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之正道》 正文 引子 冬去春来,万物复苏,又是一年春来到。茫茫昆仑山,巍巍唐古拉,孕育了这片神奇而广袤的青藏高原。因为高海拔的原因,这里春c夏季节不是很分明,但春天就是春天,总是让人渴望而又欢喜。 一日之计在于晨,一年之计在于春。人们喜欢春天,喜欢它的桃红柳绿,喜欢它暖暖的阳光,还有那充满花香的清香。春天是一年中最美的季节,不仅代表着新的开始,还代表着无限希望。在每个人的记忆深处,都有一个美丽而难忘的春季,在那个春花烂漫的季节里,大家开始追逐新的梦想与未来。也许对城里人来讲,春季是一个充满鸟语花香,也是一个轻松和悠闲的季节。而对庄稼人来讲,闻到的只有泥土的芬芳,还有那汗水的味道 这里是青海省的h县,是一个纵横沟壑c十年九旱的国家级贫困县。虽然,每家每户都有赖以生存的土地,但由于地理和气候原因,每年的收cd是有限的。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这里的人们才刚刚解决了温饱问题。那时候,基本上没有什么机械,无论是播种还是收割,除了靠一双勤劳而粗糙的手外,也就是自家的青骡或犍牛了。庄稼人种地务农为生,但为了养家糊口也要搞一些副业。虽说没有什么文化,也没有多少精湛的手艺,但他们靠着一双勤劳的双手,一年下来多多少少也能挣一些。 这不,种子刚刚播下去没几天,村民们就已经接二连三地出门了。这天是2002年4月28日,也就是农历的三月十六。在h县新华镇的一个小山村里,天还没亮,村民们就开始忙碌起来了。袅袅青烟轻轻升起,家家户户狗叫不停,不时还传来一两声老头老太太大声的吆喝声,喊那些懒惰的儿子媳妇起来吃饭 小山村叫鸡窝村,因四围环山,中间一片平坦的地方,酷似一个安静的鸡窝而得名。这里虽然山清水秀,可人们一如既往地叹息着贫困的悲哀。山窝窝里除了大大小小的农家小院有规律地撒布外,没有什么入眼的建筑,更谈不上高楼大厦了。虽说这些年全国上下万象更新,已进入了一个崭新的世纪,但这里基本上没有多大变化,村民们一如既往地过着弊衣箪食的穷日子,每家每户的情况都差不多。 鸡窝村并不是独立的,沿着村边那条小溪流向北延伸,山沟沟里有还有好多村庄,但和鸡窝村同一个镇的有五个村。最里面的是阿巴村,是藏族人集中居住的地方,也有几户蒙古族和汉族,人口大概有八百左右,是一个重点贫困村。再往外走是三个汉族村,分别叫大庄村c东庄村和西庄村,根据村民也就基本知道其来历了。三个村人口比较集中,也有部分回族c土族c藏族杂居,大概有四千五人左右。而鸡窝村南边的一条岔沟里,则又是一个回族集中居住的村子,由于绝大部分都姓马,故叫作马家沟村,有近两千口人。鸡窝村是一个重点贫困村,和别的村没太大的差别,那就是大家都一样穷,年人均收入不到一千元,因此也就没有谁笑话谁的资本。 这五个村面积占新华镇的三分之一,人口占五分之一。几个村虽然相互接壤,但他们彼此并没有过多的来往。由于文化的不同c宗教信仰的不同c还有风俗和民俗等的差异,在无形中让他们彼此之间产生了距离,有时候还不时会发生一些纠纷和冲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章 老将出马 鸡窝村里鸡叫得很准时,三更刚到,全村的公鸡就如预约好了一样,此起彼伏叫个不停。王殿臣一家已经习惯了早起,今天起得比往日更早。因为今天他父子俩要出远门了,所以不到五点一家三口就爬起来忙活了。 王家是鸡窝村的大户,全村有近五十户都姓王。目不识丁的王殿臣今年60岁,有三个儿子,老大叫王耀先c老二叫王耀华,老三叫王耀光。老大和老二都是初中毕业,只有老三高中毕业。 两口子辛辛苦苦半辈子,省吃俭用好不容易才把三个儿子拉扯大,却没能达到光宗耀祖的愿望。老大和老二毕业后就跟着父亲务农,也曾跟着父亲淘过金子,可父子仨没挣到多少钱。如今,除了老三外,老大c老二都已组建了自己的家庭,分房另坐了。这两年,老大一直在一家砖厂卖力气,老二学了泥水匠,小日子在村里也算不错的。 王殿臣俩口子和老三住一起,去年盖了五间水泥板房,把老俩口一辈子的积蓄全花光了。其实,修这五间水泥板房也是无奈之举,毕竟王耀光今年27岁了,早就到了娶媳妇的年龄。可没有梧桐树,引不来金凤凰,王殿臣一咬牙,把陪伴他几十年的西面土坯房全拆了,盖了这几间村里数一数二的新房子。 王耀光高中毕业后就去城里站大脚,刚开始两年还挣了一点钱,也在一个包工头那里混了个小队长。可没想到包工头发了财就随意挥霍,最后到处欠钱,无奈只好跑路了。可怜王耀光跟包工头两年,除了跟着海吃山喝了一阵子外,没拿到几个大子儿。最后,只能拉了一车水泥和钢筋回家,这才盖了这面房子。 年轻人闯不出天下,还得老将出马才行。为了儿子的婚姻大事,为了一家人的幸福和未来,五年未出远门的王殿臣这回要“重出江湖”了,他要带着儿子去挣钱,不然儿子娶媳妇只能做梦咯,村里人也会笑话他们老两口。 “吃饭吧!”当王殿臣站在院子里,再次把所有行李检查了一遍,确信没有落下东西时,传来了老伴李秀娟的喊声。“好,就来!”王殿臣应了一声,拿手在衣服上搓搓,就度着方步来到西房。 炕桌上,一盘土豆丝,一盘红烧肉,一盘油炸馍,还有三碗荷包蛋,热气腾腾c香飘四溢。作为一个妻子和母亲,李秀娟希望丈夫和儿子出门前吃得饱饱的,因为出了这个家门,他俩再想吃一口热乎饭就不那么容易了。一家三口围着炕桌吃得津津有味,不时唠叨几声家务事。 “你俩慢点吃!”李秀娟看着狼吞虎咽的儿子说:“锅里还有哩,够你俩吃的。” “再慢就来不及了,吃完了还要收拾行李哩。”儿子依旧狼吞虎咽,显得有些兴奋和着急,两个腮帮子像秋田里搬运粮草的的田鼠一样鼓着。 王耀光个子比较高,光洁黝黑的脸庞,透着棱角分明的冷俊。高挺的鼻子,一头乌黑茂密的头发,两道浓浓的眉毛下,闪烁着一对细长的桃花眼,眼中充满了朝气和活力,还有一份淡淡的忧郁。 “那也用不着这么急嘛,出门的又不是只有你俩。你俩慢慢吃,吃得饱饱儿的,吃饱了路上就不饿了。”李秀娟一边给丈夫夹肉,一边不紧不慢地说道。 “慢慢吃,别急!行李我都收拾好了!”王殿臣看着儿子,不由有些笑了。这傻小子,早上叫了半天才起炕,这会才想起收拾行李,却不知道父亲早已经把一切弄妥当了。 听到父亲这么说,王耀光停下筷子,狐疑地看了一眼。“你阿大(父亲)四点不到就起来了,你做梦时他就开始收拾行李了,都在院里放好了,一会你扛上就行了!”见儿子不相信,李秀娟笑着解释道,又把自己碗里的荷包蛋给儿子夹了一个。 儿子笑着说:“阿妈,再别夹了!你放心好了,我们饿不着。从这里到玉树,一路上都有馆子哩,哪里饿了就哪里吃呗。再说了,我已经吃了四个荷包蛋,还有半盘子红烧肉,这一天不吃都没事,咋会饿呢?” “东西都带齐了没?衣裳和鞋,还有药。感冒药和胃药,还有眼药和凡士林啥的一样都不能落下。”李秀娟还是有些不太放心,毕竟男人心粗,她怕老伴落下东西。她没去过玉树,但听人们说,那里是一个山清水秀c漫山遍野都长满了宝贝的好地方,就是路太远c气候很恶劣。 “你放心吧,这些我前两天就收拾好了,没落下一样东西,刚才又看了一遍!出了多少年门了,这事儿你就别操心了。”王殿臣很自信地看了一眼老伴说,然后喝完碗里最后一口汤,拿手擦擦嘴,就点起了一根烟。“我们走后你有活儿就把两个媳妇叫上,自己少干点!毕竟你也快六十的人了” “放心,家里这点活儿我闭着眼睛都能干了,还轮不到去向她们下话(意思是寻求帮助)!你们出去把自己照顾好,挣不上钱也要把肚子吃饱!”李秀娟有点感激地看了眼丈夫,又有点不服老c不放心地说。 “尕娃(儿子)说得对,这一路上都有馆子哩,饿了就吃馆子嘛,你根本用不着担心。倒是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饱一顿饿一顿的将就。再过几天,别忘了地里打‘百草灵’,这样你就不用拔草了” 王殿臣是一把种庄稼的好手,不管到什么时候,也无论去哪里,他都会这样习惯性地叮嘱几句。因为在他看来,作为一个庄稼人,首先不能忘本,这可是一家人的命根子。前几年,他经常带两个儿子出去,可地里从来没有荒过,回来就一头扎进地里忙个不停。 “庄稼你别担心,我种了这么多年的庄稼,也早就是一个老把式了。前几年,你不在的时候还不是我一个人,不也是每年都一样好嘛?至于我你就更用不着操心了,我在家里风吹不着c雨淋不着的有啥好担心的。倒是你俩,听说你们要去的地方既不通电也没有路,甚至就连个赤脚医生都没有。有点头痛脑热的,那可咋办呢?” “你就放心吧,我俩不会出啥事儿。我有的是经验,再说了,不是还有那么多乡亲们嘛。”王殿臣漫不在乎地说。 “哎!你俩去城里挣点就行了,何必跑那么远的地方?”李秀娟有些不愿意地说。 “挖虫草是风险活,点子好一趟就能上万,比城里打工强多了,回来尕娃就能娶媳妇儿了。”王殿臣乐呵呵地说,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其实他这一生出门很多,可挖虫草还是头一次。不过听别人说这个挣了七千那个挣了一万的,他的心动了,他相信自己比别人强,肯定挖得更多! 听到父亲这么说,王耀光咧着嘴不好意思地笑笑,他做梦都在想着娶媳妇儿,村里的文化生活没有城里丰富,一到晚上除了看几本无聊的小说就是胡思乱想,老婆孩子热炕头这才是真正的生活。 “话是这么说,”眉头紧锁的李秀娟又担心道。“可我不放心你的身体。你已经60了,而且胃又不好” 王殿臣笑着说:“你只管放心好了,我是瞎子吃饺子,心里有数。” “阿妈,你尽管放心吧,我一定照顾好阿大。”儿子抿着嘴跟母亲说,声音是那样清脆而洪亮。 “那你就照顾好你阿大,记得给他按时吃药,千万别让他吃半生不熟的东西,还有”李秀娟叮咛道。 儿子有点不耐烦地回答道:“你已经都说八百遍了,就算是头猪也该记下了。” 就在这时,外面的小狗急促地叫了起来。王殿臣扭过头从窗户望,还没等李秀娟出去,只见两个小伙子一前一后跑了进来。 “吃啥好吃的,还没吃完吗?”其中一个问道,接着憨憨地笑了笑。两个小伙子和王耀光一样,都显得很健壮且富有活力。 俩小伙子是他们一个村的。一个叫王金山,另一个叫魏小军。王金山和王耀光是同根同族,但比王耀光小一辈,可他年长一岁,两年前已经娶了媳妇。魏小军是王耀光的同学,也是他的发小和死党,两个人不是一般的关系。 王耀光接过来问:“咋了,汽车已经来了吗?” “还没来,”魏小军一面笑着说,一面两只眼睛丢溜溜直转。“可我想快了,说好的时间快到了嘛。” 李秀娟笑着客气地问:“你俩吃了没?” “我俩吃过了。”王金山笑着回答。“碗刚撂下就过来了。” “他俩都是有媳妇儿的人,咋可能会没吃哩”王耀光欲言又止。 9点钟时,几十个村民站在打麦场上,成群聚在一起说个不停。有去挖虫草的,也有送他们的亲人,此时都在这里等说好的汽车。早在半个月前,管事的就已经联系好了一辆汽车,说好了今天早上9点半到,然后就装车出发的。 大家焦急不安地等到10点半,汽车才算是来了。大家眼里一个个充满了怨恨,还想质问一下怎么这么晚。可胖胖的司机从车上下来,一脸的阴色,他嘴里叨着一根烟,很不耐烦地挥挥手:“赶紧上车吧,我到现在才吃了早饭。去啥玉树,挖啥虫草,要不是看在三爸(三叔)千求万告的份上,那鬼地方我真的不想去了!” 没人再敢吭声了,生怕司机一生气,直接不去了,那可把大家财路都断了。半个小时后车装好了,大家终于踏上了行程,与亲人告别出发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艰难的旅程 汽车缓缓地在山路上行驶着,带着45个人的梦想。这是一台半旧的东风车,大家像蜜蜂一样挤在车厢里,前面是他们的伙食和行李,还有工具和其它一些东西。十几平米的车厢里充满了呼噜声c放屁声c打嗝声,还有不时的哄笑声,显得特别热闹。 在这45人中有8个是女人,其余的都是五大三粗的爷们。挖虫草不像干其它的,别说是一般成年男女人了,就连未成年人都能干。这几年每年都有一些女人,还有一些未成年的孩子们也加入到挖虫草的大军中去。 大家虽然挤得不能动,但看上去都非常高兴,好像挺享受这种拥挤似的。女人们坐在前面,男人们都挤在后面,因为前面比后面暖和一些,颠簸得也没那么厉害。因都是一个村的人,故没有太多的拘束。大家聊的话题很多,东长西短的,不时爆发出一阵阵笑声 真没想到去玉树的道路这么艰难,趴上一个坎c钻过一个沟,绕进一个村,转过一座山,走出一个镇汽车带着疲倦的汽笛声不停向前c向前,速度不快,但坐在车厢里的人感觉简直在飞,飒飒的风从脑门上灌来,让不少人都不由缩紧了脖子c卷紧了衣服。更何况那么多弯子转得大家头昏脑涨,慢慢地大家都没有了声音,一个个耷拉着脑袋,随着夜幕慢慢地进入了梦乡。 29号下午5时,在经历了近三十多个小时的奔波后,汽车终于到达了目的地——玉村一个叫尕吉的村子。其实,从鸡窝村到尕吉也就九百多公里,只是因为车里人太多,加上道路不好,车速最高也就五十来公里。再加上中途修了一次车c加了两回油,大家集体到饭馆吃了一顿面片,还得躲交警查车,整整浪费了七八个小时。一路上,村民们沿途领略了不少风景,当然也吃了不少苦。有些人是第一次出远门,根本就没有什么经验,特别是几个女人,一路上不时趴到车沿上吐得搅肠翻肚,实实受了不少罪。 “下车了!”这时,看见不远处有30多头牦牛,还有几个穿着藏袍的汉子正向大家挥手。车随即便停了下来,坐在汽车驾驶室的一个五十多岁的半老头走下来,大声朝车厢里还在迷糊的众人大喊一声。他叫王耀铭,是王金山的父亲,也是这次的组织人。早在去年,王耀铭就来过这里,与这里的乡长喝了两场酒,商量好今年带村民们来挖虫草,每人按每天十块钱交纳草皮费,所以才有了这45人的队伍。 王耀铭边喊边敲车厢,叫坐得都快成石头的大伙下车活动一下,然后挥着手朝那几个藏民走了过去。一个看着也才四十来岁c高高大大的c戴着副墨镜的藏族汉子,捧着一条洁白的哈达,笑眯眯地迎了过来。到前,他先给王耀铭献上哈达,然后一把拍在他的肩头上,大声说:“扎西德勒!老阿卧(哥哥,藏族的称呼),你总算是来了。” “扎西德勒!”王耀铭也给对方回献了一条哈达,然后高兴地拍了他一巴掌。“巴措,我的老朋友,等坏了吧!”说完,二人亲热地相互搂搂肩头,高高兴兴聊着天。 “我们从日头等到月亮,你看脸都晒黑了,你可得给我弄几瓶好酒擦擦啊!”巴措哈哈大笑着,朝另外几个藏民挥挥手。 “哈哈,好说,好说!”王耀铭哈哈大笑着,松开巴措,朝那几个藏民走去。 “没关系c没关系,只要你们来了就好。天也不早了,我们抓紧上路吧?”其中一个快六十开外的c脸上黑油发亮的藏民说,他的汉语说得很蹩脚,但王耀铭听得懂,因为他们也是老相识了。 “对对对,我们必须得抓紧时间,不然天就要黑了。”王耀铭笑着和几个藏民一一打招呼。然后,冲下车后三三两两在不远处转悠的村民们大喊一声:“再别转了,快卸东西,驮在牛身上,我们晚上要赶到山脑里!” “还要走啊!”“这么紧张!”“我只想躺平了睡一觉,那儿也不想去了!”“能不能吃饱了再走啊!”村民们叽叽喳喳的,好不容易听说到了,没想到还得走,一个个拉着脸,如同死了先人一样。 “快点,别磨叽了!”王耀铭瞪着眼睛,大吼一声。大家马上安静下来,然后带着十分不情愿去卸车。王耀铭虽说辈份不大,车里有些还是他的爷字辈,但毕竟他是这次行动的组织者,大伙都得给三分面子,而且这地方不是村里,人生地不熟的,任是平时村里再横的,这时也带着几份胆怯。 “来,把这绳子扎牢点,山上坡多,别上上下下的一会儿就掉下来了!”王殿臣一边扎着驮绳,一边指挥旁边一个同样在扎驮绳的小伙子说。这些人当中他是岁数最大的,也是在外面跑了半辈子的人,经验丰富,也有很高的威信,要不是王耀铭联系的活,估计这会全盘指挥的就是他了。 “小伙子们,大家悠着点,路还长着呢,别一下子把劲使完了,后面走不动了!”胖司机叨着烟转来转去的,对着几个正用力扎绳子的年轻人说。 “一边去,没大没小的,轮辈份你还得管人家叫阿爷呢!”王耀铭上来瞪了胖司机一眼,这小子顿时就老实了,讪笑着走到一边光抽烟了。 “哎呀,王殿元,你儿子毛还没长齐,啥时有这么大的孙子了!”一个裹着蓝头巾的女人大笑着,嬉闹着一个三十来岁的c看着挺朴实的小伙子。 “去!去!”王殿元红了脸,大声叫着。 “哈哈哈哈”众人哄堂大笑,刚才的疲倦消除了一些。 “走了!”约摸一个小时后,车上的全部东西都转到牛身上了,疲惫不堪的人们还顾不上休息,就听巴措大声吆喝一声。刚才带着的那几个藏族汉子,拉着牦牛“吃通吃通”跑了起来,随后所有的牛都跟在后面走开了。 原来,巴措就是a乡的乡长,也是这里的主人。他家里有上千亩草山,平时他在乡上工作,偶尔回家看看。草山也有他的份子,但基本上都是弟弟负责。这次组织挖虫草,他专程来迎接一下,一方面尽地主之谊,一方面也得把有些事情安排好,否则以后出了问题怕担当不起。 “不远,就十公里路!”巴措一上路就对大伙这么说。可这十公里也太远了,虽然有了几个藏族汉子和30多头牦牛的帮助,大家基本上都空着手,可以疲倦之身徒步跋涉近10公里的崎岖山路也不是很轻松的。加之这山里的路就没个准数,而且夜幕下都是摸索着行走,十公里比平时的二十公里显得更漫长。 “呜呕”天麻麻黑了,阴沉着看不到月亮,远处山里不时传来几声狼嚎声。“汪汪”马上就有几声狗叫声叫了起来。 “呜”人群里也传来几声“狼”叫声,不知是那个捣蛋的小伙子。 “打死这只披着人皮的狼!”有人大声喊着,于是听见几声巴掌声。“哎呀,打到我了,不是我喊的!”有人尖叫着。“卟通”,不知谁摔倒了。“呀,踩我脚了!”紧接着又有人尖叫着。 “都安静点!黑灯麻虎的,别闹了,一个跟着一个,好好走路!”人群里传来一声吼叫,是王耀铭的声音。 于是大家又安静下来,继续赶路。夜色如海,深不见底,四周更是一片漆黑,天地之间宛如扣了一口铁锅。虽然队伍里也有好几把手电筒,但在这苍茫的天地之间,那微弱的光线显得那么的无力。王耀铭的话虽然听着很刺耳,但大家都理解,一个队伍总得有一个强硬的领导,否则就会散了架。在这陌生的地方,在这漆黑的夜晚,如果真掉队了,那还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因此,尽管大家一个个精疲力尽,可谁也不敢再吊儿郎当,特别是那些胆小的女人们,再也顾不上羞怯了,紧紧地牵着身边男人的手。 “在家千般好,出门当日难啊!”听得出,那是王殿臣的声音。他的语气很沉闷,声音像是从胸隔以下发出来的。不知是劝慰大家,还是在自我感慨。反正大家听着一个个都突然有些伤感起来,也特别地想家。此时此刻,大家都饥寒交迫,多么渴望有一口热水喝,又多么渴望能有一口热饭吃呀。无人说话,不时传来几声轻微的叹息。每个人都耷拉着脑袋匆匆赶路,像霜打的茄子。在这静的令人浑身发奓的山谷里,他们突然感觉自己就像一群孤魂野鬼,不知何去何从。 好不容易抵达了目的地,已是晚上十点多。可这里除了两个帐篷透出一丝昏暗的灯光外,再也看不到什么。“这是哪里啊?”“这么晚了能搭帐篷吗?”“我们吃啥呢?住哪儿呀?”有人轻声问。 “这是我家的‘夏窝子’!”巴措听到大家议论声,笑着说了一声。牧民放羊,冬天有冬天的草场,叫“冬窝子”;夏天有夏天的草场,叫“夏窝子”。这个大家都知道,马上也明白了为什么这里如此荒凉。 “大家辛苦了!”帐篷里钻出一对藏族夫妇,估计是巴措的弟弟俩口子。他们各提着一个“马灯”,对着众人用半生不熟的汉语说,又走到巴措跟前用藏语呜哩巴拉地说了一会话。 “大家把驮子拿下来,放在帐篷边上。别的不动了,光拿上自己的行李,今晚就睡羊圈里!我家里也没啥好吃的,给大家烧了一大锅羊肉汤,大家凑合着吃一点,好好休息一下吧!”巴措站在帐篷前大声说。 这话说得大家心里暖和了许多。加上引路的几个藏民,大家共有五十来号人,吃肉肯定不可能,能喝口热乎汤也不错啊!于是在王耀铭“拿家伙盛汤”的吆喝声中,大家一个个行动起来,也顾不上疲倦,顾不上洗脸,纷纷拿上饭盆到帐篷前排队打羊肉汤 于是,草原的夜空下出现了壮观的一幕:几十号人,一人端着一碗汤,蹲在帐篷边上,就着从家里带来的干粮,一个个咬得“嘎吧”响。汤很香,虽然没有几块肉,虽然就下了一点洋芋,但对这些又困又乏的“出门人”来说,那简直就是山珍海味。 饭后大家都挤到一个大羊圈里,满地的羊粪如一层厚厚的地毯,巴措的弟弟还在上面铺了一层青稞草。这时候虽早已是春末了,可在这个地方却是异常的寒冷,让他们有一种还在冬天的感觉。但大家已经顾不上许多了,就着马灯c手电筒微弱的光线,把铺盖随地一摊开就倒下了 估计没人忘记这个夜晚,估计没人忘记这甜美的羊肉汤,还有能熏倒人的羊粪味。许多年以后,当大家闲聊时说起这个晚上时,总是不由自主地摇着头说:“哎,巴措一家都是好人!哎,那晚的羊肉汤太香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精心部署 第二天清晨,王耀光第一个走出了羊圈,对着东边撒了一泡长尿,放了几个响屁,打了一个寒颤。然后张开双臂,兴奋地吼了一声:“玉树,我来了!” 这时候,太阳还没有出来,大山在云雾缭绕下显得朦朦胧胧。东边的山头已经出现了一片黎明的霞光,透过黛青色的云轻轻洒在近处的山上。晨风微微,掠过草原,吹来了湿润的泥土气息。年轻人就是精力充沛,虽说经历了一路的颠簸,但经过几小时的休息后,他又变得生龙活虎了。此时望着朝霞,望着大山,想着马上就要大把大把挣钱了,想着挣钱就可以娶媳妇了,心里不由振奋起来 或许被他的一声大吼给惊醒了。随后,村民们也一个个出了羊圈,一边揉着惺松的睡眼,一边撒着尿,一边观察着这个将要生活两个月的地方。此时的草原,草芽儿已经冒出地面了,到处显得郁郁葱葱。但放眼望去,四周除了山就是山,空荡荡的没有一棵树,到处透着无限的荒凉。立时,大家一个个都眼巴巴的,看上去宛如一群木偶一样,每个人身上散发着一股羊粪味。 人言落日是天涯,望极天涯不见家。大家怕冷地把脖子抱起来,双眼像风车一样旋转着,嘴里嘈嘈地说:“这啥鬼地方啊!”有人开始抱怨着,声音拖地长长的。他们很难想象,眼前这穷山恶水竟就是王耀铭口中山清水秀c鸟语花香的风水宝地。想想此时家乡早已是绿意盎然,到处柳嫩杏红,不由心里升起几份凉意。 昨晚太累了,大家倒头就睡了。现在不少村民感到头昏脑涨,还有恶心和头晕目眩,感觉有些透不过气来。这个大家早有心理准备,这里海拔4200多米,有高原反应是很正常的。出门前,家里人都反复交待了好几次,半路上大家还购买了红景天口服液,以备不测。而且大家也知道这里气候寒冷且变化无常,出发前都带了厚厚的棉衣,穿在身上就没脱过。但大清早依旧感觉很冷,准确地说,大家起这么早,基本上是被冻醒的。 没一会儿,巴措和王耀铭也过来了,每人提着一桶热气腾腾的奶茶。马好不好看昂起的头,心诚不诚看碗里的茶。一想到昨晚的羊肉汤,闻着飘香的奶茶,大家立刻对巴措敬重有加了,一个个笑着点着头,问“巴乡长好!”巴措也很客气地“呀c呀”着,笑着对大家打招呼。 “喝完这桶茶,我就上班去了,有事大家就找我弟华藏吧!”巴措热情地把桶放到地上,然后笑着走了。 帐篷边,华藏已经备好了马,提了一个大包。巴措接过马缰绳,一踩蹬,翻身上了马背,双腿一夹,马儿就沿着昨天来的路慢跑而去 “大家好好瞧瞧,这里就是我给你们讲的地方,你们看这里咋样?吃过早饭,大家开始扎帐篷。”王耀铭一边转着指挥,一边乐呵呵地问大家。 “你不是说这里是一个山清水秀c鸟语花香的地方嘛,可我看咋一点儿都不像哩。连点绿气儿都没有,而且一根鸟毛都没见着。看样子,你是把我们哄到这里来了,这个鬼地方还能长虫草吗?”其中一个叫桃花的女人一边往地上打桩,一边对着王耀铭没好气地说。 “说你们头发长见识短,你们还不服气。你们知道个屁,你们以为这里一年四季都是这个样子吗?现在看,这里的确荒凉的没有啥,可过几天你们再看,到时候就不一样了。那时候,这里漫山遍野的鲜花,还有数不胜数的虫草,你们就等着挖宝贝吧!”说完,王耀铭撇着嘴笑了起来。 “牧区里就这样,耀铭说得没错,还没到时候哩,再过几天就不一样了。”一个正在绑帐篷角绳的小个子男人抬起头,望了一眼桃花解释着。这个男人叫杨得昌,是村里一个招女婿,干活很踏实,也爱帮助人,很受大家欢迎。桃花相信他的话,心里顿时暖和了一些,好像一下子看到了希望,脸上不由露出了神往的笑容。 冬虫夏草,俗称虫草,是一种名贵的滋补药材。据说它的营养成分高于人参,具有很高的营养价值,不仅能入药,还是上乘的食材。不仅可以增强机体的免疫力,还对肺癌和肝癌具有明显的抑制作用,对肺结核c咳嗽气喘c肾虚腰酸背痛c神经衰弱等都有疗效。但也有人说,经科学验证,其实虫草的价值还不如胡萝卜。只是物以稀为贵,特别是虫草无法人工繁殖,采集难度大,这几年被人工炒作起来字,一斤上几万块钱,有“软黄金”之称,也导致大量村民将其作为迅速发家致富的途径之一,争先恐后来到牧区开挖。虽然挖虫草很辛苦,有时候甚至还会以生命为代价。可作为一穷二白的庄稼人,还有土生土长的牧民们没办法,他们既要适应这里,也要接受这片土地的生存法则。 不到半天,村民们搭起了7顶塑料编织布做成的帐篷,也支起了简单的锅灶。帐篷都不大,围着华藏家的帐篷扎的,一方面,这块地势比较平坦。另一方面,据说草原上也比较乱,特别是挖虫草的人很多,各种矛盾都存在,在谁的地盘上就受谁的保护。巴措是乡长,华藏家的地盘上肯定没人敢骚扰。七顶花里胡哨的小帐篷围着华藏家两一大一小两顶帐篷,如同一朵成型的莲花,分外耀眼。正当大家准备派人到山下采购点食材时,突然刮起了一阵威风凛凛的寒风,吹得大家脸上针扎一般,于是一个个躲进了新扎的帐篷里,说昨晚没休息好,再好好休息一下,明天正式开工。 王殿臣却顾不上休息,带着王耀光一块去山里转了一下,以便早点瞅个好地段,多挖点草。可惜爷俩转了半天,一根草也没有看到。 晚上王耀铭把王殿臣等几个岁数大一点的村民招呼到华藏家的帐篷里,说是巴措安排宰了两只羊迎接他们,尽尽地主之谊。其他人就每个帐篷里送了一点肉,让自己煮着吃点。毕竟四十多号人,帐篷里也坐不下,他们也没有这么大的锅。大家非常理解,也非常感动,昨晚羊肉汤c早上奶茶,现在又有肉吃,挖虫草的人多,得到这种待遇的能有几个。大家一个个说着感谢话,也没人埋怨没请他们到帐篷里坐坐了。 “从今天开始,以后两个月我们就住在这里了。为了能多挖几百根虫草,也为了能多挣上一些钱,我在这里要给大家讲几句。你们几个既有我的长辈,也有我的平辈,都是村里威望比较高的。但有些话我还是要说在前头。因为这次是我组织你们来的,我还要对你们负责任哩。”肉端到桌上了,酒也打开了,王耀铭站起来,先给华藏敬了三杯酒,感谢他们一家的照顾。又给大家共同敬了三杯酒,然后他一手插着腰,一手夹着烟大声说道。 “这是肯定的,有啥话你就直说吧!”王殿臣是这里岁数最大的,也是辈份较高的,他说话基本上能代表大家的意思。 “就是,有话你就直说,我们肯定听!”大家异口同声地说,眼睛齐刷刷望着他。 “首先大家都清楚,这里不是我们村。既然是人家的地方,那就有人家的规矩,所以都要按照人家的规矩办事,千万不要胡来。人家要多少草皮税就给多少。来之前我们已经交了一部分,另外一部分说好的来了就给,那就说到做到把剩下的钱给人家补齐了。”王耀铭清了清嗓子,随即打开了话匣子。 “另外。这里住的都是藏民,是比较传统的那种,不和我们沟里那些已汉化了的藏民一样。他们的风俗与生活习惯我们一定要尊重,千万不要乱开玩笑c乱拿东西,你们都是出过门的,见识广的人这个肯定懂。但我们中间还有许多没出过门c不懂的。希望大家一定要多给他们讲讲,不要让他们稀里糊涂的给我们惹出祸来!还有” 王耀铭一气说了半天,大家都静静地听着,不时还点着头。人多了难管,一个人也管不了这么多,今晚的酒大家喝,喝了就得大家操心。这几个人实际上已经成了小组长,以后每个人管一个帐篷里的人,确保不出事。王耀铭还告诉大家,这周围草山上还有十来户牧民,大都有挖虫草的队伍开了进来,大家要相互提醒一下,不要越界也不要串门,免得生出争端来。同时也要加强提防,虫草是个宝,人人都想要,抢虫草c偷虫草的事每年都有发生,打得你死我活的事也见怪不怪,所以一定要多长个心眼。还说巴措还可能有朋友带人来挖虫草,要和他们住在一片,以后大家要搞好关系,不然闹僵了让巴措为难。 这顿酒直喝到大半夜,大家边吃边喝又边聊,把接下来要做的事都基本上安排个妥当了。憨厚的华藏在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的赞美声中弄得很不好意思,又在你一杯我一杯的敬酒中喝的酩酊大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不速之客 5月的风,像极了婴儿的手,温润柔软。时间过得飞快,两周就迅速过去了。大山一天天变绿了,天空也一点点变得暖和起来。这几天,村民们一吃完早饭,就拿着工具出发了。 虫草与其他草一齐生长,据说冬天为虫,夏天又变为草,与人参一样,无缘者无法寻到它们。村民们没人相信他们是无缘人,一个个都摩拳擦掌c跃跃欲试,大清早就激动不已地出去寻找虫草。因为没有经验,开始有的还真一无所获,有的能挖上十几根,有的只能挖几根而已。后来,大家慢慢都有经验了,随之都能越来越多了。王耀铭没骗大家,这地方真是一块宝地,大山上到处都是草药,已经散发出淡淡的中药味,只是无人识得,有些可惜了。 这么多人在外,分工也很明确。每天派两个人轮着值班。虽然大家带的家当不多,但破家值万贯,每一样东西都少不得。现在各地挖虫草的人都来了,不得不防一手,必须有人守着。四十几个人的饭是个大问题,做一顿面片就是半袋面。做饭男人们不在行,几个女人个个虽称不上好把式,但能让人吃饱就不错了。七顶帐篷四十五个人,八个女人一顶帐篷,其他的男人都分住在六个帐篷里。于是八个女人轮流值班,其他帐篷里每天就留一个男人打下手,当然对她们几个有一些补偿。 因为都是一个村里的,大家也没有分太细,总共就支起了三个灶,三口大锅。一口锅里平时烧开水c蒸馒头什么的,另外两口锅就专门用来做饭。 已经是第五天了,轮到李尕柱和魏小军值守了。魏小军早早起来就去距离一公里多的地方去打水。水是一条小溪,源头就在远处大山里,清洌洌的c冷冰冰的,而且矿物质含量高,刚开始大家都喝着气胀,熬了几次姜茶喝后才慢慢适应了。 在这里,每天只做两顿饭。早上大家都是九点多才吃饭,基本上就是稀饭c馒头。魏小军已挑了一回水倒进锅里。等把第二担回来时,李尕柱已经把火点着了,正在淘米。好几个人都已经起来了,蹲在帐篷外洗脸c刷牙 魏小军个头不高,一米七左右,长得还算斯文,挑着两担水有点吃力,走路直打晃晃,肩头咯崩咯崩地响。随即,马上引来正在刷牙的王耀光一阵奚落:“你杂怂昨晚是不是钻帐房(草原上嫖娼的别称)去了,担两桶水都腿打摆摆呢!” “滚!”魏小军没好气地回一声,理都不理地往灶台走。 “人家能钻是人家的本事,你有本事钻一个去!”蹲在另一边的王耀星撇着嘴笑着,牙膏沫子澧到了鼻子上,看上去就像个小丑一样。 “把水倒锅里就行,米我已经洗好了,你就把两个灶里的火生旺,别熄灭了!”李尕柱在一边指挥着。这是个四十来岁的女人,长得干瘦干瘦的,看着风吹就倒的样子。按辈份算,是王耀光的堂嫂。魏家在鸡窝村是杂姓,就魏小军父亲和叔叔两家人,没法子轮辈份,故就按岁数叫。 “嫂子放心,烧火我在行!”魏小军很听话地把水倒进锅里便坐在灶边,在灶中熟练地三戳两捅,填了一些牛粪后又摇了几下手摇吹风。随即,灶里冒出了一股又白又轻的烟,紧跟着窜出了红艳艳的火苗,把他的脸照得红扑扑的。 这是由十几块杂石头和泥抹成的简易灶,上面插了一节炉筒用来抽烟。别看粗糙,可功能发挥比较好,做饭还是很快的。烧的自然是牛粪了,当然还有一些煤。牛粪一部分是华藏家的,象征性付了对方点钱,一部分是大家在草原上捡来的。这片草场是华藏家的,捡来的也是他家牛拉的,只是拉在野外的就不算数,自然也就算不得钱了。因此,大家每天回来时自动会捡些牛粪,一方面尽可能节约点成本,而更重要的是别让厨房断了火。煤是很珍贵的,一般情况下能不用则不用,除非雨天牛粪湿了才舍得用。 由于海拔高,水烧到七十多度就已经沸腾了,草原上顿时散发出诱人的米香味。李尕柱别看瘦,干活却毫不含糊,已经和好了面,搓成长条形。随即,切成一个个拳头大的面团,随手在面板上一揉,就成了一个个馒头,然后迅速放在蒸笼里。魏小军左右开弓,三个灶轮着烧,一会这个上添粪,一会那个里捅灰,不时还要给李尕柱提笼递面的,忙得不亦乐乎。李尕柱则一副悠然自得样,手底下忙个不停,嘴里也说个不停。一会讲她当年在工地上做饭时的情景,一会又讲操心家里两个娃娃学习的事情,真把自己夸成一朵花。 “找媳妇不要找漂亮的,绣花枕头一包草,看着是舒坦,但使唤不动;要找能干的,省你不少心!”李尕柱嘴皮子很麻利,魏小军则憨厚地“嘿嘿”笑着说“是c是”。带着一脸的羞涩,就像刚喝了二两似的。 九点多时,两个大锅里的稀饭都熬好了,白花花的大米和撅麻均匀地在锅里翻滚着,发出阵阵诱人的香味。而另一个锅上,五扇馒头也蒸好了。李尕柱一扇扇抬下来,一溜凉在地上。刚才拳头大的面团都变成了馒头,且白白胖胖相互挤在一块,冒着热气咧着嘴,似乎很乐意跑进这些出门人的肚子里。 “开饭了!”随着李尕柱一声大叫,几十个人就站到了锅边。大铁勺握在魏小军的手里,一人一大铁勺,基本上都是多半饭盆。饭盆有大有小,都盛的满满的。馒头是一人一个,都是刚刚出锅的。头天的值守人员要做好一锅馒头,也基本上是一人一个,只不过这个早上不能吃,要带上山上当午饭呢。 出门在外,不敢奢望太多,也没有啥的讲究。大家的伙食费都一样,管你饭量大不大,一人一碗稀饭一个馒头,这是有定数的。但当比一扇门还宽的王耀辉站到锅边时,魏小军的铁勺还是不由地在锅里转了一下。稀饭很多均匀,但人心难均匀,就这么轻轻这一转,铁勺里的稀饭就稠了许多。 不是他和王耀辉关系好,而是魏小军心地善良。王耀辉是村里有名的吃货,一顿能吃七八个馒头,这里的定量根本就吃不饱,每次等大家舀完后都跑去看还有没有剩的。对此,大家也没啥意见,虽开玩笑说他“多吃多占”,但也随之任之。 待大家吃完走后,已经是十点了。魏小军又挑回两担水,准备为晚饭做准备。而李尕柱则麻利地把锅收拾干净,冲魏小军笑一笑:“困了就睡会去,不困的话把家看好,我也去挖几根虫草回来!” 魏小军憨憨地笑笑:“嫂子想挖了就去挖吧,我在家守着就行了!”说完钻进帐篷里,取了一本《风尘三侠》有滋有味地看开了 “这娃,书呆子一个!”李尕柱怜惜地看了一眼,钻进帐篷,换了一套衣服,把头巾扎在脖子上,取了三角小铲子就向大山走去 “到了,就这地方,没错的!华藏家里我来过一次!”约摸下午五点左右,正当魏小军和李尕柱和好了晚上的面片,并把一锅馒头取下来时,来了一帮人。 这些人他们不认识,总共七个人,其中三个戴着白顶帽,故一看就是回民。他们是骑马来的,后面跟了十头牛,驮着家当。牵牛的正是魏小军他们来时的一个藏民。 华藏的媳妇平时都呆在家里,听到动静后即时走了出来,和牵牛的藏民用藏语叽叽喳喳说了几句后,那牵牛的就招呼大家下马卸东西。 “这些人也是来挖虫草的吗?”李尕柱双手都沾着面,看到他们时停下来问魏小军。她下午三点时就回来了,挖了三十多根虫草,要不是惦记着还要做晚饭,还真想多挖它几根呢。 “可能吧,我听耀光说过,巴措还有几个朋友要来!”魏小军很淡漠地看了一眼来人,不紧不慢地说。 “来就来吧,这么大的山,多他几个不算多,反正有钱大家挣!”李尕柱一边拾捡着馒头,一边无所谓地说着。 “嫂子,你们是王耀铭一伙的吧?”驮子卸完后,一个看上去30岁左右的c皮肤白晰c眉清目秀c戴着顶白帽子的年轻人一脸堆笑,走向前向李尕柱大声问道。 “是啊,你们是?”李尕柱看了一眼,一绺秀发滑到额头,拉长了语气打量着问。 “我们可不全是挖虫草的,我和我阿爸(叔叔,回族的称呼)三个是收虫草的,其他四个人是挖虫草的,以后我们都在这边营生,嫂子要多照顾着点啊!”年轻人一脸笑,就像找到了家人一样。 “噢!”李尕柱懒洋洋地回了一声,大有点主人家的味道。 “兄弟咋称呼啊?我叫马得龙!”见李尕柱态度不是很友好,随即又转向正在烧火的魏小军。 “魏小军!”魏小军看到李尕柱的表情也自然地矜持起来,不紧不慢地报了号。 “以后要多照顾啊!我们先忙去了!”马得龙笑着离开了。 “我咋感觉这人不像个好人!”李尕柱望着马得龙离去的身影说。 “好人坏人,不理他又咋的。我们四十多号人,他们就七个,还怕了他们不成!”魏小军将一块牛粪扔进灶里,挺了挺腰不屑一顾地说。 “就是,管他呢!蛇有蛇的道,鸡有鸡的窍。我们挖我们的药,他们收他们的草,脾气和了是朋友,不和了就是陌路人,要理他做啥呢?”李尕柱很悠悠地说,将最后一扇馒头放了上去,然后匆匆加上盖子,围了一圈抹布防止漏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是友是敌 六点多时,外出挖虫草的村民们都陆续回到了帐篷,当他们发现他们的帐篷边又多了一顶帐篷,几个陌生的男人正在一边支起了锅叉,点起了牛粪准备做饭时,一个个脸上露出纳闷的神情。特别是当王耀光他们大部分村民集结回来时,更是显得有些不舒服。而马得龙他们看到归来的村民们,都停下手头的活,热情地招唤着。 “回来了?今天收成不错吧?”马得龙第一个迎了上来。 “好者!你们是?”王耀光走在最前头,就很淡漠地笑着回了一句。不用问他也看出来了,这几个不是来挖虫草的也与虫草有关。同行是冤家,虽然大山无尽头,但各有各的地盘,华藏的地盘上多几个人,就意味着大家少了一份收入。更何况是几个素不相识的人! “我叫马得龙!”马得龙一脸灿烂的笑,对王耀光伸出了手。伸手不打笑脸人。王耀光心里虽然不舒服,但还是很礼貌地伸出手和他握了一下。没想到马得龙这握得不轻,一抓住就用上了暗劲。“分明在挑衅啊!”王耀光也不是吃素的,马上就较上了劲。年龄都差不多,王耀光也是长年干体力活的,力量也不小。于是两人表面都笑着,手底下都暗暗较着劲,不觉都慢慢红了脸。大多数人没看出他俩在较劲,还以为两个人早认识,这是他乡重逢不愿意分开了。而也有人看出来这两年轻人较上劲了。王耀铭不吭声站一边,点了一支烟冷冷地看着。王殿臣也点了一支,在一边笑着看,心里可有些紧张,毕竟这是自己的儿子啊。 “哈哈,棋逢对手c将遇良才啊!来,我给你加点劲!”突然,从陌生人堆里走出来一个四十来岁的大个子,闪电般一脚向马得龙踢来。马得龙见了,立即松手猴子般往外一跳。王耀光见他松手,也就旋即松了手。 “哈哈,小兄弟别见怪,我们这个兄弟啊,以前练过两下子,见谁都想比划一下。都多大的人了,还泡蛋娃(小屁孩)一样爱耍!”大个子向王耀光笑着说,随即冲他付之一笑。 “我就和他耍个,你下啥黑脚啊?”马得龙在一边搓着手哈哈大笑着,脸上一副调皮的样子。 “哈哈,没事,大家都是年轻人,都爱耍!”王耀铭这时也笑了起来。其他的人也都跟着笑了起来“我们年轻时也都这个样。”王殿臣的一个本家兄弟也笑着,朝王殿臣看了一眼说。 “是啊,殿堂,你当年那几下子还记得没,有空了也给大家耍一下!”王殿臣笑咪咪地看着这个兄弟说。王殿堂也五十六七了,长得高高大大,虽然脸上遍是皱纹,但眉宇间还是一股子精气神。 “咋样?兄弟,你的手没事吧?我的你看都快肿了,你的力气真大!”马得龙不理会大家说啥,凑到王耀光眼前,非要看王耀光的手。 王耀光的手被捏得生疼,但强装作没事地笑着,伸动着五个指头说:“没事,我们庄稼人的手都是皮躁肉厚的,哪能这么一下就肿了?”说着,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就是,你看你这手,一看就是抓财的手!”马得龙抓住王耀光的手看了一下说。王耀光一听这话,心里瞬间也舒服了一些,笑着也夸马得龙手劲大,一抓就知道是练家子。两个人慢慢没有了拘束感,没一会就聊得天花乱坠了。同时,刚才踢马得龙的与王殿堂比了一下个头,然后凑近聊了起来 “哎”王殿臣把烟头扔在地上,用脚踩了一下,轻声叹了一口气,耷拉着脑袋走向帐篷。 王耀光半夜才回到自己的帐篷里。两人一比划后竟找到了不少共同点,聊得没完没了,马得龙说他们初到乍来,以后还得王耀光他们照应,硬是把王耀光拉到他们帐篷里去吃饭。王耀光不好意思,但闻着锅里冒着香味的羊肉熬饭,不免就动了心,给魏小军说了一声“今晚不吃了”就钻到马得龙的帐篷里了 “你咋才回来?”王耀光悄悄钻进被窝后,王殿臣才悠悠问了一句。 “阿大,你还没睡啊?”王耀光轻声说。 “娃娃,逢人但说三句话,不可全抛一片心!知道不?”王殿臣的声音很低,但字字都很有力。 “阿大,你想多了,马得龙就是喜欢耍,喜欢吹个牛,我看也没啥!”王耀光不服气地轻声回了一句,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耀光,奉劝你一句:那几个人不简单,以后还是防着点!”一旁的魏小军也没睡着,听到王耀光顶父亲的嘴,随即轻轻来了一句。 “睡你的!”王耀光轻声呵斥一声,伸手在魏小军的头上友好地摸了一把。 “都睡吧,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王殿臣不想吵醒大家,轻轻说了一句后就再不吭声了。帐篷里一片漆黑,无人说话,惟有几声粗细不一的呼噜声和不时呜咽般的放屁声 早饭刚刚吃过,马得龙就来找王耀光了。“哥们,走,我带你去挖虫草,你这每天才十来根,还不够饭钱的,今天我教你几招,保管你受用的很。” 昨晚聊天时,王耀光已晓得马得龙不是简单的人物,虽然年龄比他小一岁,但十五岁就在外面闯荡,经验很丰富。特别是一张嘴,从天上聊到地上,从海里聊到山里,让人不得不服。他原来也挖过几年虫草,还去过可可西里,后来发现挖虫草不如倒虫草,于是跟着两个叔叔做起倒卖虫草的营生了。但是对于挖虫草,马得龙讲了一堆经验,不由得王耀光不信。因此,当听到马得龙叫,王耀光不由迈开了腿,也不理会父亲阻止的眼神。 “要趴着找,不要怕地上脏,再好的眼神到了草原上都会出差错。你别以为自己是火眼金睛,虫草是有灵性的,你不贴着泥土,就感应不到它的气息!”说到挖虫草,马得龙真有一套,把王耀光带到山上后,他就先趴在地上,拿出一根磨得锃亮的钢锯条,边说边做起了示范。 其实,这两天王耀光也挖了四五十根虫草,只是没有马得龙这么细心,加上还有些心急,有时走得比较匆忙。但马得龙就不一样,一到山上,四处望了望,就找了一片地方,说是这地方虫草多,够挖半天的。 “找虫草不像找女人,不能花了眼,那儿舒服往那儿走。你就认准一个理:虫草的头都是黑色的,像个小虫子一样伸出土壤。”马得龙说得不错,挖得更不错。王耀光一根都没发现,他已经挖了四根了。 “关键是下手要准!看见了就一铲子铲下去,别让它跑了!”马得龙说话间,钢锯条对准一个地方就插了下去,然后晃了两下,用手轻轻地将一个黑色的“草根”压贴在钢锯条上,再往下一撬,然后轻轻一抽,一根土黄色的虫草就带了出来。他笑了笑,将虫草递给王耀光“哥们,学着点,别看你手劲比我大,学问比我高,可到了这大山里,没用!” 哇塞,王耀光被他的高超技艺征服了。接过虫草,看了半天,又品味了半天马得龙的挖虫草动作,摇了摇头:“你要是挖虫草,估计一年弄个三四万都没问题!” 马得龙傲慢地笑笑,说:“挖虫草!哈哈,你也太傻了!我要是挖,一年三四万肯定没问题。可我收虫草的话,你知道一年能挣多少吗?三四十万都没问题!所以,我的正道是做生意,而不是做个受苦人。”说完,随手把刚才挖的一根虫草拿手擦了擦,放到嘴里有滋有味地吃了起来。 “你咋把虫草吃了?”王耀光瞪着眼,有些不相信地看着马得龙。一根虫草可好几块钱呢,这么奢侈的行为,那简直是暴殄天物啊! “人生一世就图个享受,凭啥我们辛辛苦苦挖了虫草,伺候那些有钱的人,我们该享受还得享受。不就吃根虫草嘛,等你有钱了,还愁啥福享不上!”马得龙闭上眼睛,五叉八仰躺在地上,懒洋洋地说。 “也是,但我还得挖虫草,全凭这挣钱娶媳妇呢?”王耀光将马得龙给的虫草装进随身带的饮料瓶里,拧紧了盖子,然后全身趴在地上,不理马得龙的茬,开始仔细地寻找虫草。 “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哎”马得龙双手枕着头,看着蓝蓝的天上绵羊般的白云,又随即把一根虫草扔进了自己嘴里,悠然自得地唱起了酸溜溜的花儿 天上雄鹰盘旋,耳畔歌声悠扬。王耀光一边睁大眼睛找虫草,一边默默的在想:难道我也要像父亲一样,一辈子做个庄稼人?还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初起争端 草滩上,蓝雾一般的马莲花,在阳光在照耀下已悄悄开放了。她们三三两两,每一朵带着清幽淡雅,似有若无素雅的芬芳,热情地跟人们打招呼。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村民们挖虫草的热情一天天高涨。特别是王耀光,自从马得龙指点后,从开始一天挖十来根,现在一天可以挖三四十根了。马得龙是收虫草的,这已经成了大家的公认,对他的敌意也慢慢少了。这小子收虫草不是光在这个地方,每天骑着马四处转,每个点上都去收。这小子能说会道,见人都笑眯眯的,尤其和年轻人们动不动喜欢摔跤c扳手腕c拧勾的,很快和每个人都混熟了。每天晚上,马得龙就会钻到各个帐篷里,把大家挖的虫草一一收回去。这倒也方便了大家,一天辛辛苦苦就挖几十根,让人偷了多不划算。所以大家也乐意卖给他。 虫草基本上都是按根收的,按大小区分价格。基本上一个山里的虫草都差不多,但也得划分个一二三品。有的一根七八块,有的则四五块,还有二三块不等。马得龙都统称条,是这千斤条的,意思是晒干后一千根一斤,这可是特别好的虫草。三千条的,就是晒干后三千根一斤,属于比较次的虫草了。和马得龙一块收虫草的还有两个人,一个叫白建军,就是那天踢马得龙的大个子。一个叫马文彪,是马得龙的一个堂叔,个子不高,瘦瘦的,很精神,据说是个正宗的练家子,马得龙的那几下拳脚功夫全是他教的。马文彪通常不出去收购虫草,基本上在家守摊子,并给同帐篷的人做饭。他们都是化隆的,虽然也有藏民c汉民,因为有了三个回民,就设了清真灶,和王耀铭他们不相互蹭饭。 一天早上,华藏阴沉着脸来找王耀铭,一副怒不可遏的样子。大家不知道华藏为何匆匆而来,又为什么会阴沉着脸,这个憨厚的小伙子往常都是很少说话,但见人都会咧嘴一笑。他将王耀铭一把拉到帐篷外,手舞足蹈地说了半天。就见王耀铭的脸色慢慢变了,然后伸出指头向在不远处看他俩的村民们大声吆喝着:“去,把所有人都给我叫出来,在这里集合,有重要的事说!” 大家不知道王耀铭为啥要召集,但从他俩的脸色上可以猜到:一定是出了啥事,而且还不是啥好事。 一会儿,村民们都到齐了,王耀铭站到一个土坎上,拉着脸大声问道:“前几天我讲的话,你们驴耳朵里根本没听进去嘛?” “咋了?出啥事儿了?”王殿臣不安地问,他担心儿子闯了什么祸。自从马得龙和王耀光成了朋友后,他心里一直不稳当。凭直觉,他感觉马得龙不是个好东西,儿子迟早要跟着学坏的。 “是出了一点事。这个事对我们不算个啥,但对这里的藏民来讲可是一件大事。刚才华藏来找我,你们大家也看见了,他非常地生气。可能你们也在想,他为啥不高兴?又为啥来找我?” “他到底为了啥?不会是出尔反尔不让我们挖虫草了吧?” 王耀铭阴沉着脸,说:“这个你们尽管放心,巴措不是言而无信的人。既然我们交了草皮税,人家就不可能做小人。他来找我不是这个事,而是为了另外一件事,一件让我们脸红,也让牧民们愤怒的事情。” “到底是啥事儿,你放干散(痛快)点。”一个村民有点不耐烦了。 “好c那我就给你们讲清楚,也不占大家的时间了。刚才华藏来找我,说我们在玛尼堆旁拉了几泡屎,还有其它一些脏东西,就是女人们用过的脏东西”一听这话,村民们一片哗然,女人们的脸随即红红的。从大家的表情和笑声中王耀铭发现,他们根本没把这当回事儿,也没有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笑个啥?好笑吗?”王耀铭把狠劲一摆,板着脸直戳戳地说,眼睛瞪得牛一般大,脸色十分难看。 “哎呀,不就是拉了几泡屎嘛,用得着这么小题大做吗?”一个村民漫不经心地问,他穿着一条又肥又长的迷彩裤,左裤腿上染着一块块污渍,脏了吧唧不知道什么东西。 “李存根,你给我赶紧滚回家里种地去!你认为这是个小事儿?是我小题大做吗?”他拿指头指着刚才说话的那个村民,大声吼叫着。这是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头发留得长长的,在村里也算个小混混。王耀铭这一吼,吓得李存根悄悄闭上嘴,再不敢吭声了。 “说你们是壮指头(大老粗的意思),你们还不服气。你们以为在玛尼堆旁拉几泡屎,扔一些脏东西没有啥,可你们知道不知道这是犯了大错了。你们以为玛尼堆是一般的地方吗?你们想过没有在那里拉屎的后果吗?” “不就是拉了几泡屎嘛,我们又没有把屎拉到他们帐篷里,有啥严重的后果?”魏小军见王耀铭这副吃人的样子,很不服气地说。都是一个村里的,里面还有比他辈份大的c岁数大的,像教训孙子一样,他真有些看不惯。 “难道屎是你拉的不成?”王耀铭拿指头指着魏小军厉声问道。 “我是拉了一泡,这有啥嘛。哪一个人光吃不拉的,不让我们随便拉屎,难道这里的人就不拉屎吗?”魏小军腰挺得笔直,脖子一伸一伸理直气壮地回答道。随之,刚刚沉寂的村民们又哈哈大笑起来 其实,大家和魏小军想的都差不多,人吃五谷杂粮,不拉不撒倒成了稀奇。在这空旷的草原上,随处大小便是很正常的事,谁还正儿八经去找厕所。男人们上厕所还比较好一些,可女人们就没那么方便了。王耀铭所说法的玛尼堆就在来时的路边一个山包上,由无数个石头堆起,上面刻了不少经文,中间搭了一根木柱子,由无树道系着各色经幡的绳子拉住。这一路走来,他们看到过大大小小的玛尼堆。 庄稼人没啥文化,也没有多少讲究,解手找个人看见的地儿就行。这个刚才魏小军已经想到了,因为他知道这些大老爷们,才不愿意花这功夫跑路上厕所,都是找个离人远的地方,裤子一解就方便开了,别人看见了还会大声吆喝一声“来两口吧,热乎的!”别人也就回敬一声“算了吧,还是你慢慢吃,吃饱了好干活!”而魏小军之所以承认,就是维护一下这些女人的尊严,毕竟只有八个女人,她们谁来大姨妈了彼此都知道,当着这么多男人面你要让她们承认,那还不得钻到地缝里去呀。 “你这个‘尕娃’还敢作敢当,可你不知道你拉屎的地方是人家的圣地,别看那里就是一堆石头,但那就和我们汉民的寺庙c祠堂一样,你就算把屎拉到人家的帐篷里也不能拉到那个地方呀。藏族是个非常虔诚的民族,他们的玛尼堆是不容亵渎的,明白吗?”王耀铭咽了一口唾沫,他本想再吼一声,但突然发现再吼只能让大家和他对立起来。随之,他的语气马上缓和下来,且放低了声音,语重心长地说。 “现在,大家明白华藏为啥这么生气了吧?藏民们看到你们在那里拉的屎,还有一些女人们用过的卫生巾后那可不是一般的气。本来,他们要亲自过来问个清楚的。幸亏华藏把他们拦住了,说是他地盘上的人他来管,要不肯定会出大乱子,我们恐怕连虫草都挖不成了。”听到这些,大家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了,一个个哑口无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那现在咋办?”魏小军也认识到自己错了,脸色也庄重起来了,几根长发朝天竖起,两只眼睛直勾勾地,腮帮子抽动了几下。 “这样吧!我说两句!”人群中响起了王殿臣的声音。“都乡里乡亲的,在外就得相互照顾。耀铭为大家天天操心,我们也该感谢他。现在不扯谁拉的屎,和谁扔的脏东西了。我们先一块给华藏认个错,再一块去把麻尼堆清理一下,以后再别胡搞就行了!大家说好不好?” “好!”“就这么办!”“应该的”人们七嘴八舌的,都纷纷响应。 王耀铭见王殿臣发话了,随即心里也踏实多了。毕竟这些人有的他还压不住,万一自己说了有顶撞的或者不情愿的,那真有点下不了台。而王殿臣的一句话,让他心里舒服多了。于是马上朝站在一边的华藏喊了一声:“华藏兄弟,我们给你赔礼道歉了!”说完深深一鞠躬。 “对不住了!”“对不起啊!”“不好意思啊!”大伙都纷纷学着王德铭,给华藏鞠躬。 “不用了,不用了,以后再别这样就行了!”华藏满肚子的怒火也熄灭了,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一张质朴的脸上泛起了不少红光。 随后,魏小军自告奋勇,和王耀光c王金山c李存根几个年轻人前往玛尼堆去清理卫生。毕竟地方不大,不需要兴师动众大家齐上阵。 “哈哈,你说这些人,就为这么个事吓得像个麻雀儿一样,也就是个挖虫草的命!”刚才王耀铭训话的时候,马得龙他们帐篷的人也都出来站在门前看热闹。看到最后大家给华藏认错又去打扫卫生,不由撇着嘴嘲笑着。 “闭上嘴,悄悄地!”马文彪瞪了他一眼。 “多大的事嘛,想当年我们可可西里时,那啥事儿没经过!”马得龙很不在乎地回了一句,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可可西里啥事儿?你们去哪干啥去了?是不是真的去打藏羚羊了?”同帐篷里一个斜着眼c手里攥着一串手珠不停搓着的小伙子问。 “李满仓,你听谁说的?没有的事儿!”没等马得龙开口,白建军突然抢问了一句。 “我们庄子上传言,说你们村里有好几个人去那边打藏羚羊,和巡逻的警察直接干上了,最后死掉了一个,其他的人都跑回来了!不知道真的还是假的!”李满仓很老实地说,显得饶有兴趣的样子。 “确实死了一个,他叫马维汉。但我们跟他两条路,我们是收虫草的,他是打藏羚羊的,最后别人都跑了,就他一个完蛋了!”白建军很自然地解释着。“而且,他和那些人染一块儿,我们都不知道。那种伤天害理的事儿,我们是不会干的,要不我们现在还能在这里收虫草?” “就是,马维汉那家伙,跟我们就没来往过!”马得龙这时也迅速反应过来了。若不是刚才白建军及时搭话,他还准备吹嘘一番c显摆一下呢! “都吃早饭吧!再别看热闹了!”一个穿着黑皮夹克c戴副眼镜的小伙子叫了一声。 “刘军师,今早做的啥好东西啊?”马得龙笑咝咝地问了一句。 “能有啥?还不是下的面条?”“刘军师”大名叫刘成新,高中毕业,在这些人当中算是最有学问的,而且鬼点子还多。因此,大家都叫他“狗头军师”,平日里都喊“刘军师”。 “开饭c开饭!”马得龙帐篷里的人各自去拿碗。而王耀铭他们也散开去吃饭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有悲有喜 日子如树叶般一天天绽放。老天也真给力,这几天,天天阳光明媚c风和日丽,好像预示着这次出门会有一个美好的结局。大家吃完早饭就分批走向大山,然后像蚂蚁一样趴在山上,一寸一寸地蠕动着,目不转睛寻找着虫草。 这天,马得龙不去收虫草,而和王耀光他们一块去挖虫草。据马得龙说附近几个地方突然涨价了,嫌他出的价格低。“让他们多放两天,虫草稍干一些,个头就小了,那时再喊不动了!”马得龙笑着对王耀光说。“我已经打听过了,这附近收虫草的人不是太多,本来有两家,结果今年说好的还没来,藏民们不熟悉的又不让进来。所以,现在着急的不是我,而是挖虫草的人!先让他们替我保管着,我看还涨价不?”马得龙说是要挖虫草,其实就是陪着王耀光玩,挖了几根后就嫌趴着难受,躺在地上,拿着个望远镜四边乱看,刚才挖的那几根擦干净后一根一根放到嘴里吃了,心疼得王耀光真想一脚将他踢到山脚下。 “耀光,快看,有‘欢旦’(美女的意思)!”马得龙突然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眼睛一亮突然坐了起来,端着望远镜向东边山上不眨眼地看着,一只手向王耀光挥着。 “真的嘛!”王耀光一激灵从地上趴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跑到马得龙跟前,一把抢过望远镜。果然,不远的山上星罗棋布点缀着一群群牛羊,悠然地啃着刚刚冒头的青草,一个藏族姑娘轻轻挥动着鞭子,边走边放声高歌。虽然隔得比较远,但刚好吹着东风,隐约能听到她唱的歌声。毫无疑问,这对这些出门在外的汉子们确实是一种诱惑。一块虽然也有女的,但不是亲戚就是本家的,早都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大家连过分的玩笑也不敢开,更别说有非份之想了。 此时,突然有一丝甜蜜的歌声传来,好似天籁之音,引得几个小伙子都一个个停下手中活,坐起来竖起耳朵细细听。虽然,大家听不懂姑娘在唱什么,但他们觉得她歌声真的很美女,有如像春风沁入了心房。 王耀光拿着望远镜,仔细端详这这位姑娘。她看上去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穿着藏袍,黝黑透红的脸蛋,虽然脸上着不是太清晰,但王耀光想那肯定是雪莲花一般的微笑。她的歌声随风时断时续,如山间潺潺流水,让小伙子们心潮起伏,如痴如醉地想象着。王耀光不知道她究竟在唱什么,但他想起了《在那遥远的地方》,幻想此时自己化成一只小羊多好,依偎在她的身旁 “哎”突然,王耀光旁边传来一声大喝,吓得他差点把望远镜给扔了。扭头一看,马得龙站了起来,双手合拢在嘴边,朝着姑娘的方向大声唱开了。 “你嚎啥呢?”王耀光没好气地说。 马得龙不理王耀光,依旧放开他破锣般的嗓子放声歌唱。 “石崖头上的墩墩儿草, 镰刀儿老了着没割; 这个尕妹(哈)瞅下的早, 羞脸儿大了着没说。” 马得龙唱得很起劲,头顶的小白帽随着脑袋一晃一晃的,显得很好玩。青海人没有人不知道“花儿”的,基本上男女老少都能哼两句,特别是田间耕作c山野放牧时,人们喜欢吼上几句,排遣一下胸中的寂寞。特别是年轻人看到有姑娘时,更是自我表现一下,吼几声一下。如果遇到能唱花儿的女的,对上歌,那就更热闹了,你一曲我一曲,唱得天上的云都散了。 “对一个啊!脑的(我的)欢旦儿,给哥哥再唱一个啊!”马得龙唱完一曲后大声朝喊着,他满脸兴奋也无限的感慨,腮上两条咬肌像两条蚯蚓蠕动着,两只眼睛像快要燃烧似的。 “对一个c对一个!”不远处的几个小伙子也一齐朝那边山坡上大声吼着,浑身立时爆起一层幸福鸡皮疙瘩。 适得其反,姑娘不仅不唱了,连人影都不见了。王耀光举着望远镜找半天,发现姑娘坐到羊群里了,似乎是害羞了,再也没有声音了。 “骚牛嗓嗓鸭嗓嗓,全让你给吼坏了!把人家丫头吓得再不敢唱了!”一个叫王殿虎的小伙子朝马得龙骂道。 “有本事你唱一个啊!”马得龙挑衅似地回应道。 “唱一个就唱一个!”王殿虎从地上站起来,也双手合拢在嘴上,朝着姑娘的方向大声唱起来: “哎大河沿上牛吃水, 牛鼻圈掉进水里; 端起个饭碗想起你, 面叶子扒不到嘴里” 王殿虎确实唱得比马得龙好。立即引来另外几个小伙子的掌声,但姑娘还是没有回音,“来一个”,“对一个”“敢不敢”“怕了吗?”小伙子们胡乱起哄着,对面依旧静悄悄的。 “唉黄鹰嘛白鹰者打一仗, 闪折了黄鹰的翅膀; 来到个玉树的新惆怅, 没有个落脚的地方” 王殿虎得到掌声后更得意了,一曲接着一曲,一连唱了五六支“花儿”,还有些意犹未尽。 “尕爸(小叔),好好挖虫草吧!人家不理你,唱了也白唱!”王耀光笑着喊了一句。在鸡窝村,“殿”字辈的都是长辈,别看王殿虎才二十刚出头,王耀光还得老老实实地叫“尕爸”,不敢直呼他的名字。 “就是,挖草c挖草,没兴头!”王殿虎没意思地坐在地上,喝了口水。其他几个小伙子也没劲了,又趴在地上,开始寻找着一根根虫草,故连驴叫也听不到了。 “明天我去打听一下,这个‘欢旦儿’长得还攒劲(漂亮的意思),看有机会了收拾掉(奸污的意思)!”马得龙坐在地上,朝着王耀光挤眉弄眼,色眯眯一脸的淫笑。 “算了吧,还是少找点事,别让人家把腿打断了!”王耀光瞪了他一眼,其实他的心里也在胡思乱想着。他谈过恋爱,那种把女人搂在怀里的感觉真的很舒服。“要是把这丫头搂在怀里,那是一种啥感觉呢?”王耀光心里偷偷地想,随即一个人偷偷乐了。 这几天,大家的收成越来越不错了。一方面,虫草长得高了些,更方便找。另一方面,大家慢慢也有经验了。之前挖过虫草的人,已经都有一定的经验,不断地给新挖虫草的传授。毕竟这么大的山,自己也挖不完,一个村没啥可保守秘密的。其实,挖虫草也没啥经验,关键是眼尖手快,那是需要自己不断锻炼才能提高的。王殿臣毕竟年纪大了,开始每天也就找到几根,这阵子虽说经验丰富了,但眼睛还是没有年轻人尖。但他也有他的长处,那就是性子不急,趴在地上就不起来了,像过筛子一样把每一块草坪都仔细过一遍。一天,他竟然在别人已经挖过的不足两平方米的地方,一根又一根整整挖了47根虫草,随即让他一下子成了老把式,成了众人求经的对象,佩服的王耀光差点趴在地上磕头。 王殿臣给年轻人讲窍门,嘱咐他们千万不要急。可年轻人毕竟是年轻人,动不动像发情的公牛一样跑个不停,都想像王殿臣一样遇到好地盘,一口吃成个大胖子,但最后得不偿失,反而浪费了时间。山上处处呈现出一番虔诚的场面:有的趴着c有的跪着c有的蹲着c有的撅着屁股c有的侧身伏地。可不管以什么姿势,每个人都是一样的全神贯注,一个个睁大了眼睛连话都不多说一句。若找到一根,高兴地跟个孩子似的,挖出来还要炫耀一下。若半天找不到,只能噘着嘴挖撅麻吃,故各各嘴圈黑黑的,就像拱了地的猪一样。 挖虫草虽不是重活儿,但因长时间在潮湿的草原上劳作,再加之高海拔地区气候影响,因此许多人都得了关节炎c腰椎尖盘突出c肺气肿等病,挣了钱后不得不又往医院里投。很多人都是在这里落下了病,而有些运气差的,甚至把命丢在了这草原上。 一天中午,正当李存根和刘长妹留守。突然,一个人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了过来,问这边有没有懂医的人,和有没有救命的药。二人被问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见来人喘息的厉害,刘长妹赶紧先倒了杯水,让他喝点平息一下再说。那人边喘气边喝水,随后断断续续地说了事情经过。 原来,他们是下面毗邻的顿卡家地盘上挖虫草的,他叫祁永发。今天,他们中间突然有人晕倒后山坡上滚下来了,此时已经昏迷不醒了。同伙儿里没人懂医,也没有什么药,大家急的乱转,无奈打发几个人四处去找医。作为最近的邻居,肯定要来问一问,还有人已经去找顿卡借马(此时马都放牧在山坡上)去县城找医生。 “学过医的我们也没有人,但我在村里倒是个接生婆,也算懂一点吧!”刘长妹听后慢慢腾腾地说,不是不愿意,而是确实除了接生别的她就知道点皮毛。 “那就快走吧!现在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祁永发一把抓住刘长妹的胳膊,如捞到了一根救命稻草,眼睛里充满了乞求,像拽着她就跑的样子。 “也只能这样了!”刘长妹见祁永发这样说,也就不管后果了,她返回帐篷,这搜那找装了一塑料袋各式各样的药和祁永发c李存根一块向下面匆匆赶去。 刘长妹一路上几乎是小跑,颠着圆滚滚的屁股,花了大概半个小时。当赶到帐篷时,只见围了七八个人,中间是一个六十来岁的老头,面色既白又黑如死人一般。有人在灌水,有人掐人中,手忙脚乱 “让开,让这位嫂子看看!”祁永发一把推开两个人,将刘长妹让了进去。 “我看我看看!”刘长妹上气不接下气,但救人心切,也顾不上休息一下。一路上,她边走边脑子想着如何救人,基本上也有个思路了。所以一让到老人边,就先翻了翻老人的眼皮,然后听心跳c按动脉,先看看人是死是活。 “唉,已经没办法了,人已经走了”刘长妹诊断了一会后一屁股坐在地上,长长叹了一口气后说。的确,老人的瞳孔已经放大了,心脏听不到跳动的声音了,动脉也没有动静了。各种迹象表明,老人确实已经不在了。 帐篷里静得出奇,刚才几个忙乎的人都默默点起烟,不再吭声。有一个算一个,各各都流出了眼泪,哽哽咽咽c抽抽搭搭,空气骤然间仿佛也凝固了 “到底是咋回事?”李存根轻声地问。 “谁知道哩,前面还好好的,虽然有点小感冒,但基本上没大事。今天挖虫草时突然晕倒了,从山坡上滚了下来。我们几个看见了,以为是啥病犯了,就赶紧抬到帐篷里,然后打发五个人分头去找医生找药,我们几个这边守着。开始还没事,就是昏迷不醒,刚才突然醒了,气喘得紧,我们就赶紧灌水c抢救,没想到,哎”其中一个中年人说。 “他是我们村的张万财,已经63岁了,家里困难得很。老两口供着两个大学生,这么大年龄了还出来挖虫草,没想到把命丢了,哎”中年人长长叹了一口气,眼里充满了无尽的忧伤。 一个多小时后,一个叫鹏措的赤脚医生骑马赶到了。他背着一个药箱子,进门后也和刘长妹一样又听又按,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摇着头,说:“没错,人已经走了,估计是感冒引起的肺气肿!” 既已逝去,再无补救之法。鹏措医生一边叹息着,一边给大家讲了些基本的医疗常识,然后唉声叹气骑马走了。走时,把医疗箱里的药都给大家放下了,说是这地方找个最近的医生也得二三个小时,放点药以备不测之用。大家感谢鹏措医生,又不好意思白拿药,最后说他们这边共有三十个人挖虫草,就代表三十个人感谢鹏措医生,按每人两根共给了鹏措医生六十根虫草。鹏措医生客气了一下后把虫草带走了,还说以后有空了就过来转转,能让大家预防的提前预防一下。 张万财老人的事迅速在周围各虫草大军当中传开了。因为派人四处求医找药,大家都知道怎么回事。李存根和刘长妹作为亲眼所见者,更是一声长一声短地将这个故事在自己的营地里煊染的格外凄惨。“哎,钱难挣c屎难吃,庄稼人的命就是苦!”“有啥办法呢?都是穷日子给逼的!”“今天一个张万财,明天不知道是谁?”“唉,人的命,天注定。啥人有啥命,我们庄稼人,就这个命啊!”大家情绪都很低落,有些人甚至产生了打道回府的念头。 “别思量想了,人已经走了,再说也没用,这就是命啊!”“就是,这辈子算是完了,下辈子再别做庄稼人了!”王殿臣点了一根烟,听着大家七嘴八舌地说话,苦笑了一声。“我十六岁就出门,这种事儿见得多了,炸石头炸死的,让车压死的,被人抢金子捅死的,各式各样的死人都见过,可没法子,日子还得生活。你活着就得面对一切,就得认命啊!该死的娃娃毜朝天,活着还得夹着沟子(屁股)干!”他说得很伤感。 “是啊,活一天就得干一天,干死总比怕死强!”王耀铭在一边也苦笑着说!偌大的草原上几十号人或在帐篷内c或在外面都散乱地坐着,也有玩扑克的,但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一丝悲戚。能知生,安知死,不知道后面还会发生多少故事呢?谁能知道明天的明天自己将会在哪里?每个人的人生之路又在何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再起争端 已经整整一个月了,不管是白天还是夜里,只要一起风,帐篷一会儿被吹成猪尿泡,一会儿又拧成了瘪肠子,让里面的人苦不堪言。风吹日晒,烟熏火燎,短短一个多月大家都是一张乌秋秋的脸,变得比之前更黝黑和憔悴了。 这里山高路远,伙食成了最大的难题,王耀铭每隔几天都要借几头华藏家的牦牛去办伙食。可即使到了几十公里外的镇上,也购买不了什么好东西,仅有的一家菜铺里无非就是些洋芋c萝卜c大白菜c洋葱c大蒜,而且价格还死贵死贵。每次托回来的无非就是洋芋c白菜和一些葱,另外就是面和米了。虽说刚来时米面c洋芋就带了半车,但哪里架得住这几十张嘴。人们来时就带了些特制干粮,虽比不上部队的压缩饼干,但存放期长,灶上吃不饱时就加一点。 稀饭c馒头c面片c洋芋片c白菜粉条,基本上成了固定模式,不管谁掌勺都一样。油水很小,有肉的机会不多。面片也就开水里下几个洋芋,最后大铁勺里烧上清油,放一把葱花炝一下,“扑”地倒进锅里,增加一些香味。舀在各自的铁盆里,调一些辣子和醋使之尽可能不寡淡,然后蹲在一旁吃得唏唏溜溜。几口饭下肚,一个个就一头的热汗,似乎连全身的毛孔也舒张开了,浑身暖暖的感觉舒服极了。大家露天就餐,或蹲成几排,或蹲成几圈,说着笑着就把饭吃完了。 一个多月下来,每个人都有些吃腻了,每当华藏家或马得龙帐篷里煮肉时,大家一个个使劲地里吸着鼻子,生怕错过了占便宜的机会。马得龙几个是收虫草的,小日子自然过得不错,比起王耀光他们,那真是天上地下。马得龙也动不动吆喝王耀光几个去吃肉,但大伙咂嘴弄舌都忍住了。特别是王殿臣,看着对儿子就反复十个字“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 草原上的雨,说来就来。6月3号,从半夜开始就下起了雨,中间停了一两个小时,早上又稀里拉拉下起来了。人们出不了工,一个个懒洋洋地躺在帐篷里。值守的桃花和杨得昌早上起来没做成饭,十一点才趁着雨停给大家烧了两大锅稀饭,权当是中午和早饭了。看天气没有一点好转的迹象,大家有些做不住了,“喝几杯吧!”王金山首先提议,随即大家积极响应。最后每人凑了20块钱,让王耀铭去找华藏买羊,几个年轻人到镇上去采购伙食 这段时间,大家基本上每天都往返在营地和大山,一天下来也要跑三十多里的山路。虽说都是土生土长的庄稼人,这点路算不得什么,但由于环境和气候不同家乡,一个个还是变化挺大的。特别是女人们,尽管出门就把头巾裹在脸上,但依然给晒得黑黝黝的,和当地的女人没什么区别了。雨天休息时,大家最享受的就是躺在帐篷里,天上地下胡乱吹着牛,然后悠闲地听着收音机。有时,年轻人还托马得龙带回几瓶酒来,都是那种四块钱的塑料袋青稞酒,喝牛奶一样咬个口子,挤进碗里对着干喝。 天擦黑时,肉在锅里咕嘟咕嘟直响,蒸汽雾一般向帐篷外涌去。人们聚在几个大一点的帐篷里,一边抽着烟等着吃肉,一边等去镇上的几个年轻人。 就在这时,两个藏民骑着马来到了营盘。一个看上去像个干部模样,另一个则纯粹是个牧民,两人径直走到外面灶边,揭开锅盖看了看,然后大声问:“这是谁家的?” 做饭的桃花眼睛早盯着外面,听到问就走了出来,看了一眼来人,没好气地说:“就我们大家的啊?” “羊是哪来的?”干部模样的问,阴沉着脸很严肃。 “买的啊,不买还能偷啊?”桃花反诘道。 “从哪买的?”干部模样的紧紧逼问。 “华藏家的啊!在人家的地盘上,我们还跑到别人的地盘上买羊去,哪不是多此一举吗?”听到桃花在外面和别人说话,随即不少村民都出来了。李存根听来人问话就心里来气,故没好气地插进来说话。 “书记,是我家的,我家的羊!”这时华藏正好也饭后出来看看,见干部模样的来人忙走上前,一把抓住手亲热地说着。“多杰书记,啥风把你吹来了?”多杰是乡里的书记,是巴措的搭档,华藏自然认得,那个牧民华藏也认得,叫东珠才让。三人站在一起用藏族呜哩哇拉说了半天,随即一个个脸色越来越沉。 “你们继续忙去吧!”多杰书记朝李存根他们挥挥手,然后带着华藏和东珠才让进了马得龙们的帐篷。 此时,帐篷里煮了一大锅羊肉,马得龙几个正吃得嘴角流油。见他三个突然冒了出来,几个人顿时目瞪口呆,一个个嘴里都含着肉,几秒钟后才反应过来,笑着给三个人让座c哆嗦着让肉 东珠才让冷冷地扫了一眼,突然指指放在帐篷角上的一张上面有黄颜色的羊皮,又指指锅里热气腾腾的羊肉,拉着多杰的一条胳膊怒不可遏地用藏语说:“这次你看见了吧?我没冤枉他们吧?” “多杰书记,你c你咋来了?这到底咋回事啊?”马文彪很淡然地将一嘴肉咽了下去,装出一副茫然的样子。 “当贼还有理了!”这时东珠才让一声大喝。李满仓刚好傻呼呼地啃一个羊腱子,被一声大喝吓得一个寒颤,像一只打傻了的猴子一样,嘴里咬着一大块肉扑通一下跪倒在地,浑身如筛糠般抖动。 这一跪不要紧,没料到被肉噎住了,一时间把他憋得脸红脖子粗,像头牛似的瞪大了眼睛说不出话来。看到这一幕,马得龙急忙倒水。然,只见东珠才让两步跨过去,蹲下从背后一把撩起了李满仓的衣服,对照脊椎旋即用力从下而上使劲推了上去,到后背心位置的时候用另一只手使劲一拍。 千钧一发,只听李满仓“呕”的一声,把刚刚咽下去的肉给吐了出来。“这么大的人,慌里慌张的,又没人跟你抢,急个啥嘛?”马文彪笑着说。马得龙并没有多少反应,两只眼睛盯着对方熟练地操作。“就是,做啥都是毛里毛躁的!”白建军也在一边笑着说。“刘军师”推了推眼睛,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就像孕妇发现羊水破了一样,腿肚子簌簌直发抖。被马文彪踢了一脚,这才勉强止住了,但还是紧张的火烧火燎。 “你们这些贼,还说没偷我的羊,那你们吃的这是啥?难道是人肉不成?”东珠才让气得脸色煞白,站起来一手指着桌上的肉,一手指着一旁的羊皮,用汉语磕磕巴巴愤怒地说道,显然心里窝了一腔火。 听到对方这样骂,马得龙旋即一跃而起,瞪着目光棱棱的眼睛,显露出一种凶恶的气象张口骂道:“你他妈骂谁是贼?你们这些牲口才是贼哩。说我们吃人肉,你们这些驴日的畜生才吃人肉哩。我们吃的就是羊肉咋了?你凭啥说这就是你家的羊?这是我们从山里打的野羊。你家丢了羊,难道就是我们偷的不成?” 一听这样骂人,牧民瞬时就不答应了,只见他一手抽出一把长刀,呲牙咧嘴直冲着马得龙去了。说时迟那时快,看到不对劲多杰一手拉住了牧民,随即就紧紧抱住了他。在马得龙眼里,藏族是一个野蛮和愚昧,也是一个非常低劣和弱小的下等民族。只有自己的民族是一个充满智慧,也是一个强大和优秀的高贵民族,故在他骨子里有一种很强的民族优越感。 “你这是要干啥?有啥话好好说,咋能这样?”看到牧民抽出的长刀,马得龙面无惧色没有丝毫的惧色,他紧紧攥起两个拳头,胳膊上的肌肉隆了起来,两条浓眉急遽地扭动着。 这些年,马得龙枪林弹雨闯惯了,别说是区区一把刀了,就算有人拿枪对着他的脑袋,这小子也不会认怂。因为他怀里就揣着一把“化隆造”(是他们化隆人私制的一种手枪,所以就称作为“化隆造”)。马得龙不论在什么时候都是一副笑脸,刚才突然发怒,但旋即又笑了起来,面不改色地反问道。 “你们既然偷了人家的羊,那就应该向人家赔礼道歉,咋还这个态度?”多杰生气地指着马得龙说,随即狠狠瞅了他一眼。 “有啥好解释的,看看那羊皮吧,东珠家的羊是涂黄色的,我家是绿色的,仁措家是红色的,你们不清楚这些,难道我们还不清楚吗?”华藏也很生气,指着马得龙的鼻子说,一副怒不可遏的样子。 “对不起c对不起,都是我们的错,我们不该”这时白建军弯着腰,一副非常诚恳的样子说。 一语未了,一旁的马得龙立刻大声喊道:“住嘴,你跟这个牲口说啥对不起。他家的羊又不是我们偷的,你这样给他道歉不是承认是我们偷的吗?”他歪着头,像只斗鸡一样。 “好了,这羊你说是半路上捡来的,人家说是偷的,公有公的理c婆有婆的理。但如果确实是人家的羊,那不管咋的也得赔人家。书记,你说是不是?”马文彪这时抹抹嘴,一副才回过神来的样子。 “不是一只羊,而是三只了,明明仁措看到你们山坡里抓的!”东珠才让被马文彪狡辩急的脸上直冒汗,手里握着刀隐隐在发抖,瞪着眼睛把牙咬得咯咯直响。 “啥三只五只的,你到底想干啥?”马得龙又跳了起来,撸袖子一副要开打的架势,被马文彪飞起一脚踢翻在地。 “好了,你们双方先冷静一下,今晚时候也不早了,有啥事我们明天再说。”看到情况不妙,多杰赶紧推着东珠出去了,多杰是这里土生土长的藏民,他比谁都清楚藏族人的脾气。为了不让事态失控,他只能先暂时让大家分开,再分别做思想工作才行。 “我说赫伊尔丁(马得龙的经名)啊,既然人赃俱获,给人家赔个礼道个歉不就完了。你不但不道歉,反而还骂人家,这不是火上浇油吗?”多杰他们走了,白建军就瞪着眼睛骂马得龙,一脸的埋怨和气愤。 “让老子给他道歉,那是不可能的事。吃他一只羊咋了,老子这是看得起他。让老子给那个牲口下软蛋,还要赔礼道歉,打死我也做不到。他算个球东西,一个连话都不会说的翻翻(骂人的话),配得起老子给他道歉吗?”他一副自视甚高的样子,一手叉着腰盛气凌人的样子。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再说了,胳膊扭不过大腿,我们既然在人家的地盘上刨光阴,咋能跟人家对着干呢?”马文彪也低沉着脸说。 “哼,他们这种人吃硬不吃软,今天我们认错了,以后丢的都算到我们头上。你要赔钱,那他连明年后年的羊羔子都给你算上。你们怕他们,可老子不怕,根本不把他们放在眼里。”马得龙依旧不服地说。 “给老子闭嘴。你争强好胜图个痛快也就算了,可你不能连累大家呀,你今晚把人得罪了,我们大家咋办?你还收不收虫草了,还让满仓他们挖不挖虫草了,万一有个事,回到村里咋向大家交代?”马文彪铁青着脸火了,手下抓起一根着骨头向马得龙脸上打了过去。 马文彪一发火,马得龙就怕了。这小子,手底下两下子都是马文彪教的,他很清楚马文彪的武功,再顶嘴只有挨打的份儿。同时,这会他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多杰书记亲自出面了,说明这事儿不单纯是一两个牧民找羊的事,恐怕还有更多的牧民会闹事来。因为他清楚自己这阵子做了什么,特别是那个憨厚的李满仓,动不动被他骗着去捉羊,说是已经给过钱了。所以刚才一说偷的羊,李满仓就吓得直接快跌倒了。 “好了,就赔钱吧!相信多杰书记也不想让事情闹大,这次他来,估计是巴措乡长脱不开身。那我们就给上两千块钱吧,帐篷里放着两张染了黄色的羊皮,我们就承认了!就说是路上看到跑丢的羊掉进坑里拿回来了!”“刘军师”这回已经缓过神来,推推眼镜若有所思地说。这小子刚才虽吓破了胆,可这会机灵劲又上来了。 “是啊,我们大家都一口咬定,就是掉进坑里的羊我们拉上来了,找不到失主忍不住吃了!”白建军紧接着说。 “好,就这样,大家都给我记住了,一定要口风一致!一会我就找多杰去赔礼道歉去!”马文彪环视着众人很严肃地说。 “好!”所有人连连点头,达成了一致意见。 马文彪是能曲能伸的人,故意磨蹭了一小时后就带着白建军到华藏帐篷里。帐篷里多杰书记c东珠才让和华藏两口子,一个个都板着黑森森的脸。他俩一进帐篷就赔笑,不停地点头哈腰,说真是对不起,这些娃娃们不懂事,咋能看到坑里掉进个羊就往自己帐篷里拉。又说刚才已经好好教训了一顿,但年轻人觉得冤枉,怕再出现冲突,就没敢带他们过来道歉。 刚才多杰也很生气,但他忍住了。从骨子里他很痛恨这些偷羊的人,也向着自己的民族。但他是书记,政治觉悟还是有的,这次事情牵扯到汉藏回三个民族,闹大了可是民族纠纷,恐怕会影响到自己前程的。所以当出差的巴措打电话向他说这事后,他不敢耽误立刻赶来了,并一路上给东珠才让做工作,说一定要给他一个满意的结果,但绝对不能由着性子胡闹。华藏更是痛恨偷羊的人,但人是哥哥巴措引进来的,就住在自己的家门口,出了事更不好。所以刚才气归气,还是劝东珠才让不要胡来,说这些人可能不知道草原上的规矩,见掉队的羊就以为没人管,顺手给牵来了。 做了半天工作,东珠才让的气也消了些。这会见马文彪和白建军又专门赔罪来了,大家也就开始心平气和谈起来。东珠才让说他家羊丢了三只,马文彪一口咬定就拉来了两只,但又说既然东珠说丢了三只,就当三只赔。最后,在多杰书记的协调下,按每只羊一千元作价,总共给东珠赔了三千元钱。随之,东珠才让和多杰书记这才星夜乘马回去。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虽然昨晚的事在马得龙们帐篷里发生的,但次日鸡窝村的虫草大军全知道了。“日妈妈的(骂人的话),怪不得天天吃肉,原来是一帮贼啊!”“看着就不是啥好东西,还天天充大尾巴羊,把自己当老板呢!”人们议论纷纷,但也有一些人心里开始惶恐不安起来,因为他们不仅吃过羊肉,而且还有和他们一块捉过羊的。其中,就有王耀光和李存根两个。 “娃娃,现在知道老人们的话多金贵了吧!”王殿臣看着王耀光几个人,抿了抿嘴半带着笑说。毫无疑问,他在为自己一开始明智的判断而得意,也在为这些年轻人乱拉关系而担忧。 “是的!老人的话必须要听!”王耀光笑着说,但心里却隐隐不安起来。因他偷偷地和马得龙去收过几次虫草,不仅一块偷过羊,还干了一些其他坏事。所以,在想这些事会不会被人发现呢?会不会影响到村人们正常挖虫草呢?他的心里七上八下实在没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最后通牒 阳光明媚,微风和煦,村民们一如既往地上山了。刚到山脚,又听到了遥远山坡上隐约传来清脆而的歌声,顿时一个个情绪高涨。王殿虎更是迫不及待地唱起了“花儿”,生怕错过了展现自己才华的机会。“花儿本是心上话,”年轻人正是激情躁动的年龄,一时十几个年轻人也都乱七八糟唱成一片。“庄子上去了你甭唱,唱了老人们骂哩!”“花儿”因为是情歌,得有长幼之分,到了村里不敢乱唱,那就成了“烧包”(即傻子)。但这是在野外,虽然也有长辈,可大家不会见怪的,毕竟出门在外,没有那么多讲究。况且王殿虎算是长辈,这一带头谁还压得住呢? 王殿臣看着激情的小伙子们,不由笑了笑,他也很想吼几声,可还是忍住了,别的人可以不考虑,但自己的亲儿子也在队伍里,这当老人的可得有个老人样,不能想咋潇洒就咋潇洒啊!王耀光其实也一样,要不是自己的亲爹老子在,恐怕此时也大声唱开了。 “马得龙呢?这个尕回回这两天咋这么安静,不会早早出去收虫草去了吧?”一个叫刘素秀的女人突然问。 “收啥虫草呢?说不定吃上的羊肉没消化,还在屋里慢慢消化吧!”魏小军接过来说。 “就是,就是!”好几个人附和道。 “就是个屁,你们还好意思说,上次吃的‘熬饭’香吧,你们吃的时候咋不说偷来的肉不好消化呢?”李存根一边白了几个附和的人。 “他又没说那是偷来的肉,我们当然吃着香!”王金山瞪了一眼李存根,那天做饭的正是他和刘素秀。中午时看到马得龙他们宰羊,就凑上前聊了一会。马得龙问这几天大家吃的是啥,王金山说“除是面对水,就是水对面!”马得龙听后叹息一声说“出门在外不容易,可别亏待了大家啊!”说完很大气地将羊脖子和两个前腿剁下来让王金山拿去。王金山客气了一下,笑着拿回去,和刘素秀剁得小小的,让大家吃了一顿“熬饭”。当然,王金山也明确告诉大家,这是马得龙给的。大伙一边吃一边说这个尕回回人还不错,没有说“君子不食嗟来之食”的。所以王金山这会替马得龙抱不平。 说实话,马得龙这几天真安静了。多杰书记回去后第三天,巴措乡长又来了一趟,也是专门为偷羊的事而来。化隆这拨人是他找来的,发生了这样的事他不能不管,要是处理不好对下面和上面都很难交代。这阵子好多牧民家动不动发生丢羊的事,大家都很恼火,虽然说这些羊不一定全是马得龙偷的,但既然已经让东珠抓了个“口实”,那大家的怀疑眼光都集中到马得龙这帮人头上了,甚至于怀疑到鸡窝村的全体虫草大军头上了。“都在华藏家窝子里,肯定都是一伙的!”“能偷东珠家的,难道就不偷我们的!”牧民们一个个义愤填膺,要联合起来找这批人算账。但都碍于巴措乡长的面子,毕竟华藏是巴措的亲弟弟。巴措家解放前就是这里的百户长,那也是跺跺脚地皮抖一抖的家族,没几个人惹得起,更何况巴措现在就是一乡之长呢?所以当十几户牧民商量了半天后,决定先等巴措乡长回来汇报后再定。 巴措边听控诉边抚慰大家,最后沉着脸说了自己的意见:“一是马得龙偷东珠家羊的事没错,但是不是偷了大家的羊就不好说。毕竟这才四十来天,大家说丢的羊有七八十只,就算他们顿吃手抓也吃不完,更何况华藏俩口子也没见他们天天杀羊。二是东珠家的事已经解决了,马得龙他们态度也很好,我们能饶人处且饶人,再给他们一次机会吧!三是鸡窝村的人是不是和马得龙一伙的,这个我们没有证据,但据我所知,他们虽然住一块儿,但分得很清,特别是鸡窝村基本上是汉民,杂着几个藏民,跟回民本来就相互有戒备之心,打交道是免不了的,但串通一气的话估计不可能!所以这事待调查清楚再说!但是谁要想在我巴措的地盘上闹事,我绝对饶不了他!” 巴措乡长的话无疑下了结论,特别是最后一句话,既是说马得龙他们的,也是说给控诉的牧民们的,群情激昂的牧民们一下子被镇住了!大家再笨也能想得到,挖虫草的都要交草皮费,每人每天十元钱,那一天就是五百元,其实最后发大财的是真正拥有草山的藏民们,而不是挖虫草的人。交了草皮费,就相当于交了保护费,你就得保证人家的安全。每个牧民草山上都有挖虫草的人,谁赶走挖虫草的人就是断了这个牧民的财路,这个理大家都晓得,将心比心谁也不会答应。所以当巴措乡长说完后,大家就不敢再吭声了!但巴措乡长也保证,以后马得龙他们再犯同样的问题,只要大家有真凭实据,那就毫不客气地赶走他们! 当巴措乡长很严肃地把牧民们的控诉和自己的意见说给马得龙他们一伙时,一向天不服地不服的马得龙悄悄不吭声,马文彪和白建国等人面红耳赤地一个劲表示以后绝对不干给乡长丢脸的事,如果再犯,咋处罚都行!关于偷羊一事,马文彪也承认确实偷了只羊,除了东珠家的,其余的也不知道是谁家的,但若说所有的羊都是他们偷的那绝对是冤枉的!当问到鸡窝村的和这些事有没有关联时,马文彪很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话:“得龙这娃娃和那边的娃娃们也经常一块玩,大家都是出门人,我们吃羊时也给他们送一点,都在你的地盘上要相互照顾一下是应该的!” 这无疑之中就把鸡窝村的人全扯进去了,“没吃肉也喝汤了!”巴措的心里火极了,可又似乎找不到发作的理由,马文彪这话说得也在理,都是出门相互照顾一下没错啊! 巴措又找到了王德铭,严肃地通报了马得龙几个人的事,让他管好自己的人,千万不要给整出事来。王德铭坦然承认吃过他们偷的羊肉,但确实是不知情,又保证说这边的娃娃们虽然都和马得龙几个玩,但隔阂还是比较深,不会出现沆瀣一气的事。等巴措乡长走了后,王德铭又把几个帐篷时管事的人叫一块开了个会,交待了一下,让一定要遵守规矩,管好年轻人,千万别整出事来! 巴措乡长确实费了不少脑筋,回去又把那十几个反映问题的牧民叫到一块开了个会,说马得龙他们承认偷羊的事,但羊就偷了五只,除了东珠家的三只,另外两只是从远处草坡上抓来的,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反正与你们几家无关,山里狼多坑多,丢羊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大家不要把所有账都算到人家头上。又说鸡窝村的人与马得龙几个是井水不犯河水,偷羊这事与他们没关系,大家不要乱猜疑。又说凡事要讲真凭实据,后面如果真的发生损坏大家利益的事c伤到民族情感的事,大家该怎么处置都行,只要不犯法,他绝对不拦着。 话说到这份上,大家也都只能说“就按乡长说的办!”其实大家心里清楚,巴措有意为马得龙他们开脱,因为有的人亲眼看见马得龙和鸡窝村的年轻人在一起在他们的草坡上溜达过,要说井水不犯河水,那还真有些自欺欺人了。但乡长的面子谁敢驳,没有他们做干事的真凭实据情况下就只能不吭声了。再说大家丢的羊有多少只自己心里也有数,加起来绝对不会超过三十只,七八十只那是故意夸大想引起乡长重视,而且有的羊确实让狼给叼走了。 但随后发生的一件事却谁也没想到。有一天,刚刚下过一场雨,大伙儿都没出去在帐篷里,马得龙闲转进来,和大家聊了一阵子,说反正下午也没什么事,不如去外面转一转。又说自己这阵子骑马骑得胯子疼,托朋友进了一台“幸福”牌大摩托,昨天晚上刚刚送到,骑着就是舒服,有想骑的大家一块去玩。一下子好几个年轻人压抑不住了,都说要去玩。 最后,王耀光c魏小军c李存根三个很幸运地被马得龙带上了,摩托车又不是卡车,毕竟坐不是几个人。其他人只好嚷着说回来让他们也骑一下,马得龙笑嘻嘻地答应了。 四个人骑着一台摩托车一路连颠带簸地到附近几个村里转悠了一下,又到镇上吃了一顿饭c喝了几杯小酒,购买了点日用品。马得龙是回民,虽然按教义是不允许喝酒的,但出门在外多年,也爱喝几杯,所以这也是和鸡窝村年轻人能玩一块的原因。不过今天他负责驾驶摩托车的,只喝了三两就打住了,其他三个人每人喝了五六两,刚好肠子热时就打住了,怕回来的路上一颠全吐了。 回来路上,大家一边高声叫喊着,一边迎着有点微凉的风体验飞的感觉。经过一个小寺庙时,马得龙突然停下了摩托车,转头对王耀光说:“耀光,上次你和存根拿佛像老人家的酥油时,不是说下次一定来补上吗?今天不去添点香钱!” 话音一落,王耀光脸上不由一红,这也是他心里一直惦记的一件事。半个月前,马得龙带他和李存根来这边转悠了一下,看到有寺庙时,两人进去就磕头,求佛爷保平安。寺里只有一个老阿卡和两个小阿卡,说是小阿卡也已经不小了,都是附近村里的。一个十五六岁,叫多吉,长得很机灵,去了又是倒茶端水的,只是语言不通,也没和三个人说话,只是带着孩子的调皮劲不时笑着从这屋跑到那屋。另一个二十一二岁了,叫索朗多杰,一边指挥多吉干活,一边和王耀光他们用汉语聊天。他似乎阅历比较多,对挖虫草也谈得头头是道,还说城市里就是好,这地方时间一长人都发呆了。 老阿卡是一位在慈目善的老人,快七十了,对三个人很客气,并让小多吉拿出酥油奶茶热情地接待了他们,让王耀光很感动。只是是两人出来太匆忙,谁也身上没带钱,就只给佛爷磕了几个头,给老阿卡说下次一定来补上香油钱。老阿卡说来者即有缘,何必执著于舍与不舍。索朗多吉也说心诚即可,出门人都辛苦,香钱就免了,希望以后常来常往,求佛爷保佑平安。 王耀光三人很客气地走出寺院,边走边说这里的人真好,个个实诚,不愧是佛门高徒。结果走到半路上,突然发现李存根怀里鼓鼓的,催问下才发现这小子竟然偷了寺里两大砣酥油。王耀光吓坏了,说藏族地区寺里的东西不敢动,你怎么乱拿人家的东西。而李存根却说这几天白水对面吃的实在咽不下去了,拿回去给大家开开荤。又说寺里酥油好多,这点拿了根本不会发现。王耀光还要坚持送回去,结果马得龙说佛爷就是救济众生的,今天你们磕头拜佛,并向他许愿了,那拿了他的东西就当是借了东西,佛爷不会怪罪的,下次来多添点香钱就行了。王耀光对这个说法不认同,但已经到了半路上,送回去让老阿卡知道了更说不清,想想就算了。但三个人都约定,回去就说酥油是在牧民家里买的,千万不提寺里拿的事。而这事也成了王耀光的一块心病,口袋里这几日一直装着几百块钱,想有空来还愿,把这块心病了却了。 现在马得龙这句话一说,王耀光的心里不由一紧。但一看今天也就多一个魏小军不知情,但是铁哥们,就说:“对啊,到哪个山上唱哪个歌,到哪个庙里拜哪个佛,我们该去拜拜佛爷,让老人家保佑我们发财!”李存根虽说自己不信神信鬼,但自上次拿了酥油后晚上睡觉总梦到这个寺,寺里那个菩萨老是看着他,想到自己上次拿酥油时说的“今日吃你的酥油,来日好好感谢菩萨爷”之语时,不由心里多了几份害怕。今日看马得龙说起,自然要去拜佛了。魏小军不知情,但一听王耀光说得有理,是啊,不管是汉民的佛还是藏民的佛,都是大家的佛,都要去好好拜拜。于是四个人一齐下车,到寺里去拜佛。 今天寺里只有老阿卡一个人,这个一身红袍的老人已经七十多岁了,见到马得龙四人时脸上怔了一下,随即又笑着问今天是不是还愿来了。王耀光感觉老阿卡双目如炬,烧得他脸上顿时有些受不了,好在喝酒后就脸红,也看不出什么,就陪笑说:“上次给佛爷老人家许愿,今天难得老天爷放假,就赶紧过来了!”老阿卡微笑着点点头,说“欠下的要还,许下的要兑现,去吧,别让佛爷失望了!” 王耀光c魏小军和李存根便恭恭敬敬地跪在佛爷前,各点了三柱香,磕了三个头,然后每人添了点香钱。魏小军添了五十元,李存根添了三十多元,王耀光因为上次的事心里有愧,就添了二百元。马得龙是信教的,当然不会给佛像磕头,背着个鼓鼓的c收虫草的大皮包没事在里面乱转悠,说是挂在这里的唐卡不错,大家不妨好好看看。 老阿卡见他们三个很虔诚,特别是见李存根把衣兜里所有钱都翻了出来,便很开心地给大家讲每幅唐卡时的故事,说供在这里每副唐卡都是供奉一尊佛,没有任何差别。唐卡里不仅有白度母c蓝度母等十几尊佛,还有几副讲佛经故事的。老阿卡讲得很仔细,王耀光三个听得很虔诚。马得龙则东张西望,一会跟在大家屁股后面,一会又走到大家前面。老阿卡知道他信教不信佛,心里不快但也没说什么。寺不大,只有坐南朝北一个大佛堂,西边一排偏房是老阿卡和徒弟的住处,东头是一排库房。 半个小时后参观完毕,老阿卡又很热情地引他们到厢房里去喝酥油奶茶。老阿卡给大家介绍了一下建寺情况c他的修行经历,并给大家讲了一些佛教方面的知识。马得龙清真,自然喝不得茶,坐了一会说这酥油味自己确实不习惯,催着大家快点走。于是三个人就各喝了一杯酥油奶茶,对着老阿卡千恩万谢后辞别。 当王耀光他们回到营地时,已经五点多了,一个个脸上满面红光。在众人羡慕的眼光中,三个人大吹大擂了半天,说今天出去玩的真开心,老阿卡亲自接待喝了一顿茶,还说老阿卡可是得道高人,那寺里供奉的佛爷一个个法力无边,这次挖虫草看来大家不发财都难。 而谁也没有想到第三天,华藏很严肃地将四个人叫到他的帐篷里,阴着脸问:“你们到寺里有没有做过不光彩的事?”四个人一听都蒙了,都异口同声说:“没有!”马得龙还大声说:“到寺里去做不光彩的事,那是大逆不道的行为,主会怪罪的!” 华藏套问了半天,大家也回想了半天,都说没有做过不光彩的事。华藏这才说:“没有做过就好,寺里有一尊镀金铜佛,就在佛堂里用哈达缠着供奉着,不知让谁给调包了,换成了一块普通的铜佛。两个阿卡回想了半天,觉得换掉的时间不长,因此专门让我问一下!”王耀光三个人听得都目瞪口呆,马得龙也是一个劲地说:“谁这么缺德啊!咋能干这种事?” “哎!也不知谁这么缺德!这种事传出去要惹大事的,其实谁拿了佛爷心里很清楚,拿走了还回去,佛爷还能原谅,再过三天要是送不回去,恐怕谁也帮不了他!”华藏叹息了一声,又生气地在桌子上砸了一拳。 “佛爷算出谁拿了吗?那直接要回来就可以了啊!”王耀光轻声问华藏。 “肯定算出来了,但阿卡没有告诉我,是想给拿的人一个改正的机会吧!”华藏轻轻摇了摇头,脸上稍有了点笑容:“只要不是你们拿的就好!” “谁拿的让谁折胳膊断腿,这种人太缺德了!”魏小军听得也很生气。 “就是,生个儿子没!”李存根也附和着。 “要是我们鸡窝村的人拿的,我第一个饶不了他!”王耀光也大声说。 “就是,太缺德了!”马得龙也脸涨得通红,一副极为生气的样子。 “好了,大家回去吧,这事再别声张了!是祸躲不过,只要自己心灵干净就行,就不用担心了!”华藏轻声下了逐客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风雨欲来 一波未平波又起。第三天,巴措就早早赶到营地,把王耀光四个叫了过去。原来,寺里的佛像被人调包了,大家正为这宝贝着急上火呢。 其实,王耀光三人都仔细把那天的事情回顾了一下,那天大家基本上都在一起,都有老阿卡相伴。虽然王耀光和李存根偷过寺里的酥油,但既已添了香钱还了愿,也就意味着已经取得了佛祖的原谅。所以三个人心里都很坦然,面对巴措的质问也是心不跳c面不脸。特别是王耀光还主动向巴措乡长交待了偷酥油的事。巴措说偷酥油的事已经过去了,只要铜佛不是大家拿的就没事了。但一切要看佛祖的旨意,后天是最后一天,佛祖的旨意一到,谁也无法抗拒。 “但愿这场风暴别卷到我们的窝子里!”巴措骑马而去,留下四人相互猜疑到底是哪个缺德鬼干的。随即人们也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但四人都坚决否认是他们拿的,于是大家也就不怀疑了,依旧正常吃饭后去挖虫草了。 临中午时,营地上来了五六个牧民和寺里的小阿卡。此时,大家都已经去挖虫草了,就剩下王殿卧和一个叫王得莲的女人,马得龙们帐篷里就一个马文彪。小阿卡带着几个藏民骑马而来,同时还带了两只藏獒。几个人也不说啥,只是让他们几个在外面站着,然后就带着狗钻到各帐篷仔细翻了一遍。马文彪和王殿卧三个知道他们为何而来,故也都不敢多问,就任由他们翻腾。 翻腾的结果是:没有发现铜佛,却从鸡窝村的帐篷里找出了一砣半酥油,从马得龙们帐篷里搜出了五张羊皮。小阿卡把翻腾出来的东西集中扔在地上,扔下一句话:“佛祖的旨意已经来了,你们好自为之吧!” “这次乡长c书记都救不了你们!”说话的是一个穿着汉装的藏民。他叫多吉达瓦,今年刚刚30岁,是多杰书记的一个侄子,从两年前开始跟几个朋友一起倒卖冬虫夏草。多吉达瓦没上过学,做买卖也没什么经验,就是有一身蛮力。由于没文化,继而显得比较笨拙一些,这两年虽在倒卖冬虫夏草,但他还是没赚多少钱。因为多杰书记的原因,他每个营盘里都收过虫草,故大家都认识他。显然,他的到来在某种程度上代表着多杰书记,而说这话也代表着巴措乡长再想保鸡窝村和马得龙他们也没用了。 “这c这”看着几个人扬长而去,马文彪的一张脸由白变红c又由红变白,嘴里也有些语无伦次。 “你们啊!你们”王殿卧指着马文彪,气得说不出话来。关于酥油的事他早知道,也知道已经取得了老阿卡的原谅,可没想到,马得龙他们明明偷了五只羊,却给巴措说只有三只,而巴措给藏民们说是三只。这些羊皮扔在地上,无疑是在打巴措乡长的脸,谁还好意思来保这些毫无诚信的人呢?而更让他可气的是,自己的儿子竟然不顾自己的劝阻,动不动和马得龙混在一起。 晌午,王殿臣隐约看到三四里处的东珠家营盘上人欢马叫,不时有披发左衽骑着骏马的藏民赶来,而且还拿着各种各样的武器。马得龙和其余几个人早早回到了帐篷,站在高坡上拿着望远镜不时察看那里。他们大部分都拿着长短不齐的刀,手里拿着“炮儿石(炮甲)”,有人竟然还背着枪,不时朝天放上一枪,吓得人们直心惊肉跳,尤其是女人们像风中的树叶直哆嗦。 到了下午时,聚集在那里的藏人已经有一百多号了。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马得龙已经慌了,跑到马文彪跟前一个劲问“怎么办”马文彪也没有了主意,一边骂马得龙这次把祸闯大了,一边说“找乡长c找乡长!” 但没多长时间,华藏也赶来了,脸像霜打了一般黑森森的。他一下马,就用马鞭子子指着马得龙的鼻子大声骂着“畜牧!偷了铜佛还不承认!”马得龙被骂的不敢发火,只是一味说自己从没看到过啥铜佛! “还狡辩,人家从我们草山一个洞里找出了金佛,不是你们干的还有谁干的?”华藏的眼里几乎要喷火,他的手在颤抖着,恨不得把马得龙一顿皮鞭抽得满地打滚。 须臾,多杰和巴措也赶到了。他们上午在乡上开会。接到消息后,就带着几个乡干部快马加鞭赶到了,先是到东珠家营盘上,对聚集的人群做了半天劝导工作。但这次大家都不理乡长书记了,任是巴措说破了天,换来的除了嘲讽外没人听他的。多杰也劝说了一会儿,却被自己的侄子一句“这是佛的旨意!”就直接给顶了回去。 “虽然我无法确定佛是谁偷的,但既然在我的地盘上搜出来的,那说啥都没用了。如果我不是国家干部,会第一个拿刀劈了你们!”巴措的脸阴沉的快要下雨了,大家吓得都不敢吭气了。 “偷人家的羊,我替你们打掩护,偷我们的佛,亵渎我们的神,你们真是牲畜不如啊”巴措气得几乎说不出话了,脸色直青一阵紫一阵的,真想美美啐他们一口痰。 “事已至此,我们只能尽力而为了,几个干部都还在做工作,但我估计难度很大,你们也快想办法吧!这事能压下去就压下去,不然我也说不上会有啥结果!”多杰还算沉稳,声音不高但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一阵阵心惊胆战。 “乡长c书记一定要想办法啊,铜佛谁偷的我们也不知道!羊是我们偷的,该罚多少钱就罚多少!”几个化隆人围着巴措和多杰,苦苦哀求着。 “我们也没有办法了,佛的旨意大于一切。既然佛已经不容你们了,那再说啥也就没有用了!”巴措咬咬牙,留下最后一句话后和多杰骑马而去,又去东珠家给聚焦在一起的藏民们做工作。 “我日你先人!”马文彪一脚踢在马得龙的胸膛上,把马得龙踢出三米远,当即一口鲜血就喷了出来。 “不是我”马得龙嚎叫一声。话没说完,就被白建军上前几个耳光:“不是你偷的也是你老闯祸才让他们怀疑的,现在害了大家,你不如死了算了!”他狠狠瞅了马得龙一眼,一副恨之入骨的表情。 “我”马得龙突然晕了过去。其实他心里清楚的很,那铜佛就是他在看唐卡时趁机换的。第一次和王耀光c李存根两人去寺里时,他就注意到了这个铜佛。佛像并不大,只有五六寸高c三四寸宽,是副盘膝而坐的观音像,就供放在佛堂大如来像下面的神龛里,上面还用黄色的哈达围上了。凭直觉他感觉这是一樽价值不菲的金佛,便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搞到手。他曾想半夜偷偷溜进去,但牧区里狗太多了,特别是寺旁边就是一家牧民,散养了三条藏獒,一有人从路边经过就狂叫不已。这些狗特别有灵性,虽然只是拿铁丝网隔着,但凡是进寺的人c路过的人它们只叫一叫,从不冲出来去咬人,但晚上如果翻墙进去会怎么,马得龙自己心里没底。三条藏獒可以咬死一头老虎,何况马得龙才是个花拳绣腿的小喽了! 晚上不敢去,白天不好拿,马得龙随即想了个两全之策。他从县城上买了一樽同样大小的铜佛,用黄哈达包裹了,装在随身携带的收虫草的皮包里。那天王耀光他们看唐卡时,索朗多杰不在,多吉又在院子里打扫卫生,只有老阿卡一个人,讲唐卡上的故事顾不上照看其它地方,他便趁机迅速调换了一下。他是外面闯荡过的,吃喝嫖赌c坑蒙拐骗全会做,这种事自然轻车熟路。全部过程不到十秒钟,更何况大家注意力全部在唐卡上,没有人发现他偷铜佛之事。 拿到佛像后,马得龙心里紧张了半天,但慢慢也不害怕了。因为他发现调换的那个假铜佛与这个几乎一模一样,加之他包裹用的哈达也是刻意用油烟熏了的,一般人根本看不出是真是假。晚上,当他一个人在偏僻的地方拿着手电筒仔细打量了一下铜佛后,如获至宝心里止不住狂喜。这是一尊上了年代的铜佛,外面镀了一层金,属于文物类,到黑市上少说也能卖个十几万。 可他万万没想到,第三天老阿卡就发现铜佛丢了!等马得龙他们走后,老阿卡心里突然有特别空落落的感觉,开始以为身体不舒服,熬点草药喝后睡了一觉。但梦中大地在颤动c寺院地颤动,吓得他惊醒过来,心想一定发生了什么。可他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只好坐在屋里冥想,隐约中感觉自己的魂灵飞了出去,在空中悠悠晃晃,无法下落。 “肯定是丢了啥宝贵的东西!”老阿卡心里说。但他不确定丢了啥,加之身体特别不舒服,就让小阿卡去查看一下。小阿卡是个十四五岁的孩子,仔细查看了一下寺里的东西,回来说是一切都在,并没啥丢的。 “铜佛在不?”老阿卡不放心地问了一下。 “在啊!好好的供着呢!”小阿卡心很细,没有漏掉任何一个地方。老阿卡听后安心了,摇头责怪自己年纪大了,开始有些恍惚了。 第三天早上,老阿卡身体稍好了一些,就早早起来到佛堂点灯c上香,但一推开门时,就感觉佛堂里有种空空的感觉,没有往日的神圣感和凝重感,和进了普通牧民家里一样。 “不对劲!”老阿卡心里惶了,第一时间就看铜佛。一看不要紧,老阿卡当即差点倒在地上。因为,平时看佛时,佛也在看他,那眼光很慈祥也很神圣,让他有无上充实感。可今天,却感觉如同破铜烂铁一样。 他伸手拿起铜佛,一掂就知道铜佛被调包了。这铜佛可是他师傅亚嘎活佛传给他的,据说是师傅的师傅传下来的,已经有二百年历史了。建寺时作为镇寺之宝专门供在神龛中,自此寺中香火兴旺。而今,手里的这尊铜佛轻飘飘的,不用看就知道是假的。 但凭感觉,老阿卡知道铜佛并没离开这片地区,且迅速锁定了几个人。那就是王耀光他们四人,其中马得龙的嫌疑最大。细想之,他发现这是一个早设计好的陷阱,先是马得龙带着人来磕头c偷酥油,趁机把寺里情况摸清楚了。然后,四人再次以还愿名义而来,三个以看唐卡之名缠住他,而马得龙就趁机调了包。“人心叵测啊!”老阿卡深深叹了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 但一心向佛生向善的老阿卡还是克制了自己的愤怒,他想给这些人一个改过的机会。所以,他让小阿卡去找最近的几家牧民来商量。让他们托话给华藏c巴措c多杰,只说最近丢了佛像,但不知确切时间。说马得龙几人近日来过,让他们去问问,若是拿了就拿回来,以免造成不必要的后果。并说这是佛的旨意,还以一周为限,一周内若送回来,此事就不计较了;如若不然,佛祖盛怒时,那一切将无法挽回! 没想到马得龙坚决不认账,而其他三人更不可能承认。老阿卡愤怒了,就让小阿卡带了几个人人和两条藏獒去寻找。在狗的引导下,在帐篷里搜出了羊皮和酥油,又在马得龙他们帐篷大约一公里处的山沟一个几乎察觉不出来的洞里拿出了埋得严严实实的铜佛。 随即,老阿卡传下了神的旨意:不尊重佛的人应当受到严厉惩处。消息传得比风快,随即忠实的信徒们恼怒了,耿直的藏民们恼怒了。他们一个个眼里喷火,特别是前面丢过羊的藏民们得知后,更是恨不得马上踏平这片肮脏的地方。“这帮人没一个好东西,竟敢打寺里的主意,就是剥皮碎骨也不为过!”上次为了几只羊不愿和巴措结怨,这次大家啥也不怕了,因为有了佛的旨意就是县长来了也白搭。 但一想在华藏地盘上有五十多号人,藏民们还是不敢大意,他们约定时间召集人员在临近华藏家的地方,也就是东珠的“冬窝子”里集结,待人多了再发起进攻。百余号彪悍的康巴汉子,拥有无比强悍的战斗力,而且个个都在气头上。不知道闹出多大的事情来,乡上自然不敢怠慢,但又能怎么样呢?只能是调解再调解,而且还不敢先往县上报,报上去乡长书记轻则挨批,重则甚至会丢了乌纱帽。 挖虫草的都知道了,一个个心神不定,有人打算跑,但看到不时从其他山坡上飞腾的马儿,便知跑的路已被封锁了,要跑只有死路一条。“下山吧,人多力量大,说不定还有其他解决的办法!”王耀铭这回想哭,他千叮咛万嘱咐,还是白费了口舌,这些年轻人到底还是闯了大祸。 “羊又不是我们偷的,铜佛也不是我们拿的,不会就为了两块酥油,他们连我们一块打吧?”王耀铭钻到华藏的帐篷里,使劲儿咽了一口唾液,用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然后惊慌失措地问华藏。 “偷羊c偷酥油根本不算个啥,可偷佛像是罪孽深重啊!藏人有的是牛羊,丢一两只羊不算啥事儿。酥油的事老阿卡早原谅了,也根本不算个啥。而你们的人拿了铜佛还不及时还回去,以至惹了佛祖,这就没办法了。”华藏沉着脸摇头说。 “真的没办法吗?你快叫巴措乡长想个办法吧!”王耀铭真想跪在地上,求华藏救救他不远千里带来的乡亲们。 “这样吧,你们回去悄悄准备一下,如果实在不行就跑吧!拉毛措家那边有条小路,你们可以连夜穿过去,从后面山坡下去有条路,乡上已经联系了一台车。”华藏轻声说,随即轻轻叹了口气,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 听着,王殿臣掏出了烟袋,慢吞吞地装上烟叶,用打火机点燃后嘬了两口。随即,鼻孔里几根黑毛抖动着,然后浓烟从鼻孔里冒出,额上出现三道深深的皱纹,写满了凝重忧愁与无奈,心想大家只能自求多福了。 顿时,王耀铭感动的眼泪花差点就出来了。巴措乡长真是好人啊,没想到已经给他们准备了后路。其实他们哪里知道,为这事乡上开了好几次会,乡干部们一个个心急如焚,又对马得龙这伙人恨得咬牙切齿。这次马得龙他们太过火了,严重践踏了藏族民族尊严,侵犯了神圣的宗教信仰,还犯下了偷盗之罪,如果大家不是国家干部,真想拿起刀加入到这些藏民们当中。最后大家研究决定,决定去向老阿卡求情,让他出面说服大家不要动武。但为了以防万一,也不得不做两手准备,只要找不到人,大家也就会泄气,事态也就好控制了。 随之,王耀铭他们召开了秘密会议,把事情的严重性讲了一遍,又把乡上的安排说了一下,然后长叹了一口气:“看来,今年的虫草只能挖到今天了!悄悄告诉大家,晚饭后装作没事早早睡,半夜起来收拾行李,除了值钱的东西,其余的啥都别拿。然后,大家悄悄离开营盘,往拉毛措家那边走!” 拉毛措就是唱歌的那个藏族姑娘。她家的势力很大,她的一个哥哥是县上的领导,一个哥哥是活佛,属于县里没人敢得罪的一家。这次事情太大了,别的地方都设了关卡,只有她们家这边,虽然也设了关卡,但人数并不多。出于对拉毛措家的尊重,特别是对活佛的尊重,聚集的藏民们不敢强行在她们的草山上设卡。拉毛措家通往县城的路上已经封死,要想通往另一条路只有从一条很陡的山坡上下去,一般情况下没人去走这条路。更何况这些外乡来的人呢?他们根本不知道这条路! 而一个乡干部知道这条路,所以当提出这个方案时,大家都觉得不错,特别是巴措更是拍手称赞。事情出在他的地盘上,出了人命他一辈子的仕途也就到头了。让这些惹事的人们从自己家的草山上溜走,愤怒的人们说不定会找华藏的事。只有从拉毛措家草山上走,这是最保险的。虽然说安全是个大问题,但事情已经到了这程度,这都不算啥。另外,当知道是从活佛家的地盘上逃脱的,那怕再有情绪也不敢胡来。 “马得龙他们叫不叫?”王耀光轻轻问了一声。顿时,所有人把目光唰一下移到他身上,且每双眼睛里都充满了憎恨,吓得他不敢再往下说了。 “叫个屁,你还嫌给老子惹的事不多啊?全都这个杂碎给弄的,就让他们承担后果吧!”王殿臣狠狠瞪了儿子一眼,他的脸色像炒焦的麦子,两只怒眼快要喷出火了。 “就是,让这些狗日的都被马踏死才解气!”几乎所有的人都怀着同样的仇恨,咬牙切齿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 “耀光c存根c尕军,你们三个一会就出去看着点,防止藏民们突然冲上来,如果有动静就赶紧给大家喊一声,让大家能跑多远就跑多远。耀铭,你赶紧安排人做饭,有啥好吃的都吃掉,让大家美美吃上一顿,好晚上赶路!其他的人,我安排一下晚上的活儿”王殿臣突然成了所有人的主心骨,他脸上又显出了年轻时的决断之气,俨如一个将军在指挥全军主动撤离。 “好的!”王耀铭几个人先得到任务的都赶紧起身去做事。 “千万别让化隆人知道啊!”王殿臣再次叮嘱道。 “好的,”几乎所有人都异口同声,只有王耀光c王金山c魏小军c李存根他们几个心里特不是滋味儿,扭着头向马得龙他们那边望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落荒而逃 山沟里骤然骚动起来,到处是嘈嘈杂杂的声音,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息。在东珠家的“冬窝子”里,已经聚集了近两百号人。他们点起几堆熊熊的篝火,正围在一周一边吃肉喝酒,一边还在舞刀弄枪c磨刀霍霍做打仗的准备。 这里领头的叫扎西东珠,今年35岁,是z县里家喻户晓的人物,也是县里最有名的虫草收购商。扎西东珠是一个中等个,他性格比较外向,和朋友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但不轻易和外来人攀谈。扎西东珠虽在倒卖冬虫夏草,在别人眼里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生意人,但他却并不怎么爱钱,与钱相比他更喜欢刀。因为他特别喜欢卡卓刀,再加上他心狠手辣的缘故,所以人们送他一个绰号叫劈魂刀。 多吉达瓦和扎西东珠是好朋友,在某种角度上说应该是他的手下,因为无论在什么方面,扎西东珠都比他更占优势。扎西东珠虽没上过学,但为人却很仗义,喜欢结交各种各样的朋友,这附近的人几乎都认识他。而且他特别虔诚,有人敢对佛祖不敬,他敢于拨刀相向。 都说同行是仇家,原本这一带虫草都归他收,马得龙到来后心里有几份不舒服,但毕竟自己手底下人不多,不可能全部撒到草原上去收虫草。而且他做的虫草生意主要是二倒手,即从马得龙这样直接收虫草的人手里收购虫草,然后经过加工包装后销往外地。得知铜佛的事后,他像炮仗一样一下子爆了,说一定要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将这个胆大包天的贼生吞活剥。当得知佛爷的旨意下来了,要求惩处这些人时,他从州上打电话给手下人,组织牧民们替佛行道,并从几百公里外的结古镇往这边赶。 这些人之所以没行动,一方面是十几名干部反复做调解的原因,另一方面与扎西东珠的态度有关。扎西东珠名声在外,藏民们不敢不听。另外,巴措也给扎西东珠打电话了,让他掂量着办事,不要把事情做绝了,还说了有人拿枪的事。扎西东珠下午六点多才到,一来就让大家围住了。他拿起一杯奶茶一口喝干了,随即问道:“今天谁带了枪?” “我带的!”一名二十多岁的c长得精瘦的c留着长发的毛头小伙子站出来,很骄傲地拿出一把三叉式老猎枪挥了挥。这枪下午放了好几次,巴措要没收时,被一帮藏民给围住了。巴措讲了一堆政策,威吓要派公安来。结果藏民们不给面子了,倒是一个个摩拳擦掌,铁定了要跟政府做对的样子。巴措有点怕了,撂下一句:“等扎西东珠来了再说!” “你丢你爷爷的脸!”扎西东珠上前一脚把纳木措给踹翻了,然后拿起手中的枪朝天放了一枪。“嘭”,枪声传的老远,吓得鸡窝村的人们打了个冷颤。 “佛祖让你来杀人的吗?这枪是南木爷爷当年打土匪留下的,是用来救人的,而不是杀人的!”扎西东珠把枪缓缓地握在手里,顿了顿声。 “这些畜生又是偷羊c又是偷佛爷,难道我们就不管了吗?”纳木措从地上站起来,愤愤不平地说。 “谁说我们不管?我们来就是为了执行佛爷的意旨。但佛爷让我们惩罚这些人,不是让我们杀了这些人!我们要做就要做光明正大的事,今晚大家好好休息,各路口都已经派了人盯着,他们跑不了!”扎西东珠双目炯炯有神,说话掷地有声,不由大家不服。 “明天,太阳出来,我们就出发,把这些人全抓起来,找出真正偷佛爷的贼。但给我记住,不要弄出人命来!”说完,扎西东珠朝东珠家的帐篷里走去,不理会站在一边的巴措乡长一行镇干部。 “没啥事了?大家累了一天,休息下吧!”巴措看着扎西东珠的表现,知道他做事有分寸,因此也就放心了,打消了如果形势不妙连夜给县上汇报,请求公安部门协助的计划。 扎西东珠一进帐篷,其他人都没意思了,也没了刚才的兴奋劲。有些人还担心这个狠角色一来大家可能要胡闹一气,弄出天大的动静来,把自己最后牵连进去。现在看来,他不再是那个当年话不投机便拨刀相向的蛮人了,做生意已经让他个性磨软了不少。原先有人还提议大家晚上冲上去,点几个火把,把那些外地人的帐篷一把火全烧了,管他男的女的全来一顿砍,砍得他们一辈子再不敢来这里了。 扎西东珠现在只想来个下马威,虽然这几年为了虫草也不时发生各虫草大军火拼,或虫草大军与当地牧民间打架的事,但没有谁是真正的赢家。这次二百多号藏民参与进来,已经引起了政府和各路挖虫草大军的关注。若搭上几条人命,不仅有人要进班房,而且以后没人敢来挖虫草了,这岂不是自断财路吗?所以,扎西东珠进帐篷后把几个管事的人叫进来,做了几点安排:一是天明后再冲上去动手,晚上大家一概不能私自行动;二是拿刀的人只准用背砍人,不得用刀锋,以免死人;三是女人老人不要打,求饶的人不要打,就打那些敢反抗的人;四是派出去监视的人要定时汇报,防止他们跑了。 此时,在华藏的地盘上,每个帐篷里都灯火通明,大家都带着一脸悲戚之色,默默收拾着东西。其实也不用收拾啥,就是把衣服穿厚点,带点水和吃的,其余的东西一概不要了。而且收拾好后就点着灯睡了,故意给马得龙他们造成大家保持警惕c坚守阵地的假象。 马得龙们帐篷里,几个人也是没有睡,都围着坐在桌子边等待着马得龙回来。 “阿爸估计的不错,鸡窝村里的人就是准备要跑呢?”门帘开了,马得龙一脸严肃地走进来。他已经悄悄地把鸡窝村里各帐篷情况摸透了。 “想跑又不告诉我们,这分明是想让我们当掩护啊!”“刘军师”推了推眼镜,有些鄙夷地说。 “你有啥高见呢?”白建军盯着“刘军师”,见这小子脸上没有了惶恐色,就知道他心里已有主意了。 “哈哈,来,听我说!”“刘军师”一招手,大家都凑到一块儿。“刘军师”压低声音c眉飞色舞说了一会,几个人顿时都脸上笑成一朵花,都伸出大拇指喊“高!” 夜半,到处一片寂静。不远处的高坡上,三个藏民正一边聊天喝酒,一边往帐篷这边看。 “我们轮流睡觉吧,今晚这些人看来都在帐篷里做准备呢,怕我们端了他们的窝!”一个粗重的嗓音说。 “哈哈,他们做梦也想不到我们这次是正大光明收拾他们,不搞偷偷摸摸的事情!现在害怕睡不着,等天亮了都趴不起来了,我们再收拾他们!”一个高大个儿笑着说。 “就是,都快两点了,轮着睡会!我和尼玛先睡,才让你先盯着点!”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说。 “不好,你们看,他们的帐篷咋着火了!”大高个突然尖叫一声。 “咋回事?快去看看,我们没人上来啊!”粗重的声音不安地说。 “跑了,他们都跑了!快去告诉扎西东珠他们!”苍老的声音有些气坏败急地说。 此时,在拉毛措家草山上,一行人悄悄地摸黑行进着。正是四月二十九,故看不到一丝月影,天地之间除了黑还是黑,黑的如同墨池里浸染了一般。这些人互相牵手,紧紧地串连成一个整体,向着东边摸索前进。谁也没想到,当初他们顶着月亮c怀揣着希望进了这大山沟,今晚却要带着无穷的惶恐c趁着夜幕的掩护悄悄地出山。就像在电视剧里搞暗杀的日本忍者一样,一个个轻手轻脚,擦着草皮迅速向前。可怜的人们,他们千辛万苦来到了这里,正当技艺娴熟c收获颇丰的时候,却被迫狼狈逃跑c仓皇出山。 “我们的帐篷咋着火了?”人群里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不会吧,是蜡烛倒了,引燃了被子吗?”好几个声音在问着。 “不可能,蜡都放在门口地上,着不了火!”人群里声音越来越大。 “肯定是藏民们冲上来了,见我们不在就放火烧了,大家别说话,快走吧!追上来就没命了!”是王殿堂的声音,这个大高个走在最前面,凭着他练就的好身手和多年在外闯荡的经验给大家当排头兵。 “就是,别停下,快走!”走在最后面的是王耀光c李存根和魏小军,这次祸是他们闯的,被安排到最后面断后。 “给我追,一个也别让跑了!”消息传到扎西东珠的耳朵时,他的肝火再一起上升。 立时,藏民们一个个坐了起来,揉着眼睛,找着自己的家当,找着自己的马匹。然后一齐“呜哇”大呼小叫着向华藏那边营盘里杀去。夜色中,大家马前挂着马灯,手里拿着兵器,催马向前。可毕竟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哪里能看得见茫茫草原上渺小的人影。 次日,天色微明,一辆大卡车停在马路边。一行人从陡峭的山坡上如虫子一样趴了下来,一个接一个登车。鸡窝村的村民们终于脱险了,他们已经到了最后的关头。乡政府安排的车辆很准时,五点就到达了指定的地点。 这是一片长长的悬崖间惟一平缓的山坡,也有近七十多度。正是拉毛措家草山的一部分。当村民们摸黑赶了四个小时后才到达。他们在草原上行进,一个个如同惊弓之鸟。特别是藏民们发现他们逃跑了,追了上来时,更是一个个吓得浑身发抖,几乎是趴着向前的。幸好这深沉的夜色给了他们巨大的帮助,那些马儿虽然习惯了在草原上驰骋,但到了晚上依然和人一样看不清四野,不仅奔跑的速度大大降低,而且也在草原上没有目标地到处追寻。 “小心c小心点!”大家顺着一根绳子慢慢往下趴。这片草山离公路三米高的地方也是悬崖,村民们出门时带了两根长长的绳子。虽然一闪一闪的车灯给他们指明了方向,但因为路状不熟,到了坡顶时大家一个个拉着绳子往下走,后面的几个人就拉着绳子,防止突然出现悬崖掉下去。 “快上去吧!”一个藏族小伙子立在车厢后面,一个一个推着村民上车。他是乡上跑长途货运的,昨天急急忙忙接到了巴措的电话,让他今天早上在这里接人。巴措没有告诉他发生了啥,他也不便问太多。但他知道,巴措乡长能安排他任务,是对他莫大的信任。因此,四点半就将车开到了预定地点,等待着这些人到来。 “哦这边,他们在这边!”隐约,山坡上传来了马蹄声。 “别让他们跑了!”不远处又传来几个声音,叽里咕噜有些恐怖。 “他们在这里!”远处大路上也传上来不少马蹄声和叫喊声,且越来越近。 “他们追上来了,师傅,你快开车吧!”所有的人几乎带着哀求的声音说,恨不得汽车变成哪吒的风火轮。 “尕军,你快点!”崖底下c车旁边,王耀光焦急地喊着。他和魏小军c李存根三个是断后的,自然是最后下山。此时他已着地,魏小军还在顺着绳子往下趴,李存根则在上面拉着绳子。 “抓住他们!”上面马蹄声越来越近!“别让他们跑了!”马路上的马蹄声也越来越近,似乎近在咫尺。 “哎哟,别打我!”突然山坡上李存根大喊一声,似乎被石头啥的给打中了,几道马影从山坡上掠过,马背上的人们用藏语大声喊着:“他们在下面!” “我的眼睛,打到我眼睛的了!”山坡上传来李存根的尖叫声!原来趴着的李存根疼得丢下绳子跑了起来。 “啊!”魏小军大叫一声,随之从山坡上直接滑了下来,“扑嗵”一声。 “尕军c尕军!”王耀光跑上前一把抓住魏小军,一块石头带着风声从耳边嗖一下呼啸而过。 “哎哟,我的腿!”魏小军挣扎着站起来。“快上车,他们追上来了!”魏小军一把抓住了车沿,车上人一齐用劲拉住了他,把他提到车厢里。 “砰”c“砰”,车厢上不时传出被石头打中的声音。“是炮儿石!”有人尖叫着。“啊!”有人大喊着,似乎被石头打中了。 “啊,我的勾子(屁股)!”王耀光最后趴进车厢时,屁股上狠狠挨了一石头。他还未站稳,就直接一头扑进了人堆里。 “笛”汽车一声长鸣,开始加速往前行驶,与即将追上的藏民们拉开了距离。 “存根,存根!”山坡上被打中了眼睛的李存根慌不择路疯跑着,车厢里的人们大声喊叫着他的名字! “别跑,前面是悬崖!”山坡上追赶的藏民们也用半生不熟的汉语大声喊着。 “啊!”山坡上传来李存根的尖叫声,随即悬崖边响起一片石头滚落的声音。 “笛笛”大卡车拉着几乎虚脱了的村民们转过一个弯,带着滚滚烟尘奔驰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偶遇满仓 “收羊皮c羊毛喽!收羊毛c羊皮喽!”又是一天快结束了,黄昏将大山的影子拉扯得更长。正当家家户户准备做晚饭时,鸡窝村的街道里响起了一声声的吆喝声。 “阿大,我们家的那两张羊皮拿出去收了吧!上次一张五十你没给,这次看能不能多给两块!”一个单腿的青年站在屋檐下,听到外面的喊叫声,对正在屋里抽烟的老头说。 “你拿出去看看吧,能多要两块就两块,那也卖两包烟哩!”老头漫不经心地说。他一张瘦方脸上,栽着一些不稠不稀的胡须,由于脸上带着一种病容似的苍白,故胡须也显得黑森森的。 “好的!”得到父亲的允许,年青人拄拐走到东房里,拿出两张生羊皮来,吃力地蠕动着一条腿,如履薄冰向大门走去。他一瘸一拐,而且还左看看右瞅瞅,每走一步都鼓起莫大的勇气,看上去如上前线的新兵一样。 “师傅,来,看看我家的羊皮!”年青人走到门口时,探出头朝推着自行车c边走边喊收羊皮的人大声喊道,声音低沉而有些颤抖。 “好哩!”收羊皮的人听到有人喊,返身推着自行车走了过来。单腿青年低着头,掂量着手里的羊皮。这是两张新疆细毛羊的皮子,厚厚的羊毛,足足有七八斤,上面还沾着不少杂草。 “这两张皮子啊!”收羊皮的人到了跟前,随即停下车,笑嘻嘻地问。 “嗯,你出多少钱?”单腿青年抬起头,将羊皮往前一递,紧接着立住了身子,双眼直直瞪着收羊皮的人。 “你是”收羊皮的将手伸出来,准备去接羊皮,也突然被电击了一样。他张大嘴停住了,死死盯着单腿青年,一副愕然的样子。 “满仓”单腿青年大叫一声,随即扔了羊皮,一把抓住收羊皮的人的肩头。 “小军”收羊皮的也一把抓住了单腿青年,两人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我们还说你们被藏民们打死了啊!”单腿青年正是魏小军,此时双眼里充满了泪花,如看到了久违的亲人一般。 “你的腿咋了?你们不是早早跑了吗?”收羊皮的正是马得龙们一块的李满仓,看到魏小军瘦了三圈,又变得如此憔悴不堪,他心里既心疼又不解。 “哎,一言难尽!”魏小军叹了口气。“走吧,天快黑了,晚上住家里我们慢慢喧!”他喉咙如同打了结,哽咽着说出这一句,又使劲把眼泪憋了回去,好不容易挤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好吧,我正愁晚上没地方睡呢!”李满仓傻呵呵地笑着,笑容里有几份伤悲,还有满脑子的疑问。他真没想到,今天走到了鸡窝村,竟然还遇到了魏小军,原先活蹦乱跳的小伙子成了这样。 回到家里,魏小军给父母一说是挖虫草时的老朋友,父母亲都很高兴。于是一家人和李满仓坐在大炕上,炒了两个家常菜,弄了一瓶互助大曲,随即边吃边喝边聊 已经是深秋了,距离挖虫草将近五个月了,可大家记忆犹新。两帮人相互带着猜忌之心,都相继离开了华藏的冬窝子,自此再也没有遇到过,对彼此的消息也是陌生的。 按王殿臣的打算,不通知马得龙他们,是让化隆人做垫脚石,被藏民们狠狠收拾一顿出出气,好掩护他们撤退。可他们万万没想到,“刘军师”更是技高一筹,在发现鸡窝村人要逃脱时,出了更阴损的一招。那就是放火烧帐篷,让藏民们发现他们逃跑的意图,去全力追赶他们,然后来了个金蝉脱壳。而善良的李满仓同意这个方案,却又担心追上了伤害大家,就提出了晚点放火,让藏民们追赶不上的方案。马得龙对鸡窝村几个年轻人还是有感情的,对此也极力支持。于是,他们在鸡窝村的人逃跑半小时后点了一把火,烧了其中的两顶帐篷。然后,他们反其道而行之,在藏民们全部上山去追人时,悄悄地从东珠家的地盘上溜了。 “高,果然是高招!不亏是‘刘军师’啊!”魏小军的父亲魏玉成一伸大拇指,给李满仓敬了一个酒。 李满仓是老实人,这个鸡窝村的人基本上都知道。他也是去挖虫草的,平时沉默寡言很少说话,但大家基本上都有点印象。特别是王耀光几个常和马得龙他们玩的人,都对他很熟悉只不过不深交罢了。 “你们都跑了回来,现在大家都干啥?”魏小军听着饶有兴趣,这简直是传奇啊! “其实我们也分了两路,马得龙c马文彪和白建军三人一组,剩下我和‘刘军师’四人一组。我们四个人都回来了,顺着沟叉大家摸黑往外跑,藏民们都忙着去找你们,没想到我们会反方向逃跑。”李满仓喝了一杯又一杯酒,已经显得有些微醉。“哎,总算是安全跑出来了,我们一口气跑到一条大路上,天已经大亮了,正好一台从县上开发的班车经过,就坐上回来了!跑路时不知道累,一上车个个都涣散了,一觉睡到西宁才醒来!” “能安全回来就好啊!”魏小军看着自己的残腿,很是感慨地说。 “马得龙他们三个该死的王八蛋呢?”魏玉成有些咬牙切齿地问。他听魏小军讲过这次事件的全部经过,知道马得龙他们是这次事件的罪魁祸首。 “不知道,他们和我们分开后就朝南北方向跑了,我们是朝东南方向跑的,不知道逃脱了没有,反正再也没联系上!哎,想想就后怕”李满仓还沉浸在当是那提心吊胆的场景中。 “但愿没事吧,坏是坏,别像存根一样把命丢在那地方!”魏小军苦笑了一声。 “存根咋了?”李满仓小心地问,一脸的茫然和惊讶。 “死了!”魏小军痛苦地闭上眼睛,嘴唇微微颤抖着说。他虽没有亲眼看到存根掉下悬崖时的场面,但一闭上眼睛就看到李存根在山崖上狂奔,任大家不停地喊他的名字也没停下来,最后一失足掉下几十米高的悬崖 李存根的消息是魏小军他们回来一周后才知道的。巴措乡长打电话联系到了王耀铭,说有一个人从悬崖上掉下来死了,血肉模糊分不清是谁!王耀铭知道那肯定是李存根,怔了半天才问该咋办?巴措说没办法了,人已经死了,再做啥都没用了。现在人就停在寺里,拉毛措的哥哥——参达活佛念了三天经,超度了一下,看如何处置?是让家人来带回去,还是就地天葬了! 这等大事,王耀铭自然不敢做主,赶紧到李存根家告诉了真相,向他们征询意见。这次鸡窝村大家都回来了,就李存根一个人落单,大家都抱着侥幸心理,想着他被藏民们抓住后最多一顿暴打,然后拖着一身伤疤回来。没想到李存根死了,惨死在悬崖下。王耀铭相信李存根是自己摔下去的,因为他在车辆转弯时看到李存根在悬崖边奔跑,车厢里好多人都尖声惊叫,警告李存根不要乱跑,随后 李存根的父亲听到消息后,像滩泥一样瘫在了地上,半晌后抖索着抽了两支烟,然后眼泪吧嚓吐出了六个字:“让他们埋了吧!”随即,两行泪像决堤的河水,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王耀铭打电话给巴措乡长,告诉李存根父亲的意见时,巴措乡长在电话里停顿了一分钟,然后说:“好吧,好好劝一下老人,小伙子归天了,佛祖会保佑的!我们也想办法做一些补偿吧!” “马得龙他们抓住了没有?”王耀铭好奇地问。他很想知道马得龙他们最后会受到什么处罚。 “没有,哎,不说了。”巴措乡长在电话里叹了一口气。王耀铭不敢再问下去,但他相信巴措话里有话,肯定是抓住了马得龙几个人,还有一些不愿意让他们知道的惩处办法。但他也不想知道,反正鸡窝村的人除了李存根都带回来了,也算对得起大家了! 三天后,王耀铭带着王殿臣c王殿堂等几个岁数大一点的c同去挖虫草的人,带了从四十三个人(魏小军除外)凑的一万元钱,去看望李存根的父母亲。千劝万劝,李存根的母亲哭成一堆泥,父亲则是一根接一根地抽烟,用含混不清的语调反复说:“还能咋的,死了就死了吧,就当我没生这个娃,谁让他们得罪佛爷呢?” 是啊,谁让他们得罪佛爷呢?这似乎是所有人共同的说法。这次事件真正的罪魁祸首是马得龙,可李存根c魏小军c王耀光三人都是随马得龙去干坏事的。如今,除了王耀光好好的,偷酥油的李存根摔死了,魏小军摔成了残废。“肯定是佛爷生气了,专门惩罚的!”“那个老阿卡会下咒啊,藏民的东西动不得,寺里的东西更动不得,让你们在外面别乱来,你看如今”村民们七嘴八舌,把事情渲染得神乎其神,而且一致坚信:马得龙几个肯定都没好下场! 以前,魏小军对鬼神半信半疑,这次回来彻底地信了。他相信自己是罪有应得。他清晰地记得李存根被“炮儿石”打中时那声尖叫,记得自己摔下悬崖时那响亮的骨折声。他依稀记得,当掉在地上时,一块大石头随之落在他大腿上,砸得他差点晕了过去。他不明白当时咋有那么大的气力,当王耀光拉他起来时,他向前一扑就抓到车旁上,然后借着王耀光的推力一跳上了车,一头就栽倒在人堆里,然后就啥也不记得了。当卡车一路跑了几百里到一个县城上时,那家破旧的县医院医生拿出拍出的一张糊糊的片子摇着头,说:“嗯,你的腿子断了,先打石膏接上吧,我们这里条件差,如果你放心,就给你先接。如果不放心,就赶紧去西宁,全面检查一下再做处理!” 人都疼成这样了,还说什么放心不放心的,那简直是对医生的亵渎啊?大家都说“放心c放心!”于是那个医生就带着两个护士把魏小军送到手术室,整整花了两个多小时,给整条右腿都打上了石膏,说感觉差不多时就可以拆了。 “条件差,设备差,回去一定要好好检查啊!”当医生把他们送出来时一个劲地叮嘱着。魏小军借着麻药的劲道,这才缓解了不少痛,一个劲对医生说“谢谢”。 车到西宁时,开车的司机问魏小军,你要回家还是到大医院检查一下。魏小军想了想,在县上看病就已经花了三百多元钱,而且现在整条腿都打了石膏,再检查又得重新拆除石膏,那岂不是浪费?于是他说算了吧,回去休养几天后再说。一车人都从草原上惊魂而归,现在都急着要回家,也都说村里以前腿断了,都是简单捏一下c然后找几根板子扎着固定好,两个月后就长好了。这都在医院打了石膏,肯定好得更快。魏小军也说是啊,不就是摔了一下嘛,没必要兴旺动众的,听说大医院看一趟病得花上万元,这出来一趟没挣上几个钱,还得凑一堆送给医院,那太不划算了。 魏小军不知道自己是咋坚持到家的,也不知道怎么坚持了一个月的。那肿胀的脚腿感觉就不是自己的,一点也不听使唤。每天在妻子和父母亲的照料下生活着,连尿尿也感觉钻心的疼。到了后面,还不时发烧,全身都烧得着火一样。没办法,只好买了一堆止痛药和退烧药,痛得难受c烧得难受时大把地吃,好缓解一下。 就这样,他整整坚持了一个月,最后打石膏的腿子不但没有好的感觉,而且越来越痛了。加之石膏打后痒得实在难受,家人就送他当地县医院拆石膏。医生检查了半天后疑惑地说:“我感觉不对劲,你们快送到西宁好好拍个片子吧!这不是一般的骨折,肯定是粉碎性骨折,而且现在感染了,再磨蹭连命都没了!” 一家人当时就惊呆了,连夜送到了省医院。次日,省医院的医生进行了全面详细的检查后大声叹息着“庸医误人啊,这么严重的粉碎性骨折怎么能简单打个石膏就完事了!”几个专家会诊了半天,讨论了半天治疗方案,最后得出结论:“大腿骨粉碎性骨折,而且已经严重感染,现在只能高位截肢!否则有性命之忧,到时送北京也治不了!”这犹如晴天霹雳c五雷轰顶,让魏小军一家都当时哭成一堆。怪谁呢?魏小军也无法去怪罪那个县医院的医生,人家说的很清楚,到西宁好好检查一下,他们条件有限c设备有限,可自己就是心疼钱没听他的话。无奈,魏小军咬咬牙,去掉就去掉吧,总比丢掉性命好吧。 死去活来,痛不欲生。一晃四个月过去了,魏小军的情况也好转了一些,也鼓起勇气拄拐出了家门。谁也没想到,他就这样成了一个残废,有些荒唐而不可思议! “佛爷的东西动不得啊!”李满仓和魏小军对碰了一个酒,一齐深深叹息着!魏小军的眼泪顺着面颊缓缓流下。 “王耀光他们还好吧?今天我在村里一个熟人也没看到。”李满仓见捅到了魏小军的伤心处,旋即赶紧转换了话题。 “还行吧!大家还得生活啊,回来又四处打工去了!”魏小军又喝了一杯酒。 “哎,做人难,做人难,做个庄稼人更是难上加难啊!”李满仓叹息着。这时,几个人都醉了,醉了的他们满眼都在飘,轻灵的如同一只只蝴蝶,飞舞在这茫茫大山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什么是命 九月的秋天,漫山遍野金黄色一片,看着那一片片金黄色的麦田,村民们一个个合不拢嘴。金秋是岁月的辉煌,包含着耕耘者的辛劳,万物在丰收里凯歌,感谢着大自然的恩赐。 秋天,是一个收获的季节,虽然安静是它的主旋律,在这个充满喜悦的季节里,收获才是它永远的主题。在有些人看来,秋天是一个凄凉的季节,而在庄稼人眼里,秋是最一段忙碌的时光。这漫山遍野的金黄,是耕耘者用汗水酿造的美酒,那一望无际的麦田,还有那沁人心脾的香,无不让人深深陶醉 已经几个月过去了,可挖虫草留下的阴影还依旧盘旋在村民们脑海中,且久久不能忘记。当王殿臣将最后一口汤灌进肚子里时,王耀光从门外进来了,带着一身的雪花。这个魁梧的汉子在砖厂干了几个月,现在显得更加粗壮了。他来不及将身上的雪花拍一拍,就直接坐在炕头上,夹起了一筷子菜,一副饿疯了的样子。 “今天咋这么晚啊?”李秀娟将一大碗面条端到儿子跟前,看着他关切地问。 “顺道看了一下王金山,听说前两天他们家里做法事,看看起作用了没有?”王耀光头也不抬地说,一个劲儿狼吞虎咽,就像个土匪一般。 “就那样,命里该有的劫数躲不过!”王殿臣头也不抬地说,似乎一切都在预料中。 “哎,其实也没啥大事,都是家里人折腾的,我让他明天赶紧去医院去看一看,千万别把病耽误了,啥神啊鬼啊的,乱七八糟的弄了一大堆,害得好人也成了病人!”王耀光很郁闷地说,嘴底下面条一根又一根不断桩。 “别瞎说,抬头三尺有神明,好好吃你的饭!”李秀娟轻声呵斥了一声。 从玉树回来后没几天,王耀光就跟着他大哥去砖厂卖力气了,五大三粗的总不能呆在家里吧。什么人有什么命,庄稼人天生就是吃苦受罪的命,就算碰上财神也是枉然,这次不就是这样吗?正如大家所说的那样,若是没有发生那事,让大家再挖半个月时间,每个人就会多挣一些钱。可最后不仅没有完整地挖完虫草,还搭上了李存根的一条命和魏小军的一条腿!就连马得龙欠的虫草钱也没有收回来。只能怪命吧,大家叹息着,在家休息了几天后,又一个个走向他乡,谋求别的生存之道。 魏小军的腿始终是王耀光心头的一块病。人死了好说,一了百了,可活着的人受罪就让人看着难受。魏小军住院回来后,全村人都去看他,王耀光自然跑得更积极。他心里也很担心,如果真是佛爷怪罪,那说不定自己也要跟着遭罪了。可没想到自己好好的,好朋友王金山却倒下了。据说在一天晚上,他突然半夜从炕上跳起来,叫着李存根的名字就往外走,结果一头栽倒在门槛上。起来后整个人都傻了,两眼呆滞无光,流着口水不时呵呵笑着。 “肯定是让阿卡下了咒,最好请塔尔寺的一个活佛和喇嘛,来家好好做一场法事,我想肯定会有效果的。”王金山家里围了一圈人,有说赶紧送医院的,也有说讲个迷信的。特别是魏小军的堂叔魏宝成,自信满满地说这都是挖虫草时造下的孽,一定要好好做一场法事才行。他平生最爱讲迷信,每年都会请一些牛鬼蛇神到家里来做法事。 “管不管用啊?上次你帮我请的那个老道士不是说,按着他的吩咐把大门重新挪一个位置,不出两个月尕军的腿就能好吗?我们按照他的要求做了,可几个月过去了,尕军的腿也没见好转呀?”魏玉成满腹狐疑地说,因前面为儿子的腿,他办法想了一箩筐,也让魏宝成请了几个道士做了两场法事,可结果屁作用都没有,儿子终究还是成了残废。因此,他对魏宝成的话现在是半信半疑了。 魏宝成挺了挺腰,笑着说:“上次请的是大庄的人,也是一个汉人,所以没起啥作用。金山这病因在藏区,必须要从塔尔寺请活佛和喇嘛,这样才会起作用。” “是不是啊?”王耀铭拿一双眼睛直直盯着魏宝成。这个人一天神神道道的,村里人都对他有些垢病,但有时他所说的一些办法却也很神奇,故不由人们不信。 “信不信由你们,反正又不是我儿子!”魏宝成粗暴地擤了擤鼻子,对大家这种质疑的态度表示强烈的抗议。 在农村看病本来就不容易,很多人因贫穷和落后的医疗条件,经常把小病拖成了大病。在鸡窝村,“没啥千万别没钱,有啥千万别有病”成了大家的口头禅。因此,人们一旦遇到稀奇古怪的病,往往就从各种迷信的方向去想。更何况王金山是念着李存根的名字倒地的,他们可是一块挖虫草时住一个帐篷的,说不定背着大家一块干了什么坏事。 “好吧,那就麻烦二爸请一下活佛吧!”王金山的母亲虔诚地说。 “行,这事包在我身上,为了金山,我也只能到处求人想法了!”魏宝成庄重地承诺着。 三天后,王金山的家里来了七个红衣喇嘛,一个个戴着高高的鸡冠帽,手里拿着法螺c摇铃等各类法器,在王金山家里又吹又唱c上蹿下跳的折腾了一天,最后在王金山家人千恩万谢声中收了两千块钱后走了。 可王金山的病没有丝毫好转,第二天反而加重了,整个人昏迷不醒。魏宝成很关切地来看望了一趟,传达了一下几位大师的旨意:人抗不过病,病抗不过命,金山命里有此一劫,恐怕难逃,这次做了法事,也难保平安无事。此劫需百日后方能见效,若百日后仍不见效,请来天王老子也没有办法! “纯粹是瞎折腾,我已经联系了田成老师,他说赶紧送医院,估计是做梦梦见李存根了,摔了一跤造成脑部神经受损,再不抓紧恐怕一辈子都完了!”王耀光吃了三大碗面条,抹着嘴说。 “你可别乱出点子啊,万一治不好全怪到你头上了!”李秀娟担心地说。王殿臣手里拿着一根烟,随即凑到鼻子上闻,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金山和我从小一块耍大的,我不能不管啊!宝成爸那纯粹是胡折腾,耽误了病他肯定是一句‘这个老阿卡的咒厉害,连塔尔寺的活佛都解不了’,谁知道他请的是哪里的活佛?”王耀光愤愤不平地说。 “送医院吧!明天叫上你殿堂爸,他说话金山家里人都听!”王殿臣点了烟,看他娘俩争执,最后下了决议。 “行,我这就去尕军那边,上次他看病时还留下了省医院那个大夫的电话,去了打了招呼,找个好点医生看!”王耀光得到了父亲的支持,也不管母亲反对与否,站起来急忙就往外走,显得成熟练达的样子。 “你别乱做主啊!”李秀娟还大声劝阻着,但儿子的身影极快,没等她说完就不见了影子。 “或许这就是命啊!现在马得龙几个下落不明,我成了残废,存根死了,但我总感觉金山和李存根背地里干了点啥,估计这就是报应!”魏小军躺在炕上,就像霜打的茄子一样,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听王耀光说完后,他勉强苦笑了几声。 “要倒霉也是我先倒霉啊,咋也轮不到你们头上啊!”王耀光站起身来,对魏小军的回答极为不满。 “你命硬啊,连宝成爸都说了,你是那种伤人不伤己的硬命相,和你一块闯祸,倒霉的只能是别人!”魏小军又苦笑了一声。这话可不是魏宝成玉树挖虫草后回来才说的,而是在魏小军六岁时闹着算命时说的,村里人基本上都知道。 “啥命不命的?别扯那么远。我就说一句,难道眼巴巴看着他躺在炕上一辈子都流着‘哈喇子’(口水)一天到晚像个傻子傻笑着吗?你给我韩医生的电话号,我得带他到医院好好检查一下,不能再让那些人乱来了。”王耀光大声说,眼里几乎冒出火星了。 “我也不想啊!可人的命就是一堵墙,也是一座过不去的火焰山。”魏小军喃喃着,嘴唇和两边的肌肉微微颤抖着,两只眼睛里随即涌出了泪水,窗外几只鸟儿喋喋不休。 得病窝在炕上的日子最无聊了,这是他亲身经历的。尤其从活蹦乱跳到不能活动,那感觉如从天堂坠到了地狱。在伤筋断骨的一百天里,他每天只能趴在窗边眼巴巴地望着外面,看着蓝天和白云,还有鸟儿们自由自在地飞翔。以前他从没注意过这些,没想到蓝天白云是那样的美,而灰溜溜的麻雀也是那样的可爱,它们叽叽喳喳的叫声更如天籁之音 “我命在我不由天,弟兄,振作点!”王耀光一巴掌拍在魏小军的肩头上,凝视了一眼他的残腿,咬着唇坚定地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若雪有意 青藏高原的冬季里,不时刮着无孔不入的寒风,呼呼啸啸从早刮到晚。在这个白茫茫的季节里,一切生命都在懒洋洋地过冬,也在缓解着一年的疲劳。 雪花纷飞的季节让人思绪飞扬,也仿佛进入了一个银色的童话世界。晶莹剔透的雪花,好像是一个个冰清玉洁的仙女,它们仿佛按耐不住上面的寂寞,一路你追我赶地来到这里,可能就是为了来看看这里的沧桑吧! 在这种雪天中,外面虽然是寒风凛冽,但每个孩子激情勃发,他们成群堆出一个个形态各异的雪人,有大有小或胖或瘦。在孩子们的眼里,每一个雪人都是一个个精灵,不时还会跟它们聊上几句,常常玩得忘记了回家。 这天是农历的大雪。村民们像往日一样聚在外面,谈论着属于他们的话题,有说有笑一副悠闲的样子。下午5点左右,村头走来一男一女,夕阳下影子拉得长长的。男的是王耀光,穿着半新不旧西服的王耀光,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女的是一个中年妇女,不时笑着对王耀光说话,打破这尴尬的局面。 “耀光,媳妇瞅上了没?”一群媳妇正站在路边,叽叽喳喳不知道说些什么。李尕柱正拿着一双鞋底,一边说话一边聊的正起劲。看到王耀光两人来了,便主动上前笑着搭话。 “没瞅上!”王耀光闷声说了一句,眼睛朝远处大山望去,不理会李尕柱一脸的堆笑。 “你没瞅上丫头,还是人家丫头没瞅上你阿?”人群里一个烫了一头卷发的c四十来岁的女人尖声问着,一张肥肥的脸上笑成一朵花,就像跟猪八戒他二姨似的。 “杨大嘴,你说的啥话?我们耀光要人才有人才,要口才有口才,只有瞅不上她们丫头,哪有她们丫头瞅不上耀光的!”王耀光身边的中年妇女故意生气地回了肥女人一眼。 “就是,我们耀光这么‘麻招’(即帅)的小伙子,哪个丫头瞅不上。嫂子要是没出嫁,肯定跟你走!”被称为“杨大嘴”的女人大笑着说,一脸的肥肉快抖出油来了。 “算了吧,就你这身膘,一脱掉把人家娃娃吓得尿淌呢!”人群里有人讥笑着。村里是很讲长幼之序的,这里站的几个女人基本上都和王耀光平辈,嫂子和小叔子开玩笑很正常,所以“杨大嘴”说话也是很放得开。 “给我悄悄的闭上嘴,人家娃娃还嫩着呢?”王耀光被这些女人说得一张脸涨成了猪肝子。平日里他也能开几句玩笑,今天这几个女人一齐调笑,他可就不敢乱开玩笑了,更何况身边这个女人是他的一个婶子。 “嫩不嫩的,我们又没尝过,咋知道呢?”“杨大嘴”撇嘴笑了笑。 “有人尝过了才说者!”人群里一个个头不高,三十七余的小个子女人笑着低声说。 “尕秀儿你再说我撕烂你的嘴!”王耀光身边的女人扑上去,抓住刚才说话的女人一阵子乱抓,直把那个叫“尕秀儿”的女人痒痒的蹲在地上笑得花枝乱颤。 原来王耀光今天又去相亲了,这位中年妇女是李秀娟请的媒婆,叫吴玉兰,是村里最喜欢给年轻人牵线搭桥的。能说会道的吴玉兰今天带着王耀光去小庄村相亲了,早上两个人提着大包小包东西高高兴兴地走了,回来时王耀光就没了精神气儿。 毫无疑问,王耀光今天相亲又没有成功。这个月他已经相过好几门亲了,可直到现在还是没戏。在农村,王耀光也算老大不小了,和他常玩的王金山c魏小军个个都抱娃了,要是再不抓紧找媳妇儿,恐怕以后就要打光棍了。由于地理环境,还有经济条件等多方面的原因,村里有不少像他这样的光棍汉。 好马人人都想骑,好女人人都想娶。在这一个月里,他虽然相了好几门亲,但没有一个姑娘是他称心如意的。一个个要么是一些歪瓜裂枣,送给他都不想要;要么是模样儿还不错,都想着法子走出山沟沟,一听他是鸡窝村的都把姿态放得高高的。就如今天的这个姑娘,长得倒也是一般化,看到王耀光心里也是有几份欢喜,只是反复说“不想呆在山沟沟里”。这话当然是说给吴玉兰听的,但王耀光听见了就格外刺耳。心说:老子就是山沟沟里的,就凭你这副模样,还不想呆在山沟沟里。当时就要撒腿走人,只是吴玉兰和这家也是亲戚,和姑娘的父母亲聊得难分难舍,只好舍命陪君子。因此,今天确切是王耀光没瞅上姑娘,但他心里也特不是滋味儿。像这样无功而返的相亲多了,害得王殿臣贴了不少礼当,故而时常骂儿子:你这家的姑娘不要,那家的丫头不瞅,难道想娶天上的仙女不成 其实也不怪人家姑娘。这些年到外地打工的姑娘很多,看到外面的花花世界后,谁还愿意窝在这个穷乡僻壤。就因为穷,因为偏僻,鸡窝村就有60多个光棍,虽然小伙们个个长得不错,但就是横竖娶不上媳妇,就连娶来的媳妇也三年内跑了七八个,留下男人和孩子过日子。 “别听她们乱说了,这些婆娘嘴上没个闸门,啥话都能说出来。你快抽空去王耀铭家转一转,我看那个巴措乡长来了,还在他们家里没出来,我们婆娘们去了不好搭话,你去了看看他来做啥?”看几个女人在乱闹,李尕柱上前一把拉过王耀光,悄悄走到一边说。 “巴措乡长来了?”王耀光直直盯着李尕柱看了几秒钟,然后飞也似地跑了 “没错,我是遇到了一件事。你们走了以后,我每天都吃不下睡不着,一直遭受着良心的谴责。”巴措一边放下手中的碗筷,一边一手从怀了掏出了厚厚的一沓钱。“这里是两万块钱,是我专程给你们送来的。” 一听这话,王耀铭目瞪口呆,瞪大了眼睛直盯着钱。一激动,感觉鼻子酸溜溜的,缓缓坐起来耸了耸肩膀,一手指着钱嗫嗫嚅嚅地问:“你c你这是啥意思?这又是啥钱?” “这是补偿你们的钱,我收了大家的草皮税,可你们没到时间就走了。虽然我没有赶你们走,但我也有一定的责任,想来想去还是得退你们一部分草皮税。我们大家都是受苦人,你们这些种庄稼的也不容易,所以趁着还没过年把钱给送来了。”巴措的脸上很平静,也很真诚。 听到这一番话,王耀铭特别感动,脸上掠过一丝慰藉的笑影,这是愉快而敬重的微笑。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巴措竟然还能退一部分草皮税,而且在这数九寒天,千里迢迢亲自把钱送了过来。 自回来后,村民们也在议论这件事,猜测着王耀铭这次分了多少钱,说得他里外不是人。由于村民们是他组织去的,从中他也拿了一些好处,因此村民们一个个都在埋怨他,有的还甚至裸地骂他是骗子。更何况李存根丢了命,魏小军伤了腿,他除了发动大家去探望c捐款外,自己才拿出了两千元。不是他不想拿,而是他也没挣多少钱。几十个人的管理费,出发前每人交了一部分,说好剩下的回来前再补上。他满指望大家都挖了虫草发了财,离开玉树时收钱上车,没想到出了这茬子,最后大家落荒而逃,没人想到交钱,他也忘记了收钱。回到村里更别提钱了,光魏小军和李存根的事就让他头大,再提钱纯粹是找刺激。这半年里,村民们的冷言冷语,让王耀铭一家人受了不少委屈,甚至都不敢出门了。 “巴措呀,我该说些啥才好,我做梦也没敢相信,你竟然会退我们草皮税。”王耀铭被感动得稀里哗啦,紧紧地抱着巴措,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眼前这个藏族汉子的善良和深明大义感动了王耀铭。这年头挣几个钱谁也不容易,巴措他们家虽然条件不错,可谁肯吐出已经到嘴的肥肉呢? “这三万块,你代我交给李存根家人吧!虽然他是自己掉下去的,但毕竟人死了,家里人很难过!这事没法追究责任,我只能尽这点力了!”当巴措拿出另外一个甸甸的塑料袋时,王耀光气喘吁吁正从门外进来,看上去如刚犁了三亩地的牛一样。 屋里不光是王耀铭一家,还有村里好几个人:王殿臣c魏玉成c李存根的父亲李玉明c还有村长汪成义c村妇委会主任刘玉梅。大家都是王耀铭派人叫来的,这些日他活在大家的埋怨中,痛苦与自责时时缠绕着他。他需要一个解释,可又怎么去解释呢?当巴措打电话说要到他们村里来时,他激动了半天,让人去把几个与此事关系紧密和在村里能说上话的人都叫了过来。但又怕村民们知道太多,因为藏民们的驱逐事件而一时冲动去围攻巴措,他没有将消息扩张,只是说家里有急事,让他们过来帮忙。 几个人到家后,王耀铭没有过多的话,简单地将巴措要来的消息说了一下,然后提出了三条建议:一是大家谁也别激动,特别是魏玉成c李玉明两个人;二是对于过去的事大家不要七嘴八舌乱问,就由他一个人来问;三是一定要封锁消息,虽然挖虫草的人现在基本上打工去了,但传得多了难免会产生一些意外。因此,当巴措进屋后,王耀铭就简单介绍了一下说这是几个乡亲们,一块欢迎巴措到来。 “我的三儿啊!”当巴措说到李存根时,李玉明再也忍不住了,不由大叫一声。李存根是他三儿子,虽然也有些不良嗜好,但毕竟是心头的肉,白发人送黑发人,这是世间最大的不幸啊! “这事”这一哭,巴措也明白过来了,这位白发的老人就是李存根的父亲了。他赶紧从炕上跳下来,抓住李玉明的手,哽咽着半天说不出话来。 “我不知道该咋说,但请大家一定要相信我!”巴措倒退三步,恭恭敬敬地朝李玉明鞠了一躬,然后挺直起腰来说。“这次,我们藏民们虽然做得有点过火,但谁也没想着要死人的!”他的汉语说得虽磕磕巴巴,但大家都听得清清楚楚。 随即,巴措把扎西东珠他们要闹事,乡里压不住,最后安排车辆的事说了一下。这事挖虫草的人已经告诉的很清楚,大家没有任何怀疑。 “其实,李存根伤了眼睛,在悬崖上乱跑时,几个藏民在后面不停地喊‘别乱跑,前面是悬崖’,但他们汉话说得太差了,反而吓着李存根了,结果,哎”巴措面色凝重,他说的与刚出事后在电话说的是一模一样,故而没人不信。 “哎,再说啥哩!我儿子不是也报废了!”魏玉成长叹了一口气,拍拍李玉明的肩头。这个可怜的老头这会止住了哭泣,坚强地抹了一把眼泪。 “收下吧,老人家,我真对不起你们!”巴措把装钱的塑料袋塞到李玉明怀里,摇了摇头,又坐在炕头上。李玉明抱着三万块钱,感觉如同抱着一座山一样沉,压得他直喘不过气来,而眼前尽是儿子血淋淋的身影。 “马得龙呢?他们几个呢?”王殿臣突然想起这起事件始作俑者。大家回来后一致猜测,马得龙他们肯定是被藏民们抓住打死后悄悄埋了。直到李满仓到村后,才知道原来他们也跑了,但马得龙跑哪了不知道? “马得龙?这畜生,我还真不知道!反正,跑了,我们连他的影子都没见到。那天帐篷里所有人都追你们去了,我们乡上干部们怕出事,随后也都进山了。结果除了李存根的尸骨外,其他人一个也没见到。但扎西东珠的车被人撬了,据说里面装了十几斤虫草呢?” 提起马得龙,巴措气就不打一处来。这小子,自己也是一次偶然机会和县上一个干部吃饭时认识的,据说是这个干部的亲戚,聊得很投机,走时要了巴措的电话。后来打电话说到巴措的地皮上收虫草,巴措也不好意思拒绝就答应了,没想到最后惹出这么大的事来。 “不会是马得龙偷了扎西东珠的虫草跑了吧?”王耀光忍不住插了一句。他太清楚这小子了,脑子好使,胆子又大,别人不敢干的事他敢。当藏民们驱赶大家时,只有他才会有不要命捞一把的念头和胆量。 “这个再说不清了,谁也没证据,那么多人,怪谁呢?”巴措喝了口茶,摇头说。扎西东珠随即大发雷霆,怀疑这个怀疑那个,但谁也没怀疑过马得龙。他们总认为马得龙一伙与鸡窝村的都是一块逃命的,根本不可能来偷虫草。所以巴措对王耀光的话也只是淡淡一笑。 “老阿卡到底给我们放咒了没有?”魏玉成憋了半天,终于问出了大家一直想问,也是所有人都担心的事。 “放咒?”巴措闻言不由一怔,随即挺身笑了,但又突然止住了,变得很庄重。“你们汉民们也知道,牧区里的阿卡有放咒的本事,但不是所有阿卡都会放咒。教门不同,处事的态度也不同。老阿卡是一个好人,大大的好人,你们偷了铜佛,他很生气,想惩罚你们,但又怕伤了你们,还告诫大家千万不要见血光呢!”巴措顿了顿,脸上有些伤心:“知道这次死了人,老阿卡心里总是惶得很,说是师傅老梦里怪罪他,两个月后,他老人家也走了” “走了!”王耀光和众人不由一惊。他对那个老阿卡印象太好了,即便是他们偷了寺里的酥油,第二次去时还是笑眯眯的,给他们奶茶喝,给他们麻花吃。“哎!”王耀光长叹一口气,和王耀铭对视了一眼,随即微微摇了摇头。 “哎!”魏玉成因儿子腿的事对藏民们有隔阂,对那个老阿卡心里也有恨意。今天,看到巴措所做的c所说的后,不由释然了许多。特别是听到老阿卡因为李存根的死最后郁闷而死时,心里反而难受起来。 “啥也别说了。耀铭,上饭吧,我们陪巴措好好喝两盅!”村长汪成义见大家心情都平复了许多,知道不会再有什么事了,故下了真正的接客令。 “老哥,再别伤心了!一切都是命啊,今晚我们就喝两杯吧!”王殿臣拍拍李玉明的腿,脸上酸溜溜也十分难过的样子。 “伤心能有啥用?都是命啊!”李玉明打着哭腔说,默默地点起一根烟,大口大口地抽了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路在何方 冰天雪地,白雪皑皑。这天是农历的腊八节,高原的空气显得格外寒冷。初七初八,冻掉下巴,一阵接一阵的风从村西头吹到东头,吹得大地也不由微微颤动。 路上没有人,大家都赖在被窝里,懒洋洋地聊着千年的谷子万年的麻子,或者干脆惬意地睡觉。而就在风雪交加的黄昏,两个身影缩成两团在路上匆匆行进。这两个个人不是别人,正是王耀光和王金山。冬天砖厂不上班,王耀光已经在家里窝了一天了,一个人喝酒也没意思。实在闷得慌,就想约了王金山一块去看魏小军。 魏小军成了一个残疾人,这对他和王金山都是个沉重的打击。以前,魏小军总有说不完的话,在哪儿都能听到他的声音。可自从残疾后,他的话就越来越少了,甚至一连几天不说一句。大家都知道他心里的痛苦,也知道他心底的迷惘与绝望。这个可怜的小伙子本来已经够不幸了,面对突如其来的灾难他只能怪罪于命,甚至在巴措来时也没提半个补偿的字。因在他看来,这是天命使然,故只能逆来顺受了。可谁又知,这仅仅是一个开始。屋漏偏逢连夜雨,没想到媳妇竟离开了他,扔下一家人跟着别人跑了。 魏小军的媳妇叫黄梅花,微微有点胖,个头不高,大手大脚的,典型的农村妇女模样,即便精心打扮一下也不算很漂亮。两人结婚还不到两年,以前黄梅花在家里操持家务,自从魏小军残疾后,债台高筑还要天天要吃药打针,便到镇上一个饭店里打工补贴家用。没想到饭店对面有个建筑工地,一群建筑工人天天来吃饭,有个泥瓦工随即喜欢上了她,说是就喜欢这种踏实纯朴的女人。泥瓦工接二连三的献殷勤,只要有空,又请吃饭又请打台球,而嘴巴也真叫一个甜。黄梅花因魏小军残疾后天天发脾气心里憋屈,出来打工也是想好好散散心,遇到泥瓦工这么体贴,心里也着实感动。慢慢地,俩人相处的次数多了,有一次不小心多喝了点酒后就睡到了一起。醒来后黄梅花又气又羞,对泥瓦工又打又骂又捶又顶。泥瓦工说有啥后悔的,反正我也没媳妇,如果你愿意,就干脆给我当媳妇。黄梅花当然不答应,说传出去娘家人的面子挂不住,要和泥瓦工一刀两断。可泥瓦工坚决不答应,又是下跪又是赌咒发誓,说只要不离开他,以后就做个好朋友,再也不干浑事了! ,男女之间的这种事,有谁保证得了。两人有了第一次,就有了第二次,渐渐时间长了,俩人就如胶似漆c难分难舍了。随之,不少闲话就传到了村里。这事要怪也怪魏小军,既然腿已经这样了,那就想开点嘛,该做啥就做啥。可黄梅花每次回家,魏小军都是死气沉沉,全家上下都跟着阴沉,让在外面呆舒服了的媳妇实在压抑。加之泥瓦工不仅嘴甜,而且钱也会挣,一天下来一百多,让黄梅花左看右看是个顾家好男人。乡里女人将贞操看得很重,黄梅花思来想去,既然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一步了,反正跟谁都是过日子,和泥瓦工过总比和魏小军过强得多。于是,在腊月即临前,工地上一算完账,两人直接私奔了。 痛苦c绝望c迷惘c彷徨c没有希望c不见未来。有的只是无边无际的痛苦,还有永无止境的苦难。魏小军想不通造物主为什么要这样对他,为什么要把他弄成一个怪物,为什么要把他逼到绝路上?每每夜深人静,魏小军抱着头痛哭。命运啊,竟如此残酷无情! 面对接二连三的打击,可怜的魏小军再也支撑不住了,随之彻底失去了生活的信心。他才踏入社会没几年,正准备开始自己的人生,对生活有着无限的渴望,对未来有着美好的憧憬。但面对命运无情地捉弄,故而他有些万念俱灰,再也没有勇气面对这一切了。痛不欲生的他没有勇气面对残酷的现实,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苟延残喘地活着,便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第一次他选择了上吊,刚把绳索拴在屋梁上套进脖子里,可没想到母亲来挖面,发现后连哭带嚎地将他抱下来。 第二次他喝了一瓶“燕麦灵”,没想到父母亲因为他第一次自杀已经起了戒备之心,把能用的农药都藏起来了,他喝的只是一瓶水。第三次,他半夜里拿镰刀割腕,结果手还是有点软,连割了几下才划断了动脉。他闭上眼睛,正准备在静静地夜色中品味死神时,又被半夜来看他的父亲发现了,哭天抹泪赶紧拿布包扎了伤口。血淌得不多,更无生命之忧,但也把老俩口吓坏了,围着儿子又哭又劝一晚上,可怜的老母亲更是将镰刀递给魏小军,一口一声“你要走,先把我杀了吧!”魏小军的心被父母的泪感化了,放弃了寻死的心,但躺在炕上一声不语睡了两天。 生命是美好的,也是脆弱和无奈的,有多少人能承受生命之重。魏小军真的感觉人生太没意义了,也不知道自己的人生该何去何从。这本该是鲜花般的青春年华,充满无限希望与欢乐的年龄。然对他而言,却是人生中最黑暗c最绝望c最痛苦的阶段。当一个人无法承受生命之重时,也许死亡就是最后的解脱,可当他真正面对死亡时,又强烈地渴望着生命。魏小军第三次自杀时,本来将镰刀对准了自己的脖子,心里不停地念着“一下子,就解脱了”,可比划了好几下,就是狠不下心来。同时,脑子里不时想着死了父母咋办c村里人会咋说,万一黄梅花想通了又回来又咋办?想来想去下不了手,就在手腕上砍了几刀。“原来我是怕死的!”魏小军苦笑着自言自语,一颗心碎得像自由落体的玻璃。 大事瞒不了乡里,小事瞒不过邻居。尽管魏小军的父母没敢声张,但没两天村里人都知道魏小军自杀的事了。村民们感慨魏小军命运的坎坷,也痛恨他媳妇的无情无义。王耀光是今天听母亲和前来借面斗的邻居窃窃私语时得到的消息,听之当时就惊呆了,缠着追问到底咋回事。邻居就把这事添油加醋说了一遍,说第一次上吊时脖子都快勒断了被救下;第二次喝了农药快咽气时被救过来;第三次割腕差点把手切下来;现呆在屋里养伤呢。 这还了得,王耀光赶紧去找王金山,如此这般的说了一遍,慌乱的二人商议了一下。然后,俩人上商店里提了两瓶青稞酒,买了点花生c水果罐头,去探望一下魏小军,得好好开导他一下才行。 魏小军虽心灰意冷,但人没傻。当王耀光和王金山两人进屋时,他躺在被窝里动也没动来了一句:“你爷俩听到啥风声了?”王金山按辈份是王耀光的侄子,两人关系农村里就是爷俩。 “还需要风声吗?就你这点小嗉嗉,能有多大的秘密?”王耀光拍了拍身上的雪,冷得连打了两个寒颤,匆匆脱掉鞋子,就跳上炕头,钻到被窝里了。 “这天气,整酒(喝酒)刚好,我们多长时间没喝了?”王金山把手里提着东西扔在炕头上,然后拍拍雪脱了鞋子也跳上炕钻到被窝里。 “滚出去!两个杂怂!冰死了!”魏小军一声大叫。王耀光和王金山可不像别人,来了看着魏小军的脸色行事。他们都是从小玩大的伙伴,才不管魏小军是不是残疾。两人一钻被窝里,都把脚蹬在魏小军的身上。正是冰雪里走来的,穿的老布鞋抵御不了寒冷,两人的四只脚都冰得如同石头。魏小军天天卧在家里,天气好时还拄着拐杖在外面转转,天气不好就在炕上粘住了一般。特别是这两天闹自杀闹的更不下炕了,一日三餐都是母亲送过来哄着吃。既然不下炕,那也就只穿了个背心c秋裤。王耀光c王金山的臭脚带着屋外的寒冷,一左一右撩起魏小军的背心,或蹬在肚皮上,或蹬在腰间。魏小军纵是再没精神,也忍受不了这冰冷,直在被窝里蹿来蹿去。只可惜一条腿没了,再加上没什么劲,故左右摆脱不了这两家伙的调戏。 “喊个屁,你以为我们来一趟容易吗?”王耀光才不理魏小军的痛苦,干脆直接把袜子脱了,脚面在魏小军的肚皮上正反贴着取暖,任魏小军“坏怂c日你先人”地骂个不停。 “就是,皮嘴(嘴巴)里不干净,是太热了烧坏了脑子吧,我们给你降温来了,还不感谢一下!”王金山也不心疼魏小军,跟着也脱了袜子,两只脚还直接透过魏小军截肢的地方塞到档里。 “哥哥们,饶了我吧!”魏小军骂了半天也没人理,干脆求饶了。他知道这两个家伙你再骂也没用,就算打也是白搭,他们的脚在身上四处游动,着实如冰块一样。而且还哪里难受往哪里伸,让他又冷又痒,弄得人哭不得笑不得,只好求饶。 “你不是砝码(厉害之意)的很吗?听说敢给自己身上下刀子,这点冰算个啥?”王耀光和王金山了半天,这才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对魏小军说。 “来,阿哥看看这手剁下来了没有?”王耀光一把抓住魏小军的胳膊。其实他进门前就看到魏小军两只胳膊支在头底下,左手腕上缠了些布条条,知道肯定没啥大事,说快把手剁下来了那纯粹上那些没事干的婆娘们传的闲话。 “就才这么点呀!”王耀光解开了布条,上面七八道镰刀的割痕,一条条肿得老高。但从已经结痂处看,最长不过十公分,最深的也不到半公分,一看就是想死半天又下不了手,心里顿时放心了。 “换做是我,直接拿切刀,把手放在案板上,‘嚓’地一下,直接砍下去,就像剁猪肘子一样剁下来!”王金山在一边煽风点火。 “就是,要弄你就弄干脆点,这剁下来红烧上,今天我们就可以好好喝一茬子了,有酒有肉多好!”王耀光两眼眯成了两条缝,还不时摇头晃脑,好像正看着一只红烧猪蹄一样。 “哎呦,坏怂!”突然王耀光一巴掌打在魏小军受伤的手腕上,疼得魏小军一声尖叫,眼泪花都快出来了。 “你不是不怕疼吗?能在自己身上下刀子,还怕这一巴掌吗?”见此,王金山乐得在炕脚直打颤。 “老子的肉,你们当然不疼!”魏小军打着哭腔。王耀光也真坏,这巴掌扎扎实实拍在伤口上,一道伤口裂开了,鲜血渗了出来。但这伤口不深,也没什么要紧的,王耀光理都不理,还一个劲地搓着自己的手笑着说“不疼,不疼,我的肉不疼!” “起来,喝酒吧!”调笑了半天,王金山一把抱着魏小军的上身,将他拉了起来。魏小军连说“不喝不喝”,怎架得起这两家伙折腾。他知道,在自己最痛苦的时候,也只有哥们这调笑式的安慰才能让自己开怀。这几个月来,不时有人来看他,每个人都带着一副同情的模样,又是劝又是陪着伤心的,让他越看越烦。而惟有这两个好哥们,一来啥安慰的话也不说,甚至于一来就折腾一翻,让他无奈而又快乐。其实朋友就是这样,有的时候不需要太多客套,只要用一颗心去对待,不戴任何颜色的眼镜,就足矣!王耀光和王金山何尝不知道魏小军心底的疼呢?为了给魏小军治腿,他们也找了不少人,费了不少劲,但一切都白搭,那就接受现实吧!人生不如意时且随意,执著只会更加增添痛苦! “喝吧,喝吧!你两个坏怂的手里我也睡不成!”魏小军背靠着两床被子坐稳了,嘴里很生气地骂着,但脸上已经有了喜色了。经两哥们这一折腾,他这几天郁闷的心情也舒畅了一点,感觉头脑也清爽了许多。 “来,给你们三个切了一盘酸菜粉条c炒了几个鸡蛋,你们好好喝一会吧!”正当哥三个扯着一床被子,打开酒瓶就着花生c罐头你一口我一口喝得正得劲时,魏小军的母亲杨进芳进来了,端着两个盘子。随后,魏小军的父亲魏玉成也进来了,一手提着暖瓶手拿着茶杯。 “你们这样干喝一会就醉了,吃点肉吧!金山好阵子没来家了,今天你们好好喧一会吧!”杨进芳满眼都是笑,她难得看到儿子有好心情。其实王耀光和王金山来时就去见过老俩口了,了解了一下基本情况才到魏小军屋里,一进来就折腾。老俩口不放心,轮着在屋外悄悄偷听。刚才听到哥三个玩得开心了,要支起“酒摊子”了,赶紧弄了两个菜送过来。 “来c来,喝茶!”魏玉成将炕桌拿到炕上,让老伴把菜放上去,然后给三个人各泡了一杯浓茶,接着又拿来了酒具。 “来,给阿爷阿奶要好好敬几杯!”王金山辈份最小,得叫魏小军的父母爷爷奶奶。爷爷孙子一辈人,所以他没有一点拘束,借着刚才喝得几杯酒变得话更多了。 “好了c好了,你们三个好好喝一阵子,你们先对付着吃点,我俩这就烧饭去。可别喝醉呀,听说前天杨得昌家杀猪了,我现在弄点肉去,今晚我们好好吃一顿!”魏玉成被王金山和王耀光连忽悠带劝各敬了八杯酒,喝得脸上泛起了红丝,也欢喜起来了。他家的年猪还没杀,还想多养两天多长几斤膘呢! “你干脆抬回一只后腿来,他们那猪和我们的差不多,我们杀了还给他们!”杨进芳也喝了四杯酒,心头的压抑气散去了不少,一向小气的人顿时变得大方起来。农村里过年家家户户要杀猪,这时候没杀的想吃肉就到邻居家去借,要是花钱称肯定没人愿意。过惯了紧日子的农民一向都能省则省,即便借肉也是斤,一下抬只大腿那可是大方到家了。 “哎呀,这口福!”王金山不停地用舌头舔着嘴皮,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其实他不馋,他家已经杀猪了,刚才当酸菜粉条端上来时,他就突然想起魏小军家还没杀猪,今天应该带点肉来。他们家离魏小军家相对比较远,专门去拿的话比较费周折,刚才也就悄悄不吭声了。 “记着,一会你俩可别抢,跟你们两个狼一块吃我就没占过便宜!”魏小军将一杯酒倒进嘴里,瞪眼看着王金山那副猴急样。随即老俩口忙活去了,哥三个慢喝紧喝就把一瓶酒喝干了,魏小军的脸上开始红光笼罩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兄弟之间 “你说,这婆娘,我对她那么好,咋就撇下我跑了?撇下我也就算了,她咋能撇下自己的丫头,那可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是她黄梅花的亲骨肉呀。我真是想不通啊?难道就因为我残疾了吗?难道就为了那个男人吗?”魏小军的心事又泛起来了。 “唉!跑了就跑了吧,天下女人一大堆,还要一棵树早吊死吗?”王耀光将一大块鸡蛋塞进嘴里,满不在乎地说:“我比你还大一岁呢,直到如今没个媳妇,还不是照样过日子!其实一个人倒自在,没人说来没人闹!” “你懂得球,泡蛋娃一个!死了也是死娃娃一个!”魏小军连吃了几颗花生米,最后一颗直接扔向王耀光嘴里。在农村,没结婚的男人,不管你多大,都可以称“娃娃”,所以这“娃娃”和老处男意思也差不多。 “我同意耀光爸的话,媳妇有啥好的?你没见我家那个婆娘,一天到晚叽叽喳喳的,能把你活活烦死!还不如耀光爸活得滋润!”王金山喝了一杯酒,皱着眉头很烦地说。 “就是,我要是有媳妇,说不定弟兄们这么放开喝酒的机会都没有!还是一个人好!”王耀光自我陶醉似地说。其实谁不想老婆孩子热炕头,谁不想有个安安稳稳的家。这会两个人说没媳妇好,纯粹是在安慰魏小军。别看王金山媳妇“李尕嘴”一天叽叽喳喳的,其实两口子好的不得了,王金山没结婚前动不动睡王耀光家里,结婚后不管在谁家,晚上基本上十点前就回家。哥三个喝酒时半路上动不动跑掉的就是他,说是怕媳妇骂,其实谁不知道晚上回去想搂着媳妇睡。两口子结婚三年了,儿子快两岁了,虽然王耀光老骂他没出息,其实心里特羡慕他。特别是魏小军也结婚后,哥三个这么痛快喝酒的机会更少了,黄梅花虽然话不多,他们在家喝酒也从不说啥,但一到九点多就打着呵欠说“你们喝,我要睡去了!”王金山通常都说“尕婶婶你快睡去,我们一会就结束了!”然后就催着快点结束战斗,他也急着要回家陪媳妇去。这就苦了王耀光,瞅瞅这个,瞅瞅那个,一个个丢了魂似的,心里就十二分不痛快。 有一次在王金山家喝酒,王耀光说今晚不醉不归,魏小军和王金山答应的都很痛快,“李尕嘴”也说“你们喝个通宵更好!”然后就提前去睡了。但还没到十二点,“李尕嘴”就过来转了五趟,穿着个秋衣秋裤,一会说拿个杯子,一会说头疼吃点药,一会说今晚娃娃闹个不停。一会对王耀光说“耀光爸,你多喝点,反正没媳妇,一个人自在!”一会对魏小军说“尕军爸,你多喝点,没娃娃就是好,睡觉踏实!”这话说得王耀光心里实在憋屈,他再不济也是个长辈,让个侄子媳妇说过来说过去,脸上实在受不了,连喝了几杯后说今晚喝不动了,早点散场吧!自此,王耀光很少主动到王金山和魏小军家喝酒,省得两个媳妇给脸色看。 “其实想开了也就那么回事。人活一辈子,谁知道啥时候是个头,快乐的也是一辈子,不快乐的也是一辈子。就说王殿明阿爷,一会清醒一会傻,一辈子没过好日子,一辈子没个儿女,还是照样活到了七十七。但人家每天好像过得很开心,啥时候都是笑眯眯的,哼着小曲儿!”王金山抿着酒杯说。 “哎,自个的寒苦自个知道。你以为王殿明老阿爷开心吗?那是没办法的办法!”魏小军晓得为老头,小时候钻在麦草堆里听老人们讲村里黄段子时就听到过他的风流韵事,更确切地说是风流悲剧。这个老头清醒时还可以,一旦发病了,就天天手揣在在裤档里不停地揣摩着,见到女人就“嘿嘿”地笑着,大声喊着“我有宝贝,要不要?要不要?”甚至于几次跑到厕所里偷看女人上厕所,被人家抓住直接打得在地上学狗叫。 “命啊,命啊!”王金山呐呐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就是,命挡住了能过去,挡住了过不去!我可能就是这个命,挖个虫草丢了腿,丢了腿又丢了媳妇。你说,我这辈子缺德的事儿没干过,命咋就这么苦呢?”魏小军有些伤感地说。 “好人命不长,坏千年!你啊,可能人太好,所以就受的苦难大。不过,有福必有祸,有祸必有福。你这人按算命的说是福样,以后肯定不简单,现在这些都是磨难,你扛过去了就享福。所以一定要扛住,别丢个媳妇还弄个上吊割肉的,也太没出息了!”王耀光又扯到魏小军自杀事上了。 “哎,确实活着没意思!可一想到娘老子和娃娃,又真的下不了手,你知道我砍那几刀时举了多少次镰刀,手腕上比划了几十下,就是下不了手,一想想死了娘老子要哭要闹,娃娃没爹没娘更可怜,哎!”魏小军这次说的是真话。他在拿刀的时候很冲动,举刀的时候也冲动,但真正要对自己下手时,确实想了好多好多。“值得吗?值得吗?”他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如果说自己好好的,因为出门打工或者别的原因媳妇跟人跑了,他可能除了生气就是寻机会找这对奸夫去血耻。可黄梅花跑得正不是时候,当他残疾了时,当他人生路上苦难沉重的时候,一拍屁股扔下他和丫头走了。 这是男人的悲哀,是特别伤自尊的事。他忘不了看着老实憨厚的黄梅花晚上两人亲热时兴奋时的叫喊声“哥哥,我是你的肉肉,你是我的命,死了也要化一堆灰!”可谁也没想到这“肉肉”不要这“命”了,连个化灰的机会都不给。如果说黄梅花要是那种水性杨花或者特别漂亮的女人,出轨私奔他也认了。可黄梅花偏偏普普通通的一个女人,甚至魏小军和她聊起村上那些女人的风流事时,魏小军还调笑着:“你这大手大脚的,估计勾引男人去也没人来!”可没想到就这自己认为“撂在家里放心,领到外面寒心,搂在怀里暖心”的典型村妇,竟然也出轨了,而且不是给他戴绿帽子,人家直接远走高飞了。 这是奇耻大辱啊!难道天下女人都一样?难道都喜欢有钱有势的?难道都喜欢健康殷勤的?难道残疾人就不配有自己的生活?难道所有的山盟海誓都是骗人的?他有一种被世界欺骗的感觉,恍惚间觉得这世间一切都是假的,一切都是空的,真想一死百了,什么也不想了,多干净! “想那么多有球用,不就是丢了一条腿吗?不就是媳妇跑了吗?好死不如赖活着,谁知道明天啥样子?”当魏小军嗉嗉叨叨地将自己这阵子的痛苦说出来时,王耀光狠狠拍了一下桌子,几粒花生米从炕桌上跳起来,又落到桌子上。其实这阵子他也很郁闷,动不动在自己的屋里一个人喝闷酒。相亲相得他心烦意乱的。说实话,他家的条件,在这山沟沟里也算是好的,但他二十八了还没娶媳妇,并不是因为娶不到媳妇,也并不是他不想有个媳妇。每次晚上他一个人躺在炕上时,他也渴望怀里搂的不是枕头而是个女人。但是他的思想和别人不一样,他的追求和别人不一样。他不想就随随便便娶个女人,生下两个娃拴住自己,然后一辈子就结束了,待到那天咽气了,埋在黄土地里化作灰。 从玉树州回来后,王耀光就在思考一些问题,一些让他难以理解又认为非常重要的问题。他虽然是个高中生,比起一些人也算是很有文化的了,可经过这几年的实践后,有很多事他更加迷惑不解。在他看来,只有想明白有些问题后才能有一个美好的未来,否则个人的一生也就这样了。他不甘平凡,想好好规划自己的人生,想通过个人的奋斗开创一个美好的未来。他想起了自己的家。父子俩虽然盖了新房,村里有不少人羡慕不已,可他心里比谁都清楚,与外面的世界相比,他们依然在贫困线上挣扎着,依然过着自我陶醉的日子。说实在的,鸡窝村在这几个村里比还算不错的,靠近水库,环境不错,人家吃水也方便。他常去马家沟村,有些人家住得高,水浇不上去,家里吃水还得靠下雨。每家都有几口窑,在低洼处,雨天水就顺着低坡淌进窑里,被上面一层网子过滤了一下,但依旧漂满了羊粪c草渣的。喝一次水肚子就涨几天。有些家里穷的简直无法比喻,大冬天竟然因为买不起煤而不生炉子,光是把炕煨得老烫,一家人都围着一床破旧的被子暖和身子。大庄也一样,那些住在山坡上的过着同样的日子。穷,成了不少老百姓致命的伤。所有村里都一样,姑娘好嫁媳妇难娶。而且有不少年轻的媳妇们,到外面去打工,结果钱没挣回来,反而跟着人跑了。所以对于黄梅花之事,大家也没有感觉有什么想不通的。只是魏小军太自尊了,特别是在丢了一条腿后,经受不起这样的打击。 “归根结底,我们必须要走出这个山沟沟,必须让自己有尊严地活着!”王耀光很凝重地说。经过这几年的切身体会后,他更看重个人和家族的尊严。在村中,因为父亲的原因,他家还算是一个比较受尊重的角色。可一到外面,没人会理会你辈份有多高c年龄有多大,一切拿势力说话。如同在玉树,一向在村里没什么威严的王耀铭,突然一下子成了老大,对着众人发号施令。虽然大家有些意见,但各各都得忍着c听着。没办法,就因为这活是他联系的,就因为他拥有藏民们的认可权,掌控着大家的发财机遇。幸亏这次去的都是村里人,如果是一帮素不相识的人呢?他相信王耀铭会更站得更高c玩得更精。所以他佩服王耀铭,佩服他这么多年一直没人能看透他。 “是啊,尊严,我就是因为太想要尊严了太做出这种蠢事!”魏小军苦笑着说。尊严就是尊自,是对自己尊重,是对一个人身份和地位的认同,是人人共有的平等的权利。每一个都应该有自身的尊严,不仅高昂着头颅有尊严地活着,而且还要获得他人的认同和尊重;无论在什么地方和环境中,都应该像对待人一样对待,而不是像对待其它动物。可一味为了尊严,有时也反而会让自己活得很不痛快。如果自己不要尊严呢?是不是也就避免了自杀这样的蠢事? “行了,吃肉吧!你俩别谈这么多大道理了!”王金山是小辈,被这两叔字辈的说得直接没有插嘴的机会,当魏玉成将一大盘水煮肘子肉端上来时,三个人已经干了两瓶酒,故而一个个有些微醉了。王金山迫不及待地连吃两大块肉,一边喊着“阿奶煮的肉就是香!”一边端起酒杯又给魏成云敬酒。 “三娃,你明年有啥打算?”魏玉成陪着老伴将肉做好就算大功告了。农村里男人下厨房的很少,他这辈子也没做过饭,就是给媳妇烧烧火而已。今天难得儿子心情好,肉一端上来就不想去厨房了,干脆也坐下来喝它几杯。 “我想走出去看看,走一条自己的路!”王耀光将一杯酒一饮而尽,目光坚定地望着盘中的肉,拿起筷子,挑了一块最大的,沾着辣子和醋塞进自己的嘴里。“反正,我不想就这样一辈子下去,我要走一条属于自己的路,很有尊严地活着!”王耀光的话坚定而有力,甚至能听得到咬肉时的嗞嗞声。 “好,有志气!来,阿爸给你敬一杯!”魏玉成端起一杯酒,对着王耀光一举,然后一饮而尽。 “干!”王耀光也一饮而尽。 “孙娃子,说说你有啥打算?”魏玉成转向王金山,亲昵地说。 “这个嘛,哈哈,还不知道,回去和我阿大商量一下,看他咋打算的。还得和你孙媳妇商量一下,要是她不同意,我就算有一千个计划也没用!来来,先喝一杯再说!”王金山憨笑着,干了一杯酒,又摸了摸头发,将手上沾的酒抹在头发上。 “好,好!但我就麻烦你俩一点”魏玉成突然语气变得严肃起来,耸了耸肩把身子立得直直的。 “爸爸(叔叔),你有事就说!”王耀光赶紧在炕上跪起来。 “阿爷,你就麻烦,有事就说,这一惊一乍的,差点叫肉把我噎死!”王金山很不满地咽着肉,他脸蛋红的快醉了,连晃带蹿地跪了起来,眼睛直直地盯着杯中酒。 “你们三个是从小玩大的,我希望以后不管咋样,都相互照顾一下!尕军我就拜托给你们了!”魏玉成一字一顿地说完,然后把一杯酒喝了个底朝天。他的心里一阵阵难受,作为父亲,儿子已经这样,他已经没有太大的指望,但真怕儿子受苦,真怕有一天自己离开这世界,儿子在这世界上受委屈。母亲是海,父亲是山,母爱如溪流一般涓涓流淌,而父爱却巍峨立于世间,让你只有在成为山时才发现他真实的伟大。 “阿大,你喝醉了!快烧火去!”魏小军有些感动,但又不知该说些什么。这个世界,谁都会背叛你,但娘老子不会;这个世界,谁都会欺骗你,但娘老子不会。他知道父亲是借着几份酒劲说出了心底的话,可谁能保证谁呢? “爸爸放心,有我王耀光吃的,就不会饿着尕军的!”王耀光又一杯酒下肚,脸色开始红得冒油。 “就是,就是”王金山也喝了一杯酒,随即往后一倒,靠在被子上睡着了,一块肉,还紧紧地含在嘴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浇水之争 清明前后,撒麦点豆。当一阵紧似一阵的风将山沟岔脑的土吹得沸沸扬扬时,大山一天天随之苏醒了,有气无力地打着呵欠。山沟里,冒出了几许新绿来,伴着去年荒芜的杂草,显得分外安静。 与往年一样,村民们抓紧时节播种c灌溉。去年冬天没下几场雪,山里显得更加干旱。“一年庄稼两年苦”,辛辛苦苦的农民们指望着风调雨顺,多收点麦子,让日子过得好一点。可老天爷就是不睁眼,过完春节后更是片雪未见,清明前连阴了七八天,最后一阵风吹得又是满天白云。脑山潮气大,全凭靠天吃饭,浅山就不一样了,没有雨水往往颗粒无收。 如何保证老百姓能够旱涝保收,成为历任镇上c村上干部的重中之重。山沟里原来不浇水,年年也是靠天吃饭。沟底一股清水缓缓流出,成为附近村民们以前的生命之源。十年前,镇上来了个牛镇长,将山沟沟里里外外走了一转,然后将几个村的主任书记叫到一块开了个会,确定了一项“引水工程”,在距鸡窝村向上二公里个叫闸门子的地方修了一条大坝,建了一个小型水库。闸门子真是个好地方,向上一公里多是宽阔的谷地,里面石头丛生,随着地势缓缓往下呈一个葫芦口,形成十米左右宽c三十米深的沟,特别适宜修小型水库。前几任镇长一直想在此修水库,粗略预算了一下,得需要四十多万元。因镇上没有钱,只好向县上要,结果打了四五次报告,但每次都是这个口子紧那个口子紧,要了几次没拨下来一个子儿来,因此只好作罢。到了牛镇长头上,又提出了修水库的建议,镇上干部将几年来的无奈说了一下。牛镇长听了很生气,大骂了一通那些不作为的官老爷们,然后很硬气地说了一句“没人给钱也得干活!干完后好要钱!” 对于此举,镇上意见也不统一,党委会上研究了半天定不下。最后牛镇长直接拍案而起:对老百姓有利的事必须做!出了问题我负责。于是,牛镇长带着三个支持修水库的镇领导组建了一个“闸门子水库修建领导小组”,专项负责该工程。他从镇上挤出五万元来,又连赊带欠筹措了几百吨水泥,开始组织修水库。 牛镇长是有着独到眼光的。他只所以敢这样做,无疑瞅准了两个有利条件:一是修水库需要大量石头,而山沟偏偏最不缺的就是石头;二是修水库需要大量劳动力,当时各村外出打工人较少,好多人有空都是晒阳洼(晒太阳),组织人力是不成问题。这些年,靠天吃饭的日子让鸡窝村等许多村子吃尽了苦头,特别是一到旱年,甚至于颗粒无收,解决生存问题民心所向。 牛镇长直接下了死命令,让七个村每村派轮着派劳动力,专门派了一个副镇长驻到工地上指挥,自己一有时间就来检查。就这样,用了两个月时间,一道三十米高c十五米宽的大坝就修成了,“闸门子水库”五个大字一溜用红砂石砌成,显得分外醒目和耀眼。 五万元钱修了个水库,一时成为县里大新闻。有人说牛镇长是滥用权利,私自摊派劳力,严重侵犯农民利益;有人说牛镇长是一心为民,敢冒天下之大畏;有人说牛镇长就是牛,故意和县上作对,这是给县领导脸上抹黑;有人说牛镇长是蛮干,没有任何专家论证的情况下就私自修坝建水库,是在拿人民生命当儿戏;有人说牛镇长是拿老百姓的血汗为自己捞政绩总之各式各样的话都有,可牛镇长听了都一笑而过,也嘱咐下面干部们不要做任何宣传,说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只要自己问心无愧就行。 水库建成那天,牛镇长个人掏腰包买了几串万字头鞭炮c又杀了两头羊,带着镇上几个干部到现场,慰劳一下辛苦了两个月的乡亲们。他万万没想到,这天各村来了两千多号老百姓,老老少少的,一个个在山坡上眉开眼笑,大大小小的鞭炮带来了上千挂。噼里啪啦,热闹非凡。一时间,小山沟里一时鞭炮不断,香气氤氲缭绕,显得格外热闹。老百姓都说:牛镇长就是一头老黄牛,一心为老百姓谋福利。 有了小水库,牛镇长又安排了几项任务,一是由各村继续分派劳力组成引水队到脑山沟里,把能出泉水的地方都清理干净挖一下,确保有更多水源支撑水库。二是沿山谷两边集中修了两条主渠,分别引到两边村庄中,由各村再修副渠最大限度将水引到田地里。于是,以鸡窝村为首的七个浅山村开始有了水浇地,开始敢与天公斗了。而王殿臣则是这水库c水渠修建的主要骨干之一,所以至今一提起牛镇长,还连连说“那时候和牛镇长一块修水库的时候,确实苦,有一种回到生产队的感觉,但一个个真精神,好像有使不完的劲!” 但有了水库并不是说一切都万事大吉了,浇水又成为村民们争斗的一条导火线。因为只有两条水渠,上万亩地都等要浇水,春播时村村都等着水。而天旱时脑山里水也少,水库中水量大减,故供需矛盾集中,两条水渠成了救命的血管,绕到哪里哪里截留。下游的村子更是眼巴巴盼着上游的人们放水浇地,上游的不浇完地一丝水都不放。年年为水争,各村的村干部们不厌其烦,镇上更是断不清的官司,甚至于镇上不少老干部都说“老牛虽说干了件好事,却给镇上留下了理不清的麻烦”。 今天就是特别明显的例子。水库里注入的水本来就不足,另外加上蒸发量大,两条主渠里水位仅有三分之一,根本无法满足各村灌溉需要。种子播下去已经有一个多星期了,地里干的快冒烟了,更别说看到麦芽。因此,各村村民们一个个坐不住了,各村村干部也坐不住了。人人都有私心,为了保障各家的出苗率,大家你争我夺谁也不让着谁。为了灌溉,村与村之间闹矛盾,村民与村民之间闹矛盾。有的家里男人多,此时变得很霸道。有的家里孤儿寡母,就只能望眼欲穿了。如果仅仅是指桑骂槐地骂几句,那倒也不是啥大事。可一旦急红了眼大打出手了,那就让村里镇上不得安然。 本来,几个村早就商量好了,每个村轮流两天两夜,可岔沟里的马家沟村就不干了。一是马家沟村人多地多,这种方式很明显对他们不公平。二是马家沟村里基本上是回民,其他村除了藏民就是汉民,由于历史原因和宗教风俗习惯不同,故而隔阂较深,相互往来少。所以各村对他们都有一些排斥心态,当平均轮流浇地的意见提出后,大家举手表决,六比一通过,气得马家沟村的书记直大发雷霆c怒气冲冲甩袖子走了。 鸡窝村村长没意见,反正他们是第一个村,离水库最近,不怕浇不上水。可有一个问题大家忽略了,鸡窝村一部分地在沟南,浇南渠的水;一部分地在沟北,浇北渠的水。近千亩地,南渠浇灌才三百多亩,大家也没放在心上。可没想到问题就出在南渠上。 这天天还没有亮,鸡窝村几个村民就来到了水渠边,因为从今天开始水渠放水灌溉(为保证水流量,水渠在干旱时期都不允许轻易放水)。可村民们走到水库边时,发现站着十几个戴白顶帽的,正抬着铁锹守在水库闸边,渠里的水哗哗地流着,沿渠边几十米站着一个戴白顶帽的。 鸡窝村村民们一看就明白了,这马家沟的是先下手为强了。但看到对方人多,就让其中一个叫王耀清的回去告诉村主任,其余人去交涉。 “感谢c感谢!本来我们还想着来了费半天工夫提闸刀放水,没想到你们已经帮我们把水放上了!”今天带头的正是王殿堂,他上前一步对着其中一个回民说。 “哈哈,别客气,我们浇水咋让你们辛苦呢?你们回去继续睡觉吧!这大清早的,冷不拉几的,还是家里暖和!”一个四十来岁c戴白顶帽的大个子回民说。他手里拿着铁锹,脸上笑成一朵花,可笑容里明显带着一丝嘲讽之意。 “哎呀,该睡觉的是你们!这大清早的,不会你们村主任记错了吧,咋把大家都折腾得不让睡觉了。我们鸡窝村是第一家,你们要浇水两天后呢!”王殿堂笑着回敬了一句,脸上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哈哈,那是你们几个村定的,我们村主任可没同意!水库是大家修的,谁先放水谁先浇。我们先放了,那就没你们的事了,回去睡觉吧!”大个子回民继续笑着说,一副很不友善的样子。 “七个村的事七个村商量,要是谁都这样抢着浇,那我们鸡窝村还不第一个守在水库边放水。殿元,赶紧收水去,让这几个阿爸们早点回去休息去,他们村主任看来会议精神没传达清楚!”王殿堂也笑着,然后朝在身后的王德元吆喝了一声。 “好嘞!”王德元机灵的如猴子一样,马上提着铁锹带着三个村民沿水渠走去。水渠修好后,为了确保灌水需要,每隔几十米都修了一个铁闸门,以方便集中水量浇地。由于水库所处地势高,离得最近的一个闸门距离水库一公里多,离鸡窝村也只有一公里多。 “哼,我看你们咋收水!”大个子回民继续笑着说,眼里带着一丝不屑。 “咋了,你们想干啥?”十几分钟后,水渠边传来了王殿元的尖叫声。 王殿堂把一切看在眼里,他知道马家沟今天明摆着就来抢水的。所以当王殿元去关闸收水时,马上被散布在水渠边的十几回民给拦住了,开始声音还不大,但后来就越来越大了。很明显已经发生冲突了,王殿堂不能再和这几个水库边的回民搅沫沫(胡搅蛮缠)了,赶紧快步朝争吵处走去。而与此同时,大个子回民和其他几个也快步向争吵处走去。 这里离鸡窝村最近。就在王殿堂他们赶到争吵处时,村主任汪成义也带着十几个村民赶到了。汪成义是外来户,但威信比较高,在村里已经干了两届主任了。由于他经常夹着一个皮包,故而,大家都叫他“皮包主任”。 “把水给我关了!”汪成义一声令下,后面的村民就三下五除二把水闸放了下去。 “不要动手,听到没有!”水闸边挤了三十多号人,除了王殿堂五个人外,其他二十多号人全是白顶帽。王德元全身水淋淋的,还沾了不少泥,一看刚才受了欺负,被人推到水里了。王殿堂仗着人高马大,在人群中大声吆喝着。 “今天谁敢卡水,就把谁填到沟里去!”刚才那个大个子回民一手提着铁锹,剑拔弩张一脚踩在闸门上。二十多个回民将王殿堂五个人围在中间,气势上已经占了上风。 “哼,有本事填一个!”王殿堂肝火上升,握着铁锹的手瑟瑟发抖。他仗着自己练过几下,故胆子比较大。但因为对方人多,所以也不敢轻举妄动。 “有本事关一下!”大个子回民眼睛直勾勾盯着王殿堂,似笑非笑。他和王殿堂的个头差不多,也是这里的头,现在仗着人多,故更是咄咄逼人。 “有本事填一个!”“有本事关一个!”两帮人一时吵得不可交,但没有人动手。马家沟的仗着人多,但也不敢动手,因为鸡窝村离得近,他们村离得远。所以,只要鸡窝村的人不硬关闸,他们就不动手。 “马有义,咋回事,不知道今天是我们村浇水吗?”正当大家争得面红耳赤时。汪成义带着人也到了,他认得大个子回民,一过来就先吆喝了一声。 “主任,你来了?这些老回回不讲理,明明我们村先浇水,他们先把水放了,我来收水,被他们给踹到沟里了!”王德元一看主任带着十几个村民来了,因此在人数上不相上下了,随之也一下来劲了。 “谁把你踹的?”马家沟一个人反问一句。刚才确实发生了推搡,但没人踹他。王德元关闸时,被马家沟的几个人一推就推下去了。但要说踹,就有点过了,毕竟大家都为水而来,都不想把事扩大化。 “一帮猪踹了,猪脚印都还在呢!”王德元气冲冲地说,刚才他真吃亏了,庄稼人本来力气大,推搡起来也没轻重,他可是掉进沟里,头在渠沿上结结实实碰了一下。 “谁是猪?你骂谁者?”“你这个型口(乞丐,骂人的话),祖祖辈辈都是猪。”回民不吃猪肉,将猪视为最肮脏的东西,骂人最毒时就骂“猪”。王德元这一句骂了一帮人,当下他们不干了,几个人质问c责骂王德元,还推搡开了。 “哎呦,你敢打人!”一个矮个子回民突然一声大叫,一拳头打在王殿元脸上。刚才他们推搡王德元,而王德元也推搡他们,本来带着一肚子火,后来手劲自然就大了,一下子打在刚才这个回民脸上。 “你敢打人!打死这个猪!”一个回民大叫一声,王德元身上顿时挨了两脚几拳。 “驴日的,咋了!”鸡窝村的村民也不干了,马上有几个人冲上去给王德元解围,对着刚才动手的几个人连踢带打。 “打!”“打死这些型口!”“打死这些猪回回!”一时两帮人都闹腾起来了,渠道边几十号人展开了混战。 “不要打了,不要打了!”汪成义大声喊着c劝着,但没有一个人听。 “哎呦!”突然,汪成义的脸上也挨了狠狠一拳头。 “打,打死我顶命!”汪成义也火了,一脚踢在离自己近的一个回民身上。 “快点c快点!”渠沿边又跑来了一大堆人,刚才吵时声音很大,鸡窝村不少人都听到了。一些年轻人一看今天要闹大事了,赶紧通知村里人出动。骤然间,一百多号人浩浩荡荡地就朝事发地点跑来了。 “别打了c别打了”这时,渠沿南边也冲来了几十号人,为首的一个大声地喊着。这是马家沟的村支书马军,看上去有50多岁的样子。今天抢水的命令是他下的,也带着几十号人准备扎势。结果没想到真干起来了,一是自己这边人明显没有鸡窝村的人多,怕再打下去吃亏;二是自己抢水先失理,出了事自己担不起责任。本来,他想自己派出了二十多号人,把鸡窝村来放水的人唬住就行了。可没想到,王德元一句话骂得大家忍不住,推搡中产生冲突了。 “不要打了c不要打了”马军大声地喊着,嘴张得比炕洞门都大。 “不要打了,不要打了”汪成义一看马军来了,也止住了手,大声喝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啥才是理 世事茫茫如大海,人生何处无风波。几十号人打了半天,也累得不行了,但还拧在一起。有的人头破了,有的人腿伤了。浇水的人都拿着铁锹,但都没下死手,都是拿铁锹拍,没有拿铁锹砍。因为大家都是老百姓,都为争一口饭而来,平日虽不相往来,但也没深仇大恨。所以,还都算手下留情,但就这已经有几个人躺在地上了。 “不要打了,不要打了!”后面来的人还算清醒,听到各自的村干部喊,都把捏紧的拳头放松了,把举起的铁锹放下了,分开了正在撕打中的自己人。 “来,打啊!猪回回,你们不是要填沟里嘛!”鸡窝村刚才打斗的人不解气地还在叫骂着。 “来,打来!不弄死你们这些型口不是人!”马家沟村的刚才打斗的人也大声叫骂着。 “打人没好手,骂人没好口”,这是一句最朴素的话,这时双方的对骂已经不再产生再大的冲击力了。 “汪主任,你这就不对了,你咋说也是村领导,咋也打起来了!”马军脸上挂着笑,一边安排人检查受伤的人,一边向汪成义说。 “日他妈的,我劝着不要打,不知那个畜生给我脸上来了一拳!”汪成义气得直咬牙,一只眼里充满了血丝,气急败坏就像挨了棒的狗一样。 “误伤c误伤,看来是误伤!要不谁敢打你汪主任,那不是太岁头上动土吗?”马军陪笑着,上前抓住汪成义的手。 “误伤个屁!我看就是故意的!”王殿堂大声说,他肩头上不知被谁拍了两铁锹,这会儿生疼生疼的。刚才他打得真过瘾,也不知放倒了几个人,这会两个胳膊都感觉有些酸了。 “算了c算了,大家都是庄稼人,不要为了一点水闹得血红脑白的。今天是我们村浇水的日子,等我们浇完了就让你们浇,现在你们还是回去慢慢等吧。”汪成义转身制止了一下王殿堂,然后铁青着脸对马军说。 “我们凭啥要等,谁说今天是你们浇水的日子?谁又规定今天是你们的日子了?这水又不是你们鸡窝村的,我们为啥就不能浇了?”马家沟的一个扯着嗓门问道,一个个惦着脚脸红脖子粗。 “你们不要胡搅蛮缠了,你们明明知道今天是我们村浇水的日子,还偏偏这样来捣乱。”汪成义一副力排众议的样子大声说道。 “捣乱啥了?谁规定今天是你们浇水的日子!”马家沟村几个村民又大嚷着。 “你们咋这么不讲理。国有国法,村有村规。七个村开会定下的事就是规矩!”汪成义理直气壮地说。这不是瞎话,不行了拉另外五个村参加会议的村干部来做证都可以。 “我没参加会议,但我知道开了个啥会!汪主任,你说这会开得公平不!”马军依旧笑眯眯的。 “有啥不公平的!大家一致通过的事,你有啥不同意的!”汪成义瞪了马军一眼,这会儿脸上烧疼烧疼,身上还有好几个地方挨了铁锹和拳脚,随之也都开始作痛起来。马军那副笑丝丝的样子让他看着很不舒服。都是村干部,自己被马家沟的村民打了,也太丢面子了。 “每个村浇两天两夜,这话听着很公平。但公平吗?你们鸡窝村三百来户人,我们马家沟五百多户,你说公平吗?你们六个村都同意了。没错,你们六个村的地都在沟两边,南边也能浇,西边也能浇,就我们马家沟的地全在南边,也浇两天,这公平吗?公平吗?都是站着说话腰不疼!”马军的脸上没有笑容了,厉声质问着汪成义。 “不公平又咋了?打也行c告也行,我姓汪的奉陪到底!”汪成义的声音也大了起来,他作为一村之长,不能在村民面前当软蛋。更何况这会鸡窝村人是马家沟人的两倍之多,他更是有恃无恐了。 “就是,奉陪到底!”汪成义的身后叫喊声响成一片,鸡窝村的村民们一个个摩拳擦掌。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看到村主任这么硬,鸡窝村的村民们一个个豪情倍长。要说理,你马家沟的人先抢的水,不怕告到天上去。要说打,刚才打了个半斤八两,这会咱们还人多哩。不就是打架嘛,脑袋掉了碗大的疤,谁怕谁啊? “想干啥?想干啥?”马家沟的人也一齐发声,明明六个村子里联合起来欺负马家沟村,还让人遵守规矩。天下的规矩天下人定,那规矩也得合天下的理。你六个汉民c藏民村子一联手,就把我一个回民村排斥到外面了,还谈公平。都是一帮老爷们,你人多了又咋的,你不怕死老子怕吗? 顿时,两边剑拔弩张,火药味儿十足。推推搡搡c吵吵闹闹,像一锅沸腾了的水。随后,渠沿上人越来越多,鸡窝村的人纷纷往这里跑,马家沟的人也往这边跑,紧邻鸡窝村的大庄村村民也知道了这事,不少人跟着也往这里跑。渠沿上脚步声响成一片 “闸门子水库出大事了,鸡窝村和马家沟村几百号人干起来了!”听到这消息后,现任的镇书记刘玉清顿时一惊,急忙带了副镇长杨清涛和副书记严正亮和五六个镇干部,还有七个派出所民警乘四台车往水库边跑。 十点多时,镇上的车都到了现场。南渠边山坡上地里黑鸦鸦一片人,几百号戴着白顶帽和回民和几百号戴帽子c没戴帽子的汉民怼在一起,龇牙咧嘴相互对骂着,但没有一个人动手。已经僵持了一个多小时了。因为人太多,双方都有的,但村干部都保持了冷静头脑,这会他们都有些胆怯了,不停地劝自己的人不要冲动。人多没好事,出事难收场。上千号人一动手,死个把人都是很正常的,但那就把事情闹大了,他们不希望发生这一幕。 “汪成义c马军,咋回事?”刘玉清一下车,就匆匆带着镇干部和民警挤到两帮人中间,将汪成义和马军叫到了一起,脸色一阵发青一阵发紫。 “是这么回事儿”汪成义抢先说话,把事情的原因简单说了一遍,把过错全归于马家沟村。 “我补充一下”马军也把事情的原因讲了一遍,在认同汪成义说的基础上,又把开会不公平的事讲了一下,把打架的原因推到鸡窝村村民头上了。 “你们呀,咋能这样呢?都是村干部,都要学会克制,有问题找镇上解决!咋能组织村民斗殴呢?”刘玉清苦笑着拍拍汪成义的肩膀,又拍拍马军的肩膀。 “咋解决?抢水的事又不是一次两次了,镇上也反映过几次了,哪次好好解决过!”马家沟阵营里传来一声叫嚷。多年来,六个村子联合欺负马家沟村,马家沟村村民有意见已经不是一两次了。各村反映过两次,可镇上也没办法。抢水偷水的事太多了,各村之间矛盾不好调和,贫困村里没油水,村干部们对镇上的指示有时都爱理不理,反正自己就是个农民,你撤职了还是个农民。再说村民们自觉意识还很差,你定下千万条规矩也没用,执行过硬了还得罪乡亲们,还不如睁一只睁闭一只眼。因此,镇上有时也只能和稀泥,大事化小c小事化了。 “回去吧!大家都回去吧!没啥事了,水的问题一定能解决好!”镇干部和民警们开始两边做工作,希望人群赶紧散开,然后再组织村干部做协调工作。 “解决了多少年,可起了啥作用?”“一天只知道吃吃喝喝,办过几件正事呀?”“养你们还不如养只猪!”两边的村民都没人愿意离去,甚至于人群里还传来不少叫骂声。 “胆大包天,谁敢乱说话把谁抓起来!”一个长得有点略胖的民警听到人群里那些污蔑性的话语,不由大声恐吓着。他是派出所副所长祁道明,一向习惯了摆架子,口碑像袜子一样臭。 “来,抓呀!有本事把我们都抓起来!”人群里突然十几个声音大声喊着,甚至于有人往前冲。 “乡亲们,大家安静,大家安静!”“祁道明,你再敢吓唬大家,我就撤你的职!”刘玉清一看情形又不对了,大声喊着,狠狠瞪了祁道明一眼。妈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都这份上了,哄都哄不及,你还摆官老爷的谱。 “这个猪早该撤了!”“打死这畜生!”人群里传来不少叫骂声,吓得祁道明脸色都变了。立时,如乌龟般把头缩了回去,别说再继续咋咋呼呼了,猫在一旁连大气都不敢喘了。 “今天不解决这事谁也走不了,不然我们就闹到县政府去!”人群中又传来一声大喝。 “对,不解决好事非好走不了,你们不解决就让县高官来解决!”几十个,上百个声音附和着。 “乡亲们,听我说”刘玉清大声喊着,但声音随即被一阵阵哄笑声和叫骂声吞没了,好像一片树叶被汪洋吞噬了一般。 “谁说的?还有没有王法了!”突然,马家沟村人群中传来一声略显苍老的声音。随之,一个个子不高c黑黑的c头发有点花白的老头分开人群往中间走。 “牛镇长!”“牛镇长!”围观的群众纷纷往两边让路,还都带着敬重的语气向老头打招呼。 “好c好”老头面色如水,礼节性地冲大家点头示意,一会就站到两村村民中间。 这就是牛镇长,当年组织大家修水库的那位。他辛辛苦苦干了一辈子,最后在县政协副主任的位置上退休了,据说现在老家养花种菜,天天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没想到今天又出现了。 “你们说说,当年我们修水库是为了啥?”牛镇长不理会镇干部和民警向他打招呼,站在中间一块较高的地方,冷冷地扫了一眼周围的人群。 “如果没有这水库,你们还能浇水吗?还会今天为一股水打个你死我活吗?”牛镇长的话带着几份威严,人群里静悄悄地,刚才喊叫的声音都消失了。 “马尕德,你给我说说,啥才是理,啥叫公平,啥叫规矩?”牛镇长冷眼扫了一下马家沟村民,对着一个四十来岁的村民说。这个村民刚才喊得很厉害,现在一听点自己的名,不由后退了两步,傻笑着不敢吭声。 “王殿元,你给我说说!”牛镇长又扫视了一眼鸡窝村的村民。王殿元今天是最狼狈也是刚才叫得最凶的一个,一听牛镇长问他,随即也退了两步,连说“听镇长的c听镇长的!” “乡亲们哪,何必呢?都在这片土地上生活着,都是靠两只手刨地的,何必为了早一点晚一点浇水弄得仇人似的!你看看,一个个当阿爷c当阿大的人,泡蛋娃一样在这里打得鼻青脸肿的,回到家里给孙子说给儿子说不羞吗?啥回民藏民汉民的,吃着同一股子水,我们就是兄弟姐妹,就像是吃同一个阿妈的奶一样。现在整得兴师动众的,丢人不丢人?”牛镇长脸是表情缓和了许多,但仍然蕴含无上威严,眼光扫视处,不少人都低下了头。 “马卖德,你说说,拉四毛c王殿堂c杨明亮,你们说说。当年我们修渠时有多苦c多累,大家抬着石头一块一块往上堆,拿着钢钎一块一块往正里撬,拿着大锤一块一块往小里敲,一个个手都整成麻布了,大家为的是啥?就是为了让我们过上好日子,让这山沟沟里不再靠天吃饭!那时大家受了多大苦,马卖德的脚都让石头砸肿了,还在大坝上勾缝子。杨明亮的眼睛让石灰烧成血蛋了,还抬着石头往坝上送。那时谁质问过公平不公平,谁分过这村那村c这民族那民族的,大家都想着把水库修起来,让儿孙后代能享福!”牛镇长继续说,话音里多了几份深情的回味,几个被他点到名的村民都不由心里一暖,悄悄低下了头。 “可现在。看看c看看你们这些怂样,该做的不做,一个个有劲没处使,抬着铁锨你砍我c我砍你的,我看纯粹是闲的蛋疼!”突然,牛镇长的声音提高了八度,脸上一副暴怒的样子。顿时,站在近处的村民们都低下了头。 “知道大家为啥还这么穷?知道我们这地方为啥还富不起来吗?就是因为你们老盯着眼前的这点鸡毛蒜皮的利益,老是守着个老脑筋!都啥时候了,21世纪了,还不想着法子去挣钱,一天就知道晒阳洼c谝闲川(说闲话之意)。婆娘没穿的,娃娃没喝的,你们还好意思说自己是大老爷们?还好意思跑到这里打打杀杀的!都给我滚回家好好反思去!”牛镇长说完这句话时,突然再不吭声了,只是瞪着双眼看着周围的人。 “走走,牛镇长发火了!”“快走,别等着挨收拾了!”突然人群中一阵骚动,一些人,特别是一些当年参加过修水库的人先开始往外撤了,随即其他人也开始往外撤。人就是个相互感染的动物,激情会传播,沮丧会传播,被牛镇长连回味带斥责半天,不少村民都被说的心里又酸又暖又羞,再也没有刚才那副不解决问题誓不罢休的架式了。而且大家知道,有牛镇长在,那浇水的矛盾一定会解决。因为他们相信牛镇长,相信这个当年为了山沟沟里能有水浇地敢于用自己乌纱帽作担保的镇长是一心为民的,相信他会一碗水端平的! 望着村民们纷纷离去,牛镇长这才脸上露出了笑容,随之和镇干部打招呼,然后又把汪成义c马军几个村干部叫一块骂了一顿。最后提出了自己的解决方案:在当前急需水的情况下,七个村按各村地亩数摊劳力,然后混合在一起重新排班值守,每天从上往下浇水,到哪个村哪个村另派人负责配合。 这办法真好,如同派了一支联合国维和部队,共同执行命令,因为相互浇别人的田地,都不会太偏心,能够最大程度上保持平衡,体现公平。所以,刘玉清听后马上答应了,汪成义c马军也痛快答应了。 随即,刘玉清立刻安排镇干部去叫其他五个村的主任书记来开现场会。牛镇长则在众人万谢中,一一与大家握手,然后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话:“同志们哪,快点多想想办法吧,让乡亲们早点富起来。只有大家富了,才不会有这么多麻烦,你们也才不会被指着鼻子骂。”说完,骑着一台银灰色的幸福牌摩托疾驰而去,留下镇上c村上干部们望着越走越远的背影发出长短不均的叹息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