《遇已遇》 正文 第一章 曦与兮 临阳近来多了件茶余饭后被人谈论的消遣。 这主角名唤李旭谦,二十有四长相俊美,是南宣少有的文人雅士。 李家三代为官,此人的祖父是南宣赫赫有名的开国大将,而今人们谈论的,却不是李家当初如何八面威风。 反之,到了李旭谦这一脉,因他性格耿直不喜朝堂,半年前无意间得罪了当朝司徒之子田鉴,此人与他父亲均是睚眦必报的小人,因权势滔天,深得皇帝宠信,一封密报便将李家上下一家老小全送进了监牢。 李旭谦之父在朝为官,位居正四品中书侍郎,不惑之年却得此大祸,焉能不气。 正当世人以为李家就此败落再无回天之力之时,皇帝最宠爱的姬华公主却不顾李旭谦已有一位三月怀胎的正室,甘愿做小下嫁于他。 田鉴密报之事不了了之,李旭谦之父官复原职,世人将此事淡忘,争论也已平息,可六个多月过去,却又引起临阳一片哗然。 不久前,姬华公主与李夫人同日诞下一男一女。 李夫人难产力竭,硬是撑了三日,终是香消玉殒。 而姬华公主从此名正言顺的成为李家的当家祖母,世人皆在议论,她为何会与十月怀胎的李夫人同日生产 李家将此事当作禁忌闭门谢客,直到一个月后,这一双儿女的满月宴。 男婴,取暄妍暖阳之名,叫李长暄。 女婴,取东曦既上之意,唤李长曦。 故事,从他们十七岁那年开始。 临阳城位于南宣之北,地势较高,东邻屺山,西隔汝江,下接南宣各繁华诸城,八街九陌,易守难攻,亦是被选为南宣京都的主要原因。 此城以皇宫南门安宁街为界分东西两市,东市长居之人皆是高官尊爵名门望族,西市则为布衣平民贩夫皁隶之所。 然而在这样一个重农抑商,身份尊卑如此分明的朝代,祁氏一族却特立独行以商为道,从这条末流中脱颖而出,巨贾一方。 虽无法脱离市籍,又令不少达官显宦鄙夷相对,祁家在这临阳城中的名望,却也并不低于将相辈出,统领骧元军的苏家。 这座被人戏称为“城“的祁府,虽居于西市,却无人敢拿东市任何一座府邸与之相比。 它坐北朝南矗立于安宁街旁,以正中主道及若干横巷贯穿前后三十六座院落,内设林园c书院c寺庙c塔楼和祠堂,外承各大商铺酒楼及客栈,占据了近半个西市,以三大管家十二掌柜为首,单府内连及下人杂役便有数千人之多,更别提南宣各个要城的分铺。而现今已过不惑之年的祁家之主祁世恭,仍秉承祁氏祖训,乐善好施,矜贫救厄,在这临阳城中也是人尽皆知。 长曦自懂事起,就不止一次地听年婆婆提及祁府之事,并将祁世恭夸得神乎其神,直叫她这自小居于东市之人心痒难耐,暗存了必去一观的心思。 今日入秋,长曦刚从床榻上醒来,还未睁开眼睛便被年婆婆拉着多添了一件薄衣,她嘟囔着直呼不爽:“这是硬要给我捂出痱子来吗?” “一个小姑娘家,本就体弱,自然要爱惜些,你懂什么?!”年婆婆教育着,紧紧盯着长曦出了闺阁,生怕自己一个不注意,这个小调皮蛋儿就脱去着了凉,那便不好了。 “阿兮!看着小姐!别让她乱跑!”年婆婆吼向院中叼着一片细叶的少年,那少年不答话,只慢步跟了上去,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长曦的背影。 按说官家小姐身边,跟着的都该是丫鬟婢女,可长曦却只准阿兮跟在身后,至于是何缘由在长曦这里,万事都不必找理由。 阿兮身为李家下人,名字本是犯了与长曦同音的忌讳,长曦的父亲李旭谦曾改过一次,却硬是让长曦又给叫了回来,久而久之,李府的人也习惯了,便都随着长曦这般唤他。 长曦快速朝东厢跑去,躲在哥哥李长暄所住的院门后,待阿兮至门外迈步走进,她便大声吼着他的名字,张牙舞爪地跳了出来站在他面前,阿兮装作被吓到的样子急忙抚着胸口,却依旧神色自若,长曦吐吐舌头,不悦道:“无趣!” “你整日这般吓他,我都知道你耍得什么招数了。”李长暄自屋内走出,双手背于身后,一副气宇轩昂之态,三人虽是同龄,他却明显有着一股成熟稳重之风。 “父亲昨日还提及,你即已及笄,便要早些应了婚约将你嫁去苏家,你如今还是这般不懂事,没有半点大家闺秀该有的样子,若不日嫁了去,如何当得起苏家儿媳?” “当不起便不当,我还不乐意嫁呢!”长曦扶起裙摆,坐在院内的石凳上,没好气地瞪了李长暄一眼。 “好好好,不嫁就不嫁。”李长暄最是了解长曦的脾性,软可以,硬不得,她被李家上下娇纵了十七年,在李长暄这里,也是一样的。 “若当时第一个从娘肚子里出来的是我,就不必这般老被你说教了。”李长曦碎碎念着。 她至今依旧认为,自己与李长暄是龙凤双生子,虽然从小便觉得二人长相无一丝相似之处,却也并未对此有过一丝怀疑。 李长暄明显有些不自在,刻意避开了这个话题,讨好长曦道:“我帮你默写了昨日先生教的书,放在我书房的案几上,你最好去看上一遍,免得父亲回来查你,又是一句背不出来。” “什么?”长曦疑惑地问着,那双不大不小的明眸在眼眶里打着转,“爹不在府中?” “今日一大早同母亲入宫去了。”李长暄儒雅地笑着,将长曦心中所想尽数说破:“我知晓你那脑袋瓜子在打什么主意,先生回乡停课三日,你是想趁机逃去外头溜达。” “哥!”长曦掩着嘴角的笑意,上前扯着李长暄的敞袖,“先生说过的,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方能胸怀丘壑,我整日闷在府中,比不得你来去自如能移樽就教” “不行!”长曦话还未说完,李长暄便挥手指使了阿兮将院门关上,又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你若今日逃了出去,待父亲回府,头一个要罚得是谁?你即唤我一声哥哥,何不体谅于我。” 长曦看着李长暄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原本可商量的事,现已在她心中笃定。 “好吧。”长曦乖巧地步入书房内,四下看了两眼,转而趴去卧榻上歇了起来。 李长暄只得捧了本书,在房间内踱步而读,指望她能熟悉上那么几句,好应付过夜归的父亲。 半个时辰过去,李长暄念得有些口干舌燥,见长曦已换了个姿势闭眼而卧,并未在听,便停下声来,喊院中的丫头去沏上一壶茶好解渴。 他拿来薄被轻轻盖在长曦身上,坐在卧榻边静静地看着她。 两年前,李长暄应邀去好友家中做客,无意间听人提及先前李家被冤入狱之事,回府后的他多番查证,确信听闻非虚,竟壮了个胆私下问了自己的母亲。 姬华公主虽惊于他知晓此事,却并未有心隐瞒,将那豆蔻之年铸下的大错如实相告 “错非错,错虽错,娘不悔当初,却不是执迷不悟,如今可在李府安身立命,也是善报了。” 这是姬华公主那日同李长暄说的话,也被他牢牢记在心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紫陌阁 李长暄知晓自己非李家之子,非长曦兄长,更是不清不楚地享受着李家公子的待遇,这个事实,将他折磨了许久。 直到半年前李长暄酗酒滋事,被人打晕扔至屺山脚下,李旭谦衣不解带地找了他整整两日才将不省人事的他带回李府,他酒劲虽去,却仗着心中那股愤愤之气,当着李旭谦的面,言语间暗讽自己的身份不清不楚,甚至怨怼姬华公主不该将他带入人世。 李旭谦当即扒去他的外袍,喊来几名下人将他架置后院刑房,捆于衡柱之上。 那日,李长暄生平头一次被这个喊了十七年的父亲下手痛打了一通,以致半月不曾下得床榻,长曦也因此与李旭谦置气,整日待在东厢照顾他,直至李长暄伤好释然,才同自己的父亲开口讲话。 了解缘由的姬华公主心疼之余,更多的是愧疚与包容。 而此事平息,却只是因为事后,李旭谦单独同李长暄说得那番话。 “你母亲贵为公主,取舍之间必顾及皇室脸面,而今情景,亦非她所愿,她排除万难以命相挟誓要将你生下幸而遇她,救了我李家百余人命你只知晓长暄之意,却勿要忘记,自生至死,你姓的都是李!“ 那日之后,一切回归了最初的模样,仿若秋风扫过,只将那些摇曳的枯朵吹落满地,留下来的,尚可一观冬日的皑皑白雪,待春风复苏。 李长暄从未想过要问问自己的生父是谁,他是个单纯又知足的人,不论那人是官是农,是富是贫,都不愿因此扰乱自己的内心 长曦睡得很熟,呼吸轻而均匀,她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像是入了何梦魇,李长暄拈了一点安神香放入香炉中,端至卧榻边的案几上,手捧一本书托着腮看了起来。 不足一刻钟,李长暄手中那本书掉在了地上,他竟也趴在一旁睡了过去。 这时,长曦偷偷睁开一只眼睛往李长暄那瞟了几眼,还特意来回翻了几个身试探,发觉李长暄毫无反应确是睡着了,才窃笑着爬了起来,又从香罐里抓了一把安神香添入炉中,将被子盖在他腿上,转身悄悄地离开了书房。 “阿兮“长曦带上门,喊着蹲在廊栏上的阿兮,小声说道:“快走!“ 这东厢里的丫头小厮都知长曦的脾气,再者李长暄也并未言明不许长曦离开,所以不仅没有一人敢上前阻拦,甚至还有个胆大的敞开门放了长曦出去,长曦重重地拍着那人的肩膀,夸赞了一句:“够意思!“又忽而愣在原地,咬着食指思量了半响,好言好语地冲一名离她最近的丫头道:“荷湘,劳烦拿一件我能穿的衣服我哥的!“ 长曦嘿嘿地笑着,露着八颗整齐的贝齿,那丫头看呆了去,回过神后连忙找了几件李长暄三月前退下来的干净衣物,长曦挑了件顺眼的走去偏房换上,将黑发高束头顶,装模做样地从李长暄书房内偷了一把折扇摇在手中,带着阿兮从后门出了府。 “阿兮,钱袋拿了吗?“长曦突然想起这桩事,扭头问他。 “拿了。“ “够用吗?“ “够。“ “你知道我要做什么?这般应付我。“ “不够再回去拿。“ “你啊!“她重重拍了下阿兮的手臂,“再回去怎么出得来!“ “出得来。“ “你功夫好,飞檐走壁的怎么着都行,我如何能跟你比。“长曦边嘟囔着,边往安宁街的方向跑去,阿兮也不多言,寸步不离地跟在身后。 她像个孩童般地问他要这要那,不一会,长曦手中便捧满了吃食,连忙将折扇也递给了阿兮,时不时地往他嘴里也塞几口。 忽然,一阵若疾风骤雨的琵琶声传入长曦耳中,她停在原地细细听了半响,终是闻声望去。 “紫陌阁?“长曦好奇地抬头看着这青天白日却霓虹高挂之地,不自觉地朝前迈步过去,却被阿兮拦了住,他挡在长曦身前,指着另一个方向,试图让她离开这里。 “干什么?“长曦见阿兮格外警惕,不免对这儿兴趣颇浓,她咬着食指,片刻后,将手中剩下的吃食塞入阿兮怀中,夺了钱袋拿在手里,道:“要么跟着我进去,要么待在这里等我出来!“ 阿兮见她那副非去不可的表情,只得让步,他是拗不过她的,从他十三岁入了李府开始,就知道了。 这红楼从外看去,除了那几盏高挂的霓虹,与旁并无何特别之处,甚至相较周围的铺子还有那么一丝冷清,虽楼门敞开,却连个迎客的人都没有。她慢慢走了进去,刚入楼门,便听得里头一阵叫好声,原来是别有洞天。 长曦掀开从楼棚直垂在面前的几层粉色轻纱,在那诺大的,盘旋而上的藻井下,一个不小的圆盘形戏台高高搭于中央,四周无栏相围,却有不少人在这晨起耕作时席地而坐在此,饮着一旁方案上的酒水,就着点心,一眨不眨地看着台上那名正在弹奏的女子。 那女子身着罗裳,隐隐透着粉嫩的酥肩,长发披散垂于台中,将半只小脸遮了去,看不清是何样貌,只低头盯着膝上的琵琶,弹地格外认真。 长曦不觉往前挪了几步,来到一个空桌前盘坐在席子上,阿兮跟着站在一旁,不一会便有名半老徐娘快速迎了过来,边陪着笑,边暗示阿兮坐下别挡了后面的客人,长曦拉了拉阿兮的衣袖,示意他坐在自己身边,他终是懂规矩的人,虽往长曦身边靠了靠,却是跪坐在了一旁。 “公子可是听曲儿来的?“那女人问了句,却不等长曦回答,细声喊来一个端着酒水果盘的小丫头,“公子慢用!“说完,便急着往门口奔过,迎别的客人去了。 长曦并未在意,付了银子捏着东西就往嘴里送,阿兮一把拦下,道:“不许吃!“ “为何?“长曦纳闷着,不吃怎么对得起那块儿银子。 “不许吃!“阿兮再次强调,这里等同于风尘之所,他可不敢冒险让长曦乱食东西,今日逃出府来本就会被责罚,若是被李旭谦知晓他们来了这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安宁街 长曦气恼地将东西扔回盘中,甩开阿兮拉着的手臂,扭头责怪道:“不让吃就阻着我别让我买啊,这钱袋里总共没几块银子,白白扔出一块大的去!还不如让我去外头寻个乞丐施舍了呢!“ 阿兮不予作答,只默默地看向台中,心里有些懊悔,方才应该直接扛了长曦回府才对。 长曦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以为他是不舍那名演奏罢了,即将离台的女子。 窃窃一笑间,便喊来方才那小丫头,在她耳边私语片刻,谁知那丫头连连摇头,大声道:“公子不知,莫姑娘虽为本楼头牌,却只卖艺不卖身的。“ “我说得是赎了她!你这小丫头可别乱讲啊!“长曦虽是不懂,也大概知晓此地就是年婆婆口中,那些公子哥儿们寻欢作乐之所了。 这话刚出,临桌立刻有人不乐意了,一膘肥体壮身着华服的男子大声嗤鼻道:“呸!也不看看自己是何德性,还敢扬言要赎了莫姑娘!“ 说话之人乃是京县尉冯德召之子冯屈,按说其父这八品之官在皇城脚下实在算不得什么,也不至平日那般猖狂,只是他的姐姐前些时日嫁与骧元军中的一名副尉陈霖轲,但凡在京身居要职的武将,无不是出自苏家的骧元军,此人借陈霖轲之名,免不得狐假虎威讨人嫌了。 “小子!你是不知自己几斤几两,还是不知莫姑娘身价几城?“另一人知晓冯屈身份,附和着。 阿兮听了这些挑衅之言,攥紧拳头默不作声,面上也并无波动,他性子沉稳,也深知长曦自小就是个嘴上不愿吃亏的人,果不其然。 “我自小有爹娘管教,德行甚好,不劳这位独自长大的兄台费心!“长曦同冯屈说完,转而向另一人拱手道谢:“您今日若不问起,我怕是此生都不知自己多少斤两了,看您的体型大不了我多少,不知可否告知您几斤几两,能让我来做个参数?“ “你!“冯屈见长曦一个黄毛小子竟敢这般顶撞他,怒火冲天地扫了案几上的杯盘,带了两个小厮往长曦这边走来,长曦不以为然,看都不看那人一眼,只管趴在案几上,朝阿兮道:“阿兮啊,你可听到了,是他出言不逊在先,我可礼貌地很呢!“ “嗯!“阿兮淡淡一笑,快速起身挡在长曦前,踢开冯屈正抬起的右脚,冯屈见阿兮身手敏捷,存了个心眼儿,往后退了一步,指使身后二人上前。 阿兮平日里谨记着李旭谦告诫的话,决不惹是生非,可这人言语间惹恼了长曦不说,居然还试图伤她。 阿兮眼中似有怒气,轻蔑地扫了他们一眼,左手突然拉过其中一人的手臂,往前迈了一步,右掌用力砍在他的脖颈后,那人顿时失去意识倒地不起,另一人见状,防备着赶忙后退两步,却被冯屈从身后推了一把,阿兮轻叹一口气,环抱双臂一脚踢在那人脸上,连带那膘肥体壮的冯屈一起踩在脚下。 长曦这时坐了起来,在胸前小小地拍着手冲阿兮贼笑,后而清咳一声,装模做样地大声喊了一句:“还不快滚!“ 阿兮配合着她,抬脚退了回来,眼神不停地游走在冯屈三人之间。方才附和冯屈那人也不敢开口,只灰溜溜地躲开了。 “哎呦喂,冯公子!“起初招呼长曦的那个女人这会儿才急急忙忙走了过来,站在中间劝和着。 冯屈推开身上的小厮,从地上爬了起来,狠唾一口:“废物!还不去给我叫人!“ “哎呦喂!“长曦学着那女人的口气,讥讽道:“废物都三打一了,还有脸去叫人?“ “这位公子,锦娘看公子面生的很,不知所谓何故,今日居然要砸了我这紫陌阁吗?“锦娘捏着手帕抚上长曦的胸口,一脸娇柔怯懦的讨好模样,眼神中确透着一股高深莫测之意。 长曦忽觉不对,不动声色地挪了挪身子,躲开锦娘的手,连忙赔了笑脸,拿出钱袋来递给她,“这权当您今日破损之物的赔偿了,告辞!“ 不管冯屈如何叫嚣,长曦只管拉着阿兮不紧不慢地走了出去,她余光扫着后方,确认无人跟上来,才松了口气。 “我打得过。“阿兮宽慰道。 “我知道,我知道他叫多少人来你都打得过,可是我就是莫名有些不安“长曦忆着锦娘的眼神,突然想到,问阿兮:“那个姓冯的是什么人?“ “他爹没老爷官大。“阿兮言简意赅,直接回了长曦心中所想之事。 “啊?当官儿的?“长曦跺了跺脚,懊恼着:“不该惹他的“ “那边!“ 身后传来一众人的叫喊声,长曦猛地回头,却惊呆了 冯屈居然带着浩浩荡荡几十人,拿着斧头棍子朝他们追来,长曦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跑! 她绝对不能将此事闹大,让李旭谦知道她在外闯了祸,打了人,得罪的还是东市官道之子。 阿兮知晓长曦担心什么,将就着长曦的步伐挡在她身后跟她一起跑着。 这安宁街就一条直道,想要逃离他们的视线,必须选一市而入。 正当长曦犹豫着是拐向东市去苏府,还是先入陌生的西市躲避时,前方突然出现一列皆身着白衣之人,慢慢悠悠地朝他们骑马而来。 长曦脑子一转,故意拉着阿兮往马群中穿去,待行至中间,却忽然停在了那里。 阿兮见状,生怕这群马儿将长曦伤了,赶忙将她拉入怀中护着,可长曦此刻,却顾不得阿兮这动作是否失礼,也顾不得瞅一眼自己站的这个位置是否安全。 她就这样呆呆地,张着小嘴瞪着圆眼,不可思议地抬头盯着不远处,一匹骏马之上,浓眉深眸,青衫白衣的俊逸男子 他不似李长暄和苏子戎一般玉冠高束,暮色的长发随风飘散于身后,衬着他雪白挺拔的身躯,仿若腾云驾雾般,缓缓朝长曦而来,那冷冽的目光和身影,在长曦眼中竟是如仙人入境般,忽隐忽现,朦胧似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苏府 男子许是知晓长曦冲入马队是何用意,便指了五六人先行前去将冯屈那群人拦了住。 在经过长曦身旁时,他不经意间低头撇了长曦一眼,遂儒雅地淡淡一笑,带着身后众人驾马绕着长曦二人而过,那些人皆围着他,在冯屈面前停了下来。 长曦呆愣在原地,盯着那人的背影,不自觉赞叹出声:“是人吗?“ “快走!“阿兮收回双臂,硬拉着目不转睛的长曦跑向东市。 “让路。“ 这是长曦唯一听到那白衣男子的一句话,只两个字,她便牢牢将那声音记在了脑中。 “他们是什么人?竟无意间帮了我们。“ 长曦欲向阿兮解疑,打听那男子的身份,无奈阿兮也不知晓,只答道:“必不属东市。“ “为何?“ “感觉。“ 长曦嗤笑着拍了阿兮一脑袋瓜子,忽然想起自己在街上买的那堆零嘴,问道:“阿兮啊,那堆吃的呢?我在入紫陌阁时扔在你手中的哪了?“ “紫陌阁的案几上。“阿兮沉稳地回话,丝毫没有觉得这话有多不理直气壮。 “那哥哥的折扇呢!?“上头的词可是李旭谦亲笔提的,落款按了他的印章,若是落在冯屈手里 长曦扶额直呼不好,阿兮却从怀中掏出那把折扇来,展开朝着长曦扇了两下,递与长曦道:“这不是?“ “还是阿兮可靠!“长曦推着他的手,“你继续拿着,免得我待会儿给丢了。“ “绕过这条巷子便可回府了“阿兮心想着,无奈地问道:“还要去哪?“ “好不容易跑出来一次,午时还未至呢!怎能就这样回去了?“长曦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掰着指头数着年婆婆讲给她听的那些好吃好玩的东西,“爹娘次次同去宫里都是用了晚膳回来的,咱们赶在晚膳之前回去就好。“ “可东厨今晨从外面采购回来的食材,同平日一样,满满一车。“阿兮提醒着:“老爷和夫人今日,会早早回府也说不定。“ “你傻啊!我爹娘两个人能吃多少?当然没什么差别了!“ “感觉。“阿兮依旧坚持。 “若我受罚,你也得一道陪着!走!“长曦拉着他的衣袖往巷口走去,阿兮在她身后碎碎念着:“以往有老太爷护着你,如今“ “你是想让我哭吗!“长曦甩开他,靠在墙角,以往最疼她的人,如今只能在元旦方能见一面了。 借阿兮这话,提一下陈年旧事。 长曦的父亲李旭谦,虽不喜朝堂之争,却因娶了姬华公主被曾经视若路人的几名文官大力举荐,又经先皇一步步特意提拔,不过十年之余,竟已官至从二品礼部侍郎。 其父见他已入朝为官,也无了半分退路,便带他结交旧识助他融入官场之道,待他见惯那里的趋炎附势,习惯那里的阴奉阳违人心善变,又能稳重处事后,虽不舍长曦,却还是决意在两年前辞官退回老家冀川,守着老伴的孤魂去了。 “阿曦“ 长曦听着阿兮这一声称呼,鼻尖顿时酸涩起来,却拿笑掩了去:“阿兮啊,知道为什么我硬是把你从东厢拉到我身边吗?“ 她自问自答着:“因为十三岁那年我初见你时,你听了我的名字,却不同别人一般恭恭敬敬地喊我小姐,而是同我爷爷一样,唤了我一声阿曦。“ 她抬头看他,嘴角含笑:“阿兮,你信吗?我们之间有种说不上来的缘分。“ 阿兮扭头看向巷口,避开了这个话题:“我去看看那些人还在不在街上。“ 他转身,嘴角一丝苦笑,若不是这重卑微的身份,他也愿相信,他们之间,缘分匪浅。 阿兮探出头去细观四周,发觉那些人已无了踪影,心中不免警觉起来,正欲开口唤长曦过来,却发现她本就紧紧跟在身后,还傻傻地自夸着:“你居然没有发现我!看来我是个习武之才啊!“ “几十人,再动作迅速,不足一刻便消失的无影无踪“阿兮思量片刻,还是坚决道:“阿曦,还是回府吧。“ “你太小心了吧,或许是刚刚那白衣男子将他们赶走了呢!“ “你要记着,无利可图之事,只有至亲之人才会不计后果倾力相助,哪怕再小的难,放入这世态炎凉,人情冷暖中,都不如信自己来得可靠!“ 长曦学着阿兮的模样也探头出去,不以为然地说了一句:“没事儿,我有你呢!“ 待她缩回身子,因这句话而呆滞着的阿兮方才回过神来。 “就算他们真的使诈,有你在,我怕什么!“长曦猛地拍了下他的肩膀,“双犀合璧,谁敢惹咱们!“ “在这儿!“ 话还未落,冯屈便闻音而至,左右各十几人快速散开将他们围在了这个十字巷口,脸色比在紫陌阁更沉了几分。 “你们即让小爷在那个低贱的商贾之人马下丢了脸!小爷便从你们身上将这脸面讨回来!“冯屈面目狰狞,挥了挥手,那群人便朝着他们围了过去。 阿兮伸手将长曦护在身后,侧脸低声道:“我从前方打出一条路来,你趁机逃回“ 阿兮话未说完,长曦已经拉着他跑向身后,他只得出了急拳将拦路之人打倒在地,三两下便开了一条路出来,长曦紧抓着他的手,拼命朝南面跑着。 转过这条长巷,不过百步之余,那御笔金字的影壁已渐渐出现在他们眼前。 这便是将相辈出,深得几代帝王倚重的苏家了。 苏景臣身为南宣的振军首将,虽年过半百,依旧统领三十万骧元大军和五万骧绣铁骑,长子苏子渝归其麾下,已官至从三品云麾将军,现虽近而立之年,确仍未独自开府,故苏府的匾额,依旧还是那两个字。 长曦故意忽视门前那两座威风凛凛高约七尺的麒麟石兽,她幼时头一次随李旭谦来到这里,就是被这两个“吃人“的猛兽吓得哭了整整一日,直叫苏子戎拿此事嘲笑了她十年有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苏子戎 身后的冯屈带人紧追不放,却看见长曦二人光明正大地逃入了苏府,府前那两列身着戎装腰佩长剑的守卫,不但公然放了他们进去不说,其中一人竟握剑欲拔,扭头朝这边看来。 这可吓坏了冯屈,他连忙转身若无其事地往回走着,顿时出了一身冷汗,心中暗想,千万不要被认出来,这苏家从上到下,任一人都是得罪不得的。 长曦躲在那朱漆大门后,看着冯屈狼狈不堪的背影大笑出声。 “李小姐。“ 长曦闻声突然规规矩矩地转过身来,抿嘴朝那人笑着,微微颔首,回道:“范叔。“ 阿兮见状,也跟着行了一个大礼。 这人迈步走上台阶,回了礼,从下至上打量了长曦几眼,浅笑一声:“看来李小姐今日,并非有意而来啊。“ 长曦鼓着脸颊,使劲往下低着头,正琢磨着该如何同范琼解释,以防他同李旭谦告状。 沉默了不过片刻,范琼突然躬身退后两步,为一人让出此位,长曦心中一颤,生怕是那个目光如炬,疾言厉色的苏世伯苏景臣。 待她怯怯地抬起头来,这抹玄色又不苟言笑的高大身影,已行至她身前。 苏子戎剑眉轻挑,低头看着长曦,将她鬓间几丝乱发捋过耳后,那低沉稳重,又富有磁性的嗓音微微不悦道:“怎么这副模样?“ 长曦见来人是他,不觉松了口气,边往他身后看着,边小声问:“你父亲和兄长可在府中?“ “怎么回事?“苏子戎棱角分明的下颌微微一抬,锐目似剑般划过阿兮的双眸,他一贯不喜多言,即从长曦这里得不到答案,便只得问他了。 阿兮直视着那张傲世轻物的脸,并不答话。 这二人,本是两看相厌的。 不知情的长曦连忙伸出双手,在苏子戎脸前挥来挥去,复又问道:“你父亲和兄长可在府中?“ “若在,现下站在你面前的就不是我了。“ “幸好“长曦偷偷瞄着范琼,给苏子戎使了个眼色。 苏子戎知晓长曦怕他,意会,拉起长曦的手往西厢带去,留下一句话:“范叔,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下人,赶出去。“ “什么!?“长曦听后忽而转身,看见阿兮正被门前的守卫架出苏府,顿时来了脾气。 她用力甩开苏子戎的手,愤愤跑至门前,抽出其中一人的佩剑指向他们,将阿兮拉在身后:“谁准你们动他!“ 苏府上上下下皆识得长曦,都知她自小便与二公子定了婚约,恐不久便要完婚,坐实了这苏家儿媳之名,便也不敢得罪,只面面相觑却也不退后一步。 缓步走来的苏子戎示意那几名守卫散开,盯着长曦持剑的右手,道:“话都不回的下人,我何要容他?“ “阿兮是我的人!我在哪,他在哪!“ 苏子戎脸色微沉,却仍留着些耐心,“不日你入了苏府,这身后时时跟着一个男仆的规矩,便要改了,今日你护了他,往后必有护不得他的时候“苏子戎话正说着,长曦立刻打断他。 “那我便不入你这苏府了!阿兮!我们走!“ 长曦怒气冲冲地扔了剑,出了苏府大门,本是想着借苏府之名将冯屈那伙人吓了去,即不会让人知晓她是李家的人,又能借此息事宁人,谁知偏巧不巧的,苏子戎竟未去军营待在府中,还依旧这般傲世不恭,次次见了阿兮都同仇敌一般。 自三年前阿兮来到李家,苏子戎就不知回了多少次李旭谦,想将阿兮遣离,长曦为此与他唇枪舌战了几回,都被他一句:“你是我的人。“给顶了回去,幸而姬华公主宠着,从中调停,才得以让阿兮在自己身边待了这么些年。 而如今苏子戎二十岁冠礼已行,姬华公主也明里暗里提示过她,待明年开春,许是就要将她嫁过去了。 长曦二人未走几步,就被苏家守卫挡住了去路,长曦正要发火,只听苏子戎一句:“你是要我回了世叔,还是喊来长暄接你回去?“ 长曦凭空白了一眼,咬着下唇转过身去,道:“你试试?“ 阿兮不愿长曦被责罚,趁长曦不注意时,无声无息地从她身后走了,苏府的人也并未阻拦。 苏子戎见阿兮已离开,语气便软了下来,“你在这里食了午饭,我送你回去,有何事,我担着。“ “好!“长曦最是一个见了台阶就下的人,欣喜着要拉阿兮同去,扭头却不见了他的踪影,正要去找,却被大步而至的苏子戎横抱在了怀中入了府,终是习武之人,任凭长曦如何挣扎,也挣脱不得半分。 “阿兮呢!我要去找他!你放我下来!“ “以他的功夫,大可自行回去,我两日未曾见你,自是有许多话要问,他该是也知晓,故识趣走了。“ 这话说得理直气壮,叫长曦也不得反驳。 自长曦满月宴那日,年仅三岁的苏子戎见了她一眼,便当着满堂宾客的面问李旭谦,待长曦长大后是否可许给他做媳妇,李旭谦大笑着答应,却不曾想,本是一句在旁人看来童言无忌的话,小小的他却放在了心上。 之后,年幼的苏子戎时常拉着其父苏景臣来李府,还不忘带上一堆稀罕玩意儿逗长曦玩耍,好吃好喝的也先随了长曦,纵是府内孩童打闹,不论对错,他总将长曦护在身后。 久而久之,两家长辈也渐觉二人甚是般配,便在苏子戎十三岁,长曦十岁那年,为二人定下了一纸婚约。 姬华公主更是时时在长曦耳边,称赞她未来的夫家是何等名门望族,拿同龄的少年与苏子戎相比皆觉甚是泛泛之辈,长曦此福,必是会惹来不少妒忌。 尽管长曦不似别的大家闺秀一般诗画芳雅琴棋精通,甚至没有寻常女子的聪慧柔静,苏子戎却并不嫌弃,言语间虽一如既往地厉色冷峻,却终是事事惯着她的。 于是长曦的脑中便有了这样的思想,苏子戎,必是今后陪她度过一生的那个人,不论世事如何难料,时光如何变迁,这个结局,永远不会发生改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紫菀 苏子戎抱着长曦绕过凉亭,往他所住的西院而去,途径别所,下人们皆颔首躬身,屏息而立。长曦已是习以为常,苏家的下人各个表情淡漠不多言语,果不愧是军人调教出来的。 然驻足石桥竹林间,苏子戎却也并不放长曦下来,只低头看着她的反应,长曦木讷,便四下细细瞧了一瞧,忽而迟钝道:“这竹林可是变了样?“ “你上回来我这里,不是说这凤尾竹竹叶太密,看着眼花吗?我差人西下移了群紫竹回来,前日刚栽好,你今日便来了。“说着,又继续往前走去:“偏巧余了两根,一根做了鱼竿,一根做了两只萧和笛子,待会儿用了饭,我陪你去街市上挑两块好玉,让年婆婆捻个穗子给你绑上。“ “我要那东西做什么?“长曦瘪瘪嘴:“我一首曲儿都不会吹,你可是拿那东西故意讥讽我?嫌我音律不通?“ “你女工不细,书画不雅,这音律要是通了,可不奇了怪了?“苏子戎说笑着,紧了紧手臂:“别动!当心摔着了。“ “我都奇怪了十来年了,我哪哪都不好,你早些同你父亲说了,咱们婚事作罢不就得了?“ 长曦使劲挣扎起来,苏子戎想着阿兮已回,她一个人必是不敢离府的,随即将她放下,一只手却紧抓着她的手不放,虽是哄,却依旧厉声道:“你哪哪都不好,别家公子才不会抢了你去!萧笛各做两支,也是省得我来回取拿,你若一时来了兴趣,我可教教你,你若不愿学,往后,我吹与你听便是!这有什么好气恼的?“ 长曦一向是同苏子戎生不起气来的,不论她如何胡闹任性,苏子戎虽是板着脸,却时时刻刻都在让着她,还常常几句话将她怼得哑口无言。 确如苏子戎所想,阿兮既已回了李府,她也是不敢独自回去的,有了苏子戎在,总归多了个庇护她,替她说谎的人。 况且苏子戎也说,饭后陪她去街市上逛逛,她的目的达到便可,是何过程,身边又是何人,对她而言并不算多重要。 她已经习惯了,习惯了很多年了。 李旭谦曾告诫长曦,未嫁入苏府之前,不得入男子的寝室。长曦虽不拘小节,这点倒是一直遵守着,每每跟着其父或李长暄来苏府小坐,至多也只敢去苏子戎的书房,或者院后的练武场。 她轻车熟路,拉着苏子戎不过片刻便入了书房,坐在专为她而设的美人榻上。身后立刻跟进来两名小厮抬着一张小方桌子摆在长曦面前。 一名细眼秀目,乖巧机灵的丫鬟名唤辛妍,她忙端了两碟长曦爱吃的零嘴,烹了杯清茶过去。而另一名叫做紫苑的也走了进来站在一旁,杏目低垂行为扭捏,虽同别的下人般面无表情,却明显带着一股妒气。 长曦也不理她,只同辛妍道了谢,不停往嘴里塞着吃的。 打理西院伺候苏子戎的丫鬟c小厮c嬷嬷少说二十余人,还是因他时常留于军营有所清减。长曦与苏子戎一起长大,也自然知晓紫苑是何身份。 她因生得貌美,被苏母养与苏子戎作房通房丫鬟,按常理来说,来日长曦嫁了过来,是要给紫苑一个妾的名分的。 可长曦曾在与苏子戎置气时说过一句,若此生他欲再娶第二人,便趁早解了这婚约,以示威胁。原是玩笑话,不想被这紫苑听了到,更让紫苑羞脑的是,苏子戎当即回了长曦,说他从未想过要娶长曦之外的任何女子。 紫苑自是不依的,仗着苏母对她的宠信,在苏母跟前挑拨起长曦的不是来,说长曦如何放纵,如何不知羞耻地勾引苏子戎 偏苏母身边的大丫鬟蝉儿,又曾受过长曦一个恩惠,那丫头知恩图报,便挑了个机会,将紫苑与苏母说得事尽数说与了长曦。 长曦这人平时大大咧咧,最恨人后嚼舌根儿的,自此越发看紫苑不爽,二人便有了隔阂,却又互相奈何不得。 苏子戎看在眼里,却装作不知,只喊辛妍去自己房里挑来一件粉色蝶花云缎裙,道:“食了换上,今后不许再穿李长暄的衣物!“ 长曦答应着,难得听了话躲去屏风后换了下来,辛妍也素知长曦不喜花枝招展的妆容,简单给她梳了个燕尾发髻,垂于身后的黑发上绑了条流苏红带,淡淡施了些粉。 长曦一直安坐着,以为苏子戎要带她去同苏母请安,故而须得仪容得体。谁知苏子戎却从辛妍手中拿过那件雪白素锦斗篷披在她身上,在胸前系了个活结,又不知从哪变出一帕淡粉轻纱遮了她半张小脸,复而将斗篷上的帽子也戴了上去。 长曦双手撑着帽延露出一双明眸,欣喜道:“这便要出门吗?不用去同苏伯母请安了?“ “我母亲一早便去了廖府,细想来,父母兄长皆不在府中,不如去外头吃些,也省得下人们费事了。“苏子戎说着,揽上长曦的腰引她出了书房,又突然停下,差紫苑拿油纸包了几块点心放入长曦手中,才真的离开了。 苏府距安宁街不过几条巷子的路,长曦懒得上下马车兴师动众,苏子戎也随了她,步行出了府门身后只跟了一名随行小厮,名作王尧。 这时,倚在外巷转弯处的阿兮见长曦出了来,悄无声息地跟在了他们身后,苏子戎觉察,只稍稍回头看了一眼,当作无事发生。王尧不知方才的情景,又同阿兮相熟许久,便笑着打了个招呼,被长曦听了见。 “阿兮!我以为你回府了!怎么在这里?“她转身停了下来,拍上阿兮的肩膀。 “你在哪,阿兮在哪。“他这样答道,并未发觉苏子戎已渐渐沉下的脸色。 “你若还想上街市,最好先行打发他回去,若不想,我即刻送你回府。“苏子戎表情淡然,却容不得一丝反驳。 长曦还未开口,阿兮便道:“公子见你不在该是要着急的,我禀了他去,免得府里又乱了。“ 说罢,不等长曦反应,就风似地穿过小巷,转眼便不见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独宠 长曦叹了口气,似乎苏子戎的所有言行举止,她都只会用习惯来形容。连他与阿兮这般针锋相对,也是已经习惯了的。她迈步向前,并不将此事放在心上,因她回回三言两语便可哄得阿兮开心,这次,也定是这样。 “你不为他争气,反倒叫我意外。“苏子戎携了王尧跟上,复又从身后单手抓着长曦的右肩靠向自己,避开前方的车马。 “我脑你,你说我霸道蛮横,我不说,又成了意外,那照你的意思,我该如何反应才衬得你满意?“ “或发发你的脾气,或使使你的小性子,只要你别把自己憋出病来,如何都是满意的。“苏子戎回道。 王尧在身后失笑出声,忙掩了嘴低下头。 长曦自知怎样都是说他不过,索性不予理睬,晾在一旁就是。 待来到安宁长街,长曦手中的点心也被吃了个干净。不过几步,她又瞧见“紫陌阁“那三个妖娆魅惑的大字,跑近后指着它扭头问苏子戎:“你来过这里吗?“ “你来过?“ “我先问你的!“ “来过。“苏子戎慌答。 “我也是方才头一次来!那里有位姓莫的姑娘,弹得琵琶极好!你可知道?“长曦手舞足蹈地赞许着,还歪了头问向后面的王尧:“阿尧!你来过吗?听过她弹曲儿吗?“ 王尧五官顿时拧作一团,一边朝她轻轻摆着手,一边无声地指向苏子戎,长曦身子一滞,忽觉周遭气氛有些怪异,迟疑着,慢慢抬头看向苏子戎。 只见苏子戎压低了眉头,眯着那双锐眼,薄唇轻启:“李长曦“ “没有!“长曦慌忙双手掩上他的嘴,阻止他接下来要威胁的话,“我没有来过!玩笑而已“ 长曦尴尬地呵呵两声,见苏子戎的神情,知是瞒不过的,于是便破罐子破摔道:“我不过来听个曲儿,又没做什么别的事,何必给我脸色看!莫说我还是李家的闺女,就是真成了苏氏,也不见得你就能整日十二个时辰都看着我!“ 苏子戎沉默片刻,想来长曦说得无不是了,便转了个念头,拉着长曦入了紫陌阁,长曦发愣时,锦娘已迎了过来。凭她混迹这行数十年,只用一眼便知来人不容小觑,那看似小厮的王尧都身着罗锦,不用想便知是个大人物。 可惜苏子戎素来不入这风尘之所,做事也尽为低调,这厅内居然也无一人认出他来。 “公子“锦娘才说了两个字,问都没问出口,便被苏子戎抬手打断。 他抬头看向二楼环廊,道:“找个干净的雅间,带路。“ 话毕,王尧递给锦娘一块银子,约莫二十两有余,锦娘也不啰嗦,亲自将三人带上二楼一间面朝安宁街的雅间。正喊了人要将果盘酒水端来,苏子戎又极不耐烦地摆手制止,王尧见状,请了锦娘出去,吩咐她不必打扰,遂又进了来,问长曦道:“姑娘想吃什么?我去外头买来。“ 长曦尚琢磨着苏子戎为何这般反常,越发不敢多言,怕是风雨雷电的前兆。 “拣她爱吃的,能吃饱的,都买一些回来,午时将至,这顿饭就在这里将就了。“苏子戎边说着,边解了长曦身上的斗篷,待王尧退了出去,他才淡淡同长曦道:“我今日便欣赏欣赏,你口中所谓'弹得极好',究竟有多好。“ “确实弹得极好“长曦有些心虚,她其实不太懂这些,只是苏子戎没有为此事脑她,她确也暗暗松了一口气。 长曦是见过苏子戎发脾气的,十七年来,只见过一次。 长曦一直记得,六年前她随李长暄去苏府玩耍,因玩心太重,甩开看着她的下人,独自跑去了东院的湖心亭,偏湖心亭有一处围栏松动,还尚未修理,长曦正巧倚了上去,不小心掉入湖中,幸好被苏子戎的兄长苏子渝发现,救了起来。 事后,苏子戎将那几名跟丢长曦的下人架在她面前痛打了一通,长曦哭着挡在那些人身前拦他,险些被误伤,奈何苏子戎不为所动,直至长鞭鲜血淋漓,额头细汗冒出。 苏景臣念在那几人都是苏府的老奴,硬是压了苏子戎将他们留了下来,并依着长曦,破例请了与李家交好的常太医前来医治,索性苏子戎年岁尚轻,纵是用了大力,也并未真的伤及那几人的根本,又经常太医的方子调养,不过几日便可下了床,行动如常。 长曦为此自责了很多年,每每见到他们都会尊尊敬敬地喊上一声叔或婶儿,此事在她心中留下了阴影,虽求了其父,好让苏家善待他们,却也不常往苏府去了,说来,也是无颜相对。 “愣什么?“苏子戎见长曦面有愧疚之色,以为她是知错了,便不忍再说,只放下纱帘,宽慰起来:“我都来了这里了,必不会同李世叔告你去,你安心听曲儿,只是今后没我允许,不准踏入此类杂乱之所。“ 长曦听了,心情顿时好了许多,嘴上应了他,将方才所想之事抛诸脑后,朝那厅下的戏台子看去。 一刻钟后,王尧回了来,带了些点心c蜜饯c烤肉之类的摆满方案,另复去,从外头捧了一壶烹好的茶水进来,给二人倒上,随后站在角落踮着脚,也随着长曦目光看去。 “怎么不见莫姑娘呢?奇了怪了“长曦摸着后脑勺,将厅下的人一个一个都看了一遍,发觉确无方才弹曲儿的女子,便掀了帘子唤了名丫头过来,问道:“莫姑娘呢?怎么不见出来?“ 那丫头也是伶俐的人,总会见人办事儿,知晓苏子戎刚给了锦娘一大块银子,便渴着长曦打赏她,回到:“莫姑娘一日只弹一曲,今儿一大早已经被人点了,如今弹罢回房里去了,要不我去问问她,可否出来再给姑娘献献丑?“ “好呀!多谢多谢!“长曦不懂那些暗里的规矩,见这丫头依旧咧着嘴笑看自己,又催道:“怎么不去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赎莫倾 苏子戎在内听了,不免嘴角上扬,遂使了王尧出来,挑了一块小些的银子递给那丫头,道:“同你们的管事儿说,我们小姐请莫姑娘出来再弹一曲,罢了有赏。“ 那丫头接过银子,双眼似冒金星,赶忙奉承着下了楼,长曦不解,问王尧道:“不是付过银子了吗?为何还要给?“ 王尧笑而不答,掀着帘子引长曦进去。 苏子戎故意摇着头,嘲笑她:“你不打赏她,还想白白使唤了?说你被从小娇惯,却又极懂得减省,只这一点,就要比别的小姐们强了许多,不过,不论李府还是苏家,都撑得起你的花销,倘若往后哪日我恰巧不在你身边,别省着苛待了自己才好。“ 长曦吐吐舌头,心想,她哪是节省,不过是看不惯那些趋炎附势,给钱就是爷儿的人了。 锦娘前后打发了四五人轮着去问,那莫姑娘才千呼万唤使出来 长曦所坐的雅间刚好迎着正台,这才看清了莫倾的样貌。 “琥珀眸子,樱桃唇,巴掌小脸儿,细骨丰肌”长曦看着呆愣了片刻,随即拉过苏子戎来,赞许道:“我从未见过如此绝色之人!恐将你那个姑家表妹都比了去!如何?没白来吧?“ 本是应付长曦,随意撇上一眼,苏子戎却反常地往前走了一步,托着围栏满脸不可置信。 这时,阵阵琵琶声响起,台下的人都在耳语着,从未听莫倾弹过这种似是诉情的曲子,长曦发觉莫倾刻意抬头看了苏子戎一眼,那双凤眼含情脉脉又甚为可怜 “你们认识?“长曦追问着坐回去的苏子戎,他已面无表情,泰然自若地喝着茶,不语。 “阿尧?“她得不到答案,故又问向王尧:“你也认识?“ “从未见过“王尧答着,也疑惑自家公子为何会有这种反应。 “噢“长曦意味深长地笑看苏子戎,蹲在方案旁定定地盯着他,可他却并未有何不自在的反应,没多会儿,她蹲得腿困了,只好挪了位子坐下,也未再提及此事。 然而,莫倾却让今日的紫陌阁一座皆惊。 这里的常客都知,莫倾以一曲清新流畅的“阳春白雪“,将这原本惨淡的紫陌阁渐渐扶得宾客盈门,高朋满座。虽是来了不够半年的新人,却理所当然坐上了紫陌阁头牌的位置,即为头牌,自然要另定规矩以吊人胃口,于是,莫倾不定时辰的每日一曲,成了众客的一遇难求。若是遇上哪家官高势大,挥金如土之人,莫倾或会被锦娘求着出来弹上一曲,但也不是日日都有的。 现下在座的常客见莫倾出来弹了第二曲,只知这里定是有位大人物,却未曾想到,这琵琶声整整弹了近半个时辰,已至午时,仍然没有要停下来的迹象。 众客议论纷纷,有几个颇具眼色的,发觉莫倾忽而面朝正东而坐,正是长曦那雅间,还不时瞟上几眼,但因厅下位置太低,看不清雅间内是何人物,虽都是心存疑惑,却没得胆子上去一观。 长曦吃饱喝足,新鲜劲儿也散了,又惦记起外头的热闹来,于是喊了苏子戎,道:“我想出去走走肚子太饱了。“ “去罢,让阿尧跟着你。“ 长曦惊于苏子戎这般破天荒的回答,隐隐觉得有些不对,转念一想,有王尧跟着,自是有钱袋跟着,苏子戎不在身边,那才是再好不过了。 她掩嘴暗笑,给王尧使了个眼色,二人一前一后下了楼。 台上,莫倾还在弹着,闻声而来的新客将这厅内近乎挤满。尽管王尧在前头开路,长曦步子却还是挪得艰难,只得边走边看。她发现苏子戎现竟立于纱帘后往戏台的方向看着,又细细观察了莫倾一会儿,同王尧耳语道:“咱们先不走,你家公子似是动了春心啦!“ “姑娘切勿胡说,姑娘与公子从小长大,怎不知公子只对姑娘一往情深,这位莫姑娘我确是没有见过,或许是她知晓公子身份,刻意这般勾引也未可知!“王尧连忙帮苏子戎澄清着。 可长曦并不这样认为,她甚至觉得这是件好事,她本就不知男女之情所谓何物,心下也并未对苏子戎有何不同于李长暄的感觉,若苏子戎被这美人儿迷了上,她正好借此缘由去求姬华公主,解了与苏家的婚约,往后好能减了一个事事看管她的人,何乐而不为? “你懂什么!这莫姑娘是个绝色佳人,配你家公子刚刚好!咱们寻个犄角旮旯处久观便知!“长曦遂拉了王尧偷偷上了楼,另在苏子戎不远处开了一个雅间,磕着瓜子往下瞅着。 这时,隔壁雅间的人将锦娘唤了来,声音不大不小,隔着帘子,却正好被长曦听了见。 “我家公子欲为莫姑娘赎身,还请开个价格。“ “呦!祁公子也是常客了,怎么今日却想起来要为我家姑娘赎身呢!“ 那边没有答话,片刻后,只听锦娘笑着继续道:“哎呦喂,公子也知,我这紫陌阁如今全凭了我家姑娘,公子即使要赎她,也该给我个能养活后半生的数呀!“ “人贵在知足常乐,见好就收,这些银票,够您快快活活奢靡半生了。“ “瞧您说得,祁公子家大业大,这满城谁不知道,即是喜欢我们姑娘,自该给个她值得的价码,况且,若锦娘一人,这些银子还有剩呢,可怜我心善,收留了一大帮子丫头帮工,我怎忍心丢下他们,不给一个交待呢!“ 长曦原以为锦娘口中的祁公子,不过是同音齐罢了,却听她道家大业大满城皆知,便想到了年婆婆同她说的那个“祁城“祁府。 她顿时来了兴趣,耳朵贴在自己包下的雅间帘子上,仔细地听了起来。 “如此可够?“ “够了够了!祁公子如此大方爽快,我们姑娘今后入了'祁城',给祁公子生个一男半女的,也算是锦娘我头顶有光了!“ “这话错了!我们祁府规矩也大得很,公子尚未娶妻,哪来纳妾一说?为莫姑娘赎身是另有用处,切莫在此造谣,以防以讹传讹,您拿了银票,去预备着就是,一炷香后,我们自会去提人!还有前后仔细别提起祁家的名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又惹闲 随着锦娘的脚步声渐远,隔壁雅间内的那人又开口了。 “这锦娘这么大的岁数,说话是越来越没个分寸了,公子何不把紫陌阁给收了,断了她的营生,好遣她出了临阳!“ “胡剑!“另一男子厉声喝道:“公子作何,你只管尊着便是!“ “公子都不说我,你个姓秦的管得倒宽!“ 这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斗了几句突然停下,却从头至尾不闻他们口中那个“公子“的声音。 长曦正犹豫着要不要装作醉酒,去隔壁雅间一睹那祁家独子的尊容,厅下却闹了起来。 “不!求锦娘放过莫倾吧!莫倾哪也不去,只求一生留在紫陌阁!“ 戏台上忽去了两名大汉架起莫倾,她哭得梨花带雨,长发都乱了些。台下众人见了,皆为她抱不平,甚或有人怜香惜玉,跳上戏台与那大汉拉扯,不少人数落着锦娘的不是,都必得知了缘由才肯。 “姑娘被大人物赎了身,庆幸不已,哭成这般,想必是喜极而泣,各位公子来客万无需阻我!“锦娘站在戏台上甩着丝帕,陪着笑脸同人解释。 听者瞬时皆住了口。 这莫倾何等身价,他们都是知道的,半年来大大小小官商贵族,前来赎身的不下百余人,皆给锦娘的要价吓了回去,可想而知,锦娘如今口中的那个大人物,是有多大了。 锦娘见众人皆不吭声,便使那两名大汉将莫倾架下戏台,要往后院而去,这莫倾许是没了退路,趁着周围正静,竟朝苏子戎那儿大声一喊:“公子救我!“ 这紫陌阁里的人,连同锦娘都朝着苏子戎那里望去,长曦见苏子戎坐回原处,似是不想管这事,便也没开口。可那莫倾性子倔强,拼着命低头就要撞向台柱,幸好被拉住了,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长曦隔壁的雅间内,那名叫胡剑的此时开口说话。 “公子,这莫倾许知道是我们赎得她,若是执意不肯,又不防毁了那张脸,这银子可白花了!“ “依我看不如将田家人喊来,从这儿直接交予他们,人已献了出去,若莫倾真出了什么事儿,事后田鉴也怪不到咱们头上来。“秦姓之人话方毕,长曦便呆住了。 田鉴之名,长曦是听过的,此人现为正三品中书侍郎兼太子太傅,辅佐太子,位高权重。长曦虽不知他与李家十七年前的那件事,却也颇闻此人,年过半百妻妾成群,是这临阳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好色之徒,莫倾跟了他,一生定毁了。 可长曦再无心眼,此时也掂量了起来。 倘若她插手此事,苏子戎定不会坐视不理,想降过祁家公子,必得拿官职去压,到时身份暴露,不知会不会连累苏李两家,田鉴虽比李父低了一个品阶,长曦却也知道,在这皇城内,实权才是最有说服力的 可当前的情况,容不得她细想了,莫倾的额头,此刻已见了红。 长曦轻纱遮面,随手拿了一个杯子,从楼上扔至无人的戏台禁声,王尧还来不及阻止,长曦早已猛地掀开帘子,大吼一声:“住手!“ 后又一步步在众人静静地注视下,慢慢悠悠地下着台阶,她倒不是摆这架势,而是在等苏子戎过来。 果不然,苏子戎板着一张俊脸,快步行至长曦身边,叩上她的右肩挨紧自己,又狠狠瞪了王尧一眼,轻声责备长曦道:“不去外头看热闹,倒来搅这儿的乱局了。“ “公子救我!公子救我!“莫倾见苏子戎已至她面前,也不顾那淑女之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嘴里不停地念着这两句,倒把长曦晾了个干净。 周围的人见长曦既然敢阻止,必也不是什么好惹的人,便存了看热闹的心思,一个个瞧着长曦品头论足起来。 只听旁边一人轻言轻语地同人调侃道:“这小丫头,颇有胆识,不知模样可如她这盈盈一握的纤腰一般,也魅得让人垂涎“ 话还未说完,王尧立刻将那人揪了出来,勒在一旁的楼栏上,几拳便打得那人头冒金星,闭眼瘫倒在地。 到底是人多眼杂,有人正要去扶,人群中便听得一句:“这是苏家二公子!“ 众人皆惊,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这里的人便都自觉散了去,紫陌阁的丫头帮工,也都退去后院。只留了苏子戎c长曦c王尧三人,还有锦娘c莫倾,和上头雅间内祁城三人,倒在地上的那位,便不算了。 人散,锦娘忙趋炎附势道:“锦娘有眼无珠,不知苏公子竟肯屈尊来了这里,真是令紫陌阁蓬荜生辉!“ “不必客套,我原不打算多管闲事“苏子戎停下话,低头看了长曦一眼,长曦故意扭了头去,也知自己此事做得没有分寸。 “不过既然她扯了进来,我便得管了。“苏子戎朝锦娘道:“你且说,这姑娘是多少银两被赎得,我照价出了便是。“ “苏公子此话虽不错“锦娘战战兢兢地抬头看向祁城三人所待的雅间,唯唯诺诺回苏子戎道:“祁公子赎人在先锦娘我不好交待呐“ 长曦一摆手,转身面朝那三人处,故意大声道:“同等价码的买卖,为何不问问这莫姑娘愿意跟谁?“ 莫倾听了赶忙附和:“莫倾愿随苏公子去!“ “您老可听到了?“长曦正问着,楼上忽下来一身着青衣敞袖袍子的男子,模样虽生的文雅秀气,到底让长曦失望了,这祁家公子并不似年婆婆讲得一般文武皆通,俊逸非凡,倒像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在下秦律丞!“此人向苏子戎拱手报名一礼,又朝着长曦微微点了点头。 长曦了然,原来不是祁家公子。 “近日入秋,我家公子因受了些风寒时疾,故不便下来同苏副尉回话,既然苏副尉看上了这姑娘,我家公子礼应相让,锦娘也不必为难!“秦律丞一口一个副尉,倒叫苏子戎多看了几眼,心里暗赞,这人倒是有意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秦律丞 苏子戎虽归于骧元军,领得三千骧秀铁骑,官却不过一个小小的九品副尉,而今二十岁冠礼已过,年后必是要加升的,秦律丞如此称呼,自是贬意,却更是事实,故寻不得一丝不是。 苏子戎双眼一眯,不以为然地轻笑道:“祁殷即有心孝敬,我便领了。“ 秦律丞身形微滞,确未想到他会这样说。 祁氏虽是这南暄巨贾之首,可南暄向来以仕为尊,商人的地位皆在农c工之下,祁氏也不例外。所以此刻,苏子戎言语间再如何侮辱祁家公子,秦律丞都只能受着,不敢反驳一句。 “赎金,随后自会送入祁府。“苏子戎昂首伸眉,揽着长曦往外走,王尧上前空扶起莫倾,二人几步跟了上去。 秦律丞忽而快步挡在苏子戎身前,改了称呼颔首道:“苏公子请留步!“ “何事?“苏子戎问道。 “我家公子已将莫姑娘的赎金尽数给了锦娘,苏公子只需将人带走,这两万两白银,便不必送来了“秦律丞不动声色地回道,强调着那个数字。 “什么!?“长曦瞪着圆眼看向莫倾,她早年曾听姬华公主同陪嫁丫鬟莺眉念叨过,李父未官至二品时,年俸不过十万,支撑李府庞大的开销都尚有余银,这个莫倾,竟生生值得李府三个月的开销 自觉惹了祸的长曦,下意识抓着苏子戎的腰带,她了解他,知道他断不会白白沾了这光。 苏子戎察觉,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宽慰,后又冷眼看向秦律丞,却是令王尧道:“回府告知范叔,西市祁城之仆信不过苏家,让他速速开了银票送过来。 王尧听了,立刻应声退了出去。 “苏公子说得哪里话,公子在朝为官,年俸自是有这些银子的,倒不是信不信得过的问题“ 长曦听得出来秦律丞这话的言下之意,同为内官,与李父相较而算,苏子戎的年俸,至多两万两。 这确实是一笔不小的数字。 换做以往,这些商贾之士,苏子戎是看都不看一眼的,偏这秦律丞,有胆有谋,明明知晓他的身份,居然暗讽他多次依旧面不改色,顿时来了与他对口的兴趣。 “纵是你家公子此刻捧了一座祁城过来,单只为清誉,我确也是万不敢收的,更别谈这区区的九牛一毛。“苏子戎云淡风轻道。 “祁城百年基业,觊觎之人多不胜数,我们公子是个知分寸的人,断不会拱手相送。“ “若是知分寸“苏子戎轻描淡写道:“将那入仕的意图掩了才好。“ 秦律丞不再多言,此番试探,确知晓苏子戎并非是个简单的角色,他家公子欲脱离市籍,一展抱负入朝为官,苏家这条道,许是行不通了。 他侧了身子让开来,却不见苏子戎挪动脚步,鉴于苏家在南暄的影响之大,只好陪着笑脸,换同长曦道:“在下斗胆,不知,这位可是李侍郎的千金?“ “公子!“偏巧这时,王尧跑了回来,进阁便从怀里掏出二十张银票,双手奉于苏子戎,苏子戎接都不接一下,轻轻抬了抬下巴,王尧意会,站直了身子,单手递向秦律丞。 秦律丞面露为难之色,犹豫片刻,还是接过揣入袖中,不等他说话,苏子戎便携着长曦往外走去,王尧引着莫倾跟上,待跨过半指之高的门槛,苏子戎突然停下,拿过披风系在长曦身上,戴了帽子遮住她的脸,又向后稍侧了侧头,道:“那人也躺了许久了,待他醒来,烦请告知,我在苏府等他!“ 王尧掩嘴笑着,苏子戎果不肯轻易放过这个口无遮拦,出言不逊之人。 而自始至终,祁家公子并未开口说一个字。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刚出了紫陌阁,没走几步,长曦便拉着苏子戎停下,言语诚恳地认起错来。 “何错?“ “我不该私自逃出府来,不该去紫陌阁听曲儿,不该心地善良逞着要英雄救美“ 苏子戎听了失笑出声,正要开口调侃长曦,一旁的莫倾却当街跪了下来:“公子!都是莫倾的错!千万不要责怪小姐“ “起来!“苏子戎厉声打断,那莫倾听了立刻站起身来,慌忙低下头。周围看热闹的一见苏子戎阴了脸,也都躲了开。 “这不怨你,不必自责!“长曦安慰了她一句,为此事没了一丝逛街的心思,便细声征求苏子戎道:“咱们带着莫姑娘太过显眼,不如先回苏府再细说?“ 苏子戎点了点头,揽着长曦往东市走了。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苏府门前。 “为什么?“长曦不停地问着苏子戎,“她一个姑娘家,生得这般模样,一个人又能去了哪?还不被那些有心人给拐了!“ “苏府有苏府的规矩,今日若不是你出头,我必不会管这等闲事,往后会如何,也是她自己的造化,给她些银两,自生自灭去罢。“苏子戎道。 “你!“长曦突然闭了口,颔首朝院内出来的范琼道:“范叔“ 范琼笑着微微点头以还礼,站在苏子戎一侧,拱手道:“公子。“ “去取一张银票来,派人送她离开临阳。“苏子戎的话不容反驳,长曦见范琼在,也不敢开口劝说,范琼遂照办,正欲往府内走去,那莫倾狠狠磕着头,开了口。 “公子不记得莫倾了吗?一年前公子北上,在青州宛城幸逢公子相救,得以虎口脱险保住这条残命,莫倾在公子府上住了十日养伤,跟随公子越过一州三县“ 这莫倾当着他们的面,讲了一个长之又长,怜之又怜的故事。 苏子戎故意没有打断她的话,也的确没有想到,无意间的相救,竟惹了一个痴情女子。 说来,也是倍感意外。 他去青州本是公务,自有下榻的府邸,人已经救了,他只得听了下属的劝说带回府中养伤。谁知这十日并未照面几次,反回临阳时,这莫倾却跪在苏子戎的战马前,誓要为奴为婢报他的救命之恩。苏子戎曾令下属将她赶走,那人见莫倾年轻貌美,奈不过她多次恳求,动了恻隐之心,竟瞒着苏子戎悄悄带了上,直至靠近临阳才发觉。 苏子戎重罚那人五十军棍,终还是给了她些银子,将她安顿在那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善心乱予 谁知今日,竟在紫陌阁遇见了。 “我就说你们果然认识!“长曦听完莫倾的话脱口而出,又忽觉范琼还在,方即刻转了身,懊悔着不该如此声哄气粗。 苏子戎示意因莫倾此言停下的范琼不必理会,范琼便点了头,渐往府内走远了。 “呼“长曦长出了一口气,捂着胸口,问苏子戎道:“这世间有几个这般痴情的人,竟徒步都要打听着跟了来!你如今赎都赎了,却又要弃她不顾?“ “嗯?“苏子戎一时并未反应过来,在他脑中,长曦听完莫倾口中那个故事,应该有了醋意才对,他虽本就得许多官家小姐倾慕,却从未有人在长曦面前这样将心意直言出来。 可长曦这话怎么有着撮合之意 “嗯什么嗯!我在紫陌阁听到,莫姑娘原是那祁家公子赎了送给田鉴的,想必他现在已经知道人是我们带走的了,我回去同我爹娘认个错,大不了慌编一个理由,明日去田府道个谦,田鉴看在我爹娘的面子上,该是也不好说什么“ “你这是要撇了我的关系,身先士卒,独自迎'战'吗?“苏子戎道。 “祸是我惹的,事是我要管的,横竖跟你本就无关“ “你是我即要过门的妻子,如何无关?“苏子戎打断长曦的话。 十七年前田鉴密报,害李家入狱之事,苏李两家,除了长曦都是知道的,连同长曦的生母已故,苏子戎也是知道的,不过都瞒着她罢了,李旭谦又怎会带她去仇家登门道歉。 “祁殷不过是想试试从我这里,可否寻得一条入仕的捷径,即使今日之事你未插手,之后,他也会寻别的机会来试探我,这,与你才是最无关的。“ “噢是吗“长曦似懂非懂,沉默了半响,只关心地问道:“那田鉴呢?也是他们故意说给我听的?“ “你头脑简单,几句便可激得你从二楼摔了杯子下去。“苏子戎为让长曦放下心来,转而问莫倾道:“听姑娘所言,那位第二次救姑娘,并将莫姑娘带去紫陌阁的'贵人',定是祁殷无疑了。“ “听人唤那公子的姓氏,确姓的是祁“莫倾答道。 “如何?“苏子戎安慰长曦道,“不过是个谋划已久,偏巧被你遇了的局罢了。“ “这样啊“长曦的担心刚放下,暗对祁殷存了鄙夷之心,又说起莫倾的去留来,“既然田鉴之事虚假,为何不将莫姑娘留下?“ “为何留下?“苏子戎反问。 “莫姑娘孤身一人,举目无亲,无处可去。“ “苏府不是避难营。“ “莫姑娘生得貌美,西市又这么乱“ “与我何干?“ “那两万两“ “不缺!“ “莫姑娘倾心于你,这你可撇不开!“ “如此说来,我竟还要为她担个负心的罪名?“ “人是你遇的,心是你系的,身又是你赎的“ 长曦这用词不当的话,让苏子戎顿时有些恼火。 在他心里,长曦的思想一直与别的女子不同,私下赌气时她曾说过,若往后还要娶别人,不如趁早毁了婚约。自己一直记得这句话,也誓娶她一人为妻。而今见了莫倾,竟好言好语要留她在苏府,哪有一丝醋意! 范琼偏这时拿着银票和一个不大不小的包裹过了来,令一名小厮递给莫倾。 长曦见他来了,又乖乖站在一旁不敢言语了,苏子戎遂拿着范琼同她讲起道理来:“范叔,长曦要将这姑娘留在苏府,你斟酌着办罢。“ 说完,转身警告了范琼一眼,也不留长曦一句,头也不回的往西院走去。 他知道,长曦惹了祸,纵是阿兮在外头等着,她也是不敢就这么回去的。 “李小姐不知,苏府有规矩,纵是奴,入须查实,出须坐实,莫姑娘的身份这临阳该是无人不知的,苏府乃是名门望族,断不会收留此等风尘之女,惹人非议“范琼慢慢地解释着长曦本知道的事实,抑扬顿挫的腔调让长曦听了烦躁,又不敢多说一字。 “李小姐可在听?“范琼见长曦心不在焉,问道。 “啊在听!范叔所言极是,长曦竟是将这规矩忘了。“长曦挠挠头,再多说几句,怕是李旭谦和姬华公主回了府,莫倾连李府都进不得了,于是装着乖巧道:“范叔忙去罢,长曦现就将莫姑娘劝离。“ “如此甚好。“范琼笑着离开,留了几名小厮丫鬟看顾长曦,生怕再出了六年前的意外。虽然事发后,东院的湖心亭已被苏子戎强行拆除,还耗时一月将湖也填了 “莫姑娘快起来“长曦上去扶起莫倾,回头冲那些紧跟着她的小厮丫鬟无奈道:“劳烦各位后退几步,我这气儿都喘不过来了。“ 那些人互视几眼,依旧围着长曦不动,他们心里都清楚,六年前的苏子戎年岁尚轻,气力不大,故那些看丢了长曦的人能捡回一命。这六年来,骧元军营和西院的练武场,才是苏子戎频频出入之处,若此刻长曦出了什么事儿,怕是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长曦叹了一口气,知道他们此刻作何担忧,既然都是因自己而起,便不再多说来为难他们。 “小姐您就帮帮我,让我留在这里罢,我不远千里而来,只为同公子报恩,绝不敢存了别的念头,只求小姐成全!“ 说着,刚站起来的莫倾又要跪下,长曦烦了她这般低看自己,便沉了声,道:“我并不是什么大人物,你不必这样屡次朝我行跪拜大礼,至于苏府现下你恐是进一步都难,我无法帮你。“ “小姐!“莫倾复又哭了起来,长曦就站在原地,等她心情平复,沉默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才开口问道:“若你不嫌,我倒是可以先带你回去,只是我家规矩也不少,也须得慢慢同我爹爹说你若愿意“ 莫倾呆愣了片刻,猛地给长曦磕了个头,道:“莫倾愿意!“ 长曦得了莫倾的话,嘱咐她留在原地,令一小厮看顾好她,转身去西院找苏子戎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回府 长曦一路问了下人,在西院凉亭的浅池边找到了苏子戎。他正拿着一碗鱼食,细细碎碎地撒去,喂着池里养的小鱼。 长曦悄悄走近,以为苏子戎并未发觉,待一步之隔时,他却突然转身,一个字未说便把长曦吓了一跳,直惊叫着后退。 “一个鼠胆,却偏生了颗好管闲事的心。“苏子戎这般评她。 “不是有你吗?你不在,我也不敢啊。“长曦抓了把鱼食正要撒入池中,被苏子戎一眼瞪了回来,结结巴巴地问:“怎么了“ “再喂,怕是活不过今夜了。“苏子戎见长曦乖乖地将鱼食倒了回来,直入正题:“你要带莫倾去李府,我不会阻拦,不过,万事先为自己着想,才不会在将来自顾不暇,长曦,你懂我说得吗?“ “懂!但是你得帮我“长曦眯着一双圆眼,露齿一笑:“你随我一同回去,我爹娘不在府中当然是最好,可李长暄见了,免不了一顿数落,也定不肯帮我瞒着,你去吓唬吓唬他,好让我今日能安安稳稳的过了“ 苏子戎慢慢抚上长曦干涩的樱唇,停了半响,终是无奈地答应了一声:“好。“ 苏子戎唤来紫苑,令她去寝房拿来他秋冬惯用的蜜脂膏,细细给长曦涂一层在唇上。长曦轻抿嘴唇,没了干涩之感,好奇地问道:“这是什么?“ 辛妍随着紫苑过了来,见长曦又问这个问题,便自觉答道:“回小姐,这东西叫蜜脂膏,是用上等蜂蜜加几位珍贵香料和陈酒熬制,三日冷却成块后,再同牛髓微煎,最后凝出来的,便是此物了,若兑入上好的朱砂,便是两个时辰前,你如何都不肯涂的那个红脂了。“ “噢“长曦吸了吸鼻子,觉得这味道颇为好闻,正想同苏子戎要,他已朝紫苑发了话:“去取盒新的来。“ “是给我吗?不用!“长曦摆摆手,直接从他手中夺过那盒用过的,塞入腰间,催道:“咱们快走罢!“ 又回头向辛妍道别:“我改日再来啊!“ 说着,二人便出了府,后跟着王尧和几名小厮,莫倾也远远跟了上。 应长曦要求,依旧徒步去了李府,毕竟,同在东市中路,并不算远。 李府前,阿兮正倚在那石狮旁,嘴里叼着一片细叶,见长曦从原处走来,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往前几步接了去,复又看到苏子戎,脸色一沉,连个招呼都没打,就一阵风似地入了府院。 守门的下人皆识得苏子戎,也不必通报,都躬身行了大礼,请进去了。 “你进我家,比我去你苏府要粗气多呀“长曦嘟哝着,话还未落,李长暄已人未见声先到了。 “李长曦!你怎么就不能安生一刻呢!“李长暄自影壁后走出,一脸责备之意:“私自出府!又去找子戎给你背这黑锅!“ “别跟我大呼小叫啊!什么叫又!我找他,是他该给我找,我怎么不找了别人去!你操什么闲心!“长曦躲在苏子戎身后,与李长暄顶起嘴来。 “这次无论如何,我也定要同父亲告你这一状!“李长暄心想,若再不对长曦严加管教,她这性格,之后必惹大祸。 “你敢!“长曦往前一步,伸手指着李长暄,只见李长暄顿时愣了住,以为是自己将他吓着的,便笑道:“嘻嘻,我倒要看看你怎么告呢。“ 苏子戎从后轻扯长曦腰带,长曦也忽觉气氛不对,咬着唇慢慢转了身 李旭谦和姬华公主一前一后站在府门石阶上,后面跟着一众小厮丫鬟,竟没有一个敢出声的。 “爹娘“长曦边懦懦地喊着,边不动声色地挪到苏子戎身后,紧紧抓着他的腰带不敢松手。 “李叔伯长公主“苏子戎朝他们行了礼,右手至背后握上长曦的手,给她宽心。 “唉长曦就是被你纵出来的。“李旭谦说罢,摇头扶着姬华公主入了府内,又扭头喊道:“长暄,带子戎来前厅,还有李长曦!“ 待二人不见了身影,长曦方责怪李长暄道:“你若不唠叨着将我拦在这里,爹娘今日定不会知道我偷溜出去了!“ “李小姐!我不过走来同你说了三两句话,你有飞天之能,还是会遁地之术?一眨眼便能消失了不成?“李长暄毫不让步,也学着李旭谦同苏子戎说了一句:“唉我这妹妹就是你纵的!“ 苏子戎轻笑,不语。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李府前厅。 李旭谦坐在左侧正位上,伸手请苏子戎坐在了自己右手边,李长暄依礼,在苏子戎对面入了座,丫鬟们立刻上了来,依次端了茶水,从长曦身边绕过,而长曦 年婆婆赶巴巴地拿来一个软垫子放在长曦面前,使了个眼色,长曦立刻跪了下来,双手扶膝,使劲低着头。 “今何故不在军营?“李长暄没有着急审问长曦,倒是先同苏子戎聊了起来。 “姑母近来身子不适,母亲择今日去了廖府看望,家父便交待了些管家不便插手的琐事,令我回来打理。“苏子戎谦和有礼,将缘由一概仔细说了,着实让李旭谦对这个准女婿甚为满意。 “你父亲对你的期望之高,比子渝更甚,如今冠礼已过,业与家,都可成了。“ “子戎不求高官厚禄,能为朝廷效力,便是业成,不过这家“苏子戎看了长曦一眼,宠溺道:“西院清冷,确需得一个女主了。“ “你对长曦的这份情意,实属难得。“苏子戎这般表态,让李旭谦不免轻叹:“临阳多少知书达理,温柔聪慧的官吏之女,你却唯挑了我这个不学无术,不知天高地厚的臭丫头,可这个愣头子,却偏又不知这是哪世修来的福气,只一味糟践你的好意!“ “叔伯此言理倒是偏了,能娶长曦为妻,才是子戎的三生有幸。“苏子戎轻啜一口茶,遂含笑看向长曦。 “李长曦!“李旭谦严喝一声,长曦赶忙抬起头来,不等他质问,匆匆认起了错。 “长曦知错了,随后定会将女诫女训各抄一份俸于祠堂,诚心悔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姬华公主 “你以为次次俸完烧毁,我便不知那是这个将你宠惯了的兄长替你写得?“李旭谦瞪了李长暄一眼,正要开口教育长曦,姬华公主刚好从厅后走了来。 “又抄那些作什么?“姬华公主换回常服,卸下粉妆凤钗,年过四十的她,依旧风韵犹存。 岁月不曾在她脸上留下一丝痕迹,却将那些人和事,留在她再也抹不去的记忆中,偶尔适时适景,揪一下那颗早百孔千疮的心。 苏子戎起身相迎,姬华公主以笑回应,见长曦跪在地上,也不入座,边伸开双手朝长曦走去,嘴里边责怪着:“女儿家需得娇养,这冷秋凉风的,又让跪着了。“ 长曦一听这话,嬉笑着站起身,避开李旭谦的视线,投入母亲怀抱,悄悄道:“娘救我“ 姬华公主抚着长曦的黑发,又同李旭谦道:“长曦做了何错事,老爷不防说来听听,我这个做母亲的,也不会偏袒了她。“ “你倒是问问她自己,方才与我承认的,是哪的错。“ “长曦?“姬华公主问道。 长曦复抬起头来,正欲一五一十道来,李长暄突然轻咳一声,朝她递了个眼色,于是连忙改口,道:“呃长曦不尊兄长,有违女德“边说着,便偷偷看着李旭谦的反应,又壮起胆来,带着一股委屈,撒娇道:“娘,长曦就是顶撞了哥哥几句“ “也算不得顶撞,也怨我不肯让着她。“李长暄补了这么一句,苏子戎也紧接着解释说,是他闲来无事,带着长曦出去玩耍了一会儿,并非长曦私自出府,也并未有何事发生。 姬华公主听了,也不管李旭谦还在厅上坐着,喊了身边的莺眉要将长曦带回西厢。 李旭谦喝住莺眉,行至长曦身边,严肃道:“长曦,你该懂事了!“ 说罢,一甩衣袖摇着头离开,不过片刻,又差人来请了苏子戎去正院书房。 此事便算是结了尾。 姬华公主经长曦和李长暄双双扶在左右,后跟着莺眉c年婆婆和数名丫鬟,朝长曦所住的西厢走去。 “长曦,今后若再私自出府,娘也不饶你了。“姬华公主语重心长道:“不出几月,你便要嫁去苏家,他们皆是武将出身,实打实地按规矩办事,你再这般顽皮,若子戎不在身边,谁还护你?“ 长曦听了,以为是李长暄告得状,瞪了他一眼,嘟着嘴不敢说话,姬华公主看在眼里,又道:“你也不必瞪了你哥哥,你那小眼珠子一转,娘便什么都知道了。“刚说罢,忽想起一事,又问长曦:“那莫倾是何人?“ 长曦一惊,只顾想着如何躲了李旭谦的惩罚,竟忘记她了,于是急急问道:“娘!她“ “莺眉将她带进你这西厢来了。“ 听罢,长曦松了一口气,自己先往前头跑了。 西厢寝房前,莫倾已换下原先那件衣服,着了件新衣,站在那里等着,见长曦和姬华公主来了,又跪在了地上。 “说了多次,你不必老是跪来跪去的。“长曦扶她起来,她不肯,直到远处的姬华公主走进,也允了她起来,她才站直了身子,道:“莫倾谢过长公主收留,谢过李小姐相救之恩。“ “你生于何地?家在何处?“姬华公主想起她之前穿得那件透薄衣物,心中其实已有七八分猜疑,再有苏子戎方才私下的暗示,如不是怕她连累长曦受罚,也不会将她带来这里。 “回长公主,莫倾自懂事起,已不知家为何物,只常年随着戏班子四处游走,以卖艺为生,直至去年青州宛城遇匪,重伤被苏公子所救,待十日伤好,戏班的人早已不知去向“莫倾眼角又滴了几滴泪出来,继续道:“莫倾无处可去,心存报恩之愿,尾随苏公子一路来到临阳,今日遇人羞辱,又幸逢小姐相救,求长公主怜悯,让莫倾留在小姐身边当个侍奉丫鬟,也算是复报了苏公子的救命之恩了!“ 长曦眉头微皱,莫倾将如何来到临阳,如何遇祁家公子再次相救,并为她指路去了紫陌阁之事隐去,今日在紫陌阁发生的事也只字未提虽然长曦原本就打算这般同姬华公主说,但听了莫倾说得,总觉有些不太舒服 “长曦?“姬华公主察觉长曦的反应有些异常,连喊几声她才答应,便当即做了决定,朝莫倾道:“如此说来,也是可怜之人,不过西厢的丫鬟小厮们都是自小侍候长曦长大的,人也不缺,不如,你先去东厨帮几日的忙,待找到合适的空缺,莺眉自会安排。“ 莫倾愣了愣,发觉长曦也并未反驳,便笑道:“多谢长公主仁慈!“ 待莺眉带走莫倾,李长暄依旧呆愣地看着莫倾离去的方向,姬华公主挡在他身前,他才回了神自觉失礼。 “女子的皮囊下头,是黑是白,须得日久方见。“姬华公主警告道:“你们兄妹二人,未经我允许,暂不可与她接触。“ 长曦倒是并未多说,连同苏子戎赔进去的那两万两也不敢再开口了。 入夜,苏子戎被李旭谦留在李府用了晚饭,方又打发几名小厮尾随而送,临走时,苏府又有人将长曦白日穿的那件男装悄悄送了过来。 李旭谦与姬华公主借故躲开,李长暄也识趣地回了东厢,门前只留了长曦和苏子戎二人,下人们皆避开,在不远处静候。 “本想同我娘撒撒娇,试试能要些银子还你奈何这么大一笔数,我着实不敢开口提它的用处“长曦愧而不疚,信誓旦旦道:“你放心,不管三年两年,我定不会让你白吃了这大亏!“ “你支开他们,只是要说这个?“苏子戎显然有些不悦,却依旧耐着性子道:“你不必惦记此事,也不必担心我父亲会知道此事“ “两万两不是个小数,或许对你而言不算什么,我却也不能就这样算了。“ “长曦,你是我的人,莫说是银子,性命都可以给你。“苏子戎将长曦拉入怀中,紧紧地抱了许久,后嘱咐道:“听长公主的话,好生待在府里不要乱跑,你想去哪玩,派人去苏府通知我一声,我挑了闲时,自会来找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琵琶陋 长曦目送苏子戎离开,却在心中暗誓,必要想尽办法,还了苏子戎这两万两白银。 而莫倾她的身份注定与苏子戎没有关联,长曦原本因她举目无亲生了怜,想着或可做苏子戎的通房丫鬟,也算是还了她的痴心,可莫倾对姬华公主说得那番话,却让她顿时变了主意。 “阿曦。“阿兮手里拿着那把折扇,从长曦身后走近,递给她,道:“公子还未歇息,快还了他去罢。“ 长曦答应着,盯着廊上方掌起的油灯,趁着夜幕低垂,天空零星几点,突觉落寞,她叹道:“连这夜灯都是有用处的,我却是无用的阿兮,我生来难道只是整日吃喝玩乐惹事生非,等待嫁做人妇,后再为人母,相夫教子吗?“ 阿兮没有回答,他本不知如何回答。周围服侍长曦的几个丫鬟也面面相觑,不知长曦又范了什么傻,竟说出这般胡言乱语的话来。 “这世间究竟有几人,是真正为自己活着的呢?“长曦复问,却不等谁回答,挑灯去了东厢,将折扇还与李长暄。又折返西厢,陷在年婆婆讲了几百次的那个故事中,沉沉地睡着了。 这几日夜似冬至,李旭谦听了姬华公主的提议,决意再去冀川试上一试,看能否将其父接回临阳。话被长曦听了到,吵着闹着要跟去,硬是被李旭谦给镇了下来关入西厢。 谁知,南下阜州遭了大水,淹了不少村庄,近三万人流离失所,当地首官贪腐逃之夭夭,情势无法控制。此事上报朝廷,三品以上官员皆入宫献策,如今,李旭谦已在宫里待了两天一夜了。 奈何此州离冀川不远,姬华公主再三权衡,入宫与李旭谦商量之后,决定让李长暄先行去冀川,即使劝不回来,守着老太爷也总归放心些。 李长暄即日启程,府中自此只留了姬华公主和长曦二人。 这日,姬华公主同前两日一般,嘱咐了年婆婆看顾好长曦,便早早进宫去了。 长曦食了早饭,一本正经地坐在敞开的书房内,跟着返乡归来的先生,重学之前已忘干净的课本。 廊前,阿兮叼着一片微微发黄的槐树叶子倚在那里,时不时朝书房里头看上一眼。 时间久了,长曦开始连连打起了哈欠,阿兮发觉,在青儿耳边低语几句,青儿遂去新烹了两盏浓茶端至书房,捧了一盏给先生请他稍作歇息,待长曦慢慢饮尽,只听外头稀稀落落传来些谩骂声。 “先生,您可听到什么声音吗?“长曦竖起耳朵听了半响,问道。 先生走出书房,朝东望去,长曦跟上,他道:“或是府内谁在教训下人罢了,只是这般吵闹,有失体统。“ 长曦听了,忽想起莫倾现在东厨,便使了阿兮去看,待阿兮回来,报着:“琵琶碎了一地碟子,东厨的嬷嬷们发了脾气,正数落她。“ 长曦知道阿兮口中的琵琶是指莫倾,忙起身同先生请示,先生应了,允她去后头看看,她便带着阿兮慢慢退出西厢,跑向东厨。 刚到东厨门前,便听得里头的婆婆咋咋呼呼道:“才来四五日!连说你几句都不行了?这样看着我做甚?了不得去东厢给少爷暖床!或去西厢伺候小姐!如今你来了这里,自是觉得你这层身份配不上那里的尊主!还给我们摆起架子来!“ 长曦顿时驻足不前,靠在东厨的墙上细听了起来。 又一嬷嬷心平气和道:“我们见你身娇肉贵,也没有指使你做什么粗活儿,不过让你去洗套茶具,话儿说得严肃了些,你就这样回我们,我们说你几句,还急眼儿摔了个稀烂,这东厨的哪个下人帮工不懂,就是这里的菜篮子,我们也得拿它当金子待了去,且不说,你摔得这茶具是西屋库房里刚拿出来,要明日待客用的贵东西,你摔了就摔了,凭白连累我们几个掌事嬷嬷,这东西是我们赔得起的吗!“ “嬷嬷说话可别污蔑人,若不是嬷嬷使坏绊了莫倾一跤“莫倾话未说完,又抽泣起来。 长曦听了半响,也分不出个是非来,只好走进。只见东厨内站了十几个人,齐朝身着粗布麻衣的莫倾看着,一嬷嬷抬手快步走去莫倾前,骂道:“你个小浪蹄子!竟血口喷人起来了!“ “住手!“长曦忙吆喝了一声,那人见状,赶紧低了头退去人群后。 莫倾见来人是长曦,哭得又猛烈了些,长曦行至她身边,拿了自己的娟子给她,皱眉道:“别哭了,我将你带进来的,断不会无故让你受了委屈。“ 又朝东厨的下人们问道:“发生了何事,可有人愿细说与我听听?“ “小姐。“一名嬷嬷往前迈了一步,将事情的前因后果皆说了一通,与长曦方才在院外听到的大致相同,长曦转身看向已止住眼泪的莫倾,还未发问,莫倾便已解释起来:“莫倾听了嬷嬷的话去洗这茶具,因嬷嬷言语间似有嘲讽,便顶撞了一句,谁知她竟趁着不备绊了我一跤,将摔碎这东西的责任硬是推给了我“ “胡说!“刚才那名欲抬手打莫倾的嬷嬷复又站了出来:“小姐公断!我在李府待了这么些年,还从未被人这般污蔑!当时这两名嬷嬷也都在场,谁对谁错,想必她们心里也有数!“ 那两位被指的嬷嬷连连应声,都说莫倾在扯谎,长曦一时断论不得,只好暂时压了下来,遣了他们继续干活儿,将莫倾带去了西厢。又与她们串了话,说是有人问起,就说这茶具是长曦贪玩打碎的。 一路上莫倾不停地解释着,来来回回就那么几句,长曦不能制止她为自己辩解,越听越觉得有些乏了。 直到午时将至,先生离开,长曦随意用了几口饭,才伸着懒腰趴在书房内的卧榻上,浅浅地睡起来。 没多久,长曦被院中的打斗声吵醒,习以为常的她屏息静听了会儿,果不然,定又是苏子戎来了,阿兮不让他进来 长曦从卧榻上爬起来,揉着睡眼惺忪的圆眼,慢悠悠地走过去开了门,道:“要不,你们换个院子切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执拗 长曦刚开了口,二人早已停下,像个没事儿人似的,各站一边。 “莫倾惹了事,我特意来将她带走。“苏子戎往长曦身边走去,阿兮也不再阻拦,生着闷气离开了。 “你从哪听得?“长曦嘟囔着,居然为这事扰了她的清梦。 “心上之人,心必有应,她受了委屈,我怎会不知。“ “心上之人?“长曦疑惑,又未多问,至于这委屈也确实是受了,便道:“那要带去哪?“ “苏府。“ “苏府?“长曦重复了一遍,认真道:“你逗我玩吗?“ “紫苑这几日身子虚了些,侍候我不过,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人顶替,我忽然想起莫倾,便来了。“苏子戎一副理所当然的口吻,静看长曦反应。 长曦先是愣了,心又想,苏子戎若带走莫倾,今日之事便算不了了之,那两万两也不必还了他既然难过美人关,莫倾这人是好是坏,是他的善得,也是他的劫数。 “先前早将她带了去,省我多少事儿!“长曦嘻笑上前,顽儿着屈膝给苏子戎行了个礼,谢道:“公子如今能想通,也是好的。“后又喊来青儿,道:“把莫倾带来!“ 苏子戎面无表情地盯着长曦,发觉她确实不是在作态,心中顿感失落。几次三番的试探,长曦从未露出一丝醋意,也不知是她太单纯不思,还是这十七年来,她依旧对他没有一丝男女之情。 莫倾匆匆走来,含羞向长曦道别,苏子戎却只字未语,径直走出了李府,不远处看着他的阿兮,嘴角上扬有意嘲讽,倒是长曦,丝毫未觉有何欠妥之处。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先生又按时来了,长曦垂头丧气地坐下,连打个哈欠都能挤出泪来。 直至入夜,长曦饭饱后在西厢院中溜达了两圈,被青儿劝着沐浴之后,刚入了寝房,年婆婆便拿着一笛一萧走了进来,将尾端绑着的那两跟青玉粉穗子捧给她看,喜不自禁道:“苏家公子今儿喊我去了苏府,让我做主在数十块坠玉中挑了四块,拿来各色彩丝捻了线,编了四条穗子,萧笛各两支绑上,又让带回来一对儿,说等他得空,来西厢吹给你听。“ 长曦随手拿起一支,装模作样地摆了姿势,用力吹了下,把一旁的年婆婆和青儿吓了一大跳。 年婆婆装作生了气,赶忙夺过来,责怪着:“老爷和长公主刚回来,你再闹,先来打你的屁股!“ “回来了!?“长曦立刻笑着转身就往外走,被青儿拦住。 “小姐,你是被老爷罚了,关在西厢不准出去的,你若又跑去了,定被罚得更厉害!“ “爹几日未见我,必是想我了,不会计较这些的。“说着,绕过青儿便直奔正院。 行至前厅,忽闻李旭谦的声音,便偷跑到廊上,慢慢挪着步子打算吓他一吓。 “唉天灾,三万灾民无军镇压蜂拥北上,阜州现已是一团乱麻,这贪腐之又人逃之夭夭,弃百姓于不顾!“李旭谦唉声叹气,又道:“也不知冀川,现是否已受牵累“ “皇上今定子戎为钦使,授其兵符,南下平乱,以他的勇谋才智,此次阜州之祸定能尽快平息,长暄再过四五日也该到冀川了,老爷也不必太担心,老太爷心善“姬华公主如此宽慰李旭谦。 长曦一听,想都没想径直走了进去,情绪激动道:“爷爷年事已高,从阜州而上的灾民若是失了理智,老宅只有几名护院,那可如何是好?“ “放肆!几时允你离开西厢的!还不快回去!“李旭谦怒气冲冲,大喝道。 姬华公主忙起身拦在长曦前,给她使了个眼色,宽慰道:“咱们旧宅也是砖墙瓦砌的,哪里还是木头做的,一推便倒不成?且不说你哥哥已往那去了,明日子戎去了,也定是先照顾老太爷的“ “长曦也要去!“长曦打断姬华公主的话,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求道:“让长曦去罢,长曦定会安分守己,绝不惹事!“ “你要如何去!“李旭谦拍着案几站起身来,怒指长曦道:“你一个姑娘家,如何置身流民乱军之中!“ “长曦这就去求苏子戎!“说罢,立刻起身往外跑去,被李旭谦喊来的院卫拦了住。 李旭谦快步走来,在姬华公主的劝阻下,终是静下心来,淡淡一句:“将她带回西厢,严加看管。“ 一一一一一一 长曦焦急地在西厢屋内踱着步子,门外守着四五个院卫,窗户也被关得死死的,现已三更天,再晚一些,怕是苏子戎就要整军离京了。 床榻上那两支萧笛忽引起她的注意,她上前拿过一笛,站于门边使劲地乱吹了起来,外头的院卫央求着,怕惊来李旭谦,长曦不管不顾依旧不停地吹着。 没多会儿,锁着的门被打开,年婆婆急急走了进来,长曦随即往门外挤去,被年婆婆硬生生拉了回来,外头的院卫又将门锁了上。 “哎呦喂,我的长曦啊,你少折腾一会儿罢。“说着,上去就夺了长曦手中的笛子,道:“今日幸是长公主劝了住,我瞅着老爷那个架势,明了就是要动手打你的,你再不知错不安分些,怕是就将你关去刑房了!“ “我想去找我爷爷“长曦委屈着,拍着门大喊:“放我出去!我要去找我爷爷!“ 年婆婆立刻将她的嘴捂了住,拉过来按在床榻上,严肃道:“长曦!不许胡闹!冀川快马加鞭都须十日之遥,你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家,不会骑马,要如何去?“ “我会骑!“长曦用力挣扎着回道。苏子戎曾私下教过她多次,她也在阿兮的看护下单独骑过,虽不娴熟,平日赶路却是没什么大问题的,只是怕被李旭谦知道,所以瞒了这么久。 “小祖宗!“年婆婆无奈,不知该如何劝,就拿了自己的命要挟:“你若要去,就带着我这条老命一起去折腾罢!“ 长曦忽停了动作,瘫在床榻上,眼角挤出泪来,不再多言,年婆婆看着一阵心疼,却又不能纵了她去,于是将她抱起,搂在怀里哄着:“长曦别怕老太爷心善,善人自有善报,菩萨会保佑他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苏母 长曦慢慢抽泣起来,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弄得年婆婆手足无措。 这时,外头的门忽打了开,姬华公主身边的大丫鬟莺眉走了进来,她行至床榻边,将一件男装放下,朝长曦道:“小姐,长公主说了,你若实在想去,就去罢。“ 长曦一个机灵,从年婆婆的怀中站了起来,喜道:“真的?娘准我去了?“ 见莺眉点头,遂转身朝年婆婆道:“婆婆,听到了吗?“ 年婆婆疑惑之余,边应着长曦,边要去正院问个清楚,莺眉将她拦下,道:“年婆婆快些给小姐收拾下东西罢,我去将院卫们遣了。“ “不用!我没什么可收拾的,拿些银子便可!“说完,长曦自行去换了衣裳,束了头发,又喊来阿兮,大笑道:“阿兮!咱们去冀川找爷爷!“ 阿兮也是满脸疑惑,因长曦格外兴奋,也并没有多问。 “就他们二人?“年婆婆这时忍不住开了口,问莺眉:“老爷没说让多带几个人跟着?“ “阿兮功夫不错,一人足抵十个壮汉了,还是少招摇些为好,况且,是要跟着苏家二公子前去的。“莺眉这番解释越发引得年婆婆怀疑,眼睁睁地看着长曦与阿兮二人自后门出了府,决意尽快去问个究竟,一转身,面便被蒙了。 另一边,二人很快到了苏府,苏府大门紧闭,长曦生怕苏子戎已离开,顾不得什么礼数,用力敲开了门。 开门的守卫见来人是长曦,先是通报了范琼,范琼自阿兮口中得知长曦来意,怕惊扰了苏母,将二人引至苏子戎所住的西院。 长曦除了刚见喊了声“范叔“外,一个字也不敢多问,倒是范琼先解释了起来:“二公子现在军营,还未归府,李小姐不必心急,静候便是,不过二公子南下是有皇命在身,恐不便带着李小姐一同前去。“ 长曦懦懦地点点头,心里想着等苏子戎回来再说,范琼自知是说不动她的,也不再多劝,只喊了西院的丫鬟来伺候,忙别的去了。 辛妍端了茶水点心过来,笑看阿兮,阿兮点头以礼,辛妍道:“小姐怎么又是一身男装?“ “我要跟着你们公子南下啊,这样方便许多。“长曦笑着回应,却看见对面怨气满腹的紫苑,直直地盯着自己。 “她不是身子不适吗?怎么这么晚了还不去休息?“长曦问辛妍道。 “啊?“辛妍愣了楞,回道:“没有啊紫苑一直好好的。“ “什么?“长曦愣了楞,又问:“那莫倾呢?“ “莫倾?“辛妍不解,反问长曦道:“外头紫陌阁倒是有个叫莫倾的头牌可也不在这里呀,小姐问她做什么?“ “你们公子从我那里带走莫倾,说是要做个随侍丫鬟,怎么会不在这里呢?“长曦怒视紫苑,快步走了过去,质问道:“是不是你又使了什么坏心思?说!莫倾在哪!“ “李小姐这般朝我大吼作何?苏府添减下人,还需得我同意吗?“紫苑毫不示弱,转身不再搭理长曦。 长曦却不依不饶,硬是把西院找了个遍,也不见莫倾半个身影,紫苑此时心来一计,偷偷去还未入睡的苏母那儿哭诉起来。 没一会儿,苏母便差人喊了长曦过去,范琼得知原由,也跟了过去站在门外,怕出什么岔子不好同苏子戎交待。 苏母已卸了妆身着睡服,半躺在床榻上揉着一侧的太阳穴,紫苑正脱了鞋子跪坐在她身后,轻捶着她的双肩,似笑非笑地看着长曦。 待长曦行了礼,苏母问道:“你穿成这样,是要作何?“ 长曦知晓紫苑定是什么都说了,也不必撒谎惹了苏母不快,便老实答道:“长曦欲去冀川老家,随哥哥将爷爷接回临阳,这样打扮,行路方便些。“ “冀川?那里距阜州不远,想必不过几日便是流民遍地了你哥哥既已去了,你又何必再去?“ “爷爷待在冀川已有五年之余了,期间府里曾派人去接过,都劝不回来,这次原本是我爹爹要亲自去的,无奈阜州发了大水,爹爹被召入宫,才指了我哥哥带了人去接。“长曦顿了顿,见苏母认真听着,便继续道:“方才长曦听闻阜州灾民北上,定会经过冀川,于是担起了心,想去冀川助哥哥将爷爷接回。“ “好孩子。“苏母欣慰道:“不枉李老太爷白疼你一场,只是你终是个姑娘家“ “女子与男子并无不同,哥哥能做的,长曦也可以。“ 苏母听了这番话,早把紫苑告状的事忘得一干二净,只顾得想着话阻止长曦去冀川,毕竟长曦是自己未来的儿媳,若有个万一好歹,苏子戎发起脾气来可是了不得的。 紫苑见苏母只字未提,单劝起长曦来,便适时插了一句嘴:“李小姐孝心天地可鉴,是紫苑误会了,竟以为那莫倾是小姐送给二少爷的“紫苑及时止住了话,装作食言的模样,尴尬一笑。 苏母这才想起此事,问长曦道:“长曦,那莫倾又是何人?听闻子戎要收做随侍丫鬟?“ 长曦正在心里斟酌着该如何回答,已被紫苑抢了话:“夫人,说起这莫倾,可当真是个美若天仙,不可多得的尤物。“ “噢?你见过?“苏母问道。 “紫苑虽未见过,听也知道了。“ “这姑娘竟有如此名气,我却为何从不得知?自哪听得?“苏母扭头笑看紫苑,问道。 “夫人整日守在这深宅大院里,哪知道外头的事儿,紫苑也是听出外采办的下人们说得,那莫姑娘,弹得一手好琵琶,是紫陌阁的头牌呢!“紫苑话刚说完,苏母脸色即刻变了,转而厉声问长曦道:“什么!?你将一个歌妓送给来这里?“ 长曦心里一颤,唯唯诺诺地低下头,不知如何回话,她这反应,更叫苏母生了厌气。 “你不愿紫苑做子戎的妾,却找来这样一个不清不白的女子给他?你是要毁了他的清誉,才觉痛快吗!“苏母怒瞪紫苑,道:“你也是个不争气的东西,方才直同我说了便是,非要叫我这般问出来!还想瞒我不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共识 紫苑听了,忙跪在床榻上低泣起来:“紫苑身份卑微,哪敢乱嚼主子的不是,虽一心向着二公子,奈何二公子心中只有李小姐,紫苑自然也要护了去,只是这大大咧咧的性子,难免说话无意“ “你啊“苏母自觉言语严厉了些,不再计较紫苑未将此事言明之过,脸色一沉,责怪长曦道:“别家小姐未及笄前,做事已甚懂分寸,你如今都十七了,还同儿时一般,何时都在玩闹,子戎今被皇上破例封了钦使,南下赈灾,等事情办妥回京,定是要加升的,往后你的一言一行,皆与他息息相关,他的仕途之路是否顺畅,也影响着你今后的诰命之路,你可明白?“ 长曦皱眉,有些听不懂苏母的话,苏母满脸无奈,本就因长曦生母已故现等同于庶出,不满她与苏子戎的婚约,她如今又擅自做主要将那莫倾带入府中,便越发对长曦有了歧意。 正要再数落几句,苏子戎已身着玄色官服,带着阵阵凉风快步走了进来。 刚站定,苏子戎先瞧了长曦一眼,见长曦神色一如往常,知是未在这里受什么委屈,便朝苏母道:“父亲与兄长留守军营,让孩儿传话,一切安好,明日卯时孩儿便起身南下,恐扰了母亲休息,方这时道别。“ 苏母连连点头,应道:“你虽身负皇命,在外照顾好自己才是最要紧的,有何事,即刻来信与你父亲商量。“ “是。“苏子戎淡淡道:“那孩儿这便去收拾行李,母亲早些安寝罢。“ 说罢,揽上长曦的腰,示意她随自己出去,长曦这才结结巴巴地开口同苏母道:“呃苏伯母早些歇息,长曦这便退下了。“ 苏母叹了一口气,闭眼半躺回床榻,当是默认。紫苑恨得咬牙切齿,却面带笑容目送二人离开。 站在门外的范琼见苏子戎带着长曦出了来,悬着的心顿时放下,微微朝他点了点头,同阿兮一起跟着出了正院。 “莫倾呢?“长曦趴在那张美人榻上打着哈欠,眼睛是再睁不动了。苏子戎坐过她身边,往她身上盖了条锦被,各处都压严实了,也未回她话。 长曦急了,翻了个身,扯上他的衣襟:“你把莫倾带哪去了!?“ 苏子戎顺势俯身下来,挨近长曦渐渐通红的脸颊,笑道:“你竟也知羞?“ 长曦双手用力推开他,装作不以为然地样子坐了起来,又问了一遍:“莫倾在哪!?“ “不知。“苏子戎淡定道。 “人是你带走的,你说不知就不知?“ “人是我带走的,我说不知便不知。“ “你!“长曦气极,用力踹了苏子戎一脚,苏子戎借势又倒向长曦怀里,被长曦躲开,于是便光明正大地躺在了她腿上,喃喃道:“此次南下若是顺利,也须得月余之久,我不在你身边,你要照顾好自己,别顽皮惹了世叔不快“ “别唠叨了!“长曦打断苏子戎的话,低头掰过他的脸看向自己,得意道:“我爹允我去冀川接我爷爷了!我这时来找你,你也不觉时辰有些晚吗?“ 苏子戎微愣,本以为是长曦得知他明日要走的消息,特来相送,他剑眉一挑,问:“你来,是要跟我一道南下?“ “对呀!怎么样?“ 苏子戎坐直了身子,定定地看着长曦,“世叔允的?“ “对啊,我开始说要去,还生气将我锁进房里,后来又让莺眉来开了锁,还拿了这衣服和银子给我。“ “我来时并未见府外有马车随从,你南下,只带阿兮?“苏子戎疑惑道。 “阿兮厉害着呢,不比你差!有他就够了。“长曦嗤鼻回话。 苏子戎听了,清楚了个大概,心想,长曦多半是自己又逃出来了,却也不惹她,都随着她的话说了。 “何不早些支会我一声,你先睡着,我去让辛妍再添些行李。“苏子戎将长曦按回榻上躺着,又替她盖好锦被,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哄她睡去。 长曦困极了,将莫倾的事抛在一边,只半眯着眼朝苏子戎低声道:“让阿兮去休息一会罢,记得到时叫醒我。“便沉沉地睡了去。 苏子戎熄了灯,脱去外袍躺在长曦旁边,搂着她睡了一个多时辰,后被王尧在外叫醒,才慢慢起了身,在长曦额间轻轻一吻,离了开。 门外,苏子戎同阿兮头一次心平气和地讲起话来。 “折腾了这么晚,这觉该是得天亮方醒,待她醒后,立刻带回李府。“苏子戎往前走了几步,又回头警告阿兮:“照顾好她!“ “这是自然。“阿兮也是头一遭回苏子戎话,二人难得目地相同,相视一笑,便罢了。 阿兮定是不愿长曦随苏子戎南下的,再者,莺眉的举动确实有些怪异,即使是要放长曦去冀川,也不该是她前来。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第二日,巳时已过,长曦才伸着懒腰睁开眼睛,见天色已大亮,自己却还躺在这里,心里咯噔一下,忙喊着苏子戎的名字,辛妍闻声带了几名丫鬟捧着脸盆巾子进了来,要伺候长曦梳洗,长曦问到苏子戎,辛妍也是不敢回话,紫苑倒是从外头回了一句:“二公子卯时便走了。“ 拦住慌慌跑出书房的长曦,阿兮紧抓着她的手腕道:“追不上了。“ “追不上也要追!“ 长曦拉着阿兮一起跑出苏府,朝安宁长街而去,一路上嘴里不停数落苏子戎:“让我追上了,有他好看的!“ “阿曦!“阿兮猛地拉住长曦站定,抓上她的肩膀,从未这般认真:“别再任性了!若老爷真这么简单放你出来,定会嘱托苏子戎,可他显然不知情,以为你是在胡闹,才将你扔下的!“ “他是嫌我累赘!“长曦用力挣脱着,吼道:“阿兮!你放开我!“ “不放!“阿兮沉了脸,右手抓着她的手腕,硬往李府的方向拖去,任凭她如何叫喊,甚至咬上他的右手,都不为所动,阿兮边走边劝着:“你心里若没有一丝怀疑,跟我回李府见了老爷,老爷亲口允了,天南海北,我自随你去。“ 长曦无话可说,说不疑惑,也是假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誓 阿兮拖着长曦刚从安宁长街入了东市,面前突然围上一群人来。 将长曦护在身后,阿兮警惕地抬眼盯着他们,正要开口发问,那些人便从中让了一条道出来。 一个膘肥体壮,贼眉鼠眼的男子,拍着大肚腩从后走了上来,大笑:“终于又落在我手上了!“ 长曦定眼一看,是上次紫陌阁惹下的冯屈,于是踮起脚尖朝阿兮耳边低语一句:“跑“ 说着,拉起阿兮就朝对面的西市跑去,长曦边跑边回头看,冯屈带着人在身后紧追不舍,她不熟西市的路,只横冲直撞着,见了巷子就拐,阿兮趁那些人还未追上,挑了个机会,抱起长曦一跃而起,俯在这并不太高的屋顶,长曦捂着嘴不敢出声,悄悄探出头去往下看了看,只见那冯屈双手掐腰,愤愤道:“又让这两个黄毛小子跑了!一群废物!“ “公子!无妨!“旁边一人躬身陪笑道:“奴才们在东市中路看了好几日了,这两人貌似是昨儿个半夜,从李府出来的。“ “哪!?“冯屈追问。 “礼部侍郎,李旭谦之府“那人答道。 “什么?你早说呀!“冯屈敲了那人一脑袋瓜子,吼道:“李长暄是我能惹的吗!“ “公子息怒!那二人不似李长暄身边常伴的小厮,既然频频往返苏府,想必是那家小姐身边的下人。“ “你说的是那个李长曦?“ “正是!“ “切!“冯屈一脸不屑,却也知是惹不得的:“可怜我那表妹,整日眼巴巴地朝我姐夫打听着苏子戎的动向“ 冯屈边说边不动声色地往巷子外头拐去,防这些下人们轻看了他,啐道:“呸!那丫头也不知哪世修得福气,生来没了娘,还能摊上一个长公主,为她谋了一桩世人羡煞的好姻缘!“ 长曦听了,忽而愣住,疑惑着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于是扭头看向阿兮,只见阿兮眼神似有躲闪,不敢与她正视。 方才冯屈那话,便顿如晴天霹雳一般,再次闪过长曦脑海,她瞪大双眼,身子僵在那里,许久不得动弹,直到阿兮开口唤她,她才疯了似的从屋顶上跳了下去。 阿兮大喊着,见长曦跌倒在地,复又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地往冯屈离开的方向追了出去,赶忙快速跟了上。 长曦喘着粗气,脑中嗡嗡作响,心尖压抑的跳动声直入耳中,她眼神迷离,紧紧环臂抱着自己,带着满身的尘土,跑过一条又一条小巷,拖着沉重的步子找寻着冯屈,她没有哭,脸上却满是泪痕 阿兮站在离她不远的一步之遥,却始终不敢再靠近,他宁愿,此刻在她身边的人,是苏子戎。 他跟在长曦身后,几乎走遍了西市所能见的大街小巷,长曦一言不发,漫无目的不停地走着,直到天色渐暗,直到再也挪不动了,才跌坐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 阿兮不忍,终是上前扶她,她不肯起来,拉着他的衣袖,慢慢抬起那张紧皱着眉头,又脏兮兮的小脸,用布满血丝的双眼看向他,声音沙哑地问道:“阿兮你们瞒了我什么“ 长曦的双唇颤抖着,却始终憋着不哭出声来,断断续续道:“你十三岁才来李府,竟知道的比我还多吗?“ 她不见阿兮回答,苦笑着收回双手,握着拳头按在心尖处,狠狠撞入阿兮怀里,撕心裂肺地吼道:“你们都在骗我!“ 路上行人指指点点,阿兮不管不顾,跪坐在长曦身边,静静地搂着她,仿佛听得见她的悲伤和无助,他轻轻拍着她的肩膀,终于开口问了她一句:“摔着了吗?“ 阿兮见长曦没有反应,慌忙俯身看她,她却是累得闭眼睡着了,遂抱了她起来,欲回李府。 长曦许是感觉到自己离开了冰冷的地面,竟下意识低喃着:“我不回去我不要回去“ 阿兮听了这话,心碎了一地,再三权衡下,终是抱着长曦去了就近的客栈。 她睡得很熟,睡了很久,似乎不愿醒来。 阿兮端了热水来,轻拭长曦的脸颊和双手,后一夜无眠,滴水未进,安静地坐在她身边,直到长曦在第二天卯时醒来。 客房里的烛灯还亮着,长曦愣愣地盯着那团明黄的火焰,突然坐了起来。阿兮见她醒了,先是抓住了她一只手臂,生怕她又乱跑了出去。 “跳下来的时候摔到哪了吗?“他担心地又问道,“饿了吗?“ 长曦接连摇头,事实上,她膝盖正隐隐作痛,也已经三顿未食了。 可现下,阿兮也不敢随意离开,长曦须得他看着,才会放心些。 借着这昏暗的烛灯,长曦看清了阿兮那一脸疲惫之态,低下头,双手抓着身上的薄被,喊了一声:“阿兮“ 这才发觉自己的嗓子变了声,沙哑了许多,她抬手揪了揪喉咙,试着清了清嗓子,无奈依旧如此。 阿兮欲去寻小二沏上壶热茶,给长曦润润嗓子,长曦将他拉了回来,不以为然道:“不用了。“ “你不如同我说说,我娘“长曦止住了话,低了头。 “我也是去年元旦,听年婆婆吃醉了酒胡乱说得。“阿兮思量片刻,还是将听到地说了出来:“夫人难产力竭,生下你三日后便至于长公主,她下嫁老爷是为保腹中胎儿,也一并救下李家众人的性命,你兄长非老爷亲生,想必你记得半年前,他酗酒被人丢至屺山下,那是因他也知道了此事“ “三日我还未唤一声娘“长曦埋头抱膝,良久一字不语。 阿兮趁着这会从门外喊了小二,端了热茶点心上来。 “长公主视你如己出,李府一家上下其乐融融,再如何,也好过我形单影只,举目无亲了。“阿兮拿自己的身世宽慰她,递了点心过去,哄长曦吃一些。 长曦慢慢抬起头来,反安慰阿兮:“你还有我。“ 阿兮心中暗笑,这招果然管用。 转眼间,只见长曦抬起右手,竖三指盟誓道:“阿兮,我李长曦此生,必不会弃你不顾!“ 阿兮身子一愣,假装嗤笑了声,掩下了心头那抹悸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求因 “不如我们,先回“ “不回。“阿兮话未说完,已被长曦打断,她语气坚定道:“我要去冀川找我爷爷,我要将此事问个究竟,然后,再去那里添一把土,磕几个头“ 长曦鼻子一酸,扭了头,阿兮不再多言,她想去哪,他跟着便是。 半个时辰后,长曦换上阿兮找来的素色新衣,重新束了头,绑了一根雪白色的发带,离开了客栈。 在长曦的坚持下,二人去临阳城西贩售马匹之处,各挑了一匹快马,未避免长曦被人识得女儿身,阿兮又特意买了顶幂篱戴在她头上,以遮了面,这才放心上路了。 一路上,长曦情绪并不稳定,她不能一人独处,否则待阿兮喂马或打水回来之后,总会看到她精神恍恍惚惚地自言自语,也听不清说得是什么,如此三两次,阿兮索性做什么都拉上她,寸步不离,这一段不长不短的路程,让长曦渐渐对阿兮产生了极大的依赖。 一一一一一一 再说李府。 待长曦那夜走后,莺眉带着一名小厮,蒙了年婆婆的面,抓去下人的刑房绑着。 直等到第二日,以为长曦已离开临阳之时,才匆匆去禀了姬华公主,声称长曦是被年婆婆放走的。 无奈,长曦房门外的院卫已被莺眉买通,那几人深知她是姬华公主的心腹,只好都照着莺眉的意思说了谎,年婆婆百口莫辩,被定了这私放长曦的罪名。 姬华公主心慈,不忍折磨她这把老骨头,遂请示了李旭谦,李旭谦得知后,并未处置年婆婆,反而将她送回西厢,放下话来,非长曦归来,西厢院门不可开。 李旭谦携了姬华公主即刻去了苏府,苏景臣刚好自军营而归,唤了苏母来一问究竟,二人得知苏子戎并未带着长曦南下,倍感焦急。 苏景臣倒是喜欢长曦这个性格,大笑着安慰二人道:“李兄与长公主不必担心,长曦身边那个唤阿兮的小厮,我是见过的,功夫极好,又听子戎提过是个忠仆,想必这一路也不会让长曦遇了什么险事,我即刻写封信,快马加鞭送到子戎手中,子戎平日最疼长曦不过,还不拼了命地去找?况且,长暄还在那里,有何可担心的?“ 李旭谦听了这话,连连点头,拱手朝苏景臣道:“那便有劳李兄了!“ “哪里!长曦是我苏家命定的儿媳,这本就是我分内之事。“ 姬华公主却在一旁不安道:“我们原抱着希望,长曦是跟着子戎走的,如今我须得入宫求了皇兄,让皇兄再通知了途径的各个官府,才最为保险!“ 说着,便起身道别要往外走,被李旭谦拦了下,道:“莫再娇惯她了!并不是什么天大的事,何苦去劳烦皇上,再者,苏兄说得已是万全,她不过同长暄一样携下人去了冀川,你如此紧张作何?“ “李兄说得是,子女同为心头肉,长暄去便不必担忧,长曦去,却要惊扰了皇上,长公主万不可轻瞧了长曦,她若回来知道了“苏景臣大笑,“保不齐要这般那般地质问你。“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方把姬华公主劝下,而从头至尾冷眼旁观的苏母,虽面无表情,心中却只觉长曦给苏家抹上了一笔莫大的耻辱。 在苏母心里,女子本就该同自己一般。未出阁时,于闺阁习琴棋书画,学女工针线;嫁人后,相夫教子,恪守伦常。 可长曦的所作所为,却没有一条是符合自己儿媳标准的。只是鉴于李旭谦与姬华公主都在,她不便发作,待二人走后,才碎碎念起来。 “长曦这个姑娘,倒不是不好,只是浑身没有半点小姐模样,该懂的不懂,不该做得偏要做,一个女儿家,成日像个男孩子一般到处溜达胡闹!长公主管都不管,我更没得多言了。“ “她胡闹是胡闹,却也是吃着分寸的,况且,她是子戎生来唯一的'动不得',我倒是觉得,能降住子戎,也是一种本事。“苏景臣边想边笑,惹得苏母一阵不快。 “上回晋王寿宴,晋王妃还私下问我,与李家的婚约究竟作不作数,说郡主瞧上了子戎,我倒是满心欢喜,谁知子戎竟将人家视若无物,吃了杯酒就甩袖走了!还有蔡国公的千金,那也是“ “罢了!“苏景臣厉声制止苏母接下来要说得话,道:“长曦再不济,也比那些惺惺作态之人要强上许多!“说罢,提剑离开,留苏母一人在厅上同蝉儿抱怨。 姬华公主回府后,因担心长曦,几夜不曾合眼,身子渐亏了起来,饭不能食又呕吐不止,李旭谦遂请了常太医来看,诊后,开了几副补药,列了些饮食禁忌,只道是思虑过度引得旧疾,方去了。 莺眉见主子憔悴成这般模样,悔不当初。 她原是看不得长曦好好地留在李府吃喝玩乐,自己真真的小主子却要长途跋涉,去冀川接那个与自己并无亲缘关系的爷爷,这才假意放了长曦,让她也去冀川受些罪,体会体会长暄的苦。 可如今,姬华公主竟因她的擅自做主旧疾突发,事已做了,祸也酿成,她满心愧疚不安,却也无胆开口承认。 莺眉低估了长曦在姬华公主心中的地位,自此,怕是再不敢将长曦看作她人之女了。 而常太医回宫后,次日为皇帝请脉时无意提及姬华公主发病之事,皇帝政务繁忙,正为青州流寇之扰焦头烂额,又担心自己这个身娇体贵的妹妹,便唤了太子赵旻,让他去李府瞧了一瞧,才放了心。 说起这赵旻,二十岁刚参政不久,就因一个名为“重商广贸以兴国“的折子,被皇上又遣回东宫,从学南宣法制去了。 他冒了此险,终是明白,“重农抑商“制,在南宣根深蒂固,不可动摇。 可赵旻不为所动,依旧坚持自己的观点,反被朝中一些非权贵士族,品阶较低的文官看好,附为支持者。 连李旭谦也曾隐讳道:“肉食者鄙,未有远谋。“ 以赞赵旻颇有远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 胥城再遇 已过了七八日,长曦同阿兮二人一路走来,并未发生任何意料之外的事,只是长曦自西市那日之后,越发少言寡语,尽管阿兮想着法子逗她,却难博她一笑。 这日,他们来到胥城脚下,一整日未曾休息,长曦虽不喊累,阿兮却知道她的身体该是受不住了,他抓着缰绳跳下马去,又牵了长曦的马,入了城,挑着就近的客栈住下。 长曦摸黑进了客房,被凳子拌了一跤,阿兮急忙点了灯过去,扶她起来,道:“上次就说了跟在我身后,你怎么总是不听?“ 长曦呵呵一笑低头认错,饭都没吃就趴去床上睡了,任阿兮如何都叫不起来,索性就随了她去。 第二天清晨,二人即刻整装上路,却在行至客栈堂下时,听闻今日乃是胥城商会,热闹非凡。 阿兮稍一打听,才知这商会是临阳祁氏一手创办,因南宣对商贾之士极贬,特远离京都,来了这块商人居多,西邻三国贸路甚广的宝地,每隔两年聚集一次,以笼络人才c集思广益c壮大南宣商道,其实说来,也是为扩大祁家的影响力。 若换做之前,长曦听了定会在这里逗留一日,逛一逛南下的风俗街市,见一见那些从没瞧过的稀罕玩意儿。 可今时不同往日,长曦的心境变了,她又是个小事挂嘴边,大事藏心里的闷脾气,不管阿兮找了各种理由劝说,希望她能像从前一般玩闹起来,可她却执意要立刻赶路,尽快见到自己的爷爷。 阿兮见她心意已决,只好陪着她上了路。 两人牵着马穿过大街小巷,走了没多久便到了城中繁华地段,阿兮一路不停偷瞄长曦,甚至故意偶尔停下看看街边的玩物,却发觉长曦一直目不斜视只管赶路,心又揪了起来。 长曦看出阿兮的担心,猛地拍了下他的肩膀,歪头笑着看他,道:“我知道冀川很多好吃好玩的去处,有些等不及。“ 她这样解释宽慰他,眼神中的落寞却骗他不过。 长曦心里也在不停地想,若去了冀川,见了李长暄,她又该如何是好?是装作不知情,继续同往常一样当他是宠着自己的兄长,还是直接了当地告诉他,她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她或许已是懂得,当选择变得困难,拥有和失去陷入两难,便是真的长大了。 然所失亦所得,所得亦所失,长曦还未悟得这个道理。 前方一个粉裳轻纱包裹的熟悉身影忽而闪过,似是一名歌姬,长曦微愣,这才想起莫倾,揭下幂篱,想都不想便朝着那个影子追了去。 阿兮以为长曦是看上了什么东西,紧紧跟在她身后,奈何人潮拥挤,长曦牵着马实在追不过去。 情急下,她放开缰绳,在人群中踮着脚找寻了起来,终是看见那影子入了一门,便急忙跑了过去,阿兮也扔下马儿紧跟长曦,一起到了这扁上写着“南商会馆“之处。 门外六人握拳而立,其中一人伸手向长曦讨要道:“请出示请柬!“ “我是来找人的。“长曦回道。 “抱歉!无邀不得入内!“ “我找到人立刻就出来!“长曦哀求着,她感觉那个人就是莫倾,这里远离临阳,她要问清楚原由。 那六名大汉齐齐上前,欲请他们二人离开,阿兮将长曦拉在身后,扭头低声问她:“找谁?“ “我似是看见莫倾了。“长曦俯在阿兮耳边道。 “她还在临阳,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你肯定是看错了。“阿兮听了,转身欲带长曦离开。 长曦摇头,坚定道:“所以我要进去确定一下,若不是最好,若是“长曦低头:“我允苏子戎将她带走,若是,便是我欠了她的。“ “那是苏子戎的事,你怎么欠她了?“ 长曦不再多言,莫倾既未被苏子戎带去苏府,依着苏子戎的性子,便极有可能已不在临阳了,她的一片痴心付在苏子戎身上,自己不能助她如愿,却不能眼看她的梦被毁。 “我是临阳祁城的家仆,敢问我家主子是否已在此下榻?“长曦猜测这里许是今日商会的会所,便大胆地撒起了谎。 “祁公子今晨来的,你是?“那人疑惑着,打量起长曦。 长曦见果如自己所想,祁家确有主事之人在,还是在紫陌阁曾遇见过的祁殷,也不回那人的话,直接道:“我家老爷有口信须即刻带到,或允我进去,或请我家公子出来!“ “你的牌子呢?“那人问道。 祁城之大,自有管制之法,上至管家掌柜,下至九等家仆,皆有一牌以证身份。 长曦不明所以,却强作镇定,理直气壮道:“牌子丢了,你若不信,即刻去请了我家公子来!“ 那人半信半疑,又不敢放她进去,又没胆子去请祁殷。 正在为难之时,一个叫长曦甚觉耳熟的声音自馆内传来:“放他进来!“ 长曦定神一看,居然是祁殷手底下的秦律丞,她知这谎要破了,却仍迈步走了进去,打算告知身份,凭着苏子戎的面子让他帮忙找寻莫倾。 “留步!“ 长曦回头,才发觉阿兮被拦在了馆外,她佯装着朝他吼了一声:“我去去就来,你在这儿等着!“ 阿兮站在原地干着急,却不敢硬闯进去坏了长曦的事,只得紧盯着她的背影。 “不知“秦律丞走了过来,往长曦跟前凑了凑,压低声音道:“小姐找我家公子,所谓何事?“ 长曦讶于他能迅速识破她的身份,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这身打扮,秦律丞反而笑道:“李小姐的声音似水如歌,紫陌阁一闻,永生难忘。“ 长曦皱了眉头,她不喜人假意奉承,也不喜生人谬赞,以一副盛气凌人的姿态道:“莫倾进了这里,我要见她。“ “那小姐须得稍等了,这会馆太大,得细细找来,也不知是不是有这么个人。“秦律丞指了一方案几,请长曦坐下,遂转身走了。 长曦并不安分,待秦律丞没了身影,自己又各处乱找了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 田衡 馆外的阿兮看着长曦又起身往内走去,渐渐没了影子,便再没了耐心,抬手打开拦着他的那名大汉,欲硬闯进去。 那剩下的五人攥着拳头朝阿兮挥来,却被阿兮身后一人喝住,阿兮回头一看,这人足有九尺之高,却生得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身着一身粗布灰衣,袖口挽起,露出两条结实壮硕的臂膀,青筋尽显。 正当阿兮以为这人是要放自己入馆的时候,他却快速地出拳朝阿兮右颊打来,以为能打阿兮一个措手不及,谁知阿兮不慌不忙地躲了开,握紧拳头,似要还手的架势,那人大笑,道:“有意思!我来会会你!“ 说罢,二人便打斗了起来,那六人见了也不敢上去掺和,只派了一人入内禀告,不一会儿又回来了,却继续站在原地守着,全当眼前没这两人儿似的。 馆外有旁人看了好生奇怪,悄悄问边上一名大汉,那人低语:“这是祁公子身边的人,上头说了,不敢管。“ 倒是有人巴巴地想着攀附攀附,眼瞅着阿兮渐渐占了上风,立刻上去帮那九尺大汉,却被那大汉一掌打飞,还啐了一口:“谁都不准过来!“ 于是不管这门前的守卫,还是过路的行人,皆将这二人在馆前的打斗视若无睹。 再说长曦,她只往里头走了几步,就听见一人嚎啕大哭的声音,那爱管闲事的性子也由不得自己,不自觉就走了过去。 一个身着尽显富贵的男子正趴在二楼的楼梯拐角处,死死抱着楼梯的扶柱,将一人的去路挡了,嘴里还念叨着:“快打死我罢!将我打死算了!“ 长曦顺着往上看去,心里突然猛地一颤,被拦住的人,居然是在立秋日安宁长街上,那名身骑白马如画如仙的男子。 他依旧一袭青衫白衣,整洁干净,清俊淡雅,长曦望着竟又呆愣了一会儿,待反应过来回了神,才觉颇为失礼,幸而那男子只顾脚下那人,并未察觉她这般冒犯。 楼上又下来几人,对那人拳打脚踢,让他放手让路,那人不放,他们便合力将他踢下楼梯,又在台阶上翻滚了几下,跌在正站在楼梯口处的长曦面前。 长曦刚蹲下身子扶起那人,又来了个穿着棕色鹿皮靴子的公子哥,一脚踩在那人腹上,硬是按了回去,长曦气急,抬头一看,这人正俯着身,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看你这动作,可是仔细脏了这靴子?既如此,何不把它戴在头上?“长曦站了起来,个子虽跟这人差了半截,气势却一点不输他。 这人嘴角一扬,盯着长曦一动不动。 他在宫中元旦夜宴时见过长曦,因苏子戎格外在意她,遂他也稍稍留了心,所以即使长曦今日身着男装,他也能一眼认出。 此人,就是正三品中书令,田鉴之子,田衡。 而他脚下踩的那人,名唤卓文径,是胥城知州的远房的侄子,因家贫父母又早故,所以被接来胥城安顿在卓府。 可这卓文径好吃懒做不学无术,竟跟人吸食起了“神仙散“来。 此物以微有小毒的草药麻黄,经复杂工序提炼而成,吸食量大可使人飘飘欲仙如入幻境,却极易上瘾,这便是他为何堵在那白衣男子脚下求死的原因了。 卓家虽在胥城颇有威望,却也不过是领着朝廷俸禄过活的普通官员,并没有那么多闲银可供卓文径挥霍。 可他这瘾发作起来,哪里还认人,随便拦上一个穿着富贵的人便讨要银钱,着实还不如路边的乞丐来得有尊严。 今日巧了,卓文径尚还清醒,并无药瘾之症,却因见了一个腰缠万贯的金主,故意撒泼趴在人家面前,求他施舍些银两。正被田衡撞了到,派手下上来将他痛打一通,又遇了长曦这个不知原由,却要抱打不平的侠士 长曦依旧蒙在鼓里,见田衡只字不语,沉了声道:“移开你的臭脚!“ 田衡听长曦这样说他,顿觉有些意思,便抬起脚,复又狠狠踩了回去,满意地听着卓文径大声求饶,才又带着鄙夷之色笑看长曦。 长曦一股正义泠然之气,抬腿狠狠踢在田衡的膝盖上,田衡未料到长曦敢这般放肆,措不及防生生挨了一脚,扶着自己的膝盖,满脸不可思议地瞪着她。 田衡的手下见了立刻冲上来,长曦这时才觉有些鲁莽了,却硬着头皮不愿退后一步,这时。 “慢着!“ 那白衣男子终于开了口,自梯而下行至长曦身边,朝田衡陪着笑,却并无半点怯懦之态,赞长曦道:“这少年无畏,我确欣赏,不如田公子赏我一个薄面,饶他罢了。“ 田衡本来怒气冲冲欲还手给长曦个教训,听了这话,忽然将火气压了下,理智起来。 他比这里在场的所有都要清楚,他若惹了长曦,回头被苏子戎知晓不用说还妄想入骧元军谋个职位,怕是还会被自己那个芳心暗系给苏子戎的妹妹田歆,一顿好骂了。 “公子既如此说了,我便不计较了。“说罢,田衡让人将卓文径架起,欲带去后头,将不能撒给长曦的气,尽数撒在他身上。 长曦厉声制止,道:“公子是否该尽善尽美,将他放了。“ “你让我放我便放?你是什么东西?“田衡转身怒怼长曦,又忽想到一个点子,问:“或者,你拿什么跟我交换?“ “如此说来,公子的良知已被交换过了。“ 田衡倒也不恼,瞅着长曦腰间那块墨玉坠饰,和颜悦色道:“拿那个给我,我便放了他。“ “你让我给我便给?你又是什么东西?“换做平常阿兮或苏子戎随便一人在她身边,她都会这般脱口而出。 可惜,长曦只是在心里念了这么一句便默默拿下那墨玉递给田衡,也不管这物件儿是否重要。 田衡接过,在手下人耳边低语几句,过了好一会,才将卓文径从后头推了出来。 他一把鼻涕一把泪,拽上长曦的衣角千恩万谢,临了,又一瘸一拐地求长曦将他扶回卓府。 长曦虽急于找莫倾,却又不好推辞,只得冲白衣男子道了谢,扶着卓文径的胳膊走了出去,欲同阿兮一起送他回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 卓府 长曦扶着卓文径出了会馆,却如何也不见阿兮的身影,卓文径嘴里又不停地念叨着哪哪都疼,长曦无法,只好决定先将他送回府上,再来这里找阿兮。 她确信阿兮不会丢下她,所以便毫无顾虑地离开了。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田衡回了客房,拿着长曦的那块墨玉暗自窃喜,他最清楚不过,这玉雕了凤纹作头,乃是皇后在元旦夜宴时钦赐的墨玉平安牌。 此玉只得三块,一块给了皇后刚行笄礼的嫡公主,赵怀瑾;一块赐了晋王家的郡主,赵诗冉;最后一块,配给了姬华长公主,而她当着众人的面,将此玉系在一旁只顾吃喝的长曦腰间,以保她永世平安。 长曦如此轻易就交了出来,田衡拿这东西,免不了少作文章。 方才他指使手下,偷偷拿了一袋银子给卓文径,告知他长曦是个女儿身,让他将长曦骗至无人之处,毁之清白。 按照田衡的计划,只需将此玉随便交予一个名声在外的风流公子,谎称是长曦给的定情信物,如此一来,苏家又怎会娶这样一个毫无廉耻,还丢了清白之身的李长曦。 田家与李家大仇不解,万一苏李两家联姻,苏家定对田家心存芥蒂。 而此番毁了李长曦,苏李两家势必反目,自己那个妹妹,又有了可嫁入苏府那一丝尚可争取的希望,可谓,一举两得。 可惜,这一切尽被那白衣男子看在眼里。 待人散。 秦律丞躬身站在白衣男子一侧,思量道:“公子,田衡小肚鸡肠,如此轻易放了李家小姐,怕是没那么简单,不如,将胡剑召回,由了那阿兮保他主子去?“ “胡剑难得遇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让他顽去罢。“ 秦律丞答应了一声,站在原地不再多言,自家公子方才遣人跟了卓文径去,自是有计划的。 “找人去打听打听,田衡手里的墨玉,是否有何来头。“祁殷慢慢悠悠地品着茶,待秦律丞出去复又折返回来,问道:“人可齐了?“ “齐了,十六州的各大掌柜c商会长,五十二府的各个门庭执事c账房,还有不属祁家商会的大小商贾之士,总共约九百七十六人,皆已在会馆后院的厅堂静候。“秦律丞细细道来,补充了一句:“不过,文家依旧没有来人。“ 祁殷起了身往外走,淡淡道:“我亦不屑与之为伍。“ “可老爷让我们此行务必笼络文家,是否要再去请请?“秦律丞担心道。 文家世世代代在这胥城留守几百年,是这里根深蒂固的南商,势力并不算多大,却独有外邻三国的交易渠道,祁世恭想结交外商,从文家这里着手便是最易走的捷径了,若不然,鹬蚌相争,最后谁会得利,也是未知。 “不必,商为谋利,何来共享之说,父亲给他们的诱惑太小,是我,也万不会同祁家合作。“ 秦律丞叹气道:“众所不聚,一盘散沙,何言争籍立法。“ 又忽而想到一计,建议道:“公子既排斥从田衡入手,这天赐良机,何不加以利用?“ “你说李长曦?“祁殷的脚步不曾停下,言语间满不在意,轻笑着,静听秦律丞接下来的话。 “太子唤姬华长公主为姑母,自是要比旁人的关系更近些,李长曦名义上又是她的女儿,若公子以救命恩人的身份成为李府的座上宾,接近太子,岂不是一桩易事?“ “救命恩人“祁殷道:“将李长曦推给田衡,再由我出面相救,装个英雄?“ “虽是卑鄙些,到底“秦律丞自觉祁殷语气微变,不敢再往下说。 “若如此,我倒还不如利用田衡来得安心。“祁殷站在厅后,听着里头嘈杂地交谈声,嘱咐道:“再派人去看看,别真的出了事。“ 说罢,独自一人走了进去。 秦律丞摇着头,却还是喊了旁边一人来,令道:“叫上几个机灵的,去找找方才跟着卓文径走了的那人。” 安排妥当,也随着祁殷入了厅。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另一边。 长曦扶着卓文径走了没多远,迎面跑来一个满脸怒气,穿着粗布灰衣的小子,极不耐烦地朝卓文径道:“我们少爷唤你速速回府!“ 话毕,也不问问他这身伤哪来的,扭头便走了。 长曦好奇,多问了一句,被卓文径敷衍了过去。 他暗呼这小厮来的不是时候,本要带着长曦绕去偏僻之处好行事,这么一来,非回卓府不可了。 只稍片刻,他又想了个主意,于是带着长曦走向卓府后门的那条小巷,打算以报答她帮助自己为由,悄悄骗入院中,毕竟一个小姑娘,怎么也是抵不过一个男人的气力,而卓府后门鲜少有人进出,想必不会被发现。 “还有很远吗?“虽是白日,长曦却有些害怕了,这巷子一眼望不到头,每走一步都有回音传来,引得她不停回头,生怕被坏人跟了上。 卓文径以为长曦起了疑心,心里又暗想了法子,笑道:“就到了,前面那门就是!“ 说话间,卓文径已故意将脚步慢了下来,趁长曦探头去看时,措不及防地从身后伸手狠狠勒住了她的脖子,而后不知掏出什么东西堵了长曦的嘴,生拖应拽地将长曦按在地上,单腿压着她的膝盖。 长曦后背被碎石划得生疼,瞪大了眼睛拼命反抗着,却如何也挣脱不开,眼见他伸手来解自己的发带,嘴里咬牙切齿地念叨着:“先捆了你这双白嫩的小手!“ 突然,巷子里那扇门打了开,长曦侧头一看,一身着紫檀外袍,长眉细目,面露鄙夷之色的俊朗男子,正歪着脑袋眯眼朝这里走来,嘴里还讥讽道:“哟!今儿怎么走起这后门来了?是要让胥城的人看看我卓家是怎样苛待你的不成?“ 卓文径一听这声音,知是卓士翰,身子打了个哆嗦,立刻松了手,扭了头就要解释。 长曦借机挣脱,爬起身就往来时的方向跑去,卓文径这个时候,倒是希望长曦赶快跑得没影了才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 卓世翰 可惜,卓士翰只三两步便追上长曦,以左臂鹰嘴用力抵在长曦脖间,将她按在墙壁上,又问:“卓文径,这谁?“ 卓文径支支吾吾不知如何答话,长曦又双手得了空,揪了嘴里的东西,掐住卓士翰的手臂,勉强出声道:“放开我“ 卓士翰见长曦这小身板不经一握,稍松了松胳膊,她这才喘上气来,断断续续道:“我自临阳去往冀川若定时未到必有骧元军的人来寻!“ 卓士翰大笑出声,啐道:“你当我是人贩子不成?还拿骧元军来唬我?“ 又问卓文径:“哪来的!“ 卓文径舔了舔嘴唇,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将长曦是个姑娘的身份给隐了,撒起谎来:“今儿跟着邻家王老爷去了南商会馆,见他正被田衡田公子的下人殴打,心有不忍便上前劝了劝,才知是个逃奴,我便将身上仅有的银钱给那些人分了,这才救下他一命,将他带来这里“ 说着,心虚地抬头看了看卓士翰,复又立刻垂下头。 长曦正要反驳,却被卓士翰一眼瞪了回去,他轻蔑道:“照你的意思,这小子是你买来的了?同住十年之久,我竟不知你居然会有如此好心。若真是这般,那王家的小屁孩说你欠了他二十两白银,是唬我的了?“ “不是不是!“卓文径喜出望外,正好有了个借口,“我确欠他二十两银子,今揣兜里欲还他的,正巧遇上这须抱打不平之事,就是用那银子,把他救回来的。“ “哦?“卓士翰满脸的不可置信,一时又不能断夺,遂单手拎了长曦,就往府内走去。 长曦边挣扎着,边大喊救命,乱拳不经意间打在了卓士翰脸上。 这一拳,可真真惹恼了他。 祁殷派来的跟着长曦的人偷偷躲在这条窄巷后,眼睁睁地看着卓士翰大力将长曦扔进了卓府,不敢耽搁,立刻原路返回,欲禀报祁殷。 卓府内。 卓文径跪在院中,哀求卓士翰道:“弟弟行行好,帮我还了那银子罢,这小子就当是给咱们府添个下人了。“ “不是你的银子,你自然不心疼!“卓士翰一脚踩在他头顶,俯身警告道:“滚回自己的院子,别再出去给我丢人现眼。“ 卓文径一听,卓士翰这是答应了,便低眉顺眼地连连道谢,也不管周围还有几个下人看着,头发也不理一下,兴高采烈的离开。 他临走时撇了倒地不起的长曦一眼,也顾不得许多了,索性他没有说出她是个姑娘,对自己而言,也算是仁至义尽。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再说那跑回去禀明情况的小厮,半道上遇见秦律丞指派来的那些人,告知他们分散守在卓家前后门,便放心回了南商会馆。 可祁殷此刻,正在会厅中央听着那些人乱乱糟糟地讨论,何物何处失得盈亏,何人何群互利互弊,依旧如以往的商会一般,不过都是做个样子罢了。 他虽坐在正中,却只顾用那纤长的手指,不停地玩弄着腰间的玉穗子,秦律丞规矩地站在一旁,忽被一小厮从后轻叫了一声,他回头,见是遣去跟着长曦的那人,便四下看了看,同祁殷说了一声,慢慢退了出去。 “如何?“秦律丞问那小厮道。 “小的一路跟到卓府后门,生生见他被抓进去了。“ “卓府?“ “是!“那人重重点头:“前后门都留了人看着。“ 秦律丞细细思量片刻,道:“守着做什么,将人都撤回来,告知他们,此事烂在心里便是,也不必烦扰公子,我亲自去说。“ 那人又问了几句,明了,才捧了一锭打赏的银子匆匆离去。 秦律丞又重唤来一人,低语几句,遣开了。 他安排妥当,刚要再入厅内,却见祁殷打着哈欠走了出来,一见人就要茶喝,只道:“里头的茶水是哪家供得?这里多少茶商,还敢哄骗了他们,胆子倒是大的很。“ “青州章茂的茶庄供上来的,说是今年刚出的新茶,我品着还不错,便用了,想来公子喝惯了好的,自是瞧不上,不过这些人却品不出个好歹来。“秦律丞答着,又道:“方才那小厮回了来,李家小姐也不是没有脑子,看出些端倪,没走多远就跑了。“ “是吗?“祁殷笑道:“还算机灵那个阿兮呢?“ “也跟着走了,想必胡剑不一会便该回来了。“秦律丞适时转了话锋,道:“公子怎么出来了?“ “闷,出来透透气。“祁殷边引着秦律丞往外走,边道:“我记得两年前的今日,他们探讨的话题,也如这般无趣无味。“ “一群燕雀而已。“秦律丞附之。 “不没有他们,便没有如今祁氏的强大,可若墨守陈规,止步不前,朝廷那双虎视眈眈的眼睛“祁殷不经意往秦律丞那撇了一眼,嘴角一扬道:“大厦将倾,非一木可支,祁家如今处处受制,这些人,若再随势而倒“ 祁殷步上二楼,倚在环廊风口处,伸手接着正落下的蒙蒙细雨,俯看路上行人匆匆而过,道:“如今这局势,也不可将他们逼得太紧,父亲接连两次商会都派我来此,意欲作何,你我心知肚明。可依我所见,不如任由他们各自施展,只要仍使祁家有利可得,便已是好的了。“ “话虽如此。“秦律丞担忧道:“这里多数看公子年岁尚轻,本就不将公子放在眼里,厅内尚在商讨,公子这样出来,终是不妥,再者,以老爷之意,公子须趁此树立威信,以告祁城后继有人,否则“ “居安思危,处盈虑方,我又岂会不懂。“祁殷打断秦律丞的话,刚转身,便看见胡剑自楼下三两步跨了上来,不等他开口,便问道:“可是过了瘾?“ 胡剑嘿嘿一笑,脸上掩盖不住那兴奋之色,问祁殷道:“公子早知那小子功夫不错,才让我去试招的是不是?“ “瞧你这模样,那阿兮的身手,确实是不错了“祁殷若有所思,将方才要同秦律丞说得话忘得一干二净。 秦律丞在一旁听了,有些惊讶。 这就免不得要说到胡剑这个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 祁殷之志 胡剑的老家在青州一个偏僻的小山村里,这里高山险势匪徒猖狂,官府都奈何不得。 他父亲和两个哥哥被征于军中,死于战场,唯留了年迈的母亲与他二人相依为命。 六年前的春日,他自上山狩猎半月,了无收获折返回家,却看见自己的母亲躺在早已干涸的血泊当中,怀里抱着那袋血色米粮。 胡剑本性耿直,却豪迈不群,张狂妄行,为此没少得罪邻里,这事被村里人众所周知后,大多是同情的,纷纷来劝,说是平民压不过山匪,让他节哀顺变。 可胡剑闻之,执意找人将原由问了个究竟,便誓要上山为母报仇。村里十几个壮年拦之不下,怕他斗不过山匪,反将整个村庄连累,于是决定联名以弑母之罪将他告入官府。 官府多番查证,奈不过村民集体串供,最终将胡剑压入死牢,延迟秋后问斩。 胡剑含冤入狱,又不得替母报仇,满腔恨意的他怒火攻心,失了理智,竟只凭一己之力,以寡敌众,从守卫森严的死牢逃了出来。 紧接着,他持刀独自上山,端了近三百人的匪窝,而后拖着血淋淋的残躯自行投案,重回死牢。 知府怜悯,未曾改判,依旧定于秋后问斩。 自此,胡剑也算是一恨成名。 市井对这个鲁莽村夫的描述,也渐渐出神入化起来。 祁殷那年随着祁城的大管家原伯北上,途径青州歇脚时听闻此事,十五岁的他脑子一热,不顾原伯阻拦,亲去官府为胡剑平反,并写信回临阳,求他父亲祁世恭相帮。 祁世恭正愁使不动自己这个固执己见的独子,以三件事为条件,买通胡剑整个村庄近千名村民集体翻供,换回胡剑一命。 从此,胡剑留了在祁殷身边,如今,他正值而立之年,身手自是比六年前要长进许多。 秦律丞跟在祁殷身边也有三年之余,从未听胡剑夸过谁的身手,而现下,他却用“不错“二字暗赞阿兮 “你口中的不错,岂不是武功盖世?“秦律丞不可思议道。 “反正就是很不错,跟我差不多打个平手,要不是有个小崽子跟他说什么冀川什么的,我保不准能赢他!“胡剑边得意边气恼地跺着脚,后悔道:“下回被我遇见了,再大过天的事儿我都不放他走!“ 祁殷端过下人刚烹好的热茶,掀了杯盖轻轻地吹了起来,也不多言。 胡剑见他不语,便不敢再说,也端了一盏茶大大咧咧地坐下。 秦律丞倒是猜着祁殷的心思,将周围闲杂人遣了出去,问道:“公子可是想收为己用?“ “嗯?“祁殷看了他一眼,将手中的茶放在一旁的案几上,慢慢悠悠道:“我倒是乐意当这个伯乐,可这匹千里马,已经被驯服了。“ “凡是有志男儿,怎甘心居于女子手下,做一个永世翻不得身的小厮?若公子有意,我即刻就可去办。“秦律丞一本正经道。 “这倒不必,祁家不养闲人,我还未想出他的可用之处。“ 沉默片刻,祁殷指秦律丞去楼下的会厅内看看情况,没过一炷香的功夫,秦律丞便回了来。 “暂无大事。“他这样说着:“宴厅酒菜皆已备齐,只待午时了。“ 祁殷听了,闭了眼躺在环廊的椅子上,道:“我睡一会。“ 秦律丞遂喊人拿了薄毯盖在祁殷身上,又忽想起方才小厮禀报一事,小声回道:“田衡拿走的那块墨玉,是去年宫中的元旦夜宴上,皇后亲予姬华长公主的,听闻,事后那玉便给了李家小姐。“ 祁殷睫毛微微颤动了下,却并没有说话,似是睡着了。 良久,秦律丞得不到任何回答,只得自行去了会厅,代祁殷主持大局。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祁殷突然睁眼醒来,开口第一句便是:“午时了,该用饭了。“ 说罢,掀了毯子起身,带着胡剑下了楼直奔宴厅而去。 秦律丞得知祁殷醒了,也自会厅来了这里守着他。 “不知道的人,怕都以为公子万事不悠。“秦律丞规规矩矩地站在祁殷身旁,不似胡剑一般随性,“公子不如借机让这些掌柜管事知晓公子所谋之事,或可相助。“ “我欲入仕,跟他们又有何相干?“祁殷拖过桌上的果盘,提手捏着吃了起来。 “公子欲脱离市籍,自然是在帮他们辟一条新道“ “嗯?“祁殷停下动作,不解地问道:“脱离市籍?我何时这般说过?“ “公子不是“秦律丞适时住了嘴,虽惊但并未表现出来。 他一直以为,祁殷这一年来频频寻着各种机会笼络官贵,为的是接近太子赵旻,助自己脱离市籍而入仕为官,一展抱负。 那日紫陌阁偶遇苏子戎,也是祁殷临时同莫倾演得一出好戏,可祁殷这话 “世人皆言市籍之士如何轻贱,可那些以农为生,以工为业的人,连我们手中最低贱的钱银都自给不足,如何比我们又高贵多少?“祁殷喊人拿来巾子湿了手,又用帕子浸了手上的水珠,拖着下巴看向秦律丞,继续道:“临阳东西二市之分,也只不过是士族官贵与平民商贾之别,祁家对于南宣有多大的影响,朝廷是最清楚不过的。可自古官商不连,我若可入仕为官,开了先河,亦是为这群市籍之人争了一口气,往后又有谁敢贬商抑贾?“ 秦律丞恍然大悟,脸上满是赞叹之色,道:“虽同是入仕为官,却保留市籍,听公子这样说来,更觉振奋人心,待会儿宴客时,亦可说与他们听,总有可帮得上忙,出得了主意的人。“ 祁殷定定地看着秦律丞,后摇着头微微一笑:“欲戴其冠,必承其重,我要独树一帜,捧祁家做这南商首贵,求别人作何?难道要在功成之日,被瓜分荣耀吗?“ 几句话,将秦律丞问得哑口无言。 “午时已过,再不唤他们来,我便先动口了。“ “公子稍等,我这就去“ 祁殷注视着秦律丞退出的背影,嘴角淡淡一笑,后又回头朝一言不发的胡剑道:“那阿兮,可似白日门的身手?“ “他刻意隐藏,可招式间,又确实有些像是白日门调教出来的。“胡剑叹道:“这次,我还真希望自己猜错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 疑惑 “为何?“祁殷轻笑,问胡剑道。 “公子怎么都比我脑子好了,他要真的是四年前那桩灭门案的祸首,现在又隐姓埋名跟在李家那丁点儿大的小姐身边,那肯定是别有所图啊!“胡剑声大气粗有些愤愤然,将祁殷震地捂了耳朵,于是又不好意思地嘿嘿笑道:“我说话没个避讳的,公子就当是听了堆废话得了。“ “可不是废话?“祁殷忍不住嘲笑胡剑道:“他若真要动手,何必在李府待了四年之久却半点动静没有。“ “不对!“胡剑一拍脑袋,瞪眼道:“公子这意思,他就是那个人铁定无疑了?“ “今日之前我尚有疑惑,你一个'似'字“祁殷适时止了话,看向厅门迎人而入的秦律丞,与胡剑对视一眼,二人都极有默契的不再谈论这个话题。 祁殷起身站在桌边,捧着酒与同桌的管家掌柜挨个寒暄几句,待这几人入了座,自己方才坐下。 这一顿饭吃得他好不自在,遂匆匆咽了两口,有了个半饱,便寻个借口独自出了去。 雨依旧雾蒙蒙地飘着,没有要停下的迹象,都说一场秋雨一场寒,祁殷此刻也紧了紧衣襟,缩在后院廊角处闭目养神。 一小厮从远处尾随而来,四下望了望并无旁人,便上前躬身在祁殷旁边低语了几句。 祁殷听了那人说得话,慢慢睁开眼睛,带着一丝轻蔑的神情,嘴角一扬,吩咐道:“去告知杨盛,我要保她,让他自己斟酌着办。“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入夜,卓府东院。 杨盛双手背在身后站在东院的槐树下,喊过伺候卓士翰的两名丫鬟来,不以为然地问道:“少爷今日又买了下人回来?“ “不是下人罢,看着细皮嫩肉的,不知道是个什么人,一来就被公子扔进地窖里去了。“一丫鬟答着。 “杨叔,少爷也把小五扔进去两天了,到现在也不让放出来,万一出了什么事儿“另一个支支吾吾道。 “就是啊,前几天没雨倒是没什么,今天这雨虽然不大,一看就是要连着下好几天的,那地窖里头阴暗潮湿,小五只是个小姑娘,不过是少爷要吃茶来迟了些“ “杨叔,您快去劝劝罢,也不是多大的事儿,别搭了人命进去呀。“ 杨盛点点头,心中已明了个大概,嘱咐她们两个别乱说,便打发走了,自己则撑着伞,径直来到卓士翰的寝房,叩门而入。 面前,卓士翰正大敞外袍,着胸膛,光脚躺在屋正中的那把太师椅上,借着案几上灯烛的微光,津津有味地捧着一本画册读着,他的靴子被随意仍在一旁,点心水果碎了整个案几,地上也脏乱不堪。 杨盛弯腰拾起脚下的一本画册,扔至案几上,那灯烛火苗微闪,成功地引起了卓士翰的注意。 “呦!杨叔回来了?我爹呢?“他昂着头,发问,丝毫没有打算起来的意思。 “老爷还在府衙处理公务,我是回来拿文案的。“杨盛眉头深锁,厉声道:“少爷大概已将这南宣的美人图都瞧遍了,是否该温习温习“ “别跟我提这个!“卓士翰不耐烦地起身,“那教书的老头子今儿刚被我气走,你又跟我说读书读书!是嫌银子出得不够多怎样?“ “唉少爷也该学着懂事了,明年科举,老爷定会逼着公子临阳上考,此时不习,悔之晚矣。“杨盛数次苦口婆心地相劝,奈何卓士翰顽劣,偏是不听,却又不得不稍稍忌惮自己,顶多说几句难听话便算了。 他今日这话,倒也不是真的劝卓士翰,只是不好直接就问了,故打了个前言儿。 “好了好了!“卓士翰摆摆手,背过身去不快道:“我预备歇着了,杨叔快些走罢。“ “还有一事要向少爷报备,这秋雨绵绵,似是要下个三两天的,后院地窖里头的人,我现便去放出来了。“杨盛试探着,不等卓士翰回话就快速往外走去。 “等等!“卓士翰这才想起长曦来,边穿了靴子,边系上外袍,伞也不打一个,跑在杨盛前头大吼道:“杨叔不说我都忘了,今儿卓文径买来个小骗子,我去瞅瞅!“ 二人一前一后来到后院的地窖边儿上,卓士翰躲进杨盛的伞下,差一小厮拿了盏油灯过来置于窖口,俯身朝里头喊着:“喂!“ 连喊几声,却只闻回音,不见有人答话,旁边围上几名丫鬟来,细细碎碎地言语着,担心那名叫小五的丫鬟会不会死在里面了。 杨盛听了,立刻令旁边的小厮下去瞧瞧,那人听闻或许死了人在里头,哆嗦着站在原地直打颤,哪还有那个胆子下去。 卓士翰一脸鄙夷之色,猛将那人推了下去,引周围众人一阵惊呼,等了许久,也问了许久,仍不见有何动静,陆续赶来的卓府下人们也都离了那窖口几步之远,面面相觑。 卓士翰看他们都一副胆小如鼠的模样,唾道:“呸!一群白吃白喝的废物,都滚开,我来!“ 说着,也不管这秋雨夜风,将外袍一脱扔在地上,撸起袖口就要下去,杨盛拉了住,命两下人抬来个长木梯子架在窖口,这才松了手,卓士翰转身夺了一人手里的提灯,被杨盛扶着慢慢入了地窖。 没下几步,他拿灯晃了晃,觉着快要到底了,便索性跳了下去,谁知方才那小厮跌在窖底,又被他这一跳压在身下,反将他吓了个半死。 杨盛听到卓士翰的惊叫声,忙不停的唤着,卓士翰抬头应了句:“不妨!使两人下来把这厮抬出去,晕了!“ 这窖底本就不宽敞,自己吼得这声不小,带着回音,更觉是震耳欲聋。 他沿着墙壁,边探着步子往窖里头走着,边哼着曲儿壮胆,闻上面又下来两人,指使着他们将那晕倒的小厮抬了出去。 刚回头,眼前忽闪来一人,还不曾仔细看清楚,便被那人手里的一根棒子当头敲晕了。 长曦站在卓士翰身边,扔了手里的短棍,拍拍身上拍不掉的泥土,又往他腿上狠狠蹬了两脚才解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 无妨 窖口处的杨盛听着不对劲,慌忙又差了两人下去,只听下去的人回禀着:“杨叔!少爷晕倒了!“ “快抬上来!“杨盛焦急地踱着步子,看着下人们在窖口处围了一团,慢慢将卓士翰抬了上来,立刻上前探了鼻息,这才放了心,有条不紊地安排着:“你们先抬了少爷回寝房,备上热水,阿晋!去外头请个大夫来瞧瞧,都麻利点儿的!“ 旁边有几个丫鬟提醒着,杨盛才想起来这里是找人来的,又问刚从窖子里上来的小厮,道:“下头可还有人?“ “有!小五和今天刚进来的小子都晕在里面呢!“ “还不快抬出来!等着出人命吗!“杨盛边指使着,边教训这些人:“成日只知道跟着少爷蹭了吃喝,他有个不妥之处,你们一个个都不敢说,如今扔了个十五岁的小丫头在这里两日了,居然没一个人去劝劝!但凡有个万一,我先叫你们替少爷去坐牢!“ 一众人只字不语,都慌忙下了地窖抬人,不过一刻钟,长曦和那小五已被分别抬去了男女下人房里,好生看顾着。 杨盛怕长曦有个好歹,竟破例把阿晋方请回来给卓士翰诊治的大夫邀了过来。 那大夫奈不过杨盛百般恳求,只好给这二人粗粗把了下脉,一句:“无妨。“ 杨盛心里的石头落地,将自己的私银予了一小块给他,让阿晋又送了回去。 “杨叔,少爷醒了!“阿晋刚刚送走那大夫,便急急忙忙跑来正厅回禀。 杨盛听了正欲朝卓士翰的寝房过去,被阿晋一拦,抬头就见一小厮撑着的油纸伞下,卓士翰只着里衣,扶着红肿的额头,面带怒气朝这里横冲直撞地走来。 “刚才窖子里那两人呢!给我拉出来!“ “少爷刚受了惊,怎得又带他乱跑!仔细你的小命!“杨盛先是教训了卓士翰身边的小厮几句,又问卓士翰道:“少爷有何事,等身子好些再说,这三更半夜的,也不怕着了寒!“ “杨叔不是回来拿了文案就走吗?“卓士翰先是好奇,想起原是自己晕倒了他才守在这里的,于是不再多问,穿过正厅就往后院的下人房走去。 “少爷这是要做什么?“杨盛紧跟着卓士翰的脚步。 卓士翰并不回答,直管往前走,待到了后院,一些下人闻声已从睡梦中爬了起来,都站在房间门口畏畏缩缩地瞧向他。 他环顾一圈,厉声问道:“今儿地窖里那个臭小子呢!“ “那儿“ 一人指着个屋子,遭杨盛狠瞪了一眼,吓得缩回角落里去了。 卓士翰推开身边撑伞的小厮,朝着那门上脚一踹,大步迈了进去,直直走到正闭眼躺在床榻上的长曦身边,不屑地轻哼一声,抓住长曦的衣襟,只手就将她拎了起来,吼道:“跟我玩黑的?!“ 他正欲将长曦拖到地上,杨盛赶忙拦了住,掰着他的手,劝道:“少爷有什么气儿朝我撒,跟这么一个晕了的人较什么真儿!“ “晕了?“卓士翰细细盯着长曦垂下的脑袋,又拿另一只手在她额头上狠狠敲了几下,不见长曦醒来,才半信半疑地放开了手。 “怎么是晕的?我方才在地窖里明明就是被人敲了一闷棍!“他皱着眉头琢磨着,又问:“里头还有谁来着?那个叫小五的?“ “少爷,小五早饿晕过去了,现也躺着还未醒来呢。“阿晋不禁插嘴道。 “你不吭气儿,我也知你素来喜欢那小丫头片子,保不齐是替她扯谎!“卓士翰抬手给了阿晋一巴掌,杨盛遂挪了步子挡在阿晋身前,沉了声道:“少爷若再胡闹,我便去请老爷来了!“ 卓士翰最怕自己那个不苟言笑的亲爹,听杨盛这样吓唬着,便暂息了怒气,道:“杨叔,你就是把我爹喊来,他儿子平白被人几个下人欺负,也是万说不过去的罢?“ “这都是少爷的一面之词,两个人尚且都不省人事,何不等他们有了意识,再问个清楚?“ 卓士翰狠狠吐了口气,静了静心神,又瞪了长曦两眼,甩袖而去。 杨盛嘱咐了阿晋几句,跟上去哄他了。 这院子围观的下人门见主子走了,又不关自己的事,便都各回各房,各自入梦。 直到所有人都散了,阿晋在门边静站了许久,不见再有人来,才谨慎的关上门,行至长曦身边,轻轻推了推她,悄声道:“他们都走了“ 长曦睁开一只眼四下看了看,终是松了口气,揉着额头起身坐在榻上。 “我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像你们少爷这般蛮横无理的人!起初不分青红皂白把我扔进这府里,我不过表明自己的身份,却又不由分说地将我推进地窖中!如今我还晕着,竟敢使了蛮力要拉我下床!“ 长曦一口气说了这么多,难掩心中愤愤之怒,她自小也是娇生惯养来的,凭何被这么一个纨绔子弟欺辱! 卓文径将她按在地上时,后背已被碎石划伤了,卓士翰那一扔,又摔着了她的左臂,至今动弹起来都有些费劲,更别说最后推她入地窖,浑身仅剩的一点力气都没了。 若不是小五发现后,在阿晋偷偷送饭时求阿晋带了些伤药来,地窖里阴暗潮湿,天气又阴沉沉地,此刻还不知是不是被冻僵在窖底了。 “少爷从来都是这个性子,也不是偏对了你。“ “小五呢?她没事罢?“ “没事,亏得你把少爷打晕了,杨叔心慈,才把你们都放了出来,只是少爷万一又追究起来,发现就是你打得他,那可怎么办?“阿晋担心道。 “什么怎么办?这夜黑风高的,谁还整夜看着我不成,你给我指条路,我自己逃出去,横竖绝不连累你们!“ “你人生地不熟的,这大半夜的要逃去哪?小五可告诉我了,让我照顾好你,等她明儿佯装着醒了来,要是看不到你,头一个拿我开刷!“阿晋从柜子里拿出一床被褥来铺在地上,道:“你倒是运气不错,我们府里的下人都是两两住着,跟我一屋的这人前儿刚随着夫人回娘家了,不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七章 突病 长曦忽然浑身发抖,扯过被子披在身上,回忆着今天发生的事。 人心叵测,帮了一个卓文径,变成了田家的逃奴,被扔进地窖反叫人帮,只不过陪着聊了大半日,却交了个朋友。 她也从小五那里旁敲侧击地打听了些卓府中的事。 这卓府老爷是胥城的知州,平日里公务繁杂,没得空闲管这个年方十八,整日游手好闲,厌学恶道的独子。 卓家现当家主母也并不是卓士翰的亲生母亲,而是他母亲故世后卓老爷新续的填房谢氏。 这谢氏不过大了卓士翰三岁,比他还不懂人情世故,更不敢管他去,于是这般放任着,便造就了他这骄横跋扈,不可一世的个性。 而卓文径,不过是卓家一个远房亲戚的遗孤,在这卓府虽吃穿不愁,却鲜少有下人拿他当回事儿。 要说让长曦听来羡慕的,就是小五和阿晋了,二人同日进府,已六年之久,期间互相照应,也渐渐互生情愫。按说下人之间不可私相授受,他们签得又是死契,何事都是全凭东家做主的。 可这卓老爷顾不得操心这些家门琐事,谢氏不管不问,杨叔更是个菩萨心肠,这事儿辗转被卓士翰知道了,竟担保着压了下去,一语成全了他们。 故卓士翰现对他们二人再有何过分之处,他们也只惦念着他的好,不敢有何怨怼之心。 长曦想到这里,不免轻叹出声:“也不知道阿兮去哪了“ “别想了,快睡罢!敢明儿个得了空,我去给你打听打听,空口无凭,任我也不会信你是谁,兴许找到了你口中的阿兮,你便可光明正大地从正门出府呢!“ 长曦听了顿觉有道理,只是心里总有些不是滋味,没有阿兮在身边的她,总觉没个着落,整个人都晕乎乎的,提不起精神来。 可如今远在他乡,独自居于人下,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她还是懂得。 今儿困了一日,好不容易有个可以休息的床榻,她确实想继续躺着暖暖身子。 再说,这卓府的人,除了小五以外,都不知她的姓名,更不晓得她是个姑娘,她若再扭捏起来,临离开卓府时被人发觉了,便连名声也没了。 长曦盯着不远处的阿晋,困意渐渐袭来,犹豫了很久,还是合衣钻进了被窝里,没有逃跑。 秋雨夜风,长曦这一晚睡得并不踏实,外头风声雨声连成一片,直打在门窗上,还伴着树叶掉落沙沙作响,再加上阿晋那鼾声如雷,而长曦又惯睡得轻,所以直到这院子里的下人第二日卯时起来清扫落叶,她才算是耳根子清静了。 阿晋悄悄嘱咐了长曦,让她继续装着别起来,等他闲下去外头打听了阿兮的消息,再商量着下一步怎么做。 长曦迷糊着应了声,眼皮是怎得也抬不起来了,待阿晋关上门离开,才安心躺了回去,到底是白日忧心过度,一沾枕头就睡了着。 杨盛起了个大早,往返府衙一趟,跟卓老爷只说卓士翰昨儿不当心磕碰着了,谢氏又不在,故请了个由头回来卓府,打算等长曦醒了把她送去会馆。 祁殷的好心,是怕长曦日后被人认出,传去临阳损了闺誉,故派来告知杨盛的小厮,只说他要保一个被卓文径哄骗进来的人,简单形容了相貌和穿着打扮,是男是女是富是贵,或是沾亲带故的,都没有严明,甚至连姓名都不肯如实相告。 杨盛只晓得祁殷说的人就是长曦,不管她是何身份,既然恩人说了要保,也不敢怠慢。 原本这事儿着实简单,杨盛直接做主将她送去会馆交了人便好,可既然是交人,哪敢交一个不省人事的去?所以他也是满心着急,等着长曦醒来。可自杨盛见到长曦开始,长曦便是晕着的,连话都没说上一句。 长曦不知这人要帮她,只一心睡个饱觉,养足精神,等阿晋带来消息给她,再与阿兮里应外合逃出去便罢了。 况且,她还打算临走时让阿兮教训卓士翰一顿,哪有一丝落魄之相。 这就免不得错过了离开的机会。 午饭时,阿晋偷偷往怀里塞了两个馒头,避过人给长曦送了去,只放在长曦手边,头也不回地喊了几声,生怕被发现,又赶忙跑回去,也来不及看看她醒了没有。 杨盛忙了一个上午抽不出空来,这边刚陪着卓士翰吃完,便趁着下人收拾碗筷的功夫,带着阿晋去了趟后院。 一推门,长曦正蜷缩在床榻上打着颤,被子捂得严严实实的,只露着通红的额头,和那深锁的眉间,似是极其痛苦。 阿晋捡起地上的馒头,上前掀了一角查看,可把他急着了。 长曦倒是醒了,只是眼神迷离,神智模糊,整个脸颊都红扑扑地,她勉强抬头看了一眼,复又垂下,嘴里不停地喊着阿兮的名字。 杨盛见状,提手探了探长曦的额头,便慌忙叫阿晋去请大夫,惊了卓士翰。 “他是不是老糊涂了?哪个大夫要给下人瞧病?“厅前,卓士翰看着跑出府门的阿晋,满不在意地回头嗑起瓜子来。 “小的也这么想,不过就是发个烧,杨叔真拿他当回事儿。“一旁的小厮回着。 “他们认识?“ “不知道,不过杨叔确实对他挺上心的,其实说起来,这小子细皮嫩肉,穿得整洁干净,模样又生得秀气,真真不像是'那边'说的逃奴。“这小厮倒是说了句正经话,把卓士翰说得心里也犯了嘀咕,他转身盯着府门,直到阿晋请回了大夫,才把盛瓜子的碟子递给身边一小厮,道:“走,咱们去瞧瞧!“ 同卓士翰一般想法的下人不少,都围在长曦睡着的房间周围,要看看这个躺在下人房里的“新人“,是如何比他们高了一个阶层,竟请得动外头济世堂的大夫单诊的。 这大夫是阿晋连哄带骗请来的,他直跟阿晋入了后院,本就觉得不对劲,杨盛又要引他入下人房,便顿时来了气,觉得这卓府拿此贬他身份,提了药箱扭头就走,任凭杨盛好言好语,拿了多少银子出来都拦不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八章 暗谋 正巧卓士翰刚进院,便闻得那大夫一句:“老夫这么大年纪,忍不得你卓府如此轻视,区区一个下等奴仆,竟谎称主子得了病,哄骗我来此!“ “呦!您倒是跟我们这儿装起清高来了!“卓士翰嗑着瓜子嬉笑着往里头走来。 “您都自称老夫了,知晓自个儿活不过多大岁数,不如就此积个善德,也守你济世堂这悬壶济世之名,况且!“卓士翰步步逼近,俯身长眉一扬,痞劲儿十足,硬是吓得那大夫把话憋了回去。 “我们卓府的下人各个手脚干净,比外头那些权贵官商,都要配得起你诊治!“ 这话一出,周围的下人都觉卓士翰的暖心之言甚为悦耳,他平日虽蛮横跋扈,怎得到了外人面前,还是护短的。 这大夫被卓士翰这么一说,涨红着一张老脸进退不是,杨盛了然,走过去陪着笑宽慰起来。 “大夫别气,这胥城谁人不知我们少爷就是这般直来直去的,他也是眼见这里头躺着的人病得不轻,害起怕来了,这才言语间有些“杨盛朝卓士翰使了个眼色,欲叫他随口道个歉,卓士翰可不吃这套。 “您到底是看还是不看?不看就别耽误功夫,真是紧病慢大夫!“ “少爷!“杨盛厉声吼了他一句,再加上他身边的小厮低声劝了劝,便径直进了长曦睡着的房间内,踢出个凳子坐了下来,等着看好戏。 杨盛稳了卓士翰,言语间又扯上卓老爷,轻而易举说服了这济世堂的大夫。 半刻钟后,阿晋拿来纸笔放在案几上,诊完脉的大夫起身坐在一旁,并不动笔,只满脸疑惑地朝着杨盛问道:“她怎么躺在这里?“ “那按您说,该躺在何处?“杨盛回问。 “我不知她是何身份,怎能随意夺了贵府的规矩,她不过是受了寒邪,身子又亏虚些,只是一般的表寒内热证,服一剂退热的汤药,让府中的丫头好生看顾几日便可了。“他不再多问,起身提了药箱,道:“让府中的人跟我去拿药罢,不必开什么调养的方子了。“ 阿晋听了忙跟去大夫身后,那大夫撇了他一眼,边往外走边道:“还是换个人跟来罢。“ 杨盛不多言语,知道这大夫是气阿晋方才哄骗他,便指了卓士翰身边的小厮跟去了。 一盏茶的功夫,那小厮已提着一包草药回了来,先去禀了杨盛,将银子记在账上,又去了东厨请厨娘煎药。 后院的下人们看完了热闹,开始各自忙活起来。 卓士翰却反常地呆坐在原处不动,只托着下巴奇怪地盯着发抖的长曦。 杨盛劝不住,又有许多事等着他裁夺,便交代阿晋几句离开了。 那跟去拿药的小厮回来之后,几次张嘴都又把话咽了回去,卓士翰看在眼里,不耐烦道:“要说什么就说!跟个女人一样婆婆妈妈的做什么!“ “这“那人停了半响,见阿晋端了热水来,要掀了长曦的被子给她擦洗,赶忙拦住,道:“别!她是个女的!“ “啊?“阿晋顿时僵在原地,保持着那个动作又重新问了句:“你说什么?“ 卓士翰这时也走了过来,伸手捏着长曦的脸颊左右细细看了一番,那小厮解道:“小的跟着那大夫去拿药,是那大夫半路说得,说咱们府上没个规矩,一个丫鬟居然睡在男仆的屋子里,小的当时也是不信,又连着问了两次,那大夫说她脉象怎么怎么迟数,寸长尺短什么的,小的也听不懂,只是那大夫说得也很清楚,她确实是个女的少爷!你去哪?“ 卓士翰还未听完,抬脚就出了屋子,直奔卓文径所住的院子而去。 卓文径正吃饱了饭卧榻小憩,被院外一阵叫喊声吓得立刻连滚带爬地迎了出去,见了怒气冲冲地卓士翰,忙开了口缓和:“弟弟有什么事吩咐我?怎么还亲自来了“ 卓士翰大步跨至他身边,用力揪起他的衣襟,头抵头狠狠问道:“昨儿那人,哪来的?“ “哪个?我不知道弟弟问得是谁啊。“ “你从田衡手里买来的逃奴!到底哪来的!“卓士翰大吼着,一把将他扔在地上,瞪着双眼俯身道:“说实话!“ “哎呦喂,就是就是我从田衡手里买来的呀!这么一点小事儿,我犯得着骗弟弟吗!“ “即是光明正大买来的,为什么不跟我说她是女的?“ “弟弟真是冤枉我了,我也没骗弟弟她是个男子呀,我本就是一眼看破的,以为弟弟也能辩得出来,所以才没有多嘴,弟弟细细想想,不是个姑娘,我也不会去救呀“卓文径满脸尴尬,说着说着顿觉不好意思,低下了头。 卓士翰拧眉细思,确没有必要追究这个,又令卓文径站起身来,道:“她昨日提到骧元军,你可查过她的底细?“ “这倒没有,不过,她既然是从田家出来的逃奴,想必入府时已被查问过了,也没什么好追究的“ 卓文径这样说,也是觉得田家势大,田衡要对付的人,肯定有着法子去折腾,自己何必去惹了这个给钱的金主。 就在今儿早晨,他刚收到田衡派人送来的银票,少说也有千金,够他用小半年了的,那人话虽未言明,卓文径也大概听了个明白,田衡要的,无非就是长曦的闺誉受损。 虽然他猜到长曦应该是个大户人家的女儿,毁人清白也是件卑鄙下作的事,无奈不知晓名字,也打听不出来是个多大的家族,况且,他依旧难抵那几张银票的诱惑,于是便只顾眼前,拍着胸脯应了下来。 再说,面前的卓士翰又仗着自己卓家少爷的身份,这般没打没小地对待他,他着实也是忍了很久,苦于无处发泄,这下倒好。 卓文径心生一计,想着先去打听了长曦的身份,再教唆卓士翰毁了长曦,自己只用将消息传去长曦家中,不管她家是平民工农,或是市籍商贾,女子清白总归是大事,定会寻了卓士翰拼命来,到时候,得益最大的莫过于他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九章 旧事重提 卓文径这样想着,居然不自觉地贼笑出声来,惹得卓士翰一阵不快。 “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事儿也说来给我听听?“ 卓文径连连摆手,自觉失态,又圆起来:“我是笑那丫头不知天高地厚,竟搬了骧元军出来,弟弟好歹也是在那里待过个把月的,怎得不知那里的人,哪怕是小兵小卒,都是严守军规的,如何会派了人来寻她?“ “你倒是什么话都敢说出来“卓士翰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闻起旧事心里有些不爽,扭头回了东院。 他十六岁时,曾拿着他父亲的一封亲笔信去了临阳,寻到苏世恭身边的主簿王靖安,得了推荐,准予参加骧元军每年一次的大小考核,后又以拔尖儿的成绩,顺利入了骧元军军营。 当时新军入驻,苏子戎的哥哥苏子渝,曾以考官的身份多加赞许过卓士翰,说他是个百年难遇的可造之才,不过月余便升了个百夫长,可谓真真给卓家长了脸。 可惜好景不长,卓士翰虽是非分明,却性子鲁莽没个分寸。他手下一名小兵在营中酗酒不说,还指着他的鼻子骂他是靠着自己父亲进来的,他一气之下,在惩处上多添了十个板子。 这十个板子,倒是惹出祸来了,那小兵不服,拿着这个把柄一路往上告,直到惊了苏世恭。 可卓士翰也不是个吃素的,他当着苏世恭和各将领的面儿,称不愿在留在军中,在众目睽睽之下脱去黑盔铁甲,把那小兵狠狠地痛打了一通,直到被人拉开,绑了起来才住了手,叫周围的人目瞪口呆,那小兵也为此落了一身毛病,拿了补银回老家去了。 卓父知晓后,想尽办法拖了各种关系,散了不少银子,才将卓士翰从临阳带回了胥城。 这不过月余的京都一行,又荣又耻,卓父严令不准任何人再提起,所以知晓此事的人并不多。 如今卓父全寄希望于明年的临阳科举,指望这个从小被算命先生言作“九紫右弼星“的卓士翰,能靠此谋个一官半职,以入临阳。 对卓士翰来说,这是一个不予选择的下下之策,所以这两年来,他只我行我素,完全不把他父亲的话放在心上。 再说长曦这边,那厨娘煎好药不见有人来取,使了个好心送了过去。 刚刚被阿晋请来的杨盛正愁眉苦脸,见了这厨娘后,忙询了她的意见。 只听那厨娘摆摆手,道:“既是一个小丫头,怎么能扔在这男人堆里!管不管她发着烧没,先挪了地儿!别再被谁知道了!“ 杨盛又为难起来,这院子里的下人都已识得长曦,若现在挪去丫鬟们的院子,来日还是会有些闲言碎语传出来,她又是祁殷特意交待要要的人,更不能在卓府受了委屈。 他细细思量了好一会,直到厨娘给长曦喂了药,才决定偷偷将长曦挪去西院那鲜少被人居住的厢房去。 他本以为府中没个主事的,待长曦好了,快些送出去就好,便没有特意去跟卓老爷禀报,也未曾跟卓士翰提起。 入夜,小五守在长曦身边,时而换一下她额头的巾子,时而替她紧紧被角,照顾得甚是周到。 济世堂那大夫的一剂汤药下去,长曦果然比中午要好了许多,虽身子还是偶尔发抖,脸依旧微微有些烫,至少有了意识,不再胡言乱语了。 杨盛差人来瞧了几次,闻已无大碍,便也放心了。 “小五“长曦勉强睁开眼睛,看着那个只认识一日,却倍感亲切的笑脸,舔着嘴里残留下的苦涩药汁,问道:“这是在哪啊?“ “别多想,还在卓府,只不过换了个地方,没人扰了。“小五拿下巾子,俯身抵着长曦的额头,担心的问道:“感觉好些了么?“ “嗯?什么好些了?“长曦撑着身子就要爬起来,被小五强按了下。 “你发烧了!很严重的!阿晋跟我说,发现的时候你脑子都迷糊了,就蜷缩在床上发着抖,瞧你现在,偶尔也还会发抖。“ “发烧?“长曦摸着自己的额头,“确实有点烫“ “傻瓜!自己病了都不知道,要不是少爷和杨叔,你这小命可玄乎了!“小五把这事夸大了好几倍的说,指望能改变长曦心中对卓士翰的偏见。 “不过发个烧,那有什么?我娘说“长曦心中一颤,立刻收声,改了口:“我家人跟我说,我小时候经常发烧,不照样也活到现在了吗?这算什么要紧。“ “你呀!不知好歹!“ 长曦冷哼一声,忽又问小五道:“你怎么在这里,不是该卧床装晕吗?“ “我早上就'醒'了,老装着也不是个办法啊,我们少爷心好,我醒了也没计较那些,也没再问是谁打他的,倒是叫你躲过一劫!“小五见长曦不耐烦地蒙了头,并未发觉身后来了人,还继续说着:“对了!那大夫给你诊病的时候瞧出你是个姑娘,现在少爷和杨叔都知道了,既然让你来这里养着,以后也肯定不会再为难你,毕竟,这叫怜香惜玉嘛!“ 长曦叹了口气,掀起被子脱口而出:“怜什么香惜什么玉!谁要他“ 又忽见小五身后抱臂站了一人,灯烛有些昏暗看不太清楚,便止了话,拉着小五挨紧自己,防备地问了句:“谁?“ “要我怎样?“卓士翰往前走了一步,抬脚勾过凳子自顾自坐了下来,戏谑地问道:“我除了怜香惜玉,更会些别的你要不要试试?“ 小五看来人是卓士翰,慌着还来不及行礼,便见长曦起身一个枕头扔了过去,嘴里还威胁着:“你放尊重些!“ “哼!你倒是知道跟我这么要求?“卓士翰拿起灯烛,几步走到床榻边,指着自己额头上那块青紫的印子,低头给长曦看,又问:“那我这伤要怎么跟你说理?“ “呵!敢问是谁不分青红皂白就扔了我两次,我身上的伤找谁说理?还不是你一句话就带过去了!“长曦气急,身子没好透,这会又着了寒,一个大大的喷嚏措不及防地打在卓士翰脸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章 怀疑 长曦这才捂上嘴,看着面前横眉怒目,却硬是忍了下来的卓士翰,连连抱歉。 “看什么看?还不去端盆水来!“卓士翰将灯烛放回案几上,怒吼一旁呆愣的小五。 “呃少爷不回东院吗?“小五壮了胆子问上这么一句,生怕卓士翰又拿这由头为难长曦。 “叫你做什么就做什么!“ 小五闻声,只得低着头,迅速跑出去了。 屋里现只留了卓士翰和长曦二人互相对视着,许久,还是长曦开口打破了沉默。 “我当真不是故意的“说完就低头咬起食指来,心想自己刚见卓士翰时,还没说几句话便能惹得他暴怒,这会儿直接一个喷嚏打在他脸上,肯定又在心里想着拿什么招对付自己。 偏小五被差了出去,这里又没旁人,若是他动起手来,阿兮和苏子戎都不在身边,自己可如何是好 长曦心下有些胆怯,自然也表露在了脸上,加上原还病着,时不时撇向卓士翰两眼,行为有些不大自然。 原先要是真气了,卓士翰早动手了,如今知道长曦是个姑娘,又发着烧,想着便不计较,翻篇得了。 可长曦那揪着背角,又啃着指头的模样,看在卓士翰眼里,就像是做错了事等着被罚的孩童一般,忽觉有几分有趣儿,便想着逗上一逗,于是清了清嗓子,故意沉了声,道:“你这歉道得好生简单,这就算了?“ 长曦听了,只坐直身子抬头,一本正经地看向他,道:“首先,我再次为自己的行为向你道歉,但是你要清楚,我此番卧病在床,是因你将我扔去那地窖里头,受了湿寒所致,论起来,你是否也该向我道个歉?“ 这时,小五端着一盆水快步走了进来,站在卓士翰一旁,眼睛不停地偷瞄着长曦,发觉长曦无事,才松了口气。 卓士翰撸了袖管,自己湿了巾子胡乱擦了几下脸,将小五遣了出去,小五不敢走远,站在门口静静地偷听着。 “你不过是一个被卓文径买下的逃奴,我现是你的主子,要做什么要罚什么都轮不到你来说,再者,是你撒谎在先,我充其量就是教育教育你,把你往正道上引!“ “我刚进了你们府中便解释过,是我在南商会馆帮了卓文径,以送他为由被他骗来此处!“长曦竖右手三指,誓道:“我会为自己说得每一个字负责,也请你去查问清楚,我究竟是不是谁家的逃奴!“ 卓士翰满脸不屑,道:“你入了卓府,便是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不管你之前是何身份,此刻,就是卓文径花了二十白银买回来的奴隶,不必瞪着眼这样瞧我,想离开卓府?简单!“他转身朝外头走去,吼了一句:“在这里老实干活,还清欠我的银子,我自然放你走!“ 长曦还未反驳,早不见了他的影子。 小五眼见卓士翰离开,贴着墙壁走了进来,看着长曦垂头丧气的模样,安慰道:“没事,明儿我一定让阿晋去打听打听阿兮的下落,你安心养着身子,病好了才能上路啊。“ “等阿兮来了,我一定要让他把这个不讲道理的恶人痛打一顿!“ 可惜,真是事与愿违了。 第二天,雨停了,阿晋得了空,便尊着小五的话,找了个借口出了卓府,来到长曦说的南商会馆,今儿是商会的第三日,也是最后一日。 阿晋挤在同先前一般热闹的会馆前,向那守门的大汉和路上的行人打听阿兮,无奈他连阿兮的面都未见过,只是背着长曦说与他的话。 “大哥,见过一个大约十七八岁,身高八尺面容清秀,穿着青灰锦缎,头系同色发带,腰配红玉平安扣的男子吗?“ 这是阿晋今日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可每每问来,得到的答案都是否定的。 此时,祁殷正坐在沿街二楼,从敞开的窗户朝下张望着。 “这人在这儿停了小半日了,似乎是在找人。“胡剑都瞧出了阿晋的目的,在祁殷一旁说道。 “你细听听。“祁殷让开了那窗边的位置,示意胡剑。 胡剑使劲往窗户外弯着身子,听了好一会,才疑惑着扭头问:“我听着,怎么像是那个阿兮呢?“ “红玉平安扣你和他交手时可见过?“ “没有,那么鲜艳的颜色,我怎么可能没有印象。“胡剑摇头。 “可这人描述的话,也确是那阿兮没错。“ “公子,你明了说,那姓秦的不在,我实在是听不懂!“ 祁殷淡淡一笑,使了旁边一个小厮,把阿晋叫了上来。 阿晋拘谨地站在祁殷面前,看这周围齐齐伺候着的几个下人,虽不识得祁殷,却也知他来头不小。 “你找得那人,我似乎前几日见过,只是须得说了名字,我方能对上号。“祁殷儒雅一问,心中却早有了答案。 “这样儿啊是一朋友托我找的,只单说了那人名唤阿兮,却没有姓氏。“ 祁殷了然,见秦律丞已得了消息赶来,便道:“确是了只不过,那人三日前早离开胥城,你也不必这般费力寻了。“ “公子可知那人去了哪?“阿晋又问,想着总该给长曦一个交待。 “这便不知了“祁殷饶有深意地瞥了秦律丞一眼,又道:“该是尾随他主子离开的。“ “那公子可知他主子的去处?“ “他主子是临阳东市之人,我确也不知是何故南下,你若再问,我也是答不出了。“ 祁殷适时止了话,朝秦律丞递了个眼色,意欲遣阿晋离开。 好说也是在卓府当了六年下人,察言观色还是会的,阿晋看出祁殷微微有些不耐烦,遂道谢后,自己先告了退。 回府的路上,阿晋一直琢磨着祁殷刚刚说的话。 阿兮是随他主子要南下的,他主子又是临阳人士,还居住在东市,胥城虽远离天子脚下,阿晋却也知道,住在临阳东市的,必是高官权贵之人,他这时,反倒对长曦的身份好奇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一章 消息 待阿晋回了府,没有先去找小五和长曦,而是去同杨盛禀报这事。 杨盛正请了新的教书先生在东院堂上谈话,对面儿坐着吊儿郎当的卓士翰,依旧捧着一本早看了数遍的美人图,反朝那教书先生诚恳劝着。 “要我说,您还是请回罢,别听杨叔说的,万一过了几日,您奈何不了我甩了这烂摊子离开,那我家的银子岂不是又白给了?“话没落音,忽见阿晋躲在门前不敢进去,便开口吼道:“鬼鬼祟祟做什么!滚进来!“ 思量了半刻的阿晋,决定还是将这事也一同说与卓士翰听,毕竟长曦是被他带进来的,若事实真如他所猜想,卓士翰知晓了,至少会碍着个万一,将长曦放出府去,这样既能跟小五交待了,又顺带帮自家少爷避了一桩麻烦。 阿晋踏过门槛上前两步,躬身站在厅正中,瞧了那教书先生一眼,又瞧了杨盛一眼,低下头不语。 那教书先生见状,倒也识趣,起身同杨盛寒暄几句便离开了,说是此事容后再行商量,实则见了卓士翰,心里早一千一万个不乐意教了,这也正好算上个婉言谢绝的借口。 “什么事?没个分寸的,瞧见我正在待客,还敢躲在门外偷听!“杨盛蹙眉,又看出那教书先生不乐意教卓士翰,朝阿晋发了几句牢骚。 “杨叔小的有事儿说,不知道是不是件大事,正捉摸着要不要开口,就被少爷瞅见了。“ “哎呦喂!你这是还把事往我身上推呢!“卓士翰端起一旁的茶碗递与阿晋,言语讥讽着:“您可千万润润嗓子,别说错了话。“ “少爷快收回去罢,小的哪配这些好东西。“ 卓士翰冷哼一声,自己饮了一口,道:“有话快说!“ “是这样的。“阿晋将声音压低了些,朝杨盛道:“小的耐不过西院后头那个刚进来的丫头百般恳求,刚刚去外头帮她打听了个人儿,说是叫什么阿兮,还教了小的一堆话,让去南商会馆门前挨个问问。“ 阿晋把长曦教他的话背了一遍,二人并未开口说什么,他便继续道:“会馆里有个天仙儿般模样的贵人,穿着打扮谈吐皆不凡,他使人叫了小的上去,说是小的要找的那个阿兮三日前便走了,小的多问了几句,又知道那阿兮是尾随他主子离开的,还说“ “还说什么?你倒是利索点儿!“卓士翰吼着。 “还说那家人住在临阳东市“ “临阳东市?“杨盛复问。 “是啊,小的一听这话,赶忙先来找杨叔您了,您想想看,那丫头身上穿得衣服虽有些宽大,再不识,也知那是好料子做得,加上她细皮嫩肉的,地窖里待了不过半日便病了,您瞧小五,都两日了,今儿晨起说干活就干活,哪有一丝受寒的迹象?“ 杨盛不觉起了身,在厅内踱着步子,突然问道:“你说的那个天仙般的人,是男是女?“ “男的男的!小的还真未见过这么好看的“阿晋被卓士翰一个眼神瞪的适时住口,没在往下说。 “一个男的,你用天仙儿来形容,是不是脑子轴了?“卓士翰满脸不爽,“杨叔,你问这话,定是知道什么了?“ “也是猜测。“杨盛回着,其实心中早下了定论,祁殷故意同阿晋说了那话,想必也是有让自己知晓轻重的意思,他想着,这样看来,不论那丫头是否是东市之人,都得尽快送出去了。 “猜得是什么?倒是说来听听?“卓士翰问。 “不知公子可知,这届商会,祁城来的人是祁家少主祁殷,我早年间在临阳闯荡过一番,有幸得见,那人生得一副女子都羡煞的面孔,又有权随意叫人入南商会馆,想必同阿晋说话的,就是他了。“ “那又如何?“ “若如此人所言,阿晋打听的那个阿兮是临阳东市之人,那咱们西院后头的丫头,或许也“ “是又怎样?“卓士翰满不在意地打断杨盛的话,“纵是高官权贵,她是我出了银子换来的,理在我这儿,难不成临阳的人连个规矩都不懂?“ “那些九牛一毛的银子并不算什么,却不要为这小事招惹了东市的人,她再待在府中,到时把老爷牵扯进去,少爷又如何交待?“那些京官可不是好惹的。 “别跟我说这个!那阿兮已撇下她走了,想必这丫头也不是什么重要角色,我这叫好心收留,还给她口饭吃,倘若来日真的有人来找,还不好好感激我一番?“卓士翰挑眉不屑道:“这事儿不必再说了,杨叔若是想拿我爹来压我,趁早做好翻天的准备,如不然,便悄悄的做您的事去罢!“ 后又指着阿晋的鼻尖儿,威胁道:“往后你再去见那丫头,再帮她打听什么,别怪我翻脸!“ 他这话,将阿晋吓得浑身哆嗦,连连称是,也不敢去找小五,直接回了自己的院子。 杨盛自知说不过卓士翰,便也懒得再开口,只一心想着如何将长曦偷摸着送走,事后纵是卓士翰知晓了,又不是个要紧的人,想必生几天气就罢了。 而卓士翰却不是这般想的,他从临阳回来胥城后,每日待在卓府无所事事也甚觉无趣,心里头又总觉旁人知晓他入过骧元军又回来的事儿,也不常往府外走。如今来了个新鲜的临阳人,还是个刁蛮嘴利的丫头,怎能轻易就放了去。 遂独自走了好长的路去了长曦住的地方。还未到门前,隐约闻得自那屋子里飘来的香味儿。 长曦正坐在榻上,端着小五刚刚煮好的葱白粳米粥一口一口地喝着,虽是饿坏了,却依旧听着年婆婆的教导,不敢狼吞虎咽。 “我也找不到什么东西给你养着,这粥是听东厨的嬷嬷说的,解寒!你先吃着,我去干活,到晌午再来看你。“小五一步一回头,见长曦吃得津津有味,放下心离开了。 躲在拐角风廊的卓士翰,直等小五毫无察觉地出了院子,才掸了掸衣衫,背着双手昂头阔步地走了进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二章 身份 长曦察觉,抬头一看来人,顿时警惕起来,将汤碗放在小五预备的凳子上,直直地盯着卓士翰,以防他又出手伤人。 “怎么不吃了?“卓士翰自行搬了个凳子坐下,身子往前倾了倾,问道:“你叫什么?“ 长曦不语,如今落魄至此,若说了名字来日传去临阳,闺誉势必受损,她虽已与苏子戎定了婚不愁嫁,却也是要隐着的。 “怎么?名字都不肯说?那阿兮卓士翰故意停下,看长曦的反应。 “阿兮来了?“长曦惊喜,脸上瞬间绽开笑容,露出整齐的贝齿,边探了身往外看着,边朝卓士翰问着。 这一笑,如清泉碧水般淡雅干净,反倒将卓士翰看呆了,他清了清嗓子,避开长曦的追问的眼神以掩尴尬。 “阿兮撇下你走了,不管你了,你现在就是我卓府的丫鬟,我总该知道你唤什么。“ 长曦听闻,脸色顿时如阴天骤雨般蹙眉不展,她连连摇头:“不会的!阿兮绝不会丢下我!“ “怎么不会?你是他的什么人?他凭何要管你?“ “他什么时候走的?跟谁走的?去了哪?“长曦焦急地问着,卓士翰却慢慢悠悠回道。 “先说你的名字,我就什么都告诉你。“ “阿曦!我也叫阿曦!“长曦想都没想说了出口,复又问:“他真的走了?“ “阿曦什么曦?东西?可惜?还是溪水的溪?“卓士翰不紧不慢地问。 “我问你他是不是真的走了!“长曦扯了被子下床,站在他面前吼道。 “呦!还敢跟我大呼小叫?“卓士翰站起身,足高了长曦一个头,却总觉得气势输了,见她一直怒瞪着自己,叹了口气,道:“真的走了!阿晋刚打听回来,三日前便走了,跟你入府是同一天,连找都没找你!“ 长曦听了呆在原地,觉着这话有些不对劲,卓士翰又恰好试探了一句:“或许不是那个阿兮不找,是你主子怕浪费时日罢?“ “主子?“ “怎么?“卓士翰不再多言,话点到为止,想着若她真是临阳东市人家的一名家奴,散些银子,倒还好留下。 “阿兮是随他主子离开的?“长曦不解。 “阿晋是这么听来的,不过,什么叫他主子?不也是你主子吗?“ “噢不是,我是跟着他们一道南下,去寻我主子去的。“长曦忙圆了话,心中已有答案。 想必是哪个别有用心之人,告知阿兮她已不在胥城,阿兮便追去了,至于是去哪,卓士翰看似也不清楚,她说了个南下,也不见他有何反应。 胥城此行,先是莫倾,后是卓文径,再卓士翰,阿兮又被人骗走定是有人故意所为。 长曦思来想去,胥城商会,祁殷来了这里,她又见到了秦律丞,还将她引进会馆,把阿兮拦在外头 莫不是紫陌阁一事,祁殷未攀附上苏子戎反遭暗讽,遂报复自己? 定是了! 长曦这样想着,如今阿兮已不在身边,待他察觉被骗也不知是何时了,李家在胥城无亲无故,旁人又都不可信,唯得靠自己才能离开这里。 “喂!你是听不到我说的话?“卓士翰在长曦脸前摆着手,试图引起她的注意。 长曦回过神来,变了一个态度,笑道:“少爷请说!“ “嗯?“卓士翰听了退后两步,不可思议地看着一反常态的长曦,上下打量半天,问:“我是说,你的曦是哪个曦“ “卿云郁郁曜晨曦的曦。“长曦脱口而出。 “你识字?“ “怎得不识?“ 长曦无奈,就算她不似李长暄般勤勉好学,也是从小被逼着同他一起练字读书的,有句话说得不错,耳濡目染,不学以能,用来形容长曦脑中的学问,再恰当不过了。 眼见卓士翰匆匆离去,长曦设想了多种与他谈判的条件,却又一一否定。待实在没了心力去想,却发觉那碗粥早已凉透了。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来到卓文径院前,卓士翰踢门而入,却听下人言说卓文径并不在府里,遂派了好些人去找,自己则叫人搬了把太师椅来,故作镇定地躺在上头,却是茶也不吃,点心也不捏的。 方才长曦随口一句话,他便知她绝不只是一个京官家奴这么简单。 比如卓府的下人,只杨盛一个识字懂书的,剩下的怕是没几个能认得自己的名字。 并不是他们不想学,而是身为官家家奴,不知比知之要保险太多,他们只需做好分内之事,那些隐秘避讳的,边儿都不沾是最好的。这些门族中,只需有那么几个受主子全心信任,忠心耿耿的人,最重要的,是能荣辱与共。 卓府中,也仅杨盛一人够格受卓父重用。 而长曦 卓士翰越想越烦躁,她这个年纪,怎么可能是官家的管事,不然她只能是谁家小姐身边的陪读丫鬟了 若是这样,倒还好说只别又横生出别的身份来,他也不好给卓家招惹麻烦,毕竟,他刚刚对她有了些兴趣,想留她在卓府里头。 卓文径缩头缩脑地扒在院子外头,被身后的几个小厮硬推了进去,他偷瞄了卓士翰一眼,将刚刚收得田衡给的那几张银票又偷偷往怀里塞了塞,确定不会在被打时掉出来,才陪着笑站去卓士翰旁边,道: “弟弟屈尊来我这小院子,可是又有何事?“ 卓士翰睁了眼,遮着鼻子嫌弃道:“离我远点儿!“ 卓文径求之不得,本就怕被他一个不顺心殴打,这下更好,他站去卓士翰面前,又退后几步,正欲再问,卓士翰遣走周围的一干下人,开了口。 “那丫头到底是什么人?你最好老实跟我说了!别给自己找不痛快!“ “瞧弟弟说得,我哪敢骗弟弟,她真的是田家家奴。“ “是吗!?“卓士翰随手一套茶碗扔在卓文径面前,那茶碗碎了一地,茶水溅了卓文径一身,他满意地看着卓文径胆怯的模样,身子往前探了探,只手揪过他的衣襟,盯了好大一会,冷哼一声放了开,又淡淡问道:“她到底是什么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三章 决定 卓文径双眼不停在眼眶里打着转,嘴是张了又合,合了又张,卓士翰再耐不住性子,起身两部跨至卓文径身后,搭上他的后颈,手下一使劲儿,就要按他跪在面前的茶碗碎渣上。 “别呀弟弟!别!我说!我说!“ 卓文径连忙哭喊着求饶,头被迫低着,双膝既要着地之际,卓士翰微微松了松手,附在他耳边低语:“你当我不知你在外头干得好事?再不老实,我便去同父亲说了你吸食神仙散之事,看到时候,是你来求着告诉我,还是我这么费时来问你。“ 卓文径心下一惊,哪怕此时卓士翰已松了手坐回原位,他还是扑通一声跪在面前的碗碎渣上,膝下顿时一阵钻心之疼,甚至微微渗出些血迹,沿着地上青石板的纹路慢慢流着。 他边往自己双颊上用力扇着耳光,边求卓士翰道:“好弟弟!好弟弟!千万别告诉伯父!你想知道什么我都说!我都说!“ “你的意思,还要让我再问一遍?“ “不!不!“卓文径忙摆手,不顾膝下疼痛,支支吾吾道:“我也是听闻杨叔行了特例,将那丫头不!是女子挪去西院后头了,这才操了个心刚出去细打听打听,正想回来告诉弟弟你呢“ “别废话!“ “是!我从田衡手底下常伴的小厮那听得,这女子原是临阳东市一家姓李的六品小官,为讨好田衡办一桩事儿,在半月前送给他的侍婢,说是只念旧主,哄骗着让田衡带来胥城,便想着法子跟情郎私奔,又被逮了回去,正好被我遇见买了下,之后的事儿,弟弟你也知道了,她虽已是个残花败柳,我却是一根指头还未来得及动的“卓文径话毕,吞了口水慢慢低下头去,偷瞄了卓士翰一眼,见他身子僵在那里,嘴角轻轻一扬,不再多言。 过了好半响,卓士翰才从那话中回过神来,心下莫名一阵烦躁,竟是一名被人遗弃的侍婢 他见地上的血迹已流至自己靴边,喊来下人扶起卓文径,又命人去请了伤科大夫,料定卓文径不敢哄骗他,竟问都没再问一句,闷闷地回了自己寝房。 直至卓士翰走了,卓文径才哭出泪来,骂骂咧咧地吼着旁边扶他的小厮道:“轻点!疼死大爷我了!“ 却不自觉地喜上眉梢,心里想着,田衡派来找自己的人可真及时,给了银票不说,连话都编好了,这下子,卓士翰是再不会为此来找自己麻烦了,只是可惜了那丫头,自己还未尝过味道,便拱手让给了卓士翰。 想到这里,卓文径往地上啐了一口,有些不痛快,听田衡的属下说,那丫头估计还是个未开的花骨朵,若是来日卓士翰以为她早不干净了,强要了她,发觉自已又骗了他,正好可拿这件事大做文章,坏了卓士翰在胥城的名声。 到那时,卓士翰已自顾不暇,哪还有那些威风来盘问自己呢? 而卓士翰信了卓文径的话,回房之后细细想了许久,她确居于临阳东市,不是丫鬟不是小姐,却是个被遗弃的低贱侍婢,他不过言语间微有些胡闹,便拿了枕头扔来,还以为自己有多冰清玉洁! 如此一来,她唤阿曦,那另一个被她口口声声说不会丢下自己的阿兮,想必就是她的情郎了。 卓士翰原听了这话,连再见长曦一眼都觉得恶心,不料长曦居然在午睡过后自行找了来。 连敲半响的门都无人回应,长曦索性推了门进去,打算跟卓士翰好好谈判谈判。 她原是要找杨盛的,可小五和阿晋说,这府里除了卓老爷,无人能奈何卓士翰,所以还是先同卓士翰讲了,杨盛好说话,事后再同他报了也不迟。 按长曦的打算,没人在她身边陪着,她一个女儿家,确不敢独自南下,远不如留在卓府来得安全。 阿兮也不是个一味被人骗到底的,待他察觉,自会回来寻她,这里又离冀川没几日的路程,想必阿兮着急了也会通知她爷爷和李长暄。 反倒是自己人生地不熟的,还遇见个心胸狭隘的祁殷,最好的法子,还是耐心等着。 只不过,自己定是不好白吃白喝的,既然卓士翰之前有言,要她在这里干活,还清卓文径口中的二十两赎金,不如就将计就计,以这个借口留下。 房内。 卓士翰解去腰带趴在床榻上一动不动,眯着眼看着缓步踏入的长曦,趴起身来调侃道:“呦!偏挑了我睡觉的时候来,也不知是哪个不知好歹的畜生放你进来的!“ “门外无人,大家该都在忙活,我便不请自入了,少爷海涵啊。“长曦笑嘻嘻地回着,见卓士翰衣衫不整,忙又退了出去,歉道:“我还是等少爷睡醒了再来罢。“ “回来!“卓士翰合了合袍子,也没系上,坐去一旁,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长曦转过身来,低着头道:“少爷昨儿不是说要我干活抵'债'吗?我来问问少爷该去哪干活。“ “哼!昨儿不还死活不认自己是田家家奴吗?今儿怎得记起自己的出身了?“ 长曦双手背在身后攥着拳头,却不敢顶撞:“我无力辩解,现也无人为我作证,但既然少爷说我欠了银子,若我就这样扭头走了也是要被人耻笑的,况且,不还清那二十两,我也是走不出卓府的,与其这样无休止的跟少爷争辩,不如先干活还'债',清者自清,事实不会因为我的三言两语而改变,亦不会被有心人扭曲。“ “还是真伶牙俐齿“卓士翰讽着,心里暗想,虽不耻她这般说谎,眼不见为快,却也不能就白白放了,她突然说了这话,想必也是有什么目的,就留在这里,全当是给自己无聊的生活找些乐子玩了,遂试探问道:“你原先是做什么的?我好嘱咐杨叔给你扒个空出来。“ “原先?“长曦知道卓士翰是对她那个“奴婢“的身份笃信不疑了,叹了一口气,想了想,道:“我看少爷身边缺个陪读的,我早些年读过些书,也识几个字,不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四章 去留 “不如什么?陪读?“卓士翰冷笑一声:“你这种身份?“ 长曦也不脑,只解释着:“少爷误会了,我确也不是个陪读的料子,我是瞅着小五常伴在少爷身边,做事周全性子又静,年岁也还不晚,倒是可先从书童做起,再慢慢来。“ 见卓士翰没反驳什么,长曦又开口道:“我能教他念书认字,教他识书桌上的物件儿和规矩,可以帮着少爷研磨整稿c购买书籍c收拾书房“ “这还用得着你教?你当我卓府的下人都是一干废物吗?“卓士翰打断长曦的话。 “可我去少爷的书房偷偷看过了,书架上的书籍摆得乱七八糟的,连类都未分,想来是杨叔没有那么多空闲,少爷又不喜念书,那里头该都是丫鬟们在收拾罢。“长曦信誓旦旦,却实在是没有去过口中的那间书房,只不过凭这屋子里几本杂乱的书籍,料定卓士翰也不常去那里,遂乱讲来的。 卓士翰侧目,道:“你对我这院子倒是了如指掌,还有什么地方是你没去过的?“ “呃“长曦语塞,低下头想着如何圆话,卓士翰却摆摆手道。 “罢了,我也不去深究这些小事儿,你不是要干活还我那银子吗?简单!“他起身,慢慢在长曦身边绕着步子,头一回这般温和:“我卓府不缺干活的下人,也不缺那么点钱银,可若我就这样放你走了,也难服众,不如“ 长曦直了直身子,到底还是没好透,站得时间长了脑子便有些晕了起来,卓士翰见状,立刻改口:“你往我房门外立着便好,一日算你五十铜板“ “五十?“长曦不敢相信,“照这样算来,我得还到明年元旦后了。“ “你去问问与你交好的小五,她有吃有住月结多少工钱?“ “我不必去问,也知你们这府里没有一个下人是用二十两这个大数买来的,若说我欠少爷二三两银子,我倒是愿意每日再少得五个铜板。“长曦虽不懂这些,却也听过,当年阿兮被爷爷买入李府,花了十两银子已是闻所未闻了,自己即便不会在这里久待,也万不能被卓士翰哄了,到时阿兮找来,如一时半刻找不到证明卓文径撒谎的人,也是要将银子尽数给了才可离开的。 “无奈我们府中就有这么一个蠢货,还得让我来给他擦屁股。“ 卓士翰言语低俗,尽含轻蔑之意,长曦忍了忍,又问:“我只需每日站在这廊下既可?“ 卓士翰点点头,忽然想到什么,补充一句:“你一个下人,住在西院厢房实在是不成体统,往后你入我这内室守夜,一夜多给你一百铜板,省得你又嚷嚷说不公平。“ 长曦还未高兴,便觉这话不对,问:“守夜为何要入内室?“ 她的随侍丫鬟青儿,就是在外间睡着守夜的,难道这还因地有别 “这秋夜冷风萧瑟,你难道不用给我暖床吗?“ 看着长曦脸上起了怒色,卓士翰很是得意。 所谓暖床丫鬟,不仅要在主子未入榻前,身着薄衣以自己的体温暖铺,还得同主子通榻而卧以腹暖脚,这已是旧时未在有的规矩。 长曦心想,卓士翰此刻提及,必是以此羞辱她,可她要寄人篱下,就不得不再忍忍了。 “公子说得话我听不太懂,何不将之前给公子暖床的人喊来,我细细问清楚了,以防服侍不周?“ 卓士翰一愣,没想到长曦反应如此之快,自己哪有什么暖床丫鬟,故意刁难她说的罢了,可现下被长曦将了一军,回不上话便等同失了脸面,他转过身去,正愁怎么圆话,杨盛已匆匆走了进来,身后还紧紧跟着小五。 小五方才去看长曦,四下都找遍了也不见她的影子,心里一慌没了主意,便告诉了阿晋,阿晋想着杨盛好说话,便赶忙去禀报了,求他帮着找找,看是不是被谁带走了,又扔在了哪里。 杨盛听了,比小五还要紧张些许,原打算待长曦好一些,连夜将她送去南商会馆,却在今日听祁殷派来的人说,祁殷忽改了主意,面儿上不允她与祁家有何关联,还给了些银子,让他将她安顿在胥城,等人来寻。自己正差人找着安全隐秘之处,还未有消息,这边,人居然不见了。 盘问府中院前院后的下人,才知是长曦自己去了东院,遂赶忙直奔而来,怕自家公子奈不住性子,又惹了什么祸事。 卓士翰回过头来,见杨盛脚步匆忙,神色慌张,看出是来寻长曦的,不免好奇起来:“杨叔对她可真是上心,还没在这儿待一刻呢,便眼见着寻来了。“ “她身份未明,我们不好“杨盛正说着,被卓士翰抬手打断。 “她自己都愿意留在这里了,跟身份有什么关系?我又没有强迫她?“卓士翰挑眉问长曦道:“你说是吗?阿曦?“ 长曦退后两步,朝杨盛微微颔首,改口道:“我与同伴失散,偏这个节骨眼儿又病了起来,实在是没力气赶路,所以想着能否先留在贵府做事,有个吃喝之处也是好的,待同伴寻来,我必将这些日子的花销带公子口中那二十两银子,一并归还!“ “喂!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卓士翰指着长曦的鼻梁,道:“什么叫我口中的?你不是也承认那叫债吗!“ 杨盛制止卓士翰继续往下说,朝长曦歉道:“姑娘如此决定,我需问过我家老爷才可,姑娘是否方便去前院说话?“ 长曦含笑点头,正要跟着杨盛出去,却被卓士翰一把拉了回来。 “杨叔,不必问了,就让她在我这儿做个随侍得了,这么点小事儿不用去叨烦我爹!“ 长曦使劲挣脱开来,听杨盛正色道:“公子莫再玩闹,容我问这姑娘几句话。“ 说完,执意带着长曦走了,小五也跟了上,留卓士翰一人愤愤地站在原地。 杨盛将小五遣开,带着长曦去了个僻静处,确定四下无人,竟微微朝长曦一礼,道:“实不相瞒,我本不知姑娘是何人,可我受祁城少主之托,叫我将姑娘安顿在胥城,待姑娘的同伴来。今日本欲同姑娘实说了,奈何姑娘病着,身边又时有人陪,这会儿才得了空,想着通知姑娘一声,待我找到可宿之处,便立刻送姑娘出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五章 大义 长曦原见杨盛忽朝自己一礼已是微惊,又听他说是祁殷让他救自己出去,顿时心里明白了些。 想着,祁殷许是觉得自己在卓府中,奈何不得,便想着法子先骗出去吧。 “多谢杨叔,也替我谢过那位祁城少主。“长曦开口回绝,“卓少爷说得对,我欠了卓家的'债',本就是要做事抵还的,怎敢劳您破费,更不必烦扰了别人,您给我个事儿做,让我不在府中白吃白喝,便是千恩万谢了。“ “怎得?“杨盛见长曦这个反应,疑惑地问:“姑娘不识祁城少主吗?“ “从未见过,家里也并无人与祁城谁人相熟。“ “是吗“杨盛低喃,心里顿时犯了嘀咕。 “敢问,府中可有何空缺是我做得了的吗?“长曦紧接着问,不想再与杨盛独处。 “你就给我做个书童罢!“卓士翰刚巧寻了来,听得长曦这么一问,便退了一步,想着自己知道她的底细,先留在自个儿身边,别祸害了别人去。 “好!“长曦看着从对面走来的卓士翰,赶紧爽快地答应了,朝还未回过神来的杨盛微微躬身,行至卓士翰身后。 卓士翰见她难得顺从自己,同杨盛打了个招呼,也不等回应,便带着走了。 而杨盛第二日起了个大早,亲去南商会馆见祁殷,却只看到前几日联络他的那小厮,经小厮将事情禀报后,得到的回答也让杨盛甚觉费解。 祁殷的原话是:“她或恐我有何恶意,或有别的什么打算,无事便好,乐意在哪便在哪罢,告知杨盛,看好她,别出了什么岔子。“ 于是,长曦留在了卓府。 在杨盛的照拂下,她同小五吃住一屋,从晨起到夕时几乎都与卓士翰待在一块练字习书,虽不如在李府那般自由,身份也微显尴尬,却也并不觉得有何不惯。 阿兮自那日被一陌生人以长曦之名引离,起初并不相信,但正好可因此与那九尺大汉,既胡剑停了手,便装作焦急之态往南而去,待不见了胡剑的身影,正欲返回寻找长曦,莫倾忽然出现了。 她将阿兮拉入一道窄巷,紧贴着墙壁,言语慌张,道:“田家的公子田衡在这会馆里头,方才认出了李小姐,说什么新仇旧恨一并算,李小姐听了,忙从后门溜走南下了,我强出头帮她遮掩了几下,她说你在这会馆外头被人拦住,自己不便露面,让我寻到你告知,你且快走罢。“ 阿兮迟疑了会儿,问她为何会知道这些,莫倾只说自己被苏子戎赶出苏府,还派人欲撵出临阳,被田衡撞见,硬抢回田府,做了田家的歌姬,正受得田衡宠爱,遂带来了胥城,后还加了一句,说田衡已派了数十人去追赶长曦了。 因此,阿兮顾不得细想,焦急地追了上去,以为莫倾终是被长曦救过的,也不会平白扯了谎。 可他一路南下,边行边打听下去,并未有任何长曦的踪迹,连莫倾口中数十人的阵仗也闻不得一丝,才忽觉似是上了当,细细琢磨起这事儿来。 阿兮这才恍然大悟,深觉悔之不及,更气恼自己。 长曦虽入南商会馆是为寻莫倾,却根本不知田家与李家旧时的恩怨,以她的性子,无理也要占三分,怎会一句不问拔腿就跑了? 再说,凭她的胆子,哪怕后头追了成百上千号人,也是不敢独自南下的,必会先来找自己寻得庇护,再另想法子。 可阿兮识破莫倾的谎,已骑马行了两日一夜未曾合眼,再不过多半日,快马加鞭的总能到了冀川。 他并未犹豫,还是继续往前赶路,阿兮知道,莫倾既故意引自己离开长曦身边,定是已有人去寻长曦的麻烦了。此时他独自返回胥城,并不确定就可以帮到长曦,甚至找不找得到人,还是另一说。 阿兮决定尽快前往冀川,通知李长暄和李老太爷。 再者,苏子戎现在阜州,而阜州与冀川之间,快马加鞭不过三两日的路程,他从来都是护长曦护得最紧的那个,若知道长曦出了事,定会弃下一切随他们折返胥城,有他在,必可事半功倍。 可阿兮这次,却猜错了。 他半日后到达冀川,即刻去了李府老宅之处,幸而这里还未被阜州大水之祸殃及,人们依旧悠闲得过着自己的日子,似乎完全不担心,来日是否须得远离家乡躲难而去。 李长暄来了这里已有日了,奈何怎样都劝不回李老太爷,正为此事发愁,阿兮忽然来了,还说长曦在胥城失了踪,自己则被人引开,无奈之下来找他们,希望他们尽快随自己去冀川寻长曦。 莫说老太爷,连李长暄都以为阿兮这话是长曦的一个计策,好诱骗爷爷回临阳的,直到阿兮急了,当着他们的面没个尊卑之分,怒发了脾气吼了起来,他们这才相信。 于是,李长暄行李都不整一下,不顾李老太爷的反对,使了一小厮南下阜州通知苏子戎,嘱咐院卫紧守老宅,又集合了随他前来冀川的十几人,同老太爷匆匆一别,跟着阿兮,火急火燎地骑马折返胥城去了。 而通知苏子戎的那小厮,也仅仅只用了两日,就把消息传到了他耳中。 苏子戎气愤担心之余,无暇追究谁的过错。 他虽一心想着去找长曦,却不能舍阜州灾民不顾,还是头一次,他这般陷入两难之境。 苏子戎身负钦使救灾之责,来到这里不过四日而已,纵观形势,阜州之祸刻不容缓,而长曦 他心心念念刻刻牵挂,她是他此行最放心不下的人,也是他等了十七年,待此行圆返,便要在明年开春,娶她回府了 然阜州灾民在此,苏子戎纵是千般不肯,也不敢有违圣命,违返军纪,况且,他心中,亦分得清何为小家,何为国之大义。 骧秀铁骑中,有几人为阜州人士,苏子戎令他们将可信的,正值壮年的亲朋唤来,亲自挑了两个能骑会武之人,请来军医,确定他们并无疫疾,将自己那块,骧秀铁骑以证身份,并须随身携带的青铜腾马纹腰牌给了二人,嘱咐二人即刻前往冀川,将此物交给李长暄。 苏子戎自己也加快了赈灾的步伐,将之前所拟的计划全盘推翻,以至于近乎衣不解带,日夜不眠地度过了这段难熬的时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六章 悸动 这两日,长曦越跟卓士翰待在一起的时间长了,越觉得他并不似表面那般纨绔不学无术,反而早已熟背上考的官书,自己听来的那些皮毛,怕是做不得这个书童,偏他也写得一手狂放不羁又力透纸背的狂草,如他的人一般浮躁随性,这不免让长曦想起苏子戎来。 先生曾说过:一人一字,一字一人。 长曦自小见惯了苏子戎的字,也不忘自己的爹爹次次如何夸赞他,那行草是多大气脱俗,留笔又多跌宕有致,长曦只觉得,苏子戎的文章整篇看似工整规矩,却又暗藏一种欲脱笼而飞之势,也如他的性子般,虽沉稳自若,循规蹈矩,却不喜被人过多管束,他的母亲就是个例子 幸好,卓士翰没有嫌弃长曦才疏不精,只每每将她当个摆设似的,碍着杨盛那句:“老爷今夜既归,或考少爷学得如何。“才老老实实地留在书房里,一步也不敢踏出。 长曦没得用处,闲暇之时也偷偷打个盹儿。 今儿晌午饭过,她又趴在旁边的书桌一角上浅睡起来。 卓士翰正捧着一本杂论不解其意,有些烦躁,见长曦又睡了过去,有了捉弄一番的心思,便提笔沾墨,起身蹑手蹑脚地行至她身边,正要往她脸上画去,却眼瞅着长曦嘴角流了一串口水出来,还抬手擦了去,吸吸鼻子又睡了。 “啧啧!“卓士翰下意识发出这嫌恶的声音,却也没有惊醒长曦,只是她这一抬手,因身着的衣物袖口较宽,那纤纤玉臂漏了半个出来,叫卓士翰一阵脸红,忙转了身。 静了片刻,他又回过身来,尽管心里克制着,却忍不住细细地打量起长曦,她未曾粉饰打扮,长眉淡淡尽展,双眼紧闭睫毛微微闪动,粉嫩的唇角还留着方才那丝水迹,宽松的粗布襟下,紧扎在腰间的带子垂在地上,衬得那细腰更不盈一握卓士翰顿时看呆了,只稍一刻便反应过来,慌忙起了身,为心下升起的那股漾漾悸动而隐隐不安。 长曦挠着鬓角醒来,忽觉睡过头了,陪着笑站在卓士翰身边道:“少爷怎么离座了?是要吃茶吗?我这就去端来!“ 说罢,见卓士翰未答话,小跑了出去。 这书房内的光景,倒是被躲在东面窗角处的卓文径全看在眼里。 他又得田衡催促,说是这几日就要回京,要他必在自己回京之前亲见长曦身毁。 方才他见卓士翰偷看长曦时那副模样,便知这再不近女色之人,总也难过美人关,长曦长得虽还有些稚嫩,行为言说也颇仿男子,到底女儿家该有的千娇百媚之态也是偶尔显现的。况且,卓士翰并不频繁出府,未经风月之事,遇到长曦这般相貌言谈皆不凡的女子,在这个年纪,动情也是再平常不过了。 卓文径心生一计,偷偷翻墙而过,去自己房内拿了刚刚买来的“神仙散“和一袋银子,又忙疾步去了东院,在角门拦下送茶的长曦,小声歉道:“我真是鬼迷了心窍,竟扯了这谎给姑娘添了这许多麻烦,还让姑娘在卓府中做如此粗活,我羞愧难当,又不敢实话实说,方闻几个丫鬟人后唠叨闲话,说是我弟弟计划着要养你做个通房丫鬟,故我前来一问,若姑娘愿意,那定是好的,若姑娘还是一心欲离开,我这里有一袋银子,里头少说有二十多两,姑娘可拿着先赎了身,剩下的置换些行李车马,好回家去。“ 说着,掏了那袋银子出来就要给长曦,长曦端着茶碗退后几步,心下生厌,却正经道:“您大可不必,我如今无处可去,留在卓府已是好的,这银子您还是自己留着,回头再做了后悔不及的事,瞧瞧用它还可不可挽救。“ 长曦说完,绕着卓文径往卓士翰的书房快步而去,心想,待闲下来问问小五,卓文径说得话究竟是真是假,再作打算。 卓文径眼见这招不管用,正愁着怎样拖住长曦,长曦正好想起一事,当着这里几个正在忙活的丫鬟面,回头大声朝卓文径道:“忘了说,您以后夜间回房最好提个灯笼,免得次次去了女仆的院子才觉走错,躲在别人窗下气都不吭一声,若是下回我见了拿棍子抡上去,可别怪我眼拙。“ 这些丫鬟听了,窃笑起来,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只不过碍于身份不好说出口,今儿长曦毫不避讳地警告了卓文径,半点面子也没给他留,也让她们心下爽快了一些。 卓文径并不气恼,却故作气愤地回道:“我知小五那丫头与你关系甚好!定是她胡乱跟你说得,看我不去教训教训她!“急急一跺脚,便闪出了院子。 长曦无奈,逞一时之快反而给小五招了事儿,便将茶碗放回,赶忙追去,哪里还见卓文径的身影。 待在前院游廊处寻到小五时,小五正同两个丫鬟有说有笑地坐在廊外石凳上绣着花帕,长曦见她无事,上前在她耳边轻声嘱咐了几句,遂又去端了茶水,捎带从东厨拿了些新鲜水果,急急去了。 卓士翰坐在书桌前,愣愣地盯着长曦刚才趴着的地方出神,直到长曦进门才佯装着捧起书来遮了脸。 长曦边倒了茶轻轻吹着,边摆了果盘过去,“我想着少爷许是午时油腻吃多了,便去拿了这个,所以耽误了时间,少爷快些吃罢!“ 卓士翰未免尴尬,夺过长曦手中的茶碗,试了一口不算太烫,便一饮而尽,摆摆手示意她出去。长曦难得被放一回,兴高采烈地蹦跳着去寻阿晋,想着问问前日写往冀川老家的信,送出去了没有。 东面窗角处,卓文径掩笑而去,洋洋得意着。本以为卓士翰也就吃一口茶,便浪费了一整包“神仙散“掺进壶中,想着够他欲仙欲死到卓老爷回来即可,那可是整整十两银子的大数,谁知他竟一口气饮了一盏,这没个大半日的,怎么也是回不得神了,正好不耽误他行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七章 误食 掌灯时分,长曦听闻卓父回了来,才想起回书房瞧瞧卓士翰,整个下午都同小五在一起,也知道卓文径的话是胡说的,不免为曾把卓士翰想成那龌龊之人,心下有些惭愧。 刚推开门,长曦便被吓了一跳,书籍纸张散落满地不说,卓士翰居然衣衫不整地躺在地上,她当下看不真切他的脸,以为是有什么贼人入室伤了他,忙跑过去蹲身扶起卓士翰,只见他发丝散乱,昏昏沉沉,目光飘忽,口中似有低语,却又听不真切,长曦慌了,忙朝外大声喊着,正被前来的卓父闻得,带着杨盛一干人急急奔了来。 将卓士翰抬去寝房,济世堂的大夫没一会儿就到了,只瞧了两眼粗粗把了一下脉,便冷哼一声,断定道:“这是大量吸食神仙散,药性过后的症状,想来卓少爷头一次碰这东西,把不住用量,食得有些多了,才会这般精神涣散。“ 众人目瞪口呆之际,那人又说:“此症无解,只能等药性尽数退去,我可开个解痉的方子来,以备不时之需。“ 杨盛嘱咐了那人不得外传,送走之后,留了阿晋和几个嬷嬷在这里,令全府上下皆聚在了前院正厅,卓文径也不例外。 卓父坐在正位,闭目待人集合完毕,杨盛禀了一声,他便立刻拍案而起,怒视厅下一干人等,疾言厉色道:“说!谁教得那畜生做这丢人现眼的事!“ 众人低头躬身,四下观察着,谁也不敢胡说乱出了头。 卓父上前两步站在石阶前,双手攥着拳头气得发抖,静了片刻,立刻使人拿了两根八尺长的竹板上来,道:“再无人回话,你们便一人领二十板子去罢!“ 卓文径知道,这时终可开口了,他带着哭腔跪移至卓父脚下,抓着卓父的衣角求道:“伯父千万别累及无辜,要打,打了我一人就是了!“ “你!?“卓父抬脚踢开卓文径,夺了竹板就要下手解气,被卓文径一把抱住了大腿,哭道:“文径不该发善心买回那个祸害来!教弟弟学了这般不耻之事啊!“ 长曦同小五站在人群后,将这话听了个清清楚楚,二人疑惑互视,卓文径口中那个发善心买来的祸害,难不成是说长曦吗? 这个答案得到了回复,众人皆回头看向长曦,她如今,成了众矢之的。 “今儿少爷连午饭都是在书房吃的,中间也没喊小的们伺候。“一人小声道。 “就是就是,我还看见她又去外头端了茶水进去,后来再出去也没见回来!“ “我也看见了!“ 下人这般连声附和着,小五瞪着那些人,紧紧拉着长曦的手,要朝卓父澄清。长曦忙扯了扯她,摇头阻止,那些人并未在说谎,而自己离开的这段时间虽是跟小五在一起,却因那大夫的“药性已过“四个字,也避不了嫌疑。 长曦微微一笑,给了小五一个放心的眼神,缓步穿过那些对她针锋相对的下人们,站在石阶的正前方,恭敬地朝卓父一礼。 未等卓父气极发问,长曦泰然自若地抬头看向卓文径,蹙眉道:“敢问您口中那个祸害“ “可不就是你!“卓文径指着长曦骂道:“我们卓府一向太平,弟弟又甚少出府,他怕是听都没听过这个玩意儿,如何又知道去哪弄来!偏偏你来的头一晚,弟弟就晕在了地窖里头,陪读没几日,又发生了这样的事,你说!不是你是谁!“ “我记得,我是田家的逃奴。“长曦淡淡道。 “你现在承认有什么用?我弟弟还躺在床上神志不清!“ “想必周围有人可以为我证明,我自来到这儿的头一天起,就一心想着离开卓府,却一步未曾踏出卓府大门过,敢问,即是逃奴我有那个时间和自由,能在人生地不熟的胥城打听如何购来神仙散,为何不直接逃了呢?“ “你!“ “你想说什么!?“长曦盯着卓文径的双眼不放,抢过话来,问:“你是要说,我入府前身上就带着那东西了?我若真有,何必沦落到连赎身,都要用你的二十两银子买回来呢?难道,我为了些神仙散连自由都不要了?还是,你一直在说谎呢?“ 几句话,将卓文径怼得哑口无言,下面的人也无话可说。杨盛借机帮长曦说起了好话:“老爷,这孩子虽是新来,礼教修养却甚好,少爷也赏识她,所以留她在身边陪着读书练字,期间也确未踏出府门半步,文径少爷怕是有什么误解才会这样说罢。“ “误解?大夫说那畜生药性已过,约莫是在两个时辰前服的,正好与她离开的时间相符!如何不惹人怀疑!“卓父走下石阶,眯着双眼看向长曦,朝身后的一个小厮令道:“将世翰桌上的吃喝都端来!“ 不一会,那人已从东院书房回来,将长曦今儿端去的东西捧给卓父看,又遵卓父的令,置于长曦面前,待她确认后,只听卓父一声:“吃干喝净,我即信你!“ 长曦心怀坦荡,却忍不了被这般轻视怀疑,正要理论,一边的卓文径又改口道:“伯父别为了这么个小姑娘动怒,想知道茶水里头下没下药,找大夫一问便知,弟弟身边经常出入府门的是阿晋,想来他才是嫌疑最大的那个,我竟把这个忘了“ “胡说!“小五终于忍不住,走上前来要替他二人辩解,长曦立刻拦下,端起茶壶掀了盖就往嘴里倒去,那橙黄色的茶水有半壶都顺着衣襟流了下来,没了一丝年婆婆教导的,女儿家该有的模样。 一旁的杨盛眉头紧蹙,担心长曦受了这般侮辱,不好同祁殷交代,又要圆场,却见长曦提起袖子浸了浸嘴角勃颈,道:“这果盘看似并未被动过,烦请老爷差人再去书房走一趟,看看是否有果皮果核,若有,我再吃不迟。“ 方才那人悄声在卓父耳边低语几句,卓父也不再逼迫长曦吃了,只静静地看着她的反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八章 鞭打 没一会儿,长曦忽觉有些不对劲,身子像是被抛在半空,轻飘飘地在原地打着转,她按着头两侧的太阳穴,不自觉地来回走动着,呼吸渐渐慢了下来,每一声都回荡在耳边,她奇怪地环顾周围,瞥见站在石阶上脸色凝重的卓父,和他身后满脸得意的卓文径,心下一慌,果然 “来人!“卓父怒吼一声,登时即有二人上前将长曦擒住,小五哭着跪下,不停地求着,杨盛见人取了马鞭来,立刻劝道:“老爷切勿动气,瞧她这般理直气壮地就敢喝了,这东西保不齐不是她放的,若要惩罚,还是等少爷醒了再说罢。“ “士翰糊涂,你也糊涂了?!“卓父不由分说上前一步,令道:“打!“ “慢着!“杨盛站去长曦身边,挡在那握鞭的人前,不得已拱手朝卓父求情道:“老爷!此女身份未名,纵是有错,也看在我的面儿上,暂且先饶过她这回罢!“ “杨叔可是在说笑?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伯父都说出口了,难道一鞭子不下就这样放了她?视规矩为何物啊?“卓文径几句撩拨,卓父脸色越发重了,杨盛动了动口,终究低头叹气,不敢将祁殷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搬出来,孰轻孰重,他心里也没了个准,只是一味地记得,不能将祁殷与长曦扯到一起,这是祁殷派来的人,再三交待的。 被按在顶门柱上的长曦一言不发,颤抖着湿冷的身体,旁边那人还未动手,她额上早冒起细细的冷汗,神智也开始恍惚。待那人握紧马鞭狠狠抽在她背上,却因这药性正发,也丝毫不觉痛一声未出,天旋地转间,似乎听得见小五的哭声,和杨盛不断的劝阻声,说得是什么,她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周围的下人们皆战栗一旁,盯着长曦渐渐被血渍浸透的后背,几道不长不短的血红鞭痕触目惊心,看得他们也于心不忍,有几个丫鬟跟着小五跪在石阶前,虽不敢发声,作何也是不言而喻的,阿晋这时得了消息也慌着赶来,跪在小五身边,求道:“老爷!别打了!她还是个小姑娘,怎么受得了啊!“ 众人见阿晋先开了口,也纷纷附和,厅下顿时嘈杂起来,杨盛借机将长曦是临阳东市之人的话说与卓父听,卓父也是个知轻重的人,错已铸,怒已消,遂挥手示意那行鞭之人停下,唯卓文径一脸不满。 被放开的长曦顿时倒在地上,目光呆滞地盯着颤抖的双手,和面前满脸泪痕的小五还有阿晋,杨盛带人过来,欲将她抬回东院医治,却听卓文径开口问道:“伯父!此女不可再留在府中了,虽说她坏了这里的规矩,伯父罚她是对的,可往后要是被人拿住这事儿诟病一二,有损伯父清誉啊!“ 卓父先前不知,后听杨盛说她来自临阳东市,为了脸面不曾多问几句,现下卓文径这话,正好可借机将这个未知的祸害赶走,唯恐之后有临阳东市的人前来找寻,白添了许多不是,他很清楚,那里的人,没有一个是好惹的。 于是,他不听杨盛劝阻,强令二人将长曦抬出卓府,扔去西街那些乞行之人夜晚的落脚处,并下了狠话:“谁都不准再求情!今日之事,亦不得再提起,我卓府权当没有此人来过!关门!“ 下人们还未散去,卓父恐杨盛使人去救长曦,又嘱咐了守门的不得放任何人出去,才特意带着杨盛,安心去了卓世翰的寝房,看顾起他来。 小五自是不肯长曦受委屈的,执意要偷偷从西面那早无人穿行的侧门跟去,阿晋拦她不住,不免好奇地问她:“你不过跟她在地窖里头同待了一日,怎么就这样要好了?连老爷的话也不听了!“ “我也不知道,我就是觉得她对我好,什么都告诉我,我就一定要对她好!“小五不听阿晋劝阻,径直去了西门。 “小五!老爷让我去照顾少爷,你要决心去的话,等我抽了身陪你去,这大晚上的,西街又乱,我不放心你!“ “不能等!长曦吃了那东西,保不齐过会儿就跟少爷现在一个模样了,她总归是个姑娘呀,怎么能让她一个人呢!“ “怎么不说你也是个姑娘呢!“阿晋怒吼。 小五不管不顾,挣脱开阿晋,穿过半人高的枯丛,费力打开锈迹斑斑的门闩,回头朝着满脸担心的阿晋道:“我对西街熟悉着呢,你放心吧,我这就去了。“ 阿晋看着小五出了西门,又转身瞅了瞅灯火通明的卓府大院,一咬牙,快步跟了上去。 二人一路追去西街,刚到,便看见刚才送长曦去西街的那辆马车正迎面奔来,他们躲了一会儿,才探出身来。 这里残垣断壁,人人衣衫褴褛,蓬头跣足,或聚于火堆前取暖,或靠坐在枯树片瓦前休息,个个目光黯然,面无表情,鲜少有人交谈。 小五害怕地躲在阿晋身后,二人先是挑了个边角上的人打听长曦的下落,不见回应,又慢慢穿过人群,去问了个正在自言自语的乞子,那人答说:“刚才有两个人抬着个女娃娃往里头去了,就是那!“ 说完,还给指了路。 二人谢过,朝废弃的房屋内走去,没几步便闻得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慌忙躲了起来,竟是卓文径。 “看什么看?最后不照样儿落在我手里了?你们!去外头给爷看着去!“ 说完,便见有两人朝这儿走来,小五恍惚见长曦在地上挪动着身体,卓文径正解了腰带脱去外袍,她不用想都知道卓文径是要做什么,顾不得思索,大喊一声:“住手!“ 小五疾步跑去长曦身边,挡在她身前,那两人见状,回头去拉,却没看见角落处还有一人,阿晋偷偷从脚下搬了块石头,趁机几步上前将一人砸晕,另一人被吓着了,大叫着躲去卓文径旁边。 “慌什么!废物!“卓文径已借着外头的暗光,看清来人是卓府的两个下人,自己这般行径被他们看了见,必是不能留活口的,他边偷摸着拿旁边那人腰间的匕首,边转移小五和阿晋的注意力,道:“你们怎么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九章 三遇 “我伯父不是说了,不准出府的吗?“卓文径讥笑着朝阿晋道:“怎么?不打算在卓府待了,要带着她私奔不成?“ “您不是也出来了吗?“阿晋不动声色地挡在小五和长曦身前,谎道:“是杨叔私下让我们来偷偷带她回去的,说是少爷醒了若发觉她不见了,气儿都没处撒,必是要闹腾的。“ “话可不能乱说!杨叔就是派人来,也不会派一个骨瘦如柴的丫头!“说着,卓文径已拿了匕首,猛地将身边那人推去阿晋面前,使他们打了起来,小五在一旁叫喊着救命,似乎分了阿晋的心神,于是卓文径趁阿晋不备,绕至他身后,抬手捅在他左背上,又用力将匕首拔了出来。 小五惊呼,跑去扶住跌往地上的阿晋,紧紧捂着他后背血流不止的伤口,眼泪湿了满脸,她用力的叫喊着,被卓世翰令人堵住了嘴,连带阿晋一起拖了出去。 被小五扶起后倚在墙边的长曦,见阿晋被卓文径刺伤,小五又被一男人拖了出去,她原已恍惚的心神开始紧张起来,只在嘴边不停地呢喃着,喊着小五和阿晋的名字,眼泪夺眶而出。 长曦用力睁着双眼,看着那个一步步慢慢走进的半身影,她不停地往墙角挪动着,却更担心阿晋的伤势如何,担心小五是否平安。 那丝恐惧感像极速生长的蔓藤,从她心里一直蔓延到四肢百骸,带着那股药劲,连脚趾都瞬间麻木了起来。 长曦满心愧疚,此刻连累了阿晋和小五,自己却又自顾不暇,无力相救 还是头一次,她的心这般揪着痛。 就在长曦以为,这次,没有苏子戎和阿兮的庇护,自己怕是没有那么幸运了 然而,一个白色身影出现在面前,那个她在安宁长街听过一次,便再也忘不了的声音突然响起,伴随着卓文径倒地的声响 “别打死了,将他就这样捆去卓府,给卓知州瞧瞧“祁殷俯下身子,欲扶长曦起来,忽觉她神情不对,才想起方才杨盛派人来禀的时候,说过她似是服了大量神仙散,祁殷微微叹气,随他而来的只有胡剑一人,而长曦是个未出阁的姑娘,正犹豫间。 “公子,外头有人被刺伤,失血过多晕了!“胡剑只手扔了卓文径出去,那随卓文径来的人一看胡剑这般凶悍,连滚带爬地跑了,小五朝她喊着救命,他便上前一观,自觉阿晋伤得有些重,所以回来问祁殷。 “带上马车,立刻去医馆。“ 祁殷沉稳地令着胡剑,事出突然,也顾不得许多了,他打横将长曦抱起,稳稳地放去马车内。 小五清醒着,随着胡剑上了马车,看护着长曦和阿晋,胡剑快马加鞭,没半刻,五人便到了西街的医馆。 馆门已闭,胡剑大力叫喊着,不一会儿,一个极不耐烦的老者探了头出来,见胡剑手上有血渍便急着要关门。胡剑使蛮力撞开门,将阿晋背在医馆内间的诊床上,瞪着眼睛威胁道:“还不快救人!“ “大夫,救救他吧!“小五捂着阿晋的伤口不放,也在旁边哭喊着。 那人被胡剑吓得直哆嗦,连忙去查看伤口。 祁殷这时抱了长曦进来,放在另一张诊床上,她拉着他的手臂不放,知道他是那日在安宁街偶遇的白衣男子,又是在胥城南商会馆好心帮过自己的那人,她不停的喊着阿晋的名字,希望他可以再帮自己一次,救救阿晋。 祁殷挪不开步子,瞪了胡剑一眼,无奈,缓缓朝那大夫解释道:“我家兄长自来就这个脾气,万勿介意,还请大夫救这人一命,我们来的急,未带银两,诊金,便用这个抵罢。“ 说着,摘下左手拇指上,那枚雕着镂缠蕉叶如意纹的白玉扳指,放在旁边的案几上。 那大夫见了,识得此玉不俗,自然更用起心来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大夫终于松了一口气,宽慰一旁抽泣的小五道:“别哭别哭,幸而这刀捅得不算深,血已止住,等他醒了,慢慢调养个把月便可了!“ 小五听了,又是喜极而泣,朝那大夫谢了又谢,复又给祁殷和胡剑各行了一个大礼,再询问起长曦来。 长曦强撑着听完那大夫的话,放了心,也放开了祁殷的手臂。 那人给长曦把了脉,又细细观察了半响,疑惑道:“这可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 “她误服了一种叫神仙散的东西。“小五答着。 “确是了只是量未免用得太大,她双眼涣散无神,肌肉颤抖无力,四肢冰冷,呼吸缓慢,须得行针提前解痉方可,不然,等药效一过,怕是要留下什么隐疾了“ “那你便快快行针罢!还等什么!“胡剑不耐烦道。 祁殷见大夫面露难色,大概猜到,必是这行针的输穴不便,遂阻止胡剑接下来的话,问那大夫道:“请问,这里可有女医能行此针?“ “有是有,就在这附近,是那御医世家王良的女儿,医术想必是不错的,但她还是个未出阁的小姐王家家风甚严,难请!“ “我去去就来。“祁殷听完,带着胡剑出了门,按这大夫指的方向朝王家而去。 小五则同大夫要了两床被子,分别给长曦和阿晋盖上,就这样静静地坐在那里等着,那大夫不停地摇头,轻蔑着:“王小姐哪是那么好请的,这公子白去碰壁了。“ 可不知为何,小五心里就是相信,刚才那个貌似画中仙人一般的公子,定会将王家小姐请来。 她边看顾着长曦和阿晋,边听着医馆外的动静,没一会,嗒嗒的马蹄声传入耳中,又渐停下,小五就那样呆呆地盯着医馆外,祁殷带着一个身着粉色华裳,头顶幂篱的温婉女子进了来,后头跟着两个丫鬟打扮的人儿,那女子伸出纤纤玉手替长曦诊了脉,后朝祁殷轻声道:“请公子带他们暂且回避,容婉儿一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章 再放诱饵 那大夫惊于祁殷能请动王家小姐,想必身份必定不一般,也不敢真的要了那扳指,待遮了帘,几人退出内间,便双手将扳指捧于祁殷面前,道:“公子还是收回此物罢。“ “这是诊金,哪有不出的道理。“祁殷看着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怕秦律承会派人来寻,被他知晓自己暗中帮助李长曦,话都说得毫不在意。 胡剑暗想,祁城谁人不知,那扳指陪了祁殷多年,是祁殷幼时第一次同原伯游历时,在罱岗花了大价钱买来的一块玉石所做,因意义非凡,甚为珍惜。 他不假思索,直接夺过来攥在手中,道:“我明日就将诊金翻十倍送来,多谢大夫相救!“ 那大夫听了面露喜色,连连答是,祁殷却伸手摊至胡剑面前,又拿了回来,重新递给大夫,道:“我们明日既要启程离开,并无闲暇前来,大夫便收了罢,余下的,权当给往后无银诊病的人垫付罢了。“ 那人不好再推辞,半推半就地接了。 “这得够多少“胡剑的话,被祁殷一眼压住,又咽了回去,嘟囔着:“我明日起个大早,总是能往返一遭的,也肯定不会被发现!“ “你若再说,今后便不带你出来了“ 祁殷这句,才真真叫胡剑住了口。 内间的王婉儿倒是存了个心眼,将这话记下,想着赶明趁祁殷还未离开时,拿了银两先来换回,再去他落脚的南商会馆亲自交给他,这样,他总归会记得自己了 月移西窗,已近亥时。 踩着莲花碎步的王婉儿在丫鬟的搀扶下出了来,她拿着绢子擦干刚刚洗净的双手,含笑朝祁殷道:“已无大碍。“ 二人又寒暄几句,向王婉儿道了谢,直到祁殷遣胡剑将她送回,小五才敢入内去瞧长曦。 长曦安静地躺在诊床上,双眼硬是睁出两道缝来,额间细细的汗珠散发着她独有的淡淡体香,长发蓬松着压在脑后,却不见得多狼狈,她嘴唇干涩,露着暗白的贝齿,轻声问小五:“阿晋醒了吗?“ “别担心,他哪有那么快就能醒了,你不要说话,省省力气!感谢老天爷,让我们都平安无事!“小五双手合十,闭眼感慨着。 “刚刚救我们的人呢“长曦断断续续地问着。 外头忽然没了声音,小五出去一看,除了昏迷不醒的阿晋,哪还有人,她连连喊了几声无人应答,又害起怕来,躲去尚有意识的长曦身边,紧紧抓着她的手不放。 十五岁的小姑娘历了这惊魂夜,到底仍心有余悸,惴惴不安。长曦虽比小五大了两岁,论人情阅历,世态冷暖,还是远不如的。 尽管他们现已脱险,祁殷的离开,却让她们又开始警惕起来,二人静静地听着馆外一切的风吹草动,长曦更是强提着一丝精神,尽管她被施针之后,越来越困。 “咱们就这么把他们扔在那里?“原路驾车返回会馆的胡剑,好奇地问着:“公子确信他们留在那里是安全的?“ “回去立刻通知杨盛,他自然不会让这三人就整夜待在这里。“祁殷靠在角落,闭目道。 “杨盛哪有什么好安置他们的去处?无非还是回卓府,那李家小姐在卓家受了这么大委屈,再回去?卓家的人不把她折磨死呀?“ “所以才要你将卓文径扔回卓家“ 这样一来,卓父看待此事,便又是另一个态度了。自己养的义子做了这般不知廉耻的事,还不清楚是被谁人送回,再加上小五的控诉,一个杀人未遂之罪,谅他身居胥城知州,不敢就这样糊弄遮掩过去,怎么还有那般闲暇去找长曦的不是。 再者 “李长暄走到哪了?“ “最晚明天晌午时该是能到了。“胡剑说完,忽恍然大悟:“对啊!李长暄一到,接了咱们的消息,还不赶着去卓府找他妹妹!咱们操什么心呐!“ “那阿兮对李长曦,倒确实上心“祁殷心中谋算着,又道:“待会回去,我说什么,你只管附和便是,别拆了我的台。“ “好!不过公子刚才就是将腰上的香囊给了那个大夫,也足够抵诊金了吧?为什么偏要把扳指给他?“ “若要换银钱,无不经当铺或玉器店,他必会价比三家,审度而定,而这胥城但凡稍大一些的铺子,哪个不姓祁,只稍一眼,便能认出那是我的东西。“ “公子这不是白折腾吗?“ “我期盼的,是李长曦能在那大夫拿去当之前,感着恩,将此物赎去她手里,若来日回到临阳“祁殷摸着左手那空落落的拇指,不再多言,胡剑意会,也不再多问。 再说,卓文径被胡剑找人就那样五花大绑,赤着半个身子送回了卓府,事后杨盛又接了祁殷递去的消息,在同卓父商量之后,刻不容缓地将长曦和小五阿晋三人接了回来,将养在府中。 翌日清晨,卓士翰醒了来,服了济世堂大夫开的药后,询问起昨夜发生的事,那小厮将卓父如何使人鞭打长曦,如何将她扔去西街,又如何被杨盛接回来,连带阿晋受伤昏迷之事一一细说与他,提到卓文径是着半身回来的时候,他还紧张地问了好些话,后才放下心来,登时恼怒,不顾尚还未愈的身子,系了件风披便往阿晋那里去。 昨儿连夜回来,小五执意要将长曦和阿晋安置在一处,想着即照顾了阿晋,又能看着长曦不被再次送出府去。卓父只顾着气恼卓文径,将此事全交给了杨盛处理,杨盛无奈下,将二人安置在一个院中,两个临屋。 守着阿晋整夜没有合眼的小五,忽听着外头有动静,强打着精神推门去看,却是风风火火跑来的卓世翰。 “阿晋呢?“卓士翰绕过小五,来到床榻边,唠唠叨叨地问了好些问题,才知阿晋在清晨醒了一会儿,体力不支又昏睡了过去,大夫也又来瞧过,说是好生修养,按时服药便可。 问完,才又拐弯抹角地提到长曦,小五指着临屋,回道:“她在那儿。“ 话说一半,卓士翰已没了人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一章 情现 长曦躺在床榻上发着愣,听见有人推门而入的声音,抬眼一看,又别过头去,面朝墙壁装睡。 这屋里有些阴冷,盖在身上的被子略微薄了一些,她抱着小五拿过来的手炉,也不觉多暖,但是阿晋更需小五照顾,她便一字未提,况且,这对她来说,已是好的了。 不见卓士翰说话,长曦也懒得开口驱赶,这是卓府,怎么也轮不到她做主,只要不扰了她的清静,长曦想着,便由得他罢。 屋里忽然一阵杂乱声,卓士翰叫人端了火盆进来放在正中,点了香碳,坐在一旁伸手烤着。 待周围寂寥无声,长曦忍不住扭头,却见卓士翰已悄悄行至自己身边,手里抱着一床锦被,正欲给她盖上,见她看向自己,动作突然僵了起来。 二人互视片刻,卓士翰极不自然地别开脸去,将被子团做一团扔在长曦身上,昂着下巴看向窗外,却是对长曦道:“醒着就自己盖上!“ “少爷没事吧?“长曦看出他口不对心,遂关切地问了一句。 “管好你自己罢!一点儿脑子都没有!“ 原本那日,他喝了茶已觉浑身不对,症状确像坊间传的神仙散一般,便怀疑这事儿十有是卓文径干的。可茶是长曦端进来的,过不几个时辰,自己的父亲就要回府,他未免长曦受了连累,将自己关在书房中,硬是挨过那难熬的一刻,以为药性一过,便会一如常人,只需事后再去询问卓文径便是了,可谁知,这药量太大,他竟抵不过。 早知长曦会在他不清醒的这断时间内受罚,还不如当初先去支会杨盛一声,现在倒好,让她白白挨了这么多鞭子,又误服了那东西 “感觉好些没?“他坐去火盆旁,从刚让人端来的糕点里拾了一块,捏着放在火上,烤着玩儿,试图掩盖自己这股不正常的关心。 “昨晚施了针,本就好多了,只是不知为何,身子极困,便睡到这会儿。“ “听说你是从西街一间医馆被抬回来的杨叔说那大夫是个糟老头子往哪给你施针了?“卓士翰咬着牙,掩着怒气问道。 听不出重点的长曦,极力回忆着:“头c胳膊c脚还有双腿。“ “什么!“卓士翰将手里的糕点扔在火盆中,扑起一方火苗,跳坐起来,过去使劲戳着长曦的太阳穴,反叫长曦满脸不知所措,他愤愤地吼着:“你还有没有脑子!竟被一个糟老头看光了身子,还有脸在这里跟我说扎哪了?“ “不是“长曦脸色微窘,伸手打开卓士翰的手臂,辩解道:“为我行针的是个小姐“ 卓士翰一愣,吞了口唾沫,又若无其事地坐了回去,“哪家小姐竟懂得医术,刚巧给你诊治了。“ 这欲盖尴尬的语调,听在长曦耳中却变了味儿,以为卓士翰想看她的笑话,便瞪了他一眼,警告着:“想必你已知这事是卓文径所为,跟我半点关系都没有,他先是给你下药,后又挑拨你父亲将我扔至残垣断壁之处,还要“长曦忽停了下来,这话实在难以启齿,顿了一会儿,又接着说道。 “还试图杀阿晋灭口若昨日没有那公子相救,阿晋和小五现下保不齐是不是已丢了命。“直到现在想起,长曦还是有些胆颤心惊。 “你如今该是知道,卓文径口中的话,究竟是真是假了!我也不必多说,写给爷爷和兄长的信此时该是已送到了,从冀川到此处,不过三四日,那时,对错自有分晓!只求卓家能为卓文径的所作所为负责,至少留我在这里安静暂住几日,到时一切花销,我自分文不差地归还!“长曦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情绪有些激动,呼吸急促起来,却见卓士翰犹犹豫豫地开口只说了一句。 “他没有把你怎样就是好的了“ 那句长曦说不出口的话,被卓士翰喃喃细语出来,却叫长曦更是尴尬。 她将他抱来的锦被用力扔去地上,咬着下唇,半刻才稳了情绪,淡淡道:“劳烦少爷出去可以吗?“ 卓士翰一脸不解,拾起被子胡乱放在案几上,不明长曦为何生气。 “我说错什么了?“他这样问着。很明显长曦不愿同他说话,将自己的头闷进被中,等着他识趣离开。 “你别误会我可没有瞧上你!我就是听旁人说,有人适时将你救了,觉得你们三都没出事,暗自庆幸我卓府不必担多大责任而已!“卓士翰不着调地解释着,又觉自己这样实在太过可笑,便嘟着嘴走了出去,临关门时又瞅了长曦一眼,见她还在生气,自己也肚子里窝着火了。 外头的小五无意听了这话,忽然有些明白,见卓士翰吼着他身边的下人问卓文径在哪,便急着上前回话。 “被老爷关去他院子里了,说是事态未明,还要再查问查问!“ “还查问什么!“卓士翰迈着大步朝卓文径的院子而去,小五特意跟了上,想着在自家少爷身边煽风点火,先暴打卓文径一顿再说。 此时卓父和杨盛均去了州衙,府中无人敢管他,卓文径院外被指派来的两个院卫也拦他不住,直接开了门请进去。 幸好杨盛早有防备,就是怕他家少爷脾气一来惹下什么祸事,故在卓文径的窗户外头以木板加固多层,房门又上了两道锁,钥匙揣在自己怀中,不曾给谁。 卓士翰踢了几脚,不见门开,嚷嚷着叫人去找钥匙,后知在杨盛手里,又令人来砍这院中的老槐树,要撞开门去。小五见状,怕他发起疯来,再也不敢挑唆他,反劝着,眼见人拿了斧头,抬了锯齿进院,小五赶忙令人去州衙告之卓父。 焦急等待中,那槐树已被砍了大半,卓士翰在院中大声谩骂着,不解气,又夺了一人的斧头,亲自去砍那窗户上的木板,周围的下人们平日恨卓文径还来不及,都怂恿帮衬着,唯小五还算清醒。 若门破,看卓士翰的架势,是非出人命不可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二章 意冷 一路狂奔着跑回长曦那里,小五气儿都喘不上来,因方才卓士翰在这房门外头说得那番话,隐隐有些向着长曦,便来求长曦去试试,看看能否劝下。 听完小五所说,长曦忙掀了被子就随她往卓文径的院子而去。她虽来了卓府不够十日,却大概清楚,卓士翰是个行为鲁莽,不计后果的人。 偏这府中的下人又看不明白,没一个可以助他理清思绪,控制情绪的。 长曦没那个自信可以劝下,却自信比这些人说话要中听许多,再者,自己也算是当事人,还有一些言语的权利,遂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去了。 幸好来了 长曦看着面前这堆人,听着卓士翰的口令,列队齐齐抱着已砍下的槐树,撞去卓文径的房门,她扶着额头,使劲叹了口气,挪去卓士翰身边正要开口劝,反被一脸恼怒的他痛骂一通。 “谁让你出来的!还要不要命了!你不担心自个儿的身子,倒是想想担心你的人!“卓士翰抬起拿着斧头的右手,指向小五,咬牙切齿道:“你喊她来的!?真是长出息了!“ 说着,将斧头狠狠扔去小五脚边,解下身上的风披,系在正欲开口的长曦脖间,拉着她就往回走,还不忘回头朝那些下人道:“给我接着撞!撞到门开了为止!“ 长曦真的愣了,她恍惚间想起苏子戎,前不久还为她系上那件雪白的素锦斗篷,陪着自己逛了一日的安宁长街 待长曦回过神来,已出了院门,才发觉卓士翰竟敢拉着自己的手,她顿觉受辱。 想着昨夜那白衣公子抱她,是不得已而为,谅了便罢了,现她还好好的,他居然敢在众目睽睽之下 “放开!“长曦挣脱了卓士翰的手,退后几步防备着看他,又想起刚来卓府,被他提着衣襟扔去地窖,气突然涌了上来,又不能在此刻提了旧账,于是半劝半讽道:“你是卓家少爷,胥城知州的公子,如今快要行冠里了罢?还这般脑如朽木,胡作非为!你除了身份比卓文径尊贵一些,这所作所为难道与他有何两样?也不过就是那些下人口中,目无王法,仗势欺人的另一个卓文径罢了!“ “你说的是我吗?“卓士翰逼进长曦几步,问着:“阿曦你说的是我吗?“ 出人意料的,卓士翰竟未气恼,长曦顿时有些不解,却还是佯装一副说教的口吻,试探着回道:“少爷觉得,我说的是谁?“ “反正不是我!要说什么回屋再说,别站在这儿,快晌午了,日头要毒了!“说着,又要去拉长曦的手,长曦本能地躲开,他才察觉。 “你躲我做什么?“ “少爷还是叫那些人停下罢,此事如今已被卓老爷知晓,就定会秉公办理,若传了出去,丢得是卓老爷卓知州的名声,还有整个卓府的脸面,少爷万不可因小失大,恶人,自有官府惩戒。“长曦只管劝说,却惹的卓士翰一脸不快。 “我问你躲我做什么!“ 卓士翰又去抓长曦的手臂,长曦因躲闪时,后背擦在一旁的枯枝上,触及鞭伤,忍不住轻叫了出声。 “怎么了?“卓士翰关切地上前,手正要搭上长曦肩,面前不知何时,突然出现一人,狠狠打开他的手,并将长曦护在身后,警告着:“别碰她!“ “阿兮!“长曦欣喜地大叫着,却不自觉溢了满脸泪水,她笑着抬起袖子擦掉,急急地问:“这几天你都去哪了?“ 阿兮敌视着卓士翰,并不答话,卓士翰也一脸不爽,上下打量着他,想着这原来就是阿曦的小情郎,暗自拿自个与阿兮做着比较,却又见一行人迎面而来。 为首一名谦谦公子,步伐慌张,蹙眉而视,目光竟不离面前的长曦,后头毕恭毕敬地跟着自己的父亲和杨盛,还有一大帮从未见过的人,似是那公子的随从,卓士翰正要开口发问,那公子急急一声:“长曦!“ 将卓士翰惊在原地。 算起来,他们兄妹已有半月未见了,李长暄抓着长曦的双肩,迫她看向自己,眼中带着疼惜和懊悔之意,看着她身着卓府的下人粗衣,发丝凌乱不堪,比自己离开时又瘦了几分,忍不住要将长曦抱在怀里,却被长曦不动声色地推了开。 自长曦知晓他们兄妹二人并非一母同胞所生,终还是有些生分了,不能像之前一样,任由李长暄宠着惯着 “长曦“李长暄低喃着,以为长曦是在这里受了委屈和惊吓,才下意识这般。 他看向一旁呆愣的卓士翰,不愿在此处多浪费时间,在他心里,现下最要紧的,是先安顿好长曦,抚平她的情绪,再来找那些曾欺辱她的人。 “阿兮,我们先找个客栈落脚,长曦需要休息。“李长暄又朝身后的卓父行了一礼,道:“多谢卓知州相助,好寻得舍妹,待我们在此地安顿好了,长暄定会亲自上门道谢!只请卓知州,万勿将此事宣扬。“ 现下,李长暄还不清楚这里的情况,长曦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还要细问,遂只能以礼相待。 “应该的,应该的“卓父尴尬地答着,心下却悔极了昨夜,不该听信卓文径的话鞭打长曦,现悔却晚矣。 “长暄长曦“卓士翰自言自语着,方才听李长暄喊了一声长曦,他便有些怀疑,现听了李长暄的话,又看见自己父亲那副大气不敢出一声的模样,怀疑已是事实了。 不必再问 他曾在骧元军中任职月余,同颇为欣赏他的苏家长子苏子渝彻夜长谈过,也偶然听闻十七年前李家那段闲话。 向来不长记性的他,却记住了那对兄妹极为相似,又甚好听的名字 自然也见过,在骧元铁骑中任职的苏子戎。 卓士翰心下狠狠一痛,恨卓文径骗他,更恨自己口中的阿曦,居然是那个临阳东市,礼部侍郎的掌上明珠,亦是自小,便与苏子戎有一纸婚约之人 他心灰意冷,不停地念着长曦的名字,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心中无限惆怅:“我要拿什么,去跟苏子戎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三章 再诊 一行人住去了偏街较安静的客栈,随从们卸马休整。李长暄则带着长曦入了间诺大的厢房,使人换了新的浴盆,又往里头打满了温水,取了上好的猪苓,令阿兮去街市买来新的衣袍放在内间,嘱咐长曦沐浴,后与阿兮站在房门外静静等着。 李长暄不知长曦背上有伤,长曦也不愿平白惹他和阿兮担心,只是净了净身,未触及后背,又余外洗了头发,至多用了一盏茶的功夫,便穿好衣服,披散着湿漉漉的长发开了门。 “也不擦干一些!当心受寒!“李长暄责备着,拿了巾子站于长曦身后,替她擦着湿发,叫阿兮进了来。 以往跟在长曦身边惯了,阿兮自然知道,长曦沐浴的时间,远比现下要多上许多,心里虽疑,却只当是长曦喜洁,不习惯这里。 他将长曦换下来的脏衣扔去后院,无意间发现后背的血渍,脸色越发难看起来。 方才让人去请的大夫已到,李长暄请他为长曦请了脉,确定无事,才给了赏钱,送了回去。 待小二端了一桌子饭食上来,长曦比平时多吃了不少,李长暄和阿兮见她这样,忍不住又心疼起来,长曦笑着打破沉默,道:“怎么?不过几日未见,我不是我了?怎么都这样瞧我?“ “你那日去了哪里?可见着了莫倾?为何现下会待在卓府?是否受了委屈?可有伤在身?“阿兮严肃地连连问着。 连李长暄都忍不住嘲笑他:“你问这么多,她怎么答得上来?“ “答得上来!“长曦抬头笑着,一一回了阿兮,将地窖和被鞭打之事瞒了去。 阿兮也将那日被莫倾所骗的前后,细细说给她听,也并不拆穿她受伤一事。 “卓知州竟养了这样人面兽心的人出来!“李长暄拍着桌子,怒火冲天:“害他自己的堂弟不说,竟害得你也服了那东西,受了这般罪,来日若是成瘾,你又如何抵得过!“ “怪我,不该听了莫倾的话就径直南下“阿兮紧攥着拳头,听到她受了委屈,还说得这般云淡风轻,更怨恨自己,愤愤道:“我竟未与你寸步不离,还毫不担心“ “早知如此,我当时就该违了爹娘,硬带着你去冀川,也不至于“李长暄也埋怨着自己,倒叫长曦哭笑不得。 “与你们何干呀?这都是我自己乱跑,又不当心,错信了人才惹的事儿,兴许就是老天看我过得太安逸了,叫我学着点儿呢!“ 外头突然来了几辆马车,随从回禀,说是有人听闻李长暄又回胥城,特来相见。 “想必又是那几个昔时旧友,见我住了客栈,欲接我去他们府上。“李长暄同长曦商议着:“来得确正好,过几日,我须去冀川接回爷爷,你不准跟我去,好生在这里待着,我挑个静僻的住所,你和阿兮暂有个安身之处,我倒是不必担心了。“ “你若是能接回爷爷,此刻便不在这里了“长曦嘟囔着,若李长暄早接了爷爷回去,怕是还要四五日,她才能离开那个卓府,便打趣道:“幸而你接不回,才来得这般及时。“ “不跟你斗嘴!我先见他们去。“又朝一脸严肃的阿兮道:“看好她。“ 目送李长暄离开,长曦叹了一口气,见阿兮关上了房门,悠悠道:“虽不为至亲,哥哥却仍旧待我很好只是我心里,总觉多了些隔阂“ “怎么伤的?“阿兮板着脸站在她面前,见她瞪着双眼满脸不解,语气又加重了几分:“你后背怎么伤的?“ “嘘!“长曦走去门边探头看了看,确信李长暄不在,回头讨好地朝着阿兮笑道:“嘻嘻,你怎么看出来的呀?“ 她回府后,衣服早被小五换过了,昨夜那王家小姐也给她包扎了一下,该是瞧不出才对。 “你是要我告诉你兄长,才肯说实话吗?“阿兮说着就往外走,长曦赶紧拉了住:“我说我说!“ “就是昨天晚上,卓文径挑唆着卓知州,唤人轻轻打了几下“ “用什么东西打的?“ “鞭子“长曦越说越小声,忽见阿兮怒气冲冲地开了门,拦在他身前问:“你去哪?“ “找个女医,给你看看还流血的伤口!“ “小点儿声!“长曦急了,拽着阿兮的手臂,硬是将他按坐在墙角的椅子上,皱着眉头不悦道:“哥哥若听到了,不止担心,怕是还要写信回临阳,想着去追究这事儿,我在卓府待得这段时日,并未受委屈,反而学了不少东西,昨夜我正服了那神仙散,打的时候不觉疼,这伤么养几日就好了,千万不要再提了!“ 看着长曦这焦急的神态,她的顾虑在他看来,却不值一提,阿兮心软了下来,柔声细语道:“先请大夫瞧瞧,我若放心了,必不会同你兄长说。“ 长曦咬着唇捉摸了一下,后背的伤,现有些隐隐作痛,看一下确是好的,只是 “不能请来,我们悄悄出去罢这一请,哥哥就知道了“ “只要你能说服他。“阿兮答着。 二人走去李长暄会友的雅间前,长曦蹑手蹑脚地压了个门缝,偷看了一眼,却不敢让人通报,她回头求着阿兮道:“好阿兮,咱们悄悄去外头瞧了就好了,我实在不知道找什么借口去,说不准,等我们回来,哥哥还未谈完呢!“ 阿兮一心只想着快点给长曦看伤,又禁不住她的软磨硬泡,一口答应了,又支会了门边的随从一声,便带了几个人,架马去了这胥城最大的医馆,济世堂。 为长曦带上幂篱,阿兮警惕地引着她下马,询问一通后,去到西间诊室。阿兮站在门外屏息静待,约莫一盏茶的功夫,门开,阿兮急急走进,问那女医道:“可严重?“ “不碍事。“那女医道:“姑娘身子娇嫩,这三道鞭伤说轻不轻,得须好生养着,日日换药,只是“ 她上下打量着阿兮,见他衣着不凡,便如此称道:“公子是这姑娘的何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四章 王婉儿 “我弟弟!“长曦抢着说了,偷朝阿兮吐了吐舌头。 那女医听后,便不再犹豫,说道:“这伤疤,许是要留下了。“ “即是或许,便还有去之的可能?“阿兮问。 “鞭伤不同于别,不似一道刀痕般齐整易愈,伤口毁及肌肤腠理烂之再生,我为姑娘敷的生肌散,至多止血活血,起不到去除疤痕的功效,若要一试用上好的琥珀研磨,以芦荟汁大煎,凝成膏状之物,涂抹在伤口处便可。“ 阿兮不再多言,道了谢,付过诊金,便带着长曦上了马车。 “好麻烦的东西,留不留疤有何所谓“长曦嘟囔着。 “你房间里头有这东西,是今年盛夏捕蝶时,你磕破膝盖,长公主特意从宫中取来给你涂的。“ “金琼膏?“长曦脱口而出,忽想起那时贪玩儿,膝盖上磕了好大一个口子,就是用那东西,现居然一点儿疤痕都没有。 “嗯。“阿兮心不在焉地答应着,想着回去就告诉李长暄,他朋友甚多,想必打听得到去哪可得此物,毕竟上好的琥珀价格昂贵,现制也来不及的。 “你是想回临阳吗?“长曦立刻否定到:“阿兮,我现下不想回去,我要去冀川“ “你受了伤,不可奔波,伤口又不能耽误,回临阳是迟早的事,终需面对。“ “我们可以慢慢走,我不需要金琼膏。“长曦摇头:“苏子戎会娶我的,即使后背有了伤疤,他也会娶我的,你们不用担心。“ 这句话,倒是把阿兮说愣了,他苦笑,无话可说。 是,苏子戎对长曦不容置疑的情,他看在眼里,几道疤痕,阻止不了这桩婚事 恍如一抹希望就在眼前一般,阿兮忽然想到,苏母守旧,若知晓长曦被当作下人,辱了鞭刑一向看长曦不惯的苏母,或许对这婚约另生想法也说不定。 “好,我们去冀川!“阿兮当下,做了决定。 “还有一事。“长曦指着反方向的西街,回忆着小五说的,道:“我昨夜被一公子所救,送去那里一间医馆,那公子为帮我们付诊金,便拿了一个玉扳指抵押在那里,说是今晨要走,许是来不及赎回了,我们去找找,若得见赎来,来日有缘还给人家,也算是感恩了,再者,也是要去谢谢那王家小姐的。“ 阿兮当即令驾车之人转了方向,朝西街奔去。 长曦原就没数,不知那医馆究竟在哪,也是巧了,多方打听,这西街就一处医馆,于是朝路人所指的方向而去。 医馆前,一辆双驾马车横在那里,周围四五人面露凶色,笔直地站着,俨然一副挡着门不让出入的架势。 下了车,长曦正要上去一问究竟,被阿兮抢先一步。 “敢问,这馆里的大夫可在?“ 那几人将阿兮视若无物,并未回话,倒是车内一酥软人心的女声响起:“谁?“ 长曦听出是昨夜那王家小姐王婉儿的声音,忙问道:“里头可是王小姐?“ 那人掀了帘子,露出一张傲慢不逊的面孔,她仰着头正要再问,忽看到一旁身高八尺,目如朗星的阿兮,被他的气宇轩昂之态摄迷,当下含笑被人扶下马车,却也不朝长曦说话,只低头抬目,娇羞地问阿兮道:“公子可是找这医馆里的大夫?“ “我不过是名家仆,不必这般称呼,姑娘可知,这馆门为何紧闭?“阿兮亦是一个言行皆傲的人,看在王婉儿眼里,竟又多了几分大家公子之风,甚觉这身份可惜了,倒把长曦晾在了一边。 “并不知,只是,我早些便已来了,在这里等了近三个时辰,也不见半个人影,不知你找那大夫作何?“ “我们想赎回昨夜那白衣公子抵在这里的扳指!“长曦抢话道,“小姐还记得我吗?“ 王婉儿细看长曦一番,认出是昨夜经自己施针诊治之人,见她与阿兮同来,想必关系匪浅,于是同长曦寒暄了几句,问了问伤势和今晨的症状,言明自己识得那白衣公子,也是要赎回扳指,来日还他的。 “小姐好心为我诊治,怎能又叫你垫付银钱,如今我带着弟弟来了,就是拿回那东西,好还给恩人的,正要去府上答谢呢。“长曦又称阿兮作弟弟,惹得阿兮满脸不快,躲了开来。 二人又交谈了一阵,长曦自觉等的时间太长,怕李长暄担心,刚决定同王婉儿道别先回客栈,那大夫便从远处风风火火地走来,紧紧护着踹在怀里的东西,愁容满面。 见长曦和王婉儿在这儿,似是得了什么大赦一般,忙问:“二位可是来找我的?“ 长曦朝他躬身行了礼,道:“多亏大夫昨夜救治,我同伴现醒了来,将养一段时日怕是就可大好了!“ “不必不必!行医者,济世为德!况且也是那“话到嘴边,那大夫突然止了住,拿出怀中的扳指,朝王婉儿道:“此物甚是贵重,我确不敢收,那临阳京都,岂是我这等泛泛之辈可去的地方,想必小姐与之相熟,又有亲眷在临阳久居,便替我趁早归还了罢!“ 说着,也不要些银钱交换,直接递予王婉儿,王婉儿接着,拿绢子包了起来,点头以答。 “临阳?“长曦低语着,想起安宁长街一遇,心想,即是临阳人士,生得那般好样貌,为何从未听过,便打听道:“小姐可知那公子是谁?“ 王婉儿还未答话,便见不远处来了一队人马,为首之人也生得极其俊朗,面带怒色,朝这边吼着:“李长曦!“ 阿兮环抱双臂,站在一旁看笑话,见长曦讪讪地回头,抿着唇鼓着两个腮帮子,一副打算认错的表情,不觉轻笑出声,上来替她解围。 “我们拿了东西就走。“阿兮朝李长暄解释着,走去王婉儿身边,伸手讨要那扳指,道:“我们府上居于临阳,姑娘告之那公子何名何姓,由我们还来,自是最快最妥当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五章 指掌 那王婉儿听了这话,多了个心眼,道:“此物颇为贵重,婉儿不知几位是何人,遂不能擅予。“ 说着,将扳指交给了一旁的下人。 李长暄听了长曦的解释,大概了解了些,便上前表明身份,解释道:“我们是临阳礼部侍郎府中的人,姑娘切勿误会了什么。“ 王婉儿退后几步,她不认识他们,也不知他们口中的话是真是假,又无人作证,她虽不懂玉,但祁殷身上的东西,必定是值钱的,倘若这几人是欺她好骗,白白浪费一个接近祁殷的机会不说,还丢了他的东西。万一哪日祁殷得了空,来这里赎回,知晓是自己拿走了,又没有还他,还当自己是个贪贵敛财之人。可若真如此人所说,他们来自临阳官贵之府,亦是不可得罪的,况且,看三人的穿着谈吐,的确不似普通人家。 王婉儿心思缜密,想了想道:“不如这样,此物仍由婉儿交予祁公子,几位若想着报答,将赎金奉上,给了这大夫即可,婉儿自会将话带到,也不负姑娘感恩之意。“ 阿兮收了手,嘴角淡淡一笑,这女子过于圆滑,极不讨喜,不过,他心下已有了主意,遂不再多言。 这话中的重点,三人听得各不相同,李长暄连连称是,想着能省些麻烦更好,便微微颔首朝那王婉儿一笑,以示可行。 而长曦,挑了这话中她最想知道的,那白衣公子的身份,一个祁字,叫她不免想到在临阳名声大噪的祁殷,于是问王婉儿道:“祁公子?那人姓祁?哪个祁字?“ “姑娘不是临阳人士吗?怎会不知祁城少主呢?“王婉儿刻薄道。 “祁殷?“三人异口同声,互视而疑,李长暄却恍然大悟:“这次的胥城商会,又是他来的?“ 他言语中尽是羡慕,夸赞道:“不过二十出头,便能担此大任,果然是个奇才!“ 长曦的脑子却蒙了 祁殷怎么会是这个帮自己解围,又救自己性命的白衣公子呢 “他真是祁殷?昨夜那个公子,真的是祁城少主?“长曦不敢相信,复又问着,心下疑惑起来,那他为何要由自己进去会馆,又故意拦了阿兮在外头,然后阿兮才被莫倾所骗,而莫倾不就是他先赎了,要给田家的人吗?长曦思维简单,只想了一会,顿觉头晕脑胀的,既然事情已过,索性不再去想了。 再看旁边突然沉了脸色,瞬间又淡然自若的阿兮。 他心中纵是思绪万千,却无人可诉,也无人敢听。 “祁殷“阿兮心中念着这个名字,想起那日南商会馆前,像是试探自己身手的那九尺大汉,心下一震,不自觉得念出了他的名字:“胡剑“ 天空忽落了几滴大雨下来,李长暄不再多思,让随从掏了两张银票,道着谢,硬逼那大夫收了下,再同王婉儿粗粗交谈了几句,借医馆的纸笔写了副帖子,请她来日入临阳时去府上做客好由父母亲谢。 大雨倾盆而下,好在他们已安然回了客栈。 不论李长暄如何同长曦商量,长曦就是坚持不去他朋友的府中暂住,非要跟着南下冀川。李长暄说她不过,只好答应了,原定于三日后出发的计划,被长曦硬是提前到明早,说是等他拜访完了卓知州,若天气转晴,便即刻起身。 若说长曦现唯一放心不下的,莫不是小五和阿晋了,她早有打算,当下便求了李长暄,要他明日去卓府时,赎了小五和阿晋的身,还他们自由。 隔壁厢房内。 “只是被关去州衙?“李长暄听着随从打听来的消息,重复地问了几次,冷哼道:“开什么玩笑?杀人未遂之罪,只因招认了,便连刑都不动了?可说要关多久?“ “小的想,那卓文径怎么也是卓知州的侄儿,兴许待我们走了,再放出来也说不准还有,那田衡今儿早上在我们还未来胥城之前,已随着祁城少主祁殷的车队走了,打探不出什么来,也不知小姐这番,是否是他所为。“ 将随从们遣了下去,李长暄不免烦躁起来,那个欺负长曦的卓文径,连顿打都没有挨,只是被卓知州训斥了几句,装模做样地关去牢中,着实太不解气,他正想着如何替长曦出这口恶气,却见长曦同阿兮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我饿了“长曦拍着肚子坐下,“阿兮说了,他观这天象,明日雨必停,说不准是个大晴天,我们还没有预备赶路的干粮罢。“ “就知道吃!“李长暄宠溺一笑,叫阿兮使人去传饭来,再嘱咐随从们带足了东西,好准备着明日启程。 看阿兮出了去,长曦才悄悄开口:“阿兮最近盯得我可紧了!晚上都能看到他在门外守着的影子,胥城一事都怪我自己鲁莽贪玩儿,与阿兮半点关系都没有,哥“ 长曦别扭地喊了出声,道:“不论卓知州如何惩戒卓文径,那都是他的事,与我们已无关联,过多追究,来日回了临阳,阿兮也会被父亲责罚的,我现下安好,帮我的小五和阿晋也无大碍,他要护短或是秉公办理,都是那顶官帽赋予他的权利,此事,就这样算了罢“ 毕竟李长暄没有一官半职,并无权干涉此事,卓文径已服法,若就单以他们父亲的名义来压卓知州再行酷刑,之后也是会被人诟病的。 “我且不说你那未来的夫君“李长暄跳过自己,直指苏子戎:“他怕是也快到这胥城了,到时候,你可千万要将这话同他说一遍,看他是否会听你的。“ “不会的!“长曦肯定道:“苏子戎身为此次阜州水患的钦使,绝不会擅离职守,哥哥也是同他一起长大的,难道不了解他的脾性吗?“ “若是旁人,他自是以民为重,若是你“ “今日即便我暴毙在此,他也依旧不会舍灾民于不顾!“长曦笃信道:“苏子戎是怎样的人,我最清楚不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六章 恶报 “可要一赌?“李长暄自信道:“明日我们且暂留胥城,静等苏子戎来寻,如何?“ “从冀川前往阜州通知他,再从阜州来胥城,至多晚你们三日,我们便拿此一赌,若苏子戎来了,离家这段时日,我万事随你,若他未来,而是使了别人来,你须得答应我两件事。“长曦抬手与李长暄三击掌,严肃道:“不许反悔!“ 第二日,雨果然停了,长曦从昨夜开始,忽然觉得身子疲软,困倦嗜睡,连连打着哈欠,却又整夜失眠。她趴在湿漉漉的窗户边,接着屋檐滴下的雨水,刚才吃了早饭,李长暄已带着大礼去往卓府。阿兮昨夜忽受了风寒,长曦无趣,便强打着精神待在他的房间里照看他,关了窗,长曦可惜道:“阿兮果然神通,今儿天可大晴了,蒸着地上的蓄水,雾气腾腾的,就是不见有彩虹出来。“ “怎得又决定今日不走了?“阿兮坐了起来,又被长曦按去床榻上,无奈道:“不过微受了些寒,声音变了变,我一个大男人,躺在床上做什么!“ “你才十七岁“称什么男人,长曦想着。 “好歹大你两个月。“阿兮想起长曦两次唤他作弟弟,有些不爽:“该去医馆换药了。“ 正欲出门,门外忽有人急匆匆的回禀着:“小姐,卓家昨夜发生了些事,公子现下在那边帮着忙,暂回不来,叫跟小姐说一声。“ “何事?“ “卓知州昨晚晕倒在州衙,今儿被人寻见,找了大夫,才说是受了惊吓,突然中了风,现在话也不会说,人也不能动的“ “中风?“长曦讶异着,卓父的身体明明看似健朗,怎会这样呢 “还有啊!那卓文径不知被谁毒哑了,四肢筋脉俱断,躺在牢房里半死不活的,已是个废人了!真是替小姐出了口恶气!“ “去哪?“阿兮喝住长曦道:“你兄长交待,不准你乱跑。“ 这一次,阿兮态度异常强硬,长曦好话说尽了,也不肯放她离开,无奈之下,长曦赌着气也不去医馆了,只留在客栈里,楼上楼下来回走了几圈,又无力地躺回客房去,总觉隐隐有些不安。 近晌午的时候,李长暄回了来,一见长曦便厉声遣退周围的随从,连带阿兮也不让听着,关上门,脸上又气又脑,又是心疼,吼道:“有伤为何不说!“ 他今日带人去了卓府,刚入府门,便被府中的下人指指点点,起初不知为何,后来被杨盛请去前厅,交谈中才知,卓知州昨夜竟突然中了风,不省人事。 基于礼数,李长暄不敢擅自前去帮忙,又不能就这样走了,遂候在前厅,看看自己有无可用之处。 招待他的正是长曦口中小五,那丫头问他长曦背上的伤如何了,他才后知后觉,细细询问了半响,知是被卓知州使人打得。小五又说,这府中现人人都觉得,卓文径和卓知州出了此事,是长曦所为。 李长暄本再待不得,先将长曦要为她和阿晋赎身的事相告,后同杨盛支会了一声就要回来,卓府却又发生了一件大事所以拖到现在。 屋内沉默片刻,长曦知错,细语柔声地哄了李长暄半响,总觉这角色问题有待商讨,自己哪像是个妹妹 没多久,那济世堂的女医竟提着药箱来了,李长暄言语和缓,请女医看伤,那人直接道:“昨日姑娘已看过了,今儿换换药就好了。“ 等女医走了,李长暄又把阿兮叫来训斥一通,问他为何合着长曦瞒了他,叫长曦心里爽快了不少,却又不得不劝阻着,毕竟罪魁祸首还是自己。 “是我不让阿兮说的“长曦喃喃着,嬉笑道:“我是想着,回头告诉苏子戎,叫他收拾他们去,万一被报复了,也轮不到咱们头上“ 这几句荒谬的解释,引李长暄扑哧笑出声来,严厉道:“以后不准这样了!长兄如父,不论何时何事,哥哥都会先护着你!“后忽又想起长曦叫打听的事,宽慰道:“你也放心,那救你的阿晋,好好的。“ 入夜。 长曦趴在窗户上,握着李长暄不知从哪得来的金琼膏,吹着阵阵冷风,经昨夜大雨,外头成排枫树上的叶子,大都被打尽了,有些枝较细的,也折了许多。 “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 长曦深吸一口气,防止自己又多想,伸了脑袋往街面上瞧着,每每盯着一人,直至他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再换一个,这样看来看去,眼睛渐觉困了。她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就要关窗入睡,客栈前一个熟悉的身影忽映入眼帘。 卓士翰身着平日里惯穿的袍子,低着头,静静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他的身影在这灯火通明的街道上,被来来往往的行人衬托着,竟觉有几分落寞。 他是来找她的,长曦这样想着,是因他父亲的事,来责问她的,而自己,确有必要解释清楚。 她迅速关上窗户,望向门外,阿兮因受了寒,被李长暄逼着回了厢房休息,此时该是没有在这里守着自己。她拿了件盈云娆花的素色斗篷,压了个门缝往外偷偷看了一眼,阿兮确实不在,只留了个随从在门前守夜,竟累的靠在墙边睡着了。 听着那守夜人沉沉的鼾声,长曦又走了回来,将手中的斗篷轻轻盖在他身上,才蹑手蹑脚地下了楼。 此刻不到子时,楼下仍有喝酒吃肉,谈笑风生的客人,长曦低着头穿过大厅,在卓士翰恍惚的目光中,畏畏缩缩地走到离他几步之远处立定。 他似乎惊讶自己会出现在他面前,眼中并无她所想的怀疑和怨恨,却极不自在,布满血丝的双眼不停地打着转,并不看她。 长曦欲言又止,看着卓士翰面无血色的脸庞,怕越描越黑,不敢先开口。 两人就这样站在那里,互不言语,越叫长曦觉得浑身不舒服,于是打破沉默,直入主题:“我并未说自己在卓府挨了鞭打,只是将卓文径欺辱我一事说给了哥哥,卓知州突病,我亦倍感意外,却非我们所为。大家都知道,卓文径早已关押入牢,我们一介平民,州衙大门怕是都进不去,我爹娘远在京都根本不知此事,亦不会从中作什么手脚,更耻于这般何况,闺名清誉最为重要,我知孰重孰轻,怎会将此事闹大,做这损人不利己的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七章 担忧 解释了这么多,长曦觉得身子忽然有些无力,长吁一口气,却不见卓士翰有所回应,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试探道:“你在听吗?“ 卓士翰点点头,故作不以为然,深吸了一口气,淡淡道:“我父亲怕是昨日受了惊吓刺激,再加上雨势太大,未行安排便独身留宿在州衙,无人照顾,又常年殚精竭虑,这病症凑在一起,才突发的罢至于卓文径,他药瘾已过半年,即便昨夜不成那样,也痛快不了多久了。“ “大夫看过后如何说的?现可好些了?“ “稍清醒了些,只是口不能言,肢不可动,大夫说是先期痰湿中阻,好好调养着,往后也可如常人般生活,只是这官我已嘱咐杨叔上报请辞了。“卓士翰终正视长曦,释然一笑:“平日不务正业,厌学勿道,而今需用时,方恨自己无能。“ 他自嘲一笑,解释着:“我今日来,是替父亲向你道歉,你清楚缘由,想必不会怪他护子心切,不过,我却不后悔曾将你扔去地窖,又叫你做我的陪读书童,只恨折磨的你少了一些“ 长曦看出他眼中的苦涩之意,知道这话是口不对心,只静站着,也不知如何安慰他。 “这两天身子有什么不对劲吗?“卓士翰警告道:“我问了济世堂的大夫,那神仙散因是散在茶水里的,药效稍比吸食轻了些,瘾发虽因人而异,你这两天还是注意着,最好就待在房间里,周围别离了人,要是觉得哪不舒服了,就立刻去看大夫,济世堂医治过不少像卓文径一样的人,我们初食,挨过头一次,往后就没什么大碍了,只是“ 这话有些难以启齿,叫卓士翰愁眉不展,他想了想,道:“我待会儿让阿晋送小五过来陪着你,若瘾发,同为女子,倒好照顾了。“ “呃我听不太懂“长曦挠着头,忽觉从昨日到现在,阿兮时时刻刻不离身边,除了瞒着李长暄去看伤之外,也紧紧看着自己不准走出客栈,几乎寸步不离,长曦不免疑惑起来:“瘾发是什么症状?很可怕吗?“ “也没有,只是担心而已“卓士翰苦笑,苍白的嘴唇紧抿着,同长曦道了别,转身离开。 他走得每一步,都极为胆怯 今晨将已中风的父亲接回府中,待大夫诊过病,施了针,开完方子才要嘱咐,他却药瘾突发 那种无以描述的痛苦,像是要将灵魂和撕裂分离一般,将他的意志磨了个干净,他永远不会忘记,当时的自己有多狼狈,亦不会忘记,为了保持清醒,又是如何发狂地一刀刀刺在自己的手臂上 整个卓府因他陷入慌乱之中,直至入夜,方才熬了过去,行如常人。尽管身体被折磨地异常虚弱,他却不顾杨盛阻拦,特意来了这里,想知道长曦是否正经历着跟自己一般的痛苦,想替卓文径道歉,想替自己的父亲道歉,想见一见她,却半步不敢靠近 长曦的出现,将他揪着的一颗心放了下来。 她尚安然无恙 然而,却必要经历那痛楚。 长曦看着卓士翰一步步缓慢又艰难地移动着,心下起疑,便追了上去,扶着他的胳膊,要将他送回,却刚好触碰到他的伤口。 见卓士翰忍着痛却仍轻叫了出声,她忙问:“你怎么了?“ “阿曦!“阿兮不知何时已挡在二人身前,淡淡道:“回去。“ “可他好像受伤了。“长曦询问着,“我们先将他带回客栈看看罢?“ “少爷!“ 正说着,远处杨盛带着一干下人四处张望地跑来,急急将无力的卓士翰抬起往卓府而去,来不及同长曦解释,甚至连一句话都没有说,便慌忙离开了。 长曦顿觉费解,卓士翰一个整天精神抖擞,声如洪雷的人,怎么突然成了这样,她看着面前一脸淡然的阿兮,忽想到卓士翰方才说的话,便问道:“你刚刚一直看着我?“ 阿兮不作回答,只引着她回客栈里头,更叫长曦奇怪:“你不是早回房休息了吗?这都子时了,我不过出来一会儿,你怎么又跟来了?“ 话都未问完,李长暄也慌张着跑了出来,见长曦无恙,也是长吁一口气,哄着她回去。 站了这么久,长曦也累地浑身无力,便听他们的,先回了客房。 不知为何,长曦总觉身体有时不由自己,才迈进房间,突然双腿一软,跌坐在地,李长暄和阿兮一左一右将她扶至床榻上,满脸担心的神色。 “你们看得我这么紧是怕我出事?“长曦想来想去,只有这个原因了。 “谁看你了?我睡不着,出来溜达,被我逮住了罢?一个小姑娘家,半夜三更的不睡觉,还敢跑去外头!“李长暄训斥着,替长曦盖好被子,不动声色地同阿兮出了去。 长曦极困,却翻来覆去睡不着,又忽听得小五的声音,起来开门看看,果见李长暄正带着小五朝这里走来,遂欣喜地迎了上去。 无意从杨盛口中听得长曦身份的小五,自觉身份卑微,也不像之前在卓府对待长曦一般随意,反战战兢兢地抽回长曦握着的双手,由李长暄解释道:“今日卓府太乱,我并未开口提这要求,这会儿,卓家居然派人将卖身契一并送来了。“ 长曦接过,看了眼小五的卖身契,立刻撕了个粉碎,朝李长暄道:“哥,明日将银子送去卓府罢,顺带将阿晋的也赎来。“又喜笑眉开道:“小五今天跟我睡一起!“ 二人关门回屋,小五拘谨着不敢乱动,长曦正要拉她去床榻上躺着,她却退后一步,避开长曦的好意。 “小姐身份尊贵,小五不过是个丫鬟,还知晓高低贵贱之分,断不敢越了礼数“她退至门边,道:“小五会整夜守在这里,小姐安心睡罢。“ “你怎么了?怎么这般生分?“长曦挪动着酸软的步子,“可是怪我欺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八章 隐瘾 “怎会小姐不曾骗我“小五说着,想起长曦当时在地窖里的话,她早就说过,自己家在临阳东市,但凡有个心眼,都该猜出她身份不卑,偏自己却当她说着胡话,不以为然,直至今日前厅,听得李长暄与杨叔的对话 “你这么喊我,就是在恼我。“长曦拉着她面对面坐下,锤着发困的双腿,“不过我没有跟你实话实说,你恼我也是应该的,所以我无话可说,也不想解释。“ 有什么可解释的呢,小五心想,她是一个官家小姐,却被骗去卓府沦落为奴,自然注重闺誉不愿透露身份,自己也没什么可责怪的。 “小五。“长曦喊着,虽身子疲累,还是耐心的哄了起来:“你是我来到胥城第一个认识的人,这冥冥中也是一种缘分,自那夜你和阿晋去西街救我,我心中已有分辨,救命之恩,岂是道了谢便可两清的,我李长曦何等幸运,与你们相识不过十日,竟肯舍身相救“ 如果当时他们没有赶来,长曦不敢往下想。 “小姐天生就是有福气的人,我们帮了倒忙,是不敢提什么谢的。“小五道。 “阿晋现好了些,我也稍可安心,不然,终是我的罪过。你即这般讲话,想来也不愿同我多说,我无以为报,只能替你们换得自由。现如今我自己都不知该何处安身,也没得大话给你。“ 如果她没有从冯屈那里听来,这会儿子,定会告诉小五,叫她有了难处去临阳李府找她,可她现是要奔往冀川的,去了冀川之后,究竟又会怎样,不得而知。 “不过,明年之后我许是就要嫁人了,或许那时,我便了安定了罢“长曦想着,脑中忽浮现苏子戎常说的那句:你是我的。 什么时候开始,自己也会不自觉地想到他了。 “小姐为我们赎身,别提有多高兴了,可老爷突病,少爷又这样,卓家待阿晋和我不薄,我们不能就这样忘恩负义地走了。“小五诚恳道。 “卓士翰怎么了?“长曦听出小五话中有话,问道。 “还不是那神仙散害的!少爷把我送来,也是担心你“小五看着长曦费解的眼睛,忽意识到她可能不知,立刻收了声。 “那东西怎么了?“长曦想起卓士翰刚才那模样,那壶被下有神仙散的茶水,自己也喝了,以至于在被鞭打时,不曾感到一分疼痛。 可不论长曦怎么问小五,她都是小心翼翼闭口不答,长曦不想她为难,开了门,令人将她送去一间客房休息,又唤来阿兮。 夜深人静,既是临街的窗户大开,也闻不得一句人声。长曦双手撑着身子托在窗边,吹着夜里的凉风,试图赶走那极困却又无法悄然的睡意,丝丝长发飘散在僵直的脊背,她低眉静待。 门开了,阿兮遵礼并未闭上,却几步上前,伸手就要关窗,长曦抓住了他的手臂,她唇色惨白,更觉无力,快速问道: “这天底下,我唯与你推心置腹,阿兮,你实话告诉我,你们这样看着我,可是因我服过那神仙散?“ 不动声色地关上窗户,阿兮低头劝道:“别担心,我就守在门外。“ 这话无疑是一句肯定的回答,长曦垂下手,心里不安起来,她在卓府时,曾听下人们谈及卓文径瘾发,那些形容描述,长曦虽不一一记得,却知都是些不堪的词汇,她抬头问阿兮道: “一次即能成瘾?“ 阿兮不想再骗她,扶她坐去床榻上,淡淡地回着:“那是个不能碰的东西,却也谈不上是瘾,熬过第一次,往后再难受,也是轻的了。“ 他蹲在她身边,抬头看着她紧皱的眉头,拿被子盖在她的腿上遮寒,问:“现下,是否感觉身子有何异样?“ 长曦不语,不知为何,嘴唇颤抖地厉害。 “别害怕,你兄长去请了王婉儿,我们都在,我们都在你身边你不会有事的“阿兮这样说着,也是在安慰自己。 他行于暗市多年,听过不少拿神仙散诱骗控制女子的事,那种无以言表的疼痛和绝望,他曾亲眼见过 莫说女子,那壮如豹狼成日以血舔刀的大汉,也抵不过这神仙散瘾发。 长曦服下的量并不少,他的担心,从冀川归来持续到今日,没有对卓士翰下手,也是拿他当作一个长曦瘾发的征兆 今日卓士翰熬了过来,倒叫阿兮和李长暄稍放了心,想着,或许卓文径买来的神仙散,当中并无多少实物,长曦也能少遭一些罪。 “你这副表情,更叫我害怕“长曦一头倒在床上,呆愣地看着远处跳跃的烛火,同阿兮道:“放心,卓士翰都能熬过来,我不会比他差“ 长曦呢喃着,叫着阿兮的名字,道:“我心里突然没了着落,突然,很想苏子戎“ 阿兮心尖一颤,顿觉自己似是这街上被大雨打过的枫树,不论那成片的茂叶曾在林中多么火红绚烂,也逃不过飘落成枯的命运。 他悄无声息地起身走向门外,扪心自问,抛弃过去留在李府,这藏了整整四年的心意,究竟是对是错。 去请王婉儿的李长暄,可谓一波三折,王家无人识他,王良怎会在半夜三更让自己还未出阁的千金随他而去。 可那济世堂的女医告之,凭她的经验,长曦许会在今晚瘾发,王家乃御医世家,见多识广,那王婉儿又曾为长曦施针,能请来她,要比自己强上许多倍。 于是,李长暄又绕去别处,请了两位在胥城颇有声名的望族旧友,以证身份,王良这才相信,在李长暄的婉拒下,只由其女王婉儿带着十几名家仆和药箱,跟着去了客栈。 长曦闭了门,独自待在客房里头,她将床榻上的幔帐垂下,抱膝而坐,周围静地只听得到自己的呼吸,和窗外偶尔吹过的风声。 楼上厅内灯火通明,李长暄一壶接一壶地喝着茶,尽管一整日奔波忙碌,却没有一丝睡意。阿兮站在长曦房间不远处,倾耳细听,怕长曦瘾发而无所察觉。小五困极,靠在墙角似乎要睡着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九章 暗妒 王婉儿坐的笔直,姿态优雅,时不时与李长暄攀谈几句,身后那两个紧跟的丫鬟也极有眼色的服侍着。 她年芳十六,却有着不属于这个年纪该有的成熟,她样貌出众又精通医术,故自命不凡,不甘留在这个小小的胥城,令其父王良拒过不少上门求亲之人。 在她眼中,自己配得上这天底下最好的男子,却苦于无与相遇。 这是上天给自己的机会,王婉儿这样想着,李长曦可谓是自己的贵人,先是祁城少主祁殷,为她请自己而去,后是礼部侍郎长子李长暄,再为她请自己而来,她是万万没想到,长曦竟是这等身份。 如今,她手握祁殷留下的玉扳指,今夜过后,想必又可以李长曦的救命恩人身份,成为李府的座上宾,这二人家世显赫,皆非池中之物,只需稍稍使一些手段,总有一人会为自己倾心,然后,入主临阳光大王家,一切皆有可能。 她望向目不斜视的阿兮,心中暗叹,可惜了,若他不是一个身份低贱的下人,也会是一个好的选择。 一夜很快过去,长曦也并未如济世堂的大夫所言,会在昨夜瘾发。 频频如厕的李长暄,因喝了整夜的茶水,又担忧长曦,依旧似白日一般精神。阿兮则怕听得不真切,早挪去长曦房门前,虽觉行为欠妥,却只管靠在墙上,佯装着闭目休息,动也不动地守在那里。小五已睡醒一觉,站在阿兮身旁,正想着要不要叫他去休息一下,只见阿兮冷眼一瞥,便害怕地再不敢开口。厅上李府的随从还都强打着精神,互相靠在一处清醒着,倒是凸显了王婉儿这个外人。 她偶尔在周围绕着走上几圈,活动活动,即显示自己曼妙的身姿,又示自己尚且清醒,还偶尔借机向李长暄打听着李府的概况,听李长暄回答地有些含糊避讳,便也巧妙地扯开话题,然后适时终止。 被众人看在眼里,只觉这王家小姐果不愧是大家闺秀,温柔敦厚,良善心慈不说,还颇具仁爱之心,肯为只见过几次的长曦,抛头露面解难行医。 卯时至,厅下大堂已传来小二开门清扫的声音,长曦已浅浅地睡了几个时辰,被门外李长暄那句:“轻点儿声。“惊醒了。 她悄悄起床换了身衣裳,以免被李长暄和阿兮见了,知晓自己昨夜合衣而卧,又要啰嗦。 打开门,长曦刚刚抬头,不仅惊了自己,也惊了众人。 她一动不动地环视着厅上皆起身看向自己的人,双手还抓着门扇,眼神惊愕诧异,直到一旁的阿兮站在自己面前,挡了视线,她才回过神来。 “你们“长曦想问,却不知该问什么,这句话挤了半天,终是呵呵一笑,道:“你们起得好早“ 阿兮见她无恙,又是如释重负,又是忧心忡忡,忙转了身看向王婉儿,还未说话,李长暄已携了她过来。 一头雾水,被重新带进客房的长曦,好像明白了什么,她将手放在垫了块巾子的案几上,不言不语。等王婉儿诊完脉,听她询问了好些话,一一答了,见众人都松了一口气。又看着围着自己的李长暄和阿兮,还有门外探着头的小五和一干李府随从,鼻子一酸,抬头问道:“你们因为大夫的一句预言,就生生在外头守了我一夜吗?“ 李长暄并未答话,嘱咐着小五打水给长曦梳洗,又叫随从去楼下取饭食,阿兮听了王婉儿的话,知长曦现无事,更是躲了开,王婉儿正好抢了话头,道:“可不是,我们都担心坏了。“ 长曦一听,顿时低了头,试图掩了那涌出来的泪珠,咬着嘴唇不敢哭出声。 她自小就被李府上下如众星捧月般地对待着,自己但凡是磕了碰了,受了凉着了热,也会同这日一样,有姬华公主和李长暄,阿兮和年婆婆,还有西厢里一群丫鬟小厮们看着守着,还有李旭谦时不时的责备,苏子戎站在门外频繁的探望。 可今时不同,她远在胥城,在已知与李长暄并非同父同母所生的情况下,见他依旧一如既往的对待自己;在食了神仙散,随时会瘾发的情况下,身边的人不离不弃地看护着,陪伴着;甚至连只见过几面的王婉儿,都彻夜不眠地来了这里 长曦此刻的感动,是这十七年来,从未有过的强烈。 “瞧瞧我们长曦,居然哭鼻子了。“李长暄踏着门外几名随从的笑声走来,蹲下身子拭去她脸颊上的泪痕,故意调侃道:“怎么?想父亲母亲了?还是想子戎了?“ 长曦破涕为笑,吸吸鼻子抬起头来,夺了李长暄刚从随从手里接过的帕子,粗鲁地擦了擦眼角,瞪了他两眼,细语朝王婉儿道:“想必王小姐累了,不如先回府歇息,好叫我心里少一些歉疚。“ 李长暄正要阻止,想着让王婉儿留下,以防突变,王婉儿已开口回绝。 “不必,我还是留在这里为好,李小姐也无须歉疚,我身为医者,这一切都是应该的。“ 她这番回答,又叫李长暄另眼相看了。 劝不走王婉儿,长曦只好随了她,李长暄便唤人另开了间上好的客房,将她请去歇息,她也言明,有何事尽快告之,好及时诊治。 王婉儿边走边想着李长暄方说的“子戎“二字,实不难猜,必是那骧秀铁骑的苏家二公子了。 早听闻那苏子戎儿时便与礼部侍郎的千金定下了婚约,今日知晓长曦身份,便暗暗从身世c样貌c才情和谈吐间比较了一番,越发觉得,长曦除身世外,样样不如自己。 很难想象那传闻中高洁傲岸c品貌不凡,在那些有头有脸的小姐口中炙手可热的苏子戎,如何会单单挑了这么一个平平凡凡的李长曦,难道王婉儿这样想着,或许是父母擅定,强加于身呢? “一定是这样!“她不觉说了出口。 这世间总不乏善妒的女子,王婉儿便是其中之最。 而善妒,必是因不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章 腰牌 晌午时分,几人说说笑笑地用了午饭,还未散,便有一随从急急来禀,喜道:“公子,外头有人拿着骧秀铁骑的腰牌一路打听过来,我借着一观,后刻了苏公子之名,想来,是苏公子到了!“ 李长暄急忙起身去外相迎,王婉儿也碎步跟了上去,想一睹真容。 那随从见长曦依旧坐在原处不动,还悠闲地拨着果皮,不免好奇道:“小姐不去门外迎一下苏公子吗?“ “你可见着他了?“长曦不紧不慢地问着。 “小的虽不识字,却屡见府中各处挂有不少苏公子的笔墨,上有落款,所以那腰牌上的字,小的绝不会认错!“ “那东西又不长在身上,怎得他就一定在外头呢?“长曦又问。 “小姐可是不记得了?去年苏公子曾罚过骧秀铁骑中一人,那人就是丢了腰牌,被生生打了二十军棍,再除名撵出军中的!那腰牌,可是万离不得身的!“ “你都说了,那是丢了腰牌,军中人数众多,岂会各个都识?腰牌便是那人的身份证明,若丢了,被有心人捡去,再以此潜入军营,那可不是大祸,除去军籍以免发生这等事,再理所应当不过了。“长曦解释着,抬头看向倚坐在一旁的阿兮,冲随从笑道:“以往阿兮每闻苏子戎要来,或以武相会,或躲之不及,你瞧瞧,他可有半点要起身的架势?“ “不是躲之不及,是不屑一顾。“阿兮嗤之以鼻,看向复又走回来的李长暄,身后跟着王婉儿和两个陌生面孔,朝长曦道:“你赢了。“ “连你都知道,这结果显而易见。“ 长曦接过李长暄递来的腰牌,朝那二人道谢,又听李长暄细细地问了他们好些问题,才唤了人来,将这二人请去后头单独歇息。 李长暄碎碎念着:“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居然没有来“ “凡事有先后大小,他是个知分寸的人“长曦解释着,一点不觉意外。 “这倒现得你们心有灵犀了!“李长暄调侃着,见长曦扭了脸不看自己,环视一周,叫随从去济世堂请个大夫过来,长曦拦下,问:“可是要瞧那二人?“ 已将王婉儿当作自己人看待的李长暄,毫无顾虑道:“阜州大水,灾民蜂拥北上,或感瘟疫时疾,这二人方才言明,是自阜州授子戎所托而来“ “他行事谨慎,即敢放人离开,一定无恙。“长曦肯定道。 若此刻请了大夫来瞧,不仅那二人会倍感受辱,也会闹得人心惶惶。 她是信苏子戎的,所以没有任何可怀疑和犹豫之处。 “也是,子戎做事一向严谨。“李长暄听了长曦的话,只笑自己多虑,遂附和着。 “明日一早,我们便启程南下罢。“长曦提议。 “不可!“李长暄微怒,道:“万一你瘾发正行至偏僻峰林之处,我该如何是好?“ “按卓士翰瘾发的时辰来算,昨日我并未有何迹象,已是异常,况且,我今晨起后,自觉比前几日精神要好上许多,未感不妥,我想尽快去冀川见爷爷那里怕是已受阜州累及了。“ 李长暄怎样也劝说不过,就叫了阿兮来劝,阿兮直接道了一句:“她去哪,我去哪。“ 把李长暄气得不轻,甩袖愤然离去。 苏子戎派来的那二人坚持要连夜折返,长曦便也不再强留,道了谢,使人装了些包袱盘缠给他们,送他们离开胥城。 她早有主意,谁也不能阻止。 阿兮看在眼里,悄无声息地出了客栈,前去济世堂找了那女医,解释了一番长曦现下的状况,那人估摸四十有余,听阿兮这样诚恳,自己在这胥城也了无牵挂,而阿兮又出了不少银子给这里的掌柜,折返冀川只不过六七日之久,便可赚得自己一月之余的诊金,不必过多思量,面上已应了下来。 自知拗不过长曦的李长暄,听闻阿兮已寻了那女医欲跟随而去,便也不再反对,只得客客气气的将王婉儿送回王家,又在其父王良的百般挽留下,不得已在王家逗留了一个时辰。 长曦趁着李长暄不在,避免招摇换了身男装,亲自将小五送至卓府门前,阿兮寸步不离。 尽管卓士翰事先打听过了她的消息,知她并无大碍,又听得她亲送小五,便等在府前,装作偶遇一般,请了长曦入府一坐,阿兮依旧对其心存敌意,忘不了那夜,他说的那句曾把长曦扔进地窖里的话。 明日既要启程,今便再夜访卓府,给卓士翰留一个教训,阿兮这样计划着。 几人直奔阿晋的住处而去,见他脸色苍白,独自在院中晒着太阳,小五一边数落着,一边扶着他躺去屋内。 怕扰了阿晋养伤,长曦不敢过多交谈,前前后后说了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匆匆离开,言语间除了道谢和感激,再说不出别的。 直到长曦出了阿晋所住的院子,杨盛才知府里来了贵客,急急忙忙地赶来相迎,一见长曦,便躬身一礼,陪着笑,道:“哎呦,李小姐怎得亲自来了。“ 长曦正为那白衣男子的身份而疑惑颇多,便避开卓士翰和阿兮几步,悄悄问道:“杨叔,我记得您说过,祁城少主曾要救我离府,我与他素未谋面,您可知这是为何?“ “我也不知,只是听命行事,祁公子仁善,想必是知晓您的身份,才暗中相帮。“杨盛实话实说道:“实不相瞒,小姐那日受伤被扔去西街,我依令通知了祁公子,想不到公子竟亲自带人前去相救,还叫我去那医馆接你们回府,这才知道卓文径的真面目!“ 说着,愁眉不展地重重叹了一口气,又接着道:“卓家出了这样的人,又飞来横祸,哎“ “杨叔何苦烦恼,有失必有得,幸而卓老爷性命无忧,想来经那一夜,少爷也该懂事了。“长曦宽慰着,朝卓士翰看了一眼,发觉他也正瞧着自己,便点头以笑回礼。 这一笑,在卓士翰眼中,犹如滂沱大雨之后,天空骤晴。 他知道,长曦没有怪自己,没有怪自己的父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一章 不知所云 “你若心存妄想,用不着我来收拾。“阿兮见卓士翰那神色,大概猜到了半分,在走向长曦身边时,扭头警告了一句。 一丝隐隐地火药味在二人之间弥散开来,卓士翰也毫不客气,昂头直视阿兮,冷哼着挑衅道:“你若心存妄想,我却不会手下留情。“ 长曦只听着了卓士翰那后半句,怕阿兮听了这话恼怒,便跑来挡在二人中间,将想为阿晋赎身一事,适时道了出来。 难得长曦有事用得自己,卓士翰想都不想,让杨盛拿了阿晋的卖身契来,递给长曦,挽留道:“不如等他伤好一些,你再带着他和小五一起离开“ “多谢!“长曦接过,看了上头的数字,从阿兮那里拿了几张银票要给卓士翰,被卓士翰拒绝。 “这权当你在卓府补偿罢了。“卓士翰难以开口,自己当日若是清醒,必不会让长曦挨了那顿鞭打,可这话,却是说不口的。 “这银票带着上次府上退回来的那份,是小五和阿晋两个人的,我不能讨这便宜!“说着,叫阿兮塞给杨盛。 “使不得!使不得!“杨盛也不敢接,道:“救了小姐,得了自由,这是他们两人的造化,至于银子,我们少爷说了,即便小姐不为他们赎身,在他们成婚那日,也是要将两张卖身契送给他们作礼的,小姐就不必再给了。“ 长曦犹豫片刻,将银票收了起来,撕碎了阿晋的卖身契,朝卓士翰屈膝以礼,以示感谢,道:“小五说了,卓家现需要他们,不能离开,还请卓少爷和杨叔看在他们如此念旧顾情的份上,来日有了别的决定,也能信守承诺。“ 介于谢氏听闻此事,已于昨日赶来侍候卓父,长曦不识,又烦那来来回回的客套话,实在不想进去叨扰,时辰也不早了,便同卓士翰和杨盛告别,出了卓府。 “往后看。“阿兮同长曦并肩而行,走在卓府门前的那条大道上,调侃长曦。 “怎么了?“长曦回头,见卓士翰仍看着他们还未回去,不知所以的她只得又朝他一笑,回头嘟囔着:“胥城的人果真好客。“ 阿兮无奈,不觉卓士翰今后会与长曦有何瓜葛,便也不多言。 此次,阿兮倒是猜错了。 卓士翰虽非济世之才,却也非池中之物,今卓父出了如此大事,家中一切重担均压在他肩上,现状的逼迫,欲将他从一个不问世事的少年,蜕变为一个有所担当的一家之主。 再加之桀骜不驯,性格要强,对长曦有了一种与别人不同的情,衍生了那股誓要压过苏子戎的狠劲他看着长曦离去的背影,一字一句道: “阿曦,临阳等我!“ 坐在马车里的长曦有些困,靠在角落闭眼休息着,阿兮从袖中掏出一物,伸手置于长曦面前。 “这东西怎么在你这儿?“长曦睁眼一看,这不是祁殷留在医馆的那枚玉扳指吗又问:“不是在王小姐那里吗?“ “收着,回去报你的恩,免得祁城那人欲攀附,来日找着借口就往府中去了,到时老爷定要细问,你又免不得因与商贾相交而被老爷责罚。“ “收是要收着的可是为何在你手上呢?“长曦不解,硬是要问个所以然。 “那王婉儿昨夜知晓你的身份,便主动给了。“阿兮撒着谎。 殊不知此刻,王婉儿正因此物丢失而愁容满面,也正因阿兮将这扳指偷了来,之后王婉儿入京,无由去寻祁殷,便去了李府假意寻长曦,生了不少事端。 翌日。 明月暖阳齐挂天边,一行人便已上了路,李长暄和长曦坐一马车,那济世堂的女医独坐一辆,阿兮与李府十几名随从均骑马而行,穿过羊肠小道空枝密林,一路南下,于夜间抵达一个小县城,挑了就近的客栈住下。 食了晚饭,一行人各忙各的,长曦伸不上手,又觉无趣,便披了件袍子,站在客栈门前,看着形形色色的路人发呆。 “可有不适?“那女医上前问长曦道。 长曦摇摇头,忽想起还不知她姓名,问:“长曦失礼,竟不知该如何称呼您“ “我要是在芳华之年成婚,孩子也有你这么大了,你就唤我严大夫罢。“她眼中露着些许慈祥和憧憬,落寞和哀伤。长曦学着她抬头仰望星空,却被这里的房瓦屋檐遮了住,半步不想挪动。 “小姐可有心上人?“ 这个让长曦措手不及的问题,却叫问者发笑,严大夫继续道:“小姐这个年纪,按说早该嫁人了。“ “嗯“长曦点头,附和着:“是该嫁人了“ 这严大夫不知自己身份,也不知自己早有婚约,突然问了这么一个问题,竟把自己问住了。 心上人 这是什么意思 阿兮站在不远处屏着呼吸,等待长曦口中的答案。 “那小姐何时成婚呢?“ “您似乎对我将来的归属很有兴趣。“虽是这样说,长曦还是答了:“明年明年初春罢。“ “噢?看来小姐这婚事早就定下了,那小姐是遵了父母,还是由了自己?“ 长曦一愣,扭头问道:“婚嫁之事,不都是由父母做主的吗?“ 难道自己想嫁谁,便可嫁谁吗? “所以我问小姐,可有心上人?若无,这嫁谁,与谁度过一生,都自认是命定。若有又嫁得,可谓金玉良缘,若有,却不可嫁“严大夫止了话,苦笑道:“倒不如孤身一人,了此残生。“ 周围寂静了许久,长曦认真地思考着这个问题。 她从未想过,自己嫁的人不是苏子戎。 从知事起,他已出现在自己身边,理所当然的宠溺,理所当然定了婚约,然后理所当然的出嫁 她从未想过,自己是否真的喜欢他 “心上人“长曦将这三个字挂在嘴边,很是费解,待严大夫回了客房,她也被李长暄板着脸劝了回去,便呆坐在窗边,想着方才那个问题。 她一点不累,大开着门,看见阿兮还未歇息,于是悄声唤了过来。 站在门边的阿兮依着规矩,不敢踏进一步,问她:“不舒服了?“ “没有!“长曦同他面对面地站着,抬头看他,及其认真地问道:“阿兮,你有心上人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二章 冀川 阿兮眼神闪烁,却面无表情,摇了摇头:“怎么问这个?“ “刚刚严大夫这么问我,我回答不上来,所以问问你。“长曦解释着,又追问了一句:“你有吗?“ “没有。“ “噢“长曦应着,慢慢坐了回去,脑中也是一片空白,她自言自语着,也不记得说了什么,却无故因那严大夫的一个问题,在心头上堵了些什么东西,说不清道不明。 直到第二日,长曦才知严大夫为何好端端地这样问她。 她坐在马车上,久久地掀着一侧的布幔,看着沿途经过的街市小巷,乡野农庄,无不在为七日之后的乞巧节采购布置,直到胳膊开始酸困,她才在李长暄的唠叨中,老老实实地坐了回去。 “今年的乞巧节,吃不到年婆婆做的巧酥了。“长曦回味着,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却遭李长暄嘲笑。 “别家小姐都是亲手做来贡给织女,保佑自己心灵手巧,又祈一桩美满姻缘,你倒好,年年都是跟着年婆婆等着吃巧果巧酥,瓜果也不摆一盘去,香也不焚一柱,连愿都要年婆婆帮着你许。“ “我许了,你不知道而已。“长曦这话确是真的,自赵娉婷嫁入苏府,三年来,每逢节日,她都只有那么一个愿,就是希望赵娉婷来年可以生个小宝宝,以如了苏家所有人的愿。 她是可怜她的 以她那生来病怏怏的身子,喜欢上了一个武拳弄枪的苏子渝,虽好强,以其父襄王之势,逼得皇上下旨赐婚,终是得偿所愿。 不过半年,襄王却因莫须有的罪名被斩杀在临阳城外。皇上念及所谓的手足之情,未曾牵连这个襄王膝下唯一的女儿。 经如此大起大落,赵娉婷与苏子渝分居而住,整日待在苏府东院吃斋念佛,几乎不见外人。苏子渝不沾花惹草,与赵娉婷也相敬如宾,却到底不是自己心中所属,三年已过,她的肚子不见半点动静,连苏母也着了急,说是要给苏子渝纳妾,延续香火。 赵娉婷个性沉闷,自知失势,想争,却无力去争 而苏子渝,虽半点情爱不懂,活脱脱一个骁莽武将,却是个极念旧的人,声称自己无力处理这家中事物,更不愿多添几个妾氏招他烦心,便将这话锋指向苏子戎,当着长曦的面就敢说了那让人羞怯涩意的话。 前后不过几句,言简意赅,就是将苏母急着抱孙子这事儿,交在了长曦身上 “好好的脸红什么?“李长暄轻笑,道:“可是想起去年宫中乞巧,子戎陪着你在那花前月下,偷听牛郎织女相会的情话吗?“ 长曦一眼瞪了回去,正要反击,忽想起昨夜那个问题,便脱口而出,问:“怎样才算是心上人呢?“ “别人问我这个,说不准还不好回答,你问这个,我正好知道!“李长暄得意道:“用三个字来解释。“ “嗯?“ “你的心上人,就是苏子戎。“ 长曦轻笑,不置可否。 阿兮在外头听着这答案,不见长曦再有何回应,挥了两下马鞭,去了队伍前头。 总归是折返过一次,李府的随从对去往冀川的路熟之又熟,半步不曾绕远,不足三日,一行人便在入夜前抵达了冀川。 这个县城算不得大,人们恬静安逸的生活似乎还未被阜州大水累及,街上各色摊铺前,也热热闹闹地围着不少人,长曦细看了看,大都是置办乞巧节的物品。 马车过这熙熙攘攘的街市,着实有些慢了下来,即将见到爷爷的兴奋之情溢于言表,长曦等不及了,叫人停了车,在李长暄碎碎的嘱咐下,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她一路小跑着,超过骑马而行的阿兮,回头冲他灿烂一笑,阿兮见状,忙下了马,扔了缰绳,紧随其后。 没一会儿的功夫,快步跟上来的李长暄面前,早没了长曦和阿兮的身影。 “慢点儿!“阿兮在长曦身后喊着:“没有多远了,不急在这一刻!“ 长曦答应着,脚步虽不曾放慢,却也不停地回头看看阿兮,不敢与他间隔太远,胥城一事,终究还是在她心里蒙上些许阴影。 老宅前,那昏昏暗暗的灯笼寂静地挂在门头两侧,在秋风浅浅地吹动下,有节律的摆动着。 长曦一下下敲着紧闭的大门,三声过后,有个上了年纪的老奴从里头开了个门缝,露出半张脸,正要询问,见来人是长曦,边卸门闩边吆喝起来:“小姐来了!小姐来了!“ 说着,那人跨出半尺高的门槛,欣喜若狂地上下打量着长曦,竟还流了几滴泪出来,伸手往里头请着。 宅里的人听了声音,一个接着一个,慢慢聚到门前,从院卫厨娘到丫鬟小厮,皆围着长曦问长问短,长曦停在原地,挨个儿回答着,直到李长暄到了,才算罢。 “周伯,爷爷呢?“长曦问那开门的老奴,脚步却直往内院走去。 “在呢!在呢!刚吃了晚饭,躺在寝屋榻上跟人下棋呢!“周伯朝李长暄道:“可吃了?“ “没有,长曦赶着要来,我们至进城就没歇过,周伯快去叫弄一些罢,我们今儿一整天还没吃顿正经的。“李长暄说着,又叫人安顿了严大夫,嘱咐周伯不要在李老太爷面前提起,以免他又担心,才带着阿兮缓缓去了老太爷那儿。 长曦掀了门上早挂起的暖帘,抱着刚刚路上买来的赤豆山药糕,在李老太爷慈祥地注视下,红着双眼跪在榻边,趴在他盖着厚重棉被的膝盖上,任由他摸着自己的头 二人都极有默契的一字不说,周围的下人门却都看哭了眼。 “这是做什么?阿曦来一回,你们就给我哭一回,可是觉得我虐待了你们不成!“老太爷训斥着:“还不快去拿个碟子过来盛上!我孙女儿又给我买好吃的了!“ 说完,周伯使人端走棋盘,老太爷便扶着长曦起来,坐在旁边,抹着长曦眼角的泪珠,大笑道:“我才说了他们,你也哭给我看了?“ 长曦撅着嘴不答,李长暄正同阿兮进了来,便接话道:“长曦大半年没见爷爷了,这还是忍着的,要是不忍,怕是要冲了老宅了!“ 众人哄笑,场面顿时变得热闹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三章 试探 周伯遣去下人,也退了出去,只留长曦,长暄和阿兮三人在内。 “爷爷近来身子如何?“长曦稳了稳情绪,轻声问着,闻着这屋子里的药香味,道:“还在喝那药吗?“ “药不能断,我身子还好,就是前几天阿兮火急火燎地来了,说你没了消息,把我吓了一大跳。“李老太爷假装瞪向阿兮,责怪着:“叫你寸步不离地守着她,偏生是给弄丢了!“ 又上下端详着长曦,柔声问:“阿兮把你丢在哪了?受了什么委屈,挨了什么欺负,都跟爷爷说,爷爷给你做主!“ “哪有啊“长曦讨着笑,解释着:“阿兮听爷爷的话,跟得我可紧了,是我自己贪玩,故意把阿兮引开,没成想给自己挖了个大坑!“ 长曦用手比划着,故意做得及其夸张,像是给小孩子讲故事一般,将自己去卓府当了几日卓士翰的陪读一事,轻描淡写地几句带过,别的也并未提起,边说边笑,倒是把李老太爷哄的很高兴,他虽心里头知道长曦是哄骗自己,却也不拆穿。 这个孙女儿,他最是清楚不过了,凡何事皆想放在心里,喜怒哀乐却都显于面上,看她此刻这模样,想必就是受了什么委屈,也已在她脑中烟消云散了。 “我一向是放心的,莫不说阿兮一直跟在你身边,你哥哥也疼你疼得紧,这次贪玩儿,就当给你个教训,往后去哪,身边都要留个人,别让我这把老骨头操心!“李老太爷说着,唤了长暄坐在自己另一边,又叫阿兮过来站在面前,语重心长道:“你们仨年纪一般大,还未经这世事千变,我老了,也看顾你们不得,故须谨记,人心换人心,不必计较事物得失,只求无功无过,平安一世罢了!“ 话刚毕,周伯便掀了帘子一角问道:“公子小姐,去哪开饭啊?“ “去堂里头去!“李老太爷满脸嫌弃:“别又往这儿灌一屋子饭味儿,勾了我的食欲,还不让我吃一口!“ 几人大笑着,被李老太爷撵了几步:“快去快去!老远我就闻见香味儿了!“ 在李老太爷的催促下,三人没个尊卑之分地同用了晚饭,长曦没什么胃口,只做做样子,随意捡着面前的盘子吃了两口,便又急急跑了回去。 屋内现就长曦和李老太爷二人,趁着李长暄不在,她终是支支吾吾地问出了口。 “爷爷我我娘“ 长曦话至一半,李老太爷全当没听到似的,忽问:“方才我不想多问,你独身一人在胥城,到底出了什么事?“ “嗯?“长曦纳闷,怎么又问回来了,刚要敷衍过去,却见李老太爷一脸欣慰,道: “爷爷知道,我们阿曦懂事了,很多事瞒着藏着,都是怕爷爷担心,可爷爷心疼你,你不说来,爷爷便要瞎想了。“ “没有什么,长曦刚刚跟您说的就是这几日的事,没有半点哄骗您的意思,在胥城,至多就是尝了尝当陪读的滋味,渐觉脑子里头东西太少,不足以用,府里请的先生讲来的东西,都是以哥哥喜学为先,我听不懂也不想去懂,就等着爷爷教我些以后好混迹江湖的东西,免得被人轻看了去,丢您和我爹的脸。“ “你啊!“李老太爷宠溺地抚着长曦的黑发,“我的阿曦长成了,是该嫁人了“ “那我长得可像我娘?“ 她低眉,不去看,却明显感觉到李老太子的身子略微一滞。 “像很像“他淡淡地回答着,忽道:“阿曦,爷爷困了,眼睛都睁不动了,你也快去歇着,赶明儿陪爷爷去街市逛逛。“ 说着,便要遣她离开,她静静地站在原地,没有回话,也没有挪动一步,只抬头用一种及其平静,却暗藏波澜的眼神紧紧盯着她的爷爷,好大一会儿,两人都没有先开口。 那股誓要知晓实情的态度,叫李老太爷顿时了然,看得出来,长曦是听了什么,来向他求证的 “爷爷跟长曦在这大眼瞪小眼的做什么?“ 至门外走进的李长暄,打破了这里的沉默,李老太爷自觉来了救场的人,而长曦也未真的说破,便借机叫李长暄将她带了出去,她倒是很安分,当着李长暄的面,没有执意要在今夜求个结果。 待二人走后,李老太爷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眠,长暄来冀川,是劝自己回临阳的,长曦也该是为这个原因而来,却在见到自己之后,半字未提回临阳的事,反而两次提到她的母亲李老太爷十分笃定,长曦方才口中的娘,绝不是说姬华公主 他终是坐起了身,在这更阑人静之时,叫门外守夜的下人悄悄唤了阿兮去,他知道,现下,没有比阿兮更了解长曦的人了。 因长曦随时有瘾发的可能,阿兮并未真的入睡,周伯应了他的要求,将他安排在长曦隔壁的房间,以更好的看护她。 跟着那名守夜的下人走着,阿兮知道,此刻被李老太爷唤去,定是长曦问出了口,所以早做好了实话实说的准备。 房内昏暗,只床榻边燃了一烛,阿兮应声走近,并不似刚刚来时那般有礼,反倒极其随意,搬了把凳子坐在李老太爷面前,嘴里还塞了一块赤豆山药糕,待嚼尽,饮了口凉茶,阿兮才开口道:“她知道了早在半月前我们离开临阳那日,她便知道了。“ “你说的?“李老太爷问着。 “算是罢。“阿兮将那日遇见冯屈一事粗略说了说,道:“她是个心思极重的人,在去往胥城的路上鲜少说话,连热闹都不去看了,只一心想着来找你求证。“ “我该怎么说难道要告诉她,当年李府皆是因我连累,才使她身怀六甲的母亲入狱,以致难产而“李老太爷顿时情绪激动,用力咳嗽了几声,待情绪渐渐平复下来,他抓着阿兮的肩膀,摇着头道:“不!我不能让阿曦知晓我的过往,不能将她牵扯进来,更不能让她恨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四章 答案 “她为何要恨你?“阿兮严肃道:“只怪李夫人过得太安逸,太不小心,同为入狱,你的身份依旧只是一个李家尊长,而她却变回了十恶不赦的白日门门徒。“ 李老太爷攥着拳头,那双懊悔的深眸中,尽是愧疚之色:“若我当时听了白翁的话,没有将田鉴逼入绝境,便不会有之后的牢狱之灾,旭谦肩上也不会扛着我的满身罪责,亦不会发生之后种种“ “你最不应该的,是姑息田家,退隐来这小城。“阿兮抬眼看向李老太爷,忽狠绝道:“我若是你,即便他田家在京都根深蒂固,在皇城呼风唤雨,也定要讨了这债,灭他满门!“ 阿兮咬牙切齿,想起长曦在卓家那数日,道:“此次阿曦与我失散,多半是田衡所为,你怕再次惹祸上身,他们却迎你而来,若今后某天,他们踩在你头上,你也要这般隐忍?“ “又能如何“李老太爷无力道:“我这身病,怕是连剑都提不起了。“ “你即已不姓白,还提剑做什么?“阿兮起身,端起烛台朝软榻上的棋盘走去,上有几颗黑白二子散落,不成棋局,他在一旁坐下,认认真真地摆着每一颗棋子,道:“对阿曦,对李家,你的话,不容反驳,你所做的每一个决定,他们都会遵循。就像四年前,你随口一句话,我这个毫无背景可查的人便可轻而易举地留在了李府,而今“ 他抬头看向那片漆黑之处,落子定局,道:“李家虽无力与之抗衡,到底还连着一个手握重兵的苏府“ 屋内陷入了寂静之中,仿若无人一般,只有那燃烧殆尽的烛火还在跳跃着。 许久,阿兮等不得李老太爷回话,终是起身走了出去,留他独自一人,思考着自己方才提醒他的那些。 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 阿兮知道,以苏子戎的个性,若听闻长曦此事是田衡所为,定会倾力报复,到时只需稍做手脚,田家迟早会不得善报 而自己,也迟早会离开她 这一日,不远了 又是一夜无眠。 天亮。 看似日暖和煦,瑟瑟秋风却透着一股穿体而过的冷。 长曦一早系着风披,等在李老太爷的房门外头,那种渴望知晓实情,却又不愿改变现状的压迫感和好奇心,促使她停在原地,不敢走近一步,只盯着院中飘零的落叶,呆愣地站着。 没多久,原伯来了,他遣了守夜的人,唤来几个丫鬟伺候李老太爷洗漱用饭,请长曦入内稍坐,长曦却执意守在门外,任凭原伯如何劝说,都不肯踏进一步。 里头的李老太爷一听,大声朝门外吼了一句:“是阿曦吗?进来!“ 长曦应着声,听了话,迈步走了进去,还没坐稳,李长暄也掀着帘子大步走进,看见长曦已在内,脸上带着些许惊讶,调侃道:“长曦今日怎么不贪睡了,以往在府中,可是回回请早都要迟一些的。“ 话毕,长曦低头不语,屋内也无人答话,李长暄自觉气氛不对,请了安,找了个借口便出去了。 用完饭,李老太爷漱了口,捧着原伯刚刚端来的新茶,半躺在屋正中的太师椅上。 他看着长曦犹豫不觉的神态,终是不忍,叫人关上了房门,开了口。 “想问什么便问罢趁我还有力气讲故事。“ 长曦忽回神,抬头看了看四周,发觉已无人,才知李老太爷是在同自己说话,可话在嘴边,却问不出口 倚靠在门外的阿兮静听片刻,朝面前正要发问的原伯做了个噤声的姿势,等了许久,不见里头有人说话,微微叹了口气,便推门而入 周伯会意,并未阻拦,他知道,阿兮在李老太爷心中还是有位置的,长曦和长暄也并未将阿兮当作一个奴仆对待。这老宅上上下下的人,对他也极为客气,连原伯自己都觉得,这阿兮,怎么看怎么像是个富贵人家的公子。 “我将李夫人的事说给阿曦听了,她许是顾及我,不敢问出来。“阿兮走近,站在长曦身后,朝李老太爷一礼,当是给她壮胆,又道:“老太爷不如直接了当地说了,这事儿,我能知道,往后也定会被阿曦知道,早早晚晚,又有何区别。“ 扭头朝阿兮递了个感激的眼神,长曦双手背在身后紧握着,也顺势开了口,却是先替阿兮解释:“不是阿兮告诉我的,是我在西市,听一人说的“ 见李老太爷依旧不语,长曦又朝阿兮看了一眼,接过阿兮鼓励的眼神,咬了咬嘴唇,终道:“至那日起,我便一心只想着如何来冀川问爷爷,我明白,此事,只有您才能给我答案,也只有您不会骗我所以,长曦今日斗胆一问,我娘“ “你娘已西归了“李老太爷打断长曦的话,接道:“姬华公主,确实不是你的亲娘。“ 一个早已知晓的答案,从自己爷爷口中道了出来,长曦虽渐渐接受了那事实,脑中却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她的双手紧握,不长的指甲狠狠嵌入手心,却只感到心中那股空洞,酸涩的刺痛 李老太爷继续讲着那些陈年旧事,深陷在回忆中,虽闭目,却仍流了眼泪出来。 “你娘因那年入狱染了寒疾,为保你性命,日日吃药调养,提心吊胆地平安度过了半年,却在生你时难产,耗尽了气力,终是没挺过去“ 阿兮站在一旁,紧紧盯着似乎要跌倒的长曦,这些话,他曾同她说过一遍,而今从李老太爷口中道出,她的反应,却判若两人 终究是不想相信。 终究是给自己留着那么一丝不该有的希望。 长曦及其平静,却双目无神,她嘴唇微张,不过片刻,反而自嘲地笑了,没有再听李老太爷说的话,她头一次这般无礼,转身一步步挪着沉重的步伐离开了这间屋子。 “让她去“李老太爷一字一句同阿兮说着:“她许是猜到,那座孤坟是谁的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五章 释然 长曦径直一步步走出了老宅,来到这冀川最热闹的街市,她站在街中环顾周围,偶路过几名为生计奔波的贩夫走卒;街角玩耍追逐,天真单纯的孩童;还有匆匆而过的各色行人。 他们每个人,都在经历人生百态,或带着希望而活,或期待希望的出现 阿兮远远跟在她身后,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依旧如上次西市那般,手足无措。 直到周围的人都开始用奇怪的眼神打量长曦,她才低下头,慢慢挪动着步子,朝那幽静之处而去。 长曦踏上那条青色环绕的小径,依着记忆,走着每年清明必行的路,这里遮天蔽日,松柏成林,虽独自一人,却无半点胆怯之意。 不知行了多久,她终于停下,面前,那座九尺之高的石碑,以诺大的圆盘大理石阶趁起,两旁立着成对石狮,边各两柱,刻着千古流芳,岁月长存的青色大字,细小的碑文密密麻麻,围绕着正中那行,“先室李巡夫人之灵“几字。 一目了然,这便是李旭谦的母亲,即长曦祖母之坟。 “长曦不孝,这才来看您“她取了碑前三炷香,磕完头,便坐在石阶上,抬头看着周围齐齐种下的六颗青松,喃喃自语:“连它们都长高长大了“ 而后,只是将头埋在膝盖中,静坐不动。 长曦并未因此再伤感,事实虽明,却不可妄自将姬华公主的养育之恩全然不顾,她待她极好,她心如明镜。 只是此刻,在她的脑中,没有自己母亲的丝毫记忆和印象,才是最觉悲哀之处。 忽一阵冷风吹来,带着零星几片金凤花,飘落在长曦脚边,她拾起那朵如同丹凤之冠已然枯萎的花叶,轻轻一捏,碎片便随风而去。长曦侧着头,望向不远处的那几株凤凰木,盛夏时节那花海的绚烂,她曾见过一次,可叹这树枝盘虽大,一入秋便成片凋零,而今,只剩盘根错节的凸枝了 忽然,长曦像是想到了什么,猛地起身,快步朝那儿走去,她细细看着面前这座从无人奉香烧纸的孤坟,上前几步,将碑上似是特意掩盖的厚重黄土层层拨开,当中慢慢显露出一个“旭“字,致使她顿时僵在那里,始终不敢再动手 远处的阿兮见长曦愣在原地,想必应了李老太爷的话,便从树后踩着一地金凤花慢慢走了过去。 他站在长曦身后,伸手替她,将她不敢再看的碑文一字一字的拨开来,“先室李旭谦夫人之灵“几个大字,慢慢映入眼帘 不可置信的长曦猛地退后几步,死死盯着碑上的那几个字,眼泪生生划过眼角,模糊了她的视线,看不出是悲是忧,是悔是痛 “阿曦“阿兮唤着长曦的名字,久久不见她回答,便转身蹲下身子,抓了一把黄土添在坟头,却只字不会安慰。 “原来就在这里“长曦呢喃着,苦笑道:“她就在这里,我却从未发现“ “不论你何时知晓,都改变不了李夫人已西归的事实。“阿兮没有回头,接了话。 “是啊“长曦低眉,“不论我何时知晓,她终是早已去了“ 复走回去,长曦跪在碑前,郑重地磕了三个响头,嘴张了半天,却半个字都说不出来,于是自嘲道:“阿兮,我说不清楚现下,自己心中究竟是何感觉,我似乎是一个无情的人,从半月前冯屈口中听闻此事,到胥城一行,我几乎将这件不愿接受的事忘了个干净我不想从爷爷这儿得到答案,却又必须来问你懂我说的吗?“ “我懂姬华公主待你如亲生,确无半点不是,甚或要比老爷更与你亲近,可如今,一个在你十七年生命中,从未出现的至亲之人才是与你有骨血关系的生母“阿兮缓缓说着,正中长曦痛处。 “我喊了十七年的娘亲,却不是我的亲娘,如今我知道事实,脑中只浮现着她事事对我的好,想依旧将她当作娘亲对待,可如此,我便是愧对“长曦咬着下唇,低头不敢看那石碑。 “这便是你当时如何都不肯先回李府,硬要南下冀川的原因罢“阿兮一语道破,“你不是害怕他们不同你说实话,只是无法面对姬华公主,无法面对你真正的生母。“ 听了这话,长曦眉头锁得更深,淡淡道:“你是最了解我的人,阿兮我是不是太“ “不是!“阿兮打断长曦,阻止她接下来的话,道:“我若是你,也会这样想,十七年的养育之恩,不是说抛下就可抛下的,而李夫人,她给了你一个完整的身躯,便还是时时活在你的生命中,没有关于她的记忆又如何?你身体里流着她的血,这就是事实,任何人无法改变的事实,不必因心向姬华公主而愧疚,李夫人知道你过得很好,这就是她最大的愿望和安慰。“ 许是阿兮的话对长曦来讲正是她所需要的,待沉默片刻后,她抬头,一字一句读着面前的碑文,郑重其事地喊了一声:“娘,女儿来迟了“ 说完,已泣不成声。 阿兮再想安慰,却再想不出别的话来,除了紧紧地看着她,安静地陪着她,别无他法。 他想将她抱在坏里,给她一个温暖可诉的胸膛。 也想抚着她的长发,可以肆意轻拍她的肩膀。 他想在往后的时光中,慢慢成为她唯一信任依赖的那个人。 更想住进她的心里,被她时时放在心上 阿兮想着,如果他可以摆脱过去的身份,这一切并非没有可能。 他攥着拳头,毫无察觉身后不远的密林处,李长暄听完他们的对话,正靠在树桩上昂头闭目。 他也曾这般矛盾过,却不曾知晓自己的生父是谁,他不愿过问,不愿相认,不愿背叛自己喊了十七年的父亲 咧嘴轻笑,李长暄喃喃自语:“长曦,我竟你不如你一个女儿家想的多“ 说完,漫步离开了那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六章 捎信 直到入夜,长曦才在阿兮百般劝慰下,出了那松柏密林。 漫步走在华灯初上的街头,长曦却并不朝老宅而去,尽管她知道,宅中定有不少担心她的人。 自早晨去了那里,他们就再未出来过,三顿未食,阿兮以往早习惯了,倒是不碍事,他跟在长曦身后,四处瞅着有无客栈酒楼,想着该如何拉长曦去吃一些东西。 正到一处小巷,阿兮忽见巷口处高高挂着个简陋的木牌子,上工工整整写一“茶“字,又闻得有丝饭香味,便喊住长曦,朝着小巷深处看了一眼,道:“我有些饿了。“ 长曦猜出阿兮的心思,也不多言,径直走了进去。 好久,才看到一间陋室棚屋,顶上的牌子同巷口那个如出一辙。两面透风,一面连着房院,一面挨着墙壁。当中整齐地摆着五张方桌,各配四把长椅,角落有个用泥土砌成的简单灶台,上放一平底黑亮的铁锅。 里头一名年约六旬,穿着暗色粗袄的婆婆,笑眯眯地迎了上来,带着些冀川话的口音招呼着:“两个小娃娃是喝茶还是吃饼呐?“ 阿兮一听,竟是个卖饼的摊铺,先扭头看向长曦,她怕是连这婆婆卖的饼叫做什么都不知道,怎么会吃?于是存了必要离开的心思,随口一问:“还走得动吗?“ “走得动。“长曦答着,不管已往外迈出两步的阿兮,走近那灶台,指着前面摆好的,香气四溢的圆形大饼,好奇地发问:“婆婆,这是什么饼啊?“ “白糖烧饼,要吃一个吗?“那婆婆说着,也不等长曦说要是不要,直从炉中抽了铁架子出来,伸手挑了一个刚刚烤熟的,放入旁边的白色瓷碟中,双手捧在长曦面前,长曦不好推辞,接过碟子欲入座,那婆婆又指着身后破旧的木柜上,那几盒分别写有“普洱“c“龙井“c“碧螺春“等等字样的暗黄色铁盒,问:“要喝什么茶呢?“ 长曦盯着认了半响,道:“随意“ 又补充了句:“婆婆,再加两个烧饼!“ 话毕,忙喊了阿兮回来,自顾自地徒手去拿碟子里的,却被烫了回来。 “好烫“长曦吹着右手食指,见阿兮盯着自己神色紧张,便甩甩手宽慰着:“不疼,没事。“ 那婆婆此时端了另两个烧饼过来放在阿兮面前,问长曦道:“娃娃没烫着罢?“ “没有没有!“长曦连忙摆手,指尖通红,正奇怪为何自己这么怕烫,却一眼看见那婆婆端着碟子的双手。 那双布满老茧,每一条指纹都清晰可见的双手。 不知为何,长曦心里竟有些不是滋味,她问着:“婆婆,你家中人去哪了,为何要你来做这端茶倒水的事儿?“ “你这小娃娃说的,我不做,难道还要指望我那个七岁大的小孙孙不成?“婆婆笑着,又去了灶台边,挨个抽着翻看是否有烤熟的烧饼。 “家里只有你们二人吗?“长曦不免发问,“您的儿子和儿媳呢?“ “他们都去了临阳,在祁城做活。“ “为何去那么远的地方?我听您的口音,该是冀川本地人。“长曦疑惑。 “那赚得多呀!“婆婆痴笑着:“赚得多,日子就会好。“ “那他们什么时候回来呢?“ “快了,赚够了,就该回来了。“婆婆这样呢喃着,像是在安慰说服自己,长曦不好再问,却听得那婆婆低语一句:“已经五年了也该回来了。“ “五年?“长曦有些不可思议,道:“元旦也未曾回来过吗?“ “从这儿到祁城,就是骑马也得半月罢,来来回回的,糟蹋了银子不说,也住不上几日,要只为带些稀罕东西,何必回来呢。“婆婆耐心的回答着,眼中却流露些许落寞。 长曦不再多言,也不敢多言。 她虽不懂,却到底觉察气氛不对,便低头吃了起来。 那甜腻的糖汁从饼中流出,长曦舔了一口,忽想起儿时贪食,姬华公主总会劝诫着,拿出颗糖块儿哄自己,就如同这味道一般,叫人顿时忘了烦忧。 阿兮眼看着长曦将这村庄农舍随处可见的烧饼吃了大半个,怕她回去胃中不爽,便伸手将碟子拖来自己面前,道:“别吃了,喝茶。“ “我吃着这东西,比府中做得乱七八糟的糕点要强多了。“ “你若喜欢,走时买上一些,当作回临阳带的干粮。“阿兮道。 “临阳“长曦愣了住,抬头问阿兮:“非要回去吗?“ “你不想回去?“阿兮诧异道:“你来这里无非为劝老太爷回临阳,再问清你娘亲的事,现即已知晓,又为何不回?“ 长曦沉默,久久没有回答。 那旁边的婆婆在忙碌中抽了个空出来,走过他们桌前,擦着手上的油渍,问道:“你们是临阳人呐?什么时候回去呢?知道那个祁城在哪吗?“ 一连串的问题,叫长曦措手不及,脑中不知在思考什么,竟是一个都答不上来,阿兮静坐着,也是一字不语。 那婆婆看看长曦,瞅瞅阿兮,又问道:“你们还回临阳吗?可以帮我给我儿子稍句话吗?你们吃的这些东西我都不要银子了,帮我带一句话就好。“ “婆婆。“长曦轻笑:“您认识我们吗?若我们白吃白喝地走了,又不帮您带话,可不是亏了好些?“ “那也比我请先生写信,再求人往那京都送去要划算多了,就是你们真的骗了我,我也得试试呐,再说了,我瞧你们面善,又穿得好,肯定是大户人家有教养的娃娃,我信得过你们!“婆婆说着,又取了块干净的白布,包了几个早出炉的烧饼递向长曦,长曦忙推辞着,道: “婆婆有话说了便是,我们定帮您带到,这东西就不必了。“ “不行不行!哪能让你们白白帮我呢!“ 刚说完,阿兮一把拿了过去,放在自己的碗碟边,应承着:“我们需要过几日才走,路途又远,带话想必是会忘了,不如,您去取了纸笔来,我们替您写一封信,落上姓名,回去后再直接送去祁城,您看这样可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七章 九儿 那婆婆听了,兴奋溢于言表,只一会儿,又扭头看了看炉边的烧饼,沮丧着支支吾吾:“好是好只是我给不了你们写信的银子,这烧饼又是明儿个清早别家预定的“ “这便够了。“阿兮提起手边那几个被包好的,催促着:“您快去拿纸笔来罢,夜深了,我们再不回去,宅中人该急了。“ “好好好!只是我们家穷,没有纸笔,我得去邻居那书生家借来用用,你们慢慢吃着,我走块些。“那婆婆答应着,朝后头的房里大声吼了一句:“九儿!出来看着摊子!“ 说完,不等那唤九儿的人出来,便一溜烟往巷外头跑去了。 “你收婆婆的东西做什么?“长曦有些责备着,就要去夺,阿兮解释道:“你若不拿,她定以为咱们不会帮她,反而是拿了叫她安心些,再照你的意思,放了这袋银钱在这里便是了,不然,她哪会这般兴高采烈地借纸笔去。“ “你怎么知道我要留银子?“长曦惊讶着,瞧着阿兮将手中那钱袋藏去摆放茶叶的柜子上,来客该是看不出来的,但对于这个婆婆来说,却是转身便可看见。 “你想什么,我都知道。“阿兮走回坐定,一脸严肃地看着长曦。 她嘴角上扬,忽看见房里头出来一人,正探着小脑袋躲在一张方桌后面,这才想起那婆婆出去时,喊了个叫做九儿的名字,便起身慢慢悠悠地走了过去,蹲下身子,歪着脑袋,轻声细语道:“你是不是叫九儿呀?“ 那孩童瞪着大眼,防备地起身退后几步,不慎跌倒在地,却也不爬起来,就撑着身子抬头紧紧盯着长曦,长曦过去俯身去扶,被阿兮拉住,他上前低头冷声道:“自己起来。“ 那孩童身子一颤,迅速起了身,靠去墙角。 “你吓到他了,他还小。“长曦拉着阿兮的衣袖,又要去哄,被阿兮一语喝住。 “这还小?他生来不是女子,胆量跟年龄便没有关系。“阿兮突想起自己像他这般年幼时,早跟着白翁走遍了南宣的各州各县,不免轻视。 这时,那婆婆已小心翼翼地捧着笔墨纸砚而来,轻放在桌上,稳稳摊了一张粗糙的信纸,笑着请过长曦和阿兮,又朝那孩童道:“九儿!快来,你想跟你爹娘说什么,快告诉这两个哥哥。“ 九儿扭捏着不肯过去,被婆婆一顿教训:“平时不是很想你爹娘吗?怎么叫你说个话都不会了!“ “我自己会写!“九儿顿时满脸通红地吼着,夺了纸笔就背过身去要跑,被婆婆一把揪住,许是有长曦和阿兮在这里,她有气不好发作,便硬是沉了沉性子,柔声道:“快把纸笔放回去,这两个小哥哥还急着回家呢!“ “让他自己写罢。“阿兮道:“写完了,我们再给您写一份,一起送去就好。“ 说罢,几人就静静地等着,九儿在最远处的桌上稚嫩地提了笔,边写边抹着眼泪,那袖角已然尽湿。 将写了许久的信折好,九儿递过笔来给长曦,板着一张小脸,道:“不准偷看!“ 又朝阿兮瞪了一眼,像个大人一般昂首阔步走回了房内。 “别怪,这孩子自小没有爹娘陪在身边,比不得你们教养好,我也不会教导他,任由他乱长了罢。“婆婆陪着笑,也不费时细说。 “您说吧,写完了,我们好回去。“ 阿兮音落,婆婆端了烛台过来,照亮着阿兮桌前书写的身影,长曦虽知晓阿兮是识字的,却还从未见他动过笔,那纸张虽粗糙,他的一笔一划却粗细有致,力透纸背。 长曦瞧着阿兮极认真地听着c写着,忽觉面前的他并不真实。 回忆起来,阿兮有时言语会刻薄尖酸,却向来与人为善,举止虽不拘行迹,却大方得体。 再加上颇受自己爷爷喜欢,阿兮衣饰都与别的下人大有区别,李旭谦也因阿兮的身手了得,除了让他跟在自己身旁护着之外,偶尔也叫他教哥哥些护身的一招半式,意也甚为看重,从未使着做何粗活。 若无人认识,或许还会以为阿兮是哪家的少爷公子,长曦想着,就像胥城西街那医馆前遇见王婉儿一样。 她记得她当时看阿兮的眼神,和同阿兮说话的态度,绝不是开始时同她车旁的下人说话的那种语气。 当时问起阿兮的身份,长曦抢着说了一句是自己的弟弟,王婉儿的神色中也是颇为相信的,甚至在阿兮说了自己不过是个下人时,王婉儿眼中还略微透着些失望 看着阿兮手中两封没有信封的信,长曦首先好奇的,是九儿在信中写了些什么,便询问着阿兮:“给我看一眼九儿的信“ “不行!“阿兮直接拒绝,塞入怀中,反问道:“你答应了他们要送信去祁城,即便现下还不想回去,也要先信守承诺,再做你想做的事。“ “你送去不也一样吗?“ “我答应老太爷和老爷,还有姬华公主和年婆婆,寸步不离地跟着你c护着你,这次胥城之事,已叫我后悔莫及,所以,今后我属于李府的每一日,你去哪里,我便一定要在哪里。“阿兮说话信誓旦旦,不容反驳,叫长曦无话可说,确也因为此事犹豫了起来。 长曦与阿兮并肩走着,这路上再未说话。 直到行至老宅前的小巷,突然从身后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白泽!“ 长曦正转身去看,却发觉阿兮神色有些异常,也不管自己已停在原地,还直直地朝前走着。她先是仔细观察了下周围,确实只有她和阿兮两人,并无旁人在,而那出声的人也不见踪影,便疑惑着跑向阿兮,问:“你听见刚才的声音了吗?“ “哪有什么声音,你怕是听错了。“阿兮答着,推开老宅的大门,迈步而入。 长曦拦在他身前,借门头灯笼的暗光抬头看着他,笃定道:“你听见了!“ “没有。“阿兮表情淡漠,并看不出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可长曦就是确信,阿兮刚才的反应告诉她,他听到了那声音,并且识得那个声音,又或者,识得那个声音所喊的“白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八章 消息 “小姐“周伯的出现,化解了长曦和阿兮僵持的对视,他语气明显有些不安,叫长曦以为是爷爷出了什么事,便立刻跑了进去。 阿兮见长曦走远,才长吁了一口气,慢慢退出老宅,关上了大门。 门外,倚靠在墙边一个吊儿郎当,二十出头的男子,看见阿兮出了来,正咧着嘴要开口打招呼,却被阿兮措手不及的一拳打在侧脸上,疼得他刚要叫喊出声,又遭阿兮推去墙角,堵了嘴,厉声威胁道:“下次你再这样找我,我就割了你的舌头!“ 那人呜呜着,好一会儿,阿兮才放开他,在他胸前擦了擦手,不耐烦道:“有话快说。“ “有你这样见了面就掐兄弟的吗!“那人摸着自己的侧脸,往地上啐了一口,生着气,语速极快地说着:“老头子叫你回去,有件大事儿给你。“ “叫他另找别人。“阿兮听完,马上转身就要入宅,那人急了,忙堵上这大门,正要劝,只听阿兮决绝道: “四年前我离开时,便说了再不会回去,如今,那话依旧算数!“ 那人拦阿兮不住,反倒被打倒在地,看着阿兮就这样入了宅院,他舔掉手腕刚刚被划伤的血迹,慢慢悠悠爬了起来,朝那门内喃喃无奈道:“唉这次,你怕是真得回去了。“ 身后悄无声息地出现了数名黑衣蒙面身影,有一人拱手朝这人一礼,道:“二爷,咱们是闯进去,还是再等七爷出来?“ “闯?你打得过你上!“说罢,那被唤为二爷的人纵深一跃上了这宅院的高墙,低头轻声令着底下的人,道:“你们回去,我去劝劝。“ 李老太爷的寝房内,长曦抱着手臂慢慢踱着步子,虽面色平静,到底隐藏不了眼中的焦急和担忧,她不以为然,像是安慰自己:“他带着骧秀铁骑,又有钦使的身份,在阜州定是地位尊崇,想必是讹传罢了。“ “阿曦说得不错,阜州灾民并未北上,据传那里的水患已得遏制,正在善后,子戎出身军营,自小习武弄枪,纵是真有暴民作乱,以他的身手,也不会如你所说,到了奄奄一息的地步。“李老太爷瞧着周伯,责怪着:“不知从哪听来这么一个假消息,便急着告诉长曦,都说了打探清楚后再言!“ “这“周伯满面愁容,尽管李老太爷不停给他使眼色,他还是狠了狠心,朝长曦道:“小姐,我今时所言,句句属实,真假不得而知,但这消息,我却是从跟随苏家二公子的骧秀铁骑一人口中知晓的,今日他往临阳报信途径冀川,特意来了咱们宅前,只同我说了这么一句便骑马匆匆走了“ 李老太爷脸色难看,见长曦极认真地听着,今晨又得知了那事,便不好打断周伯的话,只想着之后如何宽慰长曦,别叫她又做了什么冲动的事。 却不成想,长曦至始至终都异常冷静,待周伯说完,长曦啃着手指思量片刻,摇摇头道:“骧元军军纪严明,报信途中怎会违令来咱们这里,再者,他告诉您这句话,是想要传给谁听?爷爷?或是我?不会爷爷已无官职,帮不了苏子戎,而我,更无力去帮,况且,那人又是如何得知咱们老宅的位置,在这般紧急的军情下,还绕远来了这里?“ 长曦分析地头头是道,周伯也不禁怀疑这件事的真实性。李老太爷见长曦这般沉稳,一颗心放进了肚子里头。 “都散了!休要再胡言乱语!“李老太爷动了怒,将周围不相干的人遣了出去,只留长曦在这里。 “一整日,你去哪了?“他问道。 “去了松柏林“长曦释然,道:“那几株凤凰木的花叶凋谢了个尽,我今日才知,那座无人问津的孤坟,竟是“ “阿曦,爷爷不是不愿告诉你,只不过,还不是时候“ “长曦即明,今后便不会再问,在哥哥面前,我也依旧装作不知此事,就像他那年知晓后,也同我装着一般“长曦坐去李老太爷身边,靠在他的肩膀上,淡淡道:“爷爷,回去罢,回去临阳,就当陪长曦了,好吗?“ 李老太爷抚摸着长曦的发,不好在这个时候拒绝,没有否定,也没有答应。他清楚,自己是再不会回去的,也不能回去 二人心中各怀心事,却很有默契地决定,从此以后,对此事闭口不提。 佯装困意袭来的长曦,故意打着哈欠半眯了双眼,又闲扯了几句有的没的,李老太爷见她困极,便喊了丫鬟来,叫扶长曦回房,长曦便借机道了安,出去了。 那丫鬟入了长曦的寝房,正要去打水给她沐浴,被长曦拦了下,道:“我实在是累了,不想洗了,你也去休息罢,不用管我。“ 说着,陪着笑脸轻轻将那丫鬟推出了房门,即刻吹息了灯,将耳朵贴在门上,听着外头的动静。直到那丫鬟走了,长曦才压了个门缝,朝院子里查看了许久,才小心翼翼地跑去阿兮的房门前。 敲了半响,不见阿兮开门,长曦觉得不太对劲,便直接推门而入。 房内虽亮着烛火,却并不见阿兮的身影,她怕自己出去找阿兮会被刚刚那丫鬟瞧见,便闭了门,在房内等着。 刚刚周伯说的话,她放在心里反复琢磨着,虽如自己所言,却不可就这样将此事忽略。 退一步讲,若此事是苏子戎叫那人来告之的,又或者,是那人知晓自己与苏子戎的关系,又恰好听闻自己已来冀川,故特意相告? 这两个理由确实太过牵强,长曦自己也理不通这前后,只是 若苏子戎当真遇刺,又受了重伤 长曦嗤笑着,自己已坐在这里,便是已做了决定,她想叫阿兮同自己偷偷南下阜州,一起去验这事情的真假。 没错,不论苏子戎是否受伤,伤势是否如那人所说般严重,她都必须亲眼所见,才可安心。 “难道这便是严大夫说的喜欢吗?“ 她自言自语着,所谓喜欢,是否就是如她现下这般,因不知苏子戎是否无恙,而心中牵挂担忧,又忐忑不安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九章 偷听 长曦等了许久不见阿兮回来,心里头有些着急,起了身靠在窗边,留了个缝往外紧盯着院门,没多会儿,便忽听得一句:“我的小亲亲,听二哥一句劝!“ 声音虽小,长曦还是听了出来,这是方才在巷子里喊白泽的那个男声 长曦心下起疑,慌忙中,蹑手蹑脚地挪去了阿兮的床榻,顾不得许多,慢慢面朝墙壁躺了上去,却竖着耳朵听着外头的声音,胸口不知为何,怦怦地跳个不停 “谁叫你跟来的!“阿兮沉声轻吼了一句,似乎在驱赶那人。 “怎么?那李小姐在这儿?“那人问着,静了片刻,又低声道着歉:“哥哥错了,你倒是早说!“ “还不快走!“阿兮这声音似是怒了,却不闻那人离开,反听他嘻嘻一笑,厚着脸皮说了好长一段话:“我站在这里,顶多就是挨你两下,可你不跟我回去,老头子怎会放过我?还不如跟着你,兴许看在咱们兄弟一场的份儿上,下手轻点儿,叫我多活几年。“ “白朝“阿兮咬牙切齿道:“你再不走,我就动手了“ “来来来!往这儿打!“ 话未落,长曦便听得咚的一声,那唤作白朝的也跟着叫疼,提了提声音,道:“你还真下手!“ “你再说大声一些,我便当着阿曦的面将你打死,就说是个入室行窃的贼人“ “别!我走!“ 长曦听见外头忽静了下来,忙闭上眼睛,扯了被子遮住自己的脸,怕被阿兮看出什么来。 门吱呀的一声,阿兮走了近来,刚闭门转身,却愣了。 他见长曦侧躺在自己睡的床榻上,抱着自己盖的被子,似乎是睡着了。 站在原地思量了一会儿,阿兮还是决定先不出去,他轻手轻脚走近长曦,探过头,俯身欲看清她的脸,好确认她是否是真的睡着,可这一看,阿兮倒是无奈地笑了。 长曦整个脸都被被子紧紧地遮了住,任谁来看,这一口气都是透不出的,怎么可能睡得着。阿兮有些愁闷了,他没有拆穿长曦,也没有离开房间,只是坐去远处的凳子上,看着长曦一动不动的背影,猜着她现在的心思 看样子,她是来这里找自己的,见自己不在,便入了屋,房门闭着,想来许是怕下人看见,再乱嚼舌根。 至于她躺在自己的床榻上阿兮知道,长曦平日虽与自己打闹惯了,却事事也是依着礼数的,而现在,怕是只有一种解释 她该是听到自己方才与白朝的对话,慌乱中无处可藏,才想着用装睡这个幌子骗过自己 这一天来得可真早。 阿兮轻笑,他无数次试想过今后同长曦表明过往的那日,无数次猜测着长曦知晓后的反应,也无数次假设过之后的结果。却没想到,会是如今这副情景 慢慢吐着每一口气,长曦呼吸都开始困难起来,她实在是装不下去了,可阿兮也没有如她所想叫醒自己,反而留在房内,将她晾在一旁,叫她起也不是,睡也不是。 终于,长曦忍不住了,她微微一动,将被子挪开了些,露了半个鼻子出来猛力地呼吸着。 阿兮察觉长曦的动作,失笑出声。 “平时遇事,不是一直理所当然,理直气壮吗?刚刚既然听见了,为什么又不敢问我?“ 房内寂静了许久,阿兮幽幽道:“我的过去纵然恶贯满盈,对你,对李家,自问从未做过任何亏心事。本想找个机会亲口跟你说,却这样被你听到“他犹豫着,却还是问了出口:“你现下是不想理睬我?还是害怕我?“ 长曦睁着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墙壁,听了阿兮的话,终是爬起来坐在床榻边,理了理躺皱的衣衫,握着手,双腿不自觉地荡着,有些心虚,却也极力解释:“我怕你做什么?又不是存心偷听的,难道我要在你们说话的时候,出去提醒你们我能听见吗?“ 阿兮有些晃神,总觉长曦所答与自己问的并非同一件事,还未细想,长曦又道:“虽然你来到李府有四年之久,也并不曾提起你的过往,但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妄加干涉,你若当真不愿随那人回去,便继续留在李府,倘若他再来,我就拿着苏子戎的腰牌去报官!关他一辈子,让他再不能纠缠你!“ 这一番长长的解释和挽留之意,阿兮听了出来,心头一暖,却又压了一块千金之鼎。 白泽 那是他很久都没有用过的名字,而长曦似乎从未对这名字有所耳闻,在阿兮看来,她兴许只是单纯的以为,他的家人来找他了,要他回去 确没有想错,长曦确实是这般认为的,甚或觉得阿兮定有苦衷,才会离家四年之久,一日未曾回去探望。 见阿兮面色深沉,低头不语,长曦话又软了下来,心中纵有百般不舍,还是小声地开了口:“总之,是去是留,你自己决定,我不会阻拦李府上下,也不会阻拦。“ “你要赶我吗?“阿兮开着玩笑,打算先哄骗过去,却不知长曦将这话当了真,立刻起身走了过来,坐在自己面前,极认真道:“阿兮,我说过,定不会弃你不顾,即便今后你决定离开李府,我也一定会信守承诺!“ 阿兮有些动容,不想再瞒着她,可话在嘴边,却失了声,只道:“我暂时不会离开“ 憋着一股心酸之意,长曦强笑着回了自己的寝房。 不过半月之余,便发生了这么多事,一个一个接受起来,实在有些难为她。 而现下,长曦知道,阿兮是无法同自己南下了,她不能在这个时候,强迫他跟着自己前往不知情况的阜州,若他心意有所改变,或会跟着那人回去也未可知。 趴在榻上,长曦顿时因偷听了方才的对话而心烦意乱,此刻,她更是没了注意,没有阿兮,她是万不敢独自上路的,且不说自己终是个女儿家,就是胥城那件事,也叫她心里有些后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章 白泽 思来想去,长曦决定今夜暂不启程,好留些时间理理清楚,现面前摆着的事情,究竟孰轻孰重。 沉浸在长曦那句不算誓言的誓言中,阿兮在床榻上翻来覆去,久久无法入眠。 若今后长曦听闻了他的过往,知道了自己四年前那桩不可饶恕的罪恶,会否还同现在一样 已是夜半三更,他枕着手臂,仰头看着窗外静谧的月光,两个人影忽现,推开这扇特意没有上锁的门,快步闪了进来。 不出所料 阿兮突然蹬起左腿,将身上的锦被掀开,用脚圈展,朝那二人甩去,而后又迅速起了身,揪过一旁的外衫穿上,抢先夺了烛台握在手中,低声警告着:“动作轻点!不准点灯!“ “不错不错!知道哥哥冷,送条被子给我裹着!果然没有白疼你!“白朝的话一如既往地油腔滑调,他翘着坐去桌上,两手紧紧拽着脖间的锦被,还故意哆嗦了两下,扭头借着月光,朝阿兮不正经地笑着。 “你的名字跟你的话一样,朝烦!“另一人调侃着,径直走去阿兮面前。 “喂!我很喜欢我这个名字的,你别净找不痛快昂!说了多少遍了,老头子的寓意是朝气蓬勃!都给你瞎掰去了!有空多读读书罢!“白朝吐了吐舌头,索性仰躺在桌上,瞪了那人一眼。 平时相互打闹玩笑惯了,那人也不管他,揭下半张面具,直视阿兮道:“阿爹另有重任交你,你也清静四年了,别老惦记着那件事,是时候回来帮我们了。“ 阿兮眼神锋利,浑身透着一股决绝之意,抬眼盯着面前跟自己一般高大的人,似要将他看穿一般,又像在质问,却只字不语。 “我知道我们亏欠了你,可那种情况下,只能赶尽杀绝,以除后患。“这人轻叹:“这四年我们可是谨守约定,没有来找过你,白朝除外“ 那人顿了顿,清咳一声,以掩尴尬,诚恳地劝道:“小七,跟我们回去罢,你难道打算一辈子都在这李家当一个下人?“ “白睿!你说什么呢!什么叫下人,我可是常去李府看小七的,李家的人对小七可好着呢,我还在那住过两天,比在白日门有意思多了!“白朝接了话,将之前瞒着阿兮留在李府的事脱口而出。 “什么?!“二人异口同声,阿兮更是抬拳朝白朝打去,不过是平时玩闹,被白朝轻而易举地躲了过去,他忙站起身,扔了被子,嬉笑着:“老大,你先拦一下小七,我觉得这儿有点儿闷,你们聊着,我去透透气哈!“ 说完,几步闪了出去。 “不用多费口舌,我不会回去,别说那约定的五年之期未到,就是到了,我与白日门也再无关联!“阿兮愤然,不愿提及四年前那场血腥的屠杀。 “我一直想问你,以往奉命行事,你的冷血无情何时被暖化半分?为什么偏我们帮了你,你却要这样记恨我们?“白睿声音有些激动。 当年白泽接了画像夜探顾府,按令只杀了顾汉廷一人,事情办妥之后,白泽因听闻顾府有几把稀罕兵器,年幼的他一时忘了规矩,在那里逗留了许久寻找。期间将面具揭了片刻,就因这短短的片刻,他的面貌被一大一小两个孩童所见,哭喊着惊动了整个顾府。白泽本以为离开便可,还可惜无缘见那传闻中的兵器,不曾想,他的六个兄弟竟跟在自己身后,不明情况地听信顾府中那个接头人的谗言,回禀了他们的义父白翁,为免白泽身份暴露,连夜将顾家满门尽屠。 此事一时轰动了整个临阳,人们陷在恐慌惧怕中,夜不敢出。甚至顾府所在之地的周围几十家大户皆迁了新居,那片血腥之味,隐隐飘散在薄凉的东市,很久很久 之后,顾汉庭的礼部侍郎之位,迅速被李旭谦取代。 而白日门之名,也因此成了东市官贵口中,那个类似于人们口口相传的魑魅魍魉一族。后经不少正义之士觅迹寻踪,白泽这个名字,才渐渐暴露在人们的视线中。 事后才知晓的白泽,义愤填膺之气无处发泄,却又无法责怪自己的哥哥们,到底此事是因他大意而起,与白翁相谈不妥,甩手离开了白日门,一走,便是四年 阿兮想起这陈年旧事,脑中仿佛还留着那两张稚嫩幼小的面孔,他摇摇头,不做解释,示意白睿离开。 “要知道,你这一生注定跟白日门有千丝万缕之联,从你接下一道令,杀第一个人开始,就再没有回头路了。“白睿告诫道:“我们虽为朝廷办事,却见不得人,别像李夫人一样,叫人知晓了你的身份,平添烦恼不说,又留下更多你口中的罪责。“ “放心,无人知晓。“阿兮答着,心中却不安起来。 “小七,你该清楚你的身份,不论何时何人,我都会像四年前处理那件事一样,宁可错杀,绝不放过!“白睿故意这般说着,似乎已是知道了什么,却也不严明,只是轻步走了出去,一眨眼,便消失不见了。 整个房间,静的只能听到自己胸口不安的跳动声,阿兮忽然害怕起来,害怕李家会变成下一个顾府 而白睿言语间的警告威胁之意甚浓,长曦又正好听到了他与白朝的对话,若日后不知从哪听闻了那四年前的事 阿兮实在想象不出长曦的反应,况且,经白睿方才提醒,他已丢弃了想告知长曦过往的想法。如同李老太爷要保护家人一般,固执地回到这冀川,又如李夫人在囚牢被知晓身份,于生下长曦后,借难产之名服毒而死阿兮此刻庆幸白睿今夜来找了自己,才不会在之后,又铸成大错。 倘若自己的身份被长曦知晓,他二人中,终有一人不可活,白日门训导他七年之久,自然不会白白丢弃这个棋子,为不连累长曦和李家,他终是做了决定。 “看来我确要离开了“ 阿兮喃喃自语,走出房间,站在长曦房门前,吹着冷瑟的夜风,眼中迷茫无助。 他想如现在一般过平凡人的生活,就必要摧毁白日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一章 别离 翌日清晨,天空飘起了绵绵细雨,仿佛在衬托着今日的离别。 宅院中随处可见下人们忙碌的身影,此时,周伯拿着长曦房中留下的两封信,慌慌张张地去了李老太爷的房内,焦急地直跺脚:“老爷!不好了!“说着,又满脸懊悔,胆怯地慢吞吞道:“小姐和公子都不见了“ 本以为李老太爷会大发脾气,责备自己,却不想他居然一副已了然的面孔,接过信来慢慢拆开。 这两封信,分别是长暄和长曦所留。 今日刚过卯时,天还未亮,长曦便早已收拾好了东西,换了身干净的男装,从老宅后门悄悄离开,留下这只字片语,只交代了去处的一封信。 而长曦离开的确切时间,是从长暄那封信中得知的。他写道,自己无意闻及苏子戎一事,知晓长曦是何脾性,便连夜使人收拾了长曦的另一间邻屋,合衣睡在了那里。倒还真如自己所想,长曦许是早有准备,在卯时便离了开,他不好在这个时辰吵醒李老太爷,所以只带着从胥城跟来的那名严大夫,一起追了上去。 “今儿,生生是个离别日呐!“李老太爷感慨着。 别说卯时,他的好梦早在寅时便被阿兮给吵醒了,阿兮如同鬼魅般地悄无声息入了他的寝房,郑重地同他告别,话虽短,却也不甚明了。 他要以白泽的身份,重返白日门 李老太爷明白阿兮的不得已,知晓他的用意和无奈,一句未曾阻拦。 之后,他为白睿和白朝来过这里的事,再没了入睡的心思,现在手中又握着长曦和长暄的留信,他揉着一侧的太阳穴,似乎想要冷静一下。 “老爷!“周伯恳切地提醒着:“不派人去找吗?“ “不必你下去罢。“ 周伯显然并不相信这个答案,又复问一次:“真的不派人去找?“ 在看到李老太爷阴沉的脸色后,尽管万分不解,却还是退了出去。 房内又独剩李老太爷一人 他是清醒理智的。阿兮的离开,虽未严明,却知不单单只是因白翁的召令,更多的,是因为白睿已盯上了长曦。 恰好因苏子戎一事,长曦执意要去证实个究竟,她的离开,在此刻却显得正是时候。 阿兮跟着白睿和白朝回了白日门,他们便不会再找来这里,可保险之余,长曦确实须得躲离,才能叫自己真的安心。况且,长暄心细,哪怕是匆匆追赶长曦之时,都能想到带着那女医一同前往,自己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女医“他轻声重复了多遍,忽觉不对,这冀川虽小,却也有几个瞧病瞧得不错的大夫,为何要从胥城一路带个回来,还是少见的女医难道,是长曦生了什么隐疾? “不可能!“他自问自答着。 长曦因其生母早逝之故,自小备受呵护,以致看着她长至豆蔻之年,李老太爷才寻了个借口,回来这冀川老宅,唯恐自己过去的身份连及家人。不止李旭谦,连同姬华公主都待长曦极为特别,每每以自己的身份请常太医来府中做客,说是叙旧,不如说是为长曦安脉,长曦若有疾,常太医怎会看不出来。 这李老太爷思来想去,虽万般疑惑,却到底再无人可问了。 再说长曦,她独自骑马出了城,天已微亮,遂在城外四处找人询问着去阜州最近的路,这问来问去得不到一个相同可信的答案,还耽误了不少功夫。 不过,幸好她耽误过这会儿子,李长暄才能在她无比愁闷之时追赶上来。 呆愣地看着驾车迎面而来,口中呼喊着她名字的李长暄,长曦一路紧紧拽着的缰绳忽从手中滑落,她不知所措,不清楚李长暄寻她而来是为将自己带回去,还是宅中又出了别的什么事 长曦抬头看向下了马车,一步步走近的恼怒面孔,同自己打了个赌,她站在原地不动,笑嘻嘻地先打了招呼:“哥!“ “你要去阜州,我陪你便是,为何不同我说?“李长暄边走近,边责备着。 愣了片刻,长曦慢吞吞地只说了三个字:“我错了。“ “我就那么不值得你信任?哪怕阿兮无法随你而去,也不愿叫我陪着你?“ “不是“长曦无力地解释着:“阜州现不知是何情况,爷爷身边需要陪着的人,我不能叫你再跟我去那里“ “爷爷在宅中必定安好,不用你操心,倘若你身边有个阿兮,我也不会这般着急地寻来。“李长暄怒不可遏,当着周围路上的行人,丝毫不给长曦留一点儿情面。 “你倒好!才这么几日,便忘记胥城的教训了吗?竟敢又独身一人去尚未安定的阜州!若你有个好歹,苏子戎就是身子好好的,也要丢了半条命,更别提还要见到他!“ “我错了“长曦暖心之余,反反复复地认着错,又上前揉捏着李长暄的右臂,直叫他再没了脾气,嗤笑出声。 “原来还有这种化解责问的回答!“身后刚刚下了马车的严大夫也跟着笑了。在前几日入了李家老宅时,她便知晓了长暄和长曦的身份,自然也听过十七年前李府那件事。见他们虽无亲缘关系,却如亲生兄妹一般,不免羡慕起来。 “严大夫?“长曦这才察觉李长暄是自己驾车而来的,她朝着严大夫身后看了几眼,确无人跟着,便带着疑惑的眼神看向李长暄,问:“跟着你的人呢?怎么不见人影?为何要带严大夫来?“ “我追你追地匆忙,来不及,再说,叫他们在老宅守着爷爷,我也可放心些,至于严大夫“李长暄轻笑,扭头朝那严大夫点了点头。 “我正巧睡不着,倚窗赏月,你兄长突来找我,问我可否跟他来寻你,我就跟来了。“严大夫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实则却是因自己早收了诊金,不得不来。 一再道着谢,长曦在心里实实记下这笔,她确没有考虑过,自己会否在途中突然瘾发。 “别站在这里,先上车!“李长暄拉着长曦,又向严大夫示意,带着二人驾车离开了这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二章 茅屋 雨依旧雾蒙蒙地飘着,却没有渐大的趋势,可淋得时间久了,外头驾着马车的李长暄身上也变得越来越潮湿,直叫素日好洁干净的他浑身不舒服。 午时,车行至林中一间炊烟袅袅的茅屋,李长暄见这里的杂草可供马食,便欲勒马停下,还未停稳,长曦已跳了下来,言语间尽是责备关切之意:“都说了我来赶一会儿,你偏不让瞧瞧,湿透了罢!“ “没事,我身子健壮,这么小的雨,就是淋个一天一夜也没什么问题。“逞强的话刚出了口,便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他吸吸鼻子,尴尬道:“许是爷爷想我了“ “怎么不想我呢?“长曦说着,快步跑去那茅屋前,语气温和地小声敲着门:“有人在吗?“ 门即时开了,里面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中年男子拖在门框上,将面前的长曦,和远处的长暄严大夫二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轻蔑地问:“你是谁?来这儿干什么?“ 一股浓烈的腐臭味随着这句话自那人口中而出,飘散在长曦脸前,长曦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却面不改色,呼吸均匀,并不曾躲闪半步,礼貌道:“大叔,打扰您了,我们三人途径这里,想问是否可借贵地休息片刻。“ 那人想都未想,直接将门关上,在里面吼了句:“前头不足百里就有村庄,你们上那儿去罢!“ 长曦吃了个闭门羹,却并不放弃,依旧恳切地求着:“我哥哥淋了雨,有些受寒了,烦请您行个方便,叫他进屋暖暖身子,换件衣服。“ 那人没有回话,亦没有开门,李长暄闻声走了过来,道:“长曦,别敲了,我卸车去喂喂马,你们快趁着吃些干粮,咱们快点儿赶路,天黑前或许可以到这大叔说的村庄。“ “这天气不见晴,你再这样淋上半日,万一病了怎么办?“长曦不听李长暄的话,依旧边敲门边求着茅屋的主人。李长暄抓起她的手臂要将她拉去车前,长曦只好无奈地跟着,二人正要离开时,那里头的人却打开了个门缝,不耐烦地吼着:“进来罢!“ “多谢大叔!“长曦兴高采烈地去车上拿了新衣,将李长暄硬推了进去,过了许久,那人又道:“都进来罢!“ 于是,长曦领着严大夫,带着他们从冀川城外买来的干粮,入了这破旧不堪的茅屋。 屋正中的铁炉烧得正旺,上头驾着一口汤锅雾气腾腾,看不清里面煮得什么,却能闻见飘散着满屋的香味儿。环视一圈,这里竟是空空荡荡,连个床都没有,那人正盘坐在铺满枯草的地上,伸手在炉边取着暖,李长暄也已换好了衣服,站在那人旁边微微靠后一步,顿觉身上舒服了许多。他将换下来的旧衣垫在地上,招呼长曦和严大夫坐下,又取了些干粮,蹲在那人旁边,递了过去,客气道:“多谢这位大叔!大叔若不嫌,吃一些罢。“ 这人并未说话,也没有接过吃的去,反而冷冰冰地直盯着长曦身下垫着的衣服,长曦瞧着那目光,有些别扭,快速起身躲去李长暄身后。一旁的严大夫从始至终都未敢坐在李长暄的衣服上,她看得明白,也学那人坐在枯草上,道:“李公子快将衣服收起来罢。“ “地上凉,万一寒了身子,严大夫还是垫着坐稳妥些。“说着,又拉着长曦叫她坐回去,她却瞧着那人的眼睛,如何也不肯,小声道: “我吃饱了暖和一会儿上路罢“ 李长暄答应着,匆匆吃了几口,见严大夫已起身,便将手中吃过剩下的干粮另外包了起来,同屋中依旧坐着不动的主人再次道谢,三人依次慢慢退了出去。正要闭门,那人吼道:“衣服!“ 李长暄当作没听见似的,牵了马,架好车,唤着长曦和严大夫上去就要离开,那人却推了门出来,提着他那换下的身旧衣,手里还拿着一锭银子,迈着大步跑来,将衣服和银子都放在马车上,那张黝黑的脸面无表情,长曦却看得见他眼中闪烁着的执着和感激。 李长暄看着那银子,半响,不知如何开口,只听那人道:“将你的东西都拿走!“ 罢了,边往回走,边淡淡一句:“我的命不值钱,去帮那些值得活着的人罢。“ 这话听在长曦耳中,却意味深长。 说来也怪,天气突然渐渐晴朗了起来,即便林中还有些露水偶尔滴下,却也总觉透着一股清香之气。 方才上路,长曦执意坐在外头,陪着李长暄一起驾马,她见天晴,想起刚刚林中那人,问李长暄道:“衣服和银子都是故意留下的?“ “嗯他身上衣不蔽体的,屋里连个睡觉的地方都没有,可惜我拿的银子也不多,还得供我们这几日的开销“李长暄顿了顿,忽而笑道:“不过这大叔倒是颇有气节,不像个普通人。“ “我也奇怪他为何还要再还回来“长曦不解。 “或许对他而言,公子的怜悯和施舍,是一种耻辱。“严大夫在帘后轻笑道:“公子给的那锭银子,足抵得上寻常人家半月的吃用,按理来说,他这样的境况,是急需这笔钱的。“ “严大夫话中有话“长曦回头问道:“我瞧那人确如哥哥所言,并非一般市井之人,难道严大夫认识?“ “怎会,我自十年前去了胥城,便再未离开过,若不是打算多赚一些路费去临阳,恐怕也不会陪着二位来到冀川。“ “那您又为何说,他认为这是一种耻辱呢?“长曦又问。 “因为我经历过“严大夫声音突然沉了下来,回忆着那些不愿记起的过往,长暄不自觉地放慢了速度,二人在前头静静地听着,不敢打扰。 “我曾随一人离乡背井四处奔波,虽粗衣草履,粗茶淡饭,至少我们相互依靠着,日子即便不尽人意,只要心有所托,再苦也是值得的,那段艰难之时,我也曾遇见过一个'善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三章 感慨 严大夫忽停了下,自嘲着:“怎么说起我来了往事不都是过眼云烟,也会沉重悲凉,不提也罢。“ 沉默片刻,又道:“我只能说,在南宣,有多少人以善为善,又有多少人以名为善?就拿我们这些医者来说,且不谈医术深浅,有多少人配得上悬壶济世之名?又有多少人会不为诊金去救死扶伤?“ 她说得太过慷慨激昂,不得不停下喘一口气,接着道:“公子小姐居于天子脚下,看到的自然都是南宣的国富民强,繁荣昌盛,而远离京都的各个州县,多少穷农食不果腹,多少贫士有志无途,在他们需要关心和善意时,又有多少人不是带着歧视和贫穷的标签来看待他们?在我看来,那人不接受公子的好意,多半是看惯了世态炎凉,不愿做一个沽名钓誉的牺牲品而已。“ 此话听在长暄耳中还没什么,可长曦听了,不免将严大夫俨然当成了一个愤世之徒,也不免对她的过往更为好奇,于是挑着字眼反驳: “严大夫该是多想了,我哥哥方才并未留名,何来沽名钓誉之说?纵是今后入了仕途,也绝不会变成您口中那般人。“ “是小姐多想了,公子身份尊贵,尚有悲天悯人之心,实属难得,我许是多话了。“严大夫再不多言,长曦也被李长暄适时制止,三人一路上再没有闲聊,一直到入夜,终是见了那人所说的村庄。 这里没有客栈小店,户户敞着篱笆竹门,茅舍成排,几条蜿蜒小道上还尚有儿童嬉笑耍玩,周围犬吠声不绝于耳,许是察觉有生人闯入,叫声越发大了起来。 马车停在村口,长暄嘱咐长曦不准下来,同严大夫说了一声,自己却走去前头,看着面前几个提着斧头铲子,举着火把的男人,脸上没有丝毫畏惧之色,他抱拳一礼,声音大而清晰:“打扰各位了!我们三人途径此处,想问问是否有个可以过夜的地方。“ 那几人见长暄长相俊雅,衣着华贵,言语虽谦卑,举止间却浑然气宇不凡,便也不敢轻瞧了去,商量许久,仍不敢随意留了他们在自己家中。这时,其中一人居然壮着胆问道:“有银子吗?“ “有的!“李长暄儒雅一笑,从袖中掏出事先预备好的一块碎银,双手捧至那人面前,问道:“这些够吗?我们留宿一夜,明日一早便启程。“ “够够够!“那人登时接过银子,喜笑颜开地在身上蹭了蹭装入怀中,瞬间低头哈腰起来,伸手引着路,道:“往这边走!“ “大哥稍等片刻,我去牵了马车来。“说着,李长暄回头抓起缰绳,步行牵着马儿随那人而去,那屋舍并不远,走了没一会儿便到了。 “我叫我媳妇儿空出这间屋子来,和边上那间,一起供你们休息一晚怎样?“那人指着院中两间茅屋,李长暄连连答应,道着谢将马车拴在门外,唤长曦和严大夫下车。 同阿兮一起南下那段时日,长曦早习惯了夜宿农舍客栈,也不觉不惯,帮着李长暄铺着床铺,叫他省了不少心。 村庄的夜色不比城里繁华,却独有一番景致。 夜深人静时,长曦从屋内走了出来,坐在院中石凳上,托着下巴仰望这万里星空,心中被隐了整日的落寞之感顿时露于眼底。白日听李长暄所说,阿兮定是离开了,不然,怎么都会跟着他来找自己的,想起有阿兮陪伴的那些日子,她顿时怅然若失。 “怎么?想爷爷了?还是思念爹娘了?“李长暄自身后出现,取了件厚衫披在长曦身上,不等长曦回答,便调侃道:“看来是想子戎了,不然就是惦念阿兮了,如何?我猜的不错罢?“ 长曦咬着下唇,想了想,道:“阿兮不在老宅了罢?“ “嗯我亲眼看着你偷偷摸摸离府,先去找的就是阿兮,那个时辰却不见他在房内,免不得好奇,又见桌上放了这枚红玉平安扣“李长暄从怀中掏出来递给长曦,道:“那年汝江之游,阿兮中途与我们失散,后来找到时,他为了安慰狂哭不止的你曾说过,若他往后离开我们,定会留下一物给我们留个念想,而他身上,大概也就这个平安扣,是他最宝贝的了。“ “嗯,他是这样说过。“长曦抚摸着那块红玉放在胸口,低声问着:“哥,你说阿兮还会回来吗?“ “会的!“李长暄这样安慰着:“他留了如此贵重之物在你这里,怎么舍得不回来拿呢?“ 长曦不语,长叹一口气,低头直盯着手中的物件,李长暄在她边上坐下,肯定道:“看今晨的反应,你早知道他会离开了,也知道他去了哪里罢?“ “没有,我是那夜偷听到的阿兮的二哥来寻他,叫他跟着回去。“长曦老实说道。 “二哥?阿兮来府四年,从未提起一个亲人,我还以为他是个孤儿。“ “我之前也是这么以为的,我还以为阿兮这辈子都不会离开我们“长曦将平安扣系在腰间,道:“我说过,去留都由他决定,我先不告而别独自往阜州而去,就是不想知道他的选择,看到你寻了来,我就知道,他还是回去了。“ “哥!“长曦侧头靠在李长暄肩上,“不瞒你说,我故意走得特别慢,故意向好多人问了路,我知道,阿兮要是瞧不见我,肯定会很快找来,我在等他却不知道,他居然是先我离开老宅的,而且一句道别都没有说“ 李长暄轻轻拍着她的肩膀,也不知如何哄了,只能安静地听着,好叫她把憋在心里的话都倾诉出来。 “这个月发生了好多事事事都由不得我选择我突然发现自己身边空落落的却又无能为力“长曦故作满不在乎地表情,抬头嘻嘻一笑:“幸好还有你在!“ “长曦“李长暄将她揽入怀里,眼中满是宠溺,道:“子戎不会有事的,阿兮也会再回来,哥哥会一直陪着你,不论你出嫁生子,或是满头白发,哥哥都会在你身后,做你永不离弃的后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四章 阜州 两人在院中交谈许久,长曦终是在长暄的劝说下小心翼翼地入了屋。她与严大夫同睡一床,这床看似有些年头了,尽管她极轻地躺了上去,依旧吵醒了严大夫。 “小姐是睡不着吗?“她问。 “抱歉吵醒您了。“长曦怯怯地小声答着,忙盖了被子躺好。 “没事,是我自己睡得轻。“严大夫说着,见长曦不再回答,便问:“小姐还为今日的事恼我?“ “怎提了一个恼字?“长曦疑惑着,忽想起白天的争辩,忙解释着:“我口无遮拦,想必哪里有了误会,实属无心,您千万别记怪“ “我看得出小姐是个凡事不往心里搁的人,所以才觉自己所言有些无礼了,如有冒犯,还望小姐海涵呐。“ “哪里哪里,严大夫这样说,可是叫长曦无地自容了,只是“长曦翻了个身子面对严大夫,道:“您今日说的那番话,我开始确实费解“ “何话?“ “以善为善,以名为善坐了一路的马车,想了一路,长曦忽然明白,同为善,虽都是意到物足,可那些被施恩之人在食不果腹的情况下,也会在乎意为何意。“ “小姐这样想是对的,南宣民生富足,饱暖之下,人人所追求的也各不相同就如今日我们遇见的人,他虽衣衫褴褛,却非行乞之人,公子之意虽是好的,可在他眼中,他的尊严容不得这个施舍和同情。“ “所以这便是我与您争执的缘由,自己所缺,别人欲予,反将别人的好意当作嘲笑讽刺。这并非给予之人行事不当,而是所缺之人脑中留下的,对某一人或某一事的偏见,所衍生到自己思想里头作的怪。若他不信这世间的美好,强行将伪善的帽子扣在我们头上,难道我们还要因此而受别人指责吗?“ 严大夫笑出声来,看着极其认真的长曦,道:“没成想,小姐竟能将如此解意。“ “我们心存善念,却被人误解,这才是应该愤慨之处,当然,今日那个大叔不在列内,我能感觉得到“长曦一字一句滔滔不绝地说了许久,叫严大夫对她好感倍增。 二人相谈甚欢,以至于觉都不睡,天南海北的乱聊着。 到了第二日,长曦在一阵争吵声中醒来,严大夫早不在床上了,她爬起身,脸都顾不上擦一把就往屋外跑去。 院中,这屋子的主人正跪在地上,抱着一个肥壮大汉的双腿不放,那大汉手中拿着一把短小的匕首,一副趾高气昂的神态,他的妻子也搂着三个孩子跪在地上大声哭喊着,引得周围聚集了不少村民。 看见屋前的长曦,李长暄立刻大步走了过去劝她回屋,问到发生了什么,他言简意赅地一句讲明:“那人是来讨债的。“ 又道:“现不好就这样走了,你先回屋,别真的动起手来被伤着。“ “他要动手早动手了!“长曦反往前头挤了几步,李长暄只好紧紧将她挡在身后。 只见那茅屋的主人求了半响,大汉没有丝毫动摇,嘴里不停地嚷嚷着叫还钱,扬言今日拿不出银子,便将他的两个女儿卖去青楼抵债。长曦想起紫陌阁赎莫倾一事,阻止了正要开口的李长暄,踮起脚尖,悄悄在他耳边问道:“就这大汉一人?“ 李长暄侧头小声应着:“嗯,早起我正在院外喂马,这人忽闯了进来,破口就是一通粗话,骂完,这大哥才慌慌张张出来,直接就跪在那人面前,我总觉有些奇怪,便从头至尾没有掺和。“ “幸好你没有掺和“长曦偷偷指着那三个茫然失措的孩子,道:“若这大汉真是要债的,为何这三个小孩并无一丝恐惧之色?那妇人还时不时朝你瞟上两眼?“ “嗯?“李长暄朝着长曦所指之处看去,果然看见那茅屋主人的妻子立刻收回视线,疑惑道:“怎么回事?“ 还不等长曦开口,严大夫已走了过来,道:“我和小姐昨夜交谈得有些晚,隔墙都有耳,更别说这土砌的茅屋像公子这样出手阔绰的人,怎能轻易放过?“ “您说的,倒叫我听不太懂了“长暄看向长曦,见她满脸嘲笑的模样,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说话间,院外突然有一人高喊着:“官差来了!“ 话毕,别说这手拿匕首的大汉,就是正跪在地上的一对儿夫妻也赶忙跑回了屋中,留着三个小孩呆愣地站在原地,盯着人群散去后,仍留在院中的长暄和长曦。 这时,李长暄才恍然大悟,自嘲着:“我懂了“ “年轻人,虽然善有善报,可人心叵测,还是小心为上,这次图你的银子下次遇到的,可就是要命了!“院外那人告诫了这几句,缓缓迈步离开。 “是昨儿那个大叔!“长曦首先发觉,忙跑去外头看,人却已经不见了 三人不再逗留,即刻启程去往阜州,期间夜宿在途径的小客栈里,再无此类事情发生。 七月初七这日晌午,他们终于到达了阜州城外,这里城门紧闭,阴郁潮湿,城墙上稀稀落落地站着几个身穿铁甲,纹丝不动的军人,那面黑底鎏金的“骧“字军旗,迎着微风徐徐飘扬着。 长曦最先下了马车,去看了城门边张贴的告示,后故意将告示挡了住,骗说自己落了东西在昨夜留宿的客栈里,不停地求着李长暄折返回去,李长暄无法,只得顺从。 行了约莫一个时辰,已进了昨夜留宿的小县城,长曦突然使性子,叫李长暄去旁边那糕点铺里买些新鲜的吃食来。李长暄没有看出任何端倪,将马车停在一条窄巷边,头也不回地去了。 “严大夫,长曦求您一件事,千万不要同我哥哥进阜州城!“ 说罢,不等严大夫反应,长曦转身跳下马车就往回跑,没几步正好遇见一牵马步行之人,她生平头一次这般无礼,上前夺了马匹便快速驾马而去,留着跟下马车来的严大夫不知所措,四处寻找着李长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五章 入城 再次来到阜州城门前,长曦下了马,看着旁边那张密密麻麻的告示上,结尾赫然写着“封城“二字。 她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拿出腰间那枚青铜腾马纹的腰牌,退后几步高高举在头顶,为避免识破身份,并没有开口。 只片刻,便有人发觉她手中所拿的,是骧秀铁骑的腰牌,长曦屏住呼吸,希望一切并非如自己所想。 她上前紧紧靠在城门前,在一扇城门微微打开之时,快速举着腰牌闪了进去,她知道,如果被人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如果这里的情况如自己所想,便是一步都踏不进去的。 开门的二人被吓了一跳,刀都未抽出来,便看见那腰牌上刻着的名字:苏子戎。二人虽疑惑,到底还是恭恭敬敬地对待着长曦,将她的马牵来,引她驾马前往州衙。 长曦急于知道苏子戎的近况,一上马,便特意压低了声音问道:“敢问二人,苏副尉近来可好?“ 这一问,那二人顿时警觉,互相递了个眼神,在长曦等待答案,毫无防备之时,一左一右迅速将她至后拉下马来,狠狠摔在地上,又喊人拿了锁链将她手脚困住,堵了嘴,才满意道:“又是一个刺客!同样的招数,还要再用第二次?“ 说着,一人将长曦手中那块腰牌夺了去,前后仔细翻看了好一会儿,疑惑道:“这腰牌做的比上回那个像多了“ 躺在地上被摔得生疼的长曦,听了这人的话,瞳孔顿时骤缩,心中更加不安起来,尽管她不停地翻着身子吱唔着,那二人也并不理睬。 “先把他带去牢里,等上头发了话再审问。“一人只手揪起长曦,拿了条绳子拴在她手腕上,另一头牵在手里上了马,道:“跑快点儿!你要是跟不上,可别怪我。“ 他嘴角一扬,狠狠抽了一下马鞭,长曦陷在刚刚听闻的那“刺客“二字中,心下担忧无比,还未反应过来,一步未曾走动,便被那人拽倒在地,拖行着往府衙方向而去。 她本能地紧闭双眼,将脸埋在右臂中,地上的尘灰扑面而来,带着这里的潮湿之气,还有石子划在额头和下巴的疼痛感,她的手臂被拽得已没了知觉,腹部更是因长时间摩擦在地,而泛着火辣辣地烧灼之痛。 这段不长亦不短的距离,对长曦而言,如同人间炼狱,最煎熬的,莫过于已到苏子戎所在之处,却无法得知他是否安好的消息。 刺客 被扔在州衙囚牢中,她踹着粗气躺在冰冷的地面上,不停地回想着方才那人所说的话。 刺客同样的招数腰牌 她将这些话连在一起,忽然想到,是否是有人得知他的腰牌已送来给自己,遂伪造了假的腰牌前来阜州以行刺杀 若真如自己所想那人定是伪装成自己只有这样,才能更近他一步才更有胜算 是谁 这件事,到底还有谁知晓? 长曦强撑着爬去牢门边,试图用手上那锁链和牢门碰撞的声音引起狱卒的注意,然而却是徒劳这里并不见有看守的狱卒,甚至整个囚牢也只寥寥几个犯人,就在她疑惑之际,对面牢中的犯人忍不住发声了。 “别敲了!现在这整个阜州城里,这里才是最安全的,居然还想着出去!外面不晓得有多少人想进来!“ 那人轻蔑的语气叫长曦心间颤动不止,她呼吸急促,瞪着双眼看向那人,终于从他口中知道了自己最不愿听到的答案。 “外面瘟疫盛行,老实待在这里罢!“ 长曦身子微僵,全身无力地趴在地上,此刻,她脑中满是苏子戎那张蹙眉而视的面孔,不论他是否真的奄奄一息,还是身康体健,她想见他,疯狂地想见他 不停地敲打着牢门,长曦不管不顾,将几个犯人的谩骂声全然无视,牢门中透过来的光线一点点消失着,长曦从未停下,她抱着那丝希望,终于盼来一个年老的狱卒。 那人以为她是饿了,取了半个馒头来,将系于她脑后的死结解了开,刚要递给她,却听她使劲浑身力气大声问着:“苏子戎呢?他可安好?“ “你是个女娃娃?“那狱卒奇怪着看着长曦这身打扮,从她焦急的询问和泛着泪光的双眼中得到了答案。 “苏钦使正在府衙议事你“这话一出,长曦顿时松了一口气,精神紧绷了许久的她,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了然间,晕了过去。 那狱卒见状,犹豫片刻,未免在这人人忙地焦头烂额之际生出什么事端,便偷偷打听了长曦的来历,又找到先前将她送来这里的二人,取了那腰牌一看,赶忙叫人去回禀了正在府厅商讨疫情的苏子戎。 他半月多来并未真的合眼,在三日前忽闻有人拿着自己的腰牌前来,第一个想到的,便是长曦。 他不愿她入这阜州城,怕她沾染瘟疫,拖着疲惫不堪地身躯前去城门前,想要将她劝走谁知,竟是一个趁机刺杀他的人。 虽躲过那夺命一剑,却因毫无防备加之力竭神疲,被生生刺在了左肩,还逃了那刺客。好在不是要害,只包扎后修养了半日,便又为这疫情操起心来。 门外突来人禀报,苏子戎捏着鼻梁坐了回去,摆摆手使人叫了进来。 “报!今日未时,城外突来一手持苏钦使腰牌之人,我们唯恐是上回那刺客,将他关去了囚牢“ 苏子戎听了,身子微微一愣,扶着案几慢慢俯身看向他,言语中又是欣喜,又带着些失落,道:“什么?“ 这人抬眼瞧了苏子戎的反应,又想起狱卒同他说的话,吓得全身俯伏在地,战战兢兢地又重复了一遍,将夺来的腰牌双手捧至头顶。 一旁的陈霖柯接过看了一眼,在苏子戎不可置信的目光中,缓缓递给他,道:“确是你的腰牌。“ 看也未看,苏子戎立刻起身,径直疾步出了正厅,陈霖柯也带着几人小跑着跟了上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六章 清醒 牢中,长曦依旧倒在那里,全身脏乱不堪,弯曲的膝盖处,衣物似有破损,白皙的脸颊上也满是泥土尘灰,甚有几处被划伤的红色血痕,她双手双脚皆被粗重的锁链捆绑着,就这样一动不动地躺在冰冷的地面。 苏子戎抬腿踹开牢门,以发泄心中的怒火。他迅速抱起长曦,喃喃地唤着她的名字,紧蹙的眉头下,双眼尽是疼惜和宠溺之意,他目光炙热,不曾离开她身上半刻。解了锁链,在一群人前呼后拥之下,苏子戎将长曦抱去了自己睡的寝房,回头一眼便吓得身后众人皆不觉退后一步。 陈霖柯是见过长曦的,也深知长曦在苏子戎心中的重要性,更是一个极会察言观色之人,不等苏子戎下令,便即刻使人去找了跟随骧秀铁骑而来的太医,又叫一干人打了热水在隔壁浴盆中,预备了新衣和一干洗漱之物,等着苏子戎传唤。 那太医诊了脉,只说是因殚精竭虑而至暂时的气虚血淤之症,本不欲开方用药,却因苏子戎那过度紧张的神色,留了涂抹伤痕的药膏,吓得退去开方子去了 外头的人个个站在夜风中不敢动弹,更别提今日将长曦摔下马,又扔入囚牢,现正跪在石阶下的二人。 “你们呐!问都不问一句就敢关到牢里去!脑子怎么长的!“一人责怪着。 “唉别说骧元军了,整个临阳谁不知道,这李家小姐就是苏二公子的心头肉,你们这么一整,连我们都连累了!“ “还有!回京之后要是被李大人和长公主知晓此事,还不知道要怎么搞你们!“ “你胡说什么?“陈霖柯接了话,故意吓唬那二人道:“瞧子戎方才那模样,他们可不可活过今夜都难说。“ “陈校尉千万要救救我们,我们当真是不知啊!“那二人哭喊着,跪去陈霖柯面前,真真是被吓着了。 门突然打开,这群人顿时悄无声息,规矩地俯首站成一排,苏子戎面无表情,低头朝这群人淡淡一句:“再不滚就一辈子躺在这里!“ 这些人立刻拱手退了出去,还这院中一片清静。 苏子戎闭门回屋,将长曦的脸和手擦拭了几遍,又小心翼翼地往伤痕处涂了些方才太医留下的药膏,坐在榻前眼都不眨一下的看着长曦。 不足半个时辰,有人端了汤药和蜜饯来,苏子戎遣了出去,欲将长曦扶起来喂药,转身时,却见她已直直坐了起来,正扭头看向自己。 长曦抬起头,眉头紧皱,眼角泛着泪光,樱唇微张着,双手撑着身子,转身直直地盯着苏子戎。 他身着骧秀铁骑的乌黑盔甲,黑发高束,却眼神疲累,暗淡无光,在看到长曦清醒的霎那,那带着淡淡胡渣的嘴角忽苦涩一笑,立刻朝她走来。长曦伸出双臂,头一次主动索抱,将头埋在他的胸前,抽泣着哭了起来,不停地问着:“你遇刺了?受伤了吗?“ 苏子戎抚着长曦颤抖的双肩,用力抱她在怀,像是要将她融入自己的身体一般,并不回话,嘴里却不停地安慰着:“别怕,别怕,我在这里,我就在你面前,不会离开。“ 长曦听了这话,哭得更加厉害,本来想问的话却因这半月多的离别,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那双本已无力的手臂,却紧紧抓着他的胸前的盔甲。 “哪疼吗?“苏子戎这样反复问着,不见长曦回答,许是感觉到自己身着的衣甲太过冰冷,他慢慢放开长曦,也顾不得什么礼数,转身换了一身常服。 “身上可有不舒服的地方?“他再次问着,见长曦摇摇头,终于放下心来,他知道长曦喜洁,便哄着:“咱们先去沐浴,再吃东西,如何?“ “我不饿“长曦答应着,掀了被子就要下床,却被苏子戎又裹了上,道:“别动。“ 他起身将床榻的帐幔放下来掩好,唤人抬进浴盆,隔了一道屏风,又端了个炭盆进来取暖。待这屋中暖了些,他才拉开帐幔,蹲在长曦身边,抬头道:“我去外头等着,你洗好了喊我。“ 他起身走了出去,却仍可看到那笔直宽阔的身影正站在门前,默默地守着。 长曦怕苏子戎挨冻,匆匆净了净身,换上榻上预备好的新衣,头发上的水滴还未擦拭,便打开门拉了他进来。 “冷吗?“长曦关切地问着,却引苏子戎发笑,他取了巾布,将她按在凳上,慢慢地为她擦着湿漉漉的长发,嘴角不自觉扬起一个弧度,叫正昂头的长曦瞧了见,问他:“你笑什么?“ “你怎么一人来了?“苏子戎不接她的话,反问着。 “我看见城外的告示上写着封城二字,有些怀疑是瘟疫,就把哥哥骗走,自己跑来了。“ 苏子戎听了微愣,还是回了神,问:“既怀疑,为何还入城?“ “我“长曦不知这话该如何回答,支支吾吾半响,还是止了话头。却遭苏子戎一字一句地试探着: “瘟疫可是要命的,不怕?“ “我没有经历过的事,谈不上害怕。“长曦实话实说着,终于道出苏子戎期待的答案:“可万一你有了什么事,我要怎么办“ “那你可曾想过,万一你有了什么事,我又该如何?“苏子戎有些动容,停下手里的动作,俯身闻着长曦浴后散发着清香的身体,慢慢靠近她脖间,握着她放在腿上的双手,吐出那令人痴迷的气息,道:“长曦,你若有事,我便不活了。“ 长曦心头一暖,虽因他这过于暧昧的动作有些不自在,却也没有躲开,任由他这样从身后搂着自己。这一刻,她竟开始贪恋这怀抱的温暖。 不知过了多久,苏子戎终于放开长曦,将她抱去床榻上,盖了厚厚的被子,她执意坐起身,拽着苏子戎的双臂,又担忧地问着:“你真的受伤了?“ 方才还不愿长曦担心的苏子戎,此刻竟鬼使神差地回了一句:“未及要害。“ 这话一出,自己顿时后悔了,长曦紧张地在他身上看来看去,目光所到之处,那双小手也轻轻地抚了个遍,她焦急的神色中露着自责之意,不停地问着:“在哪?在哪?伤在哪了?“ “没事。“他安慰着她,问道:“现在想吃东西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七章 知足 长曦严肃地盯着苏子戎的双眼,屋内顿时陷入沉默,直到他拗不过她,满不在意地指了指自己的左肩,她的眼神才转移至这伤处,半响,她突然一句:“伤得重吗?“ “我露给你瞧瞧?“苏子戎半戏谑地开着玩笑,满意地看着长曦瞬间涨得通红的小脸,终于止住了这个话题。 “想吃什么?“他问。 “我一路吃过来的,不饿。“ “我叫他们熬碗粥来?“ “不用。“ “那这儿疼吗?“他轻轻抚着长曦脸上的几道划伤,明显感觉她吃痛地躲了一下,却仍道着: “不疼。“忽又想起一极重要的事来,叫苏子戎取了那未吃一口的汤药,低头侧着小脸,映着褐色的药汁,看着自己脸上那几道微微疼痛的痕迹,结结巴巴地问:“会留疤吗?“ “不会。“苏子戎轻笑,掩去她的担心:“痕浅,你听话按时上药,便不会留下疤痕,再说“ 苏子戎宠溺着,朝她额间轻轻一吻:“有我在,不怕嫁不出去。“ 长曦又低了头,双手掩面,披散的长发垂在被上,看不清是何表情,可苏子戎心中,却已是知足了。 七年前,那一纸婚约将他二人绑住,长曦在姬华长公主和年婆婆日日的碎碎念中,理所当然地将苏子戎认作自己命定的良人。她肯将所有喜怒哀乐毫不避讳地暴露在他面前,肯把自己所拥有的任何东西分享给他,也愿意依赖他,将自己的小心思一一道给他听 可苏子戎却分辨不出,对长曦而言,李长暄与自己,究竟有何区别。 这便是他三番五次试探长曦的原因虽然整个临阳城,甚至整个南宣都知道,她已然是自己未来的妻子,苏家势力之大,也无人敢对长曦存着觊觎之心。 可未曾得到,终是不安。 这种不安日渐蓄积在苏子戎脑中,叫他异常警觉,以至于阿兮的出现,使他倍敢危机。 这是除自己外,出现在长曦身边的第一个男人长曦对他处处在意,事事上心,反倒自己次次醋海翻波,长曦却毫无察觉。 为此,苏子戎处处针对阿兮,不止一次在李旭谦和姬华长公主面前,寻着各种理由想要将他推离长曦身边,不曾想,越是急于求成,越是事与愿违。 阿兮依旧稳稳的每时每刻待在长曦身边,自己反倒与长曦有了一种说不出的隔阂。直到李长暄特意找了他,一语道破,他才放下心中那丝妒忌,慢慢接受了阿兮跟在长曦身边的事实,确也发觉,在长曦心中,阿兮也并无特别之处,至多是一个长暄口中所谓的玩伴罢了。 而今日,长曦不顾这城内蔓延的瘟疫,从冀川慌忙地赶来找寻他,不管自己所受的伤,清醒后第一句,便是先问过他的安危 知足了。 苏子戎此刻心头的暖意,无人能懂,亦无需人懂。 “现下几时了?“长曦突然问起,引苏子戎回了神。 “刚至亥时可是累了?“苏子戎猜测着,起身道:“我这就走,你早些睡。“ “不是!“长曦拉住他的衣袖,目光飘向门外:“也赶巧了,今日是七月初七“ 经长曦提醒,他恍然大悟,捏着她的鼻子道:“想吃巧酥了?我现就去找来。“说着就又要往外走,急的长曦大声喝了住,道:“喂!阜州正经着天灾地变,你去哪找?“ “我叫厨房的人做些。“苏子戎一本正经地说着。 “不用!“长曦起身推开窗,伸手遮挡着夜空的半月,道:“我懒得出去了,把我这手指当作树枝,像去年夜宴一般,试试看能不能听到牛郎和侄女相会的情话。“ “冷。“苏子戎告诫着,上前将长曦的手拉了回来,在嘴边呵了一口气,反将自己的手伸出窗外,道:“我的手指长一些。“ 长曦轻笑,双手在胸前合十,闭眼许了个长长的愿,这次,却不是期盼着赵娉婷能生个宝宝了。 看着长曦睡下,苏子戎才轻手轻脚地离开寝房,嘱咐了两个丫头在门外守着,安心地去了正厅。 “从兴平调来的知州还有两日便到,将花厅里那堆案牍和卷宗理一理,到时好交接予他。“苏子戎站在正厅中央,喊着门边俯首而立的那人:“刘院判。“ “是!“那人躬身出列,道:“此次疫情突发,较难控制,今日新增二十七例,除府兵一人外均是阜州城内的百姓,六县各个医馆所派之人现已到齐,人手暂时够用,我们重新更改了药方,得三位首例病患应允,先行尝试,现也暂无大碍。“ 一人见苏子戎陷入沉思,出列道:“禀钦使,此次阜州水患由堤堰漏洞而起,如今大水已退,是否该尽早修缮?“ 苏子戎果断否决,道:“我说过多次,盖地有高低之别,流有缓急势有曲直之分,非相度不得其情,这才几日?因时而异之况尚未清楚,如何动工?吴主事在工部任职,该是比我要明白许多,这工程浩大,一旦行进,必不可停“ “我愿以性命担保!“那人信誓旦旦,单膝跪地地昂头看向苏子戎,并不起身。 “我奉皇命前来,断不会拿阜州百姓冒险,来成全你的急功近利。“苏子戎站在原地不动,当着这左右两列十三位官员的面,话说的毫不留情:“吴主事勿欺我一介武夫不懂治水之法,河道新改,你该继续带着你的人去治导疏浚,而不是日日唯恐京都派人来抢了这功劳。“ 周围陆续有人出来替吴沛说着好话,夸赞他在这治水之道上实为奇才,还不厌其烦地列举了几件事,并特意提及了吴贵妃 苏子戎眯着眼瞧向那人,目光清冷不屑:“不日京都即会来人,到时,自然是照着吴主事的图纸先行考究,若是可行,这大功至多被分一杯之羹,成大事,何拘小节?“ 后不等谁再插话,声音一沉,道:“此事不必再提,下去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八章 笑点 吴沛听苏子戎动了怒,犹豫了片刻,终是不敢再言,他缓缓起了身,盯着苏子戎咬牙切齿地出了正厅,方才帮着吴沛说话的那几人也先后告退。 站在最前头的阜州州衙通判见那些人皆离了开,眉间满是愁容,道:“这吴沛是吴贵妃嫡亲的表弟,现居正六品工部主事,为人本心高气傲,却为得这机会与钦使下跪可钦使却当着众人的面屡次叫他下不来台“ “那又如何?我们副尉现是圣上亲派来阜州的钦使,这水患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解决,回去临阳定是头功一件!“一旁骧秀铁骑中的人不屑道。 “子戎方才的话,确实容易得罪吴沛,不过我们按规矩办事,也轮不到他挑肥拣瘦。“陈霖柯分析着:“吴贵妃能得圣上如此宠爱,做事想必是有分寸的,就是吴沛真的没了脸去吴贵妃耳边哭诉,骧元军是否得罪得起,她也要掂量一下。“ 苏子戎冷冷地瞟了他二人一眼,周围登时静了下来,他朝程纪宗微微颔首,极其尊敬道:“这几日还有劳程通判留意粮仓水库,待知州到职,子戎才可真的放心。“ “是!“程纪宗点头,知道陈霖柯有话要说,告了退办事去了。 “何事?“苏子戎了然,却故意问了陈霖柯这句。 “杜笙和杜筝两兄弟还在外头跪着“ “那便跪着罢。“ 苏子戎轻描淡写一句,叫陈霖柯不敢相信地又问了一遍,道:“就跪着?“ “不然呢?你想如何?“ “没那就跪着罢“陈霖柯结结巴巴一句,既然不用求情了,又何必多话惹了他不快呢。 “我将这阜州最后一城防交给你,也最后说一次,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严禁出入。“苏子戎警告着,起身往外走。 “好好好!“陈霖柯笑着跟了上去:“你好几天没睡,现在阜州暂时稳定,只等刘院判那药管不管用了,我去叫人给你另外收拾一间出来,快去睡一会儿。“ “不用,我旁边那屋子里有张软榻,我去那躺一会儿,寅时叫我。“说着,他径直走了出去,路过厅前跪着的杜家两兄弟,看都不看一眼,全然视若无物般地离开了。 “怎么回事?“杜笙焦急地问着从厅中出来的陈霖柯,扭头看着苏子戎朝寅宾馆而去的背影。 “完了!完了!瞅着这个架势咱们是没命活了,陈校尉就痛快说了罢,到底是多少个板子?五十?七十?“杜筝这样猜测着,却见陈霖柯神色凝重,满脸严肃的并不答话。 “你别吓哥们儿“杜筝顿时瘫软在地上,语无伦次,小声的问着:“难道“ 他吞了一口唾沫,眼睛恐慌地眨巴个不停,扭头看向杜笙,道:“难道,真要咱们的命吗?“ 陈霖柯再别憋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叫他二人茫然失措地瞪着大眼。 “子戎说了,你们就跪着罢,具体什么时候起来,估计要看寅宾馆里那位李小姐的心情了。“ “你不是诓我们罢?“杜笙摆明了不信,“我可是听说,那李家小姐儿时在苏府落了水,苏副尉可是打残了好几个下人!怎么李小姐伤成那样,就就这样跪着就妥了?“ “你从哪乱听来的!“杜筝反驳着,“不是打残了!“他四下看了看没人,捂着嘴悄声说着:“我听说,是直接扔湖里给填了!“ “都闭嘴罢!“陈霖柯翻了个白眼,懒得跟他们废话,边朝外走边说着:“简直是以讹传讹,不想跪着就领刑去!“ 本是无意间一句话,却惹这两个粗莽大汉沉思许久,于是做了一个叫人啼笑皆非的决定。 第二日寅时。 陈霖柯按着苏子戎的吩咐,来到寅宾馆的厢房里欲叫醒他。那间原本是苏子戎睡的屋子亮着微弱的烛光,他看着在屋中来回走动的瘦小身影,忙去敲了隔壁的房门。 三声刚落,苏子戎已精神抖擞地站在自己面前,完全不像只睡了一个时辰的样子。陈霖柯指着一旁的屋子,问:“李小姐怎么也醒了?“ 话刚落,苏子戎已经消失在自己面前,他一扭头,瞧着那个对属下极为严苛的苏副尉,登时成了一个温文尔雅的翩翩公子,不免感叹道:“唉感情这东西“ 长曦听见苏子戎在门外喊她,急着开了门就问:“你见我腰带上绑着的那个平安扣了吗?“ “半夜不睡觉,就为了一块玉?“他又翻了醋坛子,冷冷地瞧着她,道:“先去睡,睡醒了我帮你找。“ “我已经醒了,半点儿不困。“长曦强睁着眼,又回屋四处找了起来,道:“我就把衣裳脱这儿了啊,为什么不在呢?“ 在门外看了许久,始终没有踏进一步的苏子戎还是没忍住,佯装地问着:“可是系着穗子的那块红玉?“ “对!“长曦欣喜地跑了过来,伸手就要:“就是那块!“ “脏了,我叫人拿去清洗了。“他泰然自若地撒着慌,实则是在牢中时,他一眼认出那是阿兮身上所佩戴之物,便直接扔在了那里,不过,也确实脏了。 “噢那你记得拿回来,那是阿兮的,不能丢。“ 倒是经长曦提醒,苏子戎这才发觉,阿兮竟没有跟在长曦身边,他疑惑地问着:“他呢?“ “谁?“ “你身边的那个奴才。“ “阿兮不是奴才!“长曦板着脸,纠正着。 “好,那个不是奴才的,人在哪?“苏子戎随着长曦的话,却还是讥讽着引长曦不快,她退后一步,嘭地一声将门狠狠关了上,再不理会他,自行躺去床榻上睡着了。 又是为了阿兮 苏子戎走在去往正厅的甬道上,昨夜的好心情全被这一问消散了。 “苏钦使!有效了!“刘院判带着从周围六个县城中征来的几名医士,在半道上将苏子戎拦下。他的欣慰惊喜之情溢于言表,喘着粗气,笑道:“刚刚那试药三人的症状均有不同程度的减轻,我们又另外用在十例病患身上,也渐有好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九章 捐功 “刘院判带着这几位医士来找我,想必不只这好消息要说。“苏子戎欣喜之余,另看出刘院判话中有话,且是个不好解决的麻烦。 “确实有件大事须找钦使商讨“刘院判顿了顿,严肃道:“这疫方中有一味犀角,乃是镇心神解大热之用,用量虽小,却极其珍贵,可只这十三例病患,就已将这阜州各大药店的存货用了个干净。我们几人商量之下,打算先用石膏代替试试功效,若是不成至少需得水牛角替代,可此物却也不好寻。“ 苏子戎自骧元军中长大,除兵法之外也略有研习医书,他清楚,石膏解热之功远不如犀角,在这时疫方中的效果自然会差了许多,而水牛角的清热定惊凉血解毒之功,正可替了这方中使药之缺。 看这几人均低着头,只等自己拿主意,苏子戎却镇定自若地问了一句:“这几位医士中,可有临阳祁城之人?“ “回钦使,小人是祁城济世堂柳县分堂的掌柜荣啸。“一人站了出来,躬身回禀。 “听闻祁殷年轻有为,担了祈城诸事之责,想必荣大夫身为一方济世堂之主,自有尽快联系到他的法子“苏子戎故意停了下来,看着那人的反应,并不言明:“此番祁城捐助阜州的救灾之物数额庞大,想必这疫情之上,祁殷也愿多掺一脚,来日回了临阳,我必会如实上报朝廷“ “钦使所言小人明白,只是此事关系重大,须得问过少主方可决定。“ 苏子戎轻笑,道:“那便有劳了,还请荣大夫尽快办妥此事。“ 那人听了慌忙着转身离开,叫刘院判忍不住泛起嘀咕:“远水不解近渴,况往来临阳时日之多,不可估计,这病患可是等不得啊!“ “刘院判静待便是。“苏子戎三言两语将这几人遣散,又漫步往正厅走去。 阜州如此灾情,南宣各氏商贾早已蠢蠢欲动,派了不少主簿管事在阜州周围暗观情况,都想在这灾后发一笔横财。祁城身为这些市籍商贾之首,却反其道而行,往阜州前前后后捐助了数十笔不小的物资。程通判昨日将统计过的数额列表报给苏子戎时,他都着实被惊了住,这笔数字,竟比朝廷派发下来的赈灾之银还远远高出两倍。 不难猜到,祁城如此举动,虽为巩固那矜贫救厄之铭,却也不会叫这银子就这般白白地花了。与其叫那些欲趁火打劫之人靠阜州之祸盈利,不如将这功劳和名声皆给了祁城,还可省下朝廷一大笔库银。而事后论功行赏,以祁城之势,或会买通朝中官员为其请功,自己只需如实上报,并不会应了那与市籍商贾相交之名。 未走到正厅,陈霖柯又急匆匆地直奔而来,见了苏子戎就忙撇清关系:“杜笙和杜筝做的事与我无关!“ 他举着双手,无辜的面庞上明显带着些看戏的意思,道:“我说了叫他们跪在那里的,刚刚去了正厅却不见半个人影,一问,才是听闻你醒了,找你领罚去了。“ “找我?“苏子戎忽停下脚步,又听陈霖柯一句:“好像是往寅宾馆去了“ 借着院中的柱灯,长曦认出门前跪着的,是昨日将自己拽下马来,又拖行至囚牢的那二人。她听着他们喋喋不休的解释,半句话插不上嘴,又谨记着年婆婆教的规矩不可靠近。 想起昨日那般被他们欺辱,虽事出有因,却到底解不了心头之气,长曦困极之下,索性关了门,一头倒去床上睡觉去了。 跪在石阶下的二人互视同叹,半响,竟在那里互相指责起来,不仅抱怨对方行事鲁莽,说着说着,连过往的旧事都拿出来一并算账。 房前的那两个小丫头知道他们的身份,也低着头不敢吭声,却又怕屋里头的长曦借此寻了她们的不是,心惊胆颤地直到苏子戎和陈霖柯来了,才松了一口气。 “你们这是怎么了?“陈霖柯瞅着杜家两兄弟跪地的姿势有些奇怪,围着他们转了一圈,指着二人双手捂着的臀部,疑惑道:“怎么?挨打了?“ 苏子戎倒是瞧了出来,心中虽暗笑着,面上却依旧毫无表情。 “你才挨打了!“杜笙见苏子戎在,不敢放肆,小声嘀咕着。 “谁敢动我们兄弟?“杜筝道:“我们两去领了二十个板子,好向李小姐赔罪“他越说越小声,生怕这数字叫苏子戎不满意。 “什么!?哈哈哈哈!“陈霖柯捧腹大笑,夸张地扶在游廊上,竟还笑得挤出几滴泪来。 满意地看着苏子戎渐渐阴沉的脸色,杜笙善意地小声提醒:“陈校尉还是小声点儿罢!李小姐刚刚睡下没一会儿!“ “这会儿小声顶什么用?说不准李小姐早给他惊醒了!“杜筝嗤之以鼻,却在苏子戎淡淡瞟过的一眼中,老老实实地闭了嘴。 陈霖柯一手捂着笑疼的肚子,一手掰着脸控制自己的表情,心虚地边往外走,边找着借口道:“那什么子戎,你该换药了罢?我这就去叫刘院判来啊!“ 望着疾步离开的陈霖柯,杜家两兄弟攥紧了拳头直视着正前方,余光却不时关注着苏子戎的动向,紧张地等待他发话的同时,也不可排除他亲自动手的可能。 “还不滚?“ “啊?“杜笙张着大嘴,呆愣地看看苏子戎,又看看杜筝,正要再问,杜筝却一把拉起他,点头哈腰地退了出去。 这时,苏子戎才冷哼着笑了出声,回头看了一眼长曦睡着的屋子,不见有何动静,便要转身离开。 “苏钦使。“刘院判在院外站定,声音不大不小,道:“陈校尉嘱我来给您换药。“ “刘院判不必管我,外头的时疫才最要紧,这点儿小伤,早无碍了。“苏子戎云淡风轻地说着,请了他欲往甬道上走,遭他拒绝。 “在大夫眼中,再小的伤也是伤,况且,您这伤口颇身深,不按时换药,轻者聚浓,往重了说,万一有碍左臂活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章 一物降一物 苏子戎嘴上答应着,步子却并不停下,刘院判无可奈何,只好叹着气跟了去。 还未走几步,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急地脚步声,上来就拦在刘院判身前,那抹淡粉色身影站定,提裙微微屈膝一礼,叫刘院判不自觉颔首回应。 许是觉得自己有些唐突,长曦言语间略显胆怯,她咬着下唇尴尬地笑着,见刘院判慈眉善目地含笑看向自己,便慢慢吞吞道:“长曦方才在房中无意听及二位谈话,想着刘院判定是要事诸多,也不必特意寻地方了,我睡的那屋还较暖和,不如就去里头换了药,也不耽误您的时间。“ 那刘院判一听长曦开口,早已了然,能睡在寅宾馆的,除了刚来的那位李家小姐,怕是也没别人了。昨日还听随他而来的一太医提起,说是这李家小姐受了点皮外伤,因殚精竭虑晕在了牢房,却把苏子戎急得六神无主,如芒在背。 他此刻正愁着苏子戎不听自个儿的劝,这下倒好 回头,正见苏子戎果然带着关切责问之色返了回来,刘院判便也转身答应着长曦,提着药箱随她往回走。 “怎么还不睡?“苏子戎快步追了来,搓着长曦的肩膀,迫着她走快一些,并阻止刘院判道:“烦请去隔壁屋内换药罢。“ “就到这儿!“长曦说着,已将刘院判请了进去,道:“长曦就在门外候着,若有用得着的地方,请您尽管吩咐。“ 见惯了苏子戎不苟言笑,沉稳厉风之态,现下这般被长曦吃得死死的模样,倒引刘院判暗暗发笑。 她将苏子戎拉在椅上坐定,眼中透着些许胁迫之意,后将灯烛端近,朝刘院判微微颔首,退了出去。 长曦缩着脖子紧抱双臂在门前来回走动着,时不时看向屋内,听着里头刘院判喋喋不休的唠叨,却不闻苏子戎一字。 许久,屋内映着的那个模糊身影渐渐清晰,才是刘院判已换好药,开了门。他边摇着头边朝长曦道:“李小姐快进去取暖罢,前方还有些琐事,我便先行离开了。“ 长曦忙站直身子连着问了几句,知晓苏子戎无碍才放下心来,道了谢,亲自送他出了馆,才哆嗦着跑回屋中。 关上门,她径直坐去床榻,拽了被子裹在身上取暖,嘴里不停地说着:“好冷,好冷!“ 却见苏子戎躲在屏风之后,隐隐见他身影僵直着,纹丝不动。长曦以为他是换药时触及伤口引着了痛处,遂起身走去,想看看他是否无恙。 谁知她刚走至屏风后,便看见苏子戎背对着自己站得笔直,半边衣袍滑落在地,整个左肩露在外头,带着后背那片的古铜色肌肤,和棱角坚毅的侧脸,正错愕地看着自己。 “呃“长曦惊讶之余,遮着眼就要退出去,慌忙中,转身却撞在了屏风上头,失了方向的她仍不敢将捂着双眼的手拿开,笨手笨脚地乱走着,又被椅子拌了一跤,若不是苏子戎跟来,怕是此刻就要倒在地上了。 “我错了我错了“ 倒在苏子戎怀中的她满面通红,直接把脸也捂了住,连声重复着这三个字。 将长曦扶起,苏子戎无奈地先将衣袍系上。他怕长曦冻得太久,刚刚换了药就叫刘院判去喊她,自己则躲去屏风后,打算趁她回来时穿好,该是因上了新药的缘故,左臂这时突然有些隐痛,怎么也抬不起来,焦急中忘记提醒她,却不想她的好奇心竟还是这般重。 “我又不是女子,被看了也无妨。“苏子戎抓着长曦的双臂迫她直面自己,等她稍稍妥协了些,便趁机将那双纤长的素手放在自己怀里取起暖来,道:“方才跪在外头的,是城门处为难你的二人,我并未惩处” “领了板子又跪上这么久,够了。”长曦不以为然地答着。 “怎么不问我为何这般就宽恕过去了?” “我虽大方不到就此忘却,却也不会小气地耿耿于怀,论理来说,他们并无错,不管你如何处置,在他们看来都是我告的状教的嗦,此刻阜州正值用人之际,你若再如孩时那般没得分寸,我保不齐也会同你滞气的。”长曦这般理所当然地说着,叫苏子戎宽慰一笑。 “我们长曦分析的头头是道,确实长大了。”苏子戎朝外头看了一眼,劝道:“再不睡会儿,天就亮了。“ 看着她依旧红扑扑的小脸和四处闪躲的眼神,苏子戎忽有了逗一逗她的想法,含着笑问道:“怎么?还在回味?“ 长曦突抬头看他,长眉拧成一团,似乎有些恼了,她转了身趴在床榻上,身子缩成一团,没有回应他的调侃。正当苏子戎以为自己玩笑开得过了,坐在她旁边想着该如何哄时,却被她一句话突如其来话说得愣在了那里。 “你说什么?“他不可置信地问着,引长曦坐直身子,正正经经地又说了一遍: “我看都看了,一定不会始乱终弃的。“ 卯时,苏子戎和陈霖柯带着几名衙役,自新改河道巡查而来,徒步行在寂静的街市,朝染疫之人所待之处靠近。 “你今儿从州衙出来,就一路是这德行,有什么高兴的事儿倒是说出来,叫我乐呵乐呵?“陈霖柯满脸不解。阜州大水早得控制,各处北上的近三万灾民被安抚在这阜州城内,半月之余未发一起暴乱,时疫虽来得生猛,好在他们早有防备,除第一二日首发人数较多,在刘院判和各县医士不眠不休地忙碌诊治中,终是斟酌出一个有效的方剂,而方剂中那位稀罕的药材,不日也有祁城的人收集送来这里。按说,确实有许多值得高兴的事,待新任知州到位,他们再过半月,怎么也能回京了可苏子戎脸上洋溢着的笑容,却明显不是因为这些。 “啧啧这李长曦一来,你整个人都不正常了!“陈霖柯说着,又恍然大悟般,嬉皮笑脸地走在苏子戎面前,缓缓地退着步子,一脸正经地说道:“刚才我遇见刘院判,问他给你换过药没,他答非所问地回了我一句'一物降一物',你说,这什么意思?“ 苏子戎轻瞥他一眼,不理不睬地超了他直朝前方走去。 “唉奴隶!“陈霖柯摇头叹着,快步追了上去。 这时,忽有一骧秀铁骑之人骑马来报,那人跪在地上面露难色,道:“副尉,从昨夜子时到现在,一辆马车在城门外停了一夜,开始也没说什么,只是要进城,小人也劝过那公子几句,确是不听,这会子不知为何,却点了名要找您。“ “可问了姓名。“苏子戎依旧不紧不慢地走着,却改向往城门而去。 “问了。“那人迁马跟在他和陈霖柯身后,故意拉远了距离,才胆怯地回道:“说是说是礼部侍郎之子,李长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一章 急功酿祸 “纸笔。“ 苏子戎寥寥几字写下,装入信封中叫人送出城门。 他站在城楼上,俯身看着正远远昂头瞧着自己的李长暄,接到信,知晓长曦安好的他,确比方才要冷静许多,可却并没有要离开的打算。 而李长暄身边那个身着普通从未见过的妇人,叫苏子戎忽觉隐隐不安。 “怎么了?“陈霖柯察觉,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不过是一个乡野农妇罢了,便问:“李公子外出怎么带着一个嬷嬷?还真有些新奇。“ 这话更叫苏子戎疑惑起来。 以往长曦跟着自己去哪,不管远近,别说李长暄,就连李旭谦和姬华长公主也是极放心的。阜州虽有时疫,到底也被控制了住,长曦在自己身边,如何也会安全。如果不是长曦说特意骗了李长暄而来,他许会放他进城,现下难得长曦与自己独处几日,定要找了借口劝他离开。可李长暄今日却不同以往,自己就在这阜州城内,他却看似极其不放心,非要入城不可,他身边带着的那个妇人行为举止不似奴仆,更叫他起了疑心。 “去问清楚。“苏子戎不欲直面李长暄,便使了陈霖柯去问。他们在军营一起长大,默契倍加,有些事,看对方一眼便可了解几分。该问什么,不该提什么,他比旁人都要清楚。 可胥城一事莫说是苏子戎,怕是回去临阳见了父母,李长暄也实在是有些难以启齿。好在胥城知道此事的人并不算多,他都一一瞒了过去,甚至同自己那些旧友也不曾提及再次返回那里的原因,只随便用借口含糊了过去。除了王婉儿还有卓家的人,对于这件事知道最多的,也就是在西街救过长曦的祁殷了,他虽未见他,却从坊间传闻中实实相信,这人并不是一个会妄传此事,损长曦闺誉的人。况且胥城距临阳这般远,他们在那里逗留的时日并不算长,他总是宽慰着自己,此事不会传到李府,亦不会传入那些好事之人耳中。 只是,长曦似乎对于此事并不在意,她想隐瞒,单纯是不愿别人为她担心,并未觉察此事对于自己而言,对于一个还未出阁的女子而言,是何等羞耻。 陈霖柯没有问到答案,只是传了李长暄的话,他必须入城。 这个必须二字,将苏子戎整颗心揪了起来。除了长曦,这阜州城哪里还有李长暄挂牵的人 “我看他神色过于紧张,言语间反复问我李小姐是否安好,却从头至尾没有问及我半句有关瘟疫之事,似乎他担心的并不是这里的瘟疫“陈霖柯也有所察觉,道:“好像还有别的事李小姐来了之后,什么也没有说吗?“ 苏子戎不语,沉思片刻,转身走下城墙。若长曦真有何事隐瞒于他,也定要从长曦口中知道。 稳着步伐的苏子戎脚步极快,陈霖柯也没能追得上,眼睁睁看着他至城下牵了匹马便狂奔而去。 “这城门至州衙,步行不过才一盏茶的功夫而已,这么着急“陈霖柯嘟囔着,叫正迎面而来的杜家两兄弟听了见。 “怎么回事?苏副尉风风火火地,不会是有什么大变故吧?“杜笙扭着头,看着苏子戎离开的方向,转而紧张地问着。 “你盼着出事呢?“杜筝戳着他的脑袋,教训着:“上回你惹了事儿,我还没找你算账,你倒又胡说起来了!阜州这会再稳健,也叫你说坏了!“ “怎么成我惹的事儿了!不是你使的眼色,你给的绳子吗!“杜笙反驳着。 两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地互相怼了起来,谁都不肯让步,还硬要拉着陈霖柯评理。陈霖柯又正是个爱看笑话的,便想着等看过了这阵子,再去寻苏子戎不迟,毕竟今日该做的事早在昨日安排好了,而自己就是追了上去,苏子戎和李长曦的谈话,他也不好在场,还不如就当躲了这会儿,等苏子戎问清楚了,再去给出个注意便是。 可这边不等苏子戎迈上州衙的台阶,就有骧秀铁骑的人骑马而来,匆匆单膝跪地将他拦在面前。待那人禀报完毕,苏子戎看都不看州衙一眼,又上了马,直往南下奔去。 确实出了一件大事。 那吴沛不满苏子戎的决定,在一干吹嘘拍马之人的起哄中,今日卯时未去疏浚河道,反带着一干人去了堤堰之源,这会儿正叫人搬运着沙石,被负责堤堰周围巡察的骧秀铁骑中人发觉,阻止不来,这才快马加鞭来报。 从那里到州衙,骑行再快,也约莫有半个时辰的功夫。这半个时辰里发生了什么,那来报之人却是不知的。 吴沛仗着自己有吴贵妃撑腰,身后又有不少支持者,自然是为所欲为,他见巡察之人已快马去报,更是不看一眼图纸就急急命人修缮起来。若是已然动工,待工部的人来了,自是以他的图纸为准,再行改建。 结果,他带来的一群人未经测量就以眼观界,有二人踏进自以为较浅的河道中,却致使半身陷入淤泥无力挣脱,此时本不亦鲁莽相帮,可吴沛却厉声令几人背了绳索去救,中有两人因行在前头,被两名被救者一拉,竟全身掉入河中顺着水流而下,呼喊求救的声音也淹没在岸上一片惊呼声中,瞬间不知去向。 南宣法律严明,此番吴沛闯下大祸,被水冲走之人尚不知是生是死,面前陷入淤泥无法相救的二人又不得救起,身边皆是一干酒囊饭袋之人,没一个好注意,若此事闹大,他的工部主事一职必然要被罢免,又怎么还有再朝前挤一挤的机会? 狠狠一咬牙,吴沛看着周围还在呆愣着的一群人,索性豁出去了,指着那淤泥中已经渐渐无力的二人,大声朝身后喊道:“冲进河道的人多半已经没了命!这两个人我们也不能再舍命去救了!你们要是还想留着脖子上那颗脑袋!就将这件事吞回肚子里!权当没有这四个人来过!“ 岸上的人各个面面相觑,却谁都不敢逆了吴沛的话,这里陪同而来只有工部一个小小的官员,那人更是阴毒,朝吴沛耳边低语一句:“小的替您当一回恶人“ 便突然捡起岸上几块拳头般的石块,狠狠砸向那河中无法动弹的二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二章 欲盖弥彰 周围跟来的人见状,也有几个胆大的学着捡了石头砸去,却也是做做样子,不敢真的砸在那二人身上。 干站在岸上的吴沛默默往后退了几步,他心里也是有些胆怯的,但面上还是强作镇定。 这堤堰周围泥石拥堵,不漏痕迹地掩去这几人的踪迹,实在算不得什么难事。而跟来的工匠们也都是布衣平民,只要给了足够的银子,以自己的权势身份,他们怕是也不敢胡说什么。 主意已定,吴沛冷眼瞧向方才附和自己那人,从临阳随自己一道而来寸步不离,现如今出了事,也迎头而上为自己分忧担责,一个不入流的工部典使 万维昌。 物以类聚,此人德行如何,对吴沛来讲本就不是要紧的,他认为,要想在为官之路上更进一步,除了依靠在深宫颇得皇帝宠爱的吴贵妃,也需要仰仗这些衷心之犬。 他心中的对与错,便是他认为这世间的对与错。 毋庸置疑,每个人都是这样。 “主事。“万维昌躬着身子走来,低头哈腰的不停地数落着,责怪这些工匠做事不小心,才酿这般大祸,见吴沛朝自己使了眼色,又站直了身子,转身朝岸上正哆嗦的那几人威胁了几句,满意地看着陷在淤泥中的二人满脸血泊倒在河中,这才又嬉笑着同吴沛道:“主事,这几个贱民做事不小心,这么个下场也是活该,平白连累了您担惊受怕。“ 想了想,万维昌又道:“刚刚那骧秀铁骑的人定是去州衙通知人去了,现走了也有近半个时辰,再过半个时辰,怕是州衙就要派人来查实,咱们既然还未动工,何不就此抓那人一个诬告的把柄,骧秀铁骑之人因一个诬告擅离职守,不等于挫了那钦使的锐气?“ “你说的轻巧,这里虽然没有固定看守的人,方才按时巡察的那队人马可是都看见咱们做什么了,之后真闹大了上堂审问,我又怎么能撇开关系?“吴沛分析着,忍不住瞪了万维昌一眼,嘱咐着:“快些先堵了这群人的嘴!之后的事,之后再说!“ 若是他知晓这坍塌的大坝也是有人定时巡察的,定不会带了这么多人,就敢来此光明正大的修缮。 “这苏子戎领来的骧秀铁骑真是阴魂不散,这种地方还巡查什么!“吴沛狠狠啐了一口,怒不可遏道。 “主事息怒!这话咱们自己说来听着就行!“万维昌劝哄着,将岸上的工匠们一一遣散,扶着吴沛三步一回头地离开了这里。 “今日厅上他说得那话,小的也有所耳闻,主事真是大人有大量,居然也不跟他一般计较。他也是,区区一个九品副尉,靠自己的父亲得了这么一个好差事,什么都不用做,就等着回去临阳受封,南宣开国以来哪有这么个规矩?还当谁看不明白似的!居然敢跟您一个工部正六品的主事颐指气使的!小的要是见了,一定当堂就要站出来问问!只可惜小的官职太低,入不了州衙府厅。“万维昌话中有话,也叫吴沛有所感触。 昨日虽有不少人出来为自己说话,却也都是小心翼翼,不敢带任何对苏子戎的不恭之词。若是有万维昌这番话说在那时,自己怎会如此下不来台! 可是了!苏子戎不过是生来投了个好人家,在这南宣姓了苏,自然要比别人高出一层,可现如今二十岁冠礼已过,却只混了个小小的九品副尉。吴沛想着,想当初自己十七岁时,已居于工部,任着九品的司务了。论官职高低,苏子戎确实不如自己,可论权势大小,却远胜自己一大截。 妇人之力,枕边之风,终是有限的。吴贵妃再好话说尽,没有任何功劳可诉的他,也已经在这主事之位上坐了近五年了。 偏偏今时这般坐等受封赏的事儿,却被苏景臣抢了去 他越想越不扶服气,竟不知为何脱口而出:“苏子戎!“ 才说了个名字,突察觉自己失言,赶忙止了住,却被万维昌从他说话的语气中猜了个七七八八。 万维昌眼珠子来回转着,不停地想着该如何帮了吴沛这一次,给他出口恶气,好攀上吴家这势力,助自己往后仕途可顺风顺水。 “主事!“他突然喊住吴沛,在吴沛耳边一阵耳语。满意地看着吴沛嘴角一扬,他也跟着故作傻呵呵地笑了起来。 另一边,苏子戎独身快马朝堤堰而来,这前后不足半个时辰的功夫便到了,同他禀报的那人也在随后赶来,带着他去了吴沛方才带人来那个缺口处。 “副尉!确是这里无疑!“那人将发现吴沛正在擅修堤堰之事前前后后的细说于他,又指了几个同队的人前来一一复诉了一遍,道:“您多次言明,这堤堰修缮乃是明日知州来到之后才要跟进的事,属下见吴主事突然带了一群人出现在这里,免不得多问几句,不想惹了吴主事不快,喊了十多人将属下强行推离,若不是谨记骧秀铁骑的军规,属下怕是也没那么好的耐心“ “人呢?“苏子戎淡淡瞧着河中突浮上来的草鞋,脸色一沉,道:“派人沿着河道往下游巡查“ 他站在这里,低眉看向周围被抹过,却依然留下的大大小小的脚印,朝另一人道:“跟上去,将所有人带回州衙。“ 基于李长暄所言,苏子戎心中隐隐的不安又添一股,并且更为强烈。他一路骑马沿着左侧河道向下游慢慢行去,在途径横有两棵断木的一流分支之处,看到了那个不安的结果 南宣一向太平,那个骑着战马打天下的时代,已在苏家骧元军的所向披靡之下,渐渐成了一个安稳盛世。 他从未上过战场。这便是他仍身居一个九品副尉最大的原因。 军队中的任何要职,无一不是用军功换来的。可在苏景臣和苏子渝的保护之下,他却从未经历那种浴血厮杀之愤。况青州宛城剿匪,抑或被派行其他别的任务,总无一死伤便能轻易而归。 苏子戎看着那河中被打捞出来的,身穿着布衣粗麻的一具紧闭双眼,动也不动的身体拳头紧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三章 敌见 州衙岳神庙内。 吴沛被五花大绑地扔在地上,连嘴也给堵了,只听得呜呜的声音,大堂未入便已关入牢中。 “钦使,这实不合规矩“程纪宗在岳神庙外,当着一干官吏的面提醒着:“吴主事是工部正六品的京官,纵有何错,也该回京后禀明圣上,由圣上裁夺,您身为此次京都下派阜州的钦使,无权对其处置和监禁。“ 苏子戎剑眉微挑,扫了程纪宗一眼,边往大堂而去,边一字一句清清楚楚道:“我今日便越了这权。“ “如此,身为阜州州衙的通判,我也会如实上奏。“程纪宗紧接着大声朝那背影提醒着。 “程通判是否糊涂了?“从远处渐渐走近的陈霖柯接起他的话:“我们自临阳来到阜州,这短短半月,为解大水之祸殃及百姓,为夺瘟疫之灾未有死伤,却偏偏是这自京而来的官员不听调派,以至于出了这等有损国威之过,三条人命呐!钦使将其监禁,只是为了使他不再为非作歹知法犯法,如何定罪,自是圣上裁夺,区区小事,程通判却要上奏朝廷?“ “苏钦使大可叫衙役将吴主事看管起来,明日知州魏书洐即会到任,到时他定会公事公办,禀明圣上,再押送入京。“程纪宗盯着陈霖柯朝天一拱手,振振有词道:“我们各司其职,程某要对得起朝廷给的这份俸禄。“ “老古板!“陈霖柯嘟囔着故意站在程纪宗面前,嬉笑着道:“魏知州既然明日就要到任,您却非要赶着今日越过他去上奏,岂不是一样不合规矩?“ 这一句,将程纪宗堵得无话可说,他思量片刻,确觉陈霖柯说得有道理,便道:“如此就等明日知州到任再说罢。“ 在岳神庙前站着的几人听了这话,也大都附和着无人反对,此事就这样定了下来。 据那名陷在淤泥中侥幸存活下来的工匠所言,尽管万维昌拼着命大喊冤枉,也还是同被关去了囚牢中。 苏子戎此刻正在大堂中听着各队巡察的报禀,并无暇顾及长曦之事,顺带将李长暄忘了个干净。 约莫近一个时辰,人散后,堂中只留苏子戎与陈霖柯二人,刘院判领着那个柳县济世堂的掌柜荣啸前来,并特意退了出去。 那人拱手一礼,复抱双手于身前,回了几句陈霖柯的话,才说到正题上。 “大人,犀角贵重,我们一时无法凑足大量,遂同了刘院判的话,收了足量的水牛角来,药效已试,暂无不妥。“荣啸说着,抬头偷瞄了苏子戎一眼,故作吞吞吐吐道:“只是“ “这里没有旁人,荣掌柜不必站着。“陈霖柯坐在侧座上,伸手请荣啸入座,代苏子戎道:“有话请直说。“ 荣啸见苏子戎面无表情,似乎还为方才吴沛之事烦忧,他已开了半张口,也不好就这样将话吞回去,遂没有犹豫地说了出来。 “我们少主言明,要单独亲见苏钦使一面。“ “单独“陈霖柯重复着这话,起身走去荣啸面前,道:“还嫌程通判盯得不够紧,要给我们扣什么帽子?“ “校尉多想了,我们少主只是要将此次募捐的数额细细报与钦使,好叫钦使能如实上报朝廷。“ 这如实二字加重了语调,引苏子戎轻笑出声。 “无妨,既然如此,便在这州衙一见罢。“ 待荣啸得话离开,陈霖柯摸着下巴愁眉苦脸道:“你说,你与祁殷素不相识,他为什么非要单独见你才肯捐这药?若是被程通判那个老古板看见了,还以为你与他私下作了什么约定,又去多上奏一封。“ “我之前言语中似有允诺,这荣啸定是原话告知了祁殷,至少一点我未曾猜错,他早在这阜州城内了“苏子戎起身,嘱咐陈霖柯道:“叫杜笙杜筝去大门接他进来,万别显得我没了礼数。“ 话毕,移置东花厅。 没多久,杜家两兄弟也引了一个身着青衫白衣,头戴幂篱之人迈着稳重的步伐走了进来。 苏子戎使人端了茶水过来,二人坐于对侧,门外的杜家两兄弟站在石阶下守着,动也不动。 祁殷摘了头上的幂篱,将膝处的外衫轻抚平整,笑着抬头同对面正品茶的苏子戎微微颔首一礼,道:“早闻及苏家二公子俊逸不凡,今日一见,这市井传闻也并非都不可信。“ “祁公子不必客套,你我都忙得很,少说些恭维之言,也节省彼此的时间。“苏子戎言语刻薄,丝毫不给祁殷留一点儿面子。 听了这话,祁殷眼中并未有怒意,仍含笑而视,双眸不曾离开苏子戎身上片刻,他那股礼貌又带着捉摸的意味,叫苏子戎顿觉不快。 两个年岁相差不大,还可用少年一词来形容的人,如今正四目相对,从对方的眼神中找寻着自己需要的那个答案。 二人就这样静默不语,谁都不肯再开口。 外头忽传来一女子小声询问之音,那话声虽低,却叫厅中二人听得极其清楚。 “敢问,祁城的祁殷在里头吗?“长曦站在院外,言语间难掩心中的兴奋之情。 她自醒来便不见了苏子戎,在这人生地不熟的阜州,没什么比安全感还要重要的了。她听了苏子戎指派来的两个丫头所言,知晓他是例行巡察去了,怕自己又惹是生非,在这众人手忙脚乱之时再给苏子戎添什么麻烦,便也不敢乱跑,守在寅宾馆院内等着他回来。 方才长曦在院中绕着步子打发时间,忽闻身旁的丫头说,有济世堂的掌柜带了一个白衣男子入了州衙。 济世堂这个名字在长曦耳中再熟不过了,她正无事可做,直接上前同那两个丫头问了起来,这才知道,原来济世堂所属祁城,并不是只有胥城才有的医馆。 询问间,长曦忽想起那个多次相救自己的祁城少主也是常着一身白衣,便求了一个丫头去外头打听。那丫头未打听到有关祁殷的事,倒是告诉了长曦,苏子戎处理完公事正在东花厅会客。长曦开始也是不敢出这寅宾馆的,却不知为何,陈霖柯突然走了进来,说是要带着长曦在这里四处逛逛。 早在临阳时他们便在苏府见过多次,长曦也大概知道他是苏子戎身边的人,而自己又不想窝在这小院中,便跟着走了出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四章 故人 “呃“长曦支支吾吾半响,那院外守着的门卫也不答话,叫她好生尴尬起来,只得作罢往回走了几步。她摸着有些饿了的肚子,躲在墙角处等着陈霖柯回来。 陈霖柯半路突被人叫走,并指了指东花厅的方向,叫她先来了这里,也不知何时才会回来。 这没成想,厅内最先沉不住气的人,竟是祁殷。他连连往外头看了几眼,不见长曦的身影,也未再闻得她的声音,见苏子戎不为所动,只好微微颔首起了身,欲往院外去。 “祁公子话还未说,便要走了?“苏子戎脸色极为难看,一双细长的眸子紧紧盯着他,虽不开口询问,却想从他面上看出些端倪。 自己离京之前,至多也就是赎莫倾那日与他同在紫陌阁,长曦也未曾与他见过,为何她会寻来这里找他,而他,似乎也识得长曦 “闻得故人之音,哪有不出相见之礼?“祁殷说着,迈步往外走去,却遭苏子戎起身拦在厅内,那双剑眉又皱了些许,缓缓重复着那两个字: “故人“ 单单两个字,祁殷却听出了醋意横飞之味,他嘴角含笑,故意道:“我与李小姐在胥城有过几面之缘,那段时日,苏公子似乎并不在她身边“ 这话叫苏子戎心下猛地一颤,将李长暄非入阜州之事与这话连在一起,总觉在胥城,长曦似乎发生了什么事,却并未坦然相告。然而,苏子戎却并不想从祁殷这里知道,正如他从城门折返寅宾馆时,不愿逼问李长暄一般。 “在或不在,李长曦已是我苏家的人,门内之事,并非你来这里的目的。“苏子戎提醒着:“我诸事繁多,不似公子一般清闲,此番所谓何事,尽早说了为好。“ “我改主意了“祁殷凝视着迫不及待宣示主权的苏子戎,挑衅道:“请苏公子容我见李小姐一面,祁殷说完话即刻离开,时疫所需一应药材,祁家今日定会奉上。“ 满意地看着苏子戎瞬间勃然变色,祁殷嘴角勾起一抹似有似无的微笑,定定地站在那里,等着苏子戎的回应。 “市井传闻确不可信,祁城所谓矜贫救厄乐善好施之名,实非所闻,送客!“苏子戎厉声吼着,半刻没有犹豫,瞟了一眼杜笙,转身即往院外而去。 “苏公子留步!“祁殷几步追上停下来的苏子戎,笑道:“玩笑而已,公子何必动怒。“ 若换做别人胆敢讲了这话,苏子戎哪里还容得他在这里,早叫人扔出去了。可如今阜州不少病患等着那味药来救命,放眼去看,也只有祁城的势力可在短时內凑足。 他暗暗抚平心绪,勒令自己站在原地,极不耐烦地开口道:“此番不顾瘟疫盛行,暗藏在阜州的商贾,也有同祁城一般不为牟利,拯溺扶危之士,你同我开这个玩笑,难道不怕丢了这名载史册的机会?“ “既然苏公子清楚祁家要的是什么,祁殷在此也不必多言,两个时辰后,药材定会送到。“祁殷含笑一礼,由杜笙杜筝两兄弟指引着,离开了东花厅。 院外,长曦还缩在角落里等着陈霖柯,虽迟迟不见他来,意外之下,却看到了正朝甬道而去幂篱遮面的祁殷。 那个身影印在长曦脑中,是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记忆。 “祁公子?“她忍不住脱口而出,声虽小之又小,却被两个有心人听了到。 刚从厅中走出的苏子戎还未见到长曦,却被她这一声自言自语说地又有些不快。 这时,祁殷已折返了回来,摘下幂篱朝着长曦淡淡一笑,道:“几日不见,李小姐别来无恙。“ 长曦瞪大了双眼,有些惊讶地看着面前的祁殷,忽灿烂一笑,微微点了点头。这一幕刚好被苏子戎瞧了见,他即刻快步上前,将长曦拉至身后,瞪着杜笙和杜筝,直到他二人反应过来,伸手请祁殷离开。 “等等!“长曦突然想起祁殷留在那医馆的玉扳指,边使劲回忆着,边焦急地问苏子戎道:“我身上还有个玉扳指来着,你可见着了?“ “回去再说。“苏子戎柔声哄着长曦,故意当着祁殷的面揽上她的腰际,欲引她随自己一道而走。 “不行,那扳指是祁公子的,我须得还给他。“长曦如实说着,求着微愣的苏子戎道:“你快帮我找找,是不是跟阿兮那块玉佩放在一起了?“ “那扳指如何在小姐手中?“祁殷故作惊讶,蹙眉不解。 “本是被王家小姐拿着,来日去到临阳好还给公子的,后来她不知为何又叫阿兮交给了我“长曦说着,又觉得这解释连自己信得都有些牵强,便含含糊糊道:“总之,那扳指现在我手中,公子若无急事便在此稍等片刻“ “他正有急事。“苏子戎打断长曦的话,抬眼带着警告的意味看向祁殷,一字一句同长曦道:“事关阜州百姓,他半步都留不得。“ 说着,杜笙杜筝又往外请着祁殷,他了然,朝长曦告别后缓步离开,一点儿不像苏子戎所说是有急事的。 寅宾馆内,食了午饭的长曦,将苏子戎刚刚令人拿来的红玉平安扣系在腰带上,又抚着手中的那块白玉扳指,想起胥城发生的事,想起小五和阿晋,又开始想念阿兮,遂连连叹气,心情也有些低落了起来。 “你可有话同我说?“苏子戎坐在不远处,半粒米都未食,一心想知道这段时日发生的事情。 而长曦因怕他知晓自己受伤一事动怒,再牵扯了谁出来,正琢磨着该如何开口,却听他这般问了,不由抿着小嘴,默不作声。 “阿兮呢?“苏子戎等不得长曦回答,便开始一个一个地盘问,“他一向与你寸步不离,为何你来了这里两日,我却至今不见他的身影?“ “阿兮跟他二哥走了,在冀川老宅,我来阜州的那日凌晨。“ 长曦话回得极快,看在苏子戎眼里不像是撒谎,可听来,却甚是可笑。 “你许是忘了?阿兮被带入李府时身份不明,李老太爷再三担保,他是他自己从冀川收养的一名孤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五章 意图 “孤儿?“长曦傻愣了片刻,低头细细想着当时李长暄知晓阿兮离开的那话,道:“我们开始也总这样觉得可阿兮确实是被他哥哥叫走的“ “你见了?“苏子戎无奈地问着,并不信长曦的话。 “没有,但是我正巧偷听了他们的话,那人自称是阿兮的二哥,我听阿兮同他说话也是熟络的很,况且,阿兮就是在那夜后的凌晨不告而别,这还是当天哥哥寻到我时,我才知晓的。“长曦回想着那日发生的事,如实说着。 “长暄寻你“苏子戎蹙眉而视,追问道:“你来这里和阿兮离开,是同一日?“ “嗯,我原本是要叫阿兮跟我一起的,可是因为偷听了阿兮和他二哥的话,知道他二哥喊他回家,不好左右他的决定,所以就自己先走了,还以为阿兮会追上来后来才知道“长曦正说着,苏子戎忽走近她身边,目光中尽是温柔和宠溺。他俯身抚上长曦瞬间茫然的脸颊,拨弄着她耳前的碎发,嘴角不自觉扬起,含笑道:“一个人就敢南下来找我,不怕吗?“ 长曦这才明白苏子戎为何又突然与自己这般亲昵,她昂着头,脸颊有一丝绯红,解释着:“我没有!我是以为阿兮会来再说了,哥哥也来找我了,我不是一个人来的“ 提到李长暄,苏子戎又想起今日陈霖柯所说,或许她真有事瞒着他,可这话,却又问不出口。 “那又为何是凌晨,而不等天亮离开?“ 长曦听了这话,双手不自然地在膝盖上乱动着,奈不过苏子戎那双锐眼,她小声呢喃道:“我怕爷爷担心我,不让我来“说罢,慌着低下了头。 屋内顿时悄然无声。 长曦盯着那长长官服下露出的玄色皂靴,半响不敢抬头。 “然后呢?“苏子戎蹲下身子,抬头迫长曦看着自己,像是要将她看穿一般:“长暄向来顺从你的决定,况且你素来不敢独行,为何不叫他陪你,却要等一个或许等不到的阿兮?“ 这一问,叫长曦不知如何回答了。 若换做之前,她未听到那冯屈的话,未从李老太爷口中证实那件事,在知晓阿兮可能会离开的情况下,她定会偷偷喊上李长暄陪着自己。确如苏子戎所言,她不敢独行,尤其在经过胥城一事后,她对陌生之地更为胆怯。 “我本不想问你“苏子戎从她犹豫的眼神中读到了那个答案,她确有事瞒了自己。 “你原就知道罢。“长曦突然起身走去门边,“连那个冯屈都知道,想来,除了十七年前未在临阳的,还有谁人不知“ 她慢慢转身,淡淡地笑着,朝苏子戎道:“我娘亲早在十七年前便去了,你是知道的罢?长“她不习惯这个称呼,却还是支支吾吾着强说了出来:“长公主她不是我的“ “是!“苏子戎看着长曦这模样,心里莫名被揪得生疼,如何也想不到,她居然知道了此事。 他上前一把将长曦抱入怀中,却并不是安慰,而是叫她认清事实。 “她是你的母亲长曦,十七年的养育之恩,不该因为一个真相全然抛开,过去已是定局,那悲痛也不因她起,我知道你都懂“ “我懂“长曦慢慢推开他,目光呆滞,不愿提起这些,却又不得不提,这件事除了阿兮,她并无可诉之人,而面前的苏子戎却叫她戒备全无。 “我困了,想睡会儿行吗?“她问着,却不等回答径直躺去床榻上,扯过一旁的被子蒙住脸,盲伸手在空中乱摸着,苏子戎几步走来,将手递了过去,长曦就这样静静地抓着他冰冷的右手,睡着了。 门外,陈霖柯轻轻敲了几声不见回应,又听旁边的丫头说,苏子戎确在这里,只好靠近门缝禀报着,说是祁殷已将药材送了过来,还额外捐了些被褥细软,话毕,等了片刻仍不见回应,自觉地去前厅看着去了。 柳州济世堂后院。 “公子可要回临阳?“秦律丞捧着一本厚厚的账簿站在祁殷身后,替他分析着目前的局势:“阜州时疫虽猛却已不足为患,咱们将药材供上,又募捐了不少东西,这比老爷给出的数字生生多了三万两白银,虽算不得多,到底还是要跟原伯一一交代的,况且咱们从胥城来到这里已近十日了,若再不往回走,怕是老爷的寿诞便赶不上了。“ “待魏书衍到达阜州,苏子戎不日便会领兵启程回京,李长曦必是不可混在军队当中的,我若恰好一道而行,或有与之攀谈熟识的机会。“祁殷紧了紧风披,转身不屑地问了秦律丞一句:“你说,是父亲那个回回借机熟络东市之人的寿诞重要,还是我为他挑选一个中意的儿媳妇重要?“ “赎我直言,连皇上都无力阻拦的事,公子又何必非要插手?“ “若我说,我是真的看上她了呢?“祁殷笑出声来,话中真真假假难以分辨,随手翻了翻秦律丞手中的账簿,遣道:“找荣啸核对无误便是,我就不看了。“ 说着,装作极困的样子靠在软榻上闭目养神了起来。 秦律丞见状,拿着账簿退了出去,斜眼看向门外站着的胡剑,道:“公子休息了,好生看着。“ “还用你说?!“胡剑嚷嚷着,不耐烦地就要赶他走,却被屋内的祁殷唤了进去,秦律丞则不以为然的下楼离开了。 “公子不是要睡觉吗?“胡剑应祁殷的话闭了门,转身问着。 “没你,我睡的不踏实。“ “怎么了?“胡剑听着这话总觉有些不对劲,想起刚才祁殷跟秦律丞说得话,半信半疑地问着:“公子真的瞧上那个李家小姐了?“ “你说呢?“ “不像!“胡剑使劲摇着头,一本正经地答着:“公子从来不争抢别人的东西,这李小姐可是打小就跟苏子戎订了娃娃亲,被他宝贝地跟个什么似的。老爷可说了,不能跟苏家为敌!公子肯定要比我明白的。“ “如你所言,我今朝,偏要夺人所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六章 自然熟 “醒了?“苏子戎半靠在床榻上,一只手仍被长曦牢牢地抓着,另一只手搭在枕头,摸着她铺散在榻上的长发。这一个多时辰,生怕吵醒长曦,他动都未曾动过,以至于背腰有些僵硬,眼见长曦睁开迷糊的双眼,他如释重负,稍微挪了下位置,坐起了身。 “你一直在这里?“ “嗯。“苏子戎答着,看了看自己被长曦抓着的右手,无奈一笑。 “我错了“长曦嘟囔着,满脸愧色,她忙放开苏子戎,撑着身子坐了起来,问道:“是不是又耽误你的事了?“ “没有。“他见长曦紧锁眉头,又补充着宽慰道:“阜州诸事已定,只等明日魏书衍到任,我闲来无事,正好休息一会儿。“ 长曦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屋内顿时又陷入沉默。 过了不一会儿,门外又传来一阵火急火燎地奔跑声,杜笙气喘吁吁地双手撑在膝盖上,在门边焦急地禀报着:“副尉!不好了!魏书衍一家在雁台山下遇匪!他十六岁的女儿被掳走了!“ 屋内的苏子戎听了,即刻起身嘱咐长曦一句:“呆在这里,不许乱跑。“ 随后跟着杜笙快步离开,长曦站在门边看着他笔直的背影,听他二人边走边谈着。 “陈校尉已经带了一队人马前往,可程通判又说雁台山上的土匪头子着实不好对付,只好来请副尉了。“ “魏书衍在哪?“ “在雁台山下不肯走,说是不能丢了亡妻唯一留下的女儿。“ “牵骁雪骢来。“ 于是,苏子戎领着骧秀铁骑十余人快马去了雁台山,程通判和杜笙杜筝两兄弟留守州衙。 直至黄昏日落,只有陈霖柯带着原先去的那队人马,和昏倒的魏书衍回了来。 长曦披着一件雪白的风披,安静地趴在窗边,仔细听着外头的动静,旁边的丫头劝不下饭,请杜笙来瞧过几眼,亦不敢多言,只叫膳馆的嬷嬷将那一汤两菜热了又热,生怕长曦想吃时凉了,回头苏子戎回来,又没好果子吃。 戌时,灯火通明的州衙依旧不见苏子戎的身影,长曦终于按捺不住,违了苏子戎的话,不听门外两个丫头的劝阻就直奔大门而去。 甬道上正遇了前来陈霖柯,他叫那两个丫头退下,陪同着长曦守在州衙门口,闻声而来的杜筝杜笙也静站一旁。 “那匪首很是厉害吗?“长曦站了许久,终是忍不住问了这么一句。 离她几步之远的陈霖柯笑着正要答话,却被杜筝抢了去。 “厉害!那人以前可是骧元军中一名大将,据说是因为犯了军纪被除籍的,他柳县老家的家人都容不了他,才辗转去了雁台山,做了土匪。“ “胡说什么?!“陈霖柯怒斥杜筝,转脸又尴尬一笑,朝长曦解释道:“李小姐别听他的话,他那张嘴,是非黑白都能颠倒了,那匪首原是个忠显校尉,不归于骧元军,至于身手这骧秀铁骑中还无人是子戎的对手,更别提别人,李小姐大可放心。“ 听了陈霖柯的话,稍安心的长曦仍紧揪着胸前的衣襟,微微朝他点头以示了解,道了谢,又扭头朝着雁台山的方向望去。 “李小姐还是回去吧,这秋夜风大,别吹坏了!“杜笙开口劝着,杜筝也连连附和,陈霖柯这才觉得这两人说了句正经话,也跟着劝了几句。长曦不为所动,谢过他们的好意,道: “想必三位还有要紧的事须忙,长曦一个闲人,自己守在这里便好了,实不敢劳烦“ “小姐这话说得,明显就是责怪我们嘛!“杜筝直来直去道:“把小姐拽下马关去囚牢,实在是不知小姐身份以防万一,我们兄弟也知错,各自领了二十板子,到这会儿屁股都疼得厉害!“ “别说了!“杜笙推了杜筝一下,笑嘻嘻地看向长曦,生怕长曦脑了,正要解释,却听长曦满脸疑惑地问了一句:“二位是说我入城的头一日吗?“ “可不是!“杜筝又吼着应了一句,还要再言,被杜笙捂着嘴制止了。 这兄弟两竟当着长曦的面说了这般粗鄙之词,陈霖柯扶着额头甚是无奈,索性不管不顾,任由他二人胡闹。 “抱歉我只记得问苏子戎的伤势了,把这事忘了个干净“长曦紧张地双手握在胸前,带着满脸的歉意连连同杜筝杜笙道着歉:“二位公职在身,怪长曦行事鲁莽没有早些言明,致使二位这般实在心有愧疚“ 长曦引咎自责着,不停地解释起来,反叫杜筝没了脸,与杜笙茫然四目相对。 “李小姐别道歉了!“陈霖柯看了半响热闹,才打断了长曦支支吾吾的长篇大论,认真地看着面前,这个在苏子戎口中简单又倔强的女子,“错的不是你,你这样说,简直叫他们两个无地自容了!“ 杜笙杜筝连连点头,在陈霖柯碎碎叨叨的逻辑中,也慢慢与长曦交谈起来。 在杜笙杜筝眼里,长曦说话谦和有礼,却又不像别的大家闺秀一般惺惺作态,佯装着给别人看,一言一行都叫他们甚觉自在,说话间更是放松了许多。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便不再李小姐李小姐地喊了,陈霖柯见他们居然这样熟络,也学着杜筝,一起唤长曦作阿曦。 “阿曦,幸好那天路上还算干净,要是把你的小脸再划深一点点我们就真完了!“杜筝庆幸地说着,想起领了板子事后,苏子戎说得那句话。 “就是就是!好在伤口不深,也看不太出来,过几天肯定就好了!要不然“杜笙心有余悸,打了个寒颤。 一旁的陈霖柯忽清了清嗓子,复述着苏子戎的原话:“儿时肆意妄为,反叫她心存愧疚,如今你们又碰了我的心尖若她留下半点疤痕,亦或言一句委屈,我怕是要做回那个不懂事的苏二了!“ “真狠“杜筝咧着嘴,道:“阿曦你听听,这意思就是怕你心里不好受,才没揍我们,要是你哪天又突然想起来念叨上一句,指不定怎么折磨我们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七章 魏婵 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半响,长曦在他们终于停下探讨这句话的深意的时候,却问了句对他们三人来讲无关紧要的话。 “苏二?“她边想边笑,复问着:“为什么叫苏二?“ “排行老二,不叫苏二叫什么?“陈霖柯说罢,才觉自己说漏了嘴,忙小声问道:“你不知道吗?我自小就这样唤他的“ “我刚出生便认得他了,为何从未听人这样唤他?“长曦疑惑着。 “还说呢!他打小就只知道围着你转,有你在的时候哪还搭理我们?早一边待着去了!“陈霖柯数落着,话也停不下来,“直到前年宫中元旦夜宴,我才头一次见你,你说,他藏你藏得紧不紧!“ 长曦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丝毫不觉陈霖柯方才说得多习以为常,嘴里反小声重复着苏二这两个字,时而还笑上一笑。 “回来了!“陈霖柯突然吼了一句,忙喊长曦朝那边看。马群奔来的声音传入耳中,长曦瞬间喜形于色,跳下台阶迎了过去,陈霖柯微侧身挡在长曦前,杜笙杜筝也跟着站在后头。 只见一队骧秀铁骑的精兵临州衙门前齐齐勒马停下,十几人同时下马,朝陈霖柯抱拳行礼,却唯独不见苏子戎。 “苏子戎呢?“长曦顿时揪着一颗心,睁大双眼担忧地往他们来的方向快步走去,没几步,一通身雪白的战马从远处飞奔而来,它行过的地面尘土飞扬,速度快如疾风,长曦却愣愣地站在那里半步不曾移动,以至于杜筝生怕她被伤着正要去拦,却被陈霖柯伸手制止。 那白马行至长曦面前稳稳停下,凑在她身边朝她使劲摇着头,长曦却顾不得骁雪骢的示好,抬头仰望着马上之人 苏子戎身穿白色中衣,右手勒着缰绳,眼神微显惊愕,他顺着长曦的眼神,低头看着怀中,被自己的玄色官服紧紧包裹着的,浑身哆哆嗦嗦地魏婵,顿时不动声色地收回左手,朝陈霖柯递了个眼神。 陈霖柯以往最是识趣,这时却抱着双臂一脸看戏的表情,连带拦下就要上前的杜筝杜笙两兄弟,正要调侃苏子戎,却见长曦回了神,几步走去马旁,抬头伸开双臂,朝苏子戎说了一句:“给我,我抱她下来!“ “哎“陈霖柯长叹一声,见没了热闹可瞧,大声道:“别!阿曦,我来!“ 说着,走去将紧紧搂着苏子戎的魏婵抱了下来,在几人簇拥下,抱进了州衙大门。 装作毫不在意的长曦僵着身子就要跟着往回走,被苏子戎一语喊住。 “你这样走了,骁雪骢回头闹了脾气,我可怎么办?“ 他跳下马来,牵着骁雪骢靠近长曦几步,那马似有灵性一般朝长曦摇头又点头,长曦看着不觉笑了出声,伸手抚摸着它雪白的毛发,夺了苏子戎手中的缰绳,道:“走!咱们去吃好吃的!“ “不管我了?“苏子戎跟在长曦身后,却遭长曦拦下,她解了身上的风披挂在他肩上,头也不回道:“你还是先去换件衣服罢。“ 话未说完,登时有州衙的衙役捧了件新衣过来,苏子戎接过,边跟着长曦而去边往身上穿着,问了那人一堆关于衙中的公务之事,又令道:“吩咐下去,今晚的事权当没有发生,同魏知州也不可多言!“ 那人应着声转身告退,连带将路旁站着的几人也喊了走。这条通往马厩的道路上,便只剩长曦和苏子戎,还有那匹在夜间也依旧白得显眼的骁雪骢。 将长曦刚刚给自己的风披又系回她脖间,苏子戎牵过马,安静地走在长曦左侧,以为她会问及雁台山之行,会好奇自己怀中的女子是何人,无奈等了许久,竟半个字都未说。 “我方才听陈霖柯唤你作阿曦“苏子戎再憋不住,偷瞥了长曦一眼,问道。 “嗯。“ “没了?“ “嗯?“ “没事“苏子戎无奈,将骁雪骢牵入马厩,摸着它的头,像是在强调自己的存在似的,故意道:“我不介意“ 长曦听了疑惑地看向他,他苦涩一笑,轻轻摇了摇头 两人话越来越少,叫苏子戎觉得不大对劲,便问了不少啰嗦的问题,诸如: “你在衙门前做什么?“ “可吃了晚饭?“ “怎么突然同陈霖柯他们这般熟悉了?“ “聊了些什么?“ “可有提到我的话?“ 等等等等 长曦竟都一一耐心地回答了,叫苏子戎再说不出一句话来。从刚刚见了他怀中抱着那女子直到现在,长曦总觉心下有种无以言表的异样感,像是丢了什么,有些酸涩,又有些害怕 她知道那女子该是魏书衍的独女,也知道苏子戎此次去雁台山就是为了救她出来,所以她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尽量不要多言以至说错了什么,也尽量无视苏子戎,可他问得每一句话,说得每一个字,都似这秋日夜晚的迷雾一般,一直在自己耳边,久久消散不去。连一句“受伤了吗?“都问不出口。 “阜州的瘟疫并未扩散,我在这里帮不上什么忙,又凭给你们添麻烦,不如“她思量了片刻,还是试探道。 “直至回临阳,你都要待在我身边。“苏子戎言语间不可商量,他猜想长曦许是担心自己的哥哥,便道:“长暄折返回了就近的县城,且平安无事,你无需担心。“ 这话将她唯一可以离开的理由都堵了,她鼓着腮帮,却并非气恼,竟还带着一丝庆幸和小雀跃。 大多数人是不了解自己的,甚至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厌恶什么,但是表情和行为,却无法欺骗那个时刻都在关注你的人。 苏子戎便是这样。只稍一眼,他就能看出长曦的喜怒哀乐,读出她的不安和歉疚。可有些陌生的感觉,叫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时候,便要执着于去寻找那个答案了。 一个懵懂少女情窦初开的心绪,可不是这么简单就可看破的。 不止苏子戎,长曦也毫无察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八章 烦扰上身 魏婵不出所料地住在了州衙上房后的青玉堂中,宅门内众多丫头进进出出地忙碌着,魏书衍也急地在外头踱着步子,等待里头正在为其女儿诊脉的刘院判,而真正在青玉堂中伺候的,却只有两个随魏婵从兴平迁来这里的丫头。毕竟被山匪掳走,又是衣衫不整地被救回来,终归有些叫人难以启齿,所以此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等了片刻,刘院判终于提着药箱从青玉堂出来,魏书衍慌忙上前询问情况,刘院判慈眉善目地缓缓答着:“大人莫慌!令千金不过是受了些惊吓,并未有何伤处。“ 魏书衍听了,松了口气连连道谢,亲自送刘院判往宅外走去。 自他来到州衙清醒之后,还半句未曾问过有关阜州大水和瘟疫之事。刘院判几次欲开口回禀,又怕越了苏子戎的权,再者,看当下这个情形,这位官文上明日到任的知州大人,似乎并不打算在今日担起这阜州渐已稳定的局势。他苦笑一声,径直往寅宾馆而去。 馆前,刘院判询问再三,确定苏子戎不在馆内,便又去前厅找着陈霖柯,打算问问苏子戎此番雁台山之行的经过,也正好看看他肩上的旧伤是否复发。 “马厩?“刘院判听了陈霖柯的话,当下有些不解,只是不过片刻便了然道:“自李小姐来了这里,苏钦使的心情明显好了很多,也算是之前为这阜州百姓日以继夜操劳,所换得的回报罢!“ “刘院判这话可错了!阿曦原本就是子戎的,怎言回报?再说,守疆卫土精忠报国,这是每一个骧元军兵将都不会忘记的责任,事事以国以民为先,才对得起我们这面军旗,也对得起朝廷发给我们的俸禄。“陈霖柯严肃地看着他,语气有些不客气。 “倒是我失言了,陈校尉莫怪!“刘院判大笑着,引厅内一干人侧目。 “哎呦喂!您这么说,可真是折我的寿了!“陈霖柯开着玩笑请他入座,两人便品着茶交谈起来。 骧元军和骧秀铁骑中的不少军医都出自太医院,互相也皆有联系,刘院判与他们,也算是老交情了,遂对于这个年纪轻轻的陈霖柯和他大大咧咧地言语,并不诸多计较。 可这叫周遭的大小官员看来,一个堂堂太医院的正六品院判,在这个从八品的御侮校尉面前却成了忍气吞声 实不怪他们如此想,骧元军在南宣是何等存在,骧元军中的官员在朝中,便也是同等地位。苏子戎也不过是个从九品的副尉,却指挥着生生大出他两个品阶的陈霖柯,这比苏子戎突任钦使,要怪异得多了。 机会可以靠手段争取,可权利,却只会握在有能力把控它的人手上。 事实胜于雄辩,这便是苏景臣为何以历练苏子戎为由,极力夺来这次阜州钦使之责的原因。 有能力的人,自然要用在可用的地方。虽然更多的,是为了使苏子戎晋升。 喂了骁雪骢,长曦不舍的同它告别,后同苏子戎步行回了寅宾馆,从馆前的守卫口中得知刘院判前来找过他,长曦这时想起方才想问却没有问的话来。 “你受伤了吗?“ 见苏子戎摇头,长曦伸手摸着他的左肩,又问:“这儿呢?“ “区区几个山匪,暂不能奈我何。“苏子戎轻笑着靠近长曦,鼻子蹭在她额头上,闻着她发间淡淡的香味,道:“若是能留在这里,未尝不是件好事“ “嗯?“ “至少你眼中只有我一人“ 长曦装作没听到似的,自行入了寝房,苏子戎没有跟去,吩咐了门外的丫头叫膳房做些吃的,转身往二堂后的上房处去了。 进了院中,并不见魏书衍本人,倒是那程通判规规矩矩站在青玉堂门外,看苏子戎来了,即刻朝里头禀报着。 话未落,那魏书衍急急忙忙跑了出来行至苏子戎跟前,拱手屈膝就要行一个大礼,却被苏子戎扶了起来,那人感激涕零道:“魏书衍在此多谢苏钦使搭救!“ 他字字抹泪,话虽不多意却诚恳,求道:“苏钦使救了我女儿,便是救了我全家,我这条老命全指望着她活,此大恩难谢,钦使就叫我行了这礼罢!“ 说着,又要往地上跪去,苏子戎又拦了一次,他却执意如此,索性放了手叫他跪在地上,却也并没有同自己所想般磕个头出来,心里暗暗一笑,原来不过是做做样子便也没有去扶。 魏书衍被程通判扶起身来,眼中似有些不自在,他尴尬地笑着,伸手请苏子戎往厅内而去,却忽闻那青玉堂门内,一女声娇滴滴地急急开了口:“钦使留步!“ 说罢,门内出来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拿着一方锦帕,低头跪在魏书衍面前双手捧至头顶道:“大人,小姐说要将这帕子赠予钦使。“ 魏书衍一惊,后又喜上眉梢,接了过,展开来给苏子戎瞧着,道:“小女足不出户,女红粗糙,不过既是赠予钦使的,钦使还是收下罢。“ 苏子戎眼见时辰不早了,还有些事需先行跟魏书衍商谈,便看也不看一眼,颔首接了过来,随意塞在袖中。 那跪着的丫头兴高采烈地跑了回去,魏书衍也喜笑颜开,请了苏子戎去厅中坐下,他陪着笑道:“苏钦使小小年纪,竟来这不毛之地为圣上分忧解难,胆量可见一般!“夸赞奉承了几句,又问:“令尊近来身子可好?“ “无恙。“苏子戎答着,欲早早结束这话题,他快速简单的说明了阜州的现状,使程通判拿了本小册子来,一一细数了随自己自临阳而来,可在明日现于就任仪式上的几位官员。 可显然,魏书衍并不关心这些,多次打断苏子戎的话,却问的都是与明日就任和阜州之事毫无关系的问题。苏子戎客气得答了几句,发觉他并无心与自己交谈。纵是再有耐心的人,听人将自己府中上至父母,下至管家挨个问候了一遍,竟还有意无意地问及李府苏子戎着实忍不下去了,故找了个借口欲离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九章 女婿 魏书衍见苏子戎起身,也不好强留,只道:“钦使这就要回去了?“ “天色已晚,便不叨扰大人了,告辞。“没有给魏书衍说话的机会,苏子戎即刻转身离开,半步不曾回头。 身后的魏书衍摸着颌下半白的胡须,满意地笑了,同一旁的程通判道:“这苏二公子果然气宇不凡,官职虽低了些,到底家世摆在那里,往后也必是大材。“ 这俨然将苏子戎看作是自己准女婿的话,叫旁边的程纪宗不免善意地提醒着:“苏钦使自小是跟礼部侍郎的千金订过婚约的,听说,入春便要“ “程通判怎么迂腐起来了?这男人三妻四妾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原本我还觉自己这身份会耽误了蝉儿的终身,如今看来,能嫁入苏府这样的名门望族,多亏我来这不毛之地就职,也算是机缘巧合了!“ 这番话顿引程纪宗凝眉,他不可置信地看向魏书衍,手中拿着的几本公文账册和人员名单,再无力捧给他看。他心中长叹,逃了一个贪腐的知州,新任知州又只顾为女寻婿,这阜州百姓又将要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了以他一人之力,又如何能持危扶颠呢。 那魏书衍满面春光,扭头看程纪宗面色凝重低头不语,客气地问道:“程通判这是怎么了?“ “礼部侍郎的千金现就在阜州城,居于州衙中的寅宾馆内。“程纪宗不知为何将这话脱口而出,开始有些心愧之意,转念一想,谁不知这州衙中住着苏子戎的心头肉,魏书衍迟早也会从别人口中听说,便又故意道:“苏钦使对那位李小姐可谓是百依百顺,关怀备至,莫说这州衙,整个骧秀铁骑的人见她都要礼让三分,所以大人方才所言,似乎有些“ “那又如何!?“ 程纪宗转身,顺着声音看向那从青玉堂中碎步走来的女子。 一袭明紫百花曳地裙,身段优雅柔美,一只纤细的小手搭在旁边的丫头手上,个儿虽算不得高,却从那双刚补了淡妆的丹凤眼中,看出了满脸趾高气昂之态。 魏婵慢步走近,昂头直视程纪宗,朱唇轻启:“他接了那方锦帕,便是有意于我,既有意,我便不惧那李家小姐。“ “蝉儿!“魏书衍厉声吼着:“也不怕着了凉!快些回屋去!“ “爹,不管她是礼部侍郎的女儿,还是礼部尚书的千金,这苏家,我是嫁定了!谁都不能阻我!“ 程纪宗苦涩一笑,见自己在或不在都没得要紧,于是拱手随意行了个礼,默默退了出去。 “有其父必有其女,这老话说得果不错。“他轻叹着,独身前去寻刘院判了。 这一夜,不少人辗转反侧无法入睡 或为那平平淡淡中一丝悸动; 或为那即将握于手中的荣耀; 又或为那,尚可留有余地去争抢的归宿 第二日卯时,苏子戎如往常一般同陈霖柯带队巡查,二人中途竟未说过一句话,把陈霖柯憋得好生不自在。在从刘院判那里离开后,知晓了沾染时疫之人皆渐已大好,他终于喜不自禁,骑马靠近苏子戎,大力拍在他身上,仰头笑道:“这半月来的心血终是没有白费,看这个势头,待会儿魏知州就任,咱们不过几日便可折返临阳了!“ 这话听在他们身后跟着的人耳中也都高兴着,唯独苏子戎不言不语,依旧目视前方。 “别这么小气!“陈霖柯道:“不就是昨夜没有自觉去接过魏婵吗?我这是故意给你个看清阿曦心思的机会!我说“ 陈霖柯突然停了话,怯怯地看着扭头怒视着自己的苏子戎,不明所以,却听他字字清晰地扬声问了一句:“阿曦这名字,是你叫得吗?“ 盯着他满脸怒意的表情,陈霖柯仰头大笑了起来,道:“不至于吧?阿呃,李小姐都允我们这样喊了,你在这儿瞎吃什么飞醋!“ “嗯?“苏子戎登时勒马停下,他一把拽过陈霖柯的缰绳,正视道:“这话只说一次,我不允!“ 他浑身似透着寒气一般,叫周围的人胆颤而栗,陈霖柯扶着额头,知道说他不过,只得无奈道:“好好好!你的小夫人,你说了算!“ “这称呼不错。“苏子戎淡淡接了话,轻夹马腹往州衙而去。 魏婵昨晚便打听了苏子戎的行踪,一早略施粉黛守在行去正厅必经的二堂之上,她手握一个拳头大小的暖炉,使丫头备了点心茶水置于桌上,站在门口朝外头观望着。 “小姐,来了!“一个丫头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指着来时的方向道:“苏钦使正下马呢。“ “小点儿声!“魏婵瞥了那丫头一眼,轻蔑道:“瞧你这模样,回青玉堂去,别叫钦使看见了。“ 那丫头顿时收了声,大气不敢喘一下,正往后退去,又听魏婵道:“将桌上那件衣服拿来。“ 遂又将昨夜裹在魏婵身上的那件官服捧至她面前,待魏婵瞧了一眼,抚平了衣上的褶皱,见她不再驱赶,便稍稍退后,小心翼翼地捧着那件衣服站在一旁,想着她身边总要有人伺候着。 眼见苏子戎至屏门而过,并肩行着陈霖柯,魏婵忙含羞上前几步,在苏子戎跟前站定,提裙颔首微微屈膝一礼,又抬眼看向扬眉不解的苏子戎,在陈霖柯一句耳语提醒后,他才认出面前这人,是昨夜自己从雁台山带回的那个衣不蔽体的女子。 苏子戎点头回了礼,顷刻间就要离开,被魏婵一语喊住。 “小姐可有何事?“他面色淡然,只转身却并未回退一步,虽不愿在此浪费时间,却依旧给足了魏婵面子。 “昨夜幸得钦使相救,婵儿感激不尽,今日特在此等候,欲归还钦使留在婵儿这的衣物。“魏婵说罢,身后那丫头极有眼色地捧了官服过来。 “多谢。“苏子戎拿过搭在左臂,再不给魏婵说话的机会,快步朝正厅而去,留魏婵错愕地站在原地,面上或失落,或不甘。 “可惜了小姐备下的点心。“陈霖柯嬉笑着,可惜道:“啧啧!这么多,小姐不如赏我一碟,或许子戎会尝一块也说不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章 就任 “陈校尉若喜欢,婵儿这便同人送去正厅。“魏婵抓住一切可接触苏子戎的机会,含笑道。 “小姐昨夜受了惊吓,定是糊涂了,这正厅议事,官员家眷是不可入内的,叫这个小丫头端来罢!“说罢,嘴角一扬,道了谢跟着苏子戎去了。 正厅内已齐齐坐满了人,苏子戎坐在左侧首座,将臂上的官服搭在一旁陈霖柯即要坐下的椅背上,陈霖柯不解地问:“干什么?怕硌着我啊?“ “味道太浓“ 陈霖柯俯身一闻,果有一股浓浓地女人香味儿,他吸吸鼻子,道:“扔了不就得了!“ “官服“ “哎呦喂!“陈霖柯顿时调侃起来:“人家好意给你熏了香,还不领情,你就是挂我这儿,最后也得拿回你屋里去,不如现下习惯习惯。“ “杜笙!“苏子戎不回陈霖柯的话,扯了椅背上的官服扔去刚刚进来的杜笙胸前,朝一脸茫然的杜笙道:“回头帮我送去寅宾馆,叫丫头再洗一遍。“ 陈霖柯扑哧笑出声来,遭苏子戎冷眼直视,忙捂了嘴,扭头盯着那端了点心进来的丫头,指着他和苏子戎中间那个方桌道:“来!放这儿!“ 那丫头低着头一一摆好,眼神犹豫不决,陈霖柯见她不走,问了一句,她只好硬着头皮朝苏子戎低语一句:“我家小姐请钦使闲时去青玉堂小坐片刻“ “什么?“苏子戎没什么反应,陈霖柯倒叫了出声:“你家小姐为何只请他不请我?人虽是他直接救的,好歹我早时也出力了不是?这么个对待法是不是忒不公平了?“ 那小丫头听陈霖柯这么一说,也觉得有些道理,可是又不敢随便应他,便尴尬地站在厅中,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正好魏书衍自门而进,见自己女儿身边的丫头居然在这正厅中傻愣愣地站着,唯恐别人以为他管教下人无方丢了脸面,怒吼道:“小翠!你在这儿干什么?出去!“ 那名唤小翠的丫头浑身猛地一震,迅速弓着身子跑走了。 其实魏书衍心里猜了个大概,小翠许是替魏婵传话来的,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又是这个时候,他怎么也不能由着自己女儿胡来的。 昂首居于正座,魏书衍从左至右挨个将坐在椅上的人一一看了过去,官架子摆得倒是像模像样,他拿出就任官文,单手递给站在旁边的程纪宗,此非常时期,自然没有往常一般繁琐。 正厅内但凡居于四品以下的官员皆俯首躬身,在程纪宗的吆喝下行了一个大礼,厅外大大小小的衙役守卫则双膝跪地,高喊着恭喜之声,伏身叩首而行,又从程纪宗手中接过官印,这便算是礼成了。 程纪宗将昨夜提不起精神给魏书衍看的那几本公文账册,皆交于他手中,半个字也不愿多说,抱手站在一旁。 “恭喜知州大人,大人即已上任,还请尽快接手这阜州的一应事物,晚辈定当极力配合。“苏子戎拱手道。 “不急不急!“魏书衍摆了摆手,满不在意道:“各位近来为这里的大水瘟疫操劳不少,辛苦了!今夜我便在膳馆摆下夜宴,与各位同贺就任之喜!“ 他那抑扬顿挫又不容反驳的官腔,着实叫苏子戎顿感厌恶,底下的人也是面面相觑,却都不敢随意顶撞这新任的知州大人。毕竟在座的所有人官职都不及他,苏子戎也不过是个临时的特派钦使,知州到任实权便要上交,这是当时皇上亲口说与他的话。 不过,这却丝毫不能阻止他这个厌世恶俗的脾气。 “大人许是安逸太久了,阜州堤堰修缮,继续控制疫情及安抚灾民,皆刻不容缓,何来空闲饮酒作乐?“苏子戎蹙眉而视,眼中也是毫无商量之意,他这句话得厅中不少人附和,魏书衍咽了口唾沫,求救般看向程纪宗,程纪宗虽察觉,却故作没有瞧见,虽默不作声,却等同默许。 “哎呀!“魏书衍转念一拍大腿站起身来,脸上带着歉疚之色为自己圆起话来:“怪我不会说话,叫各位误会了,我的意思是大家晚饭同食,并不是要摆桌赏乐饮酒作乐,幸亏苏钦使刚刚言明,不然晚上大家都去了膳馆,瞧见什么都没有,那才真真叫我为难呢!“ 一人忽发出了解围的大笑声,厅下的人便又都附和起魏书衍来,尤其是这州衙中的一干酒囊饭袋之人,这才刚刚上任,未做半件有用之事,竟歌功颂德起来。 苏子戎轻笑,重新坐了回去,抬手将旁边一碟点心推下了桌,那碟子碎了几瓣,点心滚了一地,成功止住了这些人的滔滔不绝的恭维。 陈霖柯也跟着坐下,可惜地看着地上的点心,埋怨苏子戎道:“我还没尝一块,净给你糟蹋了。“说着,故意陪着笑朝那些人道:“别介,各位继续说,他这纯粹是无意的。“ 那些人都明白是个什么意思,呵呵地笑着不敢再出声,厅下顿时寂静了许多。 不一会儿,便来了两个衙役将地上的碟子和点心清扫干净。这时,程纪宗终于开口了。 “大人!小人有事禀报!“他站于厅正中目不斜视,一股大义凛然之气。 “程通判请说!“ “昨日清晨,苏钦使越权绑了工部主事吴沛,和工部典使万维昌,现正囚于州衙牢中!“ “噢?“魏书衍心下欣喜,不经意瞟了苏子戎一眼,深觉这是个讨好苏子戎的机会,便一本正经地问道:“可有何缘由?“ 程纪宗正要禀明,陈霖柯却抢了话峰,站起身来回道:“吴沛不遵调遣,擅自带人修缮堤堰,害了三条无辜的性命,苏钦使将其监禁,是为不使他再迫害别人,试问昨日若是大人在此,会如何处置?“ 又听几人前前后后分别将情况告知,魏书衍将话对了上,也了解了个大概。 此刻在他脑中,苏子戎做得本无错,反是那吴沛为求一功,却酿了大祸,况且这厅上大多数人是向着苏子戎的,自己怎可惹了众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一章 烫手山芋 就在他预备开口数落程纪宗的时候,突有一人跪在地上,提醒道:“吴主事身为六部官员,只是一心为替皇上分忧,为吴贵妃解难啊!“ 这话将魏书衍即将脱口而出的词儿全部挤了回去。他曾听闻皇上最宠爱的吴贵妃有一表弟在工部任职,却忽略了这个这下可好了,魏书衍急地出了一身冷汗,在这一众官员面前,如何两不得罪地解决此事,成了他现下唯一的难题。 “大人!“程纪宗一吼引魏书衍回神,道:“小的已拟好了折子,大人可要参详。“ 魏书衍被他一语说地骑虎难下,只好令他拿来折子,装模作样地看了起来,怪异的是,苏子戎却从头至尾并未发声。 那折子上写着的,无非是一些大义凛然又不通人情之话,魏书衍看了一遍,思量再三道:“程通判这话写得,未免有些夸大其辞了,依我看来,苏钦使的做法虽有些草率,却都是为阜州的黎民百姓着想,现今要处理的事如此之多,我们怎可参本同僚,自相残害呢?“ 又道:“不如这样,苏钦使也退上一步,先将吴主事从牢中放出来,看管在其住所“ “大人不必为难。“苏子戎打断他的话,瞧了程纪宗一眼,不容反驳道:“折子按规矩由驿馆送出,吴沛仍留在牢中,来日由我亲押入京。“ 他起了身,拱手朝魏书衍道:“只是还须劳烦大人亲理此事,将相关人士的口供交予我,一并带入京都。“ “这“ 魏书衍踱着步子,深觉此刻下不来台,却不敢违了苏子戎。而陈霖柯看出苏子戎的用意,知道他并不屑为难魏书衍,便解围道:“大人刚刚上任,要与钦使交接的公务众多,又要熟悉这阜州州衙,想是忙不过来的,若程通判可代劳,最后由大人经审,这样岂不是省了不少事?“ “甚好甚好!“魏书衍连忙附和着,大力称赞陈霖柯,道:“陈校尉所言极是!“ “大人这恐怕不妥罢?小的不过是一个通判,哪敢越俎代庖。“程纪宗知道他这是巴不得将这烫手山芋丢给自己,无奈地问着。 “几份供词,连个卷宗都算不上,何来越俎代庖之说?程通判便不要推辞了。“魏书衍冷笑着,心想,此事就是程纪宗挑起的,若吴沛真的因此事定了罪还好说,若没有,他也另有一番说辞可辩解。 如此来来回回推诿了几次,程纪宗终是无奈的接了此事,怕事是算不上的,只是被人当作那只出头鸟,心中总觉不舒服。 以苏子戎为首,这些刚刚从正厅出来的各个大小官员紧随其后,跟着走在甬道上,按前些日子的习惯,依旧将这里的大小事物一一报给苏子戎。他谨守规矩,虽也照常吩咐着,却还是叫那些人先去同魏书衍禀报过后再行。 一条长长的甬道走完,身后的人已退去大半,苏子戎见剩余之人无事可禀,便连带陈霖柯和杜筝杜笙一并遣散,欲独自行去寅宾馆。 却在甬道尽头,大门石阶之上,看见了那一袭青衣,也正看向自己的祁殷。 由一个衙役引入,他身后跟着那日紫陌阁中见过的秦律丞,还有一个九尺之高的壮硕大汉,那大汉只手拿着一个四方的礼盒,正昂头阔步往里头走着,那步伐稳健有力,却又及其轻盈,苏子戎一眼便知,这人定是传闻中以一敌百的胡剑了。 “苏公子!“祁殷特意上前打着招呼,那抹儒雅的微笑依旧挂在嘴边,而后特意往寅宾馆的方向看了一眼,不等前头的衙役回禀,便解释道:“今日魏大人上任,我们在兴平算是旧识,便前来打个招呼,也当是恭贺了。“ “公子果然消息灵通,魏知州现刚好得空,再耽误一会儿,怕是不得见了。“苏子戎虽面无表情,言语间却尽是催促之意,还不动声色地挪了一步,挡在去寅宾馆的小道上,引祁殷轻笑。 他道:“如此便不叨扰苏公子了,还望公子记得昨日说过的话。“ “我素来言而有信。“说罢,苏子戎转身往寅宾馆去了。 那衙役于是又指引着,带着祁殷,携胡剑和秦律丞朝正厅而去,路上祁殷频频回头瞧着苏子戎的背影,直到他消失不见,才将视线收回。 他身后的秦律丞未放过任何一个小细节,将祁殷这异常的举动看在眼里,心中更加确信,他对李长曦确有不同。 三人被引去正厅,只祁殷入内,当着程纪宗的面将贺礼交予魏书衍,随意闲谈了几句就离开了。 这风口浪尖,礼盒中也实在是个再寻常不过的兴平特产,并不敢放什么稀罕玩意儿。不想之后,却因这东西惹了麻烦。 当夜,一干官员们依令前去膳馆,聚在一起食着那顿与以往并无区别的晚饭,来到阜州半月之余,忙碌中也的确没有真的似这般热闹过,况且阜州近来事事顺遂,所以大多数人都是说说笑笑地交谈着,气氛融洽无间。 魏书衍边一一寒暄着,边不停地往门那儿瞧去,再环视一圈,确实并没有苏子戎的身影,可不是老眼昏花。 心下正疑惑着,陈霖柯已在他面前站定,一礼道:“大人,苏钦使在外有要事尚未归,这会子儿怕是过不来了。“ “噢?这样啊。“魏书衍低眼沉思着,又突然一笑,问:“那寅宾馆的李小姐呢?该是还未吃罢?“ 不等陈霖柯说话,他喊来一丫头,道:“去请小姐移步寅宾馆,再叫几个人端了晚饭一同送去!“ “大人这“陈霖柯正要阻拦,魏书衍摆摆手道:“陈校尉快入座罢,小女也是独自一人,就当去与李小姐做个伴儿了。“说罢,连忙起步去了别桌。 陈霖柯无奈地坐了回去,思量片刻,扒拉了几口饭就往外走,顺带牵走了杜笙杜筝两兄弟。 “干什么呀!我没吃饱呢!“杜筝叫嚷着,抬手将嘴边的饭渍抹了去,随手往身上一擦,剔着牙问杜笙:“你吃饱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二章 互侃 “废话!你没吃饱我就能吃饱?“杜笙埋怨着,瞪着一双幽怨的眼睛看向陈霖柯,道:“有事你倒是说啊!说完我还得回去再吃一碗呢!“ “你们脑子里除了吃没别的了?“陈霖柯硬挤去他二人中间,双臂挂在他们脖子上,狠狠勾向自己,左右各看了两眼,道:“魏婵去寅宾馆了怎么办?“ “什么?“杜笙发着愣,登时停在原地,问:“还有呢?“ “没了啊。“陈霖柯耸耸肩,正要跟他们分析这事儿,却措不及防地被杜笙反扣了右臂,“我当多大事儿呢!你知不知道再耽误一会儿,回去就没饭了!“ “哎“杜筝也摇着头往回走,嘴里碎碎念着:“刚才其实已经半饱了,现在走了这么远,这肚里顶多三分,真是糟蹋粮食。“ 陈霖柯扶着前额一脸无奈,自言自语着:“军中那么多人,偏挑了这两头猪跟着我“ “杜笙!“他大喊着:“你再往前走一步,我就去告诉子戎你昨天是怎么踩他官服的!“ 话未落,杜笙早跑了回来,慌忙看了看周围,扯着陈霖柯小声道:“你再喊一句,我就跟你同归于尽!“ “哎呦!“杜筝看笑话地折返回来,问:“这么有气节,还等什么?“ 两兄弟又互相怼了几句,叫陈霖柯厉声打断,他长叹一声,道:“你们到底是怎么从骧元军选来骧秀铁骑的?“ “怎么了?不跟你一样吗?“杜筝道:“陈校尉升了个小官,就忘记当年咱们一起去农田偷地瓜的事儿了?“ 陈霖柯的脸色顿时僵了几分,他欲言又止,却找不出一句话来辩解曾经的“罪行“,只好权当没这两个人一般,讨好道:“这样,两位继续回去吃饭,昂!我自个儿看看去!“ 嘴里又嘟囔着:“反正你们也没用处。“ “喂!你这话我可不爱听了!“杜筝道:“谁不比你一个小白脸儿有用!“ “这话我可没附和。“杜笙无辜道,又冲杜筝鼓励一句:“长胆儿了!“ 陈霖柯只管自己走着,完全当没这两个人的存在,这般安安静静地,倒叫杜笙杜筝觉得有些不对劲,饭也不去吃了,死皮赖脸地又跟了上来。 “怎么了这是?魏婵去了又怎么了?“杜笙问着,摸着下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阿曦呃,不是,李小姐整天一个人待在那儿没个伴儿的,现在有人陪着,不是好事吗?“杜筝想起今日一早陈霖柯警告的话,忙改了称呼,又忽然皱着眉头问了句:“魏婵是谁?“ ““ 陈霖柯再不言语,捂着耳朵径直入了馆内。 长曦所住的寝房内映着两个身影,他一眼便认出另一个是魏婵,门外也守着她身边那个叫小翠的丫头。他食指竖在嘴边,朝小翠作了个噤声的动作,又钩钩手指引她过了来,躲去角落中问道:“你家小姐在里头说什么?“ “回大人,听不清。“小翠利索地答着,丝毫没有隐瞒。 “那她预备什么时候回去?“ “不知道。“ “来这里之前可说了什么?“ “大人说得之前是多久啊?“ 陈霖柯也被这问题给整蒙了,之前是多久呢他没有答话,小翠却抓抓后脑勺,斜眼瞅着天,苦思冥想了一阵,使劲摇着头道:“小姐就是因为我笨,才去哪都带着我的,说是笨人好使唤,我是真的不记得小姐都说什么了,只知道小姐一直喊我名字。“ “得了“陈霖柯看着面前这个瘦小的丫头,圆圆的脸蛋上倒是长了两颗水汪汪的大眼睛,可颌上那颗黑痣,却将她有些可人怜儿的小脸变成了可惜 他摆摆手,冲小翠道了谢,在杜笙杜筝奇怪的目光中走了出去。 “我总觉这魏婵心计太深怕她跟李小姐乱说什么“陈霖柯说着,又释然道:“算了,进都进去了,我还能拽出来不成,等子戎回来罢。“ “原来是担心这个啊?“杜笙一脸鄙夷之色:“我还以为你嫌弃人家身上的味儿呢。“ 寝房内,长曦拘束地坐着,对面笑颜满面的魏婵反倒像是这屋中的主人,或给长曦夹几口菜,或催促她多吃一些,完全不似小她一岁的少女,而直到这会儿,长曦的脑子也还是蒙的 尽管刚刚进门时,魏婵已表明身份,与她互换姓名。 “李小姐比婵儿大一岁,若是不嫌弃,婵儿可否唤为姐姐呢?“ “可以啊。“长曦谨慎地笑着,在她的熏香溢满整个屋子前,尽可能多吃两口菜,她实在不喜这么浓烈的味道,却也不能无礼。 “姐姐来了这里多久了?如何来的?打算何时回去?“ 长曦一一答了,却引魏婵惊讶道:“姐姐要同苏钦使一日回去?“ “对啊,怎么了?“长曦问着,放下手中的筷子,“有何不妥吗?“ “姐姐难道不知,女子不可随军吗?“ “我不过同他一道回去“长曦忽反应过来,眨巴着双眼,眸子无措地来回转着,最后定定地看着魏婵,她确实记得,当日从府中跑去苏家,范叔也这样说过 “姐姐不能与军队同宿的!“她实话实说道:“这可是有军纪规定的,不似婵儿随爹爹上任一般。“ 见长曦茫然的模样,魏婵又道:“再不久,苏钦使该就要启程回京了,姐姐这样留在这里,到时候苏钦使会为难的。“ 长曦听了,更觉自己是在拖累苏子戎,回想这几日他常常陪着自己,会否也耽误了不少公务 “依婵儿看,姐姐还是先行回临阳去,情若深,又岂在朝朝暮暮呢?“ “没有没有!“长曦顿时红了脸颊,“我与他,不过就是自小有纸婚约而已,并没有别的“ 说到这里,长曦的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下来。 魏婵听了更觉自己希望颇大,便故作羞涩地低了头,小声试探道:“自苏钦使从山匪手中救婵儿出来,婵儿便“ 她顿了顿,抬眼看向长曦,又道:“婵儿深觉自己的身份配不上他,起初并不敢妄想,谁知他竟收了我的鸳鸯锦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三章 红绳 长曦心里忽一阵凉意,看着魏婵捏了帕子遮住通红的小脸,娇声地不允自己看她,便端过一旁早凉透的茶水,一口气饮了个尽,也被自己这奇怪的举动惊着了。 “姐姐?“ 魏婵多次唤她,她才回过神来,不停地道着歉。 “姐姐不必烦忧,婵儿早替姐姐想好了,今儿祁城的祁公子来恭贺爹爹,说是明日就要回临阳的,姐姐不妨一道,互相也有个照应。“ “那倒不必,这里到胥城不过三日,我回了老宅,自有爷爷和哥哥一道回去。“ 况且,李长暄该还在附近未走的。 “姐姐怎么说也是女子,三日不长不短,万一出了何事,那又如何是好?姐姐就听婵儿的罢。“魏婵起身坐来长曦身边,抱着她的手臂就往她肩上靠去,长曦还未答应,便依依不舍道:“婵儿与姐姐刚刚熟识便要离分,好些不舍呢“ 长曦尴尬着,又不好躲闪,一双手都无处安放。 不过一会儿,门突被推开,苏子戎带着一身凉气,沉着那张俊脸走了进来,却停在门边,定定地看向魏婵,眼神中警告之意再明显不过。 “天色已晚,魏小姐该回去了,不送。“苏子戎让开道,盯着脸色顿时僵住的魏婵起身离开,却又见长曦上前几步要相送,他没有拦她,只是从屋中拿过一件风披系在她脖间,道:“还未戌时,去外头走走罢。“ 长曦应着,先将魏婵送出馆外,见苏子戎并未跟来,悄悄道:“姑娘方才如实相告,长曦在此谢过了。“ “姐姐不必跟婵儿生分,这是应该的。“魏婵笑着,又见苏子戎盯着自己慢慢走了过来,似是驱赶一般,遂同长曦又说了几句,赶紧带着小翠离开了。 “她来这里做何?“苏子戎紧了紧长曦身上的风披,揽着她往外走,听长曦答非所问:“其实我没吃饱“ “膳馆里头现也没人了,咱们去那找些吃的。“苏子戎说着,引长曦改了方向,朝膳馆直行而去。 馆内的人确实都散了,饭桌横七竖八地摆着,桌上碗筷皆未收拾,一大婶见苏子戎来了,尽管忙碌中,也还是上前招呼起来,她笑道:“今儿个晚饭没见,就知道您又忙着去了,所以特意留了饭菜,也另熬了白粥,是端去寅宾馆,还是“ “在这里罢。“苏子戎侧头看着长曦,介绍着:“这是李大婶,膳馆的厨娘。“ 长曦颔首称呼了一声,又微微躬身道:“辛苦您了。“ “小姐可不敢这样!“李大婶手上都是油渍,只好空扶了一下,笑着感激道:“哪里有苏钦使辛苦,为我们这小城日夜不眠的,我们都看在眼里,这么一点点小事,都是我们应该的。“ 李大婶将馆中上桌擦拭干净,叫人热了饭菜一一端来,还特意将白粥放在长曦面前,又说了几句才缓缓离开。 长曦吃着粥,又经那大婶时不时添一碟小菜过来,还都是自己爱吃的,心中暖意渐浓,嬉笑道:“这是开小灶啊。“ 苏子戎摸着长曦的头宠溺一笑,并不多言。 饭毕,长曦忽看见角落处一女童独自扯着红绳玩儿,她便走过去哄了几句,一起翻起红绳来,苏子戎则坐在一旁看着她,喝着李大婶特意烹的新茶。 那女童输了几把,不服气间在这冷风簌簌的秋夜挽起袖口,非要赢长曦一次,长曦被她腕间的手绳吸引,直盯着看。李大婶见状,不等长曦问出口便道:“我们戴不起什么金银玉石,就给她编了这么个玩意儿哄她,她倒也满足,宝贝得很呢。“ “我瞧着着实好看“长曦平日最不喜那些东西,看着这红绳反来了兴趣,求道:“大婶可以教我吗?我正闲来无事呢。“ “好啊!“她答应着,去自己睡的屋里取来一个扁扁的竹篮,里头放着各色粗细的绣线,长曦挑了一根适中的,跟着李大婶学了起来。虽不擅女工,倒还有模有样。 约莫小半个时辰,长曦编的成品出来了,一条红色的金刚结手绳。 “给你!“长曦两指捏着置于苏子戎面前,叫苏子戎有些错愕。 “给我?“ “伸手。“她拉过苏子戎的手来,将那条长短刚好的红色手绳绑在他腕间,引他眉头微皱 “大婶说了,这金刚结是护身的,我头一次学,就叫你占个便宜,送你了!“说完起身同李大婶打了个招呼,离开了。 实则长曦是听了魏婵的话,心下总因那鸳鸯锦帕有些不舒服,故意这般捉弄他。毕竟对于一个男子来讲,腕间戴着饰物本就奇怪,更别说还是一根红色手绳,以材料来说,毫无价值。 苏子戎一路别扭地抬着手腕,直盯着那刺眼的红色,路上正好有人走来与之交谈,他便若无其事地拿袖子遮了去。 待回了寝房,苏子戎跟了进去坐在长曦对面,长曦捧着之前他为她找来的几本书籍随意翻看着,心里却在想该如何同苏子戎说。 “咦?这桌布怎么换了?“长曦看着干干净净的桌子,连茶具都换了套新的,她嗅着这房间的香味,明显是刚熏了香,却不是魏婵身上的味道 “我叫人换了。“苏子戎邀功道:“屋子开窗晾过,熏了你喜欢的香。“ “噢“长曦面无表情地应着声,心下又甜了起来,遂大胆道:“什么时候收得人家的手帕?“ “嗯?“苏子戎四下看了看,确定长曦是在同自己说话,问:“什么手帕?“ 长曦瞧着他的眼神,不像在骗自己,放下心来。只一刻,她又奇怪自己为何是这种感觉,苏子戎又问了一句,她才回神答道:“没什么。“ “呃明日我可以出城吗?“长曦忽绕到这个话题上来,下意思拿书遮住脸,觉得这样就少了些刻意,苏子戎以为她是在这里闷的慌,想去城外玩玩,点点头道:“瘟疫未再扩散,只要经刘院判诊过便可以出城,我抽了闲事陪你去。“ “不是我要随哥哥一道往胥城,劝爷爷跟我们回临阳。“长曦纠正着,眼见苏子戎脸色沉了下来,话越说越小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四章 幼稚 “我信了那报信的人话,以为你伤得很重才来的,如今见你平安无事,我在这里也待了好几天了,得尽快回胥城去,好叫爷爷放心。“长曦说的声音越来越小,忽觉自己以往并不是以这口气同他说话的,似乎小了一截似乎有些怕他 她清咳一声,壮了壮胆,紧接着说道:“哥哥也在外头等我这么久了,我再不出现,怕是回去要跟爷爷告我的状,腰牌也还你了,我留在这里没什么用,还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快些走了才是。“ “走不了了。“苏子戎凑近长曦跟前,嘴角一扬,似乎早有先见之明,得意道:“今日一早,我已劝了长暄回胥城。“ “话要编全了再说。“长曦叹了一口气:“他绝对不会走的。“ “你这胸有成竹的话,到底自信在哪里?“苏子戎贴上她的耳朵,一字一句说了出来:“严大夫?“ 这话一出,长曦忙躲了开,惊讶地直视他的双眸,支支吾吾了半响,就是一个字也说不来。 “严大夫就住在州衙对面的街市,长暄同我说,他可以离开,但这个人必须留下。“ 话已说开,苏子戎索性伸着双臂将长曦禁锢在自己面前,眯着眼等她的解释。 在李长暄要将事情缘由都说给他听时,他果断拒绝了,只是将严大夫领了进城,安顿起来。 他确实什么都不知道,但是却很想知道。 可此刻,长曦原先不愿苏子戎担心自己的心态,却变成了害怕但是她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到底在害怕些什么 两人就这样沉默了许久,谁都没有再开口说话,苏子戎见长曦一直这样低着头不看自己,只好放开她,轻轻柔捏着她或许已酸涩的颈部,半响,他转身走了出去,半个字都未留下。 “怎么了?怎么这副模样?“陈霖柯刚听闻苏子戎回了来,好不容易在正厅寻到他,却见他托着腮帮倚在偏座上,百年难得一见地发起愣来。 “倒是回个话,被霜打了?“他在一旁不停地叨叨着,终引得苏子戎不耐烦了,发了怒吼他出去。而陈霖柯这个性子,从来都是吃软不吃硬的,越叫他走,他却偏要留下,只是确也不敢再发声了。 于是,厅内就成了这般景象,两个动作相似的男子倚在同一张桌上,一个瞪着双眼,直勾勾地看向另一个闭目沉思,那眼神叫别人看了,兴许以为有什么奇怪的癖好,不忍直视。 长曦躺在床榻上,耳边回响着苏子戎说的话,揣摩着他的思绪。他那样就离开了,连平日就寝时唠叨的话都没有说 屋内的灯烛息了又点,点了又息,长曦并未宽衣,想着苏子戎可能会回来再唠叨她几句。 偶尔听到些声音,或屏住呼吸专注地竖起耳朵听着,或蹲着身子直接挪去门边偷看,每每空欢喜一场,都更减半分睡意。 二人在互相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就这样各自一夜无眠。 自第二日卯时巡察而出,心烦意乱的苏子戎终是在返回州衙时,独自去见了严大夫一面。 当时她正在院中习着五禽戏,苏子戎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尽管晨起风冷,也时时守着礼数,直到严大夫停下走了过来,他才直入正题,一连问了好几个有关长曦身子状况的话。 待得了答案,苏子戎确信长曦身子无恙,道了谢就要离开,至于李长暄为何非叫她入城之因,却并没有问过。 行至门边的苏子戎忽被严大夫一语喊下,他转身停在原地,问道:“严大夫还有何事?“ 她道:“公子有几个喜欢的人?“ “何意?“ “同被一纸婚约束缚,她只有你一个将来,你却尚有多种选择,请公子记得,若来日她再不在你心中,请抛下你的荣辱和脸面,放她而去“说罢已先一步往屋内走去,并不期待他的答案。 “她的将来,是我七年前为她选的,也是我为自己选的。“ 严大夫身形一僵,苦涩地笑出声来:“那就好那就好“ 而有些过往,宁愿叫人随意杜撰猜测,也不愿再提。 “睁大你们的眼睛,看清楚我是谁!“魏婵在寅宾馆外叫嚣着,一副趾高气昂之态,她着急送走长曦,趁苏子戎巡察未归,早早地来找她,打算确定一下出发的时辰,好及时联系祁殷。谁知门外的守卫忽换了人,还多添了两个,她初来这里,衙中的衙役都尚未一一见过,更别提面前这两个身着骧秀铁骑盔甲的陌生人了。 可苏子戎昨夜下了令,这馆内,不经自己允许,任何人不得进出,包括长曦在内。他们谨记苏子戎的话,虽识得这是魏知州的千金,却仍不敢放了进去,对于魏婵的恶语相加,他们几个也不予理会。 反而是长曦听到魏婵在外说话的声音,忙开了门走了过来。 那几个守卫不知如何是好,可这又不算违了苏子戎的令,更不敢开口得罪这馆内外的两个小姐,只得笔直地站着,待他们副尉回来,看他的心情听天由命。 “姐姐!“魏婵提着嗓子把长曦从馆内叫了出来,拉去一旁的角落中,先是埋怨了几句那些守卫,又小声问着长曦,道:“婵儿昨夜偷听到程通判与爹爹告状,说姐姐是拿着苏钦使的腰牌来了这里的,之前还有人假冒姐姐前来行刺,这是真的吗?“ 长曦看着她木讷地点点头,不清楚她到底要说些什么。 “这可不好了!事后我偷偷问过爹爹,爹爹说这军中随身的腰牌是不可离身,更不能给了旁人的,姐姐这样子“魏婵支支吾吾间,告诫着:“婵儿觉得姐姐还是快走罢,不几日临阳工部又要来人了,骧秀铁骑中的人护短,可不一定这里的人都会帮着遮掩“ 言下之意就是,别传去天子耳中,给苏子戎添了麻烦。 今晨起早,听闻苏子戎像往常一般卯时出了州衙,她便知自己所料不错,长曦并未同苏子戎提及昨夜她说的话。不过就算长曦一字不落地都说了,她也早想好了如何应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五章 回意 回到屋中的长曦回想着魏婵方才说的话,自己这般含糊地答应了,不知是否有些草率。 虽然魏婵说得话未必都真,她拿着苏子戎的腰牌却也是事实,这确实不合规矩。况且魏婵所言不无道理,她是不能同苏子戎一道回去的,这事关军队行进的隐秘之事,她跟在他们周围也极为牵强,若回程不经冀川而过,自己照样要独行,倒不如同祁殷一道。 可她不能出州衙,只好求魏婵偷偷联系祁殷,问可否推迟一个时辰上路,好叫她找到严大夫。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魏婵派了小翠送来一封信。 信中落款俨然写着祁殷之名,他字里行间极愿与长曦同行,言明自己确要经冀川往临阳而去,又解释说今日突发一事须处理,明日辰时便来州衙接她。 长曦依礼回了信,特意说明自己是偷偷离开的,到时她会在城外等候,还请祁殷不要对旁人提起此事。 罢了,交给小翠,由她送了出去。 整个白日,苏子戎忙碌中顾不得来看长曦一眼,却叫长曦以为他是因昨夜自己说得话生着气,就连饭也食的无味。 黄昏之际,天空居然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带着阵阵秋风刮在窗上拍打着,天色渐渐阴沉,将最后那一缕火红的霞光吞没。 长曦趴在桌上,手下按着的书一整日都没看上几页,她枕着手臂,侧头看向门边,脑子空空荡荡不知该想些什么,虽累,却奈何睡也睡不着。 “谁?“ 她似乎听得屋内有动静,慌着站了起来四处细细看过,才觉自己有些大惊小怪,可心里还怕着,总不敢独自留在这儿了。 外头那两个丫头早被长曦遣了下去,不然这渐大的雨势,怕是要将她们全身都打湿了。 打开门,长曦退回两步,紧了紧衣襟,抱着双臂站在原地朝外头看着。 雨滴落在院中几处小小的水坑中,溅出几朵水花,她不自觉往前走了一步要看清些,却又被打在脸上的雨滴吓得缩了回来。 当她抬手抚过额上的雨水再抬头时,戴着斗笠半身湿透的苏子戎已站在门前。 那斗笠上的雨水滴在他肩膀,更浸湿了衣衫,他并不再进一步,高大的身躯挡在那里,叫这屋内又暗了几分。长曦看不清他的表情,因昨夜闹得有些不愉快,一时也忘了拉他进来,两人竟这样面对面站了好一会儿,直到苏子戎忍不住打了个喷嚏,长曦才反应过来,拽着他的袖子拉进屋内,关了门点了烛,取过一块干净的巾子递给他。 苏子戎并未接过,站在屋中连斗笠都没有揭下,他周身滴着雨水,依旧目不转睛地盯着长曦,叫她心里忽然慌了起来。 “你不要拿下头上的斗笠吗?“她小声问着,尴尬地收回手。 “我赢了。“苏子戎莫名奇妙的一句话引长曦疑惑,他揭下斗笠放在一旁,拿过长曦手中的巾子擦拭起来,道:“陈霖柯非要跟我打赌,我赢了。“ “嗯?“ “他说,这次,一定还是我先同你说话。“他坐了下,自行倒了杯茶饮过几口,道:“可惜“ 长曦抿嘴一笑,不知如何答话,只好坐去对面,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静了片刻,又在苏子戎一个喷嚏下打破沉默,长曦起身,边在柜中翻找着他的衣物,边责备着:“着凉了罢换上!“ 这似命令般的口吻,却叫苏子戎听了极其舒服,他笑着接过,躲去屏风后换了下来。长曦在外欲点上炭盆给他取暖,鼓捣半天,却被换好衣服的苏子戎一把拉了起来,从身后抱住。 他俯身将头埋在长曦颈间,握着长曦的双手禁锢在她身前,闻着她身上特有的清香,好一会儿,淡淡道:“你不愿说的,我都不会勉强,唯独这个问题,我一定要知道答案“ 苏子戎温暖厚重的呼吸停在长曦耳边,她感觉得到身后,那猛烈的心跳声,又不安,又期待 “待回了临阳你可愿意嫁我?“ 这声音低沉犹豫,一向自负的他,此刻竟这般不自信。 长曦瞧着他左手腕间无意间露出的红色,看得出来,是她昨夜编的那条手绳。 就在苏子戎等了许久得不到回答,欲放开她的时候,她却忽然低喃着:“我从未想过要嫁给别人“ 说话间,头低地更深。苏子戎欣喜若狂,复又紧紧抱她在怀,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无法自持地牵着笑,目光投在长曦身上,尽是满足和心安。 这便够了 对他而言,这便足够了 他即将拥有她的全部,面对她所有的喜怒哀乐,不会再错过一刻,亦不会像此时一般,藏着些不愿他知道的事 “还要站着?“长曦侧头问苏子戎,脸颊无意间触上他的双唇,便又慌忙扭到一边,脸上极不自然地神情虽未被他看到,却可以想象。 她们从小相识,既是儿时打闹惯了,苏子戎也一向守着规矩。按说他这个年纪早该成婚,却被他的母亲一拖再拖。 这年少的血气方刚,尽管被他的沉稳果断所遮盖,到底还是有的,忍了这么多年,今日听了长曦这话,他的情不自禁也失控了。 湿湿的吻落在长曦颈间,苏子戎的呼吸声略显粗重,吻过她有些发痒而闪躲的耳垂,他的唇游走在长曦脸颊上,那处来到阜州当日被划伤的一道疤痕,他用鼻尖蹭了一蹭,余光忽见长曦用力扣着自己的手背,像是忍耐一般,这才发觉自己失态了。 长曦也觉察到苏子戎此刻的行为不同以往,同他所想,自己确在忍耐,可这忍耐中,似乎又带着享受的错觉。她正被自己这污秽不堪的想法羞红了脸,苏子戎的动作却即刻停了下,似浅尝辄止般,在那已痊愈的伤痕处轻啄了一口,然后放开了她。 他们若再挨得这样近,苏子戎无法担保自己会做出什么离谱的事来。 迅速坐去软榻上,长曦不知所措地低头咬着下唇,苏子戎因她这动作更不敢靠近一步,远远坐在桌边,后悔自己方才毫不自持的行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六章 坦然 屋中又陷入沉默,只听得到外头越下越大的雨滴声。长曦看苏子戎脸上有些自责的神色,为解尴尬,她终是先开了口,打算如实同苏子戎说说胥城发生的事。 “我跟阿兮在胥城失散了“ 她这样起了头:“阿兮被莫倾骗走,去了冀川找我爷爷,我也被一人骗去他府宅,在里头认识了小五和阿晋“ 苏子戎听长曦打算将她藏着的事告诉自己,又起身坐去她身边,静静地听着她慢慢细说那些事。 长曦从头到尾,将莫名被扔地窖,食过神仙散和遭受鞭打之事,到后来在东街那所废弃的房屋中被祁殷所救,又带着自己寻了医馆,请来王婉儿医治之事,字字不落地说了一遍。 苏子戎攥着拳头,从起初的极力忍耐到怒不可遏,他在长曦面前尽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待长曦讲完,连斗笠都忘了戴,一字未言便愤然离去。 留错愕间渐渐恐惧的长曦一人在屋中不知所措。 苏子戎快步走在大雨中朝州衙外而去,正叫刚刚回来的陈霖柯瞧了见,喊了几声不见答应,总觉他这焦急的步伐有些失常,便撑了伞跟去。 只见苏子戎停在州衙对面,那个他昨日领来的人所住之处,陈霖柯隐约记得,此人是城外李长暄身边跟着的那个妇人。 失了理智推门而入的苏子戎,在这空无一人的房间内寻找着严大夫,他全身皆被淋湿,带着湿漉漉的脚印不停在屋内转着,确不见人,又奔往院中,将撑着伞愣在那里的陈霖柯视若无物,大声喊着严大夫的名字,又将院中四处寻了个遍,他揪着的这颗心自长曦提及神仙散时一刻未曾放下。 那东西曾被一人欲以军用,在劝说苏景臣时被他无意听了到。他知晓这东西的作用,也知晓此药一旦断服发作,又是如何生不如死 “公子可是在寻我?“严大夫撑着伞站在门口问着,肩上背着一个竹筐,筐中盛满了不知名的草药,她见苏子戎淋着大雨怒目朝自己而来,下意识退后几步,恐慌道:“公子有何事?“ “长曦确误服了神仙散?“苏子戎一步步靠近严大夫,希望从她口中知道这并非事实。 这一问,叫院中的陈霖柯也不敢相信,道:“什么东西?“ “我不知李小姐是否是误服,但她确实服了“严大夫实话实说:“她来济世堂头一次看诊,是因后背的鞭伤,而后那个唤作阿兮的男子花了大价钱,请我随他们一道去冀川,好在路上照看李小姐,可不知为何,到达冀川没几天,李公子又在一日凌晨求我跟他一路追上李小姐,然后来了这里。“ “鞭伤?怎么回事?“陈霖柯惊讶地问着,欲给苏子戎撑伞,却被他冷眼推开,他停了半响,像是在消化方才严大夫那段长长的话,许久,低眼追问道:“一路可曾发作“ “没有。“ “多久从胥城到冀川,再从冀川到阜州有多久?“ “从胥城至今时,整整十四日。“严大夫道:“离开胥城三日前,李小姐已经食了“ “十七日“苏子戎凝眉细思间,硬是被陈霖柯拉去游廊下,他毫无察觉地随着陈霖柯的步伐,又忽问严大夫道:“卓家之子与长曦同日而食,为何长曦至今仍未发作?“ “我一路也在疑惑。“严大夫放下竹筐,收了伞道:“从李公子说的话来看,李小姐原本有既要发作的征兆,而我推断的那夜之后,却又一如常人般,这一路走来,也并未见李小姐有何异常,对此,我也甚为不解。“ “可有法子克制?“苏子戎急急问着,脸上的雨水自颌下滴落,颊边几缕乱发,平日衣着极为得体讲究的他,此刻却失魂落魄地叫人不敢相信。 “暂无“ 严大夫盯着苏子戎那顿时空洞的双眼,嘴角一扬,安慰道:“李小姐不似寻常女子般有气血虚弱之症,反之,我日日为她诊脉,右腕命门之尺洪而有力,而据我听闻,她所食的神仙散久溶于茶水中,药效本就减弱不少,或许她的体质也是如今尚未发作的原因。“ 苏子戎眼神突亮,整个人顿时精神了几分,试探着问:“她这不同,可有维系的办法?“ “不必。“严大夫道:“任何药物在体内产生的作用都有时限,待那东西药效过了,便了了。“ “何时?“他又问:“严大夫可否给我一个时限?“ “按说,这药效早过了,只是瞧公子这样紧张,还是再观察些时日比较好,待我随李小姐北上,回到胥城之时,便可确定。“ 这话中该听的,苏子戎半个字没有听进去,只重重呼了一口气,暂时放下那颗悬着的心。 他和严大夫再三道过谢,同陈霖柯共撑一把伞出了这宅院。 “怎么回事?你是要憋死我怎么着?“陈霖柯埋怨着,方才听着他同严大夫的对话,倒是明白了一些,只是长曦为何会有鞭伤,又食了神仙散这事,他实在是好奇,也略微担心。 站在州衙大门,苏子戎并不觉有同他解释的必要,见雨势渐大,本想着尽快回到长曦身边的他,此刻却更有要紧的事须办。他令陈霖柯迅速集结人马人守在各处岗哨,自行去了新改河道处四处巡察 直至亥时雨停,一切风平浪静。 尽管冰冷的衣物贴在身上极不舒适,苏子戎还是托着疲惫的身躯,一刻不曾耽误地来到长曦寝房前。 房内灯烛已息,整个寅宾馆静谧无声,苏子戎抬着手僵在门前,只片刻犹豫,还是轻轻推门而入。 这短短几个时辰,他脑中每时每刻都念着长曦的影子,他发了疯的想见她却因这大雨,必须留守在堤堰之地,而此刻,尽管已近凌晨,尽管她已卧榻而寝,他还是要见她一面才可安心。 屋内一片漆黑,苏子戎摸索着探去榻边,俯身看着黑暗中闭眼熟睡的长曦,他轻叹一声,自责地低语:“若我当日带你南下,这些事又怎会发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七章 前日 “女子不可随军同行。“长曦忽睁了双眼,因他方才那句话心中暖了许多,道:“为何不点灯?“ 以为长曦早睡着的苏子戎即刻回了神,僵硬地听着长曦的话,这屋中顿时亮了起来,他不顾自己此时是否因那大雨显得太过狼狈,只是想陪在长曦身边,哪怕一字不言,就只陪在她身边。 “雨停了“长曦坐了起来看向门边,道:“你既然回来了,这大雨定没有再冲入城内罢?“ 苏子戎点头,抿嘴一笑。 “你怎么全身都湿了?“长曦忽见他这副模样,也不管自己只身着里衣,掀了锦被就拿巾子给他擦拭起来,甚至解下他的外袍,叫他快些将衣物都脱了,又取了新衣挂在屏风之上,催促他换下。 苏子戎暖意渐浓,若不是怕身上这雨水湿了长曦的衣物,早抱她在怀了。 长曦趁着苏子戎换衣服时穿好衣物,系了风披就往外走,被他一语喝住:“去哪?“ “不去哪啊。“说着就已开了门,才往外头迈了一步,便被苏子戎拉了回来。 他敞着的里衣还来不及系好,胸前古铜色的肌肤在这昏暗的烛光下隐隐若现,长曦此时的反应,却叫他笑了出声:“作何?“ 看着她拉开他的衣襟,不出声地盯着自己左肩那早快好了的伤处,才知她为何这般,“结疤了,无妨。“ “你但凡当心一些,早该好了。“长曦说着,又要往外走,苏子戎直接挡在房门前,道:“这个时辰,你要去哪?“ “膳房“她解释说:“你们都是刚回来,想必不少人淋了雨,李大婶一定熬了姜汤,我去端一碗来。“ “我方才喝了。“苏子戎撒着谎,搭着长曦的肩膀引她回了榻边,看着她满脸不信的表情,又指着左肩的伤处道:“门前遇见刘院判,他说得空看看这儿,到时顺带诊了脉,比多喝那一碗姜汤要强多了。“ 见长曦木讷的点点头,他穿好衣衫郑重地在她边上坐下,几次开口都无法问出声来。 “我知道你是因这大雨太急才匆匆走的,我想帮忙来着,没走几步被杜二哥推回锁了进来,也不知道何时开了锁的。“长曦如实说着,将苏子戎的思绪都打乱了。 “杜二哥?“ “啊怎么了?“ “你直呼他的名讳就好。“苏子戎忍了忍,当下没发脾气,心里却百般不乐意。自长曦会说话以来,从来都是连名带姓的喊他,还未听她唤过一声苏哥哥,现如今见了杜筝没几次,居然这般称呼起来 “还在滴水。“长曦指着苏子戎的头发提醒着,叫苏子戎回了神,不以为然地搭了条巾子在脖上,忽脱口问了一句:“背上的伤可好些了?“ 长曦一愣:“早好了,哥哥不知从哪找了金琼膏来,严大夫一路日日帮我涂着的。“ “脸上的伤也好了“苏子戎抚过长曦的下颌,双手握上她小小的肩膀,郑重其事地嘱咐道: “从今往后,你的任何事都不许瞒我,所有言行亦不必有何顾及,不论声名钱财,你只需随心而去,剩下的有我承担,即便闹出人命,我亦有法可解,记得,时刻保护好自己,万事以你为先,不论何时,我会一直在你身后“ 这用尽此生在承诺的话,叫长曦不免动容,她对自己心中微妙的变化似乎有所察觉。 面前的这个人,即将陪伴自己走过这寥寥一生,她虽不懂严大夫口中的喜欢是何意,却对苏子戎这话深信不疑。 他又问了长曦许多在胥城发生的事,刻意问及每一个人的身份和名字,在心中默默记下。看着长曦熟睡后,才悄然离开。 刘院判早在院中等着他,给他重新换了药,留下几粒治寒湿的药丸,嘱咐了几句离开了。 因魏书衍上了任,今日大雨之事便以他在正厅商议。苏子戎一入州衙便奔去了长曦那里,那些曾为吴沛说话的官员免不得诟病了几句,叫魏书衍听了也颇为不爽。 在他看来,苏子戎接了魏婵的锦帕便是有意,可他对魏婵这“意“,和对寅宾馆那位的“意“明显相差太多。自他回了州衙,这已是第二日凌晨,魏婵衣不解带地等着他的消息,自己也特意多次提及,却始终不闻苏子戎问上一句,更别说亲自去瞧一眼了。把魏婵气得不轻不说,自己也是一肚子憋火,以为苏子戎瞧不起他们,只顾奉承那高官之女。 所以正厅之上,魏书衍见苏子戎不在,话中也多次带着对他的讽意,使下头坐着的几人用官腔巴结了好一阵子,才消了气,满意地散了。 而苏子戎躺在长曦隔壁的屋中,听着陈霖柯将方才厅上魏书衍说的话,言简意赅地说了一遍,道:“随他。“ “这可不行!你不去哄上几句,当心再参你一本!“陈霖柯嗤笑道:“魏书衍刚刚上任就来了这么一场大雨,老天都不乐意他做这阜州知州。“ “他若是有程纪宗那般气魄,加上做事小心圆滑,倒还可勉强胜任,如今看来“苏子戎闭着双眼,叹了出声。 “怎样?“ “今晨递去临阳的奏本,确有必要。“ “什么!?“陈霖柯大声道:“你参了他一本?“ “我只是如实奏报。“苏子戎朝陈霖柯侧目而视,“上任当日宴请同僚,收授祁城少主亲送的贺礼,其女更欲勾引与我“ “等一下勾引?你这词用得是不是太那什么?奏本上也这么写的?“陈霖柯狂笑着,问道。 “我何时向你一般粗鄙,“示好“二字。足矣。“ “啧啧,无情最是苏二!然后呢?再等皇上委派新的知州来?你看着不顺眼再参一本?“ “我如何有通天之能,去左右皇上的圣意。“苏子戎淡淡道:“近水楼台,阜州有能担大任之人,为何不推而荐之。“ “谁?你倒是说说看,我也听听看谁能入你法眼?“ “程纪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八章 离开 翌日。 月明星稀,这片雨后更为清澈无垠的深邃夜空,映着城中街道各处列队巡察之人的身影,肃然有序。 祁殷于卯时出现在阜州州衙前,那辆诺大的双驾马车停在驶往城外的道路上,极为显眼。胡剑靠在照壁上,打着哈欠闭目休息,秦律承则站在祁殷身后,目不转睛地盯着州衙大门石阶之上,那缓缓走来不怒自威的身影。 “苏公子有何吩咐?“祁殷笑看在自己面前站定的苏子戎,故意往大门处又看了一眼。 “祁公子是来道别的?“苏子戎不以为然,瞥了一眼他身后的秦律承和胡剑,语气笃定。 祁殷本就是来露个面给他看,没有打算同他言语交锋,遂和气道:“这一别不知何时得见,我来同这位故人会上一面,好叫他日后回想起来,能有些思绪。“ “魏知州尚有公事在身,公子怕是要白等了。“苏子戎故意强调这个名字,锐眼直视祁殷。 “无妨,礼数总归是要的。“祁殷随着他的话说着,反正目的已达,何苦多费这口舌之争。 二人又客套几句,未再针锋相对,苏子戎终有些不放心,又嘱了人好生看着长曦,才真的随队离开。 “魏婵已往寅宾馆去了,公子是否要上车歇息一会儿。“秦律承询问着,伸手去扶。 “不必,苏子戎起了疑心,想必过不多久便要回来,再派人去催。“说着,又指胡剑去请了长曦信中的严大夫来。 一炷香的时间已过,严大夫蹑手蹑脚地坐进马车静待长曦,她掀了帘子一角看向那个孤傲的背影,复又悄无声息坐了回去。 她在方才胡剑自报姓名之时才知,此次与她们同行的公子竟是祁殷,她所在济世堂的祁城少主。可自己与长曦同行多日,并未闻长曦提及过他,如何能到了同乘同行之交,正纳闷着,外头一句娇嫩的女声忽叫她起了鸡皮疙瘩。 “祁公子可真是怜香惜玉呢!“魏婵说着,将女扮男装的长曦往前推了一步,拿帕子掩了嘴,笑道:“姐姐还说在城外相会,怎得?一步都不肯叫姐姐走哇?“ “小姐这词用得“祁殷轻笑,知晓魏婵是故意这般说来,便也不戳破,还帮着对起话来。 “哪个词呀?“她边推着满脸尴尬的长曦,边刻意说着:“婵儿读书甚少,公子可别笑话人家!“ “不敢“祁殷跟在二人身后慢步走着,单两个字,即不失礼数,又显示了自己的修养。 魏婵在马车边将魏书衍给她的出城令牌单手交予祁殷,又与长曦依依不舍的道别,直到胡剑听得烦了,骂骂咧咧催促了两句,魏婵才一脸羞怯地放开长曦的手,道:“婵儿也不多说了,姐姐一路小心。“ “等一下。“长曦喝住正要离开的魏婵,从怀中掏出一块叠好的锦帕放在她手中,张了张嘴,却一句未言。祁殷在一旁解了尴尬,道过别,二人便上了马车,秦律承也跟着坐了上去,胡剑便牵了缰绳,驾车直奔城门而去。 原以为那锦帕是长曦的临别赠礼,魏婵看都没看,待车马走远后,松手扔在门前。 那锦帕随着夜风飘落在离她一步之远的甬道上,正站在那里等候的小翠见了,忙弯腰拾起,不解地看向她,只见魏婵那双丹凤眼瞪得如铜铃一般,不可置信地抢了过去,在手中翻来覆去辨认了好几遍,才用力揪着那鸳鸯锦帕,咬牙切齿狠狠道:“李长曦!“ 坐在马车左侧连着打了两个喷嚏的长曦,不好意思地道着歉,双手紧紧捂上嘴,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那锦帕,是她特意问过守着自己的两个丫头,从其中一个手中得来的。据那丫头所言,苏子戎换下旧衣时,这锦帕被她拾起私藏了,只是长曦问及时忽觉与她口中所言相似,这才拿了出来。长曦也反常地问了好些问题,幸而得到的答案都甚为满意:苏子戎换下衣物时掉出那锦帕,又不喜那帕上的味道,嫌恶的叫她扔掉,似乎丝毫不知这鸳鸯锦帕,乃是魏婵表达倾慕之意的信物。 于是,长曦藏在屋中,犹豫许久仍没有还给魏婵。她信苏子戎,却仍觉有必要将此物归还,思来想去,终是只有离别之时才是最合适的,毕竟之后无须去想着话解释,亦无须因无法面对而尴尬。 而还给魏婵的本意,是想告知苏子戎并未属意她,希望她能将这信物交给一个可一心一意对待她的人,这样便不会浪费她的心意和年华。可魏婵此刻却并非这样想,在她眼中,长曦此举炫耀多过同情,并且是在告诫自己,要知难而退。 “可是受了风寒?“ 严大夫一问叫长曦回了神,她摇着头,有些愧疚道:“做了件坏事儿,许是挨骂了“ 祁殷听了嗤笑出声:“原来李小姐还信这个?“ 长曦腼腆地笑着,不知如何答话,毕竟她与祁殷并未到相熟的地步,虽多次帮过自己,关系却不如只见过几面的杜笙杜筝两兄弟。 “小姐不必如此拘谨。“祁殷见她这怯怯地点点头,只好转移了话题,同严大夫说起话来。 “听闻严大夫是胥城人士?“ “在胥城赚些钱银罢了,并非胥城之人。“她答着,不自觉放低了声音。 “如此“祁殷本没什么兴趣,奈何却得继续问着:“可是开着医馆?“ “公子取笑,我如今待在济世堂已有多年了。“ “济世堂?“祁殷忽来了兴趣,“我记性不大好,竟未曾留意严大夫跟着李小姐,想必是因那神仙散罢?“ “确是!“ “既然如此,还有劳严大夫继续照看李小姐一段时日,同我们一遭回临阳去,途径胥城,我自会去向掌柜说明。“祁殷难得眉开眼笑,这又是一个可接近李长曦的好借口。 “这“严大夫有些犹豫,才说了一个字,便被长曦抢了话头,道:“不必劳烦了,让严大夫随我奔波这几日已是心愧,长曦身子无恙,多谢公子挂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九章 同行 “严大夫与小姐同行多日,彼此总归要熟悉一些,况且小姐这所谓的'病'非病,若回了临阳再找医士,又多一人知晓此事传了出去,对小姐终是有影响的“祁殷分析着,观察起长曦的反应。 她似乎被说服了些,却又扭捏着连连摇头,长曦本意是渐觉自己并无异常,不愿麻烦严大夫,再者,自苏子戎知晓之后,她并未再觉此事有何难以启齿。而看在祁殷眼里,长曦不过是故作姿态,等着自己讨好她罢了。 “既然公子都这样说了,我便跟着去罢“严大夫接了话,眼中带着些憧憬之色,道:“我原就打算回去的,这么多年流落他乡,也是该回去看看了。“ “严大夫是临阳人?“长曦不觉脱口而出。 “噢,不是。“严大夫轻笑:“我父亲曾在临阳做些小本买卖,我幼时跟着在那里待过几年。“ “这样啊。“长曦应着,想来总觉自己无事,严大夫跟去临阳有些小题大做,可经严大夫这样一说,她才想起之前严大夫提过的,凑足路费回临阳的话,便更不好说不,只得收了声,任凭祁殷如何安排,毕竟济世堂是祁城的医馆,他说什么便是什么罢。 祁殷见状,心中对长曦的好感又少了几分,朝严大夫商量起了这件事。 “李小姐可还记得在下?“对面的秦律承趁机低语着。长曦早认了出来,可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呼,遂抬头浅笑,单回道:“怎会不识。“ “在下秦律承,公子身边的管事。“他介绍着,又瞧了瞧驾马的胡剑道:“他唤作胡剑,同我一样跟在公子身边,紫陌阁那日他也在,不过并未同小姐照面。“ 长曦点点头,不动声色地避开他的视线。她虽不知胡剑姓名,却也在胥城东街的那个医馆见过,而秦律承话中之意明显不知此事,长曦只好也不提及,免得言多有失。 许是因起的太早,长曦昨夜又嚼劲脑汁留了封信给苏子戎,现下坐在马车上摇摇晃晃地,更昏昏欲睡,碍于祁殷和秦律承都在车中坐着,她也只敢偶尔低头闭会眼睛,生怕在他们面前失了礼数。祁殷轻瞥一眼强打着精神的长曦,从身后拿过一条薄毯盖在她膝盖上,长曦惊醒,虽未推辞却连连道着谢,自觉失态,顿时睡意全无。 这时她扭头一看,才觉严大夫已靠在一旁睡着了,秦律承亦闭着双眼直直坐着,长曦后知后觉,取下膝上的毯子给严大夫遮寒,又小心翼翼扶着她的肩膀慢慢靠近自己,使她枕在自己双腿上,这才呼了口气。 抬头间,见祁殷正看向自己,长曦微微点头朝他抿嘴一笑,然后再未与他直视。 她一直记得安宁长街那一眼是如何惊艳到自己的,这不似常人般的绝美面孔,谁不愿意多看两眼,遇见好看东西,可不都是这样吗? 可长曦现下只顾得为一件事发愁,不言不语就离开阜州,苏子戎找是无需找了,床榻那封信放得极其显眼,怎么也是能看到的。只不过看到信后是何表情她现正在想象。 信中说到她欲尽快回到爷爷身边,遂同严大夫先行离开,长曦想着,看到这里时,苏子戎定是怒火冲天了可这短短几句的信中,长曦在最后结尾加了那么一句犹豫很久才写下的话:我在临阳等你 看似简简单单毫无任何表达,可如长曦所想,苏子戎读到这一句时,心中的怒火已然全消了 “你是不是傻了?夫人被气走了还这么乐呵?“陈霖柯抱着双臂在一旁数落着苏子戎,见他一直捧着那封信笑意不减,好奇地凑近,却被他冷眼瞪了回去。 “不看就不看!“陈霖柯轻蔑地吼着。 “长曦说“苏子戎转身灿烂一笑:“等我回去娶她。“ 显然,话都被误解了。 “是吗?“依陈霖柯对长曦的了解,他实在想象不出她会说这样的话,不过这男女之情,总会为对方改变许多,或许长曦是真的回临阳准备嫁妆了也说不定。陈霖柯这样更深入地想着,在苏子戎的基础上更曲解几分。 “对了,你不好奇她怎么出城的?“陈霖柯忽问道。 直到这时苏子戎才反应过来。阜州尚有瘟疫,自魏书衍接任知州以来,虽撤销了自己不准出入的严令,却也是须有出城令牌才可的,长曦人生地不熟,如何能走出那扇城门 他心下忽然一紧,立刻遣了院前的守卫,道:“去问清楚,今日卯时之后,除祁殷的马车,可还有旁人出城。“ “祁殷?“陈霖柯见苏子戎顿时脸色突变,像是明白了些,脱口而出问道:“难不成是跟祁殷一起走的?“ 这个问题,在不久那守卫回来后得到了答案。 “回钦使,今晨至今,只有一辆马车出城,车上一共五人,有祁城少主和常跟在他身边的两个,还有一名妇人和一个稚嫩少年。“ 听了这话,陈霖柯自觉远离苏子戎两步以策安全,不难想象,那少年定是长曦了,他忙安慰道:“别乱想,李小姐定是出不了城门碰巧遇见的。“ 苏子戎攥着拳头咬牙切齿,面上故作冷静道:“胡说什么,是我叫祁殷一路照看长曦的。“ 陈霖柯看着苏子戎僵直往院外走去的背影,啧啧道:“也就你敢这样驴头不对马嘴地说谎!偏我还得信着!“ 无可奈何地跟了上去,瞧着苏子戎那般失了魂魄又强撑着的模样,陈霖柯上前一掌拍在他肩上,挡在他身前,厌恶道:“从小你就是这样,不管大大小小什么心思,都一个人藏在肚子里,你这里憋得慌吗?“他戳着苏子戎的胸口,复问:“我问你,憋得慌吗?有事说出来能怎样?你说给我听我会嘲笑你吗?“ 苏子戎直视他,答案显而易见。 “就算我会嘲笑你好歹说给兄弟听了,兄弟想法子给你解决!你这样一个字不说,还净道些给自己长脸的话,我就问你,李长曦和你的脸面,哪个重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章 不知 “怎么了?“严大夫出现在长曦身后,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这静谧的夜空,在这人来人往的客栈门前,小声问道:“小姐可是睹月寄相思?“ “嗯?“长曦回头,眼神有些错愕,只见严大夫会然一笑:“有苏公子这样的良人,小姐确是幸运的,虽为长辈一纸婚约而定,这青梅竹马之情,却更较之后相遇长久。“ “青梅竹马?“长曦重复着,揣摩这话中的意味。 “小姐与苏公子从小长大,可不是青梅竹马吗?“严大夫笑道:“昨日苏公子淋着雨来到我住的小院,问了许多关于那神仙散的事儿,可是小姐跟他说的?“ 长曦点点头,不觉脱口而出:“他问什么了?“ “问了当时李公子和阿兮问的所有问题,同他们一样神情急切,满是担忧之色。“严大夫答着,赞叹道:“小姐身边的人个个出类拔萃,又个个待小姐甚好,我都免不得羡慕起来。“ 低头不语的长曦不再追问,抿嘴一笑当回了严大夫,脑中此刻却只有苏子戎不知是何表情的面孔。 食了晚饭,长曦特意趁秦律承外出后去找了祁殷。 胡剑靠在敞开的客房门边,竖着耳朵听里头二人的对话。 取出怀中那枚事后拿绢子包裹的扳指,长曦虽坐在桌旁,却仍恭恭敬敬地揭开来,双手捧给祁殷,道:“这是相救长曦当夜,公子抵在那医馆之物,原本是王小姐先行去了赎在手中,最后辗转到了我这里今日车内不好细说,遂于这时特来归还。“ “祁殷失礼。“说着,捏过那枚扳指戴回手上,反复看了几眼,道:“果然还是习惯了,这东西不在手上,确实有些空落落的,多谢。“ “是我该多谢公子“ “这样公子小姐的称呼“坐在长曦对面的祁殷身子稍微前倾凑近了些,嘴角一扬道:“从阜州到胥城,再从胥城到冀川,咱们要一直这样生分下去吗?“ 长曦听了这话微愣,引祁殷笑出声来,他坐直了身子轻咳一声,不闻长曦答话,故意叹声道:“小姐是觉祁殷乃一介布衣商贾,故而“ “不是不是!“长曦慌忙解释着,“我倒是觉得公子这般样貌的人,不屑与我相交呢。“ “怎会?“ “确是了,你三番几次帮我救我,我此刻却不知如何是好了,待回到临阳告知父亲,定会正式登门道谢去。“长曦灿烂一笑,觉得祁殷似自己一般随性,便放开那扭捏的姿态,说话声都大了一些:“我叫李长曦,你唤我长曦罢。“ “长曦“祁殷念在口中琢磨着,道:“东曦暖阳之意,看来李大人对你甚为疼爱。“ “谁会不疼自己的女儿呢!“长曦嬉笑着,抬头一望窗外,忽觉在这里待的时间有些久了,便起身颔首道:“长曦愚钝了,今日舟车劳顿,却还杵在这里妨着你休息,我这就走!“ “慢着!“祁殷亦起身,抬手朝长曦示意那拇指上的扳指,郑重其事道:“多谢长曦将此物归还与我!“说着,故作了个揖,引长曦学着他也回了礼,与他相视一笑,正要离开,却听他在身后道:“我姓祁名殷,你直呼我姓名便可。“ 长曦听了又回头答应一句,腰间系着的红玉平安扣也随着她的身体摆动着,映入祁殷眼中,他上前一步,盯着那物问道:“这玉少见,长曦从何处得来的?“ “噢“长曦拿起那玉玩弄在手中,回着:“不是我的,是阿兮的,阿兮是我一个很好的朋友,许是他离开的时间要很长罢,便将这玉留给了我,不过从哪来得,我确实不知。“ “阿兮是男是女?“祁殷明知故问,叫一边的胡剑都听不下去了,抢着道:“公子不记得了?商会会馆“ “我何时见过?“祁殷挑着眉毛打断胡剑,他这才觉自己失言,嘟囔了一句:“是没见过“ “您见过阿兮?“长曦听了这话,两眼放光地朝胡剑问了一句,心想,难道胥城那日,胡剑已识得阿兮了吗见他冷哼一声扭了脸,只得不好意思的嘿嘿一笑,朝祁殷道:“明日还要起早,你快些休息罢。“ 说完,利索地回了自己同严大夫睡的那件客房。 祁殷蹙眉看向胡剑,递了个眼色使他跟着自己进去屋内,待闭上门,他叹了口气,却只字不语,直等胡剑开了口。 “最怕这样了,公子快些教训我几句,我听着也能舒服点儿!“ “次次教训你,你哪回听我的了?“祁殷无奈,撇开话题,若有所思道:“李长曦腰间佩着的,就是先前你在白泽身上见到的那块红玉“ “是!我绝对不会看错,他那天虽然戴着白日门的面具,只漏了半张脸,抓上他腰带时,那么显眼的东西掉出来,我虽蒙面,却也是瞧得真真儿的!“胡剑说着忽不甘心道:“要不是那天白朝跑出来搅合,我指不定能扯下白泽的面具,看看这恶名在外的小毛孩儿到底长嘛样儿!“ “不是见了吗?会馆门前你与他切磋许久,不还是让他跑了?“祁殷嘲笑着。 “那是公子事先跟我说好叫放他走的!“胡剑大吼着,瞪着粗眉大眼,却被祁殷扫来的一个眼神登时收了声。 “你是觉这屋里头说话旁人听不到如何?“祁殷责备着,停了半响还是遣了胡剑出去,自己宽衣躺在床上,细想了起来。 那红玉平安扣常佩白泽身上,此刻却系在李长曦腰间。而自李长曦入阜州开始,他便已派人盯着了,那个跟在她身边的奴仆阿兮确不见踪迹,若如她所言,白泽离开后将此物留在她身上 若不出所料,白泽定是被白日门人召唤而归,这玉虽是念想,亦是对白日门人的警告 “李长曦“祁殷闭眼念着这个名字,心中思绪万千,若真如自己所想,能得了她的芳心将她留在身边,一个苏子戎,一个白泽 那骧元军和白日门,自己便不费吹灰之力,都可相连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一章 情未深,亦未觉 重新踏上前往胥城的路上,长曦与祁殷经昨夜的谈话后,现正有说有笑地聊着,秦律承见祁殷对长曦异常殷勤友好,不解二人何时相熟,午时休息间问过胡剑,隐隐察觉祁殷的目的,只是更奇怪他为何不曾跟自己提及此事。 一路上,秦律承用余光注意着祁殷对长曦细致入微的一举一动,发觉确如自己所想,转念思量片刻,决定极力相助。 又是入夜,一行人赶在子时之前宿在了客栈。 这一日,祁殷从毫无戒备的长曦口中,知道了不少关于她的事,从她喜欢的食物衣裳,谈到李府众人,再婉转问及她与苏子戎婚约之事。祁殷从长曦的回答中渐渐感觉,她对苏子戎那种已生却未知的情,自己都不曾有所分辨。 “情未深,亦未觉“ 他闭眼躺在自己睡的寝房中喃喃自语着:“还有机会“ 秦律承自外走了进来,找了个借口将胡剑支开,恭恭敬敬地站在祁殷旁边。 “我记得在胥城时,公子不愿使计英雄救美,可听今日同李小姐的谈话中“ “我是怎样的人,你该知晓,那龌龊之事我自不屑去做,可机会摆在面前,为何不接?这可非为商之道。“祁殷坐起,瞟了秦律承一眼,笑问:“你想问的,就只有这个?“ “我想知公子现心中所谋之事,好倾力相助。“秦律承严肃道。 “谋?“祁殷冷哼一声:“不过瞧上了一个女子,又与谋有何相关?难道是因她的家室背景,或是因她周围牵扯的一干人?“ “我不明白那公子方才所言的机会又是?“ “安宁长街,我曾与她有过一面之缘,胥城再遇巧而相助,又到阜州至今日的同行,我把这称作缘分你觉得呢?“祁殷答非所问,引秦律承更为不解。 按说,祁殷身边并不缺女子围绕,他身边环肥燕瘦,秀外慧中的官商小姐多的是,可这么些年来,不管祁世恭如何催促,如何为他安排,却不曾有一个瞧得上眼。而在秦律承脑中,长曦论相貌品性,配他家公子实在是太过牵强,家室也并非上等,只是她那身为长公主的母亲,正是他们所需要的罢了,一个可与当今太子相连的引子 不过,这李长曦并不好得,秦律承却也看得明白,虽他也想不透,为何苏子戎那般在临阳官家小姐中炙手可热之人,竟也把她当个宝贝似的,连当今公主的倾慕都能不屑一顾 而祁殷,为何放着那个更简单易得,无需去费时费心讨好的吴悠不用,偏在这万千人中,挑了苏子戎瞧上的人,要知道,那吴悠是当今吴贵妃的亲妹妹,也是唯一一个不顾自己身份,整日往西市祁城跑的东市小姐。 且不说吴悠貌似吴贵妃般天姿绝色明艳动人,单从百般讨好祁世恭一事上来讲,就晓得她是个极为聪明的女子。 “提起胥城,我记得你曾说李长曦看势不对跑了的,为何却沦落到卓家,倒叫我遇见了救下。“祁殷不动声色的一言,叫秦律承心慌了起来,不过他也不否认,只谎道: “我虽未听公子吩咐,却也未违背,只是那田衡偏要为难李长曦,我放任他去,想着日后叫公子帮来也是一个莫大的人情,而今看来,公子与她确有莫大的缘分。“ “是吗?“祁殷含笑,未再深追。 另一边,严大夫也为近日祁殷的行为颇为在意,憋了这许久,终是在这灯烛尽息夜阑人静之时,见长曦依旧未入眠,才问了起来。 “小姐与祁公子相识多久了?“躺在榻上的严大夫身子往外挪了挪,试图借着月光观察长曦的反应。 长曦趴在床榻上,下巴抵着双臂,正愁睡不着觉,闻严大夫这般问了一句,便回着:“没有多久,从知晓他身份开始到今日,至多月余罢。“ “月余?“严大夫轻笑,“月余之交便对小姐如此上心,看来祁公子对小姐另有所图啊。“ “嗯?“长曦疑惑着,听不明白严大夫的话,却因她三两句话中时时带着的那个称呼实为不舒服,遂语气缓缓有些哀求道:“您别这样喊我了,叫我长曦不好吗?同阿兮一样唤我阿曦亦可,为何要这么生分呢?“ 那躺在榻上的身影一滞,半响出声含含糊糊地答应了一句:“好那我唤你阿曦吧。“ 在严大夫看来,苏子戎称的是长曦,阿兮称的是阿曦,自己身份卑微不敢与苏子戎那般唤了去,思量许久才决定以阿曦这个称呼喊来。 “好!“长曦大声应着,随口丢了一句:“我爷爷就是这样唤我的。“ 严大夫错愕间,长曦已喋喋不休起来。 “我爷爷待我极好,好吃好玩的都先给我,教我学步识字,习礼辩人,我幼时常跟在爷爷身后,整日整日地缠着他不放“长曦说着忽停了下来,傻笑出声,“我还记得阿兮是如何被爷爷带回府中,如何昂头蔑视我,而我却在他开口一声'阿曦'之后,争着将他要在身边“ 严大夫听长曦这样说着,不自觉问了出来:“阿兮去了府上多久了?“ “四年又两个月。“长曦脱口而出,叹道:“阿兮已离开我整整十日了。“ 听着长曦这样感叹,后又默不作声,严大夫本打定主意不欲多问的话,还是在此刻好奇地问了出来,她知道,以长曦这个脾气,定不会嫌她好事。 “我与你们一起吃住几日,见阿兮与你关系不似主仆,到像是“严大夫顿时止了话,问:“在你心中,阿兮是怎样的存在?“ “米“ “什么?“ “我喜欢吃米饭,在我心里,阿兮就和我每日必吃的米饭一样,少吃一次就会心里不舒服,不适应。“ 长曦这样答着,引严大夫大笑起来,只一会儿,就又极其认真地接了话。 “可就是没有米饭,也有别的食物可以填饱肚子。“ “不一样的。“长曦侧头看去:“对我而言,米饭不是为了填饱肚子,是因为我喜欢。“ “那苏公子呢?他在你心中,又是何地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二章 阿殷 “他?“长曦顿时无语,想起那个刻刻关切自己的冷峻面庞,猛地翻了个身将头埋在被中好一会儿才掀了开,使劲透了一口气,道:“年婆婆说,他是我的命定的良人。“ “呵!“严大夫在黑暗中摇着头,认真问了一句:“你认为你的命运,是别人说了算的吗?“ 风忽起,拍打在客房的窗户上,像是在激起长曦心中那块早不打算膨出的思绪,带着冷冽的呼啸声传入长曦耳中,她忽打了一个哆嗦,将被子往上拽了拽,老老实实地躺在榻上,瞪着那双出神明亮的双目,愣了起来。 不闻长曦答话,严大夫缓缓叹道:“女子有两命,一命生来被上天赋予,一命后为嫁作人妇,生来不可选,后者却或可由自己我虽知,你这两命都是极好的,可你又是否想过,为何能由得自己的一命,偏又要由了那幼时的一纸婚约呢?“ 这话犹如一头凶猛巨兽带着利爪狂奔而来,将长曦曾有过质疑却未经深思之事狠狠剖视,她心中似乎有一隐晦之处,因严大夫这番言语慢慢融化开来,带着懵懂无知的费解,断断续续地问了出口。 “您这话何意?“ “小姐并不喜欢苏公子,不是吗?“严大夫依着自己自以为是的直觉,介入这本与她毫无干系的事中,又重新带着那个称呼,劝了起:“苏公子一片痴心珍视小姐,我瞧得明白,可小姐心中又视他为何人?若只是因旁人所言而断定自己的归宿,并非真心喜欢,又何必强装着,用乖巧二字去讨父母欢心呢?“ 长曦细细听着这话,半张着嘴却一字未辩。 至今,她仍不知自己对苏子戎,究竟是从儿时开始陪伴的习惯,还是那世人为之生死两难的儿女之情。 “若小姐决定嫁与苏公子,却对他无意,至少该叫他知晓并非所有人,都势必要将自己所渴望之物紧紧握在手中这,也是一种救赎。“ 一一一一一一 行在前往冀川的官道上,长曦一路愣愣地坐着,目光一直停留在自己那握紧的双手上,祁殷为引她注意,特意掀了帘子一角,使这清晨的暖阳照在她脸上,她下意识抬手一挡,竟觉这阳光分外刺眼,恍惚间,闻及车后急速追来的马蹄声,自帘子一角眯眼瞥去,见一熟悉的人影闪过,不由分说地朝前吼道:“麻烦停下车!“ 那外头骑马而行的二人闻及长曦的声音,也忙停下折返回来,长曦已下了车站在马前,昂头灿烂一笑,朝他二人道:“杜大哥杜二哥!“ “哎呦喂!可算找到了!“杜筝惊喜着跳下马来,大笑道:“我就说是这条路嘛!“ 一旁杜笙阴着脸瞪向杜筝,同长曦告了一状:“可不是?你的直觉比女人还准,带着我硬是绕了百八十来个弯才往这条路走!说什么都不听!“ “嚷嚷什么?“不就是晚了一日嘛!至于不?“杜筝答着。 “不至于按我说直接在胥城脚下等着得了!“杜笙嗤鼻道:“副尉是让咱们护送阿曦回冀川的,前后不差几个时辰离开阜州,却隔了两夜才找见人,你还有脸是吧?“ “阿曦这不是没事嘛!你扯那么远做什么?有本事别跟着我,自个儿走哇!“ 二人一言一语吵了起来,长曦竟也未相劝,只因杜笙方才那话心中暖意蔓延,尚沉浸在苏子戎对自己无时无刻的关心中无法自拔。 直到胡剑再看不下去,扯着嗓子吼了一句,她才回过神,引杜笙杜筝去了马车前。 祁殷并未下车,只叫秦律承掀了帘子,往外朝他二人微微颔首,听长曦相互介绍罢了,才唤她上车继续前行。 当然,杜笙杜筝紧随其后。 这路上听着他二人打闹交谈,长曦觉这时间也过得快了些。 至一处凉亭下马休息,杜笙杜筝分别拿了自己包裹里的干粮递给长曦,却因祁殷递过来的一块精制糕点又赶忙收了手,长曦复又夺来,连带祁殷给的都往嘴里塞了几口,将剩下的用油纸包好拿在手中,笑嘻嘻地同他们闲聊起来。 “今儿就能到冀川了吧?“杜筝问。 长曦摇头,并不识路,杜笙更是什么也不知道,装着没听见似的站在一旁。 “再穿过前头那个小镇,走不多远就到了。“闻声的胡剑难得回了一句,长曦正要答谢,却又听他接道:“你们两个!任务圆满完成!这最后一截路我替你们护着李小姐,快回阜州去罢,只同行了半日就叫我头都快炸了!“ “你说什么!?“杜筝顿时火冒三丈,握着剑柄大步朝胡剑走去,长曦赶忙拦在他面前,陪着笑道:“杜二哥莫气,胡大哥向来这般直言直语的,万别放在心上!“ 话还未落,就听身后传来了打斗声,长曦扭头一看,杜笙已和胡剑对打了起来,不知所措间,杜筝也越过她跑去帮着杜笙一起。 尽管长曦不停大喊制止着,这三人却未有一人听她的劝,无可奈何下,又请了祁殷过来。 “阿殷!快叫胡大哥住手罢!“长曦这样自行称呼着,引祁殷轻笑出声,顾不得她现下着急的事,倒是先问了一句别的。 “阿殷?呵!为何这般唤我?“ “不可吗?“长曦因这一问立刻收了声,以为自己又自以为是地太过随意了。 “可以。“祁殷嘴角收不住地上扬,道:“头一次有人这般唤我,听着还有些顺耳。“ “噢你若是不喜欢,我再换个别的称呼?“长曦问着,脑中所想的便一一道了出来:“阿祁?小殷?殷子?或是“ 长曦一股脑说了好几个,叫祁殷哭笑不得,忙伸手打断。 “叫什么随你,只要我听得懂是在唤我便好。“说罢,厉声朝那打得不可开交的胡剑道:“还不住手!“ 话一出,胡剑不等杜笙杜筝停下招式,立刻收回拳脚安分地站在原地,杜笙倒是适时住了手,却无奈杜筝将这惨败的一仗以一拳收了尾,硬生生打在胡剑侧脸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三章 到了 长曦心里咯噔一下,忙朝胡剑跑去,生怕他挨了这一拳,恼怒之下又同杜筝打起来,刚在杜筝身前站定,看着胡剑面无表情的竟不责问一句,长曦立刻道起了歉。 只听胡剑随口回了一句:“没事儿!挠痒痒罢了!“又耸着脑袋朝别处看去,无视走来他面前的祁殷。 “最近越发长进了“祁殷缓缓道,语气微怒。 “是他们“胡剑正要辩解,被祁殷一眼瞪了回去,立刻收了话,不服气地朝杜笙杜筝抱拳道:“胡剑失礼了!“ 这话虽是道歉,却没正眼瞧他二人,言语间也都是糊弄的意味,可在长曦眼里,已是难得了,虽欲接话,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望他们一笑置之,小声劝着杜笙杜筝二人。 他二人知晓胡剑不是个普通角色,方才打斗以二挑一都渐渐占了下风,这会子听胡剑这样说了,也不愿深追,只是互相之间依旧那般看不顺眼,只等到胥城,完了苏子戎交待的事儿,登时返回即可,与胡剑也没有多少交集,便也罢了。 而长曦为避免杜筝杜笙因此行尴尬,问过严大夫之后,再次启程便硬是坐在了胡剑旁边,如何都不肯入车厢内。 她抓着车架,一路上不停与杜笙杜筝说笑,偶尔还问上胡剑一两句,攀谈的多了,便也开起玩笑来,引得杜笙杜筝两个最是嘴巴闲不住的人也一起唠叨着,与车内寂静的只字不言对比甚是鲜明。 红日西下之时,他们来到了冀川城内。 这诺大的马车行走在小城并不宽敞的街道上实为显眼,长曦不喜被往来行人这般打量地瞧着,遂又坐进了马车内。 严大夫扶着她坐下,秦律承也颔首一笑,回头却见祁殷已靠在角落闭着双眼,似是睡着了。 那睡容悠然安逸,精致的面孔此刻更看得清晰有神,略微垂下的几缕发丝遮在一侧脸颊,双手握在被毯子包裹的膝盖上,连这慵懒的睡姿都叫长曦忍不住多瞧了两眼。 以至于看在严大夫眼中,总觉长曦对祁殷颇多好感,不觉轻轻戳了下长曦的胳膊,才使她诧然与自己相视,并极有深意地朝她摇了摇头,虽未多言,长曦却已意会,自觉失礼下,咬着下唇低头不语了。 经长曦指引,过不多久,马车便停在了李府老宅门前,胡剑吆喝了一声:“到了!“ 长曦已急急跳下车,踏进敞开的大门内朝李老太爷的院子跑去,叫迎来的周伯去门外招呼着随自己而来的一行人。 掀了暖帘,屋内湿热的暖气扑在长曦脸颊,她搓了搓双手,看向正围在榻上下棋的李老太爷和李长暄,大喊一句:“我回来了!“ 二人闻声,皆侧目而视,未等长曦再言,李长暄已疾步走来她身边,抓着她的肩膀上下前后仔细地打量起来,嘴里碎碎念着:“怎么回来的?身子可有异样?哪不舒服吗?在阜州可受了委屈?严大夫呢?“ 长曦僵在那里好笑地看着他,回道:“什么事儿都没有,我好着呢,严大夫还在后头,我先跑进来了。“ 榻上的李老太爷身子不便,却也掀了腿上厚厚的毯子,强撑着要往长曦身边而去。 “爷爷!“长曦见状,忙越过李长暄上前扶着李老太爷又坐下,自己则蹲在榻边,昂头认错道:“长曦往后再也不乱跑了“ 说着,又朝李长暄使了个眼色,李长暄意会,也帮着说起话来。 几句不过,周伯便入内禀道:“不知,随小姐而来的几位该如何安置?“ “谁?“李长暄回问长曦。 “噢,方才忘了说,我随祁城祁殷的车马一道而来,半路上又遇见杜家兄弟“ “祁殷?“李长暄有些惊讶,明显对这个人物甚感兴趣,转身道:“爷爷,我去外头请进来罢。“ 说着,已出了去。 从头至尾未出声的李老太爷这时才开了口,却也同李长暄问得别无二致,待长曦一一答完,李长暄已带着祁殷和杜笙杜筝进了来。 “老太爷安好。“祁殷在不远处站定,微微躬身一礼,虽强打着精神,倒也看得出是刚醒了来的,眼神有些乏累。 跟着进来的杜笙杜筝也学着祁殷的样子,抱拳道:“老太爷安好!“ “快坐快坐!“李老太爷忙招呼着,遣了人搬来椅子,朝周伯道:“上茶!再叫人备上饭菜!“ “叨扰了。“祁殷入座,特意朝长曦看了一眼,李长暄发觉,因他故作那含情脉脉的目光心下疑惑。 只听李老太爷道:“哪里,各位一路送阿曦回来,老夫才是感激不尽。“他看向祁殷,见这个年轻人举手投足颇为稳重礼让,说话也是言简意赅极有分寸,再加上那张叫人过目不忘的俊秀面容,他断定,这人便是那个祁城少主了。 果不然,长曦顺着李老太爷的视线介绍着,确是祁殷无疑。 说话间,下人已端了茶上来,祁殷接过,掀了杯盖轻啜一口,复又放回茶盘中,旁边的杜笙杜筝则一饮而尽,连同几片茶叶也吃了下去,叫李老太爷大笑着,使周伯道:“再去烹盏新的来!“ 长曦又介绍了杜笙杜筝,说在阜州时颇受二人照顾,可听在他二人耳中却又是另一个意思,于是面红脖子粗的实在不好开口多言,李老太爷知晓这军中皆是爽快之人,又催问了饭菜是否备好,这才叫李长暄带着三人去了堂中用饭。 见长曦目送几人出了屋子又折返回来,李老太爷问道:“你此番随这祁殷回来,子戎可知晓?“ “呃知道。“长曦含含糊糊答着,叫李老太爷更是笃定。 苏子戎是怎样的人,他最清楚不过,自小便见不得长曦身边出现任何男子,以至于刚刚将白泽带入府中时,他百般排斥,非要赶了他走。 幸而,白泽在白日门长大,自比那些纸醉金迷养尊处优的少爷小姐们更懂得如何讨人欢心,只换了长曦一声“阿曦“,又声称自己唤作“阿兮“,如此便轻而易举地留在了李府,且因长曦的庇护而根深蒂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四章 白露 这女子善妒,是天性使然,而男子 李老太爷不觉扬起嘴角笑了出声,在他心中,苏子戎便是可陪伴长曦走过这人生匆匆几十年的唯一人选。 话说回来,长曦就这样坐着祁殷的马车,同他一道行了近三日的路程,说什么自己也不信苏子戎是知晓的,又或者说,是事先知晓的。 她该是未经子戎准允,擅自离开阜州,被发觉之后才派了这杜家两兄弟跟来。 “爷爷?“长曦瞧着李老太爷不停地点着头,连喊了几声,他这才回了神。 “噢子戎伤得可重?“他问道。 “未及要害。“这是当时苏子戎回答自己的原话,长曦照搬了过来,又补充了几句:“左肩一处不浅的剑伤,我回来时也大好了,若阜州不再阴雨连绵,想来今日便无需换药了罢。“ “那就好“李老太爷放了心,问:“你同他提及那报信之人了吗?“ 长曦摇头:“他太忙,不过是件小事,又何必说了叫他多心,何况,他也没有问我为何无故去阜州找他“ “嗯等回了临阳,还是告诉他为好。“ “爷爷要跟我回去?“长曦喜道。 “我这把老骨头,实在折腾不动了阿曦啊,你再不去吃,饭就凉了!“ 这话婉拒之间,长曦更觉李老太爷的决定有多固执,于是也不硬劝,留下一句:“那我便留在这里陪着您。“转身即刻出了去。 堂内,李长暄坐在右手首座,面前的长桌上摆着些茶水果盘,对面共坐一桌的杜笙杜筝二人正埋头大吃大喝,相邻而坐的祁殷却是连筷子都没有动一下,将桌上的吃食视若无睹,直到见长曦进来在自己对面坐下,问了严大夫,胡剑和秦律承一声,打了招呼才动起筷子,不过也是挑着吃了几口,又喝起茶来。 “可是饭菜不合胃口?“李长暄见祁殷并未多食,开口问道。 “公子说笑,祁殷自小体弱,吃的本就不多,加上沿途舟车劳顿,胃口不佳,与这饭菜无关。“ “嗯!“长曦听了,也放下碗筷解释起来:“阿殷一向吃得很少,饭量远不及我。“ “一个姑娘家,你倒是好意思说!“李长暄教训着,同祁殷道:“祁公子见笑,舍妹娇生惯养的,没个尊卑礼数,随口就乱喊了。“ “我没有“长曦无可奈何,正要解释,祁殷却开了口。 “确是没有,这称呼是我应允了的,我与长曦不过四年之隔,谈不上什么礼数尊卑,若如公子所言,这到底是我的不是了。“ “哪里,公子搭救舍妹的恩情,长暄亦铭记在心,只是胥城之事,爷爷并不知晓,还望公子“李长暄隐晦地说着,意思简单明了。 “公子放心,胥城之事,祁殷早已烂在心底,决不同任何人提及。“ 有了祁殷这话,李长暄总算放了心,瞪了不解的长曦一眼,同祁殷慢慢攀谈起来。 “公子此行可是要回临阳?“ 祁殷点头,道:“元旦将至,年下诸事繁多,我朝北上途径各个分铺,顺带查看一番。“ “冀川可在列内?“ 祁殷笑而不语,倒叫李长暄会意,若不在列内,如何会凭白绕了这么大一圈,直接从另一条西道北上胥城不就得了。 思量间,又邀道:“今天色已晚,公子若不嫌,不如留宿在此。“ “我正有此意。“祁殷用询问又不容拒绝的口气道:“这里距街市较近,方便往来走动,正要求李老太爷收留“ “收什么留。“长曦起身:“住上三年五载都行。“ “不行!“ 杜笙不知何时放下筷子,此话正是出自他口中。 “不行!“他又道:“祁公子这么大一个财主,好意思留在这里白吃白喝吗?“ “就是!这冀川也少不了有祁城的客栈,住这儿做什么?“杜筝也应着。 见这两人这般说了,李长暄忙站起圆话:“方才不敢多话扰了兴致,二位亦同祁公子同留本宅“ “不用!“杜筝摆摆手,道:“我们吃完就立刻回阜州去了,怎敢留在这里,祁公子也定有去处的,咱们待会儿指不定还能同行半刻。“ “这个时辰了,就等明日再走罢。“长曦上前劝着:“宅中空着不少厢房,大家都留下,我爷爷不随我回临阳,我也不知要在这里待多久呢,能热闹一日是一日啊。“ “长曦说得对。“李长暄见杜笙杜筝犹豫起来,解释道:“从这里往阜州最近的客栈,骑行至少也需两个时辰,那时已是凌晨了,不如就宿在我们这儿,养足了精神明日再赶路,也好叫我们有时间为各位准备路上的干粮。“ 杜笙杜筝听了这话互视一眼,极有默契地点了点头。 倒也不是因长曦和长暄的劝说,却是想起临行前陈霖柯特意告诫的话,看祁殷没有半点要离开的意思,他们就这么走了,似乎不太好交待。 既然这二人应了,祁殷也声称是要住下的,李长暄又客气了几句,去门边唤来周伯,叫他使人整理出几间厢房来,顺带连严大夫,胡剑和秦律承的都考虑到了。 食毕,杜笙杜筝在周伯的安排下,随着一名下人洗漱就寝去了,眼见他们走远,祁殷也起身拱手朝李长暄一礼,同长曦打了个招呼,随着下人离开。 为叫长曦快些歇息,李老太爷谎说自己困了,硬是叫李长暄拦了长曦,要将她送去寝房。 因拗不过长曦,还是沿路看了严大夫一眼,才真的听着话睡下。 今儿是白露,明日开始,鸟儿便要准备入冬迁徙了。 也不知苏子戎现在做些什么长曦这样想着,今年的中秋节该是不能在临阳度过了,即便劝得回爷爷,十二日未免太赶,如何也是到不了的。而苏子戎现仍在阜州还未动身回京,想来也同样赶不上。 那风清月朗,桂树飘香之日,怕是不能同年年那般,有他陪着自己放天灯了。 长曦不觉叹出声来,迫自己闭上双眼,听着院中落叶沙沙作响的声音,睡了过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五章 了结 “那两骧元军的人离开有些功夫了,临门一脚,你确定要进去?“ 直等更深人静,李家老宅外那面西墙之下藏匿的两个身影,这才有了动作。 白朝抱着剑斜靠在墙上,脸上遮着半张面具,吊儿郎当又甚感无奈道:“你可想好,这与老头子的死令相悖,里头又有那个胡剑,今儿要是进去,劝下就算了,若劝不下我可是要动手的。“ “你唯一的缺点就是,废话太多。“面具下那双不容置疑的鹰眸狠狠撇了白朝一眼,朝夜空望去,“他会随我离开,为了阿曦。“ 说完,腾空一跃,迅速消失在白朝面前。 长叹一口气,白朝四下细细张望了一番,也随着入了李家老宅,靠鼻间嗅着的气味跟了上去。 渐渐靠近李老太爷所住的小院,白泽每一步都行得异常小心。 刚回白日门那天,白翁云淡风轻一句话,既为试探自己,亦因长暄长曦前后来冀川劝回而心有怀疑, “李巡活得够久了,你去送他一程。“ 这话在四年前每每听在耳中早该习惯,而今换了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名字,他却一时愣了住,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看去,换来白翁再详细不过的解释。 “与你同年离开,带你入临阳李府的李巡!“ 这,便是他今日夜探李家老宅的目的。他不忍下手,连寻借口多番犹豫,却在今日听闻长曦回了来于是这早该了结的事,今日确须得了结了。 从小在白日门长大,白泽熟知白翁办事的规矩和脾气,若李巡再多逗留李家老宅,长暄长曦或会成为白翁疑心中的下一个目标。 如十七年前长曦的生母服毒自尽,今日他必要带走李巡,亦与当日同一个理由。 只盼着他违令将李巡带回白日门后,白翁可看在自己的面子上,饶他这年近耳顺的一条残命,留他在白日门了却此生。 仿若入无人之境般,白泽躲过巡夜的家丁,轻车熟路地来到李老太爷的寝房外,将门外守夜的下人打晕,悄然推门而入。 “谁!?“李巡察觉异动,尽管身子骨已跟不上脑子的运转,还是极快地从榻上坐了起来,防备着看向渐渐走近自己的熟悉身影,长吁一口气,抱怨道:“你非要吓死我这条老命不可!“ 见白泽在身前站定却不言一句,李巡心下一紧,整个身子都僵了住。 人有种奇妙的直觉,对方越不开口,你便越知道他想说些什么。 正如此刻,二人在黑暗中静静对视,白泽从未开口,李巡已大概知道他今日前来所为何事了。 “怎么?“他自嘲地冷哼一声:“你这时折返回来白翁是要人还是要命“ “跟我走,不必多问。“白泽言简意赅,拿过一旁的衣物扔在榻上,并未回答他的问题。 “看来是要命了,也对,我这病弱残躯,拿回何用呢?“李巡苦笑,告诫白泽道:“不用想着法子保我,我毫无价值,四年了,偏要在你回到白日门之后才很明显,我是他用来试探你的诱饵。“ “跟我走!“白泽重复着这句话,语气坚定不容拒绝。他俯身靠近李巡,紧紧盯着他苍老的面容,一字一句道:“我虽有心,却无力对抗,可你若信我,还有一线生机。“ 静了片刻,李巡突然拿过衣服快速穿了起来,他抱着白泽口中近乎渺茫的希望同他站在了门前。 谁不想活着呢? 不单为自己,更为那些心中牵挂不舍的家人。 “上来!“白泽上前一步曲着膝盖,指了指自己宽阔的脊背,“我背你走。“ 正当李巡趴上白泽的肩膀,将全身重量都交在他身上时,院外忽有人大声惊呼起来。 “来人啊!有贼!“ 周伯这一喊,立刻有人不停敲起锣来,不一会儿,宅中院卫下人皆醒了来,集合在前院,周伯立刻派了几人去往李老太爷院中。 “还有谁?“李巡闻声,想当然地猜测着问。 “白朝在前掩护,抓紧了!“ 说着,便背着李巡朝西面围墙而去,叫几个下人瞧了见,边大喊着边追了上去。 当长曦被惊醒时,第一反应同李长暄一样,都只顾着朝这里奔来,不过长曦所宿之处较近,入了院时已跑在那几个下人之后。 她盯着那个背着自己爷爷往前而去的身影,下意识揉了揉眼睛,开始还不太确定,直到那身影飞上西墙的一刻,李老太爷正扭头看见了长曦,不觉喊了长曦一声,那身影便也跟着回头瞧了一眼。 虽然被面具遮了半张脸,长曦依旧识得那再熟悉不过的眼神。 看着二人消失在自己面前,她立刻快速往宅外跑去,途径前院,甚至来不及看一眼那人群中打斗的二人究竟是谁,便跳出门槛直往西墙外而去。李长暄半路瞧了见,不明情况的他怕长曦出了何事,赶紧跟着。 站在西墙那条长长的窄巷中,长曦顿时心空如野,不安至极,她边往外头的街道上跑着,边指向邻里的家宅朝李长暄大吼,话中已带了哭腔:“叫人去那边找找!是阿兮!是阿兮带走爷爷的!“ 抹去眼角留下的泪痕,长曦一步不曾慢下来,没有任何李老太爷踪迹的她,只能盲目地兜兜转转寻找着。 此刻的情形,一如当时她知晓自己身世,却失措无助那般,在西市从晌午跑至黄昏 天已微亮。李长暄站在老宅前,任凭长曦跺着沉重的步伐,在这条渐有行人的小道上来回踱步。 昨夜临睡之前,杜笙杜筝忽来向他道别,怕惊扰了长曦休息,故没有支会她一声,可刚刚送走他们没多久,便发生了这样的事现下告知了长曦,她却如同未听到一般,着实叫他手足无措。 祁殷亦在李长暄身后,看着这个阻止自己哥哥报官,深信李老太爷不久即会回来的身影 她心中有他。 祁殷这样想着,夜入宅院掳走李老太爷,如此大事,她居然三番五次劝说李长暄,阻止他往县衙而去。 虽然即使报了官,亦不会有何结果,但单从这一点,祁殷便在心中肯定,不只李长曦在白泽心中地位颇高,白泽在李长曦心里,也是有位置的。 只是 自己还未提及那个同胡剑过招的人那人戴着白日门独有的面具,一招一试既是在拖延时间,很明显,他与白泽同来,且目的相同。 不过,叫祁殷想不通的是,白日门自来只下死令,为何今日派了两个高手,却只为劫走一个早已辞官退隐的李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六章 事与愿违 “这件事事关爷爷的性命,倘若那人不是阿兮,你就可叫我去报官了吗?“ “此事由我做主!因为那是我的爷爷!“ 李长暄脑中不停回荡着方才与长曦的对话,当时只他二人在场,旁人并看不出此刻他心中所想之事。 到底是不一样的 长曦将自己当作一个外人,却因那人是阿兮,便实实相信他不会做出伤害爷爷的事。 前不久,他还相信自己与长曦并不会因没有亲缘关系而生分,如今看来,果然还是有了隔阂。 可自己身为李家长子,同有义务照看这个妹妹,于是,只得静静站在原地,心却如坠冰窟,并不同任何人说话。 可长曦丝毫未觉那话对李长暄而言有多刺耳,她的脑中如今只剩与李老太爷对视的那最后一眼。 他衣着完整,不似被强迫,他抱着阿兮的脖子,趴在阿兮背上,回头那一声中,有不舍和诀别,有疼爱和无奈长曦读得懂。 所以,即便祁殷提及在院中与胡剑对打的人来自那从未听过的白日门,长曦依旧相信,无论如何,阿兮一定会将爷爷送回来的。 事与愿违。 她在门前等了半日,李长暄与祁殷也陪着他站了半日,依旧未看到李老太爷的身影。在严大夫的劝说下,李长暄不得已求了胡剑,偷从长曦身后将她打晕,后又将她抱回寝房,自己独自守在房内,叫人从外上了锁。 约莫半个时辰,长曦闻着屋中散发的饭香味醒了过来,这热了又热的饭菜,却也提不起长曦丝毫兴趣,她起身不停地问着李长暄:“爷爷呢?爷爷回来了吗?“ 边问着边要开门往外而去,她用力拉着门扇,来回推着这上了锁的房门,登时回头朝李长暄道:“怎么回事?“ 这才想起自己方才是晕倒的,又道:“哥!宅子里的人呢?怎么把咱们锁这儿了?爷爷呢?爷爷有消息吗?“ 本提不起精神的李长暄听了那个称呼,抬头看向紧蹙眉头的长曦,自嘲道:“你叫我什么?哥哥?呵“ “怎么了?“长曦这才察觉他有些不对劲,忙走近他,低着头又问了一句。 “那是你的爷爷,这不是你说的吗?怎么又唤我叫哥哥了?“ “嗯?“长曦愣了片刻,这才冷静下来,却并不记得自己烦躁忧心之时说了什么,只是默默站直了身子,听着李长暄的话。 “我并不是父亲的儿子你也不是母亲的女儿我们之间原不该兄妹相称,可母亲入了李府,便是下决心将过往之事全然放下,父亲尤肯接纳,同样是对母亲的救赎。“ 他顿了顿,继续道:“我心存感激,感激他这十七年来,不论市井的风言风语,依旧待我如亲生一般,亦感激为我带来这样一个声称龙凤双胎,却丝毫未有相似之处的妹妹“ 李长暄依旧坐着不动,说话间也并不敢抬头看长曦的表情,半响,不见长曦有所回应,他嘴角扬起一丝苦笑,心下五味杂然,未免尴尬,起身欲唤人来开了这门外的长锁。 这时,长曦却说话了。 “我亦庆幸,有这样时时关心我,疼爱我的哥哥“ 话毕,李长暄含泪回头,却见长曦也是满脸泪痕,几步扑在他怀中。 原来,他已经知道了,长曦紧了紧手臂,心境却比之前自觉瞒着要舒服许多。 有些话,无意识中已是出口伤人。 可人生匆匆几十载,何必纠结于一件本是事实,却非要掩盖的事呢。 真相并没有多残忍,反而更温馨,更叫人无比踏实。 并没有过多解释这件事,长曦明白,此事二人心中了然,已过,便不必再提。 许久,长曦将眼泪全然擦在李长暄的肩上,慢慢推开他,站直了身子,郑重道:“我要去找阿兮我要带爷爷回来。“ “傻瓜。“李长暄摸着她有些凌乱的发丝,摇着头:“他既不留只字片语,怎会叫你找得到?依我看,还是报官“ “不行!“长曦打断他的话,将那西墙之上所见告诉了他,“爷爷是自愿跟阿兮离开的,我们不能报官我虽不知为何,但“ 她抬头,话在嘴边却不知该如何说,瞧着李长暄凝眉细思的模样,听他这样缓缓猜测道。 “阿兮是在四年前被爷爷带回府中的,或许他们原本相熟?“想到这里,李长暄慢慢托腮而坐,“我记得子戎多次要赶阿兮离开,爷爷从中劝了不少虽是以阿兮有武可护你为由,却未免偏袒地有些过了,当时我便觉奇怪,只因你对阿兮特殊,我也不去多想,现如今“ 不等长曦问出口,李长暄直接为她宽心道:“若如我所想,阿兮该不会伤害爷爷“ “那为何要这样不辞而别?为何不同我们说一声,就在夜里悄无声息的离开?“ “或许爷爷不想回临阳,所以叫阿兮带他走了?“ 长曦咬着嘴唇,思来想去,忽忆起祁殷的话,惊道:“白日门!“ 一一一一一一 “白日门?“祁殷坐在廊前的石凳上,看着对面和好如初的李家兄妹,道:“那群人行踪诡秘,确不好寻,我走的是商道,并不知晓该如何找到白日门的人。“ “祁公子为祁城游历四方,或有相熟之人可觅得他们的踪迹?“李长暄追问道。 “我已通知了信使,必尽力一试。“ “那多谢公子了。“ “不必结果如何,我也不得而知。“ 祁殷犹豫不决,饶有深意地看了旁边的胡剑一眼,胡剑一个粗莽大汉,意会不到什么,只是知道的事不说出来有些憋燥的慌,祁殷这一眼,适时叫他松了口气,忙插话起来。 “昨儿个晚上跟我交手那个,我认得!“见长曦猛地站了起来,胡剑连连朝她摆手,“不是!是识得!“ “谁?可寻得到?“李长暄问着。 “怎么可能?!“胡剑夸张地摊摊手:“姓白的都神出鬼没,更别说昨儿那个最擅长掩踪的白老二了。“ “白老二?“祁殷故意不解,引胡剑一声: “对啊,七煞白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七章 明 “白朝?“ 长曦脱口而出,紧接着开口朝胡剑问道:“排行老二?“ “啊,白翁收了七个义子,四年前失踪了一个,不过那白泽年岁最小,失不失踪白朝都是排行老二,我跟他交手数次,却“胡剑说着说着,果见长曦表情不对,特意止了话,木讷地看向祁殷,问道:“公子我又说错什么了?“ “白泽?“长曦上前一步,满脸不可置信,见胡剑连连点头,她低头回想起那夜,在老宅巷中听到的名字,在阿兮房中听到的对话 “怎么了?“李长暄见她面露不安,慌张间退后几步竟差点跌倒,忙扶着问。 而她对面的祁殷却已了然,看来,她虽听过白泽之名,却并不知阿兮的身份。 故意责怪了胡剑几句,祁殷开口道着不知所谓的歉,李长暄一脸茫然。 “那白日门“长曦忽开口问着:“是个什么地方?“ “不是个地方!就是一群为朝廷办事的人!“胡剑答着:“讨那些刑部都动不得的奸佞之命,不过“ 胡剑在祁殷如警告般的一个眼神中立刻停了话,更引长曦好奇。 “不过什么?“她追问着,急于知道这白日门究竟是善是恶,好暂判李老太爷现是否安全。 “这种血腥之事,你还是不知道的好。“祁殷说着,又朝李长暄道:“将长曦带回屋中去罢。“ “我想知道“长曦在李长暄答谢声中大声打断他们的对话,语气犹豫又坚决:“白朝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公子为何不实说了!?“胡剑登时插了话,快口道:“还瞧不出来吗?你身边的那个阿兮就是白泽,白泽就是阿兮!“ “什么!?“李长暄揽着长曦的肩膀握紧了几分,不可置信地眼神徘徊在祁殷和胡剑脸上,在长曦忽然僵直着身子靠在自己身上时,才渐信了这话,口中喃喃自语:“怎么会怎么会“ 长曦忽抬起头,挣脱开李长暄的手臂朝门外大步走去,她拽着外衫的手有些颤抖和无措,却不曾停下半步。 “报官“ 李长暄还未反应过来,祁殷已追了过去,拦在长曦身前,试图说服她:“大可不必,白日门非官府所管,我们无须报官张扬,白泽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必不会恩将仇报。“ 原主张报官的李长暄此刻也赞同祁殷的话,他比长曦要稍理智些,若白泽想对李老太爷如何,报官也只会加快这结果的发生,并无好处,遂劝道:“祁公子说的对,白日门既是这般来头,官府必不敢管,相反或会阻止咱们找寻,如此,倒不如自己消化了,自行想办法。“ 长曦被他们拦着劝了许多,站在原地盯着面前的青石路,再不往前半步。 “如何找寻去哪找寻“ 她眼神黯淡无光,双唇紧抿,两侧拽皱的衣衫自手中滑落,丢了心中仅存的一丝希望,整个人如坠入谷底般,没有半点精神。 “我们公子早叫我去打听了!“胡剑不耐烦地走近:“放心罢,我们公子要帮的忙,还没有帮不成的!“ “几时轮到你信口胡言了?“祁殷沉了声,一句话使得胡剑立刻借故离开。 后在李长暄不问便连连道谢的话中解释起来:“我不过使人多方打听留意罢了,现未有消息,实不敢邀功,公子万勿言谢,我自会尽力而为。“ 这祁城少主口中说出的话虽不是信誓旦旦,却极有底气,听在李长暄和长曦耳中,犹如穷途末路之时夜中忽现的一颗星芒,虽算不得耀眼,到底比漆黑一片要强太多了。 当然,依着长曦的性子,总不会将有关自己爷爷安全的大事,就这样全然依靠一个外人,在她脑中,祁殷确可信,却不可全信。 这是阿兮此番教给她的。 一个同自己形影不离四年之久的人,都藏着另一重不为人知的身份,她又如何能知晓,这个相识不过月余的祁殷,是否是真心相帮呢。 二人回了屋中。 “写信回临阳罢。“长曦道。 “我正有此意。“ 李长暄提笔,斟酌着语句将此事前后道明,并将阿兮的身份写在信中,念了李旭谦和姬华长公主的安,告知长曦无事并在自己身边。这信不长不短写了整整三页,像极了在外游子的一封家书,引最后读来的长曦淡淡一笑,这才叫周伯使人送了出去。 “我们不能就这样等着。“长曦道:“且不说祁城那边是否会有消息,爷爷离宅时间长了,平日里吃的药不得续,若发了病也不是小事。“ “我们没有丝毫头绪,不知阿兮带走爷爷的原因和可能的去向,从哪里入手?如何入手?“ 看着长曦又静了下来,李长暄叹着气安慰:“爷爷最疼你不过,怎舍得看你这副模样,说不准晚上就回来了,还有阿兮,他护你护得比谁都紧,怎敢丢了爷爷惹你伤心“ “他不是阿兮了。“长曦道:“从他离开这老宅的那日起,他便再不唤阿兮了。“ “他是我们的阿兮,是白日门的白泽,这并不冲突。“李长暄道。 “为恶之徒,何谈我们“ “长曦,爷爷未归,事情未见分晓,不管是何原由,总要当面听过解释才可分辨善恶,我们同他一起吃住四年,这情也是旁人比不来的,即使他是那个白日门的门徒,恶人中亦有善恶,又为何一概而论呢?“ “我懂我都懂可爷爷被他带走,只字片语不留,可想过我们?“长曦越说越激动:“我眼见他跃墙而上,眼见他回头看了我一眼,又为何那般急着一句交待都不给?“ “长曦“李长暄喊着她的名字,安抚着她此刻易怒的情绪,只因自己无能为力。 ““长曦解下腰间的平安扣放在眼前,摸着那长长的穗子,像是在同阿兮说话一般:“不辞而别,又悄无声息地回来带走爷爷,你到底要做什么?“ 话刚说完,长曦眼中闪过一丝希望,她猛地站起身来,语速极快地叫李长暄听不清说得是什么,只见她提着那玉快速朝外走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八章 又见九儿 唤不住长曦,更遭长曦阻拦,李长暄只得留在远处并未跟去,又叫人重新做了饭菜,打算待会儿劝长曦吃一些。原打算将这里发生的事告知苏子戎,却在权衡之下终是忍了住。 毕竟这是李家的家事,他还未娶得长曦,不好事事叨烦他,再者,如长曦所言,苏子戎现一心为阜州之事殚精竭虑,连先前长曦失踪都未能请动,更别提这一心护着阿兮的李老太爷了。 长曦去祁殷所住的院中找了一圈,发觉不只他,胡剑和秦律承皆不在宅中,周伯恰好经过,告知祁殷带着他二人有事出去了,怕扰了自己休息,便同原伯支会了一声。 “可知往哪去了?“长曦问着。 “看方向,该是往正街那里去了,说是晚些便回来的,小姐不用特意去找。“ “看样子没有走多远,我有些急事找他,若哥哥问起,劳烦您帮我圆一句,就说跟着祁家公子出去的。“ 说罢,也不等原伯答应,转身就跑了出去。周伯倒是立刻唤来两人追了上去,却也不敢靠近,只远远地看着。 这冀川的街巷长曦再熟悉不过,可越着急,越见不得祁殷几人半点影子,找了这许久,长曦渐渐没了耐心,又怕李长暄担心,索性转身往回走。 途径那条曾夜里同阿兮去过的巷子,长曦闻见了熟悉的烧饼味,这肚子饿了两顿,又恰好咕噜噜地叫出声来。她不自觉地往巷子里走去,想起曾答应这里的婆婆送的那封信,却已不在自己身上了 “公子回回来这里都买这么些好东西,我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包了几个些热乎乎的白糖烧饼,公子走的时候可千万拿着,路上也好做干粮吃九儿!快谢谢哥哥!“ “谢谢哥哥!“ 屏息静听这巷中传来的稚嫩声音,不似之前来时那般胆怯,反而像是许久未见的亲人一般随意高兴,长曦停步不前,正思量着要不要再朝里走,那摊铺前忽闪出一个极熟悉的影子,大声喝住了犹豫不决的她。 “李小姐?“胡剑几步走来,一眼便看见长曦身后不远处跟着的两名院卫,待靠近之后,问道:“李小姐来这里做什么?吃烧饼?“ “呃不是“长曦亦有些惊讶,既然胡剑在这里,那方才婆婆口中回回送东西的公子,定是祁殷无疑了。 “长曦?“这时,祁殷也闻声自铺里探出头来,招呼道:“过来啊。“ “李小姐请罢,我去外头候着。“胡剑微微点头,侧身让了长曦进去,随即消失在这窄巷中。 祁殷迎长曦入坐,也不问长曦为何来这里,只将桌上的包裹推至长曦面前打开,指着里头的白糖烧饼道:“还热着,很好吃。“ “那我就不客气了。“长曦闻着味道越发饿了些,拿起一张就狼吞虎咽地啃了几口,祁殷叫那婆婆端了碗茶过来,才避免被噎着。 “这小姐好生面熟呀!“婆婆站在桌前仔细瞧着长曦想了许久,无奈没有半点头绪,只道:“莫怪!莫怪!我这个老婆子年纪大了,记性也不好,小姐慢用啊!“ 虽是这样说,那婆婆却还是一步一回头,试图想起些什么来。长曦见状忙低了头,生怕婆婆识破后问及那信是否送到,叫自己无言以对。 “长曦家的老宅就在此地,婆婆见过也是正常的。“ 祁殷插了这么一句话,那婆婆才答应着,笑道:“就是就是!冀川也不算小了,这小姐肯定是来我这里吃过东西的!“ 话毕,又朝长曦笑了笑,转去灶台后了。 见婆婆不再疑心什么,长曦松了口气,放心地吃起来。 半张下肚,又饮了不少茶,到底是有些心虚的,便悄悄道:“阿殷,你现有空吗?我有事求你。“ “何事?“祁殷见长曦说话如此轻声,下意识四处看了几眼。 “这个!“长曦只手拿着吃剩的烧饼,只手将阿兮留给他的红玉平安扣拿了出来,在祁殷面前晃了晃,小声道:“这东西是阿兮“ 她忽然止了话,嘴角自嘲地一笑,继续道:“是白泽的他平日对这玉宝贝的很,这次离开留给了我们,他做事谨慎,即留下,必是有用意的,所以我想试试能否借祁家的人脉,拿此物引他出来。“ “不能。“祁殷果断拒绝,并道出原因:“这玉鲜少有人见白泽佩戴,想来只有他另外几个兄弟知晓是他的东西,贸然拿着此物去寻,若叫白翁听了,怕是还未等到李老太爷,你便有性命之忧了。“ “为何?“ “因为你知道的太多。“祁殷轻描淡写道:“四年前顾府满门被屠,就是因两个孩童睹得白泽真容,你与他朝夕相处如此之久,又知晓了他的身份,白翁如何放过你?“ 满门被屠 只因睹得白泽真容 长曦突然双手一抖,瞪着手中那玉呆愣起来。 以往同阿兮胡闹玩耍,逗趣贪吃仿若历历在目。 她心中的他,是一个坚实可靠的后盾,是一个不善言语,却每逢自己失落之时默默站在身后的人。他对自己的关心,自来不比苏子戎少,而长曦也一直以为,这也会慢慢变成习惯。 我们总因从别人手中得到的好处而沾沾自喜,却殊不知,这好处对于那人来说,究竟是再平常不过的物,还是他自己都不曾舍得享用的美好。 阿兮便是后者。 所以长曦不信 即使他是白日门的门徒,也不会恶到这般地步。 她的阿兮,怎会是此刻祁殷口中所说的白泽! “不!那不是他!“长曦猛地站起身来,手中剩下的半张烧饼掉在了地上,她嘴唇有些颤抖,像是害怕,又像是失望 祁殷读不透长曦的心思,却还是好心告诫着:“白翁行事果断狠辣,且不计后果,白泽无声离开,想必也是为了李家着想,你万不必张扬着自己知晓他身份之事,引杀身之祸。“ 话虽是说了,长曦却半句没有听进去,半响,她忽问:“你为何对白日门如此了解,又如何能识破他的身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九章 你的银子 “因为我是祁殷。“ 他俯身在长曦耳边,悄悄说了这句简单又意味深刻的话,用来回答他这个问题,再完美不过了。 他虽出身市籍,到底是拥有旁人羡妒的财富和背景,这与生俱来的低微和荣耀皆放在他身上,反而更叫人对祁城今后的守业之路拭目以待。 就在二人对视却无言之间,在屋院中默默看了许久的九儿终于忍不住了,他在长曦即要离开之际跑了出来,拽上她的衣袖,低低地问了一句:“你回临阳了吗?“ “什么?“话问出口,长曦才觉九儿认出了自己,她下意识朝灶台后的婆婆看去,发觉她并未听见。 “没事儿!我奶奶耳朵不好,听不见的,你还没回临阳罢?这都十二天了,你怎么还在冀川呢?“九儿话中有些抱怨,引正心思杂乱的长曦静下心来,蹲着身子又解释又道歉:“对不住,我有些事耽搁了原该先帮你送去,呃信又丢了不过“ 不过祁城少主在这里,有话直接说与他便可。 这原是长曦要说得话,可不等他说完,九儿已是满脸鄙夷之色,嫌弃地道了两个字:“笨蛋!“ 那小小的身影气恼着跑回屋中,叫长曦此刻更是愧疚难堪,婆婆毫不知情,见九儿这般发脾气,嘴上同长曦和祁殷道着歉,就唠叨着往屋内而去,还没几步,却见九儿捧着一个钱袋又折返了回来。 “你的银子!“九儿将钱袋扔在长曦脚边,头也不回地走了。 婆婆这才恍然大悟:“你是那天晚上的小公子啊!“ 她喜笑颜开,擦了擦布满老茧的双手硬将长曦引回坐下。 “我就说在哪见过小姐呢,原来是换了个打扮,真是老了,恩人都认不出。“她拾起地上的钱袋放在长曦面前,“叫你们捎信没给银子,反倒是你们留了这么一大袋钱在这里,可不是叫我羞臊的慌吗,快拿着!“ “这不是我们的。“长曦一口否决。 “怎么不是!还哄骗我一个老婆子!来我这里吃喝的都是农家种田人,像你们这种一看就是有身份的人不多,那天晚上偏你们来之前我刚整理了茶柜,第二天就发现了,这钱袋秀得精致,我怎的会瞧不出来?“婆婆顿了顿,喘了口气接着歉道:“小姐莫生气,回头我教训教训九儿,这小子越来越没个教养了!还叫殷公子看了笑话,真是对不住!“ “谁?“长曦顺着婆婆的目光看去,见祁殷抿嘴一笑,顿时明了。 “你们不是认识吗?“婆婆疑惑。 “她叫惯了我阿殷,因您这般正式的称呼不习惯罢。“祁殷圆道。 那婆婆听了也全然相信,闲聊了两句终于问及正题:“小姐啥时候回临阳呀?上次那个小公子呢?“ “就要回去了。“祁殷替长曦答着,“我同她一起回去,将信替婆婆送到。“ 一一一一一一 走出巷子,长曦握着九儿之后悄悄又递来的一封信,附上那句:“不许看!“又忆起阿兮写信的身影。 那日她去见了自己的娘亲,诉了好多话,有阿兮在身边陪着,并不觉多落寞。可也是那夜,白朝来了 这变化翻天覆地之快,叫她怎能全然接受。 “你同白泽来的这里?“虽是在问,祁殷却从长曦眼中读到了答案。 不闻她回答,祁殷遣开了胡剑,与长曦二人慢慢往回走着,悠悠道:“人都有两面,或虚假或真实,白泽亦不例外,你许是该分清,他对你的好,究竟是真是假,是伪是善“ 长曦忽然停下,眼神极其复杂地盯着祁殷,只见他自顾自地往前走着,轻笑道:“你既因我这话恼怒,必是信他的,那又何必急于寻得他,从而知晓李老太爷是否安全?由此可见,你对他的信任,确因我所说的话有所动摇。“ “确实“长曦感叹,“我自己都不清楚,为何要这样怀疑,确又在心底告诉自己他是可信的。“ “还是不信。“祁殷一语道破:“若我此刻说的是苏子戎,你还会这般犹豫吗?“ 长曦没有回答,却亦是回答。 阿兮和苏子戎,终是不同的。 “你呢?为何方才隐瞒身份?“长曦问。 “因为,不可说。“祁殷忽停步不前,脸色微沉,忆起旧年极为沉重之事,放低了声音,缓缓道:“四年前顾府之祸,这九儿的父母,正受雇于顾汉廷“ “什么!?“ “曾经的礼部侍郎,顾大人。“祁殷嘴角一扬,似为嘲讽:“我若表明身份,九儿怎会不追问他父母为何这么些年不曾回来,若也同你一般叫我送信,我又该如何?“ “你是说九儿的父母“长曦不敢再说下去,有些害怕地看向祁殷,听到了那个不愿相信的回答。 “已故。“ 祁殷惋惜地说道,回头看着呆愣在原地的长曦,眼神深邃而阴郁。 “朝廷撤了个护军中尉草草了结此事,连尸首都不许认领,在我们皇上眼中,顾府一干人命贱如蝼蚁,并不如白泽来得有用。“ ““ “我身为祁氏之人有愧于他们,却又身在市籍无力去讨这个公道,如此说来,你该是知晓我为何对白日门这般了解了。“ 祁殷不再多言,静待长曦的反应,却叫他有些意想不到。 “你待九儿这般,想必他的父母对你极为重要,我必要从你这里得一个答案“长曦顿了顿,问出口:“从胥城相救到阜州同行至今,你可是为了确定白泽的身份?“ “是。“祁殷错愕间竟脱口而出,后自觉失言,淡淡一笑补上半句:“却不全是。“ 他泰然自若,没有用意被拆穿之后的惊慌失措,也没有丝毫歉意,甚至透着一股理所当然的尊者之态。 “这样啊。“ 长曦语气极为平静,并未因他的回答有何怒意,也叫祁殷因她这反应另眼相看。 “为何不恼?“ “有何可恼的?你肯定我有被利用的价值,我该多谢你才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章 不可小觑 “凭你现知晓的,所有有关白泽的种种,依你判断,我爷爷是否可安全回来?“长曦转了话锋,只关心有关李老太爷的事情。 祁殷讶于长曦一再的反应,只得顺着她的问题答着:“白泽白朝同时出现在李家老宅却未有何死伤,已是奇闻一件,你这个问题放在此时,没有答案。“ “是吗?“长曦苦笑,转而凝眉细思,抬头问祁殷:“他已不在这里,你留在我们宅中又是何意?“ “与你目的相同,寻到他,至少,问清事情始末原由。“祁殷不自觉地将所想的话道了出来,并不欲隐瞒。 长曦没有再言,漫步往回走去。 她心似明镜,如此看来,祁殷屡次三番搭救,无非为了借自己接近白泽,可阴差阳错,次次二人都不得照见,如今他搭上魏婵带自己离开阜州,亦是因平日白泽与自己最为亲近,留在这里,确也同他自己所言,他们目的相同,或可相帮。 可这般如实相告,难道不怕自己因此疏远于他,不再相交吗? 还是,太过自信呢 盯着长曦落寞的背影,祁殷心中亦是百般不解。 阜州之时他已是怀疑,为何白泽并不在长曦身边,明明一同从胥城南下,却未出现在阜州城内。 随长曦来到冀川,才婉转听说白泽早已离开,至于原由,还未得知。幸而当夜又见白朝与他同来,这才确定自己的猜测无疑,只是他无端带走李老太爷,行踪也确不好寻。 反观身前的李长曦,听了自己方才所言,除了开始有些吃惊和怜悯之色,不过片刻便能理智地推断前后。那些叫自己都措手不及的问题,此刻想来竟是别有一番用意。 一一一一一一 “若能帮我找到我爷爷所在之处,我便能帮你将白泽引出来。“ 祁殷半躺在卧榻上,嘴角噙着笑意,想起方才回来的路上,长曦信誓旦旦的许诺,不觉轻笑出声。 “女子果都不可小觑。“ “公子怎么了?“刚刚回来的秦律承同门外的胡剑低声问着。 “我哪知道,你自己去问问不就得了?“ 遭了这样的冷言冷语,秦律承早已习以为常,他不再理睬胡剑,敲了门,得了允许,几步来到祁殷身前。 “公子。“ “如何?“ “四年前白泽离开白日门,竟是直奔李老太爷而来,之后不几日便被带去了临阳李府。“秦律承揣测着:“李老太爷,或与白日门有何关联“ “下去罢。“ 祁殷未有所反应,摆摆手遣了秦律承,闭眼细思起来,片刻,又将胡剑喊入,不以为然地问:“一个人从出现到消失都在同处,为何?“ “熟悉呗!这还用说!“胡剑答着,不解祁殷此问。 “也是“ “公子到底什么时候动身?我们闲在这里一整天了。“ 胡剑埋怨着,自从李长曦出现在胥城,自家公子连行程都给改了。 本同田衡一道回临阳,刚赶得及祁老爷的寿诞,没走半日却突然折返回去,还南下去了阜州,声称为了祁城之名,要瞧瞧荣啸办事可否稳妥,瞧了就算了,还硬是留在阜州城不肯走。 此行倒是有用的,见了苏子戎一遭可他怎么看怎么觉得,苏子戎对自家公子敌意居多,话中也带着说不出道不明的意味。 直到终于要离开阜州那日,见一个俊俏公子从阜州州衙出来上了马车,一开口便听出是当日临阳紫陌阁中遇见的李长曦 胡剑心里头是不爽的,祁殷二十有一,虽早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纪,奈何他对此事却极其不上心,不管祁世恭如何催促,依然只顾着祁城大小事物,并无闲时用来谈男女之情。 而今一个李长曦,哪哪都算不得上等,却偏引了祁殷的好奇心,从胥城追到阜州,又停在这小小的冀川止步不前。 最令他气愤的是,这李长曦在胥城被辱,险些清白不保,还从小跟另一个男人订着婚约,怎么配得上自家公子? 单这一点,胡剑与秦律承的想法还是一致的。 只不过秦律承自以为明白祁殷为何接近长曦,便也配合着,试图帮祁殷得到这心中所想。而胡剑自以为知晓秦律承的另一重身份,又以为他的所作所为另有所图,二人从未谈过此类话题罢了,不然,可是能彻夜畅谈了。 “愣着做什么?“祁殷叹着气,无奈道:“还不快去!“ “嘿嘿!知道了!“胡剑抓耳挠腮的往外走,还是忍不住扭头说道:“我是在想啊,要是公子从苏子戎手中抢来这李家小姐,苏家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老爷一定会因为得罪苏家而怪罪公子的。“ “这词用得不错,大有长进“祁殷阴沉着脸,只差咬牙切齿了。 “我去!我去!我这就去!“胡剑看祁殷微怒,立马转身跑了出去,门还没关上,又探了头进来,怯怯地问:“公子叫我去哪啊?“ 一一一一一一 “母亲病重?何事的事?“李长暄急急站了起身,走向刚刚入了屋中的长曦。 “祁城有人寻来这里,我刚好同阿殷在一起,那人不知为何识得我,同我说的这话。“长曦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原是她问及那人,那人说太子赵旻曾带了太医去李府,猜测是长公主有何不适,长曦细问过安了心,却拿此事夸大说与李长暄听,想将他引离冀川。 毕竟从祁殷口中所闻的白日门太过血腥,她想寻回爷爷,却不能累及自己的哥哥。 “人在哪?我当面问问。“李长暄并非不信,只是介于两日间接连发生的事,叫他有些谨慎罢了。 “已去往回临阳的路上了。“祁殷适时入内,帮长曦撒着谎。 将李长暄引走,对他而言好处更多,何乐而不为。 “我们府上的事,祁城之人又如何得知?“李长暄又问,却奈不得祁殷早想好的应答。 “前段时日太子赵旻带着太医去了公子府上,阵仗不小,临阳人尽皆知,至于是否病重,却也是猜测。“ 如此说来,李长暄便是深信不疑,只是爷爷刚刚失踪,信还未寄到临阳,自己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一章 夜起 “哥,回去罢。“长曦这样说着,“爹爹事物繁多,府中总该有人照拂,如今爷爷不知去向,我们都留在这里等着也不是办法。“ “我也这么想。“ 李长暄如此答了一句,长曦如释重负,却又听他道:“我派人护你回临阳!“ 说罢,立刻迈步出了屋子喊来周伯,长曦还来不及反应,那十几个跟着李长暄从临阳来到这里的人便已有序地集合在院中。 “明日卯时北上,你们都去准备准备。“ 又欲往严大夫那里去,被长曦拉了住。 “该回去的是你,我不回去!“ “胡闹!我怎能留你个姑娘家孤身在老宅,你且先回去,我留在这里等消息。“ 话虽严苛,确是一副商量的语气。可任凭长曦如何劝来,都无法改变李长暄的决定,不得已之下,长曦当着祁殷的面,又出口伤人了。 “病的又不是我的亲娘,你爱回不回!“ 这话一出,她明显感觉李长暄身子僵了一下,生怕自己心软解释起来,长曦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留李长暄怅然之下,在祁殷的注视中慢慢回了房间。 十七年前他虽尚幼,却比旁人更清楚那件事的原由。 一个年过二十,怀有三月身孕却未曾许配的嫡公主。因怀中孩儿的父亲西归,不得已之下,以救李府一众性命为条件,下嫁已有一正室的李旭谦。 这李旭谦和李长曦同日而生,性格迥然不同,又先后知晓自己身世,却并未有何隔阂,反而互为对方着想,比那些有亲缘关系的兄妹要真诚许多。 “眉眼间,确像极了叔父“ 祁殷淡淡一笑,眼中的欣慰之色转瞬即逝。 夜起。 长曦着一件风披站在清冷的西院中,呆呆地望向院门动也不动,她总觉需做些什么,却不知道该做什么,矛盾之下,已在这里站了许久了。 自白露之后天渐渐转凉,夜里更为明显,长曦觉得身子有些麻木,叹着气打算回屋里暖和一下,转身走了几步,却听身后传来祁殷的声音。 “有人送了包好茶来,可有心情品上一品?“ 长曦回头,微微一笑,应着声跟了去。 这里不过是间厢房,又鲜少有人住,只在屋内正中摆着一张案几,旁边一个烧着的碳炉,隔间放了张床榻,没有任何摆饰。 门敞开着,胡剑靠在廊前闭着眼睡意甚浓,长曦席地坐在祁殷对面,以案几相隔,上头放着一套紫砂茶具,长曦解了风披,打着哆嗦往碳炉边挪了挪。 只见祁殷用炉上烧好的水冲了茶壶和两个茶杯,动作娴熟地沥干放置一旁,又不知从哪拿出包茶叶来,慢慢置了些入壶中,往里头倒着滚烫的沸水。 “满了!“长曦提醒着,祁殷却不为所动,继续倒着直至壶嘴溢出水来方才停下。 “这是乌龙茶。“祁殷道,“水要溢出来才好。“ “噢我不懂茶。“长曦也不多问,看着那壶嘴冒出来的热气,伸了手过去要取暖,被祁殷抬手挡开。 “当心烫着。“ “不会“虽是这样说,长曦还是收了手,安分地放在膝盖上,屋中顿时陷入沉默。 过了一会儿,祁殷提起紫砂壶,另一手掩盖将茶水倒入茶海中,再由茶海引入茶杯,捧置长曦右侧,道:“请。“ 长曦点头,拿起这不足拳头大的茶杯轻啜一口,觉得温度刚好,便抬手一饮而尽,引对面的祁殷轻笑出声。 “我亦不懂茶道“长曦耸耸肩,“对我来说,这茶跟水并无区别,只是味道跟价值不同罢了。“ “人与人也并无区别,坐在高处的并非三头六臂,陷入泥沼的也没有少了颗脑袋,只是出身不同,便决定了今后的命运。“祁殷意味深长地说着这段话,叫长曦明白,他请自己来这里,并非品茶这么简单。 “有话何不直说?“现如今,除了李老太爷的消息,长曦对任何事都提不起兴趣,更烦这拐弯抹角的话。 “无话可说,我找你来,不过是想平复你的心绪,同你聊聊天而已。“ “是吗“长曦抿嘴一笑。 从得知祁殷为白泽刻意接近自己后,便下意识地对他有些疏远,她知晓他的目的,所以以白泽为饵,希望他真的能找到李老太爷所在之处,却从来都打算食言。 “还没有消息吗?“长曦只关心这个问题。 “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什么?“ “白泽与白朝出现在这里,或许同行的还有别人,即便有何行踪,胡剑一人难敌四手,打不过,还是徒劳。“祁殷淡淡道。 “你即胸有成竹,想必有别的法子,直来直去不好吗?“长曦没有看他,提壶为自己重新倒上一杯茶,放在鼻尖轻嗅,“我这样的脑子,连茶都品不出好坏,如何能听得出你的话外之音?“ “可从今日我同你实话说来,说是未恼,却妄生了隔阂,那此刻我究竟是说,还是不说呢?“ “此一时,彼一时,我终归不是男子,更非君子,自己心里过不去的事,难道还要藏着掖着,不敢表露于面吗?“长曦一脸迷茫之态,嗤笑出声:“那生这张脸又是作何呢?“ 这样的辩解听在祁殷耳中忽觉耳目一新,哪有女子似她般,不多现现自己的好处,反将那令人不悦的情绪说与对方听的。 再看长曦,行为举止落落大方,并无半点扭捏之态,言语中虽带着讽意,却一脸真诚之色,同他游历多年看过的形形色色的女子,确有些不同。 见她毫不避讳地打着哈欠,祁殷忽不忍再浪费她休息的时间,甚至连方才无礼的话都未反驳,便直入正题道:“使李公子尽快离开,我才可布散你被囚于这里的讹传,白泽重情重义,该不会置你于不顾。“ “噢这么个法子“ 长曦低头盯着那紫砂壶细思,祁殷此举倒是高明,即直接迫自己兑现了之前的承诺,又悄无声息不会因此累及祁城,这招请君入瓮用在自己身上,也算是心思缜密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二章 人贵有自知 “不过,李公子如何劝走,白泽会否前来,都在于你。“ 院外静谧之极,长曦合衣而卧,听着自己心尖有力的搏动声,脑中回响着祁殷这最后一句话,久久无法入眠。 “你若在便好了“ 她轻叹一声,像是与人对话一般,伸手抚过榻边的纱帐,眼前朦朦中出现苏子戎不苟言笑的面庞,终是无力地垂下手臂。 一一一一一一 “整天看着这封信发呆,你能不能有点儿出息?“陈霖柯自东花厅而来,大步行至苏子戎身边,坐在他对面嘲笑着。 上回抢了这信撕坏一角,他还同自己生了好大一会子气,一张信纸当作宝贝似的无事就拿出来看一看,外人见了还以为是公务繁忙,实则他已将阜州诸事交接完毕,整个骧秀铁骑都在做回京的准备了。 “我跟你说话呢!就这么几句,来来回回地看着有意思吗?“见苏子戎不搭理自己,又不敢再抢那信,急的陈霖柯一拳捶在案几上,成功引起了苏子戎的注意。 “嗯?“ “后天就要回去了!你多花点儿时间想想吴沛这事成吗!?“陈霖柯气恼着,忽然嘿嘿一笑:“首要任务,还是安抚那位对你情深义重的魏小姐!“ 收了信,苏子戎这才抬头看向他,问:“安抚?为何?“ “哎人家为了你跟魏知州闹了好几天了,你别说你不知道啊!“ “闹什么“ 这语气平淡至极,完全是事不关己的模样,叫陈霖柯登时递了个白眼过来。 “她要去临阳!摆明了就是赖着你不放,你不去劝上几句,还在这里睹物思人也不怕你思的人儿到时候见她去了,跟你置气啊?“ “她去临阳与我何干?半句许诺没有,她又如何能赖上我?苏家可没这门亲戚。“苏子戎起身,瞧着头顶的晴空万里,心中默默数了数日子,“今日该到了罢。“ “哎呦喂!别乱操心了,有杜笙杜筝跟着怕什么!再不多久就能见到李小姐了,你也别天天这副模样,叫人看着心堵。“ 是啊,至多半月之余,便能见到长曦了。阿兮的离开,可谓是这段时日以来叫自己最欣慰的事了,可一想起她身边突然冒出个祁殷,这心中的妒火便由不得自己似面上这般平静。 最好不要有所觊觎。 苏子戎暗暗道:若不然,定叫他永无入仕之望。 入夜。 漫步走在通往寅宾馆的甬道上,魏婵身后跟着老实巴交的小翠,在既要转弯之时小声劝了起来。 “小姐还是不要去了从李小姐离开阜州后,苏钦使已经动了怒,把守在寅宾馆门外的人挨个重罚了一遍,那些可都是骧秀铁骑的人,怎么可能不说李小姐是您带走的苏钦使没有找小姐的麻烦,估计是碍于老爷的面子小姐都忍了这么多天了,怎么今天就非要来呢“ “你懂什么!?“魏婵斜眼厉声道:“这说明他心中有我!“ “要是心里有小姐为什么那鸳鸯锦帕能到了李小姐手上,还在离开的时候还“ “住嘴!“ 打断了小翠的嘀咕声,魏婵昂头看向寅宾馆的方向,道:“她李长曦不过靠着那两个较有身份的父母罢了,苏钦使即接了帕子,便是有意,肯定是被她发现后强迫要了来!“ “噢那为什么李小姐走了这么多天,苏钦使连看都没看过您一次呢“ ““ 魏婵显然也不知这是为何,她忍着不去见苏子戎,将长曦走之前便想好的种种偶遇攀谈和花前月下都抛置脑后,一心等着苏子戎来解释,这都几日了莫说是人影,连个声音都没有听到过。 今夜魏书衍在膳馆摆下一顿家常夜宴,以为这从临阳来的一众大小官员送行,她好容易说服了爹爹陪同而去,却唯独不见苏子戎在场,旁敲侧击地打听下,才知他自晨起出了州衙还未曾归来。 那场合顿时变得索然无味,白糟蹋她打扮了近半个时辰的妆容,遂寻着借口出了膳馆,脚步不自觉地走来这里。 她想着,既然苏子戎现不在这里,自己为何不能进去瞧瞧呢,这几日不见,连他身上的味道都快忘了。 如此宽慰自己,魏婵终是往前走去,来到寅宾馆前。 原先住着的长曦走了,这馆外竟连守卫的影子都不见了,一路畅通无阻地入了苏子戎所睡的寝房,魏婵令小翠守在门外,在房中四处抚摸细看着,闻着这里来自苏子戎身上的独有的味道,她不觉坐上那张床榻,心中怅然无比。 凭她这样心高气傲之人,怎能甘心相信苏子戎对她不屑一顾的事实,无非是掩耳盗铃,自欺欺人罢了。 这般年华的女子都是如此,执着于追寻那些星光璀璨的人或物,究竟是否为心中所想,并未深思,跟风盲从之人居多,却鲜少有人不顾一切地去做,因为大多数,都在碰壁遇挫后,选择退而求其次。 男子亦是如此,只不过所渴望的,变成了地位c金钱,和名誉。 可只有那些不计后果去做过的人醒悟之时,才会后知后觉: 越不顾一切,输得越惨 魏婵此刻正处于迷茫之时,魏书衍的劝告屡次回响在她耳边,她亦察觉苏子戎对李长曦独一无二的用心。 可人呐 总会因一句话,一件事,而变得冲动感性许多。 就比如这时,苏子戎同陈霖柯并肩站在门外,小翠已跪在地上,发着抖不敢抬头,魏婵发觉之时,已晚。 “人贵有自知,亦须自制,魏小姐未经允许擅入他人房内,可真是有礼数的很。“ 苏子戎冷言冷语,说完话立刻转身就要朝外走,忽想起她带走长曦的事,脚步登时停下,隐忍间握紧拳头,依旧抑制不住心头的怒火。 旁边的陈霖柯知晓这是他怒火中烧的前兆,立刻伸手拉他往外走去,生怕他临了又惹了什么事。 被陈霖柯拉着快步离开,苏子戎虽心中有气,到底还是理智的,他不想过多计较,亦是不愿来日传出去。叫长曦听了凭添困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三章 差异 谁知,苏子戎欲离开,魏婵却不乐意了。 “等一下!“她提着裙摆很快跑去,伸手拦在苏子戎和陈霖柯面前。 尽管那娇柔秀美的脸颊,因方才苏子戎的话顿时变得通红且羞辱难堪,却丝毫不觉自己有错,反极力辩解反驳起来,声音细而尖利,把正行在甬道上的刘院判和程纪宗都惊了来。 “苏钦使竟跟我讲起礼数来了?我不只进你的房间,还能睡你的床榻!“ 小翠听了这话赶紧跑去试图拉着魏婵,堵了她的嘴,却反遭魏婵掌掴,之后又推倒在地,她接着道: “当日雁台山上,是你看了我的身子,脱下衣袍裹我回了这州衙,在收了我的鸳鸯锦帕之后却只字不提,叫我一个女儿家整日恐慌着,暗暗追问提醒,难道这就是你所谓的礼数吗!?“ “苏某愚笨,不知魏小姐此话何意?“ 苏子戎掩鼻而视,眼中极尽轻蔑。 “我现如今除了你,还如何有脸嫁给别人?“ 她为自己的一厢情愿找了个不错的借口,却忽视这借口是说与谁听的。 “呵!“苏子戎轻笑,走近魏婵一步,头一次挨得她这么近,虽是逼视之下,却叫她心头悸动不已,话轻地只有他二人才可听到,却未免太过伤人。 “看来你并不感激这救命之恩,倒是乐意那日被人蹂躏,往后才有诸多选择,来决定你将来的夫君?“ “你!“魏婵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颤抖着往后退了几步,险些跌倒在地。 苏子戎此时站直了身子,环顾周围几人,提了提声音,丝毫不给魏婵留半分颜面。 “你口中的帕子,我会找来还你,这救命之恩,小姐也不必再记在心上欲以身相许,我与长曦已有婚约,此生只娶她一人为妻,旁人皆入不得眼。“ 说罢,不顾身后提醒他的陈霖柯,以及因他们这对话目瞪口呆的刘院判和程纪宗,转身毫不犹豫地离开,那步伐沉稳极快,没有一丝迟疑,连同魏婵撕心裂肺的哭喊声都抛在脑后。 “子戎!等等!“ 陈霖柯追上已行至甬道往州衙外而去的苏子戎,一把将他拉住,愤然道:“你这样跟魏婵说话,就不怕魏书衍恼了参你一本?“ “我参他在前,怕什么。“苏子戎低头看向被抓着的手臂,又正视陈霖柯意做提醒,却不见他放开自己。 “魏婵是魏书衍的独女,他宁愿丢了命都要从雁台山救她回来,我没有要求你违背自己的内心对她如何,却也不至这般罢?“ “哪般?“苏子戎登时起了怒火,厉声道:“我忍的还不够?“ 一想起长曦临走时同他说的话,事后不必细想,都知是魏婵在长曦面前说了什么,否则阿兮不在她身边,李长暄也已离开,凭她那性子,绝不敢存了回冀川的念头。 若中间没有魏婵搭桥传话,半步不曾踏离州衙的长曦,何有与祁殷同行之说? 这些事他都忍了下,不是顾及魏婵或魏书衍的脸面,只是因长曦临走的信中,那句等他回去。若长曦不往冀川而去,这辈子似乎都见不到她会写出这样一句话 而今,魏婵竟敢趁夜擅入他的寝房,自己都不在乎闺誉,他又何必为她保全这剩下的一丝脸面。 陈霖柯看得出苏子戎怒为哪般,无奈地摇着头,叹道: “李小姐一事你即已忍了这许久,又为何不能忍过这两天去?魏书衍那样睚眦必报的人,怎容你如此轻视侮辱他的女儿?若这一本再参上去,我们阜州之行意在何处?“ “为国为民,无所求,这是骧元军“ “别跟我讲这些官话!“陈霖柯低吼着打断苏子戎的话,冷眼看去:“你可以不在乎阜州之行的封赏!你可以将功名利禄,连同你父亲的良苦用心踩在脚底!可随我们而来的人呢?他们的背后,可没有如苏家这般强大的背景和家世!你不要的很多东西,他们正在渴望,为何却要因你的任意妄为失去那个本可得到的荣耀?“ 荣耀 苏子戎听着陈霖柯这一字一句,不禁苦笑起来,他怎么是不要呢?只是不愿用这种方式得到罢了。 可确如陈霖柯所言,自己未免太过清高,不曾顾及底下那干随自己不眠不休的骧秀铁骑,甚至要夺去他们或可拥有的赏赐 没有再言,苏子戎冷冷地甩开陈霖柯的手臂,继续朝军队驻扎之处走去,一步都未回头。 可他心中,却已在思考如何弥补方才怒中失言之过。 他知道,自己此番代表骧秀铁骑,亦是代表骧元军而来,并非如临阳一般孤身一人,事事都可随性 这便是“个“与“众“的差异。 一一一一一一 翌日一早。 苏子戎孤身行在前往州衙的路上,吹着迎面而来的秋风,面上笃定从容的他,早已想好应对的法子,只等见到魏书衍之后,引他说来再行反驳。 州衙门外的石阶上,陈霖柯若无其事地等在那里,见苏子戎来了,上前一把拉着他往正厅而去,昨夜的事丝毫没有被放在心上,二人一如既往的谈着话,并肩入了正厅。 “二位来得真早。“程纪宗在门外相迎,那张严肃的脸上鲜少露出笑脸来。 苏子戎点头回礼,行为举止一如往常。 “魏知州请得早,我们自然不敢来迟。“陈霖柯说着,又看向外头走进来的刘院判,行了礼道:“刘院判也好早。“ “这阜州最后一日,起来看看日出,怕回去后怀念起来。“刘院判答着。 几人各怀心事的交谈中,魏书衍慢悠悠地迈步走入,一副睡眼惺忪之态,强打着精神坐了下。 本以为特意请这几人来,是因昨夜之事责问苏子戎,陈霖柯却慢慢发觉并非如自己所想。 魏书衍眉眼含笑,使下人端了茶水进来,说着一些阜州的现状及缺陷,以及将来既要改善的种种,言语间并未提及魏婵之事,叫厅上四人皆始料不及。 直至魏书衍话入正题,几人才觉,这起了个大早,各自想好的应对之解半点用处都没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四章 帕子 因为魏书衍根本没有提及那事,像是完全不知晓一般,只是请他们来日回京后,若见得圣上,好为自己美言几句罢了 走出正厅,不只陈霖柯,苏子戎也满脸不解。 按说魏婵那娇纵的个性,定会同魏书衍告上一状,魏书衍宠女之行,知晓与苏府攀亲无望,势必要找着各种理由争这一口气。 而此次阜州之行,苏子戎在城内瘟疫初起时将腰牌擅予旁人,并放出城去送往胥城,以帮李长暄找寻长曦,这已是大过,更别说之后因那腰牌生的事端。可魏书衍从头至尾一字未提此事,也不像刻意装出来的模样。 陈霖柯亦有所觉,即使魏婵没有多言此事,程纪宗怎会不告知魏书衍呢 只一刻,这疑惑很快解开了。 “苏钦使陈校尉留步!“刘院判笑呵呵地走上前来,这道上就他四人,却还是特意环视一眼,道:“我与纪宗昨夜便想好的说辞,今日竟未用得上,看来在魏小姐心中,苏钦使的地位极不一般。“ “刘院判这话什么意思?“陈霖柯故作疑惑。 “哎当了好人也不言一句谢,真是!“刘院判说罢,夸张地摇着头往前离开。程纪宗紧随其后,不多做解释,在经过苏子戎身边时点头以礼,却听苏子戎道:“多谢二位!“ 那两个昂首阔步的背影,伴随着刘院判的大笑声消失在他们面前,陈霖柯问:“刘院判不说,我倒是不曾怀疑,这程纪宗怎么会不向魏书衍告这一状以表衷心,反而还替你想了说辞?“ “不知“苏子戎如实答着。 “那魏婵呢?不至于罢被你迷到这种地步?连那些话都能忍?“ 正疑惑间,见道上跑来一身着翠绿衣裳的丫鬟,细看来,竟是魏婵身边的小翠。 “怎么了?这般慌忙?“陈霖柯等小翠走近,问道。 “没事没事!我就是来告诉苏钦使一件事儿。“小翠憨笑着昂头回答。 “那到底是有事没事啊?“陈霖柯嗤笑,欲逗一逗她,却遭苏子戎冷眼斜视过来,登时收了笑脸。 “何事?“苏子戎问道。 “就是那个帕子“ 小翠还未说完,苏子戎已沉了脸,打断她道:“还有何事?“ “呃就这事儿呀。“小翠小声应着,见苏子戎即要离开,忙怯懦地开了口:“钦使不用找那帕子了,已经还回来了。“ “还回去了?“陈霖柯不信,随口道:“谁还的?“ “李小姐啊。“ “谁?“苏子戎突然止步,转身复问一遍:“长曦?“ “对啊李小姐走那天亲自还给我们小姐的,我们小姐看见那帕子脸色都变了。“ “她可说了什么?“苏子戎走近几步追问,叫小翠吓得退后一步。 “什么都没说不过好像要说什么来着“ “她给你家小姐帕子的时候什么表情,你还记得吗?“陈霖柯帮苏子戎问着,“细说给我们听听!“ “表情啊?我离得有些远,看不清,不过我们小姐知道那帕子是赠与钦使的那方,立刻就生气了“ “这样啊“陈霖柯忍着笑意拍向苏子戎的肩膀:“想不到李小姐还挺有魄力的!“ 此刻的苏子戎只顾回味着小翠说的话,笑容不觉溢了满面,哪有空搭理他,朝小翠道了谢,自顾自往外去了,陈霖柯也识趣地没有跟上,倒是拉着还有话要说的小翠叨叨起来。 捧着长曦留下的那封信,抚过结尾一句:我在临阳等你 苏子戎站在城门之上,望向北面宽广辽阔之地,心中微甜。 这便够了 阜州之行收获颇丰,对苏子戎而言,没有比知晓自己在长曦心上尚有位置,更叫他雀跃的了。 这心情持续到晌午时分,至膳房前见到魏婵之后。 他与她擦肩而过,无视那抹艳紫色的身影,和自她身上散发出的极为浓重的香味,片刻之后,那味道终于消散在他周围,却见小翠一步三回头的折返回来,气喘吁吁道: “苏钦使!上午我有话没说完呢!“ “嗯?“苏子戎疑惑,面带微笑看向她,道:“你慢点说,别着急。“ “昨天晚上我们小姐哭了一宿,苏钦使的话真的很伤人不过我们小姐没有跟老爷说起这回事,说是即使你伤了她,她也要护着你。“ 又道:“在兴平,有不少公子喜欢我们小姐,我们小姐可是有人排着队等的,苏钦使觉得她不如李小姐,在小翠心里,我们小姐却是世上一等一的好!“ “你同我说这话何意?“ “我就是想告诉你,我们小姐好得很,你不要是你的损失!“小翠低着头说完这些话,看都不敢看苏子戎一眼,转身就跑远了。 “呵!“陈霖柯自苏子戎身后大笑着出现,讽道:“连一个丫头片子都能怼得你哑口无言?“ 他方才就站在他身后,小翠原不敢说最后这一句的,自己鼓励着示意她说来,没想到这丫头这么简单,还真的敢说了。 “她若是没跑,你怎知我没有后话?“苏子戎完全没有气恼的神色,反而回头望着小翠离开的方向,心中若有所思。 “是吗?你若有后话,她跑得了吗?“ 陈霖柯一语道破,问:“魏婵万般不是,好歹这节骨眼没有跟她父亲告状去,你气性也过了,便不必跟她计较,就当扯平了不好?“ “我何时与她计较过?“苏子戎撇了他一眼,直入膳房,陈霖柯并不多劝,紧跟而去。 还未入座,门外忽传来二人骂骂咧咧的责怨声。 “都怪你!一点点风吹草动就往外跑!“ “你也没劝我叫我回去啊?自己没个主意就知道怪我!“ “还不是你着急成那样,把我也给忽悠了!“ “谁忽悠你了!你倒是不要跟来呀!我要是一个人,发现不对不就回去了,你非要跟来!“ “呦!这还是我的不是了?就你那个脑子,被人引回临阳了都反应不过来!“ “你的脑子好!告个别都不跟阿曦说一声!“ “那不是太晚了嘛!我怎么好意思往西院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五章 怒 “你快点闭嘴罢!找到苏副尉先!“ “不用找了!“陈霖柯大声朝门边吼着,将杜笙杜筝唤了过来,指着一旁蹙眉而站的苏子戎。 二人顿时收了声,互视片刻,推攘着慢慢挪动步子走去,停在离苏子戎几步之远处,再不靠近。 “一看这怂样儿就没办好事。“陈霖柯托着腮帮,一脸等着看好戏的模样,完全不顾此刻正是膳房人最多的时候。 苏子戎见他二人不敢反驳,心上顿时像压了块石头一般,生怕自己听了他二人的话抑制不住情绪,还未食午饭便又走了出去,陈霖柯正扒拉着下属盛来得饭菜,却因为想瞧热闹,暗自跟了上。 拐了几个弯,苏子戎停在一处僻静小道上,周围四下无人,院墙颇高,也不担心被听了去。 “说!“他沉声问道:“长曦可有何事?“ “没事没事!安全到了!“杜笙忙答着,给杜筝使了个眼色。 “是是是!阿曦什么事都没有,好着呢!“ 杜筝这一句刚出,忽反应过来不敢这般称呼长曦,一时间吓得后退两步,话也不敢多说,低头盯着苏子戎那藏青色的官靴,预备时刻保持距离。 “祁殷呢?“ 苏子戎放了心,未同料想一般发脾气,杜筝便渐胆大起来,改了称呼道:“还说呢!那祁家少主一路跟李小姐去了冀川不说,居然还厚着脸皮住在了李宅!我们说不动李小姐和李公子,就也赶紧住下,想着监视着他,好叫副尉放心。“ “继续。“苏子戎声音越发低沉,他二人却丝毫感觉不到。 “呃都怪杜笙!他说有人射了个纸条在他门上,上头写着阜州出了大事,叫我们尽快赶回,他就傻了吧唧的跟李公子道了别,喊上我走了“ “我没有喊你,我是叫你看了那纸条,你自己跟着我走的!“ “你要是放在个亮堂的地儿叫我看,怎么也不会看不见箭上那标志了!“ “你还说我!不是你看了之后着急地收起来,也不求证一下就赶着离开啊!“ 听他二人来回推诿,苏子戎烦躁不安起来,吼道:“废话少说!长曦呢?“ “李小姐还在李宅啊“杜笙怯怯道:“祁殷也在不知道现在走了没有“ “重点?你们这样离我百步之遥,怕什么?又发生了何事?“ “没有啊我们就是怕副尉生气,因为祁殷住在了李宅,我们没有阻下,回阜州的路上倒是意识到那纸条的真假了,发现箭上的标记,可已经晚了,我们就直接回来了“ “东西在哪?“ “这儿!“杜笙将那纸条和箭拿在手上,犹豫间走近苏子戎,递给了他,而后又赶紧退回原处。 “朝“苏子戎盯着箭尾标记处隐隐约约一字,这标记他见过几次,尤在四年前顾汉庭身上记忆犹新,只不过中间那字,是一个泽。又见那满满一张信纸上的字张扬秀逸,着重提及杜笙杜筝二人违纪擅离阜州之过,又似以自己的口气,速令他们回去 “白日门“他喃喃道,眉头不觉拧了起来。 “我们也觉得像“杜筝小声应着。 “像?你们即意识到这是白日门的标记,就该立刻折返回去!“苏子戎厉声吼着,狠狠将手中的信纸和箭甩在地上,吓得杜笙杜筝赶忙跪下,紧闭着口不敢辩解。 “别介!“陈霖柯这才从拐角处钻了出来,阻止了苏子戎既要离开的脚步,劝道:“他们离开阜州本就不合规矩,见了这纸条心生胆怯不还是怕连累你吗?你现又要自己去?到时候被吴沛那帮人再抓了把柄,难保吴贵妃不会拿此说事,好给吴沛说情!“ “明日整军启程,你自能应付别的,我且顾不得了“ 说罢,他欲绕过陈霖柯离开,却见杜笙杜筝也一同挡在面前的去路上,他脚步不曾停下,直朝前去,将杜笙杜筝撞到在地,却半步再不能往前。 此刻,倒在地上的杜笙杜筝二人分别抱上苏子戎的腿,阻了他冲动的步伐,而陈霖柯怒气冲冲行至他面前,抬手一拳揍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引杜笙杜筝同时惊呼 “差这半日吗!李长曦要出事早出事了,等你去了又能如何?“ “不会的不会的,李小姐人好着呢,不会有事的。“ “就是就是!哪怕白日门的人真去了冀川,李小姐以往足不出户的,怎么会得罪过他们?肯定没事!“ 周围忽然静了下来,陈霖柯望着满面愁容,手足无措的苏子戎,轻声道:“我知道你担心什么,可你要知道,白日门是奉皇命办事,我们无权过问也无力阻拦,他们意欲何为,全是当今圣上做的主,杜笙杜筝从冀川到阜州已是两日了,若真有何事,你去了亦无能为力“ “不过“陈霖柯道:“这标记上是一个'朝'字,我听闻此人是白姓老二,极爱玩耍作怪,也许并没有我们所想之事发生,再者祁殷还在那里,他的身边,可是有号称南宣头勇的胡剑“ “对对对!胡剑在那呢!我们两个联手都打不过他,别说一个小小的白朝了!“ “祁殷对李小姐好着呢!胡剑肯定也是尽心尽力地护着!“ “你闭嘴!“陈霖柯指着杜筝道。什么不说,非要提祁殷对长曦的态度,这不是明摆着叫苏子戎吃味儿吗? 又看向苏子戎妒火中烧的双眼,果然 “你说什么!?“苏子戎低头看向抱着自己右腿的杜筝求证。 杜筝听了这语气,生怕苏子戎一脚将自己甩出去,立刻爬了起来退后一步,望向陈霖柯求助。 可惜陈霖柯瞬间扭了脸,不知怎么劝,只好叫杜筝听天由命了。 “祁殷对长曦极好?“苏子戎道,眼神复又空洞起来,呆愣道:“这是好事“ “是好事!“陈霖柯顺势接话:“有胡剑那等高手,比得上他们二人百倍了!“ “派人去查白日门七子近来的行踪,我都要知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六章 手足亦无情 午饭未食,已收拾好的行李放在软榻上,苏子戎静静地坐在那里,低头抚着手腕上那条红绳。从认出那箭上的标记开始,他的心便已是悬着的了。 白朝为何会出现在冀川,为何要引走杜笙杜筝,之后又会如何他一概不知。 这种被人拿在手中,却不知对方半点目的的感觉,叫他窒息不已。长曦虽不曾惹下什么大祸,不至于得罪了白日门,可依着她的性子,白朝此番针对的若真是李宅中人,她又怎会置之不理。 想去冀川寻她这是他此刻心中最真实的想法。可回京就在明日,他身为此次阜州钦使,带领着数百骧秀铁骑和临阳各部官员,以军纪而言,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站了这么久,不累吗?“苏子戎并未抬头,像是自言自语一般,没一会儿,倚在游廊上的人终是走了进来。 “今年秋天真冷“陈霖柯蜷缩着身子,站在苏子戎身边望向门外,时不时瞟上他一眼,等着他上来还了方才那一拳,却迟迟不见动静。 “四年前我随父亲去过顾府,那里的惨状我未曾得见,却在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中想象得到当时的场景我问,为何朝廷不追究此事,不将白泽论律刑处你可知我父亲是如何回答我的?“苏子戎冷笑出声,头靠上案几一角,他薄唇微张,缓缓吐出那叫自己记忆深刻的话来。 “当权利变得至高无上,人便有了轻重之分。白泽是白翁调教十年之久的新使,在圣上眼中,这十年的时光,比得上顾府百余无用的人命。“ “别乱想!“陈霖柯叹了口气,“李大人自坐了礼部侍郎的位置,四年之久都没有进尚书一位,也没有参入朝中党羽,有姬华长公主在,李府不会有事的。“ “当年襄王被剿,圣上可曾顾及那至亲的血脉之连?“苏子戎担心道:“白朝出现在冀川李宅,长暄长曦都在那里,我不由便想到那一层去“ “哎果然看着你是对的。“ “不必看着我,我不会走。“ “我知你是个极有分寸的人,可一遇到李长曦,你的理智和稳重就全没了,她虽好,但恕我直言,你们二人之间的情,叫我看来不过是你的一厢情愿而已,明白我说得吗?“ 陈霖柯握紧拳头,等待苏子戎的反应。他说的这些话,一来凭自己的感觉,二来为叫苏子戎看清事实,不要为了一个心都不在他身上的女子以身犯险。 这是朋友间的劝告,也是兄弟间的本分。 靠在案几上的苏子戎坐直了身子,依旧抚着腕上那条红绳不放,良久,他平静道:“我困了,你出去罢。“ 待陈霖柯闭上房门,苏子戎躺去软榻上,听着门外吵杂后又寂然的动静,知陈霖柯又叫多了人守在外头,嘴角露出一丝苦笑,缓缓闭上眼睛试图睡上一觉,好有精力明日赶路,可脑中却不停浮现着长曦无助的面孔 入夜。 魏婵站在寅宾馆外,瞧着苏子戎所睡的屋子,门外前前后后站了不下数十人,她止步不前,顿时怅然自失。 明日他便要离开了。 即使他说了那般过分的话,叫人无法不去在意,可更无法不去在意他。 “小姐怎么又来这里了?咱们回去罢,外头风大。“小翠好心劝着,欲引魏婵往青玉堂中而去。 “什么时候轮得到你多嘴了?“魏婵瞟了她一眼,往馆内走了几步,立刻有人无声上前阻拦,她退回去,那人亦退了回去。便不觉咬了咬嘴唇低头自嘲地笑出声来。 “我还从未将一人如此放在心上,可为什么,这个人却要这样对我?“ 说着,魏婵空洞的双眸已滴下泪来,站在这冷风中久久不肯离开。小翠只能皱着眉头,无可奈何地陪着。 “小姐也不怕着了寒?明日连他最后一面也见不到了?“从甬道而来的陈霖柯站在她身旁,同她一样注视着那被人守着的屋子。 “永远没有最后“魏婵擦掉脸颊的泪痕,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来日临阳,我们定会重逢。“ “何必呢?小姐若肯回头,大把的公子站在身后等着,将情放在这样一个已心有所属的人身上,岂不是浪费?“ “我就是这样!“魏婵昂头,盯着比她高出许多的陈霖柯,自信道:“越得不到的,越要去争!“ “我劝小姐尽早放弃,子戎的性子我最清楚不过,你这样不过是凭添他厌烦罢了。“陈霖柯走入馆中,看着魏婵半步不敢靠近这里,嗤笑起来:“看来小姐还是清楚的,从李长曦离开阜州之后,子戎只无视你,当真无别的情绪,而今这无视渐变成了怨,小姐还是多多收敛,别叫这怨成了恨。“ 他确实最清楚。 若不是魏婵联络祁殷带长曦出了这州衙,或许此刻苏子戎便不会如此愁容满面,只顾着担心李长曦的安危,半日都未曾出这寅宾馆了。 他在控制自己,陈霖柯亦懂,怕是此时将骁雪骢牵去他面前,他都无力克制自己不骑马北上 今夜和明晨的事虽多,他肯静静待在屋中,却已是帮了大忙。 “你遇见他不过也是数十日,时间一久便可忘却这段记忆,忘掉这个人放过他罢,也是放过自己“陈霖柯微带同情的目光看去,惹魏婵不快。 “遇与遇,不论时间是否久长!我心中的情,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肯给的!“她怒吼着,不介馆中人皆注视的目光,反而更坦然道:“我喜欢他,与他无关,这仅是我自己的事!“ 就在馆中人个个惊叹之余,魏婵怒视他们一遍,喊了小翠转身欲离开,苏子戎所睡的那间屋门忽打开了。 虽是夜,这个人依旧如此夺目。 一身玄色官服上满是皱痕,衣襟处微微敞开,露出里头白色的里衣,更显脖线修长,略微凌乱的束发叫人一眼看去只觉慵懒,并不敢用蓬头垢面一词去形容。 他双唇紧闭,面色平静地低眉环顾一圈,最后将目光放在陈霖柯身上,说是睡眼惺忪,却更觉疲惫不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七章 但愿 “几时了?“苏子戎问道。 “戌时刚过。“ 陈霖柯答着,看向慢步走来的苏子戎,挪去停在原地的魏婵身前,却见他径直出了馆外,仿若眼前无人一般,看方向,是往膳房去了。 居然没有发脾气,难得 示意馆中的人跟在苏子戎身后,陈霖柯回头看了魏婵一眼似若警告,便也快步追了上去。 “他竟无视我“ 小翠听了也不敢答话,这空无一人的馆前,只剩她主仆二人傻傻的站着。原要离开的魏婵现情绪低落至极,她再没有什么借口和勇气留下,仿若被锁链拖住的双脚,艰难地一步步走在回青玉堂的路上。 膳馆内,李大婶还同几人忙碌着,见门外又来了人,正要开口询问,大家都已认出是苏子戎,便热情地招呼起来。 “钦使要吃什么?我去做!“ 先端了碗刚刚熬好的薏米粥来,李大婶湿嗒嗒的双手在衣服上擦了几下,等着苏子戎的吩咐。 这膳馆里头的人各个喜欢苏子戎毫不做作率直的脾性,对他们这些身份卑微的下人从来也是和颜悦色。 旁人倒不曾发觉,这离苏子戎一步距离的李大婶却瞧了出来。他身后不远处跟着数十人,却没有一个人敢站在他边上,而他强打着精神扯出一个笑来,也是极为勉强。 “钦使怎么了?“ 她非得问一问不可。 微微愣了一下,苏子戎若无其事地搅着碗里的汤勺,偶尔还吹上一口,看似在等粥凉,动作却明显有些刻意,他抬头回着: “无事。“ 两个字,带着一抹浅浅的微笑和疏远。 叫李大婶也自觉走了开,使人做了些他平日爱吃的,特意去里头喊来那日与长曦翻红绳的女娃来,试图逗苏子戎开心些。 “哥哥不高兴吗?李大婶让我来哄哄你。“ 她蹦跳着跑来,两只肉嘟嘟的小手撑起一根红绳晃在他面前,笑嘻嘻道:“我陪你玩儿。“ 这模样动作,看在苏子戎眼中,越发触动着记忆,想起长曦那夜与自己来这膳馆的时光。 他伸手扯了扯被女娃绷紧的红绳,哪有兴致玩这个 “我不会玩。“ “那你叫上次那个姐姐来,她会玩儿!“ 被女娃嫌弃一通感觉,叫苏子戎不觉自嘲出声。 “她不在这儿了。“ “去哪了?她不要哥哥了吗?是不是哥哥惹她生气了?“ 这一连串的问题引苏子戎嘴角微微上扬,还未答她的话,便又听到。 “啊,哥哥惹她生气了啊!那小姐姐脾气可不好呢!也不让我一次,赢都不让我赢!“女娃极其认真地指着苏子戎的鼻子,警告着: “哥哥还是离那个姐姐远些罢,当心被她耍了!“ “噢?为什么?“ “嘘!“那女娃四下看了看,一副警惕谨慎的模样,靠近苏子戎耳边,悄悄道:“她送你的红绳可丑了!跟我这个根本不一样!“ 挽起袖子,女娃露出她口中得意的那根红绳,胳膊转来转去,上头绑着的铃铛随着响起清脆的声音。 “看!她没有给你绑这个大铃铛!“ 没有这个声音,这红绳有什么好玩的呢,女娃是这样认为的。 “原先有。“苏子戎被她这单纯的想法逗地轻笑一声,答着:“我摘了。“ “撒谎!原先就没有!“ 我还不知道吗!女娃掐腰一副指责的神情。 “那姐姐说的,你不乖,所以不给你!“ “是吗?“苏子戎不以为然,明显不想再与这小孩子对话,低了头喝起粥来。 “哥哥生气了?“ “没有。“ “那哥哥为什么不理我呀!“ “没有。“ “哥哥这么难过,难道是因为明天要走了吗?“ 女娃趴在桌上,歪着脑袋问他,一双明亮可爱的眼睛眨巴眨巴的,无法不引起他的注意。 “你怎么知道?“他随着她的话说着。 “李婆婆说得呀!她们老早就起来给你们做干粮了!好大一堆呢!你们可真能吃!“ 李大婶原就偷偷在不远处听着的,见这小娃娃不仅没有逗得苏子戎多笑笑,反而越往伤心事上说去,登时吼着:“过来!“ 边捂住那女娃的小嘴,边抱去屋中锁了上,还不停朝苏子戎道着歉。 “她很懂事,您不必这样。“ “我是怕她惹恼了钦使“李大婶意味深长的解释一句。 “钦使这几天心情不好,我们都看得出来,是因为李小姐不辞而别,可明天都要动身往临阳去了,钦使怎么反而更愁眉苦脸了呢?“ 不见苏子戎答话,李大婶自知身份不同也不敢再多说,把饭菜端了过来,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顺带把膳馆中无事的人遣走,留这馆中寂静一片。 确实。 明天就要回临阳了这阜州的最后一夜,就要这样,在已做出选择的选择中,自责困扰地度过吗? 不管长曦现如何,待他去到冀川,已发生的事都无力挽回,至多补救罢了。 但愿但愿她一切安好 同李大婶道了谢,苏子戎转身离开膳馆,正遇追着前来的陈霖柯。 “饱了?“他问着。 “城外都准备好了吗?“ 得来苏子戎这么反常一问,陈霖柯木讷的点点头。 “我现去同魏知州告别,往城外宿上一夜,明日卯时我负责整军先行出发,你留在州衙断后,协同各部官员随军北上。“ 这突如其来的安排叫陈霖柯有些措手不及。 “你才是这次下派的钦使怎么叫我断后了?“ 这不是为难他吗 明日离城,这州衙官员皆要步行相送的,自己怎么好意思领着一堆京官儿带着头骑马走出拥挤的街市 他不过是一个骧秀铁骑的校尉,怎么能出这个风头。 不由陈霖柯拒绝,苏子戎直截了当道:“你若不愿,就今夜同我一遭走罢。“ “那明天怎么办?“ “车到山前必有路。“苏子戎道:“叫他们自己看着办。“ 顾不得细想,苏子戎已大步朝东花厅而去。 留陈霖柯唉声叹气,亦无可奈何。 没办法,只能在后面给他收拾这个烂摊子了,不然来日传入临阳,丢脸的可是他们整个骧秀铁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八章 心思 “钦使今夜便要走?“魏书衍惊讶地从椅上坐了起来。 方才急促的敲门声连连传入耳中,这本该已睡下的时辰,连门外本该通报的人都不见人影。 闻得是苏子戎的声音,魏书衍表现的有些慌张,将床榻上的幔帐放了下来,衣衫不整的他随意披了件外袍坐去外间的椅上,请苏子戎入了门。 “是!“苏子戎平静地答着,闻着这屋中散发的浓浓女人香,和内间床脚露出的衣物,故意朝榻上瞟了一眼,抬眉道: “夜深,晚辈原不该扰大人休息,奈何城外临时出了些琐事须晚辈调令,想着明日卯时与此刻不差几个时辰,不必浪费时间在路上,遂请了陈校尉断后,现提前同大人道一声别。“ 话说到如此,魏书衍也没什么毛病可挑,何况苏子戎往内间看去的那一眼,已经叫他心虚的不自在了。 “钦使在天子脚下做事,想必也是极有分寸的,既然安排地如此妥当,便照着钦使的话来罢。“ 他嘴上这样说着,心中却将苏子戎看作那仗着苏家耀武扬威的人了。 也是,有苏景臣撑腰,哪里还敢说不呢。 这规矩,不都是他们苏家定的吗。 “大人通情达理,不怪晚辈失了礼数便好。“ 见魏书衍尴尬一笑,苏子戎又补了一句。 “同大人知会一声,牢中的吴沛,晚辈也顺带领走了,大人不必相送。“ 辞过魏书衍,苏子戎并未忘记他心中阜州知州的人选程纪宗。 不出所料,即便这般晚了,他依旧在正厅中忙忙碌碌地不曾睡下。 见苏子戎独自走了进来,程纪宗放下手中的事拱手相迎,问:“苏钦使有何吩咐?“ “吩咐谈不上,子戎今夜欲宿在城外,明日一早先行领军北上,不过是来同程通判道个别。“ “这似乎不合规矩罢?魏知州“不会同意的。 这半句话被程纪宗咽了回去,看着苏子戎笃定之态,他不觉苦笑,自己身份如此,管那么多做什么? “程通判守纪爱民系忧天下,子戎心里明白,倘若将来有一日,您位坐这州衙之首,还望持着如今的本心,为朝廷尽忠,为阜州百姓谋利。“ 说完,苏子戎嘴角一扬即刻转身离开,留下这段值得人深思回味的话,叫程纪宗呆愣了好久。 一一一一一一 “别看我!“ 捂了半张脸的陈霖柯翻了个白眼,将缰绳交去苏子戎手上,骁雪骢许是知晓要走了,马蹄嗒嗒地踩在地上,也有些迫不及待的样子。 “还是你好,何事都想得周全。“苏子戎不免夸赞着。 他领出吴沛,刚刚行至甬道,便瞧见了州衙大门外数十人列队等候的身影,为首之人,是杜笙和杜筝。 “当是揍你那一拳的补偿了。“陈霖柯随意说着,忽将苏子戎拉至身边,侧着身子在他耳边轻声道:“我知道你是叫我拖住那些人好去冀川看李长曦,你即打头就把控着时间,最好夜里驻扎在冀川周围,我交待杜笙杜筝了,到时我们都会给你掩护着些,放心!“ “多谢。“ 欲言又止的苏子戎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陈霖柯确实,足够了解他 而从魏书衍那里听说了苏子戎即要离开的消息,早偷偷等在州衙门前的魏婵,却又遭他无视而过。 “等一下!“ 她连连喊了几声,甚至提起裙摆小跑着追了几步,依旧盼不来苏子戎垂怜一眼。 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心中所念所想之人快马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魏婵终于再绷不住,满面了无生趣地跌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 不去劝她,陈霖柯屏退周围的人,只留了小翠在一旁,自顾自地坐在石阶上等着。 眼泪这种东西,当心里憋了许久的负面情绪渐渐消散,自然就不会再流了。 安静地等待,叫她全然发泄,比在旁边说着无用的话,凭白叫她情绪激增要强多了。更比那些不停念叨着“别哭了“的话有效。 从魏婵哭过后这股抽泣的劲儿来看,她确实满腹委屈心酸,以至于当她发觉自己失态时,已是凌晨了。 可笑的是,越拿不在手上的东西,越是渴望,这是任何人都克服不了的心态。 如何坦然面对无法拥有的人或物,道理都懂,真正做到放弃却很难。 而苏子戎这颗难入的心,魏婵似乎打算用半生去尝试。 尽管这世间最不可靠的情,在很多不再牢固坚守的心中,极有可能衍生出憎恨。 “小姐“小翠扶着魏婵起身,却被她用力推开,那双冷意不屑地眸中,警惕着此刻在场的二人。 “看了一场笑话,是不是觉得很好笑,心里很爽快?“ 这话自魏婵口中说出,丝毫不觉意外。 因为在不懂你的人眼中,善意也会变得邪恶。 就如魏婵想的一般,陈霖柯不过是在一旁冷眼旁观地看她的笑话而已。 “确实好笑!“陈霖柯嗤之以鼻,将守卫调了回来打算离开。 “我会叫你后悔的,我会叫你们所有人后悔!“ “你错了“陈霖柯无奈地步入州衙,头也不回一下,留了一句:“后悔的只会是你。“ 换魏婵愣在原地,倍感失落。 “小姐“小翠又低声唤着她,欲提醒她回青玉堂,“苏钦使差不多都出了城了,老爷要知道您在门前站了这么久,肯定要生气的。“ “他顾得上我吗?我还不知道!?“ 若是担心我早来了,软玉温香在怀,我又算什么呢? 这话她不敢说出口,不只是当着这州衙门前的守卫,即使是只有小翠在旁,她也是不敢说的。 自己的父亲偏好女色,怎么听来都不是件光彩的事。 她还需要倚靠他,倚靠他巴结祁城得来的官职,从而为自己谋一个良缘。 从偷听祁殷与魏书衍的对话中,她知道,她父亲的官职绝不会止步于此。 而后。 待半生无忧时,她一定要将这个禽兽不如的父亲告上府衙,以命换命,慰藉自己母亲的在天之灵。 “走吧。“魏婵理了理衣衫,在小翠的搀扶中回了青玉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九章 又能如何 已经过了五日,祁殷那边依然没有李老太爷或白日门的任何消息。 长曦食无味寝无眠地终日闷闷不乐,将这冀川大街小巷走了数遍,仍旧没有任何蛛丝马迹。 那郁郁葱葱的幽静密林处,只有这里才看得到一丝秋日渐去冬日将至的影子。 干枯的凤凰木枝密密麻麻地遮住了头顶并不和暖的阳光,那盘根错节的粗壮树桩抵着阵阵秋风,如一个柔软温暖的怀抱护着长曦蜷缩的身体。 她坐在整片凋零的落叶中沉默不语,头深深埋在膝盖,却无处可藏。 第五天了。 她数着这简单的数字,过着难熬的日日夜夜,越多一日,希望越渺茫,这个道理她还是懂的。 可是,又能如何呢? 连祁城都打探不出来的消息,自己又能如何呢? 祈祷和等待,是她现下唯一可做的事。 “怎么又来这里了?“ 熟悉的声音传入长曦耳中,与祁殷渐熟,越将他当作朋友一般随性而为,所以即便听了见,也不曾抬头看上他一眼。 “再坐半个时辰,太阳就要下山了。“ 听他这样说着,长曦忍不住朝头顶看了一眼。 不见天空,却只见祁殷那张精致如画的脸上尽是笑容。 “回去罢。“他说着这几日最常说的一句话。 得知这里是长曦生母的安身之地,祁殷当时并未过多惊讶,毕竟他知晓十七年前整件事发生的原由。 而长曦毫无顾忌地将此事告知于他,才是使他诧异之处。 自己扮演着一个利用她接近白泽的棋手,却叫她如此坦然相待,这种信任或是因她身边已无人可诉无人可信,却还是叫祁殷萌生了一丝不忍。 “还没有消息吗?“ 这也是长曦这几日问的最多的一句话。 得不到回答,她又将头埋进膝盖中,就像看到祁殷摇头给了回复一般,林中又静了下来。 “有“ 这一个字,像是一支弩箭射入心中早暗淡之处,长曦猛地起身,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看向祁殷,惊喜中不觉抓上他的手臂,急急问着:“我爷爷在哪?可安好?你快说啊!“ “别着急李老太爷现安全的很,白泽带他去了白日门,好生照看着“祁殷说道。 “不过再多的我便不知了,还要等胡剑那边的消息。“ “这消息从哪来的?你确定我爷爷是安全的吗?他平日饮惯了汤药,万一病发怎么办?何时?何时才会再有消息?“ “你冷静些。“祁殷劝道:“不管如何,我确定李老太爷现安然无恙,这无疑是一个好消息,至于白泽这么做,确实叫人匪夷所思,你问我,我也无法回答。“ “白日门白日门“长曦无法自控地在原地踱着步子,双手紧紧握在一起似乎这样才有所安慰。 低头间,她忽问:“白日门在哪?“ “不知。“祁殷摇头,“他们行踪飘忽不定,并无固定的去处。“ 像是刚刚燃起的希望被浇灭一般,长曦顿时脸色黯淡无光,却在心底安慰自己: 爷爷暂且平安,这已是最大的安慰了,祁殷极有法子知晓这些,必定也能打探出白日门人的行踪,耐心些 “谢谢“尽管他先前欲拿自己引白泽而来,尽管他亦有自己的目的。 “不必,我是为了自己。“祁殷理所当然道。 二人静站片刻,长曦问过祁殷有关李老太爷的所有消息后,心中各有所思,直至日落入夜,长曦才在祁殷再次的提醒中离开了这密林深处。 “我以为他会来的。“长曦喃喃道。 不知白泽是否听闻自己被祁殷困在李宅的事,只知三日过去之后,并未见他的影子。 或许没有当真,或许料到这是个陷阱,总而言之,他没有来 “这样也好。“免得事后被李府的人知道,对自己便只剩责怪了,祁殷想着。 而这次试探,祁殷也举棋不定起来。 白泽确实来过。 在李长暄被劝走的第一日便来了。 他之身潜入李宅,却并未去看一眼长曦,只是来到祁殷所宿的院中。 他知道他在寻他。 他知道很多人都在寻他。 “我今夜擒了胡剑却不杀你,只是想让你知道,我向来奉令而为绝不滥杀无辜,你找错人了。“ 回想着白泽这句话,和当时他脸上意在威胁的表情,祁殷已有所犹豫。 他似乎从话中听出白泽对白日门的态度,那种不满却无可奈何,只能做好自己的态度。 这正是祁殷需要的。 方才同长曦讲的那些,不过是将白泽所言复述了一遍,将白泽来过李宅的事掩了去。故意拖了这么久告诉她,才能体现出这消息得来的多不容易,也更能叫自己在她心中有所信任。 这几句不是谎言的谎言,带给祁殷一丝莫名不忍的歉疚,不过这种奇怪的情绪,很快因另一个预料之中的人出现所消散。 一一一一一一 冀川以西有一条蜿蜒南下的护城河,离冀川城数百里之遥,那里有北上去往临阳必经的官道,只是因地势高低的原因,护城河源头处水流湍急,只能以南面一桥跨越南北通往冀川,西面不可行。 而今渐入夜,苏子戎已领兵驻扎在河西之处。想要去往冀川,还需南下折返不少路程从桥而过,可他并没有这么多时间。 换了身便服,苏子戎唤杜笙杜筝入帐,简短交待几句,便悄无声息地很快离开了。 这是违犯军纪的大事,若不是此处三面环山确保并无隐患,苏子戎绝不敢走这一步。 未知才是最可怕的。 半点长曦的消息都没有,他必须要去冀川一趟。 避过人群,苏子戎没有回头,骑上早被牵出营外的骁雪骢,直往西处护城河沿岸而去,他事先打探过,那里一处河道微窄,却更险。 但为了节省时间,他不得不这么做。 要知道,天亮之前若他没有回来,必会被发现。 而后,吴沛身后那些人便会抓住这件事不放,损了自己的声名和前程事小,累及骧秀铁骑甚至整个骧元军,才真是得不偿失。 可他若不去,过不了自己心里这关。 “就允我自私一回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章 对手戏 日头西落。 几经劝说下,长曦起身朝外而去,祁殷紧随其后。 这密林月影稀疏,长曦对此地太过了解,步伐行得确实不慢,也不曾留意祁殷是否跟得上。 或是因为这个罢,后头的祁殷突喊了长曦一声,待她听到回过神,才发觉祁殷的身影跌坐在地上。 “怎么了?“ 她靠近他,黑暗中隐约可见的月光正照在他左脚踝上,祁殷轻笑出声:“崴到脚了。“ 长曦疑惑地“啊?“了一声,伸手去探,却被祁殷抬臂挡开。 “胡剑在外面,没几步,你叫他进来扶我罢。“ 于是,在胡剑烦烦叨叨的抱怨声中,祁殷被他直接抗上了马车,顺带给了长曦一个警告意味颇重的眼神,引长曦即使坐进了马车内,也依旧不停地道着歉。 虽然这与她并无关系。 不一会儿,马车停在李宅大门前,长曦刚刚掀了帘子欲同胡剑一起将祁殷扶下车来,却发觉这周围哪有胡剑的影子。 宅门紧闭,她连着喊了几声敲了几下也不见有人来,只得慢慢搀着祁殷下车。 “小心些!“ 她不停地重复这句话,扶着祁殷胳膊的双手越来越紧,生怕跌他一跤又叫胡剑瞪上两眼。 祁殷倒是没有问及胡剑,借着李宅门前灯笼的暗光小心翼翼地往下挪着步子。 “麻烦你了。“ 他小声歉着,原只顾看路的双眸忽朝着矮了自己半头的长曦笑了起来。 长曦闻声抬头去看,放在嘴边的话还未说出一字,祁殷似乎又被什么东西拌了一下,身子突然朝自己这边跌过来,带着他嘴角淡淡的惊呼声 和李宅大门打开的声音。 长曦顾不得看来人是谁,下意识去扶祁殷另一只手臂,顷刻间,他的双臂已环上长曦肩膀,她不觉有何不妥,或者说来不及思量有何不妥,只顺着他靠过来的高大身躯,双手似乎无处安放般地环上祁殷的腰部,勉强撑着他的身子不至摔倒在地,却并未察觉二人此刻的动作极尽暧昧。 “没事罢?“ 这话刚刚自她口中询问而出,正要站直身子,却被身后一手臂大力环上腰际,猛地拉入一人怀中。 好在脱离自己支撑的祁殷,很快便被不知从何处而来的胡剑稳稳扶住,长曦也算是松了口气。 再看禁锢在自己腰间的双手,那力霸道温柔,隐约透着一股霸占示威之意,长曦熟悉这个怀抱,欣喜惊讶间也忘记再问祁殷是否被伤着,嘴角含着笑往后抬头看向那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孔,惊喜道: “你何时来的?“ 苏子戎怒在心头,哪有心情回长曦的话,他就那样站在原地,双手紧紧地抱着她,冷眼看向已站直身子的祁殷。 长曦的一举一动一撇一笑皆看在祁殷眼中,他甩开胡剑扶着的双手昂头看去,并不似一个刚刚被崴了脚的人。 “苏公子此刻不是该领军在回往临阳的路上吗?“ 这挑衅之言并未得到苏子戎的回答,片刻后,苏子戎冷哼了一声,抓起长曦的手一字不语地往宅内快步走去。 “你怎么来了?“长曦经祁殷一问更觉奇怪,免不得又问了一句。 见苏子戎丝毫没有回答自己的意思,她停下步子,扯不开他紧拉着自己的手,便硬是拽着他停了下来。 “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她关切地问着,绕至他身前抬头而视,却依旧不见他回答自己。 身后传来一人的脚步声,长曦回头,看周伯拿着一个包裹朝自己走来,这才听苏子戎开了口。 “随我回临阳。“ “小姐,跟着苏公子回去罢。“周伯将包裹捧至长曦面前,随着苏子戎的话劝着:“我将老太爷失踪的事说与苏公子了,苏公子必会尽力寻找,小姐一个女儿家孤身在这里实在是有些危险,还是先回临阳,老爷夫人收到信知晓此事,也定是这个决定,到时从长计议,也是“ “不!“长曦打断道:“不见爷爷,我不回临阳。“ “小姐!“周伯欲再劝,才叫了一声,便又被长曦阻了。 “周伯不必劝了,我肚子饿着呢,叫厨娘做些吃的好吗?“ 在苏子戎默许下,周伯无可奈何地离了开,将包裹恭恭敬敬给了他。 “你若只是来叫我回临阳,大可不必再开口了。“ 长曦话毕,转身往寝房而去,苏子戎默默跟在她身后,不言不语。 推开门,长曦并未关上,她点了灯缓缓坐下,看着随自己进来的苏子戎。 他一身青衣便服,穿起这种衣物更较那沉闷的玄色要好看许多,衣上皱痕明显衣角微湿,额头的发丝有些凌乱,连带发冠都歪了些,那双疲累的锐眼叫人看去,着实像是受了委屈却苦不敢言的模样。 若换做以前见了苏子戎这般仪容不妥,长曦早嘲笑起来了,可今日见他这副样子,却怎么也笑不出声。 他是来找自己的。 他是来带自己回临阳的。 纵使女子不可随军同行,他还是要带着自己回去。 “杜大哥和杜二哥回去了吗?他们当夜同哥哥打了个招呼便走了,也来不及告别,现可好?“ ““ “陈校尉呢?“怎么只你一人? 这后半句,长曦没问出口。 静了片刻,依旧不见苏子戎开口,长曦这才想起方才门前那幕,琢磨着该如何说,才能听在苏子戎耳中不是解释的意思,却是在解释。 这时,周伯敲了门端着一碗汤进来放在苏子戎面前,道:“苏公子快喝了罢,当心受寒!“ 长曦正不解,却听周伯同自己道:“苏公子违了军令,只身自护城河西处踏险而来只为带小姐回去,那河水湍急深浅不知,苏公子能安然无恙实属大幸,小姐看在苏公子一心为您的份上,听我一句劝,尽快回去罢!“ 说罢,叹气离开。 周伯自小跟着李老太爷,早知李老太爷是何身份,他不能言明,却也知道此番离别或许便是一生,怎能叫他家小姐留在这小小的冀川,等一个必会失望的结果呢。 这,怕也不是李老太爷愿意看到的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一章 还好 目送周伯离开,长曦转而将视线放在苏子戎面前的那碗姜汤上,那浓浓的味道飘入鼻间,她不觉抬头与他对视,心尖似是被什么扎了一般,张了几次嘴都不知该说些什么。 周伯虽未细说,长曦也是知晓的,因幼时曾跌入苏家西院的湖中,李府自上到下再不敢叫她近水玩耍了去,李老太爷也是这般嘱咐着李宅的下人。 再加前年元旦她随着李旭谦和姬华公主前来冀川,听闻有人自河西而过丢了性命的事,便将那处当作禁地一般去也没去过。 而现看来,苏子戎这般模样 她起身端起那碗姜汤,用勺子舀着轻轻吹了几下,亲尝一口试了温度,捧至苏子戎嘴边,道:“快喝,我去叫周伯端个炭盆进来。“ “不用。“ 他终于开口说话,双手捂在长曦端着碗的手上,抬头看她:“你无事就好。“ 他欲言又止,不想太多说明叫长曦生惧,那颗悬着的心自进了李宅从周伯口中得知长曦出了去,就一刻都没放下来过。 还好 比起长曦出事,他更能接受方才她与祁殷那般暧昧的行为。 为何是这样的想法,他也不曾细想,只是觉得,只要长曦无事,便是怎样都可以的,所以并不多问有关祁殷的事。 只是那一幕,更加快了苏子戎要尽快娶回长曦的想法。 不论此次阜州之行是否会如他父亲所安排的一般升官获职,他必要说服他的父母。 “我没事“长曦答着,催促苏子戎喝下那姜汤,固执地唤人端了炭盆进来关上门,好叫他能暖和一些,她知道苏子戎喜洁,从不穿别人的衣物,所以也不劝他换下来。 “你擅离军营的?“ 长曦这问,已从苏子戎的表情中得到了回答,她越发感觉得到自己在他心中的重要性,却越发莫名觉得自己欠了他许多。 “不过十几日,回了临阳就能见到了,你何必冒险前来“这并不是质问,反而有种埋怨担心的口吻。 “不见到你,怎知你无恙?“ 长曦发觉她听来的话连不起来,便又细问了几句,这才知晓杜笙杜筝竟是叫白日门引走的。苏子戎也从长曦话中知道了周伯未同自己的说的话。 原来带走李老太爷的人,是阿兮。 这一行,确实叫他惊讶。 潜藏在李府四年之久的阿兮,竟是自顾府一夜屠杀后消失了四年的那个白泽。 他顷刻间后怕起来,起身拉起长曦的手就要往外走,被长曦抵在门上挡了去路。 “我不走!“ “你必须跟我离开这里!“苏子戎近乎咆哮着,他后悔没有坚持将阿兮赶出李府,这种在知晓阿兮身份之后的恐惧和胆怯,是他生来至今从未有过的。 “你必须待在我身边“苏子戎沉了声,压抑着自己心中那种不安的情绪,道:“我们都不清楚白泽隐姓埋名潜藏在李府是何居心,如今老太爷被他带走,下一个呢?会不会是你?长曦,我害怕,你懂吗?“ 那颤抖的话语带着浓重的鼻音飘入长曦耳中:“我不能失去你绝不能“ 有那么一种泪,不从眼角而出,却从心尖滴下。 它不是悔恨和遗憾,亦不是不舍和别离,只是因某个人或某句话触动心弦而来的感动。 长曦此刻便是这样,她呆呆地看着苏子戎将自己抱入怀中,双手不觉环上他的背。 在自己失措无助之时,他依旧只担心她的安危 “我不能走,我不能就这样丢下爷爷,你知道的,爷爷最疼我了“ “我会派人探寻老太爷的消息,一定把老太爷找回来,你相信我,随我离开这里“苏子戎低头看着长曦闪烁的双眸,轻问:“好吗?“ 静了片刻,长曦摇头执拗道:“祁殷已经有了爷爷的消息,再等几日便好了,我不会有事的,你也不必再说,我决定的事绝不更改。“ 见苏子戎眼神微有失落,长曦解释道:“你看,我若出事早出事了,祁殷身边有功夫很厉害的人,又与我目的相同,哥哥回了临阳,我爹自然会知晓祁殷在老宅,你又来了这里,他绝不敢对我不管不顾的。“ 若来日她出了事,不止李府的人,苏子戎亦不会放过他。 话说的没错,苏子戎也清楚,祁殷是万不敢叫长曦出了事的,可长曦留在这里,始终有所隐患,这毫无质疑。 原一心叫长曦随自己而去的苏子戎,此刻却因长曦的话有了另一个主意。 他清楚长曦有多固执,直来直去倒不如从祁殷这里下手,只要长曦安全,如何都是可以的。 “我须连夜回营,你即不愿随我而去“ 他叹了一口气,笑得释然。 苏子戎这般轻易妥协,长曦也有些讶异,只是没有去多想,以为他事事迁就自己惯了,了解自己是何脾性,不想惹她生气罢了。 这下便已给她宽起心来,将刚方才说的话全然悖了。 “别怕,白泽到底在李府待了多年,怎样也不会是个忘恩负义之人,老太爷定会平安归来,只是时日问题而已。“ ““长曦无语,这般转变叫她心下不免疑惑起来,却没有问出口。 因为她知道,无论如何,苏子戎总是以自己为先的,所以不必非要问个明白。 “长曦“他俯身轻吻在她渐红的脸颊上,目光移至她微张的双唇,却不敢落下,“答应我,好好照顾自己。“ “嗯。“ 那心中因爷爷不知去向而茫然失措的结似乎被打开了些许,比起祁殷,长曦更相信苏子戎的话。 对!爷爷一定会平安归来的!自己半句不必开口他都定会帮着找寻。 二人浅谈几句,苏子戎便不舍地匆匆离开,长曦欲送,却正遇周伯使人端了饭菜进来,在他再三交待并强行将她带回房中后,长曦终是坐了下,在他注视中食了几口,苏子戎这才安心地独自出了院门。 却并未离开。 他对李宅也是熟悉的,往年元旦之后会来这里接长曦回临阳,也住过几夜,客人的厢房在哪个院中他也是清楚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二章 共识的条件 祁殷嘴角含笑,独自稳坐在冰凉的石凳上,像是在等待面前这个意料之中,必会来找自己的人。 “怎么?苏公子此时来了这里,不会只是想见我一面这么简单罢?“ “你那些不知真假的消息从何处得来的,我且不问。“苏子戎慢慢侧头,瞥了眼身后空无一人的宅院,淡淡道:“劳公子告知长曦,白泽已携李老太爷往临阳而去,明日你们即刻启程北上。“ “噢?苏公子这消息又是从哪来的?我竟不曾知晓。“祁殷故作不解地抬头看去。 “祁家人言行向来都这般拐弯抹角,还是单公子一人如此?“苏子戎道:“我只要长曦回临阳,有何条件直说便是,这么浅显易懂的话都不明白,祁公子可当我在这儿同你开玩笑?“ “这样啊“祁殷作若有所思状,道:“与长曦同处半月,她的脾性我也算了解了些,说这种胡话怕是也哄骗不到她的。“ “怎会,公子生了颗七窍玲珑心,话再虚再假都可叫世人深信不疑,何况是不谙世事的长曦“ “多谢谬赞!“ “如此看来,公子是答应了。“苏子戎轻蔑间坐去祁殷对面,自顾自倒了杯茶一饮而尽。 “苏公子的交待祁殷怎敢不从,只是一到临阳长曦定会发觉,这么大的黑锅背在身上,又丢了一个来日可称红颜知己的女子,公子预备如何补偿我?“ “以你想要的任何东西作为交换。“苏子戎郑重道。 “可我并无所求啊。“祁殷轻笑,满意地看着苏子戎有些错愕的面孔,又瞧了一眼头顶的明月,道:“提醒公子一句,时辰可不早了。“ 苏子戎面色依旧淡然,攥了攥手中的杯子,复又朝祁殷看去,只是眼神中的鄙夷之色全然不再掩饰,微微透着些不耐烦,却没有说一个字。 静了片刻,不见苏子戎有所反应,祁殷也甚为识趣生怕当真惹恼了他,倒是先开了口,道:“我亦不愿长曦因此事受累,万一真叫白日门盯了上,或许我比公子还要不舍,方才那话,我会一字不差地诉给长曦,至于什么补偿,也不过是我同公子开个玩笑罢了,不必当真。“ “无利不功,我绝不欠这个人情。“ 苏子戎知晓祁殷已是答应,料想他也不敢拿祁城的声名哄骗自己,况且此事长曦信他多过自己,由他将这个假消息告知长曦,长曦才会真的听进去。 虽然不过是一句话的事,苏子戎也清楚,祁殷绝不是个听之任之的角色,没有条件,反而更不能相信他。 “就当我为交苏公子这个朋友而示的好罢。“祁殷道。 原来如此他要的原是这个 苏子戎起身微微颔首,给足了祁殷面子。 “你我不为朋友,亦不作敌人,这是我最大的忍让,我苏子戎今日承诺,若祁姓之人不做伤天害理通敌叛国之事,苏家今后,便绝不与祁城为敌!“ “苏公子此言,当真正中我心。“ 于是,苏子戎安心地离开了冀川,自护城河西悄无声息地于凌晨天亮之前返回军营,在陈霖柯和杜笙杜筝的掩护下并未被人察觉,也算是庆幸了。 还有半个时辰可小憩一会儿。 营帐外,杜笙杜筝坐在火堆前低声交谈着,时不时朝内瞥上一眼,将周围的人一一遣开,免得打扰到苏子戎休息。 “你说,李小姐怎么没跟着回来?不是出事了罢?“杜笙悄悄问着。 “胡说!你看副尉那脸色,虽然有点儿愁眉不展的,但也不是那种生了气的表情,要是李小姐出了事儿,恐怕现在还没回来呢!哪有心情去睡觉啊!“杜筝道。 “可是苏副尉回来一个字儿也没说啊,陈霖柯也不过来瞧瞧问上几句,整得我还有点儿紧张“ “你紧张个屁!“ “怎么说话呢!我这不是担心嘛!谁跟你一样冷血无情呐!“杜笙嘟囔着,声音不自觉大了起来。 “嘘!你想挨打别连累我!“杜筝顿时捂了杜笙的嘴,悄悄道:“等走的时候问问不就得了,还在乎这一时半刻吗!“ “哎“杜笙推开杜筝的手狠狠叹了口气,“什么都不肯说只往心里憋着,还以为别人不知道呢!高兴不高兴都是因为一个女子,你说这是叫用情至深,还是叫红颜祸水啊?“ “闭上你的臭嘴!李小姐没你说得那么不济!“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这苏副尉整天因为一个女子绞尽脑汁愁眉苦脸的,往后怎么做大事儿?“ “这就是大事儿!难道你打算不娶媳妇了?指不定到时候你成个什么模样呢!“杜筝冷嘲热讽地说着,话里话外都偏向苏子戎。 “你会为了你媳妇三番几次违了军纪?“杜笙一脸不屑道:“我才不信!“ 二人的话题就因这一句止了住,杜筝也奇怪地思量起这句话来。 为何总觉得这事儿放在苏子戎身上便是理所当然的,可换一个角度换一个人,比如自己便觉得 “怎么可能“这是杜筝心里的回答。 虽然自己现在没什么说的出口的官职,但人的心态都是一样的,位越高,越小心翼翼害怕失去,得到的越多,越瞻前顾后犹豫不决。 他也想不明白,苏子戎身为苏家二公子,虽不过在骧秀铁骑中任了个副尉之职,却可以想见,他年岁尚轻,苏景臣必不会叫自己儿子的官路止步于此。 此次阜州之行便是升职的大好机会,而这个机会,谁人不知是苏景臣为他夺来的 “你觉不觉得有点儿奇怪?“杜筝突然问杜笙道:“这次阜州发生在苏副尉身上的事,是不是太多啊?“ “啥?“杜笙挨紧杜筝,看着他掰着指头一一数着。 “先是腰牌和刺客,到李小姐女扮男装亲来,接着吴沛那件事儿,还有魏书衍山下遇匪c魏婵被救,后来李小姐跟着祁城少主离开,咱们在李宅接了白日门的纸条,到今天苏副尉往冀川的这一遭“杜筝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脱口而出道:“你说,是不是有人在中间使坏,引他犯错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三章 元宵节 “临阳?“ 长曦听了祁殷的话疑惑着,低头细细斟酌起来。 难道白泽只是单纯地要带爷爷回临阳吗? 那为何不同自己说呢 若不是,又为何要往临阳而去,那里离这里可有近半月的路程 浪费时间精力带着一个年近耳顺的老人北上奔波,又是为何呢 “我当时听了也觉蹊跷,犹豫该不该同你说,后来突然想起你和李公子此次来冀川,就是为了带李老太爷回临阳,我便有些信了。“祁殷泰然自若地解释着这些现编的谎话:“之前我也曾疑惑,白日门自来只下死令,为何白泽白朝同现却只是从这里带走了一个人,甚至前院同白朝动手的都无一人受伤,或许白泽念及旧情,知晓李老太爷不愿回临阳,特意帮这个忙呢?“ “那他为何不同我直说?“长曦反驳道。 “你会听他说吗?在知道他的身份之后,你还会同之前一般看待他,相信他吗?“祁殷一语道破长曦所想,叫她哑口无言。 周伯站在一旁听着这话,心中早有分辨,真假虽知,可若长曦能就此回了临阳,也算是好的,所以并没有开口戳破,甚至上前劝了几句,还欲指派了几人随行,毕竟这是苏子戎走时特意交待的。 “白泽是何心思,我们确猜不透,可在这里留了这么些天也没有半点收获,何不去临阳一探究竟?路上也可慢慢打听,总比呆呆地等在这里要强太多。“祁殷难得说这么多话,也确同苏子戎所言,再虚再假的话自他口中说出,便都成真的了。 长曦再来不及多想,深信不疑地连东西都顾不得收拾,便带着严大夫和几名老宅的护院,同周伯告了别,随祁殷往临阳而去了。 待她离开不久,这消息也被周伯派人传去苏子戎那边,到底叫他松了一口气。 一一一一一一 到达胥城的那夜,已是两日后的中秋佳节了。 一路往南商会馆而去,街市上也并未有何特别之处,毕竟中秋多是庭院赏月饮桂花酒,并不如正月十五的元宵节热闹。不过南方总是较北方讲究的,家家门前至少也挂上两盏灯笼,以示节日之乐。 一行人入住会馆,共食了一顿不知味的晚饭,甚至连半块月饼都没有尝过,长曦便独自去了寝房内发愣。 祁殷没有多言,指派秦律丞去往别处办些琐事,自己却带着胡剑往胥城山脚的燃灯寺去了。 这里才是今夜胥城最热闹的地方。 胥城未曾婚配的男女皆会来此点上一盏天灯,将事先写好的愿望挂在灯内,祈求来年得以实现。 寺北那条小河上也尽布满灯船游舫,里头坐着的大都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小姐,船头所悬的灯笼越高,代表这船内人的身份越尊贵,当然,只是在这胥城中。 祁殷披着一件淄色斗篷,与这夜色一般的帽沿垂在眼前,虽只瞧得见半张脸,却依旧引不少姑娘侧目而视,一路时闻女子的低语声,想要见一见那另外半张脸究竟是何等样貌,却叫一旁面露凶色的胡剑吓得不敢靠近半步。 “这胥城的小姑娘家忒胆大了些,要是我不在旁边,她们保不准敢来掀公子的帽子了!“胡剑边瞪着周围的路人,边气道。 “别废话,船呢?“祁殷薄唇微张,不过吐了几个字,那磁性温暖的嗓音已引起周围人的注意。 “这不是!“胡剑指着停在河边的一只小船,使船家搭了快松木板子过来,扶着祁殷上了去。 船开,待划至半途,船家停在一船头悬了数丈灯笼的游舫跟前,祁殷交待了胡剑几句,独自上了那游舫。 舫内只一人。 卓士翰一杯接一杯地饮着酒,忽闻声抬头看去,面前解下斗篷的祁殷一身素色青衣,黑发随意地束在脑后,双眼深邃如星,嘴角淡淡的微笑即不失礼貌,又无形中彰显了他高人一等的身份,像极了不识人间烟火的画中人。 早闻祁城少主样貌不凡,今日一见也依然大吃一惊,不知用何种言语来形容,这祁殷,确实生的极为好看。 而祁殷一眼看去,卓士翰并未起身相迎,只作了个请的姿势引他入座,身着一般纨绔子弟最喜的熏紫长袍,配上那张英锐白皙的俊脸亦显不凡,他眉梢眼角有些笑意,勉强之中又带着惊讶。 毫无意外,祁殷已习惯了陌生人见到自己的表情。不过,却从卓世翰脸上看得出,他并不屑今日之约。 他们还是头一次相见。 在杨盛的引荐,或者说被强迫引荐之下。 “十八岁“祁殷入座后先开了口,道:“我在像你这个年纪,已游历多年归来,担起祁家一肩之责了。“ 卓士翰冷哼一声,并未接话。 “卓知州突然中风,以至如今瘫痪在床自顾不暇,卓文径一夜筋脉俱断,不日惨死牢中,难道你认为这一切皆是巧合吗?“祁殷云淡风轻地说着这话,看都不必看,便知卓士翰急了。 “你知道些什么!“ 终究还是个少年,性子急躁易怒,几句话便激得他拍案而起。 “我什么也不知道。“祁殷耸耸肩,挑了块月饼咬上一口,在嘴里慢慢嚼着。 “你不是祁城的少主吗?今儿叫杨叔迫我前来,不至于就这么几句胥城人都知道的事儿罢?“卓士翰稳了稳情绪复又坐下,故作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这话错了。“祁殷道:“我再不济,萧条琐事还是有的,是杨盛求我来见你,并非是我要见你。“ “是吗?!“卓士翰嘴角上扬,轻蔑一笑道:“那还说什么?既然我们都不愿见对方,何必在这儿惺惺作态,告辞!“ 说罢起身就要离开,半点礼数没有。 “你可想好“祁殷慢悠悠道:“迈出这游舫之后,杨盛再同我磕多少头,我亦不会再给你这个入仕为官的机会。“ “什么?“卓士翰皱眉,明显有些惊讶,杨盛苦口婆心地劝自己来了这里,却只为见祁殷一面,他确实是不太相信的,而这话从祁殷口中说出,看来杨盛与他是有何约定了。 “怎么?杨盛没有同你说吗?“祁殷抬头看向那个僵直的身影,一字一句清晰无比:“我可助你,入京为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四章 视非 看着卓士翰从不可置信瞬间转为一副索然寡味的模样,却停在原地止步不前,祁殷笑道: “你觉得这个诱惑,如何?“ “入京为官“卓士翰转身,面无表情地感叹着:“我父亲操劳了大半辈子都没能踏出这小小的胥城,我怎么信你?“ “你无路可选,不是吗?“ 祁殷笑了,那笑容笃定从容,像是必要吃定他一般,叫他看了心里极为不爽,却还是忍了下,由祁殷引着再次入座。 自己确实无路可选。 离明年科举只有一年了,卓士翰知晓自己脑中的学问有多少,即使再过个三年五载,想来是连胥城的秋试都过不了的。 他原不屑那些俗人追求的和权利,只想平平淡淡度过这一生,可如今卓父突然出事,卓府里里外外全靠杨盛一人打理,他半点忙都帮不上,自是内疚悔恨的很。 而卓父两袖清风迂腐廉洁,卓家也渐渐捉襟见肘了。 何为力不从心,他也算借此深深体会了一把。 若真如祁殷所说,可入京为官不仅解了卓府的燃眉之急,亦离那心中念念不忘的李长曦更进了一步 只是,任何给予都不会无缘无故。 “我没有太多时间等你的答案。“祁殷直来直去地解释:“你父亲曾任胥城知州,你又是他唯一的独子,这种再无背景的身份,相较那些官家的纨绔子弟更有把握入仕。“ ““ “苦于挑不出为我所用之人,你也是下下之选,不过杨盛曾是我祁家旧仆,我自信得过他。“ “信谁都不如信自己“卓士翰提醒着。 “可南宣律法,并不允市籍之人为官“ 卓士翰听了微滞,顿时明白过来,眼中带着些许歉意颔首一笑,问到他最关心的一点:“条件你的条件是什么?“ 他不信自己,却信这面前的祁殷,此人身为祁城少主,说话定不会信口雌黄。 “我的条件很简单,方才也说过了,为我所用“祁殷一字一句地答着,紧盯着卓士翰的双眸不放,试图从中看出他不擅掩盖的情绪。 “为你所用?“卓士翰冷笑着挑衅道:“这句话的范围太大,从你口中说得似乎太轻易了些,就像是要养一条狗那么简单。“ “我祁家百年为善,从不做违背良心之事,这一点你大可放心,至于这句为我所用“祁殷起身,俯视卓士翰道:“机会只有一次,但显然你并没有做好准备。“ 说罢,系上斗篷故作往外而去之态,却不见卓士翰唤他,便又停了步子,回头道:“我明早才会离开,若改了主意,南商会馆随时恭候。“ 这才真的下了游舫,使胡剑扶着由小船往岸上而去。 “公子,咱们是回去,还是去前头看看热闹。“ 下了船,胡剑边往燃灯寺那儿张望着边问向祁殷,丝毫不乐意知道游舫内二人交谈到什么地步。 “我困了。“说着,祁殷只手扯过斗篷后的帽子戴在头上遮了脸,掩着朝来时的方向走去。 三步一回头的胡剑怏怏不乐地跟上,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却不入祁殷的眼,只得边走边看看夜空散飞的天灯了。 “公子!你看!“ 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一般,胡剑突然拉着祁殷的衣袖大叫起来,祁殷无可奈何间正欲发怒,还是停在原地,转身顺着大惊小怪的胡剑指着的方向看去。 那片漆黑的夜空因布满大大小小的昏黄色天灯而格外绚丽夺目,当中一盏四面有字的天灯更引人注目。 祁殷心下一惊,抬头特意朝前走了几步想要看清楚些,甚至入了河,河水浸湿了靴子都未曾发觉,还是叫胡剑硬拉着,才没有再往河里走去。 果然,胡剑想着,他家公子还念念不忘去年元宵节发生的那件事儿。以至于随便看见个天灯上写了字,都要紧张上好一会儿子。 “那上面写得什么!?“祁殷问,言语间掩盖不住的急切。 “公子糊涂了?我又不识字儿!“ 怎么好好地问我呢?胡剑心里嘀咕着,却不敢说出口。 “再说了,飞那么高了,哪能看得清啊!“ 说音未落,只见祁殷已转头从桥而过,快步往燃灯寺而去,或许他自己都未曾发觉,这下意识的行为反应,到底有多亟不可待。 “公子!等等我啊!“ 单片刻就不见了祁殷的身影,胡剑忙大喊着追了上去,在寺前才寻见祁殷。 他摘了帽子,目不转睛地抬头盯着那盏有字天灯,尽管面前站着一位妙龄小姐,看样子也正在交谈,却不见他正眼瞧人家一眼。 待胡剑走近,一向被人讽作“贵人多忘事“的他,倒是认出祁殷面前这个小姐,是当时他同祁殷请去西街那间医馆为李长曦行针的那位王家小姐,王婉儿。 “王小姐可确定?“祁殷问着。 “当然,那灯在我不远处被放飞的,四周都在议论,我也当真瞧了见。“王婉儿礼貌地答着。 “可见点灯人是谁?“ “这便不知了当时都只顾着看那盏灯,等大家反应过来,早不见那女子的人影了。“ “多谢“祁殷明显有些失落,不愿再多言,同王婉儿道了谢,又往寺内转了几圈,寻问了几人皆得不到答案,直到寺内外的人都渐渐散了去,他才被胡剑劝着慢慢往回走。 寺外,王婉儿依旧等在原处不曾离开,见祁殷出来了,忙上前不知所谓地关心了几句,这才说到自己要问的正题。 “公子手上这扳指“她支支吾吾地开了口,毕竟当时这东西被自己弄丢了,方才猛然间瞧见回到了祁殷手上,倒也算是如释重负了,不然,这价值连城的东西,她也是赔不起的。 祁殷并未回答,似乎并未听见她这一问,只心中不停念着方才从她那里得到的,天灯周围写下的四个大字。 “非礼勿视“ 与去年元宵节那“视非“二字,倒是可连得上了。 原来如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五章 旧忆 这就免不得要提起那件事。 去年,祁殷刚满二十,然而在这个年纪的男子,该都是妻妾成群儿女在怀了。 祁世恭不止一次的催促,又特意办了不少毫无意义的家宴,带着祁殷往各种场合上露脸,甚至连续两次商会都直接交由他主持,都是为了能叫他这般高傲孤僻的性子多多结识一些人,尤其是女子。 然而,祁世恭的良苦用心却遭祁殷曲解,他现在,只誓做自己心中所认定之事,并深信,自己与祁世恭所想一致。 如此一来,祁殷那惊为天人的霞姿月韵之色,加之祁氏殷实的家底,虽处于市籍,确也吸引了不少女子飞蛾扑火,用这个词来形容,再形象不过了。 比如当今圣上最为宠爱的那位吴贵妃的亲妹妹,吴悠。 没人记得这姑娘是在何时何地见过祁殷的,但就只那一面,她便似着了魔一般,日日往祁城而去,借着自己姐姐的名号在祁城内为所欲为。 不过她也是个极为聪明的人,次次见不到祁殷,她的小计谋屡屡不见成效,便又改了主意。 听说祁世恭欲为祁殷选妻,便直往祁世恭那奉承孝敬去了,倒是颇得祁世恭的好感,只是祁殷那儿怕是只记得她的样貌,连名字也唤不来的。 再说说苏子戎姑姑膝下的那位独女,即是苏子戎的表妹,被廖府上下珍视的很,平常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活生生一个大家闺秀,名唤廖婷婷。 之前在紫陌阁头一次见莫倾,长曦夸奖莫倾姿色时也提到了廖婷婷,这个苏子戎的姑家表妹,确实有一番闭月羞花之美。 那年正直春日花开满园,她受邀去一小姐妹府上做客,在园中偶遇了迷路的祁殷,所谓一见钟情,大概就是这么来的罢。 只是这女子温婉含蓄,并不似吴悠那般主动,但这情同身边的奴仆念叨地多了,免不得人尽皆知了。可在祁殷脑中,正与吴悠相反,只对廖婷婷的名字家世有些印象,却半点不记得她的样貌。 对于这两个女子,祁世恭都甚为满意,还一度非要祁殷挑一个上门提亲,好叫自己尽快抱得孙儿。 可祁殷却是不乐意的,他生来思绪不同常人,自负无人配得上他,又因此事同祁世恭大大小小置了几次气,正好去年元宵夜因一句随口而来的话,又惹了祁世恭不快 “把愿望依托在一盏终会燃尽的灯上也不知是谁兴起这般乏味的乐趣。“ 就是这样一句话,胡剑都一字不错地记了下来。 于是不知为何,就因这么一个在世人看来单纯美好的愿望,却引起了这场争辩。胡剑记不太清祁世恭和祁殷说了些什么,大抵都是些训斥祁殷不尊先祖不孝长辈的话,只知道周围站着的人皆没有作声,连头都不敢抬一下,自己却极不识趣的插了几句,至今都后悔莫及。 “老爷别教训公子了,我觉着公子说得对,要是什么愿指望一盏天灯都能成真,那老爷就不用天天为公子的婚事发愁了“ 每每回忆起此事,胡剑都要往自己嘴上抽两个巴掌。 “又怎么了?“祁殷察觉扭头问他,脚步却不曾停下。 “嘿嘿我是想起去年元宵节那晚,悔不该说那些话来着“胡剑答着,却不闻祁殷有所反应,便也默默收了声跟在他身后,将就着祁殷慢悠悠地步子往会馆而去。 这一句,却叫原不愿多想的祁殷回忆起那件事来。 一一一一一一 “如此,那便依着父亲,照父亲这般言论,将我娶妻的大事仰仗给一盏天灯如何?“说罢,祁殷并不等祁世恭应声,厉声唤人取来一盏灯,又另铺了张画纸,撕下巴掌大一块,往上头随笔写下一句诗,诗尾留名,还加盖了自己的印章。 又嘱咐下人道:“将这纸裁得好看些绑在灯上,灯油半盏不准添满,待这灯油燃尽天灯掉落,若是老天知晓我父亲如何渴望我为祁家传宗接代,势必会应个缘分,叫个女子拾得这灯下的诗,到时不论年岁大小样貌家世如何,我都必娶回祁家!“ 这本是赌气的话,当时在场的人都听得明白,且不说这灯燃尽后是否会掉落水中淹没,纵使是落在谁人手里,那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幼都不可知。 不过见了那诗上的印章和留名,但凡是临阳的人,都知晓这是祁城少主的墨宝,或愿做个人情,或为换些银两,即便赠给了那些爱慕祁殷的小姐们,也自会叫祁殷知晓的。 这点毋庸置疑。 祁世恭当即沉了脸色,拿自己这个将婚姻大事当作儿戏的独子实在没了办法,甩袖离去。 直到下人们胆颤心惊地问了一句。 “公子这灯?“ “放“ 祁殷说罢转身亦作离开的打算,并不将这当回事,胡剑秦律丞都跟在他身后,还没走了几步,便听放灯的下人颤着声音大喊道:“公子您看!” 祁殷漫不经心地回头,顺着那人指着的方向看去,脚步不自觉地慢慢停下。 那灯升空不久便不知从哪儿来了阵强风,直往祁城旁边十二层之高的灯塔而去,祁殷看得真真切切,那灯忽明忽暗地勉强留在空中,却在一瞬间忽然熄灭,被塔顶一女子伸手接住 与其用“接“来形容,倒不如说是那天灯直往这女子怀中而去了 不止祁殷,周围的人皆是惊呆了住,面面相觑地偷偷看向自家主子,想着方才说的话到底是不是要兑现,却都不敢轻举妄动。 祁殷半眯着眼,目不转睛地抬头盯着塔顶。 那女子披一件雪白的斗篷,只看得见一个背影,说不上是胖是瘦,只是从那身打扮来看,不似寻常人家的女子,她似乎也在好奇手中天灯的来处,还上下瞧了几眼,却并不曾回头。 眼见她侧了侧身子,端详片刻,将那张摊开的画纸用一方帕子系住,又从旁边一人手中拿过些什么置入那天灯内,直到祁殷那盏灯再次被她放飞,底下瞧着的众人才明白,那姑娘往灯里添的,原来是灯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六章 情不知所起 情不知所起 更不到一往情深的地步,但不知为何,祁殷此刻心下那丝隐隐的悸动,确来自这来历不明,素未谋面的陌生女子。 之后,又一盏天灯自那女子手中放出,可以瞧见灯的四面皆写了一字,但从他们这个角度,却半个也看不清。 “去“祁殷淡淡吐出一字。 一个不知何意的字,叫周围的下人无法理解,胡剑却似乎明白了似的,喊了几个人跑出祁城外,朝灯塔顶端而去。 而祁殷就这样平静地傲然而立,等待着胡剑将那女子带到他身边,以平息现下心中无以言明的感觉。 他低着头,胸有成竹般地并不再朝塔顶处看去,甚或闭目凝神,想象着那女子的样貌,想象着该如何开口同她说话 同样带着些许忐忑,不知这女子是否与自己所想相差甚远,也想好了如何应对,全身而退的法子 可惜。 胡剑在半刻后回了来,气喘吁吁地一句:“没找见。“ 听了这话,祁殷悬着的心却越发空落落的,有些遗憾,也有些庆幸,静思片刻却不知为何又来了脾气,遂多使了些人去寻,自己却悠哉地装作毫不在意的模样依旧等在原处。 约莫半个时辰,那群人终于回了来,可结果还是一样。 灯塔四处层层都寻遍了,就是不见一个身穿白色斗篷的女子,甚至塔外也巡路追了老远,依旧了无收获。只是有人打听来一个不知有用无用的话,说与了祁殷。 便是那灯上被旁人看清楚的两个字,“视“和“非“。 与方才自王婉儿口中所言的四字刚好对上。 “非礼勿视视非“祁殷喃喃自语,不觉抬头望向夜空,道:“原来如此“ “公子在说什么?“胡剑好奇地问着。 “也不知,这两次是否是同一人“祁殷自说自话,完全没有心思理会胡剑,可胡剑却听出这话的意思来。 “公子想找出这个放灯人还不简单!明儿叫会馆的人一一排查着就是了!“ 哪有这么简单 祁殷轻叹一声,换做平常,他倒是可以留在胥城找找看这个人,可今日是同李长曦一道来的,又与苏子戎有了约定,还须尽快将李长曦带回临阳。 哪有空闲如此在胥城大动干戈,去找一个不知容貌的陌生人呢,莫说是否会有结果,若来日传了出去,也是不好的。 “回去罢。“祁殷欲言又止,还是做了决定。 若有缘,来日必会再见。 若无缘,见与不见,又有何用呢。 一旁的王婉儿被祁殷忽视这许久,有些站不住了,眼见他失落着就要离开,她快步上前与他并肩而行,攀谈地问着:“公子可是要回会馆?“ 除了自己乘坐的那辆,周围并无别的马车,她猜测,祁殷是与胡剑徒步前来的。 见祁殷微微点头,王婉儿又问:“公子如何回去?“ 若如她所想,正好送祁殷一程,若不是,也可借口搭祁殷的马车,趁机熟络几句。 可祁殷却不吃这套,紧了紧斗篷上的帽子又戴上遮了面,将王婉儿的话当作耳边风一般,只漫步往前走着。 当时请她去给李长曦施针后,翌日便使了会馆的人带着厚礼去王府道谢,对祁殷而言,这件事已是两清了。而从王婉儿的言行举止来看,是何目的,他一眼便了然于心。 不管是吴悠c廖婷婷c或者现下身后的王婉儿,祁殷即便不清楚自己究竟在等怎样的女子,却很明白,她们皆占不得他心上一丁半点儿。 不留希望,日后她们才不会因为失望,而将自己定为滥情负心之人。 得不到回答,王婉儿确实有些尴尬,好在胡剑如此粗心的人,居然替祁殷解释了一句,其实也是对她的奉劝。 “我们公子最近的烦心事儿太多,估计没听见,小姐还是快回去罢,公子想事儿的时候不允人打扰。“说完,胡剑还伸手拦了王婉儿一下,静站了一会儿,才快步追去寸步不离地跟在祁殷身后。 连身边的丫头都听得出来什么意思,王婉儿自然心知肚明,好在她的目标太多,少一个祁殷也无所谓,只要结果如自己所愿,那个陪她度过一生的人是谁,都是无妨的。 所以,她轻易释然了,至少在今日,不会再对祁殷有何心思。 这一路并不长,祁殷却硬生生走了近半个时辰,直把身后的胡剑磨得有些烦躁。 “可算到了!“胡剑大声嚷嚷着,“走得我都饿了!“ “你哪日到这时都要补一顿的“祁殷撇过胡剑一眼,径直入了馆门。 没走几步,忽闻得二楼厅上有人谈话,听得出来,那声音的主人,是刚刚与他交谈不久的卓士翰。 疑惑间,祁殷顿时又觉或许是他想通了,来找自己谈条件的,便朝着那声音传出来的方向而去。 行至通往二楼的环梯前,祁殷又听见另一个声音,来自长曦。 他顿时止步不前,回头悄声示意胡剑遣他离了开,自己光明正大地坐在环梯前的一张宴桌上,听着这寂静大厅中隐隐地对话声。 “半个时辰前,我刚好有些事不在府里“这话听来像是解释着什么,卓士翰自觉不对,止了话。 “嗯。“长曦应了声,似乎有些茫然。 “明日就走,是不是太匆忙了?“卓士翰问着,忽又苦笑一声:“要不是阿晋告诉我你来过,我根本不知道你就在胥城“ ““ “我不在府里,你也没有打算再去一趟罢“卓士翰声低语顿,显然,意外中有些失落和抱怨。 “呃“长曦咧嘴一笑,不明他问这些做什么,微有些尴尬。 “只惦念小五和阿晋,旁人就都忘了?“卓士翰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着,这个旁人,听在祁殷耳中都知道是在说他自己,可长曦偏听不出来,还以为卓士翰是在说卓知州的病情。 “没有啊,我问过小五,卓老爷恢复的不错,只是我回来的太晚,不好去叨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七章 等 “我不是说这个!“卓士翰不自觉提了声,又长长地叹了口气,道:“你在怨我吗?怨我叫你在卓府受了那么多委屈“ 想起当时长曦在卓府的种种,卓士翰不觉这般想着,连带此刻的谈话都觉得甚为敷衍。 他问一句,她回一句,他不说,她便也不开口。 “没有啊,我方才都说了,我离开胥城之后并未像你那般瘾发,虽不知为何再说,是卓文径做的事,与你何干呢?我没有为此怨恨任何人,只是当作一个教训放在心上警醒而已。“长曦极为耐心地重复解释了一遍,本有些困意袭来,却顿时清醒了许多。 这话一时间叫卓士翰更觉愧疚,他平复了半刻情绪,才又抬头看向有些不知所措的长曦。 已是子时,这会馆非商会之时本就没有多少人,尤在这深夜,怕是整座楼只有他们两个还清醒着。 “阿曦“ 他谨慎地开口,说的却并不是心里想好的话,倒是也把那个意思隐晦地说了出来。 “我一听说你来过,便急地跑了出来,这么晚还拉着你说话,确实有些不妥,但是我就是迫不及待地想见见你,看看你胖了瘦了,问问你过的好不好,这么久,有没有想过我们“ 急切的表白脱口而出,却在与长曦四目相对时,临时加了最后那个字。 话便变了味道。 楼下的祁殷听了抿嘴一笑,起身往会馆外而去,独自漫步在馆前那条无人的街道上来回徘徊,等待着卓士翰。 长曦没有回答卓士翰的话,或许隐隐间感觉到了什么,只朝他笑了笑,便又沉默了起来。 片刻后,得不到回答的卓士翰再无勇气继续说下去,为避免继续尴尬,只得倍感失落地先行离开,角落处等待了许久的严大夫这才出来,陪长曦将他送出会馆,然后一道回房了。 二人依旧同宿一间。 “严大夫又有话要问我了罢?“ 熄了灯,长曦趴在床榻上,朝着黑暗中窗户外忽明忽暗的亮光看去,淡淡开了口。 “没有。“严大夫翻了个身子,“你对卓家少爷,我还是看得懂的。“ “不问,怎么自信看得懂呢?或许严大夫看错了。“ “我没有兴趣的事,错与对都无妨。“ “是吗“ 长曦闭上眼睛,忽笑了出声,道:“严大夫猜得出我在想什么吗?“ 能想什么,她的爷爷不知下落,现孤身跟着个刚认识不久的男子回京。 “能叫你在这种情况下笑出声的,该是很好笑的事罢。“严大夫道。 至于有多好笑,又是为何而笑,她并不好奇。 长曦是个简单的人,她懂。 “往年中秋陪我一起放天灯的人,也不知“长曦道。 不知此时走到哪处了,在哪里过的今夜,又是否,在同自己一般惦念着 “这可不是什么好笑的事儿。“ “我是笑去年“长曦接道:“去年今日,听年婆婆说,从西市的灯塔上放天灯许愿是最灵的,我就缠着他陪我偷偷跑了出去,十二层太高了“ 她不觉感慨着。 回想那夜苏子戎口中的“眷顾“。 “你上去了?“严大夫问。 “呃被背上去的“长曦有些不好意思地答着,再次笑了出声,忽又解释道:“苏子戎说了,他就是我,他背着我上去一样都是心诚,所以愿会灵验的!“ 像是说服自己一般,长曦继续说着。 “塔顶没有几个人,只几个人的愿望,我纵是排到最后,老天爷也是顾得过来的。“ “你就是笑这个?“严大夫想起今夜同她在燃灯寺下的情景,听她还傻笑着,知晓她是没得睡意,便随意找了话问了起来。 “我还是头一次见人在天灯上题字,有何寓意?“ 题字便题字罢,还写了四个叫人捉摸不懂的字。 本早打算问她的,见她行路脚步匆忙,只好作罢。 “苏子戎说的,愿被偷看就不灵了,这天灯终有坠落之时,倘若被人看了去,我还许愿做什么?“ 所以才在上头题字,提醒之后或许会见到这灯的人。 “这样啊。“严大夫道:“还真是个鬼机灵。“ “我是学的旁人罢了。“长曦想起这些,从开始的好心情忽有些怅然起来,她闭上眼睛试图尽快睡着,不想继续念着那个人。 在李老太爷失踪的这么几天里,竟还有心思想他 长曦觉得自己这样是不对的,不免有些自责。 “要睡了?“严大夫小声问着,听长曦应了声,这才将被子紧了紧,也闭眼入睡了。 会馆外。 依旧有两个挺拔的身影尚在交谈。 尽管已近凌晨。 这二人似乎没有要停下来的迹象。 胡剑这回直接坐在了门槛上看着,离得不远,也听得见祁殷和卓士翰的谈话,却并不往耳朵里去,只一心想着何时才能回到床榻上休息。 瞥了眼寂静的馆内,秦律丞早被祁殷支开,这里也无人敢偷听他们的对话,胡剑也就起这个作用而已。 “今夜在游舫上说的话,可还作数?“ 声音来自卓士翰,他神色自若,却明显急切地需要这个答案。 在见过长曦之后 “当然。“祁殷惜字如金,紧了紧那淄色斗篷的帽沿,往左右各瞟上一眼。提醒着卓士翰。 他要帮他入仕,势必是隐秘周全的,是答应是拒绝,话尽量言简意赅才好,别叫不该看的人看了去,徒增麻烦。 “好!“卓士翰顿了顿,下了极大的决定,终于给了祁殷想要的答案。 “我答应你。“ 话刚落下,祁殷转身立刻往会馆内走去,留下一个字。 “等!“ 同样被留下的,还有正在揣测祁殷思绪的卓士翰。 不论怎样,他相信祁殷的信誓旦旦,也相信游舫内的那句话所言非虚。 自己父亲与卓文径此番遭遇,绝不是偶然。 他虽信长曦所言,却不信长曦那位兄长,或那个同样唤作阿兮的男子。 若祁殷来日对此事有个不同的说法出来,他会毫不犹豫的相信。 不是信祁殷,而是要让这件事,他父亲所受的一切,发泄在谁人身上,那样自己心中,或许会畅快一些。 只要不是长曦所为 如何他都是信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八章 突病 一路打听着李老太爷与白日门的消息,尽管秋雨连绵,他们却不曾慢下来,可直到临近临阳,仍旧一无所获。 长曦那颗提了许久的心渐凉下来,整夜整夜地睡不着,严大夫看在眼里,时而安慰几句,却也是不管用的。 原打算路途中与长曦更熟络一步的祁殷,自那夜知晓卓士翰对长曦的心意之后,再无动静。 这夜,雨淅淅沥沥的依旧未停。 他们距临阳只一座城池之隔,虽有些偏僻,还是暂留较近的客栈宿下。 长曦反常地连晚饭都未食便睡了,倒是也没人相劝。 毕竟这临阳近在眼前,一路从冀川走来的近半月,从开始的怀抱希望,到这希望最后的一个可能之处,她的心情,还是被理解的。 “夜里越发冷了。“祁殷坐在客房中烧地正旺的炭盆边,朝手心呵着气,接过秦律丞捧来的茶碗。 “公子也早些歇息罢,这段时日赶路匆忙,又逢连日阴雨,公子似乎有些疲累了。“秦律丞如实道。 一个自小习武,却在这方面没有半点造诣的祁殷,充其量也就是因为他体弱的原因才坚持到现在。 可惜这并没有对他的身体起到什么作用,每每天凉之时,不论秋夜冬晨,他都是怕冷得厉害,雨雪天尤甚。 看祁殷的身子已有些微微发抖,胡剑也忍不住又去收拾来两床被子铺在祁殷的床榻上。 “公子先躺上去罢,我把炭盆搬到床边儿守着,公子安心睡觉!“说着,硬是拉着祁殷躺了下,回头朝秦律丞吆喝一句: “你也去睡!“ “不。“秦律丞摇摇头:“此地偏僻加之阴雨湿冷,你守上一夜若当真着了寒,明日还如何驾车,还是我来。“ “真啰嗦!我说我守就我守!“瞪了秦律丞一眼,胡剑转身不再理睬,倒是祁殷发话了。 “我人好好的,守什么?都出去。“ 不容置喙,祁殷朝外枕着右臂合眼卧下,秦律丞与胡剑都不敢再说话,熄灯后慢慢退了出去。 “这贫瘠之地连香炭都再无多,待会儿公子屋里暗了,我把炭盆端出来再睡,你先去休息罢。“秦律丞搬了个凳子坐在祁殷房门前不远处,朝胡剑道。 “就你那力气?还是我来罢!“胡剑也学着他在他旁边坐下,抱着双臂靠在楼栏上盯着对面屋里的动静。 还是自己看着比较放心些。 别临近祁城又出了什么岔子,这可不好跟老爷交待。 不过此刻对秦律丞来说,不论出于何种原因,至少现下,他确是好意无疑。 只是他还不知,自己以为的毫无破绽,早叫祁殷起了疑心。 将他留在身边,不过是为了能更清楚他的一举一动而已。 用祁殷的话来说。 “若我当面戳穿,他势必不会再留在这里,那今后,定还会有像他这般的人被指派进来,与其再多费周折调查,不如将这个已知根知底的留在身边,更为安心,况且,他并不狠辣,甚至有些心软“ 了解一个人,可不是单知晓他的喜好厌恶,而是看透他的思想和行为,可以更多地清楚他对待每一件事,每一个人的反应和决断。 祁殷很懂这些,所以有或可改变秦律丞的机会。 雨势并未弱下,甚有渐大的趋势。 这客栈老旧,寂静之时的夜雨声打在屋顶,格外听得清楚。 严大夫呼吸均匀,早已入梦,长曦却翻来覆去还是睡不着。 她脑中浮现着爷爷的笑脸,和件件开心愉快的种种,不知为何却又流下泪来。 近半月来,夜里这般已不是头一次了。 没有了可倾诉烦忧的阿兮。 身边没有那个事事帮她为她的苏子戎。 确实心慌了。 这是这十七年来,她遇到过的最无力,最不知所措的事。 远比知晓自己的身世更甚。 第二日天刚亮。 店家还未开门,长曦已早早起了来等在厅中。 忽闻祁殷所宿那处传来一阵声响,她不觉往那儿走去。 “拦我干啥?必须把严大夫叫过来!“胡剑指挥着秦律丞,声如洪雷般叫还未走近的长曦都听见了。 “公子不允。“秦律丞答。 “到底是公子重要,还是赶路重要?怎么连个主次都分不清了!“ “公子说得对,这里并无药铺,严大夫只可诊病无力治病,唤来不过是徒增担忧,不如尽早赶路入城,好尽快诊治。“秦律丞耐心地解释着。 “姓秦的,都什么时候了!公子为了那个李长曦没了分寸,你也没脑子了?叫严大夫来看了!我拿着方子往城里抓药!这次说什么都不能继续赶路!“ 胡剑的极力坚持之下,秦律丞借机退让了,他心中其实也是这般想的,只是不敢同胡剑一般直说了而已。 连几日寒雨不停,祁殷的身子确实吃不消了。 他现额头滚烫,强撑着睁了半只眼,眼看胡剑气势汹汹出了房门,开口欲阻拦,奈何声低语轻,自己都听不见,只得紧着被角裹住蜷缩的身子,却还是不停地打着寒颤。 与胡剑插肩而过,长曦连打招呼的话还未说出口,已不见他的身影。 房间的门敞开着,炭盆烧得屋内有些热,秦律丞正频繁地往祁殷额头处换着湿巾。 而床榻上,那瑟瑟发抖的身子上头裹着几条厚厚的被子,祁殷脸颊通红双眼紧闭,眉头不自觉地拧着,叫长曦想起自己在卓府发着烧的那日。 “秦先生,阿殷怎么了?“长曦连问了两次,秦律丞只点头回应,并不说话,直到严大夫来了,为祁殷诊了病,这才知道他确实是同自己那时一样,发了烧了。 “祁公子这是寒湿旧疾,该是因近日天气阴冷之故,暂不碍事,我可为公子行针先行退热,不过还须服药祛寒除湿才可恢复。“说话间,方子都已开了出来。 “我去!“ 胡剑一把抢在手里就要出门,秦律丞上前拦道。 “不行!你不能离开公子身边半步!“ 这几人中只有胡剑会武,为祁殷安全着想,秦律丞还算理智。 身为祁城少主,怎么可能不得罪人。 以防万一,总是对的。 “不行?我不去难道你去?你走着去?“胡剑嗤之以鼻,拿秦律丞的短处取笑。 他不会骑马只不过是个手误缚鸡之力的书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九章 我去 “我可请店家寻一车夫,驾车前去。“ 秦律丞并没有将胡剑的话放在心上。 在他认为,不会骑马,总比没有脑子要强太多。 可秦律丞并不清楚,胡剑极力阻止他前去,其实只是不信任而已。 难道胡剑就不知,有了银子,谁都使唤得动吗。 与其叫秦律丞去城里抓药,给他这个暗中下手的机会,不如叫他留在这里,至少他并不敢明目张胆地对祁殷做出什么事来。 谁说莽汉就没有心思细腻的时候呢。 “我说我去就我去!“胡剑坚持着,不等秦律丞反应,快步出了房门。 “等一下!“长曦几步跳去胡剑身前拦住。 “秦先生说得对,阿殷现身边最需要你,病还不是最要紧的,若是你离开后发生了何事,便追悔莫及了。“ “李小姐的意思是就叫我们公子这样病着?倒真是够意思的很!“胡剑冷哼一声继续朝前走,又被长曦几步拦下。 那只纤细白皙的手伸在胡剑握着药方的手边。 语气从容而恳切。 “我去。“ “啥!?“胡剑愣了愣。 “我去。“长曦重复道:“我会骑马,熟悉前面城中何处有药铺,兴许比你们都快一些。“ “这“胡剑犹豫了,他转身看了看毫无意识的祁殷,尽管秦律丞已声出阻止,他还是利索的回头,将药方交予长曦。 比起秦律丞来,胡剑显然更信任长曦一些,再者,他确实担心有人趁祁殷身体有病之时欲行不轨,能待在祁殷身边看着,自然是好的。 “多谢李小姐!“胡剑抱拳一礼,不管秦律丞如何劝话,抬头之时,长曦早出了房门,不见身影了。 “糊涂!李小姐是女儿家,若公子醒来知晓你叫她冒雨独身前去抓药,公子一定“ “别说了!“胡剑摆摆手吼着打断了他的话。 “在我心中,只有公子最重要,旁人一概与我无关!“ 站在房中的严大夫各瞧了他们二人几眼,似乎看出些什么,低声道:“请二位将公子扶起,我好施针。“ 从始至终,未提长曦一字。 她劝不下她的,她很清楚。 一一一一一一 向店家借了一身老旧的棕叶蓑衣和苇笠,长曦即刻起身,骑马朝城中而去。 路途不算遥远,以长曦这般的速度来说,大概半个时辰便可到了。 那城名曰庆安,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因坐落在临阳脚下,这城内要比胥城那些地方繁华的多。 长曦虽年年元旦跟着李旭谦往冀川而去,往返都要经过这里,却是完全不熟悉的,她甚至从未从马车上下去走过一步这里的街道。 自然,同胡剑所言本是劝服他的理由而已,自己根本不知这里哪里有药铺或医馆。 原想着可一路打听过去,可不知为何天公不作美,原本淅淅沥沥的雨势越发大了起来。街道上人烟稀少,纵是遇了一个,话还未问出来,人早为避雨跑得没影了。 沿着街道一路徒步走去,长曦仔细地四处寻找着,雨水顺着她牵着缰绳的右手慢慢浸湿了袖口,甚或从那蓑衣的缝隙处沾湿了衣裳,却仍浑然不觉。 在全身还未湿透之前,长曦总算找到了一间医馆,将揣在怀中的药方递给那馆内的掌柜询问。 不过是几味常见的药材,那人不一会儿便整齐地包好了三剂放在柜台之上。 这下犯愁了。 看着自己被雨水浸湿的裙脚和衣袖,长曦这才发觉自己双脚也是冰冰凉凉的,用力跺着走了几步,地上全是湿漉漉的脚印,长曦无奈地叹着气。 “这药该如何带回去“ 这样拎着,回去也是要湿透了。 “无妨!“那掌柜听了长曦的话,道:“草药本来就是要经过浸泡才可煎煮,这雨是无根之水,比咱们喝的水要干净许多,你放心去罢。“ “话是这样说“长曦解释着:“我是帮别人带药的,若回去药都湿透了无法分辨,他身边的人又个个仔细小心,若是疑了心不用,这趟就白跑了。“ 胡剑还好说,秦律丞那般心思细腻的人,即使严大夫瞧过,也定会再查看一番。 说话间,长曦忽看见对面的一间糕点铺子门敞开着,她连忙谢过掌柜,抱着那药快速穿过街道跑去,从那里买下一个食盒,将草药放在里头,又背在身前,这才重新系好蓑衣,高兴地原路返回。 客栈内。 祁殷经严大夫施针之后睡过浅浅的一觉,现已醒来。 他半睁着眼躺在床榻上,房中炭盆的火趾高气昂地跳跃着,散发出的味道叫他忍不住咳嗽了几下,却也没有惊醒趴在桌上睡着的胡剑。 这个角度,刚好可以从门缝看到门外的那条走廊,有人来回踱着步子,是秦律丞,他旁边那个灰色的衣角,是严大夫。 唯独不见李长曦。 祁殷扯了扯嘴角,有一丝莫名的苦涩。 这种感觉,只有在自己无奈地需要帮助时才会出现。 不问便知,李长曦该是等不及,已在前往临阳的路上了。 在自己无力前行,变为拖累之时。 所有人都是一样的。 不论何时。 先为己,次为亲。 他在长曦心里算是何人? 朋友?抑或一个暂时有用的路人? 人总是在自己软弱可欺之时才会多愁善感,祁殷便是这般。 陪在自己身边的人看不见,只想着那个不把自己当回事的人,还不停地问自己这是为何。 他太过苛求完美,所以常对无需介意的小事而耿耿于怀。 这样太累了,尽管他并未察觉。 思考间,门外忽传来一阵急促的奔跑声,带着雨水打在地上的声音,渐渐靠近。 从门缝中看来,秦律丞与严大夫皆迎了过去,这声音甚至惊醒了睡梦中的胡剑。 “回来了!?“胡剑猛地起身大声朝外问着,并未顾及这屋内的病人是否清醒,几步走到门前。 回来了?谁? 祁殷不解之时,门被推开了。 “好些了吗?“ 长曦略带干涩的声音传入屋内,说地极轻。 “睡着呢,药呢?“胡剑只关心这个。 “严大夫去煎了,放心。“ 说着,长曦往床榻前靠近了些,祁殷忙闭眼装睡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章 自作多情 虽是闭了眼,祁殷脑中却不停地浮现长曦靠近时的那个身影。 她右手拿着的苇笠还在滴水,头发也湿漉漉地贴在脸上,蓑衣还未来得及脱下,却瞧得见身上的衣物几乎都湿透了 她去了哪?如何会这般狼狈? 无问,亦无答。 待长曦的脚步声渐渐远了,祁殷这才又慢慢睁了双眼看去。 地上留下一行带着泥水的脚印,直通门外,不知为何,那穿着蓑衣的背影,现在他眼中突然格外好看了几分 “多谢李小姐了。“门外的胡剑说着少有的关切之言,“快去洗洗,换身干净的衣服罢,别待会着了寒。“ 不闻长曦答话,只听那带着雨水的脚步声渐渐消失。 祁殷蹙眉细思。 她这般打扮,依旧淋了雨湿了衣衫,难不成是在这雨天行了长路? 回想她与胡剑的对话,祁殷心下一震,莫非,她这般,是冒雨入庆安城为自己抓药去的? 人呢,在闭口不言需要别人帮助的时候,偶尔会自作多情。 尤在那些本身心高气傲,优越感极强的人身上。 祁殷虽只是有些孤傲,身份同长曦比来也是低人一等,但他的自信从未因这市籍之名有所消减。 长曦是特殊的。 看在祁殷眼中,这种特殊是因她的身份,和她与苏子戎和白泽的关系。 所以这样特殊的人,在这样特殊的情况下,又正在特殊地关心着自己 这种面似波澜不惊,心中却汹涌澎湃之态,才最是好笑。 一一一一一一 “公子?“严大夫端着熬了半个时辰的药进了来,同胡剑一前一后站着,轻声唤醒祁殷。 他缓缓睁了眼,看着严大夫手中的药碗,闻见自那碗中散发出来的药香味,摇头阻止胡剑过来扶他的动作,自行坐起来靠在榻边,接过药来一饮而尽。 那苦涩的味道从舌尖流入喉中,祁殷像是喝茶水一般,舔了舔嘴角,看着碗底残留的几片细碎药渣出神。 “公子?“严大夫又唤了一声,欲拿回那空了的药碗,话落间,长曦已换过衣物,快步走了进来。 “好些了吗?“ 人未见,声先到。 祁殷顺声看去,胡剑高大的身躯之后,那坠地青色长裙因主人极快的脚步半飘着,渐渐从胡剑身后走出的长曦嘴角含笑,眉弯似月,刚刚洗过的黑发随意系在身后,耳边一缕发丝紧贴在细致干净的小脸上,那脸颊红扑扑的模样,一看便知是刚刚沐浴过的 祁殷脑中不觉想着长曦沐浴之时的样子,立刻收回视线,突然咳嗽起来,引得他又干呕了一阵,将身边人都吓得不轻。 “公子没事罢?“待严大夫又诊完脉,胡剑才急急问出口。 “并无大碍。“严大夫这样答着,“待午时之后再看,若还发热,我再为公子行一次针。“ “那怎么好好的咳嗽起来了?“ “或许喝药呛着了罢“严大夫眼神闪躲,看向长曦,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道:“我们都出去罢,别打扰公子休息,我会时刻观察着的。“ “那咱们快走,叫公子好好休息。“胡剑伸手赶着人。 “噢“长曦答应着,探头朝祁殷笑了一下,道:“你好好休息,我们都在外头呢。“ 说着,转身就要跟着严大夫和胡剑出去,还未行半步,只听祁殷那微弱低沉的声音传入耳中。 “我有话跟你说。“ “谁?“长曦第一时间回头反应,见祁殷直直地看着自己,便指着自己问:“我吗?“ “嗯。“ 祁殷轻轻点头,胡剑见状居然没说话,引严大夫与自己一同出了去,关上房门。 走在楼梯上,严大夫终是憋不住,笑了出声,只一声,随即立刻收敛。 哪是喝药呛到了明明见了长曦后 “有事?“长曦站在榻边,想问是否是有关她爷爷的消息,可看祁殷这副模样,不好意思问出口。 幸好没问。 “无事。“祁殷缓缓道:“躺得太久了,睡不着,有些闷。“ “这样啊。“长曦心中有些失落,虽极力掩饰,也叫祁殷看了出来,只是未说破,反明知故问。 “头发怎么湿了?“ “刚刚洗了的,这种天气本就潮湿,干的慢了些。“ “还不披散开,束它做什么。“ “不用,我待会儿回房多擦擦就好了。“长曦俯身靠近祁殷,看着他尚有些微红的脸颊,认真道:“平日你面无血色,这个样子比较好看。“ “我自小体寒,脸色生来苍白,万幸不是个女儿家。“祁殷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呼吸急促起来。 “万幸?你若是个女子,怕是这天下男子都要为你倾倒,争得头破血流了,这怎能是幸呢?“ “如此说来,确是幸。“ “嗯?为何?“ “如你所言,我若是女子,岂不是可以祸国殃民了。“ 祁殷挪了挪身子,侧头看向大笑的长曦,道:“从冀川出行到今日,你只有此时的笑,是真的。“ 一句话,叫长曦瞬间变了一个心情,她眉头一皱,立刻又深吸口气,勉强笑着:“爷爷至今还没有消息我不过担心罢了。“ 又立刻歉道:“抱歉,我实在不会遮掩自己的情绪,倒叫你们跟着不舒服了。“ 祁殷嘴角一扬,并未接话,反问:“今日不走,是因这雨吗?“ “嗯,雨路难行。“ 长曦言简意赅,不好说是因为他病了才没有启程。 “难行还去庆安“祁殷一语点破,“那儿也不近。“ 还是在雨势渐大之时去的 “呃你的身子要紧再说这雨确实有些大,勉强往临阳,还不知会不会夜里停在半道上,那可惨了,倒不如留在这里,等雨停了再走,也安全些。“ “李老太爷的消息“ “有了!?“长曦急切着迈进一步,却从祁殷脸上看出,这句话并未说完,只得当作宽慰自己,道:“不急在这一两日“ 是吗? 日日抓紧赶路,临近临阳却不着急了? 祁殷心中了然,闭目道:“我困了。“ “那你好好休息,我出去了。“ 听着长曦离开的脚步声,祁殷的自作多情又犯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一章 申铭博 此刻在祁殷心里,长曦是因为担心自己没有独自北上。 而且,他隐隐觉得,她与自己这半月来的朝夕相处间,衍生了别的情愫而不自知 或许这种自以为是,是因他从小被祁城上下如众星捧月般地对待;亦或是因他生来出众不凡的样貌与心智;更多的,是因出现在他周围的女子皆对他爱慕极深,所以他的脑中,长曦不会例外。 可长曦确是例外了。 她不走,单单只是因为,想要知道自己爷爷的消息,此时只能依靠祁城。 至于祁殷为何没有想到一点,那便要问他自己了。 一一一一一一 头发还未擦干,长曦又闻楼下传来吵闹声,便又出去在楼梯前看了看。 原是这客栈又来了客人,为首那男子穿着一身绫罗绸缎,怀中搂着个娇艳美人儿,身后浩浩跟着十几人挤在狭小的堂下,看似是避雨而来。 转而看向不远处也观望的胡剑,面上发着怒,却一步不离开祁殷的房门,只等着秦律丞与楼下那男子交谈的结果。 毕竟一路走来,祁殷告诫胡剑多次不允暴露身份,不可惹祸,可胡剑的脾气暴躁,若他们再这般吵吵闹闹惊了祁殷,他就真顾不得那么多了。 “把你们公子叫出来!给小爷腾出上房!“那男子叫嚣着,就要使人往楼上而去。 店家哪见过这种阵势,虽不知祁殷是何身份,到底见得人多了,知道祁殷这伙人也不是好惹的,忙拦下那人,向秦律丞解释起来。 “秦先生,我跟这位公子说了好几次,上头两间客房被你们包了,可这公子非要逼我叫你们让出来,我这“ 店家难为着,这两边都不好惹,自己的小店总共加上厨子就两个人,生怕出了什么事,怯怯地发着抖,也不知道该如何了。 “我们银子给的不足?“秦律丞话中一反常态的强势之味。 “足够足够!“店家擦了一把额头的冷汗,又偷偷看向那叫嚣的男子。 “小爷出双倍!怎么样?把上房让出来,我把你们住在这里的吃喝钱一应都付了!“男子得意地昂着下巴,当着众人的面亲了一口怀中的美人,笑道:“好不好呀,燕燕?“ “公子问我作何?“名叫燕燕的姑娘娇羞一笑,轻拍那男子的胸膛,“公子做主便是。“ “我就喜欢你这么懂事儿!“ 二人一言一语间打情骂俏,全当周围无人一般,更将秦律丞视若无物。 “这样如何?“秦律丞从袖中掏出一张银票,展开晃在店家眼前,那店家顿时目瞪口呆。 票上的数额之大,自己怕是平生都见不得的。 “这位公子,可是要出双倍?“秦律丞轻蔑道。 那男子闻声看了一眼,脸色顿时发青,一千两 他带着这么多人,在这破店住两日,吃喝也定不出十两银子,这人居然随手就是一千两的银票 男子有些怯意,却因身旁的燕燕不敢退缩,话却没有方才底气足了。 “你知道小爷是谁!?就敢跟小爷这样说话!“ “敢问公子是何身份?“秦律丞依旧泰然自若,丝毫未将男子放在眼里,更惹那人不快。 “我爹是临阳邑县的县尉!申禄岩!“ 秦律丞表情有些吃惊,不可思议地盯着那男子,男子见了越发狂妄,便又加了几句。 “怎么?怕了?还不把上房让出来!“ 这人得意洋洋地说着,朝祁殷所宿的那间客房看了一眼,忽才发现二楼的楼梯口前站了一人。 长曦着一身青色素衣,好奇地看着热闹,却见那人突然抬头看了过来,此刻正两眼放光,视线直勾勾地盯着自己。这才发觉原是头发散着便出了房门,果是不得体叫旁人见了笑话,忙尴尬地笑着,快速退回房内,束了发才又出来。 那楼下以自己父亲官职炫耀的申铭博却又是另一个想法。 这楼上的人虽身着男装,一看便知是女子,长得还颇有几分姿色,打扮起来定比身边这个浓妆艳抹的韩燕燕养眼多了。 心里这样想着,不觉又看了韩燕燕几眼,对比间,下意识松开搂着她的右手,又问秦律丞。 “怎么?不肯让?“ 秦律丞趁着他看着长曦出神之时无奈片刻,一个从九品的小小县尉居然也好意思拿出来夸耀一番 本以为有多大来头才这般嚣张跋扈,申铭博一出口,自己确实被惊到了,可不是惊吓,而是惊奇 看来那张一千两的银票现早了。 土包一个 “不让。“秦律丞语气极为平静,话都懒得多说,转身就要经楼梯往二楼而去。 见人如此不将自己放在眼里,申铭博攥着拳头忍无可忍,朝身后的人吼着:“把他给我绑了!将上房里的人扔出来!“ 说罢,转念指着方才长曦进去的客房加了一句:“那间别动!“ 长曦此时正出了来,闻得申铭博这么一声,第一件事就是先将已动了怒的胡剑拦下。 “胡大哥,别气,你守着阿殷,我去劝劝。“ 说着便迅速下了楼,赶在那群人之前将秦律丞拉至自己身后,笑嘻嘻地同申铭博道。 “公子何必动怒,这客栈窄小经不起折腾,既要上房,我住的那间腾出来给公子用便是。“ 申铭博上下打量着长曦,这头发一束,再加上这身男装,还真有些辩不出是男是女,他饶有兴致的细细看着长曦的五官,没有说话。 “公子意下如何?“ 长曦又问,并未注意申铭博此刻的眼神,只看向祁殷所宿的那间解释着。 “里面的人受了寒现高热不退,大夫正想法诊治,实在不好挪地方“ “原来如此!“申铭博装模做样地瞪大了双眼,还带着些体谅之色,道:“哎呦!早说不就没事儿了吗,没事儿没事儿,小爷我就住楼下!“ 见这人通情达理,长曦更是让了起来:“那就让这位姑娘住我那间罢。“ 说得是韩燕燕。 可韩燕燕也是心高气傲之人,认出长曦是个女子,怎需得她同情? 自己就是住了上房,也是申铭博出了银子该自己住的,何要旁人来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二章 没脑子 更何况,女子善妒。 韩燕燕方才也看出长曦是女子,见她身着男装脂粉不施,却别有一番至清至纯的味道,不像自己,日日捉摸要画什么妆容才能叫男子见了多瞧上两眼。 扭头又见申铭博目不转睛地盯着长曦,她便越看越觉心下不爽,脱口讥讽道:“上头不是有人病了吗?我可不去,还不知道她住的那间干不干净。“ 申铭博听了递了个眼神过去,意思叫韩燕燕说话收敛一些,她却反而更气,到底自己是靠着他的,总不能当着旁人的面叫他下不来台,只能狠狠跺着脚,冷哼了一声唤过店家来,由店家引着往楼下的客房一间一间地挑去了。 见韩燕燕走了开,申铭博这才嬉皮笑脸地讨好长曦道:“她原是个丫鬟,睡哪都一样,我哪敢叫姑娘你受了委屈?“ “呃“ 姑娘? 长曦不由疑惑地低头检查着自己衣着是否有何不妥。 与平日并无不同 他从哪看出来的? “你刚刚在楼上“ 申铭博指指长曦的头发,提醒道。 “噢“长曦恍然大悟。 不过也没什么,就是知道她是女子又如何,原这样穿也是为了行路方便,如今只一日的路程便可到临阳了,如何装扮都再无所谓。 “我第一眼就瞧出来了。“ 申铭博遣开身后的人,正打算好好跟长曦聊聊,叫秦律丞看了出来,立刻插了几句。 “李小姐从一早取药回来到现在还未合眼,先休息休息才最要紧。“ “好。“ 长曦应声,颔首同申铭博告别,也不愿与陌生人多说话,事情解决了就好。 “等一下!“申铭博唤了一声,轻言轻语地问道:“我叫申铭博,还不知姑娘芳名呢。“ “啊?“长曦微张着嘴,尴尬地扭头去看秦律丞,秦律丞了然,接了申铭博的话,回道:“公子同我一般,唤作李小姐便是。“ 怎么?告诉你名字,你还敢叫长曦了不成? 秦律丞引长曦往楼上而去,不免对这即纨绔又没有资本的申铭博更加反感。 一个拿自己父亲官职炫耀,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居然还指着调戏当朝礼部侍郎的千金 连自家公子这般身后撑着一个祁城,都不好轻易打李长曦的主意,他倒是肆无忌惮。 不过回头想来,虽不知祁殷起初对她的喜欢是真是假,这半月经自己观察来看,这二人倒还登对。 尤其今日长曦冒雨独身往庆安而去,之前对她的偏见全然没了,换之而来的,竟下意识地在这申铭博面前护着她。 若来日祁殷真的得偿所愿娶得李长曦,他倒是愿意真心祝福了。 至少李长曦还可活命。 楼下的申铭博没有继续追问,心里已有了主意。 怪自己,不该当着一个男人的面问她姓名,这李小姐大概是害羞了,才会那样急匆匆地回房。 至于这个三番几次不将自己当回事的人 申铭博盯着秦律丞漠然的背影,狠狠道:“迟早叫你在小爷脚底下求饶!“ 一一一一一一 “你啊!“严大夫跟着长曦入了房间,责怪道:“一个女儿家,有事叫他们处理就是,不要逞着能去抛头露面。“ 不过借客栈的厨房熬了个姜汤,回来就不见长曦人影了。 楼下那幕看在严大夫眼中,这申铭博分明不怀好意,一副贼溜溜的双眼不停在长曦身上打量着,就像在看盘中的食物一般,随时唾手可得。 “秦先生不会武,我怕他吃亏。“长曦答着。 “有胡剑在,用得着你操心吗?“ “就是因为胡大哥脾气暴躁,更不能叫他去了,阿殷现正病着管不得他,若他伤了人,最后还不知如何罚他呢。“ “就属你理由多!“严大夫姜汤放在长曦面前,指道:“我从祁公子的药中挑了少许几味药一并熬的,别他还没好,你又病了,快喝!要凉了!“ “药啊?“长曦嘟嘟嘴,长长地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抿了几口,发觉并不如自己所想的那般苦涩,便朝严大夫一笑,利索地喝完了。 “快睡会儿,晌午我叫你。“ 犹如看待自己亲生女儿一般,亲眼看着长曦躺下闭了眼,严大夫才真的出了房间,转身去看过祁殷并无大碍,才倚在楼梯口处,同站在那里的秦律丞说起话来。 “多谢秦先生。“ “严大夫不必如此称呼我。“ 他不过虚长祁殷几岁,论年纪,自己也是个晚辈。 “至于这谢?从何而来?“秦律丞不解。 “阿曦是个没有心眼儿的孩子,分辨不出人的好坏,秦先生方才替她解围,当然要道个谢。“ “严大夫严重了,是李小姐为我在先。“ “我瞧得出来,先生不屑与那申公子对话,阿曦没有帮了倒忙就不错了。“ 祁城少主身边的主事,如何会将这样一个,行事说话都不知深浅的人放在眼里,她还是明白的。 越张扬跋扈的人,遇事越胆小懦弱。申铭博便是属于雷声大雨点小,恃强凌弱的那种人。 在不知对方是何身份背景之下,若当真做出出格的事来,那这人定是没有脑子了。 “严大夫与李小姐关系确实亲密。“秦律丞答非所问,脸上带着惯有的微笑,却道:“不过,严大夫似乎忘了自己是济世堂的人。“ 济世堂所属祁城。 言下之意,你似乎忘了自己是祁家的人,如何代表李长曦同我道谢? 这话将严大夫说得有些尴尬。 她此番随长曦往临阳而去,是领着祁城给的银子,为祁殷办事,方才那话确实失了主次之分。 “我听祁公子的吩咐,侍候随同阿曦,当然要事事以她为先,为她着想,况且“ 严大夫到底是年岁大了,片刻就知该如何接话,即不会失了自己的尊严,又能叫对方哑口无言。 “我并未打算终身留在济世堂。“ 秦律丞或许早知她会如此回答,面上没有一丝该有的惊愕。 济世堂是整个南宣医馆中最为有名的,不止因它归于祁家,最多的,是因各个分馆中,都留有当地医术最精的大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三章 话里有话 而这些人甘愿长久留在济世堂,无非是因祁城给的银钱颇丰。 所以严大夫这句话,换做旁人听来,只会觉得她脑子出了问题。 而济世堂的大夫经过挑选,医术都是当地数一数二的,况且南宣的女医甚少,秦律丞身为祁殷身边的主事,自然知晓祁城拨给每个留在济世堂坐诊的女医大概是多少银钱。 那可是一笔不小的数字。 “不知严大夫打算日后去哪另谋高就?“秦律丞随口问着,有无答案对他而言都是一样的,他并不关心这些不为自己所管的事。 “为自己而活,随心所欲地度过下半生,这便是我的期望。“ 严大夫云淡风轻地说着,间接答了他的话。 “可这世上,究竟能有多少人可为自己而活?“ 像是感慨,更像是无奈,秦律丞这句话,道出了他的迫不得已,更像要诉出他此刻的苦衷。 “秦先生话里有话。“ 严大夫知道等不到秦律丞的下一句,紧接着道: “年纪增长之后,很多人下意识的某些行为,其实是为了弥补之前的遗憾“ 她叹了口气,转而笑着告诫。 “你还年轻,有大把时间可以思考,可以为所欲为,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再想做的事,再想逞强的执拗,身后总有那些叫你举棋不定的顾虑和担忧。“ “大半人生由不得自己,剩下的又要为了别人,你说,我们活的是什么?“ 说罢,严大夫自嘲地离开,留秦律丞楞在了那里。 自己何尝不知? 何尝不愿抛下这肩上的一切,游历大江南北。 可家族荣耀为大,自己身负这重责,如何能说放下就放下呢? 快了 他心中有数。 这几年来引导祁殷渐有入仕之念,他该做的,只剩最后一件事。 事成之后,便可即刻抽身。 一一一一一一 “我的好燕燕!“申铭博在屋内低声下气地央求着,“你就帮我这回罢!“ “公子这样朝三暮四,将燕燕放在何处?“韩燕燕委屈地说着,假装抹泪。 “你看你说的,我心中当然只有你了!“ “呸!我还不清楚!?“ 但凡见个有几分姿色的女子,都是这副德行。 “你当然清楚了!“申铭博贼笑道:“我从里到外,哪里还有你不清楚的?“ 尽管这话说得太过露骨,听在韩燕耳中却是习以为常。 他求自己将上房那位李姓小姐引到这屋中,要做些什么,想来也是猜得到的。 在邑县,申铭博仗着自己父亲的身份这般行事已不是一次两次了。他见方才那人不给自己好脸,却又不敢得罪自己的模样,更决心要去采采那朵不知颜色香味儿的花。 她知道自己是何身份,话说到了就好,若真惹了他,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公子又拿燕燕取笑!我去还不行吗!“ “好燕燕!“申铭博搂住她使劲亲了一口,在她耳边低语道:“等回去,我一定加倍宠爱你!“ “宠爱燕燕是不奢求了,只求公子记得燕燕的好!“她眼神妩媚,一举一动娇柔造作,不过像申铭博这种好色之徒,最吃这套。 二人不分昼夜,在这青天白日之下,又温存了许久 再新鲜的美人儿,都不如身边那个最了解自己的女子。 韩燕燕太清楚申铭博的脾性,想要永久留在他身边,不再过那般卑微如蚁的生活,便要牢牢将他的心和身都锁住。 但必要时,也需叫他尝尝苦头,好改改那好色之性。 方才韩燕燕瞧得真真的,那与申铭博对话的男子手中,拿着的可是一张一千两的银票,上头盖着祁城票号独有的印章,她绝不会认错。 这个人,或者说楼上客房中正病着的人,决不是等闲之辈,放眼整个邑县,能随手掏出这般数额银票的人少之又少。 可那人纵使钱财颇多,终究还是忍让了申铭博些许,这才有那女子下来劝说。 依她来看,这几人该都是身处市籍的商贾,所以听了申铭博的身份背景有所忌惮,并不敢轻举妄动。 这点她倒是猜对了。 他们确是商贾市籍之人,可秦律丞并未忍让那申铭博,只是打算上楼,等他们按捺不住动手之时,以胡剑的性子,这群人都要落个半残。 一念之差,一步错,便会步步错。 韩燕燕之后的行为验证了这句话。 午时。 严大夫叫醒长曦,却不允她去厅下,又端了些饭菜进来放在房内,还特意嘱咐几句。 “那男子现在厅中用饭,你不准出去!“ 她口中的人,当然是时不时往楼上瞟上两眼的申铭博。 “啊?“长曦不解,却没有再深问,道:“那我可以随您去看看阿殷吗?“ 见严大夫点点头,长曦微微一笑起身跟着去了隔壁。 祁殷正被胡剑扶了起来倚在床角,听见叩门声,忙使了胡剑去开门,朝走近的严大夫和长曦微微颔首,轻声问着: “胡剑硬是不给我开窗户,外面雨下的可还是那般?“ “这大雨怕是要下上几日了。“严大夫答着,坐去祁殷旁边为他诊脉。 还好,依这脉象看来,祁殷经施针之后又服了汤药,终归有些起色。 他说话的声音已然底气足了点儿,面上也不似晨时通红,但脸颊还是微微泛着红晕,睡了半日,身子显然缓过劲来了。 “怎样?“长曦问严大夫道。 “好很多了,按时吃药便可,公子本有寒湿旧疾,我这方子也不过解解当下,待回到临阳,公子还是叫“ “知道了。“祁殷突然出声打断,一脸严肃地朝严大夫问:“可还有别的事?“ 明显驱赶之意。 “无事。“ 说罢,严大夫立刻退了出去,但没有带走长曦。 看着严大夫胆怯地离开,长曦皱着眉头,明显有些不悦。 “严大夫辛苦为你诊病熬药,你为何这般同她说话?“ 那种打断别人又极不耐烦的意味,叫长曦忍不住质问起来。 “不是她为你行针,你现下或许还瘫倒在榻上。“ “我知道“祁殷轻声答着,转而一个眼神压住了胡剑即要回怼长曦的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四章 色胆包天 祁殷语气平和,并未打算多说,长曦见他如此,也不再多问,招呼都不打就转身出了去。 待屋中只剩祁殷与胡剑二人,胡剑才愤愤地开了口。 “公子忍她一个女子干啥?心情一会儿一个样,话一句比一句不入耳!“ “她说什么了?“祁殷淡淡问着。 “倒是没说什么。“胡剑回想着,立刻又气道:“我就是看着她把时好时坏的脾气发到公子身上,不爽!“ “你不爽什么?“祁殷嗤笑,扭头看向窗外。 方才若不打断那严大夫的话,她便要将那太医的名字说出来了 那太医常年为自己瞧病,毫不避讳,可能隐却是要隐的。 毕竟官道中人与市籍之人相交,来日被有心人知晓也会诟病许多。 他打断严大夫的话,并非是不信任长曦,而是下意识地一种行为。 不过奇怪的是,他心里竟有些后悔当着长曦的面那般,虽然缘由不能解释,但总觉在长曦脑中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而严大夫,不过是胥城济世堂的一名医士,方才那话中的意思,明显知晓此事的。 “秦律丞呢?唤来。“ 他须得好好查查,这严大夫是何来头。 回到房里的长曦气鼓鼓地吃不下饭,想起严大夫提醒不准去厅下的话来,房中又只她一人,只好开了窗户,伸手接着屋檐滴落的雨水发呆。 也不知道爷爷现下在哪是否还如在李宅时一般平安康健 苏子戎呢现遇大雨,他是否已领军回到了临阳,还是同自己这般受困于哪 长曦叹着气。 若这雨不停,也是好事 若回到李府,自己又要如何面对养育了她十七年的姬华公主。 她心中虽已没了隔阂,到底这件事不捅破,相处间终归是别扭的。 该如何说呢? 这大雨倒叫自己有了许多思考的时间。 “李小姐!“ 身后响起一娇柔的女声,长曦回头,才觉自己连房门都忘记关了。 韩燕燕带着笑站在门外,倒是没有跨进一步,又问:“我可以进去吗?“ “我身子无病,姑娘若不嫌这屋子脏,当然可以进来。“ 她忘了自己说的话,长曦可没忘。 “李小姐记性真好,我随口开的玩笑都当了真。“韩燕燕边说边走了进来,在屋里四下打量着,“这上房与我住的那间竟半点儿差别都没有,都怪那店家非说不一样,叫我这挑剔的人无端惹了小姐不开心。“ “那倒没有。“长曦见她言语诚恳,也并未打算计较,话适可而止就是。 “这雨天闷得慌,我来找李小姐说说话,好打发时间。“ 不等长曦问,韩燕燕先将来这儿的理由说了。 “确实闷“长曦道。 “那李小姐在府上,通常是如何打发时日的?“ “打发?“长曦浅笑,哪有时日用来打发,只有偷溜出去罢。 “给哥哥授课的先生就住在府里,父亲叫我也一同学着,倒是没有什么闲时。“ “原来李小姐还是满腹经纶的才女呀。“韩燕燕这话虽是夸赞,听在旁人耳中却有股说不上来的嘲讽味。 她因家中穷苦,这才被卖去申府,好在自己如今熬出了头,虽还是个通房丫鬟,以后至少还有个侍妾的身份,也算是给自己长了脸。 可长曦轻描淡写地讲着刚才那话,听在她耳中却成了炫耀。 我们周围都少不了这样的人,看着别人毫不珍视,自己却无法拥有的东西,嫉妒是难免的。 这也正常。 “不是不是!“ 长曦摆手谦虚,这倒不是真的谦虚,说得是事实罢了。 “我也就听听,半点儿有用的都没学懂,是父亲怕我贪玩儿惹祸,将我硬留在府里的借口罢了。“ “是吗?“韩燕燕夸张地掩嘴而笑,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李小姐可曾婚配?“ “啊?“ 这话问了长曦一个措手不及,她并不好奇韩燕燕为何问这个问题,只是又想起苏子戎,脸上不自觉泛起了红晕。 “看来小姐是有心上人了啊?“韩燕燕故意看向隔壁,道:“是不是旁边那位病着的公子啊?“ “不是不是!“长曦忙解释道:“我们不过同路而已“ 韩燕燕暗笑,话也太好套了,那房间里果然是个男子 “看这粉嫩通红的小脸儿,也不知谁有这个福气呢!“ “福气?“长曦不觉傻笑,“是负担罢“ “怎么会呢?小姐这样的容貌脾性,肯定有男人抢着要的。“ 话刚落,严大夫突然走了进来,面无表情地同韩燕燕点了点头,语气却有些不悦地问长曦: “怎么不吃饭?“ “我不饿。“长曦答着,见韩燕燕起身就要离开,问:“姑娘去哪?“ “小姐既然还未用饭,我也不好待在这里,晚上再约小姐去我房中聊天罢。“说着,礼貌地离开了。 “她不是楼下那人身边的女子吗?来这里干什么?“严大夫端起饭菜,打算去厨房热热,不等长曦回答,又接着一句:“少来往罢。“ 酉时,天色已黑。 所有人皆食了晚饭。 胡剑依旧在祁殷的房门前不曾离开。 晌午之后祁殷突然又发了热,严大夫进去为他施针,秦律丞陪同在侧,到此时都未出来过。 长曦心里有些担心,却堵着一口气不去问,倒是乖乖地听着胡剑的话,此刻正在厨房为祁殷煎药。 待起了砂锅,长曦逼出药汁正要端去楼上,韩燕燕却迎面进了来。 “李小姐怎么干起这下人干的事了?“ “没有啊,我在老宅也常常为爷爷煎药。“长曦嘴角勉强扯出一丝微笑。 这点儿小事算什么 自己平日在府中还打扫庭院呢怎么就叫下人干的事了? 有谁特定了下人就是干粗活的吗? 长曦有些不喜她这句话。 她李府中的人个个都是好的,哪有什么主子下人之分。 “姑娘若无事,我便先送药去了。“ “那等送了药,不如来我房中一坐,我给李小姐瞧个好玩的东西。“ “送了药,怕是还有别的事交代我“长曦婉拒。 “别嘛!“韩燕燕又笑着哀求了好几遍,长曦终是不好再拒绝,只得答应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五章 好大的口气 “燕燕就是有主意!“申铭博一早待在韩燕燕的房间内,听了韩燕燕所诉,捏着她的脸蛋夸赞着。 “公子要的人,我哪次没帮公子得手?只盼能记着我的好,日后别嫌我人老珠黄地弃了!“韩燕燕冷哼着,心里却又是另一个想法。 “你就是我申铭博的心肝宝贝儿!我怎么舍得?“说着,一把搂入怀中,双手不安分地在韩燕燕身上来回摸着。 “美人儿就要到手了,公子这会儿占我的便宜干什么?“ “我这怎么叫占便宜呢?你不就是我的吗!“ 说着,又往韩燕燕脸上亲去,这时门外守着的下人按照韩燕燕的吩咐,刻意提声提醒了一句。 “韩姑娘,李小姐来了!“ 这话传入申铭博耳中,他竟激动地打了个哆嗦,手忙脚乱地躲进角落的柜中,韩燕燕则不慌不忙地去关了柜门,安慰道:“莫慌!“ 后给长曦开了房门,引她在昏暗的屋中入座,正好背对着那衣柜,再倒上茶,二人便在点着蜡烛的桌前有一句没一句的扯着。 长曦本就是不好意思才来的,言语间也是应付,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她正要找个借口离开,没想到韩燕燕却突然一惊一乍地从座上跳起来,慌着往外而去,还回头交代长曦道:“我在厨房煮了东西,居然给忘了,李小姐别走,我去去就来。“ 也不等长曦的后话,已跑出房间关了门。 顺带偷偷上了锁,不过长曦却未发觉。 即没有说要离开,便不好不支会一声便走,长曦只得无可奈何地坐下,静等韩燕燕回来,好去向严大夫打听打听祁殷现如何。 屋中一片寂静,申铭博知晓韩燕燕已离开,悄悄从衣柜中出了来,无声地一步一步靠近长曦。 按计划,方才韩燕燕在长曦的茶水中下了情药,现该是没什么力气了,自己只需上前从她身后一抱,美人儿便唾手可得。 谁知 一声惨叫从申铭博口中传出,长曦立定,这才看清身后鬼鬼祟祟的人是谁。 不好意思地将手中已碎裂的茶壶放回桌上,长曦看着壶中的水顺着裂缝往外留着,浸湿了桌上的桌布,笑嘻嘻道:“原来是申公子“ 没有再多一字,等着申铭博回话。 “呵呵!“申铭博尴尬地捂着脸,心底暗忽疼。 这是真疼 一个满水的茶壶狠狠打在脸上 他的颧骨现被震地都快裂开了 怎么回事?燕燕不是给她下了药吗?怎么还这么大力气? 申铭博捉摸间盯着长曦的小脸,这哪里有半点瘫软的模样,分明精神好得很! “呀!申公子没事罢长曦失手,真是抱歉“长曦嘴上道着歉,却极为严肃。 她抱着双臂,冷冷地盯着面前不知如何是好的申铭博。 方才韩燕燕几次三番劝自己喝茶,已觉不对,这女子太笨,给自己下药,却敢离开这张桌子去榻上拿东西,好叫长曦有机会趁此将两杯茶水换了下。 原也没有想到是这般龌龊的事,身后有了脚步声时她才反应过来 “看来公子伤得不轻,我这就去请严大夫来看看。“ 长曦说着,紧紧盯着申铭博端起桌上的烛台,谨慎地退去门边,这才发现门被反锁了。 申铭博见她出不去,又知门外都是自己的人,事已经干了,便得狠狠心干到底! “哼!不识好歹的东西。“ 他大步朝长曦走去,解了外衣带着猥琐的表情靠近。 长曦这才急了,后悔没有跟着阿兮好好学上几招,她朝门外大声叫喊着,却发觉已来不及了。 这房间狭小,眼看申铭博的手就要抓上自己 一一一一一一 另一边。 韩燕燕出了房门便慢吞吞地往楼上走去,停在祁殷所宿的房门前,胡剑瞪着眼将她拦下,她倒也不害怕。 “劳烦同你家公子报一声,我有事须同他说。“见胡剑不动,又道:“噢!对了!要是晚了,有什么后果可别怪我。“ “走开!“胡剑不屑地吼了一声。 居然敢威胁他? “慢着!“秦律丞这时从屋内开了门,示意胡剑别再多言,问韩燕燕道:“姑娘有何事?“ “我只跟你们公子说。“ 好大的口气 秦律丞低头轻笑,道:“若是大事,我们自然听不得,可若是小事,姑娘扰了我们公子养病,这便能算得上大事了,姑娘懂吗?“ 什么大事小事?韩燕燕听不太懂,只是从秦律丞话中觉出,这屋里的人并不似自己所想的一般,感觉大有来头 可开弓哪有回头箭?她即已说了,如何又能突然转身走掉呢。 正犹豫是否要找件别的事敷衍过去,屋内突有人发话了。 那声音低沉极有磁性,浅浅一句“引她进来“像是勾人魂魄般,叫韩燕燕不自觉跟着秦律丞往屋里走去,迫不及待地想看看这声音的主人。 果然没有失望,又或者说,是惊艳。 祁殷身穿里衣半躺在床榻上,衣襟不整,榻边摆着一整排长长短短的银针,严大夫手持一根站在旁侧等祁殷的吩咐,不知是否需要回避。 可韩燕燕现瞧着祁殷已然是看呆了。 她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男子。 这人长发披散在身后,紧锁的浓眉衬着双眸如镀了一层雾般似迷似幻,额头一缕发丝垂至唇角,随着他均匀的呼吸一起一落,干涩丰满的双唇轻抿着,面容清俊冷傲脸色微红,说话间脖间的喉结随之而动,看得她全身酥麻 这男子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皆不似她所见,叫她不免揉揉双眼,确信面前的人是真实的。 “姑娘有何事同我说?“祁殷问道。 这韩燕燕在门外时还想着如何编个话哄骗过去,一见祁殷这张脸,便生出种不可亵渎不可欺骗的心理来。 由不得自己的脑子思考,韩燕燕将原要说的话脱口而出:“我们公子叫我引李小姐去了楼下客房“ 话还为未说完,祁殷已听懂了。 “长曦?“他忽然掀了被子,伸手由秦律丞扶着就往外走,急急朝胡剑道:“快跟着她去!“ “公子慢点儿!我先去看看。“胡剑心思虽不细,也听了出来这韩燕燕说的绝不是好事。 便赶忙推着她叫她带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六章 再添一把 方才韩燕燕离开的那间客房门前。 胡剑侧着头不可置信地看向昏暗的屋内,秦律丞更为夸张,目瞪口呆地盯着那个从里面泰然自若般走出来的身影,心下一阵寒意,只有严大夫是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 而屋内,有一团明火来回滚动着,带着撕心裂肺的求救叫喊声,映出里头的凌乱不堪。 门外随申铭博而来的下人们皆跑了进去,有几人急急忙忙提桶去打水,几人直接上脚踩在那烧着的火焰上,惨叫声不绝于耳,叫这偏僻的客栈在这个时辰也好不热闹。 店家闻声赶来,还未入房间,便被秦律丞拦下递过一包碎银示意他不要参与此事,一应损毁之物也会照价赔偿,店家越发觉得这些人来头甚大,只能担忧着离开。 看着长曦完好无损衣着整齐的出现在自己面前,祁殷毫无痕迹地松了口气,不觉将她拉至自己身边,从上到下细细打量着,并不多问。 “李小姐可受了伤?“ 秦律丞问了在场所有人都想问的问题,可这个问题却又如此显而易见地叫人不敢相信。 明明她是被引去屋中的受害者,为何这时居然转了画风,倒是那申铭博全身着了火在地上疯了似的来回滚着。 “没有啊。“长曦笑着,朝胡剑道:“多谢胡大哥,若你不破门而入,我怕是也要那副模样了。“ “怎么回事?“胡剑接话,想知道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问:“你放的火?“ “呃“ 长曦不知觉地低头看着地面,咬了咬下唇不敢说话,却听祁殷笑道: “你无事便好,别怕,有何事我担着。“ 这句话引长曦抬头看去,一瞬间有了错觉。 这是苏子戎常对自己说得话 她顿时放宽心来,解释起方才屋内发生的事。 “这位姑娘约我去她房里小坐,我不好拒绝便去了,期间屡次劝我饮茶,当时本已觉不对劲,可她突然出了去,我不好失了礼数就这样离开,便在房中等她回来“ 那韩燕燕听长曦提到自己,更是往后退了几步,连申铭博都顾不上了。 “后来这人。“长曦指着里面还在叫喊的申铭博,平静道:“不知从哪冒了出来,鬼鬼祟祟地出现在我身后,我便下意识地提了茶壶打在他脸上“ 长曦嘿嘿一笑,不好意思地握紧双手,见祁殷面色平和,并无责怪之意,便继续说着。 “后来他就是要上来拉我“ 支支吾吾间,祁殷脸色顿时黑了,他打断长曦的话,压低了声音朝胡剑道:“我瞧着里头的火快灭了,再去添一把。“ 又同长曦道:“然后?他可碰着你了?“ “没有啊!“长曦连忙回答,这可是关乎女子清誉的大事,万不敢含糊,“我多了个心眼,当时手上拿着烛台,本打算拔了蜡烛用烛台去刺他,吓唬吓唬他的,谁知他半点都不怕,我急了,就将火引他身上了“ “为何不求救?“严大夫责怪着,“叫你跟她少来往,你还私下去她房间!“ “我喊了呀,兴许是外头雨势太大,你们没有听见“长曦自觉忽略严大夫最后那句话。 果然是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呐。 “无事便好。“ 祁殷象征性地总结了一句,遣严大夫带长曦回房,紧了紧方才秦律丞披在自己身上的外衣,并没有要离开的打算。 “你快回房罢,当心再发烧了!“长曦也只劝着祁殷,预备自己解决此事。 “你打算如何?“ 见她执拗着不听自己的话,祁殷强撑着身子问。 “如何?叫严大夫给他看看,别真的伤了哪啊。“长曦皱眉道:“这里离临阳只一日的路程,我怕事情闹大了传去我父亲耳中“ “你既有所顾及,还是我来。“ 祁殷说着,被秦律丞扶着慢慢坐下,严大夫也不再劝长曦回房,倒是拿了条毯子盖在祁殷腿上,等着祁殷治那不知好歹的申铭博。 “又灭了?“祁殷托着腮,一脸不满。 “再点一把就焦了,我怕他待会出来熏着公子。“胡剑看着身后房间内,被他拳脚相加打倒在地的几人,厉声吼了一句:“快把你们主子抬出来,我们公子打哈欠了!“ 那几人领教过胡剑的蛮力,吓地连忙爬起来,合力将申铭博抬去祁殷跟前,又慌张地退到门边不敢靠近。 说话间,祁殷已将长曦拉至面前,蒙了她的眼,使秦律丞扯了桌布遮在申铭博身上,只露出一张脸来。 这才放了手,任由长曦在一旁不解地看着。 地上的申铭博不停地叫唤着,桌布下的身子近乎,头发末端被烧了不少,脸上黑乎乎地一团,却并未烧伤。 胡剑还是有分寸的,只点着衣物,要烧到皮肉时便由着那几个下人将火踩灭。 只是来来回回好几次,申铭博已经被吓傻了。 揪着严大夫的衣袖,长曦有些不忍。 虽然他动机龌龊,可毕竟自己毫发无损,这般折磨了他许久也够了。 “这地上潮湿,送他回房罢。“ 向那几个下人说着,却只见他们看向胡剑,都不敢动。长曦只得求胡剑道:“胡大哥,叫他们将他抬回房罢,我怕“ “怕什么?“胡剑一句怼了回去。 “他现成了这般模样,也是我方才见死不救之过,就当是两清了,若是躺在这地上再受了寒,冷热相加,不知会生出什么病来。“ “那也与你无关。“胡剑嗤之以鼻。 我们公子都要为你出头了,你却怂了! “可阿殷还病着,真的无碍吗?“长曦怕胡剑生出人命关天的大事来,偷偷求着严大夫配合自己。 严大夫知晓她的意思,便顺着她的话补了一句:“得知你出事之前,我确实正在为公子行针。“ 不动声色地看了严大夫一眼,祁殷已猜到长曦的想法。 既然她不愿自己参与此事,又何必硬要插上一脚呢。 她无事便好。 不然来日回了临阳,不止李家的人,苏子戎更不会放过自己 而自己,并不关心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七章 晚吗? “那岂不是耽误了病情!“长曦夸大地说着,扶着膝盖弯腰仔细盯着祁殷道:“阿殷,我觉得你的脸更红了,是不是不舒服?“ “啥?公子!“胡剑听了忙前前后后地问着,到底在他心里是祁殷最为重要。 “严大夫怎么看?“秦律丞冷静地问着。 “依我看,公子还是回房,我好继续行针退热,之后再要如何,再由公子便是。“ “好!“胡剑说着,不管不顾地直接将祁殷打横抱了起来往楼上而去,秦律丞和严大夫一步一回头地跟着。 男子抱一个男子 长曦脑中浮想联翩,这不是苏子戎抱自己的姿势吗?这样看来怎么那么别扭呢? “放我下来“ 从头至尾冷眼旁观长曦与严大夫的这场戏一字未发,祁殷此刻却无可奈何。 侧脸看了眼长曦,她那副似见了断袖之癖般的惊讶神情叫他心底顿时不爽。 “放我下来!“ 他厉声一句,吓得胡剑立刻将他放下,低着头乖乖地往后退了一步。 “去厅下看着她。“说完,祁殷自行入了房间,由着严大夫诊治。 一一一一一一 “哇!“长曦看着慢吞吞走下来的胡剑,佩服道:“阿殷那般高的个子,胡大哥抱起来竟一点都不费劲“ 掩饰间,她清了清嗓子,朝门边站着的那几个下人嘱咐:“快将你们公子抬回屋中清洗清洗罢,看看身上有无烧伤。“ 又转而向韩燕燕道。 “我并不善良,却是个是非分明的人,虽不是故意为之,但他的所作所为已被我报复过了,在我心里,此事两清。烦请姑娘好生照看他一夜,明日晨起,他若仍在这客栈中,我便不知又要做出何事了。“ 说罢,转身离开。 留韩燕燕哆嗦着身子后悔不已,当夜又在申铭博的要求下,一群人淋着大雨回到了邑县。 这样也好,否则自己次日醒来,又不知抽了哪根筋非要计较 施针后的严大夫微微叹着气。 果被长曦一语中的。 祁殷的病又重了些,照现下看来,该是还要在这里留个天了。 陪着严大夫整夜留在祁殷房中,长曦总觉这所有的事都是因自己而起,更觉愧疚,当下将自己爷爷的事撇在一边,尽心尽力帮助严大夫看护祁殷。 或许是长曦的祈祷灵验了。 第二日午时祁殷醒来,整夜高烧不退的他倒看不出有何不妥,胃口一如往常。 睡了太久,这青天白日的再也睡不着了。 食毕,他倚靠在榻边,盯着房门出神。 “想什么呢?“长曦怕他闷,找着话同他说来说去,也不见他表情有何改变,倒是更加深沉了些。 “这次突病,耽误了你回京寻亲,莫怪。“祁殷歉道。 “不会,没有你,我哪来的消息找爷爷。“ “可若回了临阳依旧毫无消息,你可否会怨我?“ “怎会!“长曦答的没有一丝迟疑,“我们目的不同,你肯帮我便是大恩,哪有怨恨恩人的事儿!“ 尽管她已将希望全放在了回到临阳之后 如果当真没有半点消息,到时要如何,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不过总归是回了临阳,那里有父亲和姬华长公主,哥哥和苏子戎 到底有所依靠,还是心轻一些的。 “恩人?“祁殷自嘲一声:“你倒是忘性大。“ 难道不记得,自己当初只是利用她找寻白泽吗。 哪怕当下,亦是在用她同苏子戎做那个交换。 “也不知阜州是否也遇了这般大雨“ 刻意避开那个话题,长曦却也是真的担心。 “看不出,你还是心系'天下苍生'之人。“ “我是担心苏子戎。“ 他已离开阜州,若那里又遇了这般大雨,不知魏书衍是否可应付得来。 若又出了何事,会否将责任全然推到他的身上 祁殷心中忽莫名凉了半截。 担心苏子戎 自己现下在他面前病着,她又经了昨晚的事,此刻居然只顾得担心苏子戎。 他若无其事地望向长曦,想从她口中知晓一些自己本不必知晓的事。 “听说你们儿时便订了婚约,为何至今仍未成婚?“ “晚吗?“长曦不解。 “不晚,我年长苏子戎一岁,不也尚未娶妻?“祁殷解释道:“我是说,你们既然已订了这婚姻大事,为何不尽早成婚,反而拖到现在。“ “我也不清楚,不过他说元旦后便要“长曦不好意思地收了声,呵呵一笑。 “元旦“祁殷细数着:“不足三月了。“ 居然这么快。 “不知到时,可否有幸吃上一杯喜酒。“话刚落,祁殷突想到了什么,不等长曦回答便又道:“李老太爷能看着你出嫁,想必也是极高兴的。“ 这话果然问对了。 长曦一愣,她或许都忘记了这一点,自己出嫁,若爷爷不在身边 不会的。 她一定能尽快找到爷爷。 “嗯,爷爷很喜欢他。“ 除了这话,她还能说什么。 祁殷看出长曦的异常,知道她心中想的什么,便顺着她的心思往下说。 “我也大好了,今日有些迟,明日不论风雨阴晴,我们都尽早赶路回临阳。“ “你还病着“ 怎么能叫大好了呢? “无妨,找李老太爷要紧。“ 尽管这话到了临阳便会变了味道。 因为从长曦的表情看来,没有她爷爷在身边,她是断然不会出嫁的。 而白泽带走李老太爷又留下那句警告,或许亦是不愿长曦出嫁? 答案未知,但以此事看来,李老太爷或许不会再出现了。 不论生死。 长曦沉默着,她确实想尽快回去,可不好在此时离开。 “胡剑说,你放走了楼下那人。“祁殷转了话锋,不愿见长曦为难。 “我怕我又改了主意,到头来惹了祸。“长曦笑着:“我可不是个好脾气的人。“ “对所有人?“ “嗯?“ “在我看来,你是个没脾气的人。“ “还是头一次有人这样说我。“ “怎么?苏子戎没有这样说过吗?“ “他啊?他什么都不说的。“长曦浅笑。 但只要是自己做的事,在他心里便都是对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八章 袒护 二人闲谈了半个下午,祁殷身子明显有些疲惫,长曦发觉后,这才找着借口出了房门。 大雨未停,这个时辰天色又更暗了些。 独自坐在离大门最近的那张方桌旁,长曦发着呆,直直地盯着外头被雨水打湿的路面。 若明日雨能停就好了。 虽然祁殷坚持明日启程,可若天气还如现下这般,她终究是不好不顾他的身子的。 想来哥哥早回到了临阳,自己父亲定也在全力找寻爷爷的下落。 不必担心。 她这样安慰自己。 没有消息,或许是最好的消息 静坐间。 外头一阵轰轰的马群奔波声,带着数名驱赶人急切地吼叫声传入长曦耳中。 不止她,胡剑也发觉了。 长曦不安地登时站起来向大门处靠近几步,垫着脚朝那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怎么回事!?“胡剑在楼上向下大声问道,并不离开半步。 见长曦凝眉摇头,正要放下心来,却看她突然退后几步停在厅中,脸色也阴沉了些。 可不论胡剑如何再问,长曦都不答话,只是紧紧盯着门外,颇有防备之意。 他三番五次的询问惊了屋内的祁殷,待祁殷出了房门时,外头那声音也在客栈门前渐渐停了下来,只剩雨水打在屋棚和地面的嘈杂声。 从祁殷的视线看去,长曦正立在厅中,那姿势不似平常随意,双手紧握在身后,像是警惕着随时准备做出反应一般。 来者不善! 祁殷觉察这一点,立刻令胡剑下楼护在长曦身侧,自己在秦律丞的陪同下匆匆披了件外衣,目不转睛地盯着长曦往楼下而去。 店家起身迎客,还未靠近,便被那阵势吓得缩了回来。 长曦面不改色地放眼看去,门外迎面而来一群黑衣壮汉,原昏暗的天空在这群人的遮挡下变得更阴森了些。 为首二人样貌有些相似,年岁却相差甚大,其中一人,是昨夜刚刚离开的申铭博。 不难猜想,申铭博旁边的那人,该就是他口中的父亲,邑县县尉申禄岩了。 这人约九尺之高,身体粗壮结实,看似一点不亚于胡剑,正怒火滔天般地迈过客栈的门槛,停在距离长曦的几步之遥。 那黑压压一片的十数人整齐地立在他身后,一看便知训练有素。 胡剑伸手挡在长曦身前,同那人对视着,顺带瞟了一眼旁边的申铭博。 “谁伤了我儿!“ 一吼罢了,这“我!“字,便异口同声地出自长曦和胡剑口中。 “就是他们!“申铭博趾高气昂地掐着腰。 他决不会忘记昨夜的羞辱,不会忘记自己是如何狼狈着从这破旧的客栈中逃离的。 “没错,是我!“长曦推开胡剑护着自己的手臂,递了个安心的眼神过去,向前一步道:“公子找我何事?居然带着这么多人。“ “贱人!“申铭博伸手就要朝长曦脸上打去,被长曦轻易躲开。 “就是她!勾引我不算,居然还诬陷我非礼往我身上点火!“申铭博指着自己披散着的,被烧得只剩半尺的头发,咬牙切齿道:“爹!我这头发就是被这个贱人烧了的!“ 果然 儿子受了委屈,请父亲做主来了。 “你!?“申禄岩轻蔑地上下打量长曦一遍,嗤笑:“一个丫头片子,居然敢在我的地盘上如此嚣张,今日我就替你爹娘管教管教你!“ 说着,接过身后一人递来的短刀,还未出手,便被胡剑一脚踹飞了。 “大胆!“申禄岩吼了一句,明显一副做官做惯了的语调。 “谁大胆!?“ 祁殷被秦律丞扶着走下楼梯,冷眼问道:“光天化日之下行凶,也不知谁给你的权利,在这里耀武扬威。“ “你是谁?“那申禄岩瞧出这几人皆以祁殷为首,又见他这般沉稳不惊,下意识想知道祁殷是何来头。 “我是谁并不重要。“祁殷缓缓走近,毫无惧色地坐在离申禄岩最近的那张方桌旁,轻描淡写道:“你别忘了自己是何人,或何等身份,这才算得重要。“ “噢!?“申禄岩眯着眼低头看去,这男子样貌不凡处事不惊,又从胡剑方才那一脚看出他功夫不错,当下有了顾虑。 看衣着,面前这几个皆不似普通人,连一个女娃娃见了自己这阵势都不曾退后一步。 不如,再试探试探 “我是什么人?你们伤了我儿,难道不知我是什么人!?“ “邑县县尉申禄岩。“秦律丞站在祁殷一侧,面无表情提醒道:“令公子刚刚进了这客栈,便自报家门了。“ “县尉“祁殷极慢地重复着这两个字,居然当众笑了出声,却并不再言,只用一种居高临下之态抬头看向申禄岩,叫申禄岩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个年轻人绝对不能惹! 连他身边的书生都这般轻视自己,以自己从官十余年的经验来看,他定有极深的家世背景,所以才敢这般狂妄自大。 如何缓和现在尴尬的局面,是申禄岩唯一在想的事。 这行惯官场之人,不仅是最会察言观色,也最懂审时度势。 前一刻还要为自己儿子管教管教长曦,这一时却又态度温和了起来,虽不到低声下气的程度,这反差已叫他身后的人纳闷了。 尤其是申铭博。 “我今日冒雨前来,也是要问清事情的经过缘由,虽为官,也一定不会徇私护短。不如各位说说,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 听了这话,长曦心中对祁殷不免佩服起来。 他不过应了几句话,这申禄岩居然这样胆小怕事,前后转变如此之大 正欲将此事前因后果解释与申禄岩听,祁殷却又发话了。 “这里不属邑县管辖,申县尉既然执意问个究竟,不如待雨停,我随你去就近的官府,将此事一一道个清楚。“ 话中明显不依不饶之味。 祁殷与长曦脾性大致,若昨夜申铭博离开不再挑事,他或许便将此事淡忘,不再计较。 可如今这厮又自己跑了回来,也怨不得他。 “如何?“祁殷复问。 “这年轻人桀骜不驯,一时做错事也是难免的,即是私事,何必上公堂呢?“申铭博笑道,心里却将祁殷骂了一通。 这小子明摆是官场有人,引他去吃亏的! 自己可没这么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九章 作罢 “私事?“祁殷慢吞吞地不解道:“何为私事?我倒是不曾记得有这样一门外姓亲戚。“ “呵呵。“申禄岩被说得如此没了脸,尽管自己已经先示了好,却不见面前这个年轻人给个台阶,反倒叫他越来越难堪。 当着自己儿子面便算了,身后还跟着一群布衣衙役,叫他今后如何立威服众。 思量轻重间,申铭博看不下去了。 他听韩燕燕说过,这几人可能是往临阳去的,该是西市市籍之人。 这临阳谁不知道当今圣上贬抑商贾,在自己面前,这些人就是连贫农都不如的下等人,低贱至极! “爹!他们不过就是临阳西市的商贩而已!我昨天来了一报您的大名,他们屁都不敢放一个!您别被他们唬了!“ 申铭博这话正中申禄岩的心思。 原来是群市籍之人 这倒好办了。 “住嘴!“ 先是佯装训斥申铭博一句,再转而看向祁殷,态度顿时又变了个样子。 “这位小公子说的,我府上也没有亲戚身处市籍!“ 终于压住祁殷一句,申禄岩确觉得解了一口恶气。 “看令公子的出手,便知县尉平日里节俭异常,这倒是明眼的事。“ 又被祁殷怼了一句,申禄岩一时间哑口无言。 身旁一个衙役见状,为了巴结巴结他,便口无遮拦的指着祁殷道: “大人,我看他生的俊俏,不做娈同真是可惜了,不如给他指条“ 人呢,总是自以为是间便祸从口出。 话音还未落,不等祁殷开口,胡剑已经拎起这人,举过头顶使了蛮力扔出客栈门外。 几步推开站在门口的十数人,连带申禄岩都被吓了一跳,胡剑握着拳头怒气匆匆地大步行至尚未爬起来的那人跟前,一脚狠狠踩在他脸上,大骂:“烂了你的狗嘴!“ 厅中的几人皆呆呆地看着,甚至跟着申禄岩前来的人都愣在原地不敢上前。 这淋着大雨,加上胡剑疯了一般的不停往那人头上踩着,半点儿无力反抗,片刻,那人满面血肉模糊,已辩不出来了。 “把他拉回来。“祁殷叹了口气,这才无奈地使了秦律丞前去。 “这种人,死了亦不足为惜。“ 秦律丞虽是说着,却也听着祁殷的话,将胡剑劝了回来。 他明白祁殷在想什么。 胡剑是祁世恭废了心思才为他保下来的,不能因为这样一件小事,叫胡剑又犯了人命官司,那才是得不偿失。 所以,这也是秦律丞欣赏祁殷的地方。 纵使受了这般侮辱,还能冷静对待。 长曦亦这样认为,因此事对祁殷又多了些许好感。 毕竟被人称作娈同 这已不是冒犯二字可以形容的了。 好不容易被劝下的胡剑还是怒火中烧的模样,指着已近昏迷的衙役狠狠唾了一口,在他右脚踝处大力碾着。 “留你一条狗命!“ 连惨叫声都没有了。 看样子,确实有命活着,却不一定能行如常人。 此时严大夫拿了干净的巾子下来递给胡剑,胡剑气得连谢字都未言,拿起来胡乱在脸上擦了一把,在祁殷身旁站定。 “回房去。“祁殷道。 “不回!我看看谁还敢对我家公子出言不逊!“胡剑吼着,朝那些衙役扫了一眼。 “你身上湿着便罢了,一股子血腥味给谁闻?“祁殷掩着鼻别开脸,示意秦律丞将他带走。 “走罢!至少换身衣服。“秦律丞冲胡剑递了个眼色,再不走,祁殷或许就发脾气了。 再说,胡剑将那衙役打得半死,这会子都没人敢去外头将那人拖回来,哪还有人敢再说话。 悄悄咽了口唾沫,申禄岩怂了。 自己就不该说那句话,幸好没有再接着嘲讽下去,不然外面躺着的,或许就是自己了。 “确实该揍!“申禄岩好歹是见过世面的人,撇清关系还是会的。 “这人刚来县衙,我还未曾管教,真是劳烦公子了。“ “客气。“祁殷道:“申县尉方才说到哪了?我竟给忘了。“ “看我这记性!“申禄岩一拍脑袋,嘿嘿笑着:“我也不记得了!不如这样,这件事就作罢,我看公子也是个性情中人,我们就全当不打不相识了!“ 长曦见申禄岩这样低声下气地示好,知道他怕了,估计也不会再生什么事端,便也劝了起来。 “你还病着,身子是最要紧的,叫严大夫扶你去休息,剩下的我来解决。“ “确实困了。“祁殷蹙眉,直接了当地朝申禄岩道:“将令公子留下,申县尉可以带人离开了。“ “什么!?“申铭博搂着自己父亲的胳膊,听祁殷这一句话吓得不轻,求道:“爹!您可不能丢下孩儿啊!“ 安抚申铭博的同时,申禄岩求情道:“公子何必跟他一般见识,若哪惹了公子,我叫他给公子赔个礼!“ “也好。“祁殷淡淡地朝长曦道:“那便叫他跪下道歉罢。“ “啊?“长曦摆摆手:“不用!这事作罢得了,你快跟严大夫去休息。“ 说着,扶起祁殷的胳膊交给严大夫,轻轻推着他的后背往楼梯上走。 申禄岩当下松了口气,以为这件事便到此为止了。 他其实非常清楚自己的儿子是怎样的货色,只是就这么一个独子,怎样也是要宠着的,更别说是受了委屈回来。 虽然这次丢了脸面,至少没有更叫他后悔不及的事。 正要拉着自己的儿子赶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这血气方刚的申铭博却不乐意了。 他甩开申禄岩的手,快速往前跑去,一把拽着长曦的腰带就将她甩至门口。 申铭博的本意是,反正以后也是不会见了,趁着那个大汉不在他们身边,能争一口气是一口气。 事都是因为这个女子而起,那就先痛打她几拳再说! 这一个措手不及,不止长曦,连祁殷亦未想到。 待他发觉时,心下便似被揪住了命脉般急切地往长曦跑去,那一瞬间,他感觉整个身子都不是自己的,所做出的所有反应,也都是下意识的行为。 之后祁殷再次回想这胆颤心惊的一幕,才无限感慨。 这情 确实不知所起。 便可到一往情深的地步。 尽管生生比苏子戎迟了十七年。 尽管祁殷如今尚未发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章 护妻... “长曦!“ 伴随着祁殷的惊叫,长曦的身体惯性地往后倒着,申铭博已握拳冲她而去 一把在这雨夜依旧亮地晃眼的长剑,忽从客栈门前出现,直指在申铭博的喉咙处。 那剑锋带着持剑人的力道,步步逼退申铭博,顺势从后将长曦揽入怀中。 这个熟悉的怀抱和臂膀,叫长曦无比安心。 一声惨叫伴随着苏子戎沙哑的嗓音。 “不要命了!“ 剑在申铭博喉咙处划过浅浅的一道,那血顺着整齐的伤口往外流着,叫申禄岩看得触目惊心。 “公子手下留情!“他奋力挡在申铭博身前,扑通一声跪下。 看着长曦握在剑身上的手流了血出来,苏子戎立刻扔了剑,捧着长曦的手担心地察看。 幸好,只是一处小伤。 “你护他做什么!?“ 若不是长曦握着剑身,苏子戎那一刺定不会收手,也早已了结了这个不知好歹的东西。 吸吮着长曦被伤到的右手,伤口纵是不长,还是叫苏子戎一阵心疼。 眼看严大夫也急急跑了过来,及时为长曦包扎,祁殷身子僵在原地,再无力靠近一步。 幸好幸好她无事 这时胡剑和秦律丞听见动静也慌忙赶了来,他们担心的,也只有祁殷是否受了伤。 一只手紧紧拉着苏子戎,长曦不允他离开自己半步,方才那一幕飘过眼前,若自己不曾阻止,便真的出人命了。 有些后怕,却更多欣喜。 “你怎么来这里的?“长曦问着。 外头大雨依旧,天色也晚,如何会这时出现在这里? 可苏子戎现也顾不得回答长曦的话,奈何被长曦拉着,不好再提剑,便给了后进来的王尧一个眼神。 “阿尧!“长曦对苏子戎不甚了解,他如何是个肯善罢甘休的人。 一声唤不住,长曦又唤了一声。 “阿尧!不能!“ 再长曦的一再强调之下,王尧只能听之任之,收了剑挡在申禄岩面前,以防他们再欲伤人。 “我说的话都忘了?“苏子戎拧着眉头,稍微离开长曦些许,怕自己沾湿了她的衣衫。 怎么会忘? 他日日提醒自己,万事以己为先,不要顾及旁人,可方才他那一剑 “可你是要杀人呐“ “我这叫护妻“ 苏子戎严肃地说着,问过严大夫后知晓长曦并未被伤到,终是在长曦的坚持下让了一步。 转而看向已站起身来的申禄岩,和全身发抖捂着脖子的申铭博,眼神冰冷狠绝,全身亦透着一股怒火冲天之意,却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绑了,待我得空再收拾。“ 王尧依令上前,申禄岩却开始反抗了。 “我是邑县县尉申禄岩!你们敢!“ 那群乌合之众也跟着附和,试图为自己添一些可全身而退的可能。 一个小小的县尉,居然如此嚣张 苏子戎顿时有了主意。 “邑县县尉与其子欲行刺于我,带去刑部,交由他们处置!“ 这自不量力,说的便是现下的申家二人。 申禄岩夸张地瞪着双眼,此生还从未向今日这般惊恐不安。 刑部那可是进去便不会再有命出来的地方 “你是谁!?何来权利绑我!“ 他用尽全力问出这样一句。 却瞬间似日暮途穷,万念俱灰。 王尧替已同长曦往楼上而去的苏子戎答了这句话,语气傲然不屑。 “临阳,苏家!“ 至此,申禄岩全身瘫软在地。 还有哪个苏姓之人敢自称是临阳苏氏。 除了骧元军 总归是混迹官场的人,他脑中迅速搜索着可为自己说情的挚交。 可此刻脑子犹如一团乱麻,想来想去都是方才苏子戎那句话。 不过秦律丞也是个气死人不偿命的主,他特意走近几步,好心告知,将申禄岩的希望又灭了半分。 “我们公子亦会作证。“ 秦律丞笑道:“大人可知那小姐,是礼部侍郎李大人的千金?“ 说罢,同王尧点头以示离开,头也不回地走了。 申禄岩还未回过神来,王尧也啧啧蔑视一眼:“祁城少主站在我们这边,看来申大人这苟延残喘,无须多时啊。“ “什么!?“ 再悔,也于事无补了。 一一一一一一 长曦房内,苏子戎将身上湿了的外衣褪下,坐在桌旁一言不发。 “你来这里做什么?“长曦端着严大夫为自己熬的汤药,捧在苏子戎面前。 “寻你。“苏子戎简单二字,叫长曦听出这话中带了怒意。 “寻我?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长曦纳闷。 后想起他是同王尧一起来的,又问:“你何时回到临阳的?“ “昨日一早。“苏子戎自动忽略前面的问题,不看长曦。 “这么快“长曦掰着指头数着,按时日,自己应该在他之前早到的,不成想他领着数百人居然比他们还生生早了一日。 快吗? 若不是回京还要面圣,将阜州一应诸事回禀,又需同自己父亲报备,那加官之事再拖了半日 苏子戎此时才松了口气。 出宫之后他便急急去了李府,得知长曦还未归来,立刻使人前去打探 消息来的太迟,他已然动了大怒。 “为何你总是叫我担心“ 话脱口而出,见长曦像做错了事般紧咬着下唇,苏子戎又心软了。 他抚上她的脸颊,无可奈何道:“我错了。“ “这次不是我先惹事的“长曦辩解着,将昨夜发生的事前前后后细说了一通。 果见苏子戎恼了,却又忍着极为平静道:“怪我,那日在冀川就该强行将你绑走。“ 长曦咧嘴一笑,知道他也是拿自己没有办法。 “昨夜做得很对。“ 他摸摸长曦的头,略觉安慰。 不过没烧焦申铭博,也是个遗憾。 “又要开始唠叨了?“ 一句话一个嘱咐,次次见着她都要说一遍。 “烦我?“苏子戎打趣道:“待你嫁给我,日日见我,岂不是更烦得厉害?“ “那待你娶了我,日日见我,会烦我吗?“ 他轻笑,如这阴天里一抹朝阳一般,叫人心头甚暖。 “我巴不得与你日日相见,时时烦着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一章 转告 “公子怎么了?“胡剑在房外问着严大夫。 打从刚刚苏子戎来了,他就觉着祁殷有些不对劲,但是也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 总之,就是看着哪儿有些奇怪。 不便回答胡剑的话,严大夫只说了句:“无妨。“ 转身离开。 果真是个头脑简单的壮汉而已。 这还用问? 苏子戎是长曦那一纸婚约的将来。 哪个人见对手来了心里是高兴的。 纵是祁殷,也无法强颜欢笑。 可严大夫这样的认为放在祁殷那里却不一样了,他并未察觉自己此刻的情绪与平常有何不同,只是有一些失落罢了。 至于这失落感从何而来,他不去多想。 想这么多,不如好好睡上一觉,好为明日回京养些精神。 刚躺下,门外便传来交谈声。 “阿殷没事罢?“长曦问着胡剑,尽管已从严大夫那里得到了答案,她还是不太放心,所以过来看一看。 “没事,睡下了。“胡剑答了一句,没有打算叫她进去。 “阿殷?“倚在旁边的苏子戎听长曦这样的称呼,极为认真地向她问道:“我是否也要同你一般这样唤他?“ 明显是反话,长曦却敷衍地点点头。 苏子戎顿时沉了脸。 “劳烦通报一声,我要单独见你家公子。“ 原以为胡剑会一口回绝,不曾想他居然真的进去问了。 也是在冀川那夜,祁殷特意支开胡剑见了苏子戎,胡剑也明白,二人之间必有什么共识或关联。 不一会儿,胡剑压了个门缝,做了个请的姿势引苏子戎入内。 长曦则被拒在门外。 “我帮你看看你的阿殷,你先回房。“ 说罢,苏子戎径直走了进去。 这屋内昏暗,只一支蜡烛在桌上燃着,苏子戎在桌边坐下,只看得到祁殷倚在床头的影子。 正好,他并不乐意看见他那张脸。 “令尊是否未曾想到,极力为公子争来的阜州一行,到头来不过与同公子交好的陈霖柯平级,只升了区区两个品阶。“ “祁公子消息来的很快。“苏子戎道:“不知是否还有别的消息,该同我分享?“ 这个“该“字,叫祁殷顿时明白了。 “原来公子特意过来,是要打听白日门的事。“ 祁殷笑出声来,依旧是试探,看不真切脸上是何表情。 “白日门近来并无动静。“苏子戎笃定道。 他派去打探的人绝不比祁城的人差,所以才来这里问祁殷。 他并不想见他,不论是以带长曦回临阳为条件,还是 冀川那日隐瞒的事。 “公子的消息也并不慢。“祁殷侧目看着那团跳跃的火焰,大概猜得到苏子戎找自己是何事。 苏家毕竟身处官场,自己想瞒的事已经过了这么久,该打探出来了。 或者,苏子戎早知晓那件事,却因正往临阳而去无法前来求证。 看他这副神情,该是憋了许久。 “白泽在我之前去过李家老宅祁公子应该解释解释,为何隐瞒此事。“ 苏子戎直入正题。 当日离开冀川回到军营,没过几日便得了这消息,当时再多气恼也无人可问,只得忍到现下。 他不喜祁殷这种爱耍聪明的人,如果可以,半个字都不愿同他多说。 “苏公子想要怎样的解释?“祁殷淡定道。 “李老太爷的去处。“ “我当时与长曦说得并无半句谎话,白泽亲口告诉我,李老太爷随他去了白日门,暂无性命之忧。“ 右手轻轻叩着桌面,苏子戎没有接话。 他不信。 白泽为何不直接去找长曦,或者告知老宅的周伯,却偏跟他说了这些? 况且当时他与长曦还算不得多熟。 这种事,为何要告诉他? “看来苏公子并不相信。“祁殷故意微微叹气。 在这只他二人的房间内,这声音显得格外无奈。 “白泽确是个高手,只身潜入李家老宅并悄无声息地擒了胡剑。“祁殷顿了顿,确定苏子戎在听,继续道:“当他来到我面前时,我竟毫无察觉。“ “我问他,既然能轻易胜过胡剑,为何那日带走李老太爷偏偏使了白朝前来,还闹了那般大的动静。“ 这正是听了方才那话,苏子戎心中所疑惑的。 以往与白泽交手,二人从来不分胜负,自己虽未使全力,也看得出来白泽有所保留。 可胡剑是怎样的人物? 苏子戎这般自信都不确定能赢过他,白泽却 “他说那日是故意给我们看得,叫长曦知道是他带走了李老太爷,所以使白朝在院中与胡剑周旋。“ “为何?“苏子戎确实不解。 “因为李老太爷必须离开“祁殷道:“这句话是我答给公子的,并非白泽。“ “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祁公子不如一并说了。“ 苏子戎心下有些不快,这种感觉像是在被祁殷钓着走,略微被动。 “我们之间,是不是无须再用这种称呼了?“ 公子来公子去的,作者打得都烦了。 “你同长曦一般唤我,我亦同长曦一般唤你如何?“祁殷问。 不见苏子戎回答,当是默认。 “白泽只是要长曦知道李老太爷在他那里是安全的,我猜测,是有人对李老太爷动了杀意,白泽不过是事先知晓此事,提前带走了他。“ 祁殷毫无保留地将自己所分析的告知苏子戎,他亦想帮长曦找回她的爷爷,所以需要有共同目的的人相助。 “白翁?“苏子戎脱口而出,瞬间又将这个问题肯定。 “我也这样认为,毕竟白泽身为白日门的新使,身份诸多不便,该是没有任何消息来源的,这是白日门的规矩,不然便不会生出四年前那桩惨案。“ “白翁与李老太爷又有何关系“ 苏子戎不自觉将脑中所想念了出声,显然对祁殷的话深信不疑。 “这便无处可知了,白泽与我说的话,可没有深入到这种程度。“ 祁殷还是知道的,自己与长曦相处时日并不长,白泽不会如此信任。 “然后呢?你的话还未说完。“苏子戎道。 “确实没有说完“ 还有最后白泽的警告。 “白泽知道我之后定会遇见你,叫我带句话给你,以放了胡剑为条件。“ 祁殷如实说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二章 原来如此 “告诉苏子戎,若当真为阿曦着想,离开她“ 祁殷复述着白泽当日与他说的话,看向那桌前僵直的身影。 “他说,你们此生只能有一纸婚约,不会有任何结果,至于为何,我就是问了也定得不到答案,所以没有开口。“ “我与长曦的将来,岂是他这一句话便可定的“苏子戎嗤笑,满不在意。 早看出白泽对长曦别有用心,居然到了这般地步,叫祁殷转告如此荒谬的话。 “还有“祁殷侧头看去,不再顾虑。 已经算计完了,目的达到了,又何必藏着掖着呢? 以苏子戎的脑子,与其事后叫他自己发觉,倒不如如实说了。如何都是平白添个陌生人,或许说了之后,有另一种结果也不一定。 “他虽未逗留多时,重点倒是明了,话简意深,我感觉得到他对此事的执着,是必要插手的。“祁殷道:“你此次回京若不出所料,必会同当今圣上请旨赐婚,所以我隐瞒了这些。“ 白泽若当真说到做到,那时的苏子戎正前往临阳,而长曦又被自己引去临阳,那么 他想要干预这件既要发生的事,迟早都会回到这里。 而事后长曦问起,也可拿苏子戎挡上一挡。 他是要帮她的,不只为李府与太子赵旻的关系,还有李长暄唤的那声爷爷。 至于她要嫁给谁 不论苏子戎或白泽,甚至卓士瀚,都不是自己该管的。 当初原有与苏子戎争一争的心思,只是带着对长曦的偏见,而现下单对手就这么多人。 祁殷决定选择“知难而退“ 因为在他心里,对长曦并无男女之情。 苏子戎抬头望向床榻那处,略有深意地一笑。 原来如此 即便不叫他同长曦撒那个谎,他也是会想办法带长曦来临阳的。 而自己的许诺,不过是半路捡到的一个收获而已。 只是祁殷的目的,才最叫人捉摸不透。 苏子戎异常地并未因此动怒,反而露出欣赏之态。 “我不会与你成为对手,你却是个很好的对手。“ 只是。 “你说了这么多,我信的却不多。“ 白泽跟随长曦四年之久,若只是因为喜欢而欲干预他们的婚事,为何不直接同长曦说了?要绕这么大的一个圈子,还将这种话经一个外人来转告。 说不信是假的,说全然相信没有道理。 “话我带到,信与不信是你的事,我充其量不过是你们之间的一个路人而已,忽略了便是。“祁殷道。 他理解。 这些话换做自己亦不会信,可它却又当真是事实。 谁能想到,之前一个平凡普通的小厮,如今摇身一变换了身份,还要同苏子戎争一个女子呢? 可当真是这样吗? 不是白泽并不是为了自己。 白日门人新新旧旧来来去去,有不少同李巡一般离开之后成家立业之人,可最终能得善报,可按这世间规律生老病死的却为数不多。他们大都选择孤独终老了此一生,白泽亦不例外,这样对自己虽然残忍,对更多的人,却是仁慈。 他这种身份,是注定不会与任何人关联太久,更别说是今生今世。 不过此时,苏子戎与祁殷所想一般。 但也如白泽猜测,苏子戎亦对祁殷更添了不少防备。 这才是白泽为何要祁殷传话的原因,他怎不知比起祁殷,老宅的周伯更值得相信,可他转诉的这些话,从周伯口中说与苏子戎,和从祁殷口中说出,效果却是截然不同的 可笑的是,或许我们正在沾沾自喜之时,早无意间掉入了别人的陷阱,却并不自知。 虽然祁殷坦诚相告,以为这算计算明了,便不算利用了。可来日他若发觉白泽的用意,似乎便不会是当下略带歉意的心境了。 苏子戎连与他寒暄的话都懒得说,终归是苏家的人,礼貌涵养还是有的,纵然心下确实不快,也还是微微朝着祁殷那里点了点头,才真的离开了房间。 门外只有胡剑一人面无表情地站着,目送他入了隔壁房间。 “她在楼下。“屋内严大夫起身,不等苏子戎发问便道。 “多谢。“ 在他转身往外走时忽停下了脚步,站在门边回头问了一句:“严大夫与长曦朝夕相处,可看得出旁边那人对她“ “情未深,亦未觉。“ 这原是祁殷用来形容长曦对苏子戎的话,现下用在这里,再恰当不过。 “阿曦的心思暂时都在苏公子身上,公子大可不必担心。“ 严大夫特意加了暂时两个字,也是警告。 苏子戎回首谢过,若有所思地往楼下而去。 楼梯口前低头站着的王尧一脸认错的神情,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哪里还有申家父子的影子 “李小姐逼着叫我松绑“王尧偷偷瞥了一眼苏子戎,又立刻低下头,不敢言语。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苏子戎不以为然地冷眼道:“待回了临阳,直接报刑部派人来抓,罪加一等。“ “是!“王尧立刻应着,他们公子已做了决定,申家父子不论逃到哪里,也是要被抓回来的,还省得他一路押着。 这么说来,得谢谢李小姐帮他减轻了一个这么大的负担 “长曦呢?“苏子戎问。 “那儿!“ 顺着王尧指去的方向,苏子戎快步入了那间客房。 呛。 这是他此刻脑中的第一反应。 床榻边摆着一个烧得正旺的炭盆,长曦蹲在地上伸手烤着火,有一下没一下的扒拉着里头的炭块,见苏子戎进了来,做了个招呼的手势。 “这是做什么?“苏子戎拉起长曦使她坐在榻上,握上她被熏暖和的双手,顺势在她旁边坐下。 “没有炉子,点个炭盆呗。“长曦理所当然道:“别冻坏了你。“ 心下一暖,也不问她嫌不嫌这味道呛鼻了,苏子戎左右看看,道:“我睡这里?“ “你想睡哪?上房?那里跟这里没什么区别,哪都是将就,你就睡这儿罢。“ “好。“ 他倒不是这个意思,只是看着她睡在祁殷隔壁,心里总是有些不对劲,不过有严大夫,想来也没什么,自己多虑了而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三章 暖 “为何突然北上了?“苏子戎淡淡问着,答案心知肚明名。 “阿殷说阿兮可能会带爷爷回临阳不过留在冀川干等也不是办法,不如北上证实一下。“长曦咧嘴一笑,自己宽慰自己。 “倘若事实并不如祁殷所想,你又打算如何?“ 按他之前的性子,这称呼该要执着许久要长曦改掉的,可现下,他似乎没有这个心情。 “找你啊“长曦皱着眉头,一副一所当然的模样。 “当时他提了这建议,我第一反应便是应该回来,因为空在冀川浪费了不少时日却没有有用的消息,不如回来找你,你那日说会叫人打探,骧元军的消息该不亚于祁城罢?况且你们是军队,耳目遍布要较祁城广一些,我要找的是白日门的行踪,自然要先找你问问。“ “那今日我来了,为何又不问我?“ 长曦被这一问说得没了心情,轻声道:“你不说,那一定是没有消息了我不想问,最后反倒平添失望。“ 不闻苏子戎回答,长曦知道他是默认了。 叹了一口气,她又替他宽慰起来。 “你刚刚回了临阳,阜州诸事要一一上报,还有很多繁杂的琐事要做,这会儿又跑来这里,没有消息也是正常的。“ “这么信我?“苏子戎忍不住问道:“不怕我诓了你?“ “你会吗?“长曦反问。 “不会“顿了顿,又道:“若真有那么一日,也一定是为了你好。“ “嗯!“长曦夸张地点着头,灿烂一笑:“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用脑子。“ “切“她拍拍床榻,没有继续询问的打算:“快歇息罢,待会叫王尧端走这个就好了。“ 意指炭盆。 “明日天气若依旧,便再等等罢,不急。“苏子戎道:“若有了消息,他们会来这里找我的。“ “好。“ 正好祁殷也还病着,自己不能就这样丢下他离开,毕竟也要依靠他们的势力找寻爷爷,多一条路总是好的。 “那我也去睡了!“ “我送你上楼。“苏子戎起身,却遭长曦嫌弃了,她指指旁边那间客房。 “不用,我睡你隔壁。“ 说罢,迅速离开。 苏子戎愣在那里,好久都未曾挪动一步,直到夜风吹响身后的窗门,他才回过神来。 脸上满是笑意。 一一一一一一 第二日果还是滂沱大雨。 几人商量之后,或者说在苏子戎的坚持下,依旧决定继续宿在客栈。 这一日过得有些尴尬。 祁殷似乎好了许多,但还是闷在房中卧在榻上,听着楼下厅中的交谈声,怅然若失。 失了何物,他也不清楚。 只是越听越烦,索性堵了耳朵,睡过这整整一日。 倒显得苏子戎有些得意 得意什么,他也不清楚。 想来这些只在小女孩身上才有的心思,如今落在了自己身上,都不大乐意承认吧。 “你见过我爹了?“ 交谈间,长曦知晓了苏子戎来这里之前先去过李府,可听他的口气,貌似家中都以为她是偷跑出来的 “嗯,李叔伯本要叫长暄同我一起带你回去,可长公主有病在身,我便拒了。“ 放着能单独相处的时间不去争取,带一个李长暄做什么? “病了?什么病?可好些了?“长曦有些着急,却还是没有带着那个称呼。 “无妨,焦虑过度而致的彻夜不眠,持续了近两个月。“ “这么久。“ “没错,几乎从你离开临阳到现在了。“苏子戎安慰她道:“别担心,我来之前去见过一面,有常太医整日调理着,还好。“ “因为我吗“ “谁叫你不说一声便跑了的?“苏子戎抚摸着长曦的后背,却明显感觉她身子一僵。 “我记得我跟你说过是他们准许我南下的。“长曦回忆道:“当时莺眉姑姑跟我说的意思是叫跟着你,所以我才去找你的“ 怎么变成逃跑得了? 可苏子戎也有些疑惑了,李旭谦明明是说长曦擅自离府,回来定要好好教训 当然,这话不能跟长曦说,不然她便不回去了。 不过有自己陪着,想来李旭谦也不敢真的对长曦怎样,毕竟赐婚在即,长曦等同于他苏家的人,粗是动不得的,怕是自己女儿,也下不了手。 “长公主也是这样说得。“ 知晓莺眉是长公主的陪嫁丫鬟,苏子戎特意这样说,好叫长曦细细想想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会“ 她喃喃自语,双手不自觉地紧握。 虽然当时自己也有些奇怪,但是因为来放走她的是莺眉,又急于南下,便没有多想。 难道真如阿兮所言,若当时回府求证,自己定不能如此简单就离开临阳? 握上长曦的手,苏子戎呵了一口气,笑道:“别怕,你慢慢想,有我在。“ 又是这一句话。 可每每苏子戎这样一说,长曦便觉得无比安心。 何必纠结这件事呢?已经过了这么长时间,到底还是爷爷的安危最重要。 “还有一事昨日来不及说。“ 苏子戎正色道:“长暄私下叫我转告你,'那件事'他并未同任何人提及,你是隐瞒之后当作从未发生,还是要如实说了,都随你。“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其实现下,她有些惧怕回去面对这件事。 长公主养育她十七年,她先前本已释怀,可真的要回去了,却又 “说了罢。“ 他鼓励她。 “依你的脾气,怕是会憋出病来。“他说道:“同长公主坦诚相待,就如之前一般毫无嫌隙,这才是你,和你们“ 许久。 像是作出决定,长曦捂着胸口郑重其事地呼了一口气,侧头看向旁边的苏子戎。 “好!“ 他们的身后,楼上刚刚出了房门欲透透气的祁殷,扶着楼梯扶手站在那里看着二人的背影,不过是坐在一起而已,却总觉万般亲密。 想下楼如平日一般同她说说话,却又觉不妥;想笑着从远处打个招呼,却也笑不出来;连想从严大夫那里知晓几句,都问不出口。 到底是怎么了为何一向果断的自己,在如此一件小事上竟犹豫不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四章 失 又过了一日,雨突然停了。 只是天气依旧阴着,外面的路被雨浸了这么几日,似乎也不太好行。 于是这次真的是几人商量后,决定再等一天。 长曦也没有闲着,将与姬华长公主要表明的事想了又想,一遍一遍改了又改地说给苏子戎听。 他像个礼部考官一样,将她的话圈圈点点,最后敲定。 终于在第三日辰时,几人皆收拾好了行李启程往临阳去了。 值得一说的是,祁殷的病未大好,所以乘马车而行,里面有严大夫和秦律丞二人本是够了。可因为没有多余的马匹,长曦只能如之前一样坐在马车内,这下苏子戎不乐意了 弃了马,他硬是要挤去那狭小的马车同长曦一起,着实叫人头疼。 长曦劝着不管用,索性自己去骑了他的马,留他在马车内同祁殷尴尬着。 最后,王尧倒是坐在了胡剑旁边帮忙驾车,长曦与苏子戎手拉手地骑着马走在前头 尽管她心里百般个不情愿,也还是被苏子戎紧紧地拉着。 以他的意思,无非就是现给祁殷看而已。 申时刚过不久,他们便行到了临阳城外,因天气的原因,此刻已近天黑。 对面突然奔来一队人马皆身着骧元军军服,在认出苏子戎之后快速停在路边,齐齐下马抱拳相迎。 “发生了何事?“苏子戎见这阵势,不免问了一句。 为首那人犹豫片刻,偷偷望了长曦一眼,苏子戎意会间放开长曦的手骑马行至那人身边,只听那人压低了声音,抬头朝苏子戎道: “校尉李府出事了“ 立刻扭头回望长曦,还好,她并未听见。 “李老太爷昨夜突然被送回李府,今日凌晨便传出消息西归了李侍郎对外声称病重所致闭门谢客,如今李府内的情形尚不可知,将军派我们来通知校尉一声“ 摆摆手遣他们离开,苏子戎理了理情绪靠近长曦,并不说明。 “怎么了?“长曦随口一问不见他答话,也没有多言,轻夹马腹继续欲继续往前,突然被苏子戎拉住了缰绳。 “怎么了?“ 苏子戎摇摇头,动作僵了片刻又恢复往常,只是脸色明显有些凝重,也掩盖不住。 “怎么了!?“ 长曦再三问着,不知为何越发不安起来,“你说啊!“ “先入城罢“ 说着,头也不回地独自快马往前而去。 长曦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立刻追了上去。 一入城,苏子戎便沉了脸四下张望,叫那些正在议论纷纷的人看了惧怕,登时收口。 虽然也不一定都是在说李府的这件事。 察觉城内气氛有些诡异,长曦慌着骑过安宁长街,在苏子戎的陪同下很快来到李府前的那条路上。 若不是苏子戎扶了住,怕是她便从马上跌下来了 路的尽头,侍郎府门顶的匾额上及围墙四周皆遮了白布,三根丧幡高挂门前,左右各悬两个诺大的白灯笼,上写一字:奠。 李府大门紧闭,门外空无一人,却清晰地闻得府内的哭泣声,不绝于耳 长曦靠苏子戎搀扶着飞奔似的往前走,几次险些跌倒在地,她心尖的跳动声像是在宣判一场离别的倒数 “长曦是李老太爷“苏子戎轻声唤着她,无能为力。 紧紧抿着双唇,她甚至用力咬上去禁止自己哭出声来,可那双不可置信极力求证的双眼却满是泪水,直叫她抹了又抹,却依然模糊地看不清前路 不会的 不会的! 她不相信! 挣扎着往前,还未靠近便远远地喊了起来。 “开门!我是李长曦!“ 只一声便停了 不能哭! 怎么可以哭!? 长曦双手使劲捂住自己一开口便是哭腔的声音,几步跨上李府门前的石阶,右手狠狠拍着紧闭的大门。 苏子戎站在她身后,眼看着她无力地趴在门上,死死拽着那门栓,身子慢慢滑落跌跪在地。 他没有扶她,没有劝她,亦没有言半个字。 片刻,门开了。 门内的李长暄身披孝服,脸色苍白地出现在苏子戎与长曦面前,在门开的霎那接过长曦瘫软的身体,紧紧抱在怀中 他轻拍着长曦发凉的脊背,一声一声地重复着: “别哭别哭“ 想不出别的可以安慰的话,他连自己的情绪都无法控制,又怎么劝她? 推开李长暄,长曦趴着他的肩膀,泪流满面地抬头看他,嘴唇颤抖不止,却还是咬咬牙,强作镇定地问了一句:“爷爷?“ 多希望这不是真的 一个梦。 哪怕是一个玩笑 可李长暄狠狠点得那一下头,将长曦瞬间打下地狱。 “怎么会怎么会“她眼神游离间忽大声狂喊:“我要见爷爷爷爷在哪?我要见爷爷!“ 终于大哭了出来,她用力推开李长暄往李老太爷常宿的院中而去,李长暄与苏子戎连忙跟上一左一右地护着。 刚刚行至正厅,便一眼看见一群白衣之人围着的灵堂。 李旭谦和姬华长公主跪在棺前,听了声音扭头来看,长曦不顾礼数甩开苏子戎和李长暄抓着自己的双手,一步步靠近。 李旭谦伸手,示意欲要阻止长曦的年婆婆退下,于是周围的人自觉让开。 长曦就这样穿过人群,托着僵直的步伐一点点移至棺边。 她昂头,擦掉眼角不停溢出的泪水,停了片刻,右手颤抖着慢慢抚上棺柩,她似乎也在犹豫,却还是心下一狠,探头看去 伴随着在场所有人的惊呼声,李旭谦上前一步,将晕倒的长曦接在怀中,一脸疼惜地看着。 他布满沧桑的脸颊上,泪滴悄然滑落,滴在长曦嘴角 这是一个父亲身为子女,所不能言语的悲伤。 “快!请常太医!“姬华公主抓着长曦垂落的右手,一路跟着李旭谦去往西厢。 “苏公子!“所有人皆慌张的时刻,莺眉却未忘了规矩,她拦下满脸紧张,跟在李旭谦身后的苏子戎,扯过一尺白布双手捧过他面前,“请公子拿好。“ 终究还是个外人不能同长暄一般披孝,她这样做原是对的。 可看在苏子戎眼中,却是不分轻重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五章 好意试探 西厢。 李旭谦将长曦放上床榻盖上锦被,将跟随而来的人都遣了出去,只留姬华公主c李长暄c苏子戎和年婆婆几人。 长辈在侧,苏子戎不好上前,更何况越了规矩进入长曦的闺房,这已是破例了。 看来李旭谦早认定了这个女婿,并不忌讳。 一旁姬华公主急地不停抹泪,唤年婆婆去外头催了又催,一连使了五人前去请常太医。 期间经府中的医士看过,言语间并无大碍,叫众人稍宽了宽心。 此时,忽闻院中有人禀报一句:“老爷!门外祁城少主祁殷求见,说身边有一个小姐用惯了的大夫“ 不等李旭谦发问,苏子戎立刻解疑道:“那是胥城济世堂的女医,跟随长曦一月有余,李叔伯不如也请她进来瞧瞧。“ 见苏子戎这般说,李旭谦即刻使人请了进来,急病乱投医,多看几个总是没有坏处的。 不过规矩还是规矩,进了李府大门的只有祁殷和严大夫二人。 而入了西厢的,只有严大夫一人,祁殷则被留在前院使了莺眉前去招呼,倒也没有打算进去的意思。 他还是懂这些的,毕竟李府闭门谢客,也是不愿有人知晓府中的事。 这便引他疑惑了 不过他现下更担心的是长曦,方才跟随苏子戎和她来了这里,一见府前的丧幡便大概猜到了些。不过片刻又匆匆连着出来几人往皇宫的方向骑马而去,他便使秦律丞拉住一个欲问上一问。 可李府的人个个嘴严,问不出话来,这时便多亏了胡剑 表明身份威胁了几句,那人便告知长曦晕在了灵堂前,现是要去宫中请太医来的。 于是有了现下,他静静地站在前院,并不听莺眉的安排入厅小坐。 看着神情忽变眉头紧锁的严大夫,苏子戎当下觉得不对劲,只是还在诊脉不方便问及,便憋了许久。 直到严大夫离开床榻,她的第一反应便是问苏子戎和李长暄。 “二位公子可将胥城发生的事告知李大人和长公主?“ 二人互视一眼,同时摇头。 “何事?“李旭谦蹙眉道。 李长暄咬咬牙,知道瞒不过去,只好粗略地说了一说,将重点道了个明白。 “什么!?“李旭谦厉声吼了一句,气得不轻。 自己的掌上明珠虽顽劣些,到底也是自己教出来的,品性善良单纯,绝不会无故惹了旁人去。 在胥城受了鞭刑不说,居然还被人下过神仙散那药! “父亲别气,如今那卓老爷瘫痪在床,卓文径更是受了恶报丢了性命,也算替长曦解了一口气。“李长暄冷静道:“如今长曦昏迷不醒,这才是我们现该担忧的事。“ “严大夫为何提及胥城之事?“苏子戎大胆猜测:“难道“ “没错,是神仙散“严大夫解释着,当着李府众人的面极为谨慎地改了称呼。 “李小姐服食那药之后,到现在并无瘾发之症,我也曾同苏公子说过,或许是李小姐的体质问题所致。“ 严大夫又道:“那药瘾发可分两种,一种全身无力四肢瘫软,并发热抽搐时有兴奋之症,行为难以自控却可任人摆布,这是大多数人服食神仙散的症状;另一种,毫无瘾发前兆,昏迷不醒“ “在胥城,我所知晓的这类病人中,李小姐是头一例“ “大夫这话是何意,不妨直说。“李旭谦心下已有准备,却还是被接下来的话震悚到了。 “这种情况持续的时间不定,或许十天半月,或许三年五载“ 一阵剧烈的咳嗽声自李旭谦口中发出,姬华长公主听着都呆了,她摇摇头:“没事没事,长曦自小福气多得很,许是十天半月就醒了。“ 她这样宽慰李旭谦,亦是宽慰自己。 “严大夫必有法子医治!是吗?“李长暄靠近一步,逼问道。 “至多用些开窍醒神的药,是否有效便不知了。“她转而看向沉默不语的苏子戎,“只是这类芳香之药走窜性极强,尤其这雷公藤和紫草,用上十天半月不会对病人造成多大影响,可若时日久了,长曦又是女子“ 严大夫适时止了话,叫周围几人听了皆不知所云,唯有上了年纪的年婆婆脱口问道:“可是会对女子生育有什么影响?“ 严大夫低眉并未答话,屋内的人却都懂了。 “不必顾虑,我对长曦的执着,不会因此改变,亦不会因任何原因改变。“ 苏子戎严肃道:“还请严大夫尽力医治罢。“ 说罢,李旭谦和姬华长公主皆为之动容,心中感叹着,这个女婿没有挑错 而李长暄一直那样呆呆地站着,总觉严大夫说的话哪里不对劲。 待严大夫离开长曦的闺阁,他谨慎道:“先别抓药,等常太医来了看过再说。“ 而后,确认了李长暄的怀疑。 只是严大夫开完方子之后已随祁殷离开,早不见了踪影。 也在离开前,同送她出门的年婆婆交待了一件事,叫她转告姬华长公主 “长曦这是受了很大的打击一时昏迷罢了,跟神仙散有何相干?“常太医边开着方子边疑惑地问:“哪里的大夫瞧得?“ 一时间,屋内的人都松了一口气,只有年婆婆和姬华长公主知晓内情,阻止了李长暄将严大夫的名字说出。 “长曦需要休息,留一人照看便是。“ 常太医交待完毕,同李旭谦和姬华长公主告了辞离开。 西厢外,苏子戎与李长暄站于院中,谈论起此事。 “这种情况下,严大夫为何要骗我们?“李长暄气得直跺脚,同苏子戎道:“当时我就奇怪,我虽不知那雷公藤是何物,但对紫草却熟悉得很,这药可对女子生育造成影响,但却不是开窍醒神之药,如何会用在长曦身上!“ 回想严大夫看自己的眼神,苏子戎亦觉得有些奇怪。 为何一提那两种草药,便直直盯着自己,像是在期待什么一般。而当自己说了那些信誓旦旦的话之后,她又突然变成了欣慰之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六章 终于回来了 可不论怎样,严大夫此举欺骗了他们,亦险些害了长曦。 苏子戎攥紧拳头唤来经过西厢的一名小厮,道:“门外有随我而来的家仆王尧,劳烦替我转告一句话,叫他立刻带人围了严大夫的下榻之处,若在祁城,便拿此令带兵去抓。“ 说着,将腰间的令牌放在那人手中。 在长曦醒来之前,他不能离开西厢一步,但该追究的事和人,也是要尽快处理的。 “不可!“ 姬华长公主正被莺眉扶着从长曦的闺阁而出,听见苏子戎说了这般话,立刻阻止。 苏子戎闻之,起身颔首朝走近的姬华公主一礼。 “拿回去。“姬华公主看向那人手中的令牌,那小厮立刻又双手捧了回来,只听姬华公主道:“那严大夫是个好人,万别误会了。“ “母亲知道些什么?“李长暄忙着上前搀扶着,怕姬华公主的身子挺不住。 毕竟从长曦离开临阳便没睡过个好觉,如今又发生了这种事,身子已渐亏了。 “严大夫方才离开西厢时,是我使年婆婆相送的,她请年婆婆传话,叫我私下换了先前开的药方,另附了张新的方子给我,我不知她是何目的,半信半疑并没有说破,后来常太医开了方子,我拿来比较一番,并无太大出入,只是较常太医的方子少了一味药,我亦问过,并不碍事。“ “这是为何?“ “她特意提及胥城发生的事,又将长曦这晕倒说得如此之重,我思来想去,她该是为长曦好的“ 至于如何好,姬华公主没有再多言,欣慰地看了苏子戎一眼,使了李长暄留在这里,由莺眉扶着去东厨看着煎药去了。 “这样说来,我不该质疑她了?“李长暄想不明白,既然那方子不对,为何当着所有人的面开了出来,还一本正经地嘱咐了许多,事后却偷偷告诉自己的母亲,叫将那方子换了? “严大夫这样做,究竟是为何?“他问苏子戎道:“她既是好心,为何非要先错后对呢?“ 更何况是在今日 爷爷突然西归,李府上下皆在悲痛之中无法自拔,她却又说了那样一番话,叫他们心情更为沉重。 不过索性是假的 苏子戎抚摸着手上的令牌细思一番,忽然抬头狠狠松了口气。 “怎么了?“李长暄又问。 “我们瞒着胥城之事许久,本就是怕李叔伯和长公主听了伤心,如今被严大夫这样一逼说了出来“ “你是说,严大夫是故意的?“ “我这般猜测罢了,至少李叔伯并未因此事过多动怒,反而因严大夫口中长曦的病情而满心担忧,至少胥城之事,今日便算是过去了。“ “可“李长暄欲言又止,想了半刻忽道:“严大夫可是在试探你?“ 苏子戎听了先是一愣,后蹙眉微展 该是了 原来如此 如李长暄方才想的一般,严大夫诊出长曦是因李老太爷西归颇受刺激,却故意将长曦的病说得极重,又特意说了两味可使女子不孕的冷药,确是为了借此替长曦试探苏子戎。 她在客栈听闻长曦被府中误会是偷跑出来的,方才诊脉之后临时想出这个点子,一来替长曦试探苏子戎,二来,李旭谦的心境前后经如此大的转变,怕是也舍不得再罚长曦了,况且,李府现还有大事未办。 再加之,若实说,他们至多还是当时的心情,可言语中将长曦晕倒的原因说重了些,后又被告知并无大碍,虽然叫人胆颤心惊,可这样说来,还算是失而复得,更加叫他们彼此珍惜。 “即便如此,严大夫今日也太不知轻重了。“苏子戎道。 虽是好心,可万一李旭谦和姬华公主听后,接受不了这样接二连三的打击一病不起呢? 思虑不周,言行却甚为长曦着想 “长曦没事就好“李长暄淡淡叹了一口气,眼神空洞。 苏子戎转身看向屋内,里头留着年婆婆照顾,李旭谦已去了灵堂,现长曦虽未醒,到底无恙,自己理应先去前厅祭拜。 “长暄,我可否去看看李老太爷?“ 本呆滞的李长暄听了回过神来,微微点头,伸手引苏子戎跟着自己往灵堂而去 接过管家点燃的三柱香,苏子戎双膝跪地捧在身前,郑重地磕了头,再由管家接过插在香炉内。 他扶着膝盖慢慢起身,心中许诺:李老太爷放心,我会照顾长曦一生一世,定不会叫她受半点委屈。 一阵风忽由厅外吹来,棺柩边数根白蜡上燃着的火焰微闪,像是听到苏子戎心中的承诺而做出的反应般,叫苏子戎没来由地一阵心酸起来。 李老太爷向来最疼长曦,她如何能过得了这关 此时他倒是希望,她能睡得久一些 一一一一一一 “严大夫何意?“ 带着严大夫欲往祁城而去的祁殷沉了脸,支开马车内的秦律丞,问道。 “公子心似明镜,如何问我?“ 她不过将李府中的情况实话实说了而已,并没有特别的意思,祁殷这样多想,无非是关心则乱。 “李长曦即无恙,您那般哄骗他们,怎么能如此轻易出府?“祁殷淡淡说着。 “我只是替李小姐试探苏公子而已,并没有别的意思。“严大夫道:“何况我出府之前,事先同一位颇有身份的嬷嬷说清楚了这件事“ “严大夫似乎操得心多了“ 沉默片刻,祁殷复问了一遍:“她当真无事?“ 见严大夫肯定地点点头,祁殷心下松了一口气,面色平静地朝外头的胡剑道:“回去罢。“ 自己即便留在这里,又能如何呢。 转而从安宁长街横穿而过,胡剑驾马慢吞吞地朝祁城而去,此时天已尽黑了,街上依旧行人不断,灯火通明。 不过片刻,那醒目的镀金匾额映入眼帘,胡剑勒马停下,掀了帘子一角同里头的祁殷道:“公子,我们回来了。“ 秦律丞立刻先行跳下马车,严大夫也跟着下了去,刚刚站定,秦律丞回头伸手欲扶祁殷下车,被祁殷拒了。 终于回来了。 自赶往胥城商会到今日,原计划在自己父亲寿诞之时赶回的 此行耽误了不少时日:阜州水患及瘟疫;胥城卓士瀚;白泽;还有李长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七章 吴悠 “祁公子!“ 刚刚下了马车,便闻有人连声唤着自己,祁殷顺着声音看去,借府前的灯笼瞧清楚了来人。 一袭胭红曳地长裙,一张算作熟悉的脸,还有那只不停朝自己挥着的手 祁殷无奈。 这女子的衣袖已滑落至手肘处,露出半个手臂,却还毫无察觉,只顾死死地盯着自己傻笑。 唤作什么他不记得,但却对这女子佩服得很。 往常自己在府上,她便是日日带着东西来烦他,后给她的冷眼多了,却转而去讨好自己的父亲。 女子果然是水性杨花。 祁殷这样想着,她似乎同长曦一般大小的年纪,居然能拉下脸来去勾引比她生生大两轮的男人。 果然女子都将这婚姻当作一次重生,试图挑拣最好的男人做自己的跳板,可失了廉耻,便什么都不是了。 他的想法从未变过 所以,这兴高采烈在这祁城前等了祁殷一整日的吴悠,当真是被祁殷误会地有些莫名其妙了。 “公子,是吴悠吴小姐。“秦律丞提醒道。 他知祁殷对这女子印象是有的,却不一定心细到记得她的名字,所以次次见了吴悠他都要提醒一句,试图叫祁殷记得,这不只是祁世恭的想法,更是他必须做得 因为他本就是因此而来。 瞥了秦律丞一眼,祁殷眉头微皱。 “这都几时了,居然还在这里。“ 不知自己离开府中这么些日子,她是不是也如今日这般每每走得这么迟 “人家盼着公子回来,没等到怎么会走?“胡剑大大咧咧道。 祁殷听了更是无奈,还打着自己的算盘,也不怕顾此失彼了。 他迈步往前全当没看见吴悠,眼神都未曾斜视一下便入了府门。 被视若无物的吴悠也习惯了,带着满脸的欣喜之色跟在祁殷身后,也不多言。 刚入府院,便有一名男子迎了上来,约莫四十左右却头发半白,含笑看向祁殷并不说话。 “李叔。“祁殷亦笑着走近,任由这人将厚重的手掌狠狠拍在肩上。 “公子总算回来了!“言语间尽是埋怨疼惜,又无可奈何之意。 祁殷颔首不语,赶了一天的路确实有些乏了。 “吴小姐怎么这么晚才来?“李叔问着,瞬间恍然大悟:“噢来看我们公子的罢?“ 说话间,唤人抬了两台轿辇过来,指着那辇朝祁殷道:“老爷在等公子。“ 又将吴悠引入另一台轿中,明显是逐客令:“老爷与公子还有要事相谈,这天色已晚,叫他们好生送小姐您回去,若有何事,明日我叫人去府上接了您来。“ 话刚落,还不等吴悠答半个字,便使了轿夫抬着往府外去了。 “公子快去罢,早些说罢早些歇息!“李叔语重心长道:“好好解释,千万别再说气话!“ “知道了。“祁殷微微一笑,乘辇而去。 只这条通往祁世恭所在主院的道,便生生行了一炷香的时间。 而回往东市的吴悠。 在轿中直叹着气,托着下巴好生不解。 怎么回回见了祁殷,他都这副样子呢? 她这样算纠缠吗?若是纠缠,她都缠了这么久了,为何这木头疙瘩却还是半点反应都没有? 外头跟着的家仆怕是也要笑话自己了,在这里盼了一整日,到头来他却不同自己说一个字。 姐姐说这天底下的男子都是心软的,为何他却似无心一般 可偏偏自己就只瞧得见他,旁人一概入不得眼。 幸好姐姐是站在自己这边的,虽然他身处市籍,但姐姐并没有阻拦自己的意思,这便是最大的帮助了。 祁府祠堂内。 祁殷双膝跪在冰冷的地面,没有一人敢上来劝说。 “我何时叫你擅作主张去阜州的?“祁世恭双手背在身后,笔直地立于祁殷身前。 他俨然一副谆谆告诫的口吻,不似别的父亲总是恨铁不成钢,相反对祁殷并不苛刻,甚至从不提什么过分的要求。 唯独这娶妻一事 “去胥城之时,你是如何跟我再三保证商会结束立刻返回的!?“ 竟错过了自己的寿诞!这还不是要紧的,当日来了不少自己为他挑选的适龄小姐,最后却不见他的踪影! “阜州瘟疫突发“ “什么!?“ 祁殷刚说了半句,祁世恭更是怒火冲天。 “你入城了?“ “嗯。“ “胡剑!“祁世恭顿时火冒三丈,大声喝了胡剑进来,胡剑见情形不对,硬是拽着秦律丞陪着自己走了进去。 “老爷“ 祁殷无奈地摇摇头,他也就在自己父亲面前才这般规矩。 “你是如何看着他的!阜州发了瘟疫居然任由他入城?你一身功夫拦不住他一个废物吗!“ 嗯?什么叫废物?祁殷抬头看去,祁世恭丝毫不觉这话会伤了自己的儿子,反倒只顾着教训胡剑,顺带了秦律丞。 “你也是!平日替他劝我时句句有理,到了该你说话的事上又闭口不言了!?“ 二人半字不敢反驳,低头静静地听着,依以往受训的经验来讲,此刻还是想想待会该如何严肃地做个“结案陈词“才是要紧事。 “起来!“ 说也说了,骂也骂了,方才听秦律丞说祁殷在临阳城外病了,终归是心疼的,怎么能叫一直跪着。 “去唤几个大夫来瞧瞧。“ 这下倒是心平气和了,只要祁殷身子康健,别的还追究它做什么 “不必,我随行带着一名医士。“祁殷道:“并未沾染瘟疫。“ “你还知道?“祁世恭不听祁殷所言,依旧使人唤了几个大夫来,挨个诊过一遍才真的放了心。 已近亥时。 生怕祁殷的身子吃不消,祁世恭还是放过了他,打算明日再问。 回东院的道上,胡剑连连庆幸。 “幸好咱们回来的晚,不然老爷还不知道要审咱们到什么时候,吓死我了!“ “你拉着我去壮胆,连累我被教训一番,预备如何补偿?“秦律丞问。 “我就是不拉着你,老爷也肯定要喊你进去的,你该谢谢我,叫老爷看到你有多自觉!“ “强词夺理“秦律丞摇摇头,不再与他争辩。 “其实说来都是因为公子你好好的去什么阜州“胡剑不免抱怨了一句,“不然咱们早回来了,哪有公子这一病!“ “到了“祁殷一反常态没有数落胡剑,只淡淡说了一句:“我乏了,你们都下去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八章 人心薄凉 西厢偏房中,苏子戎静坐在案几旁,有一口没一口的饮着茶。 长曦还未醒 这一个时辰内,他已问了年婆婆多次,都是同一个答案。 门开,李长暄带着秋夜的冷风走了进来,同样没有半点精神。 “母亲叫我来看看你。“他说道:“长曦该是一时半刻醒不来的,你且睡会儿,待会她若醒了自有人来喊你。“ “如何睡“苏子戎谢过李长暄的好意,“我还从未见她如此伤心,甚至一闭上双眼,便听得见她撕心裂肺的哭声“ “是啊爷爷最疼长曦了“李长暄也是满心担忧,不知长曦如何能挺过这一关。 屋内沉寂片刻,苏子戎忽想起了什么,转而问李长暄道:“你昨夜可在府中?“ “在,倒不如不在。“李长暄回忆着:“待我凌晨听闻之时,爷爷已被发现在他的卧房内“ “何人发现的?“ “我父亲“李长暄道:“他抱着爷爷坐在床榻上一动不动我们都不敢问,不敢相信面前的事实。“ “房内只李叔伯一人?“苏子戎疑惑,说不上哪里不对劲,但就是不合情理。 “嗯。“ “长公主呢?“ “我母亲在我之后才赶到“李长暄如实答着,忽瞳孔骤缩,抓住苏子戎的手臂急切地问道:“不对!“ 只两个字,顿时又放开手坐直身子,试图掩饰自己心中的怀疑。 “你说的没错。“苏子戎却迫他面对他心中所困,“不对!“ 长公主与李旭谦同处一室,不可能在李旭谦发现动静之时毫无反应,甚至在李长暄之后才得到消息。 李府虽不似苏家一般戒备森严,到底是当朝礼部侍郎的府邸,不可能任由旁人无声无息地进出。 只有两种可能,其一,内有人应,其二,送李老太爷回来的,是个个中高手。 或者,两者皆有。 “昨夜我闻声赶去,匆忙间连一件风披都来不及披上,可父亲却衣衫齐整“ 说道这里,李长暄心中的疑虑越发被放大了。 转而看向苏子戎,他面色沉稳似在思考,顷刻间又一如往常,似乎并未被方才自己所言而影响。 轻声唤他,他也点头以答,却不见他应一言半句。 李长暄心中略微失望,又这样沉默着静坐片刻,终是叹息着起身欲离开,行至门前却被苏子戎唤住。 “长暄。“ 他亦起身靠近,严肃地嘱咐道:“方才所言,不要同任何人提及。“ “为何?“ “事关李府声誉,万不可鲁莽轻言。“苏子戎紧接着说道:“我们只是怀疑,连猜测都没有目标,所以此事暂且放在心中,无需再提。“ 将李长暄欲问的话一句堵了回去。 “那我母亲呢?“也瞒着吗? “长公主心思细腻,你能想到的,她如何不能?“ “你是说我母亲知道?“ 苏子戎低眉不答,只片刻,伸手拍上李长暄的肩膀,道:“你出来得太久,快回去罢。“ 看着李长暄落寞的背影,苏子戎环臂走去院中,来到长曦的闺房前自言自语。 “但愿一切在你脑中烟消云散,不留痕迹。“ 那些该解或不该解的疑惑,留给他便好了。 一一一一一一 翌日。 李府府门大开,接受络绎不绝的祭拜之人。 这些人大都是在朝为官,说是祭拜,不如说借机熟络李旭谦与姬华长公主,人人都是心怀目的,除了与李府常年交情甚深的,数不上几个真心实意之人。 看前院那些遇了便说说笑笑寒暄几句的人,更显人心薄凉。 长曦依旧还未醒来。 苏子戎身为一个暂时的外人,不好过堂前帮着应付,便仍留在西厢中。尽管自己的父亲兄长方才皆来祭拜过,也并未出院相迎。 除了他们和李府中人,也不曾有人知晓他在这里。 太子赵旻亦携了几人前来,其中便有与赵旻同母所生的嫡出公主,赵怀瑾。 免不得被议论的。 这朝中之人谁不知赵怀瑾心属苏家二公子,而这苏二公子偏生自小便与这李府中的小姐订了婚约,虽未曾嫁娶,前几日那苏二公子阜州归来又向圣上请旨赐婚一事,已闹得满朝沸沸扬扬,都提前恭贺李旭谦多日了。 此时赵怀瑾的出现,叫这些人颇为意外。 更别说紧跟在他们身后的田家公子田衡了。 于是又是一阵议论纷纷。 十七年前李府上百人入狱,与田家可脱不了干系,这十七年已过,恩怨却不分新旧地刻在李府众人的脑中。 那命悬一线的感觉,旁人如何替自己体会? 眼见田衡迈步上了李府门前的石阶,李府的院卫皆咬牙切齿怒目而视,却不敢阻拦,更不能阻拦。 来者是'客',这是今日府门大开之前李旭谦再三告诫的话。 “姑母节哀,当心伤了身子。“ 祭拜礼毕,赵旻极有涵养的宽慰无疑代表了当今圣上,众人声声附和着,却不见得多走心。 此时赵怀瑾左看右看,唯独不见心上人的身影,姬华长公主看在眼里,平日的端庄之态虽有,言语间却有些不悦,她直直看向赵怀瑾与田衡,沉着声音道:“莺眉,送这两位'贵'客离府!“ 虽同赵旻一般都是亲生侄儿,因赵怀瑾多次与长曦争抢苏子戎,姬华公主看待她并不似亲人一般,甚至多了几分厌烦。 不过当着众人的面这般说,赵怀瑾到底是没了脸,如何肯轻易就走了。 “怎叫两位啊?怀瑾可是随哥哥和姐姐们一同前来的,不知姑母这是要赶谁呀!“ 她那副趾高气昂之态更是气得姬华公主不轻,正欲再开口,李旭谦忙拦了下来。 “十公主许是听错了,姬华这是叫你们挪去厅后休息片刻,哪里有驱赶的话。“ 赵旻知晓这妹妹的脾气,也忙着解围:“就是就是!你这耳朵真是该好好瞧一瞧了!“ 说着,又朝姬华长公主和李旭谦道:“ 姑父姑母好生忙着,我和弟弟妹妹们便不多叨扰了。“ 得了姬华长公主的允许,赵旻立刻拉起赵怀瑾就往外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九章 找茬儿 “干什么!不要拉着我!我还不回去呢!“ 苏子戎还未等到,怎么能错过这次机会。 说着,她甩开赵旻拉着自己的手,这才看见同李旭谦交谈着的苏景臣,便急忙上前屈膝一礼,四下看了看,问道:“苏将军,令公子可来了?“ “来了,在这儿呢。“苏子渝指着自己,替父亲解了这个围,不想赵怀瑾还是不知分寸。 “哎呦!瑾儿是说子戎啦!“她不好意思地咬着嘴唇,期盼着苏子渝的回答。 “不知“他摇摇头:“也许在,也许不在,不过不同我和父亲一道便是了。“ “你是他兄长,怎么连他在哪都不知道?“ “十公主这话问得不对了,子戎如今到了可独当一面的年纪,去哪无须跟我和父亲报备。“ 一句话堵得赵怀瑾闷声不吭,赵旻替她向苏子渝道了不是,厉声制止了她还要继续往下说的话。 苏景臣知晓苏子戎就在这李府中,生怕苏子渝说露了,便同李旭谦和姬华长公主知会了一声,又借口同太子赵旻告了辞,在前来祭拜的各部官员相送下,携苏子渝先行离开了这里。 刚不见了苏家人的影子,田衡便壮了胆起来吆喝了。 “李大人,长公主,我代替我父亲前来祭拜李老太爷。“ 李旭谦心平气和地微微点头,那田衡随即装模作样地在众人面前烧了几柱香,磕了几个头,后又特意环视一圈,故作惊讶地问道:“大人千金怎的不在?我还说顺带来还她的东西呢。“ “何物?交给我便是。“李长暄上前一步伸出手来,带着一丝恼怒,却不能发作。 此人定是信口雌黄! “这可不行!此物贵重,我得亲手交给你妹妹。“田衡笑道:“这东西是我从一个公子手中费了好大劲得来的,怎么也得叫你妹妹承我这个人情。“ 李旭谦为人和善,并未发觉这田衡是个不速之客,一旁的姬华长公主见状,责怪着李长暄退下,朝田衡傲视一眼,转而看向堂下的众人。 “小女悲伤过度,现正在闺房歇息,若有何无礼之处,还请各位见谅。“ 她低声慢语间自带一股不可质疑之态,这话明显就是同田衡而说,意思也很简单。 任凭你还什么东西,长曦都不会出来相见。 “噢既然如此,那我便交予长公主罢!“田衡嘴角一扬,慢慢吞吞地从怀中掏出一块墨玉举在头顶,映着光线似是离别前最后的欣赏,赞叹道:“啧啧,果然是块好玉!“ 说着,双手捧于姬华长公主面前。 识得这玉的人皆是一惊,却没有一人敢询问这玉的来处,一看长公主顿时沉了脸,便都默不作声了。 连同赵旻也不例外,自己这个姑母发起火来可是怕得很,万不敢惹的。 不过,这里头也有怕这件事不被闹大的人。 丢了御赐之物,虽不为罪,却也是对圣上的不尊,若无人相问便罢了,若有人 “这不是我母后去年夜宴钦赐的墨玉平安牌吗?“赵怀瑾惊呼出声:“怎么在你那!“ 田衡只笑不答,那玉瞬间被赵怀瑾抢在了手上。 她细细看了半响,朝田衡道:“就是这块!你刚才说从哪里得来的?“ “回十公主,从一位公子手中所得,至于姓名我不方便透露。“田衡俯首道。 “这平安牌可是有三块的,一块在我手中,一块赐给了冉姐姐,这最后一块嘛“她故意收了声,不顾赵旻在身后一再提醒,还是抬头朝姬华公主问道: “姑母,这您要如何解释呀?“ 话当着众人的面问出口了,姬华长公主必得给一个答复。 她原身子不适,又听自家人在拆台,脸色惨白着却泰然自若地问道:“怀瑾,你的那块呢?“ “这玉弥足珍贵,当然是收藏在瑾儿的寝殿了!“ “我不曾得见,众人不曾得见,如何知晓这玉不是你的呢?“ “这倒简单,叫李长曦将她那块拿出来,那这玉便算作我丢的!“赵怀瑾洋洋得意道。 未等姬华长公主开口,赵旻立刻上前夺了赵怀瑾手中的平安牌,道:“姑母见谅,瑾儿自小贪玩儿口无遮拦,此物是真是假凭她也辨别不了。“ 又朝田衡道:“田公子说话前务必仔细思量一番,如何能确定此物是长曦表妹的?“ “回太子。“田衡嬉笑道:“这是那位公子说得话,我充其量不过是来寻失主的呀。“ 实则早与赵怀瑾私下通了气儿,就是指着拿此物败李长曦的名声。 “即不便透露姓名,该也不是什么能见得光的人罢。“ “这“田衡道:“那公子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了,此玉是李小姐赠与人家的,人家当然要避讳一些。“ 声刚落,周围便议论纷纷起来,这“赠予“二字用在未出阁的女儿家与一名公子身上,着实叫人忍不住多想,更好奇这公子的身份,是如何比过了苏家二公子得到了李小姐的青睐。 “休要胡言!“李长暄大声道,事关长曦的闺誉,他可不能叫田衡这般含糊其词的让人听了以讹传讹。 “怎么是胡言呢?万一是真的呢?“赵怀瑾嗤笑一声。 这李家兄妹身世不清不楚,她与他们也从无交情,何况李长曦还与自己抢一个夫婿,如何看来都是极不顺眼的。 任李长暄修养再好,有人在爷爷灵堂前如此羞辱长曦,他再忍不住,话都不愿多说,就要往赵怀瑾的方向而去。 “长暄!“ 这时,李旭谦才真的发话了,他拦住怒气冲冲的李长暄微微摇头,示意他不要冲动。 而后面色平静地看向堂下,扫过田衡一眼,视线定在赵怀瑾身上,眼神并无一丝波动,看不出是何情绪。 “今日是家父的忌辰,此事在此处此时相谈恐是不妥,十公主认为呢?“ “是不妥。“赵怀瑾道:“可是李大人,刚刚田公子说都说了,李府若不解释清楚,传出去岂不是“ 她故意收了声,却提醒的恰到好处。 李旭谦终是心知肚明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章 无中生有 “既然如此,十公主有何高见?“李旭谦直接了当地问着。 “叫李长曦拿了平安牌出来,不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 赵怀瑾环臂看去,料定今日李家会出这个丑。 “若公主医术比得过常太医,我倒是不介意让您进去西厢瞧瞧,好叫长曦早些醒来。“ “什么?“赵怀瑾当是听错了,只听赵旻立刻问道:“长曦表妹怎么了?“ “从昨夜到现在仍不省人事!“李长暄代答。 你们满意了罢! “大夫看过了吗?可说了什么?“ “无妨。“李旭谦道:“家父西归,她一时接受不过“ 看着赵怀瑾揣摩的神色,李旭谦又道:“小女脾气古怪的很,不允我们碰她的物件,怕是我们翻遍整个西厢都不一定找得出来,十公主可还有别的法子?“ 赵怀瑾被这一问愣住了。 她与田衡商量这事的时候,可没想到李长曦会这样,现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叫田衡去找那个无中生有的人物? 不行! 李长曦的脾气她又不是没有领教过,仗着有苏子戎撑腰连入了宫都是为所欲为,不将自己放在眼里,这种人,怎么会好好的就昏迷不醒了呢? 肯定有假! “啊她病了啊,那我去看看她罢!“ 说着,四下看了看,就要往西厢处而去,被赵旻一语喝住。 他低声在她耳边道:“我说你今日怎么偏要跟着我来,闹够了没有?!当真不怕我将此事告知父皇?“ “你去啊!“ 看父皇是疼我,还是更疼他那个宝贝妹妹的假女儿! “瑾儿!“ 不管赵旻再如何劝,赵怀瑾仍固执着一意孤行。 她今日即做了这个准备便要做到底,因为等下一次机会,就没有这么容易了。 “放肆!“姬华公主气得将一旁案几上给客人预备的茶碗摔在地上,令院卫道:“拦下!“ “今日谁敢未经允许踏入西厢一步,我便顾不得什么亲疏关系了!“ 这话一出,效果立竿见影。 赵怀瑾果真止步不前,被赵旻拉着更是不服气。 “姑母你这是心虚!李长曦若没有做什么丢人现眼的事儿,姑母为何这样袒护!“ “闭嘴!“赵旻立刻捂了赵怀瑾的嘴巴,唤人进来欲强行将她带走。 这丫头,今日可是惹下大事了。 正同姬华公主和李旭谦歉了几声往门外而去,突觉周围人皆屏息不语,惊讶地看向自己身后。 待赵旻察觉之时,那声音已传入他耳中了。 “留步!“ 那个赵怀瑾日思夜盼的身影终于出现,却在她被几名侍卫大力抓着,如此不堪之时。 他不是不在这里吗!? 怎么从西厢那儿出来了! 赵旻转身,自己身为南宣太子,却硬是被苏子戎这稳步而来的气势震了住。 “苏校尉。“ 这个称呼显然要比苏公子来得更显尊卑了。 “有何事?“赵旻问道。 现下,还是护自己的妹妹要紧。 “并无事。“苏子戎拱手答着,又往李旭谦那处看去,递了一个安心的眼神,再同在场的官员行了礼,这才直入正题。 “只是方才吵杂声传入西厢,似乎是十公主有何事。“他面色从容,即开口,便不打算轻饶。 挣脱开侍卫的赵怀瑾赶忙理了理衣裙,双手合十放于身前,一副娇羞少女之态。 “没事没事!瑾儿是听说长曦病了,想去看看。“她这样口不对心地答着。 “多谢十公主好意,我亦是怕打扰长曦,特来看看。“ 苏子戎这话将赵怀瑾瞬间撇成了一个外人,是何意,任谁都听得明白。 简单来说就是,你太吵了! “苏公子怎么在这里呢!“赵怀瑾明显有些不悦,看不出半点火候。 “我在这里,不是理所当然吗。“ “婚都还没赐呢。“她嘀咕着,声音不大,却也叫在场的人听了见。 “公主的意思是,圣上当着百官之面所允诺的事,还有何变数?“ “那可说不准“这话经赵怀瑾脱口而出。 周围人皆唏嘘不已,又议论起来。 果不愧是苏子戎,几句话就将自己的妹妹套进去了,君子一言九鼎,更别说这天下之主。 可赵怀瑾却品不出苏子戎那一问的含义。 当真是色迷了心窍! 赵旻这样想着。 平时不是挺聪明的吗?还在今日来找李长曦的麻烦,怎么一见苏子戎便什么都抛在脑后了! 还得他来解了这尴尬。 “瑾儿的意思是,父皇正在挑选适合成婚的吉日,自然是要好生捉摸的。“又道:“提前恭喜苏校尉了。“ “恭喜?说在今日?“苏子戎蹙眉,话点到为止。 像赵旻这般聪明的人,居然也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忽觉不妥,赵旻尴尬一笑,气氛变得更诡异了些。 果真是言多必失,尤其是对上苏子戎这种怼人不想台词儿的! 朝赵旻拱手一礼,苏子戎挪了几步至田衡面前,从上至下打量了一通,昂头而视地问道:“田公子或许不知,以公子的身份,现不适合在这里。“ 十七年前的那桩事,这里不少人都有所耳闻。 “苏校尉可不能只记得前仇旧恨呐!我是替我父亲前来祭拜李老太爷的,怎么个不合适法?“田衡道。 “田公子误会了,我指的是公子并无一官半职,又是替父前来,礼应在祭拜之后立即离开,才更显对逝者的尊重。“ 好一个苏子戎! 田衡在心里将他骂了一通,居然套自己的话! 这下可好方才那番话等同于默认了李家与田家有恩怨之说,若被自己的父亲知道了 就算这样,也一定要叫他苏子戎也丢了脸才行! “哎呦!苏校尉也误会了!我这不是为了还李小姐的玉牌才特意留在这里的吗。“田衡道:“我好心替李小姐从那公子身上讨了回来,也是要以此示好的嘛!“ “是吗?那如此,公子交与我便是,长曦醒来之后我自会告知。“ 苏子戎伸手至田衡面前,视线不曾离开他半分,虽然明明知道这玉现在太子赵旻手中。 “这怕是不妥罢?“田衡吞吞吐吐地看向赵怀瑾。 赵怀瑾见了连忙扭了头,避开田衡看过来的视线,要在苏子戎面前撇清关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一章 一矢双穿 “有何不妥?“苏子戎顺着他的视线冷眼看去,又问:“那便如田公子方才所言,交由长公主如何?“ 这东西不在他手上,也不敢乱做了太子赵旻的主,可苏子戎这样逼问,总不能让自己瞧着理亏。 况且周围的人都见了那玉牌在太子身上,他即便不说,也是有人要说的。 “当然可以。“田衡陪着笑,求救般地看向赵怀瑾身旁的赵旻,却不敢开口。 这下轮到赵旻发愁了,自己拿了这玉牌,不明着是为李长曦好吗?他现在又要,岂不是承认了这东西就是李长曦的? 这个苏子戎,打得什么主意 二人眼神对视,赵旻蹙眉询问,试探着将玉牌拿了出来,慢慢伸出手 这人竟然不接! “太子可确定此物是长曦所有?“苏子戎问。 这句话顿时又叫赵旻进退两难。 你是要还是不要! 不等赵旻回答,苏子戎迅速接过他手上的玉牌,拱手道谢:“既然太子都说了此物是长曦的,那我便替长曦收下了。“ 转而又问田衡:“田公子方才说,此玉自一有头有脸的公子手中所得?“ 硬着头皮,田衡点了点头。 “那位公子可是临阳城外邑县县尉之子,申铭博?“ 什么人?田衡显然从未听过。 怎么能叫有头有脸 “苏校尉如何这般猜测?“赵旻难得配合道。 不然私底下再见,这苏二定会好生数落自己一通。 “前几日自阜州归来,我带着许久未见的长曦去城外耍玩,不想雨越发大了,便宿在城外一间偏僻的客栈中。“苏子戎面色发白,似是不愿忆起这件事,“不想那日无端遇刺,也叫我措不及防。“ “什么!校尉和长曦表妹是否受伤?“ 既然配合了,便当这个好人到底罢。 “伤倒是未伤到,惊吓却是有的,毕竟那数十人的阵势不小,且个个武功高强。“ 苏子戎扫了一眼田衡,看向远处站着的一个刑部清吏司主事,道:“长曦晕倒事出突然,子戎还未来得及向刑部报备,待过了这几日再去叨烦主事,到时还望主事为我和长曦做主。“ 心底暗笑,赵旻控制着自己的表情。 给你做主?你不找别人麻烦就是了! “苏校尉客气了,竟有如此大事发生在天子脚下,我待会儿回去便带人捉拿那申铭博。“这等讨好苏家的事儿落在了自己头上,可不是件美差。 二人就此事交谈几句,苏子戎又朝田衡道:“这玉牌便是当日丢失的,我同长曦寻了许久不见,本打算着来日同皇后娘娘请罪,可长曦如今这般“ 他微微叹了口气,不再往下说。 在场的人却都听懂了。 “长曦表妹昏迷不醒,此物又是遭人盗窃,母后想来必不会责怪,只是那申铭博确须好好查查!“ “方才听田公子所言,这玉牌是长曦赠予那申公子的?“苏子戎不依不饶。 一旁的田衡已经手足无措了。 未言一句,怎么自己口中的人摇身一变,成了苏子戎所说的申铭博 关键这申铭博是谁他都不清楚,如何答他这句话。 而赵怀瑾自苏子戎出现之后便一声不吭,别说帮忙,怕是不要拆台就好了。 “田公子想是记错了罢?“赵旻话中带着指引之意。 听在田衡手中总觉哪里不对劲,可太子总归是要向着十公主的罢,而自己也等同于为十公主办事,所以他嘿嘿一笑,当是默认。 于是,这周围的人大都知道是何情况了。 田家与李家素来便有恩怨,如今趁着李老太爷忌辰前来趁火打劫,预备着将那已不省人事的李小姐声明败坏,再给李家一个迎头痛击。 这确实是事实,只不过中间被误导和杜撰了一些,顺带稍上了申铭博。 这下可好了,田衡再察觉不对劲也为时已晚。 “田公子说话出尔反尔,究竟哪句可信?“苏子戎淡淡地说着,知晓田衡已无话可辩,更是要替长曦出了这口气。 谁人不知田衡自小习武欲入骧元军的,纵然有什么理由,在苏子戎这里也不敢多言了。 其实当苏子戎从西厢出来的那一刹那,这闹剧便已经收尾了。 正当所有人以为此事就此告一段落,苏子戎却突然似个长辈一般语重心长地朝田衡道: “田公子也不是少不更事的年纪了,如此品行,不知令尊当真可放心将公子引入仕途?“ 不给田衡任何说话的机会,苏子戎瞥了一眼默不作声的赵怀瑾,语气平和,却甚为讥讽。 “早闻田公子爱慕十公主,旁人作何而想不知,我倒是觉得,二位确实甚为般配“ 看着赵旻越来越黑的脸,苏子戎还是将最后那句“太子认为呢?“,省略了去。 这人是记仇的。 要好好想想下次见面如何哄了。 说罢这些,苏子戎同各位官员一礼,与李旭谦和姬华公主知会了一声,漫步往西厢而去。 赵怀瑾被赵旻看着,也不敢再在李府闹了,随即垂头丧气地跟着出了府门。 而田衡哪里咽得下这口气? 大不了不入骧元军了! “苏校尉刚刚都是一番片面之词,连个证人都没有“他大声道。 话未说完,苏子戎转身一句:“祁殷亦可为我作证。“ 于是,这件事便就此平息。 而田衡找了各种办法连上赵怀瑾,本是拿长曦这件事同她讨个好,不想得不偿失,更叫赵怀瑾对他生厌。 往后她在宫中,他在宫外,没有个一官半职的,如何又能见得到呢 站在堂前看着苏子戎离去的背影,李旭谦心中无限感慨。 之前欲搏一搏的想法瞬间被抛弃,因为他不愿冒险了,不能冒险了。 他不能失去再多 长曦是李老太爷临终唯一的嘱咐,是他唯一的女儿。 他宁愿将她嫁作农妇清贫一生,来换她这一世平安 李旭谦终是做出了决定。 尽管更多的是迫于无奈。 一一一一一一 我们人生走得每一步都需要判断,但是好是坏,只有走出去才会知道。 当我们遇见很多无法完美解决的事拼凑在一起之后,便会自然而然地发现,任何人c任何事物c任何感情,都是有比较的。 在这种孰轻孰重的比较之中,我们可以轻易地选出答案,得到自己更愿意得到或应该得到的所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二章 命由天定 今日似乎极不平静,白日在李老太爷的灵堂前发生了那样的事,入夜,又要使得两人无法入眠 此时已近凌晨。 苏子戎仍徘徊在长曦的闺房外,看着窗内的烛火跳动,急躁却只可耐心等待。 秋夜冷风吹过,树枝上还挣扎的黄叶随之飘然落地,苏子戎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脚步忽缓了下来,待片刻后那人无声靠近,聚力狠狠一掌劈向身后 他剑眉拧成一团,目光冷厉,瞥了眼挡下自己这一掌的手臂,转而看向面前这个身着黑衣夜服之人。 “白泽。“他念了出声,却并未叫喊。 二人极有默契地同时收了手,并各自退后一步。 互视片刻,白泽摘下面具握在手中,朝苏子戎身后的房间看了一眼,立即收回视线。 长曦还未醒来 “你来做何。“苏子戎时刻防备着,生怕他又起什么歹念,将长曦也带了走。 “来找你。“白泽字字清晰,直入正题。 “我没想到经祁殷传了话,你反而又向皇上以阜州之功请旨赐婚。“ “他的转告,在我请旨之后。“苏子戎发觉白泽今日似乎并无恶意,打算心平气和地问问李老太爷之事。 白泽显然没有想到祁殷会隐瞒他的警告,算计与算计中,终究没人真的跳进那个坑里。 “我似乎找错人了。“他自嘲着,又抬头正视苏子戎:“我知道你心里在打什么主意,李巡西归阿曦服孝至少两年,以你的性格,会再次求你父亲催促,在年前将阿曦娶回苏家,这样也不算不和规矩。“ 以南宣民俗,亲人故世守孝两年,若正遇子女儿孙适龄婚嫁,或当年成婚冲喜,或孝期过后再另行嫁娶。 不过一般来说,男子可等上那两年,女子却是等不得的。 所以长辈们作何选择,自然显而易见。 苏子戎当然也清楚,现已近九月,离年底不远了。若过了今年,两年之内是万不可娶长曦回府的。 他不想等,不能等,可长曦呢 长曦愿意吗? “你比我要更了解阿曦,也知晓李巡在阿曦心中的分量,与其说他们是祖孙情,不如称二人是忘年之交,她绝不会在这个时候跟你谈婚论嫁。“ “还未问过,怎知答案?“苏子戎极不乐意这些话从白泽口中说出。 他虽明白,为了长曦也可以等,但这话要长曦亲口跟他说,他不想去猜测,或者说他想等长曦那句两年后的允诺。 尽管女子到了十九这个年纪,已很难再被婚配,尽管在旁人眼中,那时已无人与自己争抢,可他一日不听到长曦的允诺,便一日踏实不起来。 “你敢问吗?“白泽慢慢吐出这句话,料定他不会没了分寸问出这些。 若他当真敢问,事情其实还好办了。 不过苏子戎也不至于没了脑子,哪怕自己如何激他,他亦是那个时刻沉稳冷静的苏家二公子。 “我自会去问。“苏子戎说道:“在该问那日。“ “在阿曦身边四年,她对你是哪种态度和想法,我看得足够明白。“白泽奉劝着:“她只将你们的一纸婚约当作理所当然,强迫自己敞开心扉去接纳你,并没有你对她的那种男女之情,甚至可以说,你不过是一个从小陪在她身边的忠实玩伴。“ “既然如此,你可看得明白自己在她心中是何等存在?“苏子戎忍不住回讽。 他知道他当然知道,就是因为知晓长曦对自己的这种态度皆因那一纸婚约,所以他才更惧怕。 “我?“白泽轻笑:“我不重要,也不愿意去争抢她心中的那个重要,我这样的身份注定一生不会有近亲之人,所以我离开李府,亦是不想害了她“ 白泽松了一口气,他也不曾想到自己竟会同苏子戎这般心平气和地说话,这些话憋在心里许久,再不一吐为快,不知会不会憋出病来。 “你若当真为她好,也该顺其自然,要知道命由天定,你此生注定不会凡庸,可她却是一个简单的人“ “即有话,何不直说?我不太习惯与你这般交谈。“苏子戎道:“不动手,似乎对面站着的并不是我所熟悉的你。“ “离开她罢“白泽道:“离开她,她才能活得简单快乐。“ 他低眉,将那些不该说得话说了出来。 “你只能娶赵宁嫣。“ 话落,苏子戎淡漠的眼神闪中过一丝诧异,却瞬间一如往常,他并不多问,也没有打算打断白泽的话,继续安静地听着。 “苏子渝未同他所想,在襄王当时羽翼颇丰那年被迫娶了赵娉婷,事后襄王以谋反之罪被剿,他留了赵娉婷一命为换世人口中的仁慈。“ 白泽口中的这个“他“,不难想到,便是当今圣上了。 “赵娉婷有命活到此时,是因为苏家还有一个二公子“白泽道:“想必我不说,这也是你一直在担忧的事。“ 若这次阜州之行未惹了吴沛,没有吴贵妃阻挠,苏子戎怎会只有一个小小的校尉可得。 他一直在隐忍,一直不敢往上走,或者说,是不能。 “苏家手握南宣系数兵权,势力之大朝中无人比及,你以为你们对他的忠心不曾遭到怀疑吗?“ “一个白日门的新使,如何知晓这些朝堂之事“苏子戎并不正面回答,反而问了一句无关紧要的话。 “如你这般年岁的官员之子,再不济都已是五品以上官阶,你次次在要加官进爵之时叫人揪了把柄,再不刻意,多了总会被人发现。“ 不得不说,苏子戎是极为聪明的人,纵使叫人揪住了什么把柄,也从来累及不到苏家头上。 “我能想到,他或许也清楚。“白泽淡淡地说着,却叫苏子戎心头一震。 自己如何不知,现今南宣最叫当今圣上忌惮的两姓,一苏一祁。 一个手握各个要塞兵权的兵府,一个财力雄厚的商贾之城。 他如何不知,若自己再往朝堂近一步,这天下君王又怎会任凭苏姓之人的势力左右朝局。 结局不难猜想,襄王便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三章 论因 苏子戎定定地看着白泽,想从他眼中看出些别的什么,来确认他说的话究竟是否只是试探。 然而,白泽亦坦然地面对着他,没有一丝一毫地动摇和怀疑。 许久,苏子戎终是打破沉默,却并不再继续方才的话。 无须反驳,这本是事实,既然白泽猜了到,敢当着自己的面这般说出来,必是好意提醒的。 虽然他不懂,为何白泽要来提醒自己。 “李老太爷是你送回来的。“苏子戎笃定道,话中并无询问之意,“我只想知道他是否真如李叔伯所言“ “病逝“二字还未说出口,白泽已给了答案。 “不是。“白泽道:“我送他回来这里时,他已经走了。“ 如苏子戎所料,所以他没有太多惊讶,又问了一句,却又不是在问。 “所以,那夜如今夜一般,你能悄无声息来到李府,是因李叔伯事先为你做好了准备。“ “是,也不是。“白泽道:“以你的身手,想必入一个李府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我如何还需别人为我做准备?“ “因为李老太爷回府,自然要从正门而入。“苏子戎逼视白泽道:“他是如何逝世的!?“ “自行服毒而亡。“白泽利索地答着,反问:“你信吗?“ 得不到苏子戎的回答,他轻笑一声,“你不信,却又不得不信,因为李旭谦是南宣有名的孝子,他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父亲被胁而拒不相救。“ “你话中有话。“苏子戎攥紧拳头,他确实相信白泽所言,从李长暄口中得知那夜的情形之后,他便大致猜了到。 李旭谦定是知晓内情,却一字不言。 “那你便仔细听好了。“白泽突然走进苏子戎两步,缓缓道:“李巡之死,是你造成的!“ “不必这样看我。“白泽盯着苏子戎不可置信又略带恨意的眼神,摇摇头:“我原说服白翁,留李巡一命将他暂留白日门,你却在这个时候去请旨赐婚“ “李老太爷是白日门人?“苏子戎蹙眉而视,将心中的不安掩盖了去。 他大胆猜测,却得到了那个不愿得到的答案。 “我以为你一早便知呢。“白泽遗憾道:“如今看来,你怕是也不知阿曦的生母,也是姓白罢?“ “什么!?“苏子戎下意识问了出口,低眉细思间,终于将这前前后后的关系捋清了。 他这才清楚,为何白泽入李府时会如此轻易被李老太爷和李旭谦接纳,而有关长曦生母自尽的谣传,怕也是真的。 “你只能是赵宁嫣的夫婿,这是他为你预定的将来,不可更改。“ 赵宁嫣是南宣的九公主,只比赵怀瑾大了不过月余,其母已故,且身份卑微没有任何家世背景。至今,赵宁嫣仍属那种深锁宫中不谙世事的少女。 当今圣上需要这种与朝堂之事毫无关联的女儿,才能放心嫁入手握重兵的苏家,才会绝无二心。 “碍于姬华长公主,他爽快地答应了为你和阿曦赐婚,也正因如此,除了除掉阿曦别无他法。“ 白泽声音有些颤抖,抑制不住的情绪几近崩裂。因为李老太爷西归这件事,长曦一定会算在他头上,自己却不能去解释。 “李巡得知消息便服毒自尽,以缓阿曦嫁入苏府的时间,他料定阿曦不会在自己西归当年便嫁与你,皇上也不会选在此时赐婚,更深信世事随时间推移总会多变他临终前交代我,叫我将他所言告知李旭谦,并将他带回李府,好送回冀川安葬。“ “明白了吗?“白泽问道:“在他走这一步之前,白翁已经下了死令,要我二哥白朝亲入李府“ 苏子戎静静地听着,神情微有些恍惚,他目光呆滞,视线停在白泽身后不远处站着那个人身上。 他不愿相信,可李旭谦此时的出现却叫他对此深信不疑。 看着李旭谦慢慢挪动着脚步,苏子戎 登时伸手制止他再靠近自己。 一种被压迫的感觉莫名侵袭他的胸口,他不觉退后一步,强作镇定。 “这都是你的片面之词“ “是啊,可李旭谦信了。“白泽道。 他今夜来这里本就不指望苏子戎会相信自己的话,二人平时便互看不爽,更别说开口叫他离开阿曦。 这样来同他平心定气地交谈,充其量只不过是提个醒罢了,若今后突然有一夜自己偷入了苏府,便是冲着他那条命去的。 阿曦不能有事,所以在白翁再次下令之前,他会先试图除掉苏子戎。 这样,对谁都好。 “子戎“ 李旭谦试探着小心翼翼地迈着每一步,在苏子戎的戒备之下停在白泽身旁。 他是从心底喜欢这个孩子的。 十七年前长曦满月宴上他那句稚嫩的话,至今仍时时回荡在自己耳边。 可以说一手促成他与长曦成婚之约的人,其实是他自己。 对于一个父亲来说,女儿可以嫁给一个如此宠溺娇纵自己的男子,是一件极为幸运的事。 可天不遂人愿呐。 李旭谦心中暗叹,他多希望长曦可以平平安安地出嫁自己也可放心地将她交给苏子戎 “圣上对苏家忌惮多时,你比我更清楚这其中的缘故,我相信白泽所言,不止因他受我父亲信任,亦是要杜绝每一个使长曦受到伤害的可能。“ 他无奈地垂下双臂,直直地抬头看向苏子戎,张了张嘴不忍说出口,却还是在片刻之后狠心快速地说了一句。 “忘了长曦罢。“ 这一句,当真是伤人了。 “李叔伯是在同我说话吗?“苏子戎几近颤抖地问着。 “子戎,将长曦从你心中抹掉罢。“ 从这一生中全然抹掉,然后开始你注定被安排的一生。 “叔伯可是在开玩笑吗?白泽不过几句话,七年前您与家父的约定便就此作罢?“ 他情绪有些激动,声音都提了起来,说完才觉自己失了控,赶忙扭头朝长曦的闺阁看去,见没有什么动静,才又凝视李旭谦那双愁容满面的脸庞,嗤笑道:“说得倒轻巧“ 那可是十七年呐。 自他认识襁褓中的长曦,已是十七年了。 如何说忘便忘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四章 无果 “给我时间,我可以去印证白泽所言的真假,即便如他所说,我也会找到解决的办法。“ 苏子戎极力挽回着李旭谦已做了的决定。 任何事他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唯独这件事,他必须要争取。 “没有时间了“李旭谦摇摇头,“白翁不会给我这个时间,昨夜若非长曦昏倒,白朝早出现在这里了。“ “他在府外。“白泽道:“计划有变,我来带他回去,这是一个机会,由你们决定。“ “你呢?“苏子戎道:“你将李老太爷送回李府,白翁知晓难道不会怪罪?还任由你这般无阻进出?“ “他要的是一个结果并非过程,即有办法简单解决此事,总比闹得满城皆知要强许多,李巡以命换命,白翁虽不是心慈之人,到底答应了李巡最后的请求。“ 白泽将自己所知晓的毫无保留地诉了出来,他明白此刻苏子戎心中的挣扎和犹豫,话都说完了,自己没有理由再留在这里。 不论他们二人做了怎样的决定,都只是会为长曦好的。 他心中笃定。 若苏子戎不愿放弃另择险路,那自己也不会任由他肆意妄为。 “该说的我无半句保留,想必你们自己心中已有主意,我会在白日门等待这个消息,各位好自为之。“ 说罢转身欲离开的白泽,回头看见西厢的围墙上吊儿郎当坐着的白朝,无奈一笑迈步往前,还未几步,白朝忽从围墙上跳了下来,指着长曦的闺阁,嬉皮笑脸地学着他方才的话,道:“这是一个机会!趁她未醒,你再不去看一眼,以后再见就不会如今日这般平静了。“ 这话叫李旭谦和苏子戎皆听了到,白泽脸色一沉怒视白朝一眼,生怕他们以为方才那些话是以自己的私心杜撰,转身就要解释,却听李旭谦道:“里面只有年婆,你去看一眼罢“ 苏子戎亦未反对,甚至挪了一步,离开那扇门前。 他同李旭谦都清楚,无论李老太爷这件事如何解释,都与他白泽脱不了干系,长曦会记在心中,不论时间如何久长也定不会淡忘。 白泽纵是对长曦再情深意长,他们二人也绝无可能。 与其培养一个对手,不如让这个人认清事实,知难而退。 更何况,他满心都是在帮长曦。 朝那里看了一眼,白泽并没有打算入内,见苏子戎都未阻拦,他不免自嘲一笑。 这件事之后,在苏子戎心中,自己连一个该防备的人都算不上了。 “不必了。“白泽转身头也不回地朝白朝走去,伸手与白朝一击掌,苦笑道:“走罢。“ 看着他二人离开,李旭谦将视线收回复向苏子戎,他带着一种不可反驳却恳求的语气道:“我会以我父亲西归之由解除与你苏家的婚约,也自会同圣上说明,而你便依白泽所言,遵从圣上之命娶九公主为妻往后你与长曦,便再不相干了。“ “就这样吗?“苏子戎淡淡地说着,不见有任何表情。 “别无他法“李旭谦道:“我请常太医维持长曦现状,至少半月期间发生了什么我不愿她知道,今日的对话,希望你也不要同谁提及,我们都是为了长曦好,自然别的就没有那么重要了。“ 待自己带着父亲回到冀川安葬,长曦便会醒来,依她的脾气也定会跟去。 有些事不想她亲眼见到,避开是最好的,而事后她若要留在冀川陪着自己的爷爷,对李旭谦来讲,也是再好不过了。 不论长曦对苏子戎是何种情意,总归是自小一起长大,远离临阳忘却这里的事,也是他所期盼的,今后长曦又会如何,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只要她平安快乐,自己这个做父亲的便知足了。 沉默片刻,苏子戎嘴角微微一扯,面色淡然道:“既然李叔伯已做了决定今日之事又何必让我知晓。“ 不见李旭谦回答,苏子戎问:“是怕我不肯死心纠缠长曦罢“ “我若想长曦安然无恙,定须你配合,这七年的婚约,怎么就是我一人说不作数便不作数的呢“李旭谦无奈,自己即便以此为由去同苏景臣说,以苏景臣的脾气也万不会在这个时候“落井下石“,更何况他是打心底喜欢长曦这个孩子,希望苏子戎可以娶进门的。 “我懂了“苏子戎漫不经心道:“李叔伯大可放心“ 说罢,不等李旭谦再言,转身朝长曦的闺阁而去。 如此轻易便妥协,实在不像苏子戎的作风,可李旭谦也没有别的法子,话已说清楚,这孩子想要如何自己也管不得,只能预备明日该做的事了。 即便是这样,李旭谦还是如释重负。 方才那些伤人的话回想起来,他怕是不会相信出自自己口中罢。 转眼间,年婆婆从房内出了来,一步三回头地急急靠近李旭谦。 “老爷。“她朝李旭谦微微点头,又回看了一眼,担忧道:“什么事儿啊?是不是常太医说什么了?长曦的身子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呀?这么长时间还没醒,是不是得了什么大病?“ “怎么这样问?“李旭谦提了提声。 “苏二公子刚刚进去叫我出来,说您找我有事儿要说啊,难道不是长曦的事儿吗?“ “噢不是。“李旭谦瞬间明白了,指道:“您去挑一床厚些的锦被来罢,偏房许久未有人住寒了些,别叫子戎受了凉。“ “这事啊?行!“ 年婆婆答应着就往外去,却忽然停了下,奇怪道:“苏二公子刚刚进去的时候与平常不大一样,不知道是不是灯烛暗了些,我好像看见他眼角“ 含着泪 这三个字年婆婆憋了回去,点点头还是离开了。 李旭谦全当没有听见。 她年岁大了,耳朵又不太好使,方才院中的话该是未听得的。 就这样罢。 让这孩子多看看长曦,过了今夜,便不知是在什么时候。 离开的年婆婆也暗自神伤。 她听见了院中的对话,虽不是每一句都听得清楚明白,却也从前后的话语中大致猜了到。 心疼长曦之余,也怜惜苏子戎,这样一桩在她看来的大好姻缘,竟被生生拆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五章 舍 屋内。 苏子戎坐在床榻边,握着长曦冰冷的双手抚上自己的脸颊。 他从未放弃,也绝不会放弃。 在他心中,无人可以左右自己的将来,他的一生,必是随心所欲而活的。 可今日 不论白泽所言是真是假,他都忽然察觉,自己原生来便是没有选择的 他肩上所担负的东西远超自己所想,而他的梦寐以求 “长曦“ 苏子戎缓缓地唤着她的名字,想叫醒她,却又像是怕吵到她一般,声音低的只有自己才听得到。 只是这样不停地念着这个名字,直到门外传来年婆婆说话的声音,苏子戎才将长曦的手放回被子里头,立刻站直了身子,看向推门而入的年婆婆。 “夜里凉!“她语重心长地拿着一件风披递给苏子戎,在昏暗的屋内还是下意识避开他的视线。 自己年纪大了,容易伤情,不能叫这孩子看出来。 “我这把老骨头啊,看了长曦一夜就不得劲了,公子今天晚上该是还不回府的罢?要不替我这个老婆子看着她,别醒了也没个人在身边儿。“ 年婆婆尽量把这话说得不那么刻意,她只是想叫苏子戎多跟长曦待一会儿,同李旭谦想得一样,往后或许就没这个机会了。 “我今夜是要回府的,婆婆还是指几个西厢的丫鬟来看长曦罢。“苏子戎看着年婆婆明显诧异之色,发觉她或许听到了方才他们三人的对话,心下一阵酸楚。 “婆婆该是听到李叔伯所言,此事不允我同任何人提及,当然包括长曦“苏子戎声音渐渐沙哑起来,“我会尽快解决此事,再回来看她“ 说罢,他决然转身往门外而去,却听得年婆婆一句。 “孩子!有我在长曦身边,你就放心罢!“ 像个欲离乡的游子听着家人的嘱咐和唠叨一般,苏子戎的脚步僵在原地,半响,一句答复。 “多谢。“ 一一一一一一 离开李府,苏子戎骑着骁雪骢飞快地朝苏府而去,他要去问一个答案,好决定接下来究竟该如何逆转此事。 急急勒了缰绳,骁雪骢还未真的停下,苏子戎已跳了下去快步流星地入了府门。 管家范琼迎面而来,看他这般着急正要靠近问个原由,苏子戎却隔了老远便喊了。 “我兄长呢!?“ “回二公子!从李府回来之后转去军营了!“ 范琼刚刚答罢,问都未问出口,只见苏子戎又瞬间折返回去,几步便跨上骁雪骢甩着马鞭消失不见了。 “二公子!“他边跑着跟了上去边喊了出声,门前哪还见苏子戎的影子。 “这是怎么了?“ 他纳闷地自言自语,还从未见二公子这样沉不住气的时候。 一回头,见苏景臣正从正厅出来,范琼立刻往回走了过去,道:“老爷,刚刚二公子回来过,可还没进来院子又急急走了,莫不是发生了何事?“ “噢?说什么了?“苏景臣问。 “回老爷,问大公子在哪。“ “子渝?“苏景臣蹙眉。 此时不该是留在李府守着长曦的吗?找子渝做什么? 转念又想,能有何事?现下何事还比得长曦重要? “不用管他,他那颗心都拴在长曦身上了,若是有关长曦的事又找子渝作何?想必是些别的小事罢了。“想了想,又嘱咐范琼道:“待会儿他若回来,叫他来我房里一趟。“ 若真是有关长曦的事,还是问上一问为好。 “是。“ 范琼应着,目送苏景臣往后院而去,又唤来一人遣去李府打听下消息,有备无患罢。 一路直奔城南骧元军的驻军处,才刚刚看得见辕门,苏子戎便握着腰牌亮给门前的十数守卫,畅通无阻地直入军营,一路来到中军大帐前。 这阵匆匆的马蹄声惊动了帐内的人,待苏子戎跳下马来,苏子渝已快步行至他身边,身后还跟着几个大将,齐声道了句:“苏校尉!“ “怎么了!?“他扶着苏子戎的肩膀急急问道。 苏子戎先是朝他身后的几人微微颔首以作回应,后又压低了声音,道:“探马“ 苏子渝意会,见子戎这般焦急,此刻帐内商量的也并非什么大事,便借口遣散了那几人,将他带入中军大帐内。 “可有何消息?“刚刚入了帐,苏子戎便急切地问道。 “你回来直奔李府,我没有机会同你说,况且你也见了,李老太爷西归,这便是我唯一可打探到的。“苏子渝答着。 “不过事关白日门,我不便插手,所以只能任由白姓七子入京,并不敢阻拦。“ 也无权阻拦。 “什么!?七人?“苏子戎显然不信。 “是,七子皆在,白泽回来了。“ 苏子渝话中的重点在于白泽,苏子戎却不是。 他们二人在意的并不相同,却刚好给了苏子戎惊天一击。 七人同时出现,意味着什么 而白泽为何要谎称白翁只派了白朝前来,声明自己是因情况有变才到临阳的。 “本不想跟说这些的。“苏子渝满面担忧之色,叹道:“这七人分三次入京,白朝在前,其次白泽,剩余五人紧随其后,而李老太爷是由白泽带入李府,据说去时已逝了。“ 看着苏子戎六神无主般僵直地站着,以为他是在担心那七子的出现会与李府有何相干,苏子渝免不得宽慰起来。 “莫谎,我之前便同父亲商量了此事,早在昨夜便派人暗中看守在李府周围,有何情况自会第一时间通知我。“ “李府周围现有我们的人?“ 这一问,叫苏子戎的心凉到了极点。 苏子渝点头以应:“这二十九人皆是军中精锐训练有素,即使白日门当真要对李府如何,也该是能应付一阵子到我们接到消息。“ 苏子戎期盼般地看向苏子渝,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可惜,并没有。 看来 这几句倒不如不说来得心安。 既然李府周围已派了人守着,为何今夜白朝白泽入了李府的事至今尚未叫他兄长知晓 他一直引以为傲所向披靡的骧元军,二十九个精锐居然无一人察觉吗?还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六章 失去的开始 苏子戎顿觉不妙。 自己出来得太匆忙,并未留意李府周围有何异常之事,白泽白朝即无阻进出,或许 “立刻派人去李府!“ “怎么了?“苏子渝疑惑地看向他,叫他忽感心虚。 这件事不能叫兄长知晓,他答应了李旭谦。 “无事“他慌忙掩盖着,失了平日的沉稳,“我怕李府出事,使人勤着些去看看罢了。“ “也好。“ 苏子渝思量一番,出了大帐另唤来几人遣去李府查看。 转身看向与平日大不相同的苏子戎,当是因李府近日发生的事所致,道:“常太医不是看过长曦,说了并无大碍吗?别担心,你这样叫我看着都心疼了!“ 苏子戎并不应这话,只关心他现下最为关心的问题。 “依大哥认为,白姓七子一同出现是何原因?“ “很难说。“苏子渝道:“记得四年前顾府那桩惨案吗?白泽与其余六子似乎并不是一道而行同这次很像,他与白朝似乎也不是一道而行,而后面跟来的五人太过小心翼翼,据探马报来,貌似并不打算与白泽白朝相聚。“ “所以呢?圣上又预备要杀谁?“苏子戎目光如炬,言语中尽是怨恨之意。 “休得胡言!“苏子渝厉声道:“即便是在军营,这种话也还是少说为妙!“ 他明白自己的弟弟担心什么,自己何尝不替他担心呢。 “李府已去了一个李老太爷,至今仍未见有何动静,按白日门往常的习惯来看,七子入京该与李府并无关联,况且还有一个姬华长公主在,何人敢动?“ “那李老太爷这件事该作何解释?“ 听自己兄长的话音,似乎并不知晓长曦身边时时跟着的那个阿兮便是白泽。 “我也奇怪,李老太爷在冀川被带走,白泽是从罱岗至庆安而来,而罱岗地处汝江中游,与冀川相隔的实在不只一条汝江的距离“ 要想从冀川到达罱岗,只有继续南下,经过阜州转而从汝江下游自西而上,还需得过不少乡县才可,这前前后后纵是快马而行也须半月之余,为何白泽自冀川带走李老太爷,却能在苏子戎刚刚回京不日便到达了临阳,这确实叫人匪夷所思。 而李老太爷西归,也定就是白日门所为。 可苏子戎想知道的却不是这个。 看来,骧元军的探马并未打探到这些。 若想辨别白泽所言的真假,除了亲自去问白翁,似乎并没有别的法子。 可白翁又是何人? 苏子戎自嘲地一笑,一时又如何去寻?即使可以寻到,若白泽所言非虚,这便是出卖。 又听苏子渝分析道:“李老太爷与白日门定是有何关系的,不然白泽不会亲自将其送回临阳,可他们七人同时出现,该是又得了死令而来,自最后那五人入了京,我这里便再探不到任何消息了。“ 他摇摇头,自觉力不从心。 那白日门归圣上管制,他在临阳是万不敢明目张胆地调查的。 “死令“苏子戎重复着这两个字,想起白泽所言。 长曦被白翁下了死令,白泽却前来阻止白朝行令,那随后而来的五人 难道是为了在白泽之后 “长曦!“ 苏子戎突然大吼着,立刻迅速地朝往跑去,那惊恐的神色甚至将苏子渝吓了一跳。 “子戎!你去哪!?“他急忙跟了出去,眼看苏子戎已骑着骁雪骢直往辕门外而去。 他因为苏子戎那般神色心底有些慌乱,便即刻唤来几名亲信直奔李府而去。 一一一一一一 安宁长街。 苏子戎被胡剑拦于通往李府的那条道上,祁殷身着一身白衣站在路口处格外显眼。 此时的长街灯火通明,却只寥寥数人,苏子戎慢慢下了马,余光瞥向后方,因胡剑方才那句话更不敢再往前一步。 “白睿就在你身后的西市暗中盯着,李府暂且平安无事。“ 祁殷缓缓抬头,紧接着道:“可需要我的消息?“ 苏子戎点头,祁殷转身朝与李府相反的方向而去,他慢步跟上,二人便在这寂寥无人的青石路上重新相识。 “我以为你会同胡剑打上一架,再去亲自瞧瞧阿曦是否无恙。“祁殷满不在意道:“没想到你居然信我的话。“ 也只有胡剑这样的身手,才可在骁雪骢那般飞速之下仍能告诫苏子戎一句,顺道拦于长街之前。 “说吧,你的消息!“苏子戎不想同他废话,当下只想判断白泽所言的真假。 “白日门七子到齐了,想必方才也从你兄长口中得知,他们并不是一同入的京。“祁殷道:“顾府惨案,全因白泽揭下那一张面具开始,却是断后的剩余六人所为,与今日不无两样。“ “李老太爷的事,白翁与白泽之间必生隔阂,所以有关长曦的那条死令,是后入京的白睿五人来行。“ 果然同苏子戎猜测的不无差别,可祁殷又是如何知晓这些的? 暂且不问,待他说完。 “白泽发觉,便在方才你去往军营之时将五人赶于西市,白朝中立,全程袖手旁观。“祁殷冷哼一声:“没错,白翁不是不愿除掉白泽,而是根本无法除掉,白睿五人皆不是他的对手,白朝这个人脾气捉摸不定,当下似乎是偏向白泽的。“ 又朝苏子戎道:“白翁是何等精明之人,自己所培养的新使,即便不为自己所用,也万不可成为对手,他很清楚这点,所以暂时阿曦不会有事。“ “你知道的就这些?“苏子戎追问。 “当然不止。“ 他还探到白泽白朝在今夜已去过李府,想必同苏子戎说了什么,才使得他忽然朝骧元军军营而去。 可究竟说了什么,他却不得而知。 “不过我听到的消息,都是你亲眼看到的,这些便不必说了罢?“ “你又如何得知?“苏子戎试探着,显然不信。 骧元军的精锐暗中守在李府周围都未发觉的事,他一个小小的祁城之人,何来这种本事。 “事关祁家,恕我不能直言。“ 他怎么能说李府中藏了祁城的人呢 不止李府,临阳但凡五品以上的官员府邸中皆有他们所派去的人。 除了苏家 那才真可谓是铜墙铁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七章 进退 夜幕中阵阵秋夜的冷风袭来,迎面掀起祁殷白色的衣角,他唇色惨白,顿觉寒意蔓延全身,下意识环上双臂缩紧了身子。 胡剑提着风披靠近为他系在脖间护着,转而朝对面站着的苏子戎道:“我们家公子还病着,该说的都说了,苏公子心里应该也有个底儿,我就先带我们公子回府了!“ 面上难得这般客气,胡剑已是极不耐烦了。 李长曦关他们什么事儿?又不是自家公子将来的媳妇儿,怎么好好的多管闲事起来了! 再说!这白日门七个白姓的都来了,看样子又跟起了内讧似的,为啥不叫他们自己撕破脸? 胡剑想起白泽就一肚子气,冀川李家老宅那日,打不过就算了,居然几招就落败,简直是太丢脸了。 要是传了出去,自己哪里还有脸留在祁殷身边? 看着苏子戎身手也不错,叫他们斗就得了,不是有一句什么,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还有一句,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吗? 自己公子什么时候变笨了! 当然,这话他是不敢说的。 扶上祁殷的胳膊,胡剑引着他往马车旁走去,却在经过苏子戎身边时听得祁殷一句。 “若七子反目白日门暗生内乱,死令便无人顾及了。“ 祁殷忽停在原地,看着苏子戎紧紧抓着自己的右臂,抬头一眼并不言语。 胡剑见状正要动手,一边被苏子戎抬避拦下,一边又被祁殷喝住。 “帮我!“ 这话出自苏子戎口中,着实叫人不敢相信。 可此事知晓之人甚少,又不可过多牵连,除了祁殷,他实在想不到还有谁可以站在自己身旁。 这两个字的分量,在祁殷眼中可不止共谋这么简单。 他嘴角一扬,笑得极为好看:“我在等你这句话。“ 不论是为了祁家,或是为了叔父,还是李长曦。 二人上了马车,由胡剑驾着驶往祁城,骁雪骢颇有灵性,慢慢地跟在后头。 苏子戎望着李府的方向,心下满是担忧。 未亲眼看到长曦无恙,终是有些不安。 祁殷看得出来,提醒道:“苏将军方才往李府去了。“ 他这才收回视线,淡漠地闭上双眼。 “为了苏家,你不该有软肋“ 这是善意的提醒,也是警告。 此时,没有什么地方比祁城更为安全了。 马车停在祁殷所住的东院前,门外一个娇小婢女颔首而立,甚懂规矩从未抬头看一眼这夜来的贵客。 由胡剑引着,祁殷与苏子戎并肩入了花厅。 厅内摆设简单洁净,暖而不闷,倒是衬了祁殷的性子。 二人隔一长桌席地而坐,胡剑拿了毯子盖在祁殷腿上,又递了个手炉给他,道:“那我就去外头看着了。“ “秦律丞呢?“祁殷问。 “还得三个时辰才醒罢,药效差不多到明天了。“胡剑答着,见祁殷点点头,悄悄退了出去,顺带将门外的乐雯遣走。 苏子戎听了他二人的对话确实不解,但有关祁殷的家中琐事,他总是不便相问的。 可祁殷却出乎意料地解释了一句,叫苏子戎脸色更阴的厉害。 “秦律丞是你们圣上指来我身边的人,至于目的“祁殷轻笑:“不说他了。“ 转而问苏子戎:“要我如何帮你?“ 一一一一一一 昏暗的烛火直亮至翌日丑时末。 苏子戎与祁殷交谈已将近一个时辰之久,靠在门边的胡剑也是睡眼惺忪,不停地打着哈欠,半句也听不到里面说了什么。 此时。 厅内的苏子戎长长地松了口气,他拳头紧握面色淡然,眼中极力掩盖的情绪还是被祁殷看了出来。 尽管不甘。 取舍之间孰轻孰重,苏子戎明白的很。 “你我必须为敌,才能使圣上心安,此举不只是为了长曦,更是为了苏祁两氏。“苏子戎起身,郑重其事地拱手一礼,“多谢!“ 说罢径直出了厅门,披了一件祁殷的风披作掩,由胡剑引着从正门离开了。 “他叫公子帮他什么?“胡剑纳闷道。 祁殷瞥了他一眼迈步往寝房而去,并不搭理。 可越不说,胡剑便越好奇。 “公子平常可不轻易帮别人的,那苏公子到底说了些什么呀?“ “收起你的好奇心!“祁殷抬头望着漆黑的夜幕,缓缓赞许道:“他果如传闻中一般知事善谋。“ 且心细如发。 每一件事,每一个人,都计划地恰到好处,甚至多为旁人考虑,将自己的性命声名置之不顾。 若他不是刻意避之,怎会在这般年岁,还只是一个小小的校尉呢。 “什么意思啊?“胡剑嘟囔着,知道祁殷既然不愿说,定是不想他知晓,只得埋怨了几句。 祁殷摇摇头,将手中的信笺折好放入信封,凝视半响,严肃道:“叫孟秋务必在天亮之前于西市找寻到白睿的踪迹,将此信交给他。“ 那人是原伯手下,祁城所有消息的来源处。 又道:“顺带去一趟紫陌阁“ 耳语几句,另嘱咐胡剑:“我睡下之后不管发生了何事,都不允人打扰!“ “知道了。“胡剑接过信,立刻朝原伯的院子而去。 祁殷看着他转眼消失不见,入屋熄灯,闭门倚在床榻上。 待天亮,一切都会变了。 这种等待结果的过程最叫人难熬,虽然此事本与自己毫无干系,可如今涉入其中,便必要做好那个准备。 世人都知这祁城,是祁世恭与其弟祁世乾打下的“江山“。 只道祁城少主祁殷是个翩翩公子胸无大志,不求功争利,非圆滑久惯老诚之人,掌事之后不见祁城有何大的动静,反而还遏制不少。 连续两届胥城商会的主持,也叫那些南商对他颇有微词。 对此,祁殷倒是清楚地很,不过依旧我行我素,丝毫不被旁人的言论所影响。 秦律丞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可今夜,祁殷忽然发现一个同自己所想别无二致之人。 他亦在那个世人争辩的问题上选择后者:创业与守成,孰难? 或许对于自己的父亲来讲,开辟一条被贬抑的商道成今日之势实属不易。 可对自己而言,如何守成,才是当下最该关注之事。 苏子戎亦是这般。 朝廷对苏家兵权的忌惮,对祁城商道崛起的忧惧,都在无形中影响着这两姓家族的命运。 是进是退,是守是攻。 抉择之间,便可决定成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八章 各取所需 等待了许久的日光终于慢慢照亮屋内。 祁殷伸手接住一缕从窗中透来的光线,抬头望去。 一夜未闭的双眼正慢慢适应着这温和的暖阳,他喃喃自语:“天亮了“ 院中一阵急急的脚步声越走越近,又忽然止步不前,祁殷听着胡剑与秦律丞的对话,丝毫不觉意外。 “别拦着我!我有要紧的事同公子说!“秦律丞抓着胡剑横在面前的手臂,奈何使了浑身力气也推不动半分。 “什么叫要紧?在这个院儿里公子最要紧!凭你什么事都不能扰了公子休息!快出去!“ 下人们里里外外打扫的声音都不敢弄出半点儿响声来,这厮居然敢在门前吼起来了! 胡剑虽是提着嗓子,声音却压低了些,若祁殷当真入睡该是听不到的。 “这件事非同小可!急须公子决断!若耽误了时机,恐怕会变得更麻烦!“ 秦律丞顾不得许多,提声唤起祁殷来。 “公子!我有要事回禀!“ 只一句,胡剑已经捂了他的嘴巴,拎着他的衣领扔至院外的道上。 力道不大,秦律丞稳稳站了住,理了理衣襟斥责道:“不分轻重!待公子醒来若误了事,你最好有胆担得起!“ “我胡剑向来敢作敢当!别满嘴扯东扯西的就行!“说着,大声喝来二人将他拦在院外,得意洋洋地退后几步。 秦律丞拿他没有办法,只能紧紧盯着里头的动静,想着等祁殷醒来之后尽快告知。 乐雯瞧了见,却当这二人的打闹习以为常并未在意,也懒得相劝,于是刻意避了开。 可谁知这小半个时辰都过去了,祁殷还未醒来。 把秦律丞急的原地直跺脚。 “公子平日可是习惯早起的,怎么今日到现在都不见人影?是不是寝房内发生了何事?“他故意疑惑道。 等着胡剑去房内查看情况,自己才有机会跟着他见到祁殷,将晨起时听得的消息告知。 这是一个机会。 他知道,叫苏祁两家从路人变做共存的盟友,这确实是一个难得向苏家示好的机会。 而只有苏祁两家有所关联,圣上才会有借口打压。 “不会罢?“胡剑也纳闷儿了,祁殷只说不允人打扰,也没有说自己要睡到何时,万一秦律丞说的事真的大到了不得的程度,待会儿祁殷醒了,自己估计也得挨吨骂。 思来想去,胡剑决定进去看一眼,却留了个心眼儿,故意把秦律丞放了进去 这下好办了,要是公子生起气来,也有个垫背的。 屋内。 祁殷穿着白色里衣侧躺在床榻上,胸口的衣襟微微敞开,整支胳膊露在外头酣睡着,对这推门而入的声音充耳不闻,甚至秦律丞那般小声唤来也不见他有何反应。 胡剑急了,真怕那秦律丞一语中的,几步上前摇了祁殷的肩膀,只一下 就一下而已 就这一下,祁殷细长的双眼顿时勃然大怒间斜眼瞪去,吓得胡剑浑身一颤,立刻收了手退去秦律丞身后,遮着脸低下头不敢说话。 “公子!“秦律丞倒是不怕,未等祁殷发怒便先开了口,“机会来了!“ “过来“祁殷垂眼看向胡剑的双脚,语气如平常一般没有什么区别,也并不搭理秦律丞。 可胡剑说什么也是不敢过去的,他咽了口唾沫找准机会,登时跑了出去 叫秦律丞都看呆了,一时间忘了脑中所想之事。 祁殷慢慢起身朝着屋门看去,满眼怨恨地悠悠道:“去把这个扰人清梦的东西扔往刑院,叫李叔替我好好管教三日!“ 说到最后,已是咬牙切齿了。 秦律丞也不敢不应,立刻去外头使人通知了李叔,又快速折返回来。 “何事?“没了半点儿睡意的祁殷已下了床,取过一件外衫披在身上,转身疑惑道:“乐雯呢?“ “在外头候着。“秦律丞道。 乐雯是东院的掌事丫鬟,为人聪慧机敏善解人意,最懂祁殷的喜好和心思,所以这东院的琐事一向都是由她打理,更别说这种伺候主子梳洗更衣的小事儿了。 “叫她进来。“ “原伯那边有件大事今晨报了来,须得公子尽快知晓。“秦律丞虽看出祁殷现正不快,却还是大胆地说了出来。 “噢?“祁殷漫不经心道:“何事?“ “苏子戎在紫陌阁打伤了田衡和魏充!“秦律丞特意看了眼祁殷的反应,又重复了一遍,仍见他不语着等待自己的下文,知道他是忘记紫陌阁那事儿,正欲提醒,这才闻祁殷问了一句。 “魏充是谁?“田衡他倒是知道的,这个名字也似乎有些耳熟 “礼部尚书魏品驰的三公子。“ 祁殷恍然大悟,嗤笑一声。 原来是田衡身边那个不学无术的酒囊饭袋。 引一个田衡,又捎带了个魏充,这一步竟还有意料之外的收获。 祁殷顿时来了兴致,更是坐下细细询问了起来。 “事发到此时已半个时辰之久,原伯已将紫陌阁暂时封闭,老爷将此事交由公子决断,所以“ 打断了秦律丞的话,祁殷一副漠不关心的表情,有些不耐烦道:“这件事与咱们有何相干?“ 秦律丞听了微愣,忽问道:“公子可记得紫陌阁?“ “怎么不记得?“祁殷瞥了他一眼:“李长曦从那里赎走了那个歌姬,田衡可找我抱怨过不止一次。“ “就是那日之后,公子叫我去找锦娘,将紫陌阁收了来“他小声提醒着,观察着祁殷的表情。 只见祁殷眉头一皱极力回想着,又忽然长长地“噢“了一声,似乎有点印象了 “原来如此“祁殷意味深长地说道。 “此事可大可小,全在公子一念之间。“秦律丞自顾自分析着:“事情发生在紫陌阁,我们便有权利处理,若放任不管叫他们闹了起来,咱们也不好推卸,可若公子肯哄好田衡息事宁人,那便是卖了苏子戎一个极大的面子“ 祁殷听到这里,愣愣地看向秦律丞,使他忽然收了声,不明为何用这种奇怪又捉摸的眼神看着自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九章 孟秋 果然,人总会在急躁的情况下露出马脚。 一向镇定自若的秦律丞,此刻居然这般亟不可待。 祁殷装作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问:“你还未说,苏子戎为何要对他们动手?“ 原因都还不清楚,怎么就说起如何解决来了? “是这样的“秦律丞快速反应过来,将事情经过简单讲了讲。 “苏子戎不知为何昨夜在紫陌阁买醉,田衡恰好也去了那里,因台下一名新入阁的舞姬被田衡瞧了上,锦娘为难之间,苏子戎出面解围将那舞姬包了一整夜“ “田衡原碍着苏子戎的身份忍气吞声,可苏子戎却又指名叫他身边的莫倾作陪,扬言莫倾是自己之前花了银子买下的,那莫倾又哭哭啼啼地求他为自己做主,就这样几句争执,苏子戎便动了手,顺带打伤了欲帮田衡的魏充,还有一干下人。“ “据说伤势颇重原伯已指了济世堂几位有名望的大夫去瞧了。“秦律丞补充道。 “莫倾“祁殷极力回想着:“李长曦赎走的那个?“ “正是!“ “如何又到了田衡手里?“ 秦律丞摇头:“不过在胥城商会时,莫倾已经在田衡身边了。“ “一个歌姬“祁殷道:“那莫倾当真有倾国倾城之貌?惹苏子戎这般特殊对待?“ “公子在胥城还听她弹过一曲“ 至于姿色如何,当时可并未听他夸赞半句。 “我见过?“祁殷惊讶道。 意思很简单,他完全没有这个印象,自然在他脑中,这莫倾便算不得一个可入他眼的人。 “不止一次。“秦律丞答着,却明显有些着急。 紫陌阁那边可还等着祁殷的决定,再耽误会儿功夫,那里面的几位可都不是好哄的。 祁殷看了出来,便顺着秦律丞所想的问道:“苏子戎呢?“ “尚留在紫陌阁!“ “什么?“祁殷蹙眉冷哼一声:“他那般傲慢的脾性,如何肯听之任之留在那里?“ “与美人,皆是理由。“秦律丞说道:“苏子戎大醉之下打伤田衡和魏充,也将莫倾强行要了“ 屋中忽然沉寂了片刻。 “我莫不是听错了?“祁殷不可置信地再三询问,终是信了秦律丞的话,他在原地慢慢踱着步子,开始分析起这件事来。 “李府正值丧期,苏子戎却去了紫陌阁,还惹了这种骇人听闻之事“ “公子!这是个机会!“秦律丞接道:“我们与田衡还算有些往来,若能私下给他些利益可得将他劝住,那魏充又是个无脑之人好哄得很,此事掩息于紫陌阁,便是无形中帮了苏子戎“ 亦是帮了苏家。 这最后一句,秦律丞还未来得及说出口,祁殷已然打断。 “帮他?为何?“ “公子即欲入仕,自然是不能得罪苏家的,此事若传了出去,咱们与苏家定会生了隔阂,得罪了他们,又如何来人替公子说话?“ “那是我要做的事,与苏家何干?他们若有那个本事,苏子戎为何还是个小小的校尉?“ 祁殷轻笑,阻止秦律丞即要劝的话,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做了决定。 “将所有人带回,暂封紫陌阁。“ “公子可要想清楚!封了紫陌阁,田衡和魏充一旦回府,必会先同其父告上一状,到时苏家或会派人来询此事,将责任推在咱们身上,以此借口打压祁城!“ “那又如何?“祁殷道:“苏子戎自视清高狂妄自大,先看他如何吞下这一口,再想解决的办法不迟。“ 又道:“我倒是有些期待,他会如何同李旭谦和姬华长公主解释此事。“ 当然,还有李长曦。 这也是祁殷最猜不透的一点,苏子戎此番,预备如何面对她。 “可此事出自紫陌阁“ “别说了!“祁殷厉声喝住,神色不悦。 “唤乐雯进来,我要去同父亲请安。“ 一个提醒自己离开的借口,秦律丞想着,这个时辰,哪还叫请安呢 “是。“结果有些出乎意料,秦律丞显然还陷在祁殷说的话中百思不得其解,站在原地愣着。 “怎么?我说的话竟如此深奥?“祁殷讥讽着,不等秦律丞回答,唤了乐雯,遣她去原伯那边带着孟秋进来了。 “昨夜紫陌阁的事可有所耳闻?“祁殷这一问,这明显是句废话。 祁城所有消息的来源皆自孟秋所得,如何能不知晓这件在自家门上发生的事? 孟秋点头,颔首以问:“公子有何吩咐。“ 当着秦律丞的面,祁殷边被乐雯侍候着梳洗更衣,边交代孟秋。 “尽快将此事宣扬出去,给临阳那些无事可做之人,一个茶余饭后谈论的消遣“ “孟秋明白!“他毫不迟疑地答着,并不多问。 这便是他与秦律丞的不同。 从不试图以自己的思想来改变主子的决定。 这点或好或坏,至少在这件事上颇得祁殷满意。 目送孟秋离开,秦律丞还杵在屋内不动,他想不通一向以祁城为先遇事冷静的祁殷,今日为何这般不同。 “公子“他开了口,却发觉已无话可说。 莫说紫陌阁还未被封,那苏子戎和田衡尚在里头,只孟秋布散消息这一件事,他便得立刻请那几位离开了。 叹了口气,秦律丞终是无言退下。 这大好机会,就这样莫名错过了。 一旁的乐雯知晓昨夜来的那人便是苏子戎,也不难猜到在这件事上,自家公子的脾气为何增添了不少。 不可擅论,她只有若无其事地当作闲谈。 “多事之秋,抵得过阴雨连绵狂风恶浪,便算是安然了。“ 祁殷看了她一眼,自行系了风披,遣道:“你去见一见锦娘。“ 教她如何应付之后的状况。 同乐雯说话,向来只言半句便可,她聪慧细腻,最是懂得祁殷的心思。 “知道了。“ 如此,自己该做的便都做完了。 祁殷迈步走出院中,昂头看向云间刺眼的光线,此时无恙,可若风起天便要大变了。 这次帮了苏子戎,无疑也是在帮自己。 “我愿为云中白鹤,奈何世事毁人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五十章 以讹传讹 “喂!听说了吗?苏家二公子昨儿晚上去紫陌阁寻乐了!“ “嘘!小点儿声!“那人一副看笑话的模样,贼眉鼠眼道:“还打伤了田大人和魏尚书的两个公子呢!“ “可不是吗!听说那田衡鼻青脸肿地回去就是一顿哭诉,没个爷们儿样!“ “唉!要我说,那田衡和魏充就是欠揍!花天酒地惯了不知道天高地厚,活该被打!“ “可这苏二公子不是跟李府的小姐有婚约吗?那李府最近可是出了大事,怎的还有心情喝花酒,跟田衡抢女人呐?“ “呸!你心情不好的时候不喝点儿小酒解闷?人家兴许是太晚了没地儿去,随便就进了那里的。“ “就是就是!再说那紫陌阁的姑娘可都是不卖身的,怎么叫喝花酒呢!“ “可我听说,苏二公子确实是因为一个女人打伤田衡和魏充的呀,难道我听错了?你们倒是说道说道?“ “这还真是因为一个女人,据说是之前紫陌阁的头牌,莫倾!“ 街头坊间对此事议论不断,渐渐传入了东市那些官家小姐们耳中。 “不会吧?苏公子怎么会去那样的地方?“ “一定是讹传!那田衡才不是什么好东西呢!保不齐就是胡说的!“ “可笑了,你怎么知道苏子戎不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人呢?那可是跟田衡抢女人才起争执的!谁能忍呐?“ “我不信!苏公子可是个专情的人,七年前就订了婚约了!怎么会当众抢一个风尘女子?“ “那可不叫抢了!我家丫头打听了消息回来,说是那莫倾被他强要了一整晚呢!“ “不可能!多少姑娘家等着呢,还用强要哇?肯定是那贱人扑上去的!“ “哎呦喂!看你这话,是想扑上不去啊!“ “别吵了别吵了!这不是好事吗?这说明什么?说明苏公子也不过是个男人而已,你们要是赶着倒贴,指不定还有机会啦!“ 这男男女女之间讨论的重点,果然是大有不同。 一一一一一一 再说李府。 李旭谦一大早便穿戴齐整,打算暗中去苏家将两个孩子的婚约作罢。 鉴于不知如何解释,这件事并未同姬华长公主提及,只等着谈妥之后告诉她一个结果便是了。 去西厢亲自看年婆婆喂了药,李旭谦嘱咐几句即刻动了身,却在府门外坐上马车之前听到了这个消息。 他起初不太相信,细细询问了回来禀报的下人,站在原地出神了很久,忽然才想通。 望着苏府的方向,他半天挪不动这沉重的脚步。 苏子戎做到这般地步,连台阶和借口都为他准备好了,要自己如何忍心 开始犹豫不决的李旭谦在李府前来回踱着步子,他不愿长曦受到任何伤害,却不是在这孩子如此牺牲自己声名的条件下。 终是不忍。 李旭谦叹着气欲往回走,没几步,却听得身后传来那个熟悉的声音。 “扶你们老爷上车!“ 转身一看,苏子戎正骑着骁雪骢等在巷口,没有要下马的意思,言语间略微透着不耐烦,又重新催促了一遍,当着马车前李府的几名下人道:“李叔伯这般瞻前顾后,可是预备再靡费我两年?“ 周围人不知所云,俯首等着李旭谦的反应,他迟疑了一会儿,还是迈步上了马车 苏家此时也是一团乱麻。 苏母从廖氏口中听闻此事,急得将苏子渝从军营叫了回来,恰巧在家中的苏景臣却不以为然。 他对自己的儿子再清楚不过,那田衡必是昨日在李府吃了哑巴亏,才折腾出这种莫须有的事来,传闻实不可信,却也是耐心地听着自己夫人的唠叨,并不反驳。 可待苏子戎同李旭谦从府门而入,苏景臣这才发觉,此事并非如他所想。 “李兄今日突然前来,所为何事?“ 苏景臣起身迎客,疑惑李旭谦如何会在家中尚有丧事未妥期间离开。 “噢“李旭谦颔首歉道:“本不该今日冒昧来扰,可这种事终归拖不得,小女一病至今未醒,加之两年孝期时日久长,我还是要来同苏兄说上一声,好叫大家心里都有个谱。“ 请李旭谦入了坐,回头忽然不见了苏子戎的身影,苏景臣正欲问,李旭谦却拦道:“苏兄莫怪,我在路上同子戎说了此事,他许是“ 止了话,李旭谦不愿从自己口中道一句苏子戎的不是。 因为原本便没有什么不是。 “发生了何事?“苏景臣只得往这处想来,否则李旭谦怎会无缘无故的在此时来自己府上呢。 “这“ 支支吾吾间,李旭谦终是狠了狠心,从怀中拿出一物,道:“这是七年前我们两家订下的一纸婚约,今日我是来退婚的。“ 此话一出,在场之人无不惊愕。 苏子渝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悄悄退往西院寻苏子戎去了。 “这是为何?“苏景臣不解。 子戎与长曦从小相识,两家相处也甚为融洽,怎么今日说退婚便退婚呢。 “子戎冠礼已行,娶妻之事再耽误不得,可如今我父亲突然西归“李旭谦叹了一口气:“苏兄知晓长曦是何脾气,此时离元旦不足三月,她是万不会在这种情况下嫁来苏家的,若错过今年,便是两年之后了“ 他适时收了声,余光看向苏子戎的母亲。 “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厅中的苏景臣倒是松了口气,以为李旭谦只不过是来做做样子,将事情同他们摆明了罢了,淡淡一笑正欲接话,一旁的夫人开口了。 “确实太久。“苏母道:“子渝膝下无子,我盼长曦入府已是好多年了,奈何此事一拖再拖,同子戎一般年岁的几个孩子皆已成家,我自是艳羡地很“ 她的意思倒是简单明了。 “儿孙自有儿孙福,你急这些做什么?“苏景臣道:“李兄可别听她的唠叨,我们子戎从长曦襁褓之年等到如今,还怕再多个三年五载吗?“ 说着,将那一纸婚约推了回去。 “此事还是要问问子戎的意思罢?“苏母道:“我方才便见他极不高兴,你怎么不问问他去?“ “这还用问吗?“苏景臣理所当然道。回头间,却见苏子戎忽然出现在厅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一章 云霓 “为什么?“ 苏子渝缓步靠近苏子戎,站在他身后同他一样,仰望着这星空万里。 今日之事可将父亲气的不轻。 不止承认了昨夜紫陌阁打伤田衡魏充,跟田衡抢了一个叫莫倾的歌姬,那歌姬居然在李旭谦尚在府中之时找了来 “大哥指的是什么?“苏子戎没有回头。 “两年而已,你等不得?“ “能“苏子戎毫不迟疑地答着,瞬间有些哽咽,“可那又如何?“ “如何?“苏子渝绕至他身前,有些不懂了:“你喜欢长曦,为何今日非要当着父亲母亲和李叔伯的面退婚?“ 还信誓旦旦地声称明日自会入宫面圣,求圣上收回之前应允的承诺。 前一日还让自己多方打听白日门的消息,生怕长曦受到伤害,今日却又成了这般 “你究竟在想什么!?“他这一句,亦是替他恼羞成怒的父亲问的。 “从小你便是这样事事不言不语独自解决,任凭如何问你都是闷声不吭,如今长大了,还是这副德行“ 转身坐在浅塘边,苏子渝随手拾着碎石扔去,盯着水面被夜风掀起的阵阵涟漪。 他摇头长叹道:“我不似你,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李长曦,可当年娶回娉婷内心也是挣扎许久,如今时光荏苒,非悔便算作如愿罢“ 依旧不闻苏子戎回应,苏子渝站了起身,不打算再问下去,只是临走时留下一句忠告。 “你顾及的太多,只会越来越累,人生匆匆数十载,若牵强如我非悔当作如愿,那么你的不得,便是错失“ 几步之后,却闻苏子戎苦笑出声,缓缓回了一句。 “从未得到过,何谈失去“ 是啊。 从未得到。 又谈何失去呢? 一一一一一一 翌日。 在人们品头论足的唏嘘声中,整个临阳城皆知晓了此事。 苏子戎不顾苏景臣的劝告,执意入宫面圣退婚,叫李府丢尽了脸面,而李家小姐李长曦至今仍昏迷不醒,毫不知情。 世人可怜李小姐的同时,对苏家这位二公子褒贬不一。 也告诉了那群公子小姐们,男未婚女未嫁,纵是七年婚约,也仍有未知的可变性。 只是这种事,受损最多的大都是女儿家的声誉。 先不论是何因,李长曦被苏子戎名上霸占了七年,这被退婚的结果,便是无人再敢去李府提亲。 于是也有这样一种传闻: 道貌岸然的苏二公子虽未娶得李家小姐,却叫这李家小姐此生都活在“苏氏“的声名之中了。 而田衡和魏充显然更懂何为落井下石之道。 二人知晓自己的父亲皆不可得罪苏家,便使银子收买了一些街头混混时常在苏府前辱骂。待周围人听得多了,也都信以为真,将苏子戎传作是个纨绔好色之徒。 当日紫陌阁苏子戎下手太重,这田衡魏充满身的伤痕也是难愈,田鉴和魏品驰再如何不济,见自己的儿子被人欺负到如此地步,总归是不甘心的。 于是在苏子戎多番刻意的挑衅下,他二人公然在朝堂之上声讨了起来。皇上为难之际,苏子戎趁机请旨驻守漠北,这倒叫苏景臣察觉了些异常,并未阻拦。 当然,当今圣上亦有所察觉,只是结果如他所愿,这心思,便不去追究了。 年轻人总是桀骜不驯的,待磨炼之后,想法自会改变。 况且,这苏子戎是他为自己女儿赵宁嫣属意的夫君,若真是个呆若木鸡之人,他又如何瞧得上。 一一一一一一 对于李旭谦来讲,现下的结果正是他想要的。 可对姬华长公主和李长暄而言,这便是对长曦莫大的侮辱。 姬华公主从李旭谦口中听闻之时,便刻不容缓地入宫去求见自己的哥哥。奈何圣上避而不见,间接地回答了她这个还未问出口的问题。聪慧如她,怎能不知自己的哥哥在盘算什么。 而苏母见了倒不如不见。 自此在她心中,这苏府和皇宫,便再不是她所熟悉之处了。 李长暄也不止一次地去苏府欲找苏子戎对峙。 奈何此事一出,苏家整日闭门谢客,自己屡屡见不得人,又要尽快送爷爷回冀川,他只得放弃此法,转而写了一封长之又长的信送往苏府,希望苏子戎看到之后,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 可直到五日后,自己同父亲带着爷爷的尸身去往冀川,苏子戎仍无半字回应。 李府上下对这两件突如其来的事似乎都无法接受,日日都在谈论猜测,等着长曦醒来,看事态又会如何发展。 可又是六日过去了,长曦依旧昏睡着,并无半点要清醒的迹象。 府上现全由姬华长公主一人做主,她除了整日以泪抹面看顾长曦,便是呆坐在西厢院中那颗矮小的常青树下抄写佛经。 自长曦昏迷不醒至今,已是第是十五日。 如往常一般,常太医为长曦诊了脉,又重新更改了药方,嘱咐西厢院中的丫鬟青儿去抓药,交代了年婆婆几句便离开了。 值得一提的是,李旭谦去往冀川之前特挑了一个丫鬟进府,嘱咐姬华公主将她留在西厢,名为丫鬟,实则是个身手不错的近侍。 此女同长曦一般年岁,长得娇俏玲珑活泼可爱,名唤云霓。 自她来了西厢,原沉闷的院中才有了些欢声笑语,姬华长公主喜欢她的性子,又是李旭谦亲指了来的,年婆婆对这云霓自然没有什么防备,说话间也是推心置腹,不几日便都熟络了。 云霓面上大大咧咧,心思却较他人更细腻一些,短短几日间就将长曦的喜好习惯一一记了住。 虽然还未同长曦说过一句话,可看在年婆婆眼里,云霓似乎很早便识得长曦了,很多事还不用她提醒出口,云霓已是办得稳妥得当。 今日常太医前脚刚刚离开,云霓便与青儿二人替了年婆婆,在长曦的闺阁中安静地守着。 午时已过,喂了药,云霓扶长曦重新躺下,却不再往外而去,青儿扯她唤她出去,她也摇摇头硬是要等在榻边。 “你这个闹腾性子,别回头把小姐惊了!“青儿道。 “小姐昏着呢不是?怎么惊啊?“云霓答着。 要是能惊醒,算起来自己也是大功一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五十二章 初见不识 “你啊!“ 青儿虚着拳头朝云霓脑袋上轻轻敲了一下,玩闹道:“臭丫头!“ “姐姐莫要再打了!再过两天,我这脑袋就要被姐姐打出个窟窿来了!“ 云霓嘟囔着,捂着自己的头在屋中来回乱跑,青儿立刻沉了脸,压低了嗓子道:“不许顽了!快过来!“ 若是叫年婆婆或莺眉姑姑撞见了,这丫头该又没好果子吃了。 说话间,云霓慢吞吞地一步三回头朝青儿走去,表情有些奇怪,像是在等着什么。 “还不快点!“青儿再次催促,云霓这才快步行至她身边,低着头满脸疑惑。 “睡会儿罢,我看着。“她道。 这午后最易困乏,云霓来了这些日子,日日晌午饭毕后整个人都是迷糊的,青儿比她大上一岁,这丫头又讨喜,便时时迁就着。 “姐姐睡罢,我今儿突然精神着呢!“云霓推诿几句转身蹲在珠帘外头,眼睛眨巴眨巴地来回看着,确实极有精神。 青儿拿她没有办法,自顾自地趴在外头的案几上睡了过去,留云霓自个儿出着神。 也不知是不是应景之说,好好的天儿突然刮起冷风来,院中没有收拾回屋的小玩意儿被刮地制造出不少声响,把青儿惊了醒。 于是就有了她在院中边责怪,边吼着叫下人们收拾的一幕,生怕年婆婆待会儿见了又唠叨起来。 云霓没有出去,她坐在门槛儿上托着下巴往外看着,耳朵却时刻注意着屋内的动静。 不一会儿,大雨倾盆而至。 下人们皆躲在游廊下避雨,小声地议论着这古怪的天气,却又被青儿训斥着各归个处干活儿去了。 “姐姐的外衫都湿了。“云霓站起身来拉着她进屋,往闺阁内瞅了一眼。 长曦依旧安静的躺着,似乎与世隔绝般听不到半点动静。 “我去给姐姐拿件衣服换上!“说着,云霓撑了把油伞就往外跑,青儿拦也未拦下,只由得她去。 待云霓抱着件衣服回来时,长曦所住那间屋子周围的游廊上已经站满了人。 尽管下着大雨,还是有人自屋中进进出出,看不清手里拿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云霓心下一紧快步跑去,随手抓了一个路过的丫鬟询问,得到了这个李府人都期盼的回答。 “小姐醒了!“ 紧接着一句。 “从榻上摔了下来“ 这可把云霓吓得不轻,不就走了这么一会儿吗?怎么偏偏这一会儿就醒了呢! 她挤开游廊上的下人们,好容易在门前站定,却见莺眉堵在那里,不放一个无用的人进去。 “再去请!“莺眉喊道。 长曦刚醒,自然是要叫常太医来细细瞧瞧的,况且方才从榻上摔落,她手脚不听使唤地将榻边的茶碗打翻在地 幸好 幸好只是划伤了右手。 云霓不知是何情况,求着莺眉要进去,却发现外间跪着的那个身影正是青儿。 青儿脸上掩盖不住的欣喜若狂,却又透着忧心忡忡之色,她昂着头朝闺阁内看着,似乎跪在那里并算不得什么大事。 云霓看不见闺阁内的人儿,也不好在这种情况下添乱,就安静地站在那里不动,由里头的声音估摸着此时的情况。 奈何周围人多嘈杂,除了年婆婆的嗓门大一些可以听上几句,别的便听不太清楚了,只是隐隐有女子的哭声传来,也不知是不是就是那位李小姐。 “快让开!快让开!常太医来了!“ 一人自西厢院门处便开始吼了起来。 众人皆转身看去,常太医正在几人的簇拥之下急速走来,一个从未见过的药童手里提着药箱,独自撑着伞紧随其后。 自觉让出一条道来,大家都屏息而立,生怕发出声响打扰了常太医为长曦诊脉。 这时才听得里头断断续续的抽泣声和询问声,又忽然渐渐消失 没多久,莺眉拿了一个药方子出来塞入怀中,顺手扯了一下云霓,指着她手里的油纸伞道:“撑开!随我去抓药!“ 于是云霓小心翼翼地为莺眉撑着伞跟在身后,一同上了马车往济世堂而去了。 趁着马车内就她二人,云霓谨慎地问了出口。 “莺眉姑姑,小姐没事儿罢?“ “还敢说!?“莺眉厉声吼了句,并没有心情回答她的话。 从那日她放走长曦,眼见长公主忧心忡忡地整夜不眠,现下在她心中,长曦是顶要紧的重要,毕竟自己的主子当真将长曦当作了亲生女儿看待,自己如何能违逆她的心思呢。 不过长曦已醒,若之后同长公主如实说了那事,自己也免不得为自己担忧了 虽然她心中亦是高兴的,却还是有些不知所措的提心吊胆。 本来闭了嘴不敢再问的,可云霓见莺眉眉头紧蹙,总觉不问清楚了不安心,便又小声问了出口。 “姑姑小姐她没事罢?“ 冷眼瞧向旁边的云霓,莺眉还是没有回答这话,马车适时停了下来,她急忙捧着药方入了济世堂,留云霓站在济世堂门前发愣。 不会真出了什么事罢 使劲叹了口气,她抬头看向灰蒙蒙的天空,嘴里念叨着:“都怪你偏偏刮什么风下什么雨呀“ “原来'怨天尤人'便是这么个意思啊。“ 身后一男子向前几步同云霓并肩,侧脸朝她看去,只一眼,又轻笑出声。 “你笑什么“ 依着云霓的脾气,这一问该是用吼来得,可她就侧头瞧了这男子一眼,便立刻红着脸扭了回来,所以这语调也顺带变了。 “笑姑娘看见我便脸红了呀!“ 他故意附身凑近云霓脸前,带着浅浅的笑意无辜看去。 哪有脸红! 云霓心中暗语,登时别了脸往济世堂内寻莺眉的影子。 这男子如何没得规矩跟我搭话呢? 她想着,看衣着打扮该也是个有身份的人,生得又俊美翩翩昂藏七尺 可为何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 不该啊。 思量间,那男子又回退了几步挡住云霓的视线,歪着脑袋轻声问道:“你跟她一起来的?“ 说着,转而看了莺眉一眼,又打量着云霓道:“你是李旭谦府上的丫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三章 熟悉 “嗯。“云霓心里不想答应,嘴却反应地很诚实。 “噢?“这人又凑近了些,引得云霓退了一步,他又问:“你们小姐今儿也该醒了罢?怎么还来这里抓药?“ “你是谁?“ 云霓不解着,却因这男子的一问心里不大高兴。 “我啊?“他指着自己的鼻尖摆摆手道:“小人物,你不认识!“ 小人物还问李小姐做什么? 云霓心中这样想着,听他方才问话,什么叫该醒了罢? 莫不是 “哎呦!我知道自己生得好看,可丫头你这样直直地盯着我,也叫我挺难为情的。“ 说着,伸手摸了摸云霓的头,语重心长地劝道:“往后可不敢这般看陌生男子,亏得是我,若换了个衣冠禽兽,你这丫头肯定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了!“ 还未等云霓说话,这人又道:“不过我好看,你多看几眼也是对的!“ “哪有这样夸自己的人啊。“云霓呆呆地回了一句。 虽然确实很好看,但临阳好看的男子多了去了,祁城便有那么一个因样貌叫人为之若狂的少主,丝毫不夸张。 “这不在你面前吗?“他笑嘻嘻地扯了扯云霓的衣角,语气渴求道:“丫头啊,你们小姐到底醒了没有啊?怎么半点儿消息都没有呢?“ 白朝无奈,自从那夜袖手旁观地瞧着白泽将白睿五人赶离东市,自己似乎便成了这小七的“跟屁虫“。 整日派人替他打探李长曦的消息便罢了,听说李府的药都来自这间济世堂的分铺,更是拽着自己时时抛头露面地来打听! 幸而这里姓的是祁,才无形中给了不少方便。 不过话说回来,祁殷居然能打探道白睿的行踪,并将信完好无损地送去,最后再由白睿送回白日门请示白翁 这一请示,顺带将自己和小七召了回去,不过结果如他们所愿,也是好的了。 由此可见,这祁城少主的本事倒也不小。 “我都问了你两遍了!“白朝闻不得答案实在没了耐性,“不说拉到!“ 见这人前后反差如此之大,云霓原不愿多言,却下意识回了一句,来阻止他离开的脚步。 “醒了。“ “真的!?“ “真的,还从榻上摔下来了“ “摔下来了?“白朝重复着这句话,斜眼看向右手边那间诊室,掩嘴问道:“你们小姐睡的榻高吗?“ 云霓摇头。 不算高,也不算低。 “那就好那就好!“他松了一口气。 若是长曦真摔着了,这小七还不发了疯似的又往李府跑,到时候自己也得跟着 “不对啊“白朝转念一想:“醒了干嘛来这里?我瞧见那老太婆手上拿着的东西,该是张药方罢?“ “老太婆?“云霓重复着,忽一想,难不成是说莺眉姑姑吗 然后在白朝接下来的话里得到了回答。 “那儿站着的不是吗?“他指着莺眉问,吓得云霓赶紧将他的手臂打落。 “嘘!莺眉姑姑怎么能叫老太婆呢!“ “莺眉?这名字倒是起得不错。“白朝捉摸着,又忽然发了脾气,蹙眉问:“你们来这儿到底干嘛来的?我都问了你几遍了,怎么就不好好回答别人的问题呢!“ “呃就是来给小姐抓药的啊,我也问了姑姑好几遍了,她也没有好好回答我啊,还一直瞪我呢“ “你不知道?“白朝无奈转身离开,留了一句:“浪费小爷的时间!“ 平日看来,云霓听了这话定要上去好好教训这人一顿,可不知为何,她就是愣着站在原地,双脚像是被地面抓了住,一步也没有跟上去。 在她出神时,莺眉已经拿了药走来。 “走罢!“ 她喊着,却发觉云霓的视线直直锁定在自己身后。 转身看去,正有二人迎面而来皆着玄色衣衫,让她觉得奇怪的是,其中一人头戴雨笠将半张脸遮了去,却总觉那笠下的半张脸甚为熟悉,连身形和走路的姿态都叫她觉得这个人必是相熟的,只是一时想不起来是谁罢了。 那二人从侧门而去,骑上门前拴着的两匹棕色马驹迅速离开,没有再给莺眉细思的机会。 “姑姑怎么了?“云霓问着。 难道也是看那男子长得太过俊逸吗。 “只是觉得这公子有些熟悉“莺眉道,明显指的不是同一人。 又转而替自己回答:“也许是看错了罢。“ 云霓迟缓地应了一声,在莺眉的催促之下上了马车。 回到李府,雨势已渐小。 莺眉亲去东厨煎药,使了云霓来西厢回禀。 此时游廊下的人皆散了去,只留姬华长公主和年婆婆在长曦的闺阁内看护着,而青儿依旧跪在外间,见到云霓来了忙高兴地喊着:“云霓回来了!“ 说着还朝她使劲挥了挥手。 云霓心里头有些紧张。 这毕竟是长曦头一次见她,虽然她已经来到这里近半月了,可这闺阁内的人儿似乎还不知道有自己的存在,而她,却是自己今后要用性命相护的主人 就像入宫的丫头们头一次见掌事嬷嬷那般,云霓整了整衣衫,将额前细碎的头发捋过耳后,低着头双手紧握,小心翼翼地迈步在闺阁前站定。 她闻着年婆婆时常点的香,慢慢吐出这句话来:“夫人,莺眉姑姑嘱我来回禀一声,药已经抓回来了,正在泡煎“ 说着,她缓缓抬头,隔着珠帘望向面前床榻上那个刚刚醒来的人儿。 她也正在看着自己 云霓瞪大了双眼瞧着长曦,她正缩在年婆婆的怀中,双手抓着年婆婆的衣袖不放,双眼似乎还无力全然睁开,却看得见她苍白的脸颊上那两道湿湿的泪痕。 她哭着,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即便正看向自己,怕是眼眶中的泪相隔着,也看不清自己的模样罢 云霓这样想着,心不知为何跟着揪了起来。 出奇的安静 长公主没有回应云霓的话,里头一向絮絮叨叨的年婆婆此刻也不言一字,整个西厢似乎都处在悄无声息之中。 她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似乎也听得见长曦眼泪滴落的声音 尽管那泪滴本是无声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五十四章 各有心思 不知所措的云霓就那样站在原地不曾动过,长公主和年婆婆也没有出声赶她和青儿走,几人在这屋内沉寂了很久很久 云霓觉得,若不是莺眉姑姑端着汤药进了来,她们或许便这样地老天荒了。 一一一一一一 长曦不肯服药。 确切的来说,她似乎听不见她们说的话。 所以不论长公主和年婆婆如何相劝,她依旧缩在年婆婆的怀中不为所动,眼泪也似乎流干了,就那样呆呆地望着地面,没有一点精神。 眼看着长曦右手缠着的白布渗出丝丝血迹,作为一个旁观者的云霓忍不住小声提醒了起来。 “婆婆,小姐的右手“ 谁知这一句,引得姬华公主又叫莺眉唤人去请常太医来。 云霓是有些无奈的。 她自小习武独行惯了,有个磕磕碰碰对她而言简直就是家常便饭,所以处理起这些小伤口来也算是游刃有余。 “这一来一回请请常太医得多费劲啊,要不我来罢!“ 好歹在自己身上不知道试了多少回了,也算娴熟。 “胡说什么!这是你该管得吗?“莺眉立刻给她递了个眼色,怕这丫头又乱说出什么话来。 见云霓支支吾吾间又欲张口,立刻使了青儿将她赶出去,这时,一日未言的长曦终于开口了。 她直直地从年婆婆怀中坐了起来,轻轻揉捏着年婆婆的双腿,虽然一点力气都没有 “我错了“ 一开口便是承认错误。 “压得婆婆双腿都麻了罢?“长曦强扯出一丝笑意,看在年婆婆和姬华长公主眼里却更是心酸。 “我一个人待着便好,大家不必这般看着,也不用叨扰常太医去,这“长曦抬起右手,淡淡道:“算不得伤“ 流一点血而已,哪比得过心中的痛。 年婆婆知晓长曦是个过于执拗的人,况且已经劝了半响也不见她说一句话,好不容易开口了,自然是真的不希望有人打扰她罢。 抬头无声地朝姬华公主询问,却听姬华公主道:“你动都动不得,总该留一人照看。“ 转而指了云霓过来,又道:“你在这里看着,有何事速速告知。“ “是!“ 云霓应着。 此刻留在这里的人,除了她该是也没得人选了。 长曦一看便是不愿人见到她这副样子,而这李府中的人哪个不是与她熟络的很呢。 在这种时刻,云霓一个陌生人最为合适。 “都下去罢。“姬华公主说着,掩了半张脸转身立刻走了出去。 她如何没有感觉,长曦对她与之前不同了呢? 从她醒来之后泣不成声地执意寻李老太爷开始,至始至终未问过自己一个字 姬华公主是个心思细腻的女人,亦是一个母亲。 有关于李老太爷被李旭谦和李长暄送往冀川安葬的事,原该是由她告诉她 可长曦只是紧紧抓着年婆婆的手臂,从年婆婆口中得知这一切,像个失了心智的孩童一般哭闹地喃喃自语着,却显然相信了年婆婆所言。 毕竟,她当日已眼见为实。 常太医的出现叫她顿时安静下来,只因那一句。 “你爷爷生前最多同我说的一句话便是,'阿曦身子可无恙?’。” 她就是听了这句话愣了好久,而后紧紧抿着双唇再不言一字,任由常太医为她诊脉包扎。 直到方才才再次开口。 姬华公主想问,却不能在此时去问。 很多我们疑惑又想知晓的答案,往往不是好奇心在作祟。 “公主?“莺眉连着唤了几声,这才引的姬华公主看了她一眼,她思量片刻,还是开口道:“前院有人来禀,说祁城祁殷求见“ 原神情恍惚的姬华公主立刻回了神,整个身子僵在原地,像是回想起什么不愿回想的记忆,眼神极为痛苦。 好大一会儿,她才狠狠叹了口气,看向已无雨的天际,闭目浅笑:“当年这孩子才四岁“ “公主即不愿见,不如由我“ “见!“姬华公主正色道:“来者是客,为何不见?“ 于是,便有了正厅中姬华公主与祁殷这番单独的对话。 “公子今日突然造访,不知有何贵干?“ “倒是无事。“祁殷规矩地双手放在身前,尽管姬华公主请了他入座,他依旧还是站着不动,紧接着道:“我与李小姐同路回京,不想那日出了这等事,身为西市之人不好与府上过多牵扯,便一直未来探望,今日听闻李小姐醒了,想着来见上一见,不过“ 祁殷往西厢处看了一眼,又道:“晚辈知晓,今日该是也见不得的,但还是要来走上这一遭。“ “祁公子有心了,待长曦大好,你亦可再来看她。“姬华长公主说道,言下之意既是,今日确实见不到长曦了。 “噢,这倒不好再来了,晚辈也是趁着李大人不在府上才欲试上一试的。“祁殷饶有深意地抬头看了姬华公主一眼,缓缓道:“毕竟官商不连是南宣无律的暗法,十七年前,已有人为此付出了代价晚辈还是知难而退的。“ 说着,又用余光观察着姬华公主的反应。 即便生于皇室,也总有不为人知的痛楚。 祁殷说到了姬华公主心上的疮口,自然叫她此刻一阵心凉。 话点到为止,他今日来此不止为试图见长曦一面,更是要提醒姬华长公主,十七年前的旧事,自己已然知晓了 他与他的父亲是不同的。 这也是祁殷今日要说的话。 “既然见不得李小姐,晚辈便就此告辞了,还请长公主将晚辈备下的薄礼转交,多谢!“ 说罢,在胡剑的陪同下走过长长的甬道,缓步出了李府大门。 这一趟,究竟来的是值得的。 “公主“ 莺眉在厅下听见了他们二人的对话,虽不知祁殷意欲何为,到底觉得这话听在耳中不是个滋味儿,“不然,我去祁府见祁老爷一趟罢。“ “不必。“姬华公主叹道:“那是我的往事,与这孩子何干呢?更何况你去了又能如何?“ 不愿再提此事,姬华公主忽转了话锋:“我总觉长曦有些不对劲难道是我多虑了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五十五章 泣不成声 隔着珠帘,云霓静静地看着闺阁内的长曦。 她面无表情地慢慢从榻上下了来,手边便放着一件外衫,却并没有见她披在身上,甚至连鞋袜都未穿,赤着脚无力地挪动着步子往自己面前走来。 云霓没有去扶,亦没有做任何提醒,她觉得在这种时候,长曦不需要任何支柱和安慰,只是需要一个人静一静,好好想一想而已。 从云霓身边擦肩而过,长曦打开房门扶着门扇迈出一步,靠在门前站定。 没有力气了。 她昏睡了十五日,醒来四肢都不似自己的一般,活动起来也有些吃力,这还是年婆婆日日为她舒展筋骨,若不然,怕是连走路都要再学一次了。 长曦半睁着眼盯着潮湿的地面,不知该做些什么,也不知自己能做些什么,只恨自己如此无用,眼睁睁看着白泽带走爷爷不说,还优柔寡断地相信白泽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直至后来求祁殷帮忙探听消息 她想过很多种可能,却没有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如果四年前白泽没有来到李府;如果那时的自己没有将他留在身边;又如果当日,自己没有南下去往冀川 可一切都已经于事无补了 长曦靠着门扇慢慢滑落在地,闭上眼睛又惹来两行泪痕。 云霓悄然走进,蹲在长曦身旁歪着脑袋看向她。 她眼神空洞黯淡无光,整张脸惨白地近乎透明,单薄的里衣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却不曾显得狼狈,那只被划伤的右手无力地垂在地上摊开来,上头的白布已然只剩成片的血色 药箱便在屋内放着,云霓却没有打算为长曦再包扎一下。 她若不珍惜自己,药换得再多再勤也是无济于事。 申时已过。 按这秋日的时辰来说,也快入夜了。 长曦楞在这里已是半个下午,期间除了云霓当真无一人敢入这西厢院。 好冷 这是长曦此时唯一的想法。 连双手双脚都毫无知觉了。 或许只有这样,她才能停止心中的愧疚和悲伤,才能冷静地看待这件事。 如今爷爷该已回到冀川入土为安了,自己纵然再快马加鞭,也无法再见一面 留在这里作何? 长曦突然似醒悟一般地直起身子,却因保持这个姿势时间太长而全身僵硬地往后倒去,幸而,云霓伸手接住了她。 抬头看去,一张稚嫩的小脸映入长曦眼帘,看似十四五岁的年纪,眼神中却有一种阅世甚深的老成持重之感。 下意识谢了一声,长曦才从云霓答复的口吻中听出了些什么。 “你是“ “府上新来的,小姐还不认识我。“云霓笑道,扶着长曦吃力地起身挪去屋内就近坐定,取了风披和毯子过来,又捧给她一个手炉,问:“小姐肚子饿不饿呀?“ 这半月来,长曦都是以药代食,自打今儿醒了之后还未食一口,案几上原端来的饭菜被撤了走,倒还留着几盘糕点蜜饯。 见长曦摇摇头,云霓也不多劝,眼馋地看着那些吃食诺诺地问:“那我可以吃点儿吗?“ “随你“长曦淡淡道,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也没有云霓所想的那般,见了自己吃便也想尝尝的感觉。 云霓纳闷间又恍然大悟。 这李小姐自小没缺过口粮,当然不会因为这些东西嘴馋了,反而看看自己多少年了也改不了这个毛病 门外忽传来轻轻的脚步声,云霓听了见,立刻将手中的吃食塞入嘴中探头看去。 是哪个人敢不请自来? 而这不请自来的人疾步走近,却是姬华长公主。 “怎么坐在门前了!可是要寒了身子的!“她上前裹着长曦身上的风披,话中尽是责怪之意,引得云霓低了头不敢回话。 “我想看看外头“ 长曦一句解释,姬华长公主也不再追究,转而将云霓遣去门外,引长曦重新躺回榻上,握起她被划伤的右手,一脸心疼。 “我想去冀川“ 没有任何称呼,长曦似是一句喃喃自语,却是说与姬华长公主的话,而这并不是商量或恳求。 “好。“ 出乎意料的,姬华公主毫不犹豫地点了头。 李旭谦离开之前便说过,若长曦有去冀川为李老太爷守孝的想法,不要阻拦。 他想让她离开临阳这个是非之地,以求一时平安。 尽管长公主不明为何,可李旭谦说的话做的事必是为长曦好的,她也不愿长曦知晓自己与苏子戎的婚约已然作罢了,所以暂时离开这里也是件好事。 “只是你身子还虚着,至少要将养几日,去冀川的事尚不着急。“她看向门外,道:“你爹爹特意寻了一个身手不错的丫头入府,就是想着陪你一道,好一路护你周全。“ 长曦没有回应,却也知道指的是云霓,便没有多问。 对她而言,现下没有什么心思同以往一般高高兴兴地去认识府上的新面孔。 “明日罢。“长曦说着,终于将呆愣的目光移至姬华长公主身上,“我预备明日离开。“ “不行!“姬华长公主立刻回绝,“药不吃伤不顾,你明日去冀川若又晕在路上该如何?“ “我无病,为何要吃药“长曦淡淡道:“别把药糟蹋在我身上。“ “你这是说什么胡话!“姬华长公主伸手欲将长曦揽入怀中,却被长曦刻意躲了开。 她双手顿时僵在那里。 “我有话同您说。“长曦终于抬头,眼神却依旧闪躲着,她记得苏子戎的话。 与其隐瞒,不如坦然相对。 明日离开临阳后不知何时才会再回来,若一直将此事憋在心中,再见面只会更叫彼此疏远。 姬华公主与长曦四目相对,并不期盼她口中要说的话。 或许,她亦有所察觉。 “我独自去了那里“长曦道:“每年清明都要同父亲去的松柏林我从不知,凋零落土的金凤花会开得那般好看“ 又是两行夺眶而出的眼泪,伴随着长曦渐渐沙哑的泣不成声。 “我娘在那里睡了十七年我却从不知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五十六章 坦言 “我不想问,不想问你们为何不说,不想问这件事为何要隐瞒我十七年之久“ 长曦深呼了一口气,拭去脸颊上的泪痕,极为认真地问着。 “你们是否曾想过,我亦有权知晓自己的身世,更有责任在自己娘亲忌辰之时去往坟前添一把土?“ 苦笑一声,这些话已将长曦的气力用尽了,她微喘着,额头上冒着细细的汗珠,低语又自责。 “你们如此瞒我,如此替我做了决定,又预备如何完整我的一生“ “你还是个孩子“姬华公主说道:“待有了合适的时机,我与你父亲定会叫你知晓。“ “是吗“ 长曦凝视着姬华公主,眼中带着嘲讽。 “何为合适?“ 若她不是从冯屈口中无意得知,这件事又要藏到何时? 没有多余的解释,姬华公主沉默片刻。 何为合适? 她宁愿长曦此生都不知晓,又何必解释呢。 虽不是长曦生母,可她这十七年来确将长曦当作亲生女儿一般看待,因生于皇室处处受制管束,她自小便给了长暄长曦不同旁人的童年自由。对长曦更是宠爱备至,事事由着她惯着她。 这不只是因李旭谦十七年前接纳她的恩施,更是对自己无女遗憾的弥补。 可如今,长曦不知从哪处得知了此事 她尚不知该如何自处,即无言,倒不如直接离开。 缓缓起身背对着长曦往前迈了一步,姬华公主忽猛地停在原地。 只因长曦低低朝她唤的那一声。 “娘“ 她倏尔折了回去扑在长曦肩上,顿时声泪俱下。 一个依偎在怀中的母亲,和一个拍着对方脊背的女儿。这画面叫人看来着实像互换了身份一般,却更觉温馨。 无需解释,十七年的母女情只稍一个怀抱或眼神便可互相了然。 门外的云霓听不见里头的动静悄悄探头看去,见屋中的母女二人正握着手轻声长谈,便自己做了主往东厨去了。 好歹也是要吃一些的,趁她觉得长曦心情有些缓和的时候。 这个举动倒是颇得姬华公主满意。 所以在劝着长曦吃了几口之后,姬华公主特意将云霓唤进闺阁内,平日从不见拘谨的她,这时的言行举止却甚知分寸。 “十三日前娘初次见这丫头,如何也不信是个能与阿兮身手比肩的人儿,你父亲极力留她在你身边,只道是有理由的,娘便由了去了。“姬华公主回头从上到下看了云霓一眼,朝长曦道:“那日娘违了你父亲的嘱咐,硬是闯去“ 苏府。 说到这里,姬华公主忽然收了声,转而看向长曦。她似乎并不在意自己所说的这些,呆滞地抚摸着伤了的右手,也不问为何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那日得知苏子戎悔婚,姬华公主疑惑之下不顾李旭谦的劝告欲往苏府问问清楚,本如往日一般只有莺眉跟着,可这云霓忽然跑来,找了一个当时甚觉有道理的理由便跟了去。 谁曾想这苏母居然将她拒之门外。 她如何能肯?愤愤之下自然是以自己的身份相逼,可苏府大门紧闭,连通传之人都不再露面,她不免确定了这件事的真实性。 伤怀之时已回头正欲回府的二人忽闻云霓唤了一声,转身却见苏府大门已然打开,云霓正踩在一个身着盔甲的门卫身上,周围稀稀落落倒地的几人已不省人事。 苏府官家范琼这才不急不慢地走来,只得将姬华公主引入府中。 至于同苏母说了些什么不提也罢。 至此,姬华公主对云霓也是另眼相待起来。 “在想什么?“她转念问长曦道。 一连问了三两遍,长曦才迟缓着抬头,眼神错愕。 长叹了一声,姬华公主硬是逼迫着长曦重新躺了回去。 “入夜了。“她说道:“明日娘绝不会允你离开临阳,你若着急去冀川,便听娘的话将养几日,早些歇着才能养好精神,待你如平日一般康健,娘自不会阻拦于你。“ 罢了,又交代云霓唤了莺眉过来,梳洗之后与长曦同榻而眠。 可直至凌晨,姬华公主依旧同前些日子一般失眠着,而长曦也还未入睡,她辗转反侧间,姬华公主也是时梦时醒。 轻轻唤了一声,得姬华公主回应,长曦迟疑地问道。 “爷爷当真是病逝,还是“ “病逝!“姬华公主肯定道,她不能让长曦对此事生疑。 “大夫诊过,确定无疑。“ “那“长曦顿了顿,“爷爷是何时回来的,又是如何回来的?“ “在你回来前一日,因病重被人送回府的。“ “何病?又是何因?“ “老太爷满身旧疾,自然不是新病。“姬华公主刻意回避着,并不如实回答。 不过她确实也不清楚事实,甚至不知阿兮为何无缘无故离开,自然也不可能知晓阿兮的身份。 只是她隐隐察觉李老太爷的死并没有李旭谦说得那般简单,可既然李旭谦要隐瞒,她也不便多问。 “无需多想,这本是世间规律,迟早有那么一日,我们都会离开你“ 这句话成功转移了长曦的思绪。 “不会的!“她突然说道,又沉默了起来。 “傻孩子!“姬华公主侧着身子抚摸着长曦披散在枕边的长发,安慰道:“娘会陪着你,直到你嫁作人妇儿女双全。“ 不提还好,一说起出嫁这件事,长曦终于发觉自己今日为何心头空落落的了。 确是了从醒来到现下已近半日,还未见苏子戎一眼。 长曦有些疑惑,若换做平日不见他,只道是被军营的事缠了上无法抽身,而如今李府遇了这等大事,除圣上亲令,以他的脾气,该是会寸步不离地陪在自己身边才对。 可长曦不能问,她的爷爷刚刚西归不久,如何轻谈儿女之情一日不见便顿觉落寞呢。 或是因此,又或是因女儿家的羞涩,长曦终是没有问出口,在与姬华公主渐轻的交谈中睡了过去。 这情不觉而深,却已错失。 而当夜在苏府,却又是另一番唇枪舌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七章 偏执 “听说你明日便要领军去漠北,所以我特前来相送。“ 白泽挡在李府前,趁着这寂静之夜欲与苏子戎说个清楚。 “相送?“ 苏子戎冷哼一声,攥紧拳头泰然而立,并不打算硬闯。 姬华长公主今夜与长曦同榻而眠,也是他始料未及的。 “若是送,不见于临阳城外而挡在这里?“他轻笑,“是送人,还是送命?“ “亲见你往漠北。“白泽严肃道,“然后护送阿曦去冀川。“ 夜色中的气氛越发冷了起来。苏子戎沉肃地望向面前这个比自己想象中更不简单的角色。 “是吗?你来得似乎早了些。“ “不早不晚。“白泽道:“我等到了你,便是刚刚好。“ “何意?“苏子戎轻描淡写着,却猜到了白泽接下来的话。 “你比我更清楚。“白泽直入主题,没有太多的时间同苏子戎交谈。 “我相信你对阿曦的情深意切,所以那日紫陌阁事一出,加之祁殷转交白翁的那封信,我便大致猜到了些。确实“ 他自嘲一笑。 “我没有替阿曦言谢的资格,却也想再见你一见,不止为你的义无反顾。可我听闻你明日便要启程去漠北,却在昨日忽将一应事物交待与随你而去的副将。“ 白泽走近一步,在夜幕中寻得那双举棋不定的锐眸。 他在赌。 “我猜你今夜会来,因为阿曦醒了你不会无动于衷。你知道吗?我很了解你。“ 苏子戎仍未言一字,便是默认了白泽所言。 “你是个有头脑的人,想要的一切必然在运筹帷幄之中。而阿曦,不止是你的软肋,更是你唯一的不可舍。所以依我看来,你将自己搞得这般声名狼藉,无非是想带走她,避世而活。“ “你确实足够了解我!“ 话一出,苏子戎已挥拳而来,白泽抬臂挡去,应对防守间并不打算拔剑相向。 许是怕这打斗声惊扰了院中人,苏子戎在几招之后适时收了拳,白泽亦退回站定,二人凝视片刻,白泽冷冷道。 “我并非要阻拦于你。不必我说,想必你也很清楚阿曦今日醒来的状况。以我对她的了解,你那个问题的答案至少在两年之内不会有所改变。你该是也很清楚的,只是为何偏要问上一问,还赌上你未来的仕途,和苏家的声名?“ 她不会跟你走。 这便是白泽要告诉苏子戎的话。 而苏子戎亦是担心,长曦若当真不愿随自己离开,心灰意冷之下又会如何也是未知。 他如何不清楚长曦的脾性呢。 可越是清楚,便越对那个答案执念更深。 “我不明白你作何担心?白翁收回死令如你所愿以最简单的方法解决了此事。你离开临阳这个是非之地,更叫他的忌惮放下许多。而阿曦呢?这两年之内她不会嫁给你,又怎会去嫁与旁人?如今她正伤怀之时,你却执于要她与你远走高飞?“ 任谁来看,这都是不可能的。 “我只偏执这一回“苏子戎道。 “可你的偏执,是叫她舍弃她的亲人,陷她于不孝之名,逼她离开这个生长了十七年的地方!“ “那又如何!“苏子戎怒视白泽:“她生来便是我的!“ “她只是她自己的!“白泽咬牙切齿道:“你没有权利左右她的一生!“ 这话,竟叫他无力反驳。 倏尔转身,苏子戎怅然若失地闭目浅笑。 这笑中不乏苦涩之味。 他明知道,长曦不会跟他走。 见苏子戎并未失了理智,鲁莽地冲入李府去问长曦这个问题。白泽顿时松了一口气,料定他今夜不会再去了,遂缓缓朝他而去,与他插肩而过,留下最后一句忠告。 “别让阿曦知晓真相,那样只会让她更危险。“ 话毕,人已消失不见了。 像被抓住了双脚一般,苏子戎寸步难移。 他鲜少因旁人的话改变自己的决定,可白泽方才所言,却句句直戳他的心尖。 夜间的凉风薄雾侵入他僵硬的身躯,直至胸口仍不息跳动的那处。 久久站在那里,苏子戎终是长叹一声。 罢了。 何必执着于一个原知道答案的问题呢。 这婚约已废,二人再无关联,又何必在此时去问? 只要自己在长曦心中仍有位置,等这件事烟消云散,又何尝不能重头再来 而最难以预料的是不知她是否已知紫陌阁一事,是否会对自己有所怨怼。 可无论如何。 这一别,已是注定。 孤身慢步回了苏府,苏子戎途径西院凉亭,行至石桥竹林处停了下来。 院内的仆役大都睡着了,只王尧知晓他的离开,遂等在这里。 “公子该歇息了。“他提醒着,亦提心吊胆。 再不一会儿就该天亮了。 当然,这话他是不敢说得。 从李小姐在灵堂前晕倒之后,这半月来自家公子的情绪便总是起伏不定。王尧日日跟在苏子戎身侧,自是深有体会。 摆摆手,苏子戎将王尧遣了下去,独自倚靠在桥栏边不知盯着哪处出神,并无睡意。 “你方才去哪了?“ 身后忽传来的声音靠近,苏子渝身着里衣披着件外衫缓步走来,一看便知是刚被惊醒的。 没有回答他的话,苏子戎显然有些错愕。 “别这样看我,我回府时瞧见你偷偷摸摸外出,遂叫人注意了西院的动静,说罢,是不是去李府了?“ 答都不必答,苏子渝很了解他。 “我不问,你不说。我问了,你也不说。“苏子渝没有过多逗留,紧了紧衣衫,故意打了个寒颤道:“我没有你凌晨赏竹的闲情逸致,先去睡了。“ 说罢,看了苏子戎一眼转身往桥下而去,却又被他唤了住。 “大哥还未问我,为何要请旨去漠北。“ 那日之后,不止苏子渝,连苏景臣亦未问半句。苏母倒是拉着苏子戎带着哭腔唠叨了半天,意欲叫苏景臣去同圣上求情。 “你不喜热闹,不睹官场的尔虞我诈,本倚靠这个姓氏便可长袖善舞,却偏偏执在一个女子身上你既要毁了自己的前途,自然这条路并不顺你的意,如此,我何必多管多问。“ 苏子渝道:“远离繁华尘嚣,漠北算得上是个好去处,我渐渐想得明白,也大致猜到你在作何。只是,你如此牺牲,却不知她是否会信了旁人的话而记恨于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五十八章 胥城来客 虽未有阴雨,这天也总不见晴。暖阳躲在云海中迟迟不肯露面,这秋日的清晨又无一丝凉风,不知为何更叫长曦隐闷。她着一件素白的云雁细锦衣站在廊下发呆,偶尔抬头看看云霓与青儿玩闹,却提不起半点精神。 又来回在廊下漫步了半日,自觉身子已恢复如初,至少行路并无可难之处,便在午时饭后踏出了西厢,一路从甬道直往府门而去。 云霓与青儿一路跟着,见长曦没有要折返回来的意思,立刻去了一人告知姬华公主。 正欲踏出门槛之时,姬华公主携了莺眉和年婆婆前来阻了下。 “这是要去哪?“姬华公主拉着长曦的右臂,避开晨时刚刚被常太医换过药的右手,蹙眉询问。 “长曦想去外头溜达溜达,若无妨,明日便可上路了。“她答着,并不退后。 “这可不行!你如今身子还虚得很,外头人多嘈杂难免有个磕磕碰碰,若是出去走了一遭回来更觉不适,岂不是又要浪费时日了?“ “可“ 长曦话还未落,府门石阶之下一个月白的身影叫她顿时疑惑地脱口而出。 “王小姐?“ 这人正是当日胥城为长曦行针的那位,太医王良之女王婉儿。 “果然是这里!“王婉儿身旁的丫鬟提着她的裙角,随着她的步伐跟着行至李府门前,与长曦仅一步之遥。 “李小姐好久不见!“ 长曦木讷地点头,看着她身后一众仆役和两辆马车,还未问,王婉儿已解释起来。 “父亲近来各地奔波甚是忙碌,便将婉儿遣来临阳,托付给姑家看顾一段日子。“她笑道:“婉儿昨儿便来了,今儿同表妹一打听赶忙前来侍郎府,看看李小姐身子是否还好。“ “有劳挂念。“长曦勉强扯出一丝微笑,挽着姬华公主的胳膊介绍起来:“这是我母亲。“ 又朝姬华公主道:“这位便是在胥城为我行针解痉的王家小姐,王婉儿。“ 于是,长曦出不得府了。 姬华公主趁机引了王婉儿入府,将受宠若惊的她当作贵客一般在正厅款待。长曦当然必得陪在身侧,听姬华公主有一句没一句的与王婉儿闲聊。 熟不知如此,只是怕长曦出了去在街市上听得什么风言风语。 姬华公主亦是希望长曦可以身子康健地尽快离开临阳,迟一日知晓苏子戎的事,她便会多一丝察觉,接受起来也是要容易许多。 “长曦在胥城发生的事不肯在府中多言一字,若不是听长暄提及,我怕是半点不知了。“姬华公主无奈道:“亏得王小姐解难,才让长曦得以安好地回到我身边,此恩定铭记于心,往后有何可帮得上的事儿,我李府上下定倾力相助。“ “婉儿本是医者,这是应当的,长公主言重了。“又道:“今日也是闲来无事,想起李小姐家住临阳,故前来一看,无事便好“ 这时,莺眉带了几个仆役进来,冲姬华公主点了点头。 指着那些仆役手中捧着的物件儿,姬华公主道:“待会儿叫莺眉带着薄礼送去小姐姑家,府中近来事物杂乱,待我得空,必亲去道谢。“ 当然,这只是寒暄之言。 不过能被长公主如此以礼相待,也是给王婉儿长了不少脸面。 她笑而不语,当这是自己应得的礼遇。 “听闻李公子随父南下,一路却无幸得见。若能从李公子口中得知李小姐安然无恙,婉儿便不会今日来叨扰了。“ 不止听了这些,亦不止为了长曦而来。 昨儿来到临阳,头一件事便是打听祁殷与李长暄的消息。这才从她姑家表妹口中得知李老太爷西归之事,不过她今日并未提及,全当没有听闻,却特意穿了一件素色衣裙。 应她表妹之求,她此番前来,是来同长曦验证十三日前紫陌阁一事。更是要打听打听长曦与苏子戎的现状,好叫那思慕苏子戎的表妹放心。 不过这可不是王婉儿的表妹一人想知晓的事。 若王婉儿不在昨儿那些官家小姐身前夸耀,声称识得李长曦,还毫无避讳地将胥城所闻所见一一道出,想必今日她便无需来此了。 而只一夜。 长曦被胥城知州的公子卓士翰养作书童,在卓府被卓知州公然鞭打,又不知从哪食了神仙散之事。 顷刻之间传遍了整个临阳未出阁的小姐们耳中。 于是这些闲来无事的小姐们终于找到了苏子戎为何悔婚的理由。重新树立了苏子戎在她们心中高洁傲岸的品行,又更加确定了她们芳心的归属 毕竟,一个女孩子食了神仙散,怎么还会冰清玉洁。 这件事,顺带将长曦与卓士翰牵扯在了一起。 传来传去。 便成了:李长曦在胥城行为不检与卓士翰有染,得知真相的苏子戎故而退婚。 可真真是人言可畏。 再说起此时的王婉儿。 见长曦脸色苍白面无表情,更急着想问上一问。可姬华公主便在这里,如何是不好开口的,细思片刻,朝长曦道。 “方才李小姐站在府门后,可是要出府?婉儿的出现莫不是耽误了事儿?“ 这句话正合长曦之意。 她心中总有些无名的担忧,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满溢心头却无以言表。亦不知为何,她总想踏出这府门,好似出了去,便可得以自由,通晓世事一般。 “原是要出去的“长曦看向姬华公主,询问道:“不妨叫长曦送王小姐回府,若娘不放心,叫莺眉姑姑跟着便是。“ “婉儿身为一个医者,也有些私语要交待李小姐,恐有不便“说着,王婉儿故意环视一周。 姬华公主原还是不允的。 可长曦自小便喜欢往外玩了去,如今出了这事,日日待在府中也是叫她抑郁寡欢。 况且王婉儿姑家亦在东市,并不算远,这王婉儿又是昨日刚来临阳,瞧她方才提及长暄,似乎并不知李府之事,该是也不曾听闻苏家悔婚之事罢。 无奈之下,姬华公主凝思片刻,当真使了莺眉陪同长曦前去将王婉儿送回府上,并指名点了云霓跟着。 倒是出乎她的意料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五十九章 口无遮拦 马车内。 长曦直直地坐在角落一言不发。她只是不想闷在府中,只是想出来透透气,好叫她觉得自己还是一个活在世人眼中的人。 所以一路上不管王婉儿如何试图与她交谈,她都是一字应声带过。 王婉儿有些急躁。再不问,可没这机会可言了。 她环顾这车身四周,终是憋不住。 车内只她二人,纵然问得有何不妥之处,到底细语之下无人可闻,如何也作不得证。 再看长曦这般神态,与胥城之时大有不同,该是接连受了打击之故,便更是好奇。 将帘子遮好,王婉儿往长曦身边挪了挪,轻声在她耳边开了口。 “这种时候,怎不见苏公子陪着小姐呢?“ “嗯?“长曦不觉复问:“这种时候?“ 后又想,该是说爷爷的事罢。便又低了头,心中越发怅然。 “对啊,紫陌阁一事临阳人尽皆知,婉儿昨日来了便有所听闻。“ 王婉儿慢慢地说着,细看长曦反应。 “紫陌阁啊何事?“ 这问得有些漫不经心,似乎并不乐意知晓,只是顺着王婉儿的话说说罢了。 “李小姐竟不知吗?“王婉儿显然有些诧异,以为长曦是故作沉稳,便更深了道:“苏公子在紫陌阁打伤了人,据说是魏尚书三公子和田中书之子,伤得还很重呢。“ “紫陌阁“长曦侧目而视,凝眉复问道:“何时的事?“ “你当真不知?“王婉儿有些吞吞吐吐地,不敢再说下去。 瞧长曦的反应,定是被府中人瞒着了。这么久的事她都从未听闻,也间接地告诉了王婉儿,此事确是真的。所以一切都不必再问。 “我在府中昏睡半月,确实不知。劳烦王小姐将所闻所见道与我听!“ 事关苏子戎,长曦急了。 见王婉儿扭扭捏捏闭口不言,她也不继续纠缠着问。 伸手掀了帘子将马车吼停,随即在王婉儿劝告的声音中跳了下来。 不知是体力不支还是心系苏子戎,长曦左腿一软差点跌倒在地,幸而云霓跑来扶了住。 “小姐怎么了?“她问。 “去苏府!“ “哪?“云霓明显不愿听到这个答案,转而求救地看向莺眉。 莺眉快步走来,扶着长曦另一臂往车上引去。 “小姐先上车!“ “不必,姑姑替我将王小姐送回,我与云霓徒步而去便可。“ 长曦说着,亦轻轻推着莺眉抓着自己的手臂,发觉她并不松手,登时心下一紧。 想到这几日不见苏子戎,以为是他出了何事,便不顾左右,当着一众外人的面吐口而出。 “苏子戎呢?他在哪?“ 看向从马车上诺诺下来的王婉儿,莺眉狠狠瞪了她一眼。朝长曦哄道:“小姐先随我回去,有何话回去再说。“ 又给云霓使了个眼色。 云霓故意避开,只抓着长曦右臂不放,却也不往李府的方向去。 “请王小姐立刻自行回府!“莺眉管不得长曦,只得先将王婉儿一干外人请走,以免被旁人看了笑话又以讹传讹。 这王婉儿自觉惹了事,倒是懂得见好就收,立刻叫人速速回府,临走前还同莺眉解释一句:“我不过帮着姑家表妹打听打听苏公子的现状,确实不知“ 说罢,咬着唇悻悻离开了。 倒是推得干净。 这条道上行人鲜少,有的也是匆匆而过,懂得处在东市还是双目紧闭少知甚好。 长曦站在路边满心担忧,求莺眉道:“究竟发生了何事?姑姑为何不允我去苏府?苏子戎怎么了?“ 接二连三的疑问,莺眉不敢回答一句。 “小姐先随我回去罢!到时长公主自会同小姐说了。“ 长曦沉默。 只片刻,冷静道:“姑姑是要我同母亲说,那日南下,是姑姑亲自将我放出西厢的吗?“ 莺眉颤颤一栗,手不知觉地松了开。 “虽不知姑姑为何这般,可将此事引咎于年婆婆,又是何居心?“长曦压低了声音,眼神锋利目如剑光,“姑姑以为我自归来昏睡多日,便什么都不知吗?“ “小姐!“莺眉扑通一声跪在长曦身前,却半句也不解释。 此事对长曦而言并无坏处,她放走她,她才有机会前往冀川与爷爷度过几日。而从年婆婆所言中长曦断定,莺眉对自己并无何敌意,况且年婆婆亦不愿追究,故全然当作不知此事掩了罢了。 此时提起,不过是震她一震,叫她将自己想知晓的事说出来而已。 “年婆婆不愿为难姑姑,长曦亦不愿。“ 她俯身将莺眉扶起,转而对云霓道:“今日之事,你便当作从未听过看过,若被第三人知晓“ “云霓懂!“ “如此“长曦直视莺眉:“姑姑肯将现下我要问的,作为交换吗?“ 莺眉依旧不语,不是不肯,是不忍。 “我来说罢!“云霓抢了话,欲替莺眉解围。 且不说此事迟早要被长曦知晓,隐瞒也只是一时,跟多得是,云霓想看看长曦的反应和态度。 “当时小姐昏睡不醒着“云霓回忆道:“苏公子在老太爷忌辰之夜去了紫陌阁寻乐,因与田中书之子争抢一名叫莫倾的歌女起了争执,遂将田公子打伤,又伤了来劝的魏公子,既是魏尚书的第三子魏充。“ “听说次日,老爷一早便独身去了苏府,待回来之时“云霓顿了顿,看向示意她不要继续的莺眉,狠狠吐了口气,道:“小姐与苏公子便再无婚约之束了“ “什么?“ 长曦迟疑地问了一句,目不转睛地盯着云霓。 “后来不知怎的,苏公子请旨驻守漠北,圣上也允了我听说,大概也是明日启程“ “婚约漠北“ 长曦不可置信地喃喃自语,她退后几步靠在墙角,若不然,怕是支撑不住胸口那块瞬间被掏空的地方。 婚约之束 不会! 云霓口中所言的人,并不是苏子戎! 她心中的他,断不会做出这等事来。 “去苏府!“ 她要亲口问上一问! “小姐!“莺眉终于开了口,“公主已去过了苏母矢口否认婚约一事,莺眉与云霓当日就在一旁!公子也曾多次寻苏子戎相问,却被他拒之门外,连信件都不回半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六十章 当作告别 “他即薄情,小姐何必前去自取其辱!?“ 长曦脑中不停回荡着莺眉这句话,只觉心中空落落的,挪着重重的步子漫无目的。 这个方向,并不是苏府。 她本该去见上苏子戎一面。 问上一问。 好确定云霓与莺眉口中所言之事的真假。 可一向随心所欲的自己,居然在这时犹豫了。 长曦忽停下脚步,缓缓转身朝苏府的方向看去。 却不明心中是何滋味。 那数堵高墙深院相隔,不远,却无法走近。 紫陌阁; 莫倾; 漠北; 亦或悔婚。 这不像他 不是那个恭贤有礼,谦和明事的苏子戎。 那个人不会在爷爷忌辰之时出现在那里,亦不会突然弃她不顾,更不会丢下临阳的亲人独往漠北 长曦此刻仍是冷静的。 回想这南下的数月,每逢相见,他无时无刻不在提及成婚之事,如何会突然这般 呆愣了许久,直到姬华公主不见她回去派人来寻。 长曦没有再犹豫,转身离开了那里。 云霓和莺眉所言的真假暂不可定,可至少在这世人眼中,此事已然发生,她便不能同以往一般进出苏府。 况莺眉提及,母亲与哥哥都已去过苏府询问,自己再去,或也会避而不见的罢 长曦想不明白。 他究竟有何难言之隐。 而这难言之隐为何要扯上二人的婚约之事 不问,便是如何不知答案的。 可问? 怎样去问?以何种身份去问? 是否会令他为难 这些皆要放在长曦眼前。 她很清楚,苏子戎是个极为理智的人,事事必有他的用心和筹谋。 她能做的,无非是不成为他的负累。 尽管他要做的,自己并无从得知。 长曦这全然的信任虽毫无根据可言,却异常坚定。 苏子戎必是遇到了棘手异常的事! 于是,她果断选择闭口不言,当作从未听闻一般,叫云霓对这反应顿觉失望。 “长曦明日南下,绝不耽误!“ 正厅中,长曦同姬华公主请求着,却已做了决定。 几番劝告不得,又闻莺眉帮着长曦说话。姬华公主又是责怪又是训斥,最后还是执不过长曦,终是无奈叹息:“你若要去,便去罢“ 抱了长曦在怀,姬华公主碎碎念地嘱咐了又嘱咐,叫年婆婆收拾了细软银两,又挑了几个得力的仆役跟着。最后指了云霓和青儿陪同,还是放不下心来。 “自你那日南下,我便夜夜入不得眠。你这一去,又预备何时回来?“ “娘放心,长曦这般年纪懂得如何照顾自己,还有青儿和云霓在,自是都妥当的,不必担忧。再有两个多月便是元旦,长曦如何都会回来同你们团圆的。“说罢,又交待了莺眉好些话,叫她看顾好姬华公主,又求道。 “今夜月朗星稀,长曦想去西市灯塔之上点一盏天灯祈愿“ “明日便要走,今夜又要登塔?从院中放一盏罢了!“姬华公主道。 “心诚才灵,娘就允了我罢“ 一一一一一一 入夜之后,长曦只带着云霓穿过安宁长街来到灯塔之下。 “好高啊!“ 云霓昂头望去,不免怜惜起自己的双腿来。看这架势,登上塔顶许是得半个时辰之多了。 “给我罢。“长曦伸手,从云霓手中提了灯过来,道:“你随便溜达会儿,一个时辰之后接我便可。“ 正要转身,又嘱咐云霓一句:“别回府!“ 否则被姬华公主知晓她独自登塔,该又是一通唠叨了。 “小姐等等我!“云霓跟了上去,奇怪地问着:“这里可是西市啊,天都黑了,小姐自己上去很危险的!“ “中秋已过,今夜也不是元旦,该是无人在此时登塔。即便真的有人,也皆是捧一颗虔诚之心为祈愿而来,何有危险之说?“ “小姐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抛头露面来了这里本就不寻常了,当然小心为上!“云霓说道。 “可我来过这里啊。“长曦淡淡道:“那日偷懒,被苏子戎背着登上塔顶,所以许的两个愿望皆不灵验“ 当时他说 自己迟早是要嫁去苏府的,他便是她,所以背着上去也无妨。 可如今,他不是她了 这愿,当然要自己许来。 “小姐莫怪。“云霓道:“云霓心中疑惑,不问怕是要憋出病来的。“ 见长曦并不打断她的话,云霓紧接着道:“云霓听府中人说,往日苏公子对小姐情有独钟,旁人都看不上眼的。这突然的转变也叫大家议论纷纷,云霓来的迟,不曾见得苏公子对小姐如何,只是今儿见小姐听闻了那件事,却似乎无动于衷“ “是吗“长曦低喃,依旧面无表情。 “是啊,要是换了云霓,云霓一定要去问个究竟!可小姐却没有半点反应,实在叫人“云霓挠着头不好意思道:“云霓就是想知道,小姐心中是不是没有那苏公子半点儿位置啊?不然“ 未责怪云霓唐突。 长曦忽望向别处,眼神空洞无物。 “我不知。“ 这便是她能给得最真实的答案。 不过,没有苏子戎在身边总是奇怪的。 至于这是情,还是长久以来的习惯,长曦正在慢慢解读。 “怎么能不知呢?“云霓丝毫不打算停下这个问题。 “小姐要是喜欢苏公子,现在心里肯定是很难受的,要是不喜欢,那摆脱了一个整天缠着自己的人,当然是欢喜得很了!这是有区别的!“ “喜欢?“长曦重复着,忽问:“云霓难道有喜欢的人吗?“ 话音刚落,又自责了起来。 如今是什么时候竟还问起这种儿女情长之事。 却不知这一问,倒叫云霓住了口。 她登时回忆起昨日在济世堂遇见的那位“风趣“公子来,脸上不自觉泛起红晕,再不敢深问了。 “你若不想去溜达便留在这里罢。“长曦道:“至多一个时辰我便下来。“ 说罢,不给云霓再阻拦的机会,长曦提着裙角漫步往塔内而去。 云霓只得嘟着嘴站在原地等候,心里头对长曦这反应着实不太满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一章 此去经年 只手提着皎白的天灯,长曦从塔底抬头仰望过这十层之高的灯塔,迈步上了石阶 寒蝉凄切。 泪咽无声。 长曦每一步都走得极为缓慢,似乎要趁着此时,将不敢表露人前的情绪全然倾泻。 十五日。 自她回京后的十五日。 她以为自己的眼泪已在那昏睡的时日中流干了。 却不想,还是这般淌若泉涌。 冀川老宅中与爷爷共度的每一刻似乎还历历在目,耳边甚至还能隐隐听到爷爷正轻声唤着自己。 这不是错觉。 在她脑中,这并非天人永隔。 人间无味。 生死无别。 爷爷不过换了另一处她到不了的地方,继续他的另一生。 从今往后的喜怒哀乐悲痛思鸣,便都不可知了。 长曦停下,昂头闭眼拭去脸颊的泪痕。 许久再睁开时,眼前便尽是记忆的海市蜃楼。 那个背着自己稳步踏上石阶的身影;那个有说有笑伏在某人肩头的面容;还有那一字一言,道不尽的沧桑凄凉。 一切都变了。 不复从前。 且不知。 是否会物是人非 塔外忽传来悠扬清远的笛声,长曦随着那声音的节奏缓步继续而上,因那般渐渐欢快的曲调暂时忘却这些惹人心伤之事。 待登至塔顶,笛声已然消失。 长曦俯瞰这一眼忘不尽的京都。 华灯初上。 墨色生香。 却道几人偿 展开怀中那半尺白布,长曦挂于灯上,放开了那盏寄托着另一个世界的希望缓缓升空。 她双手合十抵在胸前,将写在布上的当年那两愿默念出来。 “愿爷爷身体康健,永世无忧愿苏子戎得偿所愿“ 泪已决堤。 如今人已去,这愿,只得许在往生了。 而苏子戎。 他的愿,现是否又会更改呢。 长曦掩面而泣,肩膀剧烈地颤抖着。 许久 仿若过了一世那么长 她终是抬头,认真注视着那盏渐远的天灯。 郑重告别。 而后朝着苏府的方向,长曦瞬间怅然若失。 此去冀川,再归已是翌年。 匆匆数月,又是否抵得过这十七载的春夏相伴。 人心善变 那苏子戎呢? 也在此时,她终于意识到这个人在自己心中的位置,也开始如旁人一般患得患失。 展开仍隐隐作痛的右手,长曦木讷地回忆着那个手掌曾传入自己手心的温度。 夜风凛凛,塔顶更甚。 而心中,酸楚之意渐浓。 长曦缓缓转身,眼神漠然,不知是说与自己,还是说与旁人。 只淡淡一句道。 “岁月冗长,各自安好“ 一一一一一一 祁殷觉得这夜再见长曦,不知为何却恍若隔世。 眼前这个女子,只经过短短半月,便变得叫自己一眼认不出了。 看着她缓步朝自己走来,却似乎并未看见自己。 直至二人擦身而过之时,他不由得伸手抓上她的手臂,却登时放了开。 “好个登徒子!“ 云霓正迎了上来,见祁殷这般,不由分说拔了腰间的匕首刺去。还未到祁殷跟前,便被胡剑拦了下,二人正要开打,长曦闻得立刻回神阻止。 “云霓!不得无理!“ 这还是几日来,长曦说得最大声的一句。 “别伤了人!“ 祁殷也将胡剑唤回身边,朝长曦歉道:“怪我,眼见你将我无视径直而过,想拦下一问“ 说着,自己也觉不妥,便又扯道:“这姑娘倒是身手矫捷,护主心切。可是府上的人?“ 长曦点头以应。 “云霓不识你,方才那句万别放在心上。“ 这话引得云霓气鼓鼓地嘟着嘴,使劲瞪着刚刚拦下自己的胡剑。 祁殷轻笑,不语。 “阿殷在这里做什么?“长曦环顾四周,似乎祁殷只带了胡剑出来,且没有车马。 “等你“ 脱口而出,连胡剑都无奈地叹了口气。 确实是在等她。 自打李府中传来消息,说这李小姐去了灯塔祈愿,自家公子便找了借口跟了来。 一直等到这时。 已然过了一个多时辰。 最难的是,祁殷居然没有因此抱怨。 这叫胡剑不免更加认定,祁殷确实对这李长曦好感甚多,不似旁人。 “等你从塔上下来,好瞧瞧这昏睡半月不进五谷之人,是否比我们这些一日三食之人要将养得好。“ “怎会醒来便是无力,连亲眼所见都觉得甚为虚幻。“长曦自嘲:“许是再睡些时日,我便可得道成仙了。“ “是吗?“祁殷笑问:“你何时入道的?我竟不知。“ 不闻长曦回话,明显觉得她提不起精神,却又不想放过这个难得的相见,便道。 “今夜正闲来无事,你若不嫌,我送你回府如何?“ “不必了,有云霓在“ “我恰好也要过安宁长街,入东市,你我便分道而行。“ 祁殷态度强硬,将头一句“闲来无事“都悖了去,自行往前走了一步,又回头看她。 “好“长曦勉强道,稳步跟上。 已近亥时,路上行人皆悠闲自得地享受着临阳夜中的繁华安乐,时走时停,说笑声不断。 长曦无语,祁殷亦不言。 若不是在街市,显然是有些尴尬的。 胡剑一路玩弄着手中的长笛,与他这般身形实不相称,引了长曦注意。 “胡大哥会吹这个?“她问道。 “这个?“胡剑摆摆手:“我大字不识,音律不通,怎会鼓捣这玩意儿!是我们公子的。“ “噢“长曦应着。 想来祁殷会这些并不稀奇,也没什么可问的。 “长曦去灯塔上作何?“祁殷倒是开了口。 “噢许个愿罢了,也没什么。“ “我瞧那塔顶放出一盏天灯,可是你燃的?“ “嗯。“长曦应声,忽想到一事:“我明日要去往冀川,你可有信要带给九儿?“ “去冀川?“祁殷疑惑,瞬间又了然。 他爷爷被带回冀川安葬,李旭谦是生怕她见了那场面更承受不得。如今事已妥,她也醒了来,自然是要去的。 “这么快“ 祁殷丝毫听不出长曦话中的重点。 “何时回来?“ “元旦罢。“长曦道:“待至正月十五。“ “两年?“祁殷问。 长曦摇头。 “或许更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六十二章 遥遥有期 “至少遥遥有期。“祁殷侧目而视,淡淡一笑。 至少再过不足三月,或可再见。 “那九儿“长曦复问:“你可有话要我带给他?“ “不必,我许是也要南下的,到时现编些谎话哄他一乐便是了。“ 胡剑一愣,什么时候说要南下了! “噢那你若得闲,便喊我一道去罢。“ “好。“ 不知不觉,二人已穿过安宁长街。 祁殷再无借口与长曦同行,倒是极为爽快的道别。 “翌年再见。“ 说罢,不等长曦回应,转身快步离开。 “公子怎么不问呢?“ 胡剑在祁殷身后嘟囔着。 不是说在底下看着那塔上的身影,像极了去年元宵节那晚,那个接住他天灯的女子吗? 为啥不问上一问一解心中疑惑呢? 若是,那不是再好不过吗? “只是像而已,并不是。“祁殷肯定道。 那夜的女子所放的天灯上有四字,长曦方才那盏并未见。 这该是一种习惯。 祁殷想。 自己并非纠结于此,若是缘,自会再见。不过缘归缘,是否因果皆得,也未可知。 灯是他燃的,诗是他题的。 可无人会当真将自己的婚姻大事交由一盏天灯,不过是个噱头罢了。 一一一一一 “你啊!“ 陈霖柯环臂靠在马厩的围栏上,看着苏子戎麻木地重复着那一个动作。 “你就憋!我看你打算憋多久!叫你去李府瞧瞧她,你偏生不去!我一提她出了府,你又使唤我去打听消息!你说你这样折磨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 撇了陈霖柯一眼,苏子戎依旧只字不言。 “从阜州回来时不还同圣上请旨赐婚吗?怎么去接了她一趟又忽然连婚约都作罢了?“ 迟迟不见苏子戎应声,陈霖柯冷哼一声,悠然道。 “我可听说了,现下临阳城的小姐公子们都传着她的事儿呢!想不想知道都在传些什么?“ ““ “呃我就好心跟你说了吧!“陈霖柯道:“我小妹今儿问我,说你是不是心灰意冷才执意去的漠北。我问她怎么这样说,她说听闻李长曦在胥城食了神仙散,与胥城知州之子不干不净的,所以那卓知州才会当众鞭打她!然后你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便悔婚成全他们。“ 满意地看着苏子戎动作停了下来,侧身看向自己。 陈霖柯嘲笑道:“啧啧!这些小姑娘简直把你当神了,明明是你负心在先,却叫李小姐背了这黑锅。往后旁人听了她这名声,还有谁敢去提亲?你倒是成了委曲求全之人,大把的姑娘等着嫁你!“ “你如何答的“苏子戎道。 “什么?“ “我记得令妹,可是个一问到底的性子“苏子戎转身,“你给了她怎样的答案?“ “这你可得夸夸我了!“陈霖柯站直了身子,在苏子戎周围踱着步子道:“我说,确实是这样的!“ ““ “哎呦喂!不是罢!你还真动手!“陈霖柯使劲跑远了几步,确定苏子戎不会再靠近,边揉着自己被他扭伤的胳膊,边吼道。 “我这是好心!你脑子管不管用啊!你喜欢她,可以等她两年!她可不见得对你是那种男女之情!“ 陈霖柯声音放低了些,道:“李小姐如今可已是十七岁'高龄'了!两年之内是允许旁人提亲的。莫不提品性,单说她有个礼部侍郎的父亲,有个贵为长公主的母亲,之前是被你一纸婚约霸占着,如今连婚约都没了,还以为别人都是傻子,不知道去攀这门亲巩固地位吗?“ ““ “我小妹的性子我最清楚,打听来的话无不跟她那些小姐妹们一一闲叨的。我这样说了,李小姐在临阳的闺誉确实会不堪入耳。可这正是你需要的!这样一来,多少人会望而却步?你无形中少了多少对手?还打我!“ 不识好人心! “你便是这样毁她声誉“苏子戎咬牙切齿道,却瞬间又泰然自若,“不过我即与她再无婚约之束,她今后如何,又与我何干?“ 陈霖柯无奈走近,确定苏子戎不会再出手,遂拍着他的肩膀,在他耳边道。 “在我面前还要这般做样子?你当我是什么人了?“ 迈步向前,苏子戎不曾回头,亦没有任何回答。 “唉“陈霖柯摇摇头,快步追了上去。 依着自己对苏子戎多年的了解,这李长曦在他心中着实分量不轻。虽不明他此番所作所为,有难言之隐确实一定的了。 遂转了话题,吊儿郎当地在苏子戎身后问着,却也不期盼苏子戎回答,像极了自言自语。 “咱们兄弟这么些年,问你那晚到底在紫陌阁瞧上了谁,就是不肯说!我又不同你抢?不过是去见见那舞姬,看是不是传闻中的仙姿玉色,居然叫你也动了色心!“ 又道:“不过莫倾我是见过的,她整日跟在田衡身后招摇过市,那张小脸儿长得也确实不错。可我就想不明白了,这样姿色的女子临阳城多得是,从瞧上你的那些小姐们里头也挑得出不少罢?论身份,各个比莫倾要合适许多。你为了这样一个女子去伤了田衡和魏充,究竟值还是不值?“ 以至于人家两的亲爹在圣上面前咄咄相逼,他这才请旨去了漠北,以示惩诫。 忽然,陈霖柯拉住苏子戎的胳膊迫他停下,忽视片刻,极为认真的问道:“喂!你真的把她那什么了?“ 听小妹说,那莫倾不惧田衡威胁,硬是只身跑去苏府寻苏子戎 最出人意料的是,她居然过了苏母那关,当真留在了那里。虽不过是个陪侍丫鬟,那莫倾痴心倒是有果了。 却听苏子戎答道。 “软玉温香,美人在怀。若不尝上一尝,实为可惜。“ 他这话,登时叫陈霖柯满脸嫌弃。 “是吗?“ “是“ “噢,那这样,你明日即要北上,漠北荒蛮之地人烟稀少,想来那里的姑娘你也用不惯。不如我现就去给你整几个可人儿来!叫你难忘今宵!“ “那倒不必。“苏子戎从上到下看了陈霖柯一眼眼,道:“你的眼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三章 “闲谈” “你什么意思!“ 陈霖柯故作大怒之状。 “你眼光才有问题呢!“ 嚷嚷了半响,见苏子戎只顾往前不搭理自己,便又掐着腰昂头拦在他身前,一副得意的口吻。 “你该叫王尧打探李长曦的消息了罢?是不是觉得这么久没有半点消息很奇怪?“ 突然站定,苏子戎抬头直视着陈霖柯,眼神锐利冷漠间,一字未言。 “我叫人把他拦在辕门外好大一会儿了“ 话刚落,陈霖柯立刻退后几步以策安全,“你别过来啊!你今儿再敢跟我动手,王尧这个人我都不放了!“ 见苏子戎仿若要将自己千刀万剐一般地快步走来,他急忙边后退着边解释道。 “我不过请他喝杯茶而已!他怕你怪罪,便将要说的话告诉我了!你再过来一步我可什么都不说了!“ ““ 难得治住了苏子戎,陈霖柯使劲松了一口气。 他派人将王尧引入军营后便亲自“接待“了许久。 起初王尧也是什么都不肯说的,只说要见他家公子,面色也是从容淡定。后时辰拖得越久,王尧自己也沉不住气了。 求了半响见陈霖柯没有半点要放他的意思,又怕苏子戎得不到消息着急,虽然谨记苏子戎所言不允第三人知晓,可再拖下去,便到了明日了 于是陈霖柯如愿从王尧口中得知了那些苏子戎要打听的事,遂故意过来逗他一逗。 当然,他也是有分寸的。 现不过刚至亥时。 而很多人,越在紧迫的时间下,思虑反而越冷静清楚。 苏子戎便是如此。 “李长曦携一丫鬟去了西市灯塔,约莫一个时辰左右才下来,这会儿回了府中,据说明日一早要离京南下。“陈霖柯道:“应该是要去冀川罢,毕竟她爷爷在那里。“ 他故意留了一句。 苏子戎沉默不语,眼中满是不舍和担忧。 他缓步穿过武门,望着眼前空无一人的校场,黯然神伤。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陈霖柯也一改方才玩闹之态,与苏子戎并肩而立,“我猜,你这心思该是也未同旁人诉过,待你明日走了,就打算指望着王尧隔着万水千山的距离给你传递消息吗?“ 叹了口气,陈霖柯嗤笑道:“看来在你心里,我并算不得是个可靠的兄弟。“ 正心灰意冷地转身离开,苏子戎却持过一长枪自陈霖柯身后轻刺了过去,他微微侧身接了住,一把夺过扔在地上。 “怎么?“ 平日嬉笑惯了的陈霖柯脸色也越发难看了。 “你即猜得到,不说破多好“苏子戎自嘲着,抬头望向这皓月当空。 “纵然李叔伯亲来退婚,我又怎会轻易放手。可若不放“ “李旭谦要退婚!?“陈霖柯惊讶道。 他不是对苏子戎甚为满意吗? “为了长曦,他亦是使劲浑身解数了。“ 苏子戎面无表情,并不打算将那夜发生的事说与陈霖柯,毕竟事关长曦,句句都需斟酌而言。 到底是自小的玩伴,陈霖柯听出苏子戎口中的为难,也不再问。 “我不逼你非将事情原由讲来,只是问你,可需要我帮你做些什么?“ 亦是想帮他和长曦二人。 苏子戎沉思。 能做什么? 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两年 这两年对他而言,却是旷日经年般久长。 一切都有可能在这两年之内发生。 包括长曦从未确定过的心意,或不再出现在她面前,渐渐被遗忘的自己。 “兄弟懂了!“陈霖柯见苏子戎这般模样已是了然。 一个驻往临阳之北,一个守去临阳之南。 虽不知李长曦对此事是何种态度,至少,一切为她而好的决定,便都是苏子戎想要的。 自己身处临阳,自然比苏子戎离得近一些,倒可帮忙看顾着。 “方才王尧说,是祁城少主送你的长曦回府的“ 原话是一道行至东市,陈霖柯故意这般说了,好瞧瞧苏子戎的反应。 “那又如何?“ 话是这样说,心里却早已是醋意大发。 “别装了!“陈霖柯这次当真头也不回地出了校场,临走一句:“在李长曦的事上,你何时这般沉稳过?“ 果不然。 一一一一一一 祁府。 祁殷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苏子戎,轻抿一口茶,嘴角不自觉地上扬着。 “这么晚,难道是特来告别的?“他问。 “自然不是。“苏子戎说道:“睡不着,来你这里讨口茶,提提神。 “噢?我竟不知苏府还是个缺茶的地方。“ “舞刀弄枪之人品茶略粗,如何比得过你这里的?“又扯了别的话问道:“你该不缺一个可陪你度过一生的红颜知己罢,为何同我一般,到了这个年纪还是孤身一人?“ “我与你不同。“祁殷道:“我是苦于无人相遇,而你是明明遇了,却屡屡错失机会。“ “何谈错失?“苏子戎轻笑:“长曦原便是我的,亦迟早都是我的,怎有错失一说?“ “如此说来也是不过恕我直言,这件事相当棘手,若没有十足的把握,还是掩了动机为妙。“ 与天子作对,言轻忤逆,言重了便是谋反。苏景臣再位高权重也断不会护得。 “那你呢?“苏子戎直视:“你想要的又是什么?“ 又是何动机 “祁殷无欲无求。只愿守住祁家百年基业,安稳度世。“ 此话确实不假。 他现下所做的一切,无一不是为了这个已成了当今天子眼中之沙的祁城。 这是苏子戎与自己的共同之处。 然而,苏子戎今夜来此却不是要与他说这个的。 “你这般清心寡欲,倒叫人另眼相看。既然如此,我也奉劝一句,对权势钱财我并不看在眼里,但对李长曦这个人若你动了不该动的念头,我亦不会看在今日的情分上手软半分。“ “情分“祁殷颇感意外,“我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能与你以'情分'二字相连,既然有了这'情分',祁殷自会珍视。“ “那如此,便你我共勉。“ 于是,这短短一盏茶的“闲谈“就此结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六十四章 一眼别离 翌日一早。 天还未亮。 长曦收拾好了东西正听着姬华长公主的句句嘱咐,打算赶着戌时城门大开往冀川而去。 年婆婆不时抹着泪,倒是叫一旁的莺眉在耳边细语安慰着。 看到这种情景,长曦固然也是放心了。 又将身后的青儿拉至自己面前,歉道:“青儿便不必随我去了,我与云霓着男装骑马而行可避人耳目。冀川老宅还有周伯在,他照顾爷爷这么些年,起居饮食自是妥当的很,你们都放心就是。“ 拗不过长曦,姬华长公主也未再多劝。 按李旭谦所言,现他与长暄二人也在赶回临阳的路上。到时相遇,长暄也是要陪同长曦去往冀川,久留那里的。这前前后后长曦至多独行七日,况还有云霓和六名院卫在身边,确实不必太过担心。 “你谨记我们的嘱咐,娘便当真放心了。“ 又依依不舍地告别许久,长曦终是携了云霓跨上昨夜挑选好的马儿,带着六名骑行的下人,穿过小道往安宁长街而去。 姬华长公主眼眶含泪,与年婆婆和莺眉还有李府一众下人们步行了好远相送,直至看不见长曦的影子才停了下来。 “别担心。“姬华长公主安慰着泣不成声的年婆婆,也是宽慰自己。 “长曦长大了,懂得如何照顾自己的!“ 出了东市。 长曦勒马回头看去,不见姬华长公主等人跟上来的身影,这才长叹一声,后又轻夹马腹,慢慢行在这已渐有行人的安宁长街,往南门而去。 心中自然也是不舍的。 未行多远,忽听得前方来了两名身着军装铠甲的人骑行开道。 长曦只得又嘱咐身后跟随的几人停下,却也不下马,等着长街尽头那黑压压一片浩浩荡荡的骑兵通过,好尽快去往南门。 驻足间,闻周围起早的商贩闲言。 “哎呦,这一大早的干啥呀?“ “谁知道呢!这好像是从南营出来的军队罢?人还不少!“ “南营?谁啊?这是又要去哪?“ “嘘!你看看这周围多少东市的马车,再仔细瞧瞧车里都坐得是谁!“ “呦!你不说我还真不注意,怎么像是些官家小姐?“ “这就对了!“那人道:“这些小姐们都是来瞧一眼领军首将的!“ “领军首将?谁啊?“ “还有谁!?骧秀铁骑的苏家二公子,苏子戎!“ 这名字从旁人口中说出。 长曦忙抬头望去,那群人确着骧秀铁骑的盔甲,而渐渐行来的军队前也确有一人像极了他的影子 苏子戎 云霓也察觉到了,看着长曦仓皇失措地瞬间低下头以手掩面,心中了然。 这可是她去往冀川之前,最后一次与他相见的机会了。 眼看长曦预备折返回东市避过这匆匆一眼,云霓立刻上前拉住了长曦手中的缰绳。 “小姐是放不下吗?“ 长曦不答,却是另一种默认。 “既是他负了小姐,小姐又何必遮遮掩掩的。再说小姐这身打扮,他途径一眼未必认得出,可若现下折返回去,倒是当真引人注目了。“ 见长曦咬着下唇不发一声,倔强地别了脸。 云霓知道,她是听进自己的话了。 扭头看去,那军队已浩浩荡荡地行来。为首一人头顶黑盔白羽,着玄色骧秀铁骑铠甲,在军旗的晖应下更觉气宇轩昂。 苏子戎目不斜视地面朝前方,眼神淡漠,却看得出满是疲惫之色。旁边相送的陈霖柯因此数落了他好久。 他昨夜与赵旻交谈的太迟,以至于到了第二日才真的躺去榻上,可却如何都无法入眠。 这是自己有生以来头一次去往离京如此遥远之处,也是头一次对长曦不告而别。 想起长曦也是今日离开,苏子戎下意识朝东市通往李府的那条道上看去。 只一眼。 只稍一眼 他便立刻收回了视线。 街道旁一匹骏马之上,那抹娇小僵直的身影映入他炽热的眼帘。 那是长曦 尽管她身着男装束起长发,他还是一眼便从人群中认了出来。 她正别着脸看向别处,似乎是刻意回避着什么。 轻勒缰绳,苏子戎故意放慢了速度,用余光追索着长曦的身影 这一刻,是他与她十七年来第一次无声的离别,且今后仍未知会何时相见。 短短一段路,苏子戎却似行过了惶惶半生。 这安宁长街上的吵杂声不断,他却闻不得一丝,专心地连周围的人和物一概忘了去。 直至她的身影真的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中 这才又仿若失了魂魄一般全身松懈下来。 陈霖柯顺着苏子戎的漫不经心也瞧见了长曦,见他二人如此反应,不免朝苏子戎道。 “此去漠北,便不知何时再见了,你确定不去问上一句,道上一别?“ 苏子戎苦笑,低眉淡淡道: “以何身份而去“ 若换做之前,他此时必会冲上前去,揽她在怀一诉情思。 可现今。 自己又算得什么呢? 白泽的告诫不无道理,为保长曦性命无忧,他确不可当众叫人看出何端倪来。 只盼着自己的谋算得偿所愿,能早日与她相见。 一切,便到那时再言罢。 “唉“陈霖柯叹道:“我不知事情原由自不好同她去帮你解释,看你这模样,该也不愿叫她知晓。不过你们这般,当真叫我意想不到这世事果真难料,尤是儿女情长“ 祁城塔楼之上。 祁殷眯着双眼俯瞰这尽在眼中的安宁长街,视线不停在苏子戎和长曦身上徘徊着。 他们互相都看见了对方,却不敢对视。 不知为何,瞧见长曦逃也似的扬鞭快马离开,祁殷忽然觉得心中不是滋味儿。 并不是因为离别的惆怅,也非男女的相思之情,只是从长曦刻意闪躲的行为来看,她现对苏子戎 “公子!快看!“胡剑一句话搅乱了他的思绪。 祁殷沉着脸朝胡剑所指的方向看去,与长曦几人相隔不远之处,有两名玄衣男子正骑着棕色马驹保持着距离跟了上。 其中一人回头朝自己这边看了来,祁殷与之对视,了然一笑。 白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六十五章 邑县 一路出了城门。 长曦猛力拉住缰绳回头望去,哪里还有苏子戎的影子 多情总似无情,说得便是她罢。 凝视着自己的右手掌心,方才因过于慌张而用力拉扯缰绳,以至于伤口又裂了开。包裹的白布上又渗出丝丝血迹,长曦用力握紧右手,希望这里的疼痛能掩盖自己眼中的情绪。 “小姐何必这样作践自己?“云霓凝视着忍痛的长曦,一脸心疼。 她不明白,即有情,为何要遮遮掩掩。 即彼此不舍,为何又不敢坦然面对。 “走罢!“ 长曦用这两个字回答了她,轻夹马腹沿路朝南而去。 她此时本不该想这些的。 爷爷还在冀川等着自己,如何又忘了主次之别。 一一一一一一 一行人马不停蹄地行了整整一日,在入夜至一县城宿下。 食毕,那六名院卫各自分工为明早离开做着准备。 为长曦换了药,重新包扎过伤口,云霓寸步不离地跟在长曦身后。 尽管行路疲累,她现下也很想好好睡上一觉。可长曦倚在这客栈门前的柱石上正出着神,没有半点要歇息的意思,她也不敢偷懒去睡。 站在长曦身旁不停自言自语着,云霓试图引起长曦的注意,好提醒她已近凌晨。 用力咳了几声,长曦回头看来,见云霓挠着脑袋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不觉浅浅一笑,道: “快去睡罢!明早还要赶路。“ “那小姐你呢?还要在这里站多久啊?“ 已经近半个时辰了,腿也不困的吗? 云霓这样想着。 “我也去睡了。“ 说着,转身便往里走去。 未行几步,忽闻得客栈外传来小二的谩骂声。 “还嫌弃?真是不知好歹!也不瞅瞅自己现在什么德行!作死的货!我们掌柜的要是养一条狗,这些还轮不到给你呢!不吃拉倒!“ 见小二手里提着一个空空的木桶边走边骂,不止长曦,连云霓也好奇着。 “怎么回事啊?“ 她嘟囔着欲往门外而去,被这店小二拦了住。 “哎呦!实在不好意思!没成想惊了二位公子!“ “外面发生了何事?“长曦问。 “没事没事!就是前段时间来了一个乞丐赖在我们店前不走。掌柜的叫把后边儿刚剩的泔水给她,谁知她还不领情呢!一把推开我将泔水泼了一地!我还得收拾!您说我这是不是好心当成驴肝肺啊!“ 小二说话间也是气愤异常,使劲拍着大腿为掌柜这般“好心“的行为愤愤不平。 见长曦听了自己所言却更往外走了两步去看,小二连忙劝道:“哎呦!公子可千万别多管闲事儿,惹祸上身啊!“ “一个乞丐而已。“云霓道:“能惹什么祸?“ “公子不知!“那小二谨慎地四下看了看,确定大厅无人,掩着嘴小声朝云霓道:“这乞丐原来是申府公子身边儿通房丫鬟来的!“ “女的啊?“云霓只听出这么一个重点。 “女的!得亏是个女的!申府现在被上京临阳下来的人封了好些日子了!申家女眷遣散,男丁贬去漠北为奴,这会子谁不躲着走呀!您还管这儿闲事儿!“ 听了半响,长曦总觉小二口中的人似乎在哪听过,便追问道。 “哪个申府?“ “还有哪个!我们前任县尉申禄岩的申府呀!“ “申禄岩“长曦蹙眉低语,细思间忽想起当时庆安附近的那间客栈里发生的事,遂快步朝小二所说的那个乞丐而去。 果不然。 眼前缩在角落中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却尚看得清眉目之人。 确是韩燕燕无疑。 “云霓,同我扶她进去!“ 尽管小二不停阻拦,甚或叫了掌柜而来,长曦依旧坚持将韩燕燕带去自己睡的那间客房。 当然,拿银子打点是极有必要的。 不知沐浴了几次 直到那提水的小二无力瘫靠在柜前使劲喘着气,韩燕燕才算是像模像样了。 着一件长曦备下替换的男装,韩燕燕从屏风后慢慢走了出来,却不敢靠近。 她扑通一声朝长曦跪下使劲磕着头,发出的声响直惊了楼下人。 “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长曦去扶,奈何身子还弱着拗不过韩燕燕那股蛮力,便使了云霓将她强行拉了起来,坐去一旁。 还未问,只听韩燕燕声泪俱下道。 “都是燕燕的错!当夜该劝着公子,不该帮他做了那等下作之事!如今真真是报应不爽!“ 又突然跪在长曦跟前,哭道:“燕燕要知晓小姐是礼部侍郎的掌上明珠,如何也不敢做了那等事儿啊!幸亏小姐没有出什么事!要是要是“ 她说着,浑身忽然战栗起来,似想起了什么可怕的回忆,叫她满脸恐惧。 长曦不忍,蹲在她身前搂着她安慰道:“别怕别怕!这儿没有旁人!“ 待韩燕燕渐渐平静下来,长曦终是疑惑。 “究竟发生了何事?姑娘怎会沦落如此?“ 理了理思绪,韩燕燕才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一一告知。 “上次老爷同公子狼狈地回了府,第二日就是收拾金银细软。我看着奇怪就问了,谁知被老爷暴打一顿撒气儿!说我是个害人的东西,胡乱猜测旁人身份,以至于他们惹上了大事“ “我不敢再问,就悄悄打听,跟着老爷公子去那客栈找你们的一名衙役才将事情前后告诉了我“ 韩燕燕当时听闻长曦乃是礼部侍郎的千金,那病着的公子居然还是祁城少主。她登时也是怕了的,更别提还来了一个苏家二公子遂跟着收拾行李打算一起逃走。 可惜了 “我们一行人快马西行,还不及多远,便被好多官差追了上,直接绑着押了回去。若我是个男子,怕也要跟老爷公子那般,被打得半死不活了!“ 听到这里,轮云霓不解了。 “哪里的官差?居然敢将县尉关押行刑?“ “据说是刑部所派“ 韩燕燕这话声如蝼蚁,亏得云霓俯着身才听了见。 不言一句的长曦心中是有数的。 当日苏子戎便说了,要将那申家父子带回临阳。 是自己放了他们 闻韩燕燕所言,除了苏子戎,哪里还有人为一个县尉劳刑部亲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六十六章 愧疚 “敢问如今申大人和令公子“ 长曦犹豫片刻还是问了出来,却也得到了同那小二一样的答案。 申禄岩与申铭博,此刻已在押往漠北服苦役的路上。 另开了间上房,长曦嘱云霓将韩燕燕送去安寝,自己则趴在桌上出着神。 漠北。 人都道去往漠北服役之人皆是恶贯满盈罪恶滔天,纵是可见天日,却迟早是要在那里丢了性命的 此刻长曦心头既有暖意,同样也深含愧疚。 苏子戎为她如此视律法于不顾,却也叫她看到他的另一面狠辣异常。 而申家二人,她自知无法相救,也无力相救,更不能相救。 否则,便是累及苏子戎了。 一朝攀得人上人。 一步沦为阶下囚。 这其中,自不乏因果报应。 而叫长曦担心的是,苏子戎会否会因她而食这渐渐累积的恶果。 “小姐!“ 云霓推门而入,打断长曦的思绪。 “她睡了?“ “嗯,睡了!“云霓道:“那个韩燕燕说了半天,我怎么听不懂呢?什么叫下作事儿啊?这跟小姐的身份有什么关系?小姐又是怎么能认识她的呢?“ 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云霓自觉话太多,吐着舌头朝长曦歉着。 “云霓嘴巴碎,小姐可别嫌弃呀!“ “怎会?“长曦道:“不过是半月前,从冀川回京途中发生的小事,若说相识倒还不算“ 无所顾忌的长曦将那几日发生的事细细说与云霓。 尽管这些事关女子声名的大事切不可张扬,她还是毫无保留的都说了。 “什么!?她这样使坏小姐居然还可怜她!?“ 云霓气愤不已,边往外走边咬着下唇狠狠道:“我这就去将她赶走!“ “回来!“长曦难得提了声,一向好脾气的她似乎有些微怒。 “她如今成了这般,与我脱不得干系,你可是要叫我愧疚地寝食难安?“ “可是她“ “那是过去了。“长曦凝视云霓:“我们要看的,不都是将来吗?“ 一一一一一一 这世间又有谁,敢誓言自己一生无错无过呢。 一一一一一一 第二日天刚亮,长曦一行人又继续赶起路来。 碎碎念的云霓满脸怨气,却又不敢违了长曦的话。 应她的吩咐,临走前将一袋碎银悄无声息地放去韩燕燕枕边。 她当真不乐意当这个善人。 还是对一个恶人行善! 晌午时分天色忽变。 还来不及躲避,几人便被突然而至的骤雨淋得浑身湿潮。 幸途径一凉亭暂可一避,否则待到了下个落脚之处,怕是都要受寒一病不起了。 “咱们为减少负担,这次随行只带了三套衣物。小姐非给那坏人穿了一套,现在连往身上披一件都怕蹭湿了!“ 云霓说着,将自己的包裹打开,拿出里头唯一一件外衫就往长曦身上披,叫长曦躲开了。 “怎么心疼起衣服来了?咱们才是最要紧的!先披着,待下一个县城再买便是了。“ 于是又取了自己的外衫裹在身上御寒,又催促了随行的六名院卫,几人便在这凉亭中等雨停。 “咱们就该带上雨笠来着,虽然笨重,好歹不至于这么狼狈啊。“云霓托着下巴抱怨,引那几名院卫面面相觑。 为了简装而行,可是长曦不叫带的。这丫头居然敢这么说话。 “我错了“ 又是一句歉。 “娘提前去拜访过过司天监,说近来大都是天晴,至多一场阴雨而已。以为不会有太大反差“长曦道:“这骤雨时短,待雨停,咱们一路寻个可宿的客栈歇下便是。“ 话中只闻得歉意,并无一丝责怪训斥的言语,也越叫云霓对长曦说话大胆了起来。 “小姐就是太固执了!凡事不留半点商量的余地,只管自己是如何想的。“ 这六名院卫登时低了头,也觉云霓这话过火了。 “是吗“长曦瞪着双眼疑惑地看着那几人的反应,笑道:“看来确是了。“ 又耸耸肩,道:“我也不知自己为何总是这般,好似不受控制似的。遇事便只想着如何解决,想好了便听不得旁人的话。只是“ 她忽然想到苏子戎,那个能不言不语便帮自己解决所有麻烦的人。 那时,如何还轮得到自己操心呢。 “只是什么?“云霓追问,见长曦淡淡一笑并不再言,也不好再问。 等了许久,依旧不见雨停。 若是长曦一人,冒雨也是要继续赶路的,虽用不得着急来形容,也并不见得就能如此浪费时间。 可现下,不得不顾及随她而来的七人。 忽想到自己离府时年婆婆塞入包裹中的东西,长曦起身翻找了出来拿在手中。 那是一个约莫长尺四寸,半指之宽,上锈桃花纹样类似钱袋的东西。 方打开,便从里头掉出两个玉佩穗子,长曦原先就猜了到,不想还真是。 这是苏子戎叫年婆婆拿回府中的一箫一笛。 当时是留在西厢,等着苏子戎来时吹给自己听得。 她还记得: 你哪哪都不好,别家公子才不会抢了你去。箫笛各做两支,也是省得我来回取拿,你若一时来了兴趣,我可教教你,你若不愿学,往后,我吹与你停便是 这是他的原话,长曦一字不落地记在脑中。 却不曾闻一次这箫笛的调子。 “小姐!小姐?“ 云霓喊了好几声才见长曦回了神,不免问道:“小姐在想什么啊?这东西小姐会用吗?“ “不会“长曦取了笛子出来搁在嘴边,姿势有模有样,道:“不过去年元旦夜,我跟着宫里的师傅学了一点点。“ 话刚落,便吸腹缓缓吹了起来,口风舒缓,音调柔软悠长,完全不似一个初学者的神态。 可惜只一会儿,便停了。 “很好听啊!小姐怎么不接着吹呢!“一人道。 “我都不知道小姐还会鼓捣这玩意儿呢!“ “就是啊!咱们府上谁人不知小姐一向不通音律!“ 这人说着,在旁人的注视下急忙收了声。 “我确实不懂这些,只是那夜见演奏的师傅吹得极好听,现学了一小段。“长曦边将那笛子收了起来,边问:“如今?不刺耳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七章 不问 “都说这笛子可难学了!“云霓道:“我可见过有人连声都吹不响的!“ 无形中夸赞了长曦一番。 几人又闲谈了不一会儿,雨终是停了,便又匆匆赶起路来。 待之后,长曦便时常取那笛子出来吹奏两声以供打发时日。 久而久之,无谱自成曲。 六日之后。 于胥城与折返回京的李旭谦和李长暄相遇。 再入这城中惯以宴客的南商会馆,长曦不觉回忆起那时初来这里的事。 那时,阿兮还在自己身边 那时,爷爷还在冀川生活得很好 这,终是她心中最怨悔不及之事。 会馆内。 二楼“书“字雅间外整齐地站着两行人,皆面无表情地双手置于身前,倒也不算凶神恶煞,只是看似便叫人不敢靠近罢了。 云霓趴在楼栏上朝雅间看去,嘴里还嚼着方才未咽下的糕点,也不知他们三人在谈论些什么。 “你母亲孤身处于临阳,我须尽快返回。“ 李旭谦立于窗前,看着楼下形形色色经过的路人,却是对长曦说道。 “记得,要听你哥哥的话!“ 看向李长暄,长曦极力相劝:“我一人去就可以,哥哥不是还要准备明年的科举吗?先生要教得还很多呢,不必去冀川陪我。况且元旦我也必是要回京与你们团圆的,不差这三两个月。“ 李长暄摇摇头。 “长曦,那也是我的爷爷“ 如何可为了功名之争,连这最基本的孝道都忘了。 这一语,确实叫长曦哑口无言。 “你们兄妹二人在一起,我才可放心。“ 说着,李旭谦慢步走来将长曦揽入怀中,轻抚她的脊背,眼中尽是慈蔼,却也不言。 一旁的李长暄也是走上前来,同李旭谦誓道:“父亲不必担心,我定会看顾好长曦!“ 言简意赅,有这一句便够了。 拍拍长暄的肩膀,李旭谦欣慰道:“我的两个孩子都长大了!“ 没多言几句,李旭谦怕自己这把年纪遇这别离伤情,匆匆告别之后下楼上了马车,帘子都不掀来再看一眼,便使车夫驾马而去。 男儿有泪。 而身为人父,更不可轻弹。 望着李旭谦所乘的马车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这会馆外的街道上,李长暄转身悄然无声地拭去那一滴叫做眼泪的东西,若无其事地唤长曦道。 “再过半个时辰天便要黑了,我们还是明早启程,以免夜入山林,无下榻之处。“ 长曦点头。 “听哥哥的。“ 于是一行人出了会馆,重新找了个客栈宿下,待安顿下来,已是入夜了。 饭毕。 李长暄携了长曦出去,身后跟着云霓和两个院卫,一路直走着,只当是散心。 “我以为你会问呢。“李长暄道。 没成想与长曦相遇之后,她竟一字未提,好似对此事完全不曾感到疑惑。 甚至自己的父亲也从未打算与长曦解释。 “问什么?“长曦只顾低头看路,随口一答。 “问爷爷如何回得府,问你如何会昏睡半月之久,问父亲为何要去苏家退婚,再问苏子戎此刻为何不在你身边。“ “爹爹若想同我说,今日相见便会解释与我了。既不愿提及,我纵然问了出口亦得不到真的答案,又何必惹爹爹伤感呢。“ 长曦浅笑,瞬间又黯然神伤。 “你并非是这般想的。“李长暄低眉叹息,“你是害怕所听所见都与你心中所愿相悖。“ “我不想知道。“长曦道:“至少现在不想。“ 她如何不明白呢。 白泽带走了李老太爷,所以他定与此事有关。 至于李老太爷是否当真如姬华长公主亲口所言的病逝,实在颇多疑点。 而她受惊昏睡,如何能至于半月之多?更别说李旭谦偏在那时去苏家退婚,后又带着李老太爷南下 这明显是不愿自己知晓或察觉什么。 而苏子戎这段时日内的行为,更为异常。 正是因为有所疑惑,才更不可去问。 与其被他们口中听来的话误导什么,倒不如自己寻找答案。 听长曦话都这样说了,李长暄也不再多言。 待她想知道了,将自己所知一概相告便是。 虽然,那也不尽然都是事实。 “我想去看看小五和阿晋。“长曦说着,忽变了方向要往卓府而去。 “怎么了?“她回头看向拉住自己的李长暄,不由问道。 以为他忘记了自己口中的二人是谁。 “别去!“李长暄道:“你如今去那里,只会被当作一个幸灾乐祸看笑话的人。“ 不被卓府中人群起而攻便还算是好的。 “为何?“ 如何与这两个词扯上关系的 “卓老爷前几日刚刚西归,就在卓府那场大火之后“ ““ “你曾被他鞭打至伤扔了出府,难道卓府中人会以为你不和规矩在这夜里前去,是有心悼唁的?“ 更何况,这胥城都在相传卓府近来发生的事,自然对那里关注得很。 他们此行身份明了,尽量躲开那里,才能避免一些不实的闲言传入临阳。 “我离开胥城时,卓老爷还好好的怎的会如此突然?“长曦转念一想,又问:“哥哥是如何知道的?“ 他也不过是今日才来的胥城罢? “卓府突然起了一场大火,半座宅院都烧了个干净,未来得及救“李长暄道:“我们不知情况,今日入城便直奔卓府而去,因父亲欲见卓家人一见,打算从那里为之前的事讨要个说法。谁知卓府出了这样的事,父亲自是不好再多追究。“ 长曦心中颇不是滋味。 李旭谦虽不多言语,到底是事事向着她的。 这件事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却还要亲去为自己争那一口气。 “我知晓那小五和阿晋曾义无反顾地帮你,又待你甚好,故而使人前去打听了打听。你放心,他们二人躲去这一劫,还好好的活着。“ 又道:“说起来也有些奇怪,起火之处是卓家少爷的寝房,可那卓家少爷却不曾伤到倒是去了一个杨姓的管家。“ “杨叔!?“ “嗯,便是你提到的那个,曾是祁殷旧仆的杨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六十八章 世态炎凉 卓府在短短数月内发生了这么多事,原在胥城是有头有脸的姓氏,如今渐跌落出下世的光景来。 世态炎凉。 人情淡漠。 卓老爷离世当日,填房谢氏便携了自己的陪嫁和细碎银两偷偷逃离了卓府。 那里的一干下人见杨盛都不在了,自信卓士翰这个十八岁不谙世事的主子再无力回天,也渐渐有了离开的想法。这些因卓府照顾而一家鸡犬升天的人,似乎不知何为知恩图报。 不过卓士翰确也不须这么多人侍候了。 于是,卓士翰取了家中剩余不多的银钱,遣散了这些极为“衷心“家仆。看着他们对待这离别竟似解脱,卓士翰哪里还有落寞之感,只剩自嘲苦笑之色。 好在,小五和阿晋如何不肯接那银子,跪在卓士翰跟前誓要跟随一生一世 自此,这卓府中便只剩得主仆三人。 再说起这走水之因。 原先家仆都说是意外所致,可官府从烧焦的残骸片瓦中,却又觉不似这般简单。 不单单是这股类似烟花炮竹之味。这火起于东院,当夜未见有风,原该累及的是之前卓文径所住的院中,却烧至卓老爷的主屋。 可查来查去没有什么结果,官府如何又肯耗费人力在这里呢。 而那些离开卓府的家仆,甚还在胥城相传这件怪异的事来。 渐渐的,便都认定是有人故意为之。 又有人将之前长曦被卓文径骗入府中那件事传了出来,说是卓文径与卓老爷皆受了报复。 久而久之,人们便认定这卓府的大火定是当时那位有头有脸的小姐使人放的。 如此,当这讹传变成人们眼中的事实。 悲痛欲绝的卓士翰亦毫不犹豫地相信了。 尤在那夜,听闻礼部侍郎途径胥城回京,那一子一女宿在了胥城,却不见来人,必是亏了心避嫌的。 在他心中,这件事已然明了,只是无奈李旭谦官职颇高,自己一介布衣不与其斗,便记起当日祁殷的承诺。 “我不仅可助你入仕为官,亦可保你平步青云。“ 他起初答应的原因,只是为更接近长曦一步。 而今,只剩恨意。 待七日后卓老爷与杨盛入土为安,他即刻启程。 将家中一应物品变卖,卓士翰带着小五和阿晋北上去往临阳。 置了一辆马车,三人一路朝京都而去,卓士翰经这几日的折磨,早不是那个懵懂无知,游手好闲的少爷了。 世事总会使人成熟。 而他的成熟,却是靠这恨意支撑。 可天不随人愿。 十多日的遥远路途来到临阳,却在祁殷这里碰了壁。 原因更为简单。 祁殷从卓士翰口中之言察觉到他对李家的恨意,不论自己如何替他分析这件事,如何要帮他再查证一番,卓士翰亦一口认定是李家所为。 确实太过巧合。 祁殷虽清楚卓文径之死与卓老爷中风之事或与白泽脱不了干系,而白泽当日的所作所为却是为长曦 而卓府走水之事。思来想去,或许亦是因长曦这件事所致。 苏子戎是个怎样的人,他近来也是大致了解了些的。 邑县县尉一事他已有所耳闻,而这卓府 祁殷知晓,如今与苏子戎达成共识,如何也不能培养一个与之为敌,带着恨意与复仇之心的人入仕。 于是,祁殷婉拒自己之前的承诺,使人取了几张银票赠予卓士翰,打算劝他回胥城。 这番“好意“,却也被卓士翰强意拒绝了。 穷途末路的他于一小酒馆酩酊大醉数日。 醒来之后,俨然变了一个人。 离开临阳暂居于邑县,卓士翰在那间陋室中埋头读书,每日省吃俭用度日,为明年秋试做准备。 所以说,万事都是有可变性的,只有自己才真正忠于自己。 对于旁人的十年寒窗来说,他这不足一年的时日确实把握甚小。 可世上确有那天赋异禀之人,只稍稍稍努力,便可收获颇多。 卓老爷之前认定卓士翰九紫右弼星之命,当真在翌年应验了。 一一一一一一 长曦那夜被长暄劝着当真未未踏入卓府半步,以至于一路满心愧疚难言。 待抵达冀川之后,终是书了一信送去胥城,可惜卓士翰早已不在那里了。 而长曦的愧疚,亦来自于心中的猜测。 卓府走水一事紧接着在邑县县尉流放之后,如何能不将此事归于苏子戎的头上。 况且,以苏子戎的脾气,怕是做的这些事都当作理所当然地去对待罢。 一日。 长曦照常去了李老太爷安葬之处,在那里自言自语了好一会,待到午时才携了云霓折返回去。 老宅外停着一辆双辕马车,该是何极有身份之人前来。 长曦边入了宅院,边猜测着来人是谁,还不及片刻,厅中便传来一个极为熟悉的声音。 “公子如此废寝忘食,也是为明年秋试而备?“ “身为男儿,自该立志报效朝廷,我因病错过两年前的科举,明年必得全力以赴。“ 李长暄答着。 不然再等三年,又不知会发生什么叫人难以预料的事。 “那我便预祝公子金榜题名。“ “天下饱读诗书博学多才之人满地遍是,我不过也是试上一试罢了。“ “有途可言,总比无路可行之人强上许多“ “公子这般才华,的确实为可惜。“ 说着,长曦已入了正厅。 “阿殷?“她惊道:“你怎么来了?“ 祁殷起身,看着这久别重见的面孔,眼底尽是笑意。 “路过。“ 一旁的胡剑却环臂斜眼而视。 明明是去胥城会馆的,偏要多行几日来这个地方,说是带了些东西要给九儿,却先是来了这李家老宅。 幸好这次秦律丞没有跟着。 “噢“长曦又请祁殷入座,想问什么却没有张口,只是看着李长暄连待客都要捧上一本书,无奈地责怪着:“放下一会儿这书又不会跑了?“ 听出长曦所言何意,李长暄笑答:“祁公子不是外人,就叫我看着罢。“ “莫怪“祁殷道:“原是我无帖自入,扰了李公子读书的。“ “他啊,也不知是不是这里没什么可消遣的地方,在临阳时可不见这般用功。“ “我可不是就供你消遣了?“李长暄终是放下那书,道:“公子即路过,不如宿上一晚,叫我好生招待一番,才不会被舍妹说是失了礼数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六十九章 信 半推半就间,祁殷极为乐意的答应了。 一旁的长曦蹙眉而视,却也没有阻止。 李长暄这招待,并不是什么大鱼大肉。而是饭后请祁殷去了书房,一观昔日李老太爷存下的旧籍。 这一呆,便是整个下午。 祁殷虽是个名副其实的商人,却不似那些知入仕无望便不学无术之人。 这半日,才真真叫李长暄知晓了何为满腹经纶学富五车。 “公子如此深藏不露,比传闻更甚。“李长暄赞道:“以公子的学识,登科及第轻而易举。“ 祁殷笑而不语。 这入仕之念虽存,却不知为何莫名淡去了许多。 想要守住祁家,未必非走这一条路。 得功名,怎富贵。 这般看来,明哲保身安分守己亦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 毕竟他如今拥有的,已足叫旁人羡煞。 入夜。 中秋之后已渐有入寒的迹象,如今已至冬月,冀川处临阳之南还算暖和,却也是叫长曦冷得披了一件冬衣。 往手心呵着气儿,长曦在书房外原地跺着脚,等着李长暄和祁殷出来。 “小姐站这儿干什么啊,我呆会请祁公子过去不就得了?“云霓揣着手,也跟着直跺脚。 “我真的等不及了“ 等不及想从他口中知道前些时日问的那件。 事关爷爷死因的事。 自己是疑惑的。 可却无人可问,思来想去,于来到冀川之时冒昧写下了那封信。 如今一月有余,在长曦以为这信不会再有答复时,他却来了。 人在这里,却半字不提那事,所以自己也不敢开口询问。 这一个下午对祁殷和李长暄而言或许是过得极快的,可对长曦来讲,真是一种无以言表的折磨。 “也是啊!小姐日思夜盼的人来了,可不是着急吗!“说着,又加了一句:“也不知道漠北冷不冷啊!“ 云霓话中带着一股酸涩之味,扭头不去看长曦,只陪着等在那里,却又有些心虚地往书房内看了几眼。 “你怎么了?“长曦问。 自那封信被送出,她便觉察云霓有些不同往常。不止隔三差五地提及苏子戎,言语中似乎还对祁殷颇有成见。 “啊?“云霓故作惊讶,“小姐说什么了?我刚刚冻得出神了!“ “无事“ 听见外头这对话声,李长暄忙开了门边责怪着边拉了长曦进去,又使云霓去找周伯点个暖炉来。 “这么冷的天儿,你倒是进屋里来,在外面杵着做什么?“ “不算冷!“长曦哆嗦着身子笑道:“我本想着你们能早些谈完,来回跑了几遭不见门开,就等在这里了。“ 总算从话中听出了些什么,李长暄问:“你该不是找我有事,是找祁公子罢?“ 嘿嘿一笑,长曦露出那一排贝齿,话也不知如何答了。 沉默片刻,见云霓引着下人将暖炉抬了来,李长暄自觉长曦要问祁殷的事定是不愿叫自己知晓的,又认祁殷是个君子,便找了个借口去往正厅,顺带将云霓带出书房。 待门关上,李长暄小声在云霓耳边嘱咐了几句,当真离开了。 到底是不放心的。 可自己却不能在这里偷听。 屋内。 长曦站于炉边烘着手,捉摸着该如何开口问他,低头间看不见祁殷眼中那抹小小的期待。 “何事?“他问道。 却不希望长曦真的问出来。 若无事,便是当真想见自己这个人了。 “那信。“长曦缓缓开口,却见祁殷面带疑惑,又细说道:“我来到冀川时写给你的那封。“ “你寄信给我了?“祁殷喜上眉梢,一想到苏子戎,便又沉了那雀跃不已的情绪,平稳道:“当真寄信给我了?“ “你没有收到吗?“长曦瞬间失望至极,明显不太相信,“那信一月前便该到了,你那时不在祁城吗?“ “一直都在,从未离开过。“祁殷确定道。又问:“信中何事?“ 最好无事,只是简单的问候或报平安 “当真没有收到?“长曦并没有回答,只是不停地问着同样的话,直到确定祁殷未曾收到自己的信,这才忘了冷,无力地坐于一旁。 见长曦这副模样,祁殷自知那信中并不是什么问候之言,必是有事相求的。 同是失望间,祁殷重新问了出口。 “有何事需我帮忙?“ 犹豫着点点头,长曦不再想那信是何原因没有送到祁殷手上,既然他人来了,当面求这件事自比信中之言更能表达清楚。 虽然迟了太久。 “原以为你来了冀川是有何消息告诉我,不想信都没有收到“长曦忽郑重道:“阿殷,求你帮我查查我爷爷的死因罢,我绝不信他是突然病逝的!“ 她语气急切,几句又渐带了哭腔。 “我问过很多人,我娘c哥哥c年婆婆c莺眉得到的答案都是一样的,可我总觉事有蹊跷,总觉她们瞒了我什么,却无处得知阿殷,你既有办法探得我爷爷被白泽带去了白日门,该也能知晓这期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我无人可求只能求你“ 看着长曦眼眶含泪又昂头抹去,祁殷似揪心之痛,脱口而出地答应了。 “好!我这便叫胡剑去查。“ 可事实,却如何也是无法告知她的。 不过是敷衍罢了。 听着长曦连声道谢,祁殷心中却颇不是滋味,于是又引了个不似这般伤感的话题。 “那日同你一道回京,听闻你昏倒在灵堂,原打算去看看的。“他道:“可惜东西二市之人身份有别,我便挑了李大人南下之时去了,却也没有见上你一面。“ “有劳挂念了“长曦答,“不过我昏睡着亦不知谁人来过。“ 见长曦似乎不愿提及这个,便又道。 “回京第二日,我派人去了邑县却得知刑部以谋杀朝廷要员之罪将申府查封,申家父子被发配漠北服役,再无昔日跋扈之势,想来也是命不久矣。“ “噢。“长曦回想道:“我途径邑县,遇见了庆安客栈那晚的韩姑娘,她如今沦为乞人,确是悲惨得很。“ “这般看来,苏公子待你还是极好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七十章 若有缺失 “那是刑部的事,与他何干呢。“ 长曦极力撇清这其中的关系。 虽清楚祁殷所想该与自己无异,却也不敢这般默认。 祁殷带着试探之意,边观察着长曦的神色,边道: “临阳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你们的事我也有所听闻,苏公子突然如此,确实匪夷所思。或许有何难言之隐也未可知。“ “噢我不清楚。“长曦想起云霓方才那句话,盯着面前的暖炉喃喃自语:“也不知,漠北究竟有多冷“ “你担心他?“ 长曦摇头以答,不再去想,反问:“既然未收到信,来这冀川作何?“ “路过啊。“ 同一个答案。 不同心境和语气。 “忘记了,你方才说过了。“长曦歉着,不再说话。 “途径胥城,你可再去过卓府?“祁殷道:“前些日子路过,听闻卓府大变,宿在胥城后便使人打听了打听,卓老爷“ 该说的还未道明,长曦莫名打断。 “我知道。“ 又立刻收了声。 好似不太愿提及卓家之事,长曦行为略显些局促不安。 “你知道?那时你经过胥城,卓老爷续的那位夫人还未离开罢?“ “杨氏?“ “嗯,真是树倒猢狲散。卓家从主至仆都巴不得快些离开那里,也只有当日舍身帮你的那一男一女还衷心地跟着卓世翰。“ “阿晋和小五?他们在哪?“ 长曦脱口一问。 来到冀川后,她也曾使人多次去打听卓家的事,这些倒也略有耳闻,只是并不知小五和阿晋是随了卓世翰离开的,亦探不得卓世翰去了哪里,还不停地派人去寻,以至于现还未有结果。 “临阳。“祁殷答:“现不知在何处了。“ 也并非不知,只是不能说与长曦。 自己言了那助他入仕之话却又反悔,自然要留意他的一举一动,好适时弥补。 如今听得卓世翰正备明年秋试,祁殷只昔日从杨盛口中得知这卓家少爷并不悟学,便轻视了他。 再者,若当真能凭借自己的本事及第,卓世翰也不失为一个天纵之才。 “怎么会去临阳呢?“长曦低语着,问:“当真是阿晋和小五?“ “确定无疑。“ 他曾在胥城见过那二人,也在临阳见了。 “那卓世翰如今“ 长曦犹豫着,不知如何问出口,祁殷却答了。 “除了卓府,他将一应物件尽数变卖,若一改之前那些阔手的习惯,身上的银钱足够撑个三两年。“ “可打听得到他们现住在哪里?“ “依我看,你不必为此心存愧疚,一个八尺男儿也不会接受你的救助,况在他心里,这件事与你所想一般“ 祁殷这话的言下之意,其实是指白泽与苏子戎对卓家的报复。可长曦并不知先前卓文径一事是白泽所为,更疑心卓老爷之事归于苏子戎。所以从这句话里,长曦只觉祁殷是在有意提醒自己,而他,该是也猜到了什么。 “何来愧疚一说?“长曦坦然道:“我无愧于任何人,亦不会做出任何有愧于人的事。“ 她不过也是猜测,怎能如此就在祁殷面前表现得像是事实一般呢? 即便是事实,她的立场也不会改变。 这件事,绝不能牵扯上苏子戎。 毕竟是几条人命,还是因为自己。 “你在说什么?“祁殷面上笑着,却因长曦表露的提防之色心中不悦,“我可是又说错什么?叫你这般答了? 摇摇头,长曦不语。 生怕祁殷又问出什么叫她难以回答的问题,长曦忙大声唤了云霓进来,问道:“几时了?“ “还早呢!“ 不知何故的云霓老实答着,完全没有一点儿眼色。 “你不饿?去问问前头备好饭菜了没。“ “周伯会来喊的,何况有客人在呢。“ 以为长曦是要支开自己,云霓特意又提醒道:“小姐和祁公子一个未嫁一个未娶,待在这屋里头许久已是不合规矩了,我再走了,怕以后旁人说道呢!“ “也是!“长曦正需要云霓这话,立刻请祁殷出了书房,道:“叫周伯带阿殷去收拾好的厢房歇上一歇。“ 片刻行至等在院前的胡剑处,又特朝胡剑闲了几句,这才真的分开。 而后晚饭食毕,各自回房安歇去了。 长曦卧在窗前,手中玩弄着那九孔竹笛,盯着微端那根穗子发愣。 这么久,没有一封来信。 没有只字片语。 没有苏子戎的半点消息 这种感觉莫名的空乏,不止叫长曦意想不到,更叫她心中若有缺失。 胡思乱想是必定的,只是长曦依旧信着,信苏子戎那个难言之隐还不到戳破的时候。 门外的云霓见窗开时久不闭,试探着唤了几声,皆不闻屋内的长曦答应,便急急推门而入。 长曦听见动静立刻坐直了身子,下意识将手中的竹笛藏去身后,却顿觉自己这动作有些奇怪。 藏什么呢?除了年婆婆,谁人知晓这箫笛是苏子戎送的。 嘴角尴尬一扬,长曦朝正欲闭门离开的云霓道:“睡吧,我这就去里间了。“ 云霓答应着,关门站在原地,等着长曦挪入里间后熄了两根灯烛,和衣卧于榻上。她仰面朝天枕着右臂,时不时朝帘子那头看上一眼。 “天儿渐冷了呢,小姐要不要添一床被子?“ “不觉冷。“长曦道:“你若冷了,便将柜中那条盖了去罢。“ “我也不冷。“云霓答着。 许久,不闻长曦再言。这会子翻来覆去又睡不着觉,云霓不觉试探了几声,发觉长曦也还醒着,便随口乱说着一些有的没的。 听着长曦一一敷衍地回答,云霓忽想起来冀川之时长曦同姬华公主说得话。 “还有不足两个月就要元旦了,小姐预备什么时候启程回京啊?“ “不回。“ “啊?小姐不是答应了长公主元旦要回去的吗?怎么又不回了?“ “我若不那样说,怎会允我来这里。“ “小姐这不是骗人吗?“云霓道:“老爷和长公主可巴巴的盼着你回去呢,公子也在这里,到时可不是小姐说不回就不回的。“ “我一病,哪里还顾得过什么元旦,纵是哥哥也不会迫我带病奔波的。“ 原来早想好借口了啊。 云霓这样想着,那可不好了,北面儿可还有个人等着元旦再见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一章 又病 “对了。“ 长曦忽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来,撑着身子朝云霓道:“那封信你交给谁了?阿殷说他并没有收到信,按说这都一月有余了,不该的。“ 云霓听了,顿时屏息不语,心虚地往里头翻了个身,装作没有听见。 “云霓?“长曦一连喊了几声,以为她是睡着了,坐在榻上犹豫片刻,还是躺了下不敢打扰她,预备明日起早再问。 竖着耳朵听着里屋的动静,直到许久后悄无声息,云霓慢慢扭头看去,发觉长曦确是睡着了,这才松了一口气。 可躲得过今夜,躲不过明天的。 如今长曦已问了出口,必是要问个清清楚楚的。 自己今夜需得编出一个说辞来,好叫她不对自己起疑,不然这以后无法近身了,还如何帮公子看着呢。 她长长地呼了口气,仰面朝天躺着满脸愁容。 这信嘛 送是送出去了,估摸着还路过祁城呢,这会该也是收到了罢。只是不知那收信人看了是什么反应。 云霓想着,原以为长曦写给祁殷的信是那种年轻的公子小姐们之间往来的情书。虽然昨夜长曦也避开旁人,只单独与祁殷在书房内,可看祁殷离开书房时的表情,如何也不像是欢喜的样子,而长曦呢,甚至还有些极力避开的感觉 所以云霓后悔了。 从昨夜长曦焦急的神态来看,她现觉得那信里定不是同自己所想的那样,定是个紧要紧的事儿,而自己耽误了此事 偏她领着公子的话而来,还不能如实同长曦说了,可这慌呢,自己又不会编 着实叫她为难了一宿。 说来也怪,这雨季已过渐入冬日,第二日一早居然电闪雷鸣地下起了倾盆大雨。 原这种雨在雨季来说,该是下上小半个时辰便要停了的,可这雨直至晌午,依旧没有半点要收敛的迹象。 直叫胡剑都戏说道:“公子,这是老天爷都不让你走,叫你留在李家老宅跟这李小姐多多相处呢!“ 抬手打了胡剑一脑袋瓜子,祁殷嘴角一扬,并未责怪,全当他是说笑了。索性只他主仆二人在此,若不然,祁殷可不会如此放过胡剑这张嘴。 “公子,咱们就杵在这里吗?“胡剑疑惑,从清晨至现在,也就饭时见了李长曦两面,也不见二人说上几句话,余都在这旁院厢房内瞧着昨夜同李长暄借来的书。自家公子既然非来了这里,这么好的机会怎么不去把握把握? “你想去哪便去罢。“祁殷道。 “我没有想去的地方,这么大的雨,就是打着伞出去也要淋湿的,我可不傻,我是说公子难道就打算杵在这里等雨停吗?“ “不然呢?“祁殷问:“你这般的脑子都不愿出去,为何偏怂恿我?“ “哎呦!公子什么时候跟姑娘家一样扭扭捏捏了?不是公子借着看九儿的名义来了冀川的吗?本来没有借口再留在这里的,老天爷今儿给了公子机会,公子怎么这么浪费呢!“胡剑又道:“照我说,咱们现在就去找那个李小姐,多说一句是一句啊!“ “噢?去哪找?“祁殷放下手中的书,抬头问道:“为何去找?“ “公子不是喜欢她吗?“ 怎么问我呢胡剑想着。 “我何时说的?“ “倒是没有说过。“胡剑见祁殷顿时阴了脸,支支吾吾着却还是什么都敢言,“我瞧出来的“ “你至今孤身一人,何懂男女之事,又怎样瞧得出来?“祁殷立刻驳道,话中带着怒意起身。 “我如今与苏子戎同属一道,来这里不过是替他看一眼罢了!这是在屋内并无旁人,你若预备这般口无遮拦丢我的脸,倒是不用再被祁家束着,回你的青州老家去罢!“ 胡剑听祁殷当真动了大怒,登时跪在地上半求半哄道:“公子千万别生气!我一个乡野村夫说话没个边际,惹了公子是我的错!往后再也不敢了!这三年我早把祁家当成自己的家了,哪里还有什么别的去处!公子可别赶我走!我今后说话注意着些就是了!“ “没有今后。“祁殷漠然转身,将胡剑遣了出去。 屋内唯他一人,这才蹙眉细思着方才胡剑的话。 这般明显吗? 也算不得喜欢吧。 他这样想着,至多是对她有些好感罢了。 可胡剑都看出自己来此是刻意为之,那她会否也看得出来呢? 李长暄又会否看得出来的呢? 不对! 祁殷摇头。 自己确是来帮苏子戎看上一眼,并非同胡剑所言对长曦有那种男女之情! 他不停地为自己此行找着借口,才发觉一切借口都遮掩不了此刻心中的慌乱。 他不能如此。 她是苏子戎的 即便算不得什么背信弃义,他却也不能做出这种事来。 “胡剑!“祁殷沉声,立刻唤了胡剑入内,嘱咐他收拾行李,并亲去同李长暄告别,还特意不叫李长暄惊动正在午睡的长曦。 于是,二人驾着来时那辆双辕马车,冒着大雨离开了冀川。 连九儿都忘在了脑后。 祁殷经这大雨奔波,虽未淋得,却因自来的体质也着了寒,不得不在途径胥城之时宿在了那里。 这一病,便是半月之久。 说来也确实巧,待他将养这许久之后,依旧是同经过的长暄长曦一道入的京。 亦一道因临阳传来的一旨,于元旦之夜,奉入皇城。 这是自南宣建国以来,头一次外诏市籍之人赴元旦夜宴。说来也是因阜州大水一事,祁殷与苏子戎的交易。 有苏景臣对祁城的大加赞赏,在加之祁氏多年通络朝中官员的附和之言,虽百官之宴不可宴请祁世恭,祁殷却被皇后请去同皇子公主,以及各个有头有脸的官家子女于宫中一同守岁。 当然,这其中少不了吴贵妃的美言。 毕竟自己的亲妹妹吴悠已将对祁殷的日思夜盼表露人前,若再拖下去怕有何变数,所以,不止吴贵妃,这天下大主亦预备在那夜给吴悠一个交代,从而叫祁城“攀“上皇室一些亲缘关系也未为不可。 只可惜,从那夜之后,很多事情都发生了叫人意想不到的改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七十二章 有求于人 祁殷离开那日,长曦原听得了动静,却未曾出来相送。 有求于人,却暂不敢见。 因为在长曦心中,祁殷终是一个外人。若他再问起那事,故又牵扯苏子戎,自己欠下那极大的人情,他问,必是要答的。可长曦也知自己怼起人来还可以,这种避讳之言,不善言辞中难免会曲解了什么,倒不如不说为好。 好在祁殷也并未特意支会一声,这事躲了便算过去了。 只是云霓 从晨起便不见了人影,倒是有心使了几个丫鬟留在房外替她侍候。而长曦也只猜是她是被差了何急事去做了,问也未问一声。 直到晚饭时,一向嘴馋的云霓依旧未归,长曦这才询问了李长暄,后又问了周伯,都答说并未使唤她去哪。 于是叫人在宅中寻了好一会儿,最后终在东厨后头找了见,拎至长曦面前时,嘴里还嚼着吃的 “说罢。“长曦一改往日神色,将周围人皆屏退了,严肃道:“怎么回事?“ 若云霓不躲,她倒还不会这般想,可云霓老实巴交地避了一日,如何不会想到昨夜问的那件事上去。 不过,长曦却也是在试探,所以话中意味不明。 “呃云霓不知道小姐问的是什么。“ 眼珠子来回转着不敢看向长曦,云霓知道这是最笨的方法,可她却整夜都想不出该如何哄骗长曦,即便想了出来,也是说不出的。 现下被拎了回来,她脑中还是空空的。 “你觉得我问的是什么?“长曦道。 “小姐妙舌慧心,云霓听不太懂。“ “噢既然你连我的话都听不懂了,如何留在我身边?我看外头雨也不似晨时那般势大,你收拾收拾东西,明日一早回临阳罢。“ 说罢,就唤了人进来,借说困了,使人将云霓带了出去。 本以为云霓要解释几句的,谁知她闷不吭声地当真随了人离开。 这一夜,外间睡了个老宅的丫鬟,长曦却总觉不似云霓在时那般踏实。 明明云霓与自己相识并不算久,可她却知晓自己一应喜好习惯,加之与自己同龄,模样又生的可爱,即便再胡言乱语也留着分寸。 论起来,长曦更觉得她像是自己的姊妹一般,除了那些心底不愿同人讲的话,也属和她唠叨的多。 倒是舍不得她走的 翌日一早,雨过天晴。 长曦带着竹笛独自去往那密林深处,坐在一棵凤凰木下,吹着自己乱成曲的调子,心绪不宁。 若云霓当真离开,自己也不会去悖了昨夜的话。 无论事小事大,她做出决定的每言每行纵然后悔了,也绝不会丢弃心中的那抹倔强。 这里的泥土因昨日的大雨松软得很,整个林中都弥散着一股泥土的芬芳之气,这是与临阳雨后腥潮的味道所不同的地方。 长曦很享受。 树枝上尚存的几滴雨水滴落,染了肩头,长曦看向来时被杂草浸湿的裙摆和绣鞋,回忆起儿时,每每生怕弄湿衣裳被爷爷背着回府的事,又突然感伤起来 抬头看向来时的路,长曦这才发觉云霓站在那里瞧着自己,见自己看见了她,便挪着细碎的步子朝这里走来。 “小姐。“ 云霓手中拿着一把油纸伞走近,双唇紧抿着不敢多说一字。 长曦亦不语,也未有任何动作,只是抬着头眼睛眨也不眨地漠然看着云霓。 二人这般僵持许久,云霓终是憋不过长曦,懦懦地开了口。 “小姐莫气云霓错了,小姐交待的那信我给扔了“ 这是她又想了一夜的结果。 若认错的态度端正,能敷衍过长曦去,是再好不过了。 “云霓就是觉得才离开临阳没多会儿,小姐就移情别恋给别的公子写信了,心里头有些不大爽快“云霓说着,见长曦表情未有变化,更是壮了胆。 “小姐想,祁公子虽然有万贯家财,人品德行也是没得挑剔,可临阳没出阁的小姐们也不是傻子呀!他这个年纪还没娶妻,一定是有什么隐疾!云霓可是为小姐着想,怕小姐最后后悔呢!“ 长曦依旧未言。 “再说了,祁公子有这种家世,眼光也肯定高的很,小姐这整日脂粉不施的“ 后面的话她没敢说出来,却见长曦笑了出声。 这种话,也只有她敢说。 与其听旁人那些奉承之言,不如云霓的实话来得顺耳。 确实,自己生来不喜打扮,实在是入不得哪个公子的眼。 也不知苏子戎当初是如何瞧上自己的。 “何为移情别恋?你以为我那信中写了什么?“长曦道:“若是诉情,离京前夜偶遇阿殷,趁情趁景的,我何不那日说了?“ “那小姐信里头写的什么?“云霓见长曦不气,便紧接着问道。 虽然也察觉并非如自己所想,却还是知道那信中的内容,才好判断一些。 “一件事而已,有求于人“ 这简单一答,叫云霓知晓长曦是断不会同自己说了的,便也不好再问了。 也罢,只要不是对祁殷动了情,如何都是与自己无关的。 “被你耽误了这么久,也不知何时才能有消息“ 长曦并非责怪,语气却不自觉地带着抱怨之意,看云霓默不作声,她又问道:“那信扔去哪里了?“ “撕碎扔去护城河了。“ “噢别叫人看了去便好。“又道:“往后不允擅作主张了,这一月来我日日盼着阿殷回信,却不想在你这儿便出了问题。“ 一个急欲知晓,却又怕知晓后使人忧心的消息。 无奈地长叹一声,长曦又吹起那竹笛来。 云霓静静地站在一旁听着,对长曦这般宽容的反应也有些愧疚。 转念一想,那信中有求于人,信又到了公子手中,那必是要帮长曦办了此事的,也就又渐渐宽了心。 另一边。 接到那信的人却并未如云霓所想。 “长曦疑惑,却苦于无人可问无人相助,思来想去写下此信,但求阿殷尽力为之一解。事关爷爷及李府,还望秘而探之。长曦无以为报,不论结果如何,此生定感激不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三章 受邀 不知将这信读了多少遍。 比起这里的寒冬,次次忧心之冷,犹如深窟末路。 长曦对李老太爷的死因起疑,必会执着那个答案。即便这信此刻在自己手中,来日被长曦发觉后,亦是要再去相求的。 若她一而再再而三地寻祁殷相帮,祁殷又会否将自己所知所闻如实相告,也是未知。 而李老太爷最后的选择,如何又与自己脱得了关系 苏子戎每每握着这封信,都在预想那个可能又可怕的结果。 在这漠北极寒之地,他仍日日心系长曦,可如何瞒过长曦完美地解决此事,成了一个极大的难题。 “都尉,上京来信。“ 一人携信来报,躬身捧与苏子戎。 将手中云霓辗转寄来的信塞入怀中,苏子戎拆信粗略一观,心下忽欣喜不已,又重新细细读了一遍,确定信中所言,他不觉嘴角上扬。 一个回京的机会。 皇后于元旦夜宴请众官之子,他亦在列内。 这漠北与邻国隔着一道险山向来平安无事。况他只是一个驻军都尉,协此地定远将军在此驻守。又是因过而来,实在算不上是个多要紧的职务。 原也不过是为了避开而已,如今事过两月,今次回京正可一探情况。 虽匆忙,他却乐得如此。 苏景臣信中特意提到,身在冀川的李家兄妹亦会赴宴归京,询苏子戎是否要借口避之。 为何要避? 不止此刻,从安宁长街那最后一眼的别离开始,他便迫不及待地想再次见到她。 “去!准备一下,明日回京!“ 而后去了驻军将军府,将信后另附的苏景臣亲笔函交予那人,方告假离开。 一一一一一一 再说长曦。 同苏子戎一般收到了李旭谦自临阳的来信。信中内容大致,也是要他兄妹二人即刻启程回京。 不过与苏子戎不同的是,长曦执意不肯。 “为何?不是说好元旦回去同父亲母亲团圆的吗?“李长暄实在不知长曦到底在想些什么了。 “那是哄骗爹娘的,我今年要留在这里陪着爷爷,你回去便算替我了。“长曦道。 “这又是什么话?纵是圣上亲宴,我也不能把你一人丢在这里!“李长暄这次异常固执,摆摆手不欲再强迫长曦同自己回京,反倒妥协了。 “莫说了,我同你留在这里,爷爷西归不久,想来皇后不会怪罪,我附一封信回去解释解释便好了。“ 说着,不待长曦言语,李长暄已使人拿了纸笔来,思量半刻正欲动笔,却被进来的周伯拦了下。 “你们还是回去罢!“周伯道:“以往多年都是在这冀川过得,也没得什么新鲜东西,既然是皇后娘娘所召,如何有不去的道理?老太爷这边儿有我呢!还是回去陪陪老爷夫人要紧,他们也为此伤怀地很呐“ “周伯别劝了。今年不同以往,父亲公务繁多不能久留冀川,我与长曦留在这里亦是为父尽孝。未回京赴宴同样情有可原。“ “何必呢?“周伯叹气,“咱们要先顾及活着的人呐!这团圆日你们二人都不在老爷夫人身边,他们又是作何想的?嘴上说着回不回去都随你们,可这天下哪有不心忧子女期盼团聚的父母呢?“ “对!“长曦点头朝长暄道:“你就回去罢,就当是替我看看爹娘了。“ “不回!“李长暄态度坚决,“只一年有何要紧?明年秋试我必得回京的,前前后后数月之久怕是在元旦赶不回来,今年正陪了爷爷倒是好的,明年你想叫我留在这里都不行了!“ 长曦听了,知晓不必再劝,便由着他写了信使人送出去。周伯欣慰一笑,更多的却是满溢心头的苦涩。 “小姐真的不回去呀?“云霓再三确认,不免可惜起来。 不知道公子是否也在那受邀的列内。若是,这急匆匆赶回临阳却不见长曦,难免失落至极。 若不是 云霓摇头。 怎么可能?连长曦都被召了,公子定是也要回去的。 所以现下一个极其为难的事摆在面前。 写信通知公子吧,送到漠北的时候公子肯定离开看不到了。可送往临阳有那个必要吗?与其叫公子失望多一日,不如叫他元旦那夜自行知晓得了! 这样想着,云霓不自觉连连点头,叫对面看着她这般奇怪神色的长曦轻笑出声。 “这是又盘算什么呐?“她问:“冀川的大街小巷可被你吃遍了,又预备去哪尝鲜?“ “不是吃的!“云霓摆手道。 “那是什么?“ “是“她咬着食指想来想去,忽反口一问:“小姐还记得苏子戎是谁吗?“ 未想到云霓会这样问,长曦微愣,又立刻回了神。 “呵!怎么会忘“ “那小姐不会想着借元旦夜宴见那苏公子一面吗?“ “为何要见?“ 有何可见?是他避而不见在先 可扪心自问,这段时日以来,自己确实常想到他,忆几时他的好,忧几时他的坏说不想,也是谎话。 “也死啊,见不见有什么区别呢?“云霓又问:“对于那件事,小姐从来不想着要去问上一问吗?云霓觉得小姐对那个苏公子肯定没什么感觉,不然听旁人传成那样,也能安安心心地到这里来,也太心宽了。“ “想过。“ 一个出乎云霓意料的答案。 “可是我忍住了。“长曦耸耸肩,无奈道:“我问,改变得了结果吗?显然不能,那又何必自寻烦恼,更叫他为难呢?“ “那小姐也该去问问啊!“云霓忽喜不自禁,问道:“原来小姐对苏公子还是有情的,对罢?“ 避开云霓询问的目光,长曦低头不语,却无形中给了云霓答案。 “原来“云霓笑道,“小姐还有娇羞的一面啊!“ 说罢,怕长曦因此气恼,登时转身跑了。嘴上却还碎碎念着:“真好真好!“ 望着云霓蹦蹦跳跳地出了院门,长曦嘴角苦涩一笑,回屋取出那笛子又吹了起来,引李长暄循声走近。 曲毕。 李长暄拍手笑道:“自来了这里你便只会这一首曲子,如今两个月过去,倒是练得越发好听了。若来日回京叫母亲听了,可要把你搂在怀里夸上一阵子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七十四章 又见阿兮 “你就笑话我罢!“ 长曦执笛,以那尾端的穗子朝李长暄轻轻打去。待李长暄躲着退了一步,又惜怜地将笛子抱在胸前,嘟着嘴瞪向他。 比起知晓身世事后日日以兄长哥哥相称,李长暄还是喜欢长曦这样同自己直着说话。 “这哪是笑话?我得先替母亲夸赞夸赞你才对,幼时不见对这音律器乐有半丝兴趣,如今'老了'却越发喜欢起来,可不是得鼓励鼓励你,免得往后你走不动路了,也没个可打发时间的东西?“ “你再说!“ 长曦登时起了身朝李长暄靠近,他步步退着嬉笑而视,长曦也寻着分寸步步逼去。二人玩闹之态被偶然经过的周伯瞧了见,立在一旁看着,时而笑上一笑,时而感伤半怀。 后兄妹二人同拎着李老太爷平日喜爱的吃食去了密林之处,在碑前闲谈许久,当是陪爷爷聊聊天了。 直至晌午时分归来,一起用了午饭,长暄便又去书房内念书去了。 云霓趴在外间榻上打着瞌睡,长曦却如何都睡不着。看着窗外难得的好天气,她偷偷起身去同周伯支会了一声,沿路买了些好吃好玩的打算独自去看望九儿。 “小姐真真是偏心啊!对那个毛头小子好得很呢!我也爱吃那个啊,怎么不见给我买上半块呢!“ 云霓环抱双臂不悦地出现在长曦身后,打着哈欠间又气鼓鼓地盯着长曦手中的吃食。 “你怎么来了?“长曦疑惑。 “小姐去哪我去哪啊。“ 云霓这一回话,叫长曦瞬间走了神。 阿兮也曾经这样说过:她去哪,我去哪。 “怎么了?“ “没事。“长曦摇头,将手中的东西全塞到了云霓手中,“既然你来了,我就还能再多买一点儿。“ 长曦抱着满怀的东西朝九儿家走去,云霓无精打采地跟在身后,实在是没睡醒,困地连路都懒得走了。 转入那条窄巷,长曦回头朝云霓道:“快到了,撑着啊,可别走得睡着了。“ 话刚说完,扭头只见九儿家的食棚之下,一个熟悉的身影转身朝自己看来,长曦与那人四目相对,顿时一惊,瞪着双眼愣在原地。 那人似乎也不知该如何反应,立刻起身朝巷子的尽头走去,预备翻墙而过。 “阿兮!“ 长曦脱口而出,焦急之中将怀里的东西全洒在了地上。 那身影因她这熟悉的一唤顿时停了下来,却不曾回头,像是在犹豫什么 “阿兮“ 长曦直直盯着白泽的背影,生怕他转瞬便消失在自己眼前,路都顾不得看一下就急急往前走,差点被地上的东西绊倒,叫云霓及时扶了住。 她从苏子戎那里听过阿兮这个名字,自然知晓此人便是白日门第七子白泽。 原睡眼惺忪的云霓,顿时警惕起来。 长曦念着那两个字快步走近,期盼着能从白泽这里知晓有关爷爷的死因,却在最后一步触手可及之处,被突然出现的白朝拦了下来。 “你最好离他远点儿!“ 白朝道,明显耐着性子,极不客气。 长曦不再向前,也未曾觉察云霓扶着自己的手僵硬了些许。 这不是当日济世堂遇见的那位公子吗?看似与白泽相熟? 云霓心中千万个疑惑,却懂得此刻根本轮不到自己开口。 “我只问你一个问题。“ 长曦淡然开口,将白朝视而不见。 取出随身的那枚红玉平安扣,她撰在手中举入白朝的视线,尽力控制着情绪朝白泽道: “阿兮,平安扣还你,回答我一个问题如何?“ 不闻白泽应声,长曦愤然失声道:“爷爷是如何过世的!?“ 这语气,明显是在质问。 “怎么说话呐?“白朝嗤道:“没了心肝儿似的!怎么不问问你如何能活到这会儿?“ 其实话还没说完,白泽拔了匕首抵在他腰间,故才收了声。 “什么意思?“长曦沉声问道。 白朝基于腰间那匕首愈发刺疼起来,故意忽视长曦的问题,这下倒是看见一旁的云霓了。 “呦!“ 才一个字,便被白泽登时拉着翻墙而过,转眼便消失在长曦眼前。 云霓因白朝认出自己那一个眼神,痴醉在原地久久无法自拔。 而长曦。 因白泽的出现顿时陷入感伤。 他没有回答她一个字,却无形中叫她认为自己爷爷的死,绝对不似父母口中那般简单。 “姐姐?“九儿迟疑地走近,摇着长曦的手臂问:“姐姐怎么了?“ 又看向白泽消失之处,疑惑着:“姐姐跟这小哥哥不是一起的吗?奇怪了。“ 待许久长曦回神,再无心同九儿耍玩,将东西留下便携了云霓离开。 却也不朝老宅,直往上午刚去过的密林深处而行。 期间云霓有一句没一句地刻意询问,长曦偶尔答上一句,她这才知晓那公子原来是白日门二子白朝。 崇拜之余,自然也失落许多。 转入林中行至一棵凤凰木前,脚步忽因前头的声音停了下来。 长曦伸手将云霓拦在身后,退了几步转身朝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二人便躲在树后,窥听李老太爷石碑前,周伯的自言自语。 “小姐今年元旦要留在这里陪着您过了,老奴劝了,小姐不听啊,倒是不枉您的疼爱。“ 周伯跪坐在碑前焚着香,膝前放着两个酒樽,敬过一杯,又自行饮下倒满。 “老奴每每瞧见小姐私下抹泪,当真于心不忍。可应您的嘱咐,我却也什么都不能说,憋在心头这数月,真是像埂在咽喉一根刺,咽不下去,吐不出来只好来这里同您絮叨絮叨了。“ “当日老爷带着您的尸身前来,却不允老奴看您最后一眼,老奴便知道,您绝非因病而逝。只是老爷既然有心隐瞒,我却也不敢真的违背,只当什么都不知晓了。“ 又忽然扭头朝长曦生母那碑看去,吓得长曦拉着云霓缩在树后不敢在探头。 “老太爷同老夫人,与夫人您一家团圆了,却只有老奴无归无宿,苟活人世啊。“ “说来也是孽缘,您与老太爷同为白日门人,却同样过不了这世人难过的情关。老夫人为李家而死,夫人您也为李家而死,如今姬华长公主对小姐也算是疼爱有加,算是善报罢。只可惜老太爷又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七十五章 留信 “这本是老奴预料之中的结果,不想来得这么快“ 此话听在长曦耳中,如一个叫人惊喜又烦忧的意外,来得措不及防。更如晴天霹雳一般,将她打得魂魄两散体无完肤。 长曦抓着云霓的双臂靠在她肩膀上,以支撑自己早已僵直又渐瘫软无力的身子。她目光空洞无神,好似定住了一般,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地面,并未有何出乎云霓意料的反应。 “只是可惜了阿兮这个孩子老奴看得出来他是喜欢小姐的,可有老太爷和夫人这事摆在眼前,他即使因此事被小姐误会颇深,也不敢前来解释,更因为自己的身份不能一诉心底情思。这样看来,还是活着的人更苦恼。“ 云霓不知肩上的长曦是何表情,可周伯这话听在自己耳中都是震惊地不可置信,更别说长曦这个当事人。 片刻,不闻周伯再言,长曦渐渐平复了情绪,眼中无泪,却带着不知名的恨意。 她木讷地站直了身子,漠然地盯着周伯离开的背影直至消失,这才慢慢朝李老太爷的石碑而去。 跪在碑前,长曦从始至终未发一声,身后的云霓不知如何安慰,亦同长曦一般静静地跪着。 直至入夜。 李长暄同周伯找了来。 见到长曦神色如此凝重,李长暄虽不知为何,周伯心中却明显有些忐忑不安。 再看向云霓,她一直用一种与平日不同的眼光看着自己,叫周伯更加心慌。 莫不是长曦听见了什么? 而后,在长曦当夜突然改变主意,决定次日启程临阳的话中,得到了答案。 尽管长曦没有言明,周伯确知自己此次酿成了大祸。苦于无力解决,连夜便往李旭谦手中送了一封信。 也是这夜,长曦又去了九儿那里。 她从九儿口中得知白泽近来常出现在这烧饼铺,便抱着试一试的态度等了一整夜。可在夜半三更之时仍等不到白泽的出现,她只得书信一封留在此地,交待九儿,若白泽再来此地,务必亲手交给他,随后便离开了。 房中,长曦同云霓快速地收拾着行李,李长暄听闻长曦回了来,特意来看了一眼。 “你又去哪了?“李长暄道。 还不准人跟着 “去同九儿告别,顺带给他带了一些小玩意儿。“长曦回道:“你知道的,他说你学问比他好,不喜欢你,我当然不能带你去。“ “晌午不是已经看过了吗?怎么又去?“ “晌午的时候我还未决定要回京啊。“ 问题来了。 “那你为何又突然改了主意?“李长暄问,“我信已经送出去了,你确定要回临阳?“ “回!“长曦肯定地点头:“正好能给爹娘一个惊喜“ “可我怎么觉得你有些奇怪呢?“ 李长暄如何看如何觉得今日的长曦不同以往,不止长曦,连云霓挂在嘴边的欢声笑语都少了许多。 “哪里奇怪?明明正常得很。“ “说不上来“李长暄在长曦这里得不到答案,又看向云霓,唤了一声问:“你今儿怎么不絮叨了?“ “啊?“云霓顿时愁眉苦脸,“原来云霓在公子心里头就是个絮叨的人啊,那云霓就从今天开始改变罢!多做事少说话!“ “记得也少吃一些便好“李长暄说笑着,忘记了正经要问的事。 又唠叨了几句,李长暄也有些困了,长曦便借着打发他离开,将房门随手一闭,转身朝云霓道:“今日所见所闻不准同任何人提及,若之后“ 见长曦出忽出神低了头,云霓小声问:“小姐预备瞒着所有人吗?“ 不知如何回答,长曦靠在门上昂头细思。 此事无意中从周伯口中听闻,只有云霓与自己知晓,身后竟连一个可诉之人都没有 “那小姐回京又是为什么呢?还有叫九儿给白泽的信“云霓疑惑。 “我要回京亲口问一问爹爹,我要知晓事情真相,更要从白泽那里清楚事情的缘由。“长曦道:“若真如周伯所言,白泽便是最清楚此事的人,也是此事第一个知情人。“ 她如何能同云霓说,今日周伯之言,隐晦地叫她不再全然相信自己的父亲 “云霓。“长曦走近几步,握起云霓的双手,像是哀求,无助之下更是无奈,“此事你既已知晓,在事情尚未明朗之前,我身后便只有你一人无论结果如何,求你帮我,帮我们李家,保守这个秘密。“ “云霓会守口如瓶“ 这话,未免有些心虚的。 不过云霓转念一想,她不过想将此事告知公子而已,从公子信誓旦旦的话中来看,他此生可是非长曦不娶的。既然二人今后定会成为一家人,自己这做法该是没什么不妥罢。 除此,她也无法为自己转身的“背叛“找到另一个可以安心的借口了。 今夜不止长曦,周伯亦是无眠。 所以在第二日宅中人皆熟睡的凌晨之时,周伯已经徘徊在院中许久,不知是否应该问清楚长曦此番突然改变主意的原因。 巧的是,长曦亦因为此事起了个大早。犹豫着是否该同周伯说破此事,好避免在自己离开老宅之后,他胡思乱想间做了什么叫自己今后愧疚的举动。 二人相遇在院中。 周伯慌乱着低头躲避,心中忐忑不定不敢轻言。 长曦一看,更加肯定了自己先前所想。遂喊了住,请往厅中。 “长曦更事未多,从昨日至今确同周伯所言,有些事如鲠在喉难以启齿。可若不言,怕又“ 一句如鲠在喉,周伯也确信昨晌午的话是被长曦听到了。他立刻跪在地上,怕是年岁不支,双手撑在膝盖上以维持这姿势。长曦亦跪在周伯身前,双手扶着他的肩膀,看着他老泪纵横地同自己哭诉。 “那话憋在老奴心中数月之久!实在是叫老奴左右为难啊!老太爷西归之前却交待过,老奴当真不敢同小姐胡乱编造。如今小姐即便听见了,再问老奴,老奴也是只管说一概不知的!否则便是愧对老太爷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七十六章 初雪 周伯颤抖着肩膀满面泪痕,长曦不忍,扶了半响见他不肯起来,只好先劝。 “您不必为难!长曦知晓您的为人,知晓爷爷在世时对您的全心信任,亦同爷爷一般绝不质疑。所以长曦现同您说得话,还请您记在心中。“ 周伯听了,暂止了抽泣声,借长曦扶着自己的力道慢慢起身坐于一旁。 “昨日周伯所言,长曦从未听过,您亦当作从未说过便可。此行回京定是要寻个真相的,却必然不会将您牵扯出来。至于要如何做,那便是长曦一人的事,与您一概无关。“ “实话同您说了,爷爷突然西归疑点颇多,我疑心所起不因您昨日之言。早在到达冀川之时,我便托了人探寻事情缘由,只是还未有结果,便从您这里断定了自己的想法。“ “小姐托了谁?可万不敢将此事宣扬啊!“周伯语重心长道:“老太爷不希望小姐为此事伤神,只希望小姐平安度过一生。“ “长曦尚有分寸,用的自然是可信之人。“ 话刚落,长曦忽觉此言有些奇怪,祁殷何时成了自己心中的可信之人了 将这想法抛开,长曦顾不得细思,蹲在周伯膝前,如平日与爷爷说话一般求着。 “关于此事,长曦不问,您亦不便说。只是此番去往临阳不知何时才归。求周伯替长曦守着爷爷,身体康健地等长曦回来,便是帮了长曦的大忙。“ 艰难地从口中突吐出一个字,周伯眼眶含泪,道:“好!“ 自此,长曦总算如释重负,可以毫无顾虑地离开了。 一一一一一一 一行人行路缓慢,四五日才悠闲地到了胥城之外。 李长暄不解地问过长曦。长曦的答案却也叫他闭口不言,再不敢多问。 “我不想去那个金砖银瓦的地方,将原本阖家团圆的元旦夜同一群口蜜腹剑之人共度!“ 他不知长曦何时变得这般,却突然想到那夜宴之上如何不会有苏子戎的出现,所以长曦故意拖延时日,欲在元旦之后到达也算是合情合理。 云霓更觉奇怪,私下问长曦为何不迟几日出来,偏要次日离开,长曦也给了她一个回答。 “若再留在宅中,周伯恐会觉得我是预备从他那里知晓些什么,日日见了怕是也不自在的,倒不如趁早离开。再者,我一静下来便想起周伯那日说的话,不如同你们一道赶路来得脑袋杂乱一些,不会胡思乱想。虽慢,我却一日都等不得了。“ 按计划,长暄与长曦几人路过胥城刚好是白日,并不打算宿上一夜。可事事有变,这冬日的第一场雪,便在那日毫无预兆地下了起来。 万幸不是行在何深山密林,这饕风虐雪直冻得行人面僵身冷,也不止预示着寒冬的到来,更给了祁殷又一个同长曦相遇的机会。 重新折返回胥城,长暄长曦欲就近宿下,却正遇了胡剑抓药经过,几经询问,才知祁殷冒雨赶路着了风寒,已待在胥城好些日子了。李长暄对祁殷好感颇多,听闻祁殷病了这么久,不同长曦商量便带头移往南商会馆住下,立刻去探望了一眼。 祁殷现下倒是无事,只是也碍着这风雪日不敢前行。如今又遇长曦,欣喜间又觉自己不该如此,自相矛盾着到底是郁郁不乐。 云霓更是戒备着时刻跟在长曦身后,替苏子戎观察着祁殷对待长曦的一举一动。 这雪只飘了一日,入夜便停了。 长曦站在馆外的街道上欣赏着满街银装素裹的美景。过不一会儿,便被来来往往清扫的人们遮挡了视线,慢慢变回这街道原本的模样。 她似乎有些失落,却不知何因。 转身欲退回馆内,正遇祁殷难得地立在门前,旁边的胡剑一见长曦便自觉走了开,顺带瞪了两眼她身后的云霓。 可惜云霓装作没瞧见似的,如何也寸步不离地跟着长曦,只要长曦没有发话,绝不离开。 “阿殷身子可好些了?“长曦不得不寒暄着问。 因为除求他的那件事外,确实无话可说。 “原就不碍事,他们大惊小怪罢了。“祁殷问:“听长暄说,你们回京是为元旦那日的宫中夜宴?“ “嗯,可惜要赶不上了。“ 原就不打算赶上的。 “这雪待到明日也该消了些了,行路是不难的。我正也赶着元旦回去,便同长暄说与你们一道,路上也不孤单。“ “噢我倒是不着急,安全些要紧,也并非得元旦就得回去。“长曦呵呵一笑,怕祁殷听不懂自己的话,明了解释:“去年元旦夜宴上差点儿给爹娘丢了脸,还好被人解围。我怕这次去了又要被迫着献技,怕是没那么好的运气再躲一回了。“ “你不是已经有'一技之长'了吗?“祁殷笑道,“我听你反复吹的那首曲子就很不错,若你这般都要丢了脸,我倒是还真不敢去了。“ “去哪?“长曦以为自己听错了,复问:“你是赶着去赴那夜宴的?“ “父亲派人来催,我不得不从。“祁殷解释着,忽想起离开冀川时未与长曦告别,正好借此编个理由,“所以才未同你支会一声,急急便冒雨北上。“ 正拿了狐裘大氅而来的胡剑,听了这话不自觉地嗤笑一声,心想:你哪是因为这个啊! 祁殷阴着脸看去,又吓得他缩着脖子将大氅披在祁殷肩上便快步离开。 “这样啊。“长曦点头应着。 余光见祁殷身上的狐裘大氅渐从右肩滑了下来,她迅速伸手按住,自然地绕至祁殷身前,将那两根雪白的绸带在祁殷的脖前系了个活结,傻嘻嘻地笑了笑。 对她而言是下意识普通不过的一个动作,却叫祁殷顿觉心跳骤停。 这是除救她那日情急之下抱过她后,第一次这般靠近自己。 “地上全是脏兮兮的脚印,掉下去可就不好了。“说着,又往外抬头看了看漆黑的夜空,问道:“还不去睡吗?“ “睡了好些日子,暂不困。“ 祁殷本指望着自己的回答能叫长曦多留一会儿,却还是失望了。 “那也不能站在这里啊。“长曦道:“我送你去我哥哥的房间,叫他陪你彻夜长谈,我是撑不住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七章 图 “小姐可是一整日都没闭眼了!“ 云霓嘟着嘴,也适时提醒着,“再不睡会儿,赶路的时候就要睡在马儿身上了哇。“ “什么都叫你说了“长曦故作点头哈腰样,一副听之任之的表情,“我这就去睡,您别不高兴啊!“ 转而朝祁殷打了声招呼,预备引着他去李长暄那里,却听祁殷淡淡地试探了一句:“怎么今日见我,却也不问那件事了?“ 果然如自己所料,长曦登时止了步,用询问的眼神看过来,祁殷又苦涩一笑:“不过你即使问了,我也无话可答的。“ 随即自己回了房间,再未同长曦多言。 这一举动,似乎是伤了他。 祁殷自觉长曦与他的关系无非因那个“有事相求“,除此之外,她并不乐意同自己多言一句,甚至敷衍都觉得没那个必要。 “云霓。“长曦坐在榻上,因方才祁殷的反应有些阴郁,“我又做错什么了吗?“ “小姐指的是什么?“ “阿殷似乎不太高兴,说是睡不着却又回了房间,我瞧他的模样似乎是生气了“ “小姐管他干嘛!“云霓气鼓鼓道:“他生气是他的事儿,跟小姐有什么关系!“ 那人老是出现在她们面前,再加上公子的嘱咐中特意提及这个人,云霓没来由地要提防一些。 “你气什么?“长曦顿了顿,道:“怎么回回遇了阿殷,你做事说话便同带了跟刺一般。“ “没有啊。“云霓答着,自觉不自在。又立刻寻了个借口出去,免得自己口无遮拦说破了什么。留长曦疑惑不解。 而祁殷回了房间却也闷闷不乐,沉着一张俊脸睡是睡不着,于是随手捧了本书来看,也未真的看进去,心中杂乱地很。 “公子生气了。“ 胡剑翻着白眼倚在一旁的长椅上,吃着手边的宵夜也不忘嘟囔几句。 “大夫可说了叫公子静养,忌忧思什么什么的“他也记不得那大夫到底嘱咐了些什么,胡说八道着。 装作未听见的祁殷依旧保持那个姿势,还特意翻着书页,以示自己确在认真专注地读着。 “不过公子,我觉得你们是真有缘分!从第一次在胥城救过她之后,这缘分好像就没断过。我这小半年都见了她多少回了!“ 听了这话,祁殷倒是慢慢回忆起来。 他与她头一次相见并非是在胥城。而是来自安宁长街上那匆匆一瞥。他清楚地记得,长曦虽着男装,却用一副惊叹艳羡地眼神看向骑行经过的自己。 当时并不知她便是李长暄那个妹妹的。 也是同日,在紫陌阁又见。看着她被苏子戎揽在怀中,这才知晓她的身份,或者说,才真正识得了这个叫李长曦的女子。 并无好感。 甚至有些厌恶。 而这种态度的转变,是因一道从阜州回京的路上,她冒雨为自己抓药,披散着一头长发站在自己身前的那日。 其实原没什么特别,只是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记在心里,又莫名其妙地渐渐关注起她来。 祁殷与普通人一样,也渴望自己对待她的那个“特殊“,可以得来更“特殊“的“回报“。 尽管不愿在人前承认,他心中却已然清楚。 “缘分“他轻笑出声,“几次是我刻意为之?“ 可这几次刻意时,却另有所图。 也同样得到了从苏子戎那里所图的结果。 想起半月前祁殷在李家老宅同自己说的话,胡剑如何也不敢再胡说了。只敢听着他模棱两可的意思在一旁揣摩着,偷偷观察着他的表情。 “要你说时不闻一声,想清静些又叨烦扰人!“祁殷道:“你说是不说?“ “公子要我说什么?“胡剑听不明白。 “想说什么便说什么。“见胡剑有所顾及,只得缓缓问了一句:“依你看来,我对李长曦是否与旁人有所不同?“ “啊?“胡剑愣神了一会儿,忽然站直身子几步跨到祁殷跟前,问:“公子是在问我吗?“。 从与祁殷对视的眼神中得到了回答,胡剑便肆无忌惮起来。 “当然不一样了!公子自个儿肯定没觉得。平常不管见谁,哪怕是老爷叫去接待的那些个富商大贾,还有上回去李府跟长公主说话,那都是大大方方的,叫人看了就觉得是一个祁城少主该有的模样!“ “然后?“祁殷问。 自己见了长曦又是何神态 “我也说不上来,反正就是不一样的。“胡剑道:“跟原来公子想得可差了老远了!开始不就是为了白泽和苏子戎才帮她的吗?噢,还有李长暄。可后来公子就变了!好像有点舍不得“ 边说着,胡剑边瞧着祁殷的反应,见他还在等着自己往下讲,便咽了口唾沫继续道: “我觉得这李小姐是配不上公子的,可是公子要真瞧上了,怎么也不能像今天这样生个闷气就走了啊。有话就说出来,不然老爷愁着公子的婚事,哪天非要叫公子娶了别人,难道公子还打算跟原来一样放个天灯惹老爷生生气就完了啊?“ “一堆废话“祁殷扶额无奈着,正打算将胡剑赶出去,却又听胡剑嘟囔起来。 “喜欢就说啊,像苏子戎一样。只有知道了公子的心意,她才不会把公子同旁人摆在一个位置,才会真的把公子看在眼里。“胡剑分析道:“那些小姐们嫁人都是要经过一番比较的,最后挑出一个最好的来才肯托付终身。公子要是不说,那李小姐身边就一个苏子戎,可不是没得挑嘛!“ 话虽粗,道理却是对的。 若对方不明自己心意,任凭自己如何生了这闷气也都是自作自受的,怪不得别人。 可若要表明心意,亦需做好或会被疏远的准备。 “我答应了苏子戎,便不该对长曦有非分之想“祁殷喃喃道。 他并非自负之人。 长曦对苏子戎的情已渐深,他亦看在眼里。 “公子错了!老爷现在最希望的,不是公子为祁家做什么大事,是公子什么时候能娶个媳妇回来给祁家传宗接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七十八章 祁世乾 毕竟,祁殷是祁世恭的独子,祁家名义上也只有这么一个继承者。 这也是祁殷不断接近李长暄的原因。只是叫他认祖归宗,并没有想象的简单。 虽然对苏子戎的承诺叫祁殷约束着自己的行为,他却因这夜在胡剑的劝解下,寻得一个能说服自己的理由。 他并未有何动作,也不预备照胡剑所言,心思虽渐起了,到底还隐隐有些不知名的顾忌。 翌日。 长曦因昨夜自觉祁殷不悦,一见了祁殷便上前殷勤着交谈。叫起后的李长暄看见,加上之前祁殷与他们相遇的诸多巧合,便误会了些。 不过这误会对李长暄而言还是满意的。 且不说祁殷身处市籍。单论他的品性才学,也算是临阳城中一等一的好。况长曦说来并无半分长处,祁殷身后又有不少小姐们窥视着,虽然官商联姻阻碍颇多,若当真下了决心,却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再与苏子戎相较,李长暄自然是偏向那一纸婚约,可如今 若可叫长曦脱离这个阴影,祁殷的出现对于长曦或整个李家来说,都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只是,李长暄须得确定祁殷的想法,而不是旁观这暧昧不明,又叫长曦吃了亏去。再者,连苏子戎都等不及的两年,不知祁殷又是何态度。 他是听说过吴悠和廖家小姐的事的,亦清楚以祁殷的条件,在那些未出阁的小姐们中确实抢手。 还需试探试探。 街边的雪堆有渐融的迹象,想必路不会太难走。 李长暄上前同祁殷商量一番,决定今日启程。 他借故没有骑马,同祁殷坐在马车中闲谈。好在长曦说要欣赏这一路的雪景,骑马同云霓走在前头,也听不见他们的对话。 而车中只他二人,正是询问的好时机。 撩起边帘一角,李长暄看着前头马上长曦安静的背影,故叹一声,黯然神伤道:“真是世事难料“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祁殷道:“谁又不曾经历呢。“ “可爷爷西归长曦暂且还未接受,谁又能想到,紧接着一个迎头痛击,十年婚约一语便当真作罢“李长暄又叹:“原是因我母亲不舍长曦,又认定了这门婚事,故拖到今年还未成婚,以为是作定了的事。也欲在明年开春叫他们完婚的“ “如此说来,确是世事难料。“ 二人沉默了一阵,又是李长暄开口。 “冒昧一问。不言祁兄的人品才学,单这叫女子一见便痴狂的容貌,如何至今仍未娶妻?可是捡来挑去,没得一个可入祁兄的眼?“ 不见祁殷回答,李长暄不明所以,以为问到了他的痛处,便急道:“可赎我胡言之罪了!“ “何罪之有?“祁殷淡淡道:“我不过亦在思考这活过来的二十一年,究竟为自己做了多少事。“ 按说这个年纪,莫说子承膝下,如何也是家有娇妻内事不忧了。 尽管祁府内的一应事物有专人打理,尽管他为避开自己父亲的催促特寻李长暄而来。 “可有答案?“李长暄应问。 祁殷摇头:“我活着,原本就不是为了自己。“ “这话可错了!谁人生来都是自由的,不过是自己困着自己不肯走出来罢了。那些责任和使命并非要时刻放在肩上,亦不必事事要求完美。我们活着不全然为了自己,却必要为了在意的人和物将惜自己。“ 看着李长暄年纪轻轻如此知世达故,祁殷略感惊讶。 “祁兄何故如此看我?可是我说错了什么?“ “倒是没有,只觉你说这话的时候很像一个人。“祁殷不免感慨。 “谁?告知我来,空了时日还可去拜访拜访。“李长暄玩笑道。 “我叔父。不过可惜已英年早逝,我也只依稀记得他的模样,见你与他竟有半分神似,不免有些伤怀。“ 祁殷余光观察着李长暄的反应,这些刻意却听似随口的话,似乎叫李长暄颇为在意。 “祁兄还有一个叔父?可不曾听闻“李长暄只记住祁殷话中那神似二字,却又不敢多问。 临阳人只知晓祁城祁世恭,鲜少有人听过祁世乾这个人。 连同他亲生之子亦不知晓他的存在。 祁殷一笑而过,并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 基于对逝者的尊重,李长暄纵然好奇,也不再多问了。 “长暄不如同我讲讲那夜宴上的规矩,以免我做了何不妥之事,说了何放肆之言而丢了祁家的脸面。“ “没什么规矩,不过是一场身份相较的同龄人聚会罢了。去的公子小姐们我大都不识得,只是应着母亲的嘱咐时时看着长曦,便也是同子戎待在一起,这才有个说话的。“李长暄又看向祁殷,像是庆幸一般,“今年有祁兄作伴,总归有个说话的人了。说来皇后娘娘每逢那夜总爱乱点个鸳鸯谱,也不知今年又要撮合谁去。“ “赐婚?“祁殷提起这二字显然有些不悦。 “也不是!“李长暄摆摆手,自己都有些疑惑,“该是说闹着玩儿的罢,只不过去年被撮合的两对儿还真真成了婚。就是魏尚书之子和钱侍中的三小姐,还有御史中丞贾大人的嫡女和骧秀铁骑左护军陈校尉。“ “还是赐婚皇后娘娘金口一开,谁敢驳面。“祁殷顿时没了要赴宴的想法,正在脑中搜寻着如何找这个借口说辞。 “有的!去年皇后娘娘可不止撮合这两对儿了,还有与吴贵妃同母所生的吴悠。当时是替田中书之子田衡说的,不过后来田衡极力辩解,吴悠又直接站了出来声称已有意中人。吴贵妃开口责问了她几句,此事便未再提起。“ 听着这个熟悉的名字,祁殷却如何都对不上号。 “田公子与我有些浅交。据听闻,他瞧上的是赵怀瑾。“ “可不是嘛!“李长暄道:“可惜这十公主中意的却又是旁人“ “怎知就是旁人呢?“祁殷略有深意:“或许苏子戎将来会成为皇室一羽也未可知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七十九章 又宿庆安 李长暄忽觉祁殷话有深意,捉摸间将长曦一事加以联想,不觉问了半句:“难道“ 又忽然收声。 他正不知苏子戎为何做了这般决定,祁殷方才所言虽是猜测,却似暗暗提醒,那这个原因他便找到了。 如此说来,苏子戎定是察觉到了什么。 李长暄因祁殷一言顿觉之前对苏子戎的态度略感羞愧,想起送去苏府质问他信中的那些言辞,不免懊悔自责。 “何故唉声叹气?“祁殷问,答案却了然于心。 他今后纵使当真要去争她一争,却也不愿是在李家人对苏子戎这般误会之下,类似趁虚而入之举。 “祁兄一言,叫我对一事茅塞顿开,顿时自惭行愧“ “长暄如此,还有不及人之处?“祁殷不便再提醒什么,特意避开话中重点,笑着将话题转了去:“若人人都似你这般谦逊,临阳安不太平?“ 李长暄勉强一笑,脑中却尽是自己对于苏子戎悔婚一事的猜测,而之前打算探探祁殷的那个想法,也暂抛脑后了。 终于在深夜之时到达一个小镇,一行人先后在客栈中食了晚饭。待长曦回房,李长暄已迫不及待地跟了去,甚至将云霓遣开,打算趁着与长曦独处时同她分析分析这件事。 “怎么了?“长曦看着云霓撅嘴被挡在门外,李长暄反倒跟了进来闭上门,不觉奇怪。 “无事!“ 看着李长暄将这屋内上上下下仔细瞧了一遍,就近坐在一张破旧的长椅上,长曦知晓他必是有事要说的,不然自己困得连打几个哈欠,他如何都不会还这般杵在这里。 “说罢。“长曦也坐去他跟前,“说完了我好睡觉。“ “也,没什么可说的。“李长暄支支吾吾,不好直接开这个口。 “噢“长曦故意拉长了声音,却发觉李长暄似乎还在犹豫什么,顿时没了耐心。 “你是走还是不走?没话说我便要睡了!“ 赶了一整天的路,又是这个时辰,长曦此刻只想好好睡上一觉养足精神,并没有太多耐心。 许是长曦方才那话提了提声音,李长暄听了怕长曦生气,下意识起身就要出去,却忽然又停在门前回头看了长曦一眼,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还是没有说出口。 “早些睡罢。“ 看着李长暄就这样留下四个字离开,长曦猜不透他要说的是什么,心里不免有些忐忑,躺在榻上也思来想去地睡不着。 于是第二日晨起后,长曦眼都肿了,又没得一丝精神。李长暄不放心她骑马而行,便迫她上了祁殷的马车,自己也跟着坐了进去。 将双腿上的长毯轻轻盖在渐渐睡着的长曦身上,祁殷目不转睛地看着她靠在角落眼睫微微闪动的面容,嘴角含笑,眼神呆滞,忧郁柔暖。 这一幕自然被一旁的李长暄看了见,而祁殷本就是要他看见。 这一路,祁殷的目光似乎从未离开过长曦。时而轻声训斥驾车不稳的胡剑,时而为长曦扯一扯掉落的毯子,从始至终从未同李长暄多言一句闲谈的废话,连晌午歇脚的时候也未叫醒她。 用李长暄的话来说。 “长曦饭量不小,少吃几顿都扛得住。可若叫她少睡一觉那发起脾气来可是没人敢劝的。“ 直到长曦自己在马车上醒来。 祁殷立刻扭了脸看向别处。 她使劲伸展几下,终于揉着眼睛掀了帘子一角往外看去。 夜路一片漆黑,隐约看得见道旁繁密的松林,前头有云霓几人开路,马车行得不慢,却也不比平日里白天的速度。 “呃我睡了多久?“长曦尴尬地发声。 天色竟都黑了 “你说呢?整整一日。“ 李长暄无奈地嘲笑了句,却见祁殷无声地取了块干粮置于长曦眼前,长曦接住道谢,又见祁殷淡淡一笑,似是满足。 昨日未开口问祁殷的话,却在今日他所有的言行举止中得到了回复。 之前听说吴悠看中的是祁殷,李长暄也颇为惊讶的。又听他不解风情无动于衷,视身后这朵娇花不见,反更叫吴悠穷追不舍,丢了一个身为女子最基本的矜持。 当时听闻此事,便觉这祁殷眼光定是高如云烟,可望不及。 谁知今日见了他对长曦这般小心翼翼地照顾,开始还以为所闻有误。后见祁殷目光含情不离长曦,这才叫李长暄肯定,祁殷对长曦绝非对待旁人一般,定有那种暧昧不明的男女之情混在其中 这就叫李长暄自觉两难了。 一方同自己与长曦从小长大,曾被家中人认定的准女婿;一方虽认识不久,却相见恨晚的“同道中人“。 这本就与他毫无干系,心中却矛盾着该如何选择,这便是有一个妹妹而担忧的“庸人自扰“ 更何况,苏子戎还未对此事做出回应,李长暄已经全然抛诸脑后了。 一一一一一一 临近临阳那夜的子时。 他们又赶了小半个时辰的路到达庆安,宿在了先前住的那间客栈中。 让祁殷介意的是,长曦没有睡楼上那间挨着自己的上房,而是睡在了之前苏子戎睡过的那间屋子。 不明情况的李长暄知晓自己拗不过长曦,便也随了她,陪着她住在楼下。 那日申氏父子跋扈嚣张的言行早被忘了去。长曦记得的只有苏子戎的突然出现,那一刻c那一眼c还有那一个怀抱,和环在自己腰间的手臂 尽管路途劳顿,长曦却亮着灯烛,独自一人卧在榻上愣愣地回忆着那日发生的事。 不见长曦屋内熄灯,云霓始终不敢闭眼睡去,可她又实在撑不住了,便大胆去敲了长曦的房门,轻轻一推,门没锁。 只见长曦闻声望来,看来人是自己,又继续发起呆来。 “小姐怎么还不睡啊?“云霓道:“不会是因为明晚的夜宴激动地睡不着罢?那样可不好啊,到时候别家小姐都是浓妆艳抹地去了,小姐却顶了个黑眼圈去做那个与众不同?“ “我又不去。“长曦回了神,坐直身子朝云霓招呼道:“你困了吗?不困来听我唠叨几句。“ 哪能说困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八十章 不恨 云霓拖着疲累的身子靠近长曦,被长曦一把拉去,按着躺在了她睡的榻上。 “这可使不得!“云霓迟钝地就要起身,又被长曦按了住。 “有何使得使不得的?你困了我却硬拉着你说话,若不叫你躺着听,我可真是'罪过'了。别动!“ 长曦警告再三,确定云霓再不会起来,这才慢吞吞的长话连篇地开了口。 “我之前在这客栈住过几晚。老板和小二都换了人,当时发生的事现在想来也是历历在目,之后又感悟颇多。“长曦摸着榻上的被褥,淡淡一问:“你猜那时是谁睡在这张榻上?“ “谁?小姐总得给个范围罢?“云霓懒洋洋地,险些睡着,“不然这要怎么猜啊?“ “他说叫我万事不必烦忧,全丢给他解决便是,可如今这般“长曦并不答云霓的话,似乎就是自言自语,“以往他在我身边时不觉有何好处,只嫌麻烦唠叨,可现下真真遇了件棘手又无力解决的大事,想到他,他却不能帮我了。“ “谁啊?难道有通天的本事不成?再说了,云霓也可以帮小姐啊!“ 云霓侧身盯着长曦的脊背,看不到她的表情,却也可以想象。 轻笑一声,长曦特意扭头玩笑道:“那长曦可在此先谢过云姑娘了。“ 说罢,又不甚伤感,沉默不语起来。 云霓满身困意,也不主动找话来说,便就着这床榻浅浅睡着,打算等长曦预备歇息时再起来腾开地方。 感觉到长曦从床榻上起了身,云霓迷糊着微微睁了双眼去看,见她出神地抚摸着手中的竹笛,便放心地又闭了眼。 这一闭眼,当真是睡着了。 听得云霓沉睡地呼吸声,趴在桌上的长曦也渐有了困意。她不忍喊云霓起来,便轻手轻脚地往隔壁原该云霓睡的那间而去,又见李长暄。 他正在这房间门口踱着步子,似乎在沉思默想,也没有料到这个时候长曦会出来。 “怎么还不睡?“ 二人异口同声着,又同笑了。 “我去云霓那间睡去,你呢?“长曦问。 李长暄只摇摇头,示意她进屋不必管自己。长曦总觉不对劲,便缠着他再三询问,李长暄憋了许久的话,终于还是吐了出来。 “我从未问及此事,却知晓你心头也因它抑郁寡欢,只是不叫人看出来罢了。“李长暄忽而郑重其事地问了一句:“长曦,你当日听得子戎悔婚一事,是何心境?“ 这问题问了长曦一个措手不及。 她静了片刻,淡然答道:“不记得了。“ “那如今呢?可恨他弃你?“ “为何要恨?“长曦不以为然,“不恨。“ 这一答瞬间叫李长暄释然不少。 “原来如此竟是我猜错了。一直以来,我以为你对他也是与别人不同的,不想十七年的时光并未叫你对他生了一丝情愫。如此说来,子戎此举倒是成全了你的'无情',也不知是否救赎了他的“ “错了!“长曦打断他的话,“他许是有何苦衷难言,不便相告“ “苦衷?你信他!?“李长暄惊讶道,他从未想过长曦是如此想的。 “信“ 这一个字,重如千金。 “我信他,信他不会无缘无故做出这种决定,信他不会如此薄情寡义,信他这十七年来的相伴不假。“ “可若他当真“ “不会!“长曦立刻答道:“即使他当真另娶旁人,那也定是一个迫不得已的决定。“ “你怎会如此信他?“倒叫李长暄不必多说了。 “我们自小长大,你也了解他不是吗?“ 长曦极为认真的表情引李长暄发笑,那笑由心生,欣慰至极。 “罢了,今日听你一言,我可算放下心里那块石头了!“ 不管如何,至少长曦未同别的女子一般,遇见类似的事便想不开的好。 所以往后的事,便往后再说罢。 一一一一一一 那一问,叫长曦失眠了。 加之冬日严寒,这客栈破旧没个取暖的东西,她合衣蜷缩了一整夜,第二日醒来时已是浑身发抖,额烫如裹。 好在意识还是清楚的,还知道叫尽快赶路 在李长暄担忧又焦急的责骂声中,祁殷劝他依长曦之言继续赶往临阳。 “这前后并无医馆,纵有也是些不入流的大夫。从这里到入城不过多半日的功夫,长曦热病尚浅,咱们不如尽快入城好寻医诊治,比在这里白白等着要强上许多。“ 李长暄听了甚觉有理,便听着祁殷的建议立刻集合了人赶往临阳。 却只急急用了半日,赶在午时之后入了城,至城门不远的一间济世堂为长曦瞧了瞧,索性并无大碍,开了几剂汤药便罢了。 只不过李长暄使了云霓先回府通知,李旭谦正好不在府中,遂惊动了姬华长公主带着一群人纷至沓来。 济世堂里里外外杵了不少人,姬华长公主面露忧色立于厅中,却不是因长曦的病。 莺眉看见主子如此,忍不住低声提醒道:“公主带着小姐尽快离开便是,人这么多,他许是也没看见咱们。再说,看样子他是跟公子和小姐一块儿回来的,有何事叫公子去说就是了。“ “这正是我最担忧的“ 姬华长公主看向门前裹着狐裘大氅的祁殷,他正移了视线与自己四目相对,朝这边微微颔首一笑,又立刻看向从诊室出来的长曦。 见祁殷殷切地上前询问,姬华长公主看着这一幕顿觉心慌。 “这孩子究竟是要做什么“ 她自言自语着,竟未看到李长暄靠近的身影。 “母亲在说谁?“说着,李长暄还顺着姬华长公主的视线看去。 她并未回应,径直走去长曦身边,朝年婆婆和莺眉道:“带长曦回去。“ 又朝那大夫细细问了好些,还是谨慎地叫人通知了李旭谦,预备再请常太医得空再来看上一看。 “长公主大可不必如此。“祁殷见长曦上了马车,故意在李长暄面前说着:“常太医终归是宫中之人,即使您从小使唤惯了,也不便时时挥之即来。况且我济世堂的医士各个医术高明,不比常太医差,长曦这病连我都诊得,还是不必再叨烦旁人为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一章 另有所指 这话叫李长暄略微尴尬。 祁殷说得本是事实,长曦并没有病得多重,不过就是普通的热症,吃几剂药退退烧便是了。 可他更知晓自己母亲的脾气。她生于宫中,见惯了那些见不得光的事,长期累积的信任全在常太医身上,以至于何病不叫常太医看上一看便觉不安。 正为难间,只见姬华长公主竟心平气和地开了口,没有半分怒意。 “祁公子说得不错,只是长曦自小便是由常太医看诊大的,他了解长曦的体质和病史,总归要比外人强上一些。“ 这“外人“二字加重了语气,连李长暄都听了出来,祁殷怎会不懂姬华长公主此言何意。 “长公主多虑了。“ 祁殷的话,却不是方才的回答。 见他温文有礼地同李长暄告别,而后上了马车先行离开,姬华长公主暂且松了一口气。 她当真怕他当着长暄的面说些别的什么 “母亲认识祁兄?“李长暄疑惑道。 回头看向李长暄,姬华长公主不答。心中却捉摸着这“祁兄“二字的分量,又想起方才祁殷对长曦的称呼,不得满怀心事地回了府。 一一一一一一 将长曦送回闺阁,姬华长公主安排了年婆婆和青儿云霓等人守在西厢,使莺眉唤了李长暄过来。 “母亲找我何事?“ 竟这般急匆匆地,连衣裳都还未来得及换下便被莺眉姑姑叫了来。 “无事,就是看看你走了这么些日子可变了样没。“ 姬华长公主这违心之言显然不叫李长暄相信。 “究竟有何事?自济世堂时母亲便这副忧心忡忡的表情。“李长暄忽而问向莺眉:“莺眉姑姑,可是我离家这段时日府中发生了什么?“ “没有,公主就是担心公子而已。“莺眉道:“怕公子在外交了不该交的朋友,心地单纯地被人利用。“ “姑姑这话是在说谁?“李长暄问:“祁兄吗?“ “公子与他相识多久便这样相称了?可清楚他是西市市籍之人?不要被他说的什么话蛊惑了才好!“ 莺眉另有所指,急得隐隐提醒着。 “我这般年纪自会识人,看得也不是什么市籍不市籍的,祁兄才华横溢,谦卑沉潜,能与他结识是我的荣幸!“李长暄疑道:“姑姑何时用这般眼光看人了?“ 眼见李长暄眉头紧蹙,姬华长公主连忙遣了莺眉出去,并未叫她回答这问题。 “莺眉不过胡乱说说,瞧瞧你这副模样,可是预备动怒?“姬华长公主连叹几声,“倒是称赞旁人修养甚好,也不知你这一趟出去是不是给我丢了脸。“ “哪有!“李长暄忙带笑俯在姬华长公主膝前,“有长曦在,我如何都要撑出一个哥哥的气势来,哪敢给您丢了脸?“ “站直了!“ 姬华长公主不吃这套,待李长暄规规矩矩地屏息而立,严肃道:“交朋友可以,话却不可胡说,更不能胡听了便信。你即预备明年参试,便留在府中好好读书,往后去哪须同我报备,未经我允许不准擅自出府!“ “啊?“李长暄低声嘟囔着,这才想起今日已是元旦了,“今夜夜宴之后长曦许是还要回冀川的“ 他当然要跟着去! “这件事等你父亲回来再议!好了,快去洗洗换身衣服!半个时辰后随我入宫。“ “那长曦“ “长曦有年婆婆照看着,无妨。倒是你们先前来信说元旦不回来了,你父亲还备感失落,今日正好召去宫中至今未归。我已派了人通知,你且随我去应承半刻,再借长曦染病之由一起回来,倒真真凑了个团圆夜!“ 这才是今日最令她欢喜之事。 李长暄答应着退了下,莺眉不一会儿便进了来,看着长暄渐去的背影急急询问。 “公主问了些什么?那人可跟公子胡说了什么话?“ 姬华长公主神情恍惚,连连摇头。 “我见长暄那般,必是不曾听闻,否则必会来问我,又何以等得我去问他呢“ 又道:“那孩子该是有些分寸,不会胡来的,长暄如此喜欢他,又怎不知是亲血同源?此事瞒不了多久,长暄即使不问,时机一到我也自会同他去说,他已知晓自己并非李家血脉,接受起来该是容易许多“ “可公主您别忘了,老爷不久定要被世爵的,若公子作为李家世子仍可承袭爵位,不必为将来烦忧。若公子得知事实,又会有什么别的变数也未可知啊!“ 祁世乾英年早逝,一生未婚,更无后归宗。 只留有这么一个骨血,却姓做“李“。 而祁城现归于祁世恭把控,祁殷全权,绝不会将祁家基业交由一个从未习商的人。 所以对于李长暄的将来,最好的打算便是维持现状。 莺眉事事为李长暄着想,这么说来并无错处。 可 姬华长公主却仍持不同的态度。 “不论长暄今后作何选择,我都不会妄加干涉。“ “公主!“莺眉失声,意欲再劝,被姬华长公主打断。 “莺眉“ 她淡淡一笑,仿若陷入十七年的记忆之中。 “我这一生完美的诠释了何为身不由己,所以长暄的人生,由他自己做主!“ 这,也是另一种遗憾的弥补。 尽管代价或许更大。 不再多言,莺眉退后一步站在姬华长公主身侧,看着她逐渐衰老的面容,怅然若失。 一个女子的一生太过短暂。 若有幸得遇良人双宿双飞实为万幸,若遇不得,听父母媒妁之言嫁与一个素未谋面之人,那也是命。 可若得遇良人却被万般阻挠 在莺眉心底,祁世乾的死其实对他和姬华长公主都好。 毕竟一个市籍商贾,纵然富可敌国,却仍没有那个资格和身份可娶得一个皇室之女。 可她心中亦有一个从未敢同人提及的秘密。 这便是为何屡屡见了祁殷,便生怕他胡言着说些什么,不管是与李长暄,还是姬华长公主 事关十七年前祁世乾的那场意外,她发过毒誓,此生绝不同姬华长公主指认那个罪魁祸首。 否则,她便是再无活路可言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八十二章 衬得起... “原来是这样!“ 苏府西院的练武场内,一个身影手持白缨长枪于正中肆意挥舞。 苏子戎面带怒意,额间细汗频出,剑眉下的双眼锐利如刃。他脚步敏捷,稳健有力,却无一招半式,尽是发泄之恨。 陈霖柯环抱双臂在一旁看着,嗤笑了方才那一句,继续道: “我说你火急火燎地,刚从漠北回来就非去城楼上连杵了两日,原来是在等李长曦啊?啧啧!今儿可算等到了,可惜连个正脸都没看见,倒是生了这一坛子酸醋来!“ 白了苏子戎一眼,陈霖柯实在是看不过去了。 自打苏子戎前夜回来,打听得长曦还未回京,便趁着城门未闭之时非为难了那守城的兵将去了城楼之上。 自此连着两日都是,城门打开便可见他的身影,城门何时闭了他才肯回府。 起初看不明白他要做些什么,今晨不知哪得来的消息说长曦不预备回京了,可叫这货一阵伤怀,顿感失落! 幸而长曦不知怎的回来了。 那欣喜若狂的神色,直叫陈霖柯总觉自己的双眼有何错觉。 只不过祁殷的出现,又使苏子戎的心情一落千丈。 陈霖柯是看得出来的,苏子戎此刻正是因这个怒火中烧。 一个在他心中被定义成对手的人。 祁殷 此时。 苏府管家范琼忽然出现在练武场中,含笑站在陈霖柯身后,微微颔首道:“陈校尉。“ “范叔!“陈霖柯回头,赶忙退后一步点头以应,“您怎么来了?“ “夫人叫我来请二公子。“范琼答着,看向练武场中越发挥汗如雨的苏子戎,大声提醒道:“公子该入宫去了!“ 并未停下动作,苏子戎侧头看了范琼一眼不予理睬,却明显是听了到。 见向来尊敬范琼的苏子戎此刻竟如此态度,陈霖柯赶忙解释。 “子戎忌讳习武时半途终停,再一盏茶的功夫便可结束。看时辰还早些,范叔有事儿就先去忙罢,我待会提醒他,叫他沐浴之后再去。“ “那便谢过陈校尉了。“ 范琼极有眼色的离开,再不多说一字。 “喂!“陈霖柯见范琼没了影子,朝苏子戎道:“你再不停下来,是打算就这样臭烘烘地入宫去见她?还是预备避而不见?“ 这话引得苏子戎单手持着长枪直刺过来,速度之快叫陈霖柯来不得闪躲。那枪头直抵他胸口心尖处,忽而停了下来,叫他冷汗骤出,顿时气地破口大骂。 “你还是不是个人了!?我好心提醒你,居然还这样吓我!你这枪法才练了多久?竟以那般速度拿我来试了!?我可告诉你啊!我家有娇妻跟你这孤身一人的爷们儿不同!别老把我当活靶用!“ 陈霖柯气鼓鼓地抓着枪头欲扔往地上,奈何比不过苏子戎的力道,那长枪依旧纹丝不动,只得退后一部转身就要离开,步伐极慢,却是等着苏子戎留他的。 果然 “我该如何是好“ 苏子戎低喃一句,立刻使得陈霖柯回头。 “你指哪件事儿?“ 故意这般问着,也知道苏子戎定不会回答,陈霖柯又道:“先去洗了你这身'香汗淋漓'罢!“ 这回,苏子戎当真顺从了他的话往西院沐浴更衣去了。 一一一一一一 重新换了身素衣,苏子戎再站在陈霖柯面前时显然叫他惊诧不已。 “你预备穿这身赴宴?“ 他又抬头看去,面前这人以一支玉簪束发,简而隽拔。改了平日最喜的色调,着一件月白云浮绣衫,腰上系了一块同色美玉,乍一看去,确实姿容即好。只是那俊冷的面孔与这打扮实为不符 “开玩笑的罢?“陈霖柯复问。 在他心中,苏子戎该是只配得一身玄色,才真真符合他孤傲冷漠的个性。 “怎么?“苏子戎沉了脸,问:“我衬不起这颜色?“ “衬得起!衬得起!你这张脸如何都衬得起!“陈霖柯无奈地叹息一声:“不过你这个像是要杀人的表情最好收敛一点“ 苏子戎茫然应着声,不再与陈霖柯多言,转而去寻了苏母。 苏景臣上午便入了宫,同李旭谦一般被留在宫中至今未归。而苏子渝借口陪赵娉婷,早明了不会在今夜入宫。 原该是苏母同苏子戎二人一同赴宴的,可此时的苏母却又发齿痛,隐隐难忍,心情渐烦躁起来,哪还有什么心情去一群孩子们叙旧的夜宴。 于是,待大夫瞧过苏母之后,苏子戎只得形单影只地去了。 一来,苏家不好无人赴宴,二来,他想见长曦。 也不知她那时常发热的病症现是否无碍 长曦入城时便去了济世堂,苏子戎随后打听得长曦又是热病缠身,担忧之间得云霓的消息才松了口气。 现孤身骑着骁雪骢行在安宁长街,陈霖柯并不在受邀之列,遂并未同去。 而得知长曦并不会赴宴的消息,云霓立刻传了口信儿出去,却迟了些。 苏子戎已然入了宫,由内侍引着去往兴乐殿等候。 苏子戎对这兴乐殿再熟悉不过,无心观赏殿内外的布置,径直走了进去。 殿内东西各置数十席,席上摆着果盘樽酌,席后已有不少人由内侍领着入了座,大都与苏子戎是点头之交,而他现下也没得心情去同人熟络几句,便在内侍指引下入了东手第三席。 凡参加这元旦夜宴的公子小姐们,其父必是官至五品之上,也定然在今晨于麟德殿同当今圣上行过元旦朝贺之礼。 这是一种荣耀。所以来此之人,家世定显贵异常。 然而当苏子戎走向上席入座之后,周围皆是议论纷纷。 当然,还聚集了不少仰慕他的小姐们痴迷的目光。 按礼来说,东手依次为太子c皇子c公主,诸臣之子次之,西手郡王c世子,再按父辈官阶排席。 以苏景臣的权位而言,苏子戎确该坐于上席,可东席之上尚有太子与两位皇子并两位公主,他的位置确实与往常大有不同。 而一心只朝着殿门看去等待长曦到来的苏子戎,似乎并未在意这些,着实显得心不在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三章 饮宴 席间不少人看出些端倪。 临阳谁人不知,苏子戎与礼部侍郎的千金已无婚约之束。 照今夜这席位看来,皇后戏言的促婚之人,必是有他的,而且对方必是身份尊贵之人。 可苏子戎尚未意识到此事,注意力皆放在现从兴乐殿外缓缓而来的一人身上。 祁殷着平日惯穿的青衫,依旧一副恍若仙人入世之态,经过之处无不惊叹这俊朗仙逸的面容。 他低眉恭谦,朝引领的内侍颔首谢过,在众人疑惑声中淡然入了西手第三席。 抬头,便是对面正直视自己的苏子戎。 席间终是有人忍不住了。 皆对皇后娘娘今日的安排狐疑不解。 因不明情况,皆是低言细语地互相询问着。 “他是谁?怎么能坐在那里?“ “你管人家坐在哪?这都是皇后娘娘的安排,用得着你操心吗?“ “别嚷嚷了!这是祁城祁世恭的独子祁殷,看那张脸还认不出来吗?谁能长成那一副小白脸的模样?“ “你这是妒忌罢!人家家财万贯,用小白脸儿形容?“ “再有钱也是个市籍出身!登不了大雅之堂!“ “可人家就是被请来这元旦夜宴了!还坐在西位第三席,瞧瞧咱们?都快出了这兴乐殿了!“ “那又怎样?市籍之人能有什么作为?“ “怎么不能?皇后娘娘今儿给他指一婚事,可不就一步攀得人上人了吗?哪有什么命数之言?都是唬了那些跌在谷底的人罢了!“ “指谁?哪有官家的小姐愿意贱嫁商贾?“ “谁说没有!吴国公家的二小姐吴悠,廖司业的小女儿廖盈盈,还有御史中丞赵大人的嫡女“ “别说了!说着就来气,怎么有几分姿色的都瞧上了他去!“ “谁说都瞧上了?蔡国公的千金就只看得上苏子戎啊!“ “要你说!?“ “我是给你提个醒而已,十公主和晋王的郡主,瞧上的可都是苏子戎你看今夜这架势,这三位的其中之一肯定是要指给苏子戎的!“ “那可不见得!十公主和郡主可都不是好打发的,任凭指给了谁,另一方那性子又岂会善罢甘休?“ “这就不是我们该操心的事儿了“ 正说着,兴乐殿外又进来二人。 男子在前,玉冠高束天质自然,一身团锦素衣更衬得挺拔俊逸,他一步三回头地看着身后缓慢而行的女子,时而询问几句,面露担忧之色。 “快看!这不是前段时日被传得沸沸扬扬的女主吗?“ “可不是!被苏子戎嫌弃的礼部侍郎千金!“ “对!李长暄和李长曦!“ 以姬华长公主所言,长曦原是要留在府中好生躺着的,可她却忽然改了主意,执意要跟来。 连云霓都甚为不解,明明在冀川时说了不会赴宴,为何今日发着烧还要强撑着入宫呢? 可问也未问。 只有长曦自己知晓是何缘由。 说来也简单 李旭谦入宫未归,长曦见不得,便问不得李老太爷的事,姬华长公主赴宴,李长暄按礼必须跟了而去,自己留在府中则更觉感伤,不如随他们一道前去,到时借以自己身子不适,一家人再一同回府。 还有,或可见一见心心念念许久的人。 于是她来了。 长曦与长暄被引着共入一席,只隔苏子戎一席之遥,那相隔的席上还未有人,李长暄便故意挡在中间,好观察观察苏子戎的反应。 见苏子戎不为所动,使唤着宫女斟满樽酌,自顾自地饮着,李长暄收回视线朝西面寻着祁殷的身影,却意外地在第三席看了见,不觉蹙眉细思。 二人互相颔首以礼,又见祁殷看向身旁的长曦。 长曦脸色潮红,来之前被年婆婆按着涂了些脂粉遮盖,却似乎无济于事。 祁殷眼中的她樱唇粉白,神色自若,长发以轻纱系在身后,难得带了一对儿素银耳坠,右腕一方碧玉扁镯,月白的素绒绣衫穿在身上,配上腰间那块皇后娘娘钦赐的墨玉平安牌 淡雅秀美,仪态万方。 苏子戎盯着祁殷那般看向长曦的视线,握着樽酌的右手越发用力。 直到祁殷觉察自己失礼之时收回视线,又见苏子戎颇带警告之意的眼神,他淡然一笑,低头挑着些细净的水果吃了起来,心中阵阵涟漪难以抚平。 长曦坐下后稍稍缓了缓,才抬头环顾四周,因李长暄挡在他与苏子戎中间,以至于她并未发觉苏子戎的身影,顿觉失落。 早知如此,便不来了 这便是长曦此刻心中所想。 “想什么呢?“李长暄问宫女央了杯热茶来放在长曦面前,发觉她不似来时那般,问道。 长曦摇头,一个字都懒得回答。 “可是见了子戎不自在?“ 这一问,长曦顿时来了精神。 她抬头重新环顾一周,虽未有何别的动作,到底眼中微微的惊喜之色表露,李长暄自然读得出。 仍未见苏子戎的身影,长曦边继续来回瞅着,边狐疑一问:“他来了?“ 话毕,李长暄轻轻拍了下长曦的肩膀,她回头朝他看去,却见李长暄稍稍往后挪了下身子。 不远处,一抹月白静雅的身影映入长曦眼帘 她的视线定格在那人身上,身子微僵,眼神恍惚失措 只片刻,长曦立刻低了头坐正。 脑中却净是那抹自来孤傲不群的身影。 是他 是苏子戎 他似乎瘦了些 也更冷漠了些,周身并不见谁人与他搭话,更不见他朝这里看上哪怕一眼 “子戎今日有些特别。“李长暄朝长曦低语着,也不知是何意味。 长曦听了心中骤然疑惑, 确实,他今夜的衣着打扮与平日迥然不同 “以往元旦之夜,他可是坐在咱们右手边儿的“李长暄又补了这么一句。 长曦顿时大悟,自嘲一笑,心中说不出的酸楚之味。 看来今夜要有何事发生了。 祁殷瞧见了长曦这短短一时的反应,心中怅然若失,瞬间却又释然一笑。 她既然如此在意苏子戎,自己又如何能够插足。 “罢了“ 祁殷自言自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八十四章 赵宁嫣 倒是该庆幸自己如此优柔寡断。 好在那些想说的话,想诉的情,并未说了出去 祁殷抬头看向对面的苏子戎。 他并未察觉长曦的反应,甚或可说,他不敢看她一眼。 祁殷知晓实情,除了对苏子戎的半分妒忌之外,也有半分怜悯之心。 原是两情相悦,自此却各自不知 “祁公子!“ 忽而,一抹胭红的身影蹦跳着站与祁殷身前,挡了他看去苏子戎的视线。 祁殷下意识起身一礼,这才看清来人是谁。 不过仍记不得姓名。 “嘻嘻。“吴悠兴高采烈地捂着嘴,笑道:“姐姐没有骗我!公子果真来了!“ 祁殷嘴角微扬,以示听了见,却并不知吴悠口中的姐姐是何人,也懒得与面前这女子搭讪。 只见这女子转身朝引领的内侍道:“我今儿就坐这儿了!“ 边指着自己左边一席,边径直入了坐。 那内侍似乎拿她没有办法,为难间半个字不敢反驳便匆匆转身去了,看样子是去禀报这事儿,好更改这席上原先的人的位置。 “公子何时来的呀?竟比我还早一些!早知道我就再提前半个时辰出来,兴许能同公子一道入宫呢!“ 吴悠没话找话地说着,只见祁殷点头,也不闻只字片语回她。 “宫外不见府上的车马,公子是一个人来得吗?这夜宴结束的晚,夜路难行,到时我送公子回去可好?“ “不必“ 祁殷无奈,这实在是不能点头回应的。 “那公子预备怎么回去啊?“吴悠道:“兴许过了今夜,公子与我便不会这样生分了,到时还是我送公子回府罢!不然胡大哥还得再来一趟呢!“ “你识得胡剑?“ “当然了!“吴悠吐舌道:“你身边的人我都认识,只不过不知道他们认不认识我而已。“ 祁殷听了,实在懒得再与她搭话,之后便充耳不闻似的闭目静待起来。 好在吴悠习惯了祁殷的视若无睹,也不介怀,还拖着下巴目不转睛地盯着祁殷的侧颜,丝毫不在意旁人眼光。 在她心里,今夜之后,祁殷便再不会如此对待自己了。 因为她姐姐承诺,必在今夜请圣上移驾兴乐殿,将她指与祁殷为妻,开这先河,以摒弃世俗对市籍之人的轻视。 其实说来,不过是因祁城日渐壮大的财势进而笼络罢了。 不过吴悠能得偿所愿,便不会在意或计较是何过程。 她是个简单的人,所以这简单的脑袋并没有考虑到祁殷是否乐意。 不过多久,兴乐殿内的坐席便陆陆续续地渐满了,只上席几座还空着。 片刻之后,一声细尖的高喊从殿外传来,一个内侍少监提着盏琉璃宫灯开道在前,入殿后立刻躬身退去一旁。 那身紫绡鸾鸟朝凤服显示了穿着人的身份 皇后头戴六凤凤冠,含笑款款而来,举止雍容典雅,目光和蔼近人,与一旁的姬华长公主相扶上前。 二人看似并肩,实则一前一后而行,不敢越了礼数。 与吴悠喜好极为相似,艳丽娇媚的吴贵妃亦穿着一身胭红色的烟云百蝶裙紧随其后,风姿绰约。 之后跟着的依次为太子赵旻,豫亲王赵献,睿亲王赵琛,九公主赵宁嫣,十公主赵怀瑾,及晋王之女赵诗冉。 殿内等候的众人皆起身相迎,直至皇后入座,姬华长公主与吴贵妃伴坐两旁。 众人行过大礼之后,皇后方说了些不实用却必得说的话,这才听得内侍传令一声,立刻上来一群乐师舞姬,开始了今夜的饮宴。 席间姬华长公主不住地看向长曦,见她似平日一般并无不妥之处,稍安心了些。 而坐在苏子戎旁边的赵怀瑾不时找着话儿问上几句,苏子戎也同祁殷一般充耳不闻,目光锁在殿中的舞姬身上,聚精会神地装着 偶尔朝右边儿扫上一眼,也被中间席上之人挡着视线,完全看不到那心心念念的人儿。 苏子戎有些怨气,却不能发泄。 与赵怀瑾同席的赵宁嫣一直静坐着不动声色,显然比赵怀瑾更像一个身份尊贵,娇艳傲然的嫡公主。她目光不曾离开手中的樽酌半分,叫人一眼看去不可侵扰亦心生怜悯。 她的身后,没有位高权重的权臣外戚,没有手握兵权的将领亲眷,在这后宫中亦无可交心之人。 自赵宁嫣的母妃西归之后,她在这宫墙内便再无半分依靠,若不是长久步步为营,察言观色,谨言慎行,她许是熬不到这会儿的。 亦是因此,她才渐渐走入自己父皇的视线当中 而今夜之后,她的命运即将有天翻地覆的改变。 她如此坚信着 待佳肴享尽,歌舞即散,众人已谈笑约莫一个时辰了。 期间姬华长公主欲借口离席,却硬是被皇后拉着住。索性长曦裹得严实,又在李长暄的照顾下并无大碍,姬华长公主只得留下,却唤了长曦去她身边坐着,好时时看顾。 长曦依言而去。 毕竟以这个视线看去,余光下便可净是苏子戎的影子。 亥时。 皇后饮酒微醺,反常地同姬华长公主与吴贵妃道: “咱们留在这里,竟叫这些孩子们拘束了,倒不如离了去,给他们个彼此相处熟络的机会!“ “姐姐今儿不乱指鸳鸯了?“吴贵妃掩嘴而笑,戏说道:“那倒是甚好!“ 又朝姬华长公主道:“长公主说,是也不是啊?“ 见姬华长公主并未要回答这话的打算,一旁的长曦眼看吴贵妃就要冷了脸,便笑道: “贵妃娘娘聪悟绝伦,母亲已非后宫中人,后宫之事岂敢擅论。“ 更别说论得是后宫之主。 “噢?“吴贵妃上下打量长曦片刻,轻视道:“何为后宫之事?本宫不过随口一问,你这孩子竟扯了这般远,可是还要给本宫定个罪不成?“ 说着,又咯咯轻笑起来。 “娘娘也说长曦是个孩子,那长曦说的话便尽是玩闹之言,听都不必听的。“长曦笑答。 “妹妹何故跟一个孩子较真儿?“皇后起身,不等吴贵妃辩言,清了清嗓子将正朝苏子戎说话的赵怀瑾叫了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八十五章 不得清净 “从你一进这兴乐殿开始,眼中便只容得下一个人了?“ 皇后无可奈何,自来娇惯了赵怀瑾,话也不敢说重一些,怕指到哪个痛处叫她又折腾起来。 “该是你的便是你的,不该是你的也不必强求,顺其自然就好!“ 这话,显然若有所指。 “不嘛!“赵怀瑾听不出个话音儿来,故意看向长曦,得意道:“这天底下除了瑾儿,还有谁能配得上他的好!?父皇可是答应了!说今夜会来为瑾儿指婚的!“ 姬华长公主与长曦都未接话,倒是吴贵妃看不过去了,冷笑道: “十公主还是别高兴得太早,本宫看你眼中的那人儿,对你可是没有半点兴趣。别最后也被退了婚,沦为笑柄“ 说罢,还故意朝长曦撇了一眼。 长曦听了这话微微一愣,立刻避开吴贵妃的视线,下意识地看向苏子戎,却发觉他也正看着自己。 二人忽四目相对,均是一惊,又同时别过脸去 不止长曦,苏子戎此刻心中也是悸动无措。 “贵妃想必是搞错了!“ 姬华长公主再忍不得,沉了脸厉声道: “是我李家携了婚约去苏府退婚在先,何来被退一说?又怎会使人笑话了去?“ 姬华长公主怒气难平,紧接着看向一脸痴迷祁殷的吴悠,道: “令妹倒是同贵妃姐妹情深得很,连穿着打扮都颇为相似。之前还以为贵妃预备送她入宫来讨好我二哥,谁知这姑娘却与贵妃'志向'有二,整个临阳谁人不曾听闻?我却喜欢她这性子,还好不仿了贵妃。“ “年轻嘛!“皇后急忙圆场道:“难免“ “瑾儿就要嫁给他!“ 赵怀瑾气急,昂着下巴朝吴贵妃看去:“我的事我自己做主!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哎呦!十公主可是冤枉本宫了呢!“吴贵妃说着,取了腰间的帕子掩嘴一笑,也不接姬华长公主的话,又见皇后教训了赵怀瑾几句,便也不再多言。 毕竟,人多讨不得好。 “这冬夜确实冷了几分。“ 皇后打破尴尬的气氛,朝姬华长公主道:“梅园花开正盛,不如前去一观?“ 不好薄了皇后的面子,姬华长公主勉强应了声,将长曦送回李长暄身边,多加嘱咐了几句。 待皇后与姬华长公主和吴贵妃三人缓缓离了兴乐殿,殿中嘈杂声顿起。甚或不少人离席去寻了旁人而坐。 连祁殷身边都围了几人问长问短,直叫吴悠气恼着起身拦了起来。生怕惹向来喜静的祁殷不快,离了去。 唯苏子戎独自一人静坐原处,浑身寒气逼人,使人不敢存了靠近的心思,却有不少小姐们围聚在他后一席,细语低言地谈论着,时不时瞟一眼他的背影,都甚觉满足。 而曾被苏子戎打伤的田衡和魏充则怒目而视,眼中满是妒意。田衡还硬是拉住妹妹田歆,拦着她不准靠近苏子戎。 “他算个甚?你也瞧得上!?就是看在你老哥我被他打伤那仇,你今儿也不准给我过去!“ 于是,田歆乖乖听话却满脸不乐意地留了下。不一会儿,又指着那方向问田衡道: “哥,那个是十公主罢?你怎么不去拦着,就把我拖下了?“ 一句话怼得田衡无言以对。 他猛力推开田歆,低声骂着:“滚了去!一副破皮囊就能把你迷成这样,还有没有脸了!“ 虽声低语轻,可一个小姑娘哪受得了这种委屈,不免低泣几声跑了出去,叫田衡又将这事归于苏子戎身上。 反观苏子戎。 周围嘈杂不断,却能从中辨出长曦的声音,也只听得见长曦的声音。 “无妨。“长曦答李长暄道:“总不好这样就走了,还是等等罢。“ 李长暄知晓长曦向来倔强,话劝过一次便是了,多说无用。 “好吧,倘若有半分不适可别强撑,咱们回去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长曦应着,扭头看向那群杵在苏子戎后席的小姐们,当中有几人亦看了过来,目光不善。 这时恰有几个李长暄曾在书院识得的旧友来寻,几人围坐此席娓娓而谈。 见他们许久没有要离开的意思,长曦只得寻了个借口打算出去,李长暄不好就这样离开,目光看向祁殷寻求帮助,祁殷与之相视一眼便了然,正合他意。 “失礼了。“ 祁殷起身,同刚刚过来的田衡歉过一声,头也不回地跟了出去。 吴悠以为祁殷不过去如厕罢了,便留在原处等着。 自然,一切都被苏子戎看在眼中,可他在这么多人的视线之下,却也不能跟上去一看究竟。 长曦独自出了兴乐殿,漫无目的地走着,倒不敢走得太远。 直至一凉亭处,她顿觉无力之下坐在那冰凉的石凳上,闭眼沉思。 他竟对自己视而不见 胸口隐隐作痛地压得长曦喘不过气来,她不觉蹙眉,却听得一人说话。 “李小姐怎么了?不舒服吗?“ 长曦睁开双眼抬头看去,亭中不知何时来了一男子,不请便唐突地坐在自己对面,似乎在哪里见过。 “没有,清静清静而已。“ 长曦特意将那“清静“二字挑着说来,对面那人却似忽没有听明白。 “这样啊。“那人笑道:“李小姐可能不识得我,我是大理寺少卿余庆之子,余轶。“ 长曦颔首以礼,并不答话。 那余庆与自己父亲关系尚可,许是往来时曾会过面。 “看李小姐这反应,对我还是有些印象的罢?“ 见长曦点头微微一笑,余轶便自认熟络了。 “我也跟小姐一样喜欢安静,出了兴乐殿走着走着就到了这里,咱们还算有些缘分!“ 不见长曦接话,余轶又道:“小姐今日这身打扮简单不俗,一看便知是个知书达理之人,可是跟着哪位先生学课?都读的些什么?“ “我没有读书,不过识得几个字罢了。“ “是吗?“余轶道:“小姐自带书香之气,想必是受染于令兄罢?“ 长曦勉强扯出一丝微笑,实在懒得说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八十六章 行酒令 “我还记得去年元旦夜,那苏子戎寸步不离地跟着小姐,我也是靠不近一步的。谁知今夜能与小姐同坐谈天,实在未料想得到!“余轶满脸堆笑,道:“苏子戎薄情寡义,身边环肥燕瘦的姑娘多了去了,他配不上小姐的好,小姐也无需伤怀!“ 那人自以为是地说着,并不顾及长曦的心情,更将苏子戎贬地一无是处以抬高自己,长曦便再忍不住了。 她抬头,朝余轶漠然而视,冷道: “公子如此取笑他,可是自信比他要强上许多?不过在我看来,他纵然千般不是,也比公子这般人后妄言他人来得品性高尚些。“ 说罢起身离开,朝来时的路走了回去。 只听得余轶在身后说了声:“小姐留步!“ 不见长曦回头,便冷笑道:“哼!不识抬举!“ 祁殷从头到尾旁观没有站出来,直至长曦离开凉亭,才缓缓移步入内。 那余轶知晓他的身份,虽不情愿,到底象征性地起身迎了一下,问:“祁公子怎么在这儿?“ “同公子一般,走着走着便来了,咱们许是也颇有缘分。“ 淡淡一笑,祁殷特意看向长曦离开的方向,唬道:“公子许是没有瞧见,方才这亭后还站着另外一人,这些话能被我听得到,自然也入了他的耳朵。“ “谁!?“ 满意地看着余轶四下张望没有发现什么,渐而惶恐不安的模样,祁殷又添油加醋道: “公子即敢言,又何必害怕?那人兴许觉得公子说得对,回去反省去了,不过这话若是换做我听了,想必“ 故意收了声,祁殷头也不回地离了开,留余轶吓得楞头呆脑地在原地回忆着自己究竟说了些什么。 沿路搜寻着长曦的身影,祁殷步伐极快,却不曾看见她去了哪里。他边询问道旁的宫人,边在兴乐殿周围打着转,心中不免焦急,生怕她独自去了何处又像方才一般。 许久仍不见长曦踪影,祁殷原路折返回去,打算看看长曦是否已回了兴乐殿中。 殿前围着一群小姐们喋喋不休地谈论着,祁殷看都未看一眼绕入殿内,行至长曦与长暄所坐的席前,竟不见一人。 “长暄呢?“ 他几步上前,只得求助正独自一人饮酒的苏子戎。 “不知。“ “长曦可回来过?“ 苏子戎抬眼看向祁殷,并不答话。 “回来了!“吴悠自祁殷身后出现,替苏子戎回了这个问题,笑嘻嘻道:“李小姐回来了!就在那儿呢!“ 说着,指向殿前那一干女子。 祁殷止步,心下方松了口气。 不好在这人多杂乱的场合过于显露对长曦的关系,片刻后,他不动声色地坐回原处,目光不离殿前,耳边却尽是吴悠孩子气的声音。 “公子方才去哪了啊?怎么这么久,我还以为公子不回来了呢!“吴悠道:“不送就不送,可别因为这么一件小事儿脑我啊。“ “嗯?“祁殷一脸茫然。 “不是不让我送你回府吗?“吴悠道:“你送我也行啊!“ 说着,不觉咬了下唇低头浅笑,叫祁殷甚觉无奈。 沉默许久,忽听得殿前那群小姐们拍手叫好,随即各自回了各自的座位,这才露出面无表情的长曦。 她被赵怀瑾拉着坐回席间,又听赵怀瑾使了内侍去寻殿外那几个离席之人,大声道:“我母后备下这么好的佳酿,居然没几个人尝出个中滋味来,不如这样!今儿初月朔日,咱们以'愿'为题行飞花令,如何?“ “十公主既有如此雅兴,定当相陪!“ “对对对!公主开了口,咱们便玩儿上一玩!“ 那群方入座的小姐们没开口,倒是有几个男子连声附和,虽然有不乐意的,却也不敢驳了赵怀瑾这个面子。不过接不上来饮一杯酒而已,这飞花令实属芳雅之人取乐助兴的玩法,难度颇大,想来接不过的大有人在。 所以不少人抱着这般态度郁郁不语。 毕竟,丢脸的又非自己一人。 见无人反驳,赵怀瑾嘴角一扬,朝苏子戎看去。 苏子戎难得的冲她笑了一笑,以示赞赏,更叫她心花怒放喜不自禁,哪还会去思考他为何叫自己这般做呢。 赵怀瑾环视一圈,目光定在刚刚入殿朝长曦而去的李长暄,引道:“李公子才学思敏,不如就来做这个酒令官罢!“ 李长暄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一内侍请去殿中,询问几句,才知是要玩儿飞花令,便不假思索地拒绝。 “长暄年少才疏学浅,担不得这酒令官,十公主另作他人罢。“ 说罢便又原路回去,坐在了长曦身旁。 赵怀瑾见李长暄如此不给自己脸面,偏太子和两个哥哥方才皆被父皇唤了去,现下无人替自己解围,正气愤间,苏子戎又一反常态地出了声。 “我来如何?“ 说着,起身行去赵怀瑾身边,道:“做这酒令官,可比玩飞花令简单多了。“ 苏子戎开口,哪里还有人敢轻言,于是便这么定了,并唤来一宫女提着酒壶站于身后,道:“便从十公主开始罢。“ “好!“赵怀瑾喜笑颜开,先是面向众人,后又转而独朝苏子戎道:“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苏子戎听了当众嗤笑一声,使那宫女递与赵怀瑾一樽酌,令道:“满上。“ 见赵怀瑾不接,并满脸疑惑,不觉无奈道:“七绝c七律,方可为令。“ 赵怀瑾长长地噢了一声,接过樽酌一饮而尽,倒也爽快:“我喝了!下一个谁?仍以愿开头!“ 殿下不少人踊跃而出,苏子戎伸手,却指向那个畏畏缩缩胆颤心惊的余轶。 还真是个巧合。 “我?“ 余轶犹犹豫豫地起身,双手规矩地放在身前,像是一个在书院被先生说教的学生。 他现下更加确定方才祁殷所言确是事实,不免在这冬夜满头冷汗地吞了口唾沫,陪笑着支支吾吾道:“这我也不会啊罚杯酒罢呵呵“ 捧酒的宫女还未行至余轶跟前,他便上前两步接了过来。饮罢,将樽酌递了回去,看着苏子戎的眼色慢慢往后退,却不想被一个没注意摔了一跤跌坐在地。 众人皆哄堂大笑,他亦觉丢了脸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七章 弄巧成拙 不过也就一刻而已,余轶的狼狈之状早在在座的人们脑中消散。只是他自己心下过不去,更怕苏子戎因亭中那些话报复于他,所以整夜都是提心吊胆的,也算是替长曦出了口气。 “愿君留得长妖韶,莫逐东风还荡摇。“ 余轶旁席一人接得这句,应序朝左边看去,正是田家兄妹二人。 田衡冷笑一声,自行吃了自己席上两杯酒,一为自己,二为田歆。 原打算讽刺几句,奈何这飞花令是赵怀瑾提议,又知苏子戎素来喜欢出口伤人,便决定不同他“一般见识“。 “该我了吗?“ 田歆低声问着,慢慢从席上站了起来。 “哪里有你的事?我酒都吃了!坐下!“田衡厉声吼道。 “可我接得上来啊。“田歆驳道,抬头见苏子戎正看向自己,不觉红了脸,也不顾田衡阻拦,小声道: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顿叫田衡更觉难堪。 好在紧接着行了一轮,并未有人注意田歆,不然一看她那羞涩的面庞便知是为何了。 约莫半盏茶的功夫,这行酒令已轮至上席,从头开始。 “愿得人间皆似我,也应四海少荒田。“ 赵宁嫣出声,转而看向右手边相隔数席的李长暄。 “但愿苍生俱保暖,不辞辛苦出山林。“ 李长暄接过,又接了一句。 “道行愿见国人肥,高才久居当奋飞。“ 这句原是替长曦的。 “这可不行!“赵怀瑾不依,“怎得你替了去?李长曦得罚一杯!你不许替!“ “舍妹有病在身,今日已是勉强赴宴,一个游戏罢了,十公主何故如此较真?“ 李长暄不屑,一眼瞪去那捧着酒壶的宫女那儿,那宫女进退两难,双方皆惧,身子明显有些颤抖。 长曦看了出来,怪便怪自己平日厌学,不愿为难旁人,况且苏子戎尚未发声,想必是向着赵怀瑾的,便起身去拿那樽酒。 却听祁殷抢了一句。 “鹪鹩但愿巢一枝,鸾停鹄峙意何如。“ 他轻笑道:“我恰好知晓这句,便抢了,方才令前并未提及次序,想来不算违了规矩罢?“ 苏子戎冷眼看去仍未答话,赵怀瑾见祁殷亦为长曦解围,虽有怒气,到底不敢再犯同李府那日的错误。 “李小姐尚不必饮了这酒,若之后有接得上的一句,说来便是。“ 祁殷轻描淡写的说着,引长曦放松一笑,顿时想起那夜在天灯上见得的一首诗。 “我现倒是念得一句“ 长曦开口,还未说完,立遭吴悠打断。 方才那句她便要接了的。 “这句我来!“ 她嬉笑着看向祁殷,正要接了这第四字,却见祁殷脸色一沉,眼神颇带厌恶。 “同病了的人争什么?“他淡淡一句,嘴角讽刺地一扬,吴悠立刻低头收了声。 “吴小姐请。“ 苏子戎特意点了名叫她来接,吴悠更是犹豫许久,在二人中间来回看着,权衡之下,最终还是鼓了鼓腮帮,让道:“还是李小姐来罢。“ “确定?“苏子戎蹙眉,显然有些不悦。 “一个游戏而已,太过较真了罢?“ 李长暄亦看不下去,递给长曦一个鼓励的眼神,示意她说了便可。 片刻不见吴悠接过,长曦终是朝她微微点头以示答谢,道: “灼灼“ “慢着!“ 只两字,便被苏子戎厉声打断。 他神情有些不自然,却若无其事道:“即染病,便不必行令了,还是吴小姐来“ “不必!“ 长曦坦然自若,却一阵心酸。 这是三个月来他同自己说的第一句话 “长曦胸无点墨,好容易记得一句,又不愿饮酒被罚,当是按着规矩为好。“ “说了便是!“李长暄不明苏子戎此举是何缘由,顿觉恼怒,“酒令官可无权决定这些!“ 长曦苦涩一笑,不论苏子戎再如何出口相阻,终是缓缓地一字一句道: “灼灼几愿愿得偿,殷殷暮念念归觞。“ “这是我要说得!“吴悠拍案起身,这才懊悔不及,明白了方才苏子戎为何非要自己来接这一句。 转而看向祁殷。 他神情呆愣地盯着长曦,双唇微张,右手紧握膝上的外衫,惊喜之余更是极力地控制着自己,以免有何冲动的行为。 是她 竟然是她 祁殷不觉微微一笑,笑容发自内心最柔软之处,并未有一丝伪装。 而那夜灯塔之上,接住自己那盏天灯之人,竟早已近在眼前 此刻,苏子戎攥紧拳头,余光留意着祁殷的一举一动,眼神冰冷异常,直叫身旁的赵怀瑾见了下意识退后几步。 何为弄巧成拙。 这便是了。 “这诗是该我说得!“ 吴悠反复几遍,遭祁殷与苏子戎视若无睹,却叫长曦连声歉了起来。 “我并非有意只是偶然从一天灯上读来,不知这是小姐所作“ “这也是我要说得!“吴悠急了,在原地跺着步子,“你不许再说了!“ 这话,原都是苏子戎方才教自己的。 她此时脑中只有苏子戎那一问: 想引祁殷注意吗? 可惜事与愿违。 这话偏叫旁人说了出来。 而那人,偏又正是当事人 长曦不明吴悠何意,咬着下唇再不敢出声,李长暄见长曦如此被欺负,立刻声讨了起来。 “这兴乐殿何时轮到吴小姐做主了?竟如此口出狂言,真是闻所未闻!飞花令本就是吟诗助兴而已,敢问方才行令之人,有哪句是自己所作?怎么到了吴小姐身上,便生生要叫人住口了呢!?“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吴悠结结巴巴地百口莫辩,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那是何意?“李长暄不顾长曦劝阻,讥讽道:“小姐连自己说得话转眼就忘吗?“ 话毕,吴悠眼眶顿已含泪,李长暄见状只得收敛几句,却并未道歉。 而此时,苏子戎竟却忽然抑制不住地愤然离席。 众人皆窃窃私语,这个助兴行酒的飞花令便作罢了。 长曦因苏子戎的反应顿时僵在原地,不明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心如五味杂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八十八章 避重就轻 兴乐殿中议论纷纷,皆猜测着苏子戎离席的原因。 祁殷则想得明白。 一再阻止长曦开口,看来苏子戎便是那灯塔之上,长曦身边的另一人了。 他定是不愿自己知晓此事,故而想方设法掩了去,尤看吴悠的反应,祁殷更加确定自己的猜测。 只是自己这情愫,不知何时竟被苏子戎看了穿又会否也看在长曦眼中 再没了顾忌,祁殷今夜收获颇丰。 那接灯之人若换做旁人,他此刻或许也不是这般态度,可这人却正是叫自己多番犹豫不决的李长曦 他确信,这便自己父亲口中所说的,天定良缘。 “我也知道的!“吴悠懦懦地在一旁解释着:“我知道那诗是公子所写,知道公子在寻一个姻缘“ 却如何再不敢对祁殷撒谎,只是自欺欺人。 “李小姐或许也是听人说得呢!她那般弱不经风,怎么登得上那么高的塔顶啊!“ 祁殷不屑理睬她,更听不进她的解释,看向长曦的目光在吴悠眼中却是讽刺的深情款款。 “不行!“吴悠挡了祁殷的视线,忧心道:“你是要娶我的!姐姐说了,圣上今夜会为你我赐婚,李小姐她“ 自觉说露了嘴,吴悠立刻怯怯收声。 “什么?“祁殷终于有了反应,眉头紧蹙地正视吴悠,问:“你和我?“ 不见吴悠答话,祁殷心中却已了然,并未有何吴悠意想的表情,他泰然自若地静思起解决之法来。 看来这夜宴,确是皇室的别有所图。 这时。 方才赵怀瑾不知所以跟了苏子戎前去,却寻不得苏子戎的身影,此刻折返回来正站于长曦身前斥责: “病了就别来了!现可好,将苏公子都给气走了!你满意了罢?活该他不要你!“ “你说什么!?“李长暄愤然起身行于赵怀瑾面前,怒视之下不给她半分脸面:“身为皇室之女如此嚣张跋扈,也难怪日日倒贴着仍不见苏子戎瞧上你几眼!“ “你!“ “如何?又打算去同皇后娘娘告上一状?或是哭着去叫了太子殿下来?我李长暄今日放话在这儿,倘若我再见你如此侮辱我妹妹,便也不是今日驳你几句的事儿了!“ 赵怀瑾被李长暄怒气冲冲的神色镇了住,一时竟无言以对。 原安静坐着的赵宁嫣这才起身相劝:“李公子息怒,瑾儿就是这个脾气,说过便罢了,自家人不必如此!“ “谁跟她是自家人!?“ 李长暄转身,拉着发愣的长曦往外走,殿中不少人暗赞他方才那些话。 赵怀瑾往日的言行确实叫多人颇有微词,只是碍于她的身份,无人敢真的惹了她去。李长暄今日所言当真痛快,也叫那些倾慕苏子戎的小姐们心下出了口气,平日里可没少被赵怀瑾贬损。 也不知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还是说者有心听者更有心。 赵怀瑾气急之下抓着赵宁嫣那句“自家人“,将从未有人敢搬上台面的那件姬华长公主的陈年旧事擅议了出来。 “就是!谁跟他是自家人!?“赵怀瑾冷哼一声:“连爹爹都不知道是谁!傍着别人的姓罢了!还不知跟李长曦究竟是什么关系呢!“ 这话一出,在座众人皆缄口不言,殿中顿时变得寂静无声。 赵怀瑾其实也有些后悔了。 她知晓自己父皇对姬华长公主的特别,姬华长公主年幼时被先皇宠爱至甚,两个哥哥对她也是关怀备至极尽宠溺,直到此时依旧如此。 十七年前的那件陈年旧事,内情并未有几人知晓,可市井传闻却也从未停止过。赵怀瑾身为皇室中人,不明言多必失的道理,一味只计较自己的脸面,今夜之后,想必整个临阳又要将此事当作茶余饭后的说笑之言了。 长曦知道,原此事在李长暄心中本就很难介怀,只是从不提及。而今赵怀瑾当着众人的面如此一说,他纵是再忍耐克己,也有控制不住的时候。 紧紧抱着李长暄的手臂,看着他隐忍不发地咬牙切齿地回头,双眼立时充满血丝,长曦心疼之余更恨自己无力为他做些什么。 “哥别“她反复念着这句话,看着李长暄越握越紧的拳头,除了劝阻之外别无他法。 “你说得这是什么话!“赵宁嫣怒斥赵怀瑾一句,立刻唤人去请皇后娘娘,道:“在座无一人会为你包庇!“ 赵怀瑾虽知因这话将事情闹大了,面上却也毫不示弱,见周围人递来那般似看待另类的目光,反而更加狂妄。 “母后向来宠我!还需要你们'美言几句'吗?“ “我们走罢“ 长曦对赵怀瑾所言不予置理,只一心想将李长暄劝出殿外,她与李长暄此刻孤立无援,想起之前事事都挡在自己身前的苏子戎,心中不免凄凉。 “走什么!?难道不想看看我母后如何'罚'我吗?怕了?“ 赵怀瑾不依不饶,却并不敢靠近,只敢张牙舞爪地在原地叫嚣。 “十公主所言极是!“长曦亦忍无可忍,提声一句。 虽仍抱着李长暄的手臂不放,嘴上却再不留情。 “我母亲虽贵为皇室之女,养尊处优之下亦是言行得体,举止端庄。反观十公主如此德行,倒是有违'怀瑾握瑜'之名!“ 从未回头,长曦理直气壮地继续道: “况且,我们与十公主本就不是一家人。我母亲嫁作人妇,便理当事事以夫家为先,才是女子该遵的'三从四德'。十公主今后也会有这么一日,不知那时,这话还说不说得出口!“ 长曦避重就轻,成功将赵怀瑾那话中的侮辱之言驳了回去,将她说得哑口无言。 周围渐有几人上来相劝,也都是站在长曦长暄这边,顿叫赵怀瑾记恨不已。 本跃跃欲试的祁殷,此刻却无用武之处了。 他明白,与其他为长曦去争这口气,不如她自己来得更解气。 而心中除了对长曦的好感倍增之外,更觉这怜香惜玉之词根本用不在她的身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八十九章 争 松了一口气,祁殷很清楚以自己的身份,不便再此静默之时发声。 他慢慢靠近,目光不曾离开长曦的背影。 为何自己之前却从未发觉 这身影明明就是那夜灯塔上之人。遥想中秋夜经过胥城,燃灯寺脚下那盏四字天灯定也是长曦所放。 幸而今夜来了这饮宴,若不然 他嘴角一扬收回视线,在所有人都原地止步的情况下缓慢走去,见李长暄看了过来,祁殷微微摇头示意,无声地说了一个字:“走。“ 李长暄会意,知晓在这皇宫中也讨不到什么好处,况且长曦方才那几句已经解了半分怒气,现还是离开这里为好。 “走罢!“李长暄反拉着长曦的胳膊转身离开,长曦也渐平了怒火无声跟着,刚几步而已 周围有人惊呼一声。 赵怀瑾竟随手夺了旁边宫女手中捧着的茶盘,朝长曦离开的方向扔去。 近处原有一人看不过去欲挡下,却被赵宁嫣悄然拉了住。 而闻得那惊呼声后,长曦长暄下意识回头,却见祁殷正站在他们身后,面朝他们淡然一笑,伴随着脚边茶碗茶壶掉落的碎裂声。 “无妨。“祁殷道。 甚至不曾低头看看自己身上被茶渍浸湿的外衣和裘氅。 李长暄见祁殷为他二人挡了这一下,气恼间不顾赵怀瑾是个女子,就要上前动了手,却听身后一内侍大声喝住。 众人齐齐退后让出一条来,躬身而立。 随即便传来姬华长公主的声音。 “发生了何事?“ 她再顾不得礼数尊卑,几步超过皇后行于长暄长曦身前,上下细细看了一遍,姬华长公主复问:“发生了何事?“ 她清楚李长暄的脾性,断不会无缘无故发如此大怒。 又环顾四周,见祁殷身上湿了许多处,地上尽是茶碗碎片,不免也关切一问:“孩子,可伤着了?“ “无妨。“祁殷还是这两个字,又补充道:“十公主玩闹罢了,况且也并非针对于我。“ 说着,故意朝李长暄的长曦看了一眼,当着姬华长公主的面心有余悸地松了一口气。 这哪里还有人看不明白的。祁殷明显就是在无声地告诉方才入殿的几位,是赵怀瑾先向李家兄妹动得手。 “怎么回事?“皇后了然,不免沉声责问赵怀瑾。 “瑾儿委屈!“赵怀瑾听了,立刻跑去皇后身边撒娇道:“母后!是李长曦欺负瑾儿在先!您都看见了!您再晚来一步,李长暄可是要动手了!“ 未等皇后发话,吴贵妃这次倒是站在另一边了。 “哎呦!十公主这话说的!宫中哪个不知你最蛮横娇纵,哪有人敢欺负了你去?“说着,唤了正在祁殷身边的吴悠来,蹙眉道:“你可被欺负了?“ 祁殷这才知晓吴悠口中的姐姐是谁。 吴悠使劲摇头,却道:“祁公子衣服都湿了“ 说着,埋怨地看向赵怀瑾,却不敢指认。 “傻丫头!“吴贵妃嗤笑:“担心衣服做什么?换了身去便是!来人!“ “谢过贵妃娘娘。“祁殷道:“原是小事,不必劳烦。“ 喜欢他这般干脆的态度,吴贵妃不免为自己这个选择更是满意许多。 论人品相貌,祁殷自不输旁人,论财力物力,更是南宣之首,不过一个市籍之分而已,有何在意的呢? “似乎错过了一场好戏“吴贵妃含笑,未再多言。 “母后可要为瑾儿做主!“赵怀瑾恶人先告状,竟还挤了两滴泪出来,也不知是害怕还是真的委屈 生怕李长暄冲动胡乱说了什么,长曦将他往后头拉了拉,立刻跪在地上,大声道:“长曦知错!“ “何错之有?“皇后道。 “长曦年长,本该让着瑾妹妹,因今日热病突发,心中不免烦躁。见妹妹言行有失,忍不住斥责了两句,不想妹妹竟当真动了怒“ “谁是你妹妹!刚才不还说“赵怀瑾指着长曦,还未说完,又被打断了。 “瑾妹妹身份高贵,若不愿认长曦这个姐姐,长曦自不会勉强。可长曦却时时都不敢忘记自己这重身份。“ 说道这里,皇后娘娘立使人扶了长曦起来,伸手在长曦微微潮红的脸颊上轻抚一下,不动声色地笑道: “瞧这红扑扑的小脸儿!病得倒还不轻。来人!传太医来!“ 这时的姬华长公主才沉着脸发声了:“谢皇后好意,长曦身子不适,我带她回府便是。“ 说着,唤了李长暄过来,使长曦挽着自己的手臂就要离开,并不打算再同皇后说上一声。 心中也并不打算将此事作罢。 很明显,长暄和长曦吃了亏,却不能当着众人不给皇后一个面子。 皇后自觉姬华长公主有气,也没有太放在心上,吴贵妃却是个不嫌事儿大的。 “人家都病成那样了还如此大度,瑾儿可真是厉害,撒撒娇便半分错都没有。本宫可是真真要多学学你,才不会事事都被人压制欺辱了去!“ 说罢,瞟了赵怀瑾一眼,引着吴悠入了席。 皇后知晓赵怀瑾定是犯了错,只得呵呵一笑,道:“妹妹处处同瑾儿置气,可不知是哪里惹了妹妹?“ 话毕,只见殿外由赵旻为首的三人这才到了,见姬华长公主与长暄长曦往外走,便停下脚步躬身一礼。 “姑母这是要去哪里?“ “长曦不适,我们正欲回府。“姬华长公主道:“旻儿现下可有何事?“ “无事!“赵旻不知其意,应声道:“不知姑母有何吩咐?“ “既无事,便帮我送长曦长暄回府罢。“也只有赵旻在他二人身边,姬华长公主才真的放心。 “是!“赵旻应着,见姬华长公主没有要折返的架势,不免又问:“姑母去哪,旻儿先送了姑母?“ “不必!“姬华长公主道:“我不过去麟德殿内,向你父皇讨教讨教如何教管女儿的,近得很!“ 说罢,甩袖离开。吓得上席的赵怀瑾忙拉着皇后求救。 “哎呦!看来长公主今日可真真动了大怒了!“吴贵妃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九十章 赐婚 “麟德殿上,圣上刚刚加封李大人为尚书令,监管六部,还授勋上柱国。如此看重,怎会不为他的子女辩一辩是非呢?“吴贵妃转而朝皇后道:“皇后娘娘您说,是吗?“ 这幸灾乐祸之言,再不是时候了。 可即便如此又如何? 终归是自己的女儿,至多责怪几句罢了,方才的情况不明,或许根本到不了闹到皇上那里的程度。 在皇后看来,姬华长公主小题大做也未可知啊。 于是她耐着性子道:“妹妹说得是,此事若当真是瑾儿之错,本宫亦不会包庇。“ 赵怀瑾惊于皇后所言,心虚地不敢出声,可更叫她后悔的事,还在后头。 苏子戎此时平复了心情站于殿外,听得殿中所言,下意识看向不远处缓缓走来的长曦,眼中疼惜之意表露无疑,却极快地闪躲开来。 赵旻拱手相拦,使得姬华长公主停在原地,亦发现了殿前的苏子戎。 “姑母万别因瑾儿动怒!有何事,旻儿替姑母教训教训她去!麟德殿上皆议朝堂之事,姑母此去确为不妥啊!“ “有何不妥!?“姬华长公主道:“我即管不得她,还不许叫你父皇管管了?!“ 一句怒气冲天之言,恰被殿外行来之人听了见。 一声细而尖的高喊声从殿外传来。 姬华长公主登时退后两步站于一侧,赵旻亦随之站于她身后。皇后与吴贵妃起身相迎,众人也皆跪在兴乐殿两旁,不敢直视。 兴乐殿外迎面的道上,缓缓来了一龙辇 辇前六人开道,各朝两旁提着一盏九龙琉璃灯。后随数十宫人,手中均捧着各色菜肴,依次置于殿旁各席之上。 辇上缓缓下来一人,约莫七尺之高,身材微胖,粗眉垂眼,着褚黄龙袍,袍上并绣盘龙团纹,间以五色祥云,腰间饰九块腾龙白玉片,不似冕服庄重,却自带威严之势。 尽管笑在嘴边,除了上席列位,却无人敢在此刻抬头一看。 皇帝经皇后扶着入了首席,大笑着唤身旁的内侍监请了众人起身。 “不过来瞧上一眼,礼节便免了!“ 又寻姬华长公主道:“方才殿外听得几句,来!坐朕身旁说说,朕必好生管教管教她!“ 姬华长公主闻言上前,却并不入座,脸色十分难看。 “旻儿与献儿琛儿如此成器,二哥想必只知晓自己有这三个儿子罢了,如今国务繁忙,哪得空管教了女儿去!“又道:“长暄爷爷忌辰那日,她跑到我府上大闹一场,若不是旻儿事后缠着我百般恳求,我又怎会轻描淡写地一句带过?如今又在这元旦夜找了长曦的不是,当我李家无人了不成!“ 姬华长公主没有给皇后解释的机会,直接了当道:“今日,二哥必须为这两件事给我一个交待!“ 世人都是知先皇对姬华公主宠爱有加,几个哥哥也是呵护备至。却不知皇帝竟能忍到这种地步,当即令赵怀瑾跪在殿中认错道歉,连一点儿解释的机会都没有给,连带皇后也斥责了一番。 可事实呢? 正如皇帝事后所言。 “若无姬华那夜在殿上之言,朕如何寻了皇后的不是?又如何顺理成章地为嫣儿与苏子戎赐婚?“ 说来,不过是为自己江山的稳固着想而忍了罢了。 一一一一一一 罚了赵怀瑾,在众目睽睽之下叫她同长暄长曦道了歉,又厉声遣她回了自己宫中禁足数月,皇帝显然有些不畅快。 而姬华长公主见自己这二哥如此偏向她,自然也不好再多追究什么。毕竟脸面已经给足了,往后不止这皇室中人,在座的公子小姐们更无胆惹了长暄长曦去,目的达到,便见好就收。 “苏子戎何在?“ 静默的气氛中,皇帝突然开口。 在众人皆疑惑不解之时,苏子戎拱手出列,应声以答。 “臣在!“ “漠北今岁的寒冬可还好过?“皇帝问道:“反省得如何了?“ 立刻双膝跪地,苏子戎低头不语,这“反省“二字意味不明,实不知该如何回答。 只听得皇帝忽大笑一声,唤了他起身,随口询问了几句有关漠北边防之事,又自责不该在这兴乐殿论起这种事来,兜兜转转间,这才入了正题。 “今夜过后,你便二十一了罢?旻儿比你小上一岁,如今太子妃亦有了身孕,十月初便可为人父了。“ 苏子戎并未答话,却料想得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 “子戎这孩子,可被不少人惦记着呢!“皇后喜道,以为皇帝这便要为赵怀瑾赐婚,遂将苏子戎里里外外夸了个遍。 “如此,趁着这元旦朔日,朕便为你指一桩婚如何?“ 虽是问,却如何能反驳呢。 此时的苏子戎漠然不语,一心只想回头看看长曦的反应,想知道她对此事抱着何种态度。 是冷眼旁观顺其自然,还是同自己现下这般痛苦却又无奈万分。 “嫣儿!“皇帝这轻声一唤,碎了太多人的可能。 皇后以为自己听错了,侧头朝皇帝看去,却见他又重复一遍:“嫣儿!到朕身边来!“ 她顿时不可置信,扶着额头自觉眩晕难稳。 姬华长公主立时看向长曦。 她正低着头,长发垂在身前看不清是何表情,僵硬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双手抓着一旁李长暄的手臂,握得很紧 可此番,姬华长公主却无可奈何了。 她怎不明白自己二哥打得什么主意 早在长曦与苏子戎订下那婚约之时,他便已反对再三,如今二人再无瓜葛,自然是个关联皇室的好机会。 纵然这婚被赐得不情不愿,苏子戎仍是欣然接受。 后叩谢龙恩,携了满面桃花的赵宁嫣退去一旁。 一场突如其来的悲伤揪在长曦心间,直叫她窒息难宁。 之前所有的猜测全然驳回 原来如此 他并没有什么难言之隐。 不过是要另娶旁人罢了。 低声安慰长曦,李长暄亦将曾经对苏子戎的愧疚打得烟消云散。 薄情寡义之人,便真真成了此刻苏子戎的标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一章 半喜半愁 就在众人皆窃窃私语地议论之时,皇帝又开了金口,唤了祁殷出列。 只是不同的是,在对阜州一事多番赞赏祁城之后,他还未来得及提及吴悠之名,便被祁殷来了个措不及防。 祁殷忽而双膝跪地,拱手朝皇帝行了一个大礼,立时开口道: “草民想在今夜同圣上讨个赏!还请圣上成全!“ “噢?“皇帝心下细思,祁城不缺钱财,要的无非是脱离市籍之名而已,正中他意。 便玩笑道:“凡不是天上的日月星辰,人间的山河万里,朕都可满足于你!“ 祁殷嘴角上扬只一闪而过,看在苏子戎眼中却总觉不安。 “如此,草民便斗胆请求圣上“ 又转而朝姬华长公主一礼:“同姬华长公主“ 他缓缓抬头,看向殿旁因方才苏子戎心不在焉的长曦 殿中人皆听到了那缓慢的一字一句。 “将令千金李长曦,许配于我。“ 这话一时叫人们目瞪口呆。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人,是苏子戎。 他虽作了最坏的打算,却还是不可避免地浑身一颤,在这殿中不好发作,只抬眼漠然看向当中那个大言不惭之人,咬牙切齿地心中满是厌恶和憎恨。 可惜,他却再无立场去劝阻这场婚姻。 余光看向长曦的方向不见有何动作,苏子戎闭目自嘲一笑 这便是自己如此筹谋得来的结果吗? 殿中隐隐传来吴悠低低地抽泣声,还有片刻思量之后,皇帝的应允。 姬华长公主不可思议间亦未反对,只颇有深意地瞧着祁殷,猜不透他为何这般,却因旧人之故不能当众以自己的猜测去拆穿他。 “祁公子眼光倒是不低!圣上方加封了李大人,祁公子便求着赐婚了!“吴贵妃话中讥讽酸涩之意甚浓,任谁都听得出来。 这话也是在提醒皇帝,别被祁殷绕着玩儿了去。 李长曦可是李旭谦的独女,若祁殷当真娶了他,那这南商之首便有了个莫大的靠山,还何谈抑制之法? 同样,意在提醒皇帝当初应允她的承诺:给吴悠一个满意的归宿。 不予置理,祁殷沉默不语间亦有礼有节。目的已经达到,不必为吴贵妃的不甘挑衅之言而失了分寸。 祁殷懂得何时进退,更准确地拿捏着每个人的弱点。 当年,先皇有愧于祁家在先,当今皇上亦清楚事情始末缘由,只是作为当事人的姬华长公主被蒙在鼓里。而今一味欲与祁家关联,除了忌惮之外,亦有些平息旧事之意。 大家心知肚明,不必说破。 所以祁殷此举有极大的可能会被皇帝应允。 他赌了一把,也确实赌赢了。 不过唯一让他没有把握的,便是长曦的反应。 李长暄半喜半愁,看着仍在状况之外的长曦。知晓她是因苏子戎与赵宁嫣一事堵在心头尚出着神,又怕她之后后悔而埋怨自己,便轻轻戳着她的颈间,低声唤了几次,见她扭头看来似回了神,便在她耳边低语道: “祁兄方才说,要请圣上将你许给他“ “不行!“长曦失声一句,叫李长暄将还未说完的话咽了回去。 众人闻声看来,长曦顿时手足无措地低了头,抿嘴而立。 听着皇帝与姬华长公主的几句对话,长曦确信李长暄所言当真。 她脑中嗡嗡地回响着李长暄方才的话,只稍一眨眼的功夫,咬了咬牙,长曦终是迈出那一步,在众人的注视下跪在地上俯首而言: “长曦有话要说!“ 苏子戎不动声色地心中微喜,满心期待地等着长曦接下来的话。 “长曦尚为爷爷服孝,实不敢有谈婚论嫁之心,况且“ “两年而已,祁殷等得。“祁殷扭头看去,与长曦互视间眉头微蹙,眼神带着恳求之意,似乎想要说什么,却无法开口。 一刻愣神之后,只听姬华长公主道:“既然祁公子都如此说了,长曦,还不叩谢皇恩?“ 长曦总觉奇怪,用不解的眼神询问而去,却得姬华长公主微微点头回应。 她虽不明白是为何,可姬华长公主知晓自己的脾气,必不会无缘无故如此。 犹犹豫豫间,还是支支吾吾地谢了恩。 却还是不情愿的。 听得长曦的回复,苏子戎的心终是凉了半截。 一一一一一一 以长曦身子不适为由,姬华长公主携长暄长曦先行离开,祁殷亦跟着相送。 此时,饮宴还未结束。 在宫城之外,长曦唤住预备折返的祁殷,特意避开姬华长公主与李长暄,不带一丝情绪地波动,道:“阿殷若不如实相告,我又怎可诚心相帮?“ “你怎知这是'帮'?而不是真心实意呢?“祁殷反问。 “这确是'帮'。“长曦肯定道:“你看了我一眼我便知晓了。只是我不清楚,你是因苏子戎与九公主一事觉得我比较可怜,故而特意指了我,还是确实只有我才可以帮你。“ “你才不可怜!“祁殷笑道:“我才真真可怜的很!“ “怎么说?“ “今夜本就是圣上口中的好事成双,先为苏公子与九公主赐婚,再为吴小姐与我“ “谁?“长曦转念一想:“莫不是吴国公之女吴悠?“ “吴悠?我却记不得名字,只是整夜都晃在我眼前,那容貌我倒是此生不会忘却。“ “可你如何知道圣上要将她许给你呢?“ “她说的啊。“祁殷嘴角一扬:“在你接了那句飞花令之后。“ “噢“长曦似懂非懂。 “我本以为你会因为我拿你作了挡箭牌而气恼我呢。“ “怎会?你帮过我许多,正无报可抵,能帮得上你也是好的。“ 祁殷苦涩一笑,又听长曦问道:“那阿殷需要我做什么?“ “同外人万别否认我们的关系,而后,做你的李长曦便是。“ “可两年后“长曦隐隐担忧,又顿时豁然一笑:“算了,两年后的事,两年后再说罢,或许当中会有何变数也未可知。“ 像苏子戎 这段谈话中,长曦却忘了祁殷还未回答她的那个问题。 为何偏偏选了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九十二章 情势所逼 可祁殷此刻,却怕长曦知晓缘由,便猜得到苏子戎愤然离席之因 “作为报答“祁殷道:“我可以帮你做任何事。“ 这是一句感恩之言,亦是一句郑重其事的承诺。 “你此番回京的目的,李老太爷的死因,还有白泽的行踪你想知道的一切,只要同我讲,我必会尽力而为,并毫无保留地相告。“ 这个交换,长曦自觉是讨了便宜的,却也不愿讨这便宜。 “不必了,我要亲口问一问爹爹。“说罢,颔首离开。 远处的姬华长公主同样有许多问题需要祁殷的解释,可现下却不是时候,事已至此,早问晚问又有何区别? 待李府的马车消失在视线中,祁殷转身通过长长的甬道,在一堵宫墙之前立定。 “何事?“ 不见墙后躲着的那人应声,祁殷悠闲地朝兴乐殿的方向而去,没几步,却被喊了住。 “等一下!“吴悠双唇紧抿,犹豫着拦在祁殷身前,想了片刻,鼓起勇气道:“我不介意!“ “嗯?“祁殷疑惑,不知她这是在说什么。 “刚刚李小姐因为苏公子的事在殿上那么尴尬,你专挑了她同圣上要求,就是知道以她现在的状况不会拒绝你罢?“吴悠试探一问,不得祁殷回复,又道:“想必那诗也不是李小姐亲眼看见的。可我就是不明白,为什么你宁愿娶她也不愿娶我呢?论家世我不比她差,我姐姐身居后宫更能帮得上你,论相貌我自信胜得过她。再说,我这样低三下四地日日去祁府找你,你若真的要娶一个女子,我才应该是你的首选罢?“ “不过这些我都不介意!“吴悠信誓旦旦道:“哪怕做妾,我也一定要嫁给你!“ “噢?“祁殷淡淡一问:“为何?你丢了你的身份脸面,非要嫁给我的原因是什么?“ “因为因为“吴悠支支吾吾,两颊娇羞地理直气壮道:“因为我喜欢你啊!这还不明白吗!?“ “喜欢?呵!何为喜欢?“ “我不知道!我就知道我这辈子非你不嫁!“ “你日日去我府上,见的又不是我,何来扯上喜欢二字?“ “我就是去见你的呀!“ “是吗?“祁殷冷笑,绕过吴悠继续往前。 “祁殷你站住!“吴悠扯着他的衣袖死死不放,道:“我这一年来日日往祁府跑,见你不得便打听着讨好你父亲,若不是真心喜欢你,我何必被整个临阳城的人嘲笑,何必这样自取其辱?如今你随口一句话,我这一年来为你做的所有事情便都抹灭了吗?我就应该看着你高高兴兴地娶了李长曦吗?“ “你为我做的事?何事?“祁殷回头,故作诧异道:“噢,还不知小姐芳名“ 一句话,问得吴悠更加委屈,生生流了两行泪下来,捂着脸颊飞快地跑了。 他竟连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 看着吴悠娇小又跌跌撞撞的背影,祁殷轻叹一声,虽算不得亏欠二字,却也总觉欠了这姑娘几分,叫他此刻心里颇有些不自在。 可若自己不这般回应,又怎知她不会穷追不舍地当真要做妾不可呢。 想起兴乐殿中发生的事,祁殷也是有些后怕的。 若吴悠未说露了嘴,自己又怎会抢在皇帝之前开口,若非如此,他此刻便已是吴国公的女婿,也被冠上“外戚“的称谓了。 “若你不在殿上妄言,吴悠今日便可如愿以偿,你又何必在此惺惺作态?“ 身后的苏子戎从黑暗中缓缓走来,直至在夜灯的光照下看清祁殷的表情,逼视道: “你似乎忘记了自己说过的话,在我离开临阳前夜“ “'祁殷无欲无求。只愿守住祁家百年基业,安稳度世。',这便是我当夜说的话。“ “还有呢?你可曾记得?何为'珍视',何又为'情分'?我当夜便提醒过你,不要打李长曦的主意,今日你在殿上所为,可当真打我的脸。“ “情势所逼,迫不得已。“ “罢了!“苏子戎压低了声音道:“你即无信可言,便看着我如何叫你后悔莫及“ 他冷笑出声,再不看祁殷,转身往回走去。 “慢着。“祁殷平静异常:“为何不问我?你不想知道我为何这般做吗?“ 并未回头,苏子戎的声音回荡在这无人的窄道上。 “不论因何而为,结果已然明了“ 话中悲凉无奈之意再明显不过。 在苏子戎看来,无非更多的是因为那盏寄予了一个玩笑的天灯。 祁殷缓步行至苏子戎身边,与停下脚步的他并肩而立。 “此时此刻,我仍与你立场一致。“祁殷道:“圣上欲将外戚之女许配给我,我抢先一步求了,不过是情急之下的下下之策。我承认李长曦对我而言有些特别,可让我做出这决定的,却是你的有意隐瞒“ 苏子戎侧身冷眼看去,祁殷泰然自若地与他对视。 “那诗下有我的印章,你明明知道那是我的若单单只是隐瞒不说便罢了,却仍要授意赵怀瑾起那飞花令,还特意告知吴悠“ “我不过是成全吴悠,顺带成全自己而已“苏子戎答得理所当然,“想要守住祁家,联姻在所难免,你这般年纪依旧独身一人,若说没有这半分原因,我如何肯信?“ “所以,我选择了李长曦。“祁殷语气异常坚定,面对怒意更甚的苏子戎毫无畏惧可言。 不过要激一激苏子戎而已,却见他意外地收敛且平静。 祁殷明白,此时还不可与苏子戎决裂。仰仗依靠谈不上,却不能叫苏子戎因妒生恨,再唆使人做什么不利于祁家的事来。 而一向在长曦的事上便沉不住气的苏子戎,听了祁殷方才那些话并未动手的原因却与祁殷别无二致。 对于祁殷来说,能折服他的并不是一顿拳脚相向或个人荣辱,而是将他心头重中之重握作一个时时都可用到的把柄。 “你的选择,只能说明我的选择是对的。“苏子戎道:“并不会有何结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三章 皇命难违 “确实不会。“祁殷坦然一笑。 “我此番不止为自己,也为你。如今名义上我霸占了她,便不会有人再多觊觎,比如今夜她在凉亭遇见的那个余轶。再者两年的时间,你还可以做很多事来改变我与她的关系,我必遵循她的内心,绝不阻挠。而你现下最该担心的,是皇帝预备挑了何时来叫你和赵宁嫣完婚“ 苏子戎饶有深意地看了祁殷一眼,还是缓步离开了。 他怎不清楚祁殷话中之意,若长曦当真属意于他,祁殷想必也不会让了去。 自己现下确该先解决与赵宁嫣婚约一事,而后需得回到临阳,才能在祁殷有何别的动作之时尽快压制。 说来,有明确的敌人,总比不知对手是谁更来得心安一些。至少长曦与祁殷相连,正如祁殷所说,便不会再生出别的敌人来,这勉强算得好处罢。 一一一一一一 兴乐殿中又如复之前一般寂静,皇帝皇后及吴贵妃已然离开,留得这一群在他们眼中看来的孩子在这里等待第二日的子时,然后各自回府。 苏子戎坐回上席,独自熬着这一个时辰,目光不曾离开席上的樽酌,如何才可简单解决此事,他从未停止思考。 因祁殷方才的话,苏子戎终究还是有些心不在焉。 “愣着做什么?“ 太子赵旻意外地坐去苏子戎身旁,用肘部轻轻碰着他的胳膊,在别人好奇的目光中大声爽朗一笑。 “恭喜恭喜!瑾儿未许配给你真是叫我松了一口气。“ 苏子戎侧目而视,从赵旻同情的眼光中读懂了什么,基于这是在众人面前,他极不情愿地朝赵旻微微点头,至少给了他一丝薄面。 递了个眼色,赵旻起身,边同旁人熟络几句边往殿外而去。片刻之后,苏子戎见周围的人并未再那般关注自己,便也径直出了兴乐殿。 殿外远远候着一个侍从,苏子戎缓缓朝那人走去,跟着他绕过几条小径几堵高墙,来到一处僻静的暖阁。 宫中总有些地方是旁人不愿踏足的,这里便是其中之一,只是因赵旻常独自前来,故而没有那么脏乱,到还可叫他假作“待客“之用。 苏子戎被侍从引着步入暖阁内,瞧见正在卧榻上闭目养神的赵旻,立时猛力关上了门,将赵旻吓了一跳。 “哇!你干什么!?“他道:“有气也别朝我撒呀!“ “何事?“苏子戎入座,瞪了他一眼,道:“竟有胆唤我来这里,也不怕圣上察觉?“ 毕竟他们二人这般关系并没有几人知晓,更不可叫皇帝知晓,二人不仅身份有别,若相交,那代表的便不是自己了。 “我有什么可怕的?若真被发现了,我就以替瑾儿探口风为借口。唬过去不就得了?“ 见一提这事苏子戎便沉了脸,赵旻叹了口气,依旧如实说道:“想必你比我更清楚我父皇这么做的原因,不过今夜这般,也给了我一个措手不及,瑾儿到现在还在我母后那哭求呢“ 赵旻复又叹声道: “虽然不知你当初为何要同长曦退婚,我却足够清楚你对她的感情。到了这般地步,想必你也是迫不得已,我不多问,不代表就什么都不懂。不过想起李府那日你怼我的话“赵旻咬牙切齿愤愤道:“咱们可以给彼此留几分颜面吗?“ “留了。“苏子戎道:“所以你可以带着你这张脸离开。“ “好!“赵旻忍道:“我真是谢谢你了!“ “应该的。“ 赵旻无奈,狠狠拍了几下自己的额头,才将话说回正题。 “说真的,我为瑾儿感到庆幸,她今夜虽然没有如愿,至少今后不会失望。我此番找你也是想问你,可有需要我帮忙的事吗?你可不是个言听计从的人“ 怎么会真的应了自己父皇所言,当真娶了赵宁嫣。 见苏子戎闷不吭声,大抵是不愿同自己说来,便只得提醒几句。 “嫣儿在这宫中并无半分依靠,自幼独立自主恪守本分,虽然比瑾儿要懂事许多可你也清楚,像嫣儿这样,能孤身在这后宫中平安存活至今“ 赵旻欲言又止,反观苏子戎现下的表情。 “她与瑾儿要的,可是大不相同。瑾儿对你痴心一片,人确实娇纵了许多,但心思单纯没有别的想法。可嫣儿我虽与她同在宫中长大,却也不尽然可以看得透她,她太过明理懂事,温驯谦卑,与这个十七岁的年纪显然不符。“赵旻皱眉:“我总觉今夜父皇所为另有深意,并不像是因瑾儿与长曦夺理而突然改了主意到像是“ “到像是原先就这般打算的“苏子戎接了话,面无表情道:“连你都看得出来,我怎会不知“ “如此你为何不趁着那戏说之言一口回绝?“ “戏言?你在同我开玩笑吗?“ 谁看不出来皇帝异常严肃,怎敢说是戏说之言。 “许是因瑾儿与长曦那般,父皇得给姑母一个交代,故“ “不是。“苏子戎道:“皇后娘娘那副表情,你看不出来吗?“ 懒得再同赵旻解释什么,不等他问出口,苏子戎便起身欲离开这里,却被赵旻一把拉了住。 “明面儿上我不能帮你,暗里总可为你做些什么吧?难道你当真要娶嫣儿?甘心将长曦拱手让给那个祁殷?“ “皇命难违。“ 留下这四个字,苏子戎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背后一脸茫然的赵旻摸着下巴思量着这句话。 说信,他同他如此熟悉,怎不知李长曦在他心中的地位。 可说不信,依着苏子戎的性格,若不愿意的事如何也是勉强他不得的,怎会这般温顺 直到门外的侍从进来提醒赵旻,他才甩开心中那些毫无根据的想法,去皇后那儿安慰赵怀瑾去了。 这一夜,确实叫许多人意想不到。 待苏子戎回府之后将今夜之事禀明,苏母自然是满心欢喜的,苏子渝却从他眼中读懂了些什么,只是当下没有言明。 而苏景臣,自然也猜得到皇帝此番用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九十四章 罚 今日已是翌年。 子时未过,天空趁景地飘起了大雪,似乎在同人们一般庆贺新年的到来。 多少人欢喜不眠,多少人忧愁难解,都不过是心中的一个念头罢了。 李府。 长曦跪在敞开着门的书房中,脑中回荡着方才李旭谦的话。 “他先是我的父亲!而后才是你口中的爷爷!自古仁孝之道传扬于世,为父读得四书五经懂得孝悌忠信礼义廉耻!何叫你擅自揣摩了去!“ 她终是松了口气。 此举确实不经思考太过冲动,可长曦却不能不问,也不可婉言而问。 虽问了不该问的话,可从自己父亲口中句句戳心之言,长曦到底摒弃心中那一丝不明的疑惑。 李旭谦虽然就这几句话,长曦却可以从中笃定,李老太爷的死与他毫无干系,只可说他知晓其中因由却不愿同自己说。 提着的一颗心终是放下,长曦更对自己先前的想法不免羞愧了些,却不后悔今夜这一问。 这便够了。 而问不出的真相,得不到的答案,还有更多种可行的方法。 长曦未打算多问,这种情况下也不必再问。既然自己的父亲刻意隐瞒,想必也是件棘手异常的事,不然怎会如此忍气吞声 她在等。 只能等。 院外的云霓静静看着房内长曦的背影,同样不敢靠近。尽管姬华长公主以长曦染病之由多番求情,长曦还是被罚跪在这里。这足以说明,刚刚长曦故意避开旁人询问的那件事,叫李旭谦勃然大怒了。 那件事,现如今这李府中,除了李旭谦和长曦,云霓便是唯一知晓的人。 她转身快步离开这里,从西院院墙翻过,沿着中路朝苏府方向跑去。 这一次,没有当时同姬华公主和莺眉来时那么顺利。 云霓照样从靠近苏子戎西院那处翻墙而过,却登时被府中守卫察觉,立刻围了六人上来皆拔刀相向警惕异常。 将云霓团团围住,这几人并不靠近,也未有何动作,云霓见状亦未反抗。不过片刻,范琼带着不少人快速赶来,又见西面不远处紧跟着来了一波人,云霓一眼便认出那是王尧,故而不论这会儿范琼问什么,她都闭口不答。 “范叔!“ 王尧尽量不太刻意地不紧不慢地走来,在范琼身后停下。 “我听着这里有动静,就赶紧来看看,幸亏来了!“王尧指着云霓大声吼道:“不是说了叫你在外头等一会吗!?小小年纪没个耐性!还敢硬闯!“ 说着,又笑同满脸不解的范琼小声求道:“公子叫我办的事太为难,我不得已去找了这个丫头,好歹在乡下沾亲带故的,还给我几分脸面。我刚刚正跟公子说呢,就听见外头有动静,一猜就是这个急性子的丫头,所以赶紧跑出来了!这会儿公子还在屋里头等着呢范叔您就当行行好,放过我这回,不然公子怪罪下来我又“ 王尧欲言又止,满是恳求之色,范琼意会后淡淡一笑,遣走了那些守卫,一字未言便离了开。 这个丫头,他有印象。 那日跟着姬华长公主硬闯本府,小小年纪居然将门卫尽数打伤,使苏母不得不见了姬华长公主一面。 自己事后曾叫人打听过,这丫头是突然出现在李府,又以李家小姐护卫的身份陪侍左右的人。而今出现在这里,还与王尧有所关联 范琼嘴角微微上扬,瞬间神色如常。 不难想到,这丫头,许是二公子安排去李府的人也说不定,否则,还有什么可以解释这些呢? 他一早便知道,自己家的二公子不会轻易放下那个李家小姐,现下看来,确是了。 盯着范琼,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自己视线中,王尧抬手就佯装着要朝云霓脑袋上打去。云霓不躲,漠然而视,倒叫王尧无奈收回了手,遣开周围人转身道:“跟我走!“ 一路朝西院练武场而去,云霓放慢了脚步奇怪地问前面带路的王尧:“这是去哪?我要见公子的!“ “这不是带你去吗?“ “寝屋不是那边儿吗?“云霓指着相反的方向,她好歹来过一次,有些印象的。 “公子在练武场。“ “啊?“云霓又紧紧跟了上去,眼珠子转个不停:“这都几时了还去那里啊“ “睡不着呗!“王尧道:“圣上把九公主许给公子,又把“ “等一下!“云霓不觉拉住王尧,“你说什么?圣上把九公主许给公子了?“ “对啊,你不知道?“王尧不信,“一夜间整个临阳都知道了,你守着李小姐居然不知道这事儿?“ 见云霓惊讶不已,王尧搓搓手,转念又试探一问:“你不会也不知道,圣上将李小姐许给祁城少主了罢?“ “谁!?祁殷!?“ 云霓这话刚落,王尧的回答还未说出口,二人已行至练武场前。苏子戎听得云霓的声音急急唤了进去,王尧立时退后几步背身守着。 “公子要娶九公主?“云霓刚走近苏子戎身边便问了这样一个问题,又紧接着道:“还要将李小姐让给祁殷?“ 丝毫未觉这本不该是她可以问的事,云霓焦急着直视苏子戎,连礼都忘了行,只看得见他一肩白雪。 好在苏子戎并不在乎这些小节,亦是一心想知晓长曦回府之后的现状。 “长曦如何了?“不答云霓的问题,苏子戎忽察觉不对,突然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可是长曦出了什么事?“ 云霓摇头,这才在外面王尧的提醒下行了个半跪之礼。 “回公子,小姐没事儿。云霓前来是为上次信中同公子说的事。“云霓忧心忡忡道:“今夜小姐回府之后单独问了李老爷那件事,现正被罚跪在书房,连姬华长公主劝着都没用,院外还有人守着不准靠近,云霓思来想去,只能来这里找公子了“ “那件事?“苏子戎蹙眉:“有关李老太爷?“ “是!小姐从冀川老宅的周伯口中听到的话,心里头有些怀疑李老爷跟这件事有什么关联。这次本来不打算回京的,就是因为听到这件事所以才赶着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九十五章 不同 苏子戎听了云霓所说,眉头锁得更深了些,“为何不拦着?“ “呃公子还不知道小姐的脾气吗?决定了的事拦不住啊。“ 云霓有些心虚,其实未曾阻拦过,撒了慌的她慢慢低下头,抬眼盯着苏子戎的衣角。 不过确也是。 长曦的性子他清楚得很。 “为这些小事别来找我。“苏子戎道:“你来这里若被旁人发觉,还如何能留在李府?“ “可这不是小事啊!“云霓嘀咕着。 感觉到苏子戎浑身散发出来的寒气逼人,云霓下意识退后两步,补道:“云霓知道了那这事儿“ “回去罢。“ “公子不打算“ “何种身份?你要我以怎样的身份去帮?“苏子戎沉声一句,语气又缓和起来:“替我照顾好她便是。“ 王尧见状立刻上来要将云霓拉走,云霓躲了开,咬着下唇还是又问了一次。 “公子真的要娶九公主吗?公子不要李小姐了?“ 王尧听了吓得赶紧提醒着云霓,并接话道:“这哪是你操心的事!还不快回去,免得被李府的人发觉!“ “别碰我!“云霓甩开王尧的手臂,似乎非要问清楚了不可。 她突然双膝跪在这渐厚的落雪上,抬头朝苏子戎道:“若公子对她无情了,我留在李府又有什么用?可若公子将来是要娶别人的,那又叫我回李府干什么?云霓脑子不中用,想不明白,只是问公子一句,公子当真要娶那个九公主吗?“ 沉默片刻,苏子戎并未因云霓的话发怒,反常地回答了她这句。 “不会。“ “真的!?“云霓喜道,“那云霓这就回去!云霓一定替公子好好看着李小姐!不叫那个祁殷靠近一步!“ 苏子戎浅笑一声,无奈道:“去罢。“ 云霓应声立刻起身,膝盖都被雪浸湿了也毫无察觉。她朝王尧神气地哼了一声,兴高采烈地往外走,又忽然想起一事快速折返了回来。 “嘻嘻,云霓忘记正事了!“她道:“云霓来这里是想跟公子说,我偷听得李老爷说不叫小姐去冀川了,要小姐留在临阳呢,想着公子大概过几天就要去漠北了,今夜下着大雪正是时候!公子不如跟着我悄悄去李府见小姐一面罢!院外守着的人云霓可以搞定,这个时辰大家都睡觉了,公子正好可以跟小姐多说说话!“ “你就是为这个来的?“苏子戎淡淡一笑:“我不能见她,也不敢见她“ 云霓正要再问,王尧立时阻止,而后硬是拉着她离开了练武场。 “你怎么什么都敢说?公子要是能见李小姐,能跟他解释那件事,哪里还有这种误会?怎么不动动你的脑子!“ 王尧气鼓鼓地训斥了几句,道:“公子今儿正心情不好,你还来添上一笔,这会子离开李小姐身边这么久,也不怕真的出了什么事?快回去罢!有事差人来个口信儿就行,别在鲁莽着往这儿跑了!“ 云霓吐吐舌头,到底也没怎么反驳,乖乖离开了。 她也不是真的为这件事而来。 经过这三个月,她如何不知道苏子戎有他的无奈和顾及。只是屡次去信不见苏子戎有何吩咐,云霓又不见长曦提及苏子戎只字片语,总觉这二人关系捉摸不透,似乎不像之前来到李府时那般。不过是趁着今儿刚刚回来临阳,随便找了个借口来看上一眼,问上一问,确定苏子戎未将长曦忘了,也确定自己所做的事是否还有价值。 这一次,云霓倒是庆幸自己来了。 至少苏子戎答得那句话,叫她心中无比舒畅。 跟了长曦这么久,云霓无形中也是事事偏向长曦的。若苏子戎此刻负了长曦,云霓也不知自己会作何反应,尽管还不知对长曦而言,苏子戎究竟是她的什么人 这就须得好好试探试探了。 送走了云霓,王尧松了一口气返回西院,却在院前遇见正裹着裘衣而来的苏子渝。 他责问王尧道: “他怎么还不休息?辛妍和紫苑呢?怎么也不见劝劝?这都什么时辰了!“ 王尧闭口不答,不敢答,也不知该答些什么。想来也知道是范琼将云霓方才来这里的事说给苏子渝了,不然怎的这会子来这里呢。 “他在哪?带我去!“苏子渝厉声一吼,王尧只得顺从。 一路行至练武场,苏子渝的脸色越发难看,见场中的苏子戎只是静静地站着不动发呆,苏子渝一步步走近,道:“既然这么有兴致夜间赏雪,何不喊了我一块来?我现倒是有些冷了,不如就活动活动筋骨,同我过上几招!?“ 说着,将裘衣扔去王尧手上,随手抽了一旁的长鞭来猛力甩在地上,却不见苏子戎有何动静,只转过头来看着自己。 片刻,苏子戎慢慢走向王尧,从他手中拿过苏子渝的裘衣,遣了他出去。 披回苏子渝身上,苏子戎叹了口气,喃喃道:“我不能去漠北了,大哥可有法子助我留下?“ 苏子渝默不作声,苏子戎只得又接着说道:“圣上赐婚,想必不过多日便会叫我迎娶赵宁嫣,该也不会再派我去漠北了。我不愿因此留在临阳,却又必须留在临阳我在想,用怎样的方法可以因自己的缘故留下,又不必真的与赵宁嫣完婚“ “同样是娶一个女子,换做赵宁嫣便叫你如此为难吗?“苏子渝道:“我倒是觉得,只要不是赵怀瑾,你娶谁都是一样的。“ “是吗?若大哥真觉如此,为何纳妾一事仍推脱许久?“ 还是因为不忍罢 不忍赵娉婷伤心罢了。 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苏子渝连自己的心意都不曾明白。 “我与娉婷,不正同你与赵宁嫣一般是被赐婚的吗?如今我娶了她,之前虽未有何感情,到底这会儿认作是一家人了。为何你不能与赵宁嫣完婚?或许娶过门之后,你也会发觉她的好,将她视作原同长曦一样的人呢?“ “我与大哥不同!“苏子戎接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九十六章 执迷 “嫂子之前,大哥并未属意旁人。再者,大哥事事以苏家为先,舍弃任何东西都自认值得,可我做不到“ 苏子戎心有愧疚,不觉低了头。 “你怎么做不到?你当然做得到!“苏子渝摇头,无奈一句:“为了一个李长曦,你什么不敢做?真当我不知?“ 冷哼一声,苏子渝将近来打听得的事一一道了出来。 “邑县申家被封,申家父子被遣送漠北服役,不过半月便暴毙而亡,此事难道与你无关?胥城王婉儿,三月前被逼嫁与京县尉冯德召之子冯屈为妾,半月不过,冯屈又莫名入牢,还特在牢狱中休了王婉儿,叫她身败名裂地返回胥城,这又是谁做得事?还有莫倾!你接了她回府,却转而秘送她南下遣去风月之地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你为李长曦造的孽!“ “我并不否认!“苏子戎蹙眉一句:“却与长曦无关。“ “无关?你自己心里最清楚“苏子渝沉默片刻平静了现下的情绪,缓缓劝道:“长曦这孩子确实不错,可你要知道,今夜之后,你与她已然错失了彼此,再无别路可行。圣上已为你们分别赐婚,纵然你想尽一切办法去更改自己这段婚姻,长曦呢?你又怎知她愿意为了你不顾一切的违背皇命?“ 这话尽管叫苏子戎骤然一震,却也改变不了他的决定。 “即便如此,我也要试上一试。“ “你为何如此执迷不悟!?“苏子渝气地扔了手中的长鞭,转身就要离开,却因苏子戎一句话又停在原地。 “大哥,帮我“ 他回头,看着这个异常执拗的弟弟,无可奈何地重重叹了口气,道:“说罢,如何帮你。“ 苏子渝知道,若自己不帮他,也不知他又会做出些什么离谱的事来。 一一一一一一 待云霓回到李府,府中依旧如她离开时一般静地叫人发慌。 长曦依旧笔直地跪在书房中,不时有冷风从门窗吹入,掀动着她的长发。 云霓看着长曦一阵心疼,便又去寻姬华长公主去,却见得房内李长暄c年婆婆c青儿几人均也求着,奈何姬华长公主也不能再去劝。 “老爷正在气头上,我劝了几次无用不说,更叫守着长曦的你们都被遣了出来,我若再去,难保老爷动怒再多罚长曦半刻,现下还是只能等着“ 听姬华长公主都如此说了,云霓更不敢再开口,默默地退了出去。 此时,府门外传来一阵躁动,云霓闻声赶去,原是常太医来了。 这子时已过他是如何出的宫门 “长曦呢?听说她昨夜夜宴上又病了,怎么不叫我来瞧瞧?“常太医边说着边往西厢而去,却被云霓拦下,指着书房的方向,引着他去了。 这时姬华长公主亦带人赶了来,面上感激之色显露,道:“原是这个时辰我请你不得,想不到你竟来了!长曦还在书房跪着,常太医快去看看罢!“ 云霓听了更是不解,姬华长公主未请,常太医如何能出了宫来了这里呢? 李府众人都知常太医是何脾气,连书房院外的院卫亦不敢拦着,眼睁睁看着常太医与姬华长公主带着人进了去,只得去禀报李旭谦。 片刻之后,常太医怒目使人将长曦带回西厢闺阁,开了个退热的方子派人去外头抓了药来。 见李旭谦急急赶来,常太医也不顾众人在场,当头怒骂道:“这还是不是你闺女儿了!病成这样还叫在这大雪之夜跪了这么久?你是要她这条命呢,还是存心叫我违背了当初答应李老太爷的许诺?你若觉得她不懂事配不得你这个新上任的尚书令,倒是过继给我!叫我好生养着!“ 说着,甚至大喘了起来,着实气得不轻。 李旭谦连忙扶着常太医就近坐下,当着众人的面好言好语地说道:“我不过管教管教她,跪了一个时辰而已,不打紧不打紧“ 这话说得,颇有些安慰自己的意思。 “不打紧?什么叫不打紧?一个女娃娃烧成这样了还叫不打紧?你会瞧病了还要我做什么!?“ 李旭谦听了心中一惊,立刻去往内室看了长曦一眼,见她尚且清醒,顿时松了一口气复又出了来,叫常太医一阵讽刺。 “还知道担心?早些时候去哪了?你睡着叫她跪着?还真是个榜样!“ 再不辩驳,李旭谦满面担忧地询问了几句,知晓长曦并无大碍,便在药抓了回来之后,亲自送常太医回去。 路上不管常太医如何喋喋不休地数落,他也只管点头。 却是无意问了一句。 “这个时辰了,您怎的特意出宫来给长曦诊病?“ “苏家大公子练武扭伤了脚踝,苏将军亲去宫中请我前去,我便从他口中得知长曦染了热病,故而前来的。“ “子渝伤的可重?“李旭谦问道。 “我到时便已行如常人,没有半分病态,苏将军气恼之下训斥了大公子几句,硬是要送我回去,我一说要去你府上,他只得作罢。说来长曦与子戎一事为何成了这般?“ 李旭谦勉强挤出一丝微笑,不再答话。 看来,常太医是被苏子戎故意请出宫来,好去李府折腾一遭的。李旭谦因此时更觉对苏子戎满心愧疚,知晓他一心只为长曦,心中瞒着长曦的事便更觉重如山石。 如此误会当真要继续误会下去吗。 回府之后的李旭谦看过长曦,单独唤了云霓离开。 “你可曾告知子戎,长曦被我罚跪一事?“ “呃“云霓支支吾吾着,不必回答,答案已然明了。 李旭谦叹了口气,果然同自己所想一般。 “现下看来,到像是已将长曦嫁给了他一般当真是事事都要管一管的。“ 李旭谦低声自语,叫云霓听了到。 “老爷,是不是我们公子请常太医来的呀?“ “这可叫我如何是好。“李旭谦不答,转身朝云霓道:“你回去罢,照看好长曦。“ “噢。“说着,云霓退了出去。 从李旭谦的反应来看,自己猜的没错,方才那一趟没有白跑。 云霓心中嗤笑。 公子还说管不得呢,不照样管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七章 念旧 天亮。 李府中人因昨夜之事皆是困倦乏怠,唯云霓趴在长曦床头颇有精神地看护着,没有半分睡意。 “这丫头!看了一夜还这么机灵,看来我真是老了!“年婆婆感叹着,使青儿锤着自己的肩膀,满脸欣慰地看着云霓。 “哪啊!是云霓不正常!我都乏的不行了,这么说来我不是也老了!“青儿笑着说道,“幸亏昨夜常太医来了,不然“ “不是昨夜!“云霓扭头更正道:“是今儿凌晨!“ “那也是晚上!就该说昨夜的!“青儿辩着。 两人就因为常太医到来的时辰打起了嘴官司。 几句不过,就将长曦惊醒了。 “几时了?“她撑着双臂慢慢起身,问道。 “辰时过半了。“云霓答着,扶了长曦起来,青儿立刻去东厨叫人预备饭食去了。 一早便在西厢院中堆雪人的李长暄闻声进了屋内,离着老远便问:“可有哪不舒服?“ 长曦摇头,看着他满身落雪,道:“下着雪还乱跑什么?婆婆快给他扫扫罢!“ “不用!屋里头这么暖和,待会儿就化了。“ “什么话那不得湿了衣服啊?“长曦说着,年婆婆已拽了李长暄去廊下,再进来时,身上便不见半片雪花了。 “看样子这雪要下个好几日的,可惜你染了病,不然咱们能去外头瞧瞧临阳的雪景。说来也奇怪了,别人这个季节都是受寒的,就属你特别!“ 李长暄说着,倒了一杯热水递给长曦道:“膝盖疼吗?“ 毕竟是跪了一个时辰的,还是在这大雪冬夜。 长曦摇头,看向门外,小声问:“爹爹呢“ “早些时候来看过你一眼,后同母亲一起进宫去了。“又道:“我虽不知你昨夜究竟同父亲说了什么,但自从我那次宿醉之后,还未见他动过如此大怒。“ 眼见长曦低头不语,李长暄也不为难,待她食了早饭,取过她一贯带在身边的九孔竹笛置于她眼前,道:“来!趁这大雪纷飞日吹上一曲应景,也叫年婆婆听听咱们长曦离开这三月有多少长进。“ 长曦笑着接过,却摇头道:“不吹了,吹来吹去就那么一曲,你们听不乏,我都乏了。“ 说着,将那竹笛递给云霓,道:“收到我看不见的地方去“ 年婆婆知晓长曦这是见物伤人,几步走来抱她在怀,宽慰道:“没事没事,不吹便不吹了,待会儿婆婆去给你买一支更好看的来,咱们也不用留着它。“ 又朝云霓道:“不用收着了,扔了去!放在这屋子作甚!“ 云霓不明何意,眨巴着大大的眼睛不知道该听谁的。 “别扔!“长曦低头道:“一个物件而已,没有什么,它跟了我三月之久,扔了还有些不舍。“ “唉!你是不舍那个人,还是不舍这个东西!“年婆婆唉声叹气,自知劝不过,遂不再多言。 “长曦叫留着便留着罢。“李长暄道:“用惯了的东西总归比新的好。“ 云霓总觉这话里话外有些不对劲,却又不知是哪里不对劲,只得先收了起来,在几人于屋中谈笑之时偷偷问了青儿。 “青儿姐姐,那竹笛是什么来头?我看着普通得很啊。“ “哪里普通?“青儿敲着云霓的头:“这可是紫竹做得!咱们这哪里有几株这个东西。再说了,那上头坠的玉佩穗子可都是好东西呢!怎么在你口中就成普普通通了?“ “我笨啊,所以才问姐姐的呀,为什么好好的又打我呢!“云霓嘟囔着,“不就一竹笛嘛,再珍贵也贵不过玉制的呀!“ “又找打了!“青儿揪着云霓的耳朵小声道:“这东西可是苏家二公子送的“ 后直了身子,瞪了痴傻的云霓一眼,一副说教的口吻:“知道了吗?“ “什么!?“云霓不觉出了声,吓得青儿赶紧堵了她的嘴。 “小点儿声!现在谁还敢提那个负心汉!“ 云霓使劲点头,得青儿松手,满脸不敢相信地轻声问道:“姐姐是说,这竹笛是苏公子送给小姐的?“ 细细一想,道:“我跟着小姐去冀川,小姐可是日日带在身边从不离身的啊。“ “所以啊,年婆婆看小姐这般念旧,才叫你扔了的嘛!“ “姐姐确定,小姐只是念旧吗?“ “难不成还是睹物思人呐!“青儿没好气地一句话,甩了云霓离开。 留得云霓愣在原地品味着这句话。 睹物思人 她突然傻笑起来,喃喃道:“原来是这样啊!“ 似乎比见了白朝更为高兴。 晌午时分。 李旭谦与姬华长公主回了来,一进门便来了西厢看过长曦,这才放心地去换回常服,又来了长曦闺阁内,遣了周围人出去,只留李长暄在此。 “今晨朝贺,圣上在群臣面前为九公主与子戎订了婚期,就在这月十五。“李旭谦淡淡一句,抬眼看长曦的反应。 她揪着腿上的衣裙,低头抿着嘴默不发声,眼中微微泛红,却不见有泪。 二人好似昨夜的事并未发生一般,也并不提及。 “说这个做什么?“姬华长公主打破沉默,握着一旁长曦无措的双手,道:“咱们只说你与祁家公子的事。“ 姬华长公主低头看着长曦,迫她与自己对视,问道:“同娘说,你可愿嫁给祁殷?“ 长曦犹豫片刻,轻轻摇头,后又觉不对,问:“殿上我曾站出来是娘给我暗示,阻止我往下说的。“ 李长暄见状,解释道: “圣上因咱们罚了赵怀瑾,正在怒头之下,你若当真违了他的话,难免龙颜大怒,母亲是为你着想。“ “是啊,娘当时只得先应下,毕竟两年之期,结果终是未知的。“姬华长公主亦同作解释:“况且是祁殷所求“ 圣上怎会驳了他的面子。 “噢“长曦面无表情,放心道:“他不过是在殿上听闻圣上要将吴悠许给他,早一步求了以摆脱这种莫名的安排而已。“ “原来如此我说这孩子怎会突然这般“姬华长公主细丝片刻,道:“可为何又指了你不可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九十八章 豁然 “因为在那殿上,他只与我和哥哥相熟。“ 长曦想了想,又道:“或许亦同我们所想一般,我因服孝不可成婚,所以留有很多时间可以去应对。“ “那便好。“ 不论是何原因,姬华长公主确实不愿长曦与祁殷扯上干系。只要长曦不愿意,这两年的时间也给她留了足够的可能性,况且听长曦所言,祁殷亦不过是拿长曦挡一挡而已,这便好说了。 可李长暄却不这么认为。 从与祁殷相识到相熟,他对这个人有着叫人出乎意料的好感,而通过之前冀川夜宿那几日,和之后同行回京那段时间,李长暄思来想去,几乎可以确定 “祁兄对长曦,怕不是这么简单罢“ 他说着,看向李旭谦和姬华长公主,又与长曦四目相对。 “长曦,他对你似乎是真的不一样你没有半分感觉吗?“ “没有不一样。“长曦极力辩解:“我不过比你与他相识早一些,他帮过我许多,故而看上去更为熟络,没有别的。“ “是吗“ 李长暄也有些不解。当日回京时原打算探一探祁殷的心思,可惜不知怎的说着说着便扯到别的地方去了,以至于现下说起来也毫无根据。 “不如我寻个借口去探探祁兄的意思罢?“ “也好。“默不作声的李旭谦突然发话,道:“明日一早备些薄礼便去罢。“ 他须得确认祁殷的心意,才好再做打算。 说罢,独自起身离开。 长曦并没有听进李长暄的话,只满脑子想着昨夜的事,看着李旭谦的背影,总觉心中不安,到底问了那话之后 “爹!“长曦立时掀了被子起身,快步走去拉上李旭谦的袖角,支支吾吾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姬华长公主见状,也即刻带着李长暄出了去,并不相问。 “何事?“ 李旭谦回头,看着长曦赤足便下了床,登时有些恼怒,伸手将长曦打横抱了起来放回榻上,一脸责怪。 “自己都不懂得将惜自己,难道还指望我时时都看着你?“说着,忽想起昨夜罚长曦跪在书房的事,不免叹息道:“昨夜气过头了,可别怪为父心狠。“ 长曦听了这话豁然一笑,扑进李旭谦怀中,“是长曦不对,长曦不该那样疑心爹爹“ “不怪你。“ 他确实隐瞒了许多事,才导致长曦这般想他。 “好了!听话!好好养着身子,别整日胡思乱想。“ 不过一个疼惜眼神,加几句再普通不过的话,这父女二人便将昨日之事释然了。 当夜。 李长暄于饭后又去寻了长曦,叫西厢的丫鬟们嘲笑着。 “公子是整日都离不得我们这里了!“ 年婆婆时而跟着她们起哄,都说长暄是个没人缘的,这大过年的日子也不见有谁来请着去玩耍玩耍。 于是在李长暄的提议下,一群丫鬟小厮们便没大没小的,同长暄在院中打闹起来。云霓则陪在长曦身边,卧在门前的软榻上看着他们玩闹。 “常太医说小姐好得挺快的,已经没事了,只不过得安生养养,怕又病了。“云霓道:“小姐不想出去看看吗?安宁长街上大雪堆了好厚,整条街挂着满满的灯笼,好看极了!“ “同往日一样罢了,有什么可看的。“ 长长地噢了一声,云霓又问:“那小姐想看什么呀,云霓去给小姐找去!“ 长曦浅笑一声,不作回答。 换了一个新的汤婆子给长曦,云霓也没得话说了,只托着下巴呆呆地望着院外众人打闹的身影,提不起半点兴趣。 见云霓这般无精打采,长曦道: “你不是很喜欢热闹吗?不用陪着我,去外头玩儿罢。“ “外头冷,云霓才不傻呢!“云霓紧接着似是求道:“不如小姐跟云霓说说话罢!不然多无趣啊!“ “好啊,你想说什么?“长曦道。 “就讲讲昨儿个的夜宴呗!云霓怕是这辈子都不可能去皇宫瞅上一眼了,小姐随便说说就行。“ “夜宴?“长曦有些为难,不知从哪说起,况且昨夜发生的事太多,她并不愿去回忆。想来想去,还是拒绝: “没什么可说的。“ “噢那算了。“ 云霓不善言辞,本是想转移话题试探着问问长曦与祁殷被赐婚一事,无奈不知从何处问起,好不容易起了个头,却见长曦满脸愁容,只得收口。 “皇宫也不见得就是个好地方。“长曦道:“不过都是些高高在上的人,随随便便就可左右别人的一生“ “听说圣上为小姐赐婚了?“云霓问,却不继续说下去。 “嗯。“ “那小姐真的要嫁给那个人吗?“ “不啊。“长曦脱口而出,瞪大双眼朝云霓道:“问这个做什么?“ 又忽然想起这是皇帝亲口赐的婚,立刻小声朝云霓警告着:“你啊!不许出去胡说!“ “知道知道!小姐怎么这么不相信云霓呢?云霓可是嘴严实得很!“自己夸着自己,云霓不觉因长曦这个利索的回答喜不自禁。 “你笑什么?“长曦觉她奇怪,问。 “大过节的,高兴啊!“云霓道:“我也不喜欢那个祁殷,总是装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来,叫人看了不爽!还是公子最配小姐了!“ “谁?“长曦不解,呆愣着问云霓:“哪个公子?“ 自觉失言,云霓挠了挠脑袋,大眼圆溜溜地转个不停,忽听得外头李长暄吼了一声,便立刻回道:“当然是咱们公子啊!“ 虽然这话也不对,到底比把苏子戎牵出来好多了。 “胡说什么!“长曦敲了云霓的头一下,不觉笑出声来,知晓云霓大大咧咧没有别的意思,便丝毫不往心里去。 松了口气,云霓再不敢胡乱开口了。 玩儿累了的李长暄喘着粗气快步走来,在长曦身边坐下,接过云霓递来的茶一饮而尽,故意将她支开:“你青儿姐姐深情款款地呼唤你呢!还不快去!“ 起初云霓不依,后来看出李长暄是有话要同长曦说,便极不情愿的出了屋子,抱着双臂嘟囔着:“这么冷的天儿,就不能叫我暖和暖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九十九章 多想 直入正题,李长暄将今日李旭谦指明一事细细说了说。 无非是选一些合适的礼物,挑个合适的时辰,又嘱咐着别失了礼节等等,都是为明日一早去祁城做准备。 长曦这才听懂李长暄话中的意思,拉着他的衣袖问:“去那里做什么?我怎么不知爹爹叫你去的?“ “去探探祁兄对这桩婚事的态度,探探他对你的态度今儿父亲可是当着你的面说得,你可真真是万事不忧,随时分心啊。“ “探什么“长曦皱着眉头,无奈道:“我不是说了吗?不是你们想得那样。“ “可再不是,你现在与他已经绑在一起了。若他也真如你所言只是拿你做了个挡箭牌,这事倒还好说,可若不是呢?若他当真是想娶你呢?“李长暄摇头道:“并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长曦听了细思片刻,直接掀了被子就要下榻,被李长暄硬是拉了住。 “做什么?“ “我得去同爹爹说清楚啊,你这样莫名其妙地去问了,肯定叫阿殷以为我要因为这事儿赖上他了,再说,我不会嫁给旁人的。“ “那你要嫁给谁?你定义的旁人又是指谁?“李长暄不觉提了声,叫外头玩耍的云霓发觉,刚刚走近几步,就被他训斥着退后,甚至连房门都关了上。 “长曦,你的心思别再放在苏子戎身上。不过半月他便要与赵宁嫣成亲了,现在宫中上上下下都在为这婚事做准备,这已是不可更改的事实!“ ““ “不论他是迫不得已,还是当真薄情,今后的他,只会是赵宁嫣的夫婿,跟你再不会有任何关联“ 即便苏子戎成婚之后,赵宁嫣大度允他纳妾,可谁又不知,自古皇室之女所嫁,连公婆都要礼让三分,一个小小的妾室,任凭娘家如何,终是在那里讨不得好的。 再者,凭长曦的脾性,怎会这般委曲。 见她又咬着下唇不出声,李长暄慢慢靠近,抓着她的肩膀正视道:“放不下吗?“ 长曦抬头,眼中又起了一层雾,她嘴角一扬,笑中只觉苦涩。 “很丢脸罢“她自嘲道:“以往他时时缠着我,唠叨我时不觉,而今他突然要成亲了,却莫名叫我觉得心中缺失了一块,一想起来还有些疼呢” 抚上胸口,长曦终于将自己心中所想全然相告,并无一丝保留。 “从冀川那日,听闻他遇刺重伤开始,我便察觉到他对我而言似乎是不同的。没有阿兮在身边,我这般胆小的人居然敢孤身南下去寻他,现想来也觉有些不可思议。在阜州那几日,还有庆安他处处护着我,事事念着我,当时我亦许诺非他不嫁了可回了临阳,睡过那沉沉的一觉,一切都变了“ 长曦昂头一笑,眼泪还是流了出来,她强忍着,带着哭腔继续说着。 “爷爷不在了他也不要我了甚至连半句解释都没有我相信他的,一直信他,我再三提醒自己不要去找他,不要问。可昨夜夜宴上“ 突然收了声,长曦双唇颤动不止,为了克制自己现下的情绪,她紧紧捂着嘴背过身去不再说话。 靠在墙角那抹伤怀的背影直叫李长暄心疼不已,他几步走去,抚着长曦颤抖的双肩,不知如何安慰。 屋内静了许久。 直到长曦缓和了情绪,抬袖粗鲁地擦了擦脸上的泪痕,转身释然一笑,耸肩道:“没忍住“ “别忍!“李长暄眉头紧蹙:“在我面前不必强撑着。“ “哎呦!“长曦故意掩饰方才的尴尬,使劲拍了拍脸颊,笑道:“哭完了,没事了!“ “既然这样。“李长暄叹了一口气,“我明日不去祁府了,只是今后你打算如何呢?“ “没有打算。“长曦如实说道:“我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做,之后的事便之后再说罢。“ “何事?比你这一辈子还重要?“ “当然重要。“长曦严肃道:“此事不明,我这一生都不会心安。“ 看着长曦如此侃然正色,李长暄总觉不对劲,她一个女孩子,哪里有比自己一生的归宿还重要的事。 “何事?“ 复问一句,依旧不得长曦回答,他自然不必再问。却暗暗将长曦这话放在心上,预备自己去寻这个答案。 今夜,又在回忆中度过。 第二日早起李长暄方起了床,正预备同李旭谦说说不必去祁府一事,祁府却来人了,并带着厚礼而至。 祁世恭被李旭谦请于正厅,姬华长公主并未露面。祁殷坐于一旁静静地听着自己父亲那些寒暄无用之言,瞧着对面的李长暄无奈摇头。 原昨夜同自己父亲说了此事,也言明是拿长曦挡一挡皇帝的赐婚,谁知他竟问了自己一句: “你只需要告诉我,到底喜不喜欢她?“ 自己并未回答,却被父亲认为是默认,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连夜备了这么多礼物,起了个大早就要来这里。 劝不下来,只得硬跟着了。 李旭谦见祁世恭如此,心中自然明了祁殷的意思,又见这孩子相貌不凡,谈吐有礼,也认可了几分。 在这种时候,祁殷的态度确实给了李旭谦莫大的希望。 如果祁殷“将计就计“当真娶了长曦,至少保得长曦现下平安无恙,不必被皇帝视作一个绊脚石,这也是好的。 他的愿望很简单,只想长曦一生平安康健,无忧无虑。 “祁兄不如同我去书房,我现就叫人喊长曦来。“ 说着,李长暄以此为借口同李旭谦和祁世恭说了一声,便引着祁殷出去了。 胡剑难得不在祁殷身边,他又自己来了这里,不问岂不是浪费? “长曦昨夜同我说,你是因为不愿娶吴悠,所以才先一步求圣上赐婚的?“ “是。“祁殷笑答,问:“长曦可好些了?“ “无恙,只是暂不可出门,还需得两日。“李长暄又问:“既然如此,祁兄何必又同令尊来这里呢?若是装装样子,可带了这么多东西,实在是叫我没办法不多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章 青睐 “我父亲执意如此,我也是劝不过的。“祁殷无可奈何,“这还是我挑挑拣拣,硬是筛去一批“ 不然,这抬礼的队伍都能叫人认做迎亲的 李长暄闻之大笑。 “看来祁老爷对这桩婚事还算满意啊?“ “确实。“祁殷道:“我娶谁对他而言都无所谓,所以只要我肯成婚,他都是满意的。“ 又紧接着解释道:“我并无轻看之意,这确是实话,我这般年纪是该成婚了。“ “可元旦夜兴乐殿中女子无数,祁兄为何选了长曦?“李长暄停步,从未如此迫切地想知道答案。 “长曦说了不是吗?“ “我想听祁兄的回答。“李长暄道:“对于一个未出阁的女子而言,闺誉最为重要,祁兄如此明事理,不会是想在长曦伤口上再添一把,至她今后无人敢娶罢?“ “长暄多虑了,以如今李大人尚书令之职,加之姬华长公主的身份,想得到长曦青睐的公子们数不胜数,并不会有你想的这种情况发生。“ “看来祁兄并不乐意解我心中疑惑。“李长暄道:“我知晓长曦多次受祁兄相帮,所以此事对她而言并不算什么,可我却不能如此看着“ “长暄又多虑了。“祁殷淡淡一笑:“只有长曦不嫁,祁殷不会不娶。“ 惊于祁殷所言,李长暄竟一时不知如何说了,只听得祁殷缓缓道: “祁殷不妨坦诚相告,那夜与长曦所言,借口多过事实。也是那夜的一件事,叫我如此坚定自己的选择,对我而言,这是天意,却不知会否是一份命定姻缘“ “祁兄的意思是?“ 似乎并不确信,李长暄又问了一遍。 “我想娶她,所以夜宴一求,故意挑了她“ 自此,李长暄算是当真明白了。 应祁殷要求,他现不便见长曦,故而二人折返了回去,还再三告诫李长暄,不要将今日自己所言之事告知长曦。 他还未做好那个准备,即便是说,也是要自己来说得。 不知正厅中李旭谦与祁世恭说了些什么,看起来皆是面露喜色,相谈甚欢。 见两个孩子回了来,立刻也止了正在谈论的话题,当李旭谦问起长曦,倒是由祁殷含糊过去。 “长曦未愈,仍卧于闺阁将养,祁殷不便入内,院外看过一眼便可。“ 他这样说着,颔首朝李旭谦谦卑一笑。 未接话,李旭谦带着欣赏的神色看去,叫祁世恭看在眼中。 “时辰不早了,李大人冗务繁杂,我与小儿不便过多打扰。“祁世恭说着,拱手起身。 在李旭谦象征性的挽留几次之后,还是离了开。 这时,姬华长公主才现身正厅。 她面露忧色,眼神复杂地看向祁家父子离开的方向,欲言又止。 “虽未谈得几句,话亦未深,却莫名叫我并不往那处去想。“在李长暄的面前,李旭谦只能这样含糊不清地安慰姬华长公主:“这孩子也算明理懂事,谈吐有致,要说唯一叫我疑惑的“ 李旭谦顿时收了声,看向长曦所住的西厢,道:“长曦自小便似个男童一般,女红粗糙,音律不通,更厌学贪玩,也别提这倔强的脾性了若说子戎,倒可用青梅竹马勉强一说,这祁殷对长曦“ “父亲的意思是,怕他们另有所图?“李长暄接了一句,却从李旭谦眼中读出并非此意。 见李旭谦若有深意的摇摇头,他终是没有再说出什么来。 入夜。 大雪依旧未停,李旭谦独自出现在安宁长街一间极不显眼的茶铺中。 他着一件群青便服,在这寒冬之夜于二楼风口一处静坐着等待,时而看向街上偶尔路过的行人。案上的茶水已然凉透,连店小二都不明这位客人为何偏挑了这么一个位置。 不过多久,祁殷携胡剑入了茶铺,径直上了二楼。 胡剑这次也颇有个样子,没有跟着祁殷入内,倒是自己要了些吃食坐在外头守着,看样子也知道里头的人不是泛泛之辈,不敢违了自家公子的交代。 许是因为这雪下得太大,茶铺中并没有几桌客人,使他们之间的谈话也不必过多忌讳什么。 行过礼,祁殷入座,首先开了口。 “不知大人找祁殷来是为何事?“ “小女之事“李旭谦开门见山道:“今晨与令尊相谈,似乎极为看重这桩婚事,言语中惯有结亲之意。想必公子也清楚你我两家亦因一些事有所关联,实不相瞒,我仍有所顾忌,却不好同令尊相问,只得寻了你来。“ “既然大人如此直爽,祁殷也就事论事。十七年前我叔父一事,与李家并无干系,祁殷自知大人当时亦是身陷囹圄,长公主为保腹中胎儿而选择的迫不得已,却也是得了善报。“ 祁殷抬头,目光炯炯,毫无怨恨及卑微之色。 “我父亲至今提及此事,亦是万分庆幸,从未有何怨怼之心。到底此事搬不上台面,虽迟,祁殷也须在今日替父亲更替叔父,同大人郑重道一声谢!“ 说着,起身朝李旭谦行了一个大礼,复又入座,继续道: “您视长暄为亲生之子相待,父亲与我亦感激万分。他如今已满十七,确该知晓自己的身世,至于何日何种时机,全由大人您做主。不过之后他如何选择,还请大人不要妄加干预,否则,祁殷也不知会背着父亲做出些什么失了礼数的事来。“ 见李旭谦脸色微沉,祁殷适时转移了话题。 “我对李小姐并无大人所想的恶意,也并无视权而攀之心。起初虽是刻意接近,却未曾想过会有今日一般的心境“祁殷嘴角上扬,笑容溢了满面,在这寒冬之夜,如沐春风。 “祁殷说得似乎太多,大人许是厌烦了,不如言简意赅一句“ 他一字一句,像是誓言一般,叫外头的胡剑都听了到。 “我确实真心喜欢长曦,并无半点名利仇怨之意“ 看着祁殷真诚坦荡地说了这么多,李旭谦终是放了心。 “如此自然是再好不过的。“ 言语中亦认可了这桩婚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