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农秘境》 正文 第一章 试剑大会 问道桑河折青莲,御剑天虞觅仙踪。 古语出处如何,世人无从知晓。据传莒国太书院曾有一位先贤,历时七载,阅千卷古书,未有所获。 坐落在桑河之畔的青莲剑阁,隐于天虞山脉的溟山剑宗,便是古语所指的修行圣地。 《南山经》记载,天虞山脉自北向南,起于莒国东南,止于百越,共计一千三百余里。 群峰无数,山脉峰巅常年冰雪覆盖,唯溟山地界,集天地灵气,四季如春。落日峰耸立云间,为溟山主峰,沧楚c梅雨c栖云和回雁诸峰拱卫环绕。 太初十二年冬,腊月初五。 剑宗弟子翘首以盼的五年大比——试剑大会,始于今日。 旭日东升,阳光洒在云雾深处的溟山,犹如画中仙境。清风拂动,一道绚丽光束穿透云层,落在流云剑祠的青石台阶。 一名身着紫色剑袍的英挺少年,迈出剑祠,恰好落在那道光束中。 束起的发髻插着一根木簪,干净秀气的脸颊夹带着一丝尚未褪尽的稚气,面容清秀,透着几分清雅,双眸漆黑如墨,数缕散发垂于脸颊,随着山风微微拂动。 少年似有心事,并未打理散发,与他往日一丝不乱的装扮大为迥异。 剑祠外,有两名弟子在习剑,秦忘川的视线扫过,微微颔首,挥手示意他们继续。 一如往常,当清晨第一抹阳光落在剑祠,峰中这位地位尊贵至极的小师叔便会踏出剑祠,缓步来到舞剑坪传剑,为峰中弟子解惑。 被誉为数百年来剑道天赋第一的秦忘川,除了剑宗掌门和诸峰首座外,整座溟山便以他地位最尊。 剑宗诸峰的年轻弟子一辈中,沧楚峰一脉风头正盛,甚至有着比肩落日峰的态势,这与秦忘川有着莫大渊源。 数年前,秦忘川从帝丘至溟山,入长老叶闲云门下,与现任沧楚峰主陆东来,以师兄弟相称。 翌日早课,秦忘川似有所悟,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下,执剑下剑池,以一式驭剑术,连败宗门数名年轻弟子。 这些年轻弟子虽入门时日尚短,修为最高者却已是周天第二重。 秦忘川冥想两个时辰,便以意念开百会天门,引天地元气入膻府。 现任剑宗掌门徐怀瑾,被誉为百年来修行天分可进前三甲的人物,较之叶闲云还要略胜一筹,当年领悟驭剑术真意也花了一日一夜,而秦忘川仅用半日。 数月之后,落日峰次席大弟子皇甫长空,欲向秦忘川请教剑法。 此时的皇甫长空,入登楼境已有数年,年轻一代弟子中的翘楚。 “剑道领悟,你不如我!” 秦忘川看了眼皇甫长空,仅留下一句话,转身离去,留下在场的一众剑宗弟子面面相觑。 当即便有人怀疑秦忘川是徒有虚名,不敢应战,当然也有不少人认为秦忘川不屑出剑,毕竟皇甫长空只是秦忘川的晚辈。 数日之后,陆东来宣布秦忘川为沧楚峰传剑师。 传剑师,剑宗弟子的剑道引路人,承载着一脉剑法传承的重担,也是最受宗门弟子敬仰的人。 那些曾怀疑秦忘川徒有虚名的弟子尽皆默然。 自那天起,剑舞坪便多了一位年轻的传剑师,以口述剑。 溟山藏书阁的三百卷剑经,不再蒙尘。 山中的峰巅崖畔,偶尔矗立一抹紫色身影,凝视着那色彩斑斓c华光绚丽的云瀑霞海。 秦忘川迈出剑祠,脚踏青石台阶,修长的身影站立在云中落下的光束中,抬头凝视云中落下的耀眼。 “帝丘” 秦忘川仰着头,双眸微眯,喃喃自语。 落日峰的祭祀大典已经开始,他秦忘川枯坐剑祠一夜,依旧未能悟剑。 数年前的那场袭杀,他依然心有余悸。 若不能修行,他此生都不能离开溟山一步,除剑宗外,无人能庇护他,哪怕是千军万马也没法挡住大修士。 四年前,帝丘城外,暴雨如线。 祁王陈淮南西境出巡而归,三千龙舌军护卫在侧。在距离帝丘皇城三十里地,大军遇神秘修士挡住去路。 数百龙舌军结成圆阵,将一辆精铁造就的华丽马车护在阵中。 暴雨模糊了视线,雨滴猛烈击打着士卒的鱼鳞护甲,嘣嘣作响。 前方喊杀声不断,隐约可闻雷声,异常罕见的天雷。 一拨拨的士卒向前方冲杀而去,龙舌军以血肉之躯为墙,依旧挡不住那位神秘修士的前进步伐。 神秘修士以一己之力,硬撼三千龙舌大军。 马车外的校尉见身后士卒跃跃欲试,大声喝道。 “守阵!” 校尉修行多年,已是周天第三重境界,跨过九品武夫的那道门槛,成为军中少见的半步修士。 唯有他清楚地知道,那愈来愈近的雷声,并非天降,实是出自神秘修士的铁拳。 神秘修士每挥出一拳,便有数十名披甲士卒被击飞,摔出数丈开外。 丈许长的暗紫拳罡,毫不费力地撕开士卒的精良护甲,罡气入体,士卒立时筋骨尽断。 骁勇的龙舌军士卒,视如不见,提着丈许长枪,赴死前行。 他们身后便是祁王殿下,若不能护他周全,如何面对圣帝和莒国万民! 校尉知道,仅凭三千龙舌军,今夜恐怕无法截住神秘修士,但他们仍有一线机会——如果他们能等到帝丘城的援军。 车厢中,中年男子一袭儒衫,神情从容,他相信外面的士卒。在他左侧,清秀少年神色略显慌张,尚不如男子右侧的柔美少女。 陈淮南朝两人鼓励道:“勇敢些!” 少女镇定回道:“父王,临江不怕!” “秦川,你也不要怕!”少女伸出小手,握住车厢内的少年,轻声说道。 少年嘴唇微白,四肢冰冷,后背满是汗水。 车外的雷声,他隐隐有些熟悉,沉寂在回忆中的他,忽感手中传来一阵温暖,是临江郡主陈道韫握住了他的手。 他点了点头,随即反应过来,再一次纠正道:“郡主,我叫秦忘川!” 陈道韫掩嘴偷笑。 她引秦忘川说话,本就是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 陈淮南笑而不语,临江郡主的古灵精怪,他自是习以为常。 见陈道韫握住清秀少年的手,他似乎也不是很在意,虽然秦忘川仅是王府聘请的客卿。 车内的两名少年少女继续说着话,未发现陈淮南眼中闪过的那一抹忧虑。 三千大军都护不住你,莒国境内怕是只有剑宗才能护你周全。陈淮南暗中思量着,看了眼秦忘川。 “戒备!”车厢外,校尉双手握紧长刀,大声喝道。 陈淮南的思绪被打断,冲秦忘川和陈道韫点点头,探出双手,分别握住二人。 神秘修士缓步走向马车,周身散发着一道无形气劲。 暴雨未及临身,便被周身气劲蒸发无形。唯有观山境的大修士,方有如此神通。 神秘修士破甲近三千,衣衫未湿一角。三千龙舌军,便只余马车外的两百余人。 校尉回头看了眼同袍,脚踏泥地,一跃丈许,迎向披着黑色斗篷的神秘修士。 “杀” 校尉体内真气尽数灌注刀身,长刀泛出一抹淡淡光晕,隐约照亮神秘修士的森冷神情。 长刀激荡出数重刀风,撕开暴雨,呼啸而去。 呼 校尉前冲的身形忽然定住,他脸色苍白,手中长刀停在神秘修士的身前丈许,无法破去神秘修士散布周身的那重气劲。 神秘修士面无表情,继续迈步前行。 崩 长刀崩成数截。 校尉只觉体内气息翻涌,口中吐出一道血箭,身体被气劲击飞数丈,重重摔在马车圆阵之前。 “嗬” 校尉脸色惨白,仰头凝视夜空,脸上却泛着笑意。 适才在半空中,他看到一道极细白光,自帝丘方向,破雨而来。 神秘修士似有所感,止步转身,双拳再次泛出渗人的暗紫光芒。 远处天空飞来的那道极细白光,只是眨眼时间,变成十数丈长,圣洁的光芒似要照亮整个黑夜。 陈淮南牵着秦忘川和陈道韫,掀开纱帘,站在车夫身侧,三人看着天空落下的那道白光。 陈淮南轻声叹道:“剑宗御剑之术,当世第一!” 神秘修士仰头凝望,略一沉吟,似乎没有把握接住这一剑。 轰 平地骤起一阵旋风,神秘修士身影微动,掠至数百丈外,消失在众人视线,仿若从未出现。 天空的那柄圣洁之剑,渐渐散去光芒,现出薄如蝉翼的三尺剑身,旋即隐于夜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玄甲赴溟山 太初九年,天降陨星于莒北,有赤黄云如幕,长数十丈,坠地如火。是年,北境大旱。 太初十一年,北境连岁大旱,赤地千里,草木俱尽,匪寇并起,蛮夷犯边南下。 太初十二年夏,南境遭水,疫疾大作。 同岁秋,帝丘上空,妖星袭月,“天罚”流言遂起。 太初十二年冬,腊月初二。 在莒国南境的漳州城,府衙别院的书房中,生着数盆炭炉。 “李护卫他们还未有消息回城?”陈淮南双颊苍白,半躺在床榻上,身形略显消瘦,神色疲倦,身上盖着数床被褥。 澹台季布摇头回道:“禀殿下,府衙派出的几路探子,皆未回信。” 澹台季布是祁王府的护卫统领,一月前随陈淮南下漳州赈灾。 陈淮南看了眼澹台季布,疑惑问道:“何人想让孤困守漳州?” 城中驿官禀报太守府衙,本该数日前入城的驿卒未见踪影,漳州城与外界的联系被人切断。 城中前些时日派出的几拨驿卒,在城郊一处山林的深坑中被发现,皆死于非命,若非猎户误入山林,只怕漳州城的州官仍未发现。 陈淮南闭眼沉思,右手食指轻轻敲击床塌。 “太守府衙突来的疫疾太过蹊跷,似是针对刚至漳州的太医署一行,十三位医官染疫过半。” “华太医的猜想恐怕不会有误,疫疾源头或起于毒药。” 陈淮南猛然睁开双眼,神情凝重,不见往日平和,看着房中的澹台季布,缓声说道:“扶我起来!” 澹台季布应声上前,搀扶着陈淮南来至案台前。 “殿下是说这场疫疾并非天灾,乃是!”澹台季布双目赤红,激动道:“他们怎么敢?这可是几十万人命!” 九年前,大河府十数万百姓,余者十不存一,那人间炼狱的景象,澹台季布依旧不能忘却,他全家数十口皆殁于那场疫疾。 那一年,若非祁王陈淮南亲临大河府赈灾,只怕这一府百姓将无人活命。 陈淮南缓缓点头,拾起案台的紫毫。 澹台季布压好宣纸,推着墨条。 他见祁王殿下提笔的右手,较之昨日抖动地更加厉害,不禁脸现忧色,暗自叹了口气,低声道:“殿下,属下去请华太医过来一趟?” 陈淮南顿了顿,轻轻摇头,低声回道:“无妨!” 一月之前,陈淮南请旨南下赈灾,领太医署一众医官,赶赴千里之外的漳州——此地为南境疫情起源之所。 不料刚至漳州数日,一众医官便病倒过半,陈淮南也未能幸免。 澹台季布轻轻应了声,往几盆炭炉中再多添了些木炭,然后静静地候在案台下首。 半盏茶后,陈淮南将手中紫毫置于笔架,冲案台下首的澹台季布点点头,示意对方将几封书信收好。 “今日便寄出,不可耽误!” 澹台季布点头上前,扶着陈淮南重新躺下。 陈淮南的脸颊和额头冒出无数冷汗,刚才那几封书信,耗去他太多心神和体力。 “季布,你入王府有多长时间?” 澹台季布正收拢案台上的书信,闻言微微一愣,不知陈淮南为何提起此事。 “回禀殿下,属下十三岁入王府,算来今年已是第九个年头。” 陈淮南喃喃道:“第九个年头记得第一次见你,你尚是孩童模样,不曾想几年的功夫,便窜高了几个头,还成了颜供奉的弟子” 澹台季布听陈淮南的声音无力,中气不足,气息偶有中断,担心道:“殿下,您要不还是歇会,我看您脸色有些苍白。要不然属下还是去请华太医给您瞧一瞧?” 陈淮南再次坚定地摇头,缓声吩咐着,语气却不容置疑。 “漳州境内还有数十万百姓在等华太医活命,早一日研出医方,便能救治成千上万的百姓。” “华太医如若研制出医方,自会第一时间送来汤药。若让他瞧见孤这般模样,只会让他分心。” “华太医年近古稀,已十余日未曾歇息,不要给他添麻烦!”陈淮南心知澹台季布也是忧心他的身体,语气渐缓。 澹台季布知晓漳州情形,却仍是担心祁王殿下的身子。 “可是” 陈淮南摇摇头,拾起床塌的那本无用手札,欲投进炭炉,半途却又收了回来,冲澹台季布说道:“这手札送至溟山。张校尉领部曲护送你,今夜便出发。” 澹台季布神色微动,轻声道:“殿下是想?” 陈淮南似未听到澹台季布说话,双眸有片刻的失神。 “那属下这就去了。”澹台季布只道陈淮南已经困了,拱手说道。 陈淮南回过神,深深看了眼澹台季布,说道:“当以性命为重!” 澹台季布闻言,心中闪过一丝疑惑。 他知有一股未知势力隐匿漳州附近,这股实力强大到可以潜入太守府衙下毒,截断漳州与周边郡府联络。 但祁王殿下的担忧似乎有些过虑,有一营玄甲精骑护送,莒国境内当可无碍。 “殿下,您保重!” 澹台季布心中疑惑,但见祁王关切的眼神,仍是重重点头,上前一步,躬身接过手札,连同案台的几封书信,退出了厅房。 “去吧!诸事小心!” 陈淮南静静地看着澹台季布远去的背影,直至房门重新关上。 “父皇您这是一步险棋” “儿臣这一步投石问路,或可一窥他们的虚实。”陈淮南的双眼有着掩饰不去的担忧。 上一波驿卒十日前入城,带来了帝丘文书。 圣帝陈太渊连下三道罪己诏,携朝廷九卿入孝陵祭天祈福,以安天下万民之心,太子陈胤帧监朝,丞相薛东元和御使大夫张时年辅政。 自太初九年天降陨星,北境连年大旱,流民奔走,盗贼四起,镇北大将军尉迟于仲奉旨平荡北境乱民。 犬戎国趁机集结二十万铁骑南下犯边,意图趁莒国北境内乱,北疆防线兵力空虚,一举突破北疆防线。 代王陈玄清领一部镇北边军,坚守北疆防线已有数月,双方互有胜负。 莒国以西的虞国,趁莒国内忧外患之际,拜乐毅为大将军,领四十六万大军进犯西境,并与百越国组成水师联军,自南而北,威胁莒国东海。 镇东大将军谢观石领七万水师,巡防于东海水域。 南境大水,疫疾大作,民心渐有不稳之势,如无朝堂重臣坐镇赈灾事宜,恐重蹈北境民乱。 是以,祁王陈淮南在一月前请命南下,筹备赈灾事宜。 陈淮南看着澹台季布的高大身影退出书房,感觉全身气力似乎在慢慢消散。 他苍白的脸颊,浮现几分无奈,低声叹道:“你终究是无法置身事外!” 皇室供奉叶闲云曾言,秦忘川有着五百年不遇的剑道天赋,但毕竟修行时日尚短,仅数年时间,绝对无法应付那未知秘境的大修士。 不过,陈淮南同样相信,只要叶闲云尚在,秘境修士便不敢擅动秦忘川。 漳州城内某处院落,一只夜隼展翅而起,迅疾掩于夜色,飞往帝丘。 这是白鹿山豢养的传书飞禽,异常罕见,速度和耐力远甚信鸽。 白鹿山,莒国最神秘的密谍机构,听命于圣帝,为皇室招募宗门修士效力。 是夜,六百玄甲精骑,夜出漳州,风雪赴溟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沧楚传剑 太初十二年,腊月初四,试剑大会的前夜。 宗山密林以东约十里处,澹台季布神态平静地半倚着,遥望溟山方向,他的身下是早已咽气的玄甲坐骑。 身受数处巨创,澹台季布的生机在渐渐消散,虎躯般的身体已失气力。 两日前,六百玄甲精骑夜出漳州,奔赴溟山。 离城二十余里,他们便遭遇弩箭袭击,折损数十骑,待至今夜,遇袭共计一十三次。 待至宗山密林,此地距离溟山不足数十里,六百精骑不足百人。 密林一战,截杀者一方以折损十余名武夫名半步修士的代价,将剩余的玄甲精骑尽数屠于林中。 “殿下,属下幸不辱命!”澹台季布喃声道。 看着蒙面的剑手头领提剑上前,他轻轻按住怀中手札,眼中浮现一抹嘲笑,双眸最后一抹神采终于散去。 今夜,澹台季布亲手击杀一名半步修士和两名六品武夫,惜败于那名已入登楼境的蒙面剑手头领。 六百玄甲精骑,夜出漳州,探得敌人虚实。 在如此极短时间,调集十余波袭击者,截杀漳州精骑,如此强大实力,澹台季布等人从未试想过。 按陈淮南嘱咐,此行搜集的讯息,通过白鹿山的夜鹰卫密谍,传回漳州和帝丘。 澹台季布本可与夜鹰卫密谍同回漳州,只是不愿舍弃同生共死的同袍,与玄甲精骑在宗山密林进行最后一战。 六百精骑,一路向东,一百六十余里,路途洒下的鲜血,便是给溟山的信号。 澹台季布断气前按住的那本手札,不过是故布疑阵。 想必这位蒙面剑手,得到这本手札后要耗费不少时日,方才发现是无用之物。 宗山密林的这场截杀,隐秘至极。 沧楚峰上的秦忘川,却极其偶然地在第一时间知晓此事。 峰中有一外出采办的中年执事,返途中遇见玄甲精骑喋血山林的惨状,受了很大惊吓,回峰后便一直念念有词,只是他的声音有些哆嗦,口齿也不如往日清晰。 秦忘川正在院中调息,闻声后推开院门,对院外一名年轻弟子吩咐道:“领他去后院,好生歇息!” 见中年执事被宗门弟子领去后院,秦忘川仰望夜空。 黑云遮天,不见星辰。 秦忘川凝神吸气,提步往流云剑祠的方向而去。 一夜过去,天色渐明,峰中隐闻山鸟的嬉戏声。 剑祠中,端坐蒲团的秦忘川睁开双眼,看着供奉在案台上的暗青色古剑,沉默无语。 秦忘川苦笑摇头,轻声叹道:“终究是勉强不来” “虔心侍剑!师父,您确定这世间真有灵识吗?” 若不能修行问道,他秦忘川此生都只能困守溟山,靠着剑宗庇护苟活于世。 这与等死又有何异! 剑祠案台供奉的流云剑,乃开山祖师的佩剑,剑宗镇山之剑。曹秋道能踏入天人境界,与此剑有着莫大机缘。 数百年前,曹秋道负剑入世修行,罕逢敌手,剑挑中洲三十余载,后入神农秘境,自秘境传承流云古剑,隐于天虞山。 山中养剑数十载,观剑悟道,开宗立派,传五脉剑法。 秦忘川双手抱头,修长的手指插入发中,弄乱了束发。 半盏茶后,他终于平复心神,心道:秦忘川,你终究是要迈出这一步的! 秦忘川迎着云中落下的那道光束,提步迈出剑祠。 剑祠外,有两名正在峰中习剑的弟子。 两名弟子见身着紫袍的秦忘川,收回佩剑,拱手行礼。 秦忘川颔首示意对方继续。 那名年纪稍长弟子顿了一顿,上前一步,对着正迈下青石台阶的秦忘川缓声道:“小师叔,弟子夏侯景有剑法请教!” 秦忘川看了眼阶下说话的夏侯景,还有另一位略有些面生的年轻弟子,眉头微皱,仍是回道:“传剑在舞剑坪。” 夏侯景,其父母皆为剑宗弟子,与沧楚峰首座陆东来同辈,护卫莒国皇室时死于刺客之手。 他的资质天分极其普通,按例是不能收入宗门。陆东来念及同门之谊,破例领其入沧楚峰,以免同门遗孤无人照看。 峰中修行二十余年,夏侯景仍未冲破周天境第二重。 修行四境,分别是周天淬体c登楼练气c观山问道和化羽乘风。 周天淬体境,世人又称武夫境,引气c通脉和开窍三重,是练气修行的第一道门槛。 修行之人,越此门槛者万中无一,跨过此境入登楼,方可称之修士。 夏侯景身后的年轻弟子,是回雁峰的入门弟子周良玉,偶尔会来峰中向夏侯景请教剑法。 “小师叔,今日是试剑大会的开坛之日,峰中弟子已随峰主前去落日峰。”夏侯景小心提醒着。 秦忘川似是方才记起此事,闻言点头,眺望南面的落日峰,隐约可见无数浅蓝色身影。 试剑大会,各峰入门弟子资质潜力优秀者,可入剑坛选取佩剑。 各峰首座弟子入世修行前的宗门试练,通过试练的宗门弟子有资格进入剑坟禁地寻找机缘,得名剑认主,携之修行。 剑坟无主名剑,皆为剑宗历代耆老的生前佩剑。 名剑通灵,对于剑主修行有莫大助力,也是剑宗弟子的重要倚仗。 这与一直徘徊周天境第二重的夏侯景,自不会有太大关系,他奉命留守沧楚峰。 秦忘川凝神看了一眼夏侯景和周良玉二人,方才缓声回道:“没记错的话,数年前,你便停滞在第二重。” 夏侯景受制于资质天分,修行停滞不前,仅仅打通身体部分经脉,堪堪摸到了六品武夫的门槛,真气流转四肢。 “弟子惭愧!不过近日,膻府真气蓬勃欲动,似有突破第二重的迹象。是以向师叔请教,或许能有所获。” 夏侯景料不到小师叔如此尊贵人物,竟能记住似他这等愚钝弟子的修行境界,心中大感受宠若惊。 秦忘川微微点头,朝一旁的周良玉伸出右手,示意对方将腰间佩剑递给他,轻声道。 “来!” 周良玉双手捧剑,行至秦忘川跟前,神情中亦有几分雀跃之色。 对于这个地位尊贵c性情高傲的小师叔,周良玉早有耳闻,只是各峰传剑有别,一直未曾有机会见他传剑。 夏侯景运气提身,脚尖点地,后跃一丈开外,佩剑横于胸前,右手轻轻握住剑柄。 秦忘川探手抽出佩剑,颔首示意手捧剑鞘的周良玉退下。 左手靠背,右手持剑,遥指夏侯景的方位,剑尖轻点,示意对方进招。 吭 剑身出鞘,泛着寒光的剑尖迅疾刺向秦忘川。 夏侯景全力运转真气,身随剑走,化成一道残影附在剑后,气势甚是惊人。 夏侯景虽资质一般,但毕竟修行二十余年,淬体境小成。放眼整座沧楚峰,他的境界或许尚不如某些宗门执事。 往日舞剑坪传剑,秦忘川传剑授课,仅以口述,便可助峰中弟子解决剑道桎梏和疑惑。 夏侯景万万料不到,小师叔今日竟然执剑授业,兴奋之余更是不敢懈怠,一出剑便是全力以赴。 疾风。 一招入门剑法,被夏侯景使将出来,端是声势惊人,剑尖散发着渗人寒意。 一旁观战的周良玉感觉似有寒气扑面袭来,正面相抗的秦忘川肯定承受着更大的压力。 秦忘川提脚左移半步,避开剑招锋芒,手中铁剑微沉,剑尖斜挑,轻挑剑尖,刺向夏侯景持剑手腕。 夏侯景剑势顿时为之一滞,不过他并未惊慌,意随心动,在剑尖距离秦忘川三尺时,剑势忽变。 一剑化三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以气驭剑 三朵青色寒芒,遥指秦忘川胸腹要害。 这是一招极为精妙的剑法,以虚招迷惑对手,待对方应招时,再出其不意,择一而击。 “好!” 一旁观战的周良玉,见到三朵寒芒闪烁,脸上露出兴奋之色,双手紧紧地握住手中剑鞘。 秦忘川再次侧移半步,回剑胸前,识海意念散出,感应身周气息,看似随意地向前挥剑斩出。 夏侯景微微一愣。 此招破解之法,其实不难,可上前抢攻,攻敌之必救,逼其变招,也可以退为守,后发制人。 秦忘川的侧移半步,看似不攻不守,实在高明至极。 夏侯景不明白秦忘川为何回剑,他尚在犹豫是否继续变招进击,便见对方随意挥出一剑。 看似随意的一剑,夏侯景发现竟然避无可避。 当 三朵寒芒消散无形,夏侯景低头看向手中佩剑,尚未反应过来,便被秦忘川一剑斩退,他的剑招尚未完全展开,便再度中止。 以先发之势,连续被秦忘川随手破招,且对方剑招未附一丝真气内息,仅以剑法“巧”字一决,便令他束手束脚。 夏侯景的脸上不见丝毫失落,隐约有所明悟。 以剑对敌,如同他调动真气疏通体内经脉一般。 秦忘川的应对看似简单随意,实则避敌之强,胜之以巧。 看似随意一式,可破威力极强的剑招,皆因攻其破绽,直指剑势桎梏之处。 一直以来,夏侯景每次破境,催动体内真气正面突破经脉壁垒。 无一例外,耗尽膻府真气也无法冲开经脉壁垒,是以一直停留在周天第二重。 如以小师叔的剑法之道,似乎可以换一种方式破境,或许便有机缘突破周天第三重。 若在有生之年达到周天第三重,成为九品武夫,他未必没有机会再进一步,成为半步修士。 一念至此,夏侯景朝秦忘川俯首一拜,盘腿而坐,双手悬于腹处,手心相向,意引膻府。 他想趁着此刻的领悟,再次尝试破境。 噗 夏侯景正凝神导气,忽觉胸口剧痛,低头一看,发现右胸透出半截带血剑身,他疑惑回头,看着持剑在手的周良玉。 周良玉蹲在夏侯景身后,左手拿住他的脉门,右手抽出铁剑,仰头看着秦忘川,冷笑道:“小师叔,久仰了!” 秦忘川见夏侯景引气破境,正欲离开,不料那回雁峰的入门弟子忽然出手偷袭同门。 秦忘川先看了眼受伤的夏侯景,凝神看着神情诡异地周良玉,缓声道:“费尽心机接近他,却是为了寻我。” 周良玉继续输出真气,霸道的真气瞬间就震伤夏侯景的五脏内腑,直至对方彻底失去反击之力方才住手,任由对方摔倒在地。 周良玉剑指秦忘川,缓声说道:“周某上溟山,自然是为杀你。” “为何?” 秦忘川看了眼瘫倒在地的夏侯景,反问道。 “也罢,免得你死不瞑目。不只是你,陈氏皇族,一个都不能留在世上,灭门之仇,不共戴天。” 周良玉冷笑道:“你这下放心了,黄泉路上肯定热闹地很。” “你是虞国探子?桃花洞?”秦忘川微一沉吟。 桃花洞,虞国最著名的密谍机构,搜罗诸多修士高手为其所用。 “你知道的倒不少!不要试图拖延时间,反正今天这沧楚峰上没人能救的你,修为还算凑合的都已去落日峰参加试剑大会。至于剩下的,来了也只是添几具尸体。”周良玉呲笑道。 秦忘川双眸微眯,打断对方道:“不是小瞧你们,单凭桃花洞,想在莒国境内断了皇室传承,只怕是痴人说梦!” “几代人的谋划,才等到你们莒国皇室气运最弱之时。” 周良玉冷眼打量了下地面的夏侯景,说道:“周某今早听夏侯师兄说,宗山密林死了数十莒国精骑。小师叔怕是尚不知道,两日前,漳州城刚好有六百玄甲精骑出了城。” “六百玄甲精骑,都能悄无声息地死在莒国境内!断陈氏传承,你认为我是在痴人说梦?” 周良玉接着道:“你剑法确实不错!只可惜膻府虚无,剑法威力都无法施展开来。在我看来,不过是唬人的花架子!” 周良玉曾暗中猜想:秦忘川一鸣惊人后,数年来从未展示剑法,拒绝皇甫长空的挑战,甚至成为沧楚峰的传剑师,只怕都是为了掩饰不能练气的事实。 他适才近距离观察秦忘川传剑,发现秦忘川出剑无力,身法滞涩,剑招平常,不见风雷,仅以巧劲接招,更是佐证了自己的猜想。 “剑道天赋第一的剑宗小师叔,原来不能引气修行!难怪这些年都不曾见你出剑!” “费尽心机!”秦忘川神色如常,不置可否,反问道:“我有个疑问,秦某何时成了皇族一脉?” 周良玉只道秦忘川拖延时间,冷笑一声道:“今日之后,你自可下黄泉去打听清楚。” “夏侯景此人,愚笨无比,怎么有资格教我剑法!今日替我试出你的剑术修为,也不算往来一遭人世,死得其所!” 瘫在地上的夏侯景喘着粗气,双目红赤,又急又气,恨不能扑过去生撕周良玉,却又担心周良玉所言为实。 周良玉看着夏侯景,声音阴冷地说道:“你看起来很生气!没事,我只是觉得杀小师叔时,有人旁观的话,不会太过无聊。你放心,杀了他,我自会送你一程。” “夏侯景,周某今日便让你见识下真正的剑道天才!” 周良玉微微屈膝,运气于臂,双手徐徐分开,虚抱剑身,剑身受体内气机牵引,凌空悬于胸前,剑尖直指秦忘川,剑身就像被一匹被拴住的野马,跃跃欲试。 “驭剑术!” 秦忘川双眉微动,不退反进,提步上前,直奔周良玉而去,手中的佩剑在他提步时便已脱手,朝周良玉飞去。 周良玉双手向前一推,佩剑飞出,已飞至身前三丈。 紧接着,周良玉食指拇指合并,连打剑诀,佩剑在他的控制下,飞向秦忘川的脱手之剑。 两剑在空中相击之后,各自弹回主人身前。 秦忘川探手抄过佩剑,距离周良玉,二丈四尺。 周良玉不待秦忘川再次出剑,运起真气施展剑法,研习数载的回雁剑法展开,三丈之内剑影无数,将秦忘川的身影裹于其中。 秦忘川微微仰头,看着漫天的剑影,暗自苦笑摇头,心中涌出几分落寞和不甘。 以气驭剑,仅为剑宗御剑术的初阶,威力却也不容小觑。 秦忘川不敢托大,疾步变徐步,缓缓走向周良玉,识海意念扩散至身体的每一处毛孔,感应身周气流变化,单手挽剑,一次次地将袭至身前的剑身挑开。 半盏茶的功夫,秦忘川终于停步,距离周良玉身前三尺,手中铁剑与周良玉以真气控制的佩剑相交近百次。 周良玉的剑法依旧凌厉,但他却知道久攻不下,剑法锐气已失。 他不清楚秦忘川究竟是如何挡住那一暴雨般的密集攻势,一个真气修为几近于无的常人竟然可以挡住他的全力攻击。 “该我了。”秦忘川嘴角微动。 周良玉闻言,忙凝神戒备,却发现秦忘川的手中铁剑已不见踪影。 不待他回神,那铁剑已出现在周良玉的眉心半尺处。 周良玉心中一惊,纵步急退,身子后仰,左手撑地,铁剑自他鼻尖堪堪划过。 周良玉尚未回身,一道充沛的真气自膻府涌入右手食中二指,欲引剑刺向秦忘川,却发现气机被断,感应不到剑身,紧接着右手剧痛。 那失去气机感应的佩剑,哐当一声掉落地面。 漫天剑影骤然消散,周良玉脸色狰狞,鲜血自断手处喷涌而出。 他猛然记起,这位小师叔也曾当众领施展过驭剑术。 数年之前,秦忘川半日得悟驭剑术的传言非假。 周良玉捂住断手,他此刻仍未明白,秦忘川是如何切断他与剑身之间的气机感应。 “嗬嗬你不杀我?”周良玉喘息道。 “灭门之仇周姓你是帝丘周家的后人?”秦忘川看着脸色苍白如雪的周良玉,低声问道。 “可惜功亏一篑!” 周良玉不置可否,咬牙切齿地盯着秦忘川。 秦忘川神色微动,视线越过周良玉,望向缓缓走近的那道身影,那人赫然便是昨夜受惊的峰中执事。 中年执事身着黑色长服,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容,好整似闲地踱步走近。 夏侯景眼见周良玉落败,右手被废,松了一口气,看见缓步走来的峰中执事,大急喝道:“吕承,速去落日峰禀告峰主!” 身着黑衣的吕承,冷眼瞥过夏侯景,双眸精华流转,不复往日混沌。 衣袖微动,一道劲风平地而起,卷向地上的夏侯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昙花当空 砰 夏侯景伤重,无法闪避,被劲风击中身体,似风中飘絮,飞开丈许方才重重落地,身上伤口再次裂开,鲜血如汩。 如此修为,显然已至周天境巅峰,极有可能是跨过武夫境的半步修士,一只脚已迈入登楼境。 “刮躁。” 吕承看着被击飞的夏侯景,冷哼一声。 “有趣!回雁峰弟子是桃花洞的谍子,还是帝丘周家后人!” “沧楚峰的剑宗小师叔,不能引气修行,却能击败周天三重的九品武夫,着实让人大开眼界。” 吕承口中所说的九品武夫,便是以气驭剑的周良玉。 周良玉神色微动,看着走近的吕承,疑惑道:“他当真不能引气修行?” 吕承冷笑一声,不置可否,对持剑的秦忘川说道:“吕某人修的是拳法,对于剑法兴趣不大。况且,你的剑术只怕也稀松平常,一手驭剑术,徒有虚名。” “虽不知你如何切断周良玉与剑身的气机感应,不过那不重要,吕某不会给你近身的机会!” 吕承说话间,上前一步,铁拳挥出,强大的劲气喷涌而出。 轰 拳风扑面,秦忘川的全身衣袖猛烈向后抽动。 秦忘川连退数步,手中铁剑奋力插入地面数寸,方才止住身形。 吕承面无表情,适才这一拳仅仅是开始,一步一拳,连进七步,在空中隐约出现七朵昙花虚影。 聚气成形,九品武夫绝难做到这个地步。 周良玉和夏侯景的眼中皆露出震惊之色,其貌不扬的中年执事竟然是半步修士。 七重拳劲叠合一起,化成一朵形状巨大的云状昙花虚影砸向秦忘川,瞬间封死秦忘川所有闪避方向。 吕承拳法既出,双手抱拳,好整似闲地看着秦忘川应对。 秦忘川右手后抽,拂过剑柄,入地三寸的佩剑自青砖弹起,凌空迎向空中昙花。 眨眼间,铁剑与空中昙花相击数十次,仅削去数枚花瓣虚影。 昙花去势更急,狠狠砸向秦忘川。 秦忘川神情凝重,回剑胸前,微一沉吟,手腕微动,在云状昙花的惊人威势下,忽现数道白光,刺入昙花虚影的结合处。 栖云剑法,栖云峰一脉绝学,最擅以剑破气。 “破!” 秦忘川使出一式栖云剑法之后,双手持剑。 后撤半步,然后大吼一声,前踏一大步,用尽全身力道,剑斩空中昙花。 这是秦忘川第一次后退,为的是蓄力破拳。 剑龙出水。 轰 剑身与昙花相击半空,昙花状虚影在空中僵住片刻,终于云散影消。 秦忘川手中铁剑断成数截,他的身体被昙花劲气击飞数丈,在地面上不停地翻滚着,直至抵住后方剑祠的青石台阶,方才止住身形。 “有点意思,竟然破了我的昙花七弄!” 吕承出拳后,冷眼旁观,见秦忘川在那垂死挣扎,大感有趣。 他武学天赋远超常人,已得昙花拳真意,欠缺的仅仅是火候和真气修为,距离登楼境仅是一线之差。 “昙花拳!我看也不过如此,一把凡铁剑就破了。” 秦忘川背倚台阶,勉力提手擦拭了下嘴角的鲜血,虽然破了对方的昙花拳,他付出的代价却也不小,内脏已然受创,丹田中微弱的内息更被打散,踪影全无,已无法使出离手剑。 “确实有些可惜!不过剑宗号称莒国第一剑派,何等威风,他们的小师叔却要死于我手!” 吕承悠闲迈步,走向已无还击之力的秦忘川,脸上露出不无得意的神情。 秦忘川却忽露微笑,凝视吕承身后,喜道:“师父,你怎么回山了?” 吕承一惊,明知这秦忘川极有可能是故弄玄虚,仍是忍不住回看一眼,只因叶闲云是闻名于世的大修士,声名太过显赫。 果然,吕承只看到空旷的山峰,待他再次回头,发现秦忘川已爬上青石台阶,直奔剑祠而去。 “留下命来!” 吕承被秦忘川以低劣手段戏弄,心中大怒,施展身法追了上去,右拳再次挥出。 秦忘川强忍伤势,使出全身气力,试图冲进剑祠。 可惜,他还是快不过吕承全力施为的身法,刚至石阶半途,便被吕承凌空追上,凛冽的拳风将他压在台阶上无法动弹,力道越来越重。 秦忘川的举动,反倒提醒了吕承。 万一真的来了某位剑宗大人物,他绝对没法完成任务,是以下定决心速战速决,立取秦忘川性命,这一拳也是全力施为,中者当毙。 秦忘川吐出一口鲜血,勉力翻过身子,看着那黑色身影自天而降。 刚烈的拳风将秦忘川脸上的乱发吹开,露出他的清秀脸庞,清澈的眼神却无半分惊慌之意,嘴角隐约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吕承见状,心中隐隐感觉有些不同寻常。 这位年轻小师叔的举止神态太过异常,可他确实想不出,在这种境况之下,对方还能耍出什么花样,难道落日峰的某位剑宗大人物驱剑而至? 吕承冷笑着逼近秦忘川,他的拳头距离对方仅半尺距离。 嗖 数道白光自剑祠急速飞出。 “飞剑。” 吕承顿时大惊失色,如被飞剑击中要害,绝无幸免之理。 身在半空c拳势已尽的他无法移形闪避,生死之际,吕承挥出左拳,狠狠砸中自己胸膛,将下坠的身体横移数分。 右拳勉力击出,改变走势,迎向飞剑,期望拳劲能改变飞剑轨迹。 噗噗 吕承的身体飞出数丈,重重摔落地面。 飞剑透体而过,在他的身上留下了数道创口,鲜血直流,瞬间就染红地面。 “溟山飞剑,滋味如何?” 秦忘川缓缓起身,看着台阶下的吕承,笑着问道。 咳咳 吕承咳出数口鲜血,勉力翻身做起,低头看了眼身体,左手在创口附近连点数次,封住伤口左近的穴道,止住喷涌而出的鲜血。 “你设的局?” 秦忘川侧头看了眼夏侯景和周良玉,微微颔首,不置可否。 吕承见状,知道自己猜的没错。 “传剑是为引周良玉入局,然后诱我出手。不过,吕某在宗门小心行事十余年,你为何对我起疑?” 秦忘川见吕承猜出真相,缓声说道:“你的隐忍功夫确属一流,一行一言并无破绽!只可惜昨夜假装受惊吓一事,有失妥当。” 吕承不由苦笑一声,昨夜之事确实有失稳妥,宗门昨夜传书,漳州精骑已至溟山地界,为免意外,命他尽快除掉秦忘川,他只得冒险一试。 “原来如此!你既看出我是故意向你透露消息!为何还要趁峰中无人时,冒险一战?” 秦忘川打量一番吕承,顿了顿道:“既然祁王殿下让我回帝丘,自需知道真正的敌人是谁?况且,若非今日峰中无人,难道你会现身?” 入溟山前,陈淮南与秦忘川有过约定,若王府有难,当知会秦忘川返回帝丘。 “引蛇出洞!” 周良玉喘着粗气,狠狠地看着秦忘川和吕承二人。 他小心翼翼地接近夏侯景,不着痕迹地促成夏侯景向秦忘川讨教剑法破境,本以为是布局之人,却不料只是一枚可笑的棋子。 秦忘川显是心情不错,回道:“引蛇出洞,用的不错。” 至于夏侯景,此刻方才知晓卷入了一场针对小师叔秦忘川的阴谋。 好在小师叔无恙,并借助剑祠飞剑,挫败强敌,心中对秦忘川的敬仰更添几分。 吕承沉吟片刻,似有所悟,摇头道:“漳州的那六百玄甲精骑,确是一步妙棋!祁王不凡,想来他是第一个破局之人!” 六百精骑尽殁,无论是谁,都不能忽视如此强大的一股势力,不说莒国皇室必定有所警觉,就连眼前的山中少年都已发现异常。 “你虽察觉一些事情,只可惜以你现在情形,即便去到帝丘城,只怕于事无补!” 吕承自怀中取出一个拇指大小的锦盒,看着秦忘川冷笑道:“况且,眼下你连沧楚峰都下不去,还想着千里之外的帝丘城,未免痴人说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蚍蜉 吕承一把扯开上衣,从锦盒取出一截红色木条,放置在伤口处,红色木条遇血即软,迅速融入他的身体中。 秦忘川神色凝重。 吕承身上的数道伤口,瞬间涌出无数细长红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犹如蔓藤一般蠕动,仅是半息功夫,数道伤口便被红丝完全覆盖。 每一缕红丝,都是一条活虫。 吕承冷冷看着秦忘川,脸上露出诡异笑容,盘膝而坐,双手搭在膝盖之上,运功引气,红丝开始渐渐褪去颜色,重回血肉之下,适才飞剑留下的伤口已经愈合。 “蚍蜉!” 秦忘川见状,想起一种失传的邪魔禁术。 这是一种修行禁术,将繁衍力极强的蚍蜉虫用于辽伤,以体内真气压制蚍蜉虫的生长,可瞬间将伤处恢复如初。 适才吕承从锦盒拿出的红色木条,实为中洲某些修行宗门豢养的邪虫,须以活人血供之方可存活。 此虫虽可运于治伤,代价却也是极大。 被蚍蜉虫附身,终身无法摆脱,需终年服食秘药方可压制其生长,避免自身成为其容器,如若中断药物,会被蚍蜉虫吸尽全身精血,化为干尸。 近几百年来,此类邪虫早已绝迹江湖,各修行宗门以为此等邪物早已灭绝于世。 秦忘川曾在某卷古书中见过此虫的描述,亦是寥寥数句,一笔带过。 “你知道的倒不少!” 吕承调息数个周天,长呼一口气,睁开了双眼,双眼隐隐泛红。 “我看过很多书。”秦忘川回道。 吕承猛然站起,讥笑道:“那又怎样?书呆子我杀的也不在少数。” “你不惜以身试虫,把性命都搭了进去,只为杀我?理由?”秦忘川反问道。 “理由?陈氏一族和剑宗毁我圣宗传承,若能手刃剑宗小师叔,我这条贱命,何足挂齿!” 吕承脸色狰狞,状若发狂,仰头大笑道。 “如此说来,你也认定我是陈氏一族了!”秦忘川苦笑摇头。 接着他心中闪过一丝疑虑,问道:“你自称圣宗?难道是三生宗门人?” 吕承冷冷一笑,拾起地上那柄完好的铁剑,缓步登上青石台阶,向秦忘川走去。 “废话休说,拿命来!” 秦忘川看着越来越近的吕承,神情平静如水。 “是吗?剑阵犹在,飞剑威力几可媲美登楼境修士的全力一击,我其实蛮期待你如何杀我?” 吕承一步一阶,冷笑道:“小师叔,你不用试图拖延时间!” “流云剑祠,吕某人来过多次,飞剑以前从未出现过,适才激活剑阵,我猜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我使用的是昙花拳,并非剑宗武学,剑阵感应气机,方才发动。” 秦忘川微微一怔,没想到这邪魔外道仅凭蛛丝马迹,便推测出剑阵的机要。 “看小师叔的神情,貌似吕某猜对了。不过,小师叔请放心,弟子在溟山这么多年,驭剑术虽未学到,但杀人之术却是无师自通。”吕承不无得意地说道。 秦忘川心中微动,双眼张望,竟是找不到一柄剑。 场上仅有的两柄剑,一柄在吕承手中,另一柄在他破拳时被劲气崩成数截。 秦忘川忍不住心中大骂:岂有此理!剑宗藏剑近万,他竟是找不到一柄可用之剑。 “嗬小师叔是在找剑吗?这可着实有点难办,剑器房离这可有点远!” 吕承见秦忘川四处张望,戏谑道。 秦忘川对剑法的领悟,确实当得起数百年来剑道天赋第一的称呼。 适才破吕承的昙花拳,一气连使沧楚c回雁和落日三脉剑法,皆得剑法精要,剑法之间的转换更是浑然天成,不见丝毫匠斧气息。 吕承心知,如若不是秦忘川无法引气修行,以他现在的境界修为,绝难胜过对方。 秦忘川习剑不过数年,纯以剑法,却有着媲美九品武夫的实力,幸好有周良玉替他试出秦忘川的深浅。 若非忌惮秦忘川剑法,避免近身接战,吕承适才也不会贸然使用昙花拳制敌,只是没想到被秦忘川借用剑祠飞剑所伤。 看似祥和的溟山,却不知在暗处隐藏了多少禁制,剑祠飞剑这一禁制在圣宗记载中从未提及。 “吕承,能正常说话吗?” 秦忘川似是想起什么,双眉骤然舒展,接着道:“剑器房确实在百丈之外,可我身后的剑祠,里面还搁着一柄剑,你说我要不要先拿来用用?” 吕承闻言,微微一怔,但旋即释然。 剑祠中的流云古剑,号称镇山之剑。 数百年前,剑宗开山祖师爷曹秋道于沧楚峰御风而去。流云剑便留在了秋溟峰,供奉于剑祠之中,已有数百年。 吕承在溟山潜伏十余年,从未听说有谁敢取之所用,准确来说,是没有人可以取之所用。 “一把破剑而已,传的神乎其神,早该锈成渣,能否接我一拳都是问题。” 吕承一脸不屑,暗中却忽然提气出剑。 “看剑” 人随剑起,犹如巨兽张开血口,扑向猎物,去势惊人,比之周良玉的剑法,虽少了几分灵动,劲道威力却犹胜于他。 秦忘川料不到吕承嘴上说不屑,却又抢先动手。 剑风及体。 吕承的这一式剑法,也就力道有几分可取之处,只可惜秦忘川手无寸铁。 没有剑的秦忘川,似乎也失去了勇气,往日最重仪态的他转身便逃,剑道天才也是凡身。 只可惜秦忘川本就是带伤之体,加上被吕承占据先机,尚未进入剑祠,便被霸道的剑气劈中后背。 略显单薄的身体顺着剑势扑进剑祠,脏腑再度受创,尚在空中,一口鲜血便自口中狂喷而出,血如雨下,洒落在剑祠中。 案台上的流云古剑,也沾了丝丝血迹。 秦忘川双手撑地,紧皱眉头,再次挣扎着爬了起来,提起衣袖擦了擦嘴角鲜血,探手取下了案台上的流云古剑。 “师叔当真是好身法!弟子佩服!不知您刚才又是如何避开要害的?” 吕承持剑入祠,见到秦忘川背倚案台,手持流云剑,脸上露出一丝惊讶之色。 “你这一声声的‘师叔’!真是咳当真是虚伪至极!”秦忘川右手持剑,左手抚着胸口处,喘着粗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问道 正如吕承所言,秦忘川确实无法引气修行,此事只有他的师尊叶闲云知晓,沧楚峰主陆东来或许猜到数分。 更准确说,秦忘川不是无法引气,而是真气不能运转周身,无法通脉开窍,遑论接纳天地元气,提升修行境界。 四年来,褪去修行天才的光环后,秦忘川其实是剑宗最沉默最勤奋的苦修士。 舞剑坪传剑后,他便往藏书阁研习剑经。 落日时分,矗立崖畔观霞,实则是为了领悟隐藏山间的剑阵,若非如此,他亦不可能参透剑祠飞剑,并借剑阵重创吕承。 入夜之后,除了剑祠观剑,他的其他时间皆在院中打坐引气至天明,只是无论他如何引气,膻府依旧不见丰盈。 真气入体,便被身体吸收,四年来,唯一的变化,便是身体对天地元气变化的异常敏锐。 他现在可以清晰感受气息变化轨迹,这也是他设今日之局的底气所在。 受限于体内真气的微弱,秦忘川的驭剑术范围仅是身前三尺。 在与周良玉的相斗中,他看似闲庭信步,真实情况是他必须将两人间的距离缩至三尺之内,方才有机会驭剑制敌。 “师叔,弟子对您的学剑天赋确实很仰慕!多年学剑,愣是没学会这驭剑术,也不知道您是如何以半日时间就做到以气引剑的。” 吕承行至秦忘川身前三尺之地,刚要迈出左脚,却又停了下来,然后看着秦忘川戏谑道。 “身前三尺,吕某差点就忘了!” 周良玉失手被制,便是被秦忘川近身三尺之内,落入驭剑术的攻击范围之内,一旁观战的吕承自不会重蹈覆辙。 “剑道修行最重心性,心术不正之人怎么可能传承驭剑秘术。”秦忘川看着吕承止步,沉声回道。 秦忘川暗自吸了口气,看了看手中流云古剑,暗青色的剑鞘一如往常,对于自己能坚持多久并无信心,因为他拔不出这把剑。 吕承此人,擅隐忍,精于算计,不料此刻却是过于小心翼翼,聪明反被聪明误。 “无妨!反正我觉得练剑也挺费事的,送师叔上路之后,吕某自然也用不上剑术,只是有些可惜师叔的剑道天赋。” 说话间,吕承起了剑势,一手回雁剑在他的全力施展之下,激发无数道剑气,虽未得剑法飘逸敏捷的剑法真意,依旧威力十足。 嘶 秦忘川的衣袖被剑气割成无数碎片,断发在剑气中飞舞,然后再被切割,身后的案台在瞬间便印上数道剑痕。 剑祠之内,剑气如风似雨。 秦忘川在苦苦支撑,身上的紫色剑服破开十数道创口,血肉模糊。 吕承的剑法稀松平常,他的真气修为却远胜周良玉。 秦忘川虽然体质异于常人,对于周身气息的流动非常敏感,但是他这本就是伤上加伤的身体,肢体反应已跟不上意念。 加之剑不出鞘,即便栖云剑法擅长以剑破气,也无法应对这连绵不断地剑气,连翻的剧烈动作更是再度触发旧伤,血流不止。 吕承久战不下,发现对方下身飘忽,倚靠身后案台方才勉力维持着身形不倒。 顿时心中了然,长吸一口气,意念所致,真气再度自膻府喷涌而出,手中铁剑斩出至强一剑。 剑气去势如风,撕裂空气,呼啸着斩向秦忘川。 秦忘川背靠案台方能稳住身形不倒,知其心意,却无从闪避,只能双手持剑,横档于身前。 砰 案台四分五裂,秦忘川的身体再度被劈飞,在墙壁留下一道带血浅痕,摔落墙角。 流云古剑掉落于地,剑鞘上似乎多了数道细微的裂缝。 “我早都说过,一把破剑而已!已经锈得拔不出来。”吕承扫了眼掉落地面的流云剑,轻蔑道。 秦忘川身子微动,试了数次,终于倚着墙壁坐起。 眼前,吕承的身影开始变的模糊,秦忘川知道自己快要失去意识,恍惚间,他的脑海中闪过四年前的画面。 长老峰的后山别院,叶闲云盘膝而坐,食指轻叩秦忘川脉门,一道精纯至极的真元自指尖而出,游走于秦忘川的经脉之中。 半息之后,叶闲云微一皱眉,再次度出一道真元,较之适才还要强过几分。 “很严重?” 秦忘川见对方的表情凝重,忍不住问道。 叶闲云微微皱眉,说道:“嗯你的身体有些特殊。” 秦忘川翻了个白眼,说道:“你这说了等于没说!” “诸身窍穴和经脉没有发现异常,膻府也正常。”叶闲云推测着。 秦忘川问道:“那我导引的天地元气哪去了?” “年轻人不要着急,我话还没说完。刚才我度了两道真元进入你的身体,你有什么感觉?”叶闲云抬手止住秦忘川,接着说道。 “感觉?” 秦忘川仔细回想,缓声说道:“你的真元似乎不够精纯,真气进入身体,就感觉它在减弱!” 叶闲云一脸黑色,手指微微抽动着。 中洲有数的大修士,被刚刚学会引气的无知少年嘲笑真气不够精纯。 叶闲云轻轻吁了口气,安慰着自己:他年少不更事,无需计较! 咳 叶闲云清咳一声,略过适才的话题说道:“修行之道,归根结底是吸纳天地元气,以意念打开百会天门,引天地元气入膻府,继而蕴养体魄” “周天淬体,登楼练气。观山问道,化羽乘风。” 秦忘川听着不耐烦,插嘴接道:“修士四境,世人皆知,请你说重点!” 叶闲云的脸颊不自觉地耸动,被秦忘川气的不轻。 “你的体质异于常人。据我推测,应当是你的身体会自动吸收天地元气。我度给你的真元越来越弱,也是同理。” “你这话是说我不能修行?” 叶闲云顿了顿,微微摇头道:“情况比这个还是要好一点点的!周天境一重的引气,便是你的极致。” “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叶闲云神情凝重,沉默地看着秦忘川。 秦忘川见叶闲云神情,脸上笑容渐渐隐去,长吸数口气,终是心有不甘,一脚踹翻院中的青石。 “在帝丘你是怎么说的?你说我修行天赋五百年不遇,这会告诉我,这辈子只能做个不入流的武夫!” “我当时说的剑道天赋,不是修行天赋。” 叶闲云也跟着叹了口气,心有戚戚然,找了个资质绝佳的衣钵传人,结果体质特殊,无法引气修行,他找谁说理去。 “这个你自己应该清楚,那一招沧楚剑法,你见我使过一次,就领会了其中剑意,虽然学的仅是三分形似,却隐有七分剑意,这能骗你?” “世事难料!上天给你打开了一扇窗,然后又不小心‘啪’的一声,却把门给关了!” 秦忘川一脸垂头丧气,好似霜打茄子,瞪着叶闲云道:“你这是在安慰?那我这个驭剑术是练不成了,飞剑术有没有可能?” “飞剑术,最不济也得登楼境第一重。以你目前的情况看,驭剑术还是可以修习的,当然剑法威力远不如他人。” 秦忘川心有不甘地说道:“驭剑术!几个月前我便悟了会有多弱?” “驭剑术,根据资质天分和不同境界,攻击范围从三尺至三十丈,皆有可能。至于你的话,或许可达身前三尺。” “三尺?” 秦忘川闻言愕然,半响方才反应过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修灵 叶闲云摊了摊手,点头说道:“你的体质如此,膻府仅能贮藏一丝本源真气,导引的天地元气,未入膻府便已被身体吸收,剑法威力不可能像常人一般。” “这也不全然是坏事,以我推测,如你继续引气修行,身体对气息会愈加敏锐。” “也有可能某一天你的身体吸纳了足够的真气,或许便能正常引气修行。不过,如果按你当前引气情况,估计至少得花费数十年时间才有机会。”叶闲云接着说道。 秦忘川沉吟片刻,终是接受了这个事实,压下情绪,浑不在意地摆了摆手。 “切多大点事!不能修行就算了,回帝丘太书院做做学问也是不错的!这世间怕是也没几个人能强过本少爷!” 说完这话,秦忘川走至院中藤椅处,双手枕头躺下,仰头凝视着夜空,沉默不语。 叶闲云见状,亦是有样学样,躺在秦忘川身旁的另一张藤椅,抬头望着天,淡淡说道。 “其实,除了练气之外,世间还有另一种修行方式。” 秦忘川闻言,身子忽然崩直坐起,使劲拍着叶闲云肩膀说道。 “嗯怎么讲?” 叶闲云嫌弃地拍开秦忘川的手,说道:“你刚才还说不在意!” 秦忘川也不着恼,握拳轻捶叶闲云的胳膊,谄媚着说道:“师父,力道怎么样?” 叶闲云打了冷颤,怒指秦忘川,示意他停止这种渗人的行径。 “修灵。借助灵器,吸纳天地元气,通灵器之力,名为灵师。” “当然这种修行法门一直鲜有记载,具体如何修炼,有几重境界,无人知晓。据传在青丘国,曾出现过一位灵师,曾以一古画为器,力挫一位观山境大修士。” “能够破境周天,迈入登楼境,已是当世佼佼者,世人称之修士。观山境的大修士,拳断山河,可闲庭迈步于千军万马之中。”叶闲云接着说道,一脸的高深寂寞。 秦忘川翻了翻白眼,心道:用得着如此显摆么!院中就你我师徒二人,我还不能修行。 “那灵师对修士,谁的赢面会大一些?” “这个不好做评,从常理上讲,应该是修士赢面大一些,毕竟灵师的肉身未经淬炼,是一大罩门。” “但也不一定,比如灵器属性,又或者灵师对灵术的领悟等,甚至是对战过程中的一阵风一声雷都可能改变战局。”叶闲云沉思道。 秦忘川听着有些疑惑,问道:“那么玄乎?” “不是我说的玄乎,是只有天人法器才有可能生成灵识,要获得灵器认可,成为他的新一任主人,你该知道这有多大难度,你至少得在某一方面能与灵器旧主相提并论。” “世上真有天人?”秦忘川睁大双眼。 “等你到了观山境,你自然会明白修行一道,永无止境。” 叶闲云忽然想起身前的这位弟子不能引气修行,别说观山境,便是周天境都无法圆满,讪讪一笑道:“忘记你不能修行了!” 秦忘川瞪着叶闲云,恨不得斩他几剑,这老头当真是无意? “既然成为灵师的机会这么缥缈,那你还让我去修灵?” “反正你都已经这样,权且死马当活马医。当初离开帝丘时,你信誓旦旦地说待你学剑有成,定要荡尽人间不平事,守护这大好河山,不能光嘴上说吧说!我叶闲云丢不起这人!”叶闲云一脸骄傲的说道。 “起开本少爷稀罕!” 秦忘川想了想,终是做了决定,事实上他也没有选择的余地,他想活下去,他还想查清楚究竟是谁要杀他。 “那我怎么开始?” 叶闲云摇了摇头,说道:“这个我也不知道。” “什么?” “都说了我不知道!”叶闲云理直气壮地回道,脸上不见丝毫尴尬。 秦忘川伸出手指,指了指自己,瞪着叶闲云说道:“你的意思是我得自己去寻找灵器?还得自己去寻找修灵法门?” “灵器不用你寻,溟山便有。”叶闲云摇摇头,说道。 “我怎么不知道!”秦忘川奇道。 叶闲云一脸鄙夷,说道:“你上山不足数月,就妄想什么都已知晓!你知道什么叫宗门底蕴么?” “师父,您老真用不着整天自卖自夸!”秦忘川无语。 叶闲云据理力争,说道:“我是陈述事实。你只有知道剑宗的强大,面对强敌,才有勇气一往直前,这是剑宗门人流淌在骨子里的骄傲” 秦忘川点头应是。 叶闲云见秦忘川心不在焉地点着,知道他压根就没有听进去,只得打住,继续之前的话题。 “沧楚峰剑祠,供奉的那柄流云古剑,极有可能是一件灵器。” 秦忘川真受不了叶闲云的神神叨叨,反问道:“那不是祖师爷曹秋道的佩剑,怎么成灵器了,难不成他老人家当年进入了传说中的天人境界?” “屁话这事还用怀疑?那可是祖师爷,入天人境自是理所当然!”叶闲云脸色发青,鄙夷地看着秦忘川。 秦忘川默然,如果不是打不过叶闲云,他早就翻脸了。 “那你又说那把剑有可能是灵器!” “又不是所有天人法器都能生成灵识。祖师爷坐化归天之时,剑鸣数日方止,所以才说这把剑极有可能是灵器。” 秦忘川手捂前额,接着问道:“假设权且就当这把剑是灵器,然后我该怎么办?” “观剑。” “观剑?”秦忘川更加疑惑了。 叶闲云点了点头,说道:“对,不是用眼睛,是用意念用情绪去感知古剑,尝试着与剑的灵识进行交流。山中的藏书阁,搜罗了无数中洲门派的修行功法,你功课之余可以去那里试试。” “听你这语气,我似乎只能自求多福了!”秦忘川不死心地问道:“师父,您刚才说那么多,可关于修灵功法,没有提及一点线索!” 叶闲云微微一怔,清咳一声,反问道:“我没提吗?” 待见秦忘川肯定地点着头,叶闲云抬手轻捻嘴角的长须,掩饰着他的尴尬。 “帝丘城的太书院藏卷,可追溯至千年之前。但关于修灵一道的记载,只知有悟灵c识元和法相三境,再无只字片语。” “修灵之法,皆在机缘。青丘国的那位灵师,据说便是三日破三境,成就堪比观山大修士境界,令人叹为观止。” 叶闲云莫名有些感慨,以他那世所罕见的修行天资,修行十三年,方才感受到观山境的那道门槛,再经过五年时间,方才在机缘之下破境观山。 良久,秦忘川方才缓过神。 “有些意思!话说回来,师父您老自称修行天赋可入剑宗前三,入观山境花了多长时间?” 秦忘川终于找到机会挤兑叶闲云,自不会轻易放过。 “小子给您老算算天呐竟然只花了小二十年!师父您果然是天纵奇才!难怪可以成为皇室供奉!” 叶闲云脸色越来越青,终于一掌拍出,瞬间涌出将秦忘川革出宗门的念头。 “滚” 秦忘川还未来得及反应,身体便直接砸开院门,落在了丈许开外。 “满头白发,还这么大火气!我看你年纪大,不和你一般计较!但是下不为例!” 秦忘川微微晃头,左手撑地,抬起右手轻拍有些晕乎的脑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悟灵 剑祠中,秦忘川身受重创,视线渐渐模糊,随时都有可能昏厥过去。 “通过意念c情绪感知,尝试与剑识进行交流。” 秦忘川的脑海着仅余这一句话,紧守灵台最后一丝意念。 识海中,秦忘川仿佛置身一个与世隔绝的空间,唯有漫无边际的漆黑和永恒不变的沉寂。 他并未发现,横躺剑祠的流云古剑正在发生着细微的变化。 在血水的浸染下,剑鞘的细微裂缝似乎在缓缓愈合。 身处漆黑的秦忘川没有慌乱,数年来这个画面他已见过无数次,他在尽自己最大努力,不让意识被无边的黑暗吞没。 在往昔时候,意识被黑暗吞没,他只是睡过去而已。 但是今天,如果他的意识再被吞没,剑祠中的吕承定不会让他有机会见到明日的朝阳。 秦忘川在无尽的黑暗中缓步前行,只要吕承的剑刺入他的身体,只要这具身体尚未死去,他不愿就此放弃。 他有很多事需要去做,他想回到榆林巷的那处旧宅院,想要守护祁王府的那个人。 他还想查出一直追杀他的秘境修士,来自何处,为何要杀他。 其实,正如叶闲云所说,剑宗门人的骨子里都是骄傲的,他们不会放弃,不会退缩。 今日沧楚峰上的战斗,秦忘川面对强敌,也从未退缩半步。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走了多远,秦忘川仿佛看到了一缕极其微弱的光,他看到了一副灰色的画面。 剑祠中,黑衣执事吕承面无表情,浑身散发着死亡的寒意,他正持铁剑缓步走向躺在地上的自己。 秦忘川看到了双眼紧闭,无法动弹的自己,还看到满地的破木碎片和残衣碎布,上面沾染了无数血渍。 流云古剑浸在血污中。 片刻之后,秦忘川的意识再次回到那熟悉的虚无空间。 原本无边的虚无空间,有了一抹光亮。 在他的身前,静静地悬着一柄若隐若现的剑,剑身空明,几不可现,似乎一缕轻风就能将这柄剑吹散。 秦忘川隐约有所悟。 许是因为他的鲜血浸湿古剑,意念与剑识产生了某种联系,又或许是他心中的不甘,得到了流云古剑的认可。 剑祠中,吕承嘴角挂着冷笑,手中佩剑递至秦忘川的咽喉。 只需再往前递出半寸,便能将秦忘川刺死,在他看来,这位年轻的小师叔似乎也已经认命,闭目待死。 吕承胜券在握,低声说道:“除了认命,你还能怎样!” “未必!” 双目紧闭的秦忘川忽然地睁开双眼,低声回道。 一双黑眸上下打量着吕承,清秀的脸颊带着一抹清淡却自信的笑意。 吕承闻声大惊,发现对方眼中的嘲弄,心中大怒,便欲刺死对方,却诡异地发现手中之剑竟然无法递出。 “动不了?” 秦忘川伸出两根手指,捏住剑尖,轻轻挪到一旁。 吕承的手心冒汗,他察觉到一道极强的剑意锁住他的全身,想要动一根手指都不可能。 “你做了什么?” 秦忘川长吸了一口气,手撑墙壁起身。 他刚刚立起身子,忽然俯身咳出了数口淤血,方才再次挺直身躯,缓步绕至吕承身后。 一柄暗青色的古剑,连着剑鞘,悬于吕承背心位置。 “刚才还有人谁说这是一柄拔不出来的破剑!”秦忘川伸出右手,握住了剑柄。 吭 流云剑出鞘,刺向吕承,以势不可挡之势破去他的护体罡气,自背后刺穿右胸,一缕剑意入体,瞬间搅碎他的膻府。 噗 吕承应声倒下,血流如注,脸色瞬间苍白。 “只是废掉修为而已。” 秦忘川回剑入鞘,看着地面抽搐的吕承说道。 吕承萎靡于地,沙哑着嗓音吼道:“你这不是剑法,是邪术!” 秦忘川缓步迈出剑祠,闻言止步,朗声说道:“你三生宗才是邪魔外道!本公子的剑道天赋,五百年来,当世第一!” 祠外,夏侯景左手紧捂胸口,胸前创口的血流渐止,他刚刚爬至青石台阶,听到秦忘川的说话声,双眼露出一抹炽热。 浑身血迹的秦忘川,背着流云古剑,迈出剑祠,脸颊的发丝迎着山风飘逸。 透过他那自信的眼神,给人的感觉不是狼狈,而是一种难以形容的飘逸。 夏侯景见状大喜,虽不知道祠内发生什么,但吕承败给小师叔一事却毋庸置疑。 “二人修为俱废,交你处理。”秦忘川看着夏侯景的伤处,虽然受创严重,但尚不致命。 周良玉失血过多,加上遭受双重打击,更是昏厥不醒。 夏侯景点了点头,大声回道:“弟子遵命。” 秦忘川遥遥地望了眼落日峰的大剑坪,轻声道:“邪魔再现,中洲只怕是。” 夏侯景隐约听到秦忘川提到“邪魔”二字,心神剧震,后面的话便没有听清楚,待要详问,却发现秦忘川已沿着山道走远。 “师叔,您要去哪里?” 秦忘川似未听到,身影不曾停顿半分,直至消失在山道折角。 “他要去帝丘。” 夏侯景心头大震,转头见到吕承拄着铁剑出现在剑祠门口。 “你不是已经被小师叔废了修为?” 吕承脸如白纸,嘴角露出一抹冷笑,不屑道:“那又如何!吕某既然已暴露身份,你不会天真地以为我会留你活命吧!” “修为尽废的你,要杀我,只怕不易。就即便你能杀了我,难道你还能逃出溟山,别忘了,小师叔已然知晓你的身份。”夏侯景摇头回道。 “我可是邪魔外道!” 吕承单手拄着手中铁剑,自怀中掏出一把药丸塞进嘴中,苍白的脸色在瞬息间化成一种异样的血红。 吕承一步一阶,拖着带血的身体,缓慢地朝夏侯景走去。 “他赶着去帝丘,可没功夫管我。今日只要杀了你和周良玉,便无人知晓我的身份,逃出溟山又有何难!” 夏侯景心感不妙,眼前的吕承必定是服用了某种邪魔秘药,以消耗生机为代价,压住伤势,获得暂时的行动能力。 吕承虽然行动缓慢,终于还是走到了夏侯景身前。 他的脸上泛着冷笑,蹲在夏侯景的身前,容颜在迈下这数十级台阶后,瞬间便衰老了十岁。 夏侯景看着近在咫尺的吕承,忽然自衣袖中递出一截断剑,插入吕承左胸,说道:“吕承,你以为我在这看着下台阶,只是为了等你来杀我?简直可笑” 这截断剑他藏于衣袖好长时间,适才趁着二人在剑祠相斗之际,他勉力将掉落附近的一截断剑藏好,爬向剑祠,就是为了找机会做最后一搏。 吕承低头看了看胸口的断剑,脸上并未露出任何表情,漠然地将断剑拔出,伤口处流出的都是黑色血液。 “你” 夏侯景见状,大吃一惊。 吕承反手将断剑扎进夏侯景的心房,一脚将对方身子踹开。 做完这一切,他接连喘了几口气,方才咬紧牙关,再次拖着受创的身体,缓慢地挪至周良玉身前,提剑刺入对方背心。 噗 周良玉的身体一动不动,似也断气。 做完这一切,吕承终于放下心神,不再看峰中的二人,步履蹒跚地走向山道。 “嗬” 一道残影弹地而起,撞向吕承,双手自背后勒住他的胸膛,令他无法喘气,黑色血液喷涌而出。 是周良玉,他的背心还插着一柄铁剑。 吕承适才的那一剑,虽令他再受重创,却未立时毙命,恢复意识的他假装断气,直至吕承转身离去,方才发起最后一击。 两道纠缠在一起的身影,一同滚落千丈高的山崖,惊起无数山间飞鸟。 在剑祠台阶处,夏侯景趴在地上,以指为笔,蘸血为墨,艰难地留下了三个字,方才咽气。 三生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旧宅院 帝丘城外。 一位衣衫不整c满脸风尘的英挺少年,赶在日落之前进了城。 数个日夜,昼夜不歇,一千余里的道途,更换了数十匹一等良马,方才赶至帝丘。 帝丘,莒国都城,分内c外两城,人口已过百万。 皇宫坐落于内城,九千宫廷禁军守卫皇宫,数万捧日军受东宫节制,负责内城防卫。 外城为商贾c平民的生活之所,筑有高达十丈c宽数丈的城墙,共设四座城门,与护城河一道成为帝丘城最坚固的防线。 四座城门的守卫,由驻防帝丘周边的近卫军负责。 近卫军由朝中太尉代圣帝节制,共设四军,在外城亦设有行营,屯兵近万,禁卫军大部驻扎帝丘附近州府。 曾护卫陈淮南出巡西境的龙舌军,还有南下漳州的玄甲军,皆属近卫军序列。 此次圣帝入孝陵,龙舌军和玄甲军随驾出行,撼山军和武陵军留守帝丘。 数日前,东宫突然传出旨意,命捧日军接管外城防卫,撼山军和武陵军奉命回营休整。 秦忘川甫一入城,发现城门守卫为捧日军士卒,心知帝丘局势恐怕远比预料中的要严峻。 东宫对近卫军有所怀疑,否则定不会命捧日军接管外城防务。 既入帝丘,秦忘川心中稍定,考虑是该如何护住王府周全。 他初入悟灵境,一身修为与半步修士大致相仿,甚至可能还要略胜一筹,因为他的灵器是一柄剑,剑道领悟可提升他的战力,或许勉强可与初入登楼境的修士一战。 流云古剑的灵识,即剑识。 秦忘川的意念与剑识早已相通。 南归途中,他已参悟如何通过灵器采气,剑识沉睡数百年,亟需吸纳天地元气,补充灵识本元。 秦忘川需尽量避免与强敌交手,以免消耗本就珍贵至极的灵识本元,一旦耗尽灵识本元,流云古剑将化为凡器。 祁王府中的供奉,至少是登楼境的修士,以秦忘川当前修为,自是不法匹敌。 踏入登楼境,生成气海,膻府真气纳入气海,可得真元。 气海真元随意念运转周身,收发一心,更可破体而出,攻击距离可至数十丈开外。 修至登楼境巅峰,真元浩瀚如海,几可取之不竭。 据说,犬戎国曾有一位登楼巅峰境的修士,凭一己之力,杀出千人重围,伤敌三百余。 秦忘川心知,他不入王府,或许能发挥出奇兵之效。 唯有身不入局,方能纵揽全局。 经过王府大门时,秦忘川并未抬头驻留,径直穿过王府大街,拐进榆林巷,停在一座稍显冷清的旧宅院前。 宅院主人是一寡妇,姓班名姬,年近三旬,颇有几分姿色,丰腴身段远非青涩姑娘可比,散发着成熟女人独有的气息。 班姬担心女儿受委屈,不愿改嫁,守着亡夫留下的宅院。 日间在酒肆卖酒,夜间为王府赶做女红,日子过得虽清苦,但见女儿一天天长大,也不觉的累。 俗话说,寡妇门前多是非,似班姬这般情形,难免会有些泼皮滋扰,也不缺无赖拍门耍泼。 砰砰 近乡情更怯! 秦忘川微微凝神,抬手轻拍院门,嘴角微动,眉宇间的倦色似在瞬间消散几分。 拍门之后,他背过身子,想给打开宅院大门的主人一个惊喜。 宅院中,班姬正用剪刀拾辍着一匹花布,旁边立着一位大约八c九岁光景的瘦弱女孩,眼睛虽小,却很明净。 王府管家差下人送来一匹花布,除去给王府做的几件衣服,剩下布料还可给女儿做上一身新衣裳。 瘦弱女孩屏着气息,小手轻轻发力,将布匹拉平。 班姬余光瞅着女儿小心翼翼地模样,忍俊不禁,待见女儿抬头,露出疑惑眼神,忙加快速度。 趁着天未全黑,她们要弄完手中的活计。 灯油太耗铜钱,母女俩在夜间是不舍得掌灯的。 “娘” 听到拍门声,瘦弱女孩再次抬头,怯生生地望向班姬,神色似乎有些害怕。 班姬放下剪刀,轻轻抚过女孩的头顶,柔声说道:“秀女不怕,娘亲在呢!你先回房。” 女孩点点头,抱着布匹,忧心忡忡地进了歇房。 班姬看着女孩进屋,柔和的神情瞬间掩去,院中空气似乎在瞬间凝结。 “呸登徒子!” 班姬抄过院门旁的实木棍,猛地拉开院门,对着院门前的那道背影,用力敲了下去。 看她这行云流水般的动作,显是娴熟至极。 秦忘川听到院门打开,正待转身说话,顿觉后脑剧痛,眼前一黑,只来得及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便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班姬一棍下去,正中门口登徒子的后脑勺,转身便欲关门回屋,隐约听地上那人在低声轻唤:“班姨” 西城,撼山军,城中行营。 数名军中武将在营帐外等候良久,终于再次请命,掀帘而入。 许孤山,撼山军的镇军将军,年约四十许,长方脸。他叹了口气,麾下郎将入营,依旧是为了羁押在乌衣巷的部下。 许孤山朝帐中的亲兵挥了挥手,示意亲兵先行出帐。 “将军!” 眼见一众亲兵离开,脸上带着伤疤的中年汉子单膝跪地,双手抱拳,举于头顶。 营中其他几位将军见状,亦是下跪,齐声说道:“请将军明鉴!” 许孤山微微蹙眉。 数日之前,宫中传旨太监在一队禁军的护卫下,携东宫旨意入营。随行的还有白鹿山的供奉,奉东宫旨意,从军营押走十余名将官。 “那是东宫旨意,他们要提人,谁敢违抗!” “你们的担忧,本将心有同感,但此刻这个节骨眼,不得擅动。东宫一道旨意便接管帝丘城防,再下一道旨意撤去你们军职,也非难事。” 许孤山看着神情激动的营中将领,沉声说道。 “将军,弟兄们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怎么可能是敌国谍子!如果他们是敌国谍子,那应该把我也抓进去!”刀疤将军咬牙道。 砰 许孤山手拍案桌,怦然站起,冷声喝道:“住嘴!” “既然他们身世清白,那就更不怕朝廷查!待太尉大人身子好些,我定当请大人出面斡旋。” 刀疤将军叹了口气,说道:“太尉大人身染重病,两位御医守在府中已有数月,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好转?” 这时,营帐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急报” “东城有变” 一名掌旗兵飞身入营,手举文书急报,在营帐前翻身下马,单膝跪地,等待营中通传。 “呈进来!” 掌旗兵闻言,快步入营,向营中的数位将军行礼后,递上军情文书。 刀疤将军上前一步,接过文书,大声念道:“武陵军兵围乌衣巷。” 许孤山闻言,双眼皮隐隐颤抖,营中几位中郎将也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担忧。 乌衣巷,捧日军的内城行营之一,也是白鹿山下设机构山鸦卫的驻地。 白鹿山,莒国地位超然,仅奉圣帝之命。 武陵军此举,让人难以捉摸,他是对东宫不满,还是在挑战圣帝权威。 两军相持,只要一方没能克制住,便有可能引起冲突,一发不可收拾。 许孤山微一沉吟,冷声吩咐道:“诸位速回营中,传令都尉一级,没有本将军令,不得出营半步!违者立斩!” “诺!” 几位郎将奉令出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三生宗 翌日,晌午时分。 昏睡足有七c八个时辰的秦忘川,忽然从床榻立起,惊醒过来。 瘦弱女孩双手杵着下巴发呆,见秦忘川忽然立起身子,小手“啪”的一声按在四方桌上。 砰 瘦弱女孩身前的那张四方桌轰然炸飞。 秦忘川伸手摸着隐隐作痛的后脑,侧头躲过飞溅的木屑,看着神情略显复杂的瘦弱女孩,小心问道:“秀女?” 李秀女看了眼秦忘川,轻轻点头,绞着小手,看着满屋的碎木片,神情似乎有些苦恼。 李秀女,其父李廷恩,原为祁王府教习。 秦忘川看着屋中景象,心中起疑。 “你娘亲呢?” 李秀女低声回道:“娘亲在酒肆卖酒,晚些才回来!” “你还识的我?” 李秀女轻轻点头,接着问道:“你饿么?厨房有白粥,娘亲说是给你留的嗯如果你不想喝,我可以帮你的!” 秦忘川看着李秀女略显紧张的神情,故意犹豫了一下,方才说道:“不饿!有水吗?” 李秀女闻言,心情大好,嘱咐道:“等着!” 秦忘川重重点头,看着李秀女欢快的背影,心道:贪吃的性子,是真的一点没变。 秦忘川勉力挪下床榻,看着房内的那张四方桌,裂成数块,横七竖八地搁在地上。 他起身走近那处方桌,蹲下身子,拾起地上半条桌腿,若有所思,嘀咕道:“无垢体魄?” “没道理啊!秀女的父母皆非修行之人!” 无垢体魄,离胎临世,全身窍穴洞开,无需刻意修行,便可自行吸纳天地元气,汇聚膻府,是无数修行之人求而不得的罕见体魄。 未得修行之法,则无法生成气海,气息外泄,就如李秀女这般情形。 膻府有如一方容器,水满则溢。 “喝水!” 秦忘川转过身,见李秀女双手托着一个青色竹筒,小心翼翼地站在他身后。 李秀女发觉秦忘川的疑惑眼神,脸色微红道:“娘亲怕我不小心捏碎,嘱咐一定要用手托着。” 秦忘川轻轻点头,接过李秀女手中的竹筒,指着地上那堆碎木,低声问道:“秀女,你经常碰坏东西吗?” 李秀女点点头,小声回道:“秀女太笨了!不过娘亲从来都没说过我!” 秦忘川笑了笑,想起昨日被木棍击晕,问道:“院子外面,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李秀女闻言,眼圈微红,低声道:“秀女待在家里就不怕,不出门的。” “想不想教训他们!”秦忘川问道。 “想!” 李秀女立马大声回道,然后又有些担心地看着秦忘川,显是担心他打不过那些人。 秦忘川一口饮尽竹筒清水,指了指床榻的流云古剑,大笑道:“不怕!我有剑!” 李秀女贝齿轻启,盯着秦忘川手中之剑的双眼,隐约透出几分热切。 秦忘川心中微动,问道:“你也想要一把剑!” 李秀女重重点头。 “那我先教你几招剑法!明日咱们再教训他们!”秦忘川笑道。 东城,武陵军行营。 镇军将军蒋翊白,手不离卷,看上去更像是太书院的书生,而非一军之主。 这位长相斯文,甚至可用“白净”形容的男子,曾在镇西大将军李孝恭麾下任职。 圣帝念其忠勇,调任武陵军镇军将军一职,在帝丘任职,方便其侍奉府中老人。 营帐中,一位俊秀至极的华服少年坐在蒋翊白对面,品着清茶。 举手投足间,隐有一分半分的阴柔之美。 蒋翊白放下书卷,轻声道:“乌衣巷的诱饵,怎么办?” “身为圣宗弟子,入宗门的那一刻,便已做好为圣宗牺牲的准备。”华服少年淡淡说道,眼中隐隐闪过一抹异样光芒。 圣宗,是三生宗弟子的自称。 数百年前,三生宗行事诡异,草菅人命,被中洲修行宗门联手围剿,世人称之魔宗。 三生宗声势最盛之时,裹挟数十万百姓,成为一方巨寇,后被莒国大军剿灭,宗门圣坛被溟山剑宗所灭。 “现在该当如何?” 蒋翊白似早已猜到华服少年的回答,也不在意,接着问道。 华服少年放下手中茶杯,缓声道:“箭已离弦,静观其变!” “不过,将军麾下的将士需要做好准备。” “此事你勿需担忧。”蒋翊白略一沉吟,语气转冷说道:“蒋某还需折损多少麾下将士的性命?” 华服少年不以为意,笑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个道理将军比我更清楚!当初,将军也是踏着无数白骨,方才爬上这个军主之位。” “眼下就差这临门一脚,将军您要是退缩,此生怕是都不会再有机会。” 蒋翊白长吸一口气,眼神渐渐平静。 “死的人已经够多了!我只要陈胤帧” 陈胤帧,莒国太子,奉旨监国,地位何其尊贵。 蒋翊白却直呼其名,言语中并无半分尊敬。 华服少年用修长的手指梳理着垂在胸前的一缕长发。 “将军的隐忍,笙歌自然理解!不过,既然将军您都已经等了多年,再多等一晚又有何妨!” 蒋翊白将手中书卷扔进炭炉,看着腾起的红色火苗,直至书卷化成灰烬,抬头看向华服少年,盯着对方的双眼。 “夜笙歌,你三生宗不惜代价助我从都尉爬到现在这个位置,相信也不会为他人做一场嫁衣!” 夜笙歌笑了笑,回道:“将军有雅兴,笙歌自当为将军解惑!” “虞国c犬戎和百越,还有将军,都是奔着一个共同的目标。将军想要为周家讨回说法,虞国是为了得到莒国西境,犬戎想南下中原,百越意图成为东海之主。” “至于我圣宗,为的是复仇,断去陈氏皇族的传承。” 夜笙歌嗓音如常,语气却越来越冷,令人闻之生寒。 “陈氏先祖曾毁我宗门百年基业,溟山剑宗破我圣宗法坛。自此圣宗一落千丈,几乎断了传承,隐忍数百年,方才恢复元气。” “夺下帝丘城,断陈氏传承,铲除溟山剑宗,我圣宗的复仇大业才算完成。” “乌衣巷还会继续死人,唯有不断的流血,方能激起城中的血气。”夜笙歌冷冷说道。 蒋翊白冷眼看着夜笙歌,提醒道:“陈胤帧并非泛泛之辈,否则也不可能入主东宫,从他接过帝丘城防一事,便不可小觑他!” “或许他此刻已经有所察觉,如果他停止深挖乌衣巷的这条线索”蒋翊白接着说道。 夜笙歌摇了摇头。 “我已经给了他数十名潜伏多年的虞国谍子和犬戎谍子,陈胤帧只能继续挖下去的。” “即便发现这是个局,他也只能入局。或许他认为小心谨慎,便能吃掉鱼饵,他令捧日军接管帝丘防务,便是打着这种主意。” “虞国和犬戎也被你们牺牲了?” 三生宗的行事手段,确不可以常理推之,蒋翊白的语气,终透出几分惊讶。 “想要扳倒陈氏一族,自然要付出些代价!” 夜笙歌一脸平静,理所当然地说道:“圣宗以一位登楼境巅峰的修士做诱饵,将军您折损数十名军中将官,他们自然也应当做出些牺牲。” “只要回报足够丰厚,还会在意那些牺牲!”夜笙歌摊手道。 “东宫不会屈服武陵军的施压,很快便就会再出旨意,勒令士兵即刻回营。” 夜笙歌轻轻合手,智珠在握地回道:“等的便是东宫的那道旨意。隐藏暗处的圣宗弟子,自会趁机引发冲突,或是某位将领受伤,又或许是传旨之人遇刺。” “乌衣巷一乱,蒋将军便有机会重新接管城防。” 蒋翊白闻之,仍是心有疑虑,说道:“陈胤帧只要不出皇宫便无恙,有近万宫廷禁军,想要拿下皇宫并非易事。” “况且,城中尚有撼山军,许孤山若是支持陈胤帧,帝丘城绝难易手。” “许孤山,向来没有主见,将军勿需过虑。” 夜笙歌高深莫测地笑了笑,接着道:“皇宫守备确实天衣无缝,不过眼下陈太渊不在城中,皇宫的防守力量自是远不及往常。” “将军是领兵之人,要破堡垒,您比我更清楚如何做!”夜笙歌旋转着手中酒杯,一饮而尽。 蒋翊白闻言,身子剧震。 要攻破最坚固的堡垒,自然是从内部着手,他想到了两月前来访的青丘国使团。 青丘国使臣已经回朝复命,不过随行的那位青丘国公主依旧留在宫中,她是当朝太皇太后在青丘国的唯一亲人。 “莫非是青丘国?”蒋翊白的脸上,现出浓浓的疑色。 青丘国与莒国联姻两百余载,世人皆知两国是最坚固的盟友。 此次青丘使团来朝,带来了青丘国君的善意,包括数十万石的粮草,守护镇西边军侧翼的承诺等。 谁又能料到,青丘国使团的出使,竟也是三生宗的一步暗棋。 近几年来,曾经的中洲第一大国,似有盛极而衰的迹象,陷入举国皆伐的危局,分崩离析或许就在眼前。 坊间流言,莒国国运式微,或许并非全无道理,就连这两百余载的盟友也选择背叛。 蒋翊白沉默,微微欠身,连饮数杯酒,方才止住。 他是领兵之人,也曾为莒国流血无数,今夜忽闻三生宗的图谋,心情甚是复杂。 看着他人毁去自己曾为之浴血的国家,他犹豫了。 但他必须走下去,当初若没有周家那位老人,他将一无所有。 周家既已不复存在,他唯一能做的,便是代周家向皇室讨要一个说法。 哪怕他将声名狼藉,万劫不复,成为莒国的千古罪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乌衣巷 翌日,东城。 榆林巷的那座破旧院门外,负剑少年驻足回头,冲院门后的瘦弱女孩招着手。 “秀女,天色不早了!” 李秀女略有迟疑,探头看了看院外,没见到那些长相凶狠的人,方才鼓起勇气,小心地迈出院门,怀中抱着一柄齐人高的木剑,剑身极宽,没有开锋。 李秀女毕竟年幼,秦忘川怕她伤着自己。 一高一矮两道身影,缓缓朝巷口走去。 “剑名想好没?” 秦忘川看着略显紧张的李秀女,引着她说话。 李秀女抬头说道:“秀女剑,可以吗?” 秦忘川闻言,低头看了一眼李秀女的怀中木剑,微笑道:“不错!” 李秀女也低头看看木剑,咧嘴一笑,双眼眯成一条缝。 “教你的剑法还记得吗?” “全都记着呢!” 秦忘川点点头,接着问道:“还有呢?” “长的凶的人,都是没本事的人,秀女不怕!” 秦忘川赞许地点着头,继续说道:“待会留神看,下次就该你自己出剑了!” 榆林巷口,十余个泼皮混子跪成一排,个个鼻青脸肿,甚是显眼。 这些眼神凶狠c满脸横肉的混子,平日里趾高气扬。 今日却是触了霉头,一个个垂头丧气,三个时辰了,一动也不动,或者说是不敢动。 街边茶楼的那名少年说过,跪到日落,谁敢动就打折一条腿。 一旁的瘦弱女孩眼中含笑,木剑横放双腿,左手托着茶水,右手拿着桂花糕点,不时往嘴里塞。 “公子,您看这些人已经受了惩戒,是不是可以放他们一马?这毕竟是巷口,人来人往的。” 一名中年男子凑近两人身旁,低着身子小声说着。 秦忘川抬眼看了一眼对方,轻轻说道:“你想管本公子的事?” 少年只是轻飘飘扫了他一眼,中年男子顿觉心中那点小心思被对方看穿,隐隐发怵。 帝丘城内,随便一个不起眼的人都可能是皇亲国戚,他一个小小的街坊里长,哪敢出头得罪人。 不过,那群泼皮中有一人是他的小舅子,他要是不管,估计家里的婆娘就要翻天了。 “这” 秦忘川看他眼神不时偷瞄地上的那个灰色背影,说道:“刚才好像听说你是里长?这里面有你熟人?” 中年男子擦了把汗,轻轻点头。 秦忘川起身走至灰色背影身旁,手中剑鞘扬起。 砰 秦忘川脚边那人立身双眼翻白,应声倒下。 “打今儿起,榆林巷由本公子罩着!”秦忘川飘了眼惊恐的里长,冷声说道。 “跪到日落。” 在众人惊恐的视线下,秦忘川领着李秀女走去酒肆。 前门街尾的一处小酒肆,班姬脸上覆着薄纱,招呼着过往行人,今日卖出的米酒有些少。 不远处,平国公府的朱二公子一行,正摇摇荡荡地走近。 班姬见状,暗道一声晦气,转身收拾,准备关门。 “小娘子” 班姬不愿搭理对方,装作未听到。 朱二公子在一众友人面前掉脸,心中邪火顿时腾起。 眼见班姬背对着他,更显姣好的背影和浑圆的翘臀,心中一横,竟是不动声色地探手欲摸。 砰砰 “唉” “什么人偷袭?我是平国公府的二公子” “保护朱公子放肆” 班姬忽闻背后传来数声巨响,转身看见酒肆前的那几人,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呻吟不止。 她还看到那抹熟悉的瘦弱身影。 “秀女你怎么?” 李秀女一脚踩在朱姓公子的胸膛,冷冷盯着他,狠声说道:“不准欺负我娘!” 李秀女说完这话,提起手中木剑,朝地上的朱姓公子再次劈了下去。 “不准你们欺负我娘!” 李秀女一口气连劈了数十剑,方才解气,看着满地的鲜血,忽然回过神,托着木剑仓惶地跑进酒肆,抱着班姬的腰,轻声唤道:“娘!” “秀女这是怎么了” 秦忘川微微凝神,方才反应过来,别看李秀女身形瘦弱,动起手来可是一点都不含糊。 要说这朱二公子也是倒霉,出门游玩竟没有招呼府中侍卫随行,大庭广众之下被人如此暴打羞辱,他自是不甘。 看似满脸血迹,实则李秀女尚不会控制力道,仅是刚开始的那一击比较重。 今日虽被人当街暴打,但他终于逮到机会,待会等到城中衙役赶至,便可将这打人的女娃收监。 这卖酒的小娘子还能怎么办!只能央求他朱二公子撤诉,他已经开始憧憬这卖酒的小娘子任他为所欲为。 看着血肉模糊,脸上还泛出莫名其妙笑容的朱姓公子,秦忘川轻轻摇头,蹲下身子,凑至他耳旁。 “这位公子,这处酒肆现在是祁王府的产业,你不知道?” 听到有人在他耳旁说祁王府,朱二公子一跃而起,捂着脸,猛踹地上躺着的玩伴。 “愣着干嘛还不滚蛋丢人现眼的家伙” 朱二公子看也不敢看身后的班姬母女,落荒而逃。 祁王府的产业。 要是惹恼了祁王府,仅凭祁王府的那位临江郡主,便能活生生拆了他。 乌衣巷,捧日军内城东行营。 门外大街异常清冷,在火光不至的那片夜幕下,隐匿着数千武陵军。 浦正元抬头看了眼天空,月黑风高,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朝营门处的士卒点点头。 高墙内的一营甲士在校尉指挥下,左手执盾,右手持刀,涌出营门,在门外大街上结阵。 大街上寒光闪闪,宫墙上的弓弩手,手持劲弩,对着不远处的黑夜。 浦正元轻轻挥鞭,身下的黑骑甩了个喷嚏,迈着小碎步出捧日军大门,一众亲卫紧随其后。 “捧日军浦正元,请武陵军的兄弟现身一叙。” 浦正元行至大街中央,勒马立定,朝着火光阴暗方向大声说道。 大街上一片肃静,士兵们全神贯注,睁大双眼,似乎对面的黑暗中随时有毒虫猛兽冲出。 “请武陵军的兄弟现身一叙!”浦正元再次提高声音道。 踢踏 马蹄声由远而近,两道高大健硕的身影出现在众人视线中。 两匹棕色健马,载着它们的主人,一前一后,自夜幕中缓缓行至大街中央。 来人是武陵军郎将白尚城,跟在身后的是他副将。 “原来是白尚城将军,不知将军兵围我捧日军行营,是何用意?” 浦正元冷声问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城变 白尚城的视线掠过身前盾牌刀手,看向高墙上的弓弩手,眼神中闪过一丝不屑。 “白鹿山扣押我军中数百袍泽兄弟,生死不知,白某想知道何时可放人?” 浦正元回道:“白将军,山鸦卫奉东宫旨意,搜查潜入城中的敌国密谍,按犯人口供拿人问话!你若有异议,可自向东宫呈述!” “敌国密谍?证据呢?难道凭乌衣巷和你们捧日军一言之词,就可断我袍泽性命?”一旁的副将插嘴道。 “事急从权!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漏网一人。”浦正元继续说道:“两位究竟意欲如何?” 白尚城冷声说道:“乌衣巷即刻放人!否则,我身后数千将士,如没有见到袍泽兄弟出来,断不会散去。” “白尚城,你等无视东宫旨意,兵围捧日军行营,若此刻散去,本将念你等心系袍泽,可不予追究,一切待东宫发落。” 浦正元接着说道:“押入乌衣巷的武陵军疑犯中,已有数人招供,承认他们乃虞国隐藏军中的密谍,即便是山鸦卫的供奉同意放人,本将也认为不妥。” “哼山鸦卫和捧日军这屈打成招的本事,是越发纯熟了!白某佩服万分!”白尚城冷言道。 至于武陵军中有虞国谍子渗入一事,他自是不信。 浦正元一勒缰绳,怒道:“白尚城,你不要太过分!浦某不愿生事,并非怕事。” 副将双眼紧盯捧日军营门,放声说道:“山鸦卫和捧日军草菅人命!再给你们一柱香的时间,如若还未见到我军中兄弟出来,武陵军的弟兄们只得亲自进去寻人。” “白将军也是这般说法?” 浦正元看了眼白尚城,见对方沉默无语,冷声道:“诸位不妨试试,浦正元恭候大驾!” “就凭你这些没见过血的娃娃兵?” 白尚城勒转马头,扬手指着大街上严阵以待的盾牌兵,冷笑而去。 浦正元冷着脸,没有接话。 直至白尚城和副将的身影重新消失在夜幕中,他领着麾下将士退回到营中。 一柱香后,大街对面点起了第一束火把,瞬间无数火把点亮,好似一条火龙,将捧日军的东城行营团团围住。 白尚城和副将再次出现在大街,一队亲卫严密拱卫随行,他的身后是满腔怒火的武陵军悍卒。 盾斧手持着齐人高的方盾,缓步行至高墙下组成战阵,盾牌后是长枪兵和弓弩手。 浦正元立在高墙上,心有担忧。 捧日军前些时日接管帝丘外城防务,行营兵力空虚,远不如行营外的武陵军。 他担心乌衣巷一旦发生冲突,将会影响整个帝丘城的防务。 白尚城上前一步,冲着高墙喝道:“捧日军的诸位将士,本将乃武陵军白尚城,奉军主蒋翊白之令,接回军中袍泽,请打开营门。” 踏踏 浦正元犹豫着,听到远处传来的急促马蹄声,顿时松了口气。 “武陵军听旨!传太子殿下旨意,武陵军所有将士即刻回营,如若抗旨,视同哗变,斩立决!” 一名少年太监骑着骏马,尚未奔近,便大声喝道。 少年太监的身后,是一队随行护卫的宫中侍卫,他们终于在武陵军强闯捧日军营门之前赶到。 少年太监传完口谕,向白尚城说道:“白将军,太子殿下允诺,定当还军中将士一个清白,但同样不放过一个乱党,请速速领兵回营,等候旨意。” 武陵军的一众将士,眼神中亦是露出几分迟疑之色,哗变的罪名,谁也承担不起。 “怎么?白将军没听清楚,需要咱家再说一遍?” 见二人仍在犹豫,少年太监脸色立时转冷,他久在宫中接触贵人,说话也有几分气势。 “回禀公公,我等自当领命回营!有劳公公费心!” 白尚城看了眼严阵以待的浦正元,终于拱手回道。 正此时,一枝弩箭自高墙上飞出,带着啸声飞向白尚城。 白尚城探手抽刀,当空将弩箭劈成两半,大怒道:“鼠辈,暗箭伤人!” 少年太监忽然脸色大惊,左手捂住嘴唇,右手指着白尚城胸前。 白尚城心中一惊,方觉胸口传来剧痛,低头一看,只见一枝血淋淋的箭头透体而出,露出整个箭头,紧接着他双眼一黑,自马上栽了下去。 副将一看白尚城胸前的箭头,便知此箭出自少年太监的身后,恶狠狠地看着少年太监道:“东宫竟行卑鄙之事!” “你放肆这不是东宫授” 少年太监厉声道。 嗖 一枝冷箭自夜幕飞出,正中少年太监的眉心。 少年太监尚未说完最后一个字,仰头倒下,立时毙命。 副将脸色铁青,回头扫了眼身后将士,没有说话。 铁制箭簇入脑数寸,插在传旨太监的额头,白色箭羽在夜风中微微拂动。 围在乌衣巷外的数千武陵军悍卒,皆为白尚城麾下部曲,这枝插在少年太监额头的羽箭,一看便知出自武陵军。 浦正元不料陡生变故,头皮顿时发麻。 白尚城之死,确与捧日军和东宫传旨的卫队脱不了干系,弩箭是从高墙方向飞出,致命的却是传旨太监身后飞出的冷箭,也无人知道这究竟是不是出自东宫授意。 传旨太监被武陵军的白羽箭射杀,在场所有人,不管是他浦正元,又或是武陵军的那名副将,都已经无法左右事态发展。 浦正元深吸了口气,双手轻按墙沿,大声喝道:“武陵军与乱党串通,兵围乌衣巷,暗杀东宫信使!捧日军众将士听令!” 说至最后,浦正元猛然扬起右手。 “放你娘的狗屁!” 副将冲墙上的浦正元回骂,勒马道:“武陵军的将士们,捧日军目无法纪,陷害忠良,刺杀白将军,该当如何?” “杀” 数千武陵军将士举起手中长刀,大喝道。 “高墙内还有我军中袍泽弟兄,该当如何?”副将接着喝道。 “杀杀杀” 喊杀声在寂静的黑夜中回荡。 “放箭!” 浦正元扬起的右手使劲挥下。 无尽的弓弦声中,弩箭如雨,飞向大街上的武陵军。 “放箭!” 副将冷冷地盯着高墙上的浦正元,亦是大声道。 迎着飞来的弩箭,副将的身形一动不动,他身周的亲卫举起圆盾,组成盾阵,掩住他的身形退回军阵深处。 无数的火箭斜飞至乌衣巷的上空,然后如火雨一般落下。 乌衣巷中的房屋顿时陷入火海,天空中的火雨仍在继续落下。 榆林巷,旧宅院。 秦忘川坐在屋顶,凝视着一街之隔的祁王府,心中浮现的是那抹窈窕的身影。 屋中的班姬见李秀女已经入睡,轻声起床,披上外衣,出了歇房,缓步走上二楼,推开秦忘川的卧房,发现他果然不在房中。 吱呀 秦忘川收回视线,看到院中的班姬,轻声说道:“班姨还没歇息?” 班姬轻轻点头,犹豫片刻,方才小声地说道:“今日让你看笑话了!” 她是指酒肆被滋扰一事。 秦忘川指了指后脑勺,说道:“不会!就是没有秀女和我,班姨肯定也能将他们揍成猪头。” 班姬噗嗤一笑道:“瞎说!你头还疼吗?” 秦忘川笑着摇头,回道:“早就不疼了!小子在溟山剑宗修行数年,这点小伤自是不在话下。” 班姬点点头,略有些担心地问道:“秀女?” 秦忘川知道班姬的担忧,说道:“班姨勿需担心!秀女体质异于常人,不过是常人羡慕不来的那种。传她剑法,其实是为了让她学会如何控制体内气息。” “那我就放心了!不过今日那个朱姓公子,会不会?”班姬问道。 秦忘川笑着说道:“班姨放心,我跟他说酒肆是祁王府的产业,他不敢再来滋扰的,就算是来了,让秀女再把揍他成猪头就是,难道他敢找祁王府理论。” “叫我揍谁?” 李秀女刚刚睡醒,发现娘亲不在身边,睡眼朦胧地寻着娘亲,恰好听有人唤她名字。 “娘” 李秀女冲出歇房,紧紧拽住班姬的衣角,抬头看着屋顶的秦忘川。 便在此时,城东方向,火光冲天。 秦忘川凝目望去,便见无数火箭冲天,隐隐有喊杀声传来。 “刺客” 祁王府中,也传来侍卫的示警声,显然是有刺客趁城中内乱之际,潜入王府欲行不轨。 屋顶的秦忘川回望院中的二人,眼神透着浓浓的担忧。 “一切小心!” 班姬抬手,轻理云鬓,微笑地回望秦忘川。 李秀女仰头看着娘亲,略微犹豫了下,对秦忘川说道:“秀女会保护娘亲!” “嗯!” 班姬轻轻点头,抚摸着李秀女的脑袋。 秦忘川冲李秀女笑笑,然后嘱咐道:“班姨,城中近来恐怕会有些不太平,尽量不出门吧!” “班姨理会的!你自去吧!一定要护住府中贵人。”班姬交代着。 秦忘川重重点头,轻撑屋檐,翻身而下,纵步跃向王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王府杀机 东城,祁王府。 后院忽然响起的示警声和不绝于耳的刀剑声,惊醒了府中上下。 府中侍卫无暇顾及城中的火光冲天,他们需要击退潜入王府的刺客,保护府中贵人。 朱子喻,桃花洞七大令使之一,奉桃花洞主之命潜入帝丘。 桃花洞欲趁城中兵变,捧日军无力救援王府,掳走王府贵人,以此要挟二皇子陈淮南。 夜风拂动,悬于夜空的新月,被浓密的阴云掩去光泽。 朱子喻伏身后殿屋脊之上,暗红色披风迎风拂动,锐利的双眼犹如翱翔天际的夜鹰,俯瞰大地的猎物。 他的身后,数十高手潜伏王府,正与府中侍卫厮杀。除了桃花洞潜伏帝丘的密谍,还有不少是从虞国招募的散修。 朱子喻双目凝视的方向,便是王府正殿,殿中灯火通明,殿外布置着十数名精锐的王府侍卫。 侍卫耳闻后院传来的厮杀声,仍旧严阵以待,凝神戒备,紧守正殿寸步不离。 王府侍卫不敢放过一丝一息的动静,殿中似有重要人物。 朱子喻微一沉吟,脚点屋脊,借力跃起。 如是数次,仅半息功夫,他便掠至正殿旁的左侧翼楼,双手搭在翼楼檐角,将身体甩出。 暗红色披风陡然展开,犹如雄鹰展翅,自翼楼直扑正殿,落在殿前白玉石栏。 空中飘落的那一抹淡影,恍若一片树叶缓缓飘落,几无声息。 唯有披风与空气摩擦产生一丝细微动静,也掩藏在王府后院的喊杀声中。 未待殿前的侍卫反应,朱子喻已自石栏踏出一步,看似简单随意,却跨过丈许距离,落向那名侍卫的胸膛。 侍卫来不及抽出长刀,大喝一声,双拳交叉,迎上朱子喻。 喀刺 王府侍卫双手筋骨立断,身体紧接着倒飞出去。 石栏之侧的数名侍卫,见同伴遇袭,立时迎上接敌,数柄长刀挥向袭击者。 轰 暗红色披风如遭大风,瞬时扬起,飘向数名侍卫,将其缠住。 披风下闪过一道寒光,众侍卫握刀的手,齐腕而断,紧接着被朱子喻铁拳接连击飞,砸塌数片隔窗,摔进殿中。 锵 剩余侍卫丝毫不惧,抽刀而出,未有丝毫迟疑,结阵攻上前去。 数道刀气汇聚,激荡着四周元气,朝着阵前的那名强敌迫涌而去。 自无数人中脱颖而出,成为王府侍卫,他们的眼力见识自不会太弱。 能悄无声息潜至正殿,自空而落,惟有世间罕见的修士,方可做到,来人必定是登楼境的练气士。 即便这些王府侍卫,皆有着不弱于三品武夫的实力。 但对上登楼境的修士,唯一的应对方法便是——结阵迎敌,尽可能延缓对方前进的步伐。 强大如登楼境修士,遇上久经沙场的精锐勇士,亦不得不小心应对。 如不慎陷入大军重围,也要费一番周折,必须赶紧气海真元耗尽之前脱离战斗,否则便会被无尽地悍卒淹没。 朱子喻面无表情,面对众侍卫斩出的至强一刀恍若不见,继续提步向前。 不过十余名王府侍卫,在朱子喻看来确实不值一提,他握拳挥出。 如果说众侍卫倾尽全力迸发的那道刀气有如江浪,那朱子喻的这一拳便是惊涛海浪。 轰 刀气与拳风相击,刀气瞬间被击散。 拳风拂过,一众侍卫身形不稳,当前两人直接被拳风击倒一侧,昏死过去。 砰 披风应劲翻滚,掩住朱子喻的身形。 王府侍卫接连被击飞,滚入殿中。 六品武夫的侍卫头领,也无法抵住刺客的一拳,衣襟满是血迹,躺在殿中,再无反击之力。 朱子喻得势不饶人,继续上前,双掌拍向殿门,厚重的正殿大门应声倒下。 轰 空气中的木屑尚未落地,朱子喻的身影已掠至正殿中央。 正殿,空无一人。 朱子喻双眉微蹙,心中闪过一丝疑惑。 一名清瘦老者踱步而出,踏上殿前台阶,现身正殿大门,轻声说道:“阁下不请自入,所为何事?” 朱子喻忽闻背后传来声音,心中微惊。 适才,他竟未听到来人脚步声,说话之人的修为,只怕犹胜于他。 朱子喻转过身子,看到正殿门口的那道清瘦身影,暗自猜测着对方身份。 他知自己贸然入殿,只怕已落入王府算计,不敢轻敌,掌风接连挥出,熄灭殿中的数盏烛台。 暗红色披风再次展开,裹住了他的身形,隐于殿中暗处。 清瘦老者没有入殿,反常地后退一步,左手探向虚空。 朱子喻借暗红色披风隐遁身形,提身欲出正殿,不料被清瘦老者凌空截住,不得不退回殿中。 “既来之,则安之!” 清瘦老者并未止住,跃身而起,追向半空中朱子喻的身形,两人空中互换十余招,方才落地。 朱子喻略带沙哑的声音在殿中响起。 “你是谁?” 老者神情不动,淡淡回道:“无名老朽。” 朱子喻冷笑一声道:“若颜先生也是无名之辈,让朱某情何以堪!” 颜真卿被对方道破身份,不动声色,仅是凝神盯着殿中的淡淡身影,平复着体内气息。 “辟不负” 朱子喻忽然大喝一声,身子陡然拔起,双掌凌空拍出,掌风如山顶滚石,冲向颜真卿,身影再次隐于暗红色披风之后。 就在朱子喻双掌拍出之时,一道约尺许宽的白绫,诡异地出现在颜真卿身后丈许。 一名青年男子脚踏白绫而至,远远看去,隐有几分出尘意味。 颜真卿丝毫不惧,点地而起,跃入正殿。 一袖抵住朱子喻的掌风,一袖拂向身后,迎上白绫之上的青年男子。 辟不负见状,冷哼一声,双手微动。 又是两道白绫自他袖口飞出,好似两条白蛇爬行前进,化解颜真卿那一道极强的袖风。 辟不负脚点白绫,身如飞燕,紧随颜真卿的身影扑入殿中。 颜真卿作为祁王府的大供奉,修为极其高深,已至登楼境第三重圆满的境界。 若非数年前受伤,境界大损,或许有机会问道观山。 辟不负本欲入殿,汇合朱子喻,合二人之力,尽快拿下颜真卿,免生变故。 入王府前,朱子喻与辟不负曾推演数次,他们二人虽猜测颜真卿已随祁王南下漳州。 辟不负是一着暗棋,为了应对府中可能隐藏的修士。 嘶 一道剑气落在正殿之前,三道白绫被凌空截断,碎布在剑气中飘舞,犹如飞雪。 辟不负略显狼狈地落在正殿门口,额际有几丝长发被那道剑气割断。 他转身回望,双眼紧盯前方,凝神戒备,看着缓缓走近的浅蓝身影,神情有几分凝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白鱼服 西城,奉化门。 “守住城门!”满脸血迹的青年都尉大声喝道,收拢着仅存的数百残兵。 数日前,青年都尉奉捧日军军主徐茂檐将军之令,接管奉化门防务。 自那一日起,他便从未下过城门。 捧日军有信心击溃一切敌人,但他从未想过敌人会从背面出现,他们的敌人会是昔日同袍——武陵军。 武陵军的夜袭太过突然,东城上空刚刚亮起火光,夜幕中的第一轮箭雨便至。 捧日军瞬间损伤惨重,青年都尉方才领着亲卫稳住阵脚,重组防线,叛军的第二波冲锋已至。 叛军的盾阵步步紧逼,长枪从盾阵间隙探出,都尉麾下的兵士成排倒下,只能继续后撤。 匆忙组成的薄弱防线,再次被叛军拉开一道口子。 叛军挥舞手中长刀涌入,扑向阵势已乱的捧日军士兵。 青年都尉的麾下将士,损失近半后终于支撑不住。匆忙组成的防线再破,叛军弩手快步压上,越来越多的捧日军士兵倒下。 青年都尉看着麾下的将士,连半盏茶的功夫都没坚持住,便再次被叛军击溃,只得下令城墙之上的士兵放箭,以此止住叛军前进的势头。 不少未及后撤的捧日军士兵也被己方弩箭所伤。 在众将士闪烁的目光中,青年都尉咬了咬牙,冷冷道:“临敌后退,军法处置!诸位将士,随我杀敌!” 嗖 嗖 无边无际的弓弦声响起,一拨拨的箭雨攒射而至。 青年都尉身中数十箭,委顿于地。 奉化门,落于叛军之手。 祁王府。 一道森寒剑气自天而降,将袭击颜真卿后背的白绫割断。 “剑宗,杜牧。” 少年剑客的声音异常平静,在旁人听来,却是自信至极。 辟不负心中剧震,他未曾料到王府中除了颜真卿外,竟还有溟山剑宗的弟子守护。 杜牧,栖云峰首座范行舟麾下大弟子,修为精湛,与落日峰的皇甫长空不相上下,剑宗二代弟子中的佼佼者。 辟不负略一沉吟,意念催动气海真元,袖中白绫再度飞出。 一步凌空,辟不负的身形飘落白绫之上。 身在半空之中的辟不负,借白绫之力再次跃升,双手连动,一道道的白绫自袖口飞出。 辟不负轻点白绫,不断移形换位,越攀越高。 空中瞬间飞舞着数十道白绫,在辟不负浑厚真元的控制下,一道道白绫化作一道道水浪,袭向缓步走近的杜牧。 凌于白绫之上的辟不负,信心大增,白绫裹着重重劲风袭去。 杜牧见状,丝毫不惧,大踏步迎上前去。 在他看来,青年男子的满天白绫,华而不实,招式威力仅是寻常。 吭 烟雨剑出鞘,剑光骤现,直入云霄,激荡而出的剑气,化做一面气墙。 数十道疾速而至的白绫,撞在气墙之上,尺许长的白绫瞬间搅成碎片,漫天飞舞。 轰 空中数十道白绫未建寸功,急速退去。 辟不负如遭重击,半空中的身形隐有不稳迹象,他心知不敌,脚点白绫,急欲飞身退入正殿。 “去!” 杜牧左手负于身后,右手立于胸前,连打剑诀,烟雨剑化作一道青光追入正殿。 砰 一黑一白两道身影自正殿飞身扑出,意图遁逃。 “留下!” 清瘦老者迈步出殿,看着越至半空的朱子喻,清咳一声,身化浮光残影,脚不沾地,一掠数丈,停在朱子喻的正下方。 呼 颜真卿一个侧旋,衣袖冲天而起。袖中如有乾坤,激荡而去,卷向半空中的那道身影。 朱子喻无从闪避,猛一咬牙,抖开暗红色披风,迎向下方的那道风浪。 真元贯注的暗红色披风,恍如一块铁板,快速旋转而下。 朱子喻气运周身,脚踏披风,沉身疾落而下,准备硬接颜真卿的这一袖。 朱子喻的修为境界,本不如颜真卿,但他从今夜的交手情况观察,并非没有一拼之力。 颜真卿似未能全力施为,否则他早已落败,朱子喻怀疑对方或有隐伤在身。 “痴心妄想!” 院中另一侧,牵引飞剑的杜牧大声喝道。 杜牧自不会让辟不负轻易离开王府。 烟雨剑发生一声轻吟,恍若一抹流光,追上并超过辟不负的身影。 剑身在空中划过数十道轨迹,寒光骤然绽放夜空,布满剑气,彻底封住辟不负的去路。 辟不负真元不继,不敢硬碰,吐出一口浊气,双手连动,数道白绫缠绕成棍,点向空中的烟雨剑。 碰 辟不负借力翻身而退,摆脱了飞剑追击。 浑厚的气劲激荡四散,院中落叶如雨,尘土飞扬。 朱子喻抬袖拭去嘴角的一丝血迹,与辟不负背靠着背站立。 二人看着院中的清瘦老者和少年剑客,双眉紧蹙,府中的刀剑声和喊杀声正渐渐散去。 朱子喻和辟不负二人被王府供奉困住,王府似早有准备。 便在此时,一阵脚步声传来。 一拨王府侍卫疾步入院,护着一名雍容华贵的优雅女子,不施粉黛,却难掩盛世容颜。 那名女子身后,还有七名身着黑色劲装c胸绣白鱼的魁梧汉子,手执铁尺,腰悬圆盾。 魁梧汉子,乃是白鹿山的密谍。 白鹿山,听命于圣帝,下设山鸦卫c游鱼卫和夜鹰卫,游鱼卫负责皇室护卫。 山长荀或,乃是莒国有数的观山境大修士。 朱子喻与辟不负对视一眼,心知此刻现身的必然是祁王妃鱼幼棠。 游鱼卫的护卫皆从莒国良家子弟中选拔,自小在白鹿山受训,擅长战阵,可攻可守。 银鱼服随驾圣帝,白鱼服则负责皇室贵人的安危。 如若秦忘川在此,当会发现今夜的祁王妃,眉宇间多了一抹忧色,眼神中也多了些许清冷。 深陷重围的两大桃花洞令使,看见现身的祁王妃,眼中似乎闪着一抹淡色光芒。 颜真卿立时心生警觉,看向杜牧,眼神示意对方全力出手,务必尽快拿下刺客,以免再生波折。 不待颜真卿和杜牧二人出手,辟不负冷笑一声,抢先出手。 数十道白绫疾刺而出,好似冰刺,十丈之内尽是白绫,似要将杜牧困于阵中。 道道白绫,撕破府中空气,发出沙沙之声。 颜真卿双袖连挥,迎向扑杀而至的朱子喻,左脚前踏一步,暗红色披风立时着地,无法异动。 眼见袭向颜真卿的暗红色披风便要失去控制,朱子喻冷笑一声。 在颜真卿踏住披风的瞬间,披风诡异变招,旋转而上,缠住颜真卿的左脚,层层包裹。 颜真卿被披风所困,神情愈发凝重。 颜真卿知道,披风只能困住他一时半刻,朱子喻自然也知道。 朱子喻和辟不负二人,在祁王妃现身后,不惜毁去自身武器为代价,只为暂时拖住王府的两位供奉。 他们此举,必有深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青丘箭手 嗖 颜真卿双耳微动,隐约听到数道破风声袭至。 一道寒光从侧殿屋脊发出,借着翼楼屋檐的掩护,诡异飞出,白鱼服头领闵启年大声喝道:“退!” 寒光的前方竟然隐现一抹淡色红晕,那是铁箭撕开空气,箭头发热所致,可见铁箭速度之快。 侧殿上的那道模糊身影,并未止住,继续开弓引箭。 他在配合全力抢攻的朱子喻,力求阻住颜真卿和杜牧,使其无法脱身救援祁王妃。 鱼幼棠微微抬头,双眸凝视寒光,眼中闪过一抹冷色,未现半分惧色。 王府侍卫闻声,立即结成人阵,护在鱼幼棠身前。 颜真卿和杜牧两位供奉无法脱身救援,但院中还有七名白鱼服护卫。 白鱼服头领闵启年踏前一步,大声喝道:“起盾!” 六名白鱼服齐声应道,弓步向前,手按腰间圆盾。 “诺” 圆盾化作七道流光,旋转飞起,在空中排成一列,迎向空中的那道寒光。 砰 空中的盾阵未能阻住寒光,七块圆盾接连炸成碎片,四处飞溅。 每击破一面圆盾,那道寒光便会暗淡一分。 闵启年等人似早已知悉盾阵无法阻住铁箭,并未惊慌。 “破” 七名白鱼服双手持尺,一步一挥,向前突进三步,铁尺汇聚三道劲气,迎向那道寒光。 轰 劲风激荡,七名白鱼服身形不稳,连退数步,方才止住。 在他们适才落脚之地,一枝崩裂的铁箭,安静地躺在地上。 他们以战阵之法,挡住了登楼境高手的全力一击。 不过付出的代价也极大,仅余闵启年的铁尺尚在,其余六名白鱼服的铁尺尽皆崩断。 “咦!” 侧殿之上,尤居敬凝神看了眼院中的白鱼服,心中略有几分惊讶。 白鹿山长荀或,是观山境大修士,他麾下之人,当然也不至太弱,只是甚少有人见识过白鱼服的实战能力。 区区几名武夫,竟能硬抗登楼境修士一击,确是非同小可,而且这仅是白鱼服,至于圣帝陈太渊身周的银鱼服,实力只怕更加恐怖。 尤居敬,出自青丘国,十多年前入登楼境,而后偶得机缘传承掩日箭,在青丘素有威名。 当世修士,能正面接住他一箭的并不多见,寻常登楼境的修士,多数情况只能选择避其锋芒。 适才,七名白鱼服竟然正面破去了他的一箭,着实令他高看一眼,但也仅是高看一眼而已。 “再接我一箭!”尤居敬冷笑道。 只见他手指轻松,弓弦声响起,一道寒光再现夜空,飞向王府侍卫身后的鱼幼棠。 “守!” 闵启年大喝一声,六名白鱼服护卫立时变阵,在他身后列成一排。 他们欲以血肉之躯,铸成祁王妃身前的一道防线。 王府侍卫在白鱼服出手拦截铁箭时,便已护住鱼幼棠向后退去,只是此刻他们仍未退出箭手的攻击范围。 被困白绫阵的杜牧,手执烟雨剑,接连出剑,喷涌而出的冷凛剑气,终于荡开周身数重白绫。 杜牧脚点星步,避过尤居敬射出的数道冷箭。 意念微动,烟雨剑离手而去。 剑身发出一声轻鸣,绕着杜牧旋转疾飞,速度越来越快,化成一道白光。 轰 积蓄的剑意终于搅碎白绫,破开囚笼般的白绫阵。 辟不负见剑宗少年催动剑意,欲毁掉仅剩的白绫,冷笑一声,身形陡然拔高,踏空而去。 白鱼服已无力再战,杜牧就算破开白绫阵,他也来不及以飞剑术截住那枝夺命铁箭。 至于颜真卿,在朱子喻和尤居敬的合击之下,也是分身无术。 闵启年双手执尺,身体前倾,迎着那道寒光,气海真元尽数贯注铁尺,铁尺瞬间膨胀数分,散发些许暗淡色泽的亳光。 他身后的六名白鱼服,双手击掌合十,双脚入地寸许。 如闵启年未能挡住那枝铁箭,他们唯有以武夫之体强行拦阻铁箭。 铁尺尚未接触铁箭寒芒,便开始寸寸剥落融化,化成碎屑。 “合!” 闵启年大喝一声,扔掉仅剩寸许长的铁尺,欲以双手合住铁箭。 砰 院中尘土飞扬。 闵启年脸色苍白,双手滴血,他未能抓住那枝铁箭。 烟尘散去,一众白鱼服的眼中却闪过一抹惊喜。 闵启年的脚下,有一只铁箭斜插入地,箭羽仍在颤抖。 一柄暗青色泽的古剑,悬于铁箭上空。 适才,便是这柄剑改变了铁箭的飞行轨迹,引导铁箭斜插入地。 闵启年回头,见到祁王妃和王府侍卫的身前,立着一位英挺少年,看似年轻,却让人发自内心地产生一种难以描述的信任。 鱼幼棠看到这抹熟悉的背影,停住了后退的脚步。 “侧殿那人,是青丘国的修士箭手,不可大意!”鱼幼棠轻声嘱咐道。 “小子来迟,令殿下受惊了!”秦忘川缓声回道。 鱼幼棠微微点头,说道:“无妨!” 秦忘川缓步向前,走至闵启年的身前,轻声说道:“闵大哥,辛苦了!” 适才见到少年眉宇,便觉有些熟悉,此刻听他开口说话,闵启年已确认少年便是王府客卿——秦忘川。 “有劳!” 闵启年拱手说道,然后与六名白鱼服退回祁王妃身前戒备。 杜牧剑破白绫而出,顾不及追击辟不负,驭飞剑拦截铁箭,心中并无太大的把握。 岂料,忽有剑入府中,截住了那枝铁箭。 那柄剑,杜牧自是识得,沧楚峰剑祠供奉的流云古剑。 传闻数百年未出鞘的古剑,重现世间,持剑之人竟然是入门修行不过数载的秦忘川,年纪甚至尚不如他杜牧。 杜牧神色略显复杂,这位年轻小师叔的境界似乎尚不如他,但不知为何他却能驱流云古剑施展驭剑之术。 剑宗年轻一代弟子,以修为排序。 落日峰的楚江流,一骑绝尘,据说已经摸到观山境的门槛,理所当然地便是大师兄,其次便是皇甫长空c杜牧等人,皆是登楼境第三重。 放眼整个中洲,他们这些人皆是极其罕见的修行天赋,但当秦忘川被叶闲云带至溟山后,他们的骄傲被人彻底地挫败。 秦忘川曾当众人之面,说皇甫长空的剑道领悟不如他。 秦忘川驱剑强行改变了尤居敬的铁箭方向,其实也是凶险至极,觉非他表现出来的那般风轻云淡。 秦忘川初入悟灵境,在溟山也曾多番受创未愈。 秦忘川最开始曾试图以流云剑截断铁箭,但他似乎感受到流云剑识的某种抗拒。 他只能避开与铁箭直接接触,以层层剑意包裹铁箭,引导铁箭改变方向。 秦忘川看了眼杜牧,然后紧盯偏殿上空。 杜牧心念闪动,烟雨剑化作一道白光,飞向侧殿的那道身影。 尤居敬料不到这必杀的一箭,竟然又被人引偏,身子微微前倾,凝神打量着那名突然出现的少年剑客。 必杀的一箭,被身着粗布的少年剑客引偏飞行轨迹,他也是首次遇见。 不过,尤居敬没有犹豫太长时间,桃花洞的那两位,似乎已经控制不住府中局面。 弓弦之声再起。 砰 烟雨剑与寒光空中相击。 剑身如遭重击,猛然一沉数尺,似要失去控制掉落。 杜牧身子剧震,一个踉跄,随即稳住身子,双手同掐剑决,重新牵引烟雨剑,飞向尤居敬。 王府另一侧,颜真卿无需应付青丘箭手的偷袭,不再束手束脚,双手立时成爪,撕碎左脚的暗红色披风。 尤居敬见状,知道今夜再无机会,脚点屋脊,提身而起。 身在半空,接连向府中射出数箭。每射出一箭,身体便借反震之力倒飞丈许。 数朵寒芒,分别指向颜真卿c杜牧和秦忘川三人,阻住王府供奉的追击,同时也是策应府中的朱子喻二人遁逃。 朱子喻与辟不负二人,今夜本就是扰敌的角色,真正的杀招是青丘箭手尤居敬。 眼见王府再有强援而至,尤居敬已无机会得手,二人自不愿成为王府阶下囚,趁着铁箭掩护,王府供奉无暇分身。 朱子喻与辟不负点地而出,跃过王府高墙,消失在夜幕中。 “穷寇莫追!” 颜真卿止住欲追击的王府护卫。 待夜袭王府的三名登楼境修士隐入夜幕,颜真卿再也支撑不住,嘴中喷出一口黑血。 适才为了破开朱子喻的暗红色披风,他不得不全力施为,方才令尤居敬知难而退,代价便是数年前的旧伤再度复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璃花园 祁王府,侧院。 秦忘川端坐石椅,流云剑横搁双腿之上,意念与剑识相连。 流云剑沉睡数百年,剑识极其薄弱,如消耗剑识本元,甚至有可能消散,亟需以天地元气蕴养。 随着秦忘川入定,流云剑自双腿缓缓升起,绕着他的身体缓缓盘旋,周而复始。 秦忘川的意念可察觉丝丝元气涌入剑身,只是剑识仿佛是无底黑洞,两个时辰过去,不见丝毫改变。 就好像秦忘川引气修行,数年苦修,膻府气息不见任何变化,仅有一丝本元真气。 院中的另一侧,栖云峰的首席弟子杜牧,正以衣袖擦拭烟雨剑,他不允许剑身有哪怕一丝的污渍,在剑宗也被人称呼“剑痴”。 小半个时辰之后,杜牧终于收剑入鞘,盘膝而坐,双手搭在膝盖之上,掌心向天,导引天地元气。 院中厢房,王府供奉颜真卿调息良久,方才稳住体内气息,床榻下有数口污血。 “两位先生,府中车队已经备好,何时可以出发?” 听闻房外传来说话声,颜真卿推门而出,见到院中的秦忘川c杜牧和闵启年三人。 “闵护卫,城中局势不明,极有可能遇到叛军,殿下何故夜入皇宫?”颜真卿疑问道。 闵启年转身,见颜真卿神色略微恢复,拱手回道:“颜先生,殿下担心宫中有变。” 院中数人眼神相视,心中大震。 尤居敬身为青丘国使团的护卫统领,前些时日随青丘使团离城,不料今夜竟与桃花洞密谍合谋,欲对王府贵人不利。 青丘使团中,尚有一位青丘公主留在宫中,侍奉太皇太后。 尤居敬与桃花洞的两位令使夜袭王府,秦忘川等人不是没有怀疑过青丘使团一行另有图谋,只是从未念及宫中的那一位青丘公主也有可能参与其中。 夜袭王府一事,谁也无法确定青丘国是否参与其中。 结合祁王殿下自漳州传回的密信,今夜的这一切,背后似乎有着某种更深层次的暗示,这似乎是一场针对皇室的图谋。 鱼幼棠心中的那份不安越发强烈,她必须尽快入宫,示警太皇太后和东宫,做好万全准备,至少宫中不能出现任何纰漏,她的两位女儿也不能受伤。 皇宫,璃花园。 陈道韫双眸灵动至极,手捧一本《中洲修行异志》,一袭粉色绣花罗衫,下着白色绉裙,轻轻皱眉思量。 秦忘川在溟山修行数年,已经数月没有书信回来。 陈道韫动过念头去溟山寻他,她想当面问问对方,为什么不回信。当然顺便看看对方修行境界如何,最好是能够嘲笑一番对方。 淳于明月靠着走廊红柱,凝视着院中的那抹清新容颜,恍若有种明珠生晕c美玉荧光的感觉。 这位看似大家闺秀的祁王府郡主,莫名喜欢上修行,着实出乎她的意料。 她不知道的是,在帝丘城中,临江郡主陈道韫同样是声名赫赫,城中的纨绔子弟避之不及。 淳于明月,身着银鱼服,游鱼卫中的佼佼者,奉命贴身护卫陈道韫姐妹二人。 院中另一侧,身着明黄色宫装的女孩,大约三c四岁模样,皮肤白嫩,长着胖嘟嘟的小圆脸,还带着几分红晕,模样甚是可人,似乎不怎么爱说话。 小女孩是祁王府的漓清郡主——陈昭君。 此刻,陈昭君趴在院中的水池旁,看着水中锦鲤嬉戏,乐此不疲,大感有趣。 陈昭君偷偷回了下头,打量了一下正在皱眉的陈道韫,小心翼翼地探出圆润的小手,想去逗弄池中的锦鲤。 “陈昭君!” 陈昭君闻言,双眉微恼,伸至一半的小手,借势划了个圈,背在身后。 淳于明月见状,侧头暗笑。 陈道韫看似心不在焉,缺一直留意着陈昭君的一举一动。 自从陈昭君前日逗弄池中锦鲤,不小心抓伤一条后,陈道韫便只许她看,不准触水。 两姐妹斗了一晚上的法,不过,陈昭君每一次都被抓个正着,她渐渐开始烦躁。 再一次被抓个正着后,陈昭君轻轻叹了口气,池中锦鲤似乎感受到她的不悦,纷纷涌至池边嬉戏。 陈昭君顿时又喜上眉梢,再次趴在池边石栏,圆润的小下巴搁在肉呼呼的手背上。 没过多久,陈昭君暗中咬牙,也不回头,再次伸出小手。 “咳” 背后传来一声清咳。 陈昭君终于发怒,转身瞪着那位缓缓踱步的身影。 陈道韫恍若不知,依旧捧着她那本书,看也未看陈昭君一眼。 陈昭君通过眼神发泄自己的不满,她不敢明着违抗这位看似知书达礼的姐姐。 在祁王府中,陈昭君谁都不怕,就怕这位姐姐,她是真的会动手揍她,不会留下伤,但绝对能让她感觉到痛。 陈道韫最怕的人是祁王妃,祁王妃在陈淮南面前就像只安静的小猫,而陈淮南在陈道韫陈昭君两姐妹前,只会点头应是。 陈道韫不让她逗鱼,陈昭君可不会一味忍受,你也别想安安静静地看书。 陈昭君除了逗鱼,对园中的一切同样很感兴趣。翻动一切她够得着c搬得动的物件,如此折腾,一点也不觉累,体力着实骇人,比如摇晃那苍松翠柏c修整假山叠石c追逐飞鸟,闻香识花之类的。 陈昭君全都在尝试,当然最终她都被陈道韫阻住了,不过她的神情却是越发雀跃。 淳于明月饶有兴趣地盯着在园中瞎忙活的陈昭君,感觉王府这两位郡主皆是有趣之人。 陈昭君见陈道韫的无奈眼神,轻拍小手,满意地走进园中亭阁,让宫女给她倒茶。 连饮了两杯茶,陈昭君忽然发现亭阁内的盆栽,于是她放下茶杯,伸出小手试图将盆中的那颗碧玉竹拔出。 不过,对气力未生的陈昭君而言,这显然是有些难度的。 试过几次之后,陈昭君决定放弃,转而将竹叶一瓣瓣地抓下,待小手中再也握不住多余的竹叶。 陈昭君双手捧着竹叶,使劲地往头上一抛,然后仰着头,闭着双眼,等着竹叶一片片落下,扑在她的小圆脸上。 “呵呵” 亭阁中传出一阵奶声奶气的笑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长乐门 内城,长乐门。 五十余人的宫中侍卫护着一辆精致马车,匆匆赶至宫门前。 东城火光划破黑夜后,一队宫中侍卫奉旨出宫,快马赶至太尉府邸,请当朝太尉王莽入宫议事。 王莽,官至当朝太尉,代圣帝节制近卫四军,因病未能随圣帝入孝陵,此刻他是近卫军中威望最盛之人,东宫意欲让王莽出面安抚武陵军。 御史大夫张时年,夜入撼山军行营,传东宫旨意于许孤山,命其与捧日军一道稳住城中局势,扫清叛军。 王莽抱病在床已有数月,脸色苍白,身形枯瘦,在护卫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走下马车。 长乐门缓缓打开,王莽领着数十人缓步而入。 宫门直道尽头的阴影处,蒋翊白手按长刀,遥遥注视着长乐宫门,他左侧的华服少年是三生宗修士夜笙歌,身后是一众伏低身形的武陵军士卒。 武陵军驻于城中行营的近万大军,一部围攻乌衣巷,吸引宫中和捧日军的注意,一部奉命抢夺奉化门,配合城外数万武陵军主力入城。 两千余武陵军将士和蒋翊白数百亲卫,尽数伏于长乐门外。 “杀!” 王莽穿出宫门甬道,立住身形,清咳一声,回身轻声说道。 护卫在王莽身侧的数十名侍卫,忽然抽刀砍向宫门守卫。 猝不及防的宫中守卫瞬时便倒下一片。 “闭门!” 一名宫门守卫大声喝道,话音刚落,一枝羽箭趁着夜色袭来,插入他胸前盔甲。 守卫身子剧震,咬牙用长刀割断箭杆,不料被太尉王莽一掌击飞。 宫门外,无数伏兵现出身形,潮水袭来,直奔长乐门。 猝不及防的宫门守卫,仍在奋力厮杀叛军,仓促组成的防线,在王莽等人的攻击下,渐有不支之势。 示警响箭已发出,在宫中援军赶至之前,他们仅有数百守卫,对阵数千闯宫叛军。 秦忘川等人护着王府车队,绕过东城火光之地,赶至皇宫,便发现黑压压的叛军正杀向长乐门去。 忽然出现在长乐门外的数辆马车,并未引起蒋翊白的注意。 仅有叛军外围的数十名弩手,射出数轮弩箭,驱逐秦忘川一行离开。 颜真卿一挥衣袖,大半弩箭被他袖风击散,剩余弩箭被杜牧以烟雨剑挑飞。 “入宫!” 车厢中出来鱼幼棠异常坚定的声音。 王府护卫未见丝毫犹豫,驭手挥鞭冲向长乐宫门。 祁王府一行,欲借马车,从背后凿穿叛军军阵入宫。 颜真卿身化流影,自王府马车飞出,脚点马背,身子再度跃起,落入叛军阵中。 破敌阵而入的颜真卿,衣袖飞舞,身周丈许内的叛军如遭重击,被劲风荡开。 他竟凭一己之力,在叛军阵中为王府车队开了一条道。 “去!” 杜牧轻声喝道,祭起剑诀,驱使烟雨剑,飞入叛军阵中,发出一道刺眼光芒,刺穿叛军。 烟雨剑透阵而过,直至一里开外的长乐宫门。 飞剑之术,寻常人可驱剑三十丈开外,似杜牧这等资质者,秦忘川曾试想他能达到百丈距离。 万没料到,杜牧全力施为之下,竟能驱剑里许,着实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秦忘川立在马车之上,流云古剑环绕马车周身,未有一枝弩箭可威胁马车,也无叛军可近马车丈许之内。 转瞬功夫,颜真卿便杀至宫门甬道,探手夺过一柄长枪,横于身前,踏前一步,枪杆前的数名叛军应声后退数步,嘴角溢血。 颜真卿轻喝一声,脚尖点地,疾步前冲,长枪抵着数名叛军,向甬道深处犁进,连错十余步后,气海真元发动,长枪和数名叛军一齐倒飞,甬道瞬时清空。 嘶 秦忘川驭剑斩断缰绳,数匹健马继续冲过甬道,奔入皇宫,数辆精铁打造的车厢堆在宫门前,化作一道屏障。 闵启年领着六名白鱼服,护着祁王妃鱼幼棠入宫。 剩余数十名王府侍卫,与秦忘川c杜牧一道,横列宫门之前。 王莽掌毙杀数十宫门守卫,跃上宫墙,眼见武陵军便要冲进宫门,不料被一柄飞剑阻于宫门之前。 那名忽入阵中的清瘦老者,更是强横入阵,强行为马车清开了一条道。 数辆马车在几位修士的策应下,穿过武陵军军阵,进了长乐宫。 颜真卿清理完甬道的叛军,瞧见宫墙之上的王莽,垛地而起。 王莽见状,丝毫不惧,跃离宫墙,犹如落石一般砸向半空中的清瘦老者。 二人在空中换身而过,仅是擦身而过的瞬间,双方攻守数十招。 交换位置后,二人再次跃起,拳掌击于空中。 轰 两道极强的劲气相撞,发出一声巨响。 两人的身形自半空中弹回,退回原处,运气调息。 王莽仰头看着宫墙之上的清瘦老者,冷声道:“你是颜真卿!” 颜真卿没有回答对方,看了眼宫门之下,心中稍定。 “没劲!本姑娘不玩了!” 王莽缓步退入叛军阵中,撕下人皮面具,露出精致的五官,红唇丰润,眼含媚意。 宫墙之上,剩余守卫无不大惊。 他们打开宫门,迎入宫中的太尉大人,竟是他人假冒,那些随行的宫中侍卫只怕也被掉包,实力强悍至极,极有可能是修行之人。 若非祁王妃一行援手,清除假扮宫中侍卫的叛军,助宫门守卫稳住阵脚,叛军此刻或许已经涌入宫中。 “这两位少年郎,莫不是剑宗弟子?” 夏司荷脸露娇笑,声如翠铃,目中含电地看着宫门之下的二人说道。 “邪魔外道!”秦忘川回道。 蒋翊白在一众亲卫的簇拥下,缓缓走至叛军阵前。 “夜笙歌,你宗门不是保证夺门万无一失?” 蒋翊白看着宫门前的王府侍卫等人,冷声问道。 “将军是在兴师问罪?本姑娘还想问问将军,为何会有一群无干人等,坏我大事。” 对于蒋翊白的质问,夏司荷不见丝毫惧色,娇笑回道。 蒋翊白冷哼一声,侧头看着身旁的华服少年道:“你怎么说?” 夜笙歌看着宫门前的一拨人,还有宫墙的百余守卫,几乎都是带伤之体,若有深意地问道:“将军,您可知为何直至此刻,宫中依旧未有援军赶至!” 蒋翊白心中其实也一直在疑惑,依常理而言,在宫门守卫发出警讯后,至多盏茶功夫,宫中便该有援军赶至。 “宫中有变?” 夜笙歌微笑点头,旋即大声道:“就眼前这些残兵败将,能阻住将军入宫的决心?” 蒋翊白看着宫门前死伤无数的莒国士卒,终是有一丝不忍,沉声说道:“本将入宫只为周家讨一个公道,若你们退开,蒋某保证不追究。” “将军真是心软!”夏司荷娇笑道。 “太尉大人在哪?”秦忘川沉声问道。 “哟”夏司荷看了眼秦忘川,娇笑道:“太尉大人自然在他该出现的地方!” 秦忘川看着对面的数人,轻声说道:“我的剑,可守方圆三十丈。” 杜牧闻言,略有些诧异地侧头,凝视这位年轻的小师叔。 今夜在祁王府,他便有些疑惑,秦忘川截住尤居敬的掩日箭后,并未驱剑反击。 此刻,他终于从秦忘川口中证实。 秦忘川入门修行时日尚短,剑道境界毋庸置疑已远胜他们,否则也不可能成为沧楚峰的传剑师,只是修行境界尚未入迈入登楼境。 秦忘川迎着杜牧的诧异眼神,平静说道:“我不能引气修行,只能另辟蹊径,此时战力可与半步修士一战。” 杜牧轻轻点头,眼中似有一抹惜色。 他没有因为秦忘川不能引气修行而低看他,心中对秦忘川的钦佩更增数分。 如果说以前是佩服秦忘川的剑道天赋,现在他看重的是小师叔的毅力。 在不能引气修行的情况下,他不知道秦忘川经历了什么,方才达到半步修士的实力。 秦忘川笑了笑,低头看着手中的流云古剑,说道:“不能引气修行而已,也不是什么大事。” “许是另一种机缘!”秦忘川接着说道。 的确,若非不能引气修行,流云古剑或许将一直沉睡下去。 修灵之路虽艰难,在于机缘,却有着另一番不同的景象。 杜牧转向秦忘川,躬身行了一礼。 秦忘川以宗门师叔之尊,为守住宫门,放下身份地位,决意以杜牧为中心,甘愿辅佐。 在秦忘川的年纪,有这种胸襟,着实罕见。 “钟统领,决不能让叛军近身,否则恐难等到宫中援军。” 杜牧定了定神,对身前的王府侍卫统领说道。 侍卫统领钟立山握紧手中长刀,大声应道:“请两位先生放心!钟某未断气,便不会有人跨过这条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陷阵营 宫门守卫握紧手中兵刃,神情坚毅。 颜真卿立在城楼,他在几人中的修为最深,隐约可闻宫中方向传来的风雷之声。 蒋翊白等人所言不虚,宫中禁军此刻怕是无法分兵驰援宫门。 至少是观山境的大修士强行闯宫,意欲刺杀宫中贵人,并策应叛军攻陷长乐门。 “守阵。” 祁王府的侍卫统领钟立山大声说道。 “诺!” 身周的王府护卫,还有剩余的宫门守卫齐声应道。 宫墙之上,颜真卿双眼如炬,看着叛军的将旗之下,似在思量。 长乐宫门被假扮太尉的三生宗门人夏司荷所毁,此刻仅以数辆马车作为屏障,封住甬道。 宫门前,数十王府侍卫和百余宫门守卫结成的薄弱军阵,护在两名少年剑客身前。 蒋翊白麾下将士数以千计,身侧有两位登楼境修士助阵,军中的九品武夫也不再少数,实力强横。 宫门之前的防守军阵,或许经不起叛军的一轮攻击。 秦忘川略有些担心地回头,看向宫墙之上的颜真卿。 数年未见,颜真卿似乎苍老了许多,两鬓如雪。 数年前的那场雨夜,颜真卿曾硬接神秘大修士的一拳,以带伤之体,强行施展远足之术,狂奔三十里入帝丘,为祁王陈淮南一行搬来援兵。 那夜,他付出的代价极大,旧伤一直未愈,修行境界从登楼巅峰境掉至登楼二重。 “放。” 叛军阵中传来一声怒吼,无数弩箭飞出,扑向宫门。 弩箭击打着盾牌,发出笃笃之声,宫门守卫以身子抵住盾牌,不时有弩箭穿透盾牌,扎入守卫的身体。 宫墙之上,颜真卿衣袖狂舞,一拨拨的弩箭被袖风击飞,仍有少数弩箭击中守卫,却未能彻底压制宫墙之上的守卫。 箭雨未停,蒋翊白麾下的数营悍卒,身披重甲,向宫门前的军阵发起冲锋。 夜笙歌冷眼观战,在他看来,宫门前的那拨人或许无法挡住一波攻击。 颜真卿飞身而下,好似一方巨石,重重落在叛军前锋锥阵。 轰 一时之间,十数人被击飞,叛军锐气尽失。 一道白光透阵而过,连毙数人,有若游鱼,在叛军军阵中穿梭。 蒋翊白微微皱眉,看了一眼身侧二人,示意他们出击,截住阵前的清瘦老者和那柄飞剑。 轰 夜笙歌拔地而起,立足处骤起一道劲风,扩散丈许之外。 一道暗色身影离地而起,划过十数丈距离。 夏司荷瞪着夜笙歌的背影,纤手捋顺被劲风吹乱的秀发,皱眉道:“烦人!” 不同于夜笙歌的狂野粗暴,夏司荷的身法就如蜻蜓点水,提气跃起,轻易追上夜笙歌的身影。 “开!” 待到叛军冲近,弩箭渐止,钟立山大喝一声道。 防守方阵应声散开,组成三座圆阵,圆阵之间空隙不足丈许。 杜牧催动真元,牵引飞剑阻敌。 飞剑越来越亮,直至不见身形,彻底化成一道白光,在夜幕中好似一道闪电,不停撕裂叛军阵形。 颜真卿放手施为,以一双铁拳迎接近身之敌。 一拳击出,中者立时倒飞出去,压倒身后叛军,发出震天之响,仿若奔雷。 顷刻间,颜真卿的身前已倒下数十名叛军尸体,伤者无数。 三座圆阵之前的奔雷闪电,便是守军的第一道防线。 饶是如此,仍有无数叛军越过这道防线,冲至圆阵之前。 三道圆阵被叛军数次撕开缺口,在秦忘川的策应下,有惊无险地重新组织阵型。 在夜笙歌和夏司荷加入战局后,颜真卿和杜牧已不能似刚才那般牵制叛军,三座防守圆阵的压力立时陡增。 在叛军的猛烈攻击下,宫门守卫和王府侍卫不断出现伤亡,钟立山不得不下令后移。 一众守卫伤亡过半,退至宫门数丈之前,背倚宫门,组成一道弧形战阵,勉强守住宫门前的方圆十丈。 若非借宫墙地利之势,叛军仅可正面与守军接战,宫门下的这数十人早被叛军撕碎。 秦忘川的驭剑术施展至极致,每一次寒光闪过,必有一名叛军倒地。 即便如此,钟立山等人恐怕也坚持不了多长时间,宫墙之上的守卫,被抵近的叛军弓弩手死死压制,无法还击。 剩余守卫眼见无法还击,纷纷退下宫墙,手持横刀,通过甬道赶至宫门之前的战阵,充实弧形战阵。 颜真卿一拳逼退夜笙歌,抽空回望身后战况,见三座圆阵已破,退至宫门之前,已有不支迹象,心知已然无法守住,只能冒险一试。 轰 颜真卿踏前一步,气海真元催至极致。 双拳齐出,两道劲气生生撕开军阵,击穿数丈开外,紧接着他身化轻烟,掠向叛军将旗所在,他欲直取叛军主帅。 杜牧见状,立时以烟雨剑牵住叛军中的两位修士,为颜真卿制造那仅有的一丝机会。 蒋翊白冷冷打量了一眼试图突入中军的老者,将视线重新移至甬道之前。 登楼境修士又如何,若敢轻易入阵,不过是取死之道,气竭之际便是修士身死之时。 反倒是宫门之前的残余守军,即便死伤大半,此刻仍然还在抵抗着。 蒋翊白的耐心已经耗尽,他大声道:“陷阵营!” “诺。” 一直身旁候命的校尉躬身应道,抽马而去。 呜呜呜 号角声中,五百重骑缓步出阵,人人铁甲遮面,仅露出冰冷的眼睛,手中紧握丈许长枪,枪锋渗出阵阵寒意。 陷阵营,重甲骑兵,最擅破阵开道。 叛军耳闻号角声,厮杀的叛军纷纷退去,叛军阵型大变,让开一条三十丈宽的通道。 宫门之前,不到百人组成的弧阵,宫门前的最后一道防线,直面陷阵营重骑的兵锋。 “变阵!” 钟立山眼见叛军阵中的重骑,大声喝道。 百余士兵组成纵深数列的方阵,可惜这道防线太过单薄,对上冲击力和防御力极强的重骑,他们没有一丝机会。 夏司荷在夜笙歌的策应下,终于甩开飞剑,在数百精锐叛军的配合下,将颜真卿困在盾阵之中。 夜笙歌冷笑一声,飞身退后,不再与那柄飞剑纠缠。 陷阵营开始起步,沿着宫门直道袭向长乐宫门。 马蹄每一次落地,都会发出轰隆之声,带动场上众人的心脏。 地上尘埃溅起,长枪在寒光中闪烁。 钟立山等人扔掉长刀,双手紧握长枪,枪尖斜指前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 广陵公主 东宫。 身披红甲的宫廷禁军严阵以待,白鹿山的银鱼服布于暗处。 即便如此,范骓依旧神情凝重,示意身后的数十名宫中侍卫,小心戒备。 范骓,禁军大统领,登楼境的修行强者。多年之前便已踏入登楼境巅峰,虽未触摸到观山境的门槛,对天地气息的变化却极为敏锐。 他神色凝重,锐利的双眼紧盯前方,似要看透夜幕。 长乐门外的示警讯号,他们已经收到,却无法分兵救援,因为对面夜幕中出现的一位强者。 一道人影自黑暗深处缓步走出,在宫灯下渐渐现出身形,粗壮至极,好似一方山丘,须发杂乱无比,双手迥异寻常,几有常人数倍之粗。 “臧拜天!” 范骓看清来人面目,心中一怔。 夜闯皇宫之人,竟然是犬戎国的观山境大修士臧拜天。 臧拜天,传言其自幼在荒原长大,天赋异禀,以荒原猛兽为食,九岁便可手撕冰狼。 成为犬戎蛮族大祭司的传人后,十六岁入登楼境。 其后数年,孤身北入荒原,以一双铁拳击杀凶兽无数,迈入观山境,成为犬戎国的供奉。 范骓朝身后宫中侍卫做了一个手势,沉声道:“擅闯皇宫,死!” 数十名宫中侍卫结阵上前。 臧拜天沉默以对,满头散乱的须发将他大部分容颜都遮住。 范骓看不出其表情,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和身后的宫中侍卫需要拿下这名惊扰东宫的刺客。 臧拜天见侍卫上前,呲牙一笑,露出猩红血口。 轰 臧拜天忽然消失在一众侍卫眼前。 就在侍卫面面相觑的瞬间,忽有血光溅起,数名侍卫的身体被击飞。 锵 眼见臧拜天身影消失,范骓心知不妙,手中长刀出鞘。 范骓双手持刀,纵身前跃,朝着正前方砍去,凛冽至极刀气,自刀锋喷涌而出。 在范骓长刀挥出的前方,七c八名经过严格训练的宫中侍卫受伤,倒地不起。 臧拜天一步入阵,仅以一身强横罡气,便撕开侍卫战阵。 范骓的身后便是东宫,莒国太子便在殿中,他不能退。 当 范骓闷喝一声,连退数步,方才稳住身形。 气海真元乱串,膻穴欲崩,翻江倒海一般,他手中的长刀已断成两截,仅余半截握在手中。 臧拜天仅是随手一挥,范骓的全力一刀,好似砍在山石之上,兵刃崩断。 范骓的那一刀并未阻住臧拜天的身形。 世间罕见的大修士,绝非登楼境修士可以匹敌。 透阵而出的臧拜天,止住身形,略一停顿,脸上浮现一抹笑意,实在嘲笑宫中侍卫的不堪一击。 数名银鱼服划做光影,自殿门前冲出,迎向半空中的臧拜天。 轰 臧拜天右手成拳,身影出现在东宫大门之前。 数名银鱼服护卫如中邪法,倒地臧拜天脚下,无力地看着对方伸出粗壮至极的双手,推向殿门。 殿门从里面拉开,一位身披青袍的中年男子立在殿门处,神情肃穆,看着着臧拜天。 “白鹿山,荀或。” 臧拜天神情微动,他适才竟未发现宫中尚有其他修士气息,此人修为只怕不弱于他。 荀或,白鹿山山长,观山境大修士。 就在荀或现身迎住臧拜天时,一道鬼魅般的身影自黑夜掠出,悄无声息地落在殿楼屋脊之上。 如果夜笙歌和夏司荷在此,凭借那鬼魅身法,可认出此人正是他们的师尊段花梨。 段花梨本欲趁臧拜天牵制荀或之际,借机潜入殿中刺杀东宫太子陈胤帧。 但是当他出现在殿楼之上时,有一位身着宫服的太监抬头看了一眼,然后便出现在段花梨的身侧。 宫服太监声音尖细,面容上看不出多大年纪,他轻声对落至殿楼的段花梨说道。 “深夜露寒,小心着凉!” 范骓见状,心中大定。 这位待人和气的宫服太监,名叫蔺安石,常年伺候在圣帝跟前,深得圣帝信任。 适才只是一步,蔺安石便至步移十余丈高的殿楼,且未惊动来袭之人,其修为境界显然极高。 他既出面,太子殿下断不会有失。 只是范骓有些疑问,为何蔺安石会忽然出现在东宫,难道是奉圣帝之命留守宫中。 “大统领,璇清宫!” 不待范骓仔细思量,一名侍卫指着璇清宫方向提醒道。 璇清宫,忽现火光,火苗窜起数丈高,火势甚是惊人,宫中杂役的惊呼声此起彼伏。 璇清宫,太皇太后歇息之所,乃后宫要地。 长乐门的示警,观山修士强闯东宫,还有璇清宫忽起的大火,所有人都知道这场火的诡异。 甘露殿,是璇清宫主殿,太皇太后便歇息在此。 今夜失火的殿楼,乃是青丘国广陵公主暂住的一处偏殿。火势起的太急,偏殿仅有少数人逃出。 广陵公主赤足披发,她的十余名随行使女也是狼狈不堪。 太皇太后被大火惊醒,心忧广陵公主安危,命殿前侍卫将广陵公主一行暂时安置在甘露殿,其余人等皆去救火。 太皇太后年事已高,今夜又受了惊吓,神色略显疲惫,皱纹颇多,她此刻未梳妆打扮,仅穿一袭稠衣,仿佛一个寻常老妇。 此刻在甘露殿中,除了广陵公主一行人,还有祁王府的陈道韫c陈昭君两姐妹。 她二人自小便得太皇太后宠爱,前两日入宫后,便一直住在璇清宫中。 偏殿失火,太皇太后担心两位郡主受惊,命侍女宣她们二人入殿歇息。 “郡主,退后!” 吭 奉命护卫陈道韫姐妹的淳于明月忽然拔剑,拦在二人身前。 广陵公主面无表情,与身后侍女缓缓逼近,数名欲逃出殿的后宫侍女皆死于她们手中短刃。 殿门已关,宫中侍卫也不知殿内情形。 “何故?” 太皇太后端坐床榻,神情平淡地看着广陵公主问道。 她这一身,经历过太多风雨,对于广陵公主的突然发难,也不少见。 广陵公主扫一眼殿中诸人,心中大定,冷声道:“姑姑,难道还不够明显?青丘国已经不需要你们了,你们都是青丘国的耻辱!” 陈道韫神情大怒,闻言后大声斥道:“放肆!不准对太奶奶无礼!” 广陵公主不以为意地看了眼陈道韫,继续说道:“临行之前,国君曾言,他不愿青丘国再与莒国联姻,以女人来换取一隅安稳。” “如果我的女儿不用离家千里,嫁入帝丘,那我自然愿意一拼!”广陵公主接着道。 太皇太后微微摇头,神色渐冷,盯着广陵公主道:“遣使来朝,是为了送你们入宫!” “那今夜偏殿失火,怕也是你们一手操办,老身想知道你们究竟在图谋什么?” 太皇太后的声音渐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 甘露殿 广陵公主未曾料到,这位年近九旬的太皇太后,思维依旧敏捷,并未老眼昏花。 “姑姑猜的没错!偏殿那把火,的确是本宫差人放的。”广陵公主笑了笑,缓声回道。 “宫中守卫严密,本宫只好使些小手段!” 广陵公主虽为太皇太后的至亲后裔,随她入宫的侍女,却也需经过宫中审查,无法对宫中贵人产生威胁。 广陵公主身后的十余名侍女,虽非修行之人,却也是经过多年严格训练的死士,看似柔弱无力,实力并不弱于寻常宫中侍卫。 太皇太后轻轻叹了口气,说道:“你们的国君,终究还是年轻,不够沉稳。他的胸襟和格局,不但成不了事,只怕会让青丘国陷入万劫不复!” “姑姑多虑了!”广陵公主等人自是不信。 太皇太后闻言,轻轻摇头,看向广陵公主的眼神中似有几分可惜,叹息道:“劫持哀家,这是一步死棋!哀家一把老骨头,莫非你认为还能压榨出什么!” 陈道韫姐妹分别立在太皇太后的身侧,她们身前便只剩下淳于明月一人。 陈昭君是懂非懂,听太皇太后叹气,忙拉着她枯瘦的手,奶声奶气地说道:“太奶奶不老!” 太皇太后转头看着陈昭君,点头笑道:“你说得对!太奶奶不老!” “广陵,你看到没有?哀家虽生长于青丘,却是更喜欢这里!哀家本以为你在这里多待一些时日,便也会喜欢上这里。” 太皇太后顿了顿,自嘲道:“果然年纪大了,容易多愁善感!” 广陵公主冷笑一声,打量着身前的银鱼服护卫。 这名年轻的护卫,修为不弱,广陵公主身后的侍女没有十足把握制住对方。 太皇太后也不在意,缓缓说道:“璇清宫再如何闹腾,不过是为了分散宫中守卫的注意,你们图谋的当是东宫,或者帝丘城。” “当然,也有可能是谋国之局,否则那小子不会如此孤注一掷,放弃两百年的盟友。” 太皇太后接着说道:“但不管结果如何,你们都不可能活着走出璇清宫!” 太皇太后平日话不多,今夜似乎有些反常,一直在絮絮叨叨地说着,陈道韫隐约有所明悟。 “你们国君说不愿以女人来换取安稳,听来好像有几分气魄。” “那他为什么又让你们来帝丘?你们又算什么?难道说你们便不是女人!又或者说,他愿意用女人换取其他的东西!” 面对陈道韫的反问,广陵公主脸色越来越难看。 “整个中洲,本郡主是最瞧不起两个人,一个是虞国那位毒妇人,还有一人便是你们那个虚伪的国君。”陈道韫接着说道。 砰 璇清宫的殿门突然崩开。 “说的好!” 鱼幼棠赞许地看着陈道韫道。 广陵公主与一众侍女料不到,这么快便有人发现殿中异状,并强行破开殿门,神情略有几分慌乱。 七名白鱼服护着鱼幼棠入殿。 鱼幼棠躬身行礼道:“幼棠参见皇祖母!事态紧急,还望皇祖母恕儿臣破门之罪!” “母妃!” 陈道韫万料不到能在此刻见到鱼幼棠,大喜过望。 陈昭君可不管这么多,她见着鱼幼棠后,泪眼婆娑地冲了过去,看似平静的她,估计适才只是强作镇定。 “母妃” “皇祖母可不是老糊涂!” 太皇太后不见愠色,轻抚额头说道:“刚才说了许多话,哀家有些犯困!你们两个小娃娃,随太奶奶一起来。” 太皇太后眼见大局已定,在侍女搀扶下离开甘露殿,并唤出了陈道韫姐妹。 广陵公主此刻方才醒悟,太皇太后适才一直不停说话,原是为了拖延时间。 鱼幼棠轻轻拍着陈昭君的后背,轻声说道:“去陪会太奶奶,母妃待会便来寻你!” 陈昭君看了眼殿中的那帮坏人,知道鱼幼棠有要事处理,心中虽有不舍,却并未反抗陈道韫牵着她离开。 “母妃,您小心些!” 陈道韫冲鱼幼棠点点头,关心道。 鱼幼棠微微一笑,似是想起什么,对陈道韫说道:“对了,你那位青梅竹马的小客卿,今夜回了王府,救了你母妃一命,此刻正在长乐门外!” “秦川回帝丘了么?”陈道韫惊喜道。 旋即,她听出了鱼幼棠话语中的取笑之意,异常罕见地羞涩道:“哪有青梅竹马!母妃竟瞎说!” 陈昭君微仰着头,她尚是头一次看见扭扭捏捏的陈道韫。 自她记事起,从不知道这个姐姐竟然会脸红,便好奇地一直盯着她看,似乎想要看出些什么东西。 陈道韫眼见陈昭君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瞪了她一眼,以示威胁。 殿中,广陵公主的身后,是随她入宫的十余名侍女,而鱼幼棠的身后,是护卫她入宫的七名白鱼服。 “没想到,你竟然还活着!” 鱼幼棠微笑道:“你似乎很失望!也是,青丘使团的护卫统领潜回帝丘城,与桃花洞的密谍探子夜探祁王府,不料竟无功而返。” 广陵公主的神情依旧平淡,即便祁王府的计划落空,璇清宫密谋挟持太皇太后也未成功,这并不意味着她们已经失败。 陈太渊携朝堂重臣亲入孝陵,龙舌军和玄甲军随驾护卫,城中兵力空虚,加之城中百姓人心惶惶,是莒国皇室最虚弱的时候。 有犬戎国和三生宗的两位大修士,联袂入宫行刺东宫之主陈胤帧,皇宫之外,数千大军虎视眈眈。 今夜的这盘棋,集青丘国c虞国和犬戎国三国之力,三生宗数十年筹谋,蒋翊白麾下数万大军做内应。 广陵公主在等最后的结果。 “我们未必便输!” 鱼幼棠闻言,轻笑一声,看着广陵公主说道:“公主倒是自信的很!不过,幼棠忘记告知公主一件事。” “意图对东宫不利的两位大修士,已经空手而归!至于长乐门的叛军,想要拿下宫门,却非易事,祁王府的数位供奉,还有王府侍卫,都在宫门外浴血厮杀,如无意外,当可等到禁军援兵赶至。” 广陵公主闻言,眼中的自信光芒渐渐敛去,神情不再如先前那般镇定。 “说起来,这还要多谢你们那位箭手的提醒,若非他现身祁王府,本宫断不会对你们一行产生怀疑,也就无法协助宫门守卫阻住叛军入宫。” 广陵公主打断道:“那又如何!蒋翊白久经沙场,莫非你以为他连一座小小的宫门都拿不下!” “鹿死谁手!还不一定!” 广陵公主一脸冷笑地看着鱼幼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 化剑 长乐门前。 颜真卿身陷叛军重围,气海真元渐有不继,几近油尽灯枯。 无数身披藤甲的叛军从盾阵后探出长枪,不时有军中死士挥刀欺近,以死相拼。 颜真卿数次击破盾阵,旋即被泛着寒光的长枪逼回阵内,已无力破阵前行。 叛军悍不赴死地涌上,瞬间将缺口堵上,令颜真卿无法从缺口脱身,直至齐人高的铁盾再次合围,再度将他困于阵中。 三生宗的夏司荷,在军阵外围虎视眈眈,寻觅机会,伺机出手。 宫门之前,叛军阵中响起鼓声。 叛军耳闻鼓声,立时变阵,数百披甲重骑出现在宫门直道的尽头。 蒋翊白眼见迟迟未能夺下长乐门,已失耐心,亮出最后的底牌——陷阵营重骑。 宫门下,仓促组成的长枪方阵,显得单薄而无力。 所有人都已知晓宫门守卫是强弩之末,疲惫之兵。 对于这些与麾下士卒厮杀的宫门守卫,饶是蒋翊白,心中亦有几分敬重。 陷阵营,军中最擅踏阵的重骑,即便面对数万人的步军战阵,数千陷阵营亦敢踏阵前行。 以陷阵营冲破这百余人的战阵,对于宫门守卫或许也是一种敬重。 钟立山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同袍,眼神中有犹豫和紧张,更多的却是释然。 视线尽头,是沿着直道提速袭来的重骑,长枪闪烁着锋芒。 轰隆 数百骑的冲锋,好似千军万马。 大地在颤抖。 所有人的心跳,随着马蹄声的节奏跃动着。 唯有陷阵营的骑兵,心如止水,面甲之后的双眼透着冰冷气息,仿佛从冥界爬出的修罗死灵。 宫门之前的长枪方阵,百余人屏住呼吸,静待那一刻的到来。 待重骑气势提至最盛,便是陷阵营破阵之时。 陷阵营,武陵军战力最强之兵,战力享誉整个中洲,攻无不克。 一道浅蓝色身影,缓步越过方阵,迎向人马俱甲的陷阵营。 他,是溟山栖云峰的杜牧。 自叛军进攻起,他便一直立在宫门之下,寸步未移,驱使烟雨剑,与颜真卿的奔雷铁拳,是宫门之前的第一道防线。 钟立山率领宫门守卫组成的战阵,是第二道防线,近战拒敌,挡住冲过第一道防线的叛军。 秦忘川的流云剑,是宫门之前第三道防线,阻住叛军接近宫门之下的杜牧。 今夜一战,杜牧其实是距离战场最远的那个人。 即便是秦忘川,他的身上也溅了无数血迹。 杜牧目光如炬,凝视陷阵营重骑,双手握住剑柄,提至眼睛下方数寸,指向前方,缓步前行。 他迈出的每一步,好似有千斤之重。 每一步迈出之后,他手中烟雨剑激发的白色光芒便加亮一分。 当他越过钟立山,众人已瞧不见他手中的剑身形状。 杜牧手中所持之剑,已化作一道丈许长的白色光芒。 形若巨剑,耀眼至极,气势不输前方欲策马踏阵的陷阵营重骑。 “化剑!” 秦忘川见状,心中大惊。 化剑,剑宗绝顶剑技之一。 以气海真元为引,激发极强剑气,其威力可断山河。 此剑威力极强,对施剑者的要求也极高,唯有观山境的大修士方能驱使此剑。 放眼整座溟山,唯有各峰首座方可轻易施展。 杜牧的修为,仅至登楼二重,他若强行施展此剑,只怕会遭到极强反噬。 气海真元尽数转化剑气,已无余力护住本尊肉身,轻则脏腑受损,重则气海被毁c修为俱废,甚至当场毙命。 “杜师侄,不可!” 秦忘川纵向方阵之前,冲杜牧的背影大声喝道。 杜牧身形微顿,随即继续向前迈出一步。 他的背影尽数隐于白色光芒中。 一柄数丈长的白色巨剑,横在钟立山等人的方阵之前,缓慢迎向陷阵营重骑。 他竟欲以一己之力,硬撼数百陷阵营重骑。 蒋翊白看着阵前的那道白光,神情凝重。 饶是他对陷阵营有着绝对的信心,见到那柄巨剑之后,心中不得不慎重起来。 练气修行者,引元气入体,可夺天地之威。 周天武夫可敌百甲,登楼修士可破千阵,观山大修士可挡万军。 阵前的那位剑宗练气士,未至弱冠,却入登楼之境,资质天分当属一流。 此剑既出,气势不弱陷阵营重骑,有如观山大修士临至。 蒋翊白身下的坐骑,似被剑气所惊,连退数步。 夜笙歌神情大惊,双脚后退数步,却不自觉。 他与那名剑宗弟子控制的飞剑在两军阵前纠缠良久,只道对方修为与自己相当,甚至略有不如,所以他可以牵制住飞剑,让武陵军的甲士越过这一道防线。 剑宗御剑术,天下第一。 世人皆知御剑术的攻击范围随修行境界的提升而扩展,却不知剑法威力是愈近愈强。 整个中洲,便只有剑阁的青莲剑法可与之相提并论。 夜笙歌同为当世第一等的修行天赋,得三生宗散人段花梨青睐,收为亲传弟子,年纪轻轻便踏入登楼境,心气甚高。 此刻见到他施展此等剑技,方知二人差距。 如若那名弟子持剑在手,他未必能敌。 里许长的直道,转瞬便至。 陷阵营的数百重骑挟着风雷之势逼近,他们并没有因为那柄白色巨剑而有丝毫迟疑。 铁蹄如浪,重骑方阵犹如潮头,狂涌而至。 校尉右手微微探低长枪,几乎抵至地面,他欲一枪挑杀阵前的那名少年剑客。 修行之人并非无敌,陷阵营便曾以骑阵冲杀过数名登楼境修士。 “杀” 迎上重骑方阵的白色巨剑微微一颤,似敌不住重骑方阵的冲力。 “破” 杜牧大喊一声,犹如一道天雷,声传数里。 白色巨剑瞬间放大数倍,剑气覆盖整个重骑方阵。 光芒刺眼至极,令人不可直视,观战之人尽皆侧头,或以手遮之。 轰 真元之剑与重骑方阵终于相撞。 砰砰 刚烈至极的劲风以杜牧为中心,激射而出。 除了漫天尘土和罡风,还夹杂着无数陷阵营骑士落地的闷声。 待到风散尘落,钟立山等人终于看清场上情形。 他们身亲的那一段宫门直道已彻底毁去,取而代之的是一道丈许深的沟壑。 武陵军的数百披甲重骑,倒在沟壑两侧,有的骑兵连战马甚至甩出十丈开外。 在沟壑的尽头,那道浅蓝色身影,犹如一座高山,巍然不动。 钟立山等人齐声大喝,只为那一剑的风采。 秦忘川神情凝重,看也未看倒在沟壑两侧的重骑,脚尖点地,掠向杜牧。 适才那一剑,本就是强行驱使,极为勉强。 杜牧在破阵之时,不得不以本命精血加持剑法。 破阵之后,杜牧的身影未动一分,秦忘川心中隐觉不对。 “楚师兄,今日这一剑,你定不如我!”杜牧喃声说道。 他的语气中有着一抹骄傲,入宗门修行后,杜牧一直在追赶楚江流的步伐。 今日这一剑,他相信便是楚江流亲至,未必便能胜过他。 他最后的一丝意识终于消散,挺拔的身躯依然矗立不倒。 栖云峰首席大弟子杜牧,于长乐宫门之前,一剑破甲五百三十二。 同夜,落日峰楚江流奉徐怀瑾之命,夜出溟山,赶赴漳州,调查玄甲精骑遇袭一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 神行 宫门之前的光芒,一闪即逝,就如天穹划过的流星,绚丽无比,却短暂至极。 杜牧以气海崩碎为代价,强行使出化剑术,耗尽本命精元,激发化剑真意,一剑透阵而过。 这一剑,威力不弱于观山境大修士的至强一击。 陷阵营的确强大,甚至有过击杀修士的战绩,却依旧无法抗衡这一剑,全军尽没。 武陵一军,有数万之众。 蒋翊白组建的陷阵营也不过三千,非是他不愿,实是造价太过昂贵。 况且,陷阵营破阵,三千之众足可傲视万军。 轰隆声中,数百人的重骑方阵,被剑芒瞬间击杀当场。 饶是蒋翊白久经沙场,亦有些猝不及防。 他未曾修行,却也知适才那一剑,较之他以前所见,都要强大无数倍。 他曾预料陷阵营可能会遭遇重创,却未料想会是全军覆没的结局。 宫门之前,除去之前死伤的士卒,还有刚刚全军尽没的数百陷阵营重骑,武陵军尚余千人之众。 他们皆是骁勇悍卒,眼前一幕仍是太过惊世骇俗,修行之人的战力,远非他们可以抗衡,有些士卒的眼神开始犹豫。 看似必胜的一战,几经波折,武陵军已失锐气。 陷阵营冲锋之时,颜真卿也注意到了了那柄绽放着光芒的白色巨剑。 他心知那名年轻的剑宗弟子,可能为此要付出怎么样的代价。 颜真卿敬佩他赴死的决心。 剑宗能成为当世有数的修行宗门,绝非如一些无知之人所言,依靠宗门先祖余荫。 在杜牧身上,他看到的是剑宗弟子藏在骨子里的骄傲。 面对强敌,从不后退,哪怕是以性命为代价,这是剑宗的道。 昔日,剑宗开山祖师曹秋道,甫一出世,便惊艳整座中洲。甚至曾有人言,曹秋道之风采,不弱千年之前的东海剑圣苏慕白。 今夜这一战,已是不死不休的结局。 宫门守军那渺茫的一线机会,或许便是将叛军主将击杀当场,剩余叛军或许可以退去。 一念至此,颜真卿反倒心安,不再如适才那般顾虑重重。 就如同那位剑宗弟子一样,拼尽全力就好,剩下的不用顾虑太多。 就算宫门失守,自然还会有人撑起这片天。 颜真卿深吸一口气,双手自然下垂,看着身周严阵以待的重重叛军,第一次露出微笑。 叛军见之,如临大敌。 颜真卿闭眼,意念沉入气海,真元腾然升起,状若游龙,冲过膻府,汇向百会。 真元破天门而出,悬于颜真卿头顶,化做一团深红色的气云。 喷涌而出的,不止气海真元,还有他蕴藏在周身脉络窍穴中的所有潜能生机。 颜真卿同样是在赴死。 世人皆知,颜真卿的远足之术当世一绝,瞬息可至百里,被誉观山之下第一人。 数年之间,帝丘城外与神秘修士的一战,颜真卿在重伤之下,强行施展远足之术,入帝丘求援,从曾落下不可修复的旧伤。 这些年,他的境界一直下探不止,早已失去问道观山的机会,甚至跌落登楼境三重。 颜真卿依然不惧任何一位登楼境修士,奔雷双拳和远足术,皆是他修行秘技,却非最强秘技。 对于他的修行宗门,世人无从知晓,甚至连他的弟子澹台季布也不知。 “神行!” 军阵之后的夏司荷,看见颜真卿头顶的气云,大声惊呼道。 神行术,乃是禁忌之术。 施术者以消耗所有躯体生机为代价,换取短时提升境界的修行法门。 近百年来,这一修行秘技已未曾现世,世人只道早已失传,不料此刻竟然重现帝丘城中。 夏司荷知晓此术厉害,她断不能让颜真卿施展此法。 一抹流影,扑向阵中的颜真卿。 漫天掌风忽然收展,重重叠合,化作一瓣梨花,袭向红色气云。 梨花看似洁白无瑕,实则杀机伏伏,如若击中气云,便可中断颜真卿的神行之术。 颜真卿依旧紧闭双眼,似未发现袭来的那瓣梨花。 夏司荷眼见掌风便要击中云盘,脸上露出一抹愉色。 她似已看到颜真卿被中断施术后的景象。 梨花疾飞而至,正中气云。 嘶 气云忽现一道红光,截住了云雷之势的梨花。 云状气团蔓延而至,将梨花瓣尽数化掉。 一道极微弱的声响,被宫门前的喊杀声掩盖。 云气越聚越浓,色泽越来越深。 红色亳光自颜真卿的天门而下。 好似急速生长的蔓藤,瞬间攀附颜真卿的整个躯体,颜真卿瞬间化身一道红芒。 “截住他” 武陵军都尉眼见夏司荷的掌风落空,大声喝道。 便是此人调配数百悍卒,将颜真卿困于盾阵之中,眼见那老者周身散发红芒,心知已知不妙。 军阵之内,一道全身泛着红光的身影,忽然腾空而起,与都尉擦身而过。 都尉话音未必,发出一声闷哼,双手紧握脖颈,鲜红的血液透过指缝,喷涌而出。 颜真卿的修为仍在继续攀升,甚至远胜往昔巅峰之时,燃烧的是他体内的潜能和最后生机。 砰 天地骤响一声惊雷,严严实实地三重盾阵被轰开一道缺口,数十人的身体被击至半空,飞向蒋翊白的方向。 蒋翊白心神大震,惊雷之后,他一眼便看见数十道身影疾飞而至。 亲卫瞬及上前,护在蒋翊白身前。 碰 数十名武陵军的悍卒,重重落在蒋翊白的身前,个个面目狰狞,双目圆睁,惊恐而死。 那一拳可断山河,又岂是人力可敌。 颜真卿看向自己的右拳,似有回味。 “这便是观山!” 颜真卿一跃出阵,身化红芒,撕透叛军军阵,像一枝离弦箭,朝着蒋翊白杀去。 他不敢有丝毫耽搁,拳风愈重,他愈不敢有保留。 以神行之术提升至观山境界,他不知自己可以坚持多久,或许是一盏茶的功夫,又或许只是一息之间。 红芒破开盾阵,一拳逼退迎上的夏司荷,后者立时吐血退下。 夜笙歌将身法提至极致,试图追上那道红芒,却只能遥望红芒,两人的距离愈来愈长。 在红芒杀至蒋翊白身前之时,夜笙歌绝对无法截住对方。 撕破两道军阵之后,红芒终于来至蒋翊白的亲卫之前,便在这时,环绕身周的红芒似有不稳之象。 红色亳光开始消散,隐约露出颜真卿的原本身形。 “守阵!” 武陵军的亲卫统领大声喝道。 所有亲卫都已经知道对方是强弩之末,他们无需胜他,只需拖延稍许片刻,眼前这人随时都有可能倒下。 砰 亲卫统领被红芒撞中,胸腹筋骨立时尽碎。 红芒以亲卫统领的身体为锥,透阵而过,立在蒋翊白身前丈许处。 颜真卿好似衰老了数十年,身形枯槁,皱纹密布,双眼浑浊,随时都有可能咽气。 即便如此,他依然扑向了蒋翊白。 蒋翊白手持横刀,迎着那个老人,便在此时,他听到身后传来齐整如一的脚步声。 无数士卒自夜幕冲出,冲向长乐宫门。 他们是驻扎城外的武陵军主力,奉命赶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 剑舞 一粒雨滴落在蒋翊白的手背,带来丝丝寒意。 他仰头凝望夜空,看见无数的雨滴自云中落下,脸上现出一丝欣慰。 场上剩下的武陵军士卒,眼见援军赶至,士气大盛。亲卫中的数名武夫同时扑向颜真卿,只为阻住他的须臾。 轰 颜真卿双拳紧握,攀附在他身周的数名武夫,应声震飞。蒋翊白的身前,已无人可阻住他。 嗖 一道青芒划破夜空,自驰援蒋翊白的军阵飞出,直指颜真卿的胸腹。 便在此时,夜笙歌赶至颜真卿的身后,铁拳击向对方背心要害。 身法愈来愈慢的颜真卿,终于被夜笙歌赶至。 噗 颜真卿的铁拳,距离蒋翊白不过尺许,却终究未能击中对方。 蒋翊白后退数步,稳住身形,嘴角溢出一丝血迹。强弩之末的颜真卿,仍旧令他内腑受创。 颜真卿的左胸插着一枝羽箭,双眼闪过一抹惜色,闭眼仰倒。 夜雨,下的更大了。 落在颜真卿的脸上,洗净着他的血污。 夜笙歌一拳击中颜真卿背心,却被对方临时前的反击重伤,摔在丈许开外。 夏司荷跃至夜笙歌的身旁,低声问道:“还有气?” “咳” 夜笙歌咳出一口鲜血,挣扎着支起身子,仰头看着夏司荷说道:“让你失望了!” 夏司荷冷哼一声,不再搭理他。 蒋翊白缓步前移,看着倒在脚边的这名王府供奉,心情有些复杂,他觉得有些可惜,不管是剑破陷阵营的剑宗弟子,还是眼前这位老人。 若在身处边疆战场,此二人能抵千军,实是边军幸事。 蒋翊白轻叹一口气,看向宫门前仅剩的那名驭剑少年。 夜笙歌抬头,看着缓缓走近的持弓男子,沉声道:“尤居敬!” 尤居敬笑了笑,志得意满地说道:“正是在下!些许小事,道谢就不用了!” 今夜,他以绝世箭技,一举射杀颜真卿,救回蒋翊白的性命,自是难掩心中得意。 夜笙歌脸如寒霜,冷声道:“道谢?若非你在祁王府失手,宫门早已拿下,你如何解释?” “你在质问我!” 尤居敬闻言,脸色顿冷。 “数千大军,竟被人弄至如此地步,你有资格质问我!别人怕你三生宗,我尤居敬可不怕!” 尤居敬环视一圈,看着夜笙歌冷笑道。 “你” 夏司荷眼见二人便要闹僵,伸手拦住了夜笙歌,低声道:“你有伤在身!” “多谢尤统领援手败敌!司荷代师兄谢过!不知统领刚才所使,可是青丘秘传的穿杨箭?” “你倒是眼光不差!” 伸手不打笑脸人,尤居敬借坡而下,他也不敢太过开罪三生宗。 “统领谬赞!” 夏司荷娇笑一声,扶着脸色铁青的夜笙歌缓步离开。 武陵军数千援军赶至,宫门之前的两位修士皆已身死,拿下宫门自不会有任何纰漏。 今夜一战,夏司荷与夜笙歌皆受重伤,必须尽快恢复。 帝丘城的这出戏,才刚刚开始,她可不愿就此错过。 尤居敬顺着蒋翊白的视线,看向宫门之前的两道身影。 两人皆出自剑宗,一人曾破去数百陷阵营重骑。 雨越下越大,连珠成线,溅起水花无数。 秦忘川立在杜牧身前。 看着再次蜂拥而至的叛军,他拔出流云剑,双手托剑,平举胸前。 流云剑感受秦忘川的意念,发出一声轻吟,缓缓悬起。 秦忘川紧闭双目,双手合于胸前。 他自封五感,意念贯注剑识,人与剑再无分离。 尤居敬双眉微皱,他修行数十年,从未见过如此剑法起势,若非少年剑客出自剑宗,他定认为对方是在故弄悬殊。 但眼前之人,他着实看不清虚实。 此人实力殊为不错,却绝对未入登楼之境,偏偏在祁王府,却能以剑破去他的寒芒箭技。 他所传承的掩日箭,有寒芒c穿杨和射日三种箭技。 寻常修士尚且不敢硬接他的寒芒,此人却能以秘法破去箭技,是以他一直看不透此人。 军伍之中,也有不少可做到百步穿杨的士卒,被誉为羿射手。 在尤居敬看来,那些羿射手,不值一提。 穿杨箭,三矢连珠,一箭强过一箭。 颜真卿号称观山之下第一人,提升至大修士的伪境,也只未能避过他的第三箭。 尤居敬却不知晓,颜真卿的神行之术恰好在那一刻散功,才会被他击中。 适才施展穿杨箭,气海真元几近枯竭,此刻他只能观战。 “可惜” 那位剑破陷阵营的剑客,对那名布衣少年甚是恭敬,此人身份只怕极其尊贵。 如能击杀此人,他尤居敬的声名或许便能再上一个台阶,扬名莒国。 噗 数千叛军重整军阵,沉默地发起着最后的冲锋,试图冲入皇宫。 宫门之前的这一场,太过惨烈,数百披甲的陷阵营倒在直道两侧,几乎很难找到一具完好的躯体。 军主蒋翊白的百余亲卫,除了数名倒地不起的,剩下的全部死绝。 数座步军方阵,被身化红芒的老者撕破,死伤过半。 近三千人的武陵军,几乎尽数倒在宫门之前,残兵不过数百。 在武陵军郎将丁坚的眼前,便只剩下那名驭剑的布衣少年,还有布衣少年身后的百余宫门守卫。 丁坚抬手向前一挥,身后士卒冲向皇宫。 哪怕是用人命堆,他也要堆死那名剑客,赶着宫中援军未至之前,冲入皇宫,否则将士们今夜的血都将白流。 流云剑疾飞而出,在秦忘川的身前化成一道道白光。 他在布阵,剑气布阵。 流云剑越飞越快,激发的剑气尚未消散,便有新的剑气生成,在秦忘川身前化成一道光幕。 光幕长约十丈,高丈许,这是秦忘川的极致。 准确来说,是流云古剑的极致。 叛军丝毫不惧,奋勇冲过剑气光幕。 嘶 天地之间,忽然响起无数哀嚎声。 数十名冲过光幕的士卒,在地上翻滚着。 残肢飞舞,血流成河,倒在地上的士卒,无一人是完整的。 冰森寒冷的凛冽剑气,肢解了意欲破阵的士卒。 剑乃兵器,更是凶器。 流云古剑,千年之前曾入东海饮异兽之血,后入秘境击杀无数凶兽,戾气之重,又岂是血肉之躯可以承受的。 剑舞,是秦忘川领悟的第一道流云剑意。 在秦忘川之前,光幕之后,堆积的尸体越来越高。 三尺 一丈 尸体还在继续往上堆积着,郎将丁坚已经看不到那名布衣少年的身影。 唯有那方光幕,渐渐由白色变成赤红,那是武陵军士卒的鲜血。 “围!” 丁坚终是将兵之人,大喝一声。 光幕之前的叛军士卒,终于停止了毫无意义地冲锋,一营精兵仅余数十人。 剩余这数十人虽未入剑阵,却被眼前惨象震惊,心神不宁。 仅是一息功夫,数百人便丧命那柄凶剑之下。 任你千军万马,却无一人可逾越那方光幕,这是流云剑的剑舞。 丁坚发现无法正面击破剑阵,立时变化方略,命麾下将士无需理会剑阵,从布衣少年的后方和侧方攻击。 流云剑护主而回,剑阵失去剑气给养,不攻自散。 秦忘川身后的那道沟壑,被叛军士卒的鲜血填满,他的身前是堆积如山的尸体。 流云剑在秦忘川的身周三丈之内飞舞盘旋,撕碎着每一位试图踏入这方圆之地的叛军士卒。 无数叛军踏着同伴的尸体,向尸山中的秦忘川继续攻击。 他们似乎已经没有自己的意识,脑海只剩一个执念,一定要走近那名驭剑少年的身前,用手中横刀,将对方斩下。 他们并不知道已被流云古剑激发的戾气所惑。 蒋翊白看着争相赴死的士卒,内心深处隐隐发觉不对,待见麾下郎将丁坚,拔刀冲向那柄凶剑,大声喝道:“丁坚!” 丁坚如遭重击,嘴角溢出一丝血迹,双眼渐复清明,看着麾下将士仍在继续杀向那名驭剑少年,心中闪过一抹后怕。 “将军!” 他离的太近,许是被戾气c血气所侵,神志已经不再明晰,如若不是蒋翊白截住他,或许下一刻他便会将自己送至那柄剑前。 “全都退下,弓弩手上!” 蒋翊白朝丁坚点点头,大声命令道。 瞬息之间,倒在那柄剑下的士卒,怕不止千人。 嗖 无数弩箭离弦,汇聚在秦忘川的上空,箭如雨下,似永不停歇。 半盏茶后,那柄泛着白光的剑终于不再飞舞,回复寂静。 武陵军,经此一役,再次伤筋动骨。 “入宫!” 一名武陵军校尉将长枪插入钟立山胸膛,大声喝道。 这是宫门之前的最后一人,校尉领着麾下部曲冲入宫门。 宫门守卫全部阵亡,加上刚刚被万箭攒射的布衣少年,宫门之前再无活人。 钟立山的胸前,鲜血如泉,汩汩喷出。 今夜,祁王府侍卫统领钟立山,斩杀二十七名叛军。 只是与其他所有守卫一样,他涣散的眼神中仍有不甘。 他们终究是没有挡住叛军入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 幻蝶 宫门前的车厢被推开,武陵军士卒潮水般涌入皇宫。 直至此刻,蒋翊白方才心定。 今夜陡生的诸多波折,让他有着不真实的感觉。 祁王府的一行,仅数十人,却敢踏阵而过,冲进皇宫。 三名修士,将他麾下近三千大军堵在宫门之前,寸步难行。 一剑摧毁陷阵营重骑的剑宗弟子。 撕裂数座军阵,杀至他身前的清瘦老者。 以一己之力,堆尸成山c血流成海的布衣少年,皆是世所罕见的景象。 武陵军作为中洲第一等甲士,尚且如此,若其他寻常军队与之对敌,又该是何等景象。 或者正如夜笙歌所言:凡夫俗子,皆是蝼蚁。 宫门守卫和王府侍卫,也是死战不退,近千人尽数倒在宫门之前。 蒋翊白翻身上马,准备与麾下士卒一道入宫。 轰 长乐宫门,无数武陵军士卒倒飞而出。 一道身影突兀地出现在宫门之下。 来人一袭青袍,身后残影足有数丈之长,好似身后有一排人。 荀或,白鹿山山长。 他自东宫疾行而至,直接破入叛军阵中,散布周身的丈许罡气,撕开叛军阵型,在万军丛中开出一条道。 点地后的荀或再次跃起,躯体在空中幻化成一道淡淡的青影,天空响起狂暴的破风声。 如是数次,已至武陵军弩阵之前。 眼见弩阵继续发出泼天箭雨,荀或扬手向空中拍出一掌。 夜空中忽起强风,弩箭瞬间被风吹偏,四散而开,不少弩箭回落弩阵,部分武陵军士卒躲闪不及,纷纷中箭。 荀或左掌破箭雨,右手击向身前,地上躺着的数十具尸体被掌风卷起,飞至空中,砸向弩阵。 人随风进,青影止步尸山之巅。 数百丈距离,竟是脚不沾地,恍若御风而行。 在他的身后,传来禁军大统领范骓的声音。 “布防!” 宫墙之上,一道道红色身影出现,手执劲弩,射向墙下的武陵军。 噗 只是一个照面,猝不及防地武陵军士卒,便倒下数百人。 大雨仍未止歇,箭雨也未停止。 身披红甲的范骓领着宫中禁军,将突入宫中的剩余武陵军士尽数驱出,杀出宫门。 蒋翊白心神大震,武陵军的防线似有不支迹象,大声喝道:“击鼓,守阵。” 先锋营闻到身后的击鼓声,立时退守结阵,不再试图杀退阵前的红甲禁军。 在那座尸山之上,荀或微微叹了口气。 他身后的空气似乎发生着变化,数条雨线化作气云,高速旋转,越来越快。 气云梯渐渐化出数只半透明的蝴蝶,蝶翼长达丈许。 嗡 数只蝴蝶,同时展翅,冲地面的武陵军士卒俯冲而去,其势犹胜苍鹰狩猎。 武陵军阵前的数十名士卒,瞬间被劲气震飞。 蝴蝶并未散去,继续冲入军阵深处。 前排的武陵军士卒被强大的劲气掀翻,匆匆组成的防线瞬间溃不成形。 阵深的无数士卒被劲气逼退,死伤惨重。 仅是瞬间,武陵军的军阵,便被荀或以真元幻化的气状蝴蝶冲乱。 “荀或!” 蒋翊白虽不能透过大雨看清尸山之上的那人,但从他的身影着装,还有那幻蝶,已然知晓对方身份,心中大惊。 白鹿山的山长,皇室身周近人,他此刻出现宫门之前,只有一个原因:三生宗入宫行刺太子陈胤帧失败。 荀或已至,宫廷禁军再次重掌宫门。 武陵军今夜已失去夺取宫门的可能,能否全身而退,也是未知。 宫廷禁军的军阵中,有一位观山境的大修士。 第一波幻蝶在冲入武陵军守阵数丈之后,终于消散。 但是,荀或并未停止,只见猛然摊开双手,身后立时生出数十道劲气,腾空而起,在半空中化作数十只幻蝶。 忽 幻蝶在空中微一停歇,似在积蓄战意,旋即展翅,再次涌向地面的武陵军。 郎将丁坚勒马,大声喝道:“退!” 蒋翊白心知麾下将士悍勇至极,不惧与宫廷禁军一战。 但他们即便是再强大,也无法战胜观山境的大修士,特别是这位大修士身后还有宫廷禁军呼应。 便在此时,一道黑色身影,破开雨夜而来。 黑色身影越过蒋翊白,身如苍鹰,滑翔天际,飘出百丈,落向尸山另一侧。 荀或微微皱眉。 破雨而至的那人,乃是桃花洞大司座韩墨,修为极高,被誉为虞国第一拳法修士。 韩墨身在半空,朝荀或接连挥出数十记重拳。 重拳过后,悄无声息。 丁坚狐疑地看着韩墨,他在怀疑此人修为。 唯有场中的荀或,双眉紧皱,眼神紧紧盯着韩墨身后。 嘭 袭向武陵军的幻蝶,被一朵朵忽然出现的气状昙花截住。 劲气相击,激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武陵军终于稳住阵脚。 “昙花拳!” 荀或见状,冷声说道:“韩司座,别来无恙!” 蒋翊白神色复杂地看着身前的黑色身影,心知若非此人出手,武陵军的防线早已奔溃。 可是这援手之人,却是桃花洞的大司座,虞国最负盛名的密谍组织。 “韩墨不敢!见过山长!”韩墨拱手说道。 荀或不动声色的说道:“如此说来,桃花洞也是布局之人。” “惭愧!韩某只是听命行事!”韩墨低声回道。 “荀或不死,你们便无法入宫!即便是你,也是同样结果!”荀或沉声道。 韩墨点点头,说道:“山长说的是!我们没有想到,捧日军战力之强,几不弱任何一支边军精锐。武陵军谋定后动,激战一夜,双方也仅仅是平分秋色。” “虎贲死士将至,武陵军今夜已伤筋动骨,绝对无法再战,唯有退兵!”韩墨继续说道。 “为何与我说这些?”荀或凝重的看了一眼对付,疑问道。 韩墨略一沉吟,方才回道:“韩某只是想告知山长,我们洞主马上已至帝丘。” “山长若与洞主交手,还请看过昔日情分,勿要伤了洞主!”韩墨接着说道。 荀或看着韩墨转身离去的背影,立在尸山之巅,沉默不语。 蒋翊白下令退兵。 “退!” 金鸣声中,武陵军将旗在一众亲卫的护卫下,消失在夜幕中。 武陵军士卒,且战且退,终于全部重回黑夜。 以他们此刻的低落士气,绝对无法敌住虎贲死士的反击。 叛军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宫门前一片狼藉,尸体堆积如山,鲜血填满沟壑,无数的残兵断刃,告知着众人,此地曾有过一场恶战。 “秦川秦川” 宫门下,带着哭腔的阵阵呼声,响彻在雨夜中。 临江郡主陈道韫全身湿透,顶着暴雨,翻开一具具尸体。 “救人!” 范骓看着身周禁军,大声喝道。 宫门之前的景象,如同修罗地狱,军中悍卒也难以承受,他们不知道有多少人能幸存下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 撼山军 璇清宫,后殿不时传出轻微的呻吟声。 叛军弩阵的箭雨,密集而猛烈,仿佛永不止歇。 噗声不断,弩箭重重地扎入宫门前的每一具尸体。 剧烈的痛楚传来,秦忘川的意念终与剑识分开。 他的身周,是堆积如山的尸体。 他的脚下,鲜血混着雨水,早已填满那道丈许深的沟壑。 在这无数尸体堆积的一方空间中,稠浓的血水已尽没他的小腿。 秦忘川仰倒于地,看着箭雨自天而落。 无数弩箭插在他的胸前c四肢,他动惮不得,强忍疼痛,试图寻找颜真卿和杜牧。 终于,他侧头看到了同样全身插满弩箭的二人。 他们两人的脸,没有一丝血色,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他,嘴角似乎挂着笑容,却又诡异至极。 “啊” 躺在软塌上的秦忘川忽然坐起,剧烈的动作牵动着伤处,额头立时冒出无数豆粒大的冷汗。 “秦川,你醒了!” 耳旁传来熟悉的声音,出现在秦忘川眼前的那人,熟悉又陌生。 秦忘川心中微怔,略有些失落,疲惫地闭上了双眼,心道:竟然看到了幻相,原来我真的就要死了。 “为何心中会有一丝不甘!”秦忘川喃喃道。 梦境,幻相,又或者真实,他已经分不清楚。 “你在说什么?” 陈道韫担心地看着秦忘川,纤手握着热毛巾,小心地擦拭着少年的满头大汗。 身着宫装的陈昭君,坐在屋中红椅上,看着神情紧张的陈道韫,心中满是疑问。 屋中的陈昭君其实有些害怕,虽然软塌上躺着的那个人,看起来并不凶。 她有听到宫女颤抖着说,这个人是修罗的化身,是荀先生从死人堆里寻出来的。 秦忘川感受着毛巾的温暖,隐约发现不对,他还闻到了阵阵清香。 终于,他睁开双眼,看到近在咫尺的似水双眸,还有身前女子的焦急神情。 陈道韫似有些激动,抓着秦忘川的右手说道:“秦川,你终于醒了!太医说你很虚弱,让你好好休息!” 眼见秦忘川欲张嘴说话,她忙接着道:“你不要说话,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这里是璇清宫,很安全的!范统领赶到长乐门,叛军都退了!” “我”秦忘川试着插嘴。 陈道韫接着道:“你放心!母妃没事,她这会陪着太奶奶说话呢!” 秦忘川眉梢微皱,轻声张嘴道:“嗯” “我知道你担心颜先生和小杜先生,不过他们没有等到范统领,府中的钟护卫也不在了。”陈道韫神色黯淡地回道。 秦忘川闻言,神情更显痛苦。 “你的脸色很难看,是不是伤口疼?” 陈道韫似是发现秦忘川的痛苦神情,神情焦急地问道。 秦忘川缓缓点头,低声道:“郡主,您抓着我的伤口!” 西城,撼山军行营。 当东城的火光刺透黑夜时,撼山军的营门紧闭,军中士卒戒备着行营,以防有变。 御史大夫张时年与宫中传旨太监入营,传东宫旨意,命撼山军与捧日军一道,肃清东城叛军余孽。 禁军副统领率一队侍卫护卫二人入行营。 营帐中,许孤山沉默不语。 除了许孤山外,营帐之内尚有数人,除了一位郎将外,皆为军中都尉层级。 传旨太监尖着嗓子宣读旨意。 营帐中的气氛似有些异常,所有人都未吭声。 少年太监的小腿不自觉地抖动着,他感觉自己呼出的空气都似要冻结。 眼见许孤山并未起身接旨,张时年心知不妙,踏前一步,迎着帐中诸人渐渐冰冷的眼神,大声道:“副统领,拿下!” “张大人,数月不见,性子还是如此暴烈!” 一道低沉的声音自营外传来。 王莽掀帐而入,面色如常,远不似卧病数月之人。 张时年见状,心中剧震,他终于明白许孤山等人为何沉默,显是受太尉王莽所迫。 称病卧床数月的太尉王莽,今夜诡异地出现在撼山军行营,张时年不难猜到对方 “拿下!” 吭 禁军副统领抽刀欺近,冲营帐外戒备的宫中侍卫大声喝道。 王莽淡淡地看着张时年,微微摇头,右手朝逼近的禁军副统领探出。 一只黑手隔着丈许距离,插入禁军副统领的胸膛,捏碎了他的心房。 嘭 禁军副统领立时倒地,双眼圆睁,身为登楼境修士的他,竟然接不住王莽的一招半式。 朝中太尉王莽大人,竟是观山境巅峰的大修士。 张时年心中大震,王莽仅是一抬手,禁军副统领便立时倒地身亡。 他并非修行之人,未发现副统领有任何外伤,除了嘴角溢出的鲜血外。 王莽朝中为官数十年,竟无人知其是大修行者,此份隐忍,世所罕见。 适才这一击,他纯以劲气外发破体,出其不意,又占了先手之势。 禁军副统领反应不及,立时毙命。 王莽击杀禁军副统领,大笑而出。 “许大人,王某帮你下决心了!你知道该怎么做,王某在城中等你捷报。” 营中诸人,有的沉默,有的麻木。 终于有一名都尉,冷眼走向走向张时年。 传旨太监连退数步,尖着嗓子道:“你们做什么!犯上作乱,是要诛九族的。” 营中唯一的那名郎将说道:“朝廷乱杀无辜,我们是为民除害!” 许孤山大声说道:“张大人,得罪了!” “太尉大人刚刚告知许某人,我府中家眷上下,皆在武陵军的行营‘做客’,许某没有选择!” “武陵军已攻陷奉化门,数万大军自西城而入。撼山军的行营便在西城,无法自清。” “加之禁军副统领的死,撼山军已没有选择!” 许孤山接着说道。 张时年大声喝道:“许孤山,你对得起圣上的信任?” 许孤山凛然抬头,回道:“我知这是诛九族的大罪!” “张大人,就在你入营的前一刻,军中三位郎将,皆死在我的眼前,就如同副统领刚才那般!” “太尉大人说,他会一直杀下去,杀完军中郎将,接着杀都尉,然后是校尉,再然后他便会下令,对军中将领的家眷下手。” “军中都尉以上的将领,家眷都已经被他们控制,你让我们如何抉择!” “我还有选择吗?” 许孤山双目赤红。 张时年看着许孤山,傲然说道:“以死明志!也好过被后人唾骂万年。” “来人,带下去!” 许孤山略一沉吟,似是心中已做决断,下令道。 营外亲兵奉命而入,将张时年和传旨太监押了下去。 “将军,我们现在怎么办?” 军中仅剩的那名郎将问道。 看着营中诸位将领彷徨的眼神,许孤山冷声道:“擂鼓聚将,你领营中将士,接回乌衣巷中的袍泽兄弟。” “将军您呢?” 许孤山看了眼郎将,说道:“城外大营。” 帝丘城外,数万撼山军仍未知晓城中惊变。 许孤山须入营点兵,守住通往孝陵的要道,以防宫中贵人出逃。 同夜,张时年殒命撼山军行营,撼山军夜袭捧日军,东城c西城相继沦于叛军之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七章 宫中夜话 “啊” 陈道韫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惊呼一声,连忙松开,眼含歉意地看着被白布包裹的右臂。 “疼吗?” 秦忘川轻轻摇头,看向屋中的另一位女童,缓声问道:“她是?” 陈道韫回头,看了眼陈昭君,没好气地说道:“就是信中和你说过的那位!” “小郡主看起来挺安静,也不似你说的那般” 秦忘川轻轻点头,难怪会觉女童眉眼有些相识,原来是遗传祁王妃,难怪眉宇间与祁王妃有几分相似。 陈道韫摇头道:“可千万不要被女人表象欺骗!先不说这些,你渴吗?” “嗯” 秦忘川点点头,他确实是有点渴,嘴唇都已干裂。 数年未见,两人竟似没有一丝隔阂,这确实有些出乎秦忘川的意料。 陈道韫摸着冰冷的茶杯,回头说道:“水凉了,我找宫女。” “陈昭君,你不许乱来!” 陈道韫留下一句话,便出了殿门。 殿中,只剩下陈昭君和秦忘川两人。 秦忘川冲陈昭君点点头,低声道:“在下秦忘川,见过郡主。有伤在身,不便行礼,还请郡主见谅。” 陈昭君正襟而坐,小手搭在膝盖上,好奇地打量着秦忘川。 看着软塌上的少年,眉清目秀的,说话和气,似乎与宫女描述的有些不符,她渐渐放下了心防。 “嗯” 陈昭君偷偷瞧了眼殿门,见陈道韫尚未回来,立马蹦下椅子,缓缓走近软塌,盯着秦忘川说道:“她喜欢你!” “什么!” 秦忘川看着陈昭君若有其事的表情,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陈昭君轻叹一口气,双手抱胸,看着秦忘川,再次肯定地说道:“我姐喜欢你!” 秦忘川与陈昭君两人第一次照面,她便来了一个“语不惊人死不休”。 秦忘川摸不清这位小郡主的路数,微微笑了笑,不敢接话,心道:难怪你姐说你是“陈昭烦”,如此来看,似乎确实有点招人烦的嫌疑。 “你不信?” 陈昭君反问道。 秦忘川继续微笑,没有回话。 不回话,那就是默认不相信。 秦忘川心道:一个三四岁的孩童,说谁喜欢谁,谁要是信了,那可真是蠢如猪狗。 陈昭君见秦忘川一脸不相信的神情,讨了个没趣,也不生气,扁了扁嘴巴,只是瞪着大眼睛,继续瞧着对方。 秦忘川被女童看着有些心怵,装作未见。 陈道韫尚未回来,他便试着活动活动下身体。 “咦” 秦忘川竟然发现自己受的伤并不严重,右臂那处箭伤已经是最严重的,身上有不少看似严重的刀剑伤,被白布包裹,但他察觉出那些仅是些皮外伤,修养数日便可恢复。 他试图回忆雨夜的那场厮杀,脑海中却是一片空白,只依稀记得杜牧剑破叛军重骑和颜真卿被中箭身亡的画面,再往后便彻底想不起。 叛军弩阵的漫天箭雨确实是落了下来。 立在秦忘川身后的杜牧,在箭雨落下的前一刻倒下,替秦忘川挡住了绝大部分的弩箭,否则他绝无不可能生还。 这软塌确实舒服,但是躺在上面却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总感觉身下少了点什么一样,有些不踏实,许是他秦忘川睡惯了硬木床。 “你喜欢我姐!” 秦忘川正检查着自己身体,不料身旁的女童忽然又冒出一句话。 “郡主,您知道‘喜欢’是什么意思吗?这话不能乱说,不然你姐要不高兴!” 秦忘川叹了口气,心道:和小孩聊天咋就那么费劲呢! 陈昭君回道:“我今年四岁了!” 秦忘川微微一愣,不知道她想要表达什么。 陈昭君以手抚额,碎碎念叨道:“真笨!我从不乱说话!” 秦忘川跟不上陈昭君的思维,清咳一声,问道:“郡主,我能出去走动走动么!” 陈昭君看着全身绑着绷带的少年,还有些部位还渗出丝丝血迹,一双小手害怕地蒙住双眼。 秦忘川也不等陈昭君回答,起身缓步外出。 眼见秦忘川便要出殿,陈昭君犹豫了下。 小手背在身后,远远跟在秦忘川的后面,不时暗自摇头,心道:不省心! “秦川,你怎么出来了!” 殿外传来一声惊叫声,陈道韫去而复返。 秦忘川脸露微笑,轻声道:“郡主,我没什么大碍的!看着渗人,其实都只是些轻伤!” “你流了好多血!我看见你时,你的衣服都是血!” 秦忘川点头道:“不是我的血!” 陈道韫心有疑惑,再次确认道:“你真的确定没事?” “真的没有大碍!我有分寸的!” 秦忘川笑道。 陈道韫围着秦忘川转了一圈,似在检查他的身体,确实未发现异常,太医临走前也嘱咐过,说无需太过担忧,看来确实并不严重。 “喝水。” 陈道韫点点头,脸色突然转冷,手中的水杯硬邦邦地递了过去。 秦忘川一头雾水,隐约觉得有些不妙,不知这位郡主为何突然变脸。 “现在,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不回我的信!想清楚后再说快回答,不准犹豫,否则后果自负!” 秦忘川微微一愣,心道:到底是让我想清楚?还是让我快回答? “我一直都有回信啊!每月一封,从未断过。” 陈道韫冷冷打量着秦忘川,严肃道:“一月一封?我可是大半年没收到过你的书信!” “秦川,你变了!你怎么也学那些坏男人说谎!你就不应该去溟山的!” 陈道韫痛心疾首地看着秦忘川,眼中满是悔恨。 秦忘川张了张嘴,看着神情激动的陈道韫,小声说道:“郡主,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什么误会,你还敢狡辩!” “不是!郡主,您先冷静一下,回答我一个问题,成吗?” “你问” “郡主,您觉得我有胆量不回您的信吗?” “以前你是不敢,不过几年不见,谁知道你是不是翅膀硬了!” 秦忘川欲言又止,终于说道:“郡主,我以王府客卿的名义起誓,绝对不敢忘记郡主的吩咐。” “你确实有写?上月书信写的什么内容?”陈道韫看着秦忘川不似做假的神情,问道。 秦忘川点头道:“上月书信,我向王妃殿下请安,给郡主抄录了一部剑经,然后还问了班姨家的情况。” “嗯似乎并没有撒谎,难道是谁把你信函截了?”陈道韫嘀咕道。 秦忘川肯定地点着头,说道:“并非没有可能,剑宗也隐匿了虞国谍子,他们若要截住我的书信,想来也非难事。” “又是虞国!烦死了!” “这事就这么过了!还有一个问题,你仔细想好再回答我!”陈道韫皱眉道。 秦忘川忙点头应道:“殿下请说。” “你早些时候穿的那件布衣哪里来的?为什么不穿我着人给你做的?” 秦忘川闻言苦笑,指着自己的身体说道:“郡主,那可是四年前做的衣服,您觉得我还穿的下吗?” 陈道韫上下打量着秦忘川,似是方才注意,相比四年前,秦忘川确实拔高了一大截,已可比肩成年男子。 “那你之前穿的粗布长衫,哪来的?” 秦忘川微笑道:“入城后,班姨见我的衣衫到处四处漏风,连夜给我做的。” “行了,你回殿歇息吧!刚刚母妃命宫女来传话,让我过去一趟,你安心在殿中等我回来!” 陈道韫交代完,便转身离去。 “我姐喜欢你!” 秦忘川转身,看见宫装女童从石柱后闪出身形。 迎着女童高深莫测地目光,秦忘川一边回殿,一边回道:“郡主,我有点乏了!” 陈昭君不知是未听懂秦忘川的话,还是装作不懂,跟在后面碎碎念道:“我听府中下人说过,一个人如果一直找另一个人茬,要么是喜欢那个人,要么就是讨厌那个人!” “我姐讨厌我,所以她一直找我茬!” 秦忘川微微一怔,似乎有些道理,问道:“你又如何判断她喜欢我?” “真笨!我姐讨厌我,她自然就是喜欢你!” 秦忘川思虑良久,仍无所获,一头雾水地回道:“我不是很懂!” “因为我姐不可能同时讨厌男人和女人!” 秦忘川呆立半响,勉力笑道:“您意思是临川郡主会因为我是男人而喜欢我?” 这句话,似乎有些绕口。 陈昭君终于点头道:“嗯你终于明白了!” 秦忘川朝陈昭君一拱手,回道:“郡主分析的有理有据!佩服万分!您又是听府中下人说的?” 陈昭君瞪着眼睛看着秦忘川,似有些意外,眼前的这位年轻客卿,似乎也不是很笨。 “我真是失心疯了,和一个小孩讨论这种事情!” 秦忘川转身,心中大骂自己愚蠢——蠢如猪狗的那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八章 百越剑池 世人周知,溟山剑宗和青莲剑阁为中洲修行圣地。 却甚少有人知晓,在中洲南部的百越国以南,有一岱山岛,岛上有一方剑池。 剑池传人,甚少踏足中洲腹地。 中洲世代修行宗门对其知之甚少,甚至有些修士终其一生,都未曾听闻过剑池。 除百越皇室以外,唯有三生宗,这个蛰伏数百年的隐世宗门,势力覆盖整座中洲,深知剑池实力不弱当世一流宗门。 百越国与虞国联军,驱水师主力进逼莒国东海,其君主赢遗风,三入岱山剑池。 莒国是传世大国,底蕴强大,以一国之力,与虞国c犬戎国和青丘国相持百年,不落下风。 直至两百年前,青丘国决定结束战争,与莒国联姻。 此后,两国未起争端,中洲四国的版图也基本稳定。 百越国,因其地处中洲南端,与中洲四国相隔十万大山,未曾卷入争端,以水师闻名诸国。 帝丘城变之夜,城外百里之处,一身披蓑衣c头顶斗笠的伟岸男子,在雨夜中走向帝丘。 伟岸男子手持一柄长剑,剑身极长,与中洲所见之剑略有不同,修长而有弧度。 弧剑拄地一次,他便卖出一步,一步便是数百丈之遥。 他是浪千帆,岱山剑池之主。 虞c犬戎c青丘和百越四国,在三生宗的撮合下,齐赴帝丘,共谋大事。 莒国是大国,哪怕是边疆战火不断,民乱和瘟疫不止,依旧不足以彻底摧毁她。 三生宗欲趁陈太渊亲入孝陵,城中兵力空虚,民心不稳之际,窃据帝丘城,令莒国边军不战而败。 占据帝丘城,并非最终目标,刺杀陈太渊,令莒国群龙无首,将陈氏皇族彻底抹去,莒国才会彻底颓败。 溟山剑宗的长老叶闲云,乃是皇室供奉,若要除去陈太渊,必须将叶闲云引开,否则一切皆是空谈。 浪千帆,岱山海岛修剑数十年,修为通天,已在观山境巅峰磨砺多年。 岱山剑池,世代守护百越皇室。 赢遗风贵为百越之主,却无法要求浪千帆入莒国刺杀陈太渊。 真正让他动念的是剑宗叶闲云,若能与其一战,或许能有所获,在修行上再做突破。 浪千帆顿步,极目望去,双目深邃如电,仿佛穿透黑夜和暴雨,看到了城楼之上的那道瘦高身影。 帝丘城,奉化门。 太尉王莽立在城楼,默然看着撼山军士卒涌入城中。 撼山军和武陵军皆已入城,捧日军独木难支,帝丘大局已定,至于宫中的陈胤帧,不过是瓮中之鳖。 忽然,他似有所感,凝神望向黑夜深处,旋即脸露笑容,缓声道:“浪千帆已至!” 在王莽身后的夜色中,有一道身影微动,低声问道:“剑池之主?” 王莽点头应是,转身面向黑夜中的那人,缓声问道:“易先生,有几成把握?” “太尉大人,易某出剑,从未失手!” 黑暗中响起的声音,傲然而冰冷。 王莽笑了笑,拂袖转身,低声道:“王某非是怀疑先生实力,只是今趟要杀之人,可不比寻常。” “王某提醒先生谨慎行事,勿要毁了‘中洲第一刺客’的名号!” 王莽接着说道道。 中洲第一刺客,行踪飘忽不定,修行境界极高,死在其剑下的观山境大修士,不下数人。 无人知其来历姓名,据说此人曾在秦淮河某位名伶的花舫现身,人称“易先生”。 “易先生”杀人,不以喜好,不收金帛,需以修行秘技换之。 中洲之人,如有需要,只需通过秦淮河放出消息,人死之后,他自会去取修行秘技。 “太尉大人,化生秘技,易某势在必得!”黑暗中的那道身影,留下一句话,便忽然消失。 王莽深深吸一口气,喃喃道:“他可是莒国皇帝!” 王莽,三生宗的山门护法。 他隐藏身份,潜入朝中,官至太尉一职,时常与陈太渊相见,却不敢妄动一丝杀心,以免曝露身份。 莒国皇室的底蕴,远远超出时间修士的认知。 否则,三生宗何须如此大费周折,筹谋多年,趁着莒国天灾不断,以四国之力,方才造成当今局势。 北境连年旱灾,三生宗扶持诸路盗贼,裹挟流民,挑起民乱,北境数郡皆乱。 南境大水,三生宗以剧毒为媒,大传疫疾,民心不稳。 在莒国周边,虞国大军再次进逼莒国西境,犬戎铁骑兵锋南下,百越水师游弋东海。 还有青丘国的奇兵,窥视着莒国镇西边军的防线,随时给予致命一击。 在帝丘城,三生宗以“妖星冲月”的诡异天象为由,散传谣言,诋毁皇族,甚至将陈太渊逼出城中,亲入孝陵祈福。 眼下城防虚弱,帝丘城中汇聚了桃花洞c青丘使团c蛮族祭司和百越剑池等各方势力。 此外,尚有中洲第一刺客和三生宗的宗门势力,加之被三生宗渗透掌控的武陵军c撼山军,近八万精兵,方才一举成功,控制帝丘城。 璇清宫。 太皇太后坐在铜镜前,微闭双眼,身后给她梳发之人,赫然便是祁王妃鱼幼棠。 “皇祖母,您可要千万注意歇息,不然这满头青丝可回不来!” 太皇太后闻言,笑着道:“这话实诚,哀家喜欢听!” 鱼幼棠笑了笑,接着道:“那皇祖母明早一道出宫,以后我每日说与皇祖母听。” 太皇太后悠悠睁开双眼,看着镜中的鱼幼棠,轻轻摇头道:“哀家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折腾啰!” “梳完发,待会你便出宫去罢!” 鱼幼棠停下手中的檀梳,诧异道:“皇祖母不与我们出城?” 太皇太后轻轻拍着鱼幼棠垂在肩膀的手,小声说道:“你皇祖母都已经要入土的年纪,难道还能让这些宵小之徒赶出皇城!” “胤禛那孩子的心性,皇祖母是知道的,他定然是要留在城中,哪怕身陷险地。” “可是,叛军已经快要占领整座城池,仅仅依靠李茂檐将军和范骓大统领,我们守不住帝丘城,只有等父皇归城。” 太皇太后轻声说道:“你说的对!但若只是皇宫,撑住一段时间,或许还是有机会。” “你父皇一言一行,也是有深意的!”太皇太后安慰鱼幼棠道。 鱼幼棠略一思量,回道:“若是如此,幼棠也留在宫中!皇祖母一人在宫中,幼棠实在不放心!” 太皇太后心知她是担忧出现今夜的那种情况,知她心意,却仍是摇头拒绝道:“帝丘的变数太大,临江和漓清都只是孩子,她们绝对不能留在宫中。” 鱼幼棠应道:“她们自是出宫比较合适,孩儿其实已有安排。” “嗯?” 鱼幼棠见太皇太后不放心,忙解释道:“皇祖母,长乐门前的那少年剑客,虽为王府客卿,却还有另一重身份。” “他师出剑宗,是叶供奉的关门弟子。数日前,王爷差人传讯于他,他也是刚回府中。” “叶供奉的弟子?” 鱼幼棠重重点头,接着说道:“有叶供奉的弟子护着她们,可比我这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强百倍!” 叶供奉,即皇室第一供奉叶闲云,也是秦忘川的授业恩师。 “临江和漓清出城后,她们可先去漳州。”鱼幼棠接着说道。 太皇太后犹豫片刻,轻轻叹气道:“罢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九章 姑苏山 翌日,拂晓,长乐门前。 “军主,末将去了。”司徒痕勒转马头,拱手行礼。 司徒痕,年近三旬,现为捧日军郎将一职,领捧日军虎贲死士。 李茂檐重重点头,注视司徒痕一行离去,直至背影消失,方才收回心神。 他轻踢马肚,向宫门前的轻骑走去。 军主李茂檐与郎将司徒痕,各领一路精兵,护送宫中贵人出城。 司徒痕作为佯兵,吸引城中叛军注意,掩护李茂檐一行出城。 端掖门,帝丘城北大门,是司徒痕一行的出城方向。 司徒痕领着两千精兵,穿城北行,击溃数拨袭扰的叛军,终于赶至端掖门。 此时,端掖门已被叛军占据,严阵以待。 司徒痕的身后,是轰隆的马蹄声,叛军追兵就在跟在他们身后。 司徒痕没有丝毫犹豫,转身看了眼身后,沉声道:“杀!” 两千捧日军士卒,紧随其后,护着十余辆马车冲向城门,杀向城门处的叛军。 城门之下,尸体堆积成山,司徒痕护卫的马车被叛军抛下的火油烧毁。 城楼之上,司徒痕左手持枪,以一人之力击退夜笙歌和夏司荷的合击。 夜笙歌神情凝重,看着身前的捧日军将领,心中剧震。 他与夏司荷二人,奉宗门之命驻守端掖门,不料捧日军领军之人竟是一位修士,境界已至登楼巅峰,绝非他二人可以抵住。 夜笙歌的双掌无法突破司徒痕的手中长枪,脸颊有一道深痕,是被对方手中长枪所伤。 夏司荷亦不好受,被枪尾击中右胸,脏腑受损。 司徒痕一枪扫退身前之敌,退至城墙边缘,飞身扑出,左手成爪,插入墙面数寸,身子附着墙面下溜。 夜笙歌二人不敌,只能看着对方遁走。 便在二人无可奈何之际,一道身影越过他们二人,挥掌拍向半空中的捧日军郎将。 司徒痕耳闻破风之声,抬头望去,神情大震,插入城墙的左手奋力突进寸许,右手一抖长枪,双脚先后踏墙,借力跃起,迎向空中的漫天掌影。 城墙之上,忽起阵阵强风。 天空落下无数瓣白色梨花,好像有人在摇动树枝。 那漫天梨花乃是真元所化。 咔 司徒痕脸露痛苦之色,手中长枪不敌掌风,瞬间弯曲崩断,半截枪身倒插胸腔,透体而过。 嘭 司徒痕的身体自空中重重落下,溅起无数泥浆。 他的双眼盯着城楼上的那抹身影,渐渐失去神采。 在城墙边缘,身着灰袍的中年男子,冷冷看着夜笙歌和夏司荷,面无表情,似对二人失望至极。 此人便是昨夜潜入东宫,被宫服太监蔺安石惊退的三生宗第一散人——段花梨。 “废物!” 段花梨已是观山境的大修士,以他身份,出手击毙区区登楼境修士,对他来说,确实有些丢份,但他又不能容忍对方遁逃出城。 夜笙歌和夏司荷闻声,立时跪倒,不敢吭声。 南城,承天门。 三千轻骑,蜂拥穿过城门,策马离城。 天色渐亮,叛军已控制大半城池,城中剩余成建制的捧日军,皆已集结皇宫附近,固守待援。 下了一夜暴雨终于止歇,城中腾起无数青烟,皆是昨夜被点燃的建筑物。 秦忘川侧头,看向马背上的少女,难掩心中忧色。 陈道韫低着头,策马紧随大军。 她的怀中,是泪眼婆娑的漓清郡主陈昭君。 昨夜,祁王妃鱼幼棠特地嘱咐秦忘川,托他照料陈道韫姐妹,出城后,将二人送至漳州。 帝丘不再是安全之所,唯有祁王陈淮南所在的漳州,她才能放心。 李茂檐领着三千悍卒,护着十余名宫中贵人出城,欲入孝陵。 陈道韫自幼喜好舞刀弄棒,马上功夫不弱,否则也无法跟随大军出城。 皇宫深处叛军重围,事实上,谁也不知可以守多久。 太子陈胤帧一刻未离帝丘,城中守军的军心便不会动,他们或许能等到圣帝率领的大军归城。 李茂檐麾下的三千轻骑,皆为捧日军中最精锐的虎贲死士。 大军离城三十里,疾驰赶赴孝陵的大军,忽然停了下来。 一队队的斥候回营,有的甚至仅余数人,人人带伤,前方形势显是不容乐观。 据斥候回报,帝丘城周边,撼山军的军阵正缓缓逼近,似欲合围捧日军。 李茂檐听完斥候回报,用树枝在地上画着地形图。 “孝陵在这里,我们此刻所在的位置在这。撼山军的数座军阵,皆布置在帝丘与孝陵的必经通道。” 李茂檐顿了顿,接着说道:“许孤山的撼山军,已非友军。” “荀先生,您如何看?” “荀某不通军略,将军定夺便可!”荀或犹豫了下,看了眼军中的宫中贵人,接着说道:“一切当以宫中贵人的安危为重!” 李茂檐点头应道:“许孤山手握重兵,也是久兵之人,他此刻的布置,可攻可守。” “以我们目前兵力,想要正面突破他的数重防线,几率不大!” 一众军中将领,纷纷点头应是。 “当下,我们已无可能重回帝丘险境,加之轻装出行,唯有借附近可用地形坚守,或可坚守至圣帝大军的回援。” 自昨夜东城城变,每隔一个时辰,宫中便会有夜隼飞往孝陵。 如若孝陵引兵驰援,轻骑先锋最快今日便可赶至帝丘城下。 李茂檐扔掉手中树枝,沉声道:“我们去姑苏山。” 姑苏山,距城六十里,背面为悬崖峭壁,壁立千尺。立在姑苏山巅,可远眺巍峨的帝丘城。 许孤山提前布局,捧日军如强行闯阵,只怕会陷入军阵泥潭,被叛军步步吞噬。 是以,李茂檐决定据有利地形固守待援。 在李茂檐等人商议行军路线之时。 军阵中的陈道韫,拥着安静的陈昭君,坐在一块青石上,眼圈微红地说道:“母妃嘱咐我出城后,一切都听你的!” “我要母妃!” 受了惊吓的陈昭君,仰着头小声道。 陈道韫轻轻地拍着陈昭君的背,没有说话。 秦忘川陪在一旁,沉默地低着头。 他昨夜经历了宫门前的那场战斗,知道叛军实力不弱宫廷禁军。 他更担心是那些忽然出现在帝丘城的修士,仅是他昨夜接触的便有虞国c青丘国和三生宗等几方势力,他还听闻昨夜有犬戎修士潜入宫中,意图刺杀太子陈胤帧。 眼下,宫中只余一位观山境大修士留守,宫廷禁军绝对无法抵住叛军进攻,除非圣帝能够在数日之内重回帝丘。 秦忘川暗自叹了口气,他担心祁王妃的安危,却又无能为力。 在这种谋国大局中,他只是小人物,无法左右时局发展,就算是剑宗小师叔的身份,在帝丘城中也无济于事。 秦忘川从未像今日这般,迫切地想提升修为境界。 哪怕只是观山境,那他可挡千军万马,有勇气护住祁王妃出城。 可他现在,连登楼境修士都难以应付。 秦忘川的心境,已不如过往的心如止水。 他的双眸,偶尔会泛起异样的血丝,只是他尚未察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章 虎贲死士 孝陵,行宫。 年近五旬的陈太渊,身着素袍,看着连夜递进寝宫的帝丘急报,神情坚毅,似在沉思。 太皇太后和太子陈胤帧留守皇宫,暂时无恙。 武陵军与撼山军发动城变,战至天明,已基本占据帝丘城。 李茂檐领三千捧日军出城,护卫十余名宫中贵人往孝陵。 途中遇撼山军阻截,不得不退守姑苏山。 数日前,南下漳州赈灾的陈淮南,着白鹿山探子递上密函,隐匿在暗处的那股势力渐渐显行。 通过昨夜城中发出的奏报,他已知悉搅动莒国风雨的势力,便是蛰伏数百年的三生宗。 当然,还有中洲诸国,甚至连青丘国和百越国也参与其中。 陈太渊亲入孝陵,看似示弱,被城中流言所逼,实则以退为进,示敌以弱,抽空帝丘防御,是为引出隐藏在帝丘城下那股势力。 不过,不管是他,又或者太子陈胤帧,皆未料到武陵军c撼山军同时参与叛乱。 他不信“妖星冲月”此等鬼神之说,只需将那兴风作浪的三生宗除去,莒国便能恢复清平。 陈太渊相信以莒国数百年积累下来的底蕴,不论是北境民乱,又或是南境大疫,足可应付过去。 “圣上,蒙青将军着人来报,大军已列阵营前,恭候圣命。” 宫中太监迈着小步入宫,走近陈太渊身侧,小声说道。 陈太渊闻言抬头,不怒自威,拂袖而起,踱步而出。 拂晓时分,孝陵大营外。 六千玄甲精骑分成数个军阵,马上士卒皆着鱼鳞甲,身背劲弩,马悬横刀短枪。 玄甲精骑,玄甲军之精华,耐力和精锐并重,擅长穿插迂回和长途奔袭。 蒙青,玄甲军镇军将军,一军之主,全身披甲,傲然立在阵前。 他是军中少见的修行之人,已入观山之境,被誉为帝丘城二十万近卫大军的第一人。 蒙青的左侧,是一身着长衫的中年方士,浑身上下散发一股儒雅气息,手执墨色拂尘,他是皇室供奉——张仪。 在张仪身侧,身着粗布长衣的老者,白发长须,精神矍铄,正是剑宗长老叶闲云。 “叶先生,情势危急,可否请您先行一步!” 陈太渊缓步行至三人身前,冲叶闲云拱手说道。 叶闲云拱手回礼,以作回应。 大军阵前忽起一抹清风,叶闲云的身影消失不见。 全身盔甲的蒙青,仰头看向天际,眼神中露出一抹羡色。 一道身影,御风入云。 陈太渊目送叶闲云离去的背影,直至消失。 他收拾心情,翻身上马,轻踢坐骑马肚,缓缓步入军阵。 蒙青和张仪附身跟上。 “玄甲军可战?” 军阵中,传来蒙青的声音,响彻云霄,激荡在营前每一名精骑的耳旁。 “诺” 陈太渊勒马止步,回头看向身后的张仪和蒙青,轻轻点头。 踏 三骑穿阵而过,在军阵中激起一串长长的尘烟,足有数丈高。 轰隆隆 紧接着,一列列玄甲精骑抽马而动,紧随领头三骑身后。 圣帝陈太渊,亲领六千玄甲精骑,奔赴姑苏山。 在营前高台之上,陈扶苏目送玄甲精骑开拔,心神澎拜。 他的身后是朝中九卿重臣和军中将领。 陈扶苏,太子陈胤帧的长子,尚未及冠,身形修长。 曾入太书院进学,性情温和,颇有君子之风,与人相处,令人如沐春风。 陈太渊御驾亲征,领六千玄甲精骑驰援姑苏山。 玄甲军和龙舌军主力,需在一日之内做好出军的准备。 帝丘城被叛军窃据,他们便是平叛的主力,城中有他们的家眷,朝中重臣与军中将领,紧锣密鼓地为大军开拔做最后的准备。 孝陵会留下一部兵力驻守,护卫滞留此地的皇室宗亲和部分大臣家眷,大军主力将尽快赶上圣帝的先锋军。 姑苏山下,三千虎贲死士,在山脚扎阵,戒备着缓慢逼近c越聚越多的撼山军士卒。 秦忘川与荀或两人,立在阵前,他们二人中间之人是李茂檐。 撼山军士卒,数倍捧日军,镇军将军许孤山亲临阵前指挥。 虎贲死士,是捧日军的精华,可以一当十,但是今日,他们面对的敌人,同样是撼山军的精锐——先登弩兵。 先登弩兵,配备大型盾牌c重弩和抛石器,擅长远距离攻击。 捧日军的虎贲死士,最擅近战。 同为近卫四军之一的许孤山,自不会以己之短攻敌之长。 两万叛军,缓缓逼近,不给驻守山脚的捧日军一丝机会,待捧日军退无可退,落至重弩攻击范围,便是破敌之时。 白鹿山荀或,即便是不通兵略,他也看出许孤山的意图。 撼山军前,是重重持盾的精锐步军。 结阵前移,为身后的重弩兵开道和掩护,尽可能逼近捧日军防线。 李茂檐紧握手中长刀,转身看着身后的士卒,沉声喝道:“击鼓,踏阵!” 军阵之后,鼓声怦然响起。 捧日军千余轻骑居高而下,分兵两拨,绕过撼山军前军的厚厚盾阵,欲从侧翼冲入撼山军弩兵方阵,直指撼山军阵中部的重弩方阵。 轻骑之后,各有一营虎贲死士跟上,手持重剑陌刀突入阵中,策应轻骑穿插踏阵。 李茂檐的身后,剩下不足千余士卒,他们便是宫中贵人身前的最后一道防线。 杀 撼山军的前锋盾阵营,终于仰攻而上,紧随其后的是无数手持劲弩的轻弩兵。 轻弩兵之后,是重装先登弩兵,在其他步军的策应下,护着远程器械大举逼近。 荀或见状,越阵而出,像一柄利剑,突入撼山军盾阵营。 忽 阵前忽起巨风,不时有气云化蝶而出,扰乱撼山军的攻势。 秦忘川驱剑迎敌,流云剑在阵前收割着叛军的生命,剑身渐渐化成红色。 他的心神再次失去清明,双眼通红,身上衣衫皆是鲜血,仿佛要再次化身修罗。 虎贲死士的军阵之后,临江郡主陈道韫担心地看着阵前,正与撼山军士卒厮杀在一起秦忘川。 她身旁的陈昭君,耳闻山脚的厮杀声,已不敢张望,只是抱紧陈道韫。 突入撼山军侧翼的轻骑,连破三座方阵之后,失去速度,再也无法踏阵,与身后的虎贲死士一起陷入苦战。 此时,先登弩兵已至捧日军攻击范围之内,一座座床弩和抛石器被架起,瞄向姑苏山脚的捧日军防线。 便在此时,一道身影,脚踏蝶翼,越过撼山军前阵,落在先登弩兵阵中。 砰 仅是瞬间,青色身影连动,接连划过阵中的床弩和抛石器,数十架远程器械被荀或以掌击破,散落一地。 荀或一击成功,瞬及远遁,回守阵前,协助李茂檐率领的虎贲死士,稳住摇摇欲坠的步军防线。 许孤山料不到,侧翼突袭先登弩兵的虎贲死士,不过是李茂檐的疑兵之计,其实只是为了白鹿山的荀或创造机会。 果不其然,先登弩兵被破后,突入撼山军中的轻骑兵和虎贲死士,立时回撤,重回李茂檐的正面防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一章 观山又如何 许孤山微一眯眼,见对方军阵的大修士突入阵中,破去一营先登弩兵,知道多战无意,朝身旁亲卫点头,示意退兵。 中军立时响起震天金鸣声,阵前交战的撼山军闻声,瞬间潮水般退去。 李茂檐看着暂时退却的撼山军,不敢有一丝大意,大声喝道:“戒备!” 攻守双方都知道,适才仅是一次试探,大战远未来临。 饶是如此,三千虎贲死士,已有数百伤亡。 而撼山军留在山脚的尸体,加之捧日军轻骑破阵造成的伤亡,至少超过两千之数。 “嗬” 秦忘川双目赤红,盯着退去的撼山军,良久方才恢复神智。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流云剑,心中闪过一丝疑惑。 荀或看着一直后撤的撼山军,仰头凝望远方,似有所感,神色愈来愈严重。 “有大修士到了,怕不止一人!” 秦忘川和李茂檐闻言,心中顿时一紧。 荀或口中所说修士,想来定是撼山军一方。 撼山军一战即退,大军退出里许之外,皆因担心修士交战会造成误伤。 撼山军如潮水般退去,阵前有数道身影异常突兀,逆着人流,缓步走向姑苏山前的捧日军。 荀或盯着阵前的三道身影,全神戒备。 左侧那人,满头乱发,双手粗大至极,便是昨夜欲入东宫行刺太子陈胤帧的犬戎修士——臧拜天。 最右侧之人,乃是桃花洞大司座韩墨。 昨夜在长乐宫门之前,与荀或也曾有过交手。所修昙花拳,乃是当世一流修行秘技。 不过,荀或的目光却一直紧盯中间那道绰约的身影。 “荀或!”说话之人,音如黄莺,身着连帽青衣,身姿柔美。 她是虞国桃花洞主——越青烟。 青色帽檐覆于额头,遮住了她的脸庞,却掩不住她那双玉手,晶莹剔透,仿若白玉,洁白无瑕。 “山长!” 李茂檐看向身侧的荀或,见对方神色复杂,显是犹豫至极,不得不提醒道。 叛军出动三位观山境大修士,虎贲死士如何精锐,也无法同时阻住身前的修士,此刻可容不得荀或有一丝的犹豫。 秦忘川只觉身前似有三座大山,缓缓逼进己方军阵。 对方并未刻意施压,却已令阵前士卒心生退缩,如此威压,他心知来人至少是观山境的大修士。 李茂檐与一众虎贲死士,握紧手中兵刃,紧紧盯着那三道愈行愈近的身影。 秦忘川回头望向陈道韫二人,眼中神色也是复杂至极。 他终究是没有能力护住她们,有愧祁王和祁王妃殿下的信任,也有负班姨的期许。 更重要的是,他有负陈道韫姐妹,有负自己曾许下的诺言。 三位观山境的大修士联袂而至,荀或虽为白鹿山山长,修为已至观山境巅峰,却也无法同时敌住三人。 李茂檐与麾下的虎贲死士,即便有勇气拖住一名大修士,但绝对再无余力抵挡两万撼山大军。 自叛军阵中的三位大修士忽然出现,李茂檐等人也不再抱有一丝侥幸,唯有一死。 便在李茂檐和秦忘川等人做好必死决心之时,他们忽然发现,缓步前行的那三位大修士,竟然同时止住脚步。 在秦忘川等人的阵前,多了一位白发长须的老者,凭空出现,悄然无声。 那位老者,御风而至。 臧拜天立时双拳紧握,神情微动,眼神满是戒备之色,却不敢有任何动作。 越青烟和韩墨也几乎同时停下脚步,双目紧盯那位老者,真元运转周身,似随时要发起攻击。 李茂檐猛见那人背影,喜形于色,大声道:“见过叶先生!” 他身后的一众虎贲死士,忧色尽散,如释重负。 他们不惧死亡,但不希望豪无意义地赴死。 出现在他们身前的老者,乃是皇室供奉叶闲云,他若在次出现,那意味着援军必然已在半途。 “见过先生!” 荀或躬身行了半礼,他乃叶闲云晚辈,见礼是应有之意。 “还好,不是太狼狈!” 叶闲云环视一圈,看着荀或和李茂檐缓声说道。 “师父!” 秦忘川看着破云而至的叶闲云,心中的那名烦躁之意和不岔,似乎被暂时压了下去。 他心知叶闲云虽不修边幅,甚至可以说有些不负责任,对秦忘川的修行基本属于放养。 但叶闲云的修为境界确是当世翘楚,数年前的那场夜袭,他曾有幸见过叶闲云的蝉翼剑和御剑术。 那一夜,叶闲云在帝丘城头,御剑三十里,将追杀秦忘川的神秘修士逼退。 那位以一己之力,破去三千龙舌军的神秘修士,不敢接叶闲云一剑。 秦忘川不知道的,那一夜,叶闲云御剑六百里,终在崂山之巅,将神秘修士毙于剑下。 他们师徒已经数年未见,上次见面,尚是秦忘川入溟山之时。 不料今日再见,竟是在大军阵前。 叶闲云看了眼秦忘川和他手中的流云剑,赞许地点点头,似对秦忘川悟灵修行一事大感满意,旋即他的眼中闪过一抹疑问。 “咦” 叶闲云微一动念,手掌忽然抬起,生成一道泛着柔和光芒的气剑。 秦忘川见叶闲云掌中化出一柄气剑,不知其意,却见对方扬手向他出剑。 噗 不见叶闲云有任何动作,他却移至秦忘川身前。 秦忘川不及反应,叶闲云的掌中气剑,已从他的百会天门灌入身体。 秦忘川应声坐下,双目紧闭。 荀或和李茂檐二人,料不到叶闲云竟会对秦忘川忽然动手,失声道:“先生且慢!” 叶闲云一掌既出,回头看向阵前二人,微笑道:“无妨!” 秦忘川只觉一道柔和至极的剑意入体,并无伤人之意,在他体内游走,心中的急躁和嗜血似乎被剑意尽数化去。 “你被流云剑的戾气所惑!适才我以慧剑驱除你体内戾气,感觉如何?” 叶闲云看着秦忘川睁开双眼,笑问道。 秦忘川看了看手中的流云剑,脸有惭色。 “此剑乃上古凶器,你一时不查,被戾气入侵,也不是什么丢人之事!无需太过介怀!” “对了,你是怎么悟灵的?说来听听!” 叶闲云继续聊着天,对于叛军阵前的数位大修士视若无物。 秦忘川努嘴指向叶闲云的身后,提醒道:“师父,现在聊这个,适合吗?” 叶闲云摆摆手,说道:“我都在这了,他们还敢动!” 秦忘川手抚额头,心道:您老是不是太把自己当回事! “你终究是没见过大场面,心还不够定!你看看他,他就比你稳重许多!” 叶闲云指着荀或说道。 荀或闻言,朝着秦忘川尴尬一笑。 秦忘川岔道:“荀先生是一山之主,观山境的修为,我能与他相提并论?” 叶闲云闻言,上下打量了一下秦忘川,思虑片刻,认真说道:“你的修灵之法,异于常人!” “观山境那有什么稀奇!为师今日便让你开开眼见,有我在,你也可以有着不弱观山修士的实力。”叶闲云一脸自信地说道。 不止是秦忘川一眼茫然,便是荀或也脸露惊讶之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