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行龙井路》 正文 一.粉墨登场 又是一个宿醉的夜晚。我这个颓废的女人,到哪里都没人喜欢,我也没想费尽心思讨你们这些人的喜欢。我把自己喝的像一堆烂泥,用尽全身的力气举起廉价的罐装啤酒,一饮而尽。 “你这不要脸的臭女人又来做什么,我们不想看到你!” “谁不要脸?一群老不死的东西,把我儿子藏哪儿了?别以为我找不到。” “乐乐没你这样的妈,丢人现眼,赶紧给我走,再不走,我报警了。”老太婆拿出家里的扫把,打算赶我走。 “你打啊,来,朝这儿打,用力。”我指着我的脑门,我不怕,无论多大力气的打击。 “你这个疯子!我们王家倒了八辈子霉,才娶了你这种媳妇儿。” “少说这些废话,我已经不是你们王家的媳妇儿了,让我看看我儿子。” “没有,你儿子不在我们这里,你进来也看不到。” “你们别想骗我,我知道他在里面。”我切换了语气,我怕吓到孩子,我温柔的呼唤我的乐乐,“乐乐,乐乐,是妈妈,听到没有,妈妈来看你了,快出来。” “你赶紧走,就算乐乐在这里,我们也不会让他见你的,早点死了这条心,孩子跟了你也变坏。” “你们两个老东西,挑拨我的儿子,我知道我儿子很想念我这个妈妈。”我带着哭腔,一想起儿子会想我,我又不在他身边,无法名状的伤心。我想带回我儿子,他已经大了,要读小学了,不能再放在老人身边,我那个前夫,前两年就去国外打工,一直没回来。 “他想你的话,为什么不去找你,你不要搬弄是非了,赶紧走赶紧走,大清早的晦气!” “老不死的,说谁晦气!你不让我看我儿子,我偏要看。”我把那两个人推到一边去,打算冲进他们的老房子,但那两个人很快把自己扶起来,联合在一起,将我拦住。还说一些很难听的骂人专用的话。我拼不过他们,我摊坐在地上,像一个刚失去丈夫的倒霉女人,我走投无路,只能像一个无赖赖在他们家门口。那两个人指着我骂。 “不要脸的东西,当初背着阿南在外面乱来,现在怎么想起儿子了,你这种人也配做母亲?简直丢了全天下女人的脸。”一个骂完另一个紧接着,“我阿南哪里对不住你,把你从穷乡僻壤讨过来,给你吃给你喝,不用你工作,你这没良心的吃里扒外,都贴外面去了,现在来找乐乐,你休想看到他。” 阿南身体不好,那方面不行,忍受了4年后,我碰到一个主动勾搭我的男人,我没能矜的住诱惑,就跟他来往了几次,被阿南发现后,在那两个老东西的教唆下,和我离了婚。 “你哪只眼睛看到了,脏水不要乱泼,老东西。”我不允许他们这么说,我需要基本的脸面,伤心归伤心,需要回怼他们时,我又来了力气。 远远的,我看到乐乐从里屋走出来,他哭个不停,虽然还小,他也知道这是在吵架,不是一般的对话。我不知道他是想出来看看吵架情况,还是想念我这个妈妈,无论如何,我更相信后面这点。 两个老东西赶紧让乐乐回里屋去,“乐乐,你出来干嘛,去里面躲着,不要出来,听话。”乐乐趁势看了我,确定了是我,他用一种陌生又似乎相识的眼光盯着我。 我从地上起来,冲进去就是暴力夺乐乐,孩子被我抱起,但很快,那两个老东西扯住了乐乐的腿,不让我往房子外面走,我和那两个老东西呈拉锯战的态势,让孩子像把锯子被两个木工拉扯,乐乐被我们折磨的一直哭,但我们谁也不放手,根本顾不上孩子的哭泣,直到孩子快喊破喉咙,我把手放开了,我看了乐乐一眼,又看了那两个老东西一眼,我用肢体语言告诉他们:“你们给我记着!”便快步离开了他们的房子。 我喝完了家里囤的所有的酒,我的大部分的钱,都是用来买酒,而我大部分时候也没什么钱,我翻找着我家里的每一个可能藏酒的地方,或者,有可能把酒遗忘在那里的地方,但结果总是让人失望,我还没把自己喝的足够醉,我还没失去理智,这么点酒,只会让我的身体变得难受,找不到酒让我变得更加难受。我摊坐在家里唯一能提供舒适感的沙发上,我的头晕的很难受,我想起了7年前,我和阿南在镇上我们家摆在路边的菜摊子前遇见,我一眼就能看出,他好像被我迷住了,他无法轻易的将视线从我身上转移开,还有点语无伦次。我从小就跟着父母卖菜,什么人都见过,像他这样的男人,不能说多,但也不少,我只希望,我的生意,因此会变得更好,我不喜欢别人的注视,我麻利的收了他的钱,将他打发走。后面的那几个月,他几乎每天都在相同的时间过来,向我买同样的菜,熟了以后,他便约我出去,他对我很好,对我来说,他是我的高攀。第二年,我们就结婚了,后面有了乐乐。之所以会变成这样,完全都是我的错,我只有在喝醉的时候,才会去承认自己的错,清醒的时候,我不会去想这些让自己头痛的事情。听说,阿南在国外,又娶了一个中国女人,还有了孩子,至于我,他也早该忘了。 醒来的时候,太阳都已经出来了,照的我睁不开眼睛,昨天喝的酒,劲儿还没散去,我全身无力,口干舌燥,胃里直翻腾,我没时间给自己煮点水,烧点粥喝,我赶紧把我的菜摊子拉出去,免得一点都卖不出去,我干起了自己的老本行,我打算等存够了钱,就去做点别的体面点的生意,存了两年了,全用来买酒了。刚和阿南离婚时,我还有点不适应又开始卖菜的生活,没办法,还要活下去。下雨天,我会去镇上繁忙的餐馆帮忙洗碗,那里永远缺人,而我,刚好也能蹭到他们家的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转身离开 离婚后我在镇上卖了两年的菜,没赚到什么钱。我打听了儿子上体育课的时间,偷偷跑去给他去送礼物,儿子看到我也不再亲热了,他沉默的收下我的东西,我叫他好好学习,他也只是点点头。他变得不爱说话,虽然只是短短的见上一面,也满足了我思念儿子的心情,我看着他低头走回去上课的背影,他长大了很多,很多事情他也懂了,我看的出他在埋怨我这个妈妈。是我亲手拆散了一家三口。 儿子成绩很好,这也是让我骄傲的地方,我希望他以后可以干上省力体面的工作。不用像我这么幸苦,苟且的活着。 一个乡下的老姐妹,跑来告诉我,山西的煤矿厂,需要一批干活的烧饭女工,一个月能挣一万块,她说比卖菜好,我又无牵无挂的,她让我去那里打工。她特地从村里跑到我镇上租的房子里。 “桔姐,又喝酒啦。” “哦喝了点,怎么了,大老远跑来。”我的头痛的快裂开了,我用仅剩的理智回应她。 “少喝点儿,这玩意儿伤身,你还年轻,总还得再生一个。”吴英苦口婆心一番。 “嗯没怎么喝了,偶尔喝一点。”我骗她道。 她替我拉开了客厅的窗帘,让太阳肆无忌惮的照射进来,我冰冷的身体感觉到了一点温暖,头痛的让我不想挪动自己的身体,我看着吴英帮我把屋里的啤酒罐子一个一个清理掉,她帮我把好几天没洗的衣服都理起来,堆在一起,我的房子看起来不乱了一点。 “放着吧,英子,我自己会理的。” “桔姐,你不能再这样了,阿南早就出国了,你再糟蹋自己,他也看不到。”她边整理边责备我道。 我害怕别人看透我的心,就算我隐藏了自己的话语,我的身体还是诚实的把真相说出来。她的话让我无言以对。 “要不你跟我回乡下,村里王阿婆家的儿子,跟你年龄差不多,还没讨过媳妇儿,我去说两句,他们也就同意了。” 两年来,过来说亲的也不少,好几个都还不错。我都没有回复过,事情也就石沉大海了。 “算了吧,我还没准备好。”我也想再找个依靠,我也不想永远过这种日子,可是连到手的幸福,我都亲手摧毁了,我怎么相信自己可以带给别人长久的幸福。 “你要准备什么?你这样下去,迟早没人替你说亲。” 我冷冷的笑了一下。站起身来,想找点事情做做,免得坐着被人教训,便去给吴英烧点水。 “你要心思没放这事情上,别人也逼不了你。”吴英看我半天也讲不出一句话,“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那个乐乐,到底还是姓王的,不会跟你姓陈。” “我知道了,英子,我自己的情况,我清楚的很。”从杂乱的调料堆里抽出了一袋茶叶,我快速的泡了两杯茶,“你要真想帮我,帮我想想怎么赚钱吧,我很缺钱。” “你瞧我这记性,说着说着就给忘了。”吴英看起来给我带了好消息过来,“我这次来主要是和你说另一个事情,村里阿展,他在山西煤矿厂做工,他这次回来,打算找几个烧饭的女工,一个月可以拿一万块钱,呆那些煤矿厂里,也花不了什么钱,一年也能攒个十来万,做个几年,也有一些积蓄了。不过就是有点远,在山西。你看一下,你要有兴趣,我带你去见阿展,他回来,家里的小洋房都盖好了。” “山西?太远了去这么远,我就见不到我的乐乐了,我没去过这么远的地方。”但我对这样的报酬很感兴趣,我卖菜一个月都挣不到五千,餐馆的报酬也只够我一日三餐,“我要想一下。” “说来也是远。所以那些正经有家室的都不愿意去。去不去都随你,你考虑一下,去远点也好,不会触景生情,你要一直这么下去,身体迟早吃不消。” 吴英说的不是没有道理,换个地方,我也许就能好起来。“我想好了告诉你。”我低声的回答,“阿展什么时候走?” “再过一个星期,刚好煤厂有辆大巴开这里过,可以把他们带走。” “哦”也许那会我低沉的回复,也说明了,我更加会选择去山西这条路,“我没法一下子做决定,去了我就要很久看不到乐乐了。”我语气挣扎。 “你还有时间,慢慢想。”和吴英女人之间的互相理解,让我不必万事俱细,她的神情告诉我,她很理解我。“你要不想去,以后还会有别的机会来的。” “谢谢你。”初春采的茶叶慢慢在杯中泡开,我双手捧着茶杯放在怀里,吴英的话总是特别暖,像手里的这杯茶。 “什么话,我就带个信,去不去,你自个儿的事儿,过的好不好,也是你自个儿的事儿。” “嗯,我知道” “如果没有二宝,我倒可以陪你去。孩子还小,离不开我。”英子带着点歉意。 “不要这么说,我这么大的人了。”我想起了乐乐,他在小的时候也离不开我。乐乐喜欢粘着我,他拒绝让别人抱他,一旦看不到我,就会哭的特别伤心,我赶紧回过神,“大宝二宝都离不开妈妈,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啜了一口手里的茶,不说真话时要避开别人的眼睛。 “跟我还这么客气,我还不知道你么。”说完,我们俩人都笑了。 “我从乡下给你带了点土鸡蛋,你记得炖了,你要好好给自己补补才行,乡下没什么补品,只有这些土鸡蛋。” 我才看到厨房里多了一袋用黑色塑料袋装的东西,我不好意思拿她的东西,她的两个小孩都还小,我也知道跟她客气没什么用,“你这是干嘛”我不好意思理所当然的接受她的好意,又不想搞些虚假的客套,“那我不跟你客气了,你知道我脸皮厚。”我和大宝二宝在她的心里,都很重要,攒这些土鸡蛋不容易,买买也很贵,农村会把土鸡蛋攒着给亲近的人。 随便聊聊也已经个把小时过去了,吴英还要回去带孩子,她告诫我不能再喝酒了,让我最好考虑一下离开这个小镇,我把她送去车站后,在一个面馆用一碗面打发了自己的午饭。 一个星期后,我坐上了和阿展同一班去山西的大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三.这是意外 从镇上来山西,我坐了一天一夜的车,接连的车程让我感到疲惫,我来到了这个煤矿厂,我注意到这里离他们的县城不远,这让我感到意外。阿展执意要替我拿那件重一点的行李,导致他肩上背了一个背包,手上还提着两个大行李。我们要去的是采煤的生产工地,他们的办公大楼在离生产工地一公里远的地方。下车后,我们又走了半个小时,才来到采煤矿的工地。 煤矿被堆成一座座小山,十几条生产线同时转动,一辆接着一辆的运煤车把煤运出工地,工地工人的脸被染成了煤矿色,只有笑起来的时候能发现他们的脸上不仅仅只有黑色。工地上的女工会用一块方布盖在头上,遮挡不干净的煤矿,没有人闲在那里,只要生产线开着,他都有活要干。我累到没有精力观察他们的工作,我想快点走到我住宿的地方。 我住的这个地方是一个用木头搭建的单层隔间房,并不大的一排房子被隔出了二三十个小隔间,一个隔间二十平米,好在就算是一个人住,也能分到一个隔间。阿展将我送到,便离开了,他把他老家的妻子给他准备的东西分了一点给我,一些腊肉和半只腊鸭。 第二天,阿展先带我去工地上转了一圈,再带我去了我上班的那个食堂。转了一圈,我米蓝色的长袖衬衫就被煤炭染成了淡黑色,我估摸着我的脸也已经脏的不行了。 “这里是我们晋中市最大的煤炭生产基地。”阿展始示意我看向远处,从远及近,全是一色的煤炭山堆,山堆间夹杂着一些移动的橙色的安全帽。“这里是核心的生产工地,还有一些小煤矿,分布在离这里不远的地方。” 我点头,像一个被导游带着参观故宫的游客,所有的讲解都权当增长知识。 阿展说:“这些。煤炭会被火车运到全国各地去,有时候还会被运到国外去。光这里一个煤矿厂,一年能产一亿吨的煤,没一天,走不完这个煤矿厂。” 我听着他诉说这个煤矿厂的了不起,我看着这十几条生产线同时输送煤矿,听着轰隆的发动机声不时的盖过阿展的话,我接不上任何话。阿展带着我在工地里一直走,旁边的工人谁也没搭理我们。 “那里是厂长的办公室。”他指着一个并不大的房子向我介绍,那房子蓝色的外形板都快被煤矿染黑了,在夜晚很难发现这房子的存在,“这是煤矿厂内部唯一的房子,煤矿厂的股东过来,厂长都会在那里招待他们,厂长是他们山西本地人,凶的很,你不要招惹他。”他好心提醒我。 “哦”我还是点点头,我盯着那座房子,怕自己哪天不小心忘了这茬,招惹了厂长。我像一个中途插班的插班生,好心的同学提醒我不要去招惹坏学生,同学说的话我都信。 “呆这里很幸苦,你要有点心理准备。”他又说了一次在来山西之前就已经向我说明的这一点,“这里不比在老家,你又是一个女人”你看了我一眼,他觉得我应该懂他后面的话。 “嗯我知道。”我所有肯定的回答都来自于我逞强的本能,其实我什么都不懂。 我们在煤矿厂里走了一段路后又折了回来,我要呆的那个食堂不在这边,在另一边的七号工地外边,我无意间低头看到自己穿来的那双运动鞋全黑了,那一刻让我觉得有点不适应。 “你如果觉得自己呆不住,我会帮你办法离开,不用勉强自己,我怕你吃不了这苦。” “谢谢,我也是苦大的。”我用微笑掩饰尴尬,我想他应该了解我的基本情况,一直以来,我都是幸苦的活着。 后来,阿展带着我来到了我上班的食堂。这个食堂建在工地区外面,食堂外面被人工种的银杏树包围,一些碎石头铺出了一条走道,这里比工地安静很多,说话不用刻意加大分贝。这个食堂负责六号工地和七号工地工人的饭食。 阿展把我带到厨房,他把我交给一个看起来年纪四十中旬,皮肤黝黑粗糙的厨师那里,我后来才知道他是厨师长,我们这伙烧饭的人的工钱也都归他管。 “她叫陈桔姐,我老乡,帮我多照顾照顾。”阿展对厨师长说。 厨师长在忙着倒腾自己的锅,他看了我一眼,用北方人干脆利落的口气回复了阿展,“行!” “那我走了,有事找我。”阿展对我说。 “好。” 厨房很大,蒸饭的蒸炉占去了厨房三分之一的面积,长方形的桌子摆在厨房中间,桌子上摆满了切菜的案板,炒菜的炉灶贴着墙一字排开,这里是我目前看到觉得最亲近的地方。 阿展走了之后,厨师长对我说:“我很严厉的,你最好凡事都做好点。” 我本来想给厨师长一个礼貌的微笑,旁边那些烧饭工都往我这个新来的这边看过来。我被吓得不敢作声。 我看着那些人忙碌的身影,那也是我即将要变成的样子。我被厨师长分到一个叫一城的厨师那里,他是负责这里的伙食里面的素类菜,我要做他的下手,在厨房里,我忙的连上厕所的时间都没有,他们每天要做上百道菜。 “看你手脚麻利的,以前也是做这个的吧?”一城主动和我说话。 “没有。我以前在老家镇上卖菜。” “怪不得。抵得上两个人用了。”他笑着倒腾他的铁锅,傍着铁铲敲打铁锅,一道道又辣又油腻的山西菜,不断从铁锅里出来。 “我没做过别的活,就卖过菜,其他什么也不会。”我如实的说。 “这有什么啊,你还这么年轻,做什么都来得及。”他一说话就会笑,让人觉得没有距离感,我一直觉得带着好心情做菜,做出来的菜更好吃。 我被这样的话逗乐了,乐到忘了回他的话。 “这厨房里的女工都是那些煤矿工人的家属,你男人也在这里做吧?” “没有。”我收起笑容,冷漠的回复他。 “你们分隔两地吗?”一城似乎对这些事情很感兴趣,他是不是没看出我的冷漠。 “没有。”我不想说这些事情了,我趁他们不注意,偷偷的摘掉隔壁厨师的高压锅锅盖上的转子,高压锅里的白色气体冲了出来,吓得大家赶紧往外跑,大家都以为是高压锅坏了,里面的气压将转子冲了出来,所有人都将注意力放在这场意外上。 这下没人会问我这些问题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四.空欢喜 一城告诫我,以后无论发生什么,第一件事情是永远是保护自己的生命,工地不比其他地方,意外永远和要干的活一样多刚刚站在慌乱的人群中不动的我让他觉得很担心,他将我拉去,左看看右看看,没有看到伤口,才把我放开。 那场意外以后,厨师长特别重视厨房地带的安全,他向厂长请示后,更换了所有老旧的厨房用具。 “这个给我拿着。”厨师长给了我一瓶名叫“烫伤宝”的药膏,他用严厉命令的语气向我呵斥道,“有情况要及时反应,藏着掖着或者沉默不说,没有人会想到你。”说完,他转身就走了,不想听我的任何辩解,也不想听到我的感激。 上次故意将高压锅转子拿掉时,不小心被锅身烫到了手臂,刚开始只是红了一片,我以为过两天就会好,没想到伤口开始溃烂,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我回到我的住处,将药膏抹在伤口上,溃烂的伤口边因为天气炎热还起了小水泡。我惊讶于厨师长的细腻的心思,最近几天,我一直在用一些创口贴将伤口贴住,免得别人问起伤口原因,因为那件事情一直都没有让我心安。一城发现后,调了一副他们老家用来治疗烫伤的土配方给我,让我坚持涂抹,以后不会留疤。 我住的地方外面有一棵可以让我躺在树枝上的矮苹果树,有时候我会在一天忙完后躺在树枝上吹风,这里后来变成了我的领地,因为在我之前,没有人会去躺在一棵苹果树上。一城的住处就在我住的这排木房的最那头,我们两个的房间,像一条线段的两个端点,中间夹着二三十个小隔间,他也是一个人住在那里。 “想什么呢?桔姐。”一城带着他标志性的笑容边玩弄着手里刚用来锁过门的钥匙串边向我走来,后面的那排房子里断断续续的传来工人的孩子的哭闹声,他看我从天黑开始,就一直躺在这里看天空。 “我在休息。” “给我躺一下,很好玩的样子。”他让我从苹果树上下来。 “你又不是小孩。” “求你了,就一会。” “一边去。” “这个送你了,我就躺一会儿。”他把钥匙串上的一把小军刀拆下来递给我。 “服了你了。”我从树上下来,走开两步远一屁股坐在树边人工种的草地上。 没一会儿,他也从树上下来了,他发现在树上躺着并没有那么舒服,这棵小树很难容忍他高大的身体,他下来和我坐在一起,他也像我一样,看着遥远的星星,这里夜晚的风会干净一点,不会过多的含混着细煤矿,我的身体没有任何防备的接受夜晚微风的吹抚,这是一天里我最期待的时刻。只是一闲下来,我就满脑子都是阿南和乐乐在我沉默时,一城会费尽心思找点话题说,我没有走神时,才有人配合他,让他将故事说完。 明天就是星期五了,晋中这里的人有个习惯,会在星期五的晚上吃的特别丰盛,就算是借钱,也要在这一天买很多特别好的食物,一群人聚集起来一起吃,吃之前会先给祖上祭祀一番,说是这样能带来风调雨顺红红火火的日子。我们这排屋子的人的这顿饭都是由一个叫吉利的人负责的。 “你明天有什么想吃的,我让吉利帮你弄到。”这天,一城跑来和我一起躺在那棵矮苹果树边的草地上。 “你干嘛对我这么好。” “哪里好了,一点都不好。”他笑了,还笑的发出了声,不是因为害羞,纯粹是他觉得搞笑。 “我不太适应别人这么对我这么好。” “我们是好搭档。互相关爱是应该的。” “我还是不适应。” “那我让你变得慢慢适应。”一城说完这句,然后眯起如月半弯般的眼睛侧脸对我笑。 带点苹果树香味的空气,干净的微风,被加浓的黑夜,和渐渐寂静下来的这个时间,这些平静的景色烘托出了这句话里让人觉得激动的情绪变化的部分。一切都停止了,包括呼吸。一城的这句话特别撩人,我差点就要不顾一切的去亲吻他。 “你对所有人都这样的吧?” “哪样?” “很好的这样。”我说,因为一城是在食堂里最照顾我的人。 “没有,一般都不好。我很坏的。” “哦这样啊。”我无法克制的冷笑了一下,但我想表达的是“原来如此”的情绪。 “你还没说你明天想吃什么。” “县城那家开在城北路的超市卖的烤鸭还不错啊。”我随便说了一样可以吃的东西。 “听说你屋里藏了很多啤酒。” “没有藏啊,你要的话,可以来拿。这里人爱喝白酒,我只能自己去弄点啤酒放着。” “看不出来啊,你是酒鬼。” “偶尔会喝点,有时候睡不着。” “下次你找我陪你喝,随叫随到。” “下次碰到好酒,我叫你。” “我什么酒都喝。” “我可不会什么酒都喝。” “我的意思是你随时可以叫我。” 我权当他在说笑,不去当真,我的理智真是强大到吓人,我很少让不合时宜的话去试探我和他人的关系,基本上不会。 沉默了一阵后,我们都觉得应该回屋了,木屋里的其他人都已经睡深了,只有我和一城的屋子灯还亮着。 灯被关完后,黑夜吞噬了这里。 星期五这天,天气就像昨晚星空预示的那样晴朗。工地上的工人都可以提早两个小时回到自己住的屋子外面加入这场大餐。吉利的摩托车后面驼了两大麻袋的食物。 一番祭祀之后,各种食物摆满了五张大圆桌,大部分是山西本地的食物,还有一些特地买来的下酒菜。这里的矿工都很会喝酒,一个青年的矿工,可以喝下2斤山西本地烧的白酒,酒量更好一点的,没有人能在喝醉之前看到他的酒量。我们这些南方一点来的人,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空气里弥漫的酒气都让我觉得有点头晕。 这天一城喝多了,吐的到处都是,我和一群没喝醉的矿工一起,将他扶回了他的屋子,酒桌上的其他人一群一群的散去。一起将一城扶回来的矿工帮他换了干净的衣服,让他上床躺着,等他状态稳定了,我们才离开。一城从来没喝到这么烂醉过。没有一城的钥匙,他屋子的门锁不上,我将他那里的门掩着。“这么迟了,大家都睡了,这门就这么掩着,应该没事。”我想道。 我浅浅的睡了几个小时,我有点担心一城,我打算去看一下他,我走到一城的屋子那边,刚刚掩着的门还是没锁,我轻轻推开门,我看到床上躺着两个人,我让自己确定了一遍我没有看错,地上多了一双女鞋,我赶紧伸回刚刚踏进去的那只脚,我庆幸没有人被我吵醒,我轻轻的将门掩上,让它保持和打开前相同的模样。瞬间我就像个傻子,大半夜的跑来关心一个什么也不是的人。我质疑了自己的意图。 那个下半夜,我没能让自己睡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五.一城和慕雅 一城身边那个女人叫余慕雅。也是从郑州中牟县过来的。她头发乌黑浓密,眼睛水灵蹭亮,一副不逊色于欧美人的高鼻梁,还有一张樱桃小嘴,皮肤白皙透亮,身材丰满匀称,不开口说话暴露她的河南腔调时,让人以为她是江南来的有钱人家的闺女。 慕雅的父母一生都在中牟县经营一家小型制纸厂,厂里有十余个工人作业。他们靠自己早出晚归,省下一些请工人的工钱,来积攒财富,日子过的不算大富大贵,却比县城里的一般人家富裕一点。慕雅是他们唯一的女儿。 认识一城的时候,慕雅还是在读高三的学生,一城是学校举行元旦晚会聘请过来的剧组龙套,他们被分在同一个节目里表演,几次彩排后,一城很喜欢这个特别的小姑娘。一城找机会认识了慕雅身边所有的朋友后,认识了慕雅。他在慕雅高中毕业后,经过一段时间的追求,他向慕雅提出了在一起的请求,他做梦都没想到慕雅会答应他的请求。 慕雅从来没有在父母面前提起过一城。在他们交往了一年后,慕雅的父母从工人口中听说了女儿正在和男人交往的事情,厂里的工人告诉慕雅的父母,一城家里还有一个哥哥和好几个妹妹,一城的母亲是个哑巴,父亲是个地道的农民,他家唯一的房子在离县城很远的乡下。街坊邻居以及生意上有往来的一些人都有在偷偷议论这件事情。慕雅的父母因为慕雅找了一城这样的男人,感到颜面尽失。他们想拆散慕雅和一城,但经过三番五次对慕雅的劝说,都没能拆散他们,慕雅的母亲被气到一星期内长了半头的白头发。慕雅的父母不会让他们走到结婚这一步,在这之前,他们也没有别的办法拉回自己的女儿,拆散他们的事情也就只能先拖着。 慕雅也从来没有在一城面前提起过,自己的父母隔三差五的想拆散他们俩。 一次慕雅朋友的晚会散会后,晚上慕雅没有回家,跟一城在外面度过了第一个夜晚。 慕雅的父亲在一次工厂作业中,被电锯锯断了一根手指,大出血被止住后,需要在医院住上一段时间。一城觉得自己应该在慕雅父亲生病的时候去探望他,这么久了,也应该让慕雅的父母见见自己。他买了很多水果,还买了一些补品,在慕雅的陪同下一起去了慕雅父亲的病房,慕雅的母亲还在工厂,慕雅的父亲不在,要有个人管理订单。 “伯父好。”一城看到慕雅的父亲脸色苍白,虚弱的身子连医院的小号病服也撑不起来。病床右边两个床位上躺着的病人,伤情更加严重。 慕雅的父亲看到慕雅和一城一起进来,大概就知道了慕雅身边这个陌生的男子是谁了,他用斜视的眼光去打量了一城一番,他用点头的方式去回应一城的招呼,他连个微笑都不想给一城。慕雅的父亲看到慕雅手上也有提东西,略过一城的问好,对慕雅说:“拿了什么东西过来?” “一城给你买了水果和一些补品。” 慕雅的父亲将脸转向一城,却不说什么。 “伯父好,这段时间幸苦了。”他又问了一次好,还加带了关心的话,这样讲话会让别人更容意回复。 “有什么办法呢?命不好。” “别这么说。会好起来的。” “这就不知道了。” “伯父以后要多吃点补血的东西。”一城勉强自己用热情的态度回应慕雅父亲显而易见的不待见。 “这个我知道的,不用你说。”慕雅的父亲生气回应。 “您的手指怎么样了?” “这么多纱布包着,我看的到么。” 气氛凝结在尴尬的空气里。护士过来给慕雅的父亲量体温的那几分钟,一城强行将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在护士那里,这一度成为他渡过这尴尬的几分钟的救命稻草,他可以在这几分钟里什么话也不说。 “医生是怎么说的。”护士走了以后,一城好不容易才想出说点什么。 “医生还能怎么说,他就说注意饮食注意休息注意卫生,就会好起来的。”慕雅的父亲现在连看都不想看一城一眼。 “一定会好起来的。” “要是像你说的那么容易,我还来医院受这么多苦干嘛。” “伯父要往好的地方想才好。” “手指没断你手上,要断你手上,说不定比我更消极。” “这段时间过了,回家以后要保养一段时间。” “我天天保养不干活,哪来的饭吃呢?” 慕雅埋怨般的叫了一声:“爸” “钱是赚不完的嘛。”一城安慰。 “那是你的钱赚不完,我的钱还不够用。” “要劳逸结合,伯父的身体更重要。” “我没你这么懂,才落得这个下场。” 慕雅很了解他父亲的个性,他向来这样。 然而慕雅父亲的傲慢让一城自尊心很受伤。 三个人什么也不说地坐着。 一城先开了口:“伯父,我下次再来看您,您好好休息。” “好,哦这些水果你拿回去,我这里有,你拿回去给你父母吃,或自己吃,我这里多的吃不完,浪费。” “那你让伯母把水果带回去给工人吃吧。” “不用,你快拿回去。慕雅,把水果拿给他。” 慕雅只能顺从。一城提着水果离开了。 往后的几个月,一城又去了几趟,每次去都碰了一鼻子灰,这其中的原因,一城早就明白,成人世界有些障碍像无法跨越的大山,横在他和慕雅之间。他向慕雅提了分手,慕雅哭成了泪人,慕雅好几个星期都没吃多少东西,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什么人都不见,她好几次跑去挽留一城,都被一城拒绝了。后来一城听说山西这边的煤矿厂招一批厨师,一个月能挣一万五千,他收拾了行李,只身去了山西。现在,他在这里也已经做了五年了。慕雅大学毕业后也去了北京。 我想起了几个月前一城说的那句话:“我很坏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六.温柔 一城来山西后,慕雅来过好几次,她要在天亮之前起来去县城赶那班回北京的大巴。有些爱情不能以婚姻的方式延续,被掠夺的心,空出来的位置也没有人可以全部替代,短暂相处的满足可以掩盖掉千山万水的幸苦,伤害积累却又变成了轻描淡写的释然。我对一城没有城府的坦白感到吃惊,在这之后,我变得看不懂一城与生俱来般的微笑。 在煤矿厂的生活单调又忙碌,男人负责上班吃饭睡觉,女人负责吃饭干活生孩子。这里的人没有大城市的精明计较,他们满足于这种简单的幸福,这种朴实,不同于城市里看透世俗后悟出的知足常乐。 这天,厨师长打算去一趟县城采购一批食材,我被叫到他住的屋子外面等他一起出去,厨师长有一辆二轮的油力摩托车,造型像一只没有翅膀的蜻蜓,每次去县城,他都会开着这辆摩托车。他们全家去县城玩时,他会让自己的一双儿女坐在摩托车前方位置,让妻子坐摩托车后方位置,自己像海浪中撑开的船帆保护轮船一样,掌开双手保护着两个孩子,安全驾驶,妻子则会不断的从摩托车后座发出提醒一双儿女不能顽皮的警告。这是我曾经幻想过的蓝图。 我在厨师长摩托车边等了一段时间,厨师长屋里发出了吵闹的声音,我赶紧跑去查看一下情况,敲门之前我听到了里面的对话,原来是是厨师长的大儿子吵着要跟爸爸去县城,这里的小孩都对去县城抱着兴奋的期待。我站在了他们的门口。 “你去干嘛,爸爸去工作,下次爸爸放假了,带你去。”起先,厨师长的妻子还打算好言劝儿子不要闹。 “我就要去。”儿子在央求。 “爸爸是去工作,没空带你,你被人抱走怎么办。”厨师长的妻子基于事实劝说。 “我自己会跟着爸爸,不会有人抱我,我就要去。”儿子不管这些,他一心想抓住难得的机会跟爸爸去城里。 “你走丢了怎么办,妈妈去哪里找你?” “我会乖乖的,不会乱走。” “县城里坏人很多,很危险的。”厨师长的妻子觉得小孩都怕坏人,这种吓唬可以成为阻止大儿子的理由。 “老师教了我们不能跟坏人走,我就要去嘛,我就要去。”大儿子的心里只有一件事情,就是要跟爸爸去县城。 “爸爸改明儿就你去,今天咱们先不去。”厨师长的妻子打算改用骗的战术了。 “爸爸明天没有放假,不会带我去的,我就要去嘛。” “你怎么这么不懂事,你妹妹都比你懂事。”厨师长的妻子有点开始将音量放大,好好说的不听,开始要用骂的了。 厨师长看着大儿子在吵闹,他没有责怪儿子,也没有责怪妻子,他希望妻子的话,儿子能够听进去,他等着妻子将儿子安抚,他没有办法在忙碌的采购中还带着大儿子。 大儿子对妈妈开始转变的态度感到有点害怕了,他哭着光脚跑去把自己那双去城里才会穿的好看一点的小运动鞋拿出来,穿在脚上,他还不会记鞋带,他觉得自己穿上鞋子,爸爸就会带他走。 “你再闹我要打你了。”她假装在找打人的用器。 儿子不管厨师长妻子的威胁,跑去站在门边等爸爸一起走。 厨师长的妻子看到儿子跑去把鞋穿在了脚上,还穿反了,她已经不知道多少次教过儿子怎么穿鞋了,儿子还把鞋子穿反,不知道哪里来的火气冲上了厨师长的妻子的心头,她往屋子左右两边看了一圈,她看到一条旧皮带,她抓起旧皮带,往大儿子身上抽打。 大儿子被打倒哇哇大哭,嘶哑的声音喊破了喉咙,稚嫩的皮肤一下子就被抽打出长条型的乌青。 “你去啊,你跟着去啊。”厨师长的妻子止不住心头的怒火。 “我不去了,妈妈,我不去了,我不跟爸爸去县城了。”大儿子撕心裂肺般的哭到绝望。 “我让你去,你干嘛不去了,你去就是了,我让你去。”厨师长的妻子边责骂边用皮带抽打被她弄的到处躲避的大儿子,大儿子躲开时,她也会假装一下是因为儿子的躲避才没打到他。 大儿子躲在了厨师长后面,此刻厨师长像一座战争中可以躲避敌方攻击的大山。 “爸爸,我不去了,我不去县城了。”大儿子哭着说。 厨师长的妻子听到大儿子说出这样的话,看到他哭的像个没有爸妈的孩子,也就自己坐到了床沿上去,刚刚的一阵闹腾让她累的喘不过气。小女儿也因为这样的一幕,在小角落里无法抑制伤心的哭起来了。一间小小的屋子里,同时发出了两个小孩的哭声。 听到哭声伴随着东西散落一地的声音,我赶紧推开门冲了进来。我看到地上洒满了凌乱的生活用品,屋里唯一的植物盆被踢倒侧翻在地上,厨师长的大儿子躲在厨师长的后面,我过去将他的大儿子抱出了昏暗的屋子,等他停止了哭泣,我把他放在另一个屋子里让他静一会儿,我心疼这个刚刚被教训的孩子,乐乐小时候也会顽皮,但我从来舍不得打他。厨师长在屋外叫我,无奈我跟着厨师长去了县城。 我坐在厨师长摩托车后座,去了县城里唯一农贸市场,在此之前,我们绕过了二十几公里蜿蜒的山路,跨越了无数的繁华的街道。在严厉的厨师长面前,我什么都不敢问,也不敢说,更不敢擅自做点什么。厨师长如平常一样,一脸严肃的交待我所有的事情,他将厨房调料的采购工作交给了我,他自己则负责食材的采购。对于我买错数量的辣椒油,他不留情面的当面批评,他认为这是我不应该做错的事情。我忐忑的陪他渡过了采购食材的一天,和他分开的那一刻让我觉得如释重负,我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屋子时,天已经黑了。 那天半夜,厨师长偷偷跑去儿子的那张床边,将沉睡的儿子身上乌青的那些伤口,涂抹上自己白天在县城药店买的药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七.新大陆 厨师长的妻子第二天做了一大桌子她大儿子喜欢吃的菜。 在山西的日子很少下雨,我不喜欢下雨的日子。天空被云朵压的很低,暗沉的天色笼罩着大地,空气闷的让人喘不过气。雨水让煤矿厂每一个角落都变得很泥泞,淅沥的雨滴把煤矿铺成的路面砸出一个个水坑,然后排着长长的队伍的大货车在没有水坑占据的路面上轧出深深的轮胎花纹的车辙,将大地锼挂成面目全非的模样。 下雨天并不会让工地的老板减少对金钱的,一切都正常运行。指挥的工人戴着安全帽撑着雨伞,在工地上到处跑动。作业的工人们则没有那么好运,他们没办法撑伞,雨水淋透了他们的衣服,在这种天气里,他们只能用拧干的衣角来擦拭脸上的水迹。食堂里,水泥地面全是长筒雨靴踩过留下的黑色脚印,雨水沿着安全帽和衣角还在下个不停,倾盆大雨侵犯不到的只有这一锅锅油腻的山西饭菜。在工人们陆陆续续开始离开食堂时,我就要和一群一起打扫的女工一起整理这狼藉的食堂大厅了。 “桔姐,不要动,你流鼻血了。”一起打扫的女工月琴提醒我。 “啊?” 滴在地上的鼻血像一朵暗红的玫瑰花盛开在下雨的煤矿地里,一朵一朵渐渐绽放,直到这茂盛的景象布满双眼。我赶紧抬起头,但没能让鼻血少流一点。前面好几次流鼻血,我都自己一个人将它止住了。一直以来,我都没能让自己吃惯这里重口味的大杂烩式山西菜,我怀疑是因为自己内火旺盛,才会常常流鼻血。 月琴跑去叫一城和厨师长。 在这空隙的片刻,我想起我从五点起床到现在都没吃什么东西,我想尽快让我的鼻血不再流下来,然而事与愿违,我感到头晕目眩。 月琴城和厨师长从厨房拿着湿毛巾出来时,我已经趴在一个煤矿工人的背上了,我晕倒了。 一城和这个煤矿工人将我送去了县城的医院。 我将身体调养好后,在食堂里碰到了那个煤矿工人。 “那天幸亏有你。”我对他说。 “举手之劳,你好点了吗。” “好多了。” “医生说你营养不良,劳累过度,你要多吃点了,注意休息了。” “嗯” “看你气色还是很差啊。” “我” 他叫何小敢,是六号工地的煤矿工人,在此之前,我对他没有任何印象。他蓬松的头发,小小的眼睛,中原人典型的鼻梁,略带下垂的嘴角,除了比他白一点,我觉得我长得跟他挺像的。 这天,阿展跑到我的屋子里来。他将带来的补品放在了我屋子里的方木桌子上。 “阿展,你怎么来了。”我惊奇。 “桔姐,听说你住院了。” “哦一点点小毛病,不带紧。”我从床上起身把屋子里唯一没被东西堆满的塑料椅递给他坐,“屋里太乱了,连坐的地方都没有。”我带点歉意。“哎,水都没有。”我打算跑去别人屋子拿一只有热水的开水瓶来。 “忙会啥,快坐下吧。忙了一天了你不嫌累啊,”阿展在塑料椅上坐下,“怎么不在医院住上两天观察一下啊。”阿展问。 “医生说没事了。只是太累了,免疫力下降而已。”我说道。 “我也是才听说,最近太忙了,忘了来看你。” “没事儿这点小毛病有什么啊。” “你这一个女人家,来着人生地不熟的地儿,首先就是要好好自己啊。”阿展语重心长。 “我也不知道自己会累到晕倒。” “你要学聪明点儿,别什么活都抢着干,你不干,有的是人干。累坏的是自己的身体。” “嗯我会的。” “你就是笨,什么都硬着头皮上。” “也没有,呆厨房就那样呗。” 我屋里没什么能招待客人的东西,我还是跑去旁边的屋子拿了一只热水瓶来,泡了一杯茶给他。” “我让人从老家带了人参和黄芪,等他到了,我拿给你,有用没用你喝喝看,要有用,我让人多带一些来,你这身子得抓紧的正经补一补了。” “我这哪好意思啊,你留着自己喝吧。”他帮了我很多,我却没什么能还他,“老收你的东西” “以后记得还我。”阿展打趣道。 有一小段的时间里,我们都找不出什么可以说的话题。 “上次送你去医院的那个小伙子叫何小敢,他是晋中本地人,家就在县城旁边的和权镇上,他托人找到我,打听了你的情况,他好像对你有点意思。” 我有点害羞了,我曾经在脑海里幻想过,他可以替代阿南,填补我感情上美好遗失的空白,但这种幻想被我泯灭了,这只是一种愿景。 “那你全都说了吗?” “没有,只是告诉他你这会身边没有人。” “哦” “我帮你打听过了,这小伙子很不错,你独身了这么久,也该找个了。上次吴英还让我在煤矿厂给你物色。” “我跟他没见过几面呢。”我尽量不多说什么,说出点话回他就好了,免得显得我很期待。 “我就这么一带话,其他的你自己衡量,你也多为自己考虑一下。也不能一直拖着。” “嗯” “时候不早了,我也要回去了,你好好休息。” 阿展拒绝了我要送他一程的想法。 这天过后,何小敢常常来我工作的厨房帮我干活,他力气很大,可以扛起100公斤的大米,干活时不怎么说话,他没上工的时候,总是跟着我,他很在意我对他的评价,有他在时,我可以早点干完手上的活。 煤矿厂七号工地外五公里的地方,有一片自然生长的草地。长过脚踝的青草和散乱的芦苇丛包围着夏天挡住恋人拥抱的大树,砖砌的小屋,石头铺的小路,水积的小湖,泥堆成墙土,攀爬着藤蔓植物,这风景平铺在没有人打扰的很多时候。 他喜欢让我靠在他结实的臂弯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八.别怕 因为去上班的地方在不同的方向,我跟何小敢没有住在一起,有时候他会来我的屋子这里。 这天,煤矿厂停电,所有的人都不用去工地,我们食堂里的人自然也可以休息。很多人都利用这一天拖家带口的去了县城,天气很热,我呆在自己的屋子里,门开着,偶尔还会吹来一些凉风驱散热气。 停电后,何小敢没有呆在自己的屋子里,而是来到了我这边。我看他光着膀子,穿着宽松的五分灰色短裤,踏着绿色软底的丁字拖鞋,健壮硬朗的身材没有因为随意的穿着而变得失去诱惑,他过来就抱住了躺在床上的我。我摇晃着手里褪色的扇形粽叶扇子,同时替两个人驱赶热气,我们就这么静静的躺着,什么也没说,打算就这么休息一会儿。 过了一会儿,厨师长家的两个小孩打闹着跑到了我这屋子,他们看到我们俩人都在床上,便两个人也都爬到了我们的床上,他们一人一个坐在我们俩的身上,骑马般很开心的样子,抱着我快睡着的何小敢被他们吵醒,他翻过身,惺忪着还带着睡意的眼睛。 “丁丁茜茜,你们的爸爸妈妈呢?”何小敢刚睡醒连声音都很含糊。丁丁的名字本来叫恺恺,上幼儿园后,丁丁觉得自己的名字太难写,还是丁字好写,回家哭着吵着一定要把自己的名字改成丁丁,怎么劝都不听,无奈,厨师长将大儿子的名字改成了丁丁。 “出去啦。”茜茜说,“给我们买好吃的去啦。”茜茜的皮肤黝黑,额头特别宽亮,眼睛大大的。在幼儿园读书开学的第一天,老师给他们发了好几本作业习题册,茜茜一回家就从头做到了尾,做完了所有的习题册。这件事情,厨师长的妻子一直到了老年,都还在提。 刚开始,我们就这么躺着,让他们坐在身上当马骑。我觉得这件小屋子里呆四个人让我觉得有点拥挤,正好这会丁丁和茜茜两个人都骑在何小敢身上,我起身拿了个苹果打算去外面的苹果树边坐坐,丁丁看到我走到了门边,马上跳下床要跟着我,我帮他也拿了个苹果。何小敢继续眯着眼躺着,茜茜还在屋里玩耍。 我边走边吃着苹果,丁丁则抱着那个苹果。我很喜欢丁丁,他顽皮捣蛋不懂事,可是他跟我家乐乐年龄一样大。我们坐在了那颗苹果树边,丁丁的衣服脏的像刚从泡水的垃圾堆里捞出来一样。我故意带着哭腔用委屈的语气他:“丁丁,你咬了我的苹果,我的苹果变少了。”说完又是一阵假哭。 “我没有。”他撅起嘴巴皱起眉头大声的说。 “就是你。”我故意继续假哭。 “是你自己刚刚吃的,你忘记了。”他解释,神情在说让我别伤心了。 我看到他这样,不忍心再演戏了:“对哦,好像是诶,我忘记了。”我把自己的场圆回来。 丁丁以为我是真的难过,他说他要背课文给我听,等他背完了《铁棒磨成针》这篇课文,他问我:“你知道芭蕾舞是怎么跳的吗?” 我说:“我不知道,你知道吗?” 丁丁说:“我也不知道,我知道民族舞是怎么跳的,民族舞要很多人一起跳。”他指着远处一个点到另一个点大概五十米的距离的样子说,“这么多人一直从这里排到那里。” 我说:“那你跳一个给我看一下。” 丁丁说:“这个舞要很多人一起跳。” 我说:“很多人一起跳,那你也要跳的呀,我想看你跳。” 他思考了一下,弯下半腰抬起双手在空气里画半圆,他说:“这是民族舞最简单的动作。”然后在那里用身体扭动带动的双手不停的在空气里画圆,跳累了以后摇晃着头发跑到了远处转了一圈跑了回来。 他说:“女生都是色狼。” 我很惊讶丁丁这么小说出这种话。 他说:“因为女生喜欢粉色,又怕大灰狼,所以女生是色狼。” 我哭笑不得。我多希望,乐乐也是这样开朗的一个孩子。 我将吃完的苹果核扔到了一边的草地上,丁丁看到,跑到他自己的屋子里拿出了扫把簸箕将垃圾扫进,他一摇一晃的提着簸箕向我走来:“桔阿姨,我干活了。” 我被这个小孩逗乐了。他玩累了,拿着簸箕走向了我的屋子。 那边,何小敢还想继续睡觉,他对茜茜说:“茜茜,你从一数到一百,叔叔给你饼干吃。”茜茜乖乖的一个数字一个数字的从一数到了一百,她很喜欢吃我屋里的整箱买的白糖包裹的薄脆饼干。她跑到何小敢的脚边,想看看何小敢的脚有多重,她用肩扛着何小敢的一只脚,那重量她只能支撑十秒,她觉得很重,就放下了,她跑过去扛起了何小敢的另一只脚。当她扛起何小敢的另一只脚时,何小敢很坏的把两只脚都放在了她的肩上,还对茜茜说他自己的脚是香的。玩着玩着,茜茜和刚从外面跑回来的丁丁都玩累了,他们躺在了我的床上熟睡了过去,他们俩左右围着何小敢,何小敢也差点就睡去了。 突然,一条灰黑色的大蟒蛇扭动着身体从床的内沿爬了出来。何小敢听到“咝咝”的声音,他起身,看到那条蛇吐出细绳状的舌头,竖起蛇身二十厘米左右,打算向他们袭击。他立马跳起来,以最快的速度,光着膀子,用双臂夹着两个小孩光脚从屋子里跑出来,出来后,孩子才被弄醒。大蟒蛇被吓到从屋子后方溜走了。幸好,没有人受伤。 我听到声音赶紧跑了过来,一大群人都已经过来将我的屋子包围了,何小敢疏散了他们,让大家帮忙找蛇,免得让这蛇再出来伤人,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很配合,四处帮忙找蛇。虽然最后,也没能将蛇找到。我和何小敢一起陪着丁丁和茜茜。 那一刻我庆幸,大家都还是好好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九.洋葱 那次遇蛇事件以后,何小敢将我屋子竖起的木板材料与地面有缝隙的地方,都用水泥泥了起来。 夏天的食堂厨房是闷热的,气温在油腻的空气里沸腾。一排的炒菜锅前升腾着白色的向上扩散的浓烟,像战火纷争年代里四处燃起的烽火台。锅铲敲打锅沿发出铿铿锵锵清脆的声音,此起彼伏。忙碌的厨师熟练的翻转替换使用的铁锅,打下手的工人默契的送上整理好的各种食材。摆在厨房中央长方形的桌子上,长年的备着各种菜肴的配料,生姜c洋葱c大蒜c小葱 几台大型的风扇吹来厨房里夹杂着油烟的热风,拍打在我的脸上,我每天都像刚从冷却的油锅里捞出来的活人。即便如此,我还是喜欢这个给我带来收益的地方。 餐厅里,涌动着橙色的安全帽,一波接一波的煤矿工人陆续过来用餐,一时间人声嘈杂。炎热并没有缓解打菜窗口前的拥挤程度,中午时间他们不允许喝啤酒,我们给他们准备了绿豆汤。 我们厨房外面有个几个小隔间,平时用来招待城里来的领导股东,一般情况下门都关在那里,厨师长不允许我们这些工人进去。但是我和一城常常烧了几个菜后,就跑去那里的隔间,打开电风扇关起门,偷偷的在里面乘凉。 这天我和一城在那个隔间里休息完,开门出来的时候,碰到了过来找我的何小敢,他看到我和一城从那个隔间一前一后的出来,还有点鬼鬼祟祟的样子。 他的神色变得不对,向前走的步子换成了侧身向左使身体停止前进。“你们忙好了?”他问。 “就要去炒下一锅菜了。”一城热情回复,他天生笑容就特别灿烂。 “你怎么来了?”我问。这会,他应该轮到他在煤矿厂里上工了。 “上次你说要回趟老家,不知道哪里能买票,我已经帮你问到了。”他的眼神在我身上打量,然后没好气的说。 “太好了。”我高兴的说。 “这个地址给你,我走了。”他低声快速没自信的说完这句,转身就往门外跑去了。 那会我没想太多,我说笑着和一城回到了厨房。 第二天中午的时候,我打算乘休息的那几个小时去一趟县城把票买了。一城说他刚好也要去趟县城办点事情,我刚好可以坐他的摩托车一起去县城。他的摩托车很早就买了,慕雅过来时,他会开着摩托车去县城接慕雅。我和何小敢平时都是坐煤矿厂固定的班车去县城。 买完回老家的票后,我打算买点水果带回去给大家分着吃。转了一圈,我看到路边一个老大爷摆的苹果摊子,一只手工编打的竹娄里,装着不多的苹果。我在这个老大爷的水果摊前,挑了一些苹果,天气太热,老大爷就穿了一件旧旧的蓝色短袖衬衫,没有系纽扣,露出了贴着骨头的黝黑皮肤。太阳晒的他直冒汗。我将水果钱递给他,他从扎起裤脚的灰黑色中山裤的裤裆里,掏出了要找给我的钱,我收下钱,转身离开,又去买了点别的水果。买完水果后,我又去买了一些其他东西。直到等到一城办完他的事情,我坐上一城的摩托车回到了煤矿厂食堂上班。 那天食堂厨房要更换设备,我留下来帮忙,回到屋子时已经九点了,何小敢光着膀子坐在我屋子里的四角木板凳上,他已经洗过澡了。我将在县城买的东西放在了我屋子门口的那张方桌上,他没有跟我讲话,我感觉他好像有点不开心,我像平时他不开心时逗他的那个样子从他背后用双手抱着他,忙了一天,我也很累,我贴着他的脸问:“你怎么啦?” 他没有说话,将脸转到了另一边。 “你生气啦?”我问。 他还是不说话。 我觉得他一定是工作上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我将脸转移到了他刚刚转向的那边。 “你到底怎么啦?”我真的不知道是什么事情让他这么生气。 他本来不想说话,但沉默了一下终于还是开了口:“你今天为什么会和一城一起去县城?”他的语气有点生气。 这下我有点知道他为什么生气了,“买票呀,他刚好也要去县城办事情。” “你们偏偏这么巧?平时都没事,偏偏今天要有事一起去县城?”他比刚刚更生气了一点。 我从他的背后放开了我的双手,直起了我的身子,“对啊,刚好可以坐他的摩托车。”我如实解释。 “煤矿厂没有班车吗?你一定要去坐他的车。” “班车远啊,还要等,天气又热。”我所有的表情都在说明,这就是事实啊。 他没办法辩驳我这个铁骨铮铮的事实,但绝不会相信我说的话,他停顿了一下,指着门口方桌上那些我从县城买的东西,嘲讽道:“一城给你买了不少东西啊。” 被他弄的我有点生气了,“你不要无理取闹好不好,这些都是我自己买的。” “你怎么不让一城给你买,你都经常坐人家摩托车后面了,还一起逛县城,上班又是一起的。” “你在说什么啊?” “我说什么你自己难道不清楚吗?” “我跟一城什么事儿都没有,他向来就是这样的,你还不知道吗?” “你跟他关在一个食堂隔间里做什么?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他这么一说,我突然意识到我确实不能老跟一个大男人关在一个房间里,“我们在里面乘凉啊,我们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你能不这么像个小孩吗?要有事,还用等到现在吗?”我也很生气。 “所以你们早就开始了吧!”他始终坐在那张四角木方凳,变换着不同的理由怀疑我。 “你真是一城也有慕雅,他怎么会跟我呢?” “慕雅天高地远的,管的住一城吗?” “我不想解释了,你爱信不信吧。” “被我说中了吧。”他还是不信我的话。 “我真没有,你能不自己想着是什么就是什么吗,你能考虑一下我的感受吗?”我不知道他就算在这种争吵中胜利了又能怎样。 他看我这么坚定的为自己辩解,也就没说话了。 “时候不早了,早点休息吧。”我说。 夜晚的幕布拉下,暗黄的月光挂起,月光冰冷的洒满起伏的煤矿山丘。 第二天,刘小敢去了县城的摩托车车行,买了一辆当年最新潮的摩托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十.父亲 何小敢用他那辆新买的摩托车将我送去县城的车站,我一个人踏上了回老家的路。 我的老家在福州连江县的一个农村里,人口多的时候,村里唯一的小学聘请了6名教师,后来村里人都出去打工了,现在满打满算也就只有八十来个的老人家,只有夏天的夜晚才能在横躺在村里小溪上方10米左右的一座栏杆桥上同时看到他们。 这里属于型的江南丘陵地貌,不规则的稻田分布在一座座不高的山丘上。离村子稍微远一点的那些山上,全是茂盛的大树。村里唯一的一条小溪将村子分为南北两边,在村子中间溪水流淌平缓的地方,四块大型的豌豆形状的石头均匀分列在溪水中,村民们都来这里洗衣服。村里的大部分人家都住在两层的覆盖着黑色瓦片的木屋里,白天出去农忙,晚上很早就会睡觉。 我的父亲,严格来说,是我的继父。我的亲生父亲在我七岁的时候因为脑梗塞意外去世了,留下了母亲c我c和我大的妹妹,我大的妹妹长得很像我的亲生父亲,鼻梁右侧离眼睛不远的地方都有一颗大大的黑痣。他们都说我的亲生父亲是被人用一种名叫“金老鼠”的毒药毒害的。在我亲生父亲去世后五年,我现在的父亲从我们村边上的罗源村来到了我家。那会我十二岁,他们让我叫他“爸爸”,我就是不肯,我叫他“阿叔”。 我家住在一间两百平米的双层老旧木屋里,那会为了让这个父亲过来我们村子,我母亲一个人叫做工师傅来,又修了前面的白色双层砖瓦房,那会在村子里,算的上是好一点的房子了,老木屋后来就用来养猪了。在他们年轻时,他们养了十头猪,有八只关在老木屋里,有两只关在新房子与房子边上那堵墙拦起来的猪圈里。我家的烧柴火式的灶台上做了三个铁锅,从右到左的顺序铁锅依次变大,最小的那个用来做饭,中间那个用来烧菜,最大的那个专门用来烧猪饲料。在我父亲母亲年轻的时候,他们还养了八十只兔子,一次兔瘟中全死了,后来就再也没养过了。 我的父亲种田很厉害,我家种了十亩水稻田,年轻的时候我父亲可以光脚扛起两百公斤的石板。在他的柴火间里,排列着一排不同刀锋的柴刀,半月弯型的小镰刀用来割水稻,刀片厚一点的半月形柴刀用来割柴火,刀片再厚一点的半月弯被掰断的短刀用来砍小棵的树木,还有用来砍树的斧头,用来锯木头的锯子那会村子里人口还很多,砍柴要跑去很远的山上,有时候忙会一天,就是为了一担的柴。我记得,有些木头劈开,里面会有放在锅盖上烫起来能吃的虫子,我和弟弟妹妹会等在父亲劈柴的木头边,等着父亲捡虫子给我们吃。父亲去山上时,总会留意一下山上的野果,他会采过来放在口袋,带回来给我们。 我小时候很机灵,无论父亲跑去多远多难找的山上种田,我总是能将母亲做的饭盒送到他那里。他们都不敢相信,我这么机灵的小孩,数学会考零分,我读了三年的一年级,两年的二年级,我常常在上课的时间跑去山上割草给兔子吃,最后在读三年级的那年辍学,有时候我跟着父亲母亲卖菜,有时候我去山上帮忙放牛种田。 母亲特别溺爱我的弟弟,那会家里穷,家里人又多,我们一天只吃两顿,晚饭那顿还是粥。我弟弟喜欢吃饭,有一次煮晚饭的时候,我弟弟吵着要吃粽子,我母亲从那锅大米并不多的锅里捞走了半锅的大米,给我弟弟做了一只粽子。我母亲希望我弟弟能吃上读书的省力饭,后来这个愿望也没能实现,他在高中跟人打架辍学,现在跟人去了湖北打工。 一次,天灰蒙蒙的还下着大雨,不时还传来打雷的声音,父亲母亲还在上山砍柴。回来时,他们已经被大雨淋遍了全身,雨水夹带着汗水漂浮在他们脸上。我和两个妹妹很调皮,蹲在饭桌下面把那箱绿色玻璃瓶装的啤酒上的纸标签都一张一张给撕下来了,想收集那些标签。父亲看到后大怒,“谁让你们撕的?”他有一只腿不好使,他侧着身子一脸严肃指着我们说。 “我们自己撕的。”我唯唯诺诺。 “你们把这些撕下来干嘛?吃嘛?”他发火。 “没有。”大妹妹说。我们仨都低头不敢看父亲。 “那撕下来干嘛?书不读,在这里弄这些!”他差点就要打人了。 “作业写好了。”小妹妹争辩。 “写好了不会看书啊?” “老师没让我们看书。”小妹妹继续争辩。 “老师没让看你就不看书了,老师让你们撕酒瓶标签纸了吗?” 我们仨都被说的不敢回话了,我们始终躲在饭桌下面,不敢站起来。 “你把啤酒瓶上的标签撕掉干嘛呢?本来好好的。” 我有点心虚,因为这个提议是我提的,“没干嘛。”我说。 “小的不懂事,大的也还不懂事。” 我被说的回不了话,小妹妹先哭了起来。 “你们给我把这些都给我贴回去,什么时候贴好,什么时候过来吃饭。”父亲转身就走了,我从没见过他生这么大的气。 我们撕下了很多标签。起先,我们去端了一碗水过来,后来发现这些标签用水贴不牢,我们三个看到这些贴了好久又贴不牢的标签,都哭了起来。后来,母亲从厨房端来一碗剩粥,我们我们边哭边用这碗粥将啤酒瓶上的标签一张一张贴回去。 那天母亲在锅里炖了桂圆红枣,还加了鸡蛋。平时母亲都会多给父亲打一些。那天,父亲没吃两口,把他碗里的桂圆红枣都分给了我们三个。 我从山西回来,在医院服侍了他三个月后,他永远的睡去了。 现在想起这些,眼泪还在眼里打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十一.父亲二 最后的那些日子,父亲住在福州市第一人民医院。父亲得的是肺癌,发现时,已经是肺癌晚期,淋巴结已经大面积转移。 那年我从山西回来,我给家里带了很多东西,还给乐乐买了一大袋的衣服,我不知道父亲生病住院的事情。去山西的那几年,每次回家,我都会带很多东西回来。母亲将我从黄土的泥石公路边将我从三轮斗篷拖拉机上接下,她和我一起将粉白相间的蛇皮袋一起沿着圆椭型石头铺成上坡路抬回去,路边的山上不时的有撅类植物长出个头挡住回家的去路。我回到家,母亲才告诉我父亲生病住院的事情,我来不及去看我日夜想念的乐乐,我责怪母亲为什么不将事情早点告诉我,我立马和母亲一起赶去了父亲住的医院。 医院在市中心的闹市区,出租车把我们放在车来车往的医院门口马路边,医院门口的右侧是一家规模不大的水果店,门口摆着各种水果,白天老板舍不得将店里的灯打开,远远看去里面一片漆黑。门口对面隔着马路的是一家连锁的面包甜点店,我不知道为什么甜点店会开在医院附近,但多年以后,这家甜点店也还一直开着。门口的右边是一家药店,站着的大部分是店里的营业员,医生都坐在里面。我和母亲小跑着去到父亲住的福州市第一人民医院住院部十七楼。 无论是因为什么样的事情来医院,我的心情永远是沉重的。医院里,连空气都比外面的冰冷,有一种阳光无法驱散的阴郁,一直以来,我都害怕面对这样的地方,然而这里永远不缺病人。我和母亲挤进拥挤的电梯。去到父亲病房的这条走道特别长,路过的病房门都开着,每个人的脸上,或写着平静c或写着疼痛,护士台的护士们说说笑笑打闹着,走道上来往着穿着病服的病人,不时的有四轮的放着各类盐水药物的铁架车从迎面方向推过。 父亲躺在福州市人民医院住院部十七楼十一号病房靠窗的二号床位,窗户开着时,绿色的窗帘随风摇曳。父亲穿着宽松的绿白相间的条纹病服,我和母亲来到时他还在打吊瓶,肺癌已经将他折磨成了一个只剩下八十斤骨头的老头。他见我来了,坐起了身子,我的大妹妹和弟弟都已经在了,小妹妹还在赶来的路上。 “大姐。”大妹妹和弟弟一前一后叫到。 “你们都在了。”我回复他们后,马上跑去坐到父亲的床边,“阿叔,你怎么早点不告诉我。” “桔芳和桔海都在,你也忙。”父亲用他沙哑的声音告诉我,表情却在说“你来了我很开心。” “疼吗?阿叔。”我看着他显瘦的脸颊,眼里泛起了泪花。母亲一直在边上捂着嘴巴,身体微微颤抖着。 “好多了已经。”父亲乐呵着说这句话,他想让我开心点,不要这么难过。 “你快躺下吧,不要坐着了,躺下舒服点。”我像父亲示意我的那样收起难过的表情,哽咽的声音却很难收起。 “坐着舒服的。你们几个啊,好久没聚在一起了,桔姐c桔芳c桔妹c桔海,就差桔妹了。”说完他就笑了。 “她也快来了,你赶紧躺下,坐着多累啊。”母亲说完扶着父亲躺下。 “阿叔老了,不中用了,不能给你们种稻子小麦了。”父亲看着我说,瓶中的盐水还在滴答滴答滴个不停。 “会好起来的。”我摸着他干瘪粗糙的手背,“妈都告诉我了,医生都说了,你这个病做个手术修养上一段时间就好了,又能去山上种田了。”母亲在来的路上告诉我父亲得的是胃癌晚期,淋巴结大面积扩散,最多只能活半年了。 “唉时间过的真快,那会你们都还这么小。”他用没有插满针孔的那只手在空中比划了离地面大概13米的距离看着我们说,“现在你们的小孩都已经这么大了。”他又欣慰的笑了,露出在黑色皮肤映衬下显得特别洁白的整齐牙齿。 “阿叔,你先把点滴挂完,别说这么多话。”我怕他话说太多累到自己,桔芳和桔海腾出他们的长方形绿皮方椅,示意我一起坐过去。 医院的食堂在一楼下面的负一层,透明的玻璃栏杆沿着花岗岩做的楼梯盘旋而下,食堂里打着明亮的橙黄色的灯,餐厅里整整齐齐的摆放着一方阵一方阵的餐桌。病人和病人家属拿着橙色的饭菜乘放板在打菜区排起一条长龙缓慢移动着。父亲喜欢吃饭和咸货,还喜欢在吃饭的时候吃些乱七八糟的甜食,但生病以后胃口不太好,不愿意吃东西,我总是在这里给他带他能吃的粥和青菜。 去山西的那几年,我和阿南的父母关系缓和了很多,我每年给乐乐带一大堆的东西回来,还把积攒的积蓄拿出一部分给他们。父亲生病后,他们允许我把乐乐带在身边。 吴英听说我父亲住院的事情,也带着大宝提着一大堆的水果和营养品来医院看望我父亲。我让乐乐和桔芳桔海家的小孩们一起坐在父亲床边陪伴父亲。和吴英以及大宝来到了医院一楼高出人一米左右的平台透透气,吴英将儿子抱上平台,我看到大宝深黑色的牛仔裤裤脚扎起了两圈,我们俩抱起双臂靠在那个平台的边沿上,微风阵阵,吹拂在我们脸上。 “小孩长个儿长太快了,衣服裤子一定要买长点儿。”我说,我看着大宝扎起的裤脚,我给乐乐买衣服也是这么买的。 “是啊,大宝穿完还要给二宝穿。”她说。 “时间过真快,一晃又三年过去了,想想那会我还在镇上卖菜,老用啤酒把自己弄醉。” “是啊,像你这么傻的女人也不多了。”吴英说,“对了,你父亲的病怎么样了,前几个月我看他还去田里抓鱼,怎么突然就住院了。” “是肺癌” “怎么突然就” “嗯我从山西回来后才知道。” 吴英沉默了一下,“现在医学也很发达,你们家姐妹也多,轮流照顾着,会好的。”她说。 “嗯” “这段时间要幸苦了。” 我低头叹气,默认这无法掌控的一切。大宝在后面的平台上一个人也能开心的玩乐着。 “你自己也注意身体。”吴英说,她向来这么体贴。 “嗯我会的。” 寒暄几句后,吴英还要去接放在婆婆家的二宝,我们便分开了。我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三年前这个同样熟悉的背影出现在镇上车站我送她转身离开回老家的那个时刻。很多东西变了,而很多东西没变。 父亲最后也没能像医生说的那样还有半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十二.秘密 家里的事情办完后,过了一个星期后,厨师长打来电话,催我回去。 我回到晋中的县城时,天已经快黑了。何小敢骑着摩托车在县城的车站接我,们已经三个半月没见面了,他瘦了好多,头发也长了,还留了胡渣。他说这个车站离他自己家很近,我坐了这么久的车,晚上先住他家,明天再回煤矿厂。他用一条两头带勾的麻绳般粗的松紧带将我的行李捆在他的摩托车后座,我坐在他的摩托车前面。 他家在晋中县城边上的和权镇上,镇上很多人都在我们那个煤矿厂上班,虽然在一起已经一年零六个月了,但是我从来没去过他家。从县城开到他们镇上,是一条宽阔的公路,车辆川流不息。在马路两边的非机动车道上,一辆蓝色小型电动三轮车,在它不到一平方米的车斗里,坐着六个煤矿工人,戴着不同颜色的安全帽,他们拥有相同程度黝黑的肤色,两个没戴安全帽的妇女在车斗里闲谈,其他几个人在车斗里随着三轮车的颠簸程度而上下抖动,他们是刚下班的煤矿工人。出了县城,便是一条还没浇上水泥的黄泥公路,车开在上面很颠簸。 我们在和权镇的一家没什么装潢的小餐馆前停下来,打算吃点东西再回去。 “老板,来个鱼头c排骨c红烧肉c苦瓜c小青菜,再来个西红柿蛋汤。”何小敢对店里的服务员说。 “不用点这么多,吃不完的,服务员,排骨和苦瓜不要了,我们吃不完。”我说,我觉得他点太多了,我们才两个人。 “没几个菜啊,你又坐了一天的车,应该好好吃一顿啊,服务员,我点的那几个菜都给我们上过来。”何小敢说。 “我没什么胃口,真的点太多了,太浪费了。服务员,帮我们去了吧。”我其实是心疼他的钱。 “吃点嘛,越不吃,越没精神。服务员,不用去掉,帮我们上了那几个菜。” “我真吃不下。”我都不想再说话了,我没那个心情和人争辩。 “你会吃下的。” “我都说了我没胃口了,你要点这么多菜,你自己吃好了。”我大声的说,说完我自己都有点意外。 最后服务员没帮我们上那几个不要的菜,何小敢也一路上都没有再和我说话。 回去时,天已经很黑了,穿过一片长满杂草的空地,便是何小敢家了。那个夜晚的空气特别稀薄,还带着杂草香气,天上挂着几颗特别亮的繁星,草丛里有鸣叫的昆虫。何小敢的家一间两层楼高的水泥外形房子,打开门,里面的地面也都是水泥铺成的,我环顾了四周,他家里没什么家具。一张正方形的四脚原木餐桌,配着四张长条型没有靠背的餐桌椅,剩下的摆设只有几张矮板凳。何小勇将我的行李放在了一楼的大厅,带我去了二楼,他的房间在二楼楼梯向左转的那个方位,他让我先进去。 天已经很黑了,他房间的窗帘开着,无尽的黑夜在透过他的窗台进入我的眼帘。累了一天,我一进去就坐在了何小敢的床上。进来后,何小勇把窗帘拉上了,又去锁了门锁,他房间的灯不怎么亮,刚好能模糊的看到人脸。 “你累不累啊。”何小敢问我。 “还行吧。”我说,何小勇绕过我去了我后面。 “还行就是不累吗?”他在我背后说 “没有很累。” 我坐在他的床沿边,他从我的背后爬过来双手搭着我的肩,用嘴贴着我的耳朵说,“那你要休息吗?” 我侧过脸,让他亲在我的脸颊上,“随便啊。”我能听到两个人快喘不过气的呼吸。 “怎么随便?”他的嘴唇贴着我的脸颊,然后轻声说。 我站起身来让他坐在床沿边,我正面朝他坐在他的怀里,双手吊着他的脖子,“你有没有想我?” “有。” “每天都想吗?” “每天。” “你骗人。” “没有,那你呢,每天想我吗?” “没有,偶尔想一下。”其实我说了谎,我连做梦都在想他。 他想亲我,我故意坐在他怀里远离他不让他亲到,好几次没亲到,他将我放到了床上,他伸手去把灯关了,他在我上面对我说,“我们好久没见到了。” “嗯”我点点头。 他抚摸着我的手臂,亲吻我的嘴唇,一件一件脱去我的外衣。 “你怎么穿这么多”我那件衣服是两件套的系绳秋装,特别难脱。 “你会不会哦。”我说,那次他用了好久时间才脱成功。 “你有没有遇到别的人啊?”他问我这三个半月有没有跟别人在一起过。 “没有。那你呢?” “我也没有。” 他均匀的活动着,“这样舒服吗?”我没有声音的时候,他每次都会这么问。 我无法回答这种感觉。 “你怎么不告诉我?” 我还是无法回答。 他觉得我应该是不舒服才会不说话,他用大了力气,加快了速度,“这样呢?” 我用轻盈的叫声回答了他。 “你都在老家做什么?”他问我,双手撑在我的脑袋两边做上下撑活动。 “很多事情。”我听着随着他的动作发出的黏乎的声音。 他认真的做着,“我更喜欢你的叫声。” “你还听过别人的?” “没有。”他有点紧张。 “为什么?”我问。 “真实。” “哦” “你应该听过很多人的吧?” “没有。”我说,单薄的被子在他身上跟着他上下摆动。 他加快了速度,在快速的过程中又慢慢慢了下来,我终于能听到他的声音了,我也喜欢他不同于说话声音的轻盈的声音。 他从我身上下来,他让我靠在他的手臂里,我们休息了一下,然后让我看他的另一只手臂,“这是我的肌肉。” “嗯?” “我天天帮别人抬水,才有了肌肉,帅不帅?” “额”我觉得他皮肤不够黑,诺大的肌肉在他的手臂上显得有点松弛。 “你不喜欢啊?” “没有啊,挺好的。” 讲着讲着我们就累了,后面的下半夜我们又重复了一次。 即使是分手多年的现在,如果有人提起他来,我还是会说:他挺好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十三.婚宴 第二天,我先起来了,找到了枸杞银耳桂圆炖了点汤。 煤矿厂我们住的地方,外面有一片空地,他们用篱笆将这块地与其他空地隔开,粉色的蔷薇爬满了篱笆。篱笆里面种的是红色的带刺玫瑰,红色玫瑰地边上被一条田埂线隔开的那块地上种了各色的月季,疯狂生长的枝干越过田埂线倒在一起,一度杂乱,再边上被隔开的那小块地种的是紫色桔梗。这些花都会被用在煤矿厂厂长二婚的婚宴上。曾经给过前妻的承诺,在这场婚宴上他要换个人说了。 这场婚宴即将在煤矿厂的外面的空地举办,这场地提前被布置成了张灯结彩的样子。红色的小灯笼六个一串挂满了婚宴酒席桌的上空,对称的红色剪纸贴在了煤矿厂的很多地方,一点八米的圆桌铺上了红色的桌布,以主桌为中心,向外扩散成一个三百平方米的圆,他们在这片黑色煤矿地上摆了五十张婚宴桌。煤矿厂也被允许停工一天。 婚宴前一天,厂长特地跑去县城的理发店,剪了个干净利落的板寸头,剪完后他对着镜子满意的笑了。在此之前他还去县城为自己买了一套蓝色西装,配了红色的领带,鞋子是一双黑色牛皮鞋。新娘是个年轻的山西姑娘。 “新郎和新娘子。”丁丁看到新郎新娘在远远的地方,再加上这片盛大的红海,就在一边开心的拍着手跳着说。其他的小孩看到后,也开心的跟着跳起来。 “新娘子好漂亮。”他们跳着说,他们终于看到了只在电视上看到过的新娘子了。 “我也要看新娘,我也要看新娘。”一群比平时更加顽皮的小孩放下手里木棍向这群小孩跑来,新娘一身红色中式礼服,脸颊上的红晕和她的衣服一样红,她低着头踩着小碎步跟着厂长向婚宴桌这边走来。 我们食堂的工人都被拉这场婚宴的做菜区忙碌婚宴的菜品,刘小敢一直在帮我一起打理这些婚宴菜。丁丁跑到做菜区来找我玩。“给你吃这个。”丁丁把他手里的野果往我嘴巴里塞,这是厨师长给他的。 “我不要。”我说,我不喜欢吃这种苦涩的野果。 “你吃嘛。”丁丁见我不愿意吃,就更加想给我吃他的野果了。 “我真不要,你自己吃吧。”我说,我真是拿他没办法。 “我就要给你吃,就要给你吃。”他一定要把野果塞进我的嘴里才算满意。 我紧紧闭着嘴巴,不能让丁丁把野果塞进来,可是他完全不理会我的不情愿。 “丁丁,你再这样,我要把你的野果吃完。”何小敢在我后面对着丁丁大声的说,丁丁被吓唬到,甩着手臂向远处跑走了,我也松了一口气,我又能继续忙碌每桌将近二十道的婚宴菜了。 每张婚宴桌的中央,都摆着一瓶从篱笆地里采来的鲜花。平遥酱牛肉c大院酱猪脚c蓝莓山药c兰花桃仁c定髯蒸肉这些凉菜和鲜花一起先被摆上了桌子,每张桌子边上都摆着好几坛白酒。厂长牵着新娘的手来到婚宴的主桌后,其他热菜慢慢被端上来,代县熬黄河大鲤鱼c香酥鸡c酱梅肉荷叶饼c山西过油肉c锦绣铜锅c乔家牛肉小窝头c沙棘开口笑c三菌扒全肘c泡泡油糕c猪肉烧麦c菌香炝锅面c五彩珍味炒饭以及凤凰玉米羹。各色菜肴从桌子中间向外摆,足足在一点八米的圆桌上摆了三圈。从上往下看,像一朵盛放的鲜花。 新人双方的家人朋友以及煤矿的工人陆续过来,塞满了空地上的五十张婚宴桌,一时间这片空地变得异常热闹。 等人差不多来齐时,菜也上的差不多了,厂长倒满了自己碗里的白酒,“这第一碗酒,感谢父母家人以及各位弟兄出席我的婚宴。”厂长举起手里那碗白酒,其他人同样举起了自己的碗,在厂长讲完后一饮而尽。 放下酒碗后,厂长立马又给自己加满了白酒,“这第二碗酒,感谢我的新娘,可以忍受与我同甘共苦。”他的声音很响,说完后他干脆利落的喝完了碗里的酒,因为喝的太快不少白酒都洒在了外面。 他以同样的速度给自己倒上了第三碗白酒,“第三碗酒,是我对煤矿厂的祝愿”他停顿了一会儿,“我对煤矿厂的祝愿都写在这碗酒里。”说完后,他坚定的喝完了这碗酒。厂长喝完三大碗酒后,大家都陆续拿起了筷子吃了起来。 而后,厂长带着新娘去到每一张婚宴桌边敬酒,那天,他喝了不少。 “爸,妈,你们今天吃开心了,剩下的都不用管,有我在,这碗酒,我敬你们。”厂长来到亲属桌,对着新娘的爸妈说,“蓉儿你们就放心的交给我,我会照顾好她的”得到新娘父母微笑示意后,厂长带着新娘去了其他宴席桌,他要照顾到所有宾客,没办法在一桌久留。 “各位领导,感谢你们百忙中抽空过来,我小周不会讲话,我敬各位领导一碗酒,还请多多照顾”他自己先喝完了满满一碗白酒。 “葛师傅,多吃点儿,平时工作不容易。你们在我们厂这么多年,我敬你们。”长来到三号工地工人这桌边,对一群老同志说。 “小伟,好好干,你还是小年轻,一定要多学点技术回去。来,平时说的已经够多了,干了这碗”厂长的一碗白酒,绝对都是满满的一碗白酒,绝不含糊。 “阿成,平时我多骂了你们一点,但为的是你们好,你们,好的都学去,坏的脾气就不要学了,这碗酒,我敬你们”碗里的酒被他一饮而尽。 “厨师长来,我敬一下你们,幸苦了。”他来到我们做菜工人的这桌,“没有你们就没有我们哈哈哈,干了。”又是一大碗白酒。 “阿同,来,我敬你我们这么多年的朋友了,今天要有照顾不周的地方,不要生气”他又满满的喝了一碗,新娘一直在边上,劝他少喝点,不用这么较真,但厂长不愿意,他一定要每桌都敬一碗满满的白酒。 敬完所有的婚宴桌,天已经黑了,还带着一丝凉意,不少工人都吃完提前散去了,只剩下一桌厂长的朋友。厂长酒量很好,但那天他喝太多太多,已经醉了。他抱着他的一个朋友哭了起来,他瘫在他朋友的肩膀上,他的朋友双手紧紧抱着他,像抱着一个失意的大人一样。他哭的是这么的伤心,西装的袖口擦不完他的眼泪,朋友无论怎么劝他也都不听,大家都觉得他是因为放不下前妻,才哭的这么伤心。等他哭累了,他的朋友们扶着他回到了新房。 淡蓝色火焰包裹暗红色玫瑰停留在半空。 一潭池水倒映灰黑的墙在雨停时分。 褪去的灯光隐去静止的场景成逝去的夜。 在这之前,我从没见过厂长醉,也从没见过厂长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十四.永远 厂长办完婚宴,时间匆匆又过了一年,煤矿厂像往常一样换了一批又一批的工人,这些日子里有人来,也有人走。好几个工地煤矿被挖完,生产线停工,工人都回去了。 这年夏天,我弟弟桔海,因为在学校打架斗殴被开除,来我在的煤矿厂住过一个月。他不敢回家见父母,他坐着火车来山西找我来了,一直以来他都知道我对他最好了,我不会责怪他,并会帮他在母亲面前掩护他。前几年,我和阿南还在一起的时候,桔海还在读小学,那会阿南工资是两千块钱一个月,为了给桔海买他喜欢的那些衣服玩具,我们花了一千八百块,剩下的两百给乐乐买了衣服。 桔海来到这个煤矿厂,我让他和何小敢一起住,何小敢也对他很好。桔海喜欢看小说,我会让何小敢特地开着摩托车给他去县城的书店借小说给他看;桔海喜欢抽烟,我会让何小敢在他烟快抽完时在他屋子的桌子上放五十块钱给他买烟;桔海喜欢看电视,我就把我屋里唯一能打发时间的十四寸黑白电视搬到了何小敢的房间。他在煤矿厂的这一个月有时候也会去何小敢的工地上,帮他搬搬炸弹。 那天吃过晚饭,天还有一点点亮着,何小敢拉着我的手,在煤矿厂外面的山路上散步,他看到一片空旷的草地,就拉着我走了过去,我们在这片草地上绕了一圈后,在草地中央的地方坐了下来,我记得这片草地特别清翠。何小敢双腿盘坐在这片草地上,我躺了下来,头靠在他的怀里。这时天已经暗下去了,这片草地前面离我们四十米远的地方有一排间隔一米左右的梧桐树,这些梧桐树淹没在渐渐暗下的夜色里,梧桐树边是一片水泥地,水泥地两边有两个破旧的篮球框,年代久远的样子,我想象着夏天一群小年轻在这里竞技的场景。 我们就这样待着,听着虫鸣,闻着空气里的青草香气。 “你说我们会有以后吗?”何小敢问我。 “啊?怎么突然这么问?”我没想过这个问题,我对婚姻还是惧怕的。 “你能告诉我吗?”他的声音有点温柔。 “嗯我还不知道”当时我给他这样的回答,是为了让他更加在意我,现在想来,我可能一直就没有在心里肯定过他。 “我想我们永远在一起。”他低头,看着怀里的我的眼睛,右手抚摸着我的脸颊。 夏天的晚风总是特别舒服,我闭眼享受晚风吹拂的美好感受,“嗯,我也是。”我说,我知道他很认真,所以我也不应该像是在玩游戏的样子。 他听了有点开心,“你以后应该会留在山西的吧?”他问我,我一直没有说过我会留在山西之类的话,他是家里唯一的儿子,也不可能跟我离开家乡。 “嗯”我确实是思考了一阵,“我不知道怎么说,应该会吧”我不敢信誓旦旦的做出任何承诺,或许我当时应该骗一下他,起码他曾经也有过一个肯定的答案。我把他的爱当作理所当然,但事实上,像我这样的背景的人,还能被人爱着,是多么幸运的事。 “我想你留下”他豪不避讳他的所有想法。 “怎么突然这么说?我们不是好好的吗?”我觉得他突然有点奇怪。 “没怎么”他欲言又止,好像知道点什么的样子。我后来才知道,煤矿厂的所有煤矿都快被采完了,很快,厂里的工人都会解散。 “怎么突然想这么多?”我问。 “我好喜欢你。”他一直盯着我的眼睛。 “我也是呀”我好像说了违心的话,有些结合只是因为一个人太孤单了。 “所以我们会有未来的吧?”他俯下身子闭上眼睛拥抱我,又绕回了最开始的问题。 “你不是问过了吗”我不想做两次相同的欺骗。 “可是你没回答我。”他没有松手放开我。 “会有的吧只是福建离山西有点远”我说有点远是为了显得困难险阻没那么难以跨越,其实事实上我觉得福建离山西特别远。 他放下了我,我就这样像个玩偶,被抱起又被放下,“你还没想好吧?” “嗯我的母亲还在老家,我不能永远不管她。”我说,我没说的其实还有乐乐,我也很放不下,何小敢知道乐乐的存在,但我很少在他面前提乐乐。 “嗯”他也懂其中的难处。 “活着就是一件很累的事情。”我说,这句话和此刻的惬意的背景非常不搭。 “活着”他说,“是吧。” “头痛。”我想示弱一下,让他心疼我。 “是我太为难你了吗?你是不是看不到我们的未来?”话题一度聊深了 我沉默我怕急着回答会破坏我本来的说话意图 “两年零七个月了”他说。 “两年零七个月多九天”我说。 “我们很少争吵,很少质疑,彼此相信,可是这还是比不过从福建到山西的距离”他很平静的说这些,或许他心里什么都明白了 “别想这么多了现在不是挺好的吗?”我躺在他怀里看着他,用手抚摸他的脸,尽管他闭着眼睛。 “我害怕”我从没听过他在我面前说过害怕这两个字,也许是因为夜渐渐深了,让人倾泻了自己深藏的秘密 “该怕的人是我吧”我知道没有人比何小敢更爱我,我一直是歉疚的承受着这份爱,我从来没觉得自己配得上这样的一份爱。 “你不能骗骗我吗。”他说,他一直都没有情绪激动,这些话,他都是很平静的说的,所以显得和这平静的夜晚毫不违和。 “你怎么了?我们现在不是很好吗?”我像个孩子一样提问,我不懂他突然问这么多这么远的问题的原因。 “嗯很好”他点点头,看向了别的地方 夜继续深去 那天回去后,我听别人说,何小敢和桔海因为抢电视台的原因大大的吵了一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十五.对不起 桔海后来还是回了老家,面对他要面对的一切。 对我来说,我的记忆流逝速度从来都不是匀速的,很多回忆轻易就会被忘记,很多回忆却会永远停留在心里。那个夜晚的回忆像一颗黑痣,永远的跳动在我的左胸口。 那是在我回福建的前六个月,那也是普通的一天,我没有特地的挑选日子。我和何小敢牵着手,在煤矿厂稍微热闹一点的集市一样的地方逛着,这里的摊贩大部分都是勤劳的矿工家属,很多人都出来摆摊,后来就变成一个小规模的集市,大部分都是小物件摊子和水果摊子。摊子上挂着十五瓦的白色圆形日光灯泡,下雨时会摆起挡雨的帐篷,不时还会有摩托车从摊子前身边呼啸而过。不下雨的时候,这里很热闹,我跟着何小敢,在这个集市上逛了好一会儿 后来我们来到这集市后边一条小河边,这里稍微安静一点。这条小河的河水被染成了黑色,河面上还漂浮着一些颜色鲜艳的塑料袋,河水不会流动,河的两边用花岗石护栏拦着。这风景有点糟糕,但对在煤矿厂的环境来说,这里还算过的去了。我和何小敢靠在花岗石护栏上,他像以前一样握着我的手,我靠在他的左肩膀上。我想记住这种感觉,并且我暂时不知道如何开口,直到我感受到夜晚的一丝凉意 “小敢”我还是靠在他的左肩膀上,看着眼前的地面,这条河边我们经常来。 “怎么了?”其实一直以来,何小敢的话都不多,常常都是因为我,他才讲很多。 “你觉得我们合适吗?”我觉得自己有点过分,想要引导对方的思想走向,最好的话,让对方主动将我抛弃。 “我们很合适啊。”他没有多想,仅仅只是当作回答我的一个问题。 “哪里合适了?”我问。 “我觉得我们俩都很好。”他说着真心的话。 “瞎说”我差点就笑出来了。我从他的肩膀上起来,松开了他的手,转身面对着这条河,将双手搭在花岗石护栏上,看着眼前唯一能看的这条河,他跟着我转过来。 “你最近怎么了?这么多莫名其妙的问题问我。”他侧脸看着我。 “我们终将要去面对现实”我说,我有点无奈,眼前这条河里的红色塑料袋一点漂动的迹象都没有。 “什么现实?”他疑问。 “我觉得我们不太合适”我觉得我有点心狠手辣,没有底线的去伤害一个善良的人,但其实我也不想只是如果是迟早要结束的事情,我想让它早点结束,就像从前别人对我说的那样,长痛不如短痛。 “我们哪里不合适?”他问,离这条河大概两百米远的集市继续热闹着 起先我还不愿意回答,我认为我俩都清楚的知道我们之间存在的最大的问题。他又问了一遍,我只能说,“我觉得我们没有以后。” “是我不够好吗?” “不是只是我觉得我们没有以后。” “不会的,不会没有以后,你相信我,桔姐,我们会有未来的。”他变的有点激动,他双手摇晃着我的肩膀,“你凭什么说我们没有以后,就凭直觉吗?” “你是山西的,我是福建的我想我们彼此都不会迁就对方,去到另一个地方”我避开他的眼神回答这些,任由他摇晃我的双肩,其实分手也不是我想要的结果,但如果答案注定是这样写,我愿意将结局提前。 “分手吗?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我不同意你这么轻易的断了这份感情,我还爱你”他差点哭了。 “小敢,你理智一点好吗不是我不爱你了,只是现实无法再让我们在一起了,我们还会是朋友”何小敢的再三挽留是我意料之中的,但我真的不想再去继续没有结果的事情了。 他想了一下,“我可以跟你去福建!我跟你去福建就好了,我们就不用分手了。”他为自己这个两全的办法突然感到有点开心了。 “你冷静一点你还有你的父母,你一走了之,谁来照顾他们。” “那你能留下来吗?”他求我,他很少求人。 “我很想但是我没办法,我跟你一样,不能孤身一人存活在这世上”当初来山西,就只是为了攒一笔钱回老家,让家人过上好点的日子。 “一定要这样吗?你一定要这么残忍吗?两年多的美好比不上这么点距离吗?”他很难过,但又没有像女生那样哭哭啼啼。 “我也不想或许本来就不该开始。”我想说句对不起。 他紧紧抱住了我。“不要这样好不好,我不能没有你。” “这段时间谢谢你。”他真的很好,在一起的时候没有特别的感觉到,直到后面又遇到其他人,愈加能感受到他的好,“你让我从阴影里出来。”我说,我为什么有脸说这种话,他让我从阴影里出来,我却把他留在了阴影里。 “我不需要你的感谢我不需要,我只要你别离开我。”他还是紧紧的抱着我。 “我没有办法”我推开了他,低头不敢看他,“你应该清醒点。”我说。” 他被我推开,难过的看了看四周,“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嗯。”我始终不敢看他,态度却很坚持。 他点点头,选择了尊重我。 那天晚上,他将我送到了我住的屋子门口,拥抱过后,我们彼此看了一眼,后面他也没有像我想的那样再来挽留我。 我躺在自己曾经和他一起躺过的木板床上,我本来以为自己会哭湿枕头,但我没流一滴眼泪,我不再敢草率的开始一段感情。 是爱情被过度歌颂吧?明明爱情难以跨越世俗。爱情可以陪着你走一段路,却无法拥抱你的全部。我的生活变得乱七八糟,没有一件可以称的上是称心的。 很多年后,我听说何小敢也还是一个人过,他后来也没来找过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十六.一半 我屋子门口的方木桌上,有一只不大的红色动物装饰布艺玩偶,如今摆在我现在的家的橱柜里生了灰尘,这只玩偶跟着我辗转了好几个“家”。相同样子的动物装饰布艺玩偶还有一只,颜色是绿色的,在何小敢那里。 如今我和那会的搭档一城已经将近十六年没看到了,他是我还想再回去看看的朋友。煤矿厂倒闭后,他留在了山西,后面他有没有去别的地方,我无从知晓。我想等到我能体面一点再回山西看看,所以这事儿一直拖着。一方面一城不一定还在山西,另一方面我也觉得自己不够体面。在我快回福建的前一个月,我干完厨房里的活,天已经黑了,我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屋子。一城跑来我的屋子找我。 “你说过你要找我喝酒的。”一城说,他已经很久没来我的屋子了。虽然他就住在我这排屋子的最那头,但我和何小敢在一起后,他就很少过来找我。 “嗯?现在?太迟了吧?”我被他吓了一跳,太迟了,我睡眼惺忪,打算去睡了。 “对啊,现在。”他露出他的笑容。 “这个点喝什么酒啊?”我右手揉了揉眼睛,我已经很久没有碰酒了,而且现在的我只想睡觉。 “我还没喝过你屋里的啤酒”他们在山西喝的都是白酒,我也从来没机会把我藏的啤酒拿出来。我本来以为,我跟何小敢分手,我会需要一点酒,然而后来也没用上这些酒。 “改天吧,今天太迟了。”我们的工作很幸苦,我不想把自己弄的太累,我已经很累了。虽然他的提议让我觉得有一点点刺激。 “不要舍不得你的啤酒啦” “太迟了你怎么不早点过来”一城平时都很让着我,我假装生气一下,他就会妥协。 “你屋里还有别人啊?”他四处看了一下。 “我没有”我对他的奇思妙想感到诧异和无奈。 “陪我喝吧?”他央求。 “你真是太烦了酒喝完了,记得买来还我。”看他这么想喝酒的样子,我拿他没办法,我将放在木板床底下的啤酒一打一打拉出来。 我们来到我屋前五十米远的苹果树边的草地上坐着,好几打的啤酒被一城搬来放在脚边。 “你是神经病吧,想一出是一出。”我说,我们坐在了那片草地上。夜好静,静的只听得到我们的声音。 我看着他拉开易拉罐的拉环,这拉环跟我脖子上用红绳系着的环形挂坠有点像,何小敢有一条相同款式黑绳样子的。耳边响起清脆的金属撕拉的声音。“哇真难喝”,他说,表情难受,我现在还记得他因为苦涩啤酒太难喝而咧开的嘴脸。虽然难喝,一城还是喝掉了几乎全部的他搬出来的啤酒。 我喝了一口自己手里的啤酒,我已经习惯了这种味道,并不觉得苦涩,我看着眼前这片原本应该陌生的黑夜里的风景,我还想问一下“我怎么会在这里”,没有人会告诉我答案。我就是漂浮在命运的河流里的一片浮萍,河水往哪儿流,我就往哪儿漂。 “你又要回福建卖菜去了吧?是这样吗?”一城看着眼前黑夜里算不上风景的风景,喝了一口手里的没什么度数的啤酒又随性的放下了。 “我还没决定呢”我肯定会回福建,但我还没决定做什么,可能要先回去看看先,“那你呢,打算去哪儿?”我问他。 “不回河南了”他大口的喝了一口啤酒。 “那你打算去哪里?你和慕雅呢?打算怎么办?”我好奇。 他又露出了他标志性的微笑,不过很明显能让人看出来,他只是为了让别人觉得他没有难过,“我们早就分手了,本来就不合适,我从来就没有配得上她。”说完又笑了,这种笑放别人脸上就是冷笑。 “我看的出来慕雅也很努力去维持你们之间的关系”我有点惋惜他们这份艰苦维持的感情。 “是的吧”几个月前,慕雅的母亲来过一趟煤矿厂找一城。一城回来后整个人就像失去了灵魂,一具空壳在陪我干活。 “那你怎么打算?留山西吗?” “暂时先这样吧,去县城找点活干”不知不觉,他已经喝了好几罐啤酒了。 “嗯可惜我不能陪你了。” “没有人情味。” 我默认了。 “别说这些了,多难过啊,日子就是这样过的嘛”一城说。 “你什么时候学会逞强了。”我想打击一下他没有守护好慕雅这件事情,想想还是算了。 “我没有逞强,我们俩还挺像的,想要的都得不到,绕了一圈又回到原点。”一城一直在低头喝酒,风吹过他被长发盖住的侧脸,这会我有点看出他的颓废了。 “你想要什么?慕雅么?”我一直保持清醒。 一城摇了摇头,“我不想提了。”他说,他只管喝酒,他已经不太想听到慕雅的名字了,他爱慕雅,但这样的爱情让他的自尊心被捏成了粉碎,撒在了空中被风吹走,这滋味太难受了。 “你喝醉了我扶不动你,你只能爬回去了。”我说,后面那排屋子里的工人走的差不多了,明天厨师长一家也要走了,只剩下我们这些还不知道去哪儿的人。 “我可以睡在这里,你要帮我拿条被子。”我不知道他是喝多了,还是在认真的回答我。 “想的美。” “我在这里九年多了,有些人更久。”又是一口啤酒。 “嗯你总不能一辈子待这里吧,也许这样也好。”我就是这么想的。 “你不懂”他说,我想我确实不懂,不然不会在离别前显得这么的平静。 “我第一次见你难过。”我说。 他不说话,我看着他喝了一罐又一罐的啤酒,喝完后还会把罐子捏的扁扁的,远远的扔掉。 本来一片漆黑的夜,下半夜竟然出来了几颗闪亮的星星。 我没能看到一城从煤矿厂离开的样子,我早他几天走了,我以为我很快就会回来找他,所以连联系方式都没留。 如今,都十六年过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十七.童年 说起童年,可能就有点儿说来话长了,我七岁以前的记忆,大部分都是我奶奶告诉我的,我自己只零星记得一点。说起我的奶奶,又有很多故事可以说,认真说的话可能就说不完了 七岁以前,我都是由我奶奶带着的,七岁的时候,亲生父亲去世再加上我到了读小学的年龄,我母亲将我从奶奶家接回来。奶奶年轻的时候是一个泼辣的女人,她个子小小的,一头齐下巴的乌黑短发,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扁扁的鹰勾鼻,她口才很厉害,村里没几个人讲的过她,没人敢惹她。我记得有一次村里的王阿太在我奶奶去镇上的三儿子家住了几个月的日子里,在奶奶的前门山上的地里种了一点马铃薯。站在她的那块地里,刚好能俯瞰整个村子,奶奶回来后看到有人霸占了自己的地,她站在那块地里对着全村整整骂了王阿太三天那几年里,王阿太看到我奶奶就躲的远远,直到十几年后,关系才稍有缓和。 奶奶几乎跟村里所有的人都吵过,当然,是在不同的时间,我常常能在村里听到别人在背后偷偷议论奶奶,当然,都是不好的话。虽然奶奶年轻时候性格泼辣,但迷恋她的小伙儿也不少。她一共嫁了两次,第一个爷爷去世后两年,嫁给了现在这个爷爷,前面的爷爷留下了两个儿子。嫁给这个爷爷后,又生了两儿两女,包括我的父亲。我的亲爷爷很能干,他在乡里的另外一个农村承包了一个小矿厂,积攒了点财富,他常年住在矿厂边的两层小楼房里,没什么时间回村子。后来我奶奶和我爷爷将所有的财产都传给了他的三儿子——我的三伯伯,所以我的亲生父亲什么都要靠自己。 我们村的土壤土质不适合种植丝瓜,所以我奶奶在她房子的边上,弄了一小块地专门用来种丝瓜,她说离的近一点好看管。她常常把我带到她的丝瓜地里上厕所,后来她种的丝瓜确实长得也很好,每支藤上都能长出很多丝瓜。跟着奶奶的那段时间,我很顽皮,一个人都会满山到处跑,有一次我摘了山上打了农药的野果,差一点就吃下去了,幸好碰巧被母亲撞到,才阻止了悲剧的发生。 奶奶以前住的房子后来已经被村里一个叫“阿妞”的傻子烧掉了,那段时间,奶奶住到哪里,哪里就会起火,查明真相后,发现是“阿妞”干的。原因竟然是奶奶老当着村里人的面叫阿妞为傻子 我记得奶奶家的房子客厅很大,农村的房子客厅普遍都大连着厨房,但不开灯的时候里面黑的吓人。边上是两个睡觉的房间,有个房间里面还带一个三十立方米的谷仓。踏着木板楼梯上去是二楼,二楼堆满了各种柴火,只要爷爷回来,就会帮她劈很多木柴,她都堆在二楼。这房子闲置后,二楼的木地板被腐蚀,没人敢上去。奶奶的房间很简陋,里面就一张大大的四方木床和一张木桌,她的大木床常年都围着白色的蚊帐睡觉的时候,她会让我睡里侧,让我被白色蚊帐包着然后教我念村里所有人的名字村里的人夏天的夜晚喜欢聚集在村里最中心的那座横在小溪上面的桥上,他们都喜欢逗我,喜欢让我一个一个叫村里人的名字,还会问我一些逗小孩专问的问题,我常常都能把他们逗得捧腹大笑。 奶奶家的后面有一个小小长方形池塘,这个池塘属于她的隔壁邻居连英家的,常常会有一群一群的白色羽毛的鸭子漂浮在池塘的水面上。连英是一个虔诚的基督教徒,还负责村里星期天礼拜堂里唱赞美诗歌时的风琴演奏,做祷告时,她会掉很多眼泪。那会奶奶还是信佛教的,后来她改信了天主教每个星期的星期五,她都会带我去村里一棵贴着“古树名木”的大树边的佛殿上香拜佛。虽然有着不同的信仰,但这并不影响她和连英的友谊 奶奶虽然泼辣,但她对我很宠溺,所以我在她面前很放肆。我记得那是一个夜晚,奶奶和连英坐在连英家的厨房闲聊,奶奶将我搁在了一边。 “那个跛脚碎竹今天又被她老公打了”奶奶有点在落井下石的样子,“嫁给这种人真是命不好”她们常常会在一起聊村里这个可怜的女人,但也不见她们帮她什么 “碎竹家里本来就穷,还嫁了这么个人,她老公的弟弟倒是不错,当初要是嫁给她老公的弟弟,那就幸福了。”连英说,连英坐在灶台后面的起火炕上,她给奶奶搬了张凳子坐边上。 “奶奶,我头痛。”我想引起奶奶的注意,而奶奶也发现了这一点,她倒了一碗开水放在一张过膝的黑色油漆凳子上给我,让我自己喝。 奶奶打发完我后,继续聊,“她老公的弟弟都四十几了,还不找个对象,说不定他们还真有一腿,谁知道呢。”奶奶一阵偷笑。 “主要也没有人家愿意嫁给他家,这一穷二白的。”连英说。 “奶奶,我饿了。”我说,我发现奶奶和连英阿姨都不理我。 “等会就回去了,奶奶给你做吃的。”奶奶扔了这么一句话后,又继续聊自己的了。 “两个儿子倒是已经大了,能挣钱了,那个抱来的女儿还这么小,还有个这样的丈夫,苦是要苦的了。”奶奶说。 “谁说不是呢,翠竹今天被打的都下不了床了。”连英想象着那个画面,连再讲下去都觉得残忍了。 “奶奶,我困了”奶奶和连英阿姨聊了好久,我看着泛黄的灯光,确实有点困了。 “等下就回去了。”奶奶对我说,她还是没聊够。 “他家地里的庄稼也都长的特别不好,养的那些鸡鸭都乱七八糟的。”奶奶说。 “那些鸡生的蛋,全都给翠竹老公生吃吃掉了,敲碎一个鸡蛋,一口就是一个,都没给女儿留点”连英补充。 “奶奶,我想睡觉了。”我故意压低了音量,眯起一半的眼睛,顺便骗一下自己,让人觉得自己是真的想睡了。 “听话,奶奶就快带你回去了。”奶奶粗着声音对我说。 “你别说吃生鸡蛋,我有一次看到她老公直接把一只活鸡杀了以后,就拔了毛,就开始生吃鸡肉了。”奶奶越讲越起劲,但是都是一些不知道是真是假的事情。 “她老公就是一个疯子,可怜了翠竹和她女儿了”连英有点替这个悲惨的故事感到难过。 “奶奶。”我大声的叫我奶奶,“我困了!”我不小心碰翻了我前面的凳子上的这碗开水,碗被打成了碎片。 奶奶过来就给我了一巴掌,她从来没打过我,“开水都不要给你喝最好了。”她凶我。我马上就掉下了眼泪。后来怎么收的场,我也忘了。 七岁我回到自己家后,因为爷爷奶奶财产分配的原因,母亲很少让我去奶奶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十八.童年二 母亲将我从奶奶家接回来,因为还要操办后事,并没有什么时间照顾我,在跟着母亲去镇上卖菜之前,我和妹妹桔芳在外婆家住了两年,一起住在外婆家的还有我的表妹晓兰。 外婆是一个典型的传统女人,重男轻女,遵从三从四德,在男女关系上保持着自己的清纯,这方面绝对连句玩笑话她都不会接。因为小时候受尽了继母的虐待,我外婆是一个及其敏感,强势的女人。我外公是一个非常老实的男人,他个子非常高大,长相英俊,但因为家境贫困,在他三十五岁时,与小十三岁的外婆结合,生了我妈以及接下来的两儿一女。家里的一般事情都由外婆做主。 我刚被接到外婆家时,非常的邋遢,衣服脏脏的,拖着红色的小拖鞋,两条鼻涕还挂在脸上,非常可怜的坐在一张靠背被掰断了的竹椅上,一句话都不敢说。我外婆是一个非常爱干净的人,即使农忙再忙,她也要每天提着她红色的天鹅形状的木制洗衣桶去溪边洗衣服,这就是为什么邻居爱光阿太家挂在门口的毛巾是黑的,而我外婆家挂在门口的毛巾是五颜六色的的原因。我外婆点燃柴火给我烧了一锅洗澡水,她将我放在客厅的红色大脸盆里洗干净,换上了其他亲戚留下来的衣服 我外婆非常注重别人对了她的看法,在她家的那两年,她无数次的问我,“是你奶奶对你好,还是外婆对你好?”。 “外婆对我好。”我说。 “奶奶有没有这样问过?”外婆说。 “有。”我如实回答。 “那你怎么说?”她问我。 “我对奶奶说,你们俩对我一样好。” 外婆就会露出她满意的笑容然后她就会对我说,我在奶奶家的时候的顽皮事迹,大部分我都忘了。外婆也确实非常会教育她的外孙女们,在她教育下,外孙女们都听话懂事,自力更生,乖巧孝敬。但她的外孙们都被她娇惯坏了,外孙们都非常懒惰,任性撒泼,长大后都要迷失混沌一番,才能回到正轨上。 外婆家楼下是两间,一间做厨房,一间做客厅。踩着有点陡的木楼梯上去二楼,也是两间,一间做房间,另一间放柴火c谷仓以及一些囤货。推开二楼被过气明星海报贴满了的绿漆门,正对着门口的就是一张小床,这是外公的床,往右看两米左右摆着一张大床,这是外婆的床,我和两个妹妹睡在木地板上,早上起来的时候,还要花点时间去将被褥收起来放在房间里的两个柜子里这两个柜子是手工雕刻的,一个柜子的四排门上雕刻着形态各异的孔雀,另一个柜子的门上雕刻的是一个“祭水神”的预言故事,两个柜子加上外婆睡的床,就是外婆的嫁妆。 外公每隔几天就会在我们三个睡深了以后去到外婆的床上,木地板震动带动房间里的两扇玻璃的震动,夜里的房间显得比白天吵闹一点。有时候我会被吵醒,那会我已经八岁了,大概懂一点外公外婆在做什么,有时候我假装翻个身继续睡,大部分时候我都是不出声,两个妹妹的呼噜声很好的掩护了我,等到外公回到他自己的床上后,我才能继续安静的睡去。 外婆个子小小的,她一直以来都是非常苦命的,直到晚年才算安逸一点。外婆小的时候差点被继母用火钳烫死,靠父亲用加了个鸡蛋的黄酒将她的命续住。嫁给外公后,虽然不至于被人虐待,但也算是和外公两个人幸苦的支撑起了这个家。无论什么事,她都是拼了所有的力气在做,包括开春采茶叶c入夏播洒种子c深秋收割c冬季屠宰猪羊等。她常常和外公一起去山上挑柴,通常她担子上的柴火捆的比外公担子上的还多。我记得有一次,外婆去山上挑柴,不小心摔了一跤,小腿前面离骨头很近的地方被扎出了一个洞。我不知道她摔成了这样,是怎么一个人从山上回来的,她回来坐在了客厅的褐色竹椅上。 “桔姐,去帮外婆端一盆水来。”外婆紧紧用手按住被撕下来的衣服包住的伤口,她满脸都是水珠,那是被痛出来的汗,不是泪。 我赶紧跑去将水端来,“外婆,怎么办?”我惊慌失措,不知道怎么办,外公还没回来,两个妹妹在一边被吓到帮不上忙。 “把门口那条白色毛巾拿来。”她被痛的不能说一次性说一段很长的话。 门口的毛巾每条都很白,我不知道拿哪条,急急忙忙把所有的毛巾都拿了进来,“外婆”我将毛巾递给她。 外婆拿了一条毛巾,“洗一下拧起来给我。”她表情狰狞,感觉她在一点一点失去力气。 我赶紧按照她外婆的话,将毛巾拧起来,“要怎么弄?”我打算帮外婆一下。 外婆示意我将毛巾给她,“我自己来。” 我看着她将被血染红的布料打开,用这条湿毛巾去擦拭伤口,那是一个直径将近05厘米,深1厘米左右的圆柱形伤口,我满眼都是血淋淋的画面,“痛不痛?”我问。 “不痛。”外婆说。 当时我竟然相信了外婆说的不痛。“我去把医生叫过来吧?”我说。 “不用,伤口弄弄干净,叫你外公去楼上把草药拿下来。” “外公还在山上。” “那你去,楼上房间门口的稻桶里,用黑色塑料袋装着的长得像给牛吃的那种草的草药。” 我很想一上去就能将这种草药拿下来,但最终还是找了一会儿才将草药拿下来,“外婆,是这个吗?” “对,再帮我打一碗水来。”这时候外婆已经将自己的伤口处理干净了,血也没有在流了。两个妹妹过来站在外婆边上,她们俩被吓坏了。 我将水打来,我看着外婆将草药放碗里蘸了蘸,然后就着口水将草药嚼碎,填在了自己的伤口里,伤口接触草药时让她痛的紧紧的闭上了眼睛,咬紧了牙齿,汗珠滚滚而来。外公还是没有回来。我只能看着,不知道怎么办。 过了一阵,等外婆痛的缓过了神,“桔姐,去把厨房那块蒸饭用的纱布拿来。”外婆一字一句虚弱的说。 我不知道拿纱布来做什么,但还是去拿了过来,“外婆,给你。” “剪刀。”外婆说,她的嘴唇已经发白了。 将剪刀拿来后,“外婆,要怎么剪?”我说。 “我自己来。”她接过了剪刀,将纱布剪成长条形,捆在了自己的伤口上。 “我还是去把医生叫来吧?”我觉得外婆自己也不是医生,怕她乱用药。 “不用,不严重,我知道的。”她虚弱的回答。 叫医生的想法好几次都被拒绝了以后,我就觉得应该真的不用叫医生了。我看着外婆处理完了自己的伤口,然后倒在客厅的躺椅上睡着了。 外公回来后,让她去一趟医生那里,被她拒绝了。那会家里没有多余的钱用来看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十九.旅程 歉疚让我变得不敢让自己活在享受之中,我没有享受的资格。我对何小敢有所亏欠,我坐在回福建的大巴车上,如果此刻何小敢开着他的摩托车将我所在的这辆大巴拦下,我想我会尝试着与他在山西生活几年。当初提出分手,一方面是我始终想回福建。另一方面,是我期待他的挽留。他转移了我长时间停留在阿南身上的爱恨杂揉的情感,他给我的回忆让我覆盖了一段难过的过往。也许像何小敢这样的人,始终都会出现一个,带我走出悲伤,给我新的回忆,让我清醒,然后放手让我走。他就像《摆渡人》里的崔斯坦,保护着迪伦,不至于魂飞魄散。在我后面的一段短时间的独处里,我脑海中常常浮现的还是他,这比跟他一起吃饭睡觉更让我觉得我是在认真对待这份感情。我一直就没有懂得过爱情,包括在四十五岁的年龄时写下这句话的当下,我总是不加考虑的去接受别人给的好意,以为这就是爱情,直到两颗拼成爱心的心裂开,疼痛让我看清自己本来的样子。我曾经幻想我再见到阿南的样子,我应该会皱起眉头,紧锁双目紧紧盯着阿南,等他主动跟我打招呼。但如果再见到何小敢,我应该会微笑,然后问一句“你过得怎么样”。但这又如何没能像他说的那样,相互扶持着走到最后,说什么都像是在耍嘴皮。我独自一人躺在回福建的大巴车的靠窗位置的卧铺上。我舍不得闭上眼睛,舍不得拉上车窗窗帘,我要将所有的风景都看进眼里,我预感同样的路我不会再走一遍了。车里单曲循环着那会儿流行的一首关于追爱的歌曲,我翻看了一下自己的包,整理了自己位子上的被褥,看了半天的风景想不起自己要做什么,在差点闭上眼睛时想到,我想让司机师傅将音乐音量调大一点 还有一城,他就是一个在命运有相同点时遇到,在命运走向不同时又分开的一个朋友,如同生活中的很多朋友一样,他们无法永远陪着你,但是你偶尔会想起。当你去到另一个领域的时候,又会有相同的一群人出现,重复着相同的从陌生到熟悉,再从熟悉到疏远。大河向东流,不会因为个人意志而变成向西流,命运也是如此。在现实面前束手无策,我们总是被逼着坦然的去面对悲欢离别。时间过去这么久了,像一城这样的朋友对我来说,能再遇见是幸运,他会让我看见一段在山西的美好回忆,如果不能遇见,也不会是遗憾了,见不到是我与一城之间更大的可能性的命运。大巴开出晋州那座灰色的古城门,马路两边是一望无际的平坦的田野,光秃秃的,一片衰败的景象。种在路边的梧桐树,树叶全变黄了,过几天被秋风吹几下,就会散落一地的落叶。在山西五年来,这条路我已经不知道走了几遍了,无论春夏秋冬何时路过,我都觉得这里很荒凉,像被傍晚天快黑时带有一点点亮的那种氛围笼罩的景象,我来的那年和我走的那年的景象是一摸一样的,这种不变的景象会让人觉得失落,让人对生活失去信心。而江南这边的风景就不一样了,或是重峦叠嶂,或是连绵起伏,或是一马平川江南的大自然展示着自己不同的可能性,从小在江南长大,无论是人还是风景,我都已经习惯了这种带着多样性的环境。 可能每个人的心里都有这样的一座城市,那个城市不是你的故乡,你却对那里怀有一种类似于故乡的情感。山西对我来说,就是这样的一座城市。那里是我人生中的一个驿站,在我跋涉的人生长途中,我在那里休息了五年,成长了五年,那段日子已经是我人生中过的最轻松的日子了。在山西的那五年对我来说,就像现在的孩子都会经历的大学,最大的区别在于,就读大学需要花钱,而我在山西为我积攒到了我那会认为还不小的一笔积蓄,我可能更像是实际意义上的“镀金”。我的离开并不影响我对山西的爱。童年是我从出生到目前为止的人生的一个缩影,大势都走在一条艰辛的道路上,与生活摩擦,大多数时候都是头破血流,偶尔会擦出来一点小火花。从山西回来的那个二十九岁的我已经不是二十四岁的那个时候的我了,那会我没有察觉,但现在回过头来看,是这样的。积淀的多了,自然就会有所改变,慢慢累积的微妙的量的变化,形成质的改变。在八点多一刻的时间,大巴驶入了福建的省会福州的闹市区。隔着车窗玻璃,抬头望去满眼都是五颜六色的闪烁的霓虹灯,各种品牌的小轿车在被泛黄的路灯照射下的宽敞马路上排起长队,叛逆的青年染上黄绿的发色轰隆着巨大的摩托车发动机的引擎声从我们的大巴车前开过,马路边的建筑里开满了经营各种商品的店铺,店铺前穿梭着人群,大巴经过一座座崭新的大桥。虽然已经入秋,但属于亚热带季风气候的福建还是有点闷热,大街上的人们穿着吊带和短裤,踏着凉拖,人为种植的绿化植物在夜晚的微风里摇晃。五年来,福州的城市面貌发生了巨大的改变,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给人们的生活带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包括农村,盖新楼房在一段时间内掀起一阵浪潮,仿佛家家户户都在盖新楼房。也许是因为这几年我一直待在山西,我感受不到山西的变化,却对福建感觉到特别大的变化,能感受到整个城市都在走向繁荣的样子。 大巴把我放在镇上的车站,我找了车站边的一家小宾馆住下,打算明天再启程回老家,今后如何打算,再做安排这样的旅程除了孤独,其他的我都还能适应。 这是一篇废话。有或没有,对剧情不造成影响。看或不看,对愉悦不造成加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十.童年三 我将我四岁到十二岁归类为我的童年,童年时期占据我四十五岁的年龄五分之一的时光。三年的一年级,两年的二年级,在十二岁读三年级的时候辍学,跟着我的母亲和新的父亲种田卖菜。看到目前为止,我的童年好像都比较悲惨。其实不然,如果用一个镜头的动画来形容我的童年,那将是“五六个彩色的弹力球弹跳在黑色幕布前”,黑色幕布是我的命运,彩色的弹力球是还活跃在我心里的那份快乐。 在外婆家呆了两年后,我和桔芳回到了自己家。有一件我至今都觉得很神奇的事情。我家侧门出来沿着石头铺成的小阶梯往上走二十米,再向左拐五米,那里有一片十平方丈左右的水稻田,水稻田与那条走路的小道之间堆着一堵用石头搭起来的半米高左右的墙。一次我和桔芳在那堵墙那里玩耍,无意间碰掉了墙最上面的几块石头,石头落在水稻田里还砸坏了几颗水稻苗,我们看到被我碰掉的那块石头的位置有一张折叠着的五元纸币,我和桔芳从来没有收到过这么多钱,我们为这笔意外的收获感到兴奋,并赶紧偷偷的将钱藏了起来。我们继续翻那堵墙的其他石头,也找到了一点零钱,我和桔芳猜测是不是我们的父母放在那里当作给我们的惊喜,但从后面的试探中发现并不是。我们把这钱拿去村里的小店买了零食,我记得我们那会特别喜欢买一种像剥了皮的橘子形状的软糖,可以真的像橘子一样,一瓣一瓣剥下来吃,那段时间,我和桔芳特别富有。当这钱花完后,我们又去翻找那堵墙,竟然还能翻出钱来,这种事情持续了好长一段时间,直到那堵墙翻不出钱了,我们也就渐渐将这事儿忘了。但这件事情,我至今都还觉得奇怪。 我们的学校在村里唯一的那条小溪边,小溪边有一棵橘子树,那棵橘子树小小的,夏末秋初,树上挂满了绿色的橘子,但我们村的人从来没见那橘子红过,这也是我觉得很奇怪的事情之一。那橘子树上的橘子最大的作用就是,被我们一群放学的小孩摘来打闹,或用来做过家家的食材。 说起过家家,过家家可能是我童年里占据我时间最多的娱乐节目了,另一娱乐节目就是跳绳,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的娱乐节目了。我一个人的时候,喜欢玩一些做饭烧菜的过家家游戏,从路边或者家里,找一些植物掰成不同的样子当作不同的菜肴,找一些石头瓦片当作乘菜的盘子,一个人能在家边上的屋檐下玩好久。如果有同学过来一起玩,我们就会玩“种水果”的过家家游戏,我们假装有一个庄园的苹果树,假装不断的丰收苹果,假装不停的从一个人的手里将苹果运到另一个人的手里。有一段时间爱这个游戏爱到每天早上都要早点起来拉着妹妹桔芳一起玩。 还有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就是我因为名字的原因被老师认为是一个读书非常厉害的学生,然后被选为了班长,更有趣的是,后来老师发现我的成绩并不像我的名字看起来那样实在,就免了我的班长职务。我的当选与我的被撤职一样让我觉得意外,不过现在回忆起来,主要是因为老师有趣。 说起老师,我们学校那会来了三个年轻老师。周老师和杜老师后来成为了夫妻,还有一个女老师叶老师。那会杜老师和两个女老师都玩的很好,我们看不出,到底他跟哪个女老师在一起,我的心里更希望杜老师会和叶老师在一起,因为叶老师温柔,周老师严厉。有一个周末的早上,周老师去镇上的学校出差去了还没回来,妹妹桔芳拉着我去学校的老师宿舍找老师问作业上的难题。我们先敲了杜老师宿舍的门,发现没有人应,于是就去敲叶老师宿舍的门,叶老师回应了我们,但怎么说都不开门于是我们又去敲杜老师宿舍的门,还是没人应,大概杜老师真的不在自己宿舍。我嘴上不说,但心里有了自己的一番怀疑,叶老师不开门的原因可能是因为杜老师在她房里。但这件事情过了一段时间后,我又看到杜老师和周老师总是手牵着手出现在学校里其实老师也是一个社会人,也难以避免会成为我们眼中的滑稽的戏份的主角。 十二岁那年,新的父亲从我们村边上的一个村来到了我们家,改姓了我们家的姓,姓了陈。他父亲在他小时候就已经去世了,他的兄弟姐妹都去了外地打工,留下了他的母亲独自一人待在村里。常常,母亲会杀个鸡炖起来让我和桔芳送去给我们的新奶奶。第一次去新奶奶家,我和桔芳差点就迷路了,好不容易才找到奶奶家。 终于到了奶奶家了,从看到奶奶家到到达奶奶家的那小段路我们是小跑着过去的。 “奶奶。”我们俩生涩的叫着奶奶。 “奶奶,这是我母亲让我们送来给您的。”我们看到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家,穿着灰色绣花的长袖衬衫,佝偻着背忙碌在正对着门口的小客厅里。 奶奶听到讲话声转过身来,她大概的知道我们俩是谁了,“你们怎么找到这儿来了,真厉害呀。”笑容堆满了奶奶满是皱纹的脸,她笑起来特别慈祥。 “我母亲让我们给您送吃的过来。”我说,桔芳将手里的乘放鸡肉的大口杯放到奶奶家的饭桌上。 “这么大老远的走来两个小家伙。”奶奶很开心见到我们两个。 “我和桔芳差点走错了,前面有一条路,是通往太阳村的,还好我们选对了路,才找到了你。”我心有余悸,还好没有走上那条错误的道路。 “奶奶,这个鸡已经冷了,您记得热一热再吃。”桔芳说。 “你们俩小家伙真是厉害。来来来,奶奶做点心给你们吃。”她打算开始忙活了。 “奶奶不用了,我母亲让我们马上回去。”我说。 “不行,天还这么早,一定要吃点回去,奶奶给你们蛋面条去。”她不理我们的委婉拒绝,只管做面去了,我和桔芳互视了一下,只能听奶奶的,先将面吃了。我看到奶奶用我们带来的鸡肉做了面条汤底。 在奶奶做面的空隙,我和桔芳环视了一下奶奶的房子,还来到她家门口看了一下。奶奶家就在村里的敬老院后面,还算的上是村里的中心位置了。紧挨着她家的是她二儿子家的房子,房子里空空荡荡,显然是很久都没人住了。 “快过来,两个娃,奶奶都不知道你们叫什么名字,这些面都吃完再回去。”奶奶很喜欢笑,她一直笑着对我们说。我看到两大碗满满的面摆在我们面前。 “我叫桔姐,她叫桔芳。”在奶奶面前,我们俩显得有点儿胆小,虽然奶奶已经足够和蔼。 “你是姐姐吧?”奶奶乐呵呵的问。 “嗯。”我扑哧长长的面条点点头,我和桔芳俩人吃的满头大汗,奶奶就坐在一边看着我们微笑。 “慢慢吃。”奶奶说,说完她起身去到了连着客厅的另一个屋子。出来后,提了一袋吃的东西。 “这些吃的,是奶奶给你们的,你们拿回去。”奶奶将那袋吃的摆在了饭桌上。 “奶奶不用了。”桔芳说。 “一点点东西,你们带回去也好带的。”奶奶说。 “母亲会骂我们的。”我说。 “不会的,放心吧。”奶奶慈祥的笑着。 我们吃完面条后,奶奶将这些吃的塞到了我们手里,将我们送了一段路,才离去。 我和桔芳在回来的路上偷偷的打开了奶奶给的那袋吃的东西,发现里面还塞着五十块的人民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十一.横刀 从山西回来后,我在老家住了一段时间。每年回来,我都会往阿展家送去一些烟和酒,以表示阿展当初将我带去山西,并在山西处处照顾我的感谢。 阿展家的小洋房是五年前盖的,坐落在村里的马路边,那会还算是村里唯一的别墅,一圈高出人头一点的铁栅栏将洋房与马路隔开。进门后是个小院子,院子里种着一棵小小的石榴树,石榴树过去一点,房子的窗台下种了一排的绣球花,另一排窗台下种了一排的牛舌草。院子十分空旷,但马路边的房子容易积灰尘,这房子像是五年前的小洋房褪了色。当我站在他家的洋房前,脑子里只有“曾经辉煌”几个字。 阿展有一个女儿,七岁了,平时都是他老婆高梅和他父母在老家带着。那天我提着烟酒和水果去他家做客,刚好碰到他女儿的生日宴。 我按了他们家的门铃,担心会不会没人在。 “桔姐,你怎么来了?”阿展过来开了门让我进来,他笑着问我,对我的突然到来有点意外。 “来看看小冉呗。”他的女儿小名叫小冉,我将送他的烟酒和水果放在他家客厅的胡桃木沙发茶几上。他家的客厅装修的也很漂亮,客厅中央挂着吸顶式玻璃水晶灯,客厅前面六十五寸的液晶电视在播放着小冉喜欢看的动画片,电视左右两边的角落摆着两盆一米多的发财树,胡桃木沙发上堆满了小冉的玩具,沙发过去一点的墙被做成了落地窗,透过落地窗可以看到房子后面绿油油的草坪。但五年过去,这些都显得有点旧了。 “来就来呗,还提这么多东西来干啥。”阿展客气道,“小冉,快过来叫阿姨。”阿展招待我在他家的胡桃木沙发上坐下。 小冉蹦蹦跳跳的过来叫了“阿姨”就跑走了,高梅和阿展的父母都在厨房里忙碌小冉生日宴的菜,从我进门到现在,高压锅的声音一刻也没停,肉香鱼香全都漂来了客厅。 “怎么样,接下来怎么打算?”阿展问我,一会儿功夫他已经帮我泡好茶了。 “还不知道呢,我这书也没读过,只会干粗活,还不知道找什么做去。”我说,“那你呢?有安排了吗?” “我有个朋友在湖北的一座矿山,打算去那里干一阵子。” “哦”我捧着手里只有一点点大的杯子,喝了一口茶后不知道说什么。 “听说你和何小敢分手了,这么好的人你在想什么?”阿展问我,与何小敢分手后,这是我与阿展的第一次碰面,“你还记着阿南啊?” “没有没有。都多久以前的事儿了分手跟阿南没关系,他出国后,我就没见到他了。”这是我的推辞,我以上的话没有一句是发自内心而讲的。 “那真是可惜了,干嘛非要回来呢?一个人多难过,你也不是没经历过,这么好的人都不要,我要怎么说你呢。”阿展豪不委婉的表示。 “嗯”我还能说什么呢。 “不提也罢。怪不得吴英说你是傻女人,我看她说的没错。” 这杯子太小,我还想再喝一口杯子里的茶的时候,杯子里已经没有茶水了,我空喝了一口,但好像被阿展看到了,他侧着眼看着我摇了摇头,“都过去了,我和他始终不是一个地方的。”我说。 “是不是一个地方的很重要嘛?我和你嫂子高梅,一年也就见两次,这么多年也还不是过来了。” “那不一样你俩本来就一个村的,为了生计不得不分开。”我弱弱的回答。 “好好好。”阿展笑了,他一提自己的老婆高梅就会笑,这时候,高梅在厨房喊着叫我们过去吃饭,“一起吃点再走吧,今天我女儿生日,做了很多菜,来一起吃点儿。”阿展拉我去他家的餐桌上坐下。 我们和阿展的父母还有小冉坐下后,高梅还是不断的从厨房端上一盘盘的菜,“嫂子,别忙会了,先吃吧。”我说。 “不打紧,你们吃,高压锅里还有猪脚还得打出来,这个猪脚要炖烂一点儿,我爸妈才啃的下。”高梅回我,桌上已经摆满了将近二十个盘子的菜肴和水果了,说着说着,高梅的电话响了,她看了下号码,将煤气的火关小,然后轻轻的跑去房间里关上门来接。 阿展看到了这一幕,他继续哄他的女儿,“小冉,猜猜爸爸给你买了什么礼物?” “不知道。”小冉摇摇头,盯着阿展。可能是阿展常年不在家,女儿显得与爸爸有点生疏。 “爸爸给你买了新的公主书包。”阿展将他买的礼物拿出来,这时高梅已经打完电话从房间里出来了,她将手机塞进了自己的裤子口袋。 “这猪蹄够烂了,来,尝尝。”高梅将猪蹄摆在阿展的父母面前,自己用身上的围裙擦了擦手,在阿展身边的空位子上坐了下来。 “幸苦了,嫂子,这么一大桌子的菜,得小半天了吧?”我也是不知道说什么,客气两句。 “哎,小孩过生日嘛,图个热闹,今年难得阿展也在家,就弄的热闹点。” 高梅坐下后,阿展就一直没有讲话。过了几分钟,高梅的手机又响了,她看了一下号码,又跑去刚刚那个房间关上门来接。我感觉阿展的脸色有点不对,我希望事情不是我想的那个样子。 过了几分钟,高梅从房间里出来了。 “谁啊?”阿展问,“有这么多重要的事吗?”阿展的脸色像晴转乌云的天气。 “是月英,问我怎么做鱼头,她说我做的鱼头好吃。”高梅带点尴尬的微笑回复。其他人都不敢讲话。 “哦”阿展继续吃饭,还不时的给女儿夹菜,“桔姐,不要客气,当自己家,今天菜这么多,使劲吃。”他转换了一种轻松点的脸色对我说。 “对,桔姐,多吃点儿。”高梅接着说,这时她的电话又响了。这几声电话铃声可能是我这辈子听过的最响的电话声了,所有人都没出声,那一刻空气都是凝结的,只有手机在响。 阿展终于忍不住爆发了,他将筷子重重的拍在桌子上,他已经顾不上还有客人在这里了,“你当我不知道是谁吗?”他盯着高梅骂到。 “是月英。”高梅有点心虚,电话还是在响。 “那你接啊,把电话接起来。” “她应该也是刚刚的事情,没什么好说的了已经。”高梅不敢接自己的电话。 “那我来接,跟他讲清楚。”阿展示意高梅将电话给他。 高梅不肯。 阿展拿起自己前面的盘子,朝高梅扔去,被高梅躲开了,红烧肉碎了一地,“我不在家当我不知道也就算了,我在家也这样,你什么意思?”他打算拿桌子上的其他盘子去砸高梅。 “你就是不相信我。”高梅说。我赶紧将高梅拉去房间,免得被打伤,阿展的父母则将阿展拉着。 “阿展,你冷静点,没有的事你别乱说,桔姐都在,让人看笑话。”阿展的父母极力拉着阿展,但阿展力气大,两个老人拉不住他,我出来替两个老人家一起拉住阿展,高梅将房门锁了。 “阿展,你冷静点,把事情问清楚。”我说,在别人家遇到这样的事,我有点措手不及,我一边拉住阿展,一边说。 “没什么好说的了,当我什么都不知道吗,这臭女人。”阿展已经被气愤冲昏了头脑。 “你冷静点,好好说。”我大声说道,“小冉看到多不好。” “前几天她也偷偷摸摸出去,当我没看到吗?”阿展激动,他指着高梅的房门骂。 “不可能天天窝家里的啊,总有事需要出去。”我替高梅辩解,想缓和阿展的气愤。 “你知道什么。”阿展越说越气,越觉得高梅骗了所有的人。 “那你也得问清楚先。”我边说边拉住。 “没什么好说的了。”阿展搬了餐桌边的木椅过来砸高梅,我见状赶紧将高梅的房门关上,一起去拉住阿展,阿展不肯,一定要打死高梅,“我在外面幸幸苦苦,你倒是爽,我今天就要打死你。”阿展用力的踢高梅的房门。 “你相信我。”高梅哭了,但还是在用力的解释。 “我今天不打死你,我就不姓王。”阿展用他手上的椅子砸高梅的房门,椅子被他砸的只剩下手里的做椅子靠背的木头了,门还是砸不进去,“有本事别躲啊。”我们三个都没能拉住此刻像一头牛一般的阿展。 高梅在房间里哭出了声,小冉在房间外哭个不停。 阿展见房间砸不进去,便去到餐桌边,将餐桌掀翻,盘子一个个霹雳哗啦的被砸碎,“臭女人,还想骗我,你个臭女人。”然后来到高梅的房间门口踢门,我和阿展的父母根本拉不住他活动的像泥鳅的身体。 踢完房门他去到客厅,摔了茶几上的茶具,然后摔客厅里的花盆,在他要砸电视机的时候,他看到自己哗啦啦的在流鼻血,他不管这个,继续砸,我和阿展父母赶紧拉住阿展,无论如何,也要让阿展停下来,将鼻血止住,“你让她走,你让她走!”阿展不管鼻血在流,一直呐喊。 “你先把鼻血止住!我再让她走!”我说。 “马上,马上!她不走,我去赶她走。”他想起来去赶高梅走。 “我来,我来。”我让阿展的父母帮阿展止鼻血,然后我跑去将高梅带到阿展的洋房外,阿展才肯消停一点,让我们止住他的鼻血。 那天晚上后来下雨了,有人看到阿展一个人淋在雨里发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十二.钱 阿展和高梅分房睡了两个星期后。一次阿展喝醉了回家,他迷迷糊糊的打开了高梅的房门,高梅对他百依百顺。第二天起来两个人一起走出房门,两个人也算和好了 有人问我生活中会发生一些特殊的“意外”,这是为什么?原因太多了,我哪能全都知道,有些人喜欢攻克难题,有些人喜欢尝试新鲜,有些人不甘寂寞,有些人出卖我一般都怪人的生命太长了,以及我不懂人性繁杂。亚当和夏娃在伊甸园违背上帝的旨意,偷食伊甸园的禁果,是不是说明人从原生状态开始就有一种“冒险”的本能,人被“”掌控。阿展后来去了湖北,他打算安排高梅一起过去,将女儿留在家里给两个老人家照顾。这样的争吵唤起了我的回忆,有段时间,我和阿南常常因为这些事争吵,直到他亲眼看见让我难以挽回的局面 我回老家的那段时间,刚好赶上家里农忙,母亲就一个人在家,丰收季节我不得不留下来做个帮手,桔芳c桔海都在外面打工。小妹妹桔妹混的好一点,开了自己的店,所以桔妹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没时间回家来。混的好的没时间,混的差的没有钱。 那天,村里的杜平来我家收电费。 “这个月电费是三十七块六毛。”村里抄电表的杜平都每个月都准准的过来收电费,他见厨房没人,又见有点响动,他大声的说,想叫出个人来。 “怎么这么多,你是不是看错了,我家就只点了个电灯,不可能的。”听到杜平声音我母亲从漆黑的厨房钻出来,刚刚她还在灶台后面往火炕里加柴火,烟火把她的脸弄的黑黑的,她还系着围裙。 “你自己看,一百二十五度三的电,电费三毛一度,你自己算算。”杜平没好气的将手上的记录电表度数的电表簿递到我母亲面前。他认为支付电费应该是一件人人都自觉的事情。 “上个月都只要十块,这个月怎么就这么多了,你一定抄错了,把别人家的看成我家的了。”她将双手放围裙上擦擦干净,接过电表簿,她往厨房外面走,那里光线好一点,但她盯着电表簿看了两眼就不看了,她看不懂上面密密麻麻的数字。这一点,杜平也知道,一般人都看不懂他的电表簿。 “每家每户都这么收的!我能收你多嘛!”杜平最怕这种怀疑自己多收钱的村民,有些村民被他嚷嚷两句就不敢不给钱了。 “我又看不懂这簿子,我哪能知道啊。” “你看不懂能怨我嘛,电表就这么走的。” “不可能的,我家里就一个电灯,没别的电器了,不可能用这么多钱的。” “你们家也不算多的,村口阿展家,一个月得交两百多。” “桔姐”那会我刚好在家,母亲看不懂电表簿,便把我从楼上叫下来。 “你叫电厂局局长来也没用,你家电表就是这么走的,就是这个钱。”杜平快被我母亲气死了。 “怎么了?”我从楼上下来,看到母亲和杜平两人站在厨房门口。杜平还很年轻,才二十岁出头,他穿着一身他父亲留给他的旧军装,每个月在村子里挨家挨户的收电费,也就是说他每个月都要和拮据的村民死死纠缠一番。 “过来帮我看一下电表,怎么走了这么多,上个月只要十块,这个月要三十七。”我母亲拉我去看装在门口的电表,杜平很配合的将手电筒打开,我只看到一串数字,这代表什么我也不懂。 “三十七是吧,我去拿给你。”看了电表后,我对杜平说。 “三十七块六毛。”杜平义正言辞的纠正我说的金额。 “哎桔姐,你干嘛,咱家没用这么多电,你干嘛给他钱。”我母亲叫住要去楼上拿钱的我。 但母亲没能叫住我,我将三十七块六毛交给杜平,杜平摇摇头叹口气走了。 “桔姐,你怎么就把钱给他了。”母亲责怪我,她一直以来都让我节约着用钱。 “那你争得过人家嘛”我说。母亲老了以后,性格就不像以前那么要强了,搁以前,借我一百个胆我都不敢顶撞她。 母亲溜了溜眼珠不说话,她收拾收拾身上的围裙,又进去烧饭去了。 这年,我母亲一个人在山上种了很多地,她将别人荒废的地也都自己种过来。这天,我陪母亲去山上掰玉米。 她种的玉米长势很好,一棵玉米上都能结六七个棒,田垄间隔很小,我和母亲被淹没在一片翠绿的玉米海里。玉米是个好东西,秸秆可以用来喂牛,新鲜玉米可以果腹,晒干了还能磨成粉做饲料。我们俩一个下午掰了一亩地的玉米,还不知道怎么将这么玉米弄回去,母亲让我跟她一起去田后沿阴凉的地方休息一下。虽然已经将近下午四点了,快下山的太阳还是有点毒辣。 “这么多玉米卖点掉吗?”我问,我找了片大的玉米叶子扇凉。 “这些种起来都是用来卖的。”母亲说,但脸上没有那种丰收的喜悦,父亲不在后,她一个人也没去镇上卖过菜。 “这些玉米有人要了吗已经?”我问,我心里认为母亲不会再一大把年纪还去卖玉米了。 “没有,挑镇上去卖呗。”母亲说。 我有点吃惊,“我不在家,你又去镇上卖菜了吗?”我们姐妹几个每年都会给母亲一点钱,足够母亲日常开支了。 “没有。” “那你种这么多玉米干嘛?”我看到母亲粗糙的双手,跟大地晒成了一个颜色,还有点皲裂。 “卖点钱过来。”母亲望了望自己种的这片玉米地,一阵风吹来,这片玉米地里的玉米叶倾斜着往一个方向飘。 “你都这么大年纪了,身体种垮了,更不值当。”我说。 “没钱怎么办呢,也没别的来钱办法。”母亲一口一个钱字。 “我们给的不够花吗?”我知道母亲都没怎么花我们给的钱,她打算把这些钱攒起来给桔海讨媳妇儿。 “你们给的是你们给的,我自己还干的动,总还要赚点来。” “又不是年轻时候,再说您也就一个人在家,要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也没人及时看见。” “不会的,我的情况我自己清楚”母亲挤出笑容解释,她想让我觉得她还好。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我问。 母亲起先不说,我追着问,“是村里又要交什么钱了吗?” 母亲这才说了,“是桔海想去广州跟着桔妹开服装店,要十五万本钱,我那里把所有家当拿出来,也就五万块。” 我沉默了,原来母亲想攒钱给桔海开店。一阵沉默后,“桔海怎么没把这事儿告诉我”我说。 “具体的店面他也还没看下来”母亲解释。 不知不觉,太阳已经全部下山了,没有太阳,站在山上,秋天的风吹在皮肤上还真的有点儿凉。 我知道桔海不告诉我这件事情是因为他知道我就算没钱,也会帮他借齐十五万。那年从山西回来,我去镇上看了房子,还约了卖房的人碰面。第二天我告诉那卖房的人,我打算去买地皮,不买房了。 一个星期后,我去银行把买房的钱转给了桔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十三.风头 买房的事情就这样被搁浅了。到了将近三十的年纪,还是独身一人,即使是住在母亲家,也还是没有归属感 我母亲家的顶楼阳台,小时候曾和妹妹躺在铺在阳台上的草席纳凉数星星。白天,站在阳台上,略过一片高地不齐的破旧瓦片屋顶,对着有山的那一面,在那座小山丘的田野里,某当红小生饰演的长靠武生背上插着四面靠旗,一身黑色戏服,黑色假胡须及腰,手持两头带锉的长棍,率领穿着戏服的小兵卒,一副严厉的神情,在与敌方对峙,场面宏大,耳边响起了唱念做打的配乐,响彻山丘,却看不到演奏音乐的人。一转眼,场景转换,戏班子出现在我所在的阳台,我简直无法想象这一幕出现在我眼前,心中的兴奋无法压抑,这个当红小生比电视上看的还要更帅一点,眉宇间透露的神情比电视上看起来更加一身正气。突然闹钟响起,我醒来在镇上,我新租来的出租房里,瞬间一切都变得合理了 为了省钱,我在镇上的马路边租了一套老房子,这是这条马路边唯一一间用木板搭建的楼房,一共两层,房子门口还贴着老房客留下的写在红纸上的“爱我中华”。门口爬着斜坡上去,一楼是用来烧饭做菜待客的,一进门,右手边就是一张四脚饭桌,走过去一点就是那个灶台,我也没用上,我找不到可以砍柴的地方,我买了只小煤气灶摆里面,灶台再过去一点有个后门,后门打开是一堵长满杂草的砖墙,我都将洗碗水倒在那个墙边。这房子光线很差,白天都需要将灯打开。那张楼梯很小,只能过一个人,上去就是我的卧室,倾斜的房顶经常让我的额头一片淤青,靠着墙搭的木床也只够睡得下一个人,木墙板上贴着一些年代久远的报纸,有些版面已经发黄,似乎是用来防水的。一根电线顺着房顶将一只灯泡拉到房间的中间,虽然房间很小,这灯还是照不到每个角落,每个夜晚,都是马路上的汽车喇叭声陪着我入睡。多于两个人站在这房间,我都觉得拥挤,透不过气。但这每个月只用花去我一百元的人民币。 房东就住在马路对面六层的钢筋水泥房里,她家房产很多,我附近的邻居有一半是她家的房客,她们夫妻俩都不上班,收收房租,日子过的很富裕。 我家前面的主马路分支进来的一条差不多宽的一条马路,车流量没有主马路那么多,两条路的分支口,刚好有一个大大的拐角,拐角处还有一盏路灯,一群房客围着那盏路灯两排坐开,位置前的长桌子上堆满了鞋包,一群人没日没夜的在那里缝鞋包,白天非常热闹,晚上借助那盏路灯的光一直缝到凌晨才全部散去。这些人大部分部分都是在家带小孩的老人家,也有些年轻的妇女,清一色的围着围裙,感觉她们干的津津有味,时不时穿插一阵闲聊。那段时间我都在镇上找工作,我们这个镇主要以农业为主,但我不想再开始卖菜的生活了。我从家里搬了张凳子,在我找到工作前,我打算坐那里跟她们一起缝鞋包,她们对我这个新来的很好奇。 “你哪儿来的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家操着一口方言问我。 “陈家村。”我同样用方言回答,我感到所有人都往我这边看来,我能感觉到接下来这群人还会问很多问题,她们似乎是坐在一起久了,已经将所有的话题都讲完了,接下来只能讲我了。 “你也住这里啊?”这会换成一个短头发的妇女问我了。 “这个拐角过去一点的老房子那里。”我很快就自己学会了缝鞋包,但比起她们娴熟的手法,我显得笨手笨脚。 “你在哪里上班?”那个短头发少妇继续问。 “还没找到工作。” “我也在家带小孩。”那个短头发少妇笑着说,表示对我的友好。 我点点头,至于她们怎么理解就不关我的事了,我这个年纪还没有小孩,她们肯定会像炸了锅一样的讨论开。 “你是刚搬过来的吧?”这会是一个有点暴牙的女人问我。 “嗯一个星期了。”我试图想问她们一点什么问题,来打断她们对我的各种打探,但我发现她们只对自己关心的感兴趣,自然而然的忽略我对她们的提问。 “你那房租多少啊,一个月。”那个女人继续问。 “一百。” “我那儿要五百。”那个短头发少妇插话,她提高了说话音量,以此来表示对房租的昂贵与不合理的不满,以及拉开自己家房租与别人家房租的差距。 “房租越来越贵。”那个暴牙女人接话。我有点沾沾自喜,希望她们就房租的问题讨论开,忽略我。但事与愿违。 “你那儿是最便宜的了。”那个暴牙女人对我说。 我点点头,让她觉得我也是才知道。 “你老公呢?也在镇上上班吗?”那个短头发少妇问我。 “你问那么清楚干嘛,查户口的啊。”刚开始问我问题的那个老人家说完,所有人都笑翻了,我也合群的笑了。 笑完也就没人还记得前面的事儿了。 我回家做饭的时候,房东过来了,她是过来送喜帖的,她大儿子结婚,为了让场面热闹一点,她邀请了所有的房客。她专门去剪了个两百块钱的头。 “桔姐,下星期过来哈,在我家的大广场那里。”她将喜帖扔在我桌子上。 “恭喜恭喜。” “谢谢,你做饭吧,我还要给其他人送喜帖去。”我能感受到她是不想在我的屋子里再多站一会儿了,对她来说,进这样的屋子,就是一种挑战了。 “哦”我低声咕哝着,“怎么办呢,没衣服穿” 但被她听到了,“我去年的衣服你要不要,我刚打算扔。” 听到她打算扔掉这些衣服,“那多不好意思啊” 我穿着房东的绣满了牡丹的大红色连衣裙去参加了她大儿子的婚礼,婚礼在她自己家的广场举行,非常盛大,我和那群房客坐在一桌。 “门当户对啊,他们俩,听说那女的家里是办厂的。”坐我隔壁位置的妇女拉着我的手说,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跟她这么熟了。 我点点头。 “这婚礼光鲜花,就花了五万块。”我对面的那位满脸胡渣的中年男子也对着我说,我觉得他是对着我的大红色的衣服说的。 “这些海鲜也是专门从海南空运过来的。”那个年纪稍长的老大爷也跟着前面的人对着我说。 “桌子上的葡萄酒,都是法国产的。”那个满脸胡渣的中年男子继续说,还是对着我,但我接不了他们的话,我没见过这些世面。 “桔姐,你这衣服哪儿买的,我也去买一件。”刚刚拉着我的手的那个妇女问我。 “忘了别人买的。”我回她。 “多吃点桔姐,这种毛荔枝,一百多块一斤呢。”那个满脸胡渣的男子说道。 “哦”我附和着他,抓了一把毛荔枝过来。 婚礼还没结束,我就提前走了。 我回去脱下了房东的红色连衣裙,后来就再也没穿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十四.归零 铃铃铃铃铃铃我刚从手机店买的三百块钱的手机在我漆黑的房间响起。 “喂。” “桔姐,还在睡啊?”母亲电话里的声音显得特别响亮,农村人说话都特别大声。 “哦妈,怎么了?”昨天缝鞋包缝太迟了,我还是很困,我坐起身来闭着眼睛回答。母亲是跑去村里的小店,用那部收费的座机给我打的电话。 “妈有点事儿跟你说。”我妈在电话那头,小心的用眼睛瞟了一圈,看一下有没有人盯着她,小店老板在自顾自的理货,然后她用手捂住嘴巴和电话的话筒对我说。 “你说呀。”我的声音还是刚睡醒的时候的那种样子。 “嗯”她不知如何组织语言。 “你快说吧,没时间跟你扯了,等会我还得起来去找工作。” “妈托你三伯伯给你介绍了个对象。”听筒里,我听到我妈带着喜悦轻轻的说出这句话。 我愣了一会儿,我从睡梦中清醒了。 “那人是你三伯伯的矿厂的货车司机,妈都帮你打听了,人很不错。” “哦”听起来还不错的样子,我心里想。 “你三伯伯帮你们安排了见面,你好好打扮一下”前段住在母亲家的日子,她几乎每天都会提替我找个人家的事情,桔芳和桔妹家大的小孩都快上小学了。 “哦” “你自己知道的,都这个年纪了” “嗯” 后面和母亲讲了几句,我将电话挂了。 我不知道如何解释我的心情。一方面,是开心吧,我还是有这方面的盼头的,这也是我选择留在镇上的原因;另一方面,是恐惧吧,心里有了阴影,害怕再做一次无用功。 那人叫何毕,比我还小一岁,家里还有个母亲和两个姐姐,在我三伯伯的矿厂做了八年的小货车司机,平时都住矿厂的宿舍,有事才出来一趟。一般人都会介意女方结过一次婚的经历,不过他好像不在意,所以就有了下面的见面。我们被约在一家茶馆见面。 见面前,我还特地洗了个澡,洗澡的时候还蹲在地上把牙刷了,我挑了一件房东给我的雪白的衬衫穿上,再配上自己那条在山西买的褐色荷花叶长裙,只有一双白色的布鞋可以搭,我觉得这是我穿上最好看的一套衣服了,我整理整理了头发就出门了。 路过缝鞋包的那群邻居时,她们见我打扮的和平时不一样,“哟,桔姐,吃香的喝辣的去啦?” “你们快缝吧,下不了班了要”我赶紧快步路过那群人。 我走远了以后她们就讨论开了,“听说桔姐还没有老公”一时间七嘴八舌的。 “三十了吧有?还没嫁啊?” “谁说的,嫁过一次的。” “怪不得,想想也不可能,都三十的人了。” “说是外面有男人,离婚了。” “还离过婚啊,真看不出来。” “小孩都很大了,不过没有给她。” “你们怎么知道的。” “大家都知道。” “那现在呢,又找了吗?” “轻点轻点,等下她回头听到了” 茶馆是我三伯伯帮我们订的,那家茶馆就在镇上最繁荣的街上,但我看了好几家茶馆的店名,都不是我要去的那家。原来那家茶馆需要从主街拐到另外一条街上,在拐弯处附近一个服装店再过去一家店才是。去到茶馆里面前,还有一条五米的小径,所以我找了很久都没找到这家茶馆。这家茶馆被装修成了古代的客栈的样子,门口用茅草做了个小屋檐,屋檐下的牌匾上用行书字体写着“思远茶馆”,洋洋洒洒。门口站着两排的店小二,都是汉代的店小二装束,见有人来了,就会一起喊“客官里面请”,四十五度弯腰用手将客人指引向店里。进到店里后,最显眼的就是挂满的灯笼了,将每个客人的脸都映照的红光满面。一个店小二将白毛巾甩到了右肩,弯着腰跑过来招呼我,“客官,你是喝茶还是用膳啊。”原来茶馆还能吃饭,“我找人”我回答他,店小二将我带到了二楼,上楼梯时我看到房东两夫妻也坐在楼下吃饭,有说有笑的。 “桔姐,这里。”三伯伯坐在二楼的栏杆位置边向我招手,何毕就坐在他旁边,我看了何毕一眼,但不敢多看。 何毕跟我想象中的他的样子有点不一样,大概是因为我从来没看过这种长相的人吧,算不上俊俏也算不上丑陋,就算在人群中看到也不会留下印象的那种长相。他穿了一件淡绿色的条纹短袖,人瘦瘦的,皮肤有点黑,鼻子下面还留了一丛胡子,这丛胡子让他看起来比他的实际年龄老了五岁。 “三伯伯好。”我将脸朝向何毕,“你好。” 何毕用害羞的微笑回复我。 “桔姐,喝点什么?”三伯伯问我。 “跟你们一样吧。”我怕我点错茶,为了避免这种尴尬,我这样回答,我顺着位置坐在了他们俩对面,从这个位置能看到茶馆一楼满堂的客人。 “桔姐,这是何毕。”三伯伯转向何毕,“小何,这是我侄女,桔姐。”三伯伯像个媒婆在我和何毕之间。 带着这种相亲目的出来吃饭喝茶,容易造成大家的不自然,确实,我们俩都特别不自然,他看到的我的样子,是我用了最大的努力维持出来的自然。 听完三伯伯的介绍,我们俩都找不出话说。店小二将我们点的普洱送上来,何毕替我和三伯伯倒满了茶。 还是我先开了口,“你今天没上班吗?”我问何毕。 “老板让我早点下班。”何毕有点不好意思的回答。也许是因为我三伯伯在场的原因。 “哦”我点头。 “这茶很不错,口感醇厚,气味清香。”三伯伯一直在品茶,我觉得他是为了调节气氛才说的这些话。 何毕也学着三伯伯的样子喝了一口杯中茶后,点点头。 “吃什么?点一点吃的吧。”何毕问我。 “不用,我不饿” “这家店的招牌是烤鸭和荷叶饼,桔姐,要不要试试?”三伯伯问我。 “不用不用,我不饿”我不知道自己饿不饿,只是不太好意思接受别人的好意,“下次来吃吧。”我说。 一阵尴尬对话后,三伯伯接了个电话后,就走了,就剩我和何毕两个人。我常常将头转向楼梯口那里去看从楼下上来的人,这是我紧张的证明。三伯伯走后,何毕反而自然多了,他其实挺幽默的。 “你住哪里?”他问我。 “离这儿不远。” “好巧哦,我家也是。”他眯着眼睛笑着说,其实不然,他家离这里还是有点距离的。 “这家茶馆你来过吗?” “我第一次来。” “镇口的那家思远茶馆也是这个老板开的,不过我也没去过。” “哦”我被他逗笑,我平时也没怎么留意这些茶馆。 “我们出去走走吧?这里挺吵的。”他建议。 他的建议正和我意。从座位上站起来,我发现他高出我半个头,穿着一条过时的蓝色牛仔裤,裤脚还有点偏长。门口的店小二用齐声的“客官慢走,欢迎下次光临。”送走了我们。出来时,天已经很黑了,是因为路灯,才有了点光明。 “你家在哪儿,我送你回去吧,明天要上班吗?”他问我。 我觉得挺奇怪的,他说这句话让我觉得我们像一对刚认识的老朋友,我们走在了去我家的路上。 “听说你去山西待过几年。”我们俩缓慢的走着,相当于散步。 “五年,去年才回来。你呢,一直待在这个镇上吗?”这个夜晚的风特别舒服,缓慢的吹抚我们的肌肤。 “是啊” “也好,反正都会回来的。” “也有想过出去,没去成。”他说,路过那群缝鞋包的邻居时,他们都将头转向我和何毕这边。 “嗯”我表示理解。 “有机会可以试试出去,我还是想出去看看的。” “嗯” 虽然走的很慢,但还是很快就到了我家门口,还没聊几句呢。 “我家到了,我一个人住这儿。”我说,何毕看到这一排的钢筋混泥土的水泥房里夹着这么间木板房,而且我就住这儿,他也没有表现的很惊讶。 “嗯,去吧,我看着你进去。” 我掏了掏口袋,我发现我钥匙丢了,使劲往两个口袋掏了掏,还是没掏到,“我钥匙丢了。” “那怎么办?” “只有房东有,这个点,他们应该睡了吧” “你家人住这儿附近吗?” “没有” “朋友呢?” “也没有”我不太好意思打扰我的朋友。 “那我陪你去镇上开个宾馆吧,你住一个晚上。” “只能这样了。” 他陪我去宾馆开了一个房间后,就自己回去了。 过了几个月,我在他的货车上,看到了我丢的那根钥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