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列传衍生)钧天大学纪事》 正文 1.尘起缘现1 夏日暑热,钧天大学又迎来了一年一度的招新季。 操场上迎新的学生会成员任伟懒洋洋的靠在树荫下的椅子上,看着熙熙攘攘的新生。 “喂,快坐好,会长来了。”旁边一人用手肘戳他。 他一个机灵从半睡不醒的状态下回过神来。 只见一个身着蓝色夏装的人正朝他走过来。此人身姿挺拔,俊美绝伦,一头乌黑茂密的头发用金冠高高挽起,端的是一副世家大族的贵公子风范。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无论见过多少次,任伟依然是忍不住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这通身的气度,让他在此人面前连话也不敢大声说。 “上午怎么样了?”那人开口。不疾不徐,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还···还算好。”任伟听得自己结结巴巴的声音,“一上午有一百二十七人报名,哦,对了,这是名册。” 公孙钤拿过名册随意翻看,微皱了皱眉:“遖宿?他们怎么会来我们钧天读书?” “是的,公孙学长。”任伟急忙解释:“听说是仰慕我钧天的名师,特地来学习的,算是交流生吧。” “嗯,”公孙点点头,对一旁漫不经心地男子说:“执明,今年的迎新晚会准备的怎样?” 那男子也是爽朗清举,身材伟岸,只眼角眉梢皆透着一股子玩世不恭。此刻见公孙钤发问,嬉笑一声道:“放心吧,大会长,我就等着看今年的美人呢,定会好好准备的。再说,我也挂了一个副会长的名头呢。” 公孙钤被他说得好笑,摇摇头,准备离开。执明却拉了他说:“公孙兄,听说城里开了一个新戏楼,咱们不如过去看看。” 任伟看着二人走远的身影,不由自语道:“公孙会长这样的人物,怎么会喜欢和这样的暴发户待在一起?” 正走着神,忽然一道清灵的声音传来:“请问,这是新生报名处吗?” 任伟定睛一看,只见面前站着一个红衣美人儿。许是在热天里走的久了,额上有层薄汗,有些苍白的脸色泛着些红晕,配着清癯的身形,愈发有些我见犹怜的观感。 任伟的小心脏又开始扑通扑通挑个不停,忙给美人递了一杯水,热心地讲解了入学流程。 美人话不多,只静静听着,随后在确认表签了名字。 “慕容离。”待任伟念出来,只见面前的美人持萧一笑,万物生晖,再回过神来,人已经走远了。 钧天大学的住宿条件很不错,二人一间,一应俱全,但是却不允许大一新生校外住宿。 陵光在家里被娇惯的紧了,哪怕订的是钧天大学第一等条件的宿舍,环顾四周后,仍有些气恼地对小侍说:“这都是什么规矩,父亲没有和学校打招呼吗?和别人一间,我怎么住的惯?” 小侍擦着汗说:“少爷啊,老爷虽然是天璇城的城主,但这到了都城,也得按照这儿的规矩来啊。” “哼,”陵光 气嘟嘟地坐在床上,看着窗外成片的绿荫。 几个小侍忙着给他收拾,他倒是走了神,“裘振···”他喃喃道:“你在宫里到底过的怎么样呢?” 忽然门被打开,一个身着绿衫的少年施施然走进来,身后的侍从倒不比陵光少。 看见坐在床上的陵光,少年展颜一笑:“你好,我是孟章,来自天枢。” “孟章?”陵光跳下床,打量了一眼孟章。个头和自己差不多,姿容甚美,一双杏眼透着一丝儿狡黠,满满的少年感。“你是天枢孟家的子孙吗?” “对啊。”孟章笑笑,仔细看着眼前的人。他身上的织锦云衫是天枢的工艺,又是罕见紫色,他歪了下头:“你来自天璇吗?”‘ 陵光一愣:“你怎么知道?” 孟章装作高深莫测道:“我会掐算啊。” 陵光也被他逗乐,心下顿生好感:“我叫陵光。” “啊,原来是天璇第一美人。”孟章啧啧道:“今日一见,便觉得钧天第一美人也当得起。” 陵光肤色极白,被他这般一说,如玉的脸色染上几缕殷红,有些害羞。 又互道了年龄,陵光年长孟章两岁,孟章拉了他,说:“陵光哥哥,我们既然住在一起,也算很有缘分呐。” 两边的小侍见二位主子竟然相处愉快,也松了一口气。 这边厢陵光和孟章一见如故,慕容离却没那么好运气,他被宿管办告知因为报名来的晚了,没有房间,要和大二的一位学长住在一起。 走进宿舍,只见一位白衣少年坐在桌前,见他进来,只给了他一个冷淡的眼神。 “那个,我叫慕容离。以后请多指教。”不管对方态度怎么样,对于慕容离这个从小就见惯了世态炎凉的江湖老手来说,还是很淡定的做了一下自我介绍。 “蹇宾。”一个不大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慕容离愣了一下,才知道他是在做自我介绍。 他摇摇头,这人相貌上佳,只是气质太冷,也许这边是性格使然吧。 住了一晚,和蹇宾没有任何交流,但是对方安安静静,毫不生事,只一心鼓捣着什么东西,慕容离这会儿也觉得对方倒是个不错的室友。反正他还要打工给弟弟慕容煦挣医药费,在宿舍的时间也不会多。 “哎,你听说了吗?”教室里,一个人神秘的和另一个人耳语。 “什么?”那人正在看书,脊背笔直,此刻被扰了,有些不耐烦的抬起头。 “天璇第一美人啊,是今年大一新生。”罗文亮满脸的兴奋。 “瞧你一脸猪哥像,你看见了?” “那倒没有。”罗文亮摇头:“美人儿一直就没下楼,做什么都是小侍给打理。” 仲堃仪看不惯同窗的嘴脸:“总有机会见得到,急什么?” 罗文亮兀自沉浸在自我yy之中,仲堃仪摇摇头,继续看策论。如今钧天刚刚与遖宿议和,百废待兴,共主启昆招贤纳士,急需人才,自己也想一展才华才好。 罗文亮看他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样子,不屑的撇撇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尘起缘现2 声乐系有陵光这样一个大美人儿,系学生会自然不会放过这个给自己系里长脸的机会。 此刻陵光的寝室里便坐着系学生会长和副会长两人。 陵光刚刚睡醒,二人就破门而入,陵光有些厌恶的看向他们。但就是在他这样阴恻恻的眼神下,二人仍觉得一进屋,就有满室生辉之感,这世界上怎会有这样的美人儿?饶是他还未束冠,披头散发的样子也让人觉得风情万种,美艳不可方物。愣了好久,才想起今天来的目的,你推我我推你的向陵光表明了今天来的目的。 陵光很讨厌这样失礼的人,但是对方是系学生会的,他初来乍到,也不好太任性,只冷淡的挥挥手说:“知道了,我会准备节目的。” “啊?”二人有些傻眼,刚才看这大美人不耐烦的模样,以为一定要费一番口舌,没想到这么容易就答应下来。 陵光的小侍正好买来早饭,看着自己少爷不虞的眼神,忙把这两个人往外推,他们才反应过来说:“啊,谢谢···那我们过两天再来审节目啊!” 陵光翻了个白眼,坐到饭桌前开始吃早饭。孟章一大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只扔了一堆杂乱的衣服在床上。 小侍在旁边提醒着:“少爷,今天您有两节课。” “知道了。”陵光仪态优雅的吃完早饭,拿出面纱带上,便出了门。 天璇素来盛产美人,而陵光又被誉为天璇第一美人,因此多的是登徒子想要一窥美人真容。陵光刚走出宿舍楼,就觉得各色眼神倏的落在他身上。 陵美人很不爽,他的真容可不是谁想见就能见的。 “紫苏,你给我准备轿子。”陵光吩咐道。 紫苏乖巧的应了,不一会儿就抬来一顶小轿,陵光轻巧巧上了轿,隔绝了一干窥探的视线。 众人很无语,起个大早就想看个美人,可这美人包的严严实实,什么也看不见啊。 上课的时候,陵光两个有武功在身的小侍一左一右护着他,那些想要看美人而来声乐系蹭课的人也不得不歇了心思。毕竟美人可爱,可是走哪都带着保镖的美人他们也不敢惹啊。 天璇城主陵正有三子,已定了长子接任城主之位,次子专营经商,幼子自幼生的倾国倾城,又是坤性之人,早有让他入宫为妃,以期政治生涯更进一步。陵光从小学习舞乐礼仪,千娇百宠长大,有些小性儿,但也是天真烂漫。奈何启昆自三十岁王后去世之后,再也没有选过秀,陵正见陵光入宫无望,这才歇了心思。将陵光送到钧天大学,谋划再寻高门大族联姻。 陵光大概也知道父亲的心意,不过他的心里早已有了人。便是青梅竹马,一同长大的天璇将领裘老将军的幼子—裘振。裘振大他三岁,今年大四,已经入了宫,在启昆身边做了近侍。陵光一听说能来钧天,心中窃喜不已,盼着能够见裘振一面。 下了课,陵光想着答应了要出节目,便自觉地去排练室练习。 给了紫苏一封信,说:“你勿必把信送到裘振手里,再帮我问问他,五日后是否有时间来钧天大学?”说着有些害羞的低了头:“我到时候会有节目表演,他一向很喜欢看我跳舞的。” 紫苏知道陵光的心事,捂嘴笑道:“我一定把少爷的心思给裘少爷传递的清清楚楚!” “找打!”陵光瞪了他一眼,转身进了屋子。 “你们去门口守着,别让别人进来,午间这个屋子我要用。”陵光吩咐剩下的两个小侍。 二人听话的去大门口守着。 七月流火,暑气蒸腾,索性排练室有浓荫遮蔽,又在背阴处,还算凉快。 自从知道裘振喜欢欣赏歌舞,陵光就着实在这上面下了一番苦工。他腰肢柔软,体态匀亭,也十分适合舞蹈。本来是投心上人所好,但是真正练起来,又有天赋,他便也真心喜欢上了。 公孙钤刚刚下了课,午间准备去会长休息室整理一个比较急的资料。他一般会抄近路从侧门进来这个院子,这天也不例外。 不过路过排练室的时候,忽然看见一个紫色的身影在屋内蹁跹起舞。 他摇摇头,以为自己被暑气蒸晕了头。这酷暑天,谁会在这个时候练舞?好奇地走进去,哪知这一眼,便再也挪不开步子。 只见屋子中央旋转舞乐的这个人,紫衣白纱,翩若惊鸿。他觉得如果不是自己在做梦,就是见到了仙子。 陵光练到高潮处,忽然瞥见门口的修长身影,便立刻停下来。 屋外的光线衬着公孙钤高大的身影,仿佛披光而立,陵光有些不悦地看着他,这人生的一副好相貌,怎么这般不知礼数,偷窥别人练舞? “你是什么人?”陵光见他不出声,便质问道。奈何他的声音软糯,实在没有什么威慑力。 公孙钤这才反应过来,倒有些不好意思,快步走进来,整整衣冠,施礼道:“在下公孙钤,偶然见到公子舞姿,实是不凡,故而驻足许久,实在失礼,还请公子见谅。” 陵光见他此番话彬彬有礼,进退得宜,气便消了大半,只是有些好奇:“为何我的小侍没有拦你?” 公孙钤道:“许是他们在正门,我是从西偏门进来的,不曾遇到。” 陵光点点头,问:“你叫公孙钤?是钧天公孙丞相家的人吗?” “公孙丞相正是在下的祖父,”公孙钤回答道,陵光体带香气,这会儿刚跳完舞,香气愈发浓了。公孙钤一向正直,只是这丝丝缕缕的香气直往他鼻子里钻,弄得他也有些心猿意马。这样的美人,他不应该不知道啊,当下也问道:“还未请教公子的贵姓芳名?” 陵光知他果真是公孙家族的人,又见他俊眉星目,气度不凡,当下也有了好感,便大方答道:“我叫陵光,是天璇城的人。” 公孙钤嘴角溢出一丝笑容,是了,原来这就是大一新生里那个天璇第一美人。 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尘起缘现3 陵光拿出帕子拭了额头的薄汗,公孙钤问道:“陵公子怎么不惧暑热,这个天气还在练舞?” 陵光整了整发髻,说:“我不爱出汗,因此也不怎么惧热,想着午间人少,便趁这个时候来练练舞。” 公孙钤心中感慨道: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不愧是世间难见的美人。 口中问道:“是在准备迎新晚会的节目吗?” 陵光点点头。 公孙钤笑道:“那陵公子一定会一舞成名的。” 陵光瞥他一眼:“我才不在乎。”他跳舞从来只是给裘振,才不在乎其他不相干的人怎么看。说着便向屋外走去。 公孙钤看着他的背影,只觉得心脏跳的有些快。他一向自诩冷静理智,却没想今天被一个刚入学的新生搅动了心弦。 下午没课,陵光回到宿舍准备休息,却见到孟章躺在床上,聚精会神看着一本书。 听见他回来,一个机灵,便准备把书藏起来。 陵光倒是起了好奇心,问道:“你在看什么书?” 孟章吐吐舌:“自然是课本了。” “哼哼,”陵光才不信:“课本你藏得这么快?” “不想让陵光哥哥认为我是个书呆子嘛。” 陵光呵了呵手指,走过去呵着孟章的痒痒肉,威胁说:“好啊,那就让你尝尝厉害。” 孟章最怕痒,这会儿笑得眼泪都流出来,讨饶道:“再不敢了,陵光哥哥放过我吧。” “那好,把书交出来吧。”陵光停下了动作,伸出手。 孟章不情不愿地把书交出来,陵光看着封面不禁呆了一下,《风月宝鉴》?翻了翻内册页,倒是配图精美,但是好些都是一对儿人纠缠在一起,有一张甚至还是脱了衣服,光溜溜的坐在床上。陵光顿时像拿了烫手山芋,放也不是拿也不是,脸上瞬间浮上红霞。 孟章偷笑着问:“陵光哥哥,你有喜欢的人吗?” 陵光这会儿还没晃过神来,也没做回答,孟章接着问:“那你与你喜欢的人做过书里的事儿没?” 陵光忙摇头:“我们清清白白,自然没有什么逾矩动作。” “好啊,被我问出来了。”孟章狡黠一笑:“只是不知道这位幸运儿是谁呢?” 陵光这才缓过神来,捏了捏孟章的脸道:“好啊,倒被你套住了,我还没问你这种书从哪里得来的?小小年纪,也不知羞。” “好哥哥,不要和别人说嘛。”孟章拽着他的袖子摇了摇:“我说就是啦。我带着卷碧,绿阑他们去逛街,遇到一个神秘兮兮的大叔,说他有好东西,就把这本书卖给我了。” 陵光摇摇头,说:“这定不是一个好人,卖这种书给一个未出阁的坤性。” 孟章拿起书,说:“其实这本书我看了一些,觉得故事挺不错的,虽然主角是伎子出身,但是这也不是他自愿的,在青楼这种地方他虽然身不由己,但是能够坚持本心,很不容易啊,我期待着他能被就出来呢。” “真的?”陵光从未看过这种书,被孟章这么一说,也有了兴趣。 孟章撺掇着他和自己一起看,陵光经不住诱惑,吩咐了小侍晚饭不吃了,不要来打扰,便锁了门,二人偷偷在屋子里看这本书。 虽然有些地方看的面红耳赤,但是这本书媚而不俗,遣词造句颇见功力。孟章正好又是文学系,看到精彩处不由连声称赞。 书并不厚,二人囫囵吞枣看完了,仍觉意犹未尽。 看着书的署名是郸江散人。孟章疑惑道:“郸江是天枢的一个县,难道作者他是天枢人?” 陵光轻笑:“难道你还要寻出这个作者不成?” 孟章托腮道:“哪里能寻得出?不过我想要再去找那个大叔买这个作者其他的书。” 陵光说:“你走火入魔了吗?要是被人发现你看这种书,可不好吧?” 孟章撇撇嘴:“他们乾性就可以去秦楼楚馆,我们坤性为什么连本书都不能看,这不公平!” 陵光听了这话,也有些伤怀起来,说道:“确实不公平啊。”若他是乾性,一定可以跟着裘振去任何地方,不用有任何顾虑。 书中主角的爱人对他好温柔,可是裘振从来也没对他说过这些话。 话说公孙钤一下午都有些神思不属,执明直到晚间回到宿舍,他仍然没回过神来。 “呦!”执明好奇凑过去:“公孙大公子这是怎么了?” 公孙钤回过神来,也有些好笑,说道:“无事,想些琐事罢了。” 执明打量了他一眼,说:“看着一脸春意,难道是思春了?来来来,和兄弟说说,帮你出出主意。” 公孙钤有些无奈,说:“你以为谁都像你?我在想公事。” “什么?难道是为了钧天和遖宿的建交?” “此事祖父颇为忧虑,我只恨自己想不出好办法为他们排忧解难。” 执明虽只是天权城首富的公子,但商人往往也是最有政治敏锐度的。遖宿与钧天一战,势均力敌,双方都需要时间休养生息,目前不得不暂时议和罢了。钧天本来就因为内部统一之事耗费十几年时间,这次一战,几乎是元气大伤。遖宿的议和条件如此苛刻,启昆帝震怒不已,但是又找不出解决办法,丞相也伤透了脑筋。 “唉,公孙兄,我看着遖宿也是虚张声势,故作试探罢了。”执明倒了杯茶,“遖宿蛮荒不化,全凭着一股子蛮力和多年的准备才与我钧天打成平手。我看,当务之急,不如采取经济外交。” “我也正有此意。”这就是公孙钤欣赏执明之处,他虽然玩世不恭,但是头脑通透,看问题很有见地。“我已经同祖父商议,想要开通商道,和遖宿贸易往来。” “只怕那帮野蛮人不识得我们钧天的好东西。”执明笑道。 “虽然是野蛮人,但只要用上了好东西,断不会再退回过去了。”公孙钤摇头,“难就难在目前并没有合适的人选去做这件事。朝中之人,可堪之才并不多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尘起缘现4 “所以,钧天大学的政治和经济系才是皇上最看重的。”执明若有所思。 “可惜,钧天大学只有短短四年,还来不及培养人才。” “不是听闻,皇上身边的近侍裘振颇有谋略?”执明问道。 公孙钤道:“裘大人虽然心思缜密,武艺不凡,但到底还是差些火候,所以皇上才会只让他做了近侍。” “唉,不说这些了。”执明懒洋洋地往床上一靠:“话说皇上今年三十五了,皇后薨了好些年,身边连个侍君也没有,难道就准备这样过下去?” 公孙钤扶额:“你果真正经不到三分钟,竟然八卦起了皇上。” “这怎么能叫八卦呢?王圌后是国圌母,代表一国的坤性。如果别国来访,没有后妃,谁来接待他国的坤性呢?” 公孙钤也不得不承认他这些歪理倒真是个问题,可是皇上的婚事,他们哪里能插的上嘴,当下无奈的摇摇头。 “哦,对了,公孙兄,我听说天璇第一美人今年考入了咱们学校声乐系,你见过吗?”执明说到这个,来了精神。 公孙钤皱皱眉,想到午间的惊鸿一瞥,“怎么,你又打上了他的主意?”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我只是想一睹芳容罢了,哪敢有什么非分之想,毕竟,他也是天璇城主之子,我可得罪不起。”执明吊儿郎当的说。 “午间的时候,我见过。”公孙钤觉得没必要隐瞒,便说了出来。 “那他到底是个什么样?”执明忙着问。 “自是一等一的大美人。”公孙钤觉得找不到什么合适的词来形容,便直白的夸赞出来。 “能得公孙兄这般称赞,看来果真是名不虚传了,听说他要代表声乐系出节目,太好了,到时候我一定搞两个好位子。”执明乐了。 公孙钤却陷入沉思,这般品貌,这般舞姿,又会掀起怎样的风圌波?遖宿隐隐有要和亲的企图,如果陵光过于出名,也不是一件好事。 “阿煦,”慕容离在图书馆找了一份兼圌职,回到家时已经很晚,看见弟弟慕容煦还靠在床头看书,有些不悦,“怎么熬到这么晚还不睡?” “阿兄。你回来了。”慕容煦对着他展颜一笑,看着这天真温暖的笑容,慕容离再大的火气也发不出来了。 “阿父和阿爹已经睡下了。”慕容煦笑着说:“阿兄辛苦了。” “有什么辛苦?”慕容离摸圌摸圌他的头,这个弟弟十分懂事。虽然自小患有心疾,但是家中贫困,实在没有什么能力为他寻访名医,只能这么不好不坏的拖着。 如若不是钧天大学不要学费,还有机会做工,慕容离不会选择去上学。 第二天一大早,展氏和慕容离在后院浇菜,闲聊说:“我和你阿爹听闻宫中的御医松文华已经年迈致仕,他医术高超,特别在心疾方面很有研究。只不过要寻他看病,首先要五百金,唉,若是我们家有这些钱,你弟弟的病就有救了。” 展氏说者无意,慕容离却上了心:“阿爹,我会想办法的。” “傻孩子,说什么想办法,你好好的,我和你阿父就知足了。” 慕容离甫一进学校,便摸清了学校里那些富家公子的情况。他心中隐隐有个想法,虽然这实属一个糟糕的办法,但为了阿煦的病,貌似只有这样一条路可走了。 早上回去宿舍,给蹇宾带了展氏做的薄荷饼,却发现蹇宾面色不好,拉着他的手臂一看,果然又有些淤青。 慕容离摇摇头,问:“你又被他们欺负了吗?为什么不反击?” 蹇宾看了他一眼,“难道我能打得过他们在学校里用巫术吗?” 慕容离无奈,看着蹇宾生的一副好相貌,脑子确是不转圈的,“现在是他们欺负你呢,难道就这样被他们白白欺负。” 蹇宾低了头,“阿父嘱咐我绝不可以用这些伤害普通人。” “你呀!”慕容离颇有些恨铁不成钢。 蹇宾来自天玑城,地处东南沿海,尚巫蛊之术,蹇宾家世代做大巫,他作为家中嫡系,天生资质却不怎么样,因此倒也不受重视。只是他们和别人还是有很多不同的,天玑几个大家族的子弟,知道他是个不成器的,性子又闷,便经常以欺负他取乐。蹇宾孤身一人在钧天城,又没了家族庇护,更是被肆无忌惮欺负。 要是慕容离自己,断不会受这种气,哪怕能力不足,拼着鱼死网破,也会争一争。但他只是蹇宾的室友,怎么左右他的决定?对于这样的性格,他倒是不知说什么好了。 蹇宾默默吃着薄荷饼,慕容离帮他倒了一杯水,说:“那你今后躲着他们罢了。” 蹇宾其实时常能感觉到他使用巫力时,血液翻腾,但好像被什么压制住了,可是他问了很多长辈,却也不得其法,最后自己也放弃了。他性格冷淡,没什么朋友,到了大学之后,没想到会遇到一个不错的室友。 迎新晚会很快拉开序幕,执明拿着节目表,笑着说:“没想到这届大一新生倒是多才多艺。” 迎新晚会一般是大二大三的学长们准备几个节目,大一新生准备几个节目,也是一种交流的形式。但是学业繁重,大家对于这种文娱活动都挺期待的。特别是今年有天璇第一美人的舞蹈雀鸣舞,大家可是拭目以待。 “仲兄,这边这边。”罗文亮远远看见仲堃仪,忙招呼他。 仲堃仪走近了,他才塞给他一张票,说:“今年的票很难得的,想看天璇第一美人的人太多了。” 仲堃仪摇摇头:“美貌不过是表象,果真古人说红颜祸水倒不夸张。” 罗文亮还未说话,一个清脆的声音却说道:“这位学长何出此言?你又见过天璇第一美人了?怎知他是红颜祸水。” 仲堃仪抬头便看到一个绿衫少年正面色不虞的看着他,少年面容姣好,气质高雅,虽然年齿尚稚,实是美貌非常,仲堃仪很少与坤性说话,乍一见这么美貌的坤性,脸上不由腾的红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尘起缘现5 “我并未有诋毁之意,只是你看,这周围许多人因为没有买到票唉声叹气,还有人因为想法设法弄这张票耽误了学业,我只是感慨罢了。” “哼,假正经!别人花钱花时间是他们自己乐意,你有什么资格评头论足?我看你口口声声说美貌是表象,见了我却是脸红,果真是个伪君子!”孟章毫不留情。 “你!”仲堃仪被他这么一挤兑,真有些下不来台,周围有些人捂嘴偷笑。本想再和这少年理论一番,奈何看见他的脸,仲堃仪又发作不出来,只说:“是在下失言,告辞。” 绿阑竖起大拇指,崇拜地说:“少爷你好厉害啊!” 孟章撇嘴:“哼,这种人最是口是心非,心里指不定多想看我陵光哥哥,嘴里却说的自己多正派。食色性也,世上哪有人不爱美人?” 仲堃仪和罗文亮找到位子坐下,罗文亮憋不住哈哈大笑:“你平时不是惯会辩论的,这会儿怎么在一个坤性面前败下阵来?” 仲堃仪叹气道:“我并未有诋毁天璇第一美人的意思,只是感慨这么些学友沉迷此事,耽误学业,只是这是人的天性,也不是我能管得着的,那人说的也对,我这般言辞也真有些假正经了。” 罗文亮说:“这可真是一票难求,看来美人比什么名师之类的管用多了。也是,谁愿意去看那些糟老头子。” 仲堃仪摇手道:“此言差矣,我倒觉得那些知识比美人还要美的多。” 罗文亮哈哈大笑:“仲兄还是个雏儿吧,等你尝了个中滋味,再来说这些话吧。” 执明拉着公孙钤坐在第一排的好位子,百无聊赖地等待开场。 时间还早,执明也是闲不住的,便要公孙钤和他一起去后台看看。 公孙无奈,还是起身和他一起走了,场内一些带着面纱的坤性看着公孙钤的英俊身影,眼睛便也挪不开了。慕容离坐在角落里,暗暗打量着执明。这个来自天权的富二代,家族通过采矿从贫农骤富,也不是那些传承百年的世家,想来也没什么规矩可讲,听说他一向流连花丛,玩世不恭,慕容离心中虽然不喜,但是不得不承认他是一个最好的攻略对象。 此时陵光正在后台的休息室里哭的不能自已,孟章走进来,忙询问紫苏他是怎么了。 “唉,您不知道,裘振少爷今日有事,不能来看少爷的演出,少爷练了这么久,可都是为了裘振少爷呢。” “裘振?是陵光哥哥喜欢的人吗?” “是少爷的青梅竹马,在皇上身边做近侍的。” 陵光抬起头,一双美目泛着红,看着孟章说:“阿章,你说裘振是不是根本不喜欢我?我来这里十日了,他从来没来看过我。” 孟章说不出话来,如果是恋人,陵光一来钧天城,便会来看他才对。 陵光用帕子拭了拭泪,幽幽道:“他要是对我能有朱远对闲玉一半好,我便死而无憾了。” 孟章心中一顿,陵光这是口不择言了,连风月宝鉴里的主角都搬出来了,按了他的手一下:“陵光哥哥这说的什么话,这世上还有谁这么不解风情?对你这样的大美人都能视而不见的?” “裘振他从来没说过我美不美,只和我谈些他的理想抱负。我知道他有雄才大略,可是我倒希望能和他说些市井琐事,诗词歌赋。可是我每次和他写信,他都只回我寥寥数语。这次我来钧天,他一直都有事忙,我好想他。” 这番颠三倒四的话里,孟章也算摸清了事情的始末,当下安慰道:“也许他是真的忙,你也说了,他是皇上的侍卫,又是个有本事的人,难道你不希望他做一番事业?” “是也没错,可是我又想让他陪我。”陵光的眼泪仍然是止不住。 孟章正要说话,忽然传来敲门声,小侍在门口说道:“少爷,有两位大人求见。” “是谁?”紫苏问道。 “在下公孙钤和好友执明,不知是否可以求见。”公孙钤在门外说。 陵光说:“我不想见不相干的人。” 孟章却伸手阻拦道:“公孙钤可是宰相大人的嫡孙,你拒绝了他的求见,对你父亲的仕途想必不好吧。” 陵光想了想,带了面纱,对门外说:“请公孙公子进来吧。” 公孙钤一进来便看见陵光哭红的眼睛,不由关切地脱口问道:“陵公子,你这是怎么了?” 执明打量了一番,看见带着面纱的孟章和陵光,虽然掩了一半的面容,但从眉眼都看的出是一等一的美人,只是陵光虽然刚刚哭过,可是眼角眉梢的精致和通身的气度,倒有些让人不敢直视了。 陵光看见执明进来有些不快,他刚刚明明只邀请了公孙钤,但大家公子的教养让他不好发作,当下站起身来,施礼道:“公孙公子,我只是迷了眼睛。” 公孙钤自是不信的,这坐在室内,怎能迷了眼睛?但是他不想说,他也没什么立场刨根问底。 孟章也与二人一一见礼,执明和孟章家还有些商贸往来,这会儿倒也找到了话题。 公孙钤柔声问道:“你是有些不舒服吗要不要我去说一下,今晚的节目不要演了。” 陵光愣了一下,当即摇头,“已经答应了会长他们,临时改动也不好。” 公孙钤叹息道:“有句话,不知道该不该问公子?” 陵光点头,说:“公孙公子有话不妨直说。” “请问公子可曾许得人家?” 陵光还未说话,紫苏倒是抢先说:“公孙大人,你这样问一个未出阁的坤性怕是有失君子之礼吧。” 陵光却看了他一眼,呵斥说:“紫苏,退下。” 转头对公孙钤说:“公孙公子是否话中有话?” 公孙钤见他也是通透之人,便点头道:“公子天璇第一美人的名声远播,只在钧天大学便传的这样沸沸扬扬,但可知这也许是件危险的事?” “如若我未有许得人家呢?”陵光问道。 公孙钤莫名心中一喜,但仍正色道:“想必公子也听过前朝美人的故事,可叹红颜薄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 尘起缘现6 陵光心头一紧,但这名声是当年为了进宫选侍时候陵正传出去,他又有什么办法?前朝美人,多是作为和亲公主,远嫁番邦,命运凄苦,他难道也要步他们的后尘?陵光顿时觉得,他和裘振的事情不能再拖了。 公孙钤本想自己家世人品皆是不错,如果陵光可以考虑自己,也不算辱没了他。但是一抬头,却见他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到嘴边的话便又说不出来了。 二人略略坐了一会儿,演出马上要开始了,不得不离开。 执明有些兴奋地说:“真不愧是这世上一等一的美人,虽然没有看见全貌,但是只看了我一眼,我觉得魂儿都要去了大半。” 公孙钤瞥了他一眼,不悦道:“陵光还未出阁,名节重要,不要乱说。” “好好好,就你是正人君子!”执明扇了扇手中的折扇,说:“不过谁要娶了这么一个大美人,就得累死,我看倒还不如孟章。” “怎么说?”公孙钤问。 “你看,整天被他看一眼,就晕头转向地给他做牛做马,脑子都不灵光了,岂不是很累?” 公孙钤啼笑皆非,这都是什么有的没的?想来陵光也不是那种爱折腾的人,看着娇娇柔柔的,定然脾性也很好。 这样想着,很快陵光就在众人的期盼中上场了。 他今天也算精心装扮过,身着紫色舞装,肩袖皆饰有朱雀翎羽,只轻轻一个动作,便将朱雀的神态比拟的淋漓尽致。众人屏住呼吸,好似看到一只轻灵的朱雀在舞台上时而蹁跹飞舞,时而栖息梧桐,意趣盎然,美轮美奂。 直到陵光退下去,观众才反应过来,大声叫好,一致呼吁着陵光再上台来,他们刚才并没看清。 陵光这种场面见得多了,他在天璇城一出门都要被围的水泄不通的,这会儿任务完成,才不会理会这些不相干的人。 众人知道他不会再出现了,顿觉其他节目都索然无味了。 只怪自己没多生两只眼,将这美人的一举一动再看个仔细。 执明戳了戳公孙钤,说:“公孙兄,你说,咱俩是不是幸运儿?他们可是连陵光的面纱都看不清楚呢。” 公孙钤说:“执明兄,可别忘了谢谢我。” 执明装作作揖,说:“多谢公孙兄赏我得与钧天第一美人一见。” 公孙皱眉,“怎么又成了钧天第一美人?” 执明说:“照我阅美无数的眼光,这称号陵光当得起。” “你可连他的真容都没看到。” “美人在骨不在皮。”执明打了一个响指:“不过我不会乱说,你和他说的话我都听到了,你是不是担心他会被送去和亲?” 公孙钤一笑:“果真你看着不经意,其实比谁都通透。我此刻正有此担忧。皇上膝下没有坤性儿子,王室宗亲也不会让自己的嫡亲子孙去和亲。陵光的名声这么大,我怕遖宿王会慕名求娶。” “那倒不如你娶了他?”执明试探。 公孙钤推脱的话刚到嘴边,想了想又放弃了:“我倒是愿意娶,但是我感觉他不会愿意嫁。” “哈哈,公孙圣人原来也会动心,完了完了,这会儿你的那些仰慕者要哭死了。”执明抚掌大笑。 公孙钤哼了一声:“就这么好笑?” “是了是了,对这样的美人,石头也得动心了,况且是公孙兄这样正当年龄的青年才俊呢?”执明继续调侃。 公孙钤安然喝着茶水,并不再接茬。 “不若我来帮你试探一番?”执明凑上去问。 “怎么试探法?”公孙钤抬了抬眼皮。 “我自有办法。”执明一副胸有成竹。 看了看好友,公孙钤也有些意动,他对陵光可谓一见钟情,虽自持君子之礼,但想到若是此生能娶到陵光,便觉热血沸腾,当下既是死了也是值了。乍一浮出这样的念头,他吓了一跳,他从小循规蹈矩,从来未有这般情绪起伏。思前想后,便觉自己这是动了真心了。 陵光自从迎新晚会一舞之后,更是深居简出,每日只来往于教室和宿舍,这可让那班有心思的人急的抓耳挠腮,美人就在一个校园里,可是却见不到,想想也是悲哀。 这天正逢休息日,孟章早早醒了睡不着。见陵光还在睡,便轻手轻脚的洗漱,也没带小侍,准备去爬学校后山。 太阳还未升起,山腰上凉风习习,鸟语花香,孟章想到家乡的滨水山,颇有些怀恋。 正出着神,忽然听到有人声传来,孟章思量一下,起身到一棵大树后躲了起来。 仲堃仪向来喜欢于晨间到山上看书,今日却没想会偶遇同窗苏严。 “仲兄!”苏严拱手笑道,“我特意来这里候你多时了。” “哦?”仲堃仪有些不解,苏家是钧天的大世家,他只是一个平民百姓,平日里苏家的子弟一向是眼高于顶,这回来找他,有些出乎意料。 “不知苏兄寻我何事?” “我一直很仰慕仲兄的才华。”苏严笑道:“前日仲兄的策论公孙丞相看了,也赞不绝口,相信不日便可召见仲兄。” 仲堃仪听了这话,便是心中有数:“苏兄过誉了,若说政论,苏兄比我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此来还有一事,”苏严笑道:“家父甚是爱惜人才,不如我替苏兄引荐,与我苏家家主一叙可好?” 仲堃仪顿了一下,拱手道:“仲某才疏学浅,当不起苏上卿的赏识,况且自认为还有许多不足之处,现在除了读书,还不想做他想,还望苏兄见谅。” 苏严面色微变,但还是强笑道:“仲兄过谦了。只是我有一表弟,今年入钧天大学读书,对仲兄颇有好感,不知仲兄可愿与我苏氏结一亲家?” 仲堃仪心中几番盘算,他还不想早早站队。这苏氏一族百年世家,高门大族,家中为官者众,树敌也多,娶了苏家旁支,岂不仍是被圈入了苏氏的阵营?如今启昆帝颇有雄才大略,选拔平民为官,自是对这些大家族颇为忌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尘起缘现7 况且他并不认识什么坤性,所谓仰慕已久也不过是空穴来风。他与苏严同处经济系,苏严与他从不假颜色,也并不是个好相与的。 思及此处,仲堃仪道:“仲某真的无心他务,只一心想学好这经世济民之道,以报圣恩。况仲某出身低微,真是当不起苏兄这番垂爱。” 苏严脸上再也绷不住,冷笑道:“仲堃仪啊仲堃仪,没想到你这般不识抬举!罢了罢了,不过是写了几篇破文,我苏家也不缺你这种幕僚。” 说罢拂袖而去。 仲堃仪对着他的背影摇摇头,站了一会儿,自顾自从另一条路下山去了。 孟章围观了全程,心里对仲堃仪这个人也愈发琢磨不透。 上次见他是大言不惭贬低陵光,这会子见他又是名利美人在前也是不为所动,这人到底是假正经还是真君子? “有趣有趣。”孟章莞尔一笑,也慢悠悠朝山下走去。 陵光刚刚醒来,紫苏便告诉他一个好消息。 “什么?”陵光腾的坐起身:“你说庆俞给你带了消息,裘振哥哥要见我?” “是的。”紫苏边伺候他穿衣,边笑着说:“庆俞还说裘少爷带了话说这阵子事务繁忙,现在才得空来看你,让你不要生气啊。” “这有什么?”陵光也笑了,“我怎么会和他生气?” 想了想又吩咐道:“紫苏,我去上课,你帮我找出那件披霞流羽衫,我晚间要穿的。” “是,少爷,我定会把您打理的似月宫仙子,保证裘少爷见了就再也挪不开步子。” “你真是讨打,这般伶牙俐齿的,小心以后讨人嫌,嫁不出去。”陵光心情好,也跟他开起了玩笑。 “我才不嫁人哩,我这辈子都跟定少爷了。”紫苏躲着他作势要打自己的手,咯咯笑着说。 陵光一整天都飘飘然的,想着很快就能见到裘振,心里又甜蜜又忐忑。 “陵公子?”公孙钤特意在路上等着陵光,见他走过来,眉梢眼角都带着笑意,想来是心情很好。可是不知在想什么,喊了他几声,都没有听到,最后还是身边的侍从在他耳边喊了一声,他才回过神来。 “啊,公孙公子。”陵光这才反应过来,看到是公孙钤,忙施礼道。 “不知陵公子晚间是否有时间?”公孙钤问道。 “晚间?” “在下今日生辰,特意准备家宴,邀请了不少好友,不知陵公子是否有时间,能与在下一同庆祝?” “抱歉啊。”陵光道:“我晚上有重要的事情要去做,还望公孙公子见谅。” “如此,是在下唐突了。”公孙钤顿觉心下微滞,陵光这么干脆就拒绝了他的建议,看来在陵光心上,自己真是没什么分量了。 陵光对着他点点头,便擦身而过,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公孙钤叹了一口气,罢了罢了,这还真是襄王有意,神女无情,不知道什么时候陵光的眼里才能看到自己。 孟章一回来就看到陵光坐在镜子前精心梳妆打扮,两个小侍举着一件颇为精致的衣衫正在整理。 “陵光哥哥晚间有约吗?”孟章拿起他的玉簪把玩。 “裘振说要见我。”陵光脸上满是甜蜜的笑意。 孟章偷笑:“看来陵光哥哥真的很爱这个裘振?” “你别乱说。”陵光底气不足的问:“从哪里看的出来吗?” “乾为知己者死,坤为悦己者容嘛。你这番精心打扮,不是为了心上人吗?” 陵光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颇为满意的站起身来,笑着摇头道:“就你知道的多。” 孟章看着妆容整齐的陵光,作为一个坤性他几乎都挪不开眼睛了,连连赞道:“陵光哥哥太美了。” “嗯,希望裘振也会喜欢。”陵光有些羞涩地咬咬唇。 孟章的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不行,我的把我家卷碧借给你。” “为什么啊?”陵光不解。 “我怕裘振看到你会饿虎扑食,你小心婚前失贞!” 陵光被他弄的哭笑不得,拿书卷敲了敲他的头,无奈道:“你小脑袋瓜里都是些什么?裘振是一等一的正人君子,我们一起长大,他的品性我很放心。况且···”陵光咬了咬唇,小声道:“就算他真的···我也是愿意的。” 孟章若有所思的看着他,说:“我好想知道那个裘振是何方神圣?怎么会把钧天第一美人迷得神魂颠倒?” “又乱说!”陵光白了他一眼:“不过你放心,我一定寻机会让你见见他。裘振,他是顶好的人。”陵光说起心上人,脸上的幸福遮也遮不住。 孟章噘起了嘴:“你快点走开!真讨厌,我都没人喜欢,好嫉妒。” 陵光掩唇,坐在他身边安慰道:“我们章儿这么可爱,多的是人上杆子求着要你多看一眼,只是章儿看不上罢了。” 孟章叹口气,说:“下午我哥哥来找我了,说家父安排,过两天要带我去相亲。” “什么?”陵光不解:“你不过十七岁,还未长成,伯父何必这么着急?” 孟章撇撇嘴:“我早就知道这件事,作为孟家的坤性,在婚事上面我哪有自由?还不是要作为联姻的工具?”说这番话的时候,孟章背脊挺得笔直,眼神有些苍凉,丝毫不像一个十七岁的少年。 陵光心疼地将他揽在怀里,说:“或许,事情并不像你想的这么糟呢。也许,你去相亲的对象会是一个很好的人。” 孟章不说话,静静的出了神。 陵光怀里香香暖暖的,他想着想着竟然睡着了。 陵光无奈的摇摇头,真的还是个孩子,不知道孟家是怎么和他说的,让他小小年纪,有这么大的心理压力。 将孟章安置好,交代了侍从看好他,便匆匆出了门。 陵光坐在轿子里倒真有些忐忑不安,算算将近有一年的时间没见过裘振了,虽然日思夜想,但是这会子马上要见面,倒有种近乡情怯之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尘起缘现8 他又仔细整了整衣冠,方才走下轿。 夏夜傍晚,凉风习习,暑气尽消。 陵光一眼就看见凉亭中站着的身影。身姿挺拔,神韵独超,此刻天边晚云渐收,淡天琉璃,陵光几乎不敢出声,只怕惊扰了这与天光融为一色之人。 裘振一回头,便看见陵光有些怯生生的站在亭外。不由展颜一笑:“阿光,好久不见。” 陵光见他笑颜,竟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倏然间觉得心中酸楚不已,泪珠儿竟流了下来。 “怎么了?”裘振看他竟然哭了出来,忙大步走过来,拉了他在亭中坐下。 “裘振哥哥,我好想你。你为什么都不回来看我?”陵光忍不住要问个究竟。 “唉!”裘振叹息一声:“阿光,你还是这样爱哭,还像小时候一样是个哭包。” “谁···谁说我是哭包!”陵光有些不好意思,忙拭干了泪。 “你还不承认?”裘振笑着摇摇头:“你生气也哭,开心也哭,换牙不能吃玉芙糕要哭,丢了帕子也要哭,还记得小时候的吴将军打趣你要淹了城主府吗?” 陵光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只得撒娇道:“裘振哥哥,你别打趣我了,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阿光。”裘振走过来坐在他身旁,脸上有着一丝笑意:“你知道么?我现在每一天都过的很充实。启昆帝是个很好的帝王,胸有经纬,广纳贤士,跟在他的身边,我觉得自己有使不完的干劲,每天都能为这个国家和百姓做点事,大丈夫亦当需如此!怎能拘泥于这些小事呢?” 陵光看着裘振,他的脸庞简直在发着光,看得出现在的生活正是裘振想要的,他也为他找到了理想而开心。可是他从来不觉得和裘振见面是件小事。 “裘振哥哥,”陵光鼓了勇气问道:“你现在还没有考虑娶正君的事吗?” “我哪里有时间去想这些。”裘振摇头:“遖宿人的议和使团不日便要进京,皇上日夜思虑,希望以最小的代价取得和平。遖宿人不知礼数春秋,不按常理出牌,要对付他们,可要颇费心机呢。” 陵光心中怅然,裘振一直以来都没想过要娶正君,难道还要自己去开这个口?他不懂这些国家大事,今天来,就只是想让裘振能安一安他的心。 可是,看着裘振滔滔不绝的说着这些事,他又舍不得离开,能看着裘振,其实他也就心满意足了。 裘振把他送回钧天大学的时候,陵光不舍的拉住了心上人的手,说:“裘振哥哥,你···今后要多多来看我啊。” 裘振像小时候一样摸摸他的头说:“阿光,你来时,陵伯父就把你托付给我,放心,我会好好照料你的。” 看着裘振在月光下远去的背影,陵光幽幽叹了一口气,裘振是真的不解风情,还是根本就不喜欢自己? “少爷,更深露重,还是早些回屋去吧。”紫苏见他站了许久,还是忍不住出声劝道。 陵光回到宿舍,辗转反侧,不多时便迷迷糊糊谁去,只是梦中不甚太平,一会儿梦见小时候裘振开玩笑说长大了要娶自己,一会儿梦见偷听阿父和阿爹的谈话要把他嫁进宫中,一会儿又梦到几个野人打扮的人来对自己说皇上已经准了他去遖宿和亲,遖宿王来接他了。陵光吓得转身逃命,却怎么也甩不掉身后追着自己哇哇叫的遖宿人。 话说公孙钤昨日未邀到陵光,生日宴虽有不少好友相聚,但曲终人散,仍觉有些怅然。 执明举了杯与他共饮:“看来陵光倒真的是对你无意啊。” 公孙钤苦涩地笑笑:“他连一句生辰快乐都懒怠与我说,我还有什么可想?” 执明喝了一口酒,说:“那倒不尽然,他也许心中有事,根本没有听进去你的话也未尝可知。” 公孙钤拍拍他的肩:“执明兄,你这是安慰我还是给我心上又插一刀呢?” 执明也知失言,当下也不解释,洒脱一笑道:“这钧天第一美人若是这么好追,又有什么意趣?大丈夫心怀天下,何必纠结儿女情长。公孙兄,不如今日我们不醉不归!” “好个不醉不归!”公孙钤被他这番话感染,也执起一壶酒。 二人对月共饮,倒真是来了个一醉方休。 陵光就这样过了一夜,第二天竟然是病了。 迷迷糊糊只听见有个声音在叫自己:“陵光哥哥,快醒醒” 孟章早上醒来,便看见陵光面色陀红,额头滚烫,也是吓了一跳。可兄长孟涵又不在学校,只得自己和几个小侍将陵光背上轿子,送去校医院。 校医院的老大夫把了脉,说:“这是染了风寒了。暑月贪凉,外而触冒风寒暑湿,内而伤于冷食冷饮。这位小公子本就体弱,还出去吹冷风,可不就病了。” 孟章见他一直在说这些有的没的,有些着急:“哎,你不要说了,我也不懂这些,快给他开个方子抓药吧!” 老大夫见他这样说,也只得写了方子,一边写还一边嘟囔:“现在的年轻人,怎的性子都这样着急?” 孟章见他嘟嘟囔囔,心头窝火,却不得发作,只等好容易写完了,一把抓了就到外间去拿药。 仲堃仪懂些药理,闲时会在校医院兼职,孟章一挑帘子进来,二人顿时打了个照面。 “怎么是你?”二人异口同声问出来。 仲堃仪先反应过来,不由失笑,施了一礼,问道:“不知公子今日所来何事?” 孟章没想到他会在这里抓药,好奇问道:“你不是经济系的吗?怎么会在这里?” “仲某稍懂些药理,校医院人手不够,有时候会来帮忙。” “稍懂些?”孟章歪了歪头,有些不放心:“那你不会抓错药吧?” “这位公子,”仲堃仪也不恼,淡定解释道:“仲某在这里两年多,从未出错,公子大可放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尘起缘现9 “嗯。”孟章看他也不像夸大说谎的样子,便把药方递给他。 “金银花c青蒿各12克,连翘c藿香c半夏···”仲堃仪低声念着药方上的字,抬头问道:“公子是自己染了风寒还是为别人抓药?” “是为我的室友。” 二人想起那日口角便因陵光而起,一时倒有些尴尬无语。 “对了,还未请教公子贵姓芳名?”仲堃仪还是出口打破了这沉默。 “我叫孟章,来自天枢城。你呢?” “东有青龙,名为孟章,真是好名字!”仲堃仪称赞:“在下仲堃仪,也是天枢人士。” 孟章笑了,“我可说不出你的名字有什么好的,但没想到你我竟是同乡。” 仲堃仪见他一笑,说不出的灿然可爱,忽觉有些赧然,背过身去将药材抓齐了,问:“你们的侍从会煎药吗?需不需要我帮忙?” 孟章说:“那就再好不过了。劳烦你一会儿叫我,我先去看看陵光哥哥。” 仲堃仪看着他像一阵风刮进来,又像一阵风吹走了,急急忙忙的。笑着摇摇头,便将器皿拿出来煎煮药材。 慕容离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开这个口,终于在寝室里走了好几圈以后,蹇宾受不了地开口道:“你有什么事情便说吧,这般走来走去的,我这些巫符也画不下去了。” “蹇宾,”慕容离走到他身边站定:“我想求你一件事。” 说罢下定决心似的,一口气将自己的计划说了,说罢,慕容离叹口气道:“我知道你很为难,也许会觉得我不是个好人,但是为了阿煦的病,我不得不这样做。” “可以,我帮你。”蹇宾头也不抬的应允道。 “啊?”没想到蹇宾这么轻易地就能答应,慕容离心下倒愈发觉得欠了蹇宾。不久前他才和蹇宾说了要躲着那些人,今天却又要蹇宾主动送上去被那些人欺负,当真是羞于面对这般仗义的好友。 “我知道你的苦衷,若是我,可能也会这么做。”蹇宾听了慕容离的坦诚,不禁没有看轻了他,倒更多的是同情和佩服。他生于大族,族内倾轧斗争,从来都没什么亲情可言。慕容家虽然只是平民,生活清苦,但是这般为了亲人甘于牺牲自己的情谊,却是几世修不来福分。 “蹇宾。”慕容离也有些动容,不由紧紧握了他的手,虽他知前路不易,但此刻得此知己便也觉足矣。 待陵光终于醒来,已是日暮时分。看着陌生的环境,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想要说话,却觉得嗓子火辣辣疼的厉害。 “水···”终于说出这个字时,陵光觉得已经耗尽了全身的力气。 “少爷,您终于醒了。”紫苏在一旁打盹,一见他醒了,忙起身给他倒了水喝了。 陵光被他扶着靠坐起来,直觉全身软绵绵毫无力气,喝了一杯水,嗓子才觉好一点了,一开口,却发觉声音都哑了。 “少爷,您吓死我了。”紫苏抹抹眼泪:“您这怎么说病就病了?” “紫苏,这是哪里?”陵光勉强开口问道。 “这是校医院的一个厢房,放心吧,少爷,不会有人来的。” 陵光这才点点头。 紫苏在旁边絮絮叨叨说:“您这是染了风寒了。我已经吩咐芸儿他们去给您熬些粥,您好好休息,应该很快就能恢复。” 陵光苦笑,他这哪里是染风寒,更多是郁结于心吧。 孟章下了课就急急忙忙往校医院跑,没想到路上却差点撞到执明。 “哟,小孟章。”执明喊道,“你慌慌张张要去干什么?” “原来是你们啊。”孟章看了看他和公孙钤,二人精神俱不太好的样子。 “陵光哥哥病了,我放心不下,要去照料他。” “什么?陵光病了?”公孙钤一听之下有些着急:“是怎么了?昨天见到他还是好好的。” “应该是染了风寒了。”孟章叹口气:“还好大夫说了没什么大碍,吃几服药养养便会好了。” “我们和你一起去看看他吧。”公孙钤说道。 孟章想着也没什么理由拒绝,便点头答应。 此刻,老大夫早就不知道去哪里歇着了,仲堃仪见到孟章来了,便说:“孟公子,晚间的药煎好了,你去喂了陵公子喝了吧。” 孟章道了谢,便拿了药进去厢房。一面敲敲门说:“陵光哥哥,公孙公子他们来看你了,我们这就进来了啊?” “进来吧。”这是紫苏的声音。 陵光看见他们来了,挣扎要坐起来,公孙钤快步走过去,将他扶住。 细细看了他一眼,只见他小脸苍白,眼角尚有些泪痕未干,楚楚可怜极了,公孙钤只恨自己不能将他搂在怀里,轻言蜜语安慰。 忍不住伸出手背抚了抚陵光的额头,触感凉滑,看来这热度是退了,这才松了一口气。 陵光与公孙钤靠的这么近,几乎能感到他身上的温度,鼻尖充斥着他衣衫的松枝熏香,倒有些不自在起来,只得拿眼神看着孟章,示意他赶紧过来。 孟章会意,端着药碗走过来,公孙钤只得后退一步,神色有些怅然若失。 执明看着一向冷静自持公孙钤在陵光面前完全失了君子风范,不由偷笑。 “好苦。”陵光只喝了一口,便忍不住咳起来。 “良药苦口,陵光哥哥还是忍忍吧。”孟章安慰道。 陵光咬了咬牙,一仰头喝光了一碗药,只是被苦的半天回不过神来。 恢复了半晌,他才有力气对公孙钤和执明说:“谢谢你们来看我,我这边好多了。” 公孙钤听着他声音微哑,有气无力,心疼不已,开口问道:“你怎么会染了风寒?” 陵光摇摇头:“这也是常见吧?我自幼身子便弱。” 公孙钤盯着他:“昨日见你还是好好的,一转眼就病成这样,让我···让我们看着很担心。” 陵光不知道怎么回他这话,只得闭了眼睛,假装有些困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尘起缘现10 执明看他貌似有话要说,想了想,对孟章说:“让公孙兄照顾一下陵光,我有些话和你说。” “可是···”孟章觉得让公孙钤一个乾性和陵光共处一室,有些不太好,但是执明拉着他说:“公孙兄是个一等一的大君子,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况且你们那几个小侍不都还在外面守着?” 公孙钤感激的看了好友一眼。 陵光有些紧张,和公孙钤在一起,他不知道为什么总有种莫名的压力感。 “公孙公子,你请坐吧。”陵光忍着嗓子痛,开口道。 公孙钤点点头,坐在他床边的椅子上,柔声道:“你若是身子乏,可以先睡一觉。” 陵光无语,想着你坐在这旁边看着,我怎么睡得着?表面还是道谢:“多谢公孙公子关心,我好多了。” “陵光,”公孙钤忽然开口:“我可以这样叫你吗?整日以公子相称,实在有些生分。” “嗯,”陵光心里其实也没觉得和他有多熟悉,但是他们也算相识一场,没必要纠结一个称谓。 “陵光,那你也可以唤我的名字。”公孙钤觉得陵光二字念出来便也口颊生香,只觉天下间只有眼前这人当得起这二字。 公孙钤年长他三岁,陵光也不好直呼其名,只得说:“那我今后唤你公孙兄。” “好,”其实公孙钤更想要陵光唤他一声哥哥,他轻轻柔柔的嗓音如果唤他一声公孙哥哥,他一定连心都酥了。 想着便有些出了神,陵光见他呆呆地看着自己,也不说话,心里有些毛毛的,忍不住推了他的手背一下:“公孙兄,你怎么了?” 公孙钤觉得被陵光碰过的地方像是被火花闪了一下,陵光的手凉凉的,但是他却觉得那一小块皮肤马上就要烧起来了,慌忙定了定神,不动声色的将另一只手按在手背上,方道:“我在想,我可以知道,你昨日是去做什么了吗?” 陵光皱了皱眉,说:“昨日的事,我不想再提了。” 公孙钤见他神色不虞,心下暗叹,只得转了话题,说了些怎样保重身体之类的话,磨蹭了许久,实在无话可说,才走出来。 陵光见他走了,倒是松了一口气,公孙钤看他的眼神,总让他有些浑身不自在。 “公孙兄,你与陵光都聊了些什么?”回去的路上,执明问道。 此时天色渐晚,二人散步一般沿着兴安河慢慢走着。 公孙钤叹口气道:“他心防很重,完全不愿与我敞开心扉。” “会不会是他性格使然?” “我觉得他心中有事,此病倒像是思虑过重所致。” 二人正聊着,忽然执明的小厮急匆匆地跑过来:“少爷,倩雪公子找上门来,福伯不让他进门,两人在门口吵得不可开交,您快回去看看!” “什么?”执明吃惊:“他哪里来这么大的胆子找上我的府邸?” “他说自己就要被一个权贵强娶,但他此生非您不嫁!如果您不见他,他就一口撞死在咱们府门口!” 公孙钤忍不住笑起来:“又是你的哪个红颜知己?此番后院起火,你还是赶紧去灭火吧。” 执明面上挂不住,一拂袖,有些愤愤道:“公孙兄,那我就先行一步。” 公孙钤看着执明慌慌张张地骑上马离开,摇了摇头,带着侍从子辰依旧沿江步行。 想到下月遖宿来访,又有些担忧,听说那些遖宿人,可都像山间的野狼,如果不撕下猎物一块肉来,可是决不罢休的。 正想着,却听到前面有一人大声呵斥:“你们想干什么!” 定睛一看,只见几个油头粉面的人正围着两个年轻的坤性,一边动手动脚,一边调笑着:“呦,这哪儿来的小美人,想替他出头?那你让大爷们乐一乐,自然就放了他。” 慕容离双手微微握拳,冷笑道:“你们敢?” 蹇宾既不认得执明,余光看到一个人自东向走来,正望着他们这边,便小声对慕容离耳语:“来了。” 慕容离点点头,却也放弃了挣扎,任那些人拉扯自己。 “岂有此理!”公孙钤看到这番景象,不由怒从心起。 拔出腰间佩剑,呵斥道:“你们是哪里来的泼皮无赖,竟然当街调戏坤性?” 那群人见公孙钤虽样貌不凡,身材高大,但只带了一个侍从,便出声讽刺:“怎么,你还想英雄救美不成?” 公孙钤并不答话,只身上前,不出招便制服了那几人。 几人跪地求饶,公孙钤看到他们腰带上还饰有钧天大学的标识,不禁皱了眉头:“成何体统,你们身为钧天大学的学子,竟然做出这等事来!” 那几人被公孙钤几招揍的爬不起来,此刻只得伏在地上哼哼:“再不敢了,求好汉绕我们一次吧。” “不要说这些废话,子辰,你来记录他们的院系,姓名,稍后我会去找校长谈此事。” 这几人才知这会惹了硬茬,顿时感觉身上的伤更痛了,哭天喊地,却也不敢不乖乖报上姓名。 “你们没事吧?”公孙钤这才注意到慕容离和蹇宾。 “没事,多谢公孙学长仗义相救。”慕容离见礼道。 “哦?你们也是钧天大学的学生?”公孙钤有些奇怪,这两人面生的紧。 “我是经济系的慕容离,他是医学系的蹇宾。”公孙钤打量了一下二人,均是样貌上乘,慕容离更是气质不俗。自四年前钧天大学建立,便不论性别,招收坤性入学,掀起轩然大波。但这几年,有才华的坤性层出不穷,毕业后也从事了重要的工作,可见启昆帝当年创建这座大学的深谋远虑。 “夜间街市并不太平,我送二位回去吧。”公孙钤道。 “如此,多谢公孙学长了。” 公孙钤一直把二人送回学校宿舍才离去。 “怎么?他不是执明?”蹇宾反应过来,有些不解地看向慕容离。 “真是奇怪,照常理,这是执明回家的路,他每天都会经过,今天怎么偏偏出现的是公孙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尘起缘现11 “许是有什么事错过了?”蹇宾想了想说。 “蹇宾,今天让你受委屈了。”慕容离带着歉意说。 “我并没有受什么委屈。”蹇宾摆手:“倒是那些人,想来再不敢这么嚣张了。” “嗯,被公孙学长整治一番也好,我们也算因祸得福。”慕容离笑道。 “可是,你的计划被打乱了。” “没事,我再想其他的办法,总会有路可走的。”慕容离脱了外衫:“我去把这件衣服洗了,被那些人摸过,总觉得都臭了。” 钧天西南有崇山峻岭,茂林深谷,一行异族打扮的人骑着高头大马,向天璇城行去。 为首一人约莫二十岁左右,一头海藻一般茂密的头发胡乱披着,脸庞棱角分明,鼻梁高挺,一对深邃幽蓝的眼睛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四周。 “陛下。”旁边一人小声说:“前面就是天璇城了。” “以前我从没想到,十万大山的外侧竟然是这样一番境地。”遖宿王毓埥指着远处:“若是有一天,这番疆土都归了我遖宿可好?” 旁边随行的众臣皆道:“陛下雄才大略,这天下指日可待。” 毓埥一笑,说:“钧天文化经济远胜于我遖宿,所以我们当前做的只有隐忍不发,徐徐图之。” “陛下所言极是,钧天虽不及我遖宿兵强马壮,但地域辽阔,人口众多,并非一朝一夕可以图之。”尚太尉道:“此番与我国修好,我们倒不如各自休养生息,我们此去钧天也可一览钧天国的风貌,做到心中有数。” 毓埥点头称是,吩咐随从快马先行,与天璇城主陵正送上文书。 “什么?遖宿王已经到了我天璇城?”陵正虽说已有准备,但未想毓埥动作这么快。得到消息,忙写了奏表,吩咐加急送往钧天城,便开城门迎接。 天璇地处西南,气候宜人,夏末浓荫草长,雨水丰沛,街市两旁店肆林立,车马粼粼,人流如织,毓埥一路与陵正寒暄,一边暗暗观察,暗道果真与遖宿大不相同。 晚间,陵正设宴款待毓埥,席间菜品丰富,陵正笑道:“遖宿王上舟车劳顿,不若尝尝我这天璇城的特产雨燕窝,最是补气凝神,消暑解乏。” 陵正的二子陵峻,陵达皆在席中作陪。 酒过三巡,毓埥状似不经意问道:“我早有耳闻陵大人三子陵光,素有天璇第一美人的称号,今日路过贵地,不知是否有幸得以一见。” 听闻此言,陵正当下一愣,待反应过来,强自笑道:“幼子不在家中,现已在钧天城求学。” “如此,倒是我运气不好了。”毓埥微微一笑,对他遥举酒杯,自己一饮而尽。 “老爷,看你面色不好,是出了什么事情吗?”宴会结束,陵正回到后院,正君王氏迎上来帮他脱了外衫,关切的问。 “这个遖宿王毓埥,不知是真的不知礼数,还是别有用心?”陵正有些气愤的拍了拍桌子。“今天宴会上,他竟然向我求见光儿!” “遖宿王何出此言?”王氏也是有些疑惑:“光儿一个未出阁的坤性,莫说他现在不在家中,就算他在,也断没有理由是一个乾性想见就能见的。” “我看这个遖宿王,不简单。”陵正转了转手中的扳指,沉吟半晌,“光儿名声太大,我怕夜长梦多,你明日就带了峻儿去钧天城为光儿物色合适的青年才俊。” “老爷这是何打算?” “你们先行起身,我送走了遖宿王,随后会赶去钧天城与你们汇合。”陵正说道:“光儿决不能与遖宿王扯上关系!” 陵光一到夏天就甚是贪睡,一个午觉睡了将近两个时辰。 孟章在屋里坐不住,硬拉着他起床:“陵光哥哥,再睡下去,就要变成猪了。傍晚凉快,我好久没出去过了,今天又是花朝节,大家都要出门的,你快陪我出去逛逛吧。” 陵光被他缠的没办法,只得坐起身来,洗漱一番,和他一同出去。 这还是他来到钧天后第一次去街市,钧天街市繁华,自不是天璇城可比。 天色偏黑,街市上已挂起了一盏盏形色各异的灯笼,路边叫卖的小贩一个比一个精神,大屉蒸笼的包子热气腾腾,卖花人篮子里的花千姿百态,店铺里也是顾客如织。 花朝节是钧天的传统节日,这一日有三样事要做,一是要带花:头饰衣衫要有鲜花做装饰;而是要吃花:吃各色鲜花点心;三是要供花神:选自己喜欢的花,用写上愿望的锦帕包住了,放在莲灯里顺而下,求花神保佑梦想成真。 孟章逛了会儿街,买了不少糕点,这会儿走的有些乏了,便拉着陵光找了一处人少的地方,在树下铺了一块毯子坐下来。 夏夜一阵晚风吹来,落英缤纷,铺洒的坐毯满都是花瓣。 孟章捡起一瓣:“好香啊,这是小粒玉兰。” 陵光咬了一口玉芙糕,笑道:“没想到钧天的玉芙糕完全不输天璇的味道。” “是了,喜福斋可是有名的糕点店,他家的店铺开遍全国,你在天璇吃的说不定也是这家的。” 陵光若有所思,“一向都是哥哥们或是裘振买给我,我还真没注意是哪家的糕点。” “你就好幸福。”孟章又换了一个糕点吃起来:“我的那些兄弟都是粗枝大叶的,而且我们家坤性也多,整日里争风吃醋的,烦都烦死了,他们谁也不会想到给我买糕点吃。” 二人絮叨着家族中的一些琐事,慕容离和蹇宾此刻也相携在花朝节出游。 “咦?”慕容离看到自己常来的这棵玉兰树下已经有人了,不由疑惑,这个地方很是僻静,怎么今天也有人发现了这里。 “你们也是来过花朝节?”孟章发现两个带着面纱的坤性出现在面前,便问道:“我看到这树下有两个小木凳,是你的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尘起缘现12 “是了。”慕容离回答:“我常常来此处。” “那是我们占了人家的地方了。”陵光倒有些赧然,可是他风寒初愈,这会子又懒怠起身,抬头见这二人体态纤长,气质娴雅,心下顿生好感,便邀到:“不如我们一起在这里赏花聊天如何?” 慕容离和蹇宾对视一眼,但见席地而坐的二人随从甚多,一派大家公子风范,又且看紫衣美人说话得体,态度温和,倒真不好一味争个先来后到,便点头应允了。 孟章看见慕容离腰间挂有萧,好奇道:“你会吹箫吗?” 慕容离点头:“略通一二。” 孟章乐了:“不如你吹奏一曲吧,配着这满树繁华,吃着喜福斋秘制糕点,岂不是一件美事?” 陵光睨了他一眼,对慕容离说:“这位公子,我这个朋友一向快言快语惯了的,你且请见谅。” 慕容离并不生气,他见孟章年纪尚小,玉雪可爱,又怎会与他计较,当下解下萧来,说,“品尝了二位公子的点心,自然也想要为此情此景添些意趣。” 孟章靠在陵光身上,说:“那我们就洗耳恭听啦。” 萧声起,幽兰清雅风色倦;月初上,香魂冷影水声潺。 几人听得入了神,此时星河明澈,碧空如洗,众人只觉琪花瑶草,仙音袅袅,此刻再没有纷争困扰,只沉浸在灵台清净的愉悦之中。 “未想今日竟有此机缘,得闻世间仙乐。“陵光从这乐声中回过神来,对慕容离笑赞道。 “公子谬赞。”慕容离也回以一笑。 孟章眨眨眼睛:“你是乐师吗?” 慕容离摇摇头:“这只是我闲时消遣罢了,难得你们会喜欢。” 蹇宾拉着他说:“我素来以为你的这柄萧只是个摆设,没成想你竟有如此技艺。” 孟章摸了摸慕容离的竹萧:“这是一柄上好的萧吗?” “只是小弟从山间采的竹子,亲手为我做的罢了。\"慕容离抚着微凉的竹萧,想起慕容煦,心中温暖。 四人相谈甚欢,直到月上中天,卷碧出声提醒道:“少爷,该去花神庙请花神了。” 众人方一同起身,向花神庙走去。 此时只见一个白衣少年,身姿魁梧,盛气逼人,剑眉下双眸璀璨如寒星,被一群健壮小厮簇拥着走进花神庙,众人见他来了,皆纷纷避走。 少年也不在意,大摇大摆走进正殿。 殿中烛火通明,只有一个老僧在喃喃念经。 “诺,小爷来抽花签。”齐之侃伸出手来。 老僧眼皮也未动一下,伸手指了一下案桌上的签筒。 小厮慌忙给齐之侃拿了来,齐之侃握了签筒,随意摇了几下,一只花签便啪嗒掉在地上。 小厮捡起来递给齐之侃。只见花签正面是一支木棉花,背面寥寥数语,小厮忙凑过去念给他听。 “有趣有趣!”齐之侃嗤笑:“这难道是在说我?” 身后小厮俱也哈哈大笑,谁不知钧天城的齐之侃是声名远播的纨绔子弟,齐将军老来得子,爱怜异常,便将这唯一的独子宠的无法无天。齐之侃一向不学无术,大字也识不得几个,整天与一帮狐朋狗友狩猎演武,倒是打出个钧天城无敌手。钧天城的百姓见了莫不避而远走。若不是启昆帝念及齐家世代忠良,征战沙场,屡屡立功,齐之侃怕连这将军爵位也继承不得。 “我看你这庙中的花神也不灵。”齐之侃拿着花签指了指殿中央供奉的花神。 “阿弥陀佛,这位公子,举头三尺有神明,休要在佛门清净之地妄言啊!”老僧起身合掌。 “难道我此生也须得征战沙场,成就功名?哈哈哈!”齐之侃觉得好笑,伸手就将花签扔了。 “啊!”没成想竟然径直砸到了一人面上。 “蹇宾!”慕容离慌忙扶了身形一顿的蹇宾一把:“你怎么样?” 齐之侃回头一看,只见四个少年正向殿中走来,其中的白衣少年貌似被他的花签砸中,此时额头已经红了。 “喂!你这人怎么回事?”孟章命绿阑捡起花签,气愤道:“怎么随便乱扔东西?” 齐之侃挑挑眉,不过几个坤性,他也没放在眼里。 “你!”孟章见齐之侃无动于衷的样子,更是怒极:“你快给我的朋友道歉!” “分明是你们走路不长眼睛,还赖到我们少爷头上。”齐之侃身边的小厮看自家主人面色不虞,忙说道。 孟章还要吵,蹇宾却按了他说:“世间有人辱我c欺我,我且忍他c让他c避他,再过几年你且看他。” 齐之侃听着这话说的文绉绉,但也知不是什么好话,便瞪了蹇宾一眼,喝道:“你好大胆子,竟敢对我口出妄言。” 蹇宾却也不恼,只拿了花签,轻声读到:“少年将军,金甲玄绫,赤心用尽酬知己,白衣霜剑战八荒。” 沉吟一刻,打量齐之侃一眼,便道:“签是上签,可只叹持签人当此签可谓前途艰辛,进一步百战成神,退一步便主马革裹尸之命了。” “善哉善哉。”老僧说道:“木棉主英雄星位,我看小施主戾气太盛,恐当此签之冲,还望多为自省,多行善举才对。” “哈哈哈!”齐之侃仰头大笑:“我齐之侃不信神不信魔,一只小小的签又能奈我何!” 说罢拂袖而去,经过蹇宾时,齐之侃眯起眼睛打量他一眼,蹇宾毫无畏惧与他对视,二人目光交汇,皆是心中一凛。 齐之侃走出殿门,仍觉奇怪,他竟然在一个坤性身上感到了一种绝对压制的力量。甩甩头,只恐怕是被殿中的那些神棍气晕了头。 蹇宾按了一下胸口,那人经过时,杀气戾气扑面而来,倒真像一尊凶神。 容离拉着蹇宾坐下来,有小沙弥拿了清凉膏敷在伤处,方觉伤痛稍解。 孟章尤自气着,嘟着嘴说:“没礼貌的粗人,真是太讨厌了!要我说,蹇宾你脾气也太好了。” 蹇宾笑而不语,慕容离摇摇头:“他一向就是这般性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尘起缘现13 几人坐下,绿阑拿了签筒给他们抽取。 孟章孩子心性,一把接了便说:“我先来我先来!” 说罢闭上眼睛,许了个愿,才开始摇签。 啪嗒一声,一只签掉在桌案上。孟章伸手捡了,看见签上画着一支碧玉簪,背后几行批语:青衫少年,风华正盛,缘来缘去,世间莫如你最好。 “什么意思?”孟章没看懂。 蹇宾拿着读了一遍,说,“这签也算不错,虽然中间有坎坷,但主你能觅得意中人,只是能不能把握住,还有一番思量。” 孟章抱着签筒,狡黠一笑:“遇到了,定不让他逃出我的五掌心。” 三人皆失笑,所幸带着面纱,孟章并未发觉自己成了取笑对象。 看了看剩下的人,孟章把签筒递给慕容离,说:“慕容离,你来抽一支吧?” “为何我先?” “我想知道嘛。” “好吧!“慕容离看到他便总是想起阿煦,因此不由想宠着他。 用力摇了摇,检出一只签来。 孟章忙凑上去,只见正面是一红堇。背面批语是:“忆往昔,曾经玉萧断肠处,既遇他,从此朱衣纵马笑歌行。” 孟章方念罢,老僧便合掌道:“好签好签,若这位公子是有姻缘所求,便主命中之人将现,从此平安喜乐,再无忧虑。” 众人看了解签牌,果真是上上签。 大家皆恭喜慕容离,但他只笑着摇摇头:“占花签这种事,就是寻个由头乐一乐,怎可尽信?” “看来咱们运气都不错呢。”孟章开心道。 “咦?孟公子?”忽然一个声音传来。 “是你?仲公子。”孟章转身,但见仲堃仪和一人结伴而来。今日他黑袍黄襟,风姿卓然,齐之侃走后,殿内陆续进来的一些坤性都不由偷偷打量这位俊美郎君。 仲堃仪不知这几日是怎么了,闲时眼前便总出现孟章的脸,他说话的样子,浅浅一笑,仿佛照亮了整片天地。明明也只见过他两次,自己却这般记挂,这难道是病了? 再见到他,明明此时殿里这么多人,可是自己的眼睛里却只能看到他。 “这位就是陵光公子吧?在下有礼了!”罗文亮没想到自己运气这么好,出门过个花朝节,竟然能见到心心念念的天璇第一美人。 陵光淡淡点头,不想与之多语,罗文亮又不知道说什么,抓耳挠腮,只想着往陵光身边凑。仲堃仪见友人如此,不得不找了个理由把他拽到一旁,才对孟章说,“不知几位是否已经拈了花签?” “不如你们先来?”孟章将签筒递给仲堃仪。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仲堃仪对孟章拱手,接过签筒。 抽出最长的一只签,罗文亮奇道:“竟是山茶。” 仲堃仪点点头,翻开背面查看,孟章问道:“批语是什么,不如说来听听?” “十年寒窗,一朝为臣,何惧千夫指,开天下升平美梦。”仲堃仪一字一字念出来。 “好签。”忽听得背后有人赞道:“位极人臣,开太平盛世,此签极好。” 众人回身,却见又有二人相伴而来,正是公孙钤和执明。 仲堃仪罗文亮本与就识得公孙钤,便忙相互见了礼。 公孙钤赞道:“兄台仪表堂堂,气度不凡,正当此签文。” “公孙兄谬赞。”仲堃仪忙谦道:“公孙兄珠玉在前,仲某不过是讨个彩头罢了。” 公孙钤观仲堃仪此人样貌不俗,得知他也是钧天大学学子,目前在经济系读大二,聊了几句,倒有些相见恨晚之意。 执明见两人相谈甚欢,便对孟章说:“小孟章,把签筒给我,我也来占一支。” 孟章把签筒递过去,执明晃荡了两下,一只签飞出去老远。 随身小厮忙捡了来。执明但见一簇羽琼花赫然印在签面上,背后一行批注:对酒歌,热肝胆,且顺天意,笑看四海风雨翻。 不由抚掌笑道:“这签甚妙,道出我心中之意。” “执明兄,且看若是天下风起云涌,你是否还能淡然笑看风云?”公孙钤也笑道。 “那又何妨,生亦何欢,死亦无惧,渺渺天地间,不过走一朝,何必认真?”执明吊儿郎当地将手搭在他肩上。 公孙钤与仲堃仪对视一笑。 孟章将签筒递给公孙钤,说:“公孙公子,该你了。” “你们都已经拈过了?”公孙钤问道。 “只余下陵光哥哥和蹇宾了。”孟章答道。 公孙钤看了陵光一眼,问道:“陵光,你的身子可大好了?” 陵光方起身,道:“多谢公孙兄挂怀,已经痊愈了。” 执明见陵光对着公孙钤仍是如此生分,不由心中为好友叹一声,美人难追啊。 公孙钤的签不偏不倚落在案台的签篮中,孟章笑道:“这么多人拈花签,只有你的落进了篮子里呢。” 公孙钤一笑,执起签来,但见一株寒梅傲立风雪。 背面一行批注:枝头雪,云中月,勘破天下局,亦敢以寒躯报山河。 仲堃仪抚掌,赞道:“君子端方,厚德载物。梅花不畏风雪,冰肌玉骨,自当衬如此君子。” 公孙钤拱手称谢,不过蹇宾倒有些不同见地,他开口道:“公孙公子,梅花是以高洁著称,君子之称你也绝不辱没。只是世人常说,需经一番寒彻骨才得梅花扑鼻香。可见,此签主吉,但却要破而后立,历非常之事方成呢。” 公孙钤听完,思虑半晌,方道:“多谢这位公子提点。” 蹇宾点点头,自己上前取了签筒,摇出一签,但见签上是一株满天星。背面批注:星盘梦转,深宫苦寒,不如神仙眷侣,百年江湖。 “此签做如何解?”孟章问道。 “我也不得为自己解签。”蹇宾摇头。 仲堃仪道:“不若请和尚解此签。” 蹇宾将签递给老僧,他一字一句看后,方说:“公子是天命之人,老僧亦不可窥得全貌,只送你几个字:凡事顺心而动,此后自有出路。” “谢谢!”蹇宾收了签,便将签筒递给了陵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尘起缘现14 陵光接了签筒,摇了三下,一支签应声而落。 这签却与其他的签都要不同。 正面一株描画极其精致的芙蓉,孟章凑上去看了,赞道:“陵光哥哥的签果真与众不同。” 陵光也有几分好奇,翻了背面来看,却见批注也极长。 只见背后三行谒语:仙姿丽影,却空恨前缘,亦爱非所爱。此身已入局,叹命不由己。花开花落终有时,便倚靠东风,且愿随君去。 陵光读了这几句,不知为何只觉心中一痛,似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 “此签何解?”众人皆疑。 “善哉善哉!”老僧双掌合十,却是对陵光鞠了一躬。 “和尚这是何意?”公孙钤问道。 “公子命格极贵,舍身可救天下苍生,难道不得当此一躬?”老僧说完,看了众人一眼,飘然而去。 陵光忽觉身体无力,悄悄扶了案几坐下才觉好些。 “这个和尚神神道道的,我看还不如蹇宾会解签。”孟章看陵光面色不好,忙打趣道。 “是了,这花朝节请花神本就是游戏,做不得什么数的。”仲堃仪也劝到。 “我没什么事,只是有些乏了。”陵光对大家点点头,“章儿,我先行回去,你一会去兴安河替我把莲灯放了吧。” “可是···”孟章还有些不放心。 “真的没关系。”陵光按了按他的手臂:“放完了花灯才算过完了花朝节啊。” 公孙钤主动提出要送陵光,这次陵光倒也没有拒绝。 二人走在灯火通明的市集,陵光开口道:“我近来总觉得神思不属,公孙兄,你说,这人的命运,可真的是已经注定的?” 公孙钤便答道:“若说注定,我倒觉得命运一事,半分由天半分由己。你初来钧天城,人事生疏,有此番惶恐之感,也属正常。” 陵光点头道:“希望是我多虑了。” 公孙钤见夜深风寒,陵光身子有些微颤,忙解了披风围在陵光身上。 感到身上一暖,陵光感激地看了一眼公孙钤,开口道:“公孙兄,你真是一个很好的人。” 公孙钤一笑,说道:“我知你心中一直有事,郁结于心也是不好,如若不嫌,不知是否可以与我倾诉一二?” 陵光抬头,此时一轮满月辉映当空,他觉得自己今晚心思敏感,胸中千言万语,倒真想寻一知己倾诉。 “公孙兄,你有喜欢的人吗?” “有。”公孙钤看了一眼陵光,答案脱口而出。 穿过街巷,街上行人渐少,陵光摘下面纱,对公孙钤展颜一笑:“可是世界上的事情大抵无常的很,你想要做什么,上天就偏不趁称你的意。” 陵光生的极美,这一笑,公孙钤只觉天地失色,不觉接口道:“那为何不拼尽全力博个结果?” 陵光捋了捋胸前的垂发,喃喃念到:“花开花落终有时,便倚靠东风,且愿随君去。此君到底是指何人呢?” 公孙钤上前一步,道:“陵光此生要去哪里,若是公孙钤能做到,必伴你左右不离。” 陵光一怔,公孙钤这是在表白心迹? 是了,他终于明白为何单独面对公孙钤会有不自在之感,若是一人对你有意,那眼神自然是不同的。 公孙钤是个极好的人,样貌人品俱佳,如果他不是早已心有所属,恐怕也会喜欢上这个人吧。倒难得他竟对自己有意。不过陵光自长成,爱慕者络绎不绝,被人喜欢这种事,陵光早已不在意。 只叹裘振对他丝毫未显倾慕之意,若是裘振说出这句话,他定然是会想也不想的答应。 轻轻摇头,陵光看着公孙钤,他眼中满含期待,只不过他仍要说出这些话:“公孙兄,陵光心中已有一人,此生非他不嫁。” 公孙钤眼中的光芒暗了下去,过了许久,才勉强笑道:“不知是谁,竟如此幸运?” “他叫裘振。”陵光说起裘振,眼中不由带了笑意:“便是我喜欢的人。” 之后一路再无他话,公孙钤转身离去时,身形俱有些跄踉。为何上天将他一见倾心之人送到眼前,那人却早已心有所属。他忽而理解了陵光说的那句话:世界上的事情果真无常的很,你想要做什么,上天就偏不称你的意。 浑浑噩噩走进家门,却看见祖父正坐在自己的院子里。 “钤儿,你这是怎么了?”公孙晋见孙子面色苍白,隐有凄苦之色,不由出声问道。 “祖父,”公孙钤惨然一笑:“我好像喜欢上了一个人,但是却已经晚了。” 听明白了前因后果,公孙晋捋了捋胡须,沉吟道:“是了,裘振也是天璇人士。不过陵光倒也是个爽直的,竟然直接告诉你自己心上人的名号。” “恐是怕我还心怀念想吧。”公孙钤摇头。 “我倒有个建议。”公孙晋说:“我日日进宫见得裘振,也算熟识,但从未听其有娶妻之意。不若我帮你引荐一下,你打探一番,看看到底是二人两情相悦,还是陵光一厢情愿?” “这样好吗?”公孙钤有些犹豫:“况且以陵光的品貌,怎会是单相思?” 公孙晋笑道:“钤儿,你就是太君子。追坤性这种事,如果还要拿起君子恪礼这一套,那就可能永远娶不到正君了。” “祖父,”公孙钤听到他这样说,倒有些好笑:“难道若是裘振无意,我便要学市井无赖,对陵光死缠烂打?” “哈哈。”公孙晋拍了拍他的肩:“坤性都是心软的,你多做些事,他看到了,自会明白。况且公孙家的子孙,怎可在这种事上输与旁人?祖父期待着你把天璇第一美人娶回来。” “是,祖父。”公孙钤被祖父这样劝说几句,倒真觉得心情舒畅不少。陵光一句话,自己就打了退堂鼓,怎好意思口口声声说着对陵光倾心?追君之路漫长,看来他还真应了那个白衣坤性那句话:“不经一番寒彻骨怎得梅花扑鼻香。” 此生,他定是要娶到陵光,而且他相信,自己一定能给陵光最大的幸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尘起缘现15 兴安河上莲灯盏盏,孟章放了几次,都挤在别人的莲灯里原地打转,一气之下,索性就要脱了鞋袜,走到水里去放。 仲堃仪忙出手阻止了他,急道:“这里这么多人,你怎好脱了鞋袜?” 孟章皱了皱鼻子,气鼓鼓的说:“可是岸边挤满了灯,我放不远啊。” “可以让小侍代劳啊。”仲堃仪建议。 “那怎么行啊,必须要亲手放才有用呐。” 仲堃仪有些不知所措,他是从心底不想让孟章在别人面前暴露脚足。 孟章黑葡萄似的眼珠转了一圈,说:“那不如你背我去河里,这样我不用下水,也能亲手放莲灯。” 仲堃仪闻言心中一荡,可是他也知这并不合礼数,便推脱道:“孟公子年纪小,但是礼数还是要遵循的。” “哼,你是说我不知礼数!”孟章气道。 “仲某并无此意啊。我只是···只是···”仲堃仪竟然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 “只是什么?”孟章看了一下四周,说:“你哪里来这么多迂腐的礼节?呐,你不背我,我喊执明来背我了。” “慢着!”仲堃仪忙阻止,让孟章在他眼皮底下被别的钤性背,那还不如砍他一刀。 “我背你。”仲堃仪只得妥协。 孟章得意一笑,轻巧巧趴在仲堃仪背上。 仲堃仪脊背宽阔,孟章趴着觉得十分安全,不由放松下来,一手持一盏莲灯,催促道:“那你快些下水吧。” 此刻温香软玉在背,孟章身上若有若无的香味随风掠过鼻尖,他说话间的热气打在他的颊上,仲堃仪只觉得全身都酥了。 “咦,你的耳朵怎么这么红?”孟章问道。 仲堃仪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强笑道:“我的耳朵一见风便是这样。”说罢小心的走下河去。绕了几次,孟章终于选了一个满意的地方,便说:“那你蹲下一些,我要放下莲灯。” 仲堃仪依言而做,孟章放了自己的,喃喃说了一些话,声音太小,仲堃仪听不真切。 接着又放了陵光的,说:“陵光哥哥的签太奇怪了了,希望花神保佑他逢凶化吉,觅得良人啊。” 仲堃仪失笑,这句话前言不搭后语的,一会儿逢凶化吉,一会儿觅得良人,到底要求什么? 回到岸上,孟章开心的从仲堃仪背上跳下来,说:“我们去看看慕容离他们在做什么。” 仲堃仪背上的热度消失,心里忽觉有些空落落的,掩饰的低下头,穿上鞋袜,便和孟章一起去寻慕容离。 此刻慕容离也找了一个人较少的岸边放莲灯,执明跟在他后头,说:“喂,你叫什么名字,怎么都不说话?” “说什么?”慕容离问。 “找些话题啊。”执明奇怪道:“难道你不觉得不说话怪怪的?” “可是你为什么要跟着我?”慕容离又问。 “咦?”执明当下反应过来,竟有些奇道,是了,为什么从花神庙出来后,自己就莫名其妙的跟着慕容离来到这片河滩,照理说,他和孟章更熟悉一些才对啊。 慕容离摇摇头,转身轻轻放下莲灯,看着它随水而行,水波微荡,灯火闪烁。默默的站了一会儿,回过头来,却发现执明站在原地定定看着他,见他望向自己,便忽然开口道:“我觉得,你一定是个美人。” 慕容离闻此言,却并无害羞扭捏之态,只伸手摘了面纱,淡淡道:“执明公子看到了吗?”说罢,带上面纱,准备离开。 执明拦住他说:“你果真是个美人儿。不知有没有兴趣与我一同赏月?” 慕容离用竹萧隔开他的手:“我要回去了。”说罢头也不回的擦身而去。 看着他一袭粉装,渐渐融进幽深的夜里,执明眯了眯眼睛:“当真是个妙人啊。” “执明学长,你在这里,让我们好找。”孟章看到执明,忙向他招手。 “咦,慕容离和蹇宾呢?”孟章见执明只身一人,便好奇道。 “刚刚已经走了。”执明打量了一眼跟在孟章身后的仲堃仪。 “可惜可惜。”孟章摇头。 “什么?” “你们不知道,慕容离的萧声可谓世间少有,我之前和陵光哥哥他们一起有幸听了一曲,本想再请他吹奏,没想到这会子已经离开了。”孟章颇觉遗憾。 “哦?”执明嘴角溢出一丝笑容:“那我想,不久你便可以再次听到了。” “为何?”孟章不解。 执明但笑而不语。此时明月高悬,清辉万丈,花神已送,万籁俱寂,天地间仿似除这一轮明月外,再无其他。 花朝节一聚后,众人便都各自归去。 公孙钤随公孙晋入朝,启昆帝见丞相的嫡孙虽然十分年轻,目前还尚在钧天大学政治系读书,但谈起政局却颇有见地,不由龙心大悦,封了一个御前行走的职位,从此,公孙钤便可常有机会进宫面圣。 公孙晋也老怀甚慰,儿子和正君去世的早,公孙家人丁凋敝,现在也只有他们爷孙俩个相依为命,现在唯一的嫡孙才华不凡,受陛下赏识,自是觉得十分欣慰。 “恭喜公孙兄。”公孙钤邀了执明和仲堃仪在家中相聚,二人皆欣然赴约,携贺礼恭贺他还未毕业就在朝中有了官职。 公孙钤持盏一饮而尽,道:“执明兄和仲兄也是有才之人,若有机会,我自会向陛下引荐。” 仲堃仪笑着称谢,但执明却慌忙摆手道:“你还不了解我吗?我只愿做个自在散人,可不愿去做这吃力不讨好之事。” 仲堃仪奇道:“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执明兄难道不想施展一腔才华?” “非也非也。”执明执盏对月:“俗话说文籍虽满腹,不如一囊钱。在我眼中,封侯拜相不如腰缠万贯。天高地广,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不受丝毫拘束,岂不美哉?” “世人都说执明兄风流孟浪,洒脱不羁,今日我倒是信了。”仲堃仪把盏与执明对饮一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情关难破1 公孙钤也笑道:“我知你性子如此,不过我们仰仗陛下恩惠,才得受教于钧天大学。学成之后,也要为国尽力才对啊。” 执明干脆半卧在蒲垫上,懒懒道:“想我执家也算把持着天权城一城的经济命脉,若是再有子孙入朝为官,树大招风,必招人忌惮啊。” 公孙钤和仲堃仪也知执明所言有礼,俱不再提此事。只对月赏花,闲话桑麻。 “夫子,”仲堃仪施礼道:“不知今日唤我来有何事?” “你来这里坐下。”郑夫子见仲堃仪进来,便朝他招招手。 仲堃仪在郑夫子对面坐下,正好茶水烧开,便帮夫子沏了一杯茶。 郑夫子是经济系的教授,仲堃仪是他最为看重的学生之一:“堃仪,下月的辩论之事你准备的怎么样了?” “回禀夫子,学生已经将夫子所传,悉心研究,烂熟于心。” “不错,不过师者,传道受业解惑也。作为学子,你要发扬老师的思想,也要有自己的见地才对。”郑夫子抿了一口茶,说:“我来考考你。” “如今陛下收复四属国,改国为城,不过十余年,安定民心首要是什么?” “学生认为,首要便是要提高百姓的生活水平。” “你且细说。” “四国割据时期,时常战乱,无心经济,民不聊生。陛下天纵奇才,历经五载,收复四国,还因此连王后也遭暗杀陨落,可见统一之心坚定。如今四海归一,若是四城的百姓因为统一感受到了真正的实惠,才会认可这个国家。”仲堃仪顿了一下,接着说:“学生出身平民,家中在天枢也有几倾良田。只不过因为连年征战,叔伯兄长都被应招入伍,阿父因为腿疾,才得以在家侍弄田地。只是人力有限,只能勉强果腹罢了。” “你说的很对。”郑夫子赞同:“那你对于安定民心有什么见解吗?” 仲堃仪不疾不徐,一一作答夫子的问题。郑夫子看着自己的得意门生,不由惊喜,只才几月未见,仲堃仪竟又有如此进步,此子实在难得。相信这场辩论,仲堃仪一定会一鸣惊人。 孟章坐在寝室里生气,卷碧,绿阑连大气也不敢出。 “章儿。”陵光一进门便看到这幅光景,命紫苏捡了他扔在地上的衣服,走过去问道:“谁惹你生气了。” “陵光哥哥。”孟章眼睛有些红,见到陵光,便钻到他怀里撒起了娇。 “怎么了?”陵光问绿阑。 “家主让大少爷带着少爷今晚去相亲呢。”绿阑答道。 “今晚,这么快?”虽然陵光知道孟章要去相亲的事,但仍觉有些突然。 “听说是钧天城苏家的子侄,叫苏严的。” “我知道了,你们先出去。”陵光吩咐这些小侍。 “章儿,别生气了。”陵光把他从怀里拽出来,看着他气鼓鼓的小脸,不由笑出来:“你不是天不怕的不怕的吗?怎么一个相亲,你就害怕了!” “我才不是害怕!”孟章嘴硬:“我只是不想见不相干的人。”话一出口,自己倒是愣住了。 这话不是陵光的口头禅吗?二人不由相对失笑,孟章总算不那么难过了。 “那你说说,你是为什么都要哭了?”陵光问。 “苏家是钧天三大家族之首,虽然我这次的相亲对象只是苏家的一个旁系子侄,但是自幼是跟着苏家家主身边的,苏家主官至上卿,我家也不过是天枢太仆寺卿,说到底也不过是给陛下养马的,若是嫁到这样的家里去,对我自己有什么好?”孟章说道。 “话虽如此,不过若是你嫁到苏家,肯定会让家族获益良多的。”陵光说。 “让我牺牲自己的幸福为家族谋前程,我不想做。” “可是我们世家的坤性,生来就是这般命运,也由不得自己啊。”陵光叹息道:“再说你又怎知那位苏公子人品好不好呢?” “哼,”孟章冷笑:“就因为我见过他一次啊,甚是咄咄逼人的呢!” 陵光也不知作何安慰,孟家对上苏家,那定然是高攀了,所以,苏家又怎会拿出最好的子侄来联姻呢? 哪怕孟章再不愿意,在孟涵几次催促之下,也不得不梳妆打扮,被塞进马车。 陵光目送他离开,心下思虑万千,若是现在的局面,自己被家族送去联姻的命运也不远了。 想了想,当即转身回去,提笔写信。他有千言万语要对裘振说,信纸写了满满几张,终于搁笔时,拿来读了,却又叹息一声,放在火上烧了。 重新拿出一张信纸,只写了一句话:“君是否仍记儿时约定?”这一次,他要裘振给他一句准话。 苏严早在雅间等候多时,本来已经有些沉不住气,但是一抬头,便看见走进来的孟章。穿一身深深浅浅层叠交错的绿衣,娇慵可爱,嫩的能掐出水来。虽然带着面纱,但只看眉眼身段也知是个美人儿。 苏严心中的火气尽消了,只堆上笑容,招呼道:“孟兄,别来无恙啊,这位就是舍弟吧。果真是位清秀佳人呐!” 孟涵与苏严寒暄几句,便带着孟章坐下,说:“舍弟今年年方十六,家主的意思,想必苏兄也已经清楚了。只是我孟家不是那种迂腐的家族,缔结亲家,还要两个人相处一下才好,你说对吗?” “孟兄所言甚是。”苏严的眼睛已经黏在孟章身上移不开了,哪里还知道孟涵在说什么。 “章儿,我在隔壁雅间等你,你和苏兄好好聊聊吧。”孟涵起身离开,也不管孟章有些哀怨的眼神。 “孟公子。”苏严忙持壶给孟章倒了一杯茶:“这是遖宿那边产的新茶,作为议和之礼奉给陛下,我苏家也有幸得了一些,你尝个新鲜。” 虽然只是一点茶叶,可也见得苏家在启昆帝跟前的脸面,苏严虽然极力掩饰了,可面上那种自大却藏也藏不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情关难破2 “多谢苏公子。”孟章抿了一口,茶水有种轻甜之感,与钧天略微苦涩的清茶果真很是不同。 “听说孟公子,也是在钧天大学读书呢?”苏严挑起话头。 “我在文学系读大一。” “那想必也是文采不俗吧。” “我只是比较喜欢看文章写文章罢了,文采倒是谈不上。”孟章谦道。 “苏家倒是有几个学馆,孟公子毕业后若是有意,也可去当个夫子,或是集结文章,苏家也可代为印刷出版。” “那就多谢苏兄了。”孟章口中答的好,心中却甚是不屑,这个苏严句句不忘显摆苏家的实力,实在是个自大自傲之人。 陪着他又聊了一会儿,孟章实在厌烦,便道:“时间不早了,我明天还有早课,不若今天先回去呢?” 苏严对孟章甚为满意,不过第一次见面也不好强留他,只得将他二人送到酒楼外面。 “严儿,你和孟家的相亲如何?”苏上卿将苏严叫到正厅问道。 “谢谢叔父,侄儿甚为满意。”苏严面带喜色。 “那就好,”苏上卿无子,对这个侄儿甚为看中:“你不会怪叔父没给你找钧天世家大族的坤性吧?” “怎么会,侄儿明白叔父的苦心。”苏严拱手道。 “如今陛下对我苏家,沈家,萧家颇为忌惮,若是家族子侄再和大族联姻,我怕陛下会坐不住啊。如今你若是娶了孟章,区区一个天枢太仆寺卿的儿子,想来陛下会放心不少。不过就是身份有些低了,恐怕辱没了你。” “孟章相貌上佳,举止有礼,侄儿···侄儿反倒觉得若能娶到此佳人,也算是桩美事。” 苏上卿见到苏严神色间颇为满意,不由拈须大笑,他要给启昆帝一枚定心丸,但是若是这个棋子用的好,也不失为一招妙计。 天枢有钧天最好的战马,但只有天枢孟家知道怎么饲养训练,天枢太仆职位不高,却是十分有用的一枚棋子啊。这也是门下幕僚出谋划策,他才想到这天枢孟家。 “那严儿可要多多用心才是。”苏上卿拍了拍苏严的肩道。 “侄儿遵命。” 孟章倒是不知道自己似乎已成了他人囊中之物,此刻正有些气鼓鼓的坐在轿子里,孟涵看了他一眼,说:“你对苏严不满意?” “苏严这种人,目空一切,视下无物,为何阿父非得要高攀苏家?”孟章问。 “孟家在天枢太仆寺卿一职已经停留太久,再不做他想,家族以后有何出路?” “说到底还不是你们想做官,却要牺牲我的幸福?!”孟章冷笑。 “作为孟家的坤性,这本就是你们的宿命。你还是好好想想怎么让苏严喜欢上你吧!”孟涵冷冷道。 “停车,我要下去!”孟章向来就知孟家兄弟各怀鬼胎,自私自利,但不知竟然会凉薄至此,当下只觉心头炙痛,再不愿与孟涵同乘一车。 孟涵与他一语不合,也不想再管他,果真就放了他下车,孟章一肚子的郁气无处排遣,抬头看到前面有一酒楼,便径直走了进去。 “小二,给我来两坛上好的酒!”孟章进了一个雅间,掷出一锭银子。 “好勒!”小二接了银子,忙下去准备。 上好的秋露白入口,只觉清辣滑腻,胃腑里有种火辣辣的痛感。 孟章心中凄苦,想着:“我今日不如醉死在这里罢了。” 便接着又灌了一大口。店家见他一个坤性,独自一人,本就只给他拿最小的酒坛,被他这样牛饮,很快就两坛下肚。 孟章喊道:“小二,怎么就给我这么些酒。要大坛装的!” 小二进来,见孟章已经解了面纱,便有些苦哈哈地说:“这位公子,您独自一人,况且又生的这样容貌,这酒后劲大,喝多了可不好吧?” 孟章瞥他一眼,冷哼一声:“难道你怕我没有钱?”说罢又掷给他一锭银子。 小二接了银子,进退两难,孟章呵斥道:“如何在这里磨磨蹭蹭,还不快去!” 小二看他出手阔绰,必是哪个大家族的公子,也不敢招惹,只得去了。 孟章心里凄苦,加之此刻酒劲有些上头,不由落下泪来,心想着:难道我连喝酒的自由都没了吗? 仲堃仪和几个学友相约来酒楼,酒局已散,正要离开,却隐隐听得孟章的声音,不由有些好笑,自己这真是痴了,孟章怎么会来酒楼? 正想着,只见一个小二愁眉苦脸拎着两坛酒向雅间走去,嘴里说着:“这个坤性是怎么回事?这样喝酒万一出事怎么办?” 仲堃仪心下疑惑,拦了他问:“小二,是怎么回事?” 小二有些踟蹰不敢说。仲堃仪知道酒楼的规矩,便拿出一串钱道:“我是钧天大学的学子,只是听得雅间的声音有些像一位熟人,故此多问了一句。” 小二才掀了帘子,对孟章说:“这位公子,这人称认得你,我拦他不住。” 孟章一抬头:“仲堃仪?” “果然是你。”仲堃仪这才走进来,看见空了的两个酒坛,不由皱眉:“你独自一人在喝酒?” 小二见二人果真相识,方才退了出去。 “有何不可?”孟章拿过酒坛,就又给自己斟了一碗。 “你今天是出了什么事吗?”仲堃仪见他喝水一般灌酒,忙阻止道:“这样喝酒可如何是好?” “不用你管我!”孟章生气道:“你们一个一个都是不安好心。” 仲堃仪见他面有泪痕,仿佛刚刚哭过,心内关切,便坐在他身边,说:“自己一个人喝酒有什么意思,我陪你!” 孟章便递给他一坛酒,仲堃仪接了,斟了一碗,一饮而尽,孟章还未说话,又斟了一碗喝尽了,接连三碗,方才擦了擦嘴角,说:“这酒我也喝了,你这会子心里可好受些?” 孟章见他这样,吓了一跳,倒真稍减了借酒浇愁之意。 “你···你这又何苦?”孟章呆了半晌,喃喃道:“这酒好难喝的。” 仲堃仪简直不由失笑,孟章还真是小孩子脾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情关难破3 上好的秋露白,到他嘴里,竟成了难喝的? 仲堃仪摇摇头:“这点儿酒量我还是有的,倒是你,既然这么难喝为什么还要喝这么多?” 孟章缓过来,忽觉有点头晕目眩,舌头打结道:“我···我讨厌那些人!” “什么人?”仲堃仪疑惑。 “那些自以为是的···家伙!”孟章长这么大从来没喝过这么多久,这会儿酒意上头,只觉连坐都坐不稳了。 仲堃仪见他如此,便问道:“孟章,你···这是醉了?” 孟章摇摇晃晃站起来,忽然靠近道:“仲堃···仪,你,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仲堃仪被他这没头没脑的话唬了一跳,喜欢?他可不就是喜欢上这个人了吗?整日里吃饭,睡觉,甚至与友人畅谈,都会莫名其妙的想到他。 “孟章···我···”仲堃仪正想说什么,一抬头却见孟章却已经睡过去了。 仲堃仪心中千回百转,最后只得叹息一声,这天底下,再找不出一个人像孟章这么会折腾的了。只得出门叫了马车,送孟章回学校。 陵光见到孟章喝成这样,也是吓了一跳,有些不快的盯着仲堃仪:“你把他灌醉了?” 仲堃仪忙解释道:“仲某哪敢如此?我见到孟公子时,他已经喝多了。” 陵光这才点头道:“那有劳你送他回来了。”说罢扶着孟章进屋。 仲堃仪在屋外站了片刻,方才转身离去。 陵光忙吩咐小侍来伺候孟章梳洗,一番打理后,方将孟章塞到被子里,他却都没有醒过来。 睡着的孟章还皱着眉头,仿佛心中郁结难解。陵光在旁看了半晌,见他并未不舒服,方才径自去睡了。 孟章直睡到第二日下午方才转醒,醒来时头疼欲裂,只记得昏睡过去前是见了仲堃仪,之后发生的事情就一概不知了。 “卷碧。”孟章唤道:“我是怎么回来的?” “是仲公子将您送回来的。”卷碧答道:“少爷,您怎么喝这么多酒啊?为何没和大少爷一起回来?” “哼,恐怕大少爷也没拿我当自家兄弟。”孟章冷笑。 章台宫中,启昆帝正在看一份奏报。 他屈起手指敲了敲案台:“钧天大学的辩论赛?裘振你可听说过?” “属下倒有所耳闻,”裘振道:“听说今年是第一次举办,公孙钤目前在钧天大学就读,不若叫他前来一问。” “也好。” 公孙钤接到传召,很快进来,俯身下拜后,启昆帝方让内侍将奏报给他看了,问道:“太学令与寡人提到此事,你可知晓?” 公孙钤道:“启奏陛下。此事是钧天大学校长和太学令商议决定的,如今天下学子云集钧天大学,举办此项赛事也是为了选拔人才,通过辩论使得学子对议题有更深刻的理解,旁观者也能受益匪浅。” 启昆帝笑道:“如此看来,这辩论赛还真是有举行的必要性。” 公孙钤见启昆帝心情尚好,便接着启奏道:“如果陛下感兴趣,倒不如亲临现场观看,也能鼓舞学子士气。” 裘振皱眉道:“这倒是件好事,只是陛下龙体贵重,这安全方面也不得不谨慎。” 启昆帝对裘振点头:“爱卿所言正是。”不过他想了想又道:“寡人倒不如微服前往。” 公孙钤拜道:“陛下圣明,此举一举两得,陛下既能考据钧天大学学子的水品,也能对学校的学术氛围有所了解。” 启昆帝说:“那就这么办啊,公孙钤,你去安排。” “臣领命!” 公孙钤走后,裘振仍有些不放心:“陛下,您真的要去观看这场辩论赛?” 启昆帝笑道:“寡人也许久未出宫走走了。” “只是钧天大学里鱼龙混杂,万一有不怀好意者,属下担心···” 启昆帝却按住他:“爱卿跟在寡人的身边,我相信安全应该是不用过于担心。” 裘振见启昆帝主意已决,便抱拳道:“属下谨遵圣命!” 公孙钤领了口谕,便去和钧天大学的校长,也是太子太傅晏斯伯商议此事。 得知启昆帝准备亲临现场,晏太傅沉吟片刻,道:“陛下注重人才,实乃我钧天之幸事啊。” “学生也觉陛下此举甚好,钧天大学学子优秀者甚众,今后都是我钧天的人才,陛下四年前力排众议建立学府,如今能亲眼所见,也得圣心大慰啊。” 之后公孙钤特意暗地将此事告知仲堃仪,让他好好准备不提。 相比于学院内的暗潮涌动,执明近日来倒是闲的无聊。 “来人!”他在院子里随手翻着几本杂书,当真觉得无趣的紧。 贴身小厮九金忙进来院中:“少爷有何事吩咐。” “整天都是这些,就没有些新鲜玩意?” 九金想了想,说:“不如少爷去春晖楼?” “有什么好去?尽是些庸脂俗粉!”执明不屑,想想前几日才打发了的倩雪公子,他现在可不想与这些歌伎再扯上什么关系了。 “那小的给少爷准备,我们骑马去踏青?” 执明气的敲他一下:“这都初秋了,还踏什么青?” 九金哭丧着脸说:“少爷,您饶了小的吧?小的脑袋就这么大,昨儿才给少爷看了斗羊,前阵子又给少爷找了几个美貌歌伎,少爷都不喜欢,小的实在没法子了。” “我说你!”执明作势要打他:“你还委屈了是吧。” 九金不敢说话,畏畏缩缩站在一旁。 执明懒得看他,转过身去,忽然想到那夜见到的慕容离。忽然心中一动,便吩咐道:“你去钧天大学一年级给我找一个叫慕容离的过来,就说我仰慕他的萧音,请他来一聚。” 九金得了令,一溜烟的跑了。 执明坐下来,想着慕容离,忽觉得有趣极了,看来他又有事可以排遣这日子的无聊了。 “仰慕我的萧音?”慕容离打量了九金一眼:“敢问执明公子何时听到过我吹奏?” “这个···”九金也不是很了解情况,抓耳挠腮道:“慕容公子,我家少爷是真心结交。您若是不和我去,我肯定要挨罚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情关难破4 慕容离看了他半晌,轻轻摇了摇头:“罢了,我就随你走一趟吧。” “哎!”九金立刻满面堆笑,叫了带着的一个小侍将他扶上马车。 “怎么才回来?少爷都等急了。”九金刚一进屋,十钱就拉着他问道。 九金看看前面的慕容离,悄声说:“这位本不愿意来,我颇费了一番口舌。” 执明等的都快在院子里睡着了,才被九金唤醒。抬头一见慕容离来了,顿时高兴起来。 “慕容公子,快快请坐。” 慕容离微微点头,轻移莲步,走过去执明对面坐了。 “我听闻慕容公子极善吹奏,今日贸然请公子前来,还望不要见怪。”说罢拿了一个匣子,里面是一块上好美玉:“若是公子今日愿为我吹奏几曲,我愿以美玉相赠。” 慕容离淡淡道:“是听孟章所说吧。” “正是。”执明笑道。 慕容离缓缓起身,走到水榭中,对着一池莲叶轻启朱唇。 萧声缥缈,人物出尘。接天无穷的碧叶,红衣美人立于其中,皓质呈露,铅华弗御,仿似莲池仙子。 执明看的呆住了,几乎连大气也不敢出,只怕惊扰了这般仙人。 “妙极妙极。”看着走到他面前的慕容离,执明抚掌称赞:“没想到世间还有如此仙乐。” “不知慕容公子师承何方?” “年幼时一个无名乐师所授罢了。” “那定是你天资卓绝,天生精于此道啊。”执明忍不住赞道。 慕容离淡淡看他一眼,道:“萧音听完了,我也要告辞了。” “慢着!”执明忙拦住他:“今日休沐日,你何必急着回去呢?”又指了指自己的院子,说:“你看我这个园子,也算一个好去处,不若你我在此赏景谈心如何?” 慕容离看了看执明指的方向,道:“景致虽好,但也不过是一小片天地,有什么意思呢?” “此话怎讲?”执明不解。 “慕容本就是山野之人,常看空山鸟语,清风明月,因此这些东西在我眼中并无不同。”慕容离仍旧神色清冷。 “那,若是我想要听萧声,你愿意过来吗?”执明问道。 “执明公子以什么交换?” “你要什么?” “五百金。”慕容离干脆道。 “哦?”执明绕到慕容离面前,嘴角带了一丝笑容:“我本以为慕容公子是个超凡脱俗的人,没想到却也喜欢这些金银之物。” 慕容离看了他一眼:“我本来就是粗俗之人,是公子看走眼了。” “罢了。”执明背手在长廊缓缓踱步:“五百金只换几曲萧音,有些贵了。” “那执明公子还有什么想要的呢?”慕容离看向他。 “我要你陪在我身边,片刻不离左右,我想听萧音你就吹奏给我听,我想你要做什么,你也不能拒绝,如此半年的时间,你要是答应,我便赠与你五百金。”执明饶有兴趣的看向他:“不知慕容公子可敢答应?” “只要不做伤天害理之事。”慕容离答道:“我便应下。” “好。”执明赞道:“果真是个爽快的人。你今天便回去收拾,我会先给你二百金,半年之后,会将剩余的给你。” 慕容离想了一下,抬手道:“咱们击掌为誓!” 二掌相接,四目相对,执明竟是心中触动。 若说本月最重要的事是什么?钧天大学的学子一定会回答本月有一场盛大的辩论赛,大家都甚是期待。 这天天气晴好,秋高气爽,回雁台早已备好案桌茶水,静待比赛开始。 由各系推出的辩手十人,会在这里就晏太傅给出的议题,各抒己见,由各学院的老师,以及校学生会,系学生会的会长组成的裁判团评判,选出前三。 “裘振哥哥怎么还没到?”陵光在掀开轿帘,焦急道:“不会已经走进去了吧?” 裘振的小厮庆俞早早给他们递了消息,陵光知道裘振也会来看这场辩论赛,便早早的等在校门口。 “少爷您放心,我们都好生看着呢。”紫苏道,“许是裘振少爷有事耽误了一会子。” 正说着,远远看到裘振,公孙钤陪着两个人走过来。 “少爷,裘振少爷来了。”紫苏举起手搭在眼皮上,企图再看个仔细:“哦,还有公孙公子和一个年级较大的人,另一个看不太真切。” 陵光听了,忙整了整衣衫,走下轿子。 裘振今天着一身素衫,和钧天大学的学子并无二致,正偏头和他身旁一个中年人说话。 “裘振哥哥。”陵光见他走近了,便出声唤道。 “阿光,你怎么在这里?”裘振这才看到他,颇有些惊讶。 “我知道你要来啊。”陵光眉眼弯弯,“所以特地来等你。” 裘振有些无奈的摇摇头,看见启昆也饶有兴致的打量着他,忙说:“阿光,快拜见陛···大人!” 陵光闻言,只见一位长者,美髯齐胸,面容和善。另一个约莫三十岁左右的样子,姿容高贵,龙章凤姿。心中已是一顿,想到裘振现在启昆帝身边做近侍,这位莫不是启昆帝? 思及此,忙行礼道:“陵光见过二位大人。” 启昆帝虚扶一下道:“天璇世子,无须多礼。既然你和裘振熟识,就和我们一起进去吧。” “是。”陵光恭敬应道,便站到裘振身边。 公孙丞相看到自家孙儿自陵光出现,一双眼睛便只随着他,奈何陵光眼里只有裘振,看也没有看向这边,不由暗道:孙儿这追妻之路漫长啊。 “阿光认得吗?这位是公孙钤。”裘振介绍到。 陵光这才看到公孙钤,二人见了礼,公孙钤想说什么,陵光却已转身走到裘振身边。 看着他看裘振的眼神,含情脉脉,欲语还羞。公孙钤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做嫉妒,现在他虽然知道裘振没有错,但是再待下去,他恐怕会控制不住立刻拔出剑来与裘振拼个你死我活。 深吸一口气,公孙钤对启昆拱手道:“大人,公孙要去准备接下来的裁选事宜,就先行一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情关难破5 启昆点头应允,公孙钤深深看了陵光一眼,见他丝毫没注意这边,只得拂袖而去。 “裘振哥哥,”陵光小声问道:“我上次给你的信,你看了吗?” “我看了。”裘振回答,只是眼光一直随着启昆帝。 “那你为什么没有回信,你到底是怎么想的?”陵光有些害羞的问道。 “什么?”裘振回过神来,“你说约定吗?我实在记不得我们儿时有什么约定了。要说有,也实在是太多了吧。”许是想起儿时趣事,裘振倒觉得有些失笑。 “你当真是不记得了?”陵光闻言,心里一酸,险些要落下泪了。自己一腔热忱,倒换了裘振一句早已不记得了。但是看着启昆帝,又不敢放肆,只得生生把眼泪憋了回去。 “你怎么能不记得了呢!”他心中痛楚,就想像裘振问个明白。 “阿光,你乖一点,我回去好好想想,今天还有正经事要做,你不要添乱了啊。”裘振敷衍道,一边给启昆帝递上锦帕拭汗。 裘振的眼里果真是没有自己。 陵光只觉万念俱灰,勉强对启昆帝说道:“大人,陵光有些不舒服,先回去了。” “好,”启昆帝看来看他,点头:“你自便。” 公孙晋看着陵光脸色不好,对身边的侍从使了个颜色,那侍从会意离开。 公孙晋捋着胡须,心中暗道:“这陵光举止不俗,大方有礼,当真是个不错的,难怪孙儿会相思至此。只是眼光有些不好,看裘振的表现,陵光怕是单相思了。如今老夫不若推他们一把,事情成不成,就看年轻人的造化了。” 陵光今天本是怀着一腔憧憬出门,没想到却是这般结果,当下也有些万念俱灰,了无生趣之意。 心中想着:“我便是死了,想必裘振哥哥也不会在意的吧。” 思前想后,不觉间已走到兴安河畔。 他脸上露出一丝凄苦笑意,暗道:“若是裘振不能娶我,让我随便嫁给一个什么人,那我倒还不如死了算了。” 这样想着,脚下竟渐渐向河水中央走去。 公孙钤接到祖父的通知时,正觉心中郁结,本来暂时不想再管这件事,但又放心不下陵光,看看离比赛时间尚早,便出来寻他。 这会子看到陵光正在往河中央走的背影,他几乎要心脏骤停。 忙疾步过去一把抓住陵光,陵光满面泪痕,猛力挣扎到:“你放开我!” “你这是做什么!”公孙钤喊到。 “不用你管!”陵光甩开他:“命是我的,不用不相干的人来管我!” 公孙钤听到他说这种无情无义的话,当下也是有些气了:“对,我是不相干的人,可是你为什么不想想你的双亲家人,你也不在乎他们的感受吗” 陵光闻言,身形一顿,手上挣扎力道渐小,公孙钤忙一把抱住他,向岸边走去。 陵光瘫软在地上,只看向公孙钤:“你为什么要救我呢?其实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 看着他这副样子,公孙钤又好气又心疼,摇头到:“就为裘振,你就要寻死” 陵光喃喃道:“我从小就要嫁给裘振的,若是,若是他不娶我,我接下来要怎么办?” 公孙钤蹲下身来:“我还记得你曾经和我说过造化弄人的话,上天不可能事事遂人心愿,可见你是懂的。” 陵光惨然一笑:“我懂得又有什么用?到头来落到自己身上还不是无法接受?” 公孙钤扶起他,不赞同地说道:“陵光,你为什么就不能看看眼前的人?” 陵光有些不解,一双盈着泪光的美目只看着他,公孙钤被他看的心软,不由放柔了声音:“陵光,我中意你许久,你心中是否有我?” 没想到竟听到这些话,陵光被他这样直白吓住了,颇有点不知所措。 公孙钤走近一步道:“我本来想着,慢慢和你相处,你自然会感受的到我的心意,可是今天见到你做这般举动,我亦不想再等。” 陵光和他靠的极近,感到他说话的气息拂在脸上,心下慌乱,不由跄踉着后退一步,摇头道:“我···我从未想过裘振哥哥之外的人···” 公孙钤却不给他逃避的机会,他往后退,他仍一步步逼近:“我自认为,论才学家世,我公孙钤也自认不输于裘振。你又何妨一定将心放在一个并不在意你的人身上?” “你!”陵光不悦的瞪大眼睛:“你怎么知道裘振不在意我!他只是···他只是···” “如果他在意你,会放着你这样轻生不管?” 这话戳中了陵光的软肋,他恼羞成怒地推着公孙钤:“你走开!我用不着你来装好心!” 公孙钤却顺势抓了他的手,感到掌心一片柔软滑腻,柔声哄道:“陵光,你不要任性了,我向你家里提亲好不好?” “你敢?!”陵光凶巴巴地瞪着他,“你这是要乘人之危吗?” 陵光虽然心里生气,但是也知乾坤两性力量有别,若是公孙钤想要做些什么,这里四下无人,他也断然无法逃脱,当下便只敢虚张声势。 公孙钤见他杏眼圆睁,柳眉倒竖,想来是要给自己一点威慑,奈何他生的太柔美,连这般生气时眉眼都自带有一种惑人的风情。不由心下暗叹,裘振若不是眼神不好,就是根本不喜欢坤性,否则有这般美人倾心相待,他怎么也能不为所动?不过又想到,若是他有意,想来陵光此刻也不会站在他面前了。 “你放开我!”陵光出声:“我要回去了。” 公孙钤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抓着陵光的手,便忙放开了。陵光哼了一声,立刻转身跑了。 公孙钤有些好笑,看来这样子,陵光虽然生气,倒是不会再做什么傻事了。当下唤了侍从去照看好陵光,自己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裘振无意于陵光,虽然有些不厚道,但他觉得这正是件极好的事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情关难破6 启昆帝一行在早已安排好的座位坐下,这里在回雁台角落,不引人注意,又能看到比赛的全貌。裘振四下巡查了一番,并无异常,这才放下心来,在启昆帝身边站定。 “裘振,”启昆帝出声询问:“怎么陵光和你说了几句话,就走了?” “回陛下。”裘振小声回到:“陵光一向就是小孩子心性,不知怎么就不开心了。微臣有空时去看看他。” “我看陵光对你倒颇有倾慕之意。”启昆帝笑道。 “陛下。”裘振惊讶:“何以见得?” 启昆帝和公孙丞相对视一眼,但笑不语。 “这···”裘振不解道:“我一直只当他是弟弟一般,从未作其他想法。” “可惜可惜。”启昆帝摇头:“旁观者清,只没想你面对如此佳人,竟毫不动心,真不知你是柳下惠还是榆木一块?若是你有意,我不若给你们赐个姻缘如何?” “陛下!”裘振倒有些急了:“我自幼同陵光一起长大,在我眼中,从未觉得他美或是丑,亦除了兄弟之情,绝无他想,还请陛下不要开微臣的玩笑。” 启昆帝见他真的急了,也有些好笑,便道:“那此事便作罢吧!” 公孙晋捋了捋胡须,不知孙儿那边处理的怎样了? 今日晴空万里,秋高气爽。十名参赛的学子登上回雁台,顿时引起一阵骚动。 这十人,俱都是品貌俱佳之辈,还未开始,就引得众人赞誉。 各自坐定后,晏太傅展开写有辩题的卷轴。 “如果一个国家,连年战乱,战争结束后,怎么安抚百姓,凝聚人心?” 众人沉吟半晌,便各抒己见。 有人站起来向太傅一拱手,道:“学生认为,要让百姓多多开垦荒地,努力生产,鼓励生育。” 有人说:“学生认为,战争使人口减少,为了便于统计管理,应该将人口集中在大郡县,统一户籍,禁止流民。” 苏严站起身来,道:“俗话说,君子应该修德政。连年征战,朝不保夕,百姓流利失所,无心耕种之事。首先要让百姓意识到天子以仁政治国,安抚乡绅大族,减轻税负。以维持各地稳定,利于百姓休养生息。” 又有几人抒发见解,仲堃仪最后一个站起来,向太傅行礼后,方说:“学生认为,战后休养生息之策,有三点:第一点便是减免赋税,给百姓分田,刺激其从事生产的积极性。第二点便是要由适应战时的中央集权过度到适当分权,各地整顿吏制,给予相对发展的自由,也可让当地官员根据实际情况采取不同措施。第三点便是要加强教化,增进通商。纵观历史,我朝周边各国除了那刚刚知晓的遖宿,其他的北荣,东瀛等亦大多处于蛮荒不化的状态,依靠游牧渔猎为生。若是能够加强交流,使其通过学习,逐渐开化,享受到耕种自给带来的好处,便不会贪恋一时的战争,而会做长远打算,这也是减少战乱的根本。学生以为,遖宿派遣留学生来我朝,便是明智之举。” 仲堃仪一番话有理有据,条理清晰,实在是比其他人高明很多。 启昆帝点头道:“此子不错,公孙钤,这位是?” “回陛下。”公孙钤此刻坐在启昆帝身边,听他提问,便做答道:“此人名叫仲堃仪,乃天枢人士,在经济系读大二。” 启昆帝陈赞:“年纪轻轻,见解不俗,甚好。” 公孙钤也点头称是,为好友能得启昆帝青眼而欣慰。 “第二题:对于商业,应该抑制还是鼓励?”晏太傅再次提问。 众人议论纷纷,一人起身道:“农业才是立国之本,学生认为,商业是末流之技,若是过于重视,恐怕是本末倒置。” 又有人持反对态度,认为商业能够养活很多人,作用也不容小觑。 仲堃仪道:“学生认为,发展商业有百利无一害。” “何以见得?”刚才反对商业的学子问道。“自给自足,耕种桑麻,这是古时圣贤皆赞誉的生活方式。” “不错,农业万不可废,但是学生认为商业有诸多好处。当耕种所收获的粮食数量有了较大的提高,这样就会有一部分人离开土地,剩余的人也能养活全国的人口。而这部分人便可以通过发展工商业,将各地的物资行程流通。北方的马匹,南方的丝麻,东方的渔产,西方的铁器,有了这些,才能跳脱出固有的生活范围,提高百姓整体生活水平。况且我钧天物产丰富,通过商业与外国交流,赚取大量钱粮,充盈国库,增强军事,岂不是大大有益!” 孟章半途过来看热闹,虽然他并不是太懂这些,但是仲堃仪侃侃而谈,他倒也能听得出他的见解比他人高出良多。 “少爷,您看这位仲公子真是能说,别人能讲个一两点,他却能滔滔不绝讲这么大堆。”绿阑掩口笑道。 “你懂什么?这叫胸有沟壑,自能出口成章。”孟章白了他一眼。 苏严说道:“商业虽有益,但商人重利,不为圣贤所喜,不是君子所为。长期浸染这些铜铁之物,百姓便会破坏了忠厚的本质,形成了贪婪卑劣的风气。况且例如盐铁之类,关乎国之命脉,怎可轻言经商?” 仲堃仪道:“苏兄所言有理,但教化一事,本就应不分对象,不看出身。菩萨尚且对莲池金鱼讲法,渡其脱离苦海。况古有圣贤陶朱公,富甲天下,仗义疏财,美名远播。岂知商人就会带坏整个社会气氛?且盐铁之类重要之物,本就可由国家专营,这便无后顾之忧了吧?” 仲堃仪此番言论逻辑缜密,毫无破绽,苏严无法反驳,只得作罢。 又提了几题,仲堃仪都有独特完善的见解。 启昆帝赞叹之余对丞相说道:“仲堃仪实在是才华横溢,只是为人有些锋芒太甚,恐会遭人记惦啊!” 公孙丞相捋须道:“老臣建议,不若让他得个第二如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2.情关难破7 比赛结束后,名次很快排出来,苏严位居榜首,仲堃仪位列第二。 仲堃仪看了看榜文,轻叹一口气,转身想要离开。 没想到一群人簇拥着苏严走过来,见到仲堃仪,这些人便取笑道:“仲堃仪,没看出来,你平时不声不响,倒还挺能说的。” 仲堃仪拱拱手,想要离开。 “慢着!”苏严阻拦道:“仲兄,何必忙着走呢,为何不再和我们探讨一番经济之法呢?” “苏兄位居榜首,仲某怎敢在你面前卖弄。”仲堃仪有些神色不虞。 “哈哈哈!”苏严的一群跟班哈哈大笑:“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仲堃仪不再争辩,快步离开,经过苏严时,苏严阴恻恻一笑:“仲堃仪,做人呢,首先要搞清自己的身份,你不过是一介布衣,竟胆敢与我苏严争个高下!” 仲堃仪朗声道:“陛下既然办了钧天大学,不分贵贱,只要能够通过考试,便可入学,可见不拘一格使用人才的决心,苏兄这样说,这是在质疑陛下吗?” “你!”苏严气结:“我何时这样说。” 仲堃仪冷冷一笑,一拂袖:“那就请诸位不要挡路,仲某还有很多事要做!” 启昆帝正巧看到这一幕。笑着摇头:“此子也是颇有脾性啊。” “微臣不明白,为什么陛下明明对仲堃仪赞赏有加,却让苏严得了第一?”公孙钤不解道。 启昆帝看了公孙晋一眼,他便笑着解释道:“钤儿,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体肤,空乏其身,增益其所不能。仲堃仪虽然颇有才华,但毕竟太过年轻,缺少磨炼,陛下这么做,也是为了压一压他的锐气。至于苏严,虽说为人傲慢,但大家出身,观其辩语,也是颇有见地,得了第一也不算是偏袒。” 公孙钤拱手道:“原来陛下与祖父是一番苦心,微臣明白了。” 之后启昆帝与公孙晋讨论辩论赛上学子的言论,公孙钤和裘振走到一起,终于还是忍不住出声问道:“裘大人,不去看看陵光吗?” “他怎么了?”裘振有些疑惑。 公孙钤摇摇头,他已经仁至义尽,是裘振自己不把握,他再也没什么顾虑了。方摇头说:“应该没有什么,只是看他方才还在,现在已经走了,以为出了什么事情。” “他就是这样小孩子心性,脾气来得快去的也快。”裘振说道,眼光却一直追随着启昆帝。 公孙钤握了握手中佩剑,心道,看来上天也不是那么造化弄人,虽然上一刻山穷水复,但下一刻也就柳暗花明了。 “仲堃仪!” 仲堃仪正在低头走着,忽然听到前面有人唤他。 抬头便看见孟章站在路边,看他看过来,甜甜一笑,招手道:“你快过来。” 看到孟章的笑脸,仲堃仪只觉得胸中郁气忽而消散不少,忙快步走过去,笑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绿阑道:“少爷特意在这里等着仲公子呢。” 仲堃仪心头一喜,道:“你特意等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孟章偏了偏头,说道:“也没什么事情,只是想问问你有没有空,想邀你一起去城外的云治山庄采莲,你有时间吗?” “当然。”仲堃仪脱口而出,忽而又觉得有些太不稳重,方顿了顿,说:“仲某正好闲来无事。” 仲堃仪真没想到孟章会主动邀请自己,心下激动不已,骑在马上,与孟章的马车同行,只觉得天宽地广,心胸舒畅。 云治山庄规模很小,是孟家在京城的一处的产业,是孟章阿爹当年的嫁妆。 孟章自来钧天大学上学,来过几次,虽然占地不大,但胜在小巧精致,环境清幽,倒是个好去处。 此时节莲蓬长成,在云治湖里划船采莲,倒是别有一番意趣。 仲堃仪坐在凉亭里喝着茶,湖水清澈,荷叶盏盏,当真美不胜收。孟章说要换身衣服,先行走了。仲堃仪想着今天的辩论,虽然没得到第一名,但是在这番美景下,忽然也觉得没什么了,人生总是起伏不定,有些事情,尽力就好,况且他仲堃仪总有一天会走到让所有人仰视的地位。 “仲堃仪!”忽然一个脆生生的声音透过满池碧荷传过来。 仲堃仪抬头,只看见一苇小船,划破清波,缓缓驶来。一个青衫少年,俏生生站在船头,乌发披肩,铅华尽去,竟如一株出水芙蓉。仲堃仪只觉天地万物黯然失色,只余这少年不染纤尘,缓步而来,一时间竟是痴了。 “仲堃仪!”孟章见他不理自己,将船靠近,有些不满的撅起嘴巴:“你在发什么呆?还不快上船来?” “哦!”仲堃仪这才反应过来,忙按孟章的要求上了船。 孟章展颜一笑,转身摇桨,小船便调了头,驶进莲叶深处。 仲堃仪缓了缓心跳,才出声道:“你今天怎么想到带我来这里?” “那天在酒楼,多谢你送我回去了。”孟章道:“那天我一个人偷偷去喝酒,要没有你照顾,喝醉了也不知会怎样呢?所以想请你出来游玩,权当感谢。” 仲堃仪想起那天的事,也有些不赞同的说:“举手之劳,孟公子不要放在心上。只是,孟公子这样品貌的坤性,出门在外,还要多多小心才好啊。” 孟章点点头,仲堃仪接过他的船桨,示意他坐下休息,自己来划船。 “你会划船吗?”孟章问道。 “会一些,家中有条船,我幼时曾和阿爹顺流帮人载些货品。” 孟章眨眨眼睛:“我发现啊,你好像什么都会。” “哦?此话怎讲?” “你看,你懂得药理,还会划船,而且辩论赛上,还能说出这么深奥的见地。” 仲堃仪回头道:“你去看辩论赛了?” “是啊。” “可惜仲某未能拔得头筹。” “可是我觉得你比苏严说的好啊。”孟章伸出手拨了拨水:“虽然我不是很懂,但是也听得出你的见解不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3.情关难破8 孟章这番话倒让仲堃仪心下感动,所谓红颜知己应当也不过如此罢。 “哎!”孟章忽然叫道:“快点停下,这边有好多莲蓬的。” 仲堃仪闻言忙停了桨,孟章伸手一拽,果真抓了一只大莲蓬。 “我们一起多采些啊。” “好。” 二人一边聊着天,一边采莲,此时四下安静,微风清冽,一个下午竟然就这样过去了。 仲堃仪和孟章坐在亭中,孟章随手拈起仲堃仪剥好的莲子放入口中。 “怎么样?”仲堃仪问道。 “一点也不苦,甜丝丝的。”孟章觉得这莲子极嫩,吃下去便觉这未尽的暑热也散了不少。 “莲子胜在新鲜,过几天就会变苦了。”仲堃仪见他喜欢,便加快了手中速度。 “那我可要多吃些。” “嗯,不过莲子性凉,也不能过量,可以配些薯糕,黄酒共食。”仲堃仪说道。 “你真的懂得好多啊。”孟章扑闪着大眼睛夸到。 “只是闲来喜欢读书观察罢了,都是些旁门左道的东西,不值得提的。”仲堃仪倒有些赧然了。 “我以后叫你仲哥哥吧。”孟章道:“整日公子相称也太疏远了。” “好。”仲堃仪被他这么一叫,身子都酥了半边,当下也道:“那我唤你章儿可好?” 孟章点点头应允了。 “章儿,”仲堃仪出声问:“你愿意和我说说,那天是怎么回事吗?” 孟章顿了一下,半晌才叹口气,道:“家中逼我去和苏严相亲。我不喜欢苏严,但是这亲事是家族看好的,我心中难过,只得借酒消愁。” “什么?”仲堃仪闻言几乎吓了一跳:“你和苏严相亲!?” “对啊。”孟章见他反应这么大,有些不解。 “那你同意了吗?”仲堃仪勉强稳住心神问道。 孟章看他一眼:“我自然是不会同意的,不过看家族的意思如何了。” 苏家,孟家,也算是门当户对了。 仲堃仪只觉得心中凄苦不堪,连这般新鲜的莲子都没了滋味。 半晌才起身道:“章儿,我有点累,想先回去了。” 孟章觉得他忽然变得怪怪的,有心想问,但见他面上倒真是疲惫,便吩咐小侍将他送出去。 仲堃仪坐到酒楼的时候,终于明白为什么大家都喜欢借酒浇愁了,原来醉了可以什么都不用想,便也没这些烦恼了。 “仲兄,你真让我好找。”公孙钤找到仲堃仪的时候,他面前已经堆了一堆酒坛。 “公孙···兄。”仲堃仪只能勉强分清眼前的人是公孙钤。 “你···这是怎么了?喝这么多酒?”公孙钤一向所见仲堃仪皆是温文有礼,今天见他醉成这样,倒也吓了一跳。 “我···”仲堃仪忽然哈哈大笑:“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什么?”公孙钤不解。 “我欲乘风归去,只怕青天万重。”仲堃仪大着舌头喃喃道。 公孙钤见他醉的不成样子,也只得让小厮抬了他先回去再说。 “回少爷,慕容公子来了。”九金颠颠的跑进来回禀执明。 “哦?”执明没想到这慕容离当真敢来,忙道:“带他去西厅,我随后便到。” 慕容离只带了一个小小的包裹,见到执明过来,便起身施礼道:“执明公子,慕容按约定来了。” 执明看着他冷艳的面庞,眯了眯眼睛,说:“九金,把二百金给慕容公子拿来。” 慕容离看了看一托盘的金锭,数了数数量,方才收下,拱手道:“慕容这半年便任执明公子差遣了。” 执明走上前去,轻佻的抬起他的下巴,凑到他耳边,说:“不若,今晚你替我暖床?” 慕容离身子一颤,紧紧抓住了衣角,仍强自镇定道:“好。” 执明又看了看他,却见他面色苍白,但强自忍着不作出慌乱表情,便退了一步,说:“养胖些吧,你这幅小身板,我还怕硌得慌。” 执明转身离去,有些好笑,看他吓得不行,还强自镇定的样子,他倒有些期待,这张脸若是呈现出喜怒哀乐,又是怎样一副光景。 慕容离听他这话,不由松了一口气。虽然,他来之前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一个未出阁的坤性听到这种话,大抵心中还是害怕的。看来,今天算是逃过一劫了。 仲堃仪醒过来的时候,头痛欲裂,看着四周蓝色的床幔,不由有些恍惚。 “公子您醒了?”一个小侍端了一盆水走进来,见他醒了,忙湿了帕子为他擦面。 “慢着,这是哪里?”仲堃仪拦了他的动作。 “回公子,这是丞相府,是我们少爷带您回来的。” 仲堃仪这才有些记起自己醉死过去之前好像是看到过公孙钤,这才放下心来,由小侍服侍着洁面穿衣,才去书房寻公孙钤。 公孙钤见他过来,放下手中笔道:“仲兄终于醒了。” 仲堃仪想到自己醉酒被公孙钤看到,倒有些羞愧:“公孙兄,仲某实在是惭愧!” “仲兄可是为昨日名次一事烦恼?”公孙钤问道。 “那倒不是。”仲堃仪已将公孙钤看做好友,便毫不隐瞒地说了孟章的事。 “原来如此,我也想仲兄不是如此心胸狭隘之辈,怎会在乎一时得失?”公孙钤笑道:“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何况孟章如此佳人,仲兄倾心于他也在情理之中。” 仲堃仪面露苦涩:“只可惜,仲某出身寒微,孟家必不肯将章儿嫁与我。” “仲兄,我倒有件好事和你说。”公孙钤请他坐下,方道:“陛下那日微服去看了辩论赛,对你很是赞赏,这几日会召见你入宫。” “当真?”仲堃仪有些难以置信。 “正是,陛下还有封赏之意,若是仲兄能得陛下青眼,许以一官半职,到时求娶佳人,便也会顺畅很多。” “陛下圣恩!”仲堃仪遥拜道,面上俱是激动之色:“也多谢公孙兄提携之意了。” “仲兄才华出众,金鳞岂是池中之物,在下不过推波助澜罢了。”公孙钤也笑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4.情关难破9 孟章带了不少莲子回来,看见陵光呆呆坐在椅子上,便悄悄走过去,大喝一声,想要吓他一跳。 没想陵光只颤了一下,看见了孟章,有气无力道:“你回来了?” 孟章好奇道:“陵光哥哥,这是怎么了?今天不是说要见你的情郎吗?怎么一点也不开心?” 提到这事,陵光刚刚收住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紫苏忙上来递帕子,嘴里道:“我的孟少爷,我方才哄好了,你又招他。” 孟章见他哭成这样,也有些慌:“陵光哥哥,你这是怎么了嘛?你快和我说说。” 陵光哭了半晌,才缓过来道:“裘振···他根本心里就没有我!”说罢喃喃把今天的事儿说了。 “真气人!”孟章跺跺脚。“他是瞎了吗?陵光哥哥这样的大美人放在面前都视而不见。” “孟章,别乱说。”虽然被裘振伤透了心,但是陵光还是不喜欢别人说他不好。 “好好好,我不说他了。”孟章转转眼珠子:“其实我觉得公孙钤也很好啊,看得出他对你有意,为什么不考虑他呢?” 陵光白了他一眼:“这感情的事,怎么由得自己的心意?我满心里都是裘振,公孙钤再好,我心里也放不下他啊。” “陵光哥哥,你怎么这般傻?”孟章颇有些恨铁不成钢:“难道你要一直这样单相思下去?” 陵光也知作为一个坤性,一心放在一个根本不喜欢自己的乾性身上,实在太不明智,不过他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心啊。 孟章见他难过,心想这种事也不是一朝一夕能转过来的,索性慢慢就淡了。便拿出莲子,说:“陵光哥哥,别想这些了,先吃些莲子吧,最能清心宁神。” 陵光自被公孙钤救了,其实也没了之前寻死的心境,他也不是糊涂人,只是喜欢一个人这么久,岂是说放下就放下的?想着倒不如像孟章说的不去想他还能好些,当下点点头,拈起莲子来吃。 仲堃仪随着内侍走进雄伟的皇城,朱红的宫墙将墙内和墙外分成了两方世界。掩映在树丛中的各个宫殿,只露出一个个琉璃瓦顶。 走进养仪殿,殿内氤氲着厚厚的沉香气味,宫帷曼卷,有一人正坐在房间正中案几之后翻阅书册。 仲堃仪不敢细看,忙俯身下拜。 哪知启昆帝竟亲自走下来,扶了他起身,仲堃仪心下大为感动,微微躬身站起。 启昆帝道:“仲卿不必多礼,寡人那日曾去听了大学的辩论,对仲卿可谓印象深刻啊。” “草民不敢。”仲堃仪拱手道:“承蒙陛下青眼,得以见天颜,草民实在惶恐。” 启昆帝却命人搬了绣墩,请仲堃仪坐下说话。 仲堃仪这才得以见到启昆帝面容,不由心下赞叹。只见他仪表瑰杰,神武不凡,有龙凤之姿,天日之表。仲堃仪竟不敢长久凝视。 “寡人今日宣爱卿前来,是想与爱卿探讨一番这经济之学。” “陛下严重了。”仲堃仪忙站起身来:“陛下所问,草民必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好!”启昆帝满意道。 二人相谈许久,启昆帝越发觉得仲堃仪果真是满腹才学,有些地方竟然看的比自己还要远。 送走仲堃仪,启昆帝摩挲着茶盏,久久不语。 裘振上前道:“陛下,属下观此人年余二十,竟有如此见地,实在是天纵英才啊。” 启昆帝点头道:“幸好此人是为我所用,不然···” “那陛下可要封他个一官半职?” 启昆帝沉吟半晌道:“就封他个通室舍人吧。” “通室舍人?”裘振一惊:“可以无召入宫的通室舍人?” “此子当得起。” 裘振方才拜道:“恭喜陛下,前有公孙钤,后有仲堃仪。我朝人才辈出,实是陛下之福,钧天之幸啊。” 启昆帝笑道:“裘爱卿,寡人倒觉得遇到爱卿,才是寡人之幸啊。” 裘振闻言一愣,他有些摸不透启昆帝的意思。启昆帝却不再说话,捡起书册继续翻阅起来。 蹇宾这些时日通过卜算,得知星陨就是在这几日,便一直留意观测着星象。 浩浩荡荡的星陨来势汹涌,几乎持续了一整夜。 第二天一早,蹇宾便带了匣子去京郊围场寻找陨铁。他早已算准会有陨铁落在此处,怕是晚了会被人捡去。普通人要是当个稀罕物把这陨铁拾了去,非但无益,长期把玩还会对身体有害,反倒不妙。 此刻东方渐白,朝雾翻腾,天边尚有零落星子,蹇宾在围场外的草丛细细翻检,被露水打湿了衣襟头发也不自知。 “找到了!”终于在一处草丛中发现了一块黑黢黢不起眼的石头,蹇宾忙用镊子夹了,放在特制的匣子里。 陨铁浑身漆黑,在晨曦里晕着一层神秘的光晕。 “呦呦呦!”正心怀喜悦,准备回程,忽然背后传来一个声音:“这不是我们天玑蹇家的废物吗,也敢出来乱跑,真是不知羞耻!” 蹇宾皱眉,一回头果然是那几个人。 “你来这里,莫不是要寻陨铁?”那几个人问,却看到蹇宾怀里抱着的匣子,顿时眼睛都亮了。 “小废物!你手里拿的是什么?”一人靠过来,“把它给我!” 蹇宾忙把匣子捂紧了,向后退去。 这几人这下确定蹇宾是寻到陨铁了,对视一眼,本以为这百年一遇之物需要好一番寻找,没想到今天运气这么好。 “识相的就快把东西给我们,省的我们动手!” “凭什么?”蹇宾的目光透过厚厚的刘海看向他们。 “就凭我们比你的本事高得多,这种好东西在你手里也发挥不了作用,不如赶紧交出来,也省的受皮肉之苦。”那几人发狠到。 蹇宾再不答话,转身便跑。 但是一个坤性哪里能快的过几个身强体壮的乾性? 蹇宾被捉住时,狠狠的挨了一耳朵。 “我让你跑!”那人气喘吁吁的发狠道:“不自量力的东西,兄弟们,趁着这里没人,给我把他衣服扒了,打死他,看他往哪里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5.情关难破10 几人狞笑着围上来,蹇宾心里害怕,但还是死死地抓住匣子。这块陨铁,对他的意义可不只限于占卜之术,他还要寻找一个重要的答案。 蹇宾被踹倒在地上,身上经受着拳打脚踢的痛苦,衣衫的裂帛声刺的他耳膜生疼,他会不会今天要死在这里?他一直都不明白,为什么他明明是一个毫无威胁性的坤性,但是这些大巫族家的子弟偏偏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好不容易寻得的陨铁,他却连用的机会都没有。最残酷的事情,莫过于给了希望,但下一刻又生生拿走。他果真只是个废物吗?蹇宾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可是正在此时,他忽然听到了轻微的破空之声。上方传来一道惨叫,蹇宾猛地睁开眼睛,才发现这个正在扯他衣服的人手掌上赫然插着一支箭,整个手掌血肉模糊。 他勉力支起身,便看到一人正缓步走来,初升的阳光在他背后凝成万道金光。他踏着这金光,一步一步走近。蹇宾只觉得一瞬间有种想要流泪的冲动,原来,这个世上真的有神吗?接着便再也支持不住,昏死过去。 “你是什么人!”那几个天玑的巫族子弟吼道:“你知不知道我们是什么人?” “我不知道你们是什么人。”齐之侃冷冷道:“我只知道,如果你们现在不快滚,那很快就是死人。” “你!口出狂言的小子!你是活腻了。”领头那人目眦尽裂,伸手掷了一道符印,齐之侃啪的将符印拍飞,那道符印在远处轰的炸开。 齐之侃皱皱眉,缓缓抽出佩剑,剑如冷霜,一出鞘,那几人登时就打了个寒颤。 看来今天是遇上硬茬了,几人倒有几分识时务,当下对视一眼,慌忙扶着手掌受伤的同伴狼狈而逃。 齐之侃收起剑,走近看了看昏死在地上的蹇宾,他面上青紫交加,浑身的衣衫破烂,毫无任何美感可言。可离近了,却忽然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齐之侃只觉得心中一动,终于还是打了个呼哨,一匹俊美的马疾驰而来,亲昵的蹭了蹭齐之侃,他一个用力,捞起蹇宾,放在马背上,疾驰而去。 陵光最近很头疼,他们系马上要有考试,但是他前阵子一直因为裘振的事神思恍惚,怎么也静不下心来复习。 好容易考上的钧天大学,他可不想因为通不过考试而被退学。其他课程还好,只是这演算一课,他实在是找不到窍门。可是这门课又是大一学子必修课程,即便头疼,但也不得不学。 秋高气爽的季节,休沐日的时候,大家都出去游玩或是休息,他寻了一间无人的厢房,准备好好看一天演算的功课。 只是看着书本还好,一到自己做起来,却怎么也找不到头绪。不由扶额叹气道:“要是裘振哥哥在就好了,什么课程也难不倒他,倒可以为我讲解一二。” 枯坐这么半日,看着这些题目上的文字渐渐变得模糊不清,陵光竟然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公孙钤进来时,便看到这样一幅美人春睡的画面。他摇了摇头,陵光的事情他可是随时都关注着的,知道他最近头疼学业,闲暇时便想来帮他一把。 抽出陵光压在肘下的书,公孙钤轻轻披了一件衣服在陵光身上。陵光没有睡实,一睁眼便看到是公孙钤,只得有气无力的起身施了礼。自从那次兴安河告白之后,公孙钤总会不时出现在他面前,虽然他对公孙钤并无好感,但是奈何他身份高贵,也不敢轻怠了他,只是索性并不与他多言,只希望他能明白自己心思。 公孙钤岂能不知陵光心里的那点儿计较,不过假装不知罢了。只要经常在陵光身边陪伴,时间长了,他相信总能够打动心上人。 “陵光,你有没有想过换个思路?”公孙钤指了指陵光的推演步骤:“你的这几道演算都没有找准切入点。” “怎么说?”陵光看公孙钤指的几处都是自己颇为头疼的地方,倒来了精神,想听听公孙钤怎么说。 “演算虽然比不得诗书礼乐是学问的基础,但是其中蕴含的规律却颇为精妙。”公孙钤笑道:“就看你能不能理解了。” “那我要怎样才能理解?”陵光有些着急。 “让我慢慢说于你听。”公孙钤说着便顺势坐在陵光身侧。 二人靠的有些近,陵光虽然有些许不自在,但他又很想知道演算的窍门,便忍住了起身离开的冲动,眼巴巴的看着公孙钤。 公孙钤在演算一术上颇为有些造诣,拿着陵光的习题册子,深入浅出的讲解,果真让陵光解开了心头的许多疑惑。原来一开始他的思路就差了。公孙钤讲解完,他再看那几道题,明明可以很简单的推算出来。不由叹道:原来不是演算难,而是自己找错了方法。 “好了,”公孙钤合上书:“时候不早了,是不是有些饿了?我知道一家新开的食肆很不错,要不要去试试?” 陵光从思绪中回过神来,看看窗外,才发现天色竟有些暗了,一个下午就这样不知不觉过去了。 听了公孙钤的邀请,他犹豫了一下,但想到公孙钤用了一个下午帮他讲解功课,自己若是连这点要求都拒绝,未免太不近人情,半晌,还是咬了咬唇点头答应。 出来时,没想到却遇到了执明一行。 执明看了看公孙钤身侧的陵光,嘴角上扬,拉了公孙钤轻声道:“这么快就···” 公孙钤看了他一眼,打断道:“只是一起去食肆罢了。” “他肯单独和你出去,接下来便好说了。”执明乐了:“兄弟我的法子不错吧。” 时时出现在陵光面前这法子是执明想的,想着公孙钤这般人物,就是仙子也要多看一眼,他就不相信时间久了陵光会一点都不动心。 慕容离看到公孙钤时,心中微动,只是看了看陵光,当下又不由有些苦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6.情关难破11 执明和公孙钤在一旁说话,他看着公孙钤的背影,也知道自己这种思恋全然无望。可是自从那日被公孙钤所救,不知怎么这人就在他心里扎了根。 意识到自己对公孙钤的感情时,他自己都吓了一跳。这般光风霁月的人物,纵然是很多坤性的梦中情人,但是真正动了情,便是如饮砒#霜,万劫不复。从他注意到公孙钤之后,慢慢发现了公孙钤对陵光的感情,他羡慕甚至有些嫉妒陵光。但是他从走进执明府邸那日起,就知道,自己和公孙钤此生再无可能。 “慕容离!你怎么了?”陵光叫了他好几声,他才回过神来。 稳了稳心神,他对陵光抱歉一笑:“对不起,我刚才有些走神。” 陵光摆摆手,好奇问道:“你怎么会和执明公子一起?” 慕容离心中一紧,下意识的看向公孙钤,却见公孙钤正和执明一起向这边走来。 他只觉心念俱灰,稳了稳有些颤抖的身形,就要开口把自己和执明的关系说出来。 “只是在下仰慕慕容公子的萧声,特意请他过来府上做个客卿。”执明看了看脸色有些苍白的慕容离,抢先开口道。 慕容离有些惊讶的看向执明,只见他嘴角溢出一个浅的几乎看不出的笑纹。 “是了。”陵光点头:“陵光从未听过比慕容公子更美妙的萧声,还想着有机会重温,没想到却被执明公子抢先了。” “哦?”公孙钤也来了兴趣,笑着对慕容离说:“这般说来,希望在下也能有机会得闻佳音。” 四人又说了几句,便分道扬镳。 执明若有所思的看了看公孙钤离开的背影,又看了看慕容离,摸了摸下巴,却什么也没有说。 二人沿着新安河走了一段,便到了公孙钤说的那家食肆。陵光本以为以公孙钤的身份,一定会选些装饰高雅,格调不俗的地方,没想到这家食肆竟然就是巷子里一个小小的门脸儿。 掀开蓝布印花的帘布走进去,入目便是一个精致小院,此时一院子秋菊开的正盛,几个厢房的窗户都对着院子,都可以边用餐边赏菊,倒别有一番意趣。 陵光随公孙钤进了厢房,便看到一张矮几放在屋子中央,桌上一只净瓶,里面一支墨菊开的极盛,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秋菊之香。二人跪坐在蒲团上,陵光轻轻吸了一口,只觉沁人心脾。 “不知你喜欢吃些什么,我做主点了些。你看看还有什么要加的?”公孙钤笑着给陵光递上菜单。 陵光看了看,菜名倒都很雅致,这家食肆虽小,但看的出处处用心。 木盘盛着的各色糕点样式精美,陵光拈了一块松仁糕,入口清香,回味绵软,他不由眯了眯眼睛。 公孙钤发现陵光吃东西的样子说不出的可爱,许是东西甚合胃口,他微微眯起眼睛的样子,靥生两态,娇憨可爱。 公孙钤竟觉得这平时常吃的东西竟也多了番滋味。 “你喜欢吗?”公孙钤看着他,不由也放柔了声音。 “嗯。”陵光点点头,“没想到深巷之中竟也有这样一个好去处,食客也不少,这就是俗话说的酒香不怕巷子深吗?” “若是喜欢,我们可以常常过来。”公孙钤像是不经意说出这句话。 陵光小口饮了菊花酪,“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能将古时大贤的想象做了出来,可见这家食肆也是有心思的。只是这种体验,偶尔为之就好,多了倒觉得暴殄天物了些,不是吗?” 公孙钤心内暗叹,陵光的心门关的太严,他到底要怎样才能走的进去? 蹇宾醒来时,只觉得浑身酸楚,脸上也火辣辣的疼。他一个激灵,忙伸手去摸背囊,待摸到匣子,颤抖着打开,发现陨铁完好无损的躺在匣子里,他才松了一口气,四下打量起来。 他只记得昏过去之前,貌似出现了一位仙人,看来是这仙人救了自己。 看着周围,室内银烛高烧,红漆雕花的窗棂,有月光倾泻而下。他挣扎着坐起身来,却听得“吱呀”一声,抬头便看见一袭白衣的少年走进来。 蹇宾觉得这少年面熟的很,可当下头疼的厉害,实在想不出到底是谁。 “你醒了?”少年冷冷道。 “这是···什么地方?”蹇宾问道。 齐之侃觉得蹇宾的声音现下倒有些说不出的脆弱,想起那日在花神庙隐隐察觉的威压之感,他不禁笑自己真的是疑神疑鬼的。这样几个浪荡子就能欺负的不成样子的坤性,怎么会有值得他忌惮的地方。 “这是齐家的围场别苑。” “是你救了我?”蹇宾疑惑。 “算是吧。”齐之侃说道:“你一个坤性,为什么会被那些人这样欺负?” “说来,我也不知道···”蹇宾心下苦涩。 “弱小的人,就不要想贪恋那些自己护不住的东西。”齐之侃冷笑道。 “什么?”蹇宾心内一惊,看向齐之侃。 齐之侃毫不避讳的指指他的匣子:“这东西,比你的命还要重要?” 蹇宾按了按微凉的匣子,说:“我只知道,有些东西,值得以命相搏。” 齐之侃看了看他,头发蓬乱,脸颊肿起,已看不出原来的面貌,只是一双眼睛,纯粹如水,看向人的时候仿佛有星芒闪动。 “素缕,你好好照顾他。”说罢,齐之侃转身离去。 “谢谢。”蹇宾在他身后轻声说道,不知道齐之侃是否听到,只是头也不回的走进一院的月色之中。 蹇宾怔怔的看着齐之侃的背影,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心底生根发芽。半晌,拥被叹息一声,复又缓缓躺下。 不知不觉在齐府休息了半月,蹇宾的伤势终于好的差不多了。 这日风和日暖,便想着要出去走走。 这座宅子占地颇大,从素缕的口中,蹇宾得知这是齐家在京郊围场的别苑。齐之侃素来喜欢驾鹰斗狗,这座别苑也是常常来的,只是从那日后,蹇宾再也未见到齐之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7.情关难破12 深秋时节,景致萧肃,别苑中种了诸多银杏,叶片金黄,落英纷飞,倒有些美不胜收。不知不觉,竟走到了一处僻静的场地。 蹇宾只看到一个人,在这种天气里,仍赤了上身,挥着一把重剑,在空地上辗转腾挪。剑如白蛇吐信,嘶嘶破风,又如游龙穿梭,行走四方,时而轻盈如燕,点剑而起,时而骤如闪电,落叶纷崩。真是一道银光院中起,万里已吞匈虏血。蹇宾竟是看的呆住了。 齐之侃正沉浸其中,浑然忘我,忽然耳边一动,剑指侧方,大喝一声:“谁!” 声如破竹,蹇宾竟被惊得一下子跌倒在地。 齐之侃定睛一看,只见一个白衣坤性,未带面纱,正有些惊惶的看着自己。他素衣乌发,俊眼修眉,面上高雅雍容,让人不敢久觑。此时狼狈跌坐在地,倒也未显失态。 齐之侃楞了一下,这人难道就是他几日前救得那个鼻青脸肿的坤性? 未回过神来,已是上前搀了蹇宾起来。蹇宾勉强笑道:“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齐公子果真好身手!” 齐之侃打量他一番,不置可否,道:“你是好了?” 蹇宾微微拜道:“多谢齐公子收留,已经大好了。” 齐之侃点点头,说:“若是你出去有危险,大可以在这里再住些时日。” 蹇宾惊讶的睁大眼睛,这是市井传说的那个暴戾不羁的齐小将军吗?此刻面容平和,一番好意,倒让蹇宾愈发有些感动。 “那就谢谢齐公子了,在下还正有此担忧。” “你叫什么名字?”齐之侃问道。 “蹇宾。” 齐之侃嗯了一声,此刻银杏满地,秋风瑟瑟,蹇宾捡了地上的衣服递给齐之侃。他有些不敢看齐之侃充满了力量的躯体,只微微偏了偏头道:“秋日渐冷,齐公子莫受了寒。” 齐之侃大大方方接过上衣穿上,忽然问道:“你不怕我?” 蹇宾一愣:“为什么要怕你?” 齐之侃微不可查的扬了扬嘴角,负剑而去,只余蹇宾有些怔楞的看着他的背影。 孟章一头汗水跑进宿舍里,陵光放下手中的演算书,吩咐小侍给他倒了一杯茶来,方才问:“章儿,你这急急忙忙的是怎么了?” 孟章一遍翻了团扇出来扇着,一边撇撇嘴道:“还不是那个苏严!” 陵光不解的看着他。 孟章道:“公孙钤追你,是君子的追法,发乎情止乎礼。那个苏严追着我却是手段层出不穷。我真是怕了他了,今天好容易才逃开。” 绿阑接着说:“是啊,那个苏公子也太不成体统了,定要拉着少爷去戏园,说是最近有个红角,唱的甚好,定要少爷和他一起去欣赏。”看了看孟章,又说:“少爷自然是不愿的,便推说下午还有课。但是那位苏公子却浑说如果嫁了苏家,还上什么劳什子课?坤性就该待在家里好好的相夫教子,犯不着出来抛头露面。” 孟章将杯中凉茶一饮而尽,方才说:“你说可气不可气?陛下开明大义,都允了我们坤性出来求学,他竟然还有这些食古不化的思想,真是让人生厌!在校园里他就敢拉着我不放,多亏遇上了公孙学长和执明兄,我才得以逃脱。” 陵光秀眉轻蹙,担忧道:“这个苏严怎么这般犯浑?孟家只是让你和他相亲,也没说就一定要许了他的。” “哼哼,”孟章冷笑:“还不是我那个好哥哥,巴不得攀上苏家这门亲事好往上爬。” 陵光叹息一声,拍了拍他的手说:“那你现在有什么办法没有?” 孟章扶额:“我能有什么办法,只能躲一天算一天了。” 陵光摇头道:“我的阿父和大兄不日也要来钧天城了,听父亲的意思,也是要为我寻一门亲事。” 孟章睁大眼睛:“怎么我们俩是一个接一个要去相亲吗?” 陵光点点头:“这本就是摆脱不了的命运。” “那你想好了吗?”孟章问:“真不要考虑一下公孙钤?” 陵光叹口气:“我现下心里还是容不下其他人,虽然他对我不错,但是若我真的嫁给他,对他来说也不公平的。” 孟章摇了摇团扇:“若是嫁给其他人,你岂不更是被动?若是···若是也遇到一个苏严,你要怎么办?” 陵光咬了咬唇,低头道:“其实我还是想拜托大兄问问裘振哥哥的意思。” “难道你还未死心?”孟章颇有些恨铁不成钢:“若是他有心,那日一别也该来看你一眼。” 陵光凄然一笑:“这么多年了,我总要知道一个明确的答案。”其实他心中还怀有念想,万一裘振只是粗枝大叶呢,没有注意到坤性的这点儿小心思呢? 孟章见他这样,也不好再说什么,二人各怀心事,早早熄灯睡下,却都辗转反复,难以入睡。 “参见陛下,参见公子。”苏翰对台上高坐之人及他身后的少年略略施礼。 “苏上卿免礼。”启昆帝挥挥手,示意内侍赐座。 “不知陛下宣老臣来所为何事?” “你看看这些。”启昆帝将奏章递给他。 苏翰打开这些奏章看了,越看越觉得胸头火起,腾的站起来道:“陛下,这些奏章简直一派胡言!” “哦?”启昆帝抬了抬眼皮:“苏上卿可有话说?” “依老臣所见,这些小人定是嫉妒我苏家的家世才学,才会出此妄言!” “苏上卿。”启昆身后的少年出声,他便是启昆的嫡子—公子蠡:“这些奏章一条条写的清清楚楚,难道这些具体的事情,也能作假不成?” 苏翰看了他一眼道:“公子年纪尚幼,不知这世间人心险恶。若是不信,可教这些人与老臣对峙,我倒要看看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这样诋毁我们苏家!” 公子蠡今年不过虚龄十三,闻言不由皱了皱眉道:“即便苏家无事,你怎又可保证沈家,萧家无此行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8.情关难破13 苏翰冷笑一声:“苏家与沈家,萧家俱是世交,且有连襟之好。世家大族的子弟,自幼研学诗书礼乐,哪一个拿出来,都是一等一的人才,断不会行这些人所说的腌臜之事。” 语毕,又对启昆帝躬身道:“陛下,可还记得当年之祸,我苏家拼了数十口性命才护得陛下周全,这份忠心,天地可鉴,还望陛下记得当年之功,体恤下臣,为我等做主啊。”说罢还要下拜,启昆帝亲自搀了他说:“爱卿忠义,寡人自是记得。” 苏翰嘴角溢出一点笑意,启昆帝却笑着说:“只是这奏报中所说的为非作歹之事,寡人遣出大理寺官员查看,确实有些不虚。” 苏翰眉头一皱,还要说话,启昆帝却没给他这个机会:“这些人多是苏,沈,萧家旁支,爱卿多半也是顾忌不到,想来也未受什么诗礼教化,若不惩办,怎么堵幽幽众人之口?” “陛下!”苏翰急了,争辩道:“老臣···” 启昆帝却似笑非笑看着他,晃了晃手中的奏章:“这些上面所写之事就发生在光天化日之下,百姓围观亲见,苏上卿是要叫那些百姓来对峙吗?” 苏翰被启昆帝的眼神一望,心中忽觉寒意顿生,背上生出一层汗来。当下便知再无力争辩,只得泄了力气,又说了些祖先的丰功伟绩,方才颇有不忿的离去。 “父皇!”公子蠡见苏翰走了,剁脚气到:“这个苏翰太不像话,在您面前也敢这般无礼!” “世家大族的水,比你想象的还要深。”启昆帝摇摇头:“他敢这样对寡人说话,皆因为他们有这样的底气。” “那何不铲除为快?”公子蠡皱眉问道。 “百年世家,盘根错节,又岂在一朝一夕?”启昆帝沉吟道:“蠡儿可有什么想法。” 公子蠡沉思半晌,也只得摇头。 启昆帝笑了笑,说:“我倒想起一个人。” 仲堃仪被宣入章台宫中,尚有些疑惑。 只见二更时分,章台宫中尚烛火通明,帷幔重重,启昆帝独坐案台之上,眉头紧锁,似有忧虑。 “参见陛下!”仲堃仪俯身下拜道。 “爱卿免礼。”启昆帝吩咐内侍赐座。 “不知陛下夤夜宣微臣入宫,所为何事?”仲堃仪问道。 “寡人有一事与爱卿相商。” “陛下请讲。” 启昆帝屏退内侍,方才走下来,背手道:“如今我钧天国内统一,百废待兴,可是世家大族把持朝政,已隐隐出现欺上瞒下,无视法纪的事情,寡人心内甚忧啊。” 仲堃仪闻言心中一动,道:“陛下之意可是要对世家出手?” 启昆帝叹道:“我钧天建国百余年,苏c沈c萧家皆立过无数功劳,只是这后辈子孙,太不成器。” 仲堃仪拱手道:“陛下仁慈。可俗话说论功行赏,有罪当罚,不能因为祖先的荫蔽,就可胡作非为。” 启昆帝点头:“不知爱卿可愿为寡人暗中查访三家在坊间的作为,以想应对之策啊?” 仲堃仪沉吟一刻,方拜倒:“微臣谨遵圣意。” “父皇。”公子蠡从帷幔后走出来,疑惑道:“为何不宣公孙钤而宣仲堃仪?” “仲堃仪出身平民,本就是站在世家大族的对立面。公孙钤虽然能力不俗,但也是贵族出身,想来不会有什么迫切的愿望与之对峙。” “原来如此。”公子蠡恍然大悟,拜道:“父皇英明,儿臣现下愈发觉得父皇开办钧天大学,允许平民入学,真是一招妙棋。” “皇儿此话怎讲?”启昆帝笑着问道。 “那些平民由此机会,定会感念父皇的大德,更是忠心一些罢。” 启昆帝看着儿子,颇为满意到:“你能想到此处,父皇也甚是欣慰。” “只是儿臣还有一事不解。”公子蠡问道:“为何允许坤性入学呢?坤性不应该在家中相夫教子,为何要出来受这份辛苦?” 启昆帝走到案台后坐下,方说:“寡人自幼是太后抚养长大,太后饱读诗书,腹有经纶,寡人很多想法都受他影响至深。方觉坤性读书学识甚为重要,这毕竟关乎着一代又一代的启蒙教育之事。若只是囿于内宅,整天所见只是一方小天地,又怎能有什么不凡的见地呢?” 公子蠡自幼对启昆帝孺慕不已,听了这番话,方才明白了启昆帝的良苦用心,深谋远虑,当下更是崇敬不已。 待启昆帝命裘振送他休息,他仍止不住要与裘振探讨启昆所言之事。 裘振方笑道:“陛下雄才大略,公子聪慧好学,相信假以时日,公子也定是不凡之人。” 公子蠡对启昆帝身边的这个侍卫统领也颇有好感,裘振性格温和,武艺高超,公子蠡和他在一起总觉得舒坦安心。走到寝殿前,忽然开口道:“裘统领,若你是名坤性,我定是要让父皇纳你入宫,做个贵君。” 裘振闻言一愣,半晌才哭笑不得道:“殿下休要取笑微臣。” 公子蠡哈哈一笑,转身跑进殿中。 执明这几日颇有些郁闷。他前阵子花重金从天枢城购了几匹良马,钧天城内赛马成风,众人皆因据有良马而沾沾自喜。 执明买来的这几匹马,着实为他赢了多次比赛,得了不少赌金,执明颇为喜爱。但是城西的郑督尉之子郑滦,这人吃喝玩乐无一不通,最近听说从北荣得了两匹神驹,这几次倒把他家的马匹比了下去。 招了慕容离在他身侧吹箫解闷,见他如此怏怏不乐,慕容离免不了开口问道:“公子如何这般苦恼,不知在下可能分担一二?” 执明看了看他,心道一个坤性能有什么办法,但想着把心中郁气散出来也是好的,便懒懒招招手道:“你坐过来些。” 慕容离依言走到他身侧坐下,执明方将事情的始末说于慕容离听。 慕容离听罢,沉吟半晌,道:“在下倒有一个想法,只是还须得看了郑滦的良驹方才知道这法子行不行得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9.情关难破14 执明有些吃惊的看着他,自己和手下那帮子客卿都想不出的办法,慕容离一个坤性却说自己有办法,这莫不是唬他? 慕容离看他有些不相信,便道:“横竖眼下也没有其他的法子,公子为何不让在下一试?” 执明闻言,倒也不在多言,便带着慕容离去了赛马场。 郑滦远远看见执明来了,大笑着迎上来,说:“执明兄,我原以为几场败北后,你不会来了,没想今天怎么来了兴致?” 执明斜了他一眼,幽幽道:“这大把的赌金,难道全让郑兄一个人占了去不成?” 郑滦看到执明身边的慕容离,眯着眼睛道:“怎么?几日不见,执明兄身边又多了位红颜知己?也不给兄弟介绍一下?” 执明用纸扇怕了拍他的肩,阻了他不规矩的眼神,道:“什么红粉知己,慕容先生现下是我的门客。” 经过这段时日,慕容离也知虽然他和执明是金钱交易,但是在外人面前,执明还是回护着自己的,心中倒颇有些感激。 便上前道:“闻听郑公子得了塞外神驹,在下心中好奇,便央着我家公子带我来一开眼界,不知公子可否应允?” 慕容离身段纤长,眉目清雅,声音悦耳,郑滦本就是个好色的,这会儿听美人夸赞,心中暗爽,自然是无不应允。 慕容离随执明来到马厩,但见郑滦的两匹良驹正在优哉游哉的吃草。俱是膘肥体壮,毛发乌亮,可见郑滦是花了不少心思饲养的。 慕容离打量了这两匹马半晌,才对执明使了一个眼色。 “郑公子这两匹马神俊异常,想来穆王八骏也不过如此般了,在下今日得见,真乃有幸。” “过奖过奖。”郑滦喜不自禁,转身对执明说:“执明兄,我就期待着几日后我们再来比试了。”一边又看着慕容离道:“到时候慕容公子也一定要来啊。” 慕容离拱手答应,二人离去不提。 “哼!”执明一拂袖:“这种小人得志的模样,我执明岂能输给他!” 慕容离见执明小孩心性,赌马本就是个娱乐,他还如此当真,不由掩唇一笑:“公子何须生气,慕容现下已经有了办法了。” 执明顿时瞪大眼睛,看向他道:“当真?” 慕容离点点头,执明方携了他坐下,亲手奉茶,催到:“那阿离快些说于我听。” “阿离?”慕容离一愣,执明是在叫他? “怎么了?”执明见他发愣,便笑道:“阿离阿离,岂不是朗朗上口?” 慕容离失笑,算了,一个称呼而已,自己已经受惠于执明良多,他爱怎么叫就顺他的意吧。 遂将自己的想法与执明说了,执明听了,不由一拍掌:“真乃妙计!”又看了看慕容离,方说:“之前我还以为你只是个善吹奏的坤性,并无智慧,现在想来,竟是我先入为主了,能够考进钧天大学的坤性,又怎能是普通人?” 慕容离被他这段话说的又好气又好笑,只站起身来,说:“若是公子同意,我便下去部署一二,确保稳妥。” 执明也起身,施了一礼,道:“那就多谢阿离了。” 赛马那日天高云淡,是入秋以来难得的好天气。 郑滦早早地来了,待看见执明携慕容离出现,顿时来了兴致,挤到慕容离身边施礼道:“慕容公子,在下有礼了。” 慕容离今日端详他一番,但他虽衣饰华贵,五官周正,但气质虚浮,眼底发青,一双眼睛游移不定,已是不喜,但此人是督尉公子,不能失礼,便虚意应承一二。 执明只不动声色的携了慕容离走进包厢,隔绝了郑滦探究的视线。郑滦咬牙,却也不好闯入二人的包厢,只得作罢,狠狠道:“看待会输的难看,你还有何颜面面对美人!” “你可是不喜郑滦?”执明问。 慕容离看了他一眼,道:“何出此言?” 执明笑道:“我看得出你的不耐,此番倒是委屈你了。郑滦此人最是个贪欢好色的,不过你在我身边,他也不敢做什么,顶多言语上挑逗些,且此人没个定性,也就一时兴趣罢了。” 慕容离方说:“多谢公子照拂。” 赛马实行三局两胜制,执明看了看押注情况,大多人都投了郑滦胜,不由摇头:“现在以为押对了庄家,待会有他们哭的。” 慕容离道:“公子难道不怕我的计谋不成功?” “怎么会,我可是很相信阿离的。”执明展开纸扇,虚摇几下。“至于成不成,就让我拭目以待吧。” 第一局,执明的马对上郑滦的良驹,不出意料的输了。执明身边的随从不禁看了看慕容离,心道,这人说是有良计,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但现在看来也没什么作用啊。 郑滦脸上尽显得意之色,对随从道:“这个执明,输了几次,竟还敢和我比,莫不是屡败屡战,来了犟劲?哈哈哈,看下一场待我再赢了,第三场就无需比试了。” 第二局,发令开始,郑滦的良驹本一骑当先,跑的好好的,却没成想忽然半途调了头,竟嘶鸣着向跑过来。众人大为不解,定睛一看,却见此马围着一匹枣红母马上蹿下跳,耳鬓厮磨,若不是好几个身体健壮的小厮拉住了,就要当众行那交配之事。郑滦脸色铁青,气到:“混账,谁拉的这母马过来!”随从小心翼翼道:“少爷,这···这也没规定比赛场地里不能有母马啊。” 包厢里执明和一干随从看着郑滦所谓良驹的丑态百出,已经笑得前仰后合。笑罢了,一人问道:“秋季并不是牲畜发情季节,怎会如此?” 慕容离方道:“确实如此,但这两匹马是从北方塞外得来,刚刚来到相对温暖的钧天城,温度变化,体内气息紊乱,我那日看这两匹马,就发觉有些躁动不安。于是命人牵了一匹上好的母马过去,果然这马一见就大为兴奋,连接几日如此,此马却出不了马厩,岂不是着急?故而今天一闻到这母马的气味,便不管不顾的掉头回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0.情关难破15 “真乃妙计!”大家纷纷称赞。 执明也笑道:“阿离怎会想到这招?” “郑滦是个好色之人,马随主人,这样也不为过吧?”慕容离眉梢眼角都带了笑意,打破了往日冰冷的面具,整个人都有些柔和下来。这般俏皮的话,倒像是一只小手轻轻搔了搔执明的心尖儿,让他忽的心中打了个荡儿。 “第三局开始了。”小厮来报,众人方歇了议论,聚精会神看比赛。 郑滦只有两匹良驹,其他的马倒皆不如执明的马品种优良,往常比赛都是用两匹良驹赢了两局便胜了,这会儿一匹出了岔子,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第三场中执明的马四蹄奔腾,一路狂奔,率先冲过终点。 “砰!”郑滦气到摔破茶盏:“执明匹夫,定是他使的炸!” 说罢气冲冲就要找执明理论,众人拉他不住,被他闯了包厢,指着执明狠道:“这定是你使得阴谋手段,害我良驹,胜之不武,我是不服的!” 执明知不管郑滦怎么说,当下胜负已定,这会儿自己憋在心里许久的郁气可算是出了,便喝着茶水,慢条斯理道:“郑兄,何出此言啊!是你的马自己不长进,我们难道还硬拽着它了不成。” “你!”郑滦气的不行,这次他压了几百金,这下输了可谓损失惨重,不由怒从中来,道:“若你心中无鬼,我们再比一次!” “郑兄这话好没道理,凭什么你输了就要再比一场?” “若是你能再赢我,我便将这良驹送你如何?”郑滦口不择言,一出口自己立刻有些后悔。 执明眼珠转了转:“当真?” 郑滦硬着头皮道:“当真。”又急着抢到:“不过规矩由我定,我们这次谁最慢算谁赢。” 众人一愣,从没听过这等比法,这郑滦莫不是气糊涂了? 郑滦可不想将他好容易得来的良驹赠给执明,方才出口就后悔了,不过福至心灵,紧急下想了这样一个法子,便想着能拖就拖。 执明想了想便应允下来。 大家都没想到竟然还能再有一场比赛,不由又来了精神,正要走的围观人群又聚了上来。 只是这会儿但见骑手们你慢我慢大家慢,都使尽浑身解数让马儿原地踏步。 一个时辰过去了,这些马走了十分之一,又一个时辰过去了,快的走了几百米,慢的有些竟还在徘徊。 天色渐晚,众人俱是等的心焦,郑滦洋洋得意的喝着茶,道:“亏得小爷我机警,今儿看来是分不出胜负了。” 执明也是等的颇为不耐,心中暗骂郑滦的无赖手段。 慕容离看他这样,方说:“我倒有个办法,能让比赛早些结束,公子可愿一听” 执明听慕容离的话赢了比赛,他在自己心中的印象早已不同,忙道:“阿离快些说。” 慕容离说:“不若让我们的马交换骑手。” 执明一愣,反应过来,不由失笑:“阿离啊,你这脑子也太灵光了!” 众人还有不解,慕容离解释道:“比赛是以马匹定胜负,不是以骑手定胜负。我方的骑手依次骑了郑滦的马,反之亦然。这样的话,骑手都会希望自己现在驾驭的马跑的最快,不能获胜,自己的马跑在后头,便能获胜。郑滦有两匹良驹,肯定会有两匹比我方跑的快,这样我们不用拖延时间也能胜了。” 众人会意,方交口陈赞,执明将此意传给马场执事,那人也被这场比慢烦的头疼,听了这个法子,顿时来了精神,当即命骑士换马。 这下子,众骑士再不踟蹰,俱卯足精神驾马飞奔。不出意外是郑滦的两匹良驹先到终点。 郑滦看了比赛,一屁股跌坐在地,他可真没想到自己这么耍赖,执明也有法子对付,正可谓一山更比一山高,自己再说不出个托词,只得灰溜溜按约定牵着良驹赠予执明。 执明抚着这两匹良驹,口中赞到:“人中龙凤,马中赤兔,果真是良驹啊!” 此刻郑滦已是双目通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执明牵了之前围着母马撒欢儿的那匹,说:“郑兄,我只要这一匹罢了,帮你□□下这不懂规矩的。” 郑滦闻言一愣,有些难以置信看向执明:“你果真···只要一匹!” “正是!”执明点头笑道。 郑滦倒没想到执明竟然还能给他留了一匹,当下竟有些感慨,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只拱手道:“多谢!”牵了另一匹良驹头也不回策马而去。 “公子为何只要他一匹良驹”慕容离不解道。 “若是今天我要了他两匹,郑滦的模样怕是要和我拼命也难说。凡事留有一线,君子不夺人所爱,这才是正道。” 慕容离有些发笑,执明竟然也会说这些君子之道?当下又问:“那公子为何不君子到底,一匹也不要了?” “那也不成,商人不做亏本的买卖,再比一场是郑滦自己提出的,我浪费一下午的时日陪他比赛,愿赌服输,他郑滦当真以为不付出点代价就能任性” 慕容离听着执明这一番见地,心下对此人也有了新的评判。作为巨贾之子,他利益分明,锱铢必较,不做亏本的买卖。但此人又心有仁善,知进退,懂人心。看来自己以前判定他只是个不学无术的花花公子,通过执家给国库捐钱才能进了钧天大学,胸中并无点墨的想法倒是过于轻率了。 “阿爹,您慢些。”一个俊朗青年率先跳下马车,扶着一个中年贵人。 这便是天璇城主陵正的正君王氏和其长子陵峻。二人风尘仆仆,一路舟车劳顿,这日终于到了京城。 待到陵家在京城的宅子休息半日,王氏便遣了身边的随侍去钧天大学唤陵光过来。 “拜见阿爹,拜见大兄。”陵光盈盈下拜。 王氏忙命人搀了陵光坐在自己身边。王氏只得了两个乾性儿子,陵光生母早亡,自小在王氏身边长大,又美貌知礼,王氏一向是当亲生儿子看待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1.情关难破16 “阿爹,光儿好想你,你一路过来,身子可还受得了。” 王氏慈爱的摸了摸陵光的头:“有你大兄照顾,我是无碍的。只是光儿在钧天城想是不适应,看着都有些瘦了。” 二人絮絮叨叨说了好多母子间亲密的话儿,陵峻方笑说:“阿爹再疼爱光儿,也得先用了饭再说,天色已晚,学校又不准外宿,一会儿还要送光儿回去。” 陵光这才意识到已经天色渐晚,忙扶了王氏去正厅用饭不提。 陵峻送陵光出来,陵光踟蹰了一下,对陵峻说:“大兄且慢一步,我有件事求大兄。” 陵峻大陵光十岁,自幼也是看着陵光长大,对他也很是疼爱,这会儿见他这样说,便笑道:“光儿怎么对大兄这么客气起来?什么事,但说无妨。” 陵光方才忍着害羞将自己希望陵峻去问裘振婚事的事说了。 陵峻不由失笑:“光儿真是长大了,都知道为自己的婚事盘算了。" 陵光害羞到:“大兄休要取笑光儿。只求这一件事,大兄务必帮我办了。” 陵峻沉吟半晌道:“裘家那小子我也是熟悉的,是个不错的。如今在陛下身旁,虽然近卫统领官衔不高,但伴在君侧,肯定是个有前途的,想来阿父也不会反对。” 陵光咬咬唇,有些哀怨道:“可惜裘振哥哥好像与我并无兄弟之情外的其他情意,不过阿兄问了,若是···若是他果真无意,我也能死心了。” 陵峻听他这样说,不由皱眉,原以为他们两情相悦,没想到倒是陵光的单相思。裘振自小是个有主意的,感情之事不能勉强,他也只能尽力一试。 蹇宾自在齐家围场别苑住下,便安下心来仔细研究陨铁。 他天资聪颖,又自幼学习此道,这些日子,倒真被他隐隐悟出一些道理 在星盘的各个卦位放置这块陨铁,便会有不同的卦象,蹇宾将这些卦象汇总到一起,希望能够找出他一直在寻找的答案。 他曾听族中下人说,他的阿爹是异族的圣子,他出生之前,便被蹇家族长卜出是继承了上古大巫血脉的命定之子,蹇家对他抱有厚望。 没想到他出生的那一天前夜,忽然下了一场星陨,晨曦时分,他便咕咕坠地。星陨不详,之后族人得知他是个坤性,先是心里凉了半截,待到族长赶来卜测验证,他的血液根本与族中圣物毫不相容,族长顿时黑了脸。蹇家几代都没有出现天命之人,家族声望越来越低,加之蹇宾出生前他明明卜出这是个不一般的,结果出来了,体内血脉的纯度竟连族中普通子弟都不如,这不是打他的脸吗? 当下,族长连族谱也没给蹇宾上,只气到:“废物,一文不值的废物!”便拂袖而去。 从此,废物这个词就成了蹇宾的代名词。他从小受人鄙视长大,连阿父对他也没什么好脸色。幸而有一个温柔的阿爹,只有从他那里,他才能感受到一些温暖。可是,就是这么一点小小的幸福,他也不能常有,十岁那年,阿爹因病去世,从此这世间再也没有一个人回护自己。阿父有了新的正君,又有了新的嫡子,是个血液几乎能与圣物相容一半的嫡子。他受了好多苦,被人欺负辱骂,他反抗不了,也没有一个人给他一点点温暖,从此他也封闭了自己的心。 直到认识慕容离,他才有一点走出这个阴影。 所以那天,当齐之侃逆着光走来,挥挥手便轻易赶跑了那些人,对他来说,不啻于神祇降世。他无数次梦见过,有这样一个大英雄,脚踏祥云,光芒万丈,将他拯救于水火。 他想,虽然只见过一面,但他应该是爱上这个人了。 他偷偷去看过他在围场和朋友狩猎,那么英姿飒爽,神勇异常。他舞起剑来,也是翩若游龙,身姿矫健。可是他自己呢,只是蹇家一个没有血脉传承的废物,这样的自己,齐之侃怎么可能看得上呢? 蹇宾不由流下泪来,他要怎样才能摆脱如今这个命运,又怎样才能有一天可以站到这个人的身边? 擦干了眼泪,他忙继续研究起陨铁影响下星盘的卦象。他不相信,他是蹇家嫡系长房的血脉,阿爹也是颇有巫力之人,他绝不可能是一个毫无血脉传承的废物!他出生时那场异常的陨铁,必然和这件事有关系,他一定要找出个答案。这个世界对他有这么多的恶意,他却永远也不会被打倒。他蹇宾,绝不是一个懦弱的人! 仲堃仪约了公孙钤在城外一处茶楼清谈。他们自从出仕之后,一直忙于政务,焦头烂额,已经很久没有如此雅兴和时间相聚了。 “公孙兄,许久未见,仍是风姿依旧。”仲堃仪拱手道。 公孙钤拱手一笑:“仲兄,今日如何有此雅兴,约我在此相谈?” “只是今日适逢休沐,秋日将尽,这郊外红叶甚美,便想着约公孙兄一聚。” 二人进入雅座,抬头可见满山红透,层林尽染,极为壮观。 公孙钤不禁道:“想我钧天有如此壮阔景致,怎不叫人心折?” “正是,”仲堃仪也笑道:“所以你我更要尽此绵力为这大好河山增色啊!” 二人聊了时下诸事,配着一盏清茶,倒也雅致。 谈兴正浓,忽而闻听楼下传来一阵喧闹之声,间或夹杂着几声哭泣。 二人俯身看下去,便见店中伙计正在拉扯一老一少二人。 “这是何意?”仲堃仪看那老人几乎站立不稳,满脸风霜之色,手中紧紧抱着一支胡琴,有些不忍,不由出声问道。 伙计见楼上贵客发问,便恭敬回答:“这一老一少二人在这城里卖唱,宿在店中偏院,这月已经交不上房租,所以准备赶他们出去。污了贵人的耳朵,还请贵人见谅。” 二人对视一眼,遂一起下了楼。 那老人看二人服侍质地上乘,气质不凡,心中便知是这是有身份的贵族人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2.情关难破17 忙携了孙子拜道:“求二位贵人开开恩,听老朽爷孙一支曲子,赏些银钱,我便能租一处住处。”看了看在身后哭泣的孙子,又道:“老朽是无所谓的了,只是我这孙子是个未及笄的坤性,不能露宿街头啊!” “老人家,你且起来说话吧。”仲堃仪心中不忍,便扶了老人起身。 公孙钤吩咐伙计上了些吃食,便问道:“听口音,你们不是京城人氏吧?” 老人忙答道:“我和孙子是从青州一路流亡而来。” 仲堃仪和公孙钤相视一眼,疑惑道:“如今正是秋收季节,今年风调雨顺,并未有灾情,怎么二位会背井离乡,一路流亡到此地?” “不瞒二位贵人。”老人叹了一口气,“老朽上京城,本来是拼着一死,准备告御状的。” “哦?所谓何事?”告御状可不是一件小事,二人眼中都多了丝凝重。 “先吃些热食吧。”公孙钤叫了两碗汤面,二人感激的吃了一些,老人方才道:“老朽儿子儿夫早逝,膝下只有两个哥儿。大的那个今年十六,小的也就是老朽身边这个,方才十三。本来家里有几亩薄田,想着带着这两个孙子平淡度日,日子过得倒也安稳。没想到有一天祸从天降···”说着竟有些哽咽。 待到气息平复了些,才接着说:“青州刺史沈业之子沈鹏飞,最是个纨绔子弟,成日为非作歹,祸害四里,乡邻惧他父之位,俱不敢言,乃是青州一霸。盂兰节那日,我的大孙子和邻家几个哥儿去庙中祈福,没想到撞到了这厮。一看之下,这厮便动了色心,定要纳我那大孙子为侍君。小老儿虽不才,但也是正经人家,断没有让家里的哥儿去给人做小的道理,便严词拒绝了。” 话说到这里,老人更是哽咽不语,那个小的也落下泪来。 “莫不是那沈鹏飞强娶良民不成,便逼良为娼?”仲堃仪出声道。 “那沈鹏飞仗着家中势力,威胁我那大孙,若是不从,便要将他卖到那勾栏之地去。我那大孙,性子甚烈,逼得急了,当着这沈家人的面,竟一头撞死在树上。可怜我的大孙,一向是孝顺识礼,花样的年龄,竟然这样就没了。”老人说到此泪如雨下,再不成声。 那个小少年接着道:“哥哥死了之后,沈鹏飞嫉恨我家,竟勾结地痞强占了我家田地,将我们爷孙二人赶了出来。” “岂有此理!”仲堃仪不由拍桌:“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有如此之事!” “你们说的沈业,可是有个叔父在京城做大司农?”公孙钤沉吟道。 “正是,沈业一直以世家大族子弟自称,正有一叔父在京中做官。” 语毕,老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拜道:“二位大人,求二位大人帮帮老朽,若是能为老朽伸冤,老朽和我这孙儿甘愿当牛做马,回报二位大人!” “你且先起来。”公孙钤扶了老人起来,掏出一锭银子,说:“你们先找个住处,告御状这事,再不可与他人轻言。” “大人!”老人拱手:“小老儿此番舍得这性命,也要揭发这青州沈业的罪行,我还有乡邻写的状纸。” “快快拿与我看。”仲堃仪已经陷入沉思,此番回过神来,听得他如此说,便急着拿过状纸,越看眉关越是紧锁。 公孙钤唤了贴身小厮子辰进来,将二人带下去好好安置,转过头来却见仲堃仪满目怒火,恨道:“我也知门阀士族多有地方豪强,就是郡县太守也要敬他们三分,只是没想到区区一个沈家旁支,竟然霸道至此!罔顾人伦,戕害乡里,已到了不得不除的地步。” 公孙钤摇头道:“世家大族自我朝开国以来便种下根基,当朝犹以苏c沈c萧为甚,仲兄想要动摇,恐怕很难。” 仲堃仪抖了抖手中的状纸:“仅仅沈业一支就能做出如此祸端,这状纸字字血泪,句句诛心,其他两家不知又会怎样?仲某不才,但为天下百姓,也甘以此身涤荡这滩污浊浑水。” “仲兄高义!”公孙钤举杯:“若有用得着在下的地方,仲兄只管开口。” 二人以茶代酒,一饮而尽。 公孙钤复又说:“不过这三家耳目众多,势力庞杂,仲兄若想与之对抗,不可冒进,还需徐徐图之。” 仲堃仪方说:“公孙兄,我已经有了一个想法,待我说与你听。” 王氏未出阁之前,乃是钧天人士,虽是王家唯一的坤性儿子,但在钧天城中倒也有些熟悉的闺中密友,现在有几人嫁在钧天城内大族,王氏想着陵正的嘱托,便派出侍从送出名帖,一一拜会,倒是不久就与昔日友人重新联络,融入钧天城的贵族q圈子之中。 今日是御史台刘远正君祁氏的生辰,祁氏爱好交际,这番由头,正好拿来设宴。王氏也收到了邀帖,帖中特意说了要王氏携陵光一同前来。 王氏拿着帖子,嘴角不禁溢出一抹微笑,看来自家儿子的名头,在钧天城内也是不输的。这祁嘉素来是钧天城第一的交际花,交际广泛,况又是御史台的正君,他的生辰,前来道贺的贵人必不会少,此次带着陵光出席,不正是将他推进京城贵族圈的好机会吗?便欣然应允了。 陵光接到王氏身边侍从通知时,心里虽有些不情愿,但王氏的话他也不敢不听,便乖巧应了。只是回到寝室,倒有些发愁。 “陵光哥哥,你要去刘家正君的生日宴?”孟章听了他的话,不由瞪大眼睛:“好巧啊,我阿父也命孟涵带我一起去呢。” “果真?”陵光有些惊讶。 “是啊,”孟章拍手:“这下好了,我正不想和孟涵同乘一辇,不若与你同车而去?” 陵光素来不喜这些交际,正心中忧虑,但听到有孟章作陪,心下倒轻松不少,当下自然无不应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3.情关难破18 “祁氏的邀帖?”仲堃仪看着下人递上来的邀帖,有些发愣,他还是第一次接到这种贵君的邀约。 “这祁氏是何人?”仲堃仪问道。 “回禀大人,祁氏乃是天璇渭郡祁郡守的次子,御史台刘大人的正君。”下人恭敬回答。自从被封通室舍人,启昆帝体恤仲堃仪出生寒门,特赐了宅子和几个下人。 “原来如此。”仲堃仪当下有了计较,他初入官场,对于很多门阀世家还比较陌生,况且祁氏能邀他这样一个新晋的寒门官员,可见其也是长袖善舞之流,这种场面,说不定会有不小的收获,遂命下仆传话,自己定当出席。 王氏携了陵峻和陵光共赴宴席。陵峻骑马,王氏独自乘一辇,陵光和孟章共乘一辇。 行至半途,忽然车驾停止,小侍回报说前面有人递上名帖,大公子正在应对。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公孙钤。他前日闻听王氏携长子来到钧天城,本就想找个机会拜会,正愁没有由头,这祁氏的宴席却是个极好的机会,遂早早在路上等着。 待到陵家的车驾前来,便做出一番偶遇的模样。 “公孙钤?”陵峻拿到名帖一愣,问前来送信的小厮道:“可是当朝宰相的嫡孙,陛下亲封御前行走公孙钤?” 公孙钤的贴身小厮子辰笑道:“正是。” 陵峻忙整整衣冠道:“快带我去拜见。” 公孙钤光风霁月,身形如竹,此刻骑在骏马之上,更显风姿卓然。陵峻一见便折服不已,心中暗道:“果真是名门望族,当真不俗。” 公孙钤拱手道:“素闻天璇陵家陵大公子的名头,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岂敢!”陵峻拜道:“公孙大人器宇轩昂,一表人才,今日得见,乃是在下之幸。” “陵兄,闻得此次陵老夫人也来到钧天,不若陵兄引荐,在下去拜见一番。” 陵峻本就对气度不凡的公孙钤颇有好感,闻言自然不会不允。 王氏命贴身侍从打了轿帘,与公孙钤客套一番,一番端详,发现公孙钤果真是一表人才,又出身高贵,言辞有礼,不由心里一动。心道:若是能与公孙家联姻,也不失为一桩妙缘。遂笑着对公孙钤说:“公孙大人,我今日携长子和三子去参加刘夫人的宴会,不知公孙大人是否同路” “在下正是同路,不若与夫人车辇一同前去。” “如此甚好,老身荣幸。” 公孙钤遂驾马与陵峻同行,二人山南海北,话题广泛,倒聊的颇为投机。 “陵光哥哥,外面好像是公孙学长。”孟章偷偷打开窗帘看了一番。 “怎么是他”陵光疑惑。 “许是特意等你呢。”孟章掩口笑到:“不知老夫人对他是否满意” “阿爹是否满意,和我有什么关系?”陵光面上一红,争辩道。 孟章也不再说话,只是一脸笑意。陵光心中纷乱,大兄还未问到裘振的主意,若是公孙钤有心提亲,以他的身份,阿爹未必会不同意。难道真的要嫁给这个人?陵光轻轻掀了一角帘子,看到公孙钤策马与大兄同行,大兄不时侧头与他说话,貌似相谈甚欢,陵光心中叹息一声,只得回到轿中坐稳。 进了刘家府邸,公孙钤和陵峻有小厮引起去外院,陵光等自有美侍带到内院。 内院已坐了不少世家贵子,此时一群正在窃窃私语。 “听说此次天璇第一美人陵光也会来,不知到底生的什么模样” “我阿兄在钧天大学,听他说看了陵家子在迎新晚会上一舞,到现在他还难以忘怀。” “难道还能比萧家那位美了去” “天璇素来美人如云,他又有第一美人的名头,我看定是要比萧二出色的。” 此时院内一角,有一粉衫美人攥紧了拳,眉头微皱。 旁边一人眼波一转,道:“阿滢,我看,这陵光也未必如传闻中的出色。” 萧滢冷笑:“若是不出色,又怎会得了天璇第一美人的名声?” 二人正说着,王氏携陵光孟章进来。众人纷纷抬头,待看清了陵光面貌,俱不由心底称赞。 祁氏迎上来握了王氏的手笑道:“陵夫人,来钧天城数日,我也没抽得时间去府上拜访,还过的惯吗?” “京城物产丰富,热闹非凡,重归故土,我看变化倒是良多啊。”王氏也笑道。 祁嘉看了看王氏身边的陵光和孟章,做出一番惊叹的样子:“这就是陵家三公子陵光吧?素闻美名,今日一见果真是花容月貌。”又拉了孟章赞道:“孟家小公子也是玉雪可爱,惹人怜惜呢。” 二人与祁嘉见了礼,他方带着几人上座。 又聊了几句,便对王氏说:“我府中还有其他贵客需要招呼,先离去一时,过会儿再来与你叙谈。” 王氏道:“刘夫人快些去操持,不用担心我们这边。” 陵光孟章和这在座的倒都不认识,不过祁嘉走了之后,便有些好奇的过来与他们说话。见他们脾性倒都是好的,便聊了起来。 王氏也寻了年龄相当的夫人们叙谈。 萧浈说:“阿滢,不若你我也去那边凑个热闹。” 萧滢自见了陵光的面容气度,便知自己已经被比了下去,心中的那点儿念想也就荡然无存,当下烦道:“要去你去,区区一个天璇城主之子,还用不着我这萧家嫡子屈尊。” 说完,竟是起身离席,独自去了。 萧浈眼神微闪,半晌方带了笑容,起身去找陵光二人。 此刻公孙钤等人方在外院坐定,便看到仲堃仪走进来。他先是一愣,但很快便起身,执了仲堃仪介绍给众人不提。 刘远自正君去后,便娶了这祁嘉续弦,对这个小自己近二十岁的少君甚是宠爱,今日祁嘉生辰,他也出现在宴会中招呼众人,给足了祁嘉面子。 祁嘉看着众位贵夫艳羡的眼神,不由心中得意,他本就是小户出生,虽然刘远比自己大了许多,但是有着如今的地位和夫君的宠爱,他也算心满意足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4.情关难破19 萧滢直到宴席开始,才带了随侍回来。 萧浈见了他,便拉了他在席下坐定,道:“我倒打听到一件有趣的事,你要不要听?” “什么事” “黄四说公孙兄似乎对那个陵光颇为有意。” “什么?”萧滢猛然抬头,但见萧浈眉头轻蹙看向自己,喃喃道:“虽然萧家和公孙家才算的上门当户对,但是身为乾性,谁不想娶个绝代佳人···” “闭嘴!”萧滢狠狠瞪了一眼这个萧家庶子,心中却是一阵抽痛。黄家长子与公孙钤同岁,一起进的蒙学,中学,又一同考进钧天大学,交往甚密,黄四说的话,可能性很大。 萧浈有些惶恐的佯装低下头不敢说话,但是嘴角却溢出一抹冷笑。 萧滢抬头,一眼便看到对面席座上的陵光笑意妍妍,美貌非常,顿时长甲几乎刺破手心。陵家,区区一个天璇不入流的家族,怎么敢和他抢夺良人。 心中千回百转,最后凝成面上一抹狠厉。 萧滢唤了身边侍从过来,轻声交待了几句。稳了稳心神,起身执杯走向陵光:“在下萧氏嫡子萧滢,今日有缘同席,当与陵公子共饮一杯。” 陵光听得他是萧家子,忙举杯称谢,二人俱都一饮而尽。 萧滢面带笑容,就要为他另斟一杯,却没想到忽然失了手,满壶酒撒了一半在陵光衫上。 “啊呀!”萧滢花容失色,“实在对不住,我竟没有拿稳。” 这边出了事故,众人都聚了过来。 王氏眉头微皱,但也不好说什么。祁嘉忙说:“我还有几件年轻时的衣服,若是不嫌,陵公子还是先去换了。” 眼下也只能如此,陵光只得起身,带了紫苏下去更衣。 孟章看了看回到座位上的萧滢,总觉得这人眼神像极了家中那些庶兄弟,心里犯了嘀咕,便唤了卷碧去前院和陵峻说一声。 陵光看着胸前湿哒哒的一大片酒红,心中也有些烦闷,他本就不喜这种聚会,席中诸人装模作样,让人疲惫。 祁嘉的侍从将他引到厢房,便说自己不知道陵光的喜好,邀了紫苏和他一起去祁嘉屋里挑选衣服。 陵光坐在厢房等的无聊,看到桌上有几本游记,便拿着翻看。 “郑公子,这边请”一个貌美的小侍领着一个醉醺醺的高大男人往内院走。 “是哪家公子邀我”郑滦见这个小侍容色颇为齐整,又说自家公子对他一见倾心,特此相邀一聚,只觉得心花怒放,整个人都飘飘然起来。 小侍将他领到厢房门口,笑到:“公子请进,别让我家公子久侯了。” 郑滦摸了小侍光滑的脸蛋一把,方才整整衣冠,推门进去。一揖到地:“郑某这厢有礼了!” 语毕便迫不及待抬头,待看清坐在此处的坤性容貌之时,郑滦只觉脑中轰的一声,便连这酒都醒了大半。 能约乾性私会,郑滦本想着是个小门户的公子,想要攀上高枝的,或许是有几分姿色,却万万没想到,这人竟生的如此貌美!只看上他一眼,郑滦便觉得自己整个人都酥了。 陵光见一个乾性闯了进来,顿时吓了一跳,又见这人直勾勾的看着自己,顿觉心里发毛。不由站起身来,厉声道:“你是哪里来的登徒子,还不快快出去!” 郑滦还是有几分自知之明的,想来这样的美人,说是倾心与他,他自己也是不信的,看来是落了人的圈套了。不过转念一想,自己长这么大,也没见过如此绝代佳人,若是能与这人亲近一番,便是当下死了也值了,何不将错就错?若是事成了,这位的家人为了他的名声,少不得也要将他许给自己。 思及此,郑滦立刻换了一副笑脸:“美人好绝情!明明是你说仰慕于我,约我来此,怎么见了我却说这等话?” “我倾慕于你?”陵光~气极:“我从未见过你,你休要如此胡言乱语。” 郑滦嘿嘿一笑:“公子莫不是害羞了?我父乃是京城都尉,我也是饱读诗书,自幼习武,算的上京中才俊,你我相识,也算佳缘。”说罢就像陵光走近。 陵光吓了一跳,忙举起桌上烛台,颤声道:“你别再过来,否则我就喊人了!” “这里四下僻静,哪里会有什么人来?”郑滦淫~笑着慢慢走近。 陵光惶恐不已,只得举了烛台砸向郑滦,可没想到数斤重的烛台,竟被郑滦轻巧的握住,一边说着:“美人别怕,我定会怜惜你的。”便向陵光扑来。 陵光已经可以闻得见他浑身的酒味,一个激灵,闪身避开。 郑滦没想到竟未抱到佳人,看到陵光向门口跑去,便转身健步追上,一把握了陵光的纤腰,把他搂到怀里,顿时只闻得幽香阵阵,当下就再也不管不顾,凑着向陵光脸上胡乱亲上去。 卷碧在前院没寻到陵峻,倒看到公孙钤,便先把孟章的话给公孙钤说了。公孙钤闻言,立即起身,寻了府中侍从带路去寻陵光。 萧滢布局仓促,怕随侍误事,吃了一半,推说头疼,便也来到后院等消息。没想到远远竟看见公孙钤信步前来,顿时心中一喜。 “公孙哥哥!”萧滢挂上笑容,迎了上去。 “萧公子?”公孙钤道:“你没在宴席,怎么在此处?” “一屋子人,这熏香熏得我头疼。”萧滢眼波流转,睨了公孙钤一眼,又噘嘴道:“公孙哥哥怎么这么客套,说了好多次了,唤我滢儿就好了。” 公孙钤摇头:“礼不可废,若是无事,我先行一步。” “公孙哥哥!”眼见他要走,萧滢忙拦道:“滢儿许久未见到你了,今晚夜色如水,丝竹阵阵,不如你我二人月下漫步清谈可好?” 公孙钤心中记挂陵光,况且他对萧滢并无好感,当下找了个托词道:“刘大人寻在下有事,请恕公孙钤不能作陪,告辞!”说罢转身而去。 萧滢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不由跺脚恨道:“公孙钤,难道你是块木头不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5.情关难破20 正在这时,一个美侍赶来轻声道:“少爷,事情办妥了。” “好!”萧滢一双美目只盯着公孙钤远去的身影,冷笑道:“若是你那心上人被别的乾性得了,我就不信你还能这么镇定自若。我萧滢要的东西,从来还没有人敢和我抢!” 此刻陵光被郑滦强搂在怀里,挣扎不已,又被郑滦捂了嘴巴,叫不出声来,心下害怕至极,眼泪扑簌簌流了满面。 耳边听得“刺啦”一声,外袍被郑滦扯了两半,一双手在他身上胡乱摸着,陵光顿觉万念俱灰,心想,今天要是被这人污了身子,自己也是活不了了,顿时连力气也使不出来。 郑滦感到怀中挣扎力度减轻,正是心中一喜。没想到忽闻砰的一声,抬头只见门被一人重重推开。 公孙钤一进门便看到这番景象,陵光被郑滦压在桌上,连外袍都撕碎了,登时目眦尽裂,刷的抽出腰间宝剑,狠狠向郑滦刺去,郑滦慌忙躲避,公孙钤怕伤到陵光,收了一些力道,但郑滦背部仍被宝剑划出一道口子,顿时血流如注,倒在一旁。 陵光满脸泪痕,瑟瑟发抖的看向公孙钤,公孙钤心中痛极,忙脱了外袍将他裹起来抱在怀里,一只手拿剑指向郑滦。 郑滦看见公孙钤,喝的那点酒倒是全醒了,登时害怕不已,跪地求饶道:“公孙兄,公孙大人,我···我也是被人陷害的。” 公孙钤一向君子,这会儿怒气冲天,一张脸铁青,郑滦几乎不敢直视,只拜道:“我···我没敢做什么的,只是占点儿便宜。” “占点便宜!”公孙钤恨他如此无耻,一脚将他踹到在地,郑滦背上伤口触地,顿时像杀猪一样叫起来。 “公孙钤,你快点带我走,我不要待在这里。”陵光在他怀里虚弱道。 公孙钤点点头,冷声对郑滦说:“你该庆幸你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否则今天你休想活着走出这个门,滚!” 郑滦如闻天籁,顾不得背上伤痛,连滚带爬的跑了。 公孙钤抱着陵光寻了另一处厢房,方才将他放在椅子上。低头见他脸色苍白,泪水涟涟。不由心疼万分,吩咐侍从去打热水来,自己坐在一旁,安慰陵光。 那侍从早已吓白了一张脸,心中默念阿弥陀佛,若陵光真被这郑滦侮辱了,看公孙钤这架势,他们刘家万万也是好不了了,听了吩咐,便飞也似的去了。 “陵光,你受委屈了。”公孙钤也不知如何开口,半晌说了这样一句。 “公孙···钤。”陵光仰起脸:“今天,实在是多谢你了。”想起刚才那件事,被那个恶心的人扣在怀里的屈辱,陵光忍不住瑟瑟发抖。 公孙钤见他这样,再也忍不住,起身拥他入怀,道:“陵光,你莫要怕,是我来的晚了,今后,再不会让你遇见这种事。” 公孙钤的怀里有股好闻的松香味道,陵光现在心中脆弱无比,竟觉得公孙钤的怀中说不出的可靠温暖,当下连挣脱出去的念头也没有,只紧紧攥了公孙钤的衣角,默默流泪。 待到王氏众人终于寻来,便看到陵光安安静静伏在公孙钤怀里的情景,众人不由都张大了嘴巴。 陵光闻声,看见王氏等人正吃惊的看向自己,才发觉二人现在的动作相当不妥,忙松开手,整整鬓角,勉强站起身来。 公孙钤只觉得怀中一空,那淡淡幽香也忽而离去,心中顿觉怅然,不过看见众人,也只得转身行礼。 王氏上前一把搂了陵光道:“光儿,这是怎么了!” 祁嘉听到内侍禀报,简直吓得花容失色,急急忙忙赶来,看见陵光完好无损的被王氏搂着,才松了一口气,心中念了句阿弥陀佛,才上前道:“陵公子无事就好,没想到我的家宴,竟然有如此事发生,实在是我的责任!”看了看公孙钤,又道“幸好公孙大人及时赶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正在这时,紫苏才匆匆赶到,一见陵光便跪在地哭到:“少爷,我去为少爷拿衣,没想到忽然腹痛无比,去了净所待了半日,求少爷开恩啊!” “你是怎么伺候主子!?”公孙钤皱眉对王氏道:“这般疏忽,我看这小侍是留用不得了。” 王氏也气道:“谁让你去挑衣?难道刘家没有小侍了吗!从今天起你就不要在光儿身边了。来人,给我把他压下去。” “阿爹。”陵光怯生生扯了扯王氏的衣袖:“紫苏他···” “什么事回去再说。”王氏拍了拍他的手。 发生了这种事,宴会也没法再继续下去了,众人见陵光无事,便也就散了。 萧滢在暗处见了,不由握紧了帕子,没想到这陵光倒是运气好,竟然被公孙钤救了,他这番,是不是弄巧成拙了? 孟章已经在门口等着,他刚刚听说陵光遇到登徒子,心下慌乱,只盼着千万别出什么事。 正想着,仲堃仪恰巧从刘府走出,看见孟章一脸急切的看向里面,惊喜道:“章儿,你也来参加宴会?” “仲哥哥,”孟章向他招手:“你可曾见到陵光哥哥?” 仲堃仪道:“内院好像出了什么事,刘夫人匆匆赶去了,我倒没有打听仔细,到底怎么了?” 孟章道:“你说可气不可气!听说有个登徒子竟然想要欺负陵光哥哥,幸好我唤了卷碧去找人帮忙,应该会没事吧!” 仲堃仪皱眉道:“竟有此事!希望陵公子千万别有什么事。” 正说着,王氏拉了陵光出来,孟章忙迎上去,问:“陵光哥哥,你没事吧?” 陵光摇摇头,他方才双手合十道:“谢天谢地!” 陵光抬起微红的美目看了眼公孙钤,才小声对他道:“是公孙钤救了我。” 孟章闻言,便跑过去,对公孙钤拜了一拜:“公孙学长,我带陵光哥哥谢谢你啦。” 公孙钤知道今天这事多亏了孟章机敏,便也对孟章道了谢,又对着仲堃仪点点头,方才转身上马。一路随陵家车辇到了府邸,方才离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6.情关难破21 “公孙钤真乃君子!”陵峻赞道。 王氏也点头称是,道:“光儿,改日你定要随你大兄带上谢礼,登门拜谢。” 陵光点点头,王氏执了他的手道:“光儿,你告诉阿爹,公孙家的,是不是对你有意?” 陵光闻言吓了一跳,他怎么不知道公孙钤的心思,只是他心中那点儿绮念未断,下意识的不想和旁人扯上关系,便低头道:“没有···只是一位学长,见过几次罢了。” 王氏见陵光面有疲色,经此一事,也是可怜,便让他早些回去休息。 待陵光走了,王氏方对陵峻说:“我活了这么些年,看人的眼光还是有的,若是说公孙钤对光儿没什么,我倒是不信的,光儿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 陵峻叹道:“他心里,倒是还记挂着裘家那小子。” “裘家?”王氏沉吟道:“是裘振吗?” “正是。” “此子与公孙钤比起来,你觉得那个更好?” “儿子认为公孙钤更胜一筹。” “好。”王氏笑道:“若是光儿能嫁入丞相门中,老爷也定是欣慰。” 陵峻见王氏这样说,心中有了计较,看来裘振那边,是绝不能再去问了,不若断了光儿的念想,让他安心把握这桩好亲事方为上策。 陵光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今天发生的事情,当时虽然慌乱,但是现在想想又觉得处处蹊跷。为什么紫苏会忽然肚子疼,为什么那个登徒子会闯进这么僻静的厢房?他不得不心生疑虑。 烛火昏暗,郑滦的美貌侍君瑞珠跪坐一旁,在给他伤口上药,郑滦龇牙道:“气死我了,今天定是有人害我!” “夫君,”瑞珠柔声道:“那公孙钤是何许人,竟敢伤你至此?” “他是宰相嫡孙,又是御前行走,年纪轻轻便得陛下青眼,这口气我也只能生生受着。”郑滦气愤不已。 瑞珠转了转眼珠:“那你说的有人害你,又是怎么一回事?” 郑滦方将事情经过说了,只是掩藏了自己急色的一面,只说那陵光半推半就,被公孙钤打扰了好事。 瑞珠心中冷笑,郑滦什么德行,他能不知道?但面上仍现出一抹愁色,道:“夫君,这次的事情真是蹊跷!你说那个引你过去的小侍,根本就没有进厢房,之后也未见其身影?” 郑滦皱眉道:“难道这小侍真不是陵光身边的?”郑滦已经知道那天他见到的便是天璇第一美人陵光,更是郁闷,天璇城主虽然不是京官,却也是个封疆大吏,惹了这等级别的,他也讨不了好,所以只得急切寻找那天的幕后主谋。 “夫君,不若从这个小侍身上下手。”瑞珠道:“派人去暗中观察那天出席刘夫人宴席的贵子,他们的侍从也不可能永远不出门,若是发现长相和夫君所说相似的,便速速来报,你说怎么样?” “好!”郑滦一拍桌子:“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就不相信这人不露出马脚。” 转头看到自己的侍君在烛火下愈发显得娇美,顿时心痒难耐,也不顾背上的伤处,一把搂了便撕了衣服,按在床上,就直捣黄龙。 瑞珠吃痛,“啊”了一声,当下放软了身子,任郑滦动作。 郑滦最爱他这温柔小意,一边动作,一边嘴里说着:“心肝儿,你给为夫出了这么好的主意,今天定要好好奖励你。” “嗯···”瑞珠被他顶弄的喘息不已,媚笑着说:“珠儿就期待着夫君的奖赏了。”一边伸出素手抚着郑滦的乳珠。 郑滦见他媚眼如丝,面若桃花,不由双眼通红,恨不得死在他身上。 “夫人。”第二天瑞珠撑着有些酸痛的腰肢起身,贴身小侍忙伺候着穿衣梳洗,看到他身上深深浅浅的痕迹,也不由红了脸。 瑞珠不动声色的摸了摸小腹,郑滦好色薄情,根本就靠不住。只是子嗣单薄,若是能生下个乾性儿子,自己的地位稳了不说,指不定位份还能抬一抬。只是他使出浑身手段,勾的郑滦夜夜宿在他房里,怎么这肚子还是没有动静? 仲堃仪那日见了要上京告御状的老者后,又按启昆帝的嘱咐四处查访,一番调查之后,却发现这几大家族可谓恶贯满盈。仲堃仪没想到,表面上看着光鲜亮丽的世家大族,内里却是烂透了。难怪启昆帝容他们不下,这已经不是国家栋梁,而是国之害虫。 “大人,”一个青年走进来:“夜已经深了,大人如此操劳,还要注意身子才行。” “骆珉。”仲堃仪指了指一叠叠文书:“看着这些,我实在是睡不着。” “唉!”骆珉叹了一口气,他何尝又不知道苏沈萧家的罪状,只是他们势力庞大,盘根错节,对上这等敌人,可谓是十分危险。不过坐在案几之后的人,却有如此勇气,甚至敢于以卵击石,怎能不让人敬佩?这也是他选择投他门下的初衷吧。 “我有个想法的雏形,不若骆珉和我共同探讨。”仲堃仪忽然道。 “是,大人。”骆珉精神一震,忙走上前去。 “什么”齐家住宅里,一个身着素袍,手带佛珠的中年人吃惊的看着地上跪着的仆从:“你说我儿在别苑藏了个坤性?” “正是。”那个下人道:“属下看管不严,前日才发现此人。老身看少爷这样做,实在于理不合,便忙来禀报夫人。” 齐之侃的阿爹杨氏面上平静下来,点头道:“你做得不错,下去领赏吧。之后还要好生看着少爷。” “谢夫人。” 下人走后,杨氏这会儿心里倒有些难以平静,他和老爷自快四十岁才求神拜佛得了这么根独苗,当做眼珠子一般捧着长大。齐之侃自小和一般人家的小少爷不同,沉默少言,面上从不带一点儿笑容。对读书也不上心,只痴迷武功,倒练了一身无人能敌的功夫。本想着要他继承老爷齐庸的将军之位,但只要提进宫面圣,他便躲得不见踪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7.情关难破22 待到长大了些,有个家世不错的坤性和他说了几句话,竟被他一甩手,推进河里。 齐庸怒极,领着他去对方家里赔罪,他却梗着脖子直挺挺站在那里,即便打断了几根竹棍,也是不发一言。从此这钧天城的坤性,都对他敬而远之。 十六岁那年,城外黎阳山跑来一只凶虎,周围村民被扰得不得安宁。齐之侃独自一人进了山,之后便拖着一只死虎回到城中。看着血淋淋的庞然大物和齐之侃污迹斑斑的白衣,好多人一下子就吓破了胆。 眼看着齐之侃今年已经二十岁,却无一媒人上门,杨氏看重的也都闭门不见,找各种借口推辞,二人简直愁白了头发。 这乍一听到他竟然在别苑养了一个坤性,杨氏心中百味杂陈。心道:若他是个好的,那便不如结了这门亲事,若是个不好的,收做一个侍君也好,省得儿子形单影只,身边连个可心的人都没有。 “吴么么,带他来见我。”杨氏思揣半晌便出声吩咐。 吴么么正要下去,杨氏又伸手拦了他道:“算了,备车,我现在就要去看看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 蹇宾今日研究了一上午星盘,前阵子他刚得了一点儿收获,这几日没想到又陷入谜团。走到院内,扶着有些发晕的额头,他半倚在亭中长椅上,看着碧波中一池锦鲤出神。 杨氏等人匆匆赶来时,便远远看到一个美貌佳人坐在亭中。走近了只见他气若霜华,面似满月,虽着一身素衣,但仍是说不出的雍容华贵。 杨氏也是贵夫,见过许多美人,但乍一见到蹇宾,也不禁心中赞叹,这幅仪容,绝不是小门小户可以养的出来的。当下心中要给出个下马威的念头也熄了,只静静看着蹇宾道:“你是谁家的坤性?” 蹇宾回过神来,看到眼前站着一位中年贵夫,面容和齐之侃有七八分相似,身旁一个老么么道:“这是我们老夫人。” “是齐之侃的阿爹吗?”蹇宾心中一动,忙下拜道:“在下蹇宾,来自天玑蹇家,见过夫人。” “天玑蹇家?”杨氏心中一松,这也算是个大族,虽然远了些,可是和自家地位也算相配。再看蹇宾也是个识礼的,便愈发觉得他可爱起来。忙吩咐吴么么搀了起来,邀他进内室相谈。 了解了蹇宾住在别苑的始末,杨氏心下怜惜,心思也活络起来。齐之侃长这么大,何曾见过他对任何一个坤性假以颜色?他能出手救这蹇宾,可见他待这人倒是不同的。 遂和颜悦色道:“不知蹇小公子可曾许了人家?” 被问到这种问题,蹇宾不由面色一红,低声道:“还···不曾。” 杨氏笑道:“侃儿醉心武艺,一直未曾动这方面的心思。我今日觉得和你十分投缘,况且看得出我儿对你也是不同的,不知你可愿嫁入我们家?” 蹇宾只觉脑中轰的一声,对于齐之侃,他原是想都不敢想的,可是今天他的阿爹却问他愿不愿意嫁给齐之侃?他的心简直要跳出喉咙,想要张口说话,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杨氏看到蹇宾红透的脸蛋,羞怯的眼神,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下褪了手上一串七宝佛珠,戴到蹇宾腕上,说:“此事本该和你双亲商量,只是今日我一见你就喜欢的什么似的,便忘了这些规矩,我真是老糊涂了。” “夫人这是太爱蹇公子了。”吴么么笑着附和:“蹇公子这般标致的人物,谁见了不心生欢喜呢?” 蹇宾生来第一次被人这么夸,原来他也是这般好的吗?只觉心中像嚼了蜜糖,想着今后能和那个人生活在一起,登时觉得像踏在云端一般。 “什么?”齐庸和杨氏晚间把齐之侃叫道正房,说出蹇宾的事,齐之侃甚是惊讶。 “侃儿,阿爹今日去相看了,虽说他没有名分就住在别苑里是有些不妥,不过也是事出有因。我看他其他方面都是好的,也不至于辱没了我们齐家。而且,你能救他,不就代表你对他也是有意的?” “你们怎么会有这等想法?”齐之侃挑眉:“难道我救一个就要娶一个吗?” “胡言乱语!”齐庸拍桌:“像你这般德行,能找到一个这样人家的坤性,就要烧香拜佛了,还有什么挑剔?” 齐之侃冷笑:“我还不至于到这种地步,这个蹇宾我是不会娶的。” 杨氏已是流下泪来:“我的儿,若是你不娶这个蹇家的,今后断也寻不得这样好的,你让我和你阿父如何自处呢?” 齐之侃皱眉道:“就算不娶,我也活的好好的,为什么一定要娶?” 杨氏听到他这般说,两眼一翻,就晕了过去。 “夫人!”贴身侍从忙去扶她。 “你!”齐庸气的胡子都竖了起来:“你这个不孝子!” 齐之侃见杨氏晕倒,也是慌了神,忙背起他对下人吼道:“你们还不快去请大夫!” 杨氏醒来时,已是日暮时分,睁眼便看到跪在床边的齐之侃,忙挣扎起身道:“我儿,快坐到这边。” 齐之侃见阿爹醒了,也是松了一口气,依言坐到床边。 杨氏倒也没了早间的脾气,拉着齐之侃的手说:“我也知道,你心里是不乐意的。”顿了顿又对齐之侃说:“我和你阿父快四十岁才得了你,如今我们也是快六十岁的人了。说不定哪天就要入土了。” “阿爹,你们不会···”齐之侃急道。 “侃儿,”杨氏打断他:“你听我说,如果哪天我和你阿父都不在了,你一个人孤零零在世界上活着,定会孤单无依,就算我们走了,心里也是不踏实。阿爹很喜欢那个蹇家的,模样性子都不错,又大你一岁,如果以后有他照顾你,我们也能安心了。” “阿爹,我只是···只是不想这么无缘无故的就和一个陌生人结婚。”齐之侃摇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8.情关难破23 “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杨氏道:“一起生活着就有感情了,就当为了我们,你也就娶了他罢。”说罢拿帕子拭了拭泪,面露疲态。 齐之侃纵然千般不愿,见到自己阿爹如此为自己操心,也只得长叹一声,点头应允。 之后齐家派人去天玑蹇家纳采,问名,蹇宾在蹇家本就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齐将军的独子愿意娶他,蹇家自然没什么意见,草草准备了一些嫁妆,派了几个旁支过来协理,就算是事成了。 “陛下,仲堃仪求见。”下了朝,启昆帝正在内殿休息,便有内侍来报。 “让他进来。”启昆帝吩咐。 “参见陛下。”仲堃仪朝服未换,就急匆匆赶过来。 “爱卿何事?” “回禀陛下,微臣经过这段时间的调查,终于找到一个法子,故急着禀告陛下。” “是关乎抑制世家的法子?爱卿快快道来。” “微臣认为,不若从当前的税制入手。”仲堃仪道:“凡百役之费,一钱之敛。先度其数而赋于人,量出以制入。” “你是说要统一税制标准,加强管理?”启昆帝道:“寡人也一直有此想法,目前税目繁杂,各城邦上缴名目不一,确是很不利于统一治下。” “正是,租庸杂徭甚为庞杂,正该简化税制。且不若取消各地财税权责,所收税款统一入缴国库。这般便能精准收支,以支定收。” 启昆帝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此为其一。”仲堃仪接着道:“其二,微臣以为,现有税制以人丁和田亩为主,我国统一不久,正是要鼓励生育,扩大人口的时候,这般税制,百姓只怕不敢生育过多的子嗣。” “此言不假。” “所以,不若取消人丁税,采用财产税,以土地和财产的多寡来量税。重新核定税率,财产越多,税率越高,反之亦然。” 仲堃仪的话如醍醐灌顶,让启昆帝一下子拨开眼前迷障。他一直在想能有什么办法,不动刀兵,更为隐晦的削弱大族力量。没想到仲堃仪这番税制改革的言论,不仅可以做到这点,亦能够鼓励百姓生育生产的积极性,实在是一举数得。 “妙哉!人皆知重敛之可以得财,而不知轻敛之得财愈多。”启昆帝赞道:“爱卿此法当为惊世之举。” “谢陛下!”多日来冥思苦想的办法得到启昆帝的赞誉,仲堃仪也不禁心头大慰。 “不过,世家大族也不都是善与之辈,仲卿此法,若是推行起来,他们必会发现不妥,恐怕会针对仲卿啊!” “陛下,”仲堃仪拱手:“微臣得陛下赏识,未曾毕业,就得封通室舍人。微臣平民出身,亦知晓天下百姓之苦。因此常怀济世之心,亦有改革之意。若是能让国家富强,人民安逸,陛下长享盛世,微臣纵使肝脑涂地,也无遗憾。” 这番话掷地有声,启昆帝第一次听到仲堃仪剖白内心之意,也不由动容。 仲堃仪走后,启昆帝身后的裘振上前道:“仲大人真乃世之良臣。” 启昆帝抚掌道:“我只知此子聪慧异常,没想其更有一颗赤子之心,当真难得!” “陛下可要为他封赏?” “不忙,待唤丞相来商议此番改革,真正推行下去时再说吧。” 郑滦安插了不少下人仆从去查探,这天终于有了一点头绪。 坐在酒肆里,看着对面的萧府,一个贼眉鼠眼的小厮谄媚道:“少爷,我看萧府这个小侍和您说的颇有相似,他每月旬末会出府,今儿正是日子,您看看,他出来了。” 郑滦定睛一看,只见一个美貌小侍从萧府后门走出,郑滦眼力不错,一眼就看出是那日祁家领他去厢房的。不由怒而拍桌:“好个萧氏,我和你们无冤无仇,为何要害我!” 小厮很有眼力见的凑上去道:“少爷息怒,这个乃是萧家嫡出二公子萧滢的贴身小侍,您说···” “好个萧滢。”郑滦面上挂了一抹冷笑,“你去,给我查萧滢何日出府,我倒要会会此人!” “阿离,举得高些。”执明道。 慕容离看着斜倚在他身上的执明,有些无奈道:“公子为何偏要与我共看一本,不若我把这本给你,换一本来看。” “不要。”执明拒绝:“我手有些酸痛,阿离拿着,我们一起看更好。” 无奈的摇摇头,慕容离只得按执明的吩咐将书举高。执明假意看着面前的书,余光便可看到慕容离清隽的侧颜,闻着慕容离身上淡淡的香气,只觉心猿意马。 “阿离喜欢什么样的乾性?”执明忍不住出声道。 慕容离一愣,执明怎么会问他这样的问题,他有些发窘,便反问道:“那公子喜欢什么样的坤性?” “就像阿离这样的。”执明笑道。 慕容离面上一红,旋即摇头道:“公子莫要取笑我了。”想着二人的关系,又有些苦涩道:“况且半年之期也快到了。” “半年之期?阿离当真是心如止水?”执明问:“只是把我当成恩主?” “正是,我对公子,从未做过他想。”慕容离低了头,几乎咬破了嘴唇,恩主,他慕容离岂不就像是青楼伎馆里的那些人,为了钱出卖自己吗? 下巴被抬起,执明迫使慕容离看向自己:“怎么,你要哭了?” 慕容离偏过头去,避开了执明的手。 “我知道,你心里是喜欢公孙钤。”执明的声音有些冷。 慕容离惊讶的看向执明,这番隐秘心事,他没有和任何人说起,执明又怎会知道? “可是公孙钤心里,只有陵光。”执明的话却是毫不留情。 “那又···怎样?”慕容离脱口而出:“我并未想要什么结果。” 忽然唇上落下柔软的触感,慕容离只觉自己落入了一个火热的怀抱。执明,竟然在吻他!他不由瞪大了眼睛,却看到执明的眼里分明有着浅浅的笑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9.情关难破24 他的脑海中一片空白,只感到唇瓣相接处凉滑的触感,轻柔的一个吻,带着点方才饮过的清茶味道,让他不由闭了眼睛。直至嘴唇被那人逗弄似的咬了一下,他才回过神来。 执明的笑声在他头顶荡开,“阿离啊,你连接吻都不专心吗?” 他这是被执明吻了? 这才发觉自己还被这人搂在怀里,慕容离慌着想挣开。 执明却箍的更紧:“阿离,我不在乎你曾经心里有过谁,但是我希望你的心里以后只会有我。” 慕容离闻言一怔,随即心中更是苦涩,这五百金,难道还要买他的心吗? 好容易挣脱出来,慕容离已有些气息不稳:“公子是想要慕容离吗?” 执明有些惊讶他的直白,点点头道:“寤寐求之,思之如狂。” 慕容离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咬了咬唇,低声道:“好,晚间慕容···” “执明哥哥!”忽然一个清脆的声音打断了二人的谈话。 只见一个年轻的公子正像一只雀儿似的从水榭那头轻盈的跑过来。 “莫澜?”执明忽的站起来。 那年轻公子一头扎进执明的怀中,带着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是不是好惊喜?” 执明将他扯出来,有些哭笑不得:“你怎会忽然过来?” “人家想你了嘛!”莫澜扯着执明的袖子撒娇:“都快一年没见你了。阿父来京城办事,我就央着他带我来。” “莫伯父来了?改日我定当去拜见。”执明笑道。 慕容离看着二人亲昵的动作,心中酸楚,看来执明真的只当他是个买来的玩意儿,看这公子遍身华服,璎珞齐整,这样的人和执明才是一路人吧。 莫澜这才看到站在一侧恭敬的低着头的慕容离,,定睛一看,倒是个清秀佳人。他不由皱了皱眉,“执明哥哥,这是你的新欢?” “莫要胡说,”执明拉着慕容离介绍到:“慕容公子是我府上的客卿。” 坤性的第六感一向比较强,莫澜看着那被执明牵着的手,心里很不舒服,开口叱道:“你退下!我和执明哥哥还有话聊。” “是。”慕容离行了一礼,甩开执明,便转身离开。 “阿离!”执明在身后喊道,他不明白为什么慕容离今天看起来相当不开心。 “怎么,你还舍不得?”莫澜眉头一挑:“执明哥哥真是艳福不浅啊,连府上客卿都是如此美貌的坤性。” “阿澜,你在胡说些什么?”执明皱了皱眉,“对了,这个时辰了,我带你去吃些东西吧。”不想和莫澜斗嘴,便转了话题。 “好!”莫澜还不至于把慕容离放在眼里,听到执明说要带他去吃东西,也来了兴致:“我还是第一次来京城,执明哥哥一定要带我去吃最有特色的。” 慕容离脚步发飘,好容易来到自己的院子,便瘫在地上。 为什么?他明明喜欢的是公孙钤那样的,可是执明轻轻一个吻,竟让他再也维持不住面上的平静,这个人为什么会给他带来这样的感觉? 摸了摸嘴唇,上面仿佛还残存着那人的味道。 回想这几个月的一桩桩一件件事情,他在外人面前一向以客卿称呼他,给他的院子里种满了美丽的羽琼花,带他看了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原来他早已经走进他的心里了吗? 慕容离苦笑,可是自己的半年是他用五百金换来的。这份关系从一开始就失了公平,执明又要怎样看待自己? 他恨这般脆弱的自己,掐着大腿让自己平静下来,对自己说:“慕容离,你一开始不就抱着用这身子换五百金的念头进的执府,现在凭什么又要贪图更多?” “少爷。”萧滢从舅父家回来,行至黎阳山的山脚,忽然小厮来报:“有人自称是郑都尉的公子,前来拜见少爷。” 萧滢皱眉,这是哪个狂妄之徒,什么正都尉圆都尉?他萧家嫡子也是谁想见就能见的? “不见,叫他快让开!”萧滢道。 可是不一会儿小厮又来了,萧滢只听得轿外贴身小侍如烟啊了一声,面色苍白的掀了轿帘进来,颤声道:“少爷,您看···”说罢递上一方帕子。 萧滢定睛一看,顿时花容失色,这帕子不是当日他让如烟拿了,装作陵光的信物去引郑滦的吗? 他一把夺了来,声音有些发飘:“我不是让你扔了吗!” “当日···当日郑家公子夺了去,我要了他却没还,我想着这帕子普通,索性就忘了···” “啪!”萧滢一巴掌打的如烟偏过脸去:“没用的东西,这东海鲛纹纱,是今年才新得的,京中哪家能拿出这种料子?” “少爷饶命啊!”如烟跪在轿中,瑟瑟发抖。 “起来,和我去见他。”萧滢抚了抚起伏不定的胸脯,便命人打了轿帘,带上面纱,缓步下轿。 “不知郑公子找我何事?”萧滢看到一旁的华服公子,便出声问道。 郑滦打量一番,只见眼前的坤性身段袅娜,肤如凝脂,眉如远山,一双杏眼,睫毛纤密。虽隔着面纱,但以他多年混迹花丛的经验,也能看得出这是个上等的美人。 便做君子状道:“得闻萧公子路过,在下久仰慕已久,特来拜会。” 萧滢心中冷笑,但仍装作天真:“谢郑公子谬赞,只是不知这帕子又有何意?” “这帕子乃是公子身边这位美人所有,郑某今日特来归还。”郑滦一双眼睛在如烟身上扫了一圈,如烟不由身子发抖。 “如烟,既然你以帕子赠人,想来你是心悦郑公子,不若我将你许了他。”萧滢睨了如烟一眼道。 “少爷!”这郑滦岂是良人?如烟闻言,一下子跪在地上:“看在我伺候了少爷十来年的情分,求少爷不要将我送人!” 看见萧滢此番作态,寥寥数语,就能将贴身小侍赠给一个陌生人,郑滦便知这位坤性公子想来也是个薄情狠辣的,但只是区区一个小侍,怎能消他的一剑之恨! 眼珠转了转,郑滦拱手道:“萧公子此言差矣!这帕子明明是公子之物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0.情关难破25 “胡说!”萧滢怒视他道:“我何时赠过你帕子!” “呵呵!”郑滦冷笑:“我还要谢谢萧公子,若不是萧公子,我怎能一亲天璇第一美人的芳泽?” 萧滢心下发紧,当即对身后仆从吼道:“你们都给我退下!” 待到仆从退远,萧滢方上前一步,冷声道:“既然你已经知道,那你想怎样?” 郑滦眼珠转了转:“萧公子果真痛快!只是那日我可被你们害的好苦!若是萧公子不能给我些补偿,我可管不住自己的嘴,要到处宣扬萧公子的智谋呢!” “放肆!”萧滢怒极:“你以为我萧家是好惹的,能轮到你拿捏?” “萧家我是不敢惹,不过···”郑滦打量他一眼:“若是萧家嫡公子名声有损,怕是萧家也容不下这样的坤性罢!” 萧滢气的几乎喘不过起来,他出身高贵,千娇百宠长大,何时被人这样威胁过? 好容易平复下来,方恨声道:“说罢,说你要的补偿!” “我要娶萧家子!”郑滦看着萧滢,一字一句道:“萧家嫡子。”他本想今日掳了这萧滢,去公孙钤处做个对质。但看到这般佳人,他却有了一个疯狂的念头。 “你!”萧滢猛地抬头,眼前这人莫不是疯了!他竟敢,竟敢求娶自己?登时怒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想娶我?!” “我不是个什么好东西,萧家长子也是心如蛇蝎,我们正好登对。”郑滦无赖道。他被这个念头激的发狂,如果能娶了萧家子,他这一辈子便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跻身一流贵族之列,再也不用屈居于一个区区都尉之子。 “来人!”萧滢目露凶光,大喊:“郑滦轻薄于我,给我把他杀了!” 萧家护卫一拥而上,郑滦冷笑,他今日敢来,也是做了万全的准备,他偷了阿父的令符,在山谷埋伏了百人,就为了伏击萧滢一行。今天成王败寇,这一个月来,他提心吊胆,与公孙家和天璇陵家树敌,反正也得不到好了,不如拼上一把,说不定给自己挣个前程。 刀兵相接,血光四溢,郑滦带着这百余人,与萧家护卫拼死缠斗。 看着目色如血,凶狠异常的郑滦,萧滢吓得双腿发软,勉强转身便跑,可是没跑出去几步,身后的马蹄声便倏忽而至,他身子一空,就落入一个混着血腥汗味的怀抱。 耳边一热,一个嘶哑的声音说:“萧家公子,你今天,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萧滢只觉颈后一痛,便昏了过去。 “钤儿,此事你早已知晓?”公孙晋唤了公孙钤询问税制改革的事。 “回祖父,仲堃仪曾和孙儿提过。”公孙钤毫不隐瞒,将当日之事说出。 公孙晋沉吟道:“税制改革牵一发而动全身,陛下此番愿意用仲堃仪的办法,想来是真的要与世家大族针锋相对了。” 公孙钤跪坐于祖父面前,脊背笔直:“孙儿认为,当今的局势,这番改革也是顺势而为。” “哦,此话怎讲?” “钧天国内一统已有多年光景,正是需要发展经济,大兴建设的时候,此外陛下又想要开通商道,邦交邻国。此时能够万众一心,刺激百姓的积极性,才能使我国国富民强,这也是陛下统一的初衷。门阀士族已经不适合现在的局势发展,若陛下不动这些人,公子蠡继位后也会采取措施,不过是时间早晚问题。” 公孙晋捋须道:“想我公孙家虽不是钧天一等一的大族,也有良田万顷,产业无数,陛下此举,当真不怕逼得有人动了不该有的念头?” 公孙钤摇头:“这些失的不过是一时小利,若是仲堃仪倡导的政策得以施行,我们只要循规蹈矩,安分守己,这该有的财富只会多不会少。试想,若是百姓手里都有了多余的钱帛,这商业岂不是越来越繁荣?” “钤儿想的通透,”公孙晋笑道:“现在倒真是年轻人的天下了。”转而又道:“不过我断定至少三大家族并不会这么想,动了他们的利益,仲堃仪怕是有危险啊。” “仲堃仪是孙儿的好友,孙儿已经拨了两名武士贴身保护仲堃仪。”公孙钤道。 “好!”公孙晋拍了拍公孙钤的肩膀:“这天下,看来又要风起云涌了。” “禀告老爷,外面有人求见。”仆从递上拜帖。 公孙晋看了名帖,便笑道:“陵光来了,你去见见吧。” 公孙钤一进客室,便看到陵峻带着陵光等在那里,见他来了,便施礼道:“此前光儿的事,多谢公孙兄了,今日带了些谢礼,还请公孙兄收下。” 公孙钤笑道:“陵兄客气了,不过是举手之劳,这等恶徒,人人得以诛之。” 聊了几句,便有侍从过来说公孙晋想见见陵峻。陵峻心头一喜,没想到竟能得见丞相大人,忙整整衣冠,交待了陵光好好等着这里,便随侍从去了。 公孙钤见陵光低着头坐在那里,便问道:“陵光,你近日可好?” 陵光本来还有些别捏,听公孙钤问话,方抬起头来,公孙钤便看到他眼圈儿还有些红,便关切道:“你是还记挂这当日的事吗?” 陵光摇摇头,“是我的贴身小侍紫苏。那日你和我阿爹说他是不堪用的,我阿爹便要把他发嫁出去。可是这样匆匆忙忙,能有什么好的人家?” “不过是一个小侍,怎么值得你如此忧心?” 陵光有些不悦道:“你这个人怎么如此冷心?他在我身边十来年,虽然是个下人,可是我把他当弟弟看的。你当日不过一句话,他就落得如此地步。” 公孙钤好气又好笑,只得说:“那便是我的不对了。只不过这样没头脑的小侍,在你身边,确实也让人忧心。” “唉!”陵光叹了一口气:“紫苏素来是有些迷迷糊糊的,不过也没有什么大错。” 看了看公孙钤又道:“我今天想求你一件事。” “什么事?”公孙钤问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1.情关难破26 “你帮我把紫苏赎了,给他一个自由身吧。”陵光道。 公孙钤想了想,这种大户人家的小侍,就算放出去了,锦衣玉食惯了的,能过的了普通百姓的日子吗?当下便说:“我身边倒是有几个小厮不错,如果紫苏有意,倒不如许了我们家的。” “当真?”陵光惊喜道:“那你帮我挑个最好的,紫苏性子开朗,也有些武艺傍身,当真是个不错的。” “自然。”公孙钤道,看着陵光面上的笑意,他竟有些好笑,刚刚和祖父谈完国家大事,这会儿便和陵光谈起一个小侍的归宿,看来世事无大小,大丈夫亦当能屈能伸。 陵光这会儿倒有些不好意思,他还没有好好谢过公孙钤,就一心想着紫苏的事,便起身施礼道:“我该好好谢谢公孙兄。” 公孙钤摇头:“说什么谢?我的心意你不是不知晓,我怎么可能看着你被人欺负?” 陵光想到那日自己趴在公孙钤的怀里掉眼泪,顿时觉得脸上发热,忙转移了话题道:“我觉得那晚应该是有人故意设局,要不然郑滦一个乾性为什么会闯进内院?” 公孙钤道:“我回来之后也百思不得其解,郑滦一口咬定自己是喝多了酒误闯,现在也无迹可寻。只是这人品性如此恶劣,我一定要在御前参一本郑都尉教子无方。”看了看陵光,又道:“你能想到这层倒是好的,只是今后定要多加注意。我会派几个暗卫暗中保护你,希望今后莫要再发生这种事了。” 陵光现在对于公孙钤倒也没这么抵触,想来他一直很关心自己,心下感动,便也默默接受了。 公孙钤有些惊讶陵光竟然没有拒绝,片刻后,心中不禁惊喜,看来陵光的心门终是对自己打开了一些。 “光儿,”公孙钤柔声问:“我那天的提议你想过没有?如果你嫁给我,我便能光明正大好好的保护你,也省得你受这些委屈。” 陵光面上飞过一丝红霞,小声道:“公孙钤,我知道你待我很好,只是···只是你让我再想想吧。” 公孙钤也没指望他能立即就答应了自己,不过看着他现在的神态,自己好像距离成功也有了希望。当下转了话题,体贴的命小侍奉上瓜果,与陵光聊起一些趣事。 蹇宾三更时分便被唤醒,前日,蹇家将他重病初愈的贴身侍仆白露也随行送到钧天城,得知自家少爷就要嫁了,白露到现在都还有些难以接受。 梳着蹇宾顺滑的黑发,白露觉得现在的蹇宾和以前倒有了很大的不同。 “少爷,齐公子他···待你好吗?”白露仍觉得不放心。 蹇宾只幽幽道:“他待我好不好,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做了他的正君,原是想也不敢想的,只要天天看到他,我心里便是欢喜了。” 白露看到自家少爷脸色染上一抹胭脂的颜色,心下暗叹,看来少爷真是极爱这位齐公子了。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夫交拜!” 蹇宾只听得耳边尽是闹哄哄的贺喜声,大家一叠声的陈赞他们是一对天造地设。透过盖头的缝隙,他能够看到对面齐之侃的皂色靴子。 “礼成!”登时鞭炮齐鸣,锣鼓喧天。这是可以开席了,蹇宾也被两个喜爹搀着进了洞房。 喜床上撒满了硕大的蜜枣儿,饱满的花生,金黄的桂圆和碧色的莲子。 “恭喜夫人!”喜爹笑着恭维:“祝少爷和夫人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蹇宾心下欢喜,让白露给了他们些赏钱,这些人喜不自禁的散了。 喜爹退去后,白露帮蹇宾去了盖头,关切道:“少爷,您也吃点糕点,这外面的酒席,看来要有一阵子呢。” “好,”蹇宾拿了块桂花糕,慢慢吃了。 白露看着今日大妆后娇艳动人的少爷,心中竟是感慨万千。这个在蹇家被人欺负,被人忽视,连套像样的衣服都没有的主子,今日却要嫁人了。他是夫人的贴身小侍,之后夫人去世,他没有回族中,而是选择跟着少爷,只是他这身子不争气,总是时断时续的生病,根本没有余力帮助少爷。这个比他少了十多岁的少年受了这么多苦,挣扎着长大,他只希望少爷的夫君能够好好珍惜爱护他,为他遮风挡雨,从此一生顺遂。 “阿宾!”一个红衣坤性推门进来。 “是阿离?”蹇宾看到慕容离,倒有些发愣。按照慕容离的计划,现在的他不是应该待在执明的身边吗? “我向执明公子要了半日的假期,来看看你。”慕容离自认识蹇宾以来,他就从不妆扮,衣着也甚是朴素,今日忽然见到这样盛装后的蹇宾,才发现这个密友竟生的这般好看,他端端正正坐着的样子,有一种说不出的雍容华贵,让人不敢轻视。 慕容离方上前执了他的手,道:“我听说你要成亲了,倒是吓了一跳。怎么这么突然?” 蹇宾展颜一笑:“我也没想到,齐···夫君他那日会救了我,之后他家长辈便许了我们结成姻缘。” “阿宾你喜欢他吗?”慕容离问。 “应该是很喜欢吧。”蹇宾的脸上满是幸福:“从此能待在他的身边,我再也没有什么要害怕的。” 慕容离看到他脸上的笑容,也知他对这桩婚事是满意和憧憬的,也便放了心,拿了一个匣子,说:“这是我给你的贺礼,希望阿宾一定要幸福。” 二人说了一会儿话,夜色深了,执家的侍从便催着慕容离返程。 蹇宾看着慕容离离去的背影,心里也为自己的好友默默祈祷。他还记得那日慕容离的签文,惟愿他能遇到那个人,从此便朱衣纵马,恣意洒脱。 正想的出神,忽然白露慌慌张张的给他盖上盖头,说:“少爷,齐官人来了。”(解释一下,一般称小姐的夫婿为姑爷,这里没有女性,所以称坤性的夫君为官人吧。) 蹇宾心下一紧,有些紧张的握住了帕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3.情关难破28 不知过了过久,耳边传来一阵声响。 蹇宾幽幽睁开眼睛,才发现已经天光大亮。 “少夫人,该起床了。”一个老么么走进屋内。 蹇宾挣扎着爬起来,只觉得腰背说不出的酸胀,险些支持不住。 两个小侍扶了他起身,老么么端了一碗药道:“少夫人,这是少爷吩咐您喝的。” “这是什么?”闻着苦涩的药味,蹇宾不由皱眉。 “这是避子汤。”老么么低了头恭敬回答,阳光打在窗棂上,形成了一片阴影笼罩在这人的头顶,令人几乎看不清他的面貌。 蹇宾睁大了眼睛,为什么,要他喝避子汤?难道齐之侃不希望自己能怀上他的子嗣吗? 心中苦涩万分,直到老么么以药物要凉了催促几次,蹇宾才端过药碗,一饮而尽。 罢了,总归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既然他还不能全然接受自己,那么自己一定要做的好些,他总会懂的罢。 换了新夫郎的装扮,看着镜中的自己,许是刚被雨露滋润,面上有着说不出的妩媚,只是眉间却晕着一抹清愁,蹇宾叹口气,起身出门。 齐之侃早已在门外等候,看到蹇宾,也是一愣,昨夜只顾着行周公之礼,却没来的及好好打量一番这人。但见他面若桃李,身形修长,眉目间带着一股雍容贵气,不由心中一跳。 “夫君。”蹇宾看见齐之侃,便行了一礼。 “走吧,去拜见阿父阿爹。”齐之侃转身,蹇宾便跟着他前行。齐之侃走的很慢,蹇宾倒有些感激,腰上和后处还在隐隐作痛,这般速度他已经都浸出一层汗来。 和齐之侃到了正厅,与齐庸和杨氏奉了茶,二老均是满意,又留了饭。 席间,杨氏拍着蹇宾的手道:“我们齐家也不是那迂腐的,今后的学业你还是可以继续,只是也不要忘了主次,还要多多为齐家开枝散叶才是。” “是,阿爹。”蹇宾低头应了,开枝散叶?只是齐之侃根本没有那方面的心思,他一个人又要怎么做? “真是岂有此理!”苏翰长袖一会,扫落了一地的杯盏。内侍吓得连气也不敢出。 “叔父!”苏严走进来,看到这个情景,忙快步上前:“您这是怎么了?” “竖子仲堃仪!”苏翰怒目圆睁,道:“今日朝上,他竟然提出改革税制,统一征收,取消人丁改以财产度衡!” 苏严闻言也是一惊,这两点哪一点对他们世家来说都不啻为当头棒喝! “陛下怎么说?” “哼!”苏翰冷笑:“陛下,陛下早就看我们三家不顺眼了!”想起朝堂之上启昆帝对仲堃仪的支持和赞许,他不得不承认,启昆帝已经寻得他手中最锋利的剑,从此如虎添翼,便可大杀四方。 “叔父,改革税制非同小可,难道朝臣没有异议?”苏严问道。 “那些蠢人,能有什么想法?”苏翰鄙夷道:“只是没想到公孙晋竟然是站在仲堃仪这边,他公孙氏也算是大族,岂非不明白这税制改革若是推行起来,他也是讨不到好的吗?” “那公孙氏,虽是大族,可是人丁凋敝,成不了气候。”苏严道:“故而一直是紧紧抱住陛下的大腿,倒也简在帝心。” “对了。”苏翰捏了捏眉心:“孟家的那个,你现在进展怎么样了?” 苏严闻言摇头:“这个孟章真没想到,年纪不大,倒是个油盐不进的。我有心亲近,他却想着各种法子躲我,我的耐心,都快用尽了。” 苏翰道:“严儿,既然陛下要这样对我们,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必须要有自保之力,也早做打算,知道么?” 苏严心中一动:“叔父,莫非···” 苏翰看着他,微不可见点点头,苏严只觉胸中一紧,看来,这朝中真的要风起云涌了。 “这件事,越快越好!”苏严踱了几步,“孟家的战马和天枢的良器,断不可落入旁人之手。” “侄儿明白。”苏严低头,心下已有了几分定夺。 “陵光哥哥。”孟章从后面赶上来。 陵光见他厚厚的袍子上一圈白绒衬的脸儿红扑扑的,甚是可爱,便笑道:“今日下课这么早?” “嗯!”孟章点点头:“今儿我的文章被夫子夸了呢。”说罢得意的扬了扬手中的纸册。 “那我可要好好观摩一番。”陵光笑道。 二人回了寝室,屋内烧了银炭。陵光的小侍换了紫芸,倒是木讷老实,给两人倒了热水,便默默退到一边。 孟章打量了他一眼,凑过来问道:“陵光哥哥,紫苏真的被嫁出去了?” 提起这事,陵光不由又有些难过,终究是伺候了自己十来年的人,乍一走了,他倒还有些不适应。 “其实,我觉得这件事,还真是那紫苏不机灵,在别人家,又是在僻静厢房,他怎能撇下主子自己走了?”孟章埋怨道。 陵光知道是这个道理,只不过心里有些不忍罢了。 “话说,那日我看那个萧二,倒不像是个好人。”孟章道。 陵光闻言心中一动:“你是说萧家嫡子萧滢?” “正是,他那日的眼神像极了我那些兄弟。” “什么眼神?” “大概是嫉妒吧?” “嫉妒?”陵光不解:“他是萧家嫡子,为什么要嫉妒我?” “也许是嫉妒你生的比他好看?”孟章也是不解。 “章儿,那日其实多亏了你。”陵光拉了他的手:“只是这种事,也不好乱说,总归我今后当心些罢了。而且公孙钤也派了人暗中保护,想来也不会有什么事了。” “呀,那你收下了?”孟章倒有些惊奇。 “嗯。”陵光点点头:“阿爹和大兄都很看好他,也许我会嫁给他吧。” “那你的裘振哥哥怎么办?”孟章忙问。 “又能怎样?自从那日辩论赛一别,裘振哥哥杳无音信。”陵光幽幽叹了口气。 “你能想得开,也再好不过了。”孟章靠在椅上:“公孙学长一表人才,才华横溢,其实你怎么也不亏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4.情关难破29 “我知道,只是···”陵光有些赧然:“只是我对他,始终生不出像对裘振哥哥一般的感情。” 孟章也知感情这事最为复杂,又岂是旁人看好,当事人便能接受的了?当下也只是叹口气,便拿了自己的文章给陵光看。 孟章的文笔倒是极好的,陵光看完了也不由称赞。 “你还记得郸江散人吗?”孟章歪了歪头问。 “是那日你我共看的《风月宝鉴》的作者?” “我后来去寻他写的其他书,竟遍寻不到。原来他只写了这一本啊。” 看着孟章脸上遗憾满满,陵光不由失笑:“这种书,本来就上不了台面,许是人家写来消遣,又不以此为生,你又何必这般失落?” “我原以为自己写的是不错的,常常也收藏了几个所谓大家的文章,只是见了他写的,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只是想若是哪日能见到此人,定是要好好讨教切磋一番。” 二人正聊着,忽然绿阑走进来说孟涵吩咐要孟章晚间与他去一趟百味楼。 孟章皱眉道:“这天色将晚,孟涵何必要我此时出门,可是请了什么客人?” 绿阑便出去问了。孟涵的小厮对绿阑一向有些想法,绿阑温声软语几句,便套了他的话出来。 “什么?”孟章腾地站起来:“你说孟涵和苏严一起去的百味楼?” “章儿?”陵光见他反应这么大,也站起来:“怎么回事啊?” “好个孟涵,这是要卖弟求荣吗?”孟章铁青了脸。 “也许只是一起吃顿饭罢了。”陵光劝到。 “我不信他有这么好心。”孟章冷笑:“明明知道我不喜欢苏严,还要让我去赴宴,看来这是鸿门宴,今日一定要我给个说法了。” “那章儿便推说身体不适,不要去了。”陵光见他如此,也有些担忧。 “不行,若是我现在和苏家闹翻,恐怕孟家就再没有我立足之地了。”孟章仿佛一下子泄了力气,缓缓坐下:“只希望孟涵还能要点脸面!” 陵光劝了几句,孟涵那边来催了几次,孟章即使再不愿,也只得匆匆去了。 孟章走后,陵光心头总有些不安,在屋内怎么都坐不住,最终还是不放心,决定跟着去百味楼看看情况。 招来公孙钤安排的暗卫,那人黑衣黑裤,恭敬施礼。 陵光问道:“你家大人可在校内?” “回公子,大人近日来要接待北荣前来洽谈通商的使团,故而夜间并不留在校内。” “你跟我去百味楼走一趟。”陵光皱皱眉,他本想央着公孙钤一起过去,但他有正事,自己也不好打扰。不过反应过来,陵光竟是一愣,为什么出了事情,他会忽然想到公孙钤?莫非自己真的是习惯了事事有他?不由摇了摇头,摆脱了这些绮念,穿了大氅出门。 没想到酒楼外,竟遇到了一个熟人。 “仲公子?”陵光看到轿外行过的人影,不由出声喊道。 “咦?”仲堃仪看清来人,惊讶道:“陵公子在此有约?” 陵光想到仲堃仪也是平日熟悉的,现下心中正乱,能有个熟人帮着分析一下也好,便道:“仲公子若是无事,便和我一起到酒楼一坐,我有事情想劳烦仲大人。” 仲堃仪犹豫了一下,单独和陵光一起去酒楼,貌似不太好。可是看着陵光眼神急切,神情焦虑,貌似真的有要事相告,只得应允了。 待到陵光在雅间把事情的始末告诉了仲堃仪,他当下庆幸幸好没有拒绝陵光的邀请。    “不过,仲某认为,毕竟孟涵是章儿的亲兄弟,也断没有害他的道理。”仲堃仪还是不太相信孟章会有什么危险。 “虽是如此,我总是觉得心里发毛。”陵光蹙眉:“听章儿平时所言,那孟涵对他并无什么兄弟情谊。” 仲堃仪沉吟半晌,道:“那不若如此。”说罢唤了小二进来,直接掏出一整锭银子。 小二眼中一亮,仲堃仪道:“你看到苏严苏公子进来了?” “回客官,正是和孟大公子一起进的店中。”这京城酒楼的小二,最是见多识广,这京中稍有身家的,他都摸得一清二楚,岂会不知苏严和孟涵? “若是你帮我看着他们那间,有什么异动,速速来回我,这银子嘛,就是你的了。”仲堃仪举了举这银子。 只是看着包厢的举动,这对不实要送菜添水的小二来说,就是举手之劳,而且又不违反酒楼的规矩,当下接了银子,干脆道:“客官放心,保证给您看好了!” 待到小二走了,仲堃仪才颇有些不悦道:“那孟涵果真带了章儿和苏严见面?他明明知道章儿不喜欢苏严。” “章儿喜不喜欢有什么重要?”陵光叹气:“只要对孟家有用便够了。” 此话一出,二人一时相对无言。仲堃仪想着孟章还要对这苏严曲意逢迎,不禁有些如坐针毡,恨不得立即进去把孟章带走。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小二忽然一阵风似的跑进来,压低声音说:“客官,孟少爷走了。” “他一个人走了?”陵光问道。 “正是。”小二回道。 仲堃仪看看陵光,顿觉哪里不妥,但是又说不出来。想了一刻,忽然问道:“你这酒楼有没有后门?” 小二一拍脑袋:“啊呀,苏公子他们坐的那间,穿过院子,就是酒楼的侧门了,从那边出去,就是兴安河阴了。” 仲堃仪心下一紧,瞪他一眼,忙吼道:“带路!” 小二方急急转身,带二人前去。可包厢里空空如也,哪里还有半个人影,想是早就走了。 仲堃仪这下倒是惊出一身冷汗,他真的没想到,孟涵竟然就让苏严把自己未出阁的弟弟这样不明不白的带走了。 陵光也是气急了,骂道:“好个不要脸的孟涵,怎么这般不顾章儿的名节?” 回过神来,仲堃仪便请陵光先回去,自己顺着兴安河追,兴许还能追的上。 陵光派了两个暗卫合着仲堃仪的侍卫,一行五人向苏府方向追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5.情关难破30 仲堃仪策马疾驰,冬日寒风凛冽,他却几乎汗湿了里衣。他很怕晚了一步眼前便会出现他完全不敢想的画面。 此时孟章已是不省人事,苏严抚着孟章幼滑的肌肤,心下有说不出的得意:“孟章啊孟章,你注定是我的,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孟章脸颊绯红,有些难耐的无意识扭了扭身体。 “这药效这么快”苏严有些吃惊,掀开车帘对车夫喊到:“再快些!” 终于看到苏家的马车,仲堃仪当即扬鞭催马,挡在了车前。 “大胆,何人敢拦我苏家车驾!” “在下仲堃仪!” 苏严心中一紧,仲堃仪他怎么会来只要他出现准没什么好事。当下咬牙道:“仲大人为何无故拦路” 仲堃仪不想和他虚耗,当下厉声道:“苏严,仲某不想和你兜圈子,快快放下孟家公子!” 苏严真不明白他怎么会知道孟章的事,会不会在诈他当下只冷笑道:“仲兄胡说什么混话,孟章怎么会在我这里” “那你可敢掀开轿帘” “放肆,别以为你得陛下些青眼就敢在我苏家面前耍横!就是丞相来了也要让我几分,更何况你这个小小的通事舍人!”苏严梗着脖子争到。 岂料话音刚落,这轿帘已被刷的掀开,寒风一股脑儿灌进来,苏严不由打了个哆嗦。他没想到仲堃仪如此大胆,竟敢就这样大咧咧的掀开了轿帘。不禁楞在了那里,与仲堃仪来了个面面相觑。 仲堃仪看到被苏严抱坐在怀里的人,不是孟章又是谁当下连眼睛都红了。一把将苏严扯出车外,厉声道:“苏严!你枉为世家子弟,竟然做出这等下作的勾当,我岂能饶你!” 苏严这次出来本来为了隐蔽就没带几个仆从,这会儿仆从们见自己主子遇袭,皆一拥而上想要护主,没想到仲堃仪的四个侍卫武艺高强,只把他们牢牢压制动弹不得。 仲堃仪怒火中烧,已是失了理智,一鞭子抽在苏严身上,当下痛的苏严惨叫出声!仲堃仪还要再抽,一个侍卫见势不妙忙上前阻拦:“大人,这苏严还是留他一条性命,眼下救孟少爷要紧啊!” 想到昏迷在马车里的孟章,仲堃仪就是有再大的气,一时也发不出来,恨得咬牙切齿,却只得翻身跃上马车,抱了孟章,扬长而去。 苏严眼看着仲堃仪竟然如此狂妄,加之身上伤口疼痛难忍,竟然晕了过去。 冬夜寒风刺骨,可是仲堃仪感到怀里的人体温却高的可怕,孟章口中发出难受的呢喃。仲堃仪只得搂紧了他,在他耳边安慰:“章儿,你忍着点,马上就到家了。” 陵光焦急的等在仲府,公孙钤政务结束,闻讯也匆匆赶来。 “公孙钤,孟章不会有事吧”陵光心下担忧,只得向公孙钤寻个安慰。 “我想,有仲兄在,应该不会有事。”公孙钤递给他一只手炉:“我们再等片刻。” 陵光接过手炉,总算感到一点儿温暖,他从酒楼回来就觉得浑身冰凉,不由握紧了这点儿温暖。 “大人!”忽然听到门外侍从的声音,二人忙迎上去,但见仲堃仪怀着抱着一人,匆匆而来。 “章儿晕过去了。”仲堃仪脸上满是焦虑。 “快把他送到卧房。”公孙钤道:“你们去请个大夫。” 仲堃仪将孟章放到床上,才来得及细细观察,只见孟章脸色酡红,神思不属,仲堃仪忙命人打来凉水给他净面。 京中名医匆匆赶来,对于仲堃仪和公孙钤的名帖,他哪怕很不想在这种天气里从温暖的榻间爬起来,也不敢推脱。 陵光帮孟章放下了床幔,名医把脉半晌,脸上神情诧异,又搭上孟章另一只手腕半晌,才欲言又止的看向几人:“这位公子,怕是中了合欢散了。” 仲堃仪闻言怒发冲冠,腾的站起来,抽出宝剑:“我要杀了苏严!” 陵光站的近了,被吓了一跳,公孙钤忙上前一步按住他:“仲兄,你莫要冲动啊!” “合欢散这是什么?”陵光不解。 “是那风月之地的秘药。”公孙钤解释道:“我听说,对于不听话的小倌儿,有时候会用这种药控制他们的神智。必须···与人交欢才得解。” “不错,此散无药可解,必须要散了元阳,不然就会药性爆体。”名医捋须道。 仲堃仪握剑的手青筋毕露:“中此散之人,根本分不清对象是谁,只会难受到找他能遇到的每一个人···所以,又称极乐散。” 陵光听的心惊不已,痛斥道:“苏严怎么能做出这种下作的事!” “所以,我今日拼了性命不要,也要找他们苏家要个说法!”仲堃仪说罢就要往外闯。 “仲兄!”公孙钤一把拉住他:“找苏严那厮算账何时都行,只是孟章这边是等不得的,况且你这样出去,孟章的名声怎么办?你不可糊涂啊!” 仲堃仪闻言浑身剧震,看着塌间难受的孟章,终是没有踏出门去。只是脸上扭曲,半晌才找回声音:“请问大夫,可有什么药方救治? 名医擦了一把汗,摇头:“此散并非毒#药,只是一种霸道的迷幻剂,药石罔顾,只有与乾性#交合才可解。” 说罢留了一副能让人清醒一些汤剂,便不敢多待,匆匆离去。 当下,三人皆是无语。其实几人心里都有了计较,孟章这药性,看来只能由仲堃仪来解了。 “不如···”陵光终是忍不住打破沉默,看向仲堃仪,要知多一时孟章便多一时危险。 仲堃仪心下大恸:“若是章儿醒过来,定会怪我。” “这都什么时候了,难道是要看着孟公子爆体而亡吗?仲兄还是莫要再犹豫。”公孙钤也劝到。 二人在那边说话,陵光几乎要流下泪来,若是今晚不是仲堃仪,是不是孟章就要被苏严···平日里孟章提到仲堃仪,总是交口称赞,想来也不是很反感这个人。当下只抬头道:“仲公子,你···去吧,莫要···弄伤了他。” 公孙钤拉着陵光出去,只留仲堃仪一人,呆立半晌,才下定决心转身进入内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6.情关难破31 孟章喝了汤剂,神思倒有些回复,只是浑身难受的厉害。挣扎起身,恍惚间看到仲堃仪,有些惊讶道:“仲哥哥,你怎么在这里,我记得我是和孟涵苏严一起···” 仲堃仪见他醒来,心中一喜,忙过去扶了他:“章儿,你是好些了吗?” 他这般一提,孟章只觉得现下浑身发烫,体内有一波一波陌生的情绪翻腾不已,他又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只是口干舌燥,空虚的难受。 “水···” 仲堃仪忙递了水杯,孟章喝了几口,却没什么用处,他不解的看着仲堃仪:“仲哥哥,我好难受,到底是怎么了?” 仲堃仪站起身,几乎不敢看他:“你中了···合欢散。” “合欢散”孟章只觉太阳穴隐隐作痛,很是不解。 待仲堃仪解释了这药,孟章手中的茶盏叮的掉落在地,他还未来得及细细询问,便只觉得一股血气上涌,登时间四肢百骸像无数只蚂蚁在啃噬,若是无法可解,他现下便要死了。 “啊!”孟章难受的叫了一声,重重倒下。 “章儿!”仲堃仪一个箭步上前搂住他。 孟章只觉得仲堃仪微凉的衣料让他滚烫的身体找到了纾解,当下不由将脸颊在他怀里磨蹭。仲堃仪知他是药效发了,当下也只得道了一声:“得罪了。”便解了他的外袍,脱了束缚,孟章方觉得好些了。 ——————————————————我是开车的分割线———————————————— 个税改革首先要考虑一些基本的规则和问题,比如说纳税人的权利,现在很多政府措施都是增税,包括物业税改革。我们现有的个人所得税,不涉及增税,但是它的最高边际税率非常高,45。这里不禁要问,我作为纳税人,我的权利在哪?因为我们的宪法里面也没有规定纳税人的权利,只是说我们有义务纳税。但是,国家的征税权力又来自于上面的纳税人授予的一部分权力,派生自纳税人的权利。由此出现了国家的征税权力。个人所得税累进程度不能太高,否则影响较高收入者创造社会财富的积极性,最终影响处于社会不利地位者可参与分享的社会产出大蛋糕的大小。我们国家累进程度是非常高的,我们国家以前制定个人所得税法的时候还是参照国外的,当时一些国家的个人所得税率很高,比如美国的最高边际税率甚至高于我国。但是这么多年发展下来,世界各国的总趋势是个人所得税税率下降,而我们国家反而变成是最高边际税率税率最高的国家之一。2009年美国福布斯发布全球税收痛苦指数,中国是排名第二,排在法国之后。可以看到我国的税制还有问题。所以我们对一般性的规则和问题是需要考虑的。 第二,涉及到具体的是不是要提高起征点或者扣除额?我们看看一些数据。2008年城镇人均收入17175元,月均1431元,农村居民年均收入5153元,月均 429元。在这种情况下,我们要回到刚才第一大点,也是基本的规则来看问题。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哈耶克曾经讲过一个原则,一些国家经常搞民主表决的,有时会出现多数人通过一个决定,却让少数人去出钱的现象。如果多数同意做一个大项目,那么多数要承受多数成本,这样就避免了多数对少数的暴政。这个原则实际上很重要的,意味着我们并不是一定要提高起征点,按照城市月均收入1400多,低于我们现有的起征点,或者说扣除额2000元,并不是一定要免去最低收入档次的纳税义务, 就是一个好事情。这是需要大家反思一下的。是不是最低收入档次一定要免征3或者5的税率?如果计征3c5的话,你交的税额并不大,但是有助于你提高了你的纳税人权利意识。 当然我们要反过来又要考虑,有一个征税成本两块,一个是税务当局的征收成本,一个是纳税人的遵从成本。没有起征点的话,由于对最低收入档次征税,可能会出现遵从成本比较大,每个人无论赚多少钱都要缴税c报税,会有遵从成本,高了计征小额税收就显得不划算。现有收入水平下,不提高起征点是可以的。这是我分析的结论。 此外,实际上有没有扣除额跟提供社会保障性支付多少是有替代关系的。如果有扣除额,对一些社会弱势群体的社会保障性支付可能会少一点;如果没有扣除额,对这些人的社会保障性支付会多一点。这是因为,现代国家跟古典国家不一样,在古典国家,包括在中国,你可以看到“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但是现代国家不可能容忍这种现象,如果竞争不过他人就被淘汰掉,就饿死,这种社会达尔文主义现象在现代国家是绝对不允许出现的。所以这个替代关系是存在的,有扣除额,社会保障性支付可能会少一点,没有扣除额,社会保障性支付还是要给他的,如果这个人需要救济。 第三,是不是综合征收模式比分类征收模式要好?简单认为综合征收模式更好,这个看法也是有问题的。国际上通行的做法是综合征收模式。但它不一定是对的,可能也是有问题的。因为我们个人所得税累进程度高的话,意味着大量的人不从个人所得这个口走帐,高收入者不会去从自己收入中作为工资收入取出来,而是作为投资成本或者消费开支开支。就是合理避税。此外还有逃税,尽量把钱存到国外,到国外购买豪宅,还有很多经营活动都会地下化,也就是成为影子经济,地下经济膨胀,但是实际上可征税部分就会越来越少。所以你想从富人手里通过高累进税征到比较多的增量税收的话,那是不可能的。大家可以看看哈耶克的《自由宪章》专门有一个章节《税收与再分配》。这本书我也参加了翻译。哈耶克讲到过一个看法,每一笔报酬在税前税后的相对净报酬结构应该不变,无论对于个人自身的报酬还是个人和其他人之间的报酬结构关系,每一笔报酬在税前税后相对的位置不变,相对净报酬结构不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7.情关难破32 待孟章终于醒来时,透过窗棂,只见已是日头西沉。 他看了看陌生的床榻,半晌才回过神来。 “章儿,你终于醒了。”仲堃仪推门走进来。 孟章一看到他,脑海中的画面便止不住的浮现。昨日他怎样不知廉耻的缠着这人,紧紧泶夹泶着他的腰,像个小倌儿一样呻泶吟求泶欢,他简直想要一头撞死。 现在他根本不敢看仲堃仪,只低了头默不作声。 仲堃仪走到床边,执了他的手道:“章儿,昨日实在是我唐突了你···我已经去信家中,这几日便向你家里求娶!” “你!”孟章不由睁大眼睛,他知道这人心悦自己,自己对他也有些好感,只是怎么事情就忽然发展到成亲的地步他才二八年华,难道就这么把自己嫁了 他想要痛骂这人,想要砸了这一屋子的东西,只是理智告诉他,这人不仅没错,还救了他,他怎能恩将仇报想到此,只觉得心下无比委屈,不由落下泪来。 仲堃仪见他竟然哭了,顿时有些手足无措,他真的不知道现下该怎么安慰孟章,发生了昨日那种事,没像别的坤性一样寻死觅活已经是好的。只得搂了他,抚背顺气,道:“章儿,你要生气,便打我一顿消气吧。” 孟章看到他骨节分明的大手,想起昨日这手是怎么在他身上煽风点火,肆意侵犯,忽然发了狠,一口狠狠咬下去。 仲堃仪疼的一哆嗦,但并没有抽出手来,直到鲜血涌出,孟章才松了口。 仲堃仪苦笑:“章儿,你这样可消了气了” 孟章见他手上鲜血淋漓,也有些不忍,只是他心下纷乱,实在不知怎么面对此人,只将被子盖了头,转身向内,不再理他。 仲堃仪知道他心里过不去这个坎,只得叹口气,帮他掖了掖被子,起身出去。 陵光早已等的心焦,看到仲堃仪捂着受伤的手出来,顾不上询问,便急急忙忙的奔进内室。入眼只看到小小的一团蜷在床上,竟有种说不出的可怜。 “章儿!”陵光扑上去抱住他,眼泪再也止不住:“你受委屈了。” 他昨夜几乎一夜没睡,公孙钤怎么安慰,他却都难以放下,只觉得心里一阵阵发凉,孟家也算是一方大族,坤性嫡子竟然被人下药!这些人,究竟疯狂到了什么地步! 孟章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闻到陵光身上的香味儿,才觉得这所有的情绪顿时都找到了宣泄点,二人抱着一起大哭起来。 屋内侍候的小侍都被撵了出去,直到已近半夜,才有小侍来报,说他们终于止了眼泪,公孙钤和仲堃仪才算松了一口气。 “是我···对不起章儿。”仲堃仪苦涩道。 “仲兄不必如此。”公孙钤道:“还幸而你及时出现,不然就要让那苏严得逞了。” “可是章儿哭的我心中难受。” “他也是一时想不通罢!”公孙钤叹口气:“只不过,身为乾性,你还是要负起责任。” “我若是能娶到章儿,自是称心如意的了,只恐怕孟家没这么好说话。”仲堃仪咬牙道:“我坏了他们的好事,他们又岂能将章儿轻易许了我” 公孙钤沉吟半晌:“你还是先看看孟章的意思,若是他并无强烈反对,不如请陛下指婚。” 一语惊醒梦中人,仲堃仪手背在掌中一拍,刚想叫好,没想到碰到了伤口,顿时疼的一个哆嗦。 公孙钤见他这样,也不禁摇头失笑。 “章儿,你有没有怎么样身子疼不疼”陵光特意去问了一些有经验的老么么,听说第一次都是有些痛的,不由关切问到。 孟章脸上要烧起来了,他不仅私处,甚至整个腰腹都酸痛不已,仲堃仪一个新手,又能有什么经验?孟章没有流血都已经是好的,还能奢望更多? 看到他艰难的用手撑着腰部,陵光忙在他腰后放了软垫:“你今后打算怎么办?” 孟章摇摇头,苏严毕竟恨死了他和仲堃仪,哪怕是下作在先,不好因此事发作,但对上苏家,今后等待他的不知道是什么情形。孟家,看来也是容不下他了。 陵光眼圈红红的,拉着他的手说:“我看仲公子其实也还是个好的,不如···”顿了顿,他还是说出了口:“不如,你便嫁了他吧!” 孟章闻言一颤,他岂不知现在这已经是他唯一的出路,只是他昨日那般作为,仲堃仪要怎么看他必定也会认为他是个不知羞耻的。 陵光猜透了他的心思,安慰道:“仲公子也知道这合欢散的厉害,就是再贞烈的遇到这药也没办法,你又能怎样呢?章儿,你不要多想,仲公子肯定会珍惜你的。” 孟章心中难受,捂着胸口点头:“我再好好想想。” 陵光忽然想到一件事:“章儿,我差点忘了,我带了避子汤给你喝,你已经···莫要再有了身孕,到时候万一挺着肚子嫁进仲家,还要怎么做人” 孟章知陵光是为他好,感激的道了谢,乖乖喝了药。只不过他心中脆弱,拉了陵光陪他入眠,陵光本来就担心他,当下无不应允。 遣了小侍来报,仲堃仪为了避嫌,便随公孙钤回了丞相府借宿不提。 “叔父,您一定要替侄儿做主啊!”苏家正堂,苏严跪在地上,涕泪横流。 苏翰纵使再恨铁不成钢,看到自己看中的侄儿背上皮肉绽开的鞭伤,也是恨得牙痒痒。 “砰!”的一声砸碎了一个钧窑茶盏,苏翰咬牙道:“竖子仲堃仪,欺人太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8.情关难破33 “叔父!”苏严道:“那个仲堃仪,根本就没有把我们苏家放在眼里!” “你还说他!”苏翰瞪了他一眼,“若不是你做事疏忽,怎么会落到如今的地步!” “侄儿知错。”苏严一脸苦意:“想那孟章本来是叔父给侄儿看好的,连他嫡兄孟涵也允了的,仲堃仪明知如此,竟然还从我眼前抢走了孟章,那合欢散的力道,我···”说着目露凶光:“夺我夫郎之恨,不共戴天!还请叔父为侄儿报仇!” 苏翰看他受了伤,又跪在冰冷的地上,也是于心不忍,亲自搀了起来道:“严儿,你可知这次为何失利?” “请叔父指教!” “你太过掉以轻心,以为那孟涵允了便万事大吉,况仲堃仪这竖子对孟家的心思,你竟然毫不知情。万事皆要思虑周全,方能万无一失啊!” “侄儿知错了。”对苏翰,苏严是真心拜服的,这位叔父看问题总是一针见血,思虑周全,也难怪苏家在他手里越来越发展壮大。 “叔父,您看仲堃仪怎么处置?” 苏翰冷笑道:“仲堃仪如今正是陛下眼前的红人,区区平民出身,靠花言巧语攀上陛下,就想要和我们世家对抗,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这种人,我定会要他再也说不出话来!” 苏严心中一动,“叔父,您这是···” 苏翰看了他一眼:“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苏严对上苏翰的眼神,只觉得背上一凉,几乎浸出一身冷汗。但心中又雀跃不已,恨不得现在就把仲堃仪给剁了。 今日瑞雪,红墙白雪琉璃瓦,没有雪后肃杀之景,倒衬的这宫墙内外一派祥和安宁。 这条路是官员下朝必经之路,陵光也已经在这处等候多时。 待到裘振与一干换了班的御前侍卫从墙内走出,便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阿光,这么冷的天,你怎会在此?”裘振有些惊讶。 “裘振哥哥。”终于等到来人,陵光也松了一口气:“你随我来,我有话要和你说。” 在一干同僚羡慕调侃的眼神中,裘振摇摇头,随着陵光向西角走去。 陵光自从那日见了孟章的惨事,心中越发不安。这是钧天城,不是天璇城,城中高门大户,达官显贵,哪一个都不是他能够应付得来。大兄并没有按嘱托帮他寻得裘振问询,只是一味在他面前说着公孙钤的好处。他心下已知,看来父兄是真的下定决心,要与公孙家联姻了。可是他真的很不甘心,难道裘振对他当真半点情分也无?无论如何,他一定要从他口中听到个结果才行。 屏退侍从,摘掉风帽,露出一张玉白的小脸,陵光明眸流盼,忍着羞意问裘振:“裘振哥哥,我今天来是想要你一句话。” “什么话?” “你···愿不愿意娶我?” 闻言,裘振不由大吃一惊。陵光虽然知道他一个世家坤性,这么大胆的对一个乾性问出这种话,可谓真的是离经叛道,大胆至极。但是对面这个人,是他喜欢了十几年的,他真的很想要从他口中听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陵光此时粉面含羞,眼波带情,裘振心下大恸,原来这个他一直当做弟弟看待的人对自己是抱着这种心思吗?他第一次以审视一个坤性的眼光看向陵光。不得否认,他生的极美,说是倾国倾城之貌也不为过,想来他朱唇轻启,眼眸微动,便会有无数人争抢者要为他摧眉折腰。可是,他竟从未对他升起除了兄弟之情外的其他心思。 陵光见裘振呆愣在此,不由有些羞恼,推了推他:“你到底愿不愿意?” 裘振回过神来,眼前却电光火石般闪过启昆帝的音容。他摇摇头,自己这是魔怔了,启昆帝贵为天子,他岂可与陵光相比? “阿光,我从未想过这件事···”裘振轻声回答:“我其实一直把你当弟弟看待。” 陵光猛然抬头,大大的眼睛里已经氤出水汽,颤声道:“你这是···不愿?” 裘振拉了他,安慰道:“这样不好吗?我是你的哥哥,也自会爱护你,关心你···” 裘振说的什么,陵光已经再也听不下去,他本来就是鼓足了勇气来问裘振,虽然想好了各种结局,但是当裘振的拒绝真的出口,他却全然无法接受,心中抽痛不已,遂一把甩开裘振,就向宫外跑去。 “阿光!”裘振在背后喊道。迈开步子,想要去追,追了几步却又停下了,若是拒绝,就不要给对方以希望吧。陵光聪慧,也终会想开的吧。 “大人,陛下召见!”正在这时,內侍寻来,裘振看了看陵光远去的方向,最终转过头决然大步离开。 陵光全然不顾紫芸在后面的呼喊,只是一味的向前奔跑。他心里只有一个信念,要快快逃离这个地方,寻一个安全的所在,将自己缩成一团,再也不要面对世间诸事。 忽然手腕被人攥住,一道喝声在耳边响起:“陵光!” 抬头只见公孙钤正抓着自己,此刻他眉头紧皱,脸上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怒气。 陵光心下一跳,使劲甩着手:“你放开我!” 公孙钤听到自己派去保护陵光的暗卫来报,陵光竟这般大胆,独自到宫外来寻裘振。虽然暗卫没有听到他们在说什么,但是这足以让公孙钤心中气愤,陵光这是要做什么?辩论赛那天不是已经死了心,为何如今又来寻裘振?青天白日,一个坤性巴巴的等着一个乾性,又拉了他到僻静处说话,这让别人怎么看?陵光身为世家的坤性,怎么这点道理都不懂吗?此刻看到他毫无悔意,还要挣扎,顿时也来了气。 一把握住他的腰,纵身一跳,就将他带进马车中。 陵光眼前一暗,转眼间发觉自己已经上到了公孙钤的马车里。 马车并不开阔,更何况公孙钤的手还攥在他的腰间。 他回过神来,不由心中发颤:“公孙钤,你做什么啊,你快放我下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9.情关难破34 公孙钤的脸隐在车厢的阴影里,有些看不真切。只声音比这冬日的天气还要冷:“陵光,你不是说放下了,为什么又来寻裘振?” 陵光心中本就难过,听了他这般语气,不由气愤反问:“你监视我?” “宫外这么多人,谁都能看得到,你就不怕别人的闲话?” 陵光冷笑:“我有什么可怕?谁会注意到我,只是公孙大人你别有用心罢了。” 公孙钤见他这般,心下更是气愤:“你为什么这么任性!你难道不知道,你父君和阿兄是决定将你许了我的吗?” 陵光闻言不由心头一紧,虽然他也多半猜得出父兄的意思,但是却没想到事情进展的这么快:“你···胡说!我···才不要嫁给你!我要走了。”说罢,就起身要跳下车。 公孙钤紧紧扣住他的腰肢,语气里却是不容置疑的味道:“陵光,如今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你!”陵光动弹不得,心下恼怒:“公孙钤,你什么意思,你要逼婚吗?” 公孙钤嘴角溢出一丝苦笑,这么久的时间里,他以为自己已经让这个人接受,没想到一切都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他到底哪里比不上那个裘振? 陵光拍着他的手,想迫他放开。 公孙钤却觉得此刻脑中一热,回过神来,却是已经贴上了陵光的樱唇。唇瓣相接,二人都有些愣住了。 陵光反应过来,忙急着想要躲开。但是公孙钤却下了决心,扶在脑后的手一个用力,更加深了这个吻。 陵光的唇像是浸了蜜的上好佳酿,让他甫一沾上,便是醉了。 陵光挣脱不开,紧紧咬着牙,不让这人再进一步。奈何腰间的大手游移向下,陵光一惊,忙去抓了这只作怪的手,心下紧张,贝齿也不由松开,便让这人钻了空子,长驱直入。手也被一只温暖的大手顺势攥住,牢牢压制在胸前。 滑腻的舌毫不费力的就勾住了他的,让他避无可避,无处可躲,只能随着这人的节奏,任凭他在自己的口中肆意舔舐,仿佛要将他的唾液都吞吃入腹。陵光只觉得被他这样吻着,羞耻的同时胸中却莫名升起一股热流,萦绕心头,让他奇怪不已。 感到怀中的人几乎喘不过气来,公孙钤才放开他。但见陵光泪光点点,喘息连连,他的嘴唇本就饱满圆润,此刻被吻得嫣红,微微撅起,好像在邀请着更多的爱怜。公孙钤不由被之蛊惑,低下头,又在他唇上嘬了一口。 “啪!”忽然一声脆响,脸上一痛,方惊醒了他的绮思。 “公孙钤,你不是君子吗?你怎敢···怎敢这样对我?”陵光打了他一巴掌,颤声问道。 公孙钤被打的一愣,半晌才回过神来,即使被打了又怎样,眼前这个人,几乎要把他逼疯。若是自己还是不愠不火的慢慢接近,说不定到了地老天荒,他也不能认清自己的心意。 搂着他,公孙钤与他靠的极近,几乎额头相抵:“在你面前,我亦不想再做君子。” 陵光瞪大眼睛,“你···” 话未出口,竟又被捉住了唇。不同于第一个爆烈的吻,这个吻很浅,只密密贴在他的唇瓣,辗转反侧,一遍一遍描摹着他的唇形,他的眼神里闪着灼灼的情义,温暖的指尖拂过他的脸颊,陵光竟觉得自己就要被蛊惑在这人的温柔里。 “陵光,我心悦你。” 被这人抱在怀里,耳畔传来温热的气息。 为什么?明明是一厢情愿的吻,自己却并不讨厌。陵光只觉得心中千头万绪,再也理不清楚。 “我再不想等待,我会择吉日去向你提亲。你可知,我对你,亦如鲸向海,如鸟投林,已是无可避免,也退无可退了。”公孙钤和煦的声音一字一句的说出这般誓言。他只觉得今日抛开了那些二十多年来秉守的克己复礼,君子端方,终于将这个心心念念的人抱在怀里,温暖又妥帖,他连心都软了。只愿今生今世,都能拥他入怀,相伴到老。 陵光心下剧震,不由的闭了眼睛,只任由这个吻停留在唇畔。雪后晴光方好,车内暖意融融,那人附在耳边的喁喁情话让他脸上发烧,心上发颤,几乎要溺死在这般温柔缱绻之中。 直到浑浑噩噩被送回宿舍里,孟章请了病假,陵光独自坐在床头,抚着嘴唇,公孙钤的味道仿佛还残存在唇间。原来,公孙钤已经爱他至此了吗?自己原来,也已经是动心了吗? 脸上飞起红霞,陵光闭了眼,但是脑中仍是那人的俊逸面庞,深情的眼神,他觉得自己今日是晕了头,虽是那人的强迫,但他竟然觉得心中却又有一丝雀跃。自己明明爱的是裘振,可是公孙钤的吻就让自己乱了心弦,难道自己是个水性杨花的人? 合衣躺下,却是辗转难眠。 “大人,陵公子回去就歇下了,并无其他举动。”有暗卫来报。 公孙钤这才放下心来,其实回到家中,他就有些担心陵光,他知道陵光心中并没有自己,只怕会大哭一场或是做出什么偏激的举动。可是他也不后悔,他只是做了早就想做的事情。裘振并不喜欢陵光,陵光这般好,合应许得一个爱他之人,真心以待,倍加珍惜才是。 烛火下,仲堃仪看着手中的书册,总觉有些心神不宁。前几日着人快马送了书信给寡居的母父,告知他自己要求娶孟章的事情,还未收到回复。孟章这些日子又将他拒之门外,却连面也不让他见了。 可是,从那晚之后,他像着了魔一般,夜夜竟梦着与孟章颠鸾倒凤,缱绻温柔。他本就倾心孟章,也看得出孟章并不讨厌自己,只是怎么这么些时日了,孟章还是解不开心结吗? 正想着,忽然耳边传来一声轻微的破空之声。仲堃仪下意识的一偏头,一只羽箭倏的擦着他的面颊飞过去,直直钉入了他身后的屏风之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0.情关难破35 仲堃仪唬了一跳,忙抽出剑来,大喝一声:“是什么人!” 几个黑衣蒙面人登时破门而入,将他团团围住。 仲堃仪的喝声惊动了侍卫,二人忙快步进来,便看到仲堃仪以一敌四,正在与一群黑衣人混战。 二人忙持剑加入战斗,刀剑相接,锋芒闪烁,来人仅露在外面的双目在这月光下杀意毕现。 “珵”的一声,剑声相撞,仲堃仪险险躲过迎面而来的剑锋。 “大人!”侍卫见情形凶险,也不由激出全力与这些人对战。 因与天枢驻军教头有些远房亲戚关系,仲堃仪自幼与他学武,身手也算不错,可这几名刺客步步逼近,招式奇诡,也是高手,看来绝非一般人可以驱使。 仲堃仪心念飞转,虽只能险险打个平手,但脑中却清醒下来。 那刺客见仲堃仪身形一晃,就要向后倒去,心中一喜,忙送出剑锋,就直刺胸口。说时迟那时快,仲堃仪忽然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板过腰身,转瞬间竟出现在他背后。那刺客只觉胸口一痛,只见利刃直直将他插了个通透。只挣扎一下,便倒地再无声息。 仲堃仪一把抽出带血的宝剑,那剩下的三个刺客见同伴死去,登时红了眼,下了全力拼杀。剑光闪烁,仲堃仪已经击杀了一人,此刻已是三对三,倒也不惧,持剑便迎了过去。 最终又有一人伏诛,另外两人见势不妙,越窗而逃。 屋内一片狼藉,仲堃仪捂着受伤的右臂,因为失血过多,有些头晕,此刻松了口气,便觉得浑身发软,不由跌坐在地。 “大人!”侍卫唬了一跳,忙上来将他搀起,大声吩咐仆从快去请大夫。 一夜混乱,闻讯赶来的大夫见他的伤口虽是骇人,倒不是很深,未伤筋骨,也是松了口气,为他上药包扎不提。 骆珉身为仲堃仪的客卿,并不住在仲府,因此第二天才得知此事,也是吓的不轻。 “怎么会有人行刺大人,真是···”骆珉看着仲堃仪横亘右臂右胸的绷带,不由皱眉,看来昨夜甚是凶险。 仲堃仪因为失血,面色惨白,此刻只虚弱道:“我看必是那些容不得我的人沉不住气了。” “大人所说···难道是苏家?” “我还与其他人有仇怨吗?” “岂有此理!”骆珉不由义愤填膺:“这苏家眼里还有王法吗?竟然派人行刺朝廷官员?” “恐怕在那些世家眼中,他们自己便是王法吧!”仲堃仪冷笑:“杀了我这个处处做对的,他们便能继续逍遥,岂不美哉?可惜,我仲堃仪可不是这么容易就被人除掉的。” “大人,有位公子求见。”有小侍来报。 “是谁?”骆珉问。 “他自称姓孟。” 骆珉也知仲堃仪心中所属便是孟章,闻言不由笑道:“大人的知己来了,我便暂且退下。” 仲堃仪听到孟章来了,也是心中一喜,但是想到身上伤口狰狞,忙用被子盖严实了。 孟章进来便看见躺在床上的仲堃仪,他早间听说仲堃仪被人刺杀,生死未卜,几乎吓得要晕过去。当下再也不顾那些心虚害臊,急急忙忙就奔来仲府,想要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情形。 此刻仲堃仪面色青白,眼下乌青,孟章一见,心下大恸,嗓中哽咽:“仲···堃仪,你···” 仲堃仪见他来了,顿时觉得伤口之痛貌似都轻了不少,当下开口道:“章儿,我没什么事。” 孟章快步走上前,掀了他的被子,看到他缠的严严实实的上半身,登时就红了眼眶:“仲哥哥,你这叫···没事吗?” 仲堃仪拉了他的手,柔声劝到:“章儿,你能原谅我,又来看我,我便心中甚慰了。我这伤口看着吓人,其实倒没伤到筋骨,你不要担心了啊。” 孟章细细看了看他,虽然面色苍白,但精神气还是在的,心下倒是放心了一些。 这会儿坐在床边,被这人拉着手,脸上顿时又有些发烧。他怎么一听他受伤,就巴巴的跑过来,那些自小学的礼仪规矩怎得这会儿都忘到脑后了? “章儿,你知道么”仲堃仪出声道:“昨夜我唯有一个念头,若我就这样死了,留下你要怎么办?我还没有娶到章儿,便决不能死。” “你···”孟章瞪他一眼:“乱说什么?谁要嫁给你。” “章儿不嫁给我,难道还要嫁给别人?”仲堃仪见他口是心非的模样,不由发笑:“对了,你身子不疼了吧?” 他这话一问,孟章顿时连耳朵都红了,这人怎么还惦记着那天的事,真是可恶。 索性腾的站起来:“你自己都这样了,还要胡思乱想,我···不理你了。” 仲堃仪见他羞恼,也知自己是戳到了他的痛处,忙说:“是我失言,章儿原谅我吧。”说罢就要起身给他施礼。 孟章吓了一跳,忙按住他:“你是不要命了吗,快点躺好。” 仲堃仪才又拉了他坐下:“章儿,不要走,陪我说会儿话好吗?这几日你不见我,我便觉得心中难受的紧。章儿,若是没有你,我便是活不下去了。” 孟章听他这样说着,只觉这个人这会儿一点都不像众人口中那个满腹经纶,惊才绝艳的仲舍人,倒像是个傻子。不由噗嗤一笑,“那你这二十几年都怎么活的?” 仲堃仪第一次对人说这般情话,只会一味直言直语,绝没有半分虚情假意。此刻见孟章笑了,才终是放下心来。 正想再和心上人说些话,奈何小侍又急急来报:“大人···陛下,陛下来了!” “什么?”仲堃仪吓了一跳,没想到启昆帝竟然亲自来看他。 忙让孟章去屏风后面躲了,便有些慌乱的唤了骆珉进来搀他坐起来。 “爱卿!”启昆帝快步向前,阻止了他起身施礼的动作。 “爱卿身子可有大碍?”启昆帝坐在骆珉搬来的椅子上。 “多谢陛下关心,微臣已无大碍。”仲堃仪也是心中激动,启昆帝贵为天子,屈尊来看一个臣子,是给足了他面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1.情关难破36 “爱卿可知昨日之事是谁人主使?” 仲堃仪摇摇头:“这些人像是死士,所以并未有留下线索,昨日微臣与侍卫击杀两人,逃走两人,那些刺客身手不俗。微臣私以为,除了三大世家,微臣并未与人结怨。” 启昆帝拍了拍他的小臂,叹道:“爱卿这是在替寡人分忧啊。” “微臣惶恐。” “想那均税制,将会夺取多少世家利益,他们又怎会不生怨怼之心呢,仲卿这个提议人便成了众矢之的。” “微臣能为百姓谋利,为陛下解忧,这是微臣分内之事,绝无怨言。” 启昆帝见仲堃仪虽是憔悴不堪,但仍是目光清亮,语气坚定,不由抚掌道:“爱卿真是家国良臣,只是这种事有一不可有二,寡人赐予你四个武艺不凡的护卫,从此由他们贴身保护你的安全。” 仲堃仪见启昆帝唤进来的四个人孔武有力,但行走间轻盈矫捷,便知这定是大内高手,心下感动,忙谢过启昆帝的恩赏。 启昆帝又道:“爱卿此次之法,颇有成效,仅仅一个月的时间,国库几乎充盈一倍,可见世家敛财到了何等地步!”看了看仲堃仪:“寡人亦决定为你加封上大夫之位。” 仲堃仪已是愣住,从通室舍人到上大夫,却是连升三级之跨度,骆珉见他迟迟不应,生怕天子发怒,忙唤道:“大人!” 仲堃仪被这声惊醒,便立刻要爬起来谢恩。 启昆帝却是一把按住他:“仲卿莫要扯动伤口,待来日复朝,便是封赏之日。” 仲堃仪身子颤抖,天子的知遇之恩,他唯有呕心沥血,披荆斩棘来报了。 待看到启昆帝起身欲走,仲堃仪还是支起身子道:“陛下请留步,微臣还有一事相求。” “哦?”对于仲堃仪的忽然出声,启昆帝倒有些奇怪:“仲卿但说无妨。” “微臣···”仲堃仪犹豫了一下,下定决心道:“微臣斗胆,想请陛下赐婚!” 没想到竟然是这件事,启昆帝不由失笑:“是哪家的公子,竟然入了仲卿的青眼?” “是天枢孟家的嫡幼子孟章。”仲堃仪只觉额上溢出一层汗来,他不知道启昆帝会不会同意。毕竟天子赐婚,非同小可,涉及多方利益,况又金口玉言,因此并不会轻易为臣属赐婚。 躲在屏风之后的孟章闻言,也是吓了一跳。仲堃仪怎么会让启昆帝赐婚?!要知若是天子赐婚,今后哪怕夫郎犯了七出之罪,也不可随意休弃。一般只有公主郡主才有此殊荣,仲堃仪此举,真是惊煞众人。 启昆帝久久不言,仲堃仪只听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膛中跳如擂鼓,自己还是太冒失了吗?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到头顶一个威严的声音响起:“仲卿啊,看来你还真是对这位佳人倾心不已啊,只是仲卿位居上大夫之职,今后多的是高门贵子可供挑选,真的要现在定下来?” 仲堃仪抬头道:“我此生只愿娶孟章,必定倾心相待,永不相负!” 誓言出口,不光启昆帝,连屏风后的孟章也是呆住了。过了半晌,启昆帝展颜笑道:“爱卿啊,你还真是性情中人。罢了,寡人便如仲卿所愿,赐孟氏与你为正君,择日完婚。” 听得此言,如闻仙乐。仲堃仪不顾伤口,还是由骆珉扶着起来恭恭敬敬叩了头谢恩。 启昆帝离开后,孟章缓缓从屏风后走出。 仲堃仪脸上溢满笑意:“陛下赐婚,我终于可以娶到章儿了。” “你这个傻子!”孟章的眼泪再也止不住,轻轻伏在仲堃仪怀里,他从没想到,这世上有人竟会真心待他如此。 拥住孟章,仲堃仪方觉一切圆满,竟如梦幻一般。 慕容离总觉自从那日一吻,自己和执明的关系变得愈发玄妙起来。 今日,自己在亭中煮茶,他不期而至,只得为他重新烹煮新茶。 那人屏退众人,只懒懒坐在榻上,直直看向他。 饶是慕容离一向淡然,也不由在这火辣辣的目光下有些别扭。 “公子,茶好了,请饮吧。”慕容离递给执明一杯热茶。 “我从未想过,这普通红茶,竟会如此好喝。”执明喝了一口便道。 “想是公子口渴罢了。”慕容离淡淡道。 执明放下茶盏,握了他的手道:“阿离,你近日究竟在为何生气?” 慕容离心头一跳,不动声色的拨开他的手:“公子何出此言,慕容并未生气。” “那你为何一直躲我?”执明不依不饶,扳过他的脸逼他直视自己。 慕容离忽然对上他的毫无避讳的眼神,饶是再冷静自持,也不由有些慌乱。 执明索性搭上他的肩,道:“那日我已禀明心意,你难道不要给我一个答复吗?” “公子自重!”慕容离勉力想要挣开:“慕容身份低微,自然配不上公子,若是公子怜悯,约定期满,便放了慕容吧。” “你对我,就无半分心动吗?”执明定定看向慕容离。 “我···”若说无心,那便是谎言。相处这么久,透过这人的玩世不恭,慕容离也知他有一颗通透敏锐之心。况且这人对自己的尊重与爱护,也让他逐渐沉沦。只是,若是自己跟着他,要做什么?做个侍君吗?他慕容离忍受不了去给人伏低做小,哪怕这人是执明,也不行。 “阿离,一个人的眼神不会骗人。”执明与他靠的极近:“只是阿离到底在担忧什么?” 慕容离在他这般温柔的语气里,几乎当下就要说出心头的不安。 可忽然而来的声音又让他清醒过来。一个小侍忽然跑过来大声说:“公子,清风苑的雅音公子重病,说要见你最后一面。” 执明皱眉,犹豫半晌,最后只得松了怀中佳人,起身与小侍离去。 慕容离心中酸楚,他怎么就忘了这人一向游戏花丛,惹了这么多桃花债,他的话又有几分真情几分假意呢? 再无心品茶,慕容离觉得被这冬日的朔风一吹,连骨头里都泛着冷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2.情关难破37 却没想到回房的路上遇到一个人,便被挡住了去路。 “站住!”莫澜见这人就像没看到自己一样直直往前走,不由来了脾气。他这几日听得下人禀告,执明对这个慕容离可谓呵护备至,几乎要气红了眼。以往执明那些寻花问柳,本就是风月场的逢场作戏,当不得真,他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只是这慕容离可是良家子,这么不明不白跟着执明,执明又是这个态度,难道他真的是喜欢这个人! 他忍受不了,他和执明青梅竹马,岂容有人横插一刀? “原来是莫澜公子。”慕容离这才回过神来。 “呸!”莫澜啐了一口:“你一个未出阁的坤性,竟然住在乾性的府上,你还要不要脸面?不知你使的什么狐媚手段,迷得执明哥哥晕头转向,你可真是个狐狸精。” 忽然被莫澜这样骂了一顿,慕容离都有些恍惚。什么狐狸精,这是在说他吗? 慕容离纵然家世寒微,到底也是个良家子,被人这样说,饶是在冷淡,又岂能隐忍不发。 “莫澜公子,你我并不相熟,还请谨言慎行!况且你不也日日前来执府又怎说慕容不知礼数!” “你!”莫澜见他还敢反驳,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我和你岂能一样?我和执明哥哥自小一起长大,是长辈约好了要结亲家的,我当然要好好看着他,免得被那些狐媚的勾了去。” 慕容离冷笑:“我想,若是执明公子心里真的有你,那便不会轻易被谁勾了去罢!” “谁知道你们层出不穷的手段,是怎么勾引乾性的!”莫澜瞪着一双大眼睛。 慕容离摇头:“你我又何必在这争执?公子红颜知己众多,现已去清风苑会佳人,又怎会想起你我?这话,你不若去问问雅音公子。”说罢,执萧拂开莫澜小侍阻拦的手,抽身而去。 看着他的背影,莫澜心中气恼,小侍凑上去道:“这慕容离太放肆了!” “哼!”莫澜狠狠的摔了手中的帕子:“执明哥哥怎么又去什么劳什子清风苑!有了我还不够吗?就是那慕容离···也是容貌不差的,那些地方有什么好?难道真是家花不如野花香!” “啊哟!少爷!”小侍忙止住他的话:“这里还是执府,少爷别说了,莫生气了。” 莫澜几乎要哭出来,狠狠跺脚:“跟我回去!” 小侍忙搀着他,一边劝着,一边转身离去。 众人皆去,园内一片寂静,只余几株寒梅映雪,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天色将晚,走廊尽头,一人身着白袄,缓缓而来。 “少夫人。”门口的小厮见蹇宾来了,忙行礼道。 蹇宾点点头,轻轻推开门。 齐之侃大半时间都不回家的,最近几年战事减少,齐庸不用上战场,待在家中的时间愈发多了。他自觉年纪变大,力不从心,看着唯一的儿子不怎么成气,恨铁不成钢,便也不管齐之侃愿不愿意,抓了他每日去军营操练。空下来齐之侃总会寻那些朋友厮混,因此成婚一月来,蹇宾见到他的次数屈指可数。今日听下人来报,他回来后院,便忙赶过来。 见他坐在桌边擦拭佩剑,蹇宾走过去唤了一声:“夫君。” 齐之侃眼皮未抬,只淡淡应道:“你来了。” “嗯,夫君连日辛苦,冬日寒冷,我着人炖了人参鸡汤,最是补气驱寒,夫君用些吧。”说罢便从白露手中拿了食盒,取出刚刚煨好的温热鸡汤。 “放着吧。”齐之侃擦着剑,表情未动。 蹇宾给了白露一个眼神,待他退下,便坐到齐之侃身边,道:“夫君,这汤还是趁热喝的好。” 齐之侃有些不耐,“我还有事要做,你先出去罢,晚间我自会去寻你。” 听到齐之侃这样说,蹇宾也只得起身退出来。 轻轻摇了摇头,人说新婚夫夫如胶似漆,可是他觉得齐之侃根本连多看他一眼都嫌多余,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相敬如宾? 齐之侃将心爱的宝剑收好,看着还冒热气的汤,舀了一勺送入口中,味道竟然出奇的还不错。挑了挑眉,将剩下的喝干净,便寻了本书来看。齐庸前日考究他的学识,发现他这方面实在是不学无术,气的当时就胸口发疼,火急火燎找了夫子,又耳提面命,一定要他长些文化见识。他纵使头疼,但父命难为,只得勉为其难看这些东西,想想之后夫子还要求写的策论,简直想登时砸了这些劳什子。 看着这些书上密密麻麻的字,齐之侃深觉此时就是出去和十个人打架也没这么累。 晚间回房的时候,蹇宾已经在屋中等着。他听小侍回报,齐之侃已经将汤喝完了,心中不由也是欣喜。 现下看着齐之侃面色不好,便关切道:“夫君,可是劳累吗?” 齐之侃揉揉眉心:“无妨,只是我实在不惯于写策论这般东西。” 大概了解了一下始末,蹇宾笑道:“不若我来帮帮夫君,这些东西,我也是写惯了的,都有些章法可寻。” 齐之侃看了他一眼,挑眉道:“你能行?” “可以试试。” 齐之侃便吩咐小厮拿了题目来,蹇宾看了,思索一会儿,便和齐之侃讲起了思路。齐之侃有了章法可寻,当下便也能下笔写出一些。 蹇宾见齐之侃写的东西,虽然文笔很差,但是思维清晰,颇有些见地,便知其实这人也是胸中有些沟壑的,只是心思不愿意花在此处罢了。 “想不到你还有些见识。”齐之侃写完了策论,看了看蹇宾道。 “这些策论,夫子主要是想看写作之人的思路和想法,其实只要在既定框架内抒发己见,便也大差不离。” 齐之侃读了一遍自己写的策论,摇头道:“可惜我空有想法,下笔却言辞不达。” “夫君,文笔也是慢慢练出来的,只要认真研习,很快便能进步。” “我齐之侃一介武夫,何须要研究这些纸上的文字游戏?”齐之侃鄙夷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3.情关难破38 蹇宾摇摇头:“夫君,蹇宾虽然不才,但也听过要有将军之才,方得文武双修才好。” “哦?”齐之侃一双利剑似的目光看向他:“你觉得我可胜任将军之职?” “夫君武艺非凡,阿父又是钧天有名的将军,难道今后不会承袭将军之职吗?” “可我从未想过要做将军。”齐之侃摸索着手中的茶盏:“我齐家几代将军,虽是为国效力,但终是杀戮太重,我亦不愿继续下去。” 蹇宾没想到齐之侃竟然说出这番话,不过这样想想也对,一将功成万骨枯,哪个做大将军的,不是手上沾满鲜血?或许齐家子嗣单薄,和这也有关联。想到此,蹇宾不由摸上了小腹,既然如此,齐之侃为什么还要自己喝避子汤? 想到此,只勉强笑道:“夫君,夜深了,明日还要去营地,不若早点休息。”说罢服侍齐之侃更衣不提。 二人共枕,齐之侃连日劳累,一沾上枕头便睡了过去。 就着昏暗的烛光,蹇宾侧过身来,目光描摹齐之侃英挺的面庞,愈发觉得心中爱意涌动,偷偷亲了亲他的侧颊,靠近了他怀中,方才睡下了。 第二天蹇宾醒来,身侧已经凉了,想来齐之侃已经走了多时。 蹇宾带着白露和素缕两个小侍去学校,路上遇到之前屡屡欺负他的那几个天玑世家子弟。此时看到蹇宾,虽仍是面色鄙夷,但倒是远远的绕开了。 白露奇道:“这几个泼皮,往日见到少爷不是动手欺负,也要口中说几句不干不净的话,今日怎么转了性了?” 素缕笑道:“如今公子做了我们少爷的夫人,我家少爷的名头,钧天城谁人不知,哪个不晓?只有我们少爷欺负人,还没人敢欺负到我家头上。白露哥哥,你今后可放心吧。” 蹇宾掩口一笑,他也知齐之侃恶名在外。只是虽然他对自己冷淡,但是吃穿用度也没有半分亏待。况且那日他自这些人手里救了自己,简直像个盖世英雄一般。他只对齐之侃这霸气爱慕不已,竟一点也不觉得这样的性子有什么不好。只是今后自己要做的更好,方才不负上天赐他这段姻缘。 这般想着,连脚步都轻盈起来。加之这段日子,他总觉使用巫力时,体内压制渐少,隐隐感觉不日便能突破,心下更是欢喜。 时日飞快,转眼已经快到了元日。 王氏正拿着一件雪白的狐裘,嘴角笑意满满。今日,公孙钤遣人送来两件狐裘。说是北荣使节送来的年礼,公孙府中并没有坤性,因此用不着这些,故送来陵府。 “公孙钤真是个有心的。”王氏笑着对坐在下首的陵光道:“光儿快来试试这件狐裘。” 自那日宫外遇到后,陵光近日来并没见过公孙钤,本来心下倒也平静一些,哪想今日忽然又送上这样的礼物。看着王氏的笑脸,陵光咬了咬唇道:“阿爹,咱们陵家和他们也没什么牵扯,平白收他这份礼想是不好吧。” 王氏招手让他坐到自己身边,笑着道:“我已经去了信给你父亲,这公孙钤样样都好,对你也是有情义的,你能嫁到他们府上,也算是一门上好的亲事。我是很看好的,相信你父亲应该也是赞许的。” “阿爹真的要我嫁给公孙钤?”陵光不由睁大了眼睛:“怎么也没和光儿说过?” “傻孩子,婚姻大事都是父母做主,你也不用担心,阿爹这把年纪,这公孙钤好与不好倒也不会看差,他端的是位君子。而且他家仲只有公孙丞相一个长辈,你过去后便是当家主夫,也不用苦熬,简直是掉进福窝里了。” “阿爹,”陵光想到那日马车里的事情,心下羞恼:“知人知面不知心,有些人表面上做出一副君子的样子,谁知道内里是个什么德行。” 王氏不由发笑:“陛下都封了他做御前行走,难道陛下会让一个品行不端的人时刻在眼前晃悠?” “可是···” “没有可是了,”王氏拍拍他的手:“今日是元日,我年纪大了,懒怠出门,你便带些人去庙中上柱香吧。” 这元日去庙中上香,也是钧天的传统。陵光见王氏如此说,只得退出来,领了早已备好马车的仆从们向黎阳山进发。 “少爷,”紫芸被一个小厮叫出去,进来说:“公孙大人来了,说是要和您共去进香。” 陵光摆摆手:“他来便来吧,我还能阻止了他不成。”说罢仍旧懒懒的斜倚在轿中。他气还没消,打定主意不和公孙钤说话。 公孙钤今日休沐,近日来他常约陵峻叙话,陵峻愈发觉得他谈吐不凡,为人光风霁月,便十分有心促成自己弟弟和他的婚事。故今日知陵光要去庙中进香,便早早赶来了。 骑着马,公孙钤心想:不知陵光的气消了没?见他并不出来和自己见礼,也不见怪,只慢慢跟着轿子前行。 话说那郑滦掳了萧滢走后,知道家是回不得了,居然窜至黎阳山中。那些随从知道这美貌公子竟是萧家嫡子,唬的立即四散而逃。有些胆大的又没有出路的,索性跟着郑滦逃到山中。 郑滦已经是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生怕有变,当晚就在山中寻了一个山洞,草草与萧滢成了亲。萧滢幻想过无数次自己成亲的场面,必然要十里红妆,极尽奢华,却没想到最后竟然这样便与人成了亲,心中只恨不得生吃了这郑滦。只是他一个坤性,哪有什么法子逃脱,只得不甘不愿做了压寨夫人,贴身小侍如烟也被赏给了郑滦一个得力的属下。 郑滦本想着自己娶了这位大少爷,以自己的品貌,日子久了这人也便从了自己。可没想到,萧滢竟然是个刚烈无比的,除了成亲那日自己乘势强占了他的身子,之后他一靠近,便要寻死觅活,连手也牵不到。成日里看着这如花美人坐在屋中,看得见摸不着,这大冷天,简直急的他嘴上都要生了火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4.情关难破39 今日萧滢主动来找他,他简直以为自己是眼花了。 待到反应过来,忙快步下座扶了萧滢,笑道:“夫人,今日怎么有空来寻我?” 萧滢瞥了他一眼,虽然这人对自己可谓千依百顺,曲意讨好,但自己毕竟是被强掳来的,心中到底恨意难消。不过今日他听到一个消息后,再也按捺不住,连这厌恶也能忍了,匆匆便来寻郑滦。 “我只要求你一件事,不知你应不应允?”萧滢甩开他的手,冷冷说道。 郑滦一愣,随即笑道:“你我既是夫夫,还说什么求不求的,夫人请说便是。” 萧滢喝了一口热茶,道:“我听说那个陵光今日会来寺中进香,你就没有什么想法?” “夫人,自从得了你,我眼里哪还有其他人!”郑滦闻言一愣,反应过来便忙着表忠心。 萧滢心里恨铁不成钢:“我和你说正事,那日为了他,公孙钤砍你一剑之恨,你就能忍着了?” 说到这事,正是郑滦心里一根刺。他长这么大,从未受过如此屈辱。公孙钤不过是个文官之后,他可是都尉之子,从小习武,若不是那日他原就理亏,且又醉着,乱了方寸,哪能轻易被公孙钤砍了一剑。 “夫人可是有什么想法?” 萧滢道:“我想,那陵光来进香,也不会多带人手,左右他回城都会经过黎阳山,不若你设下埋伏,把他掳来。” 郑滦想到陵光容色,不禁一阵心荡神怡,不过看了看萧滢,又忙说:“不过是庸脂俗粉,掳他来干嘛?” 萧滢冷笑:“你也别在我面前装好人,你的那点儿心思我也是知道的,左右掳回来任你处置,我是不管的。” 郑滦遂嬉皮笑脸道:“夫人好意,我先谢过了,只不过我躲在山中,原不想被人发现,万一走露了风声,岂不是危险?” 萧滢知道他这是要一个保证,便正色道:“我们已经拜了堂成了亲,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那些不相干的人你都杀了便是算了,出去了我也自会和我父亲说,生米煮成熟饭,想来他也不会说什么了。” 郑滦听得萧滢这番话,心中大喜,搂着便亲了上去,只弄的他气喘吁吁,死命将他推开才罢。 待郑滦去布置人手,萧滢狠狠砸了一个杯盏,气到:“什么狗东西,出去了便是你的忌日。” 小侍如烟也跟了郑滦的一个手下,此时仍近前伺候萧滢,他也恨死了这帮人,见萧滢这样说,便上前问道:“少爷,您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 萧滢看了看他:“如烟,你自小便跟着我,我是什么性子你还不知道?岂能容这些下贱东西拿捏我?” “少爷可是有什么办法了吗?”如烟忙问。 “今日他出山去掳来陵光,必有一番争斗。我已收买了一人,此人会趁乱逃走,去萧府报信。到时候阿父他们来救我,就拿那陵光当挡箭牌。”萧滢声音说不出的阴毒:“众人只会看那天璇第一美人名声尽失,到时候让阿父的人杀了这郑滦,我们偷偷逃走,过些时日,谁还会记得这件事?” 如烟被他说得心潮起伏,想着萧滢这计谋虽狠,却实在有用,能逃出这个破地方,不用面对那个粗鲁的汉子,他也是求之不得,当下愈发尽心,只求真是能逃出生天。 陵光倒是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别人算计的对象,被紫芸扶出轿子时,公孙钤见他身上披的正是自己送的狐裘,心下一喜,走到陵光身边,道:“光儿,这几日我甚是繁忙,也没去找你,如今一见,倒觉如隔三秋。” 陵光睨他一眼,小声道:“公孙钤,这边人来人往,你别乱说,我···要进去了。”说罢便匆匆走进庙中。 公孙钤一笑,随后跟上。 匆匆进了香,用了一顿素斋,冬日天黑较早,几人便起身回去。 因为陵府在城郊,必要途经黎阳山谷。黎阳山山脉绵长,山势陡峭,谷中人烟稀少,陵光一路总觉得心中突突乱跳,便催着家丁快些前行。 只是,在进入谷中一段后,到底还是出事了。 自己冬日光秃秃的山坡上,忽然有几人站立起来,呐喊着弯弓射箭,几个来回,竟将仆从射死大半。 陵光只闻耳边惨叫之声,接着轿子咚的摔落在地,他和紫芸便因为惯性跌了出来。 二人大惊失色,还未反应过来,陵光忽然被一人拉上马来,耳边公孙钤的声音传来:“莫怕,有我在。”陵光方才稍稍安心。 紫芸哭叫:“这是遇到山贼了!” 陵光心中惊惧,却见这些人已经跃下山崖,大约十余人,为首一人,身穿黑色夹袄,脖上系着红巾,见到公孙钤和陵光二人,登时哈哈大笑:“公孙钤,上天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今天你进了我这谷中,再想出去可就难了!” 公孙钤定睛一看,对面这人不是郑滦又是谁? 当即皱眉喝道:“郑滦,你也是都尉之子,如今怎么在此地做起了那强盗的勾当!” 郑滦听到这话,气不打一出来,当即恨恨道:“若不是你们苦苦相逼,我又岂会沦落到此!”说罢看向公孙钤护在身前的陵光道:“天璇第一美人,今日我专程在这等你,没想到公孙钤竟然也跟来了,好个形影不离!今儿我便杀了公孙钤,抢你回去做个美侍。” 陵□□道:“我与你无怨无仇,你为什么要这般苦苦相逼?” “哼哼,怪只怪你生了一副祸水的姿色。”郑滦扬了扬手中利剑。 陵光知道此时言语无用,便小声问公孙钤:“你能斗得过他吗?” 公孙钤自觉对上郑滦应该有几分胜算,只是他们这边只有寥寥数人,而郑滦手下十几人,俱是刀口舔血之徒,一个个凶神恶煞的,想来也不好对付。 怕陵光担心,当下只对他说:“一会儿我与他对上,尽量寻机会逃脱。你不要慌乱,听我的吩咐,在马上坐稳了。” 陵光拉紧了缰绳,强自安下心神点点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5.情关难破40 郑滦本是武将之后,自小习武。公孙钤却也是世家子弟,自小研习六艺,只是没有郑滦这般精通。但这郑滦吃喝嫖赌,恶习累累,早被酒色掏空了身体,这会儿与公孙钤对上,竟也没能讨得巧。 公孙钤寻了一个破绽,虚晃一剑,郑滦一喜,便纵身向前,公孙钤却贴着他的攻势一转,马蹄跃起,倒是给郑滦背上又刺了一剑。只是角度不利,刺得不深,只伤了皮肉。但郑滦终是一惊,露出空隙,马匹便从侧面飞驰而过,向前方飞奔而去。 郑滦两次被刺,他刚愎自用,哪里能忍?当下呼喊众人,也不顾背上伤口,追着公孙钤绝尘而去。 陵光只觉得眼前景物急速后退,铺面而来的寒风刮得他脸上生疼。不过眼下是夺路逃命,他纵使心里怕的要死,也强忍着不敢说话,暗暗祈祷着这次能够顺利逃脱。 只是他们二人共乘一马,马匹吃力,哪里能比得过郑滦他们? 于是很快二人就被追上,陵光只觉得身后的公孙钤身子一顿,同时听得身后众人喊声。 原来是郑滦一箭射中了公孙钤的后背。 陵光花容失色,抬头看向公孙钤,只见他额上青筋暴露,面容扭曲,显然是强忍着钻心痛楚。 郑滦哈哈大笑;“公孙钤,你砍我两剑,我只射了你一箭,你倒还欠我一剑。”说罢举着手中剑靠近。 公孙钤勉力支撑,郑滦步步相逼,他受伤体力不支,郑滦便像对待猎物一般逗弄,不一会儿,公孙钤后背几乎湿透,身上又多了几处剑伤。 陵光已是泪流满面,喊道:“你别打了,我和你走,你放了公孙钤好不好?” 公孙钤一把握了他的手,道:“陵光,你乱说什么!” 郑滦冷笑:“陵光公子,你,我是势在必得,只是这公孙钤,不杀他,难消我心头之恨,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说罢,一剑向公孙钤脖子砍过来,手上是下了杀招。 正在此危急关头,公孙钤却忽然感觉身子腾空,原来是身下马匹受惊跃起,郑滦一剑砍在马颈上,他这一剑用了全力,骏马痛的四下乱窜,倒唬的人一时不敢靠近。 原来是陵光用簪子扎了这马一下,这马受惊,倒为公孙钤挡了致命一剑。 只是此时公孙钤伤痕累累,无力控制,陵光也不善马术,这马疼痛难当,疯了一般又跳又跃。 郑滦等只能远着一段距离跟着,转眼间这马窜出好一段,竟然来到了深谷边缘。 “陵光,你快些从马上跳下去,这马是失控了。”公孙钤捂着伤口,费力道。 陵光见他伤势颇重,眼前又有郑滦相逼,这下子是断然逃不了了,看了看不远处的山崖,再抬头时,已是存了死志。 只对公孙钤柔声说:“今天是我带累了你,你舍命救我,这个恩情我今生不报,来世一定还你。”便用全力一扯缰绳,骏马顺势一跃,竟然就这样跌下山崖去了。 “少爷!”被人拽住的紫芸撕心裂肺的大叫,不知从哪来的力气,忽然挣脱了束缚,竟也跟着跳下崖去。 余下众人面面相觑,奔到崖边,只见脚下云雾缭绕,深渊百丈,断然没有生还的可能了。 郑滦本想着此行手到擒来,捉了陵光好享齐人之福,却没想到这个天璇第一美人竟如此烈性,当下心中竟然有些唏嘘。这会儿人都死了,倒觉得后背疼的不行,吩咐手下把捉到的两家家丁全杀了,才悻悻回转不提。 话说孟家家主莫名其妙的接了圣旨,是把他最小的嫡子指给了上大夫仲堃仪,虽然心中疑虑重重,但圣旨却不得不接。 孟章是他最为得意的坤性儿子,样貌礼仪都是出众的,他费了好大劲才搭上苏家这条线,盼着能将孟章嫁进苏家,为家族寻得靠山。可是这哪里来的仲堃仪,竟然还刚刚被官封上大夫? 思前想后未果,当即决定启程赶往钧天城看个究竟。 而仲堃仪的母父黄氏,接到仲堃仪的信后,也立即赶赴京城。这一路风尘仆仆,今日终于抵达了仲府。 看着高大巍峨的上大夫府邸,黄氏饱经风霜的脸上顿时露出激动的神色。他夫君早亡,只和这个儿子相依为命,现在他有这么大的出息,自己怎能不激动? 仲堃仪得知黄氏今日要到,也早早就侯在府中。 正等的心焦,忽然小侍来报:“大人,老夫人到了。” 仲堃仪面露喜色,忙站起来迎出去。见到黄氏,便跪下行礼。 黄氏许久未见儿子,也是想念不已,看到自己儿子锦衣华服,连气势也是增加了,心下大慰,一把搂在怀里,口里道:“我的儿,现如今,你是出息了!”一边说着,流下泪水来。 仲堃仪忙命人搀扶了黄氏进入正堂,父子坐在座上,想着这些年来心酸不易,这会子终于苦尽甘来,不由又哭了一场。 待到吃了午饭,黄氏休息了一阵,才缓过神来。叫了仲堃仪到房中,问道:“你信上说的那个孟氏,还得早些带来给我看看。” 提到孟章,仲堃仪不由面露喜色,道:“儿子已经知会他了,明日便会来拜见阿爹。” 黄氏点点头,说:“你既然喜欢,我也不多说什么。只是这孟氏你是怎么结识,又怎么非他不娶了?” 仲堃仪便把自认识孟章以来的事情说给黄氏听了。黄氏不禁皱起了眉头:“听你话中,这孟氏整日里抛头露面的,也是个不太安分的。” 仲堃仪忙道:“章儿性子活泼,天真烂漫,儿子独爱他这点,阿爹只是没见着,如果见了,也会喜欢的。” 黄氏叹道:“你表弟知道我要来,还特意托我给你带了些亲手做的吃食。你们自小一处儿长大,他性子温和,孝顺识礼,我本想让他嫁给你,只是你这先斩后奏,倒弄得我乱了阵脚。” 仲堃仪一听,忙跪下道:“阿爹,是儿子不对。不过儿子爱惨了章儿,若是不能娶章儿,便是要剜儿子的心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6.荣华易逝1 黄氏听到这话,顿时有些不悦:“我是怎么教你的,大丈夫顶天立地,怎能拘泥个人私情?这孟氏是有什么手段,勾的你神思恍惚的?” 仲堃仪苦道:“母父,章儿他真是极好的,您不要这样说他。” 黄氏一拍桌子,就要发怒,不过转念一想,儿子现在已经是上大夫,断不可再随意训斥,又想到儿子身居高位,光宗耀祖,不由面上柔和下来,扶了仲堃仪起来,道:“堃儿,你还年轻,不知道世间险恶,罢了,母父也不说他,明天见了自有分晓。” 仲堃仪方才稍稍安心,道:“阿爹,断不可再说这话,这亲事是陛下御赐的,若是被人听去了,还要诬陷你对陛下不满。” 黄氏唬了一跳,他没想到竟然是皇帝御赐的婚,这下子这孟章不论怎样,都必须要进他仲家的门了。一面觉得与有荣焉,一面又觉得这新夫郎日后拿捏起来实在棘手,不禁叹道:“这倒是要迎进来一个祖宗啊!” 元月已过,之后便是新岁之月。钧天大学也放了假,天寒地冻,大家都在屋内猫冬。 此时室内火盆烧的旺圌盛,倒也暖意融融。幔帐内传来一阵阵勾人的呻圌吟,只见大床上两条人影交叠起伏。一大片如墨的青丝散落在铺着红色被褥的大床上,两条雪白的臂膀紧紧攀住上方那人的脊背,修长的腿蜷在他腰侧随着他的发力不住摆动。 齐之侃多日未碰蹇宾,今日难得有空,便拉了他早早回房。一进屋,就将他压在床上。 此刻,蹇宾承受着身上人的猛烈冲击,快圌感一波接着一波,从头到脚都不禁一阵阵痉圌挛。 齐之侃今日不知是怎么了,好像有使不完的劲,在他身上不知疲倦的耕耘。蹇宾只觉得浑身像火烧了一样,整个人好像快要被劈成两半。 “夫君···轻点···要···不行了。”出口已是语不成调。 齐之侃却置若罔闻,反而越发凶猛,直冲了几百下,才尽数泄在蹇宾体内。 蹇宾脑中一片空白,半晌方才回过神来。 转头看到正起身穿衣的齐之侃。肌肉结实,脊背宽阔,身材雄健,无一丝赘肉,浓浓的乾性气势扑面而来。想着刚才这人还在他身上驰骋,他不禁红了脸,不顾身上酸痛,坐起来从后面揽住了齐之侃,将自己滚烫的脸颊贴在他背上,口中呢喃:“夫君···” 齐之侃身子一震,成亲以来,他只与这人亲热过几次,好像例行公事一般,每次结束了也并无多余言语,今日蹇宾这般动作,是什么意思? 转身只看到蹇宾艳若桃李,腮边含羞,一双上挑的美圌目含情带怯的看向他。纵使他心里一直对这硬塞来的夫郎并无太多好感,这会儿也不禁有些心荡神驰。 便搂了他躺下,道:“今日不走了,睡吧。” 蹇宾心下欢喜,在齐之侃怀中找了一个舒服的位子,便闭上了眼睛。齐之侃瞅着他可爱,也不禁嘴角上挑,紧了紧怀中柔软温热的美人,不多时,便也沉沉睡去。 孟章今日倒有些忐忑,他既然已经接受了仲堃仪,近日他母父前来,于情于理自己都要去拜访一番。只是这黄氏到底是个什么性子,他心里却是没底。 “少爷,您已经试了好多套衣服,我看这件就真的不错了。”绿阑有些无奈道。 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勉强还算满意,时候也不早了,当下点点头,命仆从拿了早已准备好的礼物,便上轿出发。 “老夫人,孟家公子到了。”仲堃仪身居上大夫,启昆帝赐了宅子和仆从,这会子这些小侍都被安排到黄氏院子里当值。 黄氏出生寒微,一下子还真有还有些不习惯这么仆侍环绕,愣了一下,方才吩咐人带他进来。 抬头间,只见一个年轻公子走进内室。一袭葱绿软缎长袍,领口袖边都镶了白绒,衣上是重工刺绣的云锦纹,腰间系着金丝烟罗腰带,头上青丝束起,插着一支珍珠碧玉簪。端的是明艳动人,高贵不俗。 黄氏长于乡野,虽然也是个教书先生的儿子,可是哪里见过这样标志的人物,当下心里也是惊艳。这般姿色,难怪迷得自家儿子神魂颠倒的。 孟章只看见榻上坐着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一身素袍,虽然面上深有风霜之色,但仍看的出与仲堃仪有五六分相似。当下便盈盈福道:“孟章见过老夫人,愿您福泰安康。” 黄氏点点头,说:“你坐到这边来吧。” 孟章遂乖巧的坐下,命绿阑将礼物拿过来,笑道:“初次见面,不知老夫人的喜好,匆匆准备了几件礼物,还望夫人不要嫌弃。” 黄氏见绿阑身后的几个小侍手中各捧一个匣子,其间有糕点,衣料,熏香,届是包装精美,想来价格也是不俗。不由皱了皱眉,这有钱人家坤性,出手倒真是大方!仲堃仪虽是上大夫,可是刚刚上任,名下也没什么产业,若是这孟章一直这样,嫁过来仲家哪里能经得起他的折腾。 遂不冷不热开口道:“孟公子,老身年纪大了,这些吃食消受不得,衣料也从不穿这么鲜亮的,今后还是不要这般破费了。” 孟章听他这样说,面上不由有些尴尬,只得转移话题,笑道:“老夫人,您唤我章儿便好。” 黄氏问道:“孟家在天枢也是大族,你父亲母父对这桩婚事怎么看?” 孟章道:“双亲正在赶来的路上,陛下赐婚,想来我阿父阿爹也是荣幸的。” 黄氏紧了紧手中的帕子道:“我仲家寒微出身,也没什么讲究,只是过了门,便要谨守礼数,相夫教子,不可有那些乌七八糟的念头。你可明白?” 孟章咬了咬嘴唇,道:“孟章明白的。” “毕竟堃儿身居上大夫要职,陛下器重,是国之重臣,他的夫郎不说能帮上什么,也必定要贤惠持家,让他无后顾之忧才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7. 荣华易逝2 黄氏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话中有话,孟章有些委屈,但也不好反驳。 直到仲堃仪下了朝回来,黄氏也说累了,才放了他出去。 孟章一出门就气呼呼往前走,仲堃仪追在后面,捉了他的手腕急道:“章儿,我唤了你好几声,你怎么都不理我?” 孟章别过脸去,一言不发。 仲堃仪忙拉了他坐在院中石凳上,将他搂在怀里,柔声道:“是谁惹章儿生气了吗?告诉我,我定替你讨个公道!” 孟章噘着嘴,“仲哥哥,我觉得你母父不喜欢我。” 仲堃仪心中一慌,想是自己母父说了什么话,让孟章难过了,面上却仍笑道:“怎么会?我母父寡居多年,为人严肃,他性子一向如此,其实最是温和。” 孟章靠在他怀里道:“如今陛下赐婚,我只能嫁给你了。只是你若是待我不好,我便远远的走了,再也不见你。” 仲堃仪闻言,忙发誓道:“章儿要是走了,我活着也没意思了,若是我有二心,让我遭天打雷劈。” 孟章忙悟了他的嘴,气到:“乱说什么?” 仲堃仪握了他的手,道:“能遇到章儿,是我几世修来的福气,今后要把章儿捧到手心里疼的,章儿以后说什么我就做什么,都听章儿的,可好?” 孟章被他逗笑,俏皮道:“那你今天赌咒发誓了的,可莫要忘了。” 仲堃仪见他一笑,说不出的娇俏可爱,当下头脑一热,低头衔住他的芳唇,细细吮吻起来。 孟章身子一颤,但随即便伸手揽住他的颈子,回应起这个吻。 黄氏正要去前厅用饭,远远看到院中有两个人搂在一起,忙定睛看去,竟然是仲堃仪和孟章。他不禁怒火中烧,口中道:“真是不知羞耻,青天白日就和乾性抱在一起!” 身边小侍皆低头不敢言语,黄氏压下怒气,对一人说:“你去喊堃儿,就说我让他来用午膳,把这狐媚子给我撵出去。” 小侍苦了一张脸期期艾艾走过去,嗫嚅半晌,才敢打断仲堃仪和孟章。 被人瞧见了,孟章忙从仲堃仪怀里挣脱出来,红着脸道:“我先回去了。” 仲堃仪依依不舍,拉着他道:“章儿留下来陪我一起吃饭可好?” 孟章吐吐舌:“我怕老夫人看到我吃不下去饭,等你劝好了他我再来。” 仲堃仪只得放了他离开,寻思着一会儿怎么说能让自己母父喜欢上孟章不提。 陵光看着晕倒在岸边不省人事的公孙钤,焦虑不已,实在不知现下要如何救他。 昨日二人骑马掉下山崖,本以为必死无疑,没想到深渊之下竟然是一个深潭,当即连人带马掉进潭中。 陵光不会游泳,幸亏公孙钤勉力支撑,多次以口度气,才让他免于被溺死,之后二人千辛万苦上了岸来,公孙钤终因体力不支,又失血过多,晕死过去。 跟着跳下来的紫芸此刻也挣扎到岸边。陵光见他竟然也跳下来,知他忠义护主,也是感动不已。没想到竟能绝处逢生,主仆二人不由抱头痛哭。 只是此刻陵光见公孙钤脸色惨白,来不及伤心,只慌忙和紫芸拾了一些干柴,寻了一个避风的地方用火石燃烧起来。 紫芸让陵光在这休息片刻,自己去周边看看地形。陵光怕公孙钤躺在地上咯着伤口,便把他半抱在自己怀里,透过衣服,也能看见大大小小的好几处伤痕,背上更是深可见骨。陵光眼圈立刻湿了,这人舍命来救自己,自己真是无以为报了。 待紫芸回来以后,脸色颇为颓丧,原来这谷中周围都是山崖,根本没有出去的路。陵光闻言也不禁忧心,不过此刻也没有别的办法,所幸这谷中好像温度比崖上略高,倒不是太寒冷。 便说道:“紫芸,我们在这烘干了衣服,再轮流去寻路罢。” “公孙大人这伤可怎么办呢?”紫芸问道。 “他不会有事的。”陵光勉强一笑:“他是为了护着我才受伤,若是他有事,我便把命还给他。” 紫芸听到陵光这样说,也不由心酸。本来眼见着公孙钤就要来向夫人求娶少爷,没想到天降横祸,竟然落到这个境地。 二人各怀心事,一时默默无语。 过了一会儿,忽然陵光听得枯树林中有些响动,抬头看去,却见一只通体雪白的小鹿正探头探脑的看他们。 陵光平时最喜欢这些可爱的动物,以前在天璇陵府捡了些小猫小狗,受伤的小鸟,也非得要好好养起来。这时看到这样一个小家伙,也不由心下欢喜,轻声唤道:“小鹿,你是冷了想要烤火吗?” 那小鹿只到人腰间那么高,听到陵光唤他,也不怕生,一跃从林子中跳过来,走到陵光身边。 紫芸吃惊道:“哪里来的白色小鹿,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陵光看他生的可爱,全身雪白无杂,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盯着自己看着,不由展颜道:“我们是从上面掉下来的,也没有吃的东西给你,你要是想烤火,就待在这边吧。” 小鹿好像听懂了,小脑袋在陵光臂上蹭了蹭,便乖巧的伏在他身侧。陵光伸手抚了抚它的脑袋,感到公孙钤一侧的衣服烤干了些,便忙帮他换了一侧。 紫芸看的惊奇,小声说:“少爷,这只小鹿真的好奇怪,好像能听懂你说话。” 陵光说:“万物有灵,天寒地冻的,这小鹿想是有些怕冷。” 这样过了半日,陵光却觉得怀中这人体温越来越高,竟然发起了热,当下不觉慌乱,看向紫芸:“公孙钤他好像发热了。” “哎呀,这可怎么办!”紫芸也有些六神无主。“可惜我们连草药也不认识,怎么救治公孙大人呢!” 小鹿见陵光急的就要流下泪来,有些不解的站起来,过了一会儿,用嘴巴衔了陵光的衣袖,拽了拽他。 陵光一双美目盈满泪光,转身摸了摸它的头:“我的朋友生病了,我也没办法和你玩了,你自己走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8. 荣华易逝3 小鹿却没有松开,倒是一直使劲把他往前拽着。 “少爷啊,它莫不是想带你去什么地方?”紫云看它的动作猜到。 陵光定下神来,看见白鹿小小的身子绷的紧紧的,正费力把他往一个方向拽着。有些惊异道:“你是要带我们去哪里吗?” 小鹿放开他,转了个圈儿,四条细细的腿哒哒的跃出几米,又跳回来,歪头看着陵光。 陵光和紫芸对视一眼,眼下也没有其他法子,不如赌一把,当下二人便勉力架起公孙钤,跟着这蹦蹦跳跳的小鹿往东边走去。 不知走了多久,陵光娇生惯养的世家子,哪里走过这么远的路,加之又负重而行,公孙钤的重量有一半可都压在他身上,全靠着一股劲儿支撑着。所以当看到眼前出现了几间茅屋之后,不由腿上一软,几乎要摔倒。 “小心,少爷!”紫芸伸手一把拉了他,吓了一跳。 “不妨事。”陵光摆摆手,“我们快进去看看有没有人在吧。” 正说着,便听得门响,一个人走出来,看到他们不由大吃一惊。 “你们是什么人,怎么到了这里?” 陵光见这人约莫四十岁年纪,肤色黑黄,留着几缕稀疏的胡须,只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忙施礼道:“这位伯伯,我们是从崖山掉下来的,我的朋友受了伤,现下天寒地冻,不知您能不能收留我们?” 那人看了看这三人,陵光虽然鬓发散乱,脸上衣衫都脏乱不整,却难掩大家公子的气度,紫芸做小侍打扮,也是容貌齐整,中间被二人搀着的公孙钤身材高大,只是浑身血污,面色蜡黄,想是受伤极重。 那人顿了半晌,打开门道:“你们进来吧。” “多谢伯伯!”陵光欣喜不已。 走进茅屋,那人将他们引到西侧,陵光和紫芸合力将公孙钤放在土炕上。这屋子从外面看简陋,但里面烧了土墙土炕,倒也暖和。 陵光试了试公孙钤的额上温度,依旧滚烫,有些无措,问道:“请问您是住在这谷中吗?这边有没有什么草药?我的朋友发热严重。” 那人方走过来,仔细看了看公孙钤,道:“他这是伤口感染了。” “那怎么办?”陵光着急道:“他从刚才就一直这样。” 小白鹿也跟着进来,那中年人见到它,慈爱的拍了拍他的颈子:“幼鸣,你又淘气,怎么把生人带到我这里了?” 陵光见他口气不虞,忙道:“这位伯伯,我们不是坏人,是在山中遇到强盗,被逼无奈落下山崖的。” “那你们是掉进潭中了?” “正是如此。” “罢了,既然是幼鸣把你们带过来,我也不好见死不救。”这人捋须道。 陵光不由睁大眼睛,听他的语气,他是有办法救公孙钤,连忙问道:“伯伯您是医者?” “算有几分医术。” “太好了,公孙大人有救了。”紫芸拍手道。 陵光也是心中激动,定了定神道:“多谢伯伯,还请问您高姓大名?之后我们必定感激不尽。” “我姓华,这名字不提也罢。”这人摆摆手,道:“你们去烧些热水吧。” 见紫芸忙着去了,便对陵光道:“你帮我把他扶起来。” 陵光忙按吩咐做了,但见这位华大夫拿了一柄剪刀,开始剪公孙钤的衣服。正值冬季,天气寒冷,他们先前又落了水,这会儿公孙钤的身上都有一层冰碴,伤口连在衣服上,华大夫撕开的时候,皮肉相连,公孙钤在昏迷中都不禁皱着眉头,陵光看着,不知道会有多疼,想到公孙钤是为了保护自己才受了这些伤,不禁就要落下泪来。 “他身上的伤看着吓人,其实也没什么,只是伤了皮肉。最重的是背上的箭伤,这箭上有倒钩,待会儿□□的时候倒有些麻烦。” “华大夫,那他的伤能治好吧?” 华大夫笑笑:“这个你可以放心,不过就是刀剑伤,治好不难,但之后倒要好好将养才能彻底恢复。” 很快紫芸便提着一壶热水过来,华大夫指导他将水倒在一旁的盆中,说:“你们两个按着他,我现在要把箭头起出来。” 二人依言将公孙钤按住,以一个俯卧的姿势头朝下躺在床上。 华大夫自箱子中拿出一柄利刃,先用火烤了,又撒上一点药粉,便要开始。 陵光见着这明晃晃的匕首,不禁声音都颤了:“华···大夫,你是要将箭头挖出来?” “正是如此。” “什么?”陵光大惊失色:“那他岂不是要痛死了!” “刀刃上已经放了一些麻醉药粉,能减轻一点疼痛。这箭头不挖出来,长在肉里岂不是无法救治?” 陵光也知道是这个道理,不过一想到这人要在他面前用刀子挖肉,他只觉得一阵阵晕眩,难以接受。 “你要是害怕,就闭上眼睛,只用力按住这人便好。”华大夫道。 陵光心里不住对自己说,这是在救公孙钤,自己不能拖后腿,这样半晌,才白着脸摇头道:“是我太胆小了,华大夫莫怪,这···就开始吧。” 华大夫看了两人一眼,道:“你们务必要按着他,我现在开始了。” 刀子没入肉中,在安静的屋里传来噗呲一声响,陵光只觉得这刀是插在自己心上,让他心肝脾肺都忍不住发颤。 这位华大夫手上很稳,好像手下只是一个死物,灵活的在伤口一按一挖,箭头被挤了出来,叮的一声落在地上。随即便听到“啊”的一声低呼,原来是公孙钤生生被痛醒过来。 陵光目睹整个过程,虽然只是几秒钟的时间,但他几乎全身都僵住了,见到公孙钤醒过来,用了全身最大的力气,握住他的手,勉强安慰道:“公孙钤···你···忍着一些啊,现在是大夫在给你治伤口。” 公孙钤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华大夫便用热水洗去伤口附近血污,又用一瓶子不知什么药粉倒在他伤口上。公孙钤只觉得一阵钻心的刺痛袭来,他本就虚弱,现在只觉眼前一黑,竟然又晕过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9. 荣华易逝4 “公孙钤!”陵光只觉得心里像过山车一样,看着公孙钤醒来又晕过去,他再也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扑到他身上,喊着:“你千万不要有事啊!” 华大夫怕他碰着公孙钤伤口,忙拉他起来,说:“你看看伤口,血已经止住了,这是没事了。” 陵光定睛一看,便见这伤口虽然依旧吓人,但已经不流血了。这下不由转悲为喜,也知这人真的是妙手回春。 当下忙行了一个大礼:“多谢大夫!” 华大夫捋须道:“先别急着谢我,他身上伤口不少,这只是略处理了。之后还要喝些汤药,静养数日,若是不再发热,才算成了。” 陵光解下颈间的纯金璎珞,说:“我们从上面掉下来,财物尽失,现在我身上只有这个还算是值些东西,华大夫请收下,全算是我一片心意。今后若是能出去了,还会重谢。” 这位华大夫却摆手道:“医者仁心,我生活在谷中,也用不着这些东西,你不必如此。” 陵光有些着急,“可是大夫大恩,不知如何回报。” 华大夫指了指在屋外嚼豆饼的小鹿,说:“幼鸣在谷中伴我多年,既然它想要我帮你们,我便会应允。我现在去拿些草药,你们为他煎服。”说罢转身出去。 陵光只能收回璎珞,转身细细看去,但见公孙钤伤口俱已经收拾妥帖,也不由松了一口气。只是当下脑中一阵晕眩,不由跌坐在凳子上。 紫芸忙扶了他问道:“少爷,您没事吧?” 陵光按了按眉心:“没事,想是方才太紧张了。” 休息了一下,二人便去了华大夫处拿了草药煎煮不提。 公孙钤只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奇怪混沌的世界,做了很多奇奇怪怪的梦,身子一阵冷一阵热,仿佛失去了对这个身体的控制权,倒也不是多难受,只是想要醒过来,却觉得有千斤重压,压着他就是醒不了。 混混沌沌间,只听到一个好听的声音在耳旁道:“公孙钤,你千万不要有事,我欠你良多,今生已是不知如何偿还。若是你真的···醒不来,我便把这条命还给你。” 公孙钤听出这是陵光的声音,只觉心下焦急,怕这人做出什么傻事,当下脑中一阵热血上涌,忽然便觉身体冲开了藩篱,终于悠悠转醒,睁眼只看到陵光坐在床边,正在拿帕子拭泪。 公孙钤动了动身子,方觉不那么沉重,一开口嗓子倒有些哑了:“那就罚你这辈子都要为我主持中馈,生育子嗣,白头到老来偿还可好?” 陵光闻言,猛然一惊,只见公孙钤已经睁开眼睛,脸上带着点虚弱的笑意。 “你醒了?”陵光心头一阵喜悦,三天了,这人终于醒过来了。不由笑着流下两行泪,又忙用帕子拭去,想着他刚才说的话,点头道:“好,只要你好过来,我必定要嫁给你。” “真的?”公孙钤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陵光今日怎么轻轻松松就答应了? 他却不知,这段时日,落下山谷,身负重伤,险被搭救,剔肉疗伤,每一件都让没有经过什么大风浪的陵光心惊胆战。待到后来终于在这茅屋安定下来,陵光每日照顾他,时常想起二人自相识以来一桩桩一件件事情,只觉得公孙钤对自己的好,怕是世间也寻不出第二个来了。只怪自己以前是钻了牛角尖,看不到身旁的人罢了。这会子经历了这么多,才知人生大起大落,倒多了不同的心境。做人方得好好珍惜这世间真情,否则上天说不定哪日就要收回去了。 陵光俯下身子,轻声道:“公孙钤,以前是我傻,你待我这般好,我今后要好好弥补,你说好不好?” 公孙钤哪里还有什么不好,当下心中雀跃不已,若不是身体虚弱,几乎想要抱着这人转几圈。 痴痴看着陵光半晌,方说:“我莫不是在做梦?” 陵光拾了公孙钤一只手,贴在自己的面颊上,“你摸摸我是不是真的?” “陵光。”入手只觉滑腻温软,公孙钤身子一震,半晌才开口。 “什么?” “我忽然觉得自己这伤受的值了。”公孙钤满脸都是笑意。 “公孙钤,”陵光握紧了他的手:“莫说这般傻话,你的伤···很快就能治好了,我只希望你今后再也不要受伤了,我们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 二人又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刚刚两情相悦之下,他们倒有说不完的话。况且恋人之间的话总是没头没脑,没什么缘由的,只是互相看着便是心下欢喜。于是直到天色将晚,华大夫回来,方才止住了。 见公孙钤已经醒了,他也是欣慰。替他把脉后方道:“你身体强健,恢复的也快,现在已经基本没什么大碍了。” 几人这才放下心来,公孙钤抱拳施礼道:“多谢华大夫活命之恩,在下感激不尽。” 华大夫捋了捋他的几缕胡须,指了指陵光和紫芸,颔首道:“不必言谢,有这两个小朋友帮我洗衣做饭,我也省了不少事。” 陵光笑道:“华大夫大恩大德无以为报,我们不过是做了些小事。” 待华大夫出去了,紫芸方才掩口笑道:“少爷在家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在这里为了生火做饭,把自己弄成了个大花脸。” 陵光瞪了他一眼,道:“真是讨打。” 紫芸笑着跑出去了,公孙钤方执了陵光的手道:“光儿,为了我,辛苦你了。” 陵光摇头道:“你为了我连命都豁出去了,我做这点事算的了什么呢?” 公孙钤见灯下他眉眼柔和,肌肤胜雪,不由心下一动,拉了他偎在怀里,便想要吻他。 陵光闭了眼睛,可是没等到吻落下来,却听得紫芸在外面敲门:“少爷啊,华大夫喊你出去吃晚饭。” 陵光忙从公孙钤怀里挣脱出来,脸上红红的,扶着他躺下道:“你先休息一下,我一会儿给你把吃食端进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0. 荣华易逝5 话说陵光自那日去进香后,便再没有回来,王氏急的六神无主,派了很多下人去打听,陵光却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杳无音信。 陵峻进得屋来,便看到自己母父在那边坐着抹眼泪,忙快步上前道:“母父,有光儿的消息了。” “什么!”王氏腾的站起来:“快告诉我光儿现在在哪?” 陵峻走到近前,踟蹰半晌,终是说:“今天儿子去打听消息,听到有人说····光儿是,是被那山匪掳走了!” “什么?!”王氏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当即身子一软,就要倒下去。 “阿爹!”陵峻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王氏。 王氏定了定心神,道:“不是有公孙钤和他一起去的吗那公孙钤呢?” “却是没有消息,想来是凶多吉少了。”陵峻摇头。 王氏只觉透心冰凉,半晌大哭道:“老爷将光儿托付给我,眼瞅着就要有一门好姻缘,这下子可怎么办啊!” 陵峻也是心头悲愤不已,陵光是家中唯一的坤性儿子,也是千娇百宠长大,可没想到竟然会忽然遭此横祸,实在是让他难以接受。 “阿爹,当务之急还是寻到光儿为上。”陵峻见王氏哭的不能自已,不得不安慰道。 “这天杀的山匪,怎么敢就这样掳走光儿?峻儿,你带人去剿了他们!无论怎样,要把光儿接回来。” 陵峻只得闷闷答应。这里又不是天璇,他哪有什么人手去剿匪?可是若告到官府,陵光的名声可就全完了。当下只是愁苦不已,哀叹连连。 与此同时,仲堃仪和执明也听说了陵光和公孙钤的事情,俱都大惊失色。 仲堃仪匆匆赶到执府,二人也不拘泥虚礼,直接进了正堂商量对策。 “以前从未听说这黎阳山竟然有山匪。”仲堃仪皱眉道:“况公孙兄和陵公子俱带着家丁,竟然能落得音讯全无,这等悍匪,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仲兄有所不知,”执明道:“我颇费了些心思打探,听说那人好像是那日在刘府做出冒犯陵光丑事的郑滦,这人竟去山中做了匪徒。” “他是都尉公子,竟然落草为寇?”仲堃仪十分吃惊。 “这点我也百思不得其解,况且轻薄一个世家坤性,又没有得逞,也不算是杀头大罪,他何必如此?” “执兄,我倒听说一个消息。”仲堃仪说:“萧家派出许多人,说是要替公孙丞相去山中剿匪。” “哦?”执明也是疑惑万分:“三大家族一向和公孙家并无太多往来,这热情有些过度了啊。” “正是如此。”仲堃仪踱了几步:“只是不管如何,他们也是一大助力。况公孙兄生死未卜,你我二人作为他的好友,岂能袖手旁观?” “我也有此意,不若我们也带些人去助阵,也省得在这里干着急。” 此时丞相府中,臣相公孙晋也是心焦如焚。他这个孙儿自小沉稳,做事妥帖,绝不可能这样莫名其妙的失踪,必然是出了什么事情。 听了萧家带来的消息,他也是惊了一跳。这山匪好大的胆子,竟敢袭击当朝官员!只不知公孙钤现在究竟是如何了。 郑督尉负荆请罪来到府上,他也闭门不见,若是公孙钤有个三长两短,他公孙家和郑家便是深仇大恨,公孙一脉便是再无后人继承,以后会怎样,他竟不敢深想。 “罢了,”思虑起伏下,公孙晋一拂袖,吩咐家丁道:“你们一定要跟紧了萧家的人。” 此事颇为蹊跷,萧家和公孙家并不亲厚,这次怎么如此积极,真让人不得不多想。 此刻萧府正厅中,已是一片杯盏碎片,满地狼藉。 萧家主萧郅的正室苏氏哭的梨花带雨:“老爷,您一定要为滢儿做主啊!” 萧郅脸色尽是恼怒之色,他真没想到,竟然有人敢劫走他萧家的嫡子!这萧滢是萧家唯一的坤性嫡子,从小下了大力气培养,不说长大后要为皇室贵君,差一些也要送去与高门大族结亲,岂知怎么莫名其妙被一个山匪劫走做了压寨夫人。多年的悉心培养眼见就要功亏一篑,这简直让他生生吐出一口老血。此刻看着自己哭哭啼啼的正君,心中烦躁不已,呵斥道:“哭哭哭,你就知道哭!你们苏家也是我朝一等一的世家,滢儿作为苏家外甥,就能在探亲路上遭此劫难,你还有脸哭!” “老爷!”受了训斥,苏氏有些委屈:“您怎么能怪到我头上。我是滢儿生父,难道还能害他不成!”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就算是救出来了,滢儿的名声也是完了。”萧郅眉头紧锁。 “我苦命的滢儿!”苏氏闻言哭的更凶:“老爷,您把那些人都杀了,不就没有人知道滢儿的事了吗?况且有那个什么天璇第一美人在前面顶着,谁又会注意到滢儿也在那个贼窝里!” 萧郅闻言表情才算松动了些,叹息道:“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我已经派人去剿匪了,接下来就看滢儿的造化了。” 看着抹眼泪的苏氏,又觉得心内憋闷,斥道:“若不是你身为正君,却没有容人之量,只一味的培养滢儿,其他几个庶出的都是不管不问,我们何至于陷入如今这个被动的境地!” 苏氏杏眼圆睁,捂着胸口道:“老爷,您说的这是什么话!那些个贱侍所出的,怎么能和我的滢儿相比?我就算再培养他们,出身在那儿摆着,也是上不了台面的。” 萧郅除了萧滢,另有三个坤性儿子,皆是侍君所出,闻苏氏此言,也是有气无处宣泄。苏氏对那几个庶子,一向是完全无视的态度,从不肯在他们身上使一分一毫的力气,以至于几个庶子在修养仪态方面都不出挑。 “都是我的子嗣,你看不上他们的母父,也看不上我吗!”萧郅狠狠拍桌。 苏氏见萧治动了真怒,也是有些害怕,便道:“老爷,我并无此意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1. 荣华易逝6 萧郅瞪了他一眼,道:“从明日起,把浈儿他们几个都叫到你跟前,好好培养,我萧家的儿子,就是庶出的,也不可为人小觑!” 苏氏只得应了,待萧郅走后,想着自己亲生儿子在贼窝里受苦,萧郅却薄情冷血的让他培养那些贱人的孩子,显是不想再把注全压在萧滢身上,不由悲从中来,气恼不已。 “少爷,”一个小侍正在帮一个美貌坤性梳头,一边低声说:“听说午间老爷训斥了夫人。” “嗯。”萧浈漫不经心地点点头:“阿父派人去剿匪了?” “听说派了不少府中高手,还有护院家丁百余人,看来那匪徒是活不成了。 “没想到萧滢这次在这个地方栽了,是说他命不好呢,还是老天开眼呢?”萧浈看着镜子里眉目娇媚的自己,唇边溢出一丝笑意。“我安排你做的事情布置妥当了吗?” 贴身小侍也笑道:“大少爷,您放心,我已经全都安排妥当了,保证到时候会给二少爷一份大惊喜!” “你做事一向妥帖。”萧浈看了他一眼,也笑道:“若是今后我能出头,也必不会亏待了你。” “多谢大少爷。” 主仆二人计议已定,皆都暗暗期待之后的结果。 话说公孙钤和陵光跌下谷底已有数日的时间。公孙钤按照医嘱要躺在床上静养,行动不便,全赖陵光不假人手的照顾。 此时陵光舀了一勺炖的酥软的鸡丝粥,放在唇边吹凉了些,方递到公孙钤的口边。 山中清苦,并无什么荤腥。这只山鸡还是被埋在雪地里冻僵了,恰巧被紫芸捡了来,才得以做了这锅鸡丝粥。况且知道这些吃食都是陵光亲手做的,公孙钤也是感动不已。看着陵光关切的眼神,闻着他身上的缕缕幽香,公孙钤也不知道吃进口中的到底是什么滋味,只觉得香甜的紧。 很快就将一碗粥吃完,陵光用帕子拭去他唇边的汤汁,笑着说:“你今日的气色好了许多了。” 公孙钤也笑道:“有光儿这样照顾,我心下欢喜,自然是好的快了。” 陵光叹了口气道:“也不知外面是个什么光景,不知道家里人会急成什么样子。” 说到这,公孙钤也是忧心,祖父年纪大了,自己一连数日杳无音信,他也不知道会有多担忧。当下便道:“晚间我问问华大夫可有出路,若是可以走动,我们便去寻一寻出谷的路。” 陵光有些担忧,“你伤势未愈,外面天寒地冻的,别受了风寒。” “我自觉已经好了大半,走动一下应该没什么大碍。”公孙钤说:“只是这数日来,我观这华大夫行事间颇有士族之风,想来也并不是一个区区乡野民夫。况他医术高明,姓氏也是罕见的华姓,难道与前朝的华神医有什么牵扯不成?” 陵光闻言也不由心念一动,虽是养在闺阁,但对前朝那位誉满天下的华神医也是有所耳闻:“你是说那位能给人做开颅手术的华神医?” “正是。” “虽说华姓少见,但也不是没有,况且华神医的后代怎么会甘愿住在谷内,做个山野村夫?”陵光有些疑惑。 “这点也是我不解之处。”公孙钤沉吟道:“此人医术颇高,我伤势严重,他却能在短短几日将我治好,怕是御医也没有这样的手段。” “你可是有什么计较?” “华大夫与我有救命之恩,若是他有什么难处,我也要尽些绵薄之力才是。” 二人正说着,忽然帘子被顶起一角,一只白色的小脑袋伸出来,“呦呦”叫了一声, 陵光眼睛一亮,招手道:“幼鸣,快进来。” 小鹿闻言便迈着小细腿走到陵光身边蹭了蹭,陵光把他搂住,拿了梳子为它梳理脖颈上的毛发,幼鸣十分享受,一双大眼睛都舒服的眯了起来。 公孙钤看的惊奇,道:“这小鹿好有灵性。” 陵光笑道:“还是它救了你呢,若不是它,我们也找不到这个地方。所以,你可要好好谢谢它。” 公孙钤闻言,便靠在床上,拱手行礼道:“多谢神鹿的救命之恩。” 幼鸣闻言,伸长脖子舔了舔他的手心,便又缩回陵光怀里。 陵光爱怜的抚了抚它的脑袋,公孙钤笑道:“它与你倒是很亲近,是华大夫养的吗?” “听说是长在山谷里的,有次受伤被华大夫救了,便常常跑来陪他,倒是也颇为有趣。” “万物有灵,想不到一只鹿也是有情有义的。”公孙钤不由叹道。 晚间公孙钤让陵光邀了华大夫来,说道:“华大夫,我这几日躺在床上,也是有些闷得慌,冬夜无聊,不知可否与您手谈一局?” 华大夫对于棋艺倒是颇有兴趣,闻言便兴致勃勃拿了一幅棋来,说:“许久未与人对弈,棋艺生疏,还望莫怪。” 公孙钤笑着摇摇头,二人便摆开棋局。 这位华大夫确实是棋艺不精,只一味横冲猛撞,却被公孙钤一一巧妙化解,不多时,便已是连输三盘。 他也是坦然,拈须笑道:“后生可畏,公孙公子,你棋艺确实胜我良多。” 公孙钤也笑道:“家中祖父痴迷棋术,故而我自幼浸淫此道,原是师父教的好罢了” “那华某便请赐教。” “不敢当。”公孙钤谦虚道。 二人又摆一盘,公孙钤为华大夫拆解路数,他方知自己的纰漏所在。 几盘棋局之后,华大夫赞叹公孙钤的技艺精湛,不吝指教。公孙钤敬他虚心坦荡,二人皆有惺惺相惜之意。 华大夫笑道:“公孙小友,都说棋如人生。这黑白二子之间,便参破人生光阴须弥。今日手谈,我倒觉与你一见如故。” 公孙钤道:“我也有此意。” 华大夫抚掌大笑:“我在这谷中十余年,今日结识新友,岂不快哉!”接着又说:“风雪已停,我明日便去打些山鸡野兔,让你夫郎做一席好菜,你我共饮一番如何?” 公孙钤自然无异议,只有些赧然道:“陵光他,并非我的内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2. 荣华易逝7 “失礼失礼。”华大夫忙拱手:“我见他对你处处关心照拂,以为是你的夫郎,还望莫怪。” 公孙钤摆摆手,笑道:“华大夫莫要如此,其实我也就准备,出了谷中,就向他家中提亲的。” “哈哈。”华大夫笑道:“年少慕艾,这位陵光公子有这般品貌,又对你这般用心,你也是个有福之人。” 公孙钤听他这话,心下欢喜,“我也是这般认为,一切倒好像做梦一般。哦,还有一事想请教,华大夫可知出谷之路?” “我十年前负伤来到此地。”华大夫沉吟道:“当时确实有一条路通往此处,只是年月久远,我也记不太清楚了。” “还烦请华大夫好好回忆一番,我等家人在外,不知会有多心焦。” “这是自然,等明日,我便按记忆去当时来路看看。” 公孙钤自是称谢不提,紧接着又问道:“华大夫既然有如此医术,为何屈居谷内?不知可否告知在下。在下祖父是当朝丞相,若是有难处,或许可帮扶一二。” 华大夫闻言一怔,忙拱手道:“原来是公孙丞相的家人,失敬失敬!” “华大夫不必多礼。”公孙钤回礼道:“您救我性命,大恩大德我自当感谢!” 华大夫踌躇半晌,终是开口道:“想来当年先辈行医济世,也算是钧天有名的圣手,传到我这辈,并未习成全部道业,只和我兄长二人在祖辈荫庇下,倒也安稳度日。平常诊脉断疾,倒也无甚差错。哪想有一天,一位世家之人来请我们去为家中族人治病。我等不敢违抗,便坐了他的马车从角门进入这家中。原来是一位夫人,我兄长诊断之后,却是胎位不正,有阴虚阳搏之崩症状。这症状凶险罕见,根本药石罔顾,若是开了落胎药给他,也未必能救活。之后如实相告,那家主气我等无用,竟然编派了名头将我二人投入狱中。” 公孙钤奇道:“这当真太过霸道,世间若是有大夫什么病都能治,那世人也没有生老病死之苦了。” 华大夫摆手:“只是后来我才知道,那不是夫人,而是一位未出阁的公子!想来那家也是怕我们将其家丑外扬,故而想杀人灭口。可怜我兄长,本就体弱,在狱中受尽折磨,竟然一命呜呼。我被一位曾经救治过的江湖好汉搭救,才得以活命,逃到此处,从此便发誓再不出谷救人!” 听得这番言论,公孙钤也不由叹息,本是一位名医,却被人以一己私利迫害至此。华家从前也是悬壶济世,广结善缘,祖父也常常说华神医有菩萨心肠。他此举,不知有多少人会因此失去救治机会,丢了性命。 “可叹可气!”公孙钤道:“那家不知是何许人,竟然如此嚣张霸道,罔顾王法。” “正是京城苏家!”华大夫恨道。 公孙钤一愣,未料到十年前,苏家竟然还有如此秘辛。 半晌拱手道:“这些士族大家近年来愈发猖狂,当今陛下也颇为忌惮。为人臣者,当克己复礼,辅助君王,而不是自恃身份,瞒上欺下。相信他们自作孽不可活,他们的好日子也快要到头了。” 闻得此言,华大夫不由向空拜道:“陛下圣明!” 此时,陵光挑了帘子走进来,紫芸在后面端着一盆热水。见他俩还在聊着,便笑着说:“夜已深了,二位还不休息吗?” 华大夫这才注意到屋外已是漆黑一片,暗夜深沉,不由失笑:“我与公孙小友聊得投机,竟然忘了时间!” 陵光道:“左右我们也要在这里多叨扰些时日,不若明日再聊。” 华大夫看了看公孙钤的面色,说:“你近日来恢复的不错,早些休息,如果明日身体适宜,就与我一同出去寻路罢。” “好!”公孙钤自是欣然应下。 陵光待他走后,便吩咐紫芸将热水放在一旁,自己浸湿了帕子,为公孙钤净面。 “我自己来吧。”被陵光这样照顾,公孙钤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你伤势未愈,我也为你做不了什么,这些小事,就当我的心意吧。”陵光盈盈一笑,手上动作愈发轻柔。 想到不久之前这人对自己还是避之唯恐不及,这会儿便已经是这般亲密关心,不由有些叹息世事难料。此番得偿所愿,也不失为因祸得福。 “陵光,你有没有想过若是出不去了怎么办?”公孙钤近日倒颇为为此事心忧。 陵光闻言一愣,随即又摇摇头:“天无绝人之路,你我大难不死,也必会有办法出去的吧。” 公孙钤叹气道:“可是华大夫在此地十余年,已经记不清来路,这里山势连绵,面积辽阔,寻找出路当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陵光将洗净的帕子挂在窗台的草绳上,在床沿上坐下,看着公孙钤道:“若是果真出不去了,那就在这里生活吧。” 公孙钤执了他的手道:“山中清苦,你是天璇城主之子,自小锦衣玉食,若是真在这谷中生活,我又何其忍心?” 陵光握了握他的手,轻轻摇头:“其实那些富贵荣华,又有什么稀罕?人生在世,只不过是一餐饭,一件衣罢了。况且又有你陪着我,我不觉得辛苦。” 公孙钤闻言不由心下震动,陵光这人,看似柔弱,其实心肠最硬。自己苦苦追寻了这么久,进展甚微,皆因此番机缘巧合,才真正走进他的心里。可是若他认定一个人,又必是全心全意,死心塌地。世上人若被陵光爱上,真是何其有幸!他便是这世间一等一的幸运儿。 不由揽过陵光,在他发上落下一吻,叹道:“得夫如此,夫复何求。” 陵光倚在他怀中,说:“公孙钤,大家提起你,都是交口称赞。你是宰相嫡孙,自己又才华横溢,年纪轻轻就被陛下赏识。可是我却没什么过人之处,你怎么会喜欢我呢?” 他以前不觉得有什么,现在一心放在公孙钤身上,才觉得他像枝头明月,山顶白雪,自己只能仰视,便颇有些患得患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3. 荣华易逝8 公孙钤不由失笑,原来陵光心中也是不安的吗?看着他如画的眉眼,公孙钤道:“陵光是世上一等一的美人,怎不叫人欢喜” 陵光闻言,心中失落,从他怀中挣出来,幽幽道:“原来你和那些人都一样,只因为我长得美便喜欢我。” 公孙钤扳过他的脸,嘴角带着笑意:“那一天,我满腹心事,匆匆走着,不经意间却看到有一人正在翩然起舞,舞姿瑰丽,其人清绝。他穿一袭紫色的舞衣,轻盈飘逸,远远看着,便是一只高贵的朱雀,亦真亦假,非实非虚。那一刻我如坠幻境,从此便将这人刻在心上,决心用一生之力守护这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这番话说的陵光心下感慨,这人原来从第一眼看到自己,就难以忘怀了吗? 公孙钤接着道:“之后与你相处,愈发你这人虽然看着美丽聪慧,其实颇为迟钝。总是一条路走到黑,不知变通。对生人冷冷淡淡,无情无义,可是对自己人又全心全意,毫无保留。我就觉得,你这般性子,在这世上,可讨不了好。” 陵光睁大眼睛,原来公孙钤之后对他又是这般看法,他当真有这么多缺点吗? 公孙钤见他这副样子,只觉心下爱怜,复又轻轻搂了他说:“可是,这样的你,却愈发让我觉得可怜可爱。你本不该沾染尘埃,我只想着能竭尽全力,护你一世周全。” “公孙钤···”陵光倏然泪水盈眶,不知为什么,只是想好好哭一场。也许是为了他这么多年的相思无果,也许是为了何其有幸,这世间有人待他如此。 看着他美目含泪,公孙钤忙哄道:“光儿,你不要哭。今后我们一起,便再也不让你忧心烦恼了好吗?” 陵光拼命点头,紧紧抓着公孙钤的手,可是泪水还是忍不住流下来,只哽咽的说:“陵光此生定不负公孙钤。” 公孙钤轻轻吻去他颊上的泪水,唇瓣停留在陵光的唇边,不再犹豫,便贴了上去。公孙钤的口中有着清苦的中药味,可是陵光却觉得这个吻甜蜜无比。不由搂住了公孙钤的腰,主动的回应起来。 唇舌交缠间,二人只觉灵魂仿佛都在发出熨帖的叹息。 此时夜月一帘幽梦,春风十里柔情。只教有情人把这脉脉痴情,换做柔情缱绻。君子既已有意,佳人芳心默许,便教那浓情蜜意,竟恍如乘鸾仙阙。 萧家既然打着剿匪的旗号,便也不能拒绝公孙臣相,仲堃仪和执明派出的家丁护院作为助力,为了陵光的名声着想,一行百余人趁着夜色,悄悄的向黎阳山进发。 “报告大人!”骆珉快步走进室内,道:“已经发现匪徒的踪迹!” “太好了!那有没有发现公孙钤和陵光?”仲堃仪抬头,面露喜色。 “不曾,那边还在布局,争取一举拿下,因此并未打草惊蛇。” 仲堃仪道:“那便命我们的人紧紧跟着萧家,万一遇到陵光公子,尽量不要声张悄悄把他救出来。” “属下听命!” 待骆珉出去了,他方对执明道:“唉,陵光是公孙兄心尖上的人,你我能做一些是一些吧,还希望此次能一举成功,逢凶化吉。” 执明也是眉关紧锁,叹道:“也只能如此,这郑滦实在是可恶至极!” 萧滢是被一阵惨叫声惊醒,慌忙起身,发现竟然是有人夜袭。顿时心下一喜,莫不是阿父派人来救他了?就想着往外冲。 郑滦一把拉了他,道:“夫人衣衫不整,要去何处!” 萧滢回头见他一张脸黑的吓人,有些嗫嚅道:“我···” 郑滦没给他说话的机会,直接喊人进来看住他,自己穿衣下床走出山洞。 此时能看到外面火光连连,人声马嘶,萧滢急的不行,暗暗祈祷快些有人来救他。 萧家,公孙家,仲家和执家的人马一拥而上,人多势众,把这些匪徒砍了个七零八落,四散而逃,郑滦见势不妙,转身便跑。 岂料被迎面而来的一箭射中了脸,顿时从眼角到嘴角扯出一个大口子,鲜血淋漓。顶着这样一张脸进了山洞,想带着萧滢一起走,奈何萧滢被他这尊容吓得失声尖叫,他举了几次剑,终是不舍得下杀手,只得狠狠瞪他一眼,匆匆逃命去了。 外面一片混乱,山谷地势崎岖复杂,因而纵使剿匪的队伍人多势众,还是被这些匪徒逃了不少。 看守萧滢的人见首领都跑了,自己也不管不顾逃命去了。萧滢便赶紧走出山洞,期盼能被人看到救了。 忽然脚下被什么一绊,萧滢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定睛一看,却是一个面色青乌的死人,眼珠瞪大大大的,此时仿佛带着怨怼和不甘看向自己,不是小侍如烟又是谁?萧滢只觉心胆俱裂,不由尖叫出声。这下子,倒真的把那些救兵引过来了。 “少爷啊!我们终于找到你了!”有人喊道。 萧滢看见几个人正向这般跑,不由心头一喜,待他们走近了,才发觉是一个十分面生的小侍,此时一下扑过来,喊道:“二少爷啊!老爷和夫人不知急成什么样子,您受苦了啊!”说罢失声痛哭。 萧滢觉得心下一惊,忙小声道:“闭嘴,什么二少爷,我是平民,被山匪掳来的。” 那小侍却恍若未闻,继续大喊道:“少爷啊,老爷说了,不拘什么名节不名节,人没事就行!” 萧滢心头火气,啪的一巴掌甩在小侍脸上,吼道:“我让你闭嘴!” 可是已经晚了,其他三家的人马也已经赶到,和萧滢撞了个面对面。现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们遍寻陵光和公孙钤不到,刚才抓了一个活口,招供道公孙钤和陵光早已落下山崖,现在他们掳的根本就是萧家嫡子。这下,萧滢百口莫辩,无法遮掩,只得白着脸被请上马车。不由恨意深重,想要再寻那小侍,却早已不见了踪影。 萧府中,苏氏终于盼来了儿子,见他面容憔悴,泪痕未干,不由一把搂了,二人抱头痛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4.荣华易逝9 萧郅早已知道今晚的事,萧滢的名声最终还是没有保住,此时见到面色苍白,惊惶未定的儿子,也不由恨铁不成钢,气到:“你还有脸回来!” “老爷!”苏氏听他这样说,不由悲愤不已:“滢儿遭此劫难,你不说安慰,竟然说出这般话来,你···有没有心?!” “哼!”萧郅冷声道:“被匪徒掳走,现下又弄的众人皆知,名声尽失,我萧家还有什么脸面可言!”说罢拂袖而去。 萧滢唬的不敢说话,苏氏恨的咬牙,见他走远了,才拉了萧滢在炕上坐下,道:“我的儿,你真是受苦了。” 萧滢趴在苏氏怀里,道:“孩儿本来想悄悄逃出来,可是不知哪里来的一个小侍,竟然大喊我的身份,才被众人发觉。” “竟然有这等事?”苏氏眉头紧皱:“这是谁要陷害你不成?” “孩儿自问和谁都无冤无仇,是谁这么歹毒?要害我的名声!” “我儿莫急,阿爹一定查清楚,定叫那贱人不得好死。”说罢又拉了萧滢细细端详半晌,方问道:“我儿,那匪徒有没有对你···” 一提这事,萧滢不禁泪如雨下,哭到:“孩儿已经不是清白之身了,现在又失了阿父的宠爱,明日便绞了头发出家去罢!” 苏氏闻言,心如刀割,紧紧搂了宝贝儿子,气到:“可惜没抓到匪首,不然我定叫他碎尸万段,方解心头之恨。”复又爱怜的摸了摸萧滢的头:“我儿莫怕,有我在,绝不会让你去出家,这话莫说了。” 萧滢方才乖巧的点点头,苏氏见他连眼睛也哭红了,心疼不已,又叫人做了补汤,又安排了沐浴,弄到三更半夜才歇了。 萧郅坐在秦侍君的房里唉声叹气。这秦侍君今年不过三十多岁,本是一个地方小官的儿子,因为生的貌美,被自己父亲献给萧家,成了萧郅的侍君。为人最是温柔小意,脾气和善,因此十几年都得萧治宠爱不衰。 此刻他不轻不重的帮萧郅按着肩,说:“老爷,自您进屋来,已经叹息了好几十声,是为二少爷忧心吗?” “真是气煞我也!”萧郅重重一拍桌子:“我费尽心血培养他,到头来落个这样的结果,京城哪个大族的公子愿意娶这样一个失了名节的坤性。” “老爷,事已至此,还是想想解决办法,小心身子。”秦侍君柔声道。“我们萧家是京城大族,夫人也是族中显赫,必然也不敢有人乱说。” “你不知,这种事最为人津津乐道,过不了一两天,街头巷尾可能都会被传个遍,这叫我的脸往哪里搁?” “我倒有个法子,不过我向来比较笨,也算不上什么好法子,老爷要听一听吗?” “你说罢!” “不若趁着消息没传开,寻一个远一些的稍微次一些世家把二少爷嫁过去。一来路途遥远,消息传递滞后,二来家世不如我们,即便知道了,也不敢说什么,少爷去那边也不会受委屈。” 听了秦侍君的建议,萧郅沉吟半晌,拍拍他的手说:“你这也不失为一个法子,让我好好想想。” “我只是一说,老爷权当备用,定会有法子解决的。”秦侍君声音愈发温柔。 萧郅极爱他的性格,被他这般温言软语劝着,火气也消了大半,拉了他坐下道:“若是那苏氏有你一半懂事,我也不必忧心至此。” 秦侍君面上惶恐:“老爷,我出身低微,哪里敢和夫人相提并论?这话,千万···莫要让夫人听见。” 萧郅冷笑:“他不过仗着苏家势大,嫁给我多年,膝下只有一个坤性儿子,倒有什么可骄纵的?平日里对庶子们连眼珠子也不抬一下,今日落到这样,也是给他提个醒,认清自己的身份。” “老爷,”秦侍君靠在他怀中:“夫人也是为二少爷的事忧心,您就不要怪他了。” “就你最善良。”萧郅搂了他:“岂不知他人那些害人的心思层出不穷,还要当心才是。” “我今生有老爷疼爱,又有泫儿和浈儿在膝下,已觉得上天待我不薄,不敢与人相争,但求老爷身体康健,多来看看我,我便也心满意足了。” 萧郅闻言,也不由心绪起伏,这位侍君对自己一心一意,性子淡薄,从不惹事生非,且给自己生下一个坤性一个乾性儿子。无论自己什么时候来,永远都是温柔似水,让人心安。不由也是爱怜不已,当下许诺要给萧浈和萧泫谋个好出路。 “夜深了,老爷,早些休息吧。”秦侍君红着脸,拉着萧郅走到床边,便为他宽衣解带。 屋中沉香蔼蔼,烛火栋栋,秦侍君面染飞霞,肌肤柔腻,口中娇声吟哦,萧郅伏在他身上,觉得他自有一股成熟的风情,便比自己新纳的几个年轻侍君都要有味道,心下更是疼爱,不由弄到半夜方才歇下。 萧家各怀心事,公孙丞相这边却是接到了公孙钤二人已经坠崖的消息,心绪大起大落下,竟是病倒了。 启昆帝也闻得此事,特派了御医前来诊治。仲堃仪和执明二人相约来丞相府中看望,公孙钤不在,对于他的长辈,他们作为好友,有责无旁贷的义务照顾。 虽然已经醒过来,但是毕竟年纪大了,公孙晋仍有些恹恹的,见他二人来了,便让他们坐在床边道:“老夫多谢二位来看望。” 执明扶住他道:“公孙爷爷,您也不必过于忧心,我和仲兄已经派人去崖边看了,一定能找出路来下到谷底。公孙兄福大命大,应该不会有事。” 仲堃仪也忙道:“公孙兄机警过人,或许下落时抓住树枝或是崖底有湖也未可知。现在没有消息,您也不要放弃希望啊。” 公孙晋知道他们二人是安慰自己,只是这百丈深渊,掉下去岂会有命?他是不相信的。但也不忍拂了二人的好意,只做出一副宽心一些的样子。 二人又捡些让人舒心的话说了一会儿,见公孙晋实在是倦怠,才出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5.荣华易逝10 “唉!”仲堃仪叹气:“丞相一把年纪,难道真要白发人送黑发人?” “公孙兄就是太君子了。”执明摇头:“若是他以身份压住陵家,早早娶了陵光,说不定儿子都有了,这会子也能让他祖父有个念想,不至于···公孙家就断了香火啊。” 其实他们也知公孙钤生还希望渺茫,只是在公孙晋面前不能说,此时倒是唏嘘不已。 话说自从北荣开了商道,北荣的贵族只顾自己享乐,对手下更是盘剥的愈发厉害,只要把那些搜刮来的钱物都换了钧天的好东西,弄的各个部族怨声载道,倒是连带着把钧天给恨上了。 启昆帝看着案头的一份奏报,不由心下烦闷,递给了裘振,道:“爱卿,你看看。” 裘振接过看了,才发现竟然是北荣有些部族造反,在商道上大肆劫掠货物,杀了不少贵族,这只乱军势如破竹,北荣贵族镇压无力,竟溃不成军,只得向钧天求援,请钧天帮忙派兵镇压。 裘振不禁摇头道:“北荣贵族一向贪婪,完全不顾民生,发生这种事也不过是时间早晚,只不过令我们钧天的商队白白损失不少。” “北荣的请求,我们必须应下。”启昆帝曲指扣了扣面前的案几,道:“只是要趁着这次,让他们变一变天才好。” “陛下的意思是要剿灭这些乱民,但是也不能让北荣的贵族这样逍遥下去了?” “正是,若是他们国内积弱混乱,百姓身无分文,我们开这商道有什么用?” “那陛下心中可有出征的人选?” 这句话倒让启昆心头焦虑,钧天国十余年的内乱,武将几乎损失殆尽。现在青黄不接,近乎落入无将可用的境地。 “陛下!”裘振知道启昆帝是在忧心什么,遂道:“裘振不才,请兵领命,愿为陛下分忧。” 启昆帝有些吃惊的看向裘振,道:“爱卿虽是熟读兵书,但从未上过战场,又岂能如此冒险?我亦从未想过让你上战场。” “裘振自幼受家父教导,也知大丈夫当以身报国,如今国家有事,我愿远赴沙场,为国征战。” 启昆帝看着裘振,他眼眸清亮,俊逸的面庞有着不容质疑的坚韧,他忽然觉得心中有什么正在坍塌陷落。这人伴在身边已近三载,最是忠义无双,堪称良臣贤才。更可贵是此人最是心细,处处周到,伴在身侧,启昆便觉安心合意,此时他忽然提出要赴战场,启昆心中忽然生出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不舍之意。 沉吟半晌,方才说:“爱卿自是年纪尚轻,带兵打仗还需经验相辅,若是爱卿实有此意,不若待选了主将,爱卿作为副将,届时跟随学习一番,积累经验,方为上策。” “属下但凭陛下吩咐。”裘振抱拳道。 最终启昆帝还是宣了齐庸入殿,纵观朝野,得堪此任的也不过是寥寥几位老将罢了。 因此最后和齐庸议定完毕,启昆帝仍有些心有戚戚。 公子蠡也看的出他神色有异,故而屏退宫人,道:“父皇,晚膳上了许久,您迟迟未举箸,可是有什么心事?” 启昆帝叹息道:“寡人忧心,这朝中无将啊!” “我朝有齐将军,吴将军,还有沈将军,这些都是立下赫赫战功的大将,父皇何出此言呢?” “皇儿可知今年他们都有多大岁数了?” 公子蠡皱着眉头,显然是脑中并无这方面的信息。 启昆帝看他一眼,道:“齐将军今年已近六旬,家中独子齐之侃是京中有名的纨绔,不堪大用。吴将军今年五十五岁,近来身体不好,且膝下并无乾性公子。沈将军,沈家早就居功至伟,只想着扩大势力,看沈将军如今的体态,怕是连他的刀也举不起来了。” “叮!”的一声,公子蠡手中的玉箸落地,他竟不知,朝中无将到了如此地步,不由浸出一身冷汗,若是这样,再过两年,若是他国来犯,钧天危矣! “父皇为何不广纳人才,鉴选武将?”他急急问道。 启昆帝叹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身为大将,不仅要武艺高强,更要熟悉兵法,运筹帷幄。前朝尚文轻武,世人多以柔弱病瘦为美,世家子弟学武练兵的甚少,贫寒出生的更是没有条件操练演武。这样的人才,我令人寻找数年,至今并未有可心如意的出色之人。” “竟到了如此境地!”公子蠡这下也完全没了食欲。“那父皇此次准备派谁出征北荣?” “齐庸为将,裘振为副将。”对于这个唯一的儿子,启昆帝是当做储君培养,因此也尽量让他参与政事,以期让他有所领悟。 “裘统领要上战场?”公子蠡唬了一跳。 “蠡儿为何如此惊讶?” “父皇,”公子蠡摆摆手:“裘统领武艺高强,其父生前又为天璇城的守城将军,想来对于领兵也有天赋。只是儿子觉得他在父皇身边,深得圣心,儿子也与他颇为投机,沙场危险,刀兵无眼,若是有个三长两短,父皇身边岂不是连个可心的人也没了?” 启昆帝叹息道:“裘振是个热血汉子,一心报效国家,若是寡人阻拦,岂不是辜负了他的一番心意?” 公子蠡见启昆帝虽口中如此,但面露不舍之意,也知自己父皇并不想让裘振上战场。 启昆帝父子夜话,忧心政事,齐家这边,杨氏听闻自家夫君不日要远赴战场,也不由忧心不已:“老爷,你这么大年纪,陛下还要派你去征战,难道钧天就没有将领了吗?” 齐庸浓眉紧锁,叹道:“陛下这是真的无将可用啊!” 即使家人再为担忧,但身为将领,就要为国征战,这是使命也是义务,绝没有推脱的余地。 几日后,齐之侃为老父送行,看着鬓发斑白的老父,身着盔甲,仍是气韵雄浑,此时身后跟随着浩浩荡荡的大军,即将北上征战。不知为什么,他心中忽然有些发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6.荣华易逝11 年少无知时,阿父镇守边关,阿爹一个人辛苦把他带大,但一提起阿父,阿爹却眼睛亮亮的说:“你阿父,他是个大英雄,虽然不能陪着侃儿,但是正因为他,才能使更多的人全家团聚,免受颠沛流离之苦。” 他听不懂,他只觉得阿父一点也不关心他。第一次见他的时候,自己已经十岁。 那天,他和伙伴打哭了沈家那个蛮横不讲理的公子,第一次见面的阿父当着沈家主的面,用藤条把他的背抽出血丝来。可回去之后他又抱着自己上药,和自己说,遇到不能惹的人,不要一味蛮干,要知道隐忍。他嗤之以鼻,什么大将军,不就是个懦夫?连沈家的小孩都怕。 之后他又要约束他学兵法,请夫子认字识礼,说他们齐家世代忠良,岂能有不学无术的后辈?于是他连出去玩的时间都没有了,简直苦不堪言。 所幸当时的天玑国暴~乱,不久后,一道圣旨又将他召去天玑。 母父最是疼他,最终抵不过他的撒泼打滚,停了那些课业。于是他又可以和朋友们一起演练拳脚,行侠仗义,进山打猎了。 他得意的想,什么忠良世家?他才不稀罕那些劳什子的名头。哪有打架喝酒,放鹰斗狗,来的恣意快活。 就这样过了很多年,他长大了,再见到终于回家休养的阿父,他已是两鬓斑白,但是脾气还是和当年一样大,一回来便骂他不长进,让他学这学那。 他对于齐庸,其实没有多少感情。一直以来,他只是自己生命里一个缺席的父亲。 那日他听到阿父和阿爹在屋里叹息国中无将,他只觉不屑。这天底下,武艺好的人多着呢,为什么偏偏发此感慨!多年为将,连回家的时间都没有,做这个官职又有何意义? 不过今日里,看着这远行的大军,沿途掀起一阵阵尘土,送行的人群里皆是面露不舍。有阿爹拉着儿子送上一些吃食,有年轻的坤性匆匆塞给心仪的士兵一双鞋子,有小儿拉着自己阿父的手流眼泪,他忽然有了一点不同的感悟。打仗,原来并不是一个人的事,也许武艺高强能保证一个人的存活,可是一个将领却要为他手下数万人负责。 齐之侃看着阿父逐渐远去模糊的背影,有些喃喃道:“难道这世间真有所谓的使命,从来竟不曾有过落空?” 蹇宾已经于数日前就突破了,他现在只觉血脉宽阔,全身再无阻碍。那天降陨石,竟然也可以慢慢被自己一点一点吸收。原来陨石的作用不是用来辅助观测星盘,而是改换血脉!当最后一点陨铁被他吸收掉,他只觉脱胎换骨般,已是与以前大为不同。 看着掌间燃烧的巫符,他震惊之余也是叹息:“原来血脉的力量,竟然是这样吗?” 史书记载:天玑大巫,能观星辨象,预知福祸。深谙符术,高手不得近身。血脉传承,有起死回生之术,王奉为圣子。 蹇宾深知,若是现在滴血于圣物之上,怕是登时便会完全相容罢。 唇边溢出微笑,这么多年来的辛酸苦涩,原来只想着自己有朝一日突破成功,便能扬眉吐气。但是,现在他却觉得索然无味了。什么圣子,什么大巫,他只愿安安静静待在齐之侃身边,与他岁月静好,平淡度日。 齐之侃是他黑暗岁月里的一道光,照亮了踽踽独行的自己,像个盖世英雄,从天而降,将他从苦难中拯救出来。他唯愿君心似我心,定用一生去还这恩情。 此时已是春岁将近,众人脸上都带了喜些悦之色,准备年货,祭祖洒扫,准备迎接新岁,随处可见冬日里一番热闹景象。 可是几家欢喜几家愁,在连续寻访数日无果后,其实大家都已经默认了公孙钤和陵光已经凶多吉少了。 王氏整日哭泣,孟章得空便来陪着他,倒甚少再见仲堃仪。 执明和仲堃仪也是得空便去宽慰丞相,在公孙晋看来,虽然孙儿已经没有指望,但这两个朋友却是真心相待,为他欣慰的同时也是心痛难当。 公孙府和陵府终于开始准备丧事,采买祭品。 而这一天,是冬日里难得的暖和,陵府的小厮懒洋洋的在门口上坐着晒太阳,却忽然远远看到三个穿着破旧的人向大门走过来,待到走的近了,他刚想驱赶,却发现当先跑过来的一人不是陵光身边的一等近侍紫芸又是谁! 他几乎惊的下巴都要掉在地上,揉了半天眼睛,仔细瞅了半晌才敢开口道:“你是···紫芸哥哥!” 三人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寻得出路,翻过几座大山,出谷却竟然已经到了天枢的境地!陵光当了首饰,换了驴子骑了十余天才回到京城。此时餐风露宿,蓬头露面,疲惫不堪。这会儿还能被看门小厮认出来,紫芸终于笑出声来:“还算你眼尖,还不快去禀报夫人和大少爷,三少爷回来啦!” 小厮一迭声应了,脚底生风,飞快的去报信。 公孙钤将陵光送到家门口,也终于放心。虽然陵光面上布满尘埃,他仍是爱怜的抚上,柔声道:“光儿,你好好歇息几日,我这就回去了。” 陵光覆了他放在面颊上的手,眼里有泪珠儿滚动:“公孙丞相不知有多心焦,你···快些回去吧,你伤势还在康复中,一定好好将养,我过几日就去看你。” 依依不舍送走了公孙钤,王氏已经迎出门来,只泪眼婆娑的看着陵光,一把将他拉进门中,方才放声大哭:“我的儿,我莫不是在做梦!” “阿爹!”陵光见到王氏,终于也忍不住哭出来。 陵峻看着二人抱头痛哭的样子,也觉得好像是做梦一般,只觉上天待他们陵家不薄,自家弟弟虽然遭此横祸,落下百丈深渊却能大难不死,又岂不是诸天神佛庇佑? 而公孙晋,在看到跪在自己面前的孙儿时,一时竟然说不出话来,半晌只鞠了一把老泪,快步将公孙钤扶起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7.荣华易逝12 逢此劫难,苦熬多日,公孙晋本已心灰意冷,却忽见孙儿平安归来。大喜大悲之下,顿觉世间万事皆虚,众生俱苦,哪怕是位极人臣,富贵荣华,到头来不过是百年光阴,半生须弥,面对生死大事,却也毫无招架之力。至此竟生了隐退之意。 公孙钤哪知祖父的心思?他如今大难不死,又获佳人芳心,正是意气风发,壮志满怀,祖孙二人叙话片刻,公孙晋顾念孙儿的伤口,便早早命他去歇了。 次日陵光正在梳洗,忽然一个娇小的身影冲进来,扎进他怀里带着哭腔道:“陵光哥哥,你可把我吓死了!” 陵光抚了抚孟章的长发,笑着道:“我这不是平安回来了?” 孟章仔细打量了他一番,见他全身上下并无不妥,才含泪重重点了点头。 “章儿,我还要谢谢你,这段日子常常来宽慰我阿爹。”陵光柔声道。 “陵光哥哥,你莫要这般客气,我们这么要好,就像亲兄弟一样,这是应该的。”孟章摆摆手:“不过今后我要出来,可能就没这么便利了。” “这是为何?” “我阿父和阿爹已到了京城,今日仲哥哥的母父来我家府上商讨婚事。定了日子,我就要待嫁了。”孟章有点儿失落。 陵光拉了他坐下,道:“章儿,这是好事啊,难道你不想嫁?” “也不是···”孟章托着腮,幽幽叹口气道:“只是本想着再过几年的,嫁了人可就没这般自由了。” “依照仲大人的性子,恐怕事事由着你的,你这担心岂不多余?”陵光好笑。 “仲哥哥自不必说,只是···”孟章有点欲言又止。 “章儿有什么话还不能和我说吗?” 孟章方才摇头道:“只是仲哥哥的母父好生厉害,第一次见面就给了我一个下马威,好像很不喜欢我。” “怎么会这样?”陵光闻言惊讶:“你这般容貌品行,怎么还会不讨喜?是不是你搞错了?” “不会的。”孟章握了握拳:“我一向对人的好恶感觉很准的。” 陵光想想孟章自幼生在复杂的家庭环境里,想来也是敏锐的。不由也有些为他担心,半晌宽慰道:“可你们毕竟是陛下赐婚,仲老夫人纵有不满,难道还要抗旨不成?” “那倒不会,只是···我嫁过去想必也要吃些苦头。” “人心都是肉长的,章儿你过去后谨守规矩,多用心孝顺,时日长了,便也会放下芥蒂吧。” “但愿如此。”孟章显是还有些忧心。 陵光不知怎么为他排解,只得拉他说了些在谷底的趣事。孟章孩子心性,听闻谷中有白色小鹿,便把这些烦恼抛在脑后,只一味让陵光给他讲幼鸣的可爱之处。 这边厢,黄氏与孟章的双亲见了面,也算约定了婚期,只不过回到家时狠狠的砸了一只杯子,气到:“什么腌臜东西!” 小侍常喜忙命人收拾了,又奉了茶,小心翼翼问道:“老夫人,您这是怎么了?” 黄氏看了看他,他一肚子火无处发泄,如今这常喜虽是个下人,可是贴身侍候数日,也是聪明伶俐的,黄氏倒对他有几分赏识,便对他说了:“我看那孟氏的性子,便是随了他那双亲。惯是眼睛长在脑门上,端是一个鲢巴头鱼——脑壳大的样子。我儿可是上大夫,他们家只是区区太仆寺卿,还敢在我面前装腔作势的。要不是陛下赐婚,看我不远远把他打发了!” “老夫人息怒。”常喜一双手在他胸前一边顺着气,一边说:“家主深受陛下赏识,京中哪个世家不巴巴的看着,他们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正是这个理儿。”黄氏恨恨道:“我看那孟家就是瞎了眼。” “老夫人!”常喜笑着道:“您看这孟公子嫁进来,您便是长辈,要怎样,还不是您说了算?现在他们看着嚣张,到头来还不全凭您拿捏?” 听闻此言,黄氏才觉舒心不少。 拍了拍常喜的手道:“你倒是个明理儿的。这家中啊,最重要的就是懂规矩,这样才能和和睦睦的。” “老夫人说的是,常喜记住了。” 喝了一口热茶,黄氏觉得舒坦不少,叹喟道:“若是不懂规矩,少不了我还得好好教教。” 孟家宅邸中,孟夫人正对着孟家主说:“老爷,您看这仲家,可是良配?” 孟家主道:“是不是良配,总是陛下赐的婚,哪有什么回旋的余地况且我打探过了,这仲堃仪却是个有才华的,听说还在念书时候,就被选为通室舍人,之后又破格连升三级,官至上大夫,可见陛下对他是恩宠非常。” 孟夫人皱了皱眉,“可毕竟婚姻大事,仲堃仪怎样不说,他的这个母父实在是上不了台面。”想到今日他们见面,对方言辞粗鄙,礼仪不通,却偏偏要做出一副高人一等的姿态。他看不过,劝了两句,想来是遭他嫉恨,言语里便多有些讥讽,不由连连摇头。 “毕竟平民出身,乡野村人,有什么见识。”孟家主面带鄙夷。 “可惜我们章儿本来可以嫁进苏家,却被这仲堃仪坏了好事。”孟夫人道:“听说是这仲堃仪主动求陛下赐婚的。” “事已至此,看来是我们和苏家无缘,结亲不成,倒还结了怨,改日我还需去苏家请罪。”孟家主沉吟道。 二人正说着,小侍回禀道孟章回来了。 孟夫人便命他进来,兜头就说:“你跪下!” 孟章不明所以,但仍是听话的跪下了。 “你可知错了?”孟夫人问。 “章儿···并不知何错?” “你怎么和这仲堃仪攀扯上关系的?一个坤性,未出阁就闹出这些事端,你学的那些礼仪都去哪里了?” “我···”孟章有些委屈,可是孟夫人说的也没错,他一时竟也无法为自己辩解。 孟家主却是笑着把他拉起来,说:“章儿,你母父这是刚才被那个仲夫人气着了,这会子倒拿你在这撒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8.荣华易逝13 “阿爹。”孟章小心翼翼看向孟夫人,见他依然面有怒色,一时不敢言语。 “罢了罢了,”孟家主笑道:“你跟孩子置什么气?章儿嫁过去,便是二品官员的夫人,比我的品级都要高了。” 孟夫人见自己夫君这样说了,方道:“如今多说无益了,你嫁过去,万事需要用心衡量,特别对于那个黄氏要长点儿心眼,想来那个仲堃仪能求陛下赐婚,也是对你有情的,你需得牢牢抓住他才是。孟家养了你这么多年,不说贡献,你也别为家族惹事才是。” 孟章最烦自家双亲这种利益至上的嘴脸,可是眼下也只得乖巧应了。 “章儿,日后去了仲家,有什么事情,还要仲大人多多照拂才是。”孟家主语气亲昵,仿佛很看好自家儿子。 就这样,虽然双方俱是心有芥蒂,但是圣旨难违抗,还是选定了吉日,在春节之前将孟章嫁进了仲府。 仲孟结亲,十里红妆,接亲的队伍从街头绵延到街尾,道贺之人熙熙攘攘,这婚礼成了钧天城众人口中几日说不厌的盛事。 启昆帝还特派御史前去道贺,这份盛宠,让更多的人趋势而来,蜂拥而至,将偌大的上大夫府挤了个水泄不通。 黄氏见这乌泱泱的人群,都是赶着巴结逢迎,顿时更觉得面上有光,喜不自禁。自己身为仲堃仪的母父,这身份便也尊贵万分起来。便禀力操持,务必让来人宾主尽欢,万不能因为仲家的平民出身就被看轻了。 天子又体恤仲堃仪新婚,还特特给了他三日的假期。 对于婚礼如何盛大,仲堃仪心中倒无多大感想。他也知除了几位至交好友,其他人不过是见风使舵,墙头草一般的罢了,不值得他用心招待。只是陛下这额外给他的假期倒趁了他的意,他本就整天想着孟章,这会儿朝思暮想的人终于能名正言顺的伴在身边,他哪还能约束了自己? 只喝了半场的酒,便借口称醉进了洞房。 孟章坐在床头,看着朝思暮想的心上人,仲堃仪顿觉酒精上头,忙忙扯了盖头,灯下看美人,更添香艳旖旎。他只觉心内一把火烧的旺极了,非得这身下人才能灭了这泼天的欲念,因此拉着孟章胡天胡地的,竟然三日都未出房门,正所谓: 三生石上注良缘,恩爱夫妻彩线牵,春~色无边花富贵,郎情妾意俩缠绵。 景星焕彩耀闺房,吉日佳辰合卺觞,宝眷情欢鱼得水,月圆花好配天长。 直至第三日休假结束,仲堃仪搂着怀中香软娇柔的夫郎,还是颇有些依依不舍,他可终于明白了书中那些个昏君,因为美色误了朝政的无奈。佳人在侧,他便一时也不愿与之分离。在他颊上亲了一口,方道:“章儿啊章儿,我真想把你变小了,揣在怀里,走到哪里都带着,省得受这些相思之苦。” 仲堃仪这几日拉着他行那鱼水之欢,倒从一个只知冒进的新手,渐渐做出了经验,弄的自己兴致也越来越高,最后竟也颇得了乐趣。只是他精力旺盛,成日痴缠自己,他体恤仲堃仪对自己一片痴心,又不忍拒绝,到现在,只觉得浑身懒怠,心道再也不能由着这人的性子。 当下瞪他一眼道:“就知道胡说,你还不快洗漱,小心误了正事。” “是是是。”现在孟章的话就是圣旨,仲堃仪哪敢不从,当即下床穿衣洗漱,整理收拾完,方才拉着孟章的手道:“今日你好好休息,晚上我们···” 孟章忙伸手打断:“我快要被你折腾散架了,你要是怜惜我,今日就饶了我罢!” 仲堃仪不由失笑:“我虽然莽撞了些,但也不是铁打的,今天再让我做些什么,也是有心无力了。我只是说公孙兄平安归来,执明兄设了宴席庆贺,陵光公子也会去,到时候我想携你一道。” 孟章知道自己想岔了,不由脸上一红,忙道:“那我早早准备了,晚间等你回来。” 仲堃仪又交待了门外侍候着的小侍几句,方才匆匆走了。 孟章唤人打热水来沐浴,本想着让绿阑伺候,但看着自己身上深深浅浅的痕迹,又颇为不好意思,只得自己动手。躺在热水里,不由舒服的叹息一声,身上的酸软也得了纾解。 正想多泡一会儿,忽然门外有小侍敲门:“夫人,老夫人让您过去正堂。” 孟章心上一紧,只得应了,有些不舍的站起身来,匆匆梳洗一番,便随如喜去了黄氏处。 黄氏此时高高坐在椅上喝茶,孟章进来,便低头与他请安。 黄氏看了一眼,只见孟章面如芙蓉,色若春花,眉眼都带着些雨露浇灌后的娇媚。他多年守寡,最看不得这样轻浮的。想着儿子娶了这夫郎,便在屋里呆了三日,心中已是颇为不满。 当下道:“虽然你们年轻,不尊重些。但你作为正君,也要规劝着。身为正君,可比不得那些个小的,正室要有正室的气度,要端庄自持,不可只知道魅惑。这刚刚成了婚,不知道来长辈处应着,只知道关在屋子厮混,让下人们看了,成何体统?” 孟章心中颇为不快,这几日是仲堃仪强拉着,口中说尽好话,他才放纵了他,黄氏这话倒说的好像他性子放荡,迷惑了仲堃仪似的。便只回到:“夫君要如此做,我能有什么办法?出嫁从夫,我左右不过只随了他。” 黄氏见他还嘴,心中有气,冷笑道:“堃儿什么样,我作为母父还有不知之理?你新婚不来拜见长辈,说你几句,倒还心中有忿,难道这就是贵公子的礼仪不成?” “我···”孟章委屈:“阿爹,我并无此意。” “你心里怎么想的,我是管不了,你还是好好回房中反省吧!”黄氏又唤了常喜道:“你去,拿着戒律给我们新夫人好好抄一抄,也能懂些规矩。” 孟章心里纵有千般不愿,黄氏毕竟是长辈,自己与仲堃仪新婚,要是和他作对,传出去对自己名声有损,也不得不应声退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9.荣华易逝14 一回到自己屋子,孟章便对常喜道:“你把书放下就出去罢,我自己看。” 常喜道:“夫人,老夫人吩咐小的看着您抄的。” 孟章本就有委屈,见这小侍还敢顶嘴,登时来了气:“你这不知死活的,平白让人听了还以为你是主子!你看着我,你凭什么看着我?” 常喜笑道:“小的不敢,只是我在老夫人身边伺候着,这老夫人的话我便得紧紧遵守,夫人还能越过老夫人去了不成?还是莫要为难小的。” 这话倒是重了,在长辈跟前伺候的人,一般无重大差错,晚辈是无权责罚的,况且是黄氏清清楚楚说要他来盯着的,孟章见他油盐不进一般,也只得作罢,气鼓鼓开始抄书。 仲堃仪下了朝回来,黄氏便命人请到屋中,抱怨道:“这个孟氏,还说出身贵族,怎么连一点规矩都不懂,把我气的半死!” “阿爹,这是为何啊?”仲堃仪听到这话,心中不由诧异,在他看来,孟章乃是这世间一等一完美的人,挑不出一点儿错,也不知自家母父怎么如此不喜。 “我瞅着你们这几日都在房中,想着虽然是年轻,也不能过于放纵了些,小心损了身子。让他收敛点,别整日勾着你不放,他倒还不服顶嘴。” 仲堃仪脸上一红,虽是被自己阿爹说了这种事,但也不得不忙着辩解:“这事不怪章儿,是儿子把持不住自己。” 黄氏瞟他一眼,道:“你别净知道为他说话!他要不是个狐媚子,老老实实的一个人,你能把持不住自己?” 仲堃仪这下竟不知道怎么解释。若说孟章勾着他,他却不得不承认,孟章根本不用使什么手段,他看自己一眼,自己就要酥了,他笑一笑,自己便晕头转向,他说一句话,自己恨不得将天上月亮摘下来给他,一沾他的身子,自己便像攀上云端一般,简直要飞起来。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这般爱惨了孟章。只是这话要是对别人说了,莫不显得自己像是个色胚一般,倒有些羞愧难掩,当下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黄氏看他这样,以为被自己说中了,便道:“娶夫娶贤,纳侍纳色,身为正室,倒学那些个上不得台面下流胚子的模样,真是不知羞耻!我罚他去抄戒律,也是让他知点礼数!” 听到这话,仲堃仪又不禁心疼,想了下便道:“阿爹教训的是,我回屋也会告诫章儿。只不过今夜公孙兄设宴款待,他的未婚夫和章儿是好友,遂也邀了共同出席。” “哪个公孙兄?”黄氏不知。 “正是当朝宰相嫡孙,陛下亲封御前行走的公孙钤。” 黄氏一听公孙钤身份,心道儿子与这般人物交好,也是大大助力,忙说,“那你收拾一下,便去吧。” “那章儿···” “也算他运气好,你叫他出来一道去吧。”黄氏摆摆手。 仲堃仪面露喜色,一迭声应了便匆匆去寻孟章。 黄氏喝了一口茶,唇边溢出一丝冷笑,对身边一个小侍道:“你们明日安排妥帖的人,去天枢将表少爷接来,就说我想他了,让他来这边过些日子。” 孟章见了仲堃仪,委屈的不行,仲堃仪见他面有泪痕,心疼不已,忙搂了哄道:“章儿真是受委屈了。” “见过家主!” 孟章抬眼,见常喜还杵在那,便对仲堃仪说:“阿爹还派了这个愣头青看着我,让人见了,我这做主子的还有什么颜面?仲哥哥,快把他打发了!” 仲堃仪这才注意到常喜,忙不悦道:“你没听见夫人的话吗,还不快下去!” 常喜咬了咬唇,方才不甘不愿的出去。 掩了门出来,常喜心中郁闷。他自持有几分姿色,又得了仲老夫人的眼,看着仲堃仪对孟章这般好的,让他羡慕不已。能有这样宠爱自己的夫君,这孟章真是好运气。仲堃仪一表人才,器宇轩昂,又深情不笃,简直是坤性心中完美的夫君,他巴望着能被他多看一眼,运气好的话能被收入房中,便是知足了。哪知他天天找机会往上凑,这人就跟瞎了一样,眼里心里只有孟章,怎能让他不气。 平复了好久,才自我安慰道,这是新婚,新鲜劲儿还没过去。可哪个乾性能不贪花爱草的,他就不相信孟章能被独宠一世,日后他有的是机会。这才心情好些了,拢了拢鬓角,匆匆去往黄氏所居的正房。 孟章靠在仲堃仪怀里,撒娇道:“仲哥哥,我抄了半日的书,手好痛的。” 仲堃仪忙握了他的手腕在掌心揉着,柔声道:“章儿,阿爹就是个急脾气,你不要正面和他杠上,嘴上应了,做不做不还是在你。” 孟章点点头,道:“我知道的,我不怪阿爹,他毕竟是长辈,我听着就好了。”又睨了一眼仲堃仪:“都怪你,让你收敛点,你就像个急色鬼!倒害的我被训斥。” 仲堃仪忙道歉道:“都是为夫的不是,今后再不敢了,还望夫人莫怪。” 孟章被他逗笑,方说:“那就饶了你这回吧。咱们有什么回来再说,现在不是还要去执明的府上?” “那章儿快些梳妆,我们一会儿就过去。” 孟章方才唤绿阑,卷碧进来给自己梳头穿衣,收拾妥帖,二人便上了马车。 公孙钤回来后,第一件事就是选了吉日,去陵府提亲,既然两家都是看好的,这事便毫无阻拦,顺顺利利的成了。 此时他便提前和王氏打了招呼,来接陵光一同去执明府上赴宴。 天气尚且寒冷,陵光体恤他坐在马上受冻,便命紫芸请他坐到马车里来。 公孙钤一进来便笑道:“光儿还未成为我的夫郎,便如此体恤为夫,让我好生感动。” 陵光瞥他一眼,道:“在哪里学的油嘴滑舌的,早知道不让你进来了。” 公孙钤见他今日穿了一身紫色绒袍,额上一串珍珠额饰,更衬的美貌非常,心中颇动,便挨了他坐了,一只手揽住了他的腰,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0.荣华易逝15 陵光也不忸怩,只在他怀里寻了一个舒服的位置,柔声问道:“公孙钤,你身上的伤,可都大好了吗” “都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公孙钤道:“倒是光儿,这些日子回去过的好吗?” “嗯。”陵光点点头。 二人自从回来之后,倒也不好经常见面了。这下除了提亲那日被长辈带着见了一面,回来这么久竟连话也没说过。 这会儿能这样抱着陵光在车里静静坐着,公孙钤只觉得心下满足,半晌方道:“我们在谷底的那段时日,虽然是落难,但却着实让人怀念。” “是啊,至今仍觉像是做了一场梦。”陵光笑道:“不知道华大夫还有幼鸣现在过得可好?” “他们在谷底生活惯了的,只是那华大夫有着实些让人扼腕,这么好的医术,却甘愿在谷底医治那些飞禽走兽,也不愿出世,真是可惜了。” “飞禽走兽也是知恩图报的,人心却歹毒百倍,华大夫怕是被这世人伤透了心。”陵光喟叹:“公孙钤,我们有机会,再去看看他们吧。” “好。”公孙钤答应道。 二人想到在谷底遍寻数日,才找到出路,历尽千辛万苦终于回来,这会儿不由也是唏嘘不已。只不过又觉如此艰难困境,却幸而有身边之人相陪,也是着实难得,倒更感倍加珍惜。 执明府中既然没有当家主夫,便央了慕容离来招待陵光和孟章。二人特意站在府邸门外等待,可见是对这宾客极为重视。 仲堃仪早一步到了,待到公孙钤下车来,二人忙迎过来,执明拍着公孙钤的肩膀道:“公孙兄,你这次可是因祸得福了。” 看了看被孟章拉过去的陵光,公孙钤笑着点点头。 因为都是熟悉的人,因此也没这么多讲究,几位坤性并没有去后院,而是和执明他们一起坐在前院。 执明准备了极为丰盛的宴席,难为他冬日里倒弄来了不少新鲜菜蔬水果。 公孙钤心下也是感动,满斟了一杯酒敬道:“多谢执兄,仲兄鼎力相助,照拂家中长辈,公孙先干为敬!”说罢一饮而尽。 二人也举杯共饮,说了些宽慰的话。几人难得相聚,这会儿倒是推杯换盏,其乐融融。 “你看他们。”孟章笑道:“只知道牛饮。” 他们三人坐了一桌,慕容离顺着孟章的指向看了看那桌,也道:“想来也是高兴的,便有些放纵了。” 孟章打量着慕容离,今日他穿了一件素白的长棉衣,外罩一件水红色敞口轻氅,桃红色的丝线勾勒出一朵朵含苞待放的梅花。发上也甚是简单,只斜斜插了一只金簪。柳叶眉入鬓,丹凤眼微挑,整个人带着一股子出尘的清气。 “慕容哥哥,” 孟章托腮喃喃道:“你长得真好看,和陵光哥哥是不同的好看。” 慕容离被他逗得发笑,看着陵光道:“你看看,他就是个最会讨喜的。” 陵光也对慕容离颇有好感,当下便顺着他道:“这个小子,最会凭着这张嘴儿,倒讨了不少好处。” “哼!”被二人打趣,孟章作势生气,眼珠子转了转道:“不知道执明兄整日放着你这样一个美人儿在身旁,怎么就没有什么动作?难道···你已经被他收了不成!” 慕容离被他说的脸上飞红,睨了他一眼道:“你瞧瞧,还没两句正经的,又开始浑说了!” 孟章笑得打颤,趴到陵光怀里道:“若是没有,你脸红个什么?” 陵光点了点他的额头,道:“你呀你呀,慕容终是没出阁的,莫要说这些乱七八糟的话胡乱打趣。” 仲堃仪闻声看向他们这桌,摇头失笑:“你们看看,那三个笑成那个样子。” 二人也看过去,只不过公孙钤看的是陵光,执明看的却是慕容离。三个美人坐在一起,倒像是一幅画一般。 “妙哉妙哉!”执明抚掌道:“这倒是一副三美图,可惜这里没有丹青妙手,不然定画出一幅传世名画。” 公孙钤笑道:“你舍得将他们给世人随意观摩?” 执明却是叹道:“你们二人倒好,都是抱得美人归了,可叹我还是孤家寡人。” 仲堃仪奇道:“像你这般‘骑马桥上过,满楼红袖招’的人,竟会说出这种话?” 执明摆摆手:“都说我游戏花丛,是一等一的浪荡子,可他们不知,只不过我是怜惜那些身在秦楼楚馆的美人。若是我不去找他们,便要伺候那些肥头大耳的腌臜人。故而我时常找他们谈谈心,听听曲儿,不过是打发他们的时间,让他们少受些苦罢了。” 公孙钤摇头道:“这道理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既然入了那种烟花之地,虽是可怜,但是命运如此,你一个人能救得了天下这么多?” “非是救,而是怜惜。我最看不得美人受苦,既然遇到了,便要管管。”执明喝了一盏酒道。 “那若是他们动了情,执明兄莫不是要都收入房中,纳百十来个侍君?” “那倒不会,”执明笑道:“只是一时算一时,出了这门,我便是不管了。本来就是花了钱的交易,若是动了情,岂不是脑袋不清醒?我只是解他们一时之苦,谁又那管天长地久?” 仲堃仪无奈道:“执明兄这话,我竟不知如何作答。只是一句话说的对,多情的人恰恰最无情啊。” 执明嘴角一勾:“我从未动情,又何来多情?” 公孙钤指了指慕容离道:“那慕容公子呢?你对他,可有情?” 执明远远看着慕容离,他仪态甚好,身姿楚楚,整个人仿佛带着仙气儿。好像感觉有人在看自己,慕容离抬头便与执明四目相对,便微微一笑,低了头。 执明幽幽道:“他却是不同的。” “哦?有何不同?” “尽道有些堪恨处,纵使无情也动人。” 公孙钤和仲堃仪相视而笑:“执明兄竟也吟出这样的句子,看见这慕容公子确实不同。” “可惜,他太冷,我纵使再有情,却也是捂不热的。”执明自嘲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1.荣华易逝16 这边三个坤性吃了一会儿,孟章便央着慕容离带他们在园子里四处逛逛。 “这天寒地冻的,有什么好逛的?”慕容离不解。 “今天也不是太冷。况我还是第一次来府上,看这园子好大,肯定有不少好玩的地方。”孟章满眼期待。 慕容离看着他,便总想起自家天真烂漫的弟弟,没反应过来时,已是执了他的手,站起身来。当即有些无奈,摇摇头对陵光说:“陵公子,一起吧?” 三人便唤了贴身小侍拿来披风,一起游园。 那边有小侍过来回报执明,慕容离带着客人游园去了。执明笑道:“他们倒是好兴致。咱们不管他们,再烫一壶酒来,我们今日定要一醉方休。” 三人边吃边聊,仲堃仪道:“近日来,陛下为了北荣的事忧心忡忡。听说那边境况倒不是太好。” 公孙钤道:“那些北荣的暴徒,其中有一二个倒是有些谋略的,倒是并不一味冒进,听说齐老将军还在他们手下吃了亏。” 仲堃仪道:“竟有此事?我钧天在武将方面,却是薄弱,满朝竟只有几个老将堪用,唉!” 执明道:“那北荣贵族何故如此竭泽而渔,不留余地,把手下臣民盘剥到如此地步?” 公孙钤道:“执明兄有所不知,那北荣人向来悍勇,又无礼法可依,大多还处在半游牧状态,平生只追眼前利益,看不到长远。幸而出了一个贤明君主,一统各个部族,可是他死后,那继位太子白音却是只知贪欢享乐的,手下贵族与他如出一辙,近年来北荣境内多有小规模的义军,只是这般大规模的倒是第一次。” 仲堃仪补充道:“陛下此举,一为震慑周边诸国,一为对北荣施压。毕竟凡事从长计议,若是北荣百姓贫困潦倒,我钧天只和那贵族做生意,又能持续到几时?还是要让他国百姓也要富裕起来方才是双赢的局面。” 执明拱手道:“陛下真是宅心仁厚,是钧天之福,亦是天下之福啊。” “只是这战事一起,再无回旋之地。”公孙钤忧虑道:“若是胜了还好,若是败了···” “若是败了,我钧天岂不颜面无存,那遖宿和东瀛便想这钧天不过如此,说不定会趁机进犯?”执明接口道。 谈及此,三人俱是忧从心来,一时间竟觉这满桌美食美酒竟都索然无味了些。 还是执明勉强笑道:“今日是为公孙兄的压惊宴,何必谈这些?如今陛下圣明,海晏河清,想来上天也会庇佑我钧天。” 说罢对一旁伺候的小侍吩咐道:“你去寻慕容公子,若是他们无事,便请他来吹奏一曲。” 慕容离带着二人来到园中一处,只见亭台楼阁,假山造景,无不精美。一池碧波,周围种着几株老梅,俱已打了花苞,在月光下,更显清幽雅致。 孟章拍手道:“这园子里还有这等去处,可见是费了心思布置的。” 慕容离笑道:“你若是喜欢,不如也在家中布置这么一处。” 孟章怔了怔,半晌笑道:“我是做不得主的。”说罢便凑上去看那梅花。 “这么好的景,不如我们来连词作诗?”孟章提议。 二人皆也有此意,便都点头称好。 慕容离先开口道:“万树寒无色。” 陵光想了想接到:“南枝独有花。” “不知近水花先发” “疑是经冬雪未消。” ······ 连对了几首,兴致高涨,慕容离想了想又有了一句:“人生难得欢聚。” 这句倒有些难度,陵光和孟章一时竟对不上来。 陵光倚树而立,脑中想着这句看着简单,但愈是简单的,反而找不到韵脚和对照,想了半天,方才慢慢对到:“天涯从此不归。” “太好了,对上了。”孟章开心道。 慕容离却是心中一紧,这句对的词,当真也不是什么好的。天涯,不归,让人听着便觉心生凄凉,一时竟无话可说。 正此时,池水中传来扑愣愣的声音,一个黑黢黢的影子在池中枯草丛中窜了几下,孟章吓了一跳,忙扑到陵光怀里,颤声问道:“这是···鬼吗?” 慕容离失笑:“哪里有鬼?章儿莫怕,这是府中养的几只白鹤,可能被什么惊着了,便动了动。” 孟章看着漆黑一片的湖面,心里仍然觉得毛毛的。 陵光却笑道,“哎,我倒又有了一句:寒塘渡鹤影。” “真是好句。”慕容离称赞。 可是只有这一句,三人冥思苦想,却想不出第二句来。 一个小侍匆匆跑过来,见到他们总算松了一口气,道:“三位公子,可让小的我好找。” “什么事?”慕容离认得他是执明的贴身小侍,便问道。 “少爷命我来寻慕容公子,说是请您为大家吹奏一曲。” “呀,还是执明公子想的周全,我们又可以得闻仙乐了。”陵光笑道。 “承蒙你谬赞。”慕容离轻笑道:“那我们就回去吧。” 孟章听说要回去,便说:“稍等,我去折一支梅花,回去插在瓶中,给我的屋子也添点儿灵气。” 说罢便跑到树边,踮脚一抓,没想到折了一株大的,还碰断了几枝小的。 二人笑他冒冒失失,他却兴奋跑过来,说:“我刚才福至灵心,竟然得了下半句。” “快说说。” 孟章得意的道:“看这梅花,掉在地上,从此便成了香魂野冢,我便给它们一句:冷月葬花魂。” 这句对的极妙,但是二人听了,却觉心中苦涩,这句倒更是不吉利。 “我对的好不好嘛?” 陵光看二人都不说话,便拉着陵光的袖子撒娇。 “章儿。”陵光拍拍他:“你年纪小小的,便不要做这些苦词悲句的,平白的惹人伤心,对自己也是不好的。” “可是陵光哥哥刚才对的诗不也是一股子凄凉劲儿。”孟章不满。 慕容离方过来一手拉了一个,笑着说:“不过就是玩一玩,当不得真的,我们快回去,待会儿想听什么,我都吹奏出来给你们听。” 这样一岔,二人便不再想这些事,随他走了。 池塘里又传来古怪的声音,衬着这夜色寂静,愈发诡谲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2.荣华易逝17 “话说遖宿王说要来会见陛下,这也有半年时间了,怎么还没有到京城?”执明已叫人上了热汤,便替二位好友盛汤,边问道。 仲堃仪道:“想来是想对我国多些了解,听说他取道天璇,天玑,途中要游历一番,相信不日也便要抵达了。” “这遖宿王也是会玩的。”执明发笑。 “何出此言?” “这天璇的美人是我国第一,天玑的巫术也颇为有趣,他说不定沉浸在哪个温柔乡里,乐不思归了呢,哈哈!” 公孙钤失笑:“你以为都像你一样?这遖宿的君主也是位有雄才大略之人,继位以来,推行新政,又颇有战略才能,收复周边不少小部族,与钧天之战,亦打了一个平手,是我国一个劲敌,不可不防的。” 执明拍了拍他的肩:“公孙兄,这文治武功呢,和个人癖好是要分的开的。纵然他是个贤明君主,就不能爱美人,爱奇淫巧技了吗?” “这···”公孙钤被他这么一说,倒还真找不出反驳的话来。 仲堃仪笑道:“执明兄这张嘴啊,道理都被你说完了。” 三人正笑着,看到小侍引着慕容离三人过来。执明下座拉了他坐在自己身边,道:“阿离,冷不冷?你先喝碗热汤,之后再吹奏吧。” 慕容离笑着应了,一碗热汤下肚,胃里暖洋洋的。公孙钤和仲堃仪也拉了心上人又吃了点热乎的东西。 孟章看慕容离走到座位前,灵机一动,便说:“一个人吹奏也没什么意思,不若我来唱歌,陵光哥哥跳一支舞,大家同乐岂不更好?” 陵光无奈道:“就你鬼点子最多。”看了看公孙钤,轻声问道:“你想看吗?” 公孙钤笑着点头:“上次见到光儿跳舞,还是在迎新晚会上,我自然是想看的。” 陵光对他点点头,便也起身离席。 于是执明命人端来椅子,慕容离和孟章坐在一旁,陵光随着萧音翩翩起舞。 “逝去种种昨日经已死,从前人渺随风尘而去,亦不必苦与悲。莫忆别离,旧梦无须提。人生百年有几,念良辰美景,休放虚过···念良辰美景,休放虚过···” 月色溶溶,萧音渺渺,歌声清越,舞姿卓绝。三人倒像是天上仙子,又俱是人间绝色 ,直教席间三人看的如痴如醉,一时间竟如坠仙境,万物皆抛诸脑后了。 但只愿这人间美景,世上深情,永不落幕罢了。 “什么!!”齐之侃腾的站起来:“你再说一遍!” 来人被吓了一跳,但不敢违抗齐之侃的意思,又说了一遍:“齐老将军,被敌军俘了!” 齐之侃心头火起,狠狠拍了拍桌子:“北荣竖子,岂敢如此!” 杨氏已是哭出声来:“这可如何是好?” 蹇宾扶了他坐下,对齐之侃劝道:“夫君,你消消气,现在还是要想办法救出阿父为上啊!” 齐之侃握了握拳,问:“那大军现况如何?” “裘振将军勉力支持,但首将被俘,人心涣散,我军···危矣啊!” 齐之侃思索半晌,冷声道:“请回禀陛下,齐之侃自愿请战!” “什么?”杨氏吓了一跳:“我儿,你莫不是疯了?” “阿爹何出此言?” “上阵打仗又不是儿戏,你阿父都力不能及,你从未上过战场,这···这不是以身犯险吗?” 齐之侃缓缓道:“我虽不才,但一身武艺京中无人能敌。阿父身陷敌营,我岂能坐视不管?这岂不是不孝?” 闻言,杨氏怔忪半晌,方叹道:“我儿,你是个好样儿的,我齐家的儿郎,都是英武善战,当得起忠良二字。” 齐之侃对杨氏拜了一拜,便随宫中来报信的宫人大步离开。 杨氏用帕子拭泪道:“如今老爷生死不明,我儿竟也要远赴战场了。” 蹇宾摇摇头:“阿爹,您也不必过于担心,夫君他是将门之后,为国征战,也是齐家的职责,若是真的上了战场,他必不会有事的。” 杨氏幽幽叹息道:“我齐家世代为将,所做不过是保家卫国,为陛下尽忠。只不过沙场古来便是十人九伤之地,侃儿此去,不知命途如何啊!” 蹇宾轻声叹了一口气,他怎么不忧心齐之侃呢?只是他是天命之人,亦能观星辨像。他早早就发现,天上已有新的将星出现,且伴紫薇星同度,正是大吉之兆。因此钧天此困局,只是一时,必能破解。齐之侃此去,多半会赢得功名,故而他并不加以阻止。只是这些话,他并不想对别人说。 杨氏看他不说话,只是愣愣的不知道在想什么,便叹口气,自己转身回了屋中。 此时启昆帝正一筹莫展,有宫人回报齐之侃求见。 “哦?”启昆帝虽是疑惑,但仍道:“宣他进来。” 齐之侃一袭白袍,大步走进金殿。见到启昆帝,便单膝跪下,拱手道:“齐之侃参见陛下!” 启昆帝还是第一次见到齐庸的这个独子。听他声音洪亮,显是内力不凡。剑眉入鬓,目似朗星,英姿勃勃,豪气干云。不禁心下暗叹,都说这齐之侃是个纨绔子,但今日一见,倒真是面貌不俗啊! 忙虚扶一下道:“齐公子请起。” “谢陛下。”齐之侃站起身来,拱手道:“齐之侃此来,是求陛下恩准,让我去往那北荣战场。” 启昆帝闻言惊讶:“你要去战场?” “齐某不才,但自幼习武,自问也有一身武艺。如今老父被俘,家慈忧心不已,还望陛下降旨,能允我去北荣杀敌救父。” 启昆帝想到今日早朝时,与众位官员商讨北荣之事,竟无一人敢上前请战。 那位苏上卿竟然还说他此番派兵北荣,本就是大大的不妥。出战之前,也未与他们老臣商议,擅自做主,这会儿大将被俘,岂不是颜面尽失? 启昆简直生生被气到要吐血。他连裘振都派了出去,如果战事不利,他比这满朝任何一个人都要心焦,如今,他们这一群废物,还有脸质疑他决策不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3.荣华易逝18 当下,看到这主动请战的齐之侃,竟是说不出的顺眼。 只是打仗不是儿戏,他对齐之侃并不了解,对他的印象一直只来源于京中对他的各种□□,思虑一时,倒真的摸不清此人底细。 便问道:“那你对北荣之战有何看法?” 齐之侃回到:“下臣近日常思,这北荣乃是一些平民□□。他们是因为苛政难忍,不得不揭竿起义。北荣贵族腐朽,毫无战斗之力。因此那叛民倒成了气候,我们本不应该直接和他们对上,对于这些暴民,除了一些领头的,剩下不过是些乌合之众。微臣自信,还是有乱军之中取那匪首的能力。” “哦?”启昆帝见他如此自信,遂沉吟道:“不如让寡人见识一下齐公子的身手?” 语毕,遂命人拿来数十个箭靶,摆在御花园空地中。 公子蠡听闻有人主动请战,自家父皇要试他的武力,心中好奇难耐,太傅课一讲完,便急匆匆赶到御花园中。 启昆帝本欲命齐之侃站在五十步以外射箭,但齐之侃听了却摇头道:“陛下,这样太过简单,不若为下臣牵一匹马来,下臣于马上射靶如何?” 启昆帝摇头笑道:“齐公子也未免太过自信,骏马疾驰间,又怎能找到准心?” “陛下本就想见识一下微臣的身手,又何必拘泥以往经验,何不放手,让微臣一搏?” “放肆!”近侍见齐之侃竟出言反驳启昆帝,忙出声训斥,启昆帝却拦了他道:“哎,齐公子既然如此自信,就不若让他试上一试,寡人也颇为期待。” 正巧公子蠡赶到,启昆帝便招手让他同坐一旁观看。 内侍见齐之侃态度蛮横,不懂礼数,又觉他此人夸夸其谈,有心给他一个下马威,因此便牵了宫中最烈的马过来,想让他出个洋相。 那马果真烈性,一被放开,便撒蹄狂奔。 齐之侃冷冷一笑,一个飞身,便跃上马背。那马被生人骑上,岂能容之?便仰头嘶鸣,四蹄跃起,就要将身上的齐之侃掀翻在地。 齐之侃挥起手中弓柄,啪的击在马臀之上,那马吃痛,更加剧烈颠簸,想要甩掉身上人。齐之侃双脚紧紧勾住马镫,一双长腿将这马牢牢制在□□,手中用力勒住缰绳。这般僵持着半柱香的时间,那马终于渐渐平静下来,哀哀鸣叫,似是在讨饶。 齐之侃这才跃下马背,拱手道:“陛下何故牵来这等野马?” 启昆帝瞟了一眼身后的近侍,那人此时一张脸涨得通红,半句不敢言语,启昆帝道:“何时轮到你自拿主意,还不快滚下去领罚!” 那近侍只得从命,经过齐之侃时,眼神交汇,只觉这人目光如刀,面色凶煞,直直将他浸出一身冷汗,双腿都不由打颤。 齐之侃不再多言,上马后,缰绳一顿,那马便顺从的跑起来。齐之侃松开缰绳,牢牢坐于马上,手中弯弓拉满,一箭射出,正中红心!接着,这马一路跑过,他一箭一箭射出,十支箭射出,竟然无一落空。 公子蠡几乎呆住,待齐之侃跃马过来时,不由拍掌大叫:“好箭法!” “殿下过奖!”齐之侃跳下马背,神情依旧不卑不亢。看向启昆帝道:“陛下意下如何。” “爱卿箭不虚发,令人大开眼界。”启昆帝面露笑意:“只不知近战如何?” “陛下尽可一试!” “来人,宣胡侍卫过来!”启昆帝命道。 这胡侍卫是御前一等一的力士,其人悍勇无比,武艺出众,一声蛮力,在宫中几乎无人能敌。就连裘振这个侍卫统领也不过堪堪和他打个平手。 齐之侃只见一个九尺高的汉子随宫侍走来,身材壮硕,练得大概是硬功夫,下盘扎实,走一步这花园的地面都要颤一颤。 和启昆帝行过礼后,启昆便命道:“胡侍卫,你可与这位齐公子一试武艺,但莫要伤了他。” 齐之侃挑挑眉,对这胡侍卫略一抱拳:“请!” 胡侍卫大喝一声,便出掌向他袭来。齐之侃轻松一避,便躲开身子。胡侍卫一击不成,便变掌为爪,向他肩头抓去。齐之侃俯身前窜,便从他袖底钻过。胡侍卫浓眉拧起,一个二踢脚向齐之侃小腿踢去,齐之侃忽的跃起,左足探出,一个回旋,竟往那胡侍卫腰间而去。那胡侍卫心道不好,急忙扭身闪避。他全力三击不中,心中已有怯意。 齐之侃微微一笑,脚下纵跃,处处攻向胡侍卫下盘。胡侍卫大惊,连连闪避,然而齐之侃竟如脚上生眼,紧紧粘着他不放,躲无可躲,还是被踢了几脚,只觉这脚劲极大,竟让他站立不稳,几欲摔倒。 齐之侃双掌齐发,凝力于掌,掌风过处,劲道极大,轰的一声,这近两百斤的壮汉竟然摔了个仰面朝天。 公子蠡毕竟少年心性,此时见这般精彩比试,心中激动,脸颊都已憋的通红,见齐之侃胜了,一个好字不由脱口而出。这般身手英姿,纵使他身为太子,也是初次得见,心中不由对这齐之侃观感极好。 胡侍卫御前失仪,不由羞愧不已,启昆帝命人赏了十金,带他下去休息。 走下座位,拍着齐之侃的肩头赞道:“齐爱卿不愧是少年英雄啊!” 齐之侃一战下来,只微微有些出汗,气息尚稳,抱拳道:“谢陛下,微臣已经展示武艺,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爱卿平时可有研习兵法?” “阿父在家这一脸年教习微臣,微臣自觉能够运用。”齐之侃答道。 “好好好!”启昆帝连赞三个好字,心中甚慰。他正于山穷水复疑无路,这厢就柳暗花明又一村,便笑道:“如此,寡人封你为中郎将,带五千兵马,即日起奔赴北荣战场,协助裘振将军征讨乱军。” “谢陛下!”齐之侃单膝跪地,拱手拜道:“微臣定将不负皇命。” 见齐之侃领命后转身欲走,公子蠡出声道:“齐中郎留步。”遂看向启昆帝:“恭喜父皇喜获一员猛将,齐中郎天资不凡,儿臣以为,不若赐一套甲胄,为齐中郎助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4.荣华易逝19 启昆帝点头道:“皇儿思虑周全,就赐齐爱卿一套八宝黄铜紫金甲,另外,这匹踏雪无痕乌骓马,也一并赐予齐爱卿。若战事告捷,必更有重赏。” 齐府内,杨氏抚着这一套珵亮的铠甲,心绪起伏。一方面为爱子受天子赏识而欣慰,一方面又为他将要远赴沙场忧心不已。 齐之侃知他心事,遂安慰道:“阿爹莫要忧心,我此去必将救出阿父,全身而退。” 杨氏点头道:“侃儿,俗话说慈父多败儿,这么多年来,我并未将你教好,让这京中诸人对你颇多微词。” 齐之侃冷笑一声:“不过是些市井小人,我从未将他们那些话放在心上。” 杨氏叹口气,接着说:“只不过你是齐家儿郎,这肩上的使命,却是生来就有,不容推辞的。我本以为陛下平定内乱,接下来定是海晏河清,盛世太平。可谁料,这战事又起。这是你第一次上战场,刀兵无眼,纵使你武艺不俗,但仍要处处留意,多与那裘振将军配合,万不可目中无人,与众将再生龃龉。” “阿爹教诲,我记下了。” 杨氏方拍了拍他的手,道:“你早些回屋歇着去吧,和你夫郎说说话,我也看的出,他心内忧虑。” 房内,蹇宾坐在床沿,手中针线翻飞。齐之侃走进来时,他正低头缝纫,见夫君进来,便迎来过来,问道:“夫君,你今日觐见,陛下意下如何?” “陛下已经允了我明日便赴战场。” “明日便是除夕···夫君,不过了新岁再去吗?” “阿父落在敌人手中,生死未卜,我又何尝能安心过年。” 蹇宾闻言,不由低下头来,虽他知齐之侃此去定会旗开得胜,但是此中凶险,也并未能全部演测,因此心下仍是诸多不安。 齐之侃但见他一段玉白的颈子正露在他眼下,不由心中一动,低头在那如脂肌肤上落下一吻。蹇宾浑身一颤,不解的抬头看向他,虽然他们成亲以来,也有多次欢好,只不过齐之侃从未吻过他。 此时齐之侃的手已经解开他的衣襟,俯身细细在他身上吻舐,最终来到他的唇瓣,只微一停顿,便捉住了他的唇。蹇宾第一次被吻,只觉得这震颤来的比真正的交合还要剧烈。齐之侃的唇很薄,带着些微的凉意。蹇宾闭了眼睛,感受着这凉意在唇间荡开,像初雪落下时地面上那一瞬间的冰融,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心间渐渐消融开来。此刻,他什么也不想去思考,只想紧紧搂住身上这火热的身躯,紧一些再紧一些,仿佛这样就可以永不分开。 第二天晨光初现,齐之侃醒来时,便看到坐在床边的蹇宾,好像昨天欢好之后,他便听得蹇宾悉悉索索起身穿衣,之后迷迷糊糊看到他在灯影下缝制什么东西,他催了一声便又睡过去了。 看到齐之侃睁眼,蹇宾对他一笑,柔声道:“夫君,你醒了,我为你缝了一件战袍,你来试试合不合身。” 齐之侃看见蹇宾手里的新衣,有些惊讶:“你一夜未睡?” 蹇宾眼下有些淡淡的青色,此时精神还算好,对齐之侃道:“我不妨事,想着你今日便要出征,便赶了这件衣服。” 齐之侃倒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起身在蹇宾服侍下穿上战袍,甚是合身。蹇宾见他穿的合适,心下欢喜,又亲手为他披上铠甲,看着自己英武不凡的夫君,脸颊微红,轻轻靠在他的颈间,道:“夫君,你此去必会旗开得胜,我在家中等你的好消息。” 齐之侃握了握他的手,这么些日子的相处,对于这个温和懂事的夫郎,他早已渐渐将他当成生命里不可或缺的亲人,只是他不善于表达,总认为情爱这种东西,宣之于口,倒不如付之于行。他们的时日还长,会这样平平淡淡,温馨到老,再生几个可爱的孩子,这样的生活,倒让他有些期待。 “阿宾,你在家中,要替我好好照顾阿爹。”齐之侃嘱咐道。 “嗯,你在战场,也一定要多加小心。”蹇宾嘴角挂着温柔的笑意。 多年之后,齐之侃每每想起这一幕,无不追悔,那日自己为何就不能对蹇宾表明心意。 若是他说出那句“我心悦你”,是不是一切都会不同? 今日除夕,城内外一片欢歌笑语,鞭炮声阵阵,在这喧天的喜庆中,齐之侃率领部众,低调的踏上征途。 陵光在家中忙着帮王氏整治过年要用的吃食。他和公孙钤的婚期定在来年四月,还有三个月的时间,反正要在京城出嫁,王氏和陵峻索性就在这城中多住些时日。 出嫁之前,按照钧天的习俗,他倒是不能和公孙钤光明正大的见面了,这倒让这对儿小情人心下焦急,只能通过书信来传递相思之苦。 只是近日来,陵光还有些事情颇为忧心。他最近才听闻裘振去了北荣战场的事情,又听说战况不太理想,连主将齐老将军都被俘虏,心中顿觉焦虑。 昨日在家中供奉的菩萨像前为裘振祈愿。被王氏撞见了,只叹息着把他叫到房中,道:“光儿,我知你是个重情义的,只是你如今就要嫁给公孙钤,心里却还记挂着另一个乾性,让他人知道了,也是不好的。” 陵光点点头:“阿爹,我是知道的,我心里现在只有公孙钤一个人,只是裘振哥哥,毕竟是我青梅竹马多年的,我也不希望他有个三长两短。” 王氏方说:“你知道就好,今后在公孙面前,也莫要提及裘振的事了。” “光儿知道了。”陵光低头应道。 王氏知他想来懂得轻重,才放了心。只是陵光夜间辗转难眠,虽然他已与公孙钤定下终身,只是这情之一字,却教天下多少英雄断肠,又岂是他一个人能够超脱的?正所谓斩断情丝心犹乱,千头万绪仍纠缠。 睡不着觉,便起身提笔写信,改来改去,直至天光放亮,方才止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5.荣华易逝20 公孙钤收到这封信时,新岁已过,只见信中写到: 公孙钤亲启:近日总为一事忧心,无处排解,思来想去,还是想和你说说,不过若是你看了,还望勿与我生气才好··· 公孙钤读完了信,不由笑着摇摇头,以陵光的性子,若果知道了裘振的事,却不闻不问,那才教他奇怪。 况且他公孙钤坦荡君子,既已经和陵光许下终生,便也不疑他的人品。信中只托付他关注一下北荣战事,若是裘振有事,还望告知。即使是朋友之谊,这份关怀也不逾越,当下也不推脱,只提笔给陵光写了回信。 看了公孙钤的回信,陵光方才将信贴在胸口,长舒一口气。 他既然已经心许公孙钤,那必定会对他一心一意,只是自己这忧心之事,若是不与他说,托与别人打探,万一被他得知,反倒误会,因此决定不若与他直言。 而公孙钤这人,自己果真没有看错,光风霁月,心胸开阔,当下也不由脸颊微红,心道自己真是寻了一位良人。 新岁过后,启昆帝依照旧俗,于宫中设宴,款待群臣。 苏翰带着苏严缓步而来,没想正巧在宫门口遇到踏下马车的仲堃仪,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既然已经撕破脸,便也没什么好话。 苏翰冷冰冰的说:“还未恭贺仲大人新婚,呵呵,从别人手里抢去的夫郎,想必滋味不凡啊。” 仲堃仪闻言,不由面上一沉:“苏上卿这是什么话,你身为一品大员,何必在这里侮辱一个坤性的名声。” 苏严道:“我叔父有说错什么吗?你做过什么心里不清楚?没想到仲大人真是好手段,这挖墙脚的功夫真是京中无人能及。” 仲堃仪见他们是存心找茬,当即也冷笑道:“那如此说,我能这般,也倒是我的本事了!苏公子不讨坤性喜欢,还是多从自己身上找找原因吧。” “你!”苏严被他说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当即道:“我出身世家,哪有你这等市井小民这么多的腌臜手段。” “哦,原来这下药迷人,夤夜刺杀,竟都不算手段,仲某这个市井出身的小民真是自愧弗如!”说罢一拂袖,大步向宫中走去。 苏严气的额上青筋暴起,苏翰拦了他说:“哎,在陛下眼皮子底下,不要生事了,我看他能蹦跶多久。” 仲堃仪进殿,看到坐在席间的公孙丞相和公孙钤,遥遥见礼后,便坐在自己的位置。 仲堃仪因为屡次献策建功,深得启昆帝赏识,席间多次赐酒,后又召了他坐在近前,把盏言欢。众人看着,嫉妒也有,羡慕也有,但不得不承认这仲堃仪真是平步青云,简在帝心了。 苏翰举了一杯酒,道:“今日小年,老臣敬陛下一杯,望陛下龙体安康,国泰民安。” 启昆帝笑着举杯,与他同饮道:“爱卿有心了。” “陛下。”喝了酒,苏翰却不坐下,接着说:“听闻陛下派了齐庸将军的幼子齐之侃前去北荣战场助阵。” “正是,苏上卿可是有何见解。” 苏翰笑了笑,道:“老臣年迈,对这位新晋的中郎将不甚详知,只知城中对他的看法,倒是颇有微词啊。” “哦,都如何说?” 下面众臣皆纷纷道:“这人自幼不服管教,只知玩乐,是个纨绔子弟。” “不近人情,不学无术。” “脾气暴烈,是京中一霸。” ······ 诸如此种,并无好话。 公子蠡坐在启昆帝身旁,一张小脸气的通红。自从那日见识到齐之侃的英姿,这人在他心里便是个一等一的大英雄,岂容这些人在一旁指指点点? 启昆帝暗暗给他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喜怒不形于色,他才暗自忍住。 启昆帝看向仲堃仪,道:“爱卿对这位齐中郎将有何看法?” 仲堃仪方道:“微臣与他并无往来,只是听得诸位同僚所说,这人不过是些性格的不足,对于他是否能够带兵打仗,微臣认为并无太大的影响。” “仲大人何处此言?”苏翰道:“作为将领,需得有德,才能以德服人。古有尧舜,正因有大德,才能不战而屈人之兵,我钧天派出德行有亏的人为将,岂不惹人笑柄?” 闻言,启昆帝也是面色一沉,齐之侃是他亲自任命,苏翰此言,岂不是说他不辨是非,不识忠奸? “照你们这样说,那该派谁为将?”公子蠡终是忍不住,冷声问道。 “这个···”被这样一问,众臣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回答。 苏翰道:“北荣内乱,本就是北荣自己的家事。老臣不知,为何不坐山观虎斗,坐收渔翁之利?” “苏上卿此言差矣!”公孙钤起身,向启昆帝施礼后方道:“北荣战事祸起,乃是暴徒霍乱,若是让他们得逞,只会搅得北荣境内不得安宁。” “他国之事与我国何干?” “我国已与他开通商道,这半年来,交流顺畅,边境逐渐繁荣,战事减少,是一件大大的好事。”公孙钤道:“若是北荣乱了,我们这付出的心血,岂不是白费?况且战事损耗,劳民伤财,实在是大大不妥。” 仲堃仪也开口道:“正是如此,只有北荣境内安定,他们才有心思与我国贸易往来,会惠互利,所以陛下此举,看似在帮他们,实则是在为钧天的长远之计d打算。” 苏翰冷笑道:“所以,各位认为,我们就一定能胜那些关外的骁勇匹夫,而不是让我们的儿郎去白白送死?” “苏上卿!”公子蠡拍桌道:“孤看,你这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殿下!”苏严也起身道:“殿下此言差异,在下认为,叔父所言乃是忠言逆耳。我钧天自有天险防御,北荣若是进犯,也要畏惧这天险难进,实在没必要派兵前去。” “哦,那你们所言,竟是寡人这决策做错了?” “老臣不敢,只是派出近数万的人马,陛下当深思熟虑,不宜草率行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6.荣华易逝21 启昆帝久久不语,半晌方说:“罢了,诸位爱卿都请坐下吧,此事容后再议,今日节庆,不要再谈这些。” 众人方熄了这唇枪舌战,坐下用餐。 “父皇,这苏翰老贼实在可恶。”一回到寝宫,公子蠡便恨恨的说。 “皇儿不必生气。”启昆帝笑道:“朝堂上新秀鹊起,他作为世家中流,岂能不感到威胁?” “您是说,如仲堃仪,公孙钤,或是齐之侃,他们会对苏翰造成威胁?” “正是如此,我钧天建国以来,世家经历几朝,自成一系,隐隐有把持朝政之势,在朝堂上说一不二,这忽然有了反对的声音,他怎能不急?” “况且,世家盘亘百年,其间早已腐朽不可,也是后继无人,眼看着这些青年才俊辈出,竟不能为他所用,岂不如鲠在喉,不得安睡?” “父皇是说,若是齐之侃胜了,那今后朝堂之上,又要划分出新的势力?”公子蠡隐隐抓住门道。 “正是如此。”启昆帝饮了一口茶水,道:“寡人甚为期盼这齐之侃此战大捷啊!” “齐中郎天纵英才,必然旗开得胜!”公子蠡右手握拳在左手掌心一拍:“孩儿那日见他武艺,心中羡慕不已,若是可以,待他回来后,定教他指点我一二。” 元月已过,春雷将至。 钧天的春天一向来的早。此时兴安河面冰雪已融,春水初生,沿河而行,可闻得见泥土温和清新的气息。 执明兴致勃勃的拉着慕容离踏青,正巧莫澜几乎日日到执府上做客,遇见二人出门,因此便三人同行。 慕容离认识莫澜也有几个月,虽然这人对上自己,口中一向没什么好话。可是观他脾性,不过是个被宠坏的富家小公子,做什么事都是明面儿上的,倒比那些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伪君子强的多,因此慕容离也并没有多讨厌此人。 “阿离,”执明拉了拉他的袖子:“你看,这河边柳树都已经转绿了。” 慕容离顺着他指的地方看去,只见一株株柳树都发了新芽,远远看去,倒像是一片朦胧浅淡的绿雾,这样的生机,让人不由从心底升出点喜悦之意。 “执明哥哥。”莫澜见他只顾着慕容离,便噘嘴道:“我下个月就要随阿父回天权了。” 执明的目光不得不从慕容离身上转过来,安慰道:“你在京城待了许久,你阿爹也该想你了。” “可是我不想回去。”莫澜小声说:“回去了就见不到执明哥哥了。” 执明笑道:“等到学业完成,我便会回天权的。” “可是···”莫澜还想在说什么,却有小厮急急来寻执明,听了小厮的禀报,执明皱起眉,道:“阿离,我忽然有些急事要去办,你陪莫澜在这随意逛逛,午间可去天香居用饭后再回。” “知道了,公子请自去。”慕容离施礼道。 “哎,执明哥哥···”莫澜看着执明匆匆远去的背影,想说的话终究没有出口。 转身看到一袭红衣的慕容离,长身玉立,雪肤花貌。对于比自己长得好看的坤性,说不嫉妒是不可能的。于是莫澜心情愈发坏了。 闷闷不乐的走了一会儿,慕容离不声不响的默默随行在后。 莫澜受不住这沉闷的气氛,不由开口道:“慕容离,其实你这个人倒也不坏,从不多言,也知分寸,若是我将来嫁给执明哥哥,也可以让他纳你做个侍君。” “慕容离从未想过要做人侍君。”慕容离的声音不大,但带着股不容质疑的坚定。 莫澜瞪了他一眼,道:“以你的身份,做执明哥哥的侍君也是抬举了,你竟还不满意?” “莫澜公子,你我无亲无故,你又何必评判慕容的想法对错?” “你!”莫澜气不打一处来:“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这是为你打算,你却不识好歹。” 说罢,扬起手来,就想教训慕容离。 慕容离见他迎面过来,下意识身子一侧,莫澜便扑了个空。谁知这冰雪初消,岸边泥土湿润,莫澜脚下一滑,竟然滑落进了河里。 众人吓了一跳,一时间竟然呆住了。 河里水势湍急,莫澜不识水性,只觉自己身子有千钧重,不住下沉,心下惊恐不已,不由大喊救命。 只是随行的小侍并没有人会水,虽然个个大惊失色,但只敢跑到岸边,努力伸手去够莫澜,并不敢真的下水。 眼见着莫澜被水流越带越远,小侍们心中惶然,若是今日莫澜出了事,他们一个也别想活了。正害怕着,忽然听得“扑通”一声,原来是慕容离跳下了水。 他们先是谢天谢地,终于有人去救人,但随即又更是害怕。这慕容离是执明的座上宾,若是他出了事,他们也讨不了好了。这些主子,怎么一个两个都如此不省心啊? 这样想着,唤人的唤人,找绳索的找绳索,一时间乱糟糟一片。 慕容离刚一下水,就觉得这融冰的水透骨的凉,只是他也顾不得这么许多,只奋力向莫澜游过去。 此时莫澜已是死命挣扎,眼看就要被水淹过头顶,忽然觉得腰上一紧,只见眼前的人不是慕容离又是谁?他也顾不得许多,急忙紧紧攀住了这人。 溺水之人若是抓住什么,一定是抓的死死的,绝不放手。 慕容离本就瘦弱,此时被一个百来斤的人坠着,只得用尽全力,勉力像岸边游去。好几次沉浮,岸边的小侍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只是最后终于有惊无险,还是险险来到岸边。 莫澜的小侍一拥而上,连道谢也未来得及说,急急拥着自家少爷大呼小叫去寻医馆。 执明留下的那个赶车小厮碍于身份,并不敢靠近这位府中正得宠坤性,慕容离只得甩了甩衣袖上的水,吩咐道:“我们回府罢。” 春寒料峭,衣衫浸湿的慕容离只觉得骨头缝里都在丝丝冒着凉气,马车缝隙里透进来的风吹的他有些神志恍惚。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忽然听到模糊的声音:“车里的是执明兄吗?” 这嗓音是公孙钤?慕容离身子一颤,待反应过来时已经是伸手掀开了车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7.荣华易逝22 “慕容公子。”公孙钤本以为路上遇到的是执明,却没想到马车里只有慕容离一人。 “见过公孙大人。”慕容离勉强支撑着施礼道。 “慕容公子不必多礼,公孙先行一步。”公孙钤不好与他独处,刚想离开,一抬头却发现慕容离的脸苍白的可怕,不由皱眉:“慕容公子,可是身体不适?” 慕容离只觉得头晕目眩,扶了车辙才堪堪站住。 “公孙大人,慕容公子今日为了救掉在河里的莫澜少爷,跳到兴安河里了。”赶车的小厮说道。 “天气寒冷,慕容公子想必是受了风寒。”公孙钤见他样子实在不好,顿了一下,终是出声吩咐小厮:“你扶着慕容公子上我的马车,我送他去医馆,你快些去通知一下执明兄。” 小厮听了,忙搀着慕容离下了车。 进了公孙钤的马车,鼻尖只闻得一阵淡淡的松木清香。慕容离抬起晕乎乎的脑袋打量了一眼马车内部,车内空阔,并无什么装饰,只有座位上放了两个天蓝色的软垫。 公孙钤将他扶进车内,慕容离方坐定,感到额上一凉,原来是公孙钤正反手覆在他额上感受温度。 他只觉额上的手掌干燥沁凉,掌背的温度如一记温润的泉让他正发热郁躁的身体一瞬间仿佛降了温。 摇了摇头,公孙钤道:“额上有些发热,慕容公子先在车内休息一下,我这就送你去医馆。” “多谢···”慕容离张了张嘴,听到自己嗓子里挤出这两个字。 公孙钤放下车帘出去了,车内并不算温暖,慕容离缓缓抬起手,放在刚才公孙钤覆过的地方。虽然脑中昏沉混沌,但心下却忽而一片澄净。许是生病的缘故,他觉得眼睛酸涨,几乎有泪珠儿要滚下来。 透过随着马车前进不断摇晃的车帘露出的缝隙,他能看到那个坐在马背上的人。一袭蓝衣,风姿卓绝,脊背笔直,就如苍松翠柏。他可知他是多少深闺梦里之人?想必他即便知晓,也不过一笑罢了。只是世间多少痴儿女,此般细腻心思,最后终也不过燃成余烬罢了。 慕容离确是受了些寒,只是他身子本就不足,这才让这热症来势汹汹。 执明来的很快,他来时,公孙钤正坐在前厅,慕容离的眼神透过看病的人群落在他的身上,虽然知道不妥,但是他却无力转开。 执明走进来,远远的看着二人,呆立半晌,方才过去寒暄。 “慕容是否耽误了公子的正事?”坐在回府的马车里,慕容离问道。 “不曾。”执明并不似往日那般多话,他好像在想些什么,阳光透过车窗在他脸上印下斑驳的影子。 慕容离头晕目眩,不一会儿就昏睡过去。 轻轻叹了一口气,执明将他的头轻轻按在自己肩上,想让他靠的舒服些。 “阿离。”他轻声道:“原来你并不是个冷情冷心之人,只是我不是那个人罢了。” 看着慕容离因为发热而有些泛着陀红的脸颊,他伸出手,轻轻拂了拂他的面颊。手下的触感柔和,带着些熨帖的温度。 执明知道,这个世上有很多人喜欢自己,可是他没在任何人身上用过心。他一直就像一个旁观者,看着他们热热闹闹的,来来去去,反反复复。也曾与佳人观花品茗,也曾与好友豪饮千杯。 他是天权执家的公子,家财万贯,富可敌国。他以为什么东西对他来说,都是唾手可及。因此什么人什么事便都如过眼云烟,半点儿走不进他的心。 看了看靠坐在他肩头的这个人,一切的反转在于,半年前,这人忽然出现在他面前。 他亦知道,这个人初时接近他,只是为了五百金,为了给他的幼弟治心疾。他正好无趣,因此索性将错就错,让他来到身边,反正五百金,对他来说,也不过是指缝间漏出的一点小钱。 慕容离极善音律,一只竹萧,曲调清绝,宛若情丝牵绕,又如流光逝梦。 可是他最动人之处,还在于他的聪慧。平日里为他出谋划策,皆是布局周全,思虑详尽,当的起“客卿”二字。 这世上有两种人最可爱,一是美人,二是聪明人。而他却是聪明的美人。 想到此,执明不由发笑,这么个聪慧的人,为何今日却犯了傻,抛下自己安危不顾,也要去救一个对自己颇有敌意之人。 此刻华灯初上,人声喧哗,执明却只觉周遭静的可怕,仿佛整个城中只余下他们两个。 世人都道多情的人最无情,却哪知如他这般浪荡公子,一旦真正用了情,表面上看不出什么,内里却是烈油烹火,一发不可收拾。 齐府中,杨氏正读着前线送来的战报。 齐之侃十分骁勇,初上战场,就冲入敌阵,万千人中直取将领首级。 “不愧是我齐家儿郎。”杨氏反复读了几遍,拭了拭眼角流出的泪珠。 蹇宾劝慰道:“阿爹,夫君神勇,相信不日便能凯旋归来。” 杨氏拍了拍他的手道:“若是吾儿归来,你也要加倍努力,为我齐家绵延子嗣方可。” 蹇宾闻言,心下一痛,但仍是乖巧应了。 此时大帐中,裘振正拍着齐之侃的肩,赞道:“齐中郎真是英武不凡,首战告捷,大振士气,回去自当将此战功禀告陛下。” “将军过誉!”齐之侃仍是不卑不亢的口气,听不出他的情绪波动。 “只是敌人狡猾,这齐老将军又迟迟未见踪影。”裘振叹道:“不知是在打什么主意?” 齐之侃拱手道:“依末将看,今日一战,敌人士气大挫,不若我们夜袭敌营,给他们来个雪上加霜?” 裘振沉吟道:“这倒不失为一个主意,只是今日敌方战败,不知会不会加强警戒,反而难以攻下?” “正是,而且这白日一战,我方兵士也是疲惫不堪,恐不能胜任敌营突袭。” 一时间,帐中诸人议论纷纷,难以抉择。 齐之侃冷眼旁观半晌道:“不若让末将领一队人马夤夜探路,看一看敌军的虚实。也探查一番齐老将军和被俘的北荣贵族到底被藏在何处?” “如此倒不失为一个法子。”有幕僚赞同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8.荣华易逝23 裘振遂拨了一队人马交与齐之侃,道:“此去需得万事小心。” 齐之侃对他行了一礼,便带着这些人在夜色掩护下靠近敌营。 有幕僚道:“小齐中郎不愧将门虎子,胆识过人。只是打仗这事,需周密筹划,不能冒进啊。” 裘振叹道:“你我食君之禄,就要忠君之事。陛下为北荣战事忧心不已,朝中无将,战事告急,又哪里有时间去细细筹备?” “是属下失言了。”那人听裘振这样说,便忙告罪道。 “无妨,你也是好意。”裘振摆摆手,走出账外,看着齐之侃离去的方向。此人勇武 但愿也是聪敏,才可堪大用。 此时夜色深沉,天将有雨,远处隐有闷雷阵阵。 齐之侃抬头看了看天,方对手下的一队兵士说:“我等此间便要行斥候之事,待会入了敌营,大家便分散开来,寻找被俘之人下落。只休要打草惊蛇,寅时三刻在此汇合。” 众人领命离开,齐之侃身形一动,似一只夜枭扑入敌营之中,悄无声息。 叛军众将此时刚吃过晚饭,皆是盔歪甲斜,疲惫不堪。齐之侃见有二人从帐中走出,手中提着两个食盒,他心念一动,便尾随前去。 只见二人进了营地后方一个简陋的帐子,半晌方才出来。 齐之侃待他们走后,悄悄掀了帐帘一角,果不其然,帐中坐的皆是俘虏。只是细看一番,帐中并未有齐庸的身影,齐之侃不由皱眉。正想再去别处查看,却忽闻营中有人声大喊:“敌袭,敌袭!” 一瞬间整个营地躁动起来,一个个叛兵手忙脚乱的从帐中钻出来。 这是被发现了,齐之侃暗道不好,趁着营中混乱,放了一把火折子,便悄悄潜出来。 直至站在山坡上,看着敌营中火光闪耀,齐之侃清点人数,询问情况,竟然无人发觉齐庸的下落。 此时叛军首领壶衍鞮气恼不已,狠狠拍桌道:“钧天匹夫,竟然夜袭我大营!” 谁也料不到,此时齐庸在他帐中,由他亲自看管。 看着被五花大绑半躺在大帐地下的齐庸,壶衍鞮气不打一处来,上去就扇了两个巴掌,又一脚将他踹翻在地。 他用力极大,齐庸毕竟年迈,被他这番折磨,不由吐出一口血来。 “将军!”手下忙劝道:“这齐之侃悍勇,留着这老贼也好牵制一二!” “呸!”齐庸知道齐之侃竟然也来了北荣战场,一边忧心不已,一方面又恨自己拖累了他。当下便说:“你们这些贼人,有本事就杀了老夫!否则就是没用的孬种!” 壶衍鞮被他激的双目通红,抽出手中宝剑就要上前,被手下死死拦住。 一个幕僚冷笑道:“齐庸,你别以为用激将法,我们就会上当!” 齐庸怒目,嘴角一缕鲜血将花白的胡子都染红了,“尔等不忠不义之贼,必是我钧天手下败将。” 那幕僚便道:“王侯将相,皆是不仁,若是有出路,谁又会揭竿起义?倒是你们钧天,身为外国,无故插手他国政事,这是侵略,无礼至极,又有何颜面指责我等。” “陛下宅心仁厚,想救北荣于水火之中,奈何尔等不识陛下好意。”齐庸辩驳。 “哼哼!”壶衍鞮冷笑一声:“若不是你们开通商道,以那些机巧奢华之物迷惑了我国贵族的眼,哪里会让我们落得饥不择食,典夫卖子的境地!” 说罢,壶衍鞮掀开帐子一角:“你看看聚集我处的部众,这是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 齐庸也知北荣战祸皆是北荣贵族咎由自取,当下也想不出反驳之语,只得长叹一声。 此时苏府中,苏氏正跪在地上,扯着苏翰的袖子,涕泪并流:“大兄,求您帮帮我的滢儿!” 苏翰皱着眉头:“你让我怎么帮,作为一个坤性,他失了名节,今后也难有出路啊。” 苏氏大哭:“可怜我的滢儿是被那山匪劫走,他也是迫不得已,怎就落得如此境地!” 毕竟是一母同胞的弟弟,苏翰见他哭成这样,也是不忍,搀了他起来道:“阿宛,这件事,萧郅怎么说?” 不提萧郅还好,一提到他,苏宛更是恨意难消:“那个负心汉,我的滢儿发生了这种事,他不说宽慰,反而与那些个贱人走的更加亲密,心思竟然放在了那些庶子身上,对我们父子俩不闻不问。” “岂有此理。”苏翰有些愠怒:“你是他的正君,滢儿才是他的嫡子,这般乱了嫡庶,哪里还有世家的样子?” “所以他是靠不住的,我只有来求阿兄。” “你想让我怎么做?” “现下唯有一个办法。”苏宛抹了抹眼泪:“阿兄是朝中重臣,还望阿兄能求得陛下给滢儿一个好归宿。” “哦?你想要陛下赐婚?”苏翰没想到他有这般想法。 “眼下唯有此法了。” 苏翰闻言不由眉关紧锁。萧滢失了名节,想要嫁个门当户对的也是难了。若是求启昆帝赐婚,实则是以身份压人,对方纵使不愿却也不敢违抗。只是这样的话,虽然萧滢嫁过去不会受什么委屈,但若是夫家不喜,他其实也不好自处。 “阿宛,其实让萧滢嫁给小一些的世家也无妨,倒还过的舒坦些。左右就算不嫁,萧苏两家还能少了他衣食不成?” “那怎么行”苏宛握拳:“我的滢儿出身一等一的世家,就是嫁进宫里,也不会低于贵君的品阶,怎能与那些不入流的家族结亲?”说罢又跪在地上,哀哀道:“要是滢儿因此终老家中,我还有什么颜面活在世上?还求阿兄看在过世的阿父阿爹的份上,帮阿宛这次吧。” 话已至此,苏翰还怎么推脱,只得长叹一声道:“罢了,我尽力吧。” 苏宛一喜,站起身来施礼道:“多谢大兄,如此我便回去了。” “慢着,”苏翰伸手道:“你难得回来一次,不去看看你的二哥吗?” 苏宛闻言心中一颤,但仍乖巧应道:“我只忧心滢儿,一时竟是忘了。” “去吧!”苏翰挥挥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9.荣华易逝24 苏宛便带着小侍去往后院。 苏宅占地极广,曲折绕行多时,方到宅邸深处一座院落。院子不大,周遭种满青竹,时已初春,竹笋冒尖,地上有些稀稀落落的野花,倒添了不少生气。 “你们在这等着。”苏宛吩咐道,便独自走进这座院子。 院中,一人身着布衣,正在锄地,环顾四周,可以看到园中有一畦畦青油油的菜地。 “阿兄。”苏宛看了半晌,方开口唤道。 那人回过身来,眉眼与苏宛出奇的相似,只是他身子极瘦,目光奇冷,定定看着苏宛,让他不由有些脊背发麻。 半晌那人方出声问道:“你来做什么?” “我来看看你。”苏宛勉强笑道。 “呵呵,看我死了没有吗?”那人冷笑:“托你的福,我这残破身躯还能苟活些时日。” “阿兄这说的什么话?好像我盼着你死似的。”苏宛被他呛声,口气中也便带了一些不悦。 “天道轮回终有报,你做了这么多亏心事,就不怕夜半鬼敲门吗?”苏襄紧盯着苏宛。 苏宛被他看的不自在,辩白道:“你说的什么,我可听不懂。” “是啊,你可是世家贵夫,锦衣玉食,奴仆成群,有什么可怕?” “苏襄!”被他一而再再而三的讥讽,苏宛也来了气:“你自己不争气,反倒来怪我?若不是当年你未婚先孕,何至于落到如此境地?” “我落到今天这个地步,还要感谢弟弟你的推波助澜啊。”苏襄冷笑。 “当年是你不知羞耻,身为世家贵子,却与下贱平民无媒苟合,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苏宛怕他嘴里再说出什么,不想再待下去,转身拂袖而去。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苏襄眼中满是恨意,口中道:“什么世家大族!既无贤才,又无功绩,只躺在祖宗余荫之上,偏生还嫉贤妒能,容不得别人,从里到外都烂透了!我就要活着,看看你们怎么树倒猢狲散!” 一时间又想到自己一出生就被抱走,下落不明的孩子,又悲从中来,眼角不由滑下一行清泪。 今日仲堃仪回来的倒是早。见过黄氏后,便匆匆回到房内。 孟章站在窗前,不知道在看什么。仲堃仪悄悄走过去,一把搂住了他,在他颊上偷了个香:“章儿在看什么,这么入神。” 孟章被他吓了一跳,缓过神来,方嘴角带笑:“你来的正好,看我今儿是瞧见了什么?” 说罢将手中册子递给仲堃仪。仲堃仪定睛一看,不是自己所写的《风月宝鉴》的手稿又是什么? 当下脸上红白交加,讪讪的松开了搂在孟章腰间的手道:“章儿哪里寻得这东西?” “今日书房里进了一只老鼠。”孟章看了他一眼,捂嘴偷笑:“我怕咬坏了藏书,便嘱咐着下人们打扫。没想到老鼠没寻着,倒在书架底下发现这个,仲哥哥真是出人意料啊。” 仲堃仪被孟章发现自己写这种入不了台面的书,一时间竟羞愧不已,只得作揖道:“夫人,这是我当年贫困,为了赚点儿生计,才不得不帮人写这些东西,只此一本,再没写过,仲某也不是这种龌蹉不堪之人,还望夫人不要与我生了嫌隙。” 孟章扑哧笑出声来,拉了他的手坐下方到:“夫君,你怎么倒先慌了,我可没有怪你的意思。” “果真?”仲堃仪观他面容,只见他言笑晏晏,并无一丝气恼,才稍稍放心:“那章儿为何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 “你这叫做贼心虚。”孟章打趣道:“未嫁给你之前,我就看过这本书了。” 仲堃仪听他此言,一时不知如何答话,半晌才又好气又好笑道:“章儿···你···怎么看这种书?” “我为什么不能看啊?”孟章瞪他一眼:“这书写的这么好,我当时还费了好大劲想寻出写书之人呢!” 看仲堃仪惊讶的样子,又接着道:“没想到我的夫君,不仅有经世之才,还有生花妙笔,我开心还来不及。” 仲堃仪这才大大放心,一把搂了他,道:“我还怕你会生气,毕竟这种书···” “这有什么?这书艳而不俗,文笔精彩,又是十分考究,仲哥哥是有大才的。” “章儿不愧是我的红颜知己。”仲堃仪心下大慰,又低头在他面上亲了一口。 “不如仲哥哥你指导指导我,我总之也是学文学的,也想在闲时写点儿话本子什么的,你看可好?” “那有何难?”仲堃仪道:“只要章儿想,为夫必是鼎力相助。” 孟章心下乐开了花,当下便拉着仲堃仪讨论写什么话题。 二人兴趣相投,聊得开心,孟章晚间还按着坊间话本子上写的多用了几个姿势,夫夫二人闺房情趣,甜甜蜜蜜,羡煞旁人。 话说北荣战场上,迟迟未寻得齐庸,而得闻敌军又有增援,大军将至,不啻于数倍于钧天人马。 这仗打的如此艰难,裘振作为副将军,初次领军,不由愁闷不已。 齐之侃走进主帐中,禀告道:“将军,属下有一计策。” “哦?齐中郎快快道来。” 齐之侃看了一眼左右侍从,裘振便挥手屏退他们。齐之侃方上前几步,俯首在裘振耳边说了计策。 “妙计妙计!”裘振不禁拍掌。看着齐之侃英武不凡的面容,裘振不禁赞道:“幸而有齐中郎助阵,天佑钧天啊!” 最近钧天的将领兵士都很奇怪,将军忽然下令全营屯水,之后就派人看守住水源,不许任何人喝河中之水。 不过作为军人,天职就要服从,他们也没什么异议。 二人那日商议已定,并未对第二个人透露这所谋之计,帐中幕僚也知将军是怕有内贼,因此也就按捺不动,但看结果如何。 次日,北荣叛军壶衍鞮的同胞兄弟壶闾权率着五千兵马从腹地赶来支援,兄弟相见,不由心中大慰,壶衍鞮拍着自家兄弟的肩道:“阿弟,今日你我定要痛饮一番。’ “弟自当遵命。” 北荣帐中杀羊烹牛,接待来将,不亦说乎。直热闹到天光放亮,方才歇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0.荣华易逝25 裘振帐中幕僚献策:“听斥候回报,北荣援军初至,饮到深夜,不若趁他们守备薄弱,前去袭击。” 齐之侃却道:“如今时候还未到,不必贸然出兵。” “齐中郎这是何意?”幕僚不解:“若是他们休息好了,率兵来战,敌众吾寡,我方并无胜算啊。” 裘振道:“尔等莫急,便按齐中郎所说,再等几日。” “这···”众人不解。 又一幕僚上前道:“将军,属下不知将军用何计策,只是若因此延误战机,可是不妙啊!” “无妨!”裘振摆手:“敌方两万五千兵马,我方只有一万五千,本就寡不敌众,即使夜袭,也难以一击得胜。只得徐徐图之罢了。”他也知境况凶险,奈何钧天路途遥远,援兵一时无法到达,只能用齐之侃的计策试一试。用人不疑,他选择完全放手一搏。 齐之侃对裘振抱拳施了一礼,不再说话。 三日后,兵士来报,北荣军前来叫战。 壶衍鞮今早起来,就觉腹中隐隐不适,他只当是前日吃多了酒肉,这种小毛病,他一个征战沙场的将领,也没有当回事,想靠着自己人数优势,就要速速一举拿下钧天众人,心下不禁得意。 两方列队,壶闾权一马当先,冲出队列,齐之侃挥舞重剑,迎战而上。两方兵马也都混战一团。 壶闾权与齐之侃几个交锋来回,并未讨得好。他心下暗惊,他这一身武艺,北荣也算数一数二,这小将看着不过二十余岁,怎会有如此身手? 齐之侃不发一言,一柄百十斤重的重剑被他舞的虎虎生威,壶闾权不敢大意,忙定下心神,全力迎战。 今日虽然北荣的人数众多,不过不知怎么回事,个个面色蜡黄,脚步虚浮,钧天士兵冲入敌阵,就如砍瓜切菜一般。 壶衍鞮与裘振战做一团,看了手下情形,心中大呼不好,且萌生退意。裘振武艺不凡,哪容他分神,片刻间手中宝刀就招呼到他背上。 壶衍鞮吃痛,大喊一声“撤退!”便急忙回返。 众人听令,也忙掉头鼠窜。 壶闾权心中一惊,此战本应是势在必得,怎会局势反转到如此地步?正想逃走,忽然齐之侃迎面而来,身子一低,一剑砍中了马颈。战马暴跳,壶闾权急忙勒紧缰绳,想要控制身下战马,奈何还未反应过来,便觉颈间一痛,最后看的景色竟是自己失了头颅的身体从马背上缓缓倒下。 “阿弟!”壶衍鞮见到自家胞弟被杀,几乎目呲俱裂,心中剧痛。当即举剑就要向齐之侃奔来,却被旗下众将死命揽住:“将军,万万不可,此时人心涣散,我等先避过一时,再来找他们算账。” 齐之侃被壶闾权的血溅了一脸一身,此刻见到壶衍鞮的目光看过来,便溢出一丝冷笑。背后的朝阳初初升起,映着他立马横刀,一身血污,竟如杀神修罗一般。 壶衍鞮眼中的恨意有如刀子,要将这人凌迟一千万遍,只是顾虑着身后众人,不得不向北奔逃。 “将军,追不追?”众人见敌人败逃,便忙请示裘振。 “追!”裘振挥手:“如今敌酋授首,士气败落,正是你我的机会。” 壶衍鞮等人一路狂奔,窜至乌尔里山一处支脉山口,几乎是个个气喘如牛,惊魂未定。 “报!”一人赶上来,气喘吁吁道:“钧天人还追在后面!” 壶衍鞮简直怒发冲冠,他自起义以来,势如破竹,何曾受过这般屈辱!当下勒住战马,道:“这钧天今日是要与我等死战了!” 看着旗下众将,壶衍鞮道:“尔等可敢与我同那侵略之军誓死一战!” 北荣人骁勇善战,况且若不是实在走投无路,也不会揭竿起义。都是热血汉子,被人逼到这般境地,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一同举起手中武器,道:“愿与将军共存亡!” “好!”壶衍鞮见众人一心,便吩咐道:“去把那齐庸压过来!” 为了逃命,那些北荣贵族,早就逃跑的逃跑,被杀的的被杀,只是这齐庸作为手中的筹码,却不能轻易放弃,这会子,就要派上用场了。 当齐之侃率着兵将赶到时,看到的便是山谷狭长入口处,齐庸五花大绑,被两个兵士架在阵前。 “阿父!”齐之侃出声唤道。 “侃儿!”齐庸被俘以后,日日遭受折磨,此时骤见独子,不由悲喜交加。 悲的是齐家他这支脉的这点儿骨血,最后也逃不脱戎马征战的命运,喜的是齐之侃竟然颇有军事天赋,在北荣战场屡次挫败敌军。 “齐之侃!”壶衍鞮冷声道:“你杀我兄弟之仇,不共戴天!如今你有两条路走,一条是自己卸了兵器,乖乖受俘,我放了你这老父。第二条是你依然与我军交战,我还你齐庸的一具尸首如何?” “岂有此理!”齐之侃身后一员兵士纵马上前:“两军交战,你等使出如此奸诈手段,真是蛮夷番邦。” “哈哈哈!”壶衍鞮笑声阴冷:“你们钧天人又有多光明磊落,在上游水中下药,让我军士中毒,这就是君子所为?” 原来齐之侃在军营附近发现一种草药,与随军携带的金创药混合,有让人腹泻不止,虚弱无力的药效,于是心生一计,禀明裘振,悄悄派人在上游下了这种药,北荣军连饮了几日下了这种药的水,药性深入肌理,上了战场,使力拼杀,便浑身虚弱,犹如待宰羔羊。虽然人数众于钧天,但一战下来,竟被斩杀大半。 齐之侃跳下马来,说:“好,你先放了我父,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慢着!”齐庸扯着嗓子大吼道:“侃儿,你休要上前,你率众追击,岂能如此糊涂!安能为我一人枉顾手下兵卒的性命!” 齐之侃闻言不由皱眉,有些迟疑的停下往这边走的脚步。 壶衍鞮见齐庸如此硬气,声音里更是带了怒气:“给我打断这老匹夫的一条腿,看他还有没有胆量再口出妄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1.荣华易逝26 齐庸一声惨叫,众人没想到,就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北荣人果真用一柄大锤将齐庸的右腿砸的粉碎。 “阿父!”齐之侃惊呼出声,转头怒视壶衍鞮。 壶衍鞮看见他眼中的怨恨,惊讶和痛苦,心里却像燃了一把火,这招以牙还牙,烧的他说不出的痛快兴奋。 “齐之侃,我今日就要让你见见至亲之人在你面前受苦遭难的痛楚,以报我阿弟之大仇。来人,再砸,给我把他另一只腿也打断了!” 齐之侃闻言,怒从心起,几个跨步,窜至壶衍鞮面前,众人没提防他竟有这样的胆量,竟吓了一跳。 壶衍鞮举刀砍下,面上狰狞不已:“受死吧,小贼!” 齐之侃手中并无兵器,只得一个闪身堪堪避过。此时壶衍鞮身旁众人反应过来,也都举着兵器砍来。 齐庸又是一声惨叫,齐之侃回头,只见那些北荣人果真打断了他的第一条条腿,此时他身下鲜血淋漓,头颅低垂,已不知是死是活。 齐之侃只觉得心中恨意汹涌,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阿父被人这么折磨,他的眼前已是一片血红,耳中已听不到身后众人焦虑的呼喊,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要一把将这众人撕个粉碎。 众人的刀剑砍到他的身上,饶是有启昆帝御赐的甲胄,也被伤到不少,只是他已经不知疼痛,抢了一人的武器,一下将他踹下马,便翻身而上,誓要与壶衍鞮拼个你死我活。 钧天的士兵看到北荣人竟然如此对待他们想来尊敬的老将军,也不由义愤填膺,一起喊杀着冲杀过来。 随着壶衍鞮逃走的这些部众,皆都是北荣叛军的精锐,齐之侃和壶衍鞮两人仇人见面,定要拼个你死我活,不死不休,胜负在此一战。 此时整个谷口上空黑云压境,闷得人几乎喘不过起来。 下方倒如血池地狱,杀声阵阵,刀光剑影。 拼杀多时,此时裘振援军已至,壶衍鞮知道再无胜算。心想就算是死,也不能死在这杀弟仇人手上。 当下用尽全力,刀背相挡,竟将齐之侃生生震开。 齐之侃忙用力勒住马缰,转头但见壶衍鞮用手中刀在颈间狠狠一抹,顿时血溅当场,落马身死。 齐之侃恨他对齐庸如此残忍,见他身死犹不解气,狠狠一剑又将他刺了个通透。 倏忽间主将已死,余下众人再无战意,当下做鸟兽散。 齐之侃快步奔至齐庸身旁,只见他双腿腿骨刺出,惨不忍睹。心下悲愤,无处发泄,只冲进败逃的敌军中,一阵砍杀,不知有几百人亡于他的利刃之下。 众人见齐之侃双目血红,仿佛疯了一样,都惊怕不已。裘振翻身下马,抽出腰间宝剑,才堪堪挡住了齐之侃的攻势。 “齐之侃!”裘振大吼,“敌将已死!莫要再如此发疯!” 主将上前,众人才反应过来,一窝蜂拥上去,费力揽住了齐之侃。 齐之侃连日布局,战场上又是连番舍命拼杀,精力耗费颇多,如今又看到老父受难,悲愤难抑,这番激动之下,体力透支严重,终于两眼一黑,晕死过去。 此战钧天大胜,斩叛军首领,歼敌万人,再有小股势力,也都再不足为惧。 裘振命人拟了大捷的战报,连夜加急送往京城。 钧天大学已经开学,既然齐之侃不在,那些天玑的纨绔又有些手痒,看到蹇宾今日因为请教夫子问题走的有些晚了,便又在僻静处把他围了起来。 “哟,这不是我们小废物吗?”为首一人调笑道:“以前没注意,这成了亲,打扮起来,竟然倒是个大美人。”说罢手还不规矩的要去摸蹇宾的脸。 “大胆,你们竟敢轻薄少夫人!”素缕气的脸色发白。 “哈哈哈,什么少夫人,你家两个当家的都上了战场,能不能活着回来还要另说,恐怕以后就成了寡夫了。” 蹇宾本不欲与他们一般见识,但听闻此言,也不由心中气愤,他冷冷道:“我阿父与夫君远赴沙场,保家卫国,岂容你们在这里诋毁?” “呦,胆儿肥了不成,还敢顶撞我等!” 蹇宾不再说话,心中默念口诀,凝气与掌,登时掌中聚起一股磅礴能量。 那几人瞧见,轻蔑的眼神渐渐变得惊恐。 “你···你竟然不用借助巫符就能生力···”一人声音发颤:“你哪里来的大巫之力?” 蹇宾并不言语,掌心下翻,擦着几人脚下就炸出一个大坑。 那几人吓得跌倒再地,抬起头就看到蹇宾冷冽的眼神,一瞬间,他们好像都不认识这个人了。这还是他们一直欺负的小废物吗?风拂起他的发丝,他的脸上除了冷漠再无其他的表情。蹇宾长相雍容高贵,此刻他身上威压全开,仿佛俯瞰世间蝼蚁的神祇,让他们几乎全身脱力,只想拜服在他脚下。 终于反应过来,几人忙互相搀扶着落荒而逃。 “少夫人。”素缕白了一张脸,有些不敢看蹇宾。他从不知道,一直温和少言的少夫人竟然如此厉害。刚才好像有一只千斤重的大手,压的他简直站立不稳。 “无事,回家去吧,今天的事,不要和任何人说。”蹇宾皱了皱眉头,最终还是没忍住啊,一但出了手,恐怕今后的日子不会平静了。 今日是上巳佳节,按钧天习俗,城中会有盛大的灯市庙会,还可以在水边饮宴,称作曲水流觞。学校早早放了课,陵光忙着回到家里便仔细装扮起来。 他与公孙钤虽同在钧天大学,但因为要避嫌,二人倒有十多日未见。难得上巳节,大家都要出门游玩,可以名正言顺的见下心上人,二人哪里还忍得住,故而早早约好了在西市口见面。 此时冬衣已除,换了春衫。陵光一番装扮下来,美不胜收,简直堪比画中仙子。 “少爷真好看。”紫芸拍着手道。 “芸儿也过来挑些首饰装扮起来,说不定能够寻到意中人。”自从黎阳山那日紫芸舍身护主,随他跳下悬崖,对于这个小侍,陵光便多了些情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2.荣华易逝27 紫芸有些不好意思,摆手道:“少爷休要打趣我。” 陵光抿嘴一笑,拉了他坐在妆台前,寻了几个首饰也把他打扮了一番,待终于收拾完毕,主仆二人带了面纱,与王氏说过了,便匆匆出门去了。 临行前,王氏还打趣了陵光几句,弄得他坐上马车时,脸上还有些红红的。 时值佳节,街上人声鼎沸,熙熙攘攘。小贩的吆喝声,游人的笑声闹声此起彼伏。各色花灯美不胜收,各种新奇玩意儿让人眼花缭乱。 “君上,这钧天城果真热闹非凡。”一个中年人捋须说道。 “确比我国都城繁华数倍啊。”答话这人器宇轩昂,英武不凡,额角开阔,燕颔虎颈,行走间有龙行虎步之姿,虽身着素衣,却难掩英雄之气。正是近日来撇开大部队,先行微服赶到钧天的遖宿王毓埥。 “长史唤我一声少爷即可,不要暴露了行迹。” “遵旨。” 二人边看边聊,不时讨论一下这街边卖的各色机巧玩意儿。 不知不觉间,便走到一处,此处甚是热闹,围了众多民众。二人挤上前去一看,原来是一位摊主摆了摊子,邀人射箭。 只见那摊上摆了五张弓,按大小一字排开。 那目标之物从近到远,分别是苹果,手套,腊肉,砚台和一只制作颇为精巧的宫灯。若是将这些标的物射下案己,便能拿走。若是五种皆能射中,便额外奖励一百文钱。 陵光二人来的早了,公孙钤的小厮子辰等在那里,说自家主子被一些琐事绊住了,一会儿便能到。二人便索性在街上四处逛逛,看个热闹。 在这个摊子前看了一会儿,来射箭的人不少,可是顶多能射到苹果或手套。其他的不是射中不落,便是弓力度不够,射程不远,根本沾不到标的。摊主翘着二郎腿坐在那里,颇为自己设计的摊位沾沾自喜。 有人试了后,道:“你这弓有问题!前面的苹果手套不说,只到了这腊肉,这几个小弓弓臂的弹力不足,根本射不到这么远。” “哦?”摊主懒懒的看了他一眼,道:“那你何不用大弓。” 那人跳脚道:“这大弓,先不说硬度太过,一般人根本拉不开,就算拉的开,这百钧之力,还不将那砚台宫灯射个粉碎?” “哼哼,你自己做不到,不代表就没人做到。”那摊主的眼珠子咕噜噜转了一圈:“快些走罢,别挡着别人玩。” 那人也找不出反驳的理由,气呼呼甩手站在一边,看样子是想看看是否真有人能做的到。 毓埥久未摸弓箭,正有些手痒,长史在一旁道:“少爷,这钧天人柔弱,哪里比的上我遖宿儿郎?不若你露一手,给这些人瞧瞧。” 毓埥正有此意,当即点点头,迈步上前道:“我来试试。” 摊主见二人衣着不显,但气度不凡,便殷勤道:“这位官人,随意试,五箭一钱银子。” 毓埥上前试了试弓,没想到他力气太大,前面几张弓在他一拉之下,俱都应声断裂。 这摊主不由白了脸,正想说什么,长史扔出一两碎银扔给他,他忙接了,便不再言语。 毓埥摇摇头,拿起最后一张大弓,试了试,倒是勉强堪用。 于是便拿起去了箭头的羽箭,轻松松一箭正中苹果。之后手套c腊肉,砚台也都应声而落。要知这弓做的大了,这箭也要配套做的大。这样用大箭来射这些小东西,对射手的臂力,准头,力道都是极大的考验,故而众人皆是惊叹。 摊主已是脸上抽搐,本想着自己设计的这一套弓箭,应该顶多能射中前三个物品,没想到这会儿竟遇上了真高手,不由心下焦虑,祈祷着可别再射中宫灯。 奈何天不遂人愿,最后一箭,毓埥瞄准半晌,轻轻搭弓,箭矢应声而出,待到宫灯之前,力道已是消了大半,“叮”的一声,正好堪堪将此灯轻轻射落。 “好身手!”周遭忽而有人大喊。 众人反应过来,顿时叫好声络绎不绝,大家只觉大开眼界,这位年轻人真是箭术不凡。 这摊主只能不情不愿的把这些物品抱了给毓埥,他挑了挑,只拿了那盏宫灯。 摊主心里一喜,长史的声音却从背后传来,“请问摊主,一百文奖励金呢?” 这摊主本看这两人看着非富即贵,应该不会在乎这一百文钱,想着趁乱赖过。哪想这长史见他为人奸猾,早就想治他一治,哪能让他赖账? 摊主只得苦巴巴的转身去盒子里取钱。 “这人好厉害啊,”紫芸兴奋不已,附在陵光耳边说。 “嗯。”陵光点点头,毓埥伟岸俊朗,箭法精妙,这般才俊,不得不让人对他新生崇敬之意。 毓埥吩咐了长史两句,长史笑着点头,接过钱,便向空撒开,喊道:“谢谢大家称赞,这些钱就当给大家过节讨个彩头。” 围观众人见有钱可拿,欢呼一声,便纷纷俯身去捡钱。 毓埥听着众人道谢赞美,心中得意,环顾四周,却忽见有二人站立在人群中,正看向这边。 晚风轻轻拂起陵光的面纱,毓埥隐隐约约看见他的容颜,只觉浑身一震,竟再也移不开眼睛。 陵光对上他的目光,便对他礼貌的点头一笑,随即转身离开。 毓埥几乎痴住了,难道是他眼花,竟然见到了传说里的圣境仙子不成? 待反应过来时,仙子已是越走越远,周围人潮拥挤,他费力挤出去时,只见茫茫人海,仙子已是再无踪迹。 “少爷?”长史唤了好几声他都没有反应。 “君上?”闻言,毓埥才回过神来。 “您这是怎么了?”长史见他神情恍惚,不由关切出声。 “长史,本王刚刚看到了圣境仙子。” 陵光二人信步走到街口时,便看到树下一个蓝衫青年,身姿挺拔,面上含笑,正看向他们。 “公孙钤!”陵光露出笑容,快步跑上前去。 二人久未相见,一时情难自已,公孙钤将他抱个满怀,嗅着他身上的馨香,叹道:“光儿!我日日思念,今日终是解了相思之苦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3.荣华易逝28 子辰忙拉着紫芸去别处逛了,将这方天地留给二人。 陵光伸臂环着他的腰,抬头看向他,眉目含情:“不过还有月余,你我便能长相厮守了。” 公孙钤抚了抚他海藻一般的乌黑长发,笑道:“我倒从未像如今这般觉得时日悠长。” 陵光将脸颊在他胸膛上蹭了蹭,鼻尖嗅到他身上好闻的松木清香,便舒心的叹了口气。 公孙钤从袖中拿出一个东西,递给陵光,说:“光儿,我前日偶见这个,觉得甚是精美,便买下来送与你,你喜欢吗?” 陵光从他怀里抬起脸颊,只见公孙钤手中握着一串紫玉琉璃的额饰,流光溢彩,造型别致,一层层碎玉铺陈开来,使得这紫色深深浅浅,极富层次,不似凡品。 “好美啊。”陵光眼睛一亮,便接到手中细细观赏。 “你喜欢,我便帮你带上。”公孙钤一笑。 陵光闻言,便解了正带着的额饰,乖巧的站好,等着公孙钤为他带上这串新的。 公孙钤的袖口拂过他的额发,有些痒痒的,陵光不由笑出声来。 “好了。”公孙钤心下觉得他万般可爱,笑着拉他到河边,“光儿就着这灯火看看。” 河水中影影绰绰倒映出一位绝代佳人,陵光摸了摸这额饰,只觉心下欢喜,转过头在公孙钤脸上印下一吻。 “你送我什么,我都喜欢。”满地清辉,陵光一笑,好似万千春花灼灼盛开。 公孙钤紧紧拥住他,二人树下喁喁低语。夜色清明,远处华灯溢彩,这般神仙眷侣,当真是人间盛景。 硝烟弥漫的战场,一人白衣金甲,持剑而立。 裘振叹了口气,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齐中郎,你已在这里站立许久,北地风寒,还是回去吧。” 齐之侃摇摇头,面上冷的像冰。齐庸至今昏迷未醒,双腿皆断,他眼睁睁看着老父在自己面前被敌人这般折辱,这口气激的他胸中戾气迸发,冲进敌阵砍杀数百人却也难消此恨。 裘振看着他略显萧瑟的身影,不得不承认,这人天生就适合上战场,谋略计策,武艺勇气,样样不缺。作为初上战场的新将,杀人之时,却连眉头都不皱一下,看那些敌军好似看着死物,悍勇冷酷,仿佛杀神降世。 见他不为所动,也揣度他还为自己未能及时救下老父自责,只得说:“陛下得知大战告捷,遣使来营,你功勋卓绝,晚间还望记得来主账赴宴。” 齐之侃仿若未闻,裘振摇摇头,转身离开。 只是谁又知齐之侃此时竟是心绪难平?他自知,自己是失控了,这种感觉许久未有,还是未成婚之前,偶尔面对强敌,比如进山打虎,比如被众人围攻,愈是危险,他才愈发会有这般难以抑制的戾气,仿佛被一阵血色蒙了眼,心中暴戾,只想把面前所有的东西砍杀个一干二净才能缓了这口气。 只是有了夫郎,自己再大的戾气,在他面前竟然都能消弭于无形。蹇宾其实也没有做什么,只是也许温柔乡即是英雄冢,哪怕他刚开始并不倾心于他,但这人温和似水,也柔韧如水,一点一滴,水滴石穿,待反应过来时,心早已被这能包容万物的水包裹流过,哪怕只徒留一些痕迹,也已经不知不觉随水波变换了曾经的模样。 说来可笑,世人都说齐家世代忠良,是忠义典范,可他齐之侃从来不屑于什么忠君爱国之说,说他纨绔也罢,说他忤逆也罢,他做事,从来只为自己所在意之人。 看着士兵们在打扫战场,入目满是残肢断躯,折戟的兵器,破败的盔甲,黄沙飞旋,落日萧瑟。 战场上只有活下来的人恐怕才有资格说三道四,一旦开战,拿这么多人的性命作为赌注,就再也分不出对错。从踏上战场的那一刻起,任何人都是罪恶的。他骨子里有一种嗜血的暴虐,而这修罗场却能够勾起他内心深处最不愿面对的黑暗。 起风了,双臂有种让人不舒服的粘腻触感,齐之侃看着蹇宾为他缝制的洁白战袍已经被敌人的血染得污迹斑斑,他皱了皱眉,果真,哪怕他天生适合战场,他还是不喜欢打仗啊。 晚间宴席,席间一派其乐融融。 启昆帝遣来最为能说会道的三位大臣作为前锋,接洽战后事宜,听说之后还会派重臣前来协理事务。 北荣贵族除去了心头大患,乐不可抑,又能放开手脚享乐。对于裘振和齐之侃两人,更是推崇备至。 就连助兴的舞伎,舞动间也是含情脉脉,崇拜倾慕。 齐之侃推开了第二个想要往他身上倒的舞伎,抱拳道:“裘将军,末将还要去照顾老父,请容我先行离席。” 裘振知齐之侃这人脾气不算好,而这种场合,也非他所喜,便道:“齐中郎自便。” 席间一人见他离去,便起身推说如厕,匆匆追了出来。 “齐中郎留步啊!”那人在他身后喊着。 齐之侃回头,见那人气喘吁吁追上来,挑眉道:“胡大人,何事?” “能否借一步说话。”胡侍郎凑近了道。 齐之侃打量了他一番,伸手到:“请随我到帐中。” 二人方坐定,胡侍郎便笑道:“齐中郎真是神勇不凡啊!” “大人有话不妨直说。”齐之侃并不想与他多话。 “哈哈,”胡侍郎也不尴尬,拍掌大笑:“齐中郎真是爽快!那我就直说了。”胡侍郎拱拱手:“我如今是奉了苏上卿之命,来向齐中郎你道个贺。齐中郎少年英雄,前途无量。苏上卿钦佩,还望回去后能够与齐中郎把盏言欢,共议政事。” 齐之侃心中冷笑,这胡侍郎这是来给那苏翰做说客了,遂道:“我齐之侃只是一介武夫,对朝政一无所知,不敢妄议,” “哎,齐中郎过谦了。”胡侍郎忙道:“如齐中郎这般人才,还须得有人赏识才行。如今陛下不过堪堪封了一个中郎将的职位与你,哪里能让齐中郎大展身手?良禽择木而栖,相信齐中郎也是懂得这个道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4.荣华易逝29 “呵,”齐之侃笑道:“那苏上卿又想拿出什么筹码呢?” 听他此言,胡侍郎面露得意之色:“金钱美人,权力地位,应有尽有。” “放肆!”齐之侃冷冷瞥了他一眼,接着猛的一拳砸在案几上。 胡侍郎没料到他忽然发难,顿时吓了一跳,险些站立不稳。 “我竟不知道,这钧天的天下,竟都在苏上卿的掌握之中了,他不过一介臣子,凭什么许诺给我名利地位?”齐之侃冷笑:“莫非是有什么大不敬的念头不成?” “你!”胡侍郎被他如此呛声,不由气的站起来,指着他道:“胡言乱语,老夫本是好意,奈何尔等小子竟如此不识好人心!” 齐之侃也站起身来,走近两步。他身上混着一股铁血杀气,扑面而来,让人心悸,生生将胡侍郎逼的一屁股瘫坐在凳子上。 “你···你···想怎么样?”胡侍郎心中惧怕不已,看着他握着剑柄的手,生怕下一秒他就抽出剑来结果了自己。 “我不想怎么样。”齐之侃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冷声道:“我齐之侃从不在乎这些名利,拿这些来收买我,不啻于痴人说梦。还请转告苏上卿,做臣子就要有臣子的本分,不是什么人都有搅动这天下风云的命数!” 胡侍郎连滚带爬的逃出齐之侃的营帐,又气又恨,连夜写信给苏上卿,痛斥齐之侃的恶行。 苏府正厅,苏翰眉头紧锁,拿了一封信,领了萧沈两家的家主入密室议事,待几人终于出来,已是三更时分。 “叔父,如何?”苏严仍在外间守候,见他出来,便迎了上去。 苏翰按了按眉心,冷声道:“这齐之侃,不能留了。” “叔父何出此言?”苏严心中一惊,“这齐之侃立下大功,哪怕不能为我们所用,也是钧天不可多得的将才,叔父何必如此?” 苏翰瞥了他一眼:“如今朝内新秀辈出,我等世家却是后继无力。况家业又因为均税制消减过半,启昆帝早就看我们不顺眼,如此下去,这朝中哪里还有我们说话的地方?”苏翰近来颇为忧虑,启昆帝正在一点一滴蚕食着他们世家的势力,不觉间,竟已经到了如此地步,如今已是到了不得不战的时候了。 “可是,”苏严还是不忍:“叔父可以联合萧沈两位家主,共同压制,阻止陛下启用齐之侃,何必下如此杀手呢?” “严儿,”苏翰叹了一口气:“我以为你已经可以独当一面,没想到你还是如此怯懦。如今再这么不愠不火下去,恐怕过不了几年,你我都会人头不保了!叔父此举,不在于齐之侃怎样,而是要对那位表明一个态度,我等世家绵延百年,绝不是软弱可欺之辈,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要知这天下可并不是他启昆一人的天下!” 听闻此言,苏严几乎唬的站立不稳,叔父这是···这是要造反吗? “严儿。”苏翰的目光有如实质,仿似透穿了他的内心:“你生于苏家,这是你不可摆脱的命运。既然享受了这百年世家的荣耀,就要做好为了维护这荣耀拼尽最后一口气的准备!” 苏严心中震颤不已,纵使他仰慕叔父,但是也从没想过有朝一日,竟然要谋反!他读圣贤书,立修齐志,只想着做辅佐之臣,却从未想过要做改朝换代之事。 失魂落魄的走出正房,天边已是隐隐泛出鱼肚白。 苏严就这样在苏宅晃荡着,心绪怎么也无法平静。一旦走上这条路,等待他的,输了便是万劫不复,胜了恐怕也堵不住悠悠众口,终怕是会在史书上留下千古骂名。他第一次觉得,这世家贵胄的头衔,竟如一把枷锁,勒的他喘不过气来。难道,他真的如叔父所说,是个怯懦无能的人吗? 思绪起伏,不知不觉间,竟然已经走到一个破败的院落。 他抬头一看,有些惊讶,苏府怎么竟还有这种地方? 目之所及处,只见一个人,身着布衣,正在院内劈柴。 苏严走过去,好奇问道:“你是哪一房的下人?怎么从未见过?” 那人转过身来,看到苏严,忽而愣在那里。 苏严见他形销骨立,面带病容,此刻直愣愣的看向自己,眼睛一眨不眨,处在这晨露未晞,人迹罕至的深宅内院,心里竟觉有些发毛。 正欲转身离去,那人却疯了一般扑过来,一把撸起苏严的袖子。 当看到他手肘处一块暗红色的胎记,那人跄踉几步,几欲跌倒。面上一片凄然之色,忽然呜呜咽咽哭出声来。 苏严被他吓了一跳,看他疯疯癫癫的,道了一声晦气,便转身欲走。 那人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看他生的瘦弱矮小,却不知哪里来的大力气,将苏严的手臂拽的生疼。 “放肆!”苏严用力要把他甩开:“你是疯子不成!” “你是···严儿。”那人颤抖的声音在耳后传来。 苏严回头,只见那人脸色苍白,眼中溢满泪水,却亮的惊人,满含期盼之色。不知为何,又觉得心下不忍。 遂放缓了力道,问:“你到底是何人?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 “你可是戊宿年冬十一月八日生?” 苏严更是奇怪,脱口而出道:“是啊。” 那人上下打量了苏严一番,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口中喃喃道:“严儿,我的严儿。”说罢就要上来抱住苏严。 苏严忙后退几步,这人虽然三十多岁的样子,但毕竟是个坤性,这样冒冒失失成何体统?那人却好像没注意苏严的动作,仍是有些踉跄的伸出手,向苏严走过来。 “严儿,我是你的母父啊!”那人声音哽咽。 苏严一愣,随即觉得好奇又好笑。 “你少信口开河了,你是什么人?还敢冒充我的母父?我的母父,现在还在家中好生坐着呢。况且我苏严是苏家的公子,你不过是个下人,怎敢谎称是我的母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5.荣华易逝30 那人闻言,不由浑身颤抖,拼命摇着头,道:“我真的是你的母父,严儿,你和你的父亲长得几乎一模一样,我绝对不会认错。” 接着忽然又反应过来似的,目露凶光:“苏翰,一定是苏翰骗了你!” 苏严见他语无伦次,不想与他纠缠,哼了一声,一甩袖,便要离开。 那人见他要走,拼命拽住了他,脸上涕泪交加:“严儿,你不要走,母父真的好想你,求你···相信我。” 苏严烦躁不已,一把将他推开,转身扬长而去。 苏襄看着苏严远去的背影,终是支持不住,瘫倒在地,忍不住嚎啕大哭。 哭了半晌,站立起身来,却又双掌合十,流着泪笑道:“多谢上天,多谢菩萨,我的孩儿还活着。”拜了几拜,又像想起什么,快步走进昏暗的屋子,拿起桌上一个木制牌位,喃喃道:“夫君,我们的孩儿他还活着,你开不开心?”清晨的阳光照不进这昏暗的屋子,站在这黢黑的屋子里的身影显得愈发阴森诡秘。 今日休沐,仲堃仪上午去学校和夫子讨论学问之事,下午便准备在家中好好休憩一番。 孟章神神秘秘把他拉到书房,道:“仲哥哥,给你看样东西。” “什么东西?”仲堃仪好奇道。 “呐,”孟章举起一本册子:“就是这个。” 仲堃仪拿过来,便看到封面写着《流星追月》几个字。翻了翻,原来是一个话本子。只是貌似还是原稿,上面有很多改动之处。 仲堃仪看了几段,惊讶道:“这是你的笔迹,章儿,这话本子是你写的?” “对啊。”孟章歪头一笑,得意道:“就是我写的。” “那我可要好好看看。”仲堃仪闻言也来了精神。 话本子并不长,约莫一个多时辰,仲堃仪也就翻了一遍,不得不说,孟章的文笔倒是精彩,有着坤性特有的细腻柔和之感,布局用词也颇为含蓄婉约。不像世面上所售那些话本,都是为了迎合那些有点龌蹉心思的乾性,因此多数写的甚为露骨。 这个本子里的故事,讲了一个世家公子爱上一个游方大侠,阴差阳错随他周游各地,见识了各地风土人情,民生艰难,渐渐的想法也发生了很多改变。书里揭示了一些世家大族的黑幕,又描述了一些游历生活的苦乐酸甜,倒真的是妙趣横生。 “章儿这本子写的真是有趣。”仲堃仪合上册子笑道:“没想到章儿脑子里竟有这么些奇思妙想,难道章儿以前去游历过?” “不曾啊。”孟章摆摆手:“都是我从其他书上看到的,加上我自己想出来的。”接着又踱了几步,道:“俗话说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才更吸引人,此话如何?” 仲堃仪不由拍掌赞道:“真是妙极,只是这怜星公子的出身家族,怎么越看越像那苏家···” 孟章不由笑出生来,走过去指着这本子的第一页,你看看他姓什么? 仲堃仪翻了一下,“苏?”语毕自己也不由笑出声来,点了点他的鼻头,道:“章儿,你可真是···这么明目张胆的影射苏家?” “那有什么,”孟章眼睛一转:“这世上苏姓千千万万,我哪里又指明了在说那位苏上卿?” “你啊!”仲堃仪好笑又无奈。 “反正那苏家没一个好人。”孟章撇撇嘴:“况且他们竟敢行刺仲哥哥,我就算是将他们那些腌臜事揭发出来了,又如何?左右不过是他们自己做出来的,还能抵赖不成?” 仲堃仪拉了他的手,道:“对,章儿说的都对。这苏家确实嚣张跋扈惯了的,要是看到这些还不要气的吐血!”说罢又忍不住笑道:“章儿这般做,他们有气也没地方撒。” “那仲哥哥,你说我这个本子能不能印出来嘛?” “有何不可?”仲堃仪道。 “真的?”孟章眼睛一亮,搂了仲堃仪的颈子道:“仲哥哥,你真好,我还怕你会像那些人一样说什么作为一个坤性就要好好相夫教子,无才便是德之类的。” “傻瓜。”仲堃仪紧了紧怀里的夫郎:“陛下都允许坤性入钧天大学,章儿有这般才华,为夫高兴还来不及,怎会有这般想法。” “嗯。”孟章心下欢喜,愈发觉得自家夫君难得。 “那仲哥哥帮我提一句卷首诗吧。我不好以自己的名义去印,仲哥哥再帮我找个渠道吧。” “相信那些闺中公子一定会喜欢章儿的这个话本子。”仲堃仪笑道。 想了想,又说,“你的书中,主角分别唤作吴启月,苏怜星,他们这般相爱。不如就用这句。”说罢提笔写就: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孟章念了这两句,觉得真是生花妙笔,提纲挈领,倒让他的本子都增彩了不少。 “还是仲哥哥文采斐然。”孟章赞道,甜甜笑起来,露出两只可爱的虎牙。 仲堃仪打趣他:“那这样说,章儿怎么感谢为夫?” 孟章贴在他怀里,低声道:“夫君想怎么样,章儿都答应的。” 仲堃仪爱极他这般情态,正想再与自家小夫郎亲近一番,忽然门外传来叩门声:“家主,夫人,老夫人请你们去正厅。” 孟章忙从仲堃仪怀里跳出来,二人对视一眼,整理一下衣衫,便随小侍前去。 正厅中,黄氏正拉着一个年轻坤性公子的手,脸上挂着慈和的笑容。 “修雅,你一路辛苦,可是累了?” “表叔,我一路坐车子过来,并没有太赶,因此也算不得劳累。”黄修雅也握着黄氏的手,语气甚为熟稔:“只是劳表叔记挂了。” “你是最懂事的,我这身边一日看不到你,倒还有些空落落的c”黄氏笑道。 黄修雅看着四周,赞道:“表叔,表哥如今真是出息了,您多年含辛茹苦,也算是苦尽甘来,我做梦也没见过这么大这么漂亮的府邸呢。” 闻他此言,黄氏甚为得意:“如今你表哥深得那陛下的器重,这座宅子也是陛下赏赐。” “真的?”黄修雅睁大了眼睛:“那表哥真是前途无量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6.荣华易逝31 黄氏笑着点点头,怕了拍他的手:“想来你也和你表哥许久未见了,我吩咐人去喊了他过来见你。” 黄修雅脸上一红,低了头道:“表叔,如今表哥也是朝廷大臣,听说还娶了贵族的公子做夫郎,我这样的山野小民,恐怕污了表哥的眼。” 提起这事,黄氏却颇为不屑道:“我看呐,什么世家的公子,也不过尔尔。” 黄修雅有些惊讶的抬头看向他。 黄氏接着说:“你见了也便知道了,不过是占了出身的优势,论这礼仪规矩,怕是还不如你。只是颇有些手段,把你表哥迷得五迷三道的,也不知怎么就死心塌地,唉。” 正说着,仲堃仪携了孟章走进屋来。 黄修雅一抬眼便看到高大俊逸的仲堃仪,经年未见,如今他衣着华贵,满身贵气,竟让他不敢久视。顿时心中一阵小鹿乱撞,不由低下头去。 黄氏看了看他,笑着招仲堃仪过来,说:“我儿,我派人接了你表弟过来,你们自小一处儿长大的,怎么现今倒像不认识了?” 仲堃仪这才注意到黄修雅,便微一施礼:“表弟来了,我竟不知,真是失礼。” 黄修雅定了定心神,方带这些羞怯小声道:“表哥事务繁忙,我还怕给你添了麻烦。表叔一路考虑周全,舟车安逸,修雅在此谢过。” 仲堃仪道:“阿爹最是喜欢你,他在京中也没什么熟悉的人,正好你来了便多陪陪他。” 黄修雅方点头应下,只是还是不敢抬头看仲堃仪。 仲堃仪遂拉着孟章道:“章儿,这个是我的表弟,我不在家乡,多亏有他平日里照拂母父。” 孟章便走近他,道:“母父前些日子还说闷,正巧你来了,便安心住下,有空我也带你在这城里转转。” 黄修雅抬头看向孟章,见他容貌气度皆是上乘,不由有些自惭形秽之感,不由紧了紧衣袖,施礼道:“见过表哥夫。” 黄氏出声道:“晚间你们也别回屋了,和我在这边一同用饭吧,来,修雅坐在我旁边。” 吃完晚饭出来,已是明月高悬。 孟章轻轻叹了一口气,仲堃仪偏头问道:“章儿这是怎么了,为何无故叹气?” “没什么。”孟章笑了笑:“只是从未见过母父如此开心。” 仲堃仪道:“阿爹最喜欢我这个表弟,老人家念旧,许是见了他,能缓些思乡之苦吧。” 孟章自小生活环境复杂,席间黄氏对这黄修雅和对自己截然不同的态度,让他隐隐觉得,黄氏此举应该不仅仅是老人想念晚辈便接来过一阵子这么简单。 看了看身侧并行的仲堃仪,他忍不住低下头,有些难受。还记得初见时,彼此都是意气风发,单纯洒脱。这人有大才,从平民一跃到如今地位,让多少人羡慕钦佩。可他偏偏对自己情深义重,又让他感动不已,他以为只要二人相爱,便会一直如此幸福。只是,成了亲他方才知道,世事难料,这世上的忧心事儿数也数不清。夜色宁静,他忽然有种说不出的疲惫感。 齐之侃因为齐庸伤势颇重,几乎陷入连日昏迷状态。不得不提前回朝。 裘振派了几十位军中身手不错的兵士,随他快马加鞭,一路南下。 “少爷。”白露端来一蛊燕窝粥,“春日天躁,吃点燕窝润一润吧。” “我吃不下。”蹇宾摆摆手。 “少爷,我知道您是在担心齐官人,可是也不能不注意自己的身子。”白露仍把食盅拿出来,摆到蹇宾面前。 蹇宾只得拿起汤勺,喝了一口。 这时候在门口的小侍掀了帘子轻声道:“夫人,若老爷求见。” 蹇宾皱了皱眉,放下汤碗,道:“让他进来。” 若木华一进门,便看到蹇宾面前的吃食,便笑道:“怎的现在才用饭吗?” 蹇宾起身微微施礼:“表舅,今日有些事情,耽搁了一会,表舅用过餐了吗?不然一起?” 若木华摇头:“老夫已经吃过了。”说罢便径自找了一把椅子坐下。 这个若木华数日前忽然出现,他递上名帖,自称是蹇宾母父的表兄,来自天玑云蔚泽之南境,游历到钧天城,知道蹇宾已经成婚,特来探看。 蹇宾从不记得自己曾经有这样一位亲戚,况且云蔚泽之南,大片草木覆盖,人迹罕至,也从未听过有城镇,不过他向来亲缘浅薄,哪怕是至亲处,也未曾享受些许亲情,又遑论这般远的亲戚? 白露作为伺候了蹇宾母父多年的老人,便试探询问了他一些蹇宾母父家族的情况,他却是对答如流,于是蹇宾便回了杨氏,邀他在齐家住下。 若木华这个人很是知情识趣,因为只是一个远房亲戚,因此除了时常来探望一下蹇宾,说些巫术占卜之类天玑各大家族常说的话题,对于齐家的事,绝不多提一句半句。因此,白露倒渐渐觉得,有个有亲缘关系的长辈常常来说些话,也倒是省得蹇宾成日里胡思乱想。 蹇宾小口小口喝完汤,便让白露把这些餐食撤下去。 若木华刚好喝完了杯中的茶,屋内只剩下他们两人,一时静默,他忽然开口道:“蹇宾,你可知道,你自己的命格?” 蹇宾摇了摇头:“自己的命格自己又则能推演的出?” 若木华微微一笑:“你乃是天命之人。” 蹇宾心中一动,他仍记得去岁花朝节,他占了一只花签,庙中住持就曾说过相同的话。 他反问道:“什么叫天命之人?” “便是身负大巫血脉,在我们天玑还是一国时,会被奉为圣子之人。” “表舅莫不是说笑吧?”蹇宾掩饰道:“我从小可就是蹇家最不成器的,一直被人喊着废物呢。” “老夫浸淫巫术几十载,这点还是不会看走眼的。”若木华摸了摸唇上的髭须道:“更何况我也听天玑那几家的子弟说过你前些日子在校园里的事。” “所以呢?”蹇宾闻言冷笑:“看来表舅是想拿这件事去蹇家邀功?” “哈哈。”若木华大笑:“你们蹇家,我还未曾放在眼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7.荣华易逝32 蹇宾不再说话,只看着他,等待他开出条件。 若木华又斟了一杯茶,道:“你也无须这般紧张,我毕竟是你母家长辈,还不至于要坑你这个小辈。” “那表舅究竟是何用意?”蹇宾挑眉。 “我只是想提醒你,像你这种命格,这齐家,想必是招架不住。” “胡说!”蹇宾闻言心下愤懑,不由拍桌道:“我嫁入齐家已有一载,齐家人从未发生过什么,你又何来这些妄言?” 若木华将茶盏放下,道:“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只是实话实说。天命之人,除非帝王之势,才得压制。历来圣子出现,不是入宫为后,便是长伴青灯,永不出嫁。”说罢,起身径直走到门口,回头道:“俗话说,话不投机半句多,老夫这就与你告辞了,若你哪日想通了,可来东巷寻我。” 白露进来时正好与他擦身而过,看到蹇宾捂着胸口,一幅气急的模样,不由快步走进来,伸手为他顺气,关切道:“少爷,这是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 蹇宾看着若木华远去的背影,只觉得心底发慌,对于自己身上种种与众不同之处,他其实早有察觉,只是不愿面对罢了。如今忽然被人戳破,将他最想回避的事情摊开在他的面前,他所体验的只有惶恐不安,而刚才的怒气也不过是为了掩饰这情绪强自装出来的罢了。 他算得出,齐之侃可谓是将星显世,他这般命格,难道还不够硬吗? 齐之侃一行马不停蹄,终于进入了京城的地界,远远看着黎阳山,齐之侃心情颇为愉悦,征战数月,凯旋回朝,众人皆是春风得意,意气风发。 “齐中郎,属下和您请个假,就不随您进宫去了。”一个肤色黝黑的汉子赶上来,憨厚一笑:“我家中日前给我送急信,说我夫郎给我生了个乾性小子,现在我这心里猫抓似的,只想赶紧回去看看。” 齐之侃看出他是军中一个百夫长,点了点头道:“可以。” 那个汉子得到应允,笑逐颜开,忙着去前面开路。 齐之侃看着他一幅有儿万事足的模样,心中不禁想到,若是蹇宾替他生个孩子,不知自己又是什么心情?想着蹇宾抱着一个嫩嫩小小的婴孩哄着的模样,定是温柔可亲极了,齐之侃想着,心中便觉一点点软化开来,搅成了一池春水,怕是落到自己身上,也会什么都不管不顾,只想着快点回家。 正沉浸在思绪之中,却未料变故忽生,刚才请假的那个百夫长,此刻忽然身子一斜,正缓缓从马上跌落。 齐之侃定睛一看,只见一只羽箭深深穿透他的胸膛,齐之侃只看到那个汉子满脸不可思议,大睁着双眼就这样断了气。 “敌袭!”有人反应过来,大喊道。 许是为了应和这喊声,数不清的箭羽从山头落下,齐之侃挥剑抵挡,一边吼道,“俯身!” 一百多名兵士得令,皆俯身贴在马背上,挥鞭狂奔,可是这密集的箭矢像暴雨一般倾落,方圆几里,无遮无挡,箭矢穿皮入肉,血光如雨点坠落地面大片绽开,一时人仰马翻,惨叫连连。 齐之侃背中两箭,只是此刻他已经来不及顾及伤势,只奋力抵挡c狂奔,一边吼着让部下快跑,不知过了多久,箭雨终于停下来,齐之侃茫然四顾,身边竟只堪堪只剩了十余人!身后皆是被射杀的兵士马匹,在就要到家的地方莫名其妙被杀,这些人大概全都死不瞑目。 山谷中风声烈烈,乌泱泱一群人嘶喊着从山上冲下来。 幸存的士兵伸出一只手指向那片扬起的沙尘,颤声道:“山匪,是山匪!” 这山匪太多了,数百人转眼便到近前,将他们团团围住。 齐之侃从不知道,这黎阳山竟有山匪。这帮匪徒个个以黑巾蒙面,为首一人似乎要坐实这山匪的名号,大声道:“进了本大王的地界,要么留下钱,要么留下命!” 齐之侃背上皮肉开绽,鲜血横流,但他已经察觉不到疼痛,强撑着道:“这世上,怎会有山匪抢劫军士?真是笑话。” 众人闻言,心下俱惊,也附和道:“是啊,况且这般骁勇,又人数众多,组织周密,哪里会是山匪?” 那匪首冷笑:“齐中郎,你有勇有谋,尔等也敬你是位英雄,可是各为其主,若是下了地府,在阎王殿上也是冤有头债有主,莫要寻尔等的麻烦。”说罢一挥手,旗下众人挥刀而上。 齐之侃大喝一声,举剑迎敌,虽身负重伤,却仍是数十人不能近身,只是这一番厮杀过后,部下众人几乎无一幸存。 齐之侃被几十人围住,此刻看着匪首迎面而来的刀光,已是分身乏术,无力躲避。他看着这闪亮的刀背映出自己溅满鲜血的面庞,脑中却是一片澄澈,若说还有什么遗憾,他大概是遗憾自己死前没能见夫郎一面吧。 他的夫郎一点也不聪明,总是被人欺负,自己救了他,他便把自己奉若神明,本来他挺看不上这般懦弱的人,可是这么长时间的相处,他发觉蹇宾根本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这样。其实他内心坚强,极有韧性。白露曾特意向他说过蹇宾的情况,作为一个没有巫力的世家子弟,又失了母父的庇佑,他在家中的处境可谓处处艰难。受了多少苦,流了多少泪,这般幸酸苦楚,又有谁人能知? 听完了这个长长的故事,他久久不语,甚为感慨,若是他成长在那样一个充满恶意的环境,绝对不会比现在的蹇宾有更好的性格。他答应这个忠心的小侍,也是自己心中所愿,能以一己之力,护他一世周全。可奈何造化弄人,自己也终是无法兑现承诺了吧。 齐之侃缓缓闭上眼睛,可是却迟迟没有等到随之而来的疼痛。 只听耳边叮的一声,他猛然睁开眼,便看到匪首的大刀被一柄利箭一下击落在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8.荣华易逝33 只见东边一大批人马疾驰而来,转眼间,为首之人已到近前。 “齐中郎,我等奉命前来迎接!”那人抱拳朗声道。 原来是宫中的御前侍卫奉旨前来,却堪堪赶上刀下救人的惊险一幕。所幸他们俱都身手不凡,砍瓜切菜般打杀那些匪徒。那些匪徒见到援兵忽至,对抗不过,便丢了武器,四散而逃。 齐之侃失血过多,体力不支,几近昏厥,来人将他抬到齐庸躺着的马车里,转身向城中急速行去。 陵光下了课,带着紫芸想要回宿舍休息一下。紫芸不知从哪听来一个笑话,说给陵光听了,二人俱笑个不停,于是便没有注意到前方边欣赏风景边聊天的两个高大乾性。 “啊!”陵光只觉得撞上了一堵墙,额角一痛,不由惊呼出声。抬头便看见一张放大的脸,正目不转睛看着他。 他吓了一跳,忙后退两步,有些不悦的看着这人。 说来也巧,那日上巳节,毓埥见到陵光之后,便惊为天人,之后命手下四处寻访,却都杳无音信。他原本以为再见无望,却没想到,今日他带了长史参观钧天大学,竟然就遇到了这位遍寻不到的佳人!虽然他带着面纱,但那一眼的震撼太过,他还是一下就认出了这位让他魂牵梦萦的人。 “喂,你们是什么人,太不知礼了?”紫芸见陵光捂着额头,可罪魁祸首不仅不道歉还直愣愣盯着陵光看,便挡在陵光身前,不悦的问道。 毓埥反应过来,勾唇一笑,俯身施礼道:“这位公子,恕在下一时失察,冲撞了你,你没事吧?” 陵光见他道歉,便也不好多做计较,说来还是自己没注意撞到他,这人脾气倒是好。 便摇头说:“无事。”拉了紫芸便要离开。 毓埥伸手道:“公子且慢。” 陵光看他一眼,道:“你还有何事?” 毓埥笑道:“这位公子,我和我的管家从遖宿而来,素闻钧天大学师资雄厚,贤才辈出,我仰慕不已,也想来学校学习一二,只是这人生地不熟,不知如何了解学校情况,看公子也是这里的学子,不知可否为我指条明路?” 陵光听说他是遖宿人,有些惊讶的打量了他一番,才发现这二人高鼻深目,细看确与钧天人有些不同。 “听闻遖宿有千里之遥,你们是怎么过来?”陵光有些好奇。 “我们一路快马而行,也赶了有三月的路程。”毓埥叹道:“到了钧天,才发觉与我遖宿国不同之处甚多,也算是大开眼界。” “公子千里迢迢赶来钧天求学,也是求知若渴之人。那我便带你们去夫子的屋中,你们可以与夫子详谈。”听到有人从这么远的地方赶来钧天大学求学,陵光也觉得身为学校学子,与有荣焉,因此看这二人也觉得顺眼不少,反正他接下来也没课,帮他们一下也无妨。 毓埥善谈,捡了遖宿一些风物趣事和陵光说了,陵光从未去过遖宿,听到这么些迥然不同的风俗习惯,也觉得有趣极了。不知不觉间,二人就到了夫子楼。 “诸位夫子都在这边,还有一些学校的助教。你有什么问题,尽可以询问他们。”陵光道:“我便先告辞了。” “等等!”一路同行,听着陵光轻柔悦耳的声音,鼻尖萦绕着缕缕清香,毓埥只觉得心猿意马,近观美人,竟比远观还要多出些惑人心弦的滋味。 “你还有事?”陵光转头。 “还未请教公子姓名。”毓埥笑道。 “你我不过萍水相逢,何须互通姓名。”陵光微微颔首,便带着紫芸头也不回的走了。 毓埥失笑:“当真颇有个性。”说罢,对身侧的长史使了个颜色,长史会意,拉了旁边一个徘徊的学子,问道:“请问,这位兄台知不知道刚才那位公子是谁?” 被拉住的学子瞪大了眼睛:“你居然不认识陵光?那他为什么会和你说话?” 长史奇道:“我们请他帮我们带路,他便允了,有什么奇怪。” 那个学子捂着胸口:“你们怎么这般好命?我等平日里看都不敢多看他一眼,生怕惹他生气,他从不理不相干的人,怎么还会给你们带路?” 长史还想再说什么,毓埥却忽然问:“是那位天璇城主之子,天璇第一美人陵光吗?” 那学子点头道:“当然,除了他还有谁有这般天仙似的姿容?唉,不过我劝你们也别打他的主意,这位早就名花有主了。” 毓埥挑眉:“哦?他已经成婚了?” “那倒没有,不过也定了下月,夫君便是我们钧天一等一的青年才俊—公孙钤,二人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呢。”那学子见毓埥二人茫然无知,来了兴致,便着实八卦了一番。 “看来钧天人甚是空闲呢,对别人的事竟然了解的一清二楚。”好容易打发了这位多话的仁兄,长史好气又好笑。 毓埥看着远处,问道:“长史觉得这陵光如何?” “我活了大半辈子,也未见过长得这般好看的人。”长史实话实说:“这钧天的坤性,确实姿容礼仪都比我遖宿要强些。” 毓埥摇头:“我遖宿的坤性性格洒脱,干脆利落,钧天的坤性却是婉约柔和,各有各的好处吧。只是这陵光,当真让人难以忘怀。” 长史笑道:“王上,您这是想与钧天联姻?” “长史以为如何?” “甚好,若得了这天璇第一的美人,既能消受美人,又能藉由这个名头让吾国为更多人所知。况且,由这陵光将钧天礼仪带到吾国,与吾国大家贵子多多交流,想必也会受益颇多,真是一举数得。”长史越想越觉得自家王上若是娶了陵光,便是再好不过。 “善!”毓埥笑道:“只是这钧天的坤性不知喜欢什么样的乾性,那公孙钤又是何人?” “自古美人爱英雄。”长史也笑道:“王上得万千遖宿坤性心悦,想来这钧天的美人也会折服王上的英姿,老臣就先恭贺王上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9.荣华易逝34 陵光却不知自己已经快成了别人的囊中之物。他进了宿舍,喝了一杯茶,便开始温习功课,可是看着看着又不由走神。公孙钤被启昆帝派去北荣商讨战后事宜,使团已去了十来日,也不知道现今情况如何。 紫芸看着陵光又在桌前发呆,不由摇了摇头,心里想着,自家少爷最是个一心一意的人,如果倾心与谁,便恨不得将全身心都献给他,执拗极了。所幸现在不再像对裘振少爷那般是一厢情愿,而是与公孙大人两情相悦。盼只盼他这一腔热忱,能够得偿所愿,不被辜负罢了。 自从慕容离上次下河救人,落了风寒,调养了多日才算是稍稍恢复了些,只是仍然有些恹恹的。 执明端着药碗,非要亲自喂他喝下去,慕容离拗不过,只得随他去了。 “你平日里看着挺精明,”执明放下空药碗,叹气道:“这春寒料峭的,自己身子这么弱,却还头脑发热往水里跳。” 慕容离低着头:“那日情况紧急,难道我能眼睁睁看着莫澜公子被水流卷走吗?” “那些侍从都是死的不成?”执明气到:“一群没用的废物!” 慕容离知道他也是在意自己,这些日子执明不假人手的照顾,说不感动也是不可能的,心中慨慰,方抬头柔声说:“公子无需挂怀,其实我不过是一介平民,身份比那些侍从也高不了多少,怎好随意使唤他们?” 执明挑眉:“阿离,你这样说便不对了,你是我府上的客卿,也算半个主子才是。” 慕容离失笑:“公子说笑了,当日我因何入府公子想必也是心知肚明,只是公子好心,才不曾揭穿我罢了。” 执明摇摇头,慕容离实在聪慧,什么事都看的通透,在他面前隐藏,也是毫无意义。 思及此,便忽然握了他的手说:“阿离,若是···若是我求娶,你愿意嫁给我吗?” 慕容离乍闻此言,不由呆住了。 执明接着道:“我会禀明双亲,明媒正娶,你来做我的正君好吗?” 反应过来,慕容离急急抽出手,勉强笑道:“你我身份悬殊,公子还是莫要玩笑了。” “怎么是玩笑?”执明复又急急捉了他的手,紧紧握住:“我真心诚意,绝无虚言。” 慕容离看着他,执明一收往日懒散敷衍的神色,倒是说不出的严肃正经,他不禁也有些心动,能嫁给这人,是目前他最好的选择,可是真的可行吗? 执明见他久久未语,有些着急,不由出声道:“阿离这是怎么了?难道你心里还想着公孙兄?” 慕容离原本心绪浮动,闻言又不由气恼,呛声道:“公子何出此言!公孙大人不过帮过我几次,我感念他的恩情罢了,你又何故这样编排我?” “若非如此,为何你一向都对我不冷不热,只有提到他,你的脸上才会出现不同的神 情?”提到公孙钤,执明心里就像浸了一坛醋,隐隐发酸。 慕容离心中确实是仰慕公孙钤,只是对他来说,公孙钤便是那镜中花水中月,与他人生之途中惊鸿而过,终究不是同路,细思量便知是空一场。而执明,这么长时日的相处,虽然平淡无波,但对他来说早已如白饭开水一般,不可或缺。现在想来,自己对公孙钤只是一种憧憬,而对于执明却早已经是默然心许。 叹只叹他们之间隔着的东西太多,不仅是身份悬殊,还有他一开始就不那么光彩的手段,哪家的家长会看得上一个为了钱财就抛弃所有尊严廉耻的坤性? 执明见他脸色苍白,仿佛被自己戳中了痛处,心下钝痛,颓然站起身来便推门离去。 慕容离其实很想拉住他,对他说说自己的心事。可是张了张嘴,却发现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看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眼角滑落一滴清泪。 直到自己身子被人推搡了几下,才回过神来,抬眼便看到一张放大的脸。 “莫公子?”慕容离惊讶后仰:“你怎么会来这里?” 莫澜一屁股坐在床沿,道:“我来看看我的救命恩人呐。”说罢啧了一声,掏出帕子:“你俩吵架了?” 慕容离接过帕子拭去泪痕,稳稳心神,方道:“慕容离怎敢和公子争执,只是迷了眼睛罢了。” 莫澜哼了一声:“少匡我了,我刚才在门口听了一些了。” 慕容离幽幽道:“既然你都知道了,又何必再问。” “你!”莫澜被他反驳,不由有些气恼,戳了戳他的肩膀道:“我快要被你这般性子气死了。” 慕容离有些不解的看着他,不知道他为何这样说。 “这阖府上下,有哪个看不出执明哥哥对你的心意?只有你,我看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莫澜撇撇嘴。“空负了执明哥哥一番好意。” 慕容离有些奇怪,往日里莫澜最怕他对执明起什么心思,今天这是怎么了? 看着慕容离不解的眼神,莫澜叹了一口气,道:“那日落水后,我被你救了上来,也是大病了一场,之后一直浑浑噩噩,体力不支,也没心力来谢你。只是这么多的时日,执明哥哥一次也没来探望我,只差人送了不少补品。可我家里又怎么会差那些子东西?我要的不过是他一份心意罢了。” 慕容离听他这样说着,看着他情绪低落,不禁也有些于心不忍,便伸出手来轻轻握了握他的手。 莫澜笑着摇摇头,将他的手放进被褥,接着说:“我本以为他是有什么要紧的事要忙,后来我身边的小侍却告诉我,执明哥哥一直在府中不假人手的照顾你。你说,这么明显的差别,我还有什么可想的呢?” 慕容离心中又酸又甜,看向莫澜的目光里带了点自己都未察觉的笑意。 “能被执明哥哥这般用心对待,你真的很幸运。”莫澜道:“看来,我也该退出了。” “你不是曾经说过要做执明公子的正君,让我做侍君的吗?”慕容离脱口问道。 “你不是不愿意做人侍君,哪怕那个人是执明哥哥?”莫澜的眼中带着一丝戏谑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0.荣华易逝35 “我···”慕容离竟然一时间不知如何开口。窗外传来年轻坤性叫卖杏花的清脆声音,春生如许,花叶含芳,正是一年最好的时节。 二人被这春意所感,心下只觉宁静愉悦,午后时光慵懒,空气中仿佛都弥漫着春天特有的草木清香。 待到卖花之声远去,莫澜方又开口道:“我自小就喜欢执明哥哥,可是若他不喜欢我,我要这正君虚衔又有何用?若我要嫁,必定也要嫁一个对我视若珍宝,让我天天开心快乐之人。” 莫澜说这番话时,眼神清亮,带着富家出身的小公子独有的骄傲和干脆,倒有着说不出的动人。 这番话掷地有声,慕容离心头萦绕多时的忧愁仿佛一瞬间也被轻轻拂去。 是了,人生短暂,所求不过一位真心相待之人,自己和执明在一起的半年时光,快乐的心境竟比他十几载的岁月里加起来都多。 执明赤子心性,不受束缚,和他在一起轻松恣意,这不就是自己想要的生活吗? 莫澜走后,慕容离便叫了小侍进来,为自己梳洗穿衣,精心打扮。 既然决定要踏出这一步,那么无论将来会面临什么,他也绝不会退缩。 唤了执明身边的侍从进来,慕容离开口道:“公子现在府上吗?” 小侍施礼后方答道:“回慕容公子,少爷心情不好,去了···清风苑了。” 慕容离冷冷一笑,吩咐道:“备车!” 慕容离向来性子平和,只是若他板了脸,也自有一股骇人的威严,让人不敢小觑。此刻小侍见他面色不虞,不由大气也不敢出,慌忙出去备车。 执明心情郁结,从府中出来后,便径直去了清风苑,他久未过来,楼里那些相熟的伎子见了他,便忙迎来上来,把他拥进雅间。 “公子!”一个美貌伎子腻在他身上,娇声道:“您许久未来,可让馨儿好生想念。” 执明勾唇一笑:“我今日不是来了吗?” 一时间,那些莺莺燕燕皆笑道:“那今日可要好好罚您多喝几杯,省得您这心又不知被哪个院里的小蹄子勾了去。” 执明左拥右抱,一行人呼啦啦走进雅间坐定。 旁人省得这是天权首富执家的公子,此刻身边花团锦簇,楼里的伎子争着上前伺候,不由艳羡不已。 方坐定,就有小侍整治了一桌子好酒好菜。那些人便都围着执明,众星拱月般讨巧卖乖。执明与他们划拳,行酒令,不多时便喝的微醺。 他本就有心要一醉方休,这会儿还嫌不够热闹,从怀里摸出一个钱袋,掷在桌上,道:“你们今日谁让我开心,便赏他银子。” 众伎子眼睛一亮,莫说这位出手大方,就是不给这些银子,凭他的样貌家世,哪一样不让他们这些勾栏院里讨生活的人眼馋不已?当下都使出浑身解数逗他开心。 执明面上带着笑,心里却冷到了底,从前还不觉得什么,如今在这脂粉堆里,只觉得腻烦不已,看着他们一张张笑靥如花的脸,他不由叹了口气,也都是可怜人,谁知道他们今日遭遇什么,偏自己用银子来买笑,哪怕是不开心,也不得不装作欢乐的样子吧?一时间,他竟觉得这样的自己,也是可笑至极,他以为自己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可这些人对他,又有几分真心?不过都是逢场作戏,虚情假意罢了。 又想到对慕容离,自己一腔热忱却遭冷遇,不由心灰意冷,也无心理会周围的美人,只一杯接着一杯灌酒。 清风苑的客人本在饮酒作乐,欢声笑语,却一瞬间好像忽然被人按了暂停键,乍的都停下了动作,只不约而同的看向那位一步步缓缓走进大门的红衣美人。 只见他身材纤长,着一身桃花般润红的春衫,金带束发,长长的乌发如瀑布般披散在肩上。逆着光走进来,说不出的清华风雅,让人简直挪不开眼睛。 慕容离毫不顾虑这些肆无忌惮打量自己的眼神,只气定神闲,目不斜视,径自走向雅间。 站在关着的房门前,慕容离使个眼色,随行小厮会意,便忽的一把拉开门,慕容离方抬脚,毫不迟疑走进去。 只见雅间里一群衣衫暴露的美貌伎子围坐在执明旁边,吹拉弹唱,讨巧逗趣,可是执明只一手懒懒托着腮,一手执壶,百无聊赖的往口中灌酒。 听见响动,他抬眼望去,先是一怔,随即又自嘲笑道:“看来我是真的醉啦,不然怎么会看到阿离?” 慕容离开口道:“执明,跟我回去。” 执明伸出一只手,晃了晃道:“我不回去,除非···你把这些酒喝完了。” 慕容离也不说话,迈步向前走去。 那些伎子反应过来,便有些不乐意。这人这么美貌,倒不知又是执明的哪个红颜知己。不过这里可是清风苑的地界,他这样直愣愣闯进来,是要抢生意不成?当即便有人站起来阻挡:“你是哪里来的?懂不懂规矩?” 慕容离面无表情地将他推开,他有武艺傍身,哪是这些娇滴滴的伎子能抵挡的住,一时间越过众人,来到桌前,看了看执明,便直接端起酒坛,一饮而尽。 “可以走了么?”慕容离拭去唇边酒渍。 执明有些不可思议的看了他:“你真是阿离?” 慕容离伸出手来,他鬼使神差,不由握了上去,便觉一股力道将他拉扯起来,慕容离转身便走,他也只得踉跄着随着这人步伐。 那些人见执明这般顺从,也不敢上去阻拦,倒任由慕容离把他拉了出去。 “回府。”慕容离吩咐道,便搀着执明上了马车。 执明真的已是醉了,慕容离喝的太猛,这会儿竟也觉得有些上头,索性他自小混迹江湖市井,这点儿酒还放不到他。 回到府中,已是华灯初上。 执明嘟嘟囔囔的在床上嚷着“阿离阿离。” 慕容离看了看他卷着被子,不安分的扭来扭去,叹了口气,方亲自端了水来为他净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1.荣华易逝36 过了半晌,待执明迷迷糊糊睁开眼睛,便看到慕容离正专心的为他擦洗,烛火之下,佳人粉面低垂,纤长的眼睫如鸦羽般浓密。他不由有些痴了:“阿离,你真好看。” 慕容离手中动作一顿,随即答道:“你不是要娶我?既然如此,那我的好看以后就归你了。” “当真?”执明睁大眼睛。 “当真。”慕容离的语气仍是淡淡的,只是面上却悄然升起一抹红霞。 “阿离,你真好。”执明忽然一个翻身,嘿嘿笑着将他压在身下。 慕容离有一瞬间的慌乱,但很快便舒展了身子,一副任君采撷的姿态。 执明低下头,在他颊上落下一吻,喃喃道:“阿离,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这么喜欢过一个人,只要看到你,我就心生欢喜。” 慕容离看着他带笑的面庞,眼中深情缱绻,不由伸出手来,附上了他的面颊。 “慕容有幸,得公子真心,定不相负。”他的声音很轻却有着说不出的坚定。 执明低头,蓦的捉住了他的唇,虽然不是第一次接吻,虽然执明口中还有着烈酒辛辣的味道,但是他终是在这吻中尝出了化不开的甜意。 执明的手挑开衣衫,抚上他的胸膛,慕容离只觉得被他抚摸的地方像是燃了一把火,要将他整个人都烧起来。这只手越来越下,直至解开他的腰带,慕容离只觉得身子一凉,衣衫尽皆滑落。他的脑中嗡的一声,这一刻忽然酒劲上涌,让他顿时生出一种晕眩之感,只能紧紧攀着身上这人,不然就如溺水之人一般,下一刻就要被汹涌的浪潮湮没。 只是当他已做好了献身的准备时,身上这人却忽然停了动作,慕容离只觉身子一重,抬眼看去,却发现执明竟然已经睡着了,不知道在想着什么,脸上仍挂着大大的笑容。 慕容离不由失笑,伸手要将他推开,哪知这人从他身上滚下去,却在睡梦中长臂一,伸又将他搂进怀中,二人离得极近,呼吸交缠间,慕容离只觉得心弦散乱,情难自已。微微抬头,入目便是他俊朗的眉眼,这个怀抱温暖安逸,让他不由自主的放松了整个身心,一阵阵睡意袭来,慕容离终是沉沉睡去。 待到天光放亮,执明被这日头晃了眼睛,皱着眉头醒过来,方觉额角疼痛,想要起身,手臂一动,却摸到了一具温热的躯体。他吓了一跳,忙侧头看去,才发现是慕容离静静躺在他的身侧,他睡颜恬静,面色柔和,和醒着时那个清冷的人全不一样。 执明模模糊糊记得昨日慕容离是带了人去清风苑寻他,不过之后发生了什么,他实在是想不起来。 听到响动,慕容离也醒了过来,看到执明,不由展颜一笑,柔声道:“你醒了,头疼不疼?” 执明唬了一跳,这么温柔可亲的慕容离,他何曾见过,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半晌,方小心翼翼问道:“阿离···昨日···我对你···那个了?” 慕容离知他意思,不由面上一红,摇摇头说:“不曾,公子只是搂了我睡了一夜罢了。” 执明这才安下心来,还想说什么。却听门声一响,几个小侍走进来,端着水盆手巾,道:“少爷,慕容公子,可要洗漱?” 慕容离欠起身子,道:“你们放下吧。” 小侍看了看二人,又互相对视几番,终是掩口笑着走出去。 慕容离穿好衣衫,下床湿了帕子递给执明,道:“公子,可要慕容服侍你穿衣?” 执明睁大了眼睛,他到现在都没反应过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慕容离为何一改往日的冷淡,对他如此关心,还丝毫不在意府中下人的目光? 慕容离看着他愣愣的神情,唇角勾起,道:“公子,您这是怎么了?” “阿离,你···”执明欲言又止,半晌方带着些惧意结结巴巴道:“莫不是···莫不是被什么妖怪上身了?!” 慕容离闻言又好气又好笑,几步走到床边,俯身自上而下看着他道:“公子,你昨日说的话莫不是都忘记了。” 执明抬起头,有些不解的望向他。 “你说你要娶我,许我正君之位,这话还当不当真?” 执明点头,“当然,我说过的话绝不反悔。” 慕容离展颜一笑:“既如此,阿离也愿一生一世伴君左右,绝不负君!” “真的?”执明一瞬间简直被喜悦冲昏了头脑,只着里衣便从床上跳下来,握住慕容离的双肩:“阿离当真已做了决定?” 慕容离看着他溢满欢喜的眼眸,柔声道:“公子,今后莫要再怀疑阿离。虽然我曾经倾慕过公孙大人,可那只是崇拜之情,慕容至始至终只心悦过公子一人。” 执明没想到慕容离竟然这般大胆又直白,低头只见怀中佳人眉目含情,粉面飞霞,此刻一双眼眸中印出的满满皆是自己的身影,他只觉的一时间说不出的快活,索性一把抱起慕容离。 慕容离没防备他忽然动作,不由吓了一跳,“公子,你这是做什么?” “阿离,我好快活!”执明将他抱着转了几圈,慕容离见他赤子心性,便由他去了。 执明放下慕容离,在他两颊各印下一吻:“阿离,你既然心许与我,那日后,你便再不许对我冷冰冰的了,我见你笑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慕容离被他搂着,索性顺势靠在他怀里,点头道:“公子放心,今后慕容定会顺君之意,体君之情。只是,不知公子的家人能不能接受我?” 执明道:“阿离,你休要担心,既然我心悦你,是我要娶正君,别人又有什么好说的?他们赞成还好,若是他们挑剔,咱们就去个他们找不到的地方逍遥快活,哪里要管他们这么多?” 慕容离窝在他怀中简直失笑,这番话还真符合执明这个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个性。不过想到他为了自己,竟连家人的意见都能不顾,一时间又觉得君恩深重,自己几乎难以回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2.聚散茫茫1 蹇宾得知齐之侃遇刺的消息时,正和杨氏一起用饭。 听到下人急急来报,他手中的瓷碗“啪”的一声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启昆帝将齐之侃父子安置在太医寮,由主治外伤的御医专门看护。杨氏和蹇宾匆匆更衣进宫,看到双腿皆断的齐庸和满身是血的齐之侃时,杨氏一时间惊惧交加,郁气攻心,登时晕了过去。 蹇宾急忙让宫人扶了他躺下休息,自己近前查看齐之侃的伤情。 日夜思盼,却没想到再见时,齐之侃竟是这般模样。他立下大功,得胜回朝,本应被嘉奖封爵,风光无限,可谁又料到等待他的竟是这鬼门关上走一遭的际遇。 蹇宾的眼泪不由自主的流了下来,他颤巍巍的伸出手,慢慢握住了齐之侃的手,几乎不敢用力,生怕自己弄疼了他,让他的伤势雪上加霜。 “齐夫人。”太医看到满面泪水的蹇宾,也是于心不忍。这位钧天的少年英雄,没有在战场上受伤,却被自己人行刺,真是可悲可叹。再看看齐老将军,一生征战沙场,到头来落个双腿残疾,怎能不让人心声哀怨,唏嘘不已。 “齐中郎的伤势虽然严重,但是陛下已拨了最好的药材,假以时日,必能恢复如初,你莫要忧思过重了。” 蹇宾闻言,方定定神,拭去泪水,起身施礼道:“有劳太医了。” “你们齐家一门忠烈之士,我等必将竭尽所能,为两位医治。”众位太医拱手道。 “真是岂有此理!”启昆帝一把将案几上的竹简扫落满地,众宫侍从未见过他如此震怒的,在一旁战战兢兢,连大气也不敢出。 “父皇!”公子蠡急匆匆跑进来,看到这一幕,也登时止了脚步。 启昆帝揉揉额角,对宫人道:“你们退下!” 公子蠡方才走到他身边,道:“父皇,您是不是在为齐中郎的事情发怒?” 启昆帝平复半晌,叹了一声,方坐下道:“真是难以想象,他们竟然如此胆大包天,袭击回朝将领。呵呵,好啊,这是公然向寡人宣战了!” “父皇这是何意?”公子蠡不解。“难道您已经知晓行刺之人?” 启昆帝唇边挂着冷笑,手指沾了水,在案几上划过一个字。 “苏!”公子蠡睁大眼睛,“难道又是苏上卿?” 启昆帝点点头,“想来我近来的举动已经逼得他们铤而走险了。” “真是乱臣贼子,包藏祸心!”公子蠡一张小脸气的通红,“父皇何不赐死!” “世家势大,早已不是寡人可以左右。”启昆帝沉吟道:“若非拿出确凿的证据,一举扳倒,否则一击不中,必遭反扑。” “他们竟敢刺杀齐中郎,儿臣实在心绪难平,难道就这么算了!”公子蠡跺脚道。 “御前侍卫去寻时,那些山匪全部死在山阴,没有任何证据,如何定罪?”启昆帝摇头。 “儿臣就不信,我们竟抓不住他们的任何把柄。” “皇儿,你要知道,若是与一只毒蛇狭路相逢,不能去试探和打量,只能等待时机,一招命中它的七寸,”启昆帝的声音带着一丝狠厉:“这天下是我少典氏的天下,我辈励精图治,天下一统,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儿臣受教!”公子蠡端然行礼,眼中也带了一丝坚定,这帝王之路,任重道远,步步为营,他所要学的,还有很多。 从启昆帝的寝殿出来,公子蠡便带着随从去太医寮看望。 杨氏还未醒来,蹇宾见他来了,欲要行礼,公子蠡忙命随侍扶了,说:“齐夫人,不必多礼,孤听闻齐老将军和齐中郎受伤,便来看望一番。” “多谢殿下。”蹇宾收敛了些伤感之情,恭敬道。 “太医,二人伤势怎么说?” 太医忙上前回禀了情况,公子蠡进入内室探看一番,方皱眉出来,又问了用药情况,得知父皇已经给了赏赐,才点点头,对蹇宾说:“齐中郎一身卓绝武艺,孤甚为倾慕,本想着他回来后,便以师之礼,望传授一二,没想到竟遭此劫难。唉!齐夫人莫要太过伤心,阖府上下现在还赖你照拂,有什么需要,尽可以与孤王说,孤王期望着齐将军和齐中郎早日康复。” 蹇宾见他如此关怀,便也得知启昆帝父子的心意,心下感激,郑重的行了礼。待他走后,蹇宾默默坐在齐之侃床沿,抚了抚他睡梦中仍紧皱的眉头,叹息许久。 战报如雪片,之后朝中都道齐中郎骁勇善战,天纵英才,可谁知他只是曾经他们口中的纨绔子弟。不守规矩,不成体统,世人皆避之唯恐不及。放眼世间,众人的眼光从来只看得见荣耀的现在,谁又会去关注往昔如何。 “少年将军,金甲玄绫,赤心用尽酬知己,白衣霜剑战八荒。”蹇宾喃喃的念出这句签文。去年今时,他仍是无忧无虑,放鹰斗狗的富家子,自己也不过是一个不受家族庇佑,战战兢兢,一心希望能够修习巫术,让人刮目相看的“小废物”。之后相遇,自己为他所救,又结下姻缘,本想着能够安稳度日,哪料到不过一年时间,竟是物是人非。 他是将星转世,主杀戮。自己是天命之人,可担圣子之名。 难道这所谓天道,真的容不下有人生出半分妄念? 难道当真如若木华所说,自己的存在,只能给这个人带来灾难和祸事? 难道又真的要离开这人,再不相见,才能保他一世安稳? 蹇宾的心上,像是也被这利箭戳中,痛到蚀骨钻心。 不,决不是这样的,一定还会有转机。 蹇宾一手扶着床沿,支撑着站起来,他不信,也不想相信,这世上哪有这么多天注定? 擦干了眼泪,蹇宾定了定心神,父亲残疾,夫君受伤,母父昏迷,现在的齐家就全靠他来支撑了,他作何还在这胡思乱想,不如先去安排一应事宜为上。 仲堃仪被启昆帝宣进宫,直至夜深,方才回府。 从启昆帝口中得知的消息,让他震惊不已。三大世家,这是真的要公然对抗了。能把这番推测告诉自己,也意味着自己已是启昆的心腹和利刃,今后,只能与他一心同忾,休戚相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3.聚散茫茫2 仲堃仪见孟章还坐在桌边,一手支着额,头一点一点的打瞌睡,不由惊讶道:“章儿,你怎么现在还没休息?” “仲哥哥,你回来了?”孟章蓦地惊醒,见到是仲堃仪便忙站起来。 仲堃仪快步走过去,搂了他,心疼道:“都已经这个时辰了,你身子又弱,怎得一味地傻等?” 孟章撅了撅嘴:“仲哥哥,你没回来我睡不踏实的,索性等着你。” 仲堃仪无奈的摇摇头,他与启昆帝谈至深夜,帝心甚忧,这朝堂恐怕是要不安生了。 稍微洗漱一番,二人便躺下就寝。 怎奈何早已经过了就寝的时间,加上心中有事,仲堃仪翻来覆去睡不着。 “仲哥哥,你睡了吗?”过了一会儿,孟章轻声问。 仲堃仪一手枕在脑后:“章儿还没睡着吗?” 孟章支起身子,大大的眼睛眨了眨,说:“我睡不着了,仲哥哥,不如我们现在去东坊?” “东坊?”钧天城分成四块,东坊所居皆是贩夫走卒,鱼龙混杂。孟章这个时候要去东坊做什么?仲堃仪十分疑惑。 孟章笑着说:“现在还有一会儿估计天就该亮了。我听慕容哥哥说过东坊有一家非常好吃的早点铺,早就想去试试,择日不如撞日,索性也睡不着,咱们不如今天过去。” 被他这么一说,仲堃仪倒是真觉腹中有些饥饿。若是他自己的话,倒是绝想不到要去坊间吃东西。只是看着自家夫郎带着点儿渴望的眼神,仲堃仪终是揉了揉他的头发,说:“那我们这便起身吧。” “太好了。”孟章小小的欢呼了一声,嫁到仲家半年,黄氏规矩又多,他也不能像以前一样随意出去游逛,已是很久没上过街了。未嫁时常去坊市间吃东西,虽然比不上家里做的精致,但能开的久的店铺,都各有各的风味,如今许久未尝道,倒还真有点想念。 二人遂悄悄的出了府,因为上大夫府在北坊,抄近路的话距离东坊也不算太远,便步行前往。 东方已经泛起一丝鱼肚白,进了东坊,早有那勤快的摊主已起身洒扫开张,不少户人家的屋顶都泛起炊烟袅袅。 “仲哥哥,这边这边!”孟章拉着他,穿街走巷,寻找慕容离说的那家早点铺。 “有个大大的招牌,写着何记早点···”孟章自言自语,一边四下寻找。 “章儿,那边那个是不是?”仲堃仪指着前方。 孟章定睛一看,果真没错,不由开心地加快脚步,说:“老板已经把摊子摆了出来,我们倒来的正好。” 何记是一对中年夫夫开的早点铺,二人都是衣着干净,手脚爽利。此刻刚刚把饭食材料准备好,就有客人上门,脸上便挂了笑:“二位来点什么?” 孟章想了想说:“我听说你家的馄饨好吃,给我来碗馄饨。” 摊主笑道:“这位小公子原来是别人介绍过来的,我家除了馄饨,还有羊肉馅的大包子,加了桃仁的油茶,要不要也来份尝尝?” 孟章拍着手说:“那好,仲哥哥,不如你就点油茶和包子,我们还可以换着吃。” 这些小事,孟章做主,仲堃仪基本上没有什么不同意,便笑着点头称好。 因为时间太早,桌前就坐了他们二人,加上摊主夫夫动作很快,不一会儿,热腾腾的早点就端上了桌。 “好香。”孟章嗅了一口,迫不及待的舀起一个馄饨就要放进口中。 “小心烫着。”仲堃仪忙按住他,帮他吹了吹凉,才让他塞进嘴里。 “真好吃。”孟章的眼睛弯了弯,皮薄馅大的馄饨香气浓郁,鲜热十足,吃到腹中,空空的胃一瞬间得到了满足。 仲堃仪也拿起包子开始吃,他对于吃食一道向来没什么热情,可是也不得不承认这家早点铺的手艺的确不错。 “这位官人,这是您的夫郎吧,你们二人感情可真好。”摊主的夫郎笑着说,又帮他们递上一碟自家腌制的小咸菜。 仲堃仪和孟章相视一笑,清晨的坊市,人烟疏落,空气清爽,倒是难得的让人心情愉悦。 孟章吃多了,仲堃仪拉着他慢慢走回去, “章儿,你说这里是慕容公子推荐的,你和他熟识吗?” “还算熟识,怎么了?” “只是见慕容公子貌似与齐中郎的正君蹇氏关系颇好,我听闻齐中郎被人袭击重伤,陛下震怒,便想着能去探望一番,只是与他并不相识,贸然前去,有些突兀。”仲堃仪道。 “这样啊。”孟章想了想道:“慕容哥哥人很好,我今日下了课去问问他,若是可以,便以我的名义给齐夫人递名帖怎么样?” “那便辛苦夫人了。”仲堃仪点头。 “仲哥哥怎得这般客套?”孟章失笑:“帮你排忧岂不是我应该做的?” 二人说笑着,不一会儿就到了仲府。下人过来禀告老夫人请他们过去用朝食,二人早间在何记吃的太饱,便几乎没有动筷子。 黄氏瞥见这一幕,不禁皱了眉头,问道:“我儿,你莫不是是身子不舒服,怎得用的这般少?” 仲堃仪怕他知道自己和孟章后半夜就溜出去,又要数落孟章,便说:“天渐渐热了,儿子胃口有些欠佳。” 黄氏遂放了筷子,眯着眼教训孟章:“你也别光顾着去上那劳什子学,服侍好自家夫君才是最重要的。” 孟章只得诺诺应下。 苏严到了正厅,发现苏翰正在饮茶,遂上前笑着道:“叔父今日怎么这般好兴致?” 苏翰面色不虞,他刚才进宫面圣,齐之侃的事让启昆帝对他连表面的平和也难以维持,往日的赐座竟都省了,害得他这把年纪站着议事,分明是在给他一个下马威。还有最近坊间流行的什么话本子,京中几乎人手一本,这内容明明是在指桑骂槐,说他们苏家藏污纳垢,真是好大的胆子。 此刻听苏严这么问,不由冷哼一声:“我哪里还有闲情逸致,不过是用这苦丁茶降降火罢了。” “叔父这是为何?”苏严不解。 苏翰将手中的话本子掷给苏严,说:“你看看便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4.聚散茫茫3 苏严接过来翻阅一番,也有些动气,不知是哪个穷酸秀才写这种东西编排他们苏家,是活的腻味了不成,看这笔名“点苍”二字,倒是闻所未闻。 “真是岂有此理!”苏严把书扔到一边:“这是拐着弯儿坏我苏家的名声。” “最近怎得这么多腌臜事?”苏翰皱眉道:“搅得老夫心烦。” “叔父莫要生气,待侄儿去查探一番,定叫这人吃点苦头,省得以为自己有支笔,便什么都敢写。” “这都是小事。”苏翰摆手:“倒是齐家那两个倒是命大,竟让他们逃脱了。” 苏严乍一听说齐之侃遇刺被救,当时倒是松了一口气。在齐家这事上,他倒是不赞成苏翰的做法。齐家怎么也算是一门忠良,若是因为朝堂之争殒命,不由太可惜了些。 “只有再从长计议。”苏严想了想,出声道,“侄儿今日来,还有一事想问叔父。” “哦?什么事?” “那日侄儿在后院见到一人,行迹疯癫,”苏严想起那人不由皱眉:“还口口声声自称是侄儿的母父,叔父府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苏翰心中一顿,看来苏严是见过苏襄了。 “那你以为他的话可信吗?”苏翰不动声色的问。 “自然是不可信,侄儿双亲俱在,怎会冒出这样一个莫名其妙的母父。”苏严摇头。 苏翰饮了一口茶:“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你只要记住自己是苏家的继承人,其他便都是无关紧要的。” 苏严甚为不解:“那他到底是何人,为何叔父允许他住在府上?” “一个不守规矩的人罢了。”苏翰冷冷的道:“今日老夫身体不适,你也早些回去吧。” 苏严只得退下,行到门口,看了看后院,犹豫半晌,终是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孟章早些日子托慕容离向蹇宾递了名帖,仲堃仪今日得空,便携孟章一起到齐府拜会。 进到内室,便看到齐之侃斜靠在床边。 “齐中郎!”仲堃仪快步走上前,关切道:“不知伤势是否已是痊愈?” 见他进来,齐之侃并未下榻,只抱拳道:“多谢仲大人前来探望,还请恕在下不能起身,仲大人请坐。” 仲堃仪道:“中郎哪里话?”说罢在椅上坐定:“还望中郎恕在下唐突,贸然前来探视。” 齐之侃看了看他说:“仲大人官至上大夫,我不过是个三品武官,哪里当得起大人的唐突?” 仲堃仪闻言笑道:“实不相瞒,仲某也曾有过与齐中郎相似的遭遇。” “哦?”齐之侃倒来了点兴致。 “在下也曾遭人暗杀,险些丧命。” “你怎知我是遭人暗算?”齐之侃皱眉。 “实不相瞒,今日前来,也是陛下暗授,”仲堃仪道:“想必是有人要对中郎下这样的杀手,以中郎的智谋,定然也是心中有数吧。” “原来陛下都知道了。” “陛下圣明,那些人的不堪伎俩又怎能逃出陛下的眼睛?”仲堃仪拱手。 “那你今日前来,是何用意?” “中郎征战北荣,立下赫赫战功,又骁勇有谋,仲某钦佩,想要结交一二。”仲堃仪笑道。 自他被刺受伤后,朝中诸人前来探视甚多,他不耐烦这种场面,多是交由杨氏和蹇宾接待,今日允许仲堃仪进到内室,也是对其人有些好奇。寒门学子,短短一年时间,已是官居二品,实是应有过人之处。 齐之侃想了想说道:“仲大人过奖了,只是齐某是粗野之人,不耐烦站队结派之事,怕是辜负了仲大人的一番好意。” 这边蹇宾领孟章和慕容离二人见过了杨氏,便来到后院客室。 “多日未见,你竟是清减了许多。”慕容离握住蹇宾的手叹道。 “家中琐事繁多,父亲和夫君的身体···我实在是忧心。”蹇宾叹道。 小侍给三人上了茶,孟章愤愤道:“没想到竟然有人这般狼心狗肺,齐将军他们是为国征战,得胜归朝,本应是举国庆贺,竟有贼人胆敢刺杀官员!你们可知道是谁这么胆大包天?” 蹇宾摇摇头:“我也实在想不出在这朝中会有谁与我们齐家有仇,要下此杀手。” 慕容离皱眉道:“齐老将军为人宽和,十几年来在京中也未听到和谁有过过节。我怕,这些人是冲着你夫君来的。” 蹇宾放下手中茶盏:“我虽愚钝,但也知这次绝不单单是山匪这么简单,不过,夫君醒来之后,也甚少与我谈论此事,我只当是他心情不好,想来夫君怕是正为此事烦恼。” “蹇宾哥哥。”孟章道:“其实我夫君也被人刺杀过。” 慕容离听闻过此事,便问道:“是你们成亲之前的事了吧?我倒是有所耳闻。” “是谁?”蹇宾看向他:“难道和此次刺杀有什么关联?” “是苏家。”孟章想起仲堃仪身上的伤痕,不由咬了咬牙:“这三大家族把持朝政,骄横跋扈,遇到不听话的,便要下杀手铲除。若不是陛下赐了一些高手日夜贴身保护仲哥哥,现在说不定会怎样呢。” “难道齐大人和仲大人一样,都是挡了别人的路?”慕容离摩挲着自己从不离身的竹萧。 此刻,仲堃仪听了齐之侃的话,并不气恼,喝了一口茶,笑道:“齐中郎多虑,我今日来,也并不是存什么拉拢利用之意,而是真心结交。仲某与你有同样的际遇,听闻刺杀之事,有些感同身受罢了。” “那仲大人可曾找出刺杀主使之人?” 仲堃仪不言,只就这剩下的半盏茶水在案几上写了一个“苏”字。 齐之侃只觉额头一跳,想到在北荣时劝他归附苏家的那位胡侍郎,心中不禁有了计较。 仲堃仪观他神情,嘴角微挑,道:“齐中郎,既然入了朝为官,那这官场种种,便让人身不由己。有时候不是想要独善其身便能做的到的。需知有些人,只要不与他站在一处,便会被视作他们的敌人。” 齐之侃心下愤怒,不由握紧了拳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5.聚散茫茫4 仲堃仪起身道:“看到中郎身体恢复的不错,仲某也心下欣慰。我夫郎准备了一些补品,还望不要嫌弃,仲某在此祝中郎早日痊愈,就先告辞了。” 齐之侃拱手拜别,命小侍送了他出去不提。 此时蹇宾三人还在厅中说话,孟章笑道:“说来也是缘分天注定,没想到花朝节那日你与齐大人剑拔弩张的,到头来却成了一桩姻缘。” 说起那时的事情,三人都不由失笑。世事难料,往日情景现在想来竟恍然若梦。 正说着,有小侍进来传话,说仲堃仪已从齐之侃处出来在前厅等候。孟章便也辞了蹇宾,与仲堃仪一道回去了。 慕容离与他坐近了,叹口气道:“你也别忧心太过,还要注意自己的身子才好。” 蹇宾摇摇头:“你不要担心我了,左右夫君他已经好了起来。倒是你,半年之期已到,你是怎么想的?” 说到这事,慕容离脸上飞霞,有些忸怩道:“执明···他已向我家中求娶。” 闻言蹇宾不由吃惊,回过神来,不禁问道:“那执明···他纨绔浪荡,恐不是良配吧?” 慕容离摇头道:“执明虽然看着顽劣,其实性子倒是极好的,不能以貌取人这话用在他身上便是正好。” 蹇宾看他眉眼间喜悦之情不似作伪,但仍有些不放心:“那他家中意下如何?若是因为你的身份发难,你岂不是···” 慕容离幽幽道:“像我这种人,自小混迹市井,早已看惯世态炎凉。只要他喜欢我,我也喜欢他,承受点非难什么的,我还是受得住的。” 蹇宾执了他的手道:“其实若是执家通情达理,愿意与你相处一阵,照你的聪慧,一定会让他们接受的。” 今日宫中众臣齐聚正德殿,在大殿中分立两列。启昆帝端坐殿上,对殿下众臣的窃窃私语恍若未闻,只微微皱眉望向殿外。 终于,一个宫人匆匆进殿,禀报道:“陛下,遖宿王一行已到殿外。” 启昆帝微不可查的松了一口气,吩咐道:“宣!” “是。”宫人领命退下。 片刻之后,从殿内到殿外,直至宫门,一声接一声的传召声响起:“请遖宿王进殿!” 众臣忙整了整衣冠,不再交头接耳,而是一致扬首看向殿外,他们也很好奇,这与钧天战成平手的遖宿国之君,到底是何般模样? 毓埥今日身着遖宿王服,乃是由兽皮和兽羽编织制成,缝做利落的短打,施施然进殿。随行数十人皆未树冠,只将头发编成几股辫子,披在肩上。 众人细看去,只见他浓眉入鬓,虎目生光,行走间矫健有力,不疾不徐。启昆帝也不得不在心中暗赞一声,走下台阶,亲自相迎。 “遖宿王远道而来,寡人未曾远迎,还望莫怪。”启昆帝执手亲自将他引到台上右下首坐定。 毓埥拱手笑道:“陛下公务繁忙,是孤王叨扰了。” “哪里,遖宿王是我钧天的贵客,岂有怠慢之礼?”方又笑问:“遖宿王一路行来,观我钧天如何?” 此言一出,众臣均竖起耳朵,不愿漏掉此等重要之事。 毓埥环顾四周,道:“钧天地大物博,人杰地灵,与我遖宿实有许多不同。钧天学者有言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本王一路走来,也算是领略了这话的含义。” 毓埥的回答不卑不亢,启昆帝面上笑意更甚:“两国修好,是天下幸事,不知遖宿王对我国提出的开辟越支山栈道,启动商路的提议作何感想?” “我国中以为,开辟商道乃是惠及两国的好事,不若由两国共同出力,凿山开道,疏通往来。” “遖宿王贤明。”启坤帝赞道:“商道开启之后,不知来往商税,贵国可有计较?愿征几何?” 毓埥道:“本王认为,虽开通商道甚好,但是依钧天与遖宿的商品相较结果,遖宿还尚有差距。若我国商品流入钧天,或不为稀奇,但钧天商品流入遖宿,必为人相争,所以,两国若是定下同等商税,对遖宿,岂不是大大不公?” 启昆闻言一愣,这毓埥的意思,分明是想对钧天商品征收重税,而希望钧天对遖宿商品宽松税制,天下岂有这么好的事? 朝臣闻言议论纷纷,这连衣服也穿不好的蛮夷番邦,倒是好大的口气! 毓埥见状并不多言,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随行而来的官员,等待启坤帝的决定。 “遖宿王此言有瑕,要说商品不同,钧天有钧天的特色,遖宿有遖宿的风俗,各取所需,又何来不公?”启昆帝仿佛并未被他的言语激怒,脸上依然挂着笑意。 毓埥摆手:“唉,遖宿目前所依不过是农业和牧业,虽然我国有无尽的牧场,数不清的牛羊,但不过是第一手的货物。就拿一头牲畜来说,一两肉只不过卖到二c三钱,但钧天将这些牲畜买回后,加以研磨,制成油皂(肥皂),纺成毛衣,做成胶底皮靴,加上钧天的丝绸,瓷器,各类精巧物品,皆会被我遖宿国民所喜,所以陛下请思,这种贸易是不是对我国大大不利?若是无利,我国又为何要开辟商道?” 启昆皱了皱眉,毓埥说的这些事,其实他也心中有数,不想这遖宿人看着粗蛮,想事情倒也是一清二楚,毫不糊涂。启坤帝遂问道:“那遖宿王以为这商税应该如何定?” 毓埥道:“你七,我三,方得全了公平。” 启昆帝不答,只对下首众臣说:“众爱卿以为遖宿王所言如何?” 众臣闻言,俱沉默无语,半晌萧郅出列道:“臣以为,遖宿王所说也有一定的道理, 我钧天地大物博,实力雄厚,商业发展已趋成熟,而遖宿商业刚刚起步,若是同等商税,未免有欺压之嫌。” 话语刚落,苏家沈家便也有官员出列附和。 遖宿随行诸臣皆点头称是。 启昆心中冷笑,昨日就有眼线来报,这遖宿的官员,可都是进了三大家族的门的,至于商量了什么,看萧郅今日所言,必定是相谈甚欢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6.聚散茫茫5 启昆的视线缓缓扫过众臣,与仲堃仪眼神交汇。 仲堃仪心下领会圣意,便从容出列,道:“国之交往,不外乎“诚”与“益”二字。我国怀着坦诚之心,秉着共利之意,真心与贵国交好。既然贵国也愿与我国开通商道,往来贸易,那又何须再设下种种障碍,这是遖宿王对我国没有信心,还是对贵国自己没有信心?” 遖宿诸臣听他言有咄咄逼人之意,不由视他不敬君主,有人竟想拔剑相向。启昆帝不动声色的看向众臣,只见有见状窃喜的,也有为仲堃仪担忧的,神态各异。 毓埥制止随行之人,看向仲堃仪,道:“这位大人话中有话,本王愿闻其详。” 仲堃仪方拱手道:“五色交辉,相得益彰;八音合奏,终和且平。交流只有建立在平等基础上,才能顺畅,否则即使一时勉强定下合约,日后也必然会让获益少的一方心生怨怼,久而久之,便不愿再做此贸易。而只有诚信,才能让贸易绵延不绝,次序井然。况通商贸易,可谓各凭本事,货物并无高低优劣之分,只看购买者所需不所需。遖宿王陛下一上来就提出这样三七税率的分别,让我朝商人作何感想,又岂能让通商顺利进行下去?” 毓埥对启昆帝笑道:“敢问陛下,这位大人是?” 启昆帝也笑着答道:“此乃我朝上大夫,主管经济之事,其名仲堃仪。” 毓埥站起身,走下台阶,打量仲堃仪一番,在他身前站定道:“税制分别,此法也不过是权宜之计,毕竟遖宿商业远不及钧天,若非如此,仲大人又有何良策实现你所谓的平等贸易?” 仲堃仪施礼道:“微臣是有一法,不过现在禀明,恐有疏漏,不若遖宿王陛下宽限几日,待我整理了详细的办法,再呈与陛下定夺如何?” 毓埥点头笑道:“本王十分期待仲大人的妙法。” 启昆帝投以仲堃仪一个赞赏的眼神,示意他退下,便接着道:“遖宿王一行舟车劳顿,寡人特在临华殿设宴,不若现下移步如何?” 毓埥拱手道:“多谢陛下款待,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众人齐聚临华殿,众宫侍鱼贯而入,奉上佳肴美酒,各色点心。 一对美貌舞伎行至殿前高台,起舞助兴。 只见那舞伎腰肢袅娜,绣带缥缈。乐声阵阵,清曲雅声迷人耳,舞姿翩翩,翠袖湘裙似花飞。众人兴致颇高,皆满面笑容,连声赞赏。 启昆执毓埥坐于正位,酒过三巡,毓埥赞道:“钧天的美人,实在是与我国不同,身娇体柔,让人怜惜。” 启昆笑道:“若遖宿王有意哪位舞伎,那是他的荣幸,寡人当即可赐予你服侍左右。” 毓埥摇头道:“不瞒陛下,本王自来到钧天城,偶遇一位绝代佳人,之后朝思暮想,希望能够与其成就一段姻缘。” 启昆帝闻言倒有些惊讶:“不知是哪位佳人,能入得遖宿王的眼?” 毓埥笑道:“此子名唤陵光,尚在钧天大学读书。” “陵光?”启昆帝额角微跳:“可是天璇城主陵正之幼子?” “正是。” 启昆帝摆手道:“若是别人还好说,陵光,他可是已经与我朝中重臣公孙钤定下婚约了。” 毓埥嘴角微挑:“那有何妨?在我遖宿,只要没有诞下子嗣,坤性出嫁后尚可再择中意夫君,又何况只是订婚。” “这···”启昆帝知道这是大大的不妥,但两国难得和平,北荣战事刚歇,东瀛又蠢蠢欲动,方才朝堂上仲堃仪才否决了通商税制,当下实在不好再驳他面子。 毓埥接着说:“况且若是两国联姻,陵光做我国王后,我遖宿坤性也能承其教化,二国通婚往来,消除隔阂,密切关系,岂不是更好?” 启昆帝无奈道:“于我朝,订婚已视同婚约,就是寡人也不好强逼与他。若是遖宿王有意,不若自行打探一下他的意愿,再做定夺如何?” 二人在上首谈论,下首诸臣其实都在密切关注。 遖宿一员武将起身道:“自古美人配英雄,那劳什子公孙钤怎能与我王相提并论?管那陵氏愿不愿意,抢回遖宿,他便知王上的好处。” “荒谬荒谬!”钧天众臣忍无可忍,连连叹斥,司礼监大夫起身道:“这种行径,老夫闻所未闻,哪有强行求娶已订婚坤性的道理!” 今日臣相公孙晋身体不适,并未出席,若他听闻自己孙子的正君就要被这些人抢去,岂不是要当席吐出一口老血! 那武将横眉道:“我王十几岁就收复周边大小部族,骑术武艺皆是国中第一,况且到现在还未娶正君,那美人若是跟了我王,是他的幸事!” 尚太傅阻止了他再说下去,起身道:“钧天陛下,两国风俗不同,还望陛下莫怪。” 启昆帝摆摆手,心头无奈至极。这又不是涉及国家利益的大事,与他们强行争论也是有失身份。但这婚嫁制度,也是国之纲要,又岂能坐视不理? 仲堃仪摩挲着手中酒盏,也是千头万绪,头疼不已,他方才殿上已经据理力争,此时虽然觉得求娶之事实在荒谬,却也不好再参与争论。 有些恪守礼仪的臣子已经按捺不住,与遖宿臣子争吵起来。 毓埥看了看下方乱成一团的局面,转头对启昆道:“若是本王能娶到陵光,商贸之事我遖宿愿做些让步。” 启昆闻言心头微动,不过还是出口劝道:“我钧天美人众多,这陵光也不过是挂了第一美人的名头,若是遖宿王喜欢,寡人可命各地呈上美人,供遖宿王挑选联姻的人选如何?” 毓埥仰头喝干杯中美酒,摇头道:“本王想娶的是钧天第一美人,而不是美人。” 言至于此,启昆还有什么不明白?这毓埥分明是看上了陵光这第一美人的名号,心下叹道真是树大招风,名声累人。 沉吟半晌,只得道:“寡人尽力···为遖宿王周旋一二吧。” “那就多谢陛下了。”毓埥笑着拱手施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7.聚散茫茫6 “什么?”公孙晋在书房看书,听闻幕僚来报,一向风吹不动,老练至极的他登时连手中的书册都惊掉在了地上:“你再说一遍?” 幕僚躬身道:“遖宿王向陛下求娶陵光公子。” “陛下怎么说?” “遖宿王提出通商之事可做些让步,陛下貌似有些意动,还在犹豫。” “荒唐啊!”公孙晋跌坐椅上:“这遖宿王竟如此无礼!若让他娶了陵光,那要置钤儿,置老夫于何地啊!” 半晌他定下心神,吩咐道:“你快马加鞭,去北荣催促钤儿赶紧回朝。” “是。”幕僚领命下去。 公孙晋又唤下人备马,直奔陵家府邸。 王氏听闻丞相驾临,忙携陵峻出来拜见。 公孙晋坐定后,方将今日朝中之事说与二人。 王氏闻言,唬的坐也坐不住,口中道:“大人,请恕我失礼,陛下他难道不知道光儿已经许给了您家中吗?” 公孙晋叹道:“那遖宿王完全不顾礼数,强行求娶,粗蛮至极。” 陵峻也是脸色一白:“我陵家虽不是什么世家大族,但家中坤性也是娇宠着长大,若是被这种外邦蛮夷之人得了去,岂不是被糟蹋了!” 王氏眼泪扑梭梭的流下来,哭到:“我苦命的儿啊,怎么会遇到这种事!”又扯住陵峻,对公孙晋拜道:“求丞相带我们进宫面见陛下,求他护佑光儿。若光儿去了那种荒蛮地方,是没几年好活的了。” 公孙晋其实也是很看好自己这个孙媳,只是没想到这婚都定下了,竟然会摊上这种事。当下眉头紧皱,道:“这种事,我看还要去西山求见太后做主才好。” 三人商议一番,由公孙晋进宫面圣,王氏作为二品诰命,穿了诰命正装,由下人准备了马车,去西山求见当朝太后。 魏太后出身不显,当年只是先帝的一个才人,并不受重视。只是先帝子嗣重多,暗地里整日勾心斗角,争权夺利。先帝二十一年,太子企图谋朝篡位,被先帝镇压,先帝一气之下,斩杀太子,又将诸子放逐边关,永不许回朝。因此,宫中竟只剩下安份守己的魏才人和年幼的启昆。启昆帝也算运气好,起初并无争夺之意,却最后得了皇位,可见命数一事,当是注定。 启昆帝十余岁亲政,朝中局势混乱,多亏这位太后手腕高明,辅弼有方。之后历经十载,方平定内乱,改四国为城,可谓功绩斐然。局势稳定后,又毫不留恋将手中权利交由启昆,自己退居后宫,再无波澜。近年来,更是潜心礼佛,几乎是常住在西山佛光寺。 仲堃仪一回到家中,便将毓埥求娶陵光一事与孟章说了,孟章当下急道:“这遖宿王也算一方枭雄,怎能做出强娶之事,坏人姻缘?” “遖宿风俗与我朝相差甚远,我听闻其历代君王驾崩后,后宫未生育的宫人皆会由新王继承。” “真是蛮夷之地,竟如此不知礼数,人伦罔顾。”孟章气的拍了下桌子:“那夫君有没有规劝陛下,不能依他之言行此荒谬之事?” 仲堃仪摇头道:“今日殿上情形,实非规劝的时机。” 孟章皱眉:“那陛下怎么说?” “陛下也未料到他有此举,想来也是一时难以决策。” “只愿遖宿王不要执着于陵光哥哥,若陛下将他嫁到遖宿,依他的性子,恐怕他连死也不从的。” 仲堃仪叹口气:“可惜遖宿的议和条件苛刻,想要打破僵局,为我朝争得最大的利益,陵光公子可谓破局关键,我只怕陛下会···,哎,公孙兄看来也是姻缘坎坷啊!” 思人及己,看着眼前娇俏的夫郎,仲堃仪心中叹喟不已,将他搂入怀中方才心绪平复。 此刻章台宫中,公孙丞相跪在下首,伏地而拜。 启昆帝走下台阶,将他搀起:“丞相何必如此?寡人知丞相一心为国,公孙钤也是年轻有为,堪为国之栋梁,又怎么忍心让你们如此难做,只恨那遖宿咄咄逼人。” “陛下,”公孙晋眉头紧锁:“钤儿现如今还在北荣处理后续事宜,怎料到竟会有人趁机觊觎我那孙媳,若他非为王者,老夫竟想当面教与他什么是礼义廉耻!” 启昆帝也是忧心忡忡,虽然求娶一个已经订婚的坤性不啻于是夺人夫郎,但遖宿兵强马壮,国力强盛,若因为此事影响了两国的议和,又有些得不偿失。当下只是安抚公孙晋一番,答应再与遖宿王商谈作罢。 此刻,萧府中,萧滢正在作画,闻听小侍的报信,一时间喜的将画笔都掷了,急急去寻苏氏。 苏氏因为之前被萧郅训斥了几句,不得不当起当家主夫的职责,将几个坤性庶子唤至屋中,请了先生来教习。 此时暮春气暖,细雨如丝。苏氏懒懒斜倚在榻上,看着下首几个庶子,没来由的心烦。这些贱侍所生的孽种,又哪里来的福气当的起他亲自教导? “阿爹!”萧滢提着衣摆,一路小跑到苏氏的屋子中。 “滢儿。”见他来了,苏氏脸上方挂上笑容。 “怎得这般着急忙慌的,瞧你这一头汗,快来阿爹这里坐。”苏氏招手让萧滢过来坐在榻上,爱怜的掏出丝绢为他拭汗。 “阿爹。”萧滢脸红红的,看了看下首坐的几个庶子,欲言又止。 苏氏会意,支起身来,对众人道:“好了,今日我也乏了,你们就早些回去歇着去吧。” 众人方起身,与他施了礼离开。 萧浈走了几步,回过头来,微不可查的对着一个小侍略一颔首,方才退去。 屋中只余两个苏氏的贴身侍从,萧滢这才急忙忙开口道:“阿爹,您听说了吗?那遖宿王要求娶陵家的三子。” “哦?”苏氏奇道:“是那陵光?他不是已经与公孙丞相的嫡孙定了婚的吗?” 萧滢笑道:“那遖宿王也是个真性情,只说管他订没订婚,但凡还没有子嗣,依他们遖宿的风俗都能求娶。” “这遖宿王也是语出惊人呐!不过那陵氏也是个贱蹄子,若不是他,你何至于被···”苏氏说不下去,抿了一口香茶,又道:“看我儿的神情,你可是还对那公孙钤有什么念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8.聚散茫茫7 萧滢脸上一红,扑到苏氏怀里:“阿爹向来也知,我从小就倾心公孙哥哥,只是听他订了婚我才无奈作罢,这下这婚定不成了,滢儿岂不是又有了希望。” 苏氏拍着他的背,叹道:“即便如此,那公孙家位高权重,又岂能不在意你过去的遭遇?” 萧滢抬起头来,说:“所以,对于遖宿王求娶一事,我们一定要促他完成,阿爹您想,若是已经被订婚的未婚夫都被抢了去,公孙钤也算颜面尽失,那京中哪个世家大族还愿意将坤性嫁给他,到时候只有我才是最合适的人选。” 苏氏闻言,沉吟半晌,方说:“我儿此言倒也不差,待我晚间与你阿父商议一番,你舅舅那边我也去说一声。” 萧滢面露喜色,搂住苏氏道:“滢儿多谢阿爹。” 苏氏用帕子拭了拭眼角,怜惜道:“你乃是世家贵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容貌礼仪无一不好,可惜我儿命苦,竟被那贼人糟蹋···若非如此,便是去宫中也使得。” 萧滢见他伤心,忙拉着他的手撒娇道:“阿爹,滢儿才不愿进宫,宫门深似海,滢儿可不想与三宫六院争风吃醋一辈子。公孙哥哥人品才学都是极好的,若是能嫁给他···”萧滢低了头:“若是能嫁给他,滢儿这辈子也就如愿了。” 苏氏也知他的心意,怕了拍他的手,打定主意要帮他挣得这门姻缘。 那边厢房里,萧郅的侍君秦氏正坐在榻上,萧浈坐在他的下首,为他捶膝。秦氏早年不慎落水,落下病根,腿脚一到阴雨天就有些隐隐作痛。 他年轻时在地方上是出了名的美人,如今年近四旬,却保养极好。萧浈长相极似他,因此比之萧滢还要美上几分。只奈何他出身不好,一个庶出的,无论怎样,也不能盖过嫡子的风头。 二人对面,一个小侍正垂首禀告。细看他面容,却是一个常在苏苑身边伺候的。 语毕,秦氏拿出一个金簪,赏于他说:“我知道了,此番辛苦你了,你先下去吧。” 那小侍看也不看便收入袖中,不卑不亢的行了一个礼方才退下。 待他走后,萧浈看向秦氏:“阿爹,这萧二莫不是疯了,他还指望能进公孙家的门?” 秦氏拢了拢鬓角:“苏氏向来跋扈惯了的,竟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他以为公孙氏是我们这样好拿捏的?” 萧浈掩口笑道:“且不说陛下同不同意遖宿王的求亲,就算同意了,公孙家另择他人,也多的是人选,未必会选择一个失贞的坤性。” 秦氏拉了他的手带他坐在榻上,道:“可惜在这府中,我们还要仰仗这蠢夫,我倒是罢了,只是浈儿你的婚事,可是再耽误不得了。” 萧浈蹙眉道:“那苏氏从来不拿正眼看我们几个庶出的,又哪里有功夫去操心我们的婚事?大概到实在拖不得了,草草嫁给个与苏氏有助益的家族罢了。” 秦氏叹气道:“浈儿,都是阿爹害苦了你,若你是嫡出的,何须如此小心翼翼,看人眼色过活?”说罢,竟要落下泪来。 “阿爹这是哪里话,这府中,那苏氏不过是占了身份坐了主夫,谁不知阿父一心系在阿爹身上,若非如此,我和弟弟怎能生活无忧,比其他那些庶子不知好了多少,阿爹又何苦自轻?” “浈儿切不可步阿爹的后尘,哪怕是嫁个身份低些的家族,也要做个正君。”秦氏紧了紧手中的帕子:“那苏氏是指望不上了,我已经托人看了,待有合适的人选,我自去求你阿父,定让我的浈儿风风光光的出嫁。” “阿爹。”萧浈心下感动,秦氏虽然只是个侍君,但因他在萧郅面前是得脸的,那苏氏平常拿捏起来也不敢太过,期望自己的婚姻一事能得个好结果吧。 王氏去了西山,并未能够得见太后。回来后,听公孙晋说了启昆帝的意思,只能按捺下来,企盼陵光不必再嫁二夫。 仲堃仪进到章台殿中,启昆帝眉头紧锁,握住的毛笔滴了墨在纸上也未察觉。 “陛下!”仲堃仪轻唤,他被加封上大夫之后,启昆帝免了他进宫通传,因此他今日便直接进到殿中。 启昆帝毫无反应,竟是没有听到。 仲堃仪只得走近了些,加大了声音:“陛下,微臣有要事禀告。” 启昆帝这才回过神来,见是他,便搁下笔,指了指下首的绣墩,说:“仲卿有什么事,坐下说罢。” 仲堃仪谢恩坐下,对启昆帝道:“微臣奉旨,近日来与遖宿的尚太傅和长史都有接触,那遖宿王御下有方,胸中颇有沟壑,麾下臣子也是见地不凡,这二位随行皆是有识之士。况遖宿兵强马壮,遖宿人又骁勇善战。因此,微臣以为,对于遖宿,我国只能结交,不可与之为敌。” 启昆帝叹道:“寡人又何尝不知?只是那遖宿王咄咄逼人,先是提出对我钧天加收税负,后又要强娶天璇城主之子,若寡人同意,岂不让天下人笑话?” 仲堃仪道:“遖宿王提出的条件确实无理,只是那遖宿之地相较我国确实是落后不少。但经济上他们有广阔的草原和畜牧,能够自给自足,而我国数年征战,大片土地荒芜,急需复苏经济,其实是我们更迫切的需要与他国通商,让我们的商人为我们换取更多的物资。战略上遖宿又有越支山,澜沧江天险,我国此前与他们交手,是付出折损一员大将,损伤兵力数万的代价才打成平手,现在实不可再战。” 启昆帝道:“仲卿可有什么法子应对?” 仲堃仪自袖中拿出竹简,呈于启昆帝道:“这是微臣近日来思索的一些想法,还请陛下过目。” 启昆帝接过,细细阅历。 半晌,合上竹简抚掌道:“仲卿果真是一颗七窍玲珑心,怎么就想到要用此法?” 仲堃仪拱手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我们派人去遖宿,教授织造之法,铸造之工,相信他们对于这种做法没有拒绝的理由吧。” 启昆帝笑道:“妙就妙在之后生产出的产品,要与我朝利益分成,这样一来,就算他们想要知道这是谋利之手段,大概也是舍不得拒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9.聚散茫茫8 “微臣还以为,对于核心的技术,我们倒不可以一下子传授出去,还要徐徐图之。” “仲卿所言甚是。”启昆帝走下来,伸手拍了一下仲堃仪的肩膀:“还好寡人有爱卿相助,心下甚慰。” “陛下过奖!”仲堃仪忙躬身谦道:“微臣也不过是尽力为之。” 启昆帝踱了几步,又叹道:“可惜世家已经明目张胆的在朝堂上与寡人相忤,若不然,世家子弟倒也有几个可堪之才啊。” “陛下所说是?”仲堃仪疑惑道。 启昆帝笑了笑道:“仲卿是否还记得前些年钧天大学辩论赛一事。” “自是记得。” “当时仲卿侃侃而谈,见识不凡,让寡人很是赞叹。”启昆帝看了看他,仲堃仪微微垂首,不知启昆帝为何重提旧事。 “仲卿固然不凡,但那苏严却也不差。”启昆帝接着说:“若非他是苏家子,寡人倒愿提他入朝为官,为国尽力。” 仲堃仪犹记苏严当日对孟章下药一事,心下对此人十分反感,便奏道:“陛下莫被这人的表面功夫所蒙蔽了。” “哦?仲卿何出此言?” “此人人品低劣,纵有些才学,到底难堪大用。” 启昆帝闻言,便未再深究。 只是现在这方法有了,派何人与遖宿王周旋,却一时难以抉择。此人必不能选三大世家之人,那三大世家,腐朽不堪,只顾自身利益,又何顾百姓疾苦?目前的重心怕不是如何为钧天谋利,而是怎么扳倒他这个皇帝吧?而作为自己的心腹,仲堃仪虽足智多谋,只是在这外交一事,却并不擅长。若是···公孙钤倒是个好人选,只是那遖宿王要求娶他的未婚夫,怕是果真对上,他难免失去冷静。 “回禀陛下,裘将军已从北荣回来了。”正此时,有宫人进来传报。 “哦?”启昆帝面露喜色:“快带裘将军稍事休息,寡人设宴为他洗尘。” “那微臣便先告退了。”看启昆帝神情,今日也不会再有深谈,仲堃仪便行礼告退。 苏严今日只身到恒昌书局外,等了一会儿,便见一个带着面纱的绿衣坤性,带着一个小侍匆匆走出来。 苏严伸手拦住他,道:“孟章公子今日怎么这么好的兴致,来逛书局?” 孟章没想到是他,不由皱了皱眉道:“这书局又不是什么去不得的地方,我竟不能来?” “你当然能来。”苏严冷笑:“毕竟你可是写了好几本书的“大作家”。” “你···”孟章吓了一跳,他写书一事,鲜有人知,苏严一语道破,他顿时一阵心悸:“你少胡说了,我哪有写书?”孟章强自嘴硬反驳。 “那可要我报上书名?”苏严道:“《流星追月》《东厢》···” “好了!”孟章环顾四周,忙伸手阻止:“你怎么会知道,这···这又不是苏家的书局。” “这可是我母父薛家的产业。”其实苏严也是偶尔听一个表兄提起,最近这畅销书的作者竟然是个坤性,只是来签约的时候带着厚厚的面纱,看不清长相,他不知怎得竟联想到孟章,跑来一看,没想到还正巧撞上了。 “索性今日被你知道了。”孟章跺了跺脚:“你想干什么?” 其实苏严倒还真没想要做什么。只是他近日来心中烦闷,无处排遣,对孟章的事,他也不过是无心撞破罢了。许久未见,孟章此刻站在他眼前,俏生生的,哪怕是在生气,却也是说不出的可爱可怜。他本就对孟章心有好感,只不过被仲堃仪“横刀夺爱”,他实是心有不甘。况仲堃仪平步青云,又屡次与苏家作对,他对此人实在是恨得牙痒痒。 此刻见孟章这样说,他眼珠子一转,道:“可惜,若是世人知道仲大人的夫人竟然写这些不入流的东西,又会怎么看呢?” “苏严!”孟章气愤不已,“你欺负我一个坤性,岂是君子所为?” “我怎么欺负你了。”苏严摇头:“不过是说你几句。”见孟章气的胸膛起伏,不禁又软了心肠:“说真的,虽然我们做不成姻缘,但至少是同门学子,何必搞得如今这样僵持?” “同门学子?”孟章嗤笑一声:“若你还顾及同门之谊,当时为何要对我下药?” “这···”提起旧事,苏严也有些赧然。“当日之事,确实是我唐突了。只是我当时已经认定会娶你做我夫郎,便觉得早一时晚一时又有何妨。谁曾想,最后竟被那仲堃仪得了利。” “什么得利?”孟章瞪了他一眼:“仲哥哥是真心待我的,他是个正人君子,可不像你!” “哼。”苏严冷笑:“正人君子?恐怕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罢了。若你不是贵族子弟,他会娶你?若他是正人君子,那日他会碰你?” 孟章气的脸色发白,绿阑忍不住上前一步,将他护在身后,不服道:“我们家仲官人是求陛下赐的婚,就拿这份诚心来说,旁人也比不上。” 苏严不屑的摇头:“主人家说话,哪里有你一个小侍插嘴的地方?复又看向孟章:“你怎么说也是世家出身,和他这样的平民一起,竟能过得惯?虽说他已经位居上大夫,可想来你在这种家族里毕竟也是格格不入吧。” 孟章闻言,想起黄氏的种种刁难,一时间竟颇有些伤感。回过神来,不由皱了眉头:“够了,我不许你再诋毁我的夫君。你到底要怎样才能放过我?”他也知道若是写话本的事一传出,不仅他,还要连累仲家被人耻笑。因此若是苏严有什么要求,他能做的到的话,不妨一试。 苏严抖了抖手中的本子:“说真的,若不是你这本子里含沙射影的映射我们苏家,我倒还真是挺喜欢这个故事。 孟章有些不明所以的看向他。 “我要你立刻停下,至此封笔。”苏严看着他:“我苏家百年大族,岂容市井小民评头论足?” 孟章本以为他会提出很棘手的要求,没想到竟是这么简单,当下立即点头答应,生怕他会反悔。 苏严叹了一口气:“作为一个坤性,你也算是颇有才华。可惜可惜,我苏严今世无缘,倒愿你万事顺遂吧。”说罢拂袖而去。 主仆二人呆立在原地,绿阑愣愣的说:“少爷,这苏少爷是什么意思?” 孟章摇摇头,苏严曾经对他的心思,他岂会不知?只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对于苏严的喜欢他接受不了,对于苏严卑鄙的手段,他也看不上罢了。 “走吧,我们回去。”孟章唤了一声,二人方缓缓离开。 此时,不起眼的角落里走出一个人来,看着孟章离开的方向,啐了一口:“呸,我当是什么冰清玉洁的世家贵子,却和旧情人当街拉拉扯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0.聚散茫茫9 “果真?”仲府里,黄修雅正陪着黄氏说话,常喜就急急忙忙跑进来,将今日孟章和苏严相见的事添油加醋的禀告给黄氏。说来也巧,今日黄氏身子不适,口中无味,很想吃喜福斋的水晶饼,遂命了贴身的小侍常喜去买。这喜福斋与永昌书局恰好相邻,孟章和苏严今日见面,就被他撞了个当巧,常喜不敢靠近,于是躲在暗处,将他们的对话听了个囫囵吞枣,便回来禀报。 “真是岂有此理!”黄氏猛地一拍桌子站起来:“把他给我叫来。” “莫不会弄错了?”黄修雅扶着黄氏:“舅舅还是好生问过了少夫人再做定夺。” “你有所不知,”黄氏拍拍他的手背:“嫁了人的坤性,整日去那什么学宫里,抛头露面,与那些乾性混做一处,这些事不过是早晚的,我早就有心要让他懂些规矩。” 听黄氏这么说,黄修雅也便闭了嘴,不再多话。 孟章下了学就莫名其妙的被叫到黄氏的屋里。 “跪下!”黄氏怒目道。 孟章不明所以,但长辈发话,他也只好跪在厅中。 “你知不知错?”黄氏坐在太师椅上,狠狠的攥住扶手。 “我···母父,我实在不知错在何处?”孟章想了想,小心答道。 “呵呵,”黄氏冷笑:“你已嫁作人夫郎,即当需行事检点。你说,你青天白日和一个陌生乾性拉拉扯扯,你还有没有羞耻心?哦,不对,”黄氏扶了常喜站起来:“他可不是陌生人,听说,你嫁给堃儿之前,可是和他不清不楚的!” “母父,你怎能这样说我!”孟章闻言,心下愤然,不禁猛然抬头看向黄氏:“我与苏严今日只是偶遇,说了几句话罢了。不知是谁在这里胡乱编排我,看我不撕烂他的嘴!省的他胆大包天,竟敢编排主子。” “你也别在这拿主子的架子。”黄氏面带鄙夷:“你若自己行得正做得端,又怎会被别人编排?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你不反省自己,还要赖别人?我看你也不要去上什么学了,先好好的把戒律学清楚再说吧。” 孟章只觉一股热血上涌,几乎要呕出血来,他知道黄氏不喜自己,却没想竟到了这样的程度。泪水不由盈湿了眼眶:“母父,您怎么能这样说我?我好歹也是这府里的少夫人,是夫君明媒正娶的,您这是一点颜面也不顾了吗?” 黄氏见他这幅样子,更是不满:“我作为你的母父,你犯了错,教育你几句还不行了?” 孟章满脸不忿,硬生生压住要与他理论的念头:“孟章不敢。” 黄氏瞥了他一眼,走到椅上坐下,慢慢抿了一口茶:“来啊,把他贴身的两个小侍给我各打二十板子,他们侍奉主子不尽心,挑唆教坏了主子。” “母父!使不得啊!您有什么就罚我,求您放过绿阑他们。”孟章慌了神。绿阑,卷碧自小跟着他身边,没受过什么苦,也是娇贵着长大,打二十板子,岂不是要去了他们半条命? “怎么?我没撵他们出去就是好的,打几板子惩戒一下我还做不得主吗?”黄氏挑眉。 “舅舅,”黄修雅在一旁出声劝到:“少夫人身边这小侍看着也是羸弱的,舅舅惩戒是对的,若是闹出人命,岂不是平白落人口舌?舅舅还是不要为这些下人带累了名声好。” 黄氏在乡下生活惯了的,乡下的村夫整日下地干活,操持家务,身子大多健壮。到了这京城,看着一个个娇娇弱弱的贵公子,走个几步路都气喘吁吁,黄氏是最看不惯的。只是黄修雅这话倒也有理,他只是要给孟章一个惩戒,却也不想闹出人命来。 遂改了口:“既然这样,那就一人领十板子,你们谁也别再多说什么。”又叉腰看着那些小侍,骂道:“你们这些蹄子都把性子收敛些,尽心伺候好主子,谁要敢干出那见不得人的勾当,今后自是要揭了你们的皮!” 众人低头不敢言语,孟章几乎瘫在地上,黄氏斜睨了他一眼:“你可是陛下赐婚的金贵主儿,我哪里敢动你一根寒毛?你打今日起,也别去上学了,你去给我待在屋里抄戒律,什么时候抄一千遍,什么时候再出来见人吧。” 孟章又气又怒,听到黄氏竟连学校也不让他去了,一时间怒火攻心,眼前一黑,竟晕了过去。 京郊外官道上,一人策马扬鞭,马匹掠过,身后掀起阵阵烟尘。 公孙钤自从得到祖父信报,得知遖宿王在朝堂之上求娶陵光,几乎惊骇的说不出话来。 匆匆将北荣后续事宜交给副手,便当先一人,快马赶回。他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阻止遖宿王的求亲,若是他回去晚了,后果···他真是不敢去想。看着远处的城墙,他不禁又狠狠的在马臀上抽了一鞭,恨不得现下就飞回京城中。 陵光也已经从母父和大兄口中知道了遖宿王求亲的事情,只觉天都要塌了下来。 躲在屋子里哭的不能自已,他不明白,为什么他连遖宿王是谁都不知道,这个人就当着朝廷百官的面求娶自己?他已经许了公孙钤了,本来就准备这个月嫁过去了,怎么会又生这样的事端?他不想去遖宿,也不稀罕什么王后的地位,他只想和爱的人长相厮守。 王氏来劝了几次都没什么效果,只得暗暗祈祷公孙钤早点回来。也期望陵正能想个什么法子,解了当下的困局。 “祖父,孙儿回来了。”公孙钤跳下马,便径直走进屋中,对着公孙晋下拜。 “钤儿,你可算回来了。”公孙晋一把搀起他:“北荣那边的事情处理的怎样?” “各类条件已经约略谈妥,孙儿听说陵光的事情,心下焦虑,便撇下大队,自己先赶回来了。” 看着风尘仆仆的孙儿,知他这几日定是日夜赶路,便命下人去备了些参茶,拉着公孙钤坐在椅子上。 “那遖宿王毫无预料就要联姻,就连我也是未曾想到,他竟然看上了光儿。”公孙晋捋须,近日来他为此事忧心,竟连面上的皱纹都深了些。 “光儿···”公孙钤正满心担忧,闻言便急切道:“光儿他怎么样了。” “听陵府那边的消息,整日以泪洗面。”公孙晋拍了拍他的肩:“他对你也是一心一意的,用了午饭便去那边看看他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1.聚散茫茫10 “我不要吃饭,快拿出去!”紫芸不知这是第几次过来送饭,陵光依旧把门关的死死的,听到他的声音便赶他出去。 “少爷,您已经快两天没吃饭了。”紫芸一脸担忧之色:“若是饿坏了身子,这公孙大人回来了可怎么是好?” 陵光屋内毫无动静,紫芸又劝了几句无果,无可奈何准备离开,一回身,却看到公孙钤正沿着回廊大步走来。 紫芸心中一喜,忙迎上去,福身道:“公孙大人,您可终于回来了,少爷他···他一直不肯吃饭,您快去看看吧!” 公孙钤接过他手中的食盒,在陵光门外轻叩了叩。 “滚开!”陵光在屋子里斥道:“你们是连我的话也不听了吗?” “光儿,是我。”听他的声音,还算中气十足,公孙钤才稍稍放了心。 屋子里静了一下,忽然“吱呀”一身,面前的门被人大力的拉开。 只见陵光正瞪大着眼睛看向自己,面上泪痕未干,比上次见面竟然清减了不少。 “公孙钤!”陵光看到他,瞬时就卸了力气,扑入他怀里,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光儿,”公孙钤紧紧搂着他,语气中满是歉意:“对不起,是我回来晚了。” 陵光在他怀里摇着头,二人身体相贴,彼此的体温交缠,谁也不舍得先放开。 过了许久,陵光才抬起头来,拉着公孙钤进到屋子里。 公孙钤将食盒打开,拿出尚温热的饭菜,劝道:“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饭都是要吃的,不然怎么有力气去想办法?”说罢将玉箸递给陵光。 陵光见到心上人,顿觉安心不少,乖乖接下筷子开始用饭。 “祖父和我说,这事情还有些回旋的余地。” 公孙钤看着他,也觉得一瞬间心落到了实处,叹道:“光儿,你莫要太过忧虑,唉,不过月余未见,你竟清减至此。” “我好害怕。”陵光握紧了手中的玉箸:“我这些日子来日日连做噩梦,我好怕自己会真的就去了遖宿。” 公孙钤抚了抚他浓密的长发:“我会尽力想办法周旋的。” “公孙钤。”陵光放下筷子,握住了他的手:“你以前和我说过,我这天璇第一美人的名头,说不定哪天会为之所累,想不到竟然一语成谶。”他眼中悲伤更甚,泪水渐渐盈湿眼眶:“若是···若是真让我嫁给遖宿王,我也不愿苟活下去。” 听他这话,公孙钤动容之余不禁又有些烦郁,语气里带了些责备之意:“光儿这是什么话,哪怕···哪怕你真的被那遖宿王强娶了,你也要好好活下去。” 陵光瞪大眼睛看着他,语气里带了哭腔:“你···你竟然说这种话,你到底把我置于何地?我已经许了你了,若是再嫁他人,我还有什么颜面活在世间!不如死了,下辈子再与你相聚。” “光儿,”公孙钤忙揽住他:“我公孙钤此生只心许过你一人,听到这样的消息,我真是心如刀绞。可是,在我心里,所有的东西,都比不过我的光儿能好好活着。莫说什么下辈子的话,我自问没有修的这般福缘,下辈子还能有幸与你相见。” “可是,我要真的嫁去遖宿,又怎能好好活着?”陵光的声音闷闷的。 公孙钤吻了吻他的发旋:“我会拼尽全力,保护我的光儿。” “嗯。”陵光搂住他的腰,闻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当下便真的以为他们齐心努力,这个坎定然是能够迈的过去。 “公孙大人,你在里面吗?”有人在叩门,是王氏的声音。 “是母父。”陵光忙坐直身子,握住筷子假装吃饭,推了推公孙钤让他去开门。 公孙钤拉开门,和王氏施了一礼,道:“光儿在吃饭,世叔进来吧。” 王氏透过他臂下的空隙,看到陵光坐在桌前,正埋头用餐,便稍放下心来,说:“是陛下召见,故而老身急着来寻大人。” 公孙钤回身看了看陵光,正好与他四目相接。 看到他眼中的担忧,便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对王氏说:“那我便先告辞了。” 王氏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回廊尽头,方才走进屋内:“你折腾自个的身子又何苦?平白让公孙也为你担心。” “阿爹,我···我心里害怕,吃不下。”陵光低着头。 “见到公孙又不怕了?”王氏笑着摸了摸他的头:“你阿父不日也要抵京了,我们都会想办法,定不让你去那蛮夷之地。” 公孙钤回府换了官服,便匆匆向宫中赶去。 行到半程,忽听得子辰在外面禀告:“少爷,遇上仲大人的马车,仲大人求见。” 公孙钤闻言忙掀了车帘,让仲堃仪进来。 二人见礼后,仲堃仪问:“公孙兄何日抵京?” “今日上午方到。”公孙钤颔首道。 “怪不得看公孙兄面上有些疲惫之色。” “仲兄这是进宫?” “正是要进宫面见陛下,想必和公孙兄同路。” “陛下这是同时召见了你我二人?”公孙钤有些不解。 仲堃仪点头道:“定是为了那遖宿议和之事。”说到这,又看了看公孙钤,语气里有些踟蹰:“不知公孙兄可去见了陵公子?” “见过了。”公孙钤揉了揉眉心。 “唉,那遖宿王确实是过分了。”仲堃仪叹道:“不过是连王服都由兽皮鸟羽缝制而成的番邦蛮族,竟还肖想我钧天的第一美人。” “想必是光儿的名头太大,”公孙钤皱眉道:“他是冲着光儿的名头来的。” “陛下也不赞成这次联姻,”仲堃仪叹道:“怎奈何这遖宿兵力雄厚,陛下不想再生祸端。现下三大世家蠢蠢欲动,东瀛也时有滋事,若再与遖宿交恶,岂非是内忧外患?” “这些虽是实情,但光儿不过是个羸弱坤性,我钧天的安危岂是要系与他的身上?”公孙钤道:“若遖宿有更大的利益可图,我相信他们也不会过于执着光儿。” “公孙兄所言正是。”仲堃仪拍了拍他的手臂:“陛下召我几番商议,也算大致有了些想法。今日进宫,再与公孙兄谈论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2.聚散茫茫11 公孙钤见了启昆帝,正要跪拜,启昆帝竟亲自走下台阶来扶,面带笑容嘉许了他赴北荣之后诸般的功劳。 公孙钤谦虚几句,君臣三人遂转入正题。 对于仲堃仪上书所表的办法,他也不得不承认确实是一个极妙的办法。 “现下只缺一人,能与遖宿那方商谈。”启昆帝看向公孙钤。 对于遖宿王,公孙钤想起他求娶陵光一事,不由皱了眉头,拱手道:“臣···” 启坤帝抬手道:“寡人知道你因陵光之事定然对遖宿王心中有气,若是能借此机会,说服遖宿王改变主意,也不失为一举多得。”复又叹了一声:“想我钧天#朝堂被世家把持许久,可用之人竟寥寥无几。” “陛下,臣愿往。”公孙钤知推却不得,略一思索,便答应下来。 “爱卿大义。”启昆帝点头道:“寡人会命仲卿辅助于你。” 毓埥正坐于驿馆内擦拭宝剑,忽有宫人来报,公孙钤求见。 “哦?本王正想要见见这位公孙大人,他竟自己送上门来了。” 毓埥嘴角上扬。 “外臣参见遖宿王陛下。”公孙钤进到室内,便躬身行礼。他身型挺拔,姿态风雅,举止间尽显君子风范,饶是毓埥并不喜此人,也不得不在心中暗赞一声。 “不知副相来见本王,所为何事?“此次自北荣回京,启昆帝敕封公孙钤为副相,辅佐丞相理政,因此毓埥便以官职唤他。 “我国陛下对于两国通商一事,有几点新法,特命臣来与遖宿王陛下一述。若陛下您觉得可用,我国便可提出正式的商榷。” “是什么新法?副相请讲。”毓埥示意公孙钤坐在下首。 公孙钤谢过后,款身坐下,将与仲堃仪反复议定的办法呈于毓埥。 待他说完,毓埥笑道:“此法可是你朝仲堃仪上大夫那日所提的补全版本?” “正是上大夫草拟,经朝中官员反复推敲定下。”公孙钤答道。 毓埥抚了抚放在案几上的宝剑,一时并未答话。 公孙钤一路在心中所想毓埥到底是和模样。如今见了却也不像同僚所说那般粗蛮不堪。他面容硬朗,身材魁梧,带着一股久居上位的威严之气,让人心生叹服之意。如此品貌,若不是他一味要求娶陵光,自己也当赞他句英武不凡。 “贵国的法子实在是妙,”毓埥将宝剑入鞘,挑眉道,“本王即使知道若采用这此法,最后得利的不过还是钧天,但却又不得不用。” “陛下此言差矣。”公孙钤起身施礼:“此法可谓是双赢的局面,遖宿得到了想要的建设织造之法,钧天不过是收取几分利息,可见我国陛下对两国交往的诚意。” “你且回禀钧天陛下,此事还要容本王好好想想再议。”毓埥吩咐道。 公孙钤应下,复又直起身子,看向毓埥:“还有一事,是外臣的私事,不知陛下可否屈尊一闻?” “可是为那陵光之事?”毓埥负手自台阶而下,在公孙钤面前立住。 “正是。”公孙钤低垂眼帘道:“陛下可知,那陵光是外臣的未婚夫郎。” “有所耳闻。”毓埥不在意道。 “世上美人何其多,陵光不过是被虚放了一个第一美人的名号。”公孙钤叹道:“陛下想必对陵光其人素未谋面,样貌品性皆不知晓,又何必夺人所爱?” “副相此言差矣。”毓埥踱了几步:“世人都说本王是因为陵光第一美人的名号,诚然是有这样的原因。但本王也不是那将就之人,本王不仅见过陵光,还对他甚为喜爱,所以这人,本王可是要定了。” “陵光与我两情相悦,两家已定下婚约,早已算是我公孙家的夫郎,陛下身为一国之君,难道不知此举不妥至极!”公孙钤饶是涵养再好,此刻都有些动了怒气。 “那是你们钧天人的看法,在我们遖宿,美人是为英雄准备的。”毓埥看向他道:“若你有哪方面胜得过本王,本王到也自会退出,只不过公孙大人,你到底有哪里比得上本王?” “你···”公孙钤被他这蛮不讲理的态度激的说不出话来,这遖宿国王看着是不凡,但却果真如朝中众人所说,毫无礼仪规矩,蛮横强硬。可是他身为臣子,又怎可与一国之君相提并论,哪怕这人只是外国的君主。 呆立半晌,不由一拂袖,道了声告辞就要离开。 “慢着!“毓埥忽然出声阻止。 公孙钤回身,只见毓埥将一柄佩剑抛来,他下意识伸手接住,毓埥也自取了宝剑,道:“副相大人,不如我们比过一场。” 公孙钤本就一肚子火气,听毓埥这话,倒真想借机发泄一番。遂也不推辞,拱手道:“那就得罪了!” 二人来到外院,随臣仆役见此情景,便都聚在院中围观。 “王上这是何意?”长史奇道。 “本王许久未活络筋骨,今日与钧天的副相大人切磋一番。”毓埥笑道。 公孙钤对毓埥微微躬身,便宝剑出鞘,先发制人。 毓埥抬臂,举剑挡住。 公孙钤一击不成,复又攻向下方。 毓埥避开剑锋,从斜侧向公孙钤攻来。 毓埥胜在常年征战,孔武有力,岂是公孙钤一介文臣能比。二人拆了十来招,公孙钤终是招架不住,一个不留意,毓埥的剑锋已经险险架在他的颈上。 公孙钤闭了闭眼睛,等着毓埥刺下。 毓埥却收了剑势,笑道:“副相大人,这不过是场比试,本王岂能要你性命?” 围观众人齐声喝彩,毓埥吩咐仆役:“来人,送副相出去。” 纵使再心有不甘,公孙钤却明白,今日之事已是言尽于此,再无回旋余地。 时近初秋,北荣所遣使臣带了大批的礼物,风尘仆仆,赶路月余,终于抵达钧天。 遖宿来京,因为君主亲临,所以务必低调行事,京中百姓,皆并不知晓此事。 而北荣之人,为了感谢钧天的出兵解围,所派的朝拜队伍可谓是声势浩大。而钧天也是派人沿路上敲锣打鼓,极尽宣扬之势。京中百姓沿路围观这北荣的朝拜队伍,看着与钧天人迥异不同的衣着打扮,不由啧啧称奇。 此次北荣特派了一位亲王带队,启昆帝在临芳殿设宴款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3.聚散茫茫12 北荣感念钧天平定内乱之恩,加之战后新朝廷已与钧天达成协议,因此对启昆帝十分恭敬。席间众人言笑晏晏,歌舞升平,一派祥和。 北荣亲王举杯对启昆帝道:“钧天陛下,外臣见钧天歌舞与我北荣大不相同,我等此行也带了善歌舞之人,不知陛下可要一观?” “哦?”启昆帝笑道:“那就请他们上殿表演吧。” “宣北荣舞者进殿!”有宫侍立即传召。 话音落下不久,只见两名坤性款款步入大殿。他们身形相似,皆是高挑挺拔,腰肢纤细。穿红色绣金北荣舞服,秀发挽起,以长至胸前的面纱覆面。 北荣随行的乐者以掌击鼓,踩着这鼓点,二人翩然起舞。 他们手脚上所佩戴的铃铛,随着舞姿,发出悦耳的声响。身姿有力,像两只矫健的鹿,时而在林间辗转嬉戏,时而在平原奔跑跳跃。 乐声激昂,舞姿瑰丽,确与钧天舞蹈大有不同。 一舞结束,启昆帝抚掌道:“北荣舞者舞姿不俗,来人,看赏。” 北荣亲王起身笑道:“陛下有所不知,他们二人并非是舞者,而是我北荣世家的贵子。二人原是我朝兵部侍郎府中一胎所生的兄弟,只因相貌出众,被人称作“双璧”。今次我朝感念陛下的恩情,特携美人进于陛下。”说罢又转向二人:“快把面纱摘下,让陛下一观。” 二人闻言,皆取下覆面红纱,有些羞怯的低着头。仔细看去,虽与钧天之人相貌颇有些不同,但他们肤色雪白,连眼珠和发色皆是浅浅的金棕色,倒真是容光照人,充满异域风情。 启昆帝略看了一眼,便道:“北荣的好意,寡人心领了。只是寡人后宫充盈,现又暂无皇后主持中馈,这般美人,若放在深宫,岂不冷落了?” “这···”北荣亲王沉吟半晌,又道:“既然陛下如此说,这二人不如就由陛下做主,嫁于助我北荣平定叛乱的将军?陛下以为如何?” 裘振坐在下首,闻言不由一愣,旋即起身,抱拳道:“陛下,属下目前尚未有娶亲的念头,还望陛下#体谅。” 那二人在北荣也是见过裘振等人,见他相貌英俊,青春年少,本就有些芳心暗许,这会儿听道裘振这么坚决的拒绝,大为失望,不由小声啜泣起来。 北荣王爷见二人如此,倒有些不忿,对启昆帝拱手道:“陛下,您这是何意。难道我北荣的美人竟如此不堪,入不了钧天人的眼吗?” 启昆帝看了看裘振,嘴角微不可查的扬起,转而安抚道:“亲王不必生气,这裘将军一向爽直,快言快语惯了的。他曾是寡人的御前侍卫,至今并未在宫外开府,目前宫中人手不够,还需裘将军在寡人身边待些时日,恐怕怠慢了二位佳人。此次协助北荣平叛,除了裘将军,那齐中郎也立下不小的战功,不若就将二位美人赐给齐中郎,亲王以为如何?” “齐中郎,齐之侃?”北荣亲王出声问道。 “正是。” “如此甚好。”北荣亲王听到齐之侃的名号,不由转怒为喜:“外臣曾与中郎并肩作战,中郎少年英雄,英武不凡,能够侍奉齐中郎,是他们的福气,你二人还不快上前谢恩!” 齐之侃在北荣数月,战无不胜,屡建奇功,北荣人皆崇尚不已,二人听说能够进到齐府,也是心下欢喜,登时转爱哀为喜,跪下谢恩。 “你二人作何称呼?”启昆帝问道。 “回禀陛下。”其中一人恭敬答道:“小子唤作通事古那·明珠,这个是小子的弟弟唤作通事古那·明月。” 启昆帝想了想道:“寡人赐你们钧天的“佟”姓,今后便唤作佟氏。” “谢陛下赐姓。”二人伏拜。 “今后你们要尽心侍奉齐大人,不可怠慢。”北荣亲王吩咐道。 二人应下,自有宫侍将二人带出殿外,笑道:“恭喜二位美人,小的带二位去整理一番,便送二位去齐府。” “多谢这位掌事,”佟明珠从怀中掏出一枚玉佩,递到宫侍手中:“我兄弟二人初来乍到,对齐将军府中一无所知,怕是会闹出笑话,还请掌事教我们一二,免得到了府中,不讨齐大人的欢心。” 宫侍握了握手中的玉佩,触手处温润圆活,也知是块好玉,提点一下又不算逾越,这二人看着也是通情识礼,他便也乐的卖个人情。 带着二人一边走着一边说道:“齐中郎府中除了一位正君,并无其他侍君····” 珠帘幔卷,秋意渐浓。 孟章只着一身中衣,斜倚在床头,透过窗棂,看着屋外追逐嬉闹的雀儿,心下烦郁。 仲堃仪端着一只瓷碗推门进来,孟章瞥了他一眼,却没有和他说话的意思,依旧扭着头出神。 “章儿,先把药喝了吧。”仲堃仪坐在床沿上,把药碗递到孟章唇边。 “不喝!”孟章瞪他一眼,冷冷地说:“不如让我病死算了,这样你就可以娶你那个亲亲表弟,省的我在这里碍眼讨人嫌。” 仲堃仪叹了一口气,将药碗放下:“你怎么说出这般胡闹的话,我对你怎样,你心里难道还不清楚吗?不过阿爹一时糊涂说了几句,又怎能当真?“ 话说那日黄氏罚孟章回屋去抄戒律,孟章只得依言在学校请了假于家中待着。本想着黄氏不过在气头上,过几日便算了。可没想到竟又听家中仆从私下议论着,说仲堃仪要纳了黄修雅为侍君。他闻言霎时明白了黄氏那日为何要小题大做,原来是安的这般心思,一时间又气又恨,生生呕出一口血来,竟是病倒了 。 孟章冷笑道:“你母父早就看我不顺眼,诸日里百般刁难。我自问嫁给你之后,一心一意,操持家事,谨守规矩,又有哪一点做的不足?看来原本就是看我不顺眼,我再怎么做也是无济于事。” 仲堃仪帮他掖了掖被角:“你又何须这般说?我阿父早亡,是母父含辛茹苦将我带大,其间艰辛不足为外人道。只是人年纪大了,总会有些糊涂,你就当他是犯了糊涂,又何必气成这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4.聚散茫茫13 只还有一事,仲堃仪是断然不敢说出来。黄氏命他纳黄修雅时,便是和他说,孟章进门快一年,肚子却毫无动静。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光是这条,便是闹到天子面前也挑不出理来。 孟章身子娇弱,年幼时还有些不足之症,虽然于子嗣一事,仲堃仪并不太过在意,但黄氏年迈,想要他快些延续香火,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便只得顾左右而言他,并不敢过于顶撞黄氏。 孟章拧了拧眉头,冷笑道:“糊涂?我看这件事像是大家一处儿策划许久了,只瞒着我一人吧?” 仲堃仪一心为他,却见他丝毫不知领情,闻言不由也有些不悦:“章儿,你既嫁于了我,那我的长辈你就算不喜,也应该做到尊敬二字,又何须拿这样的话来说阿爹。” 孟章瞪大了眼睛,看向仲堃仪,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黄氏每每训斥他,不知道言语间有多刻薄,他只不过抱怨两句,仲堃仪便忍耐不住。由此可见,即便二人做了姻缘,但说到同心同德,恐怕世间少有人会做的到。 “我向你保证,绝不会纳侍君。” 仲堃仪也觉自己刚才的话说的重了些,看着孟章苍白的脸色,又有些心疼:“你先喝了药,别再多想,好好休息一下吧。” 说完,他便叹了口气,推门走出去。 孟章看着他的背影,在白日的光影里竟有些模糊不清,他心头百味杂陈,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胸口泛起一阵气促,不由又咳了起来。 半晌,才有一个年纪不大的小侍走进来,怯生生的问:“夫人,您怎么了,要不要喝水?” 孟章刚想吩咐他唤卷碧c绿阑进来,但复又想到二人刚刚挨了板子,这会儿还在屋里将养着,一时间心情低落,闷闷的吩咐道,“去把桌上的茶换了拿了。” 小侍领命下去,孟章抚着胸口慢慢躺下,他只觉现在就像整个身子被没入深重的泥潭,闷的他喘不过气来,却又无处发泄。 常喜提着一个精巧的食盒向厢房走来。黄修雅正在窗下逗猫儿,见他来了,便站起来笑道:“常喜哥哥怎么来了?” “老夫人近日得了些薜荔,命厨房熬了薜荔猪脚粥,特地吩咐我送一碗来给表少爷。” 黄修雅笑着接了,拿起盒盖,嗅了嗅道:“我还真有些饿了。” 常喜看着他吃了几口,心里不屑,暗道:果真是小门小户出来的,看到这样的好东西便慌不迭的吃了,就跟谁要和他抢似的。面上却丝毫不显,仍恭维道:“表少爷不多日就要做这府中的半个主子了,到时候这些东西还不是都要吃腻了。” 黄修雅闻言面上一红,嗔道:“你莫要取笑我了,这不过是舅舅开玩笑的话,不当真的。” “怎么不当真?”常喜走近了些:“老夫人最爱表少爷,常常在我们这些下人面前也要念叨着表少爷的好处。” 黄修雅叹了口气:“只是我虽与表哥有竹马之情,但是我自知粗鄙,是半点也比不上夫人的,哪里入得了表哥的眼?” “表少爷过于自谦了。说句不该说的话,少夫人除了家世显赫些,平日里脾气行事却都难让人信服。”常喜想起他前阵子因为克扣了些采买的钱,被孟章盘账查了出来。因他只不过堪堪拿了十来两银子,又是黄氏跟前得用的人,不好发落他,但最后也狠狠训斥了一番。想到当着这么多外院仆役的面被孟章下了面子,常喜就有些气的牙痒痒,当下又添油加醋的说:“夫人仗着自己的家世,平日里连老夫人也不怎么放在眼里的,可叹老夫人半生辛苦,现在家主发达了,想着能过几天好日子,却摊上这样的晚辈,怎不让人心痛?” “唉,我们都是自幼长在乡野,不过是沾了表哥的光罢了,那些贵族子弟多半是瞧我们不起的。”黄修雅喃喃道。 “所以啊,老夫人常常念叨身边缺了个可心得人,表少爷来了,才算是好些了。可是就算能在这住一段时日,终究还是要回去嫁人,也不是长久的。况且那些乡野之人,又怎能配得上表少爷这样的品貌,若是能跟了我们家主,那可不就是皆大欢喜了?” 黄修雅本就对仲堃仪有些念想,被他这么一说,顿时心里又痒痒的,像被这猫爪儿挠了一般。 索性将猫儿抱在怀里,说:“表哥这样的人才,我自是仰慕的,只是这种事,也不是一厢情愿的···” 常喜看他神情,便笑着道:“只要表少爷也有这份心思,那边老夫人自会给你做主的。” 提着空食盒走出去,常喜心情愉悦,面上也挂了笑。等到仲堃仪纳了黄修雅,那么纳一个也是纳,两个也不算多,到时候看那孟章还要说些什么!自己很快就有机会了。想着能做上大夫府里的半个主子,常喜心花怒放,脚步都轻盈了不少。 没留意却忽觉身子一痛,被人撞了个趔趄。 原来是个冒冒失失的粗使小侍,跑的急了,一头撞上了他。 小侍忙伸手将他扶住,常喜一巴掌打在他脸上,骂道:“没长眼的东西,这样慌慌张张赶着投胎啊!” 小侍捂着脸,不敢说话。 常喜看了心烦,不由一瞪眼:“快滚,还杵在这碍眼?” 那小侍忙哭着跑了。 常喜哼了一声,袅袅婷婷的摆着腰肢向黄氏所居的上房走去。 公孙钤与遖宿诸臣商议对策,诸事皆顺,只对于陵光一事,毓埥却迟迟不愿让步。 启昆本就不愿因为一人伤了两国目前的和谐,只是公孙晋德高望重,公孙钤也是朝中肱骨,他亦十分不愿寒了他们的心。 正忧思百转,不得排解,裘振端了一碗参汤走进来,见他眉头紧锁,似乎烦心不已,便问道:“陛下何故在此忧虑?” 启昆帝叹气道:“遖宿议亲一事,为何偏偏选了那陵氏?若是其他坤性,一百个也找的来,可这毓埥为何偏偏有夺人所爱之癖好?” 裘振将参汤放在案几上,这些日子他听闻陵光之事,先是不忿,后是不安。他与陵光自小一处长大,早把他当做自己的弟弟,虽说那毓埥是一国之主,但是将自己的弟弟嫁到他国,他却是不忍心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5.聚散茫茫14 “陛下,两国邦交之事,又何苦拿一个坤性的终身幸福做筹码?”裘振道:“您看那前朝出使和亲的公主,又有几个能有好下场?那遖宿王不过是看中了陵光的名头,若是真让他嫁了过去,多半是有去无回了。”说到这,裘振不禁感慨不已。 “寡人又何尝不知?只是那遖宿咬定此事,半分不肯松口,甚至说愿意让出几分利益,来换取这门亲事。听说陵正前日带了几个天璇城数一数二的美人,让那毓埥挑选,偏偏连毓埥所居驿所的门都没进得去。寡人是愈发看不懂这遖宿王到底心中做何想法,为何一定要娶那陵氏?” 对于这点,裘振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他问过陵光,得知二人并不相识,若说是为了这第一美人的名号,那若是启昆从皇室旁系里选一个出挑的坤性封为公主,岂不是更好? “裘振,寡人准备明日去西山看望太后,你伴驾随行吧。”启昆帝思虑半晌,出声吩咐道。 裘振愣了一下,太后久居西山佛光寺,但启昆幼年继位,多亏了这位太后处处扶持,二人母子情深,所去拜访太后,说不定事情真能有所转机,遂朗声应下:“属下遵命。” 西山距钧天城尚有十几公里的路程,启昆帝一行车马清晨出发,直至黄昏方才抵达。 此刻落日正好悬在西山顶峰,层云尽染,霞光万道,佛光寺的暮鼓声隐隐自山中传来,让人感到胸臆开阔,尘念尽去。 启昆帝笑着对裘振道:“难怪母后长居此处,寡人这刹那也有了却繁芜,就此隐居的念头啊。” 裘振道:“这西山风景极好,确实是人间胜地。” 二人说着,早有僧人在道旁迎接,一行人随着主事和尚进了寺中,裘振与众人自有僧人领了去厢房歇息,启昆帝清洗一番,便独自去太后居住的厢房拜见。 推开门,只见一个中年坤性端坐在椅上,面容祥和,手中持一串念珠,正微阖双眼,口中念念有词。 “儿臣参见母后。”启昆帝躬身行礼。 魏太后闻言,忙睁开眼,从椅上站起,走到启昆帝面前,伸手搀起,细细打量了他一番,才笑道:“早上听方丈说起,才知你今日要来。这个时节,怎么有空出宫来看哀家?” 启昆帝随着他在椅上坐下,笑道:“儿臣恐怕母后在这里生活清简,放心不下,却只恨整日里诸事繁忙,不能时时在母后身边尽孝。” 魏太后摇摇头:“哀家既已在这寺中带发修行,就要秉承出家人的戒律。远离红尘,不问世事,更不适于再多和朝堂有所攀扯,皇帝有这份心就好,哀家心领了。” 启昆帝知他之所以隐居西山,也不过是朝中有人,看不惯魏太后作为一个小家族出身的坤性,以贵人之身封了太后。便颇有微词,常言牝鸡司晨一类的浑话。魏太后为了避嫌,待他能接手朝政后,便来到佛光寺带发修行,所做这一切不过是为了他能够坐稳这皇位。 魏太后复又问:“公子蠡进来可好?” “他一切尚好,近来太傅新加了策论,又说想要学习武艺。”提起唯一的儿子,启昆帝倒像是个普通的父亲,脸上露出笑容,闲话家常。 “都说天家无父子,但所幸你教导有方,蠡儿也是个知进退的孝顺孩子。这是菩萨保佑,哀家也就放心了。”魏太后念了句佛,问道:“皇帝今日来寻哀家,是还有些事情想听听哀家的意见吧?” “果真什么事都逃不过母后的法眼。”启昆帝笑着点点头,便把遖宿王求娶陵光一事说于魏太后听了。 魏太后摩挲着手中的佛珠,眉头微锁,半晌才叹道:“这陵光,也是个命苦的。” “母后此话怎讲?” “皇帝不是已经有了决断了?”魏太后看向他,“今日前来不过是想要哀家能帮你定心罢了。” “儿臣犹豫不决,若是将他嫁了,故双方再无争执,可是却对不起朝中两位大臣,若是不嫁,这遖宿怕是不肯善罢甘休。” “皇帝仁心。”魏太后叹道:“可是,你要知,你是天下的皇帝,不是哪一个人的皇帝。凡事以大局为重,作为帝王切不可太心慈手软,优柔寡断了。” “儿臣受教了。”启昆帝微微颔首。 “只是,这道之一处不可强求,术之一处却可稍稍弥补。”魏太后道。 “何为道,何又为术?”启昆帝不解。 “道便是指帝王之道,万不可因小失大。所以对于遖宿议和一事,只要不是关系到国之根本的大事,其他细枝末节便可适当让步。术是对这道之一字的支撑,若是遖宿的作为让你不快,你又岂能让他们轻巧巧得到所图?要让他们就算得了,却也不能尽兴。要让天下人看到,我钧天对议和一事竭尽所能,态度诚恳,但是却也不是可以任人拿捏的。” “请母后赐教。\"启昆帝躬身下拜。 “哀家也是一个坤性,也知道,有时候乾性做不了的事,坤性未必却没有办法。”魏太后面上一派平淡之色,不疾不徐的说出这句话来。 此时天边一弯冷月,几点残星。山间万籁俱寂,只余厢房微弱灯火明灭不清。 “明珠(明月)拜见老夫人,齐大人,夫人。“佟氏二人被宫人送到齐府,见到齐府众人,便盈盈下拜。 “郑掌事,陛下这是何意?”杨氏不解问道。 郑掌事笑道:“传陛下口谕,这两位美人乃是北荣贵子,一胎生的孪生兄弟,陛下见他们姿容秀丽,性格柔顺,特赐予齐大人做个侍君,侍奉老夫人。” “这···”杨氏抬头看向蹇宾,他低头站立一旁,看不出脸上的神情。 “老夫人难道有什么不满之处?”郑管事脸上挂着笑,语气中却透着些不悦。 “老身不敢。”杨氏忙到:“齐家谢过陛下恩典。” 郑管事这才带着众人回宫复命。 佟明珠二人偷偷看向齐之侃,他伤势已愈,此时立在厅中,身材魁梧,英姿勃发,眉眼间一丝桀骜,好似发现了二人打量的眼神,霎时间转眼望了过来,眸子里一片冷漠之色。二人心中一惊,慌忙低下头,不敢再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6.聚散茫茫15 “陛下何故忽然降下这般赏赐?”杨氏疑惑道,复又问向齐之侃道:“你对这二人可还满意?” 齐之侃皱了皱眉道:“若是没有其他事,儿子先回后院了。”他本在后院练习武艺,因伤势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感觉全身关节都有些发痒,好容易能下地,却忽然被叫到前厅,无故被塞了两个娇滴滴的异域美人。他一向对于这种类型的坤性无甚好感,当下也懒怠多看他俩一眼,便大步走出正堂。 杨氏叫二人上前打量一番,又问了几句,便叫小侍带他们到偏房去安置。 待他们退下后,方才拉着蹇宾坐下道:“我儿,你是怎么想的?” 蹇宾咬着嘴唇,心下难过不已,但这是启昆帝所赐,作为臣子,不能推脱,看到齐之侃态度冷淡,方才好些了,对杨氏说:“阿爹,我知道这是皇恩,并不敢多言。” 杨氏拍着他的手道:“虽说是什么北荣贵子,现下北荣也不过是附庸我钧天而存在,他们进了门也便是个侍君,是万越不过你去的,你且放心。” “蹇宾省的了。” 杨氏又叹气道:“可惜老爷终日卧床昏迷,你肚子又迟迟没有动静。若是他们今后能诞下子嗣,你便抱来身边,当做自己所出。”说罢又拿帕子拭了拭眼角:“我齐家满门忠烈,只可叹子嗣单薄,你作为正室,也得多劝着自己夫君些。” 蹇宾几乎把下唇咬出血来,要让他看着齐之侃去和别人同房,那不如拿一把尖刀插进他心窝里。只是早前送避子汤的么么都交代了,这事齐之侃不想让杨氏知道,只得硬生生忍住。又和杨氏说了几句,便浑浑噩噩走回房中。 晚间,特意吩咐白露熬了些补汤,送去齐之侃的厢房。 白露拿了空碗回来,说:“齐官人说了,今晚仍在厢房休息。”蹇宾有些失落,齐之侃伤后一直在厢房独自休息,二人许久未共枕而眠。但知道他并未去新人房中,也稍稍松了口气。 清晨一早,佟氏二人便来蹇宾房中请安,蹇宾本就不喜,随便吩咐了两句要他们谨守本分,便打发了二人出来。 二人闲来无事,便在齐府花园中散步。 “哥哥,你看着花园中这么些个粉蝶儿,这在我们北荣确很少见的。”佟明珠惊喜的去扑那些花间飞舞的蝴蝶。 “钧天气候宜人,四季分明,不像北荣那么寒冷。”佟明珠道。其实此番来钧天是他主动向家中要求。虽说他们二人出身大族,只是族中坤性众多,况且他们母父身世不显,作为庶子,处处被人排挤,难有出头之日,因此听到消息,便一咬牙毛遂自荐。弟弟明月死活都要跟着他,于是兄弟二人便一道来了这里。本想着能够入宫伴驾,没成想却是阴差阳错进了齐府。虽然身份差了些,但胜在齐府中尚只有一位正君,环境单纯,况只要他们努力,这齐之侃未必不想尝个新鲜。 遂又笑道:“明月,你看这夫人蹇氏如何?” 明月扑蝴蝶扑的满头汗,不解的看着自家哥哥:“只不过与他说了两句话,怎么看的出来?” 明珠点了点他的额头:“你呀,总是一根筋似的,遇事不愿多想。” 二人携手走到一处亭子里坐下,他方对弟弟道:“若夫人是个受宠的,我们这等被陛下赐来的,他又不能随意处置,定然心里不快,今日见面便定要给我们个好看。若他是个不受宠的,就应该对我们和气些,希望能笼络住我们,今后也有个靠山。可是他不过堪堪几句话打发了我们,满脸不耐,可见这位夫人与夫君之间应该是相敬如宾,虽然不见得多受宠爱,但夫君大概也是敬重他的,他在家里也能说得上话。” 明月睁大眼睛:“哥哥不过从寥寥几句话里,竟然看出这么多?” “不过显而易见的事。”明珠抚了抚衣角,压低声音道:“况且夫君尚未有后,这便是你我的机会。” “可是昨日被大人瞪了一眼,我吓得半天回不过神来。”明月抚着胸口,心有余悸。 明珠摇头:“夫君在我们北荣那可是被人称颂的少年将军,今生跟了他,我们也不亏了。只不过有本事的人脾气大些又有什么,我们多多用心,俗话说百炼钢成绕指柔,我就不相信我们两个整日在他面前,他能一点想法也无?” “哥哥说的有理。”明月点头:“要说大人比北荣那些粗莽汉子简直不知强上多少,虽然人冷厉了些,可相貌英俊,又深受皇帝陛下器重,前途无量。” “所以我们兄弟二人要多多把握机会,要是能为府中诞下子嗣,你我的好日子便要到了。”明珠笑盈盈的看向弟弟。 虽公孙钤极力斡旋,但对于通商一事倒已经达成协议,而对于陵光一事毓埥却怎样也不肯松口。 “少爷,执明少爷有请。”公孙钤按着眉心从驿馆走出来,子辰忙迎上前去。 想着自从回来,便一直未与执明等好友一聚,今日便索性上了马车,向执府驶去。 “公孙兄。”执明一见他,便忙迎上来,拉着他坐在上首。 “我自北荣一回来,便诸事繁忙,竟未来得及和你一聚,望执明兄见谅。”公孙钤拱手。 “唉,”执明摆手:“公孙兄,我知如今这处境也够让你焦头烂额的了,我又怎会计较这些小节。” 慕容离端了清茶过来,颇有些不放心的问道:“陵光他还好吗?” 公孙钤摇摇头,自从遖宿求娶的事情传出来,他便整日伤心,怎么也劝不好。 慕容离叹气道:“陵光看着柔弱,其实性子颇烈,他既然认定了公孙大人,又怎会再择二夫?” 公孙钤不由握紧了拳,咬牙道:“可恨那遖宿王,实在是欺人太甚。” 执明二人虽然也颇为好友不忿,可是事关国事,又怎能以私情为先? 公孙钤沉默半晌,道:“对了,与遖宿通商一事,基本已经计议妥当。陛下不日大概会挑选实力雄厚的家族前去遖宿开拓商路,若是占了先机,便可方面建立自己的势力,又可获得丰厚利益,执明兄不妨也考虑一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7.聚散茫茫16 执明谢过他的提点,又问道:“仲兄颇得陛下青眼,陵公子一事,公孙兄不妨也请他在陛下面前斡旋。” 公孙钤苦笑摇头:“我与仲兄,不过是君子之交。仲兄聪慧过人,胸有沟壑,是治世之能臣。陛下之所以重用于他,除了才华,最重要是他出身寒门,所仰仗唯有陛下。所以,他又怎么会因这些细枝末节之事,而让陛下不悦呢?” 说话间,酒席已经端上来,二人方吃了一些,公孙钤心头烦闷,饮了几杯酒,竟是有些微醺,执明只得命人送他回去不提。 “夜深了,公子还不歇息吗?”慕容离拿了一件披风覆在执明肩上。 公孙钤走后,执明就着早已冷掉的饭菜,手中捏着酒杯,闷闷独饮。他握了握慕容离放在他肩上的手,问道:“阿离,你觉得遖宿求亲一事,是否能成?” 慕容离叹了口气,执明看着游戏人间,什么都不在乎,实则心肠最热。公孙钤是他的至交好友,他也亦知公孙钤对陵光情深义重,二人眼见着就要成一对苦命鸳鸯,他怎能不为好友担忧? “公子,我倒是认为,事已至此,恐怕陵光真的要远赴他国了。” “那公孙兄该怎么办?”执明重重将酒杯放下,不忿道:“我竟不知,一国之主,竟要强娶一个许了人家的坤性。” “我听说异族无教化,行事随心所欲,见到喜欢的东西谁强便抢来了,和他们说道理又岂能说的通?”慕容离微微摇头。 “难道就看着公孙兄所爱被夺不成?” “公子,”慕容离也拿起一只琉璃杯,斟了一杯清酒,啜饮一口:“再怎么替他们打抱不平,毕竟这是国与国之间的事,容不得我等置喙。只叹陵光命苦,自古红颜薄命,他也逃不开这般命运啊。” “难道就再无回旋的余地?”执明面上浮现痛楚之色。 “有,”慕容离举杯望月,轻叹道:“除非陛下立刻与遖宿翻脸,坚决拒绝这门亲事。然而后果便是两国结下过节,甚至重新兵戎相见。” “天下之事,无不因为一个利字。”执明苦笑:“以一个陵光轻松换来两国修好,相信绝大多数朝臣都会赞同陛下的决定,又有谁会在意当事人的想法?” “况且若是真的因为一人引起两国战事,以公孙大人和陵光的性子,怕难再苟活于世了。”慕容离看向他。 什么?太后要见光儿?”听到陵正的话,王氏颇为不解。“以光儿的身份,何以面见太后?” 陵正按了按眉心,摇头道:“定是为了那遖宿的事。”他这段时间为了陵光的事求见启昆多次未有结果,想送美人给毓埥也屡次遭拒,可谓求诉无门,毫无办法。 想到陵光的事,王氏又忍不住抹眼泪。虽然他并不是陵光的亲生母父,但陵光自小在他身边长大,他又没有亲生的坤性儿子,早就把他视同己出,想着他就要去那地方受苦,不由悲从中来。 陵正烦躁的在屋中踱来踱去,虽然陵光第一美人的名头不是从陵家传出去,但为了他今后能够嫁得好,为家族助力,陵家也少不得推波助澜。只是家族利益固且重要,陵光毕竟是自己的亲子,又孝顺识礼,若真要去了那种地方,千万里之遥,生死都难预料,这个儿子算是白养了,心中也是不忍。 太后召见,陵光不可能推拒,只得盛装打扮了,由宫人扶上了八人肩舆,向西山进发。 “陵光拜见太后。”进得庙中厢房,陵光俯身下拜。 魏太后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声音不大,却带着说不出的威严:“把头抬起来。” 陵光依言直立了上半身,抬起脸庞。只是眼睛微微下阖,不敢直视太后容颜。 半晌魏太后出声赞道:“果真是个出色的,快搀起来。” 太后身侧的近侍忙扶了陵光起身,引他坐在太后下首。 “你今年几岁了?”魏太后柔声问道。 “回太后,陵光今年已有十八岁。”陵光答到。 “也是个苦命的,”魏太后叹道:“只是这画似的容貌,怎不叫人爱怜?” 陵光将头压的更低,他多日来只是日思夜想若没有这容貌和名头,那遖宿王定不会打他的主意,反而恨不得将这容貌毁了,再一头撞死倒落得干净,现在听魏太后这样说,又忍不住要流下泪来。 “好孩子,”魏太后见他这样,便劝到:“我知道你已许了公孙丞相的嫡孙,这遖宿横刀夺爱,确实是难为你了。你心里委屈,哀家作为坤性,也是理解的。” 陵光用帕子按了按眼角,摇头道:“陵光不敢。” 魏太后招手到:‘你坐到哀家身边来。’ 陵光方才依言走到上座,侧身堪堪坐了半个椅面。 魏太后抿了一口香茶,道:“哀家曾怀了一个公主,只是福薄了些,没能养过一岁,若是他还活着,要比你现在的年龄还大些。” 陵光不解的看着他,魏太后面上并无太多悲戚之色,想来事情过去太久,他纵然伤心,也是放下了,只是现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魏太后拉了他的手道:“好孩子,我一看见你,心里就喜欢的紧。如今我认你做个义子,让皇儿封你做我们钧天的长公主,你可愿意?” 陵光吓了一跳,忙跳下座椅跪在太后面前:“陵光何德何能,太后如此厚爱,陵光不敢···” 魏太后笑着亲自将他扶起来:“哀家年纪也大了,这些年愈发想念早夭的公主,况且你若是做了公主,遖宿的事情说不定还有转机。” 陵光听了这话,不由心中一动,忙问道:“请太后赐教。” 魏太后笑道:“天璇城主的独子,配一国之君还是高攀了,而哀家的公主,可不是想娶就能娶的。” 钧天和遖宿议和之事持续已有半月,胶着不下,这日钧天城内却忽然出了一件大事。 那天璇第一美人陵光,被太后认做义子,启昆帝不日将亲封他为公主。 钧天城的百姓议论纷纷,陵光声名远播,众人倒是十分期待封位大典上能够一睹这位美人的芳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8.聚散茫茫17 “遖宿王陛下,既然陵光已就要被封为公主,那便不是可以任意求娶的了。”公孙钤面带笑意,他这些时日与遖宿辛苦周旋,一切事宜基本谈妥,只余和亲一事。得知这个消息,心中不可谓不喜。 毓埥转动着手中的白瓷酒碗,冷笑道:“莫说他只是太后的义子,就是真正的公主,本王也要得,你们钧天的陛下可没说做了公主就不必嫁到我遖宿去了!” “你!”公孙钤忽的站起,这些时日,毓埥对陵光一副势在必得的架式,他早就不满,这怒火可谓越积越多。如今陵光就快成了公主,毓埥依然如此不敬,他一时间竟再也按捺不住。 “怎么?副相大人是还想和本王过过招?”毓埥不屑道。 公孙钤眉关紧锁,俊逸的面庞怒气浮现,一把抽出配剑:“正是,今日在下定要和你战个痛快!” 二人遂一齐去了外院空地,话不多说,各亮兵器,剑锋相接,琤鸣之声不绝于耳。 一个是夺夫之恨,怒火盈胸,一个是耐心待罄,心生不满,二人竟皆是用了全力。公孙钤虽然剑法灵活,但奈何毓埥力大无比,十几招后,还是一个不察,被毓埥划伤了左臂。但公孙钤仿佛不知疼痛,继续红着眼睛出剑。直刺c平抹c下劈,剑剑向毓埥要害之处攻去,露了破绽也是毫不收势。毓埥也不禁皱起了眉头,公孙钤这架势,是要和他以命相搏? 眼见着公孙钤前胸又露出破绽,毓埥一剑就要刺下,忽然一个焦急的喊声传来:“住手!” 二人方才从刚刚魔怔了一般的情绪里脱出,齐齐看向来人。 只见那人一身紫衣,快步向这边跑来,不是陵光又是谁? 陵光那日去了西山,被太后认作义子,日夜思虑太后与他所说的那番话,这日下定决心要来驿馆见一见这遖宿王。没想到甫一进来,就见到这惊险一幕。 奔至近前,看见公孙钤的左臂正向外汩汩渗血,陵光忙用帕子帮他捂住,担心地问:“你怎么样?” “我没事。”公孙钤摇头,他刚才不知怎了,竟然已起了和这遖宿王同归于尽的心思,想是这些日子怨气积累太多,骤然爆发,一时无法控制。现在回过神来,倒惊出一身冷汗。 “不知陵光公子到访何事?”看着陵光一脸担忧,眼睛里只有公孙钤,连他站在旁边竟也未留意,毓埥有些不满。 陵光这才想起毓埥,忙转头看他,四目相接,陵光不禁呆住了,口中喃喃道:“原来是你。” “怎么?”毓埥笑道:“不过两面之缘,陵光公子还记得本王,当真是好记性。” “你们认识?”公孙钤不解。 陵光咬着嘴唇,颤声道:“我还以为你是因为我的名头才要求娶我,没想到···没想到你我早就见过。” “陵光公子如此天香国色,毓埥一见倾心,故而以一国之礼求娶佳人,为我遖宿王后。”毓埥向他微微颔首。 “难道你不知我已经许了人家吗?”陵光摇头,看向公孙钤,眼中情义款款:“我心中只爱他一人,你就算娶到我,也不过是无心之人,又有什么意思?” 闻言公孙钤不由心中大恸,感动不已,下意识握住了陵光的柔荑。 毓埥冷哼了一声,摇头道:“你不过是一时喜欢他罢了。自古美人爱英雄,本王是一国之主,文治武功,不输钧天皇帝,若是你和本王相处一段时日,自然是看不上这种文弱书生。” “遖宿王这种行为和山匪水盗又有何区别,毫不顾虑他人的意愿,便强行做出决定。陵光虽然是一介弱质坤性,但若陛下苦苦相逼,只能以死谢罪···” “放肆!”长史正好走进院子,听到陵光这番说辞,竟将毓埥与匪盗相提并论,不由气愤道:“莫说你是太后义子,就是太后嫡亲的公主,也不可对我王口出这般妄言。” 陵光自知话语有失,不过他性子倔强,又恼急了毓埥,并无半点道歉之意。当下只扁了扁嘴,将头转向一边。 “长史此言差矣。”公孙钤道:“既然是陛下要封公主,又岂有什么是否太后所出的区别?况你遖宿强逼在前,公主不过是心中有气,多说了两句,遖宿王陛下尚未说什么,还轮不到长史来指责吧?” “公孙钤,老夫敬你是位君子,只如今怎么说出这番强词夺理的话来?”长史气的胡子都要跳起来。 “长史不必动怒。”毓埥安抚道:“钧天未来的公主天真烂漫,不过是快人快语罢了,本王并不介意。” 陵光知今日多说无益,又担心公孙钤的伤势,便道:“既然陛下不介意,那我们便先告辞了。” 毓埥伸手阻拦道:‘本王还有一句话要说给陵光公子听。’ “什么话?” “你那日曾与本王说过,有机会要去遖宿看看,本王记在心中,便一定会帮你实现这个愿望。” “你!”陵光闻言,不由怒目而视。毓埥笑眯眯的看着他,好像无论他说什么,都不会动气。 陵光一口闷气憋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半晌一甩袖,扶着公孙钤扬长而去。 “果真是个美人,喜怒哀乐皆可入画。”看着陵光的背影,毓埥笑着赞道。 “只是我国未来王后眼神不好,陛下这样的人中龙凤不放在眼里,倒对那个公孙钤关怀备至。”长史依旧气不过。 毓埥拍了拍他的肩:“不过是被公孙钤占了先机,本王还是有信心让他认清形势的。” “公孙钤,你疼不疼啊?”陵光眼眶红红的,看着公孙钤臂上一尺多长的狰狞伤口,心中疼惜不已。 公孙钤摇摇头,安慰道:“光儿不必担心,不过是些皮肉伤,回去找医丞看看,上些药,很快便好了。” “你怎么这么傻,冒冒失失去和他比武,你明知他这样的野蛮人,惯是穷兵黩武的,怎么能和这种人比武?”陵光又气又很,气公孙钤犯傻,只身和一个莽夫比剑,更恨毓埥手段歹毒,伤了公孙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9.聚散茫茫18 “其实我早就想和他打一场,不然出不了心中这口恶气。”公孙钤长叹一声,看向陵光:“我本以为你我二人经过这么多事,总可安安稳稳相扶度日,没想到事情竟然发展到这个地步。这些时日,我常常想起你曾对我说的那句话:造化弄人,你想要怎样,上天就偏偏不让你如意。” “我···”陵光眼泪扑簌簌流下来:“我去求陛下,我们一定要想个法子,我谁都不要,只要嫁给你。” “傻瓜,”公孙钤伸手擦去他脸上的泪水:“我也早立下誓言,此生非你不娶。” 二人还要倾诉衷肠,忽有宫侍赶来,禀告道:“公子,太后回宫,陛下召您觐见呢!” 陵光只得依依不舍辞了公孙钤,随宫侍进宫。 公孙钤自那日与毓埥比剑受伤,医丞诊断后开了伤药,嘱咐尽少见风,便在府中卧床休息。 是日,正斜靠在榻上看书,忽有小侍进来送上名帖,原来是萧家的二公子萧滢求见。公孙钤微微皱眉,他本不喜萧滢此人,但对方说来探病,于情于理倒都没法拒绝。 披了一件竹青色外袍,便命小侍请萧滢至书房一见。 “公孙哥哥!”萧滢一见公孙钤,忙迎上去,关切道:“滢儿听说你受伤了,伤到哪里?要不要紧?” 公孙钤退后一步,摇头道:“并无大碍。” 萧滢见他躲闪动作,却似没看到一般,又向前一步,将一个白瓷瓶子放在公孙钤手中:“这是我堂兄前阵子从滇郡寻来的好药,对于消炎镇痛,生肌愈合有良效。” 公孙钤勉强笑道:“劳萧公子费心了。” 萧滢定定看着他:“公孙哥哥何必对我如此生疏,滢儿的心思,公孙哥哥还不清楚吗?” 公孙钤一时无语,萧滢自小便喜欢缠着他,但是萧滢性子蛮横,自持身份,骄矜无比,他并不属意。只是这萧滢也是可怜,竟被山匪掳去。山匪之事后,萧滢一直在府中闭门不出,没想到今日会来探望。 “滢儿好久不来,公孙哥哥带我在这园子里走走吧。”萧滢提议。 公孙钤不好拒绝,二人遂沿着园中青石小径前行,池塘里白荷开的正盛,萧滢笑道:“公孙哥哥还记得吗?我们小的时候,一起在河里摘莲子,我不小心落了水,还是你把我救上来。” 忆起旧事,公孙钤嘴角也挂上一丝笑意:“是了,现在想来,仿佛还是昨日一般。” “从什么时候起,公孙哥哥就不和我们这些人混在一起了呢?”萧滢说了许久,忽然歪着头,喃喃说出这句,像是自问,更像是在问公孙钤。 公孙钤闻言一怔,是啊,大概从爷爷与三大世家在朝堂上因政见不同,不欢而散,从此,公孙家作为世家,便被其他家族孤立了起来。 公孙晋总说:“世家早就不是诗礼簪缨的世家,而陛下也不再需要这权倾天下的世家,倒不如敛了性子,收了傲气,消了野心,莳花弄草,做个富家翁。” 虽他少时并不能理解这话的意思,但他也知这世家贵胄的子弟,哪个不是鼻孔朝天,桀骜不已。况且公孙家人丁凋零,几代之后,倒是没落下来,待公孙晋告老,公孙一族也许很快会被人遗忘。 他总觉自己肩上担子甚重,重振家族兴旺之责任,似乎系于他一身。但爷爷却笑着劝他:“这世上哪有什么事可以长久,倒不如活得恣意洒脱些,走到哪一步,都是天注定了的,不用太过执着。” 后来他忙于学业,结交了其他志同道合的好友,倒真的渐渐与他们疏远了。 萧滢忽然握住了他的手,将他从沉思中唤醒:“公孙哥哥,我知道你喜欢的人是陵光,但是陵光就要嫁到遖宿,这件事几乎已成定局。你···为什么不能看看一直等着你的人呢?” 公孙钤慌忙将手抽出,不悦道:“阿滢,我们纵使有一起长大的情分,但你也知我对你,并无他意。况且光儿的事,谁说就要成了定论?” 萧滢失笑:“朝野中都已经传的沸沸扬扬,而且太后已认下他为公主,到了这般田地,公孙哥哥你还要自欺欺人吗?” 公孙钤闻言,忍不住下意识重重握住了手边的假山石,他岂有不知,这事到如今,是定然不可善了的。 “公孙哥哥是聪明人,若是陛下还顾及丞相,顾忌公孙家,何至于到现在也没有一个明确的表态?”萧滢走近了些:“说句大不敬的话,公孙家也是世家大族,对于所有世家的忌惮,想必陛下心里都是一样的。陛下这般作为,公孙家就没有寒了心吗?” “胡言乱语,”公孙钤斥道:“这种话你是从哪里听来,怎可妄议天子?” 萧滢摇头:“我是萧家的嫡子,虽然生为坤性,但自幼见识不少,又怎会不明白,何须别人教我?” “既然知道自己的身份,又何必说这些浑话?”公孙钤道。 “这哪里叫浑话?天子早容不得我们这样的家族,若是萧沈苏家有事,你以为公孙家族可以独善其身?” 虽然萧滢这话却是大逆不道,但若不是这些年来公孙家谨小慎微,行事低调,同样作为百年世家,天子岂能听之任之?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现在的钧天,已经不需要也容不得世家的存在。 “公孙哥哥,”萧滢轻轻将头靠在他的肩上:“滢儿的心意,始终如一,哥哥你是聪明人,怎会不知应该做出何种选择?” 公孙钤伸出手来,却是坚定地推开了他:“公孙钤蒙萧二公子错爱,只是如今陛下贤明,励精图治,治下海晏河清,在下自幼习得圣贤之书,也知为人应顾及纲常人伦,身为臣子,当恪己复礼,辅佐君主,岂可生出忤逆的念头?萧公子今日所说这话,还望莫在别处说了。” 萧滢急道:“公孙哥哥,你这是迂腐!” “迂腐也好,愚蠢也罢,还望萧公子念在我伤口未愈,不便多陪,即刻请回吧。”公孙钤语气淡然,却是摆出来送客的姿势。 萧滢跺了跺脚,虽心有不甘,但仍需顾及脸面,还是不情不愿的随小侍出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0.聚散茫茫19 公孙钤捡了一块较平整的假山石坐下,看着满池素荷出神。若说他心里一点不怪启昆帝,也是不可能。他又不是圣人,自己的爱人要被强逼着嫁给他人,作为一个乾性,若毓埥不是身为一国之主,他定要与他较量出个死生。只是涉及到国事,他却不能以一己之私任性妄为。 本以为一切尘埃落定,此后便可相携一生,却怎奈何又生变故。 想到陵光若是当真远赴遖宿,今后日日以泪洗面,二人恐再难相见,他只觉胸口疼痛万分,几乎要坐立不稳。 天边晚霞将尽,今日立秋,齐府中整治了一桌好菜,杨氏携蹇宾,齐之侃一道用餐。 “这道清蒸桂鱼味道不错,似乎与往日做法不同。”杨氏夹了几块鱼肉,只觉口颊生香,不由出口赞道。 “回老夫人,这桌菜是明珠公子做的。”杨氏身边的小侍笑答。 “哦?”杨氏看了看明珠,问道:“这鱼肉中一股淡淡清香,你是加了什么辅料?” 明珠明月二人侍立一旁,听到杨氏问话,明珠便微微上前一步,答道:“回老夫人,这鱼的做法与往日并无太大不同,只是隔水蒸时,这水是泡了菊花的茶水,故而菊花的香气浸入鱼肉之中。菊花有散风清热之功效,换季时节易燥,故明珠准备了这道菜。” 杨氏听完,不由点头赞许:“你倒是个有心的,这做法还是第一次听说,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回老夫人,明珠的家族祖上是厨子起家,故而家中也有些家学,加之明珠琴棋书画样样不精,倒对于厨艺上心的很,让老夫人见笑了。” “琴棋书画都是些点缀,只你这心思和手艺,真是个聪慧可人的。”杨氏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明珠悄悄瞅了一眼齐之侃,见他不置可否,只是却也多吃了些他做的菜,心中欢喜,以扇子掩了半张脸,笑吟吟的退在一旁。 蹇宾瞧着这人的作态,顿觉口中的菜如同嚼蜡。 “我吃饱了,母父,夫君慢用。”蹇宾放下手中的筷子,起身离席,白露连忙跟上。 齐之侃有些不解,杨氏摇了摇头,忽然有人分了自己夫君的心,蹇宾一时半会接受不了也是有的,可这二人看着也是老实本分的,渐渐习惯了便好了吧。 蹇宾回到屋中,一个人坐在床上生闷气。 “少爷,你可是因为那个佟氏生气?”白露问。 “我没有生气,”蹇宾摇摇头,面露苦涩:“我只是觉得别人都聪明伶俐的,只有我笨手笨脚,连个一技之长都没有。” “少爷说的哪里话?他们不过是两个侍君,不喜欢的话视而不见便是了,还能越的过你去了?”白露劝到。 蹇宾叹了口气,他也觉得计较这些好没意思,但是又控制不住自己。 “齐官人来了。”白露一抬头,看见齐之侃掀开帘子进屋,便知趣的退了下去。 “你这是怎么了?”齐之侃走过来,坐在他身旁。 “这么好的饭菜,你也不吃,岂不是浪费了别人的一片心意?”蹇宾微转了头,他火气未消,连齐之侃也被牵连了。 齐之侃笑了笑,刚才来的路上,他也大概想明白,蹇宾这是吃醋了。 索性握了他的手,说:“任他再做出什么山珍海味,我又不喜欢那做饭的人,你生什么气?” 闻言,蹇宾身子一颤,刚才的苦涩忽而化成一丝甜蜜萦绕在心头。不由转过身子,看向齐之侃:“当真?” “我最不耐烦那些娇滴滴的坤性。” “那我呢?夫君喜不喜欢我?”蹇宾问。 “你今天是怎么了?”齐之侃松了他的手,站起身道:“最近东瀛那边不算太平,陛下有意封我为虎威将军,派我赴天枢边境,镇压那东瀛乱党。” “什么?”蹇宾吓了一跳:“夫君难道又要远征?” 齐之侃点点头:“这是八#九不离十了。” “可是,你伤势初愈,我怕···”蹇宾咬了咬唇,他实在不放心齐之侃再出征。如今齐庸昏迷在床至今未醒。齐之侃当时满身是血被抬回来的时候,他几乎要被那满目鲜红刺激的昏厥过去,若是···若是齐之侃再有事,他简直不敢想。 “难道不可以派别的武将前去吗?” 齐之侃看他一眼:“朝中还有将可用吗?”叹了一口气,复又道:“况那东瀛人素来狡黠,陛下思虑许久,还是觉得派我去才能放心。虽我本不喜这杀伐征战之事,但既然我已入朝为官,便要为国家效力,岂能推脱?” 既如此说,蹇宾也不好再劝,只觉心绪低落,再打不起精神谈论他事。 仲堃仪今日被孟家来的人在朝堂外缠住了,央求他做些手脚,好让孟家能领了负责与遖宿通商的肥差。 仲堃仪也知与遖宿通商,前景广阔,收益定是不菲,多少人都盯着这个差事。可孟家有什么?不过是有些良驹,但这良驹是年年作为战马被朝廷收编,孟家说白了不过是给天子养马的,战马又怎能卖于他国?况且这通商一事非同小可,启昆帝不可能再让与世家有牵扯之人渔利,就是连他也做不了决断。 可这孟家的人也是轴的很,仲堃仪先是好言相劝,却怎么也说不通。之后仲堃仪也着了急,懒怠应付他,便请他另寻高明,最后闹得不欢而散。 虽然被烦的不轻,但孟家也是他正儿八经的姻亲,把人得罪了终究不好。 想着孟章还病着,因此也就未将此事告知他,只待日后孟章痊愈了携他一道再去孟家告罪一番罢了。 回到家中,黄氏又向他数落孟章不知礼数,几日都未来问安等琐事之事。仲堃仪烦闷不堪,顶撞他道:“章儿是我认定了的人,阿爹纵使不喜,却也请看在儿子的份上,莫要再处处刁难。”说罢,放下筷子,便起身离去,倒唬的黄氏呆在当处,半晌才拿了帕子抹眼泪,哀叹自己命苦。 钧天城中一派热闹,今日可是有件大喜事,乃启昆帝册封陵光为公主的日子。 卯时三刻,启昆帝便带领皇室一众人等去太庙告慰祖宗,今有陵氏名光者“温正恭良,珩璜有则,礼教夙娴,慈心向善”,太后欣慰,天子嘉许,特册立为“成安公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1.聚散茫茫20 辰时三刻,辇驾回到宫中,至宣德殿,五品以上大臣在殿外等候,三品以上诰命皆在殿内等候。 待巳时正,魏太后携成安公主进殿,一时间鼓乐齐鸣,奏太和之声。 黄氏自从有了这诰命身份,还是第一次出席这种场合,待典仪官唱喏道:“太后c成安公主进殿,跪!”便忙拉着孟章跪下。 少时,只觉一队宫人施然进殿,衣袂飘飘,香风阵阵。等二人落了坐,典仪喊了三拜,听得“礼成”二字,方才敢站起来,微抬头向上座看去。 只见入眼处一片珠光宝气,红绡绿翠。从阶下至阶上,十二个美貌宫侍次第排开,手握金排扇,面染芙蓉色,尽显皇家威严,晃得他几乎睁不开眼睛。 定睛看去,只见右首坐着一个中年美人,身着绯红色五凤宫袍,一派雍容华贵之色。 复又看向左首,谁料这一眼望去,黄氏只觉心中一颤。 这世上,竟有这样天仙般标致的人物! 只见陵光头戴珍珠金翅凤冠,身着浅紫色金纹绣凤宫装,脖上一套缠枝花叶鎏金璎珞,灼然生辉,明艳动人,通身的气派,竟让人不敢久觑。 “难怪那遖宿王拼着与我国交恶的风险,也要娶了这位公主。这样的容貌气度,世间难得一见,我活了这么多年,就连画里也未见过这样好看的人。”黄氏暗暗心道,不敢逾矩,遂仍旧低下头。 之后用过午宴,申时启昆便拨御前侍卫护送,成安公主自宫中出发,宫人执羽仪,鸣鼓吹,行架仪仗数百人,浩浩荡荡,至街上行来。 城中众人皆蜂拥而至,素闻这位公主有“第一美人”的名号,现在又贵为长公主,谁不想一睹芳容? 奈何陵光的轿辇被侍卫和宫人围的水泄不通,严丝合缝的,连一根头发丝也看不到。 紫芸在轿旁走着,悄声对陵光说:“公主,您看,这乌泱泱的人群,都是来看您的。” 陵光被封公主,他的贴身小侍紫芸也晋升了掌事尚仪,此刻看着自家主子这么受欢迎,也不由与有荣焉。 “都是些不相干的人。”陵光稍稍掀起了一隙轿帘,幽幽道:“他们又怎么会知道我心里的苦。”说罢,叹息一声,又将轿帘放下。 见陵光这样,紫芸想到他与公孙钤的婚事,不由又是一阵悲恸,连近日这般喜庆的日子倒都觉得没什么意思了。 有那眼尖的,看见轿帘下陵光白玉似的下颌,便啧啧赞道:“果真是一等一的美人啊。” 大家皆不想挤了一下午什么都没看见,便顺着这人的话交口称赞,结果一传十十传百,倒赞的那陵光神乎其神,美貌无法用言语形容,在京中着实被人传颂了开来。 陵光既然封了公主,也就不能再回陵府,启昆帝在宫中特辟了一处宫殿给他住,赐名暖玉二字。 酉时陵光回宫,暖玉殿里一派笑语声声,众宫人齐齐道贺,陵光让紫芸封赏了,便打发他们出去。 脱去了繁复的宫装,陵光泡进早已备好的热水中,今日奔波一天,他也实在是累了。 这段时间的事像做梦一般,先是遖宿王求娶,再是被封公主,陵光从没想过有一天会走到这样一步。 旁人看着他盛极一时,就连阿父阿爹都喜不自禁,早已冲淡了他要远嫁的惆怅。出了他这个公主,陵家可谓一步登天,和天子做了亲戚,今后便成了皇亲国戚。 可是公主又怎样,陵光自己却不稀罕。 公主可以为自己做主吗?公主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人吗?都不能,这不过是个金光闪闪的名号,虚伪极了。 只是这话,他现在却再不能说出口。纵使心中千般不想,万般不愿,却都只能装着面上一派喜气洋洋,恭敬谢恩。 “公孙钤,我好累。”陵光喃喃道,一滴清泪顺着脸颊滑落在浴盆中。 晨光微熹,陵光昨日不知什么时候拥被睡去,今日清晨,宫侍便按宫中起卧规矩唤陵光起床。 陵光去魏太后和启昆帝处问了安,方才回暖玉殿用早饭。 忽有宫侍来报,“上大夫府夫人孟氏求见。” 陵光闻言,忙命紫芸去把孟章接进殿内。 孟章见到陵光,便要俯身下拜,被陵光一把搀住,拉着他坐在席上,说:“你这是做什么?你我之间用不着那般虚礼。” 孟章掩嘴笑道:“如今哥哥贵为公主,下臣拜一拜也是应该的。” 陵光点了点他的额头,笑道:“你少打趣我了。对了,最近怎么一直没见着你?” “唉,”孟章叹息一声:“我最近一直病着,近两日才好了些,便来拜见了。” “章儿是怎么了?”陵光拉着他仔细打量,见他确实是面色浮白,隐隐有病容,不由关切道:“这是什么病?” “我···这是心病。”孟章低下头,眼眶儿有些红了。今日他仍旧身子懒怠,只是黄氏知他和陵光交好,便逼着他来套近乎。 “是那黄氏又磋磨你了吗?”陵光皱眉,拍了拍他的手背,道:“不如我回了太···母后,让他教训那黄氏一番。” 孟章忙摇头,“若是因为我的家事,劳动太后,我成了什么人了?” 陵光道:“那难道你就这样受着?” 孟章咬了咬唇,抚了抚小腹:“其实也是我自己不争气,与夫君成亲这么久,肚子却没什么动静,也难怪阿爹心有不满。” 陵光心疼的揽住他:“这种事却是急不来的,你看你自成亲之后一直郁郁寡欢,身子也不怎么舒坦,还是先调理好了,再说这些也不迟。” 孟章幽幽道:“我不知道别人都怎样,只是觉得这婚前婚后完全是两番模样,全不似想象中那般。现在又弄了个什么表弟放在府中,还有那整日里作妖挑逗的家奴,众人想要瞒着我,岂不知我又不是那痴愚的人,怎又会一点也不知情?” “仲大人待你也是一片痴心的,又怎会看着你受委屈?只是一个是你,一个却是辛苦拉扯他长大的母父,他夹在其中也是难做,只能你多担待些,想必日子久了,便也和气了。”陵光劝到:“还有那些闲人,你就莫放在心上,你俩是陛下指婚,什么人还能越过你去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2.聚散茫茫21 “我本是不在意那些人的。”孟章道:“只是仲哥哥的态度我却···”呆了半晌,复又回过神来,笑道:“我这是怎么了,进宫来看陵光哥哥,却是一直说些有的没的,对了,如今陵光哥哥做了公主,是不是就不用去那遖宿了?” 闻言,陵光手上劲道微松:“我也不知道,只是看那遖宿王的意思,多半是不肯放过我了。” “难道你真的愿意和他去遖宿?” 陵光站起身来,叹道:“我的意愿,又有谁在乎?” “那公孙大人要怎么办,他对你一往情深,你若真的嫁给了遖宿王,他要如何自处?”孟章扶住了他的肩,语气中一片焦虑之意。 陵光冷然道:“有时候,我恨不得死了,也省得受这焦心之痛。” “陵光哥哥这是什么话?”孟章忙捂住他的嘴,继而话锋一转,“我有个主意,哥哥要不要听一听?” “是什么?” 孟章附在陵光耳边,将自己的主意说了。 听毕,陵光不禁脸上飞霞,喃喃道:“这主意成么?” 孟章笑道:“陵光哥哥亲身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今日是启昆帝的寿宴,众臣齐聚临芳殿,为启昆帝道贺祝寿。 启昆帝执毓埥坐于上首,台下自有舞乐助兴,一派其乐融融之景。 毓埥敬了启昆帝一杯酒,众臣也依次上前敬酒道贺。 齐之侃举着酒杯,敬祝启昆帝福寿绵延,国泰安康。 毓埥打量他一番,笑道:“素闻钧天齐将军之名,今日一见,果真非同凡响。” 齐之侃微一躬身,不卑不亢道:“谢遖宿王赞誉。” 毓埥对启昆帝道:“孤王早就想与齐将军切磋一番,今日不若比试一场,为陛下助兴如何?” 启昆帝闻言微微一愣,想到遖宿尚武,怕是毓埥知齐之侃勇武,起了一争胜负之心,便点头笑道:“那寡人就多谢遖宿王美意了。”随即吩咐侍卫道:“准备两柄未开刃的宝剑于遖宿王和齐将军比试。” 侍卫领命下去,不一时就拿来两柄剑。 二人换了劲装,便走到殿前空地。 毓埥对齐之侃道:“齐将军,请!” 齐之侃抱拳施礼:“遖宿王陛下,齐之侃得罪了!”说罢宝剑出鞘,就向毓埥攻来。 齐之侃招式干脆利索,无一丝赘余,他剑势极快,众人只见场中剑影纷飞,甫一开始,毓埥便被逼得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 钧天众臣心中暗暗得意,这遖宿一众咄咄逼人,手段强势,他们早就颇有不满,借着齐之侃之手,若能让毓埥败下阵来,也不啻于出了一口恶气。 然而毓埥并不慌张,齐之侃虽攻势猛烈,却一时间也不能近到毓埥身边。二人拆了百十来招,齐之侃剑意稍缓,毓埥唇角微勾,看来这齐将军惯于速战,耐力却略逊他一筹,此时正是反击的好时机。 毓埥身负神力,十三岁便可单手举起青铜大鼎,连武器也是一柄百斤重剑。此时握在手中的剑不过十余斤,用的倒不尽兴。 齐之侃双臂持剑,挡住毓埥的下劈剑锋,只觉虎口微痛,不禁暗叹这遖宿王好大的力气。 齐家剑法重在一个“快”字,一般人对上,很快就会在这迅疾的招式之下露出破绽,怎奈何毓埥体力极好,头脑冷静,应对这眼花缭乱的剑势,不徐不疾,一一拆解,倒让齐之侃生出些无从下手之意。 围观众人只见二人你来我往,招式已过了二百余,却还未分出个胜负,有些上了年纪的,不由神色倦怠。 齐之侃也有些心焦,这毓埥丝毫未见手中力道减弱,而自己巅峰已过,接着只会因疲累而攻势更弱。 毓埥见齐之侃眉头紧锁,也知他有些倦怠。手中愈发使力汇于剑上,一剑当胸劈下,齐之侃反手一挡,只听到“叮”的一声,手中剑身竟然断成两半。 而齐之侃此时断剑正抵在毓埥胸口,二人竟打了个平手。 毓埥哈哈大笑,扔掉手中剑,道:“齐将军不愧是虎威将军,武功了得,本王佩服。” 齐之侃抱拳道:“遖宿王承让了!” 遖宿尚武,对于勇武之人自是高看一等,毓埥与齐之侃战了个平手,顿起惺惺相惜之意,问道:“听闻将军是将门之后,不知武艺是家中哪位长辈所授?” 齐之侃道:“正是家父。” 毓埥环顾四周,疑惑道:“为何齐老将军不在?” 启昆正好走下台阶,闻言叹息道:“齐老将军在战场负伤,现在还卧病在床。” 毓埥拍了拍齐之侃的肩:“改日孤王定当登门探望。” 齐之侃躬身致谢。 众人落座,半晌又提起陵光之事,毓埥道:“还未贺喜钧天国喜得一位公主。” 启昆笑道:“母后与成安一见如故,非要收他为义子,寡人也只能顺他老人家的意。” “只是陛下此等做法,莫不是拖延之法?”毓埥把玩着琉璃杯,话中有话。 启昆帝放下手中酒杯,“寡人以为这段时日,遖宿王与公孙钤议事,也对他的人品有所了解,他是陵光订了亲的未婚夫,遖宿王又何必一定要夺人所爱呢?” “陛下这是不愿意两国联姻了?” 公孙钤在席下终是按耐不住,起身施礼道:“遖宿王陛下,外臣与公主两情相悦,本已定下婚姻,还请遖宿王能高抬贵手,成全我二人。” “荒唐!”长史起身道:“如今成安公主已贵为公主,又岂是谁人都可以婚娶?公主与我王才是良配。”长史话音未落,遖宿众臣纷纷附和。 仲堃仪在袖中的拳头握了握,想要起身,但终究还是按捺住了。 “遖宿王陛下。”忽然一个清朗的声音从席间传来,只见齐之侃从席间走出,施礼道:“不知可否容外臣一言。” “请讲。”对于勇士,遖宿人还是很尊重。 “两国修和,开通商道,乃是惠及万民的好事,陛下与遖宿王雄才大略,泽福百姓,齐之侃心下敬服。”齐之侃抬头:“这和平乃是我二国齐心协力的结果,若要维持长久,也须通力合作,任重道远。公主虽是千金之体,但也是一位柔弱坤性,若将重担系于他身,试问天下英雄,还有何颜面面对公主,面对天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3.聚散茫茫22 启昆皱了皱眉,虽然齐之侃这话说的不错,但当着遖宿众人的面,这样说话,未免咄咄逼人了些。 “齐将军难道认为公主去了我遖宿会受磋磨?本王可是许了王后之位与他,这番诚意难道还不及?”毓埥闻言果是有些不悦。 “外臣粗鲁,还望遖宿王莫怪。”齐之侃抱拳致意:“只是公主与公孙大人有婚约在先,况且二人又是同学,彼此都有情义。若是公主心悦遖宿王,愿意嫁与您,那外臣自当谢罪。只是若公主另有他想,遖宿王陛下还要强迫不成?外臣只是希望,若陛下真是怜惜公主,能问一问他的想法,若能得公主倾心,岂不更美?” 诸人只考虑两国邦交,谁又真正在意陵光的感受?只恨不得立即推了他出去,换得两国和平,便是皆大欢喜。齐之侃骤然一番话,倒让在场诸臣脸上发烧。 “真是荒唐!”半晌,忽有一道略带嘲讽的声音传来,苏翰起身道:“自古婚嫁,须由长辈父兄做主,哪里轮到一个坤性自作主张?公主虽然金贵,却也是一个坤性,齐将军这番说辞,是要给公主扣上不贞不贤的名声吗?” “哼!”齐之侃冷哼一声:“妄议公主,苏上卿又以和身份?” 这段时日,苏翰多次私下接触遖宿,自是知道对这陵光,毓埥是用了心的。况且自己的弟弟苏苑又来求过他,他也早想借此机会,让公孙家与启昆离心,继而拉拢公孙钤。这陵光嫁去遖宿,对他可有大大的益处,万不能让这样的机会错失了。 被齐之侃这般质问,苏翰一拂袖,冷声道:“就凭我苏家三朝元老,开国元勋,立下累累功劳,苏氏又出过两代皇后,你说老夫这立场够吗?齐将军这么说,是不将我苏翰放在眼里了?” 仲堃仪起身打圆场:“苏上卿又何必动怒?齐将军武将出身,说话爽直了些,未必就是对上卿不敬。” 苏翰本就恨仲堃仪,此刻又哪肯听他所言,当下又有与苏家亲近的大臣起身偏护苏翰,一时席间你来我往,争执不下。 启昆帝没想到会闹到这般结果,看着遖宿众臣议论纷纷,不禁叹气,齐之侃这人,还真是悍勇无畏,不论是在战场,还是在朝堂。 毓埥此刻却紧皱眉头,陷入沉思。他一向以为他乃是一国天子,又生的高大威猛,应该没有坤性能够拒绝成为他的夫郎。只不过齐之侃的一番话,却让他不得不考虑,陵光若是不愿,自己施压逼迫,也是能娶到他,可是这又有什么意思呢?他要的是与他伉俪情深,共同进退的王后,而不是要一个不甘不愿,含泪远嫁的公主。可是想起陵光的一颦一笑,又觉心绪起伏,实是不愿放弃此等佳人。 “够了!”启昆帝重重将酒杯放在桌上:“今日是寡人的庆生宴会,诸位爱卿有什么明日自去朝堂上讲,不要在这里争执了。” 众人方才醒悟,察觉殿前失仪,纷纷向启昆行礼请罪。 启昆帝摆手让他们退下,方对毓埥道:“让遖宿王见笑了。” 毓埥看着他说:“陛下,您说孤王是不是真的应该去问问成安公主,他心中作何打算?” 启昆帝微微一愣,随即又笑道:“遖宿王能考虑到公主的心情,寡人替他谢过了,只是还望不要影响到两国邦交才是。” “那是自然。”毓埥笑着举杯。 殿内舞乐又起,一派和乐,仿佛刚才的一切并未发生。 “齐将军,多谢你今日出言相助。”宴席结束,公孙钤特意等在殿外,对齐之侃施了一礼。 “公孙大人不必如此,”齐之侃摆手:“我只是看不惯众人这番做派,堂堂大国,难道要靠一个坤性来维持邦交,岂不是笑话!” 公孙钤没想到自己素日与齐之侃并无来往,今日他竟能挺身而出,不论是出于何立场,这番恩情他是记下了。 “公孙大人,公主有请。”紫芸忽然急匆匆的赶过来,拦住公孙钤,小声对他说。 公孙钤见紫芸神色焦急,怕陵光是有什么要紧事,便和齐之侃道了别,与紫芸向暖玉殿赶去。 “大人,公主在里面,您进去吧。”紫芸将公孙钤引至殿中,便退下了。 殿内烛火栋栋,透过隐隐绰绰的纱幔,隐约可见一个人影坐于床上。 “公主殿下?”公孙钤不确定的喊了一声,向前走了几步。 床上的人方才出声道:“公孙钤,你到我身边来。” 听得声音正是陵光,公孙钤躬身道:“殿下,礼不可废,公孙不敢再向前。” “不要紧的,我让紫芸把宫人们都带出去了。”陵光柔声道。 “这”公孙钤犹豫不决,虽然心中早已把他认做自己的夫郎,但毕竟未拜堂成亲,他如今又身为公主,和他同坐在一床上实在于理不合。便出声道:“殿下有何事吩咐,下臣在这里听着,也是一样的。” “你!”陵光见他犹豫不绝,不由心头焦虑,遂沉下声来:“本宫命你过来,你要抗旨吗?” 陵光既然说到这个份上,再难推脱,公孙钤只得缓步上前,隔着床幔,向陵光施礼,但并未再进一步。 一双素白的手缓缓掀起床幔,公孙钤抬头见到床上之人,一时间如遭雷击,几乎被钉在当场。 只见陵光未着寸缕,仅用一层薄透的绞绡裹身,肌肤毕现,胸前挺立的红樱在烛火下若隐若现,双手交叠腿间,堪堪遮住引人遐思的秘地。 陵光含羞带怯,目光躲闪,轻声问到:“钤郎,你还满意吗?” “公主,你这是要做什么?”公孙钤心下大恸,忙背过身去,不敢再看。 一双柔嫩的手臂绕在了腰间,背上贴上一具温热的躯体,陵光的声音都带了颤儿:“钤郎,我不爱听你叫我什么公主,我只是你的光儿,你今日今日便要了光儿吧。” “公光儿,你这是何苦?”陵光的体香里带了些酒气,公孙钤心中有苦难言,心爱的坤性竟然做到这个份上,相信没有一个正常的乾性会毫不动心。他的身子几乎在看到这样娇媚的陵光的第一眼就起了反应,只是,现存的理智提醒他,他是万万不能做这种事。 “遖宿王那日也说了,只要没有子嗣他便不顾,但若是我有了···孩子,他便会放了我吧。钤郎,我的心早就是你的,让我嫁给别人,我是活不了了。”陵光滚烫的脸颊紧紧贴在公孙钤的背上,语气里带了一丝哀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4.聚散茫茫23 公孙钤听到他这番剖白,心下也是又感动又叹喟,他今生得陵光这般看中,此番深情厚谊,纵死也难消。只是若事情能如此简单,他又何苦夙夜难寐。 公孙钤深吸一口气,抚平胸臆中的燥热,方才转过身来,脱下外套裹住陵光,只是眼睛却不敢再看他,柔声劝道:“光儿,你醉了,你我万不要这样。我知你对我的情义,却不想你身上有这般的重担,无论怎样,光儿莫要再提这个“死”字。” 陵光抬起头来,怯生生地问道:“钤郎,那你愿意么?” 公孙钤摇摇头:”现在还不是时候。“ 陵光心中一沉,急道:“难道你是不愿意?”他做到这个份上,若是公孙钤拒绝,他以后还有什么脸面自处? “光儿,你乖些,我会想办法的,不过这样的法子,还是莫要用了。”公孙钤皱了皱眉。 陵光只觉眼睛发酸,心里发堵,下了好大决心准备献身,人家却都不要,他动了怒气,红了眼睛喊道:“我···本宫命令你现在就来抱我!” 公孙钤无奈的闭了闭眼睛,躬身施礼:“公主,夜已经深了,你早些休息,下官先告辞了。”说罢匆匆转身而去。 看着他决然离开的背影,陵光跌坐在地,为什么?他好容易从孟章那里得了这个法子来,却没想到公孙钤竟然是这个态度。难道他是要放弃了吗?想到此前种种,难道这人竟是虚情假意? 陵光嘴角溢出一抹凄凉的笑意,毓埥的使团不日就要启程,想着太后近日来的叮咛,他必然是逃不过远嫁和亲的命运,若是非要他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他真的没什么好留恋的了。 解下公孙钤披在他肩头的外袍,连同那透薄的绞绡一并儿扯了扔在地上,陵光打开衣柜,拿出一身彩凤织锦的紫色宫装,细细将头发梳了,想了想又找出公孙钤那日送他的紫玉额饰,戴在发间,方才慢慢走到桌前,将桌上的白瓷茶盏磕碎了,咬着嘴唇,便在腕上狠狠划下。一阵钻心的刺痛,鲜血汩汩而出。泪水模糊了双眼,陵光摸索着走到床边,静静躺下。不知过了多久,他看着这滴落在地上,汇成一小汪深色水洼的鲜血,脑中也渐渐昏沉起来。他轻轻闭上了眼睛,也许死了,便解脱了吧? 初秋的夜里寒意渐浓,公孙钤只着中衣,逃也似的向宫门走去。只是一路走来,总觉得烦躁不堪,心惊肉跳。走着走着,竟不妨被一角石壁绊了一下。他缓下步子,思前想后,实是放心不下,终一咬牙,扭头向暖玉殿奔去,心中想着,只远远看一眼,若是陵光无事,他便也安心了。 偌大的暖玉殿竟然连一个宫侍也无,看着屋内明亮的烛火,公孙钤轻轻推开门,却一眼便看见陵光细白的手臂搭在床沿,再往下看,只觉脑中轰的一声,除了这刺目的鲜红,眼前竟什么也看不见了。他一时间再也顾不得其他,疾步奔向前去,抱起陵光,颤声喊道:“光儿,光儿,你怎么了,快醒醒!” 可惜陵光此时已是意识模糊,虽然耳边隐隐听到呼喊声,却是睁不开眼睛了。 “来人,快来人!”公孙钤疯了一般大吼到。 过了半晌,紫芸才匆匆进来。他知道陵光今日的计划,按照他的吩咐将侍从们都远远的遣了,好方便他行事。没想到一进屋,竟看到这样触目惊心的景象,几乎吓得呆在当场。 “你还愣着做什么,快去请太医!”公孙钤厉声道,颤抖的声音却泄露了他满心的惧意。 紧紧握住陵光的手腕,公孙钤后悔万分,若是他再好好劝一劝陵光,就本不该是这样。明明知道他是这样烈的性子,却还狠心撇下他。若是···若是今日陵光真的去了,他公孙钤纵使尾随而去,黄泉路上,又以和颜面面对心上人? “光儿,都是我的错,你千万要挺住。”公孙钤吻了吻他因失血而变得苍白的嘴唇,在他耳边柔声道:“我不是不喜欢你,我公孙钤对陵光的心意天地可鉴,绝不更改!只是我们还有家人,却不能为了一己之私,连累了旁人,所以今日的事我没有应下。”不忍再看陵光的伤口,公孙钤转开了视线,语气中交杂着不忍和凄苦:“我又何尝能看着你另嫁他人?这比用钝刀子割肉还要痛上万分!可是你我如今却被绑在这两国邦交的冠冕堂皇的大旗之上,竟连申诉也无处可述!我私心不想见你这般痛苦,心道若是实在没有回旋的余地,你便忘了我,好好地和那遖宿王一起生活,现如今,真是我想错了,我实在是愧对于你···” 陵光听见他在耳边的絮语,心中也已了然,却是实在羞于面对公孙钤,便不愿再听。渐渐地,这身子不受控制一般,只觉察仿佛在一个狭窄隧道穿行,一时间看到些模模糊糊的影像,看着近前,却怎么也到不了。陵光只急出一身汗来,最后飘忽忽进了一处所在。终于踏在实处,陵光慌忙打量四周,这地方仿佛一个偌大的花园,园中遍植琼花瑶草,远处隐有亭台楼阁。 咦?我不是原躺在暖玉殿吗,怎么忽然来了这样一个地方? 陵光只疑惑地在这空荡荡的所在游逛,看了一会儿,觉得无趣,回转身,却发现不远处的亭中坐着一人。 不若问问他,这是什么地方?陵光心念一动,倏然间就到了亭外。 正在惊讶,亭中那人却开了口,声音里带着一丝惊奇:“你怎么现在就来了?” 陵光定睛看去,只见那人一身青色道袍,颌下几缕长须,手持拂尘,只面上仿佛被什么遮掩,离得不算远,却怎么也看不清容貌。 “你是谁?”陵光想了想,确定自己并不认识此人,又问:“这是什么地方?” 那人就在亭中,也并不下来,只说:“你竟连这里也忘了。” 闻言,陵光打量一番四周,奇道:“难道我曾经来过这里?” “不只来过,这还是你住了不知多少年的地方。”那人在亭中踱起步来,半晌又说:“如今看来,忘掉也好,本就是历劫,又何须再背着这沉重往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5.聚散茫茫24 陵光更觉摸不着头脑,只是在这里呆的久了,不知为何,胸中便有些隐隐作痛,这会儿疼的紧了,顿时支持不住蹲下身来。 那人见状,掐指念了几句,道:“你本不该来的,难得有这么一世机会,你苦苦向那位求来的,这会儿又半途跑回来,是什么道理?” “你莫再胡言乱语了。”陵光头上虚汗直冒:“我疼的胸口要裂开了,快些救救我吧!” “我可救不了你,能救你的人只有你自己。”那人拂尘一甩:“罢了罢了,我是欠你们的,这就送你回去罢!” 陵光只觉一阵劲风拂来,瞬间身子腾空而起,再回过神来,便觉身体落到了实处,腕间传来一阵钻心的痛楚。迷迷糊糊睁开眼,只见素日里为他请平安脉的蒋医丞跪在床边,正为他伤口上药。 紫芸眼尖,见他睁了眼,立即惊喜喊道:“公主醒了!” “可算是醒了。”陵光抬眼望去,只见屋中紫檀屏背椅上坐着的正是魏太后,他身边的老尚仪双手合十,像是在与那菩萨道谢。 陵光支着身子要坐起来,紫芸忙上前扶住,陵光只觉身子软的不像话,勉强聚了力气唤了声“母后”。 魏太后方才起身,缓缓走到他床边,叹道:“你说你这是要做什么?”复又瞪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公孙钤,厉声道:“无召入宫,又害公主受伤,公孙钤你该当何罪!” 公孙钤并不争辩,只撩开衣摆,跪在地上,垂首道:“都是下官的错,请太后责罚。” “母后,”陵光扶了扶魏太后的手臂,道:“这件事和公孙大人无关,是儿臣不小心所致,怨不得旁人。” 魏太后瞟了二人一眼,对这件事,他心中早已有数,只是当着众人的面,为这皇家的威严,不能训斥陵光,只能拿公孙钤做挡箭牌。 看魏太后拧着眉,一副不悦的模样,陵光便对公孙钤说:“公孙大人,你也请起吧,今日多亏了你替我找医丞。”复又看向魏太后,眼神里带着些恳求:“母后,儿臣想和您说说话,您让他们都出去吧。” 公孙钤急道:“光···公主,您的身子?” “我的身子不劳公孙大人您费心了,还是速速退下吧。”陵光的声音带了些冷意。 公孙钤抬头,便见陵光一张苍白的脸,经此重创,却仿佛无悲无喜,忽觉心中痛楚,还要说些什么,魏太后威严的声音传来:“怎么,公孙大人还要哀家派人抬了出去不成?” “下官不敢。”公孙钤方站起身,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其实昏迷的时候,公孙钤在他耳边说的话,他也听了大半。只是这死生边缘来回一遭,却让他的心境有了极大的转变。 “陵光,你怎么这样糊涂,难道哀家往日里对你的教导,也都是白费了的吗?”待众人退下,魏太后也变了脸色。 “母后,儿臣有罪。”陵光低下头,“是我心中不甘不愿,积郁已久,才弄到了今日的下场。” 魏太后见他这般坦然,倒也不好再说什么,叹了口气道:“将你逼到此地步,哀家也是于心不忍的,只是朝中如今也是境况艰难。你也听说了吧,东瀛那边蠢蠢欲动,皇帝整日忧心,若是因为此事,遖宿再起异心,两相夹击,后果不堪设想。难道你忍心看那战事又起,生灵涂炭?” 此时的齐府中,齐之侃正拿着一块丝绢擦拭宝剑,蹇宾推门进来,立于他身侧,犹豫半晌方开口道:“听小厮说你今日竟和那遖宿王起了番争执,会不会有事?” 齐之侃摇头:“那遖宿王纵然是个真英雄,在成安公主这件事上却着实不厚道。” 蹇宾皱了皱眉:“朝中这么多肱骨重臣,皆不言语,偏你要做这出头的。”害得他听了小厮的回禀,担忧了一下午。 “无事。”齐之侃也知蹇宾心情,摆了摆手:“我这人向来是这番脾性,那遖宿王也不是个睚眦必究的小人,” 蹇宾失笑:“你又怎知他的为人?若他真是仁义,却也不会不管不顾硬要娶那有婚约的公主。” 齐之侃叹道:“古来公主和亲,又有谁能全身而退?我钧天大好儿郎千万,又何须将国之安危系于一柔弱坤性的肩上。陛下此举,实是怯懦。” 蹇宾闻言,忙轻掩住他口:“夫君慎言,无论怎样,天子都不是你我可以非议,小心隔墙有耳。” 齐之侃握了握他的手:“我等将士在外征战,不过是要保住家国平安,宁愿战死沙场,也要护住家眷,让公主去遖宿和亲,实是在打我们的脸啊!” 正说着,忽然听到门外轻叩,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传来:“夫君,老夫人让我送些吃食过来。” 听得蹇宾应声,明珠方才推开门,走进屋中,向齐之侃和蹇宾施了礼,道:“夫人,时近深秋,宜养心肺,我特意熬了一些补汤进与老夫人。老夫人顾念夫君和夫人的身体,命我再做一些送来这边。” “放下吧,你也算是有心了。”蹇宾淡淡道。 明珠方将食盒放在桌上,又盛了一碗,双手递于齐之侃,蹇宾不动声色的接过来,道:“我们还有事情要谈,你先下去。” 明珠咬了咬唇,与二人行了礼,方才慢慢退下。 蹇宾见他不甘不愿的神情,怎不知他的心思?这是启昆帝送来的侍君,纵使不喜,却也不能无故将他打发了,只幸这二人还算安份,没有他的安排,私下里并不敢多与齐之侃接触。 齐之侃嘴角扯出一点笑意,他看的分明,蹇宾这样子,是又吃醋了。 “夫君,你喝了这汤,早些回房来休息吧。”蹇宾脸上泛起些红晕,齐之侃这一去前线,他心中也有不安,想要为他留下点血脉。只是不知为何,最近许久么么都不曾送避子汤来了,肚子却一直也没有什么动静。 齐之侃应下了,蹇宾方才心事重重的离开。 “母后,儿臣想过了,往日是儿臣魔怔了,一心抵触那遖宿王,现在想来,既然身为钧天的公主,却也不可太过自私了。”陵光失血过多,身子虚弱,说了这番话倒有些气息不稳。 魏太后笑看着他:“你能这样想,便再好不过了。待你去了遖宿,陵家便是钧天的功臣,哀家和陛下都会照拂。但若你愿意和遖宿王说说话,让他另有些什么主意,也算是你的造化了。哀家这样说,你可明白了?” “儿臣明白了。”陵光垂首,语调中已满是认命的颓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6.聚散茫茫25 待魏太后离开,陵光躺在床上,失神的看着华丽的床幔。想着自己死生边缘飘忽忽看到的那些事,众生皆苦,自己此番却是太过怯懦了。 毓埥听到回禀,有些惊讶的看向紫芸:“你是公主身边的掌事尚仪?” 紫芸躬身施礼道:“公主请遖宿王陛下一聚,特派奴侍前来相邀。” 陵光竟然请他相聚?毓埥难以置信的看了一眼紫芸,启唇道:“那就烦请带路吧。” 紫芸在他身侧恭敬指引,心中暗暗评价这遖宿王当真是器宇轩昂,身上带着久居高位,杀伐果断的凌厉气息,与公孙钤那般谦谦君子却是截然不同的类型。 那日自上巳节相遇,紫芸便为他气度折服,后只他要强娶陵光一事,才让他心中生了罅隙,想来看人绝不可只观表面。 “尚仪已跟在公主身边许久了吧?”沉默的走了一段路,毓埥忽然出声问道。 “回陛下,奴侍自小与公主一块儿长大,是陵府的家生子。” “嗯,”毓埥点头:“那公主与那公孙钤又是何时相识?” “这···”紫芸心里一顿:“主子的事情,奴侍是不知的。” “呵呵,”毓埥笑道:“你倒还是个嘴严的。”又道:“遖宿尚武,世人皆以刚健遒劲为美,钧天却与我国风俗大相径庭,倒是偏爱那文弱书生。” 紫芸皱了皱眉,心道,公孙大人身形俊逸,气度不凡,有古时名士之风,又怎可用“文弱书生”四个字来形容?不过毓埥贵为一国之君,自己不过是陵光身边的小侍,身份有别,便自有异议,却也不敢反驳,只诺诺应了。 到得暖玉殿,只见陵光正坐于窗边,看着窗外一簇泛了黄的芭蕉出神。 “殿下,遖宿王陛下到了。”紫芸走过去轻声回禀。 陵光回过神来,方站起,对毓埥微微福身,道:“有失远迎,遖宿王陛下请坐吧。”又吩咐了紫芸奉茶。 毓埥多日未见陵光,今日一见,只觉他面色浮白,秀眉微蹙,好像一阵风就能吹倒似的,不由皱了眉:“公主因何清减至此?” “遖宿王陛下这番‘深情厚谊\',本宫承受不起罢了。”陵光语气里带了丝嘲讽。 “公主今日请孤王前来,就是要与孤王诉苦?”毓埥挑挑眉。 陵光摇了摇头,放软了声音:“我知道你下了决心的,皇兄也是赞同此事。只是若真如你那日说的,你待我有几分真心,我求你一件事,你答不答应?” “公主但说无妨。”毓埥笑道。 “我随你去遖宿,但是以公主的身份,不是以遖宿王后的身份,陛下能不能答应?”陵光看着他。 “哦?”毓埥眯了眯眼睛:“这是在准备后路吗?事到如今,公主还是放不下那公孙钤?” 陵光轻轻将袖子往上拂了一点,露出腕上的疤痕。 毓埥看他玉似的腕上一道触目惊心的狰狞伤口,不由额角一跳,惊到:“你这是何意?” 陵光幽幽道:“如今我已贵为公主,也不再是那可以任人拿捏的臣下之子。我是什么也不怕的,只是有些糊涂,若硬逼着我做不愿的事,我自有那投湖,自缢,吞金的法子,总不会一点空子也找不到。” 毓埥闻言不禁摇头道:“你看着柔柔弱弱的,怎么性子这么烈?你就当真这么看不上孤王?” “陛下是个大英雄,陛下的功绩陵光也有所耳闻。只是喜不喜欢一个人,和他是什么身份,全没有关系。”陵光想到公孙钤,不由咬着唇低了头。 毓埥站起身来,靠近了陵光,抬起他的下巴迫他与自己对视:“孤王幼年登基,想的只是国家大事,却从未在意这些情爱之事,你却是第一个让我心肠牵动的坤性,用钧天的话来讲,便是日夜思之,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只得先将你绑了去,日后为我生下子嗣,自然会定下心性。” 陵光毫不畏惧地平视于他:“纵使身为坤性,也有自己的意愿,岂能像货物一样被人随意处置?” “若是孤王要定了你呢?” 陵光冷笑:“莫不是遖宿王陛下毫无信心,怕我去了遖宿,却仍是得不到我的心,所以要用这种强迫的手段?” 毓埥放下他,背着手在殿内踱步,思索半晌,方斩钉截铁道:“好,今日孤王便应了你这要求,三年,孤王要你去遖宿宫中三年,期间帮我教化我遖宿诸位贵子,传播钧天的礼仪学识,你可做到?三年后,若你仍未动心,我便放你离开。” 陵光面上平静,道:“陵光不才,却也在钧天大学学习两年,如今太后垂幸,封了公主,却也由名师继续教诲,丝毫未曾耽误,陛下吩咐,陵光自当尽力。”只藏在袖中的手颤抖着出卖了他心中的不安。 毓埥定定的看着陵光,只见他面色淡然,平静的好像在讨论别人的事情。他已存了死志,若再苦苦相逼,怕是这位佳人便要香消玉殒了。毓埥终是不忍,半晌叹息一声,拂袖而去。 一滴清泪顺着陵光的脸颊流下,滴落在地,紫芸一旁看着,只觉这滴泪像是打在他的心上。陵光与他虽是主仆,却是情同兄弟。虽有倾国之色,却终究不过是个十八岁的少年,还想着与心爱之人长相厮守,却终是命不由己。 虽然心痛,但想到殿外的公孙钤,便忙上前回禀,如今也只有这位能安慰到陵光了。 “让他回去吧,无事不要再来了。”陵光幽幽道。 “什么?”紫芸以为自己听错了,便又重复道:“公主,是公孙大人求见。” “我知道。”陵光看了他一眼:“我已答应随遖宿王去他国,虽以公主的身份,却也再不宜与外臣私下相见。” “公主,你这又是何苦。”紫芸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心痛不已。 “不爱宫墙柳,总被前缘误。花开花落自有时,总赖东君主。”陵光轻吟道:“我们既然都做不了自己的主,再见亦也是更添离愁。”陵光颤巍巍站起来:“紫芸,你帮我给公孙大人带一句话,就说我今生大概要负约了,来生再还他的恩情罢。” 紫芸的眼泪已经汹涌而出:“公主,你不要这样,总会有办法的。刚才,刚才遖宿王不是答应您以公主的身份出使了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7.聚散茫茫26 陵光用帕子帮紫芸拭去泪水,嘴角挂着一抹凄然的笑意:“那不过是权宜之计,我只是想干干净净的来,也干干净净的去。若是去了那千里之外地方,会遭遇什么,谁又说的准呢?说不定他一时兴起就占了我,若今后再发生什么,便只得像史书里写的那样,父死子继,兄终弟及。你觉得,我还能活下去吗?” 紫芸这才知,此去陵光已报了赴死的决心,若是那遖宿王还敬他几分,他便暂且活下去,若是像前朝那些和亲公主的遭遇,依陵光的性子,是绝不会苟活了。不由悲从中来,哽咽无语。 既然已经议定,魏太后和启昆帝终于放下心中重担,只待选出了通商的人选,便会送陵光随遖宿一行启程归国了。 公孙钤几次求见被拒,最后还是紫芸看不过,托宫人给他带了话。公孙钤知道陵光的决定时,正在书房看书,闻言当即就吐出一口血来。宫人吓了一跳,忙回禀陵光,陵光紧紧握住帕子,指甲将掌心都刺破了,却依旧狠心置之不理。 倒是执明得知此事后,准备了些补品来探望公孙钤。 见他斜倚在床上,面色灰败,不由也是心下叹息,他与阿离蜜里调油似的,好友却情路坎坷,可到了这番境地,却也是毫无办法,只能叹上天不公。 见到执明,公孙钤忙请他坐在床侧,寒暄几句,便拱手道:“执明兄,公孙钤有一事相求,还望执明兄能够应下。” “公孙兄何必如此,”执明忙扶他靠在软枕上:“公孙兄有什么事,只要我能做到,一定尽力。” 公孙钤也知这事实在有些难以出口,只是现下能托付的人也只有执明,遂下定决心说出口来:“执明兄也知陛下正遴选去往遖宿通商人选一事吧?” 执明有些不解,顿了顿,方说:“自是知道,执家也有竞选之意。” “不知执明兄自己是否有意亲去遖宿?” 执明一愣:“公孙兄这话何意?” 公孙钤长叹一声,面色凄苦:“如今公主已决心随遖宿王回朝,现下亦已回天乏术,只想若执明兄能够被选中,便可帮我在遖宿照拂一二。这番想法实在自私,贸然开口,还望执明兄莫怪。” 执明闻言摇头道:“公孙兄,你为人坦荡,皓月清风,唯一的缺点就是太过君子。你我相识一场,惺惺相惜,早已是知己。士人可为知己者死,不过是这件事,你这番谦辞,是要置我于何地?” 公孙钤闻言心下感动,谢道:“执明兄,公孙钤此生得你这位至交好友,也算平生幸事。”说罢就要下床行礼。 执明忙扶住了他,有些苦闷道:“只是朝中诸人虎视眈眈,我就算有意,却也不见得能拔得头筹。” 公孙钤叹息一声:“执明兄可前去寻仲大人,将此番话转述于他听,他定能有办法。” 看着执明还有些疑惑,公孙钤方道:“虽然明面上陛下派了我去与那遖宿商谈,但是有些事,私下里还是仲兄去处理的。毕竟,陛下真正信赖的人,正是仲兄。”接着又苦笑道:“现下只有去求一求仲兄,才可添几分胜算。” 执明面上有些不忿:“仲兄也算是陛下的心腹了,若是你的事情上他愿意出几分力气,倒不至于弄到今日的境地。” “执明兄不必如此说,”公孙钤摆摆手:“仲兄虽算得上与我交好,但和亲之事亦不算他的义务,定然也要权衡一番利弊。况仲兄有经世之才,兼济天下之心,在他心中陛下和社稷才是首位,又怎会在这些小事上花心思” 执明叹道:“真是此一时彼一时,在学校时,他不过是寒门之子,没想到如今却是平步青云,看陛下对他这般器重,假以时日,必当位极人臣。” 公孙钤颔首:“因为三大世家近年来蠢蠢欲动,妄图与陛下抗衡,陛下想来对世家已是失望透顶,此时仲兄的寒门出身反而成了最好的依仗。就连我公孙氏,陛下恐日后也不会再托付信任了。” 二人促膝长谈,执明回府已近深夜,慕容离派了小厮在角门候着,见他来了,便急忙进来禀报。 看着迎出来的慕容离,执明忙握了他的手:“阿离怎么还未歇息?” “我不困,便等着公子回来。”慕容离帮他解下披风,问道:“公子今日去公孙大人府上,可是为成安公主和亲一事” “正是。”执明本就十分信任慕容离,现下慕容离答应嫁给他后,二人更是无话不谈,当下即将公孙钤的请求与他说了。 慕容离听罢,叹道:“公孙大人这番用心,也是情深意切了。” “阿离···”执明看着他,有些欲言又止。 慕容离观他神色,笑道:“公子还有什么是不能和阿离说的吗?” 执明摇摇头,面带歉意看向他:“只是不知如何开口,你我婚期将近,我却已答应了公孙兄,要争一争去那遖宿通商的名额。” 慕容离闻言道:“我当是何事,原来是这件事。就算公子不争,我也是要劝劝公子的,正巧公子先开口了,也省得我费口舌。” 执明心下感动,握住他的手道:“公孙兄与我可谓知己难逢,若我真要去了遖宿,家中诸事,就要拜托阿离了。” 慕容离摇了摇头,轻轻靠坐在他身侧:“公子这话倒是错了。” “怎么?”执明不解。 慕容离剪了剪桌上噼作响的烛花,问道:“公子舍得抛下阿离,独自去那遖宿?” 烛光影下,慕容离的侧脸说不出的秀美,执明怔怔的看着他:“自然是不舍的。” “那公子就带阿离一起去好了。” 执明这才回过神来,忙摇头:“那遖宿有千里之遥,况气候高寒,风土人情与我钧天大不相同,你身子又弱,怎能受得住这样的折腾?” 慕容离轻叹一口气:“遖宿通商一事,若作为首批前去的商贾,必定承载厚望,只能成功,不能失败,不然岂不是拂了钧天和陛下的脸面?阿离不才,但出身市井,自幼见识过的,又在大学中认真研习两年,对经济一道可算略懂些,也望以绵力,为公子解忧一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8.聚散茫茫27 执明尚有些犹豫,他也知以慕容离的聪慧,别说自己,就是家中那些掌柜也是万及不上的。况他爱慕容离甚深,又怎忍心分离?只是他担忧慕容离的身子,生恐去到那蛮荒之地,万一发生点什么意外之事,岂不要后悔莫及? 慕容离知他心中忧虑,微微笑道:“阿离也并不是公子所想那般弱不禁风,自幼也有师傅教习了一些武艺,自保不成问题。况且公孙大人拜托公子照拂公主,公子作为一个乾性又怎能近身照拂?倒不如阿离跟在身边,还可方便些。” “阿离,”执明语带哽咽,他何德何能,得夫如此,聪慧贤良,又对他用情至深。见灯下慕容离的眉眼愈发生动,忍不住俯下身子,想要一亲芳泽。 “唉,”慕容离伸手轻挡住了他的动作,面上飞霞:“不过还有几日,老爷和夫人便会抵京,你怎么这样着急?” “我不管,”执明用力搂紧了他,只用蛮劲凑上去,在他嘴唇上亲了几口,方道:“不知母父他们怎么来的这般慢?我恨不得明日便与阿离成亲,日日在一处不分开。” “你真是···”慕容离有些羞窘,但也知他是至情至性之人,所说所做皆为心中所愿,当下也放软了身子,任他讨些甜头。 仲堃仪近日来劳烦不已,遖宿王不日启程,无论朝中官员,还是富家大贾,莫不盯紧了遖宿这块“肥肉”,希望能拔得头筹,开拓一块新市场,赚个盆满钵满。而他作为主管经济的上大夫,免不了时时被人“叨扰”。 “大人,休息一会再看吧。”骆珉换下了仲堃仪手边已经冷掉的茶盏,劝道。 仲堃仪接过新茶喝了一口,骆珉有些犹豫问道:“学生有一事不解。” 仲堃仪按了按眉心,道:“诸事无妨,你且说。” “学生想问大人为何不照拂夫人家里,孟家可是来求了多次的了。” “哼,”言及此事,仲堃仪冷笑一声:“莫说那孟家根本就不是合适的人选,就算是合适的,就凭他们和苏家的关系,陛下也不会允了的。” 骆珉道:“真不知这孟家家主是作何想,分明将嫡子嫁与了大人,却反倒和庶子的夫家亲厚起来。” 仲堃仪叹气道:“骆珉,你跟在我身边两年,处事为人皆有章法,假以时日,必能担大任。我也不瞒你,说起孟家,陛下既已赐婚,他们与我便是脱不开的关系,要是孟家家主通透些,观陛下如今对世家的态度,也知该韬光养晦,安分守己,待日后格局稳定下来,再徐徐图之不迟。我得陛下信任,就算看在章儿的面上,今后也不会亏待了他们。”说及此,仲堃仪不由重重在桌上拍下:“可偏偏孟家人这般愚不可及,现如今,我就是想保住他们也难了!” 骆珉闻言,也不由拧起了眉头,心道夫人平日里为人和善,知书识礼,家中却是这样拖累。孟家这般做派,也不啻于是将自家嫁出去的坤性推进火坑,置之不理了。 二人正说着,有家仆来报,说执明求见。 仲堃仪精神一振,忙命人请他进来。 “仲兄,”执明拱手道:“夤夜前来叨扰,还望仲兄见谅。” “执明兄哪里话。”仲堃仪笑着将他引至上座,吩咐小侍上茶。 “执明兄前来,可是为遖宿通商一事?” “仲兄果真是有先见之才,正是为此事前来。”执明笑道,“不知以我执家的财力,仲兄以为如何。” “执家皇商出身,富甲天下,又握有天权几处富庶矿藏的开采权,执家算是好选。”仲堃仪笑道。 “既如此,那不如仲兄奏明陛下,选定执家···” “执明兄莫急,”仲堃仪打断他的话,提点道:“虽然仲某很看好执家,但是还是要拿出遖宿王信得过的方案才行啊。” 执明沉思片刻,道:“这点我会尽心准备,只还请仲兄能在陛下面前替我执家美言几句。” “这是自然。”仲堃仪笑道,三大世家对遖宿这块肥肉虎视眈眈,就连孟家也是妄图想要掺一脚。现下若是执家出马,不啻于是最好的选择。就算是执明今日不来,他本也想着去知会一声的。 执明唤了九金进来,递于仲堃仪一个匣子,打开却是一整套老山翡翠的头面,看着翠色剔透,雕工精致,定是价格不菲。仲堃仪惊到:“执明兄这是何故?” “不过是送给老夫人的一点心意。”执明笑道。 仲堃仪摇头,“你我又何须这些,你这样做是看轻仲某了。” “仲兄一向清廉,只是这是我和阿离孝敬老夫人的,也不值什么,仲兄若是不收,便是嫌弃这礼轻了。” 仲堃仪叹气道:“执明兄如此生分,想是为了公孙兄,和我怄气了。” 执明下意识想要反驳,但话到嘴边偏偏又咽下了。要论关系亲厚,他自然还是和公孙钤要近一些,心中倒真是为成安公主的事情有些恼仲堃仪,现下更想听听他怎样说。 仲堃仪喝了一口茶,脸上现出一抹愁色,“公孙兄的为人,在这朝中,仲某最为钦佩,况章儿又和公主这般要好,我钧天能送公主去和亲,你以为陛下的心里会好受?你可知民间是怎样说这件事?” “怎样说?”执明竟不知,这宫中之事竟然还在民间掀起了波澜。 仲堃仪知他疑惑,解释道:“成安公主是天璇第一美人,也可说是我钧天第一美人,封为公主那日,百姓万人空巷,争着一睹芳容,民间把他当做神仙似的人物。这样的人物,却要堪堪送到那遖宿,这不是打我们钧天国的脸吗?自然是民心不愤。” “这是自然,”执明道:“就譬如家中至宝被他人硬抢了去,纵然能忍,但心中定是意难平。” “自有那些酸人写了些酸诗,”仲堃仪无奈的摇摇头:“自以为是替民发声。” “哦?我倒是想听听这诗,不知仲兄是否还能复述出来?”执明倒是来了兴致。 仲堃仪略一思虑,便念到:“满朝文武皆无用,却要红粉去和番。遣此一生安社稷,西度越支何日归。” 执明没想到这诗写的倒是直白,一时无言,仲堃仪摊手道:“你看看,明明是无奈之举,偏偏民间倒还以为我们这些人都是无用的。” 执明不由出声道:“那仲兄何不做点事,证明自己?” 仲堃仪苦笑道:“那遖宿王对于公主一事是铁了心的,你以为我能说得上什么话?陛下已经烦恼不堪,若我等再生事端,岂不是枉为人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9.聚散茫茫28 从仲堃仪府中出来,已是三更时分,自有执府中小厮拎了灯笼来接。 慕容离依旧还未睡下,见执明回返,便忙命小侍打来热水替他梳洗。 “仲堃仪是个良臣,却不是个良友啊。”执明感慨道。 慕容离笑笑,问道:“难道是仲大人为难公子了?” 执明将温热的毛巾敷在脸上,半晌道:“那倒是没有,只是心中替公孙钤和陵公子不值。” “个人皆有缘法,仲大人也有他的无奈。” “话虽如此,但是在他心中,果真那权力地位要比其他重的多。” 慕容离摇摇头,替他褪下外袍。 “满朝文武皆无用,却要红粉去和番。遣此一生安社稷,西度越支何日归。”执明喃喃念到。 “这是什么?”慕容离不禁问道。 “仲兄今日念的,说是民间做的诗。” 慕容离暗自重复了一便,道:“看来民间对此事也颇有微词啊。” “只是如今说什么也都晚了,有不满又怎样,不过春节后,遖宿王便要带着公主回去了。”执明苦笑。 “公子不要多想了。”慕容离叹息一声,替他将外袍搭在衣架上,劝到:“还是早些休息吧。” “嗯。”执明应下,忽又想到什么,叫住正准备推门出去的慕容离:“阿离,我母父不日便要来钧天城了。” 慕容离身形一顿,回过头来笑道:“我晓得了。” 今夜风急雨大,暖玉殿只燃了一柄影灯,照的殿内明明灭灭。 陵光单手支着腮,望着窗外黝黑的夜色出神。 他腕上的伤已恢复大半,只余一道浅色的印痕。 窗外雨丝如织,打在那蕉叶上倒是如泣声阵阵,勾的陵光也暗自神伤。 “公主,”紫芸端了一碗燕窝进来,凑近前小声道:“公孙大人又来了。” 陵光“啊”了一声,下意识想要站起来,但随即又忍住了,只抓紧了手边的书册,说:“你让他快些回去吧。” 紫芸犹豫半晌,还是劝到:“公孙大人夜夜守在殿外,白日里还要处理公事,就是铁打的也是熬不住的。公主既然心里有他,何不说个清楚···” 陵光伸手打断了他,幽幽道:“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可说的?你带两个侍卫,就是抬也把他抬出宫去罢。” 紫芸见陵光神情果决,只得轻叹一声,领命出去。 陵光抚着胸口,他又何尝忍心见公孙钤这样,只是那日他一时糊涂,幸得公孙钤心志坚定,也可见他是比自己明白的,现在又何苦这样。 正想着,忽然紫芸慌慌张张跑进来,急道:“公主,不好了,公孙大人晕倒在雨地里了。” “什么?”听到这,陵光也再顾不得其他,慌忙起身随紫芸跑出殿去。 只见一个侍卫正扶着公孙钤站在廊下,公孙钤低垂着头,夜色里看不清他的神情。 “你们快把他待到东暖阁。”陵光急忙吩咐道,又命紫芸去准备些驱寒的东西。 公孙钤躺在榻上,面色苍白,眼底有着浓重的乌青,连嘴唇都起了白皮。陵光见他这样,不由心疼的握住他的手,颤声道:“公孙钤,你这么聪明的一个人,为何现如今这般傻。” 紫芸带人端来热水姜汤,一阵忙乱之后,才为公孙钤换下湿透的衣服,换上干净的里衣。陵光摸了摸他的额头,还好并未发热。 公孙钤前日刚吐了次血,元气大伤,这段日子陵光又对他避而不见,离别在即,他心中苦楚,只得夜夜守在暖玉殿外,希冀见上陵光一面。这番折腾下来,今日又淋了雨,终是一阵天旋地转后失去了意识。 待他转醒,才迷迷糊糊看见陵光坐在灯下。 强自支撑着坐起来,愣愣的看着陵光,有些不确定的出声道:“公主?” “你醒了。”陵光走过来在他床头坐下,用帕子拭了拭眼角:“你是何苦来着,偏偏这样做让我心里难受。” “光儿!”陵光忽然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公孙钤的体温隔着薄薄的里衣传到他的身上,他愣了一下,随即挣扎到:“快放开我,公孙钤你是疯了不成!” 公孙钤没有说话,但陵光却觉察得到有温热的液体滴落在背。 想到那是什么,陵光心中大恸,忽然就失去了挣扎的意义。这光风霁月,如枝头雪云间月一般的人物,却在今夜,这个小小的偏殿滚下泪来,恐怕是已经伤心到了极致。 “就一会···”公孙钤的声音嘶哑,他紧紧的箍住陵光,陵光有些吃痛,但仍咬着唇未出声,如果这样能让他好受一些,他忍一忍又何妨? 殿外雨声潺潺,殿内却是静默无声。 不知过了多久,公孙钤才放开了陵光,闭了闭眼睛,拱手道:“请恕微臣失礼。” “公孙钤,”陵光按住了他施礼的手,柔声道:“你心里好点了吗?” 公孙钤摇摇头,“我早就受了剜心之痛,怕是好不了了。” “你怨我吗?”陵光又问。 公孙钤叹息一声:“为何没有知会我就做出这样的决定?” 陵光站起身来,嘴角溢出一抹苦笑:“你为我做的够多了,现在已是最好的处境。至少我不用嫁给别人,仍是干干净净的。” “你为何这般傻?”公孙钤拉住他的手臂:“只是一个身份,你以为去了那千里之外,遖宿王会放过你吗?” “所以我在赌,”陵光幽幽道:“赌遖宿王对我还有几分敬重之心。” “若是赌输了呢?” “赌输了···”陵光顿了一下,眼中泪光闪闪:“你便忘了我吧。” 公孙钤颓然的闭上眼睛,半晌才道:“我本以为既然天意如此,那不如劝你接受,这样你便能过的轻松一些,也全了我们相知相许一场。可事到如今,我才发现,我是如此自私,哪怕知道唯有接受这条路才是对的,但是想到你要另嫁他人,便几乎生不如死。公孙家的家训教人做君子,守圣贤之礼,怀济世之心,行忠义之事。我以为自己做到了,可哪知自己是这世间一等一的愚痴之人,既救不了自己,也救不了他人。” 陵光的纤指按住了他的唇,泪珠儿滚滚落下:“不要说了,不要再说了···”他何尝不是心如刀绞,公孙钤这般朗月清风的君子,却为他颓丧至此。俗话说红颜祸水,他岂不就是身负罪孽,引得这世间不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0.聚散茫茫29 “公孙钤,我此生已经心许你了,绝不会让第二个人碰我。”陵光定定看着他:“无论怎样,我都会全了我的义节。” 公孙钤知他最是个坚贞不贰之人,虽然知道这条路必定艰险难走,但知陵光心意,却也有一丝喜悦。 “光儿,”公孙钤握住了他的手:“我会向陛下请命,去天璇边境任职,我说过要一辈子保护你,便尽我所能,守在离你最近的地方。” “你这又何苦···”陵光摇头,公孙钤如今已经身为副相,却要为了他自请去做个七品的地方官吏,这让他情何以堪。 “祖父常教我不可看待功名利禄过重,不然就会失了本心。更何况,若是守不住最爱之人,我要这虚名有何用?”公孙钤字字剖白心肺。 陵光伏在他怀中,几乎泣不成声。 公孙钤抚着他的肩头,忆起往事:“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你就像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倏然之间,就飞进了我的心里。” 陵光抬起身来,对着公孙钤柔柔一笑,脸上还挂着泪珠儿:“那你还想看吗?” 公孙钤不解的看着他,陵光却已经站起身来,除去外袍,足尖轻点。玉臂舒展,在屋中空地翩翩起舞。他身姿柔美,轻丝如墨,粉面上朱唇未点而朱,行走间似惊鸿逐雁般轻盈动人。千般袅娜,万般旖旎,但从今后便都要随烟消云且散。 一舞毕,公孙钤已是痴了,而陵光仿佛卸了全身的力气,终是趴伏在地,双肩不住的耸动。 公孙钤起身将他抱起,四目相接,二人柔情缱绻,情义深重,却无法言述,只能紧紧相拥,仿佛这样就能把对方嵌入自己身体之中,再不分离。 “公孙大人。”紫芸已在门口站了一会,看这时刻再不能耽搁,才狠下心来推门而入:“宫门就要关了,您···” 公孙钤轻轻将陵光脸上的泪痕拭去,在他额上印下一吻,低声道:“光儿,执明兄和慕容公子会陪你一同去遖宿,你等我,我很快便去那边守着你。” 陵光在公孙钤怀里泣不成声,只拼命的点头,公孙钤虽有情义满腔,此刻也只能狠心放开陵光,随紫芸匆匆离去了。 钧天城中坊市林立,热闹非凡,自西头有二人信步走来,当先一人对这坊市饶有兴趣,边走边看,时不时与街边小贩攀谈几句。 这名坤性保养得体,穿戴考究,两条入鬓长眉,让他的美貌中更增了几分英气。此刻扭头对着身后一人道:“阿萝,你看,这京城果真比我们天权热闹多了。” “夫人,这四方的商贾都汇集京城,可不就是热闹非凡。”身后那名叫阿罗的仆侍掩口笑道。 “怪不得小明怎样都要来这京城见识见识。走,我们去他的铺子逛逛。”阮氏指了指东边,大步流星向那边走去。 “唉,夫人,慢点,等等阿萝。”阿萝看着他雷厉风行的动作,也只得撒开腿,小跑着跟上来。 “快些,我还要看看那小明心心念念的慕容离到底生的什么模样,晚了他说不定就回去了。”阮氏回头一笑。 “这仲堃仪,是越来越放肆了,他以为我们当真就对他毫无办法?”苏家议事厅中,苏翰冷笑道。 “我还真是小看这执家了,不过是偏居天权的暴发户,乡下来的土包子,竟然还想来京中分一杯羹!”沈家主面带鄙夷。 “沈兄,你可别小看这执家,他们正路不走,偏偏还找门路攀上了那仲堃仪,当真可恨。”萧家主狠狠放下茶盏。 “眼下那启昆是铁了心的要与我们站在对立面,过不了多久,这三尺白绫一杯毒酒都该赐下了,我等岂能坐以待毙?”苏翰摩挲着手中的黄花梨佛珠。 “苏兄,你以为我等该如何是好?”沈萧二人闻言不由看向苏翰。 “当下之际,应是除了这启昆的左膀右臂。”苏翰面上浮现一抹阴狠的笑容:“仲堃仪,齐之侃,是断不能留了。” “可是,那仲堃仪自从上次刺杀之事失败,启昆派了大内高手随身护卫,我等也无从下手啊。”萧家主面带苦色。 苏翰瞟了他一眼:“萧家主年轻时也是京中有名的才子,难道非得要舞刀弄枪的才能行事?” “依苏兄之意···”萧家主揣测不出苏翰的心事。 “我记得你家中还有一位嫡幼子未娶正君。”苏翰看着他。 萧家主一个激灵,语带不甘:“苏兄是想···这,这可委屈了我儿了。”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不过是一时权宜之计,事成之后,是休夫再娶还是降作侍君,还不是凭你们处置?” 萧家主思索半日,终是咬咬牙,应承下来。 “那齐之侃?”沈家主见二人计议已定,又想起这齐之侃还未想到办法对付。 “他不是就要远赴东瀛了?”苏翰抿了一口茶:“到时候自有办法。” 今日是绸缎铺子收货的日子,那些从天璇天玑而来的丝绸商贩都会在今日与执家的铺子交货,执明一向懒怠管这些事,与慕容离定下终身后,更是放心的将一应事宜都交由慕容离裁夺。 慕容离今日上午无课,也未去学校,巳时便来了铺子。 此时他坐在上首,已经喝了第三盏茶,看着跪在下首的二人,秀眉微蹙。 刚才这间铺子里的掌柜已经将事情原原本本与他说了。原来今日有个南边来的小商贩贩运了一担素色丝绸,想要卖给铺中,偏刚拿出货,就有一人冲出来说这担丝绸是他的,这人是昨日晚间趁他不备,偷了他的货物。二人在铺子里扭打起来,众人拉扯不开,一会儿就打的鼻青脸肿,还是执家的管事闻讯赶来呵止住了。 慕容离皱眉对管事说:“出了这种事,自然是送到官府问话,都杵在这里算是什么事?” “回慕容公子,”管事恭敬道:“老奴也是这样说的,可这二人却说自己做的小本生意,又是外地人,去官府解决,一来二去,不知耗时多久,他们实在无钱支付食宿费用。” “呵。”慕容离冷笑道:“那就当我们执家的地方是该为他们解决这些腌臜事的,想要耍无赖?来人,把这二人都给我扔出去!” “公子开恩!”下跪二人闻言齐齐呼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1.聚散茫茫30 一人哭丧着脸:“小的本是农户,从那天玑荣城行了月余赶来京中,只因家中夫郎重病,想着拿这些丝绢换些药费,可谁曾想却被这泼贼偷了救命的钱,还请公子救我啊!”说罢便砰砰磕头。 另一人也是涕泪并流,面上一派愁云惨雾:“公子,千万莫信这无赖,这分明是小的去天玑进购的丝绢,小的平日一家老小全靠小的倒腾些物件过活,哪想到今日来交货,却遇到这无妄之灾,这青天白日的,竟有这等事!” 慕容离睨了他们二人一眼,冷声道:“行了,你们也不必说了。”又看了管家一眼说:“劳烦管家将这匹丝绢裁成相等的两份,分给他们,让他们出去吧。” “公子!”一人闻言不由瞪大眼睛:“这如何是好···” 慕容离眼睛也未抬,只道:“若是不满,再自去官府裁决,我这里是不管了。” 另一人见他确实无意理会,只得俯首谢过,抹了把脸,站起来走了。 待二人皆离去片刻,慕容离方吩咐店里的伙计道:“你们各自跟着这二人,看看他们回到家中的情形。若那手舞足蹈的,便是那骗子了,你们立刻绑了他去见官。那伤心垂泪的,你们再给他一匹丝绢的钱,好生劝几句吧。” 伙计领命出去,慕容离身侧的管家反应过来,捋须道:“公子果然聪慧,又宅心仁厚,老朽真是敬服。” 慕容离笑着摆手:“不过是些市井无赖的把戏,管家何时见过这种人,倒是不值一提的。” 此时,躲在帘后的阮氏轻笑:“怪不得小明对他赞不绝口,这慕容离当真是心有七窍啊。” 慕容离倒并不知道此刻他的举动已经落入了执明母父的眼中,只站起身来,整了整袍服,对掌柜道:“你们小心看管铺子,若再遇到这种人,不用和他纠缠,即刻送官。”说罢移步出门。 小侍晓红忙将披风搭在他的肩上,扶着他上轿不提。 慕容离巡视完了执家在京中的几家商铺,便上了马车回执府。他自幼畏寒,进到屋中暖气一激,不由脸颊微痒,便用手捂着。 执明见他回来,忙快步上前,塞给他一个暖炉,又用自己热乎乎的手心覆在他颊上。 慕容离带着笑意看向他,正准备说些什么,执明却给他递了一个眼色,顺着执明的目光望过去,慕容离只见到一位中年坤性正坐在上首喝茶。 “这是我的母父,原说过几日到的,没想到今日忽然就提前到了。”执明在他耳边小声说。 慕容离闻言,忙将执明的手从脸颊上拉下来,又整了整衣襟,才走过去,福身道:“慕容离拜见执夫人。” 阮氏放下茶盏,打量他半晌,出声问道:“听小明说,你是在钧天大学经济系读书。” “是。”慕容离恭敬答道。 “既然入得大学,想必也是见识不俗的。我这里正好有件事,头疼已久,说出来请你做个裁夺。” “慕容离不敢托大,夫人请讲,若有法子,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慕容离道。 “我们执家在天权有两位掌柜,都是有才之人。一人生的宽厚,性格也随和,待人接物皆是笑脸相迎,但却是个粗枝大叶的,这些年大错没有,却于细处犯了不少错。另一人整天冷着一张脸,客人见了他多不敢进店,只是在账目方面却是一把好手,不仅从不出错,还深谙节流之道,他的铺面总是耗用原料成本最少的。如今钧天上下奉行节俭,我们执家也要做些行动,那些不适合的人,留在铺子里也是浪费了。眼见着到了年底,这二位是去是留,慕容公子有何见地?”阮氏问道。 “母父!”眼见着阮氏给慕容离出了难题,执明看不过,不由出声道:“您刚到京中,车马劳顿,不好好去歇息,还想着这些生意上的事作甚?况阿离又不是很了解天权那边的情况,你怎得拿这种事问他?” 阮氏瞟了执明一眼,道:“你这前半句也就不必了,后半句才是心声吧。” 看着执明急吼吼的样子,阮氏又不由好笑,强忍着笑意以喝茶掩盖。 慕容离对着执明点点头,示意他安心下来,方对阮氏道:“执夫人,我倒是有个两全的法子。” 阮氏本就思虑着这二人去一人留一人,不过想借此考考慕容离是否略懂用人之道,这会儿忽然听到慕容离说有两全的法子,不由也来了兴致,当下催到:“那你快些说说。” 慕容离不疾不徐开口道:“我幼时家中附近有一座小庙,庙祝人很和善,常送我们这些小子一些供奉的瓜果。我们都很喜欢庙中南侧的那尊佛像,他总是一张笑脸,看着可亲。而北侧却又有一尊神像,黑口黑面,神情凶恶,我们年纪小,见了也不由害怕,就问为什么神殿里还要供奉这尊凶神?庙祝却说这可是有一番典故的···” “哦?是什么典故?”执明听得入神,忍不住出声打断。 阮氏摇摇头,对慕容离道:“别管他,你继续说下去。” “是。”慕容离接着道:“庙祝说,南侧的那尊是弥勒佛,弥勒佛笑口常开,大肚能容天下事,但是他却总是丢三落四,他来管理一个庙,会入不敷出。北侧那尊是韦陀菩萨,韦陀菩萨是佛教护法,驱魔斩妖,有震慑之功,但最是严谨肃穆。原先他们各自掌管不同的庙,但是因为各自的性格原因,却都经营不善。后来佛祖在查香火的时候,发现这个问题,就决定把他们放在一个庙里。由弥勒佛负责公关,笑迎八方客,至此庙中香火鼎盛;由韦陀菩萨负责财务,管理庙中账务,他铁面无私,账目便井井有条。二人分工,庙里便一片欣欣向荣。” “妙啊,妙啊,竟然还有这样一番说辞。”听完慕容离的讲述,执明大笑,双掌合十,“我今日可算明白了这二位尊神的益处了。” 阮氏面上笑容绽开,嗔道:“这庙祝,定不是个潜心的出家人,倒是编排起菩萨的不是来。” “母父。”执明坐到他旁边,拉着他的手道:“佛祖座下有三千诸佛c三千揭谛c八金刚c四菩萨c五百罗汉c八百比丘僧c大众优婆塞c比丘尼c优婆夷,各天各洞,福地灵山,大小尊者圣僧,这些人不耕不织,都凭什么生活?还不是全凭这些庙中供奉度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2.聚散茫茫31 阮氏失笑,伸手戳了他的额头道:“这是哪里来的浑话,尽是些歪理胡说的。” 执明语中带了撒娇的意味:“那母父,阿离说的法子,我看真是极好的,您想必也是赞同的吧?” “这还没做了姻缘,便已是见天的念着他的好处。”阮氏看了一眼慕容离:“若不是你整日说这位慕容公子聪慧,勾的我心痒,我哪里会考他?”又招手唤慕容离上前,拉了他坐在椅子上,道:“好孩子,倒真真是生了一颗七窍玲珑心,我浸淫商场十来年,今日倒还没有你想的周全。” 慕容离低了头,听阮氏此言,忙谦道:“慕容离市井出身,不过见得多些,哪里比得上夫人?倒还要谢过夫人不嫌我粗鄙。” 阮氏拍了拍他的手背,笑道:“我也是镖局出身,年轻时练了些武艺,便被阿父带着走南闯北。初到执家,大字也不识一个的,还不是接手了这一大摊子事?要我说,不论什么乾性坤性,倒都要活的爽利些,英雄不问出身,我们生意人家更看重主夫的头脑。” 慕容离微微点头,提到“主夫”二字,他倒有些赧然。 阮氏接着说:“我这儿子是个不长进的,小的时候跟着那些游侠厮混,现下整日里只知道玩耍游荡,什么都不在乎的,你今后可要多担待些。” 慕容离应下了,阮氏方吩咐端上饭菜,与二人共食。 晚间,阮氏又唤了执明到屋中,教到:“我看你自己没心没肺,混吃等死,倒是运气好,这夫郎我替你相看了,既聪明又良善,也算我们执家的福气了。” 执明听到阮氏夸赞慕容离,也顾不得前面说他不成器的那些话,忙跪下来道:“谢谢母父。” 阮氏好笑,一把将他拉起来:“你自己喜欢的,我几时硬是拂了你的意?我又不是那想不开的人,儿孙自有儿孙福,看你紧张的什么似的。” 执明笑道:“儿子不是怕阿爹嫌弃阿离的出身吗?” 阮氏摇摇头,吩咐道:“既然如此,也合该早早选了日子将他娶过来,省得夜长梦多。” “此事还需阿爹出马与慕容家那边议定个章程。”执明心下欢喜,忙不迭的请阮氏帮忙。 阮氏笑着点头:“知道你心里着急,我明日便找来媒人,去他家里提亲。” 齐之侃不日便要启程赴天枢,为国出征,朝中诸位同僚皆设了宴席招待。他不喜应酬,多半是推脱了,却有些实在推却不得,只得硬着头皮前去。 那兵部侍郎是个极会劝酒的,齐之侃不得已多喝了几杯,待得明月高悬,方才从他府中出来。冷风一吹,只觉得酒气上头,身形有些跄踉。 回到府中,头重脚轻,扶着影壁方站住了,口中一味的寻着蹇宾。 随身伺候的小厮进不得内院,看到角门处隐约有人影,定睛细看,发觉是佟氏立在那里,衣裳单薄,冻得不住的搓着手,身后小侍提着灯笼,借着昏弱的灯光,二人焦急地向这边望着。 “如夫人安。”小厮忙行了个礼,道:“将军饮的有些醉了,还请如夫人去请夫人身边的白露或素缕哥哥前来扶了将军回去。” 明珠看见齐之侃,刚露出喜色,但闻言又有些不快,瞪了小厮一眼道:“怎么,我竟扶不得将军?” 小厮忙摇头,有些为难的说:“小的可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将军回来路上只顾着寻夫人···” 明珠微微摆手,道:“是老夫人命我在此候着将军,将军醉成这样,哪里晓得自己说的什么?” “只是···”小厮还有些犹豫,齐之侃一向脾气不好,他可不敢拂了齐之侃的意。若是他醒了怪罪下来,这责任他可担不了。 “老夫人身子不舒服,夫人在房中陪着,这会儿过去岂不惊动了老夫人?”看他磨磨蹭蹭,眼神游移,明珠有些愠怒:“你这个小子怎么这般不懂事,这大冷的天,若是冻坏了将军,可是你我能担待的?”复又软下语气:“大不了我扶将军去夫人房中,你一个爷们,怎得这么墨迹。你若是再做不了决断,我可走了,你自己想法子唤人进内院吧。”说罢作势要走。 这小厮哪里能有法子进内院,只得作揖道:“是小的糊涂了,外面风寒,如夫人请这就把将军扶进屋吧。” 明珠哼了一声,唤小侍打开角门,合力将齐之侃搀进内院。 杨氏素日来见佟氏二人进门后,也算老实本分,并不生什么事端争宠,因此心里也高看了几分。只是看着齐之侃对二人置之不理,到底是天子赐下的,也不好太冷落了。况且府中至今尚未有子嗣,齐之侃又要远征,杨氏不免心急,今日便谎称病了,命明珠去角门候着,希冀他能够近得齐之侃的身。万一齐之侃有个什么···能为齐府留下一丝血脉也是好的。 复又看向坐在身侧为他按摩的蹇宾,他对自家儿子这个夫郎也是喜欢的。蹇宾自进得家中,府中一应事情打点的井井有条,齐庸和齐之侃遇刺后,也多亏了他才支撑的齐府相安无事。只是这肚子,却是太不争气了。 杨氏思及此,不由暗叹一声,只盼若那佟氏有了身孕,能将孩子放在蹇宾膝下教导,也算是个两全之策。 此时齐之侃晕晕乎乎的被扶到明珠房间,房中银炭烧的正旺,暖意融融,明珠解下了兜帽披风,只着一身淡红色纱支长衫,更衬的肌肤如玉,眉眼盈盈。 他屏退小侍,亲自服侍齐之侃擦洗。丰腴的身子动作间与齐之侃贴的密实,齐之侃醉中只闻得浓郁的熏香,不由皱了皱眉,这分明不是蹇宾身上的味道。 伸出手来推了身前人一下,他是习武之人,饶是没用几分力气,也推得明珠一个趔趄。 “阿宾···”齐之侃口中喃喃道,他头恼昏沉,只是下意识的动作,连眼睛也未曾睁得开。 明珠站定身形,眸中闪过一丝暗色,只嘴角依旧噙了一丝笑意。 齐之侃勉强站起身,跄跄踉踉想要向门外走去,奈何他已失了方向,竟越发走到里间,直至大床前便再也行不得,索性倒头躺下,就要入眠。 明珠伸手轻轻解开自己的腰带,衣衫滑落,又拔下发簪,及腰的长发落在雪白的脊背上,一步一步向齐之侃走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3.聚散茫茫32 “什么?我阿爹要来看我?”孟章疑惑的看着卷碧。 “是啊,少爷,夫人说了,他此番特意随大少爷进京,许久未见您了,很是挂念,便想来仲府探望。” “真是奇了。”孟章摇头:“我自幼是在祖父身边长大的,几个儿子里面阿爹与我关系最是疏远,怎么今日会巴巴的从天枢进京来看我?” “少爷,您看,夫人膝下三个坤性儿子,前阵子,七公子嫁了京城沈家的嫡子,我看呐,还不是因为仲官人官居上大夫,看着少爷您的面子才提携的家中兄弟也落了好归宿。”卷碧笑道:“许是夫人感念少爷的好处,又一时间挂念儿子们,也是有的。” “如此倒也是。”孟章点了点头:“那到了日子,你和绿阑随仲府的马车去接了阿爹过来,务必礼数周全。” 孟夫人到了仲府,先与黄氏见了面。黄氏因不喜孟家,也不过是不咸不淡的叙了几句,便推说身体不适,让黄氏自去孟章屋中见面。 孟夫人哪里不知他的心思,只不过心中冷笑,面上依旧是笑容和煦,随着小侍去了后院。 “母父。”孟章见他来了,便福身下拜。 孟夫人笑吟吟的扶了他,道:“章儿,你在这府中过的可好?” “尚好,劳阿爹挂心了。”孟章也笑着将他扶上上座。 “你看看你这小脸瘦的,想必那黄氏也不是个好相与的。”孟夫人打量他一番,叹了口气。 孟章低了头:“怎么也是长辈,教训晚辈,我们也只得听了。” “我当初可就看不上这仲家,不过是乡下来的土包子,一朝得了势,成了陛下眼前的红人罢了。他又没有家族依仗,也不过是水中浮萍,看着光鲜,实则无根所依罢了。我的章儿也是命苦,偏偏被他求了陛下赐婚···”孟夫人说到这,又拿起帕子拭泪。 孟章不由皱了皱眉:“阿爹何出此言?夫君待我一片真心,又有经世之才,哪里又是你说的这般不堪。” 孟夫人带着遗恨之色道:“我和你阿父当时是想把你许给苏家的苏严,你看那苏家···” 提起苏严,孟章不由头疼,忙伸手阻止了孟夫人继续说下去,转问道:“阿爹,家中一切可尚好,听说七哥哥嫁了沈家?” 孟夫人哪里不知他是转移话题,当下也便顺着他又说起了家事。 二人聊了一会儿,孟夫人方说:“章儿,我此番也不能在京中久待。你舅舅得了一批上好的山参,皆是五十年份上的。想仲大人素日操劳,这五十年的参效用温和,最是补元气,治虚损,安神生津。你每日与他吃些,你少时我们府中常用的,也知最是便利,只要用茶水煎服即可。”复又拍拍他的手:“你年纪小,不知与夫君相处之道,不能一味任性,还要温柔小意些,否则他总有倦怠之日。” 孟章没想到他竟这般有心,心中不由暗道,说来也是骨肉血亲,纵使未出阁时对他冷淡些,但总归是关心的,心下感动,亲自又送了孟夫人出去。 “离儿,你的头发一向是最好的,摸着像软缎一般。”展氏一边给慕容离梳着头发,眼圈儿倒有些红了。 慕容离今日一身大红的喜服,面前妆台上摆着黄金的发冠,阮氏不久前已经来慕容家求过亲,择了吉日,今日他便要嫁到执府去了。 “阿爹,”慕容离握了握展氏的手,他从镜中看到展氏神情,在这家中生活了十九年,纵使日子清贫,一家人却和和睦睦,眼下,就要离了这些家人去另一处生活,不由也是感伤不已。 展氏见他的情绪也低落下来,忙勉强笑道:“你瞧我这是糊涂了,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我却做出这幅神态···” 慕容离忽然扑入他的怀中,语气里也带了丝哽咽:“阿爹,我舍不得你们···” 展氏愣了愣,伸出手缓缓抚过慕容离的乌发,道:“离儿,你自小便是有主意的,只怪阿父阿爹没有本事,倒让你受苦了。” 慕容离说不出话来,只在他怀里拼命摇头。 展氏慈爱的说:“我看了,那执官人和他的母父都是好的,对你也看重,你去了他家,也要安分守己,他们家也是豪门大族,可不比在家中,凡事千万要思虑周全。” “我知道了。”慕容离闷闷的答应道。 展氏把他从怀里扯出来,抹了抹眼泪说:“离儿,有件事,阿爹思前想后,还是要和你说一说,你今日出了阁,恐怕今后没机会说了。” 慕容离见他神情严肃起来,心下有些惊讶,但仍乖乖地点头:“阿爹有话,但说无妨。” 展氏从怀中掏出一块玉玦,递给慕容离,道:“离儿,其实你并非是我的亲身骨肉。” “什么?”慕容离闻言,不啻于一声惊雷炸在耳边,半晌才回过神来,强自定下心神问道:“难道···难道阿父曾经有过外室?” 展氏摇摇头,道:“并非,你其实是被人托付给我们,我和你阿父只得了煦儿一个孩子。” 慕容离几乎坐立不住,还是展氏扶着,才堪堪支持住,口中喃喃道:“我不相信···” “离儿,”展氏搂住他,劝到:“我本是不愿意和你说这些,你被送来时,不过刚满月,这么些年来,我早已把你当做亲子。只是,这件事,若瞒着你,终究是对你不住。我和你阿父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在今日告诉你罢。” 慕容离靠在他怀中,已是泪流满面,任何一个人,养了自己将近二十年的父母忽然被告知不是亲生,想必都是难以接受。 “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你有个师父,教你乐理,又教你武艺,还留了不少孤本给你。” 慕容离按着心口,勉强点了点头。这个人,整天一身黑衣,不苟言笑,不过却是有真本事的,可以说他能有今日,也全赖他的教导。只是他十岁那年,这人就莫名失踪了,之后再也没有出现过。 “他就是当初送你来的人。”展氏叹了口气,“他说你父母双亡,他一个未成婚的乾性也养不得你,正巧我和你阿父成亲多年都未有子嗣,一见你就十分喜欢,便把你当做亲生一般养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4.聚散茫茫33 慕容离当下竟不知该说什么,听着展氏絮絮叨叨的叙述,他也从最初的震惊和心痛中缓过神来。 “离儿。”展氏有些踟蹰:“你会不会怪我和你阿父,一直瞒着你···” 慕容离抱住了展氏的腰,摇了摇头:“阿爹,您不用说了,您和阿父将我养大,待我如亲子,您就是我的亲生母父,今日权当是没有听到这番话,往后我依旧像待亲生父母一般待您二老。” “好孩子。”展氏眼中又有泪花闪动,说真的,对于慕容离,他甚至比慕容煦还要疼惜一些,这个孩子自小就很懂事,又聪慧可人,他早就把他当做亲生。 母子二人抱头垂泪,阿煦一掀帘子走进来,看见这幅光景,不由笑道:“阿爹,阿兄,你们这是做什么?大喜的日子,倒相对垂泪起来?” 阿煦的病因着执明的五百金,早就寻那位专研心疾的太医松文华诊治了,现下早就能下地,便也恢复了活泼的性子,慕容家也算放下了一桩心事。 展氏瞪了他一眼,训道:“冒冒失失的,进阿兄的屋子也不喊一声就闯进来。” 阿煦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慕容离,他从前缠绵病榻,做什么也使不上力气,这会子浑身是劲,恨不得整日疯跑,动作不免着急了些。 慕容离自小和阿煦关系最亲,见他来了,便唤他走到近前,拉了他的手说:“阿煦,阿兄就要嫁到执家了,今后只有你在家中,要替我好好照顾双亲。” “放心吧,阿兄,我一定会好好孝敬阿父阿爹。”慕容煦点头。 慕容离笑着又道:“还有你的学业也不可生疏了,夫子可说了,你上课最是不专心。” 闻言,慕容煦有些不好意思,他自从能下地,便整日里都坐不住,净想着出去痴玩,总觉得外间天地广阔,有太多好东西可看。 “阿兄,阿煦晓得了,今后会好好努力。”看着慕容离不放心的眼神,他心道,大不了今后学的快些,这样就有更多的时间玩了。 正说着,喜么么在外催到:“新夫郎装扮好了吗?出门的时辰快要到了。” 展氏闻言,便忙将慕容离的长发挽起,束上纯金发冠。 慕容煦背起他的阿兄,向门外接亲的轿子走去。 他们的阿父站在院中,神情间满是不舍。 “阿父。”慕容离唤了一声,眼泪又有些止不住。 “别哭别哭,大喜的日子。”慕容离的阿父摇了摇头,看慕容离的神情,已是坦然接受了他的身世,想到从一点点大的孩子将他养到这般大,如今就要嫁做别家的夫郎,慕容离的阿父心中也满是不舍,只是他作为一家之主,总不能像自己夫郎一样和孩子抱头痛哭,当下勉强笑道:“煦儿,背稳些,别误了吉时。” 执家派来接亲的轿子是八人大轿,轿后跟着长长的接亲队伍,大锣大鼓,浩浩荡荡,牵着五色旗帜,抬着各色牲畜妆奁。执明骑着那匹与郑滦比试赢来的塞外良驹,正望眼欲穿的看向慕容家。看见慕容煦背着慕容离出门,方跳下马,一把抱了慕容离,小心翼翼放进轿子中。 慕容家不过是平民,住在东坊,街坊邻居哪里见过这般接亲的气势,皆指指点点,羡慕不已。 执家专门有人给大家都分了喜饼喜糖,司仪报了吉时,轿夫便抬起轿子,稳稳当当地向执府进发。 展氏用帕子按着眼角,看着一行人远去的背影,众位街坊聚上来恭维,他倒也没什么心情应付。 不同于慕容家将慕容离嫁出去的不舍,执府中倒一派喜气洋洋。 执明的阿父也于昨日赶来京中,与阮氏一起主持独子的婚礼。 执家也算大族,在京中交际甚广,因此宾客倒乌泱泱来了几十桌。 蹇宾和孟章已经在内院等着,有他们陪着,反而稍解了慕容离的紧张情绪。就连陵光也派人送来贺礼,有皇家的恩典,众人自是对执家的这位新夫郎又高看一眼。 只是慕容离自从听得展氏阐明他的身世,却是一直恍恍惚惚的缓不过劲儿来。 既然他是被人收养的,那他的师父肯定知道他亲身父母的情形,只是这人现在也不知去了哪里?他幼年被送与他人,是父母不喜,还是另有隐情?这些事,要说他不在意也是断不可能的。 蹇孟二人陪着她说了一会儿话,见慕容离有些精神不济,便吩咐人拿来些点心与他吃,慕容离不想好友为他担心,便也强打着精神与他们说话。 直到掌灯时分,二人见时辰不早,约莫新郎也要进房来了,方笑着离开。 慕容离重新覆上盖头,心中千回百转,不觉间竟然泪盈于睫。 执明虽在外间与宾客应酬,但心思早已飞到新房中。他今日去接亲,盛装打扮下的慕容离简直美得让他移不开眼睛。他见过数不清的美人,但没有一人似慕容离这般,将火一般的红衣穿出出尘脱俗,遗世独立的风姿。他的阿离,这世间也难寻得第二,他是何其有幸,才能娶到这般佳人。 终于捱到了时辰,执明带着些微酒意迫不及待的推开房门,看到心心念念的人正坐在床头,便要上去扯下盖头。但走近了又想到,这般莽撞倒有些失礼了。方堪堪在床前站住,躬身道:“夫人,执明有礼了。” 语毕,便按耐不住的轻轻掀了盖头。 慕容离此时心事重重,已是神游天外,其实竟连执明进得屋中都未察觉。 此刻盖头掀起,忽觉眼前一亮,不由下意识的抬头望向来人。 执明看到泪流满面的慕容离,一时间竟是愣在当场。 二人四目相对,半晌,执明才出声道:“阿离,你这是为何,难道···难道你是不愿嫁给我?” 慕容离忙拭干眼泪,拉了他的手坐下:“公子,我一时出神,你我大喜的日子,竟然以这幅面貌面对你,还望你莫怪。” 执明才放下心来,看他眼圈儿红红的,不由又心疼的搂住他,摇头道:“你现下已是我的夫郎,我又怎会怪你?只是你今日这是为何?”执明还是第一次见到慕容离哭泣,往日里这人虽喜着红衣,但性子却是清冷无比,遇到什么,也是咬牙忍耐,从不将脆弱宣之人前,今日乍见他这般,心下一紧,就连酒也散了大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5.聚散茫茫34 慕容离伏在他怀中,哽咽道:“我今日出门,阿爹告诉我,我竟不是他与阿父的亲生子···” 执明闻言,诧异道:“竟有这种事?那···你可知你的亲生父母在何处?不如我派些人去替你寻找。” 慕容离叹息一声:“阿父阿爹待我极好,虽然家中清苦,但一家人和和睦睦,我从未想过自己竟然并非阿爹所出。至于我的亲身父母,他们既已经不要我,再去寻他们又有什么意思?” 执明听他这话,才放下心来:“你能这样想便好了,只是你的亲身父母大概有什么隐情,当年才不得不舍了你而去。但无论如何,你既嫁给了我,今后便由我来好好照顾你。忧思伤神,你再不要多想了。” 慕容离闷闷的点点头,执明站起身,拿起桌上备好的酒壶,往两个小巧的酒杯里各自斟满了酒,笑着递给慕容离,道:“阿离,喝了这合卺酒,才算是真正完成了这婚礼。” 慕容离也便站起身来,与他交臂饮了。 “阿离,我们歇息吧。”执明盯着他,被这屋中的红烛一照,眼眸已染上了晦暗不明的深色。 饶是慕容离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已是心知肚明,甚至他出入市井,偶然间也撞见过此种光景,但轮到自己,心中还是如倏然被一只手握紧了,几乎不敢直视执明。 执明拉着他在喜床上坐下,轻柔的解去他的喜服,慕容离嫣然垂首,眼神带了丝躲闪。 “阿离这是害羞了吗?”执明与他靠的极近,轻笑着伏在他耳边低语。 慕容离只觉得他的气息扑在耳上,说不出的火热,一时连耳根子都红透了。 衣衫一件件被脱落,最终只剩下贴身的中衣。 “你为何只脱我的?”慕容离强忍羞意小声问道。 “呵,”执明托起他的下巴,与他直视,“阿离莫要着急。” 说罢,便几下扯开自己的喜服,当他赤裸的胸膛展露在慕容离的面前时,慕容离终是不敢再看,害羞的偏过头去。 执明笑着捉住他的唇,轻轻将他压在床上。 慕容离只觉得心下抽紧了,他听人说,作为坤性,第一次会很痛,但此刻鼻尖萦绕的满是执明熟悉的气息,他又莫名安心下来,若是这个人的话,做什么他便都可以忍受。 心中这番想着,执明却忽然停了下来,支起身子,愣愣看着他发笑。 慕容离本是不敢睁眼看他,但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却忽然身体一轻,不由睁开眼睛,正好与执明火热的目光交汇。 二人愣愣对视半晌,慕容离受不了这不上不下的处境,不由嗔道:“你这又是发什么疯?” “嘿嘿。”执明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大着舌头:“阿离,我真想不到,今生能娶到这么好的夫郎,就和做梦一般。” 看着执明有些迷离的眼神,这是酒气又涌上头了,慕容离无奈的摇摇头,他本是市井出身,初时又用了不光彩的手段接近他,可如今竟得执明这般看中,说不感动也是不能的。 遂双手勾在执明颈后,将他拉近自己,轻声道:“你这个傻子。”说罢,微微仰头,献上自己的香唇。 执明甫一尝到这般甘美,再也按捺不住,便在他身上肆意动作起来。 帘幕重重,花烛深深。屋外凛冬严寒,红绡帐内却是春意绵绵,鸳鸯交颈。 蹇宾自三更时分才从杨氏屋里回房,简单洗漱了一番便睡下了。 没睡了多久,便被人摇醒。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便看见白露站在床边,面上一派欲言又止的焦虑神色。 “怎么了?”蹇宾按了按太阳穴,直起身子,白露一向稳重,若是无要紧之事,他是不会贸然吵醒自己的。 白露咬着嘴唇,脸上满是不忿:“少爷,今日一大早,齐官人是从那佟氏的屋里出来的。” 蹇宾闻言,一下子清醒过来,手中不自觉的攥紧了身下的褥子,颤声道:“这是怎么回事?夫君他怎么会去那人的屋里?” “听小厮们说,齐官人昨天晚上喝醉了,是佟氏等在角门处,扶了他进内院的。” 蹇宾顾不得天寒,一把掀开了被子,就要下床,白露忙拿了袄来给他穿上,顾不得梳洗,蹇宾便来了佟明珠的院中。 此时,明珠刚刚起身穿衣洗漱,一抬头见到蹇宾,面带不虞之色,忙跪下道:“夫人恕罪啊。” 蹇宾看着他一幅粉面含春的样子,顿时心里憋着一股气不上不下的。未经他的安排,这佟氏便和齐之侃同房,昨夜自己在杨氏房中耽搁半宿,竟没注意到这事。这人就这般心焦,竟连脸面也是不顾了?想要训斥他几句,只又想到他毕竟是过了明路的,本就是陛下赐了来侍候齐之侃的,这也是早晚的事,他又要说些什么? 一时间心中郁闷之气难以纾解,只定定的看着他。明珠见他只一味这样看着自己,心里也有些发毛,这位毕竟是正室夫人,若是动了真怒,自己也是讨不了好的。 正僵持着,忽然有小侍传报:“老夫人来了。” 明珠闻言,登时松了一口气,只是仍低了头,跪在地上。 “这是作何?”杨氏一进屋便看见这幅光景,蹇宾愣愣的站着,明珠跪在他面前,不由皱了眉头,吩咐身边侍从将明珠扶起,对蹇宾说:“你随我来。” 蹇宾木然的随着杨氏出去,进了他的屋子,杨氏方才拉着他坐下,说:“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只是你身为齐家的主夫,也不可这般小性。” 事到如今,蹇宾也算明白过来了。昨夜杨氏分明没有什么,却命自己在屋子侍疾,这明珠的举动,多半也是他授意的了。想到此,更觉心中凄苦,这番竟却是全然不顾他的感受。 “我这样做,不过是想要齐家早点有后。”杨氏叹气道:“这段时日,你也看出来了,佟氏也算是个乖巧的,既然陛下将他赐给了齐家,那么这也是早晚的事。就说老爷年轻的时候,在边疆镇守,也是有几个侍君的,他们不过是些下人,你又何苦巴巴的一大早去那屋子里与他对峙着,倒是有失身份了。” 蹇宾虽然也知总有这么一天,但是齐之侃对这两个侍君并无好感,他也便抱着侥幸的心态,过一日算一日,今日骤然面对,他才知这是切肤之痛,难以自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6.聚散茫茫35 浑浑噩噩回到屋中,蹇宾虽不发一言,但是手下已是生生掰断了一角黄花梨的桌面。 白露担忧的看着他,欲言又止,蹇宾面无表情地问:“夫君呢?” “回少爷,齐官人一早就被陛下宣召入宫了。”白露忙答道。 蹇宾的手颓然的放下,纵使见到了齐之侃,他又要说什么?那是他的侍君,本就应该替他暖床,只是他这心中,却若刀绞一般。 公孙晋今日颇为头疼,眼见着孙子就要娶到陵光,却生生被那遖宿王横刀夺爱,而这苏翰近日频繁来府上拜谒,他怎不知他安的什么心思?左右不过看公孙钤和陵光的事不成了,又起了将萧滢推给公孙钤的心思。 “公孙丞相,”苏翰此刻坐在厅中,面带笑意:“公主不日就要启程遖宿,以公孙家的出身和公孙世侄的人品,何愁另找不到合适的姻缘?” 公孙晋也笑道:“苏上卿此话何意?” “我有一外甥,生的极好,性子又温柔,幼时常与公孙世侄玩做一处的,对世侄也是倾慕不已,不若将他许给府上,你看可好?”苏翰直入主题。 “老夫年迈,许多事情记不清楚,不知上卿所说是府中哪位公子?” “正是我嫡亲的弟弟所出,现在萧府二公子萧滢。” 公孙晋捋须:“老夫听闻这位公子,前段时日被山匪掳去的,这名节一事上···” “哎,”苏翰摆手:“我这外甥命苦,但当时虽身陷险境,却未曾屈服。誓死不从,倒也保存了清白。” 苏翰既这样说,事关一个坤性的名誉,公孙晋也不好再说什么。 苏翰继续劝道:“如今陛下与我们世家可是离了心的,只重用仲堃仪那等寒门草莽之辈,只不知这样出身的,多是目光短浅,蝇营狗苟之流。我等苦劝陛下,奈何圣心久被蒙蔽,竟是将我的忠言视作别有用心。现我们世家只有互相扶持,才不至于有朝一日,被小人戕害却无还手之力。” 公孙晋捋须道:“苏上卿好意,老夫心领了,此事还容我与孙儿商议后再做定夺。” 苏翰走后,公孙晋背手在花厅内踱步许久,圣心难测,他又岂不知启昆帝对世家的忌惮。就说遖宿开通商道一事,竟隐隐偏向那偏居天权,发迹未过三代的执家,三大世家若是心中无恨,他也是不信的。 正想着,公孙钤走进厅中,行礼后,公孙晋命小侍重新换上热茶,将苏翰今日来访之事说于他听。 公孙钤摇了摇头:“苏翰此意,孙儿何尝不明白。只是祖父您看,若是三家真的和陛下对上,哪方更有胜算?” 公孙晋闻言一愣,半晌道:“钤儿有何见地?” 公孙钤摩挲着茶盏:“若要下赌注,我却是赌陛下能胜。”又接着道:“就凭陛下能在继位初期就收复四国改城,虽也有先辈的功劳,但看陛下在位近二十年,钧天一改往日积弱局面,民生安乐,四方平定,可谓民心所向。古人云,得民心者得天下。祖父,您再看如今三家的所作所为,一桩桩一件件,累累罪行,众人只是敢怒不敢言罢了,所以,世家的日子就要到头了。” 公孙晋静静听他说完,方叹息一声:“我早已料到会有这一日,没想到却来得这般快,罢了罢了,公孙家几代肱骨贤臣,到如今也不过一场空。” 公孙钤道:“祖父,孙儿准备处理完剩下的事宜,便向陛下自请去天璇岩州任职。” 公孙晋拍了拍他的肩膀,他这个孙儿有大才,却命途坎坷,造化弄人,所差不过气运。 公孙钤知他心中所忧,笑着与他倒了一杯清茶道:“孙儿倒觉得能早日离开这是非之地,也不啻为一种幸运。况且能离光儿近些,我也便能放心些。至于苏家,无论他们怎么说,我们只不做回应,祖父您看这样可好?” 想那苏翰到了此地步,仍是执迷不悟,公孙晋竟不知此刻该叹息还是庆幸。 苏府西苑背阴,即使烧了炭盆,这严冬里也是冷的刺骨。 苏襄正在用午饭,苏翰推门进来,带进来一股寒气,见他桌上只有一碟素菜,不由皱眉道:“我又不曾让人亏待了你,又何苦做这番作态。” 苏襄眼皮子也未抬,只淡淡道:“不知兄长光临寒舍,有何指教?” 苏翰最恨他这幅生疏至极的模样,好似苏家上下都欠了他什么似的,偏偏这人再不上进,却是一母同胞的亲弟,他又能怎样?当下只说:“这么多年,你竟还想不明白!” “哦,我竟不知兄长还留了难题与我解。”苏襄语带讽刺。 苏翰气到:“旁的不说,我们当年是如何约定的?难道你忘了?为何又要与严儿说那番话!” 提到苏严,苏襄的眼睛亮了亮,终是抬头看向苏翰,语气里满是恨意:“你们杀了我的夫君,又趁我不备将我的孩儿带走,我已经万念俱灰,这么多年不过是具行尸走肉,只盼着早日归天与我夫君团聚,怎奈何,严儿竟被你们养在眼皮子下面,你们瞒的我好苦!” “你既见到他,也要盼着他好,又何须要说这些疯话?”苏翰指着桌案上的牌位:“难道,你要告诉他,他的亲身父亲是个乡下来的低贱之辈?” 苏襄气的一拍桌子:“闭嘴,谁许你侮辱我的夫君!苏翰,我看在过世的阿爹份上,唤你一声兄长,你别以为我苏襄就是那任人宰割的羔羊。” 苏翰斜睨了他一眼,冷笑道:“我今日便是这样说他,你奈我何?” 苏襄抚着胸口,平复半晌,方到:“苏翰,我们这样大的家族,背地里做了这么多见不得人的事,你以为就没人知道?夫君当年不过是偶尔接触到冰山一角,你们就急着把他除去。你可曾想,他这般聪明,又岂能不留后路?只是看着我还在苏家活着,外面那些人才没有放出那些消息。” “你想怎样?”苏翰闻言不禁握拳,他怎不知当年的事情终是泄露了出去,但是那人做的隐秘,他费劲千辛万苦还是没有追回证据。此时骤然被苏襄提起,他心中不啻于狂风暴雨一般,只是素日朝堂为官,做惯了表面功夫,不曾显露罢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7.聚散茫茫36 苏襄摇摇头:“我不想怎样,纵然再恨你们,我却永远也摆脱不了自己是苏家人的事实。苏家风风雨雨几代人,你就没有想过这样大的家族,古往今来又有几个能善终?” “这不用你来操心。我作为苏家的家主,用尽手段也会保住家族。”苏翰不屑道。 苏襄冷笑:“你已被这浮华蒙了眼,堵了心,是什么也看不见听不得了。如今我只求你一件事,你派一辆马车,让严儿和我一道,我们母子浪迹天涯,从此和苏家断绝关系,你也不用再担心当年之事。” 苏翰闻言皱眉道:“荒唐,你自己铁了心的作践自己,何必又要带上严儿去受苦。” 苏襄只道:“我不是在和你商议,只是在告知你。你自己斟酌,是你的命重要,还是,你把严儿看的比你自己还重要?”语毕,捧着牌位进到里屋,再也不与苏翰多说一句。 苏翰被他这番作态堵得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的,恨得将桌上碗碟掼了一地方才走了。 苏襄自见到苏严之后,便打起了精神。原本他想着无论怎样,是生是死,他也不在意了,只是现在忽然有了苏严,竟如枯木逢春一般,就是为了儿子,他也不能再这样蹉跎下去。今天这番话,却是夫君当年留下与他最后的底牌。 他刚才看似平静,实则背后也起了一层冷汗。怕只怕多年养尊处优,骄横跋扈,已让苏翰毫无畏惧,现如今也只得堵上一把。但看苏翰的态度,他大概是赌对了,当下只抚摸着着那牌位,喃喃道:“夫君,你放心,我们已经这样,严儿却断不可被这些人牵连了,我就算拼上性命,也要让我们的孩儿远离这是非之地。” “仲哥哥,”孟章拎着食盒走进书房,对就着灯火批阅公文的仲堃仪道:“你这段时日日夜操劳,也要注意身子才是。” 仲堃仪见是孟章,便合了卷册,揉揉额角,笑道:“章儿来了,这拿的什么,这么香?” 孟章笑道:“我给你拿了几色点心,又泡了参茶,你多少用些。” “多谢夫人了,我正好倒有些饿了。”仲堃仪就着孟章的手将一块点心吃完,又喝了参茶。索性将孟章拉坐在腿上,道:“章儿,算来我们好久没这样说过话了。” 从黄氏那日训诫孟章以来,孟章心中有气,又病倒了,仲堃仪也是为遖宿之事劳烦不已,虽同处一个屋檐之下,但二人竟真的许久没有这般心平气和的交谈了。 想起自己母父前日的叮咛,孟章倒有些羞愧。仲堃仪平日里这般劳累,偌大的上大夫府全靠他一人支撑,自己不说做些助力,反而还给他添堵,做人家的夫郎到这个地步,确实也是太过失职。 想到此处,孟章便用手臂圈了仲堃仪的颈子,柔声道:“仲哥哥,你知道我的性子,有时候确实是着急了些,还好有仲哥哥担待着我。” 仲堃仪在他鼻尖上吻了下,笑道:“章儿今日怎么这么乖。”孟章今日又给他拿吃食,又一番温柔小意的模样,看着他,仲堃仪的心里简直软成了一滩水。 孟章叹了口气,幽幽道:“若是再由着性子,说不定哪日仲哥哥就被那些比我乖巧,比我温柔的勾了去。” 仲堃仪搂着他的手臂紧了紧,失笑道:“章儿怎么会这么想我,你是我向陛下求娶,发过誓要一辈子疼惜的人,又怎会生异心?” 孟章圆圆的眼睛定定的看着他,语气中含着一丝脆弱:“章儿能倚靠的,只有仲哥哥了,仲哥哥莫要负了章儿。” 仲堃仪摇头:“章儿难道还需我再发一遍当时的誓言?莫要再多想了,有我在,定要章儿一辈子顺遂。”说罢抱着他向书房中的软榻走去。 烛火交映之下,孟章的肌肤也被晕上一层柔润的光泽。 中堃仪抚着他圆滑的肩头,吻住了他的嘴唇。 孟章放软了身子,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仲堃仪的眸色暗了暗,一只手也渐渐愈发滑向下,在他丰盈的臀上流连。 孟章多日未与他亲热,被他这般抚弄,也勾起了欲火,不由热切回应着,挺起腰身,方便他的动作。 二人正要入港,怎奈何孟章胸中猛然泛起一股酸水,只得用力推开身上的人,偏了头,止不住的呕吐起来。 “怎么了?”仲堃仪正在兴头上,忽然被推开,不由皱了眉头。但见孟章这样,又吓了一跳,忙抚着孟章的背,帮他顺气。 孟章吐了半日,却只是干呕,又接过仲堃仪递来的水漱了口,方才眼圈红红的看着仲堃仪:“我也不知道,这些日子有过几次了,想是一直病着,冬日又吃的油腻了些。” 仲堃仪心疼道:“你身子本来就弱,吃食上也要多加注意才好,明日便吩咐厨房为你做些清淡的东西。” 孟章伏进他的怀中,与他肌肤相贴,红了脸道:“仲哥哥,还要继续吗···” 仲堃仪失笑:“我哪里这般急色,你身子不舒服,还是早些休息吧。”说罢便翻身下榻,就要穿衣。 孟章撒娇道:“仲哥哥,我懒怠动,这里银炭烧的暖,我们今夜就在这休息吧。” 仲堃仪一向拒绝不了孟章,他这么眼巴巴的看着自己,又有什么不同意,当下索性熄了灯,搂着孟章复又躺在榻上。 软塌很窄,二人需得紧紧相偎才不至于有个人会掉落下去。 孟章躺在他怀中,鼻尖闻着让自己安心的熟悉气息,与仲堃仪絮絮说些琐事。直到夜深,二人方才沉沉睡去。 虽说那日公孙晋并未答应苏翰的提议,但苏翰回府后,却仍授意手下放出消息,说公孙氏有意与萧氏联姻。 消息很快传遍大街小巷,民间对这些达官贵人的八卦秘事极为感兴趣,不出几日,就传的沸沸扬扬,什么版本都有。 有说那公孙钤自知娶公主无望,便想要另寻他人;有说那萧氏嫡子与公孙钤是青梅竹马,自幼就对公孙钤倾慕不已,本就是那陵光涉足其中;又有说萧氏嫡子被山匪掳去,但是誓死不从,也是极为贞烈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8.聚散茫茫37 萧滢今日穿了一件火狐皮裘,甫一从外面进来,便笑吟吟地对苏氏道:“阿爹,你猜我今日上街听到了什么?” 苏氏斜倚在炕上,一个小侍正在为他捶腿,看见萧滢这幅神情,便懒懒道:“要我猜,定又是和那公孙钤有关。” “阿爹,”萧滢撒娇地滚进他怀里,“您又取笑滢儿。” 苏氏挥挥手,让那小侍退下,才笑道:“知子莫若母,我是你的母父,你心里想什么我怎能不知道。” 萧滢脸上红扑扑的,兴奋道:“舅父这一招确实有效,这众口相传的,公孙家就是想要推脱,事情也已经不是他们能控制的了。” “你就当真这么喜欢那个公孙钤?”苏氏搂住他,语气里含着一丝淡淡的不满:“这样,未免显得也太急了些。” “阿爹,”萧滢叹口气:“我何尝又不知,身为一个坤性,费尽心机去追一个乾性,说来也太没脸。只是,我如今的处境,若不牢牢抓住这个机会,今后又哪里去寻这么妥帖的良配?只得舍下脸面不要,也要为自己谋个前程。” “恨就恨那公孙钤太没眼光,放着我儿这样品貌俱佳,对他一心一意的世家贵子不要,偏偏倾心于陵氏那个狐媚子。那陵氏先是引了郑滦,这会儿又勾的遖宿王舍了很多利益来求娶,也不知他哪里学的好手段。”苏氏唾道。 萧滢咬着唇道:“谁让他生了那样一副好相貌,那些乾性一见他就忘乎所以,他是个什么品性又有谁在乎?就连公孙哥哥也被他的外表迷惑···” “我儿嫁过去之后,需要把那公孙钤看紧了些,年轻时喜欢那些个妖妖娆娆的都是有的,过几年方知作为当家主夫,品行手段才是最重要的,样貌倒是其次了。”苏氏爱怜的抚着他的长发。 晚间,萧滢躺在床上,想着不久后应该就能嫁入公孙府中,心中一时兴奋难抑,辗转反侧,竟久久难以入眠。 至三更时分,却忽然听到窗边有吱呀吱呀的响动。 萧滢嗔怒道:“定又是这些小侍们偷懒,窗户也没关好。” 便唤人进来为他关窗倒茶,只是唤了几声,却都无人应答,萧滢心中火气更大,当下掀了被子,就下床走到外间,要把那些小侍们都楸起来。 只是一闪身的功夫,却忽然落入了一个带着寒意的怀抱,那人的声音更冷,在他耳边道:“夫人,你看看我是谁!” 萧滢心中一惊,回头便见那抱着他的人,脸上一道横亘眼角至嘴唇的疤痕,月光下简直如同#修罗一般骇人,萧滢吓得就要大喊,那人却捂了他的嘴,拉他坐在床上,道:“你已经嫁过人的,竟然还想要另嫁他人,你想被押着送官吗?” “郑滦,怎么···怎么会是你?”萧滢反应过来面前的人是谁,不由惊的瞪大眼睛。 “正是我。”郑滦手中把玩着一把匕首:“怎么?夫人不欢迎?” 萧滢捂紧了身上的睡袍,颤声道:“你怎么会进到府中,你···你不是死了吗?” 郑滦冷哼一声:“我郑滦命大,哪里这么容易死了。” 萧滢低声道:“你潜入府中,到底想要干什么?” 郑滦在他脸上抚了一把,邪笑道:“许久未见夫人,自然是想你了。” 萧滢拍掉他的手,厉声道:“当时是你硬逼着我,我可没答应过做你的夫人,你少乱说。” 郑滦挑眉:“怎么?你我已有了夫夫之实,你想不承认也不可能。你这是看上那公孙钤,就要过河拆桥?” 萧滢见他这样,也冷笑道:“你是什么身份,我是什么身份,我会乐意嫁给你?当时我不过是含恨忍下。我警告你,你最好快滚出去,不然我喊来家丁护卫,看你可还能留个全尸!” 郑滦闻言,不仅不退,反而双手交叠,往萧滢的绣床上一躺,深嗅一口道:“夫人你难道忘了当日你是怎样计划让我去绑了那陵光?我可是一直替你背着这个黑锅,你说我若是把这事告诉公孙钤,他会不会很高兴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你!”萧滢气急,站在床前喘了许久,方才压低了声音道:“你到底想要怎样?” “我不是说了,我想念夫人了。”郑滦看着他:“不过是想要夫人陪陪我。” “若我答应,你今后便远远躲开,不要再回京了。”萧滢握紧了拳头。 “呵呵,”郑滦闻言失笑:“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讲条件,你是我拜了堂的正君,陪我是你的义务,你可别这么天真了,还想另嫁他人,先问问我手里的这家伙愿不愿意吧。”说罢将匕首狠狠插入床侧的红木墩上。 萧滢唬了一跳,郑滦一把把他拉到怀里,三下两下扯了衣服,便猴急的开始动作。 萧滢想要反抗,但哪里抵得过他的力气,不过片刻,就被郑滦得了手,只得咬着牙承受郑滦粗暴的动作。 郑滦自那日从山寨中逃脱,一直过得朝不保夕,惶惶不可终日。好容易等到事情淡了,又听得陵光被封了公主!谋害皇家的公主,更是死罪难逃,吓得他只能躲在山中不敢出头,还好家中母父疼爱,知他的踪迹后,时不时偷偷接济一二,才不致饿死。这几日听得萧滢竟然要嫁给公孙钤,当下怒火盈胸,再按耐不住,便趁夜潜入这萧府,想给萧滢一个教训。只是见了面,看着他如花似玉的脸庞,又狠不下心来。 他在山中过的苦行僧一般的日子,东躲西藏,这下好容易美人在怀,哪里又能忍得住,只恨不得死在萧滢身上,把他弄的快晕过去才止住。 萧滢躺在床上,眼泪不住的流了下来,一身雪白的肌肤上点点青紫触目惊心。 本以为就此便可以与相爱的人长相厮守,没想到又生出这般变故,这个郑滦,这个郑滦,为何不去死!萧滢狠狠的诅咒。 想到他临走时在他耳边说的话,让他乖乖的等他,他还会过来,还让他别耍什么花招,否则他做得那些事很快就会传到公孙钤和启昆帝的耳朵里,让他满肚子的不甘和痛楚无处可发泄。 萧滢就这样挨到早上,竟是病了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9.聚散茫茫38 夜间伺候的几个小侍,是被郑滦用的安魂香迷倒了。萧滢的怒气无处可发,叫了牙子进来把他们统统卖到青楼去,任凭那几个小侍磕破了脑袋,他只冷笑着看他们被那牙子骂骂咧咧的带走。 罚了人,他心里才好受了些。只是今后可怎么办,萧滢拖着昏沉沉的脑袋,梦里也恨不得把这郑滦千刀万剁了方解恨。 时值隆冬,天寒地冻,苏严觉得自己的耳朵可能也被冻出了问题。不然,为何好端端的,自己要被“流放”到钧天城边境那个已经属于天枢境内的庄子上去? 他自幼在苏家长大,二十来年,从来没听过这个庄子,估摸着也是苏家最贫瘠低等的庄子。他是被苏翰作为继承人培养长大,自小锦衣玉食,族中之人无不对他青眼相看,这番听到苏翰的话,简直像是被瞬间从云端推落到地狱。 “叔父!”苏严挣开仆役,急急的闯进苏翰房中,跪在他面前,这样的天气,额上竟急出了一身汗,颤声问道:“我到底是犯了什么错?您打骂教训,我绝不会有旁的说辞。我是您看着长大,就算要赶我去庄子上,好歹也要让我明白到底是错在哪里吧!” 苏翰看着他,心里也不好受,这么多年的培养,对于苏严,他早已视作亲子。只是···只是苏襄手中有他天大的把柄,为了前途命运,他只能硬生生舍了苏严。 思及此,苏翰叹了一口气:“严儿,你也莫怪叔父了,叔父也是有难言之隐,此去你钱物不必操心,也算尽了我二人叔侄一场的情谊了。” “难道您就真的要这么狠心赶我走?”苏严难以置信的看着苏翰,他真的不明白,到底是怎样的“难言之隐”,竟害得他从此要从一位贵公子变作下等平民!? “唉!”苏翰一拂袖:“你也莫要再问了,快些走吧!”说罢走进屋中,任凭苏严怎样叫喊,也不再回话。 苏严傻了一般被人扶进马车,马夫一扬鞭,骏马便向北疾驰而去。 直行到日暮西山,马车方停下,车帘掀起,走进一个人来。 苏严愣愣的看着这人,这不是那日他在苏府西苑见到的疯子吗?他怎么会在这里? 苏襄看着苏严,一时间也是百感交集,伸出手来,想要拉他却又不敢,只得关切问道:“这大冷的天,你怎么穿的这般少?”说罢就要解下身上的大氅给他披上。 苏严反应过来,一把推开他的手,厉声道:“你肯定知道怎么回事对不对?是不是你捣的鬼,害的我成这样,你到底是什么人!” 苏襄忙稳住了身形,安抚道:“严儿,你不要着急,母父这样做,全是为了你好啊···” “什么母父,疯了···全都疯了···”苏严恨恨的看向他,他真的不明白,自从那日见到这人,事情好像全然都向着一个不可预计的方向走去,他只能无力的越陷越深,今日竟落得被逐出家门的境地。 苏襄见他这幅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也是难受的紧,伸出手来一把搂了苏严,流着泪道:“严儿,你不要这样,我真的是你的母父,我把一切真相都告诉你···” 大雪纷纷扬扬落下,车辙行过的痕迹很快就被这雪掩埋,就如这世间真相一般难寻难测。 春节方过,饶是陵光再不舍,终究也是要踏上西去遖宿的路程。 一大早,王氏便被允进宫来探望,陵光已经梳洗完毕,见得王氏,登时就落下泪来。 王氏欲与他行礼,他忙叫紫芸搀住了扶到上座,自己跪在王氏面前给他行了大礼。 “公主,你这又是做什么···”王氏的眼泪也是止不住的,只得用帕子按住眼角,挣扎着立住,惶惶不敢受陵光的大礼。 陵光哽咽着说:“阿爹,我这一去,不知是生是死,今后若要再见你们一面想是也难了。” 王氏心里难受的紧,握住他的手,只用帕子轻拭他脸上的泪珠儿,嘴唇颤了半日,竟都说不出话来。 陵光扑进他的怀里,二人相对流泪,皆是哽咽无语。 “公主,”宫侍提醒道:“时辰就要到了。” 陵光闻言,直起身子,抚着胸口,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阿爹,今后您和阿父一定要注意身子,陵光不孝,不能承欢膝下了!” 王氏心头大恸,被几个宫侍拉着,才堪堪站稳了。 看着陵光一步一步走出暖玉殿,他瘫坐在地,世人皆说名利好,却有多少人被这名利生生害了性命。一朝骨肉别离,此生相见渺茫,怎不叫人痛彻心扉。 京中的百姓自发组成了送行的队伍,这位公主名声远播,钧天之人皆以己国有这样美貌的公主为荣。但直到今日,他们才在长街目睹了这位公主的芳容。 只见他披光而来,身着云紫刺金五凤吉服,覆着白狐裘厚锦披风,面上虽带着面纱,但仍觉其玉润冰清,容色倾城。更有一双美目,清波流盼,所望之处,只消一眼,便能叫人如醉如痴。 众人皆暗自叹息,自陵光上了马车,更有那些痴人,捶胸顿足,恨不能以身受之。 美人皆让人心生爱怜,更何况这位绝色美人又为了家国安宁,要以纤弱之身,远赴异国,求得一方安宁。上至百官,下至平民,无一不叹服他的义节,更生钦佩之意。 启昆携魏太后,公子蠡与城外为他送行,陵光行至城外,俯身下拜。魏太后忙将他扶起,拉着他的手道:“陵光,哀家替皇帝,替钧天谢谢你。” “太后不必如此,这是陵光的命罢了。”陵光摇摇头,虽然脸上露着笑意,但腮边却挂着泪珠。 “此去遖宿,你也要多多助益遖宿君主,扬我钧天国威。”魏太后叮咛道。 “儿臣省得了,自会以国家之事为重。”陵光点头。 复又与启昆帝,公子蠡道了别。 抬起头,再看一眼钧天城的方向,只见山如玉簇,林似银妆。人群中有一抹蓝色夹杂其间,虽然隔得远,但却让他一时间失了神。半晌,陵光终是咬着唇转过身来,一步一步向遖宿的队伍走去。 家国至亲,骨肉爱人,从此后,便得堪堪抛下,只身一人,踏上那未知的行程了。 毓埥伸出手来,微笑着看向陵光。陵光已是绝色,更何况今日盛装打扮,他是他梦中的圣境仙子,终归该属于遖宿高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0.乾坤已定1 阮氏看着跪在下首为他和执父奉茶的慕容离,越看越爱,二人起身后,他便向慕容离手中塞了一个大红包,笑着说:“好孩子,来母父这边坐。”说罢搂着慕容离,看着他俊俏的眉眼,心里念着阿弥陀佛。 想着有了慕容离苦思的方案,最终天子才定了执家去与遖宿开辟商道。又看着站在厅中傻笑的执明,心道:也不知自家这个傻儿子是撞了什么大运,能娶了这样一个旺夫的夫郎。 执父对慕容离也很满意,捋着胡须对执明道:“离儿初到执家,就送了我们这样一份大礼。今后去到遖宿,你可要好生照料自己的夫郎。” 执明笑着道:“本是不愿让他去受这个罪,奈何儿子一刻也离不开的。” 执父想到自己年轻时,对阮氏也是极爱,新婚燕尔时,如胶似漆,此刻执明的心境也是可以谅解,父子二人相视会心一笑。 回到房中,慕容离打开阮氏塞给他的大红包,几张百两的银票抖落出来,慕容离数了数,竟有十张之多。 “母父怎么会给了这么多!”慕容离吃惊道,拿着这份厚礼,他倒颇有些无措。 “我们执家呢,别的不多。”执明看着慕容离,用手捋了一把额前垂下的刘海,眼角斜睨了一眼那床上的银票道:“这银子却是不缺的。” 慕容离看着他嘚瑟的模样,不由失笑。 “阿离,以后你可是我们执家的主夫,对待这点儿钱可要面不改色才对。”执明说罢一把抽走他手中的红包,扔在桌上,抱住他道:“阿离,我们后日便要启程遖宿,你的身子,真的受得住长途颠簸吗?” 慕容离被他这样问了不下三遍,当下也有些无奈,只得耐着性子回到:“夫君莫要这么担心,我确实无碍。” 执明叹息一声:“委屈阿离跟着我受苦了。” 慕容离笑道:“这算什么苦,只是陛下虽然选了我们家,我现下心里也是没什么底气。” “阿离无须忧心,无论你怎么做,我大力支持便是,管他成与不成,车到山前必有路,就当去遖宿散心了。” 虽然执明说的倒都是些不着调的话,但慕容离就爱他这性子。被他这般一说,好像确实也没什么可担忧的。他们原本不过就是受了公孙钤之托,如今得以去到那边,做得好便罢了,做不好,最坏也不过是启昆帝把执家撤下来换做旁人,丢些脸面,实是无须挂怀。 “我一位友人家中梅花开的正旺,已来请了我几次,不如趁今日天气晴好,阿离与我一起去赏梅如何?”执明问道。 “但凭夫君决定。”慕容离笑吟吟的看着执明,左右不过数日就要启程,一去不知几年,现下能多看看家乡的景致也是好的。 蹇宾午睡方醒,推窗而视,春日尚早,满园萧芜。他面上倦意微消,心中愁肠难解。 他一直在等齐之侃给他一个解释。 那日齐之侃喝醉了,想必发生了什么他也不尽所知。自己也并不是那种蛮不讲理的妒夫,他所要,不过是夫君的一个态度,对待佟明珠,他到底是何意? 但是他盼了几日,盼来的不过是齐之侃已经提前出征的消息,他竟连告别也未曾和他说一声,是不是,终究还是高估了自己在齐之侃心中的分量? 他本就是蹇家最不受宠的儿子,自小在别人的白眼中长大,他不堪的生命里,齐之侃的出现就像一束光,强硬的破开这黑暗,映照进来,一刹那间就在他心底扎了根,发了芽,便怎么也拔除不去了。 原以为二人结成姻缘,朝夕相对,总会有交心会意的一日,可是原来自己在他的心里,其实也不过如此罢了。 蹇宾愣愣的看着手心,那里有三颗圆圆的小痣。自从觉醒了巫力的传承,这几颗痣就凭空出现在了那里,好像在时刻昭示着他所求的岁月静好,安慰度日,不过是一个笑话。 蹇家几次派人前来见他,都被他以各种理由拒绝。 “荒唐荒唐!”他记得前日蹇家家主闯进齐府,当面质问。听到他所说此生惟愿与相爱之人厮守终身,不奢望什么宏图伟愿时,蹇家家主狠狠的拍烂了椅子,满眼皆是恨铁不成钢的怒意。 可是他又能怎么办?离了齐家,和蹇家入宫面圣,做钧天的大巫?不说蹇家有多让他恶心,只说齐之侃与他的恩情,他连个孩子也未给齐家留下,根本就尚未还清,又有什么脸面回去?况且,他根本就舍不得。 “夫人,若老爷求见。”正沉思着,素缕推门进来。 蹇宾眉头微蹙,若木华怎么会来? “表舅。”蹇宾对来人福身施礼。 若木华微微颔首,道:“那蹇烨前日是来府上找你了?” “是。”这件事,阖府上下皆知,蹇宾自觉没什么可隐瞒的。 “你现在是个什么想法?”若木华看着蹇宾:“若是和他回天玑,在族中精进一番,想必前途不可限量。” “蹇宾已为人夫郎,与夫君定下百年盟誓,怎可随意撕毁契约?蹇宾此生惟愿做好齐家的主夫,替齐家主持中馈,使家族兴旺发达罢了。”蹇宾对这些人的连番劝藉已生不耐之意,现下只想他们能别来打搅自己:“况夫君现下为国征战,出征在外,表舅还是莫提这种话了。” 若木华摇头:“时到如今,为何你还是这般顽固?” “我定下的事,不会改变。”蹇宾语气十分坚定。 “你既然已经承袭了这巫力,便是上天赐下,以这能力,搬山移海,逆天改命尚能做到,又为何甘心蜗居在一个小小的深宅之中?”若木华劝道。 “表舅,我累了,今日实在无心力和您再谈。”蹇宾不想再多言,遂端起茶盏,俨然一副送客姿态。 若木华只得站起身,走到门口,复又转身:“我身为你的长辈,还是要奉劝你一句:命数自有天定,你又何必与天争命?这样与己与人怕都不是正道。” “素缕,送客吧。”蹇宾也站起身,低着头,面上神情晦涩不明。 若木华叹息一声,拂袖而去。 蹇宾掩在袖中的手已经握成了拳,看来,这平静的日子怕是再不能长久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1.乾坤已定2 遖宿的车队已经在路上行了十余天,因着此次回程有陵光随行,又浩浩荡荡带了百十来个钧天的宫人尚仪,倒比去时慢了不少。 陵光身子弱,这长途跋涉,道路颠簸,对他来说不啻于一种折磨。幸而宫中考虑周全,将他的马车中连座椅都着软缎铺就,才稍稍减了他的旅途之苦。只是一路上风餐露宿,他何曾受过这般罪,数日来连东西也吃不下,全赖紫芸随行带了芙蓉露,掺在饭食里,才让他勉强吃了些。 近日已行至天璇境内,天璇地处西南,气候和暖,此时节已是草长莺飞。陵光掀开车帘,看着窗外的熟悉气象,顿觉连心中的郁气也稍减了。 回头笑着对紫芸说:“芸儿,你看,这是到了家了。” 紫芸也伸着头向外看去,脸上浮起笑容:“才离家不过两年,在钧天城还没什么,这会儿回来了咱天璇,倒方觉其实一直惦记着。” 陵光拉了他的手说:“委屈你了,要和我一起去那异族蛮荒之地。” 紫芸忙摇头道:“公主这是什么话?紫芸打小就在您身边伺候的,您去哪,紫芸自然也跟到哪。” “可是···”陵光咬了咬唇:“我这一去,不知何日能够回返,是生生耽误了你了。” “少爷说这话,可是嫌弃紫芸笨手笨脚?”紫芸的眼圈儿登时红了,一着急,连公主也忘了称。 见他这样,陵光忙安慰道:“我知道你最是忠心的,今后我也定会为你找个好归宿。” 紫芸低下头:“紫芸要永远和公主在一起,赶也赶不走。” 陵光心下既是感动又是喟叹,主仆二人正说着话,一个遖宿的侍从忽在车外道:“公主,王上请您下车。” 陵光闻言颇为不解,做什么忽然让他下车?正想着,毓埥已经挑开了车帘道:“沿途春光明媚,又到了成安的家乡,何须再窝在这马车里?” 说罢,便不由分说地拉了陵光出来,把他抱上骏马,自己也随即翻身上马。 毓埥一扬鞭,那骏马当即撒蹄飞奔,陵光吓了一跳,忙紧紧攥住他的衣角,颤声道:“你这是做什么,我不会骑马!” 毓埥哈哈大笑:“公主莫怕,有孤王在,还能让公主摔了不成?” 毓埥的坐骑是西域宝马,身轻如燕,日行千里,在天璇郊外旷野,行驶如飞一般。陵光又气又怕,一时耳边充斥着呼呼风声,只得僵直着身子,闭着眼睛不敢看疾驰而过的风景。 不知过了多久,陵光忽然感觉身下的颠簸停止了。 毓埥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热气扑他耳上,他下意识的缩了一下脖子。 “到了,成安睁开眼睛吧。” 陵光闻言方才睁开眼睛,只见面前是一处山谷,谷内繁花似锦,彩蝶翩飞,有数道飞流从山壁斜落而下,汇入一泓碧青色的深潭,恍如人间仙境。 “这是哪里啊?”陵光不由愣住了,天璇境内何曾有这种地方? 毓埥笑道:“这处山谷,是孤王从遖宿出发来钧天时偶然发现的,实乃人间盛景。” 陵光四顾遥望,这里四面环山,中间这块谷地藏风聚气,气温比外界还要和暖,怪不得会有如暮春一般的气象。 “成安喜欢吗?” 陵光点点头:“我是天璇人,天璇的一草一木我都喜欢。” “孤王见公主是日来旅途辛苦,故特地带公主至此地一游。”毓埥朗声笑道。 “多谢陛下了。”陵光微微施礼,见随行人并未跟上,又有些担忧:“他们都没有跟来,不要紧吗?” “孤王的逐影,有脚下生云的美誉,他们怎能赶得上?”毓埥拍了拍骏马,那马儿亲昵的蹭了蹭毓埥的手心,颇有灵性。 毓埥将爱驹牵至水草丰茂处,便扯了上衣,又开始解里衣系带。 “你···你这是要做什么?”陵光吓了一跳,这里四下无人,他要是想对自己做点什么,自己决然反抗不了。 片刻间,只见毓埥已脱了里衣,赤裸着上身向陵光走来。 陵光不禁骇然后退,奈何匆忙间踩到一块碎石,险些被绊倒,幸而毓埥手快,一把拉了他起来。陵光倏然跌入一个坚实的怀抱,鼻尖全是毓埥身上强健的乾性气息,忙伸手推开他,皱眉道:“你快放开我。” 毓埥摇摇头,将衣物塞到他手里,说:“你这是怎么了?我不过想让你帮我拿一下衣服。” 陵光红着脸:“春寒料峭的,你脱了衣服要做什么?” “春日里潭中的鱼经过一个冬天的蓄养,最是肥美,我自是要去潭中抓上几尾。”毓埥解释道。 陵光方知刚才自己是误解了,面上倒有些尴尬,不敢看他肌肉虬结的胸膛,一时间眼神都不知该往哪里放。 毓埥也不管他,走到潭边,一个猛子扎了进去。 陵光抱着衣服在一个缓坡上坐下,空气里都是甜甜的花香,令人心旷神怡。 将周围景致看遍了,眼神不由又落在水潭上,看着毓埥许久未冒头,心里不由道:“不会是溺水了吧?” 想要站起来去看看,当下又想:溺水倒好,倒省的让我受这分离之苦,他要有个三长两短,我也就不用去遖宿了。 这般胡思乱想一番,便过了许久。回过神来,毓埥竟还未从潭中冒头。陵光虽是心中有恨,当下却也有些急了。方才是他自己臆想,这人毕竟是一国之君,若是出了什么意外,现下只有他二人,自己断然是脱不了干系的。想到这里,又不禁恼恨自己刚才未劝阻他。 正焦急着,毓埥的几个随身侍卫骑马赶来,陵光忙叫了一人过来道:“陛下说要去潭中捕鱼,可是入了潭中,这么许久却都没有冒出头来,不会···” 那侍卫见他面上一派焦虑之色,便笑道:“公主莫要担心,陛下自幼深谙水性,绝不会有事的。” 像是为了证实这侍卫所言不虚,忽然哗啦啦一阵水声,毓埥从潭水中跃出,金色的阳光照射在他的胸膛上,蜜色的肌肤泛着熠熠光芒。他大手一挥,一条足有十来斤重的大鱼就被抛上了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2.乾坤已定3 侍卫们忙上前拾起,毓埥看了陵光一眼,复又扎入水中,如法炮制,直抓了五尾鱼,才从水中走上岸来。 那些侍卫皆欢天喜地道:“王上今日竟抓了这么多,看来我等今日也有口福了。” 众侍卫皆是自幼跟着毓埥的,都是毓埥的心腹,此刻周遭没有外人,也便放松了下来。他们在钧天耽搁许久,急着回返遖宿,一路风餐露宿,陵光还能吃些热食,他们只不过用些干粮果腹。这会儿忽然见到这肥鱼,不禁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加南,”毓埥随意擦了擦身上的水珠,便吩咐道:“你们去把火升起来,将这些鱼或烤或炖汤,今日我们便在这多待些时间。” 那个叫加南的侍卫留着满脸的络腮胡,身材魁梧,一双不大却很有神的眼睛一直盯着最大的那条鱼,听毓埥这么说,不由嚷道:“王上,这深潭里的鱼最是鲜肥,何须这么费事?不如我当即用刀片了,生啖岂不更美?” 他身边一个高挑的侍卫用胳膊肘捣了他一拳,笑着说:“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糙的?”又看了看陵光,向他使了个颜色。 加南这时候才想起陵光,不由后悔失言,对毓埥抱拳道:“王上,我这就去生火。” 另一些侍卫也脱了上衣,学着毓埥去潭中抓鱼,奈何他们水性不佳,也不敢进得深水,只在离岸近的地方摸索。 毓埥笑着摇摇头,才走到陵光面前,陵光忙将手中的衣服递还给他。 毓埥道:“孤王看你这些日子来胃口不佳,今日有时鲜,待会儿多用些罢。” 陵光心知毓埥约莫是为了自己才下水捕鱼,他身为一国之君,却这般体恤,心下也有些许感动,福身道谢:“陵光多谢王上。” 毓埥笑看着他道:“遖宿的越支山最高峰上常年积雪,人迹罕至,传闻说山顶是圣境仙子的居所。” “圣境仙子?”陵光不解。 “是我们遖宿所有人心中至善至美的山神。”毓埥看向远方:“他是雪域的真神,传说中他有着雪莲花一般澄澈的双眼,海藻一样浓密乌黑的长发,白鹿一样灵活矫健的身姿。他曾经七天七夜不眠不休,手刃雪山上作恶的巨龙,才使得大山不再发生崩塌雪祸。有上界的天神想要娶他,他为了这方土地的安宁,拒绝了天神,甘愿永生住在雪山上,守护他的子民。” 陵光第一次知晓这方尊神,听到此处,不由掩唇轻笑:“他既然是神,怎么可以嫁人?” 毓埥不解地看着陵光,不明白他这话的意思。 “神仙不应该都是抛弃七情六欲,无拘无束,独自修行的吗?”陵光解释道。 “你们钧天的神都是这样的?”毓埥反应过来问道。 “是啊,至少我从没听说过哪位神仙有伴侣。” “那一个人孤孤单单,即便做了神仙又有什么意思?”毓埥反问。 陵光想,这大概便是两国的差别之大,竟然连神仙也是不同了。当下摇摇头:“既然已经做了神仙,大概不会觉得寂寞吧。” 正说着,忽然鼻尖嗅到一阵香味,原来是加南他们已经把鱼架在树枝搭成的烤架上烤了起来。这鱼极为肥美,撩到火舌,鱼身上都泛起了金黄,滋滋的冒着油花,让人食欲大动。 “公主,我可算是赶到了。”紫芸气喘吁吁的声音传来,他见毓埥将陵光带上马绝尘而去,连阻止也未来得及,只得跟着队伍紧赶慢赶赶到这个谷中。这会儿见到陵光好端端的,才放了心。 陵光拉了他坐下,笑道:“芸儿是个有口福的。” “什么口福?”紫芸跑出了一身汗来,这会儿正用手帕拭着汗,听陵光这样说,方查觉到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独特的焦香。 陵光指了指那边的火堆,紫芸看到烤鱼,不由瞪大了眼睛:“哪里来的这么些大鱼?” 陵光看了看已走到加南身边的毓埥,说:“是王上抓的。” “他还会抓鱼?”紫芸惊呆了,半晌又问:“不会是因为您这些日子吃不下东西吧?” “嗯。”陵光点了点头。 “这位遖宿王···”紫芸有些震惊地看了看那边,只见毓埥单手托了一条鱼,用一把匕首极快的将鱼片成薄片,纷纷落入锅中。他背影十分宽阔,常年拿刀剑的手,没想到处理起鱼来竟也得心应手。 不多时,这一臂长的大鱼就只剩了鱼骨,周围人大声叫好,紫芸竟看的呆住了。 “芸儿。”陵光推了他一下,方使他回过神来。 “你在看什么?”陵光问:“莫不是饿了?” “不是,”紫芸摇摇头:“我在想,这遖宿王对公主您大概也是用了心的。” 闻言,陵光眉尖微蹙:“他做了什么?还不是因为硬逼着我去遖宿,心里有愧罢了。况且,我已经和公孙钤定了婚的,心中早已认定他是我的夫君。这种话,今后还是莫要说了。” 紫芸自知失言,忙站起身向陵光请罪。 陵光也不是真的怪他,只是他这话又勾起自己对公孙钤的思念之情,心里着实不好受罢了。 紫芸偷偷看了看毓埥那边,心里暗暗叹息一声。襄王有情,神子无意,陵光心性最是长情,世间美人千万,毓埥又何苦非要选不爱自己之人。 这鱼汤炖好,果真鲜美异常,陵光不由胃口大开,喝了一碗汤,吃了小半块鱼,又吃了紫芸从山谷里摘来的几个青杏才停下来。 所有随行几乎都吃了几口鱼,再不济也喝了几口鱼汤。这顿美食,一扫众人的颓靡疲惫,加之家园在望,众人不由的加快了行进的脚步。 越往西行,地势愈高,气温也愈低,众人不得不脱了春装,又换上冬装。 一行人行了将近一月,这日才堪堪翻过越支山最矮的山峰,终于抵达了遖宿的地界。 放眼望去,只见青空如洗,雪山连绵,大小湖泊星罗棋布。这般壮阔的景色,与钧天着实是大相径庭。 钧天众人只觉新奇,这里空气清冽,深吸一口,只觉胸臆也舒展了。遖宿众人却因为终于回到家,脸上皆洋溢着喜色。 地面尽头,遥遥只见一队人马正向这边驶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3.乾坤已定4 目力所及处,只见当先一人,着一身白色劲装,骑一匹白色骏马疾驰而来,笑声朗朗。毓埥也当即催动胯下良驹,迎面而去。 那人一个腾挪翻跃,干脆的跳下马来,单膝着地,抱拳道:“参见王兄!” 毓埥自马上拉起他,笑道:“王弟无须多礼,朝中一切可好?” “王兄放心,朝中一切安宁,”毓骁说罢又看了看身后的车队,笑道:“那马车中可就是未来王后?” 毓埥一扬鞭,大笑道:“回宫再与你细谈。” 仲堃仪从朝堂出来,不觉又是一阵头晕目眩,幸而候在宫门外的骆珉搀了一把,才堪堪站稳。 “仲大人这是操劳过度了?”苏翰正巧经过,面带嘲讽之色:“如今大人可是陛下的宠臣,要是病倒了,还不知陛下要怎样担忧。” “你···”骆珉见他如此幸灾乐祸的作态,不禁想上去辩白一番。 仲堃仪止住他,只对苏翰道:“仲某身体如何,还用不着苏上卿挂心。” 苏翰看了他一眼,冷笑道:“老夫好意,仲大人不领情便罢了。”说罢领着一群仆侍施然而去。 “大人,您看···”骆珉皱眉,因着仲堃仪的出身,苏翰从来不屑与他多话,今日这般,虽是讥诮,但仍有些不同寻常。 “无妨,”仲堃仪按压着酸胀的眉心:“不必与他逞口舌之快,快些回府吧。” 孟章听说仲堃仪身子不好,也是心焦,一下学就奔往厨房,为仲堃仪熬煮参茶。想着他如今怕是劳碌过度,损了元气,特意多放了一些药材。 端着冒着热气的参茶进了房,才发现床头竟然已坐了一个人。 只见黄修雅端着一盅汤水,正用小勺舀了送入仲堃仪口中。 孟章咳了一声,黄修雅方才回过神来,忙站起身,走开几步:“表哥夫回来了。”又有些慌张地解释道:“是表舅安排我炖了鸡粥来送给表哥,我见他行动不便,便服侍他吃些。” 孟章嘴角扯出一个笑容:“黄公子何必惊慌,我不在的时候,劳你照顾夫君,我还要道声谢。” 黄修雅面上更是尴尬,又勉强说了两句闲话,便急急走了。 他一个未嫁坤性,独自与乾性共处一室,哪怕是有层亲戚关系,终归是不好。孟章有些气仲堃仪为何要允他进来,但见他靠在床头,面色苍白,额上一层虚汗,好似很不舒服,又终不好与一个病人计较。当即快步走过去,伸手试他额上温度。 觉察到熟悉的触感,仲堃仪才微微睁开眼,见是孟章端着一碗参汤,便有气无力道:“刚才已有小侍来服侍我吃了些粥。” 什么小侍,分明是心怀鬼胎的表弟!孟章撇撇嘴,按下心中的郁闷之意,只道:“仲哥哥,我摸着有些发烫,别是受了风寒,可请了医丞来看?” 仲堃仪微微摇头:“我自小身体结实,不过是风寒之症,忍忍就过去了,何须劳动大夫?” 孟章急道:“这怎么行?不及早诊治,小心病情加重了。” 仲堃仪握了他的手放在胸口,声音疲倦:“我自己的身体心里有数,章儿莫要担心,我睡一觉,醒来便好了。” 孟章看他实在神情倦怠,只得吩咐绿阑进来把参汤拿去在炉上煨着,自己帮他脱了外衣,扶他躺下休息不提。 齐之侃以手支额,看着面前的地图出神。 这东瀛人实在狡猾,又深谙水性,开始的时候,因情况不明,倒真在这些水贼手上吃了亏。 他们总是分成小股去岸上骚扰百姓,劫掠财物人丁,待钧天军队反应过来去围剿时,他们便逃回海岸,潜入水中。 东瀛人做惯了海盗,所乘船只也被改造的极适合与水战,钧天人却不善水战,因此倒屡屡被他们得手,又无法与他们正面对战,这样虚耗时日,当真让人十分头痛。 “将军,”齐之侃正在发愁,一名副将走进帐中,抱拳道:“有位老者自称有御敌之策,特来献计。” “哦?”齐之侃闻言不由精神一震,道:“快请进来!” “小老儿见过将军。”只见一位老者随着军士走进来,他穿一身看不出颜色的短打,蓄着齐胸长的灰白胡须,一张饱经风霜的脸颊皱纹横生,施礼后便用一双浑浊的双眼看着齐之侃。 齐之侃本以为前来献计,合该是位士人,没想到却是一个渔夫模样的糟老头。 “老人家请坐吧。”齐之侃道。 老者也不推辞,便在齐之侃下首坐下。 “不知老人家今日前来,要献何计?” 那老者捋须道:“俗语有云,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小老儿不才,闲暇之余喜欢琢磨一些捕鱼的手段。我发明了一种漂雷,用一块浮木坠着,将之推到水面,木板上放些饵料,鱼群便会蜂拥而至,这种漂雷到了一定时间,引线燃尽,便会爆炸,这样一下就把鱼群炸晕,小老儿只要划船过去捡这些鱼就可。” “兀那老儿,真是莫名其妙!”一名副将听完,忍不住斥道:“你是来戏耍我等不成!将军为战事忧心,你却来教我等捕鱼!”说罢就握住手中佩剑,看着便要上前砍杀这老人。 “金副将,不得无礼!”齐之侃忙伸手阻止,他已经从这老人的话里听出一些门道,只愿这人所说正是自己所想。 复又转向那老人,道:“老人家莫怪,还请与本将详述这漂雷的构造。” “是。”刚才那金副将在战场上也一向以大嗓门著称,迎敌时,先吼上一吼,便乱了敌方军心。按说他方才的动作,一般人早就吓破了胆,但这老者视若无睹,依旧不慌不忙的开始介绍这雷的构造。齐之侃不禁心下微动,这人看起来倒也不一般。 “妙!”听完老者的介绍,齐之侃赞道:“若是能做出百余枚这种漂雷,倒真是一件利器。” “将军只需加大其中火药的用量,不愁不可攻那些东瀛人一个措手不及。” “那便请老人家这些日子督造漂雷,一应食宿由军中承担。若是真能挫败敌军,本将自会上呈陛下,重赏与你。”齐之侃道。 那老者拱拱手,便由军士带了下去。 这也是军中传统,一方面却是为了督造方便,另一方面是顾虑他再将此计献于他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4.乾坤已定5 “将军,我看这小老儿无甚本事,竟拿摸鱼的伎俩来糊弄我等,您为何还要厚待与他?”那金副将依旧有些不忿。 齐之侃摇摇头,这金副将家族不显,为人粗鲁,只是有一身好武艺,凭着杀敌众多才混上了副将。但谋略一事,还欠缺的很。 “金副将不必着急,待这漂雷真的制作出来,看看效果,再论这人的是非不迟。” 既然主将已经发话,金副将也不好再说什么,施了一礼便退出主帐。 齐之侃今日得高人相助,觉心下倒是轻松不少。他很是看好这老人献计的漂雷,若是真有他所说的威力,定是可大大缓解钧天水战不足的劣势。 抚着身上的战袍,这还是去年出征北荣时,蹇宾亲手为他缝制。 此番出征,他竟连道别也未与蹇宾说,便匆匆北上。他自己亦知,是实在无颜面对蹇宾,才像个逃兵似的慌乱成行。 那日他因晚间饮酒过量,醒来时只觉头痛欲裂。正要起身,却发觉伏在他怀中的佟氏。他只记得晚间自己是要寻蹇宾的,可为何最后会在佟氏的房间醒过来? 那佟氏一脸羞意说昨日已与他圆了房,说今后一定会好好侍奉自己和蹇宾,还说希望他多多垂怜,早日为他们齐家开枝散叶。 他几乎愣在当场,酒后发生了什么,他真的毫无印象,但若是真与这佟氏做了什么,也断不是他的本意。 他既不知道怎样面对一个不喜欢的侍君,更不知道怎样去面对自己的正君,穿了衣服,便逃也似的出了府。 事后想来,倒觉自己当时的反应颇为可笑。这佟氏本就是启昆赐给他的侍君,就算与他做了些什么,也是天经地义的,怎么反倒像做了什么恶事一般?蹇宾虽然可能会不高兴,但是他才是自己的正君,要携手相伴之人,自己对那侍君,并无任何感情,回去后和蹇宾解释一番,相信以他的温柔贤惠应该能够理解罢。只是,这子嗣一事,除了蹇宾所出,其他人的,他是断然接受不了。 想着又觉得自己可笑,大敌当前,竟还有心思在这思虑儿女情长。 齐之侃自嘲一笑,整了整盔甲,便出了大帐,去营地巡视。 此时,远在钧天城的齐府中一派喜气洋洋。 杨氏拉着佟氏的手笑看着他,佟明珠低着头,面上含羞。佟明月站在一旁,脸上是遮不住的喜意,一屋子人皆是满面笑容。 “你可是个有福的,瞧着才进了府中不到半年,便有了身子。”杨氏笑盈盈地对佟明珠说。 明珠愈发羞涩,面染春#色,更显容貌动人。 杨氏又吩咐在屋内众小侍道:“你们都给我仔细伺候着,以后你们主子要吃些什么用些什么,份例不够,自从我的私库里取了来用。” “是。”佟明珠的两个小侍忙应下来,这位肚子里可是齐府的长孙,他们怎么也不敢怠慢了的。 “多谢老夫人。”佟明珠温声道谢。 杨氏见他乖巧,心中更爱,又命人拿了自己的一只金钗赏了他。 “我也要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老爷,就不多留你们了。明月,扶你哥哥去正房那里说一声。”说了一会儿话,杨氏便吩咐道。 二人遂出了杨氏的房间,向齐之侃和蹇宾的屋子走去。 “哥哥你好厉害。”明月小声说:“不过一次,你就有了。” “真是讨打。”明珠白了他一眼,道:“什么话就没羞没臊的说。” “这有什么?”明月掩口笑道:“夫人嫁进来这么久,都没有动静,哥哥一来就怀上了,可不真的是有福气的。” 明珠抚了抚小腹,垂眸道:“这也是上天垂怜,不过去了夫人房中,可不能乱说。” “明月自是知道的。”说罢,佟明月便小心翼翼搀着他,一幅生怕他磕了碰了的神态。 佟明珠此时面上却没了笑意,众人只顾着他脚下,倒没有人注意到他眼中一闪而逝的算计之色。 蹇宾早已知道了明珠怀孕之事,虽然心下凄然,但也不得不接受现实。他嫁给齐之侃已有近两年,都未有所出,这佟明珠一来便有了,他为齐府开枝散叶,自己就算再难受,却也不得表现出来,否则他这个当家主夫又做成了什么样子,岂不让人笑话?! 佟明珠进来便要下拜,被蹇宾命素缕扶住了,让他坐在凳子上。 “夫人···”明珠怯生生的看着蹇宾,他棕发雪肤,五官深邃,比起钧天人更要有一番异域风情,面对这样的美人,相信是个乾性都会把持不住,更何况他又是蹇宾的侍君。蹇宾细细打量他,未发一语。 “奴侍也未想到竟然会有了身子。”明珠头压的低低的,不敢看蹇宾,好像生怕他会斥责。 蹇宾满腹心事,正在出神,一时也未有回答。 “夫人,”佟明月却是看不得自己亲哥哥受委屈,便出声道:“我哥哥怀了将军的子嗣,这是天大的好事,夫人为何毫无喜意” 听到佟明月的质问,蹇宾方才回过神来,冷冷看他一眼,又转向佟明珠道:“你为齐家开枝散叶,我怎会怪你,这番作态也是不必了!” 蹇宾生的高贵雍容,自有不怒而威的神采,二人被他一说,俱不敢答话。 “你也算是齐家的功臣。”蹇宾喝了一口茶,“自此后,你的身子便不是自个儿的了,万要小心,切不可莽撞,你可晓得了?” “奴侍知道了。”佟明珠点头应下。 “想必老夫人那里也给了赏赐,若有什么不足,再来我这里说一声。”蹇宾看了看他二人,道:“往后每日早上的请安也免了,身边的人,小心伺候着吧。” 说罢,挥手让二人出去了。 出得蹇宾的房门,佟明月方抚着胸口道:“夫人的眼光像刀子一样,瞥我一眼,可吓了我一跳!” “谁让你口没遮拦的!他是什么身份,我们是什么身份?你在他面前逞能?”佟明珠不悦道。 “可哥哥你这不是有了身子,以后便是我们的依仗了。”佟明月看着他的肚子笑道:“夫人又怎样,以后还不是得仰仗你肚子里这个?” 佟明珠不动声色的看了他一眼,半晌又摇摇头,叹口气道:“明月你自个儿在花园里逛逛,我也累了,要回房休息了。” 佟明月不明白,为什么这天大的喜事,自家哥哥却自从出了老夫人的上房就再也未露出半点喜色。想是真的有些乏了罢,他也不再多想,便又嘱咐了小侍几句,与佟明珠道别不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5.乾坤已定6 杨氏坐在齐庸的床边,一边用帕子拭着眼泪,一边道:“老爷,你可知,我们府中就要添丁了。” 齐庸静静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若不是胸膛还有起伏,简直就像个已死之人。 “侃儿就要有后了,虽然只是侍君所出,但总算有了血脉。老爷,你高兴不高兴?”杨氏心中欢喜,眼角的细纹仿佛都舒展开来。 齐庸自从北荣回来以后,几乎整日昏睡,医丞说他伤势过重,又受了很大的刺激,致使脑部受损,也没什么好办法医治,只能这样养着。 启昆帝多次亲自来府中探看,想他戎马半生,如今晚年落到这般下场,真是令人唏嘘。安抚了杨氏一番,又赐下万金赏赐,加封他为镇国将军,可谓荣耀无限。 虽然身为武将,沙场无眼,总要做好牺牲的准备,但杨氏其实也是心酸不已,那些恩赏都是其次,万幸是捡回一条命来,总有个盼头。 “我的身子也是越来越不好了。”杨氏笑着叹了口气,“但总归侃儿也长大了,以后有了自己的家业,就算我们哪日去了,也能放心了。” 不管齐庸做不做回应,杨氏絮絮叨叨与他说了半晌,又亲自为他擦拭了身体,才随着侍从去用晚饭。 “王爷,您不能进去!” “滚开!” 陵光正倚在殿内软椅上听慕容离吹奏,忽然听到外殿一阵喧闹之声。 二人对视一眼,慕容离站起身向殿外问道:“什么事?” 紫芸的声音有些焦虑:“是毓骁王爷,他说要来拜会公主,我拦他不住····” “既是毓骁王爷,就不必阻拦了,紫芸,你退下,让王爷进来。”陵光想了想吩咐道。 毓骁走进殿来,便发现殿内有两名坤性一坐一立。坐着的那个身着紫衣,容貌极美。流云鬓,白雪肌,两腮春晕点点,想必正是午睡方醒的陵光。站着的那个体态纤长,容色清冷,虽一身红衣,倒叫人观之忘俗。 毓骁不由心下暗叹,定了定神,方施礼道:“毓骁见过钧天公主。” 陵光起身回礼,吩咐宫侍与他奉茶。 “不知王爷今日前来,但为何事?”陵光问道。 “公主自来遖宿,本王还未曾拜会,听闻公主有钧天第一美人的称号,今日正巧有空,便来一睹芳容。”毓骁笑道。 陵光闻言,心内颇觉此话轻浮。但转念又想到此乃遖宿境地,国人爽直,从不拐弯抹角,毓骁这话放在遖宿便是赞美之词,也并无不敬之意,乃挤出一丝笑容道:“王爷谬赞了,请坐吧。” 毓骁落座,眼神却一直看着慕容离,当即问道:“公主身边这位是?” 陵光答道:“这是我的好友,名唤慕容离。” 慕容离方上前与毓骁施礼。 毓骁饶有兴致的看着他手中的白玉洞箫,道:“本王方才进来时,隐隐听到乐声,莫不是这位慕容公子在吹奏?” 陵光点头:“慕容极善音律,所奏萧声宛若仙乐,若是王爷有意,不妨与本宫一起欣赏。” 毓骁拊掌道:“正有此意。” 陵光遂对着慕容离点点头,慕容离会意,便将洞箫贴近唇边,开始吹奏。 萧音缥缈,如一幅无声的悠远画卷在二人面前缓缓展开,让人的心弦随之颤动不息。 毓骁并不懂音律,但闻听如此仙乐,也已是痴了。 一曲结束,方拍掌道:“妙啊妙啊,本王从未听过如此美妙的旋律。” 慕容离微微躬身,退到一旁。 “这是什么曲子?”毓埥问。 “回王爷,此曲乃在下自创,名唤《月光玦》。” 毓骁赞赏的打量他一番,复又对陵光说:“没想到公主竟有如此耳福,不知这位萧师,公主可否割爱,借给本王府上几日?” 陵光嫌他鲁莽,有些不悦道:“王爷此言差异,慕容是本宫的好友,并非坊间萧师,本宫也无权决定他的去留。你要是有意,自己去问他罢!” 毓骁看向慕容离:“慕容公子,若是你去我府上吹奏,我必有重赏!” 慕容离摇头道:“多谢王爷抬爱,只是慕容已有家室,每日只有一两个时辰的时间陪伴公主,其余时间还要回去操持家务,实是分身乏术,还望王爷莫怪。” “什么?你已经嫁人了?”毓骁有些惊奇,大抵坤性嫁了人,神情间便是不同的。慕容离看着十分年轻,又清冷如谪仙,半点也无红尘烟火气息。 “是哪家有这般福气?”毓骁追问。 “慕容是执家的夫郎,夫君正是现下与遖宿贸易的我钧天国的商贾执明。”陵光道。 真是怪哉,一个满身铜臭的商人,竟娶到如此清雅脱俗的夫郎,让人觉得好不般配!毓骁心中不禁一番唏嘘。但既然当事人不愿,毓骁也不好强求,又听慕容离吹奏一曲,便起身告辞了。 “王兄!”毓骁大步走进毓埥的寝殿。 毓埥见他来了,遂放下手中的笔,招呼他近前。 “王兄今日怎么这般好兴致,作起画来?”毓骁看着画纸上一只苍鹰生气勃勃,好似要跃然纸面而出,便笑着问道。 毓埥凝视画作,只抬了抬眼皮:“听闻你昨日硬闯了栖凤殿?” “果真什么都瞒不过王兄您的眼睛。”毓骁挠挠头,“自成安公主来遖宿,已有月余,王兄也不替我引荐,我又好奇,只得自己前去一探究竟了。” “那你觉得这钧天的公主如何?” “成安公主是王兄您未来的王后,臣弟可不敢妄加论断。”毓骁忆起那日情景,又来了兴致:“只是公主身边的那个萧师倒有点意思。” “萧师?” “听说名唤慕容离。”毓骁笑道。 “哦,原来是他。”毓埥颔首,“他是执家的夫郎,也是陵光昔日的好友,孤王特允了他进栖凤殿伴驾。” “原来如此,这慕容氏一曲萧声,让人如闻仙乐。”毓骁仿佛还能听见那日的萧音,只觉三日余音绕梁。 毓埥见他一副陶醉沉浸的模样,嘴角微勾,不再多言,继续执笔未完的画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6.乾坤已定7 “拜见母后。”启昆进到殿中,向魏太后躬身下拜。 “皇儿不必多礼。”魏太后让他坐在软榻上,问道:“今日哀家请你来,想必你也知道是何事。” “可是那苏翰请求赐婚一事?”启昆帝问道。 “是啊,他毕竟是两朝的元老,求到哀家这里,我也不得不见。”魏太后道。 “那母后怎么看?” “萧家二公子的事情,我也听说过。”魏太后叹息一声:“他一个坤性,被掳到匪巢里,还不知受了多少罪,有命活着也是个造化。” 启昆帝摩挲着手上的玉扳指,沉吟不语。 魏太后看了看启昆帝:“这公孙家,虽说也是世家大族,但和朝中世家关系疏远。哀家想着,因为公主的事情,本身就有些对不住公孙家的小子,若这萧滢是他喜欢的,便赐了这婚,若他不喜欢,倒也不好强求。” 启昆苦笑道:“这公孙钤,儿臣是知道的,满心满眼都是陵光,还为了他屡次与毓埥正面交锋,以至受伤。最近,还私下里和儿臣请旨,说要辞去副相一职,请求儿臣让他去天璇晏州任职。” “晏州?”魏太疑惑道:“那里位置偏僻,位于越支山北麓,春夏两季还有瘴气,是我国最贫瘠的州府之一,他去那里作甚?” “母后还不明白吗?”启昆帝摇头:“那里是钧天国境中离遖宿最近的地方了。” 魏太后顿时语塞,半晌方道:“他乃是饱读诗书,大家出身的士族子弟,怎得这么不识时务?那陵光虽是以公主的身份去了遖宿,难道遖宿王会真的有耐心等他三年?他早晚都会是毓埥的人。况就算去了晏州,又能有什么用?哪里还能真见到陵光不成?” “儿臣乍一听闻他的请求,也觉不可思议。”启昆叹了一口气:“可是推己及人,却不得不感慨他是至情至性之人。” 魏太后拍了拍启昆的手臂:“皇儿,你又何尝不是长情之人,皇后已经去世多久了?这后宫也真的该有人主理了。” “母后,儿臣现在实在没有心情去处理这件事,只想好好教导蠡儿,也可告慰皇后在天之灵。” “唉,虽说你已经有了蠡儿,但未免子嗣过于单薄。”这件事也是一直压在魏太后心头的一件重负,启昆什么都好,只是对于感情还是太过执着,身为一个帝王,这并不是件好事。 “儿臣幼时兄弟众多,可是那些兄弟,何尝对儿臣有过半点扶持?”启昆冷笑摇头:“难道母后忘记了,当年我们是如何九死一生,才躲过劫难,走到如今的地步。儿臣···实不愿蠡儿再陷入与儿臣相同的境地。” “可是···”魏太后还是有些不赞同。 “母后,我们不是在讨论苏家请求赐婚的事吗?怎么又说起后宫之事?”启昆帝笑着打断他。 魏太后见他不愿再谈,只得顺着他转了话题,问道:“那皇儿的意思,是不愿意答应苏翰的请求?” “其实这些年来,公孙氏所做,儿臣也看在眼里。”启昆帝道:“他们是想要向儿臣表明一个态度。” 魏太后点点头:“那公孙丞相从来都是一个十分清楚局势之人。” “对于陵光的事,公孙一族心中有怨,儿臣可以感受到,但是为了顾全大局,他们还是隐忍下来。若是再在他的婚事上掺一脚,想必再忠贞的臣子也会生了贰心吧。” “皇儿的意思,难道是放任他对成安的妄想,真让他去那荒僻的晏州?”魏太后觉得十分荒谬。 “正是。”启昆帝饮了一口养生茶:“依他们公孙家人的性子,怕是感恩不及呢。” “真是···”魏太后失笑:“如今这世道,竟然还有这种古板之人,也不知道这公孙氏是怎么教养子侄。” “儿臣却觉甚是难得呢,难道世家都要如苏沈萧家一般跋扈凉薄?”启昆帝也笑道。 “那哀家明日便回绝了苏家。” “母后,不可。”启昆帝摇头。 “为何?” “现下儿臣与世家已经陷入胶着的境地,布局已久,只差临门一步,此时不可再生变。” 魏太后遂会意点头:“那哀家便与他说近日身体抱恙,等痊愈了再好好帮萧家的嫡子查看一番罢。” “谢母后。”母子二人此番心意相通,不由相对一笑。 陵光自来遖宿以后,休养数日,便亲自将从钧天带的良种分发百姓,又着所带人马中善于农耕之人去民间教习。 这日陵光又亲自带人来到田中查看青苗长势,毓埥正好朝中无事,便不由分说的和他一道过来。 不愧是良种,加之钧天派来的农事人才指导得力,到了气候土壤完全不同的地方,出苗率竟然很是不错。 毓埥看了一圈,心下甚慰,遖宿人本就有蓄养牛羊的习惯,如此一来,加上这些新产粮食作物,百姓生活定能大大改善。 陵光走了许久,只觉腿脚有些酸软,二人本来并肩而行,但毓埥见他这会儿与自己的距离越来越大,想了想,又折返回去握了他的手说:“成安是不是累了,不如我们去休息一下。” 陵光骤然被他握住手,吓了一跳,忙抬头,却见周围随从皆是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什么也没看见的神态,不由有些羞恼,轻斥道:“你这是做什么?快些放手。” 毓埥却好似没听见一般,仍攥着他的手,施施然往一处农家走去。 陵光挣脱不得,只得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却没看到毓埥嘴角勾起的笑容。 有侍卫们先行一步,去屋内安排。 那家的汉子没想到今日竟能得见王上,又惊又喜,慌忙拿出家中最好的茶叶招待贵客。 毓埥拉着陵光踏入院中,便见这家几口人跪了一院子,见他进来,忙俯身道:“陛下万安。” 毓埥一笑:“各位不必多礼了,孤王今日借贵地休憩一时便离去。” 那家人方才站起身来,待毓埥携陵光进了院子,那家的家主才挨着门边站了,又有家中最端正标致的夫郎奉了茶进来。 那夫郎年纪尚轻,实在忍不住好奇心,微微抬头看了一眼,却差点将手中的杯盏滑落。 他长到这么大,何曾见过这样的人物? 陵光却不知他的心思,正要伸手去接茶,那粗瓷的茶盏却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打了个璇,却竟也未摔碎。 他蓦的反应过来,忙跪下来哭道:“仙子恕罪,陛下恕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7.乾坤已定8 那家的家主也唬了一跳,正想训斥他几句,毓埥却出声道:“你口中说的什么仙子?” “我···”那年轻夫郎自下又怯怯看了陵光几眼,但见毓埥正将自己的茶盏递给他,不由脸上一红,道:“我竟把王后看做了圣境仙子,还请陛下恕罪啊!” “哈哈,”毓埥笑道:“你又何罪之有,孤王恕你无罪,快些下去再换一盏茶来!” 那家人见此情景,皆都松了口气。没想到他们的陛下不仅文韬武略,功绩卓然,竟还如此平易近人,当下都把他作天神一般敬仰起来,又忍不住偷偷打量那圣境仙子一般的王后。 陵光此时却额角跳动,什么王后?那名坤性明明是犯了癔症一般忽然乱语,毓埥竟还不做解释,颇有认下之意,真是可气!可是当着这么多人,他又不好亲自来说,好像真的很在意似的。当下气不过,连喝水都呛住了。 毓埥却像在宫中一般悠闲自得,喝了茶水,又与这户农家说了些桑麻之事,才起身吩咐众人离开。临了又赏赐了些东西,命他们好好耕种。 这家人自是感恩戴德,皆对毓埥和陵光拜谢不已。 毓埥心情大好,陵光却很不高兴,他一生气,脸颊便鼓鼓的,煞是可爱。 陵光此刻也没了什么心情再看,便说累了要先回宫。毓埥欣然陪他同去,陵光一路警惕,但回去路上毓埥倒再没有什么逾矩的举动,陵光方稍稍放下心来。 其实细究起来,自他来遖宿,毓埥对他颇为重视,不仅修葺了一处位置上佳的宫殿,赐名栖凤殿给他居住,就连一应吃穿用度都按照钧天的习惯替他准备,又允了慕容离时时进宫陪伴,实是待他宽厚。 毓埥的态度,一方面是怜惜陵光远离故土,独在异乡,恐有不适;一方面也是做给朝臣们看。既然陵光得王上如此看重,那遖宿贵族的坤性,机灵些的便络绎不绝地开始拜访栖凤殿,倒是让陵光忙碌了起来,连带着慕容离也时常要帮他应付一二。 这日,陵光留了慕容离晚膳,回去的晚了些。 岂料归府途中,慕容离却遇到了一位意想不到的故人。 “师父,您怎么会来遖宿?”慕容离下了车,随着一身墨衣的中年人走到路边,躬身行礼后复又问道。 那人却定定打量他一番,道:“那时一别,经年不见,你已经长大了。” 慕容离点点头,说:“师父自那日别离后,音讯全无,我竟不能在师父面前尽孝,这是徒儿的不是了。” 那中年人摇头道:“我不过是教了你些皮毛,不值一提,又怎称得上“师父”二字?” “一字师也是师,何况您又教导了我这么多。”慕容离眼中满是诚恳之色,说真的,这位宋夫子与他有几年的教导之恩,他万不敢忘。后来他忽然消失,自己也试着寻过,只是茫茫人海,他只是一个平民百姓,又哪里来的本事去找得到?因此今日重逢,一时间又是惊喜,又是感慨。 “师父这么多年是去了哪里?”慕容离问。 “去做一些不得不做的事。”宋夫子语气中忽然有些苍凉,复又说:“我今日来寻你,也是时候到了,有些事情应该告诉你了。” 慕容离看向宋夫子,此刻他神情严肃,月光下,他的眼眸中有着显而易见的悲戚之色,慕容离的直觉告诉他,宋夫子接下来要说的话,大概绝不会是什么轻松的话题。 “阿离,今日怎么回来的这般晚?”执明已回府许久,而慕容离竟到落更时分还未回来,执明心下焦虑,正要遣人去宫中找,慕容离正巧却回来了。 慕容离面色有些苍白,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夫君,今日公主设宴招待遖宿贵族,耽搁了一会儿。” 执明握了握他冰凉的双手,皱眉道:“这种宴会,下次就不用参加了,都是些有的没的人,何必应付他们?” “公主身边也没什么得力的人,”慕容离喝了一口小侍送上来的热茶,道:“我们初来乍到,还是要谨慎些。” 听慕容离这样说,执明故不再纠结此事,他今日生意进展顺利,故而开心道:“我们钧天打造的农具,果真销量很好,遖宿几个州府都上百件的订购。” 慕容离点点头:“陛下本就让公主带了许多良种和有经验的农户过来,希望遖宿能发展自己的农业,食物丰足了,才有余暇发展贸易不是吗?故而现在最受欢迎的应该就是农具,我们也只是沾了光罢了。” “看来,只要把握好朝中的政策,这遖宿通商的生意是稳赚不赔的。”执明笑道。 慕容离睨他一眼:“所以朝中之人才会争着来遖宿啊,不然怎会因此生出诸多事端?” 钧天皇宫内,公子蠡方落下一子,眼看着扭转了局势,孰料启昆帝的白子一落,竟是满盘皆定。 公子蠡皱了皱鼻子,起身道:“还是父皇艺高一筹,儿臣敬服。” 启昆帝笑道:“你只不过性子太急了些,有时候还是要懂得韬光养晦,出手时才能一击而中。” “父皇这是在说棋局,还是在说朝堂?”公子蠡问道。 启昆帝挥手让内侍退下,看向公子蠡:“那皇儿怎么看现下的局势?” 新局重启,公子蠡执一黑子,放在棋盘正中,道:“儿臣以为,如今已到了出手的时候。” 启昆帝却微微摇头:“时机已到,却还不是最好的时候。” “请父皇赐教。” 启昆帝将白子围在黑子的周围,只留一个缺口,指着此处沉声道:“只是还差一个引线。” 陵光今日听了一些传闻,便急忙忙招慕容离进宫。 “公主何事如此着急?”慕容离一进殿便见他满面焦急之色,不由问道。 紫芸带着宫侍们退出去,陵光方招慕容离来他身边坐下,问道:“慕容有没有听说公孙···钤的事?公孙家真的要和萧家联姻吗?” 慕容离近日也听闻此事,正不知如何与陵光开口,今日他问了,便答道:“我听说,是那苏翰去求了太后,为他的外甥萧滢求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8.乾坤已定9 陵光的手不由地握紧,眼巴巴的看着慕容离:“那太后怎么说?” “听说太后玉体有恙,此事一时应该定不下来。”慕容离安抚道。 “那···那公孙钤,他自己怎么说?”陵光心下实在着急,若是公孙钤当真娶了萧滢,他真的是了无生趣了。 慕容离道:“公主放心,前日公孙大人还与夫君通了信,询问您的境况,公孙大人虽在千里之外,却一直把您记挂在心上。” “可是···”陵光的眼圈儿有点红了,他没想到那个萧滢,那个曾在酒宴上有过一面之缘的傲慢的世家坤性,竟然今日会以这种方式复又被提起:“苏家,萧家···他们会不会对公孙家施压?” 慕容离摇摇头,其实如今钧天的情况,他也不甚了解,只得回说会让人去钧天打听再来告知。 二人聊着,又有宫侍禀报,说今日上巳节,毓埥在御花园设宴款待王室宗亲,请陵光梳洗了前去。 陵光方才想起这件事,勉强整理了心绪,着人送了慕容离出去,方才命紫芸为自己梳妆。 今日王室宗亲齐聚御花园,园中已摆满了珍馐美酒,衣香鬓影穿梭其间,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毓埥见他来了,亲自起身将他带至自己的下首坐了。 他这番举动,园中诸人见了,皆又是各怀心思。 毓埥先饮了一杯酒,又在烤的焦香的全羊上割下一块,宴席便开始了。 遖宿人本就善饮,此时美酒在前,众人皆推杯换盏,饮的不亦乐乎。 陵光不善饮酒,故静静坐在座位上吃些瓜果茶点。 当此时,却有一名年轻的坤性跑过来,举着酒盏道:“钧天公主,你来遖宿许久,我还不曾去宫中拜会,今日敬你一盏,你可不许推辞。” 陵光不知他是何人,身边的宫侍低声提示:“公主,他是朝中白太师的长子,母父是弘化大长公主,长公主是陛下的叔叔。” 陵光遂站起身来道:“白公子,本宫不善酒力,不如以茶代酒?” “那又有什么意思?我们遖宿出产世上最好的烈酒,这春日的羊肉,要辅以这样的酒才有滋味。公主既然到了遖宿,何不入乡随俗?”白英一仰头,饮尽满满一盏酒,挑眉看着他。 “这···”紫芸见他这个架势,生怕陵光吃亏,有些迟迟不敢倒酒。 白英不满道:“你这侍从怎么回事,难道还要你们公主亲自动手不成?”说罢一把夺了酒壶,为陵光斟满,递到他唇边。 毓埥坐在上首,对下面的情况一览无余,身边的宫侍上前问道:“陛下,您看公主那边,要不要···” 毓埥却一摆手,让他退下。 对于白英劝酒这举动,他虽说不甚赞同,但此时倒也想看看陵光到底有多少酒量?遖宿好酒,国人皆以善饮为宜。这白英虽是坤性,但骑射诗书样样精通,酒量也是非凡,是大长公主和太师最看重的坤性儿子。 陵光见实在躲不过,便只得接过了酒盏,轻抿一口,顿时一股辛辣直冲喉咙,让他几乎要咳嗽出声,抬头见不少人都看向这边,只能忍住喉间腹中的不适,硬着头皮将酒饮尽。 “公主爽快。”白英见他已经饮了酒,方微微一笑,施礼离去。其他坤性见此状况,也纷纷上前敬酒。 陵光不得已饮了数杯,实在受不住了,才眼巴巴的看着毓埥,眼神中尽是请他解围之意。 毓埥会意,起身笑着替他饮了,又命众人不可再敬酒,众人方散。 白太师站起身施礼道:“陛下,臣的小儿最近新学了一支舞,想在陛下面前献艺,不知陛下可有兴致?” 毓埥笑道:“举国上下,谁不知白家公子的舞技非凡,孤王今日倒有眼福了。” 说话间,白英已换好了一套利落的舞服,走到中间空地,开始起舞。这舞遒劲有力,他身姿矫健,体态轻盈,像是一只在林间欢悦的鹿,跳跃舞动间,皆是意趣。 一舞毕,众皆叫好,陵光也跟着鼓掌。他也善舞,因此对舞蹈颇有研究,虽然这遖宿舞蹈与钧天不同,但却是另一种不同的美。 白英站在场中,看向陵光,眼珠转了转,对毓埥躬身道:“陛下,臣侍听说钧天公主也是武艺超绝之人,一曲雀鸣舞名动钧天,不知今日可有幸欣赏?” 毓埥饶有兴趣地看向陵光:“公主今日可有兴致?” 陵光本意不愿在这些生人面前献舞,他一直认为这些舞乐之事,当呈于知己面前,不过是随心尽兴。跳给这些不相干的人看,又有何意趣?但是他见毓埥兴致颇高,又不好拂他的意,只得站起身来,想要走到中间空地。 没想到走了几步,身子一软,竟斜斜倒了下去。 紫芸慌了神,忙冲过去想要搀扶,却有一人比他更快,陵光尚未着地,就落入毓埥的怀中。 看着陵光陀红的双颊,毓埥提起的心才回落到肚子里,陵光这却是醉了。遖宿的名酒初入口只觉甘辣辛甜,但此酒后劲极大,这是酒劲上来了。 毓埥方笑着对众人说:“看来钧天公主是真的不胜酒力,孤王先送他回宫,大家请自便。” 说罢,抱着陵光便转身向栖凤殿走去,宫侍们急忙跟上。 白英看着毓埥的背影,双手不由握紧了衣摆。 毓骁凑上来道:“看来,我们遖宿很快就要有王后了。” 白英闻言不由愠怒,半晌方调整好情绪,冷冷道:“王爷这话,为时尚早吧,毕竟,这钧天的公主可是外族,难道我们遖宿的王后竟会是一个外族人?” 白太师此时也走过来,对毓骁施礼后方道:“王上是对这位外族公主太重视了些,今日上巳佳节,竟然撇下我们这些宗亲独自回宫了。” “老师,”毓骁还了一礼:“若非王兄心头所爱,又怎会千里迢迢把佳人带回遖宿?” “以色侍人不可长久,这钧天公主容颜出众,王上也是血气方刚的年龄,对此美人,又怎能不动心?”白太师捋须道:“只是王后乃是一国之母,岂可以容貌定夺,还需家世不俗,贤德温恪之人方可胜任。” 毓骁沉吟片刻,方道:“老师所言甚是,这钧天公主,确非王后的良选,还是本王失言了。” 白太傅笑道:“相信陛下对钧天公主也不过是一时喜爱,宠幸之后封为贵君,也不算辱没了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9.乾坤已定10 白英听着二人的交谈,心下才好受了些。他自幼倾慕毓埥,这个陵光虽美,可是身子柔弱,不过只饮了几杯,就醉晕了过去,又怎可胜任王后的殊荣?为了与陛下匹配,他用了多少心思,流了多少汗水,才成了如今众人交口称赞的遖宿世家坤性的典范?这王后之位,只有他才坐得。 陵光已经醉的迷迷糊糊,毓埥抱着他回到栖凤殿,把他轻轻放在床上,他却拽着毓埥的袖子,口中喃喃道:“不要···不要走。” 毓埥心中一动,握了他的手柔声道:“孤王不走。” 遂坐在他床沿上,将他因酒气上头有些汗湿的额发拢到耳后。他整个脸颊红扑扑的,眼睛湿漉漉的看着毓埥,嘴巴微微张着,身子软的不像话,让人止不住心生爱怜。 毓埥笑着说:“没想到你酒量当真这样浅,早知道就不许旁人给你敬酒了。” 陵光呆呆的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眼泪顺着颊边流了下来:“公孙钤···”他只觉的自己伤心的不得了:“你怎么这么久都不来找我,你要和别人成亲了吗?” 毓埥不由挑挑眉,这个公孙钤,为何总是阴魂不散,明明是他和陵光二人相处,气氛正好,他却又偏偏出来破坏。 “孤王可不是公孙钤。”毓埥的声音沉了下来。 “唉,”陵光小小叹口气:“对啊,公孙钤如今怎么还会来找我?” “还想着他做什么?”毓埥不悦:“他能给你什么?他不过是个没落世家子弟,孤王却可以许你王后之位。” 陵光早已醉糊涂了,毓埥的话全然听不进耳中,只在口中反反复复念着公孙钤的名字,闹腾了半晌,仍不肯休息。 毓埥摇摇头,起身在他颈后按了一下,陵光才觉意识昏沉,阖了双眼,呼吸均匀下来。 毓埥俯下身,但见灯下陵光面容安详,因为醉了酒,呼吸间溢着淡淡的酒香。毓埥轻轻的在他唇上印了一个吻,便唤了小侍进来伺候,自己站了片刻,方才离开了。 紫芸用温热的毛巾替陵光擦脸,刚才的一幕他已经全看到了,在他的心里,毓埥一直是个纵横沙场,弯弓揽月的大英雄,却没想到对着陵光,他却也有这般温柔的一面。 这对陵光,抑或是对他自己,到底是福还是祸? 陵光三更时分便醒了过来,遖宿的佳酿虽然很烈,但皆是上好的材料制成,倒也没有多难受。只是醉酒后,浑身懒懒的,他拥被坐了一会儿,看见屋外新月如钩,隐有花瓣静静飘落。 他披着衣服走下床,推开门,只见园中杏树上挂着一只漂亮的花灯。 今天是上巳节了,陵光心里想,春天也就快要过去了。 上巳佳节,时人皆着春衫出行,年轻的乾性坤性大方的约见自己的心上人,就连宫中,此刻隔着这宫墙,也能听见其他宫殿里传来的欢闹喧嚣之声。 “去年上巳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今年上巳时,月与灯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透!”陵光扶着树干,忽然忆起前朝诗人的这几句诗。诗人也曾在一个春夜思念故人,和现在他的心境何其相似。 “公主,夜半三更,您怎么一个人跑到院子里来了,小心着了凉。”紫芸夜里口渴,醒了却发现陵光床上空无一人,急急奔至院中,才发现陵光只着中衣,在院子里仰头看着灯。 “咦?这灯不是去年在集市上,遖宿王陛下射中的彩头,怎么会挂在这里?”紫芸疑道。 陵光被紫芸这么一问,才想起他竟然在去年上巳的时候,就已经见过了毓埥。他那日只顾着去见公孙钤,哪里会想到和这个萍水相逢之人会有什么交集?又哪里会想到之后竟发生了这么多事;更何曾想到,自己竟会来了这离家千里的遖宿! 世事无常又难以预料,却不知此时公孙钤又在做什么? 时已仲春,钧天城的夜晚温暖宜人。 公孙钤在自家府中后院摆了一个小小的方桌,放了几块喜福斋的点心,又温了一壶梨花酿,对月独酌。 他已喝了大半壶,看着这碟子点心,只低语道:“光儿,你最爱吃的就是喜福斋的芡实糕,不知在那边,吃食一项能否习惯?” 说罢又对月饮了一杯,自嘲般道:“我只能和月亮共饮了,只希望光儿你在遖宿无论如何,都能身体康健,诸事顺遂,莫要忧思过重。” 公孙晋年纪大了,夜间浅眠,起夜时见孙儿仍独坐院中,不由叹了口气,走过去说:“钤儿,怎么还不睡?” “祖父,”公孙钤起身,道:“今日上巳佳节,孙儿心情好,便想多饮一会儿。” “钤儿,你的心事,还要瞒着祖父吗?”公孙晋摇摇头:“是不是又在想光儿?” 公孙钤苦笑摇摇头:“不过是睹月思人,想起去年今时的情形罢了。” 那个时候,是二人刚从谷底回到京中,柔情蜜意,相处甚笃。公孙晋想要劝上两句,却一时又不知如何开口。 说什么呢?劝他想开,还是劝他坚持?似乎这两种选择就眼下来看,自己的孙儿做哪个都是诛心之举。 月色如水,满园清辉。公孙晋忽然想到很多很多年前,也是这样的月夜,他也曾和自己心爱的人与月下畅饮,闲话家常。昔日的情景乍然浮现心间,遥远得恍若海市蜃楼。 那时他们因为家族的不睦,各自抗争了许久,还好最后终于有情人得以携手相伴。追忆往事,公孙钤苍老的脸上露出了点笑意。他走到公孙钤面前坐下,为自己也斟了一杯酒,道:“来,爷爷陪你。” 闻言,公孙钤看向他,眼神里带着点惊讶和不解,劝到:“您年事已高,怎能熬夜?” 公孙晋却笑着摇摇头,举杯对月:“这般穆穆清风,皎皎春月,怎可辜负?” 说罢与公孙钤杯盏相碰,一饮而尽。 公孙钤被他此番兴致感染,心中愁思骤减,祖孙二人对饮至天色将明方才回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0.乾坤已定11 慕容离趁执明睡下了,方悄悄披了一件厚实的披风,拎着包袱,走到他们在遖宿新购的大宅后院。这宅子还未完全休憩好,后院荒僻,慕容离找了一处角落,方将包裹内的东西一一拿出来。 原来这包裹里竟是些香烛纸钱,慕容离用火石点了,放在一处土凹里,看着这些东西慢慢烧成灰烬。 那日师父来寻他,所告知的那些话,不啻于在他心头平地起了一个惊雷。 瑶光,他默默念着这个名字。只在茶馆说书人的口中听到过这两个字,却从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和这个名字扯上什么关系。 慕容离拿出一壶素酒,倒了两杯,放在燃烧的供物之前。 宋夫子告诉他的是一个冗长的故事。 曾经的瑶光,虽然国土面积狭小,但却是一块桃源之地。最后一代国主,虽无开拓雄心,但却有守疆之才。将不大的瑶光打理的井井有条,国泰民安。 瑶光国主娶了丞相的嫡长子为后,婚后二人十分和睦,五年后,便生下一名公主,取名慕容黎。生的玉雪可爱,国主和王后皆十分宠爱。 但好景不长,当时的钧天国主忽然起兵,攻打天璇。钧天兵力迅猛,势如破竹,天璇国节节败退,当时处于天璇境内的瑶光也未能免于战火。 瑶光国小民寡,怎有实力与钧天对抗?瑶光国主深思熟虑后决定暂去遖宿避祸。 遖宿与瑶光曾同出一脉,百余年前遖宿王室一支东迁到了中垣大陆,选了一处有山有水的宜居之地建立瑶光国,至今仍偶有联系。瑶光国主带上大量金银珠宝献于遖宿王,希冀求得他的一时庇护,计划等到战火平息,再想办法觐见钧天天子。 与朝臣议定后,瑶光一行遂匆匆赶赴遖宿。遖宿那时并未完全统一,部族之间大大小小的战役时有发生。 瑶光送来的金银正好让当时的老遖宿王毓敏有了后备之力,用这批金银向西域购了大量兵器马匹,吞并了几个小部落。 按理说,遖宿应该感激瑶光的雪中送炭。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瑶光的富足却让有心之人红了眼。自有那奸妄小人在毓敏耳边进些谗言,日日挑唆,竟催动了毓敏的心思。 一场宫宴,瑶光一行被遖宿人当场斩杀,只宋覃因离席如厕堪堪躲开了,发觉情形不对,便当机立断带了还是婴儿的慕容离连夜逃进山中躲避。 毓敏本就觉得慕容黎只是一个公主,生不出什么波澜,只是草草命人搜寻几番,便做了罢。 杀了瑶光王,瑶光国库中的财富也就被遖宿王理所当然的据为己有。从此,遖宿用着瑶光的这些财宝,丰盈国库,招兵买马,到了毓埥这代,终于基本上统一了高原。 慕容离已经不知道他当时是怀着什么心情听完自己的身世,只是回过神来,掌心都已经被指甲刺破,全身止不住的战栗。 他脚下的这片土地,曾经被自己至亲之人的鲜血浇灌,如今就连站在这里,都觉遍体生凉。 宋夫子走的时候与他说,想不想报仇全看他的决议。如果他想要报仇,自己作为瑶光旧臣,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报仇?慕容离在心里默念着这两个字。他应该去报仇的吧,但他到底应该找谁去报仇?是那发动战争的钧天先帝,还是强占了本属于他们瑶光的土地的天璇国主,抑或是亲手杀了他父王母后的遖宿先王? 经历了最初的震惊,愤恨,哀痛,到现在心里只剩下一阵阵的悲凉。 他曾经还怨恨过为什么自己的亲生父母会抛弃了他,现在想来,他能够逃脱,已是全赖当年那些人的拼死回护。 月色下,看着香烛被焚烧后散出的缕缕青烟,慕容离深深叹了一口气。 如果现在他是一个人的话,他一定会不顾一切的去报仇。他身上背的不仅是父母的血债,还有整个国家的覆灭。 但是他却已经做了别人的夫郎,与他拜过天地高堂,做了结发的姻缘。如今他做任何事,都不能只任性的考虑自己一个人。 想到执明,慕容离面上哀戚之色稍减,他有爱自己的夫郎,还有含辛茹苦,将他当做亲子一样养大的慕容氏夫夫。因为这些人,他怎么也不能完全憎恶起钧天,而天璇早已国破,现在就算想报仇,大概也只有去寻遖宿了。 慕容离看了看身后,宋夫子临走时送了他两个暗卫,是一对兄弟,哥哥叫庚寅,弟弟叫庚辰,说是从十年前就开始为他培养的。 慕容离摇摇头,宋夫子心里大概还是希望他能够去报仇的吧。毕竟一个商贾家的夫郎,何须用得上暗卫这种人才? “仲堃仪,你干的好事!”启昆帝将一卷奏表狠狠掷于地上。 天子震怒,朝臣皆静默噤声,不敢发一言。 “陛下息怒,此奏表,句句皆臣肺腑之言。”仲堃仪不卑不亢地捡起地上的奏折。 “陛下,”苏翰出列道:“税制乃是国之根本,自仲大人的均税制施行后。税课司官吏据此巧立名目,民间多有怨言,还请陛下彻查。” 启昆帝眉头紧锁,看向苏翰,道:“果有此事?” “不敢欺瞒陛下。”苏翰拱手,“仲大人口舌伶俐,迷惑圣听,朝中官员早已义愤填膺,只是碍于他的威势,不敢多言罢了。” 公孙钤闻言,当即出列道:“陛下,不论仲大人之前提出的革新有何不妥,但仲大人的出发点还是为了富国强民,巩固朝纲,还望陛下不要偏听一家之言。” 苏翰冷笑:“公孙大人,要说这偏听,举朝上下,谁不知你与仲大人关系亲厚,你此番置国事不顾,只偏帮好友,这才是偏听偏信吧。” 苏翰话音一落,朝中多名与世家亲厚的大臣皆纷纷附和,历数仲堃仪的不是。 仲堃仪敛目垂首,仿佛对周围一片申讨置若罔闻。 启昆看向他,问道:“仲堃仪,你可还有话说?” 仲堃仪道:“臣愚不肖,得蒙天恩,自问任职以来,兢兢业业,所愿不过百姓家给人足,天下大治。变革本就如釜底抽薪,自然会让有些既得利益者心神震荡。如今不过一时有差,陛下就要全番否定臣的一片苦心吗?” 仲堃仪这话,摆明是对启昆帝的职责不服,对朝中以苏翰为首的一众大臣的不屑。发生了起义这样的事,他竟还可面不改色,毫不退却,也算是胆识过人了。 启昆帝怒极反笑,猛然拍案道:“寡人竟不知,上大夫竟如此自信,那既如此,寡人自今日起免了你的上大夫一职,想必也不影响你继续作为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1.乾坤已定12 “陛下三思!”公孙钤焦虑地看了仲堃仪一样,但见他微微躬身,好像启昆处置的并不是他,而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旁人。 “退朝!”随着宣召宫人的唱喏,天子愠怒而去。 众皆哗然,仲堃仪身形微晃,一言不发,举步离去。 “仲兄!”公孙钤追了出来,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是深得圣心的重臣,怎么就会忽然间惹得天子震怒,竟连官职也被去了。 “公孙兄,”仲堃仪停下来,看向公孙钤:“谢谢你今日在朝堂上为我说话。” “仲兄何必言谢,我所言,皆是心中所想,并不全因与仲兄是故交。” 仲堃仪脸色有些苍白,只是目光灼灼,半晌叹息道:“公孙兄,你果真是世间一等一的君子。仲某自然也知,哪怕公主的事情之后,我再没有什么立场自称你的好友,但若是今日有人敢仗义执言,朝堂上也只有你一人而已。” “仲兄,你这是何故,明明陛下早前对你所提出的均税制,大为赞赏。”公孙钤十分不解:“为何今日如此震怒,难道只是因为河南道的起义一事?” 仲堃仪摇摇头:“圣心难测,公孙兄不必再猜了。” 二人相伴携行,仲堃仪不知为何脚步有些虚浮,公孙钤扶着他,才堪堪站稳。 “仲兄可是身体不适?” 骆珉在宫门外候着,此刻见到仲堃仪出来,便上前搀扶。 “公孙兄。”仲堃仪一路上欲言又止,分别之际,方像下了决心,压低声音,对公孙钤说:“你日前不是回了陛下,要去晏州?既如此,便早些启程吧。”说罢踏上马车,连临别客套之语竟也省了。 仲府马车踽踽前行,不一会儿就消失在长街尽头,此时天边忽然一声闷雷,自西边有大片乌云将高悬的日头逐渐掩盖。 看来,这朝堂怕是要变天了。 仲堃仪回到家中的时候,只觉头晕目眩越发厉害,竟连站也站立不稳。黄氏看见被骆珉搀进府中的仲堃仪,不由吓了一跳。 “这是怎么了?”说着忙用手去试他额上的温度。 “大人自下了朝,便脸色不好,故在下吩咐车夫尽快将大人送回。老夫人这边先照看着,在下马上去请大夫。”骆珉面上也是一派焦虑之色。 “烦请骆先生去请宫中的医丞,看我儿这形貌,普通大夫怕是不顶用。”黄氏亲自与两个小侍将仲堃仪扶到椅子上坐了,一边吩咐道。 骆珉已知仲堃仪今日被启昆罢官一事,纠结着想说出,但看着黄氏担忧之色,想着等仲大人好点了再说不迟,便唯唯诺诺应了出去。 常喜已颇有眼色地端来温水,黄氏湿了帕子,为仲堃仪拭去额上冷汗。 看他面有浮肿,气力不接,黄氏心中一酸,险些滚下泪来。 他统共就这么一个独子,夫君去世的早,好容易拉扯大了,这会儿终于熬到出人头地,可千万别有个意外啊。 “老夫人,您不要太过忧心,家主想是操劳公事累着了,等医丞来调理一番便好了。”常喜温声劝慰道。 黄氏看着他道:“病在儿身,痛在母心,我是他的母父,见我儿这样,我这心里哪能不难受。”想了想又皱眉:“孟氏呢,我儿已回来许久,他怎么还未到我屋里来?” “回老夫人,夫人今日下了学,还未归家。”有小侍回到。 “岂有此理!”黄氏狠狠拍了拍椅背,对于孟章,他实在是无话可说了,身为一家主夫,他可曾尽到一点儿责任? “老夫人,仔细手疼。”常喜慌忙替黄氏按摩了一番。 黄修雅正好进来,对黄氏施礼后便焦急的问:“表舅,听说表哥病了,现下怎么样了?” 黄氏见他来了,也算找到一个知心的人儿,当下拉着他哭到:“你看看,这会子连站也站不起来,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活啊!” 黄修雅见到仲堃仪此时出的气多进的气少,也是吓得不轻,只得勉强安慰黄氏。 骆珉去求了公孙钤,请公孙家出面请了宫中的医丞,才急急忙忙赶回府中。 医丞号了脉,却是面上一滞。 黄氏见他脸色,心下担忧更甚,忙问:“请问医丞,我儿···他这是怎么了?” “夫人莫急,容在下再探看一番。”医丞说着又细细品脉,末了又拿出随身的医箱,抽出一根寸长的银针,扎入穴位之中,片刻抽出,那银针入体处已是一片焦黑。 “仲大人这是中毒之症啊!”医丞诊断半晌,语出惊人。 “什么?”黄氏惊了一跳,这成日里全家共饮共食,怎么大家都没事,偏偏仲堃仪中了毒? “大人是否看错了?”黄氏定下心神问道。 医丞闻言有些不悦,他行医多年,不说医术多么高超,但这么明显的中毒症状,他怎么可能看错? 当下便说:“若是夫人不信,那还是另请高明吧。” 黄氏也自觉失言,忙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老身这是关心则乱了,还请大人不要怪罪。” 医丞见他陪了笑脸,毕竟治病救人要紧,也不与他多计较,只沉吟道:“这毒看着颇为霸道,只是不知为何发作起来,竟只是晕眩之症?” “现在可怎么办?”黄氏心下焦急如焚。 医丞思虑半晌,道:“这样吧,你们把仲大人这段时日的吃食用度全部拿来,待老夫一一翻看,或许能找出根结。” 黄氏忙命贴身伺候仲堃仪的小侍去拿东西。 医丞检查了大半日,得出的结果却更是出人意料,这毒竟然就出在孟章每日煎给仲堃仪喝的参茶上面。 人参倒都是没什么大问题,只是坏就坏在这人参的品质不佳,里面掺了些肖似人参的“乌头”,这种东西有剧毒,在体内累积数月,一旦爆发出来,便会让人七窍流血,瞬间死亡。但巧就巧在,仲堃仪最近服用的补药中有一味紫石英,这味药疏肝解郁,中和了不少“乌头”的毒性。 医丞解释了一番,黄氏瞬间浸出一身冷汗。这补药是他见仲孟二人成亲许久,孟章迟迟未有动静,特意找人开来的助孕药方,没想到竟然阴差阳错救了仲堃仪一命。 想到这,又听闻这毒因就在参茶里,黄氏几乎要站立不稳。 他何曾想到,自己平日不过对孟章严厉了些,他便如此歹毒,竟是要毒杀自己的夫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2.乾坤已定13 医丞开了解毒的药方,叮咛他们按时给仲堃仪服药,又说这毒霸道,须得慢慢调养,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才离开了。 黄氏几乎是咬牙支撑着自己送走了医丞,他甫一离开,便几乎泄了全身的力气,瘫在椅子上。 黄修雅和常喜见此情形,心下也是惊诧不已。毒害夫君,这要是告上官府,可是杀头的重罪!孟章平日里和仲堃仪也未见什么太大的罅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黄氏平息了半晌,再开口,语气中一片冰冷:“你们去给我守在门口,待那孟章回来了,立刻押来见我。” 众人见他眼神中满是恨意,皆敛息垂首,连大气也不敢出了。 慕容离近日来好像有什么心事,一闲下来便会不由自主的发呆,不知在想什么。执明问了几次,他却皆推脱说无事,倒让执明心里颇有些担忧。 今日回来后,慕容离便又呆坐在屋中,不知神游到何境地,连执明推门进来也未发觉。 “阿离。”落入执明温暖的怀抱,慕容离才回过神来。脸上挂了一点笑意:“夫君回来了,可曾用过午膳?” “不曾,”执明笑着摇头:“和那些臭烘烘的大老爷们一起喝酒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回家陪我的阿离。” 慕容离帮他除去外衫,又吩咐小侍将膳食端上,方说:“夫君辛苦,阿离能做的实在有限。” “阿离已经做的很好了,我身为乾性,本就该让自己的夫郎坐在家中享福。阿离却整日为了家族的生意操劳,我还过意不去呢。”执明净了手,携了阿离坐在桌旁。 慕容离抿唇一笑,亲自帮执明添了饭。 执明接过碗,顺势握了握他的手:“阿离近日心情不太好,可是有些想家?” “夫君,我真的无事,大概是春日渐暖,有些乏倦罢。” 执明笑了笑,从怀中掏出一张请柬:“今晚有个篝火会,阿离不若去散散心?” 慕容离接过这张请柬,只见上面注明了邀请执明携家眷参加,便有些疑惑道:“篝火会,这是什么?” “是遖宿这边独有的风俗,传说五月初五是月神的生日,人们要在这天晚上盛装打扮,畅饮美酒,并且吹奏舞乐以示庆祝。听说很热闹呢,不若我们晚上去看看。” 慕容离看执明一副心神向往的模样,便点了点头,道:“那我们晚间早些出发。” 晚间二人赶到时,场地上已经乌泱泱的挤了很多人,但见人们皆是满面喜色,带着佳肴美酒,围着篝火而坐。 “执官人来了,我家老爷恭候多时了。”二人刚到,一个中年人便满面笑容的迎上来。 慕容离认出他是遖宿一位大商人家的掌柜,便对执明说:“夫君快去吧,我自己在这里逛逛。” 执明点点头,对跟随的侍从说:“你们好生伺候着夫人,万不可挤着碰着了。”说罢,才随那掌柜走了。 慕容离微微一笑,信步游逛起来。因为时候还未到,因此篝火会最盛大的舞蹈还未开始,人们三三两两挤坐一群,坤性们身着艳丽衣衫,真是颇有些与月比美的架势。 西边一树桃花开的正旺,皎洁月色下,更显灼灼动人。 慕容离走过去,攀住一支花枝,思绪已飘到了那年冬日,与陵光和孟章二人在府中漫步作诗。昔日情景历历在目,到如今却已物是人非。看着这月下桃花,周遭的喧嚣仿佛一瞬间都退散了,只有一抹曲终人散的哀思。 毓骁走过来时,便看到这样一幅美景。皓月当空,满树芳华,树下独立一人,身形如画。 慕容离察觉有人过来,微微转头,见是毓骁,他心中一动,复抬起头来,眼波流转,对着毓骁嫣然一笑。 毓骁只觉脑中嗡的一声,不知是刚才的烈酒上了头,还是醉在这比桃花还要香雅的笑靥之中。 慕容离也不管他,转过头来,继续赏花。只是面上已没了笑容,只剩一片冷意。 毓骁呆立半晌,反应过来,便整整衣襟,快步上前,笑道:“没想竟在这里遇到慕容公子。” 慕容离方回过身来,施礼道:“见过殿下。” “不必多礼,”毓骁忙虚扶起他:“今日佳节,何须拘泥这些虚礼?慕容公子想必第一次见识我遖宿的篝火节吧?不若随本王一起四处看看?” 慕容离嘴角微勾,颔首道:“既然王爷相邀,慕容不敢不从。” 方又回头对随侍的晓红说:“你们远远跟着,我与王爷同游。” “这···”晓红咬着嘴唇,这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毓骁的心思,怎么夫人这么一个明白人却看不出吗? “还不退下。”毓骁有些不悦,慕容离暗暗与晓红递了一个眼色,他方急急退下了。 “慕容公子,本王自从那日听到你的萧音,日思夜念,久久难忘,有如此技艺,是师从那位名师?”毓骁问道。 “只不过年少时偶遇一位奇人异士,点拨几句罢了,王爷谬赞了。”慕容离淡淡道:“王爷若是喜欢,可抽空来暖玉殿听慕容吹奏。” 毓骁却笑道:“那暖玉殿的主人可是我王兄的心上人,本王哪里敢随意前去?” “哦,那王爷那日是怎么进得殿去?” “这···”毓骁脸上却有一丝赧然,他硬闯暖玉殿,事后自然是被毓埥训诫了一番。 慕容离见他神色,心念一转,又道:“陛下虽然看重我朝的公主,但公主思乡情重,日日垂泪,我看了也是不好受的。我们也来遖宿许久了,陛下到底对公主是何打算?” “能被王兄看重,也是他的福气。”毓骁叹道:“只是,公主毕竟是外族,若是娶他为后,恐怕难以服众罢。” 慕容离秀眉轻蹙:“当初王上可是许了公主王后之位,我朝太后才舍得放行,怎么又要生变吗?” 毓骁道:“一国之后,兹事体大,虽然我也体谅王兄对公主的情义,但是他毕竟是一国之君,怎可独断专行?” 慕容离看了看他,道:“其实此事,我钧天国内也是有些怨言的。” “哦,竟然还有这般情形,你速速说于我!” 慕容离却咬了咬唇,踟蹰道:“这毕竟与陛下声誉有损,慕容不敢多言。” “无妨,此处就你我二人,有何不能明说?”毓骁摆手,他隐隐也听说,这成安公主早前也许了人家的,是自己王兄硬生生从别人手里抢了过来,钧天人要怎么看待这事,他也很想知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3.乾坤已定14 “那慕容就逾越了。”慕容离微微施了一礼,才将钧天国内的情形一一道来。 毓骁越听越是心下烦躁,他竟没想到,因为成安公主的事,钧天国民对遖宿是这般看法!遖宿统一数年,正是与各国建立往来,开通商道的时机,国之名声甚重,因为一个钧天公主,遖宿被钧天百姓怨怼,实在是得不偿失。 史书中记载的美色误国,如今看来,确是如此。 而王兄因一己之私,让遖宿为外族所憎,实非一名贤德君主所为。 听着慕容离的讲述,毓骁袖中的手不由得握紧了。不行,他一定要尽快规劝王兄,这天下的美人何其多,而这样祸水似的美人,实是不要也罢。 心中有事,毓骁又与慕容离说了几句话,便急匆匆的回返了。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慕容离嘴角噙上了一抹冷笑。 “夫人,那边篝火节的舞会开始了,您要过去吗?”晓红见毓骁走了,忙凑了过来。 慕容离看了他一眼,说:“晓红,你跟着我也有些日子了,什么事情该说,什么事情不该说,你是知道的吧?” 看着慕容离冷冰冰的神色,晓红不禁心头一跳。他是慕容离的贴身小侍,身家性命全掌握在主子手中,又怎么敢出卖主子?当下忙跪下道:“晓红对夫人一片忠心,若有贰心,天打雷劈!” 慕容离方拉他起来,道:“我知道你也是个聪明的,聪明人自然也会分辨是非。想来夫君已经谈完了正事,我们现在便过去吧。” 此时场地中央,大家已经围着篝火尽情起舞,星光璀璨,人声鼎沸。有人向火堆中投掷了松枝,霎时间一股明亮的火焰腾空而起,像是一只冲破桎楛而出的凤,就要一飞冲天。人们大声叫好,尽情表达着对月神的崇敬。 篝火熊熊,与这天上的月交相辉映,每个人都是快活的。只有慕容离,这笑闹声越大,他眼中越冷,直到一人急急奔过来,将身上的披风解于他披上,话语中带着显而易见的焦急:“阿离,你去哪了?我到处寻你不着。” 慕容离眼中的冰冷一瞬间冰融瓦解,这明亮的火焰终于给他的脸颊添上了一抹亮色:“我只是四处逛逛,害夫君忧心了。” “无妨,”执明笑起来:“你看这里多热闹,我们也过去与他们一起闹一闹。” “好。”慕容离对他展颜一笑,有他在的地方,所有的算计猜疑,明枪暗箭,通通用不到。 孟章今日与夫子讨论文章留的晚了,但总是觉得心神不宁,夫子见他状态不佳,便摆摆手,让他先回来了。 孟章有些赧然地坐上马车,未曾想,刚刚到了仲府门口,便被两个强壮的么么按住了肩。 他火道:“你们好大胆子,这是要反了天了!” 那两个么么面上恭顺,可语气却不怎么好:“这是老夫人吩咐的,夫人你还是想想,待会儿该怎么洗脱毒杀夫君的罪名吧!” “什么?”孟章唬了一跳:“毒杀c夫君?”这些词他明明都知道意思,连在一起却怎么也理不清楚了。 “还不跪下认错!”黄氏见到他,就像看见什么厌恶至极的东西,指着他的鼻子,硬邦邦撂出这句话。 “母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孟章这一路左思右想,额上已急出一层薄汗。 “你还有脸叫我母父,我仲家可没有你这样的夫郎!”黄氏坐在椅上,连手臂都气的微微颤抖:“你好歹毒的心,竟然下毒害我的堃儿!”黄氏说到这语气里忽然有了丝哽咽:“我们仲家待你不薄,我儿为了你,连个侍君也不曾娶,你却这样对他···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娶了你这样一个东西进门!” 孟章额角突突跳动,黄氏这话也太重了,若真的坐实他毒害夫君的罪名,他可万死难逃其咎了。 “我何曾害过夫君,您这是听谁胡言乱语,硬给我按上这样的罪名?”孟章索性也据理力争起来。他从未害过仲堃仪,怎可任人冤枉? “我亲眼所见,难道还有假?”黄氏怒极,将桌上的一盒参掷到孟章面前:“你看看这是什么!” 孟章疑惑的捡起来:“这不是我们孟家今年新收的山参,特意拿来给夫君补身体用的?” “补身体?”黄氏怒极反笑:“怕是害人的毒药吧!” “家主醒了!”正此时,一名小侍从内间奔出,慌慌张张对着黄氏道:“老夫人,家主醒了!” 黄氏心中一喜,当下也顾不得再审孟章,忙起身随这小侍进内室。 孟章抱着盒子,只觉得头脑中浑浑噩噩,今天的事情太突然了,他甚至到现在都没有明确知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听得与仲堃仪有关,便也站起身,随着人流走进内室。 仲堃仪此刻十分虚弱,倚靠在黄氏的花梨木拔步床上,有气无力道:“母父,孩儿不孝,害您担心了。” 黄氏用帕子拭了拭眼角的泪水,说:“堃儿,菩萨保佑,你福大命大,总算是救回来了,只恨那毒夫,竟下这样的狠手···” “我都知道了,”仲堃仪勉力支撑起来,按住黄氏的手臂:“我想亲自问问章儿。” 人群渐渐分开了,大家转头看向站在最外侧的孟章,黄氏眼中满是恨意;黄修雅眼神躲闪,似乎是对这样的情形有些尴尬;常喜低着头,掩饰住眼中的一抹幸灾乐祸之意。 孟章愣愣地站在那里,完全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你还杵在那里做什么?”黄氏咬着牙训斥道。 孟章一个激灵,才举步向仲堃仪的床边走去。他不明白,事情怎么就忽然发展到这样的境地,看仲堃仪的面色,分明真的是中了极重的毒。 怀里的山参盒子像一团烈焰,几乎炙的他拿也拿不住,难道,难道孟家真的因为嫁入沈家的那个庶子,就要放弃他了! 思及此,孟章的腿就像灌了铅水一般,不过几步的路,硬生生像走了半日。 “章儿,”仲堃仪看向他,眼神中有着一丝痛楚:“你为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4.乾坤已定15 “夫君!”孟章终于反应过来,扑到仲堃仪的身上,哭道:“不是我,不是!我怎么会害仲哥哥!” 黄氏皱了皱眉头,常喜忙一把拉起孟章,语带嫌恶:“夫人,家主身子虚弱,可经受不住你这样。” 孟章已无心与他计较,只定定看向仲堃仪,眼泪汹涌而出,在脸上糊作一团。 仲堃仪见他哭成这样,心下也有些不忍,他与孟章成婚两年来,不说多么如胶似漆,但也是和睦美满,他真的不敢相信,枕边人要加害于他。 “这是孟家给我的,我真的不知道会有毒。”孟章哭着辩解,当下又心痛又羞愧,他真的想不明白,他是孟夫人的亲子,从他肚子里爬出来的。血脉相承,他怎么会忍心这样害他?孟家这样做,是要置他于死地啊! “闭嘴。”黄氏瞪着他,叫到:“押他去送官吧,我们仲家,留不得这样蛇蝎心肠的人!” 两个粗壮的么么闻声便过来要制住孟章。 仲堃仪心里一急,忙要出声阻止,却忽然一阵痰液上涌,呛在了嗓子眼里,不由剧烈咳嗽起来。 众人见他咳嗽的几乎要背过气去,也顾不得孟章,当下端水的端水,抚背的抚背,忙做一团。 仲堃仪好容易顺过气来,才焦急喘到:“不可····不可送官。” “到现在,你还要护着他吗?”黄氏面上一派痛心之色。 “家丑···咳咳,不可···外扬。”仲堃仪只觉胸闷气短,用了全身的力气,才勉强说出完整的话来。说完便不停抚着胸口,努力平复急促的气息。 黄氏闭了闭眼,沉吟半晌方道:“去年家中在北边置了个庄子,把他送去那边吧,我是再见不得这人了。” 仲堃仪已经没有气力再说什么,只躺在床上,大口吸气。 孟章越过人群看向他,他并没有抬起头来,好像也已经不愿再管这事。他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腿脚一软,几乎瘫在地上。 那两个粗壮的么么一把扯住他,便向外间走去。 “老夫人,夫人还有两个小侍···”常喜附在黄氏耳边,欲言又止。 “卖了吧,他去了那边,难道还要摆什么夫人的身份?”黄氏疲惫地摆摆手:“从此后,那边的事,我也不管了。” 这是要让孟章自生自灭了吧,常喜心中一喜,福了福身,便自下去处理。 “公孙钤的信?”陵光看着慕容离手中白色的信笺,声音里都带着些颤意。 慕容离压低声音:“公孙大人千里迢迢托人带来,那人现下就在我府中,公主前日不是还担心那萧家,这下由公孙大人亲自解释,公主也可放心了。” “嗯,”陵光将信贴在胸口,眉梢眼角都带着笑意:“你且在这边吃口茶,稍等等我,我马上写回信。” 慕容离自是无不答应,看着陵光急急忙忙走进内殿的身影,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他的路不好走,陵光的路又何曾好走?左右不过都是些痴人罢了。 公孙钤的信写的中规中矩,但深重的思念之情却在字里行间展露无余。原来与萧滢的婚事,是那苏家和萧家设下的计谋,公孙钤已经有了对策。看到这,陵光的心才放了下来,又读了一遍,细白的手指抚过信角,像是抚摸十分珍重之物。 细细读了数遍,陵光方唤来紫芸研磨,提笔写回信。 写完最后一字,陵光想了想,又加上一句:“愿东风早至,与君同归。”方才折起,脸颊微红,将信装入袋中。 紫芸见他欢喜,也笑道:“公孙大人想必也很思念公主,公主不若再给他带一个物件,让大人多个念想。” 陵光闻言,颇有些意动,只是倒一时不知该给他什么好。 看了看自己的妆匣桌面,多数不是在钧天按公主的规制准备的,就是到遖宿这边毓埥给添置的,这些就算给了公孙钤,也没什么意思。 左思右想,忽然瞥见铜镜中自己的剪影,一时忽然有了主意。 “紫芸,去拿把剪子过来。”陵光吩咐道。 紫芸有些疑惑,但仍将一把小巧的剪子递上。 陵光将自己的长发披在胸前,挑出一缕,一手执剪,轻轻剪下,又用一根细细的浅紫色丝绦系了,一并放入信封里,才用火漆封上了。 紫芸见此情形,心下暗叹。陵光的意思再明了不过,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是将自己都托付给公孙大人了,只是不知两人最终究竟能以何结局? “还烦请你务必将此信送到。”陵光叮咛道。 “公主放心,我这就把信送出去。”慕容离躬身,旋即转身快步离去。 萧滢的脾气近来是愈发差了,这才刚训斥了几个看着不顺眼的小厮,却忽觉一阵头晕恶心,扶住椅背才堪堪站稳了。 想到郑滦这段时日晚间又摸过来几次,每次都折腾到天明方才罢休,萧滢的脸色登时白了,难道···他下意识的按住了小腹。 不!萧滢猛力摇头,绝不会是这样,他还等着嫁入公孙家,怎么可以怀了孽种! 坐在椅子上,萧滢目光阴沉不定,屋里伺候的小侍大气也不敢出,呆了半晌,萧滢方说:“去把我的纱帽和大氅拿来。” 两个贴身小侍对视一眼,这时节都快到了初夏,二少爷怎么又想起要穿大氅? 萧滢冷哼一声,二人唬了一跳,忙出去寻萧滢要的衣物。 萧滢下意识的摩挲着椅背,细长的眉眼盈满了不甘。 城外南郊,这李郎中刚为村子里的一个病人看过病回来,便发现屋子里坐了一位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客人”,身后还跟着两个带着面纱的小侍。 “郎中,请为我家少爷诊脉。”一个小侍掏出一锭银子摆在桌上,像他们这样的乡下郎中诊次脉,病患家里顶多给些瓜果肉食,哪里有人给过这么大一个明晃晃的银锭子? 李郎中眼神直了直,忙对着椅子上坐着那位道:“贵客请稍等,待小老儿净了手,马上来为您请脉。” 那人不声不响,仿佛一截木头似的。 李郎中不敢怠慢,忙去准备了一番,才为他请脉。 “恭喜这位夫人!脉来流利,如盘走珠,这乃是喜脉啊!”李郎中满脸堆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5.乾坤已定16 那人却身子微颤,半晌才压低了声音,道:“郎中可有办法帮我将这胎打下来?” 李郎中吓了一跳,看这人和小侍的打扮,不说穿金戴银,却也是绫罗满身,恐怕是自己撞到了哪个大户人家的阴私了。 李郎中两只眼珠子转来转去,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这种事最是棘手,万一做错了,自己这小命怕是都难保了。 那人对着身后的小侍一抬手,小侍会意,从怀中掏出一锭金子,说:“郎中莫要担心,今日出了这门,我们就是素未相识。若是你做的好,之后还会有重谢。” 看着这黄灿灿,明晃晃的金子,李郎中咽了口唾沫,结结巴巴开口道:“夫人,小的只是个乡野郎中,哪有什么好的法子,不过是给乡下人开几个土方子,怕夫人经受不住这药性。” 那人却摇了摇头,道:“无妨,你只要把方子开给我,其他的你不用管。” 李郎中看了看这三人,又看了看金子,最终还是一狠心,道:“既然夫人吩咐了,小的这就去开方子。” 片刻之后,萧滢三人揣着一张薄薄的药方离开,这李郎中估摸着他们走远了,立刻将金银都拿出来仔细看了又看。欢喜之余,又觉得后背直冒冷汗,这钱,怕不是催命之财吧。左思右想,还是将金银塞进怀里,随便拾了两件衣服,连家也不要了,一路向南,扬长而去了。 “一轮明月照水中,只见影儿不见踪,愚夫当财下去取,摸来摸去一场空”,蹇宾只觉得近来右眼一直莫名其妙的跳个不停,卜了一卦,却正好是个坎卦。观这卦词,果真不妙。 坎为水,两水重叠,坎水为险,进固险,退亦险,进退两难。 难道是齐之侃此次出征,真有什么越不过去的灾祸不成? 蹇宾反复推演,正心下焦虑,忽然白露一把掀了帘子进来,想是跑的太急,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少爷,您···您快些过去看看,老爷···他,他不行了!” 蹇宾心中猛地一跳,腾的站来身起来,大步向门外走去。 正院里,府中能来的仆侍已经乌压压站了满院。蹇宾也没时间理会他们,一掀帘子进了屋内,便看见一名医丞正在给齐庸施针,杨氏捂着脸,身子抽动,想是在强忍着不哭出声来。 “么么,父亲这是怎么了?”蹇宾问杨氏的贴身么么。 “少夫人···”那么么眼圈儿也是红了,压低了声音道:“老爷这次,怕是真的不行了。” 蹇宾不由心中大恸,齐庸自北荣回来,虽一直卧病在床,但因照料得当,伤情已逐渐恢复,医丞诊断也说很快就能醒过来,今日却怎么忽然变得这般严重起来? 他定睛看去,但见齐庸面上一片死灰之色,饶是医丞数十根银针封住他的大穴,怕是也不成了。 正此时,齐庸却忽然睁开了眼睛,众人俱是一怔,有那反应快的接着便喜道:“老爷醒来了!” 杨氏闻言,忙上前握住齐庸的手,他看着杨氏,又看了看众人,摇了摇头,杨氏忙回身对众人说,“你们先退下。” 蹇宾明白这是齐庸有话要对杨氏说,便领着众人出去了。 众人在回廊里站定,佟明珠一副怯生生的模样,看向蹇宾,道:“夫人,老爷眼看着是要好转过来了,要不要派人去给夫君送信?” 蹇宾疲惫的摇摇头,别人不知,他还能看不出?齐庸哪里是救回来了,他如今生气全无,只靠体内残存的一抹意念支撑,观此时这情形,正是民间常说的回光返照。 想到适才卜算的一卦,家中主位将要缺失,更是凶上加凶。 难道···难道真如若木华所说,是他妨了齐家? 正想着,忽然屋内传来一阵难以抑制的痛哭,蹇宾的心终是沉到谷底,不发一言的走进屋内,只见到杨氏握着齐庸的一只手,泪流满面。 “老爷!”众人忙跪下痛哭,一时间,整个齐府只闻得哀声阵阵。 蹇宾慢慢退出去,招来府中管事的吩咐他们操办丧事,杨氏现在是全没心思操持,作为府中的正君,他便得抵上。 仲堃仪靠在床上,看着窗外藤架上的蔷薇出神,启昆帝免了他的上大夫之职,却给他留了一个庶吉士的虚职。 众人只看着看着他从高位跌落,想是已经失了帝心。但其实中毒的第二天,启昆帝便夤夜从秘道进府探望他。 启昆的计划太冒险了,但是他不得不承认第一次听到这个计划,他竟还有些隐隐的兴奋。看起来,似乎自己的血液里也有着嗜血的欲念。但可以将敌人一网打尽,铲除后患的计策,由不得他不心动。 初夏的天气正好,打开的窗棂散进一股清风,入眼处浓翠的绿色,让他想起了孟章。 那天阿爹将孟章赶往庄子上去,他本来想要阻止,却最终没有动作。一来是他当时的确是毒发难捱,实在提不起力气。二来是虽然仔细想想,孟章确实没有害他的理由,但终究是有些意难平。 这件事,应该是孟家借了孟章的手,想要对他有所行动。想到这个愚蠢的亲家,仲堃仪的眼中溢满冷意,既然他们不仁,也就休要怪他不义了。 只是孟章···仲堃仪叹了一口气。接下来的行动甚为凶险,说不定孟章在庄子上,反而倒是个很好的庇佑之所。况且,现在的情形,阿爹也是万万容不下孟章的。待到一切尘埃落定,再去将他接回来吧。 正出神间,骆珉推门进来,见到仲堃仪衣裳单薄,又正对着打开的窗户吹风,不由皱眉道:“大人病体初愈,万不可再受了风寒啊。”说罢去关了窗户,走到床前,递给仲堃仪一个物件。 仲堃仪看了一眼,发现是一个小小的竹筒,里面有封信,不由有些疑惑地接过来。 骆珉挨近了些,低声道:“是遖宿那边用信鸽送来的。” “哦?”仲堃仪眉心一蹙,将信从竹筒里取出,寥寥几行的内容,却看得仲堃仪心绪跌宕起伏。 “这信,是谁送过来的?”仲堃仪问。 “是执家。”骆珉答道:“信鸽身上有执家的印文。” “执明?”仲堃仪脱口道,随即又摇摇头:“不会,这并非是执明兄的作风。”这样想着,心里已然有了头绪。 便对骆珉说:“你去取笔墨过来。” “大人是否需要学生代劳?”骆珉道。 “不用了。”仲堃仪按了按眉心:“你在门口守着,不要让人进来。” 笔墨准备好了,仲堃仪却迟迟下不了笔。心中百思不得其解,陵光去遖宿一事,其实与执家并无多少关系,这慕容离究竟为何要做这般冒险的事?若非是执家的授意,难道他还和遖宿有什么瓜葛不成? 只是他既然找上了自己,这是也便并不想瞒着启昆了。 仲堃仪思前想后,终是在纸上写了几行,依旧卷好放在竹筒里。 又拿了一张信笺,提笔写了一番,方唤骆珉进来,一手拿着竹筒道:“你将这竹筒依旧放在信鸽身上,放它回去。”又将方才写的信交给骆珉说:“这信你贴身放着,找机会呈给陛下。” 骆珉领命,刚刚走到门口,便看见黄氏带着黄修雅并几个小侍过来探看,骆珉与他施礼后,便匆匆离去。 黄氏走到仲堃仪的床边坐下,有些欲言又止。 仲堃仪笑道:“阿爹今日是怎么了,在儿子面前还有什么话是不好说的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6.乾坤已定17 “堃儿,”黄氏看着他:“你如今渐渐也好些了,待大好了,寻个机会,向陛下认个错吧。” 黄氏也是听人说了,方知道仲堃仪已经被启昆免了职的事本想着待他大好了再细问。但连日来见他没事人一般,自己这几日翻来覆去的想着,刚才又看到骆珉进来似乎在谈公事,终究还是忍不住说了。 “阿爹,您放心,儿子心里有数。”仲堃仪知道他是担心,便安慰道。 “阿爹也帮不上你什么,只是你寒窗苦读数载,好容易有了今天的地位,也要珍惜才是。”黄氏接着道。 朝堂之事,仲堃仪也不好与他多说,正好鼻尖嗅到一阵香气,便忙问道:“阿爹是做了什么这么香?” 黄氏方笑着将黄修雅拉到凳子上坐下,道:“这是修雅亲手炖的汤,修雅的厨艺本就好,这些年愈发见长了。” 黄修雅有些羞赧的低了头,黄氏拉着他的手笑道:“也不知会是谁这么好的福气将来把你娶了去。” “表舅。”黄修雅捂着有些发烫的脸,一边又偷偷看了一眼仲堃仪,只见他虽然面色依旧有些苍白,但仍难掩气度,不禁心下小鹿似的乱撞。 常喜站在黄氏身后,看着这一幕,嘴角溢出一丝冷笑。 说了一会儿话,黄氏就以仲堃仪要休息静养为由让他们先行离开,自己又帮仲堃仪掖了掖被子,问道:“堃儿,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什么?”仲堃仪问道。 “修雅的事啊。”黄氏道:“修雅来了府上这么久,你对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仲堃仪闻言皱了皱眉:“表弟一个未出阁的坤性,在我这里耽搁太久,也是不好的。不如多准备些财物,早些将表弟送回天枢去吧。” 黄氏有些不悦道:“修雅最是个伶俐懂事的,我从小看着长大,着实是喜欢的紧。如今,你那个毒夫已经去了庄子上思过,你身边也没个人伺候着,不若···” “阿爹,”仲堃仪打断了他的话:“无论怎样,章儿始终是陛下赐婚,我明媒正娶的夫郎,如今已经将他遣到庄子上了,又莫名要再娶,陛下那里怎么交待?” “如实告知陛下,陛下一定会体恤,谁也不能把一个毒杀亲夫的人放在身边啊!”黄氏愤愤的拍了拍床沿。 仲堃仪有些疲惫地看了看黄氏,道:“儿子现在不想考虑这些事情,母父还是不要操心这些了。” “我也不想啊,”黄氏拭了拭眼角:“只是你不知是犯了什么太岁,这一年多来,又是被刺,又是中毒的,我也是怕万一···我们仲家岂不是绝了后了。你还是早早的娶了修雅,或是你还有什么喜欢的,母父便想办法帮你娶进门来···” 仲堃仪好气又好笑,不禁反问道:“阿爹,我们仲家是还有什么江山要继承不是?若不是正君所出的嫡子,要那些香火有什么意思?” “你要气死我不成?”黄氏瞪大眼睛,眼角的皱纹都团了起来:“难道你现在对那个孟氏还是放不下?哎呦,你怎么就这么死心眼,我的命怎么这么苦···” 仲堃仪见他又要唠叨不休,不由抚了抚额,无奈道:“阿爹,这件事儿子会好好考虑,只是儿子现在官都被罢了,身子也都这样了,娶什么人进来,也是有心无力啊。” 见仲堃仪态度软化,黄氏方才停下了捶胸顿足,想想他说的也是,方道:“那你好好将养着,等身子大好了,一定首先将这事办了才行。” 好容易黄氏走了,仲堃仪吁了口气躺下来,还望陛下的计划早日成功,他还能早点把孟章接回来。母父要是愿意回乡养老,那便更是再好不过了。 “公子。”庚辰闪身进来时,慕容离正执着一只犀角梳细细梳理一头长发。 见他进来,方淡淡点头,问道:“有回信了?” 庚辰将从信鸽身上取下的回信递给慕容离。 慕容离从竹筒中取出卷好的信笺看了,果不其然,仲堃仪心存疑虑,寥寥数行字,却满是试探之意。 庚辰欲言又止的看着慕容离,慕容离淡淡道:“有什么话,你但说无妨。” “公子,”庚辰躬身:“仲大人目前被钧天的皇帝罢黜在家,已经远离权利重心,为何你还要与他联系?” 慕容离点了点回信,道:“这事十分蹊跷,况且若是仲大人真的失了帝心,何必再与我回音?” 庚辰虽然也觉得启昆此举出人意料,但仲堃仪近日确实赋闲在家,听闻又大病了一场,至今未有痊愈,又有何能力再掀波澜? “纵观朝堂上下,仲大人是最有意愿,也最有可能与我联手之人。”慕容离将回信在烛火上燃了,看着信纸被火苗一寸寸舔噬,语气里却带着笃定:“出人头地,封侯拜相,大抵是每个寒门士子最期望的。”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慕容离看了庚辰一样,他便飞身从窗户跃出,消失在夜色之中,了无踪迹。 执明推了门进来,满面喜色道:“今日又谈成了一笔大生意。” “是与那白家的生意吗?”慕容离起身迎他。 “正是,”执明点头:“一万两的农具,接下来有的忙了。” “公主带来的良种出苗率高,作物长势喜人,遖宿自己又不会制作什么农具,自然是要向我钧天进口,夫君辛苦了。”慕容离笑道。 “哎,”执明摆摆手:“只是这遖宿如今要是事了农耕,慢慢摸索出适合本地的作物,今后也定会更加富足起来。就不知,这一步对我钧天到底是福是祸?” “遖宿国主贤明,领域辽阔,国人也多身强体壮,越来越强不过早晚之事。”慕容离点头。 “是啊,”执明喝了一口热茶:“陛下也不过是顺势之举,如若不然,遖宿毕竟是番邦蛮夷,待到哪年粮食不够,又岂不知他们不会去骚扰我朝?” “正是如此,”慕容离点头:“不过夫君也不要过于担心,如今既然开通商道,尝到了好味,用到了好物,谁还会愿意倒退回去?” “公孙兄当时也是这般推测。”执明忆起往事,有些唏嘘,转念问:“你近日时常进宫陪伴公主,殿下玉体是否安好?” “一切尚好,只是公主放不下公孙大人,忧思过重,有些清减了。” “公主是长情的,也不枉公孙兄的一片深情。”执明叹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7.乾坤已定18 一辆马车在郊外茅舍停下,白露掀了车帘,扶蹇宾下来。 茅屋后院的锻造炉中烈火熊熊,两名精壮的汉子正赤了上身,轮着黑铁大锤打造兵器。见到蹇宾和白露进来,一名汉子忙放下手中的大锤,迎上前来道:“夫人,您定制的剑已经铸造好了。” 说罢便回身从柜中拿出一把剑来。 抽出剑来,只见此剑造型朴拙,光华内敛,蹇宾点点头,示意铸剑师试剑。 那人拿出一个铁疙瘩,道:“夫人请看。” 随即一挥手,这柄剑竟将这拳头大的铁疙瘩削成两半。 铸剑师有些激动的说:“小人铸造兵刃十余年,竟从未打造出如此神器。” 蹇宾轻抚剑身,这剑怎会不好?他交给铸剑师的材料里,已经早早融了他的一滴心头之血。 他是大巫血脉的继承,自觉醒巫力,便有三滴心头血,乃是万宗法宝,可以医人救命,锻造法器,制作保命符箓···有不可言说的妙用。这些还是若木华告诉他,是他们隐族的传承中提到的。大巫已有百年未再现世,到如今,就连天玑的大族,恐怕对此事都知之甚少了。 取血需要一柄定魂针,在月晦之夜,引星辰之力,定到精血所在的位置,刺入胸膛,再用巫力辅助逼出,才能取得。一滴心头血,需要酝酿十年之久,历来是大巫保命的依仗,也是很多势力觊觎的法宝。 齐庸的丧事已经筹备妥当,棺椁暂时停放在祠堂,只等着齐之侃回来便能下葬。 齐家的主位已失,作为齐家的嫡子,此位必由齐之侃来继承,只是原本就测出凶卦,如今齐庸一死,倒更让蹇宾心绪不宁,只但愿自己的这柄剑能让事情有些微的转机。 回到府中,蹇宾就拿了齐之侃的信物,招来军中的斥候,令他快马加鞭将此兵器送到齐之侃手中。 多日后,那斥候风尘仆仆赶到天枢的军帐中,单膝跪地,握拳道:“齐将军,夫人命我送来一柄宝剑。” 齐之侃有些惊讶,但仍是伸手接过斥候递来的背囊。 打开背囊,便见一柄宝剑通身银白,与剑鞘浑然一体。 齐之侃抽出剑来,只觉冷冽之气扑面而来,中军帐中诸人皆觉脊背一冷,面上一肃。 “好剑!”有副将拱手道:“恭喜将军得一神兵利器。” 齐之侃挥动几下,也觉颇为得心应手。这样的兵器可不是寻常可得,心下不禁有些思念蹇宾,不知他从何处为自己寻来这柄宝剑。 “将军不若为此剑取个名字,也不辜负了夫人的一片心意。”有人提议。 齐之侃抚摸着宝剑,眉心微蹙,一时倒真得不出好名字来。 正此时,帐下军师捋须道:“观其纹,烂如列星之行,观其光,浑浑如水之溢于塘,观其才,焕焕如冰释。上古有神兵名曰千胜,将军以为如何?” 众皆啧啧称赞,此剑确是配得上“千胜”二字。前有高人献策,后有神兵在手,这岂不是旗开得胜,无往不利的好兆头?众人思及此,皆是面露喜色。 齐之侃将那斥候扶起,问道:“夫人···他怎样?” 那斥候心中一顿,想到临行前蹇宾的嘱咐,并未将齐庸去世一事告知齐之侃,只说蹇宾带话家中一切都好,让他不用操心。 齐之侃点点头,蹇宾自嫁入齐家,一应事务打点的井井有条,阖府上下无不敬服,他确实可以放心的在外征战。 此战结束后,一定要好好在家陪陪自己的夫郎,齐之侃心中暗想,这征战厮杀之事,他也已经厌倦了。 想到启昆帝临行前密诏他入宫托付之事,齐之侃握了握拳,只希望此战用不到这番计策吧。 今日早朝,处理了一些政务,有宣礼官唱了“有事起奏,无事对朝”的喏后,白太师便出列道:“臣还有事启奏。” 御花园中的金碗睡莲近日齐齐盛放,毓埥本就计划着邀陵光去赏花,听到白太师的话,却也不得不耐着性子坐下来,道:“太师请讲。” “陛下如今也近而立之年,膝下却无子嗣,也该考虑立后一事。” “臣附议。”太师此言一出,立刻有其他大臣站出来赞同道。 “臣亦附议。” ······ 毓埥也知朝中众臣皆对他迟迟不立后颇有微词,只是未宣之于众,今日这是要与他挑明了? 毓埥挑挑眉,语气淡淡道:“太师今日为何提起此事,难道是有合适的人选要推荐给孤?” “陛下,”白太师持笏躬身道:“臣有一子,如今已满十八,也算家承钟鼎,惠慎有仪,且与陛下年少相识,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白英···”毓埥沉吟道,眼前闪过一名坤性,一声劲装,纵马扬鞭,赢得马赛头筹的场景。 这白英确实长相标致,英姿飒爽,也出身望族,若说做他的王后也无不可。只是,现在他心下已有了喜欢的人,自然是不肯委屈了那人。 “太师的好意,孤王明白了,容孤王好好考虑一番。” “这···”白太师哪里听不出毓埥的推脱之意,只是这话可一不可二提,否则岂不成了逼婚?虽是不甘,却只得躬身退下。 毓埥正要起身,毓骁却站出来说:“王兄,这件事还有什么可考虑,难道你真的要立那个钧天公主为后?” 此言一出,朝堂上一篇哗然,登时劝诫声,议论声不绝与耳。 毓埥没想到毓骁竟然当着众人就这么直愣愣地问了出来,心下不悦,重重拍了下面前的案几道:“放肆!孤王做什么决议,难道还要先问过你不成?” 毓骁索性双膝一曲,跪在殿上,道:“父王和母后去世的早,王兄无人劝诫,臣弟斗胆,越厨代庖。王兄身为遖宿的天子,您的夫郎便是遖宿的王后,王后是一国之母,需得高贵贤德的坤性,才能胜任。那钧天的公主,虽也是皇室,但异族之人,又怎可做我国的王后?难道王兄要立他所出为嗣,这岂不是要混淆我遖宿的血脉?” “你!”毓埥怒极而立,他没想到,毓骁今日发了疯似的,竟与他在朝堂上公然相对,当此时,他恨不得一剑砍了这个以下犯上的东西。 天子一怒,众人皆伏拜于地,口称恕罪。 毓埥重重跌坐在椅上,半晌才冷声道:“毓骁在朝堂上不敬君主,罚闭门思过三月,若有求情者,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8.乾坤已定19 此刻,御花园中,陵光正在宫侍的簇拥下,信步游览。 他闻听遖宿特有的金碗睡莲,色泽红中带金,花朵有海碗大小,莲叶能承住婴儿的重量,十分罕见,因此便也好奇前来一观。 行至池前,但见金莲朵朵,摇曳横波,的确是美不胜收。 陵光倚坐在池边,清风一过,暗香拂来,只觉心旷神怡。 正赏花间,忽闻一阵人声宣沸,似乎是又有赏花之人到了。 陵光一向不喜与不相干的人往来,因此便起身要走。却听得有人自身后唤他:“钧天公主,还请留步。” 陵光回身看去,但见一行人迤逦而来。 为首一人一身藕色衣衫,笑意妍妍,臂中挽着一个高挑美人,正大步向他走来。 “原来是白公子。”待白英对他施礼后,陵光淡淡打了个招呼,便说:“本宫身子有些不适,还想早些回去休息了,你们自便吧。” “唉,”没想白英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笑道:“这金碗睡莲一年只开一次,一次花期又不过数日,公主何必急着走呢?况且今日巧遇,岂不就是有缘?” 他手上颇有力道,陵光竟一时挣脱不得,不由蹙了蹙眉,不知他究竟是要做什么。 “这位是我们遖宿的清惠郡主。”白英拉着那位高挑美人介绍道。 陵光对着他点点头,这位郡主容貌上佳,只是飞眉挑眼,颧骨横露,天生有些刻薄之相,此刻斜睨着陵光,更是满面不屑之色。 郡主也未有行礼之意,陵光不想与他计较,便对白英说:“白公子还有事吗?花我已经赏的差不多了,就不想打扰众位的雅兴了。” “公主何必拒人千里之外呢?”白英面上笑意不减,“我们也不过是听闻公主第一美人的称号,想要结交一二罢了。” “这不过是在钧天时,大家讹传的罢了,天下美人众多,我算不得什么的。”陵光已满心不耐,此时只是按捺着性子应付罢了。 “也不过如此。”忽然清惠郡主开口道,他声音尖利,傲慢的语气让人很不舒服。 陵光不解:“你这话是何意?”他已经忍了很久了,真不明白这群人莫名其妙是要做什么? “无论怎么样,你只是个异族之人。”清惠郡主扬着下巴道:“王上可能会因为你的美色沉溺一时,但是你想做我国的王后,也不啻于痴人说梦。” 陵光闻言,简直被他气笑了。他何时肖想过要做遖宿王后?要不是毓埥苦苦相逼,他又怎会来到遖宿? 当下反驳道:“本宫从未有过要做遖宿的王后的念头,自来宫中,一言一行恪己谨慎,不知郡主从哪里看出我有这样的想法?” 清惠郡主冷哼一声:“王上是高原上最矫健的雄鹰,是我遖宿多少待嫁坤性的梦中人。你不过是个外族,又怎当得起王上的宠爱,不过是一时之幸罢了。” 陵光不知他是不是从哪里听到的风言风语,竟对他有这样的看法,况且别人都稀罕的,我就一定要稀罕吗? 当下不想与他多言,便转身欲走。 “喂,你懂不懂礼节?”清惠看他要走,也有些恼了。他的父亲是毓埥的叔叔,也是先王唯一的兄弟,当年随先王收复高原部落,立下赫赫战功,在朝野颇有地位。他走到哪里,都是众星拱月,何时被人这般无理对待过?加之他与白英交好,自也知道白英对毓埥的心思,在他心里,白英才是王后的最佳人选,这半路跳出来的什么劳什子钧天公主,听说在钧天还曾与人攀扯不清,如今想要凭着美色登上后位,简直做梦! 越想越气,清惠一把扯了他过来,要与他再加理论。 遖宿的贵族坤性自幼也学习马术武艺,多是体格强健,陵光哪里比得上清惠的力气? 当下被他一扯,脚下一歪没有站稳,竟扑入了莲池之中。 众人未料忽生此变,皆吓了一跳,有宫人反应过来,忙下水去救陵光。 陵光呛了不少水,被宫侍拉的拉扯的扯救上岸来,正此时,毓埥方结束了朝堂之事,向花园走来。 他本就心情不虞,此刻见宫人乱成一团,吵吵嚷嚷,不由皱眉道:“这成何体统?” 侍卫忙上前探看,毓埥听说陵光落水,也顾不得再训斥宫人,忙大步走过去,才见陵光被两个宫人扶着,浑身上下湿漉漉的。春衫轻薄,一遇到水,连衫下肌肤便也若隐若现起来。 那些侍卫不敢再看,忙退出几步之外,毓埥脱了外袍,将陵光包裹住,看向众人:“这是怎么回事?” “回陛下,”侍候陵光的宫侍跪在地上,声音颤抖:“是···是清惠郡主将公主推进···” “胡说!”清惠闻言,一脚将那宫侍踹倒在地,对毓埥道:“王上,清惠不过是拉了这位公主一下,哪里想到他会落水?” 看着清惠身后侍从躲闪的眼神,毓埥还有什么不明白,当下怒斥道:“你们自恃王族宗亲,就可以任性妄为了吗?一个两个,都是这么不省心!” 毓埥一怒,众人吓得不轻,忙跪下口称恕罪。 毓埥斥道:“清惠郡主冲撞贵人,举止鲁莽,行为不端,有失王室威仪,从今日起禁足半年,派宫中教习前去教导,什么时候学好了礼仪,再出门吧!” “陛下···”清惠急了,他不过是小小训诫了一个外族,毓埥竟当着这么多人说他行为不端,这让他今后还有什么颜面在京中立足?当下又羞又气,一扭头,竟也要投湖,被众多宫侍拉住了,才不曾被他如愿。 看到他,又想到毓骁,毓埥简直头疼欲裂,不想再与这些宗室多言,命宫人扶住陵光,转身向栖凤殿走去。 白英看着毓埥的背影,胸中一团怒火中烧,这陵光简直是个狐狸精,凭什么把毓埥迷得五迷三道的,为了他,王上今日竟连清惠郡主也训斥了。 “王上,恕陵光失陪。”进了殿中,陵光裹着毓埥的外袍福身道:“我还要去换一件衣服。” “无妨,孤王在这等你。”毓埥坐下,自有宫人端来点心茶水。 陵光咬了咬唇,转身进了内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9.乾坤已定20 “紫芸,你在门口看好了。”有宫侍已准备了浴桶,陵光解了湿衣,踏入桶中。 今日之事,足见遖宿众人对他的态度,想来是厌恶不已,恨不得将他赶回钧天。自己好像也是挡着某些人的道了。陵光疲惫的闭了闭眼睛,他本就不爱毓埥,何苦又陷入这样争风吃醋的事之中,着实无聊透顶。 陵光换好干衣出来,见毓埥仍坐在栖凤殿中,以手支额,面前茶水已经冷了也未察觉。 “王上,”陵光轻唤了一声,此时已经午时,毓埥还丝毫未有离去的意思,陵光只得问道:“是要在我这里用饭吗?” “嗯,”毓埥点点头:“你自来遖宿,孤王还未有与公主同食过,今日便叨扰了。” “王上客气了。”陵光对紫芸点点头,他便忙下去准备午膳。 陵光走到毓埥下首,准备坐下,毓埥却招招手,道:“公主坐到孤王身边来。” 陵光不解,但也不好违抗他的命令,便走上前去,毓埥遂拉着他坐在身侧。陵光刚刚沐浴完毕,毓埥只见他肤若凝脂,腮含新荔,一头海藻般浓密的长发还带着水汽,心下颇动,不由伸出手来轻抚。 陵光感到发上传来的温度,身形一颤,抬头看向毓埥。 毓埥与他四目相接,但是他的身影却未及毓埥眼底。不知在想什么,毓埥此刻的眼神仿佛在透过他看向别处。陵光伸手挡开他,强自按捺心神道:“陛下请自重!” “你来了遖宿许久,难道还是接受不了孤王?”毓埥感受到陵光的推拒之意,有些不悦。 “陛下早已知道陵光心中所属,又何须再为难我?”陵光扭过头去,心下凄然。 “公孙钤···”毓埥念着这个名字,握拳冷哼道:“早知道那日就一剑斩了他,省得让公主如此牵肠挂肚。” “若他死了,我也不会独活!”陵光听到毓埥这般语气,心中大恸,脱口而出道。 毓埥腾的站起身来,一伸手掀了面前的案己,哐当一声,杯盘碎裂,陵光唬了一跳,登时也忙站起身来。 “你们···”毓埥指着陵光,半晌发不出声来。他胸膛起伏,仿佛忍着极大的怒气,直到陵光额上浸出一层薄汗,毓埥方才冷笑道:“你们还真的都是好样的!” 陵光不敢抬头,只自下悄悄看向毓埥,但见他此刻面上阴晴不定,正定定的看着自己。 毓埥一把抓了陵光在身前,近在咫尺,鼻尖已全是陵光身上的幽香,毓埥一低头,便想要撷住他的芳唇,陵光大惊,将头猛地偏向一侧。 毓埥握住他的下颌迫他与自己对视,二人离得极近,毓埥吐出的话语却是森凉:“孤王没有这么好的耐心,看来之前是太纵着你了!” 瞪大眼睛看着毓埥越来越近的面庞,陵光心下慌乱不已,几乎要咬破下唇。正此时,忽然有人自阶下出声道:“公主,慕容公子求见!” 毓埥猛然一惊,才发觉自己做了什么。今日烦心之事一桩接着一桩,他简直被怒气冲昏了头脑,不知怎的,竟冲着陵光发泄了出来。 看了看跪在阶下的小侍,好像是从陵光自钧天带来的那个贴身侍从,毓埥一把推开陵光,重重一拂袖,大步离开了栖凤殿。 陵光瘫坐在地上,抚着胸口,喘息不停。 紫芸急忙起身扶起他来,有些焦急的问道:“公主,您没事吧?” 陵光摆摆手,勉强笑道:“今日多谢芸儿了。”紫芸能在这种时候舍身护主,当真是一片忠心了。 紫芸却摇摇头,说:“慕容公子真的过来了,现下···是否让他进殿?” “让他进来吧。”陵光坐直了身子。 慕容离方才见到怒气冲冲走出殿门的毓埥,此刻又见到面色苍白,发髻微乱的陵光,心下已然有了计较。 不待陵光出声,慕容离便快步走到他身边,跪坐在软垫上,将手轻轻放在陵光背上道:“公主,是出了什么事吗?” 看见慕容离,陵光仿佛才一瞬间从刚才的情形中缓过劲来,忍不住身子一软,掩面伏在慕容离怀中,抽泣不已。 慕容离轻轻拍了拍陵光的脊背,看着窗外的日头眯了眯眼睛。以陵光的姿色,毓埥能守到这个时候,也算是个能忍的,只是什么事一旦开了头,之后有一就有二,陵光的清白倒是很危险了。 “公主,慕容倒是有些不是法子的办法,您要不要听一听呢?”慕容离轻声道 陵光闻言,从他怀里抬起头来,大大的眼睛水汽氤氲,“什么法子?”他急切的问道。 话说清惠今日遭了毓埥的训斥,羞愤交加,一回到府中,便直奔正房,寻到察多王爷,扑通跪在他面前大哭不已。 这察多王爷年轻时打仗伤了身子,子嗣艰难,四十岁上下只得了这一个孩子,阖府上下简直对他如珠似宝,此刻见清惠哭成这样,察多王怒道:“是哪个不长眼的竟敢招惹郡主,来人呐,给我把他拿了!” “父王,”清惠擦了擦眼泪,恨恨道:“是王上,王上今日为了那个钧天的公主,竟当众训斥孩儿!” 察多的老脸上登时有些挂不住,要是毓埥惹了清惠,他还真的拿不下他。 当下只得说:“我儿别跪在地上,快坐下来说话。” 王府的侍君机灵,忙扶了清惠起身坐下。清惠方一五一十将今日的事情说与察多,察多的正君,也就是清惠的生母见他受了这么大委屈,便将他搂到怀里安慰。 察多心下气愤,不过是个外族的公主,毓埥竟为了他在众人面前如此贬损清惠,清惠毕竟是个坤性,被王上冠以这样的恶名,以后还怎么寻夫家! 思及此,察多不禁狠狠砸了一个茶盏,怒道:“岂有此理,本王立刻进宫去寻王上理论!” 察多王君立刻拉住他,又命众人退下,方说:“王爷,我儿是受了委屈,可您这样怒气冲冲地进宫,就不怕王上怪罪吗?他纵使做了再大的错事,毕竟是王上啊!” 清惠闻言不依,带着泪痕看向自家母父:“那难道儿子今日的气就白受了?” 察多王君点了点清惠的鼻尖:“你呀你,被人做了靶子也不知道,那个白英,自己不出头,倒让你做这个恶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0.乾坤已定21 清惠撇了撇嘴:“阿英将来是要做王后的,儿子提前与他交好,不是大有裨益吗?” “你怎知他会做王后?”察多王君摇摇头:“圣心难测,陛下千里迢迢将那钧天公主带回来,难道只是一时兴起?” “难道陛下真的会娶那个异族?”清惠闻言不由睁大眼睛。 “王爷,”察多王君却站起身,为察多王倒了一杯茶,道:“不若去毓骁殿下处商议,毕竟白太师可是他的老师,有师生之谊,且我听说殿下也是不满那异国公主呢。” 此时天枢城的海面上一片雾气蒸腾,目力所及处,视物艰难。 “将军,”副将已在原地踟蹰了半晌,终是上前道:“遇上这种天气,此战还要进行吗?” 齐之侃一手扶在剑上,极目远眺,这段日子紧赶慢赶,终于制出了百余枚漂雷,军队已在天枢边境耽搁太久,粮草告急,若再不抓紧时间,怕是此战危矣。 “不必再等了,”齐之侃止住副将的进言,“左右已经勘察好了方位,不可延误战机,立即开始吧!” “是!”军令如山,副将不再多言,自去准备不提。 齐之侃的眼皮跳个不停,他大力握住手中千胜剑,看着海面上影影绰绰的船只,英挺的双眉紧紧皱起。 今日风势正顺,百余枚漂雷一齐投下水,静悄悄的顺着海浪,向东瀛的船只漂去。 不多时,便听得水中传来连绵不断的闷响,那雾中的黑影也恍惚晃动起来。 “将军,这是成了么?”金副将走到他身边,手搭凉棚,极目看去,声音里带这些激动之意。 齐之侃并未答话,距离太远,他也看不清情势。 片刻后,有前方探查的士兵兴奋地过来回禀:“将军,那些东瀛船只全都被我们的漂雷炸沉了!” 一时间,军中众人击掌相庆,金副将哈哈大笑道:“总算将那些东瀛矮子炸翻了,出了爷爷心中的恶气。” 可是齐之侃却并未像众人一般喜悦,事情进展的也太过顺利了,他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但是又说不上来。 “将军,已经过了午时,可派人下海收拾战利品。”有副将建议。 齐之侃挥挥手,命他们按计划行事。但心中不安更甚,便回头对身边的军士道:“去把那献计的老者带来!” 今日天气着实奇怪,日头隐匿,浓雾翻腾,海上一片迷濛,呼进的空气里仿佛都带着这种雾气的灰涩,让人很不舒服。 不一会儿,那个军士急急忙忙奔过来,禀报道:“将军,看守那老儿的军士已遇害,那人不见踪迹!” “什么?!”齐之侃蓦地抬头,只见海面的浓雾中似有什么庞然大物在渐渐逼近。他立刻道:“鸣金收兵,全军退后五里!” 那军士不明白为什么眼看盛况在即,齐之侃却忽然下令退兵,但他不敢违抗,立即下去通传。 也当此时,海面上忽然一阵嘶喊之声,齐之侃快步走向前,想要一看究竟。 金副将却从前方奔来,大喊道:“将军,不好了,我们中计了!” 齐之侃额角突突直跳,他早有预感,却没想到真的竟落入了敌军的圈套。 “海上情况怎样?”齐之侃忙问。 “回将军,我方军士多数已被潜在水中的东瀛人杀害或俘虏,军心涣散,怕是支持不住了!”金副将两枚铜铃似的大眼几乎眼角呲裂,这东瀛人到底是怎么避开漂雷,埋伏在水下的? “立即退兵!”齐之侃当即命令,亲自走到一旁拿起铜锣,狠狠敲下。 “将军,末将护送您离开。”金副将已牵来了马匹。 “金副将,你带着剩下的军士离开,我来殿后,随后即至!”齐之侃吩咐道。 “不行,您是三军统帅,怎可冒险?我来殿后,将军先行!”金副将不由分说要将缰绳放入齐之侃手中。 齐之侃眉关紧锁,“此战是因我轻信旁人,便应该担当后果,怎可再带累你们!” “将军···”金副将仍觉不妥,但他粗人一个,此时也想不出什么话来劝诫。 齐之侃面上冷峻,斥道:“你还不快去!” 金副将只得对他握拳施礼,飞身上马,去整顿军队。 齐之侃大步走到前线,抽出腰间宝剑,掩护剩下的士卒撤退。 海面上此刻浮尸数里,连水色都变得暗红。钧天兵士们本就不熟悉水战,齐之侃见到那些东瀛人像砍瓜切菜一般收割着钧天兵士的性命,登时眼底也渐渐被血色浸染,只身冲入敌阵,奋力拼杀。 那些东瀛人见他骁勇,便十几人上来合力围攻,齐之侃不多时便几处负伤,失血加疲惫终于渐渐有些体力不支。回头看了看钧天幸存的兵士已大半上了岸,心下稍安,当下眼前模糊了起来,意识涣散,重重摔倒在冰冷的海水之中。 孟章穿着单薄的衣衫,在猪圈里打扫,满地的猪粪秽物,饶是他用了一块厚厚的布遮住口鼻,仍是忍不住呕吐起来。 庄子上的管事赖么么见他如此,不由翻了一个白眼,讥讽道:“不过是做些打扫的活计,如今你还当自己是那金枝玉叶吗?今日打扫不完,就不用再吃晚饭了!” 孟章咬牙撑着,待那肥胖的身躯离开后,他的眼泪方才扑簌簌流了下来。 他本以为是在庄子上思过,待事情平息了,再找机会和仲堃仪解释清楚,可是没想到来了这里,竟会受如此磋磨。 分给他的是破衣烂衫,吃的比下人还不如,这些人怎么就敢这么对待他?!仲堃仪并没有休了他,他如今仍是仲府的夫人。可是,这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他顶撞了这管事一次,竟然还被关了柴房,不得已只能咬牙忍下这些折辱。 休息了片刻,孟章颤巍巍站起身来,偌大的一个猪圈,他一个人要打扫完,还不知要到何时。 不经意间手中扫帚戳到了一只肥猪,它似乎被惹恼了,一头撞向孟章。孟章吓了一跳,幸好背后有颗树,他立刻躲到树后,才不至于被掀倒在地。 那猪对他哼唧了几声,便挪动着肥胖的身躯走开,一头扎进食槽里继续吃食。 孟章握着大大的扫帚勉力支撑着自己,浑身发抖,如今,竟连这畜生也能来欺负自己了吗! 晚间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房中,只见桌上剩着一些残羹冷炙。孟章又气又累,眼前一阵阵发黑,连门槛也未迈过去,便昏倒在门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1.乾坤已定22 再醒来时,只见油灯如豆,一个年轻坤性守在他的床前,见他睁开眼睛,便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道,“你终于醒过来了。” “你是谁?”孟章从未见过这个人,心下警觉,此刻顾不得头脑一阵阵发晕,勉强支撑着坐起来。 “大家都叫我阿桑,是附近村子的,我阿爹是庄子上的长工,他最近身子不爽利,我来替他一段日子。”阿桑扶着他靠在床头,道:“那你是谁啊?我看你不像是做粗活的模样,怎么会来这里做工?” “我···”原来这人是庄子上的帮佣,孟章稍稍放心,本想说明自己的身份,但转念一想,自己这身份,现在说来又有什么意义,大约说出来也是平白叫人笑话罢了。便摇了摇头,未做答复。 阿桑见他不想说,也未再追问,只从怀里拿出一个馒头,道:“你应该是饿坏了,我今日晚饭时偷偷藏了一个馒头,预备着半夜饿了吃的,现在给你吃吧。” 孟章早已腹中饥饿,此刻见到馒头,当下不与他客气,接过便大口吃了起来。 阿桑托着腮道:“我说,你近来干活时可别太累着,毕竟肚子里还有个小的,总要金贵些。” “什么?”孟章闻言,手中一抖,差点将这馒头掉落在地上。 忙将馒头放下,一把抓了阿桑,颤声问道:“你说什么?我肚子里有了小的···” 阿桑笑道:“你还不知道吗?我虽只随着阿爹粗粗学了点儿岐黄之术,但也看得出你的脉象大约是三四个月了,你怎得这么粗心,竟没发觉?不过你这肚子也太小了些···对了,你夫君呢,怎么你有了身子还要出来做工···” 孟章闻言,不由落下泪来,他期盼了许久的孩子,如今真的有了,可他却不知道该是喜还是悲。 “阿桑,若是我写封信,能送的出去吗?”孟章忽然想到这事应该告诉仲堃仪,便用手背拭去夺眶而出的眼泪,急切的问道。 “可以啊,”阿桑答道:“信件包裹都是交给赖么么保管,每月定时有人来取送。” 赖么么···这个人自他来了庄子,就想着法的磋磨他,孟章双手抚上小腹,不行,他不能冒这个险。 “你认得字啊,好厉害!”阿桑却不知他的焦虑,羡慕道:“我阿爹虽然懂些医术,却不识得几个字,因此只能在乡下待着。” 孟章回过神来,看着他道:“你若想学,我可以教教你,就当报答你的一饭之恩。” “真的?”阿桑眼睛一亮,看了看四周,低声道:“若真的教我,我每天都偷馒头给你吃。” 看着他天真的笑脸,孟章的心里抽紧了,这阿桑年轻灵活,又懂点医术,如今自己身陷此地,少不得还得仰仗他。复又想到陵光和慕容离,若是他们仍在,自己也能有个求援的地方,现如今,真的是前途未卜了。 陵光自那日落水后,便对外称染了疾,毓埥后来去看过一次,只见他眼角发青,唇色浮白,心下又是担心又是后悔,特多拨了几个医丞照看。 慕容离进来时,毓埥正在一旁看医丞为陵光诊脉。 慕容离躬身道:“草民拜见遖宿王陛下。” “免礼。”毓埥抬了抬手:“执夫人,还多谢你日日来陪伴公主。” “陛下言重了。”慕容离淡淡道:“草民是钧天人,公主是我钧天的公主,草民能来伺疾,是草民的荣幸。” 毓埥只觉他的语气有些怪,但又找不出什么不对来,当下并不多想,吩咐人搬来绣墩赐坐。 陵光喝了汤药,神情倦怠,对慕容离招了招手道:“慕容,你到本宫身边来。” 慕容离依言上前,为他掖了掖被角。 陵光虚弱地抬头对毓埥说:“多谢陛下探看,我与慕容氏有些闺中私话想说,陛下可否先行回宫?” 毓埥点了点头,道:“你安心养病,今日孤王先回去了。” 毓埥一走,陵光便屏退众人,有些着急地拉着慕容离道:“慕容,你这个法子可行吗?我纵是病了,遖宿王也是得了机会便来探看···” 慕容离咬牙哼了一声,腹诽道:“这遖宿王还真是用了心的。”复又握了握陵光的手:“殿下不必担心,我给你的是外邦的秘药,医丞查不出来的,只是委屈您还要忍受些。” 那日吃了慕容离给的药,陵光便觉得身子虚弱倦怠,只能卧在床上,但幸而见他病了,毓埥倒真的熄了之前的心思。 身体上的不适陵光可以忍,只是这才堪堪一年,毓埥就已经不想再遵守合约,难道最后他真的要以死明志吗? 慕容离安慰道:“公主,您暂且这样忍耐些,法子总会有的。”其实他已然有了个办法,只待看钧天那边启昆帝和仲堃仪的态度如何罢了。 “慕容,你一向最为聪慧,我相信你一定有办法帮我脱困。”陵光看向他,目光灼灼,好似寄予了无限希望。 “凡事有因有果,做了恶事,便有天罚。”慕容离将他的手塞回锦被中,微微一笑。 “只是身陷困境,想要全身而退,便是难上加难。”这句话,慕容离却未说出口。 今夜月朗星稀,万籁俱寂,高大的宫墙之外,一个纤长的身影月下独奏,萧音低徊,如泣如诉。 毓骁禁足在府中,听得这萧声,终是忍不住撇开守卫,踏月而来,又不忍打扰,只站在一旁静静聆听。 一曲方毕,他才出声道:“慕容公子,这是你作的新曲吗?叫什么名字。” 慕容离收了玉萧,淡淡道:“此曲名唤《离人调》。” “今夜月色正好,清辉满地,让人心境舒畅,慕容公子为何要吹奏如此伤感之曲?” 慕容离沉默半晌,方开口道:“曲随人心,月色相似,人的心境却千差万别。” “慕容公子,”毓骁上前一步:“我总觉得你就像是一团被冰包裹住的火,让人捉摸不透,但却让我更想要看一看真正的你到底是什么样的。” 慕容离不动声色的微微侧身,避开了他靠近,道:“我不过是个商人的夫郎,又有什么?想来是殿下鲜少接触外族人,有些好奇罢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2.乾坤已定23 “今日已经这么晚了,怎么你还没有回府?”毓骁问道。 “公主病了,临行前,我国陛下叮咛我们要照料好公主,是我失职了。”慕容离叹息一声。 “人食五谷杂粮,怎能一直康健?生老病死,都是人间规律,这和慕容公子有什么干系?”毓骁见他心情低落,便劝慰道。 “我也知如此,只是归途中对着这明月清风,忽生感慨罢了。” “本王有幸,正巧路过,才得以聆听新曲。”毓骁笑道。 慕容离不置可否,只说:“小人曾听说过一桩趣闻,不知毓骁王爷可有兴趣?” “什么趣闻?”毓骁来了兴致。 “我随夫君前来贵国,路经天璇时,听人说道有处地方的山里,有农夫进山打猎,竟然在地上发现了黄金。”慕容离仿佛不经意间随口说道。 “哦,这山在天璇的什么地方?” “在天璇和天权的交界之处。”慕容离看了一眼毓骁:“听说曾经是瑶光国的地界。” 毓骁心中一动,虽然说那件旧事已经过了近二十年,但是时常出入宫中,他也曾听人说起过一些秘闻,莫非···当下便立即想与毓埥商议一番,却复又想到毓埥之前对他的惩罚,不由心中有气,王兄本是贤明君主,却因那陵光,近日来愈发荒唐了。 “王爷,您在想什么?”正沉思间,忽觉臂上一热,原来是慕容离见他走神,轻轻推了他一下,眉间带着担忧之色。 毓骁见他担心自己,不由转怒为喜,一把握住他的手道:“本王无事,慕容所说之事,只是民间讹传,还是不要再与其他人说了,省得有那愚夫信以为真,进山寻宝,耽误了农事。” 慕容离抽出手来,低头道:“慕容省得了。” 毓骁见他面上并无恼意,心下更是痒痒的,便说:“此处离你的府邸尚远,已近二更,不若今日便去本王的府中将就一晚。” 慕容离嘴角微抽,但仍维持着面上的平静,道:“执家家规甚严,哪怕我真的到了王爷府上,夫君也必会派马车去接我,这样大动干戈,反而不好,不如下次有机会再去拜访王爷。” 毓骁也知自己是冒进了,本就没想他会答应,便顺势笑道:“若慕容公子来府上拜访,本王必定扫榻相迎。” 回到府中,慕容离便命人打了水来净手,足足洗了四五遍,方才停下,只有些厌恶地看着那只被毓骁握过的手掌。 “阿离,怎么还不休息?”执明已经卧在床上,慕容离久久不来,他便支起身催促道。 慕容离闻言,方起身换了寝衣,掀开被角躺下来。 执明摸了摸他的手,皱眉道:“怎么这样冰凉?” 慕容离摇摇头:“没事的,刚才净了手,恐是水有些凉了。” 执明便将他的手在掌心搓着,一边说:“你太瘦弱了,火力太浅,以后还要多给你补补才行。” “夫君饶了我吧。”听到这,慕容离无奈道:“自来了遖宿,母父怕我们饮食不习惯,竟特意派了厨子带了大堆的补品过来,一日三餐的补,再吃下去,我都快要流鼻血了。” 执明笑道:“他们也是好意,况且···他们也是盼着你的肚子能早日有个音讯。” 说到这,慕容离睨了他一眼,道:“这种事,只能随缘,而且又不是我一个人就能行的。” “夫人说的是,为夫我还要好好努力才行。”执明勾唇一笑,一个翻身压上慕容离,将他小小的惊呼声堵在了唇齿间。 昨日折腾的太晚,慕容离直到日上三竿才起床,执明早已出门去了。 晓红服侍他穿衣洗漱,他看着镜中的自己,素日里苍白的脸颊也晕上了浅浅的绯色。慕容离微微一笑,缓缓抚上小腹,若是他有了执明的孩子,会不会和他一样洒脱随行的性子?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忽然闻听窗棂一响,慕容离对晓红道:“你先下去。” 待晓红退出后,庚寅方从窗户跃进来道:“参见公子。” “不必多礼,”慕容离点点头:“今日来找我,是有什么事?” “属下偶然撞见一件秘事,想来还是应该说给公子听。” “哦,什么秘事?”慕容离站起身来,为香炉中添了一把香料。 “萧家的嫡子,最近病了。”庚寅道。 “病了?他不是一心操心自己的婚事,怎么会病了?” 庚寅走近几步,压低声音道:“属下按公子的吩咐,派人暗中盯着三大世家的人,那日晚间在苏家,听到萧家嫡子的近侍说,他因为用了药性刚猛的打胎药,才至于出现血崩之症。” 慕容离拨着香料的手一顿,眼皮微抬:“他好大的胆子,未婚先孕,还敢肖想与公孙氏联姻?那你可查到他的相好之人?” “属下之前发现有个乾性曾深夜出入萧家嫡子的房间,后来查了查,发现这人是之前谋害过公主的郑都尉之子郑滦。” 慕容离冷笑道:“你休息两日,回去找到那郑滦,派人好生照看他,我自有用处。” “属下明白。”庚寅躬身正要退下,忽然另一个身影跃入屋中,却是庚辰。 二人对视一眼,庚寅闪身离开,庚辰走上前来,欲要行礼,慕容离却托住他道:“是仲大人那边有什么事吗?” “属下按公子的吩咐跟着仲大人,却发现仲府有个地道。”庚辰细长的眉眼微微抬起,看向慕容离。 “通向何处?” “通向皇宫。”庚辰道。 “仲大人通过地道进入皇宫?”慕容离挑眉。 “每日亥时进宫,丑时回返。” 慕容离淡淡一笑:“果真如我所料。” “对了,仲大人还有一封信,放在与我们约定之处。”庚辰从怀里掏出一封信。 慕容离展开看了,方道:“仲大人有勇有谋,心思缜密,慕容自叹弗如。” “仲大人是愿意与我们合作吗?”庚辰问道。 “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不过各取所需罢了。”慕容离将信笺投入香炉中。 “对了,派人去瑶光故地散布消息的事办的怎么样了?” “属下派了可靠的人前去,若有人去盘问,定不会出纰漏。” 慕容离点点头,看着香炉里的袅袅青烟,想了想还是问道:“宋夫子近来如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3.乾坤已定24 “大人他得知公子的意向,便四处搜寻旧部,大人平生所愿便是光复故国,只是公子是一名坤性···”庚辰有些欲言又止。 “若非如此,宋夫子也不会到现在才告诉我真相。”慕容离淡淡道,世间一切皆有注定,若他不是坤性,当年的遖宿王也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他。 “宋大人也是忠心为国。”庚辰抱拳道。 “我亦知。”慕容离看向窗外:“如今天下已定,谈复国无疑以卵击石,但当年的仇,为人子,定当竭力以报。你若见到宋夫子,便让他好好整顿部众,若能派些人混入遖宿宫中,不出一年,必有用处。” “属下领命!” 公孙钤一切准备就绪,计划近日便启程去晏州,没想到临行前,公孙晋却染了重疾。 祖孙二人相依为命,亲情甚笃,公孙钤立刻上表推迟行程,又为公孙晋延请名医,但却都收效甚微。 无奈之下,公孙钤想起那年与陵光跌落山崖时遇到的华神医,便重回谷底,拜见故人,请他为祖父医治。 本以为会颇费一番口舌,却没想到华神医极重情谊,又对这位两朝丞相敬慕有加,便同意随他出谷。 公孙晋年纪大了,脏器衰竭,普通医者根本无法医治。他活到这个年龄,本已不在意生死,只是对于唯一的孙子始终有些放不下。幸而华家祖传一副调理的秘法,日日用药材煎了,为公孙晋温养脏器,他竟又渐渐好转了些。 公孙晋后来得知华神医的家族旧事,也是唏嘘,便经常找他叙话。 没想到二人脾性相投,竟成了莫逆之交,华神医因此也决心在公孙府中住上一段时日。 公孙钤又亲自回谷中接了幼鸣过来,两位老友弹琴下棋,闲时看着这白鹿,公孙晋捋须道:“没想到老夫这把年纪,竟过上了胜似南极仙翁的日子。” 华神医也笑道:“丞相操劳半生,如今也该休养了。” “正是,江山代有人才出,这天下,让他们小辈去操心便罢了。”公孙晋说完,一个黑子落下,大笑道:“老夫赢了!” 公孙钤刚从外面回来,便见到院中祖父精神矍铄,和神医二人相谈甚欢。本来他要外任,着实有些放不下祖父,孰料如今竟有神医愿意相陪,真是因祸得福。 萧府后院中,来往侍从皆轻手蹑脚,概因这屋中的主子,近日来真是性子阴晴难测。 萧滢的房间门窗紧锁,他静静躺在一片黑暗之中,连呼吸都微不可闻。 完了,一切都完了。 自己明明只是想安安稳稳嫁入公孙府中,做个贤惠的夫郎,从此与公孙钤琴瑟和鸣,又有什么错?为什么上天偏偏要这样惩罚自己? 萧滢想到自己因用了烈药引发血崩之症之时,阿父的暴跳如雷,阿爹的惊慌失措,简直像被剜心似的难受。 肚子里的孽种是被打了下来,可是自己因为这虎狼之药,今后却再也不能再有子嗣了。 想到母父听到秘密找来为他治疗的大夫这样说时,那难以置信的眼神,萧滢的双眼一下子又被泪水模糊了。 一个不能生育的坤性,呵呵,萧滢边哭边笑,他这辈子算是完了。 忽听得吱呀一声门响,一个小侍怯生生的走进来,小声道:“少爷,该吃药了。” “你过来。”萧滢冷冷道。 小侍低着头,不敢近前。 “怎么?现在我竟使不动你们了?”萧滢语调中寒意更甚。 小侍闻言,只得一步一步挪到萧滢床前,他真的很怕这个主子,听说前些日子这位主子病了,屋里伺候的小侍却死了好几个,听说是因为伺候不利被罚了。 萧滢看着这小侍不情不愿的样子,心中更恨。当他不知道呢?虽然母父已经处置了当时几个知情的,但是众口难平,谁知道这些新来的,又听过府里那些胆大包天的狗奴才怎么编派了自己? 想着这几日常听见在门口值守的下人们窃窃私语,怕不是就在议论自己,萧滢心头火起,一把拔了头上的金簪,狠狠地扎在这小侍身上。 口中说着:“我让你不听话!我让你们妄议主子!我今天就把你们都给打发了,倒落得干净!” 小侍疼痛难忍,只得用手臂胡乱挡着,哭叫道:“少爷饶命,我再不敢了!” 萧滢毕竟大病未愈,力气不足,那小侍挣扎着跑了出去,萧滢恨恨地将金簪掷在地上,喘息着靠在床沿。 正当此时,秦氏在佛堂内刚刚念完了经,焚过香后,一旁的么么忙端了水盆与他净手。 秦氏擦着手,问道:“那边怎么样了?” 么么会意,小声道:“还是那样,听说上午又闹了一番,还打伤了一个小侍。” “哼!”秦氏冷哼一声:“自己做出这样不要脸的事,还不一头撞死倒落得齐全,这会儿还有心情罚小侍,还嫌不够丢人吗?” 么么撇了撇嘴,道:“可不是说吗?我们萧府怎么会出了这种哥儿···” 秦氏刚刚在佛堂平复了许久的心境,这会儿提到萧滢,胸中又是一片恨意。 他的浈儿如今还未议定人家,这萧滢就弄出这种事来,虽说府中压了下来,但当时知道的人不少,这么多的下人,指不定哪天就说了出去,这么一来,他们萧家的哥儿还有哪个府上敢要? 秦氏紧紧地握住手中的帕子,恨意难消。萧浈今年已经二十岁了,那苏氏将他拖到这个年纪,不正是妒他这么些年深得萧郅的宠爱,要在萧浈的婚事上拿捏罢了。恨就恨在他虽受宠,但终究只是个侍君,府中公子的婚事,都要全赖主夫安排。 思及此,秦氏的脸上不由滚下一行泪来。 “夫人···”这么么是秦氏从家中带来的,在身边伺候了二十几年了,最是忠心,此刻见秦氏伤心,心下也是把那苏和萧滢恨得不行,暗自痛骂不已。 主仆二人正垂泪叹息,忽然一个陌生乾性的声音突兀的出现在屋内:“萧夫人。” 二人唬了一跳,忙抬头看去,只见一个一身短打,带着面巾的人正站在屋中。 此刻已是夜半时分,这人夤夜入府却不被人发现,可见身手了得。秦氏扶着么么站起来,颤声道:“你是什么人?为何深夜到此?” 那人微微施礼道:“夫人莫怕,在下此番前来,是为我的主子带一番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4.乾坤已定25 “什么主子?你是什么人?”么么拦在秦氏身前,鼓起勇气与那人对视。 那人语气一转,只看向秦氏:“当然是件好事,萧夫人要不要听一听?” 秦氏这会子已经平息了一番心绪,见这人一时也并无加害之意,心神稍定,便说:“我只是个侍君,可当不起这萧夫人之称。” 那人笑道:“如今萧府中的嫡子做下这等事来,那苏氏又有何颜面再位居这正夫之位?夫人端庄贤淑,又育有二子,怎不可做这正夫之位?” 么么听这人如此说,不由心中一动,看向秦氏。 秦氏眉尖微蹙,这人对府上秘事一清二楚,到底是什么来头? 那人却接着说:“如今夫人的长公子还未出嫁,若萧二公子的事情传了出去,真是被带累了名声,夫人难道就要咽下这闷气?” 秦氏握紧了手中的帕子,想到萧郅这些年不断纳进府中的年轻侍君,自己总有色衰爱弛的一天,但若是他真的坐上了正夫的位子···到时候府中所有的人都要听他的命令,自己的孩子便成了嫡子,这样的风光真是由不得他不心动。 “夫人以为如何?”他人倾身向前。 秦氏看向他:“难道你有本事帮我坐上正君之位?” 那人颔首:“对我家主子来讲,并非难事。” “那你们又想要我做些什么?” 待那人从秦侍君房中出得府去,见到靠在萧府院墙外的庚寅,便走了过去,道:“原来是庚寅大人。” 庚寅挑挑眉,对仲堃仪派来的这个人,他并不喜欢,也懒得与他寒暄,当下只道:“侯侍卫,事情办妥了?” “一切按仲大人吩咐行事。”那侯侍卫笑道,他乃是启昆帝拨给仲堃仪的暗卫,私下里也帮着仲堃仪做了不少事。 “这般计策,是否稍有不妥?”庚寅还是忍不住问道。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侯侍卫摆手道:“况且,难道庚寅大人能想出更好的办法?” 庚寅摇摇头,抱剑靠在墙上,看着那侯侍卫在屋顶上几个腾挪,便没了踪影。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庚寅不知为何忽然想到宋夫子曾说过的这句话。如今想来,这位仲大人心思缜密,无所不用其极,幸而是友非敌,否则倒是当真让人害怕。 “陛下,夜深了,您早些休息吧。”裘振侍立在启昆帝身侧,听着宫中的更声已是敲过了三遍,启昆仍没有去寝殿休息的意思,裘振不得不开口劝道。 启昆叹了口气,合上了手中的卷轴,揉了揉有些发涨的眉心:“爱卿,你来寡人身边有多久了?” “回陛下,已有三年了。” 启昆帝唏嘘道:“不知不觉,已经和爱卿相处了三年,真是岁月如梭。”说罢,起身拉住裘振的手,要带他一同坐在榻上。 裘振吓了一跳,身为臣子,哪可与陛下同座?他急着站起来,启昆帝却手上用力,按住了他。 裘振抬起头,不解的看向启昆帝。三年前,他刚从钧天大学毕业,满心热情,一腔抱负,以为天宽地广,可任他翱翔。但当他伴在这位钧天国最尊贵的天子身边时,才知哪怕是一国的皇帝,却也多有身不由己,哪里能随心所欲。 “寡人登位十五载,周遭虎狼环绕,朝内局势不稳,寡人殚精竭虑,战战兢兢,力求内外平衡,竟是许久未睡一个好觉了。”启昆帝说着这番话,脸上带着一点自嘲的笑意。 裘振心中微痛,眼前的这个人,纵然是九五之尊,却也只是一个人。而是人,就会累,也会有难过,害怕和伤心。而世人却只垂涎这个位子所带来的权利和财富,古往今来,多少战争祸事皆是因为这个位置而起。 “呵呵,”启昆帝一笑:“寡人常想,称孤道寡,概因这高处不胜寒啊!” “陛下,您今夜是怎么了?”裘振不明白启昆帝为什么会忽然对他说这些话。 启昆帝却握住了他手,道:“裘振,你是寡人身边最可信赖之人,接下来的行事万分凶险,万一事有不成,你可否答应寡人,一定要护住公子蠡。” 裘振闻言,立即起身跪在启昆帝面前,急道:“有属下在,绝不会让陛下有事!” 启昆帝拉了他起来,摇了摇头:“本就是死生之决,又何来侥幸一说。” “可是陛下···”裘振根本不敢想象,若是启昆真的有个万一···他竟觉得心脏像被一只大手撅住,几乎喘不过起来。 “若是一切顺利,待到朝野安宁后,裘振你可愿陪我做个闲散之人,一起游遍这大好河山?” 启昆帝说这话的时候,眼中有着一丝释然和期待,裘振终是握拳道:“裘振此生,唯皇命是从!” 启昆帝的脸上有欣慰的笑容,但裘振却暗下了决心,就算到那时真的无力回天,自当将公子蠡托付给可信之人,而自己,就算上了黄泉路,也要伴在这人身边。 京郊的一处废弃的屋中,郑滦送走了那个一直带着斗笠并不露脸的人,摸着下巴啧道:“也是上天有眼,我郑滦命不该绝!” 按照那人的计策,事成之后,这万两黄金加上一个美人,他大可找个天高皇帝远的地方,逍遥快活一辈子。他终日如鼠蚁般四处躲藏,却未想世间竟有如此好事。难道真要苦尽甘来了? 公孙钤一路轻装简从,今日终于到了晏州。 晏州地处天璇边陲,越支山北麓,土地贫瘠,又常有罡风碎石,是钧天官员最不想任职的地方之一。 公孙钤捂了捂贴身放着的香囊,里面有陵光的一缕青丝,面色顿时柔和下来。 举目四顾,山峦茫茫,秋意萧瑟。而陵光此时,就在这巍峨群山的另一侧,三年之约已过了小半,此刻惟愿他一切安好。 “知事大人请随我来。”一个小吏正侯在州府前,看见公孙钤的车马到了,便恭敬的将他引入州衙之中。 公孙钤也未多做休息,接下来用了几日时间在州衙内翻看地方志,才知晏州此地,竟比他想象中更为荒僻。因环境恶劣,境内百姓多外迁,如今州内人口,仅余不到一万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5.乾坤已定26 公孙钤合上卷宗,揉了揉发涨的眉心。虽说遖宿与天玑交界处已布下重兵把手,但晏州此处虽群山环绕,若想要找到一条通路也并非完全不可能之事。 这越支山延续到天璇,便被称作浮玉之山,绵延起伏数千里,山脉之间沟壑交错,地形复杂,也难保不会有稍加修葺就能打通的山谷。观那毓埥,颇有虎狼之心,实在不可不防。 而此处既无守兵,也无壮丁,如若真的有变,恐是会让钧天措手不及啊。 今日萧郅回到府中,便有秦氏身边的么么来请他过去。萧郅想到已经许久未去找秦氏,便欣然应允。 进得屋中,秦氏便笑着迎上来。 萧郅打量他今日精心装扮过了,通身着素色的衣袍,清雅不俗,倒平添了一抹动人之姿。 萧郅拉着他坐到席间,笑道:“阿锦今日这身真好看。” 秦氏莞尔一笑,他十几岁时第一次见到萧郅,便是这样清水出芙蓉的装扮,府中莺莺燕燕,穿红着绿,偶然换换口味,怎能不讨他欢喜?当下又做出一副娇羞的模样道:“老爷,今日是阿锦的生辰。” “啊呀,”萧郅拍了拍额头:“这几日诸事繁忙,我竟忘记了,阿锦莫怪啊!” “奴侍怎敢怪老爷?”秦侍君笑意盈盈的看向萧郅:“老爷今日能来,我就很开心了。” “阿锦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我立刻差人买来送给阿锦当做贺礼。”萧郅最爱他温柔小意的模样,当下拉了他的手问道。 “老爷,”秦侍君看向他,柔柔一笑:“我在府中衣食无忧,再多要什么就是贪心了。只是···有一件事,压在我胸中,让我几乎夜不能寐。” “什么事?” “是阿浈的婚事,”秦侍君面上浮上一抹愁色:“转了年,阿浈就年满二十了,只是夫人···却一直未替阿浈相看人家,奴侍知道这事万轮不到由奴侍插嘴,只是阿浈毕竟是奴侍的亲生骨肉,难道我眼睁睁的看着他蹉跎年岁不成?” 提到府中的坤性公子,萧郅便心头有气,萧滢做出这种丑事,连带着他近日来对其他的坤性儿子也都莫名生了一丝厌恶之感,十分不想涉及他们相关的事情。 当下便冷了脸说:“那苏氏何曾尽到主夫之责?怕是这些年都被他教的长歪了,改日我还是请了宫中的掌事们教导他们一番再寻人家不迟。” “老爷,”秦侍君眼中含泪:“府中出了事,奴侍也有耳闻,只是一时压下来,但纸终究包不住火,我真的怕···怕万一传了出去,这阖府未嫁的坤性,可都被带累了。” 萧郅烦闷不已,摆了摆手打断他道:“今日是你的生辰,大好的日子,何必又提这些,倒不如今后有空了再慢慢商议罢了。” 秦侍君见他一副毫不上心的样子,桌下的手不由握紧了,尖尖的指甲几乎戳破了掌心,当下也冷了心,寒了意,只面上却仍堆起一副笑容,道:“是奴侍太过心焦了,平白惹老爷心烦。么么,快为老爷斟酒,我给老爷赔不是。” 之后秦侍君又捡着萧郅爱听的说了,把他哄得多喝了几杯,也无心力去找那新纳的年轻侍君,被秦氏和么么扶着进了卧室。 萧郅见秦氏颇有风情,又趁着酒意荒唐了一番,醉酒淫乐,不一时就支持不住睡了过去。 秦氏不敢合眼,至下半夜确定萧郅睡熟了,方穿了衣服,唤么么进来。 那么么拿了一个印模,将秦氏递过来的钥匙在印模上重重按了一个痕迹,又悄无声息退了出去。 慕容离今日刚从宫中回来,晓红便抱着信鸽过来。 慕容离看了信,嘴角微勾:“不愧是仲大人,竟这么快就得手了。” 想了想便唤庚寅进来道:“你这几日去宋夫子那边,让他派几个可靠的人去帮仲大人。” “属下领命。” 几日后,钧天城与天璇接壤的密林之处,一队行商队伍自山间缓缓而来。 此处山高林深,已在密林里埋伏许久的人看见商队,便悄无声息的围了过去。孰料商队首领忽然耳尖微动,大喝道:“什么人!” 那突袭之人见行踪已经暴露,当下便也不再遮掩,几个跃步奔至近前,与那马队之人酣战起来。 那看似行商的马队,却也是藏龙卧虎,人人皆是武艺不凡,奈何偷袭之人却更甚一着,不消一时三刻,马队中人已被砍杀殆尽。 这些偷袭的人掩埋了尸体后,把车上东西统统搬了下来,有些袋子在搬运过程中扯开了口,露出里面白花花的稻米银钱。那些人将袋子撤下来,又从林中拿出相同的袋子放在车上。清点之后,便分作两队,一队推着之前搬运下来的袋子向钧天城方向走去,另一队换了同之前商队相同的衣服,赶着车马继续西行。 一阵北风吹过,卷起地上的落叶沙尘,山林寂静,刚才发生的一切已经了无踪迹。 孟章干完了一天的活儿,又冷又饿,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下榻处。阿桑候他多时,见他来了,便掩上门,从怀里掏出两个热气腾腾的葱饼,递给他说:“我怕凉了,特意在怀里捂着,你快些吃吧。” 孟章感激的点点头,接过葱饼,大口吃了起来。 阿桑怕他噎着,忙给他倒了热水,说:“慢些吃,这会儿大家都睡下了,不会有人发现的。” 孟章吃完了东西,觉得身子舒坦了些,方才拉着阿桑道:“多亏了你,只是我现下身无长物,就是想要谢谢你也不知该怎么做。” “孟哥哥教我认字,我已经感激不尽了,不过是一点儿吃的,改日若是做了肉食,我便再从厨房里偷出点肉来。”阿桑一笑,两只眼睛像月牙儿一样弯了弯。 “若是被发现,你会不会受罚?”孟章还是有些担忧。 阿桑歪了歪头:“我才不怕咧,大不了挨几下打。反正庄子上又不缺吃的,你没看那赖么么都胖成什么样了。再说,我跑得快,他们可抓不着我。” 孟章看他一副无忧无虑的样子,倒着实有些羡慕。 “只是孟哥哥你,干嘛不把自己怀孕的事说出来?这庄子上的管事知道了,说不定给你派些轻省的活儿。”阿桑不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6.乾坤已定27 “万万不可说。”孟章在庄子上待了这么些时日,也看出来这些人怕是受了指使,特意来磋磨他的。怀孕的事一旦被他们知道,倒真是说不好会是福是祸,眼下还是不要这般冒险的好。 他看着阿桑,语调中尽是无奈:“我知道阿桑你是为我好,但是我却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阿桑瞅了一眼孟章的肚子,幸而已到冬日,衣服穿得厚,肚子竟不太明显。 “孟哥哥也是个苦命人。”阿桑心里小小叹了口气。他听过庄子上的那些闲人嚼舌根,说这人是主家的夫人,因为犯了大错,被罚下来反省的。只是他想不明白,孟哥哥人生的好看,性子又和善,即便落了难,举止间仍不失优雅有度,怎么看也不像会做恶事的模样。倒是那几个管事狗仗人势,成天对他们骂骂咧咧不说,有时还敢贪墨庄子上的收成。 孟哥哥还怀着身孕,到底有多大的错非得受这番折腾?若真折腾出个三长两短来,到时后悔也来不及了。 所幸被自己撞上了,既相识一场,他便多多照看一番罢。转念又想着过几日庄子上杀鸡,那管事肯定又得要熬鸡汤喝,大不了自己再去偷碗鸡汤给孟哥哥补补身子。 孟章并不知道眼前的这个小少年心里已经千回百转,想了无数个偷摸进管事屋子里的法子。见他圆圆的眼睛滴溜溜的转着,不由失笑道:“阿桑,你说要识字,我教了这么半天,你竟神游去哪里了?可听见这几个字怎么念?” 阿桑闻言回过神来,倒有些不好意思,忙挂上大大的笑脸,道:“孟夫子,阿桑错啦,您再教阿桑一遍吧。” 孟章本也不是真的想和他计较,他自来了庄子上,也只有这个小少年一心一意待他,做人总要知恩图报,若是有朝一日从这里出去了,他定要好好报答这人的。 只是,现下也不知道仲哥哥的毒解了吗?若是来日再见,他会不会原谅自己? 孟章摇了摇头,想要将仲堃仪从脑中赶出去,他自己都自身难保了,又想那人做什么,索性不过过一日算一日罢了。 慕容离走进栖凤殿的时候,陵光正在喝药,见他来了,便挥退宫侍,招手让他近前。 “慕容,我听说公孙钤已到了晏州,他一路顺遂吗?”陵光没想到公孙钤当日与他所说要放弃副相之职,守在离他近处,并不是句玩笑,而是真心实意。感动之余又觉得他实在是太傻,晏州荒僻,气候恶劣,他倒真有些放心不下。 “公主放心,公孙大人一切都好,”慕容离道:“我夫君已经派人去探看过了。” 陵光点点头,想着公孙钤就在一山之隔外,却不能相见,心中不禁一阵酸楚。 “公主。”慕容离出声道:“慕容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陵光笑了笑,“什么话,慕容但说无妨。” “公主自来遖宿,已一年有余,公主曾与遖宿王定下三年之约,您觉得这遖宿王是否会遵守诺言?” “这···”陵光对此事也是忧心不已,毓埥的耐心愈发不足,就连这次生病,也是那天他用强不成,自己的无奈之举。如今身在遖宿,毓埥才是一国之主,若他要做些什么,自己哪里有什么还手之力? “那公主想明白了吗?您是要做这遖宿的王后,还是要守着和公孙大人的约定?”慕容离沉声问道。 “我自然是要和公孙钤在一起。”陵光闻言摇头:“我与公孙钤已定下婚约,心里早已把他视为夫君,况我从未想过要做王后。” “那公主您恨遖宿王吗?”慕容离又问。 恨?忽听此问,陵光不由怔了一下。是了,其实他应该恨遖宿王,是他害得自己姻缘受阻,又要离开至亲,只身一人远赴这异国他乡。 “或者说,您想让他死吗?”慕容离忽然靠近了些,眼神中噙着一抹恨意。 陵光吓了一跳,只觉脊背发凉,他虽是被迫来到遖宿,但却从未想过要置毓埥于死地啊。 “慕容,你休要妄言。”陵光有些慌乱的低声道:“这话大逆不道,万一被别人听去···” 慕容离见他反应,登时冷冷一笑:“这里哪有别人,只是公主心里舍不得罢了。” “不是这样。”陵光辩解道:“遖宿王乃是一国之君,我自来遖宿,也发现他在国事上尽心尽力,治理有方,算是一位明主。我又怎能因为自己的私人恩怨,就要刺杀一位国君?况且我只是一个全无武功的坤性,又怎么敌的了他···” “难道这种事需要您亲自动手吗?”慕容离站起身来,打断他道:“公主曾说过,自己已经许给公孙大人,若是被旁人沾污了,但求一死。您的意思是,便要自绝也不会让遖宿王有事吗?” “慕容,你今日是怎么了?”陵光被他咄咄逼人的问题弄的不知所措。慕容离今日就像变了一个人,甫一进宫,便抛出一个比一个犀利的问题,简直逼的他毫无还手之力。 慕容离摇摇头,语气愈发森冷:“若是这些话,是陛下想要问的呢?” 陵光闻言只觉头皮发麻,心下酸堵,难道启昆帝是要对遖宿动手吗? “公主,这遖宿贪心不足,早有染指中垣之意,一旦发展壮大,对我钧天也是一个隐患,您身为钧天的公主,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国事考虑。” 陵光本来颇为踟蹰,听到这话,又不禁气恼道:“本宫不就是因为要为国事考虑,才会抛下挚爱,甘愿随遖宿王到了这里,如今,还要我如何为国事考虑?” “是慕容失言了。”慕容离见他恼了,复上前拉住他的手,放缓了语气:“我也只是为这遖宿王对您的行为不齿,盼着您能和公孙大人早日团聚啊。” “我并非怪你,”陵光看了看他,疲惫的摇了摇头:“只是对如今种种,真的觉得有些倦了。慕容你向来聪慧,若是钧天真的有用得着我的地方,陵光不敢违逆。” “公主大义。”慕容离鞠了一躬,又道:“慕容当公主是我的知己好友,公主所愿,我也会竭力相助,只不过公主断要狠的下心来。” “你有什么计策?”陵光看向慕容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7.乾坤已定28 慕容离贴近他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陵光秀眉微蹙:“定要这样吗?” 慕容离道:“陛下和仲大人已有良策,公主只要依计行事便可。” “那便请你转告陛下,本宫知道了。”陵光垂首道:“今日我有些累了,慕容你就先回去吧。” 慕容离闻言起身告辞,转身间却掩不住眉间一抹惆怅。自古红颜多薄命,如今,他也是管不了这么多了,此后种种,但看个人的造化罢。 “陛下,钧天公主有请。”今日毓埥刚进得殿来,便有宫侍近前回报道。 “哦?”毓埥挑眉,陵光一向对他避之唯恐不及,今日竟主动相邀,让他一时竟不知是何用意。 “来人,摆驾栖凤殿。”索性今日政事已毕,不必多想,去了便知。 进得栖凤殿内,只见陵光已盛妆打扮,坐在正殿中等候,见毓埥来了,便起身施礼道:“参见陛下。” “快免礼!”毓埥虚扶一把,关切道:“你尚在病重,如今天气渐寒,怎么还坐在这四处透风的殿内?” “陵光觉得今日好些了,遂到外间透透气。”陵光道。 毓埥仔细打量,只觉陵光今日的气色确实好了不少,便笑道:“你这病来的突然,去的也突然,倒像是受了什么邪祟,改日孤王叫那萨满来为你驱驱邪气。” 陵光朱唇轻启道:“陵光自来遖宿,已一年有余,全赖陛下照拂,才得以安稳度日。便想着要感谢陛下一番,遂今日特意备了酒席。” 毓埥笑看着陵光,经此一病,他莫不是想开了些?思及此,心念颇动,便道:“若是成安能放下心结,孤王自是欢欣。” 陵光不置可否的微微一笑,道:“既如此,陛下请上座。” 待落了座,陵光又亲自布菜斟酒,着实比以前殷切了许多。毓埥一时高兴,多饮了几杯。酒酣耳热之际,便抓了陵光带入怀中,在他耳边道:“你可知,孤王从第一眼见到你,便非要得到你不可。” 陵光被他揽在怀里,身子不由僵直了,却仍强笑着道:“我一直不知为何会入了陛下的青眼,难道只因为我的相貌?” 毓埥嗅了嗅他身上的清香,摇头道:“孤王从小便立下誓言,自己将来的夫郎必定要如那雪山上的圣境仙子一般,仙姿丽影,能力非凡。你生的绝艳容貌,又为我国带了来良种,让万民免于饥饿,岂不就如拯救了我高原子民的圣境仙子?” “陛下谬赞了。”陵光努力不去在意他握在自己腰间的手,略略偏头,有些焦虑的给紫芸使了一个眼色。 紫芸也有些着急,难道是慕容离的计策有差?看毓埥今日的模样,若是那人不来,陵光怕是难以脱身。 正心急如焚,忽闻外间的宫侍回报道:“毓骁王爷求见!” 陵光闻言如蒙大赦,忙从毓埥怀里挣出来,规规矩矩坐到一旁。 “公主!听说慕容近来作了新曲,本王便不请自来,想要一饱耳福。”毓骁人未至声先到,急匆匆走进殿内,一抬头却发现上首坐着的毓埥。 “你怎么来了?”毓埥皱了皱眉。 毓骁正有些吃惊,听到问话方回过神来,握拳施礼道:“王兄禁了臣弟的足,臣弟闭门思过,这日子已满,自然也就出府了。” 毓埥斥道:“这里也是你想来就来的地方?还不快退下!” 陵光却开口道:“陛下,今日殿里正好置备了酒席,既然王爷来了,不若看在陵光的薄面上,请王爷一同欢饮可好?”又对毓骁道:“王爷,慕容今日有些事,可能晚了些,本宫已派人去府中催促了。” 毓埥没有说话,只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陵光又为他斟满,柔声道:“陛下想来还未欣赏过我钧天的舞蹈,如若不弃,待慕容到来,由他吹奏,陵光为陛下献舞一支。” 毓埥闻言,心中略动,方看了看毓骁道:“既如此,你便坐下吧。” 毓骁本因禁足之事,怨怒未消,如今看毓埥对自己也无以前的亲近,若不是那日月下一别,许久未见慕容离,着实想念,竟恨不得立刻夺门而出。 眼见着陵光在上首小意逢迎,毓埥一副沉溺温柔乡中的模样。毓骁心下愈发不满,又不好发作,只能一杯接一杯喝着闷酒。 “请恕慕容离来迟之罪。”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慕容离方匆匆赶到,对着三人施礼。 “无妨,慕容快些准备一番,为陛下献乐。”陵光微不可查地对着慕容离点了点头。 毓骁自慕容离进来,一双眼睛便黏在他身上移不开了。三月未见,只觉这人更清瘦了些,愈发让人怜惜。 慕容离感受到他灼灼的目光,侧头对他微微示意,便和陵光随着殿内的宫侍下去更衣。 “你近日在府中思过,孤王本就想召你问话,今日既见了,便说说你这段时日的收获吧。”毓埥在上首淡淡道。 毓骁转着手中的酒杯,自嘲道:“古来君令如天诏,既然王兄说我有错,臣弟自是有错了。” 毓埥皱了皱眉道:“你这是什么态度?难道你还不明白孤王为什么禁你的足?” 毓骁将杯中斟满:“王兄,既然你已经看明白了,臣弟说句大不敬的话,您为了那个异族公主,竟然连我们二人的兄弟情谊都可不顾,臣弟自然是不服的。” “哐当”一声,毓埥重重放下酒杯,他真的想不明白,毓骁何时变得如此糊涂,不由指着毓骁道:“你以为我是为了成安公主而训斥你?” “不然呢?”毓骁满面是不虞之色。 “愚蠢至极!”毓埥愠怒道:“你我一母同胞,你就算心中对我再有不满,也不该当着众人的面将我逼至骑虎难下的境地。太师不过轻巧巧几句话,就害的你我兄弟离心,孤王倒看他是居心叵测!” “王兄何出此言?”毓骁一向敬重他这位师长,不由辩解道:“白太师是两朝重臣,忠心耿耿,与臣弟又有教导之功,他不过是因为那异族公主的身份质疑了几句,王兄就这样说一位贤臣,岂能不让人心寒!”顿了顿,毓骁又站起来,躬身道:“况且,王兄您想想,白太师的嫡子白英,论出身,论性情,哪里是外族蛮夷可比?还望王兄念及一国之君的本分,不要只凭自己的喜好行事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8.乾坤已定29 毓埥见他像吃了那白太师的迷魂药一般,油盐不进,当下恨不得将酒水泼在他脸上,让他清醒一番。只是此时尚在陵光殿内,若是与毓骁起了冲突,不欢而散,岂不是辜负了他一番心意?当下便强忍着按捺不发,只想着日后寻空再好好教导自家这愚蠢的王弟一番。 毓骁却以为自己说动了毓埥,当下不禁面露喜意,挥手招来宫侍为他和毓埥各斟满一杯,想要与毓埥敬酒。 正在此时,陵光和慕容离已换好衣服,款款走进殿来。 只见陵光一身琼紫色曳地长纱,蹁跹走动间,如仙如幻。慕容离一身浅色衣衫,只到了下摆处,却次第盛开一朵一朵明艳绝伦的火样莲花。二人甫一进来,浑身的光彩竟照的殿内似乎都亮堂了几分。 陵光盈盈抬首看向毓埥,请他的示下。 毓埥笑着点了点头,霎时间,舞乐齐鸣,一队舞伎鱼贯而入,随着陵光的动作蹁跹合舞。毓埥兄弟二人只觉殿内一时间芳彩华聚,珠摇玉动,让人大饱眼福,沉醉其中。 直到一舞结束,陵光向毓埥施礼,二人才反应过来。 “好舞(乐)!”二人异口同声的说道,毓埥不悦地看了一眼已站起身,准备走向舞台毓骁一眼,他方咽下了到嘴边的话,又坐了回去, “钧天的舞蹈繁丽雍容,与我遖宿之舞大不相同,妙极妙极,来人,看赏。”毓埥笑着赞道。 “谢陛下。”陵光见毓埥赐下百金,不动声色的对慕容离比了一个手势,又轻轻拭汗道:“陛下,适才陵光出了些汗,为免御前失仪,请容我等下去更衣。” “公主快去快回。”毓埥允道。 毓骁目送着二人离去,半晌方回过神来,心道:“此二人,真乃世间绝色!也难怪王兄动心。”顿了顿又笑道:“臣弟有一言,这钧天公主确实不错,但王兄是何等的身份,对这成安公主,若是封为贵君,相信王兄满意,众臣也不会有什么异议,岂不是两全之法。” 毓埥以手支额道:“孤王在钧天已经答应了启昆帝,要封他的王弟为后,又怎可出尔反尔?” “呵,”毓骁不屑道:“那钧天只不过是我遖宿的手下败将,又有何立场和我们议条件?我二国相隔万里,那启昆的手还能伸得到我国内不成?” 毓埥听着他这番言语,更加厌烦。与钧天那场交战,虽然遖宿看着是占了上风,其实最后也不过因为钧天国内不稳,无恋战之心,而遖宿也已粮草告急,才险险打成平手。钧天国力实不容小觑。遖宿国内顺遂许久,已是太过轻敌了。如今竟连毓骁也不知居安思危,反而为那些蠢臣所惑,想来真是让人大失所望。当下不想与他多说,遂挥挥手道:“今日莫再谈这些,你自便,孤王出去走走。” “王兄去哪里?”毓骁起身问道。 毓埥却再不答话,只带着近卫走出殿内。 毓骁又饮了几杯,想到刚才慕容离长身玉立,执萧吹奏的风姿,酒意上涌,有些心绪起伏,便也对身后的侍从道:“本王也出去走走,你们不用跟着了。” 栖凤殿的花园是按照钧天的园林风格打造,园内有山有池,曲径通幽,风拂过,竹声如萧,雅意非凡。 毓骁酒酣兴浓,不禁信步游览起来。 走过几处回廊,毓骁忽然看到池边假山上倚着一人,透过朦胧的月光,只见他衣摆上的明丽花朵仿佛正在月下静静盛放。 毓骁心中一喜,这不正是慕容离今日在吹奏时所穿的衣衫?他独自在这里,难道是在等自己? 他今夜饮的有些多了,只觉胸中热意难消,当下也未思及太多,便快步走过去,一把从背后拥住慕容离,笑道:“你是在等我吗?既然你也有心,你我今日不若成就好事!”说罢,便在他颈间嗅吻起来。 毓埥心绪烦闷,在园中游览一番,月夜清幽,景致宜人,他的心情也好了些。回去时巧遇慕容离,便邀他同行。未想到,走到水景处,却发现池边有一高大之人正搂着一身姿娇小之人,正欲行那不雅之事。 毓埥瞥了一眼,心内不悦,这栖凤殿的宫人,饶是大胆,合该整治一番了。只是今日难得受陵光设宴款待,却不想为这腌臜事坏了雅意。 “啊?”正想着,却忽然听得耳边慕容离惊呼一声。 毓埥有些不解地看向他。 他惊惶地看着毓埥:“陛下,小人观那···那人,正是公主!” “什么?!”毓埥闻言一个纵身便跃出回廊,一把扯开那高大之人,才发现被轻薄之人果真是陵光!他此刻满面泪痕,瑟瑟发抖,见来人是他,身子一软,便跪倒在地。 毓埥只觉怒火中烧,转头怒视那个欲行不轨的乾性。这个毓骁,真是胆大包天,竟敢对陵光动手!当下一拳砸在他脸上,生生将他抡倒在地。毓骁吃痛,酒也醒了大半。 他睁大眼睛看着二人,只觉脑中一片浑噩,心头一团乱絮,明明是他与慕容月下相会,怀中人怎么会变成了成安公主! 毓埥抽出腰间宝剑指着他道:“毓骁,你找死吗!” 毓骁还未来得及答话,陵光却抽泣着扯住他的衣袖:“王上,求您快些带成安离开这里。” 毓埥面上怒意未消,闻言瞪视了毓骁半晌,方“哐当”一声将宝剑掷于地上,一把抱起陵光,大步向殿内走去。 慕容离立在暗处,看着毓埥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方才走到毓骁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毓骁从地上爬起来,扶着假山站稳,捂着发痛的额头,竭力思考刚才的事。 “王爷好兴致,”慕容离忽然冷笑一声,道:“竟然连王上的所爱也不放过。” “不是···”毓骁只觉头疼欲裂,他已经看的清楚,明明是慕容离,怎么会忽然变成了陵光? 慕容离瞥了他一眼,不再多言,准备转身离开,毓骁却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急切道:“慕容,你听我解释,我方才是将他当做你了!” 慕容离看了一眼他抓在臂上的手,用玉萧隔开后方道:“哦?难道王爷以为我慕容离是那等轻薄之人,无名无分,就可与他人私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9.乾坤已定30 “慕容,本王···我不是这个意思!”毓骁头疼欲裂,这样的冷夜,额上竟急出一层薄汗,急忙上前道:“难道你也不相信我了吗?” 慕容离停下了脚步,轻叹一声:“毓骁王爷,如今我相不相信你又有何用,重要的是王上相不相信你。” 毓骁看着他落寞的神情,心如刀绞,上前一把搂了他道:“本王自会向王兄请罪,只是今夜之事蹊跷,慕容你千万要知晓我的心意,若你不生我气,哪怕王兄重责,我也是无憾了。” “王爷请自重吧。”慕容离推开了他,整了整衣襟道:“慕容敬仰王爷,是因我认为王爷是个顶天立地,建功立业的大英雄。如今却没想到王爷竟是这般酒品,酒后乱性,调戏兄长所爱之人,此事就算虽非你所欲,却实是让人不齿,慕容···”说及此,慕容离哽咽难言,身形不稳,扶了侍从,一转头便决然离开了。 毓骁见他离去的背影,重重地拍了拍额头,他今日究竟是怎么了!想来是太过得意忘形了,喝酒误事,喝酒误事啊!! 钧天城内今日铅云密布,仿佛在酝酿着一场大雪。 蹇宾从清晨起便觉坐立难安,好像有什么不详之事即将发生,他抬头看着灰沉沉的天空,只觉心焦气躁,无所适从。 就这样捱坐到午间,忽然有府中小侍匆匆忙忙奔来,还未进门便道:“夫人···夫人不好了。” 蹇宾眉头皱起,斥道:“好好说话,什么不好了!” “回报夫人,”那小侍扶着门框,颤声道:“宫中的传召官带着近卫来府上,说是,说是将军降敌了!” “什么?”蹇宾猛然起身,只觉一阵头晕目眩,齐之侃···降敌?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快步随着小侍走出屋子,只见寒冬的天气里,阖府的人都聚在了院子里,宫中的近卫军已将各个出口层层围住,有宣诏官捧着圣旨,见蹇宾出来,便道:“齐夫人,接旨吧!” 蹇宾四下看了看,并未见到杨氏的身影。他近日来总是身体不适,想要清静些,便住在后院,想来此刻是喝了药睡下了,因此并未听到院内的动静。 众人见他来了,总算是找到了主心骨,皆聚在他身边,想要问个究竟,又不敢开口。蹇宾定了定心神,竭力维持住面上的平静,走向前去,领着众人跪下听诏。 “兹有将军齐之侃身在阵前,不能奋勇拼杀,却投敌叛国,置十万大军于不顾。寡人痛之入骨,愤不能平!但念及镇国将军齐庸功绩在册,齐家累世簪缨,又尚在孝中。现仅收押其亲眷,不赖及宗族,待战事结束,认罪问斩!家产籍没,其家中奴仆护军者,各鞭一百,均应革退。钦此!” 听着头顶上宣诏官念出的大段圣旨,蹇宾只觉耳中嗡嗡作响,几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虽然每个字他都能听得懂,但是他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齐之侃竟然会投敌! 怔怔的在冰凉的地面上跪了半晌,他猛然抬起头来,一字一顿道:“我家将军,绝不可能投敌!还请大人带我面见陛下,当面呈情! 宣诏官摇摇头,虽然他也一向敬佩齐之侃的为人,可投敌之事已证据确凿,想要不信也是不行,遂将圣旨卷起,叹道:“夫人,没有证据的话,陛下又怎会下令齐氏阖家收押?你有话,还是受审时再说罢!” 蹇宾此刻别无他法,只得伸手接过圣旨,勉力站起身来。 阖府众人有的瘫坐在地,似乎难以置信;有的抚着胸口,默念着启昆帝的仁德,总算可以保住一条命;有的人哀声痛哭。蹇宾心下暗叹,总算府中众人虽神情各异,却无一人出口喝骂齐之侃。 明珠挨到蹇宾身边,哭到:“夫人,如今可怎么办?” 蹇宾也知难逃牢狱之灾,只得叹息一声,道:“圣旨已下,我等又怎能违抗?”看了看他的肚子,又说:“你还怀有身孕,行事要多加小心,待我再想办法吧!” 近卫们清点了齐氏的亲眷人数,连那在病中的杨氏也未放过,押着一行人进了天牢。 寒冬岁末,天牢中阴冷难捱,蹇宾等人将杨氏和明珠安置在牢中最靠南的一处,自己待在北侧。 “少爷,您坐下休息一会儿吧。”白露在地上铺好了稻草,扶着蹇宾坐下。 蹇宾方才觉得经此巨变,心力交瘁,胸口也隐隐作痛。 他拉着白露道:“白露哥哥,你本应离去,又何必随我赴死?” 白露摇摇头:“我答应过夫人要好好照顾少爷,可是我却没有做好,您年少失恃,孤苦无依,如今又遭此劫难,我更不可背信弃义,独自离去。”边说着边抖开大氅,为蹇宾披上:“况且,我相信您,也相信世间公义,不会放过坏人,却也不会冤枉好人!” 蹇宾蹙眉道:“我深知夫君的为人,一腔热血,不惧死生,又怎会叛国?此事实在蹊跷。” “少爷,如今我们已被投入天牢,再想齐官人是否叛逃一事,又有何意义?只是还望陛下能够念及齐氏几代良将之功,能饶少爷不死···”白露其实并不喜齐之侃,蹇宾对他一往情深,他又对蹇宾有几分真心?但此时已身陷囹圄,最重要的还是要找到方法让蹇宾活命。 “我已经让素缕带着我的印信去寻表舅了,若是他还念及一点亲戚间的情谊,想来会到牢里探看我一番吧。”蹇宾虽勉力支撑着,只是心中也是着实有些不安。 “奴侍觉得舅老爷深不可测,少爷不可对他过于相信。”白露一直觉得若木华这人有些怪异,若说是蹇宾母家的亲戚,可是蹇宾在族中被人鄙视受苦的时候他在哪里?这番蹇宾好容易寻得一个好人家安定下来,他又忽然出现,整日里说些不着四六的话,明里暗里都要拆散这桩姻缘,让人好不厌恶。 蹇宾点了点头,心下酸楚,不禁自嘲道:“我一向对他敬而远之,可偏偏到了如今,他却成了救命的稻草。可见真是世事难料,人皆有命。我等巫族之人,自诩卦可算尽,天道可窥,想来也不过是个笑话。” 主仆二人正说着,忽然听到那边杨氏剧烈的咳嗽。 蹇宾忙起身,快步向杨氏走去,明月正跪坐在一旁替他顺气,蹇宾担忧道:“阿爹,您是咳症又发了吗?” 杨氏缓了半晌,终于顺匀了气,方摆摆手道:“我这身子不妨事,阿宾,你到我身边来坐。” 蹇宾依言坐下,杨氏才拉着他的手,道:“今日我吃了汤剂,昏昏沉沉,没料到一觉醒来,家中竟遭此大变,我齐家满门忠烈,我儿怎会降敌?定是有小人作祟,蒙蔽圣听。” 蹇宾叹息着摇摇头,他又怎会相信那个像仙人一样身骑白马,披光而来,救他于水火的夫君,会甘心做东瀛人的阶下囚?可是顷刻间已阖家身陷囹圄,竟连个分辩的机会也无。 杨氏用衣袖擦了擦眼角的泪,道:“为今之计,还望能见到陛下,恳请他明辨忠奸。” “陛下是个明君,想来他一定会看清齐家的忠心,也会给我们一个清白。”蹇宾安慰道。 杨氏看了看一旁的佟明珠,老泪纵横,对蹇宾道:“我们就算如何,也罢了,只是他肚子里却是有侃儿未出世的骨肉,难道真是天要亡我齐氏不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0.乾坤已定31 公孙钤已将这晏州的情况用加急信件传往钧天城,只是如今钧天大军开赴天枢对战东瀛,军力紧张,一时估计也抽不出人马来顾及晏州。当下之际,还是要想出应对的法子才是。 在府中枯坐半日,公孙钤却毫无头绪,心中烦闷,索性对屋外道:“子辰,备马!” “少爷要去哪里?”子辰牵来公孙钤的骏马问道。 “你随我出去走走。”公孙钤也没有明确的目的,只是想出去散散心,舒展一下胸臆罢了。 天璇地处西南,时近岁末,却也只是满树黄叶,气候渐凉,但并无北地冬日萧瑟之意。 公孙钤与子辰骑马缓行,一路上但见各种丘陵荒坡,裸#露出来的土地是不宜作物生长的淡红色,人烟稀少,萧条万里。 公孙钤有心事,也就边走边思索着,一时竟忘了时间。二人走了半日,人疲马倦,公孙钤想到之前看到的州志上记载这处不远有个村子,便对子辰道:“你先行一步,看看前面是否有村落?” 子辰应声策马而去,不一会儿便回转来,笑着回公孙钤道:“少爷,前面果然是有个十来户人家的村子。” “好,”公孙钤扬鞭:“那我们便去买些水喝。” 公孙钤随子辰走入村中,便跳下马来,此时正是晚饭时分,村里却不见几缕炊烟。 子辰在一户茅屋前站定,便抬手敲门,敲了许久,一个颤颤巍巍的老么么才来开门,见二人衣着讲究,气度不凡,便有些害怕的半掩着门看向他们。 子辰上前一步道:“这位么么,我主仆二人路上耽搁,误了饭时,还想在此处讨口水喝,请么么行个方便。”说罢,拿出几个铜钱就要递给这个老么么。 这老么么踟蹰了半晌,方道:“二位贵人,老奴家里简陋,如若不嫌弃,便请进来吧。” 二人随着这老么么进了屋,只见屋内点着一盏昏暗的油灯,可谓家徒四壁。 这老么么给他们倒了水,又进了厨房,狠狠心,还是拿出缸里最后一点糙米投入锅中,又去后院拔了几颗菜。 公孙钤接过老么么端上来的两碗糜粥,只见这粥以米和菜蔬混合,尝了一口,想是没有放盐,入口味道寡淡。 主仆二人也是饿了,不管味道好坏,很快将热粥喝完,才发现这老么么什么也没吃。 “么么是已经吃过了吗?”公孙钤问道。 这老么么看了看他们的碗,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摇头道:“老奴不用晚食。” 公孙钤心中一顿,又问道:“是家里米粮不够吗?” 那老么么点了点头,又道:“老奴年纪大了,也吃不了许多,随便吃些果腹就行了,也省得糟蹋粮食。” 子辰没吃饱,自己跑到厨房去添饭,却发现无论灶上还是米缸里,都是空空如也,不禁大窘,走出来对公孙钤说:“少爷,我们怕是把这老么么家最后一点儿存粮也吃完了。” 公孙家是好几代沿袭的世族,子辰是家生子,自幼便伴在公孙钤身边,富贵堆里长大,何时见过这等贫困的人家,当即也是暗暗吃惊,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公孙钤。 公孙钤叹了一声,吩咐道:“子辰,再多拿些银子给这位么么,让他好去买些米粮。” 这老么么闻言忙摆手,一张老脸上满是惊恐,“使不得,贵人给的铜钱,购买十几碗这样的粥,老奴怎么可再拿贵人的银子?” 公孙钤示意子辰扶着他坐下,温声安慰道:“老人家莫怕,我是州府的知事,今日出外考察,一时忘了时间,刚才又冷又饿,才前来打扰。倒还要多谢你的这碗菜粥,解了我二人之急,这些银子就别再推辞,冬日寒冷,拿去多买些米粮存备着吧。” 老么么听说他是州府知事,又忙着给他磕头,千恩万谢地接了银子。 “对了,你家中其他人呢?怎么还未回来?”公孙钤又问道。 “回大人,”老么么抹了抹眼泪道:“老奴的夫君死的早,大儿子前些年闹饥荒饿死了,小儿子两年前嫁到别的县去了。现在家中只有老奴一人,幸而小儿子的夫家大方,不时周济一些勉强度日。” 子辰站在一旁,觉得这老么么可怜,又偷偷在他家厨房里放了些银子。 公孙钤问道:“不知村中里正住在哪里?” 那老么么忙道:“大人要见里正,老奴可带大人过去。” 幸而有这老么么带路,不然这村子里夜间黑黢黢的,视物艰难,倒还真不好找。 直到了里正家,公孙钤才发现里正的住处却也不比那老么么家好多少,索性不过多了几件粗陋的家具摆设罢了。 里正知晓他的身份后,忙叫夫郎给他倒了茶,捧至面前,有些羞愧道:“大人,穷乡僻壤,没有好茶,大人将就些。” 公孙钤看了看茶碗,里面尽是些茶叶碎末,可也算是里正家最好的茶了,遂接过茶碗放在一边,便请里正坐下说话。 这里正约莫六十岁上下年纪,想是长年劳作,满面风霜,腰背佝偻。 “晏州虽荒僻,但无论身处何地,总要找些法子过活,为何大家生活竟如此窘迫?”公孙钤开门见山的问道。他来之前便听说晏州贫瘠,可是却没想到亲眼见了,竟比他想像的还要艰难。 “大人有所不知。”里正叹了口气,道:“想几十年前,我们晏州乃是瑶光国的故地,那时虽不说富庶,但此地山上盛产毛竹,州中百姓靠着这毛竹,也可混个温饱。” “毛竹?”公孙钤有些不解,他自来晏州,也粗略巡查过一番,可并未见过这山上有什么毛竹。 “三十多年前的事情了,现在我们晏州能走的人都已经迁走,老弱病残能活到今日的也不多了,小辈们也并不知晓当年的事情。”里正感慨道。 “既如此,后来是发生了什么,以致于现在却连一棵竹子也见不到了?”公孙钤追问道。 “老朽记得当年先帝攻打天璇,瑶光被战火波及,王臣皆退避至晏州。”忆起旧事,里正浑浊的双眼燃起了些光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1.乾坤已定32 “我也听闻过瑶光的旧事,只是那瑶光国主不是投奔了遖宿,后因染疾病暴毙了吗?”公孙钤想起自己曾在史书上看到过这段过往。 “那时候,老朽的祖父曾做了晏州一个县的县丞,也就是在此地任职。”里正顿了顿道:“瑶光王室当时退居此地避祸,想要待战火过去,便可重整旗鼓。但天下统一是大势所趋,非人力所能抗衡。我的祖父曾进言瑶光故主,劝他归顺钧天,但当时的瑶光王不仅不答应,还斥责他身为地方官员却胆小怕事,罢了他的官职。” 公孙钤听这里正说到此,也知他必有隐衷,当下全神贯注,继续听他讲述。 “之后瑶光王带了王室积累数代的财宝,投奔遖宿,希望遖宿能够出兵相助。却哪里想到,却因此引来杀身之祸。”里正叹息一声,接着道:“天下兴亡终有定,只叹那瑶光故主,却看不透人心险恶。” “原来瑶光王室竟是为人所害?”公孙钤没想到今日却勘破了一桩秘闻,虽未亲眼所见,但也可推测能屠尽一国王族,当时情境,必是触目惊心。只过去之事不可追,眼下之事才是需要面对的,公孙钤参不透这二者之间的关系,便又问道:“可这与此地的毛竹又有何关联?” “大人恕罪,老朽谈起旧事,一时竟胡言乱语了起来。”里正起身施礼道。 “里正无需自责,还请继续详说。”公孙钤摆手。 里正示意夫郎替公孙钤换了热茶,方又说:“在瑶光王室遇害之前,遖宿人曾来过此地。” “什么?”听到此话,公孙钤顿时吃了一惊:“遖宿人来过此地,他们是通过何方式进入我国境内?” “这个老朽并不知晓。” “外国之人怎可随意进出,当时并无人管束吗?”公孙钤讶然。 “当时诸国征战,晏州地处边境,想来无人有余暇去顾及吧。” “那他们来做了什么?” “他们只做了一件事。”里正苍老的脸上浮现痛恨之色:“就是掘了浮玉山。” “挖山?”公孙钤十分不解,遖宿人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是,他们说瑶光的浮玉山下,有绵延数十里的金矿。” “什么?”公孙钤简直要怀疑自己的耳朵:“怎么竟会有这等传闻,那他们挖出了什么?” “那些人征讨壮丁,不眠不休,连续九个昼夜,终于在浮玉山上挖出了一个深不可见底的大洞。” “那地下真的有金子?”连站在公孙钤身后的子辰听到此,都已经沉不住气了。 “当时发生了一件异事。咳咳。”里正说到此,忽然咳嗽了起来,他的夫郎忙帮他顺气,又喝了热水,方才止住了。 公孙钤和子辰皆看向他,等待他接下来的话。 里正拱拱手道:“老朽当年正远赴天权游历,所以并未亲眼所见。只听乡人们说,这洞里忽然冒出浓烟似的白雾,人畜接近,皆会迷失五感,严重者甚至抽搐不已。这山上茂密的毛竹,几夕之间,竟然都开了花。” “我曾见一本书记载:“竹生花,其年便枯”,乃是凶兆。”公孙钤蹙眉道。 “大人所言不假,晏州的山脉都是浮玉山的支脉,从此后便真的寸草不生,鸟兽绝迹了。” “竟有此奇事,真是怪哉!”公孙钤沉吟道:“那些遖宿人呢,找不到金矿,他们是否回返了?” “遖宿人毫无所获,暴跳如雷,听说把那些征来的民夫都斩了,尸首就扔在山上。” “那遖宿人竟如此残暴,实在可恨!”公孙钤听到这种暴行,义愤填膺,当下以掌拍案。 里正摇了摇头说:“已经过去许久的旧事,战时人命如草芥,还请不要动气。只更怪的是,后来那白雾消散,洞里冒出泉水,彻夜不休,竟然在山间凹地处形成了一个湖泊,将那民夫的尸体都掩盖了起来。之后那金矿的传闻烟消云散,浮玉山也变成了一座“死山”,二十余年间,能走的乡亲们陆续迁往其他郡县,天璇天权皆富庶,谁又有心思去管晏州,故而到今日,荒僻至此。” 听完这老里正的话,公孙钤心中思绪万千,他万没想到,晏州竟还有这样一段故闻。 里正的夫郎见他们谈的差不多了,方说:“大人,夜已经深了,小人已经铺好了床铺,不若您在此休息一晚。” 公孙钤本就要借宿,见他如此说,便也不推辞,拱手道:“多谢夫人,我们便打扰了。” 待公孙钤和子辰离开,里正夫人方说:“唉,你为何今日忽然将故国之事告诉一个新来的知事?” 里正动了动浑浊的眼球,道:“我隐姓埋名在此二十余年,时刻不能忘故国之恨。这公孙氏是出了名的刚直有信,至今仍沿用古礼教育子孙,这样教育出来的人品格又怎会差?听说他外放到此,我本就计划他不来此地,我也要寻他,今日反倒机缘巧合了,或是故主在天有灵,旧日的冤屈终有昭雪的一天罢!” “话虽如此,可是这公孙钤就算有一腔抱负,又能做的了什么?”那夫郎叹口气:“况且若是真得圣心,又怎会外放至此?” 里正拍了拍他的手道:“你的担忧我全知道,瑶光王室已是飘零无后了,我们也不过是尽人事知天命吧!” 此刻,苏家的客室里,萧郅正有些不安的站在一旁,苏翰满面愠色,斥责道:“发生这么大的事,为何不与我说一声!” “苏兄不要动怒,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我的嫡子做出这种丑事,我有何颜面将此事再与他人计议?”萧郅满面愧色。 苏翰瞪了他一眼,道:“滢儿是我的外甥,我又怎么能算作外人?若不是阿苑哭哭啼啼的告到我这,我都不知你竟要逼着他出家!” 萧郅掩在袖中的手握紧了,对苏氏更是厌恶,自家的丑事不说捂严了,竟还要往外抖落,实在是愚不可及。但面上仍强笑道:“弟也不想这样,但这是万不得已的法子了,出了这种事,就算将他留在家中,他自个儿还有什么脸面面对周遭众人?” “无能之辈!”苏翰一掌拍在椅上,颇为恨铁不成钢的道:“那个郑家的小子,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对你萧家的嫡子做出这等事来,难道你就打算这样轻轻揭过去算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2.乾坤已定33 “苏兄息怒啊,弟之前也不知道,那郑滦如此狗胆包天,竟连我萧家也敢招惹,我正想着要给那郑老儿一点颜色看看,让他们郑家过不下去,怎会就这么算了!”萧郅忙解释道。 苏翰重重叹了口气,眉头紧锁,面上浮现一抹苦色:“这事终是包不住的,滢儿的事情回天乏力,倒不如···就将他嫁给那姓郑的算了!以后把那郑家拿捏在手中,还不是任你处置,滢儿也不至于再受委屈。” 萧郅闻言,心中不由一动,当下情形,这倒不失为一个两全之法,但想到郑滦之前做的那些事,不禁又担忧道:“但那郑滦之前曾经谋害过公主,如今潜逃在外,怕是不妥吧···” 苏翰冷声道:“我会不知此事?只是舍了我这老脸,去和宝座上那位求一求罢了。” “这···启昆能答应吗?毕竟就算那陵光并不是他的亲弟弟,也是封了公主的,若是任由人不敬,不是打他的脸吗?”萧郅踟蹰道。 苏翰鼻腔中哼了一声:“如今他怒免了仲堃仪,那齐之侃又降了敌国,已是众叛亲离,连这皇位都岌岌可危,还谈何脸面?” 萧郅被苏翰一番话点醒,不由转忧为喜,道:“苏兄,既如此,如今不正是你我的机会吗?” 苏翰点点头,问道:“交代你做的事,办的如何了?” “苏兄放心,我已派出妥帖的人手押解那些钱粮物遖宿。且此事行的万分机密,除非有我的印信,否则遖宿那边也不会有人交接,所以必不会有差池。” 苏翰沉吟道:“那启昆小儿是皇位坐的久了,便不知天高地厚了。当年收复四国,我们三家立下多少功劳,先帝也许下共治天下的诺言,是你我祖辈谦逊推辞,否则如今的天下还不知该姓什么!如今那启昆小儿竟然全然不顾我等世家的脸面,这样的天子,不必辅佐也罢!” 萧郅诺诺道:“苏兄所言正是,身为天子,当以仁德治天下,这启昆不宽不义,实不堪于一国之君。” “开弓便无回头箭,所以此事成便罢了,不成,便是性命难保,必要确保万无一失。”苏翰叮咛道。 “待到那日,只等我们的信号,遖宿便可与我国里应外合,一举成功。”萧郅自觉计划周全,胜利在望,便带了几分成竹在胸之意。 “成安公主怎么样了?”毓埥处理完一天的正事,大步走进陵光的寝殿。 “回陛下,公主仍是恹恹的,瞧着精神并不大好。”宫侍答道。 毓埥有些担忧道:“晚膳用了吗?” “不曾,催了几次,公主尚未进食。” “你们去把晚膳端上来。”毓埥吩咐道,径自走进内殿。 陵光正靠在床头出神,见毓埥进来,却放下了帘幔,不愿与他相见。 毓埥不禁皱眉:“你这是何意?” 陵光哽咽道:“陵光失德,无颜面对陛下。” 毓埥急道:“这又不是你的错处,分明是毓骁迫你,孤王看的清清楚楚,岂有怪你之意。” “陛下宽宏,陵光感激不尽。”隔着帘幔,陵光的面容看不真切,语气中却满是凄然:“只是若因陵光害陛下与王爷兄弟离心,陵光岂不成了罪人?” “你又何必自责。”听他这番话,毓埥说不出的心疼:“毓骁是孤王一母同胞的弟弟,父王母后走的早,孤王惜他幼失怙恃,又念及骨肉亲情,对他疼惜尤佳,不想却纵使他养成这样无法无天的性子,此番看来,竟是孤王错了。” 毓埥想到毓骁事后跪求他原谅,解释自己是把陵光当成了慕容离。那日事情已过,况毓骁并未真的做出什么,毓埥虽不想再过多纠结,但终归心有芥蒂。 毓骁身为他唯一的胞弟,上无政事缠身,下无生计烦忧。成日里游手好闲,年轻人又是贪花好色的性子,几次硬闯栖凤殿,况陵光这般倾国倾城的容貌,又有几人见过能不动心?岂知他非不是碍于自己,才不敢将心思摆在明面上罢了。 只若他真是堂堂正正提出,自己便可与他较个高下,也算是个爽快之人。可他偏偏被白太师那些人挑唆久了,行事拐弯抹角,半点没有遖宿汉子的血性,且与自己离了心却不自觉,真是可恨可气! 想到此,毓埥沉声对陵光说:“他这般不成器,孤王早就想给他点儿教训,倒是与你无半点关系。” “陛下···”陵光语带不忍:“陛下万不可为了陵光···” “孤王明日起便罚他去军中,想来该磨砺一番,方能改了他的性子。”毓埥却不容置疑 ,斩钉截铁的做了决定。 事情至此,已经完全落入慕容离的盘算之中,陵光咬着唇,神思有些恍然。 毓埥见他不答话,便掀开了帘幔,见他面色苍白,正怔怔的坐在床上,索性心疼的把他搂进怀里道:“你这般容貌,天下间不知有多少宵小觊觎。那日之事,恐怕日后还会重演。你既然已经放下了心结,何不住进孤王的后宫,孤王必定护你周全。” 陵光被他搂着,也未挣扎,只垂首道:“陛下可还记得向我母后求亲之时,是许了我王后之位的。如今让我住进后宫,是要给我什么名分?” “这···”毓埥当时确是对魏太后做了这般许诺,可是回到国内,没想到却遭群臣强烈反对,他虽是一国之主,却也无法一意孤行,一时间倒不知该如何作答了。 陵光眼中含泪:“陵光只有一股傲气,绝不屈于人下,若陛下相逼,便不过一死。” 毓埥一时愧于他对视,只握住了他的手,劝慰道:“你能放下前事,打开心扉,孤王已是欣慰不已,又怎会逼你?孤王今日答应你,遖宿的王后之位,必非你莫属。” 陵光看了看他,半晌方微微颔首。 毓埥劝着他用了些晚膳,见他实在神思不属,便命人服侍他睡下了。 回到自己的寝殿,时候尚早,毓埥尚无困意,便展开一幅地图,细细参看。 长史走进来时,便看见毓埥就着高烛,对着一幅地图思索的模样。 宫人想要通报,却被长史拦住了,挥手让宫人下去,自己静静侍立在一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3.乾坤已定34 许久,毓埥抬起头来,方才看到一旁的长史,讶然起身道:“孤王一时入神,长史进来,怎么不通传?” 长史笑道:“臣见陛下聚精会神,想是在思索重要的事情,故而不敢打扰。” 毓埥闻言,少不得面上一热,方才他对着地图,脑子里却全是陵光的事情,可这番情愫也不好对旁人说,便命长史在下首坐了,方道:“没想到长史这么快就回来了,事情进展如何?” 长史拱手道:“果真如陛下所想,那钧天怕是就快要变天了。如今中垣暗潮涌动,听说就连那齐之侃都折在与东瀛的交战之中,陛下何不趁此机会挥师中垣?” 毓埥曲指叩了叩地图上画着的越支山的南麓附近,笑道:“长史以为启昆帝其人如何?” “胸有丘壑,深藏不露。”长史想了想,说了这八个字。 “不错,”毓埥点头:“长史识人很准,既是如此心机深沉的国君,又怎会让自己露出破绽?” 长史不由一顿,有些不可思议道:“王上是说,这一切是启昆帝的计谋?” 毓埥却摇头道:“孤王不敢断言,这只是推测。” “那钧天三大世家的请求,陛下想要如何处理?”长史想到这种可能,一时间竟又不知如何处理那三大世家的事情。 “我国只答应与他们里应外合,但前提是他们自己要做的周全,”毓埥摸了摸颌下的短髭,道:“孤王可没有为他人做垫脚石的爱好。” 长史仍有些不解,问道:“此次若是事成,我国便会年年有钧天的供奉,这可是一笔不小的收入来源,陛下难道不动心吗?” 毓埥拍了拍长史的肩:“世家许诺的进贡不过是些皮毛,还不值得我遖宿将士以命襄助。凡事谋定后动,不若静坐观虎斗,待到两败俱伤方可行事。”毓埥的眼神意味深长:“孤王想要的从来不是这些小利,而是这,天下。” 长史听他一席话,茅塞顿开,又见他有如此志向,实乃一位霸主,胸中亦是心情澎湃,不由跪下道:“王上圣明,臣受教了。纵使肝脑涂地,也要辅助王上成就霸业。” “长史快快请起,你与孤王,亦师亦友,若不是万事有你周旋,我遖宿岂有今天的局面。”毓埥一把扶起他:“此事的细节,还需长史与孤王一同细细商议。” 陵光连日来总睡不踏实,今日落了些细雪,他辗转反侧,迷迷糊糊,却觉身子一轻,恍惚间走进了一处所在,此处暗无天日,伸手不见五指,他摸着黑走了很久,却总不见尽头。 “有人在吗?”陵光轻轻问道,四周寂静无声,他有些害怕,便不再出声,稳下心神,继续向前,希望能快些从这诡异的地方走出去。 又不知过了多久,正当他快要累的走不动了,忽然眼前出现一丝光亮,顿时心中欢喜,急忙忙向着那亮处走去。 走进去才发现,在这无尽的黑蒙蒙的天地间,竟赫然出现了一丝小小的火焰。 这火似红非红,似青非青,无风自动,精光内敛。 陵光方才觉这方天地空空荡荡,让他浑身发冷,此刻见到这火苗,不知怎得,就想要近前觅得热源暖身。可是靠近了才发觉,这火竟一丝温度也无。陵光诧然,世间怎会有 “凉火”?思及此,只觉后背发麻,不禁后退了几步,想要逃开。 可是这火似乎感受到了生灵的气息,竟闪了闪,像有知觉一般向着陵光直直撞来。 陵光吓了一跳,立即闪身躲避开来,那火却不依不饶,如影随形的缠住了他。 一个跑,一个追,陵光来时已走了许久,这会儿实是疲惫不堪,两腿酸胀,一个懈怠,那火苗就扑到了他的身上。 陵光当即只觉四肢百骸皆被烈火焚烧,直透五脏,皮肉皆朽,万般痛苦,却又口不能言。 更可怕的是被这火灼烧,意识却不消散,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受此折磨。 “天地造化,生灭难穷,元功历尽,终成道体。”不知过了过久,天边隐隐传来几句歌谣,虽然像是隔得很远,却一字不落传入耳中。陵光耳中听得,竟刹那间胸中一荡,如醍醐灌顶,自心窍渐生一股清凉之意,融会全身,顿时遍体舒畅,灵台清明。 那火自他胸中脱出,火苗已变成鲜艳的绯红色。 陵光伸出手来,火苗便跳到他的掌心。此刻却再无灼烧之感,似也有欢喜之意。陵光只觉和他说不出的亲近,仿佛本就源自一体,密不可分。 当此时,四周的黑暗渐渐隐去,陵光能感到身体越升越高,耳边尽是金钟梵乐,凤唳龙吟。 醒来时,陵光只觉心头空荡荡的,有些失神的支起身靠在床头,看着窗边已泛起鱼肚白。 他好像隐隐约约有些不真切的感悟,倒一时不知到底梦中所见是真,还是如今所处是真了。 “不必再说了。”执明哐当放下茶盏,挥手让九金十银两人下去,两道浓眉拧成一团。 他近来总觉得自己的夫郎情绪不对,但他又不肯说,便特意留了心,命两个贴身小厮时刻留意着,心道,哪怕慕容离有什么难言之隐,自己也可私下里帮衬一二。 可是万万没想到,等来的结果却是九金回报自己曾看到慕容离的房中有陌生的乾性进出,十银也说听到传闻,朝中的毓骁王爷十分中意这位执夫人,多次在人前提起,赞不绝口。 执明放在桌上的手紧紧地握成了拳。他从前浪荡花丛,流连秦楼楚馆,虽有不少知己,但是他却从未用心,因此哪怕那些“知己”们又有了别的相好之人,他也全不在乎,缘来则聚,缘尽则散,倒乐的逍遥。 而慕容离,他却是不同的。他走进自己的生活,也一点点渗透进自己的心里。就像面前这灯盏上微弱的灯火,虽不是光华四射,却能硬生生把自己心头的寒冷逼退了去,自内而外通透了起来,便也觉得世间并不是所有的东西都可以游戏的态度对待。 世人常说多情之人最无情,那不过是因为没有遇到那个让他痴情的人罢了。 他不相信自己的夫郎会做出背叛自己的事情,只是既然已经定下百年的盟约,为何还要隐瞒自己?若是所有的事都一力承当,何必又选择嫁给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4.乾坤已定35 “齐夫人,有人来探视。”狱卒的喊声将蹇宾从浅眠中惊醒。揉了揉有些酸胀的眉心,蹇宾看了一眼杨氏,只见他盖着大氅,仍靠在蒲垫上沉睡,方才轻轻起身,走到外间。 杨氏咳的厉害,狱中不见天日,也不知昼夜,众人照料了他好久,最后不知何时才各自睡去,想是都已疲惫不堪,故而蹇宾刻意放轻了脚步,以免惊扰众人。 若木华已等在外间,见蹇宾被狱卒带出来,二人隔着这牢房的铁栅对视一眼,他不由唇角露出一丝笑意:“你终究还是来寻我了。” 蹇宾心下黯然,若不是为了这一大家子的人,他也不愿去求若木华,可眼下,他也只有这么一个有些本事的亲眷,便只能寄希望于他罢了。避也避不过,逃也逃不脱,该来的,终究要来。 蹇宾轻叹一声,遂隔着牢门与他施礼道:“劳烦表舅到这种地方,蹇宾心下有愧,只是齐家一门老小,遭受这无妄之灾,蹇宾求助无门,只能求表舅帮我寻个路径,能让我面见陛下,呈情于上。” 若木华却摇摇头,道:“直到现在,难道你还不明白,这齐家不是你久待之地吗?” 蹇宾咬了咬唇:“我只知自己是齐家的夫郎,便理应与齐家共进退。” “蹇宾啊蹇宾,老夫倒真的不知你对这齐之侃到底是爱还是恨。若说是爱,你便早该舍他而去,若说是恨,到如今你却甘愿待在这牢狱里与他同生共死。” 蹇宾垂首默然,只是却有什么东西一滴滴砸落在脚下的灰尘之上,荡起一层烟絮。 “是你,”若木华唇间说出的话却一字字皆是诛心之言,“是你妨了这家,他们这种人家的运道,哪里经的起你的命格!” “不要再说了!”蹇宾猛然抬起头来,已是满面泪痕,口中喃喃道:“不是这样,不是这样的!” “别再自欺欺人了!”若木华上前一步,语调中尽是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事情不是你不承认便不会发生的!” “可是你要让我怎么办呢?”蹇宾哀恸不已:“我又能怎么办?” “你明明知道该怎么做。”若木华叹息一声:“凡所有相,皆是虚妄。你我皆不是寻常之人,便知天道有恒,人各有命,你已深陷许久,害人害己,何不早日脱身?” 蹇宾颓然的闭上了双眼,身子发颤,不发一语。正当若木华以为他还是参不透时,他却忽然开了口,嗓音已是嘶哑艰涩:“我隐忍许久,还以为自己能逃过命运安排,到如今才知,不过是可笑之极!我本早该放手,可我却停不下这痴心妄念。倒真的是我,害了他。” “竟然你已经想得通,老夫明日便去觐见陛下。”若木华见他如此说,不由松了口气,眼神中带着嘉许。 蹇宾脸上一片平静,心中却已是万念俱灰。 浑浑噩噩回到里间坐下,杨氏扶着明月走过来,急切地问道:“宾儿,刚才是舅老爷过来了吗?你与他是怎么说,能找到机会让我们面见陛下吗?” 蹇宾抹去眼泪,努力压下心中的情绪,对杨氏说:“表舅说有办法可以让我见到陛下。” “阿弥陀佛。”杨氏大大松了一口气,双手合十念了句佛:“总算是有了条生路。” 看了看蹇宾,他复又有些疑惑道:“你面色不好,仿佛哭过似的,是怎么了?” 蹇宾勉强挤出一点笑容:“阿爹不必担心,我只是忽然有了希望,便有些激动。” 杨氏拉着他的手道:“宾儿,是我们齐家对不起你,你嫁进来不到三年,与侃儿也是聚少离多,未过上几天好日子,便遭此劫难。” “阿爹这是说的什么话,”蹇宾忙道:“此生能嫁给夫君,也是我的造化。” “唉,”杨氏叹息一声:“只是我们齐家人丁凋敝,老爷去了,侃儿又···”想到齐之侃,杨氏用帕子拭了拭眼角,半晌抬起头来,看向佟明珠坐着的地方,又道:“若是他真的有个三长两短,明珠肚子里的,就是我们齐家唯一的血脉了。母父求你,若是能够见到陛下,就算要了我们的性命,总要给齐家留下一点骨血罢!” 蹇宾定定看着他,是了,终归是这个侍君的肚子里有了齐之侃的骨肉,他为人夫郎,却不能为他绵延子嗣,其实真的是不称职的吧。若是···若是以后齐之侃能够回来,看到自己的孩子,大概也会念及他的一点好处,这便够了吧! “公子,仲大人令属下带来一封信。”庚辰将一封信交到慕容离手中。 慕容离接过信道:“有什么话既然你人已经回来了,为何不直接传讯?” 庚辰拱手道:“仲大人只说,这封信只可公子一人看,决不可被第二个人看到。” 慕容离有些疑惑,展开信笺,读毕了方才知为何仲堃仪只让他一人看此信。 想着信上的内容,虽慕容离一向冷静,也不由有些难以接受。若是照着这信上的法子去做,纵然不费吹灰之力便可让遖宿陷入混乱,但是未免也有些太过了。两国交战,不伤及百姓,仲堃仪此番,的确不是君子之道。 “公子想好如何给仲大人答复了吗?”庚辰问道。 慕容离将信燃了,说:“你先下去,此事且容我想一想。” 庚辰闪身出去时,执明正好推门进来。 慕容离心中一顿,见执明面色平静,才稍放下心来,收起方才的思绪,起身帮他脱去外衣,又为他倒了热茶,道:“夫君为何今日回来的这般晚?” 执明眼神闪烁,盯着他看了半晌,才出声道:“阿离,你嫁给我,也有一年了。” “是啊。”慕容离微微一笑:“时间过得真快,我们来遖宿也已经一年了。” “阿离还记得我们定情那日,你曾对我说,至始至终,你只心悦我一人吗?”执明问道。 慕容离忽然听闻旧事,面上不由微微泛红,唇角荡出一点笑意:“夫君与阿离倾心相待,阿离自是要还报君恩。” 执明听他这样说,才展露出了点笑容道:“阿离还记得,那便好。” “夫君为何今日忽然想起旧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5.乾坤已定36 “只是觉得虽然阿离聪慧机敏,不让须眉,但总归是一名需要人呵护的坤性,会伤心,会脆弱,会有无所依附之感罢。我只希望当阿离有了难处时,第一个想起的人会是我。”执明的语气中带了些许叹喟:“执明虽不才,但总归是阿离的夫君,便理应为阿离分忧。” 慕容离闻言,只觉心绪浮动,抬眼看向执明,他俊朗的面庞上仍像往日一般带着温和的笑意。 执明这样洒脱爽快的性子,这样难得的赤子之心,合应远离这些尔虞我诈,恩怨情仇,活的快乐恣意便好。自己命该如此,不能抗拒,又何必将他牵扯进来。 思及此,慕容离轻叹一声,道:“阿离记下了,若有什么事,一定会先求得夫君的庇佑。” 执明拿着杯盏的手微微抖了一下,溢出的茶水沾湿了袖口,慕容离忙拿出帕子准备帮他擦拭,执明却微微挡开了。 “不妨事,片刻便会干了。”执明道。 慕容离的手顿在当处,见他已低了头饮茶,便只得收回了。 过了半晌,执明方放下茶盏,起身走到窗边,嗅了嗅瓶中新剪的梅花,淡淡道:“阿离,今夜为我吹奏一曲罢。” 慕容离回过神来,忙起身取了玉萧,问道:“夫君想听什么?” 执明的面上柔和下来,嘴角噙了一抹笑意:“便是你第一次到我府上的时候吹奏的那一曲罢!” 仲堃仪从马车上走下来,抬头看向钧天大学的匾额,在门口站了半晌,方举步走进去。 昨日落了一场雪,校园内有教员在亭内观雪论学,有负责卫生的仆从在清扫积雪,还有拿着书本匆匆赶着去上课的学子。 仲堃仪信步走进经济系的教学楼,却未见郑夫子的身影。 厢房内摆设如旧,仲堃仪抚过擦拭的一尘不染的案几,将有些杂乱的卷牍整理一番,有张草纸用镇纸压着,上面潦草数言,乃是郑夫子近日来的所做。 仲堃仪正看的入神,忽然背后传来郑夫子的声音:“今日你怎么有空来我这里?” 仲堃仪闻声急忙转过身来,纳头便拜道:“学生见过郑夫子。” 郑夫子却忙伸手止住他的行礼,只道:“仲大人不必如此,老夫只是一介教谕,受不起你这一拜。” 仲堃仪笑道:“夫子是我的老师,学生见到老师,自当行礼,夫子何必如此自谦?” “请坐吧。”郑夫子方点点头,指了指地上的蒲垫。 炉上铁壶中的水正好已沸,郑夫子正要伸手去拿,仲堃仪却抢先一步,将铁壶拿起,注水于杯中。 郑夫子怔了一下,曾经仲堃仪在学校时,常来他的厢房论学,二人也就是这样席地而坐,就着一壶清茶,便能论上一天。 “夫子请用茶。”仲堃仪将茶盏恭敬递于郑夫子。 “堃仪今日怎么有空前来?是有什么事吗?”郑夫子问道。 “学生如今赋闲在家,身无挂碍,想到许久未与夫子畅谈学问,故而今日踏雪前来,拜访夫子。” 郑夫子笑了笑:“以堃仪之才,老夫认为不过是暂时蛰居,不日便会为圣上重新任用。” 仲堃仪闻言心中倒是一惊,罢黜一事,乃是计策中的一环,实在于掩人耳目,以便便宜行事,怎会被郑夫子一眼看出究竟。 郑夫子却没有在意他的反应,只说:“你是老夫执教这么多年来,遇到的最有才华的学生。当年在学校里时,老夫便知将来如有际遇,你必能扶摇直上。” “老师过誉了。”仲堃仪忙拱手道:“学生自出仕以来,方才知纸上所学终究浅薄,朝堂局势复杂,学生所做不过努力在夹缝中求生存罢了。” 郑夫子却摇摇头道:“你是否还记得我第一堂课上教给你们的为官为学之道?” “自是记得。”仲堃仪回忆起当年初入学时,郑夫子对全班的学子说的第一句话,至今想来仍觉铮铮在耳:“你们能进入钧天大学,也是聪慧勤奋之人,今后若是为官为学,方应谨记:为官者当为生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为学者当为天地立心,为往圣继绝学。” “正是如此啊!”郑夫子叹道:“老夫一直谨记先贤教诲,时刻不敢松懈。为人师者,更应以身作则。你们身为我的学生,当以天下为己任,用所知所学,为百姓解苦救难,这也是士人学子的本分。堃仪,如今这些你都做到了吗?” 仲堃仪哑然无语,半晌方到:“老师,学生所做远远不够。” “不!”郑夫子却笑了:“你已做的很好,你提出的一项项政策,在我钧天国内推行下去,救百姓于疾苦,拯万民出困顿,岂不是大德之人?” “老师过誉了!”仲堃仪忙摆手:“学生惭愧···”其实初入仕途,他所思所想确都是为国效力,为民立命,可是不知何时起,他心里已经全被与三大家族的恩怨斗争塞满,所做的决定和计策也不过俱是想排除异己,为己谋利罢了。现在想来,实在愧对“大德之人”这四个字。 “无论你心中所想如何,做过的事却不可改变。但君子要有仁心仁德,若不然,长此以往,必会走上歧途,招惹祸事啊!”郑夫子语重心长,满满皆是对自己学生的忧心。 “学生谨记夫子的教诲。”仲堃仪虽面上平静,心中却是十分动容。他自入朝为官,平步青云,周遭众人谁不是奉承讨好,却是很久没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了。 “不知学生是否还能经常聆听夫子的教诲?”临走时,仲堃仪恭谨问道。 郑夫子却捋须道:“老夫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教给你的了。” “老师···”仲堃仪有些不甘。 “素履之往,独行愿也。”郑夫子叹道:“坚守自己的本心,便是无往不利之道。你当谨记,谨记!” 仲堃仪一路思索着郑夫子的话,刚回到家中,骆珉便进来回报道:“大人,慕容公子传来口讯。” 仲堃仪从沉思中回过神来,问道:“他怎么说?” “他说计策虽好,但要是以无辜百姓为筹码,实非他所愿。”骆珉说。 仲堃仪闻言呆立半晌,不禁苦笑道:“我自诩聪明,算尽人心,却岂知心胸倒连一个坤性也比不上,罢了罢了,这法子本就无德无良,非君子所为,不做也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6.乾坤已定37 “大人这是怎么了?”骆珉十分不解,这些日子来,他所见仲堃仪殚精竭虑,苦思冥想得出的法子,今日怎么说不用便不用了。 仲堃仪不想再纠结这个话题,遂摆摆手道:“他还有什么话?” “哦,还有一事,慕容公子说遖宿王罚了他的王弟毓骁王爷去军营。” 闻此讯仲堃仪倒是心中一喜,毓骁此人桀骜蛮横,好大喜功,正有一计可谓替他量身定做,真可谓天助我也,当下心中又有了思量。 思及此,仲堃仪立刻坐下写了一封长信,用火漆封了,交给骆珉道:“骆珉,此事重大,须得你亲自去晏州一趟,将此信交于公孙钤。” “是!”骆珉握拳道:“学生即刻起身。” 不知若木华用了什么法子,倒竟然真的说动了启昆帝召见蹇宾。 蹇宾已在牢中被关押数日,终日惶恐,得知能够面见天子,心中也着实松了一口气。 踏入殿中,见到启昆帝高坐台上,便跪下道:“罪民蹇宾,叩见陛下。” 启昆帝却也未叫他起来,只问道:“你真的有扭转战局的法子?” 蹇宾愣了一下,想起若木华对他的叮嘱,便垂首道:“是。” “来人,取乾坤仪过来。”启昆帝下令道。 四个宫侍合力抬上一尊半人高的古怪仪器,只见这仪器似铁非铁,似铜非铜,工艺复杂,周身皆嵌绮丽纹饰,顶部有一半珠大小的凹陷,刻以鱼形纹图案,首尾相衔,古朴拙重。 蹇宾这会儿有些不知所措,他从未见过这个东西,也不知究竟要如何使用。 “陛下,请容小人教他使用。”若木华进言道。 启昆帝点头应允,若木华遂走到蹇宾身边,道:“你咬破手指,滴血于乾坤仪上。” 蹇宾依言,当他的血珠滴上时,便瞬间钻入这古怪仪器不见踪迹。但黝黑暗淡的鱼纹忽然闪耀出柔和的白光,光华沿着这刻制的纹路缓缓流动。 若木华见此情景,激动难抑,嘴唇颤抖,口中发出无意识的喟叹。 启昆帝看了半晌,除了这乾坤仪上的闪烁白光,其他并无异常,便有些不耐道:“若木华,你这是何意?” 若木华好似已经陷入癫狂之态,竟未答话,直到蹇宾看不过,推了他一把,他才回过神来,强抑住面上的激动之色,道:“陛下,恕小人失态。” 启昆帝挥了挥手:“看你神态,颇有喜出望外之色,到底是何用意,快些讲来。” 若木华拱手道:“乾坤仪是天玑国,哦,也就是现在的天玑城流传千年的镇国神器,陛下英武,统一钧天,因此才得以迎这神器入宫。” 启昆帝仔细看了看这乾坤仪,除了被蹇宾的血激发启动后流溢的光华,并无什么特殊之处,颇有些不悦道:“若木华,你不会是在诓骗寡人罢!” “小人万万不敢!”若木华忙躬身道:“陛下请听小人说。天玑已有几百年未出现大巫,因此根本没有人能够启动这神器,所以这神器的威力也逐渐被人淡忘了。小人还是因为族中留下的书简,才知道这乾坤仪的威力。” “它究竟有什么威力?”启昆帝疑道。 “此器中有乾坤二气,可与拥有大巫血脉之人相辅相成,有平定地水火风之威,转化阴阳五行之力,是自上古诸神飞升以来,仅存的天材地宝啊!”若木华双眼放光,满脸喜色:“如今蹇宾竟能使它启动,可见他身负大巫血脉,陛下治下能有这样的能人,是钧天之幸啊!” 启昆帝只觉得若木华此言颇为荒谬,这乾坤仪是天玑的镇国之宝,也是先王平复天玑时的战利品。天玑当年是一直供奉在珍宝阁中,并未听闻有使用的事迹。他一直以为这乾坤仪只是一件图腾,只有象征意义罢了。况远古虽有神,也不过是流传于神话传说中,怎么还会有什么神器遗落,又有什么大巫血脉之人,实在是匪夷所思。 “陛下若是不信,试过便知。”若木华道。 启昆也有此意,便问道:“要如何试?” “请陛下将此宝器抬到御花园中,”若木华道:“届时自有分晓。” 启昆帝见他神神道道的模样,心下不虞,只想,若到时候只是这若木华的夸大其词,定要砍了他的脑袋。 “表舅,我究竟要怎么做?”蹇宾一直不发一言,直到启昆帝率先走出殿中,他才扯住若木华,有些担忧的问道。 “好孩子,不要担心。”若木华此刻看他的眼神仿佛是在看此生至宝,溢满了慈爱和嘉许,只嘱咐道:“你已滴血入神器,被它认可,到了御花园中,只要用巫力驱使乾坤仪,便可成事。” 蹇宾皱了皱眉,不过是若木华帮他求来的机会,也只能按他的意愿,自己见机行事吧。 若木华请启昆帝将十来个宫侍排成一排,站在空地上。 又将蹇宾带到乾坤仪旁,低声道:“你将手心放在凹处,试试有没有什么感应?” 蹇宾依言,手掌附在仪器之上,甫一放下,他便觉一股磅礴的生机之力正在掌下翻滚逡巡,此刻感受到他手掌的温度,仿佛忽然有了目标,一股脑儿向他的手上奔来。这生机从掌心入体,便冲刷着他全身的经脉,暖融融,悠荡荡,整个人只觉精神一震,脑中清明。 “怎么样?”若木华见他闭目不言,忍不住问道。 “有种很妥帖舒适的感觉。”蹇宾睁开双目回答。 若木华喜上眉梢,复又道:“将你的巫力注入其中,寻到巽位,脑中描绘借风之力的情景。” 蹇宾复又闭上眼睛,将巫力注入,感受着乾坤仪中生气的流动,用了半柱香的时间,终于摸清了其中的八个方位,遂将全力注于巽位之上,脑中想象着有风来袭,狂沙漫天之景。 启昆已等的心焦,正要发作,却忽然听得轻微的回旋之声,只见平地里呼的起了一阵风,将园中的沙土扬起,正向着十个宫侍站的地方刮去。 渐渐地,这风越起越大,竟让那处地方变得黄澄澄一片,遮天蔽日,砂石打着璇儿在四周飞舞。那十个宫侍被吹得东倒西歪,苦不堪言,口中喊着什么,外面却全听不见。 启昆帝见到此种异景,只觉头皮发麻,忙道:“快停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7.乾坤已定38 蹇宾忙收回心念,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的手掌。 启昆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心下惊诧不已。本以为他只是一个木讷少言的深宅主夫,却没想到他竟然有如此的本事! 这倒是,有些可怕了。 “若木华,”启昆帝出声道:“曾有大巫的时候,天玑是如何对待的?” “王封为圣子,入住宫中,日日为国祈福,守卫万民。”若木华走上近前,恭敬回答。 启昆帝本不想见齐家人,只是这若木华不知因何搭上了魏家的关系,既然国舅开了口,启昆帝也不好拂了他的面子,却没想到这蹇宾倒真是出人意料。沉吟半晌,方道:“既然你举荐他给寡人,是为了解天枢之忧,那寡人便派你二人去助阵如何?” 若木华忙躬身道:“小人自当为国效力。” 启昆帝点点头,又看向蹇宾,道:“蹇氏,寡人便派你去天枢协助作战,若是这能够扭转战局,便赦你不死。” 蹇宾对启昆帝施了一礼,恳求道:“陛下仁德,蹇宾戴罪之身,不敢求得陛下原谅,只是府中的侍君已有了我夫君的骨肉,还请陛下能法外开恩,恕他不死。” 齐之侃临行前,启昆帝曾密诏他入宫,本是安排他可将这战局多拖些时日,以便让朝中三大家族有足够的时间“动作”,之后还要助他铲除这些奸佞,却何曾想到他会降敌?听闻前线斥候回报,齐之侃那日是为了救中了埋伏的将士,以一人之力击杀数百东瀛人,最后因体力不支,才被生擒。 他立刻夤夜招仲堃仪进宫商议对策,却没想到翌日,却又传来齐之侃降敌的消息。此事过于忽然,他竟不敢判断齐之侃是兵行险着,深入敌营准备伺机而动,还是真的降了。 思索许久,终是下令收押了齐氏一家老小。 若齐之侃真的降了,便斩了他们,以儆效尤。若这乃是齐之侃的计策,将齐氏族人投入天牢,外人看来,是他半点也不顾惜齐之侃往日的功劳,竟要釜底抽薪,那齐之侃怎能不恨?也算是做戏做了全套,任谁也不会怀疑半分了。 当下便回到:“现在说什么也是为时尚早,待你二人随军去了前线,再做分晓吧!”语毕便挥手让他们出去。 骆珉日夜兼程,这日却终于到了晏州,公孙钤正巧下乡查访民情,骆珉只得在晏州等候。 “先生请用茶。”甫一落座,便有小侍奉上茶水。 骆珉接过茶,四下打量一番,只见这州府梁栋破旧,屋中摆设粗陋,想公孙钤这世家清贵出身的贵公子,为了心爱之人,竟愿栖身此地,不由也是感慨万分。 “这位小哥是有什么话想说吗?”骆珉见那小侍上了茶却不走,只偷偷打量自己,不由疑惑问道。 孰料这小侍却扑通一声跪下道:“先生,请先生救命!” 骆珉唬了一跳,忙站起来,道:“你这是何意?你有什么事,合该去求主家,我一个来客,怎好僭越?你快起来。” 那小侍却哭到:“先生,奴侍名唤紫苏,原是陵少爷,哦,不,原是公主身边的侍从,因为犯了错,被罚出府,幸而公孙大人不弃,收留了奴侍。只是,奴侍所求这件事,还得仲大人才能解决,公孙大人却也不好干涉的。” 听他谈话间涉及到仲堃仪,骆珉便不得不听一听了。 “你起来说话,什么事与仲大人有关?”骆珉虚扶了他一把。 紫苏抹着眼泪站起来说:“我与仲大人的正君,也就是孟章少爷的贴身小侍绿阑,在钧天大学时候认识,脾性相投,十分要好,私下里偷偷结拜了,以兄弟相称。却没想到孟章少爷竟是出了事,绿阑竟然被卖给···被卖到那烟花之地去了,绿阑当了贴身的玉佩,才托人带出话来。他性子烈,若是再没人救他出来,恐怕,恐怕他会一头撞死了!” 骆珉曾在仲府中见过绿阑,他性子活泼,相貌也清秀。记得有次他与仲大人议事晚了,绿阑正端着一盘点心去内宅,看见他,便塞了他一只凤梨酥。他还没来得及道谢,他便扭头跑了。思及此,当下也起了怜惜之心,便道:“你可知他在哪个教坊?” “知道。”紫苏忙从怀里掏出一张纸,上面寥寥数言,看到地址,却是京中的一处教坊。 “先生,求您请仲大人出面,看在孟章少爷的份上,救救绿阑吧。”紫苏说着又流下泪来。 正说着,公孙钤踏进门来,便看到紫苏垂首抹泪,骆珉神色间颇有犹豫。 “骆珉先生,请恕我来迟。”他笑着走过去。 “公孙大人!”骆珉未察觉他进来,听他声音,才回过神来,便忙向他施礼。 “紫苏,客人在此,你哭哭啼啼,成何体统。”公孙钤轻斥道。 紫苏有些怕他,唯唯诺诺不敢吭声,只小声抽泣。 骆珉遂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与公孙钤。 “你下去吧。”公孙钤听完了,便挥挥手让紫苏退下。 紫苏还有些不甘,咬着嘴唇倔强的站在原地。 公孙钤微微皱了皱眉,这个小侍一向有些拎不清楚,那年若不是他的疏忽,陵光也不至于被郑滦轻薄,只是他原是伺候陵光的小侍,公孙钤倒真有些不忍苛责。 当下只道:“此时我与先生自有定夺,你也不要担心了。” 待紫苏离开,公孙钤才颇有些惭愧道:“家中仆侍不懂规矩,让骆珉先生见笑了。” “哪里,”骆珉摆摆手:“这小侍行事虽有些莽撞,但却也是因赤诚之心,胸中倒有个“义”字,让人敬佩。” “我早先只听说仲兄病了,本想去探望,但恰逢祖父染恙,耽误了些时日,后任上有事,便又匆匆赶来晏州,竟不知仲兄家里生了这么些变故。”公孙钤叹道:“原我一个外人本不该说,但仲夫人也是我在钧天大学的同窗,亦是公主的好友,为人性情和善,怎会做出这等事来?还是要好好查清缘由,莫使夫夫离心了才是。” “公孙大人说的对,其实仲大人也并不相信夫人会下毒害他。”骆珉道:“只是,这原也不过应了大人的计策,顺势而为罢了。” “哦?”未想此间竟还有缘由,公孙钤倒一时有些诧异。 “大人看过信便知。”骆珉递上仲堃仪的信。 公孙钤展信览毕,不禁大吃一惊,他竟不知,陛下布了这样一个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8.乾坤已定39 “仲大人希望公孙大人能够全力支持,以解钧天的内忧外患。”骆珉拱手道。 “此事还有谁知?”公孙钤问道。 “除了陛下,你我,仲大人,还有,”骆珉顿了一下:“执夫人。” “慕容离?”公孙钤只觉今日的消息一个比一个出人意料,慕容离一个坤性,怎会参与进这种事情中来。 “正是,其实利用遖宿这点,还是执夫人谋划出的计策。”骆珉如实道。 公孙钤忆起自己与慕容离的几面之缘,只觉他是个清冷超脱之人,却未想到他却又有此等入世之心。 “此事重大,容我考虑一番罢。”公孙钤沉吟道。 “还有一事,当要禀报大人。”骆珉拱手。 “什么事?” “陛下已经吩咐公主假意亲近遖宿王,伺机扰乱遖宿的局势,此番遖宿毓骁王爷受罚,其间便有公主的手笔。”骆珉笑道。 公孙钤闻言却无半点喜意,只觉心中一滞,忙问道:“什么意思?令公主亲近遖宿王?那遖宿王本就对公主有不轨之心,此计太过冒险,若是真的···公主要怎么办?” “行大事者,不拘小节。若要做成一件事,没有半点牺牲也不可能,公主机敏,必有自保之法。况且,”骆珉话锋一转:“若是真的出了些意外,陛下日后定会好好补偿公主。” “荒谬!”公孙钤重重拍案,只觉胸中一股恶气直冲脑际:“你们这是什么混账计策?公主已为钧天牺牲良多,还要他怎么牺牲?躲在坤性的身后做缩头乌龟,这就是你们的良策?” “公孙大人莫要生气。”骆珉劝慰道:“不过是一时的忍耐,若是公孙大人这边多多出力,事情很快便能了结。依仲大人的计策,到时候,遖宿王也会自顾不暇,大人岂不是可以趁乱将公主救出,双双离去,做一对神仙眷侣岂不美哉?” “哼哼,”公孙钤怒极反笑,他为人惯是光风霁月,何曾见过这些阴私手段,当即讥讽道:“阴谋诡道,陷于微末之流,不可长久。为人臣子者,当劝谏君主以德政治天下,方为正道。如此做派,莫不让天下人耻笑!” “公孙大人此言差异,仲大人为国事鞠躬尽瘁,耗尽心血,不就是为了我钧天能够早日解除内忧外患。”骆珉辩白道:“且成王败寇,功绩自有后人评判。仲大人所求不过是天下安定,盛世清明罢了!” 公孙钤摇头不语,骆珉接着道:“就连齐将军的家眷被投入天牢之事,也是计策里的一环。陛下与大人谋划许久,任何一个环节都不可有差。相信公孙大人为了国事考虑,也一定会依计行事吧?” “先生能言善辩,在下佩服。”公孙钤听闻齐家之事竟也与此有关,心绪起伏,半晌方才平静下来:“只是仲兄机关算尽,是为求仁求义还是为求名求利,旁人却无可知了。” 骆珉一向敬佩仲堃仪,此时听到公孙钤的话中不满,少不得为他辩护:“这又有什么分别?凡事谋定后动,方可万无一失。且以大人的才智作为,却也不负盛名。” “福祸之事,常在一念之间。”公孙钤叹道:“自诩聪明,反被聪明所累。世间哪有万无一失的计策,又哪里有失而复得的真心?怀忠厚之心,行坦荡之事,方为正道。公孙钤言尽于此,你回去禀报仲大人,我绝不会泄露此事半分,身为臣子也不会阻拦陛下的计策,但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与他之间的情谊,今日犹如此袍。” 说罢挥剑斩断了一截衣袖,递与骆珉。 骆珉恼他迂腐,却又不便再与他论辩,遂接过衣袖,头也不回的转身走了。 公孙钤端起茶盏,啜饮一口,茶水已经凉透了。想起在花朝节时第一次得遇仲堃仪,他抽到的花签上的签文依稀是“何惧千夫所指,开天下升平美梦”。这也许便是他的际遇,也是他的命运罢! 只是天理昭昭,因果不爽,若是杀机太盛,恐对自己也是有损无益。他不是不佩服仲堃仪的智谋,只是利用尽了所有可用之人,倒头来只希望他不会悔恨方好。 屋中没有点灯,萧滢披头散发拥被坐在床上,形容枯槁,若不是还有呼吸之声,旁人怕只会认为这是间空屋子罢了。 萧浈执着一盏琉璃灯走进来,轻声道:“二弟,你好些了吗?” 萧滢的眼珠微微动了动,道:“你来做什么?” “我来看看你,”萧浈笑道:“你身子总不见好,我有些放心不下。” “哼,”萧滢冷笑:“你何必猫哭耗子假慈悲,怕是我如今这样,你和那些庶弟们心里不知怎么嘲笑我吧。” “我们都是一家子亲骨肉,一荣俱荣一损皆损,你不好过,我们自然也不好过。” 听到这话,萧滢心里倒好受了些,想到这萧浈如今这般大年纪也未出阁,恐怕也是心中苦楚,当下便道:“我好不好又有什么用,我恨不得立即死了倒也落得干净。” 萧浈叹了口气,走到他床边坐下:“我知道你恨死了那个郑滦,如今要嫁给仇人,心里怎能不怨?” “我恨不得生啖其肉!”萧滢咬牙道,只恨他身为一个坤性,根本没有能力决定自己的婚事,郑滦对他做出这种事,家族却决定将他嫁到郑家!萧家的嫡子,看着风光,其实也不过是被家族利用的武器,若这武器没了用处,便会毫不留情的抛弃。 “这是我们的命运,又怎能违拗?”萧浈满面凄惶之色,用手帕拭了拭泪,方说:“二弟,愚兄倒是有个法子,不知你愿不愿意听一听。” “什么法子?”现在萧滢已经走进了死胡同,没人可以帮他也没人愿意帮他,如今萧浈忽然说有个法子,他不禁心中一动,抓住萧浈的手道:“哥哥快告诉我。” “只是这个法子用了,从今后你便做不了萧家人了,想来牺牲也有些大。”萧浈有些踟蹰。 “这萧家的身份有什么好?”萧滢不屑道:“不过是绑着人送死的枷锁,如今不要也罢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9.乾坤已定40 “你一向知道我最疼你的。”萧浈咬了咬唇,道:“我也是实在不忍心见你这么生不如死,方才出此险招。” “你快些说与我听!”萧滢见他总是吞吞吐吐,不由有些急道。 萧浈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回握了他的手道:“我有办法助你逃出去。” “逃?”萧滢一怔,他原先也想过一走了之,只是他手无缚鸡之力,府中把守森严,他又怎逃得出去?想着便将顾虑说了出来。 萧浈却道:“我生母家中有个兄弟,有一身好武艺,可让他助你逃出去。” “要怎么逃?” “从咱们萧府中出去,是不太可能了,府中多的是高手。不如待你出嫁那天,去了郑府,再让他趁着喜事,府中混乱,助你逃脱,你看如何?” 萧滢思索半晌,还是有些不放心道:“怎么从来没听说过秦侍君有这样一门亲戚?” “这人在地方上生活不易,听说京中繁华,又想着与我母父有些亲戚关系,便来投奔了,也是最近才认得亲。”萧浈轻描淡写道。 “他为人可靠吗?”萧滢问道。 “最是老实巴交,不通人情世故的一个人,到时候多给他些银子,便会办的妥当了。”萧浈道:“只是无论怎么说,都有些风险,做不做还是要二弟自己斟酌。” 萧滢仔细打量他,只见他面色坦然,和往日并无不同,想了想还是问:“你这么帮我,想要我怎么谢你?” 萧浈的脸上染了一抹红霞,低声道:“前日子,泫儿从学校回来,说是他有位同窗的兄长,因为幼时有疾,一直未议亲,今年有幸遇到名医,病已痊愈,只是年纪大了些,已年近三十,倒不好找了。母父托人去打听了,他家里虽不是太过富贵,不过我一个庶子,也算是般配了。还想···还想求得夫人的同意,这事便能成了。” “是哪一家?” “是天枢的叶家。”萧浈道。 叶家,萧滢从未听过这个家族,想来是个不入流的小家族,这萧浈身为庶子,年纪又大了,左右能找到这样的家族,也算他的造化了。 听到他真的有所求,萧滢倒还放心下来,只笑道:“这有什么,哥哥能寻到中意的人家,弟弟也是替你开心的。待我回了母父,让他替你做主。” 萧浈闻言,不由喜上眉梢,道:“多谢二弟了。” “你我兄弟,本就应该相互扶持,只是,”萧滢话锋一转:“我的事,你还需得办的妥当。” “那是自然的,不说二弟你是什么样的人才,那郑家怎么能配的上你,就是愚兄我也觉得这事要是真的成了,我们萧家的坤性还有什么脸面可谈?没的被其他家族笑话。” “还有一件事,若是哥哥答应,我明日便去寻母父说你的婚事。” “什么事,二弟但说无妨。” “我要杀了那郑滦,”萧滢眼中凶光毕现:“不杀了他,就算我逃出去,也会永远不得安生。” 萧浈见他神情坚定,想是这事已下了决心,必做无疑,当下便笑道:“这有何难,明日为兄替你寻一副药来,保证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好,不过这药要厉害些,定让他肠穿肚烂,痛苦万分而亡。”萧滢口中吐出的话却满是阴毒。 “二弟只要和夫人说了我的事,药物立即奉上。”萧浈点头。 二人商议已定,萧浈叮嘱他早些睡下了,便走出来,径直向秦侍君房里走去。 “怎么样?”秦侍君已等候多时,见他进来,便挥退左右,急着问道。 “看样子已经妥当了。”萧浈拉着他坐下,道:“他开始倒还心有顾虑,但后来还是同意了我的提议。” 秦侍君嗤笑一声:“他现在还能有什么旁的法子不成?只不过见到救命稻草,便紧抓住罢了。” “阿爹已经和那人说定了吗?”萧浈有些不放心:“到时候万不可再生事端啊。” “放心吧,浈儿,”秦侍君慈爱地看着他:“你便在家等着那叶家来上门提亲吧,母父一切都会为你准备妥帖。” “阿爹。”萧浈靠在他怀里,秦侍君搂住他说:“只要我们此番能一举扳倒那苏氏,从此我们的日子便好过了。” 说罢,又笑道:“浈儿不可在我这里久待,快去向那苏氏处问了晚安便回去歇息吧。” 时近隆冬,白太师府上炭火烧的足,仍是暖意融融,此刻他面对着摆在面前的一箱黄灿灿的金块,简直要晃花了眼睛。 “王爷,这是何意?”白太师不解地看向毓骁。 毓骁却对着外间招招手,一个青年走了进来,对白太师躬身施礼。 “王争,将你对我说的话说与太师。”毓骁吩咐道。 “是,”青年恭敬对太师道:“小人本是晏州人士,多年在外地经商营生,数月前随家父回乡探亲,进山打猎,无意间却发现了这个。”他看向那箱黄金,意思不言自明。 白太师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毓骁:“王爷的意思,是此人发现了金矿?” 毓骁含笑点头。 白太师捋了捋胡须,心中惊疑不定,看向王争,问道:“晏州荒僻之地,怎么会忽然挖出金子?” “小人也觉得太过惊异,所以并未声张,而是和家父多次进山,之后仅凭我二人之力,便得到了这么些。可想而知,那浮玉山中定然是有个了不得的大金矿,小的不敢隐瞒,赶紧来回报王爷。”王争道。 “你本是钧天人士,发现了金矿,何不禀报启昆帝?却来我遖宿相告,实是与理不通啊。”白太师盯着他的脸,想要发现他的神色是否有蹊跷。 王争却叹了口气,道:“太师有所不知,当年钧天与天璇交战,瑶光国无故被波及,我祖父拼死守城,还是被钧天攻破,一家老小被屠戮殆尽,只余我老父逃了出来,我一家时刻不敢忘国破家亡之仇。我们一向得知遖宿王雄才伟略,今后的天下霸主非遖宿莫属,遂想将这金矿奉上,已尽绵薄之力。” 白太师见他面色沉稳,语气恳切,并不像是作伪,便稍放下心来,笑道:“想瑶光与我遖宿还有些血脉亲缘的关系,当年瑶光王室投奔至我遖宿,先王本想出兵相助,却没想到瑶光王室对遖宿气候不适,竟病故了。”说罢还拭了拭眼角,满面悲戚之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0.乾坤已定41 王争见他如此,也不禁流下泪来,口中道:“还请王爷,太师向陛下进言,早日发兵中垣,剪除暴君,以匡正义。” 毓骁吩咐这王争先退下,便拉着白太师坐下,道:“老师以为如何?” “若此人是真心投靠,确是一件喜事。”白太师早已没了刚才的哀色,而是面露笑意。“只是听他的意思是要面见陛下的,怎么到了你处?” “实是机缘巧合,我碰巧先遇到了他,便将他带到我的府上,问明原委,当即也是吓了一跳。”毓骁道:“之后本王派人去查看,竟真的如他所言,那矿脉藏在深山,地上厚厚一层落叶污泥,若不是机缘巧合,实是难以发现的。” “先王在位时,曾派人去浮玉山寻过金矿,”白太师回忆道:“只是当时天降异像,众人徒劳而归。” “本王听说世间之事,皆有时机。当时取不到,大概是因为时机未到。而现在却奉于我等面前,倒可说是我遖宿应了天意。”毓骁笑道。 “王爷所言甚是,”白太师点头赞许,复又问道:“如此好事,何时禀报陛下?” “老师,”毓骁却有些意味深长地说:“此事只有你知我知,为何一定要让王兄也知。” “哦?”白太师不解道:“王爷这是何意?” 毓骁叹了一声,“王兄已不是从前的王兄,他已被美人迷晕了头脑,胸怀天下,逐鹿中垣的伟愿在他心中,还剩几何?” 提到陵光,白太师也不禁面有怒色。他从来只想着遖宿的王后非白英莫属,却怎奈何半路杀出个钧天公主,而毓埥的态度也让他心中着实不悦。 “那王爷有何计划?”白太师沉吟半晌问道。 “如今我身在军中,倒不如真的建一番功业,也让我的王兄看到,我毓家的子孙,并非只他一人出众。”毓骁握拳道。 “既如此,”白太师捋须道:“老夫倒有一个计策。” 白太师是毓骁的老师,亲自教他启蒙,看着他长大,也算亦师亦友,比起毓埥,自是与毓骁亲近许多。看到毓埥近来因那钧天公主,连番惩罚毓骁,其实心中也颇为不满。既然天赐良机,不若将计就计。 “老师请讲。”毓骁做出洗耳恭听之色。 “王爷可以自请戍边为由,到那与遖宿交界的晏州。晏州尽是浮玉山支脉,绵延起伏数百里,且此处荒僻许久,钧天自顾不暇,连守军也无。王爷可寻那熟悉道路的山民,布置一条妥善之路,带部众悄悄潜入,更便可将浮玉山作为据点。待事成之后,再要求将晏州归于遖宿,那金矿不就顺理成章的归我遖宿所有了吗?王爷也可立下大功。论功行赏之时,若王爷要求王上除了那魅主的外族公主,老夫想,朝中众臣也会想得清楚到底是一个美人重要,还是一个偌大的金矿重要了。” “老师此计甚好,也是时候该让我王兄清醒一番了。” 蹇宾与若木华匆匆随军出发,只来得及派人与杨氏递个消息。 此时坐在马车中,蹇宾仔细研读若木华交给他的卷册,心下如涛汹涌,他竟不知,曾经的大巫,竟有这种种逆天的作为。 只是年岁已久,真实性无法考证。但若真的怀有这样的能力,忽然在几百年前消失,却也可谓是事出有因。这种大能之人,本不该存在于世,否则便会引起世间规律的紊乱。合上卷轴,蹇宾揉了揉酸胀的双眼,看到外面行进的士兵,不由想到齐之侃,心下登时一阵阵抽痛。 启昆帝并未对军中人说明蹇宾二人的身份,只说是请来助战的巫祝,战事起时请巫祝占卜,本是前朝盛行的做法,但因本朝天子并不信奉巫仪,也便从未有过巫师随军的惯例。但此时齐之侃战败投敌,裘振将军御前护卫,不得轻易离开,却也实在找不出有勇有谋的大将,估计请来这个巫师,大概也是为了稳定军心而用吧。 蹇宾并不知军中人的想法,只盼着大军能快些前进,早日到达天枢战场。 金副将自从那日被齐之侃强令离开,归整部众驻扎在天枢郊外,心中着实憋着一口气,只等启昆帝下令,便要冲入那东瀛人的老巢,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听闻朝中派来的援军已至,便立即迎了出去。 启昆帝派了魏家的人领兵,挂了副将之衔,日夜兼程赶赴天枢。此人名唤魏元武,是魏太后的亲侄子,生的勇猛,也有一身武艺,由魏家举荐至军中任职。 金副将与魏副将见了礼,便开门见山地说:“不瞒魏副将,我以为将军绝不可能降敌,这定是他的权宜之计。” 魏副将没想到他竟如此直白,拿着茶盏的手不禁抖了抖,道:“金副将一直跟随齐将军出生入死,情同手足,自是不愿相信此事。” 金副将闻言却拍案而起,怒道:“魏副将这是什么话,难道是疑金某偏袒齐将军吗?” 魏副将被他忽然而起的动作和大嗓门吓了一跳,不由微微皱眉,放下茶盏,勉强和颜道:“魏某并不是这个意思,金副将何必动怒。” “哼!”金副将哼了一声道:“不说齐将军智勇双全,作战时身先士卒,就是他此次是为什么被抓,你们又知道吗?他是为了掩护我和手下的弟兄们,以一己之力拖住东瀛百十来众,最终体力不支,才···”金副将说到此,不由嗓中哽咽。 “金副将请坐下说话吧,”魏副将做出相邀的姿势:“魏某此番前来,是为和金副将合力剿除东瀛水匪,齐将军如何,待到战事起时不就可知晓了吗?” “魏副将此番前来,可是有什么妙计?”金副将仍有些不忿,故而语气中带了些质疑之意。 “我此番带了一个人前来。”魏副将答道。 “哦,一个人?”金副将不解,什么人会对战事有帮助? “此人,是一个巫师。” “你莫不是在开玩笑!”金副将双眼瞪的滚圆:“现在大战在即,一个巫师有什么用?难道让他在开战时请神?真是笑话!” 魏副将对此人的粗鄙也有些不满,瞥了他一眼:“这是陛下的主意,我也不敢随意揣测,你要对他不满,不若自己问问他。” “本将不信这些神神鬼鬼之事,有这时间还不如去研究战术,”金副将挥挥手,只觉与这魏副将实在是话不投机,当下便起身告辞离开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1.乾坤已定42 金殿之上,众臣分列两旁,皆面带讶色看着御阶下跪着的一身布衣的老者。 启昆帝走上宝座坐定,便开口道:“你竟然已经来到这殿上,有什么冤屈便直说吧。” 若是公孙钤还在朝堂上,一定会认出这人就是那年他和仲堃仪在郊外茶楼救下的卖唱爷孙。 那老者磕了一个响头,颤声道:“小老儿今日要状告青州刺史沈业,他纵子行凶,害了小老儿孙子的性命,又侵占小老儿家的田地,逼得我爷孙如今无家可归!” 沈琳正站在这老者身旁,闻言不禁怒火中烧,出列道:“老匹夫,你竟如此大胆,怎可口出妄言,污蔑官员!” 那老者看了他一眼,眼神中满是怨恨,却不回话,只对着启昆帝伏首道:“求陛下为草民做主!” 苏翰冷哼一声道:“这般粗鄙的乡野匹夫,你孙子是有何等姿色,会被沈家的人看上?你也别太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这位大人所说,也是小老儿不解处,我的大孙是造了什么孽,竟会遇上这等败类,无辜枉死!”这老者的声音里含着化不开的悲愤,嘴唇颤抖着,好像在极力忍耐才不至于做出什么失礼的举动。 “陛下,”苏翰对着启昆帝拱手道:“不知哪里来的贱民,在金殿上胡言乱语,还恐污了陛下的眼睛,容臣将他赶出去吧!” 启昆帝沉吟道:“既然今日他能够上了这金殿,也是他的造化,何不让他说完?若是沈家真无过错,清者自清,又何须担心?” “谢陛下!”老者闻言重重叩头,便将压在心底让他几乎悲恸欲死的遭遇一一道来。 朝中众臣议论纷纷,若真如他所言,这沈鹏飞也太过恣意妄为,逼良为娼,抢掠私产,逼得良民背井离乡,实在是罪不可恕。 “陛下,陛下莫要听他胡说,这都是有人要构陷我们沈家,指示他编造出来的。”沈琳也有些急了,忙分辨道。 “陛下,草民有证据!”这老者却也又叩首道。 “你若有证据,便呈上来。”启昆帝没有理会沈琳。 这老者今日能出现在殿上,也是启昆和仲堃仪商议的计策,只是为了再给三大家族的怨怼再添一把火。 闻言,内侍忙将侯在殿外的几个青州父老带上殿来。 这些乡绅里众何曾见过天子朝臣,皆有些惴惴不安,但只见殿上天子和颜悦色,也渐渐稳下心神,一一讲述沈鹏飞在青州的恶行,并为老者作证。 沈琳真没有想到这沈业父子在青州行事,竟如此全然无顾忌,不由与苏翰对视一眼,见他也有震惊之色,便知今日这事大概也是启昆帝暗许的,依照沈鹏飞这番作为,就是他想要保,怕是也没那么容易了。 “沈琳,此事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想说?”启昆帝沉声问道。 “既然陛下已经看我沈家不顺眼,多说无益。也是我管家无方,便请陛下自行定夺吧。”沈琳虽说着退让之词,语气却颇为不恭。 启昆帝皱了皱眉,正要发作,苏翰却又接着说:“只是沈家也是钧天的大族,士族是国家的根基,陛下难道仅因为一个乡野村夫的说辞,就要治沈家人的罪吗?” 说及此,下列朝臣又开始交头接耳,小声议论。 启昆帝广袖下紧握的手已经青筋暴露,只是面上还是忍耐着,半晌,开口道:“那依苏上卿的意思,想要如何处理此事?” “命沈业赔偿这老儿一些钱财,令其子闭门思过。”苏翰道。 “微臣也觉得苏大人所说有礼。”胡侍郎本就是苏氏一派,此时见苏翰如此说,便也忙出列附和。 接着又有几名朝臣出列赞同。 那老者见此情景,悲声道:“陛下,请您一定要为小老儿做主,杀人偿命,岂是打发些银钱便能解决。” 启昆帝挥挥手,道:“你们先且退下,此事容寡人再想一想。” 那老者颤颤巍巍站起身来,沈琳见启昆帝并未当场为沈业定罪,嘴角不禁微微上扬,看来启昆帝也不敢过于针对他们。 可正此时,让人意想不到的情况发生了。那老者忽然转过身来,大声道:“沈琳!你们沈家作恶多端,枉为士族,令人发指!因果循环,天理昭昭,我就看你们还能得意到几时!我们祖孙既做了厉鬼,也要来日日相缠,定叫你们不得好死!” 说罢,竟一头撞向金殿的柱子。 侍卫来不及阻止,抢过去时,却发现那老者满面鲜血,怒目圆睁,竟是已经生生磕死了。 启昆帝也未料他竟有此一举,当下不由站起身来,却遥见他死不瞑目,也是于心不忍,以袖遮眼,又重重坐下。 青州的乡邻见此情景,不由一齐跪扑在地,请求启昆帝做主。 “来人啊。”启昆帝再看向殿下时,已是目中含怒,语调威严:“宣寡人的旨意,青州刺史沈业教子无方,为害乡里,引发民愤,即日起革除官职,永不录用。其子沈鹏飞收押,秋后问斩!” “陛下圣明!”圣旨一下,青州人皆面露喜色,俯首谢恩。 苏翰质问道:“沈家世代忠良,先辈辅佐有功。沈大人为官数十载,兢兢业业,沈鹏飞是他嫡亲的侄子,陛下竟如此重罚,是要置我们世家于何地?” “今日若不是有莫大的冤屈,这人岂会血溅金殿?”启昆帝怒道:“寡人旨意已下,断无更改,王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况那沈鹏飞又算个什么?今日不严惩,世家子有样学样,岂不危害天下,扰乱纲纪!” 启昆话音刚落,沈琳便冷笑道:“沈业为官多年,既有什么罪也是早就犯了,陛下怕是对世家不满,今日拿我们沈家开刀罢了!”说罢也不施礼,竟拂袖而去。 苏翰对萧郅示意,二人也是随便拱拱手,便先行离朝。 众人见三家竟对天子如此无礼,不禁有不忿的,也有鄙夷的,更有想要看天子笑话的。如今仲堃仪免官,齐之侃投敌,启昆帝左膀右臂皆失,身为天子,怕还不是要受世家大族的气。 启昆帝却并未像众人所想那般动怒,只叹了一口气,吩咐左右道:“赏赐些金银,好生安葬了这人罢!”便起身离去。 众朝臣心有戚戚,看今日之情景,还不知日后会生什么事端。他们也要早早准备,更要自求多福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2.乾坤已定43 外面鼓乐喧天,萧滢坐在喜床上,尖利的指甲几乎要刺破手心。此时他的心中满是恨意。他恨郑滦毁了他的人生,更恨萧苏两家枉为世家大族,竟眼睁睁的看着家中坤性受辱却不思报复,以为把他像烫手山芋一样随手扔了出去就能了事。 他起身走到桌边,打开酒壶的盖子,将一包药粉倒了进去,轻轻晃了晃,又将酒壶重新放在原处。 郑滦真没想到,他到头来不仅能够重见天日,还能够娶到萧滢这样的夫郎,心中得意万分,快活不已,席面上的敬酒也都来者不拒,直喝的头重脚轻,舌头都捋不顺溜了,方才乐颠颠的走进喜房。 虽然有些迷糊,但是端坐在床上,身着大红喜服的夫郎却直直映入眼帘。 郑滦当即想要扑过去,靠尚存一点理智,才强自镇定了心神,对萧滢施礼道:“夫人。” 萧滢也不理他,不知在想什么出神。 郑滦按捺不住,跄踉着走到床边,一把搂了萧滢,道:“良宵难得,我们早些安歇吧。” 萧滢鼻腔里嗅到他身上浓重的酒气,厌恶的推开,自己站起身来,勉强笑道:“还是先喝了合卺酒吧。” 郑滦醉眼朦胧的挥挥手,道:“又不是第一次做夫夫了,讲那么些劳什子虚礼干什么?”说罢也挣扎着起身又要去拉萧滢。 萧滢闪过身去,却是走到桌边,斟了两杯酒递给郑滦,道:“怎么,你是完全不把我当回事了吗?” 郑滦见他如此,只得扶着桌案坐下,满脸堆笑:“夫人怎么说,我自然是照做了。” 说罢接过萧滢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急道:“这下可以休息了罢!” 萧滢冷笑道:“今后,你可以一直好好休息了。” 郑滦因为醉酒,却也没听出他话里有话,只拉着萧滢的手贴在脸上道:“我真觉如做梦一般。”只是说完这句话,意识更加昏沉,竟趴倒在桌子上,再不能动弹。 萧滢使劲全力,一脚将他坐着的椅子踢翻,郑滦随即“呯”的倒在地上。 萧滢跨过他的身体,自床下摸出一把匕首,蹲下身来,居高临下看着郑滦。 郑滦此时酒意已醒了一半,烛火下看着这明晃晃的匕首,不禁又惧又怕:“夫人,你···你这是要做什么?” “我呸!”萧滢啐了一口,“夫人,你算是什么东西,哪里配这样叫我!” “好好好,萧公子,萧大人,有话好说,你先把匕首放下。”郑滦煞白了一张脸连声讨饶。 萧滢却用这匕首轻轻划开了他的衣襟,语调阴狠:“若不是你这畜生,我怎么会沦落到今天这种地步,呵呵,真是老天也不开眼!” “是我的错,我再不敢了,您大人大量放过我吧。”感受到匕首划过皮肤的凉意,郑滦只觉得浑身寒毛直竖,心如擂鼓,当下什么都不管不顾,只想能摆脱这个困境。 “你知道吗,我怀了一个孽种。”萧滢没有理他,依旧自顾自的说道。 “什么?是我的孩子···”郑滦闻言,心中一喜,就连着恐惧也消散了些。他一向好色,府中侍君不知几何,却无一人有过身孕,他还以为是自己有问题,却没想到萧滢竟然有了。 “你有什么可高兴?”萧滢冷声道:“我早就把那个祸胎打下来了,不过是个血糊糊的肉团子,被我扔到臭水塘中了。” “你···你怎么这么恶毒!”郑滦闻言,几乎目眦尽裂,他难以想象,一个坤性竟能这样对待自己的孩子。 “我不仅要除了那个孽种,更要除了你!”萧滢说着,手中一个用力,锋利的匕首便划开了郑滦的皮肤。 郑滦吃痛惊呼,萧滢一把将布巾塞进他的嘴里,狠戾道:“今日我便剖了你的心,看看到底是个什么颜色。” 说罢,真的一点一点割开郑滦胸前的皮肤。 郑滦痛不堪言,不知道被他割了多少刀,终于痛的昏死过去。 萧滢敲碎他胸前的肋骨,温热的鲜血溅了他一脸。他素来喜净,此刻却全然不顾。只看着他胸腔里还在跳动的心脏,一把握了掷在地上。 “这样的人渣败类,竟然不是一颗黑心肠!”萧滢恨恨的将匕首戳进那心中,起身用水净了头面,又将身上喜服脱了团做一团扔在血红色的水盆里。 做完这一切,倒有一种长久压在心头的重负尽数消去的感觉,想到之前约定好的接头方式,便轻轻打开了窗子。 有一黑衣人从窗子潜进来,屋中血腥味弥漫,他却看也不看一眼倒在血泊里的尸首,只对萧滢说:“现在走吗?” 萧滢点点头,黑衣人背起他,几个纵身,消失在夜色之中。 第二日,郑都尉和夫人在厅中坐了许久,茶水续了一杯又一杯,却总不见儿子和新夫郎来请安奉茶,不由面上都有些难堪。虽说他们家比不上萧家,儿子又是被苏家所救才不用再东躲西藏,可是萧夫郎这番做派,是太不给他们脸面了。 这样捱坐到中午,郑夫人实在忍不住,便吩咐道:“瑞珠,你去看看,唤少爷和夫人早些起身,不要误了午饭。” “是。”瑞珠福了福身,作为郑滦最宠爱的侍君,他在郑夫人面前也算有几分脸面,早就听说萧家公子脾气大,怕是不好相与的,但也只能硬着头皮去了。 瑞珠在门口敲了敲,却无人应门。 看了看身后跟着的两个小侍,他便道:“你们把门打开。” 小侍对视一眼,不敢上前。 “怕什么,”瑞珠急了:“老夫人吩咐的,就算新夫人生气,也断然算不到你我头上。” 两个小侍方上前推开门。 “少爷,夫人,我们来服侍你们起身。”瑞珠在门口喊了一声。 屋里静悄悄的,一丝血腥味儿顺着风钻入鼻中。 瑞珠只觉心中一跳,跨进门槛,方才看到地上躺着一个人,不是郑滦又是谁? 此刻他全身浸在黑红的血泊里,双眼大睁,面容扭曲,想是受了极大的惊吓。视线再往下,只见他胸前一个血糊糊的大洞,一块拳头大的血红色肉块扔在身侧,这是··· 瑞珠想到这是什么,再按捺不住惊恐之意,尖叫一声,晕了过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3.乾坤已定44 东瀛人的营帐中,歌舞喧嚣,觥箸交错,这东瀛得了大胜,又掠了不少金银粮草,一时间人人自得,近日又恰逢主帅吉田雄彦的生辰,故而在帐中大摆宴席。 这吉田雄彦,也就是之前装扮成老者,以献“漂雷”之计混入钧天军营中的细作,也可谓真是胆识过人,竟只身深入敌营,生生骗过了齐之侃和手下众副将幕僚。 只因他生身母父乃是天枢人,对中垣的语言甚是娴熟;又因这“漂雷”乃众人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一试之下,威力又实是不俗,故而齐之侃一筹莫展之际,竟真的着了他的道。 “齐将军,来来来,我敬你一杯。”吉田雄彦搂着一个美貌的东瀛歌伎,醉眼朦胧的走过来,对齐之侃大声说道。 齐之侃也不推辞,站起身,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好!”吉田雄彦赞道,对身边歌伎道:“再给齐将军满上!” 那歌伎见齐之侃英俊不凡,早就心驰神荡,不禁借着斟酒的机会,几乎要贴在他身上。 吉田雄彦哈哈大笑着将他推进齐之侃怀里,又从袖中拿出一把银锞子掷到齐之侃面前的案上,一边说:“齐将军不仅勇武,也识时务,跟着我,今后正可有说不清美人,用不尽的金银。自由自在,无拘无束,不比在那钧天为官强上百倍!” “吉田将军所言正是,还要多谢将军提携!”齐之侃拱手道。 “那启昆无情无义,我东瀛的天皇可是惜才如命。待我回国,禀报我东瀛的天皇,必当给齐将军加官进爵。”吉田雄彦跄踉着上前,拍了拍齐之侃的肩。 “那就多谢吉田将军了。”齐之侃说罢,又叹息道:“只是我一家老小,不日就要问斩,我心中实在是愤恨难消。” 吉田雄彦打了一个酒嗝,若不是齐之侃一家被投入死牢,他还不敢全然信任这人。眼下倒还巴不得启昆早早将齐家一族老小斩了,好断了齐之侃的念想,便又说:“待我们们哪日打到那钧天城去,看启昆是否还嚣张的起来!罢了,罢了,齐将军,我是个实在人,就说句不好听的话,若是真有个什么,我东瀛的美人遍地,就算是齐将军想娶那王公贵族的公子,待我回去,禀报天皇,便任由齐将军挑选。”说罢,又对那歌伎使了个眼色。 “大人,奴侍喂您。”那歌伎操着不甚熟练的中垣话,拉着齐之侃坐下,手中拿着糕点喂进齐之侃口中。 齐之侃不动声色的看了看吉田雄彦,只见他转身又寻了其他的歌伎作乐,席间诸人皆形骸放浪,淫声妄语,不堪入耳。 齐之侃顺势坐下,接过了歌伎手中的糕点,放在案下的另一只手却攥紧了。 今夜月色朦胧,星子晦暗,层层纱幔被夜风吹起,毓骁循着幽咽萧音,穿过曲折回廊,一步步向中院走去。 院中弥漫着不知名的熏香,香气撩人,檐月暧斜,红衣美人长身玉立,执萧鸣奏。这萧音便像引路人,带着前来拜访的倾慕者越过重重阻碍,最终抵达他日夜思念的佳人面前。 “王爷,近来可好。”放下玉萧,慕容离轻声问道。 毓骁闻言,自嘲一笑:“王兄猜忌,知己离心,本王又怎会好?” 慕容离轻叹一声,道:“王爷生来高贵,若是只贪恋风花雪月,大可逍遥度日。只可惜,”他话锋一转:“只可惜王爷空有一身抱负,却无处可用,故而郁郁终日。” 毓骁心中一动,自小到大,他身边追从众多,不过却从没有人可以像慕容离这般了解自己,所言句句直击心底。有这样的容貌,却又有这样的心智,真可谓“尤物”二字,这也是他为何一直对这人寤寐难忘的原因。 况且直到现在,自己也并无斩获佳人芳心,虽寄予深情厚谊,慕容离却并未给出对等的回应。 想到此,毓骁不由上前几步,道:“慕容,你还在为那日我醉酒失态的事情耿耿于怀吗?” 慕容离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丝释然:“王爷是遖宿的王室贵胄,想要什么样的坤性,还不是唾手可得,慕容怎敢和王爷生气?” “你分明是在生气。”毓骁见他面有凄然,不由心下怜惜,伸出手来,将他揽在怀中,另一只手举起,指天发誓:“我毓骁对慕容离,真心诚意,决无二心,天地可鉴。” 慕容离的嘴角抽了抽,但仍顺从的靠在他怀中,放软了声调:“那王爷最近到底在做什么?为什么迟迟不来找我,我还等着王爷的解释。” 毓骁的手臂紧了紧,道:“我在谋划一件大事。” “什么大事?”慕容离语带好奇。 毓骁却顿了一下,道:“不聊这些,你我难得一聚,聊这些也是扫兴,不如说些交心的话儿。” 慕容离点点头,便与毓骁一起坐在湖边,就着满园清辉,谈天说地。 不知不觉,月上中天。慕容离方起身道:“王爷,慕容要回去了。” 毓骁却握住了他的手:“本王已经派人查探过了,这几日执明去了南边,不在府中,你我已经相知许久,慕容今日还要找理由推拒本王吗?” 慕容离怔了怔,回过头来,面上却带了笑:“王爷是何意?” “今夜,留下来陪我。”毓骁出口已是不容置疑的命令语气。 慕容离站在原地,想了许久,开口道:“那王爷先去内室等我,我准备一番便到。” 毓骁依言,起身去了内室。 慕容离转身,向后院走去。 “你准备好了吗?”厢房中,一个和慕容离穿着相同红衣的坤性,正低着头站在房中,听到慕容离问话,猛然抬起头来。 他的面庞,经过精心装扮,仔细看看,竟有七八分肖似慕容离。只是他抖得厉害,一时间竟说不出句完整话儿来。 慕容离仔细打量着他,当初偶遇这人时,他便心存来日可用之意,将他从那烟花之地带了出来,留在身边,做了近侍。 晓红虽然知道慕容离定有一番大计,也为了感念他的再造之恩,今日的事,他必须要去做。只是他虽然身在烟花之地,但却是个还未破身的清倌儿,现下要去做这种事,说不害怕也是不可能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4.乾坤已定45 “晓红,若是你真的很害怕,便罢了吧。”慕容离叹了一声,转身便要离开。 晓红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泣道:“不,奴侍愿意,为了夫人,奴侍什么都愿意做。” 慕容离走过去,轻轻托住他的手臂,将他扶起:“此事成后,我会脱了你的奴籍,还你个自由身。” 晓红抹干脸上的泪水,稳了稳心神,坚定的,一步一步走出门去。 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角门外,慕容离胸中未免也有一丝痛楚,这个晚上,他要用一个坤性的清白,换毓骁的信任。哪怕这个人只是他身边卑微的奴侍。 为了复这国仇家恨,他用尽心机,步步为营,但是,这真的值得么? 毓骁斜倚在绣床上,屋内沉香蔼蔼,这香味很奇特,却又出奇的好闻,窜入鼻尖,绕的五脏六腑,好似都生了些悸动。 毓骁渐渐倒有些困顿,眼神微晃间,看见一个红衣坤性款款走进屋中。 “慕容。”毓骁伸出手来,唤他近前。 那人顺从的走过来,坐到毓骁身边。 毓骁抚上他柔滑的脸颊,轻声道:“慕容,今夜,我终于能得到你了。” 感觉到身侧的人浑身颤抖,毓骁勾唇笑道:“慕容,你这是怎么了?我又不是老虎,还能吃了你不成?” “望王爷怜惜。”回复的声音却小的像蚊蚋。 毓骁有点奇怪,慕容离素日性子沉着冷静,况又不是未出阁的,两情相悦下这种事有什么可怕?可是这当下脑子昏昏沉沉,迷糊间觉得是二人这种偷偷摸摸的行径,以钧天的礼教,怕是他心下一时难以接受吧。但为了自己,他还是来了。想到此不禁又心下怜惜,不由将他抱到怀中,动作轻柔地解他的衣衫。 慕容离的身上也有着好闻的香味儿,毓骁只觉得整个人都被蔼蔼沉香包裹着,脑中充斥着说不出的兴奋,而眼前的这个人是他朝思暮想,求而不得的,此刻却乖顺的躺在他的怀里。手下所触肌肤温热滑腻,鼻尖嗅到他口唇间气息如兰似馥,毓骁只觉意乱情迷,情难自抑。 沉重的低吼声和压抑不住的呜咽□□随着这初春的凉风飘散在夜里,院中墙角边,一株红梅开的正盛。 直到天边微微泛起鱼肚白,随着“吱呀”一声门响,一个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人从门内走出。 慕容离已经等在院中,看见他出来,便走上前道:“辛苦你了。” 晓红摇了摇头,垂首掩饰住眼角的泪水。 慕容离温声道:“后院里已备好了热水香汤,你去沐浴一番,好好休息吧。” “是。”晓红低低应声。 二人擦身而过,向相反的方向走去。 慕容离进了卧房,解下披风,只着中衣,伸手推开了窗棂。清晨的风吹进来,消散了屋内积重的暧昧气息。 毓骁只觉得做了一个美梦,梦里他与仙子共赴巫山,几度雨云,颠鸾倒凤,一整夜说不出的快活畅意,简直让他不愿醒来。 直到呼吸间嗅到晨间清新的气息,脑中旖旎才渐渐消散。毓骁慢慢睁开眼睛,看到慕容离正坐在妆台前梳发,青丝如瀑,长发直垂到地面。 昨夜刚刚肌肤相亲,毓骁现下看到慕容离,便觉多了份亲近之感。 披了一件外袍走下床,握住慕容离的肩,铜镜中便出现了二人相偎的剪影,毓骁怎么看,都觉二人般配无比,不禁笑道:“慕容,你待执明回来,便与他和离了吧。” 慕容离放下犀角梳,勾唇道:“哦?难道王爷是要娶我为王君?” 毓骁摇摇头道:“王君,也不过是个称谓罢了,我身为一国的王爷,这个位子便也不是我自己能定夺的。我将你迎回王府,定会给你锦衣玉食,荣宠尊贵,绝不次于王君,我们做一对神仙眷侣,岂不是美事?” 慕容离缓缓起身,走到窗边,看着那横枝窗前,初初打苞的早梅,道:“王爷厚爱,慕容先谢过了,不过慕容倾慕王爷,是因为王爷是个英雄,倒并不奢求那些虚名。” 毓骁也走过去,靠在窗边,有些痴迷的看着慕容离的侧颜:“我知道慕容是个出尘脱俗的人,不会在意这些东西,只是我却不能忍受另一个乾性与你日日相对,夜夜相拥。” 慕容离掩唇道:“他毕竟是我拜了天地的夫君,怎能说舍就舍?王爷还是给我一些时间吧。” 毓骁伸手覆盖上他的脸庞,喃喃道:“慕容,真是一日不想和你分开。” 慕容离耳尖微动:“王爷这话何意?若是想慕容了,召我过去便是了。” 索性已经行过周公之礼,毓骁便彻底卸了心底最后一丝防备,叹道:“慕容,你还记得你曾经和我说过的,前瑶光国金矿的传闻吗?” “记得。”慕容离点头道:“慕容谨记王爷的吩咐,并未将此事告诉旁人。” 毓骁道:“你可知,这传闻竟是真的?” “啊?”慕容离小小惊呼一声:“可是那里十分荒僻,若是真有金矿,当地人怎么会生活如此潦倒?” “不知你可听过这样一句话?”毓骁伸臂拽过一枝梅花,折下来放在慕容离手中:“宝物,是要等有缘人的。” 慕容离听出了毓骁语气里的沾沾自喜,笑着施了一礼:“王爷说的极是,慕容就先恭喜王爷了。只是,慕容还是不明白王爷刚才话中的意思。” “你不知,那钧天确是要乱了,朝臣离心,已求到我遖宿来了。”毓骁沉吟道:“我国准备派出兵力取道越支山,进军天璇,以襄援助。” “什么?”慕容离满脸惊讶之色:“谋逆可是诛九族的大罪,是谁敢如此作为?” 毓骁看了他一眼:“终归是外国的国事,他们相争,我们遖宿正好得利,对我国来说,还是件好事。” 慕容离点点头,道:“原来如此。” 毓骁觉得久站窗前,有些寒意,便关了窗,拉着他坐下,道:“本王袭爵以来,并无什么功绩,便想靠着这次出兵钧天边境,得个战功,况且那金矿的事,王兄还未知晓。慕容,你一向聪慧,你说,本王此去,是否妥当?” 说完,便看着慕容离,等他的答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5.乾坤已定46 慕容离早已将毓骁的心思看的八九不离十,当即便道:“慕容不过一个深宅坤性,哪里懂得这些?王爷的所思必是对的。不过定要我说的话,我认为,这事是遖宿的机会,也是王爷的机会。” “怎么说?” “王爷领兵前去,若钧天的反臣成功,不费一兵一卒,便有襄助之功,若不成,他们逃亡边境,到时候王爷把他们捉了,送给启昆帝陛下做个人情,无论怎样,对王爷都是有有利的。况且,若是真的挖出了金矿,相信就连陛下,也要对王爷另眼相看了。” “慕容所言,句句是我所想,不愧是我的知己。”毓骁握住他的手紧了紧:“王兄如今被那钧天的公主迷惑,就连我也是疏远了,可叹我只是个闲散王爷,人微言轻,几次诤言相劝,王兄非但不领情,反而越发与我离心。我与王兄乃一母同胞的兄弟,世间再没人可以亲厚过我们这样的血脉关系,王兄糊涂啊!” 慕容离察觉他话中虽表面上句句是在表达对毓埥的不满,但充斥其间更多的心痛和不甘,可见在他心中,倒从未有仲堃仪所推测的忤逆之意,大概更多是因意难平吧,想要毓埥的信任,想要这世上最亲近的人永远以他为重。 思及此,慕容离已有了计较,不动声色顺势道:“遖宿王陛下是位难得的明君,只是是人总有疏忽,有王爷这样一心为国的皇室宗亲,相信陛下终会认识到王爷的良苦用心。但是,机不可失,王爷要想有更多的话语权,此次倒是非去不可了。” “正是这个道理。”毓骁将他拉坐在腿上,下巴搁在他的颈窝处,嗅着他身上的浅香,叹道:“我常听人说,温柔乡是英雄冢,我还不信,可如今,我却是片刻也离你不得。” 慕容离轻轻挣了出来,笑道:“我如今已是王爷的人了,王爷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两情若是长久,又岂在朝暮之间?况且,王爷得胜归朝,相信提出什么要求,遖宿王陛下也不会拒绝吧?” “慕容,你···”毓骁睁大眼睛,只觉心头一阵喜悦:“你愿意改嫁于我?” 慕容离微微一笑,眉目温和:“哪个坤性不渴望他的英雄呢?” 慕容离晚间带着晓红从别院回府时,已是掌灯时分,执明仍在外地未归。 看着站在面前,低头不语的晓红,慕容离拉了他,叹道:“我知道你心里有恨。” “奴侍不敢。”晓红的语调倒听不出情绪。 “你是替我受这一遭罪,我怎能不重谢?我会将你的奴籍返还,另外,你还有什么想要的吗?”慕容离问。 晓红摇摇头:“奴侍没有什么想要的,只是有一事不明,想要求夫人解答。” “你且说。” 晓红抬起头看了一眼慕容离,他的眼睛红红的,想必昨夜是流了不少泪:“奴侍不明白,为何夫人有家主这样真心对待,却还要招惹这遖宿的王爷···家主这样深情厚谊,夫人,夫人到底有没有心?” 慕容离没想到他竟问出这番话来,怔了一下,半晌方道:“晓红,你是在责怪我吗?” 晓红跪下道:“晓红不敢,请夫人责罚我失言之罪。” 慕容离将他搀起,叹道:“我做出这些个为人不齿的事儿来,本就不是什么好人,又怎会怕别人说我?只是,我却也有不得不做的理由。” 慕容离将他轻轻按坐在椅上,幽幽道:“从前有一户人家,这家人很富有,夫夫和睦,又得了一个儿子,日子可谓十分美满。只是忽然一日祸从天降,二人只好带着儿子和家人去投奔一个远房亲戚。却没想到祸不单行,这亲戚不是好人,见财起意,设计杀了这对夫夫,幸好有位忠心的家人救了这个小公子出来。” 慕容离看晓红虽低着头,但是身子不由地侧向自己,知道他在认真听自己说,便接着道:“这个小公子被托付给一户人家,养到十八岁,遇上了一位家世人品皆好的乾性,便嫁给他做了夫郎。本以为会一辈子这样安安稳稳,平平顺顺的,然而别后十余年,忽然有一日,这位家人来见小公子,将当年他父母的事情和盘托出,希望他为其父母报仇。” 慕容离说到此处,走到晓红面前,轻声问道:“晓红,若你是这个小公子,你会怎么做?” “我···”晓红握紧了拳头,他自小被拐,几经辗转,终被卖到烟花之地。幸而因有几分才艺,尚做得清倌,只是年纪大了,愈发出落的美貌,便被那鸨头逼着挂牌子。他本一心求死,却绝处逢生,为慕容离所救。执家待下宽厚,他以为至此方可以解脱了,却又没料到慕容离会让他做这种事。他的父母···他早已经忘记了他们长什么模样,大概也是穷困潦倒,不得不把年幼的他卖了吧。 “我什么也不会做了。”晓红咬了咬唇,半晌终是开口道:“虽然是血海深仇,但是人死灯灭,小公子已经嫁得如意郎君,就应该珍惜上天给的福分,又何必再陷入过去的仇恨中?他的父母家人舍命留住他,大概也不希望看到他为了报仇受到伤害吧。” 没想到他竟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慕容离不由心中大恸。他又何尝不知他现在所做之事正是如临深渊,如履薄冰。他也在怕,怕伤了执明,更怕现在的幸福不过是虚幻的泡沫,总有一日会忽然烟消云散,因此几乎夜不能寐,惶惶不可终日。只是,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他就是想停,也停不下来了。 看着慕容离面有哀婉之色,晓红踟蹰半晌,还是说:“夫人,晓红的命是您救的,您让我做什么我都不会有怨言。只是,家主是个好人,夫人也是个好人,晓红心里一直想,好人就要有好报。晓红不愿离开,夫人若是信得过晓红,还是让晓红伴在身边吧。” “晓红,你是个聪明的,难为你有这份心思,更难得有这份忠心。”慕容离端详着他,这个小侍比自己还要年轻,但是自小混迹风月之地,虽然没上过什么学,但在那种地方见过的世态炎凉,恐怕比那些深宅公子们一辈子见到的都要多。因此也更明白,很多事情,根本究不出个对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6.乾坤已定47 “无论你愿不愿意,今后你都不再是执家的奴侍,若是你现在不想离开,大可继续跟在我的身边。”慕容离当着晓红的面撕掉了他的卖身契。 “晓红愿意追随夫人。”晓红坚定道。 “既然如此,我送给你一个姓,从此你便是个自由人。什么时候你想要离开,只要知会我一声便是了。”慕容离原先还打算,若这晓红真的离开了,必也要派人好好看着他,省得他一时口快,说出他的计划,倒是不妙。却没想到他竟难得的聪慧。既然如此,用着一个聪明人总是省心的。 “谢夫人,请夫人赐姓。”按钧天律令,奴仆是没有姓的,只不过是主家随意起个名字。只有平民才有姓氏,方可代代传承。但晓红自幼被卖,早已不记得他原先姓氏,因此,慕容离给他一个姓,便是真正给了他一个身份。 “黎,”慕容离沉吟道:“从此你便叫黎晓红吧。” 宋夫子说过,他曾经的名字便是“慕容黎”。惠及黎民,这个名字,寄托着他的父王对他,对国家,对百姓的希望。只是出逃后,宋覃才替他改了“离”字,一为隐人耳目,二为提醒他时刻不忘家国离散之恨。既然这个字他用不得了,不如就让眼前这个人,带着这个字里饱含的希望,好好活下去。 今日钧天与东瀛战前交锋,齐之侃大败钧天三员大将。 鸣金收兵后,有军士扶着受伤的金副将请医丞前来诊治。魏副将看着刺入他左臂的长矛尖刃,皱眉道:“金副将,你被齐将···齐之侃刺伤,如今还不愿承认他已降敌的事实吗?” 金副将一张脸青红交加,粗嘎着声音喊道:“老子不信!” 魏副将摇摇头,腹诽道:“真是莽夫。” “这必是齐将军的计策,他肯定另有图谋。”金副将依旧替齐之侃辩解:“他与我对战时,一直看着我,像有话说。” “那不过是你的错觉罢!”魏副将道:“齐之侃斩了我军的前锋,又重伤了你,他武艺超群,与其到现在还在自欺欺人,不如还是想想下次与他对上,怎么保命罢!” 帐帘被掀起来,医丞走了进来,随之跟进来的还有蹇宾。 随军医丞也算经验丰富,手执一把匕首,先用酒洗了,又放到篝火上烤的滚烫,方手起刀落,一把将矛头挖了出来。 金副将疼的大吼一声,额上顿时冒了一层虚汗。 魏副将摇摇头,道:“东瀛本就难以对付,如今又加了个齐之侃,真是如虎添翼···” “不对。”忽然他的话被人打断。 魏副将有些不悦的看着声音的来源,只见那个随他同来的巫师拾起地上还渗着血的矛头,若有所思。 “什么意思?”魏副将问道。 “齐将军从不用矛,”蹇宾仔细打量着这个大约一尺长的矛头,“今日交战定有蹊跷。” “你算个什么,军情大事,岂容你一个小小的巫师插嘴!”魏副将斥道。 “欸,”金副将却来了精神,此刻他手臂已被包扎完毕,听蹇宾这样说,便忙拦住魏副将,对蹇宾道:“你快说说,有什么蹊跷?” 蹇宾此时已经发现了矛头中的秘密,不由松了一口气,手指伸入中空的孔壁处掏出一个小小的纸卷。 金副将一把夺过来,看毕忽然哈哈大笑:“我就知道,将军绝不可能降敌!将军是什么样的人物,怎会和那些东瀛匪类混为一谈!”金副将想必是太过开心,一时忘了伤口,大笑扯动伤口绽开,不由又疼的直呲牙。 看到齐之侃有这么忠心的下属,蹇宾也是欣慰,当即面上不由浮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魏副将将信将疑的看了纸上的内容,原来是齐之侃约定后日子时,让他们偷袭敌营,自己里应外合,以火光为信。 “这···这到底是齐之侃的计策,还是东瀛人的计策?”魏副将出声道。 “齐将军当然不会降敌,这一切必都是他的计策。”金副将忙道。 “仅凭一张纸条,就要我们发兵!这岂不是太过儿戏?”魏副将还是不放心:“万一是东瀛人使的诈,我们要越过这海水上到岛上,怕不会被他们来个瓮中捉鳖?” 蹇宾咬了咬唇,魏副将并不熟悉齐之侃的为人,有这样的疑虑也是人之常情。只是他却是信齐之侃的,齐家人忠君爱国,几代良将,又怎会莫名降敌?但是这话,却不知怎么和魏副将解释。 正此时,金副将忽然狠狠的将手中大刀插在地上,大声道:“格老子的!今天谁要是怀疑齐将军,就是和我金某过不去!” 魏副将见他如此,也有些来了气,斥道:“大敌当前,你不说冷静谋划,却仅凭义气用事,我都要怀疑,这齐将军不仅投敌叛国,还有用人不当之嫌!” “你说什么!”金副将心中火气更甚,“琤”的抽出地上的刀,就要上前,魏副将也拔出佩剑,二人顿时剑拔弩张,帐内众人鸦雀无声。 “够了!”蹇宾忽然出声,打破了这沉默。 魏副将皱眉看向他。 他一字一顿说:“我是齐之侃明媒正娶的正君,若是因为相信他而有什么问题,魏副将拿我祭军旗可好?” 众人闻言一惊,却没想到他竟是这样的身份。 金副将不解道:“就算你是将军夫人,可你一个深宅坤性,又有什么本事?陛下为何派你随军?” 蹇宾没有说话,只一出手,砰的一声,地上忽然被炸出了一个大坑。 众人唬了一跳,齐齐后退半步,有些惊疑未定的看着蹇宾。 “这样,可以了吗?”蹇宾的目光掠过众人。 不知为何,魏副将总觉得被他的眼神看过,竟背生凉意。蹇宾站在那里,一身白袍,篝火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不知为何,忽然让人不敢久觑。 蹇宾叹了一口气,道:“陛下既然相信我的能力,今天也请众位相信陛下的判断。战局长久胶着,钧天境内也是百废待兴,恐怕没有太多的粮食可以源源不断支持前线。诸位将军,作战本就会有输赢,我常听夫君讲述兵法,也知行军打仗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当下情形已是陷入僵局,既然有一线生机出现,又何妨一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7.乾坤已定48 众人看向蹇宾,一时间倒真不知该怎么作答。半晌魏副将方出声道:“既然如此,夫人可愿立下军令状?若是真有什么变故,愿受军法处置?” 蹇宾淡然一笑,他前来时本就是抱着与齐之侃同生共死的决心,若是齐之侃真的有什么,他这条命还要来做什么?遂点头道:“如真有不测,蹇宾愿一力承担。” 说罢,大步走出主帐。 金魏二将对视一眼,仍觉有些不可思议。只是这人有句话倒没错,现在已是毫无办法,试与不试,不过是结局早晚的区别。 此时,钧天城外二十里处的黎阳山,乌泱泱的人马埋伏在山谷里,已是蓄势待发。 一个头戴兜帽的人在入谷处出示了令牌,便被领进谷中。 “苏上卿。”见到来人,领将忙迎上来。 “准备的如何了?”来人拉下兜帽,正是苏翰。 “一切妥当,只等大人的号令。”领将拱手道。 “好,”苏翰点头:“成败在此一举,开弓便无回头路,一切万要小心行事。” 公孙钤自那日见到了骆珉,便整合了晏州所剩的一些青壮,每日抽出半日训练。 今日刚好结束收队,子辰便将庚辰领到他的面前。 公孙钤展信览毕,不由摇了摇头,轻叹一口,对庚辰说,“执夫人的意思,我明白了,待那位宋大人来了,我会尽力配合,只是希望你帮我带句话给执夫人。” “大人请说。”庚辰恭敬道。 “前尘往事莫可追,万望珍重眼前人。”公孙钤开口却念了两句似诗非诗的句子。 “属下一定带到。”庚辰施了一礼,便转身离去。 看着他行动如电,也知此人定是功夫了得。 仲堃仪,慕容离···望了望远处,公孙钤不由心下涌起一阵悲意,一个两个,包括他自己,不过都是痴人。乱世之中,谁又能够独善其身啊! 时已初春,万物复苏,御花园里一派生机盎然。毓埥带着陵光在花园里游览,不时为他介绍那些遖宿独有的花种。 陵光见路边一树茶梅开的正旺,便走上前去,伸展玉臂轻拽了一只放在鼻下嗅闻,只觉幽香阵阵,沁人心脾。 毓埥但见这美人与春花辉映,一时间竟不知是花美还是人美,心下一阵热意涌动,不禁上前,在陵光颈间嗅了一嗅,笑道:“好香。” 陵光感到背后的热源,不敢回头,只低声道:“这花香味独特,色泽娇妍,实是难得。” “孤王说的是你。”毓埥笑着搂住他的纤腰。 “陛下···”陵光不得不回过身来,伸手抵在他的胸膛上。 毓埥在他颊边吻了吻,道,“这花还有人为它做过诗。” “什么诗?”陵光问道。 毓埥知他喜欢这些诗词歌赋,这阵子便也寻来了些书看着,当下正好想到一句,便道:“半深半浅东风里,正是美人映名花。” 陵光不由失笑,“这是陛下自己做的诗罢,我怎么从来没听过。” “如何?”毓埥并未解答,只反问道。 “还算···工整。”这两句算不上好,但是以遖宿王这种马上打江山的武夫,如今却为了讨他欢心,竟也吟出这样的句子。陵光想到平日里他待自己的种种,他又不是铁石做的心肠,怎会毫无所动?一时间又不由脸上有些发热,心里却是更是添了一分无奈。 “待到初夏时节,孤王抽出空来,便带你去西边走走。”毓埥定定看着他,眼神里满是温柔期许。 陵光不敢与他对视,只得偏了头去,道:“陛下政务繁忙,怎可随意离宫?” 毓埥握了他抵在自己胸前的手,温声道:“孤王在钧天时,就曾经答应过你,要带你在遖宿四处走走看看。孤王不负江山,却也不想负了所爱之人。” “所爱之人”这四个字如重锤般忽的砸在陵光的心上,胸中顿时绮思尽消。他的所爱之人,是公孙钤,而不是毓埥!况他还是钧天的公主,怎可以心旌摇荡,立场不坚? 正此时,忽然有宫人来报,说是毓骁求见,一时生生打破了这旖旎的气氛。 毓埥有些不舍的放开怀中美人,对宫人道:“让他过来吧。” “拜见王兄。”毓骁走到园中,向着毓埥施礼。 “免礼吧,”毓埥指了指石凳,让他与自己同坐,又问道:“这段时日,在军中有何收获。” “大丈夫本就应该戎马沙场,臣弟认为,军营倒很适合我。”毓骁道。 “哦?”毓埥疑惑的看了看他,军营艰苦,毓骁锦衣玉食惯了的,竟也能适应的这般好? “臣弟今日来,还是有一件事想求王兄。” “什么事?” “请王兄派臣弟率军前往天璇晏州。”毓骁道。 “不行,你毫无经验,怎可率军?”毓埥没想他竟提出这样的要求,当即断然拒绝。 “经验都在于积累,臣弟已熟读兵书,只待实践,那晏州又不是什么军事重地,何妨让臣弟一试?” 晏州确实不是什么军事重地,但却是他和钧天世家约好的接应之地,只是这话他现在却不想和毓骁说。 “不是王兄不用你,只是你经验不足,再历练几年,才方可委你重任。”毓埥语气和缓下来。 毓骁记挂着金矿的事,如果毓埥不答应他领兵,这事可就打了水漂,不禁有些着急,道:“王兄太不信任臣弟了!臣弟是您的胞弟,我们毓家一向骁勇善战,能谋善断,我身为毓家的子孙,却也不想碌碌无为。” “只是···”毓埥见他如此上进,竟也一时间不知该怎样劝他改变想法,才不会挫伤了他的劲头。 “臣弟的武艺,在去年的校场上,王兄不也看到了,几乎无人可敌。臣弟的学识,由名师相授,相信也没几个将领可以比得上。” 毓埥也知毓骁这个人轴的狠,认定的事撞到南墙也不回头,这当下也有些头疼。 陵光见他神色,心里又记挂着慕容离对他的嘱托,心念一转,便笑着拿过宫侍手中的茶壶,亲自为毓埥和毓骁倒了茶,劝到:“陛下何必如此忧心,王爷身为遖宿的王室,去边关历练也是好事,陛下不放心的话,再派得力之人一同前去襄助便是了。” 毓骁没想到陵光会为他说话,不由有些惊讶的看向他。 毓埥正在思索,闻言也不禁抬头看向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8.乾坤已定49 有话说放前面:本章虐,慎读啊! “啊,陵光失言。”陵光忙躬身道:“陛下和王爷在谈论朝中大事,怎容陵光多嘴。请陛下责罚。” 毓埥怎会忍心罚他,见他一副惶恐不安的模样,当下便劝慰道:“何罪之有,其实公主所言甚有道理,孤王倒可考虑一二。” 陵光低着头,背上已经浸出了层冷汗,听毓埥这样说,方才松了口气。 今夜月沉无影,星子黯淡。 一条白影闪身没入主账之中,巡逻的卫队倒并未发现这寂夜中的不同寻常之处。 齐之侃手握匕首,悄悄靠近床边,用力向床~上刺去。 却只听“叮”的一声,这匕首竟撞上了一个硬物。 原来十几年的海盗生涯,过惯了刀口舔血的日子,虽然这些亡命之徒一向奉行着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态度,有今时无明日的,但是警惕性却也被淬炼的十分强大。 饶是在睡梦中,吉田雄彦依然敏锐感受到了一丝杀气,瞬间醒来,用手上的铜护腕堪堪挡住了齐之侃的致命一击。 “是你!”吉田雄彦睁大眼睛,一把抽出枕下的剑,与齐之侃对上。 “我们东瀛国待你不薄,那钧天的皇帝赐死了你全家,你却仍甘心替他卖命,真是鹰犬走狗!”吉田雄彦只觉实在难以理解,大声质骂齐之侃。 齐之侃却一语不发,只抽出背后一直不离身的千胜,与他交锋。 吉田雄彦大呼大叫,很快就将营中众人惊醒。 齐之侃被东瀛人团团围住,却毫无退意。 此时只听得营帐外人声喧沸,有士兵用东瀛话大喊:“敌袭!敌袭!” 吉田雄彦午夜惊醒,本就有些心悸,当下不由一慌神,倒露了破绽,齐之侃嘴角微扬,手中千胜一挥,吉田雄彦的脑袋便咕噜噜的滚在了地上。 众人见此惊变,竟生生被唬在当场。 只见齐之侃提着滴血的长剑,一步一步向帐门走来。站在外圈的东瀛将官看着他在明灭的火光下犹如修罗一般的脸庞,竟吓得双腿发软,扑通一声跌坐地上。 这一声响方惊醒众人,当即各执兵器,齐齐向齐之侃砍杀过来。 齐之侃杀了主帅,此时以一敌众,尚游刃有余,众人战至帐外,只见火光连天,杀声震地。 齐之侃一剑砍翻当前一人,快步向岸边奔去。 东瀛人军心大乱,一时未查。可是他却看得清清楚楚,虽然钧天有人潜入岛上,放火烧营,但能如此顺利避过岛周关卡,必定没有按他所言,派大部前来。 当前唯有趁这些东瀛人未做反应,走为上计。 不远处已有一艘战船等在岸边,齐之侃跳上船,立即道:“快走!” 那船上士兵领命,发动船只,那船便像利箭一般破开海面,向西冲去。 齐之侃站在船头,却见东瀛人也跳上了战船,看样子就要立即追来。 他不禁皱了眉道:“再行快些!” “报告将军!”一名钧天的士兵握拳道:“我钧天的战船,无论是速度还是牢固度,都及不上东瀛。” 齐之侃心中一顿,转头问道:“为何只有一艘战船,其余的人呢?” “我等是按魏副将的命令,未免打草惊蛇,轻舟简行,救出将军即可。” 齐之侃闻言,心下了然,冷笑道:“哪里来的魏副将?他这不是救我,怕是要给我按个葬身鱼腹的结局才好罢!” 岛上的火光彻照天地,就着这火光,可清清楚楚的看到,东瀛的战舰,正全力驶来,不出片刻,己方这一艘小舟,定会被他们团团包围。齐之侃握紧了手中的千胜,接下来,他便是要拼死一战了。他并不怕死,身为将军,他早就做好了战死沙场的准备,只是大概蹇宾是要失望了。 他记得蹇宾曾说过,天玑南部有一处大湖,烟波浩渺,流离烂漫,但逢日落时分,只见交柯云蔚,变幻莫测,实乃人间盛景,名唤云蔚泽。他答应过蹇宾,战事结束,便会和他一起去哪里走走看看。君子言出必行,可他齐之侃哪里又能算的上一位君子? 齐之侃疲惫的闭了闭眼睛,心道,无论如何,既然身为将军,他便会战到最后一刻。 可正当此时,异象突生。 只见海中忽然掀起城墙高的巨浪,仿佛一瞬间整肃起千军万马,叫嚣着像东面扑去。 齐之侃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用力了揉了揉,方看到,那奔涌的巨浪中,东瀛人引以为傲的战船,就犹如一片片浮叶,随着这滔天的海浪跃上峰顶,又跌下深渊,倏忽间就将一艘最大的战船撕得粉碎。 钧天战船上的士兵也早已经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紧紧握着手中的船舵,怔楞的看着东瀛船队的方向。 此刻,在天枢的海岸边上,蹇宾独自一人伫立着,他的面前是乾坤仪,源源不断的巫力自他身上传自乾坤仪中,散发着莹莹光彩,仿佛一盏明灯。 齐之侃远远看见西边影影绰绰的这抹亮光,吩咐兵士们道:“不要停下来,继续全力前进。” 若木华走过来,按住蹇宾道:“够了,可以停下来了。” 蹇宾收了手,只觉得喉头腥甜,他操纵天玑仪,以水风之力,掀起海风巨浪,却也将体内蕴藏的巫力几乎使用殆尽。 他捂着胸口,极目远眺,海天沉沉,他焦急盼着的身影却迟迟未出现。 “已经做到这个地步,那齐之侃不会有事的,我们该走了。”若木华道。 “不能再等等吗?”蹇宾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恳求。 “唉,见与不见,又有何区别?不过徒增烦恼。”若木华叹了一口气,劝道:“陛下派来的人,已经等在那边了,快些走罢。” 蹇宾苦笑,他亦知道,若是他的能力显现出来,他的命运便不能由他自己操控了。 启昆帝才是这偌大帝国的主宰,他身为一个将军的家室,却有这般惊天动地的本事,他的面前只有两条路:一条是为帝王所用,另一条便是死路。 他并不怨怪,若他在那个位子上,他也会做这样的决定。 只是,蹇宾远远的看着那墨蓝色的海面,此生的缘分,终究是要尽了吗? “圣子大人,快些启程吧,陛下等着呢。”有宫里来接他的人等不及,便来岸边催促。 蹇宾点点头,决然转身,随着若木华和宫人向暗沉的夜色中走去。 只是无人看见处,眼角的一滴清泪,滑落下来,洒进涨起的潮汐中,碎成无数水沫,无声无息。 “齐之侃,你可知,走的时候,我好难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9.番外1(上) 北溟宫中,一簇白色的火焰荡悠悠的从宫内飘到宫外。 宫殿的主人正闭关悟道,离火受不了日日枯燥的修炼,今日便从宫殿中偷偷跑了出来。 外面一片白茫茫的大地,在这极北之地,是一个冰雪的国度,终年寒冷,千里冰封,一朵一朵的冰晶花在大地上兀自静静绽放着。 离火并不怕冷。他本就是阴火,五百年前,朱雀神君修行时,忽得一缕太阳真火入体,便自体内孕育出了离火。他一出生,便从朱雀体内燃起,直烧了三天三夜,青龙,白虎,玄武三位神君掐算到朱雀神君的劫难,提前赶来护法。最终,朱雀神君旧体消陨,新体初锻,法力大增。 离火只是感天地精华所生,虽有天生神力,却无半点修行。但他自朱雀体内所出,结下这份因果,朱雀却也不能对他置之不理。 但可笑的是,离火结精于太阳真火,脱胎于朱雀神君,两者都是至阳至烈,他却是枚阴火,喜冷怕热。 “不若执明兄带了他去北溟?”离火还记得朱雀当年笑盈盈对着玄武说道:“你一个人不知呆了几万年,拿他做个陪伴也好。” 玄武慢悠悠伸头嗅了嗅他,问道:“离火,你可愿随我修行?” 离火有些怔怔的,他什么也听不懂,什么也看不到,只能感受到周遭的温度,有暖有寒,皆不相同。 玄武周身带着冷冽的气息,就如同他身体最外侧的那层青焰,离火触上去是凉的,但他的最中心的虚空处却是包裹这太阳真火的精魄,可炙烧世间一切万物。 他飘飘荡荡的停在玄武的头顶,青龙神君笑着说:“看来他是同意的。” “这火与我的水,都是天生地长的神物。”白虎神君有通识古今,彻晓万物的本事,这时便说:“他们要修行一千五百年,开三眼三心,方能得道。” “什么是三眼三心?”青龙神君好奇问。 “所谓三眼,便是肉眼,心眼,慧眼。”白虎神君答。 “三心,便是识心,意心,本心。”朱雀神君也知道这一道旨,便接着道。 “每一眼一心要修行多久?”青龙神君又问。 “五百年。” 玄武神君没有再说什么,待朱雀神君恢复如初,他便带着离火回到极北之地。 这里是永夜之乡,只靠漫天遍野的冰晶花,彻照整个天地。 玄武神君性子和缓,但却极为坚韧,他日夜打坐修行。累了的时候,也会化作人形,踩碎虚空,在这方天地慢慢行走思悟。 离火在他左右,日夜沾染他修行的福泽,不知过了多少年,离火慢慢能够看见这个无尽洁白的世界,听得到此处雪水凝成冰的“咔咔”声,感受得到玄武清净无为的本心。一刹那间,他觉得自己的焰心晃动,光晕不稳。 他化形了。 玄武看着他,笑了笑。 淡漠的脸上,笑意极浅,但是双眸中却清清楚楚映着他的倒影。 “你化形的前一刻,想的是谁?”玄武忽然问道。 离火愣住了,他从未想过自己为什么要变成这般形象,大概也是五百年的相伴,他笃定的知道,这样的形态,是神君常常在心念中闪过的。 “喜欢。”离火喃喃的,发出了他此生第一个音节。 “喜欢什么?”玄武神君的嘴角依旧是上扬的,“是喜欢自己的样子,还是喜欢这里?” “喜欢···喜欢神君。”离火看着他,眼神透亮,仿佛燃着两团极淡的火焰。 玄武笑着摇摇头:“你不过五百岁,只开了肉眼c识心,又怎知什么是喜欢?” “难道这不是天生便该知道的吗?”离火有些不明白的想。 玄武揉了揉他的发顶,转身离开,他一步一步踩着虚空,向着半空中的静室走去,他的黑袍在寒风中烈烈作响,这这方白茫茫的天地中,这般耀眼,是了,他是这处的主宰,理应有这样的气度。 “我要闭关修行一段时日,离火,你要日日勤勉,不要误了功课。”玄武的话音渐渐消失在半空中慢慢合上的空门之后。 离火的长发被风舞起,玄武不在,这里又只剩他自己一个,静悄悄,空荡荡,无分日夜,不辨古今。 数日后,他裹着玄武的黑色长袍,在雪原上漫无目的的行走着。 忽然,他看见远方出现了一抹不同的色彩。 他循着那色彩快步走过去,才发现,原来是结界外站着一个人。 那人正向他招手。他穿一身褐色的衣袍,面容粗犷,身形高大。 “你是谁?”离火问。 “我来找玄武神君。”那人道。 “他在闭关。” 那人却细细打量了离火一番,忽然问道:“你要不要随我去玩一玩?” “玩?”离火一怔,玄武神君整日里总让他修行,从来也没有说过去玩。可是玩什么?世间有什么好玩? “你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玩什么?”那人嗤笑了一声。 “我确实不知。”离火如实回答。他一出生就在这里,真的不知“玩”为何物。 “我告诉你,这世间有三千大世界,三千中世界,三千小世界。”那人说道:“每个世界都是截然不同的。小世界里,有山川河流,画梁雕栋,桃红柳绿;中世界里,有琪花瑶草,仙山洞府,珍奇异兽;大世界里有三清玉尊,星辰布列,无限风光。更有那天外之天,无恨无忧,大觉大悟。” 离火听的入神,他从不知,外面竟然是这样多彩多姿,只是,为何神君从未说与他听? “你要随我去吗?”那人问道:“我还要急着赶路。” “我···”离火犹豫:“若是神君闭关出来,找不到我怎么办?” “我带你去那小世界,在那里一年,在这里不过一日,痛痛快快玩一场岂不好?”那人循循诱导。 离火心动不已,思索半晌,终是踏出结界。 他一出去,这个褐衣人便身子一扭,现了原形。 原来是一匹十分丑陋的巨兽,他铜皮铁骨,有一个硕大的头颅和几乎占了头颅一半的大嘴。离火觉得十分好奇,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东西。 “我们怎么走?”他问。 “很简单,你来我的嘴里,我衔着你,便能在世界中穿梭。”那兽说罢,便张大了嘴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0.番外1(下) 离火看着他口中密密麻麻的钢齿,心头弥漫起一种莫名的情绪。 半晌,他慢慢向后退道:“算了,那我还是不去了。” 那兽见他反悔,有些着急,一个跃步挡住离火的退路,嘴巴一闭就要把他吞下去。 离火心中一惊,也现了原形,一簇淡红色的火苗匆匆的躲闪着这兽的攻势。 奈何他不过五百年的修行,哪里是这巨兽的对手,还是一个不小心,被他吞进了肚子。 那兽正暗自得意,忽然只觉肚子上一阵剧痛,下意识一张嘴,又把离火吐了出来。 “大胆饕餮!”玄武冷冰冰的声音从空中传来:“竟敢来我北溟之地生事。” 饕餮到嘴的灵物丢了,不由气不打一处来。他乃上古凶兽,能吞山河日月,不拘天地法则,离火这样的天地之精,对他来说,可是大补之物,到了他嘴里,又吐出来,他怎能咽下这口气?当下大吼一声,就要去咬玄武。 饕餮力大无穷,就算玄武是四神君之首,单独对上他,也没有十足胜算。 “离火,你去朱雀那里避一避。”玄武对离火道。 离火却摇头,不愿意独自离开。 玄武见说不动他,只得专心与饕餮对战。 怎奈他的暴雪,冰箭,还有各种法器轮番上阵,对上饕餮的大口,却都如泥牛入海,瞬间毫无踪迹。 四大神君同气连枝,同根同源,一方有难,其他三方也能很快感知,但他们镇守天极四方,距离实在遥远,就算有神力,却也无法瞬间赶到。 玄武轻轻叹了一口气,当下以身化作一把巨大的冰锥,重重刺向饕餮。 饕餮感到扑面而来的冰寒和威压,想要躲避却已是来不及,被这冰锥刺中,饕餮痛呼,声震云霄。 他恨恨的抓住玄武,破开天边的结界,一跃,便跃下这北溟之地,向着无尽深渊坠落。 “神君!”离火第一次感觉到了害怕和心悸的滋味,他奔向天际边缘,却只看到下方云层叠叠,雾气深深,哪里还有玄武的影子? 正当此时,白虎,朱雀,青龙神君一起赶到。看到离火呆呆的坐在北溟天的边际,几人面面相觑。 “离火,玄武神君呢?”朱雀今日是道体,他面相极美,一身琼紫色的衣衫,额上仿佛时刻在流动的火焰花纹更让他添了丝诡谲的魅力。 离火没有说话,伸手指了指下方。 朱雀温柔的将他抱起来,大家走进北溟宫,来到宫中的落地铜镜前。 三股神力注入镜中,刚才的一幕出现在他们面前。 三神面面相觑,这就叫祸从天降吗?这饕餮有破开世界与世界结界的能力,他们虽是神君,却也没这个本事。 “倒不如,去求一求天尊。”过了许久,白虎才开口道:“毕竟玄武是我们的结义兄弟,我们怎能眼睁睁看着他坠入无间?” “玄武到底会被那凶兽带到哪里?”孟章有些忧心。 正此时,九重天外,天尊正和上清真人清谈,忽然心念一动,掐指算过,便微微一笑道:“今日有访客要来。” “哦?”上清掐指片刻,也笑道:“原来是他们。” “道尊看,是否需要助他们一臂之力?”天尊捋须问道。 “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上清道:“今日玄武神君因离火与饕餮共坠下界,这是他的劫难,却也是他的机遇。” “道尊此话怎讲?” “玄武,青龙,朱雀,白虎,这四君是自开天辟地以来,鸿蒙初分之时,天地所生的灵种。贫道算出,他们活到今日今时,已有四万九千九百九十九岁的寿数。”上清沉吟道。 “那便是还有余一年,必有天劫。”天尊复道,“道尊以为,他们可以应劫否?” “以你我如今的修行,虽跳出三界,不落五行,却也不可遍知过去未来所有之事,他们天生地长,造化全看本心是否能通天意。” “道尊的意思,是我等应拒而不见,不必沾染此分因果?” 上清正想作答,须臾间,手中所执拂尘随风微动,上清见此一幕,心下了悟,不由点头道:“巽风始起,利有攸往,此乃天意,你我倒可襄助一二。” “道尊的意思是···”天尊已知上清的意思,当下心中已有了一番计较。 “不错,”二人皆是早已悟道之人,也知天意难测,却总有一线生机。上清伸手,自虚空中抓住一抔黄土,道:“此物乃是后土之尘。” 天尊了然,复而指尖微动,一股清气便旋绕在掌中,转头对上清道:“此乃皇天之气。” “朱雀灵动,但其性过烈,骄矜过甚,谦逊不足,要知天生万物,周而复始,须得初c伏c盛c衰循环一周天,方可圆满,不若以皇天之气助他,历求而不得,得非所愿之苦,磨炼心境。”上清对朱雀点评一番,又道:“夫天神之贵者,莫贵于青龙。但青龙变化莫测,隐现无常,心性无定。后土顺遂,地气舒展,可教他行于正道,保存本心。” “那玄武看似最冷,其心却热,苦囿于修行一道,却千年并未有得。不若让他尝遍世间情爱,再见心性何如?离火之于他,便是一个契机。”天尊接下话头:“至于白虎,其性猛烈固执,善战常胜,多年来,自得过甚。又其宫中有一深潭,潭水终年不枯,感他修行念力的余荫,不知多少岁月,也有了精魄,最终竟化成一柄长剑模样,只不知这白虎能否降得了他?此次下界,便要他处处艰难,步步不易,方得坚韧久长。” “甚好!”上清赞道:“至于那饕餮,他也是天地间的灵物,怎奈何贪婪过甚,可又正因他的贪婪吞噬,世间才得破立之功,此次,他定也有一番造化。” “正是此理。”天尊笑道:“天上一日,地下一年,此去三百六十余载岁月,便看他们是否能够体悟天道,度过此劫了。只是,应以何为引?” 上清拈须沉吟半晌,方道:“此事因离火而起,自是因以他为引。” “不错。”天尊拊掌道:“上尊不若再派座下的仙师,做个接引的使者。” 此时,之间天边白紫青三抹流迅疾而来,上清对天尊微微颔首:“灵虚子可当此任。” 计议已定,天门洞开,至此,四方神兽遁入轮回,故事由此展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1.乾坤已定50 苏翰身披盔甲,站在黎阳山谷口,对着密密麻麻的军队,振臂高呼:“如今帝王无道,生灵涂炭,今我等在此誓师,拨乱反正,再立明君!” 旗下众人皆威声阵阵,齐齐喧赫。 他们也知,此去胜了便是从王之功,封官进爵;败了便是反臣贼子,是株连九族的大罪,岂能不拼死一搏? 萧府中,萧郅唤来秦侍君,将一个精巧的匣子递给他,压低声音道:“温瑜,我这番身家性命,可就全交给你了。你务必替我好好保管,万一···万一有个不测,你就算是拼了性命,也不能让这东西落入旁人手里。” “我知道了。”秦侍君将匣子接过来,有些担忧的看着萧郅,道:“老爷,您不是说已经和苏大人他们计划周全,不会有事的吗?” “唉,”萧郅叹了口气:“原本是万无一失,但是却被那个不孝子搅了一局。” 秦侍君扶他坐下,也叹道:“没想到这二公子身为一个坤性,竟有这么狠的心。” 想到那日郑都尉夫夫二人抬着儿子的尸首找上萧府,看着血肉模糊的郑滦,萧郅饶是见过大场面的,也忍不住一阵反胃。 那郑滦是郑家的独子,就这么惨死,郑家怎能咽的下这口气?偏那苏氏还自恃身份,不愿低头认错。 那郑夫人痛失爱子,悲愤交加,竟与苏宛大打出手,郑都尉更是当即便立下誓言,与萧家从此势不两立,不死不休。 萧郅和苏翰本打算有了这桩婚事,便能多个助力,却没想到结亲不成竟结成了仇敌。 那郑都尉的官虽不大,但是手里也握着半个钧天城的卫队,若是和他联手,里应外合,定然是有诸多便利,却没想到,竟被萧滢生生把计划全打乱了,而且还做得这么狠绝。 这萧滢也不知道去哪里了,现在他也没心思去寻,只一回到府上,就罚了苏氏在佛堂思过,无他的应允不得出来,让一应家事就交由秦侍君代理。 秦侍君盼这一日已经不知盼了多久,二十年的艰辛,受尽苏氏的欺压,如今可谓一朝扬眉吐气,怎会让苏苑再有翻身的可能。 将萧郅托付给他的匣子收好后,他便整理了发饰衣襟,在一群小侍的簇拥下向佛堂走去。 苏氏正呆坐在佛堂里,随着大门打开,一缕光线方照射进这个晦暗的房间。 秦侍君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道:“夫人,这几日休息的好吗?” 苏氏数日来未见天日,这会儿被这阳光晃了眼,只眯着眼冷哼了一声,转过身去,一语不发。 秦侍君示意跟来的小侍出去,自己坐在桌边,道:“没想到,你也有今日。” “秦温瑜,你得意的未免太早了。”苏宛冷冷道。 秦侍君笑着摇摇头:“你的嫡子做出这样的事来,难道你还想要翻身?老爷没有休了你,也不过是看在苏大人的面子上罢!” “我苏家,是钧天最大的世家,我是苏家的嫡子,你不过一个地方小官所出的下等胚子,也配和我这般说话!”苏宛斥道。 秦侍君平生最恨就是这苏氏自恃身份,对待府中的侍君和庶子,就当做是对下等的奴仆,全不放在眼里,也不管他们的死活。此番若不是有高人相助,他的浈儿怎么能顺利的嫁去叶家? “你枉为世家大族出生,却是心胸狭窄,愚蠢善妒。你教子无方,落到今日的境地,也是咎由自取。”秦侍君也冷了声音。 “哼,”苏宛一阵冷笑:“待我大兄一举成功,谅那萧郅也还是要依仗我们苏家,你还是好好想想自己的后路吧。” 秦侍君摇摇头:“苏宛啊苏宛,你口口声声说自己名门出身,我还当你有多聪慧,却连我这种小地方来的“下等人”也是不及。我的浈儿已经嫁了出去,泫儿也拜入天枢大儒名下,如今我无牵无挂,还有什么可怕?况且,”秦侍君看了一眼苏氏:“二公子的事,也是我一手安排的呢。” “你!”苏氏闻言不由瞪大了眼睛:“你把滢儿怎么样了?” “不怎么样,”秦侍君摇摇头:“你能安分些,他自然会平安无事,若你再要闹,我可不保证他会出什么事。” “我要见老爷!”苏氏猛然站起,忙着向外冲去。 秦侍君却一把拉了他道:“你以为老爷还会再见你?老爷近日来政事繁忙,况今后闲下来,我自会为他挑选些年轻美貌的侍君,他哪里还会想起你这等无色无德的愚夫!” 苏氏不可思议地看着秦侍君:“他也是你的夫君,你就甘心让更多的人和你分庭抗礼?” 秦侍君却像是听到了什么特别好玩的笑话:“贪花恋色,是人之本性,所谓的宠爱情意不过是过眼烟云,时间久了,也就厌了,只有手中的权利,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夫人,我劝你,老老实实待在佛堂祈福,让菩萨保佑你后半生不至于过的太凄苦罢!” 说罢,秦侍君一挥手,将苏氏甩了个趔趄,推开门扬长而去。 苏宛跌坐在满地烟尘里,看着秦侍君远去的背影,忽然想起二十多年前,他仍待字闺中时,家族本意是想让自己的哥哥苏襄与萧家联姻,让他嫁到天权。但是他却不甘心,为什么苏襄能够嫁入与苏家同样的大族,他却要被当做拉拢地方士族的手段,被嫁到天权那种荒僻的地方。 他与苏襄一母同胞,自是知道他的喜好,便在花朝节那日特意拉着他出门。他早已看好了一位叶姓公子,乃是当期的会试探花,先帝亲封的散骑常侍。此人风采斐然,仪表堂堂,他提的诗文在钧天城内被人竞相传颂,他们两兄弟也算是他的追崇者。 果不其然,花朝节上,城中士子办了诗会,叶公子确实惊才绝艳,又吟得佳句妙词。 苏宛使了些手段,让自家阿兄和叶公子相识,一位才子,一位佳人,二人谈风吟月,一见倾心。 后那叶公子向苏氏提亲,他不过是天枢平民出身,领了一个散骑常侍的小官,高高在上的苏家怎么会将他放在眼里?于是断然拒绝了他的请求。 但二人情深义重,难以割舍,苏襄私下里偷偷与他相会,一来二去,竟是有了身孕。 苏宛等的就是这一刻,他立即向阿父阿爹揭发了苏襄的行径。家中嫡子竟然做出这种丑事,苏家岂能容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2.乾坤已定51 况苏宛本是许给萧郅的未婚夫,与人私会,便也是给萧家难堪。 这叶公子为人又最是正义刚强,入朝为官不多久,便发现世家的一些阴私之事,循着蛛丝马迹,竟被他找出了不少线索。 试问哪个屹立百年的大家族没有些不可宣之人前的秘事?就连天子也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有这种认不清形势的低微之人妄想以卵击石,这种人留着也不过是个祸害。 可他毕竟是皇帝亲封的官员,也不是想杀就能杀的。 于是苏家和萧家网罗罪证,捏造罪名,最后真的织造了一个“勾结外邦”的罪名,判了他斩刑。 苏家本来是勒令苏襄把孩子打掉,重新寻户门当户对的人家嫁了,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但是苏襄却执拗的硬是要生下这个孩子。 家丑不可外扬,苏家人对他打也打过,骂也骂过,又不能像对待那叶常侍那样把他砍了了事,索性就在后宅寻了一处幽僻之处,把他软禁起来。 这么多年了,他也不知苏襄在那里是怎么熬下来的。只是,现在想来,苏襄大概是很爱很爱那位叶公子。而自己呢,如愿以偿顶替苏襄嫁入萧家,却发现事情也并不像他想的那般好。 萧郅好色成性,那侍君是抬了一房又一房。只不过开头两年还与他有些恩情,之后那秦侍君进门,就渐渐待他如同陌路。 他原本还有萧滢可以依靠,可是现如今萧滢做出这样的事来,他没有被连带着投入大牢就已是万幸,何尝还有以后? 想到这么些年来,萧郅的冷漠,府中的明争暗斗,苏宛陡然觉得,自己好像根本就没有真正活过。 苏襄曾对他说过:“世家大族之所以能传承百年,香火不息,便是因为他们有德才兼备的后人,又有能容纳他人的肚量,若是这些都没了,这个家族也就走到头了。” “呵呵。”苏宛凄然一笑,原来他争了这么多年,不过是个笑话。怕是苏襄从未想和他争,他却与那些他看不起的人争了一辈子。 既然如此,就让我们一起下地狱罢。 齐之侃带着一身的咸湿的水汽与海风大步走进营帐,金副将眼含热泪,奔至他面前,跪下握拳道:“我等无能,害将军身陷险境,请将军责罚!” 齐之侃皱了皱眉,他并没有扶金副将起来,而是环顾四周,道:“为何接到我传出的讯息,不按照我说的方法调兵?!” “这···”金副将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他本意是要按照齐之侃的计策行事,奈何那魏副将反复与他陈述利弊,所说倒也有几分道理,加之又有蹇宾的巫力相助,他当时猪油蒙心,竟是觉得魏副将说的有理。 “将军不必罪责他人,有什么问题,魏某一力承担。”魏副将不卑不亢的拱手道。 齐之侃冷冷看了他一眼:“那你倒是说来,为何不依计行事?” “将军被敌人所擒,当时并未留下只言片语,月余后,忽然从敌营放出消息,让我等里应外合。试问将军,若是您处在我等的立场,就不会有所怀疑吗?” 齐之侃面上无甚表情,只看着他,等着他进一步的说辞。 “将军一向待军中众人如手足兄弟,”魏副将继续道:“相信也不会推崇那些视人命如儿戏的将官吧?” 齐之侃心头已转过几个念头,他并未料到,这位看似思维缜密的魏副将会忽然被派到军中,他算准依那金副将的性子,得到他传出来的消息,定会依计行事不做他想。这个魏副将的出现却是个变数,生生扰乱了他的布局。 “我的船本快要被那些东瀛人追上,怎么会忽然掀起滔天巨浪,就朝着那东瀛人去了?”齐之侃一直百思不解这其中关窍。 “这个,我等就不得而知了。”魏副将看向齐之侃:“您不妨回去问问您的夫郎,他天生神力,能让江海逆流,我等真是叹为观止。” 齐之侃闻言,难以置信的看向金副将,他怎么也没想到,平日里温顺寡言的蹇宾,竟然会来到战场,又竟会有此等术法。 “魏副将所言句句属实。”金副将忙点头道。 “那他现在何处?”想到蹇宾,齐之侃胸中一时思念如潮,恨不得立刻见到他。 “他已经回去了。”金副将道。 “回去了···为何如此匆忙?” “是宫中的命令。” 齐之侃没有再问,只洗去一身烟尘,径自回帐休息。 “将军不需要为明日备战吗?毕竟我等今夜重创那东瀛人,他们那群疯子,怎能善罢甘休!”金副将仍有些忐忑。 齐之侃看了他一眼,摇摇头:“东瀛人素来迷信,如今发生了这么神异的事,他们该好好掂量一下自己的处境了。” 钧天众人没有料到事情比想象的还要顺利,第二日一早,那东瀛人竟派了来使来议和。 他们这次损失惨重,又有很多士兵在那场巨浪里生生吓破了胆子,怕是再难以走上战场了。他们东瀛三面临海,崇尚海神,昨夜的事情,分明就是海神发怒,给他们的警示。他们就算再胆大妄为,也不敢与海神对抗。 齐之侃受了降书,却命按下奏表。众皆不解,只魏副将深夜与他在营中详谈,第二日便命士兵修整准备,不日开赴天玑边境驻扎。 齐之侃摩挲着东瀛降书,思索着魏副将所说的话。这魏副将是太后的嫡亲侄子,能文善武,是魏家这一辈最为出色的人才。昨日夜话,这人侃侃而谈,心思巧狎,也确是个人才。只是,天子刚要除去那碍眼的世家,就又要有人忍不住提前筹划了吗? 你方唱罢我登场,心机手段逐一上阵,最后能得好的又几人,没得是自欺欺人罢了。 齐之侃心烦的站起身来,营帐外就是接天的大海。来天枢这么久,他还是头一回能心平气和的在海边走一走。 不知走了多久,忽然看见海滩上有一块白色的东西,他走上前去捡起来,才发现竟是一条发带。发带上绣着虎纹,这东西他再熟悉不过,正是蹇宾常用的。 原来他真的来过这里,难道他真的像人说的那样,竟有翻江倒海的能力? 齐之侃不由心中一紧,若是他真的是这般,那陛下···岂能容他? 再没心思散步,齐之侃快步走向军营驻扎处。 他受王命,不能擅留,但是他也要派人去家里探个究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3.乾坤已定52 话说苏沈萧三家各领了三支人马,夤夜向钧天城攻来。 时已丑时三刻,启昆帝和公子蠡并魏太后依旧衣冠整齐,却是待在一处幽暗的秘道里,只燃了一柄微弱的油灯。 公子蠡略微有些惶恐不安,握了握拳头,终究忍不住问道:“父皇,儿臣想去外面看一看情形。” 启昆帝正在气定神闲的翻阅书简,闻言抬起头来,道:“外面有裘振把守,又有仲堃仪率援军将至,一明一暗,苏翰他们定是讨不到好处。” “可是听闻他们有数万军队。”公子蠡咽了口唾沫,想到启昆帝白日里忽然说三家要造反了,然后便带他躲进密室里,他到现在都还未回过神来。 魏太后招手让他近前,将他搂在怀里,安抚道:“蠡儿,越是在危险的境地,越是要处变不惊。你一乱了,敌人就会有机可乘。” “皇祖母,孙儿明白,只是···只是···”公子蠡说不下去了。 魏太后叹了一口气,公子蠡到了今春也不过堪堪十四岁,经历这样的动乱,怎能不怕? 只是他身在帝王家,享受着天子的荣耀,必然也要历常人之所不能之事。想到启昆帝当年不过十余岁,就与他一道躲过不知多少明枪暗箭,整日惶惶,魏太后又不禁有些感慨。 他活了这把年纪,其实什么都看淡了,只是,儿孙的事,自有儿孙做主,他所能做的,不过是勉力支撑,祈祷他们平安罢了。 想到此,魏太后不禁又转动起手中的佛珠,口中默念经文。 好在,听着这梵音入耳,公子蠡的情绪总算稳定了些。 因为钧天守备不察,叛军开到城前,他们才手忙脚乱的应战,自然是很快就被撞破了大门。 苏翰身着猩红披风,在夜风中烈烈作响,首战告捷,他不由甚是得意。 兵法有云:“攻其不备,出其不意。”他可不就是打了这钧天城守卫一个措手不及吗? “贤弟,你二人带着人马直奔皇宫,兵贵神速,务必赶在那启昆反应过来之前。”苏翰对沈琳道。 沈琳身披铠甲,全副武装,对着苏翰拱了拱手,有些疑惑问道:“苏兄,那你呢?” “我要去做一件大事,随后即至。”苏翰冷冷一笑。 兵分两路,苏翰率着一队人马向北坊直奔而去。 话说仲府众人早就察觉到街上的动静,黄氏想要去叫醒仲堃仪,却发现屋内竟空无一人,不由心中一沉,只得下令将大门紧闭,又命众人齐聚正堂。 门外传来大力的砸门声,砰砰砰的响声简直像在用一根利器反复戳着众人本来就就已经紧绷的神经,没有人敢去开门,门外的人等的不耐烦,已经在狠狠踹门。 黄氏“腾”的站了起来,向门口走去,常喜一把拉住他,急道:“老夫人,不可!” “不去开门,他们就进不来了吗?”黄氏已经忍无可忍,如果别人杀上门了,阻也阻拦不了,倒不如看看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正说着,只听到“砰”的一声,原来是大门已经被那伙人撞开了。 黄氏甩开常喜,走了过去,看见苏翰骑着马跨进门来,他皱眉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仲堃仪呢?”苏翰瞥了他一眼问道。 “我儿并不在家中。”黄氏道。 “你是他的母父?”苏翰这才将目光放在他身上,轻蔑道:“仲堃仪这小子果真狡猾,知道今天有难,就脚底抹油开溜了,只留下寡母在家中。” “休要胡说!”黄氏听他这般语气,不由也有些气恼,便斥道:“你们深夜私闯民宅,是不顾王法了吗!” “王法,哈哈哈···”苏翰及随从哈哈大笑,他们都要逼宫造反了,还要讲什么王法? “大人,休要和这老东西啰嗦,我们绑了他,赶紧去那边吧。”一随从道。 “好,”苏翰一挥手,自有人上前捉了黄氏。 “你们做什么!”黄氏大力挣扎道,他虽然知道仲堃仪在朝中约略也有几个对头,但是这人上来就要绑他,倒是真把他惊住了。 “仲堃仪的夫郎呢?”苏翰问,四下看了看,又吩咐道:“一起绑了!” 众人连大气也不敢出,黄氏反应过来,便连声说:“他前阵子病死了。” “死了?”苏翰惊讶道:“为何没有出殡?” “是···”黄氏定了定神,道:“是他不守规矩,品行不端,这种夫郎办什么丧事,草草埋了算了。” 虽然苏翰有些难以置信,但是时间紧迫,反正已经抓了仲堃仪的母父,也算是个有力的筹码,再耽搁下去误了时机可就不好了。 “留下几人,把这一院子的人都给我看好了!”苏翰下了命令,便调转马头,向皇宫的方向奔去。 黄氏被苏翰的手下绑在马上,一路颠簸,他年纪大了,本就消食不易,这会儿简直把胃里的东西吐了个干净。 想着这些人的强盗行径,又气又怒,不禁破口大骂。 苏翰的手下听他骂的难听,反手就是一个巴掌,骂道:“老东西,嘴巴放干净点,想死的话不差这一时。” 这一巴掌下手极重,黄氏只觉眼前一阵金星乱闪,好容易平复下来,倒是真不敢再乱说什么了。 他只得紧紧抓住身下的马鞍,他可是有诰命封号在身的贵夫,这些人怎么敢··· 他今天说孟章死了,倒不是怜惜孟章,怕他受这份罪。只是他再不好,也是个年轻貌美的坤性,不知道这些人要做些什么,若是他被欺辱了,让仲堃仪的脸往哪里搁?倒不如说他死了,管他最后怎么样,现下里倒是落个干净。 这样想着,又觉得虽然时已春分,夜里的风仍凉的刺骨,不由在马上打了个哆嗦。 苏翰一行策马狂奔,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是赶到了皇宫墙外。 “怎么样?”苏翰与大队汇合后,见到沈萧二人,便问道。 “并无异常。”沈琳答道,随即又有些神色慌张,道:“虽说你我起事,是打了个措手不及,只是,这宫中也太静了些。” “此时正是深夜,怕是都已经歇下了···”萧郅有些不确定的道。 “现在别再想这些。”苏翰摇摇头:“反正我们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也只可进不可退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4.乾坤已定53 沈琳向身后挥了挥手,抬着横木的兵士便开始用力撞门。 看起来颇为结实的城门,在这几乎五六人合抱不过来的横木的撞击下,也不过是坚持了一炷香的时间,就洞然大开。 “进城!”苏翰振臂一挥。 万人铁骑整齐划一的步伐,这寂静的夜里踢踢踏踏的马蹄声,一声一声像是划在人的耳膜之上。 黄氏一颗心几乎要提到嗓子眼儿,饶是他只是个乡下村夫,但也知道这些人竟然是在攻占皇宫!这是···这是在谋逆,诛九族的大罪!他们为什么要带着自己,会不会连累仲堃仪? 有被吵醒的宫人急急忙忙的奔出来,看到这阵仗又想要躲起来,叛军迎上去,砍瓜切菜一般将这些宫人解决了,几乎畅行无阻的便进了启昆的寝宫。 宫内灯火明明灭灭,纱帐下启昆仿佛还在熟睡。 “启昆!”苏翰怒喝道:“你身为皇帝,上不敬畏天地,下不体恤民生,而今我等替天行道,匡扶正义,还不起身认罪?” 奈何启昆帝就像聋了一般,面对苏翰的质问,不言不语,毫无动静。 苏翰有些恼,大步上前,一把掀了龙床上的褥子,才发现,这被子底下竟然是一团一团的衣物! 苏翰心下一凉,后退几步,大喊:“不好!” “怎样?”沈琳和萧郅见此情形,也不由上前两步,急切问道。 “中计了!”苏翰狠狠一跺脚。 话音刚落,只听“噗嗤”一声,站在门前的一个兵士被当胸穿了个通透,原来是裘振领着人马进了殿中。 苏翰三人忙抽出手中兵器,面面相觑。 “裘振,你怎么进的来?”苏翰皱眉问道。 “呵呵,”裘振冷笑:“不过是一群不堪一击的叛贼,何以能阻拦的了本将?” “原来你们早有准备。”苏翰咬牙道。 裘振拱手道:“陛下早就料到你们会有此一举,遂已经早早做了安排。” “启昆不仁不义,心胸狭隘,怎可当得帝王大任?”苏翰握紧了手中剑,娓娓劝道:“裘将军有勇有谋,何必辅佐此昏君,若是你愿意与我们一起替天行道,之后封王封侯,也不再话下···” “闭嘴!”裘振额上青筋暴起,打断了苏翰的话:“尔等身为臣子,竟然要谋逆犯上,这才是不忠不义!如今竟还有颜面在此强词夺理,满嘴胡缠!” 苏翰冷哼一声:“既如此,道不同不相为谋,裘将军也莫怪我等手下无情了!” 话音方落,手下的几员大将便挥刀上前,紧紧缠住裘振。 裘振虽武艺高强,奈何他只一人,分身乏术,一时也应付不来。 苏翰对沈萧二人使了一个颜色,压低声音道:“听启昆身旁的内侍说,这寝宫内有一处秘道,这启昆小儿八成是躲在秘道里了,我三人分头去搜,杀了启昆,此事便成了。” 沈萧二人眼前一亮,忙随着苏翰在寝宫内四下翻找。 秘道内隐约能听到外间的动静,此刻外面用硬器戳碰地面墙壁的声音就在头顶接连不断,启昆不由皱了皱眉头,这样下去,藏身之地也快要被发现了。 看了看魏太后和公子蠡,启昆略一沉吟,便道:“母后,儿臣现要出去应对一番,若是···若是不成,您务必带着蠡儿从另一头出去。” “皇儿!”魏太后一把拉了他的手臂:“你现在出去,不是送死吗?不是说好要等仲大人带援军过来吗?” 启昆摇摇头:“外间不知为何竟然知晓了秘道之事,儿臣怕他们一旦发现了秘道,我们都会暴露,不如我主动出去迎敌,还可拖延一时。” “可是,外面不是还有裘将军吗?” “裘振他不过是带着大内侍卫,堪堪不足千余人,而那反贼可是率着数万人的叛军。”启昆叹了口气:“况如此危难时刻,身为皇帝,儿臣倒也不可做那缩头乌龟,必要与臣下同生共死,才不枉他们对我的一片忠心。” 魏太后也知此时情况有变,启昆帝出去面对,不啻于最好的选择。只是···只是仲堃仪去天枢借兵,纵使再快,也总有些距离,一来一回,中间的这段时间就是死生之战。 看了看启昆帝,又转头看着尚且稚嫩的公子蠡,魏太后刹那间眼眶有些湿润。他仰了仰头,缓缓道:“皇儿,你是钧天的天子,少典氏是中垣的正统皇族,治下三百余年,死生都要有天家的气度。你该与那些忠臣义士同抗叛贼,只是哀家身为太后,蠡儿身为太子,也要为捍卫皇室的尊严战到最后一刻。若是你···有个万一,我们必然不会苟活。” “母后···”启昆听到他这样说,心下一阵酸楚。不过他也知,若是他们真的败了,成王败寇,魏太后和公子蠡也是无处可逃,当即不再多言,毅然转身,向另一个入口走去。 “苏翰!” 此时苏翰正在翻找秘道入口,陡然听到背后有人喝唤他的名字,当下转身,只见启昆正站在床边,冷冷的看着寝宫内的混战。 “启昆,你现下有胆子出来了?”苏翰嘲讽道。 “陛下···”裘振与叛军交战,听到启昆的声音,不由担忧的唤了一声。他知道启昆和太后太子皆避在秘道,本想等仲堃仪到来,来个里外包抄,他再出面。却没想到叛军来的太快,而仲堃仪迟迟未至,启昆怕是为了保护太后和公子蠡才挺身而出,不由心下更恨,手上力度也加重了几分。 “苏翰,你一向包藏祸心,图谋不轨久矣。”启昆道:“如今你待如何?” “很简单,”苏翰道:“你既然做不好这个位置,就不要鸠占鹊巢,不如让出来,让有能者居之。” “哦?那谁才是有能者?”启昆掸了掸衣袍,上前两步。 “苏兄,何必再与他废话!”沈琳忍不住道,他们逼宫造反,若不速战速决,恐怕还会生变。 苏翰点点头,三人遂向启昆围去。 裘振虽被叛军缠住,但一直留意启昆这边的动静,眼见苏翰三人存了杀心,不由怒火中烧,一刀砍杀了挡在面前的一个叛军,大步向启昆这边走去。 苏翰皱眉吼道:“你们还愣着!” 手下忙涌上来,拖住裘振的步伐。 启昆叹了口气,抽出腰间的佩剑,做好迎敌的准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5.乾坤已定54 “苏c沈c萧三家也是百年大族,竟然一点礼义廉耻也不顾了,如今你们这样,就算是杀了寡人,又什么荣耀可言?” “什么意思?”萧郅皱眉道。 “你我皆是王室贵胄,就当有世家的风范。你们三人若是一一与我比试,便是输了,寡人也算败的心服口服了。”启昆慢条斯理地说。 “你当我们都是傻子?”苏翰冷笑道:“事已至此,就不要再拖延时间了。如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还讲什么礼法?” 说罢,三人再也不管不顾,举起兵器向启昆砍去。 启昆身为帝王,虽也从小习文学武,但武艺也不过是平平,当下勉强应对三人的合攻,不一会儿身上就挂了彩。 眼见启昆有些支撑不住,三人对视一眼,加大了手上的力度,从上中下三路齐齐向启昆砍来。 “陛下小心!”此时裘振已经无暇顾及其他,一把握住叛军将领手中的长剑,猛然一推,将他掼倒在地。滴血的手捡起掉在地上的宝剑,跃步上前,堪堪挡住了三人的致命一击。 “裘振,你怎么样?”看着裘振被血染红的袖口,启昆不禁皱眉,这样下去,他和裘振,怕是凶多吉少了。 “大人,”一个叛军将领拱手道:“那些禁卫军也被我们控制住了。” “好!”苏翰颔首,又对启昆道:“事已至此,你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让寡人向你们投降,休想!”启昆也自有他的傲气,向苏翰俯首称臣,那还不如杀了他。 “找死!”沈琳已经忍耐不住,提剑便砍了过来。 裘振忙挡在启昆身前,长剑自肩头砍入,裘振疼的一个激灵。 “裘振!”启昆扶住他,现下见他拼死护卫,心中既是痛恨也是酸楚。他知道裘振的忠心,更明晰自己对他的心意。今天,即便是终有一死,但二人能死在一起,他也算是无憾了。 “陛下···”裘振脸色苍白,捂着伤口,冷汗从额上滴落。 启昆帝握了握他的手,温声道:“今日,你我便同生共死吧。”说罢已无畏地看向苏翰三人。 “好,那老夫就成全你!”苏翰抬起手中剑,就要向启昆刺去。 “住手!”忽然一声暴喝传来,苏翰下意识地回头,只见从屋外沉沉夜色中,一人正大步走出来,怒斥道:“苏翰,你等竟谋害天子,还不速速放下兵器!” 来人正是仲堃仪。 苏仲两人本就势不两立,此时仇敌见面,分外眼红。 “仲堃仪,你还敢来?”苏翰道。 “仲某不仅敢来,还给你们带了一份大礼来。”说罢,仲堃仪拍了拍手,只见一阵急促的步伐响起,寝殿外顿时一片灯火通明,原来,是仲堃仪所带的援军到了。 此时启昆已经扶着裘振站了起来,仲堃仪单膝跪下,握拳道:“陛下,微臣救驾来迟,还请陛下恕罪。” “仲卿快快请起。”启昆伸手虚扶。 “呵呵。”苏翰此时冷笑道:“好一出苦情计,原来所谓的君臣不和,只不过是你们掩人耳目的手段。” “不然呢,”仲堃仪嘴角勾起:“只此一招,对付你这种自作聪明的人,足矣。” 眼看着大势已去,苏翰心念一转,忽然暴起,举剑砍向仲堃仪。 仲堃仪下意识避开,苏翰却侧身穿过去,伸手一把抓住了黄氏,将手中剑架在他颈上。 “母父!”仲堃仪此时才看清寝殿角落里的人,没想到竟然是黄氏! “苏翰,你这是什么意思?”仲堃仪哪里想到他们竟然还有这么一招,当下不敢上前,只大声质问。 “让你的人退下!”苏翰道,“不然,老夫我临死也要抓个垫背的。” “休要伤了我的母父。”仲堃仪急道:“你已是强弩之末,何必再做垂死挣扎。” 苏翰没有答话,只是手中剑锋进了些,只见黄氏的颈上便赫然出现一道血痕。 仲堃仪心下大恸,伸出手去,却又无法阻止,不由焦急地看向启昆帝。 沈萧二人此刻已被仲堃仪带来的援兵俘获,启昆站在一旁,冷冷看向苏翰。 “让他走。”启昆唇中吐出这三个字。 “陛下,这···”众人也知苏翰才是这叛军的真正首领,此刻放了他,不啻于放虎归山。 启昆挥挥袖,守在门边的将士不得不让开一条道来。 仲堃仪心下又是惊恐又是懊恼。他怎么就没想到苏翰他们会拿他的家人来做威胁?他眼见着就要立下大功,如今若是让苏翰跑了,这功劳可就折损了一半。可看着苏翰手中面如土色的黄氏,他又不禁郁恨交加,心下盼着黄氏千万别出什么事才好,否则他可就真成了不忠不孝之人了。 正在苏翰挟持着黄氏慢慢退出去时,忽然黄氏开口叫道:“陛下,你们不要管老身,我活了这么大年纪,也算活够了。” “母父,你这说的什么话?!”仲堃仪骇然,忙要阻止黄氏。 黄氏却滴下泪来,他们仲家不过是平民出身,仲堃仪能有今天的地位,实在是十年苦读,历尽辛苦,今日本是救驾有功,若是因为他···他不愿意成为儿子的拖累。 “堃儿,你是极好的,母父一辈子贫苦,老来竟然也因着你享了几日清福,却也是没什么遗憾的了。只是你今后切记要效忠陛下,勤勉公务,自个儿也要多保重身体。”说罢,竟是一俯身,冲着剑刃扑去。 苏翰未想到这个上不得台面的乡下人竟然会忽然生出这般骨气,唬了一跳,想要推开,这会儿却是已经来不及了。 众人眼看着黄氏的脖子已经凑上了锋利的剑刃,说时迟那时快,忽听“叮”的一声,剑锋忽然一偏,黄氏顺着这力道扑在了地上。 仲堃仪一个箭步冲上去,抱起自己的母父,来到安全的位置。 只见一枚断箭落在地上,顺着出箭的方向看去,只见公子蠡不知何时出现在屋中,手中的弓仍在微微颤动,刚才的一箭正是他射出的。 “父皇。”公子蠡收了弓,快步走到启昆身边,关切地问道:“您没事吧?” 启昆摇了摇头,将他拉到身边。 此时苏翰手里没了人质,早有众将领一拥而上,将他按倒在地。 一夜惊心动魄,所幸险中得胜。 鸡鸣声响起,一缕晨曦顺着屋脊滑落进殿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6.乾坤已定55 启昆帝下令将叛军全数投入天牢,却是对外隐藏了消息,只说是那夜宫中进了刺客,闹出这般大的动静是在抓捕刺客。 黄氏颈部被割伤,却幸而无甚大碍,受了不小的惊吓,在家中养伤。启昆特遣了经验丰富的医丞住进仲府,以便能时时照顾。 只是裘振伤势颇重,当时为护卫启昆,强撑着一口气,待苏翰被制伏后终是支撑不住晕厥过去,至今未醒。 时近初夏,阳光明媚,天清气爽。仲堃仪也觉满心释然,套了马车匆匆向郊外赶去。 与孟章分别已近四个月,期间与启昆密谋策划,布局引线,也可谓真是殚精竭虑,耗尽心力。如今大患已解,自当去将孟章迎回府中。 只是,当时并未与他说清情况,就将他抛在庄子上数月,倒不知章儿能不能原谅自己?仲堃仪蹙了蹙眉,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忽然“哐当”一声,马车急急刹住,仲堃仪在车内跌了一个趔趄,稍稳下来后掀了车帘,大声问道:“怎么回事?” “大人,你看。”驾车的仆役用马鞭指了指车前。 仲堃仪看到一个和尚正站在马前,张着双臂,惊起的马蹄几乎要戳到他脸上,他却一脸淡漠,仿佛事不关己。 “你是什么人?”仲堃仪压下心头火气,沉声问道。 和尚双手合十:“施主与我佛有缘,贫僧特来度化。” 仲堃仪见他衣衫褴褛,又口出妄言,不禁既好气又好笑:“我如今刚刚办成了一件大事,春风得意,正待封夫荫子,又怎会与你出家?今日我心情好,也不问你的罪过,你自去吧。” 那和尚却摇了摇头:“富贵荣华,不过镜中花水中月,你来这世间的使命已结,何必再贪恋红尘。” 仲堃仪见他满口疯言,懒怠与他再说,只放下车帘,对仆役吩咐道:“不必理会,绕过他便是。” 和尚这次倒没有再拦车,只是不远不近的辍在车后,口中喃喃念到:“百岁光阴转眼过,一生身世水泡浮,昨日街头犹走马,今朝棺内已眠尸···” 仲堃仪听着他这不着调的曲子,心下更是烦闷,没来由的一阵心悸,但只得强自压下,吩咐仆役快些赶路。 此刻遖宿王宫中,毓埥摩挲着手中的信纸,正闭目思索。 “王上,夤夜宣老臣进宫,不知所谓何事?”长史一进来,便上前问道。 “你看看这个。”毓埥将手中信递给长史。 长史越看越觉吃惊。 “钧天的三大世家,逼宫造反?苏翰逃亡遖宿?”长史看完信,仍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钧天的世家密谋许久,只不过孤王也没有料到,他们会用这么直接的手段。” “若是真如信中所说,那我们是帮还是不帮?” “毓骁已经领兵去了越支山,之前苏家也送了不少粮草过来,既然我们收了他们的东西,什么都不做恐怕也说不过去。”毓埥沉吟道。 “只是···”长史欲言又止。 “长史有话,但说无妨。” “老臣只是觉得,此事恐有蹊跷。” “长史何出此言?”毓埥看向他。 “老臣在钧天时,观那启昆,也绝非善类,既然逼宫造反不成,他又怎会允许有漏网之鱼。”长史捋着胡须,有些不确定道:“不过这也只是老臣的猜测。” “孤王的想法与长史不谋而合,既然如此,孤王便传令下去,让毓骁不可冒进。” “王上所言极是。” “只是孤王本想趁火打劫,如此看来,倒只能隔岸观火。”毓埥笑道。 “王上文韬武略,统一中垣也是指日可待,如今局势不明,我们只能再做忍耐,徐徐图之。”长史拱手道。 郊外的别院中,孟章躺在破旧的床铺上,脸色煞白,满头满脸的冷汗。 阿桑端来热水,慌乱地为他擦身。 孟章怀胎七个月,常穿宽大的袍服遮掩住腰身,以免被人发现。只是气候渐暖,衣衫逐日轻薄,只得日日留意避着人。 孰料今日那管事的赖么么不知怎么来寻孟章的晦气,骂了几句不解气,又将他推搡在地。 孟章回来后,已经腹痛难忍,幸而阿桑正巧在屋中,看他这情形,怕是就要早产了。 可是此时别院中的人却都不知跑到哪里去了,阿桑喊了一遍,竟连一个应声的也无。眼见着孟章已经疼的连呼痛的力气也没了,他只得一咬牙,自己去帮他接生。 “孟哥哥,使劲啊!”阿桑焦急地坐在床沿上,用湿巾为他拭汗。 孟章咬着牙,只觉得肚中的坠物似有千钧重,却怎么也落不下来。 “阿桑,我···”孟章喘着气,一张脸白的吓人:“我生不下来···” “怎么办,怎么办!”阿桑急的要掉眼泪,不由站起身在屋中绕着圈的打转。 “阿桑,”孟章勉强抬起手来,“你帮帮我···” “对了。”阿桑猛地一拍手,他想起曾经见阿爹接生过一个难产的病患,当时阿爹是这般做的。 “孟哥哥,现在我要帮你按压腹部,帮助孩子出生,但会很疼,你要忍着点。”阿桑急切道。 孟章已经没什么力气顾及其他,只是虚弱的点点头。 阿桑用手在孟章的腹部摩挲,找到胎儿的位置,便用力压下。 “啊!”孟章只觉得好像是被一柄重锤将五脏六腑都碾了个遍,痛的他几乎要咬断舌头。 阿桑见他如此痛苦,心下也是不忍,但他知道,若是现在停下来,刚才的苦也都白受了。只得闷头继续按压,耳边听着孟章的惨呼,阿桑的眼泪不觉间已经淌了一脸。 “孟哥哥,孩子出来一点了。”阿桑一把握住孟章的手,惊喜道。 孟章此刻全身已经像被水洗过一遍,额发湿漉漉的贴在脸上,连嘴唇都白的骇人。 听到阿桑这样说,他也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痛,全身上下,哪里都在叫嚣着痛,特别是下身,几乎已经痛的没有知觉了。 他本就身量娇小,怀着这个孩子,又没有好好将养,成日里辛苦做活,饥一顿饱一顿,此刻又因摔倒而早产。孟章只觉得他的灵魂已经快要飘出体外,只盼着哪怕自己不行了,也要把这个孩子生出来才好。 “用力,再用一次力。”阿桑颤抖着声音,他知道孟章如今已经是强弩之末,只是已经可以看见孩子的头了,若是不快些让他出来,恐怕会被憋死在母体里,费了这么大的心力,落个一尸两命的下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7.乾坤已定56 孟章艰难的喘息着,用最后仅剩的力气猛然一使劲,当下只觉下身一股热流冲出,随即坠在腹中的重量也消失了。 “孟哥哥,”阿桑不顾脏污,从血水中捧出一个婴儿,又哭又笑道:“他出来了。” 孟章努力想要抬起手去摸一摸这个邹巴巴的小东西,只是他的手已经抬不起来了。 “我去找个褥子,把他包起来啊。”阿桑用手背抹了抹脸颊上的泪水,急匆匆的跑出去。 这是他的孩子,孟章静静的看着躺在他的身侧,哭的嘤嘤泣泣的婴孩。因为早产,他比其他足月的婴孩要小很多,连哭声都几乎弱不可闻。 可是孟章却觉得,忽然之间与他生出一种血脉相连的奇妙感觉。心头在微微发热,只觉得为了他,哪怕是要自己的性命,他也会毫不犹豫吧。 一个崭新的生命,他来的时候只有灰暗的厢房,破旧的床褥,他的父亲甚至都不知道他的存在,他以后又会如何呢。 孟章很担心,但是他能够感到体内生命的流逝,有什么东西在一点一点的从他身体里溢出,让他越来越困倦,只能用尽力气撑着,才能勉强睁开眼睛。 仲堃仪踏进屋中的时候,鼻中只闻得浓重的血腥味。他心下惊恐,大步踏进屋子。 放眼望去,却只见一身破衣旧衫的孟章躺在染血的床铺上,身侧躺着一个光溜溜血糊糊的肉团子。 “章儿···”他只觉脊背生凉,喊出的话不确定地噎在喉头。 孟章听到了他朝思暮想的声音,但是他连转头的力气也没了。嘴角溢出一丝苦笑,眼下这是已经出现幻觉了吗? 仲堃仪来到孟章的床边,想要触碰他的脸颊,但伸出的手却止不住的颤抖。 孟章面如金纸,生息微弱,已经是不大行了。 仲堃仪想过很多次再见孟章的情形。他可能会耍小性子闹脾气,也可能会大度的原谅自己,甚至想好了自己要怎样将他哄开心些。只是,他没想到,他竟然会见到这样的孟章。 这一定是幻觉!他重重捶了捶自己的头,想要驱散这噩梦般的幻影,只是睁开眼,看见的犹是让他心神俱裂的场景。 他只觉双膝一软,顿时瘫跪在孟章的床头。 “仲哥哥,”孟章的声音轻轻软软,“我又做梦了,梦见你来找我了。” “章儿,是我,我来接你了···”仲堃仪握住他的手,已经哽咽不成声。 孟章感受到熟悉的温度,不由怔了一下。但是很快他就努力的看向自己身旁的孩子,“仲哥哥,这是我们的孩子。” 不顾孩子身上的血污,仲堃仪小心翼翼的把这个几乎一个巴掌就可以托住的小婴儿抱进怀中,靠近孟章的脸颊。 孟章感受到孩子皮肤的温度,不由露了点笑意。 “仲念,”他的眼神有些涣散:“他叫仲念。” “章儿,不要说这么多了,我带你回家。”仲堃仪扭过头去,他只想着把孟章带回家,找来医丞为他调养,这样很快他们一家三人就可以快乐的生活在一起了。 “没用啦。”孟章轻轻笑了一声:“仲哥哥,你还记不记得我曾经和你说过,要是嫁给你不开心,我就会远远的跑开···”孟章气力不支,喘息了半晌,方才接着说:“现在,我好像真的要去很远的地方了。” “不!章儿,你不要说这样的傻话!”仲堃仪吻着他冰凉的脸颊,几乎要说不出话来,握着他的手越收越紧,好像怕他会忽然消失在自己的掌间。 “我好冷啊,仲哥哥,抱一抱我。”孟章的声音明明在他耳边,却一瞬间好似离得很远。 仲堃仪将婴儿放在床上,轻轻的抱起了孟章,不过数月未见,他竟然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羸弱的好像稍稍使力便会把他伤到。 仲堃仪将他贴在自己的胸膛,初夏时节里,孟章全身却冷得像冰。 过了片刻,仲堃仪柔声问道:“章儿,你暖和些了吗?” 可是孟章却没有应声。 “章儿?”仲堃仪心中一沉,缓缓地低头看向孟章。 却只见他阖着双眼,嘴角挂着一丝笑意,静静的靠在自己的怀中。 可是再怎么唤他的名字,却都不会有回音了。 仲堃仪举起颤抖的手,放在他的鼻下,指尖只有空气的流动,却无半点热息。 他难以置信的看着孟章,他不敢相信,也不能相信,孟章他···他竟然没了? 他此时刚刚立下大功,前景光明,仕途顺遂,再也不用过提心吊胆的日子,正想着要接了孟章回去好好过日子,可是,这是老天爷在和他开玩笑吗? 他怔怔地扭头看向窗外,方才的一场小雨已经停了。此时一片著雨晕红,几朵和烟柔绿,到处皆是生机盎然的景色。 可是怀中的这个人,这个曾着一身青绿的衫子,烟波里荡一叶小舟,脆生生喊着“仲哥哥”唤他上船的少年,竟是从今后再也不能听到他的声音了吗? “啊!”阿桑一只脚刚迈进门,便听到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吼声,吓得他连手中的褥子都掉在了地上。 “你是什么人!”快步走进屋子里,看到面目狰狞的仲堃仪,他壮着胆子问道。 仲堃仪仿佛什么也没听见,只是紧紧搂着怀中的人,任凭婴儿在床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憋红了一张小脸。 阿桑忙跑上去,用被褥将婴儿包好,远远抱开,才发觉这个人,竟是满脸的泪水,扑簌簌的落在孟章的身上,但他几乎是浑然不觉。 “孟哥哥,”阿桑小声唤着,奈何孟章却毫无回应。 唤了几声,阿桑心中顿时一沉,不会··· 他咬了咬唇,壮着胆子走上前去,摸了摸孟章的脉搏,已经是静默一片了。 不可思议的摇着头,他瞪着仲堃仪,颤声道:“你···你害死了孟哥哥!” 仲堃仪仿佛才反应过来有个人在他身旁说话,看了阿桑一眼,抽出腰上的佩剑,递给他,声音嘶哑:“是!是我害了他,你杀了我!” 阿桑不明所以的接过剑,仲堃仪一把撕开上衣,裸露着胸膛,对着阿桑道:“你刺下去,快些!” “什么?”阿桑觉得这人肯定是疯了,他是要做什么? 他像握着烫手山芋一般将剑扔在地上,有些害怕的看着仲堃仪。 仲堃仪看了看地上的剑,又皱着眉看向阿桑,吼道:“捡起来,杀了我!杀了我啊!” “啊!”看着他向自己靠近,脸上的表情好似若他说一个“不”字便会生啖了自己,阿桑再也忍不住,惊叫一声,抱着仲念扭头便逃了出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8.乾坤已定57 仲堃仪呆立半晌,慢慢弯下腰拾起佩剑,行尸走肉般走到床边,将孟章的衣襟整好,自己也合衣躺在他身边。 一手执剑,一手握住他的手,侧过头来,看着他安详的面容,弯了弯嘴角:“章儿,你别怕,我这就来陪你。” 说罢,就要将剑刺入自己的胸膛。 正此时,一声佛号直直冲进他的耳膜,竟让他心神剧荡,头皮发麻,手上不禁一松,佩剑便哐的掉落在地。 “阿弥陀佛。”一人走进屋中,衣袍破烂,满面风尘,正是在路上拦车的那个疯和尚。 “仲施主,如今你的夫人已经西去了,你有再多的荣华富贵,怕是也无人分享了。倒不如早日舍去这一身枷锁,随贫僧去做个自由自在方外人。”和尚劝道。 仲堃仪握着孟章越来越冰冷的手,喉间滚动,说出口的话带着浓重的苦涩:“大师,俗话说出家人万念俱空,可我只想着随我所爱之人同生共死。我心结难消,尘缘未了,又怎能随你去?” “生死有命,纵使再为情深,也难逃宿命之劫。”和尚双手合十:“你本不是这方人士,如今功业已成,诸行圆满,难道还要深陷其中吗?” 仲堃仪缓缓摇头:“我自幼家贫,一心想要出人头地,一展胸中抱负。”边说着又温柔的看了一眼孟章继续道:“就想着当我功成名就的时候,也要娶一位世家子,从此便可摆脱自己那被人瞧不起的身份,像那些世家大族一般高高在上。老天爷果然厚待我,将他带到我的身边。” 想到与孟章初见的情形,仲堃仪不由陷入了美妙的回忆。 “只要有章儿在的地方,就连呼吸间,便都会畅快很多。”仲堃仪唇边溢出一丝笑意:“我所有的一切都是章儿的,现在,章儿不在了,再做什么,又有什么意义呢?无论章儿去哪里,上穷碧落,下到黄泉,我总会陪在他的身边。” “你真的愿意一直沉浸其中,不求解脱?”和尚语气平淡无波,仿佛对眼前的真情流露视而不见。 “是,如今仲堃仪只求速死。”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和尚叹息一声:“你本可跳出这红尘假象之中,奈何你却执迷不悟。” “假若此间只是梦幻,我也愿长醉不醒。”仲堃仪说罢,便闭上了眼睛,不愿再多说。 和尚见他心意已定,上前几步,走到榻前,忽然将一个东西塞入孟章口中。 “你做什么?”仲堃仪想抓住他的手,却抓了个空。 和尚一拂袖,转身离去,“你带着他自向西去,走到不能再走,求那人救你的夫人吧!” “什么?”仲堃仪腾地坐起身来,奔到门外,想要问个究竟,奈何哪里还能寻到那和尚的踪迹? 仲堃仪回到屋中,翻开孟章的嘴唇,却发现他口中空空如也。他不禁疑惑万分,那和尚到底是什么人? 仲堃仪的脑海中一直滚动着和尚临行前说的话,一直西行···难道,难道孟章真的还有救? 这样想着,一瞬间身体中的力气陡然回复,他一把抱起孟章,大步向马车走去。 此时,越支山南麓,毓骁派人几番叫阵,奈何公孙钤只下令死守城郭,并不应战。 “大人,我实在是受不了了!”一个精壮的汉子走进屋中,拱手道:“您听听那遖宿人的叫骂!” 公孙钤笑着摇摇头:“不过是叫骂几句,何必放在心上。” “可是被人这样辱骂,我等还不应战,岂不···岂不真如他们所说的是缩头乌龟!” 公孙钤站起身,道:“如今我们并无什么兵力,能守住晏州城,还可以暂避一时,若是贸然应战,必然会让他们乘虚而入。” “唉!”外间又传来遖宿人的骂声,那汉子气的直跺脚,仿佛现在给他一把刀,他能立即冲进敌营,拼个你死我活。 “你让宋覃过来吧。”公孙钤拍了拍他的肩,让他下去。 宋覃不多时就赶了过来:“公孙大人,你寻宋某是有什么事?” 自从月前宋覃自荐来到晏州做门客,公孙钤见他思维敏捷,行事颇有章法,便将他收入帐下,时时与他议事。 “如今的形势宋先生怎么看?”公孙钤开门见山的问道。 “那毓骁为人,冲动冒进,好大喜功,我们隐忍许久,不如早些依计行事。”宋覃建议道。 “只是援军未至,就凭我们的人马,实在无多少胜算可言。”公孙钤沉吟道。俗话说,不打无准备之战,晏州除了守兵,剩下的人不过是一些他临时组织起的民夫,既无战斗经验,也缺乏系统的训练,他不能为了立功,就置他们的性命于不顾。 宋覃拱拱手道:“大人仁义,宋覃佩服。只是这打仗本就残酷,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为国尽忠,总好过老死田间地头。” 公孙钤微微摇了摇头,宋覃说的不错,世人大抵也都是这么想的。一将功成万骨枯,只要胜了,谁又管过程中那些埋骨异乡的普通士兵。 所以他大抵永远做不了一个好将领,因为他心中有太多的不忍,这也会束缚他的手脚,让他总是踌躇难行。 “大人,机不可失,早作决断吧。”宋覃劝道。 “你要去天璇,去做什么?”执明正在花园中喂鱼,慕容离寻过来,说他想去趟天璇。执明身子一僵,压下心头的情绪,竭力平静地问道。 “只是去寻访一位故友,数日便归。”慕容离走到他身边,看着满池的锦鲤聚过来抢食,连身子都被挤得看不见,只余一池张得老大的嘴巴。 “若是我不许呢。”执明的声音有些冷。 慕容离不明所以的看了他一眼,道:“故友相邀,若是不去,岂不让他失望。” “我说了不许就不许!”执明再也按耐不住,火气上头,一抬手将食盘狠狠砸入水中,溅起的水花扑了他一脸。 慕容离忙掏出帕子为他擦拭,执明却一把挡开,胸口起伏,扭头不愿看慕容离。 “夫君,你这是怎么了?”慕容离转到他的身前:“若是你实在不愿,我便不去了。” 执明定定地看向他,问道:“阿离,你告诉我实话,你去天璇,到底要做什么?” “去拜会故友。”慕容离垂眸,对执明无理取闹般的行径,他仿佛也视而未见。 “好好好!”执明一叠声说了三个好字,转身欲走,只是脚步虚浮,后退时竟跌了个趔趄。 “夫君小心。”慕容离快步上前扶了他。 执明却一把推开他,面上带了一抹悲色:“阿离,我发现,我从未看懂过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9.乾坤已定58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慕容离有些无措地站在原地,他能感觉到,执明的心已经离他越来越远,若他再不补救,大概就再也收不回来了。 在原地呆立半晌,慕容离才抬步准备离去,可是双腿发麻,忽然迈步竟差一点跌倒。 “夫人小心。”在一旁候着的晓红忙上前扶住他,却又忍不住道:“夫人,您这么在意家主,为何不说清楚?” “待一切结束,我一定会原原本本告诉他。”慕容离的声音有些哽咽,只是,到那个时候,希望执明还能够接受他的理由,原谅他的隐瞒。 苏翰骑在马上,疾驰狂奔,那日他被手下的死士拼死从天牢中救了出来,虽感有些蹊跷,但此时也顾不了这么多了。 夏天酷热的夜里,他背上的衣襟已经全部汗湿,他此时只有一个念头,要尽快赶往边境,那里还留着他的一条暗线,能不能绝地反击,就在此一举了。 “你看清楚了,真的是苏翰那边的人发来的信号?”毓骁看着进来通报的将领。 “回王爷,属下一直负责和他们那边的联络事宜,不会看错。” “呵呵,”毓骁笑道:“那苏翰也算筹划许久,浮玉山中的粮草堆了满仓,怕是要与钧天从长计议了。” 那将领退下后,毓骁的心腹上前道:“王爷,那苏翰做了割据一方的打算,可是我等却没有这么多的时间耗在这里啊。” “放心,”毓骁摸了摸下巴:“待苏翰那边吸引了天璇守军的注意,我们便可趁虚而入了。” 仲堃仪抱着孟章的尸体,如那和尚所言,一路向西,走到不能再走,抬头却发现已经到了宫墙之外。 “难道是让我去求陛下?”仲堃仪心念转动,看着高大的宫墙,终于还是下定决心,整了整衣冠,抱着孟章的尸体向殿内走去。 “仲大人,您这是···”有值守的宫侍见仲堃仪满面尘灰,浑身血迹斑斑的样子,唬了一跳,这副样子进去找启昆帝,岂不是殿前失仪? 仲堃仪却对宫人的阻拦视而不见,依旧直愣愣的往里冲。 “仲大人!您不能进去!”宫侍跺了跺脚,伸手拦他。 “什么事?”启昆帝的声音从殿内传出。 “回陛下,是仲大人···” “让他进来。”启昆帝吩咐道。 宫侍不好再拦,只得掀了帘子放他进去。 魏太后方巧在启昆帝寝殿内叙话,见了仲堃仪的样子,不由皱了皱眉。 “臣参见陛下,太后。”仲堃仪一进殿,便跪倒在地。 “仲卿请起。”启昆帝抬手道。 仲堃仪却依旧跪在地上,重重叩首道:“求陛下救救我的夫人。” “怎么回事?”启昆帝看了看被他紧紧护在身胸前的人,不明所以地问道。 魏太后看着仲堃仪的样子,又看了看他怀里面色灰败,双目紧闭的坤性,转头对身后的么么使了个眼色。 那么么会意,上前看了看,不禁吓了一跳。 “仲大人,您的夫人他···他已经死了···”那么么惊恐地看着仲堃仪,这人莫不是失心疯了,带着一个死人来面圣? “仲卿,你到底是何意?” “陛下,求您救救章儿,现下,只有您能救他了。”仲堃仪神色凄惶,字字如泣血。 “寡人也知你与夫人伉俪情深,如今他竟忽然遭难,寡人也很同情,只是寡人又没有起死回生之术,仲卿如何寻到这里来了?”启昆帝摊手道。 “是一个和尚,是他引我来找陛下。”仲堃仪忙将事情的原委原原本本与启昆帝说了。 启昆帝边听边曲指叩在椅上,待仲堃仪说完了,他方有些不确定道:“如此说,寡人倒是想起一个人来。”说罢看向魏太后。 魏太后了然的点点头,启昆帝便说:“寡人没有这样起死回生的能力,但是那个人或许能做的到,只是···” “只是什么,陛下请说!”仲堃仪急道。 “只是他愿不愿意,寡人也无法强求。”启昆帝语气中颇有些无奈。 “劳烦陛下能带臣去求见这位高人,他让微臣做什么都行,只要能救我的夫人!”仲堃仪说罢,又重重叩了几个头。 启昆示意身边的宫人去将他扶起,叹息道:“仲卿入朝为官以来,建树颇多,功绩不斐,若是连那人也没有办法,也还请节哀···” “陛下!”仲堃仪却忽然打断他的话:“臣谢过陛下的体恤,只是臣与夫人早已说好要同生共死,若是他真的救不回来了,臣也不会独活!” “你这又是何必。”启昆帝未开口,魏太后却摇着头道:“你身为人子,家中尚有老母要奉养,况且你辅佐有功,又德才兼备,正是陛下的左膀右臂,就算从皇室宗亲里寻一门亲事也是使得的,何必如此执拗。” “太后,陛下,你们不必再劝了,臣心意已决,请为臣引荐这位高人罢!”仲堃仪丝毫不为所动,依旧俯身伏拜道。 寒星宫坐落在皇宫南角,地处偏僻,几进几出的院落,平日里又没有什么人出入,倒显得十分空阔。蹇宾自天枢回来后,便入了宫,被封为一个巫祝,赐住寒星宫清修。 “大人,您看看我带来了什么?”白露捧着一大束缀满洁白花朵的花枝走进来,人还未至,花香已到。 蹇宾从书卷中抬首,看见他手中的花,指了指桌上的碎玉瓶道:“插在那里吧。” “这是您最喜欢的花,没想到宫里竟种了这么多,开的也好。”白露喜滋滋的一边插花,一边絮叨着。 “是吗?”蹇宾淡淡的问。 白露一哽,他总是下意识的忽略,自那日蹇宾喝下了若木华调配的药水,已经忘记了很多事。 蹇宾走过来,俯首嗅了嗅,栀子花的香气很浓,一瞬间直入肺腑。他皱了皱眉:“太香了,放在外间吧。” 说罢走到窗前,静静看着窗外的景色,不再说话。 “是。”白露行了一礼,抱着花瓶退了出去。 自从蹇宾喝下那碗药,与之前相比,可谓性格大变。若说之前的蹇宾是被无妄的爱蒙住了双眼,现在的他却冷的像块冰,除了每日里研习巫术,好像再没什么能引起他的兴趣。 生活在这凄冷的偏僻宫殿里,他却毫不在意。成日里长伴着一盏青灯,便能枯坐到深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0.乾坤已定59 “陛下驾到!”有宫人在外通报。 蹇宾整了整衣襟,躬身对启昆帝行了一礼。 “不必多礼。”启昆虚扶了一把。 蹇宾打量了一眼启昆身后的仲堃仪,淡淡道:“不知陛下和仲大人到寒星宫来,有何贵干?” “贸然前来,打扰了巫祝的修行。”启昆帝笑道,“只是,寡人曾听说,巫祝可以使山海换形,也有起死回生的本事,不知传言是否属实?” 蹇宾拢了拢桌上的卷轴,未置可否,只道:“素来大巫有三滴心头血,一滴需要二十年的孕养,是为精魄,融进乾坤仪中,便有倒置乾坤的功效。” 蹇宾的语气虽然淡漠,但众人闻言,皆不由心头一震。倒置乾坤,这是何等恐怖的能力!况精血只有三滴,若是只为救一个无足轻重的官员家眷,未免有些可惜了罢。 启昆帝下意识地转头看向仲堃仪,仲堃仪有些慌了神,一个箭步上前,拱手道:“陛下,若是陛下可赐予臣这个恩惠,日后臣赴汤蹈火,呕心沥血,也在所不辞。” 启昆帝勉强笑了笑,他本就答应了仲堃仪,可是听到这种恐怖的能力,还是一时间竟有些意动神摇。仲堃仪毕竟是他麾下的重臣,虽然这精血的数量极少,可是毕竟还有三滴,不过用了一滴,便可以让此人死心塌地,也不算是浪费。 “仲卿,寡人言出必行。答应过你的事,你不用担心。”说罢拍了拍仲堃仪的肩,又转头对蹇宾说:“仲大人的夫人难产过世,仲大人自责不已,寡人不忍见他如此伤心,遂带他来你处,还想要劳烦巫祝帮他一帮。” 蹇宾瞥了一眼仲堃仪,道:“我与你夫人素未相识,为何要帮你?” 仲堃仪重重跪在蹇宾面前,恳求道:“巫祝大人,我仲堃仪平生所愿,一是能辅助明君,开天下升平治世。二便是可与我的夫人白头偕老,愿他健康平安。若是他能够死而复生,仲某做什么都愿意。求巫祝大人念在与章儿同校进学,同窗之谊的份上,救救他吧。” 蹇宾走开几步,坐在桌边,冷冷道:“若是要用你的命来换呢?” 启昆帝闻言正想开口,仲堃仪却毫不犹豫道:“好,只要能救他。”说罢,看向蹇宾,好像在等着他如何发落。 “呵呵,”蹇宾嘴角微动:“没想到仲大人如此痴情。” 启昆皱了皱眉道:“巫祝,若是你能够做成此事,便帮他一帮,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何必如此推脱?” 蹇宾摇了摇头,道:“不是我不愿救,只是与阎王夺人,这可是逆天而行。死死生生,本就是天意,你们确定要与天作对吗?” 仲堃仪凄然道:“若是如此,陛下也不必在劝了,臣陪着章儿一起,奈何桥上也算有个伴。” “蹇宾,”启昆帝见他百般推脱,心头也有些不悦:“寡人是天子,寡人的意思就是天意,你不要再说这些托词了,有什么事,寡人一力承当。” “陛下!”仲堃仪抬头看向启昆帝,双目通红,心中情绪翻腾,启昆帝竟为了他做出这样的承诺,让他纵使肝脑涂地,也难报君恩了。 既然到了这个份上,蹇宾也不再多言,只道:“把你的夫人抬到外殿,让我看看。” 众人忙依言去做。 蹇宾掀开搭在孟章身上的被褥,仔细看了看的脸色,又拭了拭他肌肤的温度,看着仲堃仪道:“魂魄尚未离体,想是有高人相助吧。” 仲堃仪忙回到:“正是,仲某路遇一位高僧···” 听仲堃仪讲完,蹇宾不置可否的转过身,道:“你把他放在我这里,待他醒了,我自会派人通知你。” “多谢巫祝大人!”仲堃仪闻言欣喜不已,但转念一想又有些不放心,便问道:“不知···不知仲某可否留在寒星宫,若是巫祝大人有什么需要,仲某也可及时应对。” 蹇宾眉头微蹙,瞥了他一眼道:“我宫中不留外人,若是你信不过我,便算了。” “仲某不是这个意思···”仲堃仪怕惹恼了他,忙急着解释。 蹇宾没兴趣听他再说下去,打断道:“只不过他醒了后,要在我这里清修,什么时候我觉得可以了,才能放他出去,你同意吗?” “为什么?”仲堃仪脱口问道。 蹇宾冷笑一声:“不为什么,只是我想。” “这···”仲堃仪有些犹豫,他一心想着救活孟章,便可以长相厮守,若是住进了寒星宫,连见面都难,这对他来说岂不是折磨? 启昆帝却暗暗拉了他的衣襟,说:“既然如此,寡人便替仲卿答应下来,还请巫祝好生救治仲夫人,寡人就先告辞了。” 蹇宾点点头,微微施礼,背转身走进内殿。 “陛下···”仲堃仪被启昆拖出寒星宫时,还有些不情不愿。 “仲卿啊仲卿,”启昆又好气又好像:“你这么个聪明人,如今怎么看不透?” 见仲堃仪依旧抻着头向寒星宫内望去,直到宫人关了门落了锁,才悻悻地回过神来。这便是所谓关心则乱吧,一时间又想到伤重虚弱的裘振,倒也有些心有戚戚焉。 “微臣···微臣实在是放心不下,这齐夫人往日很和善的,如今怎么变成这样?”仲堃仪大惑不解。 “你还叫他齐夫人?”启昆帝摇摇头:“他恐怕连齐之侃是谁都不知道了。” “为何如此啊?”仲堃仪不解问道。 “他有这身逆天的本事,如何可以容于世间?也只有求得寡人的庇佑明哲保身罢了。如今他入宫清修,早已喝下一种汤药,能够忘情弃爱,了却前缘,与往昔俗务一刀两断了。” “天下竟有这样的药?” “一月前,寡人也不知天下还有人能够倒置乾坤呢。”启昆帝的笑容有些无奈,又叹了口气:“仲卿今后若有机会再见到他,也莫要提及前事了。修行之人,需得心无杂念,如今他已身处方外,就不必用凡尘俗事烦扰他了。” “是。”仲堃仪拱手,依旧有些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大门紧闭的寒星宫,终还是随着启昆帝离开了。 “少爷,”白露有些忧心的看了看孟章的尸体,又看了看蹇宾,道:“您既然决定要救他,何必又给仲大人不痛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1.乾坤已定60 蹇宾正准备调配一碗药汁,听见白露问话,头也未抬,语气平缓无波:“我已经告诉他们了,人死了就合该死了,非要逆天而行,必遭反噬。我能救活了他一时,也救不回他一世,让他清修,也只是为了替他保命罢了。” “原来少爷是一番好意,那为何不与陛下他们说清楚?” “世人都只愿看他们想看到的,听他们想听到的。不合他们意的,大抵不过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罢了,又何必多费口舌?” 白露有些心疼的看着蹇宾,如今他的性子简直就像是修行了大半辈子的老僧,他不过二十余岁,青春年少,难道就要将一生耗在这深宫之中,与青灯孤月作伴了吗? “少爷,我来替您,您休息一会儿吧。”白露走到蹇宾身边。 蹇宾点点头,将药碗递到白露手中。自己坐在窗前,对着西斜的日影看了看手掌,那里有两颗圆圆的小痣。 蹇宾皱了皱眉头,大巫应该有三滴精血,但是为什么他只剩下了两滴。 何时曾用过一滴,又做了什么?他竟毫无印象了。 孟章的事有了解决的办法,仲堃仪回去的路上终于有心思考量旁的事,这才忆起仲念还被留在庄子上,不由心头一紧,吩咐马车直奔庄子。 赶到地方时,才发现此时的庄子里竟然一片白幡素缟,一个肥胖的中年坤性伏在地上痛哭流涕。 见到仲堃仪,忙爬起来,拖着一身颤巍巍的肥肉,鼻子一把泪一把地哭到:“大人,夫人到了庄子上休养,老奴一向百般照顾,只是竟不知道夫人有了身孕,没有及时留意,就是这样的疏忽,没想到···没想到夫人竟是去了···” 看了他这番作态,仲堃仪心下一阵厌恶。这管事,八成想把他当傻子耍呢! 虽然他不知道孟章到底在这里经历了什么,但是看他住的是四处漏风的破旧厢房,穿的是难遮寒凉的麻衣葛衫,加上形销骨立的憔悴面容,他也知道,孟章过的实在不好。况且他还怀着身孕,真不知道这四个月,他是怎么挺过来的。 他只是把孟章送来庄子上避祸,虽然也没有明令这些人多加照顾,可他毕竟是自己明媒正娶的夫人,这些人怎么敢这么磋磨他! 孟章在他怀里渐渐没了声息的那一幕,现在想来,仍觉遍体生凉,不忍回顾。仲堃仪简直怒火盈天,一脚将这团肥肉踹得老远。 伴着赖么么的惨呼声,仲堃仪头也不回地向屋中走去,一边吩咐身后的侍卫道:“把这庄上的人,一个不漏的给我绑了。” 那赖么么虽然欺负孟章的时候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但到了持刀带剑的侍卫面前,面对仲堃仪的喝问,没费什么功夫,就将常喜指使他欺辱孟章的事倒了个干净。 仲堃仪没想到,不过小小一个仆侍,竟然害了孟章的性命。心中又惊又悔,家贼难防,他仲堃仪自诩有安邦定国之才,却连修身齐家都未做到,如今害的自己的夫人惨死,真是枉为人了。 常喜今早听庄子上的人传讯说孟章死了,心下欢悦不已,只是面上并未显出。 黄氏受了惊吓,至今躺在床上静养,常喜端着一碗参汤要给黄氏送去,却迎面遇上一脸阴沉的仲堃仪。 “大人,您回来了。”常喜忙笑着迎上去。 仲堃仪看了他一眼,转头进了黄氏的房中。 这一眼中的寒意刺的常喜脊背生凉,但他强自定下神来,仍忙不迭地跟进屋中。 “堃儿,坐到阿爹身边来。”黄氏正靠在软塌上,一个小侍在替他摇扇。见仲堃仪进来,便挥挥手,让仲堃仪过来。 “阿爹,你好些了吗?”仲堃仪问道。 “我福大命大,不过是有些心有余悸,这几日已经好了。”黄氏笑道,“倒是你,今日一早出门,如何这个时辰才回来。” 仲堃仪没有说话,只是重重地跪在了地上,阖屋都听到他双膝着“咚”的一声闷响。 黄氏吓了一跳,忙起身要拉他,急道:“你这是怎么了?” “母父,”仲堃仪却定定跪着,不愿起来:“儿子今日去接章儿了。” 黄氏拉他的手一顿,有些不悦道:“你怎么还想着他,趁着如今你立下大功,不如求一份休书,再择良配岂不更好?” 仲堃仪摇了摇头,语气里满是疲惫伤感:“为什么您就不能接受章儿呢?明明他这么好,是我高攀了他。” “说什么傻话,你官居一品,他不过是个太仆寺卿的儿子。”黄氏有些不屑道。 “我与章儿,在学校时就已经结识。那时候,我不过是个穷小子,一无所有,世家大族对我这样的人只有不屑。可是章儿却从来没有因我的出身看轻过我。我像疯了一样,只想娶他···” “胡说什么,分明是他用了手段勾引你。”黄氏脸色不好的打量了一番屋中的仆侍,轻斥道。 仲堃仪却自嘲的一笑:“母父,我们是什么样的人,自己心里没有数吗?为什么要为了这虚荣的面子就要说这样违心的话。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东西是没法掩盖的,是什么就是什么,从哪里来,终究要回到哪里去。” “你到底想说什么?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黄氏蹙了蹙眉。 仲堃仪道:“章儿为我生了一个孩子,但儿子赶到的时候,他已经去了···” “什么?”黄氏闻言心中一喜,并没有在意仲堃仪后面的话,“孩子在哪里?” 仲堃仪叹了一口气:“母父!儿子不孝,一定要与章儿同生共死,若是我们活不了了,这个孩子,就拜托母父抚养长大。” “你说什么疯话!”黄氏乍闻喜讯,却又得知仲堃仪求死之意,当下里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我没有疯,这话,今天下午我也照实与陛下说了。”仲堃仪一脸平静。 黄氏捂着胸口,几乎站立不稳,常喜忙上去搀扶住,仲堃仪却恭恭敬敬与他磕了一个头,道:“儿子决心已下,母父请恕我不孝。”说罢起身,就要离去。 “站住!”黄氏喊道。 仲堃仪恍若未闻,黄氏忙追上去拉住他。 “堃儿,为了他,你连我们母子的情分也不要了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2.乾坤已定61 仲堃仪回过身来,却已是满面泪痕:“我不能没有章儿,母父,您一定要让儿子活的这般痛苦吗?” 黄氏只觉拽着仲堃仪的手忽然就失了力气,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话来。 仲堃仪从很小的时候,就没有再哭过了。 夫君早逝,他们孤儿寡母,自己生怕被旁人欺负了去,便日日教导仲堃仪一定要坚强,要做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逼着他读书,逼着他长大,逼着他为自己争一口气。 可是,仲堃仪想要什么,他有多久没有好好思量过了?他做人家的母父,做到逼着儿子去死的地步,也太过失败了。 孟章到底有哪里不好,其实他也说不出来。 大概是因为他出身比自己高贵的多,看到他一身细皮嫩肉,便总想到自己顶着烈日穿着旧衫在田里劳作,而他们这种人从不用操心衣食,吟风弄月便能安稳度日。况且孟章生的好看,又有诗书满腹,在他面前,就算想要树立长辈的权威,也觉得底气不足,看他表面上恭顺,可背地里都会暗笑自己是个乡下来的土包子吧!他一向要强,又怎能在小辈面前落了下风?因此越是自卑,面上却要装的越凶。这样久了,便也真的开始讨厌起孟章来了。 只是,他光顾着自己的好恶,又何曾考虑过仲堃仪的感受。 这是他向陛下求来的夫郎,定然是爱极了他。可自己却处处刁难,他夹在中间又有多难做? 看着仲堃仪的眼泪,黄氏一瞬间竟觉得又愧又悔,颤声道:“堃儿,母父···母父以后都不会难为孟章了,你把他接回来,我们一起好好地过日子好不好?” 仲堃仪却轻轻拂掉他的手,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一言不发的走了。 黄氏瘫坐在地上,他觉得,从这一刻起,他好像真的失去了这个儿子了。 毓骁没想到钧天的守军如此不堪一击,阵前叫骂了十几天,才敢出来与他对战,不过一战之下,便溃不成军,弃城向浮玉山逃去。 “追!”毓骁挥手令部众乘胜追击。 “王爷,此事恐有诈。”麾下的谋士进言。 毓骁不屑一笑:“晏州不过是个边陲小城,如今钧天内乱,哪里还有心思顾及这边,这里不过一群乌合之众,不足为惧。” “那公孙钤到了晏州以后,整顿户籍,开垦荒地,又操练民兵,处处切入晏州的薄弱点,可见是个心思缜密,眼光长远的人。此一战,不可能不做准备。”那谋士继续劝到。 此时毓骁心里都是浮玉山金矿的事,又不能与外人道,见这谋士瞻前顾后,便有些烦躁道:“军师若是怕了,不妨留在营中,本王自去追击。” 见毓骁说出这样的话来,这谋士也无法,只得随着毓骁越过边境,向浮玉山追去。 “王爷,他们进了谷中。”有斥候来报。 毓骁勒住缰绳,这山谷要想进去,便要经过一处狭窄的要隘,宽度仅可供一人独行。 “你看清了,他们全都进了谷中?”毓骁问那斥候。 “小人看的一清二楚。” 此时又有眼尖的士兵看到地上有些钧天人留下的辎重,想必逃得匆忙,这些东西无法带走,便弃了。 “王爷,我们要进谷寻他们吗?”手下的将领问道。 毓骁冷笑道:“不必,我等就侯在这里,来个瓮中捉鳖。” “王爷英明。” 皇城地下的天牢里,苏c萧c沈三家数百人,关押的密密麻麻,这天牢从建成起似乎还从未被挤得这么满过。 牢中昏暗,秦温瑜一开始还闹腾了一番,苏宛靠在阴湿的墙壁上,呆呆的看着外面,一言不发。 秦温瑜拉了拉苏宛的袖子,惊惶地问道:“夫人,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苏宛从前最讨厌这个侍君,因为他与自己进府的时间差不多,自己的夫君却一直对他宠爱不衰,末了还把掌家的权利交给了这人。况且萧滢也是被他构陷,那些日子他天天诅咒,恨不得生撕了他。 只是,被禁卫军抓进天牢的那一刻,他知道,一切都要结束了。 此时此刻,再谈恨与爱,又有什么意义? 秦温瑜见他怔怔不说话,以为他是被吓傻了,只得撇了他,自己抓着牢门向外张望。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牢门“咔哒”一声,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人走了进来。 “谢谢大人。”那人轻声道谢,塞给牢头几两碎银。 牢头掂了掂,压低声音道:“快些说话,这里可都是重犯。” 待牢头离开,那人掀开兜帽,露出一张和苏宛有五六分相似的脸,原来竟是苏襄。 苏宛惊讶的站起身来,他自进了天牢就不言不语,也不动弹,这会子倒终于露出了点表情。 苏襄看了他许久,终究还是叹了口气,道:“我来看看你。” 苏宛怔了怔,自嘲道:“你是来看我的笑话罢。” “我也是个可笑之人,又何必笑话你。”苏襄摇了摇头,递给苏宛一包东西。 苏宛打开,却发现是一包各色的点心, 有喜福斋的水晶糕,如意糕,还有荣胜轩的玫瑰酥,鲜肉虾饺,杏仁佛手。林林总总七八样,都是他爱吃的点心。 不知怎么的,苏宛的眼泪忽然就抑制不住顺着颊边留了下来。 他强忍着哽咽,但是喉头仍像噎住了:“你···你怎么带进来?” 苏襄看着他,道:“如果没有那位的允许,我拿几两银子就能进得了天牢探视吗?” “陛下是什么意思?”苏宛问。 苏襄脸上闪过一丝难过的情绪,不过稍纵即逝。 “事到如今,尘埃落定,陛下没有赶尽杀绝,还许我来探视你,可谓是仁君。” “呵呵,”苏宛一声冷笑:“自古成王败寇,大兄敢做这样的事,就要料到有如今的结果,我也没什么可怨怼的。不过要说启昆是仁君,我也不敢苟同,只不过是我们算计不过他罢了。” “陛下不仅放了我,还饶过了严儿。”苏襄淡淡地说。 “什么?”闻言苏宛不禁有些惊讶:“严儿···严儿他现在怎么样?”对于苏严,作为苏翰最看重的小辈,时时带在身边教诲,苏宛也算是看着他长大,情分自是不同一般,乍一听到苏严能够躲过被砍头的命运,倒是真有些庆幸,亦有些佩服启昆的胸襟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3.乾坤已定62 “起初,朝中以仲大人为首的一干朝臣力谏陛下要斩草除根,但幸而陛下仁德,翻出前朝旧案,知悉我的夫君是位忠臣义士,含冤而死,便不打算再追究他的后人。”苏襄解释道。 苏宛点了点头,这算是他这么些天听到唯一的好消息了。 “大兄怎么样了···”苏宛踟蹰着问道。 苏襄看了他一眼,叹口气道:“结局如何,你我都清楚,只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 苏宛不再说话,低下头咬了一口玫瑰酥,淡淡的甜香瞬间充满了口腔。 他忽然想到小的时候,他嗜吃甜食,有气偏爱玫瑰酥,苏襄总是会把自己的那份匀一些给自己。他们年龄不过差了两岁,自小一起玩闹,进学,现在想来,一切竟像发生在昨天一般。 到了如今的这个地步,苏襄还记得他的口味,还能来天牢探望他,这一世兄弟的情分,全是被他辜负了。 荣华富贵,不过过眼流云,汲汲营营,到头来不过一场空梦。 和着眼泪咽下这甜腻的酥酪,竟是苦涩难消。 苏襄走出来时,阳光正好,他回头看了一眼白日里也漆黑不见阳光的天牢,大门在他身后缓缓关上,他抬了抬头,努力让就要流下的眼泪回落。 平复半晌,方向着马车走过去。 苏严站在马车前,焦急地张望着前方,直到苏襄的身影出现。 一步一步,合着落日的余晖,慢慢向他走来。 “母父,怎么样了?”苏严着急的迎上去问道。 “严儿,你记不记得我和你说过的话。道德传家,十代以上,耕读传家次之,诗书传家又次之,富贵传家,不过三代。”苏襄没有回答,却这样说到。 “自然记得,只是···”苏严欲言又止,虽然他早已预料到是这样的结果。他得知了自己的身世,生父却是被抚养了自己二十年的伯父害死,一边是生恩,一边是养恩,他现在已经说不出对苏家是种什么样的感情,只是,终究是难以割舍啊。 “世间的事,都有定数。”苏襄慈爱的看着他:“现在所有绑在你手脚上的束缚都没有了,我们不过是一介平民。严儿,从今后,顺着心意,做你想做的事吧。” 苏严扶着他踏上马车,不一会儿,车子向北行去,只留下两行淡淡的车辙印记。 “已经三天了。”毓骁手下的副将小心翼翼地建议到:“钧天人进了谷中这么久,不会是从另外的路出去了吧?我们要不要去查探一番。” 毓骁摆摆手:“这乃是一条死路。” “王爷何以得知?” 毓骁不置可否的一笑,这里乃是二十年前发掘金矿的地方,除了塌陷形成的深潭,这处谷中四面环山,并没有出路。只是这种王室秘辛,他并不想为外人道。 副将见他不说话,拱了拱手,退了下去。 晚间,毓骁坐在帐中看书,有些口渴,伸手想要去拿茶盏,却不小心将茶盏打翻在地。 有侯在帐外的贴身侍卫听见响动,便在帐外询问。 “无事。”毓骁拧了拧眉心,今夜不知为何总有些心神不宁。 索性也看不下去,毓骁便站起身披了盔甲,信步走出帐外。 月明星稀,山中各种虫鸣交织,倒显得周遭异常寂静。 毓骁视察了一番营地,却恍然间竟听到一阵熟悉的萧声。 “慕容?”毓骁不由眉尖上挑,快速向前走了几步,想要听得更清楚些。 萧音幽幽咽咽,顺着夏夜山里的凉风送进耳中,勾缠的他一阵心荡神驰,恨不得立即见到那吹箫之人。 “王爷止步!”一只手臂横亘在毓骁胸前,原来是他的贴身侍卫。 毓骁心中一个激灵,回过神来,才止住脚步。 摇了摇头,慕容离怎么可能出现在这个地方? 忽而又想起听过的种种传闻,传说山间密林,常有精怪出没,会施各种手段,引诱入山之人,步入他们的巢穴。莫不是,是山中的精怪在吹奏? 正想着,那萧音又传来,好似比刚才的声音更大了些。 “你听到了吗?”毓骁看着身边的侍卫,心下竟有几分忐忑。 “什么?”侍卫不解。 “萧音。” 侍卫闻言凝神听了听,果真听见隐约的音律声,遂点头道:“属下听见了。” 毓骁遂松了一口气,笑道:“都能听见,那便不是精怪所为了。”慕容离一项向不按常理出牌,与其他坤性大不相同,说不定真的是他思念自己,赶来一聚也未可知。 心绪已定,毓骁便整了整盔甲,准备迈步去寻慕容离。 侍卫拦着他,道:“王爷,再走就出了营地了。” 毓骁摇摇头,笑道:“声音已经这么近,顶多不过一里的距离,怕什么?” 侍卫有些犹豫,毓骁却没再停留,向他示意跟上,他只得紧紧随着毓骁向夜幕中走去。 走了片刻,却依旧没有发现一个人影,再去听时,萧音也已经停下来了。 侍卫劝到:“王爷,我们还是尽快回去吧。” 毓骁又仔细听了听,除了流动的风声,却是没有其他声音了,心中顿时有些发毛,便回转身,快步向营地方向走去。 正此时,却忽闻耳边一声轻微的破空之声。 “小心!”侍卫暴起,仪未来得及出鞘的剑格挡住飞来的流失。 “什么人!”毓骁喝问。 话音刚落,忽然东侧的林中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接着声音越来越大,一个接一个身着钧天战服的士兵从林中钻了出来。 一个身披银甲,极为英武的将领在马上微微拱手道:“毓骁王爷,本将恭候多时了。” “不好,中计了!”毓骁心下懊恼不已。所谓反常必妖,他刚才怎么竟像是失心疯了一样,不管不顾,带着一个侍卫就走出营地。 “殿下,敌众我寡,快逃吧!”那侍卫低声说。“属下为您殿后。” 毓骁深深看了他一眼,一转身就向西奔去。 身后传来喊杀声和流矢的破空声,幸而有这黑夜遮掩,箭矢准头不够,又有铠甲护身,未被伤到。 正跑着,迎面遇到在营地发现毓骁不见,出来寻人的副将。 见毓骁独自一人,拼命奔逃,忙跳下马来,迎上去问道:“王爷,发生什么事了?” “快···”毓骁跑的太急,有些上气不接下气:“敌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4.乾坤已定63 副将闻言大惊,忙将毓骁扶上马,大喊道:“备战迎敌!” 此时齐之侃却正驾着马,不紧不慢地向遖宿营地走去。 他身侧一人,一身黑衣,连面庞也遮得严严实实。 齐之侃有些神色复杂地看向慕容离,他数日前依照圣旨赶赴晏州,却路遇这人。他言明自己正为寻他而来,有一计策献上。 自己本不太相信慕容离的说辞,仅凭着一只萧,便能引出毓骁? 可是,他还真是低估了这位的能耐,怪不得京中传来的密信要他与慕容离通力合作。 “齐将军有话便说,不必一直上下打量在下。”慕容离冷冷地开口道。 齐之侃也觉自己有些失礼,微微拱手道:“执夫人见谅,只是在下没想到这毓骁竟这般好骗,毕竟据探子的消息,他也算是有勇有谋的遖宿勇士。” “呵呵。”慕容离干笑了一声,并未再答话。 齐之侃见他不想多说,也便不再问。两匹马齐头并进,慢慢向前行去。 远处火光冲天,他们引出毓骁,再趁主帅不在,伺机偷袭,看来这计策是生效了。 慕容离握住缰绳的手却在衣袖中紧成了拳。毓骁为什么相信他?在毓骁心里,他已经是与他共度春宵的情人,还有什么关系比这种关系更可信?只是,这样的自己,没来由的让他恶心。 此时,驻扎在另一个山谷的营地,也已经是乱成一团。 苏翰十天前寻到藏匿在浮玉山中的部署,好容易安稳了几日,思忖着这浮玉山山脉险峻,绵延百里,易守难攻,自己不若先占山为王,再徐徐图之。反正已经提前准备,山中屯的粮食,够这几千人吃上两年。 可是,却没想到,今晚拆了今春送来的新米,却发现,除了表面薄薄的一层,里面竟然都是砂砾石屑! 苏翰疯了一样翻开剩下的粮草,眼见着拨开上面的白米,便露出下面土黄色的砂砾,苏翰只觉得气血上涌,喉头腥甜,一口鲜血瞬时喷了出来。 “大人!”手下见此情景,忙上前来搀扶。 忽然又有兵士急匆匆进得帐来,回禀道:“报!谷外有大军前来叫阵!” 苏翰怒气交加,一口气未提上来,两眼一翻,生生的晕了过去。 话说齐家人从天牢中被放出,明珠因惊吓过度,回府不到几日便落了胎,杨氏年纪大了,本已有不适,见此情形,也生生落了场大病。 幸而公子蠡派了宫中的医丞日日前来问诊,悉心照拂,才渐渐好了些。 只是回来之后却遍寻不到蹇宾,打探了一圈,才得知他竟然进了宫。 杨氏百思不得其解,蹇宾是三媒六聘娶进门来,他们齐府的当家主夫,怎能不声不响,撇了一大家子人,说走就走了。 还有,他哪里来的什么巫力,竟被封为巫祝,赐住宫中? 怀着一肚子的疑惑,杨氏向宫中递了名帖,求见蹇宾。 奈何一直未有任何回应,杨氏无法,这日见身子无碍,便匆匆的进了宫来寻蹇宾。 若木华今日也方巧进宫,二人在寒星宫门口相遇。若木华瞥了杨氏一眼,想装作不认识,奈何杨氏一把拉了他的袖口,急道:“表舅爷,你也是来找我儿夫郎的吗?” 若木华嫌弃的将袖子从他手中拉出来,斥道:“无知愚夫,我的侄子现在可是钧天的大巫,哪里又是你儿子的夫郎?不要乱说。” 杨氏有些着急,若木华来齐家拜访的时候,一直是和和气气,怎么如今竟翻脸不认人了?他有些慌张的问道:“大巫,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宾儿不回家,要住进这里?” 若木华道:“休要在这里胡言乱语,你看清楚了,这可是皇宫内苑,你不过有诰命再在身,才能够出入。这里面住的是陛下亲封的巫祝,和你们齐家没有任何关系!” 正拉扯间,宫门洞开,蹇宾一行自宫中缓缓走出。 他今日一身白袍,袖口和交领都是青色的云纹,头发只用一只玉冠简单的束起,面无表情,却带着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 “宾儿?”杨氏有些不确定的喊了一声,这个人明明就是蹇宾,可是这样看起来,却又哪里都不像。 “巫祝大人。”若木华也上前行了一礼。 “何事在此喧哗?”蹇宾看向若木华。 “并无什么大事,只是有个无足轻重的人妄想前来攀亲罢了。”若木华斜睨了一眼杨氏。 蹇宾顺着若木华所指看了一眼杨氏,深潭似的眼眸无悲无喜,仿佛真的与杨氏毫不相识,他淡淡开口道:“你是什么人?” 只是简单的一个问句,杨氏却吓了一跳,蹇宾这是怎么了,他真的不认识自己了?难道···难道这个人真的只是长得像蹇宾? “我是你的母父啊···”杨氏有些底气不足地说道。 “胡说,我的母父,很多年前就已经仙逝了。”蹇宾闻言有些不悦的看着杨氏。 杨氏被他冰冷威吓的眼神所望,几乎如芒在背,惶恐地低下头。 “把他赶走。”蹇宾冷冷的一拂袖。 “是,”寒星宫的宫人忙上前拉扯杨氏。 杨氏有些呆愣的站在原地,被宫人一扯,几乎有些站立不稳。 蹇宾正要转身,余光瞥见,心中不知为何有些不忍,不由回过头来,训斥道:“不许无礼,好生将这位夫人送出宫去。” 宫人忙低头应了,杨氏被人扶着往外走,半晌才回过神来,有些急切地扭头对着蹇宾大喊:“齐之侃,你还记得齐之侃吗?” 蹇宾身子一怔,齐之侃,这个名字似乎有些熟悉,但是···正想好好想一想,奈何脑中竟一阵晕眩。白露见他忽然面色发白,知他服药的后遗症又发了,忙上前来扶住。 若木华也帮着白露将蹇宾搀到殿内,又着人倒了热茶,饮了一杯发了汗才好些了。 “表舅今日来找我,所谓何事?”蹇宾缓过神来,出声问道。 “老夫听说你前日里答应了要救仲堃仪的夫人。”若木华道。 “确有此事。”蹇宾点头。 若木华仿佛有些替他不值般的叹了口气,道:“大巫的精血,是多么贵重之物,偏偏要你去救这种小人物。” “是陛下谕旨,少爷也不得不听令。”白露向若木华解释道。 “老夫已经知道了。”若木华点点头:“今日来,只是要看看你有什么地方需要帮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5.乾坤已定64 “一切都安排妥当了,表舅不必担心。”蹇宾淡淡的瞥了一眼若木华痛心疾首的面庞,看他的样子,好像将要施血的不是自己,而是若木华。 “你是大巫,也算方外之人,自然可不必受俗世法礼的约束,今后若再有这种事,你大可以推辞。”若木华循循善诱道。 “我省得,”蹇宾放下手中茶盏,“若无事,表舅便请回吧,我还要清修。” 若木华点点头,他不怪蹇宾冷淡,身为大巫,自然不必将凡尘琐事挂在心头。修道之人,越是无情冷漠,越会精进飞跃。相反,若是有情有义,反而挂碍甚多,妨碍修行了。 若木华站起身,又有些不放心的问道:“老夫上次说的事,你试过了吗?” “试过,”蹇宾道:“只是还未寻得门道。” 若木华捋须道:“不必着急,你的巫力越发进步了,相信假以时日,一定会有所获的。” 毓埥坐在温泉宫中品茗。 陵光已经入浴有些时辰了,他转动着手中的翠玉茶盏,嘴角勾起一丝笑意,怕是这人还有些害羞罢了。没关系,他已经等了快两年,也不差这一时片刻。 陵光已经打理整齐,只是除了被温泉熏得有些陀红的双颊,便连嘴唇也是一片惨白。 他知道,自己若要按慕容离安排的计策迷惑毓埥,终是逃不过侍寝一事,只是没想到竟来的这么快。 有些不甘的看着手中紧握的紫玉琉璃额饰,眼眶不由有些湿润,今生,终究还是没法厮守了吗? “公主殿下,时已入夜,陛下已经等在寝殿,请您随奴侍前去。”宫侍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陵光用衣袖按去双眸中的薄泪,将一把匕首藏于腰间,一步一步随着宫侍向外间走去。 “参见陛下。”无论走的多慢,路却总有尽头。 “免礼。”毓埥走过来,亲自将他扶起。 陵光低着头,不敢与毓埥对视。 毓埥挥挥手,宫人鱼贯而出,落上门锁。 陵光听着落锁的“咔哒”声,他的心上也“咯噔”一下。 “陵光。”毓埥将他的脸抬起,笑着道:“你在怕吗?” 陵光勉强摇了摇头。 “鱼水之欢,乃是人间乐事,你何必害怕?你是孤王心头所爱,孤王定然也会怜惜于你。”说罢伸手,轻轻地解去陵光的衣衫。 “陛下,”来到腰间,陵光忽然按住了他的手。 “怎么了?”毓埥放柔了声音。 “陛下在陵光之前有过所爱之人吗?”陵光怕他摸到腰间的匕首,故而一着急便按住了他,此时只得胡乱想了一个问题。 “没有。”毓埥握住他的手放在胸前,笑道:“至始至终,这里都只有陵光一个人啊。” 陵光感受到手掌下心脏的有力跳动,一瞬间竟然也有些心乱了。 抬头只看见毓埥眼中满满的情义,若说毓埥强带他回遖宿,是有多番考虑权宜,但是这一刻,他的情义却是真的。 毓埥见他怔怔的看着自己,有些好笑,索性轻轻将他推倒在床上,自己倾身覆了上去。 一个温热的东西触到了自己的唇,带着短髭扎在脸上微微的刺痛。陵光有些绝望的闭上了眼睛,伸手去摸腰间的匕首。 却正在此时,忽然宫门被大力的拍响。 毓埥从陵光身上欠起身来,恼怒道:“何人!?” “陛下···”宫人带着颤意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大事不好了!” “说!”毓埥喝道。 “毓骁殿下···殿下被困在浮玉山中,生死未卜!” “什么!”毓埥猛地站起身来,向着门口走了几步。忽而念及陵光,回头见他正望向自己,眉眼盈盈。分明应该是美人侍夜,芙蓉帐暖的良宵,他已在兴头,却又生生被打断。毓埥只觉心头一股怒火,发不出,熄不灭,憋的他郁愤难抑。一抬手狠狠地将桌上的瓷瓶拂在地上摔了个粉碎,大步走了出去。 陵光紧紧抓着胸前的衣襟,跪在床上,大口喘着气。 方才他就像溺水之人,被周遭涌来的水流压得喘不过气来,心跳犹如擂鼓。差一点,他就要握住匕首,不是刺进毓埥的胸膛,便是刺进自己的胸膛。 如今听着瓷器落地的声音,才算是终于回落到了现实之中。 此时,千里之外,仲堃仪摩挲着手中的书册,口中轻声念着扉页的诗句:“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这是当年孟章所书的话本底稿,这句诗还是他亲笔所提。 抬头望去,今夜月华仍在,却是星子零落。 仲堃仪正有些喟叹,忽然门扉被叩响。 “进来。”仲堃仪合上书册。 “大人。”骆珉走进来行了个礼。 仲堃仪指了指下首的座位,示意骆珉坐下来说话。 “齐将军与公孙大人兵分两路,依计行事。那毓骁被逼进了山谷中,粮草被烧,相信支持不了几日。苏翰得知自己囤积的米粮已经被换成了沙子,听说直接吐了一口老血。”骆珉回禀道。 仲堃仪有些疲惫的点了点头,若是以前,得知将敌人玩弄于鼓掌之间,他的心底总有些隐秘的兴奋,但是经历过一场死别,如今却又觉得这些事都有些无足轻重了。 就算是有多么足智多谋,耍得来多少阴谋阳谋,死生面前,都不过是在卖乖弄巧罢了。 骆珉也知他这几日忧思何事,便又接着道:“还有一件事,未及向大人禀告。” 仲堃仪看向他,示意他继续。 “学生月前曾从那烟花之地将夫人的一个小侍带了出来,只是另一个却是遍寻不到了。” “什么?”仲堃仪难以置信地看向他:“虽然仲某被罢了职,但我们府上岂会缺两个小侍的用度,怎么会将府上的人卖去烟花之地?” “这也是学生想要劝大人的。”骆珉想到绿阑被救出来后,一直恍恍惚惚的样子,颇有些不忍,语气里也带了一丝怨怼:“大人是做大事的,但是圣贤有云,修身齐家,然后方能治国平天下。家事不平,必定成为日后前进的绊脚石啊。” 仲堃仪的手重重按在桌上,不消说,定又是那个叫常喜的小侍所为。 孟章之死,便是他在从中作梗,自己对他恨之入骨,但又更恨自己识人不清,竟把这样心术不正之人放在黄氏的身边,挑拨教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6.乾坤已定65 他那日本想一剑杀了常喜,只是想到孟章还未转醒,自己大开杀戒,岂不是折他的福?这才硬生生忍住,想着待孟章好起来,自己一定重重惩治这个胆敢谋害主子的下贱东西。 孰料这常喜的恶毒竟比他想象更甚。这种人,便是一刻也不能多留了。 常喜也知道,孟章的事东窗事发,他谋害主子,必然难逃一死。 只是他没想到,平日府里仰他鼻息的下人,这会子竟然一个个忘恩负义的跳出来历数他的不是。 黄氏捂着胸口,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常喜。 他素来觉得这个小侍聪明伶俐,做事进退得宜,因此一直颇为倚重。只是他万万没想到,常喜竟然还存有这样阴私的心思。他再怎么得势,不过是个下人,竟然要设计害死主家的正夫。若是放任下去,他还不会哪日就害了仲堃仪和自己! “常喜,你还有什么话要说。”仲堃仪冷冷地问道。 “奴侍无话可说,甘愿受罚。”常喜倒是十分平静。 “将他押送官府,以谋害主家的罪名论处,判他斩刑。”仲堃仪话音甫落,手下的小厮便上来要绑住常喜。 常喜抬手挣开了,整整衣襟,道:“我常喜虽然身份卑微,但是从不自轻自贱。也知不比那些生来就含着金汤匙的侯门富户,什么东西,都要靠自己努力挣得来。我做这一切,虽然手段见不得光,但是为自己打算又有什么错?”说罢,恭恭敬敬向黄氏磕了一个头,道:“常喜谢谢老夫人的恩情了。” 说罢,站起身来,待小厮们把他绑了,便抬头挺胸走出门去。 黄修雅站在一旁,看着常喜被带了出去,一时间又惊又怕,常喜的谋算他又怎能不知?却是一直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以为自己真的能一步登天。这样想着,连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都未察觉。 “唉,修雅,你怎么哭了?”黄氏看到黄修雅这幅模样,不由出声问道。 黄修雅忙用帕子拭去眼泪,强自按下心神道:“我没事,只是想到常喜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一时间有些感慨罢了···” “什么心比天高,命比纸薄,我看这是猪油蒙了心,合该被千刀万剁!”仲堃仪重重的将茶盏扣在桌上,哐当一声,杯盖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黄修雅吓了一跳,不敢再说话。 黄氏看看他,又看看仲堃仪,本来想说什么,但是想起前日仲堃仪决然而去的背影,到嘴边的话又未出得了口。 “我仲堃仪这辈子,只会有孟章一个夫人。”仲堃仪环顾了一圈四周:“就是陛下赐我金枝玉叶,我也已婉言拒绝,又遑论其他?若是今后府中再有心怀不轨之人,立即杖毙!” 众仆侍被他声威所吓,皆低了头不敢出声。 仲堃仪站起身来,再未看众人一眼,大步离去。 “表舅,我想,我还是回去郸江吧。修雅出来久了,有些想念双亲了。”黄修雅低头对黄氏说道。 “修雅···”黄氏拍了拍他的手,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本就存了让他嫁给仲堃仪的心思,到如今看来,这是绝不可能了。回去倒成了最好的选择。 “那就择个吉日,表舅派人送你回去,再替你多置办些嫁妆,一定寻个好人家。”终归是觉得有些对不住黄修雅,黄氏便想要多给他些补偿。 毓骁一行在谷中已经被困了数日,弹尽粮绝,几乎已到了绝境。 “王爷,突围吧!”副将恳求道,军心已经不稳,这样耗下去,就是死路一条,倒不如拼死一搏。 毓骁眉头紧皱,嘴唇上已经急出了火泡。 为什么公孙钤率领的部众在这里能够出去,他们找了这么多天,依旧找不到出路? 而且,这里的确是有金子,只是所谓的矿脉,不过是露出土层的一点点,仔细看了,竟都是合成了铜的鎏金。再往里挖,哪里还有丝毫黄金的影子? 他这是,被人狠狠戏耍了。 看了看已经毫无气势可言的兵卒,毓骁终于下令:“入夜后,便突围吧!” “是!”副将领命下去准备。 慕容离,你真的好样的!毓骁站在原地,紧紧的咬着牙,恨不得现在就将慕容离捉来问个明白。他毓骁是哪里对不住他,竟要谋他的性命! 公孙钤率部众潜入浮玉山谷的湖中,在王争的引路下,从一处山洞中潜出,便到了苏翰叛军驻扎的营地。 而苏翰那边,既然主将已经吐血昏厥,不省人事,公孙钤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轻而易举地歼灭了叛军余孽,活捉了苏翰等几员大将。 晚间,公孙钤坐在帐内撰写奏报,宋覃走了进来。 “宋先生是有什么事吗?”公孙钤命子辰为他奉茶。 “公孙大人,老夫有一事容禀。” “先生请说。” “敢问公孙大人接下来是要班师回朝还是要去协助齐将军?”宋覃问道。 “齐将军有执夫人协助,又有追随他南征北战的勇武之师,在下押解重犯,自当速去京师复命。”公孙钤道。 “不然不然,”宋覃却摇着头,道:“大人还记得当初来晏州的目的否?” 公孙钤心中一顿,他来晏州,是为了心爱之人,只是这话倒不好和宋覃讲。 “老夫知道大人与公主的事情。”宋覃捋着胡须道:“此次,只怕公主自身难保。” “此话怎讲?”公孙钤闻言,不由焦急。 “遖宿王也非等闲之辈,我钧天此次里应外合,铺了这样一条长线引君入瓮,他会想不透其间的关节?” 公孙钤听到此,心头剧震,如此说来,陵光岂不有危险? 想到此,公孙钤忙躬身施礼道:“求宋先生教我,如何行事?” 宋覃忙扶住他,不敢受礼,只压低了声音道:“宋某认为,毓骁出事,毓埥手足情深,必定来救,如此,遖宿王城空虚,不若趁虚而入。” “趁虚而入?”公孙钤看向他。 宋覃点了点头:“还要浑水摸鱼,从此世间便无公孙钤和公主二人,大人以为如何?” 公孙钤没想到他竟有这番胆大包天的计议,一时间心绪紊乱,倒是不知如何应对了。 宋覃看着陷入沉思的公孙钤,缓缓退出了营帐。 这是慕容离给他的计策,虽然十分冒险,但是若想救出陵光,却是唯一的办法。是死是活,全看公孙钤是否愿意为他以身犯险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7.乾坤已定66 只不过他要做的事情已经做完,接下来,他便要去齐之侃那边,看那毓骁和毓埥是怎么死的了。 宋覃嘴角溢出一丝冷笑,趁着夜色,悄然离去。 公孙钤独坐帐中,思忖了一夜,终是下定决心。忠义礼法,终究比不过陵光重要,若是他不去救他,那还有谁会记得这位远赴遖宿的公主? 此时天玑城边境的故道上,烟尘滚滚,一行铁骑正向北行来。 毓埥率众取道天玑的沼泽之地,日夜兼程,心急如焚。须知晚一日,毓骁便多一分风险。 母后临死前,拉着他的手叮嘱他们一定要兄弟和睦,互相扶持,才能无往不利。如今毓骁身陷险境,他虽为遖宿王,但也是他嫡亲的哥哥,又怎能视而不见?只是毓骁太过冒失了,他也颇有股恨铁不成钢的郁气。 入夜之后,遖宿军趁着夜色从谷中悄悄潜出,奈何齐之侃治下甚严,更何况早已预料到遖宿粮草殆尽,必会拼死杀出,因此日夜巡视,丝毫不敢松懈。 遖宿士兵一出山谷,就与钧天守军打了个照面。 可是此时已毫无退路,只有背水一战。遖宿士兵反而都像疯了一般拼命砍杀,希望能突出重围,好歹捡得一条性命。顿时浮玉山谷口一片喊杀阵阵,火光盈天。 毓骁穿了普通士兵的衣服,且战且退,一边观察地形,希望可以蒙混出去。 他出身王室,自幼有名师教导,也算身手不凡,那些普通士兵哪里是他的对手。 渐渐冲出钧天的包围圈,砍了一名校官,抢了他的战马,一跃而上,狠狠用剑柄戳向马臀,战马吃痛嘶鸣,顿时撒开四蹄狂奔而去。 毓骁回望身后激烈的战况,总算是稍稍松了一口气。 只是,奔出数里外,却看到前方已有齐整的一群人侯在那里。 毓骁一惊,勒紧缰绳站定。 为首骑在马上的人微微颔首道:“毓骁王爷,哪里去?”一身银甲白袍,不是齐之侃又是谁? 身侧一人,一袭红衣,长发被夜风掠起,身姿如谪仙,此时一脸冷意看向他。 “慕容离,你竟然背叛本王!”毓骁怒目圆睁,他没想到,慕容离背叛了他,如今竟还有脸站在他面前。 “王爷,好久不见。”慕容离拱了拱手。 “贱人!”毓骁几乎暴跳如雷,喝骂道:“我自问待你不薄,你也与我有意,没想到你竟是这样的蛇蝎心肠,竟要置我于死地!” “休要口出妄言!”齐之侃出声斥道。毓骁这样折贬一个坤性,实在是有些下作。 慕容离侧身对齐之侃点头致谢,复又转向毓骁,声音清冷,却字字清晰:“我何曾与你情义相合,不过是用了偷龙转凤之计罢了。我为人夫郎,又岂可与你苟合?毓骁王爷未免自作多情了。” “难道我们那些花前月下,山盟海誓,都是假的?你这样做,到底有何目的?”毓骁双眼血红,他对慕容离是用了心的,长到这么大,这人是唯一让他意动神摇,朝思暮想的,他真的不明白,慕容离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你们遖宿人,该死。”慕容离满腔恨意,咬牙切齿道。 这下就连齐之侃看向慕容离的眼神也带了些疑惑,他原以为慕容离行事是按照启昆帝或仲堃仪的吩咐,这样看来,其中想必是另有隐情了。 “二十年前,这里乃是瑶光故地。”慕容离缓缓说出了压在他心底许久的旧事:“瑶光王族爱民如子,钧天内乱,不忍生灵涂炭,故向你们遖宿求取庇佑。” 慕容离看向毓骁,眼中的锋芒如刀:“瑶光与遖宿百年之前,同属一脉,奈何即使有这样的血缘关系,也挡不住你们遖宿王室的贪婪。只因觊觎我瑶光的国库富庶,便可以将遖宿王族斩杀殆尽,事后又用暴病身亡的借口搪塞天下之人。当年的公主,只不过是个襁褓中的婴儿,你们竟也不放过。幸而有忠臣拼死相护,才逃了出来。这样的杀父之仇,灭国之恨,可谓不共戴天!你竟说我和你有情义,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慕容离胸膛起伏,恨意难消。 毓骁没想到,他竟然是瑶光王族的后人,一时惊的说不出话来。待反应过来,立即辩解道:“你所说,空口无凭,况且就算有仇,也是上一辈的恩怨,我从未害过瑶光之人,这又与我何干?” “呵呵,”慕容离一声冷笑:“你们遖宿,从来都是贪心不足,眼中只看着他人的东西,恨不得能够吞并这天下。只是,”他话锋一转:“想要万众归服,从来都不是靠武力和贪心,靠的是仁德和智慧。你好大喜功,贪婪无度,我慕容离如今杀了你,也算可以告慰父王和母后的在天之灵了。”说罢,一拍马,纵跃向前,抽出萧中宝剑,就要手刃毓骁。 毓骁忙持剑抵挡,慕容离虽是满腔怒火,但几个来回用尽全力后,到底是有些落了下风。 齐之侃见势不妙,立即上前相助。齐之侃武艺远胜毓骁,数招之下,毓骁已无还手之力,齐之侃剑锋一挑,毓骁手中长剑砰然落地。 转瞬之间,齐之侃手中宝剑已经落在毓骁颈上。毓骁只觉颈上一阵寒意,亦知无力回天,心道,就这样被齐之侃杀了也好,总不会太过难堪。 遂闭了眼,等着疼痛袭来。 正此时,忽然一柄长刀飞旋而来,直扑齐之侃后背,齐之侃闪身避过,长刀直嵌入地。 他猛然转身,只见一行人正纵马向这边驶来。 为首一人,骑着深棕色的骏马,一袭披风在夜风中猎猎作响,几息之间,便赶至阵前。 “王兄!”毓骁绝处逢生,不由喜出望外。 毓埥瞪了他一眼,却是疾驰上前将他挡在身后,对齐之侃道:“齐将军,孤王的王弟只是一时糊涂,贸然进入贵国的领地,但是却未曾做出对钧天国有损的事,还请齐将军高抬贵手,孤王保证立即撤出贵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8.乾坤已定67 “遖宿王此言过于武断了些吧。”齐之侃摇头道:“守家卫国是军人的本分,末将身为钧天的将领,理应剪除一切图谋不轨的入侵之人。毓骁王爷不仅潜入我国境内,还想要诛杀我钧天的官员,占领我钧天的土地,如果末将这么轻易的放人,如何向我朝陛下交待?又如何向钧天百姓交待?” 毓埥此行匆忙,所带不过千人,深知若是此刻与齐之侃开战,定是讨不了什么好,遂勉强笑道:“孤王愿奉上金帛战马,以表歉意。” “齐将军,何必再与他们废话,这遖宿王所带之人并不多,此时不擒了他们,更待何时!”慕容离出言道。 毓埥乍一见到慕容离,顿时也有些惊讶,不过此刻他也无暇顾及这些琐事,只看向齐之侃,道:“遖宿一年前才与钧天签订通商合约,齐将军这是要自毁盟约吗?” 齐之侃摇摇头:“分明是你遖宿入侵在前。遖宿王,不要再说了,看剑吧!”说罢,提剑杀来,毓埥只得纵马迎上。 眼间主将已经开战,双方士兵遂也冲杀进战场,浮玉山口顿时混战一团,难解难分。 慕容离勒马站在一旁,冷眼旁观这场战局。 “父王,母后,这是儿臣为你们做的。钧天和遖宿,都有罪,只是如今天下已定,我也只能做此小惩大诫了。” “阿离。”耳边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慕容离身子一颤,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他回转头,只见执明正骑着马向他走来,身后跟随了几个侍从。 “夫君···”慕容离唤了一声,心下又惊又愧。他骗执明自己是来晏州访探故友,可是如今却与他在战场上相见。 执明摆了摆手:“现在,我该是唤你公主,还是阿离?” “瑶光早已不在,”慕容离勉强露出一丝笑容:“我始终是执家的夫郎,夫君自当唤我的名字。” “为什么?”执明这几日日夜兼程,此刻终于见到慕容离,顾不得旅途劳顿,只迫不及待地想得到一个答案。 “什么?”慕容离看着他的神色,心下已不由有些慌乱。 “为什么,你什么都不愿意告诉我?”执明的眼神中有着显而易见的哀伤。 “我···”慕容离向来聪慧,能言善辩,但此时竟不知如何应答。 执明怔怔地看着他,刚才他在暗处,慕容离说的一番话他都已经听到。因此慕容离亲近毓骁的前因后果,他也已心知肚明。他从未怀疑过慕容离会有败德之行,但是他与慕容离已有白首之约,奈何他却始终不愿对自己敞开心扉,无论有何缘由,终究是意难平。 慕容离深吸一口气,他本是瑶光王室之后,当年瑶光带着国中重宝逃到遖宿,无异于是站在了遖宿一边,无论结局如何,钧天的皇室定然会心存芥蒂。他还不知启昆会如何处置自己,又怎能牵连执明?近来心中思虑着要与执明和离,这样就算是真的有事,倒也不会牵连了执家。只是这话到了嘴边,却一时无法出口。 那边毓骁虽也在全力应战,余光却一直观察着慕容离的举动。 他一腔深情,换来的却是毫不留情的背叛,这让他怎能不恨!从前他看慕容离如谪仙,但现在看他,却不过是披着美人皮的蛇蝎,恨不得手刃为快。 趁着交战的间隙,毓骁从搭在马上的行囊里取出弓箭,振臂满弓,一柄闪着寒芒的流矢顿时向着慕容离直直射去。 执明正等待着慕容离的答复,却正好看到毓骁自慕容离背后射出的冷箭,一时间心下大骇,未及思索,便已经一把将慕容离扯下马去,但口中的“小心”还未及出口,便被这柄蕴了全力的箭从骏马上堪堪射落下来。 慕容离逢此惊变,也顾不得重重摔下马的疼痛,几步爬到执明身边,却见执明的左腹已被一柄利箭穿了个通透。 “夫君···”慕容离只觉的嗓子像被一团棉花塞住了,努力张了几次嘴,最后喊出的声音不像是从自己喉间发出,却像是来自遥远的天际,小到连他自己都听不真切。他眼前只见得到汩汩流出的鲜血,满满在地面洇出了一小团鲜艳的颜色,耳中嗡嗡作响,似有千军万马齐声嘶鸣,眼前一阵阵黑暗,几乎登时就要晕死过去。 执明的手颤颤巍巍的抬了起来,被慕容离一把紧紧的握住。 “阿离···”他只觉得说不出的疲惫,连说句话都十分困难,努力从嗓中挤出些声音凑成一句话:“我总算是没有···辜负···给你的誓言。” “夫君!”慕容离的眼泪决堤而出。洞房花烛之夜,执明曾指天立誓,从此要护他一世周全。哪想到如今,他竟然真的舍身相救。只是眼看着执明腹上的箭矢,不知等待他的将是什么样的后果,慕容离从来没有一刻像如今这般恨自己。 公孙钤曾说过,世间没有万无一失的计策,更没有失而复得的真心。他不仅高估了自己,更是一意孤行,以为可以将两国玩弄于鼓掌间,现在看来,实在可笑之极。 执明手上的力道松了下去,慕容离隔着朦胧的泪眼看向他,却发现他已经双目紧闭。 “夫君!”慕容离只觉得一瞬间遍体生凉,扑在执明身上,紧紧抱住他尚且温热的身体,大喊道:“执明!你醒过来,我不准你有事!” 此时驻扎在天玑边境的守备营里,晨起的士兵正在掩盖昨夜燃烧火堆的余烬。 魏元武在天枢战后便将启昆帝的意图说与齐之侃,等待他的调遣。没想到,齐之侃竟并不贪功,而是将他派至天玑边境,伺机而动。 如今苏翰已经被擒获,齐之侃亲率大军围歼毓骁,正是最好的时机。 魏元武看着远处雾气腾腾的沼泽,天边已泛起了一丝鱼肚白,晨曦将至。 “早饭过后,立即向西进发。”魏元武吩咐手下的教官。 “遖宿···”他喃喃念到,此行必可立下大功,他只需赶在毓埥回国之前完成任务,撤兵回返即可。 如今三大世家已经倒了,朝中正值用人之际,他们魏家是皇亲国戚,只要他此战告捷,回去后必然前途无量,魏家的好日子,也就要到了。 想到此,魏元武握紧了腰间佩剑,大踏步走出营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9.莫问归处1 魏元武率兵昼伏夜行,终于在五日后赶到了遖宿王城。 此时已有一人在城外等候数日,却正是公孙钤。 “魏将军。”公孙钤待他近前,便跃下马对他拱手行礼。 魏元武并未下马,只在马上微微躬身,道:“公孙大人,请恕在下战甲在身,不便下马。” 公孙钤坦然一笑,并未放在心上。此时他最关心的,是怎么能救得出陵光,些微小事,他却是不在意的。 “遖宿人如今并未发现我军,不知魏将军可拟定了什么攻城的办法?”公孙钤问。 “既然我大军已来到城下,遖宿王城中精锐又皆已随毓埥亲征护驾,此时不趁虚而入,更待何时?”魏元武看向王城,眼中带着一抹志在必得的笃定之意。 “魏将军,在下有一言,还请将军聆听一二。” “请说。”魏元武抬手示意他说下去。 “我比将军早来此地一日,也乔装入城探看了一番,虽然遖宿王不在王城,但是拱卫王城乃是大事,他岂会不做部署就贸然离开?” “但是毓骁被围一事事发突然,遖宿王救弟心切,又怎会有时间一一交待安排?”魏元武反驳道。 “遖宿王临行前已经托付白太师全权负责王城的安全。”公孙钤道。 “白太师?”魏元武沉吟道:“此人我也有所耳闻,乃是遖宿的两朝重臣,这样说来,怕是已做了详尽的部署。” 公孙钤却笑了笑道:“这位太师,与我朝甚是亲厚,在下已探查过他的口风。” “怎么说?”魏元武忙问道。 “陛下已经做了安排,太师会助我等一臂之力。” “竟有这种好事?”魏元武闻言喜道:“里应外合,那我军必然大获成功。”不过转念又觉不对:“只是,这太师为什么要帮着外人?” “因为他有一位才貌双全的幼子,是王后最好的人选,只叹遖宿王有眼无珠,不识珠玉。” “妙极妙极!”魏元武知悉前因后果,不由抚掌大笑,真是天也助他,此行万分顺利,必定立下莫大的功劳。 “公孙大人,不若你做个军中的副官,协助本将完成使命?”魏元武相邀道。 “谢魏将军抬爱,只是在下一届文官,没有马上征战的本事,做个部众随将军进城便好。”公孙钤拱拱手道。 魏元武见他如此知进退,半点没有与自己抢功劳的念头,不由也放下心来,笑容真诚了不少,吩咐下属道:“你们要好好保护公孙大人,不容有失。” 白府中,一个家丁匆匆进得门来,禀报到:“老爷,城外已燃起烟火。” 白太师挥挥手让他下去,问身边的心腹道:“准备的如何了?” “一切就绪,请太师放心。” 白太师又唤来府中的管家,问道:“夫人和少爷们安排妥当了吗?” “禀···禀老爷,”那管家满身大汗,头几乎拱在地上:“英少爷说有事要做,与清惠郡主一同进宫去了。” “什么?”白太师的目光顿时像刀子一样射向管家:“你们怎么看的人?” 管家用袖子拭着汗,身子不住颤抖,白英骄蛮跋扈,他想做的事,府中谁人敢拦? “罢了,快进宫把少爷带出来!”白太师也懒得和他计较,挥手让他下去。 管家如逢大赦,连滚带爬地跑了。 “阿父,怎么了?”正好白太师的长子一身戎装走了进来,看见惊魂未定的管家,便问道。 “猛儿。”白太师招呼他坐下,与他说了白英的事。 “弟弟太不懂事了。”白猛皱了皱眉:“阿父做了这么多事,不都是为了他?他却还临时添乱。”白猛与白英并非同母,且平日里素来不喜白英的作为。 白太师却摆了摆手道:“我们白家虽说是两朝重臣,不过终究是根基浅薄。只有英儿嫁入宫中,诞下皇子,王室中有了我们白氏一族的血脉,才可谓是真正的有了依仗。英儿样样出众,任性一些也没什么,若是一味唯唯诺诺,日后怎么统御三宫六院?” “父亲,”白猛起身道:“儿子有一事,憋在心里许久,还是想请父亲赐教。” “说吧。” “我们此举,实是助外族人入城,万一有个不慎,加之他们若怀着狼子野心,我们岂不是引狼入室,成了千古罪人?” “猛儿,”白太师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样样都好,只有一件,甚至连英儿也不如。” 白猛听这话,心中不由有些怨恼,语气里便带了些不满之意:“我身为白家的长子,竟还比不上弟弟?” 白太师摇了摇头:“你心志太不坚定,极容易受人蛊惑,你敢说,刚才你问的这些话,不是有人特意教你?” “这···”一下子便被白太师说破,白猛脸上不由有些尴尬之色。 白太师却阻止他继续辩解,自顾道:“钧天连年征战,国库空虚,已无多少战力,此此兵临城下不过声东击西,虚晃一枪罢了。而我也只许他们进一趟王宫,更何况宫中重宝都已经事先被我转移了出来,他们不过是捡几个漏子,树立点名声罢了。” “可是,”白猛还是心有顾虑:“父亲怎么能保证此举就定能助阿英登上后位?” 白太师看了他一眼,冷笑道:“横在英儿前面的不过是那个钧天的公主。” 白蒙闻言骤然一惊,“父亲是想···” 白太师在嘴上竖起一指,另一只手点了点他的左胸。意味心知肚明即可,倒不必说出。 既然如此,此举可算一举多得,趁火打劫,实是高明。 姜还是老的辣,白猛敬畏的看了白太师一眼,匆匆下去准备。 千里之外的寒星宫中,距仲堃仪背着孟章上门求救,已经过去半月。 接到传讯后,仲堃仪连车也未及备,一跃上马便匆匆赶到,甫一进门便焦急地问:“章儿已经救过来了?他人在哪里?” “仲大人,”蹇宾依旧一袭白衣,面上无悲无喜:“孟章三魂入体,七魄归位,只是,他却还没有醒过来。” “这是什么意思?”仲堃仪有些糊涂。 “就是说,你的夫人活过来了啦。”白露解释道:“只是不知什么原因,他却迟迟不愿意醒,可这就不是我们家大人可以解决的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0.莫问归处2 话音方落,蹇宾便转身要走进内室。 仲堃仪闻言不由心下焦急,忙拦在他面前,拱手道:“多谢巫祝大人,只是···只是接下来要如何行事,还请大人赐教!” 蹇宾摇摇头,似乎有些厌烦他的纠缠,冷冷吐出一句:“心病还须心药医,仲大人自己想办法吧。” 仲堃仪见他确是不愿再出手,不得已,只得在宫侍的带领下去见孟章。 寒星宫原本就比外面的气温要低了许多,夏日里竟也有些阴寒,而孟章所处的殿中更甚。 此时只见他躺在一张白玉床上,穿着仲堃仪那日为他换上的暗绿色螭纹衣衫,双目紧闭,胸膛有些微微起伏,像是正在酣睡。 仲堃仪上前几步,俯身握住他的手,感受到手中温热的触感,一时间不由的眼眶竟有些湿了。 他已经不知该感谢哪路诸天神佛,还能硬生生从黄泉路上把他的章儿带回他的身边。 “章儿···”他轻轻在他耳边唤了一声。 孟章毫无反应,依旧是静静的躺在那里。 “我知道,你心里一定是怪我的,所以不愿醒来,对不对?”仲堃仪揉了揉眼睛,深深凝视着孟章的睡颜。 “是了,我这么蠢,被小人蒙在鼓里,还自以为自己的手段有多高明,最后却连自己的夫人也护不住。”仲堃仪握着他的手放在颊边,道:“章儿,若是你想打我骂我,就先醒过来,我自知错的离谱,绝不会有半句怨言。” 孟章呼吸轻浅,浓密的眼睫微微颤动,这都昭示着他正陷入沉睡之中。 仲堃仪看了他许久,又叹口气说:“母父心下愧疚,已经搬入了佛堂,日日诵经,并不常回家里,以后家中诸事,章儿便可以全权做主。” 虽然不知道孟章能不能听见他说话,但是仲堃仪依旧絮絮叨叨说了许久。 晚间,仲堃仪拖着疲惫的身体来到正殿,对蹇宾施了一礼道:“不知巫祝大人可否让仲某将夫人带回去调养?” 蹇宾正在看书简,闻言头也未抬便道:“不可。” 仲堃仪抬起有些浮肿的双眼看向蹇宾,问道:“为何不可?” 蹇宾淡淡道:“我已经有言在先,若救得回来,便要随我修行,难道仲大人忘记了当日的允诺吗?” “仲某并没有忘。”看着蹇宾这幅漠不关己的样子,想到自己已经在孟章床边与他说了一整日的话,却都毫无回应,不由心底升起一股怒气:“章儿已经这样,还如何修行,你为何如此凉薄?” 蹇宾并未答话,白露却咬着唇,心中愤恨不已。少爷明明是为了他们好,可是他们却一点也不懂得领情,少爷的苦心简直是喂了狗。 “仲大人回去吧,若想来,隔日还可以过来,人却是不能带走。”蹇宾说完,便伸手做出送客的姿态。 “巫祝大人,为何就不远给仲某一个说法!”仲堃仪仍然不甘心。 蹇宾挥挥手,便自有白露指挥着寒星宫的侍卫将他拉了出去。 仲堃仪挣开侍卫的禁锢,还想要往殿里闯,但是殿门处却像是被一堵无形的墙挡住了,怎么也进不去。 蹇宾的手段,仲堃仪也是有所耳闻,这必是他用巫力设下了禁制。仲堃仪在门外徘徊了许久,直到月上中天,方才悻悻离去。 “你迟迟不愿意醒过来,是没法原谅他,还是不想面对自己?”蹇宾走进孟章躺着的偏殿,拭了拭他额上温度,并无异常,便轻声问道。 孟章依旧安静地躺在那里,宽大的袍服下面是羸弱的身子,瘦的仿佛一阵风便可以将他吹起。 蹇宾忽然觉得没来由的难过,近来他总觉得心中空空落落,竟有些伤春悲秋之意。 修道之人,本应眼长清,心长宁,可他却沉沦在这种莫名的心境中难以自拔。 好像很久很久之前,也曾有一个人,披光而来,白衣金甲,对着身陷绝境之中的他伸出了手。可是,这到底是现实,还是他的臆想?若是现实,那么这段记忆到底丢在了哪里?若是臆想,为何会偏偏生造出这样一个人来? 蹇宾叹息一声,轻轻阖上门,转身离去。 纵然心有千千结,终究不知如何可解。 遖宿王城外,既然已经安排妥当,魏元武的军队只遇到了几次象征性的抵抗,便已经逼近了宫城下。 栖凤殿内安宁无声,想是殿内众人正在沉睡。 此刻,有几人立于殿外,正是清惠郡主与白英。 “阿英,这样做妥当吗?”清惠有些犹豫的四下张望。 白英看了他一眼,纵然心里对他这种踟蹰难决的作态十分不屑,面上依旧是一派和煦笑意:“这外族的公主,乃是祸害我遖宿的妖孽,必不能让王上再受他的蛊惑,我们这是为国除害,可算大大的功劳。” 清惠低着头,心中天人交战。他虽然跋扈,但是也从未亲手杀过人,更何况这阖宫上下近百人?事到临头,倒生出了退缩之意。 白府的家丁已经举来了火把,栖凤殿外皆已布上油脂松枝,只要一点火星,伴着这秋天干燥的夜风,便立即燃成熊熊大火。 “郡主若是害怕,就回去吧。”白英似笑非笑。 “不!”听他这样说,清惠猛然抬起头。既然都已经来了,便怎么也脱不了干系,若是此刻退了,倒两头都讨不到好了。 清惠咬着牙,接过火把,掷向布满燃料的宫墙下。 白英笑道:“郡主果真是成大事的,若是他日我做了王后,定然会让王上对郡主重重嘉赏。” 清惠看着这火势渐渐变大,被夜风一吹,只觉遍体生凉,勉强应了几句,便推说有些头疼,先行离开。 白英看着在秋风的助力下越燃越旺的大火,心中有说不出的畅意。 “敢和我争,这便是你自不量力的下场。”白英转身上马,昂首阔步离开,只余这句话 飘散在夜空之中。 陵光是被浓烟呛醒的,今夜不知为何,睡得特别熟。迷迷糊糊醒来,只见到殿内火光冲天,浓烟滚滚。他心下大骇,忙挣扎着爬起来,去唤紫芸。 紫芸睡得更熟,这当下竟都没有醒。陵光将壶中的水全泼在他脸上,方才弄醒了他。 “这是怎么了?”紫芸甫一恢复意识,便闻到一股刺鼻的焦糊味儿,陡然清醒过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1.莫问归处3 “想必是走水了。”陵光神色慌张:“我们快些逃出去。” “好!”紫芸头重脚轻,勉力搀着陵光往外跑去。 奈何主仆二人都是浑身无力,脚步虚浮,殿内的火却是越来越大。 他们所居的正殿又在栖凤殿的内殿,离宫门尚有一段距离。 正匆忙出逃间,忽然一段横梁木轰然落下,幸好紫芸眼尖手快,一把将陵光扯了回来。不然这燃火的梁木压在陵光身上,他便危险了。 陵光被吓得不轻,呆立了半晌,方才心绪稍定,便扶着紫芸跨过梁木继续往外跑。 怎奈何外殿比内殿火势更为凶猛,这会儿已经成了一片火海,连方位也辨识不清,更不知该往哪里逃。 主仆二人互相搀扶着,见此光景,也不由心生绝望之情。 “紫芸,我们大概要死在这里了···”陵光苦涩道。 “少爷···”紫芸的眼泪流了一脸,不知是被烟熏的,还是因为害怕。他看着陵光说:“我陪着少爷,就算死了,也有个伴儿。” 陵光拉着他的手,喉头哽咽,他自小便与紫芸,紫苏二人一同长大,情同手足,无论去哪里,都会带着二人。却没想到他一路曲折,如今竟害的紫芸要与自己一同葬身火海。 既然逃不出去,二人索性紧紧挨着坐下,看着这火势越来越大,慢慢的,便有些窒息起来。 “紫芸···咳咳,你怕不怕?”陵光忍着呛人的烟火问道。 “不···怕,咳咳咳。”紫芸看向陵光。 陵光勾起嘴角,面对着这漫天火光,心中喃喃道:“公孙钤,我死了,你会想我吗?” 只觉得眼皮越来越重,几乎就要支撑不住。 正此时,耳边却忽然传来一阵呼声,叫着他的名字,既焦急又惊惶。 陵光不知是幻觉还是真的有人进了殿来,他想回应,奈何嗓子已经被烟屑堵住了,他看了看四周,头顶的桌面上放着一个铜制的铃铛。 陵光费尽力气,扶着桌子颤颤巍巍站起来,晃动起铃铛。 “叮叮当当。”清脆的声音在殿中传播开来,在噼噼剥剥的火声中几乎弱不可闻。 陵光依旧摇着,一遍又一遍,不管最后能不能被人听见,他总要做完自己应该做的事。 渐渐的,陵光觉得手臂也有些抬不动了,铃铛哐当掉落在地上,可是他已经再没有力气去捡。 他只感觉浑身越来越热,理智也越来越离他远去了。 “光儿···”忽然一个带着颤意的声音穿透了这大火,传入他的耳中。 他努力抬起头,只看见那个他朝思暮念的人,正站在他的对面。 大概是幻觉吧。 陵光想着,却又忍不住向他伸出手,眼皮越来越重,接下来便陷入一片黑暗。 再次醒来的时候,陵光只觉自己被一股熟悉的气息包裹着,让他十分熨帖安心。因此又躺了半晌安神,方才缓缓睁开双目。入眼便看到那张他日夜在心中描摹的面庞真真切切的出现在了眼前。 他此刻是枕在公孙钤的腿上,而公孙钤正靠着马车的车壁打盹。 陵光贪婪的看着他,眼神从额间逡巡到下巴。 已经两年未见,公孙钤比分别时黑瘦了些,衣衫也落了风尘,但依旧难掩清贵气质。 陵光有些痴了,日思夜想,却没料到竟重逢在今日。他颤抖着伸出手,抚上公孙钤的面庞,手下触到温热的肌肤,他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 公孙钤本就是在阖眼休息,并未入眠,陵光甫一动作,他便醒了。 四目相对,二人都有千言万语想要诉说,但一时竟不知从何说起,只能有些呆愣地看着对方。 “你又救了我了。”最终是陵光打破了这份沉默。 公孙钤托着他的背,将他轻轻扶起,笑着说:“我冲到殿中,看见满殿浓烟烈火,又遍寻你不着,几乎要被吓死了。” “你每次都会在我危险的时候出现,就像···就像我的守护神一样。”陵光深深地看着他:“加上这次,你救了我四次了。” “你还计算得这般清楚。”公孙钤失笑。 “当然要一次一次记得清楚。”陵光按着手指:“一次的恩情要用一辈子来还,四次的话,就要用四辈子来还。我要有四辈子都跟着你了,你可不许讨厌我。” “怎么会讨厌光儿呢?”公孙钤握住他的手:“我倒是还觉得四辈子不够,想要讨个生生世世呢。” 陵光笑着将头靠在他的肩上,过了半晌,才想起来问:“为什么我们在马车上,你要带我去哪里?” 公孙钤遂将前因后果说于他听了,又有些忐忑:“我自作主张,将你带了出来,之后你再也不是公主,甚至连父母也不能得见,会不会怪我?” 陵光没想到,他能够出宫,竟然是因为公孙钤做了这样一番安排,只是他没了身份,公孙钤又何尝不是呢? “你为了我,冒了这么大的风险,又抛却了一身功名不要,是我连累了你才是。”陵光道。 “你我之间,又何必说连累。”公孙钤摇摇头。 “陛下如何能够同意,我们是不是今后要浪迹天涯了?”陵光问道。 “若是如此,光儿愿意吗?” “若真如此,只要和你在一起,就算到天涯海角,我也是不怕的。” “可是我又怎会让我的光儿受苦?”公孙钤爱怜的揽住他的肩:“我已修书请辞,让魏副将军带去宫中,陛下早已不需要世家,又怎会不放我走?” 想到那日魏元武领兵攻入遖宿王宫,一番搜寻,所获也不过是些金银丝帛。后又遵守与白太师的约定,在遖宿的援兵赶到之前,便匆匆退去。 看那魏元武的行事,魏家的所图定然不小。 他们魏家是太后的母族。之前太后在西山礼佛,不问政事,魏家自然也不敢有什么举动。如今太后主持后宫,三大世家已倒,其党羽必遭牵连罢黜,朝堂空虚,当真是建立新势力最好的机会,有心之人又怎能不蠢蠢欲动? 想到此,公孙钤不禁笑了,都说朝中变幻诡谲,到头来不过你方唱罢我登场。就连一个朝代,也不可能长存于世,只是身在局中,无法勘破罢了。如今他已身在局外,这样想来,又有什么是放不下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2.莫问归处4 “公孙钤,你在想什么?”陵光见他久久不语,便好奇问道。 “我在想我们要去何地。”公孙钤微微笑道。 “不如去你的祖籍淮西郡好吗?” “光儿为何想起此处?” “世人常说,江左名都,淮西佳郡。淮西人杰地灵,物产丰美,又曾是公孙氏族的家乡,我们归于故土,不是很好吗?”陵光道。 公孙钤沉吟片刻,伸手抚过他的秀发,道:“虽说是故土,但是公孙一族人丁凋敝,早年迁居京中,几代之后,故土也无甚亲眷。不过光儿若是想去,我们便去。天大地大,何处皆可做容身之地。” 此时车厢外,子辰正赶着马车笃笃前行,一边不停地向紫芸打探着遖宿王宫的趣事。 秋高气爽,金风拂过,带来秋日里独有的麦浪混合着果实的香气,这从容豁达的气息,让人的心情也没来由的快活起来。 启昆帝十八年,钧天大军班师回朝,此时内乱已定,外患方平,可谓天下归心,海晏河清。 归途平顺,处处是秋收之景,本应该是满怀喜悦,奈何众人却是各怀心思。 齐之侃是听了回京打探消息的仆从回禀,虽然有些语焉不详,但他心中却愈发不安。魏元武是想着进京面圣后,怎样能为自己,为魏家,在天子面前谋得更多利益,无暇赏景。慕容离更是在马车里守着昏迷的执明,已经一天一夜未曾合眼。 就这样,这支队伍终于还是在入冬前赶到了钧天城外。 启昆帝亲自出城相迎,更是允了齐之侃与自己并辔前行的殊荣。 城中百姓夹道欢呼,谁人不知齐之侃的大名,少年将军,银袍金甲,几乎战无不胜,是他们钧天的“战神”。因此路两旁人头攒动,都想一睹战神的风姿。 今日齐之侃一身白色战袍,骑着滚雪色的高大骏马,风神俊朗,真个像是战神下凡,倒衬得其他人都有些黯然失色了。 只明眼人暗暗根据队伍里的旗帜揣测那魏家,执家,此番也定然占得几分功劳。正可趁着封赏未下,先去走动一番。 齐之侃并几名副将随启昆帝在城中巡游了一圈,彰显了一番君臣友爱,终于可以卸下盔甲,一记轻骑,向家中赶去。 杨氏知道他今日归来,早就派了家中的老仆在路旁候着。这老仆自小看着齐之侃长大,见他风尘仆仆,又想着这十个多月家中发生的种种,顿时老泪纵横。 “明叔,我不是平安回来了吗?你哭什么?”齐之侃不解地问道。 “少爷,您终于回来了···”明叔有很多话想要和齐之侃说一说,但是一时间又不知从何说起。 “有什么话,回家再说。”齐之侃归心似箭,也不耐烦与他耽搁,一扬鞭,策马先行了。 明叔话还未说出口,想要阻拦也来不及,只得自己也上马,追随而去。 杨氏坐在正堂中,茶水已经换了好几盏。明明说是辰时可以入城,怎得已经过了午时,还未见齐之侃的踪影?心下不由有些焦急。 “来了,来了!”一个小侍急匆匆进来,喜笑颜开地回禀。 “真的?”杨氏惊喜,忙扶着身侧的明珠颤巍巍站起身来。 齐之侃一踏进屋,便看见杨氏站在那里等他,忙上前跪地道:“儿子不孝,一去近一年,让母父担心了。” “回来就好啊!”杨氏忙将他搀起来,又让他坐在身侧,细细打量。 “侃儿,这一年,你很辛苦吧。”看着他被晒黑的面庞,杨氏心疼的问道。 “阿爹,儿子此次立下大功,陛下必然对我们齐家大大嘉赏,说不定也将阿爹和阿宾的诰命身份往上提一提。” 杨氏的笑容有些凝滞,齐之侃还不知道家中发生了什么事。而他经历了这么多,现在对于这些功名利禄,竟然已经生不起半分的兴趣。 他不想齐之侃一回来就告诉他这些扫兴事,便吩咐左右道:“快上午膳。” 说罢又看着齐之侃:“我儿,你一路奔波,想是还未用午饭吧。” “正是,阿爹这样一说,我倒真觉得饿了。”齐之侃笑道。 午饭都是准备好的,此刻热一热便可上桌,明珠和明月分别服侍着杨氏和齐之侃净了手。家中众人许久未见少主,此番他凯旋而归,定然又会加官进爵。齐之侃今日心情好,嘴角含笑,英姿勃发,仆侍们都忍不住偷偷打量着他。 吃的差不多了,杨氏便道:“用了饭,让明珠服侍你休息半晌,晚间再来阿爹房里说话。” 齐之侃却有些奇怪,为什么要侍君服侍他?他与阿宾许久未见,不合该去正房里好好与他相聚一番吗? 遂道:“午饭未见得阿宾,儿子理应现在去和夫人相聚,就不用人服侍了。” 杨氏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道:“他···他有些事情,现下不在家中。” 齐之侃见他表情不对,便觉其中定然有原因,但是因为自己刚回来,又不想违了自家母父的意思,便笑了笑道:“也好,那儿子先去看望了阿父,再去休息。” “不!”杨氏却一把扯住他的袖子,齐之侃转头看向他,他脸上神情变幻,勉强笑道:“不必了,你还是快去休息吧。” 齐之侃若说刚才还觉得有些蹊跷,现下里便确定了,母父一定是有事瞒着他。 索性也不走了,重新坐了下来,平静道:“阿爹,有什么话,现在便说吧,儿子不累,一时半刻的,也不妨事。” 杨氏见他的样子,若是自己不说,他定然也是不走的,可知是搪塞不过去的了。 “侃儿,你阿爹他···他已经去了。”杨氏想到先夫,不禁悲从中来,本想着齐之侃听了受不住,自己左右要安慰他几句,奈何一开口,眼泪就先止不住的滚下来了。 齐之侃闻言又惊又气:“什么时候的事,为何家里竟然未派人与我说?” 杨氏只顾着抹眼泪,他身后的么么便叹着气回道:“去年冬岁的时候,少爷刚出征没多久,老爷就去了,唉!老夫人怕少爷在前线作战受到影响,硬是按着未让人通知少爷。” 齐之侃虽然与齐庸父子的之情说不上多么亲厚,只是自己这些年来带兵打仗,却也有些理解了作为一名将领的两难处境,因此心中对这个自小并不怎么得见的父亲的怨怼也渐渐消散了不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3.莫问归处5 乍闻齐庸已经去世,他心中竟有种难以言叙的酸楚。自此后,再没有人斥他不好好用功读书,也再没有人在自己故意惹他生气时胡子一跳一跳的扬言要好好教训他。好像心中有块很重要但是却常常被忽视的东西,也跟着父亲离开了。 沉默了许久,齐之侃抬起头来,问道:“我不在家中,阿父的后事是怎么办的” “回少爷,是少夫人一手操办的。”仍是那名么么回答道。 提到蹇宾,齐之侃想起刚才是急着去见他,如今他倒想陪着杨氏说说话,便遣人去叫蹇宾来同坐。 “侃儿,”他话音刚落,杨氏却一把抓了他的手,道:“是阿爹无能,没有将这个家管好。” “阿爹何出此言?”齐之侃见他话说的这么重,不由心中一跳,不会蹇宾也出了什么事吧? “你的夫郎,他,他···”杨氏说着,忽然重重的咳嗽起来,一时众人忙端水的端水,顺气的顺气,也不见好,齐之侃无奈,只得将他扶回卧房休息。 杨氏好容易平复下来,已经咳得面色潮红,虚弱的靠在榻上。 他挥挥手,让家中的仆侍退下,又让齐之侃坐在他的床边,道:“蹇宾他,去宫中做了巫祝。” 齐之侃愣住了,他明明知道这句话的意思,但是此时却无法将它和蹇宾联系起来。 “好端端的,他为什么要进宫?”他愣愣的问。 杨氏叹了口气,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原原本本的告诉了齐之侃。 原来,那日他真的去了天枢战场,从那里回来,齐家人得以从天牢里被放出,而蹇宾便进了宫。 “侃儿,”杨氏拍了拍他的手,叹道:“我曾经去找过他,只是他已经不认得我了。” “为什么他要进宫,明明他是我齐之侃的夫郎。”齐之侃喃喃自语,他心中惊诧极了,整件事情都让人难以置信,而且事情竟然诡异地发展到了今天的地步。 他还记得与蹇宾初识的时候,他正被一群纨绔子弟欺负,自己救了他后,带他到别苑养伤,之后父母做主硬是让他娶了蹇宾。他当时并不喜欢此人,也无心情爱之事,只是蹇宾温柔可亲,时间久了,却愈发对他有了好感。 蹇宾怎么看,都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坤性,他何时习得如此逆天的本事,竟做了钧天国的巫祝? 齐之侃越想越乱,拿了佩剑就要出门。 杨氏拉住他,问:“你要去哪里?” “我要去向陛下讨个说法!我在外沙场征战,九死一生,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为何连我的夫郎也要弄进宫里去!” 杨氏听他这样说,吓了一跳,忙道:“你去有什么用?木已成舟,是换不回来的。” “可我怎么办?难道就这样没了夫郎,也不吭不响?”齐之侃反问道。 杨氏知道他的倔脾气又上来了,颤颤巍巍地从床上起来,紧紧握住他的手臂,道:“我儿,你莫要冲动,先听阿爹说。”说罢便要拉着他坐下。 齐之侃有些愠怒地坐在桌边,杨氏喝了点水,接着道:“我知道你心里是委屈的,不过我已经去见过太后和陛下,这件事,太后承诺一定会给你,给我们齐家补偿。” “要什么补偿?”齐之侃皱眉道。 “阿爹一开始也转不过弯来,不过后来也想明白了。”杨氏安抚道:“这蹇氏有逆天的本事,放在谁家,也是镇不住的。我们是一般的人,他却不是,这样是绝没有好结果的。你看看你们成亲三年,他的肚子却从没有动静,这也说明了,他确实不是普通人消受得了的。” “阿爹这是什么意思?”齐之侃道:“从前不是你们说阿宾好,便硬是要我娶了他的,如今却又这样说他?” “我不是说他不好。”杨氏摆摆手,“只是这样的本事,这样的命格,我们是高攀不上的。陛下也是忌惮他的本事,才让他住进宫中,时时放在眼下,才能安心些。” “呵呵。”齐之侃这会儿可是全懂了启昆和自家母父的意思,不由冷笑。蹇宾一向安分守己,从不僭越。此番展露出本事,分明就是为了救齐家,也救了钧天。可是被救之人看到他的手段如此厉害,却又开始忌惮起来,生怕他的本事会给自己招惹来祸事。 “齐之侃虽然是一介武夫,可是也知道知恩图报几个字怎么写。母父,阿宾救了我也救了钧天。不论别人怎么看,我们始终是一家人,我们怎么能对他也存着这样的心思!您太让我失望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杨氏见他生气,也有些着慌,忙拉着他道:“进宫这件事,是蹇氏自己要求的,我并不知情,后来我去寻他,他也不认得我了,是打定主意要与我们齐家恩断义绝了。”杨氏又有些咳起来:“咳咳,母父当然知道他是我们的恩人,只是···现下的处境,是对谁都好的,为了齐家,为了你的前途,还是莫要再提旧事了,这样不好吗?” 齐之侃摇着头,“这样怎么会好?这样对谁都好,可是对阿宾一点也不公平。” “可是他现在身为巫祝,住在偌大的宫殿里,仆人成群,这难道不比从前好?”杨氏急促地问道。 齐之侃看了他一眼,有些难过的闭了闭眼,走了出去。 他刚才是太冲动了,现在还是回房想一想吧。 就着月色,齐之侃拿了一壶酒,自斟自饮。 屋子里空荡荡的,明明去年走之前还有一个人,见他小酌,便会贴心地送上佐酒的小食,和他说几句话来解闷。现下里,只能自己一个人,对月思人。 今天之前,他都没想到过有一天他们会被分开。 他以为,他们会平平淡淡走过一生,无波无澜。反正有一辈子的时间,因此,所有的事,都可以放在与他相守这件事的前面。可是今天才知道,被一个人爱着,记挂着,是多么幸福和难得。也知道,没有什么事情是可以真的长久,最应该便是好好把握当下。 他喜欢用墨玉做的发簪,他笑的时候嘴角有个浅浅的酒窝,他的字写的十分俊雅,他不善厨艺却总想着亲自下厨,他最大的心愿是去看看天玑城的云蔚泽···原来自己竟记得他这么多事。 齐之侃喝了一口烈酒,滑入喉间,是苦涩的味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4.莫问归处6 杨氏是个好母父,从前他对蹇宾爱护有加,自己一直以为他是真的喜欢蹇宾。如今才知道,他对蹇宾好,不过因为蹇宾是他的夫郎。这一切的好,都是有条件的。蹇宾敏感聪慧,相信这些他是早已知晓的。 可是,总觉得有大把的时间,无论何时,那人总会在原处等着自己,因此便连一句“我心悦你”都未曾说出口。 他年少时一直对齐庸有怨,觉得他身为将领,口口声声说着守家卫国,可是连自己的家也顾不了。今后他要么就不娶,要么就一定要将自己的夫郎和孩子保护的妥帖。 只是如今,他不知不觉已经变成了自己曾经讨厌的模样了。 想来,嫁给自己,蹇宾真的很辛苦吧。 所以也难怪他会自请入宫,决绝的转身离去。 “夫君,”佟明珠推门进来,为他端了几盘佐酒的小菜。 “谁让你来的?”齐之侃斜睨了他一眼,若是没有这些侍君,大概蹇宾心里的气会少一些吧。 “没有人吩咐,是奴侍自己要来的,”佟明珠咬着唇看了他一眼:“空腹喝酒伤身,奴侍做了些小菜,夫君多少用些。” 齐之侃看着面前的四色菜肴,沉默了半晌,才道:“从前都是阿宾亲手为我准备这些。” “夫君,您是在想念夫人吗?”佟明珠问道。他从前为了绑住齐之侃,为了在齐府站稳脚跟,颇用了些阴私手段。他吃了北荣的秘药,造成有孕的假象,不过这药只能维持三四个月的时间,并不能让人真正怀孕,所以从天牢出来,他只能做出小产的假象。只是他万万没想到,当一家人被打入天牢,蹇宾会向天子请命,用自己的命来换他与孩子的性命。 他的父亲娶了一堆侍君,后院里拈风吃醋,勾心斗角,成日里都要上演几出,大家都已经忘了他们算是一家人了。他自小半分亲情也未得享,却未曾料到,今生还能有人这样待他。他知道蹇宾这样做是为了齐家,并不是为了他,可是他却无法接受的心安理得。 “你不要唤我夫君,还是唤我将军的好。”齐之侃忽然道。 佟明珠一愣,转而又笑了笑,道:“是。” “夫···将军,若是您想念夫人,就把他追回来吧。”佟明珠平静道。 齐之侃本想与他说将他和明月遣散的事,却没想到他会这样说,登时有些不解的看着他。 “夫人是个有情有义的人,在明珠心里,他算得上一位勇士。”佟明珠道:“就算陛下不放心夫人出宫,您也可以偷偷带夫人走,走的远远的,去塞外牧羊,去南海捕鱼,让谁都找不到,和夫人一起白头偕老,这样不是很好?” 他越说越远,齐之侃却越听越糊涂,这个侍君明明是很喜欢争宠,今日怎么会回护起蹇宾来了? 佟明珠指着酒坛说:“将军,我可以喝一杯吗?” 齐之侃挑了挑眉,做了一个让他坐下的手势。佟明珠看着桌上的小酒盏,有些不过瘾,索性拿了一个空碗,倒了满满一碗,一饮而尽,喊了声痛快。 齐之侃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印象里这个侍君是个柔柔弱弱,风一吹便能倒的样子,这会儿怎么干了一碗酒,却依旧是面不改色? “我们北荣人,从来都是大碗喝酒,大块吃肉。”佟明珠笑了,不是往日那种温柔小意的抿嘴笑,而是大大的咧着嘴,好像极为开心。 “将军,我要向你请罪。要杀要剐随便处置,只今儿我再也不要装下去了!”佟明珠喝了一碗酒,仿佛有了点勇气,按着桌子站起来:“你那日醉酒,其实并未与我圆房!” 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但是齐之侃听了,心里的一根结却像忽然解开了,有些如释重负的舒了一口气。至于惩罚,到如今这个地步,他反而已经不想再费心力追究旧事。 “我和弟弟,不过是庶子,从来想要什么,都要靠自己去争,争来争去已经成了习惯。所以进了将军家,我们依旧拼命想要争。想要夫君的宠爱,想要子嗣,想要地位,甚至肖想可以与夫人分一杯羹。”佟明珠语速很快:“只是我们是被夫人所救,我们北荣人对待救命恩人,便如再生父母,夫人是爱将军的,所以从今往后我们绝不能再和夫人争。” 齐之侃看着他,这一刻,他忽然发现,当这个侍君展露出真实的自己,整个身体舒展开来,面上神采飞扬,其实一点也不让人讨厌。 “所以,我来请将军一封休书,将我们遣出齐府。”佟明珠坚定地看着齐之侃。 二人对望半晌,齐之侃忽然笑了,他自归来,一件接一件的噩耗,让他措手不及,满腔愁云,这会儿,却忽然发自心底的高兴。 原来,蹇宾这么招人喜欢啊。 哪个府里的侍君不是削尖脑袋想着要保住自己的地位,他们府上的倒好,直接来求休书了。 “你不后悔吗?”齐之侃收敛了笑容,板着脸问道。 “不!”佟明珠摇摇头:“我们北荣人说到做到,绝不反悔。” 他早就想明白了,若是能出府,他也存了一些钱,便和明月一起做点小生意,也能堂堂正正养活自己。就像蹇宾,虽然是个坤性,但也做了钧天的大巫,他们原来不一定非得要靠着谁才能生活。今后虽无锦衣玉食,但也可三餐温饱,再不用看别人的眼色,再不用与人勾心斗角,自由自在,岂不是很好? “有血性,”齐之侃也给自己斟了一碗,举起道:“我敬你一杯!” 此刻宫中,启昆还在魏太后处,他笑着问道:“母后对魏副将带来的信,怎么看。” “公孙家的小子,真是···”魏太后简直不知说什么好,信上说遖宿宫中发生大火, 陵光已经葬身火海,公孙钤悲伤难捱,自请辞官。 可是这信明明是出征前交给魏元武的,难道他有未卜先知的本事,作假也做得太不经心了些。 “皇儿怎么看?”魏太后问道。 “不如母后说说您的想法。” “哀家是觉得,公孙家的小子,虽然这样行事有些荒谬,但是陵光一事上,终究是我们亏欠了他们。如今他们使了这个金蝉脱壳的法子,遖宿那边说不出什么来,我们又何必再追究。他想要怎样,就随他去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5.莫问归处7 启昆帝背着手踱了几步,笑道:“其实公孙家的人,一向活的最通透。如今公孙晋年迈致仕,公孙钤又辞了官,朝中真的没有什么公孙家的人了。” “他们倒是拿得起,也放得下。”魏太后也笑道。 钧天决不允许再出现另外的“三大家族”,那些其他的家族,都合该学一学公孙氏的智慧才是。认得清处境,又当断则断,这样的家族,才能生生不息,传承不灭。 第二天一早,齐之侃便打点齐整,入宫去见蹇宾。 孰料,却在寒星宫门口遇到了一个熟人。 “仲大人,你为何在此?”齐之侃有些惊讶地问道。 仲堃仪回头见是他,忙迎过来,道:“齐将军凯旋归来,本应前去道贺,奈何事务缠身,竟未得空。” “仲大人,是来求见阿···巫祝的吗?”齐之侃拱手道。 “正是,我的夫人在寒星宫中,我侯在此,等宫中结束了早课,便可以进宫去见他了。” “尊夫人怎么会在寒星宫中?”齐之侃觉得他不在朝中的日子,一定发生了很多事,否则怎么会一切都变得让他措手不及起来。 仲堃仪便将蹇宾救活孟章的事说了,一边又感恩戴德,想到齐之侃曾是蹇宾的夫君,便连他也一起谢了。 齐之侃勉强受了他这谢,心中却想着蹇宾竟还有起死回生的本事,这也太过耸人听闻。一边与仲堃仪说这件事请他不要外传,一边盘算着过会见了面要怎样劝蹇宾跟自己回去。 “齐将军放心,仲某还是有分寸的。”仲堃仪宽慰道。 正说着,有宫侍缓缓拉开宫门。仲堃仪急着进去见孟章,便匆匆与齐之侃告辞。 齐之侃递上名帖,宫侍拿了进去,不多会儿,便有通传,说巫祝大人请他进去。 齐之侃整了整衣襟,随着引路的宫侍走进殿中。 寒星宫占地极广,殿宇重重,曲折穿过了好几个游廊,绕过了几道宫墙,才到了蹇宾起居的殿中。 “齐将军,请进,”宫侍引他进去后,便退下了。 这里规矩森严,宫侍众多,倒真有些皇宫内苑的气象,看来启昆对于蹇宾,还是很放心不下的。齐之侃一边琢磨着这宫殿的布局,一边往里走去。 蹇宾刚刚结束了早课,换了一身常服出来,便看到被宫人引进来的齐之侃。 他也听闻过这位年轻的将军战功赫赫,乃是钧天国的大功臣,因此心中便有些敬佩之意,率先走上去与他见礼道:“齐将军来访,有失远迎,请上座。” 但等了半天,却未闻齐之侃回应之音,一抬头只见这位齐将军正失神的盯着自己。 蹇宾不由用袖口拭了拭脸颊,并未有什么不妥,心中便有了些不满之意,面上也淡了下来,退后几步,问道:“齐将军光临寒舍,有何贵干?” 齐之侃见他动作,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失礼,有些不自然地咳了一声,道:“并无什么事,只是来拜会巫祝。” 蹇宾道:“在下修行繁忙,恐怕没有什么时间与将军闲聊,还是请回吧。”不知为何,见了这齐之侃,他胸中便有些微微作痛,这让他对此人的观感更为不好。 好似没有听到他的逐客令,齐之侃上前两步,一脸关切神情:“修行辛苦,也要多注意休息,切莫损了身子。若是巫祝不嫌弃,齐某闲时便来与巫祝说说话解解闷如何?” 蹇宾闻言,简直要被气笑了,这齐之侃好大的脸面,他们素未相识,哪怕他已身为巫祝,但也是一名坤性,他竟然要堂而皇之的登堂入室?看来这什么战功,威名都是假的,是个登徒子才是真的。 遂冷下脸来,道:“齐将军,你说的这是什么话!身为一国的大将军,还需时时约束自己,不要做出些有失身份的事才好。”说罢又招手唤来白露道:“送客!” 齐之侃准备了好些话,却都没来得及说,就被蹇宾下了两次逐客令,一时也有些着急,忙解释道:“这清冷的宫殿,你又何苦···阿宾,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蹇宾见他还要得寸进尺,更为不满,冷声斥问道:“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齐之侃怔怔看着他,比别时清瘦了不少,面上再无半点温柔之色,只是一片冷冽之态。从前只要他出现,阿宾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自己,而如今,这双星眸却凝成冰潭,刺的他不由自主的发颤。 “阿宾,”他痛苦道:“是不是有人逼迫你这样做,我们已是定下婚盟的夫夫,你又怎能中途背弃盟誓?” “住嘴!”这人越说越不像话了,他何时与这人成过婚,大庭广众之下,就敢这样污蔑他,这人简直罪不可恕! 蹇宾气的发颤,伸手便放了一个掌心雷,轰的一声,齐之侃脚下被炸出了一个大坑,幸好他身手敏捷,不然掉进坑里,当是十分尴尬。 “我不管你是什么将军,功臣,若是再在我的宫里胡言乱语,这雷就不是轰在你的脚下了,滚出去!”蹇宾厉声道。 齐之侃还是第一次见到蹇宾使用巫力,他果真是有如此厉害的手段,却也是换了一副铁石心肠。 他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蹇宾,尽量抑制住内心的情绪,出声问道:“你当真要如此绝情?” 蹇宾目光如电,已经缓缓抬起右手,仿佛在告诉他,若是再不走,这雷就招呼到身上来了。 齐之侃被他这样斥责,面上也是十分难堪,只得愤然转身离去。 白露示意几个宫侍去关了宫门,自己给蹇宾倒了一杯茶。 蹇宾喝了几口茶,才平复下满心郁气,叹道:“世上怎么会有如此讨厌的人?!” 白露低着头不说话,蹇宾便问道:“白露,你是我身边的老人了,我确实时感有些记忆模糊,你对我说实话,刚才那齐之侃所说的话,是不是真的?” “不···不是。”白露抬起头,勉强挤出一丝笑意:“他是胡说八道的。” “可是他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蹇宾心情平复下来,也恢复了些理智,觉得他竟然敢到宫中来闹事,怕所说并非全然凭空捏造之词。 “大概他看上少爷了。”白露道。 “呵呵,”蹇宾冷笑:“真是可笑,我之前从未见过他,我自问也不是什么倾国倾城的美人,他怎么会看上我?” 蹇宾在那边揣测今日之事,白露却握紧了袖中的拳,这齐家没人真心待蹇宾,出了什么事却都要蹇宾出头顶上,万不可再让少爷再落回那些人手里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6.莫问归处8 适逢中秋佳节,宫中大摆庆功宴席。 启昆帝加封了齐之侃为上将军,仲堃仪为丞相,其他有功之臣皆论功行赏。天下已定,更无须再瞻前顾后,因此宴席也极尽奢华。桌上是珍馐百味,席间是歌舞升平,君臣共饮,一派和乐气氛。 却独独有二人,对着美酒佳肴,却毫无胃口。 “无穷春光实难求,春光过后会回头,知心爱伴世间最难求。 你莫要等花落心酸透,要趁春花开锦绣。 莫要等,莫要等 莫要等飘雪时候,美景心事轻轻透 ···” 殿中飘荡着宫中乐人婉转低回的唱腔,仲堃仪越听越觉心中苦涩。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与他同样食不知味的齐之侃,侧过身去,压低声音道:“齐将军,不如我二人出去走走。” 齐之侃本来就觉胸中憋闷,无处可泄,只得一杯接一杯的饮酒,此刻既然仲堃仪相邀,便欣然答应。 二人借口更衣,便一前一后走了出来。 夜色中的御花园,天上一轮明月,地上一湖碧波,听着远处的欢声笑语,倒更显得清幽。 仲堃仪拉了一艘小船过来,道:“仲某带了一壶酒,不如你我二人至湖心饮酒赏月。” 二人上了船,也不管它,任由这小船在湖中晃晃悠悠飘荡。 仲堃仪替齐之侃斟了一杯酒,苦笑道:“不知齐将军上回如何得罪了巫祝大人,这几天也不许我进宫去看章儿了。” 提起那日之事,齐之侃也是郁闷难消,蹇宾根本不愿意见他,他也无计可施。他本以为自己的夫郎是个柔顺的性子,奈何今日才发现他根本就像块冰,水火难浸,他也实在想不到有一天蹇宾会对冷着脸让自己滚出去。 仲堃仪见他沉默不语,不由叹了一口气道:“齐将军是个忠义之人,谋略武功样样不缺,只是对于如何与坤性相处,大抵是经验不足。” 齐之侃苦笑道:“若不是蹇宾,我大概这辈子也不会娶亲。” 他以前从来也没想过要娶亲,就连蹇宾起初也是父母硬塞给他,新婚之时他满心抵触,对蹇宾更是不冷不热,只不过后来却不知不觉爱上了这个夫郎,却又被天意捉弄,如今所爱之人竟连他是谁也不记得了。 “今日十五,不要想这些了,”仲堃仪见他面有哀戚之色,便岔开话题:“还未恭喜齐将军得封上将军,仲某敬你一杯。” 齐之侃举杯与他饮了,幸而中秋时钧天的习俗是饮菊花甜酒,度数不高,因此饮得略多了些,也并无醉意。 “齐某并非贪恋权势之人,只是心中有些不平之意。” “哦?齐将军请说,不知仲某可否为你纾解一二。” “齐某在外征战,家小全赖朝中看顾才能安心。本以为回来后便可共享天伦,怎奈何我的夫郎却成了巫祝,陛下就是如此对待功臣?齐某实在是意难平!” 仲堃仪听他说完,想到前日进宫,启昆正和魏太后商议要嫁一位郡主于齐之侃做夫郎,便道:“巫祝大人的本事,实在是惊世骇俗,若不让他进宫,难免会遭小人觊觎。我听说,天玑历来的大巫命格极硬,只能嫁入宫中或是是孑然一身,不然只会妨了夫家。” “呵呵,”齐之侃摇头笑道:“这种毫无根据的说法,我是不信的。我不管他什么命硬命软,我只知道他是我的夫郎,既然定下婚盟,此生我绝不会与他背离。” “齐将军有情有义,只是可想过,就算能与巫祝大人破镜重圆,他顶着这样的名号,又怎么和你相处呢?” 是啊,就算是能挽回蹇宾,他们两人又该怎么办?俗话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蹇宾的本事虽好,便也是招引祸事的端倪,大概他们只能找一处僻静之地,远离人群,默默隐居才好。这样想着,又觉得也不错,他本就不耐烦做什么官,到时候退居山林,自由自在,岂不是很好。 仲堃仪见他面色和缓,便道:“齐将军可是有了解决之道?” 齐之侃点点头。 仲堃仪笑道:“仲某猜想,不过是辞去官职,隐居避世。” 既然被他猜中,齐之侃也不再隐瞒:“正是有此想法。” “此法固然是好,却也难保不出意外,现在陛下是以国力保护巫祝,而齐将军你只有一人之力,若是真有他国觊觎,又怎能确定保他周全?”仲堃仪反问道。 齐之侃沉吟半晌,也不得不承认仲堃仪说的有理,只是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他到底要怎样做? “听闻太后要将一位郡主配给齐将军。”仲堃仪道。 “荒谬!”齐之侃闻言震怒:“我已有夫郎,如何还能娶郡主?” “可现在齐将军的夫郎是在天牢里病死了,现在只有巫祝蹇宾。”仲堃仪看着他道。 “那又如何,他是谁,难道是编些谣言就能改变了吗?”齐之侃拧着眉看向他:“仲大人说了这么多,到底是何意?” “仲某只是觉得眼下只有一个办法。”见他有些生气,仲堃仪也不再卖关子。 “什么办法?” “想办法让巫祝失去巫力,或让世人以为他已经失去巫力。”仲堃仪道:“太过逆天的能力,于人于己,都并无益处。若是巫祝失去了这样的能力,他也就只是一个普通人,谁还会关注他呢?” “失掉巫力···”齐之侃思索道:“这种东西怎么又能剥离掉?” “仲某也只是摆出事实,至于解决办法,还得从长计议。”仲堃仪自问目前也是无能为力。 二人又饮了几杯,齐之侃问道:“尊夫人还未转醒吗?” 仲堃仪举杯自嘲道:“你我都是一样的糊涂人,拥有的时候不珍惜,失去了却又抱执念着不放,可恨又可怜!” 齐之侃想来,他的话虽然刺耳,但当真是切中要害,他不也是这种可怜可恨之人?老天的赏赐,若不加珍惜,老天便会收回,这时候再追悔莫及,最该埋怨的人就是自己。 二人各怀心思,竟默默把酒喝了个一滴不剩,虽是菊花酿造的甜酒,终归是有些度数的。一时间酒气上涌,迷迷糊糊看着远处流光丽彩,丝竹管弦之声间或入耳,只觉头脑发沉,不知何时就躺在船中睡了过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7.莫问归处9 偌大的起居室中早早烧了炭盆,闷着些熏香,愈发添了暖意。慕容离正守在执明的床边,为他喂药。 他一回京中便进宫向启昆帝请罪,言明自己的身世。此事就算他不说,那日有这么多人听到,也是瞒不住的,倒不如大大方方的承认。 终归已是二十年前的旧事,瑶光国早已不存,慕容离现下也已经是执家的夫郎,怎么也翻不起太大的波浪,因此启昆索性也大手一挥,给了执明一个御赐商人的封号,叮嘱慕容离日后要安分守己,便放他回去了。 执明受的伤看着严重,其实并未伤及筋骨,经过随行的军医诊治包扎,回京又延请了名医,已经并无大碍。 慕容离心中着实愧疚,自从回家后,便衣不解带地照顾执明。 执明就着慕容离的手喝完了一碗药,虽然被药物苦的咂舌,但依旧调笑道:“执明能有一位公主侍疾,当真三生有幸。” 慕容离无奈地为他掖了掖被角:“你还说笑,哪里有什么公主?你面前的这位,只是一介草民慕容离。”说罢便要起身。 “还是我执明的夫人。”执明握住了他的手,不让他走。 慕容离从桌上拿了一个甜枣塞到他嘴里,摇头笑道:“伤口不疼了?仔细动作大了又裂开了。” 执明换了一幅苦脸:“这伤口也好的差不多了,阿离怎得就不让我出门?” “你这伤口要见了风,说不定又得不好,左右忍耐两日,待全长好了,我陪你出去散心。” “那不如到时候我们去看西山的红叶。”执明一脸向往。 慕容离看着他,心中满溢感怀,他当日以为执明会死,也下了决心要追随他而去,却没想到他福大命大,竟能这么快好转了起来。 本以为执明心存芥蒂,定然会与他生分了,却没想到执明醒来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拉着他的手说:“阿离,这么多年,你受苦了。” 慕容离只记得当时自己的眼泪刷地流了下来,止也止不住。 年少时的困窘生活,得知自己身世后的凄惶无助,还有在遖宿用尽心机的疲惫,全然消解在这轻轻的一句话中。 老天把执明送到他的身边,他是何其有幸! 一时间眼眶又有些湿润,走到执明床前,轻轻趴伏在他身上。 执明抚着他软缎似的长发,问道:“阿离这是怎么了?” 慕容离轻轻的摇摇头,将脸庞埋在他的胸前,任由泪水氲湿了被褥。 “阿离以后想要怎么办?”执明忽然问。 “什么?” “还想要报仇吗?” 慕容离一怔,随即苦涩道:“是我糊涂,以为凭一己之力,便可与一国抗衡,结果仇人未除,倒害了···害了夫君,想必先人得知,也定会痛骂我罢!” “可是阿离已经做到了。”执明温柔地看着他:“阿离虽然在寒微之家长大,却勤勉用功,考入钧天大学,可谓自强自立;又想方设法为弟弟治病,可谓有情有义;嫁给我之后,打理执家的产业井井有条,更胜昔日,可谓聪慧果决,已经比这世间很多人强上了百倍。如果瑶光王和王后在天有灵,看到他们的孩子成人成才,一定会很欣慰。普天下的父母,最大的心愿,不就是自己的孩子过得好吗?” 慕容离深深将头埋进执明的怀中,害怕他看见自己痛哭的样子。 世人皆言天权巨贾执家的独子执明,不学无术,无才无德。但他却觉得只凭这一颗赤子之心,执明就比那些满口道义,汲汲营营之辈强上百倍。 人之至真,世之瑰宝。 慕容离今生得以被这样的人所爱,定是父母在天庇佑。他只希望这份真情能在平静流淌的岁月中永驻。 生命很长也很短,长到有几十年的岁月可以蹉跎,但又短到只能够来得及好好去爱一个人。从今后,与眼前这人白头偕老,这便是此生最美好的希望。 时已入秋,秋风萧瑟,气温骤降,午门外却被百姓围的水泄不通。 苏c沈c萧家满门共二三百余口,跪在刑场里,等候处置。 这群人有的恸哭,有的咬牙切齿,还有的满脸麻木。 苏翰眯着眼睛看了看日头,已经不像夏日那般刺目,他盯着日头出神了半晌,不知在想什么。 “大兄。”苏宛在一旁轻轻唤了一声。 苏翰的身子动了动,却未转头。 苏宛轻声问道:“你后悔了吗?” “呵呵,”苏哈冷笑道:“成王败寇,不过是我们运气不好输了,何来后悔之言。” “不是这个,”苏宛摇了摇头,他脸色苍白,眼角皱纹都溢了出来,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岁:“是后悔我们这样对二兄。” “阿襄···”想起苏襄,苏翰冷硬的面容也有些和缓下来。 “大兄年长我们许多,我们两个从小就爱黏着大兄,大兄也并不厌烦,但凡有什么好的,大兄也总是给我们···”苏宛絮絮的说着往事,想起了旧日时光,眼睛里也有了光彩。 “你们小时候也淘气的紧,还记得你俩弄坏了阿爹最喜欢的新式袍子,却不敢承认,还求我想办法兜底···”不知怎得,那些荣华富贵,权势滔天,这时候全然不记得了,只能想得起那些平淡琐事,嬉戏时光。 “是大兄无能,让你们受牵连了···”苏翰浑浊的眼睛里蒙了一层雾气。 “二兄常说,所谓世家,也不过几代之后,必然没落。盛极必衰,这是世间的规律,我们停在了最繁盛的一刻,并没有看着后代慢慢消磨,这样不也很好吗?”苏宛笑了,他一生眼高于顶,却与那些卑微侍君在后宅里斗了一辈子,现在想来,真的好没意思。如果有来生,他愿意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几亩水田,两间屋舍,平平淡淡度过一生。 令官将令牌掷地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苏宛慢慢阖上了眼睛。 天上飘起了小雨,鲜血混合着冷雨渐渐在地上凝成一条红色的溪流。 “兄长,弟虽未能手刃仇人,但眼见他们伏诛,你在九泉之下,也可以瞑目了。”华神医默默对着虚空处鞠了一躬。 “爷爷,恶人一家都被陛下下令砍了,善恶到头终有报,老天不会放过作恶的人,孙儿现在有青州的父老照应,爷爷您放心吧。”一名十二三岁的少年抹了抹眼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8.莫问归处10 还有一名腰腹微微隆起的年轻坤性,当下有些站立不住,强咬着牙不让眼泪落下来。他身后一名瘦高的乾性,将他搂进怀里,关切问道:“阿浈,你没事吧?” 萧浈摇摇头。若不是他早早嫁了叶家,今日被砍头示众的人里也会有他!他对萧家失望透顶,但是他的母父秦氏,却是他唯一牵挂的人。眼见着亲人被斩首,他却什么也做不了,这样的感觉,简直如钝刀割肉,让他从里到外,痛的几乎全身战栗。 人群渐渐散去,雨幕里,萧浈慢慢跪下,为他的母父重重磕了三个头。 “夫君,走吧。”萧浈站起身,挽起叶家二郎的手道。从此以后,世间再无萧家,也再无萧浈,踽踽独活的,不过是叶二夫人。 道旁站着两名和尚,一人衣衫褴褛,一人锦绣袈裟。 那破衣和尚唱道:“人生虽有百年期,夭寿穷通莫预知。昨日街头犹走马,今朝棺内已眠尸···” 众人纷纷避雨归家,但他声音高亢,却引得雨帘中奔跑的众人不时侧目。 “师兄,你看这世上繁华富贵,不过一场空梦,但是世人却看不透。”和尚说完,长长叹气。 “阿弥陀佛。”锦衣和尚却合掌道:“三界众生千千万,便自有千千万般种活法。佛云:应无所住,而生其心。金刚与蝼蚁,从来就没有分别。师弟你以为众人独醉你独醒,是因为你有了分别心,着相了。” “师兄所言极是,只是师弟不忍心看众生在苦海中挣扎,想要他们早日解脱。”破衣和尚合掌躬身道。 “求生本自无生,畏灭何曾暂灭。”锦衣和尚拍了拍自己师弟的背:“有来结束就是开始,开始便已经结束。你我若是执着于此境,即便看见了天地,看见了众生,却独独没有看见自己,这又落了下乘了。” 破衣和尚喃喃念着:“生也不曾生,灭也不曾灭···”随即拊掌大笑道:“谢师兄教诲,还是我修行不到家了!” “修行之路艰难,你我不过刚刚开始。”锦衣和尚说完,便转身离去,破衣和尚紧紧跟着,不一会儿就消失在越来越大的雨势之中。 “少爷,那齐之侃又来了。”白露低声回禀道。 蹇宾哐当一声放下手中的茶盏:“他爱来便来,不用管他。” “是!”总之他们寒星宫有蹇宾设下的门禁,一般人也是进不来的,就让那人在门口站着好了。 今日仲念发热,在家里哭的厉害。他是早产儿,本来胎里没长足,就有些弱症,时不时便会发些病。黄氏十分心疼孙儿,奈何他也没什么办法,只能命人好好调养着。 论起来,还是因为他听信小人谗言,才害了孟章,报应到自己孙儿身上,再追悔莫及也是没什么用的。 仲堃仪坐在孟章的床边,说了一阵子近来的事情,又叹道:“我们的念儿,他常常生病,也不知道能不能养的大···看着他小小的一个人儿,却整日里受病痛折磨,又没有阿爹看顾,不知道多可怜。” 他叹了口气,继续道:“我看着心疼,若是实在没办法了,养不活,我也没脸见你,也只能自刎谢罪了。” 孟章其实一直听得到外面的声音。只是他昏迷间,这身子反而就不是自己的了。只觉得飘飘忽忽,一会儿上了天,一会儿下了海,见了诸多奇景轶事。若是累了,就直直潜入一处深渊,盘着身子休憩,倒说不出的自在。 仲堃仪的声音时不时在耳边响起,他知道他是在催自己醒过来。只是他已经很累,若能这样一直安安静静的待着,又有什么不好?在梦中,可遨游天地,无拘无束。若是醒来,又要面对这纷繁世事,实在让人讨厌。 只是放心不下的唯有他的念儿。听着仲堃仪一直絮絮说着念儿的可怜,孟章终是再也躺不下去了。他费了千辛万苦将念儿生下来,便希望他能够健健康康的长大,这仲堃仪怎么这么没本事,连自己的儿子都养不好! 今日听到他说念儿病的重,顿时一股子怒气卡在胸口,随着仲堃仪的叙述越积越多,激的他浑身发颤,心焦如焚,上下不得,竟硬生生将他梦中幻像冲洗一空,倏然间惊醒了过来。 仲堃仪仍抓着他的手在那里自怨自怜,没奈何一抬头,便看到孟章一双含怒的美目竟直直看向他。 他心里一慌,手下力道松懈,孟章的手臂落下来,重重打在床沿上。 “嘶···”孟章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仲堃仪,怕是存心来折磨他的吧! “章···章儿。”仲堃仪不确定地喊了一声,他怎么也没想到,孟章竟然说醒就醒了!他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竟不知该和他说些什么好。 “念儿,念儿在那里?”孟章顾不得他的失措,只焦急地问道。 仲堃仪这会儿已经晃过神来,上前两步,将孟章紧搂在怀里,有些哽咽道:“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孟章却气咻咻地推开他:“念儿怎么了,你身为他的阿父,是怎么照顾他的?”说罢,揭开身上的被子,就要下床。 仲堃仪忙按住他:“你昏迷了许久,不可贸然活动,还要缓一缓,待身子适应了才能走动。” 孟章瞪了他一眼:“我的念儿都要死了,我还能躺的下去吗!” 仲堃仪无奈,只得扶着他,走出寝殿。 白露惊讶地看着骤然转醒的孟章,蹇宾盯着二人,却依旧没什么表情。 孟章跪在地上,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多谢巫祝大人救命之恩。” 仲堃仪忙将他搀起来,蹇宾淡淡问道:“你是要去哪里?” “我···我想去看看我的孩子。”孟章道。 蹇宾摆摆手:“你不可以出宫,既然醒过来,就要随我修行,这是我与仲大人定下的约定。” 孟章恳切道:“我一定遵循大人的教诲,只是不看看念儿,我始终不放心。” “你又不是医丞,看了又有什么用?”蹇宾反问道。 “巫祝大人,我夫人终于醒过来,于情于理,都该让我们合家团聚一番吧。”仲堃仪在一旁急切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9.莫问归处11 蹇宾瞥了他一眼,冷声道:“言而无信,何以立身?我许你带孩子来与你夫人在外殿一聚,但是他绝不可离开寒星宫。” “这···”仲堃仪还想说什么,孟章却忽然感到脑中一阵晕眩,几乎站立不稳。 “章儿,你怎么样?”仲堃仪看着他苍白的脸色,慌忙上前搂住他。 “来人,将仲夫人扶进去休息。”蹇宾吩咐道。 仲堃仪知他性格冷硬,决定的事情断不能更改,当下不敢再多说。所幸他允了孟章与孩子相见,便赶紧回去将念儿抱来才是。 入冬之后,天愈发短了,今日又飘起了些细雪,天上铅云密布,压的人心里也闷闷的。 齐之侃依旧来到寒星宫门外侯了半日。 他这般举动也有月余,宫人早已习以为常,蹇宾却一次也未再见过他。他也不说什么,只自个儿在宫外徘徊。 白露今日从外面买了一大包东西,这会子匆匆下了马车,便看见宫门外的齐之侃。 他施礼后便想要进宫,齐之侃却伸手拦住了他。 “今日因何买了这么多东西,是有什么节庆之事?”齐之侃问道。 白露瞥了他一眼道:“今日是少爷的生辰。”说罢又嗤笑一声:“齐将军贵人事多,哪里会记得这样的小事。” 齐之侃皱了皱眉,道:“我不知何时得罪过你,为何白掌事似乎对我心有怨恨?” 白露闻言冷笑道:“我是什么身份,将军是什么身份,我哪里敢对将军不敬?只是将军往日里对少爷做过的那些事,倒是都忘了吗?何必如今又来惺惺作态!”说完,就挡开齐之侃,气冲冲地往前走去。 齐之侃道了声“得罪”,伸手将他拽到一旁。 白露一时不察,已经随着齐之侃来到廊下,不由怒道:“齐将军这是做什么?难道我说了几句实话,就要做你剑下亡魂吗?” “白掌事想多了。”齐之侃抱着千胜,看向他:“齐某不过想要寻得一个答案。” “什么答案。” “为何我的夫人,竟会对我生疏至此?” 白露看向他,面上表情变幻,半晌才一屁股坐在廊间椅上,道:“也罢,今天就与将军说个明白。不然这些事一直压在心头,也憋屈难忍。” 说着便看向齐之侃,质问道:“我家少爷嫁入齐府三载,可有任何失德失仪之行?” 齐之侃想到蹇宾进门后,一直将府上事务打点的井井有条,恭顺父母,对他也是温柔体贴,便忙摇头道:“不曾。” “那将军是否心中另有所属,娶少爷做正君,是委屈了自己?” “这又是怎么说···”齐之侃闻言有些震惊,除了蹇宾,他何时多看过其他坤性一眼!便回道:“阿宾是我的结发夫郎,我心中怎会另有他人。” “那好,”白露的声音中已含着压抑不住的怒气:“既然如此,你为何要让少爷喝避子汤!少爷不配为你生下子嗣,那北荣来的侍君却不到半年便有了身孕···” 白露有些说不想去,只是瞪视着齐之侃,好像恨不得痛揍他一顿,以泄心头之恨。 齐之侃却一头雾水:“我何时让阿宾喝过避子汤?” “你还不承认?”白露气道:“新婚之后,你便派府中么么送来避子汤,少爷以为你不喜他,私下里哭了好久。” “什么府中么么,此人到底是什么模样?”齐之侃敏感地觉察到事情有异。 白露摇着头,因为太过生气,声音里都带了丝颤意:“齐将军,你身为钧天的上将军,做过的事却不敢承认吗?” “我齐之侃虽不才,但却也是敢作敢当,光明磊落之人。是我做的,我绝不推诿,但若是不实之事,我却也断不能承认!”齐之侃斩钉截铁道。 “当真不是你做的?”白露直直看向他,仿佛想从他的面上表情分辨出他所说话语的真伪。 “我对天发誓,绝无虚言!”齐之侃以手指天。 “那···那会是谁做的?”白露怎么也没想到,他怨怼了许久的事,竟然与齐之侃无关,一时间怔忡在当场,不知如何是好。 齐之侃急道:“竟然有这样的误会,那还是让我进到宫中,亲自与阿宾解释的好。” “没用的。”白露摇了摇头:“少爷已经喝下忘情之药,斩断情缘,忘情弃爱,早已不记得你了。” 齐之侃虽然已经猜到蹇宾如今的表现,定然是有因由的,但是确实地听到他已经将自己忘得一干二净,还是觉得心头骤然剧痛。 “是谁为他调制的汤药?”齐之侃转过身来,尽量平静地问白露。 “是若老爷。”白露道。 “若木华?”齐之侃紧了紧手中的宝剑,想到若木华往日的种种行径,不由道:“此人心怀叵测,我早已经交代了家中不可与他多来往,怎么他还能近的阿宾的身?” 白露叹息一声,齐之侃常年在外征战,若木华毕竟是蹇宾的长辈,家中下人哪可能拦的住他。况他还在齐家阖府被投入天牢时救了蹇宾,也算是齐家的恩人。当下便道:“若非是若老爷相助,或许如今我也不能站在这里与将军说话。” 齐之侃皱了皱眉,若木华行事悖于常理,他总觉得即使他救了蹇宾,但也不似表面看来这么简单。 白露却未容他出声,只接着道:“当日喝下汤药之前,少爷已是下定了决心。他说自己和将军你,是有缘无分,既然天意不容,倒也不要再多做强求了。” “阿宾竟是这样说?”齐之侃心下大恸,后退了几步方才站稳了。蹇宾这是真的这般狠心,要与他斩断情缘了吗。 “事已至此,再说什么,不过也是枉然了。”白露深深看了齐之侃一眼:“齐将军,有些事情,若是错过了,便是无法回头了。少爷所做之事,也是为了保你,保齐家一世安稳。将军还是多加保重,今后好好过活,也不枉少爷的一番苦心了。”说罢,便快步离开了。 齐之侃呆立在廊下,外面的风雪已经越来越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0.莫问归处12 他伸手抚了一把面上,只觉触手冰凉。不知是不是这雪片随风潜入廊中,落在了他的脸上,凉了他的面颊,亦凉了他的心。 原以为了却君王天下事,衣锦还乡无遗恨。可是又何曾想到,披甲归来时,等待他的却是寒宫一座,故人贰心。好一番世事无常,人事多艰!他早已经习惯了蹇宾在身边的日子,若是此后再不能得见,他浑浑噩噩的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天寒地冻,手中握着的千胜却蕴发着薄薄的热度。此剑还是蹇宾所赠,随着他征战杀敌,从未放下过。此时握着它,竟恍如握着蹇宾温热的手。 齐之侃抚着宝剑,一瞬间心绪起伏。他向来不信什么天命,自己的命运还是要自己掌握才好。可是如今,却也有些动摇,难道这世间,真的有所谓天意,终归要循着自己的轨迹前行,哪管当事人痛彻心扉。 遖宿王宫中,虽才是初冬,但银炭却烧的极旺。 躺在床榻上的人,面色如土,若不是还有微弱呼吸,几乎已是个死人。 毓骁坐在床边伺疾,怔怔地看着自己正陷入昏睡的王兄。 曾经那个英武不凡,顶天立地的遖宿好汉,如今竟这样虚弱的缠绵病榻。 毓埥在晏州与齐之侃交战,受了暗伤,一路风尘仆仆回到宫中,又惊闻陵光已经葬身火海的噩耗,登时一口鲜血喷出,人便倒在地上。 宫中一时大乱,毓骁命人延请了最好的医丞,又亲自背着毓埥来到寝殿。 医丞诊后,却满头大汗告诉毓骁,毓埥内伤颇重,又怒火攻心,加重了伤势,此时已经损了心脉,却是···不行了。 毓骁已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毓埥的寝殿。他的王兄,明明正值壮年,还有着一统天下的雄心壮志,竟然就这样倒下了? 他无法相信,也不愿相信。 毓埥此刻醒了过来,挣扎着抬起手来,指了指桌子。 毓骁忙回过神来,为他倒了一杯水,又喂他喝下。 毓埥喝了水,神志清明了一些,便不愿再躺下,而是让毓骁拿了垫子,靠在床头上。 毓骁问道:“王兄,你有没有好些?” 毓埥示意他坐在床边,道:“阿骁,为兄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见了我们的母后,他说不多日,便要来接我了。” “王兄!”毓骁闻言有些着急,这个梦,也太过不吉利了。母后已经去世多年,要怎么来接王兄,难道是接他去那不归之地吗? “梦都是相反的,母父定是要保佑你快些好起来。”毓骁勉强笑道。 “我的身子,怕就是不行了。”毓埥看着他:“若我去了,你一定要做个贤明君主,知人善任,亲贤臣,远奸恶···” 毓埥还未说完,毓骁却急切打断他:“王兄不过是受了些伤,好好将养些日子,定会好转,遖宿还指望着王兄开疆拓土,称霸天下。王兄壮志未酬,为何说如此丧气的话!” 毓埥摇了摇头,平复了一会儿气息,方才平静道:“纵然再是英雄好汉,在死生面前,也半点做不了主,又何须再自欺欺人。” 毓骁的眼眶刹时便红了,看着毓埥,想要规劝,却发现此刻已根本没有什么话可劝。 “阿骁,你我兄弟一场,我身为兄长,总觉得可以庇佑于你,因此倒养成了你有勇无谋,急躁冒进的性子。今后没人再看着你,你须要时时自省才好···”毓埥话未说完,又觉气力不支,只得靠在软垫上,阖了眼睛平息。 “王兄。”毓骁站起身,跪在床边:“全是我的不是,若不是因为我,你又怎能身受重伤,你惩罚我罢!” 过了许久,毓埥才蓄足力气,唤他起身。 他也有愤慨,有责备,以及不甘,但是发生的事情却不可逆转。况且,如今的局面,他也要承担最大的责任。 他教弟无方,不忍苛责,致使幼弟毫无心机,亦无德才。他驭下无术,使得朝中臣子有了贰心。他更是枉为一国之君,竟连心爱之人也保护不了。 握了握枕边一抹紫玉琉璃的额饰,那是陵光留下唯一的纪念了。 “阿骁,你下去吧,好好跟着长史学习王政之道。”毓埥有些艰难出声道。 “是!”毓骁压下心头的伤感,命宫人进来服侍,自己缓缓退了出去。 走到宫门处,回首只见层层纱幔中,毓埥孤零零的靠坐在榻上,抬头看着远方,不知在想什么。 毓骁只觉得眼中一热,险些落下泪来。 怎么就走到如今的地步了? 明明今年春天的篝火节上,他还祈愿王兄能够长命百岁,祈愿遖宿能够长治久安。 钧天,毓骁咬着牙,心中恨透了启昆,恨透了齐之侃,更恨透了慕容离,若是没有这些人,他的王兄,怎么会变成这样? 若是···若是毓埥真的去了,他要这些人一个都不得好死! 毓骁压住满腔愤懑,急匆匆地向外殿走去。现在的遖宿,需要一个人支撑起来,那他也就要为王兄分担重任,当下之急,是怎样稳定住国内的局势,将战败的损失降到最小。 暮冬之时,公孙钤一行终于到了淮西郡。 公孙钤还是很小的时候随父母来到祖籍地祭祖,居住过一段时日,记忆早已模糊,因此对淮西也并无什么特别的感觉。 陵光却是第一次来到天璇的其他郡县,却觉得新奇不已。 淮西位于天璇南部,气候温暖,隆冬时分,树上依旧有青绿之色,河中浮游着北来候鸟。 公孙钤带着子辰寻了一处宅邸,暂时将众人安顿下来。 陵光与紫苏紫芸在外面逛了几日,却又不愿再出门了,在屋里有些郁郁的待着。 今日公孙钤从外面回来,见他坐在窗前发呆,走到他面前,才发现他脸上隐约似有泪痕。 “光儿,你怎么了?”公孙钤心中有些着慌,便俯下身问道。 陵光似乎才发觉公孙钤进来,下意识地用手背拭了拭面颊,挤出一丝笑容:“你回来了,我···我就是想事情想的出神。” 公孙钤拽了凳子坐在他身旁,扳过他的脸来:“你看看,不开心都写在脸上了,有什么事,不能和我说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1.莫问归处13 陵光看了他一眼,眼神却有些幽怨。他叹了口气,问道:“公孙钤,你是不是嫌弃我?” 公孙钤倒有些懵住了,没想到陵光竟有此问。 “虽然我去了遖宿两年,可是···可是遖宿王并没有逼我,我···我还是清清白白的。”陵光咬着唇,低下了头。 公孙钤没有回答,陵光心中发堵,想他一定是嫌弃自己了,不由又有些想哭。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头顶传来低沉的笑声,身子一紧,已经倏然间被公孙钤揽入了怀里。 公孙钤抚着他的长发道:“光儿,你说什么傻话,我怎么会因为这种事嫌弃你?” “若是你没有嫌弃我,为何···”陵光将头闷在他胸前,质问的话却不好说出口。 “如何?”公孙钤不解。 陵光有些气恼地从他怀里挣出来,双目盈盈,似有怒意闪动。 “光儿有话不妨直说,若是我做错了,也好改正。”公孙钤握住他的手。 “就是···就是来了淮西郡这么久,宅子也已经布置下来,你却依旧与我分房而居,你···你到底把我当做什么?这样又让下人怎么看我?”陵光越说越气,连眼圈儿都红了。 公孙钤没想到陵光在意的是这件事。仔细想来,却又是情理之中。陵光随他来到淮西,人事生疏,二人又是逃亡,更不敢叨扰乡邻。自己这些日子忙着安顿,也便无暇顾及家中,害陵光这样担忧,倒真是他考虑不周。 “光儿,”公孙钤用手轻轻抹去他腮边的泪水:“这是我疏忽了,先与你陪个不是。只是,你万莫要胡思乱想,我已经与你行过纳采之礼,心中便认定你是我的夫郎,现下我公孙钤一无所有,还怕你要嫌弃我,又怎么会先有此种念头。” 陵光看向他:“既然这样,你为何还要疏远我?” “其实我早已经托人去京城送信,请祖父来淮西供养,由他来主持你我二人的婚事,方才好与你合卺。” 陵光摇了摇头:“我根本不在意这些的,我早就是你的夫郎,心中只认定你一个人,有没有婚礼,其实都无所谓的。” 公孙钤却轻叹道:“光儿重情重义,公孙钤感念于心,只是我却不能让你这样委屈。你我已经经历了这么多事,也不过再多等几日,我定要你堂堂正正的嫁给我。” 陵光没料到他竟是这般为自己着想,而自己还错怪他,一时有些羞赧,红着脸说:“既然公孙爷爷也要来,那我便去为他收拾正房居住。”说罢便要起身离开。 公孙钤却拉住他的手,笑道:“爷爷要过来,也需得半月时间,光儿不必着急,还是先坐下来,看看我给你带的礼物。” “礼物?”陵光不解地看向公孙钤,“今日是什么日子,为何想起送我礼物。” 公孙钤从袖中掏出一个长形竹盒,笑着对陵光说:“打开看看。” 陵光依言拿过竹盒,发现里面是一条碎玉额饰。竟与他落在遖宿王宫中的那条一模一样! “你去遖宿将它取了回来?”陵光震惊地看着公孙钤,随即又不安道:“这么危险,你···” 公孙钤却站起身,从陵光手中拿过这条紫玉琉璃额饰,为他挂在额上,一边说:“光儿不必担忧,我岂会不知轻重?这是我画了图寻了匠人要他按着图打造出来的。” 陵光这才松了一口气,抚着琉璃玉光润微凉的表面,心中甜蜜,嘴上却道:“何苦这样费时费力的,其实只要是你送给我的,不论什么,我都喜欢的。” 公孙钤揽住他的腰,在他发旋上落下一吻,道:“我见你极喜爱这种式样,不过是寻匠人用了些功夫,其他算不得什么的。我的光儿这样好,需得世间最好的东西才配得上。” “你何时学的这样油嘴滑舌的?”陵光手上轻捶了公孙钤一下,面上却已是笑意盈盈,虽然他一路坎坷走来,但是依旧有真心人不离不弃,视若珍宝,倒真的不知过往种种是劫数还是造化了。 孟章自醒来后,便按照蹇宾与仲堃仪早前定下的约定,在寒星宫中随蹇宾修行。 蹇宾却没有教他什么巫术,只是给了他一沓厚厚的经书,让他每日抄写够三个时辰。 孟章本是活泼好动的性子,奈何经历一场生死,竟然将这性子生生变了不少。抄经这般枯燥的事情,按说以前他定是坚持不下来,现在倒是有些甘之若饴的意味。更何况,他每日胸口总是闷闷作痛,倒是在焚香抄诵时,虽不得甚解,但痛楚却得以大大缓解。 仲堃仪每隔一日,有一个时辰可以进得寒星宫探望他,便无论风雪,从不落下。 他总能记着很多趣事,一件件说给他,逗他开心。 孟章知道仲堃仪的这种举动是在讨好他,甚至还带着些愧疚的心思。仲堃仪看着他的眼神,有掩饰不住的小心翼翼。如今他已经位极人臣,权倾朝野,其实又何必守着他不放呢? 他其实也不怪仲堃仪,这些事一桩桩一件件,便连生死,也都是自有定数,想要做成什么,必定也得有所牺牲。他不过是运气不好,被连累成了这其中的牺牲品,如今既被救活了回来,就该好好生活,何必用怨怼或是愤恨这些情绪来自寻烦恼。 只是他从前觉得能够嫁给仲堃仪,他才识过人,对自己也是真心,这便已经是桩好姻缘。跟了仲堃仪,总可摆脱从前只把他当做一件能换来权势地位的货物待价而沽的孟家,今后的日子便能够自己做主。哪知这不过是他天真的一厢情愿。 由来是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就连蹇宾这样有本事的人,如今还不是前尘皆忘,往事皆休,又何况他呢? 孟章叹了口气,心乱了,经便不得抄了。 索性收了经卷,起身打理寝殿中的花草。 此时在寒星宫外,却有几人徘徊逡巡,求了几次,守卫的宫人便言主人不在,这宫门却也不是谁都可以进去的,将他们拒在门外。 仲堃仪下了朝,便匆匆往这边赶来。今天是他与孟章相见的日子,他与启昆帝议事晚了,颇有些懊恼。只有一个时辰可见,他每次都觉得只不过说了几句话,还未来得及好好打量孟章,便又要被赶出去。 那几人见了仲堃仪,却是眼前一亮,其中一人几步上前,拦住了仲堃仪的去路,施礼道:“仲大人,许久未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2.莫问归处14 仲堃仪眯着眼打量了这个没有眼色的家伙,心中冷笑,原来是孟家的人。 遂不动声色地答道:“孟大人今日怎么有空到寒星宫来,难道是巫祝大人邀约?” 孟家主面上有些尴尬,却仍是笑道:“我们是什么身份,怎会有幸得到巫祝大人相约?不过是许久未见章儿,听说他在此地修行,我这个做父亲的想念的紧,便来探望一二。” “哦?孟大人的消息还真是灵通。”想到孟家假孟章之手,想要下毒害死他的事,仲堃仪心头火起,只能强自按捺住,出口却抑制不住讽刺之意。 孟家主假装没听出他话中意味,依旧老神在在地站在他身前。 仲堃仪睨了他一眼道:“仲某还有事,先走一步。”说罢,绕过他,拔腿欲走。 孟家主却又急着拦住他,道:“仲大人,孟某不才,但终归是你的岳父。如今你既然能够进得宫门,不妨也将我带进去与章儿父子相聚如何?” 仲堃仪只觉此人甚为可笑,他也不过是得了蹇宾的允许才能进得这宫门一个时辰,孟家主又有什么脸面让自己带他进去? 仲堃仪皱了皱眉道:“这里是寒星宫,不是孟家府邸,岂容你想进就能进?” “仲大人不是和巫祝大人甚为熟稔吗?”孟家主赔笑道:“不过是一点小事,相信巫祝大人也不会不通融的。” 仲堃仪闻言索性抱胸立住,冷声道:“巫祝大人若是发起怒来,你我谁也担待不起。孟大人,我看你不是来探看章儿,想必是有什么事吧,不知仲某是否可以排解一二。” 孟家主等的就是他这句话,但若是立即说出目的,倒有显得急功近利,不由搓着手道:“不是,孟某就是来探望章儿···” 仲堃仪勾了勾嘴角,“若是这样,那孟大人还是等巫祝大人回来,亲自去求他,相信看在孟大人父子情深的情面上,巫祝大人会让你进去的。仲某先告辞了。” “别···”孟家主哪里能真让仲堃仪走了,忙抢上前道:“仲大人何必如此着急,孟某还真有一件事相求···” 仲堃仪心中鄙视,但停下脚步,等着他的下文。 孟家主索性也不再掩饰,直接道:“老夫年迈糊涂,竟将庶子嫁给了沈家那样的逆贼,真是家门不幸,让仲大人笑话!但所幸陛下圣明,又有仲大人从旁协助,总算是惩治了恶人,我也就当从没生过那等孽子。我以前也不知沈家竟然是那般不知天高地厚的,如今牵连的老夫也被连降三级,实属有些冤枉。” “所以呢?”仲堃仪挑眉。 “老夫总归是仲大人的岳丈,一家人何必生份?若是老夫能够官复原职,也可作为大人的助力不是?”孟家主恳切道。 仲堃仪看着他,只觉他到了如今的岁数,还是一个五品的地方官,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这人为了利益可以无所不用其极,但是偏偏又糊涂的可以。这样的性子,怕不是助力,而是阻力了吧。 仲堃仪冷声道:“孟大人,我劝你还是回天枢好好感念陛下的恩德,没有将你押上刑场受那一刀吧!如今我看在章儿的面上,可保你一家性命无虞,你也要学着收敛一番。俗话说,德不配位,必有大灾,一步好棋被你走到如今这个局面,你竟还存着痴心妄想···” 仲堃仪的话,句句见血,孟家主脸上的笑容也几乎要维持不下去了。 “你不去和父亲见面吗?”蹇宾走到孟章的身后问道。 孟章扶着廊柱,摇了摇头,“他虽说是我的生父,只是从小到大,他也未曾正眼看过我几次。之后我嫁了人,他却又要借我的手毒杀我的夫君···”孟章揉了揉眼睛,有些说不下去。 “所以他落到今天的地步,也是咎由自取,你又何必伤心?”蹇宾蹙眉道。 孟章眼睛红红的看着蹇宾,苦涩地笑了笑:“巫祝大人,其实有时候,我真羡慕你,能够忘掉那些事。” “忘掉?”蹇宾敏感地听出孟章话中重点:“我忘了什么事吗?” 孟章定定的看着蹇宾,原来他竟不知自己是忘了前尘旧事吗? “若是我真忘了什么事,你能告诉我吗?”蹇宾的脸色不复平日的冷淡,而是带了些焦躁的神情。 “这···”孟章不知道再提起旧事,对蹇宾来说,到底是好还是坏,心中便有些推脱之意。 “那你只要告诉我一件事,”蹇宾上前一步,“那个齐之侃,到底是不是我的夫君?”说罢看向孟章,等待着他的答案。 其实他的心里,既期待又忐忑。齐之侃已经好几日未来,习惯了他日日在宫外守候,忽然便不来了,这会儿竟有些空落落的。 看着蹇宾澄澈的双目,孟章无法编出谎言来搪塞。 “是,大人你曾是齐将军的夫郎。”孟章道出了实情。 蹇宾只觉心下一顿,竟果然是这样。可是,为何自己完全不记得他,而白露又要骗自己呢? 正恍然间,仲堃仪已经进来殿中,蹇宾只得收了心神,吩咐他们去偏殿相见。 隆冬的深夜,万籁俱寂,寒星宫中众人皆已睡下。 一个黑影纵身跃入宫中,竟然轻松通过了宫门口蹇宾落下的禁制。 蹇宾睡梦中依旧紧锁双眉,好像有烦恼之事,难以打开心结。齐之侃伸出手,想要抚平他眉间的褶皱,但是手伸到半道,却又缩了回来。 他自嘲的笑了笑,能够这样近距离的看看他,就已经很好,若是把他吵醒了,定是又要将自己赶出去罢! 近来他循着线索,去查若木华,却越查越觉得此人神秘莫测。 天玑蹇家并不认得这个亲戚,他又遣人去了云蔚泽南境,那里深山密林,少有人居,更不要说有什么大的族群。 这个人好像凭空出现,引着蹇宾一步一步走上他已经设定好的路上。 他到底是有什么目的? 可惜这些话,如今就是和蹇宾说,他也不会相信吧。若木华也并没有加害蹇宾的意图,还是早些摸清他的底细,再做打算吧。 蹇宾翻了个身,眼帘微动,齐之侃深深看了他一眼,飞身离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3.莫问归处15 蹇宾幽幽转醒,但见天上月明星稀,有冷冽的空气拂过面庞。 宫中的炭盆烧的旺,故而宫人只敢半掩上窗扉,这会儿倒是有些冷了。 他刚刚好像觉得有人来过,但是醒来后屋子里空荡荡的,哪里有人?况且,外人也没这个本事进他的宫中,大概是自己睡糊涂了。 左右已经睡不着了,蹇宾便披衣起身,就着月光,从枕边匣中取出乾坤仪,细细观看。 月光所到之处,皆是通透润泽,也不知到底是什么材质铸就,寒冬腊月,抚上去也并无半点寒意。 他还记得在天枢战场上,当他试着将一滴血滴落进乾坤仪,竟然与之产生了一种微妙的联系,好像小小的一个仪器,内里却是无尽的空间。 神思随之投进去不过一瞬,却像是转过了百千个时空。 乾坤仪内,暗藏乾坤。 而这方天地正中,有一小团黑色的雾气在不停旋转。当他的血进入仪器内,便包裹住这团雾气,形成一个模模糊糊的红色#网罩,却好像天罗地网,任它膨胀挣扎却不得解脱。 气团虽小,但蹇宾却觉得它危险可怕,好像当它收缩又膨胀到极致,便最终会炸裂开来。 手下感受着与乾坤仪的联结,再想要深入,却觉得胸中窒痛,只得停了下来。 若木华告诉他一个惊人的秘密,大巫可以使用乾坤仪回溯时光,那么他便可以改变他的母族——隐族的历史。 若木华说,当年隐族的巫术,世间无出其右,而蹇宾的母父,是隐族最出色的圣子,有通天彻地的本事。只是一场天灾,让隐族人死伤殆尽,只余他和蹇宾的母父逃了出来。后来为了避祸,蹇宾的母父隐姓埋名嫁入蹇家,自己便四海漂泊。 若是能够改变当年灾星的星位,为隐族免了这灭顶之灾,说不定,蹇宾的母父,也能够复活。 蹇宾承认,听到这话时,他再也无法维持面上的平静,而是抑制不住的如雷心跳。 他人生所有的温暖,都是他早逝的母父给予的,若是,若是母父能够活过来,他愿意用自己的一切去换。 他知道,世间万事,都有定数,死死生生,是不可抗拒的天道。想要逆天而行,必然遭致灾祸。 他不过是救回了孟章的性命,就损了大半的道行。而且孟章今后也是羸弱多病,不知可否寿终。如今要改变一族的气数,怕是拿他的命填进去,也不够罢! 只是,若能够再见到母父,哪怕只有一天,也便够了! 怀着这样矛盾的心理,蹇宾坐在床边,彻夜沉思,而齐之侃,也在院中守了一夜,想要劝屋中的人早点休息,却又不敢向前。踟蹰到天明,听到宫人起床的声音,才不舍的跃出宫外。 不知不觉,已是年关将近,公孙晋携老友一同在几日前到了淮西郡。 幼鸣好奇的在新住所蹦来跳去,公孙钤新置的小院,顿时也热闹了起来。 公孙晋还带来了启昆帝追谥陵光的圣旨。圣旨上说,陵光和藩有功,却英年早逝,帝心甚哀,追封他为德安仁勇长公主,食邑千户。因其无子,令其已订婚的公孙一族享此封赏。又封陵正为荣国公,允世袭。 “虽说你们的事必然瞒不过陛下,只是他肯这样做,也是仁德之举。故而我想着,还是把圣旨给你带来了。”公孙晋边说着,边将圣旨放到陵光手中。 “谢谢公孙爷爷。”陵光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到实处。父亲终于得偿所愿,跻身公侯之列,荫及子孙,他也安心了。 “荣国公和夫人虽不能来,但是他们悄悄遣人置办了百人抬的嫁妆,不日便会送到。” 听到父母还记挂着自己,陵光一时不由眼眶发酸。 公孙钤握了握他的手,低声道:“终归还是有机会见面的。” 陵光点了点头,如今这样,已经很好了,他还要奢求什么呢? “好了,快过年了,你们小人家不懂这些,我们做长辈的总得将这个年操持的像样。”公孙晋笑着对华神医说。 “要我说,你们也该好好歇歇,转过年,便要办婚事,到时候还有的劳累。”华神医也发出爽朗的笑声。自从苏翰落马,他大仇得报,胸中郁气顿消,便觉天地广阔,自当畅游四海,听说公孙小友要娶亲,便随着公孙晋来到了淮西郡游玩。 陵光有些不好意思,幼鸣伸头来舔了舔他的手,示意他带自己出去逛逛。陵光便顺势带了纱帽,叫上紫芸,一起出去了。 “钤儿,要宴请的好友,你已经通知了吗?”公孙晋问。 公孙钤摇摇头:“孙儿想,毕竟是瞒天过海,偷偷带了光儿逃出来,倒不好大张旗鼓的办婚事。” 公孙晋却捋须道:“既然陛下都已经不追究了,又何必委屈了光儿?你们历经万难,终归得以厮守,合该好好热闹一番。不说旁的,当年你落下山崖,那仲堃仪,执明二人常常来开解我这个老头儿,这番情谊,若是你连他们也不告诉,却是寒了知交故友的心了。” “只是···”公孙钤尚有些犹豫,公孙晋却笃定的说:“若是不请这两位来,爷爷可要生气了。” “是。”见祖父这般,公孙钤也只好依着他老人家的要求,去书房给故友写信。 淮西郡的除夕,热闹程度也不亚于京中。 家中有两位长辈,自然也将这个年操办的热热闹闹。陵光尚未与公孙钤举办过婚礼,倒也不好以主夫的身份主持年宴,便只管坐着吃了一席。 晚间,公孙钤被长辈拉去下棋,陵光便自顾出来逛逛。本想叫着紫芸,奈何他又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紫苏虽然也随着公孙钤一行来到了淮西郡,但是当年因他疏忽,害得陵光差点被恶人轻薄,现在也不大敢往陵光身边凑。 陵光见他郁郁的,便拉了他一同出去散心。 后院有条小河,淮西地处西南,气候温和,河水到现在也尚未结冰。 主仆二人一路走着一路说着话儿,耳边尽是时而响起的鞭炮声,倒也不觉得夜里空寂。 沿河走了不多会儿,远远看见前面有星点火光闪耀,二人以为是顽皮的孩童在戏耍,除夕总要守岁的,因此家中也不拘着,他们正好疯玩一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4.莫问归处16 走近了,却发现这身影倒不似孩童。 紫苏拦着陵光,自己跑上去瞧了瞧,陵光便听到他惊讶的声音:“紫芸,你在这里做什么?” 紫芸本是偷偷跑出来的,此时被紫苏发现,手忙脚乱地将地上的东西往草丛里推了推,站起身来。 陵光已走上前来,发现他面有泪痕,便探头向他身后看了看,赫然是一堆燃过的纸钱。 “大过年的,你做什么弄这些晦气东西。”紫苏反感道。 “我···”紫芸低了头不知如何作答。 陵光蹙了蹙眉,紫芸,紫苏二人皆是三四岁被买进府来,也不知父母是何许人,又没有故友,此刻烧纸钱,是为了谁? 他拉了紫芸,安慰道:“芸儿这是在悼念谁?说出来,我不会怪你的。” 紫芸握了握掌心被泪水打湿的一张名笺,颤颤地递到陵光眼前。 陵光疑惑地接过来,就这月光,只见这名笺上赫然写着遖宿王毓埥的名讳。 “你怎么···”陵光又是意外又是震惊,竟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紫芸跪在地上,哭道:“遖宿王陛下他···驾崩了。”话未说完,已经哽咽不能语。 紫苏气哼哼地看着他,这遖宿王害得自家少爷背井离乡,与公孙大人生生分离两年之久,现在连公主的身份都没了,只能躲在淮西郡做个平民,而这个紫芸,竟然还在这里祭奠他! 看来真是忘了自己的身份了!当下挽了挽袖子,便想要拉紫芸起来教训他一番。 陵光却拦住他,道:“紫苏,你去那边走走,我有话要和芸儿说。” 紫苏尚郁气未平,听陵光这样说,也只得愤愤的走了。 陵光蹲下来,将紫芸揽住,紫芸悲咽道:“少爷,你若生气,便打我吧。” “芸儿,你真傻。”陵光安慰道:“我们是经历过生死的情分,我哪里会怪你。只是,你不该对遖宿王有这样的念头。” 紫芸将头闷在他怀里:“我不想的,只是···只是我也控制不了自己。遖宿王是个大英雄,紫芸自知卑贱,况与他分属敌国···只想着我们走后,他没了事情分心,更能做个贤明君主,没想到,没想到他竟然没了,呜呜···” 陵光抚了抚他的背,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奴侍听说是五天前没的。” 陵光看着天上的明月,胸中升起一阵悲意,不由深深叹了一口气。虽说当年是毓埥强逼着他去遖宿,但是,他却也没法真正讨厌这个人。 他智勇皆备,胸襟开阔,假以时日,必是一代贤君,只奈何竟英年早逝。 他为自己修了肖似钧天宫殿的栖凤殿,他为自己学着作诗,一心一意等着自己回心转意。身为君王,能做到如此地步,古往今来又有几人? 扪心自问,若是他最初遇到的是毓埥,还会是今天的结局吗? 伤心桥下逐月影,茕茕孤魂遣遗音。 陵光也随着紫芸跪下来,对着半空高悬的月亮,合掌默默道:“陛下,你对陵光的心意陵光都知道,你写的诗,陵光也都记着的。只是陵光福薄,此生不能侍奉陛下左右,还望陛下来生能一展胸中抱负,得偿心中所愿。” 紫芸没想到陵光竟有此举,但是反应过来,也不由破涕而笑,想来若是遖宿王陛下泉下有知,看到陵光在此遣怀,必然也会欣慰吧。 主仆二人将紫芸准备的纸钱烧尽,看着最后一缕烟屑随风飘散,陵光站起身来,将紫芸也拉了起来。 “陛下定然已经收到了我们的哀思,这便够了。我听说,若是有人过于怀念逝者,那么逝者便不得顺利往生。”陵光将一方绢帕递给紫芸:“往后还是别这样做了,若是钤郎知道了,也会不开心的。” “奴侍知道了。”紫芸低头应声。 “其实子辰也算不错,他一直央着公孙钤求我,你怎么想?”陵光问道。 紫芸自己也知道,毓埥不过是一场遥不可及的梦境。可能他到死时也不知道世界上有个叫紫芸的小侍,曾对他心生爱慕。 如今,梦醒了,也该回到现实了。 主仆二人沿着原路回返,月光将他们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仿佛徘徊哀戚不愿归去。 千里之外的遖宿王宫,白幡幢幢,哀声阵阵,毓骁披着麻衣跪在毓埥棺前,几乎泣不成声。 “王上,还请节哀。”白太师上前劝慰道。 “老师,我的王兄曾说,要一统天下万里河山,与孤共治,怎么大业未成,就这样去了!”毓骁话未说完,已是泪流满面。 白太师跪在旁侧道:“先王临终前既然将王位传给了王上,那王上自当继承先王的遗愿,砥砺前行才好。” “只是如今我朝败于钧天,被迫与他签下不平等的贸易条文,必然对国内民生有损,长此以往,将如何壮大我遖宿?”毓骁握着拳咬牙道。 “一时的失败,并不代表什么,钧天方才平定内乱,着手发展经济不过几年,并不比我遖宿强上多少。此时只要我们韬光养晦,必然有扭转局面的一天。” “老师,”毓骁深深地看了一眼白太师:“今后孤王便要依仗老师的扶持了。” “老臣自当竭力辅佐王上,报效先王与王上的知遇之恩。”白太师恭敬道。 “王上,吉时已到,先王该下葬了。”有礼官上前禀报道。 毓骁挣扎着站起来,双腿因为跪的太久有些发麻,脑中也因为几日未曾好好进食有些晕眩,只不过这些比起他心中的悲痛,都不值一提。 “启昆,慕容离,齐之侃!我毓骁立誓,必让你们血债血偿!”毓骁望向东方,眼中盈满仇恨的怒火。 启昆十九年春,遖宿新王毓骁登基,封白太师嫡子白英为后,简赋税,轻徭役,鼓励开荒,提倡通商,大力发展经济之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5.莫问归处17 "阿离,将这处再添些花树,醉卧花荫,当是美事。"执明指着画卷道。 慕容离笑了笑,拿起笔,准备按照执明的建议在画上增笔,晓红走进来回报道:“夫人,有客求见。” “什么人?”慕容离全副精神都在画作上,连头也未抬。 晓红看了看执明,有些欲言又止。 慕容离见他就不答话,便搁下笔,抬头道:“但说无妨。” “是宋夫子。”晓红低头回禀。 “你去请他进来书房。”慕容离手中笔顿了一下,随即又吩咐道。 晓红依言走了出去,执明伸了个懒腰,道:“我出去走走。” 慕容离却拉住了他,手上用了些力度,执明偏过头,见他脸上恳切的表情,勾了勾唇角,又坐下了。 宋覃走进来,便要与慕容离施礼,慕容离却让晓红掺住了他,道:“老师不必多礼。” 宋覃抬头,看到执明懒洋洋地坐在一旁翻着书,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他对慕容离拱了拱手道:“今日我来,是向公主辞行的。” 慕容离本以为他是来劝自己,却没想到他竟是来辞行,准备了一肚子的托词却半点都说不出口了。 “先生准备去哪里?是要回乡吗?”执明忽然开口问道。 宋覃摇摇头:“家国已破,如今我等已是无根之人,去哪里又有什么分别?” 说完,竟一时无语。 三人沉默的坐了片刻,宋覃起身道:“今日一别,相见无期,还望公主多加保重。” “夫子。”慕容离心中有些发堵。宋夫子算是他的亲人,但是为了各自的安危,这与瑶光最后一点的牵连也要狠心斩断了。 宋覃深深端详了慕容离一样,他与当年初初嫁入王宫的年轻王后一样,虽然看着冷淡,但若是真将谁放在了心里,便是一世一生,死生相随。但愿执家,能够不负所托,护他一世周全吧。 慕容离跪在地上,给宋覃磕了三个响头,口中道:“慕容离拜谢夫子的教导之恩,夫子此去,也万望珍重。” 宋覃没有扶他起来,而是生生受了他的大礼。他知道,这三个头,不光是为了谢师,更是透过他为谢先王和王后的生恩。 宋覃转身离去,执明将慕容离扶了起来。 慕容离呆呆看着宋覃离去的背影,怅然若失。 晓红进来换了新茶,慕容离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急急扯住他,有些急切道:“快去,让庚辰和庚寅随夫子去。” 晓红正要出去,执明却又叫住他,道:“去账房支一千两的银票送给宋先生。”说罢又看向慕容离道:“阿离不用着急,庚氏兄弟武艺不凡,脚程定然比宋先生要快的多。” 慕容离点点头,情绪又低落下去。 执明却握住他的手道:“为何手这般凉?”说着便将他的手握在手心里轻搓。 慕容离由着他将自己的手悟暖,半晌又问道:“夫君,你说春天到了,我们也骑着马去南边周游一番如何?” 执明闻言满脸笑意:“我说要带你出去逛逛,你却总说生意事忙,这会儿怎么转性儿了?” 慕容离瘪瘪嘴,道:“你就说愿不愿意?” “自然是求之不得。到时候你我二人纵马畅行,看遍大好河山,玩到尽兴再归。”执明在他手指上落下一吻。 “哦,还有公孙钤寄来书信说,他和陵光春天便要成亲,不若我们先去天璇······” “嗯!”慕容离将头靠在他肩上,听着执明打开话匣子,兴致勃勃说个没完,虽眼中波光盈盈,但面上却是一片笑意。 今天难得是个晴天,冬天已经接近尾声,日光透过窗棂照射进来,倒是带了些暖意。 “味道怎么样?”仲堃仪剥了一只蜜桔塞进孟章嘴里。 “很甜。”孟章感受着口中酸甜的味道:“不过这样的天气,哪里来的蜜桔?” “天玑最南边产的。”仲堃仪笑道:“一共也没有多少,陛下还赏了我一筐。” 仲堃仪是启昆帝身边最得力的臣属,自然也是圣宠不断,不知有多少人艳羡不已。 孟章对于朝堂之事也不想多问,只说:“若是有多的,也给巫祝大人送些吧。” 仲堃仪说话间又剥了一只递给他,笑着说:“我早就匀了半筐给送去。” 今天天气回暖,仲堃仪便把仲念也带了过来。 他此时趴在孟章怀里,小手紧紧攥着孟章的衣襟,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们说话。 “你倒是能听得懂吗?”仲堃仪取笑他。 孟章亲了亲他的小脸,眼睛里都是笑意:“念儿这么聪明,怎么会听不懂?” “啊啊!”仲念嘴里发出几个听不出含义的音节,小手指着桌上剥好皮的蜜桔。 孟章顺着他的手看到蜜桔,忍不住笑出声来,爱怜的颠了颠他道:“念儿还小,吃不了这些,等长大了母父便给你买好吃的东西。” 仲念抬起头,黑葡萄似的眼睛盯着孟章看了半晌,见他没有给自己拿蜜桔的意思,倒也就罢了。复又重新窝到他怀里,精神十足的四处张望。 仲堃仪摇摇头,笑道:“这小子闹腾的紧。两个么么都缠不过他,有时候连我也哄不好,到你这处倒安分了。” 孟章抚了抚怀中小团子柔软的头发,双眸中满是笑意:“念儿最乖了。” “对了,这个东西给你。”仲堃仪从怀里掏出一封信。 “什么?”孟章接过来看了,不由吃惊道:“骆珉和绿阑,他们是什么时候···” 仲堃仪道:“骆珉背井离乡投到我的门下,一直也缺个人照顾。我正想着找你为他说门亲事,怎想到他自己倒有主意,竟来像我求亲,我想着绿阑总归是你家里带来的,还得由你做主才好。” 孟章还有些疑虑:“这信中倒是言辞恳切,可见骆珉也是真心求娶,只是绿阑到底是怎么想的?” 仲堃仪叹气道:“绿阑被救出来后,总是郁郁寡欢,我曾想要把他送来宫里服侍你,却又怕巫祝大人不许。” 孟章摆摆手道:“我是来跟着大人修行,怎得还找个人伺候?这宫里人也不少,还是不要添麻烦了。只是绿阑品性端正,也是与我一道儿长大的,算是我半个亲人,我总是不能让他受委屈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6.莫问归处18 “这个我自然知道的,所以还让人去问了他。” “那他怎么说?” “他只说全凭你做主。”仲堃仪看着他道:“不过骆珉在我门下三年,我看得出他也是个有本事的,假以时日,必有一番作为,若是能成了,我倒觉得不错。” “那···若是他今后发达了,会不会嫌弃绿阑是小侍出身?”孟章终有些不放心。 “这点我想过了,不若你认他做个弟弟,以这样的身份嫁过去,也好看些。”仲堃仪沉吟道:“更加上我还是骆珉的老师,有这样一层身份,终归是多些保障。” 孟章回忆起骆珉的为人,虽说出身寒微,但也是知书识礼之人,与绿阑也是良配。若是双方都有意,也不失为一桩好姻缘。遂点头道:“只要阑儿自己愿意,我对此倒没什么可反对的。” 仲堃仪闻言喜道:“那我回去便告诉骆珉,他可是盼了好久。” 孟章也是欢喜,但是想到卷碧,又一时间觉得心中酸楚,不由问道:“卷碧现在有消息了吗?” 仲堃仪一直在派人留意卷碧的消息,他也知道这两个小侍自小伺候孟章,情同手足,不可以普通下人而论。奈何卷碧自从与绿阑分别后,音讯全无,竟再寻不到半点踪迹,当下只得摇头道:“许是卷碧有福,被哪位郎君娶回家了。” 孟章知道仲堃仪这不过是安慰他的话儿。被卖到烟花之地,又因生病被发卖出去,不了解情况的话,哪个好人家会娶这样的坤性?怕是已经凶多吉少了。 想到此,眼眶不由湿了。 “你也不要太过伤心,无论怎样,我都会尽力去找。你身子不好,还是不要忧思过甚了。”仲堃仪见他如此,便劝道。 奈何仲念因为父母一直在说话忽略了自己,心中着急,但是不论怎么动作,都没人理他,心里一委屈,便哇哇哭了起来。 孟章被这哭声拉回了思绪,看仲念哭的小脸通红,不由又着急又心疼,忙拍着他低声哄着。 仲堃仪静静看着自己的夫郎和儿子,被阳光笼罩之下,孟章的面庞说不出的柔和安详,心中顿时升起岁月静好之感。只愿今后的岁月,他们都能平静度过,一家人再不分开才好。 蹇宾一袭白色金纹的曳地长袍,施施然走进孟章所居的偏殿。 已经开了春了,气温便是一天暖过一天。 孟章见他过来,忙放下手中的东西,迎了上去,笑说:“很少见巫祝大人装扮的如此隆重,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蹇宾摇了摇头,只是看着他摊了一桌子的东西问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我的小侍绿阑就要嫁人了,我这些年写了不少话本子,也挣了些许稿费,便想着为他添些嫁妆。”孟章一直没断了写作,时间长了也有了些相熟的书铺帮着印刷。加之他文笔清丽,故事不俗,京中多有人喜欢,一来二去,竟还多积攒了不少银子。这会儿便托宫人去买了绸缎玉器等物,准备给绿阑准备些。 “仲大人倒是个清廉的,自己做了一品大员,竟还要夫人养家。”蹇宾取笑他。 孟章听到这话,情绪不由有些低落,叹了口气道:“即使是成了夫夫,也难保恩爱久长,别人给的,又怎比得上自己努力换来的?况且我喜欢写这些话本子,虽说上不了什么台面,但哪怕给读者带来一点儿触动,也不枉我费的这番心思了。” 其实,经过这么些事,哪里又能毫无芥蒂的回到从前?只是人生无常,只能随势而动罢了。这些话却是无法为外人道,孟章想起过往种种,不过似水流年,镜花水月,竟是什么也抓不住。 蹇宾看着他,若有所思。 孟章不知不觉想的出了神,此时倒有些不好意思,便忙岔开道:“不说这些了,巫祝大人今日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蹇宾长长的秀眉蹙了蹙,终是侧过头道:“无事,只是看看你身体恢复的如何。” “多谢巫祝大人关心,已经是好多了。”孟章施了一礼。除了有时候会隐隐的心口痛,确已无其他的症状了。 “若是今后···今后我不在宫中了,你就和仲大人回家去吧。”蹇宾面上恢复了些往日的清冷,语气也平淡下来。 “巫祝大人这是什么意思?”孟章不解地问道。 “你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只是要想和从前的身体一样康健,却是不能了。还要时时记得要静心修行,磨炼性子,切忌大悲大喜才是···” 蹇宾今日说这么多的话,就好似交待后事一般。孟章听着,不由脊背升起一股子凉意,急急打断他道:“孟章在此随大人修行,大人又许我常常可以得见念儿,已经很是知足,孟章不敢奢求其他,还望大人不要嫌弃我才好。” 蹇宾笑了笑:“你不用多想,这寒星宫这般大,空寥岑寂,倒还多谢这段时日有你与我相伴。” 今日的蹇宾,说不出的柔软,恍然间竟好似回到了在齐府时的岁月,他依旧是那个端庄本分的齐府少夫人,端着香茶款待前来拜访的他和慕容离二人。 蹇宾不容他多想,站起身道:“我也该走了。” 孟章追了出去,他已经走远。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傍晚的一色天光在他长袍的缎面上流泻成斑驳碎影,光华闪动。 “你已经准备好了吗?”若木华问道。 寒星宫正殿内沉香蔼蔼,蹇宾的面庞隐在其中,看不真切。 “这是上好的凝神香。可助人安定心神,绝不会在施法的时候心生杂念。”若木华没有得到蹇宾的答复,自顾继续说道。 半晌,蹇宾的声音低低地传来:“那就开始吧。” 若木华脸上掩藏不住笑意,赞道:“你一片孝心,也是难得的了。若是圣子能够起死回生,看到你已拥有了这般的力量,也会欣慰的。” 蹇宾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若是为人父母,大概并非愿意看到自己的孩子陷入他如今的境地吧。 他已经从白露口中问出过往。他嫁给齐之侃数载,在齐府中虽只是个深宅夫郎,但是若只是这样寻常的身份,却还能得享平淡安心。现在拥有这一身的巫力,却困在这深宫之中不得解脱,又能怎样?末了不过是一声叹息。 忘了也好,不过是一副残躯,寥落记忆,又有什么舍不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7.莫问归处19 一滴绛红色的心头血沿着长针缓缓滑落进乾坤仪,乾坤仪沾染上鲜血的温度,一时间光芒闪动。 “快快,快寻得老夫告诉你的星位!”若木华催促道。 蹇宾脸上血色渐退,最后一滴心头血的取出,已让他觉得体内说不出的空虚寒凉。他强撑着用巫力注入乾坤仪,寻得天上隐星的位置。 “北斗第三星之下,四星之内···”若木华喃喃的说着这颗星的方位。 他说这颗隐星便是隐族的星位。隐族已灭,此星已是多年黯然无光。他要蹇宾做的,就是用乾坤仪和巫力将这颗星重新点亮。 可是,素闻北斗七星,何时曾听过北斗第八星?蹇宾心中依旧有疑惑,只是他太想再见母父一面,比起这件事带来的喜悦,哪怕是死,他也不惧了。 “看见了,看见了!”若木华激动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蹇宾皱了皱眉,他从未见过若木华如此失态的样子。哪怕当年在天枢战场,大敌压境,他也镇定自若,一派仙风道骨,世外高人的模样。这会儿手舞足蹈,喜不自禁的样子,还是若木华吗? “别愣着!快!”若木华看到蹇宾呆呆地看着自己,恨铁不成钢地斥道:“机不可失,你怎么还在发呆!” 蹇宾这才收回心神,将巫力全数凝聚进乾坤仪中,一瞬间,竟和天上这颗渐渐亮起的新星有了一缕意念神传的联系。 蹇宾感觉全身的巫力如江流一般被吸入这乾坤仪中,而乾坤仪此刻也将光芒凝聚至顶端,一道银色的光芒从其上射出,直直奔向天上的隐星。 当他们交汇之时,这颗隐星由暗转亮。 如果此时有人夜观星象,一定会惊奇地发现夜空澄澈,而挂在天空中的北斗星列中忽然多出一颗星来,光华四射,甚至让七星在它的映衬下都有些失了亮度。 而这颗星,此刻竟然又缓缓向北移动起来。 若木华已经激动地双膝跪地,不住在口中呢喃自语。 星河浩瀚,地上却有一道幽幽光柱,牵绊着一颗星辰的诡计。 正此时,忽然听得外殿传来“砰”的一声巨响,二人不由同时望向殿门。 只见齐之侃大步流星走了进来,带着一身灰屑,想是刚刚打破了殿门硬闯进来。 “你怎么进来的?!”若木华难以置信地看着齐之侃,厉声问道。 齐之侃却没有看他,只直直看向蹇宾,大喊道:“快放手,你中了他的计了!” 蹇宾转头看向他,面色苍白,眼神中满是疑惑。 “若木华,你还贼心不死!”一个苍老的声音自齐之侃身后响起。 齐之侃侧开身子,只见一位白袍老者自殿外缓缓走来,虽面上皱纹累累,但是却依旧精神矍铄。 “阿宾,这是蹇家的大长老。”齐之侃对蹇宾介绍道。 “大长老不是一直在闭关修行,怎么会来到这里?”蹇宾扶着桌角站起身来。 “发生了这样大的事,老夫还岂能坐视不管?”大长老瞪视着若木华:“你是想要逆天而行吗?” “呵呵,”若木华冷笑一声:“是又如何?现在再说这些不觉得太迟了吗?” “天下安定,苍生各司其位,启昆帝是天命所归,你竟妄想以身代之,真是好大的胆子!就不怕上天降下责罚吗?”大长老质问道。 若木华支起身子,语气淡漠:“三十几年前我就该是个死人,现在又有何惧?” “当年若不是你一意孤行,又怎会惹来天降灾祸,让一族之人替你受上天的惩罚!你竟还不思悔改!” 被人这样逼问,若木华却毫不动容,只是指了指夜空,道:“隐星已经移位,天下自当有能者居之。启昆,少典氏不过是半点巫力也无的凡夫俗子,又怎堪天下共主的重任?” 顺着他的手指,众人望向天空,只见隐星已经快要脱离北斗星列的范畴,向着正北的紫微帝星移动而去。 蹇宾心中一动,难以置信地看向若木华道:“表舅···你全都是骗我的?” 若木华摇了摇头道:“傻孩子,我这是在帮你。试看天下,只有你身负圣子的血脉,非等闲人可以企及,合该是这天下的主人,我又怎能看着凡夫俗子屈居你之上呢?只要隐星取代了帝星之位,你便可做主宰这万里河山的人。” 蹇宾只觉胸口窒痛,噗的呕出一口血来:“你所说的复活族人,让我再见到母父,也是假的吗?” 齐之侃见他吐血,忙上前扶住,焦急问道:“你怎么样?” 蹇宾推开他,只看着若木华,好似不得到答案誓不罢休。 “唉!”若木华叹了一口气:“圣子都已经去了十来年了,现在怕是早已往生转世,纵是神仙也救不回来了。” “你为什么要骗我?”蹇宾只觉痛彻心扉,两行清泪顺着脸颊落了下来。 他以为他能够起死回生,逆天改命,可是这一切竟都是虚妄。到头来,连他以为是唯一亲缘的若木华,也不过是在利用他罢了。 “若不是这样说,你又怎会答应?你太固执了,殊不知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为了咱们隐族的传承。”若木华好似十分痛心:“你只要坐上了这个位子,体验到了主宰天下的权利,便会感谢我了。” “够了!”蹇家的大长老实在是看不下去,出声打断道:“若木华,你别再谣言惑众了。”复又转向蹇宾道:“宾儿,虽然老夫从未教导过你,但你毕竟是蹇家的人。我们蹇家当年为何要放弃天玑国主之位,甘愿并入钧天?因为老夫和几位长老算到,这启昆帝才是天命之人,明君之相。天下由他所治,才能海晏河清,国泰民安呐!你可千万莫要贪恋这权势,着此人的道了!” 蹇宾咬了咬唇,心中已是死灰一片。 罢了罢了,他何时想要这天下,他要这天下又有何用! 若木华看着蹇宾呆愣在原处,得意地笑道:“星盘已经启动,是回不了头的。” “你,唉!”大长老又急又气,却也毫无办法,只能看着天上的隐星缓缓移动。若是这颗星真的取代了紫微星位,必然引发浩劫,到时候又将是一片生灵涂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8.莫问归处20 蹇宾不发一言,伸手在腕上一划,顿时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出现在腕上,鲜血喷涌而出,瞬间溅的乾坤仪上斑斑驳驳,已经黯淡下去的光芒复又重新闪起。 “你这是做什么!!”齐之侃惊得后退两步,随即又扑上去想要帮他止血。 蹇宾却掏出符咒,在自己和他面前生出一道结界墙。 齐之侃越不过去,急的拔剑猛力砍向结界,却被大力反弹,狠狠摔倒在地。 “不要再费力气了。”蹇宾垂下双眸:“我感知到你的剑里,大抵是融了我的心头血,所以你进的来我的宫门。但是,这是符咒形成的结界,你破不了的。” “阿宾,你不要做傻事啊!”齐之侃吼道,他能看得见蹇宾的鲜血已经将乾坤仪表面浸透,白色的繁复长袍上亦落满星星点点的血迹,入眼处几乎全是触目惊心的红。 “我做了蠢事而不是傻事,所以自然要补救的。”蹇宾的声音轻了下去,他已经没有力气站着,只能缓缓坐下:“我不是一个好夫郎,也对不住你,你不要再管我了。” “不,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坤性,是我齐之侃负了你,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好好补偿你!?”齐之侃为了打破结界已经竭尽全力,此刻气喘吁吁地以剑支撑,单膝跪地平复喘息。 但是蹇宾低下头去,不发一言,也不再看他。 齐之侃劝不了蹇宾,也越不过结界,只能转头望向大长老,希望他过来帮忙。 那边若木华和大长老已经交手了几个来回,竟一时没注意到这边的情形。 若木华此时看到蹇宾的动作,大叫一声“不好”,忙扑了上来。蹇家大长老却也快他一步,拦住他试图击打结界的动作。 “蹇宾,你不要命了!”若木华对着蹇宾气急败坏地吼道:“眼看着就要成了,你疯了!” 蹇宾按着因失血过多而有些滞重的胸口,对着若木华微微笑道:“我小的时候,母父曾问我,地狱在哪里?我说在地下,母父却说不对。他说地狱在人的心里。因为欲壑难填,所以产生贪憎不满之业火,日日焚烧人的身心,就如同在地狱中一般。我不曾有过难填的欲望,却可以得到你梦寐以求的东西。你有这样大的妄念野心,但到头来不过是一场空。” 蹇宾说话间,乾坤仪光芒大盛,竟然微微颤动起来。 蹇宾感觉得到,他的血融进乾坤仪中,最后都流进了那团黑雾里,让它愈发躁动不安起来,这么多的鲜血,已将黑雾染成了红雾,涨大了几倍之多。 “破!”蹇宾将最后一缕可以使出的巫力导入乾坤仪中,那团红雾疯了似的旋转膨胀,最后终于达到极致,轰然爆发,而乾坤仪竟也随之炸裂开来。一片片四散落在地上,光华闪过消逝,最终成了一堆黯淡的废铁。 天地震动,星辰失色,不过这一切也只是一瞬,就恢复如故。 几人惊见此变,震惊不已,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应对,只呆呆看着蹇宾。 蹇宾的笑容凝滞在唇边,缓缓地闭上眼睛,从椅上滑落下来。 他太累了,又好冷,恍然间觉得眼前只是白茫茫一片。耳边传来齐之侃的痛吼声,真吵啊,他想,他好希望就这样去了,去找他的母父,然后再也不分离。 当蹇宾支持不住的时候,结界也随之消失了。齐之侃冲过去,一把抱起他,颤抖着抚上他的颈间。还好,竟还有微弱跳动。 “阿宾···”齐之侃将他精进搂入怀中,试图温暖他越来越冷的身躯。 若木华跌坐在地,乾坤仪毁了,他处心积虑,多年谋划的一切也毁了,此刻他竟连站起来的力气也没了。 “齐将军,你将阿宾放下,我来看看他。”大长老对齐之侃道。 齐之侃依言将蹇宾放在榻上,只一只手仍紧紧握着他的手。 大长老看着他不愿松开的手掌,摇摇头,只专心为蹇宾输送巫力,护住心脉。 “我蹇家血脉不继,人才凋敝,却没想到小辈里竟还出了宾儿这样有胆识又不贪慕荣华富贵的。”大长老为自己闭关失察,竟让这样的人才明珠蒙尘懊悔不已。要不是齐之侃查到若木华的底细,找上蹇家帮忙,差点儿酿成大祸! 心有余悸的望了一眼天空,此时明月被薄云遮掩,星子闪烁,但是刚才光华四射的隐星不过昙花一现,早已寂灭下去。 还好,还好,看来这一切也都是天意。 齐之侃眉头紧蹙,只定定端详着蹇宾的脸庞,随着大长老巫力的输送,渐渐由死白染了些血色,他终于可以稍稍放下心来。 “好了,”大长老收了手:“宾儿应该性命无虞了。只是他透支太过,气息紊乱,精血尽失,怕是再难回到当初了···” 齐之侃站起身来,只要蹇宾能保住性命,有没有巫力,本事强还是弱,他是毫不在乎的。 他一步步走向若木华,抽出宝剑,指向他,冷声道:“若不是你,阿宾怎会如此!你处心积虑,害人害己,今日我定要除了你这妖人!” 若木华抬起无神的双眼看了齐之侃一眼,又低下头自顾自的懊悔。他怎么就没有再早一步,只差一步,唉!只差一步,他就能扶蹇宾上位,自己担任国师。眼见着天下已经唾手可得,怎么就烟消云散了呢? 齐之侃用剑尖抵住他的脖颈,语气中有压抑不住的怒意:“阿宾的避子汤,是不是你给的?” 若木华毫不在意的一笑,嘲讽道:“你一届凡夫俗子,也配让圣子的血脉替你生育?” “你究竟把他怎么样了?”蹇宾因为此事与他隔阂甚深,但若木华竟是因这样的私心理由便毫不手软的害人,不由又气又恨,手上使力,剑尖便溢出血来。 “没怎么样,只是解药的佩服只有我知,他如此不成器,老夫也没必要再顾虑他了。”若木华话语间带着一股子阴狠。 “你什么意思,快点把解药交出来,我还能让你死个痛快!”齐之侃厉声道。 若木华怜悯地看了齐之侃一眼,悲声道:“你这样的人,何以配的上圣子血脉?苍天无眼,苍天无眼啊!” 说罢,竟身子一纵,向剑上撞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9.莫问归处21 齐之侃一惊,想要闪避,却已经来不及了。千胜剑削铁如泥,定睛看去,若木华早已被穿了个通透。 齐之侃手上一松,狠狠抓住若木华,怒吼道:“你别死!快点把解药交出来!” 可是若木华哪里还有气息,无论他怎么摇晃威逼,再也没有什么解药了。 蹇宾这么想要一个孩子,只是,今后他真的和子嗣无缘了吗? 齐之侃懊恼地以拳捶地,心中恨透了若木华。 启昆帝带着侍卫匆匆赶来,便只看见这样的情形,他不知齐之侃为何如此悲痛,只得命侍卫去将他扶起。 “参见陛下。”大长老不卑不亢的行了个礼。 启昆帝也回礼道:“十多年未见,大长老依旧如此矍铄。只是刚才不知发生了什么,寡人忧心不已,还请大长老为寡人解答一二。” “老夫也有此意,不如找一处清净地与陛下详谈。蹇宾受了伤,需要静养,还烦请陛下派医丞前来为他调养。” 众人离去后,自有医丞和小侍前来服侍。齐之侃失魂落魄地走到殿外,忽然又想到若木华的话,蹇宾并未听到,大长老又不知他们说的什么事,这样一来蹇宾不就不知道自己不能生育的事了吗?登时不由转忧为喜。 他不在乎子嗣之事,人生短短几十载,万事都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只要有相爱之人作伴,又何须奢求其他? 今后不若告诉蹇宾,是自己的缘故,战场上伤了身子,不能再有子嗣了。若是蹇宾喜欢,就收养几个孩子也未尝不可。 这样畅想着日后的生活,忧思顿时一扫而光,脸上不知不觉带了笑意,大步回转殿内,他要好好守着医丞为蹇宾救治才是。 满园新绿,山色空蒙。春日的斜风细雨之后,连空气里都带着醉人的花草甜香。 公孙钤与陵光撇开侍从,单独出来踏青。 淮西丘陵起伏,河道密布,气候湿润,又赶上这春日里百花齐放百鸟争鸣的盛景,二人一路走着,一路说笑,不知不觉就走到了郊外。 “光儿,你累不累?”公孙钤将陵光拉上一处较陡的山坡问道。 陵光摇摇头,笑道:“难得你有空,趁着春景未过,我们出来走走,这一路美景还看不完,哪里会觉得累。” 公孙钤在淮西郡府学院寻了一个教员的职位,年后便忙碌了起来。开春了又一直阴雨连绵,今日难得休沐日,天气又好,便索性带着陵光出来逛逛。 时值春耕,故路上行人并不多,行至山中,人烟便更是稀少起来。 二人贪看美景,走的远了些,不知不觉进了山谷。忽而听到一阵泠泠琴音自不远处传来,二人相视一眼,便偱着琴音而去。 只见山间凉亭中,几个书生模样的人聚在一起,其中一人正在抚琴,有人击掌和歌,琴音浄淙清越,雅趣盎然。 一曲结束,众人拊掌,见到公孙钤二人站在凉亭外,便邀他们进来共聚。 “打扰了。”公孙钤微微施礼,便带着陵光走进亭中。 “泠泠七弦上,静听风过林。这位兄台的琴音悠远平和,实是雅音妙乐。”公孙钤赞道。 “兄台过奖了。”抚琴之人起身施礼道:“在下姓庄,名绥,不知二人如何称呼?” “在下公孙钤,这是在下的内子。”公孙钤笑着介绍道。 “公孙乾?”众书生对视一眼,惊叹道:“竟和副相公孙钤音重名了,大概字是不同罢!” 公孙钤微笑不语。 一书生略带歉意道:“我们听说公孙大人的名号,一时失礼了。只是我等仰慕公孙大人已久,却也无缘得见,实在可惜。” 陵光看着众人,好奇地问道:“众位公子,因何仰慕公孙大人?” “夫人有所不知,公孙大人是公孙丞相的嫡孙,公孙世家乃是朝中不可多得的清流一派。家风甚严,人才辈出,乃是我钧天国最为出色的世家。” 另有一人道:“公孙大人刚及弱冠就被陛下赏识,入朝为官,提倡大力发展文教之道,后又平定遖宿有功。只是曾与他有过婚约的成安公主不幸殒命遖宿,公孙大人心痛不已,故而辞官归隐,带着公主的遗躯不知所终。这样才华过人,光风霁月,却又有情有义的名士,正是我辈效仿的楷模。” 公孙钤被他们一番夸赞,不由面上浮现了些尴尬之色。只是陵光听他们将自己的心上人说的这般好,也无心计较在他们口中自己已经“死”了之事,一时间心头喜悦,遂眉眼弯弯的追问道:“那公孙大人他果真有这般好?” 公孙钤对着他摇摇头,陵光却只当没看见,依旧期待地望向众人。 “倒还不止这些,公孙大人在晏州时,修筑水利,盘查人口,还训练了民夫为临时兵员,及时补充了边境守军不足的情况,才得以遏制现在的遖宿王,也就是当年的毓骁王爷的率兵进犯,当今朝堂,无出其右···”有一名最为推崇公孙钤的书生说起他的事迹,满面红光,好像是在宣扬自己的事迹一般滔滔不绝。 陵光看了看公孙钤,只见他面上勉强维持着笑容,眼神闪烁。想他一向恪守君子之道,这些话若是听人传闻还好,被这样当面夸赞,一时间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实在是让他进退维谷。不禁捂嘴偷笑,只是有面纱遮掩,众人未察觉罢了。 “此话不然,我倒是觉得仲大人的才学政绩较之公孙大人有过之而无不及。”另一个书生忽然站起身反驳道。 “仲大人为人聪慧太过,事糜巨细,算计无余,我觉得他不及公孙大人的风范。”那位公孙钤的崇拜者立刻回击道。 “若不是仲大人的均税制,农人一年忙到头还不够缴纳赋税,哪里可以像今日一般仓有余粮,民心安定?若不是仲大人的计谋,哪里又能扳倒国之毒瘤,让嚣张跋扈的三大世家乖乖伏法?”仲堃仪的追随者不服气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20.莫问归处22 “公孙大人出身世家,家学渊源,气质清贵。况又是我淮西郡人氏,家乡有此贤才,我辈与有荣焉!仲大人出身寒微,幸得陛下恩宠,才得以平步青云。虽是治世之能臣,行事却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朝中大臣屡有非议,当不是你我读书人的表率!” “詹台兄以出身论高下,未免有失偏颇···” “是啊,仲大人不顾自身安危,不惧世人所指,不知经历了多少艰难险阻,才辅助陛下开辟如今的太平盛世!” 众人一时间分成两派,争执不休。 公孙钤本是被琴音吸引而来,现在这群书生不再抚琴,反而争论起他和仲堃仪的高下。已经失了雅意,公孙钤便不愿再听下去,携陵光悄然走出亭外。 “钤郎,我往日就知道你很好,但没想到在读书人中也有这样的威望。”陵光看向公孙钤,美目中带着惋惜之意:“你本该有一番大作为,只是你却因为我,连副相的官职也辞了···” 公孙钤伸手轻轻覆上他的唇,道:“光儿,这些东西比起你来,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我从未放在心上过。” 陵光低着头,依旧有些自责之意,公孙钤柔声劝道:“我公孙家的家训教导子孙后代君子之道,当守圣贤之礼,怀济世之心,行忠义之事。却从未要求过子孙后代一定要封官进爵,显赫功名。如现在这般似闲云野鹤,远离是非,将一生所学教于后人,闲时著书立说,岂不也是美事?” “嗯。”陵光握紧了公孙钤的手,道:“我听别人夸你,比自己得了夸奖还要开心。” 公孙钤感受着手中握着的柔软温度,陵光剖白心意的话灼的他心中犹自升起一团烈焰。 “光儿,能与你相伴,是公孙钤此生之幸。”公孙钤侧过头看向陵光,眼中情意拳拳。 “东风已至,陵光便与君同归。”陵光笑着与他对视。 春风拂过,杨柳依依。落英缤纷,尘香扑面。 二人乘风而来,踏花而去。 犹记初见,惊鸿一瞥,已是一眼万年。原来这世上所历艰难险阻,阡陌红尘,只为与君相知相遇。 有年轻的采茶坤性清脆的歌声在山谷中回荡: “东风拂面,万紫千红,自是寻芳踪去。忘了青春,误了青春,只看杏花吹满身。春日宴,绿酒歌,行乐散罢时,莫问吾归处···” 蹇宾斜倚在寝殿的软床上,蹙眉看着床边正端着药碗搅动的齐之侃。 “阿宾,趁热喝了罢,你失血过多,这补药是我请太医院的医丞配置,最能滋养血气。”齐之侃看着蹇宾道。 他的声音何曾这么温柔过?这位令敌人闻风丧胆的钧天战神,此刻正轻声细语的哄着面前的坤性,眸中满满都是情义。 蹇宾怔怔地看了他半晌,复又摇了摇头,声音里依旧是掩饰不住的疲惫:“我已经和你说了很多次,你不要再来了。” “你是我的夫郎,我照顾你是应该的。你病体未愈,我不来看看,又怎能放心得下?”齐之侃笑着道。 蹇宾心中无奈,他早已做好了随蹇家大长老回天玑修行的准备,与齐之侃是断然回不到过去了,他这样又是何必。 齐之侃仿佛没有看到蹇宾眼中的抗拒,依旧是舀起一勺补药,小心翼翼的递到蹇宾唇边。 “白露!”蹇宾偏过头去,唤侍立一旁的贴身小侍:“我累了,送齐将军出去吧。” “阿宾,你为何一定要拒我于千里之外呢?”齐之侃见他坚拒,只得放下药碗,叹息道:“不瞒你说,阿爹已经病逝,我如今只剩下你一个亲人,这世上你也只剩下我一个亲人,我们为什么就不能像以前一样,互相扶持,一起走下去呢?” 蹇宾闻言不由怔了一下,对于杨氏,他已经没有什么印象,只依稀记得他是来找过自己,想要自己和他回齐府。杨氏是个沉稳端方的坤性,看得出对齐之侃是真心疼爱。原来如今齐之侃也和他一样,孤零零的一个人了吗? “你是母父生前为我定下的正君,我这辈子也只要你一个人。”齐之侃继续说道:“阿宾,既然你已经忘了过往,我们为何不能重新开始?” “已经发生了这么多的事,又怎能再回到过去。”蹇宾看着窗外斜立的几抹新枝,语气淡漠。 你已经不是以前的你,我也不是当初的我,连回忆都不剩下,又何必再重来一回? “齐将军,你回去吧,以后不要再来了。”蹇宾转过头看向他。他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唇上干燥脱皮,眸中光华黯淡,好像又回到初见时,那个被他救下的唯唯诺诺,自卑敏感的胆小坤性。可是当时被人欺负成如此模样,却依旧死死护着怀中的那块陨铁不放。 他不解蹇宾为何要这样坚持,而他只说,有些东西,值得以命相护。 齐之侃心中酸楚,曾经的自己,也是他愿意舍身保护的。 毁掉这一切的,是那个刚愎自用,不知珍惜的自己。而现在醒悟过来,却已经晚了。 他其实很羡慕仲大人,他这般能言善语,将孟章哄得回心转意。而自己笨嘴拙舌,哪怕心里懊悔万分,却不知道如何开口反省。 “齐将军,走罢!”白露走上前来,做出送客的姿态。 齐之侃深深叹惜,但为了不惹蹇宾动气,也只得起身准备随他离开。 走出几步,齐之侃不舍地回过头,正看见蹇宾靠在床边。在春天这样蓬勃恣意的阳光下,他却像是被一层浓重的苦意笼罩,看不出半点生息。形销骨立的身子似乎随时会化成一缕青烟,随风而逝。 齐之侃只觉得自己的眼睛一瞬间变得模糊不清,滚烫的情绪像岩浆一般喷涌而出,溢满他的四肢百骸。 若是再放任不管,蹇宾会不会就真的··· 他已经错过一次,难道还要再错过第二次吗? 齐之侃不敢再想下去,他只知道自己推开白露,回转身大步向蹇宾走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21.莫问归处23 蹇宾抬起头疑惑地望向齐之侃,疑问的话还未出口,便被他一个手刀击晕过去。 “阿宾,对不起,若是你生气,下半辈子,便任由你打骂吧!”齐之侃满怀歉意道,随即扛起蹇宾,扬长而去。 白露震惊地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齐之侃这一系列行云流水的动作。直到他走出很远,他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钧天国的上将军,将钧天国的巫祝绑架了? 可好像这么说也不对,明明上将军对少爷的心意,明眼人都看的出来,若是少爷真的和上将军走了,说不定会是件好事吧。 白露的嘴角慢慢溢出了笑意。 他缓缓跪下来,对着东南方,双掌合十:“夫人,少爷已经找到了真心待他之人,今后有人爱他敬他,想必会快乐许多。您常说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缘法,齐将军救了少爷一次,也能救他第二次。少爷的缘法,大概就是齐将军吧。若是如此,夫人您是不是可以安心了?” “这算什么?”启昆帝将一本奏折重重拍在桌上,又好气又好笑。 齐之侃也太过儿戏,这上将军的官职是说辞就辞的吗! 公子蠡将奏折拿过来看了,又揣测了一番自家父皇的心意,笑着说:“上将军武将出身,行事未免莽撞了些,况他也是忧心巫祝的伤势,一时情急了罢。” “寡人已经派宫中最好的医丞日夜看顾,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竟要带着巫祝辞官归隐?” “巫祝自从乾坤仪被毁,巫力也几乎消失殆尽,也担不起这钧天大巫的职责了。上将军这样一搅,宫中便可趁势昭告天下,绝了那些宵小之人的觊觎之心,儿臣以为这反倒是件好事。”公子蠡继续劝慰道。 启昆帝睨了他一眼:“你自小对这个齐之侃颇为推崇,如今他这样无视朝纪,你倒还想方设法为他开脱。” 公子蠡闻言,忙跪在启昆帝面前道:“儿臣失言,恳请父皇息怒。只是上将军战功赫赫,乃是我钧天的大功臣,被钧天的百姓视作保护神一般的人物。这样的人,父皇又怎忍心责罚?想来待齐将军认识到自己的错处,自会来向父皇请罪。” 启昆帝其实也并未与公子蠡置气,只是有些不忿齐之侃这般作为,全然不将他和朝纲放在眼里,轻飘飘留下一张请辞,说走便走。他当这朝堂是什么? 叹了口气,他走过去扶起公子蠡道:“你也不必再为他开脱,其实他走了也好。” 公子蠡闻言有些不解地看向启昆帝:“父皇此话何意?” “蠡儿,你要知道,身为臣下,可以功绩斐然,可以声名远播,可是他所做的一切,最后让天下人感恩的,应该是他辅佐的君主,而不是他自己。”启昆帝踱步道:“我少典氏才是钧天的国主,今后或许还将成为天下的共主。一个好的君主,要的是民心所向,朝臣敬畏,而不是一个功高盖主,无法掌控的臣下。蠡儿,你明不明白?” “可是···齐将军生性如此,他是断不会生出什么异心的。”公子蠡依旧为他辩白道。 “你已经年满十五,随寡人学习朝政之事的日子也不算短了。”启昆帝叹息道:“寡人岂不知那齐之侃是良将?但是他并非贤臣啊!就像过去的三大世家,他们也是以战功取得封爵,可是结局又如何呢?” 公子蠡这才发觉比起父皇,他离成为一个好君主,差的还是太远了,遂躬身问道:“父皇,那您看,这请辞书,是许还是不许?” “许!怎么不许?”启昆帝勾了勾嘴角:“现在是他自请离朝,寡人允了,世人也说不出寡人的不是。现在天下已定,朝中武将也是人才辈出。只是他这一去,想要再回来便是不可能了。” “蠡儿,”启昆帝看向自己唯一的儿子:“传我的旨意,上将军齐之侃因母丧,悲痛成疾,允其请辞,赏金千两,以示抚恤。巫祝修炼时不慎受伤,巫力尽失,也特准其回乡修养。” 公子蠡抬头看向启昆帝,一室灯火中,他的面色却毫无温度。这道圣旨一下,齐之侃从此便与仕途相绝了。 可是,这样的结果,相信上将军在做出决定的时候,大概就已经预料到了。他想起齐之侃自请去北荣战场时的情形,好像竟是发生在昨日。 上将军武艺超绝,俊美绝伦,有力拔千钧之气势和孤身潜入敌营的勇气,当今天下,竟是找不出谁可以与之比肩。只是,从来飞鸟尽良弓藏。世人常言时势造英雄,可乱世已过,现在的钧天已经不需要这样的大英雄了,急流勇退,未尝不是件好事。 公子蠡想到此,只觉心头释然,对启昆帝拱手道:“是!儿臣这就去办!” “咳咳咳。”公子蠡退出去后,启昆帝抑制不住的咳了起来,他近来染上了咳疾,吃了些药剂,却总不见好。但未免太后和公子蠡担心,也并未告知他们。 “陛下,药煎好了,您趁热喝了吧。”裘振走进殿来,吩咐内侍将药碗呈上。 启昆帝端起药碗一饮而尽,被这药苦的皱了皱眉。 裘振忙倒了一杯温水与他漱口,担忧道:“陛下国事繁重,日夜操劳,还是要保重圣体才是。” “爱卿,坐下吧。”启昆帝指了指下首的座位。 待裘振坐下后,启昆帝才说:“这些年寡人多亏了爱卿照顾。” “属下不敢,属下是陛下的近身侍卫,保护陛下是属下的职责。”裘振握拳道。 “爱卿,你看,太子如何?”启昆帝忽然问道。 裘振不知启昆帝所说何事,有些疑惑地看了过来。 “寡人是问,爱卿认为太子现在可否当得起帝王之任?” 裘振闻言心中一动,忙站起身来道:“属下不敢妄加评判。” 启昆帝摇了摇头,起身走到裘振身前,伸手覆在他双手之上,道:“你与我相伴数载,几经生死,这样的情分,你又何必如此生疏。” 裘振抬起头,启昆的面庞近在咫尺。他的眉间有深深的纹路,面色因为生病有些蜡黄,实在是说不上多好看。可是他却觉得这个人是天底下最好看的人。 想到自己初入宫时,被启昆帝看重,成了他的近身侍卫。一晃四五年的时光,早已从最初的敬畏变成如今的熟稔,到了现在甚至常常生出怜惜之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22.莫问归处24 世人只知道启昆帝是位有道明君,平定内忧外患,治下国富民强,可以说是钧天立国以来最为出色的君主。可是只有身边的人才知道,这些世人眼中的功绩,是用了多少个不眠之夜,经历了多少次环生险象才得来的?他终究也是一个人啊,也是会生病,会脆弱的人,可是这天下的重担却压的他连抱怨苦累的资格也没有。 想到此,裘振不知不觉已经紧握住了启昆帝的手。 启昆觉察到裘振的动作,不由身子一颤。裘振反应过来,心下大骇,怎么就忽然间做出此等逾越举动!忙准备跪下请罪,启昆却先他一步,牢牢的抓住了他的手。他的唇角边溢出笑意,坚毅有神的双目中溢满了情愫。 “裘振,我累了,你陪我去寝殿继续详谈吧。”启昆帝的声音里也带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是。”裘振只觉得自己像被蛊惑了一般,虽然明知这样于理不合,若是被朝臣知晓,定要参他一个大不敬的罪状。只是他现在却无法控制自己的脚步,只随着启昆一步一步向寝殿深处走去。 “孙儿给太后请安。” 魏太后招手道:“太子不必多礼,来皇祖母这边坐。” 公子蠡走上前去,发现魏太后身边站着一个年轻的坤性。 好奇地打量了这人一眼,便开口问道:“你是何人?” “这是哀家的侄孙,也是魏丞相的嫡孙,你们小时候还见过,怎么现在倒不认识了?”魏太后笑眯眯地看了看二人说:“燕桦,快拜见太子殿下。” 魏燕桦也一直在打量这位太子,此刻听到太后吩咐,便款款行了一个大礼:“在下魏燕桦,参见太子殿下。” 公子蠡虚扶了一把,有些好奇的看着太后道:“皇祖母,您说我曾经见过魏公子,为何我全无印象?” 魏太后失笑道:“让哀家想想,你们同岁,若说见过,大概是十几年前,你们两三岁的时候了。” “怪不得。”公子蠡也笑着摇摇头。 原本在三大世家的逼迫下,魏太后不得不隐居西山礼佛。现在平定世家之乱后,朝堂中牵连甚众,多有职位空悬。而魏家无论是在平定内乱中还是在驱除外患中,皆立下不小的功劳,又是太后母族,自然受到启昆帝的重用。 公孙晋辞官后,便由魏家家主魏玹辰继任了丞相之位。魏玹辰生性谨慎,清正刚直,也是一位贤相。 公子蠡是启昆唯一的儿子,又是先皇后所出,是下任天子的不二之选。如今他已到了志学之年,皇室也该着手为他挑选太子正君了。 一时间朝中大臣家中有适龄坤性子侄的,都不由蠢蠢欲动。 魏家向启昆帝和太后推荐了魏燕桦,他是魏家嫡孙,又自幼由魏玹辰的正君亲自教导,无论才学品貌,都很出众。将来作为皇后,也是上佳人选。 启昆帝也觉得魏燕桦不错,只是公子蠡毕竟年龄还小,况他也不想与儿子的婚事上过于独断,因此便召魏燕桦入宫,想让二人相处来看看。 “蠡儿,春光尚好,御花园中的花都开了,你们也不要陪我这老人家了,带着燕桦去逛逛吧。”魏太后吩咐道。 二人一道去了花园。春日的花园中万紫千红,蜂蝶齐舞,好一派喧嚣之景。 “你可曾读过什么书?”一边走着,公子蠡一边出声问道。 “在下不才,只读过训诫和导学之书。”魏燕桦恭敬道。 “那不如我们来作诗。”公子蠡见园中景致这般好,倒来了兴致。 说罢出口诵了几首,魏燕桦也附了几首,不过言辞工整,字里行间却没什么意趣。 “算了算了。”公子蠡觉得没趣儿,挥了挥手压低声音问道:“你可曾看过点苍先生的书?” “点苍先生?”魏燕桦从未听过这个名字,便问道:“是哪位名家大儒?” “那倒不是。”公子蠡难得见到同龄人,一时来了兴致,便为他科普道:“点苍先生是如今京中最有名的作家,他写的话本子你们坤性不都爱看吗?” “他写了什么书?” “我想想啊。”公子蠡回忆苍先生书中的内容:“他最新一本是写一位大臣家的公子喜欢上一位落魄书生,家中阻挠,便为他甘愿放弃荣华富贵,当沽卖酒。后来书生高中,入朝为官,夫夫二人琴瑟和鸣的故事···” 公子蠡还未说完,魏燕桦便瞪圆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向他:“这样伤风败俗的故事···殿下您怎么看这种书?” “这有什么不好么?”公子蠡不解道:“二人先苦后甜,忠贞不渝,宫中好些儿宫侍读罢都被感动哭了呢。” 魏燕桦捂着胸口,气道:“不说这位公子不自重,未经父母同意,便与那外人苟且。就说他这样的身份,却爱上平民,不是自甘堕落吗!想必写这样书的作者,也不是什么正经人!” 公子蠡本人虽对点苍先生书中的故事不怎么感兴趣,但也极爱他的文笔,听到魏燕桦竟这样说他,顿时心里也有点不痛快,便道:“你也太迂腐了,如今坤性也能入学,追求真爱又有什么不对,文里的这位公子的勇气,孤倒是很佩服呢!” 二人话不投机,辩论半晌,公子蠡弄了一肚子火气,推说头疼先行离开了。 启昆帝和仲堃仪议完正事,启昆帝想起孟章,便问道:“仲夫人身体如何了?现在巫祝大人不在了,你也该早些带他回去才是。” 仲堃仪苦笑道:“夫人他说自己是受了巫祝大人的恩惠,才得以苟活,现在要在寒星宫中多修行几年,为巫祝大人祈福,并不愿意随微臣回去呢。” 启昆帝自己感情顺遂,看到仲堃仪这般苦恼不由有些好笑。他这位臣子,聪明一世,偏偏搞不定自己的夫人,看来这世间,果真是一物降一物,遂道:“仲夫人有这份心也是难得,如今巫祝不在,寒星宫也没什么禁制,寡人许你自由进出寒星宫便是了。你多加关怀,终会劝得夫人回心转意的。” “微臣多谢陛下!”仲堃仪连忙谢恩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23.莫问归处25 春去秋来,时光如梭,转眼间已是五载悠悠岁月。 公子蠡今日刚刚行完弱冠仪式,又有朝臣力劝启昆为他早立王君。 看这架势,是今年他若还不大婚,他们便不罢休了。 公子蠡气咻咻地罩了一件便袍,叫了贴身侍卫景霂,溜出宫来。 那魏燕桦要说也没什么不好,只是这性子实在不讨他喜欢。这些年的相处,自己每每还要被他拿那些礼仪之道教育,可偏偏又挑不出错处,想着若是娶了他,朝夕相对,实在无趣的紧。 而那些肱骨之臣家中送进宫来的子孙们,一个个矫揉造作,满心算计,也实在是让他厌烦。难怪父皇这些年从不理会后宫,可是倒还逼着他大婚,可知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啊! “太子殿下,今日还去老地方吗?”景霂低声问道。 “不必了,我们去兴安河散散心。”公子蠡烦躁道。 “是!” 彼时已近秋暮,河边凉风瑟瑟,公子蠡一腔愤懑之气灼的旺,倒不觉得冷,景霂只得紧了紧衣领,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面。 “我家少爷已经说了不去,你们怎么这样不知礼数!”二人走着,忽然听到前面传来年轻坤性带着怒气的声音。 “这里哪轮到你说话?滚开!”有人粗暴的喝道。 “啊!”那坤性好像被人欺负,发出一声痛呼。 “住手!”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河边站着的几人不由回头看向身后,公子蠡只见一个小侍模样的坤性跌坐在地上,几个粗壮的家丁模样的人正要拉扯站着的那个带面纱的坤性。 “怎么回事?”公子蠡蹙眉走向前去,这光天化日的,竟有人欲行不轨? 看公子蠡和景霂都是清瘦的年轻人,那几个家丁也没将他放到眼里,威胁道:“小子,别多管闲事。” 公子蠡看着他们满脸鄙夷的神色,不由心中冷笑。他今天憋了一肚子火,正愁没地方发泄,这几个人是撞到刀刃上来了。 “若我非要管呢?”公子蠡斜睨他们一样,慢悠悠道。 “呦呵,还真有这想英雄救美的愣头青,你可知道我等是谁家的?” “是谁,说出来听听。” “你可听好了,我们少爷可是尚书刘大人的公子,他想要这位公子去家中做客,你管得着吗?” “我当是谁,原来是刘倧家的人,你们难道没看见这位公子不愿意与你们前去,难道刘倧平时就是这样教导子辈,竟是要强迫一个坤性吗?”公子蠡语气森凉。 “你竟敢直呼我家大人的姓名,不想活了!”为首的家丁辩不过他,便招呼道:“兄弟们给我上,咱们今天好好教教这小子做人!”说罢众人举着手中武器一拥而上。 公子蠡根本没将这几个小喽啰放在眼里,景霂出手试探了一下,这些人只有蛮力并无半点功夫,便由着公子蠡自己上前撒气。 不过几个来回,这些家丁便只有趴在地下哼哼的力气了。 “还不快滚!”公子蠡看着他们,仿佛看着什么肮脏的东西,接过景霂递过来的锦帕拭了拭手心。 “你你···你报上名来,我们回禀大人,定要你好看。” “我的姓名,你们也配知道?刘倧不必寻我,我来日倒是要先去问他个教子无方!” 那些家丁见这人不是好惹的,只得爬起来,互相搀扶着离开。 那名站在一旁的坤性此时走过来,款款施礼道:“多谢这位公子相救。” “不必多礼,只不过路见不平罢了。”公子蠡摆摆手。 “公子与歹人交战一番,弄的衣裳都脏乱了,那边有间亭子,不如去整理一番。”那名坤性柔声细语道。 公子蠡只觉得他的声音说不出的好听,加之身段袅娜,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清雅香气,不由心中微动,依言与他去了亭间。 那名坤性请他将外袍脱了,和小侍用手帕擦拭了几处脏污,又细细抖落平整。 “你是何人,为何那些歹人要胁迫于你?”公子蠡好奇问道。 那名坤性叹了一口气道:“我本是在钧天大学求学,那刘大人家的公子也与我同届,只是我不知如何入了他的眼,便百般为难。”说罢又看了一眼公子蠡,道:“今日倒多亏了公子相救。” “你对这刘公子意下如何?”公子蠡问道。 那名坤性低下头未答话,他的小侍气咻咻道:“这刘公子分明就是个登徒子!少爷不答应他的追求,便处处胁迫,今日我们出来办事,他竟派家丁阻拦,意图要将少爷劫持到他府上。若真的是被他得逞,少爷的名声···”小侍一时说不下去。 “真是荒唐。”公子蠡摇摇头,不过又有些好奇地打量着这名坤性。这刘倧身为二品大员,他家的公子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为何对此人念念不忘?想必必有不俗之处。 “在下徐皎,还未请教恩公高姓大名。”徐皎站起身来,施礼问道。 “我姓···钟名蠡。”公子蠡笑答,他用了母后的姓氏,乃是并不想暴露身份。 “钟公子,衣服好了。”徐皎将整理好的外袍递给公子蠡。 “对了,你说在钧天大学读书,你就读什么学科?”公子蠡披上外袍问道。 “算理。”徐皎答道。 公子蠡有些吃惊:“算理系少有坤性就读,没想到徐公子竟然会选择这个专业。” 徐皎的小侍得意道:“我家少爷可是以第一名的成绩考入算理系的。” “竺蓝,莫要乱说。”徐皎轻斥,又转向公子蠡道:“让钟公子见笑了。” 公子蠡闻言倒对徐皎有些刮目相看了,能以第一名的成绩考入钧天大学算理系,一定是极为聪敏之人。 “那你是从何地考入钧天大学的?”公子蠡追问道。 “我是天璇人士,家父是天璇现任城主。”徐皎依旧不疾不徐道。 他姿态沉稳,举止雅度,一看便知是大家出身。公子蠡抬眼向他看去,正巧一阵秋风拂过,轻轻掠起了他的面纱。 惊鸿一瞥,公子蠡只觉心中一动。原来徐皎不仅聪慧,竟也生的如此美貌,一时不由呆住了。 “钟公子,钟公子···”徐皎唤了他几声,才将他从惊艳之情中唤醒:“我便先告辞了,来日有机会定将重谢公子。”徐皎眉眼弯了弯,行了一礼后领着竺蓝施然而去。 公子蠡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只觉心头发热。 “太子殿下,人都已经走远了,殿下若舍不得,不如我们追上去?”景霂心里偷笑,面上仍是一本正经。 公子蠡瞥了他一眼,道:“孤岂是那等无礼之人。只是世人都说天璇出美人,果真不假。看到他,孤又想起了已故的皇叔···” “少爷您不是从不耐烦与那些乾性啰嗦的吗?”竺蓝不解地看向徐皎:“今日为何与那钟公子说这么多?” 徐皎摇了摇头,并未答话。这钟蠡,岂是一般人? 从钟蠡与那刘家的家丁交手,衣袂翻飞间,他就已看出端倪,遂不动声色,请他去亭中借着整理衣服的由头又确认了一下,那外袍所覆之下果真是宫中的服制。 当今的太子单名一个蠡字,先皇后乃是京中清流世家钟氏的嫡子。他为了不暴露身份,谎称自己姓钟,也未尝不可。况他年纪也对的上,身份已是八九不离十了。 没想到,自己因祸得福,竟然遇到了太子殿下。 徐皎勾唇一笑,他从小心高气傲,以他的品貌才学,自是不愿与那些俗夫为伍。听闻当今太子文武双全,贤德孝谨,今日一见,连样貌竟也是出众的。 他正愁以父亲的官职,自己进宫选侍无望,没想到竟得上天这样眷顾。 “竺蓝,你替我留意着,若是钟公子到钧天大学来,便及时告知我。”徐皎吩咐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24.终章 “辩论会准备的如何了,承弼兄?”一个瘦削的乾性青年走进屋来,呵着手道。 “差不多了。”那名被称为承弼的青年递给他一张名单,笑道:“今年的新生里倒有几个颇有才学的。” “哦?我看看他们的文章。”刚进来的青年念着名单上的名字:“艮墨池,顾十安···子煜?琉璃国?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从未听过。” “听说还在北荣之北呢···” 自从数年前第一次回雁台辩论赛,启昆帝将仲堃仪等贤才召入朝堂后,这辩论赛便成了钧天大学的年度盛事。每年选出才智过人,机智善辩的人才,可得到进宫面圣的殊荣。 立冬之后,天气渐冷。 今日初雪,天子召见钧天大学选荐的一些才子。几名年轻学子在宫卫的带领下自西门进入宫殿。 “艮兄,你是此次辩论赛的魁首,饱学诗书,家学渊源,想必陛下和太子殿下定会青眼相看,小弟就先恭喜了。”一名学子低声对身旁的艮墨池道。 艮墨池今日一身赭色棉袍,袖口和领口皆缀有白色毛皮。他本就身段修长,面如冠玉,被这华服映衬,更显出金相玉质。此刻听闻同学的吹捧,眉角上扬道:“呵,那是自然。” 后面走着的萧然有些看不过,也压低声音对一旁的顾十安道:“要论治国,文武双分。钧天大学的武学系虽说开立时间不长,但顾兄也是以武学第一的成绩入选,虽说辩论时可能不及艮墨池口角伶俐,但也是高情远致,胸有沟壑。能选拔上来的人,都各有所长,这个艮墨池未免自视甚高了。” 顾十安并未因萧然的话而有丝毫不悦之情,只微微一笑道:“君子不逞口舌之争,况艮兄的确是不可多得之才。” 艮墨池身边的学子原本与他就是同乡,其父又是艮父的下属,自然有些趋附之意,又对艮墨池说:“小弟观此次选上来的人才,都不足为惧,只是那个叫子煜的,听闻还是琉璃国的一个郡王,不知陛下会不会念其不远万里投效钧天,其心可表,对他高看一些。” 艮墨池稍稍侧头看了一眼走在队伍中间的子煜,这人远自琉璃国而来,容貌与钧天人大有不同,只也倒生了一副好皮囊,艮墨池有些不屑道:“不过是靠着其弟入选太子侧君,荫及自身罢了。不然以他那口尚不流利的钧天语,凭什么能够被举荐面圣?” “艮兄说的极是。” 艮墨池冷冷道:“今日你我有幸得以面圣,原不需与他人比较,若是真才实学,陛下自当赏识,必定班行秀出。” 那学子见艮墨池有些不耐之意,便也唯唯退到一边去了。 艮墨池此刻满腔热血。他自少时便仰慕如今的上大夫仲堃仪仲大人,以一己之力扭转钧天国经济式微的颓势,又辅助启昆帝荡平三大世家,是如今最炙手可热的朝中重臣。这样的才学魄力,试问天下,也无人可出其右。今日仲大人也会在场,当好好向他讨教一番才是。 众人各怀心事,连这落雪满身也未曾觉得冷,只匆匆向临华殿赶去罢了。 一墙之隔的另一端,数十名韶龄的坤性正被宫侍领着从太后的寿康宫走出。寿康宫内早已烧起了银炭,暖意融融。 魏燕桦坐在下首,脸上有些不平之意。 魏太后挥挥手,让一旁侍候的宫侍退下,问道:“燕桦,你这是怎么了?可是对这些前来供选的人有什么不满。” 魏燕桦叹了口气,道:“太后,燕桦不敢有不满。” 魏太后看他的神色,不由笑着道:“既然蠡儿是太子,将来是继承大统之人,为皇室子嗣着想,自然要多多纳娶。你看当今陛下,虽并不贪恋美色,也按制有后宫百余人。” “燕桦并不是在意这些人。”魏燕桦紧了紧手中的暖炉:“只是太子殿下对那徐皎,也太过在意了些。燕桦那日不过是见他礼数不周,说了他几句,太子殿下便不依不饶,将燕桦好生教训了一顿。”想到公子蠡因为徐皎对自己动气,这么些年的相处情分,竟然还比不上一个天璇小官家的儿子,不由心中一股悲愤之意无处可纾。 魏太后拍了拍他的手道:“你可知后宫的规制?向来后宫有一位皇后,两位贵君,五名傛华,十名昭华。其他充仪,少君,才人各无定数。皇后才是天子的正君,其他人不过是在皇后制下侍候天子的。你是魏家的嫡长孙,这皇后的位子今后也只有你做得。要知道天子的恩宠固然重要,可是你看看古往今来,有几个人能独得天子的宠爱?不过是一时新鲜罢了。而皇后终归是皇后,皇后要的是这国母的荣耀和天子的敬重,燕桦你不妨将眼光放长远些,何必与这些人计较一时得失呢?” 魏太后说完,便品着杯中的香茗,不再多言。 魏燕桦思索良久,方才起身道:“燕桦多谢太后教诲,今后燕桦自当谨记。” “你省得了就好,哀家也有些累了,今日你便先回去吧。” 出了寿康宫,魏燕桦并未坐上轿辇,而是屏退侍从,一个人在长长的巷道中禹禹独行。 这黄昏的雪,缠绵深切,好像也与他一般情丝纠缠,不可得解。 他对公子蠡说不上有多么喜欢,但是他知道自己此生是一定会嫁给这个人的。大概公子蠡对他,也是这样的感觉吧。 五年的相伴,若是有情,也不会拖到现在也未大婚。 “这荣华富贵不过一场空梦,我只愿此生于心无愧。”魏燕桦口中喃喃念出这句话。念罢他神色一凛,随即不由自嘲的笑了。 他年少时最看不上的就是点苍先生的话本子,而到了如今,他时时拿来读的却也是点苍先生的话本子。 五年了,点苍先生的书依旧在写这世俗的情情爱爱。只是他下笔有多温柔,读的人就有多感伤。虽然看着一派热热闹闹,但一个情字怎样写,到头来都是空洞。幸而点苍先生愈发慈悲,只是小心翼翼的点到即止,犹如他希望众生清醒,但却尽力护住人心中存余的美梦。 “少爷,雪越来越大了,您快些上车吧。”贴身小侍的声音将他从沉思中惊醒。 “呵,我这是怎么了?”魏燕桦回头望着这深长的巷道,脚印已经在身后连成了长串,直消失在黑暗的巷道尽头。 他姓魏,他们魏家享受着世人难求的荣华富贵,便总要为这荣华富贵付出些什么。即使不是他,也亦会是别人。这便是他的命。 “陛下,您今日风寒未愈,不若让那些学子们回去,改日再宣见。”裘振亲手为启昆帝整理衣襟,担忧地劝道。 启昆帝暗中握了握他的手,道:“无妨的,不过去去就回,寡人还坚持的住。” 看着裘振依旧有些放不下心的神色,启昆帝心中暖意融融,但依旧是笑着对他说:“阿振,我恨不得变出一身铜皮铁骨,在与你归隐之前,为蠡儿铺平一切道路。开春了,蠡儿便要大婚,我怕到时候依旧放不下,倒是真有些急躁了。” 裘振无奈的摇摇头,道:“您常说儿孙自有儿孙的福气,那早一时放下和晚一时放下,大概也没有什么区别吧。只是若是您担忧,不如再多留在宫中几年,我可以等的。” “阿振···”看着裘振的面庞,启昆心中感慨万千。他的裘振,总是将他的事放在首位,从来也不会为自己打算。只是这样的他,若是自己再不替他着想,岂不是让他太过委屈了。 “章儿,可以走了吗?”仲堃仪等在寒星宫外,有些急切地催促着孟章。 孟章已经守了这寒星宫五年,虽然启昆帝允了他随时可以进来探看,但是终归不比在自家来的方便些。 这么些年来,黄氏身体越发不好,已经回了天枢养病。仲念也已经到了入学的年龄,他深得帝心,官位稳固,事务繁忙,家中也总需要有人主持中馈。 孟章终于松口愿意同他回去的时候,他大大舒了一口气。 启昆帝点选了艮墨池几人入太学编修,今日大寒,召他们和几名官员议政食馐。他也没什么心情为天子考量俊才,只急匆匆地来接他的章儿。 孟章从宫门中走出来,依旧是初入寒星宫时那一身青绿色的长袍。抬头看去,只见仲堃仪独立雪中,眼中满是殷切之意。 他向他伸出手。这么多年了,无论什么样的是非恩怨,考究起来,也都已经了无意趣了。 仲堃仪看着孟章伸过来的手,有些怔忡,但反应过来,便连忙抓住,握在胸前。 “走吧。”孟章笑了笑,转过头,向前走去。 仲堃仪紧紧的抓住他的手,试图以这点微弱的温度为他驱散些许寒意。 天地萧瑟,风雪满路。 院墙内的几株早梅已经在满枝雪覆下静静含苞,只待风雪初霁,便是玉英满园。 启昆二十五年春,启昆传位于太子蠡。 新皇立正君魏氏为皇后,侧君徐氏为贵君,侧君琉璃国郡主为傛华。另选十余适龄坤性进宫,封为昭仪,少君,以充盈后宫。 启昆禅位后携贴身侍卫裘振南下游历,后不知所踪。 ※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25.番外2 淮西郡外的官道上,两匹骏马疾驰而来,为首的马上之人虽风尘仆仆,却是神采奕奕。 “家主,您怎么这会子回来了?”看门的福伯远远看见二人,便迎上去,帮为首那人拉住了马缰绳,乐呵呵地问。 “正巧要去天玑,便绕道回来看看,明日还要赶路。”那人跃下马来,却正是出外讲学的公孙钤。他回头对子辰说:“你也自去休息。”便匆匆大步走进府中。 来到祖父居所,下人们回禀说今日公孙晋访友去了。公孙钤便也不耽搁,转身自向内院走去。 只见门外候着两个模样生疏的么么,见了公孙钤,打量了一番,便恭恭敬敬行了礼。 “夫人在吗?”公孙钤问道。 “夫人最近总是困倦,此刻在房中午睡未醒。”么么回道。 公孙钤点了点头,便放轻了手脚。 屋中挂着绞绡纱帘,初夏的阳光被这纱帘滤过,温柔的洒在床上躺卧的人身上。 陵光只着了一件单薄的里衣,轻轻阖着双目,乌发如海藻般散落在锦被上,一只白嫩的手臂搭在床沿,手中的玉骨团扇掉落在地。 公孙钤站在门边静静端详着他,只觉得连日来辛苦奔波的劳累竟一下子消散了大半。 走过去坐在床边,看着他已有些显怀的腹部,终是忍不住伸手覆上。 陵光本就睡得不踏实,忽然感觉到腹上传来的热源,不由睁开了眼睛。 “夫君!”看到公孙钤,陵光便从午睡中清醒了过来。他有近一个月未曾见到公孙钤了,“你怎么回来了?”他惊喜问道,说罢便要支起身来。 公孙钤索性也脱掉鞋子坐在床上,将他搂靠在自己怀里。笑着说:“我这会儿要去天玑,反正也是要取道天璇的,索性饶了点路回家来看看。”说罢抚摸着陵光的肚子说:“光儿辛苦了,这一个月身子还好吧?” 陵光拉住他的手:“这个孩子极少闹腾,故而倒不算辛苦。” “那多办是个性子柔和的坤性宝宝,就像光儿一样。”公孙钤温柔的看着他的侧颜。 陵光嘟着嘴,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低声道:“夫君,公孙家人丁单薄,我倒是希望这孩子是个乾性,将来好为公孙家开枝散叶。” 公孙钤失笑道:“无论性别,只要是光儿生的,便都是好的。其实祖父和我从来也不看重这些,只盼着子孙身体健康,端方识礼便是好的。” 陵光被他说得心中熨帖,起先心中的一点顾虑便也消弭无踪,伸手搂住公孙钤的脖子,唇边含笑:“夫君真好。” 公孙钤见他肌肤如细瓷般通透,两颊还挂着春睡方醒的几缕红晕,煞是可爱,一时心动,便贴上他的唇细细吮吻起来。 陵光紧搂着公孙钤的脖子,只觉身上热潮涌动,恨不得他再多深入些。只是公孙钤顾忌着他的肚子,虽是不舍,但也不过是一吻便戛然而止。 陵□□喘吁吁地看着他,眸子里似含了一汪春水,水光潋滟,满是委屈。 “光儿,”公孙钤只得努力抑制住身下的反应,将他虚拢在怀里,哄道:“你如今怀着身子,自是不可唐突行事。” 陵光将脸颊贴在公孙钤胸前,他自怀孕以来,身子敏感了不少,许久未与公孙钤亲热,这番一来,竟禁不止半点撩拨。 听着公孙钤的心跳如擂,想是也已有些情动,只是顾忌着自己的身子,尽力忍着罢了。 陵光想起么么们捎带来的话,咬了咬唇,还是闷闷地说:“夫君,你要不要光儿为你纳一个侍君?” “什么?”公孙钤没想到陵光竟有此问,一时有些怔住了。 “我现在不能侍奉夫君,夫君这样忍着也是伤身,不如再选个人与我一同侍奉你。” 看公孙钤不说话,陵光以为他意动。想着母父交代了,身为乾性,有几个侍君也是难免的。自己现在有了身孕,难道还要他忍十个月?与其等他自己寻了那心思活泛的,倒不如主夫替他张罗一个老实听话的,这样既不会滋事,又落了个大度贤良的名声。 虽然道理如此,可是想着公孙钤怀里若是抱着别人,自己是断断忍不了了,一时心里又莫名委屈,不由落下泪来。 公孙钤兀自出神,忽然感到胸前一湿,忙将陵光从怀中拉出来,才发现他眼泪像断线的珠子扑簌簌往下掉。 公孙钤慌忙问道:“好好的,你这是怎么了?” 陵光红着眼睛瞪他:“公孙钤,你说,你是不是早有纳侍君的心思!” “我何曾有过这样的心思?成亲时,我就说过只要有光儿一个人就够了,绝不会再有第二个。”公孙钤哭笑不得地解释道。 “真的吗?”陵光听他这样说,才稍稍好受了些。 “我发誓,若是有贰心,让我···”公孙钤指天起誓。 话还没说完就被陵光一把捂住了嘴,“切不可乱说。”陵光急道。 公孙钤抓住他的手,问道:“光儿不相信我吗?” 陵光才放软了身子,依旧躺进公孙钤怀里,幽幽道:“我不是不信你,只是有点害怕···怕你和那些乾性一样,都是喜新厌旧的。” 公孙钤心里一动,紧了紧怀里的陵光,柔声问道:“光儿,你告诉我,这些话是谁教你说的?” “我···”陵光顿了顿,还是决定和自己夫君说实话。“是母父派来两个么么从京中过来照顾我的身孕,母父说让我大度贤德些,不要总想着独占夫君,这不是一个正君该有的性子。” 公孙钤哭笑不得地摇摇头,没想到竟被自家岳母摆了一道,想着陵光孕中本就心思敏感,索性说清楚罢了:“光儿,你我经历了这么多,才终于能在一起,这情分,是谁也比不得的。况放眼世间,能与你相提并论的又有几个?我公孙家断没有那三心二意之辈。” “嗯!”陵光这才点头,唇边溢着甜蜜笑容:“夫君,你一路奔波辛苦,午后困倦,上来休息一番吧。” 公孙钤到真是有些疲惫,听他这样说,便除了外袍,揽着陵光躺下。 春眠不知光阴逝,待到他醒来,日影已经有些西斜。 公孙钤轻手轻脚下了床,推开门,那两个么么依旧守在门口未动。 公孙钤道:“两位么么,怎么一直站在这里,不去休息一会?” 两人道:“奴侍们按照国公夫人的吩咐来伺候光少爷,光少爷是头胎,我们不敢有半点闪失。” 公孙钤点点头,道:“多赖荣国公夫人挂心,公孙家感激不尽,只是内子孕期难免敏感多心,两位有些话该不该说,还应当斟酌一二。” 两人对视一眼,有些不解地看向公孙钤。 公孙钤朗声道:“在下与内子伉俪情深,不敢有贰心,亦不贪那齐人之福。若是有什么话让内子不悦,这种话,今后便不要再说了。” 二人心中一凛,但见到公孙钤如此厚待自家少爷,也不禁为之高兴,忙下拜道:“公孙家主重情重义,奴侍们今后也会小心伺候,不敢有失。” 公孙钤话已说完,便点点头,转身离开。 陵光已经醒了,听到屋外公孙钤教训么么们的话,心中却比喝了蜜还甜。 摸了摸隆起的腹部,陵光回忆起从前的艰险无奈,又何曾想到会有今日的岁月安稳。 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原来并不只是说说而已。 “阿宾,今天运气好,竟然猎到一只獐子!我们今日又有口福了。”齐之侃一走进来,便笑着朗声道。他身着灰色麻衣,斜背着箭囊,头发也只是用粗布条胡乱束起,看着就和这山中的猎户无二。 蹇宾起身接了他递过来的猎物,稍侧了侧头道:“那位胡公子又来寻你了。” 齐之侃皱了皱眉,有些没好气地说:“不是让他不要来了吗?那人怎么这般胡搅蛮缠!” 蹇宾并未附和,只径直向厨房走去。 来这里已经有半年的时光了。当日他从昏睡中苏醒过来,就发觉自己躺在一个破旧的茅屋里,齐之侃正坐在床边关切地看着他。他起身推开他,不顾头晕目眩,径直向门口走去。但推开门才发现入目处是一片波光粼粼,空山明镜之景。 他有些怔住了。齐之侃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阿宾,你一直希望可以来云蔚泽看看,从今以后,你我就定居此处,日日与这美景为伴可好?” 他握住门板的手忽然就泄了力道,天大地大,可是他蹇宾又有何处可去? 母父当年念念不忘的一直都是这云蔚泽的美景,只是从嫁到蹇家,母父便再也没机会故地重游。但如今,他竟然可以这么近的看着这片云蒸霞蔚的湖水。 此刻正是夕照之时,真是“层叠春山十二景,水色天青如画境”,难怪有这么多文人骚客留墨赞颂云蔚泽之美。今日一见,竟是有种想要流泪的冲动。 “我寻得这个居所,虽然有些破旧,但离湖边最近,兼之又远离城郭,是个最为安静之处,明日我修缮好房屋,你便安心在此养病如何?”齐之侃依旧在他身后絮絮道。 蹇宾没有说话,只是转过身默默向屋内走去。 只是站了一会儿,他便觉得有些支撑不住。身子损耗的太过,就算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齐之侃见他的动作,忙欣喜地跟了上去。 从此后,二人便避居于此。齐之侃打猎砍柴,蹇宾做些家务,除了同寝之事,倒真像极了一对寻常夫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26.番外3 大寒之后,蹇宾因身子虚弱,受了风寒便总是不好。齐之侃进山深处想要寻些药材为他滋补,却没想阴差阳错救下了差点命丧虎口的胡大少,从此安宁的生活便被不断搅破。 胡氏经营的武馆,在天玑城内也算是小有名望。因见着齐之侃单拳打退老虎之壮举,胡大少惊为天人。胡家本就尚武,竟兴起了向齐之侃拜师的念头。他这人偏又执拗非常,无论齐之侃怎么打骂都不退却,惹得齐之侃厌烦不已。 今日齐之侃见蹇宾没有出面赶人的意思,只好自己无奈地向院中走去。 “师父!”胡大少见齐之侃来了,顿时目露精光,忙不迭地迎上去。 “莫要乱喊!我何时答应收你为徒?”齐之侃瞪了他一眼,却见今日不仅胡大少来了,身后还带着一个清秀的少年坤性。 齐之侃皱眉看向胡大少,不知他是何意。 胡大少满脸堆笑,拉过那名坤性道:“这是家弟和璧。徒儿见师父安于清贫,心中敬佩。只是师母身子也不算好,身边总得有个人伺候才是。小弟自小崇拜英雄人物,听说师父的事迹,也是倾慕不已。今日奉家父命,特带小弟前来拜会,希望师父不要嫌弃,收他做个侍君,能够侍奉您和师母左右。” 说罢又吩咐胡何璧向齐之侃行礼。 齐之侃震惊地看着胡大少,这简直是岂有此理,好好的镖局家的少爷竟上赶着送来给人做小!而且这胡和璧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胡鸿飞此举太不像话了。 一边想着,一边回头望向室内,并未见蹇宾的身影,这才稍稍放心了些。 他伸手推开胡大少,径直走到木凳上坐下,低声斥道:“胡鸿飞,我已经说过多次,我不会收徒,天下间这么多武艺高超之人,你又何必苦苦纠缠?” “师父!”胡大少扑通跪在地上:“我胡鸿飞虚长了三十年,从未见过比师父更厉害的人,求师父一定要收下弟子。” 胡家小弟见长兄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吓了一跳,不由眼眶儿都红了,只踟蹰着不敢上前。 齐之侃见了他这样子更加厌烦,猛力将手中的柴刀掷于地上。 “哐当”一声,胡家小弟惊惶不已,不由抽抽噎噎哭了起来。 齐之侃正想让他要哭就滚远点,别杵在这里碍眼。却只见蹇宾施施然走过来,拉着胡和璧的手,对齐之侃道:“既然上门,也便是客,你又何必如此粗鲁。” 说罢对胡鸿飞道:“你先起来说话。” 胡鸿飞常来这里拜访,也知师母在师父心中的地位极重。便听话的站起来,侍立在一旁。 “请问胡大少,你为何一定要与他学武?难道胡家镖局就请不起旁的武术师父吗?”蹇宾拿出手巾为胡和璧擦了擦脸,又给了他拿了一盘点心。 胡和璧实在是怕了齐之侃,见蹇宾温和,便只敢紧贴着他坐下。 “唉!”胡鸿飞拱手道:“既然师母问了,鸿飞也不敢隐瞒。实在是近来胡家得罪了些人,前来踢馆的不胜其烦,家父已经被气的卧床不起。且不仅我,家中几个兄弟的武艺却也都平庸。我等开武馆虽说有些看家本领,但不过是培养几个镖师护院,哪里能和真正的高手想比?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我家代代相传的基业毁于一旦啊。只有师父这样的高手,才能救得了我家的武馆了!”说罢,胡鸿飞满面愁容,不住叹气。 “就算如此,你也不该拿幼弟的终身大事随便来做人情。”蹇宾有些不赞同地摇摇头。 “这···”其实胡鸿飞又何尝想如此,只是齐之侃油盐不进,送来大把的金银看也不看,他只能出此下策。哪知道这庶弟这么不争气,见了齐之侃竟然快要吓哭了,半点讨不到他欢心。 齐之侃见蹇宾也不赞同胡大少的做法,心中不禁有些雀跃之意,看来蹇宾还是很在意自己的吧? “我齐之侃有手有脚,自然能照顾自己的夫人,何须旁人多嘴!快带着你弟弟滚回去!不然我的拳头可不长眼!”齐之侃想毕,腾站起身来,做出颇为不悦的姿势,瞪着这碍事的胡鸿飞。 胡鸿飞被他这刀子一般的目光一瞥,脊背生凉,不由缩了缩脑袋。 “不如你今日先带弟弟回去,过两日再来罢。”蹇宾见齐之侃发火,便温声劝到。 看情形,今日又是拜师无望了,胡鸿飞只得先带着弟弟灰溜溜走了。 蹇宾看了看桌上留下的礼盒,里面是两只快成了形状的百年人参,想来没有一二百两却也是买不到的。胡鸿飞经常送这些东西,连推也是推不掉。 “你为何就不愿教他?”蹇宾问道。 “不是我不愿教他,只是他资质平庸,就算苦练十年,也学不得我十分之一,又何苦费这个力气?”齐之侃摇头道。 “倒也难为他,家里开着武馆,自己却不是练武的材料。”蹇宾叹道。 正说着,忽然一股香味涌入鼻尖。 “大约是肉汤炖好了。”蹇宾说着,便率先向屋内走去。 晚间,齐之侃将明天要用的柴劈好,又将热水放在灶上,却迟迟未见蹇宾进内室,便出去寻他。 只见蹇宾坐在院中,抬头不知在看些什么。 怕他着凉,便脱了外衫披在他的身上。 “你待一会便进屋来吧,我烧了热水。”齐之侃说罢便准备离开。 “齐之侃···”蹇宾忽然出声唤了他的名字。 “什么?”齐之侃回过身来,蹇宾这半年来很少与他说话,更遑论叫他的名字。乍然听见他叫自己,竟有些反应不及。 “其实你不必如此。”蹇宾低声说:“我自己的身子自己也是知道的。这半年来你对我也算仁至义尽。你有一身的本事,就算不做上将军,这天下又有何处你去不了的?何必在我身上浪费时间···还是早些找个人,过安生些的日子吧。” 齐之侃听他这话,心里便隐隐有些怒意。他对他好,不是因为同情可怜,而是因为他是自己的夫郎,自己为他做什么都是应该的。可是怎么到了他嘴里,就变成了施舍一般? “你难道竟是铁石心肠,真的不明白我为什么要这样做?”齐之侃的声音沉了下来:“当时既然答应了我留下,现在又要反悔吗?” 蹇宾仰头看着这灿烂星河,却不知如何回答。 “你看着我!”齐之侃扳过他的身子面向自己,眉头紧蹙:“是不是因为那个胡大少!你知道的,我绝不可能生出什么旁的心思!” 蹇宾定定地看向他。皓月皎皎,夜幕中他的衣袍随风飞舞,一双澄澈星眸,身姿笔挺,虽然身着布衣,却难掩通身的气度。这样的人,他若如这般在意一个坤性,相信那个坤性怎么也无法拒绝吧。 自己和他,莫名其妙的就成了夫夫,可是又好像错过了很多。若是他这么在意自己,又怎么就走到了今天的地步? “阿宾。”齐之侃上前几步,紧紧将他环抱在怀里,脸颊贴着他的头发,声音里都带了一丝颤意:“我齐之侃从未喜欢过什么人···直到你出现了,我才知道原来喜欢人是这样的滋味。一言一行都让我牵肠挂肚,欲罢不能。我到如今已是一无所有,难道你忍心连这最后的温暖都不留给我吗?” 蹇宾靠在他的怀里,他的心跳那么近,就如同冬日将尽时天边隐隐传来的春雷,却莫名让他安心下来。 大约,这一世纠纠缠缠,就算有多少过往,既然都已经忘记了,今后的生活总还是要继续下去的。 齐之侃是钧天人心中的战神,天人一般的上将军,原不该如此谦卑。 蹇宾缓缓伸出手,拍了拍齐之侃的脊背。 齐之侃身子一僵,继而更紧地搂住了蹇宾。他的怀抱就像火一样灼热,就连这寒暖未接的凉夜都好像变的火热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齐之侃才松开了蹇宾。 他脸上带着释然放松的笑意,握着蹇宾的手,问道,“你总来后院看星星,有这么好看吗?我却没看出什么来。” “我小的时候,母父告诉我,每个人死了,都会变成天上的星星。”蹇宾指了指天边:“你看那一条灿烂的光带,我想,大概死后的世界一定很美很美。” 齐之侃定定地看着他的侧颜,呐呐道:“我只要活着的时候,能和你在一起。阿宾的眼睛,比星星还要美。” 蹇宾闻言,不由面上一热,齐之侃笨嘴拙舌,怎么竟说出这样的情话。 他想到慕容离曾说过,这世上有两种乾性:一种是整日里花言巧语,却没有半分真心;一种是木讷老实,就算情意万千,却半点表达不出来。 那齐之侃,便是木讷老实的了?想到此,不由笑意浮上面颊。 “阿宾,我想好了。”齐之侃没注意到他的小心思,只是自顾说下去:“我留一本心法给那个胡大少,让他自己慢慢参悟去,只当回报他送的这些人参。等你风寒好了,又赶上入春,我们就一起去别处看看如何···” 蹇宾轻轻将头靠在齐之侃的肩上,仰望着深蓝色的夜空,今晚的月色星辰真是美极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27.番外4 虽已入了夜,但是淮西郡府的街道上依旧是游人如织,灯火如昼。 有两人自长街东头远远走来,其中一人带着面纱,有些好奇地四处打量,另一人只顾着护着他别被人挤到碰到,倒丝毫没注意这繁华街景。 “没想到这里的上元节如此热闹。”覆着面纱的坤性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惊喜。 “阿宾,只要是大点的州府,到了这上元佳节都是这样的景致,京中更甚。只是我从前总是忙忙碌碌,一年里有大半年都不在家,倒也没机会这样和你逛逛。”身旁的那名乾性英武不凡,只是此时面有愧色。 这二人正是出门游历的齐之侃与蹇宾,二人走走停停,近日来到了天璇的地界。 蹇宾笑着摇摇头:“你是为国效力,我怎会有怨言?如今能有机会四处走走看看已经很好。” 齐之侃转头看着蹇宾的侧颜,他的阿宾总是这样懂事体贴。想到过往的种种,他不知受了多少委屈却从无埋怨,这样的隐忍甚至让人忽略了他的渴望与不安。自己身为他的夫君,从前倒真的是很失职。 蹇宾却不知齐之侃此时所想,他的注意力已经被一个摆满各色灯笼的摊位吸引。 虽然一路行来,见了不少这样扎灯笼的摊位,可是却都没有这个摊位上的灯笼精致。尤其是其中一只白色小虎灯笼,圆头圆脑,憨态可掬,若不是提杆被绑着,好像就要在案台上撒腿跑起来似的。 “老板,这灯笼怎么卖?”齐之侃的声音从耳侧传来。 “公子好眼力,这十二生肖灯笼,是小人的拿手绝活,年年都是卖的最快的。”老板见来了客户,笑容满面:“只是扎起来颇为费事,故而要一钱银子。” 齐之侃也不多话,掏出一钱银子掷给老板,便径直拿了那小虎灯笼塞在蹇宾手里。 “这···”蹇宾有些不好意思,街上拿着灯笼的不是小孩子,就是未嫁的年轻坤性,他拿着倒是让人笑话了。 齐之侃却不管这些,只是握着他的手,信步沿街向前。 蹇宾看了看他,偏生自己又对着灯笼喜欢的紧,索性也就不管那些,只随他去罢了。 “哎呦!”一人匆匆迎面走来,直撞到齐之侃身上,齐之侃倒没什么,那人却被撞了一个趔趄。 他揉着肩膀,怒冲冲地抬头看向齐之侃。却只见齐之侃身形魁梧,眉目间有股不怒自威的气势,那人登时不敢多言,嘴里低低骂了句“晦气”,便擦身而去。 齐之侃见他挤进人群,回头见蹇宾正蹙眉看着那人离去的方向,以为蹇宾在为自己不平,心中一暖,低声道:“这里人来人往,拥挤非常,磕碰了都是有的,我是无妨,你身子还未大愈,便要多加小心。” 蹇宾却好像未听到他的话语,只盯着远处,喃喃道:“不对···” “什么不对?”齐之侃不解道。 蹇宾才回过神来,看着齐之侃,道:“我看那个人满脸横肉,衣饰粗糙。可是他怀里抱着的那个孩子···我方才虽只是一瞥,却看到那孩子生的眉清目秀,身上衣着也是上乘,这孩子怎么被这样的人抱着,我觉得事有蹊跷。” “阿宾,你是不是多虑了?”齐之侃疑惑道:“这人是不是那孩子家的仆从?” 蹇宾犹有些不放心,“若是说那孩子睡着了,刚才那人没头没脑撞上你,动静颇大,也该惊醒了,可是却一点动静也没有。”蹇宾按了按额角:“小齐,不如你去看看,这样我也能安心些。” 自从那夜齐之侃倾诉肺腑之后,蹇宾便默认了二人当前的关系,只是若让他如往日一般唤齐之侃夫君,却也颇觉没有这样的情分。可若是一直唤他齐将军,又未免太过生份,况齐之侃现下已早不是将军。自己比齐之侃年长两岁,便唤他“小齐”罢了,齐之侃对此,也是无甚异议。反正蹇宾是自己的夫郎,他只好好待他罢了,其他的不过是无关紧要的琐事。 既然蹇宾这样说了,齐之侃也不愿拂他的意。便带着蹇宾来到一家面点铺子,为他点了一碗汤面,说:“你在这略坐坐,我去去就回。”说罢挤进人群,片刻便湮没其间。 蹇宾吃了一口汤面,却没有什么胃口。眼前总是浮现出刚才那个孩子的面庞,好似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因而更是忧心。 在面点铺子坐了快一个时辰,夜色愈发浓了,街上的游人也渐渐散去。 “客官,小店要打烊了。”老板走过来,看了看蹇宾只吃了一两口的汤面说。 蹇宾站起身来,慢慢走到一边,靠在一旁的柳树上,但见月影西斜。 齐之侃去了这么久,不会出了什么事了吧?他心里莫名有些担忧起来。 “这位公子,灯会散了,你也快些回去吧。”面点铺子的老板推着平板车走过来,有些不放心地说:“街上人少,你一个坤性,不太安全。” “谢谢老板,我在等人。”蹇宾对面点铺子老板点点头,提着灯笼,继续向远方张望。 面点铺子老板摇摇头,推着车子离开了。 夜风有些冷,蹇宾紧了紧身上的棉衣,心中倒有些后悔刚才让齐之侃去一探究竟。 直到远处一人身着白衣,背月而来,他脚程极快,片刻便到了蹇宾身前。 “阿宾,幸好有你点着灯笼,我对这里地形不熟,走错了几个巷口了。让你久等了,冷不冷?”齐之侃抓住蹇宾的手暖了暖。 蹇宾仔细打量着齐之侃,发现他面色如常,才放下心来,对着他笑了笑道:“你回来就好,没什么事情吧?” 齐之侃听了这话,却狠狠地唾道:“那些人,原来竟是些拐子!” 蹇宾虽心中早有猜测,闻言仍不由一怔,急忙问道:“那孩子怎样了?” “幸好我发现的及时。”齐之侃皱眉道:“他们那屋子里不仅是刚才的孩子,还有十来个孩子,大的不过六七岁,小的还在襁褓之中。” “竟果真如此!”蹇宾也有些愤然:“你说他们,难道那人还有同伙?” “不错,他们的据点在郊外的一所民居,有四五个人,不过已经被我制服了,绑在屋子里呢。我怕你着急,便赶着回来和你说一声。” “那些拐子自是天理不容,再过一会儿天就亮了,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去官府。”蹇宾提议。 “阿宾,你一夜未眠,身子吃得消吗?”齐之侃有些担心。 “我无妨。”蹇宾忍着身上的一阵阵虚寒,摆摆手道:“想必这些被拐的孩子家人都要急死了,我们还是先报官吧。” 昨日刚刚过完上元佳节,淮西郡的地方官员就审理了一起大案,抓获了一伙拐卖儿童的拐子。 郊外镇子上的百姓们没想到自己家身边就住着这样的败类,却没有早些发现,不由聚在拐子们住的屋子外面唾骂不止。 蹇宾有些不放心那日看到的孩子,去到那民居查看,发现早先拐来的孩子大一点的都被似乎被喂了药,昏昏沉沉的,只是那孩子刚刚被带来就被齐之侃发现了,故而现在还醒着。 那孩子不过三四岁的样子,此刻呆呆坐在地上,一张白嫩的小脸上挂着两道脏兮兮的泪痕。 蹇宾走过去,轻柔地将他抱起来,哄道:“已经没事了,坏人都被抓起来了。” 许是蹇宾的怀抱很温暖,那孩子往他怀里拱了拱,却是不哭也不闹,大概是真被吓坏了。 蹇宾抱着他,觉得沉甸甸的,仔细看他的眉眼,愈发觉得似曾相识,但却始终想不起来。 “这个给你吃,你告诉我们,你家住在哪里好不好?”蹇宾给了他一块糕点。 孩子将糕点抓住,咬了一口,是他常吃的城西铺子里的芙蓉糕。 尝到了熟悉的味道,那孩子才放松了下来,想要说话,却不知从何说起,不由哭了起来。 蹇宾耐心地替他擦着眼泪,指着官府的人说:“你看这些叔叔伯伯都是来抓坏人的,现在坏人都被押走了,你告诉他们你是谁家的孩子,就能早些回去了。” “我···我住在城东,门口有三颗大树。”那孩子比画着。 “三颗什么树?”来办案的捕快见他开口,便插话道。 那孩子耐心地想了很久,奈何年纪太小,想不出树的名字,一着急不由又要哭出来。 蹇宾拍了拍他的背,道:“你不要着急,告诉这位叔叔,你叫什么名字?” “萱儿!”孩子响亮的答道。 “那你全名是什么?”那捕快追问。 “什么叫全名啊?”那孩子有些愣住了。 “就是···”被他这么一问,那捕快一时也想不出怎么解释。 蹇宾笑了笑,温声问道:“你父亲叫什么?” “父亲···父亲叫公孙钤,母父叫陵光!”那孩子大概是被教过父母的姓名,此刻倒是答得清楚。 “陵光?”蹇宾这下可算明白为什么第一眼看到这孩子,就觉得似曾相识。他活脱脱是个缩小版的陵光,只眉眼随了公孙钤,少了几丝妩媚,多了些清雅之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28.番外5 齐之侃正好走了进来,听见蹇宾与那孩子的对话,也不禁心中一顿,走近前去细细打量这孩子。 旁边的那名捕快听说这孩子是公孙家的,不禁诧异道:“没想到竟然是公孙学士家的幼子。” “捕头认识公孙钤?”齐之侃问道。 “公孙家是淮西有名的大儒之家,又曾出过两位丞相。公孙学士现在郡学任教,我们淮西的士子学生请教者甚众,淮西郡又有谁人不知?”那捕快说起公孙钤,不由昂头挺胸,倒也有些与有荣焉之感。 齐之侃与蹇宾对视一眼,道:“这位捕头,我们二人与公孙学士是旧相识,正要前去拜访,你可否告知公孙学士的住址?” 那捕快看二人虽是衣着朴素,却是气度不凡,想必也是仰慕公孙钤的才学,便爽快道:“我稍后会将小公子送到公孙府上,你二人可与我同行。” 而公孙府中,陵光已是心急如焚。 昨夜家中仆人带着萱儿去上元灯会游玩,一时不察,竟让人将萱儿偷了去。 公孙钤立即命所有人分头去找,可等了一夜,却毫无消息。 此时陵光坐在厅中,紧握着茶盏,面上一片苍白。 “钤儿,你也劝你夫郎吃点东西,这样不眠不休的等着,也不是个办法。”公孙晋劝道。 公孙钤昨日忙了一天,晚上也是一夜未眠,此时眼下一片乌青。听了祖父的话,他看着已经有些支撑不在的陵光,虽也是心急如焚,但他身为家主却得撑住。于是走上前去,宽慰道:“光儿,你还记得萱儿小时候我们带他去请庙里的住持算过,他是个有福气的孩子,一定会没事的,你先吃点东西,不然身子怎么吃得消。” “夫人,小少爷哭的凶,小的们哄也哄不好。”平时照顾公孙茂的么么苦着脸将他抱上来。他也知道家主和夫人正为大少爷的事焦心,可是今儿不知怎么了,小少爷怎么也哄不好,眼见着都快喘不过气来了,他不敢怠慢,忙抱了他来找夫人。 公孙茂不过三个月大,小脸哭的通红,此刻好像已经哭的没力气,只小声哼哼着。 陵光把他抱过来轻轻拍了拍,见到他挂着泪珠儿的小脸,想起自己三岁的长子,若是真的出了什么意外,他今后要怎么办?不禁也落下泪来。 公孙钤看着他们母子二人如此,心里也不好受,可是现下里真是一点头绪也没有。 一家人正坐在屋里唉声叹气,忽然有门口的小厮急匆匆跑进来,满面喜色说:“报告老爷,家主,有官差送了咱们大少爷回来!” “什么!”公孙钤猛然站起身来,急急随着小厮走出去。 陵光一时也忘了哄公孙茂,只伸长脖子向外看去。 不一会儿,只见公孙钤怀里抱着公孙萱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三个人。陵光已完全顾不上其他,将公孙茂交给么么,便疾步上前,一把将公孙萱搂在怀里,登时止不住流下泪来。 公孙萱经这一夜惊吓,惊魂甫定,此刻寻得父母,才真的安下心来,不由也大哭起来。 哭了一会儿,陵光用力拍了拍公孙萱的屁股,气到:“你吓死母父了,怎么可以随意和陌生人走呢!” 公孙萱又害怕又委屈,哭的更凶,抽噎道:“萱儿不知道···” 蹇宾看不过,走上来道:“公孙夫人,你错怪孩子了,我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昏睡在歹人怀里,而且那贼窝里的孩子都被喂了药,想必是那歹人的手段。” 听见话音,公孙钤方才抬头,见竟是故人,不由愣住了,半晌才道:“齐将···” 齐之侃忙摆手示意他不可如此称呼,他才回过神来,恢复了平日的姿态,拱手道:“没想到竟是齐兄和夫人。” 又对着捕快施礼道:“多谢捕头救了小儿,刚才在下惊喜过度,失了礼数,还请诸位坐下说话。” 陵光见到二人,也是满面震惊之色。 几人对公孙晋施了礼,便依次坐下。那捕快便将前因后果说于府中之人,又特意说是齐之侃报的案,才抓了这伙拐子。 公孙钤和陵光忙向齐之侃行礼,齐之侃却托住公孙钤,看着蹇宾道:“若不是内子机警,我也未尝能发现此事。”说罢,便将昨夜情形一五一十的道来。 众人听罢,也不由感慨不已,若是蹇宾没有注意那拐子的失常,或是注意了却没有深究,那事情恐怕会不堪设想。若是公孙萱到了他们手里被卖出去,几经转手,便再也寻不回来了。 陵光心里后怕万分,只得紧紧搂住自家孩子,藉由这点儿温度来让自己平静下来。 蹇宾笑道:“公孙大公子自己也是聪明的,不过小小年纪,倒是口齿清晰,若不是他能清楚地说出你们的名字,恐怕我们也没这么快能寻得这里。” 说了一会儿,那捕快还有公务,便起身告辞。公孙晋与公孙钤更是极力挽留齐之侃二人,二人推辞不过,只得答应留下住些时日。 为了答谢二人对幼子的救命之恩,公孙家自是热情款待不提。 齐之侃索性也无事,况他在朝时对公孙钤也是印象颇佳,此番重遇故人,倒是与公孙钤相谈甚欢。 今日春和日暖,公孙萱拉着陵光和蹇宾的手,自己走在中间,喜滋滋地与二人一起逛府中花园。 “公孙夫人,府中这园子建的雅趣盎然,实是个好去处。”蹇宾赞道。 “这都是外子操办的,从山石到林木,皆是托人从湖州运来。”陵光折了一枝早梅递给蹇宾道:“他对这些一向很是讲究。” 蹇宾贴近嗅了嗅,一股清香入肺,不觉心旷神怡,便笑道:“天璇气候温润,这时节,京中怕是还在下雪。” 二人赏着梅,忆起京中之景,不觉有些感慨。 “母父,蹇么么,吃芙蓉糕。”公孙萱嫩嫩的小声音打断了二人的思绪。 陵光见他高高举着两块芙蓉糕,不由失笑道:“难为他了,还舍得把自己最爱吃的东西拿出来给我们。” 蹇宾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说:“谢谢萱儿,不过蹇么么现在不饿,萱儿自己吃吧。” “嗯!”公孙萱点点头,又看向陵光,陵光也推辞了,他才自己拿着吃了起来。 “萱儿真是懂事,你们教的很好。”蹇宾对陵光道。 陵光慈爱地看着公孙萱,又怕他噎着,吩咐紫苏去拿热茶来。方笑着对蹇宾说:“齐夫人,我看你和萱儿有缘,不若认他做个义子。” “义子?”蹇宾没想到陵光会有此说,一时有些惊讶。 陵光拉着他坐下,道:“你和齐将军成亲多年,一直未有子嗣。我听人说若是先收养了孩子,或是认了义子,老天便会开恩赏下孩子。” 提起此事,蹇宾下意识的抚了抚小腹。是啊,据齐之侃说,他们成亲已有七八年了,除去中间入宫的时日,这么多年过去了,自己总也该有了。现在既然已经接受了齐之侃,那子嗣一事,倒也不可不考虑起来。 想到此,又看了看公孙萱天真可爱的面庞,也不由有些心动。 “那···公孙大人,他怎么说?”蹇宾踟蹰道。 “夫君也说,若不是因为齐夫人,那萱儿的命能不能保住还未可知。你是这孩子的救命恩人,也是长辈,他也很赞同此举。” 蹇宾回去与齐之侃说了,齐之侃也觉惊喜。 既然双方都有此意,便择了吉日,让公孙萱给齐之侃和蹇宾二人行了礼,正式认下了这对义父义母。 有了这层关系,齐蹇二人对公孙萱更是喜爱,公孙萱也十分亲近蹇宾,倒又在淮西郡盘桓了些时日。 直到过了半月,当日与他们一起解救孩子的那个捕头又一次出现在公孙府上。 待他说明了前来拜访的原委,众人不由沉吟起来。 “你们是否已经将孩子的画像和消息递于别的州府,张贴出去?”公孙晋拈须问道。 “公孙老爷,我们也是为人父母的,怎会不知那些孩子家人的心焦,那日连夜就贴了出去。”那捕快道:“只是,有些孩子,却未尝是拐来的。若是家里贫穷私下里发卖了,或是几经转手,那便是查无可查了。” “若是这样的孩子,一般都会送去哪里?”蹇宾忽然问道。 “本来郡里是有个福利堂的,不过这福利堂全靠我们老爷还有郡中的一些士绅捐赠支撑。近年来,天灾频繁,虽说圣上减了负税,但是谁家不是紧巴巴的日子?况还有些周边异族逃过来的···福利堂为了减轻负担,也只收六岁以上的孩子,待到了十二岁便让他们出去做事谋生。”捕快答道。 齐之侃沉吟道:“那一对双胞胎我有印象,还在襁褓之中,想来福利堂是不收的。” “齐义士所说,也是我要说的。”捕快赞许道:“这不,我家大人让我来问问,有没有殷实人家,愿意收养,也算一桩功德。” 送走了捕快,厅中一时沉默下来。 公孙钤和陵光已经有二子,家中仆从不多,若是再收养其他孩子也不是易事。 蹇宾想起那日陵光与自己说的话,不由看向齐之侃,轻声道:“不如我们···” 齐之侃还未答话,陵光身边的紫芸却忍不住上前道:“夫人,我有一言不知该不该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29.番外6 紫芸是将公孙萱带大的,又是管家子辰的夫郎,公孙家自是高看他一等。他素来沉稳,今日这样,必是有要紧话,陵光便点头允他说。 紫芸对公孙萱有抚养之情,对于救了他的齐氏夫夫也是感激不尽,所以此事他怕有疏漏,便顾不得自己的身份出来劝阻。 “那双胞胎兄弟,小人听说都是乾性孩子,若不是被偷来的,而是父母主动卖了的,小人怕是会有隐疾。”紫芸顿了顿道:“我听说有人收养了拐子拐来的孩子,直到孩子长到两三岁,才发现身有残疾。” 紫芸话音一落,众人也不由有些担忧,这种情况也未尝没有。况倘若真是家贫卖儿,那孩子在胎里大多就营养不良,想必也会身带弱症。 陵光思及此,不由拍了拍蹇宾的手道:“紫芸说的不无道理,你们可要好好考虑一下。” “怎么还不睡?是不是还在想那两个孩子的事?”公孙钤掀开被褥准备躺下,发现陵光依然睁着眼睛,便问道。 陵光半支起身,看着公孙钤:“夫君,我一直都有些疑惑,要说齐之侃夫夫是我们几个里成婚最早的,为什么···一直都没有子嗣?” 公孙钤摇摇头,道:“这是别人的私事,我们怎好过问。” “我不是嚼舌头。”陵光复又躺下,微微叹气道:“只是看到齐夫人这么喜欢萱儿和茂儿,想来也是喜欢孩子的。多半是因为什么原因,并不是主动不想要孩子。” “你不是让萱儿认了他们做义父母?” “我这样做,也是因为听人说,这样是有好处的。”陵光盯着床顶的纱帐,幽幽道:“捕快过来说领养#孩子的事时,我还想着若是齐之侃他们收下那双胞胎也是好的。可是芸儿的话也是实情。” 公孙钤见他这幅担心的模样,不由有些好笑道:“光儿,你在这操的什么心?领养#孩子是件大事,还得要他们夫夫自己做决定,我们怎好干预?” “夫君曾和我说,当年的事,满朝文武只有齐将军敢在遖宿先王面前帮我说话。”陵光侧过身来看着公孙钤:“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便也想着能报答他们一二。” “是啊,”想起当年之事,公孙钤也不由有些感慨,索性将陵光揽入怀中,道:“听说当年齐夫人以巫祝的身份入宫,与那想要祸乱朝纲的妖人若木华生死相搏,受了重伤。陛下用了千年的灵芝入药才为他续下命来。我看到现在齐夫人的脸色也不算好,想必真是伤了元气。” “若真是如此,他们也太可怜了。”陵光感伤道。 “也不可这样说,他们夫夫历经这么多事,最后相依相伴,也未尝不是他们心中所求。子嗣一事,只不过是锦上添花。”公孙钤安慰道:“齐兄是位顶天立地的英雄人物,齐夫人立下的功绩也是世间多少乾性都难以匹及的。这样的人,上天必不会薄待。” 在公孙钤夫夫二人正忧心夜话时,齐之侃刚刚洗漱完毕走进客房,看见蹇宾仍坐在窗边出神,连他进屋来也未发觉。 齐之侃走过去,将窗棂轻轻放下,道:“更深露重,小心着了凉。” 蹇宾这才发觉身上果真有些冷,不由下意识哆嗦了一下。 齐之侃心疼的握住他的手,凉冰冰的,便无奈道:“阿宾,我说过多少次了,你的身子刚刚大愈,万不可再浸风寒。” “是我大意了,害你担心。”蹇宾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只是想事情想的出神,一时倒忘了冷。” 齐之侃一边招呼下人送些热水,一边问道:“是不是还在想白天的事。” 蹇宾点点头,问道:“小齐,你想要个自己的孩子吗?” 齐之侃闻言,浑身不由一颤,只是不过一瞬间,他便平静下来,面上重新恢复平静,拉着蹇宾坐在床前,道:“阿宾,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想告诉你···” 正巧下人送来热水,齐之侃便停下话头,将准备好的药材放入木盆中,又加水兑入,试了试温度适宜,方才拉着蹇宾要为他除去鞋袜。 蹇宾忙拦住他的举动,自己脱了鞋袜,将脚放到水中,皮肤一接触到这加了药材的热水,暖意便瞬间丝丝浸入肌里,不由舒服的眯了眯眼睛。 只不过他也没忘齐之侃未完的话,转过头来看着齐之侃,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阿宾,你知道的,我在朝时一直南征北战,打了这么多场仗,受伤也是再所难免。我大概是伤了根本,子嗣一事,怕是有些艰难···”齐之侃说这话时一直低着头,并不敢直视蹇宾。 只是半晌并没有听到蹇宾的答话,他不禁有些不放心的抬起头来。 但见到蹇宾上挑的美目正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他有些慌乱地握住蹇宾的手,问道:“阿宾,你会不会···会不会嫌弃我?” 蹇宾仿佛是怔住了,并没有什么动作,二人对视半晌,直到齐之侃都有些受不住这样的气氛,蹇宾的眼角却忽然滑落下一滴泪来。 “阿宾···你···你这是怎么了?”齐之侃手忙脚乱地想为他擦眼泪,蹇宾却一把握住齐之侃的手,有些哽咽道:“你这又是何必?” 齐之侃心下一惊,转念几番,难道当年的事,蹇宾已经知道了? 直到蹇宾流着泪道:“我虽然失了巫力,却总是比普通人要强些。你曾是天上的将星主位,有大运道护身,一生为君王开疆拓土,得享荣华富贵,又怎会后继无人?那个伤了根本的人,大约是我吧。” “怎么会是你?”齐之侃下意识地反驳道:“我所说句句实言,你既是我的夫郎,我又怎会拿这样的事骗你?” 蹇宾看着他,双目中波光粼粼,似像蕴了一整片的星辰。 “我常常会做一个梦。梦里我身处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地,似乎自己正被什么人追赶。我害怕极了,只能奔跑逃命,直到精疲力尽。但是每到最后关头,总有一个人会出现在我的面前。他一身明澈的白衣,身后是夕阳的万丈余辉,好似乘云踏光而来,一瞬间就劈开了这无边的黑暗。我在想,这个人,一定是上天派来救我的。亦或是,他便是我的守护神。”蹇宾娓娓而谈,嘴角挂着笑容,好像对那梦里的光景动容不已。 齐之侃也不会忘了他第一次见到蹇宾,自己不过是难得动了一次恻隐之心,却没想到竟与之纠纠缠缠直到如今。一时所有的话都哽在喉中,只得借着为蹇宾加水,掩饰住心中的酸涩。若是从一开始,从一开始他就能好好珍惜,今天必不是这番结局。 这一路走来,方体会到人生变幻无常。只是蓦然回首情已远,船到江中补漏迟。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上天垂怜,还能留得他在意的人在身边。 “若是我们能在一起,有没有孩子或是旁的,又有什么关系。”齐之侃思及此,回视蹇宾的眼神已满是坚定情义:“我齐之侃为先帝南征北战,虽说是正义之师,剑下亡魂却是难以计数。大战过后,血流飘橹,尸浮遍野。无论是我钧天的边境臣民,还是那些异族之人,在我看来,全没有区别。他们也曾是双亲在堂,子息环绕,但只要一场战役,便能毁了这一切。一夕之间,家破人亡,流离失所。我罪孽甚深,只幸你不离不弃,我已知足。” 蹇宾没想到齐之侃竟有这样一番剖白,想到自己,此生身负大巫血脉,却差点被奸人利用逆天而行,这血脉永远是一个不知何时会被点燃的引线,那又何必再将它传下去? “兴c百姓苦,亡c百姓苦。”蹇宾缓缓念到:“前朝诗人所说,倒是贴切异常。” 齐之侃对他笑了笑,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只道:“热水加完了,趁着这会子热乎劲,赶紧到被褥里来,” 蹇宾浸了药浴,浑身舒坦熨帖,心里也好受了许多。 待齐之侃倒了残水回来,他便认真地对齐之侃道:“小齐,我想好了,不如我们就收养那对双胞胎,不管他们怎样,我们只当做自己的孩子一样好好养大,也算一件功德,你说好不好?” “我早知你会如此说。”齐之侃也在他身边躺下:“我明天一早就去官衙。” “阿宾,我一直想若有一天有时间了,我便去边境找找那些因为战争而失怙的孤儿,然后也买些地,盖几间房子,将他们带回来好好照顾,你说好不好?” 蹇宾嘴角上扬,他早知小齐是个武功卓绝的忠义之士,却没想到他的心底竟也有这么柔软之处。 “当年先帝的赏赐,我一分未动,今后便拿出来用吧。”蹇宾的声音温醇柔沁,让齐之侃的心也一瞬间沉静下来。 他侧过身,缓缓伸出手臂,将蹇宾拥入怀中,而身侧人也再没有拒绝。 远处传来低沉轰隆的雷声,这是春天将要到来时,上天给人间的启示之音。 天地盈虚,与时消息。一盈一虚,一消一息,循环往复,运行不息。天道如此,人间又哪有全然至善至美之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30.番外7 千里之外的钧天皇城中,各宫各院已是华灯初上。 “殿下,徐贵君前来请安。”启泰殿中刚刚挂上鎏金宫灯,宫侍荣沁便进殿来回禀道。 魏后放下手中的书册,淡淡道:“他怎么来了,陛下不是免了他的晨昏定省吗?” “徐贵君说礼不可废。”荣沁低头答道。 魏后一笑:“他倒是有心了,让他进来吧。” “臣侍参见皇后殿下,愿殿下福泰安宁。”徐贵君缓身下拜。 “起来吧,赐座。”魏后虚扶示意。 徐贵君依言坐下,魏后问道:“你身子近来如何?” “托皇后殿下的福,一切安好。”徐贵君恭敬答道。 “陛下看重你,你更要养好身子,平安诞下皇嗣才好。”魏后用杯盖轻轻拨动茶盏中的茶叶,语气听不出喜乐。 “谢皇后殿下关怀。”徐贵君道了谢,有些欲言又止地看向魏后。 魏后抿了一口茶,道:“贵君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是。”徐贵君微微颔首,“虽说陛下待臣侍也算看重,却不过因为臣侍是太子府时就跟着陛下的。如今宫里新人辈出,臣侍也不过是昨日光景罢了。” 魏后闻言已知晓他意,心中好笑,只是并不言明,只等着他的下文。 徐贵君见魏后并未发话,抿了抿唇,只得直言道:“如今那才人云氏,不过进宫数月,就被陛下封为昭仪,夜夜留宿,专宠于内,臣侍以为,这未免太过了些。” “呵,”魏后轻笑一声:“云氏是江南织造府的嫡子,云家虽原是商贾,但如今却是陛下新提拔的地方官员,那云氏又年轻貌美,陛下贪一时新鲜也是有的,你既然已经贵为贵君,他不过一个小小昭仪,你又何必担忧呢?” “臣侍不才,奉旨协助皇后殿下处理后宫之事。后宫诸人近来常有抱怨之词,故而臣侍想请殿下出面,劝陛下要雨露均沾才好。” 魏后轻轻摇了摇头,仔细打量眼前之人,这么些年过去,徐皎依旧是美艳动人。想到当年他和徐皎一起嫁入太子府,公子蠡对他迷恋不已。继位之后,徐皎之父连升三级,自己亦被封为宫中唯一的贵君,那是何等的风光无限。而如今,竟也要想尽办法留得圣心,不得不说,还真是讽刺。 “就算本宫说了,怕也是无济于事,就像当年的你一样。”魏后唇边挂着浅淡的笑容,“能留住陛下的时候,谁又不使尽浑身解数呢?” 徐皎低下了头:“臣侍当年不懂事,还望殿下莫要怪罪。” 魏后与今上成亲多年,虽然今上并不是多喜爱他,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今上对他颇为尊重。加之魏家还有位太后坐阵,魏相在朝中也是股肱之臣,故而魏后的中宫之位相当稳固。自己当年满腔热忱进了宫,却发现但凭自己有多少聪明才智,却没有办法将爱人的心永远拴住。更何况自己所爱之人是天下之主,坐拥三宫六院,能分给自己的恩爱又有多少? 魏后其实也并不讨厌徐皎,虽是当年盛宠之时骄纵了些,但也是懂得分寸之人,故而与他相安无事罢了。 “你不用多想,照顾好自己的身子,若是诞下皇子,又何愁地位不稳?”魏后淡淡道。 徐皎抚了抚小腹,终是起身退出了永泰宫。 荣沁换了一簇新发的桃枝进来,笑道:“殿下看看,这桃花开的真好。” 魏后起身,嗅了嗅含苞待放的春桃,幽幽道:“又是插桃枝的季节了。” 荣沁在椅子上放了一个靠枕,方便他枕着赏花,一边说着:“近年来,这徐贵君的性子愈发好了,想当年他得势的模样,奴侍还历历在目呢。” 魏后看着这鲜妍的桃花,微微一笑:“徐贵君是个有福气的,虽说圣宠不及往日,但他这身孕来的也是及时。” “殿下还未诞下嫡子,他却是先有了,这孩子就让他这么生下来吗?”荣沁有些不平道。 魏后瞥了他一眼:“徐皎是个聪明人,他知道该怎么做。” 只是可叹虽是聪明人,但一旦被所谓的爱情蒙了眼,再聪明也施展不得罢了。这后宫中什么野心都可以有,却独独不该奢望皇帝的真情。 “可是,如今陛下看重云昭仪,加之徐贵君又有了身孕,奴侍怕···”荣沁咬着唇未说下去。 魏后拍了拍他的手道:“荣沁,你自幼跟在我身边,自不比旁人。只是你心思太重,便是自寻烦恼。我们的陛下,看似有情,原不过对谁都是一样的。昨天是徐皎,今天是云氏,明天不知又要换了谁,倒有什么要紧?” 荣沁躬身行了一礼,“奴侍只是见殿下入宫以来,便再不似居于府中一般自在,殿下有多少年没有真心实意的开怀而笑了?” 魏后按了按额角:“身为中宫,自当谨慎恭俭,不可逾越礼制。”被送到公子蠡身边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了此后的结局。现实哪会有书中的深情不渝,不过是两个家族利益的结合罢了。 魏后叹了一声,吩咐道:“你明日去云昭仪殿中送些赏赐。” “云昭仪如今仗着陛下宠爱,连对殿下都轻视了起来。今日上午还推说昨夜侍寝劳累,陛下特免了他的请安。”荣喜不平道。 “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不过是加速他的衰败罢了。云氏自己不知道收敛锋芒,本宫又何妨再推他一把。”魏后语气波澜不惊。 荣喜会意,福身道:“是。” “你扶我去内殿。” 少顷,魏后执笔,对着眼前一幅满园春色图细细研磨。 深宫中长夜漫漫,总要想些法子打发时光才好。 转眼间,长夏已至,孟章正在书房整理书稿,仲堃仪气冲冲的推门进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孟章见他衣领都被汗浸湿了,便忙吩咐仆从去取冰来降温。 仲堃仪拿起桌上的扇子大力扇了几下,眉头紧锁。 “这是怎么了?”孟章走过来坐在他身侧。 “还不是艮墨池那小子!”仲堃仪重重拍在桌上。 提起艮墨池,孟章不由了然,仲堃仪为官多年,一向懂得隐忍之道,也只有这个艮墨池,能让他如此大动肝火。 那艮墨池,说来也还是先帝在时,为新帝选中的从官,深受年轻的新帝赏识,几年时间竟一路做到光禄大夫的职位。 初入朝时,艮家就送来了大礼,说是仰慕仲堃仪的学识,想要拜他为师。 仲堃仪已有骆珉这个门生,颇为满意,本不愿再收学生,可是这艮墨池也是韧性十足,几乎日日前来拜会。他身为天枢大族的子弟,学识广博,侃侃而谈,仲堃仪与他对谈久了,也觉他未及弱冠就有此见识,倒是难得,最后便顺水推舟收下了这个门生。 之后骆珉也入朝为官,作为仲堃仪的左膀右臂,仲堃仪在朝中的势力也初步建立起来。 只是艮墨池此人,虽有真才实学,却野心太大,近年来常进冒进之言。仲堃仪训斥过多次,只是陛下对他的提议竟颇为在意,就连仲堃仪也快要弹压他不住。 “他终归也是你的门生,有什么不足之处,还得你多教导,一味生气有什么用?”仆从送来冰块,孟章便取了加在茶里递给他劝道。 仲堃仪喝了一口沁凉的茶水,总算平复下一点心中的燥热,便对孟章道:“我是愈发后悔收了他这位“高徒”了,如今不论他做什么,说什么,旁人也总得放在我头上。我可是没本事教导他了。” “是不是他今日又在朝上说了什么?” “你也是知道的,他与那琉璃国来的小郡王颇有不和,可是我原以为只是同僚间的罅隙,却没想到,今日散朝后,陛下留我们在御书房议政,谈起琉璃国的内乱,他竟趁势请陛下出兵琉璃!”仲堃仪语气中满含愤懑之意。 “出兵?”孟章也是一惊:“如今我钧天和平的日子不过寥寥数载,怎么又想到用兵?” “钧天当年平内乱,攘外患,多少年的战争才换来如今的和平。”仲堃仪叹道:“你我都是经历过这些的,只是他们当年还小,并不知道这战争的残酷,若不到最后一刻,我绝不希望战事重演,又何况是他国之事,我们根本不必插手。” “那琉璃国的李郡王怎么说?”孟章追问道。 “他又要怎么说?他当然是不希望钧天出兵,这本来就是他们自己国家的事,何必惹外人插手。” “如今艮墨池这么一言,必然又会掀起轩然大波。”孟章道。 “可叹陛下还是太过年轻,一心想着建功立业,我看陛下对艮墨池一向倒是颇为赞许。”仲堃仪恨就恨在这点,若是天子毫不在意,他也完全不必担忧这艮墨池的言行。“不过庆幸,朝中反对者还是居多。” “眼下你处在风尖浪口,就算是极力反对他的提议,朝中也只会认为你们试图一个□□脸一个唱黑脸罢了。”孟章无奈道。 “所以,我倒想着最近便称病不去上朝了···” 二人正说着,一个小少年跑进屋来,停在二人面前,像模像样地施礼道:“儿子给父亲,母父请安。” “念儿回来了,瞧你这一头汗。”孟章看见仲念回来了,不由欣喜,但又见他水捞出来似的,便忙心疼的为他擦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31.番外8 仲堃仪也忙着为他倒了冰茶,唤他坐下来休息。 仲念因胎里不足,自小便有些体弱,可他偏又是聪明伶俐,极讨人喜欢,仲孟二人也是珍爱非常。这会儿见他来了,只顾着打量他,那些朝政和艮墨池之类便都抛诸脑后了。 歇了一会,仲堃仪便考了他一些在学堂里所学,仲念倒都答得头头是道。 他今年不过才八岁稚龄,却记忆力非凡,对学问之事已颇有些自己的见解,近日来已能写诗作词,仲堃仪看着他,便觉得儿子更甚自己当年。因而虽骆珉保守,艮墨池冒进,对这两位门生们都有些不满,但亲生儿子能如此出类拔萃,他也心中甚慰了。 父子俩正谈着学问之事,孟章忽然想起今日上午门人送过来的帖子,自己还未来得及看,便打开看了,继而不由笑道:“夫君,你说着要休息,这不,理由都给你找好了。” 说罢将帖子递给仲堃仪,仲堃仪阅毕,不禁拊掌道:“公孙兄不愧是仲某的良友。” 原来是公孙晋要办七十整寿,公孙钤来信请他过天璇淮西郡一聚。 “夫君,你这几年因新帝登基,劳碌非常,也该休息一番了。”孟章笑道:“何况念儿就要暑休,他还没出过远门,不如带念儿过去看看。” “章儿所说有理,那便劳夫人准备,我们尽快启程。” 天权城内,虽已近暑季,但因为地处北方,倒并没有京中这般燥热,只是风沙大了些。 此刻慕容离正在客室,头疼的听着周夫子愤慨的控诉执俊誉的“累累恶行”。 “我已经知道了,定会好好训#诫他,请周夫子放心。” 送走了絮叨大半日的周夫子,慕容离扶额对身侧侍候的黎氏道:“去,将家主请来。” “阿离,什么事这么着急?”过了好一会儿,执明才牵着宝贝儿子的手施施然走进来,二人手里还拿了一堆有的没的新奇玩意。 慕容离一见这父子俩就头疼,夫君喜好玩乐就罢了,生出的儿子怎么也这么不长进! 心中有气,登时脸一沉,道:“执俊誉,你给我过来,跪下!” 执家这辈的嫡子,集万千宠爱一身的执俊誉小脸一白,下意识地往自己父亲身后缩了缩。 执明笑着道:“阿离怎么生这么大的气,誉儿做错了什么吗?这暑热天的,别气坏了身子。” “执明,你少护着他了,算上周夫子,这都第三个夫子了!俗话说,事不过三,若是再没人肯教他,他今后要怎么办!”慕容离只觉得胸闷气短,看着缩在执明身后的小儿子,恨不得打他一顿出气。 “那周夫子,不过也有些危言耸听。”执明走上前来,为慕容离顺气道:“乾性小子哪有不贪玩的,咱们誉儿这样聪明,先生交代的都完成了,一两次不去上课,又怎么了?” “一两次?”慕容离拍案而起道:“他是连着三日没去,就算去了,也只是调皮捣蛋,还影响其他孩子的学业,真是愈发无法无天了。” 说罢转身拿了棍子,就朝执俊誉身上招呼去,一边痛心道:“你小子小小年纪就这么不学好,将夫子气的不愿教你,我平日是太纵着你了,今天非要打到你改为止。” 执明没想到他竟然早有准备,这当下拦也不敢,不拦又心疼,一时间毫无办法,只对着小厮使眼色,让他快去请老夫人。 却没想到,小厮还没跨出门,阮氏已经拉着执明的两个长子的手过来了。 执明夫夫共有三个儿子,长子和次子是一对双胞胎坤性,一个名清霁,一个名清润。二人早就看到周夫子来告状,想到自己母父的脾气,怕弟弟挨揍,便忙去请祖母来调停。 阮氏没想到一进屋就看到自己儿夫郎正拿着手指粗的棍子抽打自己宝贝孙子,一时间差点没昏厥过去,忙高喝道:“住手!” 屋内众人被这高喝一惊,顿时停下了动作。 阮氏快步走过去,将执俊誉楼到自己怀里,看他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心疼不已,指着慕容离说:“你怎么这么狠心,将孩子打成这样!” “阿爹,这小子顽劣异常,我若是再不管教,他就完了!”慕容离也已是无奈至极。 阮氏被小侍们扶着坐在椅上,将执俊誉搂着不放,一边训道:“他才五岁!他懂得什么?你就这样打他。”一边又骂执明:“你是死了不成,就站在一旁看着自己夫郎这样打儿子!” “母父,我···”执明向来是被慕容离管的服服帖帖,何曾违逆过他的意思,被阮氏训斥,也只得苦着脸不知如何辩解。 “阿爹,俗话说三岁看老。那周夫子是回乡养老的大学士,可以说是经纶满腹,才华横溢。能拜在周夫子的门下,你看和他一起读书的那些孩子,哪个不是牟足了劲去学,只有他!”慕容离瞪着自己的小儿子,恨声道:“才不过去了学堂三日,第一日,去田地里捉蟋蟀,第二日,去水边摸鱼,第三日,去市集上闲逛。小小年纪,竟颇有纨绔之风,若现在再不加以矫正,今后若是成了不肖子孙,我和夫君还有何颜面面对执家的宗亲。” 阮氏虽然也知道慕容离说的有理,可是他看着执俊誉这张肖似执父的脸,一张甜似抹了蜜的小嘴儿,就掏心掏肺的疼,却见不得他受半点委屈。 他仔细替执俊誉擦干了泪珠儿,才抬起头看向慕容离:“你是他的母父,合该教育他,只是这手段也不可太过激烈了。你看,明儿小时候比誉儿还要顽劣,现在不也是好好的。我们是商贾之家,又不去考官,何必如此认真?” 慕容离闻言只觉一股怒气直冲脑际,半晌才平复下来。执明好?他少时家业有父母打理,成了亲,有自己帮忙,几乎不用操半点心,这是他的命好。自己是不知中了什么邪,死心塌地爱着他,可是誉儿就也会有这么好命吗? 他现在是执明的独子,将来这偌大的家业都要交给他的,若是他是个不学无术只知吃喝玩乐之徒,这家业说不定就要毁在他的手上。若是还有别的指望,他大可以养尊处优舒舒服服,可是一个人有一个人的责任,这一大家子,还有他两个坤性哥哥以后都要指望着他,他万不可不知进取。自己一番苦心,家人却只顾一味惯着他,全然不想到以后。 他又气又怒,可面对长辈却无法发作,这当口只觉一阵头晕目眩,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到耳边有焦急的声音唤着“母父,母父···” 缓缓睁开眼睛,才发现是清霁清润两兄弟守在他床边,一脸担忧。见他醒来,才转忧为喜,将小脸贴在他身上,道:“母父你怎么了,忽然晕倒,吓死我们了。” 慕容离摸了摸他们的头,声音有些哑:“你们扶母父起来。” “嗯!”二人合力将慕容离扶起来靠在床头。 慕容离直直看着二人,直到二人有些心虚地低下头,方才问道:“你们今日,为何要将我教育弟弟的事告诉祖母。” 提到这事,二人不由对望一眼。 过了一会儿,清霁才小心翼翼道:“祖母说了,弟弟将来是家里的家主,我们终是要嫁出去的,阿父和阿爹年轻,不知道怎么教育孩子,要我们有什么事都要告诉他。” 慕容离无奈地阖了阖眼,阮氏这人年轻时也是聪明能干,只是现在年纪大了,却过于偏疼这个小孙子,有时候倒是连原则分寸也不顾了。 “霁儿,润儿,到母父身边来。”慕容离招手道。 二人乖乖脱了鞋袜,爬到慕容离被子里。 慕容离揽着两个孩子,柔声道:“祖母有他的想法,可是母父却不是这么想。你们是母父的长子,是其他再多的弟弟都代替不了的。” “真的吗?”二人扑闪着大眼睛看向慕容离。 “自然。”慕容离点点清霁的鼻头:“你们是誉儿的哥哥,他有什么错误,你们合该去教导他,而不该因为他是乾性,就失了做兄长的气度。” “母父,”清润嘟着嘴:“誉儿他小时候很可爱的,我和哥哥都很喜欢他。只是他越长大,越变得讨厌起来。” “怎么讨厌法?” “他让我们帮他写夫子留的作业!还说自己都会了就是没时间写。”清润告状道。 “他让自己的书僮陪他逃学,人家不愿意就要打人家!” “他还偷折了黎么么院子里精心培育的翡翠玉簪花,玩够了就随手扔了,黎么么问起来,他却装作自己也不知情。” ······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告着执俊誉的状,慕容离越听越是皱眉,这执俊誉还不到六岁,但简直是个小霸王。这样看来,他方才管教的不是轻了而是重了。 “霁儿,润儿,你们都是好孩子,以后一定要帮母父好好管教弟弟,不能让他往邪路上走,知道吗?” 母子三人正在谈心,黎氏端着药碗走进来,见慕容林醒来,笑着道:“夫人醒了,白天您忽然晕倒,真是吓坏我们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32.番外9 “我这是怎么了?”慕容离接过药碗。 “大夫说了,夫人这几日操劳过甚,加之暑热入体,又急火攻心,中了暑毒,喝几天药便没事了。” “母父苦不苦?”清霁声音脆生生的,关心地问道。 慕容离点点头。 清霁从怀里掏出一颗桂花糖来,塞到慕容离嘴里,嘴边挂着甜甜的笑容。 慕容离也笑了,口中的糖冲散了苦味,还是这两个孩子贴心。 黎氏也笑道:“大少爷二少爷都是极孝顺的孩子,只是小少爷···”说到这,又自觉失言闭了嘴。 “原是我这几年只关心生意,将他交给夫君,疏于管教,竟养成了他这样的性子。”慕容离提起小儿子,不禁有些悔恨。 “家主性子随和,只是恕小的多嘴,真是太过溺爱孩子了。”黎氏道。 慕容离何尝不知这小儿子的斑斑劣迹,只是他一要管教,家里就这么些人拦着,饶他有七窍心肠,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了。 正在出神,执明大步走了进来,举着一封帖子,语带喜悦:“阿离,你瞧谁来信了?” 清霁清润跳下床给他请安,执明搂着两兄弟一人亲了一口道:“方才你们顾伯伯来了,带了好多新奇玩意儿,你们快去玩吧。” 二兄弟虽然平时稳重,但左右也不过七八岁年纪,一听到执明这话,便忙催着黎氏领着他们去看新奇了。 慕容离看完了执明递过来的信,沉吟道:“以夫君你和公孙兄的关系,按理说公孙爷爷的大寿,我们理应前去祝贺,只是这家里的生意···” “阿离。”执明坐在床沿上搂着他道:“生意上的事,你放心交给那些掌柜的便是,他们在你手下这么久,难道还不顶事?你事事躬亲,就是铁打的也受不住,刚才大夫就说你劳心过甚,以后要多多修养。” 慕容离看着他,执明这洒脱的性子,他是学不来的。执家有恩于他,让他这亡国后裔有了栖身之所,他自然要竭尽所能回报,因此心有挂碍,倒缚手缚脚。 “誉儿那臭小子见你晕倒了,吓得躲在屋子里哭呢。也不敢来看你。”执明无奈地看着自己的夫郎。 提起执俊誉,慕容离蹙了蹙眉,心中倒有了个念头,便转言道:“夫君说的也有道理,几个孩子从未出过远门,不如我们这会子带他们出去走走。” “阿离所说也正是我心中所想。”执明笑道。 慕容离没有回答,只窝在他怀里轻轻叹了口气。 这时节,暑气蒸腾,连皇宫内苑的宫人们也是顶着烈日,无精打采。 御书房里放了整盆的冰,有宫人执扇扇凉,风拂过这冰块,好像也变得凉爽起来,整个殿内倒比外面舒适不少。 魏皇后走进去的时候,新帝正在写字。 见他来了,便招手道:“皇后来了,快来看看寡人写的这几个字如何?” 魏后依言走上前去,发现他正在写的字是:“鸿鹄之志”。 魏后微笑道:“陛下的字,铁画银钩,苍劲有力,自是极好。” 新帝却摇头笑道:“皇后师承大家,墨宝千金难求,不如今天也写上一写。”说罢将手中笔递于他。 魏后接过笔,沉吟半晌,便抬腕落下四个字。 “以和为贵?”新帝看了看魏后,挑眉道:“皇后是否以字传意?” 魏后搁下笔,走到下首,对新帝行了一礼,方道:“今日李傛华去臣侍的宫中哭了许久,为他的母国求情。” 新帝皱了皱眉:“寡人并非要出兵去征颐琉璃,只是想帮他们平定内乱,却不明白李傛华和李郡王为何如此不识抬举?” 魏后道:“琉璃国朝堂虽弱,也是百年之国,此番虽有动乱,却并未向我钧天求援,敢问陛下,若我朝贸然出兵,师出何名?” “琉璃国的郡主嫁于寡人为侍君,郡王在我朝为官,此番自有襄助之名。” 魏后摇摇头:“陛下,我钧天结束战祸不过数年的时间,你我幼时所见,也知征战之苦。百姓这些年好容易恢复元气,可以休养生息,陛下又何必再给他们加诸战争之苦?” 新帝不悦道:“皇后这是在斥责寡人穷兵黩武吗?!” 魏后躬身,但表情依旧是不卑不亢:“臣侍不敢,臣侍是担心陛下被那奸人挑唆,于英名有损。” “艮卿也是为钧天为朝政考虑,到了皇后口中,怎么就成了奸人。”新帝冷笑。 “陛下,臣侍听说就连他的老师仲堃仪都对他颇有微词,这样的人,陛下还是不要过于信任的好。”魏后依旧温声劝解道:“仲大人位居左相之位,魏大人居右相之位,二人都是德才兼备之人,还望陛下能够亲贤臣远小人。” 其实新帝又怎不知艮墨池一心扬名的心思,只是这心思,恰好却对了他的心思。他不想一直活在父皇的光环之下,他也想要做一位名垂青史的贤君。只是先帝几乎把所有的路都为他铺好,逼得他不得不另辟蹊径。 二人正说着,忽然一阵香风飘至,一位极美貌的坤性带着侍从走进殿中,他身姿摇曳,对二人盈盈拜道:“昭华云氏拜见陛下,愿陛下万岁万安,拜见殿下,愿殿下千岁千秋。” 正是如今盛宠不倦的云昭华。 新帝见到他,不由脸色转晴,招手道:“平身,到寡人身边来。” “是。”云昭华含笑走到上首,对新帝道:“陛下,暑热难耐,臣侍特意为您做了绿豆冰沙解暑降温,陛下忙完了,可要尝尝。” 这云氏出身天玑水乡之地,生的云润冰清,柔桡轻曼。此刻笑意满面,玉音婉转,新帝与魏后刚才那点儿不快,见了他,也便都抛掷脑后了。 “还是你有心。”新帝拍了拍他的手笑道。 云昭华看见桌上的字,不由伸手抚上道:“燕雀安知鸿鹄之志。这句由陛下写来,倒让人觉得满腔豪情。虽然臣侍只是一个坤性,但是也常想着若能身为乾性,一定要为陛下开疆扩土,守卫国家呢···” 新帝闻言,也觉一时间意气风发。这云氏最大的好处不是美貌,而是他言语熨帖,总能说到人的心里。不比皇后,从未成亲时就一套一套的道理,现在自己做了皇帝,他竟然还想着能够插手干政,不由有些不悦地看向下方。 魏后敛目道:“既然陛下有云昭华伴驾,那臣侍就先告退了。” 荣沁扶着他慢慢走出御书房,听见身后有隐约笑声传出,荣沁不屑道:“那个云昭华举止轻佻,好歹也是昭华之身,却在御书房与陛下调笑,真是不知羞耻。” “云氏温柔可人,陛下自然会喜欢,这不过是小事。”魏后蹙眉:“本宫只是忧心,陛下若真的听了那艮墨池的谗言,出兵琉璃···” “朝堂上的事,自有大臣们去操心,殿下为何如此忧虑?”荣沁不解。 魏后摇摇头:“朝堂和后宫从来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艮墨池的威力可比什么云昭华,尤才人的大多了。” 沉吟片刻,他又吩咐道:“荣沁,我们现在去太皇太后宫中一趟。” 马车快速前行,外面掠过的景致让坐在车里的执俊誉惊喜不已,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出远门,听说要去天璇呢,回来一定要好好和学堂里的那些人炫耀一下。 “快看快看,那些白色的鸟!”执俊誉精神十足地指着窗外喊道。 奈何车里没人理他,正午时分,烈日当空,执清霁,执清润都有些昏昏欲睡。 执俊誉撅了撅小嘴,自顾自地趴在床沿往外看。 兴奋了一会儿,他毕竟年纪还小,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再睁开眼睛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松软的床铺之上。 执俊誉支起身,四下打量了一番,只见屋里的摆设陈列简简单单,和他们家里的完全不同。 执家富甲一方,什么金珠银器,珍玩字画应有尽有,不过是他们随手拿来有趣的玩意儿。而这个屋子里不过只是博古架上摆了两个古董,窗下案己上有一碗睡莲,别的什么有意思的东西也没有。 “这家定然很穷。”执俊誉看的无聊,便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 正想着,忽然听到“吱呀”一声,一个小脑袋凑了进来。 见他已经醒来,才将门推开,走进屋里。 执俊誉只见一个高点的小孩子拉着一个小小的孩子走进来,对他道:“你醒啦,母父让我过来看看,若是你已经醒了,就叫你去吃晚饭。” 执俊誉揉了揉眼睛,仔细打量着面前站着的这个小孩。 粉嫩嫩的一张小脸,两只眼睛黑亮清澈,鼻头微翘,嘴巴是好看的菱形,是个非常好看的坤性孩子。 执俊誉一向觉得自己的两个哥哥就很漂亮,目前他在天权还没有发现比自家哥哥好看的人,可是没想到到了这么个地方,却发现了这样一个小美人。 执俊誉跳下床来,站在他的面前,好奇地打量着他,问道:“这是什么地方,你叫什么名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33.番外10 “这里是公孙府,是我家。”那孩子脆生生道:“我叫公孙萱”,说着又指着自己拉着的那个小孩,介绍道:“这是我弟弟,公孙茂。” “哇呀,怎么这么快就到了!”执俊誉听到这是公孙府,不由睁大了眼睛。他本还想着能多看看沿途的风景,没想到这马车竟然跑的这么快,真是恼人。 “你在想什么?”公孙萱歪了歪头:“你可真能睡,睡了一天呢,你不饿么?” 他这样一说,执俊誉方才觉得自己肚子开始咕咕叫了,不由脸上一热,推着公孙萱道:“那你快带我去用饭!” 公孙萱点点头,推开门走在前面为他带路。 “父亲,母父!”执俊誉进了花厅,才发现自家母父和父亲正坐在厅中,便跑过去腻在慕容离身边。 慕容离摸了摸他的脑袋,道:“你这孩子,怎么冒冒失失的?还不见过公孙伯伯和陵么么。” 执俊誉顺在慕容离的目光看过去,才发现主座上公孙钤和陵光二人。他看了看陵光的脸,又看了看公孙萱,惊奇道:“母父,公孙萱长得好像陵么么。” 众人闻言,不由失笑。 慕容离拉着他的手笑道:“萱儿是陵么么的儿子,自然和他长得像。” “哦。”执俊誉看着慕容离的脸,又揉了揉自己的,却是不明白为什么自己长得不怎么像母父。若是长得像母父,自己也会很好看了。想到这里,不由有些蔫蔫的。 等到开了席,执俊誉看见桌上摆着的几道菜,却连一道他喜欢的也没有,不由皱起了眉头,将筷子扔到一边。 慕容离见他这样,额角微跳,他知道这是小儿子挑食的毛病又犯了。若是在自己家还好,此刻在别人家,他也不好出口教训,只瞪了他一眼,将筷子拾起,重新塞到他手里。 执俊誉一点儿也不想吃这些清汤寡水,他肚子虽饿,可是这些东西看着就不好吃,他也是有尊严的。他要吃凤尾鱼翅,龙井竹荪,芫爆仔鸽,金丝蜜,如意果···呀,想想家里那个从京城里请来的厨子做的饭,倒真是饿极了。但是,碍于母父的威慑,他也不敢随便任性,只得低了头,假装在用饭。 别别扭扭待到散了席,他慌不迭地问执明要了些银子,便借口累了要回房休息,临走还不忘拽了拽公孙萱的袖子。 “阿爹,执俊誉说他要去休息,不认得路,萱儿带他回去吧。”公孙萱对陵光请示道。 “你是主人,自当要好好招待誉儿。”陵光笑着对他点点头。 公孙茂一向是黏着公孙萱的,见他走了,便也赶紧挪着小短腿跟了上去。 执清霁,执清润对视了一眼,正巧慕容离的声音传来,问道:“清霁,清润,你哥儿俩累不累,要不要先去休息?” “我们不累,”清霁忙上前一步,说:“我们还想在公孙伯伯这里吃些茶水。” 他们才不傻,看执俊誉今天晚上什么也没吃,回去指不定又要闹,他们可没空去帮他买吃的。 这会儿的回廊里,执俊誉正对公孙萱“循循善诱”,中心思想就是让公孙萱带他出去逛逛,他有钱,可以请他们兄弟俩吃好吃的。 公孙萱有些犹豫:“可是都这么晚了,现在出去有什么?” “哇,这你就不知道了。”执俊誉神神秘秘道:“那些酒楼里,都是晚上才会有上好的菜肴,白天可吃不到。” “真的吗?”公孙萱有些心动。 “那是自然。”执俊誉鼻子一皱:“我问你,你们这里最著名的酒楼是哪个?” “是回味楼。”公孙萱老老实实答道。 “那回味楼的饭菜好吃吗?”执俊誉继续问道。 “应该···”公孙萱回忆着听到别人的描述,大概真的很好吃,不过他才六岁,父母去赴宴,也未曾带他去过。 “好吃的。”三岁的公孙茂忽然出声,只见他咬着手指,一脸期待。 “怎么样?你们带我去玩,我请你们去回味楼吃大餐。” “好吧。”想了又想,公孙萱还是禁不住诱惑答应了下来。 “那现在就去。”执俊誉握拳砸到掌心。 “可是,”公孙萱的小脸皱了皱:“可是,我家晚上有门禁呢,我们出不去。” “笨呐。”执俊誉恒铁不成:“难道你家就只有一个门?” “那倒不是···”公孙萱想了想,后院也有一个角门,从未上过锁,好像可以出去。 “那还等什么?”执俊誉催道,“我们快去吧。” 三人屏退侍从,偷偷从角门走出来,发现这条街正对着一条小河,河对岸灯火通明,丝竹管弦之声隐约入耳。 “哇,天璇的夜景看起来也不错啊。”执俊誉一脸兴奋,一把拉起公孙萱,快步向河对岸走去。 三个孩子在街上逛了一圈,执俊誉兜里有银子,看到新奇的物事便毫不吝啬的买下,又给公孙家兄弟买了一堆,不一会儿,三人手里都拿的满满的。 正有些累了,可巧看到回味楼的匾额,便走了进去。 “几位要来点什么?”小二见到有客人上桌,忙迎了过来,走近了才发现竟是两个大点儿的孩子,带着一个更小的孩子。 “呃···”小二觉得这定是谁家孩子偷偷溜出来的,便摆出大人的姿态,叉腰道:“这里是酒楼,你们是谁家的孩子,莫要贪玩,快些回家吧。” “哼!”执俊誉觉得被人看轻了,气呼呼拍出一锭银子,“小爷我有的是银子,你怎么话这么多,快些点菜!” 见到银子,这小二登时也不管付银子的是什么阿猫阿狗了,立即换上一脸笑容:“是是是,是小人有眼无珠,几位要点些什么?” “嗯?”执俊誉看了看公孙萱,奈何他也不知道回味楼到底有什么好吃的菜色。 执俊誉便道:“把你们家的招牌菜捡个七八道上来,快些!” “您稍等片刻,马上就来。”小二拿了银子,乐颠颠地去传菜了。 三人拿出在街上买的小玩意儿摆弄了一会儿,色香味俱全的菜便上了桌。 执俊誉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这会儿早就饿狠了,嗅着香气,抓起筷子便大快朵颐。 公孙萱给弟弟夹了一些放在碗里,自己也开动了起来。佳肴入口,嗯,回味楼的东西,果然很好吃啊。 三个孩子在这边专心致志地品尝美味,却没看到他们身后的一桌,此刻坐了两个贼眉鼠眼的乾性,正紧紧盯着他们。 过了不一会儿,酒楼里便进来一对锦衣中年夫夫,径直向执俊誉他们这桌走过去。 执俊誉正埋头大吃,却忽然感到面前落下一片阴影。他以为是店小二,便不耐烦的挥手道:“快闪开,别影响小爷吃东西!” 那黑影却没动,他皱眉抬头,想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家伙,未料头顶却忽然炸开一声大喝:“臭小子,竟敢偷拿老子的钱出来挥霍,看我不打死你!” 执俊誉还未反应过来,便被那个高大的乾性一把拉起来,脸上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他还未及反应,只捂着脸呆呆地看着来人。 而那个坤性,也在一边骂道:“不长进的东西,你们反了天了,在家里吃不饱饭还是怎地?你阿父和我都不舍得来这个地方,你们几个兔崽子竟还点了这么多菜。” 此刻酒楼里的客人无不指指点点,看起来这就是几个不成器的孩子嘴馋偷了家里的钱出来挥霍。 那坤性一边骂着,一边又看到桌上的小玩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狠狠地都摔在地上,道:“夫君,我们赶紧把这几个败家子带回家去,省的在这丢人现眼。” 此刻公孙萱也挨了几巴掌,痛得只顾流眼泪,公孙茂更是大哭不已。 执俊誉反应过来,像被踩了尾巴的小狗,腾地蹦起来,大喝道:“你们俩是谁,我根本不认识你们!” 话音刚落,碗大的拳头就招呼到他头上,那个中年乾性恶狠狠地说:“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不孝子,现在连老子都敢不认了!” 执俊誉不过才不到七岁,被他这一拳头揍的眼冒金星,不知不觉间已被他们拉扯到楼下。 酒楼里的食客听着二人骂骂咧咧地扯着孩子走了,都摇头觉得可笑,哪里会听执俊誉的辩白? 其实,晚间三人在街上出现,这伙人便注意到这几个孩子没有随从跟着,又出手大方,想必是有钱人家的孩子偷跑出来的,早就存了绑架勒索的心思。待他们上了酒楼,便留二人盯梢,二人扮成孩子的父母,上酒楼来“兴师问罪”。此刻马车就停在酒楼下,只要上了马车,这几个孩子便逃不出他们的手掌心了。 执俊誉踢着脚,双手死死巴着酒楼的扶梯,大喊着救命,可是就连刚才收了他一锭银子的店小二,这会子都摇着头劝他:“这位小公子,还是赶紧随父母回去吧。” 执俊誉有口难辨,心中惊恨不已,想他在家中时,谁人不知他是执家的公子,这会子到了这淮西郡,简直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那边公孙萱浑身颤抖不已,他很小的时候曾被拐子拐去,今天这两个凶神恶煞的人莫不又是拐子吧?想起当年在那个小黑屋子里的恐怖经历,他的眼泪决堤似的冲刷在脸颊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34.番外11 一群人闹哄哄的,倒是吸引了刚踏入酒楼的几个人的注意。 话说仲堃仪和孟章自京中赶来,齐之侃和蹇宾自天玑赶来,两拨人殊途同归,恰巧在淮西郡城外相遇。 几人十余年未见,自是欣喜不已,结伴而行。 进到城中,天色已晚,不便再去公孙府上叨扰,便想着今夜先找个旅店歇下,明日白天再去府上拜会。 却何曾想到刚踏入回味楼,便看到这样一出闹剧。 此时公孙萱正睁着泪汪汪的大眼睛无助的四下打量,心慌意乱间竟然看见了一身月白长衫,正抬脚踏入门槛的蹇宾。 三年前,就是蹇宾救了自己,现在,他莫不是又赶来救自己的? 公孙萱惊喜过望,只觉一股勇气涌上心头,失声尖叫道:“义母,救救萱儿!” 蹇宾闻言猛然抬头,便看到一个孩子正眼巴巴地望着自己,那孩子被一个壮实的中年坤性抓在怀里, 眉梢眼角···联想到这已是淮西郡的地界,莫不是三年前认了自己和齐之侃为义母义父的公孙萱! “萱儿?!”蹇宾不确定地唤了一声。 公孙萱见他认出自己,忙慌不迭地点头。 那个坤性见公孙萱唤人,有些慌张,立即掐着他的手臂道:“这死孩子,瞎喊什么?” 此时,齐蹇对视一眼,蹇宾微微点头,齐之侃便快步上前,厉声道:“放手!” “老子管教孩子天经地义,你是什么人,莫要多管闲事!”那个中年乾性扭头凶神恶煞地瞪着齐之侃。 “我再说一遍,放开他们!”齐之侃沉下脸了,一股威赫的杀意登时蔓延开来,酒店里的温度登时都下降了几分。齐之侃是什么人?当年钧天的上将军,征战四方,血海尸山里杀出来的“战神”,他若是动了气,又岂是这些凡人可以招架的住? 那二人只觉遍体生凉,威压附身,腿肚子突突打颤,几乎就要跪倒在地,最后勉强搀扶着狼狈逃出。 齐之侃望了一眼他们的背影,示意随行的人悄然跟上他们。 脱离了钳制,公孙萱哭着跑过来扑到蹇宾怀里。 蹇宾搂着他软软的小身子,有些无奈地摸了摸他的头,道:“为何每次见萱儿,都是在这样惊险的情况下呢?” “他们是何人?”一直在旁观的仲孟二人还未搞清楚状况。 “这孩子,是公孙兄的长子。”蹇宾道出公孙萱的身世,二人这才觉后怕不已,若是差了一步,这几个孩子岂不要都被掠去? 孟章忙走过去,安抚吓得说不出话来的执俊誉和哇哇大哭的公孙茂,这会子,想要不叨扰公孙府上看来也是不行了。 月影西斜,风清气和,夜风拂过,院子里的竹叶沙沙作响,池中的睡莲花枝摇曳。 陵光用手帕拭了拭眼角,自责道:“都是我不好,只想着晚间若是吃的太油腻反而会影响睡眠,却没曾想到顾忌着孩子们的胃口,我太失职了···” “这又怎么能怪你?”慕容离安慰道,随即又转头怒视在下首站着不敢抬头的执俊誉。 今夜他领着公孙萱和公孙茂溜出家门,害得公孙府中惊慌失措,人仰马翻,听到齐之侃仲堃仪等人的叙述,还差点儿酿成大错。 这小子这简直就是个祸害转世! 此时莫说是慕容离,就连执明也被小儿子吓得浑身冷汗,这小子,胆子也太大了。 慕容离气愤难平,四下看了看,寻到桌案背后的一只鸡毛掸子,便握住怒冲冲向执俊誉走过去,对于这小子,他真是无从指望了,只想着今日便把这个祸害打死算了。 夏日衣衫单薄,竹杆抽在肉上,执俊誉很痛,却是强憋着眼泪不愿让别人看到。 他今日差点就被坏人捉走了,还是因为自己拼命挣扎才拖延了时间,被人救了。而母父一句安慰的话也没有,却还要往死里打他,这到底是不是自己的亲生母父?这么讨厌他,那干脆打死他算了。 陵光快步走过去,拽住慕容离的手,急道:“慕容,你这是做什么?” 转头看向身子不断抖动的执俊誉,心想他一定是吓坏了,便将他搂在怀里,劝到:“这孩子今晚也受了不少的惊吓,他不过才六岁稚龄,如今也知道错了,你就不要打他了。” 慕容离看着低头窝在陵光怀里的执俊誉,说不出的疲惫和懊恼,手中紧握着那根鸡毛掸子,总觉得心中的怒火无法消减。 正僵持着,忽然一个清朗爽脆的声音传来:“慕容么么,陵么么,据晚辈今日所见所闻,虽执兄弟有错在先,但也多赖他机智坚韧,不论坏人怎么打骂,都只死死抱着酒楼的栏杆不放,才捱到我们前去。若不是执小兄弟这份坚持,还不知后果会如何。晚辈以为,有错当罚,有功改赏。执小兄弟今日功过相抵,还请慕容么么就饶过他这一次吧。” 慕容离抬首,只见一个八九岁的小少年正对他施礼,灯烛下,他的眉眼柔和清俊,身形笔直,出口之言不疾不徐,条理分明。 慕容离顿时便觉这孩子着实讨人喜欢,不由停下了手中抽打小儿子的动作。 仲念嘴角微微勾起,上前一步,状似要扶起执俊誉,但口中却压低了声音:“慕容么么要教训儿子,回房之后可以好好教训,这么众目睽睽之下打他,陵么么和执叔叔的脸面上都过不去了。” “念儿说的有理,我竟是被气糊涂了。”慕容离点点头,便将那鸡毛掸子放回原处,厉声对执俊誉说:“从今儿起,直到公孙太爷爷的寿辰结束,你都不许迈出公孙府半步!” 说完,还不忘低声吩咐执俊誉晚上去他和执明的厢房“受教”。 陵光见慕容离不再打孩子,也松了口气,摸了摸执俊誉的头,便去慕容离身边安抚。 执俊誉抬头,只看到仲念对他眨了眨眼睛。 他额角微跳,这个人看着不比他大几岁,怎么这么讨厌!本来见他帮自己开脱,还以为他是个好的,没想到他竟然还提醒着母父回去教训他!真是伪君子!不由狠狠瞪了仲念一眼。 只可惜仲念仿佛没看到,当下里已经转头去和自己两个哥哥说话去了。 绿树阴浓夏日长,楼台倒影入池塘。水晶帘动微风起,满架蔷薇一院香。 花厅正对公孙府后院的池塘,此时斜阳晚照,暑气减退,湖面送来阵阵清风,公孙钤,仲堃仪,执明,齐之侃四人正品着清茶,纳凉闲谈。 “多年未见,公孙爷爷的身子骨还是如此健朗,真是令人欣喜。”仲堃仪道。 “这些年有华神医这位老友替爷爷调养身子,我倒觉得他似乎比前些年更为康健了。”公孙钤笑道。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公孙兄是有福之人。”齐之侃也道。 “所以,公孙爷爷的七十整寿,定要好好操办。”执明轻摇手中的折扇,心里盘算着自己送的那百年的灵芝,琉璃国进来的人参等物,也不知能不能讨得老人家欢心。 “对了,仲兄你如今位居左相,事务繁忙,我倒真的没想到你能够屈尊驾临。”公孙钤道。 “唉,”提到这事,仲堃仪摆摆手,有些无奈道:“如今陛下自有倚重之人,我在不在朝又有什么关系?” “仲兄何出此言?先皇退位前,是下诏文令你辅佐新帝,你是两朝肱骨之臣,如今谁能越过你去?” “还不就是我那个好弟子!”在座既然都是故交好友,也没什么外人,仲堃仪索性就把艮墨池所为一一道于众人。 “这艮墨池,确实是冒进了些。”仲堃仪说完,公孙钤感慨道。 “何止冒进,初入朝时,他还收敛些,如今得了陛下宠爱,愈发不将我这个老师和他的师兄放在眼里了。”仲堃仪叹道。 “所以说收徒要谨慎。”执明用扇骨敲着案几,“你总也得拿出些威严,他既在朝为官,总还得顾着点孝义的名声。” “他出身世家大族,仲某常想,他的初衷大概也不是真想拜师,只是想借仲某做跳板罢了。” “出兵琉璃···”齐之侃还在想着仲堃仪刚才所说艮墨池的对上进言,没来由对此人心生厌恶。钧天人才没过上几年好日子,怎么又有这样急功近利,好大喜功的谄臣出现。 “如今朝中的上将军是谁?”齐之侃问道。 “正是右相的嫡孙,魏皇后的兄长魏元武。”仲堃仪答道。 “原来是他。”齐之侃握住茶盏的手松了下来,神色也轻松不少:“若是如此,仲兄倒不必担心了。” “此话怎讲?” “魏元武此人,对权势看的极重,他可不会辛苦为他人做嫁衣。”齐之侃勾唇道。 “而且我听说,出身琉璃国的李傛华忽然有孕,他从太子府时期就侍奉今上,如今看在皇嗣的份上,相信今上也不会对他母家做的太绝。”执明悠悠抿茶。 “如今艮墨池羽翼未丰,仲兄还是要好生管教才是。”公孙钤劝道。 被几位好友这么一说,仲堃仪豁然也觉出兵兹事体大,新皇登基不久,凡事也不尽然是他可以随心所欲的,自己不过是被艮墨池那小子气昏了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既然收下了他这个弟子,那么回去后,他也一定要想办法把他收拾服帖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35.番外12 “好了,不说这些烦心事了,多年未见,诸位过得可好?”仲堃仪笑问道。 几人便都转了话题,谈起这些年的过往c公孙钤做了府学的教授,桃李甚多,执家的生意又扩大了一番,如今是富甲一方。 而齐之侃,众人看向他,没想到他们夫夫二人竟能有如此义举。 “齐兄高义,仲某(公孙c执明)佩服!”几人眼中满含敬重,起身向他施礼道。 齐之侃忙摆摆手请大家坐回去,才道:“齐某早年杀戮太重,内子身体又不好,我做这些,不过是赎罪积德罢了。” “那福慧堂收养了几十个孤儿,齐兄以什么来支撑开销?”执明问道。 “当年陛下给了齐某和内子不少赏赐,还有齐某也在云蔚泽附近的县城开了家武馆收徒,以此为继。” “人手之事怎么解决?”公孙钤也有些好奇问题。 “这多是辛苦阿宾了,武馆里的人也常来帮忙,还有那些孩子,”提到福慧堂的孩子,齐之侃不由展露笑意:“他们真的很好,很懂事。” “是啊,他们是孤儿,流落街头,如今能有个栖身之所,怎会不珍惜?”仲堃仪感慨道。 “齐夫人也是贤德之人,竟如此支持齐兄义举。”执明赞许道。 “是啊,能与阿宾结为连理,是齐之侃今世的福分。”自己的心愿,蹇宾从不质疑,只是一心一意支持。这些年来如一日,他把这些孩子照顾的很好,待他们如亲生一般,这可不是常人能够做到的。 “所以跟着齐兄一起的那两个人,是你武馆的弟子?”仲堃仪问道。 “是,”说起那些弟子,齐之侃有些无奈道:“我开武馆,是收费教授武艺,说白了是个买卖行当,故并不要求前来学武之人与我顾及师徒之礼。可偏偏就有几个执拗的,非要将我当授业恩师一般礼遇。这次来天璇,就有这二人非要跟着我们过来,说是要侍奉师父左右不离。”他还没说,其中最为殷勤的那个胡大少还是他好说歹说才没跟来。 “哈哈,尊师重教本就应该,他们懂得谨守师徒之礼,说明你收的徒儿心地纯良,是可造之才。”仲堃仪打趣:“总比我那个快要欺师灭祖的孽徒好吧。” 几人听他这样说,都不由失笑。 笑声阵阵,赶走了生活中的烦恼和不顺,一杯清茶,几缕凉风,数位老友相聚,实乃是人生乐事。 这边厢的花园里,几个孩子也在逛园子。 仲念走在前面,执家的两个坤性孩子拉着公孙萱沿途左顾右盼。齐修文,齐修武两兄弟,也就是齐之侃和蹇宾当年收养的被拐子拐来的双胞胎,如今身体壮实,没有丝毫隐疾。他们和公孙茂差不多大,不过三岁多点,三个小豆丁由小侍牵着走走看看,不时还咯咯笑着。而执俊誉心情不好,无精打采的跟在队伍最后。 公孙萱那日受了惊吓,有些蔫蔫的,连带着也怕了执俊誉,执俊誉但凡和他说话,便躲得远远的,害得执俊誉更加气恼。 “看,莲蓬!”忽然,执清霁指着花园中一池的素荷惊喜道。只见池中荷花有些残败,但碧叶间隐现不少嫩绿的莲蓬。 “真的,”清润满脸期待,看着哥哥道:“我们去采些如何?” 听到这话,领着他们逛花园的紫苏便笑道:“小公子们,这池子水深,你们在一旁等等,小的吩咐下人们去采。” 几人点点头,紫苏便示意跟着的仆从们挽了裤脚下水。 “莲蓬好多啊,可惜也没什么东西盛放。”请霁有些遗憾,“便不能采多些带给母父尝尝。” 公孙萱看了看那些莲蓬,他好几日胃口不佳,今日看到这莲蓬,倒忽然有些想吃母父做的嫩莲子百合羹了。 上次自己冒冒失失带着弟弟和执俊誉偷溜出家门,母父的自责和伤心他是看在眼里的。他前日去请安,又听到父母在房里检讨自己的教育失责,不由小小的叹了一口气。分明是自己嘴馋才惹了祸。执俊誉是客人,他是主人,原应该好好款待,可他倒是差点把别人带丢了。 正暗自伤神着,忽然一只手伸到眼前,手中握着一个精巧的小花篮。 他定睛一看,发现这花篮是用细柳条儿编成,上面点缀着园中遍地开放的五色小花,好看极了。 公孙萱顺着这手臂看过去,只见仲念正一脸笑意的看着自己。 见他看过来,便笑道:“送给你。” “送给我?”公孙萱睁大眼睛。 “嗯,用这篮子多装些莲子,回去用冰糖煨化了吃,可以清心消火。所有不开心的事,便都忘了吧。” 此刻天边的晚霞已将半空染成金红色,仲念的身形笔挺,霞光落在脸上,他的面容说不出温暖和煦。 公孙萱几乎愣在当场,他从不知,一个人可以笑得这般好看。他的话熨帖妥恰,竟有种蛊惑人心的力量,让他连日来的自责不快都消弭无形了。 一瞬间,公孙萱竟有种想流泪的冲动。 仲念将小花篮塞到他的手中,轻轻摸了摸他的头。 公孙萱竟觉得头皮一阵发热,不由垂下眼眸,低声道了句:“谢谢。” “哇,好漂亮的小花篮,仲念哥哥,你可真偏心,我们俩的呢?”执清润的声音打断了他的遐思。仲念大了他俩几个月,只是他行事稳重,众人都将他当作兄长一样看待。 “你们喜欢的话,便都有。”仲念笑着看向兄弟俩。 “好呀,我要编上茉莉!” “我要锦带花!” “仲念哥哥,快帮我们编!” ······ 耳边是执家兄弟叽叽喳喳的声音,公孙萱愣愣地看着前方的人,他小小的心里忽然就像种下了一颗种子,要是仲念哥哥一直在身边,该多好。 直到很多年以后,他依旧忘不了儿时的那个傍晚,一个小少年的身影在他的心田里生了根发了芽,从此再也拔除不去。 “哼,惯会收买人心!”执俊誉看着前方的一幕,在后面蹲着恨恨扯着地上的草皮,心中愤懑不已。 这仲念有什么好,竟将这几个坤性骗的团团转,就像经常带着他一起玩的赵二常说的,这人一肚子花花肠子,长大了也是个祸害。 这公孙萱家里没钱就罢了,可自己两个哥哥什么没见过,竟被一个破花篮就收买了? 想到此,他高声嚷道:“喂,谁想要吃玉芙糕,我叫人去买?!” 奈何众人的心思都在编制精巧的小花篮上,竟连一钱银子一个的玉芙糕也失了吸引力。 等了许久都没人理他,执俊誉脸皮涨红,一把掷了手中的草叶,气冲冲的折返回房了。 直到晚上,仆从送来夜宵,看着桌上的一碗冰糖莲子,执俊誉气的几乎要把碗打翻。 “给我拿下去倒掉,小爷我才不吃这莫名其妙的东西。” 公孙家的仆人不明所以,还劝道:“今日几位公子采了不少,夫人说夏日宜进莲子,这种做法消了莲子的苦味,只余清香,公子们都赞不绝口呢。” 这法子,这法子也是那个仲念提出来的,他怎么就无处不在呢! 执俊誉气的一把扯过被子蒙住头,隔绝了这仆人的絮絮叨叨。 这天用完早膳,执俊誉不愿意看见仲念那张脸,便独自回了屋中,百无聊赖的趴在桌子上向外看。 一个身影经过他的窗口,口中还轻轻哼着歌。 执俊誉忙窜到窗前,发现果然是公孙萱。 “萱萱!”执俊誉挥手道:“你停一停。” “怎么了?”公孙萱回过头。 他今天穿着一身藕粉色的衣衫,发上用同色的发带挽了一缕,说不出的可爱。 执俊誉看着他,只觉脸上一红,半晌才有些扭捏地说:“萱萱,我阿父运礼品的车队来了,我让他们帮我捎了好多好玩的东西,你也来一起玩吧。” “不了,”公孙萱摇了摇头:“今日仲念哥哥说要教我们下棋,我赶着去学呢。” “嘁,下棋有什么意思,我这里的东西可是从遥远的波斯国进来的呢。”执俊誉得意道。 公孙萱笑了笑,向他摆了摆手:“我有空再来,先走了。”说罢便提着衣摆,快步向前跑去。 执俊誉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怒气慢慢溢满全身,紧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仲c念!” 仲念觉得自己最近大概是走了霉运。 比如晚上他正在沐浴,忽然房里爬进来几条小蛇,虽然是食用的菜花蛇,但是也大大影响了他沐浴的心情。 想要就寝,躺在床上却发现硌得慌,掀开一看,发现褥子里不知被哪个缺德鬼塞了许多小石头,他费了半天劲才清除干净。 白日里请了在淮西刚刚结识的年龄相仿的朋友来府上做客,刚想要下盘棋,却发现自己带的碧玉棋子缺了不少··· 他坐在房中,用力捏着手中的石子,皱眉道:“这小子,合该好好惩戒一番了。” 执俊誉目前还不知道自己就要“大难临头”,还乐颠颠的觉得好像已经解决了心头大患。 这两天那个臭仲念都说自己染了风寒有点不适,躺在床上起不来了。哼!定是被他的手段吓到了,看他以后还敢在小爷面前装腔作势! 执俊誉嘿嘿笑着,手中不停,将自己觉得有趣的玩意儿都塞进袋子里,准备去找公孙萱一起玩。 他提着袋子走在回廊里,只觉得没了这碍眼的仲念,连空气都变得清新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