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院红楼》 正文 引子 瑚布图河本是条不起眼的小河，因源出于俄罗斯维尔稀纳桑杜加山，从珲春到东宁九十九公里为中俄两国的界河，就增加了些神秘的色彩。瑚布图河又名“乌沙河”，河道狭窄蜿蜒，河床金沙细滩，河水清澈见底，水势平缓轻柔。中方这侧土地肥沃，柳毛子（柳树）茂密连绵，俄方那边山峦逶迤，层林叠嶂，两国居民劳作安宁，界河风光优美旖旎。 瑚布图河在东宁境内与小乌蛇沟河c大肚川河交汇后融入绥芬河，汇流的地方被称为“三岔口”，逐渐形成为一个繁华的小镇，当地有“先有三岔口，后有东宁城”之说。最早来到三岔口垦荒安家的闯关东先民，是清嘉庆c道光年间柳条边撤禁时，到同治c光绪年朝廷实行鼓励招民垦荒的“实边政策”后，这里才“渐次垦辟，移民日盛”。一八八二年(清光绪八年)于三岔口设街；一八年(清光绪十五年)设立招垦总局；一九〇三年(清光绪二十九年)撤销招垦总局，设置绥芬厅；一九〇九年(清宣统元年)绥芬厅升府移驻宁古塔后，于三岔口设置东宁厅。一九一三年，民国政府将东宁厅改为东宁县，三岔口为东宁县城；一九三四年六月，日本侵略军将三岔口定为军事禁区，伪县公署由三岔口移驻小城子(今东宁镇)，三岔口颓败凋敝，遂成荒芜废墟之地。 在距离三岔口镇以南三十公里的瑚布图河西岸有个小村庄，依山傍水c地势平坦，只因村西头有一条小清河流经这里，先人们就把这个村庄叫做“小河村”。一百多年前，正是小河村的开拓者们跋山涉水，关山迢递，独具慧眼，来到这里，在此开荒耕种，择水而居，繁衍生息，安家立业。 小河村里住着四五十户人家，有着几百号人丁，无一例外都是从关内闯关东而来，最多的是山东人，也有河北人c河南人和山西人，祖先最早的已有五世，历经百年。站在村后山坡上远远望去，绿树掩映中的“木刻楞”板房，白桦树柈子的围栅，就像点缀在翠绿中的宝石蜜蜡，熠熠生辉。房屋后高高矗立的烟囱，飘出缕缕烟霞，散发着诱人的炊香 小河村地处太平岭东坡，小清河流域使小河村周围形成狭小的冲积平原，这里日照充足c雨量充沛，适合森林作物和农业作物生长。村旁有大田c水田c盛产小麦c大豆c玉米c高粱c水稻等，每家房前屋后栽些沙果c梨c杏c桃等多种果木，果树下种点花生c地瓜c土豆c烤烟等，也足够一家十口八口吃用。 出村口向西北走十几里就进了山，山深林密c沟壑众多，有榛子沟c杏树沟c梨树沟c头道沟c二道沟c西沟c南沟等等，山里有红松c白桦c柞木c黄菠萝c水曲柳c核桃楸c紫椴c裂叶榆等山林树木；有山梨c山杏c山枣c臭李子c山核桃c山葡萄c榛子c松子等山果；有蕨菜c灰菜c柳蒿c猴腿儿c刺嫩芽c大叶芹等山野菜；有木耳c猴头c元蘑c松茸c榛蘑等食用菌；还有人参c黄芪c五味子c赤芍c平贝母c细辛c穿地龙c剌五加c芥梗c剌玫果等中药材。深林中还有东北虎c花豹c黑熊c猞猁c狼c马鹿c野猪c狐狸c犴鹿c獐狍c紫貂c梅花鹿等动物。小河村的村民世世代代在这个“世外桃源”中生活耕作，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过着自给自足c平静无忧的日子。 小清河是从村西面蛤蟆顶子下的榛子沟里流淌出来的，蛤蟆顶子是因主峰像一只趴着的大蛤蟆而得名，属太平岭余脉；榛子沟则是由图们翻越老爷岭到东宁c牡丹江的官驿道必经之处。小清河的源头是榛子沟深处的一泓泉水，由地下殷殷沁出，从青草中汨汨流过，在溪谷间叮咚跳跃，在岩石下撒银溅玉，一路歌声，走出山谷。小清河流经小河村时，地势平缓，已成河滩浅流，在划出一个优美的s形后，华丽转身，投进到瑚布图河的怀抱。小清河河床里遍布大大小小的鹅卵石，星罗棋布，天然点缀，涓涓细流就像一条轻纱在鹅卵石旁飘拂而过。一群肥硕的白鸭在水中或低头入水，或回首顾盼，尽情捕食猎物，戏水玩耍。岸边的土堤上栽种着白杨绿柳，当杨絮飘飞c柳枝摇曳时节，傍花随柳，堤上小路更具韵味。 通向村外的大车道在村西头，进村要过小清河上的木桥。桥长不过十米，高不到两米，宽也就是三米，每年枯水季节，胶轮车c木轮车c手推车都从桥边的硬河床过河，只有在夏秋水大时车辆才从桥上过。木桥建于光绪年间，桥身c桥墩是用笔直挺拔的红松建成，漫坡形的桥面是用坚硬耐腐的厚椴木板铺成，桥两旁是刨得平整光滑的榆木护栏，整座桥不事雕饰，质朴无华，厚重敦实。俗话说：“修桥补路头一功”，这木桥是村里的俞姓大户花了五十两白银所建，距今已有五c六十年，依然巍然屹立c恢弘如初。 小河村百姓男耕女织，夏收冬藏，街坊邻里，和睦融洽，不知不觉间在此居住了上百年。这里虽然地处边境，与俄国人同饮一江水，隔河相望，百十年间倒也相安无事。有时小孩子在河里抓鱼c游泳，就是漂到了对岸，那些俄国哨所的边防军人也只是大声吆喝，恐吓，把人撵回来了事，并不打骂c扣留或开枪射击。一七年，俄国人开始修建中东铁路，到一九零三年七月中东铁路正式通车，中俄边境贸易异常活跃，一些村民带着山里的特产和自家的农副产品到三岔口c绥芬河，甚至还跑到俄国的双城子c海参崴，换回俄国制造的工业品，当地人俗称“跑崴子”c“跑毛子”。“九一八”事变后，日本侵略军占领全东北，成立伪满洲国，建立伪县公署，三岔口初隶吉林省，又隶滨江省，被划为军事禁区，使小河村平静安宁的生活被彻底打破 村里的大宅院在十字街口，张王李赵俞五个大户，都是绿柳石狮，庭院深深，其中最大的要数俞家。俞家最兴旺的时候是小河村名副其实的第一大户，当年曾捐银建桥，家有百亩良田，有车马耕牛，雇工十数人，还有碱庄c豆腐坊c店铺，可传到第四辈，也就是现在的俞老爷子俞鸿发这辈，内忧外患，江河日下，俞家已日渐破败，无往日气象。 俞家宅院的院墙有两米多高，就像坚固的城堡，院墙四角建有尖顶的炮台，炮台的城碟可以用来瞭望和防御；宅院大门是一座门楼，用圆木起脊，石条为阶，墙外是一趟柳树，门洞两旁是一对石头狮子。门楼下是包着铁条门边的两扇木门，紫椴木门有巴掌厚，涂着黑亮的桐油，大门上装着一对黄铜兽面门钹。门楣上方木制匾额金漆书写“俞宅”二个硕大的汉隶大字，两侧各有古朴沧桑的木匾对联，上书：“孝德留史，耕读传家”，村里人都把这个大宅院称为“俞家大院”。 俞家大院是典型的北方中型四合院，卧砖到顶，起脊瓦房，坐北朝南，庭院宽阔。宅院正门是南房四间，正中门洞是大门，两侧厅堂用做门房c客厅c书房等；东厢房有三间，素顶红砖，是下人所住和粮库仓房；西厢房是车房马号c畜圈禽舍所用；院西墙开一边门，供马车出入。院里栽种桃李果树，田畦菜蔬时鲜，纳荫乘凉，一派“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田园闲适意境。北房是院内正房，与南房间建一花墙c月亮门，做为前院后院之隔。北房五间青砖大瓦房，中间三间是俞鸿发和妻子俞高氏自用，东西两间儿子居住；房前方砖铺地，青石作阶，院里遍植丁香海棠，金桂银桂。俞家大院建筑青堂瓦舍，黛瓦青砖；院内花木扶疏，幽雅宜人；少一些城里四合院的彩绘描金c木雕石塑，多一些乡下民居的朴素大方c简洁适用。 一九三八年秋，天高气爽，晴空丽日，小河村麦穗低垂，果树飘香，村民心里喜滋滋地望着丰收在望的劳动果实，盘算着一年即将到手的收成。 这天傍晚，月上柳梢，四野蛙鸣，一辆木制胶车从东宁县城向小河村飞奔而来。大车前辕旁坐着个年轻的车把式，左手抖动着长长的缰绳，右手挥舞着一杆长鞭，鞭哨不时被甩出“啪c啪”的响声，嘴里大声吆喝着“驾c驾”，声音在寂静的山路上显得格外响亮。驾辕的大青骡子鼻腔喘着粗气，嘴里发出“咴c咴”轻轻嘶鸣；前边还有一匹拉套的白鼻梁枣红马，身上沁出晶莹的汗珠，两匹马一路狂奔。 车舆里坐着一个年轻的后生，他紧绷着的脸，心里焦急万分，不时催促着车把式“快，再快一点”。他坐在一块猞猁皮上，手扶着车轸，面朝前方，身体随着隆隆的马车声不停地颠簸。后生长得白净面皮，五官周正，戴着黑呢绒西式礼帽，身穿一套深蓝色的开领风衣，脚上是青色礼服呢面的千层底布鞋。后生名叫俞文清，是俞家大院俞鸿发的大公子，这年三十岁，是绥阳一家洋服店的掌柜。这天早上，店里开门不久，俞文清从一位经常来洋服店的日本常客口中听说，关东军近日就要在东宁全县实行“归屯并村”，边境旁的村庄都要归到距离边境六十里外的狼洞子沟去。听到这个消息，俞文清吃惊不小，他把店里的活儿简单安排一下，没敢耽搁片刻，从后街的车马店租了一挂两匹马大车，就急如星火般往家里奔来。 原来从绥阳到东宁c三岔口c大乌蛇沟c小河村，也就二百多里路，可自从三岔口周围几十平方公里都被关东军划为军事禁区后，原来走的那条老驿道不让过了，只好从东宁到大肚川镇绕过三岔口再到小河村，大约二百五十里路，比从前要多跑出五十多里。特别是从大肚川镇到小河村的七八十里都是山路，坡陡难行，快跑也要个钟头才能到家。 俞文清自小吃香喝辣，娇生惯养，生性好动，调皮刁顽，没少挨俞鸿发的棍棒家法。俞文清长大点，俞鸿发送他到村里的私塾馆读书，可他玩心不改，心思就是不往课本上用，几年下来学问没长多少，私塾先生却是让他气跑了几个，俞鸿发跟他操透了心。俞文清十五岁那年，父亲把他送到三岔口镇上一家朝鲜人开的洋服店当学徒，让他经受些磨难，学成一门手艺。没想到歪打正着，俞文清读书是“榆木疙瘩不开窍”，可学手艺却很是上道，再加上头脑精明，办事机灵，也没像别人家学徒那样脏活累活c挨打受骂的。俞鸿发时常给他捎些钱来，在吃穿上不曾苦了他，老板也对他另眼相看。四年出徒下来，学成了手艺，不但洋服做得笔挺大方，有模有样；就是长袍马褂c旗袍夹袄，也是裁剪缝纫，妙手生花。二十岁时，俞鸿发在家给俞文清说了一房泡子沿村颜姓大户家女儿作媳妇，现在他已是两女一儿的父亲了。 一九三一年一月，日本关东军占领了东宁县，俞鸿发给了俞文清一笔钱，让他到绥阳开一家洋服店。因绥阳镇地处在滨绥铁路线上，又是去往牡丹江c鸡西c东宁c绥芬河的交通要冲，人烟稠密，商业繁华，几年下来洋服店生意红火，铺面也不断扩大。现在他的洋服店雇了两个裁缝c四个小工，前边台面摆样品收活儿，后边作坊加工制作，另有三间居室居住。 随着“得c得”的马蹄声越来越近，马车停在十字街口的俞家大院门前，车把式松了一口气，把浸满汗渍的红缨马鞭顺车辕放下，从脖子上抽下羊肚白毛巾擦拭着满脸汗水。俞文清早已迫不及待跳下车来，三步并着两步向院门跑去。 院里的管家梁桂听到重重的敲门声，打开了大门，俞文清大喊道：“祸事了，快都起来，快都起来。”边说边直奔正房而来。 俞鸿发此时吃过晚饭，正坐在北房后厅与夫人俞高氏喝茶闲聊，二儿子俞文涛也坐在一旁陪侍。俞鸿发这年五十多岁，慈眉善目，长发短髭，身材瘦削高挑，略有些水蛇腰。他和俞高氏只生有两个儿子，老大俞文清在绥阳，老二俞文涛暂且在家。俞文涛从小出去读书，中学毕业后原准备到牡丹江日本人开的一家商行里工作，可俞鸿发硬是没让他去，说：“赶上这兵荒马乱的年头，还是安生在家待着吧，等外头消停消停以后再找个差事干。”俞文涛只好留在家中帮着父亲照料家务，等待时机，再作打算。 忽听到前院急切的喊声，俞鸿发忙站起身来向外看去，一见是大儿子俞文清回来了，忙迎上前去。 “爹！大事不好了，祸事就要临头了！”俞文清这时已经快步走进屋来。 “莫急，莫慌，出什么事了？”俞鸿发虽说心里着急，在儿子面前还是稳住了架。 俞文涛见俞文清胸脯一起一伏，嘴里喘着粗气，便端起茶杯递给他，说：“哥，喝点水，慢慢说！” 俞文清接过茶杯一扬脖就把水喝进去，他把茶杯递给俞文涛，抹了抹嘴说道：“上午店里刚开门，进来一个日本人的老主顾，他说关东军马上就要在东宁c三岔口搞‘归大屯’了，边境这一带一个都不留。我一听没敢耽搁就往回跑。爹，全家马上就得走。” “真的来了，真的来了呀！”俞鸿发虽然对“归大屯”心里早有准备，但事到临头还是感到有些突然，他只觉得腿脚发软，俞文涛忙上前扶住，他方才勉强站立没有趔趄。 “唉，这么大个家，十多口子人，说走就是收拾c搬家，也得个三天两天呀！”俞鸿发回到他坐的那把黑漆乌木太师椅上，沉吟说道。 “爹，都什么时候了，还搬家呢，人能跑出去就是万幸！”俞文涛读过书，对形势看得很清楚，他知道伪满实业部早把东宁县的熟地c生地的情况摸得一清二楚，一直没有动的原因是为日本“开拓团”建的定居点还没完工。这次一动作，不光是收地那样简单，连小河村也保不住了。 俞文清对俞文涛点了点头，又急着对父亲说：“老二说得对，这不我听到这个信儿，没敢耽误一直往回赶，就是怕来不及全家都得遭殃。什么都不要拿，今天连夜就得走，人先到绥阳再说！” “老天呀，我们哪辈子没积德赶上了这么个恶世道，挨千刀的小鬼子都不得好死！”俞高氏听了儿子的话，恨得把牙根咬的咯吱咯吱直响。 住在北房两侧的两房儿媳妇和孩子听到喊声都来到正厅堂里，个个脸色苍白，面面相觑。家里的大人们都知道“归屯”就是代表着倾家荡产c家破人亡。 日本军国主义为了增加日本在中国东北的人口比例，达到长期霸占东北的目的，关东军特务部公布了《关于满洲移民要纲案》，拟用二十年时间把一百万户c五百万日本人移到伪满洲国，使日本人占到伪满洲国人口比例的十分之一，建立起以日本人为核心的新秩序。为了尽快给日本开拓民解决移民用地，一九三二年日本在中国东北成立了“日满土地开拓公司”，以没收c强夺并销毁地契等方式大量掠夺中国东北地区的土地分给日本移民耕种。同时，还将部分掠夺的土地再分给中国农民租种，进行残酷剥削。一九三三年时，依兰的土地价格是：上等好熟地为每垧一百二十余元，次等熟地也为每垧五十余元；上等荒地为每垧四十至六十元。而关东军不管生地c熟地，地价一律一元，以极其低廉的价格强占农民的耕地。从“九一八”事变后至一九三六年分五批进行了武装移民两千多户，分别定居到桦川县c绥棱县c密山县。这期间因日伪当局向当地农民强收地照，致使百姓失去了赖以生存的土地，曾发生由两千余农民参加的依兰县土龙山农民暴动。一九三六年四月，日本关东军召开了有关东军c陆军省c拓务省c伪满政府c“满洲拓殖公社”c“满铁”c日本农村更生协会及“满洲移民协会”等机构参加的“第二次移民会议”，通过并于五月公布了《满洲农业移民百万户移住计划案》，列为日本政府的七大“国策”之一。这次把东宁县列为移民地区，就是属百万户移民计划的第一期。 老百姓口中的“归大屯”，就是日本关东军实行的“归屯并村”野蛮政策。他们把失去土地的农民由较小的自然村屯归到大屯“部落”，成为日本人的佃户，实行保甲管理，把原来居住的村庄全部烧光。大屯挖有深沟，筑有高墙，有军人看守，出入大屯都要出示“良民证”，这种灭绝人性的“归屯并村”，使农民丧失了家园，沦为了囚徒。俞鸿发的四叔家在密山永安屯，本来日子过的热热乎乎，两年前被关东军归了大屯，地也没了，房也没了，全家进了大屯，就像犯人一样。 三岔口c小河村紧靠边境，关东军为了防范对岸的苏联，在三岔口的勋山c胜哄山c麻达山修建东宁军事要塞，方圆数百里都是地下堡垒c永备工事c壕沟铁网，还设立医院c军工厂c后勤仓库c军用铁路等，驻扎步兵c炮兵c骑兵c坦克兵c工程兵等多个兵种。当时东宁县才有三万五千多人口，可关东军c守备队就驻有十万人。从关东军占领东宁后的第二年，俞鸿发就开始了他的狡兔三窟转移计划，先是把碱庄c豆腐坊盘了出去，又卖了几十亩地，把钱让俞文清带到绥阳扩大洋服店的店面，再买三间房待家里人搬来所用；然后又给俞文涛一部分钱，让他在媳妇的娘家苇河县亮河村置办了房屋田产，那里离城里近，还不能被“归大屯”，紧急时也可以作个落脚之处。俞鸿发一直没有把家搬走，就是舍不得祖上留下的这座宅院。 这年开春时，俞鸿发和俞文涛被日本宪兵以“通匪”（抗联）为由绑到宪兵队，放狼狗咬，把两人的腿肚子和脚后跟都咬得鲜血直流，化脓溃烂，后来日本兵牵走了他家的两匹白马才算把人放回。 “这些明火执仗c伤天害理的狗强盗，不得好死！”俞鸿发明知道小鬼子就是为了他那两匹白马来的，但当面敢怒而不敢言，回家气得破口大骂。 “姐，是日本人要来了吗，真的要‘归大屯’？”俞文涛媳妇宫玉梅身边站着两岁的儿子英武，怀里抱着吃奶的小儿子喜武小声嘀咕着。 “看把孩儿他爹急的，准是出大事了。”俞文清媳妇颜素妍抱着两岁的独生子贵盛，压低声音说。 “嫂子，听孩儿他爸讲，进了大屯就跳进火坑了，好凄惨，没有几个不死里边的。”宫玉梅急得直跺脚。 “娘，这个家咱不要了吗？”俞文清的大女儿桂芳只有八岁，她领着四岁的妹妹桂苓，站在娘身旁怯生生地问着。 颜素妍看了桂芳一眼，又看看桂苓，心想：赶上了这个乱世道，带着三个没成年的儿女，以后不知会有多少困难等着她她实在不敢往下想，只有路死路埋，河死河埋，听天由命吧！ “爹！赶早不赶晚，天黑山路慢着跑，明早能到大肚川，喂喂马c打打尖，下午就能到绥阳。”俞文清说。 “那就都快去拾掇拾掇吧，叫老孙头把咱家的大车备着，多带几把松树明子，说走连夜就走，全家都走。”俞鸿发是一家之主，大家都在等着他发话。 “真是造孽呀！快回房带点随身穿的衣服，带几床厚被路上披着，两挂大车坐这十一口人，拿多了也装不下。逃命，逃命要紧哇！”俞高氏在后眷中是令人敬畏的，她这也是给儿媳们下了命令。 俞文清c俞文涛赶紧回房帮着妻儿收拾去了，俞鸿发把家里的事情委托给跟随多年的管家梁桂代为照看，最后与梁桂在大院各处转了一圈，回到房内仰天长啸，跪在先祖牌位前说道：“败了，败了，可怜俞家四世败在我的手里了！” 一个时辰后，俞鸿发一家每人挎着个包袱，急三火四地挤上了早已停在宅院大门口的两挂大马车。俞鸿发老两口和俞文涛一家四口坐着老孙头赶着白鼻梁枣红马驾辕的自家大车，俞文清一家五口坐着从绥阳租来的大青骡子大车，点起松树明子，一前一后离开了俞家大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章 秋天来了 哈尔滨是座散发着浓郁俄罗斯风情的小城，绿顶红砖的小楼，爬满青藤的石墙，条石铺成的街道，婆娑摇曳的法国梧桐，都会使人充满遐想，有着依恋流连之感。要是在前几年中苏两国没有交恶时，街上不时能看到高鼻深目c体格健壮的高个子男人，臂弯挎着黄发碧眼c身材婀娜的长腿女子，那极具俄罗斯风格的服装，那斯拉夫血统相貌与周围建筑显得那么协调，难怪哈尔滨人自己都把哈尔滨称为“东方莫斯科”。 一九六零年十月的一个周末，哈尔滨南岗东大直街行人不多，一个身穿浅灰色薄呢大衣的少妇正匆匆走过。 此时已近深秋，街旁的树就像披上铠甲一样，黄里透红，金光灿烂；在绵绵细雨中飘落的片片残叶，落在脚下，被人踏过。面对冷秋，有人会感受濛濛的雨意而伤逝悲秋c感慨流年；也有人会望着金色的景物而神清气爽c壮怀激烈。啊！美丽的哈尔滨，只有你的细腻绵长和博大胸怀，才会带给不同境遇的人以不同的情致感怀。 这位少妇名叫俞芳，身材适中，面容姣好，带着一架黑边近视镜，更有一种典雅的气质在身上。她今年三十二岁，还是个充满青春活力的少妇，可家庭的重担使她过早的成熟，似乎已经跨入中年人的行列。在别人看来，俞芳戴着眼镜，又在北方工业大学工作，一定是个具有高等教育学历的知识分子，可她心里知道自己不过就是个上过扫盲班的高小毕业生。俞芳的母亲曾上过新式学堂，自小在家教她读书识字，稍大些在“道德会”干了二年活儿，也认识了百十个字；参加工作后，她进了一年文化补习班，这才勉强能够应付工作，以后结婚c生孩子，就再没有上过学 俞芳就是当年俞文清的大女儿桂芳，她工作以后见别的女孩儿都把名字改得很鲜亮，当时也流行起两个字的名字，她就干脆把自己名字中间的桂字去掉，由俞桂芳改成了俞芳。俞芳自小生活在林区，参加工作也一直在林业部门，因而很热爱林业工作，到大学工作前是省林业制材局财务科副科长。一九五九年反“右倾”运动后，中央要求各地加强高校的政治工作，充实一批工农出身的干部进入高校，哈尔滨全市共选调二百名干部，她竟被选上了，分配到哈尔滨的名牌大学——北方工业大学。刚听到这个消息，俞芳有些思想顾虑，自己文化程度不高，处理问题直来直去，在知识分子堆里“玩神经”，肯定是不适应的。她原想找老领导邓强局长把自己留下，可又一想邓强局长的原则性是局里人都知道的，估计不能同意还会把她批评一顿，最后还是听了丈夫魏敬谦的劝说去了北方工业大学。俞芳被任命为学校人事处工资科的副科长，具体负责工资政策和工资调整，平日除与政工处室有些工作联系外，教学c科研及管理部门都很少接触。这一年多的院校工作，虽然人际关系有些难处，但工作的条件要比林业部门强很多，什么情况都是事在人为，她已经爱上了现在的工作岗位。 俞芳快步向前走着，从东大直街向东拐进阿什河街，远远就能看到省委幼儿园的尖形屋顶，那里原是建于一九一二年的葡萄牙驻哈尔滨领事馆。 这是一幢造型精美c线条流畅的土黄色洋楼，是一个树木葳蕤苍郁c绿草如茵的花园，洋溢着强烈的仿文艺复兴时期巴洛克建筑风格，现在是省委机关幼儿园所在地。省委机关幼儿园是哈尔滨市最好的幼儿园，只有省委机关干部的孩子才可以进园，园里的环境优美c设施齐全，老师c阿姨大都是幼儿师范学校毕业，年轻漂亮，业务熟练，孩子们从小在这里受到优良的教育。五六十年代，受苏联老大哥的影响，政治经济生活中的等级特权观念是很严重的，老一辈在刀山上爬c油锅里滚，现在坐江山了，不能对“红二代”c接班人的健康成长有半点含糊亏待。就是在困难时期，普通幼儿园的孩子都吃“代食品”，可省委幼儿园的孩子每周还能吃到列巴（燕麦面包）c饼干和牛奶粥。 阿什河街的这段路，俞芳再熟悉不过了，可以说每一棵树栋楼她都是那样的熟悉c亲切。一九五一年底，她生大儿子家鸣，那是母亲帮着带，接着家昌c家茹c家兴两年一个，兄妹三人都是在省委幼儿园里长大的。从哇哇待哺到呀呀学语，从蹒跚学步到唱歌游戏，七年的时间她无数次行走在这条街上。俞芳每次快要走到幼儿园时，远远就能看到黑色铁艺大门后面站满了等待父母来接的孩子们，看到他们眼中露出期待的目光，她的心里充满怜爱。 想起前几年，哈尔滨比现在还要冷，零下四十度的极低温也是常有的事，各个单位很少有职工通勤车，职工上下班都得挤公交车。孩子小的时候，每天都要往托儿所接送，那时俞芳身上穿着厚棉衣，孩子也捂得严严实实，浑身上下只露着小眼睛。她就这样怀里抱着一个，手还拽着一个，挤上“摩电”（有轨电车）再换公交汽车，孩子又冻又挤，经常哭出声来。从南岗到道里，再到家已是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回家后急忙扒拉一口饭，再给孩子们连洗带涮，活儿干完也半夜了，第二天六点钟就要出门上班。唉！那时候谁家不是这样呢？俞芳想起自己工作上要强，家务负担沉重，经济上也不宽裕，家里匙大碗小的家务事儿还多亏母亲帮自己一把。现在她终于熬出了最困难的时期：家鸣c家昌上小学；家茹在大班长托，每周回家一次；家兴从托儿所出来后，就在家跟着姥姥，不用上幼儿园。 俞芳远远见到家茹背着小书包在铁门旁等着自己了，虽说家茹从小就在这里的托儿所c幼儿园长大，但一周回家一次，女孩子也觉得时间挺漫长。俞芳走过去和家茹班的小崔阿姨打个招呼，就领着家茹快步向“摩电”站走去。这个时候正值下班的高峰，等车的人排成长队，等了好一会儿，“摩电”才慢慢腾腾c晃晃悠悠进站。俞芳紧紧拽着家茹，在后面人的簇拥下上了车，上车别想有空座位，能有个立足之地就烧高香了 “摩电”到霁虹桥，要换乘后边带拖斗的“大捷克”公交车去道里，公交车比“摩电”空间小，挤车比挤“摩电”还要困难。那年代人的觉悟都蛮高，遇到抱小孩的妇女乘车能够主动让座，可抱小孩的妇女也太多，有时别说让座就是让她们先上车，也是难得的优待。俞芳拽着家茹挤上了车，往车中间挤了挤，找个能落脚的地方站下，一只手握紧头上的长杆，防止身体的晃动，另一只手把家茹搂在跟前，随着汽车的前进，马路边的楼房c行人刷刷地向后退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走出农村 桂芳十岁那年跟随父母坐着马车离开小河村的，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回过故乡。开始两年在绥阳，父亲俞文清经营着洋服店，爷爷俞鸿发有些积蓄，日子还过得下去。一九四一年，爷爷c奶奶先后离世，父亲回乡办丧事花去了一大笔钱，洋服店的生意也日渐萧条，最后就把那几间房屋都低价变卖了。生意没有了，父亲又沾染了吃和嫖的恶习，常常自己在外享乐，把一家人都扔给母亲颜素妍，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一九四三年开春，俞文清带全家离开绥阳，从八面通c密山c梨树镇，投亲靠友c寄人篱下，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直到一九四四年秋，俞文清接到弟弟俞文涛捎来的家信，带全家辗转到了亮河村才稳当下来。 亮河是苇河县（现尚志县）亚布力镇的后堵小村，是俞文涛媳妇宫玉梅的娘家，村外南山下的亮珠河边有三间茅屋，四周用杂木柈子和杏树条围夹起个小院子，旁边有一个“马架子”，这就是当年俞鸿发让俞文涛置办的房产。俞文涛一家离开绥阳来到亮河就住在这里，几年后岳父c岳母相继去世，他就把家搬到村里岳父家老宅，空下的房子捎信让哥哥一家来住。俞文清全家在亮河住下来，这是饱经流离之苦后的一段相对安稳的日子，此时俞母已是五个孩子的母亲，她在绥阳c梨树镇又生了两个女儿，一个叫桂莲，一个叫桂芬。 好日子没过上一年，俞文清的姘头——“小桃红”陶顺喜找到家里，非提出要给他做小。俞母传统观念极强，誓死不从，在她的坚决反对下，俞文清狠心抛弃了全家，跟“小桃红”离家而去。从此，俞母带着五个孩子在贫穷和痛苦中挣扎，家庭生活的艰辛可想而知。 俞母大号颜素妍，生于一九零五年，属蛇，是东宁县泡子沿村大户家庭出身，自小不缠小脚，不进私塾，只念官办学堂。本想与丈夫做一辈子柴米夫妻，求个家庭和睦，儿成人，哪里想到俞文清狠心出走，生活的磨难都落在她一人身上。她刚强能干，目光长远，她把一切的爱和希望都寄托在孩子们的身上，宁肯自己吃尽千辛万苦，也要把孩子培养成人。桂芳是老大，从小心灵手巧，样样在行，做饭和面c衲底缝鞋c纺线织布，她自觉成了母亲的好帮手。待到大些又离家去给“道德会”做饭，勉强可以为自己糊上口。桂苓学着给别人锁扣眼c洗衣服c糊洋火盒，带着贵盛喂猪c养鸡c种园子c掠猪食c挖野菜。全家人每天起早贪黑拼命地干，还是吃不饱c穿不暖，日子真苦呀！桂芳看着贫病瘦弱的母亲c看着倔强懂事的妹妹弟弟c看着年幼尚小的两个妹妹，经常背着母亲落泪。 一九四五年底，八路军来到亮河小村庄，俞母能写会算，被选为村里的贫农会主任，天天在外忙得顾不上回家做饭。那时有文化的小同志少，桂芳识得百十个字，就被镇政府找去帮着抄抄写写，干些零活儿。单位上分一点好吃的，她舍不得吃，晚上都拿回来给娘分给弟弟妹妹吃。桂芳那时整夜和娘一起在煤油灯下纳鞋底c做军鞋，她对娘的含辛茹苦最清楚，能够帮娘分忧解愁，把弟妹都培养出来，是她的最大愿望。一九四六年冬天，部队要开拔前，县政府的杨营长觉得桂芳应该出去奔个前途，不能总在家受拖累，就亲自来家做俞母的工作。此时桂苓已经去了哈尔滨“行知”师范学校读书，家里正缺人手，可俞母深明大义，没说二话，只是嘱咐了桂芳几句，就把她送进了教师培训队。从这时起桂芳正式参加了革命工作，先是在苇河县政府财粮科当出纳员，三年后又进了哈尔滨，在松江省林业制材局工作。 俞芳参加工作以后，时刻不忘小时的愿望和想法，一直把抚养这个家庭的重担视为己任，为了挣钱养家她不惜放弃机关的供给制待遇，要求到局下属一个偏远的木材加工厂去挣工资分。木材加工厂条件艰苦，环境恶劣，但是有工资现钱可以给家里买粮买布，供弟弟妹妹们上学，再苦再累她也心甘情愿。 俞芳的丈夫叫魏敬谦，他和俞芳都是一九二八年出生，属大龙的。敬谦祖上也是从胶东闯关东过来的，定居在吉林省榆树县世代务农。敬谦原本姓武，叫武良顺，三岁时父亲去世母亲改嫁了姓魏的车把式，他随母亲c继父来到苇河县（现尚志县）石头河子乡克茂村。敬谦有两个哥哥，一个叫武良山，一个叫武良海，那时已经懂事就没有改随继父的姓氏，他把姓名改叫魏敬谦。继父魏德水是为富人家赶大车的，走南闯北还有些见识，母亲也没给他再添香火，他就把敬谦视为己出，打小没让他干农活儿，大点就送他到镇上的学堂读书了。一九四六年春天，东北民主联军在苇河征兵，那时敬谦正在县里上中学，放学回家看大哥c二哥在那里愁眉苦脸，一声不吭，一问才知道大哥被征了兵。敬谦见大哥武良山早已娶妻生娃，在家是个顶梁柱，家里的事都由他扛着；二哥武良海是家里的壮劳力，娶亲时间不长，二嫂正在怀孕中，他一看这种情形，也没多考虑就说：“都别哭了，你们两个哥哥照顾好家，我去当兵！”父母也舍不得敬谦离开家，可有什么办法呢？就这样敬谦替大哥当了兵。 敬谦参军后没有分到主力部队，而是在地方部队，组织上见他有文化又办事机灵，先是给赵雪飞县长当了警卫员，以后当文书c副股长。一九四八年底辽沈战役后，赵雪飞县长调到哈尔滨市道外公安局当局长，也把敬谦带进了哈尔滨，再后来赵雪飞局长又提为市局的局长，敬谦也随着在市局当了副科长。 就在敬谦当兵的第二年，大哥武良山还是参了军，在野战部队当机枪班长，跟着部队从松花江一直打过长江，还负过两次伤，立过两次三等功。全国解放后武良山从部队复员，组织上要安排他到县政府工作，可他说：“我是个没文化的大老粗，枪林弹雨没有倒下就是万幸，还是回老家种地吧，老婆孩子热炕头！”一直到现在还在石头河子老家种地。 敬谦想起此事也时有感慨：人的命运就是这样难以捉摸，大哥头一年没去当兵第二年还是参了军，他在部队是野战军的机枪班长，打过不少次大仗c恶仗，好歹命大囫囵个儿回来，可还是个种地的命；自己虽说比大哥早一年参军，但一没吃过苦二没打过仗，还进城当了干部，如果没有那次慨然“替兄从军”，说不定这时还在克茂村撸锄头把子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爱情火花 俞芳和敬谦的结合也充满着戏剧性。 一九五零年初，俞芳从木材加工厂调回局里在财务科当出纳员，几年不在一起，当初局里的几个好姐妹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每天下班后都满面喜悦地去约会c看电影，回来就羞涩又幸福地向同伴们说起甜蜜的恋爱片段。范琪是呼兰县人，为人朴实热情，和俞芳同一个宿舍住，两人好到无话不说的程度。范琪的男朋友禹钦在市公安局工作，禹钦经常来找范琪，和俞芳也很熟识，范琪也见过敬谦，但都没往一起想。 有一天，禹钦私下对范琪说：“我的好朋友魏敬谦你是认识的，他还没有女朋友，你给俞芳介绍一下准成。” 范琪听禹钦这样说也笑了起来，说道：“可也真是，越在眼皮子底下越没往这上想，他俩人的性格c长相和个头很般配，你给敬谦过个话儿，我和俞芳谈谈，再找机会见个面，我们给他俩当月老儿！” 俞芳家里负担重，弟弟妹妹还小，并没有处对象的想法，但架不住范琪的劝说，就在这两个热心人的安排下与敬谦见面了。 之前，局里的孙嘉显曾给敬谦介绍过市商业局的女干部史凤兰，那是个能干的女人，炕上地下的活儿都会干，长得也身强体壮，可敬谦觉得两人在一起不太合适，就没有相处。史凤兰后来成了孙嘉显的妻子。 那个年代青年谈恋爱要谈理想c谈工作，还不兴下馆子吃饭，时兴买青萝卜用刀打皮，切成花瓣来吃，又经济又有情调，俞芳和敬谦的第一次见面吃的就是这种“青萝卜花”。两人见面时间不长，彼此印象颇佳，敬谦在俞芳眼里是：个头不高，身材瘦削，话语不多，有点腼腆；同样，俞芳的轮廓也深深留在敬谦的脑海中：身材匀称，眉眼清秀，心地善良，性格直爽。那是俞芳与敬谦一生中最温馨幸福的一段时光 俞芳没上过几天学，最佩服有文化的青年人，所以给自己挑选郎君定的第一条件就是能写，敬谦是局里的“大秘”，写东西没挑。俞芳对自己的条件有一个担心，那就是沉重的家庭负担可能会影响她的婚姻，她在日后的交往中小心地把家里的情况透露给敬谦：“结婚我也要带这个家，要把弟妹全都供出去，要养娘一辈子！” 敬谦只说了一个字：“嗯！”这是他心中深思熟虑的一个字，就是为了这一个字的承诺，他默默践行了一辈子。 一九五一年初，俞芳结婚分到房子后，就把娘和弟弟妹妹从亮河搬到哈尔滨和自己一起过，到现在已经快十年了。 这些年来，俞母见桂苓c贵盛c桂莲c桂芬工作的工作，上学的上学，不需自己操心，就把主要精力放在帮俞芳操持家务，照看家鸣c家昌c家茹c家兴四个孩子上，以魏家为自己的家，任劳任怨，不辞辛苦。 每当家人在一起时，俞母总是念叨说：“俞芳是家里的功臣呐，要不是她出来工作到哈尔滨，咱家哪能搬进城，你们哪有这个前途？” 其实，俞芳和弟妹们都知道，娘才是这个家最大的功臣，她为这个家，为每一个孩子所受的贫穷和劳累，虽然她从来都不轻易说起自己，每个人都看在眼里c记在心上。 这些年，一大家子生活的费用靠的是俞芳c敬谦以及大妹俞苓的工资收入，三个人中敬谦的工资最高。敬谦的母亲一直在农村和大哥二哥一起生活，他很少寄钱接济他们，可把每月的工资全交给俞芳，对俞母c桂苓c贵盛c桂莲c桂芬就像嫡亲的一样。俞芳也觉得有些难为敬谦，常要敬谦给石头河子老家寄些钱去，可敬谦却说：“娘是咱们家的大功臣，把你们姊妹五个拉扯大不容易，另外咱自己家的四个孩子，哪个不是娘一把屎一把尿伺候大的呀？我娘在老家那边，农村不比城里，一年也花不几个钱，过年邮寄点就行了，还是咱们这一大家子用钱的地方多！” 俞芳每次听到敬谦这样说，这不正应了“骨头上的筋，老婆面上的亲”这句老话，她心里也觉得对不起他。是啊，家家都不容易，将心比心，委屈敬谦了 一九五三年以后，赵雪飞局长又先后调到省公安厅c省委政法部c哈尔滨市委担任领导职务，敬谦也随之调到省公安厅c省人委政法办c省委政法部，从副科长c科长c副处长，现在是司法处处长。敬谦是内向型性格，平时好静不好动，特别不喜欢体育活动，八小时内研究法律c政策；八小时外“爬格子”，利用业余时间写点“思想漫谈”c“青春寄语”c“理想情操”等豆腐块文章，经常发表在党报和党刊上，文采在部里小有名气。每次敬谦拿到稿费，就买些肉c菜，全家坐在一起改善生活，俞芳记得敬谦最多的一次稿费，她给弟弟贵盛买个线毯，作为他考上大学的奖励。 俞芳对现在的一切都很知足，大妹桂苓c二妹桂莲在市教育部门工作，弟弟贵盛和小妹桂芬在大学c初中读书，都在外面住宿，经济拮据的状况日益好转。就在一家人日子过得其乐融融c平稳无忧时，敬谦c俞芳两人的工作先后发生了变化，俞芳自己还好说，从林业部门到高校工作说不上多少好坏，反正没有离开哈尔滨；可敬谦工作的变动却很大，从哈尔滨调到沈阳新成立的中央东北局办公厅办公室当了巡视员。 敬谦刚听到信儿时，并没有往心里去，心想东北局是大机关，要的人又不多，自己拉家带口，年龄也不小，估计不会轮到自己头上。没想到经过几轮酝酿磋商，他倒成了第一人选，原因是省委要求政法部调去的处长必须有理论水平，能写材料。那时有关人事方面的事情口风很严，等到敬谦得到消息，事情已经是板上钉钉，只等着正式谈话了。 敬谦找到老领导赵雪飞部长，赵雪飞部长一年前调到哈尔滨市委当秘书长了，老领导劝敬谦道：“省委那边已经初步确定了调人的名单，这时提出不去反倒不好。到一个新单位对人是一次机遇，‘雀儿只拣旺处飞’嘛！事在人为，长远看黑龙江怎能与东北局这个大机关相比呢？至于家庭困难，组织上是会帮助解决的，这方面不是问题。” 这些年来，敬谦的每一次工作调动都是随赵雪飞部长走的，个人也没多考虑过，这次老领导也没有动，他心中总有些孤雁离群的感觉。 因东北局机关刚刚成立，各个部委正在组建，对中央和三省的文字材料非常多，副秘书长彭靖南向主管副书记房尧夫建议把办公厅办公室的巡视员先调过来工作，以解燃眉之急。房尧夫副书记同意后立即调人，敬谦就和办公室几名巡视员成了较早来沈报到的一般干部，办公及吃住都在辽宁大厦，现在已经过去一个多星期了。 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数，给俞芳增添了不少的烦恼，十多年的安定生活使她深深爱上了这座城市，哈尔滨那高大古典的欧式建筑c美观清洁的城市环境，在俞芳心里是最完美的了。而沈阳在俞芳的脑海里，完全是个陌生的地方，她只知道沈阳是国内最著名的重工业城市，烟囱林立，厂房成排，哪里赶得上哈尔滨呢？还有一系列的现实具体问题：桂苓c桂莲还没有成家，贵盛c桂芬还在上学，一家人都需要照顾；自己的工作调动c孩子的转学c往沈阳搬家等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酱色三层小楼 转眼间已是一九六一年春节除夕，哈尔滨依然是冰天雪地，天寒地冻，可是与往年不同的是：屋外没有彩灯高挂，爆竹声声，屋内却有男女老幼，面带愁容。“饥荒”骤然降临已有一年多了，“粮食不足瓜菜代”c“今天不吃明天粮”c“咬紧牙关渡灾年”已成为最响亮的政治口号。吃不饱饭是每个家庭每日都要应对的最大问题，粮食实行定量供应，也是一减再减，已经减为每人每天六两粮食，豆叶c粟杆c小球藻c野菜根等也被做成“代食品”用来充饥。谁家还有心过春节，家家都在祈盼“瑞雪兆丰年”，快些告别困难灾害时期，早日回到吃饱穿暖的生活吧！ 市儿童医院斜对过是地文街，街道人行路上栽种着很多榆树，长得盘根错节，枝干粗壮，大都有四五十年的树龄。路两侧榆树的枝杈又粗又长，树枝或伸到路边楼房的阳台上，或即将要衔接在一起，每到春夏秋季节，人们走在绿色的通道上就像行进在山涧幽谷中一般。这条承载着久远历史的石头路上，行人皮鞋发出“咔，咔”的声响，仿佛是钢琴弹出的音符，总是那样不紧不慢c舒缓从容。 在地文街的路北，有一个树木裹挟的院落，里面有几栋酱色砖头砌筑的三层小楼，十分寂静神秘。靠近马路的那座酱色厢房楼，墙上挂满枯萎的“爬山虎”，就像一张巨大的蛛网把楼房围裹。这座楼里住着十多户人家，那时家家户户都是拉家带口，祖孙三代住一c两间房是常事。漆黑的走廊里吊着一个度数很小的灯泡，灯泡因长时间没人擦洗已落满厚厚的灰尘，显得昏暗发黄。走廊两旁堆着满是灰尘的木料c家具c酸菜缸等旧家什，使过道更加狭窄，大人小孩出入都要侧着身子才能通过。可住户们早已司空见惯c习以为常，没有觉得有什么特别的妨碍和不便。 俞芳c敬谦的家就住在这里。 魏家是二楼走廊尽头的套间，是那种“串糖葫芦”式样的房屋，里间外间同走一个门。套间里间很小，摆了一张双人铁床，床旁勉强摆个小书桌，俞芳c敬谦带着家茹住里间；外间稍大一些，窗下靠墙用木板搭成板铺，两面墙边也是木板床，俞母带着家鸣c家昌c家兴住外间。厨房c厕所在走廊的一侧，厨房有四五个灶台，每家一个，水池子是公用，摆不了什么家什；厕所没有窗户，电灯光线微弱，阴暗潮湿，几家使用，轮流请扫。由于厨房狭小，家家做好饭都要将闷罐（铝锅）c铁锅从外屋地端到屋里桌上来吃，吃完后再端回去洗刷，叫“放桌子”c“拣桌子”，每天三顿饭都是这样循环往复。 外间屋的地当间放着一个长方形的绿油漆饭桌，长年的磨损洗刷使饭桌油漆大都剥落，已透出木头的原色来，全家吃饭都在这里进行。俞芳和母亲平时在桌上做针线活儿，家鸣c家昌写作业也用这个桌子。别看这饭桌子破旧，但这里却是整个家庭的中心，是全家难得坐到一起的聚会地点，一些政治经济新闻事件c工作生活家庭锁事都能在桌上谈起。 俞母这年五十五岁，她眼睛细长，小鼻子小嘴，皮肤略黑，还不到六十岁头发就全白了。她身材修长清瘦，硬朗精干，背略微有些驼，一双天足走路大步流星。春节到了，要是在往常年度，俞母盼着这天阖家团圆，可现在又害怕这一天到来，最犯愁的就是这顿年夜饭。俞芳把单位发的全面粉c代食粉拿回家，省委政法部给送来半面袋子土豆；桂莲c桂芬把在学校攒了一个礼拜的干粮或粮票带回来；贵盛那点饭票自己都不够吃的，平时就和同学到江北去钓鱼，隔三差五也能捞回点小鱼小虾的，现在数九寒天就别指望。俞母最大的盼头就是桂苓回家，她们学校搞小开荒，经常能分点豆腐渣c粗糠c土豆c白菜c大萝卜等等。 俞母坐在床边捧着笸箩做针线活儿，笸箩常年就放在炕头，这可是俞母的百宝箱，里面花镜c梳子c锥子c剪刀c袜底板c纺线锤c针头线脑，应有尽有，她就是靠着这个笸箩筐裁剪缝补c改衣修裤，把五个儿女带大的。 俞芳坐在小板凳上，把一块木头搓衣板斜立在马口铁打的洗衣盆中，长时间的磨损使搓衣板的木棱已经凹下，她把搓衣板顶在肚子上用力搓洗着。她面前的脸盆摆成一排，里面堆着大大小小的衣裤，每到休息日她都要这样洗上多半天。二妹桂莲蹲在大姐旁边，边和她说话边帮着端水涮洗。桂莲比桂俞芳小十二岁，两人整整差一轮，她上有姐姐c哥哥，下有妹妹，处在姊妹中间，从小没人特殊疼爱，就养成伶牙俐齿，嘴不服输，能说又能干的性情。桂莲进城后先念中学，然后是师范学校，她见大姐c二姐c哥哥都把名字中间的桂c贵字去掉，就也把自己的名字改为俞莲，桂芬也学她把名改为俞芬。俞莲毕业后在二姐俞苓的关照下，分在哈尔滨最好的霁虹小学当了语文老师，现在还没有正式转正。 在俞家姊妹中，俞莲和俞芳感情最好，有什么事情都爱和俞芳说，俞芳也喜欢俞莲心直口快，煞愣泼辣的性格，经常和弟弟妹妹说：“就是家穷啊，考师范不就图个费用全免，不用家里拿钱供？要不俞莲考上大学不就是中学老师啦！” 俞莲在中学学习成绩就排在前头，考上大学没有问题，可家里的经济情况是不可能把她和哥哥都供上大学的，没上大学是她一生的遗憾，可又能说什么呢？ 俞芬自小营养不良，头发稀疏，体弱多病，身材矮小，坐在桌前一声不响做功课。她带着厚厚镜片的高度近视镜，眼睛都快贴到课本上，脸上没有表情，就像是哪个借了她的米还了糠，整天赌气和谁都不说一句话，大家见她也都像没见到这个人似的。 俞芬刚出生不久就得了重病，俞母见她已没有了气脉，就把她扔到房后，还是俞芳发现她的手脚还有温度，又把她抱回屋里，还真就活了下来。俞芬是在家庭最困难时降生的，哥哥姐姐都说她是“多余”c“不该来”，也不愿意照看她或带她玩，只有俞母给她的爱抚最多。俞芬四五岁时，自己在灶坑烧瞎苞米，没烤熟就吃了下去，全身浮肿，不能吃喝，下不了地，俞母连她衣服上的纽扣都剪掉了，也预备好一口小棺材。幸亏邻居吉春奂给俞母一个偏方，抓了十几剂药，找来水缸里养的鲫鱼做药引，用白矾来煮，没想到还真把她治疗痊愈了。俞芬生活成长在这样的环境下，孤单使她性格偏执，怜爱使她脾气古怪，她因病上学较晚，明年毕业准备考师范学校，还不知能不能考上。 俞莲比俞芬大三岁，两人性格差异最大，针尖对麦芒，各不相让，有时说不上两句话就打成一团，多年来姐妹间很少有话说。 俞芬坐在桌前做功课，眼睛都快贴到课本上，脸上没有表情，就像是哪个借了她的米还了糠，整天赌气和谁都不说一句话，大家也都像没看到这个人似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邻家女孩儿 家鸣坐在桌子旁收拾他那宝贵的弹弓子，家昌在一旁津津有味地看着《伯爵的废墟上》的小人书，家茹c家兴两人在里间玩。家鸣今年九岁，因他刚出生时身体瘦小体弱，俞母给他起个小名叫健生，意谓健康生长的意思，现正在兆麟小学读三年级。家鸣从小就不省心c鬼点子多，爱惹是生非，有一次他和楼下大彪子一起玩，不小心拿劈材棍把大彪子的眼睛捅了一下，俞母把大彪子背到儿童医院一检查，眼球上扎进一个木刺儿，差点没把眼睛扎瞎了，医生做个小手术才把刺儿取出来。大彪子妈不依不饶，俞母一再赔不是也不行，还是被堵在屋里骂了个狗血喷头。家鸣因为淘气没少挨父亲揍，俞母c俞芳因护着他没少跟敬谦口角拌嘴，时常闹个半红脸。家昌和家鸣脾气秉性截然不同，他胆小而有心计，贪玩却不惹祸，每次挨父亲的训斥都是跟着家鸣犯错陪绑。家鸣自小由俞母带大，对俞母有着深深的依恋。 家昌放下了书，转头向窗外望去，夏天时那茂盛遮日的绿叶早已不见，稀疏的枝干上落着厚厚的白雪，他想起每年春夏季节，树枝上长满碧绿欲滴的榆树钱，俞盛就拿绑着镰刀的竹竿，砍削这沉甸甸的细枝，他和家鸣在树下捡着一串串肥厚的嫩叶，一会就是一面袋子。他们把榆树钱背回家里，俞母洗干净后裹上玉米面，或蒸成饼子或做成疙瘩汤，鲜嫩爽口，味美清香。有一次，他和哥哥在阳台上用口罩布做的长杆纱网，网到了一条颜色跟树叶一样的大青虫，身上一段一段的白线就像树叶的筋脉，头上有两只发红的触角，浑身胖鼓鼓c软囊囊的 “吱—嘎”一声，房门开了道缝，门缝里伸出个小脑袋。“家昌，干什么呢？在家里待得那么老实，没事跟我上趟小卖部，我妈让我去打清酱（酱油）。” 清脆的声音把家昌从回忆中唤醒，听声就知道是邻居女孩慕妍，他回过头来一看，慕妍穿的是红布碎花棉袄，黑色灯芯绒外裤，戴个毛绒小帽，光亮的脸蛋一笑就像诱人的红苹果。那年代住在这种筒子楼里的邻居，家家没有任何可言，这屋放个屁那屋都听得到，大人小孩儿这屋那屋，抬脚就串门，根本不用咳嗽c敲门那些规矩。 “怎么啦？家昌，在家挨说了吗？”慕妍边说边走进屋来，看到桌子上的小人书，伸过头来看。 慕妍父亲叫慕明文，北方工业大学毕业，现在是哈尔滨锅炉厂的机电工程师，他长得细嫩净面，留着分头，显得典雅斯文；母亲叫卢素芝，邻居都叫她小卢，她的长相和丈夫恰恰相反，人高马大，生性泼辣，圆脸大眼睛，有点像俄罗斯妇女。街坊邻居都夸慕明文有学问，人也和气，只是都嫌烦小卢，说她烫卷发c穿旗袍，长得风骚。也有耳朵长的人不知从哪听说的，说小卢年轻时嫁给过国民党军队的一个营长，一九四八年解放军打锦州时这个营长被打死了。小卢给慕明文生了三个姑娘，一直没有出去工作，在家做家务照顾孩子。 慕妍长得像妈，脸上最突出的是那双大眼睛，秋水长睫，眉目说话，她身下有两个妹妹叫慕姣和慕婉，长得也是水水灵灵。慕妍和家昌同岁，都在兆麟小学上一年级，只是同级不同班。魏家和慕家住邻居已经有四五年了，俞母常说两家是“打不断的亲，骂不断的邻”，慕妍又聪明又有眼力见儿，魏家人都拿她像自己家人一样，吃玩来去都很随便。 敬谦常和慕明文见面开玩笑道：“嘻嘻，你家仨丫头没男孩，把慕妍给我家家鸣做媳妇怎么样？” 慕明文说：“那可不行，你家仨儿子老大接户口本，老二老三随便来一个，到我家做倒插门女婿还差不多。” 小卢说：“那就家昌来。” 家昌和慕妍从小在这个楼里长大，可以说是青梅竹马c两小无猜，在一起玩时丝毫没有男孩女孩之分。家昌有哥有妹也有弟就是没有姐姐，女孩子天性会关心人，他看到别的小孩有个姐姐，内心很是羡慕，慕妍只比他大两个月，他就把慕妍当做心中的姐姐对待，和慕妍在一起就有了被姐姐呵护的感觉。 魏慕两家相邻日久，大人小孩都不惜外，家鸣也经常对慕妍搞恶作剧。家鸣看到慕妍进屋，放下手中的弹弓子，向家昌挤鼓了一下眼睛，伸手从他的书包里拿出个东西，又把手背到身后对慕妍笑嘻嘻地说：“家昌能有什么事，我正和他猜谜呢，你也想猜猜吗？我手里有个好玩意，猜对就给你。” “什么好东西，是大枣还是核桃？”慕妍看到家鸣手上好像攥个什么东西，瞪大了眼睛问他。 “慕妍真聪明，一下就猜对了，闭上眼睛把手伸过来我就给你。” 家昌给慕妍递个眼神，说：“别听他的，听他的准没好事。” 家鸣瞪了一眼家昌，又若无其事地说：“没你事，不行告诉她，小心我削你。” 家昌从家鸣狡黠的神情就知道他又要动坏心眼了，刚要告诉慕妍注意，哪知家鸣飞快地把手从背后伸过来，把一个死青蛙干塞到慕妍胖乎乎的手里。这只青蛙是上秋时家鸣在江边抓回来的，不知什么时候蹦到炕下成了干尸，是俞母早上收拾卫生时扫出来的，家鸣捡起来用水洗了洗放起来，谁知他是想在这时派上用场。 慕妍只觉的手里有个硬干干的东西，还以为是地瓜干，可睁开眼睛一看，吓得“妈呀”一声后退两步，定了定神，边说边向家鸣扑过去，嚷道：“死鬼家鸣，你真损，竟敢拿这么恶心的东西吓唬我，看我收拾你！” 家鸣在一旁笑得前仰后合，绕着桌子躲。 俞母听到慕妍的尖叫声，心里就明白了七八分，指着家鸣骂到：“小死健生，你这挨千刀的，一肚子坏水，谁都欺负，八辈子不带有出息的。” 俞芳也立起眼睛呵斥家鸣道：“小健生，你越长越有出息了，还欺负上女孩子，你手咋这么欠，你要是手痒就挠挠墙。” “妍呀，不要怕，姥姥给你叫一叫，就好了。”俞母会招魂，谁家小孩要是被吓着，把魂吓丢了，她拿件衣服围小孩身上转几圈c叫一叫，一会儿就能把魂附在身上，小孩受的惊吓就好了。 “俞姥不用了，我就知家鸣没安好心，我有准备，可没想到他拿这么恶心的玩意出来！” 俞母又指着家昌训斥道：“死小二，你也不是个好东西，和你哥哥一起使坏。”家昌排行老二，家里人都跟他叫小二，当老二的家家都是一样，老大淘了气，老二跟着背黑锅。 “管我什么事，我还提醒她了！”家昌瞪了俞母一眼。 “健生，你的屁股长尖了不成，在屋里消停一会儿也难受，快出去玩吧，省的在家里闹！” 家鸣正不愿意在家里闷着，听了母亲的话正中下怀，乐得屁颠屁颠地跑下楼去，家昌也陪慕妍去小卖部打清酱。 “你这两个驴蛋子不长脑子，突然一吓能把这丫头吓出魔症病来，开玩笑也不分个深浅。啧啧！”俞母压低声音对俞芳说。 俞芳苦笑说：“健生那个淘劲儿你还不了解吗？就他爸爸在家能镇住他，这不就是‘老猫不在家，耗子成了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中学女校长 在哈尔滨市第四中学办公楼二层，走廊最里面有一间普通的办公室，除门框上方的标识牌写有“党支部书记校长室”外，与其它办公室大小并没有两样，俞苓每天就在这里办公。 她的办公室屋内陈设简单，朴素清洁，唯一特殊的是办公桌上摆着一个精致的紫砂花盆：花盆沿口六角，盆身浑圆，古朴敦厚，造型别致；花盆正中竖写着唐朝诗人常建的名句：“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书法娟美秀丽，自然洒脱；花盆里栽种着一棵修长挺拔，青翠欲滴的文竹，室内尽显主人的清高品性和高雅情致。 俞苓是俞家姐妹中最为俊俏c最有才干c级别最高的一个，多年担任领导职务及社会历练，使她既有风度又有内涵。俞苓比俞芳小四岁，她姐俩前后脚离家出去闯荡，俞苓比俞芳入党提干还要早，进步也快，在对待问题和事情的看法上客观中肯，不急不躁，这一点连姐夫敬谦都高看她一眼。 休息日来到办公室坐上半天，是俞苓多年养成的习惯，办公桌上整齐地摆放着资料和文件夹，她坐在办公桌后的皮制圈椅上，拿过文件夹看看市教育局c本校的文件简报，看看本月的教学计划c教学总结，再看看近几日的报刊，最后给自己留点时间，安静地闭目养神，思考问题。 俞苓上有姐下有弟妹，泼养泼丢，无甚娇惯，倒也养成了温和忍让c勤快懂事的性格。她还记得小时侯跟着姐姐剜野菜c割猪草c拾柴禾，长大些喂猪c做饭c看孩子，从不贪玩偷懒。十二岁那年帮娘做饭，不小心把盛着滚开荤油的瓷碗弄洒了，把细嫩的大腿烫伤了一片，娘从北院闫二婶家要了一勺獾子油，抹上了几次才好，如今还留下很大的伤疤。娘问她疼不疼，她含着眼泪说：“娘，我把家的油糟践了，一个月就没有油吃，是吗？”娘把桂苓紧紧地抱在怀里，抚摸着她带泪的小脸说：“真是个懂事的孩子！” 桂苓八岁时在村里念书，她学习用功，考试都是全班第一名，十二岁时弟弟上一年级，她就每天领着弟弟一起上下学。她最难忘的就是在家里的油灯下写作业，那是一段美好的回忆：为了省着用灯油，棉花捻儿被捻得细长，在微弱的灯影下，一边写作业一边听着娘那悦耳动听的声音，心儿不知不觉随着民间传说故事的美妙情节飞向远方娘在桂苓心中最伟大，肚子里的故事讲不完，遇到事情总有办法。 女孩爱美爱清洁也许是天性，小桂苓放学回家要经过一条长长的小路，路边开着五颜六色的野花，她最喜欢的叫露林花，虽不鲜艳但散发着淡香，她把采来的露林花放到家里桌上的玻璃瓶子中，立刻使简陋的房间荡漾着芬芳，使人对美好生活充满向往。以后数年，俞苓都会在家里或办公室摆上一盆花，也许是从那时养成的习惯。 光复那年桂苓十三岁，她清楚地记得：大姐桂芳从村里跑回来，脸上洋溢着笑容，大姐和她一起去井沿抬水，就神秘兮兮地问道：“桂苓，你是哪国人？”她瞪大眼睛说：“是满洲国人呀！”大姐一字一板地说：“不对，你不是满洲国人。‘八一五’光复，日本侵略者投降了，你又是中国人了。”桂苓从懂事起就知道自己是满洲国人，在学校老师也是这样教的，直到这时她才知道满洲国人是日本的亡国奴，自己是个中国人。 又过些日子，苏联红军进来了，紧接着c八路军也来了，日本人都撤走了，小村庄顿时热闹起来。那是一个欢天喜地，激情燃烧的年代，桂苓参加了宣传队，整天到处去唱歌c演剧，成为最活跃的成员。每天都有两名战士背着枪送她回家，战士们很喜欢她，经常把食堂做的白面大饼给她吃，她舍不得吃就拿回家给娘和弟弟c妹妹吃。桂苓她们小学校换了一批年轻进步的老师，班主任原名叫张富桐，年龄二十多岁，他的弟弟和妹妹与桂苓同班。张富桐老师家原是苇河县有名的大地主，父母去世后他就把家里的房子c地全卖了，没卖的也不要了，带着弟弟c妹妹离家参加了革命。张富桐老师特别喜欢俞苓，经常给她看登载进步文章的油印杂志“同窗”，他认为像桂苓这样一个有出息的好孩子，埋没在偏僻落后的农村太可惜了，决心把她带出去奔个前程。村里乡亲们多数都不理解，议论纷纷：“这么大的姑娘要给别人带走了，无异羊羔入了虎口，家里大人也放心”还是俞母有见识，不管别人说什么，她下定决心把十四岁的桂苓托付给了张老师。张富桐老师自己改名叫张前，把弟弟c妹妹改名为张进c张新，带着桂苓来到哈尔滨，张前上了东北军政干校，弟弟考上了沈阳“鲁艺”，妹妹c桂苓进了“行知”师范学校。从这时起，桂苓把名字改为俞苓，告别了童年，告别了农村，迈出了独立生活的第一步 俞苓看到天刚过晌，想到家里人还在等她回去过年，就来到靠门的一面方镜子前，见到镜子里自己若羊脂璞玉般的白嫩面容c如玉树临风般的细高挑个头，眉头一动。她披上大衣，拿起一个蓝色的布袋，袋子里装的是学校分给职工的粮食c黄豆c红糖等，下楼梯走出办公楼。她在存车处推出一辆“飞鸽”牌黑色坤车，后车架上捆着个麻袋，麻袋里装的是半袋大红萝卜，就推车沿地段街向家里走去。 俞苓穿的是驼色黑格厚呢大衣，瘦腿海蓝毛料女裤，棕色高腰牛皮棉靴，围着咖啡色织有花边图案的毛围巾，显得典雅端丽，风姿绰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名牌大学生 “二姐，等等我！”在地段街拐向友谊路的路口，俞苓听到身后有人喊她，从那熟悉的声音就知道准是弟弟俞盛，她放慢了脚步，慢慢转过身去，果然弟弟在不远处正向她摆手。 俞盛穿着一件半旧的蓝色制服棉袄，一条洗得发白的黑色帆布裤，脚上穿着一双陈旧的翻毛皮鞋，戴个黄呢面的狗皮帽子。俞苓看到俞盛长长的头发c瘦削的脸庞，这和前段时间看到的弟弟简直判若两人。那时候俞盛是穿着褐色皮夹克，脚上黑皮鞋，胸前佩戴着白底红字的“北方工业大学”校徽，校徽旁是共青团团徽和一枚三级劳卫制的徽章，洒脱干练。俞盛走在街上，行人都禁不住用羡慕的目光看他，不用人介绍就能看出这是个德智体全面发展的大学生。俞盛现在这一副憔悴苍老像，是因为前不久患病刚刚痊愈出院，还没得到恢复造成的。 俞盛快步赶了上来，接过俞苓手中的自行车车把，看了一眼自行车后架驮的麻袋，笑嘻嘻地对俞苓说：“二姐，今天过年你带什么吃的了，你一回家全家都高兴。” “单位分点大萝卜，回来熬汤喝。”俞苓平淡地说道。 “二姐，你那么有风度，气质又好，可车后面驮个大麻袋，有点影响形象哟！以后再有这样的活儿，就打电话给我，我帮你往家拿。”二姐是俞盛心中的偶像，在他的心目中二姐总是最美的，什么衣服只要经她一穿，就是和别人不一样，合体妥帖，落落大方。 “别学的那么油嘴滑舌，注意你的大学生身份。”也许是职业的习惯，俞苓心里虽不是嗔怪弟弟，却还是以师长的口吻说。 俞盛是五姊妹中唯一的男孩，是俞家的宝贝疙瘩，他生得眉清目秀，伶俐乖巧，小时候吃饭都要坐在爷爷的大腿上，是在长辈和父母的宠爱下长大的。俞盛比俞苓小四岁，从小二姐带他玩c带他去上学，两人关系最亲近。那段时间是俞盛最开心的童年生活，他成天拎着蝈蝈笼子，兜里装满又红又酸的“山里红”，脸上被尘土和汗水画成小花脸，活脱个野孩子。俞盛忘不了二姐领他到“老毛子”家和两个女孩儿玩，在院子里打秋千c打爬犁c打雪仗，用蜡笔在纸上画小人和她们换面包吃。二姐同学家的果树上结满沙果，每当同学给她，她舍不得吃就分给弟弟。有一年中秋节，同学在上学的路上掰给二姐半块月饼，她还留给俞盛一小丫，现在想来月饼是那样的香甜，二姐是那样的亲切。还有一次，俞盛班里的一个女同学领他去买爆米花，不知怎么被别的男生知道了，有人在墙上用粉笔写他两人的名字，真使他害羞又害怕。这件事二姐也知道，俞盛要是不听她的话时，她就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买——爆——米——花。”俞盛立马就像孙悟空被唐僧念了紧箍咒似的老实了 俞苓c俞盛两人拎着蓝布袋子和半麻袋萝卜上楼进屋，俞母放下手中的针黹，接过布袋麻袋放在墙角，从里翻到外，掂掇着晚上的年夜饭。 家里人除敬谦在沈阳因工作不能回家过年，家鸣c家昌c家茹和家兴在楼下玩以外，俞母和俞氏姊妹一个都不少。俞盛从床上拿过一本《镜花缘》，这本精装的厚书书皮已经发黑，内页也已泛黄，是敬谦在旧书摊买的。这书是魏家唯一的古典文学书籍，俞盛没事就拿过来看几页，也不知看了多少次，但都没有完整地看上一遍。俞盛从小受母亲的影响，喜爱文学诗歌，从小学开始写日记，一直写到大学也没有停止，就是考上了理工科大学，他也常写些古体诗词，抒发情感，激励前行。 冬日里难得的阳光把炕上晒得暖乎乎的，俞母收拾完俞苓带回来的菜粮，上炕盘腿坐在里面，拿过身旁的笸箩接着干起活儿来。俞芳c俞苓c俞莲c俞芬姐妹都围了过来，娘长娘短地亲热着，俞盛放下手中的《镜花缘》，说：“娘，歇一会儿吧，难得过年大家都在家，说说话，讲个故事！” 俞母看过许多古书，大都记得清晰难忘，姊妹们现在早已不是当年在油灯下听娘讲神话传说的孩子了，他们现在要听娘讲故事，是为了让娘高兴，也是怀念启蒙时期求知的那段时光。 “盛全（俞盛小名），几个月前你生病住院，全家都跟着着急，现在都好利索了吗？”俞母看到儿子苍白的脸瘦成一长条，心疼地问。 俞盛故意挺挺胸，装作没事的样子说：“娘，没事，放心吧！大姐离得近，每天都来学校医院看我，医院也挺关照，这不就挺过来了。 俞母所问俞盛住院的事，俞盛就好像刚与死神擦肩而过一样。那是三个月前，学校组织学生到近郊开展抢收蔬菜大会战，俞盛进步要强，争先努力，结果因过度饥饿劳累，身体体质下降，疾病迅速袭来，成为班里头一个病倒住院的患者。这种病叫“营养性不良水肿”，症状是浑身无力寒战，头腿浮肿，用手一按就是一个深坑，当时这种病还没有蔓延，以后有许多人是死于这种疾病。俞芳也在大会战现场，她听说弟弟病重，一刻都没有耽搁，就和班主任把俞盛送进了学校医院住了院。医院的生活条件和外面一样艰苦，没电少煤，窗户结冰，餐无饱饭，夜无暖被，每天五脏六腑，抽血化验。学校医院也没有什么特效药，给俞盛补了几顿“人造肉”，就让他出院了，十天瘦了十斤肉。 俞盛看着娘，岁月的沧桑使她一头青丝换成斑白的鬓发，家庭的重担使她坚挺的身板渐成驼背弓腰，是啊！从小到大在娘的呵护下哪能让自己受一点屈呢？小时候全家人都吃橡子面c喝稀粥，却给自己捞干的，邻居送点好吃的也都给自己吃；上牙堂开刀，娘第一次领他到饭店吃包子，她自己舍不得吃，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吃完；就说这次生病住院，俞芳给他送来五个苞米面菜包子，俞莲把她在学校分的三两肉带给他，母亲把给外甥们留的土豆苞米面粥全拿给自己喝了。出院那天全家包饺子，一共包了六十个，他一气吃了四十八个，他哪里知道母亲经常水米不打牙，此时也因营养性不良出现了水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过去的回忆 俞盛又想起了俞文清带全家从梨树镇到了亮河，在他的印象中那可是一段吃穿不愁的生活，说：“娘，当年咱家刚搬到亮河，我记得丰收的粮食推满粮仓，天棚上晾挂着金灿灿的玉米棒，菜窖里贮藏着新鲜的萝卜c白菜c土豆，堂屋的几口大缸里渍满酸菜c咸菜，那时候粮食c蔬菜随便吃都吃不完。” “可不是嘛！我记得大锅灶的黑铁锅煮着白菜豆腐，锅边上贴着黄橙橙的大饼子，屋里的火炕摸着滚烫，一家人围在饭桌旁，孩子们嘴里吃着娘新做的大饼子，还听爹讲着天南地北的有趣故事。”俞苓那年已经十二岁，清楚记得那段时间是全家最和睦安定的生活。 “可是好景不长，家就散了！你爹他在外头摇断膀子，家里人饿断肠子，在最困难的时候，我带着你们一顺水高的五个孩子，全家吃橡子面c喝稀粥，一件空心棉袄几个孩子换着穿，你们忘了吗？” “就怨那个不要脸的‘小桃红’找到家里，非要嫁给爹不可，爹就抛弃了我们。”俞芳知道母亲不愿跟她们提起过去，那些往事深深刺痛了她的心，没想到俞盛今天提起这个话题来，母亲却没有生气。 “怨只怨你们那爹，他馋眼饿肚般的，剜到篮里就是菜，枉披了那张人皮，做出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来！”那时俞文清不知痛改前非，反倒对她动辄打骂，拳脚相加，还把剪子c麻绳扔到她面前让她死去。 “可不，爹还要我们向陶顺喜叫‘二妈’，说‘在你爹脚下睡一宿，就是你妈’，我们谁也没有叫过她！”俞苓恨透了爹和“小桃红”。 “后来爹回来过一次，在门口满脸堆笑地对我说：‘盛全，长大你养活爹吗？’我气哼哼地说：‘有饭喂狗也不给你吃！’说完头也不回关上门就进屋了。” “这个挨千刀的老厌物，他还是个人呀，那些年困难时我把眼泪都哭干了，就是他现在死了我都不会掉半个眼泪的！不过死老头子离开家也没过几天好日子，就败落了。” 俞文清宣布“没儿没女”净身出户之后，和陶顺喜两人在亚布力街里买间房子开始搭伙过日子。当时，也有公司找俞文清去外地分公司当掌柜，可陶顺喜坚决不让去，钱花没了就卖首饰，开不起成衣铺就开个豆腐房，也算将能糊上口。俞文清有时也惦念妻儿想破镜重圆，可陶顺喜就要死要活喝大烟，逼得他只好作罢。两年下来，俞文清和陶顺喜花光了积蓄，豆腐房生意也做不下去，变成了游手好闲的二流子。转眼间光复了，穷人当家做主，俞母当上了贫农会主任，这期间俞文清回来过一次，还买了些好吃的果匣点心，和家里人套近乎。俞母没让他进屋，把他买的果匣点心都扔到大门外，孩子们也都给他白眼，他就只好收起东西到密山半截河开荒种地去了。 “我爹还真有命，‘土改’中因为他俩房无一间，地无一垄，在划成分时还被划为贫农。我爹平时吃苦种地，闲时做成衣活儿，听说还参加过劳模大会，得回不少粮食c布匹的奖励。‘小桃红’能说会道，善于交友，帮着张家裁个衣服，帮李家缝个裤子，总有人给他家送这送那，两人日子过得挺滋润的。” 俞文清曾经找过俞芳，表明想回家的愿望，俞芳非但没有同意，反而和他书面脱离了父女关系。以后俞文清打听到他二姐家在抚顺，儿子当上了矿务局电铁警察队的队长，家住在永安台小日本楼。他就和陶顺喜投奔到抚顺矿务局找到二姐，大外甥帮他在胜利矿找了个保管员工作，摇身一变成为煤矿工人。 “爹自己常来哈尔滨，还趴在我们学校的墙外看我上间操c下课c放学，一看就是一天，又不敢接近我。”俞苓那时明明看到了父亲，因幼小的心灵里播下仇恨的种子，恨都恨不过来，更别说和他打招呼了。 “现在一切都好了，还想那些有什么用，我呀，就是这个受苦的命！”俞母无奈地说。 “是啊，亲爹都不如外姓人！二姐，你对你们班主任夏宝文老师还有印象吗？”俞盛忽然想起了什么，他转了个话题问俞苓。 “怎么没有印象，夏老师对我可好了，经常来家！”俞苓对夏宝文老师印象很深，夏老师的哥哥是珠河的大地主，他刚毕业就来到小学任教，兼管他家这片土地的租子。夏老师带俞盛去佃户家收过地租，他经常从屁兜里拿出个小算盘算账，看到佃户的生活实在穷困，常常是两手空空而归。 “那可是个大好人，他在我们家住过几个月呐！”俞母对夏宝文老师印象颇佳，他经常来家走访，俞母就从家里倒出一间房子给他住，吃也在一起。那段日子家里就像多了一个亲人，生活很幸福，每天晚上点上油灯，夏老师指导孩子做功课，还给全家讲故事。 “光复前，他放假回家探亲，东西都放在这里，以后就再也没有回来。”俞盛清楚地记着这件事，全家很久很久都在念叨他c找他c想他 “二姐，张前老师你还记得吗？”俞莲问道。 “这是我一生最大的恩人！”俞苓没有多说，自从在哈尔滨分手后，她就再没有见过张老师的面。俞苓经常打听这位良师益友，有人说他当了教授，有人说他被打成了“右派”，也有人说他去了北大荒，不管他现在是什么情况，俞苓都怀念他，惦记他。俞苓常想：人生遇到贵人不容易，少年贫困中有人提携更是难中又难，张前老师的这个决定彻底改变了自己的人生轨迹，使她从懵懂天真的农村小妞成为哈尔滨市教育系统的一颗耀眼新星。如果能经常听到张前老师的谆谆教诲，自己的工作和生活会比现在更好。 “张前老师可是个高人，土改前就把家的地都低价卖了，把弟弟妹妹送进大学。土改时来人调查，他家已是没房没地，定了一个贫农成分，村里人都夸他有远见，救了一家人。”俞盛想起张前老师，也是感慨不已。 俞母坐在炕里直了直腰，说：“张前老师可是咱家的贵人，对咱好的人咱一辈子都不要忘记人家！”俞母信奉“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古训，经常以此教育子女，她看看时间已经不早，就下炕到厨房做饭去了，姊妹们继续闲聊着。 掌灯时分，家鸣c家昌c家茹c家兴在外疯够了回到家中，俞莲c俞芬放好桌子，俞母把大家拿回的食物这一样那一样也做了一桌子，这是她尽最大的努力掂掇出来的。 “过年了，都说点高兴的事，每人许个愿吧！”俞莲觉得今年过年的气氛很沉闷，除了眼前的困难就是过去生活的不易，人要往前看，要往好的地方想。 每个人许愿当然都不会说出来，但每个人的愿望大家又都会猜得不离十：俞芳来年最大的愿望是全家团聚；俞苓是个人问题早日解决；俞盛是大学毕业分配个理想单位；俞莲是小学教师顺利转正；俞芬是考上师范学校；俞母的心愿最有大众性——让困难时期快些过去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兆麟小学 家昌是一九六零年九月一日上的小学，他虽然在学校已经度过了一个学期，但每次踏进校门仍然像第一次来校时那样新鲜如初，内心充满激动，因为这所学校是以民族英雄李兆麟将军命名的。 家昌第一次来兆麟小学，远望插着旗杆的紫红色圆拱形穹顶，如同将军的头盔那样威风凛然；四根光滑笔直的雕花立柱，像将军的躯干那样坚固挺拔；两侧深黄色的两层楼房，像将军的披风那样宽阔洒脱，这真的是古代将军与现代将军在此不期而遇。家昌迈进正门那半圆形的石阶，油然而生出一种成人的感觉，再步入高大明亮的圆拱形前厅，仰望穹顶的花窗，似乎又有庄严神圣的气氛笼罩心头。在宽敞明亮的教室中，他把手背向后边，端正地坐在木椅上，第一节课听的就是李兆麟将军英勇抗日的战斗故事，他意识到在以将军名字命名的学校里上课，未来的使命有多沉重。自己将在这里告别童年走进幼年，开始漫漫人生的第一步。 家昌家离学校不算远，从院子出来沿人行道向西再向北，过两条马路就到了学校大门。本来小学生每天只是上午有课，可家昌有事没事都想来学校一趟，就像第一次尝到了有正式单位的滋味一样。他每次来校都是模仿驾驶摩托车的姿势，双手把着方向盘，嘴里学着摩托车引擎发出的轰鸣声，双腿有快有慢地向前跑着。脚下是铺着方砖的人行道，身边是活泼快乐的儿童，他一点也不觉得累，心中充满着欢快和自豪。 家昌上学后的第一位老师是叫做蒋玉红的女老师，她刚从市师范学校毕业不久，身上还散发着当学生时的青春气息。蒋老师好像很懂同学们的心，对班里的同学是那么了解和关心，同学们从她身上感到了大姐姐般的呵护。家昌班里的同学们也都像灿烂的花朵一样鲜艳出众：班长徐小佳出身于教育世家，父亲在高中当校长，母亲在市教育局工作，她从小受到父母的良好教育，温文尔雅，开朗大方，在班级里就像白雪公主一样耀眼；文艺委员方霞的父母亲是哈尔滨市歌剧院的指挥和演员，出生在艺术之家中的方霞拉起小提琴的姿势动作，简直就像大明星一样；还有学习委员刘丽，不但学习成绩每次都是满分，而且字迹工整，她读过的课本就像新发的一样崭新无损；体育委员皮跃进足球踢得好，球盘在他的脚下，两三个人都抢不下来；劳动委员刘小虎每次劳动都蹬在桌子上擦玻璃，不怕苦不怕累；还有家昌同桌的李丽丽c同一小组的王刚个院住的二驴子c黑子等等。 蒋老师带着全班同学去儿童公园乘坐过小火车，从小“哈尔滨站”到小“北京站”，小火车上的司机c乘务员都是穿着铁路制服的少先队员，看到他们英姿勃勃c有模有样的工作，耳边荡漾着蒋老师和蔼动听的声音：“同学们，从小努力，面向未来，就像我们的小火车一样向着北京前进” 在东北烈士纪念馆，班长徐小佳站在烈士塑像前带领同学们举手宣誓，家昌举起右手跟着大家高声说道：“我们是接班人”也许家昌此时还不能领会誓词的全部含义，但他下定决心长大要做一个有用的人。当学习委员刘丽每次发回他的试卷和作业时，都会投过来赞许的目光，家昌心里立刻美滋滋的，一定是成绩得了满分。文艺委员方霞和家昌都被学校文艺队挑选，方霞是小提琴演奏，家昌是小演员，天天练压腿弯腰。体育委员皮跃进组织男同学分成两伙踢足球，家昌在宽阔的操场上像小马驹子似地驰骋奔跑。在班级清扫教室劳动中，家昌是劳动小组长，每次接受劳动委员刘小虎的分配任务时，就像战士接到战斗命令那样带头完成 小学第一个学期是家昌最为开心的学期，以后随着年龄的增长c接触人员的增多c家长自身的期望c周围环境的压力，家昌在以后的小学c中学c大学等无数个学期中，再也寻找不到这种感受。那时的家昌就像一只快乐的小鸟，学校就像一片绿色的森林，他的心被学校的生活紧紧吸引着，当邻居们问他在哪里上学时，家昌自豪地说：“兆麟小学！”那种神气的表情洋溢在脸上，真是一段无忧无虑的幸福时光。 又是人间的四月天。 四月的北方冰城哈尔滨，虽不似南国江都那样烟花三月，马蹄轻盈，但也是春风舒卷，细雨如丝了，爱美的哈尔滨人脱去臃肿的冬装棉服，换上更能显露腰肢体型的短袄裙裤，来迎接春姑娘的到来。 家昌进入了小学一年级的下学期，他还是像上学期那样在学校愉快的学习和活动，甚至更加珍惜和同学们在一起的时间，因为他知道自己不久就要转学离开哈尔滨了。 这天下午是班级劳动时间，家昌早早就来到班里，母亲昨天已经来学校为他办理了转学手续，今天也许是他最后一次来到这间教室了。家昌对这间教室c对班级的同学们，感到难舍难分。他对蒋老师更是恋恋不舍，蒋老师评价他性情温和c心里有数，第一批培养他加入了少先队，成为班级的骨干，家昌想：以后也许再不会遇到这样的班主任了。 家昌和同学们打水的打水，扫地的扫地c拖地的拖地，抹桌椅的抹桌椅，干得热火朝天。家昌要转学到沈阳的消息，班里同学大都有耳闻，只是不知道确切的日子。班长徐小佳和家昌站在一起擦黑板，轻声问道：“家昌，你家什么时间般走？” 家昌小声说：“估计快了，我妈说最近沈阳有人回来，先接我和哥哥过去上学。” “等着急了吧？” “哪能呢，我还没在兆麟小学待够呢！” 文艺委员方霞端着一盆清水走过，也凑到徐小佳和家昌身旁，半开玩笑地对两人问道：“你俩悄悄说什么呢，是不是家昌要走有信儿了？” “嗯！”家昌和方霞经常一起去文艺队练习，比别的同学近便些，他就默认了。 “沈阳哪有哈尔滨好哇！你到了那里就会后悔的，”方霞故意挤挤眉眼逗逗家昌。 “当然舍不得了，刚才我还和班长说了，可有什么办法？”家昌苦笑着说。 劳动委员刘小虎也走过来，学着大人的样子拍了家昌肩膀一下，说：“有了新同学可不许忘记我们呀！” “嘿嘿，不会忘记的，怕是大家很快就把我忘了。”一个人离开了集体，集体中的人忘记一个人很块，而一个人对集体中每一个人的印象却难以磨灭，这个常理家昌懂。 “沈阳大还是哈尔滨大？” “沈阳远吧？” “还会回来吗？” “要想我们啊！”。 同学们七嘴八舌地问，是一种关心也是一种好奇。 劳动快要结束时，蒋玉红老师来到班里，同学们都不再说笑，都忙着手中的活儿。蒋老师细致地检查桌椅和门窗，安排女生把抹布洗干净放到盆里，又让男生把地板上的积水拖净，等一切都收拾停当了，同学们都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好。蒋老师这时站立在讲台前，同学们都注视着她，她个头适中，齐肩秀发，白色的近视镜在她白净的脸庞上很和谐。 蒋老师微笑地说：“同学们，告诉你们一个消息，魏家昌同学的转学手续已经办妥，近日就要随家转到沈阳上学去了，今天是他最后一次参加班里的活动。” 蒋老师瞅了瞅坐在中间的家昌，同学们的目光也扫向他，他低下了头。 “现在我们用掌声来欢送魏家昌同学吧！”蒋老师带头鼓起掌来。 台下也是一阵掌声。 蒋老师接着说：“同学们！我们是新中国的少年儿童，是事业的接班人，要想实现革命的理想，就要有建设祖国c保卫祖国的本领，本领从哪里来，要从现在好好学习c天天向上。大家听清楚了吗？”蒋老师表情和声音就像上课一样，同学们都瞪大眼睛看着她。 “听—清—楚—了—。”小学生拉着长声回答。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今日的小小少年，明天的国家栋梁，努力吧，魏家昌同学！愿你学业有成，愿你成为优秀的工程师，愿你成为优秀的人类灵魂工程师！你什么时候都要记住母校，为母校争光。” 台下又是一阵掌声。在五六十年代，青少年的理想不是当职员c做官，而是当工程师c作家。 蒋老师对家昌说：“魏家昌同学，你表个态吧！” 家昌抬头看了看老师，又回头看了看同学们，他纵有一肚子的话要说，可他从来没有在这么多的同学面前讲过话，他站起身来觉得脸在发烧，嗫嚅半天，忽然走到台前给老师和同学们深深地行了个礼。 “此时无声胜有声！”蒋老师拍拍家昌的头，觉得他做得很得体。 “哈，哈哈哈。”同学们笑着鼓起掌来。 从这天起，家昌就再没来过兆麟小学，但蒋老师充满激情的话语，家昌始终萦绕在脑海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兆麟公园 家昌转学对慕妍来说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情，两人从小青梅竹马，就像姐弟一样。这次分开，慕妍虽不能像大人那样感伤，但也觉得像丢了什么东西，心里空落落的。家昌不再到班级上课了，他在等着沈阳叔叔的到来，他心里不停在想：新家是什么样，新的学校和同学又是什么样？他不只在等，简直就是在盼。 兆麟公园东院墙与兆麟小学的后院西墙之间有一扇铁栅栏门，兆麟小学的学生经常会为逃避门票从铁栅栏门的缝隙中钻过去，公园管理人员多次用铁丝网缠绕在铁栅栏门上，又都被人偷偷地损坏，封和堵都没有用，也只好睁只眼闭只眼装没看见了。 这天慕妍找家昌到兆麟公园去玩，两人像往常一样看着四周没人就钻了进去，来到游乐场旁的小树林停住脚步。慕妍找块干爽的地方拽着家昌席地而坐，慕妍把两个臂肘支在拱起的膝盖上，双手托着两腮向电动转盘方向看着，家昌坐在慕妍身边，随手捡起地上的小石子向前扔去。 兆麟公园有两大特色游乐最受哈尔滨市民的青睐，一是腊月年关c元宵前后的游园冰灯，月明灯彩，光华灿烂，是成年人必来观赏的项目；二是电动游乐转盘，巨大的转盘底盘一动，上面的马c飞机c汽车等游戏器具都随着转盘转动，这是孩子们梦寐以求的快乐天堂。那时候家家都不富裕，孩子们除节假日跟家长一起来能买张票坐坐转盘，平时是没有钱坐转盘的，多数时间是站在栏杆外看别人玩。 兆麟公园的残冰遗雪早已融化，园中树木蓓蕾萌动，寸草泛绿，花坛石台，清洁一新，电动转盘也新刷了油漆，这是在为“五一”劳动节的正式开放做准备。转盘上的木马，是游戏器具中最受欢迎的，每一场开门放人，最先跑进来的人准保是奔着木马来的，骑在不同颜色的木马上下摆动，像骑兵一样驰骋战场，有说不出的英武威风。家昌小时候坐转盘不敢骑木马，有一次被慕妍拽着坐上草绿色的“吉普车”，家昌坐在驾驶员座位上，手中握住方向盘，就像司机一样；慕妍坐在副驾驶员的位置上，紧紧倚偎在家昌身边，尽管“吉普车”只是转圈而没有上下左右摆动，但他两人都玩得很愉快。五六岁时，家昌和慕妍都敢骑木马了，家昌喜欢骑枣红马，慕妍喜爱骑小白马，两人握紧木杆并排骑在马上，随着有节奏的起伏摆动，他们感到了心脏剧烈的跳动，呼吸也变得急促。慕妍笑着对家昌说：“家昌，等我俩长大了一定要骑真马，我骑小白马在前跑，你骑枣红马在后追，跑得远远的，你说好不好？”家昌在木马上开心地大声回答：“好！” 这美好的情景一直萦绕在他们的脑海中。 慕妍自小本性聪敏，泼辣爽直，性格像个男孩子，女孩家玩的抓嘎拉哈c踢口袋c跳皮筋她不喜欢，就喜欢和男孩玩撞拐c打瓦c抽陀螺。像今天这样安静地坐着若悟若迷，在她来说并不多见。 家昌坐了一会儿，见慕妍还是没有吱声，就急着说：“慕妍，你把我找出来玩，怎么不说话，像个小大人似的，你在想什么？是不是还在想家鸣拿干蛤蟆吓唬你的事呢？”家昌想起了哥哥年三十那天的恶作剧来。 慕妍从回忆中回过神儿来，对家昌说：“没有哇，家鸣这个调皮鬼尽使坏，那天我心里有点准备，也没吓着。我这个人心大不装事，过去就算完，记着他还有个头！” “还说没吓着，我看你的脸都吓白了，晚上没做噩梦吧？” “没有，我睡觉从来都不做梦。家昌，你也不够意思，知道你哥吓我也不告诉我。” 家昌侧过头来看了慕妍一眼，说：“让我告诉你，你没看家鸣只给我使眼色，我要告诉你，回头他还不得削我。” “还是你对我不好，怕削就不顾朋友啦？你俩要是把我吓出个病来，你一辈子都要伺候我！”慕妍撅着嘴说。 “刚才还说没吓着，这又说吓出病来，你到底是吓没吓着哇？” “就是吓着了。”慕妍撒娇地说。 “你家里有爸妈，凭什么要我伺候你一辈子。” “你忘了我俩玩‘过家家’时你说的话？” “‘过家家’就是‘过家家’，‘过家家’说的话你也信。”家昌可没有那么多心思，顺嘴就说了出来。 慕妍没有做声。 慕妍说这话的意思显然是指双方家长所开过的那个玩笑，那个玩笑成了家里人逗他们的嘴边嗑。玩笑归玩笑，慕妍一点也不在乎，小时候她和家昌玩“过家家”，她还把红手帕蒙在脸上装新娘子呢。她和家昌上小学后，楼里的男女孩都不在一起玩了，可她和家昌还是像小时候那样玩呀c闹呀，一点都没有顾忌。 “你也是‘土命人心实’，家鸣鬼心眼子那么多，他还能给你糖球啊？你还真去猜了，你说你傻不傻？” “你敢说我傻，我还说你痴，看我掐你不。”慕妍说着伸手就向家昌胳膊掐去。 家昌见慕妍真要掐自己，转身就向小树林中跑去，边跑边回头说：“傻，傻，你就是个大傻子！” “你还敢骂我。”慕妍起身追了上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两支铅笔 家昌知道慕妍跑得快，连男孩子都撵不上她，就和慕妍绕着树跑，跑了几圈就已气喘吁吁，汗也冒出来了。慕妍也呵赤带喘，本来白嫩的脸蛋像贴了两块红纸，但还是不依不饶地撵着。 “服你了。”家昌实在跑不动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向慕妍央求道。 慕妍也就势坐在家昌身旁，拽住他的胳膊掐了一下，又学着她妈妈的口气说：“还反了你了，看你还敢不敢骂我。” “唉哟，唉哟，轻点，轻点，你看，你看，一定掐紫了！”家昌疼得叫了起来，就差没掉眼泪了，说着就把衣袖撸起来看。 “我看看，真掐疼了吗，你个小蝎狸鬼。”慕妍果然看到家昌的右胳膊上有两块青紫色的印迹，知道自己下手有些重了，就歉意地说：“人家和你闹着玩呢，谁想你比小姑娘还不抗掐，呵呵。” 家昌心知是自己先逗弄的慕妍，不该吃了亏就怨别人，就故作气恼地说：“你以后要是给人家当媳妇也是个狠婆娘。” “你敢说我当媳妇，我还掐你，再说把你的肉都掐下来。”慕妍又摆出要掐人的架势。 这次家昌没有躲闪，用眼睛狠狠地盯着慕妍。慕妍知道家昌有小脾气，就凑过来看，一边用手揉着那块印迹，一边嗔怪道：“疼咋地，就这点出息，闹闹就急眼，以后不和你玩了。” “谁说我急眼了，你可不行急呀！”家昌突然间把手伸在慕妍的肋骨侧用力咯咭了几下。 “妈呀，妈呀，你好坏！你好坏！”慕妍左躲右躲，粉容微露，笑得喘不上气来。 一阵笑闹过后，两人重新坐在树下。 “家昌，别闹了，我们好好说会儿话。你家什么时候搬走？” “转学手续都办了，可能快了。” “沈阳那么远，走了就不会再回来了。”慕妍像个大人一样默默地说。 家昌点点头，他也不知道沈阳有多远，听母亲说要坐一晚上火车。 忽然慕妍脸上露出了微笑，笑得很甜。“家昌，刚才你不是问我在想什么吗？你猜猜。” “猜不出来。” “使劲猜。” 家昌想起刚才看到慕妍远望着转盘发呆，就说：“是不是看到转盘想要坐了？” “算你猜对了一半，我想起了小时候我们一起玩转盘的事，你忘没忘？”慕妍忽闪着大眼睛盯着家昌，期望家昌也能清楚记着。 “没有忘啊，你是指‘吉普车’那次吧？”家昌印象最深就是坐“吉普车”，一想起自己胆怯得不敢骑木马，而和女孩子坐车的事，自己都笑话自己。 “不，不是那次，是骑马的那次。”慕妍急切地问道。 “我都记得。” “你记得什么了，说呀！”慕妍用手拍拍裤子上的灰土，站起身来。 “你说你骑小白马在前面跑，我骑枣红马在后面追。”家昌和慕妍一起玩转盘骑木马有过多次，只有那一次是和慕妍并排骑马，欢笑声荡漾，过后慕妍跟他回忆过多次，他怎么能忘呢！ 慕妍用手指着家昌的鼻子笑吟吟地说：“这还差不多，你要是敢忘的话我还掐你，你这下知道我的厉害了吧！” “领教，真的领教了。” “家昌，别装糊涂，你答应我的事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不敢，真的不敢！”家昌此刻也站起身来，连声说道。 “你也别想搬家就跑掉，长大我也会去找你。” 家昌心里暗想：你个小疯丫头，想得还挺远。 “家昌，你家就要搬走了，我要送你一件东西做纪念，你把眼睛闭上，手伸过来。”慕妍笑眯眯地说。 家昌疑惑地看着慕妍，心想莫非她也像家鸣一样搞什么鬼心思，就说：“不用了，慕妍。” “你咋那么多心，我还能给你个死蛤蟆不成！”慕妍说着就将家昌的左手拽过来，从衣兜里拿出两支彩绘铅笔放在他的手里。 家昌对这两支彩绘铅笔并不陌生，这是慕明文送给女儿的生日礼物，是慕妍最珍视的爱物儿，两支铅笔一支上面绘着金盔银甲的岳飞，另一支绘的是蟒袍玉带的文天祥。当时这种一端带着香味橡皮的彩绘铅笔很少见，慕妍一直舍不得用，有时就拿出来和家昌一起欣赏铅笔上的图案，闻橡皮上的香味。 “你把这么心爱的礼物送给我，我也没有准备，多不好意思呀！”家昌又把彩绘铅笔还到慕妍跟前。 “不要拉倒，你瞎了我这份心意，我不理你了！”慕妍一把接过铅笔，把头一扭，噘着嘴生气起来。 家昌见慕妍侧脸向前看去，瞅也不瞅自己，刚想说句服软的话，可他的眼睛愣住了，就像哥伦布发现新大陆，忽然发现侧面看慕妍真的很美：春风吹拂的刘海，低垂的眼睫毛，微微翘起的鼻尖，丰腴的嘴唇，就像剪纸上的少数民族少女那样美丽动人。家昌从小到大还没有这样欣赏过她，她长得并不白，脸庞最突出的是双颊的两块腮红，如遇到激动和生气时，红晕变得透明鲜红，就像熟透了的大苹果一样诱人。慕妍的两腮各有一个深酒窝，家昌说她有两个“粪坑”，小的时候看不出好看，现在看起来却很撩人。 “慕妍，你送礼物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不要，人家就是不愿夺你所爱，你还当真生气了！” “送给朋友礼物就得拿自己最心爱的物品赠送，就像送颗心一样！我也不是要换回你的礼物，你咋不好意思啦？只要你能时常看它，别把我忘了比什么都强。”慕妍把两支铅笔又放到家昌的手里，用自己的手紧紧攥住家昌的手，十分认真地说。 “我一定精心保存，一定不会忘记你！”家昌心里一阵激动 “呜哇嘡，呜哇嘡，娶个媳妇儿尿裤裆！呜哇嘡，呜哇嘡，娶个媳妇儿尿裤裆！”家鸣和楼下大彪子不知什么时候也悄悄来到公园，正在不远的一棵树后嘻皮笑脸，一唱一和取笑他俩。 “臭不要脸，我们不理他。”慕妍瞪了家鸣和大彪子一眼，拉着家昌的手朝纪念碑方向走去，家昌头也没抬跟在慕妍身后。 “呜哇嘡，呜哇嘡，娶个媳妇儿尿裤裆！呜哇嘡，呜哇嘡，娶个媳妇儿尿裤裆！”家鸣和大彪子的喊声越来越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沈阳来人 敬谦原计划四五月间把家搬过来，可是俞芳的工作调转迟迟没有定下来，大院的机关小学已经开学，为了让家鸣c家昌早些适应这里学校的环境，他决定先把家鸣c家昌接到大院上学。正巧金晋泰近日回哈搬家，敬谦就委托金晋泰把家鸣c家昌带过来，金晋泰一口应允。 金晋泰年过三十，身体略见发福，中等身材八字脚，走路有些两侧摇摆，他那白胖的脸上总是堆满笑容，不笑不说话，使人感到格外热情可亲。他原是黑龙江省人委农村办公室的处长，下到铁力县当了两年的县长，正当有希望提升为副专员的当口，被调到东北局办公厅办公室当了巡视员。他能写能讲，办事能力极强，再大的场面也不怯场，越是见了大领导水平发挥得越好。特别是记忆力超群，不但记人c记事过目不忘，记数字更有一套，工作中涉及到的各种数字c增长比率，他记得连小数点都不差，敬谦最佩服他这点。金晋泰和敬谦同岁都属大龙，生日小三个月，加之他和敬谦都是从黑龙江调来的，就管敬谦一口一个大哥叫着。敬谦性格古板，素来讨厌机关里称兄道弟的作风，可同志们刚到一起工作，他是不会因为这点小事伤人的，只好顺嘴应付。 金晋泰家住在南岗区，房子是他在省人委工作时分的，妻子邓翠莹在省林业干校当行政处总务，前不久刚接到东北局组织部的调令，调她到经委当资料员。金晋泰夫妻生有两个儿子，大儿子金鹿刚比家昌小一岁，暑假后上学；小儿子金鹿强比哥哥小三岁，与家兴同龄，现在省人委幼儿园。 金晋泰利用假日期间和妻子收拾衣物，做了些搬家准备。这次回来搬家，先把行李包c衣物打成包裹，再把日常使用的锅碗瓢盆装到木箱子里，运到火车站发了托运慢件，把“细软”装在两个柳条包里随身携带。一俟全家动身离开哈尔滨，就把房子家具向房管部门一交，岳父岳母暂回德惠老家居住，就算彻底搬家完毕。 俞芳接到敬谦电话后，将日常用品收拾到两个旧木箱里，由省委政法部来人帮着拉到火车站托运，她就等沈阳的同志到来。金晋泰回到哈尔滨即与俞芳通了电话，约定了去沈的日期c时间，说定由他负责家鸣c家昌火车票的购买和要车来家接送等，安排得细致妥当，毫无疏漏。 四月份的最后一天傍晚，一辆豆绿色的“伏尔加”牌小轿车停在地文街那个院落前，这是省委小车班的领导用车，要不是省高官有话，优先保证调到沈阳的同志搬家用车，金晋泰是没有资格要这样高级轿车的。车门一开，金晋泰哂笑地从车上下来，这时俞芳和孩子们早已等在楼下。 金晋泰今天穿了一身蓝咔叽布的中山装，身腰板直，很有派头。他只和俞芳在电话中通过一次电话，但他看到站在人群最前面的女人，就料道一定是敬谦的妻子俞芳了。他边笑边向俞芳快步走来，伸出手来问道：“是魏嫂子吧，不是说好下午五点钟吗？怎么出来这样早，呵呵，是我来晚了吧？” “也不早了，看，只比原定的时间提前十分钟。”俞芳礼貌地与金晋泰握手，又指着左手腕上的手表笑着说。 “是吗？可也是，车在路上开了半个小时。”金晋泰轻轻掀起左腕上的衣袖，看了一眼手表说道。他看到俞芳脚下的旅行包和线网兜，说：“魏嫂子，就带这两个袋子？” “一个是敬谦的东西，另一个是孩子们路上用的，其它物品已经在铁路办托运了。” 金晋泰看到站在俞芳身边的家鸣和家昌，他哥俩今天穿的很利整，一看就是要出门的样子，他稍微弯下腰，和蔼的对他哥俩说：“快要见到爸爸了，高兴吗？可要想妈妈怎么办呢？” 家鸣和家昌抬头看看妈妈都没有吱声。 “他金叔，真是麻烦你了，自己搬家那么多事情，还得帮我照看两个孩子。”俞芳真的从心里往外感到过意不去。 金晋泰故意板起脸来说：“哪里，哪里，说外道话了不是，我和敬谦是同事，他又是我大哥，应该的嘛！” “那你就多受累了。” “还这样客气。嫂子你放心，弟妹和我那两头‘驴’也一起走，保证路上不带寂寞的！”金晋泰对两个儿子特别宠爱，他经常说：“男孩就得驴一些，不淘气的孩子哪能出息？”还特意给两个儿子取小名叫“大驴”c“二驴”，稍大些改叫“大刚”c“大强”。 俞芳对家鸣叮咛道：“你是哥哥，照顾点弟弟，别尽顾着自己玩。” 家鸣一个劲地点头，但不知是不是往心里去了。 “嫂子，你什么时间去？” “工作还没安排好，估计还得几个月！” 金晋泰听敬谦说过俞芳愿意到大学工作的想法，他可不这样想，这次征求安排家属工作意见时，他就愿意把鹿坤兰调转到机关来。女人有什么事业，管她干什么，离家近能照顾家就是好。 “得快点，不能总让老魏当和尚啊！”金晋泰开了一句玩笑。 “瞧你说的，我能不着急吗？两下扯着哪还像个家！”俞芳和敬谦结婚十年，还没分开过这么长时间，不想才是假的。 这时，司机已经把旅行包和线网兜放进后备箱子，家鸣c家昌又跑过去和俞母告别。俞母也一再嘱咐家鸣：“到了沈阳要听你爸的话，不然少不了挨揍，姥姥也不能护着你，可怜呀！” “嫂子，还有什么话要给老魏捎去？” “没有，前几天才通的电话。” “那我们走了，沈阳见！”金晋泰摆摆手进了汽车，坐在后排座上。 家鸣跟在金叔后面上车坐在他身边，家昌上车坐在司机旁的副驾驶座位上，汽车开动了，车窗外传来俞芳的声音：“家鸣c家昌听金叔叔的话。” 家鸣c家昌歪着头从车窗往外看，看到了来送他们的亲人朋友在向车里摆手，有姥姥c二姨c三姨c小姨，还有家鸣的混混兄弟大彪子c小崽子，家昌的同学二驴子c黑子等。透过人群，家昌看到远远站在妈妈身边的慕妍，她向他挥动着手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火车上 家昌两岁时，俞盛逗家昌道：“你长大穿什么衣服？”家昌说：“穿泥子（呢织）衣服，尿子（料子）裤子。”这是他见父亲经常穿一套半新的呢料服装。家昌四岁时，俞莲又问他：“长大开车多威风，还有车坐不用走路！”家昌说：“我不当开车的，我要当坐车的！”他是偶尔看到父亲坐车回家，就有了这个想法。家昌六岁时，俞盛又问他：“你长大想干什么？”家昌说：“要当比爸爸还大的官！”家昌七岁上小学前，俞芳领他到成衣铺做衣服，老板很会说话，夸家昌肩膀宽，长大一定是扛肩牌的料，他听了心里美滋滋的。 这是家昌第一次坐小轿车。 宽敞的车窗c流线型的车体c典雅悦目的车身颜色，锃亮的“梅花鹿”昂首前跃，“伏尔加”如同劈开巨浪的舰船。司机手中握着象牙白般的方向盘，方向盘中间是玫瑰红色的喇叭按钮，上面也镶嵌着一只电镀小鹿，方向盘下是精致的变速杆c亮晶晶的仪表盘，人在车中就像漫步在琳琅满目的博物馆里。车中沙发座椅柔软舒适，地毯是猩红色纯毛编织，家昌如同陶醉在富丽堂皇的宫殿里，心中升腾起一种高贵c尊严，受人仰慕的感觉来 家昌知道这是父亲带给他的荣耀，这种荣耀使他在幼小的心灵里就产生出一个想法：长大一定要通过自己的努力，坐上自己应该坐的小轿车！ “伏尔加”把金晋泰一行拉到省委机关招待所停下，金晋泰和司机把俞芳托付给他的旅行包和线网兜拎到休息室，邓翠莹和金鹿刚c金鹿强正坐在长椅子上等待。招待所的几个休息室都坐满大人和小孩，这些人也是要乘这次列车搬家去沈阳的，金晋泰微笑着和熟识的人打着招呼。晚七点钟，这一行在招待所吃了一顿免费晚餐，饭后就集体乘车来到火车站候车室等待。 在那个困难年代，一般老百姓为了省几个钱坐火车都是坐慢车，慢车上乘客多得连过道都站满了人，车厢里空气污浊，打牌的c喝酒的c划拳的c喧哗的c抱怨的c骂人的都能在这个公共场合见到。而坐快车的旅客大多是公出c探亲的机关干部c军人c教师等，坐快车是身份的象征，是令人眼热的。快车上每人都有座位，互相间举止得体c彬彬有礼，车厢里秩序井然c交谈有度，只有乘务员在过道上来来去去为旅客热情服务。 这次搬家去沈阳的干部和家属，火车票是由省委交际处统一订的，全都集中在一个车厢里，金晋泰一家四口和家鸣c家昌的座位正在车厢的中部。金晋泰坐在靠近过道的座位上看着报纸，邓翠莹夹着竹针织着毛坎肩，金鹿强坐在妈妈身边一声不吭，拿着一本《小朋友》读着。 家鸣生来不惜外，见人自来熟，他和家昌c金鹿刚坐在一排座位上，上车不一会儿就和金鹿刚c金鹿强成了好朋友。金鹿刚拿出了军棋c跳棋，家鸣也从书包里掏出几本小人书，气氛一下子活跃起来，就像一家人一样。家鸣和金鹿刚最不时闲，吃糖果c下军棋c上厕所，座上桌下没有一刻安生。邓翠莹看四周的旅客都很安静，就他们这两条长椅声响最大，用手拧了金鹿刚一下，狠狠地瞪了金鹿强一眼，这下几个淘气包子才不闹了。 家鸣又拿出一副扑克张罗着玩“抓娘娘”，四个孩子围着小桌摔起扑克来，开始玩的还文明，玩着玩着家鸣耍鬼心眼偷牌，被金鹿刚发现了，三个人都指责家鸣耍赖，又掐又咯叽他，闹成一团。金晋泰不好意思训家鸣c家昌，就让四个孩子到两节车厢的连接处去玩，他们扔下扑克，连蹦带跳地沿着车厢过道跑了。 不一会儿，女乘务员就把家鸣c家昌c金鹿刚c金鹿强从另一个车厢送了回来，批评家鸣c家昌说：“看你们还是少先队员呢，老师没有教你们在公共场所要遵守公共秩序吗？”又对金晋泰和邓翠莹说：“这几个孩子在车厢里大闹，影响别的旅客休息，再说谁摔了碰了都不好，你们做家长的要管好自己的孩子。” 家鸣四人挨了训都老实了，回到座位上乖乖看起小人书来。 车厢里的灯光昏暗，有节奏的车轮声使人昏昏欲睡，过不多长时间，四个孩子就七仰八卧进入了梦乡。 邓翠莹原籍在吉林省德惠县，她是家里最小的女儿，她的三个姐姐都在老家早早嫁人，只有她中学毕业后，背着父母和几个同学偷偷跑到合江省，在那参加了军区的“土改”培训队，而后分到萝北c汤原等县搞“土改”；东北解放后，转业到省手工业局，以后又调到省林业干校。这次她和金晋泰带孩子搬家到沈阳，正式房子还没有下来，只好先把父母从哈尔滨送回德惠老家，她心里多少还有些惦念。 周围的旅客大都靠着座椅迷糊着了，金晋泰手里拿着报纸脑袋也耷拉下来，邓翠莹对他说：“老金，你说我们家搬到大院要先住一段临时宿舍，什么时候能正式分下来房子呢？” 金晋泰强打精神对妻子说：“不是住临时宿舍，是临时的家，等家属楼维修好了就能统一分配。至于啥时能搬进新家，我估计怎么也得半年吧！” “最好入冬前能定下来，我好把我父母接来。”邓翠莹的三个姐姐家都在农村，条件都不算太好，所以她和金晋泰结婚后父母就和她们在一起生活。 “就你孝顺，你父母这么多年都在我们家，这次回去挨家住住有什么不好，看把你惦记的。” “你说话可得讲点良心，要不是我父母帮着照顾这个家，大刚c大强能长得这么壮实？你能没有家庭拖累，进步这么快？”邓翠莹手里飞快地织着毛活儿，头也不抬说道。 “你这人可别歪，我可没说不养活他们，这不是我们有特殊情况嘛！” “是啊！特殊情况毕竟是暂时的。”邓翠莹瞥了金晋泰一眼，自言自语道：“要是东北局设在长春该有多好！” “那样就离你娘家近了，是不是？”金晋泰反问道。 “也不全是，吉林省的地理位置位于三省之间，黑辽两省来办事都方便。” “你会看个什么，奉天在历史上就是东北的政治c经济c文化中心，这比地理位置更重要。”金晋泰说的也是合乎常理。 “就你有道理！”邓翠莹显然有些不满意。 “就你聪明，领导都不如你，怎么没让你来决定这件事呢？” “你还越说越来劲了，谁像你私下跟老婆唠嗑还上纲上线的？” 金晋泰也觉得自己说得有些过分，就把话拉了回来，说：“快迷糊一会吧，我也睏了懒得和你抬杠。”说完伸了伸腿，把两支胳膊交叉抱在胸前，后脑勺靠在座位的靠背上，闭目养神，不再言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见到父亲的那一刻 “五一”节清晨七点钟，火车准时驶进沈阳站。 沈阳站四周高楼林立，广场平坦宽广，人流熙熙攘攘，家鸣c家昌眼睛都不够看了。广场中央高高耸立着“坦克碑”，那围着粗大铁锁链的基座台阶c那镶嵌着青铜浮雕壁画的碑身c那直插云霄的碑塔c碑塔上面那辆伸出长长炮筒的苏联t—34坦克，这是沈阳留给家昌的第一印象。 金晋泰c邓翠莹一人拎个柳条包走在前面，金鹿刚c金鹿强肩背着书包，拎着旅行包跟在父母身后，家鸣c家昌也是书包在身，手里还提着旅行包和网兜跟着走。机关车队的“客罗莎”大捷克客车停在“坦克碑”下，行政处的工作人员正举着写有“北陵大院”字样的木牌，引导着走出检票口的干部和家属来到停车的位置。金晋泰一行鱼贯上车，找个位置坐下。 “大捷克”开动了，家昌还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坦克碑”，这坦克为什么会立在这里？坦克是怎么安到上面去的？以后家昌读书多了，知道这是为了纪念苏联红军出兵中国东北的远东战役，而建立的“反对日本帝国主义战争中红军阵亡将士纪念碑”。当年由苏联坦克兵上将克拉夫琴科指挥的第六近卫坦克集团军，就是越过中蒙边界，翻越大兴安岭，粉碎了日本关东军的设防和阻击，铁流滚滚，所向披靡，先后解放赤峰c朝阳c沈阳和大连。 “大捷克”出南站，经中山广场，沿北陵大街，过市人委广场，进了大院西门，车到工字楼前停下来。近一时期，从各地陆续搬家来大院的干部家属较多，局处长以上级别的干部直接分配住进了西新村c东新村的小洋楼c蒙古包c红砖平房，而安排巡视员居住的几处住宅楼还没有修缮完工，只好临时住进工字楼，待住宅楼交付使用再搬进。敬谦c金晋泰和一起从哈尔滨来的那些干部家，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住进了工字楼。 敬谦早等在工字楼门前了，家鸣c家昌透过车窗玻璃看到了父亲的身影。家鸣自小由俞母带大，家昌上幼儿园长托，每周回家一次，两人很少和父亲在一起亲近，像别人家的那种“父子情深”，他俩从记事起就没尝过。 敬谦在车门旁等到金晋泰一行走下车来，金晋泰把家鸣c家昌往敬谦跟前一送，两手抱拳说：“大哥，我可完成了你的任务，把两位公子完璧归赵了。” 敬谦笑着拍了一下金晋泰的肩膀说：“老弟辛苦了，犬子这一路没少让你操心吧？”说着从家鸣c家昌手里接过旅行包和网兜。 “哪里！哪里！这两个小子可听话啦，比起我家那两个小‘驴’来，不知听话多少倍呢！”金晋泰边说边向家鸣眨了一下眼睛。 敬谦心里有数装作没有看见，谁的儿子谁了解嘛！ 金晋泰的新家和敬谦的新家都在一楼，每家一南一北两间房，金晋泰家是进大门左手第一套房间，敬谦家是第二套，两家门挨门。行政处的工作人员帮金晋泰拎着两个柳条包，金晋泰和邓翠莹拿着其它包裹，大家一起向大门走来。 金晋泰看到家鸣c家昌见到父亲连大气都不敢出的样子，对敬谦说：“这么长时间没见面，爷仨都没个热乎劲儿，都是你把孩子吓着的。你要小心啊，从小生份长大可不孝顺哟！” “哪里，哪里，看你把我说的。”敬谦历来崇尚“爱在心里，狠在面皮”的教育方法，在孩子面前总是藏而不露，不苟言笑。 “我就和你不一样，淘小子有出息，越淘气我越喜欢。” 说话间已经来到敬谦新家门口，敬谦放下手中的物品准备开门，就对金晋泰说：“老金和弟妹，咱先各回各家，安顿下来再唠，住邻居时间还长着呢！” “好的，咱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我们也到家了！”金晋泰掏出房门钥匙奔自家房门走去。 邓翠莹是第一次见到敬谦，笑着对敬谦说：“你看我们家老金，说说就没正经的了！” “没事的，我们在一个办公室还能不了解他，不说不笑不热闹。”敬谦说完开门进屋，他打开旅行包和网兜，把一些生活用品摆放到靠墙的木制办公柜中，家鸣赶紧过去从包里往外拿东西递给父亲。 家昌好奇地打量着他们的新家：一个二十多平米的房间，两扇窗户，窗下是一个三屉桌，桌上有个竹编外壳的热水瓶，两个像窝窝头似的白色粗瓷水杯；靠两侧白墙是三张木床，有两床还没有铺盖，露着“榻榻米”，墙角堆放着杂物。 这时，敬谦从他住的北面房间抱过两床被褥来，家昌一看到被褥熟悉的花格，就知道母亲托运的木箱已经到了沈阳，他俩接过自己的被褥，抖搂了一阵，铺到床上。 “你俩一人一张床，不准打闹，听见没有？”敬谦冷冰冰地说。 “听见了。”声音不大，家鸣c家昌几乎同时回答。 “先去走廊把头的水房洗脸，一会儿领你们去食堂吃饭。”父亲就像老师和学生说话一样的表情。 家鸣c家昌听了这话，就像结束了审问，每人拿起自己的毛巾，连肥皂都没拿，一溜烟似的跑出门去。 金晋泰c邓翠莹夫妻刚刚把大包小裹拾掇进屋，转身又来到敬谦家。邓翠莹问道：“老魏，什么时候把嫂子调过来呀？” “估计还要等两个月吧！” “本来你一个人住独身还将就，这次来两个秃小子，洗洗涮涮你怎么顾得过来？”金晋泰说。 “没有事，克服克服就过去了，反正时间也不会太长。” “有洗洗涮涮的活儿不要客气，就让弟妹帮你洗。”金晋泰说。 “是呀，咱们都是黑龙江来的，你和晋泰又是同事，帮这点忙算什么，以后你们在工作上互相支持才是帮大忙呢！”邓翠莹说的没错，政治上的关心才叫真正的关心。 “真的不客气，人家俞芳洗了十几年都没喊累，我这才几天。” “我们家搬过来也要开伙了，如果你们在食堂吃不惯的话，就跟我们一起吃，可千万不要客气啊！”金晋泰话说的实在让人感动，其实，他也知道敬谦爷仨不可能到他家吃饭，困难时期连代食品能吃饱就不错了，谁家还能做出什么，他不过是客套而已。 “谢谢，谢谢，再说全是眼泪了。”敬谦平时不轻易求人，这次小搬家已经够给金晋泰添麻烦的了。“老金，家里还没收拾吧？” “那么几件家什，有什么好收拾的，靠在墙边就行了。”邓翠莹说。 “老金，今天是‘五一’节，你们全家也该庆祝一下了。”敬谦下午还要参加一个会议，就想早点收拾完自家的东西。 “我们家这段时间一直在团圆，也不在乎什么节不节的。只是你老兄孩子今天刚到，你应安排一顿接风饭，好好庆祝一番。” “小孩子有什么接风不接风的，我家没那讲究。” “今天过节，老弟家又乔迁，理所应当由我安排两家欢聚，可是现在什么准备也没有，大哥可不要见怪呦！等嫂子过来我一定补上，一定补上。”金晋泰把双手往两边一摊，无奈地说。 敬谦知道金晋泰说的都是实话，就说：“老金，你就不要客气了，快些回去安顿安顿，我们回头再见。” “真的不好意思，回见，回见！”金晋泰哂笑着说。 “快走吧！”邓翠莹拽了一把金晋泰，两人回到自家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机关食堂的第一顿饭 家鸣c家昌趁父亲让他们洗脸的工夫，把新家的楼里楼外走了一圈，家鸣不光是了解地理方位，他还侦察了四周有没有好玩的地方。 工字楼因建筑造型呈“工”字而得名，屋脊高挑，砖墙殷红，楼前楼后，遍植树木，原是东北大学理工学院的男生宿舍，全楼共有十个房间，当年能住四五百名大学生，环境非常适合学生清晨读书，夜晚休憩。 迈上工字楼正门的台阶，是并排四扇镶嵌浮雕透花玻璃的红漆木门，进入两道大门来到前厅，前厅正对着上楼转角楼梯，两侧是贯通东西数十米长的走廊，前厅和走廊都是水磨石铺地，墙面用豆绿色油漆刷了一米高的墙围子。因工字楼是按学生宿舍来设计，走廊上南北对应着宿舍房间，水房c厕所分别在走廊两端与厢楼的拐弯处，二楼的建筑格局与一层基本相同。工字楼的各家住户没有厨房，人口少的家庭就到机关食堂就餐，一天三顿，叫“吃食堂”；人口多的家庭需要点火做饭，就在水房或走廊支起煤油炉，把米面菜放到一起煮，叫吃菜粥。 工字楼前是横贯大院东西的笔直马路，当年被命名为“东大路”，从西门到东门像珍珠链一样，将招待所c俱乐部c书记处c办公厅c工字楼等主要建筑连接起来，在大院的重要程度不亚于北京的长安街。工字楼离机关食堂不远，沿着东大路向西走一里地就到了，家鸣c家昌到沈阳的第一顿饭就是父亲带他们在机关食堂吃的。 机关食堂设在办公厅后面的一栋“山”字形的平房里，这里原是理工学院的实验室，现已改造成初具规模的食堂。机关食堂每日三餐，要接待五六百人吃饭，真可谓钟鸣鼎食，一点也不夸张。 家鸣c家昌随父亲走进食堂，此时正值午餐时间，宽敞明亮的就餐大厅里已是人声鼎沸，东西两边一字排开的二三十个卖饭窗口前，都排成长龙般的队伍，大厅正中摆放着四五十张餐桌，餐桌旁已坐满正在吃饭的大人小孩。在食堂就餐要到窗口换餐券，餐券分粮票和钱票，粮票是彩纸印成，分粗c细粮票，由个人用地方粮票来换。不论职务高低换成餐券的粗细粮比例都是一样的，细粮票可以买全面馒头，粗粮票买用糠菜和薯类茎梗做成的代食品，虽说每顿也不便宜，但毕竟顿顿都能供应上。敬谦让家鸣c家昌看哪家快要吃完就在哪桌旁等着，自己到卖饭窗口排队买饭。困难时期的人们，到食堂吃饭就像为了完成任务，一个个没有喜悦笑容，表情木然，来去匆匆，就连大声说话的都很少见。饭菜越简单吃得越快，不一会儿他哥俩就等着座位了，当敬谦快排到窗口时，家鸣去帮父亲端饭，家昌坐在餐桌旁等着。 这是家鸣c家昌来到新家的第一顿饭，敬谦买了一盘代食方糕，特意给他们哥俩一人买了个全面馒头，菜是萝卜汤和咸菜条。敬谦夹过一块代食方糕，就着萝卜汤和咸菜条吃起来，他边吃边对两人说：“你俩不够就吃代食方糕，现在就是这个条件，食堂饭菜每天就是代食馍c萝卜汤和咸菜条老三样，十天半月闻不到一点油腥味，如果能喝上一碗稀溜溜的苞米面糊糊就算改善了。” 家鸣c家昌点点头，他们心里很满足，在家吃的代食品是苦的，还有一种难闻的味道，可这里的代食方糕好看又有甜味。家鸣在家就不爱吃萝卜，每次吃萝卜条汤他都把萝卜条夹到家昌碗里，光喝汤。萝卜条汤里有碎粉头，中间还有一根白线，短粗胖就像蚕虫一样，家昌在家不吃粉条，就把碗里的几根粉头夹到家鸣碗里。 敬谦见家鸣c家昌左顾右盼，四下张望，眼睛直往就餐大厅的走廊里看，里面是厅套厅，屋套屋，回廊过道，那里不时进出些年龄稍大的人来，就说：“走廊里面是中餐厅和小餐厅，中餐厅是供副处长以上干部使用，小餐厅是部委级干部就餐。虽说这些领导在里面餐厅就餐，就餐者也要自掏饭票购买，只是省了排长队的时间，家属和大家一样在大厅排队买饭。” 吃过饭，敬谦掏出钥匙递给家鸣道：“明天我带你们去机关小学报到，学校也开学两个月了，你下午和弟弟在家复习一下功课，仔细到学校跟不上，晚上我要检查的。”家鸣点点头，敬谦就向办公室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工字楼 家鸣c家昌离开父亲就撒欢似的跑回工字楼，急着来找金鹿刚c金鹿强玩。家鸣有个特点，别人都爱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孩子玩耍，可他却总愿意和比他小的孩子玩，童年时和三毛子玩，上小学时和大彪子耍，这样就能满足他当“孩子王”的了。 来到工字楼楼下，家鸣从正门向西数着窗户，第一个窗户是金鹿刚家，第二个窗户是自己家，他让家昌扶他登上墙裙，扒着窗台向窗里看。金家正在吃饭，家鸣还没看清金鹿刚坐在哪里，就被金晋泰一眼看到了，他用手向窗户上一指对家里人说：“看啊，魏敬谦家的淘气包子学会扒窗户啦！” 家鸣从窗外隐约看到有人在指着他，就低头对家昌说：“家昌，快放下我，我被人发现了！” 家昌赶紧松开家鸣的腿，他蹦到地上，两人顺着墙根躲在一棵大树后。 金鹿刚听到父亲这样一说，连饭也不吃了，放下饭碗就往外跑。金鹿强看哥哥要出去玩，也说着：“他是来找我们的。”说完也跑出屋去。 金晋泰对邓翠莹说：“这饭也吃不消停了，这两头小‘驴’以后不愁没人跟他们玩了。” “让他俩玩几天吧！等上了幼儿园就套上小夹板了。”邓翠莹此时正在琢磨着送金鹿刚哥俩进幼儿园的事。 大院里的教育体系很完备：刚生下来的婴儿送托儿所，托儿所里有经验丰富的阿姨看护；三岁到七岁上幼儿园，幼儿园有幼儿师范学校毕业的老师教识字，做游戏，短托每天接送，长托一周接送；七岁以上在机关小学上学，机关小学只能上到四年，五年级以后就得转到院外的定点小学读书。这样不但使孩子们从小受到无微不至的照顾和教育，还可以使家长专心致志地学习和工作。 家鸣躲在大树后看到金鹿刚c金鹿强从正门跑出来，一闪身从树后走出来迎上前去，金鹿刚c金鹿强见到家鸣c家昌，就像见到分别许久的老朋友，四人亲热的了不得。家鸣提议大家去工字楼的楼后去玩，他刚从食堂回来时发现工字楼的后院有一片高耸的树木。 四人从前院沿着一条碎石子铺成的甬道转向楼后，那里果然有一大片黑松树林，老树枝干粗壮苍劲，树下腐草堆积，无人修剪清扫，保持自然生态，会使人联想到大兴安岭的原始森林或长白山抗联密营来。黑松林东边原是东北大学副校长c教授们的住宅区，那里别墅洋楼，隐卧丛中，曲径阡陌，极具神秘幽深氛围。 人们都管淘气的孩子叫做野孩子，野孩子看到荒坡野地怎能不投入怀抱，家鸣早已把父亲让他带着弟弟复习功课的话忘到九霄云外。他尽情发挥出奇妙的想象力，使出浑身解数，带着一顺水高的三个小弟，玩着“捉迷藏”c“抓特务”c“抗联打鬼子”等游戏，一直玩到日落西山c天色渐暗才想起回家 就在金晋泰家搬入工字楼的一周后，童退身家也搬进了工字楼，他家正好与敬谦家为邻。童退身在巡视员中只比凌子栋年长一岁，也是个小老弟。他是从黑龙江省人委办公厅综合处调来，文学底蕴颇深，文字功底厚实，写得一手漂亮的钢笔字，是办公厅巡视员中的翩翩才子。说来也巧，童退身与敬谦的老家都在石头河子，是同一个乡出来的；童退身在省林业制材局工作时与俞芳是同事，还是团支部书记与副书记兼组织委员的关系，就连俞芳和敬谦谈恋爱他都是见证人。童退身的妻子叫单明华，原是马家沟木材厂的会计，和童退身结婚后，与俞芳和敬谦都很熟稔，这些年似乎没有大的变化，还是说话细声细气，走路小步慢行那个样。童退身c单明华夫妻育有两个孩子，大的女孩叫童璐，与家昌同岁，刚上一年级；小的男孩叫童晖，比姐姐小四岁，与家兴c金鹿强同岁，还没有上学，平时由奶奶照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 机关小学 机关小学就在家鸣c家昌他们那天玩的黑松林的北边，从工字楼出来转到楼后，穿过别墅c洋楼住宅区，不用五分钟就到了学校的大门口。机关小学的房舍原是东北大学保卫部，是一组回字形的乌瓦青砖平房院落，房屋分外房c里房，现在外房是学生教室，里房是校长室c教研室c总务室c医务室等。学校没有高墙封闭，外房的后墙壁就是院墙，内房的前门外是个很大的天井，外房c内房门口有廻廊环绕，两房之间的空地建有花池甬道，遍植丁香樱桃。这种设计使房间室内宽敞，窗户硕大，防冷隔凉，光线充足，非常适合做为教室使用。外房的北面是个大操场，原是东北大学理工学院女生宿舍的运动场，现在安装了篮球架c足球大门c单双杠等体育器械，是同学们做间操c开大会c上体育课的地方。 目前机关小学有四个年级，每个年级有一个班，要等到下半年学生增多后每个年级再增加一个班。敬谦带着家鸣兄弟到学校报到以后，家鸣被分到三年一班，家昌在一年一班。一年级教室在学校的东南侧外房，离学校大门很近，这是为了照顾小同学上下学出入方便，三年级北侧外房靠近操场的位置。 一年一班有三十多个同学，都是近期随家搬进大院的，有的来自北京，有的来自南方，吉林c黑龙江来的也不少，最多是辽宁各地转来的同学。同学们都是陆陆续续来报到的，彼此间还都很拘束，所以家昌和童璐虽然晚来两个月，也并没有感到生疏和孤独。 班主任叫关淑红，刚从幼师毕业分到机关小学，她的专业是音乐，除担任一年一班的班主任还兼教一二年级的音乐课。她年轻干练，热情肯干，对班里的每一个同学都和蔼耐心，大家都爱上关老师的音乐课。同学们看到她坐在风琴前就像舞台上的钢琴家，她美丽的姿态，悠扬的旋律，百灵鸟般的歌声，使人如同坐在音乐厅中欣赏音乐一样享受。特别是她的启发式教学，循循善诱，多么难学的歌曲在她教来，都是那样轻松易学，她最早教会同学们的是一首外国民歌，名字叫《小杜鹃叫咕咕》，以后竟成了多年忘却不掉的“班歌”。 经过一段时间的熟识，关老师重新给班里同学排了学号和座位，学号和座位是按每人的个头大小来排的，家昌个子矮，学号是四号，被分在第一排；童璐在女生中是中等个子，学号排到十四号，坐在与家昌斜对角的第二排。书桌是两个人坐的长桌，桌面下边各有一个方形的空箱，用来放书包；椅子是可以挪动的单人坐椅，男生女生一律同桌混搭。家昌第一个“同桌的你”叫闻小蕾，和童璐同桌的男同学叫孟小峰。 学校对小学生教育重点是思想品德c学习兴趣和学习习惯的培养，小学一年级的课程只有语文c算数c音乐c体育和劳动，功课少而兴趣多，同学们每天过得轻松愉快。学生们放学后都要参加学习小组的活动，学习小组不是单纯为了学生完成作业，提高学习成绩，而是通过这种形式来增进同学间的交流和对集体的热爱。关老师把班级的学生按居住的地域划分成四个学习小组，要求每个下午抽出两个小时作为自习时间，工字楼属于东新村，家昌和童璐就都分到了东新村组。 东新村学习小组有七名同学，女生有家昌的同桌闻小蕾c童璐c许小馨；男生有孟小峰c米小旺c乐小平和家昌。那时从烽火硝烟中闯出来的老红军c老八路，哪个不是脑袋掖在腰里过日子，他们进城过上了尊荣安定的生活，有了下一代“小接班人”，都流行给孩子起个带“小”字的名字，以示疼爱。如东新村学习小组的七人中就有五人名字带“小”字，小蕾c小馨c小峰c小旺c小平；班里还有小亮c小青c小忠c小华c小燕等等。这七名同学除家昌和童璐的父亲是巡视员外，其他五人的父亲都是副处长以上干部，这是家昌从这几名同学家住的房子看出来的。学习小组的组长是闻小蕾，学习地点就设在她家，她家就住在前些天家鸣c家昌c金鹿刚c金鹿强去玩过的黑松林旁。 闻小蕾家住的是一座欧式风格的二层洋楼，楼里现住两家，闻小蕾家在左边一侧，楼前有几颗高大茂密的法国梧桐树，与洋楼搭配和谐，景致怡然。尖顶的阁楼，拱形的门窗，铁皮绿的雨搭，木栅的菜园，显示出房屋主人的高贵身份。屋里是白墙红框，地板铺地，厅堂明亮，规整清洁，一般人家很少在门口换拖鞋进屋，可闻家多年以来就一直保持这个规矩。闻小蕾家一楼是餐厅c厨房c卫生间c库房和卧室，库房是保姆房阿姨居住，两间卧室是闻小蕾和哥哥闻小南一人一间；楼上是闻小蕾父母的卧室c办公室。进屋后，闻小蕾安排同学们在餐桌旁写作业，可再大的餐桌七个人围在一起也挤不开，四个男生就趴在地板上写；闻小蕾c许小馨c童璐三个女生在餐桌上写。学习小组的时间一般在一个小时，做课外作业有半个小时就足够了，剩下的时间就是看看课外书或下军棋c跳棋等活动。学习小组的活动都在楼下餐厅里，谁都没有上过二楼，据闻小蕾说，她和哥哥平时也是不上楼去的。 闻小蕾双眼暴皮，鹅蛋脸形，长得娇嫩可人，加上穿戴合身，干净利落，自不是平常家庭子女可比，可就是她的性格活泼外向，说话伶牙俐齿，语气咄咄逼人，使人与她相处并不舒服。她只有一个哥哥叫闻小南，比她大四岁，现已在院外小学读高年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 难忘的彩色照片 家昌在学习小组中和仲小峰很对脾气，仲小峰的父亲c母亲都是从北京调来的，父亲仲鼎章在经委当处长，母亲任洁清现任机关小学的校长。仲小峰穿戴洁净，举止得体，与人相处，很有分寸，他身下只有一个妹妹叫小泉，还没有上学。米小旺的父亲原是省重工业厅的厅长，调来东北局计委当工业处处长，他有两个姐姐，一个上了初中，一个在院外实验小学上四年级。米小旺是家里的独生子又是老幺，父母的娇惯使他顽皮好动，时常以耍弄人为乐趣，乐小平就成了被他捉弄的对象。乐小平生性憨厚老实，木讷寡言，米小旺没事就爱拿他开心。乐小平哪里能禁得起胖墩似的米小旺的耍弄，要么来到学习小组就躲着米小旺，要么就借故不来参加学习小组活动。 许小馨与童璐很合得来，她虽也是干部家庭长大，却与闻小蕾迥然各异，有着深闺小姐的涵养和娇贵。许小馨和童璐很少与其他同学说话，来了就闷头写作业，写完闲坐一会儿就回家去。闻小蕾有些瞧不起童璐，背后叫她“木娃娃”，童璐也不和闻小蕾计较，来了就和许小馨坐在一起，有时说说私房话。 家昌每当在闻家闲下来时，总爱看着漆红的楼梯和雕花的扶手产生遐想：闻小蕾的父亲是高干，高干长得一定很威武，到底长得是什么样呢？家昌开始是猜测，越看不到就越发好奇，后来简直就是迫切了，他要谋划一个计策，瞅准一个机会，一定要上闻家的二楼看一看。 闻小蕾是学习小组的组长，小组又在她家活动，她就像主人一样优越感极强，不是批评家昌，就是指责米小旺，刚说完仲小峰没按时间来，又说乐小平要早回去，就连许小馨背后都说她是“官迷”，几辈子没管过人。大家去过几次闻小蕾家，就都不像开始时那么积极去了，很多时候是做完作业就走。 机会终于有了，这天家昌写完作业后，拿了一本《神笔马良》的画册看着，这边仲小峰c乐小平和闻小蕾在背着一篇课文，那边童璐也在和许小馨窃窃私语。忽然米小旺悄悄来到家昌身后，伸手把家昌手中的画册抢了过去，转身就跑，家昌起身就追，米小旺先是围着桌子跑，又绕到人后躲，家昌在后面紧追不舍，米小旺机灵得很，转来绕去家昌也没抓住他。 “别闹了，快停下来，再闹出去闹！”闻小蕾指着米小旺和家昌嚷道，但并没有站起身来。 正在这时，谁也没有料到米小旺顺楼梯咚咚咚跑上了二楼，家昌也三步两步撵了上去。 从学习小组刚来她家那天，闻小蕾就宣布过谁也不许上二楼的纪律，她没有想到米小旺和家昌这两个淘气鬼竟敢不听她的话，闹到二楼去了。闻小蕾忙站起身追了过去，边喊：“你们好大胆，敢上我家楼上，快给我下来。” 仲小峰c乐小平c许小馨c童璐听到闻小蕾的喊叫声，扭头向楼梯那边看看，都觉得没有什么大惊小怪，谁也没有吱声，照旧做着自己的事。 二楼楼梯正对着一条小走廊，走廊的尽头是阳台的门，走廊的两侧各有一个房门，北面的房门紧紧关着，南面的房门开了一个小缝，家昌此时已听到闻小蕾的喊声和上楼的脚步声。他急忙扒在南面的房门往屋里看了一眼，只见洁白的墙壁，淡淡的窗纱，宽大的沙发，银色的欧式钢丝床，床头挂着一帧双人合影照片。 “魏家昌，你太没规矩了，偷看人家卧室羞不羞？”闻小蕾已经追上楼来，指着家昌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地训斥道。 家昌装作没有听见，依然注视着那张双人合影照片：照片有一尺左右，镶在一个奶色雕花镜框里，人物形象清晰自然，罩染着的色彩浅淡柔和，男人浓眉大眼，鼻正口方，英俊魁梧，身穿酱黄色的军官礼服，鲜红的领章和肩牌上镶嵌着一排熠熠闪光的金星；女人黛眉凤眼，面白腮红，旗袍披纱，雍然美貌，真是英雄美人，天造一对，地设一双。 “还不快给我下楼去。”闻小蕾说着就要上前拽家昌。 这时，米小旺做了个鬼脸儿从阳台上走出来，家昌就势一把抢过那本画册，低着头从闻小蕾身边跑下楼去。 “臭男生，调皮蛋，以后都不要到我家来了！”闻小蕾双手叉腰，满面急怒。 “行了，不也没弄坏弄脏什么？来了就是客，何必得理不让人！”许小馨也觉得男同学玩闹应该适可而止，不应该楼上楼下跑，但也不赞成闻小蕾那样大惊小怪，如遇大逆不道之事似的。 闻小蕾听许小馨这样说，就冲着许小馨说：“就你会当好人，要是在你家这样乱跑乱闹你愿意吗？” “我要是学习组长，同学们到我家来学习我双手欢迎。” 大家都很识趣，拿起书包溜溜地离开闻家，各回各家。 这件事情是家昌和米小旺策划好的，没想到居然成功了，从那天以后家昌就再也没有去过闻小蕾家，学习小组转到了仲小峰家。此事过去以后，闻小蕾也觉得自己做得有些不近人情，曾向家昌c米小旺解释过，他俩一笑了之，过后谁都不再提起。 家昌以后听父亲说：闻小蕾的父亲叫闻振邦，是参加过长征的老红军，当过省军区政治部主任，一九五五年授衔是大校，现在是东北局计委副主任。妻子丁丽君是北京市人，在辅仁大学学习期间参加“学联”组织的进步学生活动，在中央调查部领导下进行过秘密情报工作，现在是政治研究室的巡视员。 家昌看到的这张照片，是闻振邦授衔后与丁丽君一起照的，这张彩色照片使家昌内心受到震撼c震惊，日后竟成了他不断进取的动力c不敢稍有懈怠的鞭策c追求人生事业的目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 水房里的交流 每逢没课时，家鸣c家昌就像无所事事的小混混，又像四海云游的旅行家，今天东门墙，明天南门桥，后天又是西门楼，就像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诺大的大院，新奇的环境，看不完的景色，玩不完的地方，哥俩每天都一直疯到晚饭前，才到食堂等父亲下来买饭。 从空中俯瞰东北大学校园，如同一座“观音坐像”，“院校合并”分出去汉卿体育场及体育系学生宿舍，成立了沈阳体育学院，大院的地形就由“观音坐像”变成了“金字塔”。大院的地形还像一枚鸡蛋：书记处c办公厅c计委c经委c财委等主要办公楼，都星罗棋布围绕着档案馆（图书馆），居于中心地带，像是“鸡蛋黄”；招待所c幼儿园c学校c圈楼c工字楼c家俱楼字楼字房等附属楼房，众星捧月环绕在办公楼的四周，处于外围位置，就像一层“鸡蛋青”；大院的红砖围墙，也就如同“鸡蛋壳”了。 大院的主要街路呈网格化，南北四条经线称街，东西四条纬线叫路，经线由东向西分别叫春桃街c夏槐街c秋杏街c冬柏街；纬线由南向北依次叫东大路c文理路c图书馆路c体育馆路，很像五子棋的棋盘，纵横交叉，规矩方正。 大院内还有几个特别的住宅区，分为东新村c西新村，建有别墅c洋楼c瓦房百十余栋，其中东新村与办公厅（理工学院）c食堂（工科实验室）c工字楼（理工学院男生宿舍）是同期建成，时间较早；西新村是与计委（文学院）c经委（法学院）c档案馆（图书馆）c大红楼（化学馆）等同期建成，时间稍晚。东新村c西新村的别墅c洋楼古朴典雅，结构精巧，星星点点，珠玑洒落，原是校长c教授的寓所，现为部委级干部居住。“蒙古包”一色水磨墙体，下面虎皮石砌成纹理，灰瓦素面，不事装饰，舒适实用。“红房子”长窗阔门，白石台阶，外表朴质无华，内里精心设计。“蒙古包”c“红房子”原为东北大学教职工宿舍或家眷所住，现分给局处级干部居住。 幼儿园原是东北大学理工学院的女生宿舍，白瓦红墙的二层楼房c花径草坪的门前广场c儿童活动的压板滑梯，使孩子们在这里健康成长。幼儿园东边的运动场现已改为机关小学的大操场，北面是一大片果园，里面有成排的果树，茂密的枝叶，长出的沙果又大又甜。幼儿园后门有一玻璃长廊直通后面的厨房和餐厅，再往后是锅炉房和一座方形烟囱，这里是家鸣c家昌常来玩的地方。 工字楼的公用水房c厕所设在每层楼走廊与厢楼的拐弯处，一东一西各有一个。水房的面积有一个教室大小，房屋中间有一个又长又方的盥洗水池，水磨石磨面，水池上的水管上有二三十个水龙头，居民可以两面相对着使用；水房里还有一个煤水锅炉，住户可以用暖瓶免费来打开水。厕所在水房的隔壁，一间房屋中开两扇窗，两旁各有五个用木板隔成带门的如厕蹲位，门口一侧有两个男用小便器，另一侧是刷马桶用的方形拖把池。敬谦c金晋泰c童退身家都在工字楼正门的西侧，就都用西边的水房和厕所。 随着住户的增多，水房和厕所成了楼里最热闹的公共场所，每家每户男女老少的清晨洗漱c平时打开水c晚上洗脸洗脚，都要来公用水房。公用厕所的蹲位不多，清晨上厕所如果不早起来，每个蹲位外都会有人排队等待，家家都预备起夜用的尿盆，清早起来倒尿盆是每家每天的第一件事。家鸣c家昌住进工字楼以后，打开水c倒尿盆就由他俩一替一天完成。 家昌与童璐刚分到一个班时，家昌对童璐并没有太深的印象，只是觉得比别的同学家离得近些c关系近便些。时间稍长，家昌发现童璐身上有很多别的女孩子所不具备的优点，比如爱看书c记忆力好c善良忍让c少与人争等。家昌有时拿童璐与慕妍比，像的方面是两人对自己都像一家人那样呵护；不像的方面是两人性格不同，慕妍泼辣直率像个男孩子，童璐沉稳憨厚像个淑女。童璐自小身体虚弱，病患不断，性格内向，沉默寡言，母亲单明彦都说她是“木头人”托生的。 童璐平时和别人话语不多，几近木讷，和家昌却面露笑容，谈笑风生。有一天晚上，家昌到水房去洗脚，正巧童璐也坐在小板凳上洗脚，水房里只有童璐和家昌两个人，两人坐着唠起童年的往事，回忆多多，竟然唠了一个多小时。单明华还以为童璐出了什么事，匆匆跑到水房来找她，一看两人唠得正欢，她觉得非常奇怪，因为在她的记忆中，没见过女儿和谁说过这么多的话，还那样开心。从那以后，水房成了童璐和家昌洗脚聊天的地方。家昌爱听童璐柔声细语地讲《安徒生童话》《格林童话》，爱看她讲到精彩处脸上泛出灿烂的微笑；童璐愿意让家昌给她讲《杨家将》《岳飞传》的英雄故事，更愿意看到家昌绘声绘色的表情。 有一次，童璐拎着暖瓶去水房打开水，家昌看到也拎着暖瓶追了上去，水房锅炉的水没有开，两人就站在锅炉旁等待，家昌故意在童璐面前显摆，把手中的暖瓶向上提起，猛然松开再抓住，抓了几个都没有事，很是得意。过不多会儿水开了，他俩把各自的暖瓶灌满，拎着往回走。家昌又想起了刚才做的动作，用力把暖瓶向上拎起，猛然松开再想抓住，可灌满水的暖瓶下落的速度要快，他稍一迟疑没有抓住，暖瓶掉在地上就像一颗小炸弹爆炸，热气和热水溅了家昌一身。童璐走在家昌后面，看到他的动作正想大声阻止，话还没等出口，热水已经溅到她的裤脚上。童璐“妈呀”一声，没顾得看自己就奔向家昌，家昌这时早已一个高蹦出来，幸亏没有烫着脚。暖瓶打得粉碎，家昌想：回去这可怎么向父亲说呢？童璐挺身而出要去向魏叔解释，说是自己不小心碰掉地上的，再赔给家昌家一个新的。家昌说什么也不用，“好汉做事好汉当”，回家撒个谎，说是没盖紧瓶盖，把手烫了才扔下暖瓶摔碎的。 “废物，真是废物，还能干点什么？”敬谦一顿臭骂。 家昌低头自认是废物。 后来童璐拿这件事逗弄家昌时，也学着魏叔的口气说：“废物，真是废物，还能干点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 同桌的你 三年一班的班主任名叫鲁平西，这年不到三十岁，梳着黑亮的背头，面部棱角分明，中等身材，肌肉发达。他的胡须较重，嘴的四周被剃刀刮得呈铁青颜色，加之总是板着面孔，更使学生不敢接近，就有学生给他起了个外号叫“青面兽”。鲁老师原来是宁山路小学的老师，据说他在原单位管理班级严格，但暴躁脾气也很出名，领导听说机关小学要人，就把他推荐来了。鲁老师来到机关小学三两个月，暴躁脾气就暴露无遗，他嘴里常说的一个词就是“害群之马”，生气时把粉笔头掰成几段投打学生，或是硬把柳条教鞭一截一截折断，自己气得牙齿咬得咯吱咯吱直响，男老师讥笑他是牛心拐孤c“荷尔蒙过剩”；女同事说他有“精神性障碍”疾病。 家鸣在班里生日最小，个子也最矮，大的同学比他高出一头，加上他撩闲撒赖，少成若性，在班里免不了受些欺负。家鸣到这个班就在第一排，鲁老师嫌他上课插科打诨，常犯小毛病，说他是：“癞蛤蟆上脚面——不咬人膈应人”，后来竟把他弄到最后一排去了，还找了个稍大的女同学和他一桌。 同桌女孩叫虞媛媛，她比家鸣大几个月，高高的个子，红红的脸蛋，言谈举止，落落大方。虞媛媛知道老师让她在后排与家鸣一桌的用意，她就自觉履行起管束家鸣的职责，看到家鸣用小刀在课桌上刻字，就捅他一下；见到家鸣上课在下边看小人书，就瞪他一眼，家鸣倒也不甚反感。 虞媛媛和家鸣一桌也没少被他的恶作剧来吓唬戏弄。有一次，家鸣从教室外的松树上捉了只松毛虫，偷偷放进虞媛媛的文具盒里，当虞媛媛打开盒盖，看到长着红绿花纹的松毛虫还在蠕动时，“妈呀”一声吓得马上站了起来，家鸣看到虞媛媛那么大个子缩成一团，心里乐开了花。还有一次，家鸣乘虞媛媛课间休息不在时，用水杯偷偷在虞媛媛凳子的椅垫上倒了点水，虞媛媛刚坐上时并不知晓，越坐感觉越潮，用手一摸，裤子湿了一大块，就像尿的一样，她找到老师羞哭起来。这两次家鸣都受到鲁老师的背墙罚站，可他不以为耻，倒好像是做了英雄事迹一样。 家鸣爱惹祸淘气不假，但对学习蛮有兴趣，各科成绩总是在班级的中上游，有时虞媛媛不会做的题还要家鸣帮助。家鸣对自己恶作剧有时也后悔，向虞媛媛道歉，可是过后没两天又故态复萌，一次他在自习课上，用自做的弹弓枪和娄学富对打纸团，娄学富不小心把纸团打偏，正打在虞媛媛脸上，立刻打成紫红的一块，幸好没破。家鸣直给虞媛媛道歉，暗想这下又少不了被鲁老师尅，没想到虞媛媛像大人似的一笑了之，过后不提。 家鸣班有个同学叫娄学富，比家鸣大一岁，父亲娄希发是房产科的木工，家临时住在工字楼一楼的东侧，和家鸣家都在一条走廊。娄学富从小住在东门外城乡混居的农家院，接触的闲杂人多，沾染了社会青年的习气，平时歪戴帽c敞开怀，嘴里说话不干不净。过不多长时间，家鸣和娄学富一拍即合，两人打成火炼成块好得像一个人似的。 有一段时间，家昌发现家鸣有事没事总往东侧的水房那边跑，一跟踪才知道他是到东侧的厕所蹲坑，家昌问他为什么舍近求远跑到东侧来上厕所，家鸣说是娄学富把厕所隔板上的木头疖子捅掉了，在那个小洞能看到前面厕位的人上厕所，听到尿尿声。家昌指着家鸣说：“你学坏了，流氓，太腌臜了！我要不给你告诉爸爸，你迟早会被保卫科抓去。” 家鸣说：“真的什么也看不见，不信你去看看呀！” 家昌吐了两口唾沫就跑回家，他并没有把这件事告诉父亲，也没有发现家鸣再去东边的厕所。 没过几天，楼里就有人传，一楼东边的厕所被人抠了洞，专门偷看女人上厕所，吓得大人小孩都不敢去，已经报告了保卫科。后来，保卫科来人查了半天也没有抓到那个人，就又换了一块隔板安上了事。家昌事后偷偷问过家鸣，家鸣起誓发愿地说：“从那次以后真的没去过，一定是娄学富干的！” 家昌威胁家鸣：“你要再和娄学富好，我就把这件事告诉爸爸。”以后家鸣真的和娄学富疏远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 捡到红绿饭票 家鸣c家昌正处于长身体的时期，每天又连跑带玩运动量大，顿顿吃的汤汤水水，用不了撒两泡尿，肚子就“咕噜c咕噜”叫了。敬谦看着家鸣c家昌舔的干干净净的饭碗，隔三差五就会多买个全面馒头，掰成两半分给他们，两人几口就吃了进去。那时家昌最馋的就是全面馒头，有时做梦都会梦到热气腾腾的全面馒头。 六月里的一天，家昌吃过早饭沿着食堂到学校的那条炉灰渣路上学去，他像往常一样低着头边走边踢路上的小石块。忽然，他发现脚下有一个揉搓得很脏的纸包，他弯腰捡起来一看，原来是一个撕去上半截的牛皮纸信封，信封里装着一叠彩色纸卷。家昌见过父亲兜里就有这种装食堂饭票的简易“钱包”，每顿饭都从这里往外拿饭票买饭，他还看到许多大人们都用这种牛皮纸信封来装饭票。他像小偷一样，看看前后没人，忙把信封放在书包里，一溜烟儿跑到学校去了。 好不容易等到课间休息，家昌在操场上找到家鸣，他把哥哥拽到一边，告诉他早上捡到饭票的事情。家鸣神秘兮兮地对家昌说：“这件事千万不要跟别人说，等到放学后我自有办法。” 这一上午老师讲了什么课，家昌一点都没注意听，怀里就像揣着个小兔子蹦蹦乱跳。他又像捧着装有奇珍异宝的珠宝箱，猜想着信封里装了多少饭票，多少钱票；有多少细粮票，有多少粗粮票，甚至眼前浮现出一个个又黑又亮的大馒头。他多么渴望知道里边的一切，几次把手伸到书包里摸着信封，生怕信封不见了 时间过得真慢，好不容易熬到放学，家昌背着书包快步走出教室，当他来到校门口时，家鸣正在东张西望地等他。家昌小心翼翼从书包里拿出信封交给家鸣，说：“我怕别人看到，一下也没敢看，你快看看要有细粮票就好了。” 家鸣接过信封，感到信封被家昌手心攥得有些潮湿，诡秘地向四周望了一眼，低声说：“家昌，你给我望着点儿，我先看看有多少饭票。”家鸣走到路边，装作系鞋带蹲下身，飞快的从信封中拿出一叠饭票翻动着：绿颜色的是细粮票，红颜色的是粗粮票，白颜色的是钱票，家鸣每天看父亲买饭，对这几样饭票再熟悉不过了。 “有细粮票吗？”家昌此时最关心的就是有没有细粮票。 “小声点，你想让全世界人民都知道哇！”家鸣老练地斜视着周围，继续查点着。家鸣快速数完饭票，像没事一样站起身来向前走去。 家昌急忙跟上去，问道：“怎么样？” “信封里装的饭票一共有二斤细粮票，五斤粗粮票，五元钱的钱票。” “太好了，二斤细粮票能买十个大馒头呢！” 家鸣左右看了看，“嗯”了一声。 “好，把细粮票都买全面馒头，我们全家好好改善一下生活。”家昌一想到父亲天天紧锁着的眉头，心里也像拴个秤砣一样难受。“快到食堂交给爸爸吧，他一定会高兴的！” “不行，你以为交给爸爸他会表扬你呀，他一定让你从哪捡来还放回到哪的，说一定还会狠训你一顿！”家鸣太了解父亲了，这年月大家粮食定量都不够吃，谁家要是丢了这些饭票，不知道会有多上火，父亲决不会吃这种昧心食儿的。 “那怎么办？”家昌刚才还挺高兴，听哥哥这样一说倒没了主意。 家鸣低头想了一想，面露狡黠地说：“绝不能告诉爸爸，我们自己偷着去买。” “啥时候买，你会吗？” “有什么不会，你忘了那次爸爸开会中午赶不回来，就留下饭票由我买来咱俩吃的啦！” 家昌想了想是有这么回事，关切地说：“那你也得小心些，一个小孩买那么多细粮，管理员看到会告诉家大人的。” “没事，上次我们班的史新民偷了他家的细粮票，我和他一起去买就没人管。”史新民是家鸣的同班同学，父亲是财委的，家里条件不错。 “可别叫爸爸知道了，那就又要挨揍了。”家昌胆怯地说。 “这样办，等中午和爸爸一起吃过饭后，他回办公室，我们再回来。你在外边给我看着，我去买，买出来到外边吃。”家鸣把饭票揣在衣兜里，顺手把那个信封撕得粉碎。“这下好了，不能留下证据。” “行！快走吧，也许爸爸现在已经买出饭，正在等我们。” 家鸣c家昌一溜小跑向食堂去了。 敬谦果然买好了饭菜正在等他们，可能是以为他们哥俩下课晚了，并没有多问，就一起吃起来。饭菜还是代食方糕和白菜汤，今天他俩吃的速度很快，三下五除二，几口就把代食方糕吃完了，白菜汤也没剩下。敬谦吃着自己的饭，以为孩子吃饭快是为了贪玩，并没有在意。午饭后，敬谦叮嘱了家鸣c家昌几句就回办公室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 全面馒头之谜 家鸣盯着父亲的背影直到看不见，就和家昌转身回到食堂，他让家昌在门口给他望风，他拿着饭票去买馒头。这时吃饭的人已经不多了，不大工夫家鸣快步走了出来，两手捂着鼓鼓囊囊的书包，家昌知道家鸣已经完成了他们的计划。 家鸣在前面快步走，家昌在后面紧紧跟着，一直来到工字楼后面的黑松林。两个人在树丛中找了一块空草地坐下来，家鸣在作业本上撕下几页纸垫在地上，从书包里把全面馒头都拿了出来，一共是十个，还有一个小碗装了满满一下子咸菜。 “没有人问什么吧？”家昌关心地问家鸣。 “没人问，我当时心里也很紧张。” “买的还挺全呢？”家昌看着透着亮光的黑馒头和油炒的芥菜咸菜，迫不及待地拿起一个馒头就往嘴里送。 家鸣瞅了一眼家昌，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他抓起一个馒头，就着咸菜条吃起来，嘴里说着：“咱们办事还用说，你好好学着吧！” 全面粉是一种磨得很粗的小麦面粉，由于面粉中的糠比较多，蒸出的馒头颜色发黑，人吃多了会口渴。但这种主食在“瓜菜代”c“糠菜半年粮”的困难时期，就是人人想往的美味佳肴了。 没有一袋烟功夫，家鸣c家昌就各吃了两个馒头，没有水，咸菜又咸，他两人感到口渴得很，心里还想吃一个，可说什么也吃不下去了。望着还剩下的六个馒头，家昌对家鸣说：“吃不了我们带回家去，留着晚上再吃吧？” “傻瓜，拿回家去，万一叫爸爸翻出来，你皮子紧呀！”家鸣这时也在考虑怎么保存这几个馒头，不管怎样是不能带回家的。他站起来松了松腰带，想了想说：“就放在我书包也行，我注意点别人是看不出来的。” “那可不行，叫同学和老师发现了更不好。”家昌想，要是爸爸知道了，顶多是挨顿训，要是让同学发现了肯定要告诉老师，那就成了品德问题，影响可就大了。 “怎么办呢？”家鸣在树下踱着步。 “要不然藏在这里，晚上再来吃。”家昌也在努力想着办法。 “行！就这样办。”家鸣看了一眼家昌，点点头表示同意。 “我还想吃。”家昌的饭量比哥哥大，俞母总说他是个大丝瓜肚子。 “那可不行，一下子吃太饱可容易撑死呀！”家鸣曾经听到老人讲过，人要是饿过了劲，一下吃得过饱，很容易撑破肚皮的。 家昌实际已经吃得够饱了，只是有些舍不得，他又拿起一个馒头，剥下馒头皮吃，全面馒头的表皮光亮透明，嚼在嘴里很筋道儿。 “你真是够戗，你剥皮的馒头你吃？！”家鸣说着就弯下腰来，用纸把六个馒头包起来，放到一丛灌木下，用落叶把馒头盖起来。 家昌也从旁边树下捧了些松针树叶来，盖在上面，对家鸣说：“这下可够保密的，一定不会有人发现。” 家鸣捡来两根树棍摆在那堆树叶旁边，做个记号，免得晚上来时找不到。两人又看了看，确实看不出破绽，就离开这里。 “你可不行自己单独来呀！”家昌知道家鸣心里转花儿多，有些不放心地对他说。 “哪能呢，我什么时候干过那种吃独食儿的事情？” “就你鬼点子多，我得防着你点。” “那就等到下午放学后，你到校门口等我，我俩一起来。” “一言为定。” 家昌又想起剩下的饭票来，对家鸣说：“剩下的饭票怎么办呢？” “刚才从食堂出来就叫我扔了。”家鸣说的很轻松。 “多可惜呀，你个败家子，把粗粮票交给爸爸是不会挨说的！” “那不真成‘此地无银三百两’了？我们吃细粮，别人捡了吃粗粮，物质不灭，怎么能说可惜呢？”家鸣不知从哪听来的，还甩出个哲学名词来。 “哪怕是过一段时间，爸再让你买饭时用，也比扔掉强啊！” “当机立断，不留后患，你这个小老嫩！” 家昌无语。 放学后，家鸣c家昌来到那丛灌木下，那堆树叶还摆在那里，可是里面的馒头却不见了，家昌一口咬定是家鸣带了人拿走的，家鸣信誓旦旦否认。家昌也觉得奇怪，也就是两个多小时的时间，哥哥和自己还都没有饿，想吃也吃不进去；家鸣刚搬到沈阳，和班里的同学还不熟稔，哪能干出吃里扒外的事来；难道被野狗闻到味给叼跑了？全面馒头确实是不见了，包括被他剥下馒头皮的那个 以后，哥俩都没有再提起这件事，家里人也都不知道，全面馒头的故事成了家昌童年的一个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 全家团聚 北方工业大学组织部在最初联系俞芳工作调转时，为俞芳联系了东北工学院和奉京大学，这两所高校得知俞芳是东北局的干部家属，都明确表态为支持东北局的组建，要优先考虑接收东北局干部的家属，同意俞芳调转。组织部在最后征求俞芳个人意见时，俞芳听从了敬谦的建议，还是以单位离家近为主要考虑因素，同意调到奉京大学工作。六月上旬，俞芳正式接到奉京大学的调令，马上着手办理调转工作手续，收拾衣物家什，准备搬家。 这次搬家，俞芳要带俞母c家茹c家兴一起去沈阳，俞苓c俞盛c俞莲c俞芬还要留在哈尔滨，一家人就要各奔东西，分隔两地，每个人心情都不平静。临别前的晚上，俞母用混合面包的菜包子，全家聚在一起吃了顿饭，权当是分手告别，俞芳把自己省下的粮票留给俞盛c俞莲c俞芬每人一斤。 俞芳这次搬家，距一九五一年她把家从苇河搬到哈尔滨已整整十年，那时家里只有俞苓从师范学校毕业参加了工作，俞盛c俞莲c俞芬还都没有成年，她总算把全家从农村带进了城。现在弟弟妹妹都已长大成人，俞盛即将大学毕业，面临分配；俞莲在霁虹小学已正式转正；只有小妹俞芬今年初中毕业，也填报了考师范学校的志愿，俞芳想到此，顿感身上的重担减轻了许多。十年的大家庭生活实属不易，俞芳c敬谦c俞苓三人挣钱养家，母亲勤劳操持这个家，俞芳看到母亲鬓发斑白，身腰日渐佝偻，亦不免酸楚在心 俞芳最想念的是丈夫敬谦，自从去年底他去了东北局，已有半年时间没有见面了，她怎能不想？她和敬谦从认识到现在，还没有分离过这么长时间，马上就要见面了，她怎能睡得着？俞芳从枕边拿起一个本子来，这是一本朱红色的硬壳笔记本，封面印着“中华人民共和国开国纪念”的烫金大字，这是敬谦的日记本，也是他唯一的一本日记，是俞芳这次收拾物品时找出来的，她把它放在枕边。 翻开日记本，里面是发黄的纸页，草绿色的朱丝栏和一列列清晰端正的小字跃进她的眼帘，上面写道： “她是细而高的个，瘦瘦的面庞，一双温柔微笑而多情的眼睛，低低的鼻梁端正无偏的长着，有些地方表现很天真，顽皮孩子气” 俞芳微微地笑了笑，她想起和敬谦相识时，敬谦还是个爱好写作的文学青年，是个清纯羞涩的小伙子，正在勤奋写作，提高文学修养。而自己刚满二十二岁，个头属中等个，长相也并不出众，但是追的人还真不少，很多人就是冲着她天真无邪，爽朗活泼，无拘无束的性情作派来的。 俞芳接着看下去： “时间是宝贵的，有的时候表现的更为可贵，怕它过去而不觉中过去了，这个时间就是星期六的晚上。当我见到她之后就有这样感觉，但是我不知道这种感觉是否正确，也可能是共同性的吧？为什么呢，因为接触时间少，一个星期才能会面，真像牛郎会织女一般哪！几天的事情，要在这天解决；有许多心里话，要在这天畅谈；有多样的感情，要在短促的时间表达出来。但可憎恨的时间却要迫使你中断，当一个人的话没有完全使对方接受时，那才真是痛苦。我一天不见到她就会有些怀念，思索着她，她在我生活领域中占据重要地位。我见她真像见到我最近的朋友或亲人一样，有些不愿离开她，像磁石般吸引力在牵制着我，愿永远一时一刻的不可分离的和她生活在一起。我恨不得一下子能看到她，坐在她的身旁，握住她的手，她那笑容可爱的脸庞在我的思忆中又复活起来。她是我灵魂的栽培者，她是我精神的寄托者，我和她像蝶与花般的关系，我对她的爱意用粗拙的笔法简直难以形容，我愿把一颗真诚火热的心献给她。” 俞芳和敬谦都住宿舍，每周周六打电话联系约会，如果都没有事情，两人就会到江沿，那是哈尔滨的情侣们最中意的约会地点。 “无数盏电灯明洁地照着江畔，映入江水的人影随着波动而变化，火球般的太阳躲在树梢间微笑着，它的光已不耀眼了，一切都黯淡了，水也黯淡了，树也黯淡了，成群的人像潮水般的奔放，向江上俱乐部涌进。我紧握住她细软的手，使我感到这是一种精神极大的安慰。她那种天真性格更加深了我对她的爱意，是我无条件的陶醉在这爱情的海洋中自由荡来荡去航行着，向灯塔方向驶进。今天在充满着快愉心情，洋溢着一种新的生活将要开始的气氛中度过的，我感到美极了。” 如果遇到俞芳有特殊情况时，敬谦就会心情沮丧c生闷气。有一次禹钦c范琪邀敬谦c俞芳一起去道外松光电影院看电影，片子是《赵一曼》。电影结束时，拥挤的人流像潮水般涌了出来，敬谦和禹钦c俞芳和范琪随着人流穿过了两条街道。敬谦和禹钦以为她俩女同志不会走到前面，就在原地等待；俞芳和范琪觉得她们在前面走，这两个大男人一定会在后面跟着。没想到四人一直回到宿舍都没有会合，敬谦气的直呼：“乘兴而来，败兴而归！”一连两礼拜没有给俞芳打电话。 恋爱中的女人有时会故意想出些小点子来考验对方。有一次周末，敬谦打电话给俞芳，邀她去亚细亚电影院看《斯大林格勒血战》电影，俞芳推说晚上要上夜校学习，没有应允，没想到她和好朋友范琪一起逛秋林，正巧让敬谦在后面认了出来。敬谦看到有范琪在旁没有和她们碰面，但心里十分恼火，为此事又生了两个礼拜的闷气。订婚以后，俞芳告诉敬谦，其实这是范琪出的一条“欲擒故纵”妙计，她俩当时已经看到了敬谦，故意装作兴高采烈c谈笑风生的样子，只是为了考验敬谦的脾气和对俞芳的在意程度。 “我们踏着坚固的石头砌成的宽阔马路，呼吸着秋夜的清凉空气来回踱着。当我们走进一片阴森的树林底下时，时间已是九点了，我们的两颗心在同一意志的跳动着，灵魂仿佛在一起吻抱起来。我们又站在一株电柱之下，她的身体紧紧靠在我的前胸，我的手在她的肩上搭着，她柔软的手紧紧握着我的手，我们的脸像磁石般的相依着，我紧紧地搂住她。我们的感情在今晚更加深化了，我们的话语是那样和谐，我们的话语融合在一起，这标志着我们的爱情已进入一个崭新的阶段，这是结婚的前提。我们两人计划在一九五一年的春季，也就是我们订婚一周年结婚，使我们的爱情像这新生的春天一样美丽和无限美妙，象征着幸福未来。” 五六十年代的男女青年，对婚姻这一终身大事极为慎重，从谈恋爱到订婚再到结婚都要相处个一年半载的。俞芳对她的初吻当然记忆犹新，在那阴云密布c小雨淅沥的夜晚，俞芳依偎在敬谦怀里，这是他（她）们的第一次拥抱，第一次接吻，雷声像鼓点一样助兴，小雨像乐曲般的演奏，一道闪电划破黒静的夜空，树下是紧紧相拥在一起的一对恋人的身影。 俞芳带着甜蜜的笑容进入梦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七章 长长的走廊 俞芳的到来，家庭完整，家人团圆，敬谦一向紧锁着的双眉也放开了，面部表情由阴转晴，露出久违的笑容，久别胜新婚，自不必说。 那个年代的父亲，也叫“当家的”c“掌柜的”，封建礼教在他们身上的影响是根深蒂固的。别看敬谦在单位内向低调c忍让相处，见到街坊邻居也常露笑容，可对孩子却崇尚“严父慈母”，“不严不能成器”的严厉管束手段。他每天下班就回到自己屋中看书c写东西，不到吃饭不出来，哪有与孩子的亲近和沟通；吃饭时也是不苟言笑，如遇不顺心的事也会和孩子急头白脸c借题发挥；家鸣哥俩见了父亲既不敢抬头也不敢说话，恨不能有个地缝钻进去。敬谦打人下手特别狠，家鸣从小淘气，挨的打最多，家昌胆小并不惹事，但也没少跟着哥哥陪绑挨打，家鸣每天见到父亲就像受刑一样难受，家昌也唯恐躲之不及，时间长了父子间的感情必然疏远。 俞芳与敬谦的性格正相反，她外向直爽，热情大度，不管遇到什么愁烦事，过去拉倒，教育孩子讲究“船到转弯自然直”c“过严恐生不虞”的爱抚宽容，两口子的互补性格和一张一弛的教育方法倒也配合默契。家昌从懂事起就没有离开过俞芳，这一段时间没有母爱的生活，使家昌特别想念母亲，他时常想起在托儿所时，母亲冒着凛冽的寒风，把他包裹在厚厚的棉被中，吃力地挤着公交汽车；在幼儿园长托时，每到周末自己都会扒在铁门里，遥望着母亲的身影，盼望她的到来；上小学的时候，非常希望得上个头疼脑热的小病，那样就会躺在床上，充分享受着母亲的爱抚。 家鸣则不然，母亲的到来固然使他少看了父亲的白眉白眼，但对姥姥的来家却异常兴奋，好像是来了保护神。家鸣和姥姥的感情最深，从小是拽着姥姥的衣襟长大的，他少不更事，父亲从小就看不上他，母亲的主要精力又在弟弟妹妹身上，只有姥姥像眼珠子那样呵护他，照顾他。家鸣忘不了在自己有病时，是姥姥抱着他去的医院；忘不了自己被邻居小孩欺负时，是姥姥大吵大闹去找人家大人；忘不了在父亲打他时，是姥姥用身体护着他，甚至因此事几次与父亲闹僵，收拾东西要离开魏家。 俞母的到来，敬谦和家鸣c家昌再不用去“吃食堂”了。敬谦得知俞芳她们要来前，就带着家鸣c家昌在自家南窗户下，用红砖黄泥砌起了一个行军灶，还备了些煤球柴禾，“闷罐”放在灶上就能烧饭。他还从行政处临时借个煤油炉，以备阴天下雨时急用。俞母真是干啥就吆喝啥，她把做饭看作自己神圣的职责，放下手中的包袱就找灶锅灶台，翻腾柴米油盐，点火做饭。 此时，大院内的商店和机关粮站都已开业，商店的前趟平房卖食品和日用品，后趟平房卖副食品和蔬菜，平房之间有走廊相通，走廊两侧空地是商店库房。买粮是按粮证供应的定量，粗粮为主，少许细粮，代食品可以随便买。困难时期虽然城市c农村商品供应短缺，但在大院商店却能买回土豆c地瓜c萝卜c大葱等蔬菜；在机关粮站仍能按时买到供应的粮食和代食品。 院外宁山路有一处议价粮站，可以不用粮票拿钱购买粮食，只是价格要贵一些，敬谦经常骑自行车去那里，买些粗米黑面，碎挂面回来做着吃。有一次他在议价粮站买回了十斤大麦米，据说是从国外进口的，人吃多了会胀肚，他就把米放进保温暖瓶的开水中泡上一宿，然后再把米放到锅里和红薯一起煮，煮出的红薯粥吃到嘴里滑溜溜的。 魏家的午饭c晚饭通常在屋外炉灶由俞母做，做好饭从南窗户递进屋来，全家围在一起吃。俞母做早饭是在水房用煤油炉来做，一是用水方便，二是不用生火烧煤，做好饭后要端回家来吃。家昌至今都不会忘记从水房往回端饭的情景，家鸣c家昌端的是盛饭的小锅，俞母端的是盛满粥菜的大黑锅，那长长的走廊c沉重的汤饭c佝偻的腰肢c蹒跚的步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八章 蒋秀清处长 稍事安顿，俞芳就去奉京大学报到。 她从大院西门出来，向南一百米可到奉京大学二部，沿崇山路向西一里地就到奉京大学的校本部了。奉京大学的前身是历史悠久的沈阳商业专门学校，建国初期国家实行“院系调整”，调整成为东北财经学院c沈阳师范学院和沈阳俄文专科学校；一九五八年又将东北财经学院c沈阳师范学院和沈阳俄文专科学校合并，组建成奉京大学，校本部在东北财经学院c沈阳俄文专科学校的原址，沈阳师范学院原址就成了二部。奉京大学校名由全国人大常委会委员长仪帅题写，那铜钩铁画c遒劲有力的大字，实为奉京大学增色不少。 俞芳先来到学校人事处人事科报到，因为按商调意见俞芳要留在人事处劳资科任副科长，所以处长蒋秀清亲自和俞芳谈话，也有一种考察的意思。 蒋秀清这年三十五岁，白净脸，戴眼镜，苗条身段，举手投足间透出江南女子的雅致。蒋秀清微笑地对俞芳说：“我们事先看到过你的档案，家庭出身好，参加革命工作早，虽没有过专门学校的教育经历，但自学能力强，很胜任现在的工作。” 那个时代，哪有那么多干部受过高等教育呀，就在大学的政工部门c行政管理部门当领导，也没有几个是大学生。俞芳有些不好意思，说：“从小家穷，也没有钱念书，现在这点文化还是上夜校c补习班和自学来的。还请领导在工作上多培养，多指导！” “我也戴眼镜，你也戴眼镜，见面就觉得有缘！虽然我俩都戴眼镜，但都不是知识分子，我很爱才，看到你档案中填表写的钢笔字，又有体又有劲，我还得好好向你学习呢！” “我的字不大方，难登大雅之堂，领导过奖了！” “你不用谦虚，我们以后在一起工作的时间长着呢！我还专门去过你原来的单位，你们的商处长对你评价很高，说你工作要强，肯于学习，原则性强。缺点嘛，就是性格有些急躁，其实这也不算缺点，顶多能算是不足。呵呵！”蒋秀清说完这句话，眯着眼睛斜视着俞芳，显然是在观察她的内心表情。 蒋秀清亲自去过北方工业大学去考核调转对象，这是俞芳没有想到的，她不禁有些局促不安，忙说：“那是领导高抬我了，前几年孩子小，负担重，领导和同志们没少照顾我。缺点嘛，不止这些还有很多，和同志团结不广泛，批评人不讲方法等等。”俞芳也不是故意谦虚，前些年孩子小时候，科里的领导和同志们没少照顾和担待，感激的话都藏在心中。可自己天生就是直筒子脾气，谈得来就好的像一个人，看不上的见面都懒得说话，她也知道这样不好，特别是女同志出来工作，拉家带口都不容易，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 “女同志做点事情是不容易，再负些责任的女干部更不容易，要比男同志付出更多的努力！”蒋秀清自己就有同感。“其实，人要襟怀坦白，待人以诚，有话说在当面，没有什么不好的，说的不对以后就改正，改正的事情多了，人也就进步了。最怕的是当面不说，背后乱嘀咕，搞的同志间意见纷纷，影响团结。”蒋秀清与俞芳初次见面，又谈了这几句话，似乎对她的印象还不错。 “刚调到奉大，人也不熟，怕要一段时间才能适应工作，希望多得到蒋处长的帮助。”俞芳见到这位女处长说话轻柔，表情温和，多么复杂的问题在她嘴里说出，都是那样的合情合理，那样亲切入耳，心中充满好感。 “那是应该的，份内的事，我看到一定会提醒你的。”蒋秀清向上扶了扶鼻梁上的金丝眼镜，接着又说：“其实，你并不是专业教学人员，完全可以调到大院机关工作，也不用上下班走这么远的路。” “是呀，刚到北方工业大学时也不适应，后来习惯了学校这个环境，又舍不得换地方了。我们家姐妹在教育部门的多，每年还有两个假期，可以集中在家干点活儿。另外，我也不想两口子都在一个机关工作，分开对谁都有利。”俞芳真心就这样想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九章 劳资科副科长 “那有什么呢？我和老柳也在一个单位工作。”蒋秀清的丈夫柳云冈是奉京大学党委副书记，俞芳刚到学校哪里知道这些人事关系，顿时感到这话说出有些不妥。蒋秀清看出俞芳的窘态，挪了一下身体，让俞芳放松些，又说：“不要紧的，从本意讲我也不愿意和老柳在一个单位工作，特别是负点责任的女领导更是这样，自己怎么干别人也认为是借了丈夫的光，可又有什么办法呢？教育界的干部调转多，我和老柳也走过几个工作单位了，一起调转还是好安排的。” 蒋秀清的丈夫柳云冈是胶东即墨人，上过齐鲁大学预科班，“七七”事变后奔赴延安“抗大”，毕业后分在八路军第五纵队任敌工干事c副科长c科长。解放战争期间任东北野战军二纵某师副政委，建国后转业到教育战线，先后在松江师范专科学校c东北人民大学都担任过领导职务，组建奉京大学时来到沈阳，先任副校长，又任校党委副书记。蒋秀清比柳云冈小六岁，家是苏北盐城人，十八岁参加新四军，在三师某团当文化教员。抗战胜利那年与柳云冈结婚，当过部队秘书c协理员，大学党支部书记c党总支副书记等。这些年来蒋秀清随柳云冈东奔西走，生有五个孩子，最小的都上了初中。 俞芳是一九四六年底参加工作，十多年时间也接触到不少女领导，可像蒋秀清这样端庄清丽，文雅贤淑的女领导，第一次见面就留下近乎完美印象的并不多。蒋秀清比俞芳大三岁，现在行政级别十四级，比敬谦还高一级。 蒋秀清向俞芳宣布了任职人事处劳资科副科长的文件，又说了不要辜负组织的信任，配合科长大胆工作，搞好团结等例行公事的话。俞芳原来在北方工业大学就是总务处财务科的副科长，调到奉京大学人事处劳资科任副科长，虽属平级安排，但也是重要部门，内心还是满意的。她向蒋处长表示了决心，一定会早日进入角色，尽快做好本职工作。 蒋秀清带着俞芳来到劳资科，把俞芳向科里同志做了介绍，俞芳就算正式到劳资科报到了。劳资科原有四人，科长林长贵c审核万长旭c统计员安雪晶和报表文书李雯，这四人都是老学校毕业留校，又是“四校合一”时来到奉大，可以说是奉大的老人。林长贵是党员，比俞芳小两岁，其他三人还不到三十岁，俞芳见四人都是大学本科毕业，心中暗暗感到了压力。林长贵首先代表科里原有四人欢迎俞芳，大家互致寒暄，俞芳也表了态，就像和蒋秀清说的那套话一样。林长贵又带俞芳到隔壁的科长办公室，指着与自己的办公桌对在一起的“一头沉”说：“俞科长，以后你就用这张办公桌，我俩就在这个屋子办公了。”他又指着自己那报纸c材料c报表堆放凌乱的办公桌笑道：“嘿嘿，让你见笑了，我的桌上这样乱！” “林科长，俞科长可是个干净利落的人，你们的办公室有了她，马上就要焕然一新了！” “那是，那是！”林长贵谦恭地连声说道。 因为是报到，俞芳不便多停留，蒋秀清就带俞芳离开了劳资科。 临别时，蒋秀清关心地对俞芳说：“你家刚刚搬过来，一定还有不少事情没有办完，不用着急，办利落了再来上班，那样才会安心工作。” “谢谢！谢谢领导！” 俞芳离开了人事处，没有着急回家，而是在校园里漫无目标走着。奉京大学校园建校前曾是水草肥美c土地肥沃的侯家菜园，一九五一年始建东北财经学院和沈阳俄文专科学校时征了这块地皮。两校楼宇比肩并立，街路相通，风格相似，浑然一体，呈现出浓郁的哥特式建筑风格。俞芳在学校工作久了，习惯于安静而有秩序的工作，特别是每天在校园走上一圈，看到朝气蓬勃的大学生们，自己也觉得心情畅达放松，浑身充满活力。她暗暗下决心，现在家已正式搬过来，家鸣c家昌上小学，家茹c家兴进幼儿园，母亲照料家务，自己的负担轻多了，一定要把工作做得更出色，如果有机会她还要参加夜大班，提高文化水平，千万不能满足于现状。 红楼座座，绿荫处处，小路幽静，芳草点缀，俞芳从主楼“哲经楼”到“外语楼”，经图书馆c家属楼，最后出学校大门向大院的方向走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章 家俱楼的第一印象 春桃街又被称为桃李街，是大院最东边的一条南北向马路，马路用细碎的炉渣铺成，夏不存水，冬不积冰，长长的马路两侧相间栽种了桃树c梨树，每逢四月底五月初，桃李绽放，杏绿妍媚，梨白清丽，春色芳菲。家鸣c家昌刚来大院时，正是春深花放时节，春桃街如同一条鲜花的长廊。 春桃街南起自理工路，能去往机关小学c工字楼c东新村，经东大路出南门；北止于体育馆路，可去卫生所c商店c粮站，与沈阳体育学院有北门相通；东面是院墙，出东门可到城乡结合的陵东街；西面是苹果园，可连夏槐街通往核心办公区。春桃街还依次会合游泳馆路，沟通一字楼字房c圈楼；会合图书馆路，连接幼儿园c大红楼c档案馆。魏家的新居——大红楼，就在春桃街路西与图书馆路路北的交汇点上。 八月中旬的一个休息日，艳阳高照，气候宜人，敬谦带着全家人从工字楼往新家搬家。家昌在工字楼住了整整四个月，在这四个月里有他小学一年级的最后时光c有他初识大院的新奇感受c有跟大人一起“吃食堂”的经历，但他最难忘的是：工字楼那长长的走廊c喧闹的水房c幽深的黑松林 家昌见到大红楼，与他初次见到工字楼时迥然有异，这不单单是因为临时住所与长久的家的区别，而是在于这座大楼的神奇。大红楼是一座坐北朝南的三层楼房，整个建筑中式风格，通体红砖勾缝，屋脊灰白鳞瓦，墙面砌方柱烟道装饰，居中建雨搭旗杆点缀，两端各有厢楼拐把，顶层高挑出四层矮窗，恢弘端庄，气象不凡。楼前两侧种有数株毛桃山杏，红豆丁香，芬芳洋溢；树下有石柱铁线晾晒衣被，常有家属在此聊天纳凉；楼前广场长约百米，阔约千平，紧邻图书馆路；路南还有松林柴门，菜地果园，田畦篱墙，不落俗套。 敬谦听彭靖南副秘书长说这座楼更是玄秘：“这楼原是东北大学的化学馆，是东北大学科技含量最高的化学部的办公室和教室，整个建筑于一九二八年建成。当年，总设计师杨廷宝煞费苦心，独出新意，把化学馆设计成一座飞机形状，意为华夏腾飞，面向未来。三楼窗前有个半圆形的阳台，上面竖着一根旗杆，很像轰炸机的机头；大楼正门开在二楼正中，门前有半个羽毛球场大的大门水泥平台，平台三面有半米高的女儿墙似为城碟，平台距离地面三米高，两侧建有分水式护墙的下楼台阶，很像飞机的起落架；大楼主体部分是一字横卧，如同飞机的两翼；楼两端各出来一小段厢楼，也似机翼两端的发动机；楼后一层是锅炉房向外延伸的长长烟道，可视为飞机机身；通道尽头是一根五十米高的红砖圆形大烟囱，如同飞机的尾翼，真可谓设计新颖，独具匠心！” 在东北大学的老档案中，大院的建筑多以楼房的形状命名，有工字楼字楼字房c圈楼；也有按人名命名的汉卿南楼c汉卿北楼c汉卿体育场等，还有按楼房的颜色命名的小白楼c大白楼c小红楼c大红楼，化学馆当年就被称作“大红楼”。时光荏苒，物去人非，几易其主，饱经风雨。这些老建筑曾聆听过莘莘学子们轻盈的脚步声，曾受过日本骑兵的铁蹄践踏，曾看到国民党接收大员匆匆走过，感受到新中国人民政府的勃勃生机。不知什么时间，大红楼里的教学实验设备被毁坏殆尽，生活服务设施荡然无存，一个科技尖端的教学基地竟变成堆放家具杂物的仓库。 东北局组建后，需要大量的房屋做为干部住宅，工字楼字楼字房c圈楼原本就是学生宿舍，自不用说，化学馆也由教学办公楼改建为家属楼。在房屋维修改造期间，机关事务管理局的邵银凤局长来到施工现场巡视，他心里暗自琢磨着：“家具楼”顾名思义是装家具的楼，当做家属楼的名字有些不雅，但从他接过来的房产资料中就是这样标注的，也算有历史传承；如果改回去叫化学馆，也有些名不副实；再叫大红楼，在大院中名字显得有些大。他考虑再三，灵机一动，“家具楼”住人就在“具”字填个立人旁吧！临走时，他从工人手里要了个粉笔头，在大门口歪歪扭扭地写了“家俱楼”三个大字，然后大摇大摆地离去了。 后来有人查过词典，“俱”的字面解释是：“全c都c在一起”，家俱楼就是“家都在一个楼”的意思。邵银凤局长无意间的一笔，使家俱楼比起工字楼字楼c圈楼来，更有文化内涵。以后，“家俱楼”就成了大红楼正式的名称，居民办理户口和粮食关系c学生上学c亲友通信都用这个称谓，反而大红楼再也没人记起。 走进在家俱楼大门，西侧是一间十五平方米的收发室，收发室东墙冲大门楼梯开个窗口，窗口摆放着一台黑色老式电话机，电话号码是“四三一”，全楼住户都使用这部公用电话。收发室南面开窗，南窗下摆放一张单人铁床，西墙是一组木制卷柜，里面装的零碎家什。靠收发窗口处有一张三屉桌和两把木椅，是用来放置报刊信件的，各家的信件都要自己到这里来寄取。北面的房门直通二楼大走廊，收发室的门不上锁，谁都可以进来，就常有家庭妇女们聚在这里冬瓜搭柳树的乱扯一气。 进大门上五级台阶就是二楼平台，平台两侧是一条横贯东西的长长走廊，可通到两端厢楼。走廊上有两个直通一楼和三楼的砖砌水泥抹面楼梯，扶手面上是光亮溜滑的水磨石，淘气的孩子常当做滑梯，从三楼出溜到一楼。每层楼的走廊上南北对应着一个挨着一个的房间，一般是每户一南一北两个居室，住在一楼c三楼的居民要想走出大楼，必从二楼正门出入，好比“自古华山一条路”。整个大楼就是一个四通八达c连贯相通的整体，住在一楼东头的居民可以直接走到三楼西头，住在三楼东头的居民同样可以直接走到一楼西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一章 搬家 敬谦c金晋泰c童退身同一天搬家，办公室的马绍隆c朱绪清c段逢喜c汤勇治c凌子栋都来帮忙，那时谁家也没有几件像样的家具家电，有的就是锅碗瓢盆c所用衣物，敬谦家最贵重的家具就是一张刷着白色铅油的铁床和一个带玻璃门的木制书柜。敬谦从机关行政处借来两辆手推车，几人运了三趟就都搬得利利索索。 俞母带着家鸣c家昌c家住的房间正对着一楼东侧的楼梯口，房号为“一三一”；敬谦c俞芳带着家茹住东边对着厨房的房间，房号为“一三二”。厨房c厕所在走廊北侧，进厨房要经过厕所的门，厨房有个透光通风的北窗户，屋里很亮堂，里面的水泥灶台和水磨石大水池子就占了厨房的一半面积。俞母非常开心，因为新家安装了煤气管道，蓝色的火焰c干净的炉台，使她彻底告别了点柴禾烧蜂窝煤的日子。吃饭时还要将饭菜端过走廊，在俞母屋里放桌子吃饭，吃过饭再拣出去到厨房去刷洗。厨房和厕所虽然小，但毕竟是自己一家使用，这是魏家居住条件一次最大的飞跃。 俞母住的房间是方形的，约有二三十个平方，两个大窗户使室内光线充足，宽条的木制地板刷着深红色的油漆，尽管一层楼有些半地下室的感觉，但还不感到阴暗潮湿。屋里摆设简单，两面墙下摆放着三张木制单人床，家鸣c家昌各睡靠窗的一张，俞母和家兴住在靠门的一张，另一侧摆放着从哈尔滨就使用的餐桌。两窗之间摆着一张三屉桌，桌旁是两把木椅，这和敬谦那屋的人造革面写字台c人造革面软椅子c木制大衣架等，都是按级别标准配置租用的，每月在工资中扣使用费。 搬运停当，大家都来到敬谦家，坐在俞母住的大屋里小憩，敬谦拿出烟和瓜子招待众人，俞芳也沏好热茶端了上来，俞母在一旁拾掇物品，家鸣c家昌c家茹c家兴此刻早已不见了踪影。 金晋泰对敬谦说：“瞧瞧看，我们两家一天搬进工字楼，又一天搬进家俱楼，在那边是隔道墙，现在变成隔个屋了！敬谦，住的可以有间隔，感情可不能隔！” 敬谦坐在餐桌旁喝水，笑道：“怎么会呢？在工字楼我不经过你家出不了大门，到家俱楼你不经过我家也上不了楼，是不是一还一报？” “我夹在你们两个哥哥之间，有什么事情说一声，‘三人同行，小弟受苦’。”凌子栋在办公室八个巡视员中年龄最小，长得最帅，金晋泰戏称他为“凌克思”。 这次机关分配家属住宅，办公室的八个巡视员都分到了家俱楼，敬谦c金晋泰c童退身c凌子栋c段逢喜家都是一楼，马绍隆c朱绪清c汤勇治都是三楼，三楼虽比一楼的楼层强，但分到西厢楼的“拐把子”那边，见不多少阳光。金晋泰家在魏家的东面，也是走廊南北对应的两个居室，中间只隔凌子栋一户人家；童退身家在魏家的西面，位于一层正中央，两个房间的南窗户正好在大门两侧的分水式楼梯下，阴暗遮光，房门正对着锅炉房的大门，走廊漆黑，比敬谦家环境还要恶劣。 俞芳问过敬谦：“分房子是办公厅机关事务管理局说了算，怎么把办公厅的人分的房子反而不好呢？” 敬谦苦笑着说：“越是管这事越不能偏向自己，这个‘婆婆’叫谁当也难。咱们是赶上哪是哪，谁也没去找，你想还有的人分在院外住宅区呢！” 那个年代的人是不会为自己的事去求人或走后门的，其实管理局分配得还算公平讲理，虽说敬谦家正对着楼梯，但毕竟两个房间都是在南面；其他家的位置好些，可房间都是一南一北。 “哈哈！今天我们办公室可是倾巢出动啊，三个搬家，五个来帮忙，‘八大金刚’一个也不少。”金晋泰风趣地说。 “火车一响，黄金万两，‘八大金刚’下了山，离‘百鸡宴’就不远了！”童退身爱好文学，他说的“小火车”c“百鸡宴”，都是小说《林海雪原》里的故事情节。 段逢喜是个戏迷，动不动就来上一句“我本是卧龙岗散淡的人”。刚听到“百鸡宴”，他马上联想到威虎山，又想起天寒地冻的“草料场”。他迷眼凝神，晃头张口，唱了一句《野猪林》中林冲的唱段：“大雪飘，扑人面，朔风阵阵透骨寒” “嘻嘻，说到威虎山‘八大金刚’倾巢出动，那‘座山雕’就坐镇在威虎厅了。可还缺一个‘老九’啊！”曲天禄说过八个巡视员是秦贤的“八大金刚”，金晋泰把秦贤比作“座山雕”也没有什么贬义。 “‘老九’没有，但‘蝴蝶迷’有哇，哈哈哈！”汤勇治斜靠床头，衣扣半解，一手端碗喝水，一手摇着蒲扇，翘着二郎腿。他是吉林省磐石县人，光复那年参了东北民主联军，是正牌的“四野”五虎部队。他打过仗，负过伤，当到副营长转业，调来前是洮南县的副县长，他的年龄比段逢喜小几个月，在“八大金刚”中排第四。 大家知道汤勇治平日爱开玩笑，这是把文书胡晶比作“蝴蝶迷”了，有的人自知深浅没有再往下接话。 “乱弹琴，‘蝴蝶迷’哪里上过威虎山，她和郑三炮跑到侯专员c马希山的‘大锅盔’那去了。”童退身故意打个岔，想把胡晶从“蝴蝶迷”身上引开。 没想到马绍隆板着面孔，严肃地说道：“汤勇治，你这个比喻可不恰当，‘宁说玄话，不说闲话’，这样取笑女同志传出去对秦主任和胡晶都不好。” “老马，别说的那么一本正经，我平时也和胡晶开过玩笑，可我从来没有说过闲话，你别在这里小题大做好不好！” 马绍隆调来前是辽西朝阳地区的公安局局长，人长得人高马大，面色黝黑，为人老实憨厚，言语不多，在八个人中年龄最大。他见汤勇治面露不悦之色，就说：“你看你，我就是给你提提醒，怎么会是小题大做？玩笑归玩笑，要是传出去也有变味的时候。今天的活儿是秦主任亲自安排的，他怕大家累着，下午还要给大家放假呢！” “大家互相开个玩笑也没那么严重，别说我们这几个人不会向外传话，换句话说就是主任知道了，又能怎么样？”朱绪清是通化集安人，是从吉林省委办公厅秘书处处长岗位上调来的，他性格冷峻寡言，遇事极有主见，年龄仅比马绍隆略小一岁不到，是八人中的老二。他和汤勇治是吉林老乡，平日里的关系自然比与其他几位巡视员近些，他坐在一旁喝水，半天没有插话，这时听到马绍隆说汤勇治的话，觉得有些扫兴，就不冷不热地顶了马绍隆一句。 段逢喜白脸长发，黑边眼镜，高挑身材，书生模样，他见朱绪清话说的味道也不对，就不以为然地说：“老马也是好心，不然传不传出去关他个什么事。” “不说不笑不热闹，看你们这三个老大哥，要老是那么正经，岂不把人都憋死了。”金晋泰见逗趣是因自己而起，就和起稀泥来。 敬谦见凌子栋坐在自己旁边，也有意转移个话题，关心地问道：“子栋，你家什么时间搬？” “老丈母娘有病，弟妹邢凡还得照顾一段，大女儿也刚上一年级，晚来几天也无所谓，估计就在下个月吧！”凌子栋和秦贤副主任c马绍隆c段逢喜都是辽宁来的，他没有轻易插嘴。 正好俞芳洗了一盘沙果端进来，招呼大家吃沙果。凌子栋斜眼瞅了瞅童退身，然后对俞芳说：“嫂子，我怎么听说你和童退身比和敬谦认识的还早哇？” 俞芳微微一笑：“当然早了，四七年在苇河县政府就认识。” “嘿嘿！何止是认识，还在一个团支部，不信你让俞芳说！” “一点也不假，在一起有五六年的光景，童退身还是我的领导呢！”俞芳记得有一次童退身让她写团支部工作总结，俞芳说不会写，两人就争执起来，过后还是敬谦做的工作解除了矛盾？ “老童，你那么斯文，又有女人缘，怎么嘴边肉被老魏给先吃了呢？”凌子栋又追问了一句。 童退身用手指了指敬谦说：“你没看见，当年魏敬谦英俊潇洒，又是公安局的笔杆子，会写情书，迷住她了呗！” “这叫‘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嘿嘿！”敬谦笑道。 童退身看看敬谦对大家说：“那时敬谦来找俞芳，不敢进大门，躲在门柱后，我们在楼上都看得一清二楚。敬谦，有没有这事？” 敬谦只是笑没吱声，说来也巧，十年后两人同时调到东北局，还都在办公室当巡视员，这次又住了邻居。 马绍隆见今天几人说话话不投机，也想早点回去，就说：“活儿也干完了，时间也不早了，你们三家还要收拾，我们就此告辞。反正大家以后都是邻居，楼上楼下常来常往，今天就不多打搅了。” 几人站起身来向外走去，敬谦c俞芳，金晋泰c邓翠莹，童退身c单明华一直送到正门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二章 8字攻城和已字攻城 就在大人们说话的工夫，家鸣c家昌早已迫不及待地跑到大门口，要尽快熟悉新家的周围环境。他倆观察得很仔细：家俱楼正门是两扇厚重的红漆木门，没有木闩也没有铁锁，预示着大楼安全无虞；远处是翠绿诱人的果园和苍郁的松林，笔直的图书馆路就像扁担一样，东面挑着春桃街，西面担起夏槐街，把家俱楼紧紧裹挟；楼前宽阔平坦的广场，也似操练千军万马的演兵场，正门前砌有女墙的大门平台，就像检阅军队的点将台，每个人站在上面心中就会激起豪情壮志，如同就是挥师出发的元帅。 由大门进入楼内，首先看到的是高大宽敞的前庭，洁白的墙壁雕刻着各种各样的花卉浮雕，墙壁上凹进的台座明显保留着摆放过西方人体雕塑的痕迹。踏上五级台阶，二楼平台正对着一个宽敞的大会议室，里面当真还堆满了各式家具物品。哥俩从南到北，从一楼到三楼走了一遍，看到大部分住户已经搬了进来。 就在魏家c金家c童家搬家不久，马绍隆c朱绪清c段逢喜c汤勇治c凌子栋的家也先后搬了进来。 家俱搂的巡视员们大都是三十多岁，超过四十岁的不多，可孩子们年龄跨度较大，最大的有二十多岁c正在大学读书；最小的有不到一生日的双胞胎姐妹；中间各个年龄段的都有。大学生们在外地上学，只是假期回来住几天，楼里许多家属对他们都对不上号；上高中c中专的学生每个周末回家，人们就熟悉很多。正值豆蔻年华的高中学生，男的是小分头，女的是齐腰长辫，走路身板挺直，目不斜视，一些没事的大妈c大姨们坐在大门平台评价道：“这个漂亮的大姑娘是张家的，那个英俊的小伙子是李家的。” 初中生们像个小大人，穿戴朴素随便，见人随和礼貌，说话有板有眼，走路稳稳当当。他们平时早上走得早，晚上放学晚，在学校时间较长，楼里不常见到他们的面。常在楼里活动的是小学各年级的孩子，他们要么父母在一个单位工作，要么有兄弟姐妹在一班，要么本身就是同学，每天出出入入，成群，打闹嬉戏。 家昌家住在工字楼时，全楼四五十家也要走一个大门，可除了高峰时段的水房c厕所以外，平时看不到多少人。家俱楼就不同了，五十二家的大人c孩子和老人，少说也有二c三百人，这么多的男女老少都从一个大门出入，着实也是够壮观的。家昌搬进家俱楼不几天就结识了不少新朋友，有聪明内秀c少年老成的鲍旭五；身体结实c敦厚少言的马福魁；个头不高c精明早熟的段广坤；还有老实巴交c性格内向的常志东等。 楼前广场就像学校的操场，又像儿童游乐园，小学生们每天除了回家吃饭，几乎天天都长在这里：小一点的在树林里玩“过家家”，像模像样，没人打搅；稍大点的玩“扎大针占地盘”，全神贯注，津津有味；男生们弹玻璃球c打啪叽c打瓦c撞拐c踢足球，吆喝喊叫，奔跑冲撞；女生们抓嘎拉哈c踢毽子c跳皮筋，各得其所，兴致十足。整个楼前广场上星星点点，如抛珠散玉，一片欢声笑语，各个年龄段的孩子都可以在这里找到适合自己兴趣的游戏活动。 家俱楼的小学生们最爱玩攻城游戏了，攻城游戏分为8字攻城和已字攻城，人少时在地上画两个圆圈，各留两个出口，玩8字攻城；人多时就画个“已”字，玩已字攻城。两种攻城游戏的规则一样，都是把参加游戏的人分为两伙在城中，然后在城门口有人把守，城中的人要单腿跳出城门口，如被对方推得双腿落地者就被罚出局，如冲了出去，则和对方冲出去的人单腿进行推搡，被推搡双腿落地者就被罚出局，一直到对方无人为最后胜利。家俱楼的孩子玩这种游戏，小到学龄前，大到初中生，不分男女大小都可以混合来玩，追逐推搡，跑跳笑闹，气喘吁吁，开心十足。在那个年代，男孩c女孩都是分开游戏的，只有这项活动可以混合搭配，没有顾忌，其他住宅区的孩子们也很羡慕，经常成群结伴来到家俱楼，参加楼前广场的娱乐活动。老年人则是坐在大门平台的女墙上观敌掠阵，边看边乐。 家俱楼的西侧是夏槐街。夏槐街也叫槐树街，是和春桃街并行的南北马路，马路也是用细碎的炉渣铺成，与春桃街不同的是道路两旁种着绿荫冠盖，笔直钻天的国槐树，就像站立在哨位上的哨兵，腰板挺直，目不斜视，忠实履行着自己的职守。夏槐街南接东大路，中承理工路c图书馆路c游泳馆路，北达体育馆路，沟通南北，横贯东西，是大院的“神经中枢”。 在家俱楼西侧靠近夏槐街的路边，有一座不知什么年代修建的砖窑，砖窑上面是黄土堆积，窑体是耐火钢砖砌成，造型奇伟凹凸，峥嵘嶙峋，远看就像黄土高原常见的险峻城堡。窑内布满了烧砖的大小窑屋，间间相连，曲折迂回，进入里面如同走进了“八卦阵”。砖窑的表面由于多年的风雨侵蚀，已变得光滑圆亮，男孩子们在土砖窑玩军事游戏，《英雄虎胆》《沙漠追匪记》《上甘岭》《南征北战》都是他们经常模仿的电影故事。玩累了就坐在砖窑顶上天南地北c海阔天空一顿乱侃，土砖窑是他们最为着迷c最爱光顾的地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三章 初识鲍旭武 当初，机关事务管理局在分配住房时，就把家俱楼定位为“巡视员楼”，既没有厅局长以上的高干，也少有科股级以下的干部，都是十三级到十六级之间的处级c副处级巡视员。原则是先把房间分配到各委办局，再按条件分到个人，如遇房屋条件高低优劣，一律照顾级别。这样，家俱楼住户的基本格局就是：一楼东侧是办公厅c工交政治部，西侧是科委c政策研究室；二楼东侧是经委，西侧是计委；三楼东侧是农委，西侧是财委c财贸政治部。楼内绝大多数住户都是两个居室，唯一住三个居室的是经委军工局的十三级巡视员孟尚文，还有经委的焦怀贵c机关事务管理局的毕凤林等四户级别较低的干部住一个居室。 不出一个月，家俱楼的住户都已经入住，楼里人丁兴旺c人气十足。每天上班时，各家家长们陆陆续续从楼大门走出，他们身着几乎是清一色的呢料中山装，有的带着人民帽，有的带着前进帽，有的披着深色风衣，熟悉的就互致寒暄，不熟悉的坦然走过。下班时他们表情严肃，少有说话，三三两两，急匆匆往家疾行，不出一袋烟的工夫，夏槐街c图书馆路上就空空荡荡了。 九月一日新学期开始，机关小学二年级分成了两个班，每班三十人，不按地域划分。原来的一年一班现在叫二年二班，家昌和闻小蕾c许小馨c童璐c仲小峰c米小旺c乐小平等多数同学还在这个班。班里又分来一些新同学，其中就有家俱楼的男生马福魁c段广坤c鲍旭五c常志东；女生钟萍c乔金花c童璐c朱曼丽c汤亚婵等。马福魁c段广坤c朱曼丽c汤亚婵分别是马绍隆c段逢喜c朱绪清和汤勇治的孩子，如果再加上童璐和家昌，办公厅办公室的八个巡视员中就有六人的子女在同一个班了。家俱楼的男生孟元奇c唐学庆c宁小松；女生刘荔妮c耿敏杰c张碧波分在了二年一班。 二年二班的班主任还是关淑红老师，她甜美温和，宽严有度，同学们都很尊敬她。关老师在班里成立了班委会，划分为四个大组，还在大组下面按家庭住址成立若干个学习小组，把班级管理得有条不紊地。班长是住在院外南新村的韩吉政，他生得白嫩周正，沉稳和气，衣裤清洁，大模大样，像个女孩子似的；体育委员叫卢旭，住在西新村红房子，他能跑善跳，特别是打得一手好乒乓球，直握球拍，左右攻守，如同军中勇将；劳动委员叫邵继军，身轻体灵，老实肯干，憨厚和人。家俱楼的钟萍是学习委员，乔金花是文艺委员，鲍旭武是大组长兼家俱楼学习小组的组长。 从家俱楼到到机关小学，走春桃街十多分钟就可到达，楼里的同学上学和放学都会在路上相遇，大家轻行漫步，有说有笑，一点也不寂寞。回家写完作业，书包一扔，就像脱缰的野马一样跑到到楼前广场去玩。 鲍旭武的父亲叫鲍有恒，中等身材，腰板挺直，戴着前进帽，爱穿风衣或呢子大衣。鲍有恒原是松花江航运小火轮的船长，因不堪忍受日本人的欺压而躲藏起来；光复后，东北民主联军急需开通航运运兵运粮，就动员他出来工作，他从那时参加了革命工作；从黑龙江干到中央工业部，这次组建东北局又调到沈阳，现在是经委十四级巡视员。鲍伯母名叫田英环，原是道里街道办事处的管理干部，来到大院后就退职了，她待人热情爽快，工作讲究方法，又当过街道干部，被家属们一致选为“楼长”，谁家有个大事小情只要找到了她，都能够解决的妥妥帖帖。 鲍家有六个男孩，大哥鲍旭龙在西安军医大学念书；二哥鲍旭虎在读重点高中住校；三哥鲍旭人c四哥鲍旭民在院外上中学c小学；弟弟鲍旭文今年刚上一年级。鲍伯母每天五点半钟就要起来做饭，六点半叫起四个孩子吃饭，七点钟老三老四准时从家出来去学校，七点半老五老六也要走出家门，长此以往，从无耽误。她要求孩子每天晚饭后要预习老师明天要讲的课，以便更好领会和记忆，六个孩子被她培养教育得知书达理c谦和礼貌，不管是学校老师还是街坊邻居，谁见谁夸。兄弟们的学习是一个比着一个，正应了“头缸酸，缸缸酸”的老话。 家俱楼学习小组的地点在鲍旭武家，鲍伯母身手麻利c勤劳能干，家里收拾的清洁明亮，摆放有序。学习小组有九个人，一个屋的桌子坐不下，鲍伯母就把两个屋子都打开，男生一个屋，女生一个屋，专心作业，互不干扰。那时谁家父母的房间都不轻易让外人进的，能把两个房间都让出来供学习小组使用，可见鲍伯母的豁达和大度。同学们也很懂事，家里越是收拾得窗明几净，大家也就愈加注意卫生，写完作业就上楼下楼，各回各家。 鲍旭武有个绝活儿——会画画，每次在学习小组作业过后，他就拿过钢笔和笔记本在上面画起小人来。他画画用的笔记本都是写满铅笔字的废本，钢笔画在上面还能看得出来，只见他笔势偃仰，挪写如飞，本子左右旋转，上下翻叠，嘴里喋喋不休，令在场的人连声叫好。家昌长这么大还没看过这般画画，心里非常崇拜他，渴望到鲍旭武家参加学习小组活动，鲍旭武成了他的偶像。 家昌刚满周岁时，敬谦c俞芳曾找来很多玩具和家什让他拣，看看他长大能干什么，可他不拿枪也不拣弹弓子，单单把敬谦的钢笔拿在手中，还知道在纸上乱画，家人相对而笑说：“莫不是像他爸，长大也是个写手？”当年家鸣刚满周岁时俞芳也让他拣过，他一把就抓起了弹弓子，敬谦哭笑不得地说：“长大一定是个不省心的淘气鬼！”从那以后，家昌不论怎样哭闹，只要是给他一支笔，再拿个本子来，他立刻就不哭不闹，像个大人一样画起来，自己能玩上个把小时。家昌上幼儿园时能见啥画啥，上学后照着小人书画，这次遇到了鲍旭武，他把鲍旭武的画默记下来，回家反复练习，绘画观念和造型能力有了明显的提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四章 家鸣挨打 家鸣已经上了四年级，与段广坤的姐姐段雪梅c鲍旭五的四哥鲍旭民c马福魁的哥哥马福斌c乔金花的哥哥乔建军等在一个班。 前不久，家鸣在班里出了一件事，让他吃了些苦头。事情是这样：一天下午上自习课，同学们都在聚精会神复习功课或做作业，家鸣写了一阵子作业感到有点絮烦，想和娄学富逗逗闹闹，还怕喧哗打闹影响全班自习，就在下面活动腿脚。家鸣歪头见虞媛媛正在专注地思考问题，他灵机一动，一边斜眼瞅着虞媛媛，一边用钢笔在作业本上画了起来：那卷曲的刘海，毛嘟嘟的大眼睛，高高的鼻梁，粗黑光亮的辫子，就像一幅素描作品。家鸣画完很得意，在旁边写上“虞媛媛”三个字，然后从作业本上撕下来交给娄学富看。娄学富看了后，在画上添了日本战斗帽c黑框眼镜，又在“虞媛媛”三个字下加了“女特务”，传给马福斌。马福斌接过一看，也觉得很有趣，就在画上添了两笔“屎壳郎”小胡子和几个黑疙瘩，在“女特务”下面写上“小鬼子”，又传给乔建军。乔建军拿过一看，忍不住笑出声来，几名同学都抢着要看，鲁平西老师忽然出现在乔建军面前。鲁老师一把抢过那张纸，看后愤怒地径直向家鸣走来，大喝一声：“魏家鸣，你给我站起来！” 家鸣愣了一下神儿，马上胆怯地站起来。 “这是不是你画的？”鲁老师指着带画的纸厉声问道。 “是我画的怎么了。” “你为什么丑化和侮辱女同学？” “我没有丑化和侮辱女同学！” “你还敢不承认，你看看这上面画了什么，还写上了名字。” 家鸣往纸上一看，自己也吃了一惊，自己画的美丽女孩怎么会变成日本女特务了？文字也成了“虞媛媛女特务小鬼子”。他辩解道：“这不是我画的。” “做了错事还敢抵赖，刚才不是还说是你画的，现在怎么又改口了？” “开始是我画的，以后不是我画的。” “我盯着你半天了，你这个害群之马c小泼皮c小流氓，竟敢扰乱课堂秩序，侮辱女同学，我非把这件事情告诉你家长不可，你家长要是不管你就别来上学了！”鲁老师连声骂，还用手指狠狠点着家鸣的脑袋。 家鸣气得哭了出来，说：“‘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你看先画后画的钢笔水都不一样。” 鲁老师怒气未休，还是一口咬定就是家鸣画的。 虞媛媛原本没有看到家鸣画画，她听到鲁老师说“侮辱女同学”，就知道这画可能和自己有关，她看着家鸣委屈的样子，又看到娄学富幸灾乐祸地奸笑，没有作声。 放学后，鲁老师打电话给敬谦，不但说了这件事，还把家鸣在校的一些劣迹统统告诉了他。敬谦素来好面子，平时也知道家鸣有爱撩闲的毛病，没成想这次又给自己丢人现眼，就向鲁老师表示回家一定要严厉管束教育家鸣。 敬谦下班回到家里，脸色难看，一言不发，俞芳和他聊了几句单位的话他都不睬，家人不知他的火气从何而来，也都不和他搭话。家鸣根本没有想到下午发生的事，这么快就传到父亲的耳朵里，还佯作无事。敬谦回屋取出一条又长又宽的牛皮皮带，喝令家鸣站在地当间儿，令家昌站在一旁受教育，大声问家鸣道：“说，在学校又干什么坏事了？” 家鸣还想支吾应付，敬谦手里的皮带噼噼啪啪雨点般落下，边打边气呼呼地说：“打死你，打死你，怎么养了你这个活打嘴的王八羔子，我的脸都被你给丢尽了！” 家鸣被打得嗷嗷直叫，家昌吓的直往旁边躲闪。 俞芳忙上前拦阻道：“家鸣又犯什么错了，你先说出来让大家听听，然后再打也不迟！” “你让他自己说，都干什么缺德事了。”敬谦推开俞芳，甩开皮带对家鸣劈头盖脸抽着。 “家鸣，你犯了什么错误你倒是说出来呀，大家也帮你求求情！”俞芳用手拽着家鸣，着急地问他。 家鸣本来就感到在学校受了委屈，没想到父亲问都不问根由，上来就是一顿胖揍，他也上来了犟劲，心想：你就打吧，今天你怎么打我也不告饶c不掉眼泪，看你还能把我打死。 俞母见敬谦又举起皮带要往家鸣屁股上打，也抢上一步用身体护着家鸣，说：“小健生，你这个犟种，天大的事认个错，以后改了就行，非要让我看着把你打坏了不成？” 俞芳推了家昌一下：“你倒是说哇，是不是你俩一起淘气了？” 家昌看到这恐惧的场面，摇摇头，哭出声来。 “不关家昌的事，让他受教育！” “打几下教育教育就行了，你，你还下了狠手，你要真把他打死也就算了，打，打得残废你还能不养活他？”俞芳扑过去从敬谦手里抢下皮带，气得说话声音有些颤抖。 家鸣任父亲怎么打就是咬牙挺着不说软话。 一般家长教育孩子是三分打七分教育，可敬谦这一顿猛打还是不解气，他就气鼓鼓地把鲁老师告诉他的话说给俞芳和俞母，家里人才知道这事的原委。 “不对，那画开始是我画的，后来侮辱女同学的字和画是娄学富c马福斌干的，怎么全赖到我身上？”家鸣“哇”的一声哭出声来。 “老师还能撒谎，他说就是你干的，你还敢狡辩？” “就是这么回事。”家鸣用眼睛恨恨地瞪着父亲。 俞母乘势把家鸣拉到身边说：“你从小就是个不省心的孩子，挨了多少次打就是不长记性，快认个错吧！” “人是用特殊材料做成的，你今天就打死我吧！”家鸣不但不服软，还敢和父亲叫号。 敬谦上去就是一个大嘴巴，家鸣被打得一趔趄，脸上顿时出现五个手指头红印。 “不要打了，再打我可待不下去了，你们这是不让我在这个家待了！敬谦，我也不是说你，对孩子不能老是像对仇人似的，‘父不慈，子不孝’，这是有说道的。”俞母上前把家鸣拽到身后。 俞芳说：“这个鲁老师也真是的，有问题就知道向家长告状，等我明天到学校去了解清楚，要是如家鸣说的那样，我就找校长说道说道。”又指着家鸣道：“你爸这也是‘恨铁不成钢’，你快认个错吧！” 家鸣瞅都不瞅父亲一眼，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说：“我也不用他‘恨’，我也不想成‘钢’。以后不敢了！”说完眼泪扑簌扑簌掉了下来。 “行了，教育他知道认错就行了。”俞芳把家鸣推到靠窗边的床旁站着。 敬谦又气哼哼地对家昌说：“家昌，你看见没有，不好好学习，惹事淘气就是这样下场，听见了没有？” 家鸣挨打，家昌受教育这在魏家成了惯例，家昌心中暗想有我啥事，嘴上咕哝道：“听见了！” 家鸣挨打并不恨娄学富c马福斌，他知道这两人不过是一时心血来潮，恶作剧而已，真正恨的是鲁老师，对不住的是虞媛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五章 天窗里的小姑娘 凌子栋家和敬谦家门挨门，南屋阳光好由岳母带两个女儿住，自己和妻子邢凡住北屋。邢凡原是安东市妇联的副部长，这次随丈夫调到机关党委办公室，她细长眉眼，冷面少笑，孤独寡言，亏得凌子栋性情谦和，两口子性格互补，一直恩爱如初。人都说两家男人处的好，两家女人一定不会生分，俞芳称赞邢凡是个“冷美人”，怒中带笑，愁中见喜；邢凡也夸俞芳贤惠能干，热情可交。更有意思的是，俞母和邢母也攀成了好姐妹。 邢母这年六十一岁，慈眉善目，皮肤光洁，裹得小脚，整天坐在床上像个老佛爷，不着急不上火，油瓶子倒了都不扶。邢母老家在昌图，娘家和婆家都是当地大户人家，丈夫邢万盛从小出外上学，后考进东北讲武堂，毕业后在张学良的奉军第一方面军当连长，参加过直奉大战，再往后官越当越大，“九一八”事变时已经是驻防廊坊城的团长了。没进关时，丈夫还隔三差五回家，自从进了关就没回过家，有人看到他在西安当师参谋长时找了个女大学生，还生了两个孩子；再往后听说在湖南常德万家岭会战中战死了，再往后就没有了一点消息。邢母生有四个孩子：大儿子邢至原是辽源矿务局矿山救护队的大队长，因为在一次在瓦斯爆炸抢救伤员时指挥失当，被免了职务，现在局供应处当保管员；二儿子邢诚在小丰满电站的一个分厂当技术员；大女儿邢平是医生，现随丈夫调到四川绵阳；邢凡最小，打小就是人见人爱的美人坯子，从小学c中学到军政干校，没让家里操过心。 俞母是苦瓜子，和邢母有着相同被抛弃的苦痛经历，两人相见恨晚，俞母每天收拾完手中的活儿，就像走平道一样到凌家找邢母唠家常。俞母识文断字，喜欢讲古，最大的爱好就是看书，俞芳c俞苓有时给她些零花钱，差不多都买书了。邢母小脚，不爱走动，俞母一有闲工夫就到凌家闲聊，隔三差五带几本小人书念给邢母听。俞母有个小木箱，用报纸裱糊里外，装着满满一下子小人书，她买书专卖电影版的连环画，她说每看一遍就像看一遍电影，像《女篮五号》《冰上姐妹》《槐树庄》《李双双》等，七八十本只多不少。她的小人书都用画报纸包着书皮，书箱子平时上锁，谁也不给看，单等高兴没事时打开，家鸣兄妹一拥而上，找出自己喜爱的小人书翻看。 凌子栋c邢凡生有两个女儿，长相不同，性格各异：大女儿凌霄，柳眉杏眼，尖鼻薄唇，瓜子脸形，性格像娘，直言率真，比家昌小一岁，这年刚上小学；二女儿凌芝，粉面明眸，唇红齿白，虽是孩童，已露丽质，性格像爹，稳当懂事，比姐姐小三岁，还在幼儿园。凌家两姐妹都爱听俞母讲书，张口俞姥闭口俞姥，把俞母当成亲姥姥，俞母自是欢喜的了不得。 那时敬谦给家昌订了一套《讲故事》，凌子栋也给凌霄定了一套《小朋友》，凌霄就带着书领着凌芝到魏家，或与家昌c家茹c家兴阅读交流刊物，或一起嬉戏玩耍，俞母早已司空见惯，只管手里的针黹，看他们疯癫笑闹而不言语。 凌家的厨房c厕所和敬谦家的厨房c厕所，是由北侧的一个大房间分割砌成，凌家进厨房也要先进走廊，左侧是厕所，与魏家厕所并排，只是不同方向开门；再往里走是厨房门，厨房横长方形，与魏家相似，中间有墙壁相隔，因魏家厨房有北窗，房屋改造时就在两家隔墙上方开了个天窗，这样凌家厨房也就亮堂多了。 一天下午，家昌玩完从外面回来，感觉肚子有些饿，就转到厨房准备找点东西吃，那时家家的厨房都是不上锁的。家昌掀掀锅，挪挪盆，没有找到一点可吃的东西，正在扫兴之时，他不经意地抬头看了看天窗，只见一个小脑袋隔着玻璃在看他。家昌冲她点点头，她也朝家昌晃晃头，两只小辫左右晃动，细长眼睛成了一道缝，薄薄的嘴唇笑成月牙形，瓜子脸也变成了苹果脸，这正是凌家大女儿凌霄。家昌冲她做个鬼脸儿，凌霄也摆动脖子就像跳新疆舞一样咯咯笑；家昌举起拳头假意朝她恐吓，凌霄也举起食指点在脸蛋上，意思是说家昌不害羞。家昌心想：可能是凌霄看到他在四处找寻食物了。他转身想离开厨房，回头又往天窗瞅了一眼，只见凌霄把手举过头，手指朝下向他点头，似乎是要告诉他什么，然后小脑袋就从天窗里消失了。 稍等片刻，家昌走出厨房，看到凌霄站在她家厨房门口，背着手向他微笑。家昌刚要言语，凌霄快步走来，把背着的手快速伸出，家昌感到一样东西塞到手里，凌霄转身又进了厨房。家昌拿起一看，是一个油黑油黑的全面馒头，家昌忙把馒头藏在衣襟下，飞快地跑上楼梯，来到小树林中，三口两口就把馒头吃光了。 从这件事情以后，家昌对凌霄的印象好极了，没想到凌霄伶牙俐齿，刻薄咬尖，还是“刀子嘴，豆腐心”。谁家的粮食都不够吃，凌家女人多，也没见有什么剩余，家昌心里一阵热乎。俞母常说“饿了给一口，胜过饱了帮一斗”，以后家昌每次到厨房都偷偷地往天窗上瞟一眼，不管凌霄在与不在，都有一丝期望在上面。凌霄在的时候不多，多数时候天窗是空空荡荡的，只能见到两个尖嘴大肚的粉花刷牙口杯摆在凌家窗户台上。 忽然有一天，家昌发现天窗那边的刷牙口杯只剩了一个，另一个不见了，他心中好生不安，恍惚了好几日，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放学路上家昌遇上凌霄，把她拉到路边问起这件事来，凌霄说：“是我扒天窗时不小心把妈妈的口杯碰掉地上摔碎了，为此还挨了一顿骂，以后再也不敢扒天窗了。”家昌这才知道，原来口杯摔碎之前，凌霄也常趁没有人时扒天窗看自己，只是没有第一次那样机缘巧合罢了。 家俱楼的男孩女孩每天都在楼前广场玩呀闹呀，蹦呀跳呀，都像小马小鹿一样开心雀跃，只有童璐往往一个人坐在窗根底下，一边看书一边默默看着同伴们玩。她有时被书里的故事吸引，看得入神；有时被一阵阵的叫喊声惊扰，睁着大眼睛望着。童璐小时候就有气管喘息病症，稍一累着就呼呼上喘，小脸憋得通红，单明华带她到院外医院看过几次，也给她西药c中药开了不少，一直没有彻底痊愈。俞母说童璐长得就像布娃娃，憨厚可爱，懂事听话，就是身子骨弱，是个可怜的孩子。童璐在工字楼时就常往家昌家里跑，到家俱楼有俞母的怜爱来得就更频了。 家昌见童璐天天就像大人一样喝中药受罪，心里十分同情她，有时陪她到医务所打针，有时陪她去商店，童璐时常略带歉意地说：“家昌，是我影响你玩了！” 童退身见童璐身体弱需要保养，就专门给她订一份牛奶，那时一瓶牛奶一角八分，每天打奶就成了童璐的任务。童璐早上六点钟前来到家昌家门口，轻轻敲两下门，这也是俞母要起来做饭的时间，家昌听到后连忙穿上衣裤，开门出来。从家俱楼到奶站走也不用十分钟，早去打奶的人还不多，稍晚十分八分就会排起长队，打奶人把旧奶瓶放到空箱子里，交上奶票，换回装满鲜牛奶的奶瓶。 那是一段值得回忆的日子，有时在去的路上，童璐会把自己舍不得吃的粗麦饼干拿给家昌吃。在回家的路上，两人边说边笑，边走边玩，也不觉得寂寞乏味。回到家里，童璐把牛奶烧开喝下，然后吃早饭去上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六章 毕业前的遐思 俞盛刚考进北方工业大学时，分在机械系工程经济专业，学的是当时比较前卫c热门的课程——经济管理，这个专业在当时苏联的教育体系中是专门培养厂长c经理的。后来因受中苏关系恶化大环境的影响，学校没有再招这个专业的学生，把工程经济专业也从机械系分出来，与政经c哲学等专业合并成立了政治经济系。没过多久又撤销了政治经济系，把工程经济专业归回到机械系，俞盛他们班就成为北方工业大学空前绝后的一个专业个班，这在全国重点大学中也是为数不多的。 自从俞芳和俞母搬到沈阳后，哈尔滨的家就像散了伙一样：俞盛吃住都在大学，平时不怎么回家；俞苓c俞莲有工作单位，常在单位食堂吃或与同志们在一起搭伙；只有俞芬还在念初中，俞苓给她些生活费，她有时在外有时在家，饥一顿c省一顿也是常有的事。俞母得知家中这种状况，心里十分惦念，几次给俞苓来信要回来照顾她们。俞苓拿着信与俞盛c俞莲c俞芬一商量，认为母亲现在大姐家总比在哈尔滨条件好些，要是为了照顾姊妹几人回来，不但沈阳家里少了帮手，这边还要多张嘴吃饭。虽然几人眼前生活上遇到些困难，但也是能够克服的，遂一致意见让母亲安心在大姐家住下去。 俞盛此时顺利通过了毕业论文，取得了优等的好成绩，党组织在思想鉴定上给予他很高的评价，这为他的下一步工作分配无疑是一枚红色印章。五年的大学生活就要结束，他即将要走上工作岗位，理想彼岸的大门向他敞开，他怎能不激动c向往c期待。俞盛把妹妹俞莲c俞芬找来北方工业大学礼堂看话剧，看完话剧后，俞盛请两个妹妹在学校食堂吃的饭，花一斤粮票买了五个苞米面饼子，就着两角钱的咸菜，喝的是白开水，姊妹三人吃的很开心。俞盛郑重地把自己带了五年的苏联手表送给俞莲，把用了五年的“关勒铭”钢笔送给俞芬，反正自己快要上班挣钱了。 就在俞盛沉浸在未来美好前程的憧憬中，由于他的粗心大意，使他遭受到有生以来最大的财物损失。事情是这样的：困难时期家家粮食不够吃，粮票比钱还要珍贵，没钱的人省下粮票换钱，没粮票的人省下钱来换粮票，虽说买卖粮票当时也算违法，可谁家能瞪眼忍受饥饿的折磨呢？俞盛班里的同学们也省出了生活费，每人三元五元不等，共计三十元钱，由俞盛去找熟人换粮票。俞盛性格粗粗拉拉，不像别的同学那样细致小心，他把钱揣在上衣兜里就和同学们打起篮球来，玩热了就把衣服脱下放在板凳上，早已把钱的事情忘在脑后。等到打完篮球穿上衣服，才想起上衣兜里还放着同学们的钱，他摸遍了衣兜c裤兜，哪里还有钱的踪影，当时就像遭到五雷轰顶一般，大脑一片空白，这可都是同学们一分一分省下来的，就等着换了粮票填饱肚子呢！俞盛仿佛听到了他们肚子里的饥肠辘辘叫声，看到了他们脸上的愁容。 俞盛在学校没有声张，急忙来到第四中学，把这件事向俞苓说了，俞苓虽恨俞盛粗心丢了同学们的钱，可事情既然出了埋怨也没有用，就宽慰他说：“钱丢就丢了，着急上火也找不回来，你这个人从小就是粗枝大叶c马马虎虎的，都长大成人了也没有改掉，以后吸取教训吧！” 俞苓把俞芳临走前留给她以备急用的十五元钱拿了出来，这是俞芳搬家时把敬谦的旧书卖了一百多斤换回的，俞苓又添上十元钱一起交给了俞盛。俞莲回家得知这个情况，把自己省吃俭用攒下的五元钱交给俞盛，才使他过了这一难关。 快要毕业了，也许就要离开生活十多年的哈尔滨了，俞盛抽出时间一个人到道里c道外c南岗c马家沟四处走走，看看自己曾经上过的初中c高中学校，那里有他的天真无邪，有他的逐渐成熟，有他的思想转变，有他最快乐幸福的青少年时代 俞盛在哈尔滨上的第一所初中是第三中学，班主任杨天明老师对他非常好，曾鼓励他参加学校演讲比赛，亲自帮他改演讲稿，使他得了全校第一名。杨老师培养他当班级干部，让他主持中队会，他批评过爱穿c爱美c爱打扮的个别女同学；开除过不守纪律c不讲卫生c不愿参加活动的个别男同学；发展过努力学习c团结友爱c积极靠近组织的同学加入少先队。每当少先队活动时，矮小个子的他扎着红领巾，带着两道杠，神气地走在队伍的外面，同学们都向他投去羡慕的目光。俞盛还被第三中学选为参加全市夏令营的三名学生之一，他们和全市的优秀初中生们一起，在兆麟公园里唱歌c跳舞c划船c套圈和棋类比赛；到动物园进行行军c爬山c防空c过河和占领高地等体育活动；在那里培养了他集体友爱c不怕吃苦的精神。虽然夏令营只有短短的十六天，距离现在也已过去了十二年，可这首充满着童心c用甜美的童声歌唱的《夏令营之歌》，仍然在耳边回荡。 升初三时正赶上全市中学大调整，班里住宿的同学都划到哈尔滨市商业中学，俞盛被分到六班是小组长，又被选到少先队校部任学习委员，具体负责宣传和编辑工作。他是校文艺宣传队的成员，学唱歌c打腰鼓，还参加过志愿军归来时的全市欢迎集会。俞盛在几门功课中最喜欢生物和地理，课堂上的知识他张口就来，每当老师提问到自己时，他站起来准确无误的回答，心里充满自豪感。那时家里给与他特殊的关爱，大姐c二姐给他做新衣服c买新球鞋，为他按时交纳伙食费，这在很多家庭是做不到的。他和高年级的同学同住在联合宿舍，白天吃食堂，抢饭吃；晚上不睡觉，讲故事；他还亲眼看到宿舍主任因为贪污伙食费，在食堂的楼顶上吊自杀的吓人场面。 哈尔滨市第六中学是黑龙江省重点学校，招收的学生大都是有华侨c烈士子弟c干部子弟和全市考分拔尖儿的，幸运之神光顾了俞盛，他和同班的朱运凡c许子清以优异成绩考进了这所高中。考进第六中学的许多同学在初中都做过青年团c学生会c班级的干部，俞盛和这些品学兼优的同学比起来，就显得平平常常，并不突出。开学分桌时，班主任把他和女同学孟繁洁分在同桌，俞盛少不更事c思想封建，竟然找到老师要求给他调换座位，改为和男生李秋禹一桌，这是他在高中阶段最后悔的一件事。孟繁洁曾创造过全国中学生女子一千五百米速滑的纪录，在校期间曾为电影《冰上蝴蝶》当过替身，是个全校瞩目的女学生；而李秋禹是个淘气贪玩的学生，上课不听讲，下课不完成作业；俞盛和这样一个学生成天在一起，第一学期下来，两人的学习成绩在全班同学后面打狼。好在俞盛从第二学期起，早起晚睡，奋起直追，直到第四学期才能排在了上中游。 俞盛在高中依然是班级c学校的文体积极分子，他和同学们到松花江划船游泳，到东河套去行军露营；在班级的篝火晚会上，他活灵活现表演过自编自演的节目；在学校的集体舞比赛场上，有他潇洒矫健的身影；他参加过全国冰上运动大会的队形表演，考取过三级劳卫制奖章。从第五学期开始，老师就带领同学们开始冲刺考大学了，俞盛经过多少个不眠之夜，多少次模拟考试，他完成了三年高中的学业，幸运之神再次光顾了他，他终于实现了自己的奋斗目标——考上北方工业大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七章 从泡子沿到老道沟 这天，俞盛意外收到叔叔俞文涛寄来的家信和二十元钱，希望他假期到穆棱林区来住些日子，一来串串门，二来也可以改善一下伙食。俞盛一见来信喜出望外，他早就有回到东宁c穆棱看看的想法，他把叔叔寄来的钱留给俞苓十元，背上背包开始了探亲之旅。 俞盛先乘火车到了牡丹江，又是逛商店c看电影，又是在牡丹湖中划船遐想，尽情放松心情，让思想自由飞翔。在牡丹江盘桓一天，住了一宿后，俞盛乘汽车来到东宁县泡子沿村。 泡子沿村是俞母的娘家所在地，俞盛也是第一次来到这里，他虽还谈不上衣锦还乡，但名牌大学毕业生的金字招牌足以使小村子震动不已。未曾谋面的大舅c老舅c老姨夫和表弟表妹，各家都来认亲，亲戚们嘘寒问暖，热情感人。俞盛住在大舅家，每天就像说书的一样，把这些年家里发生的事说给众位亲戚们听，大家听后都为俞母家运多艰而感怀触绪。 “你妈少时那样贤淑才情，谁承望落得这么个苦命下场！” “命是苦了些，可还是苦尽甘来，生养出盛全这么才俊，以后就是享不完的福了！” 俞盛挨家串门吃饭，唠嗑聊天，表弟表妹围绕膝边，尽享天伦之乐。他小时常听母亲讲起三岔口的滩头鱼，他抽出一天时间和表弟表妹去了一次绥芬河河口渔村，虽这时不是滩头鱼产卵的季节，他也没打着大鱼，毕竟是踏进了故乡的河流。 五天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俞盛走那天早上大舅家送馒头，老舅家包饺子，俞盛连吃带拿一大兜子。俞盛给大舅留下六斤粮票，大舅妈说啥也不要，只收下三斤，但他还是悄悄把那三斤粮票放在大舅家的炕席底下。临行前叮咛小表妹别忘了告诉爹娘，在那个年代有钱也未必买到粮食，没有什么比粮票更珍贵的了。俞盛坐上汽车，在田园和幽谷中颠簸，在高山峻岭上盘旋，望着公路两旁美丽的风景，一路向穆棱而来。 穆棱县地处老爷岭山脉，盛产名贵木材c矿物煤炭，当穆棱河源出到八面通谷地后，落差较大，水系遍布，成了一条大河。俞盛沿着穆棱河清澈的河水，观赏河边高耸的怪石砬子，穿过樟子松林c柞桦木林，只身步行五个小时，行程六十里，来到了藏匿于深山老林中的老道沟林业分场。 老道沟周围森林密布，人迹罕至，是个天灾找不上门的地方，二叔俞文涛一家安闲地住在这里。俞文涛年过五十，岁月的沧桑和生活的坎坷，使他的面相比实际年龄要老，他是光复第二年离开亮河的，那时俞母已随俞芳把家搬到苇河。俞文涛从小上过洋学堂，又有文化，先在珠河c海林县政府做事，后来辗转到了牡丹江安下家，五七年反“右”前是《牡丹江日报》的副总编辑，运动中被打成“右派”，下放到穆棱老道沟林业分场劳动。二婶宫玉梅一直操持家务，并没有出去工作，虽然天天在“木刻楞”里锅台转，可依旧模样秀丽，韵致不减。俞文涛夫妻有三男两女五个孩子，老大英武c老二喜武早已在外地参加工作c结婚生子；老三云霞在牡丹江市上中专，老四月霞在穆棱县上技校；只有十岁的小儿子学武在身边。 在全国到处都闹饥荒的日子里，老道沟是真正的“世外桃源”：院子里放着刚割下来的麦子，墙边堆着各种蔬菜，地上跑着芦花鸡，河里凫着白鸭，桌上放筐鸡蛋c鸭蛋。这么偏僻的深山沟来了亲戚，是件令人高兴的事，二叔c二婶把平时舍不得吃的好东西都拿出来给他吃。俞盛到这里第一顿饭就是烙白面饼c大米粥，煎鸡蛋，他顾不得礼貌斯文，只是闷头往嘴里呛，想一口把桌上的饭菜全吃掉。二婶笑着说：“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俞盛狼吞虎咽，直到撑得再也吃不进去才下桌。 学武的小名叫“小狗子”，是个机灵懂事的孩子，整天不离俞盛的左右，有时和他扛起猎枪出去打猎，有时带着渔具到河边网鱼，每天回来都不空手，有野兔c野鸡c河鱼c虾蟹。俞盛口里唱着“北大仓黄昏多么美丽，到处开遍金玫瑰”多么抒情，多么浪漫，真是神仙般的日子。晚上回到家里，二婶做好苞米馇子水饭，茄子c豆角c土豆c南瓜炖在一起，一炖就是一大锅，肚子撑得鼓鼓的。 俞盛闲时也和“小狗子”出去摘些野果，晒点干菜，准备带回家给姐姐妹妹们吃。没事时他坐在穆棱河边，望着缓缓北去的河水，嘴里嚼着酸甜的臭李子，回忆五年的大学生活 俞盛无忧无虑在二叔家住了十天，恰好有邻人的牛车要出山，他也要回学校了。二婶指着家里的粮食蔬菜c山菜野果说：“拿吧！能拿多少拿多少。” 二叔帮俞盛收拾行装，说：“那只山鸡不吃就好了，你可以给俞苓姐妹带回去，让她们也开开荤。” 二叔c二婶帮着俞盛把足有八十斤的背包布袋放到牛车上，“小狗子”哭天抹泪还要俞盛再留住几天，这一家人叫俞盛着实感动不已。俞盛上了牛车，恋恋不舍离开老道沟，一直到穆棱县城才换上去哈尔滨的火车。 俞盛回到家里，忙把二姐俞苓，妹妹俞莲c俞芬找回家大饱口福，他还把一路见闻说给姐妹们听，特别说到在老道沟住的十天，二婶天天做饭不重样，他最多一次吃了七碗饭c足有一斤多的米。姐妹们听到烙油饼c包饺子c大米饭c红烧肉c小鸡炖蘑菇，都好像在听俞盛讲《天方夜谭》一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八章 俞盛分配到了北京 俞盛从穆棱回来，正赶上学校进行毕业分配教育，要求毕业生要克服“想留在上面c大地方c城市和南方”的不正确想法，服从组织分配，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到最艰苦的地方去。不久，国家机关各部门c解放军总政治部c国务院各部属保密工厂c重点企业都争着来校要人，俞盛他们工程经济专业的八十余名毕业生，将分在除新疆c西藏外的全国各个行业。同学们都说俞盛的条件最好，家庭出身根红苗正，姐夫姐姐是革命干部，别的同学不敢报的地方让他来报。俞盛也有“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的豪情壮志，把自愿报成：一c解放军总政治部；二机部部局；三c二级部部局；四c农机部部局；五c哈尔滨市经委；六c黑龙江省经委；七c哈尔滨市计委；八c黑龙江省农机厅；最后，服从分配，到最艰苦的地方去。 同学们都在为毕业分配把攥着心而焦灼，俞盛倒像胸有成竹似的漫不经心，因为他前些天接到母亲的来信，说学校已经来人到姐夫c姐姐单位外调了，心里就知道报的第一志愿差不多。同学们的分配去向陆续公布了，如党支部委员药明津带头报名去了甘肃；金鹏c冯眉心一对恋人，自愿去了西宁；刘余天c王松一对情侣分到洛阳；赵京生的女朋友是土木系应届毕业分在北京，他也去了北京；刘云庭分配到天津等等。 这天俞盛冒雨从家来到学校，刚走进阶梯教室就见冯眉心神秘兮兮地对他说：“班里的同学都分配了，只有三个人没分配，有党支部书记袁颂标c系团委书记李茂盛，还有一个就是你，据说是这三人是分到解放军总政治部的，个别通知。”俞盛听说分到总政的三人中只有自己是个“白丁”，心想：这么大个雨点淋到了我的头上！ “祝贺你，当上军官了，未来的前途无限量呀！”这是同学们的祝福。 九月初，学校举行毕业典礼，在庄严热烈的大礼堂会场，在灼目刺眼的碘钨灯下，台上是正襟危坐c气宇轩昂的领导和来宾；台下是意气风发c豪情满怀的毕业学生。校长黎光发表讲话，祝贺毕业生完成了大学五年的学习任务，即将走向工作岗位，成为国家的栋梁。他要求毕业生们继续努力，做一个思想红c业务专c身体健康c文明卫生，又具有理论基础c工作经验c中外文水平的新人，为祖国争光c为母校争光 俞盛一面听着校长激动人心的讲话，一面想着五年里一幕幕难忘的情景：刚入学时，俞盛还是个懵懵懂懂c咸淡未知的“愣头青”，他和一些同学对“生产组织与计划”专业不了解c不熟悉，一心闹着想上“机械制造工艺”专业。直到学校破格把考试成绩公开了，他才相信这个专业的学生大多数是党团员，成绩都不错，才不要求转专业了。正式开课以后，他们还是不放心，把发下来的教学计划和其他专业进行对比，发现技术课一点也不少，增加了一些经济课程，还有苏联专家讲课，这才真正安下心来学习。学校每月发给他们助学金十三元五角，刚好够伙食费，每天早午晚三个餐劵，进屋交一个券，选一个菜，米饭馒头随便吃。平时吃住c上课c自习全在主楼，宿舍是摆放上下床的大屋，有书桌和书架，这些都说明学校拿他们这个班子是高度重视的。 俞盛学习热情很高涨，早起跑步到五楼自习，饭后赶快到教室占座，下课又跑去另一个教室。放学先不去食堂排队，而是去抢占阅览室的地盘，夜间不到十一点，宿舍里没有熄过灯。他的课堂笔记记得一丝不苟，同学们课间都找他来对笔记，期末考试每科考七天，一考就是一个多月，他的考试成绩在班里一直是名列前茅。 俞盛在思想方面也不断成熟：在保卫哈尔滨的抗洪斗争中，他不分白天黑夜，不怕风雨寒凉，一干就是二十天，脚上留下了三处伤口。在全民大炼钢铁的热潮中，一片火海，高炉林立，他也被评为积极分子。在勤工俭学c教学改革中，他到机床厂的铸工车间劳动，学习造型c造芯等工艺技术，抬着铁水精心浇注，起模清沙，一干就是半年。 当时最响亮的口号是：“锻炼身体，为党工作五十年”。俞盛暗下决心，以最大的毅力克制自己，不谈恋爱，不影响学习，充分利用课余时间参加学校的各项体育活动。他在校期间是系乒乓球代表队c游泳代表队的主力队员，是校冰球队的预备队员c学校田径终点裁判员，国防体委的摩托车运动员c跳伞运动员等。 五年中，俞盛也遇到过挫折，也被人算计过，也有过郁闷消极。在反“右”斗争中，他小心翼翼，严谨慎行，没有被“引蛇出洞”，可却因没有对同学无限上纲c昧着良心打小报告，差点被划为“温情主义”，致使助学金被取消，生活陷入困境 一阵阵暴风雨般的掌声，把俞盛从五年的回忆中唤回，毕业典礼就要结束了，每个人发给一枚“北方工业大学毕业纪念章”，这枚纪念章预示着他告别了五年丰富多彩的大学生活c告别了激情四射的青年时代。 毕业典礼结束后，同学们陆续按着自己的自愿到新单位报到去了，可俞盛他们三个人还在等待着。好c坏消息纷至沓来，一日三变：今天说“北方工业大学由一机部转给三机部，解放军总政名额取消”；明天说“三机部和总政打官司，总政让步了，给解放军的名额取消了”等等。俞盛心里惴惴不安，盼望着早日得到准确消息。准确消息终于来了，学校进行第二次分配，李茂盛家在湖北，分到华中工学院，去了武汉；袁颂标挑了个一机部工厂设计院，分在北京；俞盛分配到一机部农业机械研究院。 俞盛对自己的工作分配非常满意，一是实现农业机械化是那个时代的大热门，他喜爱从事具体的科学研究工作；二是农机院在北京市，要是去了解放军总政治部，说不定再往下分到哪里，母亲都为他补了十几双袜子预备着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九章 人间天堂 俞盛告别了俞苓c俞莲c俞芬，离开了生活十多年的哈尔滨，来到沈阳和母亲c姐姐c姐夫团聚。全家人都为他能分配到北京工作感到高兴，姐夫特意买了一斤高价猪肉，全家包了一顿饺子，快快乐乐过了个国庆节。 十月初，俞盛离开沈阳去北京报到。 当他拖着疲倦的身体走出北京站，本以为德胜门外北沙滩一号距离东长安街c北京站不会太远，没想到换了几次车，愈走离市区愈远，竟是个荒郊野外c举目不见人的去处。下了公共汽车等了一会儿，总算过来一个骑自行车的人，一打听那人竟是农机院人事科的王栋副科长，他说这几天陆续有毕业生来院报到，俞盛已是最后的了。按照王副科长的指引，俞盛又走了一站地，才在一片庄稼地里见到两座孤零零的楼房，这里就是俞盛未来的工作单位——第一机械工业部农业机械研究院。 第一次来京，俞盛激动不已，上午报到，下午就坐车进城逛街，先到c人民大会堂c中山公园，然后在西单找个小吃部，面条c馄饨各吃一大碗，很晚回到院里宿舍。隔一天又去王府井c前门大街和天桥，所谓“逛街”就是进饭店，由这家到那家，吃了又吃，竟一连吃了六家。 北京给俞盛留下的印象是“人间天堂”，尽管此时还是困难时期，院长也带领大家去拣榆树钱充饥，院里也有五六十名浮肿病人，毕竟北京是全国的首都，困难时期来得最晚，走得最早，定量相对比较高。院里每月发饼干票c点心票c糖票c豆票，到农场劳动还补助四两粮票，胡萝卜可以随便吃，俞盛进院没几天，就分了六十斤白薯，在宿舍用锅煮着吃。 按照方群昌院长提出“农机院就得满目翠绿，四野飘香”的要求，院里买了许多名贵树木c果树树苗，由林科所的技术人员指导，在楼前广场c宿舍甬道c房前屋后c院里院外种植。俞盛和新毕业学生们来到院里的第一课就是劳动课，他们先是参加院里植树c农场收割等，而后就到西郊后勤实验基地继续进行两个月的劳动。 俞盛来到北京吃的饱c生活好，也有了工资收入，他把第一个月的工资和发的点心票c饼干票c糖票c粮票，到商店买了饼干糖果，打好包装寄回沈阳。俞盛知道家昌喜欢画画，特意在王府井新华书店给他买了一本《人物画图册》，里面有各种人物形象，让家昌仔细临习。 俞盛又办了公交车月票，每逢休息日就一个人乘车去市里，见到没吃过的小吃c糕点就买点尝尝，还去了动物园c军事博物馆c十大建筑等旅游景点。以后陆续有外地同学来京，他就和分到北京的同学们一起陪他们逛街c游园c照相c吃饭c喝酒，又去了京郊的颐和园c碧云寺c香山c八达岭c十三陵等景点。当他闲来无事时，把京城游览的抒怀感触写出七首咏景怀古词来，题为《燕京七咏》： 《霜天晓角·青龙桥》 石悬雾障，搔首无路上。一线穿关而过，雁惊啼，世言壮。功名记谁帐，遥指詹公像。自古胡骑难越，边声里，旧城墙。 《忆秦娥·故宫》 华光灿，珠明宝气金銮殿。金銮殿，黄龙飞舞，玉座辉伴。乾清威赫今何在？坤宁游人点。游人点，后宫赏尽，御园浏览。 《临江仙·景山》 朱瓦红墙山葱郁，怪石老树牵身。峰颠有亭誉“万春”。俯望景物尽，四处彩缤纷。永乐迁都立盛世，槐木也笑崇祯。清兵入关大火焚。闯王建“大顺”，可叹西去尘。 《水龙吟·北海》 燕京白塔倾人目，闲卧琼岛高处。陈桥旧榭，古碑断树，十载如故。似见香径，游船走马，嫔妃眷顾。今堤边信步，魂迷神去，又常问，有几度？乍看石旁风月，鹃莺戏情侣无数。金谷仙居，良辰美景，另有燕妒。放下词赋，慨然击筑，剑指天路。又北海日暮，夕阳涂血，听梵声肃。 《沁园春·颐和园》 夜雨京城，蛩鸣凉秋，落叶几片。见青山万寿，未改昨颜；昆明绿水，旧日荷莲。雕梁画栋，芳容重现，秋露清寒望归雁。很倭寇，毁名园古庙，亭断桥残。想骄横慈禧，此处流连，排云祝寿，艳舞花船。寂寞铜牛，萧条画舫，荣辱兴亡都不见。俱往矣，笑冰消雪化，初露春颜。 《念奴娇·十三陵》 虎踞龙蟠，好形胜燕京风水去处。点点红楼，人道是，十三帝子故墓。贤臣躬身，石驼静卧，神道石碑竖。定陵地穴，物华天宝无数。远望绿掩群陵，清风万缕，眼前荒芜。谁忆当初，醉歌舞，奢侈狂淫无度。荒野石桥，墙倾黄瓦落，狸蛇居住。残阳西斜，兴亡可与谁诉。 《摸鱼儿·燕京抒怀》 又一阵晓风秋雨，京都更添清雾。见燕山居庸迭翠，感皇陵仪肃。谒故殿，拜宗庙，楼头琉瓦飞龙矗。春荫琼岛，有垂柳斑竹，湖光山色，好景谁相妒？人生叹，几次登临诗赋？花间也曾独步。案前紧锁双眉蹙。白发银霜如暮。春将去，闲愁苦，平生壮志未尘土。西郊几宿，欢情常相顾，灯城火夜，梦断高唐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章 早值日 关淑红老师把一周六天的早扫除分给各个小组，轮流值日，中午放学后的小扫除则是由全班共同进行。 秋天到了，金风飒飒，早晚已有凉意，家昌比平时早半小时向学校走去。春桃街树叶枯黄，枝干稀疏，没有树叶的遮掩，显得通透光亮，一眼能看到几百米外牛奶站的红墙。家昌走着走着，发现前不远处有两个穿花衣服的女生，一个梳着长辫一个留着短发，两人边说边唠十分亲密。家昌单从走路的动作就能辨认出来，留着短发c矮胖身材的是童璐；另一个梳着长辫c身材修长的是钟萍。家昌这时是既不想超越她们，也不想和她们一起走，干脆就把脚步慢了下来，远远跟在她俩的后面。 鲍旭武背个洗得已经褪色的黄书包，从后面跟了上来，他笑嘻嘻对家昌说道：“磨磨蹭蹭走这么慢，是在等我吗？” “还能等谁，就等你呗！” “家昌，你别顺杆往上爬，你又不是不知道，平时这工夫我早到学校了。”鲍旭武说这话是真，鲍伯母要求他和弟弟不管是不是值日，都要提前半个小时到校，这是全班都知道的事。 “你今天怎么的？是不是吃饭晚了？” “哪的话，是清早吃饭不小心，把菜汤洒到裤子上，我妈给我又找一条换上，晚了十分钟。”鲍旭武用手指了指新换的外裤说。 家昌低头一看，果然鲍旭武穿的是一条洗得发白，膝盖还缝着补丁的士林蓝斜纹布裤，那时少年儿童都以穿补丁衣裤为荣。他点了点头说：“哦，是这样。” “前边是咱们楼的女生，你是不是早就看到了，要不怎么迈起四方步啦？”鲍旭武把嘴向前边努了努说。 家昌向前看去，钟萍和童璐快要走到奶站了，遂和鲍旭武加快了脚步。 “旭武c家昌，等等我。”两人不用回头听口音就能听出是段广坤，因他从小在辽南复县长大，说话带有浓重的“海蛎子”味。 “哎呀，我当是谁这样急急匆匆，却是个吃素的‘断气儿’啊！”鲍旭武笑道。 “断气儿”是段广坤的外号，那时同学之间起外号大都是根据姓名的谐音，见啥联想啥起的。 “‘苍蝇’钉着‘狒狒’，你俩咋凑到一块啦？”段广坤平时爱逗屁嗑，和谁都闹，他的优点就是不管吃亏占便宜从来不急眼，同学们也愿意与他开玩笑。 鲍旭武性情温和，脾气又好，同学们叫他非洲“狒狒”；家昌名字后一个字是昌，他的外号就叫了“苍蝇”。 “你个‘断气儿’，我也没惹你，怎么把我捎带上？”家昌假意举起手来向前迈了一步。 段广坤往后一闪身说“你这个死‘苍蝇’，平常懒得像猪，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咋的，你倒飞起来早。” “看你整天像个火燎腚似的急脚鬼，刚才我回头还没看到后面有人，啥时窜到我们身后。”鲍旭武说。 “说你也怪，早不走晚不走跟在我们屁股后，莫不是要当跟腚虫？”家昌说。 “这条路又不是你家的，你可以走我怎就不行走？你还说我是跟屁虫，你俩不也是跟屁虫，跟的还是咱班的女生。”说话间，段广坤已跑在鲍旭武和家昌前面，他已经看到钟萍和童璐拐弯上了奶站平房前的小路。 “我俩就跟在女生后面走，你有章程你超过她们，服你！” “那有什么了不起，只是我现在没有闲工夫表演给你看。” “都别鸡一嘴鸭一嘴的了，要是值日迟到可就臊脸皮子！”鲍旭武是班级组长，又是家俱楼学习小组的头，这天正是轮到家俱楼学习小组值日，他显得有些着急。 段广坤眨眨眼睛说：“要不然我们从幼儿园中穿过去，准保比她俩先到校。” 家昌想起每次上学要迟到时，也都是一溜小跑从幼儿园中穿过去的。 “是啊，是啊，我来喊口令，预备——跑！”鲍旭武举手发着号令，可脚已经先迈了出去。 三人一路小跑，由幼儿园大门进来，从锅炉房穿过主楼的小广场，翻过红砖矮墙就到了机关小学，等他们进了大门，钟萍和童璐刚进教室。鲍旭武c段广坤c家昌三人紧跟其后走进教室，家俱楼学习小组的马福魁c常志东c乔金花c汤亚婵c朱曼丽早已经到了。 鲍旭武放下书包，安排小组的成员劳动，说：“段广坤c魏家昌你两人换水，马福魁c常志东和我三人拖地，女生都抹桌椅。” 家昌c段广坤一人拿一个水盆，来来回回把洗抹布的脏水倒到水房，再换成清水端进来。鲍旭武c马福魁c常志东一人一把墩布用力拖着，五个女生也在用抹布擦拭着桌椅，擦完一个摆正一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一章 教室里的战斗 段广坤端着一盆清水正从马福魁身边经过，马福魁只顾拖地没有注意到，胳膊肘冷丁撞了一下段广坤的手臂，段广坤站立不稳，趔趄一下，端着的水洒出去一半，把马福魁的球鞋浇得精湿。“你个‘断气’，你是个慌脚鸡怎的，眼睛瞎了吗？” 段广坤无缘无故被撞了一下，刚打来的水剩了一半，也没好气地说：“福魁，你怎么不讲理，明明是你先撞了我，还和我来劲。” 昨天上课时马福魁和裴鸿宇下地闹，放学挨了老师留，马福魁今天早上心里还不顺气，就嘟囔一声说：“那么宽的路，谁让你往我这里挤？” “嘿，你越说越不讲理了，你要是心里不顺气跟老师去耍，别跟我来耍。” “你别跟我闭眼睛放屁——瞎噗嗤，你老实点，老子今天没心情和你闹！”马福魁没心搭理段广坤，依旧低头拖地。 “活该，活该你挨留！” “‘断气儿’，你吃饱饭撑的，嘴痒拿针缝上。”鲍旭武了解马福魁是个极要面子的人，说和谁急马上就急，不然昨天也不会和裴鸿宇撕巴起来。 “他没心情，我可到有心情。气呀气，气死你！”段广坤看不出火候，继续撩拨他道。 “滚一边去，再甚脸我可捶你！”马福魁板起脸显然是动气了。 段广坤继续挑衅道：“你敢捶我，说不定谁捶谁呢？今早我看到你爸和你妈挎胳膊一起出来的。你爸个头比你妈高一大截子” 马福魁母亲闵淑贞长得是小巧玲珑c小家碧玉那种，和马绍隆走在一起，个头相差有些悬殊。她原是朝阳地区副食品公司的业务科长，调到机关现在办公厅信访处，她只有马福斌c马福魁两个男孩。段广坤的母亲浦素荣原是复县农机厂的管理干部，调到沈阳就在日用化学塑料厂仓库当主任。段逢喜c浦素荣两口子生有段雪梅c段广坤c段广利c段雪蓉四个孩子，年龄正巧与家鸣c家昌c家茹c家兴同龄。段广坤在家既不是老大又不是老小，可段逢喜c蒲素荣夫妻对他就像对“独苗”一样娇惯，段广坤从小吃东西很特别，凡是有眼睛的都不吃，就连鸡蛋都不吃，只能吃些粮食和果菜。 “你姥姥个屎，你敢拿大人开玩笑，看我今天就教训你个小兔崽子！”马福魁举起墩布就向段广坤扑去。马福魁平时憨厚少言，惹急眼也倔犟似牛，班里男同学很少有人敢惹他。 段广坤没想到马福魁真的动了肝火，眼看墩布直向头顶砸过来，慌忙间把自己手中的水盆向马福魁一扔就躲到一边。 马福魁没有防备段广坤这手，身上又被溅了一下子水，把他气得嗷嗷直叫：“段广坤，看我不打死你个小兔崽子！” “服了，服了，以后不敢了，再说是孙子！”段广坤这下也害了怕，绕着桌子直告饶。 马福魁和段广坤一个追一个躲，隔着桌子追打，脸盆也踩翻了，墩布也碰倒了，把刚摆好的桌子撞得七扭八歪。“逞什么英雄呀，要打上外边打去，看把这屋给闹腾的！”乔金花说话嗓门尖利，她看到已经收拾好的教室顷刻变得一片狼藉，大声斥责着马福魁和段广坤。 此时朱曼丽的脸上被马福魁抡起来的墩布溅上泥水，她用手一擦抹得像小花脸似的，她连声叫喊道：“太少教育了，都到外边闹去！” “真不自觉，太缺德了，衣服弄这么脏，还咋上学？”汤亚婵看着自己衣服上的泥点子差点哭出来。 马福魁像没有听到似的，死命的追逐着，到底把段广坤堵在教室后面的墙角处，并用墩布头使劲顶在段广坤的肚子上，把段广坤疼得连声怪叫。“看你还敢不敢和我嘚瑟了，我教训你这个癞皮狗！” “哎呀妈呀！出人命了，出人命了”段广坤挣扎着喊，显然不是装的。 “马福魁，你干什么，会出事的！”鲍旭武快步跑过去，使劲地往下抢马福魁手中的墩布。 “行了，行了，让他知道厉害就得了，何必动真格的呢？”家昌也跑过来拽住马福魁。 鲍旭武抢过了墩布放到一边，家昌c常志东就势把马福魁拽到一个椅子上坐下，只见段广坤背靠着墙壁惊魂未定。乔金花拿过墩布拖着地下的积水，钟萍和童璐也过来摆正碰乱了的桌椅，只有汤亚婵c朱曼丽噘着嘴站在那里没有动。 童璐为了平息马福魁的愤怒，对段广坤说：“今天是你不对，开玩笑要有分寸，拿父母开玩笑真的使不得！”又对马福魁说：“都是同学，你俩的父亲在一个单位工作，就算了吧！” 朱曼丽c汤亚婵两家在家俱楼三楼是邻居，家大人又是从吉林省一批调转而来，两人平常走的很近。按说朱绪清c汤勇治c童退身都在一个办公室，朱曼丽c汤亚婵和童璐的关系应比其他同学近便些才是，可是她俩并不这样想，而是看到童璐和钟萍c乔金花来往较多，就认为童璐是在巴结班级干部，遇到机会就拿话敲打她。 “我看你价装大瓣蒜，你以为你是谁，轮谁说话也轮不到你！”汤亚婵小鼻小眼，模样还算清秀，可就是爱咬尖嫉妒，嘴不让人，是班里出名的“小厉害”。她听到童璐在批评段广坤和马福魁，火一下子就上来了，冲着童璐就是一顿奚落。 钟萍杏眼樱口，稳重成熟，在班里像个“小大姐”，同学们都很尊重她。她见朱曼丽c汤亚婵的衣服弄脏了，正在气头上，就拽了一下童璐，童璐也就没有往下接话。 这时，鲍旭武和家昌一人端起个水盆要去端水，钟萍放下抹布，伸手抢过鲍旭武的水盆去水房换水，童璐见钟萍帮鲍旭五端水，也没加考虑就从家昌手中拿过水盆，跟在钟萍身后紧走几步。 汤亚婵望着童璐的背影向朱曼丽撇撇嘴，阴阳怪气地说：“哟！谁关心谁都看见了吧？这不是在家里，别搞那‘过家家’的小孩子的把戏！” 朱曼丽梳着“板凳头”，平日总穿哥哥穿小的男式衣裤，同学们给她起的外号叫“大丫头”。她向汤亚婵咬着耳朵，观眉说眼地说道：“羞不羞哇？是怕他累着吧，怪不得大家都说他俩挺亲密呢！” “无风不起浪嘛！”汤亚婵拿腔作调道。 “嘻嘻！谁做的事谁知道，我还看到他两人挎胳膊呢！”朱曼丽故意把声音提高些说道。 汤亚婵c朱曼丽旁敲侧击的当然不是钟萍和鲍旭武，家昌和童璐在工字楼住对门，到家俱楼又是隔壁，家昌还陪童璐打过奶，同学们都拿这些事情打趣过家昌。朱曼丽c汤亚婵开始的几句话家昌并没有在意，可听到朱曼丽说自己和童璐挎过胳膊的话，气就不打一处来，拿起一块湿乎乎的抹布转过身来狠狠向朱曼丽砸去，骂咧咧地说：“叫你个‘大丫头’造谣生事，挑弄是非，我今天就叫你吃个‘满脸花’！” 朱曼丽本来是想说说童璐出出气，没想到会惹急了家昌，抹布正好打在朱曼丽的脸上，污水四溅，疼痛难忍，她愣了一下神儿，“哇”的一声哭出声来，疯子般向家昌扑了过来。 家昌从乔金花手里抢过墩布指向朱曼丽，她要是再向前扑，他就敢用墩布挡她。家昌气愤地说：“叫你长着臭嘴到处喷粪，早就想教训教训你了！你敢上来，今天就叫你出不去这个屋！” 这一招还挺灵，朱曼丽不往前冲了，可汤亚婵嘴里还在大声喊着：“就说，就说，敢做的事就不怕人说！” 家昌愤然道：“你个‘小厉害’，再说一句连你一块削！” 汤亚婵见家昌又拿起一块抹布，一转身躲到一边。 乔金花一看乱了营打成一锅粥，双手叉腰大声道：“今天是怎么了，男生闹完女生闹，有完没有了！” 朱曼丽也知道是汤亚婵和自己理亏，就不再哭闹和汤亚婵到水房洗脸去了。 钟萍和童璐从水房端水回来，正看到朱曼丽捂着脸往外走，看到气呼呼的家昌，知道又发生了一场“战斗”，放下水盆对乔金花说：“都这么大的火气，可是早上在家吃枪药了？” “还不是‘大丫头’c‘小厉害’嚼舌头惹的祸！”乔金花没好气地说。 鲍旭武吐吐舌头说：“这下有了教训，以后看谁还敢乱说。” 大家一起动手，很快把教室清扫干净。钟萍和乔金花要朱曼丽c汤亚婵回家去换衣服，和家人就说是扫除把衣服弄脏了，由她俩向老师请假。 这时同学们已经陆续来到教室，来得早的看个尾巴，稍晚的听个热闹，大家也没有大肆张扬，等老师进来就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一样。关老师检查了卫生清扫的情况，又叮嘱同学们上课注意听讲c遵守纪律云云，等上课老师来她就退出去了。家昌以为关老师不知道这件事，就像没事一样和大家一起上课。 朱曼丽c汤亚婵是在第一节课课间休息时回到教室的，家昌看了朱曼丽一眼，只见她一双布满血丝的大眼睛使劲瞪着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二章 同性相斥，异性相吸 秋杏街也叫白果街，与夏槐街同样为大院的“神经中枢”，南接东大路，中承理工路c图书馆路c游泳馆路，北达体育馆路，大院的首脑机关—东北局书记处c办公厅c计委c经委c农委等，悉数都在这条街两旁。在秋色正浓的季节，关淑红老师带着全班同学搞了一次课外活动——到秋杏街来观赏银杏，这是她寓教于乐的教学方法。 关老师带着同学们漫步在秋杏街上，金色乾坤中露出小白楼一角，明黄世界里隐约可见“汉卿楼”的红墙，连天接地的耀眼明霞，就像一条通往理想目标的黄金通道，预示着同学们灿烂无际的光辉前程。同学们用手抚摸着一棵棵脸盆粗细的银杏树，从它们的斑驳疤结中感受着沧桑历史。用脚踩着遍地萧萧落叶，从厚厚的堆积中体味着文化积淀，仿佛置身在大师的油画风景中。 关老师对大家说：“当年东北大学给春桃c夏槐c秋杏c冬柏这四条街起的名字，都是有深刻寓意的，如春桃街桃李成行，寓意桃李满天下；夏槐街国槐粗壮，寓意健康成长；秋杏街金黄灿烂，寓意前途辉煌；冬柏街杉柏挺拔，寓意冰雪情操。” 男生们围着银杏树玩起捉迷藏游戏，或扑倒在棉垫一样的银杏叶中嬉戏打闹；女生们或靠在树边凝神注视，或蹲在地上拣选树叶，细心保存。 在活动快要结束时，关老师微笑地对同学们说：“通过今天的课外活动，我要问大家一个问题，看谁能够最先回答我。” 同学们都靠近到关老师的身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老师要考大家什么问题。 “有谁能说出来我们今天来看的银杏树，分不分男生c女生？” 大家“哄”的一声笑起来，树木又不是人怎么会有男生c女生之分呢？ “同学们不要笑，‘春华秋实，各有其时’，树有公母，花分雌雄；世上的万事万物都是有阴阳之分，就像我们的男女同学。”关老师停顿了一下，看着面面相觑的同学们又说：“有谁知道什么是‘同性相斥，异性相吸’吗？” 同学们听了又“哄”的一阵笑声，他们私下互相开过这个玩笑，不知这两句话是从哪里来的，但影影绰绰感觉是指男女生的，都不好意思说知道。 鲍旭武举起手来说道：“关老师，我知道磁铁的南北两极就是‘同性相斥，异性相吸’。” 关老师继续启发同学们，说：“还有谁知道呢？” 米小旺做个鬼脸，小声说：“好像还是说男女同学的。” 大家又是“哄”的一阵笑声，有的女同学还低下了头。 关老师正色说道：“这两个同学说的没错，这句话在自然界是形容两极的物理现象，在生物学是形容男女异性的关系，这是规律，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就像男女同学之间团结友爱，互相帮助，正常交往，都是属于这个范畴的。” 关老师见同学们还是一脸茫然，不知道她提问这两个词的用意，又接着说：“还有哪个同学知道‘封建’是什么意思？” 钟萍是班级的学习委员，她举起手来说：“‘封建’是指封建社会的孔子思想吧？我们说不搞‘封建’就是不按孔子的思想来做。” 大家在私下也常说这个“封建”c那个“封建”的，真较起真来，还说不出来了。 关老师把手轻轻放在钟萍肩膀上，说：“钟萍说得对，封建思想中就有孔子‘男女授受不亲’的理论，封建时代男女不能同校读书，我们现在不但男女同校还是同班c同桌，这就是时代的进步。我就想借今天的户外活动，给大家说明一个道理，世上万物都是由阴阳雌雄构成的，都是相互依存的，男女生之间要有正常的联系c正常的接触，为的是使我们的身心更加健康。封建思想中的‘男女授受不亲’，是落后的c要彻底根除的旧观念。我说的话同学们听懂了吗？” 同学们异口同声地回答：“听—懂—啦！” 在回家的路上，家昌对鲍旭武说：“段广坤爱在女生面前表现自己，就是‘同性相斥，异性相吸’。” 鲍旭武诡秘地说：“你还没听出来，关老师说的‘封建’就是指前些天我们小组值日时发生的事。” “我们怎么封建了？” “‘大丫头’不是说你陪童璐打奶了吗？” 家昌愕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三章 串门 童退身家搬进家俱楼后，他和敬谦又是同事c老乡，又是近邻，关系比从前又近了一层。 这天饭后，敬谦闲着没事，顺脚来到童退身家串门。童退身见敬谦进门，打开了一盒锡纸包装的“大前门”香烟，递给他抽。敬谦和童退身原本都不会抽烟，那时买烟要用烟票，家里来人也要用烟招待，他俩就都学会了抽烟，每天抽个三支五支不等。童退身从茶盘里拿起一个香樟木制成的茶叶盒，茶盒是米色方形，盒上用绿色细线刻着几株兰草蕙花，里面装的是西湖龙井茉莉花茶。他把盒盖打开，将茶叶倒在白瓷青花茶壶里，从桌上拿过暖瓶，倒水把茶叶沏上，就坐下与敬谦聊了起来。 单明彦为了不影响他两人说话，和敬谦打声招呼就到童璐c童晖房间去了。 敬谦仔细打量着童退身的居室：他的卧室兼书房，墙上挂着书法条幅，墙角摆着黑木书柜，写字台上摆放着文房四宝，书卷气十分浓厚。童退身夫妻和敬谦夫妻的级别一样，收入也大致相等，但童家人口少，经济状况就比魏家略为宽裕。童退身兴趣爱好广泛，把余下的钱用来买书c练字c习画c集邮，自得其乐，单明彦也不多管。 敬谦见到童退身家的摆设和氛围，笑道：“退身，你的名字和你这屋环境还配套，退步抽身，不问政事，雅致清香，禅味十足。呵呵！” “我的名字直白了些，让人感到有些老气横秋，看破红尘；还是你的名字起的好，尊敬学谦，澹泊敬诚。”童退身从茶盘里的拿过一白一黄两个白瓷金边茶杯，把沏好的茶水倒在里面，黄颜色的茶杯是他自己常用，把白颜色的茶杯递给敬谦，说道：“喝吧，晚上没把茶沏的那么酽，怕睡不着觉。” 敬谦端起茶杯呷了一下，果然清香扑鼻，口感极佳，连声说道：“好茶，好茶。” 两人边抽边喝边聊。 敬谦和童退身从石头河子老家唠到东北局大院，从年轻时的书生意气谈到现在办公室的工作，不知不觉一个小时过去了。 童退身忽然想起前些天搬家时的事来，他若有所思道：“那天大家给我们几家搬家后，都坐在你家休息，你看那架势和气氛，真是每人性情和内心想法的表现。” “嗯，常言道：‘人面不同，有如其心’，确是话里有话，弦外有音！”那天搬完家后，敬谦脑海中还真过了一下电影，别看“八大金刚”平时在一起嘻嘻哈哈，有说有笑，可内心想法却大不相同。 “那天的话听着就别扭，‘话不投机半句多’。” “是啊！本来金晋泰c你c段逢喜给大家调节气氛，无可非议；就是汤勇治说胡晶是‘蝴蝶迷’也没有什么恶意。”敬谦把烟灰往烟灰缸里点了点，注视着童退身说： “汤勇治这人行伍出身，大大咧咧，有时说话嘴把不住门，他说胡晶是‘蝴蝶迷’，大家这么一联想，没见这些人的表情一下子都严肃了。” “可不，这话真的传到胡晶c秦贤耳朵里，大家都得跟着背黑锅，犯不上的嘛！马绍隆在这些人里年龄最大，由他当面提个醒c刹下车也是好心，退身，你说是不是？” “马绍隆给汤勇治提个醒也属正常，只是朱绪清一说话气氛就开始不对劲了，汤勇治c段逢喜说话也就变了味道。” “朱绪清和汤勇治都是吉林老乡；马绍隆c段逢喜c凌子栋和秦贤副主任都是辽宁的干部，老乡的感情基础能没有吗？” “党内有党，党外有派，历来如此，不承认也不行，像我们两人今天说的话，也能和他们说了不成？” “也是的，‘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可我们的那位老乡就不知道怎么想的，说话就不像我俩这样袒露心扉c畅所欲言。” “那个老兄，别看他表面和谁都忽悠，没有正经的，道行深着呢！”童退身微微一笑道。 “凌子栋在一旁就没有参与，这就对了嘛！” “我也在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这人有点城府。”童退身眯缝着眼睛点了点头，似乎又在思考着什么，他把手中的烟蒂捻灭在烟灰缸里，用肯定的口气说：“不在马绍隆说的什么话，关键是他说话的口气和角度，就像在办公室除了曲天禄c秦贤，他就是‘三把手’似的！” 在办公室，曲天禄是挂名主任，秦贤一直是主持工作的副主任，提为主任也是早晚的事；那么就空出来一个副主任的缺额，巡视员们哪个能不关心呢？马绍隆的年龄大些，秦贤有事不在家常让他牵头，就逗他是办公室的“三把手”。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想进一步c上个台阶也是人之常情，但如果自己把自己就当成接班人c‘三把手’，大家就反感了。朱绪清c段逢喜c金晋泰都是处长一级，你知道他们几人从心里服气吗？备不住也在暗中较着劲儿，所以自己的位置一定要摆正，不能自我感觉良好。” “敬谦，虽然办公室只有汤勇治c我c凌子栋原来是副处长，但汤勇治c我是十五级，凌子栋是十六级，我们没有那种可能和想法，但也看不惯马绍隆那种‘三把手’的做派，就像副主任的位置非他莫属似的。”童退身轻蔑地说道。 “朱绪清那天话里话外不就表现出来了，他和马绍隆一说话就抬杠，其实马绍隆哪能看不出来，只是涵养比朱绪清多一些罢了。” “你真的没看出来，朱绪清为什么和马绍隆抬杠，还不是也瞄着这个位置呢！” “在大机关里要想进一步，恐怕不是易事，要是在基层干出些政绩来还有机会。”敬谦在省委政法部时，当时年轻气盛，他曾经找过邵曲宽部长要求下到市县政法部门，干些基层管理工作，可领导总说找机会也没下成。自从调到东北局以后，他分析过办公室的人员状况，自己早已没有前进一步的想法了。 童退身递给敬谦一支烟，自己又点燃了一支，他看着缕缕青烟，缓缓地说：“把话说得透一些，大机关‘侯门深似海’，书记处书记才管一千多人，厅长才管十几个人，工作中要想出人头地，干出点成绩，难啊！” “‘宰相门人七品官’，在大机关就是比资历c熬级别，别的你想也是白想！退身，我俩又是老乡又是邻居，还能谈到一起，也是难得。” “这就是‘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办公室这十多个人就是七条肠子c八条肝花，像我俩这样实属不易。” 敬谦看着桌上摆着厚厚的一摞唐诗宋词c晋人法帖说道：“退身，难道你真的想退步抽身，沉醉于诗书画中吗？” “其实我既不是附庸风雅，也谈不上退步抽身，就是在单位整天脑袋里弦绷得那么紧，回家得闲放松一下心情。写字画画看似一挥而就，要真想搞出点名堂，恐怕我还不是那块料呢！” “退身，我也得向你学习点业余爱好，省得在喝茶水c翻报纸中浪费了大好时光，你可得支持呀！”敬谦虽能写些杂文c随笔之类，但与童退身的文学艺术修养相差甚远，他说的也是心里话。 “行啊，我们在一起谈谈小说诗歌，临习书法字帖，把官场的是非争斗全忘掉。我嘛，退步抽身c与人无爭；你是恭敬谦卑，与祸无缘！”童退身像个占卜算卦的道士，又像看破红尘的隐士。 “呵呵，好，就这样定下来，今晚就算第一课！”敬谦笑着站起身来，从童退身的书橱中找出一本苏联小说《叶尔绍夫兄弟》，离开了童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四章 爱情的苦恼 两个月的劳动结束后，俞盛与新参加工作的同志们回到院里，进行为期一个月的时事政治教育和熟悉业务工作情况，由院主要领导介绍农机院的规划远景，请专家c教授专题业务讲授，还特地安排到北京农业大学c北京林学院等高校参观。 新分来的毕业生们虽然各自的具体困难不同，但大多数人最关心的问题就是女朋友的工作能否调到北京？家属能不能在北京落户？入院一段时间后，一些人把这两个问题向院领导提了出来，院领导早有思想准备，开门见山地明确表示：“爱人的工作调转不能马上解决；家属来京户口也不能落户。”听到这个答复，很多人都动了调走的念头，可院领导知道了回答得更为干脆：“现在想要调走没门，要是放你们走也得五年以后。” 俞盛之前对此事是有思想准备的，但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冷酷坚决c没有余地，他在权衡利弊，思考抉择，内心斗争着 俞盛从小就有“爱人肉”，长成大小伙子更有“女人缘”，身边不乏女性的呵护和青睐。家在密山住时，邻居是一对私奔到此地的年轻夫妇，女的是个知识女性，长得很漂亮，常给他买吃的，领他出去玩，说他身上长着“爱人肉”，恨不得咬一口。到抚顺上小学时，一次他在表妹吴翠珠家炕上“睡着了”，表妹轻轻地吻了一下他的小手指头，趴在一旁偷偷地笑，还对他说：“每当我看到表兄妹恋爱的故事时，就想起表哥你来”。在市商中时有个“双肘拄在桌子，手托着又圆又白的脸，瞪着美丽的大眼睛呆呆地看着我”的宗英子；在六中高一时“正在教室复习语文，电灯突然灭了，她快速把我的手握在她的手里，一直到电灯亮起”，那是一心想当个电影明星的景雯。俞盛忘不了文静内向的都慧艳主动借给他饭票，当他还她饭票时，那双明亮的眼睛中闪出异样的表情。忘不了高中毕业前夕，温顺善良的孙丽欣送给他的照片是自己影集中最满意的一张，背面签字是：“未来向我们招手” 最有可能成为俞盛女友的是班里的“骄傲公主”黄碧岚。黄碧岚每次来到俞盛家都是滔滔不绝地谈着她的学习生活c理想和志愿，决心考上名牌大学中文系，毕业当个作家。记得几个同学到太阳岛玩，一场大雨过后同学们都走散了，俞盛和黄碧岚两人并肩回到学校，就在校园的林荫路下，黄碧岚面露羞涩地对他说：“我就喜欢你，你的为人，你的性格别的我说也说不出来，心里就感到你好”。高中毕业俞盛考上了北方工业大学，黄碧岚也考上了黑龙江大学，她给他寄来厚厚的情书： 我逐渐长大了，爱情悄悄地来到我的心间。我痴情地c偷偷地想念着一个人，但当我知道这就是爱情的时候，他却离开了我，于是我就把那份深情和爱情的痛苦隐藏着，至今也未曾表白。当然那个人到现在也没有意识到是谁在爱他，他永远也不可能知道了。花落水流，春去天际，大地上只剩下一片醉人的东风。啊！让我到哪儿去寻找我往日的旧梦？！现下留给我的只有这无限忧怨和苦痛。 俞母曾问俞盛：“当年那个纯真可爱的小姑娘黄碧岚，现在一定出落成文静的大姑娘了！” 俞苓也说：“我就喜欢你那个同学黄碧岚，人长得俊，才情也好。” 俞盛没有接过这些追求者的橄榄枝， 俞盛对没有动心，并不是因为她们不漂亮，也不是家庭条件不好，更不是没有才华，只是因为他心中有个浪漫的情愫。那就是夏令营的欢乐时光c少先队的排练演出c初识的第一束目光c羞涩的第一次微笑，使他对这纯情如水般的初恋无法割舍得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五章 俞盛的初恋 俞盛的初恋叫郑怡，他俩初识在哈尔滨市中学生夏令营上，郑怡是二中的代表，俞盛是三中的代表，两人都是十五岁，都在文艺队当小队长，一起表演节目，一起游艺活动，彼此留下了美好的印象。俞盛十六岁那年从三中合并到商中，郑怡也从二中转到商中，两人都是学校文艺队的骨干，常有个别同学在背后喊他俩的名字，说他们是“天生的一对”，但两人并没有袒露心扉。俞盛考上重点高中，郑怡考上了哈尔滨铁路医士学校，他们之间才有了密切联系。郑怡十八岁时给了俞盛一个罗曼蒂克般的许诺：“当你考上大学的时候，再发展我们的友谊。” 俞盛为了这个许诺而努力学习，他没有互诉衷情的情书，没有花前月下的甜蜜交往，只有一个坚定不移的目标，那就是考上心目中理想的大学。当俞盛在二十岁那年终于拿到名牌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时，打扮得年轻漂亮的郑怡出现在他的眼前，似乎在践行她的那句诺言，又像是毕业远赴锦州铁路医院前的告别，两人就在那时正式确定恋爱关系，开始了天各一方的鱼雁传书。 郑怡五官端正，面容姣好，一双又黑又亮的眸子顾盼含情，一对深深的面靥不笑似笑，神情楚楚动人，身材亭亭玉立，她每次去照相，摄影师总会把她的照片摆到橱窗显眼的位置上。要说郑怡身上的白璧微瑕，那就是皮肤不够白皙细嫩，难怪她在商中时去俞盛家，俞莲就逗俞盛道：“你们学校的大黑丫头又来了，是不是对你有意思？” 其实在俞母看来，郑怡长得黑白并不是什么问题，最大的问题是郑怡的家庭出身。郑怡出身地主家庭，父母去世的早，她打小就在大姐郑悯家长大，沉重的精神负担使她养成了言谨慎行c怕事小心的性格。郑怡长期采取交人不广泛c交人不交心的自我封闭保护方法，注定她和俞盛的爱情“马拉松”是漫长的c曲折的c甜少苦多的。 人不见面单靠书信表达，互相的情况不了解，难免出现误解或爱情危机，郑怡比俞盛成熟，远近亲疏，轻重缓急，始终像个老练的车老板，稳握两人爱情马车的缰绳。她有时信中温情脉脉，有时语言又暴风骤雨；有时卿卿我我，有时又疾言厉色；当俞盛下决心要结束这场旷日持久的爱情长跑时，郑怡又会伤感痛心，道歉检讨。恋爱中的恋人是多么盼望有一次见面的机会啊！可郑怡却能克制内心的思恋，一会儿在信中说请假回哈尔滨，一会儿又说请不下假，害得俞盛今天等c明天接，眼看着一趟趟列车驶过，冷冷清清的月台空无一人。俞盛好不容易盼到假期，等着郑怡回来休探亲假，可郑怡说节日值班走不开，他就事先没通知乘火车去了锦州。没想到两人在沟帮子火车月台上意外相遇，没把俞盛的鼻子气歪，他一赌气想乘下趟车返回哈尔滨，郑怡在背后抱住了他。就在俞盛对这真诚的爱情发生怀疑，想要中断这场理想化的相恋时，郑怡那满载着甜言蜜语的书信又寄到他的手中。俞盛看了信中柔情寸断的相思之苦，想到两人的初识c初恋和未来，又回心转意继续他们的爱情长跑。 郑怡也曾正式向俞盛提出：“让我们停止在老朋友c老同学的基础上吧！”俞盛虽感痛苦但也接受了，正当他从苦涩的失恋中解脱出来，正要一身轻松地等待工作分配时，郑怡意外地出现在他的面前。两人行走在江沿的绿荫下，郑怡充满柔情道：“你生气了吧？我是在和你开玩笑，考验你对我的忠诚度。” “你真是个天才的演员。”俞盛心里明白，哪有用绝交来考验恋人呢？ 郑怡扑到俞盛的怀里哭着说：“我的出身不好，组织上不会同意我们结婚的。我之所以这样做，完全是我的自卑感影响，你能明白吗？” 俞盛心如乱麻，同意吧，一次次被这个冷酷的美人欺骗，也觉寒心；不同意吧，五年的宝贵时间，百余封柔肠寸断的信件，他对这个美好理想的化身实难放下。 大姐俞芳提醒过他：“不要太理想化了，弄不好她的家庭出身会影响你一辈子！” 二姐俞苓告诉他：“你忠诚一个人，那是无能！” 母亲说：“放下吧！她比你心眼多，你太实惠了！” 最终，俞盛还是相信了最崇高c最神圣c最伟大的爱情，同意恢复两人的恋爱关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六章 白头发老太太 俞母老家泡子沿村的饮用水中缺碘，使她年轻时就患有甲状腺肿瘤的地方病，平时穿的是高领衣服，经常把上面的衣扣扣紧，肿瘤在脖子下半部，不注意倒也看不出来。也许是生活的艰辛与不易，也可能是甲状腺肿瘤压迫神经，使俞母的性格越来越像男性，脾气大c疑心大c性格急燥，骂起人来是刚出窑的瓦盆——一套一套的，都不用重复。她喜爱穿黑色华达呢或灰色平纹布做的衣裤，衣服是纽襻旁开，裤子是前开门的，不图好看就图穿着舒服方便。她穿旧的衣裤也洗得清洁透溜，褪了色也让人看着朴素大方。俞母还不到六十岁头发就全白了，她平时梳成发髻在脑后，再别上个黑色塑料头拤，显得干净利落，走在路上常有行人夸奖她是“精精神神的白头发老太太。” 多年来独自顶门立户，使俞母会干许多男人干的活儿，什么木工锯刨c钳子螺刀c简单的用具修理c磨剪子磨刀，她都能比量。买粮买菜c渍菜挖窖c搬缸挪石，这些重活也都是自己上手。俞母还会治病，什么针灸c拔火罐c放血c刮痧，都敢下手。“索密痛”是她常年吃的药，每天早上起床要是不吃上半片，一天都像病恹恹的不舒服，儿女们外出都给她往回带“索密痛”，她见了药比见到她爱吃的油炸糕c牛舌头饼干都高兴。 俞母从苇河来到哈尔滨就把户口起进魏家，把拉扯孩子c管理家务视为自己的份内工作，把自己当成魏家的一员。俞母是魏家的“大管家”，俞芳每月把生活费一百元交到她手中，她就会精打细算地花好每一分钱，还把每一笔花销记在家鸣c家昌用过的小笔记本上。俞母也有自己的体己钱，那是儿女们给她的零花钱，她用来买自己的日用品和喜欢的东西，为了做到公私分明，她也有一本记载自己花销的小账，如果是“公用”钱对不上账，她就用“私房”钱补上。 家鸣兄妹总爱腻在俞母身边，帮她捶捶背c挠挠痒，为的是从姥姥身上揩油水，让她掏钱买小人书或糖果吃。俞母有一本浅褐色的影集，里面是她自己和孙男弟女的照片，隔几天就拿出来看看，有了新的相片就买盒彩色相角，认真粘贴，家里人对这本影集百看不厌。 这么多年一家人都是在一起过年，只有去年春节敬谦在沈阳没有回去，年过得冷清些，今年刚搬新家，又是全家在沈阳过的第一个春节，俞芳c敬谦都想好好过个团圆年。俞母听到俞苓c俞莲c俞芬来信说要回沈阳过年，她欢喜的了不得，自打离开哈尔滨已近半年，哪一天不惦念她们姐妹。俞母又听说俞盛要带女朋友郑怡一同来家，更是喜出望外，老早就开始盼着。虽说这时还处在困难时期，但形势已明显好转透亮，议价食品c蔬菜c肉蛋都可以买得到，敬谦c俞芳忙着准备年货；俞母收拾卫生，掂量搭床，准备铺盖，魏家进入了虎年春节倒计时。 汤勇治是吉林省磐石县人，光复那年参了东北民主联军，是正牌的“四野”五虎部队。他打过仗，负过伤，当到副营长转业，调来前是洮南县的副县长，他的年龄比段逢喜小几个月，在“八大金刚”中排第四。妻子边连娣家是农安大户家庭出身，她的三个姐姐都在老家早早嫁人，只有她中学毕业后，背着父母和几个同学偷偷跑到合江省，在那参加了军区的“土改”培训队，而后分到萝北c汤原等县搞“土改”。东北解放后，她转业到吉林省手工业局，以后又随汤勇治调到洮南县，这次被安排到皇姑区财政局。汤亚婵是家里的独生女，她小鼻小眼，皮肤微黑，模样还算清秀，可就是爱咬尖嫉妒，嘴不让人，是班里出名的“小厉害”。 俞母得知边连娣把父母接来后，抽空过去两次与边母拉些家常嗑，边母小时也上过几年私塾，看到俞母能读书写字，像遇到了知音，有了说话的朋友，两人谈起风土人情，家庭琐事，津津乐道。一段时间后，俞母从话里话外听出边家是地主出身，还曾在生产队受过管制，就想知道她家的一些情况。边母比丈夫小三岁，娘家家境殷实，十六岁那年父亲把她嫁到边家，生了四女一男，也算是对边家有贡献。边父叫边大衍，个头不高，有些驼背，黑黑瘦瘦，见人“嘿嘿”一笑也不多说话，只有那双幽黄色的眼珠转得灵活。边母对俞母说：“一九四五年刚光复时，村里很多人都把田地卖掉，举家迁到关内去了，可这老头子见耕地卖的便宜，借钱买了十亩地。没想到一年以后，解放军打了过来，在‘土改’中一下子给他定了个地主，地和房子都被分了，还成了斗争对象。” 边母平时总拿这个事来数落边大衍，说他鼠目寸光，没占着便宜倒惹了一身骚，如果不借钱买地，顶多定个中农。这下可好，不但地没捞下，还给自己戴了个地主的帽子，让子孙后代跟着受影响。边大衍只是弓着腰“嘿嘿”干笑，一点脾气也没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七章 边母的心事 这天，俞母从邢母家出来，觉得回家做饭还早，就顺脚来到边母家，边母正带着圆圆的黑边老花镜，坐在床上纳鞋底。俞母顺手从小筐也拿了一只鞋底，熟练地带上顶针拿起锥子，帮着边母纳起鞋底来。纳鞋底c缝鞋帮c剪裁衣裤c织毛活儿，俞母可是行家里手，自小学女红，成家后五个孩子从头到脚全是她自己做。 “大哥出去啦？”俞母看边大衍没在屋，就问边母。俞母知道边大衍在农村久了，早睡早起，饭后出去转悠，吃饭前才能回来。 边母没有吭声，俞母看边母似乎眼睛有点发红，就又问了一句：“怎么，两口子叽咕了吗？” “没有，老天拔地叽咕啥？” “看你脸色有些不对劲儿？” 边母有些可怜兮兮地说：“他回农安老家了！” “多住些日子多好，都快过年了。”俞母接着说。 “谁说不是呢！”边母也点点头。 “百年修得共枕眠嘛，两口子能在一起就是缘分！”俞母虽说坚强，看到边家两口子老来厮守也只能感叹自己的苦命。 “是啊！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老头子人倒老实，只是这个成分害得我跟着也倒了八辈子血霉。没过得几天好，尽受人家斜眉瞪眼的，在小孩子面前都抬不起头来！”边母白净的脸皮有些涨红。 俞母安慰边母道：“满堂儿女，当不得半席夫妻，都过这么多年了，还想那些干嘛！” 边母停下手中的针黹，往俞母跟前靠了靠说：“我们在这里住的很习惯，特别还有你和邢老太在一起说话，邻里好，赛金宝，我们满意还来不及呢！” “那怎么啦？” “不是我们老两口，是姑娘姑爷他们两口子叽咕了！” 俞母来的时间不长，对汤勇治印象很好，每次金晋泰看到她都主动说话，不像敬谦成天总板着脸。“我看姑爷对你们挺好的，莫不是出了什么事？”俞母有些心生狐疑。 “老姐姐，你有所不知，他俩吵多半是因为我们，我心里明镜似的。” “过日子哪有舌头不碰牙的，两口子没有隔夜的仇。” “还不是我们的出身，让姑爷很为难。”边母内心痛楚被触动了。 “自家人，还说那些干什么？” 边母叹了口气，无奈地说：“外人知道啥，这是我们在这里，还憋着呢！” 俞母知道成分的事是边母的心病，地富反坏右，地主排在第一位，那真叫打倒在地再踏上一只脚，叫你永世不得翻身。俞母想：自己如果不是逃出小河村，就凭俞家的家产，定个大地主也富富有余，这下坏事变成了好事，可当时谁又愿意丢下吃穿不愁的日子去颠沛流离呢？ “当初干什么了，只看漂亮脸蛋，现在怕影响进步了，在外面是‘笑面虎’，回家就成了‘山中王’。”边母是在指汤勇治，因为他当年追求边连娣时知道边家的地主成分。 “也许姑爷的压力大，也要理解现在的形势和他的处境。” 汤勇治送回岳父实非本愿，但他十分清楚当前的形势，为了解决粮食不足的困难，各级政府都在压缩城镇人口，减少粮食销量，别说是地主富农吃闲饭，就是贫雇农出身的老人没有正式工作，也要精简回乡。机关已经做了动员，全东北要精简城镇人口一百万人，要求党员领导干部带头，汤勇治想怎么都是个走，还不如带个头让岳父先走一步，过些日子再把岳母送回去，就带头报名先把岳父送回了老家。 边连娣听家人亲戚来信说：“贫下中农都没饭吃，地主和地主婆却猫在城里饿不着，村里还要派人把她揪回去。”这种大势所趋的形势，她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这段时间，家俱楼有十来家的老人被送回农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八章 搬家后的第一个春节 一九六二年的春节越来越近了。 俞芳单位的大学生早已放假，机关人员隔三差五去学校一趟就行，她利用这段时间把大人小孩的衣裤洗得干干净净。 俞母最挂念的是小女儿俞芬，去年初中毕业报考师范学校，几分之差名落孙山，她的成绩倒是能去地质c电力等工科学校，可她的身体不能适应，也就没有去。俞芳让她来沈阳复习一年后再考，可俞芬不愿离开哈尔滨，想在哈尔滨边找工作边复习，准备夏季高考再试一试。俞苓托熟人给她安排了个代课老师，说是干好了一年以后可以转正，她现正在那里临时工作。 俞芬临时工作的学校在哈尔滨香坊区的莫利街村，那里距离市区偏远，交通不便，是个朝鲜族聚集村庄，俞芬每次回家从莫利街走到香坊火车站就得五个小时，再加上乘火车c汽车到地段街家中，总共要七个小时扔到路上。莫利街村小学条件艰苦，屋舍简陋，许多教师在这里转正后就要求调走，代课老师也是来了几天再无踪影。学校现有一个校长c两个老师个总务个打更，加上俞芬一共五个人，那四个人都是带饭或在家里吃，只有俞芬要到老乡家里派饭。老乡家吃的红薯面饼子又黑又绿，上面还有霉点，棉子饼子咬一口就是棉絮，实在难以下咽，捂苞米面饼子是最好的主食，吃了几日俞芬就带粮自己做饭了。学校上午有课，下午多数是劳动时间，白天倒是轻松，最难过是晚上，整个学校里只剩下打更的大爷和俞芬两个人。俞芬住的宿舍四壁挂霜，四处通风，炉边没有几块煤，炉子摸了不烫手；昏暗的油灯忽闪着，墙上像是无数个黑色魔鬼在晃动，别说是起夜上厕所，就是脑袋露在外面也要戴上帽子。更可怕的是被报纸糊得严严实实的窗户，常能看到闪动的人影，听到敲打的声音，一宿下来是毛骨悚然，惊魂未定。俞芬咬牙坚持着，她知道这就是社会c人生c前途 腊月三十上午，俞苓c俞莲c俞芬和俞盛c郑怡事先约好，这天同时来到了西门外的公交汽车站。敬谦接到俞盛在西门岗亭打到单位的电话，骑推着自行车来西门接他们。大家一年没有见面，自然少不了互致关心问候，嘘寒问暖。 俞盛推着自行车，车把上挂着提包，后座上驮着旅行包，敬谦在后面推，俞苓姐妹在两旁扶着，一行人进了西大门。 俞盛指着招待所旁的建筑工地问道：“姐夫，去年大学毕业我来沈阳，就见到这里正在施工，看是一座大礼堂吧？” “没错，这是东北局机关俱乐部，已经干了两年多，估计明年这个时候能够建成。” 俱乐部对过的马路南面，有一座外形由深绿色宽条装饰的浅灰色别墅，园内树木丛生，室宇绿窗油壁，俞苓问敬谦道：“这又是个什么院落？” “这是原来东北大学的教职工俱乐部，现在是东北局书记处副书记扈金铎的邸所，扈书记刚由国家计委副主任的任上调转来东北局，我们还没有见过呢！听说他是辽宁人，老家就在辽西义县。” “我还以为是郑镇雄书记的住所呢！”俞莲说。 “郑镇雄书记c贾应航c齐鸣c房尧夫副书记都没有住在大院里，而是住在三经街那一片的领事馆小洋楼了，院里住的最大官就是扈书记。” 又向前走，见到一处深深庭院中有一座“口”字形的平顶建筑，敬谦告诉几人这里叫小白楼，现在是东北局书记处的办公楼。俞苓问道：“苏元鑫也在这里办公吗？他可是个老资格，听说他还是留法勤工俭学的呢！” “苏元鑫是东北局书记处常务副书记，还兼任黑龙江省省委第一书记，平时工作在哈尔滨，有会议才来沈阳的。” “苏书记没有架子，待人和气，有一次我去参加省委的招待舞会，我还请他跳过舞呢！”俞苓在哈尔滨教育界是个出名的人物，省委c政府举办舞会常请她带着几位年轻漂亮的女教师当舞伴。 说话间来到办公厅前，俞盛向众人介绍，这是姐夫工作的地方，大家都瞪大眼睛看着这座乳白色的哥特式建筑，恍若走在欧洲街头。 从办公厅东侧马路可以斜插到春桃街，沿春桃街走十分钟就到家俱楼了。 俞芳c俞母早已等在大门前，忙上前去接网兜口袋，俞盛把车停稳，再把行李包裹扛在肩上，几人大包小裹走进楼来。家鸣早已把车子接过来，他这时骑车还上不了座，只能把腿从大梁下掏裆骑。 俞盛满脸喜气洋洋，今非昔比，工作在北京，又是见习技术员，攒了几个月的工资，从北京带回挂面c香肠c糕点c果脯，令全家开了眼界。郑怡第一次来家，自然也不能空手，把单位发的过年物品悉数带来，为春节团聚增添了喜庆气氛。 除夕夜晚，家俱楼灯光闪烁，魏家热闹非凡，俞母的屋里摆上长桌，魏家十二口人围坐一圈，年夜饭粗细饭食c土鲜肉菜，倒也丰盛。敬谦此时全然没有往日的严肃，以主人的身份谈笑风生，共叙离别之情；俞家姐妹为俞母添饭夹菜，问候祝福；郑怡温和恭谦，面如春风，和蔼耐心，面面俱到，成为魏家春节的最大亮点；家鸣c家昌c家茹c家兴低头吃饭，抬头看热闹，大家欢声笑语，其乐融融。 正巧，童退身全家回老家过年，他得知魏家团聚人多住不下，就把孩子那屋的门钥匙交给敬谦，俞芳准备了铺盖，安排俞苓带着郑怡c俞莲c俞芬到童家住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九章 家属缝纫服务组 芳菲四月，艳阳高照，春风拂面，家俱楼前的迎春花油汪汪c黄橙橙开成一片，陆续又有毛桃树c丁香树竞相绽放，姹紫嫣红c十分诱人。 按照机关事务管理局的统一安排，各个住宅区的家属都投入到春季爱国卫生运动中，鲍伯母动员楼里的家属积极行动起来，把楼里楼外，广场后院收拾得干干净净，就像给小姑娘梳洗打扮了一番。为了把家属们组织起来，发挥她们的一技之长，搞些有益的活动，鲍伯母经与管理局的领导汇报，管理局打开了家俱楼二楼的大仓库，把里面的旧家具c废旧物品进行了彻底清理，还修补了损坏的门窗，安上缺损的玻璃，使大仓库里里外外焕然一新。 其实大仓库原来并不是仓库，而是原东北大学化学馆的大会议室，坐北朝南是造型精美的舞台，两侧有“出将c入相”的舞台休息间，台上铺着木质地板，整个礼堂宽敞明亮，光线充足，既能开会又可以演出节目。鲍伯母见有了活动场所，就和家属们商量开展些什么活动，有人提出成立家属缝纫服务组，由会使用缝纫机c会做裁剪活儿的家属当老师，教给大家裁剪缝纫技能，谁家有需要裁剪缝补的衣裤，都可以拿到服务组免费加工。家属们听了这个提议一致赞成，纷纷踊跃参加，有的把家里的缝纫机搬来，有的从家里拿来剪刀木尺，有的拿来裁剪手册，会议室里每天人来人往，个个喜上眉梢。俞母自幼学得女红，缝纫不在话下，成了组里的骨干，遇到向她求教的姐妹们，她不厌其烦地指导，还把她那台用了几十年的日本造手摇缝纫机也搬到楼上。以后家属们又迷上了刺绣，买来刺绣撑子c的确良白布，互相拓印图案，绣出的飞禽走兽，草木花卉，栩栩如生，艳丽多姿。 为了给孩子们提供体育器械，开展健康有益的文体活动，管理局还给各个住宅区配备了两张乒乓球台，鲍伯母也把它摆在刚进门的一侧。从那以后，会议室又成了活动室，大人小孩一有空闲就到这里，单打双打，查拍计分，好不热闹，若干年后家俱楼的孩子都能打几下乒乓球，还要感谢这个活动室。 管理局为了缓解各家粮食定量不足的问题，将院里几处苹果园c沙果园c梨园c桃园的树下都种上了花生c红薯和大豆，把院里杂草丛生的荒地开垦出多块，由各部委组织干部劳动，种上苞米高粱，待到秋收后当做福利发给各家。还把各住宅区楼前房后的荒地分到各家，鼓励干部开展“小自由”，以增加口粮度过困难时期。 家俱楼北与一字楼南有一片空地，这是东北大学规划的化学馆实验室基建用地，不知什么原因只挖了一个大坑而没有地基。大坑方圆五六十米，深有三四米，里面有铁架横空架起的输水管线，远看就像江南小河上的独木桥。家俱楼的孩子们经常上到管线上独立行走练胆，如果身体掌握不好平衡就会掉下来。家俱楼的“小自由”就在大坑的四周，每家不分人多人少一律五条垄，每条垄有三十米长，管理局还统一发售了苞米种子供各家耕种。 这天是礼拜天，天气晴和，家俱楼后院已是男女老少，全家上阵，锹挖镐刨，播种下地。敬谦c俞芳扛着锹c镐，带着家鸣c家昌c家茹c家兴来到后院，按照白灰画好的印记找到了分给自己家的五垄地，敬谦放下工具脱下外衣准备干活。 敬谦家的这五条垄正对着家俱楼自己家厨房的北窗户，与童退身c凌子栋c金晋泰分的地相邻，童退身家又与温佑森家接壤，这时温佑森全家已经先到一步，温佑森穿着白衬衣正干得起劲。 温佑森原都是黑龙江省的干部，调来之前与敬谦并不认识，只是来到大院后办公室与政研室工作联系较多，两人才熟识起来。温佑森文雅淡定，处事周全，在哈尔滨市委办公厅时就是市高官处书记章英哲的秘书，章英哲调到东北局任副秘书长c政研室主任，就把温佑森调到政研室，继续担任他的秘书。敬谦比温佑森大一岁，在家俱楼又是只隔童退身一家的近邻，平时上下班经常遇到一起，敬谦佩服温佑森含蓄内敛，腹有才学；温佑森也尊重敬谦耿直谦逊，诚实待人，两人遂成为能够谈得来的好朋友。温佑森见敬谦来到地头，直了直腰，他迎着和煦的暖风，望着躬耕忙碌的人们，家俱楼后院柴干火旺c青烟袅袅，就像一幅春早人勤的农民风俗画。温佑森手指着远处对敬谦说：“老魏，你看这开荒的场面像不像当年的南泥湾？” “是啊！全家齐动员，开荒大生产，上秋啃青棒，体会盘中餐。”敬谦随嘴幽默地说出了一首顺口溜。 “呵呵，你还挺有诗意呢？” “哪里，在你这个大秘跟前我顶多是个班门弄斧。”敬谦知道温佑森能得到章英哲副秘书长的信任，可知他的能力c城府不浅。 “俞姐，你看你家魏大哥多么风趣随和，哪像我家老温在家一副孔夫子的样子，严肃得很。”温佑森的妻子张秋月笑着对俞芳说。 “你可别看他在外面温顺随和，还开开玩笑，在家呀，连我见他大气都不敢出。”俞芳嗔怪道。 张秋月比俞芳小两岁，原是哈尔滨儿童医院的护士长，这次随丈夫调到沈阳产科医院还当护士长。他与温佑森生有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大儿子温建阳金鹿刚c凌霄同龄，在机关小学上一年级；小女儿温建新与家兴c金鹿强c凌芝c童晖同龄，在幼儿园小班。 这片荒地的土层土质不算贫瘠，碎石头也不多，只是地上长着大片野蔓枯藤，灌木蒿草。敬谦和温佑森用铁锹将这周围几垅地的藤蔓砍断，家鸣用镐头，家昌c温建阳用手把蒿草往一起规拢，俞芳c张秋月c温建新c家茹c家兴蹲在地上往外捡碎石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章 “小自由” 不一会儿，汤勇治敞着怀，肩上扛着铁锹，嘴里哼哼的小调，与边连娣带着汤亚婵走了过来。“解放区呀么嗬嗨，大生产呀么嗬嗨” “佑森快看，老汤全家也来搞大生产啦！”敬谦听到汤勇治的小调，停下手中的活，拄着铁锹笑着对温佑森说。 “老汤是个乐天派，从来不知什么是愁。” “笑一笑十年少，愁一愁白了头，乐也是一辈子，愁也是一辈子，我这个人就是心大。”汤勇治说着来到自己的五垄地头，看着地里的荒草说：“嗯，这点活计要是我老丈人在，用不了两小时，干得利利索索。” “老汤，你也够惦记你老岳父的，这么点活儿还想到他，看你白白胖胖的，也该干点体力活儿了。” “这多年没干活儿了，筋骨也紧了，身体也虚了，是得锻炼锻炼了。”汤勇治举起胳膊抻了抻，拿起铁锹搂草，边连娣c汤亚婵跟在他身后薅草。 远处凌子栋扛着铁锹c镐头走在前面，妻子邢凡c女儿凌霄c凌芝跟在后面，也往这面走来。汤勇治抬头看到凌家排成一排向这里走来，他觉得很有趣，就开玩笑道：“一二一，欢迎，欢迎，凌家党代表率领娘子军开来了。” “子栋来了？”温佑森向凌子栋打个招呼。 “哈哈！我今天是起个大早赶个晚集，三位老兄来得早？”凌子栋说话声音浑厚，身板挺得溜直，走路大步流星，他向几人招招手。 “我们也是刚到不大会儿。”敬谦说。 “说的就是，赶上艳阳天干点活儿晒晒太阳真好。”凌子栋见敬谦几人已经干了不少，就挽起衣服袖子，使劲干了起来。 汤家c凌家c魏家c童家和温家的地都是紧挨着的，四人挥舞着工具打草，搂堆，不到半个时辰就把蒿草收拾干净，顺便还把紧靠魏家的童退身那五条垄也给带上了。家鸣掏出火柴点火，家昌c温建阳一人拿个木棍拨动着蒿草，汤亚婵c家茹c家兴c凌霄c凌芝c温建新从四周捡来碎蒿草扔入火中。几位家长叉腰站在地头，稍微休息，看着篝火燃烧。 这时童退身c单明华夫妻带着童璐c童晖也来了，童退身见敬谦他们四人已经把他家的五垄地的蒿草烧完，双手抱拳道：“谢谢四位兄弟代劳，不胜感激之至！我请客抽烟。”他从兜里掏出一盒“大前门”递给四人。 “退身，你明知道我和子栋不吸烟，还空送人情。温佑森和敬谦来得早c干得多，你犒劳他们吧！” 温佑森和敬谦接过香烟，单明华拿着火柴给他俩点着，说：“老乡，你们受累了！”说完又和俞芳c边连娣c张秋月c邢凡打个招呼。 歇了一会儿，五个大人拿着镐在前面耪地背垄刨坑；各家的老婆挨坑撒上几粒玉米种，用脚踩平，孩子们在后面敲打土坷垃，往外捡石头块，不消一个时辰就干了一大半。 “家鸣—，家昌—！”俞母在自家厨房的北窗户往外大声喊着，原来她在家沏好了茶水，让家鸣c家昌来端给大家喝。 家鸣c家昌冲着喊声跑过去，从厨房窗户里端出茶壶茶碗c暖瓶茶盘，还拿了两个小板凳回到地头。 “来，都过来喝口水c歇歇再干。”敬谦招呼众人过来喝水。 虽说此时气温不算太高，可连续干了两三个小时的活，也累得头上沁着汗珠，嘴里口干舌燥。这茶水来得正是时候，大家放下工具围了过来，坐在地头歇息。家鸣拿起水壶往饭碗里倒凉开水给孩子们喝；家昌用茶壶往茶杯里倒茶；凌霄c童璐用茶盘托着茶杯端给伯伯c叔叔和阿姨。 凌霄今天穿了一身紧身粗布衣裤，一双红帮白底胶鞋，两支马尾水辫掖到脑后，就像个朴素利落的农村小姑娘。童退身笑着对凌子栋说：“看你家凌霄像不像开茶馆的老板娘呀！” 凌子栋笑道：“你看你家童璐稳稳当当，像个老板娘的样；我家凌霄手勤腿勤，当个端茶倒水的服务员还差不多。” 凌霄见大人们说她，越发举手投足，活灵活现，尽情表演着。 几家男人边喝水边说话，女人们凑到一起唠她们的嗑，孩子们跑大片田地里快活去了。 又歇了一会儿，大家起身继续干活，家昌c凌霄拎着暖瓶c水壶到家昌家厨房北窗，俞母把暖瓶c水壶装满，两人提着回来。凌霄把暖壶里的开水倒进茶壶继续沏茶，家昌坐在地头看大人干活儿。 “嘻嘻，刚才童叔说你像老板娘，看把你美的鼻涕泡都出来了！”家昌乜斜眼道。 “好你个没良心的，我好心好意来帮你，你反来数落我，早知道你是这样，我在那边干活儿也不来帮你。” “跟你说着玩呢！”家昌最爱看她猴急的样子。 “你以为我真生气啊，你那点小心眼动一动我都知道。” “你就是个鬼精灵！” “不跟你瞎逗了，过年时我给俞姥拜年，记得吗？” “当然记得啦。” “我那是偷看你舅舅的未婚妻去了，她真是个大美人！”凌霄笑眯眯道。 “我听舅舅说，她到照相馆照相，照相馆都会把她的照片放大摆在橱窗里呢！” “长这么大还没看到这么漂亮的女人呢!” “‘女大十八变’，你现在是丑小鸭，说不定长大就能变成小天鹅呢！” “好，你敢取笑我！” “本来就是嘛！” 又干了一个多小时，五家的“小自由”都耕种完了，刚才还是蒿草丛生的荒野，现在变成了黑黝黝又直又长的田垄，大家又到地头喝了碗水，就收拾工具收工回家。凌霄帮着家昌把茶壶茶碗c暖瓶茶盘，还有小板凳从厨房窗口送回去，两人有说有笑往家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一章 错打了“玉麒麟” 鲍旭武确实比同龄人成熟早，思维总能比别人快一个节奏，比如他并不把全部精力都放在课本学习上，也不追求门门功课都是全班最高分，而是通过读书培养各种爱好，增加各方面知识。特别是鲍伯母给他订的《航空知识》杂志，他不但对各种飞机的型号性能张口就来，还能背着画出“黑寡妇”c“鬼怪式”来。鲍旭武看书绘画喜爱的是当代革命题材，像《敌后武工队》《铁道游击队》《烈火金钢》《林海雪原》一类，而家昌看书绘画喜爱的是古代战争题材，像《三国演义》《水浒传》《杨家将演义》《说岳全传》一类。鲍旭武讲起“刘太生小屯遇险”c“老洪飞车搞机枪”c“肖飞买药”c“奇袭山”眉飞色舞，神采飞扬；家昌说到“虎牢关三英战吕布”c“李逵闹江州”c“杨七郎打擂”c“枪挑小梁王”绘声绘色，津津乐道。鲍旭武画出的匣枪步枪，飞机大炮，八路民兵，日酋白匪，无不形象逼真，活灵活现；家昌画出的刀枪剑戟，老营新寨，文官武将，首领小番，各个呼之欲出，栩栩如生。他俩在一起画画，在场的人无不全神贯注，拍手叫好。 夏季这个假期，家昌几乎天天和鲍旭武腻在一起，不是在家昌家看小人书就是在鲍旭武家画画，两人畅谈读书心得，互指绘画得失，每天都过得十分开心。有时在屋里读书画画累了，就到外面找段广坤c马福魁c常志东跑闹玩耍，后院深坑的输水铁管成了他们攀爬飞夺的“泸定桥”，凹凸光滑的土砖窑成了他们反复进攻的“牛头山”，多么美好的假期c多么有益的活动c多么丰硕的收获，但家昌也第一次付出了血的代价。 那天，家昌把鲍旭武c段广坤c马福魁c常志东找到自家，拿出两本崭新的小人书，一本是描写解放军海上战斗的《无名岛》，另一本是水浒故事《梁山泊英雄排座次》，他告诉大家这是姥姥给他买的生日礼物，也是第一次拿给外人看。几人接过书爱不释手，遂聚精会神，互相传看。看罢书后，段广坤提议到后院去玩游戏，几人都赞成，准备开心痛快地大玩一场，就把目光齐刷刷投向鲍旭武。平时玩游戏都是鲍旭武当总导演，玩的都是《铁道游击队》《平原游击队》《狼牙山五壮士》一类电影故事，他此时正想玩一个新的游戏。 家昌提醒他道：“今天就按小人书玩个《梁山泊英雄排座次》怎样？” 鲍旭武说一声：“好，就玩个梁山好汉攻取东平c东昌府吧！” 鲍旭武先说他编的故事内容，就是梁山好汉四人生擒董平c张清，然后观察环境，划定场地，分配人员，确定目标这一套。鲍旭武自扮作“没羽箭”张清，段广坤扮作“双枪将”董平，属“反派”；让家昌扮作“玉麒麟”卢俊义，马福魁扮作“豹子头”林冲，常志东扮作“霹雳火”秦明，属“正派”。“反派”先行一步躲藏，“正派”十分钟后跟进搜索，最后“反派”被“正派”摸着就算被擒。鲍旭武安排完毕，大家分头回家取“兵器”，“兵器”无非是竹木刀枪，树枝棍棒，不消片刻，整装待发。 此时正值“小自由”种下的苞米吐穗，高粱开花时令，几人可以尽情在“青纱帐里呈英豪”。鲍旭武一声令下：“开始！”就和段广坤分头向后院跑去，约莫过了一袋烟工夫，家昌c马福魁c常志东分三个方向搜索追踪。后院地基大坑c土砖窑c青纱帐都属游戏范围，阡陌纵横，草木葳蕤，方圆几里地，也似旧日战场。鲍旭武c段广坤此起彼伏，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神龙见首不见尾；家昌c马福魁c常志东跟踪追击，追一程变一个方向，迂回包抄大围歼。“正派”跃马挺枪，英勇无比；“反派”拼死抵挡，落荒而逃，不到一个钟头，马福魁c常志东就在土砖窑设伏把段广坤捉个正着，又转身帮助家昌来拿鲍旭武。鲍旭武个小灵活，拿着一柄自家削好的木刀，穿行在苞米地里，家昌手拿一根三尺竹竿，就像胯下青龙马，手持钩镰枪一般紧追不舍。鲍旭武见家昌追得已近，马福魁c常志东又从两侧包围过来，就弯腰捡起一块土坷垃向四下有人处撇过来。鲍旭武离几人的距离也就是十来米远，家昌也想用土坷垃回击，刚弯腰下来，没提防一块小石子正中他的前额，他用手一捂顿时坐在地上，抬手摸看已是鲜血流出，感到丝丝疼痛。 鲍旭武一见家昌受伤，马上大喊一声道：“不好，伤人了！”飞也似地跑了过来，马福魁c常志东c段广坤见状也都围了上来。 “快看看，重不重？”鲍旭武要扒开家昌手指查看。 “还看啥，血都从手指缝流出来了！”段广坤大惊失色嚷道。 “快送医务所，可别耽误了！”还是马福魁一句话提醒了大家。 鲍旭武此时脸色煞白，知道自己闯了祸，对马福魁说：“你们三人马上扶家昌去医务所，我回家告诉我妈拿钱来，随后就到。”说完五个人分为两路而去。 从家俱搂后院沿着春桃街到医务所，五六分钟就到了，众人把家昌扶进急诊室，值班的张医生和小李护士忙上前检查伤口，药水冲洗，缝合手术，打破伤风针。这一套刚刚处置完毕，鲍旭武和鲍伯母c俞母急匆匆赶到。 张医生对大家说：“不要紧，只是破了口子，缝三针，打了破伤风针，回去不要沾水，静养七天就来拆线。” 俞母一把搂住家昌的脖子说：“你哥淘气撩闲，你怎么也不省心？这要是再往下一寸，还不把眼睛打瞎了！” 鲍伯母也安慰家昌：“你俩本是看书画画的主儿，怎么也像野孩子一样狂疯，好在不是打架，是个失手也就罢了，要是打架我就不能轻饶了他！”又指着鲍旭武的脑袋说：“石头没长眼睛，那也是扔着玩的么？” 鲍旭武低着头小声说：“真的是扔土坷垃，不想里面裹着一块小石子，我也不知怎么这样巧。家昌，对不起！” “没事，现在一点也不疼了！”家昌故意作出很坚强的样子来。 众人一见家昌没大碍，就起身家去，鲍伯母去交了处置费，又拿了消炎药交给俞母，并一再道歉。敬谦c俞芳回家看到家昌受伤，问明了原委，因平时就对鲍旭武有好感，也没多说家昌半句。 童璐听到消息来到魏家探望，关心道：“怎么就不小心，偏就打到了你，流了那么多血，很疼吧？” 家昌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笑着说：“不就三针，离心脏远着呢！” 凌霄听到信儿急忙跑过来，看到家昌在那装硬汉，冷笑道：“吃了大亏还挺坚强，记得这个教训，别吃亏不长记性！” 七天拆线伤口痊愈，家昌右前额留下一个疤痕，他对鲍旭武说：“你还当真是个‘没羽箭’？” 鲍旭武说：“可惜错打了‘玉麒麟’。” 这次受伤不但没有影响两人的关系，反而更加成为相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二章 学习开始退步 春种秋收，魏家那五垄苞米地也结出了果实。敬谦带着家鸣，家昌来到地里收苞米，挑成熟的往下掰，只用一个小时就劈下一面袋子青苞米，三人满脸喜悦回家来。俞母剥下苞米皮，在铝锅中蒸煮，熟苞米味道清香可口，也顶饥饿。几天吃光，周日再去收获，一直吃了一个多月。 秋季开学，家昌升入三年级，升学本是件好事，可家昌心里却高兴不起来。因为关淑红老师教他们班两年，大家整天认真学习c快乐活动，就像生活在花园里一样幸福。这次关老师要接手刚入学的一年级新班，同学们已适应了她的管理方法，都舍不得与她分开。 新接手的班主任不是别人，正是刚刚把家鸣他们班送到院外乌江小学的鲁平西老师，同学们在学校对鲁老师的教学作风和方法都有耳闻，特别是像家昌c鲍旭武c段广坤c马福魁c乔金花等有哥哥姐姐在他教的班级的同学，知道更为详细，都禁不住彷徨茫然，心里打鼓。家昌想到鲁老师教了家鸣班两年，家鸣没少被他在课堂羞辱或告状挨打，这次轮到自己，整天忐忑不安。 开学不到两个月，家昌就接连两次被鲁老师在全班同学面前批评：一次是鲁老师在上面讲算术课，家昌在下面拿本子画小人，因为太投入，丝毫没有注意鲁老师来到眼前，等到发现时，本子已经被鲁老师一把抢到手撕个粉碎。另一次是家昌和楼里的小伙伴们到楼前苹果园溜地瓜，收了半面袋子，可误了上自习课的钟点，挨了鲁老师一顿训斥。 家昌最腻歪的课就是算术课，他抽象思维差，天生对算数就不敏感，什么植树问题c行程问题搞得他是晕头转向c脑袋生疼。偏巧教算术课的老师就是鲁平西，家昌上课不注意听讲，根本就没懂；下课又不做作业复习，自然就不会；久而久之，不会的课程越积越多。 鲁老师嘴冷，批评人连怨带损，从来不顾及学生是否难堪，有时还把家昌和家鸣联在一起训，说什么“黄鼠狼下窦楚子，一辈不如一辈！”家昌知道鲁老师这是把对家鸣的不好看法转移到自己头上，也和鲁老师较起劲来，你说搬砖我搬坯，你说打狗我打鸡，你说向东我向西，把学习看成是给鲁老师学的。 家昌有时还故意想出法子来气老师，本来上学已经提前到了学校，可偏偏就不进教室，非要等到上课的铃声响了，同学们都已坐好，老师走上讲台时，他才把帽子一歪，把衣服解开扣，大摇大摆地走进课堂，走到自己的座位。鲁老师批评他：“瞧你那样子，头发也不剪。”家昌挠挠头，把头发整的更乱。鲁老师又说：“衣服也不系扣，衣衫不整，像个学生吗？”家昌又抻了抻衣角，衣服更歪了，逗得班里同学直笑。鲁老师说一句，家昌就慢声慢语地顶一句，他再说一句，家昌又带搭不理地顶一句，把鲁老师气得暴跳如雷。 家昌上课不听讲，画小人编故事，或耍怪态生出事来逗大家哄笑，回家不完成作业，跟小伙伴疯玩，学习成绩急剧下降，很快成了班里的差等生。同学们都说此时的家昌与以前的家昌判若两人。 这天嵇鸣凤老师的语文课是第四节，她先是把一篇课文归纳出中心思想，然后依次划分段落c解释词句c标点符号等，大家随着她有声有色的讲课认真听讲。当她提问遣词造句c听写默写时，课堂开始活跃起来，同学们都争先恐后踊跃发言。这节课的最后一个内容是《看图说话》，也就是让同学们按照课本上给出的四个画面，编出一个符合画面内容的故事来。课文的画面内容大意是：有一个偏僻的小村庄，晚上经常闹鬼，吓得村民人心惶惶，不敢出门，第二天发现队里的粮草被人偷走。少先队员们不信邪，不怕鬼，经过蹲守，最后抓着了“鬼”，原来这个“鬼”是村里一个屡教不改的二流子云云。 家昌这几天正为一件事情烦恼，事情的原委是：班里有个同学叫娄学宝，他哥哥就是家鸣班的娄学富，他平时讨嫌撒刁，哗众取宠，再加之脸上长了一堆雀斑，其貌不扬，在班级里很少有人与他交友。娄学宝为了引起同学们的注意，时常弄出点闲话来编派他人，逗大家一乐，也不知童璐怎么得罪了他，他把矛头对准了童璐。童璐的弟弟童晖打小有尿炕的毛病，家在工字楼住时单明华经常把童晖的铺盖拿到日头下晾晒，褥子上面就有尿液漫漶的痕迹，有人见了就认为童退身家的两个孩子都有尿炕的毛病。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一两年，不知道怎么被娄学宝想了起来，他在私下对同学们讲童璐尿炕，旁敲侧击童璐“会画地图”。常言道，人怕揭短，龙怕揭鳞。一些同学听了娄学宝的话，见到童璐不是捂着鼻子哑然失笑，就是挤眉弄眼忍俊不禁，把童璐气得回家直掉眼泪。家昌知道这事是娄学宝所为，也早想找个机会奚落一下娄学宝为童璐出气。 嵇鸣凤老师标准口音，吐字清晰，讲起课来旁征博引，诙谐幽默，家昌很爱上她的课，本不该在嵇老师的课上捣乱。可他见今天的《看图说话》编故事，是个报复娄学宝的好机会，便高举起手来。嵇老师见家昌表现得很积极，就示意家昌站起来回答问题。家昌拿着课本一本正经地讲着这个故事，故事虽简单，他却故弄玄虚，添油加醋，吸引同学们都洗耳恭听。当讲到最后抓住了这个“屡教不改的二流子”时，他故意卖个关子：“你们猜他是谁——，原来他就是村里的‘娄麻子’！”同学们听后乐开了花，把娄学宝气得麻脸像块猪肝，涨得通红，家昌心里暗自得意坐了下来。 “魏家昌，你站起来，你借读课文来羞辱同学是不道德的，你要向娄学宝同学道歉！”嵇老师严厉地批评家昌。 家昌说：“天下外号叫‘娄麻子’的有都是，谁说我指的就是他，再说你也没有说编故事不可以展开啊！” 嵇老师本来在同学们眼中是端庄瑞丽c温柔和蔼的少妇，可这时却浅眉倒竖，细眼圆睁，走到讲台旁从大本夹子中拿出个作业本来，在手中晃动着说：“魏家昌，你那股聪明劲儿是不是用错地方啦？同学们看看，这就是他的作业本，交的是没有作业的作业本，他这是欺骗老师吗？不是，到头来害的可是他自己！” 学习委员钟萍上前拿过作业本，只见上面的空白页上画满了波浪线，嵇老师用红钢笔水写着：“这是学习品德问题，还没看到哪个同学这样对待作业的！”她偷着一笑又交给嵇老师。 家昌想起来了，上一周的五篇小楷生字练习作业，他因贪玩没有完成，不但交了没写作业的本子，还在那五篇小楷空白页上用钢笔画上了波浪线。 下课后，嵇老师把课堂上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鲁老师，鲁老师随后就在下午的自习课对家昌进行了面壁站立的处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三章 没完成作业撒谎 这天放学后，家昌和马福魁c常志东见夏槐街上的积雪被汽车一压，晶莹透亮，硬实平滑，就回家取来“脚滑子”一直玩到天将黑看不见人才回家吃饭。家昌原想吃过饭后再把当天的算术作业写完，可刚做一道题就被憋住了，怎么也做不对，这时上下眼皮直打架，他就上床睡觉了。家昌本想乘课间把作业补上再交也来得及，没想到这天头一节课就是鲁老师的算术课，他坐在下边心里像揣个小兔子砰砰直跳，头也不敢抬，暗暗祷告鲁老师千万别上课就来收作业。 上课铃声响了，鲁老师快步走进教室，四下瞅了一圈，叫学习委员钟萍把昨天的算术作业收上来。家昌怕就怕这一手，他前后左右看了一圈，全班同学都把作业本端端正正地放在书桌上，只有自己桌上空空如也，他忙把算术书放到桌上。钟萍收到家昌书桌前没有见到作业本，就已猜到家昌又是贪玩没做作业了，她佯装没有看见，继续往后收着作业，收齐了放到鲁老师的讲台上，自己回到座位。 鲁老师脸虽朝着黑板抄写板书，眼睛不时环顾下面的情况，他已看到家昌的作业本根本就没摆到桌上。他慢慢转过身来问道：“哪个没交作业？” 同学都没有吭声。 “我再说一遍，哪个没有交作业？”鲁老师提高了声音，恶狠狠地把手里的粉笔掰成两截。 “报告老师，魏家昌没有交作业本。”汤亚婵举手站立，手指着家昌说，她现在和家昌一个桌。 同学们把头“唰”的一声瞅向家昌，他脸上挂不住，顿时红一块白一块的，头低低的不敢抬起来。他用眼睛使劲瞪了一下汤亚婵，小声说：“河边吃青菜的多嘴驴，有你啥事儿？” “你给我站起来！”鲁老师气得拍台拍凳，家昌吓得一激灵，乖乖站了起来。 “为什么不交作业？”鲁老师用手点打着家昌的脑袋。 “忘在家里没带来。”家昌想撒个谎也就过去了。 “好你个没带来，少跟我打马虎眼，你怎么没把脑袋忘在家？”鲁老师又点了家昌一下，脑门子上被点的都是粉笔灰。 “就是忘在家了！”家昌还硬撑着。 “你是不是当众撒谎，要不是你就回家取来再上课。”鲁老师暗想：就知道你这段时间经常不交作业，看我今天非治治你不可。 家昌没有想到鲁老师会来这一手，平时要遇到这种情况，顶多是要求明天带来，今天看来他是要跟自己过不去，不回去取也不行，就快步走出教室。 家昌走在春桃街上，想起去年此时此刻，也是银装素裹，白雪皑皑，他和同学们走在这条路上踏雪行走，心情极佳，学校对他就像吸引力极大的磁石，就是在休息日也盼着到学校来。以前他是各项活动积极努力的好学生，而现在却成了被同学耻笑的坏学生，以前学习成绩在班里是中上等，现在还成了不完成作业的差等生。学校对他失去了原有的吸引力，成了每天难以推卸的负担，这种变化之大连自己都不敢相信。家昌又想起刚刚卸任不久的关淑红老师，女老师温文尔雅，细腻可亲，教低年级学生该多好哇！可非得换个脾气暴躁的男老师，就是这可恶的鲁老师c可恶的算术c可恶的作业 家昌想：爱咋的就咋的，豁出去了就不给他回去。可又一想躲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要是这个爱告状的鲁老师再把事情通知给家长，我可没有家鸣那样抗打。就这么空手回去，在同学们面前撒谎面子可就丢大了，怎么也得拿回去个作业本！家昌踱步徘徊，一边想着对付的办法一边怀着矛盾的心情向家走来。 家昌回到家里找出一个新作业本，他用铅笔在封面页上飞快填上了学校c班级c姓名等，又将作业本的前几页撕掉，还故意在上面露着残存的纸茬，就像被不经意撕掉了一样。他这时已想好了办法，索性就撒谎到底，一口咬定写完了作业被小妹撕掉了，虽然理由不够充分，但也能赖一下。 家昌回到学校，第一节算数课还没有下课，他敲门走进教室坐在自己的小椅子上，就等鲁老师审问。鲁老师停下正在进行的讲课，狭长的脸就像一张铁青色的马脸，他闭嘴咬牙，腮边的肌肉一鼓一鼓的。 童璐忽闪着大眼睛直瞅家昌。 汤亚婵板着脸，掩饰着幸灾乐祸的笑容。 同学们都注视着家昌。 “魏家昌，你站起来！”鲁老师大喝一声，教室都震得发颤。 家昌站了起来，没敢抬头。 鲁老师根本就不相信家昌是真的写完了作业，忘在家里，厉声说道：“抬起头来，自己把作业交上来。” 家昌硬着头皮走到讲台前，把那个新作业本交给鲁老师，又回到座位上。 班里静极了，仿佛一根针掉到地上都听得清清楚楚。 鲁老师翻开作业本，看到上面没有一个字，冷笑道：“这就是你的作业，上面哪有一个字？” “被小妹妹给撕掉了。” “胡说！” “没看到本子上还有撕下的印。” “你个小泼皮，小地赖，写作业不会，撒谎倒撒出天花来，臊不臊，羞不羞，撕掉的纸呢？” “找不到了。” “放屁！” “出气！” “你给我滚出去！” “没学过，要滚你先给我做个样。” “反了你，还敢顶嘴，不教训教训你，你也不知道马王爷三只眼！”鲁老师青筋暴突，眼睛溜圆。 “你是老师，不是马王爷。”家昌虽知理亏，但老师也不能骂人，师生竟一人一句地顶了起来。 鲁老师大步流星向家昌走来。一把将家昌扯起来，使劲把家昌的头往下按：“你这个扎手的刺儿头，我今天就拔了你的刺儿。低头，快说，是不是在撒谎？” “就是被小妹妹撕掉了，怎么的？”家昌索性坚持到底，看你能怎样。 “快说！” “就是撕掉了！”家昌挣扎着往上抬头，无奈被鲁老师一次次按下。“凭什么打人？”家昌在下面喊。 “撒谎就该掌嘴，让你低头认错还便宜了你！”鲁老师听到家昌说他打人，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家昌越想往起站，鲁老师越往下按。 家昌哭叫起来：“你个臭流氓，老师哪有像你这样的？” “早就想收拾你了，小泼皮！”鲁老师一屁股坐在家昌的身上。 “臭流氓，臭流氓！”家昌哭得更厉害了。 同学们有点骚动，都站起来看却没人敢拉开，鲍旭武c马福魁c段广坤c常志东由小声议论到起哄：“呜—喔—，老师欺负学生喽！” 鲁老师这时气得脸色发紫，不能自已，抱起家昌竟把他塞进讲台里面，家昌往外出他就用腿踢挡，还一面狠狠地说：“滚进去，害群之马，这个班不要你了！” 家昌被塞进狭小的空间，转不得身来，又羞又愧又有些惊吓，在里面指着鲁老师哭骂道：“你不配做老师，你是马脸，驴脸，驴脾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四章 善意的劝告 家昌没写作业被鲁老师塞进讲台下的事在学校传得沸沸扬扬，说什么的都有。下午，鲁老师拨通了敬谦的电话，把这件事的经过告诉了敬谦。敬谦最好面子，听到孩子惹祸c淘气，就像给他丢了多大的脸，在同事面前抬不起头来。半年前家鸣的事，他刚刚消气，这次家昌又被老师告上门来，简直是丢人现眼，辱没家风。下班回家后等不等吃饭，抡起皮带对着家昌屁股就是一顿抽，家昌可没有家鸣那样坚强，抱头鼠窜，杀猪般的嚎叫，敬谦怕叫邻居听了笑话才住了手。他火气未消，指着家昌道：“学习不好，不行出去玩，罚你天天在家憋着！”说完饭也没吃就回屋去了，把家昌交给俞芳继续教训。 俞芳向家昌问明了情况，知道没完成作业做得不对，但对鲁老师这样粗暴地对待学生也有意见。第二天她来到机关小学来找任洁清校长，除一个劲儿检讨自己没有尽到家长的责任外，也对鲁老师对学生缺乏耐心c教育方法简单提出了家长的意见。希望老师要和家长保持联系，掌握学生的各种变化，而不要平时不关心，有了问题就向家长告状，孩子挨打皮肉受了苦，但逆反心理和隔阂会加深。 任校长是个面容清瘦白晳的江南女子，脸上总是带着慈祥仁爱的微笑，一口悦耳动听的吴侬软语。她对俞芳道：“家昌这孩子本质是不错的，和小峰在一个班也快三年了，就是这一年多贪玩，学习成绩下滑，拉下的多了自己也没信心。现在关键要防止他自暴自弃c破罐子破摔，只要学校和家长共同配合，教育得法，估计他会跟上来的。” 俞芳原想提出给家昌转个班级，避免他对鲁平西的逆反对立情绪，就说：“我想请求学校给孩子转个班级，换一个班主任也许会好些。” “如果家长愿意给学生换个班级，学校也可以答应，可是这样并没有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常言道：‘大火开锅，小火焖饭’，思想教育急不得，你还是想一想再定吧！”任校长委婉地说。 “那好，还是学校c家庭共同做工作，再观察一段时间再定。”俞芳见任校长说得入情入理，也就应允先做段时间工作再说。 事后，鲁老师在教研组做了检讨，他抱怨道：“‘家有二斗粮，不当孩子王’，对这些不听老师话的学生，就得严加管束，不然哪还有师道尊严？” 家昌也向鲁老师承认了错误，事情暂时告一段落。 在一次课间操时，家昌见到关淑红老师，他本想低头走过去，可关老师叫住了他，还是像以前一样抚摸着他的头发，拍拍他的肩膀头，用轻柔的语气说：“我听说你的事了，这不值得大惊小怪，小学时期本来就是身体和思想发育的阶段，有些恶作剧c逆反心理都是正常的，需要正确地引导转化。我分析了你的学习情况，主要问题是在算术上，这也有个兴趣和方法问题，不是说‘困难像弹簧，看你强不强，你强它就弱，你弱它就强’吗？你能解决一个难题就多一份自信，自信多了兴趣也就上来了。家昌，我相信你，你要有不会的题，我可以帮助你！”听了关老师的话，家昌心里热乎乎的，就像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样，眼泪含在眼圈里点点头。 俗话说：“路上行人口似风”，家昌挨打后，家俱楼的学生c家属们很快都知道了，他自己也不好意思，回家后哪也不去，就在床上一躺。俞母见家昌打小也没有挨过那么重的打，也是心痛，偷着给家昌煮了个鸡蛋安慰他，还时不时地关切说：“家昌啊！你从小就没让大人操过心，邻居都说你是个有出息的孩子，以后能做大事情。还记得你小时候‘穿泥子（呢织）衣服c尿子（料子）裤子’，‘不当开车的，要当坐车的’的话吗？可家搬到沈阳不到两年的工夫你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照理说，‘挨金似金，挨玉似玉’，你平日和鲍旭武像胶黏在一起似的，怎么不向人家好好学习？”家昌无语。 从前家里教育孩子都是家鸣挨打家昌陪绑，这次家昌挨打时家鸣没有回来，连陪绑也没有赶上，他心存侥幸地对家昌说：“孬种！才疼一下就哭，长大准是叛徒，连打你的人都瞧不起你。这下你尝到挨打的滋味，该知道我的厉害了，越打我越横，怎么打也不告饶，还能把我打死不成？” “哼！你那是挨打次数多，皮肉抗打了呗！” “你不写作业还撒谎，耍小把戏，连我都骗不过去，还敢骗老师？” “那天晚上我写作业被一道题难着了，你在一旁也不帮我，看我笑话，我才没有做完。” “连那么简单的题都不会做，说明你上课时是这个耳朵听了那个耳朵冒出来，脑袋根本就没转个。” “那才需要个人帮呢！” “‘拉不出屎怨茅房’，就算算数作业不会做被憋住了，可小楷生字练习还不会吗？你怎么想到往上面画波浪线呢？‘脚底下没泥滑不倒人’，还是你有错误在先。”家鸣自从到院外上了五年级后会说大人话了，话里话外也听出几分道理。 “我挨打是没好好学习，不像你淘气撩闲还不知羞耻！” 家鸣也不生气，依然不温不火道：“我淘气撩闲谁都知道，我要慢慢改，以前那些腌臜事不会有了。可你是学生哇，学习好的淘气包子别人也不小瞧，可学习不好还淘气那就没谁看上你了。” “唉！别的课都好说，我都烦死算术课了，越不会越不爱学！”家昌叹了一口气，他从小就讨厌算数，天生就不是学数理化的料。 “我玩是玩闹是闹，就是不影响功课，你看我啥时不完成作业了，你看我回家没有写作业，那是在学校自习就把作业做好，回家也不耽误玩。你总说脑袋笨，就是神仙不学也照样不会，上课认真听五分钟比回家复习一小时还管用。”家鸣学习和淘气一样灵光，从小到大在学习上确实没让家长操过心，这一点家昌也暗暗佩服。 “还有那个鲁平西老师，看到他就不爱上他的课！”家昌以为提起家鸣最恨的鲁平西老师，两人就有共同语言了。 “鲁老师是个急性子，对我不好是我做的不够，我所以故意刺激他，是让他发起飚来引起同学对我的的注意，因为我那时在班里太渺小了，渺小的谁都敢欺负我！可你和我不一样，你和他较劲儿不好好学习，最后吃亏的不是他而是你。” 家昌恍然大悟，哥哥宁可戏弄老师而不怕在家挨打，是为了引起同学们的注意；而自己和老师作对，却是破罐子破摔，到头来是自己在走下坡路。他以前打心眼里就没看起过家鸣，今天听了他讲的这番话，还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五章 丢人的三十八分 “俞姥，我来看你来了。”童璐来到魏家。 “这个小丫头，这么长时间没来俞姥家来，可是我的小人书都看厌了吗？”俞母正坐在床头梳麻编绳，抬头见是童璐来了，笑着对她说。 童璐忙说：“俞姥，瞧你说的，人家不是天天上学，回家吃药，忙的了不得嘛！” “来，让俞姥看看，你这小身子板怎么像个老太太，倒是成了‘药罐子’。”俞母把童璐搂过来，从头看到脚。 “没事，我也顺便来看看家昌。” “他回来就像谁该他二百吊似的，和谁也不爱说话，正好你开导开导他。我还有事要上二楼，你俩唠吧！”俞母收拾起丝麻c木锤，下地穿鞋，拍打着身上的线头棉絮，推开房门出去了。 “家昌，那天鲁老师按你头时，我和几个女生都喊叫起来，看到你受屈的样子我们心里都不是滋味，可谁敢上前呢？” “嗯！你们——，除了你还有谁呀？” “当然是钟萍c乔金花啦！” “他们也不嫌弃我？” “嫌弃不会的，但也为你的退步惋惜！” “哦！” “家昌，你变了，变得和小时候不一样了，同学们背后都议论你现在成了不好好学习c不遵守纪律的后进生，我真的不愿看到你这样下去。”童璐这段时间也为家昌的表现着急，几次想过来劝劝他，可家昌见了童璐躲得挺远，今天正好屋里就两人面对面坐在一起，她索性把要说的话和盘托出。 “是啊！我变了，人大心大嘛！”家昌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的种种退步行为，但他硬撑着腰在童璐面前装作无所谓。 “你真的没有感觉到原来和你好的同学也都疏远你吗？” “你刚才不是说钟萍c乔金花都不嫌弃我，怎么又说同学们都疏远我呢？” “有人不嫌弃你是希望你能改正错误，有人疏远你是见你滑下去的太快，只有好朋友才暗地关心你。” “我现在就是臭狗屎碍着谁的筋疼，你还理我干啥？”家昌知道童璐一直关注着他，可不到一个学期就落到这步田地，连他自己也没想到。 “谁让我们从小就是要好的朋友啦，我怎能见你有错而不告诉你呢？” “我坏我带着也影响不着你，不用你来可怜我！”尽管家昌嘴硬，但这次事件对他的触动着实不小，不光是被鲁老师塞进讲台在同学面前丢脸c在家挨了有生以来最重的一次暴打，以后怎么办？这么小就开始混，混到啥时候是个头？ “你不要误会我的意思，饱食伤心，忠言逆耳，我要是瞧不起你就不跟你说这些了。”童璐知道家昌还在气头上，现在还不到规劝他的时候，只是把话点出来就可以，没有再往深说，安慰他几句就告辞家去了。 经过这次教训，家昌在课堂上的表现有所改变，也能遵守纪律，注意听讲，按时完成课外作业，可算数作业的错误c算数测验的成绩，仍然落在全班的最后。期末考试成绩出来了，家昌算术考试得了三十八分，离及格还差二十二分，是全班算术考试唯一一个不及格的学生。家昌看到同学们轻松愉快，兴高采烈的表情，他自己像是拐黄鼬撵累鸡——倒运遇上倒霉，没脸见人，就连平时最爱和伙伴们一起踢足球c打雪仗，都像没有资格参加似的。见到汤亚婵，朱曼丽脸上那副幸灾乐祸的神情，就感到班里所有同学看他的眼神都不对劲，他陷入深深的苦恼中。 放寒假前，鲁老师把成绩单交给每个同学，要求他们拿回去由家长签字后再交回学校。考试成绩好的同学们都像发了喜报一样拿回家去，自豪地向家长展示，得到的注定是表扬和奖励。可家昌的成绩单在兜里已经揣了两天了，几次想交给母亲都没有勇气拿出来，明天鲁老师就要收回成绩单了，要是交回一份没有家长签字的成绩单，鲁老师的挖苦和奚落必不可免，那也过不了关啊！怎么办呢？瞒是瞒不过去的，索性拿给母亲看，训斥也得受着，给个痛快。若是父亲知道了，挨打是躲不过的，那就学家鸣宁可打死也不告饶。家昌整天茶饭不香，夜不能寐，就寻思这件事，还祈祷老佛爷保佑 家鸣班有个女同学叫卢蕙，这人直率爽朗，快言快语，是班级的体育委员，她的弟弟卢旭和家昌一班。卢蕙在家听到卢旭说过家昌考试不及格的事，她就告诉了家鸣，家鸣一听这事非同小可，回家就告诉了母亲。 晚饭时敬谦有事没有回来，一家人围在那个绿漆长桌旁吃饭，那时家家吃饭都很简单，顿顿也没有什么变化，吃饱就下桌。家昌坐在他平常吃饭的座位上，盛了一碗高粱米水饭，又在饭里夹了一筷头子芥菜疙瘩咸菜，低着头快速往嘴里扒拉着，心想越快吃完下桌越好。 俞芳看出家昌慌里慌张，心不在焉的神情，就在他放下饭碗刚要起身时叫住了他，问：“家昌，期末考试成绩出来了吗？” “没，没有哇！”家昌躲闪着母亲的目光支吾着说。 俞芳放下手中的饭碗和筷子，瞪着家昌一眼：“你再说一遍成绩没有出来，你们班同学的成绩都出来了，就你的珍贵不成？” “家昌，躲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快拿出来吧，不然明天怎么交给老师？” 家昌一听家鸣的话，就猜想出一定是家鸣把事情告诉了母亲，他又一想何不乘着父亲不在把成绩单交出来，是骂是打随大人摆布去吧！就从兜里掏出折得脏兮兮的成绩单递给母亲。 俞芳接过来看了看，顺手交给俞母，指着家昌说：“就你这个成绩，你对得起哪个呀？你爸拿学费供你，我给你缝补洗涮，你姥天天早起给你做饭” 俞母拿着成绩单念出声来：“语文七十五分，算术三十八分，体育c音乐优秀。唉，就这个算数真愁人！”俞母有意缓解一下窘迫的气氛，就催着大家道：“快吃饭吧，吃饭时可不行说不高兴的话，小心生气时吃高粱米得胃病。” “等他爸回来再说，我看你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俞芳气哼哼道。 家茹c家兴看着二哥耷拉个脑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事，坐在一旁不吭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六章 竟然躲过去了 家昌把成绩单交出来反倒轻松了，他想好要利用装病躲过这一劫，“当官的还不踩病人”呢！他装出一幅病态对俞母说：“姥，我头痛得厉害，可能是感冒了。” 俞母也为家昌捏把汗，正巧他说身体有恙，就说：“有事明天再说，这又不是着急的事，身体不舒服就早些睡下吧！” 家昌径自走到自己床前，打开被子钻了进去。 俞母收拾碗筷后就和俞芳在灯下做针线活儿，家鸣拿着一本书靠在床头看着，家茹c家兴在一旁玩，都在等着敬谦回来看这事如何了结。 家昌躺在床上，哪里能够睡得着，翻身烙饼还怕别人知道他装睡，不翻身还浑身酸痛难耐，头蒙在棉被里不敢出声，热得满头大汗，他强忍着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似睡非睡，似醒非醒，迷迷糊糊，脑袋生疼，就觉得老师c同学c家人c邻居一张张怒目圆睁c狰狞扭曲的脸出现在他的眼前：有用手点打他脑门的，有唾弃他脸颊的，有戳指他脊梁骨的，有扭拧他耳朵的。似乎全世界的人都在痛斥他：“这个没出息的，考不上中学就是下农村的料！” 家昌朦朦胧胧听到有人说话，原来父亲已经回来了，正在与母亲说着他算术考试不及格的事。俞芳小声说：“算数这门课真愁人，他那个榆木脑袋算是学不好了，其它几门课考试还可以，以后怎么办呢？” “他就是欠揍，平时整天在外跑兔子，作业不好好作，考试能考好才怪呢！你说我怎么养活这两个不省心的货！”敬谦越想越来气，家鸣爱淘气撩闲管怎么学习成绩还行，以后要是能考上个初中，别当城市青年就算烧高香了；没想到家昌又是招惹是非，学习还一塌糊涂，就这样混下去，以后考不上中学就得到农村撸锄把去。 “家昌他也觉得不好意思，碍口饰羞的，成绩单在兜里揣两天没敢拿出来，这不是说有些感冒就早早睡下了！” “现在知道不好意思，早干嘛去了？不好意思是能顶衣穿还是能顶饭吃？都是你养活的现世报，好看的在后面呢！”敬谦狠呆呆地说。 “那你没责任了，你和他哥俩有过沟通吗？你关心过他们吗？”俞芳对敬谦这种教育方法早就有意见。 “别忘了，男主外，女主内，教育孩子是当母亲的事！” “别讲歪理，男孩子主要应由父亲教育！” “一会儿把这个小兔崽子拽起来，我好好教训他，问他还想不想学，如果不想学了，趁早把他送到石头河子去，省得在我家败坏名声。” 家昌在被窝里听到桌子一拍，心想：“这下坏了，这顿打是躲不过去了，打吧！下学期长点记性，不然送到石头河子一辈子可就完了！” “别打他了，你上学时算数不是也不好，看看这孩子以后能不能开窍吧？” “我算术不好可我学呀！我从没考过这个爷爷奶奶样！” 俞母说：“家昌从上次挨打到现在，童璐说他改变了许多，再没有课堂捣乱和不写作业的事发生。教育孩子急不得，彻底改掉毛病还要慢慢来的。” “天生就不是成才的料，八辈子不带有出息的！” 沉默了一会儿，敬谦看到家鸣老实地站在一旁，问道“家鸣，你的成绩怎样？” “不太理想，主课算数八十九分，语文八十八分！”家鸣回答得很干脆利落。 家昌从蒙头盖着的厚被缝隙中听到家鸣的话，心里想：真能装，考的那么好还不太理想！我要是能考那么多分该多好。 “继续努力，考上中学才算有本事！”敬谦对家鸣的考试成绩还算满意。 “嗯，记住了，一定考上！”家鸣这时也学乖了，大声表态道。 “唉！别打他了，就看他通过这次挫折能不能有所认识！”俞芳长叹了一口气。 真的是破天荒，这么容易就躲过一劫，家昌在被窝里松了一口气。可这个夜晚的对话在以后若干年都回响在他的耳畔，没挨打比挨打还要难受，脸上火辣辣的滋味比屁股的疼痛更揪心 敬谦当然明白对男孩子的教育不能牛不喝水强按头，他也知道学习的问题是不能用“打”来解决的，有时“吓”比“打”还要奏效。他在上班路上忍不住和童退身念叨起来，觉得家昌给自己丢脸丢大了。 童退身在家听童璐谈起过这件事，但他并不像敬谦那样看，他说：“给你丢面子是眼前的，是你的虚荣，能值几个钱？关键是家昌解决不了给谁学习的问题，对以后的影响是长远的，甚至是一辈子的。” “三岁看老，我看家昌天生就不是读书的料！”敬谦皱着眉头说。 “虽说是‘书中自有黄金屋’，可历史上许许多多著名人物并不都是走读书这一条道的，个人发展的道路有很多条，关键是他对哪方面有兴趣才行。” “稗子长不成谷子，我看他天天就知道玩，玩要能玩出出息来，说出龙叫来我都不信。” “三岁看老，但未必准确，家昌还小，现在又是玩心正大的时候。敬谦你可别这么早下结论，记住‘会叫的麻雀没有二两肉’，有主见的淘小子干大事，我看你家那二小子脑瓜儿不白给，孺子可教也。学习就是主动和被动的关系，哪天他一旦开窍知道主动学习，就是‘拨亮一盏灯，照红一大片’，比被动读书的人不知要快多少倍。” “不吃饭则饥，不读书则愚，但愿如此。” “你没听过这样的话：‘不痴不聋，不作阿家翁’，当爹的对孩子不一定什么事都要那么认真。” “人不长在你家，你说得倒是轻巧！” “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与儿孙做远忧，你就放心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七章 多雪的冬天 这年的冬天是个多雪的冬天，漫天风雪，大地洁白，玉树琼枝，冰雕雪砌，路上积雪覆盖，路人难行，就在这个冬天里家昌生病了，他还有生以来第一次扎了滴流。 那是在寒假中的一天，俞芳发现家昌眼底如醋，咽喉火燎，嘴里嘴外烧的都是泡，口腔嗓眼吃不下东西，她取出体温计给家昌一量，已经发高烧到三十九度，她忙带家昌到机关医务所去看医生。医务所张医生给家昌检查后告诉俞芳，说孩子得的是重感冒，需要输液治疗，又给家昌开了五天口服药，要家昌每天上午来医务所输液。家昌头两天来输液是俞芳用自行车推他来的，然后两天是家鸣陪他走来的，连续输液四天果然病情有了好转。家昌知道自己这次得病的真正原因，外感风寒是次要，内火攻心才是病根，三十八分啊！耻辱的三十八分，恼人的三十八分，可恨的三十八分，罪有应得的三十八分，一辈子都忘不掉的三十八分 输液的最后一天，家昌一个人走在春桃街上，他边走边玩，慢慢腾腾，一会儿用脚在冰雪上打滑刺溜，一会儿下到路边的沟里趟雪玩，不打工夫就来到医务所。医务所中病人不多，小李护士把家昌带进里间的病房，让家昌脱鞋躺到靠窗的病床上，她熟练地挂上输液瓶，拿起输液针头，轻轻扎在家昌左手背的血管里。小李护士给家昌扎针，家昌并没有感到恐惧和疼痛，而是从她和蔼可亲的言语和轻柔体贴的动作中，感受到一种爱抚和温暖。小李护士捏了捏输液管，调了调滴流的速度，然后用被子往家昌的胸部盖了盖，叮咛几句就到处置室去了。 家昌期末考试算数不及格，虽然在家没有挨打，但考试的梦魇就像魔鬼一样缠绕着他，一闭上眼睛就是天旋地转c头晕目眩，如同掉进十八层地狱一样。他扪心自问：现在自己成为被同学鄙视的差等生，就连原来的好朋友都像躲瘟神一样避着他，唉！为什么落得这样悲惨的下场，都因为这颗贪玩的心！玩啊玩，不能再这样玩下去了！可那该死的算术家昌静静地躺在病床上，看着白门白窗c白色墙壁c白色窗纱c白色被褥，这静谧的病房c温馨的环境，是他从来没有享受过的，他微微闭上眼睛，深深呼出一口气，让精神和身体高度放松。 “吱嘎”一声，门开了一个缝，家昌以为是小李护士进来观察输液的情况，也没抬头。 “好哇，家昌，你有病也不告诉我？” 家昌歪着身子向门口一看，门缝里伸出个小脑袋，头上戴着风雪鹅绒帽，忽闪着两只不笑亦笑的大眼睛，白皙的脸蛋冻得通红，这不是童璐还有谁。家昌身体动了动想坐起来，不好意思地说：“数九寒天的，你还跑来干什么？” “你有病了我怎么能不来，忘了从前你陪我到医务所来了吗？”童璐边说边进屋，摘下帽子，脱下厚厚的花格棉袄，坐在床边。 “头疼脑热的，没什么要紧，已经扎了四针，今天是最后一针。” “看你的精神头，就知道病快好了。” “是啊！要是到过年还不好利索，那该多耽误事啊！” “昨天我从家里的窗户见到家鸣和你走过去，我还以为你俩去商店，正巧今天我在大门平台见到家鸣，他说他到学校有事，问我能不能来陪你，我这才晓得你得了重感冒，我二话没说就跑来了！”童璐笑呵呵地说。 “两个小时就滴完，很快的。我自己来都能来，还怕走不回去？”也可能是长大了些许，家昌和童璐说话有了分寸。 “好，你不愿意让我陪你？今天可是你哥让我陪你的！”童璐佯装嗔怒，站起身来要走。 “哪个不愿意你来，巴不得有人陪我说话呢，只是怕辛苦了你。”家昌讪笑道。 “不要讲辛苦不辛苦，你那年为了我打朱曼丽，教训汤亚蝉，这次又当众出娄学宝的丑，你以为我是小孩子什么也不懂c什么也看不出来是不是？你做那些都是护着我，你现在反过来说我辛苦，分明是在说反话挤兑我！”童璐这一气把很长时间想说的话都说了出来。 “难得你还知道我在护着你。”家昌看看童璐委屈的小脸安慰她说。 童璐用手轻轻地摸了一下家昌的前额，感到有些不热了，轻声说：“看你这次病得多重啊，脸都瘦成一长条。” 家昌感到童璐的小手又温又软，苦笑了一下说：“从我记事好像还没得过这么重的病。” “我听我妈说小孩病一次懂事一些，你有这个感觉吗？日子过得真快，转眼过了下个学期就要升四年级了。”童璐若有所思地说。 “嗯！”家昌点点头。 “家昌，你还记得小时候我们一起在水房讲故事？”童璐眼睛里闪着光亮。 “怎么不记得，唠着唠着你妈不是来找你回家了嘛，那时都还是小破孩。” “小破孩？你现在也不大。” “怎么不大，你刚才不是还说我们都快要上四年级了吗？” “你不愿意长大？” “总不长大还不会这样烦！” “你还在想期末考试的事情？” “咋能不想，只有缺心眼的傻子才不会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八章 不能自甘暴弃 童璐作为班里与家昌认识最早的同学和朋友，见到家昌退步是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她几次想主动和家昌谈谈，又怕谈不好伤了他的自尊；不谈吧，看到他迅速往下滑又很痛心，思想就是这样矛盾着。上次家昌在家挨打她去家昌家，本想借那个机会劝劝他，可看到家昌情绪低落，思想压力大，就没敢深说。她曾和钟萍聊起过这种苦恼，钟萍作为旁观者看得清楚，她说：“转变一个人，本人思想先转变是关键，外界的帮助只能在促进他的思想变化上下功夫，不然枉费了多少心思也白费。家昌变为后进的时间不长，只要他明白了道理，大家再帮助他改正也非难事。”童璐那时还不懂“外因是变化的条件，内因是变化的根据”这些哲学理论，按笨理想：只有喜欢做什么，才能做好什么。 童璐坐在小凳子上呆呆地望着吊瓶，像是在数着一滴一滴往下流的药液，这滴流太像古代计时的更漏了，时间不就是这样一分一秒的流逝吗？她努力回忆着家昌这个学期的表现和变化，究竟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如果说是鲁老师的管理方法有问题，班里那么多男同学也没受到影响；要是爱玩影响了学习，难道家昌以前就不爱玩？要说是他的脑袋笨，可语文课的成绩还算可以，问题主要在算术课上。他得出的结论是：家昌对算数课缺乏学习兴趣，越学不进去越不会，拉下的越多越没有信心。 “家昌你忘没忘记一年级你上闻小蕾家二楼那件事？” “记得，闻小蕾当时还跟我和米小旺发了脾气，以后大家就不到她家去了。” “过后你不是说长大要当闻小蕾她爸那么大的官吗？” “我那是不知天高地厚，小孩时什么都敢想，现在可不敢再那么想了。小学生学习成绩就打狼，还想当军官，做梦吧！” “这点挫折算什么，跌得倒，爬得起，只要你能在乎这次考试，你就准能赶上来！”童璐情不自禁地抓住了家昌的右手，这是两人第一次手挨着手。 家昌眼睛有些湿润，看着童璐没有说话。他家搬到家俱搂一年多，他对童璐的好感一直没有变，每当见到她虚弱的身体c逆来顺受的性格c受人欺负的无言，他心里就想帮她一把。他并不考虑后果，也不在乎别人怎么说，对她一点也不烦，有时觉得和她在一起挺开心。 “我相信你一定能够摆脱这次阴影，这叫坏事变好事，你懂吗？” “真的，我都想脚踩西瓜皮——滑到哪算哪，没想到你还那么相信我？” “我可以帮你加强对算术的兴趣啊！只要掌握了学习方法是不难的！”童璐把家昌的手攥得更紧。 “好，还是你够朋友，你就当我的算术老师吧？” “什么老师不老师，还是同学。只要你有决心，我有决心，就一定能行。” “瞎子走路——一步步来，我们利用这个假期把以前算术课本上的题全都做一遍！” “太好了，升高自下，我们一起努力，下学期一定甩掉不及格的帽子，成为中等生” “一起努力，一起努力。”家昌小声的重复了两遍 鲍旭武也在关心着家昌，他对家昌说：“家昌，你不能总耷拉脑袋，我们两人好，我就不能看着你水下去。要看到除了算数以外你还有别的优势，比如班里有几个人画画比得上你？一次考试不及格没有什么了不起，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炉香，下决心把算数成绩撵上来，看谁还敢瞧不起你？” “我也不是不想好好学，可是算数我就是学不会，都笨到姥姥家了。” “傻子，哪有学不会的东西？就是功夫没下到，你要是把画画的劲头一半拿到算数上，你要是还不会，我倒着走！” 在童璐c鲍旭武的启发开导下，家昌病刚痊愈就开始了补习算数的艰难历程。童璐和鲍旭武一替一天，每天帮助家昌复习两小时，不但从第一章例题做起，还把每章后面的练习题也挨着一道一道做。童璐像个小老师，先讲一遍然后让家昌自己来做题，她在一旁检查对错。 “你上旁边去看书吧，你在这我的脑子像不会转了一样！”家昌说。 “好吧，你可不许偷懒，我还要检查的。”童璐找出了自己的语文书坐在一旁默默地看。 过了一会儿，家昌好不容易把练习题作完，童璐过来一检查，错了一半，家昌挠着头说：“我这个脑袋就是个榆木疙瘩，怎么学也不开窍的！” “什么这不行那不行的，就是功夫没下到，看着好像在学习，心里在长草，惦记着外边小孩踢球呢！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你看李白小时候”俞母说到点子上。 “姥，你又来了，‘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的故事我都听八百遍了，你净说推车轱辘的话。” “让童璐讲我说的对不对，脑子笨怎么听故事能背着讲下来呢？脑子笨怎么会自己编故事画画呢？‘不怕练不成，就怕心不恒’，人要没有恒心，啥事也做不成。” “家昌，俞姥说的对，绳锯木断，只要你能把玩心收回来，我敢保证你的算术课不算什么问题。记住要钻，真钻进去，不能见硬就回。”童璐把家昌做错的练习题改了过来，又细心讲了一遍才回家。 俞母夸奖童璐道：“我就喜欢小童璐这样的，又懂事，又稳重，长大了也不会错。” 鲍旭武和家昌的复习较为默契，他不但给家昌讲解课本上的习题，还教给他解体的思路，这使家昌逐渐对算数不再畏惧和打怵，复习的进度也快了，闲时两人还在一起读书画画。 俞母见到家昌的进步，心里也为他高兴，感慨地说：“老话说‘吃一番苦，学一回乖’，一点都不假？” 经过一段时间，家昌对上两个学期的算术课本进行了补习，虽付出了辛勤劳动的代价，也换来了兴趣与自信，他就像搬开了压在心头的磨盘，心情轻松极了，重新又回到原来的学习生活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九章 写春联 腊尽春回，一九六三年春节就要到了。 俞芳学校早已放寒假，她利用假期时间把家里的被褥枕套c门帘窗帘，全部浆洗一遍；屋里屋外，卧室厨房，墙壁地板，犄角旮旯彻底清扫，准备干干净净过个年。 俞芳调到奉京大学已经一年多了，工作上轻车熟路，游刃有余；处长蒋秀清和她以姐妹相称，处处都给她些关照，她本来就没有过多的奢求，顺心比什么都好；只是对科长林长贵虚头巴脑c点头哈腰有些看不惯，但这都无碍大局。 住在家俱楼三楼的黄柳，是从长春医科大学调过来的，现在校办室档案室任副主任，她的丈夫是东北局财委的巡视员裘伯祥。黄柳比俞芳大五岁，但长得文静白净，显得比实际年龄要年轻些，一副小女人的样子。黄柳有两个孩子，女儿裘凤在东北育才学校念高三，今年夏天就要考大学；儿子裘麟正念初三，学习一般，黄柳正为此事犯愁，她的想法是儿子能考上中专或者技校就知足了。 俞芳和黄柳都是沉稳低调的性格，又都是从高校调来，现在同住在大院一个楼，关系比其他教工就近一层。正巧学校有公用自行车，家远的干部可以租用，她俩就一人租一辆，一起骑车上下班，半个小时路程倒也不觉得远。 俞母整天笑容满面，喜上眉梢，粮食定量已经恢复到，尽管主食还有粗细粮之分，可已经不再吃代食品了，拿粮本到粮站可以保证供应。副食方面的大白菜c萝卜c土豆等大众菜也不缺少，家里挖个菜窖，存储的菜足够吃上一冬。肉蛋虽是凭票供应，但随时到商店都能购买到。谁都不怀疑好日子就要到来，家家都想迎迎喜气，去去霉气，热热闹闹，全家团圆，过个像模像样的春节。 俞苓c俞莲c俞芬学校放假，姐仨结伴提前一周就来到家俱楼，姐妹们回来也抢着帮大姐和母亲干活儿。俞母之前就做了准备，晚上用木板在椅子上搭板铺，白天再拆开放到床下，房间宽敞倒也不觉得拥挤。俞母是一条肠子挂两头，既挂着俞芬c俞莲，又牵着俞苓，闲暇无事时，俞母不是打听这个女儿的工作，就是关心那个女儿的婚姻。俞芳也难得有空闲时间和妹妹们亲近，大家尽情感受着大家庭温暖和睦的气氛。 俞芬去年夏季高考又受挫折，尽管师范学校在中专学校中录取分数最低，但她也没有考上。她在莫利街小学当实习老师已到一年，但她觉得莫利街小学的环境条件太艰苦，实在不愿意继续干下去，她也不和姐姐们商量，自己做主向学校辞职，搬回自己的随身物品，这次连户口c粮食关系都一并起了回来。 俞芬长这么大还没这么长时间离开母亲，整天跟在俞母身后诉苦撒娇，俞母对她说：“可怜的孩子，没经苦中苦，难得甜上甜，你还得走考师范学校这条路，不然你是没有前途的！”母女俩经常唠着唠着就神伤落泪。 俞母再就是为俞苓的婚事着急，过了这个年，俞苓就三十周岁了，可现在还是独头蒜——没瓣（伴），当娘的怎能不着急呢？俞苓从小就是个懂事的孩子，帮家里干活儿，没少吃苦，长大挣钱后每月拿出一半工资，和大姐一起养活全家，俞母都记忆在心。俞苓的个人问题全家人都在为她着急，谁见谁问她何时结束“进门一把火，出门一把锁”的单身生活，她反倒宽慰大家道：“找爱人总不能像买土豆那样，抓个没疤拉的就行，婚姻讲缘分，慢慢遇，着急也没有用！我现在也挺好，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俞莲这年二十二岁，是哈尔滨市最好小学的教师，风华正茂，心趣正高，暂时还没有让母亲操心的事。 俞盛c郑怡是除夕那天回来的，郑怡去年来家时还是俞盛的女友，今年回来却是俞盛的新媳妇了。她梳着两根长辫，辫上系有红结，刘海鬓角自然卷曲，毛领黑呢大衣，显现出婀娜妩媚的身段。郑怡说话温柔动听，话暖人心，她把俞盛特意去王府井买的“稻香村”南式糕点c茯苓果脯c栗羊羹，自己单位发的“凌川”白酒c沟帮子烧鸡c锦州小菜都拿出来。大家拿回来的年货摆在俞母面前堆成小山，俞母笑道：“真是‘大河有水小河满，大河无水小河干’，今年国家经济好转了，你们回来也比去年带回的东西丰盛了。” 郑怡抢着说：“还是娘认识高，说得极是！” 俞莲用手挎着娘的胳膊，撒娇地说：“那当然了，娘天天看书看报，关心国家大事，形势都在心里装着呢。” 俞母见俞芬站在一旁没言语，就笑着说：“这一年不见，老丫头出挑成大姑娘了，结结实实，可不像前几年弱不胜衣似的！” 俞芬说：“也没顾上给娘买点体己的衣物啥的！” 俞母说：“你们看我缺什么，什么都不差，你大姐年前又给做一套新袄裤，一会儿穿给你们看，只要你们平平安安就比什么山珍海味c绫罗绸缎都强。” 屋子虽大，十多个大人在屋里一晃动，也觉得满满腾腾。俞母指着俞苓c俞莲带来的‘梅林’牌午餐肉罐头c哈尔滨红肠c松仁小肚c黑列吧等特色食品说：“这是俞苓的学生想了很多办法才从省委交际处弄出来的，你们先慢慢唠，我简单弄点给你们吃，稍晚些再正式开席！” 众人都说：“还不觉得饿，晚上一起吃吧！” 俞盛这次又给家昌买了一本《动物画图册》。 温佑森今年携全家回哈尔滨过年，临行前没等敬谦开口，温佑森就把钥匙交给敬谦，并告诉敬谦说：“张秋月说了，你小舅子新结婚，我们简单布置一下，虽不比新房，也差不许多。你们别外道，安心住几天！”温佑森的话使敬谦很是感动。 敬谦和俞盛把他们小两口的随身物品，拎到西边温佑森家的南屋，打开房门屋里果然布置一新：紫绛丝绒窗帘，猩红绸缎铺盖，菱镜桌椅披锦，茶具暖瓶罩彩，气氛甚是喜庆。敬谦回到自家屋里喊郑怡c俞苓姐妹来温家闲聊休息，省得在一个屋里拥挤，他自己撸起袖筒到厨房帮着俞母剁肉摘菜。 家昌也随姨娘c舅妈来到温家，平时尽是温建阳找他玩，这还是他第一次走进温建阳家，他进屋就四处找他想看的小人书，寻了一圈也没找到，正觉百无聊赖时，俞莲说道：“这里正巧有红纸，何不让哥哥大显身手，写上几副春联，贴大门外也有新气象！”几人都说：“也成！” 俞莲从三屉桌中找出笔墨砚台，俞苓从壶中倒出一碗水用于润笔，郑怡拿下桌布铺上报纸，俞盛拿起小刀把桌上的红纸裁成几条，就酝酿情绪，琢磨内容。 俞盛在家昌眼里可是个大才子，能写善诗，字也娟秀，特别是讲起他的闯荡游历之事，家昌崇拜敬佩之至。这是家昌第一次见俞盛拿起毛笔写字，他赶紧凑过来观看。 “他呀，钢笔字写得绮丽秀美，只是有点脂粉气，毛笔嘛，还真没见过。”郑怡铺好纸站在一旁说道。 “你的字好，狗爬的似的，医生的字天生就是不想让人看清。”俞盛也不怕郑怡恼，故意奚落她。 “一个领域一个风格，医生的字换给秘书，肯定不行！”俞苓接着话说。 郑怡娇嗔地捅了俞盛一下说：“小心眼儿，说你一句还反唇相讥。俞苓说得对，一个行业流行一种字体，秘书的字换给医生也觉得别扭。” 郑怡帮俞盛挽起袖子，俞莲帮着抻纸，俞盛笔走龙蛇，一挥而就，写得无非就是“新桃喜换千门旧，爆竹笑迎万户春”之类。 “有句话叫：‘人怕上床，字怕上墙。’挂起来远点看。”俞苓曾跟市教育学院的一位老先生学过几天书法，她端详了一阵儿，指点着说：“还不错，看那点画提按，鸾翔凤翥，有点《圣教序》的味道。” 俞盛讪笑道：“我这不叫书法，春蚓秋蛇上不了大雅之堂，家昌好好练，以后成为一个书法家。”家昌被说红了脸，他那时哪敢有这么大的梦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章 俞芬和母亲的对话 众人在温家写春联时，俞芬不知什么时候溜回魏家，正倚在俞母身边说话。 “娘，你说我为什么下这么大的决心回来，连快要转正的工作都不要了？”俞芬说。 “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嫌那里路途遥远，吃住条件恶劣吗？你这孩子就是不立世，你大姐像你这么大时本来在城里吃供给制，可为了挣到工资养家，要求到下面的木材加工厂挣‘工资分’，条件比莫利街还要艰苦。” “其实条件差没有前途只是一方面，我最受不了是学校那个男老师整天跟着屁股后要和我搞对象，躲都躲不开！”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实属正常，有人追求怎么啦？说明有人爱，你爱不爱他是另一回事。条件好就处处，条件不好就一口回绝，是不是？” 俞芬用手向上推推眼睛架，不屑一顾道：“条件好还说个啥，三十多岁的光棍儿，小个子没长相，还拉家带口一大家子，我就是在家当一辈子老姑娘也不会嫁给这样的人家。” “那你这一走，转正也泡汤了，这一年不是白干了？” “白干就白干，在那里就是转正了以后也不好出来，一辈子陷在那里我可不干！” “唉——！你也要和姐姐们商量一下才好，年龄又大了一岁，再想考试哪能考得过应届毕业生。”俞母长叹一口气。 “都是父母生养，我不信我就是在莫利街当老师的命，不行我就出去找工作。” 俞母怜爱俞芬，听了她的话就说：“芬儿，事在人为，你有个准主意就行。” “哼！靠谁也不如靠自己，车到山前必有路，我这次就是破釜沉舟，不留后路，哈尔滨也不回了，就在沈阳找工作。”俞芬内心一直怀有怨恨，感到哥哥姐姐们都看不上自己，三姐俞莲就会说风凉话，对自己烦还烦不过来，哪能顾着她。二姐俞苓交际圈广，神通广大，费了不少劲给找了个代课老师，还在莫利街，就不能再好点吗？大姐俞芳这么多年挣钱养家是不容易，可谁让你是老大？谁当老大都得这样。你们工作现在都有了着落，哪个出点力也比我自己两手攥空拳强一百倍！ “女儿有准注意，娘也认为你做得对，但愿你是‘捶碎玉笼飞彩凤，掣开金锁走蛟龙’。”俞母愿意看古书c听评书，里面的好词能背下来许多。 天色渐晚，万家灯火，爆竹声声，到了吃年夜饭时候。俞盛写好了两副春联，把“新桃喜换千门旧，爆竹笑迎万户春”这幅贴在俞母这屋大门上，把另一幅“春临大地迎新岁，喜到人间贺佳期”贴在温佑森家门口，果然平添不少节日气氛。家鸣在窗外放了一挂小鞭，敬谦把那张用了多年刷绿铅油的长方形饭桌摆到地中间，上面摆满了肉蛋菜肴c米饭馒头，俞母c敬谦c俞芳c俞苓c俞盛c郑怡c俞莲c俞芬c家鸣c家昌c家茹c家兴十二人围坐一圈。俞盛特意把郑怡带的“凌川”酒打开，两人给家里的成年人都倒了一小杯，然后把自己的酒杯斟满，就当是结婚的喜酒来敬亲人，大家都举杯为他们祝福。俞盛小两口敬完就是各家为俞母敬酒，俞母平时滴酒不沾，也就拿汽水应付，她看到全家团圆，一年都好，打心里往外高兴。而后又是俞氏姊妹给大姐c大姐夫敬酒，说的都是“大姐c大姐夫对家贡献大c有功劳”这等感谢话；俞芳c敬谦反过来又说“俞母是全家的大功臣”云云。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吃的酒酣耳热之时，敬谦说：“今天晚上俱乐部可有好节目，哈尔滨京剧团来机关慰问，七点钟开演，票早已买好，六点半就该往那边去了。” 众人听了敬谦的话纷纷离座，郑怡抢上前撤桌收拾，敬谦去拿节目票，大家穿衣戴帽，收拾停当，敬谦和俞盛在前，然后是俞莲扶着俞母，郑怡陪着俞芬，俞芳和俞苓同行，最后是家鸣兄妹四人，一行人出了家俱楼，穿过档案馆前的猕猴桃果园，直向俱乐部而来。 东北局机关俱乐部是一幢乳黄色的建筑，平顶阔身，立柱石阶，琉瓦黄墙，彩灯辉映，显得轩昂壮丽。广场宏敞平坦，华灯挺立，青松翠柏，遒枝虬干，更使人感到肃穆凝重。俱乐部经过三年多的建设施工，去年十月刚刚建成，今年春节是首次正式使用。 走进俱乐部，圆柱大厅大理石罩面，石膏雕花天棚，浅黄色木制门窗，大小吊灯晶莹闪亮。前大厅二层回廊栏杆，建有大小会议室二十余个，后厅三层有舞厅c化妆室c休息室c游戏室c办公室等，珠帘绣幕，装饰一新。演出剧场穹顶群星闪烁，中间硕大的五角星灯熠熠光芒四射，空间跨度极大，舞池舞台高大宽敞，两千个软席座位前低后高，交错舒适。 这晚演的是京剧《拾玉镯》。 晚上回家后，俞母忙着取出床板，在马凳上搭铺安床，安排睡觉之事；敬谦c俞芳带家茹c家兴回屋同住；俞盛郑怡小两口在温家下榻；俞母c俞苓c俞莲c俞芬c家鸣c家昌在俞母大屋安歇；各人都有心事，一宿无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一章 电影《槐树庄》 大年初一，屋里窗帘已经透入柔和的日光，窗外的鞭炮声“噼啪c噼啪”响个不停，家昌睁开眼睛，满屋床上床下睡得都是人，轻微的鼾声此起彼伏，俞母和姨娘们睡的正香，炽热的暖气散发着充足的热量，屋里夹杂着一种浊气异味。身边的家鸣睡得嘴里流出口水，一条腿热的伸出被子外，家昌本想再睡一会儿，可是已无睡意，他瞪着眼睛看天棚，想起前些天看的电影《槐树庄》来。 电影《槐树庄》讲的是槐树庄从土改到成立公社十年来的历史，处处充满了阶级斗争，地主阶级企图复辟，资本主义自发势力时刻和社会主义道路进行对抗，幸亏郭大娘等优秀员和群众进行了坚决的斗争，才取得了胜利，巩固了农村的社会主义阵地。电影中有一个情节家昌印象最深：在土地改革中，贫农团分了地主崔老昆家的田地和房屋，崔老昆的二儿子崔治国是革命干部，听到家里财产被分的消息，快马加鞭赶回槐树庄。崔治国大骂贫农团，郭大娘劝他要站稳立场，崔治国说：“立场？我在外边辛辛苦苦干革命，你们在后方抄我的家，我还能不能安心工作？你们这不是帮助敌人么？你们是什么立场？”影片中的郭大娘由演员胡朋饰，她把郭大娘扮演得有血有肉；演员孙起鹏把崔治国演得鲜活逼真，给观众留下深刻印象 过了一会儿，大家都陆陆续续起床，谁也不吱声，拿了脸盆到厨房接水回来洗漱。俞母去厨房准备早饭，家鸣c家昌开始把临时床铺拆开，把那几块磨得油光铮亮的床板放到床下，把铺盖叠好摞在床上，这个活儿他俩锻炼得十分熟练。只有俞芬还在家昌住的木床上蒙头大睡，没有起来。 又过了片刻，俞盛c郑怡收拾得光鲜亮丽，也来到这屋，敬谦c俞芳洗漱停当也过来向大家问早，众人都说：“睡得很好，比在家还舒服。” 敬谦c俞芳回屋去了，家昌见大家闲坐无事，就找了个狗皮帽子，把两扇耳朵翻上去，歪戴在头上，迈着方步走到地当间儿，嘴里学着崔治国的腔调：“立场？我在外边辛辛苦苦干革命，你们在后方抄我的家，我还能不能安心工作？你们这不是帮助敌人么？你们是什么立场？”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说话间，俞母已经把饭菜热好，家鸣c家昌把饭桌从墙角抬过来，再摆上碗筷盘碟，端上饭菜，众人坐定，只差俞芬。郑怡叫了几次她就是不起来，众人知道她是故意撒刁，也不再劝只好先吃。早饭简单，不到一刻钟就都吃完撤桌了。收拾完毕，端上茶水c瓜子c糖果，闲坐聊天。 郑怡想起刚才家昌的有趣表演，对着家昌摆摆手说：“来，家昌，姥姥刚才没看到你的表演，你再演一遍给姥姥看看。” 俞母笑道：“二外孙子学啥像啥，又出什么幺蛾子了，快表演给我看看！”家昌又拿过那个狗皮帽子戴在头上，学着刚才样子走了一遍，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有啥好笑的，拿这话逗笑，这是阶级斗争，崔治国就是地主阶级的孝子贤孙，他说的话就是替地主翻案。你看那个地主崔老昆，还把穷棒子分他家财产那天当做忌日，全家不准吃东西，多狠毒想变天！你个死家昌，学啥不好，学着给老地主喊起屈来了？”俞母怫然不悦，指着家昌疾言厉色说道。 大家都吃惊地看着俞母，全屋寂静，本来是个喜庆的气氛，一下子像被泼了一盆凉水一般。最尴尬的是郑怡，是她提议让家昌表演的，全屋又只有她家出身是地主，还是被镇压的恶霸地主，就像她有意让家昌学这些话为自己鸣屈似的。她鼻子一酸，强忍着眼泪含在眼圈里没有夺眶而出。 俞盛也觉得尴尬，本来是逗大家乐的事，咋一下子扯到阶级斗争上了，再说郑怡还是刚进门的新媳妇，她能下来台吗？他凑到俞母身旁讪笑道：“哪有那么多地主c阶级斗争的？娘！早些时候我姥爷泡子沿家c咱自己小河村家，要赶上‘土改’不都是地主吗？” 其实俞母心里明镜似的，她就是打内心没看上儿子找了这样出身的媳妇，她始终心里过不来这个劲，就连郑怡亲热地跟她叫妈她都浑身起鸡皮疙瘩，认为郑怡会来事是假装出来的，连笑都不是真笑。她见俞盛来打圆场，气不打一处来，说：“闭嘴，少拿我说事，我小的时候家是有钱，可后来饭都吃不上，你那腿叫谁家狗咬的，俞苓大腿又是怎样烫的，不都是因为穷吗？我恨地主怎么啦，来不来你心疼了吧？” 俞芳知道娘对俞盛的婚姻不甚满意，没想到大年初一却借电影来指桑骂槐c借题发挥，使给郑怡难堪，坐在一旁没好脸看。敬谦见此情况就想打破这种难堪气氛，说：“家鸣c家昌，你们上二楼看看有没有人打乒乓球，要是没有我们去玩一会儿，省得坐在家里太闷。” 众人听敬谦这样说也就散了，俞盛c郑怡回温家，敬谦c俞芳回自己屋，家鸣领着弟妹穿衣外去，俞苓c俞莲看着母亲不吭声 大年初二，俞苓c俞莲要回哈尔滨，俞盛小两口也要到哈尔滨郑怡大姐郑悯家拜年串门，四人结伴踏上回程。敬谦c俞芳推着自行车把他们送到西门外公交站，大家沉默无言，这个春节的盎盂相敲，使大家心里像是压了一块石头般沉重，走时和来时的情绪天差地别。 敬谦回来私下对俞芳说：“这个年过的是热脸贴了冷屁股。” 俞芳说：“我看是王八钻炕洞——连憋气带窝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二章 女学生的嫣然一笑 春节过后，俞芬就在沈阳住了下来，每天拖地板是她的活儿，俞芳房间的地板油漆保持如新，拖上两遍就光亮无尘；俞母屋的地板早已露出白茬，俞芬隔一个星期就拿草根刷子用洗衣粉刷洗，倒也底色透出，洁净无垢。俞芬干完活儿后，她把原先学习过的书籍都翻出来，摆在家里的三屉桌上开始复习，准备再次参加高考。 俞芬在桌子上复习，家昌就经常到鲍旭武家c童璐家去补习算数，鲍伯母知道鲍旭武和家昌挺投缘，也不烦他常来，鲍旭武c童璐帮家昌的补习计划正常进行。这个假期的收获之大连家昌自己都不敢相信，平时他看到算术题就头痛，畏难情绪就上来，没有一点自信心；现在不一样了，他学会了仔细审题，发现问题，剥茧抽丝，步步解题的方法，许多题能独立完成。有了学习兴趣，头脑反应也跟着灵光起来，算数解题能力大大提高。鲍旭武c童璐又给他找来课本外的练习题让他做，他竟也能做出大半；童璐把各种题型做成考试卷子，要求家昌按时做完，基本也能达到及格以上成绩。鲍旭武指着厚厚的练习本对家昌说：“这里有一半练习题不是我们课本上的，你不也做出来了吗？” 家昌看着厚厚一摞练习本，根本不知道他们出的题还有课外练习题，不相信自己能做出这么多课本外难题。童璐鼓励他说：“这个学习数量，班里很多同学也达不到，只要你能在新学期坚持下去，算数肯定不成问题！” 家昌看着鲍旭武c童璐期待的眼神，不自觉地把他俩的手攥住，激动地说：“谢谢你们，我一定不会辜负你们的，我会成为好学生的！” 鲍旭武举起右手向家昌右手拍去：“不经冬寒，不知春暖，你一定能的！” 童璐也高兴地学着鲍旭武的样子拍了家昌的手：“我相信你！” 这天家昌照常来到鲍旭武家，发现他家隔壁邻居的屋门敞开，屋里屋外摆满不少物品家什，几个人正忙着从楼外往屋里倒腾搬家。家昌问鲍旭五道：“是你家邻居搬走了吗？” “老周家搬到一字楼了，听我妈说新搬来这家姓楚，大人也在经委上班。” “他家从哪里搬来的？” “好像这家原来住在北陵电影院旁的财干校，别的还不清楚。”鲍旭武拿出四哥鲍旭民用过的课本，说：“家昌你做题，我看看开学老师要讲的新课！” 家昌见到鲍旭民用过的课本就像新的一样，哪像自己的书本画满了小人，脏得像抹布。他吃惊地问：“你从来都是提前预习吗？” “你还没有尝到预习的甜头，不会不要紧，要养成这个习惯，笨鸟先飞，事半功倍嘛！” 两人不再说话，自己做自己的功课，家昌心里想：你这么聪明还说笨鸟先飞，学习那么好还提前预习，怪不得学习那样轻松。近来家昌还发现鲍旭武嘴里时不时说出几句常言俗语来，像刚才的事半功倍，还有骑驴看帐本——走着瞧c癞蛤蟆戴前进帽——硬装先进工作者等等，说的都是大人话。家昌没事也学着和鲍旭武对起歇后语来，鲍旭武说一句你是“苍蝇叮鸡蛋——白费劲”，家昌接一句你是“猴它大爷——狒狒”；鲍旭武说一句你是“扒着马腚亲嘴——不知香臭”，家昌接一句你是“鹌鹑——顾头不顾腚” 家昌从鲍旭武家出来，看到一个学生模样的女孩儿两手端着洗脸盆从大走廊拐过来，脸盆里装的是玻璃杯等盥洗物件。家昌看了女学生一眼，她身穿着碎花布棉袄，学生蓝色罩裤，脚上穿的是黑色灯芯绒胶底棉鞋，家昌心想：“这个女孩儿看似与自己年龄一般大小。” 转眼就是开学的日子了，家昌来到教室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心里充满着自信和淡定。他早已下定决心，要以一个新的家昌出现在同学们面前，他上课注意听讲，认真做课堂练习，不会的内容记下来回去向鲍旭武请教，实在坐不住时就想想被老师塞到讲台底下的羞辱。他不再像往常那样害怕收作业，而是胸有成竹地把假期作业放到课桌上，钟萍已知道童璐帮助家昌补习算数的事了，她走过来收作业时还微微一笑。家昌从钟萍含笑的眼神感到了鼓励和友善，心里那种坦然劲儿再舒服不过了。 鲁平西老师走进教室，背头梳得整齐黑亮，嘴的四周和腮部被剃刀刮得铁青颜色，他难得脸上有点笑容，对同学们说：“大家结束了愉快的假期，又开始新学期的学习生活了。今天是开学的第一天，祝大家在新的学期取得好成绩，有没有决心呀？” 同学们齐声回答：“有——！” 鲁老师很满意大家的回答，继续说：“接下来我给你们介绍两名新同学，从今天起他们就是我们班中的一员，先来介绍许志坚同学，许志坚同学请到前面来和全班同学见见面。” 只见被称作许志坚的同学从后排走到台前来，他的个头儿在班里男生中属中等身高，身材匀称，圆脸平头，衣着洁净，他稳稳当当和大家打个照面，行个礼后回到座位，同学们给与一阵掌声。 鲁老师又向后排点点头，说道：“请楚红同学到前面来和全班同学见见面。” 被称作楚红的女同学高挑身形，姿态婀娜，从后排走到台前来。楚红转过身来面对大家，她脸衬桃花，眉弯新月，美如冠玉，大大方方站在台前嫣然一笑，用标准的姿势行个礼，就走回自己座位。家昌一见大吃一惊，这不就是在鲍旭武家门口看到的那个女学生吗？真奇了，前几天刚刚搬到家俱楼的女学生，上学偏又分到这个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三章 孟尚文的一家 课间休息，鲍旭武来到许志坚跟前，对他问长问短，许志坚倒也随和，没甚特性，他告诉鲍旭武说：“前不久家才从哈尔滨搬到大院一字楼，他有一个哥哥个妹妹，父亲在中央监委驻东北局监察组工作。” 鲍旭武听说许志坚也是从哈尔滨来的，感情亲切一层，说：“我家住在家俱楼，你到学校一定要路过的，以后放学闲了就到我们楼玩。” 许志坚笑着答应说：“那敢情好，我刚来两眼一抹黑，刚好和你们一起玩耍。” 鲍旭武又把家俱楼的男生魏家昌c马福魁c段广坤c常志东向许志坚介绍一遍，大家点头握手，互相客气一番。 稍后几天大家熟稔，知道许志坚的父亲叫许东临，原在黑龙江省委办公厅给省高官处书记项赫东当秘书，这次中央在各中央局设立监察组，组长由书记处副书记贾应航兼任，项赫东被任命为监察组副组长主持工作，许东临因此随调到东北局还给项赫东当秘书。 不久，中央组织部又调来袁景初任监察组副组长，袁景初和项赫东同是山西抗战“牺盟会”c决死队的高级将领，这次是从浙江省人民检察院检察长的岗位上调来。袁景初就是当年领导晋华纺纱厂开展抗日救亡斗争的“牺盟会”驻榆次的特派员，是孟尚文参加革命的引路人。孟尚文听到老领导调来的消息，登门拜访看望，两人唠起在晋华纺纱厂的抗日动员工作，谈到孟尚文在纺纱厂坚持斗争c破坏日军生产，回忆起牺牲在太行山的同志们，两人不胜感慨。 不久，中央组织部又调来袁景初任监察组副组长，袁景初和项赫东同是山西抗战“牺盟会”c决死队的高级将领，这次是从浙江省人民检察院检察长的岗位上调来。袁景初就是当年领导晋华纺纱厂开展抗日救亡斗争的“牺盟会”驻榆次的特派员，是孟尚文参加革命的引路人。孟尚文十三岁离家到榆次晋华纺纱厂当了童工，由于年小体弱，受尽打骂欺凌。晋华纺纱厂是山西最大的国有纺纱厂，有工人三千多人，大革命时期就有的支部开展工人运动。抗战爆发那年孟尚文十七岁，已长成个血气方刚c立志救国的大小伙子，党组织派袁景初来到榆次工作时，晋华纺纱厂是进行抗日宣传，发动和组织工人群众的重点，孟尚文就是这时参加了“牺盟会”的基层组织。在袁景初的领导下，孟尚文和同志们一起联络工人，扩大力量，与日本侵略军展开地下斗争。袁景初带着晋华纺纱厂工人自卫队参加八路军太行支队时，把孟尚文留在工厂继续坚持斗争，后因他在晋华纺纱厂抗日骨干分子的身份暴露，遭到日本宪兵的逮捕和通缉，孟尚文秘密潜回介休老家。回到家乡后，孟尚文加入党的组织，参加县c乡c村的对敌武装斗争。 孟尚文听到老领导调来的消息，登门拜访看望，两人唠起在晋华纺纱厂的抗日动员工作，谈到孟尚文在纺纱厂坚持斗争c破坏日军生产，回忆起牺牲在太行山的同志们，两人不胜感慨。 孟尚文在逃离晋华纺纱厂回到家乡从事武装斗争时期，家里给他张罗结过一次婚，可新婚不久他就奉命进入太行山抗日根据地，他二十岁时转入太行山抗日根据地，因他在晋华纺纱厂学过铆锻手艺，就被八路军总部分到了兵工厂，曾参加过著名的“黄崖洞保卫战”。此战后日本侵略军对太行根据地的“扫荡”加剧，他和一部分人c设备被分散到平顺分厂，一直到抗战胜利他回到村里，才知道妻子已经改嫁走道，给他留下了一个女儿由父母抚养。这种变故在兵荒马乱的战争年代虽然不足为奇，但摊到自己身上，孟尚文只有悲伤感叹不已。 父母见孟尚文还活着，就有意为他续弦，正巧村里老纪家的姑娘秀英尚未嫁人，秀英自小念过几年私塾c学堂，开明睿智，志向远大，此前也有本村c邻村来提亲，她就是不同意。孟尚文的父母见纪秀英年轻又有文化，就想给孟尚文提亲，可又担心纪家嫌孟尚文比纪秀英大出十岁c还是再婚而不同意，就求媒人把孟家的意思透漏过去。没想到媒人试着把话跟纪家说后，纪家父母有些犹豫，可纪秀英却想得开同意这门亲事。孟尚文见纪秀英眉清目秀，小巧玲珑，又有主见，满心欢喜，两家人挑了个日子就把婚事办了。婚后纪秀英带着孟尚文前房的女儿孟元春随他回到平顺分厂。 从此，纪秀英跟着孟尚文先后辗转山西c河北c北京c黑龙江c辽宁等地，纪秀英生下三男两女：大儿子孟元晋c二女儿孟元秋c二儿子孟元京c三儿子孟元奇c小女儿孟元冬。孟元春c孟元晋c孟元秋都是纪秀英一手带大，一九五五年纪秀英生下孟元冬以后，就将孟元京c孟元奇送回介休老家，交由表姐代为照看。纪秀英的表姐婆家是灵石王家后裔，虽家道早已破落，仍住在距离县城十二公里的静升村，孟元京c孟元奇从小就跟姨母住在王家大院，那深墙高院，宗祠林立，楼宇重叠，街路纵横的环境，给他哥俩留下无尽的童年记忆，直到孟元京上小学前才和孟元奇回到父母身边。 孟元奇与鲍旭武c家昌同届而不同班，刚搬进家俱楼那两年他们并不常在一起，可新学期开学这段时间，三人接触比从前密切多了。家昌在鲍旭武家见过孟元奇几次，就留意观察他，果然发现了孟元奇的与众不同。孟元奇和鲍旭武的特点相似，都热爱读书，而且读的书应该是比他们年龄大个三四岁的学生看的，比如：当班级同学还在看《安徒生童话》就觉得挺了不起时，孟元奇竟然在看《解放战争回忆录》了；当家昌还在为自己能画小人书上的古代人物而沾沾自喜时，孟元奇却一口气能把共和国十大元帅c十大将的名字倒背如流，这对一个二年级的小学生来说简直是不可思议。家昌回家偷偷地从父亲书柜里找出《红旗飘飘》《星火燎原》来看，当自觉得知道了“三大战役”时，孟元奇却滔滔不绝地讲起刘邓大军千里跃进大别山c陈粟大军进入鲁南c陈谢兵团挺进豫西的“品”字战略来。孟元奇成了家昌心中有分量的朋友，三人经常在一起讲述些党史c军史方面的知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四章 “淘气包子”裴鸿宇 班里有个同学叫裴鸿宇，在班里属大个儿，剪小平头，立眉圆眼，面目狭长。他的两个哥哥裴鸿举c裴鸿飞都在院外上中学，平时学习用功，并无招风揽火，不用父母操心。可裴鸿宇在家是老幺，从小受父母娇生惯养，养成了胆大妄为，打抱不平，出手阔绰的性格，裴鸿宇是班里公认的“淘气包子”，最近他又捅了个惊天大漏子。 事情经过是这样：开学不久的一天下午放学后，裴鸿宇和班里的同学到操场上踢足球，玩得正是你追我抢，热火朝天时，体育老师程勇带着校足球队队员也来到操场练球。程老师要裴鸿宇他们退出场地让给校队练球，裴鸿宇不服说是他们先来的还要玩下去，两下争执起来。程老师见裴鸿宇不听他的话，就把裴鸿宇的足球没收了，校队的队员跟着起哄，裴鸿宇恨恨地离开操场。第二天课间，裴鸿宇来到体育教研室取足球，见他的足球被泡在水盆里，拿起来一看，足球的里层涨得像个南瓜，外面的贴皮也已被泡掉，他当时就哭着找程老师赔他足球。程勇见状也发懵，他已记不得昨天回来怎么就把足球扔到脸盆里了，但他不愿意在学生面前认错，非要裴鸿宇写检查。裴鸿宇哪里受过这种欺负，气哄哄摔门就走，回家偷偷地在父亲的皮箱里拿出一把“勃朗宁”小手枪，把枪别在腰间皮带里，又向学校走回来。 裴鸿宇的父亲叫裴文信，原籍是广东惠州人，抗战初期与他叔叔设法将一批华侨捐赠的紧缺器材c物资运送到延安，然后就留下在陕北公学学习，毕业后分配在陕甘宁边区保卫部工作。在抗日战争时期c解放战争期间一直在敌工c锄奸部门工作，建国后转到农业部门，现在是农委农场处处长。这把枪是裴文信离开政法系统后经组织批准留作纪念的，有公安机关颁发的“枪支使用证”，十颗子弹在另外地方放着。裴鸿宇在家看到过父亲擦枪，就记住了枪放的地方，裴鸿宇也知道枪里没有子弹，他就是想拿枪吓唬吓唬程老师，给自己长点威风。 裴鸿宇走进体育教研室，程老师不在，裴鸿宇又找到操场上，见程老师正在给低年级学生上体育课，他快步走上前去，从腰间拔出手枪，“哗啦”一声就把手枪套管往后撸了一下，把枪口对准程老师。程老师哪见过这个阵势，一来不知道裴鸿宇手里拿的是不是真枪；二来不知道枪里有没有子弹，惊恐地直往后退，指着裴鸿宇说：“你要干什么，快把枪放下，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裴鸿宇气哼哼地说：“叫你欺负人，叫你弄坏我的足球，今天我毙了你！” 这突然发生的一幕把操场上的老师和同学都吓傻了，半天才缓过神儿来，正在教另一个班体育课的老师隋滨悄悄靠近裴鸿宇，乘他一不留神把他手里的枪夺了下来，紧紧拿在自己手里。程勇c隋滨把裴鸿宇带进学校保卫组，学校保卫组的孙义老师马上把情况报告给大院保卫科的姚利民科长，姚科长没敢耽搁骑着两轮摩托车十分钟不到就赶到学校。姚科长首先检查手枪，当确认枪里没有子弹后把枪收到手提包里，简单问了问裴鸿宇父母的情况，就让他坐在摩托车的后座上回到保卫科。 保卫科归机关事务管理局，裴鸿宇的母亲常秀桂在机关党委组织部当副部长，管理局与机关党委都在办公厅，姚利民和常秀桂也很熟识。姚科长先了解了事情的经过，又询问枪支的来路，就打电话把裴文信c常秀桂请到保卫科。姚科长把今天发生的情况挑重点向他们讲了一遍，并要裴文信回家取来“枪支使用证”进行审查。裴文信当时气得火冒三丈，七窍生烟，回到家里取出“枪支使用证”和两个梭子子弹，又回到保卫科。姚科长对照枪支和枪证的号码无误，就把枪证还给裴文信，对他说：“按照有关规定就是你有枪证，枪支也要由保卫科代为保管，今天枪里要上着子弹就出大问题了！你回去要教育好自己的孩子，这么小就敢往外拿枪，还把枪口对着老师，这是什么行为？” 裴文信c常秀桂连连检讨，表示回去要对裴鸿宇严加管教。姚科长把枪交给内勤登记保管，给裴文信开了枪支保管证明，才让裴文信c常秀桂把裴鸿宇领回去。裴鸿宇回家这顿暴揍自不可免，这段暂且不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五章 《三国演义》连环画 西门围墙里面有一片荒草地，草地上有一座高大的汉白玉下马碑，龟趺古碑，蟠龙缠绕，精雕细刻，气势雄伟，螭首碑额有“诸王以下官员到此下马”的字样。站在下马碑的汉白玉围栏上，隔着围墙能看到北陵前高大粗壮，冠盖如云的百年古松。这座下马碑的位置原立在北陵大红门外的墓道旁，因为陵园外的山林土地划给东北大学，下马碑就被圈在大院的西墙里了。下马碑旁就是西新村住宅区，这里的红砖平房原是东北大学教职工的寓所，现在分配给局处级干部居住，在大院中仅次于部委办级干部住的小洋楼，裴鸿宇家就住在最后一趟平房的最西面。 裴鸿宇在班里属大个儿，剪小平头，外八字脚，立眉圆眼，面目狭长。他的两个哥哥裴鸿举c裴鸿飞都在院外上中学，平时学习用功，并无招风揽火，不用父母操心。可裴鸿宇在家是老幺，从小受父母娇生惯养，养成了胆大妄为，打抱不平，出手阔绰的性格。家昌和鲁老师作对时和裴鸿宇常在一起，除了都是班上的后进学生外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裴鸿宇家有许多的小人书，裴鸿宇素来哈拉哈张，出手大方，借出去的书从不主动往回要，还没还他也不记得，随手又借给别人，借来借去他的书就不知所踪了。 这天裴鸿宇对家昌说，要给他看一件好东西，家昌就随他来到西新村家里。裴鸿宇进屋来到他和哥哥住的房间。裴鸿宇掏出钥匙在靠棚顶的小柜打开锁，从里面拿出一个兰花布兜，兰花布兜装着一个长方形的纸壳方盒，他把纸壳方盒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套崭新的《三国演义》连环画。家昌惊诧地捧起纸壳方盒半天没有说话，他平时只是零零星星看过其中的几本，哪见过这么崭新完整的全套连环画？裴鸿宇看到家昌就像捧着一件工艺品似的，舍不得放下，说：“打开看嘛，有什么了不起，书就是给人看的。” 家昌试探地问：“这是你爸给你买的？” “我的学习成绩混个及格就不错了，还能轮上给我买书？” “那就是你父亲自己买来看的？”家昌疑惑地问。 “不是，这是我爸奖励给我二哥的！”裴鸿宇不屑一顾道。 家昌这才明白了这套书的来历，又问：“你哥给你看，你可不要弄脏了，这套书的价钱够一个学期的学杂费了！” 裴鸿宇看家昌有些磨叽，忍不住催促他：“快看吧，一会儿我二哥就要放学回来了！” 家昌一听，连忙跑到厨房洗了洗手，把一本本小人书从纸壳方盒中小心取出，按着顺序《桃园结义》《董卓进京》《捉放曹》，一本接着一本看了起来，一口气看了十本，才罢手回家。 就这样家昌每天放学都去裴鸿宇家看书，几天时间就把书看完了，要是赶上裴鸿宇开恩，他还能借几本带回家来，家人争先传看。家昌先是借回来几本打仗的书照着绘画，画完了还给他再借，后来见裴鸿宇也不甚在意，就上次借的没还又借来新的，不知不觉在自己手中沉淀了二十多本。过不几天，家昌无意中发现班里有的男同学也在传看着这些小人书，还有的传到了别的班级，家昌不禁纳闷，这会不会是裴鸿宇家里的书呢？他找到裴鸿宇偷偷地问：“是不是你把书拿出来借给同学了？” “是啊！不打紧，一个人也是看，大家看也是看，丢不了就行呗！”裴鸿宇脸上露出不以为然的神气。 “丢一本可就配不上套了，真的可惜！”家昌惋惜地咋咋嘴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六章 镇宅之宝 又过了些日子，家昌看到童璐也在看这些小人书，一问才知道是钟萍借给她看的。家昌忙去裴鸿宇家找他，他从小柜里取出兰花布兜，家昌打开一看纸壳方盒已是空空如也。家昌心疼极了，差点眼泪就要下来了，问道：“书都借出去了吗？” 裴鸿宇从他的书包里掏出十多本就像翻看过多年的书来，大喇喇地说：“就剩这几本了！” “看书又不是吃书，新书变成这样多可惜！还有一些都哪里去了，难道要不回来了吗？” “没想到他们一个传一个，都知道了，找我来借，我不借谁是好？估计是要不回来了！” 家昌这时明白了，裴鸿宇在班里也属后进生，他为了防止一些同学疏远他，就拿书借给同学来换取好感，这样一来二去，传来传去，一套书不光是破损严重，很多书连他都不知道在谁的手里。家昌看着眼前这十多本破旧的书，尽是《舌战群儒》《安居平五路》《政归司马氏》等没有打仗情节的书，而像《虎牢关》《定军山》《赤壁大战》那些有着激烈精彩战争故事的书，竟一本都没有。他又问：“你把你二哥的书借出去，他知道吗？” “我半夜起来偷了他的小柜钥匙，偷偷配了一把，乘他不在家时把书偷出来的。估计他现在还不知道，要是知道肯定要狠狠打我的。都怪我爱显摆，这下闯祸了！”裴鸿宇也没想到这个后果，他后悔不迭。 “那样吧，这些书你就不要再往外借了，好在我那里还有二十多本，加上这些估计也有四十本，外面还有二十本，我帮你慢慢往回要。” “那这几本也放到你那里保存吧，放到我这里不知又叫谁借走了。” “好，就放在我这里保存，等凑齐了再拿回来还给你二哥！” “好！就这样定，明天我就往回收书。” 家昌把这剩余的十多本书带回家去，锁在自己的小木箱内。 裴鸿宇的收书行动进行得并不顺利，有的书传了几手根本找不到了；有的书传到谁手自己喜欢就说丢了；还有的人干脆就不承认借了他的书，裴鸿宇掰不开面皮也不深究，只拿回来七八本破旧不堪的书。家昌捋着线索找到借书同学，或拿找家长吓唬，或靠自己的人脉帮助，也讨回了四五本，最后还有七本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一天家昌在班上见裴鸿宇两眼通红，嘴巴发青，就问缘故，裴鸿宇哭丧着脸说：“还不是小人书的事，让我二哥发现了，他告诉我爸，我爸狠揍了我一顿，最后还是我妈拿钱又给他买一套了事。” 家昌忙说：“你这个不知拐弯的直肠子，快把你那套拿回去，就是旧的也比弄没有了强啊！” 裴鸿宇苦笑着说：“算了，偷书不为贼，挨了打就算过去了。，我看你那样喜欢这套书，你就留着看吧！我就是个马大哈的人，看过的书就不珍惜了。” 家昌感叹道：“真是应了古人那句话：‘有书借人为痴，借人书送还为痴。’” 家昌回家把书边角卷起的地方压平，把撕坏的地方用浆糊粘贴，还把书皮用厚纸包上，把书细心保存下来。家昌没事还经常到五一商店去看，如遇到缺的那几本就跟俞母要钱买下，慢慢地积攒。 这套《三国演义》连环画对家昌的影响太大了，故事情节自不用说，单说书中的人物有的峨冠博带c羽扇纶巾，有的金盔银甲c长枪大戟，还有那些山水林石c楼阁亭台，城堡营寨c车马仪仗，简直是出神入化，画艺精湛。家昌没事就找出来画一画，这套连环画成了他最早的绘画教材，是他小人书王国的镇宅之宝，家俱楼的许多孩子们都在家昌家看过这套书。 俞母说：“家昌呀，这套书在你手里没丢失过一本，你真是‘猴儿手里抠不出枣儿来’，把书看得紧紧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七章 解决两地生活的努力 俞盛这个春节心情颇不舒畅，本是想带新媳妇郑怡在亲戚面前出场出彩，风光一把，万没想到母亲一点不顾忌他们的面子，无端把郑怡抢白了一顿，再加之俞芬的蛮横表现，使他真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提前两天来到郑怡大姐郑悯家，本想旧地重游，看看老师同学，没想到郑怡竟向姐姐c姐夫撒娇告状，弄得他被众人谴责训斥，好不烦恼。 恼火归恼火，现实毕竟是现实，两地生活刚刚开始，思恋的苦楚渐渐尝到，结婚半年两人见过三次面，在一起的时间不到一个月，就是盼了许久的春节十天假，还是在冷战中度过的。这种状况短时间也许还能克服和体谅，可长时间下去不可想象 俞盛回京后正式向组织打报告，请求把妻子的工作调到北京来，人事科王栋副科长代表组织正式答复他：“外地人到北京不给落户，三两年之内根本解决不了。你嘛！想要调回东北目前也不可能。”单位既然没有希望，俞盛又带着朋友写的两封推荐信自己到北京同仁医院找人，得到的回答更是简短明确：“北京不缺医护人员，你妻子的条件根本进不了北京。” 俞盛实在没有办法，就冒昧地求康永芳副院长给予帮忙，康副院长让他只管好好工作，他找了在北京广播器材研究所当书记的老战友何亮，要他千方百计想办法帮助解决这个问题。过了一段时间，似乎有了些眉目，康副院长找到俞盛问他：“到北京广播器材研究所医务室怎么样？只是工作地点在沙河，稍远点。” “只要能调到北京来，远点也可以！” 康副院长还当着俞盛的面给何亮书记打电话：“何书记，我们小俞那件事怎么样了？啊！他的政治问题我可以保证，虽不是党员但是党的积极分子。喂喂！他妻子是中专毕业，工作有七八年了，有临床经验，妇产科c儿科c内科都行，就放在你们的医务室。是的，是的！比新来的大学生强多了。”康副院长放下电话对俞盛说：“对方说条件还可以，只是还要看看档案。” 又过了一段时间，俞盛见到康副院长，他说：“工作问题不大，就是户口困难大些。”再后来就是干脆不行了，康副院长说：“何书记讲肯定是不行了，目前北京正在疏散人口，净化城市，调进北京的政审很严格，就是工作调进来户口一概也不给落，对换也不行。理解吧，精神很明确，我只得和你说实话，我也无能为力了！” 俞盛忙向康副院长道谢，表示理解，理解的同时他也彻底失望了，陷入了无限的郁闷之中。俞盛从求康副院长的这件事中，隐隐约约感到另一种味道，他猜想到工作调动不成是否和郑怡的政审有关？他当初并没有把这件事看得过重，难道妻子的家庭出身真的会使他尝到后果？难道这个不幸真的被母亲和姐姐说中？伟大爱情的精神寄托真的会被两地生活的客观现实击打的粉碎？如果真是这个原因的影响，那以后俞盛想都不敢往下想。 在思想负担沉重c个人生活压力，使俞盛身体瘦弱不堪，不久得了阵发性心动过速的心脏疾病。与此同时，郑怡也在忍受着内心痛苦的煎熬，她听到这个她害怕听到的消息，不啻于在伤口上撒了一把盐，这个从小就知道苦水下咽，逆来顺受的女人再也坚持不住，得了急性肝炎。郑怡在病中给俞盛写信，第一次提出这样的要求：“调回来吧！这样等下去，我们的生命白白地过去了！” 俞盛柔肠寸断，心如刀割，私下联系了哈尔滨的工作对换对象，已经通信，见面谈妥，可院里根本不放人，来的不让来，走的又不让走，俞盛陷入前所未有的困境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八章 离开计划处 在突出政治的年代，青年人都以牺牲自己的家庭幸福，志在祖国四方为荣；而像俞盛这样毕业时间不长，身居首都的科研部门，还天天闹着解决两地分居的年轻人，是不是太渺小了？既然外部调转不行，俞盛有了离开计划处到专业研究室的想法，他正式向计划处交了第一个报告，找人事科王栋副科长谈了话。得到的答复令他寒心，计划处张旭友处长批评他：“年青人怕困难c闹个人情绪和不安心工作，要加强思想改造。”人事科王栋副科长跟他讲：“为了工作，得听计划处的。” 俞盛这个人就有犟脾气，认准的事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而后又多次打报告交给院领导，列举所学课程c强调专业对口，可是得到的答复仍然是冷冰冰的，计划处：“个人要求可以，必须要好好工作。”人事科：“到科研一线的想法可以理解，但是现在满足不了。” 俞盛陷入苦闷中打不起精神，碰巧他的上一级校友吕翔现在六室工作，吕翔得知俞盛的想法，劝他想法不要那么天真，在计划处干下去的发展前途肯定比专业研究室强。可俞盛鬼迷心窍，别人越说计划处好，他就越想离开计划处，吕翔见他主意已定，就告诉他六室正准备搞技术经济分析，是康副院长积极倡导的。吕翔提醒俞盛道：“你去找康副院长啊，他在苏联和你学的是一个专业，另外他对你也熟识呀！” 俞盛一听这是个好办法，就去找康副院长说了自己的想法，还谈到北方工业大学的工程经济课程模式等等。康副院长说：“小俞，别说了，你的想法不是没有道理，我可以帮助你。你现在什么也别管，老实干好本职工作，等方群昌院长回来给你找个技术经济分析的课题来搞。” 六室的邱磊主任听吕翔说了俞盛的想法，鼓励他说：“我们可以尽一切力量要，关键是你自己要积极主动。康副院长主张开展这一研究课题，你可以去找他谈想法！” 俞盛告诉邱主任已经找过康副院长了，就是计划处不放！邱磊主任笑道：“那不怕，我们支持你。” 俞盛又找了六室的主管院长由牧之，由牧之副院长是军人出身，说话直来直去，说：“我们可以到院里去要，你要坚持住！” 邱磊主任又给院党委副书记刘庆甫打了报告要俞盛。刘副书记对邱主任说：“两家都要这个人，协调好了我才能表态，有志者，事竟成！” 这件事不知怎么让张旭友处长听说了，批评俞盛严重影响工作，要他写检查。 正巧院里的李文翰总工程师出国考察回来，谈及了外国特别重视技术经济分析，方群昌院长要求落实所学非所用c专业不对口的问题。在这种形势下，六室邱主任直接找到计划处张处长交涉，张处长终于吐口了，邱主任悄悄对俞盛说：“快点交接啊，防止夜长梦多！” 这话还真的被邱主任说中了，院里中层干部大调整，计划处处长与科技情报研究室主任对调，新处长竟是农村社会调查小组的高文中主任。高主任没来到计划处就听说俞盛要求调离计划处的事，他来了第一个找俞盛谈话：“想不到我们又到一起工作了，上次参加农村社会调查小组时就对你印象很好，听说你不安心在计划处工作，你可要考虑好，到个新单位重打鼓另开张，从头干起是不容易的。” 俞盛不为所动，还是坚持离开计划处到六室不改初衷，他年轻气盛c书生气浓厚，自认为别人做不到的事他能努力达到，自己就是不信邪的胜利者，根本就没有对这两个单位的利弊得失详细考虑。等到他真的如愿以偿调到六室，在更长的日子中他越来越感到这次惊天动地的调动是多么得不偿失：领导鄙视的目光c群众轻蔑的嘲笑，自己怀着对原单位的愧疚c背着个人主义的包袱c拖着病弱的身体 俞盛来到六室后和吕翔在一组，研究的课题是“农业机械结构工艺性及技术经济分析”，这是对一个机械产品设计c制造c使用方面的技术经济评价的宏大课题，国内还没有人重视和研究，他如饥似渴地学习c翻译资料，参加试验，出差调查，努力研究技术并不断取得好成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九章 新来的莫主任 俞盛来到六室后和吕翔在一组，研究的课题是“农业机械结构工艺性及技术经济分析”，这是对一个机械产品设计c制造c使用方面的技术经济评价的宏大课题，国内还没有人重视和研究，他如饥似渴地学习c翻译资料，参加试验，出差调查，努力研究技术并不断取得好成绩。 开春时，俞盛和吕翔等同志到中越友好人民公社进行播种机试验，他的任务是研究试验方法和收集技术经济指标，这比在办公室里冥思苦想愉快得多了。俞盛时而开开拖拉机，时而牵着小毛驴，时而爬在地上测量播种深度，时而跟着机器奔跑观察排种器工作情况。同志们相处的很好，工作互相帮助，生活互相关心，没有尔虞我诈和勾心斗角 这天周末，吕翔他们几人回院去了，俞盛有几组测量数据还需核实，他就独自留下来。正当俞盛在工作现场忙碌时，忽然感到心跳加剧c浑身无力，他就坐在拖拉机旁休息。这时一个叫何静娴的年轻姑娘跑了过来，她见俞盛脸色发白c头冒虚汗，就关心地问道：“怎么啦？是不是病了，要不要找车去医院？” 俞盛强忍着难受，摇摇头说：“没事的，我心里有数，一会儿就好！” “那怎么行，总得到屋里歇歇吧！来，我扶着你回去。”何静娴弯身扶起俞盛回到她的寝室，像病号一样让俞盛躺在床上，然后打水c倒水，一会儿送来一包点心，一会儿又送来新煮的鸡蛋。 俞盛哪里好意思在女寝室中多待片刻，急着要下床回到自己宿舍，何静娴嗔怪道：“我的屋里挂着杀人刀不成，我照顾你个病号你怕什么？”说完逼着俞盛吃下，然后嘱咐他好好休息，又把房门锁上，就忙自己的事去了。 何静娴是北京农业大学的应届毕业生，现正在中越友好人民公社搞毕业实习，公社领导安排她负责配合农机院的试验工作，俞盛平日时常和她在一起。 这件事情俞盛一直记在心上，为了感谢何静娴的关心救助，俞盛每次从公社回院里时都骑自行车带着她回学校。 鉴于缺乏对产品结构工艺的评价，拿不出全国性的试验鉴定方法，李文翰总工程师决定抽调几个工程师和技术员，由吕翔c俞盛执笔，利用三四个月时间，编出《农业机械使用技术经济指标计算方法》，发到各个省所征求意见。同志们都对吕翔c俞盛说：“你们这一行真是冷门，等你这本书一出来，你俩可就了不起了！” 俞盛也感到这是展示自己能力的机会，就在詹春祥工程师研究的基础上，和吕翔一起殚精竭虑c废寝忘食，两个月时间就写完《农业机械使用技术经济指标计算方法》修改稿，寄回北京。不久，经院里讨论批准印成小册子试行。 正当俞盛全身心都投入到科研工作中时，他突然感到政治形势的微妙变化，原来一直讲又红又专，现在强调首先要红，科研实验c业务能力又变得无足轻重了。正在他茫然之时，院里的中层干部又一次调整，一些专业技术部门换上了政工或管理干部，六室的邱磊主任调走了，新来的主任竟是俞盛在后勤实验基地劳动时的总指挥——莫显堂。 俞盛在院后勤实验基地实习时就对莫显堂印象一般，他是个残废军人，在战争中左臂受伤弯曲，身上有多处伤疤，他一脸横肉，脾气暴烈，张口就骂，动辄就是“老子枪毙你”。俞盛来六室是邱磊主任要过来的，这次调整邱主任去了科技情报研究室，俞盛就有些尴尬和失落。莫显堂知道俞盛刚到六室四五个月，就对俞盛说：“咱们俩都是新来的，看问题没有偏见，你要大胆支持我的工作，我们一起把六室搞好。” 莫显堂清楚地意识到六室不是一泓净水，而是在暗流涌动，他刚来不出一月，室党支部的几名支部委员就联名上书院里，写道：“本来邱磊主任搞得很好，上级怎么派个只会打人c骂人c枪毙人的外行来领导六室？我们强烈要求把邱磊主任派回来！” 莫显堂一没有着急，二没有‘糊涂老婆乱当家’，而是把一些家庭出身好c靠近党组织的骨干力量团结在身边，他在培养亲信，掌控局面，等待时机。机会终于到了，导火索发生在团支部书记吴屏云身上，他和科技情报研究室的方俊华搞对象，竟造成未婚先孕，影响恶劣。莫显堂抓住时机，找每个人谈话，收集不同看法，要对吴屏云进行处分。正在这时，武雄安以强奸罪把吕翔告到公安局，说是他妹妹来访时和吕翔发生了两性关系，吕翔被公安机关逮捕。莫显堂把这两个事件连到一起开会讨论，进而揭发批判和斗争，最后整理形成材料，上报党委。经过这件事，他把联名上书的几个人先后调出六室，有的虽没被调走也抬不起头来，有的还被整出了“抑郁症”。 不了解莫显堂的人，外表看他没上过几天学，文化水平较低，似凶神恶煞。可接触一段时间就发现他外表虽粗鲁无礼，动辄骂人训人；可内里心细如发，反应机敏。莫显堂讲话滔滔不绝，满口成语典故，可很少有人见他拿小本子记录，但对六室的大事小情记得非常清楚。他要求大家对领导的意图要不折不扣执行，凡有领导来到六室必须站立欢迎；可他却不让部下叫他主任，都直呼他老莫，他才开心。手下的同志有了困难，他能主动帮助解决，从不打官腔搪塞推诿。就是这样一个大老粗，没过几月就把复杂混乱的六室摆弄得妥妥当当 莫显堂对俞盛格外器重，经常找俞盛谈话闲聊，从他打仗受伤的革命经历谈到中央领导之间复杂的关系；从院里c室里发生的事情谈到每个人的档案，谁是漏网右派，谁是内部掌握的特务，谁是历史反革命分子等等。他有时也谈到自己的悲哀和烦恼，谈到很晚还请俞盛吃夜宵。莫显堂常让俞盛帮他写发言稿c整理汇报材料，代表自己到样机科布置工作。他让俞盛负责黑板报工作，表扬好人好事，报道科研成果，写室里的工作总结，给五好职工做鉴定，俞盛成了莫显堂眼中的红人。莫显堂不但对俞盛的政治立场c靠近组织c个人进步等问题关心备至，对他的两地生活困难也十分关心。 原来邱磊主任身边的人都说俞盛“忘恩负义，是个小人”。可站在俞盛的角度，哪个干部不想让领导信任c本人得到进步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章 奇怪的病友 这年夏天，院里进行康拜因麦收试验，新华社c北京电视台c北影等新闻单位都派人来抢镜头，现场一片欢腾。俞盛整天起早贪黑，每天睡眠不到五个小时，在机械旁上上下下检查和复合各项数据，只干了三天，他的心脏病就累犯了，心跳超过二百次。这可把在场的领导和同志们吓坏了，赶紧要车把他送到医院抢救室。俞盛以前犯过这病，并不害怕，可医生c护士们一量心跳每分钟二百三十次，都紧张的了不得，又打氧气又做心电图安排抢救。 经过主治医生田欣的详细检查c全面会诊，俞盛得的病是“阵发性心动过速”，田医生对俞盛说：“不要紧，心脏本身没毛病，吃些营养药，休息一段时间就可以了。！” 俞盛在内科病房按时打针吃药，看小说c学下棋，帮护士给病人量体重c测体温。莫显堂与室里同志们带来水果看望他，希望他早日康复出院。 这天，病房来了一个新病友，年龄约有四十多岁，又黑又瘦，头发挺长，不多说话。从外表看不像有病，倒像是性格孤僻c行为古怪的上个时代的人。俞盛私下里问过田医生这个患者是得了什么病？田医生说：“单位怀疑他得了一种什么‘特殊病’，中国还没有发现过，就赶紧送他到医院检查。” 新来的患者住在俞盛的邻床，能吃能喝，几个朋友买了几个大西瓜来看他，他当着众人面就能吃下一个，连给他量尿的护士都很生气。那人没事也不和同病室的病友说话，整天拿着一本英汉两种文字的《天方夜谭》看，他不看正面的中文版，专看背面的英文版，俞盛对他的经历感到好奇。那人还会拉小提琴，琴声引得隔壁病房的两个女病友天天过来要跟他学琴，俞盛看他那神秘兮兮的样子有些看不惯，平时没事也不和他搭话应景儿。 这天俞盛刚从外面回来，看到一个女青年坐在自己的病床旁与那人说话，俞盛以为又是隔壁病房的那两个学琴的女患者，也没有细瞅就回到自己的病床上。 女青年见回来了人就起身从床边站起，抱歉地看看来人。“俞盛，怎么是你，你什么时候住的院，为什么不告诉我？” 俞盛转过头来一看，原来女青年正是北京农业大学的女大学生何静娴，他惊异地问道：“小何！你，这个患者是你”俞盛没有贸然问下去。 “是我一个单位的夏茂松老师，前几天我也很忙，这不刚喘过口气就赶过来看他了！”何静娴睁着大眼睛笑着说。她回头跟夏茂松打个招呼：“嘻嘻，真是太巧了，本来是看一个，没想到这下两个一起看了。”说着把椅子转向俞盛这一边来。“要紧吗？是不是上次那病没好利索呢？” 俞盛无所谓地说：“没有事，这病我心里有数，医生说心脏本身没有病，是‘阵发性心动过速’，休息休息就好了！” 何静娴说：“没事就好，可也不要拿自己的身体不上心，真到有事就晚了！”两人闲聊了几句，何尚娴对夏茂松说：“夏老师，我和小俞也有时间没见面了，我们出去走走。” 夏茂松脸上依然没有表情，只是点点头示意她可以走了，何静娴站起身来拿着背包和俞盛一起走出病房。 俞盛一出病房就着急地问何静娴：“小何，你说的那个夏老师在你们单位干什么的，我怎么看他怪怪的呢？” 何静娴俏皮地说：“你猜猜？” 俞盛说：“我和他一个房间都一星期了，看到他我心里就猜，还是没有猜出来，会英文还会拉小提琴，不是一般人！” 何静娴拿过俞盛的手，用自己的手指在上面写了个“右”字。 “是右派吗？” 何静娴摆摆手不让俞盛说出来，两人边走边聊，出了医院大门向西单方向走去。 谈话中俞盛得知：何静娴刚刚分配到北京农业展览馆业务部，具体工作是展品的更新和资料整理。那个夏茂松是部里的农艺师，五十年代北京农业大学毕业，说起来还是隔辈校友，曾被打成“右派”，虽现已摘帽，平时不愿和人交流，还有自卑感。这次来医院身体检查，医院已经排除了他的“特殊病”，这几天就要出院，她就赶来看望他。 老友相逢，格外亲切，俞盛前段时间犯病，得到何静娴的悉心照顾，正愁无法回报；何静娴对俞盛印象颇佳，愿意和他交往，两人一起有说有笑，非常开心，逛街c下馆子，一直到天黑才分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一章 幸好没过底线 第三天，夏茂松就出院了，俞盛冲着何静娴的面子把他送到门口，看着他乘车离去。 此后，何静娴抽空儿又来看过俞盛两次，两人出去逛街c下馆子已是敞开心扉，无话不说，身处养病期间的俞盛更是有身心放松，有着缱绻缠绵之感。住院月余，俞盛明天就要出院了，下午何静娴听说后又来到医院，还带来奶粉c麦乳精等补养品，两人唠了几句就离开了病房。 七月份的北京，热浪流火，暑气蒸人，何静娴穿着红色薄绸连衣裙，白色软皮凉鞋，亭亭玉立，楚楚动人。俞盛换了一件浅白翻领半袖汗衫，米色府绸夏凉裤，也是年轻潇洒，风度翩翩。两人走在路上，吸引着行人侧目斜视，投过羡慕的目光。两人先是到了天坛公园，在虬干遒枝，合抱参天的苍松下，找个阴凉的靠椅坐下来。俞盛给何静娴讲起天坛的历史和建筑特点，又讲起北平和平解放之前，国民党军砍伐天坛的古松修城防工事的往事。何静娴看着俞盛眼睛都不眨一下，就像学生静静地听老师讲课一样。 俞盛讲着讲着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好为人师，就停下来说：“小何，别我一个人讲，你也说说啊！” 何静娴莞尔一笑，起身到一个凉亭售卖点，买了两瓶带着吸管的《北冰洋》汽水回来，说：“喝点吧，是不是嘴都发干了？”俞盛点点头，一扬脖子汽水进肚半瓶。 何静娴嗔笑道：“慢点，也没人和你抢！” 俞盛满不在乎地说：“我就不是个斯文人！” 何静娴媚眼一飞说道：“我就喜欢你这样我行我素的样子，和女孩子在一起也能保持分寸，要知道‘话多了不甜，胶多了不黏’，越是不甜言蜜语，我越有好感。” “我也没多想，就是和你在一起很舒服。” “我让你回答我一个问题，你要老老实实回答！” 俞盛是个过来人，当然能约莫出她要问的是什么问题了，但他的心还在打鼓，他时刻提醒自己：有家室的人交个异性朋友还不算过分，千万不能假戏真做。“那要看你问的是什么问题啦？老实回答是一定的！” 何静娴说：“你怎么不问问我的个人情况，难道真的不想知道？” 俞盛一听是问这个问题，紧张的心情也放松下来，平静地说道：“其实我何尝不想了解你的恋爱状况，只是怕引起不必要的误会，你知道我是结过婚的!” 何静娴忧郁地说：“我的男朋友是我大学同学，也分在农业部下属单位，人也老实规矩，就是比我小一岁，我在他面前总像是大姐一样放不下来。我本来最憧憬的是小鸟依人，被人呵护的爱情感觉，所以我就痛苦，我需要排遣解闷！” 俞盛心里想：俗话说“女大一，哭啼啼”，原以为男人这么想，女人也是这样不情愿啊！ 何静娴见俞盛不吱声，就说：“反正你们男人粗心，情感上的细腻也不懂？” 俞盛劝她道：“恋爱就是一段风花雪夜c浪漫潇洒的故事，结婚以后柴米油盐c生儿育女才是现实，你是要浪漫还是要现实呢？” 何静娴撒娇地说：“女孩儿一生最幸福的时光就是那一小段儿，哪个不愿意留下点念想？” 坐了大约两个小时，两人在天桥找了一家冷饮店，要了两个拼盘，每人还喝了一瓶啤酒，俞盛又劝慰何静娴一番。饭后，两人望着明月，踏着婆娑的树影，何静娴轻挽着俞盛的臂弯，漫步向医院走去。 在医院疗养区的树荫下两人恋恋不舍地告别，何静娴搂着俞盛的腰际，动情地说：“抱紧我，我们要是总这样该有多好！” 俞盛把怀里的女孩儿紧紧地抱住，他已经感到她丰满的和急促的呼吸，他贴着她的脸喃喃说道：“我要是没结婚，一定娶你！” 俞盛回到病房，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心里想着刚才说过的话：“我要是没结婚，一定娶你！”这话要是真心话，他当年那伟大纯洁的爱情哪里去了？他迷恋的朦胧初恋哪里去了？如果自己不是追求浪漫而是注重现实，眼前的烦恼不就烟消云散了吗？俞盛自己对自己说：“这就是跨不过c挣不脱的命，是扯不断c理还乱的情，幸好只是精神出轨，没有越过底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二章 考学受挫 夏季高考的录取通知终于发下来了，几家欢乐几家愁，鲍旭五二哥鲍旭虎考上大连工学院，这早在预料之中；一楼的成天骄如愿以偿，考上了大连海运学院；三楼黄柳的大女儿裘凤考上了沈阳农学院，儿子裘麟考上沈北兵工厂的半工半读技校，也是皆大欢喜。没有如愿考上学校的有：三楼的倪树青没考上高中，准备复读再考，从头再来；俞芬再次被命运捉弄，成绩倒是过了录取分数线，可正赶上国家对中等专业学校调整，一些文科学校下马合并，工科学校她的身体又不适应，陷入两难困境。 俞母要拿钱让俞芬去北京俞盛那里散散心，她也不肯去，俞母在一旁不能多言。俞芳也劝俞芬不行就像黄柳儿子裘麟那样考个技校，毕业能分配工作也不错。俞芬春节后的想法就是想在沈阳找个工作，可找工作哪有那么容易的，一直也有准信儿，现在考学的路子堵死了，就得求姐姐c姐夫帮忙找工作了。 俞芬憋了几天，拿定主意，抽个没人时间把自己的想法向母亲和盘托出。俞母笑骂她道：“你这个犟种，啥时学会绕弯想问题了，自己没能耐时就嘴甜点c学乖些，像你杵倔横丧，嘴撅的能拴头驴，有事还指望谁帮你？” “娘，全家就咱娘俩最亲，娘对我最好，你忘了在哈尔滨还时隔三差五买肉馅包子给我吃？等以后我有了工作挣钱都给娘花。” 俞母想起家刚搬到哈尔滨时，老家的房子出租有笔租金，她怕拿出来用俞芳说她是剥削行为，就一直放在自己手中，有时带俞芬出外改善一下，有时补到全家伙食费中。俞母本来心里就只有俞芬这一件心事，听她一说还真是个道儿，就说：“好吧！让我再想一想，怎么说，要选个时机！” “你不要先和大姐说，要说就直接和大姐夫说，保证能行！”俞芬一听母亲答应了高兴地跳起来，连声说：“还是娘疼我，还是娘疼我！” 俞母用手点着俞芬的脑门笑骂：“你个促狭鬼儿，耗子尾巴上长疮—一多少脓血儿，光想着自己那点事。” 这天晚饭后，俞芬赶忙收拾碗筷，敬谦c俞芳正要回房，俞母表情严肃地说:“姑爷c姑娘你俩先别走，我有两句话要说。你看我从苇河到哈尔滨已经有十多年了，现在孩子也离手了，我在这里也多余了，我想这几天就到俞苓c俞盛那住一段时间，你们这里也清静清静。” 敬谦一听这话说的突然，也能听出话中有话，没有吭声。俞芳了解俞母的性格和脾气，知道她这又是想出什么事了，就笑道：“娘，这又怎么了，有谁惹你生气吗？” 俞母没有笑，依旧平静地说：“家里人都供着我，哪有人敢惹我生气呀？我也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这八个瓶儿七个盖的，我也处理得不够周全，我想出去散散心。” 俞芳冷笑道：“不是这个原因吧？孩子小时你没说家里不清静，孩子大了反倒说让我们清静了。再说俞苓c俞莲正谈恋爱，没有成家；俞盛c郑怡两地生活，你去更不方便，你考虑没有？你这时去住可能吗？” 俞母故作愁容，低声说：“我也没想那么多，走一步看一步吧！” “俞芬她是奔着你来的，难道也和你一起走吗？”俞芳早已猜出娘这是欲擒故纵的把戏。 俞母着急地说：“她还不能走！” “这不得了，她不走你还怎么走，要不问问俞芬，看你走了她还在不在这个家里？”俞芳叫住俞芬问，俞芬哪里还有年夜饭上的那份能耐，只是端锅端盆，出出进进，一会儿厨房一会儿屋里就是没敢吱声。 敬谦见事情已很明显，是俞母藏有心事，他也不愿说破，就笑了笑道：“都是一家人，这么多年风风雨雨都过来了，我们早已是一家人，有话就直说，别藏着掖着的，不行大家想办法嘛！” “是不是俞芬的事？”俞芳不愿再兜圈子，直截了当问道。 俞母见状点点头，就把俞芬的想法说出，俞芬见已入正题也就进屋坐了下来。 俞芳说：“这些天我们也愁，不说别的，就愁她明年再考不上怎么办？她年龄二十岁也不小了，关键是她的想法，不说出来怎么想办法。” “我拿定准主意了，就是先找个工作，哪怕是临时的也行，边工作边复习。”俞芬露出少见的笑容。 “正式工作都是院校c技校毕业分配，工厂还下放一部分老弱病残，难啊！俞芬要是定准这个想法，大家就都留心看看哪有招工的，你就去试试，有问题一起努力解决！”敬谦心想找工作可不是上下嘴唇一合那么简单，但俞芬这么待下去更是个问题，既然她同意找工作也并非不是个明智之举，争取争取再说吧！ 俞芳见敬谦表了态，心里又是生出一阵愧疚，都是自己家这些破事让敬谦为难费心。她对俞芬说：“你姐夫也没那么大本事，别当真就指望上了，你还是要复习不能丢，招工也是要考试的！” 这话儿说出来以后，俞芬干家务活儿的积极性更高，每天扔下条帚就是抹布，把房间c厨房收拾得窗明几净，四壁无尘，闲时也看看复习资料。敬谦c俞芳每天都关心注意报纸杂志上的招工信息，有了适合的就拿去让俞芬细致打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三章 得利寺农场 办公室的同事们见敬谦平日常看这方面的信息，金晋泰开玩笑道：“敬谦出息了，以前是最不爱求人办事，现在为小姨子倒上心了！” “谁让咱摊上了呢？”敬谦苦笑道。 段逢喜是个戏迷，平时就喜欢看剧本c学京剧，有人嫌他迂腐，也有人说他故作散淡，只有敬谦和他能谈得来。段逢喜见敬谦因为俞芬的事压力很大，就暗中求复县的副县长赵洪波帮忙解决，事情真巧，赵副县长给他回了电话，说得利寺农场能安排。段逢喜乘办公室没人时悄悄对敬谦说：“敬谦，看你天天挺愁的，我早想帮你一个忙。前些日子，我在复县工作时的老同志到我家串门，我和他谈了你小姨子的事，他说县城里不好找工作，都在动员下乡下放，可到农场还好办些，毕竟是城里知识青年下到农村嘛！昨天他打来电话让我问问你，去得利寺农场当农工愿意不愿意去，如果愿意去他可以帮上忙。” “你原来是县高官，你说可以不？” “太可以了，那个农场规模很大，场部到几个大队都要坐火车，主产印度c国光c红玉等七十多个品种的苹果，还制作苹果罐头c苹果酒c苹果酱c果脯等产品，漫山遍野的农副作物，是辽南最富庶的地方。我看要没有更好的单位，去那里还行！” “农场是工人还是农民？” “农场里有农民也有工人，城里知识青年去了就是农场职工，每月发三十五元的工资，有职工宿舍c食堂，吃住方便。” “小姨子今年考试差点分，有机会她还是想考学的。” “想上学还不容易，在农场考肯定比在大城市考竞争力差，到时候再找找人给点关照，比在沈阳还容易！” “谢谢，谢谢！我回去征求她的意见，她要同意马上就办！”敬谦连声称谢，这个机会太难得了。 回家后，敬谦把段逢喜的话和家人学了一遍，让俞芬自己拿主意。俞芬一听到农场还有工资，活儿又不累，还有机会参加升学考试，正和她意，一口就答应下来。 敬谦把俞芬的意见告知段逢喜，段逢喜立刻给复县赵洪波打电话，那面沟通研究，不到一个星期就定了下来，俞芬没敢耽搁，拿着自己的行李包裹就去了得利寺农场。一个月后，俞芬正式把户口c粮食关系从哈尔滨起到农场，安心在农场工作起来。俞芬对俞母说：“农场真享福，每月粮食定量吃不了，自家种的菜每顿都是四个菜，苹果随便吃，没有太累的活儿，在那里干一辈子都成。” 俞母说：“你命好，总能遇到贵人！” 俞芬这次甘之如饴到得利寺农场，全凭段逢喜给帮的大忙，敬谦心怀感激之情，也使两人的关系较前更近了许多。敬谦见段逢喜对京剧的迷恋正盛，就让俞盛在北京买几本京剧方面的书送给他，俞盛专门到王府井书店挑选了一本陶君起著的《京剧剧目初探》寄回沈阳。段逢喜此时正在家里研习元曲杂剧，见到敬谦送他的这本曲目大全，如获至宝，就依照京剧剧目填写些词令遣兴。 段逢喜填写了几首小令十分得意，就兴冲冲来到魏家与敬谦共同鉴赏，敬谦拿过一看，原来是按元曲格律填写的五首小令，都是《三国演义》的剧目： 《梧叶儿·捉放曹》 群雄聚，举义旗，虎牢对阵鏖战急。翻，真假欺，弄玄虚，宁负众人不负己。 《寄生草·吕布与貂蝉》 温柔地，壮士墟，千军万马难相替。司徒巧使连环计，匹夫反目奸贼毙。貂蝉拜月一声吁，凤仪亭后掷银戟。 《脱布衫·击鼓骂曹》 笑祢衡倒背经书，遇奸雄鄙夷迂腐。纵厅堂骂曹击鼓，难逃黄祖匹夫怒。 《游四门·挂印封金》 提刀立马古桥头，何恋寿亭侯？寻兄路远寒风骤，拱手拒轻裘。咻！忠义秉千秋。 《小梁州·古城会》 三英聚义桃花园，生死盟天，黄巾胜罢平原闲。栖身暂，徐州谢陶谦。白楼笑忘辕门箭，助曹公追命文颜。千里还，离合叹。从头开战，剑指楚荆间。 敬谦年轻时也爱写些散文c杂文c故事c快板书等，可对诗词的格律却没大研究，他想起童退身的古文基础扎实，有时兴趣上来也吟诗作赋，就说：“我过去看看童退身在家没，如果他得闲，我们一起欣赏不是更好？” 段逢喜表示赞同。 不一刻童退身就随敬谦进门来，敬谦说：“你们先聊，我来沏茶，今天就来个词曲沙龙！” 童退身文人品行，看到作品自然就会发表看法，他拿着小令体会意境，推敲词句，从平仄对仗讲到“赋比兴”，说得段逢喜茅塞顿开，连称童退身是“高人”，敬谦也连连点头称是。 童退身讲着讲着突发奇想，说：“我们几人都喜爱古典文学，我家有几本《唐诗三百首》《诗词格律》，我拿来大家一起研究，然后再按着《京剧剧目初探》的内容，照猫画虎来填写，怎么样？” 段逢喜首先拍手响应道：“太好了，省得我一人在家苦憋，这回有了退身这样的行家指点，一定能进步飞速。敬谦，你看怎样？” 敬谦端着茶杯呷了一下，腼腆地说：“可是我委实没有写过古体诗，要真逼得懒驴上了磨，怕你们二位见笑我的。” 童退身哈哈大笑道：“不会的，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就这样定了。”这个话题唠完，三人又谈起当前形势和办公室的工作上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四章 转业干部——聂炳原 二楼东侧的宋畏家搬走了，他原是经委物资局燃料处的巡视员，这次被调到哈尔滨电机厂当党高官兼厂长。搬进来的这家家长叫聂炳原，他家在家俱楼是个特例，全楼其他家都是地方干部，只有他是从部队直接转业到经委军工局的。聂炳原自小当兵，在部队里成长，身上有很浓重的军人气息和做派，他走起路来就像参加操典一样挺胸抬头，两臂自然摆动。他春秋常穿黄军装，冬天肩披军大衣，偶尔也穿上料子中山服，但下身依然是黄军裤。他虽长得深目高颧，长脸重髯，身材高大，但待人和蔼可亲，说笑随意，楼里的孩子都愿意和他接近热乎，他也喜欢和孩子们玩笑打闹，从不摆架子。都说当兵的男人对媳妇好，这话体现到聂炳原和妻子苑琳身上还真是恰当，聂炳原在经委上班，苑琳在省档案馆工作，两人上班同路，经常也是同来同回，亲亲密密。聂炳原的大儿子叫聂陇海，出生时在宝鸡，取名“陇海”就是纪念他在宝鸡修陇海铁路的一段经历。聂陇海和家鸣同岁，性格温和文静，属俊朗男孩一类，他给楼里人的印象就是从头到脚，从穿到用，都是旧的军用品。聂炳原只有一个女儿叫聂莎，生得柳眉凤目，顾盼有神，鸭蛋儿脸，面如凝脂，天生就是个美人坯子。聂炳原的小儿子叫聂渤海，是聂炳原在旅大驻防时出生，他比聂莎小两岁，既不像哥哥那样敦和厚道，也不像姐姐那样知书达礼，是个撒赖惹事的根苗。 聂莎转到机关小学是四年一班，与家俱楼的男生孟元奇c唐学庆c宁小松，女生刘荔妮c张碧波c耿敏杰一班。楚红家离聂莎家很近，楚红的居室正对着聂家的厨房，楚家外出都要经过聂家房门口的走廊。正值楚红家搬进楼里的时间不长，熟识的人不多，遂和聂莎成了好朋友，每天一起上学放学，出双入对，如唇不离腮一般。楼里的家庭妇女们都称赞道：“这两家真是前辈修来的福，生养出这样两个水做的女孩儿来！” 一段时间后，大家逐渐知道聂家的一些情况：聂炳原是河北阜平人，父亲是当地的教书先生，他从小跟着父亲学习，略通文墨。他在解放战争初期参军，入伍是晋察冀江帅的部队，打过清风店c石家庄c太原c银川等战役，参加过抗美援朝战争。他虽参军晚却借了有文化的光，从通讯员c文书c干事一级一级提拔为干部，抗美援朝时是营教导员，回国后调到海防守备团当副政委。妻子苑琳是陕西宝鸡人，比聂炳原小四岁，年轻漂亮，小巧玲珑，看上去要比丈夫小个七八岁也不止。她原在家乡一所小学当教师，聂炳原他们部队在宝鸡至天水铁路施工建设时，苑琳同事的姐夫是聂炳原的营长，就把她介绍给时任营教导员的聂炳原，两人从认识到结婚也没用两个月的时间。苑琳结婚后就跟着聂炳原四处转战，从宝鸡到泰安，从旅大又到沈阳，直到转业才算安稳下来。 家俱楼楼前广场前有一片稀疏的松树林，每家在松树林中都有一块十多平方米的小菜园，可真正用来挑水浇园c种植菜蔬花草的却是少数，多数人家用板皮c蜡木杆c铁丝网夹成篱笆墙或种上榆树墙，里面用砖石垒砌鸡窝，当舍养鸡下蛋。久而久之，松树林里各家木门小院，或方或长，阡陌曲折，花径通幽，成为家俱楼最负盛名的“鸡架”。 魏家的鸡架门朝北开，隔图书馆路正对着家俱楼自家窗户，西面是童退身c温佑森家鸡架；东面是凌子栋c金晋泰家鸡架，魏家位于一排五家的正中。俞母养了两只母鸡，白天放在外面捉虫找食儿，晚上关进鸡窝锁上，她还给母鸡用干草絮了个下蛋窝，哪只鸡有没有蛋，她早起一摸就知道。每天晚上赶鸡进窝就成了家昌的活儿，稍微晚些母鸡就会飞到松树上，趴在树枝上一动不动，若想把它轰下来，很是费力。凌子栋家也养了两只母鸡，平时他和邢凡照顾不上，养鸡的活儿就落到凌霄身上，凌霄真是上心，剁鸡食c收鸡蛋c放鸡c关鸡c收拾鸡粪，样样有条不紊，有时家昌玩忘了赶鸡回窝，她都特意跑过来告诉一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五章 家俱楼的“鸡架” 这天，俞母用菜帮子c苞米面刚刚拌好鸡食，正巧家昌放学回家，俞母端着鸡食盆子对家昌说：“回来的正好，快去喂鸡。” 家昌从学校走回家还没坐稳，听到这话把书包往床上一甩，撅起嘴来挂油瓶儿，没好气地嘟囔一句：“这活儿怎么非得等我呢？” 俞母指着家昌说：“这活儿怎么等你，等你什么啦，你喂过几次鸡？” 家昌用眼睛瞅瞅坐在桌旁的家茹，小声说：“也不是屋里没有别人。” 俞母一看就明白家昌在攀家茹，就说：“你真没出息，这么点活儿还攀妹妹。” 家昌脖子一扭说道：“我怎么攀她，又不是重活儿，谁在家谁干嘛！”家昌并不是嫌活儿有多重，而是不愿让同学们看他天天干家务活儿，像个负担挺重的女孩子似的。 俞母哄着家昌说：“你个小没良心的，上次你挨打和生病，我都给你煮鸡蛋，还不是因为你常帮我干活儿吗？” 家昌站起身来接过鸡食盆子，边走边嘟囔说：“看你那么大人，还会翻小肠了，我就是说说而已，哪能真就不去。” 俞母笑着说：“这还差不多，快去吧，等攒够了鸡蛋给你们蒸鸡蛋糕吃！” 家昌一听“鸡蛋糕”三个字，马上口里的涎水就流到嘴边了，姥姥在锅盖大小的铝盆里打进二十个鸡蛋，能蒸出多半盆油花闪烁c金黄葱绿的鸡蛋糕，要是和着大米饭一起吃，松软细嫩，香味扑鼻。 家昌端着鸡食盆子出了大门，穿过楼前广场，来到自家鸡架门口。那两只白母鸡正在路旁的垃圾箱周围觅食，看到熟悉的鸡食盆子都不用家昌敲打，就飞也似地奔跑过来。家昌打开鸡架木门，把鸡食倒在食槽里散开，看着母鸡尽情地叨食。 “今天是太阳从西边出来吗？魏家二公子怎么干起这样粗活儿呢？” 家昌顺着声音一瞧，原来那细声细气的话语声是从凌霄家鸡架那边传过来的，说话的不是凌霄还能有谁，就说：“不说风凉话就不会讲话啦？你这个百伶百俐的小丫头。” “几日不见，你什么时候也学得像大人一样说话了？” “看你一天干那么多活儿，又没时间玩，都快成家庭妇女了？” 凌霄父母上班，姥姥又不轻易下楼，下面还有妹妹，家里买菜c买日用品c养鸡这样的活儿都是她干。楼里像她怎么大的女孩子，哪个不是无牵无挂地和同学们疯玩疯耍呢！ “我也不愿意有活儿累着，老大嘛，没办法！”凌霄说得很轻松，丝毫没有怨天尤人的意思。 家昌看着凌霄，她穿了一身紧身粗布衣裤，一双红帮白胶底鞋，就是去年耪地时穿的那套干活儿装束。她今天把两支马尾水辫掖到一起，衣服袖子挽到臂弯，露出雪白的小臂，手里拿把铁锹，正往鸡窝里垫沙子。家昌叹道：“凌霄，你真懂事，从小帮家里干活儿，长大也是个勤快能干的女主人！” “你倒是会夸人！其实我做梦都在想，我要是有个哥哥多好，就像家茹一样，整天就是玩。要不你也给我当哥哥吧！”凌霄笑眯眯地歪了歪头。 家昌看到凌霄这个动作表情，立刻想起扒窗户的小女孩来，从那时认识她到现在也有一年半的光景了。“哈哈，我给你当哥，怕是会被你妈给骂出来的！凌霄，看你今天的打扮，我想起去年这时的事情，不知你还能不能想起？” “不就是童大爷说我像开茶馆的老板娘吗？我忘不了，怕你早就忘记了。别看我这段时间去你家少了，其实你家的事俞姥跟我姥唠嗑我都听着呢！我也帮不上你什么忙，去了还打搅你，所以就强忍着没有去。老人们都说‘得病一场，懂事一场’，你还真挺争气，生生撵了上来，我都看在眼里。” “嗯，亏你还有心。”家昌这段时间由好变差，由差变好，好像经历了几年的时间，特别是不完成作业c课堂耍怪态被老师塞进讲台里，弄得满城风雨，他都感到形象猥琐c没脸见人，更别说见凌霄了。 “其实也没啥，成人不自在，自在不成人，男孩子都会经过这一段的，自己不把弯子转过来，谁说也没有用！”凌霄这话说得又爽快又大度。 “嗯，你说的还有些道理。” 凌霄又眨眨眼睛，若有所思道：“你说人生就是不公平，你看你舅妈长得像电影明星似的，可你老姨就没她长得好看。不过，从另一个角度看也算公平，舅妈漂亮出身不好，老姨不漂亮但是根红苗壯，就像我妈长得好看，成分问题倒压了她一辈子，这就是命，老天爷给的！” 家昌心想：命可能就是有好有坏，有得有失，好的不可能都给一个人，月满则亏，水满则溢嘛！他想起最近得到《三国演义》连环画的事来，就对凌霄说：“凌霄，我有新的小人书了，什么时间我拿给你看看。” “早就听说你有一套好小人书，我没问你就想看你心中有没有我，今天你说出来还算够意思，没把我忘掉。” “你这个刀子嘴，豆腐心，忘谁也忘不了你！” “家昌，以后我们就在这里见面吧！没事聊聊天，行不行？”凌霄诡谲一笑。 “平日里看你不老气，没想到你还挺大方。好吧，就按你说的办，只是有点像特务‘接头’。”家昌笑着开了个玩笑。 “我不了事，你老气就跟你学呗！” 家昌看时间不早，就过去帮凌霄把鸡窝里的沙子换完，又拿扫帚把自家园中的鸡粪扫到一起，用撮子撮到小榆树下，然后拿着鸡食盆子回家。 俞母问他怎么去了这么半天，家昌说了个谎，说是先玩了一阵子才拿盆子回来的。俞母说：“别忘了写作业！” 家昌这个学期的作业都是和同学们利用下午自习时间做的，这时早已做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六章 家昌看的第一本小说 家昌从家门出来，本想去找鲍旭武却见到童璐从二楼楼梯悻悻走下来。他看童璐淹头搭脑的样子，就迎上前去问道：“怎么啦，怎么不高兴，是不是被人欺负了？” 童璐见是家昌，说：“没事，只是去刘荔妮家还书，偏巧小妮子不知到哪疯去了，家里没有只好回来。” 家昌早就听说童璐平时和钟萍c乔金花一起看书c集糖纸c刻剪纸，有时也到门前广场跳皮筋，抓骨节，可还没听说刘荔妮也和她们一起玩。就问：“你说还的是什么书，拿给我看看。” 童璐把手中的书递给了家昌，家昌接过来一看，书的封面写着《古峡迷雾》，原来是一本薄薄的小说集。家昌对童璐问：“这本书好看吗，听说你们不是都看大厚书了，怎么还看这种小薄册子呢？” “这是本科学幻想小说，很有意思，你要是拿回去看看，一定也会喜欢。” 家昌平时看的书以古代小人数居多，像这种全文字的书只看过《讲故事》，他听童璐的话似乎很有道理，就说：“那就借我看一天，明天还给你。” “真没看出来，你的算数刚跟上，马上就想提高语文了，没问题。” “我也没那么上进，就是小人书也有看厌的时候，换换口味。” “可以呀，我早就想对你说了，你爱看小人书对你画画有帮助，这很好，但也要看些文字多的书，对你的作文会有帮助。”童璐认真地说。 “我俩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想到一块去了！你是我的补课老师，也该帮我提高作文水平了！” “这回真的不敢当了，钟萍c刘荔妮都是我的老师。家昌，你看书不能只看热闹，还要看意境c词汇c文章结构，这些对你的语文c作文才有帮助。” 家昌点点头笑着说：“我回家马上就看。” “谁俩是心有灵犀一点通？我当是谁在这里谆谆教导，原来是‘童老师’哇！讲得那么好，啥时候也辅导辅导我呗！”两人唠的正起劲儿，没留意凌霄从走廊口走出来，她拎着个花布兜像是要去商店，故作俏皮地说。 “路人说话草人听，亏了没有背后讲你。你呀，嘴巴尖利，不挖苦人不说话！”童璐和凌霄家住邻居，虽比凌霄大一年级，但两人见面也常斗嘴。 凌霄是个嘴不让人的主儿，一听童璐说她嘴巴尖利，忍不住又回了她几句：“本来嘛，财主说穷话，光棍说熊话，你把自己说得挺低，可今年假期是谁天天长在人家帮着补习算数，那不是老师又是什么？是不是，家昌？” 家昌喜欢听凌霄说话快言快语，不分斤两，又怕童璐听了吃不消，产生误会，就对凌霄说：“你说的没有错，童璐就是我的家庭教师，不光补习算数，还要辅导语文。你要是愿意给我当家庭教师，我举双手欢迎！” 凌霄冷笑道：“丢不丢人，来不来还有家庭女教师了，是想让她教你一辈子吧！我可没有那种能耐，当不起你的老师。” “怎么当不了，上次你不教我擀面条了吗？”上次俞母去太原街，中午赶不回来，家昌自告奋勇在家擀面条，因经验不足，干面放少，擀好得面条粘到一起，还是凌霄帮他重新擀好，下锅吃到嘴里。 “别抬举我了，我是个家庭妇女吗，只配教你擀面条？”凌霄一撇嘴赌气说。 童璐一看凌霄话越说越多，就快步拐进走廊，说：“不和你们‘斗蛐蛐’了，我要回家歇着了。家昌，那本书人家追着要，你快看呀！” 凌霄把童璐气走就从家昌手里拿过书来，看看书名道：“是本好书，你快看，看完给我看，不能先还她。我刚才是故意和她拌唇噘嘴的，我就是看不得她在你面前当老师的样，其实那几章算数有什么了不起，你要是像她那么学，成绩比她好。”凌霄一副不服不忿的样子，她见家昌没有说话，说：“家昌，你还愣着干什么，要是没事就陪我到商店买盐去。” “不行，我还得回家先把书看完，然后不得借给你。你没听童璐说还等着还呢！” “别听她的，谁借书还在乎晚还个一天半天的，她那点小心眼我还看不出来，就不想让你借我看。家昌，咱可说好了，你要是先还了仔细我对你不客气！”凌霄抬腿上二楼去了。 家昌走进屋来，屋里只有俞母一人在做针线，自从俞芬去了得利寺农场后，俞母如释重负，每天家中清静，轻松度日。家昌坐在三屉桌前看着这本书，只见封面写着：《古峡迷雾》，童恩正著，少年儿童出版社。翻开扉页，书的右下侧端端正正写着“刘荔妮”三个娟秀的小字，家昌想：这是刘荔妮自己的签名，没想到她写的字这样漂亮，这本书一定是她最爱看的。 家昌拿起书飞快地看起来，他从书里看到长江三峡两岸的古峡峰峦c如诗如画；他从书中看到天府之国灿烂的古代文明c历史悠久；他为古老的巴国人举国抗秦的英勇斗争所激动；他对贪婪的侵略者盗取文物的丑恶行径所憎恨。这篇只有两万多字的短篇小说，在家昌心中激起的巨浪是巨大的：使他第一次沐浴到了文学的洗礼，使他第一次感受到了书籍的魅力，使他第一次感觉到了知识的神圣，使他第一次享受到了作品的美妙。《古峡迷雾》是他热爱文学的启蒙读物，“刘荔妮”这三个字则是他进入知识海洋的灯塔航标 家昌看完书果不食言，偷偷拿给凌霄看，凌霄看过又还给家昌，她感触颇深，对家昌说：“我最喜欢看探险c旅游这方面的书，长大我要考大学考古系，走遍祖国大地，发现好多现代人不知道的秘密。” “考古可不是闹着玩的，专业知识不用说，就是荒郊野外一干就是一年半载，可不是女孩子干的活儿！” “我就知道你瞧不起女生，就算我不行，那钟萍c刘荔妮比你强不强？” 家昌刚才脑袋里还在想这两个人，连声说道：“当然比我强，看书多，字也比我好一百倍！” 凌霄见家昌这股虔诚的样子，心里有些不服气，她鼓劲道：“其实你也用不着气馁，有的人成熟早，先行一步；有的人成熟晚，后赶一步；龟兔赛跑，殊途同归，不一定最后是谁有出息呢！” 家昌看凌霄说话有板有眼，细想也有道理，就故意对她说：“我这辈子是不行了，就看你了！” 凌霄没想到自己好心好意鼓励家昌，家昌还拿她取笑，上前掐了家昌胳膊一下，家昌一个高借机就跑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七章 读书沙龙 家昌在楼里转了一圈又回到一楼，他敲响了童璐家的门，童璐正在桌子旁看着童晖写作业，看到家昌进来对他说：“这童晖猫一天，狗一天，才上一年级就不愿意做作业，以后还不得像你呀？” 家昌看看童晖，脸洗得白白净净，衣服穿得清清洁洁，不像以前鼻涕花脸c浑身尘土，这两年变成大孩子了。家昌听了童璐这话有点脸红，装作不在乎的样子对童晖说：“小晖，你姐说的对，学习一旦落下了，想撵上去太费劲了，我要不是你姐帮助补习，现在非降级不可，可惨透了！” 童晖用嘴咬着铅笔，也不知听懂没听懂，只是点头。童璐觉出刚才说话恐伤了家昌自尊，忙转过身来说：“找我有事吧，是不是还那本书？” 家昌把手里的书递给童璐，说：“这本书太好了，她家要还有这方面的书，再借几本回来看看。” 童璐笑道：“我说你一定会喜欢的，是不是说对了，把‘馋虫’勾出来了吧？” 家昌点点头，向童璐说了他读书的感受和对刘荔妮的钦佩。 “其实也不是我那么急着要还，我让你快还是不想让你把书借给凌霄那个厉害鬼儿！” “我知道你的那点心思！”家昌暗想：凌霄果然没有猜错。 童璐忽然想起一件事来，问家昌道：“你现在有时间吗？我带你去钟萍哪儿，她让我捎话儿说要找你呢！” 钟萍小学二年级就和家昌一个班，一直是班级的学习委员，门门功课都是高分，特别是作文更是全班无人敢比，她写的作文每次都被语文老师作为范文来读。家昌记忆最深刻的一次是：今年清明节学校组织到陵东抗美援朝烈士陵园扫墓，要求回来每人写一篇记叙文，钟萍写的作文毋庸置疑又被老师在全班讲评，特别是对文中用了一句“以寄托我们的哀思”，老师给她很高评价。家昌后来知道了这句话的出处，原来是从最高领袖文章中引用的，他对钟萍更是佩服的了不得：她怎么能看到大人看的书？她又是怎么联想应用到作文里的？家昌从来没问过钟萍，可听童璐一说才恍然大悟，原来她是经常看课外书来提高写作水平的。刚才童璐说钟萍c刘荔妮都可以当她的老师，刘荔妮难道比钟萍还强吗？ “找我啥事？”家昌听了童璐的话有些突然，搬到家俱楼两年多了，他还没有去过钟萍家，就连和她单独说话也没有几次。 “你去不去，不去就不知道，去就知道了！正好我要去还书。”童璐笑道。 “去就去，她还能把我吃了不成？” 童璐叮咛童晖把作业做完再出去玩，就和家昌一起向三楼走去。 钟萍家位于二楼西侧，童璐c家昌上楼来到钟萍家时，班长韩吉政和乔金花正在她家闲聊。韩吉政的父亲韩景风是计委商业处的巡视员，和钟萍父母钟鹏举c李怀芝，乔金花的父亲乔俊亭都在一个处工作，三家家长对孩子都比较熟悉，韩吉政就常来钟萍家坐坐。韩吉政是班里男生中的成熟男孩，长得肌骨莹润，容貌红白，性情谦和，举止大雅，是班里女生心目中的“白马王子”。他从小学一年级就“两道杠”没有离过身，当班长时像个小绵羊，老师让干啥是啥，从不多事管人，就像比同龄人大出两三岁似的。韩吉政和钟萍两人从小就是一个班长个学习委员，在同学眼里就像“金童玉女”，相处得极其和谐默契。在那个年代，男女同学交往过密是被同学们取笑的，可韩吉政c钟萍c乔金花是班长c学习委员c文艺委员，他们在一起谈天说地还真没人在背后嚼舌头。 钟萍见童璐c家昌进屋，就起身迎接道：“稀客，稀客，快进来。” 童璐常来钟萍家，显得很自然，进屋坐在小床边，对钟萍说：“你是参谋的嘴，我是副官的腿，你说让我把家昌找来，我就把他找来了。” 家昌第一次来钟萍家，显得有些拘束，就开个玩笑说：“班干部都在此，又是‘参谋’又是‘副官’的，不是在开会吧？” “净胡说，开哪家的会，我们正在闲聊，快坐下！”韩吉政笑着指了指靠墙的椅子，让家昌坐在那里。 “我一个白丁，是不是道士进庙——走错门了？”家昌有些疑惑。 “是这么回事，我们几人成立个课外读书小组，平时谁有好书就拿过来互相传看c谈体会c探讨问题，互相共同提高。大家想你也是喜欢看书的人，家里也有书，就想邀请你参加！” 家昌心想：我可不够格，韩吉政穿戴利落，有大样儿；自己粗头乱服，衣裤不整，天天和班级干部在一起，岂不是小鱼穿大串？连忙推脱道：“呃，成立‘读书沙龙’啊！这可是好事，可是我不够格，我看的都是小人书，和你们比是小儿科，你们现在已经看大人的书了，我这是搬梯子也够不上，谢谢你们的好意。” “‘读书沙龙’？多好的名字，我们课外读书小组就叫‘读书沙龙’吧！”钟萍眼光一亮，高兴地说道。 韩吉政对家昌正色道：“家昌，其实也不是谁高看谁，你不是灯草拐杖——扶不起人，你的素质我们早就心里有数，这半年你的转变和进步，大家都看在眼里，为你高兴。小人书也是知识读本，但还要看些文字多的书，你会发现那里的知识更广博c更有趣味。” 家昌心想韩吉政怎么和童璐说的话一点也不差，就看了一眼童璐，童璐c乔金花在一旁不住地笑。就半开玩笑说：“还是免了吧，我这个尖腚鬼也坐不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八章 钟萍赠书 钟萍见家昌还有些顾虑，就说：“家昌，你再想想，自愿参加我们不勉强。今天我找你来还有个意思，就是送你一件礼物，一定是你最喜欢的礼物。” 钟萍可是家昌心中可望而不可即的偶像，怎么会轻易送礼物给自己呢？家昌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想都没想就推脱道：“谢谢，谢谢！实在是不敢当。” 乔金花看家昌的一副窘态，就直言快语道：“家昌，别紧张，礼轻情意重，喜欢就是珍稀宝贝，不喜欢就是弃如敝屣！” 家昌听到乔金花的话，有一种“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的感觉，在他的印象中乔金花文艺有特长，谁知她什么时候会往外甩词了。 钟萍从抽屉里拿出一本小人书来，说：“就送你这本书，做个纪念。” 家昌一眼看到小人书上熟悉的蓝色边栏，就知道是《三国演义》连环画中的一本，他忙接过来，连声说道：“谢谢，谢谢学习委员。” “你不是刚才还说不敢当，怎么见到小人书就不推辞了？”童璐捂嘴笑道。 家昌瞅了童璐一眼，说：“没告诉你们我是桌子底下放风筝——出手就不高，一见到小人书就乐颠馅。”这原来是初版《三国演义》连环画中的一册，名字叫《落凤坡》，讲的是“凤雏”庞士元随刘备进取cd，被蜀中名将张任在“落凤坡”射杀的故事。家昌攒的《三国演义》连环画已经不是初版，《落凤坡》这集内容被合并到《取cd》中，那时他虽不知初版怎么珍贵，但自己攒什么小人书钟萍都知道，他心里充满了感激。 其实这一切都是童璐所为，她无意间在钟萍家里看到这本书，又得知家昌正在攒这套书，就劝钟萍送给家昌。以后《三国演义》出的版本再没有《落凤坡》，这本书就成了孤本，家昌每当拿起这本书就想起这次不寻常的会面 家昌拿着书刚想告辞，童璐对钟萍说：“我去看看小妮子在不在家？在家就让她过来给家昌介绍一下！”说完推门就往走廊另一侧跑去。 刘荔妮的父亲叫刘升，是从黑龙江省委林业部调来，曾当过方正林场的厂长，他酷爱打猎，家里挂着双筒猎枪；母亲叫罗群，曾是黑龙江省委幼儿园的院长，现在是机关幼儿园的园长。刘升状貌魁梧，性情潇洒；罗群柳眉凤眼，窈窕身姿，两口子是家俱楼数得着的靓男美女。两人生养两女一男：女儿荔妮c荔香，端正貌美，粉面生春；儿子志高，淡眉秀目，礼貌宽和。 “哪来的稀客，我看看是谁？”刘荔妮人还没到说话声先到，随着爽朗的言语声，走进来一个俊俏女孩儿来。“我当是谁呢？不就是为童璐打抱不平，用抹布打了‘大丫头’的那个魏家昌吗？” 家昌以前见过刘荔妮几次，因为不在一个班没有说过话，他没想到以前那个白脸瘦弱的小女孩，现在却是个身材匀称，体态轻盈的大姑娘了。昨天看了她的书和签字，印象还只是停留在以前的记忆，今天见她穿戴整洁，随和大方，形象一下子高大丰满起来。他略一起身，不好意思地说：“我那点破事，难得‘刘老师’还会知道。” “你管谁叫‘刘老师’？”刘荔妮被家昌叫的一愣神儿。 童璐忙把家昌怎么借书，又怎么看到她的签字，又怎么有联想，一股脑儿地说给刘荔妮听。 “羞煞我了，可不行这样叫，你们难道不知‘人之患在好为人师’这句话吗？” “不是你好为人师，而是家昌认为的好老师。”童璐解释道。 “童璐说的真是我的想法，古人云：‘拜此人需学此人。’我当真就把你当成我的刘老师了。” “我算什么，别把秃尾巴老母鸡当凤凰，我的字写得像鬼画符，真正有才情的“金童玉女”在那边呢！我和她比恐怕比她的脚指头儿也比不的。”刘荔妮说着眼睛瞥了一眼钟萍和韩吉政。 “你这没好心眼儿的小妮子，怎么说话又扯到我们身上了？你一进屋就听你噼里啪啦的像热锅炒豆子一样。”钟萍指着刘荔妮嗔怒道。 “说走嘴了吧，大家听她说的有多亲密，还一口一个‘我们’，你还敢抵赖不成？”刘荔妮乐得上气不接下气，接着说：“不逗你们了，今天怎么好端端地把家昌请上来了，他可是很少到我们二楼来，一定是童璐给领来的！” 童璐笑着用手捅了刘荔妮一下，说：“又往我身上连，你就不怕把人都得罪了？” 韩吉政说：“我们是想让家昌参加课外读书小组，可是他还没答应，让他再考虑考虑，过一段时间参加也行。给你的任务完成了没有？” “孟元奇呀！我找过他了，只是他觉得自己爱读党史c军史方面的书，文学书籍读得还不够，想培养对文学的兴趣以后再参加。我看他是托词，可能是和我们在一起有顾虑，也让他过段时间再决定吧！” “这个人还挺封建的，男女同学在一起读书交流有什么不好？其实只要喜爱读书就好，个人有个人的缘法嘛！每个人读书的兴趣都不同，比如我们爱看小说c散文；孟元奇爱看党史c军史；家昌却爱看古典文学，还学画画，是不是？”韩吉政问了一句家昌。 “是啊，是啊！我这个屁股长尖的人，坐不住，也坚持不了，实在抱歉！”家昌这才知道刘荔妮也去找过孟元奇了，他想起了好朋友鲍旭武来，问：“吉政，鲍旭武的书可是读了很多，你没有去找他吗？” “我侧面征求过他的意见，可他说他爱读的是自然科学方面的书，和大家交流不到一块。另外他说他自由惯了，喜欢独来独往，我看他说的也是实话。家昌，他说你敏而好古，让我们找你。” “我” “这就是：‘羊羹虽美，众口难调。’不说这些了，妮子，我们课外读书小组有正式的名字了，叫‘读书沙龙’，是家昌给起的，我看挺好，‘温馨的沙龙’！” “惭愧，我哪敢班门弄斧，我是随便说的。”家昌低声说。 “随便得之才有味道，从今天起我们就用新名字了。”钟萍用肯定的语气对大家说。 “好哇！钟萍，小组设在你家，你就是‘读书沙龙’的社长吧！”刘荔妮说。 “同意，同意！”韩吉政c乔金花c童璐鼓起掌来。 家昌坐在椅子上，横不是竖不是，好容易等到个说话的当口，站起身来说：“谢谢钟萍的赠书，我会好好保存这本书的，我先告辞回去，你们继续聊吧！”说完就往外走。 “家昌，想好了就过来，‘读书沙龙’随时向你敞开大门。” “谢谢各位，谢谢钟萍！”家昌走出门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九章 杜祥来了 大院里每个周三c周六c周日有三场电影，已成为干部家属不可缺少的业余文化生活，俱乐部早早贴出电影预告，家长们去俱乐部窗口买票，大人票一张一角，学生票一张五分。电影开演前，各家大人小孩穿戴一新，笑容满面，从大院的各个住宅区络绎不绝来到俱乐部，金碧辉煌的放映大厅里人头攒动，喧如集市，当开演的铃声响起两遍，灯光霎时熄灭，大厅中鸦雀无声，观众全神贯注盯着银幕。当时看的电影都是社会上还没有公开上演的新片，像《小兵张嘎》《魔术师的奇遇》等。 这天又是周日，俱乐部上映新片《水手长的故事》，电影没开演时，家昌c温建阳c金鹿刚在热闹的前厅闲逛，看到家俱楼二楼的古慧章和一个模样比他大的男生走过来。古慧章见到家昌三人就远远打招呼道：“是家昌啊，挺长时间没见到你了？我来给你介绍一个新朋友。” 古慧章和温建阳c金鹿刚一个班，家昌平日里和他没什么来往，只知道他的父亲古长民是机关铅印室主任，就不冷不热地“哼”了一声。家昌见那人面容清秀，毛发卷曲，黄白皮肤，不苟言笑，就冲他礼貌地点点头，说：“是新搬来的吧？以前好像没见过。” 古慧章嘻嘻一笑，指着说道：“他叫杜祥，家就在我家隔壁，刚来不到一周，来了我们就成了好朋友。” “你家邻居不是叫杜通，他叫杜祥，难道是杜通的哥哥？”家昌猛然想起听孟元奇讲过杜通家的事来。 老杜家在家俱楼也是个出名的人家，男主人叫杜元宝，这年四十岁，长得虎背熊腰，身材魁梧，肥头大耳，声如洪钟。他是抗战后期参加八路军，在战斗中子弹从右颧骨打进去后脑穿出，伤了右眼视神经，捡了一条命。伤愈之后，颧骨塌陷个坑，右眼视力极低，成了残废军人。建国后从某军分区后勤部副部长转业到延边州当了民政局副局长，东北局组建时调到计委交通处当了十四级巡视员。他的妻子叫钱雨娥，当时是延边医院的护士，是组织出面做的工作她才同意嫁给杜元宝。杜元宝那年二十五岁，妻子小他三岁，婚后夫恩妻爱，很快有了个男孩，取名杜祥。可没想到当杜祥不到两岁时，钱雨娥因肝病去世，使原本令人羡慕的家庭一下子陷入困境，他一个大男人又要上班又要照顾孩子实不容易，老娘就带着杜祥回到山东潍坊杨家埠老家，杜元宝每月按时汇钱，杜祥就和奶奶在农村长大。过了一年，杜元宝又找了一个小他五岁的中学教师姜桂香做了媳妇，俗话说：“黎明的回笼觉，半路的好夫妻”，两人婚后感情甚笃，不久生下杜通，杜通和杜祥就成了同父异母的兄弟。 “是这样的，杜祥此前一直在奶奶家上学，家里搬到沈阳一直没有过来，这不是还有一个学期就要考中学了，他爸这才给他转学过来。 “哦”家昌又看了一眼杜详，他的身材高矮与家昌相仿，壮实劲略强不多，脸上最显眼的就是那一对不大的眼睛，闪着狡黠多疑的目光。 “杜祥比你大两岁，现在刚到乌江小学报到，他对楼里的学生还不熟。” “你家姓魏，在一楼楼梯口对着那个屋，我记住了。”杜祥说话带着浓重的唐山口音。家昌想：果然是隔道江，不同腔，头一次听到这种“老唐”口音，刚想笑但被自己强忍住了。 “杜祥看到楼里有这么多和自己年龄差上差下的学生，可开心啦！是不是？” “是啊，我从关里家刚到家俱楼，原来只知道我们老家有山有水有小伙伴，舍不得离开那里，没想到大院条件好得像天堂，孩子们也这么多。要早知是这样，我三年级就随家一起搬来了，你们看我有多傻？古慧章，你光介绍我了，还没给我介绍这位呢？”杜祥说话声音又低又粗，像是个变了声音的成年人。 “这是家昌，他哥家鸣和你一届，他比你小两届，明年秋天就到院外上学了。” “古慧章，这就对了，刚才叫背后介绍，现在叫当面介绍。来，家昌，我们现在就算正式认识了，以后常联系。”杜祥像个大人似的伸出手来与家昌握手。 “一定，一定。”家昌也伸手握了一下，觉得杜祥的手比他有劲。 古慧章又把温建阳c金鹿刚介绍给杜祥，然后对三人说：“杜祥大哥在关里家那边可厉害了，不管比他大的还是小的都听他的，以后有人欺负我们找他就行。” “哪里，哪里，我是农村来的井底之蛙，哪见过这么大的天啊！还得你们多关照，呵呵！” 家昌心里想，你个古慧章真能替人吹，杜祥刚来家俱楼你怎么知道他厉害的，或许是他个人吹嘘的，这算什么能耐。“没事的，我们楼的传统是：大孩不欺负小孩，男孩不欺负女孩，你说是不是，古慧章？” “是的，是的，和和气气，。” 杜祥讪笑道：“那样最好，最好。” 这时俱乐部中想起电影放映前的第一遍铃声，几人急忙拿着票进到放映大厅里找座位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章 黑山大花生 元旦前，童退身下乡到辽西县里搞调研，回来时给敬谦带回十斤黑山大花生，敬谦把花生装在布面袋里，放在自己屋里床下，准备春节时剥开炒花生仁吃。家昌乘父母不在溜进父母居室，他本来是想到书柜里找本书看，顺手翻翻抽屉，看看铁床底下，无意之中发现了布口袋。家昌打开一看，原来是半面袋子大粒花生，他偷偷抓了两把放在裤兜里，将面袋子原样放好，快步走出屋。家昌在楼前广场看到凌霄正和几个女孩儿跳方格，就冲她摆摆手，示意她向鸡架走来。凌霄乖巧，跟小同伴们说了一声“家有事”，就往自家窗前绕了一圈，悄悄来到家昌家鸡架。 前段时间，不知从哪里来的黄鼠狼，每天都有人家的鸡被咬死喝血，家昌和凌霄家的鸡都已搬到楼里喂养了。后来，刘荔妮的父亲刘升不知从哪借来耗子夹子，还真夹到了一只皮毛光亮的黄鼠狼。刘升要把它剥皮，有上了年纪的老人好心劝他不要动，说是黄鼬会显灵作祟。刘升枪下倒下过熊c鹿c野猪c狍子c狐狸c野鸡c野兔等，他偏不信邪，把黄鼠狼挂在树上剥下皮来留存，把黄鼠狼尾卖给了做毛笔的笔庄。 家昌走进鸡架，把下蛋窝上的草袋子铺在地上，自己坐到上面，把兜里的花生掏出摆在面前，就等凌霄进来。过不片刻，凌霄进来，一下就坐在家昌身边，指着花生对家昌说：“哪里来的，不说清楚不许吃？” 家昌神秘地说：“我还能上哪偸哇？在我妈床下拿的。” “不怕魏叔发现打你？” “不会的，根本看不出来。”家昌自信地说。 这时经济状况虽然已经好转，但花生大量用来榨油，只是年节少量供应，平常人家很少吃得到。两把花生也就二三十个，两人掰出紫红色的大花生仁，你一个我一个，不一会儿吃了个精光。 “我今天真丢人，别人给东西就吃，这让我妈看到了还不把我的嘴撕开。” 家昌看凌霄嘴边还有花生细沫，笑道：“都吃到嘴外了，还说怕挨打，害怕你就吐出来！” “好好说话，让谁吐出来，多难听！”凌霄用手擦了一下嘴。 “嫌难听，还摆什么客套，这也不是你的性格啊！” “不是客套，我也不能总是五马长枪的，要学学童璐像个小女人，说话细声细气，着你喜欢！” 家昌一噘嘴，说：“又来了，好心请你吃花生仁，你倒来数落我，真没良心。” 凌霄拽着家昌的胳膊矫情地说：“我也领情，知道你有好东西还挂着我。家昌，不骗你，今早起来我就觉得右眼跳，果然是好事到。” “你忘了在厨房天窗看我，还给我拿饽饽吃来着。凌霄，你告诉我那时候怎么想的，各个家里粮食都不够吃，你还往外拿？” “也没多想，就看你在那转来转去挺有意思的。” 家昌“嗯”了一声，说着把花生皮搂到一起，用帽子装起来。 凌霄脸上露出些狡黠，说：“真的，家昌，告诉我，今天你为什么没叫童璐？” “你不正在广场上玩嘛，童璐没在，这叫没有‘口福’。” 只听凌霄在后大喊：“家昌，你给我回来，你再说一遍，你说的不对！” 家昌这次得了手后，脑袋里总想着那半面袋子花生，一有机会就溜进父母房中抓两把出来，叫上凌霄两人边吃边聊，有说有笑，一直没被家人发现。半面袋子花生十次八次也就见底了，家昌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布面袋子也拿出去扔了。 等过小年儿前两天，敬谦想起那半面袋子花生，到卧室铁床下一找，连布面袋子都不见了，哪里还有花生的踪影。敬谦原以为是家鸣干的，家鸣连叫委屈一百个不承认；他又问家昌，家昌料也瞒不住就承认了，把敬谦气得直骂：“你这好吃懒做的东西，还学会偷嘴吃了，越来越没出息！这次事先撂着，等再有错新账老账一起算！” 家昌心里挺得意，和凌霄一起吃花生的感觉真的好甜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一章 宾客稀少的春节 郑怡是年前到北京待产，俞盛把事情汇报给莫显堂主任，莫显堂告诉俞盛放心，一切由他来给准备。莫显堂当过后勤实验基地主任，人熟事熟，几个电话就把行李住宿c炊具餐具都预备好了。俞盛写信让母亲来京伺候月子，俞母与郑怡虽心有过节儿，但生孩子这样的大事还是必须到场的，接到信后收拾随身所用提前几天到了北京。小年儿那天，郑怡在妇产医院生下个大胖丫头，体重八斤二两，健康结实，黑劲儿有点像她妈，俞盛给她起名叫俞颂红，小名“星星”。 俞母接下来就是每天繁琐地洗涮c做饭c抱孩子这一套事。俞盛白天上班，中午c早晚在家搭把手帮助照料，平时只有俞母和郑怡在家。俞母干活儿麻利勤快，炕上地下的活儿没说，可干净利索，细小事项未必周全。郑怡自小孤独洁癖，又是医疗卫生职业，说道儿挑拣也多，两人天天面对，难免会有琐碎计较c言语不顺的情况发生。加之婚前婚后的意见取舍c是非默契，婆媳间竟赌气较劲，心生闷气起来。俞盛在家时，两人强作无隙，有说有笑；俞盛一走，扭头撇嘴，视同路人。俞母强住到满月，就吵闹要回沈阳，俞盛本想带母亲走名胜c逛商场，无奈寒冬时令，不比五月阳春，只好买票送回。郑怡知道在月子里生闷气c不愉快，是会落下病根，巴不得俞母早走，宁可累手也不累心。俞盛肚痛肚知，心痛心知，两面调和，不敢深说，自然是又累手c又累心。 魏家这年春节宾客稀少，冷清惨淡。 俞苓去年处了男朋友叫沈英之，春节前刚刚完婚，他俩春节要到上海旅行探亲，提前经过沈阳来见母亲c姐姐c姐夫。大妹婚姻终于告成，姐姐c姐夫当然心中喜悦，礼金礼品自不用说，腾出自己卧室给他们当新房，住了日才走。俞母c俞盛在北京伺候月子，俞芬得知母亲不在沈阳过年，正值节日期间农场留人值班，这个春节就不回家过了。只有俞莲对象还没有处成，又有寒假，提前两天到了家俱楼。 既然亲属都有情况在身，不能来沈一聚，敬谦c俞芳倒落得安定清静，也不用操心费力地准备年货，只是把机关发下来的肉票c蛋票c菜票等供应食品都买回家，也就很丰盛了。 就在敬谦c俞芳想着过个安静的春节时，家里又有一件不平静的事情发生，这次是缘于家昌而起。 事情经过是这样：家住家俱楼三楼的惠晨比温建阳小一年级，他长的弱小干瘦，胆小怕事，平时怕被同龄的杜通c聂渤海欺负，就常和温建阳c金鹿刚在一起玩。节前的一天，惠晨找到温建阳c金鹿刚，说是要过年了他想用自己的压岁钱请他两人客，温建阳c金鹿刚一听有这等好事就想起家昌。家昌听了他俩的话也没多想，几人来到院外五一商店，每人挑喜欢的小物品各买了一件。惠晨买了一辆电动玩具小轿车，温建阳买了一把推刀，金鹿刚买了个打火机，家昌买的是一个带有“海岛女民兵”图案的白色塑料钱包。惠晨用剩下的钱买了点心c饼干c冻梨c红枣c核桃c山楂干等食品，四人饱吃一顿。 没想到大年初二这天，惠晨的母亲柳絮春不知怎么就发现抽屉里少了五元钱，她问过丈夫惠德才和女儿惠琴，都说没有动过，她就把惠晨叫过来讯问，惠晨胆小经不住母亲的一顿恫吓，就把偷钱给家昌c温建阳c金鹿刚怎么花的经过说了出来。 柳絮春是院外邮政所的副所长，在单位就是“小辣椒”，与人交往锱铢必较，特别是把钱看得比铜盆还大，一文钱在她手心里也能捏出二两油来。她此时听了惠晨的坦白大发雷霆，非要惠晨去找这几个比他大的学生把钱要回来不可。“你这个吃里扒外的瘪犊子，家神通外鬼，跟谁学会偷老娘钱的？谁花就找谁去要，谁吃就找谁给吐出来！” 惠德才对柳絮春说：“又不是别人逼惠晨回家偷的钱，是他自己主动拿钱给小朋友花，买的他也买了，吃的他也吃了，你找谁要去？”惠德才是财委商业处的巡视员，平日宽厚少言，通情达理。 “你这个窝囊废，这不是大孩熊小孩吗？这里谁年龄大就找谁家去，我就不信这个邪！”柳絮春知道惠德才的性格，在家并不把他放在眼里。 “不就是五元钱吗？大过年的到人家去要，也不怕人笑话！”惠德才知道妻子性情暴烈，撮盐入火，平时遇事多对她忍让，就有了在家怕老婆的名声。 “魏家昌是魏敬谦的二小子，这几个人就属他大，就找他家去，看他魏敬谦敢不给！”说完领着惠晨就往魏家去。 “没文化的傻老娘们儿，净干些因小失大的勾当，人都被你得罪净了。”惠德才气得低声直骂，他见劝阻不住柳絮春，又担心她做事莽撞，只好跟在后面而来。 敬谦此时刚到童退身家喝茶闲聊，屁股还没有坐热乎椅子，就听到自家门口吵吵嚷嚷，他和童退身出门来看，只见柳絮春领着惠晨骂骂吵吵已进了门，忙过去问明情况，才知道是家昌惹的祸事。这时惠德才也赶了过来，对敬谦说：“这事也不怨你们家昌，他们也不知道是惠晨在家偷了钱，小孩子们花就花了，知道这事就行了！” 柳絮春丝毫不给惠德才留面子，指着他的鼻子喝到：“你个矮东瓜c缩头龟，快些给我住嘴，谁大谁小不知道吗？分明就是年龄大的纵容年龄小的回家干的，你让家大人说说怎么办？” 敬谦一面向惠德才c柳絮春道歉，表示要严厉管束孩子；一面让俞芳拿出五元钱赔给柳絮春，柳絮春从俞芳手里接过钱才不再大喊大叫，转身领着惠群上楼而去。 “真是谗言误国，妒妇乱家，我也是个没用的货，连老娘儿们都管不了，惭愧，惭愧。”惠德才叹着气，摇晃着头，嘴里叨咕着往家走。 “这家也够一说，老娘儿们眼皮子薄，拉出的屎还能坐回去；老爷们是个怕老婆c跪踏板的蔫黄瓜。”童退身低声说了一句回家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二章 白色塑料钱包 敬谦见惠德才一家走后，便关起房门，怒气冲冲坐在床上，又操起那条又长又宽的牛皮皮带来，喝令家鸣c家昌c家茹c家兴一字排开站在地当间儿，开始了家法庭审。家昌见到惠晨父母领着他来找，起初并没有当做什么大不了的事，本来嘛！是惠晨要请温建阳c金鹿刚的客，自己是被温建阳找去的，就算有问题也应该是他俩呀！他把那个带有“海岛女民兵”图案的白色塑料钱包，也交了出来，嘴里嘀咕着：“吃了羊肉惹一身骚。” 敬谦先让家昌出列一步，家昌趑趄不前，冷不防就挨了一个大嘴巴子，打的家昌一个趔趄。敬谦铁青着脸喝道：“就你不省心，我叫你挨打不计数，记吃不记打！”说完皮带飞舞，啪啪作响，抡了起来。 家昌一见父亲也不仔细了解情况，上来就骂就打，他反倒镇定下来，打定主意学家鸣那样，任你怎么打也挺着不哭。 俞芳拉住敬谦往下抢皮带，俞莲上前挡住家昌，敬谦才算住了手，怒气冲冲问道：“家昌，你知道今天因为什么挨打吗？” “知道，花惠晨的钱了，但可是温建阳让我去的。” “你还敢犟嘴，他从家里偷出来的钱你也敢花？” “我怎么知道他的钱是偷出来的，温建阳也没告诉我。” “你还敢对付，告诉你，花别人家的钱就是不对。” 家昌歪着脖子瞪着父亲，没有再解释。 俞芳接过话来对敬谦说：“今天的事情老惠家也有责任，他家孩子偷的钱不教育，反倒跑到别人家来讨钱。再说那钱他家惠晨也花了，温建阳c金鹿刚也花了，她怎么不算算，凭什么到我家来要，算个什么人家？” 敬谦不满地对俞芳说：“不管怎么说家昌的年龄最大，他的错误就最大。错误都犯了，怎么还能具体算那些账？家昌还不光这个错，你让他自己说，还犯什么错误啦？” 家昌想起上次偷吃花生的事，就说：“还有就是把过年的花生偷吃了！” “你这样教育孩子我就不赞成，教育孩子要分问题性质，惠晨从家偷钱给他们大孩子花，这个错误性质就严重些。偷吃自己家的东西固然不对，可也不能因为小孩嘴馋就抡皮带打，你到底让他接受那个教训？”俞芳早已知道家昌把那半面袋子花生偷吃了的事，她并不认为这是道德品质方面的错误。 “常言道：‘棒打出孝子，娇惯养逆儿’，我教育孩子你们总不配合，还怎么教育？那你来教育，我还不管了呢！”敬谦扔下皮带坐在床上生气。 “俞莲是小学老师，你让她说说这事该怎么教育孩子。”俞芳见自己和敬谦僵持起来，就看了俞莲一眼，要她快来解围。 俞莲见姐夫c姐姐因为教育孩子起了争执，正想怎么说才最为得体，听到俞芳点到她，就上前说道：“我认为这两件事家昌都有错误，第一件事不管什么情况都要问一问这钱是怎么来的，应不应该花；第二件事虽是家里的事，但从小养成自私自利吃独食的习惯，长大怎么做人？这两个错误应该教育，我想晓明利害要比抡皮带对他的触动还要大。打也打了，我看这个塑料钱包很好看，我也挺喜欢，我就留下，那五元钱算我替家昌还了怎样？” 敬谦c俞芳听俞莲这样说，嘴不说心里都觉得她把问题的性质分析的有理有据，解决的办法也合情合理，就默认了她的做法。敬谦指着家昌说：“下次再给我惹祸，不能轻饶你！” 家昌觉得挨打重了一些，毕竟还是自己有错，看着俞莲手里拿着那个带有“海岛女民兵”图案的白色塑料钱包，向她投去感激的目光，心里想：要是自己挣钱该有多好！ 敬谦又问家鸣道：“你这段时间表现还好，就看你今年夏天考中学能不能考上，考不上看我不把你送到石头河子去。能不能考好？” 家鸣大声回答：“能！” 敬谦又面向家茹问道：“你有什么错？” 家茹小声说：“拿妈妈一元钱买大针了。” 俞莲在一旁憋不住笑出声来，问俞芳道：“姐，什么是大针呀？” “就是娘衲鞋底的那种大针，她们小孩子用锥子往地上扎，玩‘占地盘’！她拿了我一元钱，买了一把大针。” 敬谦问：“从小偷针，长大偷金，知不知道？” 家茹忙说：“以后不敢了。” 俞莲笑得更厉害了，她对敬谦说：“姐夫，这都是些什么事呀！要抓大放小，不能眉毛胡子一起抓。” 敬谦说：“你别在这装好人，站着说话不腰疼！” 至此，家法庭审才算结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三章 家鸣第一次到虞媛媛家 自从家鸣两年前因鲁平西老师告状，挨了父亲一顿暴揍之后，近两年随着年龄的增长，没有再因撩闲淘气挨过揍，反倒是因家昌犯错挨揍他成了陪绑。这次家昌花了惠晨的钱挨打后，家鸣也动了恻隐之心，对家昌说：“我以前是拄着拐棍上鸡窝——故意捣蛋，现在是败家子回头。你想想看，我恶作剧c惹祸倒是不少，可我的学习成绩从没下去过。可是你呢，若不是童璐她们帮你把算数赶上来，说不定你还在班级后面‘打狼’羞臊呢！现在你的学习成绩一般化，招风揽火也落不下你，你看爸瞅你那眼光，好像比前些年对我还要狠。其实你出的这些事也算不得什么，都是少年成长的必经阶段，谁也不要着急，船到拐弯自然直，人要说懂事豁然一下就开窍了。” 家昌看着家鸣，心里想：俗话说：“人大心大”，确实不假，现在的家鸣与前两年的家鸣判若两人，他说的话合情合理c十分在行。是什么动力使他变化，什么魔力使他成熟？家昌开始观察家鸣，发现他知道注意个人卫生了，原来是腌臜邋遢c衣裤不整，现在是干干净净，透透亮亮；他知道修饰容貌仪表了，原来是灰头土脸c蓬头垢面，现在是发型光整，平头正面；他知道注重举止形象了，原来是坐卧无形c走道屁颠儿，现在是身板挺直c目不斜视；他知道讲究言谈条理了，原来是满嘴闲嗑c拿起就说，现在是慢条斯理c思路清晰了。是啊，家鸣正如他自己说的那样：“说懂事豁然一下就开窍了！” 家鸣自己心里最明白，他这两年的成熟是和虞媛媛的耳濡目染c无形影响密不可分的。当初鲁平西老师故意把家鸣和虞媛媛分到一桌，完全是借鉴“小女婿”的做法，以年龄c身高都优于他的虞媛媛来遏制家鸣。这一年中，虞媛媛也没少受到家鸣淘气c恶作剧的捉弄，但她心里却一直把家鸣当成弟弟看待。家鸣对虞媛媛也不反感，反而愈来愈尊重，时间一长还真把她当成心中的“姐姐”了，若遇同学作践虞媛媛，他还敢挺身而出，充当“护花使者”。 虞媛媛只有一个姐姐虞婷婷，在省实验中学读初一。虞婷婷c虞媛媛姐俩是虞友铭夫妻的掌上明珠，加之虞友铭又是做宣传理论领导工作，所以自小课外读物，识字书写，文明礼貌，知书达理，都是平常人家不能相比的。 院外学校叫皇姑区乌江小学，位于大院南门外的乌江街上，大院的孩子在机关小学念到四年后，五年c六年都要成建制转到乌江小学读书，学生们从家走到学校要四十分钟时间。这时，国家经济状况已经明显好转，吃饱饭已不是问题，在院外上学中午不回家，俞母每天要给家鸣带饭盒，带饭多以苞米面发糕c窝头等粗粮居多，隔三差五带顿大米饭c花卷等细粮。自从到了院外上学，男女同学已经不在一桌，家鸣c虞媛媛在同学们面前表现的平平常常，无甚亲疏；有时放学后秘密来到西新村旁的“下马碑”下，坐在汉白玉栏板上说话。几多春深花放，夏伏雷雨，秋叶凋零，冬雪纷飞的时节，两人谈古论今c倾心诉说，知道了大千世界的广袤无垠，了解到知识天地的广博深奥，感受着温暖如春的甜美和惬意，就像小树一样逐渐枝干伸展，蓓蕾初绽。 开学后的一天，家鸣刚上完课间操回来，虞媛媛在走廊里偷偷塞给家鸣一个小字条，家鸣迅速收好回到座位，没有人时打开一看，上面是熟悉的字体，写着：“放学后在老地方等我！”家鸣把小纸条放到兜里，心中暗暗一笑，装作无事，继续上课。放学后，家鸣找了个借口没有和家俱楼的同学们一起搭伴回家，故意绕道西门，早早来到“下马碑”旁，不一刻就看到虞媛媛急匆匆地往这里来。 家鸣迎上前去几步，笑道：“平时也没见你写纸条，今天有什么急事？” 虞媛媛说：“放寒假这么长时间没见面，想和你聊聊呗！” 家鸣刚想坐在他经常坐的那块石栏柱旁，虞媛媛一把拽住他，说：“今天我领你到我家来唠。” 家鸣感到有些惊讶，认识虞媛媛有三年了，隔三差五在这里聊天也有一年多光景，没见她邀请自己到她家去过。家鸣说：“你不是说在老地方吗？” 虞媛媛瞪了家鸣一眼道：“我是说老地方见面，又没准说在老地方唠嗑！几天不见怎么还端上啦？” “下马碑好像就是我们两人的桑间濮上，真的都习惯了，一样的。” “不一样，只是我们一天一天长大了，怕是被人看见要说闲话。” 家鸣只好跟在虞媛媛后面走，穿过两趟房，家鸣觉得这地方有些眼熟，就问道：“这里好像离家昌同学裴鸿宇家不远，我只来过一次。” 虞媛媛笑道：“你的记性还不赖，裴鸿宇的二哥裴鸿飞和我姐一个学校，我们家在裴鸿飞家后面那趟房就是，房间格局都一样。” 来到虞媛媛家，虞媛媛用钥匙打开大门暗锁，家鸣随她走进屋里，四下一看果然是四个居室，厨房厕所，干净整洁，物放有序。离房门最近的北屋是她父亲虞友铭的办公室兼会客厅，另三个是父母c虞婷婷c虞媛媛的卧室。 虞媛媛带家鸣走进自己的房间，房间南向，面积不大，陈设简朴，桌子上面摆放个台式书架，书架里是她自己喜爱的图书；一把椅子摆在桌前，她在这里看书写字。靠窗是一张铺着粉色条格床单的单人木床，上面叠着方方正正的棉被。满屋唯一的装饰品就是墙上的镜框，里面装的是她学龄前的一张上色照片，胖胖乎乎c憨态可爱。 家鸣禁不住逗了虞媛媛一句：“这是小姐闺房吗？” 虞媛媛笑着回答道：“是啊，如果在楼上就是绣楼，瞧你还‘拽’上了！” 家鸣说：“不是‘拽’，这是第一次到你家，闺房不是轻易让人来的。” 虞媛媛乜斜着眼道：“算你说对了，女生有人来过，男生你是第一个，信不信？” 家鸣把书包放在桌上，坐在椅子上，连说：“信，当然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四章 《托塔李天王》 虞媛媛到会客厅拿了个苹果，回来坐在小床上，用水果刀一切两半，两人一人吃一半。吃过苹果，虞媛媛说：“再有四个月就考中学了，这段时间班里的总复习够紧张的，同学们的劲头都那么足，都想考上自己理想的学校。” “你没有问题，不用太上心，我就不行，我还要加把力，父亲总拿考中学来敲打我，这次我要是考不好准把我送到石头河子农村不可。” 虞媛媛对家鸣的学习情况心里有数，说：“按你现在的成绩，考上中学没有问题，超常发挥就能考上排名更加靠前的好学校。” 家鸣此时还没有对自己的将来安排宏伟蓝图，就是走一步看一步，说：“能考上中等中学就行了，我的要求并不高。” 虞媛媛的成绩平时比家鸣略高些，估计要想和家鸣考到一个学校问题不大，就半开玩笑地说：“家鸣，咱俩考一个中学吧，还是个伴。” “那你不屈尊了吗？” “那你就往好考嘛，不就在一起了。” “当然求之不得，就得看我的造化了。” “我今天不是说着玩，是当真的。你看，巴山中学在皇姑区是从前面排的重点中学，离家也不远，你努努力我看没问题。”虞媛媛真切地说。 “那我不就更有复习劲头了吗？” “我俩说好了，谁都不许变，有志者事竟成，一同努力不要分心，一定能成功。”虞媛媛兴奋地说。“其实我找你来也没有重要的事，假期中我总能想起在机关小学c乌江小学的事情，好像就在昨天一样。你看你吧，那时候个头在全班最矮，穿的也是脏兮兮的，尽出些调皮的坏主意作践人；现在个子长高了，身材也魁梧了，一眨眼工夫就变成大男孩儿了。” 这个假期虞媛媛和姐姐虞婷婷去了关里家，一直待到开学前才回来，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一个月没见到家鸣就有些抓心挠肝的感觉，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想和家鸣痛痛快快畅谈一阵子。 家鸣心里明白，要说自己变化数这半年最大，忽然间想事做事都像大人似的。他说：“你光看别人身上的变化，没看看自己，你现在都是丰满成熟的大姑娘了。” “不许瞎说，我在说你呢！”虞媛媛怎么会不知道自己身体c心理的变化，她故意装出严肃的表情道。 “其实，身体成长变化是必然的，思想的变化是不易的，我现在非常感谢鲁平西老师，是他把我们两人分到一个桌，我从你身上看到了我应该有的表现，我的转变受了你潜移默化的影响，这是我心里一直记着的。” 虞媛媛赧然道：“不许那样说，别说我没做那么多，就是做了也是应该的，你这么一说好像我愿意听你戴高帽似的！” “说不说出来都不重要，关键心里要有。” 虞媛媛听家鸣提起了鲁平西老师，马上就想起家鸣小学四年级那次上自习课画画的事来，笑道：“你还有脸提鲁老师，要不是他向你父亲告了状，你能被打得半死吗？” “该打，是我混账！” 虞媛媛听了正色说：“那件事情本不算问题，再说也不是你给我画成那样的，鲁老师太主观，不调查清楚就告诉家长，他也有错误。” 家鸣说：“事情都过去两年，我也接受了这个教训，砍头只当风吹帽嘛！挨顿打看我能坚持到什么程度，也是个难得的考验。” “亏了你还想得通，你说说当时不画别人，怎么偏偏画起我来的？” 家鸣被说的满脸通红，不好意思地说：“那时候侧面看你挺美的，不过我当时画的也挺好看，谁知道娄学富c马福斌给改画成日本女特务了！” “不提那些令你难堪的过去了，你这个人还是有点良心的，你既然知道我对你好，以后你对我不好可不行。” 家鸣伸出手要和虞媛媛拉钩，虞媛媛轻蔑地一笑，说：“那是小孩子的把戏。” “大孩子怎么表示？” 虞媛媛指指自己的心口说：“大孩子嘛，在心里。” 家鸣用右手摸着左胸，举起左手严正地说：“我保证！” “这倒像个小大人儿了。”虞媛媛笑道。 家鸣见时间不早，就起身告辞，临走见桌上有一本《托塔李天王》故事书，就说：“借给我看看，一定完璧归赵！” 虞媛媛叮咛说：“只是不要耽误复习功课。” 家鸣回家后废寝忘食c专心致志阅读，家昌在一旁觉得很奇怪，从没见过家鸣读书到这样的程度，他原以为是《西游记》吸引了家鸣，就拿过来翻翻目录，原来这本书是描写历代农民起义的故事集，《托塔李天王》是河北某地的义和团首领。家昌问家鸣：“这书那么有意思吗？”家鸣头都不抬地只是点头。家昌看他那股专注劲儿，估计出可能是哪个女生借给他的，就逗他说：“看把你美的，是不是班里的女同学借你的？”家鸣只看书微笑，心里甜蜜并不作答，家昌也不再问，暗自把这个镜头定格在自己的记忆中，这可能就是家鸣发奋读书的开始，这本书是他的引路人。 家昌一直清晰地记着《托塔李天王》中的一首诗： “李大良，李大良！玉皇调你镇四方。 送你宝塔当号令，封你‘托塔李天王’； 那个不听你的话，愿杀愿砍理应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五章 段广坤的新游戏 段广坤对楼内谁家家长姓啥叫啥，谁家有个大事小情，都了解的一清二楚；他交朋友不分年龄和男女，楼里比他大的或比他小，男生还是女生，他都能结识上，楼里学生们都说他是发面的馒头——早熟。段广坤不喜蹬爬跳闹，也不招惹是非，最喜爱的活动就是踢足球，这年他过生日时，父亲段逢喜给他买了一个小足球，这个黑白分瓣的皮球跟比赛用的足球差不多，把他乐的整天球不离身。这个小足球给段广坤增加了不少人气，同龄的学生们都围在他的身边，生怕踢球时不带自己玩。 原来只要来到广场就能看到段广坤组织大家踢球的身影，可这段时间却很少见到段广坤在楼前广场上出现，家昌有些纳闷，他为什么不出来玩了呢？家昌觉得这是一个谜！ 这天下午没课，许志坚c鲍旭武c家昌约好要去东新村仲小峰家骑自行车，仲小峰家的自行车是母亲任洁清校长的，因机关小学距离东新村很近，任校长也不常骑，仲小峰就乘母亲不在家时把自行车推出来，和同学们一起练车玩。低年级学生腿短上不了车座，骑起坤车来不用“掏裆”式，每次几人骑完都兴犹未尽，连呼“不过瘾”。 家昌正在家门口走廊等着许志坚，忽听走廊东侧厢楼那边有孩子们的欢笑声，他沿着走廊走过来，往北侧的段广坤家扒门一看，屋里一个人也没有。他正狐疑间，南头屋里有嬉笑声传出，紧接着就见从樊满子家跑出个小孩儿来，只见他身披条形床单为斗篷，腰扎豆绿色枕巾当短裙，头上戴着报纸叠成的方形官帽，脸上戴着花脸面罩，手里还拿着刀柄系着红布的木刀，有点像“梁山好汉”。家昌心里正猜测着此人是谁时，那小孩儿却开口说话了：“二哥，你怎么得闲过来了？” 家昌一听说话知道是段广坤的弟弟段广利，就惊奇地问：“你们是在玩哪门子游戏呢？” 段广利摘下面具笑着说：“我们厢楼这一撇大的小的十多个孩子，天天玩演戏，可有意思啦！” 说话间，从屋里跑出个女孩儿来，也是猩红头巾束头，脸戴傅粉仕女面具，红色蒙盖扎成长裙，真有些像“红灯照”的大师姐，全身披挂，英姿勃勃。 “原来是家昌哥呀，来看我们演戏吗？好看的在里头呢！”这是包永兴的妹妹包美蘅，她和段广利拉着家昌走进樊满子家。 家昌一看屋里面人声吵闹，大孩儿小孩儿都依性别自己化妆打扮，桌上摆着一摞各种行当的塑料面具，箱子旁放立着刀枪剑戟c斧钺钩叉玩具武器，靠窗的大床摆设有些像舞台。一个人戴着红纸叠成的官帽，脑后横插一把木尺当帽翅，脸上是“文曲星”面具，粉色印花床单缠裹在身上，端坐在床中间；另一个人脸上戴着“观音菩萨”的面具，头上还蒙了个红毛巾当盖头，身上是乳黄色床单裹身，坐在“文曲星”身边，像是在玩什么戏剧故事。床上这两人见家昌站在屋门口，就把脸上的面具摘下来，原来“文曲星”是段广坤，“观音菩萨”是孟元奇班的耿敏杰。 段广坤笑着说：“别见笑，我们哄着这帮小孩子玩呢！” 耿敏杰也羞涩地说：“是啊！都是邻居里道的，只要在家玩的开心，不出去惹祸，家长都支持！” 这时大小孩子们一起把面具摘下来，阵容还挺强大，从正楼最东侧到东厢楼的各家孩子们都在场：有段家的段广坤c段广利c段雪蓉，包家的包永兴c包美蘅c包永正，耿家的耿敏杰c耿敏华，石家的石新以及樊家的樊满子，九人中属段广坤c耿敏杰上四年最大，最小的包永正还没上学。 段广坤对家昌解释说：“我们每天先做作业，学习后玩什么内容不确定，有时按书的故事玩，有时分成伙来耍，有时每人表演节目。穿用的家什都是各家准备各家的，面具和武器是樊满子家的，每天每家轮一天。” “大家经常在一起玩，好的就像一家人似的，从不打架别扭！”耿敏杰说。 樊满子的父亲樊立言是工交政治部的巡视员，母亲王瑜是机关招待所的会计，两人收入较高，樊满子又是十亩地里长了一颗庄稼——独根独苗儿，就百般娇惯，要啥买啥，樊满子的房间就成了孩子们游戏的活动室。 “你们真是玩出花样来了，像不像，三分样，就像‘化妆舞会’似的！别小看了这些小游戏，没准就能培养出哪个人的兴趣爱好，以后出个歌唱家c舞蹈家倒也难说。广坤，你们玩吧，今天我有事，改日我再来看你们的表演唱。” “欢迎，欢迎，啥时也把你家的邻居带过来玩！” 家昌告辞段广坤，刚拐出走廊就看到鲍旭武c许志坚正在自己家门口张望，就跑了几步过去道：“来了，来了，我刚才到段广坤家去了，你猜他在家干嘛？在家领着邻居小孩演节目呢！” “演节目，什么节目？”许志坚问道。 “段广坤c耿敏杰真不简单，领着孩子们学说唱c排跳舞c有道具，自娱自乐，玩得有滋有味。”家昌想不管是哪方面的兴趣爱好，只要钻进去日后就能受益。 “我们要不要找段广坤一起去？”许志坚问。 “别多事了，一来他玩在兴头上，二是仲小峰也没让再找人？”鲍旭武说。 “也是的，人多也骑不多一会儿，我们抓紧去吧！” 三人连跑带颠向东新村奔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六章 终于如愿以偿 转眼间，俞芬来到复县得利寺农场一大队已经快一年了，开始在小队跟着农场职工们一起干活儿，她抱着少说多干，要求进步的思想，掏粪积肥不怕苦累，重活儿累活儿干在前面，没过三个月大队领导就让她当了团支部书记。她得到重用后，更是工作热情高涨，干劲儿十足，大队的墙报板报，学习读报，都由她包了下来。农场场部离一大队很近，农场领导和同志对她的表现都看在眼里，表扬她吃苦在前，积极肯干；大爷大妈夸她懂事勤快，为人厚道。一大队张海队长见她初中毕业，表现又好，在场里没有沾亲带故，又安排她在大队部当记工员。俞芬每天的工作就是下到各小队考核职工出勤情况，月底向场部报送工资报表，她虽可以在大队脱产，可她还是一有空闲时间就回到本队参加劳动。 俞芬从到农场来的那天，就没断了考学这个念头，她不想一辈子扎根在这个辽南农场里，也不愿天天围着果树c果窖和苹果转，更不想过个一年半载像张家姐儿c李家妹儿那样找个农场后生，结婚生儿育女，度过一生。她的志向是通过考学回到沈阳，就像当年在哈尔滨一样过着城市女孩的理想生活。所以，如有空闲时间她就拿起书本来看几页，回到宿舍就趴在桌前做练习题，丝毫没有放松过复习备考。 六月的一天，俞芬正和本队的姐妹们一起收拾打扫苹果窖卫生，只见总场的文书吴玲找到现场，手里拿着一张登记表，兴冲冲地递给俞芬，说：“小俞，快来看，今年师范学校的招生通知下来了，领导知道你一直在复习，叫我先拿给你看看。” 俞芬用搭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额头的汗，放下手里的工具，接过表格一看，上面写的是“辽宁省中等师范学校报名审查表”，她克制内心的喜悦和激动，强作平静地说：“谢谢，谢谢领导想着我！” 吴玲傍着俞芬的臂膀，微笑说：“这次上面特意提到要优先录取下乡知青，为的是毕业后改变农村的文化教育落后状况。” 俞芬故作无奈对众人说：“报名恐怕也是白报名，我这人笨，都考过几次了，每次都是‘白乐呵’！也成，我再考最后一次，考不上也就死心了。” 姐妹们在一旁七嘴八舌开着玩笑：“看你就不像咱农场的常客！” “我们要有你的条件我们也考。” “考不上就找个小伙子嫁了吧！” “上哪里找这样青山绿水c有苹果吃的地方啊！” 俞芬笑着和大家应付着，说：“这次考不上就在得利寺安家了。” 俞芬回到大队部，张海队长正坐在办公室里等着她，见她回来，就郑重地对她说：“这次全省师范学校招生，对各县农场c公社的优秀下乡c回乡知识青年，有一定的照顾名额，县里要求每个基层单位只推荐一个人选，最后根据考试成绩和现实表现综合确定。经总场场部研究，你是咱们得利寺农场的正式推荐人选，回去把审查表填好，场里会给你做个鉴定，剩下的事就看你的考试成绩啦，大家都希望你考上，给农场争光！” 俞芬不住地向张队长表示感谢，当时说了些什么感谢的话，脑袋里一片空白。 俞芬回到宿舍，激动得不知怎样才好，这次是推荐和考试并行，农场既然已经正式推荐了自己，可是全县被推荐的人选会有二十个，顶多录取三两个。至于考试嘛，她曾经过中等专业学校的考试，那可都是国家正规考试，这段时间也一直在复习，估计在这个范围里考到前面问题不大，这老天赐给的绝好机遇一定不能错过。俞芬定下心来，工工整整填好志愿表格，就安心复习。 每年师范专业的入学考试都在高考之前，俞芬提前到县里参加考试，结束后自我感觉不错，可又不知别的考生发挥怎样，她的心像风筝一样悬在半空放不下来。 七月中旬考试成绩终于发榜，俞芬成绩进入录取分数线，在推荐人选中名列第二，她喜出望外，马上给家里发了电报，告知这个最大喜讯，全家人听到这个消息，自然为她高兴。半个月后，俞芬拿到了梦寐以求的录取通知书，她把自己关在宿舍里，手捧着“旅大师范学校录取通知书”，想到这些年来的坎坷经历，苦辣酸甜一下子涌上心头，她再也控制不住内心复杂的感情，喜极而泣，热泪盈眶，人生的道路真是太难了 俞芬离开了得利寺农场，这距她第一次来到这里整整一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七章 大米饭炒鸡蛋 敬谦对家鸣能不能考上中学心中没底，一直牵挂在心，如果家鸣考不上中学的话，一是成为社会青年；二是使敬谦颜面扫地，无脸见人。家鸣虽不说是胸有成竹，心中有数，倒也是不紧不慢，从容淡定。他面对全家人的关注和焦虑，只是对俞母说：“只要在考试那天你给我带的饭是大米饭炒鸡蛋，我就能考上中学。” 俞母说：“小祖宗啊，你只要能考上中学，十顿也给你带！” 等到考试那天，俞母早早起来给家鸣做了一小盆大米饭，晾凉后再用两个鸡蛋炒了一遍，黄饭绿葱，油汪汪，喷喷香。她把一半饭装到铝饭盒中给家鸣带午饭，另一半盛到二号瓷碗中由家鸣早上吃。 家里人都在吃苞米面发糕c菠菜汤c咸菜，只有家鸣一人吃大米饭炒鸡蛋，那种心安理得c旁若无人的劲儿，着实让家昌艳羡不已。 家昌从没有看到过家鸣如此得意，心里想：“让你得意，看你考不好怎么办？” 家鸣吃过饭后，俞母已把铝饭盒c水瓶装到他的书包里，家鸣用手抹抹嘴，伸了一下脖子，对全家人说：“我去考试了。” 家昌在一旁看着，敬谦坐在凳子上没有吭声，此时脸上的表情已不是严肃而是期待。俞芳还是忍不住地嘱咐家鸣一句：“一定要仔细呀，答完卷子多检查几遍。” 家鸣答应着，背起书包出门去了。 虞媛媛这天也参加考试。之前报志愿时，父亲虞友铭坚持要虞媛媛第一志愿报奉京大学附中，第二志愿报巴山中学，考好了就上奉大附中，差一点巴山中学也可以兜着。可是虞媛媛执拗不从，她说自己的成绩考奉大附中没有把握，万一没考上奉大附中，巴山中学又不是第一志愿，给甩到差点的中学也不是没有可能。父母拗不过她，只好同意她第一志愿就报了巴山中学。 数学考题没有想象那样难，侧重基础知识的掌握和运用，只要考生平时学习扎实，算数不会差太多分。作文是语文拉分的重点，虞媛媛平时喜爱读课外书，作文是她的强项，记叙文这种文体又不容易跑题，虞媛媛对自己在考场的发挥非常满意。下午考试结束后，她就在考场门口等着家鸣，没想到家鸣比她出来的还早，在操场上转悠呢。家鸣见虞媛媛出来就跑了几步过来，虞媛媛用眼睛示意家鸣跟在她后面走，两人一前一后从学校往北陵大街而来。走了一段路，虞媛媛见前后没有熟悉的同学，就放慢脚步等着家鸣，家鸣快走几步跟上。 虞媛媛急切地问道：“家鸣，考得怎样？” 家鸣没精打采地回答：“考得不太好，算数有不会的也有马虎的。” 虞媛媛又问：“语文呢？” 家鸣满脸愁容，低声说：“听写和解词都有不会的，作文的字数还不够，这下够呛了！” 虞媛媛一下子笑了，说：“你再会表演也骗不过我，考试题根本就不是那样偏怪，你心里在乐吧？我还不了解你，尽装相！” 家鸣呵呵笑道：“你是如来啊！我就是孙悟空也跳不出你的手心儿，快告诉我你怎么看出来的？” 虞媛媛用肩膀轻轻撞了家鸣一下：“你是个鬼灵精儿，听你说话就要多长个心眼儿，我给你分析一下，你看对不对？第一，你要是真没考好，一定不会在操场等我，早一个人回家去了；第二，你要是真没考好，提起考试就会烦躁，哪还能想什么地方错了？第三，你要是真没考好，一定不会说话低沉，反而会表现得无所谓的样子。我说的没有错吧？” 家鸣看到虞媛媛用手比划着第一c第二，就像个小大人似的，心想：分析的还挺准，我要是真没考好，哪有心情和你闲聊，早回家上火去了，说：“这次我可用心了，审题c做题c检查都小心翼翼，语文也不敢大意，都是在草纸先写好再答题，没有犯毛毛草草c粗枝大叶的毛病！” “为什么呢？” “考不好也对不起那两碗大米饭炒鸡蛋啊！” “别说没正经的。” “逗你玩呢，我真正的想法是：一半为我爸，一半为你。”家鸣直率地说。 “别瞎说，管我什么事？”虞媛媛一听家鸣的话，也觉得脸蛋儿发烧，娇嗔道。 “哪个说假话哪个是小狗，我为我爸考好是让他人前有面子；为你考好是我们两人有约定，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虞媛媛听到家鸣考得不错，放下心来，又说：“家鸣，你个自私鬼儿，人家关心你，你怎么不问问我呢？真没良心！” 家鸣听了这话，也觉得光故作紧张吓唬虞媛媛了，倒忘了问她的考试情况，忙说：“你还用问，本来都能考上奉大附中的水平，考巴山中学还不是手拿把掐的，我问还不是多余吗？” 虞媛媛收起笑容，郑重其事对家鸣说：“考得怎样自己感觉还不能算数，先不要太乐观了，等到发榜再高兴不迟。今天早点回家，家里人都在等着听消息，等正式发榜了，我俩一定好生庆祝一下。” “好，就按你说的办。” 家鸣回家后，俞母第一个问他考得怎么样，他没有全告诉她，只是说：“肯定能考上。” 俞芳c敬谦下班回来，俞芳问他考试情况，他说：“考的比预期要好，能不能考上第一志愿不好说。” 敬谦听到这话，知道他考上中学没有问题，也就放下悬着的心不再问此事。 家鸣只把真实情况告诉家昌，神秘地说：“到时候让他们惊喜吧，别以为我是个总也长不大的小屁孩儿！” 半个月后，家鸣终于在学校的大红榜上找到自己的名字，考上了第一志愿——巴山中学。接着他又在红榜上找到虞媛媛的名字，还有马福斌c乔建军等同学。家鸣班里的鲍旭民考上了实验中学，许志勇c段雪梅考上奉大附中，娄学富考上蒲河中学。家鸣回家把这个消息告诉给家里，自然是得到全家人的夸奖和鼓励，他恐怕有生以来头一次这样扬眉吐气。 家昌低头想：两年后的今天，自己要是考不上巴山中学会是怎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八章 大院游泳池 当年，扩建东北大学二期工程，规划中有一座室内游泳馆和一座室外游泳池，后因局势渐紧，经费紧缺，就只建了室外游泳池，而室内游泳馆则留出空地，预备缓建。前些年，室外游泳池长期闲置，破败凋敝，大院居民无不翘首以盼，盼望修复开放。今年经济状况好转，经过三个月的集中维护修建，游泳池c跳台c淋浴室c更衣室修缮一新，六月下旬正式对机关干部c家属开放，这是大院干部c家属文体生活的大事。 游泳池为长五十米c宽二十五米的标准泳池，不设分隔泳道，水深是从一米漫坡到三米，分为浅c深两个泳区，有专门救护人员看管，这在那个时代已属高档体育健身场所。 大院干部c家属到游泳池游泳，首先要到医务所进行身体检查，对孩子们来说最难过的是身高限制，只有身高达到一米四以上才给办理游泳证。家昌c马福魁c段广坤c常志东c鲍旭武c许志坚一起来到医务所体检，这几个人中只有鲍旭武的身高最矮，只有一米三七，距离一米四的办证标准还差有三公分。第一次办证，其他几人都通过了，只有鲍旭武没有给办。第二次几人又陪着他去体检，鲍旭武找了双厚底鞋，两只鞋里垫了厚厚的硬纸，量身高时自己又使劲上挺，还是差点；大家就帮他和医生软磨硬泡，正巧家昌认识的小李护士也在，家昌向她介绍鲍旭武是班里的学习委员，长得个小年龄一点也不小，还把“出门证”上面的年龄指给她看，小李护士拿了“出门证”去和负责此事的张医生商量，勉强给鲍旭武办了游泳证。 家俱楼和家昌一届的男生马福魁c段广坤c常志东c鲍旭武c孟元奇c唐学庆c宁小松；女生钟萍c乔金花c童璐c汤亚婵c朱曼丽c楚红c聂莎c刘荔妮c耿敏杰c张碧波；下一届中个头高些的温建阳c金鹿刚c古慧章，女生凌霄c夏荷等都办了游泳证。家昌班在东新村c西新村字楼c工字楼c圈楼字房的男女同学都拿到了游泳证。 六月底，游泳池正式开场，每天有中场和晚场，每场两个小时；游泳票也分零票c月票c季票，月票c季票可游两场；游泳证加盖深水c浅水印记，深水领红帽进深水区，浅水领黑帽在浅水区。开场这天，晴空万里，骄阳似火，闷热异常，游泳池浅黄色的平房正门前锣鼓响起，鞭炮声声，一个简短的开场仪式后，大人小孩争先恐后地跑进更衣室，换好泳裤c带上泳帽，急不可耐地跳入水中。游泳池内波光粼粼，凉爽异常，各种颜色的游泳衣裤，各式各样的游泳圈c球，就像五颜六色的游乐园。水面上人头攒动，嬉闹和水溅声不绝于耳，真是大人们夏日健身的去处c孩子们假期娱乐的天堂。 俞芳对此举想的很开明，孩子锻炼身体总比在外面疯好，她很大方地给家鸣c家昌买了季票，每张季票三元六角，每天可以游两场，用不着每次排队买票。家鸣c家昌本来就爱室外玩耍，加之天热，学游泳兴趣正浓，每天必去游泳池游上两场。刚开始时看着别人怎么游，就照猫画虎跟着学，先学会踩水，然后就是蛙泳，再就是跳水。 每个人的悟性不同，进步快慢也不同，家昌班里的乐小平个子长得小，学习知识博闻强记c融会贯通，可体育却是弱项，平时体育测验总不及格，这次学游泳也不灵慧。不出半月，家昌c马福魁c常志东c段广坤c唐学庆c温建阳c金鹿刚都能游十米二十米远了，可乐小平还不敢离开游泳圈，连凌霄她们几个女孩子都比他胆大。 这天乐小平心血来潮丢开了救生圈，旁边的人谁也没有注意他，钟萍c乔金花无意间看到这人怎么一直漂着不换气，就大喊：“淹人了，快救命啊！”救生员杨彦超赶紧把他救上岸，她们才看清是同学乐小平。杨彦超及时给乐小平做了人工呼吸，用力挤压腹部，他呕吐出一大滩绿水来，才算安然无恙，事后同学们都管他叫“水上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九章 黑纹大蜻蜓 杨彦超曾经是沈阳军区摩托车队的一级运动员，各项体育活动都玩的在行，后转业到机关事业管理局办公室，哪里有临时工作都派他去干，游泳池开放他就当了管理员兼义务救生员。杨彦超比大院里大的孩子年长不了几岁，平时愿意逗孩子们玩，孩子们都叫他“羊羔子”。 小伙伴们在游泳池，不可能像大人那样一直在池里游泳，经常是在池边水泥台上晒太阳c翻跟头c竖蜻蜓，嬉戏打闹，或坐在深水区的水边，看着大点的学生们在三米跳台往下跳“冰棍”，在一米五跳台和跳板上玩“燕式”跳水。 在家俱楼的孩子们中，属温建阳身体素质最好，他机灵敏捷，动作协调，楼里孩子都叫他“弼马温”，意谓像孙猴子一样。大家同时学游泳，温建阳学得就比别人快，在水里像条鱼，游来游去，自由自在。大家同样站在跳箱上扎猛子，温建阳模仿力强，别人都往前扎，他却可以反过身来扎，后背先入水。他学啥像啥，经常模仿电影《地道战》里汤司令被击毙的动作，踉踉跄跄，歪歪斜斜一头栽进水里。 满盛林原是吉林省委常委c高官齐天权的秘书，齐天权调到东北局农委任副主任，他也随调沈阳。调到东北局机关后，满盛林因长春家中还有些事情没有安顿好，所以分给他的房子没有入住，一直到去年春节后才把家搬进家俱楼。满盛林和唐仲华原来都在吉林省人委工作，这次又一起调到农委，平时没有特殊情况两人都是一起上下班，就像“焦不离孟，孟不离焦”。满c唐两家在长春就是门挨门的邻居，这次住进家俱楼又是门挨门的邻居，两家都有老人在一起同住，两个主妇在搬到沈阳前就把工作辞了，专职在家操持家务。满盛林家里有三个孩子，老大满莉是女孩，老二满靖c老三满涛是男孩，满莉c满靖在院外上初中，满涛在乌江小学上五年级。唐仲华家有五个孩子，老大c老二c老三c老五是女孩，分别以“梅兰竹菊”起名，唐梅c唐兰c唐竹比满莉c满靖c满涛各大一岁，唐菊与家茹同岁；只有老四是男孩，名叫唐学庆，与家昌同龄。 满涛从小在长春市游泳馆学过游泳，他这时已经游过了二百米的深水区测试，游泳证上盖了“深水区”的戳记，可以戴红帽进深水区跳水了。满涛动作标准，姿势优美，特别是登上五米跳台潇洒地往下一跳，简直把家俱楼的男孩子都羡慕死了。他有时把红帽借给唐学庆，让他在深水区扎猛子c过把瘾，一看到救生员“羊羔子”来了，立马就换回来。 家昌暗想，明年我一定要考上红帽，在深水区遨游，登上三米跳台，勇敢地跳下来。 这天晚饭后，家昌c马福魁c温建阳c金鹿刚几人来游晚场，正巧满涛c唐学庆已经先到，大家先在浅水区c深水区分界处游一个来回五十米自测，累了就在池边休息。 游泳池水泥台下种着各种花草树木，篱架瓜菜，引来彩蝶纷飞，蜻蜓点水，也有叮人的大绿“瞎蒙”嗡嗡飞。温建阳生性活泼好动，伶俐乖巧，他看到水面上飞过成双成对c衔尾同飞的黑纹大蜻蜓，他紧紧盯住，跟着追踪。待一只硕大的黑纹大蜻蜓落在豆角架上，他早已守株待兔在此，他悄悄靠近，用眼睛瞄准好提前量，说时迟那时快，一把搂过去，当真就把个黑纹大蜻蜓握在空拳中。他高兴的直叫，又轻轻地把蜻蜓的双翅理平夹在手指间，满心欢喜回到泳池边。大家围过来看着这只黄绿头唇，黑尾白点，足黑翅透的黑纹大蜻蜓，都想拿一拿c摸一摸c看一看，温建阳捂在手里像捧着珍宝一般。 不知什么时候杜祥和古慧章走了过来。 杜祥小时候在奶奶家长大，学会了打柴禾c摘猪草的活儿，因奶奶溺爱，也养成了说脏话c骂人c撒谎的劣性，直到长大到镇里上学，才学得礼貌稳当起来。杜祥来到家俱楼时间不长，因从农村刚转到城里，骨子里还带有农村孩子的习性，说话“老唐”味，穿戴也是“乡巴佬”服装，大家平时和他接触不多，有的连话都没有和他说过。这段时间，他闷在家中复习参加升中学考试，在楼里很少露面，这次也考上了蒲河中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章 推进旱井里 杜祥见温建阳捉的黑纹大蜻蜓十分罕见，在农村时的玩心和野性也就上来了，就让温建阳把蜻蜓拿过来给他看，温建阳怕他给弄飞了，就捂着黑纹大蜻蜓舍不得。杜祥心里感到有些不悦，没想到温建阳比他小三岁竟敢使他下不来台，就想教训一下温建阳，也给自己立个威信。杜祥向温建阳靠近动手就来抢，温建阳早有防备躲向一旁，杜祥又一步抢上前来，温建阳机灵地绕着跳台躲闪，两人一个在前面跑，一个在后面追，大家都坐在池边看热闹。杜祥追得与温建阳相近，双手用力一推，正巧前面有一个两米见方的的旱井，里面是游泳池放水的铸铁阀门，平时都有木板盖上，这天不知什么原因盖子被移到一旁，温建阳一个踉跄没有躲过就栽了下去。 在场的众人大喊一声：“不好了，出大事了！”就向旱井跑来。 杜祥也没有想到这一推竟把温建阳推了下去，急得直跺脚跑过来观看，只见那旱井有三米来深，墙壁一侧焊有钢筋铁梯，下面碗口粗的铁管，铁管上方是没上旋转开关的水门螺杆。温建阳此时两手紧紧把着钢筋铁梯，身体悬空打晃，双脚已接近水门的螺杆，连吓带怕，大声嚎叫。杜祥想都没想就攀着钢筋铁梯下到旱井，帮助温建阳把脚蹬着铁梯，两人慢慢爬了上来。 温建阳坐在旱井边面色苍白c惊魂未定，那只黑纹大蜻蜓早已不知去向。满涛c家昌c马福魁忙查看他身上的伤口，见只有轻微擦伤，骨头关节都能动弹，这下才放下心来。唐学庆c金鹿刚几人围着给温建阳劝慰压惊，一劲儿称他命大，如果不是他在慌乱中一手先抓住了铁梯，直接掉到井中，那个锥子一样的水门螺杆，扎到哪个部位都会落下要命的伤残。 家昌也知道“锅大碗大”，本不该得罪杜祥，可杜祥是比他大两年级的高年级学生，竟然这样霸道，欺负的又是自己的近邻温建阳。这天来游晚场又是家昌去找温建阳一起来的，真要发生意外，家昌也脱不了干系。家昌看了一眼杜祥，嘟囔了一句：“你看你，比我们大也不知让着点儿，看人家有好东西就眼热，闹着玩没深没浅还下死手，今天真要是出了大事你能负了责任吗？” 杜祥平时也没注意过家昌，只是那次在俱乐部前厅见过一面，就瞥了一眼说：“你装什么x，想立棍儿怎么的？有你个狗屁事，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家昌也不服不忿地说：“你真是白活，犯了错还蛮有理，都是一个楼的，你倒欺负起小的来了。我看你年龄是个大哥，办事就是个大车！” 杜祥见家昌在众人面前冒犯自己，觉得丢了面子，站起身对家昌说：“你说谁是大车，还敢教训我，是不是想知道我的厉害？” “你还想动手打人吗？看把你厉害的，让大家来评评理。” “不教训你，你不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 “你敢打我，我就敢找你家去，家俱楼以前可没有没有你这样无赖的。” 满涛c马福魁c常志东见杜祥要动手，都握着拳头往前凑，觉得哪来这么个野小子，刚来到楼里就这么霸道，今天你要是敢打家昌，大家都一起上去打偏手教训你。 古慧章见在场几人脸上都有不平之色，就对大家说：“大哥们呀，今天不出大事就是万幸，都是一个楼的还叽咕啥，还是快换衣服去医务所给温建阳上点药吧！” 几人听了古慧章的话都随声附和，点头称是，急忙到更衣室换好衣裤，直奔医务所而来。家昌在医务所给楼里收发室打电话，不到一袋烟的工夫，温佑森c张秋月夫妻匆匆赶来。此时，值班的张医生已经给温建阳做了例行检查，确定没有骨伤，小李护士对外伤消毒上药包扎，然后大家纷纷离开。 张秋月问家昌事情的经过，家昌说是水泥台上有水，温建阳不小心滑了一跤，擦破点皮。温佑森夫妻见儿子没甚大伤，也就没再深问。 在回家的路上，杜祥用眼睛瞪着家昌，恨恨地说：“不用你逞能，我一定叫你跪在地上向我求饶。” “就你这样的德行，我服谁也不会服你的。” “那就走着瞧。” 没等家昌说话，满涛在一旁说道：“杜祥，你还没完了，和比你小的耍，算什么能耐？别看你大两岁，要是把大家惹急了，没你的好果子吃！” 杜祥听说过满涛的的哥哥满靖比他还大一岁，满涛也不是好惹的茬子，就没有往下接话。 家昌睥睨了杜祥一眼，心想：看你就是黄鼠狼给小鸡拜年——没安好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一章 档案馆前的蓖麻林 童璐因气管喘息病一直没有彻底治愈，童退身c单明华怕长此下去既对童璐身体不利，又影响她的学习，就和童璐商量要给她留一年级。童璐听了父母的建议十分恼火，坚决不同意留级，说：“我就是背着药瓶子上学也不留级！”童退身c单明华见女儿还没有认识到身上疾病的严重后果，只好慢慢做她的工作。 档案馆楼前的台阶两侧种植着一片蓖麻林，每到盛夏季节，蓖麻枝叶茂盛c连天接地，如同绿浪碧海一般，家俱楼的孩子们就会钻进绿林，穿行在枝叶间，就像在西南热带雨林里“抓特务”一样；到了金秋收获季节，蓖麻林枝叶横斜c疏林枯木，孩子们就像乘一叶扁舟游弋在莲池苇塘，专门采摘成熟的蓖麻子。蓖麻子含有剧毒，只能榨油不能口吃，孩子们回家后劈开干枯的毛刺果，把里面带有蛇纹硬壳的蓖麻子取出，和伙伴们玩蓖麻子对顶，坚硬不破者为胜。 童璐把家昌邀到了蓖麻林中，两人坐在雨伞般的蓖麻叶下说话。童璐神情沮丧地说：“家昌，我告诉你一件事，我爸和我妈商量过，让我留一年级，我说死也不同意。你说我又不是学习跟不上趟，留一年级多丢人啊！” 家昌也是第一次听童璐谈起，就安慰她说：“凡事都有个来由，你又不是考试不及格留级，而是因为健康原因，同学们知道也不会笑话你的。” 童璐伤感地说:“都是我这身体不争气，气管炎都几年了也不好，最近觉得越发重了，走路急了都喘不上气来，我妈说我‘小病不治，大病之由’，要是变成‘老吼巴’，这一辈子都完了！” “家长为你考虑都是对的，乘着四年的课你都学过一遍，学习不用愁，重点是养病治病。让你妈多开点药治治，一个学期准好。” “我也知道家长为我好，可我也没到病篓子的份上。” “身体是一辈子的事，留级也没有什么丢人的，就是年龄大一岁呗！那有什么了不起，我们班也有比我们大一岁的同学，更懂事，有谁笑话他们了？换句话说，也许刚开始不好意思，过不几天谁还记得？”家昌伸手掰下一个外面长着长长毛刺的蓖麻果，在手里摆弄。 “这话我爱听，你啥时学的知疼着热的了？”童璐笑眯眯地对家昌说。 “不都是你教的吗，怎么忘了？”家昌说着使劲把手里的蓖麻果撇出去。 “是你自己有悟性，有了错别人一提醒就改正过来，这很难得。家昌你知道不，我不愿留级也有不愿和你分开的原因。” “你还是要从大处着想，我们不在一个班也还是邻居啊！不过你这一留级，可把我闪一下！” “怎么的？” “我身边少了个女教师，以后再犯错可咋整？” 童璐用手在地上采下一朵小粉花，拿在眼前细细地看，嘴里说道：“我知道你这是安慰我，你都长成大孩子，不会再犯小孩儿错了！可你要当心，真要有错的话钟萍会告诉我的，你相信吗？” 家昌点点头没有吱声，这几年他和童璐接触颇多，表面看童璐有时木里木气c似嗔非嗔，可骨子里却多愁善感c满怀心事。特别是和钟萍常在一起，两人好的像亲姐妹似的，说话也文绉绉的，也懂得关心人，使自己没少从她们身上学到东西。 家昌忽然感到肩膀有些沉甸甸的，歪头斜视，原来童璐的头不知什么时间靠在上面，她面露忧伤地说：“你还会像从前那样对我吗？” 家昌点了点头，脸儿也正贴在童璐毛绒绒的头发上，这是两人身体靠得最近的一次，难道这就是耳鬓厮磨？“想什么呢？” “我想工字楼水房，想到那年厚厚的大雪。” “还有那静谧洁白的病房。” “嗯！”童露把手中的小花递给家昌，半眯缝着眼睛轻声说：“给我戴上。” 家昌见到童璐沉浸在回忆中的憨态，粉红色的脸像能掐出水一般，他接过小花轻轻地别在童璐的头发上，此时他非常想把举起的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可他又缩了回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二章 旅大师范学校 俞芬已经离开得利寺农场回到沈阳家中，她利用假期的时间，把自己的铺盖浆洗一新；俞母把她的棉袄棉裤拆洗并重新絮上新棉，就像新做的一样；她用积攒的工资添置了到学校需用的日常用具，一切收拾停当，只等着新生活的开始。 俞母看着俞芬的行装，嘴都乐得合不拢，她把自己的体己钱拿出来五十元给俞芬留着到学校用，对她说：“我这老姑娘的命就是好，自己又有老主意，但愿你此次是‘鳌鱼脱了金钩钓，摆尾摇头再不来’，再不回到农村去。” 八月下旬旅大师范学校新生开始报到。俞芬先在沈阳站邮寄行李，然后坐火车到大连，在青泥洼桥找一个旅店住下。第二天乘开往旅顺方向的火车，四站就到了学校所在地——夏家河子。 夏家河子是旅大著名的天然海水浴场，风平浪静，海水清澈，细沙滩涂，平坦广阔，遮阳彩棚随处可见，游泳的人们星星点点。拂晓看晨曦日出，满天红云；日暮观晚霞似火，残阳如血。师范学校依山傍水，水木明瑟，教学生活设施齐备，哪里是得利寺农场可比。学校周围毗邻沈阳铁路局疗养院c驻军边防团的营房，一条小街有商店c邮局c学校，看病可以到部队卫生院，能在这样一个优美舒适的环境学习和生活，俞芬非常满意。俞芬和同宿舍的同学利用开学前的闲暇时间，沿着鞍子山脚下的林荫小路去看喷泉花园，或漫步在宁静的海滨小街，或远眺红顶黄墙的“将军楼”，尽情享受着轻松愉悦的心情。 旅大师范学校这年共招生六个班，其中：中师四个班，体育c音乐各一个班，俞芬被分在中师二班。 八月底，沈阳市巴山中学的新生开始报到。 家鸣c虞媛媛两人从乌江小学沿巴山路西行，横过北陵大街，再前行过嫩江街，就来到了巴山中学。巴山中学创办于五十年代初期，校园面积广阔，各项设施齐全，主教学楼古朴典雅，庄重严正，是皇姑区的老牌中学。学校已把新生的班级分配好，虞媛媛分到初一一班，家鸣被分到初一三班，两人分别来到一楼新班级教室，找老师见面熟悉情况，老师将写有“入学须知”和开学时间的材料交给他，然后就算报到完毕，可以先回家了。 家鸣走出校门，远远看到虞媛媛站在路边的杨树下，正往校门这面瞅呢。家鸣走了过去，虞媛媛看着他也不说话，脸上失去了往日的笑容，家鸣感到诧异，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到新教室出来就像变个人似的。 “谁惹你不高兴了，嘴撅的能栓头驴？” “没看到把我们分到两个班吗？” “就这事呀，学校根本就不可能再把我们分到一个班，别说我们在小学是一个班，就是一个学校的还分开呢！你鬼儿般聪明还能想不到？” “哪里想不到，还是想有点盼头。” “那得多大的雨点能淋（临）到自己头上！我俩要是一桌岂不更好，你这时又不怕我耍弄你了？”家鸣逗了她一句，快走了两步。 “看你那没心没肺的样子！”虞媛媛也知道她和家鸣分到一个班是不可能的，但她宁愿失望也愿抱有一丝一毫的幻想。现在咋说也还在一个学校，还有很多见面机会。 家鸣了解女孩子们就是心细如发，遇事爱动感情，劝慰她：“上次我在你家不是向你起过誓吗？一辈子不忘你，你当真这么快就忘了。” “哪个会忘，就是想和你在一班。这下不在一班了，你可不行不理我，还要和小学时一样，能做到吗？” “能！还用再宣誓吗？”家鸣看看虞媛媛，相信她已经恢复了常态。 虞媛媛呵呵一笑，说道：“我哪是那样缠绵缱绻的人，就是考验你在意还是不在意我！说真的，上中学不比在小学，学习压力大，学校活动多，我们还要有新的目标！” 家鸣听了虞媛媛的话，心想：女孩真比男孩成熟老练，还故作形态考验我，这时已有新目标。“我能猜出来你说的目标，是不是下一步考高中？” “只对了一半！” 家鸣停顿一下，心里不知虞媛媛又出什么心思来考他，接着问道：“快说，别卖关子了，那一半是指什么？” “入——团！”虞媛媛回身向家鸣调皮地摆动脑袋，脸像红透了的苹果似的，笑着大声说道。 家鸣愕然，他压根儿就没有想到这档子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三章 乌江小学 九月一日，机关小学的四年一班c二班，成建制转到乌江小学，家俱楼的孟元奇c唐学庆c宁小松c刘荔妮c聂莎c耿敏杰c张碧波是五年四班，家昌c鲍旭武c马福魁c段广坤c常志东c钟萍c乔金花c汤亚婵c朱曼丽c楚红是五年五班。从家俱楼到乌江小学，要出南门过新开河桥，沿辽河街经过奉京大学二部宿舍，前行到五一商店，西行沿宁山路到乌江街，再南行至巴山路西行便是，快走也要四十分钟。 在此之前，家昌除与伙伴们上过五一商店，一个人还从没有走出过大院一步，生活在封闭的“世外桃源”是多么安宁幸福，经受纷繁复杂的社会万象的考验是多么危险难料？这次转到院外上学，家昌就像小鸡离开母鸡的卵翼，就有了游子离家闯荡般的无助，他要独自经风雨c见世面了。他知道这是由懵懂童年走向清纯少年的关键一步，是从无知浅薄跨越到积累充实的重大转变，每当他背起母亲给他新买的铝制饭盒，吃着姥姥给他带的发糕炒菜，每当他走出解放军战士站岗的南门，每当迈上庄严神圣的的学校楼梯，都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鞭策自己：你已经是大孩子了！ 每天早上，大院这些小学高年级的同学们如同小溪一般，从各个住宅区向南门蜿蜒流去，等到过了南门警卫岗亭，来到新开河桥头，就汇集成几十人的干流。先到的同学成群，并肩缓步，说笑逗趣，开心忘怀；晚到的同学三三两两在后面快步跟随。他们有时是同班同学在一起走，街坊邻居在一起走；有时是男女同学一起走，但大多数时间是男女同学分开走的。他们津津乐道谈论着大到世界奇闻，小到邻里琐碎的稀奇怪事，兴致勃勃地讲述着远到南朝北国，近到大院内外的轶事传闻，整个一两公里的路上浩浩荡荡c络绎不绝。放学回来时，因时间宽松阔绰，同学们各取所需c各奔东西，已经看不到上学时长龙般的宏大壮观场面，只见稀稀拉拉，时断时续，犹如池塘里的碧波涟漪，随波飘动。当进了南门，走到办公厅前的广场时，同学们挥手告别，相约明日再见，遂仨一群俩一伙，向各个住宅区而去。 敬谦正在办公室为《东北通讯》改一篇稿子，秦贤副主任过来把他叫到自己办公室，郑重地说：“敬谦，这次你有重要任务了，是随同郑镇雄书记下乡蹲点。” 敬谦听了秦贤的话，心里着实感到突然，他在办公室的工作就是编辑《东北通讯》，安时处顺，在家坐摊，倒也习惯了。像下乡调查c工厂调查c农村蹲点c总结典型这样跑外的活儿，秦贤都派其他巡视员参加，这次怎么把自己派出去了？他忙问秦贤：“我一直在家做摊搞综合，怎么想让我出去呢？” 秦贤背手在屋里踱步，说：“情况是这样的，现在全国都在开展轰轰烈烈的社教运动，全东北地区抽调大批干部，组成万人工作团，书记们都要下到工厂c农村蹲点。为了取得第一手材料指导运动，郑镇雄书记决定亲自带个短小精悍的工作组，主要由农委c财委c计委的干部组成，到金县三十里堡公社蹲点。这次书记们下去工作，我们办公室还是要派人跟随的，《东北通讯》要重点围绕郑镇雄书记蹲点作连续报道，你负责刊物工作有经验，知道需要哪些方面的材料，我再三考虑只有你去最合适。” 敬谦这才知道这次工作任务的具体情况，又问：“多长时间？” “我现在也说不准，得听书记的，估计怎么也得七c八个月吧！你回去把工作交给凌子栋，就到书记处报到，一切听那里安排。” 敬谦听完秦贤这话，还站在那里发呆，秦贤走过来拍了下敬谦的肩膀，关心地说：“能和郑书记一起蹲点，可不是谁都能摊上的机遇，就看你能不能抓住这个机遇喽！” “我还抓什么机遇，别被人看不上，几天踹回来就满足了。”敬谦的哲学就是既不想在大领导前露脸，也不想在大领导前现眼，农村蹲点条件艰苦，待人处事纷繁复杂，还不如在机关编辑刊物清闲。 敬谦回到自己屋中，把手头的工作交给凌子栋，收拾下乡需要的文件材料，就回家做准备去了。 俞芳听到这个消息，忙帮敬谦准备随身衣物用具，她对敬谦说：“上面来了通知，说‘高等学校文科脱离实际的倾向十分严重，资产阶级和修正主义的思想影响相当普遍，必须从根本上加以改变’，要求组织高等学校文科师生参加社会主义教育运动。奉京大学党委已经决定，中文c历史c哲经三个系的各年级学生和部分教师c干部一千多人，由党高官赵海亲自带队去开原县农村参加社教运动。从下月开始，用两个月时间进行自我革命教育和下乡前的思想准备工作，年底前全部到达开原。校部的中层干部和基层干部也要分批参加，昨天蒋秀清处长还问我愿意不愿跟她去呢？这下好了，你跟书记去蹲点，我就有理由回绝她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四章 《金陵春梦》 九月下旬，郑镇雄带的蹲点小组一行十人来到了三十里堡公社，小组长是农委副主任宿传祺，成员有财委处长李知春c农委副处长商建华等。郑镇雄化名方言为小组普通成员，和大家同住在公社的供销社，吃饭自己到供销社食堂换饭票，同职工一样排队买饭，没有一点特殊。因郑镇雄经常要接待各省c市负责同志的请示汇报，自己有一个房间工作和住宿，其余九人不论职务高低一律都是住四人一间的房屋。 蹲点小组平日参加生产队的大田和果园劳动，干活可不是摆样子，而是真干，一干就是半天，晚上累得“拽猫尾巴上炕”，这就是同住c同吃c同劳动。农村生产队开群众会议大都是晚上开，小组成员就按分工到队里参加会议c听情况，回来还要到小会议室碰情况c归拢材料。郑镇雄以小组成员的身份参加生产劳动和各种会议，找干部群众谈话，与村民混得很熟，能够听到群众的心里话，掌握群众的思想活动脉搏。 敬谦平时劳动c开会和大家一样，只是要按时把郑镇雄的讲话要求c小组的蹲点调查情况，写出稿子寄回办公室，由凌子栋整理发稿。敬谦以前见过郑镇雄是在机关大会上见到，这么近距离接触从来没有过，更别说每天在一起工作和生活了。 郑镇雄这年五十五岁，身体硬朗，精神矍铄，弘毅宽厚，和蔼可亲，来到三十里堡几天就能叫出蹲点小组成员的名字和工作单位，大家也都从心里往外尊重敬佩这位老革命c老领导。郑镇雄没有打扑克c下象棋这些娱乐爱好，闲暇时喜欢散步思考问题，有时也到大家的住处看同志们打扑克或与大家聊天。无事时有人请他讲讲秋收起义c红军长征c陕北东征c冀南抗日等他经历的重大事件，他都谦逊地回绝了。 这天小组成员在小会议室刚开完碰头会，离开饭还有点时间，宿传祺对郑镇雄说：“郑书记，大家都觉得能和您一起蹲点，是个难得的学习机会，您老是那么谦虚我们该怎么学呢？现在我是组长，我命令您给我们讲讲您经历的艰难困苦，就算是一次革命传统教育吧！” 郑镇雄听到宿传祺这样讲，也觉得这是和同志们密切联系的最好机会，就笑了笑说：“既然是组长行使职权，我这组员只好服从命令了，今天我们蹲点搞‘三同’，我就讲讲冀南抗战搞‘三同’吧！一九四三年我在冀南主持区党委c军区工作，那时太艰苦了，牺牲的干部太多了，为了减轻发生严重灾荒的冀南人民的负担，我们将五个主力团先后调出冀南，又抽出一批主要骨干上太行c上延安，而冀南留下少数干部就地坚持斗争，被称为‘咬牙干部’。机关和直属队的人数不足二百人，区党委c行署以及军区的后勤机关都转入了地下，平时都穿便衣，发现敌情就分散突围，到一个地方，干部c战士都睡在一个房子里，不管是官c是兵c是炊事员，都打地铺。哈哈，就像我们现在搞‘三同’，老八路精神嘛！” 李知春处长说：“那个时期，晋冀鲁豫根据地数冀南区位置最突出，条件最恶劣。” 郑镇雄摸了摸略有些花白的头发，深思一下说道：“是啊！为了渡过难关，不但帮助群众搞生产自救，我们自己也组织生产自救。我们四位领导加上警卫员八个人拉一张犁，每天种三亩地，开始的时候，还觉得轻松，有说有笑，还有唱的，感到干这样活儿很新鲜。可是，过个把钟头，情形就不同了，说笑声听不到，唱的更没有，谁都累得不想说话，等到天快黑要收工时，简直一步也走不动了。那时搞生产c干部参加劳动，不是走一走形式，而是一干就半个月或者更长些，有仗打仗，没仗就同老百姓一起种地，自己也生产一点。抗战期间，在冀南最困难时期，我们就是这样咬紧牙关，与天斗c与地斗c与敌人斗，粉碎了敌人的‘围剿’c‘扫荡’，战胜了天灾，渡过了灾荒，赢得了胜利。” 大家听到这里都不由自主地鼓起掌来，宿传祺活动一下身体准备做个收场讲话，还没等开口，郑镇雄一挥手，对大家幽默地说：“呵呵，组长要做总结了，不听他的，你们没饿吗？反正我的肚子提意见了，我们都去吃饭，就让组长一个人总结吧！” 大家听郑镇雄这么一说，趁坡下驴“呼啦”一声就散去，都拿了自家的器皿准备打饭，宿传祺晃了晃脑袋，笑着也跟着向食堂走去。 敬谦每次公出都要带几本书看，这是他多年养成的习惯，这次蹲点时间比较长，空闲时间很多，他就特意向童退身借了一套《金陵春梦》的三卷本，准备利用这段时间读完。《金陵春梦》是由上海文化出版社一九五八年出版的“内部发行”书，平时很难借到和买到，很多人都是听其名而未知其祥，光听书名就趋之若鹜，甚至还不乏其人把书说成是淫秽。童退身再三嘱咐敬谦，不要借给别人传看，以防丢失。敬谦来时特意包上了《红旗》杂志封面做书皮，屋里没人时才拿出来看。 这天午饭后，敬谦拿出书来正在专心致志地看着，计委办公室的巡视员鞠肖涵悄悄来到他的身边，一下子抢过书翻了几页，说道：“什么书吸引你这么用心来读，让我看看。” 敬谦刚要往回抢，只见鞠肖涵翻开书的封面说道：“什么，《金陵春梦》，不是《啼笑因缘》吧？敬谦，我可要提醒你，这个形势下可要少看不健康的书！” 敬谦看他大惊小怪的样儿，有些嘲笑地对他说：“既然你听说过《啼笑姻缘》，怎能不知道《金陵春梦》呢？这是国家出版社出的书，是健康的书！” 鞠肖涵转身就把这件事汇报给组长宿传祺，说敬谦不看马列著作，偷着看“”。宿传祺早年上过大学，喜爱文学，当然知道《金陵春梦》是一部描写蒋介石从崛起到败逃台湾的章回小说，他批评鞠肖涵说：“小鞠，你不要神经过敏，这本书是‘’，但不在大陆‘禁’，而是在台湾‘禁’，唐人先生因为写这本书曾受到国民党特务的恐吓，连港英当局都对他加强过安保工作。你这个年轻人要多读书，不要不学无术，一知半解就急着卖弄，这样会害你一辈子的！” 后来，郑镇雄也听到了这件事情，在一次小组会上他问大家：“你们当中有谁看过《金陵春梦》？谁能说说这是一部什么样的小说？” 有一多半的人举手表示看过或听说过这本书，宿传祺说：“小说作者叫唐人，是香港《新晚报》编辑，是个进步民主人士。” “这本书是以揭露蒋介石为首的国民党政权的反动统治和黑暗为主题，其进步色彩甚为鲜明。”李知春说。 “这部书是现代历史通俗小说，其章回体的形式，生动流畅的文笔，起伏有致的情节安排，贯穿全书的鞭鞑黑暗的勇气，在群众中广受欢迎。”商建华说。 “大家说的都对，这本书好就好在作者说出了人民群众的呼声，痛骂了独夫民贼，尽管这个人民公敌是不是‘郑三发子’已不重要，但他在上海滩的丑行是尽人皆知的。这本书在大陆的读者众多，影响巨大，是唯一能在大陆销行的香港书籍。同志们啊！我们的文艺工作者还没有写出这样二百三十万字的章回小说，而处在资本主义制度下的香港记者竟然写出来了，他们是在替我们骂国民党，我们能说它是一本坏书吗？我讲这个例子是想说明这样一个道理：对文艺作品要自己用脑子分析，不要听风就是雨，跟风跑嘛！我们队伍里就有这样的人，自己写不出来，可挑错却比谁都强！另外，马列的书要读，可也不能不读别的书，最高领袖熟读《二十四史》《资治通鉴》，给我们做出了榜样。我这次就带来一本《中国上古史演义》，是个叫陈穉常的女作家写的，写的很好嘛！” 敬谦没有想到借这本书看，还被人打了小报告，要是知道有这些是非，还不如向童退身借本《红岩》来看。事后，宿传祺向敬谦借去了《金陵春梦》的第三卷《八年抗战》，敬谦知道他是拿给郑镇雄看的。 以后，郑镇雄见到敬谦还问过他：“那本书看完了么，哪天有时间我们一起交流怎么样？” 敬谦不好意思地说：“我的文化水平浅，怕是让书记笑话的。” 郑镇雄爽朗地说：“不会，不会，互相学习！” 鞠肖涵稍后回去休假，就再也没有回到蹲点小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五章 “文化”路 五年五班的新任班主任叫战玉敏，她教学管理工作有经验c讲方法，是学校出名的优秀教师，什么样难调教的班级到了她的手里，都会手到病除，迎刃而解，许多家长都愿把孩子送到她的班上来。战老师和机关小学这个班也有缘分，班里很多同学的哥哥姐姐都是她教过的学生，像卢旭的姐姐卢蕙c段广坤的姐姐段雪梅c许志坚的哥哥许志勇c鲍旭武的四哥鲍旭民c马福魁的哥哥马福斌c乔金花的哥哥乔建军c家昌的哥哥家鸣等等。 开学之初，战老师组建了新一届班委会，谁也没有想到，新的班长竟是后到班里一年多时间的许志坚，据说许志坚的哥哥许志勇就是战老师带的上个班的班长，战老师对许志勇印象颇好，也可能是爱屋及乌的缘故，就让许志坚当了班长。许志坚随和厚道，包容忍耐，软硬能处，方圆都可，是个当班长的材料。原来的班长韩吉政被改为学习委员，这也符合他的性格，自己在学习活动中的带头作用自不必说，可就是怕得罪人不爱多管事，这在低年级时有老师做主还可以，到了高年级需要帮助老师多做工作时，就显得不太适应了。体育委员卢旭c文艺委员乔金花c劳动委员邵继军没有变化，新增加一个生活委员，由家俱楼的楚红担任。钟萍从小学一年级就是学习委员，在同学中威信很高，学习成绩名列前茅，这次不当学习委员，她倒落个清静，都上高年级了，她也不愿意像在低年级那样一会儿发书，一会儿收作业，整天跑跑颠颠的。战老师又把全班划分成四个小组，任命了小组长，家昌分在第四组，这个组的成员大都是家俱楼和一字楼的同学，鲍旭武是组长。 大院学生到乌江小学上学，还有一条近路，就是从辽河街过崇山路，穿过奉京大学二部的宿舍楼，直接到乌江街，经北陵电影院正门，过宁山路一直向南行即是。 这条路是一条名副其实的“文化”路。 奉京大学二部前身为一九五一年建立的沈阳师范学院，副院长是大名鼎鼎的作家c文学教授吴伯箫，他的著名散文《记一辆纺车》收入在初中课文中。自一九五八年沈阳师范学院与东北财经学院c沈阳俄文专科学校合并为奉京大学后，这里就改称为奉京大学二部，是中文c历史c数学c物理四个系的校区。二部校区里有白墙石柱c造型独特的教学楼，有朴质无华c藏书万卷的图书馆楼，还有佳木葱茏c灰瓦红砖的宿舍楼，同学们每天经过这里，都能听到教学楼里传出朗朗的读书声，这是对小学生们最好的启发和激励。 北陵电影院的前身是中国科学院东北分院俱乐部，后更名为利群电影院分院c北陵电影院。这座建筑的主体是斜檐闷顶式二层小楼，四根通红的立柱，彩绘的横梁雀替，房檐镶嵌粉红色的琉璃瓦，无不表现出强烈的中国古典建筑风格。这座建筑的拱圈形门窗以及西洋式的装饰图案，又有着西方艺术的明显特征，表露出西风东渐的影响痕迹。大多数人只知道这里是拥有首轮放映权的甲级电影院，却不知这里曾经是中国最高人民法院特别军事法庭开庭审理日本战犯的旧址。大院学生们每天两次路过这座凝聚着厚重历史的建筑，对他们的成长和心理启迪是潜移默化的。 在乌江街东侧与宁山路北侧的交叉路口，有一间门脸不大的小吃部，每天早起门前就会支起大锅，炸出金黄脆亮c油滋喷香的油条c油炸糕，桌上摆着盛满豆浆的大碗，人们手拿着壶盆器皿排队等待，这个场面在北方城市的早上并不多见。同学们走到这里不光是被诱人的食品香味馋的垂涎欲滴，还被白墙上竖写的两行广告语吸引，上面写的是：“经济小吃，家常便饭”，马福魁每天走到这里都要大声横着念道：“经家济常，小便吃饭！”这个广告成了这个路口最有特色的标志。 同学们走到这里，还能会合到住在财干校的男女同学樊鹰c尚宪伟c邵继军c隋嘉嘉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六章 眼保健操 新同学中还有两名是从铁路二校转来的，一个叫门勇，另一个叫曹嘉新，两人父亲都是沈阳铁路局职工，家住在北站后面的铁路住宅区。门勇的父亲是车务段的检车工人，工资不高，母亲没有工作，在家干些弹棉花c絮褥套c拣羊毛c收碎玻璃片的零活儿。门勇身下还有妹妹c弟弟，从他穿着洗得发白又补丁摞补丁的衣裤，就能看出他家生活拮据的程度。曹嘉新的父亲是车辆段的调度，母亲是段里食堂的工人，虽有两个妹妹，但家庭经济状况要比门勇家殷实得多。门勇c曹嘉新两人刚转到这个新班级，听说这个班是集体从大院转来，同学们的家长大都是“县太爷”级的干部，所以就少言少语，畏手畏脚，遇事就属黄花鱼——溜边。 战老师了解到门勇家的困难情况后，就和班委会的同学研究，要在班里开展“学，做好事，帮助困难同学”的活动，大家听了这个倡议都很赞成，纷纷把自己不用的书本c学习用品捐献给门勇兄妹所用。各小组还轮班到门勇家帮助他母亲干活儿，帮他妹妹复习功课，体现同学间团结友爱的精神。 这天下午，鲍旭武带着全体组员从学校来到门勇家参加义务劳动。铁道北的房屋院落密密匝匝，街巷小路逼仄腌臜，门勇家是在一趟平房的西房山头。他家居室里是南北窗户c水泥地面，南窗下是一张桌子c两把椅子，桌上摆着竹篾暖瓶；北窗下是一铺大炕，炕梢摆着两个破旧的木箱，箱子上面叠着被褥。外屋是窄小阴暗的厨房，炉灶c水池c水缸c碗柜都摆放在里面。西房山墙外是用波纹水泥板间壁出的简易小房，门母成年到辈在这里弹棉花，活儿多忙不过来时，门勇放学也过来帮着干。屋门外是个砖墙院套，有煤棚c仓库c压水井等等，还有一架叶蔓茂密的山葡萄架支在院中间，使阴暗的院子绿荫凉爽，少了些暴土扬尘。 弹棉花的小屋棉絮纷飞，尘埃遮目，呛得人喘不上气来，男同学抢着要进去收拾，门母说啥也不肯。门勇对鲍旭武说：“真的不用收拾，一来耽误我妈干活儿，二来收拾完了第二天又是一层灰！” 鲍旭武一看确实无法下手，要是男同学进去一扑腾，出来准比下矿坑的挖煤工人还要狼狈。他也没有勉强，就安排三个人为小组，在门勇c曹嘉新指导下帮着门母弹棉花，既是帮着劳动又是体验生活。 同学们以前谁也没有见过弹棉花，门勇拿过来大木弓，娴熟地用木棰反复敲击着牛筋弓弦，随着弓弦发出悦耳的响声，一片片棉花被弓弦沾取飞扬，一会儿垫板上的棉花渐趋柔软疏松，洁白如新。门勇告诉大家说：“这种活儿，看着轻松，不停地敲弓是要花大力气的。这个‘弹’只是中间的工艺，之前要把旧棉花包去掉纱布，在钉板上撕扯开，然后是‘弹’，弾完要用纱布纵横拉成网状被套，最后还要用木制圆盘压磨，使之平贴牢固。这活儿要是两个成手干，一天最多也只能弹上两条。” 男同学们看着门勇轻松熟练地操作，并不以为然，当自己按着他的讲述试着干了一会儿，手臂酸痛，端都端不起来了。 曹嘉新接过弓子，熟练地敲打，干得乔模乔样，笑着对众人说：“你们都是金贵身子，不比我们平民百姓，体验一下就行了！” 门勇也说：“‘檀木榔头，杉木梢；金鸡叫，雪花飘’，就是指‘弹花匠’的。” 门勇的小妹门舒上三年级，秀气慧中，纯朴能干，家里收拾卫生c点火做饭都是她的活儿。她看到哥哥班里的女同学各个都是白白净净c细皮嫩肉，很是羡慕，就像见到姐姐一样，她忙前忙后为大家倒水c洗毛巾，十分亲切。 干完了活儿，大家在葡萄架下的压水井旁洗手洗脸，除去灰尘，稍息小憩。门勇c曹嘉新摘下一盆小黑粒的山葡萄用清水洗好端上来，大家知道山葡萄是他家自产，也不客气，一人吃几个粒盆就见底了。 战老师和同学们帮助家庭有困难的同学，符合当时“学”的社会大气候，也能培养同学们互助友爱的精神，但在无形中也给门勇带来巨大的精神压力，使他的自卑感增强，愈发不愿与同学合群。战老师见此情况，及时停止了同学到他家做好事的活动，改为在换季或开学时捐赠零花钱来资助门勇，这种做法效果比较好，门勇也逐渐摆脱了自卑和孤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