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杉有慕兮木有枝》 正文 1.Chapter 1 清晨，市立图书馆。 今天是周四，天气有些阴，图书馆的人很少，一楼的儿童阅览室孩子也没有几个人，图书馆内安静得很，杉语很喜欢这样像独自藏身在图书馆的感觉。 这样安静的氛围，她步子轻松，抱着一本书进了大厅，径直上了四楼，熟练地把书放在还书处。 管理员小吴和刘姨刚开始工作，还在忙碌，边把书分着类，边看见了她。 “哎，这是怎么了？”小吴看着她，指指自己的嘴巴，疑惑道。 杉语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脸上的口罩，说：“前几天感冒了。”她的声音有些鼻音，“你们忙，我先去找书。” 她很喜欢独自在层层书架间的感觉，辞镜曾经笑她文艺，但杉语一本正经地回击说“这是和自己对话的过程”，始终享受着。 走进书架，她如常缓缓随着书架一行行地搜索需要的书时，突然听到似乎在不远处，传来沉稳的脚步声。 寂静的环境中，那脚步声显得很有存在感，慢慢地踱着，很耐心的样子。那边的书她在看书久了放松时，也曾经过去翻过一些，都是大部头而厚重的医学史和系统而枯燥的理论，大部分是外文书籍，还有一些古籍，不允许外借的那种。 发现自己竟然开始研究起这个人来，不由好笑地摇了摇头，理了理思绪，她从书架上挑出一本历史著作。 扉页上面贴着一张粉色的便利贴，应该是某个读者贴上去的。 上面娟秀而工整的字迹，有着高中生般稚嫩的感觉： 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我心。 y drea:stanf一rd university 目光触及“stanf一rd”时，她的目光停留在那里，眼神微微闪动，思绪放远。 stanf一rd 她在心里默默数了数，一c二c三c四。 已经四年了。 杉语看了一会儿，有些自嘲地苦笑一下，放回了书。 “你好，可以帮我找本书吗？” 一副清冷润泽的嗓子突地在身后响起，质感极好，杉语听见，手中动作一顿，旋即慢慢地转过身。 她的视线放平，只触及面前的人衣服上的扣子，于是她慢慢抬头，目光依次掠过衣襟c脖子，定在男人的脸上。 男人的脸部轮廓清晰，目光沉静而内敛，鼻梁高挺，眉目矜贵疏离。 杉语心头猛地一跳，不由得怔住。 他也不缓不急，也没有出声提醒，目光中却起了淡淡的波澜。 好半晌，她回过神来。今天她穿着较为正式的白色衬衫和黑色西裤，和图书馆的工作人员穿着有异曲同工之妙，她想，他应该是把她认成图书馆的管理人员了。 “好的。”杉语迟钝地回答，并没有解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面前的人，“请问你要找哪本书？”声音带着些鼻音，有些沙哑，透过口罩传得更加模糊。 “《一lecur bi一l一gy 一f the cell》，”面前的男人一字一顿地说，发音清晰标准，“谢谢。” 她点头，径直往里面走。常来此处找书，她已经很是熟悉，穿过几层书架，不一会儿，便在顶部的书架上看到了那本书，她踮起脚，手臂伸直，但没有够着。 后面传来一个声音：“我来吧。” 话毕，身后的人便伸手取书。 他靠近了她一些，手臂从她身后越过她的头顶，但男人手臂修长，这样的动作，保持着一定距离，得体而毫无冒犯之意。 杉语看见他的白色衬衫袖口熨帖平整，手指修长而骨节分明。 “谢谢。”他把书握在手里，再次道谢。 “不客气。”她说。 男人点点头便离开了。 杉语怔怔地立在原处，不知想着什么，好半晌才回神。 晚上回爸爸家吃晚饭，杉爸爸给她开门，杉语提着一袋进口水果进去，王阿姨端着一锅汤从厨房里出来，看见她，热情地招呼。 “小语来了，快坐下，”王阿姨边把汤用木质垫子垫着，边笑着让杉语过去坐，一转头，看见儿子坐在沙发上玩着手机，又冲着儿子怒气冲冲道，“杉奕皓！叫你多久了，过来吃饭！” 杉奕皓这才慢吞吞地放下手机，坐到餐桌旁，对着杉语倒是正正经经地叫了一声：“姐姐。” 她微笑点头，应了一声。 “这孩子，”杉爸爸对着他数落道，“都高三了，一天到晚还是只拿着手机打游戏，你说你到底怎么想的，啊？” 十八岁正是叛逆又有理的年纪，男孩子撇撇嘴，低下头喝了口汤，才说： “爸，别说我了，我成绩挺好的，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我学习完才打游戏的。” “就你会说，”王阿姨从厨房里端着盘菜出来，“我看你一天到晚的没个正经，也算了，你自己想去吧，以后能养活自己就成了。” 杉奕皓对着妈妈做了个鬼脸，又埋下头大口吃饭。 看他吃得高兴，俩人也不再说了，只时不时给他和杉语添菜。 “小语，最近工作忙吗？”杉爸爸夹了一口菜，问道，“还顺利吗？” “嗯，挺好的，”她答，“这段时间翻译淡季，主要是些小公司的会议，压力也不大，倒是过段时间有个规格挺大的峰会。” “我看小语这工作就是好，逢人说起来都夸，”王阿姨笑着说，“李阿姨她们可喜欢你了，每次见我都要问你，直说你这孩子长得好c工作又好c心地又好，给谁做媳妇那可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杉语预感到了什么，不太自然地笑了笑。 果然，杉爸爸开口了：“最近有对象了没？” “还没，爸爸，”她顿了一下，“我不急，暂时还不想找。” “哎，你说你这孩子，”杉爸爸教育她，“现在不一定要以结婚为前提，多谈几次也是好的，增长经验，以后遇到对的人才能抓住。你王阿姨给你找了几个我觉着条件挺好的男孩子，你去见见人家？” 她暗暗叹了口气。 “真的谢谢王阿姨了。我还是不了，爸爸您放心吧，我有自己的打算。” 这话一出，俩人也没啥好说的了，杉爸爸只叹叹气没说话。 道别后，杉语坐地铁回了自己租的小公寓。 c市治安很好，她租的地段并不偏僻，只有一小段较昏暗的路段，但她其实每次走那段路都有些害怕，从来都是攥着手机飞快地走过，且拨号键里一定要按好110。 记得两年前，她刚工作搬出来的时候，一天晚上跟辞镜视频，她给她想过如何在晚上安心又安全地走过这条路，但都被现实情况一一pass掉，最后好友神色严肃地总结：找个男朋友送她回家。 她那时候沉默了一下，说：“我现在还不想。” 辞镜一针见血：“你还想着李璟？” 她们俩是二十年的好友，她的事从来不瞒，也瞒不过。 “镜镜，你知道的，”她顿了一下，“已经三年了，我已经没有再奢望什么，而且，他也很有可能，不，一定，已经不是我认识的他了。但是但是我还需要一点时间。” 如今又是两年。 她还是想不清楚，她还需要多少——“一点时间”？ 有的东西就像和呼吸和存在紧紧牵连，如何也分离不开，只能忍受着，盼望着，又失望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Chapter 2 杉语所在的工作室拿到了一个到b城峰会的外派翻译任务，峰会由南易举办，国内数十家金融巨头都会参加，可以说是工作室成立以来所接到的最高规格的会议。尹总对此非常重视，亲自点名了几个资历极深的前辈和几个有潜力的新人，杉语和小末也在其中。 峰会在两周后举行，发下来的资料cppt和理论知识已经堆到了小臂高，所有人开始没日没夜地学习经济学和金融学知识，以及重新复习一遍精准词汇的区别联系。 小末叫苦连天：“我妈出去逢人便说她女儿做同传，薪资高得不得了，他们哪知道我们准备的时候怎么虐自己！” 杉语笑着点点她的头：“努力奋斗，做到翻译司就能理直气壮了。” 小末哀怨地看了她一眼：“翻译司面试和考试那简直是非人的存在，我承受不住，不如叫我直接上十八楼跳下来。” 一行人在峰会前一个星期的周六出发去b市，与翻译司人员会和。 前一天看资料看得太晚，杉语强打着精神换好衣服，没化妆就上了机场大巴，一路睡到机场，被小末叫醒，又迷迷糊糊地上下飞机，到酒店的时候，正是午饭时间。 她这一路太困，没有注意到一路上女同事们抑制不住的小声讨论和八卦c以及她们异常精致又得体的妆容和着装。 所有翻译人员的第一次组内会议在下午六点开始，杉语抓紧时间吃了几口饭，回到房间就开始继续做准备，到了三点睡了二十分钟，又起来继续看。 她知道自己做得不够好，所以要努力才能有机会。 地位越低的人越谨小慎微，他们一行人提早半小时到了会议地点，杉语坐下来最后过一遍资料，渐渐地其他公司的译员也到场了。 时钟指向五点五十分，会议室内非常安静，只有偶尔纸张翻页和钢笔划出的声音。她从资料中抬起头，恰好撞见玻璃墙外，一行人着装极其正式，行色匆匆地走进了会议室。 为首的男人身材颀长挺拔，侧脸轮廓分明。 杉语看得清楚，心头一跳，怔住了。 男人缓步走到会议桌前，略带歉意地微微颔首：“久等了，非常抱歉，因为会议冲突和航班延迟而迟到了。” 他的声音沉稳而润泽，听起来非常舒服。 这不是杉语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 安静的环境下，杉语能听见在场女性暗暗的吸气声，投影仪的灯光打在他脸上，英俊得一览无遗，同时也冷淡得非常彻底。 “我叫顾言慕，是南易的执行长，”他的声线低沉专业，“本次组内会议主要是对大家进行一些分组和分工，检查大家对资料的掌握程度，方便大家这次会议的合作。” 会议非常高效地结束了，他的声音沉稳而有信服力，说话时节奏把握得很好，结束时，杉语发现同公司资深的前辈们都有种赞赏的神色，而不少女性到会议结束都没有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 杉语站了起来整理资料，和小末一起走出会议室时，她不由自主地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 顾言慕正在低声和助理沟通，这时抬了抬头，往她的方向看了过来。会议室明亮的灯光下，他的目光淡淡，平静无波，像是只随意地瞥过她一眼，就又回到了和助理的交谈中。 杉语收回了目光。 准备的过程依旧忙碌而充满挑战，但八卦永远是无处不在的。这五天中，杉语在众多女性同事的谈话中，以持续而稳定的频率，听到顾言慕的名字被暗地里或光明正大地提起。 “他是我们高中大了三届的学长，简直像个神话一样，一毕业就以全额奖学金被常春藤挖走。”小末激动地一一罗列顾言慕的光辉事迹，顺便表达对男神强烈的仰慕之情，眼睛里满是钦佩的神色。 “不过他们家也不差那点钱。要知道到现在我们高中还保留着他当年留下的手印，到现在也不知道还有多少学妹对着他前仆后继在美国修完博士之后，回国进了家族集团，据说是因为家人身体不好，才回国的果然男神还是男神，没想到居然能遇上，真人比照片风华绝代得不止十倍” 一旁的女同事听到这辉煌的事迹，也惊讶地张了张嘴，好一会儿，她才打趣她说：“难得遇上，不主动出击？” “那可不行。我不像我们学校的那些女孩子不知天高地厚，”小末一本正经地说，“而且他虽然出色优秀到非人的程度，he’s n一t y type，太冷漠了。听说我们学校的女神喜欢他整整六年，毕业的时候跟着他跑到了美国，跟他表白，顾言慕连眉毛都没动一下的。而且，听说他最讨厌别人在工作的时候，态度不专业。”她像个娱乐记者般敬业地奉上所有八卦。 杉语默默低头对着资料，却有些发怔——李璟在别人口中，是不是也已经成为这样，优秀而遥不可及的存在了呢？不过，不同的是，他总是温和阳光，让人如沐春风的。 晚饭时分，小组约了讨论，杉语接到通知后便出了门。 电梯“叮咚”一声，门缓缓向两侧打开，里面立着一个身影修长的男人，她的脚步一滞。 顾言慕穿着质感很好的灰色衬衫，身姿挺拔，手里拿着一本书和一些a4纸张，门打开，他缓缓抬起眼睛看了她一眼。 意料之外地，他竟然对她淡淡点了点头。他的眉宇间有些疲累的神色，狭长墨黑的眼睛下泛着淡淡的青。 杉语看得清楚，脚步顿了一下，很快又微笑道：“顾先生。” 顾言慕的目光投在她脸上，神色没什么波动，与那天在图书馆无异。他看了她一两秒，微微启唇，像是要说什么。 正在这时，电梯“叮咚”一声，电梯门缓缓开了，门外站着四五个大学生模样的实习生，有男有女，她觉得有些面熟，像是译员们带来的翻译助理。 这一行人看见电梯里的顾言慕和杉语后，都有点呆住。他们进来后，年轻的女孩子们都偷偷地，忍不住地回头看向电梯里，这个样貌出色c气质出众的男人。 既然被打断了，顾言慕便没有再开口继续说话，狭小的空间里空气安安静静，只有细微电梯运作的声音。 电梯在接近三楼，酒店餐厅。 杉语有些迟疑电梯到了以后，她是否要和他打个招呼再走，还没来得及考虑好，就又是“叮咚”一声，门开了。 电梯外居然站着庄一舟，一位同组的译员。 “小语，”杉语本想快些出去，但没想到庄一舟看见她，眼睛亮了一下，很自然地踏进了电梯，站到她身旁，“我正想去找你，他们说想去外面吃顿好点的，都先过去了，我接你一起去餐厅。” 电梯门关上了，狭小而安静的空间里，杉语敏感地注意到其他人都在若有若无地注意这边的动向，她有些尴尬。 “噢，好的，”她说，“麻烦你了。” 庄一舟笑着说：“不麻烦。” 电梯到了一楼，实习生们稀稀疏疏地出了电梯，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三个人。 庄一舟回了回头，这才看见了电梯里的另一个人，神情顿时变得有些惊喜：“顾学长！” 庄一舟走到顾言慕面前，语气十分欣喜和讶异，忙伸出了手。 顾言慕点点头，伸手和他握了一握，微微打量面前的人，吐出三个字：“庄一舟？” “你还记得我！”庄一舟很欣喜，“本来前几天的组内会议就见到学长了，不过那时候你忙得很，我也不敢贸贸然打招呼，这几天都没看见你，没想到倒能在电梯里遇见了。” 顾言慕点了点头。 他的脸上带着一丝倦色，庄一舟一直和他攀谈着，顾言慕只淡淡回一个“嗯”或者点点头，神情却是专注而礼貌的，丝毫没有打消庄一舟的兴致。 三人走进地下停车场时，庄一舟邀请顾言慕去参加他们的聚餐。 顾言慕说：“不了，晚上还有些事要做。” 庄一舟本来便没有期望他真的能来，便连说下次请他吃饭。 顾言慕点了点头，而庄一舟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有些小心翼翼地问道： “林学姐有联系你吗？” “没有。”他的表情没有波动，回答得很简短。 “林学姐她我昨天收到她的邮件，她回c市了。”庄一舟显得有些吞吞吐吐，小心地补充了一句。 “嗯，知道了。”顾言慕淡淡点头，“先走了。” 庄一舟不敢再提，只连声说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Chapter 3 吃饭的地方选了一家客家私房菜，布设却很奢华，是庄一舟做的东。落座的时候，杉语被推搡着按到庄一舟身边坐下，她极不喜欢这样，但自知拗不过一桌子的助攻，因此没有浪费力气去较真，只好坐了下来。 饭桌上摸爬滚打多年的老油条首先开了话匣子，饭桌上很快开始热闹起来，杉语不想应和别人，只好低头小口小口地喝汤，尽量延长进食的时间。 庄一舟密切注意着她的情况，时不时殷勤地给她夹菜加汤。 熬过一个小时，杉语起身说有些累，想早点回去。 庄一舟急忙也站起来说：“我送小语回去，大家慢慢吃，不够了再点，都算我账上。” 一桌人配合地起了哄，互相打着哈哈： “小庄上道啊。” “这次出差小庄可是美人名利双丰收啊。” “” 杉语没解释，耐心而礼貌地说了句“先走了，大家慢慢吃”，出了包厢，庄一舟连忙跟了出去。 待背后那喧闹人声隔在门外，杉语回过头，直截了当地对着面前的人说： “我自己可以回去，你陪着大家吧。” 庄一舟没答话，像是知道她在指什么，眼神里有些受伤，没说话。 “对不起，庄前辈，”杉语平静地直视庄一舟，“很感谢你，但是很抱歉，我不能接受你，希望你尽快找到更适合你的人。” “理由呢？给我个理由？”庄一舟沉默了一下，“如果没有一个充分的让我放弃的理由，我不会这么做。” “理由是，”杉语顿了一下，抬起眼睛，“我已经有了喜欢的人，而且没有改变的想法。对不起。” “那对不起，我也没有改变的想法，”庄一舟竟然斩钉截铁地说，“我只希望你想开始下一段恋情的时候，首先考虑我，好吗？” 杉语暗暗叹了口气。 “杉语，”庄一舟很认真地看着她，“不谦虚地说，我两年前从国外留学回来，到现在，在业内还算有些名气；我相信自己能给你很好的生活，也能给你快乐和幸福。” 她无言，一时沉默。 “可以吗？”他追问。 “很抱歉，我相信我并不值得你这样。但是，你愿意等是你的事情，我无权干涉你的自由，而且，我不会受到任何影响。我希望你不要抱太大希望。”杉语理智地分析，但说完这话，她自己也愣了一下。 庄一舟的眼睛终于有些黯淡：“我明白了。” 她想，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说得太无情了些，但她相信，在这种事情上，不给别人希望才是最大的善意。 打车回了酒店，下车的时候，夜色里吹来一阵夹着微微寒意的风，杉语走在街上，把风衣拢了下，觉得有些冷。 刚才，她对庄一舟说，他愿意等是他的事情，她无权干涉他的自由，但她不会收到任何影响。 那她对李璟，又何尝不是这样？ 她有时候分不清自己对他的感情，她不知道现在自己的状态，算是在盲目地不看回应地等他，还是缩在自己的世界里，谁都不碰触。 无奈地笑了笑，怎么最近老是想起这些事情——自那次在图书馆以后，遇到那个人，回忆便像开了闸门一般向自己涌来，无处不在，又无处可逃。 时间在忙碌和压力中过得很快，转眼间便到了峰会的最后一天。 同组的译员们都坐在会场旁的休息室里，时刻准备着出去开始工作，杉语正最后过着一遍资料时，突然觉得小腹有些异样，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迅速起身拿着包去了洗手间。 果然，大姨妈提前来了，杉语感觉大难临头，每次她经期第一天都会不舒服，只希望这次能安分一些。 九点，峰会准时开始。 杉语每20分钟和组员们轮流进b一一th，但这20分钟也不算休息，她还是需要时时刻刻仔细听speaker的内容c做笔记c小声口译，以备突发情况。尽管speaker的助理之前给过了稿子，但杉语和同事们毫不意外地在30分钟前收到再次调整过的稿子，所以压力并不小。 忙碌中，时间过得很快，十一点半，上午场结束，杉语从b一一th出来，会场寒寒的冷气打到身上，一阵眩晕袭来，她的腰部愈发酸胀微痛，小腿一软，脚步踉跄了一下。 “没事吧？”小末忙扶住她，神色担忧，“你怎么早上开始脸色就这么白？还行吗？” 杉语站直，感谢地对她微笑：“经期。还行。” 小末了然地安慰道：“下午要是还疼就别来了，有人能帮忙的。”她点点头。 吃过饭，小末陪着杉语回到酒店，给她找了点暖宝宝贴在肚子上，她有些虚弱地趴到床上休息。 也许是因为这段时间熬夜太多，没休息好，她的小腹没有过的酸胀难忍，一阵一阵的，而且竟然有愈发强烈的趋势，杉语默默忍受着，一动不动。 下午两点钟，闹钟响了，她撑着身子起来，给自己补了点腮红和口红才出了门。 走出房间外的走廊，她转过身，一眼便看见一个颀长的侧影。 那人此时微微侧头过来，清冷一片的目光定在杉语的脸上，微微蹙起了眉头。 “”杉语愣了一下，礼貌地点头，“顾先生。” 顾言慕“嗯”了一声。 杉语静静地立着，等着他开口或者离开，与此同时，她发现小腹越来越疼，脚上的高跟鞋让她几乎站不稳，额头不由得冒出虚汗，她强撑着。 顾言慕竟然抬起脚步走过来，站定在她眼前：“你去会场？” “对。”她努力吐出一个字，声音很轻。 “你脸色不好，”他看着她，直截了当地说，“撑不下去就别去会场，去医院。” “我”她的话还没出口，一阵痛感袭来，她眼前有些发黑，站不稳地踉跄了一下，手虚虚地想扶住旁边的墙壁，却没够到。 一只有力的手及时地揽住她的腰，把她扶了起来，隔着几层薄薄的布料，她感到那人手臂上传来一点温度。 “你要去医院。”他的语气很严厉，“你以为你这幅样子能工作？” 杉语心头一紧，竟然觉得眼角有些酸涩，慌乱地低下头深呼吸平复下心情，声音很轻，显得有些无力：“很抱歉。” 面前的人沉默了一下，然后掏出手机简短地打了几个电话，没过多久，他挂了电话，道： “我送你去。” 她一怔，才明白过来他是说“送她去医院”，忙说：“不麻烦顾先生了，我可以自己去。” 顾言慕立在原地，没有说话，目光安静地落在她发汗的额头上。 杉语自认是个固执的人，此时也只能说：“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Chapter 4 医院的人不多，顾言慕给她挂了专家门诊，很快便轮到了她，但她没想到顾言慕也跟着她走了进去。 看病的是个头发微白，笑容慈祥的老教授，待她坐下后，问了几个私密的问题，杉语顾忌着顾言慕立在一旁，有些不好出口。 “小姑娘，”老教授笑呵呵地说，眼角的笑纹极慈祥可亲，“在男朋友面前还害羞？” 她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老教授说的“男朋友”就是指立在一边的男人。她不敢回头看他，急忙辩解道：“不是的，他只是陪我过来，您别误会。” 老教授笑了，觉得挺有意思。 “这次早了差不多五天，”她只好硬着头皮，赶紧说道，“量不多，肚子周围有酸胀的感觉，很痛，很难受，是一阵一阵的，以前也有些不舒服，但还没有这么痛过。” 老教授点了点头，又问了几个问题，在病历上刷刷写了什么。 “起因是休息不好，熬夜，营养没跟上，精力耗费又多，以后要准点睡觉，按时作息。”又问了些症状和作息问题，老教授总结道，神色有些严肃地看着杉语。 杉语忙点点头。 老教授又看了旁边的顾言慕一眼，对着他语重心长地说： “我知道，年轻人精力旺盛，但也要记得节制，晚上也别闹太晚了。这小姑娘身体挺弱的，你可要多爱护着点。我给小姑娘先开三天的中药，如果她今晚还是疼得紧，就让她躺床上，你给她按摩一下腹部。这次完了之后，你再带着她去看看中医，调养一下身体。”说完又递给他一张似乎印有穴位和手法的图。 杉语正呆滞着，便听见顾言慕似乎顿了顿，接了过去，说：“是。谢谢您。” 她完全愣了，半晌，只觉得脸上红得不行。 会诊结束，助手把单子递过去，顾言慕伸手接过，又道了声谢。老教授笑呵呵地点头：“这孩子真是好。” 出了门诊室，杉语一直没有抬头看他，也忘了把单子接过来去交费，等跟着顾言慕把单子交完钱才反应过来。 “对不起，”她看见他手里的收据，才急忙反应过来，“我回去就把钱转给你，谢谢顾先生了” 他没答她的话，只简短地说：“去拿药吧。”她脸上热度终于低了些，收了收情绪，点点头，跟着他走。 药房接过单子，边配药边问： “要拿回去自己煎，还是煎好给你回去喝？” “能煎好给我吗？保质期有多久呢？”杉语问道。 “放在冰箱里保存，保质期四天，常温下两天。要的话今晚七点钟来取。” “好的，我今晚来拿药，谢谢您了。”杉语道了声谢。 回到酒店，已经是四点了，两人在杉语房门口站定，一时无话。 杉语抬头看他，顾言慕的脸在灯光下形成半明半暗的阴影，鼻梁又挺又直，眼睛让人想到深沉静谧的湖水。 “顾先生，谢谢你。”她想了想，真诚地说，“另外真的很抱歉，耽误了您的时间。” “好点了吗？”顾言慕问。 “好很多了。”她对他露出一个笑容，浅而温和。 他看着，顿了一下，说：“我等下刚好要出去，会帮你取药。” “”她下意识地抬眼，却突地撞进他深沉如墨，辨不清情绪的眼里，于是她怔了一下，说，“谢谢。” 正在两人又陷入沉默时，杉语的手机响了起来，是小末打来的，她接起来。 “小语，你在哪呢？”小末问，声音里有些担忧，“去看医生了吗？怎么样？” “嗯，刚回到酒店，没什么严重的，就是没休息好。”杉语答道。 刚说完“没休息好”这句话，她就马上想到了下午老教授说的那些让人抬不起头的话，她白皙的脸马上红了起来，忍不住怯怯地看了顾言慕一眼。 没想到顾言慕也正看着她，杉语刚接触到那目光就飞快移开，尴尬得只想找个地洞让自己钻进去。 “那就好，”小末在那头说，“我们这边工作全都结束了，正准备去吃饭庆祝，结束后今晚大家就一起启程去景区玩几天，那你还能来吗？” 杉语想了一下：“我还是不去了，万一路上又不舒服，给你们添麻烦不好。” “你真不来？”小末哀嚎着，“别呀，你病了我照顾你！我听说顾大男神也会来，我还想给你们创造机会呢”其实她的听筒声音并不算大，但在寂静的空间里，电话那头的声音显得异常清晰。 她惊了一下，急忙说：“先不说了，我急着急着拿药去，今晚打给你。” 百般错漏地应付完小末，她挂了电话，对着面前的人，有些尴尬地想，他会不会猜到小末说的“顾大男神”就是他？ 如果他感觉到了，那她刚才那副心虚的样子，会不会更加实锤这个虚假的现实？ 杉语正纠结着该不该解释，身前已经传来淡淡的嗓音：“进去休息吧，我拿好药之后拿给你。” 他的语气没有丝毫变化和波动——杉语稍微放下了心，答道：“好的。” 顾言慕点点头便离开了。 洗过澡，杉语从行李里翻出了一本书，慢慢坐在沙发上看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方才好了很多的小腹感觉又有些异样，她隐隐约约地感觉到好像阵痛又来了。 果然，过了一会儿，腹痛一阵一阵的加剧，肚子里似乎有什么在拼命拉扯着，整个腹部和腰又酸又疼，她坚持着坐了一会儿，忍得一动不动。好一会儿，实在受不住，无力地随手放下书，摸索到床上让自己躺下——这个过程中她简直没办法站稳。 杉语躺了一会儿，还是疼得微微蜷起身子。 脚冰冷冰冷，被子里暖不起来，她额上不由得冒出虚汗，迷蒙中撑起身子，打电话给前台要热水袋。 十几分钟后，门外传来叩门声。她虚浮着脚步走到房门前，把门打开。 居然是顾言慕——她却没有力气惊讶了。 他手里提着一个冰袋，此刻低下头看她。 杉语的脸泛着白，额头上冒着点点冷汗，立着的身子微微蜷着，像是随时要倒下来。 顾言慕的眉头随之拧在一起，脸色微微沉下来。 “”她只觉得疼，甚至开了门，一句话都没有说。 顾言慕只停顿了一秒，便侧身进了门。 他一手扶住她的手臂，一手虚虚揽着她的腰，杉语像个娃娃般被他扶到床上躺下，没有力气思考这个情况有什么不妥。 杉语躺在床上，转了转眼珠，恍惚中看见他烧了水，不知从哪里取出了一袋中药，又找出一个杯子，把中药和热水一起放进去热着。 有敲门声响起，他关上门转过身走回来的时候，手里似乎多了一个热水袋，他走到沙发边，把热水袋插上了电，又去察看中药。 她闭了闭眼睛，思绪恍恍惚惚地飘远——有多久了？那个人曾经也在她生病时为她忙碌着——她记得他的模样略带怒气，眼角又透着隐隐的心疼。 有脚步声传来，然后是一股专属男人的气息，带着些好闻而令人安心的木质味道，却并不熟悉。她慢慢地睁开眼睛——看见一双不算熟悉的英俊眉眼。 顾言慕怔了怔。 良久，他沉默着抬起手，轻轻抚了抚她的眼角——她眼中有一层薄薄的泪光，氤氲而清晰。 “很痛？”他轻声问。 她仍是有些恍惚，目光还不很清明——他不是他。她还在奢望什么呢？难道是产生幻觉了么？ 他看得清楚她的眼神，微微抿唇，没等她的回答，起身拿来热水袋和热好的药——掀起她身上的被子，把热水袋轻轻地放在她的腹部，又扶着她坐起来，一点点地喂着她把药喝下去，最后扶着她躺下。 她任由着他照顾，喝了苦涩却暖宫的中药，痛感降低了一些，腹部上覆盖着温度极暖的热水袋——暖意催人，她泛起困意，这种生病的时刻一点点防备也没有的，于是和着暖意和痛意，仍是睡了过去。 房间内很寂静，只余她均匀而轻柔的呼吸声。暖黄的壁灯在她的脸侧，打出浅浅的阴影。 顾言慕定定地看着她的睡颜，过了一会儿，他小心地取出热水袋，重新热好后又重新放进了被子下。纵然动作很轻，但她还是无意识地动了动。 她穿着t恤，领口因为她的动作有些松开，露出一点小巧的锁骨和骨架精致的肩膀，肌肤白皙。 顾言慕顿了顿，让自己别开脸。站起身来，他在沙发旁坐下。 桌子前有一本摊开的书和笔记本——是《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摊开的笔记本上写着些什么。 他把笔记本拿起来，目光专注地落在上面。 娟秀的字迹，和那本多年前的日记相比，没有太多不同。他看得出，她依然是一笔一划，认认真真地写下的——她对待任何事都是认认真真，耐心而温柔的。 “我没有想到，我对你的心灵来说，无论是相隔无数的山川峡谷，还是在你和我那抬头仰望的目光之间，只相隔你窗户的一层玻璃，其实都是同样的遥远。” “我不责怪你，我爱你就是爱你这个样子——感情热烈而生性健忘，以前是这样，现在依然还是这样。” “我始终爱你，一直赞美着你我相遇的那个时刻。要是我还得再去一次这样的地狱，并且事先知道，我将受到什么样的折磨，我也不惜再受一次，我的亲爱的，再受一次，再受千百次！” 他的手指慢慢地翻动纸张，一页页地看过去——想象着她写下时的心情和模样。 笔记不薄，前面的其他书的摘抄中，均有附一些或多或少的评价和感受，唯独这本书的摘抄中，没有她的任何补充，摘抄却异常的多。 他把笔记归回原处，目光微敛，想起方才她睁眼的那一瞬。 她的眼睛弧度很美，左眼眼角边有一颗小小的泪痣，黑色的眼珠像星星般闪烁着，定定地看着他时——美得惊心动魄，她却不自知。 那样的眼神里，她有些恍然，他却看得很清楚，她是在透过他，看着另一个人——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是忘记不了吗？ 他的眼神不由自主地黯了黯。 目光仍是忍不住落到她沉静的睡颜上，像是电影画面般，逐渐与她那张粲然一笑的照片重叠起来——她眉目间神采飞扬，身后明媚的阳光和花朵较之都显得黯然失色，那双灵气动人的眼睛，灿烂满目，精致的泪痣落在左眼眼角，眼尾微微上翘，形成一个小小的月牙。 而现在他看见的她，总是妥帖地微笑着，礼貌而矜持，再无照片中上翘的眼角和飞扬的神采。 她放在桌上的手机突地响了，声音在这静谧的空间中略显扰人，他收了收神，猛地一怔——竟然想了这么久。心绪一下子复杂起来。 他犹豫了下，还是拿起，边快步走远了些，边观察着她有没有转醒。 待出到房门口，他低声接起电话：“你好。” 那头显然惊吓到了，战战兢兢地传来一个女孩子的声音：“你你是？” 他顿了顿，没回答问题：“杉语不舒服，在休息，你找她有事吗？”口吻是礼貌的，语气却因心情显得有些烦郁和冰冷。 “哦”女孩子显然陷入了惊愕状态，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又开始急忙问，“小语她还好吗？严重吗？”女孩子的声音显然非常担忧，带了丝焦急。 顾言慕这才注意到自己适才冷漠的语气，心中低低一叹，再回答时声音已经是沉稳如常：“她在生理期，现在已经吃了药睡着了，不必担心。” “那就好，”那头仿佛松了一口气，又突然问，“对不起，我可以问问你是她什么人吗？” 他顿了顿，简单地说：“我是她在这次峰会中的同事。” 挂了电话，回到房间，他关门的动作制造出一点响声，床上的人敏感地动了动，醒了。 杉语微微睁开眼，习惯地揉了揉眼睛，又顺了顺头发，这才看见门口的男人，迷蒙地撑起身子看着他，还没回过神。 她的动作娇憨无比，有种少女般的单纯和可爱。 顾言慕立住，定在她身上的眼眸墨黑深沉，适才的烦郁和异样被她这娇憨的动作一扫而光——取而代之，有一股异样奇妙又压抑不住的情绪，慢慢涌了上来，像一团小小的温火，安安静静地在他心里燃烧着。 “醒了？”他走过来，声音带着点难以发觉的温柔意味。 她好久才回神，愣了愣，找不着条理，半天才说出一个字：“你” 顾言慕也不急，只耐心地看着她。 好一会儿，她才想起，方才不久前，自己流露的脆弱，两人间略显逾越的气氛，还有那些——他对她亲密过头的动作。 顿觉尴尬无比，又颇不自在。她下意识拢了拢身上的被子，不自觉地摆出防御的样子来。 他把她的变化看在眼里，神色随之淡下来，不语。 “很抱歉，又麻烦你了。”她理了理思绪，暂时抛开极乱的念头，扬起温和矜持的微笑，语气极是礼貌客气，又带着点明显的唐突和急切，语速显得略快，“我下次请您吃饭好吗？” 他沉默了几秒，点了点头：“我先走了。” 杉语察觉到他的语气，不由得抬眼看他——思绪复杂，又恰好对上他极淡漠的眼神，她一时不由得语塞，看着他走出了房间。 关门声不轻不重。 她却坐在床上发着愣，好半晌回不过神来。 后半夜，小腹并不再痛，被窝很暖而且舒适，但她却睡不着——脑子里纷纷乱乱，又异常清醒，不断地闪过与他显得过于亲昵的画面，他过于温和的语气和过于特别的举动。 她并不是感觉不到那一点异样——杉语极轻极轻地叹了口气，手指一点点揪着被单，怎么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Chapter 5 第二天，杉语早早回了c市——身体并不舒服，尽管小末如何劝她去，也实在不好添麻烦。 看着车窗外熟悉的风景飞快地掠过，她只觉得心里空荡荡，心情竟有些低落，回家——其实也没有什么等着她，仍是一屋子的空荡荡，不过熟悉的环境，心安罢了。 恍恍惚惚地想起外婆，从前她眼角泛着慈祥，柔柔地唤着她的乳名“苑苑”，布满皱纹和老茧的手掌温柔地抚着小小的她。阳光温温暖暖地洒在她和外婆身上，岁月仿佛能够静止——那样单纯而美好的年纪，她所受的唯一毫无保留的宠爱，和她肆无忌惮的快乐。 只是，这时光，再也不复返。 是在她三岁时，妈妈和爸爸离了婚，于是她跟着妈妈去到了外婆家，在外婆和妈妈丝毫不少的宠爱下长大。后来，妈妈因意外去世，外婆靠着退休金和保险金独自抚养着她；再后来，她被爸爸从外婆身边接走，去到了城里的新家庭，见到了王阿姨和当时五岁的同父异母的弟弟。 她还记得临走前，外婆抹着眼睛拍拍她的手：“苑苑，好好跟着你爸，好好读书，别忘了我这老婆子就行” 她那时候不明白外婆为什么看起来这么伤心，也听不大懂她说的话，只懵懂地擦了擦外婆的眼泪，伸出小小的手臂抱了抱外婆，不大明白地被那个不大熟悉的c温和的“爸爸”带走了。 十岁的她能感觉到，在这个地方，她不是任何人的重心。 那段时间里，她几乎如履薄冰，最害怕会做错什么事情——她的内心从来是敏感而胆怯的。 有一次，她鼓起勇气，跟当年依然意气风发的爸爸怯怯地说——她想回去，但那时他像是愣了一下，只摸摸她的头没说话。 那时候她渐渐才明白，她是要一直在这里。 接她回去，也许不过是因为爸爸那时，听说妈妈去世，她和外婆孤苦伶仃，缺失多年的父爱倏地涌上来，一时为了负责而作出的选择。 但他平时的爱，大部分都给了那个可爱调皮，讨人喜欢的弟弟。 于是她渐渐开始变得沉默c文静c不敢撒娇，也不敢主动去争取什么——因为她最清楚，没有什么能够让她恃宠而骄。 杉语并不怨恨，她很理解每个人都会有自己最在乎的事情，人们是没办法面面俱到的。她愿意原谅爸爸——但也再不会和他像最初那样亲近了。 回到家，简单整理了一下行李，在衣柜最下面看见了一个久未打开的咖啡色小箱子，杉语手指微顿，把它从底层抽了出来。 里面是大小整齐的厚厚笔记本，她抽出其中一本。 她娟秀端正的字迹，细细碎碎地写着大悲大喜，那些排版随意c日期不定的日记中，密密麻麻地重复着一个名字：李璟。 她像是突然被刺痛了眼，急忙塞了回去，却在床边怔愣许久。 夜幕降临，杉语这才猛地回过神来。原来已经七点钟了，屋内漆黑一片，只有落地窗外天空暗沉，预示着大雨的降临。 她站起身来，心不在焉地开了灯查看冰箱，这才发现，出差这么久，冰箱里哪还有什么能吃的。她没想多，带了钥匙和钱包便出了门去。 走进超市，人流稀少，她拿了购物车慢慢地逛，很多东西都在促销，她挑挑拣拣，不断地往里面扔东西，购物车慢慢堆高，却毫无知觉。 直到结账时，她才发现自己竟然买了这么多东西，足足有四个大袋子，她无可奈何地提起来，才刚走到超市门口，又怔愣了——下着极大的雨，就算带了伞，又怎么一手提着这四个袋子回去？ 杉语立在门口，手指都被塑料袋勒出红印，一时犯起难来。周围的人们都是成双成对的，大雨不过是让他们靠得更近而已；唯有她一人立在这里，提着四个大大的袋子——毫无办法。 突然，手上的袋子一轻。 杉语回过头去，看清来人，愣了一下——英挺的眉眼，黑曜石一般的眼睛，冷峻而并不陌生的轮廓。 顾言慕接过她手中的袋子，低声问：“来买东西？” 她无可回避，只好让他拿过袋子，气氛有些微妙，她感觉到两人间还有些昨天遗留的尴尬。她只好点点头： “是的。顾先生，真巧。” 他没答话，轻描淡写道：“工作关系已经结束了，你可以叫我的名字。” 杉语笑了一笑，轻轻点头。 “雨很大，我送你回去。”不容拒绝的口吻。 “”杉语直觉是想拒绝，但又觉得过于矫情了，而且，目前她也没有别的选择——这应是要感谢他的处境，便只好点了点头，“那就麻烦你了。” 她习惯了，本想说“麻烦顾先生了”，又突然想起他适才说的那句话，急忙顿了顿，说出个“你”来，就连那个“你”，她都习惯地差点说成“您”，于是一来二去，她在那里顿了有一两秒。 顾言慕在那个停顿里，轻轻看她一眼。他的目光本来总是一片清冷，宠辱不惊的，此时带了些淡淡的情绪，恍然间，她看见里面似有光华流转，只觉出色夺目。 杉语的心突地一跳，有丝奇妙的情绪浮上来，极陌生的感觉，忙低下头掩饰。 折回商场内，两人并肩走着，他手里提着满满的购物袋，她提着个较轻的，两人的外形和气质都出色至极，只频频引人注目。 她沉默着，顾言慕也没有说话。 进电梯时，倏地来了一大家子人，堪堪挤了进来，杉语只好向后退去，但前面的人不依不饶地又后退过来，于是她几乎贴近顾言慕。狭小的空间里，他身上的气息清晰可闻。 顾言慕没说话，只是微微转了转身子，体贴而绅士地给她隔出一个小小的空间，同时她的目光落到了他胸襟前，白色衬衫的扣子上。 他身上的气息很好闻，极干净清爽，衬衫的质感低调内敛，吻合他的气质。 上了车，两人默契地沉默着。 杉语看着车窗外的夜景飞驰，这才想起——她还没说她的地址，于是开口道：“我在一平路下车就可以了。” “好。” 杉语回过神来，这才发现，刚才的路线也是按这个方向走的，他是知道吗？他为什么又出现在这里？ 她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下意识地转头看他。 顾言慕的侧脸轮廓清晰，线条冷峻而淡然。 他感应到她的视线，此时也转头看她，只见她有些怔愣的样子，原来淡漠的语气此刻微微缓和：“怎么了？” 杉语微微尴尬，把视线收回来，看着前方道：“没什么你没跟他们去景区玩么？”终于找到一个问题缓解气氛，她暗暗松了口气。转而又想到，他那样尊贵的身份，会跟着大家做这些平易近人的活动吗？ “没有，”他也收回视线，神色专注地开着车，简短地说，顿了顿，旋即问道，“你买了那么多菜，是要自己做饭？” “是的，你吃饭了么？”她客套地问。 “没有，”顾言慕自然地说，“你上次说请我吃饭，不如现在兑现？” 车平稳地驰进小区，两人上了楼，杉语拿出钥匙开门，又从鞋柜里找出一双新的男式拖鞋请他换上，上面包装的透明塑料袋还没拆下。顾言慕状似随意扫了一眼鞋柜——也是唯一的一双男式拖鞋。 公寓很小，但是五脏俱全，布置的极温馨。饭桌摆在客厅里，墙纸和沙发都是浅蓝色的，挂着两三只壁灯，饭桌上铺着小碎花的桌布，随处可见一些可爱的小摆设，或是一些小娃娃，或是可爱的黏土小人——女孩子摆放的小心思，他垂头极认真地看着，倏地心中柔软至极。 杉语穿着粉色的毛毛拖鞋，有些不好意思，仿佛心底的小女生心思被他一览无遗。 指了指沙发，她轻声说：“你坐吧，我去做饭，一会儿就好。” 也许是因为在家里，毫无防备的地方，她的语气不复礼貌疏离，而是温和不设防，听在耳中，轻轻柔柔，像羽毛轻轻拂过心上，只觉荡漾。 顾言慕对她点头，眼底有一丝温和的暖意，她看得清楚那目光，忙低下头拿起食材便进厨房去了。 电视机上方的柜子上，放着几个普通的玻璃相框。 顾言慕慢慢踱过去，一张张细细地端详。有幼时的她无忧无虑地对着镜头笑，与眼尾慈祥温和的老人，想来应该是她的外婆；有小小的她与爸妈在游乐场的留念；有她淡淡微笑的全家福而他的目光定格在最边上的那张。 那时的她扎着马尾，笑容无比灿烂地对着身边的男子，眉梢浸没在幸福中，男子一脸温和宠溺，也正低下头看她，那样真实存在过的甜蜜和爱—— 他只是看着这样一张照片，都能强烈地感受。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身后传来轻柔的声音，带着些迟疑：“顾言慕”他才回过神来。 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脚步一顿，他回过身，让出那一张照片，看着她的眼睛：“是你大学的时候吗？” 她的眼神触及那张照片，他看得清楚——她的眼睛微微闪了闪，却又很快被她掩饰下去。 终是笑着说：“是啊。”微微的苦涩。 气氛就这样安静下来，两人都默契地没再说话。 餐桌上放着番茄炒蛋，牛肉丁，生菜和肉丸汤，她给他盛了碗汤，顾言慕低头喝一口——味泽鲜美，宜室宜家。 一桌子的菜，杉语吃得不多，顾言慕不客气地吃了大半，到最后连小锅的汤都全部喝完。 杉语收拾好碗碟，送他出门。 外面的雨小了下来，仍是淅淅沥沥的，街上人烟稀少，路灯昏黄。两人站定在楼下，杉语只觉得有些累了，于是开口打破两人间的沉默： “回去吧，路上小心。”声音随意而放松，不自知地在夜色里染上了一丝低喃般亲昵。 他低头看她，沉默了一会儿，“嗯”了一声，眸色深深，薄唇微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Chapter 6 顾言慕心不在焉地开了门，甫一踏进去，便看见大厅的大灯亮着，奶奶和阿姨笑呵呵地坐在餐桌旁，招呼他过去吃宵夜。 他关上门，踏进厅里，点了点头：“奶奶，林阿姨。” “你爷爷和叔叔睡去了，”林阿姨笑着说，“今天我们去的那个景区可好玩了，我们给你带了那里的特产，快来吃。” 桌上放着一碗豆羹，颜色透明的棕，果冻般的质感，他看着，却想起了适才吃的那顿晚饭上的牛肉丁，也是棕色，肉质爽口，她下了一点点辣椒——他本吃不了辣，但全都吃完了。 奶奶看着自家孙子坐下来，脸色罕见地淡淡的，便和媳妇交换了下眼色，笑着问道：“今天工作回来，去哪玩了？” 顾言慕吃了一口豆羹，觉得有点甜，说道：“随便逛了逛。” “言慕呀，”奶奶说，“今天去景区刚好遇到了你陈叔叔，带着他女儿，我看他女儿真是乖巧聪明又漂亮，气质又好，你看，要不下次一起吃顿饭？” 以往这种时候，顾言慕总是微笑着应好——不过不想扫了老人家兴致，让老人家开心开心。但这次，他手中的汤勺难得地顿了顿，说： “奶奶，以后不用操心这些事了。” 顾言慕很小的时候父母便去世了，从小在爷爷奶奶和叔叔阿姨跟前长大，隔代的爱更加肆无忌惮，加上都是极其支持他c明事理的长辈，他从小便养成了处变不惊的性子。 奶奶最是了解孙子，一个抬眼挑眉便知道他在想什么。她敏感地发觉，疼爱的孙子发生了什么事，但看着他的脸色又是知道不好问下去，和身旁的媳妇对了对眼色，神色同样如此。 一时间饭厅内安静下来，顾言慕只心不在焉地吃了几口，便放下了。 上了二楼，回到房间，洗过澡，顾言慕慢慢踱到书桌旁，拉开左边的抽屉，从底部抽出一本笔记本。 笔记本看起来有些旧了，很厚，深蓝色的封面，简简单单。 顾言慕手指微动，翻开封面，入眼是一张女孩子对着镜头灿烂笑着的照片，正是最璀璨的年纪，她眉宇间一股动人的气质，只叫人移不开眼。 笔记本的第一页上，写着一个四年前的日期，字迹娟秀，字里行间却全都是一个“你”，日记的主人诉说着对一个人刻骨铭心的思念，言辞时而恳切，时而动人，时而回忆，时而绝望，时而伤心，最多的，还是触目可及的心痛和不舍。 顾言慕看了几页，又突地放下，闭了眼，浮现的却全是她的模样——初见时，她戴着口罩，看着他的眼神怔愣；第二次相遇，她坐在会议室里轻轻抬眼打量他；巧遇时，她在电梯前怔愣地看着他，又微微侧头微笑着和他打招呼；峰会开始，她在会场工作，侧脸专注认真；酒店走廊前，她脸色苍白额头冒出虚汗，却还是要去会场；房间里，她迷蒙着眼睛，一层薄泪浮在她眼中，透过他看着另一个人 顾言慕自嘲地笑了笑，心绪复杂，不可言喻。 四年前，他在美国，到斯坦福进行一个交流项目，在学院附近租了公寓，搬进去的时候，恰逢前租户把余下的东西清出来，也是一个中国人，气质温和，热情好客，顺便邀请他一起吃了顿饭，于是便算认识了。 学期开始，他作为交流项目的主要负责人，有许多事情要处理，加上指导的教授非常严格，他尽责地整日泡在学校里，常常深夜才回到公寓，直到搬入的第二个周末，他才有时间整理自己的住处。 那天下午，他在门口旁发现了一本用羊皮纸包着的信件，里面像是一本厚厚的书，而收件人的单子却不知所踪。他拿起那有点重量的信件，用裁纸刀打开，意外地看见，露出的是一本深蓝封面的笔记本，他翻了翻，笔记本中突然轻轻落下一张照片：十八九岁的女孩子对着镜头肆意笑着，眼睛美丽夺目，左眼眼角的泪痣灵动异常。 他看着那笑容，顿了顿，随即翻开笔记本。 是一本日记。 女孩子的字迹娟秀，一笔一划地认真写着，有一小部分字迹略显潦草，还有的纸张有点水滴干过的痕迹——也许是泪水。 这本日记承载着一个用情至深的女孩对昔日恋人的思念和爱，他发现自己心底竟然渐渐涌出一种类似怜惜的情绪，安静地翻滚着，温温热热。 于是不由得出了神。 等到手机的铃声突然响起在寂静的公寓中，他才倏地回神，原来已经接近黄昏了——不由得为自己的怔愣感到好笑，压下那一点心里的异样情绪，接起电话，继续一项项处理待他完成的任务。 直到那天深夜，总算得下空来，他坐在书房里，看着那本日记，思索了一下，还是拨通了那位热情温和的前租客电话。 电话被接了起来。 “你好，李璟？” “我是，”男子的声音热情而年轻，背景带着点嘈杂的音乐声，“顾言慕？” “是我。”他正欲说明电话的来意，还未出口，电话那头，李璟便爽朗地笑了起来：“我正想联系你，下周末有空吗？来参加我的订婚仪式吧。” 好一会儿，李璟没听到回答，觉得奇怪：“vcent？” “你有未婚妻了？”顾言慕问。 “对，”那头传来愉悦的笑，“你见过的，ivy。”ivy是顾言慕一个师妹的妹妹，李璟搬走前，一起吃过一顿饭。 那头又静了一会儿，他的声音才响起：“我可以去。” “嘿，那就好，对了，你今晚打电话给我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祝订婚愉快。” 四年过去，时间变迁，物是人非，这个女孩的心意却仍没有变。 也许当时，不该神使鬼差地瞒下那件事，把这个女孩一往情深的心意私自保存，让它看起来石沉大海，他以为随着时间变迁，她会慢慢忘记这个人，却没有料到——她执着地不曾忘记；也没有料到，他会对她有这样特别的情感。 今天早上，他打给莫伊，让她查询杉语的住址，一下飞机便回了家，开车驶进她的小区——恰好看见她拉着行李下了出租车，有些魂不守舍地上了楼，纤细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 突然出现在她面前显然唐突极了——他只好坐在车里，花费着这难得的一天假期，也不知道自己在等待着什么。他却不觉得无趣，脑海中不断地闪过她或微笑，或虚弱，或恬静，或胆怯的模样。 很幸运，她在黄昏时分下了楼，打了的出门，他便一路跟着，看着她不停地往购物车里丢东西，沉默地跟在她后面，没有上前。 直到看见她提着四个大袋子，呆愣在超市门口，他才终于是无可奈何地笑了出来，像是终于找到一个上前的契机，他替她提过了袋子，她脸上怔愣而意外的表情——他才真切地感受到，什么是可爱。 一整天阴鸷的情绪徒然轻松起来。 在她家里，她随意地扎起及肩长发，围上粉色的围裙，轻轻地在他身后唤他吃饭时，他有那么一瞬想到——如果以后，她这个样子在家里等候他回来，他会很期待。 真的是疯了——他自嘲地笑笑，自己像是失去了自控力和理智，从来没有像这样失控过，无论是情绪上，还是行为上。 他对所有事，从来都是运筹帷幄，心中有数，自信而坦然，唯独只有她——她是他的不可控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Chapter 7 杉语心神恍惚地洗了个澡，躺在床上细细地回想起刚才的人——那样俊朗的眉眼，总是冷峻淡然的，但她看见的他又总是有些不同的，不同在她心底沉了一沉，不敢往下想了，轻轻叹了口气。 手机响起来，她看了看来电显示，微笑着接起来。 另一头，辞镜的声音显得神神秘秘的，开口便道：“说！昨晚跟你在一起的男人是谁！” 杉语愣了愣，下意识回道：“你怎么知道的？” “真的是真的啊！”辞镜几乎是在欢呼，“快说是谁！” “不过是同事罢了，你别想太多。”她失笑道。 “普通同事能半夜帮你接电话？”辞镜偷笑，“他昨晚是不是在你房里？” “”杉语被她的话噎了一下，一时想不到该说什么。 “真的在你房里！”辞镜的声音高了八度，清晰而准确地传达了她的激动，“你们在一起了吗？” “不是，”她知道好友不弄清楚不会善罢甘休，只好详细地把昨晚的事情完整地告诉她——但没说今天发生的事情。 “”辞镜听了，像是思考了好一会儿，缓过来后，对着她信誓旦旦地说，“我打赌，他不喜欢你我不姓苏。” 杉语喃道：“说什么呢。” “我觉得他不是一个这么容易对别人特别的人，也不是这么随便的人，”好友分析道，“但是他送你去医院，照顾你，这些足够说明你在他心里很特别，你感觉不到吗？” “”杉语愣了一下，没说话。 “你对他感觉怎么样呢？”辞镜问道。 “我也不知道，”她轻声道，“对我来说，他更多的是‘和李璟有关的人’，而不是‘顾言慕’。” 辞镜极清楚她的感情和回忆，包括每一个细节。 “小语，”那边的语气带了点担忧和关切，“不管现在你对他感觉如何，我希望你不要再想李璟了，好吗？往前看，好不好？” 良久，她轻声道：“好，我会努力。” 辞镜很快转移了话题，两人又聊了些杂七杂八的事情——杉语能感到她在努力逗她开心，心里又复杂又温暖。 有这样一个可以倾诉的挚友，真的是幸运的事情。 互相道了晚安，挂了电话，杉语关了灯，房间内只余一盏小小的壁灯。 躺在温暖的被窝中，她却阖不上眼，一双眸子定定地看着床头的杯子。 深蓝色的马克杯，稳重的色调，在昏黄的壁灯下染上一丝回忆的色彩，她看了许久，才闭了眼渐入梦乡。 日子一天天地过，变得平淡似水，杉语渐渐忙碌起来，每日泡在图书馆里查资料学习，她只觉充实——一月的时间，那人没有再出现，时间似乎迥异了，她偶尔回想起一月前的事情，却像是一个不好不坏的梦，极不真实，于是摇摇头又埋进资料中，自然地让意外而特别的人和事渐渐淡出生活。 翻译这个行业她是喜欢的，却不是最喜欢——忘了哪里看到说，第二喜欢的要当职业，第一喜欢的要当爱好。她私以为这侧面说明了一个道理，喜爱的东西，只要放在向往中和回忆里就够了，走进它，了解它，反而会让这个美好的梦破碎，但生活中总是需要那一点向往。 所以，不触碰也是最好。 杉语歪着头，似乎又怔怔地陷入了思绪，直到咖啡店的侍者轻柔地在她面前放下一杯柠檬咖啡——她回过神来，轻轻抿一口，酸涩的味道，糅合着咖啡的苦和柠檬的香气。 似乎是习惯想起他了，李璟从未出现在她的生活中，却又无处不在，她低低地叹一口气，模模糊糊地想起一个比喻“□□”。 可不是吗？虚幻的感觉迷惑着她，她却被牢牢抓住，无可逃脱，明知有害，陷进去只会让自己窒息，却又无法戒除，心甘情愿地为之消耗自己的一切。 走出咖啡馆，街道人群潮涌，人来人往地围绕着广场中央的音乐喷泉，有些嘈杂，却一派生机勃勃——快到圣诞节了，杉语围着围巾走在人群中，漫无目的地逛，仿佛这样能让自己充实起来。 经过商场，她被一间风格细腻温柔的珠宝店吸引，推开门进去，一眼看中一条色泽温润的项链。细而精致的链条，吊坠是一颗小小的树，线条优美，一圈圆温柔地包裹着，低调的美丽和灵气。专柜的小姐微笑着介绍，她不必听下去就觉得难得地想要，一问价钱，却有些让人退避三舍，她眼神中流露出恋恋不舍，终是狠不下心来，转身走出了店门。 事后她安慰自己道：不过是一条装饰的项链罢了，为什么一定要呢？其实那数字她并不是拿不出来，只是那数字——外婆要是知道，不会说她什么，但心中一定是心疼的，她这样想着，就觉得略心酸，她一向不做可能让外婆难受的事情，即便外婆已经不在了。 转眼便到了平安夜前一天。 工作室里气氛轻松，所以也开始布置起了圣诞节的装饰，明净的玻璃窗上贴上了鲜明可爱的小星星c雪人和圣诞树贴纸，甚至还弄来了一颗圣诞树，摆在工作室的沙发旁，装上了暖黄色的星星灯。 工作室里大部分都是单身，尹总大手一挥，发话说她请客，平安夜那天，单身的朋友只要愿意的，都一起去a市的景区玩。 小末兴奋至极，蹬蹬地跑过来约杉语一起去，左右无事，她便笑着点头答应。 第二天一大早，一行人便驱车去了a市，a市与c市相隔并不远，景色和环境却极好。到的时候还不过八点钟，杉语下了车，湖面上烟水蒙蒙，一片雅致的绿，清晨的空气清新怡人。 突然极有兴致去围湖跑一圈，谢绝了同事去泡温泉的提议，杉语取了房卡，一进门便放下行李箱，换上运动的装备出了门。 冬日的阳光少有这样的灿烂，许是因为清晨，四周人并不多，稀稀落落，湖边有一家三口，爸爸妈妈牵着中间的小宝宝，摇摇晃晃地走着路，嘻嘻闹闹，她慢跑着经过，不由得泛起微笑。 出了一身的汗，她慢慢走着回酒店。 大堂中，一个挺拔的身影长身玉立，她看得清楚，不由得怔了怔。 那人此时微微侧头，一眼看见了穿着运动服的她——他脚步一顿，然后缓步走了过来。 杉语眼睛晶亮，沾了汗水而微湿的两侧头发轻轻贴在额头两侧，皮肤通透白皙，煞是好看。 顾言慕站定在她面前，低头定定看着她，语气柔软：“你也来这玩？”语气似熟稔的好友。 “是，工作室一起过来的。”杉语微笑，“你呢？” “陪家人过来，”顾言慕说，“你在湖边跑步么？” “空气很好，心血来潮就去了，”她指指外面的景色，语气温软，“如果有兴致可以去跑跑，很舒服。” 顾言慕微笑道：“好。” “那你们好好玩，我先回房间。”她微笑着说。 顾言慕点了点头，她转身时，他却又突然开口： “这两天能联系你吗？”声音低沉悦耳，没有起伏，极是淡然。 她愣了下，回过头，考虑了一会儿，终是迟疑着说：“可以。”末了又补充道：“工作室的同事都在。”——这样狼狈的掩饰。 原来她以为一切都没有变吗？他心中不由得苦笑，也只能对此轻描淡写地对她点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Chapter 8 晚上是工作室的聚餐，栏杆外是清冷碧绿的湖水，夜晚点点灯光围着湖，湖中倒映出对称的灯景，极是好看。晚风中，在木质的地板上吃着清甜可口的美食，大家都极是自在，肆意聊天，气氛放松。 “听说顾总也来了！”小末突然在杉语耳边用气声说道，“尹总好像去请他了，不知道他会不会过来跟我们一起聚餐。” 她心中微动，面上却不动声色，笑着瞥她一眼：“是吗？” “他要是来，那就热闹了。”小末神秘兮兮地说，一眨不眨地看着她，显然是要引起她的兴趣。 她配合地问：“怎么回事？” “你不知道，上次峰会结束，陈婕一和林星跟别人要到了顾总的电话号码，回来后还到南易找他，听说顾总眼皮子都没动一下，只说，不认识。这两人窘得要命，还是不肯放弃，她们俩最近还因为他关系挺僵的。” 杉语愣了愣，想到，怪不得之前陈婕一和林星气氛间怪怪的，办公室安静了不少。 突然一阵骚动，杉语回神，便见果然，身材颀长的男子走上了露台，暖黄的灯光映在他脸上，轮廓深邃，英俊逼人。 他直直走了过来，她听见这边有人惊喜地小声低呼：“顾总！” 顾言慕已经走近，向他们微微点头，尹总跟在旁边，笑容满面：“没想到顾总也来了，今晚正好跟我们一起聚个餐。” 一阵恭维和寒暄后，顾言慕径直走到杉语旁边的空位坐了下来。顿时周围一片安静，两道灼热异常的视线黏在两人身上。 “”她有些不大自然，向他点头，“顾总。” 顾言慕淡淡点了点头——幸好，反应没有任何异常和熟稔的意思。 周围重新响起了低语聊天的声音，她则暗暗松了口气。但这一桌的人都因为他气场强大，聊天都是小声低语的，因而显得非常安静，话多而活泼的小末也甚至没有再说话，杉语便低头安安静静地吃着食物。 顾言慕吃饭的姿势非常优雅，背脊极挺拔，沉默而专注。 好一会儿，他突然微微转头对她说： “这牛肉丁没有你做的好吃。”声音虽然低沉，杉语旁边的小末却能够听得真切，她正吃着口饭，惊得下巴都快合不上了，愣愣地看着他们两个。 她的反应也没比她好多少，表情惊讶地看着他，又想起他声音不大，应该没多少人听见，便努力正常地点点头：“嗯。” 顾言慕低头看着她：“明天下午有空吗？” “”她望进他看不清神色的眼里，迟疑道，“有。” “下午三点我在大堂等你，”他说，“可以吗？” 她犹豫着，心念几转。 顾言慕没有回过头去，定定地等着她的答案，周围已经有人注意到了，逼得她只好点头：“可以。” 于是他自然地转过头去，没再说话，两人又重归沉默。她暗暗松了口气。 他的气场太强大，小末直到两人吃完饭离开了露台才激动不已地问她：“你们俩！快从实招来！” 杉语轻叹口气，神色不明，只是不语。 小末注意到她的神色，小心地问：“怎么了？” 她摇摇头，不答——终究是无法躲避了。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觉得心里很乱，极不踏实的感觉。 小末立刻表示理解，她虽然大大咧咧，但心很细。她知道，虽然小语平时看起来仙气飘飘，清冷无比，但小末有直觉她是个极好的人，她亦能隐隐约约地猜到，小语心里一直又有心事。此刻虽然好奇无比，但也不再问了，只摸摸她的头。 回到房间便洗澡睡觉，第二天起床时，眼睛下方便染上淡淡的青色，下午杉语用遮瑕稍微点了一下，这才出门。 顾言慕穿得很休闲，衬衫加藏蓝色毛衣，多了一丝温文尔雅，少了份平日的冷漠凌厉，他立在车旁等着她，听到脚步声，微微侧头过来，阳光明媚，细碎地落在他的眉梢，熠熠生辉。 她看过去——有那么一瞬，恍然像是看到了谁的影子。 “等久了？”她回神，对他微笑。 “没有，”他为她打开车门，“今天要去的地方你应该会喜欢。” 车里放着舒缓的音乐，是她很喜欢的大提琴，顾言慕极专注地开着车，不便说话，她便靠在座位上慢慢睡着了。 下车的时候她还有些迷糊，揉着眼睛看着顾言慕为她打开车门，待脚触到地面上，看见面前一个极高极高的蹦极跳台时，她才惊了一下，不可思议地看向顾言慕。 他注意到她的表情，眼底泛起笑意，问道：“要玩吗？” “要！” 杉语一直很想试试蹦极的感觉，向往那种失重的极致感受，但也一直提不起勇气真的去玩，有时明明都走到了门前，还愣是退了回去。这次看着面前真正高耸的跳台，她的勇气突然一下子全部飙升，眼睛发出晶亮的光芒，一副不跳不休的样子。 她眼中的光芒耀眼至极，她第一次用这么强烈的情感看着他，顾言慕眼底笑意更深：“好，走吧。” 杉语信心满满地做过了安全检查和学习，等了不久，真正到了塔上时，却猛地一下腿软了。 脚下离地极高，力度十足的风打在她身上，她只微微看了一眼下方变成蚂蚁般大小的人点和景物，便只觉得晕眩，怕得站不直，心里慌得不行。 她不知为何忍不住回头去看顾言慕，只见他立在那里，身姿挺拔，沉静的眼带着些暖意，安静地看着她，也没有说话。 她心中微动，慌张的心开始变得平静，眼神中却还是透着恐惧。 顾言慕显然是明白了，他侧过头对工作人员说着什么，过了一会儿，杉语看见他竟然也穿着装备站上了跳台。她睁大了眼睛，看着顾言慕一步步朝她走过来，因为风大，说话听不清，于是他微微凑近，在她耳边说： “别害怕，我先跳，你再跳，怎么样？”他的声音一贯的低沉，极有质感，他衣襟上的木质气息干净而低调。 杉语点点头，工作人员走到他身旁检查装备，而他面色一贯的沉静，背脊依然挺拔。 她突然问他：“你害怕吗？”站台上风很大，她这样喊着，是平常的数倍，但说出来也听得并不大声。 他笑着答她：“不害怕，不会有事。等一下你也要去认真感受这个过程。” 她默默地看着他，用力点点头，觉得好像突然没那么害怕了。设备很安全，好好去享受就好了，不是吗？她这样告诉自己。 两个教练一左一右站在他后面，顾言慕慢慢地踱步站出了最外面的跳台上，这时他转头看向她，给了一个温暖的眼神，杉语看见他的眼睛里并没有太多恐惧的情绪，依然是淡然沉静的，她用力朝他点头，给他一个放松的微笑。 两个教练扶着他的身躯，杉语听到他们数道：“五c四c三c二。” 他跳了下去，杉语心惊地看着他的身子往下掉，急忙往下看，他已经停住了，吊在绳索上。风呼呼地吹着她的头发，她看见他把绳索控制地很好，很快就安全到了地面，那个人点似乎转了过来，朝她比了一个手势。 两个教练赞叹道：“心理素质真好，这还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 很快就到她了，杉语被教练带到跳台上时，整个人都哆嗦着，但又不敢动，底下的风很大，手指死死抓着教练们的衣服，等到倒数过去，教练似乎轻轻推了她一把，她不知哪里来的勇气，闭着眼勇敢地跳了下去。 刚开始的那几秒似乎是放空的感觉，并没有想象中奇异的失重感，杉语的脑子只是一片空白，她没有尖叫，只感觉风在耳边呼啸而过，完全睁不开眼睛。 到能睁开眼时，她被吊在绳索上，脚下仍是极高，她有点晕，不敢看下去，然后她被工作人员慢慢放了下来。 有人上前帮她解开装置，她有些颤抖，还站不太稳。 等下了气床，脚步还是虚浮的，一个踉跄——已经有人用有力的手揽住她的肩，那人身上传来木质低沉的味道。 回到酒店，已经是傍晚时分，杉语在电梯门口跟他道谢，正欲道别，却被顾言慕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堵了回去： “我在旋转餐厅订了位置，七点半在上面等你。” 杉语一怔，抬头看他，只看见顾言慕的眼睛漆黑深沉，安静地看着她——他总能知道怎么让人不拒绝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Chapter 9 回到房间，杉语靠着背后的门板，眼神微微放空开来。 觉得有些累，又木然地趴到床上——身体放松下来，心里却极乱，思绪百转千回。 包里的手机徒然响起，她翻了好一会儿才把手机从杂物中掏出来——是一串陌生的号码，响了一会儿便挂了，她没接到。 这才看见已经快七点钟了，于是她一阵忙乱地翻开行李箱，东找西找终于翻出一条较为正式的裙子，换好衣服后便穿上大衣出了门。 出了电梯，手机又响了起来，杉语疑惑地接起来。 “你好。”她说。 “小语？” 杉语的脚步顿住，浑身僵硬，只觉得动弹不得。 那人的声音温润如水，总是关怀而温和的——即使隔了这么久，即使她四年来从来不曾再次靠近，杉语仍然从未忘记。 她没有说话，电话那边也不急不燥，安安静静地等着。 良久，“我是。”她说，声音有些晦涩。 那头顿了顿，说：“我是李璟。” “我知道。”她说。 幸好，他没有问那些“过得还好吗”的话，杉语想，不然也许她会良久回不了话——怎么说好不好呢？ “我上周结婚了，这周回国补办婚礼，下个月7号，你能来吗？”那声音温润，却募地细细密密地像刀子一般猛地刺进她心里。 “可以。”她的声音僵硬非常——她亦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说出这句话的。 那头又温和的问了些什么，她不知道自己回答了什么，然后通话结束了。她听着那头的声音彻底消失，一动不动。 直到熟悉的气息笼罩她，温暖的大掌握住她的手臂，她才如梦初醒。 顾言慕眼眸深深，立在她面前，他很高，她迷茫地抬起脸，他抬起手在她脸上擦了些什么，她才感觉到脸上凉凉的，原来是眼泪。 她低头，避开他的手，于是顾言慕的手指顿住在半空中，又收回了手。 她只想找个地方自己安静下来，于是她挣脱开他的手，狼狈地转身便走。 顾言慕没有再上前，只是跟在她身后。 杉语感觉到了他的脚步声，于是她越走越快，到最后几乎小跑起来，进了女洗手间。 洗手间里空空荡荡，灯光明亮，她无力地靠在光洁的墙壁上，慢慢又蹲了下来，头埋在手臂里，眼泪滴落下来，慢慢打湿垂下的长发。 泪流成河。 她向来是一个逆来顺受的人。 被爸爸从外婆家接走的时候，他们都以为她还小，不懂事，但其实她的恐惧远远比看起来大，她舍不得外婆，却不敢在大人面前流泪；去到新家，阿姨对她不冷不热，她不知道自己哪里做的不好，于是努力让自己乖巧起来，主动把自己所有东西让给弟弟妹妹，也不给家里添麻烦 最后，李璟在越洋电话里跟她说分手的时候，她也只沉默了一会儿后，便说“好”。 李璟说，对不起。 她觉得自己控制不住哭泣声时，才挂了电话。 她有时候觉得很累，有些事情她对最好的朋友也不说，她的日记本有厚厚数十本。 李璟终于还是属于别人的，她对他而言也许只是生命中的一个过客，而他对她而言，却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一簇温暖而明亮的阳光。 而他也许不知道，又也许知道，却不愿意做她的阳光。 不知过了多久，她缓缓站起身。洗手间明亮的灯光下，镜子里的人头发凌乱，两侧的头发狼狈地贴在脸上，眼睛红肿，泪痕满面，两颊苍白。 突然一个女人踏着高跟鞋哒哒哒地走进来，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她忙窘迫地低着头走出了洗手间。 她甚至没有注意到走道上那个颀长的身影。 突然有人精准地从背后抓住她的手腕，她怔住，时间好像突然慢了下来，微微转身，视线缓慢地从地板转移到那只有力而修长的手。 面前的人低声道：“别哭了。” 她没说话。 顾言慕轻轻叹了口气，说：“送你回去，好吗？” 她轻轻点头。 于是他陪着她回房间，扶着她躺上床睡觉，又为她掖好被子，检查好窗户。 她闭上眼，听着他细细碎碎的动作声，又过了一会儿，脚步声靠近床边，有木质的干净味道传来，她听见他的声音低沉好听： “好好照顾自己。如果你要找我，随时都可以。” 她并不答话，头微微往另一侧偏了偏，眼睛紧紧闭着，细密的睫毛微微颤动。 顾言慕回到自己的房间，漫不经心地把房卡放进感应器中，从口袋中掏出一个小盒子，随手放到了沙发前的桌子上，径直走向了落地窗外，点上了烟。 他甚至没开灯，房内一片昏暗，烟火在夜色里明明灭灭，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掐掉了烟，又拿出另一支来点。 顾言慕很少吸烟，也不喜喝酒，虽然知道对身体无益处，但也没有太大的抗拒，纯粹的只是——对这些东西没有什么感觉，也就无所谓喜不喜欢。 然而他今晚却第一次，试着用烟来平息自己。 他知道，自己在她的事情面前，越来越失控了——他越来越忍不住想靠近她，让她快乐，让她笑，让她觉得舒适，让她所希望的一切都如愿。 看到她哭，他只觉得她的泪水像是滴在他心上，毫不留情地腐蚀着，刺痛至极。 可是——又有什么办法？ 他第一次，对一件事这样没有把握。 顾言慕抿着唇，眸色深深，想起她白天或明媚或恬静的笑容，晶亮兴奋的眼睛，因高空而害怕又有些依赖的眼神，然后是她呆呆怔住在餐厅外，那样空洞的眼睛。 那个人的影响力，远远在他预料之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Chapter 10 一月八日，杉语收到了李璟的请帖。 请帖是典雅而温柔的白色，封面有新人夫妇的签名，杉语的视线缓缓地落到上面辨认，他的字迹没有太大变化，龙飞凤舞而率性，而新娘则字迹温婉，猜一猜也能知道，定是个大气温柔的美人。 婚礼上一见，果然如此。 杉语对上李璟视线时，他的微笑极自然而得体，俊朗的眉眼温柔如往，更成熟稳重——还是能和她记忆中的他重叠，她心中悲然，曾经担心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却终于没有，她表情自然，动作得体大方，还微笑着对这对璧人点头祝福。 她想象过无数次重遇的情景，却没有想到过，会这样平静。 也许总以为会惊心动魄的事物，最后总是归于平静——就像他们的重逢，就像他们的爱情。 婚礼在露天的草坪上举行，虽然是晚上，处处布置好的小灯却衬得现场温馨而别致，中间一条纯白的精致地毯，温馨的新婚夫妇的甜蜜过往随处可见，很有些独特的巧思。 一个挺拔颀长的男人为许多人簇拥着，男人的侧脸冷峻而淡漠，低下头倾听的神情却是专注的。杉语下意识停住脚步，怔了一下，又猛地想起——的确，他是李璟的朋友，又恰好在国内，是该来的。 他微微侧头，向她的方向看过去，原来平静无波的眼中微起波澜，隔着不远的距离对她点头。 她对他微笑，他顿了几秒，便又侧头回到与旁人的交谈中。 杉语找到位置落座，没多久，有男士坐下在她身边攀谈，她听着那人热络地描述自己的身世和职业，只偶尔淡淡点头。 那人热情地问：“不知杉小姐能否留个联系方式？” 她正犯难着如何回绝，便感觉肩头一暖，一阵不陌生的味道笼罩住她，他的大掌抚上她的肩膀，耳边有低沉的声音响起： “等久了？累吗？”语气体贴到极致，宛然是温柔如水的男友角色。 杉语僵了一下，回头，便见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立刻明白了他的用意，站起身来说：“不累，走吧。”又转头对那位显然已经呆滞住的男士说再见，她松了口气。 两人站定在一旁，一时都无话，沉默蔓延在两人间，各有所思，没有尴尬的感觉，却像是一种默契。 婚礼开始了。 神圣的音乐响起，美丽动人的女子一身精致繁复的婚纱，由父亲牵着，捧着小巧的捧花缓缓踏上白色的地毯，朝终点俊朗温和的男子走去，脸上的幸福微笑耀眼到让人动容。 神父念出庄严的祷告词，两人交换戒指，台下的长辈均都含着泪微笑，。高大的男子捧住娇小女子的脸，轻轻吻下去，全场皆是忍不住鼓掌。 杉语站得一动不动，突然对身旁的人说：“可以送我回去吗？” 车平稳地行驶在盘山公路上，夜色沉沉，路灯发出昏黄的光线，两侧郁郁葱葱的树木暗沉沉地向后飞去，杉语撑着侧脸看向窗外，轻柔的大提琴声在车内回响。 “可以停一下吗？”她突然说。 顾言慕把车停下来，车恰好靠在这座山为了方便游人观景而建的看台边。 两人下了车，杉语穿着白色的小礼服，夜风一吹，这才知道山上的夜里有多凉，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突然身上一暖，她回了回头——顾言慕拿着西装外套，披上了她的肩膀。 “谢谢。”她低声道。 杉语坐到冰凉的石椅上，抬头打量夜空，顾言慕不语，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c市污染程度并不算高，但星星并不能看见多少，此时的天空暗淡一片，几乎没有一颗星星，月亮也不见踪影。 “我小的时候，妈妈和外婆常常带我在晚上看星星，”她突然开口道，声音低低的，像是陷进了回忆，“我记得那个时候月光皎洁又明亮，星星很多，夜空很美，妈妈的手很温柔，外婆的低喃很好听。我记不清小时候的很多事情，但我始终记得这个画面和感觉。” “后来，妈妈有一次出门上班，再也没有回来，只剩下外婆和我，”她回忆着，声音悲凉，“外婆那时候经常哭，我看不见妈妈，也哭。” “慢慢的，我们又开始看星星，但是，我知道，妈妈不会回来了。十岁的时候，我离开了外婆，去到了爸爸家。爸爸和阿姨忙着照顾弟弟，于是再也没有人陪我看星星了。” “但是后来，有一个李璟。”她的唇角突然轻轻地翘起来，“我第一次见到他，是在补习班里，上课的时候，我睡着了，醒过来的时候看见这个男孩子看着我，带着点无奈又好笑的样子，我不太记得那时候他说了什么，只觉得他像在发光。” 山风大了起来，寒意渗人，拂过两人身上，杉语觉得眼睛很痛，又有点发酸。 “你知道吗？后来他告诉我，还好我没有听他在说什么，因为他一紧张起来，就会语无伦次。” “从高三到大二，也许是我生命中唯一能与三岁前媲美的时光，”她微笑着说，“大三的时候，他争取到了出国的名额，有好多女生为了他也申请出国，我很难过，跟他赌气，但是他跟我保证，等他毕业回来，他身边的人一定还是我。” “他跟我承诺过很多，一一都做到了，但唯独最重要的这件事，他没有做到。”她的笑容悲凉，声音微颤，“他怎么能这样呢？” 这些话杉语从来没有跟别人说过，就连辞镜也没有。 今天会这样反常，也许是因为李璟的幸福太耀眼，也许是因为相较之下她太恋旧，也许是因为夜色太有回忆感，也许是因为她实在忍不住自己的情绪，也许是因为，她再不发泄出来就会疯掉。 顾言慕不发一言。 杉语的眼泪慢慢落下来，苦笑了一下，颤抖着说：“我是不是很傻？明明早就知道他已经订了婚，还是这样等着，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我知道，也许他早已不是原来的他，我也不是原来的我，但是今天看见他们站在一起，那样般配，我还是忍不住觉得心痛，痛到我觉得待不下去。” 她哭得很安静，眼泪却流了满面，她狼狈地拿起袖子擦脸，最后呜咽着把头埋进外套里。 “大声哭出来，”顾言慕说，声音在夜色里显得清清冷冷，却有种安定人心的力量，“好好发泄，和过去告别。” 良久良久，直到她的身子在山风中被吹得冰冰冷冷，甚至山脚下的灯光都灭了大半，她才把埋着的头抬起，声音晦涩： “对不起，老是给你添麻烦还有，谢谢。” 顾言慕没有说话，杉语亦没看见他的表情。 寂静中，他的手机突然响了，他接了起来，低声飞快地说了几句话，两分钟后挂了电话。 夜色沉寂，尽管他已经压低了声音，对话中的一些短句依然传进杉语的耳中。她已经站起来，红肿的眼睛担忧地看着他，说： “对不起，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我们赶快回去吧。”她的语速又急又快，像是做错事又懂事至极的小孩。 顾言慕定在原处，听着她的话，只觉得心疼到缩成一团。 他目光深沉地看着她，突然觉得心里压抑了一晚的情绪和冲动再也控制不住——他抬脚大步跨了过去，把她柔软的身子一把拉进怀里。 两人的身躯密密贴合，顾言慕的温度温暖，气息好闻。杉语的脑子嗡的一声，僵住了。 他低声道：“杉语，记住——在我面前，你怎样麻烦都可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Chapter 11 日子平淡无奇地过了几天。 生活与之前似乎没有什么不同，早晨七点起床，挤地铁，在一行行密密麻麻的英文中度过，从温暖的早晨到薄暮的黄昏——偶尔泡杯咖啡，看向玻璃墙外，过路的行人或行色匆匆，或结伴而行，或低眉浅笑，各有各人的生活，各有各人的幸福和烦恼——杉语发现自己开阔很多。 上次在峰会的翻译项目，南易的负责人反馈时表示非常满意，并且有意愿长期合作。听到消息，同事们都非常雀跃，工作劲头也涨了起来，毕竟得到这样一家业界地位极高的企业的认可，对工作室提高名气和扩大领域影响力是有极大帮助的。 合作多了，可信力提高，同时也渐渐更加忙碌起来。工作之余，顾言慕没有再出现，但他的存在感依然强烈。闲暇休息，他的一切成为女同事们聊天时永恒的话题——大到顾言慕被报道在美国洽谈合作时，屏幕上出现的那张矜贵淡漠的脸，小到有人曾经给他端过咖啡时，他的“谢谢”和礼貌的点头，皆被女同事们深入地探讨，杉语每每听到，总是一笑——单身又英俊优秀的这样一个男人，怎么会不成为所有人的焦点？ 只是心里，总不如她表面上的淡然和平静。 思绪渐渐飘远，想起那晚，他送她到楼下，临走时，他拿出一个小方盒，深蓝丝绒面，正面上，精巧地刻着一个牌子的l一g一，花体的英文简洁而精致。 “本来想那天给你的，这是礼物，”他说，顿了顿，“圣诞礼物。” 她打开盒子，是一条精致的项链，吊坠是一颗小小的树，她微怔——竟然是这条项链。 杉语手指微顿，把盒子合上，递回给他：“我不能收。” 顾言慕像是早就预料到一般，没有接过来：“刻了你名字的简写，我送不了别人。” “可是，太贵重了。”她认真地说，很坚持，手指捏着那个精致的小盒，亦没有放下，“我不能拿。” 他沉默了下：“那么，暂时放在你那里好吗？” 杉语也是沉默，姿态固执，两人僵持许久，直到他开口道：“这只是一个礼物。”一贯冷淡沉稳的声音中，竟然隐约有一丝落寞和无奈。听到那语气，她不由得一怔。 他的眼中情绪闪烁不明，轮廓立体的脸在路灯下打出深深浅浅的阴影。杉语一时语塞，终是妥协，低声道：“那我先收着。” 回到公寓，她长长地叹了口气，看着那串美丽而精致的项链，只觉得烫手，正如——他对她的感情。 因为，她没有自信回应，亦没有信心能给他想要的感情——这对他来说，不公平。 她思索许久，仍是把项链小心地放进了床头最下层的柜子里。 一天工作下来，头昏昏沉沉，那晚在山上呆了那么久，还是避不过地着凉了。 杉语回家前在楼下的药店买了点药片和冲剂，一股脑地冲了两包，辛甜苦涩的味道浓浓地化在嘴巴里，热气冲上来，似乎让脑子清醒了些。她翻开文件，继续工作——这几天工作室已经快忙不过来了，她因为感冒才被勒令提前回来，但还是不能落下进度的。 十点钟，手机突然响起，杉语接起来，声音带着点鼻音：“你好？” “小语，是我，”温润的男声透过话筒，在夜色里有种淡淡的回忆感，“睡了么？” 做着笔记的手指倏地停顿下来。她微僵道：“没有。有事吗？” “我明天晚上九点的飞机，你能来送我吗？”他说，又补充道，“还有ivy，她说婚礼那天见到你就很喜欢你，想跟你聊聊天。” 杉语一怔，好一会儿才慢慢答道：“我明天有工作，结束时间不确定，不知道能不能赶到机场。” 他的语气有些失望：“好。”那头传来女子软而温柔的声音，伴随着男子低低的轻喃声，杉语微微低头，不自觉地用手中的笔一笔笔画出漩涡的线条。 电话里重新传来清晰的声音：“我们这次回去应该会很少回来，爸爸妈妈会跟我们一起在新西兰定居，所以还是希望你能尽量过来，好吗？” 杉语默了默，低声答道：“好，我尽量。” 第二日，结束完一个陪同翻译，杉语微笑地向那位南易总部的高管与其夫人告别。回到工作室，不自觉地看看时间，手却是微微颤抖的——不过才下午五点钟而已。她心中倏地紧缩，又像是一块巨石落了下来，一时之间七上八下，呆在座位上半晌没有动作。 突然有人叫她的名字，杉语回神，站起身来：“尹总好。” 尹总一身黑色的晚礼服，裙摆长长地曳到地面上，平日女强人般干练精明的脸对着她笑道：“晚上有事吗？有个商业酒会，我得带个漂亮的美人儿。” 杉语愣了愣，说：“可是，我这身衣服怕不大合适。” 尹总瞄了一眼笑说：“这有什么难的，一起去造型师那里换身就得了。” 她便只好点头。这样一来，机场兴许赶不上了——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心中是什么情绪。 踏进宴会大厅，人群中，她一眼看见那个一周未见的人——依旧是所有人的焦点。不少人围在他身边，不乏一些面容姣好气质出众的女子，目光充满景仰和爱慕地看着他，而他侧脸的眉目却是疏离而淡漠。 杉语没有再看过去，跟在尹总后面和商业上的合作对象交谈，微笑地陪着聊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听着尹总精巧地四两拨千斤，交流些商业信息，表面上看交谈甚欢，实则暗潮涌动，勾心斗角。 看向尹总毫无破绽笑容娇艳的脸，她心里是极佩服的——尹总今年三十有余，未婚，工作上雷厉风行，生活上也极精致到位，杉语曾经在公园里见过她带着五岁的儿子散步的情形，她对着儿子又极其温柔体贴，动作轻柔周全，完全是一个幸福的全职妈妈模样。 那时她不由得为之心酸，想了一想，又笑笑撇去这些情绪——尹总活得那样精彩，是不需要同情的，同情只会让她觉得被冒犯而已。 逡巡着，仍是来到了顾言慕周围，尹总笑着对他伸手：“顾总，又见面了。” 他的目光已经投过去，落在尹总身后，此时伸出手去握了一握：“我的荣幸。” 两人的交谈中，杉语安静地站在一旁没有出声。 “上次峰会，贵公司的负责人跟我反馈说，非常满意我们的翻译质量和专业素养，”尹总挑开了话题，笑着说，“不知道我司有没有机会为南易继续效力呢？” 顾言慕颔首答：“我们确实很认可贵社的工作能力和敬业程度，目前也正在考虑长期合作的事项，尹总不必担心。” 尹总闻言，心中便知以顾言慕的作风，这定是八九不离十了，于是不由得眉开眼笑：“那真是我们的荣幸了。” 顾言慕点头，没有再谈的意思，尹总便也识相地不再说话。 他上前一步，直接站定在杉语面前，低声问：“你不去送他？” 杉语抬头看他，一时语塞。 顾言慕看清她眼神中的情绪，已经了然，抬腕看了看表，快速地说：“现在七点半，我们一起过去。” 话毕，他便掏出手机打电话，边对着电话那头吩咐边示意杉语跟着他走。 车子平稳地停在机场外，杉语打开门下了车，突然觉得不安，往后看去，顾言慕已经走到她身边，低声说：“走吧。” 于是二人抬步走向机场内。 不多时，一眼便看见坐在候机厅内的李璟，他身边的女子美丽夺目，两人正说着什么，他亲昵地搂着她的腰，面容俊朗温柔——赏心悦目的画面。 他此时似是感应到了什么，抬了抬头，杉语扬起笑容，如温火一般的柔和：“很抱歉，来迟了。”又对着已经站起来微笑着的女子笑着问好。 李璟似是看了看身旁的顾言慕，笑着不语，ivy的笑容却极灿烂，带着点不谙世事的天真，热情地拥抱她：“你好！那天婚礼上我就对你一见如故，可惜的是我们马上就要回去了，希望以后你们俩多来新西兰玩，我们一定全力尽‘地主之谊’。”ivy自小在国外长大，中文虽然并不生疏，却掌握不好成语的用法，用词的时候有些笨拙的样子，实在显得很可爱。 杉语亦是忍不住微笑：“谢谢你，有机会一定去。” 广播提示登机的时候，李璟张开双臂抱了抱杉语。仍是熟悉的温度和味道，她却只觉得陌生了——他终究是别人的，这个拥抱亦不复从前的怜惜，只剩下礼貌的意味。 她心中蔓延开淡淡的释然，放开他，复又微笑地拥抱了ivy。顾言慕则是淡淡地点头致意。 两人消失在安检入口，李璟亦没有回头再看一眼。 一双手拢住她的肩膀，他温和的嗓音响起：“走吧。”她才恍若从梦魇中回醒，由着他牵着她走出机场外。 他为她打开车门，问：“回家？”杉语坐进去，点了点头。 车子平稳地朝着公寓的方向驶去，她无言地看着车窗外飞闪而过的路灯，低声说：“又麻烦你了。”这个月以来，她不知道说过多少次这句话了——她心里无奈，不由得低叹一声。 顾言慕的语气淡然：“别放在心上。” 待车子驶进小区，平稳地停下，身边的人却毫无动静。 他心头微动，开了车灯察看，身旁的人已经靠着车窗睡着了——他看着她的脸，却突然觉得不对，伸出手贴了贴她的额头，热烫无比，微微的沾出了汗，他眉头皱得更深，打了方向盘往医院驶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Chapter 12 她睡得极沉，护士给她扎针时，轻微的痛感亦没有让她醒来，那双眉目如画的眼睛此刻紧紧闭上了，轻轻地皱着眉头。他探手过去试了试她的温度，她的脸颊潮热，呼出的热气仍是灼热，顾言慕忍不住蹙眉问：“过多久能退烧？” “输了液很快就会开始退烧的，”护士是个热情的中年妇女，笑呵呵地答道，“先生别担心，您女朋友睡着了不会觉得难受。” 他答道：“谢谢。” 杉语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喉咙异常干渴，她目光迷蒙地环视周围，只看见白茫茫一片，然后是头微微一转，床边是那双已经很熟悉的眉眼，眼底带着些暖意，她愣了下，还未开口，那人已经端了杯水过来，她头脑昏沉地接过去，喝了一口——温热得恰到好处。 她把空杯子递回给他，问：“这是医院？” 顾言慕接过去，伸手过去扶着她躺下：“是，你发烧了，输液之后就可以回家。” 杉语眼神恢复了点清明，问：“几点了？” “十二点多。” 她一怔，只觉得歉意，想开口说对不起，却倏地接触到他深沉墨黑的眼珠，耐心而坚决的目光。 她倏地发觉道谢太多余。沉默了一会儿，仍是轻声说：“你回去吧，我自己可以。” 他却并未答话，是她熟悉的强硬姿态。 杉语无奈，很清楚没办法说服他。抬眼看他，他的眼底下一抹青色极淡，显出些倦色——报道说他昨日还身处美国洽谈合作，时差怕还没倒过来，她心中一时泛出点难言的情绪，沉默了一会儿，终是忍不住说：“那你去开个床位休息好不好？” 她在关心他——顾言慕低头看着她，唇角微微勾起，心中泛开暖意。 连日来的阴霾倏地一扫而光，像是独自在黑暗中行走了许久，坚定而决绝，却没有想到预料之外地，面前出现那一点微弱的光亮，温暖亦已经足够。他微笑点头：“好。” 他这样答应着，杉语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候，却看见矮桌前的电脑打开着，桌上微微凌乱地放着些文件和签字笔，顾言慕就这样坐在沙发上睡着——想是工作到半夜，终是太疲累，就这样睡过去了。窗外是沉沉的暗灰色，天色一片雾蒙蒙，正是日出前的黎明与凌晨交界之时。 她默默地看了一会儿，轻声下了床，走近过去。 他的头微微仰着，靠在沙发的靠枕上，在医院略显昏暗的白炽灯下，他素来清冷漠然的眉目轮廓，此时显出一点脆弱疲累的样子，眼下淡淡的青色，嘴唇有些干燥。她伸手，极轻地触上他手臂上的一点皮肤，有些凉——于是转身找来毯子，动作极轻地盖在他身上。 他的呼吸依然绵长而均匀，杉语立了一会儿，想了想，转身去煮了一壶开水倒进保温杯里，极烫的开水在瓶口雾气氤氲，水流倒进去的声音在安静的空间里响起，很奇异地令人安心——一点凉水又被加进去，最后恰好是温温热热而不烫人的温度。她把保温杯放在矮桌上一眼便能看见的位置，这才回到病床上。 但她睡了一晚，适才醒来，更无困意，杉语在床上翻来覆去，目光仍是忍不住落回到沙发上的人，慢慢地想到了从前的事情。 其实，在图书馆那次，并不是她第一次知道他。 三年前，她看到过一个视频。 手机拍摄的画质模糊不清，斯坦福大学明亮宽敞的会议厅里，一个项目小组做着研究报告，中间的男人身材颀长，眉目冷峻矜贵，声线低沉悦耳，她只从屏幕上看了他一眼，便记住了他。 那时她目光的焦点，只有站在他身侧的李璟，他依然是眉目温和的模样，那时她怔怔地盯着他的面容，眼泪落得不受控制。 而今，李璟终究属于别人，淡出她的生命，而那时她素不相识的人，却突然进入了她的生活。 她想过，如果不是偶然间看到了那个视频，偶然间记住了他，她不会默认和接受顾言慕对她的特别，也不会对他特别。 是——她对他是特别的。 她是很固执的人，如果不是这样，她不会接受那一次让他送她去医院，不会让自己在他面前流露脆弱，不会请他在家里吃那顿饭，不会接受他的邀约，亦不会主动开口求他在婚礼上送她回去。这一切都是因为，她潜意识里已经认识了他这么多年，她没有办法不信任他，更重要的是——她没有办法疏离和不去靠近这个和李璟有关的人。 而今，李璟的美满和离开就像一个宣告长达四年的等待结束的仪式，他会彻底淡出她的生活，那么，如果她依然用这个理由和他相处，这样对他公平吗？ 答案她很清楚，不公平。就是因为清楚，所以她不愿意把态度放得模模糊糊，这样只会辜负和践踏他的心意。 顾言慕是一个那样出色而优秀的人，在任何情况下都不应该带着其他人的影子。 杉语想了许久，心中低低叹口气——也许是应该跟他说清楚的时候了么？ 胸口微微的闷，酸涩难受。 沙发上的人此刻微微动了动，手牵动了毯子——他正在转醒，她察觉到他的动静，却不知为何有些窘然，竟然像个小孩似的，急忙地闭了眼装睡。 待装睡了又暗暗悔道，怎么做出这样幼稚的举动？自然地打个招呼不就好了？但既然已经装了，再睁眼就更加奇怪了，她只好赶快平复下呼吸，假装熟睡着。 那边传来轻而窸窣的声音，像是顾言慕把毯子折了起来，然后是好一阵静默，久到杉语几乎以为他又睡着了，却又听见保温瓶被打开的声音——他喝了几口水。 良久，沉稳的脚步声慢慢靠近，杉语却突地有些紧张——她并不知道自己装起睡来是不是能装得像，毕竟，如果被看出来不就更加尴尬了么？ 床边微微下陷，是顾言慕坐了下来，那股好闻的木质味道淡淡地蔓延。 敏感地察觉他的目光落在她脸上——不由得觉得更不自然了。 好一阵，一只温暖的手探上了她的额头，她不禁随之僵住，又勉力保持着自然。 皮肤贴着皮肤，她能感觉到他的手掌温暖，掌心微微的粗糙。 然后他把手拿开，顿了顿，又动作极轻地抬起她的手，妥帖地放进被子里，然后调整了下她的枕头位置——这让她想到那天晚上，他帮她把热水袋放进被子里，那时她意识迷蒙，并没有察觉，亦没有想太多。 然后他走开了，像是回到了沙发边，有纸张翻页和笔划划在纸上的声音。 杉语心下稍稍放松了些，又怔怔地揪着被单想了些什么。 过了大半个钟，这才起身，她掀开了被子，看向沙发上的人，假意揉了揉眼睛。 顾言慕抬头，笑容慢慢扬了起来，他放下手中的文件，看着她微笑道：“醒了？” 他眼中很有些愉悦和暖意，她不知怎的，一下子有了个直觉——他刚才肯定是知道她是装睡的。 于是更窘，她微微别过头去，答道：“嗯。” “还难受吗？”他问，“我刚刚探了探温度，烧应该退下了。” 她摇摇头，“已经不难受了。” 顾言慕站起身来，走到病床边按铃。医生很快到了病房，检查完，一切正常，便点头说可以出院了。 正是雾气未完全散去的晨曦，顾言慕送她到楼下，她却没像往常那样迅速地下车，沉默了一会儿，她咬了咬唇，问： “要上去坐坐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Chapter 13 进了公寓，杉语才想到早餐的问题——于是招呼他坐下，进了厨房把米放在锅上，从冰箱里拿了鸡蛋青菜和肉脯，熟练利落地洗菜调味炒菜，十几分钟便极快地做出了三个清淡菜式。转身出厨房时，却看见顾言慕正立在厨房门口看着她。 他身材修长，这样狭小的空间略显逼仄，她不由得一怔，转而脸上又被那细细密密的目光看得不自然起来。 顾言慕已经眼底带着淡淡的笑意，走进来接过她手中的两个盘子，低声夸赞道：“很能干。”其实上次的那顿饭，他就想说这句话，只是他提起了她并不愿与他提及的事情，所以那时并未出口。 杉语微微笑了笑：“一个人住，生活本能而已。” 他却摇了摇头，把小菜端到桌上：“留学的时候，我有同学吃泡面吃到肠胃炎进医院的。” 她有些惊讶，摆好两副碗筷，坐下在他对面，忍不住好奇地问他：“那你呢？” 顾言慕笑了笑：“忙起来的时候跟我这位同学差不多，不忙的话也会自己做。” “那忙的时候占多少呢？” “通常是每个学期，除去假期。所以回国后奶奶给我找了很多各种各样调理肠胃的药方。”他无奈地笑，眉目间的坦然和自信却熠熠生辉——早已超越单纯的英俊了。 别人兴许看到他的优秀和出色，道他含着金汤匙出生，却不知后面亦是强大的压力，期待和努力吧，她能从那笑容中感觉到他的责任与压力。 顾言慕吃的很多，和上次一样，她炒的菜分量并不少，却全都被吃完了。 他看着她有些讶异的模样，微笑着解释说：“昨天刚下飞机就去了酒会，没时间吃饭。”顿了顿，又补充道：“而且，你做的饭很好吃。” 杉语闻言愣了愣，又转身去翻了翻冰箱——但没食材了，她于是煮了开水，揉了点面粉，把紫薯蒸得极软，和进面粉里去，又把泛着淡紫色的面粉搓成一个个小团子，放进开了的锅里蒸。 蒸需要有一段时间，她调好闹钟，走出厨房，客厅里顾言慕坐在沙发上，正俯下身端详她随手放在矮桌前的几本书，正取了一本出来翻开看着。 她顿住脚步，想了一想，转了方向进了卧室，从床头边的柜子最下层，取出一个盒子，折回客厅内。 顾言慕把书放下，抬头时，一眼看到了她手中的盒子。 他手中动作一顿，抬起眼睛看着她，目光倏地沉下来，没有说话。 杉语被那样的目光看着，突然觉得极难言语。好几次想把预先准备好的说辞平静而礼貌地说出来，却仍是差了点勇气。 最后，她深吸口气，终是开口： “这个，我想我要还给你。”她把手掌中的东西放到矮桌上——郝然是那只深蓝丝绒面的盒子，正面的英文精致温柔。 顾言慕瞥了一眼桌上的东西，眼底冷然，唇角紧抿。 她几乎不能不撇开视线，避开那目光。“真的很抱歉，”她说，“还有谢谢你——我不知道要说多少个谢谢。但我想清楚了，我真的不能接受，就算是对于朋友而言，这也过分贵重了。” 空气一片沉寂，她站在他身前，却微微侧开着脸，避开他的表情。 “于情于理，我都不能收，”她说，“请你收回，好吗？”其实她想说的是——请你收回你的感情，好吗？ 他那样聪明，不会不懂。 寂静的空气中，厨房里却突然响起闹钟的铃声——锅里的紫薯团子——她微微一愣，转身快步走进厨房，关了火查看情况。 身后的脚步声随之踏来，她听得清楚，不自觉转过身去，顾言慕却一步都没有退开，高大的身躯把她堵在料理台前。 她目光落在他衬衫的前襟上，不大自然地转开头去，头顶上他的嗓音响起，低低的，打在了某一处，让她微微颤栗： “你就是不肯给我一个机会吗？”那声音淡淡的沙哑，带出一丝落寞和自嘲。 杉语喉咙微塞，只是敛眸不语。 两人间沉默无声，好一会儿，极突然地，一股力道席卷而来——她被一把拉进面前人的怀里，他温暖的气息和体温细细密密地传到她身躯上，极紧地抱着她。她一时间动弹不得，浑身僵硬地让他搂在怀中。 他低沉的声线在她耳边，听来那样的失落：“我知道你还放不下我知道你在害怕什么慢慢来先不要拒绝我好么？” 她微微的惊愕，心中又泛出些极苦的酸涩，说不出的难受，只是直直地站着任他抱在怀中，没有动作。 面前的人微微退开半步，似是微微苦涩地笑了下——她这样抬头看着，只觉得心微微揪紧。 顾言慕低头看了她一会儿，然后抬脚转身离开，她立在原地看他高大颀长的背影，只听见门关处传来不轻不重的关门声。 一室寂静。 良久，她才缓慢地转了转身，手臂不小心触到一点锅的边缘，微微的烫。她惊了一下，这才想起锅中的团子，打开来看，紫薯团子蒸的恰到好处，泛着好看的淡紫色，晶莹晶莹，冒着小小的热气——然而他已经走了。 南易执行长秘书室一致认为顾总最近非常的反常。 怎么说呢？以前，顾总那张脸一直是面无表情的表情——清清冷冷地，又带着点生人勿近的冷漠，但是最近，却好像多了很多微妙的情绪。 有时候他嘴角会有点笑意，弧度极小地勾起来，看人的时候眼神也多了点温柔，从来没有过的如沐春风——真真是摄人心魄，那幽深如一潭湖水般的眼睛带点笑意望着你，就是叫人赴汤蹈火，也没有人不会毫不犹豫地去做。 有时候他脸色冰冷，不是平时的冷，而是还要低八度的那种冷——就像现在这样，薄削的唇角微微的沉下去，目光淡漠凌厉得让人无所遁形，一个眼神过来就能叫人不由得打个寒颤。 每逢这时，秘书室的人总是一片战战兢兢，大气都不敢出——于是资历最老c最了解老板的莫伊便成了所有人的炮灰。 莫伊抱着几叠文件走进执行长室，动作极轻地放在桌前。 顾言慕瞥了一眼，没有抬头，沉声问：“怎么是你拿进来？” 她笑说：“还不是您看起来心情不好？小林她们简直大气都不敢出，哪里敢进来撞枪口给您送文件，小邵又出差去了，只好千求万求让我送进来了。”她是顾言慕高中时的师姐，性格虽然大大咧咧，做事时又极为细心严谨，毫不出差错，在他面前说话也从无顾忌。 顾言慕闻言，不由得笔下一顿。 放下笔，往后仰去，抬手揉了揉额角，他微笑叹道：“这么明显？” 莫伊挑挑眉，细致地捕捉到他笑容中那一抹极酸涩的无奈，笑问：“怎么了？情场失意？” 他闻言，愣了一愣，只摇摇头，却未辩解，也不开口，眉目间竟有些疲然的神色。 莫伊见他不言语，便也闭上嘴出了门去，正走到门口，身后的人却突然说：“等一下。” 莫伊挑挑眉，回过头去。 顾言慕沉默几秒，问：“不接受别人的礼物，还退回来，什么意思？” 莫伊几乎马上就联想起来——上月他极突然的电话，让她找一个女孩子的联系方式；还有几星期前，耐心向来不好的顾总，竟然在市中心一家珠宝店踌躇近一个小时，最后挑了一条项链。 第一个关键是：向来百花丛中过不沾一片绿叶的老板，这是坠入情网了——还很深很深。第二个关键是：这个女孩子，甚至能毫不费力地对她们的工作氛围起到决定性作用。 于是莫伊认真严肃地思考了一下，答道： “有几种可能：一，她很讨厌送礼物的人，所以不想接受他的心意；二，礼物过于贵重，她觉得接受不大合适；三，礼物有一个代表意义，而这个意义对她来说太重，无法承担心意；四，以上的各类组合。” 顾言慕沉默一会儿，点头表示知道了。 “还有什么要问的吗？”莫伊尽责地微笑道。 “没有，你可以出去了。” 这语气——看来是相当失落，莫伊转身走出了办公室，想道，真是想见见那位女子。 莫伊的愿望很快实现了——起因是晚上与邵其轩交接工作事项之后两人闲聊，便提及了顾言慕近来的反常和她猜测的原因。 邵其轩在屏幕那头神秘兮兮地装蒜：“老板这次真是栽了。” 她一个白眼刮过去：“快说！” “你不是想见见么？”邵其轩笑，依然是那副装蒜的大爷模样，“明天你就能见到她。” 莫伊将信将疑地看了他一眼。 第二天，莫伊如常给顾言慕列出行程时，确认到“中午一点，与y工作室洽谈长期合作事宜”时，正在低头处理文件的男人顿了顿，抬头看了她一眼。 她也觉得奇怪，这类的合作一般来说不会过到执行长这里，转念一想——这是昨晚邵其轩那边确认的第二版，微一挑眉，立即便明白了。 “有什么问题吗？”她心下期待，假意问道。 顾言慕收回视线，淡然道：“没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Chapter 14 中午十二点四十五，y工作室的人准时到了。 莫伊这样见惯美人的，目光也不由得被一身白色套装的女子吸引过去——她的眼睛并不算大，但明亮而氤氲，左眼边小小的泪痣极有灵气，眉目间有股沉静动人的气质，几乎让人移不开目光。 尹总笑着对她点头，那女子亦是微微笑着：“你好。” 莫伊回神，微笑着为两人打开办公室的门，示意可以进去了。 杉语吸口气，保持着温和的微笑，心里却有些不知所措，怎么面对他？ 她实在无奈——尹总自从上次酒会上目睹顾言慕和她的互动，就常常似有似无地对她旁敲侧击两人的关系，她很清楚她是想利用她来为工作室争取更大的利益，却又难以解释，无可奈何。 难道说她拒绝了他？会有人相信么？ 办公室很大，是简约明快的实用风格，因为是22层的关系，玻璃窗外视野极好，采光充足而不刺眼，冬日的阳光洒进来，暖意融融。 她微微回神，又撞进一双熟悉而清冷的眉眼中。 尹总对顾言慕笑着寒暄几句，她亦对他淡淡微笑。 顾言慕微微颔首。 三人在沙发上落座，那位美丽知性的高级助理端了咖啡进来，妥帖地在三人面前放下后，便又带上了门。 尹总拿出一沓带来的资料，伸手递上，自信地开始阐述工作室的优势。 过程中，顾言慕听得极专注，目光落在资料中极少抬起。 末了，他合上资料，淡淡开口。 “我们做过调查，y相较于其他翻译公司，正如尹总所说，确实翻译水平和敬业态度是位列前茅的。但是，”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空气中的气氛随之有些令人紧张起来，又轻描淡写道，“我却很想听听，尹总对于目前笔译市场质量低下c薪酬压低c从而形成恶性循环现象的看法。” 尹总闻言，愣了一下，很快答道：“笔译市场与译员之间的矛盾已经持续很久，但y在这方面并没有随大流降低要求。我相信最根本的，还是要笔译公司对译员的要求和翻译质量有所提高，不能一味降低价格，不顾质量，而这个可以由官方协会作出相应的规定来控制。” 空气寂静了一会儿，顾言慕沉吟片刻，随即微微颔首，收起资料：“辛苦了，明天前我的助理会给贵司答复。” 杉语随着尹总站起身来道别，转身走出办公室时，那位高级助理恰好走过来，微笑着扶住门，对她点了点头才踏进去。然后她在门后清晰地听见，那位助理以极自然的语气有些苛责地提醒他该吃饭了。 她脚下不由得一顿，但门渐渐合上，她听不清他的回答。又摇摇头，失笑起来，抬步跟上尹总。 回到工作室，女同事们俱都涌上来，艳羡地问她关于那人的大小细节，她微笑着说只待了半小时便走了，没注意到什么。 陈婕一悠悠地走过来，慢条斯理地说道：“那以后有这种工作你推给我吧，谢谢小语了。” “你？”另一头传来个女声，林星定定地坐在座位上，冷哼道，“怕是整个南易都会被你的香水味和脂粉味熏得够呛。”陈婕一素来喜爱欧美风的大气浓妆——其实并非不美。只是林星看不起她这浓妆艳抹的架势，且从来自我惯了，也不曾掩饰自己的嗤之以鼻。本来陈婕一是从不在乎别人看法的，但自从峰会后，林星屡次挑衅，两人的关系就逐渐开始紧张起来。 硝烟弥漫，女同事们俱都闭了嘴散开去，免得惹上火星。 杉语反而松了口气，实在是不想被追问他的事情——她对他的了解并不算少，她不善掩饰，说谎总是能被人一眼看穿，身边的人俱都心思细腻，只怕露陷，到时就真是头疼了。 下了班，杉语回了趟爸爸家——她总是一个月回家吃一次饭的。 进了门，却感觉到气氛明显异于往常，居然是杉奕皓给她开的门，他的精神显得不大好，眉头有些烦躁地皱着，见了杉语，却还是乖巧地向她点头： “姐姐好。” 杉语含笑点头，走进门，却没见杉爸爸和王阿姨，问：“爸爸妈妈呢？” 杉奕皓给她端了杯水，放到她面前，沉默了一下才道：“他们出去谈生意了，我不知道去了哪。” 她微微讶异，奇怪的感觉升上来——爸爸把工作和生活分得很开，周末是专心用来陪家人的，从来不会在这个时候出去谈生意，而且还和王阿姨一起？难道是公司出了什么问题？ 杉语越想越有些着急，拿出电话拨过去，却被掐掉了——于是更加肯定自己的直觉。 但也无法，只能慢慢等。 她有些心焦，定了定神，才柔声问弟弟：“奕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杉奕皓沉默了一下，才看着她说：“姐姐，爸爸的公司好像出问题了，我听不太懂那些名词，但是爸爸好像很着急。” 杉语愣了愣——果然。 好一会儿，她看看时间，已经七点半了，于是柔声问他：“你还没吃饭吧？”杉奕皓点点头。 她起身去了厨房，煮上饭，很快做了四菜一汤出来，杉奕皓自觉地走过来帮忙摆碗筷。两人坐定在餐桌前，她给杉奕皓盛了碗汤。 “谢谢姐姐。”他乖巧地说。 杉语笑着摇摇头，说：“快吃吧。” 直到晚上十一点多，杉爸爸和王阿姨才回到家，二人面色俱疲，透着些灰败的神色。杉语看得清楚，安静地从沙发上站起来，起身去热汤。 杉奕皓同样沉默着，帮忙摆了碗筷出来。把热好的汤端出到餐桌上，杉语轻声向客厅的方向唤道：“爸爸，阿姨，喝点汤吧。” 杉爸爸头靠在沙发靠枕上，闭着眼休息，王阿姨也是坐在沙发上沉默。杉爸爸不动好一会儿，才开口道： “奕皓，你进房间里去。” 杉语安静地立在原地。 待他进了房间，二人才起身走过来，落座在餐桌前，杉语把筷子和勺子放到两人的碗前，小心地问道： “爸爸，发生什么事了？” 杉爸爸这才看了看她，眼神里竟是灰败一片，有些悔恨的神色，像突然间老了十岁一般——她不禁心惊起来。 杉爸爸的声音苍老嘶哑：“小语”一旁的王阿姨这时也抬头看了看她，低声哭起来，肩膀一抖一抖。 她倏地愣住，伸手握住爸爸的手——那手冰冰冷冷，老茧极深而粗糙，那种饱经沧桑的辛酸透过她的触觉传来，她的心微微一酸，努力镇定下来，声音轻柔：“怎么了？” 杉爸爸听了这话，第一次在她面前落下泪来。 她不由得心中揪紧。 良久，他只是沉默着，仍是未说出一个字。 旁边的王阿姨看了杉爸爸一眼，带着哭声道：“小语，你爸爸跟着朋友做项目，被人骗了，现在公司的资金都被人卷走了，我们要破产了，你爸爸说不定还要坐牢” 她猛地一惊，半晌说不出话来。 破产？坐牢？ 王阿姨继续说着，“现在银行不肯贷款给我们，以前的朋友就是全部身家拿出来也不够我们赔的但是，但是” 她说到这里，又是一阵哭泣，杉语隐约预感到了什么，语塞地看着她。 接下来的话，一字一句，几乎将她打入深渊。 “陈家愿意救我们，但是，他们有一个条件要你去嫁给他们家的陈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Chapter 15 杉语在小区门口下了车，机械地关上门便走，身后突然传来司机的叫嚷声：“小姑娘，还没给钱呢！”她愣了一下，折回去付钱，那司机收了钱，骂骂嚷嚷地走了。 她像没听到似的，木然地往前走。 夜色沉沉，小区内几盏路灯亮着，寂静无人，她绕过一辆车，抬步上楼。 突然，黑暗中一股极大的力道拉住她的手臂，她猛地惊了一惊，正欲甩开，却撞进一双墨色沉沉的黑眸中。 顾言慕立在她面前，素来清冷的声音带着点隐隐的怒气：“你去哪了？” 他从下班后就到这里等她，到十二点她却仍未回来，她的公寓窗户也一直暗着。她不接电话，打给她工作室的同事，同样不知所踪，他甚至记起了那晚她那位朋友的号码，打过去，仍是一无所获。差点准备报警时，她终于出现在楼下，还是自己一个人——这么晚的深夜，她竟然自己一个人回来？ 他几乎压抑不住怒气，大步走上前径直拉住她。 一片沉默，她低头不语。 半晌，顾言慕率先败下阵来，道：“我送你上去。” 杉语依言而行，木木地走在前面，机械地开了公寓的门。 顾言慕站定在门口，温和的灯下，他才看清她满是泪痕的脸——她的眼睛红肿着，目光木然，并不看他。 他顿时心头微紧，顿了顿，问：“怎么了？” 她木然地沉默着，不答他的话，良久，才说道：“项链还在桌上，你拿回去吧。” 顾言慕闻言，目光定定地看着她。 “我不值得，”她没有抬头，声音微微的晦涩，“你有更好的选择，我也不想牵绊你。” 他面色微冷，径直走到桌旁，拿起那深蓝绒面的盒子便离开了，经过她时肩膀微微擦过她的——那一阵清冽的气息随着关门声干净利落地消失了。 一室寂静。 她站在那里，像是温暖被突地抽走，又像是终于回到了自己的避风港，只感到一股冰冷的凉意顺着身体升上来。 慢慢蹲了下去，她的手臂环抱着膝盖，眼泪顺着脸颊落下，打湿膝盖前的衣服布料，肩膀微微的抖动，低而压抑的呜咽声在寂静中响起。 不知过了多久，她觉得冷，于是把埋着的头抬起，泪水迷蒙中，跟前却是一双立着的长腿，熟悉的身形—— 她慢慢抬起头来，看见他微微紧绷的脸部轮廓，那熟悉好看的眉眼中，带着分明的心疼。 她怔愣——迷蒙着想起来，脚却因为蹲太久而麻掉了。 “都不用锁门的么？”顾言慕叹口气，蹲下身，把她打横抱起来，径直走进她的卧室方向，“你这个样子让人怎么放心？” 她已经语塞，愣愣地看着他好看的下巴线条，盈满泪水的眼眶承受不了泪水的重量，两滴豆大的泪珠顺着几道泪痕飞快地划下来。 他看得清楚，心微微揪紧。 进了卧室，走到床边，他把她妥帖地放在床上。 起身时，他停在她上方，顿了顿，抬了抬手，动作轻柔地抹去她的泪珠——她没有躲避。 他站直起来，又转身走出了房间。 她这样看着，心里竟然忍不住有些淡淡的不安——他要走么？ 两三分钟后，熟悉而颀长的身影重新出现在房门口，顾言慕手中多了块毛巾。 他坐回到床边，低头下来，脸靠近她的鬓角，抬手用湿润而温度适宜的毛巾，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痕。 她平躺着，他则微微俯身，手上的动作轻柔而仔细，她看着他近在眼前英俊的眉目轮廓，质感极好的暗灰色衬衫前襟，有些怔然。 “好了，”他放开毛巾，又拢了拢她身上的被子，看着她，低声道，“睡吧。” 她却没闭眼，弧度极美的眼睛因为哭过，愈发显得湿润而明亮，就这样看着他，怔怔地，却有不自知而魅惑的温色。 就这样对视片刻，他终是没忍住，再次俯身下去。 他薄削的唇带着些灼热靠近，她看着那熟悉的眉目越来越近，忍不住闭上眼，微微一偏头——于是那本该落在眉心的吻，深深地印上她光洁的额头。 早晨，顾宅。 顾言慕像往常一般下了楼，坐到餐桌旁。爷爷和叔叔坐在沙发上看早间新闻，婶婶正在布菜，奶奶从厨房里给他端来一碗热烫的豆浆，笑道：“起来了？” 顾言慕点点头，低头喝了口豆浆，倏地想起了上周那顿可口异常的早餐。 “昨晚几点回来的？”早间新闻结束，爷爷边踱步过来问道。 “两点。”他答道。 “这么晚回来？又有应酬？”奶奶给他夹了肉包，皱了皱眉头，“怎么一点都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以后那些应酬能推的就推掉，早点休息，熬夜太伤身体了。” “依我看，言慕也是时候找个女朋友照顾着了，”婶婶笑着说，“男人呀，家里有个老婆管着还是好点。” “你婶婶这话说的是，家里有人，也好挡应酬，”叔叔看了自家老婆一眼，笑着说，“结婚了你就能感觉到，外头多风光，最贴心的还是家里的温暖。你不小了，也是时候了。” 顾言慕的叔叔和婶婶年纪大了，但两人依旧十年如一日地恩爱，常常变着法儿地劝他尽快成家，这些话他从前早已听得多了，但今天听来却有些不一样的感觉——他心里慢慢升起一个念头——又觉得这念头可笑。 但他脸上仍是面无波澜的样子，如常一般，淡淡点头称是。 一家子安安静静地吃着早餐，他的手机突地响了。 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站了起来，离开饭厅，走到阳台上，才低声接起：“有结果了？” “是这样，”邵其轩的声音利落非常，“简单地说，杉国平的公司目前陷入了破产的危机。目前由于数额巨大，没有银行愿意贷款给他们，杉家的朋友也帮不到多少忙，只有一个陈家愿意伸出援手。但是，他们的条件是，让杉家把杉语嫁给他们家的二儿子，陈琛。” 商业联姻在商场上是常有的事情，目的不过是为了两家的利益，而结婚的两人依旧各玩各的，这样的事情屡见不鲜。但陈家提出这个条件却不是图杉氏的利益和合作，而是因为，陈琛身体残疾且患有轻度精神病——这一点邵其轩并没有一起说出来。 “杉国平跟杉语说了这件事？”良久的沉默后，顾言慕问道，声音隐隐的平静——但邵其轩很清楚，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根据侦探的推断，是的。”邵其轩回答，“在十三个小时前，杉国平与其夫人跟陈家的人见过面了，应该是商量这件事。” 顾言慕唇角抿起的弧度极冷，下巴微微紧绷，低低地冷笑起来，眉目间有一丝暴风骤雨的气势——杉国平就是这样对女儿的吗？ “马上安排跟杉国平的见面。”他低声嘱咐。 挂了电话，好一会儿，平复下怒气，他的心又煎熬起来。 她这样一个人面对时刻都能牺牲她的家庭和亲人，该有多没安全感？有多害怕？ 顾言慕突然觉得后悔，昨晚她那样难过——他该留在那里陪她，至少，他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做伤害她的事情。 转念一想，又低低叹口气——也许他根本不能让她安心。她对他，只是避之不及而已。 但不管如何——他都绝不会让她再受到伤害。 打电话给她，那头却没有接。 顾言慕转身进了客厅，拿起车钥匙便对长辈们交代道：“爷爷，我有点事，出去一下。”顿了顿，又道，“我晚点去医院找你们。”今天是顾家例行的每月全身体检的日子。 爷爷看他神色异常，点点头：“快去，别耽误了事儿。” 坐在一旁的奶奶则嘀咕道：“什么事儿呀，连个早饭都吃不安生。” 顾言慕把车驶进熟悉的小区，迅速泊好车上楼，这期间他又打了几个电话，她仍是没接。 他站在门前，按了门铃，静静地等待。几分钟后，门前仍是毫无动静，于是又接连按了几下。 她会不在家吗？她受了那样的打击，会去哪里？会去找谁？难道她爸爸又约她说这件事了？ 顾言慕立在她门外，心上升起一阵焦躁和担忧来。 正在他准备打给杉国平时，终于，面前的门开了，里面的人站在门后——睡眼惺忪，身上还是昨晚的衣服，眼神迷蒙地看着他，显然还未完全睡醒的样子。 顾言慕几乎如释重负，烦躁的心情一下子四散开来。踏进门去，低声问她：“怎么不接电话？” “嗯？”她还没完全醒过来，整个人迷糊着，头发乱糟糟的，听他这么问，便转身脚步不稳地到处去找手机，动作异常地笨拙。 顾言慕看着，不由得失笑，赶忙拦住她，扶住她的手臂站好，看着她红肿的眼睛，低头用手指顺顺她柔软的头发——心里又心疼，又柔软的不可思议。 把她牵回卧室，顾言慕给她盖好被子：“再睡一会儿。” 兴许是太累了，她便真的闭上眼睛又睡过去了，呼吸绵长。 他看了她一会儿，转身便去了厨房。刚煮好粥和做了点小菜，手机便响了，顾言慕接起来。 “顾总，和杉国平约的是早上十点钟，就在办公室。”莫伊的声音传过来。 “知道了。”他简短地说，声音倏地冷峻。 杉语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睡得头痛，她隐约觉得好像梦到了顾言慕，揉了揉眼睛，觉得极不舒服，到镜子前才发现——肿的太厉害了。不由得看着镜子里的人怔了怔，昨天发生的事慢慢涌进脑海中。 呆滞了良久，才出了客厅。 饭桌上放着几道小菜，厨房里的粥只冒着一点微弱的热气——她愣了愣，这才慢慢想清楚，他真的来过。 热了下热粥和小菜，杉语坐下来吃饭——菜的味道异常的清甜，他的厨艺居然这样好。 客厅沙发上的手机突地震动起来，她走过去，看着来电显示，愣了愣。 “起来了？”那头的男声沉稳好听。 “嗯，”她答，“谢谢你做的早餐。” 那头“嗯”了一声，然后静默着，顾言慕似乎想说些什么，于是她沉默地等着。 目光落在矮桌上的深蓝色丝绒面盒子，她轻轻拿起来，摩挲着盒面——他还是没有带走。 最后，他终是没有出口，只低低地说：“好好休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Chapter 16 c市冬季向来少雨，然而一下雨就是加倍的寒冷。窗外天色昏暗，灰蒙蒙的天空落下雨滴，没有一点鲜活的颜色，而屋内黑沉沉的，只蒙上了一层极淡的暗光。 冷清得她只觉得孤寂。 杉语整个人蜷在沙发上，裹着轻薄的毯子，眼睛怔愣地看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就这样保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 突地门铃响起，叮咚的声音在寂静中让她颤了一下。 她起身，走到门前，开了门。 面前的男人一身黑色薄呢大衣，身形修长，大衣上沾了点细密的水珠，英俊的脸在昏暗中有种温色的回忆感。 她微微一怔，面前的人已经踏了进来。 顾言慕回身关上门，开了客厅的灯，屋内瞬间明亮起来，她有些瑟缩地低了低头。 面前的人顿了顿，然后微微低下身子，抬手抚上她的脸，仔细而沉默地看了看。 杉语偏了偏头想躲开，但红肿的眼却还是尽数被他收入眼底。 他站直身子，没有问，只低声说：“吃饭了吗？” 她木木地摇头。 “等我一下。”顾言慕脱下大衣，边挽起衬衫的袖子边走进厨房。 很快，四菜一汤陈在餐桌上，冒着诱人的热气，在暖色的灯下，泛着温馨而静谧的光泽。 顾言慕拿出不知从哪来的冰块，走到沙发旁，径直坐到她旁边，抬手固定住她的脸。 “闭上眼睛。”那恰到好处的力道制住了她。 冰块轻轻地敷上她的眼睛，上面覆了薄薄的棉布，温度并不刺激，眼睛上沁凉的凉意，和他的指腹温暖而微微粗糙的质感对比——让她有些恍然。 狭小的公寓内，十分安静，只余窗外淅沥的雨声。 时间在这一刻慢下来，秒针滴答滴答，静谧而安心。 不知过了多久，顾言慕放开她，手指微微用力，抬起她的脸，审视消肿的情况。 暖色的灯光下，她的眸子润泽而明亮，眼角轻轻地垂着，肤如凝脂——他手上的触感亦柔软温和。她的唇色略微泛着白，自然地微微张着，弧度那样动人。 顾言慕低头看着她，眸色深深。 两人间呼吸可闻，她的呼吸均匀而柔和。他感觉到她呼出的热气，温温热热，带着只属于她的清新的气息。 他忍不住渐渐靠近了些。 突地，一阵震动从厨房传来，他手上动作一顿，放开了她，低声道：“可以了。”又起身到厨房，接起电话，往阳台走去。 杉语亦微微怔愣。好一会儿，她看了看他的背影，才起身到餐桌旁。 她盛了碗汤——最简单的番茄鸡蛋汤，入口清清甜甜，极是开胃，慢慢地让人身上暖起来。 过了两三分钟，顾言慕挂断电话，走进餐厅，在她身旁坐下，目光安静地落在她的动作上。 待她吃完，他拦住她收拾碗筷的手，声音低沉好听：“我来。” 他的白衬衫衣料平整熨帖，袖口挽起几段，露出结实有力的手臂。 顾言慕毫无顾忌，用手直接收起了带着油腻的餐盘和碗。过了一会儿，他抬眼看了看立在桌旁没动的她，示意她去坐下。 杉语回神，踌躇了下，依言坐好。 厨房里亮着灯，高大的男人立在料理台前，侧脸眉目英俊而专注，手上的动作细致而仔细——这样奇异而温暖的画面，让人不知所措。 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呢？ 她心中五味杂陈，懊悔，酸涩，苦恼，又有些，难以逃避的，触动。 厨房的灯被关掉，熟悉的木质气味传来，他站定在她面前，沉默了一下，说：“杉语。” 她应声抬头。 “我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的声音沉稳如常，“不要怕，我会处理好。” 她愣了一下，站了起来，呆呆地说：“什么？” “南易会在名义上收购杉氏，但运营还是由原班人马进行，南易不会插手。杉氏的危机解除了——你担心的事不会发生。” 杉语彻底愣住了。 他漆黑深沉的眼睛直视着她惊愕的脸，声音愈发低沉，听来那样的摄人心魄： “还有，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嫁给他？ 她猛地一怔，深吸口气，抬头看他——面前的人眼眸深深，眼神那样坚定有力。 半晌，她低下头，声音晦涩： “你是说你帮我，作为交换，我嫁给你？” “不是。”他低声说，“不管如何，我都会挽救杉氏；至于结婚，你自由选择。” 杉语心头一滞——几乎无法抑制住心底涌上来的那股酸涩，和惊愕夹杂在一起，五味杂陈。 他为什么，凭什么，对她这么好？ 她一字一句地答，“可是，这对你不公平”她的声音晦涩，像是花了极大的勇气，“你帮我们，付出的是你；但是我不能像你对我这样对你，你期待的，我给不了你——我不能这样做。” “收购杉氏，是我作为南易执行长作出的选择，你不需要被这个事实影响。南易并不是无回报地挽救杉氏，这也是商业上的来往和交易。” 他的语气很平静，杉语没有回答。 顿了顿，他继续说，声音低沉笃定：“另外，和你提出结婚，是我作为一个男人做出的选择，我的身份和家里的情况，要求我有一个妻子——但是如果这个人不是你，我不会在乎这个位置上的人是谁。” 她几乎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你怎么能这么笃定？你怎么能确定我是你想要的人？你怎么能知道，以后你不会遇到更好的人？”她颤声说，终于道出一直以来桎梏的沉重枷锁。 “杉语，”顾言慕定定地看着她的脸，“给我一点信心，也给自己一点信心。” 她怔怔地看着他，好一会儿，喃喃道：“如果我没有答应，你会怎么办？” 他沉默了一会，“相亲，确定人选，在短时间内完婚——具体的说，是在我爷爷病情进一步恶化前。” 她倏地失语。 杉语抬了抬头，看见他的眼中，那样平静——眼底又那样深邃而坚定，深深的看着她，如一湖静谧的湖水，英俊的轮廓在暖黄的灯下打出几道浅浅的阴影。 她发现自己不敢去想，他身边站了别人的画面；也发现，自己心里有一种类似于心疼的情绪，安安静静地在心尖上翻滚，热烫的让人不知所措。 他说——给他一点信心，也给自己一点信心。 杉语闭了闭眼，低声道： “给我一点时间。” 南易收购杉氏的进程很顺利，源源不断的资金注入进来，家中的气氛也显然缓和了不少。 杉语这周回家吃饭，王阿姨还在饭桌上打趣了一下邻居的轶事，杉爸爸的脸色也显得轻松平和——都默契地没有提那晚与陈家联姻的事情，也没有提南易的注资。她不知道顾言慕跟爸爸说了多少，虽然事情过去了，但这个家，总归是避不了地，让人后怕而心寒的。 从颠簸中醒来，她睁开眼睛，周围却是一片漆黑的黑暗，毫无亮光，她惊了一下，想要站起来，却发现头顶触到了一块板，伸手摸了摸周围，是密封的方形模样——她被困在一个箱子里！ 她吓坏了，急切而害怕地用手用力拍上下左右的板，但箱璧极其结实，不知是什么材质，她的力量根本没办法冲破。 周围仿佛在颠簸，像是在车上，又像是船。 突地，外头传来一声响声，她警觉地动了动，仔细听外面的声响，然后乘着她的箱子被人抬了起来，往外移动。 箱子被放下，周围又安静下来了。 她被遗弃在箱子里，颤抖着身子拼命地敲打上下的箱璧，却没有用，逃脱不了。 与此同时，她越来越虚弱，呼吸越来越困难，喉咙被人扼住了一般，无法呼吸，也无法挣脱这骇人的感觉。 杉语猛地睁眼，看到了房内熟悉的天花板。 是梦。 外头已经淡淡地天亮了，透过窗帘洒了点光进来。她的手指紧紧抓着被子，恐惧还遗留着，她一动不动，几乎难以思考。 好一会儿，她支起身子拿起桌边的马克杯，喝了口水，微微镇定下来。拿过手机，她看见昨晚进来了几条短信，还有几个未接电话。 其中一条是辞镜发的，问她发生了什么事，这两周都没有给她打电话。 其中一条是莫伊，那位南易的执行长高级助理发来的，把今天细谈合同的地点改到了一家私人医院——尹总自从了然她和顾言慕的“关系”之后，就不容分说地把这次的合作交给她洽谈。 她这周没有见到顾言慕。看到新闻报道他去往纽约谈合作时，她甚至松了口气。 隐隐约约地知道，自己的心为什么会这样乱。 她不想看到他失落的样子。 也许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自己对他已经不一样了——杉语也说不清楚自己的感觉。 心情五味杂陈，她轻轻地叹气，掀开被子下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Chapter 17 杉语到了医院，按莫伊给她发的病房号询问了前台的护士，那位衣着整洁妆容精致的护士，像是早已被吩咐过了，笑容亲切地领着她往更里的小洋楼里走。 路旁的花园布设精致惬意，她看见远处还有高尔夫球场的一角，草坪上面只有几个病人在散步，每一个都有陪护在陪同。 默默地感叹资本家的奢侈。 那位护士领着她上了三楼，来到一间病房门前。说是病房，杉语却觉得，作为酒店高级套房都不为过。 护士笑着对她说：“杉小姐，这就是顾先生的病房了，请进。”说完为她打开了门。 顾先生——顾言慕？他生病了？ 杉语踌躇了一下，仍是抬脚进去。 莫伊正坐在斜对着门的沙发上，此时听见了动静，头从电脑屏幕上抬起来，笑着站了起来，热情洋溢，笑容亲切：“杉小姐。” 她微笑着点头：“莫助理，早上好。” 病房的玄关很长，话毕，她又走进去几步，这才看见里头病床上的人——顾言慕坐在床上，膝盖上枕着几份文件，一手拿着钢笔，专注地微微低头，看着手中的文件，虽然穿着病号服，嘴唇微微苍白，只独独添了点清俊公子的意味。 他抬了抬眸，对上她的眼睛，深沉的眸子里亮光一闪而过，微微一顿，点了点头。 杉语也点头：“顾先生。”过了会，她还是忍不住问道：“你生病了？” “肠胃炎，”他说，神情有点无奈的模样，“职业病了。” “要不是林奶奶看出来，押着您来医院，您怕还忍着吧？”莫伊在一旁没好气地说，“顾总，不是所有胃痛都能用吃药来解决的。” 杉语轻声问：“现在好点了吗？” 顾言慕闻言，眼底渐渐带着点淡淡的笑意，就那样看着她，她在那样的目光里，突地觉得困窘，微微转过头去对着莫伊掩饰住。 莫伊看了眼病床上的人，又看着她，笑容意味深长：“昨晚刚回国，就住院的，打过点滴也吃过药了。医生说，是饮食太不规律了，最近出差又多。” 杉语忍不住又看一眼他——脸色仍是有些苍白。 “好，杉小姐，我们开始吧。”莫伊收拾起调笑的神气，又回到了工作中一丝不苟的模样。 为了不打扰顾言慕看文件，两人走到了花园外的石桌上讨论。 莫伊非常专业，说话时逻辑清晰，要点分明，同时又十分亲切，让人如沐春风，杉语虽然并不熟悉这类合作的技巧，但在莫伊的领导下，整个讨论非常愉快。 到了尾声，莫伊抬腕看了看表，笑道：“十一点了，杉小姐跟我们一起吃个午饭？” “不打扰顾总了，”她想了一下，微笑着说，“我中午回去就好。” 莫伊静了静，柔声说：“小语，我叫你小语可以吗？” 杉语一笑，轻轻点头。 “我是第一次看到言慕对一个女孩子这么特别，”莫伊微笑看着她，“我是他高中的师姐，两家是世交，认识很久了，除了家人，他一直对所有人都是冷冷清清的，多优秀的女孩子到他面前来，都不能让他移一下眼睛，有时候，我真觉得他是断袖呢。还好我们两家没有恶俗地订那种娃娃亲，不然我肯定会疯掉的。” 说到这里，莫伊调皮地对她眨了下眼睛，杉语有些忍俊不禁。 “其实这不能怪他，他很小的时候，父母就去世了——是车祸，来得太突然，那时候他太小了，承受不住打击，”莫伊叹了口气，“我听妈妈说，他那时候，有一年的时间都不开口说话，顾爷爷和林奶奶c还有叔叔婶婶他们，都快急死了，也正是因为这件事，他养成了这样冷漠的性子。” 杉语安安静静地听着，不发一言。 “我认识他很久，不能说完全地了解他，但是我知道，他从来不愿意主动吐露自己的感情——但他其实，很珍惜身边的人，每一份友情和亲情，还有你。” 杉语怔愣了一下，抬眼看着她。 “我说这些话，不是想劝你什么，”莫伊轻声说，“只是我想，有时候，人常常会沉溺在一个情绪里，或一个回忆里，或者一个偏执的想法里，走不出来，并且常常会因此错过最好的时候——而我不想看你错过这个时刻。” 她的眼里有点复杂的神色，似乎是陷入了什么回忆中，微笑淡淡的，显得有些忧伤，那双美艳的眼睛染了点轻愁，极是真诚地看着她。 杉语不由得为之触动，心中微凛。 莫伊走回病房，轻轻带上门。 病床上的人在身后淡淡开口：“她呢？” “走了，”她坐回沙发上看了看文件，瞥了一眼那人的神色，“是不是舍不得了？那就去追。” 顾言慕揉了揉眉心，低声道：“我只怕越逼越紧。” 莫伊闻言，心里知道这只有他们能去解决，于是不再打趣，问： “顾爷爷怎么样了？” “还在用药物控制癌细胞的阶段，医疗小组在商讨手术的问题。”他简短地答，“爷爷年纪大了，手术的危险性很不确定。” 在生命面前，人的力量总是渺小至极。 “他们同意吗？”她指的是结婚的事情。 “他们相信我的选择。”他道，顿了顿，“公司的权力转移，爷爷已经在暗中进行。” 莫伊叹口气，看看他的脸色，忍不住问：“如果小语你真的要娶林如芷吗？” “是。”他平静地道，“我也跟她说过，如果不是她，我不在意这个位置是谁。” 第二天是周五，下班后，杉语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超市买了点食材，挑鸡肉的时候，她还认真接受了一位大妈的建议，礼貌地询问了其他食材的挑选方法。 回到家，她进了厨房就开始炖汤，中火温温地炙烤着锅中的鸡汤，冒着点温热甘甜的热气，她很满意。 定了闹钟，坐下到沙发上，杉语这才想到——万一他下午出院了呢？ 挣扎良久，她还是没有打电话给他，如果他出院了——那这汤就自己喝吧，她讪讪地想。 六点钟，杉语手里拎着几个保温盒，来到了那家私人医院。 站在医院门口，她这才打给莫伊： “莫伊，我是小语，那个他出院了吗？” “顾总在我旁边，正在往顾宅的路上，”莫伊的声音清脆，带着点笑意，“要让顾总听吗？” 杉语心头一滞，有些失望，又紧张地有些窘，急忙道：“不用了不用了，也没什么事”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熟悉的男性嗓音：“喂？” 他的声音低低沉沉的，带着点询问的语气——莫伊似乎没有告诉他电话是谁。 “顾言慕，”杉语硬着头皮说，“你好点了吗？” 那头顿了顿，才答道：“我没事了。你找我？”尾音微微的上扬，语气是低柔的，沉沉地传进人心里。 “我没事，就是问一下。” 有辆车在她旁边停了下来，一个打扮精致时髦的女子下了车，手中提着印着大大高级炖汤品牌l一g一的袋子，好奇地看了她和她手中大大的保温盒一眼。 电话那头静默了一下，然后他突然问：“你在哪里？” 她不善撒谎，讷讷而心虚地说：“医院门口。” “我去找你。”他快速地说。 她应了一声。 顾言慕走进医院大厅，一眼看到那个在沙发上坐着的人时，杉语正在拨弄保温杯上印着的简单的花纹。 面前的亮光被挡住，高大的阴影投了下来，她下意识地抬头，看见那双熟悉的黑眸，讪讪地站了起来。 “这是？”他问，低头看着她，眼底笑意温和。 “我煲的鸡汤，还有粥跟一些小菜。”她有些不好意思。 他眼眸深深地看着她，然后拿起保温盒：“走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