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槿随风》 正文 1.引子 楚遂枫是他的名字,也是他尚不能睁开眼睛之时听到的第一句话,尚书府的三公子,正室嫡出,是他这一世的身份。上一世,已经久远的甚至有些虚无,可他还记得一些,比如,上一世的自己是个女子,在一个很久之后的时空,过阴司的时候,他看到偌大的转世番上写着的自己,才明白上一世的纠结都只是上天开的一个玩笑。 她自幼不喜女孩子的洋娃娃,而喜欢缠着妈妈买玩具枪,学滑滑板,绝不穿裙子,也不喜欢扎漂亮的小辫,觉得麻烦。爸爸妈妈一直觉得她还小,没有什么性别意识,等长大了就好了。等她长大了,慢慢觉得自己和同龄的女生有些不一样,比如偷穿哥哥西装是感觉的奇妙,她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从骨子里排斥一些东西,为了能变得正常点,她接受了一个没那么让她讨厌的男孩子做她的男朋友,带回家的时候,不经意间听到爸妈放心的轻叹。 可是那个男孩子对她而言,毫无存在感,她依旧自顾自的过着生活,偶尔相对,除了尴尬,竟觉局促,后来的一天,当那个男孩子突然偷亲了她一下,她转过头,看到他得逞后的欣喜写在脸上,然后就提了分手。再后来,便再也没有尝试过恋爱。但却在一年后突然结婚,理由很简单,爸妈要看到她有归宿才能放心,而她的丈夫,那个人喜欢着另一个男子,他们都需要这场婚姻,何况,他答应,绝不碰她。至于孩子,他们家不在乎,而她的父母,看她结婚后,不久就双双意外辞世,自然也无法在乎。平稳度过了几十年,然后死去,便是她的一生。 去世之后,她才知道,原来这世上真有阴司,这里关于每位魂灵记录可达数十世。也是在这里,她才知道,自己本一直是男子的魂灵,却因司灵君误判,被投入女胎,想想自己纠结半生竟是因为本就是男儿,他不禁觉得有些气愤,看他怨气渐生,司灵君也有些局促,为了不被罚入轮回抵罪,偷偷答应了他的条件,这一世,他可不必喝忘忧水便转世。 还有,为了弥补前世他了无姻缘的孤苦一生,此世让他有一段痴缠纠葛的爱恋。 他自然是不相信这不靠谱的司灵君的,若他可信的话,自己前世岂非枉受波折?不过,他也没有变成怨灵大闹地府的想法,毕竟,他一直就是个善良的人,哦,不,魂灵。只是这一世,毕竟是看得到的男儿身了,这也足够了,看看他能给自己些什么,去好好利用一下,至于旁的,自己会去创造的。 前世的经历让他坚信着一个真理,凡事皆看淡些,人生不过匆匆数十载,想做的即刻去做,不要等,命运从不会青睐守株待兔的人。及时行乐,莫要徒惹烦忧,从不肯忍耐寂寞和苦难,但他喜欢耐得住寂寞和波折之物,比如——木槿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第一章 初入此世 “老爷!夫人生了,夫人生了,是个小公子!母子平安!恭喜老爷,恭喜老爷!”伴随着一片嘈杂,他听到了一个男子威严而又难掩激动的声音:“赏!” “小公子怎么不哭呢?” “莫不是有什么问题?” “这可怎么办?老爷等着看呢。。。” “不管了,只能用那招了。”听到一段妇人的对话之后,伴随着一声响亮的“啪!”他突然感到屁股一阵剧痛,火辣辣的疼在这无比稚嫩的身体上蔓延开来。剧痛刺激得胸腔猛地被撕裂开来,一大股空气涌入,无法忍耐的大哭出声。 这哭声极有穿透力而且持久异常,哭的间歇,他恍惚听到两个妇人放心的长吁一口气。 甚至来不及让大脑适应过来做出反应,他就立即被抱着出了屋子,随后被一双坚实有力的大手接过,感受到了一股来自男子的深沉气息,是那个此生是他父亲的人吗? 他很想睁开眼看看,却发现自己无法尚无法控制这软小的身子,意识清明了起来,想起前世姐姐家的孩子似乎是出生数日才能睁目视人,便认命般放弃了这个尝试。虽然看不到,但突然听到齐齐一片跪倒在地的声音,伴着此起彼伏的贺喜:“恭喜老爷,恭喜夫人,喜得贵子”。 然后是男子不加掩饰的欣然朗声道:“大家同喜,今日众人辛苦,本月月银翻倍,府中大宴三日,无论高低,同贺吾儿。” “谢老爷~恭喜小公子~”又是一阵齐刷刷的磕头声,这一片声音里夹杂的喜意必适才可真心多了,他在心里很不屑的撇了撇嘴。 随后,男子抱着他进了里屋,轻轻地把他放到床边,似乎是一个女子怀里,柔声道:“夫人,我们的孩儿,他长得很好看,眉眼和你很是相像呢。” “夫君,我们总算有了孩儿,真好,看他嘴巴抿的紧紧的,也很像夫君呢。”随着一声轻笑,一道虚弱疲惫却无比温柔的女声传来,阵阵微汗的气息随着一股似乎是药草的清香袭入他小小的脑袋,莫名的好闻。 “给他取名吧,夫君。”女子满怀期待地轻唤。“恩,我都想好了,满城一日间枫红似火,倒跟他有些缘分,就取一个‘枫’字,跟遂字辈,名遂枫可好?”男子深沉地低语,言语间的迟缓有些思索之意。 “自是好的,遂枫,也有‘随风’之意,希望他能如所愿。”这次是满意的安然。 后面的他就再没听到了,这身体体力十分差,意识还清醒着,却被大脑操控着,才哭了几声就忍不住漫天沉重的睡意,沉沉昏睡下去。 后来的几天,便一直这般持续昏睡,间歇清醒,一醒着被会乳母喂奶(这让他开始有点后悔没有喝忘忧水,每次被喂奶都会脸上发烧,好在似乎没人发现这么小的婴孩有何不正常。) 而且他渐渐发现,不喝忘忧水并不想三流小说里写的那样,生而能言,可张目视人,那具小小的身体,完全不受自己的意志操控,甚至自己倒被带的有点痴傻,毕竟每天睡将近十个时辰。那可是近二十个小时啊,前世差不多一周的睡眠时间,好好的人也得被睡傻过去。不禁在心里暗暗感叹,垃圾小说,毁我生活呀。 着急着想要摆脱这种混沌的世界,所以他格外努力着,多喝奶,多运动(提提小胳膊,伸伸小腿),尝试睁眼。这些却被大惊小怪的下人当做公子早慧,格外懂事,传的全府皆知。 他那个爹爹不知是不是因此,反正很是高兴的老是来看他,一来就抱着他不愿撒手,目光在他小小的身上深深久久地停驻。被这种目光深深盯着看,却还不能反看回去的感觉实在很不安,他又格外努力了起来。 于是,三日后,在他又被这种目光盯着看的时候,终于成功的睁开了眼,眼前的世界在自动调焦好几次之后,终于清晰了起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放大数倍的脸,一看他睁眼,眼角眉梢顿时溢满了笑意,语调也是飞扬的自得:“枫儿睁眼看我了!哈哈,产婆不是说要七日吗?枫儿果然厉害。” 毫无疑问,这就是他的爹爹,仔细打量了一下,发现这个爹爹很是俊美。光洁白皙的脸庞,斜飞的英挺剑眉,乌黑的深邃眼眸配上微微上挑的凤目,削薄轻抿的唇,棱角分明的轮廓,一张写满淡泊飘逸的俊颜,此刻因为溢满的笑容而更多了几分亲和。 一句话,十分养眼,他于是很满意,既然爹爹颜值这么高,想来未来的自己必也是俊美公子一枚啦,是不是可以实现祸害万千少女的夙愿啦?嘿嘿嘿。脑袋里想着,脸上就有点开心地勾起嘴角,他一笑,爹爹一惊之后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几分。 “夫人,快看看枫儿,真是可爱,好像在冲我笑呢。他这么小,竟然会笑?” “枫儿想是喜欢夫君呢。”又躺进那个熟悉的充满着药香的温暖怀抱里,他很自然地看到自己的娘亲。这一看,不禁倒吸一口气,娘亲可真是美,难怪能嫁给爹爹这般的男子,他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形容,只想起一句宋玉的词“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 此刻凝望着自己眸子中盈满温情,令他怔忪不已。这一世,生的真是好,爹娘真是颜值与气质齐飞呀,想来将来自己必定要祸害万千少女了,思及此,还不禁很“善良”地替那些少女们担心了一下,略带老成的搞笑模样让爹娘都没忍住笑了出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第二章 调皮公子 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瞬间楚家三公子已经六岁了,作为吏部尚书的嫡子,也是唯一的儿子,这位宝贝三公子备受世人关注,倒不是因为别的,实在是发生在他身上的奇闻逸事稍微多了那么一点点。 三公子出生之日枫叶骤红,整个帝都仿若妖冶的火海,这在崇尚红枫的沪章国实乃难得的祥兆。 正因如此,皇上亲自赐封——红枫公子。 红枫公子三日识人,百日能行,半岁可言,周岁习书。 红枫公子岁半熟背百家姓,千字文,三岁能吟诗作对,出口成章。 红枫公子五岁习武艺,学骑射。 红枫公子宅心仁厚,菩萨心肠,当街救助贫弱孤女。 。。。 对于这些半真半假,夸大居多的传闻,楚大公子向来是不在意的,不过别人要夸自己还是得受着的嘛。只有那个救助贫弱孤女的事让他十分气愤,三月前在城中,他第一次救了那险些被人卖到青楼的叫铃儿的姑娘,还给了她银两让她安身立命。 本以为功德无量,谁知后来竟在青楼门口看到了那浓妆艳抹的铃儿,以为她被强抢了回去,甚至逼着常成带自己进青楼,想为她打抱不平。那女子却只一句,无人相逼,只因无以谋生,才自投了青楼。 楚遂枫愕然无语,站起来,又坐下,坐下,又站起来,一会儿愤懑无比,一会儿又了然于心,大约上次应该带她回府,或许就可让她免于这般命运。可又转念一想,这世界便是如此,自己再如何,能救助多少贫弱孤女,如何能根治,倒真是个难题。 那日最后,他送了那女子一株木槿花,留了一番话给她——人生苦短,希望她能如木槿花一般,即使朝开暮落,但仍旧坚韧不拔,因为每一次凋谢都是为了下一次更绚烂的开放,历经磨难仍矢志弥坚。即使命运如何起伏摧残,仍然可以温柔地守候着,坚持着,终有一日,能随风轻舞在这世间。 其实这样的话,楚遂枫不知道对于她们,有何用处,但只当图个心安吧。从那以后,他开始关注一些民生疾苦,不论能不能解决的,都尽力去做,或者想好解决的办法留待日后有能力的时候再做吧。 —————— “我这么做是不是太超前了?”当楚遂枫第一次面对尚且握不住剑柄的表哥,轻而易举地挥舞了一下以后,他第n次想到这个问题,因为他又看到了父亲眼中的震惊,随之而来的,还有常成从手里惊掉的水盆,砸向地面,咣——响彻全院。 常成是管家常叔的儿子,大他十岁,从他出生起就成了他的贴身护卫兼小厮。 看到先是一愣,然后惯常般兴冲冲跑出去的下人们,“公子又要出名了,唉。”常成心下无奈暗号,这个小公子虽然厉害,可总是带给人无限的惊吓呀,跟着他不知道是好是坏。 楚遂枫却完全一副很无奈的样子,稚嫩的眉眼里全是不合时宜的老成。六年的时间里,他慢慢地掌握了自己小小身体的节奏,总是以最快的速度进入到下一阶段,他想快点长大,这样就不用再努力模仿小孩的样子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小孩们怎么都那么笨呀,饭也不会吃,衣服也不会穿,什么都不会,自己都刻意笨手笨脚了,却还显得自己这么突出。毕竟他从来没有过孩子,即使前世的记忆里,由于对孩子天生的反感,也从没有过带孩子的经历,不知道正常的小孩生长周期是什么。所以在他看来,虽然已经竭尽全力地变笨变呆,还是在府中不断的重复上演刚刚发生的情节。不过毕竟父母摆在那儿,所以大家也没太觉得他很奇怪,只是不住夸他早慧。 说到父母,楚遂枫不禁暗暗自豪了下,这辈子真是投了个好胎,爹娘都堪称人中龙凤。爹爹出身世家大族,楚氏一组在江南一带是首屈一指的世家,祖上曾是开国大将,世代习武,世代都有子孙在朝中任将领要职,家世何止富贵。爹爹更是这辈子孙中的翘楚,楚连寻,连字辈,单名寻。 但不同于家族好武之风,爹爹自幼善礼习文。七岁中秀才,十岁拜入宰相门下学习六艺与谋略,传闻还曾经深入山林拜得隐世大师为师。十三岁中状元,二十岁官至吏部尚书。 而娘呢,是医药世家云氏嫡传之女,一手医术几可生死人肉白骨,妙手仁心加上容颜绝世,十四岁芳名便远传千里。却好像为了爹爹,与族中人断绝了关系,执意远嫁,也从此不再来往,甚至不再行医,只安心相夫教子。 要说一个六岁的小孩怎么知道这么多,那我们公子大人当然不只是普通人啦。“常叔常叔,这是什么?我想喝,爹爹不让~”故意拖长了的语调加上软糯的声音让人不禁心内一软,常平当然也不例外,想起自家儿子那默默寡言的样子,不禁更喜欢起这个可爱的小公子。 “公子,这是酒呢,小孩子不能喝的,会醉的。”顺手一把接过酒坛子,放到桌上。“醉是什么呀?是发烧吗?”“恩——大概,差不多吧。”“那大人喝不会吗?”“大人当然不会啦,等公子长大就可以喝啦。” “哦——”忽闪忽闪的睫毛似有若无的掩过眼角的一丝狡黠:“那常叔喝给我看看嘛~”“恩,那好。”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小公子给自己拿过来的东西好像都容易晕。这酒也是,劲好大。。。刚想到这,“常叔常叔?” “恩——?” “我娘亲可是大美人?” “嘿,那,那还用说,天下谁人不知,这,云家嫡传之女,不仅,妙手仁心,还有倾城之貌。。。一身白衣,悬壶济世,来去随心,飘然,若仙呢。” 。。。所以,小公子就这么轻而易举从各种人嘴里得到了各种消息,归纳总和一番后,对自己的出身很满意。 当今天下乃是三国鼎立之世:沪章国在江南,冀川国在中原,辽丹国在西北。而自己正生在最为富庶的沪章国。沪章皇姓为赵,皇帝已是知天命的年纪,朝政大多依仗宰相和六部尚书,六部中又由以礼部和吏部为重,现下宰相已近花甲之年,爹爹年纪轻轻已是吏部尚书,自然前途大好。 再想想自己又是爹娘的独子,上面只有姨娘生的两个姐姐,莫说重男轻女,但就嫡庶之别,自己就尊贵非凡,姐姐们自不比自己受爹爹宠爱。如此下去,便妥妥的大好人生呀,风流公子,诗意生活,心满意足的等着长大再去祸害那些怀春少女啦。 “枫儿?枫儿?你在哪儿呢?”楚云氏柔柔的呼唤自院外传来。 “娘!我在这儿呢!”楚遂枫很爱自己的娘亲,她几乎兼具了所有传统女性的魅力,温婉,柔顺,大方,得体,从不曾变过颜色的端庄笑颜,又疼他入骨,几乎成为了他选妻的标杆。只是他偶尔会想,这样温柔的女子竟然为了爹爹与家族决裂吗?一定是很可怕的场面。 “傻孩子,院里这么凉,怎就如此躺着,受寒了可怎么好?”略带嗔怪的语气,却还是舍不得责怪一句。“你爹爹在找你呢,相爷六十大寿,我们要一起去贺寿的,可别误了时辰,乱了礼数。” “孩儿就在这石凳上打个盹儿,不碍事的,让娘担心啦,是孩儿的错。那娘,我们走吧。”他讨好地乖巧一笑,顺便就把自己小小的手塞进娘亲纤细柔软的掌心。 “好,走吧。”楚云氏牵着儿子,柔柔一笑,便朝主厅——杜仲堂走去。 “爹爹!”一看见堂内那个挺拔俊逸的身影,楚遂枫就连跑带蹦地蹿了过去,一下跳进爹爹的怀里,小狗似得用脸蹭了蹭爹爹的脖颈。不知道为何,总感觉特别喜欢爹爹,或许跟前世的爹爹不同,他分外的让自己有安全感,真正理解了何为父爱如山吧。 一把稳稳地接住儿子,楚连寻故意板起脸来:“你这小子,又去哪儿躲着了,让爹爹一通好找。” “夫君,枫儿他只是不小心在树下石凳上睡着了,才未听到你我呼唤。”不忍儿子受半点委屈,楚云氏立刻接口解释。 “哈哈哈,夫人莫担心,我吓唬他的。”收起了板正的脸,换上适意的笑颜,楚连寻解释道。一转头又无奈地看向怀里的小小人儿:“你呀,就仗着你娘的宠爱,每每这般任性。好啦,快去收拾下,换身衣服,也该出发去相府了。” 楚遂枫正缩着偷笑,突然发现话头又转了回来,方强装正经地应道:“是,爹爹。” 被常成带着出到门口的时候,突然转头,冲爹爹做了个鬼脸:“枫儿知道爹爹也宠爱枫儿,略~” “哈哈哈,这小子。”楚连寻舒展眉头,开怀而笑。楚云氏闻言不禁掩面低笑起来。一众丫鬟护卫也忍着笑意嘴角微微抽搐,小公子生得俊俏,又这么可爱,加上如此得老爷夫人宠爱,真是圆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第三章 相府偶遇 “常成,这次去相府可有什么事?除了祝寿,是否还有些旁的?”看着丫鬟一层层的给自己套上衣衫,竟足足穿了七层之多,这在沪章国这种礼仪之邦,分明是极隆重的盛宴才会有的礼节。可自己不过是随爹爹去贺寿呀,即便宰相,五件也足矣了啊。心下暗忖或许有些不寻常,他便漫不经心地试探了常成一句。 “旁的倒也没有听说,哦,对了,听说相爷格外宠爱自己的孙女,公子可莫要招惹人家就好。”常成很是绞尽脑汁想了一番,然后一本正经道。 “孙女?可是相爷之子礼部尚书之女?”招惹?我躲清闲还来不及呢?最烦这种需要招牌式微笑到面部僵硬的场合了,楚大公子表示不屑。 “正是,是孙小姐,比少爷长一岁。听闻这小姐生得端庄大方,又乖巧懂事,甚得相爷欢心呢。” “哦。”一个不过七岁的小姑娘,让本公子招惹也没什么兴趣呢,哼。 “吏部尚书携家眷到——”下了马车,听着层层通传,看来这相府里果然规矩甚多,今天可得谨慎着点,楚遂枫心下暗道,又看了看两侧牵着自己的爹娘,便觉得什么都不怕了。 “尚书大人,公子,请随小人来。夫人,请随姑姑去后堂。”管家模样的人恭敬的上前引路。楚遂枫明白,古代世家大族设宴,是男女分开的。 跟娘分开后,他一路边走边打量着,相府并不想自己想象的那般奢华侈靡,反倒是一种质朴大气的感觉。雕梁画栋自有,曲径通幽处又见小桥流水,沿九曲清溪而行,倒有几分畅意山水的自得。 豁然开朗后,是一片水波不兴的宁静湖面,湖上青石为基,白玉镶嵌的九曲回廊此时也已妆点上喜气的红,少了几分淡雅,多了几分浓丽。走过回廊,便看见眼前一片开阔,典型的江南古典园林林立,白墙黑瓦之间点缀上耀眼的红,亲和几许,正中的堂前匾额上以金隶刻着——稷山堂,便是正厅了。 他们算是来晚了,此刻厅前已到了不少人,正是人声沸沸。 “大人请在此地稍待片刻,我家老爷片刻就来。小人就先告退了。”管家恭顺作请。 “不妨事,有劳管家了。”爹爹还礼对答道。 “连寻兄,怎么来的这般晚,一会儿可要罚酒三杯啊。”一锦衣男子朝爹爹一拱手。 “犬子顽劣,误了时辰,自当罚酒,给浚之兄赔礼。”爹爹歉然一笑。 “哦,这就是圣上御封的红枫公子。小小儿郎,大名鼎鼎,瞧着生的倒可真是俊俏至极呀。”说着,眼神很是打量了楚遂枫几下。 楚遂枫刚在腹诽爹爹就这么把自己卖了,就感受到了一股目光的审视,有着惯常见到了欣赏和期待,倒好像还有些不寻常的意思,一时倒也读不懂。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几分,发现锦衣男子腰间配红,正是主家办喜事是所配,浚之,齐浚之,正是相府的公子——吏部尚书。 思及此,他便讨巧地笑笑,恭敬行礼道:“枫儿年幼,徒有虚名,却幸得齐伯伯喜欢,今日正要好好沾沾喜气了。” “哈哈,好一个红枫公子,果然非比寻常,这般识礼乖巧。也罢,作为主人家,今日之喜就许你先沾了。”男子惊诧一瞬,复又开怀,那抹奇特的神色被他很自然地掩饰了起来。 “犬子顽劣,不识礼数,让浚之兄见笑了。”爹爹倒是很惊异了一下,面上一丝不自然一闪而过,不动声色地转身向楚遂枫道:“你且先去找你表哥玩吧,开始了再过来。” “是,爹爹,那枫儿先告退了。”恭顺应声,心里却乐开了花,才不去找那个傻表哥呢,赶紧找个没人的地方喘口气吧。这么想着,就迅速穿过九曲回廊,在湖畔找了个僻静的亭子坐着。 本是赏着湖光山色悠然自得,一回头却突然见一个小小的玉白色身影偷偷摸摸地钻了过来,背对着他小心地退着步子,简单梳着双平髻的脑袋还不住地四处张望,像是在躲着什么人。 楚遂枫玩心大起,便偷偷站到她背后,那小姑娘不曾察觉,直直的撞到他身上,一个不稳便要倒。惊觉不妙,他赶紧伸手扶了一把,不想待她转过头来,对上近在咫尺那张玲珑如玉的脸,两人都怔在了那儿。 这小女孩白嫩的小脸上还带着可爱的婴儿肥,眼睛晶亮清明,水汪汪地泛着波光,忽闪着的浓密睫毛微微翘曲,鼻尖可爱的挺翘着,樱桃般的小嘴此刻因惊异而微张,依稀可见皓齿。 世上竟有这样美的小姑娘,所谓粉雕玉琢,就是这般吧,长大了定然美若天仙呀,古人诚不欺我啊。楚遂枫怔忪着心下暗叹,却不提防被一把推开,险些倒地,稳住身子后立刻恢复了惯常的神色。 “你是何人?怎会在此?”脆生生的声音率先发问,眼里却好像有着惊喜之色,是自己看错了吗? “你又是何人?怎在此偷偷摸摸?莫不是偷东西的小贼?”楚遂枫好笑,戏谑的开口反问。 “你胆敢如此说本,我,我在自己家可还需要向你汇报?你当是客,该你答我才是。”小女孩略带愠怒的瞪视着他,似乎对那小贼之说颇为介怀。 “原来是主人家,在下一时冲撞,扰了齐小姐躲藏之乐,向齐小姐道歉。”楚遂枫恭敬地一揖手,眼底却笑意不减,突然想起了常成说过的,齐家孙辈唯一的小姐,看来便是她了,虽然好像小了点,但周身气度和这眉眼,却是像极了适才那位齐尚书。 这齐小姐也聪明,知道这是在讽刺她,面色微微一变。“你,哼,本小姐不跟你一般见识,本小姐乃是来此为祖父祈福,岂是你能懂的?”她一脸正色地胡说八道,看得楚遂枫愈发想笑,脸上却愈发绷得住。 “是是是,齐家乃是礼仪大家,只是在下竟不知何时有了如此祈福之法,不见供桌,也不见礼俗,想来是孤陋寡闻,还请齐小姐赐教。”笑意更深了,这齐小姐分明是在躲什么人,却还如此大言不惭,倒是有趣。 正想着,忽听到一声唤远远传来:“小姐,小姐,你去哪儿了,夫人让您莫要乱跑,那些夫人小姐可都到了,撞见了人可就不好了。”这声音愈来愈近,她也愈发慌乱,情急之下一把拉过楚遂枫,藏到了灌木里,顺势用手堵上了他的嘴,自己偷偷向外张望。 楚遂枫有些吃惊地瞪大了眼,心不住地砰砰跳着,却还是乖乖地配合着没有出声。听这话,果然是齐小姐,可这古灵精怪的小丫头跟那传闻中端庄得体的小姐实在差得有些大。罢了,或许是跟自己一般,习惯了逢场作戏给大人看吧,楚遂枫这么想着再看她倒有了些同道中人的意味。 那丫鬟找了一圈似乎没找到,便转身继续轻唤着去别的地方寻了。 俩人连忙从灌木里钻了出来,掸了掸衣上沾染的土,都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 “今日之事莫要告诉旁人,算本小姐求你。”她忽然瘪瘪嘴道。 楚遂枫看了她一眼,温和道:“那是自然,也希望齐小姐莫要把我来此地躲清闲之事说出去。” “啊?哈哈,你也是来此地躲清闲的?”齐小姐闻言眼睛骤然一亮,分外动人。 “这欢庆之时,却也最为嘈杂,与其人前谨言慎行,端庄识礼,不如人后湖光月色,怡然自得。”楚遂枫由衷道,来这一世许久,这是第一次与人说出心里话,不知为何,总觉得她会懂。 “你倒是跟我想的一样,有趣,我交你这个朋友了,我叫木槿。”没有再自称小姐,她甜甜一笑,朝他伸出手。 回握住她的手,望见眸中星光点点,楚遂枫轻答道:“好,楚遂枫。”虽然不知道她为何不说出真实身份,但既然她不愿说,自己也不必说破。 轻轻回转头两人都不再说话,享受着难得的静谧,湖光水色,月朗星稀,落下几分涟漪,偶有蝉鸣鸟叫,相得益彰,倒也不失一赏。然而仅片刻后,那丫鬟的声音便又由远及近,两人只得起身,眷恋一眼良辰美景,相视一笑:“我便要回去做我的端庄淑女了,你也回去做你的翩翩公子吧。有缘还会再见。”木槿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后会有期。”楚遂枫笑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第四章 拜师敕云 从相府赴宴归来,楚遂枫并未觉得宴席有何不妥,惯常的众人举杯齐贺,主人诗酒相谢,觥筹交错间,谈史论理,吟诗作赋,都是风雅文臣的自得之举。在他看来,委实无趣,只是这齐小姐倒真是个妙人,竟与自己志趣相投,自来此世,知己难觅,跟这小丫头一番交流,令他颇为开心。 木槿,好名字,可齐家小姐分明不叫这个,他稍一打听,便得知了齐家唯一的孙小姐,名唤英菡,为何要撒谎呢?何况,还是这般轻易就会被戳穿的谎言?罢了,何必烦心这个,只当她叫木槿好了,“木槿”比“英菡”更配她些。 回到自己的杜衡院,楚遂枫静静想了想自己这六年,似乎已然习惯了尚书府的生活,爹娘恩爱非常,府中只有两个姨娘,都是府里的老人,平日安分守己,爹爹甚少到姨娘处去,也未见何等风波,真乃难得。尚书府规矩严明,两个姐姐都端庄守礼,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与自己井水不犯河水,倒也相安无事。 爹娘制府有方,对下人宽严并济,府中清明,但对自己总是格外宠爱,这样的日子可真是优哉游哉。呈大字型倒在床上,长叹一声:“这样的日子真是幸福啊。”旋即便弯着嘴角进了梦乡。 “萱儿,萱儿!萱儿——你在哪儿?——”楚遂枫从睡梦中惊醒,不禁暗恼一声,怎么又是这个梦。说来也怪,自打前世有意识起,便时常做这个梦,也无其他,就是一片混沌中的一句痛呼,但听着让人揪心得难受。 前世为了解开谜题,自己也曾搜寻过名字里带“萱”的人,却无果而终。这一世怎又做起这个梦来,可真是奇怪。天刚蒙蒙亮,还是再睡会儿吧,想罢,蒙了被子就又去寻周公了,天大地大,睡觉最大。 “公子公子,快醒醒,有客来,老爷唤您过去呢。”常成无奈的掀被,却发现他卷得紧实,一掀未动之下,突然发出一声惊呼:“老爷,您怎么亲自过来了?公子还没起呢。” “唔,这招用过了,本公子才,不上你的当。”得意地含混一声,他蒙着头打算继续睡。 “是吗?要我亲自叫你起床咯?”熟悉的声音带着严厉飘进耳朵,楚遂枫一个激灵就跳了起来蹿到床下:“爹爹,您怎么亲自来了。我这就起,这就起。”讪笑着就往楚连寻怀里拱,却被大力地一把拉开,耳边威严不减反增:“男子汉,大丈夫,竟还赖床,以后可得让你师父好好□□。” “师父?爹爹给枫儿请先生了?”想到那些古装剧里,老学究手里的戒尺闪闪发光,那摇头晃脑的诵读三纲五常,楚遂枫就一阵阵发寒。 “是,也不是,唉,你收拾好出来就知道了。”爹爹突然凝重的面色似乎带着几分叹惋,没有多言,直接转身出门了。 楚遂枫却不敢再闹,赶紧穿戴整齐,带着常成向杜仲堂走去。 一进门,就看见一个玄衣男子与爹爹一同品茶,娘也坐在一旁,三人似是旧相识,谈笑时,娘面间温婉含笑,却隐隐有些阴云。未曾多项,楚遂枫便恭敬地上前一揖,“孩儿见过爹爹,娘亲,先生。” “枫儿啊,这就是你的师父敕云子,也是我在山中习艺时的同门师兄,以后就要由你师父来教诲于你。”言罢,楚连寻转头肃然道:“枫儿,见过你师父。” 楚遂枫趁着说话的档口,细细打量了下,这师父约莫三十多岁,身形伟岸,剑眉星目,气宇轩昂,不似父亲的逸然,更多几分英武。比想象中的老学究不知好了多少,心下暗喜,随即毕恭毕敬道:“楚遂枫见过师父,承蒙师父不弃,愿施以教诲,遂枫必当勉力向学。”言罢,向师父敬了茶,行拜师之礼。 “甚好甚好,以后我便也唤你枫儿,我虽不如你爹爹高才,却也能大略指点你一二,以后便跟着我吧。”师父语气谦和,却带着几丝不容置喙的意味。 “师兄谬赞,以师兄之雄才,肯收他乃是他的福分,连寻高兴莫名。却不知师兄意欲何时动身?” 动身?要走?刚拜完师,怎就要走,何时教自己呢?一连串问句蹦在楚遂枫心头,表面却依旧不动神色。 “明日一早便动身吧,此次来京城已然耽搁太久了。”颇具威势的声音里亦有几分悠远意味。 “是,已经收拾好了干净客房一间,那师兄今日便先歇下。明日我送师兄和枫儿走。”爹爹恭敬道。 楚遂枫却已经傻在了那儿,他要跟着一起走?去哪?去多久呀?等等,山中习艺,天,不会是去找个大山闭关吧?啊,不是这么衰吧,自己可是尚书嫡子呀!心里不住地哀嚎着,满怀委屈地偷偷看娘,却见娘强忍着泪也正看向自己,眼眶微红,竟是泫然欲泣。 师父走后,爹娘忙将他拉过来,三人大眼瞪小眼,除了楚遂枫一脸急切,爹娘则都是一脸的无可奈何。 “爹,娘,这是怎么回事?”顾不得礼了,他急急问道。 “枫儿呀,你师父乃是我的师兄,当年同门中修为最高,如今在山中继承师父衣钵,难得肯再问俗世中事,收你为徒,你定要好好珍惜呀。”楚连寻语含殷切。 “夫君,可枫儿尚年幼,如何离得家去?何况,你真要送他去那里吗?”楚云氏戚戚然道。虽然着急,但楚遂枫还是抓住了“那里”,除了在山中,还有何不寻常之处吗?为何娘的表情这般沉重。 “男子汉怎可终日居于家中?此番入山学艺,也是远离红尘的修行,至于日后,还要看枫儿的造化。”头一次见爹爹如此严厉,甚至有些不通情理地严词。“你也不必太担心,有师兄在,枫儿不会走错。”终是不忍夫人伤心,楚连寻轻声宽慰道。 楚遂枫甚至来不及回味这些话里的深意,爹爹已经转头吩咐:“常成,你便跟着公子前去,护卫辅助,不得有误。现在立刻去收拾公子的行李吧。” “是,老爷,常成自当护公子周全。”常成应声而跪,眼观口,口观心。眼见已经无可更改,楚遂枫反倒不过分伤心了,他向来是随遇而安,对于既定事实,忧思无益。想来山中自有意趣,虽不如家中舒适,却也无妨,只当进山修身养性了呗。虽然舍不得爹娘,不过想着,逢年过节应该可以回来看看,估计也就跟前世高中寄宿生活差不多,此番正好体验一下古代的寄宿生活,便点头答应了。 虽然他隐隐有种预感,这次入山不那么寻常,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从不过分为前路忧愁。 楚云氏却似十分难过,一直攥着他的手,陪着他回到自己的院子,帮他打点行囊,又絮絮叨叨的说了好多,大抵就是担心他在外吃不好,住不好,路上有个闪失。看得楚遂枫一阵难受,前世的自己去读书前,爸妈也是这样絮絮叨叨的送到火车上,可怜天下父母心呀,佯装天真地笑着逗乐,直到娘破涕为笑。 许是知道要走,第二日一大早楚遂枫就醒了来,没有让丫鬟伺候,自己洗漱穿戴整齐时天色才微蒙,便花了点时间仔细打量了下自己的房间。来此世的六年里一直住在这里,骤然要离开还真有些不舍。 他想着时辰尚早,可以去向爹娘告别,一出门却看见,常成已经收拾整齐在外等待,师父竟也正站在院中,见他出来,扫了一眼道:“收拾好了便出发吧。”言罢,敕云子悠悠然转身向外迈步而去。 “师父,可是爹娘似还未醒,不道声别就走吗?”楚遂枫不敢对师父不恭敬,刻意压了急切恭声问道。 “无妨,我已留了书信。世间最无须离愁别绪,大丈夫不必小女儿作态,道别的话只怕昨日已说了不少,我们便直接走吧。”依旧是云淡风轻的一句,却逼得楚遂枫无话可说。 “是,师父。”楚遂枫认命得应声跟上,只在心里暗道一声爹娘再见。 三人为防止惊扰众人,便从后门出来,两匹良驹已在外不住嘶鸣。师父独骑一匹,常成带着楚遂枫骑一匹,背着一包细软,三人便出发了。眼见眼前熟悉的景象渐渐远去,他不禁也有几分心酸,不知爹娘醒来发现孩儿已不在,会有多难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第五章 初入山林 敕云子一直在他们前方纵马而行,常成和楚遂枫则策马勉力追赶,此刻的京城尚在沉睡,行经之处寂静无声,但楚遂枫却隐隐觉得好像有人影从旁一闪而过。过了护城河的桥,他刻意伸长了脖子回头望了眼,除了一片厚重冰层和屋舍上的皑皑白雪,一无所有。 如此这般,出了京城时天色才微明。到午时,三人两马已经走过了好几个郡县,便在路边找了家小小的摊位稍作休息。纵观前世今生,楚遂枫从未骑过这么久的马,何况还是接连不断的赶路,虽是管道,甚为平直,他也早已头晕眼花,却也不敢在师父面前说什么。 一下马,便瘫在一旁倚着树休息。常成手脚利索地伺候他喝水,又喂着他吃了点带的点心,这才稍微缓了过来,楚遂枫一脸茫然地看着这陌生的风景,问常成道:“这是何处?” “回公子,这是乌林郡。”常成边替他擦着嘴角边说道。 “离京多远了?”楚遂枫微微点了点头又问。 “我们走得早,加之骑得快,如今已约莫三百多里了。”想着小公子或许开始想家了,常成也有点不忍,却全然不知自家公子真的只是懵而已。 “恩,师父呢?”略一思索,他继续问道。“敕云先生在河边休息。”顺着常成的手指的方向,楚遂枫看见一袭青衣的敕云子静驻河畔,目光悠远,若有所思。缓步走了过去,垂手站在旁边,恭声轻问:“师父在看什么?” 敕云子将投向虚空的渺远目光收回,含笑看向他,“并未看什么,为师只是乐于放空身心于这自然,自在舒适的感受着自然与身心的融合。枫儿年纪还小,应当不大能领悟吧。” 听到这颇具道家思想的话,楚遂枫暗暗腹诽,这些东西前世我就懂了,但面色上却展露着惊疑,宛若好奇宝宝般:“枫儿还小,尚不能参悟师父所言。枫儿也时常于无人处发呆,只是娘亲常说看着有些傻。”嘿嘿,其实是你傻。 “哈哈,枫儿倒有几分慧根,孺子可教,须知大智若愚,正是此理。”敕云子自然不知他像什么,很是欣慰地展颜一笑。 “是,师父,徒儿受教了。”楚遂枫恭敬低头,唇角却勾起。 “你我师徒,本是缘分,以心相交,以诚相待,倒不必这许多俗世虚礼,徒增烦扰。”轻抚着徒儿的脑袋,敕云子眸中恢复了一派清明。 歇息片刻后,三人继续上马赶路,又走了大约三四百里,到晚上的时候才找了家客栈歇脚,躺在床上,感觉到整个人散架一般,楚遂枫不禁长叹出声,这小身板可真不禁折腾啊,难怪娘那么担心呢,日后若能习武,定要练得一副钢筋铁骨。 身子困极,心思却清明得很,怎么也睡不着,常成就在地上打的地铺,本也没睡着,两人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天来。 “你说还有多远才能到呀?”无力哀嚎着。 “听先生说,似乎明日再赶一天路便能到了。”常成表示很心疼公子。 “唉,师父所住之处当真离家千里。”要是有飞机就好了,火车也行,实在不行,汽车也不错啊,我自己开还不行吗?哭。 “公子,我知道您想家了,我也想家。”常成轻翻身过来,又说道:“公子,这路途颠簸,吃住都差,先生仙风道骨全不在意,可您何时吃过这样的苦,让夫人知道,不定得心疼成什么样呢?” “我还好,但若让娘知道,肯定会十分记挂。哦,对了,你明日临走前帮我把这封家书寄回去,就说一切安好,让爹娘放心。”说着,楚遂枫起身从包袱里翻出一封信递给常成,他自小跟着爹娘学,识文断字早已不在话下。 “是,公子,可是这以后只怕都会如此吃苦受罪了,常成倒没什么,只是心疼公子。”接过信塞到包袱里,常成继续说道。 “无妨,拜师学艺,入山修行本就是爹娘所愿。何况正如爹爹说的,男儿家怎能一直在府中享乐,也当历练自己。”定定地说着,他也微微握紧了拳头,眸光闪闪,心中暗道,此番必不负爹娘所愿。 第二日,还是一早出发,刚过午时,就进了座林木茂密的大山,起先还能勉强在林间小道上骑行,越往里走,山路越发崎岖难行,只得下马步行,敕云子在前,二人紧跟着他的步伐。也不知走了多久,衣服上都遍沾草叶,眼前的景象一会儿全被笼天蔽日的树冠遮盖,一会儿又倏地林尽石出,周遭云雾缭绕。 如此几来几往之后,天色已经慢慢变暗,他们也到了一片密不透风的竹林前,竹木皆成参天之势,与亭台楼阁里那般秀美的竹不同,此刻映目是一片苍劲挺拔。饶是前世曾爬过不少险山峻岭的楚遂枫也不禁瞪大了双眼,此地,就算是称之为原始森林也不为过。古代的高人都喜欢住在原始森林里? 师父看了他一眼,见他倒是坦然,心里赞赏,面上依旧淡淡道:“枫儿,跟紧我。”便抬步向竹林走去,在竹林前站定,只口中轻声默念几句,手掌换位拨动,快得如一片幻影闪过,面前密无缝隙的竹林突然就洞开了一条一人宽的小径。 楚遂枫目瞪口呆地愣在原地,自己刚刚是不是眼花了,这里本来就有路吗?迷糊着被常成带着走,这难道就是传闻中的奇门遁甲之术,难道古时候真有此术?不是小说里唬人的么?带着一头雾水,三人沿着小径缓慢前行,一路上,竹林几经变化,似乎是脚步所到之处就恰好有路出现,一走过又立刻恢复原样,这路也七拐八拐,两人只能紧紧跟着敕云子的脚步。 最终,在天色完全黑透之前,三人总算从竹林里走了出来,一回头,竹林果然又瞬间严丝合缝,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楚遂枫很想抽自己一巴掌看看是不是中了迷药,却放弃了这个想法,而是对这个师父佩服得七体投地,决心跟着他好好学。将来定能做一个武功高强的侠客好仗剑江湖,惩奸除恶,逍遥一生。 三人复又走了一段,忽闻水声渐起,敕云子停了下来:“到了。”楚遂枫紧跟着顿住脚步,开始打量起四周,眼前应是一间屋舍,但天色已晚,月色晦暗看不大清楚,但总归到了就是好的。又走了几步,似乎是进了府门,他发觉院内倒很宽敞,正在左顾右盼,屋内似乎听到声音,一女子推门而出,打着灯缓步而来,依稀可见眉目俊秀。 “枫儿,这是你师娘。”敕云子不紧不慢地介绍道。 “枫儿见过师娘。”“小人见过夫人。”楚遂枫与常成一一见礼。 “这就是楚师弟的孩儿?”柔柔的声音倒与娘亲有几分相像,让楚遂枫莫名一阵亲切。 “正是。” “来了就好,路上累坏了吧。房间已经收拾好了,枫儿就随师娘来,今日先休息。”楚遂枫又看了眼师父,似乎并无异议,这才告退随师娘而去。 躺在竹木做的床上,很是神清气爽,加之困倦难敌,楚遂枫很快就沉沉睡去,一夜香甜无梦。 次日凌晨,迷迷瞪瞪中突然感到鼻子很痒,忍不住地想打喷嚏,然后就本能地一声巨响“阿嚏——”,他整个人也被震醒,反射性地从床上弹了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第六章 小女式微 揉了揉眼睛,刺目的日光正从窗外直射而入,他伸出一条胳膊微微遮挡,顶着阳光的床边,正站着一个小姑娘,毫不掩饰地捂嘴偷笑。见他骤然醒来,小姑娘似是有些不好意思,却还强板起一张脸,脆声道:“爹娘让我来叫你起床,日头都出来了,怎还赖着不醒。” 似乎是看到楚遂枫一脸迷茫,她仰起头来故作大方道:“我爹爹就是你师父,你以后就叫我师姐吧。” 楚遂枫不禁有些好笑,这小姑娘看着也就四岁左右,声音也还未脱奶气,却装出这样一副老成持重的样子,倒真是有趣。心里虽这么想,可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他自然懂,面上摆出尊敬一片,满是诚挚的眼里差点迸发出光芒:“师姐好,遂枫初来乍到,不识师姐,师姐勿怪,以后还要仰仗师姐提点照顾。敢问师姐芳名?” 小女孩一双明眸顿时盈满骄傲,似是极受用,大力地拍拍胸脯道:“我叫式微,不过你只能叫我师姐。放心,当师姐的自当好好照顾师弟。” “如此多谢师姐。”楚遂枫低头窃笑,扮猪吃虎之道自己可是深谙于心的。 收拾整齐后,随这个小师姐出门,发现此处果真别有洞天,山势已然高耸入云,山巅之处却被硬生生掏出一片空地来,屋舍便建于此地,地方不大,一户人家住来却也十分宽敞。更为重要的是,此地极为隐蔽,在外界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发现的。 院内正中坐落着一栋三层主屋,两侧各有双层小阁楼,一应楼阁皆用竹木而建,映眼一派苍绿,倒很有神仙洞府之感。 昨晚自己住的便是左侧阁楼一层的房间,不由得好奇起其它屋舍来:“师姐,不知这些屋舍都是作何用的?” “哦,这个啊,两侧阁楼都是住人的,爹娘住东阁二层,我住西阁二层,你们来了以后,都住西阁一层,东阁一层空着的,做客房,偶尔穿黑衣服的会来小住。”式微边说边用手比划着。楚遂枫却立刻抓住了她不经意间提起的“黑衣”,假装随口一问:“师姐,穿黑衣服的是谁啊?” 式微这才反应过来,脸色瞬间一变,继而就捂住了他的嘴,四处打量一番以后,才恫吓他:“我随口说的,没有什么,你记住,千万不可在爹娘面前提起,知道了吗?”楚遂枫看她如临大敌的样子,心内好奇更甚,迫于威势,暂时只好放下。想开口答应,嘴被她捂得十分紧,试了几次,无奈放弃,只能微微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式微倒也好哄,这样便轻易地放开了他,接着刚刚的话头继续介绍了起来:“主屋呢分三层,一层为日常用的,饮食,会客之类;二层是文房,放着好多书,爹爹在此温文,三层是库房,摆着些杂物,我不常去。日常习武的话,就在院中或者后山空地处。”粗略讲完后,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的自得毫无掩饰,却对上了楚遂枫微微蹙眉沉思的样子。 察觉到话音已落,又看到“师姐”一脸狐疑,楚遂枫立刻凝聚精神点头称是:“多谢师姐指点,如此这般清楚,遂枫已都明白了。遂枫冒昧,敢问家中有多少人?” “就我们呀,之前三个,之后七个呗。”被他夸得得意,式微嗓音愈发清越。 “哦。”轻应一声,楚遂枫暗想,如此,师父师娘当是没有儿子,只此一女。只是,却为何也未多收几个徒弟呢? 正想着,发现他们已经走到了主屋前,常成正侍立在一旁,见了他,立刻跪下行礼。楚遂枫一把将他扶起,自己则上前一步向师父师娘问安,正屈膝欲跪,却被一把扶住,“自家人不必这些虚礼,以后这便是你的第二个家,只当在自己家,枫儿可愿意?”一股带着熟悉感的药香扑鼻而来,与娘身上的一般无二,抬头看去,原是师娘。不禁暗忖,师娘也是精通医道吗? 师娘衣着质素,不施粉黛,杏目含笑望着自己,眉似远山,唇线细长,与娘相比,多了几分英姿飒爽之感,是很质朴的美,与师父的逸然出尘正相配的。 见他知礼地点头应下,满意地微微一笑,“我以后唤你枫儿可好?”师娘慈眉善目,让楚遂枫甚感亲切,忙点头称是:“蒙师娘不弃,自然是好。”“那我也要叫你枫儿。”一旁的师姐骤然插嘴。 “胡闹,这是你师兄,怎可如此没大没小。”师父难得的很急切焦躁,直接开口教训,楚遂枫都不禁为之一惊。 “不管,我要当他师姐嘛,爹爹,就让我做师姐嘛。”式微却似完全不怕,一下蹿到师父怀里,撒娇般扯着师父的衣袖来回轻晃。 师父蹙着眉头似乎极无奈,却又好像完全没法对这个古灵精怪的女儿发火,只好抿着嘴不说话。 楚遂枫正欲站出来,一旁的师娘却发话了,悠悠然的语调里有些戏谑:“既是师姐,那日后便需给师弟做好榜样,每日三更起读书习武,直至子时,不可懈怠。”轻轻浅浅只一句,式微立时就蔫了下去,瘪瘪嘴,求救似地仰面看着爹爹,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似乎知道娘亲那里自然是不会松动的,她只得磨蹭着直起身来,不情不愿的冲楚遂枫道:“师。兄。。。” 师父师娘看着,楚遂枫不敢多说,只得应下,却对那三更起,子时休不知该如何是好,这还是长身体的年纪啊,睡眠很重要的,他不住在心里暗号。或许是懂他心思,师娘转头便出言宽慰: “枫儿自不必如此早起,只按天亮起便好。”突然的柳暗花明,让楚遂枫欣喜莫名,点头应下,却转头看向式微。果然看见她猛地抬起头,很不忿的样子,却也只片刻便悻悻地低下了头,似乎对师娘所言不敢置喙。 而师父则是一直淡笑着默然不语,不过总算让他看到了几分亲和,难得的像个有血有肉有情感的人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第七章 天下如何? 吃罢早饭,常成自去院内练武。师娘和师妹去收拾了,楚遂枫则跟着师父走,至于去哪,师父没说,他也就没问,只边走边用余光打量着。 楚遂枫在这里已经度过了六年的光阴,按说也不短,但因着年纪太小,行动处处受限,所以也就只在京城里待着。大多时候还是在尚书府,只偶尔会陪爹爹去拜会别的大人,或者拖着常成在京城里游荡,打抱不平什么的。对于这种完全隐世般的生活,这辈子和上辈子加起来,他都没体验过,所以一时也不觉得想家,只是新奇。 尚书府是前朝王爷的府邸翻修而来的,加上爹爹属文善艺,娘亲又习医善琴,所以整体风格上属于文雅质素的那种。格局跟前世曾在苏州游览过的拙政园倒是相像,只是多了大片不知名的医草和花木。但终究是京城宅邸,尚书府院,难逃人工雕饰,离他向往的大气洒脱还颇有些差距。 如今在此处倒颇有这般感觉,一应物事皆取自山林,又沿势而建,使得屋舍和环境融为一体,自在妙趣,风景,或许应叫风光,是难得的无限好,就连风里都时时夹杂着清润的芬芳。怪道师父身上总有股宛若谪仙般的气质,约莫也跟久居此地有关吧。若自己在此住久了,会不会也有点清心寡欲的感觉?楚遂枫暗自想着,不觉有些出神。 “枫儿,你周岁抓宝时可是把那些物事儿全抓了?”师父在前面走着突然发问。 “啊,回师父,徒儿,徒儿记不得了,但听爹娘说,好像是这样的。”楚遂枫一愣,差点脱口而出“当然”那些宝贝自己肯定都要啊,还好转了个弯儿,但不懂师父为何有此一问。 “那枫儿如今长大了些,可有想学什么?做什么?”师父突然转头看向他,眼神里一丝精光闪现,似是在期待些什么。 “师父是爹娘所请,徒儿十分信服,自然学师父所教。”想了想只能这么模棱两可地回答了下,不知师父意欲何为,心里愈发忐忑。 “恩,为师自当倾尽全力教授于你,但也要看你志在何方。也罢,枫儿,你来看,这天下如何?”跟着师父不知不觉的就走到了山顶,楚遂枫费力地迈上山边一块突起的巨岩,惊觉苍茫山河尽收眼底。自东向西望去,山峦体势高峻雄伟,江河汹涌穿流而过,一派大好江山,倒颇有几分“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豪情。 本应沉浸于山河秀美,但楚遂枫毕竟心智成熟,适才师父说的话他听得很清楚,这天下,天下自然好,可与他有何干呢?一种很可怕的想法突然涌现了出来,心下微凉,却不能问出口,只好装傻充楞:“天下是什么?天空之下吗?那徒儿倒是更喜欢天上呢?若能振翅高飞翱翔九空,该多好呀。” “哈哈哈,枫儿还小,自不知这天下之美。不过,枫儿可知,若想去天上,必得要站在最高的地方才可以。”一句笑谈,师父眼中却涌上一丝深沉,虽一瞬即逝,楚遂枫却并不以为自己看错了。 “我们脚下踩得不就是最高的地方吗?师父和徒儿所在之处,可俯瞰天下呀。”吃吃一笑,他继续装傻。 “不,这不是最高的地方,自然有一天,枫儿会站在这天下最高的地方的。”师父的目光隐隐向东南方看去,眸光深沉难测,温热的大手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 楚遂枫已经无言以对,师父这一番言论,用意呼之欲出,自己这拜师学艺只怕非比寻常,该如何应对呢?一时尚未想到答案,好在后来师父倒是没再问他些奇怪的问题,而是带着他把这前山后山,书房武场都参观了个遍。 一趟看下来楚遂枫真是惊掉了下巴,此处的内里并不像外表看来,那般简单质朴,反而规模宏大,别有洞天,内部格局完全不输给京城的尚书府。书房藏书之多,种类之众堪比前世的大型图书馆,练武场也是有专门的兵器库,里面装的兵器,锃亮冰冷,门类俱全,他粗略估计了下,足可以武装起一支军队。还有炼药房,一整个隔间里全是各种瓶瓶罐罐,他虽然看不懂,但似乎毒药也不少,因为师父刻意叮嘱他莫要乱碰。 看完这些,师父就让他回去休息下,明日起开始正式学习。 躺在竹床上,楚遂枫心绪久久难平,师父家里这些东西,就算想骗自己只是寻常富贵人家,都绝不可能,说是个“秘密基地”倒差不多。“秘密基地”?这个词蹦在脑子里的时候,楚遂枫瞬间就傻了,再想想师父今天跟他说的那番话,爹娘临别时脸上的阴云,越想越觉得不对,总感觉有什么秘密,就隐藏在这个别有洞天的山中宅院里。 却又实在想不通到底是什么,爹娘都是家世清白,为人正派,又深受皇恩,绝无那般动机和可能啊。直至深夜,仍旧纠结不出个解过,他只能暗暗安慰自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没准是自己想多了,或许古代隐世高人都如此家底留以傍身呢。 这么想着,却是怎么也睡不着了。索性起了身,披上件衣服,缓缓推门走到外面,偷偷地绕过隔间里睡得正香的常成,就走到了院外。 此时正值子夜,本应漆黑一片的院落,却被皎洁的月光照得亮如白昼,懒懒地躺在院内的竹椅上,看着月凉如水,想着未卜的前路,他倒突然有几分想念尚书府的那个家,想念被爹娘宠爱,随意逍遥的日子。 正想的出神,肩膀突然被拍了一下,大惊失色地转头,就看见一张调皮的鬼脸,原来是式微在捉弄他。 “师妹大晚上不睡觉,却在这里吓人?”被扰了心情,楚遂枫心中不快,戏谑开口,刻意加重了“师妹”那两个字。 “哼,你不也没睡吗?师兄——”似是对这称呼还有些愤愤,式微重重地一把坐到旁边的竹椅上,扭头赌气般地盯着他。小小的脸颊映着清冷的月色愈发莹白如玉,滴溜溜的大眼睛里写着狡黠,微怒轻抿的小嘴俏皮可爱。楚遂枫不禁失笑,语气也缓和了下来:“大概是有些认床,还不太能睡得着。师妹却是为何,这么晚还不睡呢?” “晚饭吃多了,撑得睡不着。”式微说着微红了脸,有些不好意思地揉了揉肚子,又转头看他: “师兄是想家了吗?娘说你之前都是被锦衣玉食伺候着的,我们家里没有奴仆,感觉不习惯吗?” “哈哈,这倒不是,我觉得这里的生活很自在,何况我本来也不喜欢被伺候,奴仆要那许多又有何用?只是单单有些想念爹娘。” “哦,那师兄就把我爹娘当成你爹娘,不就好了吗?而且,爹娘都对你很好呢。比对我都好,哼。” 刚要被关心感动,画风又突变了。楚遂枫不禁想,有这个小师妹陪着,日后大概也不会无聊了,师父师娘,的确对自己很好,很好。也罢,先不胡思乱想了,安心学艺,早日学成回去见爹娘。 “以后没有人的时候,你我就随便叫吧,不必整日师兄师妹了,麻烦得很。式微?” “好呀,你说的,可不许反悔去跟爹娘告状,不过,你比我大,就叫我微儿吧,像爹娘一样。我叫你——遂枫!咯咯~”对这个提议深感满意的某师妹立刻就答应了。 “微儿!”“遂枫!” “微儿~”“遂枫~” “哈哈哈。。。”“哈哈哈。。。”楚遂枫被她带得也大笑出声,连带着思家之情都被冲淡了几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第八章 素质教育! 翌日清晨,楚遂枫起了个大早,常成都被吓了一跳,公子向来贪睡,却为了学艺起这般早,看来敕云先生是真的很厉害,能让这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公子乖乖听话。正想着,就被拍了下脑袋:“想什么呢?赶紧收拾出去了,要晚了可不好。”楚遂枫急切地边走边道。 “是公子。”常成赶忙回神跟上,扫一眼灰蒙蒙的天色,分明还早啊。 “拜见师父师娘。”正准备行礼,突然被一把扶住,楚遂枫抬头,看到的是师父悠悠然的样子:“以后不必行这些俗礼,你我有师徒之义即可,亦师亦友,亦高亦低,本无定数。” “是呀,枫儿,只把这当你第二个家,山中不讲那些俗礼的。”或许是怕他疑惑,师娘温柔出声解释。 “是,枫儿谢过师父师娘。”楚遂枫决计不再捕风捉影,自我烦忧,如此甚好,倒省得一天到晚下跪磕头,可比在尚书府还自在几分。师父师娘自是不知道这正中楚遂枫心意,还以为他惶恐不适,暗自强撑呢。 吃过早饭,就开始了第一日的学习,敕云子教授分六块,诗,书,礼,武,兵法,还有一门就很厉害了——帝王之术,楚遂枫一听这名字便感觉不妙,果不其然,这门课独独教授自己。有心拒绝,可师父传授,绝无不学的道理,也罢,就听听看咯。师娘则教他们习乐和医术,因为只有楚遂枫和式微两个弟子,所以没有很多夫子院里的繁文缛节,倒是多了很多寓教于乐的自如扩展。 本来就有着前世应试教育拼杀出的优秀大脑,再加上之前在尚书府里长日无聊,楚遂枫都是靠看书打发时间的,基本的素质已经足够。娘亲善医,虽不再治病救人,偶尔也会跟他讲几句医理,所以前几日学习时,即使他刻意地装傻充愣,还是被师父师娘眼中惊异的火苗羞红了脸。 许是两人商量过后,把本来打算慢慢开的课加快了速度。这下楚遂枫开始感受到了挑战性,别的不说,练武和习琴那可都是慢功夫。本以为小师妹肯定会跟不上,却不想小师妹学起琴来比他还快,只是诗书稍逊色他一点。这下,他更加只能打起精神好好学。 好在师父和师娘的教授都十分透彻入理,认真听下来,颇有几分醍醐灌顶,兴趣大增之下,楚遂枫和式微都十分认真地努力学习。式微这小姑娘虽然幼稚,骨子里却有一股倔强,卯劲儿要跟他比,整得楚遂枫叫苦不迭,又怕输给一个七岁小姑娘,失了颜面。修习自然更加刻苦,虽不能悬梁刺股,闻鸡起舞还是坚持了下来。 不知不觉,来此已经月余。 这日的习武课,楚遂枫和式微早早地扎完马步,打完几套热身的拳法,静候敕云子到来。敕云子却吩咐常成来带他俩去兵器房。之前参观的时候,兵器房不过走马观花地看了一遍,这次敕云子却让他俩认真端详,似乎是要给他们挑选兵器。 楚遂枫看着面前整齐罗列,堆积如山的兵器,简直眼花缭乱。想了想,兵器不能太大,携带不便,再说了行走江湖一把折扇风度翩翩甚好,一把九齿钉耙扛在肩上就有碍观瞻了吧。想着剑应当是最好的选择,他就认真的挑了起来,却一时还未能找到合眼缘的。正看着,突然听到式微兴奋地大喊:“爹,我要这个!” 顺着她的声音看过去,手里攥着的是一把软鞭,却好像不是普通的材质,像丝质银白顺滑,又如百炼钢坚硬柔韧,软似蛇可绕成一圈,韧如筋可横断钢铁。这小丫头眼光不错啊,果然,敕云子也望着她手中的鞭,微微一笑,目露欣然:“好,这沐云鞭就给你了。明日起我会开始教你鞭法。” “好,谢谢爹,这就是沐云鞭啊,娘亲的师父曾经使过的兵器?难怪这般亲切。”紧紧把软鞭抱在怀里,式微格外开心。 “恩,是云老爷子曾用过的,我们离开时他赠与你娘的,你能选中也是缘分。”敕云子缓缓道。 “爹爹放心,孩儿定不负此鞭威名,练就一手好鞭法。”边说边朝楚遂枫眨了眨眼,满是调皮的目光里有着一丝挑战意味。 见敕云子未置可否,楚遂枫笑着开口道:“师妹宏愿必成,祝愿师妹神鞭沐云。” 式微朝他吐了吐舌头,傲娇地翘起了脑袋:“如此,谢过师兄了。” 楚遂枫笑了笑,低下头继续挑了起来,突然看到一柄硕大的钩镰戟架旁,随意横着一柄剑,外表看来极为普通,没有鎏金镶玉的华美,却好像有一股莫名的感觉在吸引着自己。 没有迟疑地,上前一把拿了起来险些掉下,意外地很有些沉,要双手才能执得起。材质也不知为何,细细端详之下,发现剑柄楚十分精细得雕刻着纹路,隐隐约约,像是龙纹,剑鞘上是跟剑柄相配的纹路,合在一起正是一条欲腾云而起的巨龙。 古朴的剑身极隐蔽地掩饰了纹路,若非仔细端详,绝难看出,其间暗藏气蕴。用尽全力抽出剑身,一道白光瞬间闪现,双目被剑光一晃,甚至有几分晕眩。阖口处的落尘表明这剑久未出鞘,内里却未有半分锈蚀,堪堪剑气逼人,连楚遂枫这种不懂行的人都看得出此剑绝非凡品。 有心想选它,却也知晓龙纹在这个时代的意义,一个不慎,便是谋反作乱的证据。本想放弃它另选旁的,可这剑宛如粘在手上了一般放不下来。敕云子看向他的时候,眼神顿了一顿,惊喜一闪旋又转向悠远,让楚遂枫更加蹙眉。就欲直接放下,敕云子忽然开口:“枫儿只管选自己所爱就好,须知缘由天定,勉强不得。” “枫儿不知何为缘由天定,我命由我不由天,这剑,枫儿不喜欢,还是另选旁的吧。”恭谨又坚定的语气,楚遂枫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无论是什么命运,你们有什么暗示和谋划,我统统不管,本公子只要这一世安逸逍遥。话音刚落,剑就被重新放了回去,随手挑了旁边一把装饰精美的宝剑做兵器。 禀告师父时,敕云子脸上的高深莫测中夹杂了一丝耐人寻味的探索,楚遂枫视而不见,终是默许了他选这把。 选好了兵器,每日的习武便从基本功,拳法又多加了鞭法和剑法,每每让他二人互相切磋,练起武来日子倒也匆匆。 师娘每日晚饭后教他二人乐法,沪章国好艺,上至天子,下至庶民,几乎人人识礼好乐,也参加过不少礼乐宴会,却不得不说师娘的琴艺堪称伯牙绝弦,子期驻足之高妙。跟着学了一段时间,虽然悲伤地发现自己比不过小师妹对于乐理的掌握,但也是颇有所得。医药倒也算是入了门,每隔几日便会去后山采草药,粗识药理也略知药性。 师父的诗书造诣都极高,一手好字力透纸背,让楚遂枫十分佩服,诗文词章也每每徜徉恣肆,一如其人。要说兵法,重在兵不厌诈,排兵演阵之术变化无穷,一开始只是教给他,后来他们便开始以沙盘为阵演习实战,考察的是他融会贯通,灵活运用的能力。星象之术只是略有涉及,楚遂枫本不信那套观天象之说,却在师父的讲解下,愈发对神秘的星象感起兴趣来,时常缠着师父询问不停。至于礼法,本就在尚书府这种世家长大,从小耳濡目染了不少,学起来也是如鱼得水,十分轻松。最麻烦的还要属帝王之术,跟自己记忆中的厚黑学略有相像,即便很努力地消极怠学,却还是有着天然的优势,师父眼中的光芒骤然一闪时,楚遂枫就知道自己大约又语出惊人了。 不知是否是无师自通了素质教育,师父师娘教授时往往旁征博引,例证相佐,寓教于乐,使得修习十分有趣,两人更是半点都不肯放松,每日勤加苦练。 转眼半年都已经过去了,楚遂枫跟式微也先后满了七岁,在这里的第一个不在尚书府的生日,七个人在一起,师娘做了一桌好菜,师父也大方的把楚遂枫羡慕了好久的那副字送给了他,让楚遂枫觉得山中的时光倒也十分有趣,只是有些思念爹娘,这么久了却是连家书都没有一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第九章 玲珑解人忧 又过了一段,四月的一天,楚遂枫正忙于练剑,常成突然火急火燎地跑了过来:“公子公子,府里来书信了,先生叫您过去呢!” “真的?爹娘来信了?”一听到这消息,楚遂枫只觉心头一热,合了剑就朝正厅跑去。 “是呀,公子。”常成赶紧跑着追了上去。 到了正厅门口,却看见里面除了师父,还站着一名白衣男子,那男子身姿笔挺,纹丝不动,似乎没听到他来的声音一般,一直眼观鼻,口观心。楚遂枫却也顾不上打量他,朝师父走去。 “师父,枫儿听闻府中来书信了?不知爹娘可好?”按捺住心头焦灼,楚遂枫恭敬问道。“你爹娘一切安好,送了家书过来,你看看吧。”说着,敕云子递过来了一封信,随即向白衣男子摆了下手,男子旋即躬身退出。楚遂枫顺便打量了他一下,正好对上了他的眼,白衣男子立刻微微颔首以礼,眸中的毕恭毕敬带着幽深。 楚遂枫料想,这白衣男子应当是师父的手下,对师父自然十分恭敬,可对自己也这般,倒真是难得,许是训练有素吧。毕竟是来这以后见到的第一个外人,虽然不知这人是干嘛的,还是多打量了几眼,是很寻常的长相,除了目光里的敬意带着让人读不懂的深沉外,倒也无甚特别。 没顾得上多想,此刻他脑子里只有家书的消息,一把接过了师父手里的书信。 信未开封,上面写着“吾儿亲启”——赫然就是爹爹的字。指尖轻轻拂过墨色,楚遂枫不禁眼眶一热,忍住泪意和微微地颤抖,轻轻拆开信,有两张,一张是爹写的,熟悉的笔力遒劲,依然的颇具风骨。爹爹问得多是学业之事,还有府中一些事情,大略都安好。 另一张是娘写的,娘清秀的笔体就如娘的怀抱一样温暖,密密麻麻一堆问候,还有很多叮嘱注意,看得出十分担心他。与爹爹那张不同,娘的字大半被墨色晕染,连带着整体都皱皱巴巴的,指腹紧贴着那凹凸,娘垂泪提笔的样子仿佛就在眼前。 看着看着,楚遂枫不禁流下泪来,离家已经大半年了,爹娘该得多想念他呀。他无数次想问问师父什么时候可以回家,可是他不敢,临走的时候和家书里爹娘叮嘱的,都是早日学成归家,学成归家,学成。毫无疑问,他现在离学成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而学艺最忌讳的就是半途而废,学成之前若还家必被人不齿,也会伤了爹娘的心。 牙关咬紧了“学成”两个字,楚遂枫默默攥紧了手里的家书,跟师父道了声,就又去练功了。 武场里,一套又一套剑法行云流水般的挥出,被剑气震掉的枯叶纷纷扬扬地飘舞,楚遂枫已经不知道自己练了多久,只感觉日头隐隐有些西沉了,却并未停下手中的剑,忽然一剑刺出,正中一片叶子的中心,反手一挥,叶片应力而碎。碎了,终于碎了,楚遂枫有些怔忪,连剑也没来得及收回。这一式“千丝破叶”自己苦练日久,今日终于成了,莫非就是所谓的“哀兵必胜”? 突然一把银丝软鞭缠上剑身,猝不及防地,剑就被软鞭回收的力道带的脱手而起,在空中打了两个旋,就被式微握到了手里,明媚的笑容扬起:“师兄,式微祝贺你练成破叶剑法,可是太高兴了?师兄的剑,似乎都握不住了呢。” 这种互相比拼自习武以来就如家常便饭,特别是式微这丫头总喜欢跟他较劲儿,埋伏,偷袭什么的几乎是样样都来。平日里楚遂枫一直小心防备,她倒也从未得逞。今天被她侥幸得胜,自然得意洋洋,楚遂枫却也没心情陪她玩。只淡淡的说了声:“师妹说的是,日后自当勤加苦练。”便转身欲走。式微一闪身拦在了他身前,见他表情淡淡,开口道:“师兄可是心情不好?竟连剑也留给我了吗?师兄忘了,式微习鞭的。”淡笑地说着就把剑递给了他。 “我只是有点累了,想去休息下。”楚遂枫接过剑,绕过她欲走。又被式微一把抓住袖子,两条细嫩的手臂瞬间就环了上去,一脸乞求:“师兄可否陪式微去个地方?就要此时去。”楚遂枫本想拒绝,却看到她眼里星星点点的期待和恳求,心下一软,还是答应了。 式微高兴地欢呼雀跃,颊边笑靥自生,明媚地仿佛要扫清一切阴霾,拉着他就朝后山跑去,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心情也畅快了些,便加紧脚步跟上。式微越跑越快,楚遂枫就随着她不断加快了速度,跑了不知道多久,楚遂枫只觉得跑起来身心愈发清明自在,竟连思亲之情也冲淡了许多。 又过了会儿,式微早已气喘吁吁,眸中光芒却愈盛,略带急促地高呼:“到了!师兄!就是这儿!”楚遂枫顿住了脚步,平复了气息,微喘着抬眼望去,发现眼前竟是一片隐秘的林间花海,因着四周都被高的参天的大树层层围住,从外面看根本看不出来,适才他是跟着式微七拐八拐地从树缝中挤进来的,才没有看清眼前。 如今细细打量,惊觉这花海里大大小小的角落都塞满了各色不知名的花儿,色泽艳丽又不妖燃,枝茎壮硕又非笨重,透出一股极致质朴清新的自然之美。还有些矮木也参杂其中,却半点不突兀,意外地和谐,一如四周环绕的乔木,生机勃勃,长势喜人,单单立在那里就让人感受到一股极强的生命之力,崇敬之意自心底油然生出。 来这里大半年了,楚遂枫也探寻了前后山不少地方,也曾数次从这片树林外走过,却从未发现这片遗世独立的小天地,不禁感叹起造物主之力。不同于他的止步不前,一旁的式微已经轻盈一步跃入花海中,低头轻嗅花香,突然回头,写满适意地如花绽放:“师兄,这花海可好看?可解师兄思亲之愁?” 楚遂枫深深地看着她,宛若蝴蝶般轻舞在花谷林海中,美得前所未见,不禁,嘴角轻扬:“自是好看,只是这花海虽美,却不如师妹玲珑心思善解人愁。” 式微似是有些不好意思,面颊微染花韵,轻轻道:“师兄取笑我。但只要师兄能展颜一笑就好。这花海是我从小的秘密基地,每次来这都会觉得特别自在,连爹娘也不知道呢。” 楚遂枫大步走到她身边,与她一同沉浸在花的世界里,伸手摸了下她的脑袋,认真的说:“谢谢师妹了,这地方的确很美,让人心朗气清,倍感惬意。” “那就好,嘿嘿,师兄开心就好啦,以后不开心的时候也可以来这里。”式微似乎很满足。“来是肯定要来的,只是还是带着主人一起比较好。不然可不是私闯了吗?” “恩,没事,我批准你可以做这里的第二个主人,随时过来。但若是我想来,你一定要陪我,不管何时。如何?” “好,一言为定。遂枫谨遵主人吩咐。”拱一拱手,楚遂枫笑着应道。 然后俩人一起笑倒在了花海里,躺着看日落西山,余晖染红天际,一时静谧,天地无声,似乎只能听到彼此的心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第十章 少年初长成 “师兄师兄,来听我弹“楚尚”嘛~娘都夸我弹得好了呢。”式微兴冲冲地蹦进书房,拽着楚遂枫的袖子撒娇。正临摹着一幅古帖,他头也没抬,便道:“适才听到了,流畅有余,气蕴不足,师娘约莫是被你缠的没法才这么说的吧。”春日暖阳下,少年的侧脸渐现棱角,镀上了一层光晕,却不刺目,愈发显得鬓若刀裁,修眉墨画,薄唇轻翘,执笔的手骨节分明,修长白皙。痴痴地看着,少女就默默红了脸,粉嫩的绯色映着明眸皓齿,愈发玲珑剔透,俏皮可爱。 见她没说话,以为伤了她的心,楚遂枫顿住了笔,侧头看去,凤目轻挑,带着询问却对上一双慌乱的眼眸,目光一接触,式微立刻缩回了眼,转头看向书案,讪讪道了声:“哦,师兄,你这字练得越发好了,都快赶上爹爹了。” “这不过是草稿,倒是你,又发傻,幼时聪明伶俐,如今却这般老犯傻。可要愁死师父师娘了,不知何家的公子肯娶你这么个傻姑娘?”带着笑意,语含促狭,楚遂枫忍不住轻弹了下式微光洁的额头。 “唔,好痛,哼,师兄又欺负我,不理你啦。”式微揉着额头故意大声抱怨道。 “我看看,分明没使多大力气呀,很痛吗?”虽然知道她是装的,还是忍着笑陪她演下去。 “我不管不管,就是很痛嘛,呜呜,师兄欺负我。”得逞的嘴角微瘪,继续装着。 “那好,师兄错了,你说要怎样才能原谅师兄呢?”抱着胳膊,楚遂枫看着她宠溺地笑着,六年里每当小丫头有什么事要烦他,就装疼,装傻,装病,他却一直纵容着她,都一概应下。有时,就连师父师娘要责罚,他都一力护着,毕竟是最亲的师妹,又是心思纯良,楚遂枫想尽他所能地去宠她。 “恩——我想想哈,那师兄明日陪我练武时要输给我,不过不能被爹爹看出来。”瞬间不再装,式微忽闪着眼睛,满含期待地看着楚遂枫。 “哈哈,你可是这几日又没好好练鞭?我看,这‘沐云鞭’恐怕要变成‘沐土鞭’了吧?”师妹练武素来爱偷懒,自己虽然每每帮她,却还是忍不住要先劝劝她,若被师父发觉,只怕不是那么容易能过关的。 “哎呀,这几日不是忙着练琴吗,鞭法就有些顾不及,可爹爹转眼就要看了。师兄~”又开始施展她的扯袖大法,楚遂枫只得服软:“好,明日我让你赢,但你要先跟我去练一会儿。”“好嘛好嘛,谢谢师兄,师兄最好了。”式微乐得一蹦一跳,拽着楚遂枫就到了武场。 楚遂枫接过鞭,对着前方的九岔桩挥出,鞭随腕动,紧紧缠上一侧之岔,转身一甩,一扬,再一紧,轻轻一拉,脚踩地面而起,在空中三四个来回翻转,只见鞭随身动,一点点绕到九岔桩上,再落地的时候,已缠尽九岔。回身冲式微一笑,腕间力动,九岔桩瞬间断成九节,齐齐落地。 “哇,师兄,你何时会的这九岔鞭法?我练了好久也只到七岔呢。”式微瞪着大眼睛,满是叹服和崇拜。 “只是看你练的时候,自己琢磨了下。试了下,似乎还可以。”楚遂枫佯装随意,收回鞭子递给了她,其实自己曾在夜里练过师父教她的鞭法,所谓艺多不压人嘛。 “哼,师兄剑法练得那么好,鞭法竟然也比我好,这样以后师兄若是欺负我,我可打不过师兄了。”式微噘着嘴,似乎很郁闷,然而嘴角噙着的笑还是出卖了她的心。 “不怕,师兄永远不会欺负你的,只护着你可好?”笑意加深在眼底,楚遂枫坚定地开口。 “好,一言为定。可不许反悔哦。” “必不反悔,来,我先教你练鞭。” “好,嘿嘿。师兄最好咯。” 。。。。。。 在一旁角落里听到这番对话,敕云子先是微微一笑,转头望向窗外,悠悠轻叹了口气。过了今年,枫儿和微儿就都满十三了。自六年前枫儿来这里,他和夫人倾囊相授,枫儿天资聪颖,一点就通,加上刻苦好学,如今诗书礼乐都可谓纯熟,深谙医道,星象亦略通,尤善兵法和剑术。便是同自己相战,也胜负各半,假以时日,必能成为骁勇之将才。 唯独帝王之术,自己单单传授给枫儿,自是有其用意,他似乎明白,也不直接推辞,但明显学得敷衍,似乎是在向自己暗示他志不在此。莫非,枫儿这小小年纪就能看穿一些事情?不过,天命难违,即便如此,他天生就应为帝王,再怎么消极懈怠,都是一点就通。尤其在一些时局朝政上,总是能以百姓为先,提出很独到的见解,对于民生疾苦,每每痛心疾首。 枫儿,师父知道你其实心忧天下,但是你自己知道吗? 尚年幼,就数载不见父母,倒真是难为他了,再过一年,就该让他还家,也去红尘历练几番了。只是,微儿,唉。想起自己这个宝贝女儿天天缠着楚遂枫,敕云子自然一点办法都没有,枫儿对微儿是好,可与微儿的心意却不相同,如此下去,倒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或许,自己该劝劝微儿,但这小丫头的性子,恐怕不会轻易改变。 第二日,敕云子照例检查了他们二人修习情况,检查完武艺,不动声色地放过了式微,又看书法,楚遂枫一手云书行楷已经堪称炉火纯青,行云流水间提笔出锋,肆意挥毫,顿笔收尾,一副木均帖已经跃然纸上,少年豪情,意气勃发,皆在笔尖。式微的字虽不似那般英武张扬,却多了几分婉约秀美,柔柔小楷倒也颇具意味。 待到试练兵法的时候,倒真真让敕云子暗暗吃了一惊,前几日才教与他二人的墨军阵,枫儿已然演练的灵活自如,甚至还有些推陈出新的独到之处,连一贯不善兵法的微儿竟也已经演练自如。微微阖上眼睑,敕云子沉声道:“这兵法确是你二人独立习得?”不用说他也知道,自然是枫儿又帮了微儿,只是,此番却不能再放任他们如此下去了。 “爹爹,当然是我们自己学的啦,爹爹讲得清楚,我跟师兄自然学得透彻嘛。”式微挽着他的臂膀软软撒娇道,以往每次此招总是十分有效。今天却不同,敕云子一把挥开,直看着楚遂枫,眼中冷光迸现:“还敢撒谎,枫儿,你来说。” 楚遂枫略一思忖,察觉到一丝不对,立刻上前跪倒,“徒儿有错,前日师父演习之时未能掌握,不得已,请教了师妹,师妹善良,演习教授于我,请师父责罚徒儿,不要牵连师妹。” “哦,当真如此?微儿,你说呢?”深深地看了楚遂枫几眼,眸光复杂深沉,复又看向式微,小丫头此刻被吓得不轻,赶忙跪倒在地上,却不承认:“不是这样的,爹,是我没记熟,师兄帮了我,求爹爹不要责罚师兄,有什么就冲我来吧。” “如此倒是你们兄妹情深,显得我这个师父分外刻薄了?”冷眉一挑,敕云子表情又沉了几分。式微正急道:“爹,,,”,就被楚遂枫打断。 “回师父,徒儿深知所谓习艺必得专心致志,师父如此要求天经地义,是徒儿辜负师父苦心,愿领责罚,师妹只是急于为我脱罪,才慌不择言,求师父体恤。”说完又重重磕了三个头,伏地请罪。 “好,你既认错,必当有罚,便罚你今日杖责四十,一日不食。小惩大诫,日后再有弄虚作假,偏帮之举的,你二人便一同领罚。”敕云子淡淡道。式微还有不服,正欲说话,被楚遂枫一个眼神扫过去,便禁了声,乖乖跪着。 楚遂枫复又磕头,“谢过师父,徒儿日后自当刻苦努力,绝不再犯。” “好。微儿,你来执法,若有偏袒徇私之处,就再加罚一等。”敕云子似乎铁了心要惩治他,语气冷硬,不容置喙。式微见反驳无望,只得苦着脸领命。 楚遂枫此刻心中杂乱,师父突然大怒,绝不是因为他二人擅自交流兵法,那会是为何呢?反思了好久,也并未发觉有何错处,只是这罚是跑不了了。楚遂枫本来一直尊师重道,恪守本分,加之学得又快又好。所以,七年多来从未受过责罚,如今,却是第一次。趴在长条凳上,楚遂枫示意式微,绝对不要手软,师父此下,必是要他长记性,若然故意轻责,必定更惹师父生气。 式微会意,却迟迟动不了手,以这棍杖,重则四十,她如何下得去手,何况,师兄本是为她。。。但爹爹难得有此大怒,自己也不敢再辩驳,正在纠结处,忽听到楚遂枫云淡风轻地一句:“师妹尽管动手,我习武多年,四十棍还是受得住的。若再拖延,变成八十棍,那可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式微被说得心下一凛,终于下定决心,棍杖朝着楚遂枫的脊背呼啸而去。虽然早有准备,可还是没想到那么疼,楚遂枫紧紧握住拳头,逼自己不得发出声音,身体却随之一颤,火辣辣的刺感灼烧着身体,一下接着一下。在心里默默数着,开始还能强撑着,打到二十多杖的时候,意识却已经克制不住地开始涣散,掌心也被握出了血痕。再到三十多,身体已经被血和汗湿透,背上的衣服紧紧地贴在身上,后背似乎已经裂开,恍惚间似乎听到式微强忍着地啜泣。 “三七,三六,三七”,式微在心里默念着。“三九,四十!完了,师兄,你怎么样?你没事吧?”看着楚遂枫后背斑驳的伤痕,苍白着脸,冷汗直冒,式微终是忍不住大哭出声。 “乖,我没事,不要担心,不要哭,会变丑的。”楚遂枫强打着精神挤出一抹微笑,替式微擦掉眼泪。 一旁的敕云子看了看,眸光愈发阴沉,却没有再说话,只嘱咐常成送他回去休息,便带着式微转身离去。式微本不肯,却害怕爹爹再责罚,只能流着泪走了。他二人一走,常成赶紧扶楚遂枫回房,一脸焦急道:“公子,好端端地先生怎么生这么大气。哎呀,公子自生下来何时受过这般苦,夫人若知道,” “多嘴,此事,绝不能,让爹娘知道。你若敢透露半个字,我就让你受杖责四百。”楚遂枫有气无力地截断,狠狠威胁道。 “是,公子,可是到底为什么呀?先生总不会无故责罚你。”常成扶着楚遂枫平趴在床上,一不小心牵扯到了伤口,引得楚遂枫一声嘶气:“唔,我,我也不知道,只是犯了错吧。” “哎呀,公子小心,我去拿伤药来给公子敷上,先把这衣服换下来。” 楚遂枫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脑海里浮现起适才师父的眼神。他在想,或许那个原因自己已经知晓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第十一章 初心不改 等到常成替他换下破烂的衣服,用湿毛巾一点点擦去背上的血迹,再给他敷上治伤的药后,已经日落西山。师父罚他断食一日,自然没人敢给他吃的,再加上伤势颇重,一时竟昏睡过去。 迷迷糊糊间似乎听到有人轻声呼唤道:“师兄,师兄。”睁开眼一看,却是式微。小丫头似乎哭过,一双眼略微红肿,眼眶里有些微血丝,一看他醒转过来,又惊又喜,眼泪差点又要掉下来。 “师妹,你怎么在这?”楚遂枫想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点,扯出个笑容来对着她。 “爹爹罚我在房间禁闭思过,我趁着他们睡着,偷偷溜下来看看你。”式微幽幽道。 “我没事儿,只是有点困就睡着了,躺几天就好了。”有些心疼,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柔声宽慰。 “我也不知道爹爹为何如此生气,简直莫名其妙。我害怕爹爹,可我更害怕师兄以后都不理我了。”式微愈发委屈想哭,小脸一皱一皱的。 “怎么会呢?师兄说过会一直护着你,这点小伤,不算什么,只是你,快点回去,别让师父发现了再动怒。”楚遂枫看着眼前哭的梨花带雨的小小人儿,再想起师父发怒的前因后果,瞬间似乎确信了什么。 “我不,爹爹打死我,我也不回去,我要留下来照顾你。”式微突然一把握住楚遂枫的手,眸光大亮,满面坚决道。 楚遂枫心里一惊,迅速地沉了下去,果然如此。只怕师父早已发现师妹的心意,才有了今日之怒。只是自己还一直当局者迷,这里男子十四起定亲,女子十三起订婚,如今他俩都快到这儿年纪,虽然他一直把式微当做妹妹,却不曾想式微对他,却不仅仅是哥哥。 一时心下复杂,犹豫了下,轻抽出手,看着她定定说道:“这怎么可以,男女授受不亲,你我虽是师兄妹,如此却也不可。” 式微似乎很受打击,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头无力地低垂了下去,半晌无言,再抬眼时已经满是酸楚,泫然欲泣。楚遂枫不由得心内一软,只得又柔声宽慰:“乖,微儿,不哭了,你我都长大了,不可再像儿时那般亲密无间,当恪守礼法大防才是。不然,徒伤了师妹清誉,日后可找不到好婆家了。”他故作轻快地转移话题并没有成功。 “师兄只拿我当妹妹吗?”式微突然悠悠道。 “这是自然,你本就是我妹妹呀。”楚遂枫装傻,暗叹终究不可避免。 “可是我想嫁给师兄,我想以后永远跟师兄在一起。”式微几乎激动地脱口而出,眸光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楚遂枫想说些什么劝她,却不知该说点什么好,他一直喜欢这个妹妹,自然想护她一世周全,这初心绝不会改,却也不同爱恋。只是这小丫头虽年纪尚轻,好像铁了心,倒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有心想说她如今见人不多,恐怕还分不清依赖和恋慕的区别,却又怕伤了她的心,这丫头倔强,若如此,还不知会如何。 正在此时,常成突然冲进来,急急对他俩道:“夫人过来了,说来替公子治治伤。” 顾不上多想,楚遂枫立刻就让式微躲到屏风后面去,再请师娘进来。式微刚躲进去,敕云氏就拿着上好的伤药,踏进门来。看着趴在床上,仍旧挣扎着想要起身给自己行礼的楚遂枫,忙一把按住他:“不用起来,枫儿,莫要牵扯了伤口。” “谢过师娘,徒儿这点伤不碍事,劳师娘记挂了。”苍白的面色强挤出一丝笑意,让敕云氏一阵心疼。 “你呀,受了伤,师娘自然要来看望你,微儿被她爹禁足在房内,不能来,心里不知也急成什么样子呢?”敕云氏黛眉轻皱,目含关切地小心查看他的伤口。 “是徒儿不懂事,惹师父生气了,本就该罚。却让师妹无端受牵连,还要大家为徒儿担忧,真是不该。”楚遂枫想到式微,顿觉头疼至极,不知该如何回复师妹的心意。 “无妨,你护着她,我却知道,必是这小丫头又惹出事来,你替她受罪罢了。事已至此,也就不追究了。这是我师传的伤药——金玉散,可加快修复,化瘀去痕,我为你上药。”敕云氏边上药边说到。 “多谢师娘,师娘误会了,此次当真是枫儿的错,望师娘莫要责怪师妹。”的确是我的错,没能及早看清少女心,徒惹师妹伤心,受罚算轻的了。楚遂枫在心里暗暗补上一句。 “好吧,这伤药要每日一涂,我放到这,你记得让常成帮你上药。天色也晚了,你早些休息吧。明日一早,我让常成送吃的过来。”敕云氏起身。 “是,徒儿记得了,师娘慢走。恕徒儿不能相送。” “无妨,你躺着就是,这几日便好好养伤罢。”转身走出房门,敕云氏眼神轻扫过屏风,微微一顿,又开了口:“缘由天定,强求不得。”这话轻飘飘地传了过来,师娘的身影早已迈了出去。 东阁内,敕云子负手而立:“回来了,枫儿伤的如何?” “伤势颇重,可能数日不得下床了。”敕云氏面露担心。 “微儿?” “恩。” “唉——终是孽缘。” “缘由天定,就随其本心吧。” “是呀,也罢。” 。。。 。。。 西阁楼内,式微走出屏风,半晌不曾说话,眼神似乎有些复杂,突然转身意欲离去,轻说了句:“师兄先好好休息,我明日再来看你。” 楚遂枫没有拦住她,师娘的那句话,希望微儿能听进去吧,只轻轻说了声:“你也早点休息。适才——” 走到门口,式微突然转身,笑靥如花地俏皮道:“适才如何?我跟师兄开玩笑的,我才不要嫁你呢,我要嫁这世间最好的男子。” “哈哈,好,师兄必为你找到这世间最好的男子。”楚遂枫也朗颜一笑,只是这笑颜里多少有些勉强。 强撑着笑颜说完,式微转身出门的瞬间,一滴清泪从眼眶滴落,重重击到竹木的地板上。那清莹莹的玉珠,在月色濯洗下,与墨绿色的竹木融为一体,转瞬便消失无踪。 楚遂枫虽如此说,心里却百般不是滋味,毕竟是心底最亲的妹妹,一起长大,一起习艺,他怎会看不穿她强撑着的笑颜。再回想起这六年间,自己生病时,她一点一滴无微不至地悉心照料,思绪难平时,她善解人意温暖备至的花海相伴,一招一式的比拼,一音一调的互相纠正,一起后山采药,一起月下戏水。。。。。。 戏水,是了,忽然忆起,一年前在后山月潭玩闹戏水之时,被他不小心碰到了手,式微突然红了的脸,还有时常追随在身后的目光。。。 此刻,楚遂枫暗恨自己自诩聪明,却连这如此简单的少女心思都看不出来。师父这看似不分青红皂白的一顿棍棒,其实是要自己看清这份情。而自己却如此愚钝,如今才看清,可即便已经看清,又能如何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第十二章 随心而为 一年半后,楚遂枫已经十三岁,再有三个月,他便满十四,为弱水之年。在沪章国,十四岁极为重要,他们视之为从童年变为少年的节点,类似于古代的及冠,但在沪章礼法中,称为弱水之年。弱水之年当结业,祭祖,定亲,然后入世。解释一下就是满了十四岁,学习者当结束学业,返乡祭祖,再定下婚事,随后选择未来从事的行业并去做。所以,弱水之年是要回祖籍祭祖,昭告族亲耆老,求得祖宗保佑的。也就是说,楚遂枫的山中生活将要结束了。 十四岁之后再过两年——十六岁,称为匀水之年,匀水之年当娶妻成家,分宅另居。也就是要把两年前定好的婚事结了,再自己带着媳妇出了家门另找屋舍居住。 自六岁起离府修习,到如今已经整整七个年头,楚遂枫天资聪颖,又敏而好学,已将敕云子夫妇所授学得不差分毫,连那浩如烟海的巨大藏书库也几乎看完了。如今,已可谓业成。月前师父就去信告知爹娘,听闻回信今日才到,楚遂枫还未见,但他也深知,自己要归家了。 并非没有不舍,七年的时光里,师父师娘待自己如同亲子,除了此前那次杖责,甚至从未对他说过重话,又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毫无保留,可谓师恩如天。小师妹,若不论那些让人烦忧的事,她天性率真,活泼可爱,陪着自己一起长大,让这山里的生活,丝毫不觉得单调苦闷,反而适意自在。 可自己毕竟是要回去的,愈长大愈明白肩上的责任,爹娘再无子嗣,自己是尚书府唯一的男丁,又是楚氏一族孙辈。整个尚书府,楚氏大族,爹娘,都在等着自己回去,他深知在此世门第有多重,若后继无人,纵然再如何权势滔天,也不过过眼云烟。如今自己已然长大,是时候回去做个男子汉,与爹爹一同,为楚家撑起一片天。 这许多年来,少时便疑虑过的事,从未被直接摆到面前,日复一日地平静如水,可楚遂枫,仍旧隐隐察觉了几分。 十岁那年,自己无意中偷听到,师父和那最常来的白衣人的只言片语,刻意压低的声音里,有“计划”,“齐家”,“云家”,“主上”,还有什么“尽在掌握”; 还有自己偶尔撞到出入书房中的白衣人们时,他们齐刷刷地跪下低唤——“少主”; 还有他至今难以忘怀的那次“天下之谈”; 还有那把剑,那把让师父平静如水的眸子大放异彩的龙纹宝剑,虽然被自己放弃后已过数年,但楚遂枫依旧清晰记得那傲然的龙纹,还记得把它握在掌心时感受到的啸然剑气,以及自心底油然生出的波澜壮阔; 他猜到了师父必定有所图谋,非甘于山林,那爹爹送自己过来,是也参与了那个图谋吗?自己的人生,或许,从那句莫名其妙地“少主”开始,就不会简单,若真的面临抉择,又该何去何从? 本来无谓其他,若只让他随心而动,便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旁的人事,一概不论。但这么多年亲如父子,若有一日要对师父举剑相向,自己真能下得去手吗?若是自己的爹爹,又该如何呢?还有小师妹,她总是个天真的心性,宁折不弯,若自己与师父刀兵相向,她岂非心痛如绞? 想到式微,楚遂枫的心就不由得揪着。一年多来,他们默契地绝口不提那夜之事,一如既往般要好,却都明白,有些东西再不一样了。偶尔他会瞥到那怔忪凝视自己的目光,只能不露声色地移开,佯装不知。这情,似乎并未随时间淡去,反而愈是深重,自己,只怕是注定无法回应。 练着剑,想到这些,心绪难平,连带着呼吸也杂乱了几分,恍惚间一招刺出后,才看到迎面冲上前的常成。急急撤剑,剑势却难以收住,眼看着就要没入常成的左肩。楚遂枫大骇,常成更是目瞪口呆到失去了反应。 正在情急之时,一把软鞭忽地缠上剑身,力度轻转,便将剑带入一旁的竹木桩中。再回头,白日微醺里,少女发丝轻扬,身形灵巧,鞭随腕动,自如地收回掌心,侧头冲他一笑,俏皮的眨眨眼:“师兄的剑又掉了哦。” 一旁常成面色煞白,已经跪倒:“常成该死,打扰公子练剑,愿受责罚。”楚遂枫打量了他几下,见他无恙,便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常成似乎有话要说,却被式微抢先了,一句“爹爹让你去清扫书房。”再加上隐含威势的目光,常成便躬身退下了。 楚遂枫并不在意常成要说什么,他猜得到,定是家书来了,要自己还京的。而式微不想让自己这么快知道,才会把常成赶走。他不动声色地纵容着少女的私心,或许也是成全自己的私心,让分离,来得再慢一点吧。 看着眼前,女子不知何时已是玲珑初现的纤长身段,如瀑青丝以一根花带系于脑后,顾盼间眉目生姿,靥生双颊,是如沐暖阳般的明媚。楚遂枫有些感慨,时光易逝,小小女孩如今已是少女,只是不知,这暖心笑颜还会为何人绽放,无论如何,纵然绝不会是自己,自己定会以兄长的身份一世守护。 “是师妹鞭法又进益了,为兄喟叹不如。”楚遂枫微微一躬身,被感染的笑意漾开眼底。 “说不过师兄呢,便遮着些短吧。师兄,适才,常成想说的,是爹让你去正厅呢。”笑容仍在式微脸上,却不觉有些勉强:“京城,来书信了。”许是不忍他离家多年,式微终究还是把这消息说了出来。 楚遂枫点头,心内复杂,这分离,终究还是来了。深深地凝视式微许久,他提脚转身欲走,忽然听到身后一声轻唤,“师兄,你走后,可,还会回来?”可还会记得我? “缘由天定,随心而为。”不同与师娘那时说的强求不得,他只信仰随心之行。答非所问,却是至心之言,两人都能体会。 第二日一早,楚遂枫与常成收好行李,向师父师娘跪别。却再没有见到式微,师父只说一句,她还未醒,不必告别了。楚遂枫便了然地点了点头,不再迟疑,跃身上马,紧缰扬鞭,马蹄阵阵,随风呼啸。 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苍茫无际的竹林之后,不远处浩然花海里,少女闭着眼,一滴清泪划过脸颊,没入一片草叶的茎脉里。 此时的楚遂枫并不知晓,有些东西是逃不掉的,若是命运的安排,再如何随心而为,亦不过是顺应天命罢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第十三章 我回来了 望着他们绝尘而去的背影,敕云子眸光逐渐深重,有一个人早在这之前就带着东西去了京都,枫儿早慧,六岁时便能用装傻逃过自己的试探。可是,若他知道自己很快又会和那把龙驭剑重逢,面临又一次的抉择,而到那时,他还能如此坚定地拒绝吗? —————— 七载未曾走过出山之路,师父特意用云锦画了路线图给他,详细标明了沿路的机关玄门,楚遂枫跟着敕云子学习日久,奇门遁甲虽未及精通,却也略知一二。不再如来时的大惊小怪,坦然地看待换位易行,这一世的学习对他而言收获最大的,就是确认了前世的高度文明的确在很大程度上损毁了一些传统,而自己曾经信奉的科学,还太过浅薄,无法解释很多东西,只是一味的否认。 仰面看了看天空,晴朗的几乎一尘不染的蓝天上白云悠悠,想起师父教授星象时,曾饶有兴味地向自己指着东方夜空一颗微微范紫的明星,“枫儿啊,此星名紫薇,主君相,非国君,而是帝君,天下之主,说来也巧,这星,是你出生之日重新升起的。” 一路畅通无阻,太阳刚过西山,二人便已到山下了。 停了下来,吃了点干粮,稍作休息,又扬鞭启程,他们赶在天黑前到了最近的村镇,找了家客店休息住下,准备第二日再赶路。 此隔经年,再入人世,楚遂枫觉得恍如重生般陌生又带着些熟悉,山林之悠游自得已经快要让他忘记俗世的红尘纷扰,如今却是切肤的真实了。落脚的这村庄,虽说是客店,却极尽寒酸,连招待住客的饭食也是杂粮粟米,床铺虽然也是旧的,却好在还干净,倒也可勉强歇脚。 想想自己在此世的匆匆十四载,即便在山林中,也可算锦衣玉食,供养得当,虽然早知这世民生艰难,却是第一次亲自见到,感受这贫苦之困,不由悲悯渐生。但他知道,人在外不可露财,所以只是临走时偷偷给了店主的小女儿一点散银玩耍,便又匆匆上马。 接连不断地赶了两天路,想起爹娘家书里的思念,他就忍不住愈发奋马扬鞭,腿渐渐有些麻木,身子也快要失去知觉,可臂膀还是机械地不住挥动。恍惚间,娘亲的音容笑貌就在面前:“枫儿,快些回来,娘等着你。” “公子公子,慢点吧,这都已经到乌林郡了,离京城不足半日路程了。再这么赶下去,就算人受得了,马也受不了呀。”常成在快要晕过去的边缘,终于按耐不住,一边挥着汗,一边竭力大喊。 楚遂枫闻言微微放缓速度,看了几眼身下的马,虽然是千里良驹,却也在“吭哧吭哧”地不断粗喘,腿脚打颤地艰难迈蹄。 “乌林郡,又到乌林郡了吗?”轻语呢喃,他没有转头,微扬声道:“那就稍微休息下。”收了鞭,一勒缰绳,侧身跳下马来,常成也随之下马,牵过两匹马栓到河边草地旁,让它们自己饮水食草。 楚遂枫背靠一棵柳树坐了下来,静静等着心神恢复,静静看着河上风光依旧,自己却已变了模样,不禁感慨时光易逝。 想起上次走这条路时自己还是稚嫩的孩童身躯,只需恰到好处的讨巧卖乖便能博得大人的宠爱和想要的东西。这次回去,却已变成少年郎,不久还要定亲。 定亲,唉,想起定亲楚遂枫就头疼,他毕竟还坚持着前世自由恋爱的婚恋观,可如今却要接受包办婚姻,为了所谓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跟一个自己不甚了解,甚至素未谋面的女子定亲。或许要等到洞房花烛才能知道她是高矮胖瘦,这可真是让人郁闷。 正想着,常成也坐到他旁边来,从包裹里掏出水袋递给他,道:“公子,喝点水吧。” “恩。”楚遂枫随手接过水袋,喝了两口,又递回给了他,目光依旧散落在远方。 “公子,等了这许多年,终于要回府了,却为何好像不太开心呢?”常成装好了水带,看着他眉头微蹙,神情阴郁,忍不住问道。 “没有不开心,只是有些忧虑。”楚遂枫淡淡的说道,眉间阴云依旧。 “那,让我来猜猜,公子必是忧愁未来定亲的是哪家小姐吧?”常成坏笑着故弄玄虚。 “你,咳,本公子何必担心这些,爹娘自会择得良家闺秀。”楚遂枫被道明心事,有些尴尬地轻咳了下,一本正经道。 “公子何必瞒我呢?男子好奇未来的妻子是天经地义的,何况以公子这般玉树临风,俊逸卓然又家世高贵,便是公主,又有何娶不得的?”常成越发起劲儿,说个没完。 “住口,此等悖逆之言不可再说,你要记得,京城不比山中,你若不能谨言慎行,便不必跟着我了。”楚遂枫见他口出狂言,语含不敬,语气一沉,冷声说道。 常成也知自己说错了话,立即起身跪下:“公子,是常成失言,愿受责罚,求公子饶恕,莫赶我走。”说完重重地磕了几个头。楚遂枫见状,起身一把扶起他:“罚就不必了,只是日后却不可再如此。京城乃是天子脚下,遍布王孙贵胄,若是被有心人听了去,必对尚书府不利。” “是,公子,常成记下了。” “恩,你可曾娶亲?”转瞬,楚遂枫想起了什么似得,问他。 “尚不曾,跟着公子进山之前定了门亲,却还没来得及完婚。”常成似乎有些羞涩。 “我记得你长我十岁,如今已经满二十四了吧。如此说来,倒是我耽搁了你。”楚遂枫想到为了自己,把人家好好的姻缘拖了这么久,瞬间有点抱歉。 “公子说哪里话,我本就是府中家奴,成婚的也是府里在庄上的佃户家的女儿,便是为了公子不成婚也毫无怨言的。”常成一脸惶恐的说道。 “好,我自然相信你的忠心,只是此次回去,却也是时候择良辰让你成婚了。” “是,多谢公子。”常成一激动,差点又要下跪,忙被楚遂枫扶住。 楚遂枫知道没法跟他聊什么自由,平等,权力,来这里这么久,他还是没学会享受这可怕的阶级优势。如今即使已经精通这个朝代的礼法,却还是不由得怀念前世的轻松自在,不必时时刻刻谨言慎行,依礼循规蹈矩。 歇息片刻后,就又上路了。如今,离京城已经不足百里,只要加快赶路,便能在城门落锁前到达京城,一想到就要见到阔别已久的爹娘,楚遂枫心情自然激动,却也有一些莫名的没底,大概就是所谓的近乡情更怯吧。 马儿歇好了以后奋蹄如飞,连带着楚遂枫也心随意动,肆意畅然。太阳未曾下山就已经到了城下,看着一如往昔气势恢宏的高大城墙上御笔而书的“京都”二字,楚遂枫在心里感慨万千:“我回来了。” 城门外一侧的阴影里,有人微微探头,看到他们后,迅速消失不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第十四章 物换星移 迈入京城便不能再似之前策马而行了,二人下了马,一前一后地牵马步行。 走过石峰长街上琳琅满目的小商品聚集地,又穿过罗华大道上打扮花枝招展的酒坊艺伎重重围困,眼前远处出现了一栋七层六角高楼,矗立于大道尽头与沐江的交汇之处。 楼上灯火通明,金砖碧瓦,似是迎客的高阁楼坊,却不见进出人流,只偶尔有几个门人迎来送往一些宾客,虽然隔得远,却也能看出那些人非富即贵。六岁走的时候,还不曾有这家店,看这气度,想必是新开的。 当然,这些富贵繁华,并非它吸引楚遂枫之处,让他移不开眼的,是那阁顶楼飞檐上,横着的一块墨底金匾,上书“木槿阁”。 木槿阁,木槿,木槿花,楚遂枫想起了一些久远的记忆,愿你,能如木槿花一般,即使朝开暮落,但仍旧坚韧不拔,因为每一次凋谢都是为了下一次更绚烂的开放,历经磨难仍矢志弥坚。即使命运如何起伏摧残,仍然可以温柔地守候着,坚持着,终有一日,能随风轻舞在这世间。。。 昔年那位甘于命运的铃儿姑娘自然是无法体悟到木槿之美,或许那个自称木槿的小姑娘可以呢?一瞬间那明亮的眸子又印亮在心间,楚遂枫感到心头微微一暖,不知可还有缘再见,木槿姑娘? 盯着阁名看了几眼,他微一转头吩咐常成去查一下这个木槿阁。常成疑惑着答允,二人便继续绕过罗华大道,穿入贝格浦中,贝格浦便是尚书府所在地,不仅尚书府,在这个等级森严,尊卑有序的京都里,贝格浦是只有朝廷三品以上官员以及皇亲贵胄才能居住的区域。平日里常有禁卫巡逻守护,极尽安全却也森严异常。 京城虽然离开时已有了较大的变化,这里却还是一如既往地熟悉,穿过两条街道后一眼就看到面前宅邸上亲切的鎏金大匾——“楚尚书府”。 常成急切地冲了上去,转头向他欣喜大喊:“公子!到了!我们到了!” 楚遂枫一笑,迈步前行。 门边守着的家仆似是新人,竟然不认得楚遂枫,听见常成喊“公子”,还不知是谁家公子,毫无反应。常成气急,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斥声道:“公子回来了,红枫公子!尚书府的三公子!你听不见吗?还不快去通报老爷夫人!”那家仆被吓了一跳,差点要倒,再看看楚遂枫,恍然大悟,来不及站稳脚跟便跌跌撞撞地疾步冲向院内,边走边喊:“公子回来了!老爷,公子回来了!” 没走几步,果然撞到了人,楚遂枫正想笑这冒失的家仆,就看见被他撞到的人,一脸惊喜地大步冲他俩走来,伏地就跪,抬头老泪从横:“公子,你可算回来了,老爷夫人日日盼着你呢。”看到那张沧桑熟悉的脸慢慢跟记忆里的重合,赫然就是常叔。 楚遂枫正欲上前扶起,常成已经跪下磕头道:“爹,孩儿护卫公子学成归来,叩见爹爹。”“恩,回来就好。”常叔说完,二人对视,眼眶皆红。楚遂枫心里一酸,百感交集,没有迟疑,上前扶起二人,转头吩咐常成:“这几日你就好好陪陪常叔,尽尽孝道,左右我在府中也不会有什么事,便全当给你放个假。” 二人顿时涕泪恒流双双谢恩,楚遂枫把马交给他们,向前跟着家仆进府。甫一踏入正厅院门,便看到一双人影相倚而立,正是爹娘站在院内等他。一步步向前,一瞬不瞬地凝望着爹娘的脸,六年的时光冲刷,爹娘似乎变了些,又似乎还是记忆里的模样,依旧丰神俊朗,容颜秀美,只被岁月刻上了些许细纹。 心内感怀瞬时难以按捺,楚遂枫向前大跨几步,俯身跪倒:“孩儿见过爹娘,入山多年,不能在爹娘身边尽孝,深感有愧。”说着,眼泪再也忍不住的流。楚云氏急忙上前扶起他,母子泪眼相对,互相端详了会,终是忍不住相拥而泣。 楚连寻自他进院门起,就一直盯着他,不错,儿子长大了,活生生比七年前高了一倍,身材修长,高挺的鼻,夺人凤目,朗逸的眉,淡薄的唇都像极了自己,但眉眼中的温润却是与夫人一般无二。 看着看着,楚连寻不觉十分欣慰。开口道:“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连日赶路必是辛苦,今日就先早些歇息。夫人也莫要太难过,枫儿这不是回来了吗?左右哭坏了身子可怎么好。” 两人都应了声,便止住泪水,只怔怔的看着。楚云氏忽然道:“枫儿,家书送出已经月余,为娘算着日子,早都该到了,每日盼着,却为何今日才到?” 楚遂枫惊诧:“孩儿四日前才收到家书,为了早日回来,连日赶路方可三日即到。” “许是送信人沿途车马耽搁了也说不准,不论怎么,回来了就好。”楚连寻开口劝慰,却有一丝古怪的神色一闪而过。 楚遂枫看在眼里,心内犹疑更甚,面上佯装正常,向楚云氏撒娇道:“是啊,娘,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孩儿想吃娘做的菜了。” “好好,你这一路风餐露宿,定然没吃好,娘这就去下厨给你做菜,你且先去歇歇。”望着比自己高了,却还是一副小孩心性,对自己甚为依赖的儿子,楚云氏喜在心头,本还担心这一别七载,会同自己生分,这倒是无忧了,擦干眼泪,笑着转身走向厨房。 娘走后,楚遂枫正色望向爹爹:“爹爹,孩儿跟着师父学艺七载,虽不敢说业已精通,但大略可算周知一二。得师父批准还家,特此回禀爹爹。”而立之年的楚连寻更加成熟稳重,眼底显现出一种深沉冷静的练达,衬的眉目神飞,愈发英朗。 楚连寻赞赏的一笑:“能让你师父称赞的,自不必谦虚,这世上怕也无几人能出其右。吾儿辛苦了。” “不敢谈辛苦,师父师娘,还有,小师妹,都对我很好,这几年虽在外却也并未吃苦。”楚遂枫恭敬低眉。提起小师妹,心里还是有些不知是何的酸楚。 “好好,想来你师父定是极看重你的,你此次回来日后若有能报答之处,需得不遗余力,以报师恩。”楚连寻自然相信自己的儿子天赋异禀,却也不忘叮嘱。 “是,孩儿谨遵爹爹教诲。” “恩恩,你且先回去,估摸着你娘还得一会儿才能做好,便让人直接送去你院中吧。明日再见见你的姐姐姨娘们。” “是,那孩儿先告退了,爹爹也早些休息。”楚遂枫向楚连寻行礼告退。 “恩,去吧。”楚连寻摆了摆手,过来了一个家仆给楚遂枫引路。 楚遂枫没有回头,但他知道背后的视线一直凝住在自己身上,他压住了险些就要脱口的问题,爹爹,或许和师父一般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第十五章 木槿阁主 沿着青玉石阶铺成的路径一步步前行,沿途熟悉的陌生一点点从眼眶深入心里,清晰了记忆里的模糊。家没变,爹娘似乎用最大的精神维持着家的原貌,亭台小榭边还有自己幼时玩闹刻上去的痕迹,虽被岁月侵蚀,却依旧清晰可见。 院内一如既往地树树红枫似火般热烈,对呀,又是秋日了,等到一个月后便又是深秋时日里自己的生辰了。红枫,红枫,一拍脑门,楚遂枫笑自己傻,险些忘记了自己还是当今皇上亲赐的“红枫公子”呢。 除却对木槿的欣赏,他便最是崇尚这红枫,极致热烈,如火如荼,却毫不妖艳,远远看去,便是如旭温暖,却又自有一种风骨,不蔓不枝,于淡泊处生辉,于烈焰中婆娑,有其独特的意蕴深藏。被封作红枫公子是他这一世来很满足的一件事,也很希望自己能不负此名。 许久不见,娘是想念他得紧,自去做了一大桌菜,亲自跟着送过来,又一直看着他吃完,眼里心里满是温情脉脉。不住地给自己夹菜,又忍不住劝自己慢些吃,楚遂枫被娘的关切感动,红了眼,抬头时,发觉娘也早已红了眼眶。送走娘时已近夜半,楚遂枫却毫无睡意,便还像幼时般躺坐在石椅上,望着红枫摇曳,暗暗盘算着一些事情。 爹爹今日一闪而过的神情他并没有放过,师父临走时欲言又止的深沉,还有那言行举止皆整齐划一,训练有素的白衣人们,若说只是一般的家仆,又怎会生生透出一股冷酷的杀伐之气。来这里也有十数载了,即便皇宫大内也曾在幼时被爹爹抱着去看过,便是拿那庄严冷峻的皇家御林军跟他们比,似乎也少了几分杀气,更遑论寻常家养护卫。 无数个谜团在楚遂枫心里纠葛不清,他不知这些到底有没有关联,或许,只是自己想多了,或许,其实。。。他不愿去想这些复杂的事情,可似乎不得不想,天性的敏锐让他察觉到几丝这一切背后蕴藏着非同寻常的危险意味。 默念着自己的名字,楚遂枫苦涩一笑,爹爹当真希望自己随风自由吗?又或者,爹爹知道,希望本就是绝不可能到达的远方呢? 想到了一些恐怖的可能,这大概与他前世博览众腥风血雨的古言小说有关,他不愿相信人生如戏,但或许那些小说里的,本就是戏如人生呢。无论如何,楚遂枫只是在心里暗暗下了决心,无论如何,自己只要护身边人周全,然后定要逍遥自得地过完这一生,寻一人且共白首,择一城可得终老。 小师妹在师父师娘身边,应当不会有事,那自己,定要护爹娘周全,决计不让任何事,任何人伤害他们。楚遂枫是那种极好脾气的性子,旁人如何对他,处境如何艰难,他都不会在乎;但他关心的人,是他的逆鳞,若是被触动,就算倾尽一切,搅天下个天翻地覆又如何?不愿,并非不能或不敢。他的字典里,无论前世抑或今生,从未有过畏惧怯懦的字眼。 第二日凌晨,楚遂枫便早早的起了,在山中养成的习惯,已经改不了,也不必改。练完剑法,只觉神清气爽,便自顾自在树下打坐休憩,这方法是师父教他的,大抵跟前世的瑜伽有点类似,能调理气血,蓄养精神。 打完坐时,天才微明,伺候他洗漱的丫鬟顺次进来的时候,先是一惊,然后齐齐跪倒一片,似乎让公子等着是滔天大罪。楚遂枫却是完全不以为意,摆了摆手让她们起来,只叮嘱日后也这时候来就可以,莫要过早来,反而会打扰自己,小丫头们忙连连点头。 也许是许久没被人如此伺候过,楚遂枫感觉反倒是有些不适,硬撑着身子,被她们层层叠叠的套上衣物,环上佩带,坠上玉佩,输好发式。长吁一口气,感叹终于结束了,却发现一旁的丫头们也是紧张得面庞红热,掌心微汗。 看看铜镜中收拾得当的自己,倒还真有几分不敢置信,俨然一派玉树临风,潇洒贵公子形象。素日知道自己长相俊美,可这般一看,凤目含笑,剑眉神飞,唇线纤且长,鼻梁挺且直,渐成棱角的面庞依旧温润如玉,不怒自威,不笑含情,自己看着也是要入迷的颜色啊。 楚遂枫心里对丫头们梳洗打扮的本事很满意,便对旁边伺候的小丫鬟微微一笑,那小丫鬟对上他的目光,只怔忪了一瞬,立刻红了脸,紧张的瑟瑟发抖,将头都埋到了脖颈里。楚遂枫只得收敛了笑意,恢复了古井无波的淡漠,心里却隐隐发笑。 收拾好去拜见爹娘时,常成却已经回来跟在他身后,只说护卫公子是他的本分,爹爹已经劝导过,决不能离开半步。楚遂枫知道是常叔又教诲他了,便也没说什么,点头表示同意,被跟久了,要没了常成,自己还真不适应。 踏入正厅时,早听见里面熙熙攘攘的人声,想来是自己的姐姐姨娘们都到了。对这几个所谓亲人,楚遂枫本是半点好感都无的,他一直反感于古代世族大家通房丫头的存在,两个姨娘就都是爹爹的通房。虽然自娘进了门,爹爹便只是偶尔去看望她们,两个姐姐也都是在娘进门前就有的。 娘善良,进门不久,就给她们都抬了姨娘,锦衣玉食的供养着,好在这两个姨娘都很安于本分,从未有过半分坏心,也不争宠,也不妒忌,只是一心一意的教养两个姐姐,互相之间倒也相安无事。 可不管怎么说,这样的人生,从一开始就是为了一个男子增长“经验”而存在,终其一生也不过在守候一个等不到的人,一颗等不到的心,有何意义呢?恩,意义,人生的意义,想到这,楚遂枫心内迷惘,自己又有何立场说人家,自己这一世也不知会有何意义? 想着想着,二人已经走到了正厅前,通报的家仆老远就边跪下行礼,边扯着嗓子喊道:“公子到——” 在这样一声传令下,一排排家仆齐刷刷跪倒,楚遂枫抬脚走过一重重跪着的人海,上前先见过爹娘后,又向姨娘,姐姐们问安。他记得,两个姐姐一名菘蓝,一名蓼蓝。又听娘亲介绍,长姐菘蓝今年已经十七,去年年末的时候嫁给了工部侍郎府里的二公子,钟南甫,那钟南甫虽是嫡出,却非长子,二人倒也算般配。 次姐蓼蓝,年方十四,尚待字闺中,再过几个月,等他行完弱水礼,差不多也该出嫁了,定亲的是户部尚书家的庶子,虽是庶子,据说却也人品贵重,当是一段良缘。 娘亲说得时候,自然都是捡着些好话说,似乎是想让楚遂枫多亲近些自己的姐姐们,两个姨娘素来谦恭的神色平添了几分苍老,在提及自己女儿时,仍是带上了些自得,还隐隐往爹爹那边瞥。爹爹不为所动,娘亲视而不见,楚遂枫倒是对着目光满怀悲悯,何其可怜,又可悲可叹。 至于两个姐姐,名义上虽是至亲,可于楚遂枫而言,确也不过是比陌生人亲近点而已。记忆里不过是两个早已模糊的影子,如今细细打量,发现多少有些像爹爹,倒也都生的眉目端庄,温文素雅,又都待自己甚为亲切,便也心中一暖。 今日听闻他回来,长姐和姐夫倒是一同回门省亲,楚遂枫倒是多打量了这个新晋姐夫几眼,看得出绝非精明之辈,却十分持重老成,对姐姐也是礼敬谦和,夫妻相敬如宾,不说天作之合,倒也和和美美。 相互见完礼,家宴便开席了,饭桌上自是一片溢美之词,楚遂枫但笑不语,这样的场面,自己许多年前便已适应。一家人一起吃罢饭,娘带着姨娘和姐姐们去园子里赏新菊,爹让他和姐夫留下,说是一起品茶听琴,倒是不得已又去书房处理政事,只留下他二人。 楚遂枫还未及说话,这位看似老成持重地姐夫已如打开了话匣般滔滔不绝,先是一通问,继而又开始给他讲起了京都的奇闻异事,楚遂枫只是淡笑着听,也不插嘴,那些市井之闲谈,这姐夫讲得尤其兴致盎然,他却没多少兴趣。 可突然,他端着茶杯的手顿住了,“枫弟啊,你可知这京中第一美人是何等人物?” “不知道了吧?哈哈,这美人,年方十三,名木槿,正是那名震京都的木槿阁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第十六章 公子美人 “木槿,木槿。”楚遂枫愣愣地低语呢喃,心神恍若一瞬间回到了多年以前,清水湖畔,白玉亭中,那小姑娘比月光更皎洁,比星光更熠熠生辉的眼眸,“我叫木槿。” “却不知这美人何以力压京中群芳,夺得这第一美人的称号?”楚遂枫佯装轻佻地问出口,心弦却紧紧绷着。 “三弟可知京城名楼——木槿阁?”钟南甫的兴致一下子提了起来,眼神里都放着光彩,楚遂枫心里一阵不悦。 “昨日回来时看见了,似与寻常阁楼不同,却不知有何独特之处?只是因着有个第一美人做阁主?”楚遂枫想起昨日所见,那三个大字此刻还印在心里,原来它的主人便叫木槿,木槿,真的是你吗?你与我,真的缘分不浅? “那倒也不是,说起这木槿阁呀,可是当今沪章京城内,文人雅士头一号看重之地。两年前开业,短短数月便挤掉了青云楼,易凤阁等一大帮勾栏艺馆,成了唯一,也是最大的艺馆。”顿了下,钟南甫继续眉飞色舞道:“其间设诗书礼乐四阁,任何人进阁必先参加门主测试,达到入门标准方可进门。 阁中汇集了四艺中登峰造极之才,又有无数美婢,听闻都是些贫弱孤女,来这里受到极好的教养后,登台卖艺,却绝不卖身。更厉害的,阁主并不与她们签卖身契,若有遇到两情相悦者,可自行离去,所赚银钱皆可带走。” “更神的是,这般奇思妙想,皆出自一介弱质女流,”说到这里,钟南甫故意卖了个关子,待楚遂枫皱眉,才道:“便是那木槿阁主,阁中人唤‘木槿美人’,虽是主人,却从不露面,只留一个管事,管着这阁楼。” “木槿美人,木槿,这阁子倒真是有趣。只是若按姐夫所言,这阁主容颜从未有人见过,或许是丑女也未必?怎就当得起第一美人?”楚遂枫暗忖,“美人”不过是虚号,自己并不看重,但她叫木槿,木槿,究竟会是昔年那个“木槿”吗?心里紧张之意更甚,怕被姐夫看出异常,只混淆着转移注意力。 “哈哈,三弟倒真是不知,这阁中女子个个非同凡响,沉鱼之姿,落雁之容,上等艺伎可称倾国倾城,能被她们心悦诚服,公称美人,那必得倾世绝代呀。”说着钟南甫不禁流露出一丝神往。 “咳,姐夫若如此,我可需得告诉姐姐小心提防了。”楚遂枫轻咳一声,浅笑着说道。心里却一阵嫌恶。 “别别别,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何况我自知绝非能配得上其之人。京城三大公子都为了她前去,却是各领了一门之主,至于佳人,连面也未曾见着呢。听闻要连过四门,成了这木槿阁之宾,才能有幸一睹芳容。唉,我若是能见美人一面,此愿足矣。”钟南甫似乎颇感惋惜。 “三大公子?可是寒水公子崔玖天,西河公子柳凌霄,汉秋公子杜汉秋?”楚遂枫偶然听几个丫鬟提起。 “正是,三弟消息倒灵通,却也正常,这三大公子在京都可谓妇孺皆知,非但家世贵重,形容潇洒,更各有所长。寒水公子是翰林院总编修之子,自幼随其父习文,京城文才堪称第一,现下在御史台任职。西河公子是兵部尚书之子,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三年前已战遍京中无敌手,此前在军中领校尉之职。汉秋公子则与其不同,幼时家道中落,独靠自己经商撑起门楣,这京城的当铺银坊,十之八九皆是汉秋坊,堪称商道第一人。” 说起同辈中的翘楚,钟南甫多了几丝向往和钦佩,又看了看楚遂枫:“不过,三弟既然回来,无论是人品样貌,还是家世门第,便是才情武艺也不定会输给他们,只怕日后京城又要多一个红枫公子,并称四大公子了,哈哈。” “姐夫谬赞了,遂枫何德何能,不过皇恩浩荡罢了。”楚遂枫推辞,心里却不禁感起了兴趣,不知何时可找这三位公子一较高下,自己怕也不会输罢。只是这木槿美人,木槿,木槿,真的是你吗? “我去做我的窈窕淑女了,你也回去做你的翩翩公子吧。”我如今真的成了翩翩公子,你是否还一如既往地假扮窈窕淑女呢? 没了长辈和女眷们在旁,两个年纪相仿的公子兴致勃勃地谈天说地,天南海北地一通乱聊后,倒是亲近了许多。除却京中的奇闻异事,自然也是要心忧天下的,楚遂枫便请这个姐夫大概为自己讲讲这京都政局。不曾想谈及政治,少年公子瞬间忧国忧民,慷慨激昂地似打开了话匣般说个不停:“三弟呀,这朝堂如今形势,当真是岳丈独占春色呀。宰相日前已递呈告老,六部以吏部为首,吏部又以岳丈为尊,下一任宰相大家心里都明镜似得。”说着还朝楚遂枫投来艳羡的神色。 “相爷告老?姐夫莫要取笑,六部并重,何来偏倚,天威难测,此话怕是再不敢说。”楚遂枫浅笑着打断。 “是是是,外面自是不敢说的,只是我二人如今闲聊起,随口说说罢了。”钟南甫忙收敛话头。 “自当如此,却不知朝堂可还有何事?”楚遂枫继续发问。 “朝堂上倒也再无其他要紧,哦,说到这,兴王殿下近年来颇得圣心和百姓称赞,先是兴修水利,治得南郡水患,又领兵出征,重创东海倭贼,朝堂上也屡出奇招,整顿吏治。。。”说到这,他忽然住了嘴,只看着楚遂枫,一个意味深长的目光,楚遂枫即刻心领神会,这般必是有夺位之心,陛下日渐老迈,只怕又是一场血雨腥风。 想着若再继续说下去,只怕便要涉及大逆之言,二人不约而同地噤了声,又笑着打了会儿哈哈,约好改日同游,这才送走了姐夫。楚遂枫约莫把时局捋了捋,愈发觉得形势严峻,爹爹看似位高权重,其实不过如履薄冰罢了。 至于昨日起,一直萦绕在脑海里的这个名字——木槿,楚遂枫暗叹自己真是痴,无论如何,只消前去一看,便知是否,何必如此纠结?也或许那木槿美人,不过恰好撞了这名字罢了。一如那时常出现在自己梦魇里的“萱儿”,亦不过是午夜梦回的幻象罢了。只是这木槿阁,自己无论如何也是要前去一试身手的,三大公子,自己便来会会你们。 打定主意,带着常成出了门,二人径直走到了木槿阁门前。这栋七层六角高楼似乎有某种力量在吸引着他,楚遂枫一笑,那便进去吧。进了大门,便是正厅,打量一圈,发觉整栋楼竟以松木为架,红木为构,再辅以各式香木的家具,随处可见香草盆栽,草木之气弥漫于空气中,甚为清香。楚遂枫深吸一口,顿觉肺腑通透,醉人心脾,整个身子都随之放软了下来。 沿着正厅直行,便见到一道主门,上书“磐竣”为匾。两侧各两道门,分别写着“诗”“书”“礼”“乐”四字。迎门的是四个童子,皆总角之年,衣着朴素却气质文华,顿觉有趣,上前问道:“敢问主人,要如何才可进到阁内?” “公子可任选一门,答对我们出的题目便可得到此门宾客认证,日后也可直接入内,享受其内宾客待遇。”一童子答道,目光直视于他,眼内无波无动。 “哦,那不知此门是作何用途?”楚遂枫浅笑着伸出折扇,直指“磐竣”门。 “公子若全部答对四门最高级别之题,便可直入‘磐竣门’,成为木槿阁之宾,享全阁内宾待遇。”童子继续答道,仍是毫无情感。 “那不知全京都有多少木槿阁之宾呢?”楚遂枫微扬音调故意问道,初回京都,自己也是时候一展身手了。四周稀稀拉拉的宾客闻言果然向这边靠了过来。 “无人。”那童子嘴里轻吐出两个字。 “好,那在下不才,倒想尝试一下。”楚遂枫轻展折扇,欣然一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第十七章 木槿阁之宾 听到他这般说道,那童子似乎也并未如何惊奇,像是见惯不惯的淡然,估摸着是把他当作往昔那些不自量力的人了吧,楚遂枫却不以为意。得不得这木槿阁之宾,本无所谓,但既然学成回来了,自然是时候看看自己如今的学识在这京都如何,而且很明显,若做了木槿阁之宾,必然能扬名于京中,甚至告知朝廷和那些有心之人,楚尚书家的红枫公子已学成归来。 而且,或许可以一会美人阁主,他对这美人总有种莫名的感觉,不仅仅缘因木槿,更在于这木槿阁。他还记得年幼时遇到过的那个叫铃儿的姑娘,无奈流落风尘。那时自己虽有心解救她,却苦于无法,木槿阁无疑提供了一个这种问题的极佳解决办法,这阁子的开设,使得如铃儿一般的女子可有个栖身之所,得以安身立命。 这木槿阁主,若是以此为出发点,便解决了自己纠结许久却尚不得法的问题,必定是个兰心蕙质,心忧贫苦之人;若仅把这当做噱头,却仍然解救了一波贫弱少女,也算无心插柳,积善积德,值得结交。 挑战这“木槿阁之宾”,童子似乎要准备些什么,所以道了声稍等后,便转身而去。楚遂枫自然和常成站在那里等待着。此时已渐渐接近下午,木槿阁的客人开始慢慢入阁,各自自怀中掏出不同的印信,从四门鱼贯而入,这其中,不乏许多少年贵公子,折扇轻摇,发髻高束,谈笑而来,行走间衣袂翻飞,潇洒风流;也有许多人着寒衣素缕而来,却面色坦荡,神情里满是悠然适意;最让楚遂枫不解的是,竟有不少世族闺阁小姐也莲步轻移,裙裾飘摇间施施而来,一派温婉大方。 看到他恭谨独立在“磐竣”门前,面前又稀稀拉拉的围着一众看热闹的人,众人都是如出一辙的反应,先是上下打量一番,继而开始在一旁窃窃私语,面色里大多是怀疑,不屑,也有些许敬佩,赞叹。常成被这□□裸的目光盯得发麻,有些不适,楚遂枫则一概不管,嘴角微弯,温然浅笑着一一见礼,按众人气质和衣饰来判断其身份,行以相对之礼,色恭,礼至。 被不卑不亢地以礼相待,众人先是一愣,然后一一还礼,眼里的怀疑开始被星星点点的肯定取代,楚遂枫心内暗笑,自己这礼仪,当年师父亲授之时,第一课便是“见人必以礼,何人行何礼”。那时自己被逼,为了简单的双肩平齐,都连端半月,如今看这反应来,倒真不负所学。 常成跟着行礼,转眼就已过了一炷香时辰,时不时撇头看向门内,似乎已经有些不耐,几次欲问出声来,都被楚遂枫眼神制止。又过了约莫半个时辰,众人来来往往,楚遂枫一丝不苟的行礼迎来送去,眼内无喜无怒,只是□□恭,礼愈至。 大多数人虽见起行礼只是拱手一还,便扬长而去,也有一些人会上前攀谈,诗书礼艺方面的问题楚遂枫大多对答如流,谈笑间古今趣闻穿插其中,诗词赋对信手拈来,令人颇为叹服。问及名讳,家世,得知是幼时即名满京都的红枫公子,则眼中敬服之情皆化为慨叹之意。 时人道今日:木槿宾客出门去,红枫公子尽人知。 看着楚遂枫如鱼得水般游走于诸宾客之间,半晌,一直独立一旁的素锦云衣男子合上折扇,笑着上前:“敢问楚公子,这木槿阁晾公子于此甚久,公子为何不怒?”见这男子轻描淡写间便问出了众人想问却又不敢的话,众人一惊,转而目光齐刷刷投向楚遂枫,似乎在等他的反应。 “却不知阁下是?”楚遂枫微微一笑,总算来了。 “是谁并不重要,烦请公子回答我的问题。”男子轻轻把玩着手中折扇,继续漫不经心地说道。 见他敢这般轻慢自家公子,常成愤然欲怒,手已经握上了腰间佩剑,却被楚遂枫折扇一挑,常成会意,貌似不经意的松开剑柄,敛色侍立。 对男子的无礼,楚遂枫一笑置之,对答道:“在下来此阁,是同在场诸位一般,向往以诗书论才,以礼艺为友,想要进的此门,”说着,楚遂枫以折扇指了下身后的“磐竣”门,继续说道:“不过是为了能更好的结交饱学之士。如今,虽未入门,却已得诸位以友相待,又怎会不以之喜,反生怒意呢?” “如此,适才见楚公子待人亲和,恪守以礼,无分毫差错,似乎本就相识?”男子继续轻声细语,却颇有一股咄咄逼人之势。 楚遂枫继续轻笑道:“不曾,遂枫回京适才第二日,却不曾识得诸位,我朝民风恪守礼法,衣者,彰其身份,我只是依衣着配饰分而行礼罢了,若有错漏,却为失礼。” “那楚公子于我该行何礼?”男子一收折扇,双目直视楚遂枫,隐隐有种骇人之气。楚遂枫却笑道:“不该行礼。” “哦,却是为何?莫非楚公子觉得在下不堪受公子一礼?”男子似乎语含微愠,冷刺开口。 “若论官阶,柳校尉当受在下见官之礼,若论才能,当受遂枫敬遇之礼,若遂枫未猜错阁下身份的话。”此言一出,众人哗然,纷纷赞叹楚遂枫识人之能,就连一直板着脸的男子也面色微动,盯着楚遂枫看了会儿,突然道:“公子慧目,在下却是柳凌霄。木槿阁内无官阶,只是凌霄却不知为何不当受公子一礼?” “礼者,乃所遇所识所交之道也。在下得遇公子,欲相识,问公子名讳,公子避而不答,此为不欲相识;公子发问,在下答之,遇相交,公子咄咄逼人,此为不欲相交。与公子相遇之礼在下便答之以公子身份,至于所识所交之礼,非遂枫不愿行,恰是公子不愿受。”楚遂枫收敛了笑意,正色视之,沉声以对。 众人大惊,齐刷刷地把目光投向柳凌霄,柳凌霄盯着楚遂枫看了好一会儿,突然朗颜一笑,拱手躬身,恭敬地一个敬遇之礼:“在下柳凌霄,适才代表木槿阁礼门问于公子,公子所言,令凌霄颇为震动,适才所为,却非凌霄本意,愿楚兄莫怪。” 楚遂枫亦以礼还之,笑道:“柳兄过奖,遂枫无知,卖弄于礼门之前,实在贻笑大方,与柳兄论礼谈天,此乃乐事。何谈怪罪?” 两人相视一笑,消失许久的童子出现,送上一礼阁玉牌。楚遂枫知道,礼门这一关算是过了。 柳凌霄与楚遂枫刚刚相识,颇有些惺惺相惜之感,却不愿打扰楚遂枫接下来的挑战,两人相约下次相见,便起身先告辞了。 看热闹的宾客倒是围的越来越多,第二次的考验,是诗文之才,这一次,倒是没再等许多时间,代表诗阁出问的,正是寒水公子崔玖天。二人见礼后,便直奔主题,先是从诗经文典入手,一问一答,然后是对诗,崔玖天选定主题,任出上半或下半,楚遂枫来对。一时旁征博引般的比较文才,二人皆信手拈来,几番对阵颇为精彩,引得宾客们叫好声不断,赞叹连连。 过了对诗,楚遂枫看到崔玖天眼中不加掩饰的欣赏,两人相视皆颇为赞赏。末了,相互行礼,崔玖天道了句:“日后可与楚兄论诗文于诗阁,玖天颇为期待。” 楚遂枫一笑:“多谢崔兄,还请多多指教。” 又过了礼阁的测试,楚遂枫暗道,已经见过这京都三公子其二了,这木槿阁当真卧虎藏龙,以自己的实力,却也并非轻易,第三关,却不知是否会是这汉秋公子来为自己设书道之试。 正想着,果然一男子着锦衣华服而来,横绮罗朱瑛于腰际,冠白玉赤金于髻上,举手投足间满是一派儒雅的贵气。开口便道:“楚兄好礼善诗文却为汉秋所叹服,想来笔墨上必也人中翘楚,此番来测试实在愧不敢当,还望楚兄不吝赐教。” 楚遂枫自然一番客套,却也半分不敢小瞧了这汉秋公子,他虽说是豪商巨贾,却痴迷书法,惜墨如命,收藏了几乎所有名家之帖,悉心演练,单看汉秋坊的招牌上那劲松生风之势,便知此人功底。 杜汉秋给出的测试很简单,临《均兰帖》于宣纸之上。但是众人却纷纷倒吸一口凉气,这《均兰帖》本是前朝太史愤而刻于石碑之上,力尽之处石断碑毁,其字遒然之力,莫说宣纸这般,便是砭金纸此等,也未必能驾驭得了,一时纷纷替楚遂枫捏了把汗。 楚遂枫却似乎不以为意,正色研磨,涮笔,吸墨,提笔,以千钧之势落于宣纸之上,下笔挥毫间笔走龙蛇,提笔出锋间气冲霄汉,顷刻而成,落笔于旁。杜汉秋上前一看,顿时叹服,这笔法,非但不差分毫,气蕴甚至略胜前太史一筹。最重要的是,后面的断尾处,楚遂枫一笔便力透纸背,既是石断碑毁,也是墨洒气扬。 一旁众人更是惊为天人之作,一时间,众人看向楚遂枫的目光以非敬佩,实乃惊绝。楚遂枫暗暗想笑,这《均兰帖》是在师父逼迫下,他曾练过数百遍的,只其最后一笔,亦曾花费数日,如今看来,似乎颇为值当。 接过童子递上来的第三枚玉牌,楚遂枫笑而不语,适才一直古井无波的童子眼中,如今也焕发着崇敬,看来,自己在山里学到的本事确实还不错。如今,只需再过乐阁之门,这“磐竣”,便会对自己敞开了,木槿阁之宾,可是木槿美人之宾呢?却不知这神秘背后,究竟是怎样一位女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第十八章 乐动九天 楚遂枫正暗自思忖,却突闻一阵乐音缥缈破空而来,起初声音极小,似有若无般婉转成音,而后逐渐加深,扩大,悠悠绕梁而来,如泣如慕,如歌如诉,将在场所有人都笼罩其中。纷乱的四周迅速安静下来,本来神色各异的众人脸上瞬间都如出一辙般的透露着痴迷又隐隐带着些别的感觉,楚遂枫盯着他们细细端详,惊觉那脸上的特殊神色是——敬畏。 适才京城三公子各掌一阁,出题而测,众人纵然都心悦诚服,却也并未见到此刻如此庄重的敬畏,如此,必然是更厉害的人物,木槿阁中,最厉害的便是——木槿美人。这琴音曼妙,非同寻常,隐隐有摄人心魄之力,看来的确应当是她了。 想到这里,楚遂枫不禁暗叹,若自己猜得不错,这木槿阁之宾的最后一项测试,乐动九天,便是这神秘阁主亲测了。那自己的运气倒确实不错,本想着何日才能有幸见她,今日一来,倒让她亲自出题相测,听音识人,此女,值得一交。 或许是察觉到了他有所恍惚,琴音突变,弦似裂帛,曲同铿锵,一改之前宛转悠扬之风,成千钧之势裹挟着疾风暴雨而来,是在挑战。众人脸上陶醉的痴然,瞬间化成了紧蹙眉心,一股浓重的压抑气息在阁内蔓延。 楚遂枫一笑,从腰间抽出竹玉笛,唇间轻动,一股清新竹音柔柔划开适才的黑云压城,使人如坠深林竹海,身心舒畅。琴音却未为所动,丝毫未断,只一阵颤音后转入深海之势,笛声亦未停顿,便以皓月之风暗合深海之势。 不同高山流水之雅洁,深海月色的苍茫是另一番风景。众人面露惊叹,形容陶醉,沉浸在这琴笛之和,心随之一松一紧,倏而直上云霄,转瞬如坠九空,飘飘然如凭虚御风,汤汤乎若怒海波涛,无论琴音如何转换,笛声自相伴相和,分毫不差,悠扬软骨之色,若痴缠纠结的恋人,叮咚跳跃之音,又似玩闹的孩童。 最终,琴声不再急转,缓缓而来,笛声亦随之而动,双音合奏,默契如一,一曲终了,众人幡然而悟,赫然是那首——《乐动九天》,乐声姣然,如动九天,乃是木槿美人之曲,红枫公子竟能无师自通,果真神人。 此音一出,便预示着楚遂枫已然通过最后一项测试,也就是说,他是这木槿阁之宾了。 众人纷纷上前祝贺,楚遂枫却盯着那乐音传来之处,久久不能平静,适才那曲,分明是师娘曾教授于自己和师妹的,据说是师娘的师父所作,只传与了几个弟子,却不知这木槿美人如何习得,而且琴音娴熟,乐声婉转,情高趣洁,竟与师娘之音不分伯仲。 楚遂枫虽未听过多少礼乐,却也依稀知道,师娘的琴声,即便放眼天下,只怕也难寻敌手,当年小师妹日夜相继,勤加苦练,也未能得其□□,只自己,被师娘说是天赋异禀,才可勉强得之。莫非这木槿美人竟是师娘的姐妹,那倒真是可惜了,自己还想一见芳容呢,若是认个姨娘倒真是让人哭笑不得了。 “楚公子?楚公子?”一旁的童子见他神情恍惚,一会儿双目放光,一会儿又不住摇头,不知他在想些什么,只好轻唤出声。楚遂枫立刻回神,见众人都奇怪的盯着他,面露尴尬,歉然一笑,说道:“适才琴声动人,在下久久难以回味,请诸位莫怪。” 众人了然一笑,又纷纷上前祝贺。童子递上一白玉盘,上面放着一枚羊脂白玉牌,通体莹润,光华自生,楚遂枫轻轻拿起,触手生温,似乎有灵性一般,竟有一股莫名熟悉。玉牌上书“木槿”二字,翻过去,背面右下角处有两个小字,赫然就是楚遂枫的名号——“红枫”。 暗赞了声木槿阁的办事效率和贴心程度,楚遂枫轻轻握住玉牌,又将适才那三阁之牌放入盘中。楚遂枫转身抱拳环顾四周,朗声道:“今日多谢诸位为遂枫在此耽搁甚久,也算是个见证,改日遂枫必略备薄酒,与诸君把酒一叙。”众人都说着客气,然后慢慢散去了,“尚书府的红枫公子斩获木槿阁之宾。”一说立即传遍京都。 不过三四日,京中之人,无论男女老幼,皆知尚书三公子文采风流,善诗文,通书画,一曲笛音可动天际,直获木槿阁之宾。 传闻这红枫公子生得俊彦儒雅,潇洒帅气,且正值弱水之年,尚未定亲,于是京中的少女便又多了一位春闺梦里人。 又听闻楚公子师从名家,曾入山修行,如今学成归来,立刻名动京都,许多名门贵族立即开始考虑将自家女儿许给楚遂枫。 又有闲人把红枫公子与“京城三公子”作比,无论家世,样貌,才学,样样皆出三人之右,于是“京城三公子”便被改称“京城四公子”,以红枫公子为首。 然而这已经是京城第一公子的少年俊杰,如今却正在苦恼不已,接连推了三四个邀约,只待在府中闷头苦想。“公子,别想了,这木槿美人摆明了就是不想见你,才会故意出题刁难。”常成见楚遂枫还是茶饭不思的,急急开口劝道。 “你知道什么?我一定要见到她,我要知道她究竟是何等人物。”楚遂枫头也不抬。 “公子,这木槿美人的真容从未有人见过,美貌不过是传言罢了,或许丑陋不堪才不敢见人呢,你何苦非要见她。再说了,如今放眼这京都,哪家小姐不想嫁给你,有的是姿容绝世,才艺双馨的,怎么就非在这一棵树上吊死呢?”常成无奈,自家公子这生性潇洒,从未对什么人和事这么上心过。这木槿美人,莫不是给公子下了蛊? 楚遂枫不耐地摆摆手,“你不懂,没事就出去吧,别打扰我想答案。” “可是公子”,常成欲再说几句,却被楚遂枫一个威胁的眼神吓了回去,只好转身告退。心里却实在不懂,那日公子进的“磐竣”门后,究竟发生了什么,回来便是这副模样,茶饭不思。 楚遂枫仍然纠结于那个问题。 那日,隔着屏风,清冷淡然的声音裹挟着缕缕昙花香道:“公子才学无双,木槿佩服,却不知公子为何想来木槿阁,只是想结交才学之士吗?”木槿美人的闺阁内,除了修剪整齐的瓶瓶木槿,还有极为稀缺的孔雀昙花,屋内花香弥漫,混杂着让楚遂枫心旷神怡。 那声音如此清透,楚遂枫丝毫不想隐瞒,便将内心所想和盘托出:“在下初回京都,只听闻三公子,一美人,自想得见,又听闻木槿阁之事,对阁主佩服之极,这才前来。” “公子是想见木槿真容?不怕生得形容丑陋,吓坏了公子?”依旧清冷,却似乎多了份玩味。 “相见本是为了相交,在下已与阁主共奏,也算知音,却不知面貌,若改日擦肩而过却不识,岂非遗憾?”楚遂枫诚恳道,这女子的玩味竟然也别有一番滋味,愈发让他好奇。 “这不是理由,公子只是想看这风传的美人究竟姿色几何吧?”语气越发冷。 “却也有此原因,在下自问是这红尘世间人,非清心寡欲者,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岂非人之天性?何况,阁主芳名与在下昔年旧识相重,便更加想亲见确认。”楚遂枫丝毫不以为意。 似乎对他的直白吃惊,亦或是因那句旧识,屏风后的语气明显缓和了几分:“公子想见我,便要解的开我出的题。” 楚遂枫好奇,拱手道:“请阁主赐问。” “倒也不难,只是木槿曾与公子有一面之缘,若公子能记得起,与木槿初见在何时何处,木槿自会与公子相见。”不知是不是楚遂枫的幻觉,他竟觉的这声音里带着一丝促狭般的好玩。 “这个不难,若阁主是在下昔年旧友,那必是七年前,我们曾在相府湖心亭的偶遇。”楚遂枫信然答道,心底随之升腾起一股殷殷的期待,很想再见到那个小姑娘。 但这热切却被迅速浇灭,女子清冷的声音只一句:“不是。”这话说得极隐晦,究竟不是他认识的木槿呢?还是不是那次偶遇呢?想问出口,又被阁主冷漠得语气逼得没能开口,楚遂枫只得道声抱歉先告辞离去。 自那日以后,楚遂枫开始搜肠刮肚般的翻寻记忆,却始终没有半点头绪,也不好再去木槿阁求问,只得每日不停地冥思苦想。 这木槿阁主身上实在有太多让自己感兴趣的地方,不仅在于木槿阁,更在于她会师娘师传的《乐动九天》,而且听声音不过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语气里的冷意却如千年寒冰一般。 若说生性凉薄,却也非然,木槿阁救贫弱无依于水火,它的主人定然心忧万民,而且,她的琴音里,有着悲切的热烈,似乎是本性被压制而迫不得已地悲苦,那这原因,又是什么呢?她有什么难言之隐,才不得已凉薄待人呢?又与师娘有何关系?那昙花香,自己总觉得在何处闻过,可究竟是何处呢? 那屏风背后的容颜,究竟是谁?那句“不是”又是何意?她,究竟曾在何处与自己初见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第十九章 云水之约 接连数日苦思无果,楚遂枫决定先放一放,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的道理他一直就懂,只是这次突然有了莫名的执念,看来,也是时候放一放了。 这日,正在枫林前练剑,却突然看见娘笑意吟吟地等在旁边,楚遂枫忙收了剑,朝娘走了过去。 楚云氏慈爱的看着儿子,用丝绢轻轻地帮他擦了擦额上的汗,想起自己的儿子如今这般优秀真是忍不住的自豪,但自豪之余,又难免有些惋惜,枫儿的成长自己都未能参与,那日后的事便要多替枫儿上点心了。 楚遂枫朝着娘笑笑,两人说了几句就在枫林边的石凳上坐了下来。 楚云氏先开口道:“枫儿呀,再过一月就是你弱水之礼了,你可知要做什么准备吗?” 楚遂枫一脸不解,“娘说的是回江南?孩儿记得不是要再过十日才出发吗?” 楚云氏面含嗔怪,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儿子这么聪明,可这方面,却好像什么都不懂,只好耐着性子开口解释:“枫儿,这弱水之礼完了后,可就该定亲了,娘是问你可有喜欢的姑娘?” “啊,这,孩儿,孩儿还没做好准备呢。”虽是早有预料,但被这么摆到面前,楚遂枫还是感到又羞又窘,十四就定亲,好在还有两年才成婚,但是这种完全以传宗接代为目的的婚姻模式实在让人心惊。光顾着如何反驳,他却没有留意到,娘说“喜欢”时,自己脑海里一闪而过的声音。 “枫儿莫要不好意思,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嘛,若有喜欢的姑娘,就告诉娘,娘自会同你爹爹商议,若是没有,那爹娘可做主了。”楚云氏笑望着儿子,心里想着,儿子如今样样都好,只是这情字,却似一窍不通,罢了,毕竟年岁还小。 楚遂枫闻言愈发窘迫,娘只怕是误会了,自己其实什么都懂,只是没法接受这么早就。。。可是他也知道,礼法不可违,这定亲是在所难免,爹娘这般已算空前绝后的开明了。 但若自己没个喜欢的人选,只怕爹娘也不会放任不管,而自己,就真要娶个陌生人了,心里转盘迅速的拨动,突然计上心来,他佯装不好意思的问娘:“娘,这婚姻之事,自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由得孩儿?况且孩儿刚回京,一时也找不到喜欢的人呀。” 楚云氏似乎被触及了心事,神情幽然,顿了下才开口:“枫儿呀,这婚姻,关乎一生幸福,爹娘自是一见钟情,却因家族备受磨难。”说着,轻轻抓住楚遂枫的手,目露慈爱:“如何忍得再让我儿为之苦,自然会考虑你的喜好,只是却也要为你把把关的。日子是紧了点,那便也不必这般着急,只要在你十四岁当年内定亲即可,娘给你一年慢慢挑可好?” 楚遂枫简直感动的都要哭出声来,有这自由恋爱甚至不惜背叛家族的父母真是太好了,在这时代能有如此开明的婚恋观,自己真是太幸福了,短期内总算不必担心被逼成婚了,能拖一年是一年。 可也实实在在地心疼自己娘亲,面上一派诚挚,冲楚云氏撒着娇:“娘,那些都过去了,如今不是都好了吗?有我和爹爹陪着您,定让娘一世无忧,莫要再想那些过往了。” “好好好,娘知道枫儿孝顺,可光有你尽孝可不够,娘还要早点抱孙子呢。”楚云氏虽然感动,却机智地抓住了被他逃过去的问题,目露得意地看着楚遂枫。 见实在是躲不过,楚遂枫只得先想办法拖着,此时他突然发觉了这几日一直萦绕在脑海的木槿阁,不如借用一下,眼珠一转,有了:“娘,既然娘都如此说了,孩儿只好据实相告,孩儿确有结实一位姑娘,对那姑娘也颇欣赏,但还不曾知道她是谁,对孩儿心意如何,可否请爹娘耐心等等。”说着,还装作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楚云氏大喜,忙道:“那就好,那就好,有个人选就好,娘就怕你不上心,你慢慢来,若有消息可要立刻告诉爹娘啊。” “是,孩儿自当谨记。”楚遂枫赶忙应下。 送走了娘,楚遂枫长出一口气,懒懒躺在石椅上,开始认真思虑起这个问题,沪章国之礼,男子十四弱水,弱水之年必定亲,两年后的匀水之年则完婚。虽然定亲迫在眉睫,可完婚还有两年时间,中间也有因为种种原因退亲的,自己也不是完全无法可想。 只是若如此,必会毁了人家姑娘清誉,那便是极严重的事了,自然放作最后的选择,还是应该尽早找到自己喜欢的人,以娘的意思,或许会答允的。爹爹那里,虽说不知可否,但总归还是疼爱自己的,应当也不会过多阻拦。 可说的容易,一年时间,又不能相亲,上哪儿找喜欢的人呀?何况那些闺阁小姐大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难道要效仿不羁的文人骚客,娶个风尘女子?还是算了吧,恐怕会被爹爹打断腿。 楚遂枫暗恼,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拖了,最多一年,若真的说不出个人来,便真要娶个素未谋面的女子了。 正仰天长啸,感叹命运不公,常成的脸突然出现在了蓝蓝的天幕中,一派恭敬道:“公子,有请柬送来。” “不去,你帮我说无空。”楚遂枫撇过头,不想看那张板板正正的脸,漫不经心地回道。 “可是公子,送请柬的是,是白公子。”常成迟疑道。 “管他什么公子,不去。”楚遂枫微怒,这些乱七八糟的邀约聚会,一群自视甚高的公子贵人互相吹捧,有什么意思。几天前被逼无奈,宴请一众公子士人,本是诗酒相约,以文会友,结果不想来了一堆脓包公子,实在让人扫兴,而更让他无语的是,来了数十位环肥燕瘦的闺阁小姐,各种眼含秋水地看着自己,让他坐立难安。 白公子怎么了?黑公子又有什么?默念了一遍那个名字,眼睛骤然一亮,楚遂枫一声高呼,叫住了转身欲走的常成:“等等,你说的白公子,可是云水楼和荟芗园的主人?” “正是。”常成回头,一本正经。 “告诉送信的人,本公子一定按约而至。”楚遂枫起身,吩咐常成唤来丫鬟为自己更衣。递完请柬后,常成转身告退,心里却暗暗发笑,就知道,这个约公子肯定会去,适才不过假意转身罢了。 楚遂枫之前曾听姐夫提起过,京城三大名楼,除了木槿阁以外,另两座,则是云水楼和荟芗园。 云水楼分设食馆和酒馆,食馆有四方大厨坐镇,美味无比,酒馆更有极品好酒,千金难觅。当然,这并不是最独到之处,云水楼的特色在于只招待有品级的官员和豪绅富户,并且按级别设不同雅间极大的确保了私密,因而备受朝臣权贵青睐,便说日进斗金也不为过。 而荟芗园则是京都最大的客栈,设有各个州府特色屋舍。除了各类装饰精美的屋舍,还有专供各方游子,旅人居住的旅房,进京赶考者也可居住于此。甚至游子贫贱之时可以书画抵金银,待到功成名就时可回来换或者选择留存。不少士子在此地金榜题名之后,又回来捐献金银,希望这园子能一直传承下去。 这两大奇楼则略晚于木槿阁开设,约莫一年前才开设于京都,传闻这白公子,便是这两大楼的主人,世人都不知他全名为何,只叫他白公子。白公子就像木槿美人一般神秘,几乎从不露面,只偶尔宴请三大公子。楚遂枫很是敬佩他的行商之道,更佩服他只用身份贫苦卑贱之人,却加以厚待,想来也是心地纯良之人,比那些靠祖上荫蔽的草包更值得结交。 他早就对这白公子也很是好奇,如今人家既然主动来请,自当去会会。 等到收拾好,楚遂枫便带着常成出了门,请柬上写着:白公子设宴于云水楼,宴请四大公子。楚遂枫才想起,听着街头巷尾的热议,自己如今貌似已成四大公子之首,再见三位公子,只怕难免尴尬,却也无妨,还是那句老话,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两人看着沿途的风光,缓步而行,本是心内畅然,却不想一路都被人余光偷瞟,目光千奇百怪,还不时指指点点。楚遂枫不解,不动声色地微微打量自己,浑身上下,并无甚奇特之处啊,又问常成:“我身上可有何不妥之处?” 常成细细打量了下,疑惑摇头道:“没有啊。”一转头看到路人的目光,才恍然大悟,忍不住笑出声来,慢慢的靠近楚遂枫,轻声说道:“公子如今可是京都第一公子,这种目光是正常的,那是倾慕公子风采呢,还望公子早日习惯。” 楚遂枫大窘,又转头看向一个偷瞟自己的女子,四目直视瞬间,那女子便羞红了脸,忙低下了头,吓得楚遂枫赶忙回了头,正了颜色,也加快了脚步。 常成看着自家公子面色微僵,脚步生风,险些笑倒在路上,捂着肚子提脚追了上去。 好不容易到了云水楼前,二人整了衣冠迈步而入,一进去,就有衣着整洁的门童迎上前来,接过请柬,未看一眼便一俯首,道:“请红枫公子随小人来。”楚遂枫微一惊异,这小小门童竟也识得自己吗?难道自己已经如此闻名了?面上却不露声色,点了点头跟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第二十章 公子如玉 楚遂枫二人跟着门童,直上到了七层,拐过两个拐角后,眼前出现了一个独立的包厢,厢外门匾上书“止珺”。门童送到门口,向里面恭敬道了声:“红枫公子到。”便拱手敛眉,侍立一旁。楚遂枫让常成待在外面,自己轻轻推门进去。 一踏入房门,鼻尖便萦绕着一股似有若无的香味,不似寻常的檀香,松香,倒像是掺杂草药的微苦之香。这味道,似乎有些熟悉,却也说不上是在哪里闻过。味道极淡,尽管楚遂枫的嗅觉很好,也只能依稀闻到。又迈了两步,细闻了下,才辨认出这是辛夷花和百里香之味,这两味药材的确可做香料,不但香气淡雅,还可以药性养人。 这以药入香的法子并未在京中盛行,连自己也不过是在师娘的医药古籍上看过,看来白公子真是个难得的妙人。 目露欣赏地微一抬头,他便看见面前的桌几上,已端坐着四位,寒水公子与西河公子背对自己,正襟而坐,汉秋公子则在其对面,面朝自己,笑着拱手作揖。两排座椅的左侧的主座上坐着一白衣男子,年纪约莫十七八岁,黑发束冠,儒雅俊逸,气度自华,跟三大公子相比毫不逊色,正眉目含笑地看着自己,应是白公子,楚遂枫觉得他给人的感觉很独特,说不上哪里,就是觉得奇怪。 不过原来公子们早都到了,也难怪那门童一扫请柬便知是自己了,楚遂枫莞尔,似乎是自恋了。 楚遂枫上前,恭敬一礼,歉声道:“遂枫赴约来迟,让诸位久待实在不好意思。”说着又向两侧各行一礼,抬手间装作不经意扫了一眼。正坐背后是一个白玉制六扇屏风,药香似乎就是从那屏风后隐隐传来。 楚遂枫又打量了几眼白公子,虽衣着华美,却似乎与自己想象中略有不同,楚遂枫也说不上是哪里,却也不好再盯着看,众公子皆笑言不必,拱手还礼后,楚遂枫落座,抬眼时发觉屋内陈设极为雅致,桌几皆是黄桃木雕刻而成,精细异常,四周装点着各式花草盆栽,出人意料的是,此处也有一株木槿,姿态优容,一下子就吸引了他的眼球。 正在失神中,白公子忽地环顾而笑道:“在座都是同龄之人,还望红枫公子不要拘礼,只当是好友相聚可好?”杜汉秋也洒脱笑笑看着他道:“蒙白公子相邀,玖天兄与凌霄兄都早已相熟,楚兄也曾在木槿阁见过我三人,若不介意,你我便可兄弟相称。” 楚遂枫忙道:“这是自然,木槿阁之试,遂枫对三位的高才十分仰慕,若得兄弟相称,自然求之不得。” “遂枫兄对于诗书礼乐的造诣远在我等之上,那日为了出题而不得已无礼于遂枫兄,万望莫怪。”柳凌霄歉然浅笑,朝楚遂枫一抱拳。楚遂枫忙笑道:“凌霄兄深谙礼法,玖天兄出口成章,汉秋兄妙笔凤回,遂枫皆不能企及,如今竟被市井之人提与三兄齐名,实在愧不敢当。” “遂枫兄客气了,遂枫兄之诗文可浮于九天,沉于深海,气势恢宏,无须过谦,世人之言,倒是抬举我们了。”崔玖天也开口称赞。想起了什么般,崔玖天忽又慨叹发问:“遂枫兄可有见到木槿阁主真容,说来惭愧,我等虽各领一门,但却从不曾得见,阁主实在神秘之极啊。” 闻言,四人的目光齐聚到楚遂枫身上,想起那日遭遇,他不禁感到一丝汗颜,略羞愧地开口:“尚不曾,阁主出了个谜题给我,遂枫愚钝,未能解开,便无颜前去。”众人闻言皆是一派好奇之色,似乎极想知道谜题为何,独独白公子神色如常,浅笑温然:“既是独独出给遂枫兄的谜题,那我等便不必窥探了,想来以遂枫兄高才,不日便可得解,再得偿所愿吧。” 这话一出,众人果然意识到失态,敛色正襟,接口夸耀,楚遂枫又笑着推脱了会儿,然后众人便开始品茶听琴,谈史论今。一旁静坐抚琴的女子约莫已经有些年纪了,楚遂枫看着她总觉得有些面熟,却说不上在哪里见过。偶尔目光瞟过去,还会与她四目相对,愈发觉得熟悉,那女子目光温柔,有一种说不出的情韵在里面。 几人年纪相仿,又都年少高才,话题从经史子集转到诗书礼艺,又转到当今时势,众人都兴致勃勃。柳凌霄道:“如今皇上已经准许相爷告老,相位空悬,遂枫兄之父乃是众望所归,想来必得圣心。”“的确,楚尚书德才兼备,任尚书以来整顿吏治,知人善用,朝野上下皆一派清然。”崔玖天也深表赞叹。 楚遂枫摆手道:“家父只是做自己分内之事,还是多亏圣上德行感召,才有当今盛世。” “是,圣上雄才大略,我沪章国数十年长治久安,开疆拓土,只是这太平之世只怕暗潮汹涌。”白公子突道,笑意不减。 众人皆知他所言为何,却不敢再置一词,如今朝野之势,皇帝年迈,兴王赵祎与太子赵祁分庭抗礼,朝中分作两派,泾渭分明,局势一触即发。 “诶,朝堂之势自有陛下把持大局,我等自安享太平就好。”杜汉秋忙出来转移话题,众人也心照不宣的随声附和。 “却不知邻国近来可有何事发生?”楚遂枫自知这些人皆深谙天下大势,如今正是个好机会可以从中得知一二,自己毕竟也需要这些。 “说起邻国,倒确实有件事,北方辽丹国的二皇子宁子初不日将出使我国,作为文化交流之使客居我国。”崔玖天随口道。 “听闻这二皇子是辽丹国先皇后之子,却不得辽丹王宠爱,此行,名为出使,实则为质罢。”柳凌霄接口道。 “不错,传闻皆道这二皇子素日胆小怯懦,在辽丹国就深受现任皇后和太子的迫害,也从不反抗。”杜汉秋虽是商贾,却也知道不少各国之事。 楚遂枫静静听着,不知为何,总有种没有那么简单的感觉,这个宁子初,只怕不是个简单人物。 说着,他们又谈及冀川国的新君,崔玖天先称赞道:“冀川国国民尚文好乐,民风淳朴,如今新皇登基,举国欢庆,我国也派太子出使为贺呢。” “不错,听闻这冀川国新君莫止琉是头一号的风雅人物,诗文礼乐皆是极佳,又爱民如子,甚得臣民爱戴。”杜汉秋似乎也有一丝仰慕。 “如此,倒真是志趣相投,不知何时可相见,一同把酒。”楚遂枫酒气上涌,一时语出惊人,四人闻言侧目,独白公子眼中光华依旧,淡然笑道:“若有缘分,自然会如遂枫兄所愿。” 众人皆随之一笑,楚遂枫也意识到不妥,笑着圆道:“不过痴人之语罢了,堂堂一国之君怎会与我把酒言欢。” 众人又和声而笑,皆说未必未必。又说了会儿闲话,宴席毕,四人纷纷起身向白公子告辞,然后一同出门去。出门时,柳凌霄与崔玖天向东而去,楚遂枫与杜汉秋往西,于是在门外互相道别后转身前行。 楚遂枫忍不住发问:“汉秋兄,你们相识很久了吗?” “倒也不是很久,约莫一年多前,我三人同入木槿阁,自此相识,而白公子是来云水楼之时,偶然结识的,我四人兴趣相投,便结识了。白公子爱才,虽然不常在京都,但每次云游归来,都会设宴于云水楼,邀我三人前去,品天论地。如今有了遂枫兄,日后定会更为有趣。”杜汉秋是个洒脱不羁的性子,久为商贾,却逸然卓然,无半分铜臭之气。 “哪里哪里,汉秋兄可知,包厢里可是焚着香,为何那般香气袭人?”楚遂枫推脱了下,才把适才忍着的疑惑问了出来。“厢内并未焚香呀,楚兄何出此言?白公子生性不喜焚香,许是四周草木盆植之味,亦可舒心宁人,调养身体。”杜汉秋答道。 “哦,原来如此,难怪我们坐谈甚久丝毫不以为累。想来,除了好酒好茶,也有这自然清香之效。”楚遂枫笑道,看来他对着香料无甚研究。不过自己今日却未白来,起码,知道了木槿阁主出给自己的谜题之解,那一旁抚琴的女子,是昔年旧识,自己已经想起来了。 “的确,白公子是个妙人,他的东西都很特殊。”杜汉秋也笑。 两大公子同行,又都温煦而笑,一时间,街市众人皆怔忪了眼,难怪道公子如玉,衣袂轻摇,流苏纷飞,发束轻扬,风神俊秀,自在逸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2.第二十一章 昔年曾相知 与杜汉秋分开后,楚遂枫带着常成快步走回府中,丞相告老,相位空悬是今日朝堂之事。朝中,太子兴王争位,爹爹只怕正处在风口浪尖上,却不知有何打算?还有,自己这些年萦绕于心的疑虑,究竟真的是捕风捉影,还是确有其事?无论如何,自己是时候跟爹爹沟通一番,共同进退。 打定主意,大步直奔爹爹书房,管家常叔正巧等在门外,见到楚遂枫,恭敬相迎:“公子请,老爷在等。”爹爹在等自己?楚遂枫进门,一身团云素锦,青衣如水,爹爹墨发高束,一柄白玉簪斜斜挽起,一如往昔的温清淡泊,正面朝自己临帖,上前恭敬一礼:“枫儿见过爹爹。” “回来了,过来吧。看看我这字写得如何?”楚连寻没有抬头,只轻轻说了句。楚遂枫凝神上前,偌大一张纯白上只两个字——“君臣”,心下一凛,语气略带沉重:“爹爹想要如何?” 楚遂枫声音里带了丝紧张,王位之争自古就能轻易血流成河,如今形势如此凶险,爹爹又正炙手可热,两方必定争相拉拢,却不知爹爹如何选择。何况,这并非他真正忧虑之所在,若自己这些年月的猜想为真,那,只怕会更加凶险万分。 “枫儿呀,你已长大,如今也能独当一面了,你要明白,爹爹需要你。”楚连寻停了笔,转头看着楚遂枫,凤目微眯,轻轻地拍了拍楚遂枫的肩膀,眸中精光一闪,淡淡地紧盯着他。 楚遂枫被这目光一刺,油然而生出一股勇气,便将多年疑虑脱口问出:“孩儿想先请教爹爹一件事,爹爹可知,师父有何谋划?或者说,爹爹,可是与师父有何谋划?”一字一句地问出声,他心里有根弦也随之紧绷,一瞬不瞬地凝视着爹爹的反应,他确实在害怕,害怕这猜想成了真,那自己无可避免要做出选择。 楚连寻未曾料想到他会有此一问,心漏跳了一拍,面色愈发幽深:“枫儿觉得呢?若爹爹真的如你所想,枫儿意欲何为?”他想试探试探自己这个儿子,虽然他放弃龙驭剑的事自己早已知晓,但那时他毕竟还小,或许并不知个中深意。 “父为子纲,孩儿本自当与爹爹同进退,但君亦为臣纲,孩儿愿随爹爹成就一代贤相,护我楚家永存,只是不知爹爹心下意欲如何?”楚遂枫坚定地说道,目光迎着那爹爹眼中的锋芒,毫不避让。这般表态已经很清楚,只希望爹爹眼里的幽深不过是自己的错觉。 “好,不愧为爹爹的好儿子,楚家的好儿郎,与爹爹同心同德。你的疑虑,不过是子虚乌有之事,莫要担心。”出乎楚遂枫意料的是,爹爹几乎没有片刻犹疑便畅然一笑,又恢复了往日清明之色,略一思忖才严肃道:“但如今朝局严峻,要保我楚家无忧,爹爹不得不要你做几件事。其一,爹爹要你与齐国公家孙小姐定亲。”这话是他看着楚遂枫,不容置疑地命令。 楚遂枫本来因爹爹所言放下悬了多年的心,心内巨石落地,平复了呼吸,原来一切真的不过是自己的臆想,爹爹是一派忠君爱国之心,至于师父如何,自己还需慢慢察访,暂时也顾及不了那么多了。 可听到爹爹的后半句,顿时僵在了原地,他万万没想到爹爹要他做的竟是定亲,可是,想想如今的形势,爹爹让自己做的必定不会是毫无缘由的事情。 只是,齐家孙小姐,脑子里一瞬间想起昔年那个明眸善睐,粉雕玉琢的小姑娘,会是她吗?自己当年见过的那个自称“木槿”的小姑娘?若是她,自己要接受吗?其实不过萍水相逢,又一别多年,即便是她,昔年匆匆一面,七载未见,便要定下终生吗?若不是她,是那些三从四德的大家闺秀,自己,更不会甘心。 一瞬间又想起了木槿阁内那清冷的声音,淡淡的昙花香,莫名地感觉到,若是不见她一面便定亲,自己必会后悔,毕竟,心里那个猜想已经成型,需要验证。想到这里,楚遂枫一掀衣襟,跪了下来:“爹爹,孩儿不愿。孩儿愿意为爹爹,为楚家,做任何事,除此一件,孩儿不想让婚姻变成利益的结合。” “枫儿,来,先起来。今日下朝后,陛下把我留在了御书房,你可知,陛下说了什么?”对他的拒绝,楚连寻似乎毫不意外,依旧温和地扶起了他。 当今太子虽势弱,却并无错处,皇上应当还没有废立太子的打算,那必然是,想着,楚遂枫开口道:“莫非是让爹爹持保东宫太子?” “不错。”楚连寻目露赞赏,但神色难测。“那爹爹如何回复?”楚遂枫问,话一出口才觉得多此一举,皇命不可违,他想问的只是不知爹爹内心究竟如何想。 “近日还有一事,爹爹本不想让你烦心,便没有告诉你,但也是你的事,大将军华锦有意替自己的独女华依冉提亲。”楚连寻依旧不置可否,却随口说起另一件事。楚遂枫心里一跳,那位华小姐在几日前的宴饮上,对一众公子小姐,趾高气扬,嚣张跋扈的情态还历历在目,虽然她望向自己时温顺羞怯,可那般女子,娶入家门,必是祸害。 “大将军的妹妹是当朝华贵妃,也是兴王之母,此举,意在拉拢爹爹,倒也不奇怪。而爹爹让我娶齐家之女,是因为齐家满门忠烈,又一直持中,不偏不倚,所以,爹爹是想持身中立?老相爷功成身退位列一等公,身份尊贵,却无实权,齐楚联姻,也不会惹陛下猜忌。”楚遂枫推测着说道,理由越是充分,内心越是百味杂陈。 这个时代,以姻亲维系关系似乎太过寻常,自己本就无可避免。娘此前来问回去后,必定告诉爹爹,自己或许已有心上人,但爹爹仍旧有此安排,可见事态之竣,自己是否也该妥协。 “对,却不全对。爹爹会谨遵皇命,持保太子,但夺位之争凶险异常。因而,必须为你,为楚家有个打算,若然有个万一,以齐家之力必能保你无恙,也能让楚家免受牵连。”楚连寻看着自己的儿子,目光柔情满怀中隐有决绝,这份舐犊之情更让楚遂枫惭愧。 “爹爹,纵然孩儿年少,也知如今兴王内有华贵妃荣宠,外有大将军兵权,中得朝臣拥护,持保太子,绝非轻易之举。皇上内心或许也未有定论,不过是在为太子增加筹码,以平衡双方之力,可是,爹爹就要因此成为这注定牺牲的棋子了。”楚遂枫愤愤然道,这朝堂之势,自己本无意,却并非无心,如何能看着爹爹因着忠君误入歧途。 “你说的道理爹爹都懂,可太子毕竟是正宫之子,依祖制成为储君,何况,太子德行并未有亏,若然继位,加以辅佐,也会是勤政爱民的好皇帝。爹爹蒙受皇恩这么多年,岂能为一己之私罔顾君恩。” 楚连寻似乎已经下定了决心,不再看楚遂枫,望向窗外的目光悠远而深长,殷切说道:“爹爹让你随师父入山学艺,也是不想让你锋芒太盛,过早卷入这些事。但如今,你既已回京,有些事是躲不过去了,你常去的地方,常交往的朋友,都应当存个心思。那木槿阁,云水楼也罢,那些朋友也好,都会成为你的资源,日后定有用处。” 爹爹对自己的行踪了若指掌,虽不奇怪,但还是让他有一丝不舒服,“孩儿自当不负爹爹所愿,只是这定亲一事,”楚遂枫仍旧不想妥协,只这件事,他可以自私一次吗?最起码,让他再去一次木槿阁,回来再做决定可好? “爹爹也不想太过勉强于你,若你真有喜欢的女子,说出来,爹爹会为你考虑,若是家世相当,也可为妻,不然,也可纳为妾室。而这齐家大小姐,姿容秀美,端庄大方,温良娴淑,素有才德之名,与你,必会是佳配。” 楚连寻耐心地劝导着儿子,见他仍然不动于衷,便转念说道:“何况,此时只是定亲,你若实在不愿,两年的时间里,可以发生很多变故。”说这话时,楚连寻眸中幽深难测,碧波无澜,是适才那般的深沉冷静,甚至还带着些许冷酷。楚遂枫心内一惊,爹爹此话,有很多层意思,即便从最字面上理解,有齐家做后盾,三年的时间,自己成长起来后,也可寻事退亲。这些自己也想过,可爹爹如此直言不讳,还是让他倍感无言。 “爹爹,孩儿,”楚遂枫想说些什么,嘴张了张却又无奈合上,大约只能先拖延着:“求爹爹让孩儿想想。”便转身告退出了房门。回到自己院中,楚遂枫心烦意乱,被逼娶亲固然是不愿想却不得不面对的现实,爹娘如此对自己已是纵容之至,只是,自己该如何办呢?为什么听到要定亲,心里就会这般难受。 一时难以静气,便练了套剑法,平日这行云流水之剑势,今日却因烦乱多了几分凌厉。剑法终了,突闻一阵琴声,从远空缥缈而来,似有些熟悉,一时心动,便以腰间竹玉笛为之和,待到一曲终了,楚遂枫突然静了下来,心内畅快自达,他知道这琴声之所来,收笛出府,甚至没有带常成。 一路脚下生风,疾奔而行,待到屋舍渐尽,眼前一片空旷,只有湖上无边无际的荷花在月色如洗中随风曳舞。湖中有一小亭,独立于湖中,四周没有行廊,只靠一叶扁舟往返,楚遂枫到时,船正停在湖边,是那位见过的门童,恭敬道:“姑娘在等公子。” 楚遂枫没有说话,只上了船,那门童立即摇动桨橹,小船在荷花中轻盈穿行,亭子越来越近,转眼就到了,楚遂枫一脚飞跃上亭,稳稳落在亭中抚琴人的面前,一拱手笑道:“见过木槿姑娘。”抚琴的女子似乎全无波动,手下仍在拨弄琴弦,连眼皮也不曾抬起,只淡淡的道:“公子竟还记得木槿,实在难得。” “姑娘言重了,在下日夜苦思姑娘所出之题,就是为了早日得见姑娘。”楚遂枫盯着她颔首弄琴的侧颜,心下一软,缓声说道。 “哦?那如今想是有答案了,公子才来的吧。”仍是波澜不惊的淡然语调。 “在下自然是想出了答案,才敢来见姑娘。或许,姑娘所谓的当是八年前之事,那日,罗华大道上,在下曾救过一名叫铃儿的女子。”楚遂枫不疾不徐道,眼睛一眼不眨的盯着那仍旧转轴拨弦的手,微风习习,木槿身上淡淡的昙花香萦绕鼻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3.第二十二章 汉宫秋 “那年我救下那女子,本以为救人水火,不想她却仍旧投身青楼。心下忧愤难平,离开时曾撞倒过一位小姑娘,匆忙间只得一瞥背影,但所幸,姑娘的提醒我还记得——‘只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姑娘正是念着‘授人以渔’,才会有了那铃儿如今赖以栖居的云水楼和名动天下的木槿阁吧?或许,荟芗园也是姑娘的?” 那日云水饮宴上,自己对着那抚琴女子良久,总算想起了铃儿,继而也便想起了当年遇到的小姑娘,那时,一撞匆匆,只见背影未曾看清脸,但那句话,那句悠然冷淡的语气,还有那姑娘身上淡淡的花香,自己却是记得清楚。 再者,便是那药香——汉宫秋,后来回去静思良久,他才想起那时在木槿闺阁内也闻到过。不同的是,云水楼中以诸多草木之清香相掩映,而木槿阁中则是用木槿与昙花之香相调和,若非同时精通香料医理绝难辨别出,纵然自己对味道一向敏感,也是许久才想了起来。 至于更明确的提示,或许就是那日“止珺”内,那盆与众不同的木槿吧。木槿这花并不稀缺,但在京中这盛行牡丹百合之地,却也鲜少有见。除了木槿阁内有,便只云水楼内那一株,一模一样的修剪方式,又刻意摆放在显眼处,或许,就是为了给自己看,告诉自己,云水楼与木槿阁的联系吧。而当时那白玉屏风之后,便是她在坐着静听吧。 闻言,木槿终于有了反应,双手覆于琴上,抬起头来对着楚遂枫。四目相对间,一者眸间灿烂芳华,一者目中清浅含笑。楚遂枫看着眼前的女子,一袭白衣,如瀑般的长发只轻轻一钗束于脑后,随意洒在肩头,黛眉娟细,鼻尖挺翘,薄唇微红,面容是略带瘦削的清冷,淡然的似乎不食人间烟火一般,略显苍白的面色似乎带着些病态。 只一双眼眸,明静清澈,灿若繁星,清雅灵秀,眼珠流转间已是风华尽显。楚遂枫将眼前的这张脸慢慢与记忆里那模糊而稚嫩的背影重叠,一股陌生的熟悉感交汇在那眼眸之中。 半瞬之后,木槿嘴角勾起一抹淡笑:“不知我这般模样公子可还喜欢?”楚遂枫一愣,看到她眼角含笑,话语间更是不加掩饰的讽刺意味,非但不恼,反而忍不住一笑,轻轻坐在她旁边,望着荷上月影说:“姑娘姿容倾城,不愧‘美人’之称,只是太过清冷,好似月中仙娥,不染凡尘。” “哦?再美的容颜不过转头空,皮囊罢了。只是公子还未告诉木槿,如何想起是我。”木槿发问,淡淡的清冷却似乎并不期待他的回答。 “姑娘已经特意提醒于我,若我还想不起,岂非太过愚钝。”说着,楚遂枫看向远方的目光更深了些,薄唇轻启,带着些温暖的弧度:“汉宫秋,木槿,铃儿。” 闻言,木槿微微一笑,眼眸间也似是有了温度的赞赏和期许,无声示意他继续说。 楚遂枫便接着道:“那日木槿阁一曲合奏,遂枫自认与姑娘可算知音,隔帘相对时,便有一股莫名的熟悉感。在下幼时曾结识一名叫‘木槿’的小姑娘,许是名字相近,将姑娘错认为是她,却未想起竟是更早时便已相见,想来姑娘早已认出我,才出题提醒,实在抱歉。” 说着,深深看了木槿一眼。她不是那个木槿,那个小姑娘,周身散发着光华,即便月光清冷仍不能掩盖她身上哪怕半分的温暖明丽,而她,生性清冷到有些凉薄,一袭白衣在这月下抚琴,竟比月色还要清然,应非一人。 木槿依然是那副懒散清冷的模样,只说了句:“不足为奇,公子是尚书之子,御赐‘红枫’,年少闻名京都,如今初回,便得万众瞩目,小女子自然轻易想起。本以为木槿这名字应当不会与人相重,却不想还会如此。” 楚遂枫一笑:“或许是吧。在下其实并未忘记那次相遇,那时撞到姑娘后,匆忙间只得见姑娘背影,那句话倒是一直存在心间。若说还有旁的,只依稀记得姑娘身上是极稀缺独特的花香——孔雀昙花。而如今姑娘身上,不仅有那花香,还带着种独特的药香——‘汉宫秋’。”孔雀昙花乃是藩国进贡之物,那时放眼京中,都不过权贵众臣府中有圣上御赐,尚书府恰在其中,他因此才得知那味道,所以,木槿,绝非寻常人家之女。至于药香,则是随师娘学医时所知。 顿了顿,又闻到鼻间轻淡的药香,楚遂枫感到一股莫名的安心,接着说道:“在下粗通医术,所以初入姑娘闺阁内时,觉得熟悉,那时当是被木槿花香掩盖,尚未能辨别出。直到今日上午,在云水楼的“止珺”厢里,再次闻到,这药香,虽被不同于木槿花香的草木清香掩盖,但在下恰巧熟知其味,还是辨了出来。那时在屏风之后的,便是姑娘吧?” 木槿看了看他,不置可否,唇角似笑非笑:“公子所说之药香虽非常见,却也难以断定这京都只我一人用此香吧。” “是,单是药香,或许是为了调养,确实有可能认错,但这药香若是搭配孔雀昙香,就非比寻常。木槿阁中,云水楼内,皆未见那并不寻常之物——孔雀昙花。此花乃是极为珍稀之品种,除了名贵,它还有个不为人知的独特效用,便是可与汉宫秋中的辛夷花,百里香药效相和,调养性寒之症。若说木槿是姑娘所爱,孔雀昙香是自小随身,那汉宫秋当是高人为姑娘所配。”说到这里,楚遂枫停了下来,看了看木槿仍是清冷到苍白的面色,目露心疼:“这症,跟着你多久了?” 眼前的女子看似一副淡然出尘的样子,其实是极其罕见的性寒之症,自己在察觉那是汉宫秋之时便已有此猜测,如今,见到她,就更加确定了。性寒之症,极为少见,必是极端之境遇才可能诱发。从外表看,只是比寻常人肤色偏白,体温偏寒,其实难受炙热之阳,灼热之物,否则,便会心虚气短,郁结五内,终至不治。这病,极难治好,便是名医,也只能以汉宫秋相调来养。 “公子果真今非昔比,竟能直接看出木槿这症。其实,倒也没什么,六岁那年,贪玩不小心坠入冰窟之中,刺骨之寒,再加惊惧,便得了这病。到现在,已经七年,神医看了不少,却都无法根治,也只能这般将养着。”木槿看着他,眼中是丝丝暖意,面上依旧清冷无波。语气间若无其事的淡然让楚遂枫心内一酸,忽地想到了什么,若非此症,她是否会如那姑娘一般,比这星辰更灿烂明妍呢?看着她的目光又深了几分。 看他神色黯然,木槿勾勾唇,故作轻快地说道:“也不是什么大病,只养着,少见太阳就没事了,何必如此看我?倒是你,一去多年,竟连医药之术也已精通,看来坊间所言不错,红枫公子果然是学成归来了。”说清了年少的事,两人不约而同的放下了敬称,亲近了许多,但听着她的打趣,楚遂枫却丝毫不觉得开心。如花似玉的年纪,倾城绝代的芳华,本应散发着明媚灿烂的光芒,如今却这般苍白无色。 轻轻解下身上的披风披在她身上,楚遂枫许下承诺:“你若信我,我会想办法为你治愈此症,到那时,愿相邀一同泛舟日下,弹琴吹笛。” “好,我信你。”没有丝毫迟疑的,话就脱口而出,楚遂枫愕然而笑,木槿看着他,眉目里满是温柔的坚定,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相信,却就是莫名的相信他。 二人一起坐着,微风扫过湖面,荷花莲叶一同起舞,映着皎月如洗。“还有一事,荟芗园也是你的吧?那位白公子,不知是何等人物?”楚遂枫突然问道。 “不错,云水楼与荟芗园都是我开的,白大哥是偶然相识,萍水之交罢了,他时常云游山海,又善礼属文,偶尔来京,便在云水楼内相约文人共赏。” “原来如此,却是妙人。其实,当年那句‘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我记了很多年,甫一回京,听闻木槿阁之奇,脑海里便先想起了这句话。” “你那日跟铃儿说那番木槿之言时,我正在一侧,这话我也记了很多年,木槿阁的名号也正来源于那木槿花。” “那你的小字?莫非也是?” “不错,京都素少此花,但听你讲过之后,我便迷上了这花,非但种了许多,更索性就用它做了小字。你觉得,相比那位木槿姑娘,我配这高洁之花,如何?” “各有千秋,但都当得起,这花本不在外表,只在气韵。” 两人一问一答,有时前言不搭后语,有时答非所问,有时突然陷入宁静之中,但却都觉得分外舒服。哪怕是这么相对无言一同待了好久,也没有人愿意先打破。直到那门童又划着小舟带着一位婢女一同回来,告诉木槿,天色不早了,该回去了。两人才相顾一笑,眷恋着起身,一同坐上小舟。 甚至没有告别,只相视一笑,便转身离去。走出一段距离以后,木槿听到楚遂枫的声音远远传来:“我们还会再见的。”木槿低头,发觉自己唇间带着一丝浅笑。 一路上,忍不住的嘴角轻扬,脚步迟缓,他在想一些事情,这位木槿姑娘,已经否认了曾与自己在相府遇到过,而那个小姑娘应当就是相府大小姐不错,约莫只是因着不便随口化名,两人的性子却也非相像,确无关联。 但与自己而言,为何这两人会给自己很相似的感觉呢?仿佛有一瞬间两个身影会重叠在一起。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4.第二十三章 等你回来 片刻后,楚遂枫走到了府门口,意外发现府门外站了两个宫中内卫,常成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急匆匆地在门口打转儿,一见到他立刻眼前一亮,急切地拉着他就走:“公子你可回来了,宫中来人带了圣旨来,等着宣旨呢。老爷让小的来寻你,却怎么也找不到。” “来了多久了?在哪儿?”楚遂枫心下一紧,既然刻意等着我,便是躲不过了,该来的终归来了。 “约莫一刻钟吧,在正厅。”常成答道,低着头还没说完,楚遂枫已经大步跑了过去,常成一惊,赶忙跟上。 杜仲堂内,阖府上下已经跪满了一地,楚连寻一个眼神扫过,楚遂枫立刻过去,跪在爹爹身后。“犬子贪玩,晚归至此,让大人久等,连寻实在有罪。” “楚大人客气,贵公子真是一表人才,楚大人好福气。那咱们,还是听旨吧。”內侍和气笑笑,便开始宣读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吏部尚书楚连寻,淑慎性成,勤勉柔顺,雍和粹纯,性行温良,克娴内则,淑德含章。今相位空悬,着即册封其为宰相,兼任太子太傅,钦此!” 內侍宣完旨,便满脸堆笑谄媚地看着楚连寻。楚连寻恭敬一拜,双手举过头顶接下圣旨:“臣接旨!谢陛下隆恩!”楚遂枫此刻脑子急剧转动,以至瞬间空白,只木木地跟着父亲谢恩。 “楚大人,宰相大人,咱家先恭贺宰相大人了,这是圣眷正隆啊。听闻陛下对红枫公子也是思念的紧,跟咱家念叨着说什么时候相爷能带公子进宫叙叙旧呢。”內侍笑得一脸谄媚,打量着楚遂枫的眼里满是赞赏。 “不敢当不敢当,谢过陛下和內侍大人,连寻必尽快寻机进宫。”楚连寻笑着回道,管家立即送上一包金银,內侍脸彻底笑成了一朵花,不动声色地收了起来。送走了內侍,府里人都一派喜气洋洋,只楚遂枫和楚连寻神情冷漠。楚云氏看到这样,忙遣散了下人,自己也先行离去,只留下他们父子俩。 楚遂枫看着楚连寻,眸光复杂,爹爹有太多的身不由己,虽然位极人臣,却也是一道圣旨便不得不卷入血雨腥风中。为了给自己和娘一个安稳的家,为了宗族家业,爹不知独自承受了多少。而自己却还如此幼稚,明哲保身,谈何容易,爹爹已经无路可退,却还惦记着给自己留下退路,这番苦心又如何还能辜负。 可一想起亭中那清冷的人儿,楚遂枫内心便顾不得这些君臣父子的大义,迅速乱成一团,欲开口说点什么,却被爹爹抢先了。 “枫儿,回去收拾行囊,明日我会上殿谢恩,顺便请求返乡祭祖,你收拾好了我们明日下午就走。” “返乡祭祖?不是再过几日才走吗?再说,陛下不是想见孩儿?”楚遂枫疑惑,此时正在风口浪尖,內侍又带来了陛下属意,却为何罔顾皇命,提前返乡呢? “无妨,你从未回过江南,此行我们慢慢走,一路也可游玩。明日我自去禀告陛下,待我们返乡归来,再进宫面圣也不迟。再说了,你还不知这进宫是为何事吗?”楚连寻看着他,佯装轻松的说着,眸光却阴沉不定。 “是,爹爹,孩儿明白。孩儿有一事,想禀告爹爹,正是关于定亲一事。”楚遂枫正欲接着说,突然被楚连寻一拂手打断:“此事先不急,待从江南回来再说也一样,爹爹不该逼你太紧,你且慢慢想。” “可是,爹爹,”楚遂枫本想将内心所想和盘托出,可突然发现爹爹神情不对,便只好停住:“是,孩儿遵命。”楚连寻向他点头示意他先回去吧。楚遂枫转身告退之后走了两步,突然又转过身来,看着楚连寻一眼不眨地说道:“爹爹,孩儿已经长大,愿为爹爹分忧,或许不能全如爹爹所愿,但孩儿会尽自己所能。” 楚连寻目光定格在自己的儿子身上,眸中起伏万千,最终化为无波深海,缓声说道:“枫儿,爹的好儿子,你的心意爹都明白。现在还不是时候,一切,就等从江南回来。” 躺在床上,楚遂枫辗转难以成眠,爹爹所说,究竟是何意?江南之行,又会发生什么?总感觉有些不寻常,却也说不上是哪里。 想着想着,竟至子夜,窗外皓月当空,照得屋内一片明亮,楚遂枫半闭着眼,想起八年前那日,自己对着满面泪痕的铃儿侃侃而谈时,一旁静坐沉思的身影,待到,自己起身离开,却冷不防撞到她身上。没来得及致歉,看清她的脸,她便拍拍土起了身,未曾回头,只背对着自己说了那句话。 她应当饱读诗书,否则也不会在五岁那年便能说出这般话来。如今,八年过去,两人都已跟当时大不相同,她将自己所言变为了福泽贫苦的现实,而自己,除了这家世和爹娘,又有何是自己做到的呢?真是让人惭愧。 说起来今日才算真正认识她,可自己似乎有一种很特殊的感觉,与她在一处时,心内分外的宁静,是极致的畅然,若能永远有她在身边,或许?今日分离时自己就有了这个想法,完全不知为何,若让她知道,定然会觉得自己莫名其妙吧,想着,楚遂枫笑着摇了摇头,慢慢睡去。 第二日一早,楚遂枫醒来,练完剑以后,让常成和丫鬟帮忙收拾行李,自己则拿着剑出门了,此去江南,一来一往怎么也得两三月,要趁此机会去遍访名医,看看能否为她治了那症,因而,要先对她的病情有个掌握。当然,更重要的是,想要跟她告别。 大步径直迈入木槿阁内,时辰尚早,还没有多少人,守在门前的童子看见楚遂枫来,直是愣了一下。楚遂枫上前问道:“阁主可在?” 童子点点头,道:“在,阁主吩咐了,若是公子来,可直接去找她。”说着,打开了“磐竣”门,楚遂枫点了点头迈步进去。到了顶楼厢房前,正欲敲门,突然里面熟悉的声音传来:“进来吧。” 推门而入,她的房间里一如既往地以帘帐挡住门窗,昏暗无光,轻轻地掀开挡在面前的帘帐,便看见她惫懒地斜倚红木贵妃榻,双眸微眯,似在小寐,一旁的侍女向他行了个礼便出去了。 径直坐在她面前的座上,楚遂枫小心开口:“我可是吵到你休息了?” “我有一整个白日可以休息,无妨。你怎会这个时辰过来?”木槿轻抬了眼皮,以手掩唇,秀气地打了个哈欠。 “我下午便要随爹爹回江南返乡祭祖,此去可能要两三个月,可沿途遍访名医,因此特来探探你的病情,还有,来跟你告别。”楚遂枫诚实的说着心中所想,却又觉得自己更加莫名其妙。 木槿看了他一会儿,突然笑了,苍白瘦削的面颊上霎时芳华流转,一瞬间惊艳了他的眼。那笑意却被瞬间收住,转为深深地凝视他,同时轻轻地伸出手腕:“那你便探吧。”楚遂枫点点头,以轻纱相覆,搭指寻脉。 正是静心凝神之时,忽听到耳边飘忽地一句:“或许,这次,我等不到你回来了,七年了,怕是难再撑下去了。”楚遂枫愣在原地,心内波澜万千,她的脉象的确已经虚浮至极,这话,确实有可能。但自己适才仿佛听到,“这次”?莫非此前,她等过自己?还有她适才的语气里,是自己听错了?似乎,有一丝幽怨。 心绪起伏,一回头就对上那双清然的眸子,眼眸里忽现如月皎然的光辉,似乎很久之前便见过,可是,究竟是何处呢?察觉到他的目光,木槿微敛了眼,再抬起时又恢复了惯常的冷然,“只是随口一句,不必在意。既是告别,总还有回来的一天,便祝你一路顺风。若有缘再见,就还从‘磐竣’门进来吧。” 楚遂枫也从适才的怔忪中回复了神色,想着或许是自己多心了。从衣袖中掏出一个小小的瓷瓶,递给她:“这是‘温清丸’,可缓解性寒之症,连着服用一月,应当可以撑着伞在白日出门。这里面不多,约莫能撑到我回来。” 交代完了,楚遂枫觉得气氛一时凝重的让人压抑,便又扬起笑容:“还有,若是无缘,便不会相遇,既然已经遇到,那你便等着我踏破那‘磐竣’门的门槛,可莫要嫌烦?等我回来,还要邀我们木槿美人去白日里走走看看,不知会惊掉多少王孙公子的眼呢?” “我已经习惯了在夜晚出行,只怕会懒得不想在白日出门呢,未必就给你那机会。”木槿接过药,轻轻把玩着,语气虽冷淡,面上却有了暖意。 “如此也好,你如此美貌,若在白日出门,我确实比较担心还能否安然地带回木槿阁。”楚遂枫笑着打趣,看着她舒心,便觉得畅快,如若真有一日,能看着她在阳光下开怀大笑,不知那该是怎样美好。 木槿没忍住白了他一眼,楚遂枫笑得更加得意。一转头,两人却都愣在了原地,气氛瞬间有些尴尬,最后,楚遂枫轻咳了声,说道:“我该走了,你保重。” 木槿微微颔首,却在他转身时突然开口:“你会娶大将军之女吗?”话一出口,立即开始懊恼不已,却还是暗暗期待着他的回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5.第二十四章 树状图? “我不会娶她。”楚遂枫虽惊异于她竟知道此事,这分明只是两府之事,尚未传扬出去。那她为何会知道,又这般问,莫非?强压住心头瞬间涌上来的疑惑和焦灼,都等到回来再说吧。 “你,安心等我回来。”轻轻说完,楚遂枫大步上前推开房门扬长而去。心里有太多谜团和猜测,但是,一切的一切,便都等我回来,等我治好了你,再说。 房间里,木槿长吁了一口气,还好他没有追问,自己怎么会突然冲动,慢慢攥紧了手中的药,嘴角慢慢上翘,心中暗道:“等你。” 缓缓独行,又想起木槿阁,心里虽然纠结难解,可楚遂枫却觉得好似抹了蜜一般甜的化不开。幼时便睿智通达的小姑娘,如今飘然若仙的木槿美人,一曲《乐动九天》不仅动了天,更动了他的心,和她相对便莫名的安定与舒服,看她受病痛折磨的面色苍白自己竟如此心疼。 想见到她,想跟她共赏春华秋菊,夏雨冬雪,可自己甚至不知她究竟是谁?绝不会只是个寻常人家的女儿,否则如何掌管着京城三大楼?让自己也莫名其妙的是,如此多的谜团却在看见她的一瞬都不再重要,莫非自己是喜欢上了她? 她定也是喜欢自己的吧,不然怎会关心自己是否会娶大将军之女?还有那句七年,难道她一直在等自己?这却是为何?纵然一见如故,却总也不至于一见钟情,难道自己的魅力已经到了这般地步?还有自己的一举一动似乎她都清楚知道,却也是为何 楚遂枫虽然一贯自信,却还不至于自恋,所以内心难免有些疑惑,便等到回来,再找她问个清楚吧,或许,是需要好好推心置腹地聊聊。 刚拐过罗华大道的街口,在一个隐蔽的街角,一群黑衣人从天而降,楚遂枫忽地就被团团围住。心下一惊,剑已出鞘,为首的那人却亮出一枚令牌,压低了声音道:“红枫公子,主子有请,有事与公子秘谈,还请不要声张跟我们来。”握着剑的手一下子就松开,利落地挥剑入鞘,心弦却骤然紧绷,随着那群七拐八拐,果然看到了一个背对自己的伟岸身影。 。。。。。。 再回到府中,爹爹早已下朝回来,行李也已经收拾好,与娘都在等着自己。这次,只爹娘和他三人返乡,两位姨娘留在府中,管家也留下帮忙打理家中事务。常成自然是跟着他的,还带了些丫鬟护卫,先走陆路,出京都,至渝江边上再转乘船,然后直到江南,约莫要十日左右。 吃罢饭,交代完府中大小事务,一行人便出发了。车马前脚刚走,后脚便陆陆续续有府院送礼过来,常管家只是笑着请人家喝茶,然后说老爷不在,无法自作主张,还请先带回去,心意一定会转达到的。这些都是楚连寻交代好的,老爷真是料事如神啊。 行路上,楚连寻夫妇共乘一辆马车在中间,四七个丫鬟侍女乘一辆在队尾,十多个护卫骑马,分别在马车两边护卫,楚遂枫本想骑马,却被爹爹劝阻,于是便独自乘了辆马车在最前面,常成骑马在队列之前开路。 楚遂枫独自坐在马车上,随着颠簸而摇摇晃晃,心里却百感交集。 一路走走停停,因为日子还早,所以也并不赶时间,每到一处景致之所在,便停下车马,赏玩一番,爹娘似乎都很惬意地享受着难得的休憩,楚遂枫则一头扎进附近的医馆和药房,遍地寻访名医神药,偶尔看见合眼缘的东西也会顺手买了,想回去带给她。 沪章国地处中原偏江南之地,或许是境内有许多名江大河奔流不息,城镇便也多是沿江而建,只些许之地有山峦险峻。民风自来淳朴尚文,又热情好礼,加之国富民强,所以国内多得是各种节日庆典,时常走过一处便能参与当地的盛大活动,因而楚连寻夫妇一路都醉心山水人情,本来十日的路程硬是被他们走了快二十日。 楚遂枫每每满怀期待地去拜见那些名医,最后都败兴而归,心情愈来愈沉重,爹娘却视而不见般仍旧自得其乐。 转乘船之后的第七日,楚遂枫早上起来时,发现常成已经等在一旁,见他醒来便开口道:“公子,今日午后应当就能到,老爷让公子及早做准备。”“准备?什么准备?”楚遂枫还没清醒,下意识问了句。 “自然是熟悉宗族关系和弱水之礼流程,公子可不能什么都不知道便回去呀。”常成无奈的笑道。 “弱水之礼我曾学过的,其流程和所需注意的都早已烂熟于心。只是这宗族关系倒是确实不知,楚家约莫多少人口?”楚遂枫一想起古代宗祠里那一排排供奉的排位,还有那些庞杂的人物关系,便觉得头皮一阵发麻,突然觉得像爹娘这般自小长在世家大族里,当真是极不容易的。 “回公子,阖宗九族之内共有一百八十四人。”常成不紧不慢道。 “什么?这么多人?全都要记住吗?”楚遂枫倒吸了一口凉气,感觉脑袋上压了块石头般浑身无力。看到公子这副模样,常成想笑,又要强忍着,只能嘴角抽搐地一动一动。楚遂枫察觉到了不对劲,立即面色一沉,冷声道:“你可是故意取笑于我?” 常成立即收敛了神色,一本正经答道:“回公子,常成不敢,公子所需记住的不过是祖老爷这一脉,也就是公子的叔叔姑姑婶婶们以及堂兄堂姐们,不过几十人罢了,其余的会有人专门在一旁提醒公子。” 楚遂枫闻言暗暗松了口气,却还是忍不住瞪了常成一眼:“日后再敢说话说一半,绝不轻饶你。”“是,公子,常成知错。”常成立即低头称是,心里却一点儿也不怕,公子这些年从未责罚过自己,甚至没把自己当下人,待自己如兄弟一般,只是碍着面子外表强硬罢了,哈哈。 “那还等什么?还不快快告诉我亲族关系。”楚遂枫继续冷硬道。 “是,公子。祖老爷是老爷的父亲,也就是您的祖父,任神勇大将军,常年驻守在西北七地,所以您未曾见过。祖老爷共有三子四女,老爷是嫡长子,大老爷是庶出,在江南经商,有三子两女,祖老爷一房大部分家产都是由大老爷一房来打点的。三老爷是老爷一母同胞的兄弟,也是武将,任耀星将军,驻守东北,生有两子无女。四位姑奶奶里,只三姑奶奶是嫡出,是老爷的小妹妹,嫁与江北巡道使为妻,生有两子一女。其余三位姑奶奶都是庶出,大姑奶奶嫁与江南谢家,只生了一个女儿,其余子女都是大姑老爷妾室所生。二姑奶奶远嫁于四川刘家,生得两子一女。四姑奶奶一年前才嫁与晋中傅家,尚无所出,,,” 常成口若悬河般滔滔不绝,楚遂枫却已经一个头两个大,忙出言打断:“等一下,这才到爹爹这一辈?我们这一辈岂非人更多?” “回公子,是的,若只将老爷们和姑奶奶们家里的嫡亲子女算一算,也已经九子七女,且不论他们还有子嗣和庶出兄弟姐妹。”常成恭敬答道,突然有点心疼少爷要记住这么多素未谋面的亲人。 “不行,单靠你这么说一遍我是记不住的,你去,给我拿纸笔来。”楚遂枫突然想起前世梳理《红楼梦》中人物时的办法。 “是,公子。”常成虽然不知道楚遂枫要干什么,还是立刻就去找了纸笔来。等都看着楚遂枫一边口中念念有词,一边快速画了一个图出来,从祖老爷开始分,然后分七条线,分别是三位老爷,四位姑奶奶,然后。。。 “公子,这办法可真是好,看得一目了然呢。出发前我可是足足背了三天才记得的。”常成眼前一亮地看着面前复杂又简单的图表,忍不住赞叹道。 “那当然,本公子是谁,岂会这般轻易被难住。”楚遂枫无比自豪的看着眼前清晰地树状图,又加了几笔备注,“你再说说我那些堂兄弟姐妹吧。” “是,公子,大老爷家。。。”常成继续说,楚遂枫便边听边写,不一会儿竟然就把宗族写得一目了然。 楚连寻和楚云氏在窗外偷偷看了一眼,便相视一笑,一同离去了。 “老爷,枫儿真是聪慧,好像什么事都难不住他。”楚云氏望着丈夫,目中柔光似水。 “枫儿是聪明,寻常事都处理的游刃有余,甚至很是老成。只是自古少年难过情关,枫儿也不例外呀。”楚连寻看着茫茫江水,目露忧虑。 “老爷是说,枫儿有了喜欢的女子?我之前问他,看他的样子还不曾有呀。”楚云氏惊讶。 “此前我以大将军之女试探,枫儿竟然直接拒绝,还有圣旨来那日,在府中曾听到一段琴笛合奏,随后枫儿便独自跑了出去,连常成都没带。出发那日也是,听下人说也是一早便独自出门。”楚连寻说到这里,便停了下来,楚云氏心领神会,这般看来,八成是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6.第二十五章 楚氏宗族 “枫儿既然有了心仪的女子,必会告诉我们的,夫君不必担心,枫儿自小稳重,会有分寸的。”楚云氏一边宽慰丈夫,一边却也暗恼自己竟如此大意,都比不得夫君细心。 “我不担心枫儿处事,只是他名声在外又未经情关,若被有心之人相骗,恐会伤情。”说着,怕夫人担心,楚连寻略一思索,又温言道:“倒也无妨,你我多多替枫儿看着些就好。” “是,夫君,我日后必当仔细留意着些。”楚云氏轻轻的说道。 话音刚落,眼前已经过来了一条船,船头上站着一华衣中年男子,正是江南楚家的管家——刘叔,一靠近,刘叔立即下跪行礼,眼中隐有泪水:“小人参加二老爷二夫人,大老爷估摸着船今日会到,特意派小人来接。” “刘叔,起来吧,你这么大把年纪了,不必多礼,多谢大哥了。你且在前面引路吧。”楚连寻一挥手,朗声说道。心里感叹着,江南,自己也已有十七年未曾回来了,自从与夫人一同离家,去京都到现在,便与家中断了联系。如今若不是枫儿要行弱水之礼,只怕自己还不知有何理由,又要何时才能回来。一旁的楚云氏看着丈夫的样子,心里明白,轻轻握住了他的手:“此次回来了便多待些时日吧。”楚连寻回握住妻子,眼里盈满感动的爱意,温柔的看着她,说:“好,你我一同。” 靠着优秀的记忆办法,楚遂枫用了约莫半个时辰,便将宗族关系烂熟于心了,一边感叹楚氏宗族真是家大业大,一边则有些疑惑,除了爹爹,其余之人竟然大多是从武,不愧是武将世家,爹爹在武将世家里长大,竟能拜相内阁。人世之事,真是奇妙。 此次他们回来,本非年节,不是所有人都会在,但爹爹离家多年,头一次回来祭祖,再加上自己的弱水之礼,所以宗族之人大多提前从各处赶了回来。其实楚遂枫知道,不止这些缘由,所谓亲族,便是互相帮衬扶持,爹爹新被封了宰相,自然有人有求于爹爹,所以更要赶回来了。 自己一向对这些无甚感觉,此次离京除却行完弱水礼,便是为她寻得治病之法,还有,便是那位交代他的事了。她的病,自己曾在师娘的古医书里看过,性寒之症可以用温清丸调理,若要根治,只说可治,却并未言明,是谁可治,又在何处,一路寻访,连靠得住的医者都少有,更遑论神医了。至于那位交代自己的事,却是连爹娘都不能透露,自己已做好安排,便待行完弱水礼,就见分晓了。 大船随着小船沿江而行,分过支流后,宽阔的江面逐渐变小,水势也更为平静,两岸江畔开始出现屋舍,然后是层层楼台高筑,白墙墨瓦,雕梁画栋,烟柳满堤,沿江畔密布的街市上珠玉宝石琳琅满目,苏湘之绣巧夺天工,人流熙熙攘攘,让楚遂枫想起那句词“东南形胜,三吴都会,江南自古繁华。”船头驶过这片繁华之地,眼前开始出现四四方方的高宅大院,拐入一个巨大的泊船码头,迎面便是江南楚家之所在,早已有一大群衣着锦绣之人等候在门外,看见他们,爹爹远远地和站在最前面的那位打了个招呼,然后便驻船上岸。 楚遂枫跟在爹娘的后面,丫鬟护卫都跟在他后面。走到跟前,适才打招呼的那人一把上前扶住爹爹,说道:“二弟,你可算回来了,许久不见,做哥哥的甚是思念你。”楚遂枫打量了下,此人约莫快四十岁,剑眉星目,鼻梁高挺,蓄着山羊胡,一双威严的眸子里此刻激动地星星点点泛着泪光,声音洪亮,中气十足。 爹爹还礼,眼里亦是星光点点:“都是弟弟不懂事,让大哥和父亲担忧。” “无妨,回来就好,此次回来便多住些时日,父亲已在大堂里等你了。”说着,他眸光扫了楚遂枫母子一眼,有一丝威严,但也很是亲和,“这是弟妹和侄儿吧。”楚连寻点点头,便来引见。 楚云氏福身一礼:“弟媳见过大哥。”楚遂枫亦上前俯身一躬,道:“遂枫见过大伯父。” 大伯的目光凝视着楚遂枫,楚遂枫不卑不亢,只迎着他的目光。片刻,大伯捋了下胡子,爽朗一笑:“好好好,回来就好,二弟,这小子很像你,有股劲儿,生了个好儿子呀。” 楚连寻笑笑,两人便转身一同朝里走去,院落十分大,一行人进了七六道门才到大堂。大堂正中匾额上四个漆金大字——“忠孝节义”,下面是一副猛虎下山图。正中摆着两把太师椅,摆着两盆巨型盆栽,两侧各有七把高椅,青白色的墙壁有七米多高,抬头是四角的天空,显得庄严而沉闷。 正中的太师椅上已经坐了一位老者,须发花白,但精神矍铄,虽然未着戎装,但一身杀伐之气,不怒自威,把楚遂枫都震得一惊,环顾四周,果然适才各异的神色都转为敬畏,这必是自己的祖父了,不愧是戎马一生的大将。随着爹爹上前行完礼,一家三口便一直跪在那里,被祖父直直盯着,满堂的人都寂静无声,敛眉垂首,侍立一旁。 半晌,楚遂枫膝盖都快跪麻了,还是丝毫不敢动,终于,芒刺在背的压迫感似乎收了几分,他听到一道雄浑有力的声音:“枫儿,去扶你娘起来。”楚遂枫点头称是,强忍膝盖的酥麻钻心,恭敬起身扶起了娘亲,祖父并未让爹爹起来,是以楚连寻仍旧跪着。 楚遂枫扶着娘坐到一旁,看见娘眼中忧虑的神色,轻轻握了握娘的手,示意她放心,便转身回去又跪在爹爹身侧。楚老将军看着孙儿得体的一举一动,心里暗暗满意,面色不改,威严开口:“你为何又来跪下?” “回祖父,父跪,子不敢不跪。”楚遂枫恭声答道,眸光依旧只是地面,不卑不亢。 “哦?你觉得我为何不让你爹起来?”楚老爷子看着这个小小年纪却极为持重的孙儿,心里暖了几分,孙辈里无人敢这般与自己答话,这小子,倒还真是像他爹,自小就出类拔萃,非常人也。 “回祖父,为人子本不该妄议父亲,但祖父问到,孙儿只好据实以答。父亲忠君爱国,虽是如祖父一般为国尽忠,但礼法有度,双亲安在,却不能侍奉身旁,属难全孝道。父亲无奈,不能侍奉双亲,便是所谓忠孝难两全。但毕竟孝礼难全,有碍人伦,跪些时辰实属应当。”楚遂枫继续答道,心里却暗暗担心,祖父的脾气自己实在吃不准,只能尽量说些好听的,但若是个威严独断的大家长,只怕会怒自己巧言令色,不禁暗暗捏了把汗。 “好一个忠孝难两全,哈哈哈,寻小子,你生了个好儿子,明晰事理,不卑不亢,不错不错。看在孙儿的份上,你就先起来吧。”出乎意料般的,楚老爷子似乎深感欣慰,便让他们起来了。楚遂枫暗暗松了口气,赌对了,这位老人能为家主,果然还是睿智通达的,不仅仅是一介武夫。上前一步扶着爹爹起身,楚遂枫看到一旁的大伯也长吁一口气,赶忙上前陪着笑夸楚遂枫。 楚老爷子再没多刁难什么,只起身让楚连寻陪着他去书房。楚遂枫母子在大伯的陪伴下见过各位亲友,楚遂枫准确的猜出每个人的身份,又恭声识礼,让大家惊叹不已,夸赞之声更是不绝口。一直行礼行了约莫半个时辰,才总算见完了本家的亲戚,大伯便让大伯母带他们去住的地方,先安置下来。 等到一切收拾得当,楚遂枫已经累得躺倒在了床上,楚云氏坐在床边,看着儿子,眼里满是温情。儿子这般优秀,镇是自己最大的福气,想着,楚云氏轻轻伸手替他拢了拢头发,楚遂枫像小猫似的伸手抱着娘的胳膊,用脸蹭着娘的手撒娇。楚云氏眼里怜爱更甚,摸了摸儿子已经棱角分明的俊脸,笑意吟吟:“枫儿今日真是厉害,竟连祖父也喜欢你呢。” “还说呢,娘,其实,今天答话的时候我可害怕了,只是面上装着镇定,手心里全是汗呢。”楚遂枫想想还是有些害怕,又往娘怀里蹭了蹭。 楚云氏笑着轻轻拍儿子:“没事啦,你今天表现的很好。那么多亲族都对你赞不绝口呢。” “嘿嘿,儿子长大了,自然不能再像个孩子,总要给爹娘挣个脸面。”楚遂枫十分自豪。 楚云氏却好像想起了什么,嘴里喃喃着:“是呀,枫儿长大了,长大了。”被楚遂枫疑惑的目光盯着,才突然笑着回过神说:“枫儿呀,娘之前问你,可有喜欢的人?你还没回答呢。”见话题突然转到了这里,楚遂枫有点蒙,却又想起那个清冷的人儿,便带着暖意轻轻地说道:“是,孩儿应当是有喜欢的人了。” 楚云氏一顿,忍住讶异,连声问道:“是哪家小姐?闺名是什么?她可也同你一般?” “娘,其实,孩儿不知她是谁,只知道她在外化名‘木槿’,但孩儿感觉得出来,她的家世应当不凡。至于她是不是也喜欢我,我也不能确定。”楚遂枫略有些迟疑,想着自己这般回答娘亲定然不会满意。 楚云氏听到“木槿”这两个字,略一思忖:“京城的木槿阁?” “是她的,不止如此,她还是云水楼和荟芗园的幕后主人。”楚遂枫答道,对娘,不必要隐瞒吧。 “哦,原来如此,那应当不是寻常的大家小姐?你二人,是如何认识的?”出乎意料的,楚云氏似乎并不太在意她的家世,但柔柔的目光里暗含忧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7.第二十六章 第一名妓 “孩儿五岁时,在街市与她初识,说起来,也是因着孩儿信口胡诌,她才化名木槿。只是孩儿一直不知,回京后,在木槿阁,她与孩儿同奏,一曲动心,有股难得的默契。再后来便是月夜一同赏荷,临别时跟她告别。”楚遂枫简明扼要的解释着,想尽量让这动心显得合情合理,却发觉总有一些难以解释的谜团萦绕其中。 思绪随着话语回想起一幕幕的图景,带着一股梦幻般的不真实,眼里不禁多了些温柔的神往。 楚云氏看着儿子,知道他确实是动心了,楚家的男儿动心之时,眼里的柔情能融化这世上任何的坚冰,自己,当年不正是沦陷在那温柔里了吗?有些担忧,更多的却是欣慰,儿子能动心动情,是真的长大了。 楚云氏意味深长地勾起一抹浅笑,看着儿子出神也不打断,半晌,楚遂枫回神,看见娘的神色,脸色略微有些红,握住娘的手,直直道:“娘,孩儿明白爹爹与娘为孩儿忧心,但孩儿不想因着相府提亲,让她嫁与孩儿,何况她尚有顽疾在身,待孩儿将她治愈,再向她表明心迹,亲口问问她是否愿嫁与孩儿为妻。求爹娘等孩儿消息。” “也好,总要两情相悦的才好,那娘便等着喝媳妇敬的茶啦。你说,她有顽疾在身?可严重?”说着,楚云氏欣慰中暗含疑惑,何病能让枫儿一脸严肃。 “娘亲可知道如何根治性寒之症”楚遂枫似乎很是期待,手心里微有汗意。 楚云氏闻言,面色一变,急问道:“性寒之症?你是说,她得了此症?” 楚遂枫迟疑片刻,还是如实告知了娘:“是,她患得此症已有七年,一直得高人以汉宫秋和昙香调理,孩儿离京前,已送了温清丸替她养护,却不知如何根治,娘亲已不碰医,孩儿本不想来烦娘亲,只是沿途寻访各地名医,却都无果。” “枫儿,娘问你,你是否,非她不可?”楚云氏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了他,面色也是从未有过的严肃。 楚遂枫心抖得一紧,却直视着娘的眼睛,毫不退缩,“若能为她治得此症,孩儿愿倾尽所有。” “好,娘明白了,过几日待你弱水之礼成,娘带你去个地方,那里有治此症之法。”楚云氏眸中严厉尽收,慈爱的摸了摸儿子的脑袋,语带温柔,目光悠远而深长。是啊,自己早该知道,这孩子一路找遍了所有医馆药房,连路边的半仙,山中的高人都无一遗漏,自己实在问得多余。 “孩儿多谢娘。”楚遂枫察觉到娘神色不对,不敢再多问,理智告诉他,不应当勉强娘,可为了她,不得不自私地抓住这丝希望,娘,孩儿定会护住娘,不让娘受苦痛。 第二日,常成陪着,楚遂枫又见了些宗族的礼官,为弱水礼做准备,问天时,求吉辰,投卜,得卦,一系列早已烂熟的流程走下来,虽累,却也很有些神圣庄重之感,果然亲身经历,更能对传统礼道心生敬畏。而楚遂枫小小年纪,却深谙礼道,无半分逾矩违规,让包括礼官在内的一众宗族之人赞不绝口。 待到求完结果,楚遂枫三日之后的生辰正好是上佳的吉时,众人都大惊不已,吉时谓之天时,生辰谓之人时,“天人重合”真是极为少见,万里无一,可见其人贵不可言。于是,宗族邻里对楚遂枫,都更加热情殷勤了些。 好不容易从重重热情围堵之中挣脱出来,楚遂枫畅快地大喘了口气,若不是碍着人多真想一跃到屋顶上,飞檐走壁一番,宣告一下解放。结果自然是忍住了,带着常成在江南的集市上闲逛,一路猎奇赏玩好不快活,倒也冲淡了些疲累。只是偶尔有些妙龄女子面带羞涩地冲楚遂枫扔香包,让他莫名其妙,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常成取笑他,才高八斗却不解风情,这是江南风俗,适龄女子若在街上看见心仪的男子,可向他扔香囊荷包之类亲手所做之物,男子若也对那女子有意,便可凭荷包去求亲。楚遂枫大窘,望着怀里十几个形形色色的精致香包,暗叹,这也记不住都是谁扔得啊?不过,反正自己也不会喜欢旁的女子,便也无所谓,嘴角勾起笑意,便把这些一股脑儿的丢给常成,吩咐他好生收着,自己轻摇折扇,扬长而去。 常成苦恼地看着一大堆香包,生怕漏了一个,满面凄苦地哀嚎:“公子啊,这可不能转送的啊,没这风俗啊。” 楚遂枫先是不理,忽地转头望他,挑了挑眉,邪邪一笑:“若我出来一趟,娶回去十几位夫人,爹娘可会高兴?” “回公子,老爷夫人必然高兴,就怕公子一个都看不上,辜负了这许多少女深情。”常成故作哀叹。 “说的也是,娶不得,辜负不得,那这香包,你便都替本公子收着吧。”说着,楚遂枫得意地笑笑,又把适才收到的几个全扔给了常成,大步跑开。常成在后面叫苦不迭,却也只能接着,索性掏出个布巾做包袱,全都塞了进去,然后赶忙追上。 两人一跑一追,险些撞上了前面的人群。繁华的街市上,人流虽多,却不至堵塞交通,此处人山人海地围着一座高台,远远望去,高台上皆饰以珠玉罗绮,绚烂耀目,却不见有人,楚遂枫好奇,便让常成去问问看。 不一会儿,常成气喘吁吁地挤回来,面色微红,眼神有些闪躲地说道:“公子,听说是,江南第一名妓在,在挑选初夜入幕之宾呢。” “哦?江南第一名妓?是何人?”楚遂枫愈发好奇了,终于被自己碰上这种擂台招亲选婿的戏码了,既是第一,倒也难怪这许多人挤破了脑袋。 “据说此女名唤杜白衣,年方十四,生得娇媚无比,一贯只卖艺不卖身,今日正是行初夜礼呢,江南的豪绅富户都来捧场了。”常成越说越有些不好意思,拉着楚遂枫就想走,“公子,我们还是快些回去吧,若让老爷知道,我带公子来了这烟花之地,只怕都会受责罚。” “无妨,看看热闹嘛,难得如此盛事,怎可错过?再说了,你不说我不说,爹爹怎会知道?何况,本公子也想知道这杜白衣究竟是何等千娇百媚?”楚遂枫来了兴趣,轻摇折扇,优哉游哉的站着不动。 常成无奈,只好苦着张脸站在一旁,一直小心谨慎的戒备着四周。 又过了好一会儿,楚遂枫都等得有些不耐,几欲离开之时,突然人群剧烈的骚动了起来,惊叹呼和声不绝于耳,楚遂枫转身,正对着高台上那抹纤细的的身影,一时惊绝。黛眉修目,顾盼神飞,文彩精华,见之忘俗,眉黛夺将萱草色,红裙妒杀石榴花,瓠犀发皓齿,双蛾颦翠眉,绰约多姿态,轻盈不自持。楚遂枫有些痴愣地看着,那台上佳人的目光扫过人山人海,也突然定睛对着他,四目相对间,纵然面前人山人海,都似乎空无一人。 只片刻,杜白衣收回目光,楚遂枫也回过神来,暗叹实在名不虚传。杜白衣只静静地站在那里,一语不发,底下一众人等就已经心潮澎湃,不能自持,纷纷露骨痴迷地叫喊着她的名字。一旁站的似乎是青楼的妈妈,有些岁月痕迹的脸上早已笑开了花,连声劝着大家莫急,旋即一脸谄媚的堆笑催着杜白衣。 杜白衣目凉如水,面如凝霜,却不减半分风情,更添韵味,轻启朱唇:“今日白衣只问各位一个问题,若有答得合白衣心意者,便恭请为入幕之宾,不论贫贱富贵。”声音空灵如乐,却冷若冰霜。 底下一众人等早已按耐不住,连连疯狂叫喊:“白衣姑娘只管问,问什么都行。” 杜白衣又轻声发问:“不知各位觉得白衣初夜价值几何?”此言一出,底下人纷纷红了眼,掏出早已备好的金银珠宝,开始向上喊道。“在下愿出白银千两!”“我出黄金千两!”“我!黄金七千两!”“南海大珍珠一百颗!”。。。叫喊声此起彼伏,高台上妈妈的脸早已笑成了一朵富贵牡丹,杜白衣却似乎并未听到,丝毫不为所动,眸光流转,似有若无地扫过楚遂枫。 楚遂枫暗叹这群有钱人满身铜臭又痴傻愚笨,虽愿以千金博美人一笑,却不知美人究竟所要为何。正在此时,一道嚣张的男声穿破重重呼喊,重重砸在地上:“本公子可将在场所有人能出之物皆加一倍。”众人闻声看去,立刻都噤了声,自动分开一条路,让这男子过去。 妈妈闻言已经险些惊倒在地,强撑着赔笑道:“原来是朱大公子大驾光临,本应下跪相迎,只是此时却不便,望公子莫怪。”楚遂枫正好奇是何方神圣,竟然如此嚣张跋扈,循着看去,那朱公子浑身上下朱瑛宝饰,贵气逼人,模样也算周正,只是望向杜白衣的脸上却是不加掩饰的贪婪欲望,令人作呕。听见妈妈说话,他却是张狂得理也不理,直色眯眯地盯着杜白衣,问道:“不知白衣姑娘可否满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8.第二十七章 良宵共度 杜白衣却连看他一眼都不曾,只冷冷地摇了摇头。这反应,明显让他的脸上有些挂不住,几欲发怒,却还是强撑着风度继续说道:“只要是这世间之物,姑娘说出,本公子必为姑娘寻来。”“不必了,朱公子所出之物绝非白衣所愿。”杜白衣终于开口,却是直接拒绝了个彻底。众人哗然,妈妈也差点晕倒,想劝劝白衣,却终究没能开口。 这朱公子见好说不成,立刻目露凶光,狠狠扫视一圈,警告之意甚重:“那本公子倒要看看,今日有何人能得姑娘青睐。”众人都被这目光逼视地低下了头,只楚遂枫继续轻摇折扇,不为所动,适才他已经让常成去打听过了,这朱锦兴朱公子是江南总巡道使之子,自幼为非作歹,无恶不作,仗着其父,鱼肉乡里,又极好色,不知祸害了多少良家妇女。似乎,是天意吧,被他自己送上门来,那便正好。 楚遂枫抬头看了眼高台上红衣似血的女子,她却似乎无动于衷,一副与己无关的冷然模样。楚遂枫一笑,今日便来英雄救美一次吧,只是不知,自己英雄救美,这美,可会领情?不过,纵然美人不领情,自己也该出手,便张口道:“在下楚遂枫,愿试答姑娘所问。”一旁站着的常成险些惊倒,目瞪口呆地说不出话来,却也知自己拦不住公子,只好跟在他身后。 清越的声音一响起,众人纷纷回头相望,见虽是个俊逸公子,却只带着一个护卫在身后,瞬时嘲讽讥笑者众,也有人替他惋惜。朱锦兴眼里更似冒出火来,正欲发作,突然高台上软软传来一声允诺:“楚公子请。”音若娇啼,入耳酥心,全场立即惊绝,不置一词,等着楚遂枫的答案。 “姑娘初夜本非可供交易之物,但今日有此高台,那在下愿诚心相待。所谓,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在下对姑娘一见倾心,愿以真情同姑娘品茶听琴,吟诗对弈,以伴姑娘良宵。不知可否?”楚遂枫欣然答道,目光又与杜白衣相对,那堪破人心的目光在他的眼里探索一番,却除了坦然,未见其他。 半晌,杜白衣冲他媚然一笑,却不见半分风尘气息,只是少女自有的娇媚,在这盛秋之时却似春暖花开,众人都看得痴了,就听见那如莺啼婉转的声音柔柔道:“公子请。”众人骇然,朱锦兴更是忿忿然就欲动手,突然听到那宛如天籁的声音又恢复冷绝:“今日是我杜白衣初夜之吉时,楚公子为白衣所选入幕之宾。若然有人搅扰,白衣必不客气。” 闻言,众人都默不作声,连那柳锦兴也只是怒视楚遂枫一会儿,便带着手下忿忿离去。人群散却,妈妈下来带人恭请楚遂枫入楼。常成已经不知该如何是好了,这什么朱锦兴的,自家公子当然不怕,可是这入青楼,还与名妓共度一夜,莫说公子会被家法处置,自己更会被活活打死吧,忙出言相劝:“公子,救了人就可以了,进去真的会被老爷家法处置的。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吧。” 楚遂枫却一挥手,潇洒道声无妨,便跟着妈妈迈步进去。常成跟在后面已是心如死灰,却暗暗狠了心,大不了今日回去被打死,人不风流枉少年,先陪着公子快活这一夜再说。 进了青楼,被引着兜兜转转,终于在一间独立的华屋前停下,妈妈朝楚遂枫谄媚笑道:“公子且先在里面等等,白衣正在沐浴更衣,随后就到。”“无妨,有劳妈妈。”楚遂枫答谢,常成会意,从兜里掏出张银票来递给她。妈妈立刻媚眼如丝,笑成了一朵富贵牡丹,连连道谢着离开。 常成守在门外,楚遂枫推门而入,在屋里找了个客座坐下,抬眼打量了下四周。虽是青楼,却不见半点□□低俗侈靡之风,反而装饰独到,处处可见梅兰竹菊,尤以一幅《寒梅傲雪图》极尽风骨,便说是书香门第的大家深闺也不为过。 等了一会儿,就看见婢女簇拥着大红嫁衣,灿若烟霞的杜白衣而入,连连恭喜他,皆受了打赏满足而去。屋内只剩他二人相对,杜白衣的目光毫不避会的直视着他,楚遂枫感觉气氛有些尴尬,便调转话题道:“白衣姑娘深闺果真极具气节,非比寻常。” “哦?公子今夜只是为来看看白衣闺房?”杜白衣上前,站在离他一尺之地,美目含情,脉脉看着他。楚遂枫躲也躲不过,便只好淡定点,任她这么看着。忽而,杜白衣抿嘴而笑,却不再有魅惑之态,而是十分单纯的笑意,“公子当真对白衣无半分情意,却又为何要来做这入幕之宾呢?” “实不相瞒,在下尚未行弱水之礼,本不该来接姑娘此礼,只因看不惯恶霸欺人,不忍姑娘冰清玉洁之姿受辱,况且在下已有爱慕之人,对姑娘绝无此意,还望姑娘饶过。”楚遂枫一字一句的解释着。 “那公子若知白衣并无危险,不会受他人胁迫,可还会出言?”杜白衣的目光如炬,直达人心,楚遂枫无从欺瞒,索性如实答道:“会,姑娘绝美,又才高志绝,如天上仙子误落俗尘,遂枫倾慕姑娘,愿意相交。” “公子高看白衣了,白衣不过一风尘女子,此生命运便是沦为男人的玩物,只是这初夜还可自己挑选罢了。”杜白衣自嘲,美目里溢满讽刺。 “姑娘何必自苦,若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姑娘自可择一良人,便得相伴终老。”楚遂枫看着她的落寞,有些不忍,何况,自己不止对她无意,甚至为了惹到那个朱公子,完成自己此番的任务,利用了她。于女子而言,初夜何其重要,初心何其可贵,纵青楼女子又如何?自己需得做点什么来弥补她。 “良人?公子便是白衣所挑良人,可公子却早已心有所属。”杜白衣媚然一笑,周遭华美装饰顿时风华尽失。楚遂枫心下愈发郝然,一拱手,恳切说道:“遂枫今日鲁莽,本无意惹姑娘难过,却弄巧成拙,如今却已无可奈何,若姑娘有何事遂枫可帮忙,自当不遗余力。” “好,那公子可否为白衣赎身,让白衣伴公子左右,便是侍婢丫鬟,也好过流落风尘。”杜白衣软软一笑,倒也不客气,转身为楚遂枫倒了杯茶,端至面前。楚遂枫也没有犹豫,接过茶,小酌一口,茶香清冽袭人,通体舒畅,清楚看着她眼中不抱希望的随性。 楚遂枫缓缓开口,却是坦然应声:“好,遂枫可为姑娘赎身,却不要姑娘为奴为婢,若是姑娘还有亲人,自可去投奔;若是没有,便以兄妹之礼相待,若日后姑娘得遇良人,遂枫自当为兄相送。” 杜白衣惊诧,看了他许久,却并未发现他有半分玩笑之意,幽幽然道:“公子竟然能对萍水相逢之人如此,确可托付终身。其实,白衣并非无法赎身,这些年早有人豪掷千金为博白衣一笑,私下攒的银钱早可赎身,只是,白衣已无亲人可投奔,若无可托付之人,出去了只怕还不如在此地。” 楚遂枫看着面前形影落寞的女子,世人皆知其绝代风华,冷若冰霜,却不知她内心孤苦,寂寥无依。想冲淡些她的忧思,楚遂枫忍不住开口打趣:“姑娘怎知在下可托付?或许在下只是想要将姑娘卖到他处去呢。” 杜白衣浅笑,眼里生出魅惑之色,上前一步搭上他的肩,对上他的脸,轻启朱唇:“若当真如此,白衣也认了,只求今日得与公子良宵共度。”楚遂枫看着近在眼前的女子,面如桃花,吐气如兰,终是年少气盛,不由得心跳加快,忙后退一步,轻咳出声:“咳,在下不敢,还望姑娘饶过。” 杜白衣没有再上前,掩面笑意连连,看向楚遂枫的眼里满是戏谑之意,促狭开口:“瞧瞧,公子这般怕白衣,不知道的还当白衣是妖怪呢。”楚遂枫羞红了脸,暗骂自己没出息,无可奈何般的摇摇头:“罢了罢了,姑娘只怕就是在下的缘劫。” 杜白衣笑得愈发停不下来,索性坐到床上捂着肚子大笑不止,眼看着楚遂枫面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险些就要变黑,终于才止住笑意。扬起明媚的脸对着楚遂枫道:“你可直接唤我白衣,你若不嫌弃,日后我便叫你遂枫可好。” 楚遂枫对她的率性颇感难得,第一次遇到一个直接愿与自己你我相称的人,十分惊喜,爽快答应:“好,白衣,此次来江南遇到你倒真是意外,不过也算缘分。谁人会知道,名动江南的杜白衣竟会这般肆无忌惮的捧腹大笑。”说着,还取笑了她一下。 “其实我并非出身青楼,只是早年家道中落,才流落风尘。这些年见惯了那些丑陋的嘴脸,才练得一副冰冷,保护自己。可你对我半分兴趣也无,自然不必担心啦。怎么?楚公子嫌弃白衣了吗?”杜白衣说着,黑曜石般的眼珠里精光闪闪,却又突然敛眉低声装着可怜,媚态顿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9.第二十八章 替你赎身 明知道她是故意为之,楚遂枫还是忍不住心头一动,柔了声宽慰道:“并不是,我,唉,只是,着实欣赏白衣的真性情。”杜白衣眼珠一转,便又换上了笑颜:“我就知道嘛,你果然吃这一套,好,以后你若欺负我,我便哭给你看。” 楚遂枫看着她十成十的古灵精怪,宛若误落俗尘的精灵般纯真可爱,半点不似之前的惊为天人,百变之极。又转头疑惑的看着闺房内的陈设,疑惑的发问:“我有个问题,以你的性子,当不喜琴棋书画,梅兰竹菊吧?” 杜白衣起身,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冲他一笑,来到案前,铺好纸,执笔着墨绘于纸上,笔尖轻灵,跃动纸上。楚遂枫上前一看,只寥寥几笔,一笼翠竹便跃然纸上,颇具意味,忍不住对她刮目相看。 杜白衣放下笔,转头看他,直白的说道:“我的确不喜,少时常与兄弟同骑,纵马而行,那时天高地远,比这梅兰竹菊可有意思多了。只是若要在此地生存,却必须擅长这些,再加上长日无聊,便只好借此打发时日。” 楚遂枫一惊,又颇为赞赏,这小姑娘倒真是与自己很像,比自己的亲姐姐们更像姊妹,便开口道:“无妨,不怕告诉你,我也是只善不喜。你喜欢这天高水长,倒是与我很像,待到日后,你我兄妹可一同策马江湖,快意人生可好?”言语间颇有些少年豪气,杜白衣笑着答应,却在心里暗暗想,若你不会是我兄长呢? 常成在外守着,听到里面笑声不断,正有些胡思乱想,突然见二人一同出来,杜姑娘还拿着个包袱,忙上前问:“公子?” 楚遂枫看了他一眼,笑着说道:“白衣姑娘与我一见如故,已结为兄妹,今日要为她赎身,带她离开此地。”常成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看一眼杜白衣,又看着自家公子,却见他二人皆一脸理所应当,只得偷偷把楚遂枫拉到一旁,低声道:“公子,就算要赎身,今日也没带这么多银两啊。” 楚遂枫正要答话,杜白衣已经开口:“无妨,赎身的银子我自己有。”楚遂枫点点头,便走了过去,常成无话可说,只好跟着,心里暗想今日只怕是彻底活不过去了,与名妓共度良宵已经够死十次了,赎身?一百次?不管了,反正命就一条,最多死一次,公子从未这般出格,这一次,就由着公子的性子吧。 三人向前走了一段,便看见妈妈带着一群人过来,皮笑肉不笑道:“楚公子这是要带白衣去哪呀?”“替她赎身,妈妈开个价吧。”楚遂枫答道。“呦,楚公子倒真是痴情之人,只是这白衣乃是我当女儿般养大,岂能被轻易赎走。”妈妈假装不舍,堆笑的眉眼里已经开始了精明的算计。 “妈妈辛苦,只是在下思慕白衣姑娘已久,若妈妈肯割爱,必当重谢。”楚遂枫懒得解释,便接着说道。只是他如此说时,杜白衣嘴角悄然掠过一丝笑意。“楚公子既然都如此说了,妈妈我也不好断人姻缘,只黄金万两便送姑娘走罢。”妈妈开口要出天价。 楚遂枫正想说话,杜白衣却突然开口:“妈妈买我不过白银百两,养我六年,为妈妈所赚何止黄金千万?如今白衣已心有所属,这里是这些年所得体己,共黄金千两,妈妈定也不亏。”说着杜白衣挽上了楚遂枫的手,眼里情意绵绵却暗含坚定,楚遂枫便也由着她。 妈妈还欲开口,杜白衣突然冷声道:“有道是好聚好散,若妈妈执意不放白衣走,莫怪白衣不念及多年情意。”那妈妈闻言,三角眉微蹙,思忖一番,似乎有所忌惮,只好答应了。 出了青楼,天色已晚,杜白衣迎着月色伸了个懒腰,又转了个圈,回身,对着楚遂枫吐了吐舌头,语带俏皮:“我可算能不必强颜欢笑,对着那帮纨绔庸俗之辈,遂枫,多谢你。”“谢我什么,身是你自己赎的,我不过配合你演场戏罢了。”楚遂枫也深吸一口气,只觉畅快。“你怎么不问我妈妈为何那般轻易放我走?”杜白衣蹦跳到他身旁,晶亮的眸子映着月凉如水。 “这是你自己的事,你若不说,我便不问,反正达到目的就好。”楚遂枫直直答道。杜白衣一惊,随后又灿然一笑,定定看着他道:“好,不过是些小事,不提也好,我只要你记得,无论如何,我杜白衣绝不会害你。”楚遂枫也笑:“好,我也绝不信你会害我。”他也不知道为何这般相信眼前这个女子,虽然自己对她几乎一无所知,不过既然信了,便不后悔。 带着杜白衣回到楚宅,看门的家丁正要给楚遂枫开门,突然对着杜白衣惊为天人的舒意笑颜惊住,愣在了原地。楚遂枫无奈地看了眼杜白衣,她于是又换上了那副冷若冰霜的模样,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冰冻气息。常成上前敲了那家丁一下,他才缓过神来,忙跪下:“奴才该死,孙少爷请进。”进了门,一路所见下人皆在行礼之时愣在原地,楚遂枫也已经懒得管了,直带着她前往如今所住的院子。 进门时,爹正好去与祖父议事了,只有娘在,楚遂枫叫了声娘,便等在了院子里。楚云氏出门来,一眼便看见儿子身侧一袭红衣的身影,到底也是曾名满天下的美人,楚云氏依旧风姿绰约,美得十分得体端庄,对着杜白衣只稍微打量了几眼,面色如常,并未见惊诧。 楚遂枫开口大概说了下来龙去脉:“娘,孩儿适才经过青楼,偶遇白衣姑娘,一见如故,有意以兄妹相称。适才杜姑娘已经为自己赎了身,本也是家世清白人家的女儿,如今无人投奔,便先带回宅子里来。” “哦?是杜白衣杜姑娘吗?既是你的朋友,便来住几天也无妨,只是兄妹之说就略有不妥。”楚云氏看着这女子,虽说出身风尘,却不见勾栏里的风骚,反倒是难掩身上翩然出尘的气质,只怕,也非寻常人。别的不说,只这一张脸,便不知会如何祸国殃民,不知为何,楚云氏还隐隐觉得有些熟悉。 楚遂枫还欲说些什么,杜白衣突然转头示意他,然后又向前对着楚夫人恭敬一礼:“白衣有些话想单独对夫人说。”楚云氏看了看她,点头同意:“那就请杜姑娘与我一同进屋来,枫儿,你且在这里等着。”楚遂枫不解,却也只好接受,在院外来回走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见二人一同出来,有说有笑着,好似十分亲近,楚云氏看着儿子,说道:“杜姑娘之事我已知晓,枫儿,你既带着杜姑娘出了青楼,便好好对人家。”说着,又转头吩咐丫鬟把院子里的房间收拾出一间让她住下。 楚遂枫满心疑惑的看着眼前这情景,只得点头称是,却突然想起来那些电视剧里,婆媳见面相谈甚欢的戏码,莫名的熟悉感让他无语。被自己的想象力打败的楚遂枫摇了摇头,就进了房间休息,竟是一夜好眠,后来听说楚连寻回来知晓此事也未置一词,默许了她住下。楚连寻既已默许,府内等着看热闹的一众人等便也无话可说,只是所有的堂兄弟都在暗地里羡慕楚遂枫的福气,幻想嫁与楚遂枫的堂妹们纷纷情断梦醒。 楚遂枫也从未问起那日她们究竟说了什么,他从来就不是愿意花心思去勘探别人秘密的人。 这一日正是行弱水之礼的时辰,楚遂枫仍旧早起练剑,杜白衣站在一旁看着他,楚遂枫却浑然未觉,等到收剑回鞘,温热的毛巾已经递到面前:“擦擦汗吧。”看着面前一袭素锦的女子粉黛未施的温润美颜,楚遂枫不禁有些痴愣,却突然被她一敲脑袋,嘴角玩味一笑:“这般痴傻,你莫不是当真喜欢上我了吧?”“莫要胡闹,只是觉着你着一袭素锦很是好看。”楚遂枫迎上她的目光,毫不避让。 “怎么说我也是万千男子争相抢夺之人,你怎么就不懂珍惜呢?”佯装嗟叹的摇了摇头,杜白衣又帮他换了个毛巾递过去。“自当珍惜,我此生能得妹妹如此,实乃天恩。”楚遂枫一本正经地插科打诨。“去,就你贫嘴。”杜白衣微微不屑,又转头正色看着他道:“你一会儿便要行弱水之礼了,还是快些准备吧。”“好。”楚遂枫答应着便回房收拾。 过了一个半时辰,正是吉时,楚遂枫已穿着好素服,在一群礼官的簇拥下,前往祠堂。 祠堂内,宗族亲属已经按资辈站立得当,宗祠前的空地上设有三鼎香炉一座,香案一副,祭祀天地祖先的供桌早已备好,三牲六畜皆陈列其上。香案上以金银铜精雕细制的三个浅盆里分别盛着神水墨汁,山水泥浆和圣水清泉。楚连寻着宗服立于香案之后,楚遂枫过来后,两人一同跪下,敬告祖先,表明楚家有稚子长成,望祖先庇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0.第二十九章 弱水礼成 待敬告完毕,便是由礼官们组成的仪仗队伍来跳弱水舞祈求上天庇佑,楚遂枫一身素服立于其中,低眉敛目,以敬天地。舞乐起,颂词出,众人肃然而立。须臾,乐毕舞停,礼官宣布,行弱水礼。 楚遂枫跪于香案前,楚连寻身为父亲,也是当朝宰辅,亲自为儿子行弱水礼,规格自然非比寻常。素服加士子外装,以柳条蘸墨汁鞭笞十下,告知文臣十礼,每鞭笞一下,便告知一条,楚遂枫需恭敬答“是”。十礼毕,换戎装,仍旧跪立于此,以新柳蘸泥浆鞭笞十下,告知武将十礼,每鞭笞一下,便告知一条,楚遂枫继续恭敬答“是”。十礼毕,换宗服,跪立于祖宗牌位之前,仍以柳条蘸清泉鞭笞十下,告知孝子贤孙十礼,鞭笞毕,礼成,由家主楚老爷子带领父子二人敬谢祖先。 然后是“礼宾”的环节,楚遂枫需要在礼官的带领下,逐位拜见族中长辈,一礼便是一跪一起身,后将准备好酬谢亲族的礼品呈上。虽然女性长辈可不必下跪,同辈兄长亦是,只需拱手一礼,再送上酬礼即可,楚遂枫还是前前后后跪了三四十次,到最后,双腿已经接近麻木,却还是强打着精神毕恭毕敬地行全礼数,令宗族之人赞赏有加。 礼宾完后,便是真正结束了这一整套流程,表明楚遂枫已经是江南楚氏宗族成年男丁,可入朝为官,文则治国安邦,武则戎马天下,也可行商于市,然必得恪守忠孝节义。这也表明他成为一个拥有独立行为能力的男子,而并非一个孩子,可定亲,可近女色,也可纳妾,却不可娶亲,娶亲需得等到三年后“匀水之礼”毕才可。 在送走诸位宗族后,楚遂枫终于有些支撑不住,被常成扶回来房间,便直接瘫倒在床上,浑身麻木,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躺着不动。楚云氏回来,看着儿子的样子十分心疼,却也十分欣慰于儿子得体的表现,于大家宗族里,稍有行差踏错就会被非议淹没,可枫儿却几乎获得了所有亲族的认可和赞赏,实属难得。 让常成打来热水,楚云氏亲自帮他擦洗,就像小时候一样,对着手指,沿脉络慢慢按摩,一点点帮他舒活筋骨。过了会儿,楚遂枫突然觉得有些力气了,指尖传来酥酥麻麻的感觉,好似血液在加速流动,明白是娘用了功法帮自己舒活,侧头看着娘,笑道:“好多了,谢谢娘。” “傻孩子,跟娘还客气什么,你好娘才安心。这行礼,越是庄重,也是繁琐,更是磨人,此前宗族中每每有行弱水礼时体力不支导致礼数不周,被宗族广为诟病,你能这般轻易撑下来,看来这武功果真没白练啊。”楚云氏说着,手里的按摩却未停,楚遂枫感觉随着娘手所触动,腿也开始迅速的恢复了知觉,不由得觉得十分神奇,“娘,孩儿这不算什么,倒是娘,这手法好厉害呀,不过一会儿,我便觉得经脉活络了许多,浑身上下也生出许多力气。” 楚云氏笑笑:“这本是雕虫小技,幼时无聊学着玩的,从不曾帮别人按过,不曾想如今却派上用场。” “可是娘在自己家的时候学得?我听闻娘的母家徽州云氏,是医药世族,想来神医定不少吧?”楚遂枫是真的好奇,自小从未听娘说起过过去的事,今日娘似乎心情不错,或许是个机会。“族内是有医者,但要说回春圣手,却也不多,我的爹爹,你外祖父便算一个。”楚云氏柔柔说着,眼里果然流露出一丝伤情,又继续说:“我之前说能治那姑娘‘性寒之症’的便是你外祖,你且休养几天,过几日我们一同回徽州老家,你行完弱水礼,正好去拜见他,也顺便求药。” 楚遂枫点点头,在娘的温柔陪伴下,迅速就进入了梦乡,许久都未曾出现的梦境又恍惚而现,梦里那个锦衣华服的男子哭得肝肠寸断,带着哭腔的声音撕心裂肺般地呼号着:“萱儿——萱儿——”,手里紧紧攥着什么,像是玉佩,又像是香包。这一次,画面没有戛然而止,楚遂枫就从一旁直视着他,慢慢走近,待到看清那男子的脸,顿时大吃一惊,赫然就是自己。 想走近些,看清楚点,画面就突转到一座山林中的茅屋前,一白衣女子凭栏伫立,形单影只,背对着他,看不到脸,只是,手里似乎也攥着什么。楚遂枫正欲上前,突然狂风大作,飞沙走石,楚遂枫被风沙遮蔽了双眼,那女子在一片昏黄中转头,他努力的睁眼想去看,却无论如何都看不清。一时着急,便从梦里惊醒了过来,发觉天色已经全暗,四周一片寂静,依稀能看到窗外投射着的斑驳的树影,竟然已经是深夜了。 起身下床,楚遂枫有些好笑,自己练武这些年,竟然被这套“弱水之礼”累得睡了这许久,实在丢人。轻轻推门出去,坐在院内的石凳上,指尖轻轻叩击着石桌,他静静的发着呆。这一世,自己已经许久没能如此静谧的享受孤独了,有太多的事情要烦心,太多的人要交往,太多的心思要猜测。他生性慧敏,周遭的许多事情只是懒得去想,而并非想不到,他只想能与一人携手江湖,快意恩仇,只是,世事却未必能全人所愿。 梦里的那个白衣女子,究竟会是谁?是那个叫“萱儿”的么?那个哭得肝肠寸断的自己,究竟是前世还是未来?自己和她,又有什么纠葛呢? 来江南一趟,杜白衣恰得其时的出现,又究竟只是偶然还是另有隐情?爹娘为何都会默许自己身边有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又或许并非来历不明? 木槿的真实身份又是什么?她会不会真的就是那年齐相府所见之女?但就算是,她为何不告诉自己?又为何能身得此症而不为人知?又为何,不若寻常的闺阁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何况,世人皆知,齐相府只有一位孙小姐,年长自己一岁,生得端庄识礼,才艺双绝,甚至很得宫廷欢心,又怎会是她这般病弱之躯? 娘从不肯提起往事,今日虽是那般伤怀,却还是表明要带自己回去,是只为了帮她求药吗?或许,若是只为了求药,为何娘语气里分明有着,自己弱水礼后,应当去拜见的意思? 。。。。。。 楚遂枫心里有太多谜团等着解开,他却情愿当做什么都不知道,逍遥度日,只是,这样平静的幸福似乎是不会太长久了,最近时常会有这样的预感。有些想逃离,却不能,他只希望,无论如何,都能护所爱之人周全,至于其他,便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第二日,楚遂枫便被常成叫了起来,常成一脸焦急的样子,似乎出了什么事,楚遂枫心一沉,忙问发生了什么,原来却是杜白衣晨起突然独自出门后便无踪影,似是出了什么意外。楚遂枫问完情况,略一思忖,便带着常成出了门。扫了眼四周卖早点的摊贩,一一询问时,一小贩说,刚刚出摊的时候,在府门口的拐角处,好像看见一貌美女子被一群人带走,再问及细节,他便支支吾吾地说未曾看清楚。 楚遂枫让常成给了他一锭银子,又加重语气,这才说了实话,那些人,似乎是哪个府中的护卫,颇有威势。朱锦兴,难道是他?楚遂枫暗道,那日便知道他不会善罢甘休,却不曾想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强抢,倒真是不愧纨绔之名。不过既然人家这么迫不及待地送上门来,那便把计划提前些便好。 楚遂枫转头,问常成道:“让你查的事查的怎么样了?” “回公子,都已查清楚了,那姓朱的有恃无恐,做事情手脚十分不干净,我带人已经查出来他许多桩大罪,皆人证物证确凿。”常成斩钉截铁地回答。 “斩草要除根,他那个巡道使的爹呢?”楚遂枫语气又冷了几分。 “回公子,他们父子蛇鼠一窝,那位朱大人更不是什么好鸟,搜刮民脂民膏,强抢民女,强占民田,弄得江南道百姓民怨沸腾,证据也已经备齐,可要交给老爷?”常成想起那父子俩恶贯满盈,便十分愤懑。 “不可,此事不必惊动爹爹。你把证据备齐两份,一份派可靠的人去,把这些东西都交到江南总兵马使那儿,越快越好。还有一份,快马传至京都,交给柳凌霄,剩下的我自有安排,等着看好戏吧。”楚遂枫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眼里却冷冻成冰,看得常成竟有些发怵。 “是公子,只是常成不解为何要如此?”常成点头答应,却还是有些疑惑。 “爹爹不过回乡祭祖,不宜卷到这些事中。巡道使与兵马使分掌财政与军政大权,又互为掣肘,我听闻他二人素日不合,兵马使又屡受打压,此次正是个好机会,让人家报报仇嘛。”楚遂枫抱着胳膊,一脸纯然无辜,笑得人畜无害,常成却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逐渐向上蔓延,忙应了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1.第三十章 初露锋芒 “公子,已经交代下去了,估摸着不出一个时辰兵马使就会带人前去了。那公子,我们可还要带人去救杜姑娘?”常成吩咐完事回来又问道。 “自然要去,等一个时辰再去,黄花菜都凉了,那姓朱的若是动了她一根手指,我必让他后悔来到这世上。”楚遂枫瞪着常成,这小子怎么这么笨。 “好,那我去叫些护卫来。”常成摸了摸头,立即转身欲走,却被楚遂枫一把拉住,“你只去备两匹快马来,就你我二人前去即可,莫要惊动旁人。” “啊?公子,这可怎么好?那朱家别院怎么说也有几十几百的护卫,我们二人前去怎么能敌?”常成大惊,赶忙劝阻道。 “谁说要动手了?动动嘴能解决了的事情何必动手?再说,真动起手来,打不过还跑不掉吗?”何况,自己并不是去打架的,而是去探探虚实,顺便搜集些东西。毕竟,白衣在不在他府上还不确定,贸然前去可能会打草惊蛇,而且,常成找到的证据,并不足以让一个根基深厚的巡道使直接垮台,那自己也就完不成那位交给自己的任务。 楚遂枫白了常成一眼,常成立刻去备了两匹马来,两人翻身上马,一路疾驰,很快就到了这位朱大公子的别院。到了以后,吩咐常成去叫门,楚遂枫便等在门外。开门的护卫见是他二人,先是一愣,继而面色一变,立即就欲把门关上,楚遂枫立刻认出就那是擂台那日跟在朱锦兴后面的侍从之一。 常成抢先一步,打开了门,狠狠瞪了他一眼,那护卫立刻缩着身子不敢动了。 楚遂枫上前,微微一笑道:“去禀告你家公子,楚遂枫仰慕公子已久,特来拜见。” 那护卫仍是一惊,没有反应,常成上前踹了他一脚:“没听到我家公子的话吗?还不快去通报。”他这才反应过来,连声说着是,连滚带爬的进去了。 过了一会儿,那护卫又小心翼翼的出来,面色坦然了许多,恭敬道了声:“楚公子请,我家公子在花厅相候。” “有劳带路。”楚遂枫跟着那护卫一路前行,七拐八拐的总算到了花厅,朱锦兴已经等在那儿了,看着并没什么异常,楚遂枫上前一礼:“遂枫久闻锦兴公子大名,既来江南,欲与公子相交,故而今日不请自来,还望公子莫怪。” 那姓朱的果然无脑,十分受用这话,却还是摆出一脸虚假的谦逊模样:“楚公子乃是京城翘楚,何必如此自谦。公子随相爷回乡祭祖,家父与我本意夹道相迎,却又想相爷性喜纯然,当不宜太过招摇,这才忍住,听闻昨日公子已行弱水,正欲送些礼品到府上。” 楚遂枫只摆摆手推辞,便继续开始夸赞起这四周的布置,然后又说到柳大人的丰功政绩,直夸得他轻飘飘的,一句“这江南有朱兄父子这般人物驻守,当真可谓安享太平?”更是直接让他自得不已,然而,楚遂枫夸着夸着突然面色一难,眉头紧蹙,貌似十分为难。朱锦兴立刻假意关切道:“不知何事惹得楚兄烦忧,在下可否为楚兄解忧?” “唉,说来此事,也还必得朱兄帮忙才好,朱兄当知杜白衣?”楚遂枫假装忧心忡忡的欲言又止。 “白衣姑娘?她不是随楚兄出了青楼了吗?”朱锦兴面色明显不好,继而一脸狐疑。楚遂枫暗暗打量了他几眼,却不似在说谎,只当他是在演戏,便接着道:“白衣与遂枫一见倾心,是随我出了青楼。只是今晨出门,许久未归,家丁护卫四处寻找,也未得其踪影。遂枫在这江南,人生地不受,还要恳请朱兄出马帮我寻找。”说着,楚遂枫不顾礼节抓住了朱锦兴的衣袖,一脸忧切。 朱锦兴听闻,先是一惊,继而更加疑惑,却连连答应着,也赶忙叫出些护卫来,吩咐全城去找,似乎对于此事也颇愤懑,然后还安慰楚遂枫道:“楚兄莫担心,这江南的地界上,没有我朱锦兴找不到的人。我倒要看看,是谁敢在此地寻事?”语气间自一股纨绔张扬之气,却全然不似作假。 楚遂枫心下暗忖,莫非不是他,可若不是他,还有谁能在这江南地界上无声无息的带走杜白衣呢? 二人又闲聊了些,别院大门忽被从外直接破开,冲进来一群全副武装的军士,持枪佩剑,朱锦兴护院的护卫被逼不断向内缩小成一个圆,将他们护在里面。两方对峙之下,有一护卫来在朱锦兴耳边密语了些什么,便看见他脸色一变,只兀自强撑着气势。 对面的军士排兵布阵将他们团团围困后,突然让开一条道,一黑甲小将带着几个副将昂首阔步而来,一到这,看也不看朱锦兴一眼,便朝四下道:“众军士听令,无耻柳贼,伙同其父,鱼肉乡里,贪赃枉法,买卖官爵,今证据确凿,得江南总兵马使令,将此贼父子拿下,再恭请圣裁。如有违令者,格杀勿论!”“遵令!”众军士应声如山,威武雄浑,长矛短戈,齐齐刺入。外层的朱家护卫拼死抵挡,内侧的护卫却心下一虚,开始有些犹疑。 常成护在楚遂枫前面,谨慎地盯着四周。朱锦兴一见那黑袍小将,便怒不可遏,喝道:“好你个刘禹城,我爹爹乃是江南巡道使,岂容你等栽赃陷害,你们公然带兵闯入朝廷命官的别院,这是要造反吗” 楚遂枫暗忖,刘禹城,那看来是兵马使的人到了,不想竟来得这般快。自己已经不便再管这些,需得尽快去找到白衣才是。说着,便示意常成,常成意会,迅速出剑斩杀了面前的两个护卫,打开一条路,护着楚遂枫来到黑袍小将面前。那刘小将得知是相爷公子后,立即恭敬让出一条路。 朱锦兴见状,明白自己上了当,气急败坏地咒骂楚遂枫,楚遂枫却只当没听见,小将再一声令下,众军士一起上前,本就溃散的护卫顷刻被拿下,朱锦兴也被活捉。 让常成翻遍了别院,却无白衣半丝踪迹,楚遂枫愈发着急,不得已,只得求助于那刘小将帮忙寻找,却不想,那小将一听,豁然一笑,道:“原来公子是为的白衣姑娘,白衣姑娘并未失踪,她是我兄长兵马使大人的义妹,今日乃是被兄长请去,适才已经安然送回了楚宅。”片刻后,果有楚家的人来报,说白衣姑娘已经回来了,相爷请公子快些回去。 楚遂枫有些疑惑,怎么不知白衣还有此等义兄?二人匆匆赶回楚宅,甫一进门便被等着的家丁引到正厅。楚遂枫看到面前一白袍男子,约莫三十多岁,虽身着戎装,却颇儒雅之气,很有些儒将风范,却还是不慌不忙地向一旁的爹爹问完安,楚连寻深深地看了儿子一眼,便为他引见:“枫儿,这便是江南总兵马使刘大人,快来见礼。” 楚遂枫应声行礼:“楚遂枫见过刘大人。”心下道,他怎么来了此处,还来的这般快。 刘禹均一把托起他,打量了几眼,笑道:“不必多礼,这便是京中盛传的红枫公子了,果真少年俊杰,难拐我那义妹肯为你出那青楼。”楚遂枫被这突然的调戏,不知如何回答,只得笑笑。刘大人却突然敛眉正色,朝楚连寻一礼:“今日若不是公子,将那朱贼父子滔天罪行的罪证一一搜齐递于我府上,只怕还不知要任这贼人横行多久。刘某在此替江南百姓谢过公子,谢过相爷。” 楚连寻扫了楚遂枫一眼,赶忙扶住他道:“犬子也是误打误撞,此番除暴安良,还要多亏刘大人行事雷厉风行,及时控制住江南局面,才能免得民心动荡。”“恕遂枫冒昧,”二人还在客套,楚遂枫突然出言,齐刷刷地转头过来,楚遂枫一个眼神,常成恭敬递上一个精巧的玉如意,“父亲,刘大人,这是遂枫适才在那朱家别院搜到的,遂枫看那如意生得格外精巧,不知出自何处能工巧匠,可否请刘大人代为鉴赏?” 刘禹均眸光深深凝了他几眼,接了过去,稍一打量,面色登时一变,那如意后面刻着的是龙纹,而且,是番邦进贡之物。“大胆朱贼,竟敢克扣番邦进贡之物,更私藏龙纹之宝,罪同谋逆,我必将此事上报朝廷,将那朱贼父子彻底铲除。”刘禹均慷慨激昂地说完,楚连寻扫了一眼,心下了然,附和了几句,楚遂枫自是垂首恭然不语。 两人又说了几句要处理之事,然后楚连寻便和楚遂枫一起送走了他,刘禹均对楚遂枫很是赞赏,走前也还特意叮嘱楚遂枫要好好对待白衣,不然自己这个兄长可不会坐视不理,楚遂枫无奈,只得笑着应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2.第三十一章 知己不疑 他走后,只留下楚连寻和楚遂枫父子二人,楚连寻一句话都没说,沉着一张脸带楚遂枫到了祠堂,直接对着祖宗牌位跪了下去,楚遂枫也随着跪在后面,昨日跪酸的膝盖立时隐隐作痛,却也只得忍着。父子二人,一前一后跪着,半晌无言。楚连寻突然幽幽嗟叹道:“枫儿,你终究还是不肯逍遥自在,要来趟这趟浑水。” 楚遂枫跪得笔直,眸光微动,淡淡开口:“爹爹,这朝堂暗流汹涌,已无半分净土可供孩儿安享。孩儿又怎忍心爹爹独自面对这波涛风浪?” 楚连寻眼里似有些不忍,却终究被坚毅掩过,他起身,过去扶起楚遂枫,直直对着他,问道:“也罢,事已至此,也已敬告诸位祖宗,此番你都做了些什么?可告诉爹爹?”“这个自然,孩儿绝不会有事欺瞒爹爹。月前,孩儿初回京都,得知朝廷之势,知父亲必定持保太子,而兴王势强,又得地方大员暗中经济支持,若要损其元气,则要先破其财路。这最大的财路,便是江南,江南富庶,民风淳朴,朱氏父子在此地贪赃枉法却无人敢言,正是因为得了兴王的庇护。而作为报答,每年自然要向兴王孝敬不少的银钱。”楚遂枫一字一句地说着,自己早就编造好的说辞。 楚连寻听着,不住地微微颔首,眸光幽深似海,听到这儿,却突然发问:“要扳倒朱家并不容易,以你一己之力,是如何做到的?” 楚遂枫点点头:“的确不容易,朱家在京中也有些势力,所以孩儿自然也不能单枪匹马,而是找了人联手——御史台崔玖天,他与孩儿一见如故,又齐名公子,况且其父子二人一直持保太子,因而是可信任之人。” “不错,其父崔元昌曾是太子太傅,必为太子尽心竭力。”楚连寻点点头,目露赞赏,显然是相信了他的话。 “我二人约定好,孩儿便派常成在来江南期间,秘密搜集朱氏父子的罪证,发现其虽所犯累累,却都不足以将其连根拔起。直到此前,有人回来说,发现了朱氏父子私吞部分沿江运往京都的贡品,这才是最致命的罪证,而孩儿亲去朱氏别院搜寻到的,就是铁证。”楚遂枫说到此处,顿了一下,目光中精光闪现。楚连寻看的分明,那是见到猎物时的兴奋:“不错,私吞贡品,欺上瞒下,往大了说,罪在谋逆,乃是诛九族的大罪。” “是,可孩儿深知此等物件绝不会显于人前,在其府苑之内或许能寻到,今日恰巧白衣失踪,我怀疑是朱锦兴所为,即便不是,也正好给了我一个光明正大前去拜会,求朱公子施以援手的理由。我只前去说些无关紧要的话拖着朱锦兴,护卫对我戒备,自然大多围在我们周围,我的人便暗中杀掉部分别院内他处的护卫,并迅速搜到了罪证。”楚遂枫说得云淡风轻,似乎只是在说一件好玩的事情,眼里逼人的光芒却让楚连寻一瞬恍惚。 “所以,后来的事情都很简单了,你将罪证交与兵马使,借其手出兵迅速控制朱府及别院。非但不必脏了自己的手,又极为有效。那你们约好的,崔家父子在这其中又起什么作用呢?”楚连寻含笑问出口,其实心中已有猜想,但还是想让枫儿证实一下。 “禀告父亲,已有一份罪证日夜兼程送往京城,不出意外的话,后日早朝时,陛下便会得知此事,而彼时兴王殿下尚且未能得到消息,因为江南已被兵马使的军队严密封锁。”楚遂枫说完,便静静立于一侧,这些话,半真半假,有些话,并非他不愿,而是不能告诉父亲,这是他答应过那位的,毕竟,这天下,没人能拒绝那位的要求。 楚连寻看了看眼前刚及弱水的儿子,已能这般谋划,感慨他真的是长大了,上前轻轻拍了拍楚遂枫的肩膀,只说了句:“不错。”便转身离开了。楚遂枫没有说,楚连寻没有问,为何楚遂枫在京中尚无根基,便会有那么得力的手下,有些事,父子俩,都有所保留,却心照不宣。 回到院中,楚遂枫一眼就看见那抹粉色嫣然伫立于柳前,心下一安,上前站在一旁,轻轻开口问:“回来了?” “恩,我去了这许久,听闻你快把这江南城翻过来了,可是担心?”杜白衣转脸对着他,满目期冀的俏皮。 “自然担心,莫说是你,便是捡回来的小猫小狗,丢了也要找找的。”楚遂枫别开眼,故意半开玩笑半认真道。 “哼,那公子便为了找这捡回来的小猫小狗,顺便让江南变了天?”杜白衣固执地又挡到他面前,直视着那双深邃的眸子,甫一见面,自己便是在这眸子里广阔的天地沉沦,他有一种魅力,不像十几岁的少年郎,倒像是阅尽世事后的旷达。 见躲也躲不过,楚遂枫心想,索性将话都说开,便也直视着她:“你的问题,我都可以如实回答,因为我相信你我是朋友,但我也有一些疑惑,希望你能解答。” “好。”杜白衣看着那眸子里冷静的分明,突然有些鼻酸,其实,无论何事,只要你问,我便不会,也无法说谎。 “要扳倒朱家乃是谋划已久,但却是以为你被他掳走才临时决定今日下手的。你没有消息,我很担心,也是事实。”楚遂枫坦然答道。 “你是真心的,拿我当朋友?”杜白衣又问,那个“只”字,终究没能问出口。 “你于我,虽相识不久,也算有缘,我素日不喜欢有人跟着,却觉得带你在身边也不错,或许是你我性情相投,可算知己吧,可永远的知己。”想起那日她眉宇间意气风发地说,要纵马天涯,畅然一生,楚遂枫的嘴角微微带了些弧度。 “知己,红颜知己,我喜欢,那我以后便是你的红颜知己了,你可不许贪心,有我一人跟着你便好,若再多了,只怕要吵嘴的。”杜白衣心中一动,直接曲解了他的意思,反复琢磨这这两个字,愈发高兴了起来。 “好,日后若是取了妻,就另当别论。红颜知己,便许你一人。”楚遂枫答允:“那便该我问你了,朱锦兴与青楼里的妈妈忌惮的,可就是你是兵马使义妹的身份?”或许,还有别的什么吗? “不错,我年幼在此受人欺凌,得义兄相救,本欲救我出水火,我却也无甚地方想去,倒觉得待在青楼也自在些。他便时常来,并不顾身份认我做义妹,护我周全。”说及此,杜白衣似乎想起了些少年时的苦难,眸光暗了暗,声音也略微低沉,楚遂枫紧盯着她,并没察觉有丝毫掩饰,或许,是自己想多了吗? “既已过去,便不必在想。还有一个问题,你可以选择不答,但我还是想问,你的真实身份究竟是什么?或者说,你如何得了我父母默许,居于此处?总不会因为你是兵马使义妹吧。”楚遂枫虽然不怀疑她,还忍不住为自己的多心安慰了她下,但疑惑总要解开。 闻言,杜白衣微微一震,扬起了眸子看着他那双直击心底的目光,果然,他还是问到了这个问题。思忖了下该不该说,若说,又该如何开口,杜白衣面色沉重,环顾了下四周。楚遂枫会意,带着她到了自己房间:“这里不会有人,你可以直说。 杜白衣深深地看着他,楚遂枫便坦坦然任她看着,自己已经将最深的疑问抛出,内心已无半点掩饰,只静待她的回答。两人便这么相对无言了半晌,杜白衣眸光忽明忽暗,深深几许,几欲开口,却又生生咽了回去,最终只能轻轻开口:“若知道这个答案,会让你如坠冰窟,再无简单的喜乐安康,你可还想知道?”她的身份背后,便是那个秘密,那个让人窒息的沉重,她不想瞒他,可也不愿他这么快就被剥夺掉这些简单的幸福。 “那我若此刻不知,可否一世不知?”楚遂枫心下一凛,凝着她半晌无言,最终开口问。 “我和你爹娘,还有很多人,都会尽全力保你一世不知,但若有一日到了不得不知之时,我会主动告诉你一切。这样的回答,可以吗?”杜白衣轻轻说道,二人眸光交错,半晌,楚遂枫放弃,她的身份,果然会成为一个很可怕的导火索,而他,的确还没有做好准备去接受这个答案。 倘若它便是串联起一切的钥匙,自己此刻还并不想承担那扇门背后的世界,便对着杜白衣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信你,自此以后,我楚遂枫,无论如何,绝不会对你说谎,也会相信你杜白衣所说的每一个字。但是那个答案到何时方为不得不知,要由我来决定。”原谅我终究还是自私和懦弱的。 “好,我杜白衣此生不会骗你。”对着他澄澈的眸子,杜白衣亦心内澄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3.第三十二章 昔年旧痛 过了此番,楚连寻要即刻回京,处理江南变动的后续事务,楚遂枫惦记着木槿的病,便和娘依约一同去拜见外祖,常成自不必说,定是跟着他的,杜白衣也要一同去游玩,所以便分道而行。四人只带了些护卫,轻车简从地踏上了去徽州的路。 楚遂枫心里惦记着京城,楚云氏也整日整日地愁云满面,一路上便也没怎么有心情四处赏玩。杜白衣倒是开心得紧,每日都闹着要出去玩,楚遂枫不让,笑她这副祸水容颜若是直接出门,怕是又要招来些豪绅恶少,自己还不想一路都为了她这“小狗”让处处变天。 杜白衣自然不开心,却也知道他说得不错,只苦着一张脸,缠着他闹。被缠的没办法,楚遂枫只好找了自己件稍小的男装给她换上,又乔装打扮一番才在赶路的间歇陪她出去了几次。杜白衣本想好好四处逛逛,看着楚遂枫虽然人陪着她,目光却总是望着京城出神,慢慢也懂了,不再闹了,一行人便加紧赶路,只六七日,便到了徽州城。 进城后,却未直接去外祖父家,楚云氏吩咐先找个客栈住下,说过几日再去。楚遂枫虽不懂缘由,但见娘这般忧虑便也只好答应,心里暗暗忧虑着木槿的病应当还不至于撑不住吧。娘绝口不提何时去,楚遂枫也不好多问,便只得眼巴巴地等着。杜白衣耐不住,就又换上男装拉着楚遂枫出去,楚云氏看见也不说什么,楚遂枫只好陪着她先在这徽州城里四处玩了起来,常成则远远地跟着保护他们。 这二人上街,虽已刻意低调,但一个丰神朗逸,一个俊秀非凡,在大街小巷还是引来关注无数,自然亦有无数妙龄女子满怀春心的“礼物”。初上街之时,便有一女子羞红了脸上来,把一个丝帕包着的东西塞到楚遂枫怀里,又满含羞怯地看了楚遂枫几眼才跑掉。 杜白衣不解,楚遂枫虽见过这阵势,却没收过这丝娟的礼物,打开一看,竟是女子贴身穿的肚兜,两人古怪的对视一眼,瞬间了然于心。这地方的民俗倒是略不同于京城,女子不送荷包香囊之物,而是送自己的衣物给心仪的男子。楚遂枫不知该如何处理这肚兜,拿着不是,扔掉更不是,一旁的杜白衣却粉面含愠,一把从他手里夺了过去,塞到自己衣袖里。楚遂枫好笑的看她,她却一个白眼翻过来,没好气地说:“怎么?楚大公子可是舍不得?” 楚遂枫忙乖乖讨好道:“不敢不敢,我正不知该如何,你这般处理甚好。” “这还差不多。”杜白衣脸色微微缓和了些,却又突然盯着问他:“莫非,你总是收到这些女儿家所送之物?” 楚遂枫老实道:“也并非经常,我少时在山中拜师学艺,回京都后却是收到过一些荷包香囊之物。” 杜白衣狐疑的打量了他几眼,又突然故作哀怜冷叹:“难怪我这般美人投怀送抱你都无动于衷,原来是早有人投怀送抱,哼。”楚遂枫暗暗有些想笑,想说自己并非草木,岂会软玉温香在前,却无动于衷,只是心里早已有了一个人罢了,想想便又觉得这没法解释,还是等回京都后再说,便只笑笑不语。 好在很快就有更多女子上前,皆是芙蓉如面柳如眉的含羞带怯,打量两人几眼后,大多塞给楚遂枫,也有不少塞给杜白衣。两人起初对这热情都有些尴尬,后来竟开始堂而皇之地比起了肚兜的数量,看何人收到的更多一些。一路笑笑闹闹,又四处走走看看,倒也十分有趣,只是回客栈之后,楚云氏看着这一堆堆肚兜先是一惊,想起缘由后倒也只是笑了笑,没说什么。 又住了两三日,徽州不大,又多的是药房医馆,楚遂枫抱着试试看的心也几乎挨个医馆探寻过去,发觉此地虽然妙手云集,可对这性寒之症,皆是摇头嗟叹。至于能玩的地方,二人更是早已玩了个遍,让楚遂枫惊异的是,杜白衣对此地似乎分外感兴趣,小小的一家店都能逛好久。下午时分,二人出去找了个馆子吃好吃的,这馆子生意十分火爆,里面时常客满,两人稍等了会才找到个座坐了下来。 点完菜,齐刷刷地转头看着窗外的风景,突然听到隔壁桌有人说道:“过几日又到云家办义医诊治了,这次我一定要抓住机会给我把这腿疼治了。” 又有人接茬:“对呀,要说这云家真是菩萨心肠,又医术高超,每年到这时候,都有大批的人慕名而来呢。” 旁边突然有人问:“兄台,敢问云家可是何病都能治?”听口音似是外乡人。 先前的人便回道:“那是自然,云家没有治不了的病,我此前莫名心悸,大夫都束手无策,云家三少爷一副药下去便全好了。” “对呀对呀,听闻这云家此代的家主云老爷子甚至能生死人,药白骨呢。”又有人语含神秘的说道,却又语带惋惜:“可惜云家家主只诊有缘之人,每年义诊也只为一人诊治呢。” “是这样,不过一般的疑难杂症,也无需家主亲自动手,子辈的便足以,甚至孙辈,也有不少翘楚呢!,那云家三少不就是?”。。。 后面的话,楚遂枫已经没有再认真听了,原来,娘所等的便是这义诊之时,只是娘既是回自己的家,却为何要如此费尽心机呢?看来当年娘嫁与爹爹怕是极大地惹怒了这位外祖父,却不知道此次能否得到外祖的诊治呢,木槿的身体状况很不乐观,估计已经撑不了多久了。 “你可是在思念京都中的心上人?”杜白衣见他出神,忍不住问道。楚遂枫回了神,看着她,点了点头道:“不错,我们此番来此,正是希望能得外祖为她诊治。”“她得的可是极疑难之症?不如说来听听。”杜白衣好奇。 “恩,性寒之症,我替她看过,病势已重,这天下,独外祖可治。”楚遂枫沉声说道。 杜白衣眼里掠过一丝光芒,忙宽声安慰道:“相信此次定能求得治病之法,毕竟是你外祖嘛,你也别太担心了。”楚遂枫点点头,杜白衣又转声道:“想不到你还懂医术,楚大公子真是全才,在下佩服佩服。”说着,还装模作样地拱拱手,楚遂枫被她逗得一笑,眉毛一挑,道:“本公子会得多了,你当本公子的跟班也不算吃亏。”杜白衣不屑的撇撇嘴,两人互看一眼,又都笑了起来。 回到客栈,楚遂枫忙去找娘亲,进了门,楚云氏正坐在窗前,手里拿着枚断裂的墨色玉牌,轻轻摩挲着。他上前问了声好,便坐到了娘亲对面,微微打量了眼那墨玉牌,发现竟是被刀剑劈开般的生生断裂。咽下疑惑,恭声将今日在馆子内所闻说与娘听,末了,楚遂枫终于问出口:“娘可是在等这义诊之时,带孩儿回去见外祖?” 楚云氏闻言,微微颔首,却又摇摇头说道:“是,也不是。娘确实是在等着义诊,但是娘并不会回去。到了那日,你要自己去,而且不能说是我的儿子,若有缘,能得你外祖甘愿诊治便最好。”语气越来越轻,说这几句话,楚云氏几乎用尽了浑身力气。 “娘,这却是为何?都到了家门口却不回去,娘都不思念家中亲人吗?便是当年如何,也已过了这么多年,孩儿陪您一同回去,外祖应当不会如何吧。”楚遂枫看着娘眼里混杂的情绪,极为不忍,轻轻握住娘的手,柔声说道。 楚云氏一叹,目光复杂地对着他,满含着忍耐的思念,幽幽道:“枫儿,当年之事你不知,我本是云氏嫡传之人,在同辈之中医术最高,独得父亲赞赏,本应嫁与云氏之徒,继承家主之位。可我却爱上了你爹,私定终身,他便是如你一般坦荡,为了得到父亲的承认,主动陪我回来,结果差点被打死。” 说到这里,楚云氏忍不住落下一滴泪来,楚遂枫忙帮娘擦去,又轻轻问道:“然后呢?” 楚云氏忍着泪意,接着说道:“我为了你爹,忤逆父亲,被关到祠堂数日无饮食。直过了七日,父亲过来,说你爹已放手离去,问我可愿悔过?我当时又饿又困,加上心悸得精神恍惚,闻言,便直接昏了过去。” 楚遂枫大惊,当年之事竟至如此,看娘素日温柔,如何能想到,当日竟是如此刚烈,定定地看着娘,语含坚决:“娘莫要伤怀,都过去了,如今有孩儿和爹爹在,无人能再伤害娘。” 楚云氏欣慰地看着儿子,柔声说道:“当年之事,我确实怨恨过爹爹为何这般冷面无情,但是过去这些年,早已不恨了。我再醒来的时候,已是三日后,当时极度虚弱,父亲本欲让我休息,我却执意询问你爹爹下落,甚至从床上跌下,仍旧爬着欲去寻他,极大地惹怒了父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4.第三十三章 求医之法 “他问我是不是真愿为了你爹爹,放弃云氏传承?我点了点头,父亲因而气绝,挥剑砍断了我的云氏家传玉牌,与我恩断义绝。又派人带了你爹爹来,他那时已被打得遍体鳞伤,气息奄奄,却还不住呼唤着我的名字,让人如何忍心辜负?从那时起,我就决计此生必不负。那天夜里,下着瓢泼大雨,父亲全然不顾我二人死活,派人将我们直接赶出了云家。。。。。。” 一点点忆起往昔,楚云氏面色充满苦痛与惊悸,仿若还被困在那个大雨滂沱,孤苦无依的夜里,完全不复平日的大方典雅,温婉柔美,而是脆弱得如水上浮萍,仿佛转眼就会消逝。指尖紧紧攥着那只剩一半的玉牌,她不住地抽噎着,颤抖着,肩膀也随极力压抑着的抽泣而微微起伏。 楚遂枫的心已经沉入谷底,散发着幽幽寒气,冷冻结冰,没有人可以再这么伤害自己的娘亲,任何人,都不可以。轻轻抱住娘,让娘的脑袋靠着自己的肩膀,渴望着娘亲能从自己的怀抱里感受到一丝温暖,不住地柔声安慰着:“娘莫要难过,都过去了,都过去了,枫儿在这里,不会再有人敢让娘难过,我决不允许。” 楚云氏一直压抑着的抽泣终于在儿子温暖安定的怀抱里化成嚎啕,带着哭腔不住喃喃:“父亲说自此与我恩断义绝,再不相见。我不能回去,我,也不敢回去。。。。。。”泪水扑簌不止,甚至打湿了楚遂枫的衣襟,感受到那温热的浸润,楚遂枫心内郁结,沉重之极,却也只能静静地陪着娘,任娘把心里的委屈都发泄出来。 这般无助,孤单,弱小的娘亲是楚遂枫从未见过的,自小无论自己犯了多大的错,娘都不曾稍变辞色,永远温和娴雅,如春风化雨般轻柔地护佑着他,他竟以为娘就是那般温软的女子,却不想心底也埋藏着这样的苦痛。自己长大了,现在到了娘需要自己护佑的时候,决不让娘再受苦,楚遂枫暗暗咬了咬牙。 哭了好久,声音越来越小,慢慢地归于平静,楚遂枫撑着身子微微低头,看见娘一双美眸已然哭得红肿,气息均匀而悠长,竟靠着自己睡着了。轻轻替娘拢了下散乱的头发,楚遂枫微微舒展了神色,伸手缓缓地将娘抱起,又轻轻慢慢地放到了床上,再替娘盖上薄被,怕吵醒了娘,楚遂枫连呼吸都微微屏住。 都收拾好后,楚遂枫又看了看娘,睡颜已是安详,没有再被梦靥缠绕,这才放心,轻手轻脚地出来关上了门。 回到自己房间,楚遂枫回想着这些,不禁对这位素未谋面的外祖充满了敌意,竟如此对待亲生女儿,难道那家族的所谓传承,真比女儿的幸福更重要吗?定是个食古不化的老封建。此番若不是为了木槿,不得不来,自己是绝不会勉强娘的,三日后,自己便独自去求药,不管求不求得到,都绝不让娘再踏足这伤心地。 这么打定了主意,躺在床上,已经入夜,楚遂枫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莫名的心很乱,说不上是为什么。脑子里却总是那个清冷的身影,连笑都淡到凉薄的女子,为何会让自己这般放不下,为了她,让娘这般煎熬,自己却仍旧不想放弃,到底是为什么?认真算起来,自己和她甚至并未见过几面,却为何这般在意,难道当真是所谓一见钟情? 若论美貌,仔细想想,式微与白衣皆不输于她,式微英气,白衣妖媚,而她清冷,各有千秋。而她的清冷,或是因为这病,或是她天性便凉薄。自己不知道她病愈之后会是如何,也不知道她说与自己的哪句是真哪句是假,甚至都不知道她究竟是谁,不可谓不荒唐。 在这时代,一介弱质女流,加之绝症缠身,她却能迅速在京都开起三大名楼,宾客盈门而不倒,必然非简单之人,背后也不可能全无背景,自己却什么都不想去问,不想去管,像个傻子一样为她奔忙,难道当真是一曲《乐动九天》动了自己的心?自己,来此世一遭十数载,竟也成了那附庸风雅的才子了吗?那她,便是让才子为之痴狂的佳人吗? 楚遂枫暗暗有些好笑,愈发难眠,索性从床上坐了起来,摸出那把竹玉笛,唇间轻启,笛音婉转而出,是那日她在湖中所弹之曲,不知名字,一如她,莫名地让人心神安然。 第二日,楚遂枫便让常成出去打探云家家主看诊的条件,回来的结果却让他没有料到。常成微皱着眉回道:“公子,我去问过云家药房的人和一些曾得过云家家主亲诊的人,得知云家家主所诊之病必要求首先有病人得病及用药全情记录,再者要由其曾问诊的医者引见,还有就是必为他人无解之症。” “可是满足了这三个条件即可?”楚遂枫接着问。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要求,只是这,”常成有些犹疑,欲言又止着。 “无妨,便是何要求,我也必要办到,你且说来。”楚遂枫微皱了眉,直盯着常成。 “是,还有就是云家家主明令,要有缘之人方得诊治,至于如何有缘,众人所言皆不同,常成也没弄懂。”常成想起那些人所说,内心还是有些不明就里。 楚遂枫抓住了“有缘”这两个字,内心暗暗苦笑,嫡亲外祖,却因父亲与娘亲断绝关系,这样的,究竟是有缘还是无缘呢?也罢,先从别处想想办法吧,便又问常成:“你可有问到那些人都是如何‘有缘’的?” “倒有几位以云老爷子所求之物为谢礼才得诊治,像什么百年龙骨,藏地红花,天山雪莲之类稀缺药材;也有些人以稀世之宝,如麟泉剑,无音琴;再有的话,若是得云家嫡传之人引荐似乎也可,但这云家之人素与俗世之人无甚来往,多年来从未有人走通过这条路。”常成把问道的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 楚遂枫听完,便让他先下去,开始思考了起来,这外祖,倒还是个贪宝之人,如何担得起悬壶济世之名?哼。不过,病还是得靠他,稀缺药材也好,稀世之宝也罢,虽非难得,可如今若要去找,两日内绝难找到,必会误了时日,若到明年,她却等不起。看来,只有从这云家人身上下功夫了,可这功夫如何下,自己却是实在不知。 虽说,问娘亲当是最快,最有效的办法,可经昨日之后,他实在不愿再惹娘亲伤怀。如此,便只能自己想办法,那,就先去打听打听这些云家之人吧,总要有了解才能知道如何下手吧。 这么想着,楚遂枫便提了剑准备出门,一开门却看见杜白衣正在门外,依旧一身男装,折扇轻摇,看着他,优哉游哉地问道:“你可是要去打听云家之人?” “不错,你别挡着我,我赶时间。”楚遂枫随口回道,今日可没时间陪她胡闹了。正欲往前,却被杜白衣一把拦住:“你别着急嘛,我有办法让云家家主为你的心上人诊治。”她不无骄傲地轻扬着眉,对他的惊异视若无物,满怀笃定地看着他说:“此言当真,你跟我进房去,我告诉你方法。” 楚遂枫将信将疑地被她拉着进了屋内,一把坐下后,便直接问:“你所说的办法是什么?” 杜白衣仍不慌不忙的摇着扇子,故弄玄虚地说:“我不但有办法,还有两个办法可以给你选。” “哦?是何办法?”楚遂枫还是有些怀疑,可白衣虽然素日爱玩闹,遇大事也总有轻重,便选择了相信她。 “常成适才所说我都听到了,药材什么的我一窍不通,但云家家主一直渴求的稀世之宝——我却有一件,是先前家传之物,前朝造棋名匠绝代之作——何柯棋。”杜白衣嘴角噙笑,从包袱里掏出来一副棋盘,楚遂枫看去,黑白玉所刻,虽材质稀缺,做工精美,外表看来却并无其他特殊之处,而且并无棋子。 楚遂枫疑惑的看了看她,杜白衣一笑,轻触了盘底,立时每个格间皆裂开一缝,黑白玉所制棋子便从这狭缝被顶出,片刻,便成一副棋局。楚遂枫惊奇,这棋盘竟是自动的?而且这棋局甚为复杂高妙,自己一时也不知化解之法,前朝怎能有如此能工巧匠? 杜白衣看着他笑笑,又轻触了下盘底,裂缝重开,一些棋子落下,又有一些被顶出,棋局瞬间变幻,楚遂枫仔细观察了下棋局,发现这正是适才那棋局的破解之阵,而且破解的极为巧妙。楚遂枫心下骇然,盯着杜白衣,道:“这棋局怎可自行变化?”能记录棋局,又能自动解棋,那不是人工智能了吗?这个时代,怎么可能?莫非,此人也是从阴司而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5.第三十四章 云氏之人 “这怎么可能呢,棋盘哪有自己排兵布阵之能?不过是此前用此棋盘之人所下之棋局,它将其原样保存了下来,而且可以随时回复过去。不过,刚刚那棋局,你可识得?”杜白衣轻敲了下他的脑袋,有些好笑,他这一本正经异想天开的能力,不知是随了爹娘哪个。 “呃,我对棋道不甚了解,但适才那棋局的确玄妙之极,莫非,这棋局也大有来头?”楚遂枫想起,凡是宝物,必有一段或是血雨腥风,像那和氏璧一出,引得天下群雄纷争起,或是才子佳人的传说美谈相左。那这棋盘的故事,莫非就在那棋局里? “不错,这棋盘叫何柯棋,是因为它是昔年第一能工巧匠何柯所造,世人皆知此棋盘为至宝。却不知,何柯为造此物历时十载,呕心沥血,也只是为了那一局棋。”杜白衣眼里有着藏不住的赞赏,闪着兴奋的光芒。 “我曾听人讲过,前朝有一隐士,姓云名黑白,只因钻研棋道成痴,棋术天下第一,此人行踪诡谲,但只要与棋有关的宝物,必想尽一切办法拿到。莫非?”何柯,云黑白,何柯棋,原来竟是如此。 “不错,何柯也是醉心棋道,一直想与这云先生一战,却都找不到他,后来听闻他有此癖好,才费尽心力造就此物,为得,便是引此一战。虽然,他终是败了,棋盘也至此流落天涯,辗转到了我祖上手中,但云黑白自此之后,便不再与人对弈,他曾说,钟期既遇,高山流水便不必与旁人奏。”或许是楚遂枫的错觉,他仿佛看到杜白衣在说这个故事时眼里掩藏不住的惋惜,是为何柯惋惜? “原来如此,何柯为一战成痴,终引得云黑白以知音相待,这棋局,便也成了绝笔,倒是比棋盘本身更为难得。确是宝物,听闻云家家主善弈,当能得其所爱。只是,”楚遂枫看了她一眼,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只是这祖传之宝,如何好用来治你心上人之病?”杜白衣接着他的话头说了出来,语气含笑轻慢,似是在打量着他的反应,楚遂枫点点头看着她。 杜白衣突然站了起来,转过身来正对着他,说道:“这家传之物自然只给家人,纵然流落风尘数载,我也从未曾动过它。如今,你若愿娶我,这便是我的嫁妆,自然可由你支配。”楚遂枫愣了几秒,便拒绝道:“这如何可以?我已心有所属,如何能娶你,非但对我和她不公,更是误你一生?” 杜白衣似乎半点不意外他的拒绝,直视着他,眸中清亮几许:“若我不在乎你心里是何人,也不在乎你还会娶何人,只要你的妻子这个身份,你可愿意?” 楚遂枫对上这澄澈晶亮的眸子,却似隔了几重山水般迷蒙,看不到眼前这个女子的心,究竟为何?半晌,他缓缓开口道:“男子虽可三妻四妾,可我却只愿一人共白首,若非她,我不会爱,也不愿娶。你我知己,绝无欺瞒,愿你理解。” 杜白衣直直地盯着他,半晌,突然哑然失笑,流光溢彩的眸间盈满悲哀:“果然,便是个名义,你也不愿,我倒是真的好奇着想去见见,她究竟是何等女子,竟得你如此。”楚遂枫低头,柔情满怀,语含呢喃:“我,也不知她是,何等女子,甚至,不知她是否和我一般心意,所谓情不知所起,便是如此吧。但除非她不爱我,不愿嫁我,否则,我定只会娶她。” 被他的表白震惊,杜白衣心里滑上一丝悲悯,遂枫,你可知,这选择,或许会让你万劫不复,你爱的那女子,恰好是这世间最不能爱之人。 回复了心情,杜白衣故作轻松地说道:“那便只能第二条路了。”楚遂枫抬头看她,她眸中闪过复杂难测,却仍旧没有迟疑地开口:“你娘亲是云氏嫡传,却被逐出云家。但还有一人,便是教你习医之人,敕云子的夫人——慕茗芳。她曾与你娘同门,得你外祖亲授,是云家嫡传弟子,抛却亲族关系不谈,仅从此算来,你也是你外祖的嫡传徒孙,当有资格向师祖请教难解之症。” 楚遂枫被这番话震惊,直视着她,四目相对良久,一者惊疑满怀,一者深沉难测。等到楚遂枫压住心底那几乎抑制不住的冲动,那深沉难测的目光也已恢复了澄澈,浅若清溪,一览无余。自始至终,杜白衣只任他看着,什么也不说,也不解释。 半晌,楚遂枫低声开口:“这可也是与那个秘密有关?”“嗯。”杜白衣简短而肯定地应了声。“好,我信你,不问。不过,我越来越觉得被一个莫名的大网缠住,从头至尾都被包着,而它正在一点点收紧。这种感觉,很不好受。”“先做好眼下的事吧,世人,不都是网中之人?”杜白衣淡淡说完,衣袖轻甩,便转身出了房门。 按杜白衣所说,楚遂枫想起,临别时师娘曾赠与他一枚墨玉牌,上面什么都没有,只背面小小刻着一个“云”字,正是与娘那日握着的断裂的玉牌一般无二。当时,师娘叮嘱过:“若有一日要遇到她的师父,这玉牌可为凭证。”如今看来倒似早有预见。 指腹摩挲着墨玉牌,楚遂枫突然涌上来一个可怕的想法,是有人在操纵着这一切,甚至连他会为木槿求医也算计在内,这一路走来,所遇之人,所发生之事,会不会都是有人在暗中操纵?楚遂枫苦笑,师父师娘的真实身份,包括身家背景,除了爹娘无人知晓,连自己也一直被蒙在鼓里,只偶尔从只言片语中得到些信息。她竟能这般笃定地直接说出,还有那突然出现的何柯棋,真是辗转流落吗? 果然,之前的相遇皆非偶然,或许,那日的高台迎宾,也只是她在等着自己?若真是如此,那到底是谁,是什么在背后操纵着这一切?目的又是什么?那么一张精心编织,只显露边角,连轮廓都看不清的大网,罩得自己严严实实,那织网之人,还能让自己这样平静多久?若当真如此,这傀儡般的人生还有何意思?倒真是比不上前世了,还是,希望只是自己多心罢了。 两日后,云家义诊之日,楚遂枫让护卫在客栈守着娘和杜白衣,带着常成直奔云家。不同于云家的盛名在外,云宅却在城内极偏僻之地,独占一片荒野,四周并无邻里,平日速来清净,只是今日义诊,才多了些求医之人排队等在门外。 楚遂枫攥了攥袖中的玉牌,凝着那龙飞凤舞的“云宅”良久,想象爹娘当日是如何在暴雨瓢泼中,气息奄奄地被扔在那青石阶上,娘和师娘又是如何在此处度过了她们的幼年和少年时光,终于抬脚向大门走去。走到门前时,突然被一医士拦住,指指人流,请他去后面排队。 那人举止十分谦逊,楚遂枫自然也拱手一礼,恭敬道:“在下楚云有绝世之症,特来求云家家主相诊。”医士看了他一眼,请他相等,便进去了,片刻后,适才的男子,恭敬地随着一白衣白袍的少年医者缓步而来,见了他,那白衣少年温软一笑,先行一礼:“在下云非言,阁下若是要求诊于祖父,便请随在下来吧。” 云非言是云家孙辈三公子,系长子嫡出,是云家孙辈最优秀的医者,其医术已远在诸多子辈之上,将来必然要继承云氏家门。楚遂枫在心里暗暗思量着,若论亲缘,这少年医圣当是自己的表哥,当真也是有趣。“京城楚云,无名之辈,有劳三公子。”楚遂枫还礼,跟着他进去。 路途转折几番,到了一处僻静屋舍,先前的医士行了一礼便候在门外,不再进去,楚遂枫便了然地让常成也等在屋外。云非言笑笑,细长温软的眉眼与娘亲有几分神似,带着亲切的和善,带着楚遂枫进去。这屋内空空荡荡,只有一张极整洁的床,再无其他。 云非言带他进了门,便转身对着他,略带歉意的一笑:“实在抱歉,祖父严令,外人不得入内,因而此处也无茶水,楚兄还请多担待。”楚遂枫看着他清俊的眉目,愈发有些像娘亲,不免感到亲切:“无妨,客随主便,何况在下本是求医而来,茶水又有何重要?” 云非言看着他,分明是陌生人,却莫名的有股亲近熟悉之感,又隐隐探了探他的气息神色,皆是康健之极,便开口问道:“楚兄自京城远道而来,是为人求医?不见病患,可是无法长途跋涉?不知楚兄与之是何关系?” 知他有此一问,楚遂枫倒也不隐瞒,坦荡回道:“她是在下思慕之人,所患乃是性寒之症,已经七年,得名医以孔雀昙花和汉宫秋相和调养。月余前,病势加剧,在下为之以温清丸相和,估计可勉强撑得两月,这一路寻医下来,听闻只有云家家主可治此症,特来求解。”说到这里,楚遂枫停了下来,云非言略微震惊,仍旧不改温然,轻轻说着:“性寒之症确难治,只是,温清丸?这乃是云氏本家之药,楚兄既有,想来可算我云氏之人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6.第三十五章 玄阴之体 楚遂枫一笑,果然都是连着的,从袖中掏出了墨玉牌,直接递给他:“家师姓慕,劳云兄代为引见。”云非言接过墨玉牌,又从自己袖中也掏出一块,一模一样的墨色纹路,玉质细腻,再看向他的眼神已经更加亲切:“非言年纪尚小,许多族中长辈皆不曾听闻,不过玉牌确是我云家嫡传之物,你我是师兄弟无疑,难道初见这般亲切。遂枫兄稍待,我去禀告祖父。”楚遂枫一躬身,云非言握着玉牌大步流星,踏出门去。 过了半晌却也未见回来,楚遂枫自站着等待,突然听到一个苍老悠然的声音远远传来:“你是慕丫头的徒弟?”话音刚落,一老者便率先迈步而入,云非言自跟在后面。楚遂枫抬头看去,已是老耄之年的云家家主,鹤发银眉,形容苍老,但一双眼,仍旧目光灼灼,精神矍铄,这便是自己的外祖,也是自己的娘和师娘之师。最亲的长辈,却让最亲的爹娘历经苦痛,也罢,无论如何,今日只为求药而来,不论其它。 随即,楚遂枫敛去神色,下跪行礼,躬身道:“晚辈楚云,师从慕氏,初次相见,拜见师祖。”外孙楚遂枫,行完弱水之礼,特来拜见外祖。□□恭,礼愈至,云老爷子打量了他几眼,伸手将他扶了起来,有些幽然地问道:“慕丫头可还好?” “回师祖,家师安好。”楚遂枫继续恭声答道,或许,外祖也会这般忧心我的娘亲,你的女儿吗?“无须这么见外,你既是慕丫头的徒弟,便叫我一声外祖吧。”云老爷子淡淡说道。楚遂枫一听,略带惊骇抬眼,直视着外祖,来不及收住的仓皇便落入那锐利的眼神里,似乎随之直射进他心底。楚遂枫忙敛了神色,出口道:“家师确实待吾若子,如此,楚云见过外祖。” “恩,这便好,我就叫你云小子吧,我听言小子说,你是来为人求治性寒之症的?”云老爷子扫了眼云非言,朗声问道。云非言点了点头。楚遂枫忙回答道:“是,外祖,云儿曾替其诊治,从外表看,只是比寻常人肤色偏白,体温偏寒,然而症状已经严重,现下已难受炙热之阳,灼热之物,否则,便会心虚气短,郁结七内,甚至不治。” “哦?用药如何?何时所得?”云老爷子接着问道。 “回外祖,七年前意外掉入冰窟才得此症,辗转求医数载,得有识之士以孔雀昙花和汉宫秋相调养,才拖延至今。月余前,病势突然缠绵,云儿以温清丸相和,估计可拖延两月,如今怕是也已较为严重了。”楚遂枫回答,心里隐隐有些担忧。 云老爷子暗暗思忖了下,眸光突然一沉,清清冷冷地问了句:“她可是玄阴之体?” 楚遂枫一怔,果然厉害,恭敬回道:“不错。若非如此,也实难拖延至今。”“恩,难怪,那便有救,你且莫担心,与我同去医经阁。”云老家主已经脑海里蹦出来个念头,瞬时惊惧,盯着楚遂枫的目光深了深。听闻此言,楚遂枫顾不上探查其它,几乎一阵狂喜般放了心。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听闻此症时没有摇头叹息,而是笃定地说有救,缘由,也果真如古籍中所记载的那般,与那玄阴之体有关。 自己初发觉时也大为惊异,甚至专门回去翻阅了典籍,玄阴之体只是在医书中见过,极为阴寒,万中难得其一,女子性阴,此体质本是于女子有损,需得阳刚之血相养,她还年幼,自不能以“正常方式”融血,那便只有一个法子——浴血。古籍上有记载,前朝曾有一缥缈仙子,生得极美,却阴冷瘆人,每到月圆之夜,必会抓成年男子割腕放血,全身□□浸泡于其新鲜温热的血液中。听闻她本是大家之女,却因之被赶出家门,称为妖女,天下仁人志士得而诛之。其实,并非世人眼中的妖女,只是因她恰是那玄阴之体罢了。 玄阴之体鲜少有见,有传闻说这体质是遗传,但也并无根据,大约是玄阴之体的女子甚少有男子敢娶,或是根本活不到嫁人的年纪吧。虽是不幸,于她,却是万幸,自她幼年,便在她体内,与那性寒之症以毒攻毒般恰好互相抑制,才能让她可不必受其一掣肘,而是安然这许多年。所谓有阴必有阳,阴阳交汇,乃是成万物之始,自也是解万病之源,待到治愈了那性寒之症,恰好也是可嫁与男子的年纪,等到两相交合,便再无影响,或许,是命运对她的眷顾吧。 云老爷子先迈步出去,走了几步,又转头吩咐云非言:“言小子,你也一同来。”“是,外祖。”“是,祖父。”二人一同应声,互看一眼,齐步跟在后面。又走了些,面前出现一座高阁,古朴恢弘的七层高阁上,篆金的古体书着“医经阁”。门紧闭着,云老爷子掏出一枚特制的墨玉牌,正好嵌入门上凹槽处,门向后敞开,便带着他二人进门而去。 出人意料的,医经阁的构造与山中的医阁极为相似,想了想,却又在情理之中,想来是师父师娘刻意的仿照吧。只不过此处的医书更多,更精美,分类也更细,以细木竹签标于书旁,有点像现代图书馆的管理方法,查找极为方便。云家果真是世家大族,阁中自是气度不凡。 二人跟着云老爷子一直上到了第七层,云非言脚步有些凝滞,目光满含震惊地看了眼云老爷子,又看了眼楚遂枫,终是什么都没说。楚遂枫虽也感到惊诧,却不动声色,七层之上似乎久无人来,已有些微微落灰。云老爷子将他二人带到一处桌案前,正对着的墙壁上,“云家永存”四个大字似乎历经岁月,仍旧熠熠生辉。 伸手轻轻拧转桌上的砚台,三人目光齐汇处,平静的桌案瞬间出现了一道裂痕,慢慢向两侧张开,正中一木质锦盒随之而出。云非言震惊万分,楚遂枫也十分惊叹,外祖的满面肃容,云非言的强忍震惊,他已约莫猜到了些不寻常,这似乎是云家的秘格,却为何这般轻易的便让自己看到,莫非? 正想着,云老爷子已几近虔诚地从其中捧出了两本古旧的医书,和几个玉瓶。将那医书一人一本分给他俩,云老爷子看了他二人一眼,宽声道:“你们拿着吧,这是我云家世代相传的古医书,一者医,一者毒,相生相克,相依相存,医书上面记载着古今诸多疑难之症及诊治之法,而毒书上则是世间诸多疑难杂症的成因和各式毒法。” “祖父,这,”“外祖,这似有不妥,”二人齐齐开口,面色皆肃然,又有些惶惑。云老爷子看着他二人,目露欣然,展颜一笑,道:“这云家,总是要有传承,此代,便交与你二人了。” 此言一出,二人皆惶然,一同下跪,云非言还未说什么,楚遂枫抢先道:“外祖,这云家的传承,关系重大,云兄确是合适之人,可我既非直接师从云家,也非云姓子弟,实难当此大任。”拜托,不要是我想的那个理由。云非言不语,却有些默认他的说法,心内也是疑惑难解。 云老爷子收了神色,目光投向渺远,沧然一声:“你娘,可还好?” 闻言,楚遂枫顿时如遭雷击,愣在原地,果然,外祖,是发觉了自己的身份。半晌,终于低声道:“娘很好。” 云老爷子一捋胡须,缓声开口:“那便好。当年,我狠心赶她出门,又砍断玉牌,她定是恨足了我,才会这些年也不回来吧。”语气中些许历经酸涩的慨然,些许无奈,似乎还有些许难过。云非言已从这只言片语明白过来,望向楚随风的目光复杂不忍,这楚云,便是自己当年被赶出府的小姑姑之子,自己的兄弟。 楚遂枫心下难过,想起娘那日崩溃大哭,又看着眼前外祖的心酸之态,有的不再兴师问罪的愤然难耐,忍不住回答:“娘只是难过,并未曾丝毫怨愤。还有,娘其实很想念外祖和云家,却不敢回来。”“是了,她怕我,我对她那般坏,她如何能不怕?”沉浸在往昔之中,云老爷子愈发难过,灼灼精眸中竟有泪意。 “娘并不知道外祖其实也思念她,只当外祖一直对她气极,不忍再惹外祖生气,所以才一直没有回来。”楚遂枫看着眼前老人这般姿态,已经不想再论孰是孰非,实难狠下心如此对一位痛失爱女,老迈懊悔的父亲。 “当年,我有两个得意弟子,全是女徒儿,一是你娘,一是你师父。慕丫头是外姓,又早嫁,难以继承家业,我便把希望全托在你娘身上。让她出去行医救人,悬壶济世,是为着历练她,她也做到了,只是她回来时带着你爹,她告诉我她要嫁给这个男人。我大惊,自小,她从未忤逆过我的意思,一直乖顺纯孝,可那时,却为了你爹不断忤逆我,甚至连命都不要了。”忆起往昔,云老爷子心下黯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7.第三十六章 云家永存 “后来,我骗她你爹已走,她竟直直昏死过去,了无生念,无论我如何医治,再不起生意。我难过至极,却也无可奈何,只得让你爹爹来陪着她,她才慢慢醒转。我无力再留她,只好送她走,可云家上下皆知你娘是云家继任之人,族内众人频频试压,要我处置这背弃家门的不孝女。苦思无法,我只好狠心与你娘断绝关系,将他二人赶出府去,自己去祠堂跪着向祖宗谢罪。”云老爷子语中压抑着极大的苦痛,忍不住泪光闪闪,微微颤抖的身躯像极了娘亲那日。 原来,如此。“外祖,莫要再难过了,娘现在很好,就住在城中客栈里,我这就去把娘接了来。”楚遂枫立即就起身,却被云老爷子厉声制止:“不可,我确实思念你娘,这是作为一个父亲,思念自己的女儿。可我却不能让她再进云家的门,这是作为云家家主必须,也是我对宗族和祖宗的交代。你娘,也正是因为深知这一点,才会选择不回来的。” 楚遂枫看着那目光里深重的复杂却格外的坚决,脚步无奈的收住,静静立在原地,又是宗族,又是祖宗,为什么一切的一切都抵不过所谓的宗族传承,它,究竟如何值得被这般看重。看着他神情恍惚,身形微动,云非言起身,把手搭在他肩上,无声看着他,饱含鼓励与温暖。 云老爷子接着说道:“偌大的云家,皆知此代,便是言小子最为出色,我看你这云小子,却也不差分毫,我便将这医书一分为二,传于你二人。你虽无法以云家后人的身份继承家业,无法在此护佑云家。我却要你允诺,日后,无论在何时何处,必得与云家同心同德,与云非言互相扶持,保我云家继续传承百年。” “无需多言,你们眼里若还有云家,还有我这个老人家,便立即跪下。”一句冷喝,截断了二人的犹豫。 言已至此,二人也无法再推辞,相视一眼,齐齐下跪行大礼:“云非言/楚遂枫受命,必同心同德互相扶持,保云家百年传承。” “遂枫,原来你叫遂枫,不过,我还是唤你云小子罢。”云老爷子看了看他,又看着他二人说道:“这医书一分为二,一者医,一者毒,医本给言小子,留在云家,治病救人,毒本给云小子,俗世险恶,总有用处。你们需得记住,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勉力相保,云家永存。” 二人看着手中的医书,皆感到一股沉甸甸的责任感,重重点了点头。“至于这性寒之症,我有个法子给你,照此法行针七日,辅以药石一月,可保性命无虞。只是她这身子天生如此,不可直接根治,需得等到嫁人成亲之后,阴阳调和,再行针七日,方可治愈。”云老爷子将治病之法加于信封中递给他,交代道。 楚遂枫听着,不住点头,说道阴阳调和,还是不禁红了脸,云非言在一旁笑道:“枫弟怕是还未曾向人家姑娘表白心迹吧?”楚遂枫略有些尴尬,只得轻咳了下,不理会他,对外祖回了声:“孙儿记住了。” “也罢,你们兄弟,记住今日所言,便出去吧,我再在此处待会儿。”云老爷子看了他二人一眼,缓缓坐下道。楚遂枫行大礼跪拜辞别后,与云非言一同出了医经阁。身后云老爷子猝然无力地倒在藤椅上,似乎适才已经耗尽了最后一丝气力,眼底锋芒渐收,只剩一派不可置信的惶然,嘴里不住呢喃着,这难道,就是天意吗?他,喜欢上了,玄阴之体的后人?楚因齐落,果真命理吗? 云非言一路将他送出云府,二人一见相亲,却要立时分别,难免不舍,云非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枫弟,虽今日才相识,却觉得与你比一般兄弟更亲厚,日后你与姑母姑父远在京都,可要好好保重,如若有何疾难治,便来封信,我和云家定会不遗余力。” “言兄,遂枫亦会永远守护云家,无论何时,若有难解之事,便也记着来信即可。这云家和外祖,眼下,只怕是要交与言兄了。家族传承的重责,有劳兄长辛苦,受小弟一拜。”楚遂枫说着便屈膝跪下。 云非言立即一把扶起他,又将那枚黑玉牌递给他:“你我兄弟,无须客气。还有,这玉牌你收着,因为它不仅是云家嫡传的象征,更是号令云家的令牌,天下如今只有三块。以此令牌,沪章国云氏之人,铺皆可听从调遣。若有着急的消息,也可直接去各处云家医馆传信。只需记得,云家永存。” “是,兄长,此别不知何时见,兄长保重。遂枫定会谨记,云家永存。”楚遂枫接过玉牌小心收起,又向云非言一拱手。 “枫弟也是,山高路远,切要保重。为兄也祝你与我那还未曾谋面的弟妹早结连理。”云非言拱手笑道。 “一定,告辞。”楚遂枫向前走去,常成早已等在前方,两人会合后便一同朝客栈走去,楚遂枫内心波澜云涌,终于只剩下了那句,云家永存。 回了客栈,楚遂枫直直就奔娘的房间而去,一推门,娘正在窗边凝神沉思,见他进来,回了神,笑问他道:“可求到法子啦?” 楚遂枫点点头,自袖中取出夹着药单的信封和那本毒书,一同递给了娘:“娘,若孩儿将以外姓家主身份守护云氏,娘可安心?”楚云氏接过,目露震惊,许久,才得平复:“父亲可是以慕师姐之徒的身份将云家一半交托于你?” “是,也不是。外祖对于娘,是一个无可奈何饱受思念折磨的父亲,对云家,是必须铁面无私守卫云家的家主。赶娘出府的,是云家家主,思念女儿的,是娘的父亲。同样的,将云家交给我的云家家主,是因着我慕氏之徒的身份,而将宗族交给我的外祖,却是因着我是娘亲的孩儿。”楚遂枫回想起外祖那般模样,强忍着眼底的泪意回答道。 楚云氏并未如何失态,只些许愕然,便又恢复了正常,淡淡道:“父亲可还好?云家?”“外祖还好,云家也很好。”楚遂枫答道。“那便好,你既答应了要守护云家,便好好做吧,如此,我也可以稍稍减轻歉疚之心。”楚云氏长吁一口气,柔柔说道。 “是,娘可放心,孩儿必不负所托。那孩儿便先告退了,去收拾些,我们明日一早便启程吧。”楚遂枫说完,见娘仍旧一派平静,便躬躬身出门而去,却并未真的离去,而是静静地守在门外。 良久,压抑着的低声抽泣隐隐传来,最终化成了无法克制的嚎啕大哭。楚遂枫亦随之泪目,娘,孩儿便守在这里,你便将这心底的委屈都哭尽吧。杜白衣听到动静后,自隔壁出来,心下了然般地什么都没说,只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便转身无言地陪他守在门外,常成在楼道拐角处守着,冷冷地将想上来送茶水的小二挡了下去。 第二日,众人都早早收拾得当,正准备出发,十余名云家的家仆前来送行,恭敬地将一个布包递给楚遂枫,说道:“我等恭送家主,这是老家主让我等送来的,为家主弱水之礼的贺礼。”楚遂枫接过,朝着云家的方向下跪行礼,又道了声谢,便让他们回去了,回头看了眼娘,娘微微一笑,眉眼间已是云淡风轻。 一行车马出发,不一会儿便出了徽州城,惦念着她的病势如何,楚遂枫便让车队都加紧前行,问了问车夫,得知最快需得七日路程才可抵达京都。时间紧迫,楚遂枫开始在马车里研究起了外祖给的治病之术,愈看愈觉惊奇,果然是极奇妙却也极艰险的办法,先以银针封住其周身要穴,使得血气滞涩,汇阴寒之势,三日后尽通全身,以舒筋活血之药物引得周身血液倍速行三个大周天,让其以烈火燎原之势强自将这寒气尽数燃尽。 这法子之凶险在于,若全过程有一处欠了半分,便会经脉逆行,甚至血管爆裂,会直接死亡。但也正因其凶险,才可根治此症,楚遂枫闭上眼在心里演示了一遍,突然发现一处尴尬,这封经脉的穴位,遍布周身大穴,自己虽不在意,可这时代,礼法庄严,男女有别,她可要如何是好。 正在为难,马车突然停了一下,楚云氏突然上了车,扫了他和手里的单子一眼,问道:“这法子我已看过,封穴行针,虽是好法子,可枫儿打算如何做?”楚遂枫有些难为情,娘果然也想到了,便答道:“毕竟男女有别,孩儿虽有把握能将这法子运行下来,可若是因此,坏了她女儿名节,却是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楚云氏一笑,柔柔道:“所谓医者父母心,你既是云家后人,也该放下这些凡尘俗见,专心治症。再者,那姑娘是你心仪之人,她若要你负责,岂非正合你意,明媒正娶回我楚家,也不算有辱清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8.第三十七章 璴缨琦络 一想到这,楚遂枫就脸红:“可是娘亲,孩儿还未,” “这番回去,你也该跟人家姑娘表白心迹,也问问人家的意愿,早早定亲才是。想来,我儿这般人中俊杰,那姑娘当不会不喜欢吧?”楚云氏笑笑,轻柔之下却掩藏着深深的忧虑,儿子竟这般疼惜那女子,玄阴之体,数百年来,只有一姓曾出现过——齐,这是祸,非福啊。楚遂枫没有抬眼,自然未能看见娘眼中的深重,不敢说话只红着脸点了点头。 楚云氏便仔细端详起了单子,忽而,又说道:“这药方上可有几味药非同寻常,枫儿准备如何弄到?” “这个孩儿也看到了,出发前已早早派人去徽州各大药房,其余药材皆已备齐,只差一味药却遍访不得。”楚遂枫皱起了眉头。“可是苏合香?”楚云氏问道,楚遂枫点了点头,眉头皱的更深了。楚云氏低头沉思片刻,忽然想起:“对了,枫儿,你外祖给你的布包可曾打开?” 楚遂枫摇头:“忙着研习这法子,还不曾。”忽然好像想起了什么般眼前一亮,“娘是说?”“恩,你外祖或能想到这些。”楚云氏点头。楚遂枫立即拿过布包来放于膝上,刚解开结,一股幽然药香便扑鼻而出,楚遂枫一喜,打开来赫然便是一大包苏合香。 楚云氏看着,会心一笑:“你外祖必是早就想到了这些,再看看这布包里可还有其他?”楚遂枫也很高兴:“如此一来这药材便齐了,唔,布包里,好像还有个硬硬的东西。”楚遂枫伸手一掏,竟是一枚玉佩,呈飞凤之姿,通体血红,莹润剔透,白日生辉,触手生温,仔细端详还能看到玉质中有着细腻的纹路。这玉,绝非凡品,只一眼,楚遂枫便明了,纵然外祖好收藏天下奇珍,可这玉,已非珍宝可形容。 楚云氏在看见玉的一瞬便怔在原地,久久未能回神。“娘,你怎么了?”楚遂枫拿着玉,抬头时发现娘一直在出神,便关切的问道。“哦,娘,娘无事,你外祖待你真好,这玉可是宝玉。”被儿子看着,楚云氏这才回了神,眼神似乎有些躲闪地说道。 “哦?娘识得此玉?孩儿对这些虽非一窍不通,知此玉绝非凡品,却还是不识。”楚遂枫把玩着玉佩。“这玉当是前朝至宝物,据传,前朝□□与皇后伉俪情深,遍访绝世美玉,又特命能工巧匠制得一对玉佩,玉名‘璎珞’。形为凤凰,生而为对,男配飞凤之‘璴缨’,女戴栖凰之‘琦络’。璴缨琦络,取得是皇姓——‘楚’和先皇后之姓——‘齐’,一人一枚,璎珞意为一世痴缠,指代缘由天定。”楚云氏望着这玉佩,语含情思。 “那这般说来,这便是‘璴缨’?却不知‘琦络’在何处?”楚遂枫看着玉,帝王家的痴缠爱恋更是弥足珍贵,前朝的宝物能到自己手里也是缘分,但当真是缘由天定吗?那岂不是拿着‘琦络’的人会是自己命定的那个人?自己倒是不相信这些,毕竟已经有喜欢的女子了,何况,拿着那枚玉的是男是女,自己都不知道? “若我所看不错,这确是‘璴缨’。前朝灭亡后,这对玉便不知所踪,也不知是何时到了父亲手中,既然只给了你一枚,想来父亲便只得了这枚吧。”楚云氏说着,提起前朝之事,心情似乎有些阴郁。 看娘心情不大好,楚遂枫便也没再多问,自己已有喜欢的女子,这玉佩的传说自然只当玩笑罢了,只是外祖的心意在此,这玉佩自己必会珍存。 连日赶路,皆已人困马乏,如今只剩一日路程便可进京了,杜白衣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肯赶夜路,非要住客栈,说什么骨头都要被震散了。楚遂枫无奈,杜白衣尚且如此,娘自然也差不多,大概只是为了他强忍着,自己于心何忍,又想着毕竟只剩一日便可到京都了,便令车马都休息一晚,明日早起再赶路。 第二日晨起便又要出发,杜白衣死赖在客栈床上不起,楚遂枫竟奈何她不得。正在僵持之下,常叔已经带着人马赶到,说是奉老爷之命来接夫人公子。楚遂枫便将杜白衣与娘都托付给常叔,嘱咐便等她睡醒后再出发,带回相府先安顿下即可,自己则跟常成先快马赶回京都。 算算日子,温清丸三日前便应当吃完了,如今她的情况究竟如何,楚遂枫着实担心的紧,一路便不停奋马扬鞭,竟活生生在正午之时赶到了京都。进了城,二人直奔木槿阁,却发现木槿阁大门紧闭,门上只挂着歇业两个字,楚遂枫焦急万分,正欲招来路人问问情况,就看见木槿旁边的贴身丫鬟自侧门探出身来,望着他时,一脸忧虑和惊喜:“楚公子,你可回来了,我家姑娘,我家姑娘,她。” “莫要吞吞吐吐,她如何?在何处?你且先带我去。”楚遂枫见丫鬟眉间密布着阴云,顿感不妙。 “姑娘吃着您给的药,本是好着的,可药一断,就突然加重,已卧床不起三日了。在阁子里,我带您从后门走。”丫鬟一脸忧急地带着楚遂枫绕到后门进了阁。 “好。你且莫急,我定会治好她的。”楚遂枫尽量宽声安慰,虽然自己心里也并不十分有底。 从后门进了阁子,迎面便是一座假山,丫鬟直接带着他穿入假山,绕了好几圈,突然出现了一道楼梯,从这里上去,径直通到她的房间,比前门上去还要近。楚遂枫有些惊奇,这木槿阁的设计当真是奇特,不过此刻也顾不上这些了,先看看她的情况才是。 丫鬟送到了门外,突然停了下来,不再进去,只对他说:“楚公子,姑娘留下话来,只让您独自进去。”楚遂枫点头,转头看了常成一眼,常成会意,将装着药和针的包袱递给他,便守在了门外。 楚遂枫推门进去,室内还是一如自己走前的昏暗,只是此时空气里弥漫着更加冷寂的气息,让人心慌。揭过层层幔帐,看见那静静躺在床上像睡着了的瘦削身影,楚遂枫心下一紧,轻柔了动作和呼吸,慢慢走到床前,轻声唤道:“我回来了,你要睁开眼,看看我才好啊。” 听到这话,床上人身形微动,轻轻忽闪了下细密的睫毛,费力睁开眼,凝神看着他:“你,回来了,瘦了些,能见你一面,便安心了。”宛如游丝般的话音刚落,她便又猝然阖上了眼,陷入沉睡中,了无生意。 楚遂枫大惊,也顾不得许多,轻执起她的手腕,搭腕上脉,眉头竟是越来越皱,如今的她,当真不过气若游丝。自己晚回来了三日,她竟已这般模样,不由得眼眶一酸,一滴泪便掉落在地上,轻握住她的手,唤着:“你且莫睡,我回来了便不能再贪睡了,等你好起来,我有话说与你听。” “你要,说什么?现在说罢,我怕,会听不到。”嘴唇微动,似乎已是花光了力气,木槿的眼里却还有着微光,似乎急切地等着什么。“我先为你治病,你必须撑到好起来,若不好起来,我便不说与你听。”楚遂枫强忍着泪意,柔声说道,只有这般威胁,才能让她强打起精神吧。 木槿唇角费力地扯出一丝苍白的笑意:“你这般说,我只好,听你的,没事,这般只比往日,严重点,阎罗殿,还不愿收我。”“不许乱说,我要先告诉你,治此症需得行针,周身穴位都有,我们男女有别,若可等到我娘亲来,只怕还得大半日。你?”楚遂枫有些犹疑,但心里明白,她这般情况莫说大半日,便是半个时辰也未必能撑到,如何能等到娘亲来。 “你,只管治吧,我,不要你如何。”木槿微阖了眼,轻声说道,是怕我要你负责吗?“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怕与你清白有损,你既不介意,我便为你医治。”楚遂枫看着,已无法再耽搁,便转身出门,吩咐常成去煎药,让丫鬟进来先为她褪去衣裳,丫鬟听闻如此,震惊地看着木槿,木槿微微眨了眨眼,示意她听楚遂枫的。 褪去衣物后,薄纱轻覆下,纤瘦的胴体美得如泼墨山水画,强自压住心神,楚遂枫又拿出了在徽州买得的山参,命丫鬟将其去皮切片。让她含着且先养着精神,又命丫鬟出去,多烧些热水,放在床的四周,以水汽之力保她经脉活络。做完了这些准备工作,楚遂枫看了她一眼,脸色微微有些红,拿着针,轻轻说了句:“我,只是怕你不愿。”木槿闻言,微微一顿,什么话都没说,唇角似有若无地翘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9.第三十八章 君心似我心 楚遂枫凝神静气,准备下针,虽是拜托了娘,可以备万一,这单子里的东西,自己也早已烂熟于心。穴位,深度,力度,角度,位次,皆在心中演过一遍以后,楚遂枫轻声开口:“我要开始了,可能有些疼,你忍忍,尽量放松些。”木槿微微动动睫毛,便静静地不动。 手指一点点靠近她的身体,感受到微弱的寒气,楚遂枫定了心神,便果断地下了针,针触及她皮肤的一瞬,她竟忍着一点没动,只睫毛微微颤了颤。心里一紧,楚遂枫愈发仔细地一点点将针旋进穴位,末了,指尖微微碰到她,沁凉的体温让他不由顿了下,不敢犹疑,继续下一针。一针一针,等到终于将七个大穴皆封死时,她已然昏死过去。楚遂枫知道,自己的时间并不多,她这般凝血昏迷至多只能坚持半柱香的时间,必须立刻将药喝下,等待反应。 正好常成在门外说药已煎好,丫鬟端了进来,楚遂枫接过后,便示意她先出去,丫鬟似乎很担心,看了几眼,还是乖乖退了出去。端着药,又有了新的问题,她这般昏睡,如何将这药让她服下?外祖单子里未曾提及,自己本想着她还可有一丝精神,当可服药,如今看来,却是完全不可了。 端着药,楚遂枫心急如焚,若是如前世那些电视剧里演的,当以口渡药,可这药性猛烈,莫说常人沾染便不好,便是以保全药性而言,也不能以此法子。若是在前世,可以将药以点滴的方式直接注入血管中,如今却要如何是好。楚遂枫灵机一动,自己曾看过的古典籍里,有神医以药汽熏制,她这房间不大,素日药草相养,极为干净,无多少病菌,此刻又遍布水汽,若以此法,或许可行。 楚遂枫忙吩咐丫鬟去端了几个银炭金盆来,又拿来十多个药煎置于床边四处,然后让四七个丫鬟一同大力烧火,只一会儿,房间内便已药汽弥漫,几个丫鬟和楚遂枫皆已用面纱掩面,以保不为药性所伤,楚遂枫看着她细嫩的肌肤上先是沁出些许汗意,进而全身汗湿,慢慢变红,这红色不断加深,整个人犹如火烧,众丫鬟皆目露担忧,楚遂枫却只吩咐她们继续大力烧来。 估摸着快到半柱香了,可她还没有反应,楚遂枫眼底也有了些忧虑,若到了半柱香还无反应,便必须撤针,那她周身血脉便会逆流,后果不堪设想。想到这里,楚遂枫不禁暗暗攥紧了拳头,一眼不眨地盯着床上的她,连她面部一个微弱的反应都不放过。 等待的时间,似乎快得难以抓住,又似乎无比漫长,众人皆微屏呼吸,只怕些许干扰药效。突然,木槿周身穴位处红色不断加深,竟成血色,胸部也开始微微的颤抖,楚遂枫一惊,忙上前,血色越来越深,颤抖也逐渐加大,砰砰的几声,竟活生生将银针逼出,木槿骤醒,咳出一大口昏黑的血便又晕了过去。 众丫鬟大惊,纷纷惊呼:“姑娘!姑娘!”“姑娘,你怎么了?”“楚公子,姑娘这是怎么了?”楚遂枫狂喜之余惊绝身子有些发软,上前探住她的脉,脉象汹涌,血气旺盛,虽还有些凌乱,却是生气已回,不禁长吁一口气,轻轻覆上锦被,回头笑对众丫鬟:“今日已经没有危险了,这些都撤了吧,再过半日应当可以醒来。” 丫鬟们皆喜极而泣,纷纷跪下磕头道:“多谢楚公子,多谢楚公子。”楚遂枫一摆手,看向那渐回血色的面庞:“你们不必谢我,我绝不会让她有事的。你们且先下去,不要扰她静养。”“是,公子。”众丫鬟答应着纷纷退下。 房内只余了他二人,木槿仍旧昏迷,楚遂枫静静坐在床边凝视着她,想起适才凶险,当真有些后怕,又慢慢安了心神,只呆呆地端详着这恬然睡颜,以往的一幕幕皆在眼前浮现。 她的笑永远清浅不及眼底,她柔柔的凝视若秋水泛波,她低头抚琴的飘然若仙,还有她适才的不着寸缕。想着想着,楚遂枫的唇间带上了丝温柔的笑意,面色带上绯红,适才只顾着她能否好转,不曾细想,不过,她真真是极美的。自己这般想,是否太过龌龊?日后对着她,只怕都会有些尴尬吧? 想着想着,看见她的手还在被子外面,怕她着凉,楚遂枫轻轻握住,放到被子里。却突然感到一股微弱的力量反握住,楚遂枫一惊,仔细看看,她并未醒,如今这时间,也不可能醒过来呀,想要将手抽出来,却被这微弱的力量握着无法抽出。或许是条件反应吧,你在昏睡中仍旧不够安然吗?楚遂枫想着,便轻握着那手不再动了,就这么静静地待着,看着她,半分不会厌烦,若能一直如此,直到永远,当也不错。 恍惚间已是日薄西山,楚遂枫看着外面天色,估摸着娘他们应当已经回来了,自己也该回去看看了,又转头看着她的睡颜,轻说了句:“你先休息,我刚回来,该要回趟家的,明日再过来。”轻轻将手抽出,她似乎没有再用力,只是手里骤然没有了她的温度,还有些不习惯,楚遂枫笑了笑,轻轻起身。正欲离开时,手蓦地被轻轻抓回,床上人突然微微睁开眼,气息不匀地微微道:“我可是无碍了?” “不错,今日虽凶险,却也已经度过了最危险的时间,如今你体内血气渐生,也正逐渐回复正常,再行针几日,喝些药便会好了。数年之内,都不会再有大碍,不过,你体质略有特殊,若要全然康复,需得等到日后嫁人成婚,额,阴阳调和,便可。”楚遂枫用另一只手轻轻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有些尴尬地回答道。 “你救了我,我自当以身相许。”木槿说着,目光却一直直视着他,似在探寻着什么。楚遂枫听了这话,却心内莫名地堵得慌,艰涩开口:“我无礼于你,于情于理,自当娶你。只是,”“只是如何?你不愿?”木槿带着血色的面容有些黯然。 “只是,成亲毕竟是终身大事,你若无意于我,不必勉强,救命之恩与无礼之事可抵消,不必勉强。”楚遂枫越说心下越堵,最后半句竟似带了些赌气。 “怎会不愿?” 楚遂枫愣在原地,看着那双脉脉含情的晶眸,脑子里只来回响起这那句微不可闻的“为何不愿?”楚遂枫愕然:“你适才所说,是你愿嫁我?”“为何不愿?怎么楚大公子竟这般嫌弃木槿,不愿娶我吗?”木槿目含笑意,轻轻柔柔地说道,语气里竟有些吃味。 楚遂枫直视着她:“我当然愿娶,只是怕你因为所谓救命之恩而违心嫁与我,委屈了你。”“那你可会让我受委屈?”木槿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黄天在上,厚土为证,楚遂枫心系木槿,此生必会倾力护你,不让你受任何委屈。”楚遂枫急道。“噗——”木槿看着他认真的模样,心下一动,又忍不住笑出声来:“你这楚大公子素日才名传京都,聪慧世人知,竟这般痴傻。” 楚遂枫被她一调笑,面上有些挂不住,却又被她的笑容所动,心下一转,便欺身上前,眼睛微眯地对着她:“你取笑于我?”离她不过寸余,鼻尖险些就要相碰,一说话便有温温的气息洒在木槿脸上。木槿瞬间红了脸,瞪圆了眼看着他,一时却不知该作何反应。 楚遂枫没有开口,木槿也不再说话,只静静地看着他,二人手相执,目相视,情思便倾泻而出。半晌,木槿低声道:“若得君心似我心,此生久长不相负。”楚遂枫不知内心究竟是何感受,只知自己是愣在了那里,呆呆地只是看着她,她已不似此前的清冷,面上带着些不知是血气未平还是羞涩所致的微红,意外显得面如桃花,双目似水般脉脉直视着他,似乎在等着他的回答。 “我心匪石,此生不负。”轻声开口,不知骤闻那句话时,内心是怎样的波涛起伏,她竟然与自己一般心意吗?楚遂枫慢慢坐了下来,轻轻回握住她的手,让她不必抓得那么累。 木槿直视着他,不愿移开眼,本以为这张俊逸的脸再无法看见了,如今,约莫是上天垂怜。“怎么?莫不是血气未平,怎的突然脸红了?”楚遂枫为了掩掉心里的悸动,佯装关切地抚上她的额,木槿一慌,忙一把推开了他,眼神闪躲着,不再看他,佯怒道:“你怎么这般?我,我,我已好了,你快些回府吧。”楚遂枫有些好笑,轻轻抬起手:“我本早就要走,却不知这手缘何抓住不放,让我走不了。” 闻言,木槿立刻将手松开,连脑袋缩回被子里,将自己包得跟个粽子一般,闷闷说道:“分明是你不愿走,却来怪我,现下,你可以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0.第三十九章 长夜难熬 “哈哈哈,”想着她含羞带怯的样子,楚遂枫心情大好,有心想再逗逗她。却听见常成在外敲门轻唤:“公子,府里传来消息,让您回去呢。”答着知道了,楚遂枫好笑看着她:“我不再闹了,你且莫要把自己捂死在被子里了。” 她果然乖乖将脑袋探了出来,目光流转间,芳华显现,有些被看穿的无措,忽地敛眉幽幽道:“若我处心积虑地接近于你,为了嫁与你,甚至不顾女儿名节,你却还不愿娶我,我岂非太可怜了?” “处心积虑?哦?此言何意?”楚遂枫心里咯噔一跳,这是什么意思?自己怎么听不懂了呢。可常成还在等着,也不适宜让她刚醒便这般劳心伤神,便轻轻帮她掖掖被角,柔声开玩笑道:“好好休息,明日我再来看你,到时你给我讲讲你是如何处心积虑,要嫁与我吧。” 听他如此说,木槿面色更红了,瘪瘪嘴道:“好,你路上小心些。” 楚遂枫敛下疑虑,笑意越来越深,推门而出时面色灿烂得把常城吓了一跳:“公子你这是怎么了?”“咳,无事,我们快些回去吧。”楚遂枫轻咳一声收敛了笑意,正色道。“是,公子,这木槿姑娘当真厉害,我还从未见过公子这般开心呢。”常成心下了然,打趣起公子来。 “瞎说什么,再耍贫嘴,看本公子怎么收拾你。”楚遂枫被说穿了心事,有些挂不住,就掏出折扇朝常成招呼过去。“公子,公子,常成错了,再也不敢了,日后只怕要求木槿姑娘,哦不,是少夫人护着了。”常成一面躲,一面大声叫喊。木槿在房内听到,粉面越发艳若桃李,轻轻呢喃着:“少夫人,,,少夫人!少夫人——”笑意随之不断扩大。 回了府,门外的匾额已从“尚书府”换成了“丞相府”,新府匾额乃是当今圣上御笔所书,足见荣宠。只是荣宠越盛,祸患越多,这道理楚遂枫也懂。深深地看了匾额几眼,楚遂枫迈步踏入了府门,直奔杜仲堂,堂内装饰大多如前,并无更多改变,父亲向来处事低调,此番更是拒绝了陛下重赐府邸的提议,朝臣送来的礼也大多避过去了,只除了几样御赐之物无法回绝,才留了下来。 父亲正在堂前坐着,手里捧着杯茶,若有所思。楚遂枫上前一礼:“孩儿见过父亲,孩儿有些事耽搁着回来晚了,望父亲莫怪。”楚连寻回了神,放下茶杯,抬手招呼他坐:“无妨,回来便好,坐吧。我已听你娘说起,那姑娘可好些了?”“回父亲,已无甚大碍,再过几日当可恢复。”楚遂枫恭敬坐在一旁答道。 “那便好,枫儿,她可就是你喜欢的女子?”楚连寻问道。“回父亲,是。而且,孩儿此番去外祖家,正是为她求治病之法。”父亲的异常平静让楚遂枫不知为何有些不安,却还是照实答道。“你外祖可还好?”楚连寻念及往事,表情有些复杂,似还有些难以忘怀。“外祖身子还好,只是,此番孩儿应下外祖之托,答应守护云家。”楚遂枫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此事说了出来。 “如此,也好,云家世代大族,你若得云家之力,日后也会更加顺遂。”楚连寻却似乎并不在意。“是,父亲,不知近日朝堂可有何事?”楚遂枫轻声问道。“倒也无甚大事,明日你随我进宫一趟,陛下和皇后娘娘想见见你。”楚连寻说着,似乎有些难言的犹豫。“皇后娘娘?怎会想见孩儿?”楚遂枫疑惑,若说皇上要见,因着江南之事,还可理解,可皇后,却是为何? “太子殿下有一嫡妹,与你同年,流落民间多年,适才被寻回,封为云漪公主,正是待嫁之龄。”楚连寻只说到这里,便不再继续说下去了。楚遂枫心领神会,太子与皇后欲彻底拉拢爹爹,必是希望能联姻,可父亲无嫡女可嫁与太子,只好将嫡亲的公主嫁给自己。只是自己已与木槿两心相印,私定终身,这却如何是好?若皇命一下,一切便都无可挽回了,只有先求求爹爹了。 楚遂枫忙起身跪下,恳切道:“求父亲成全,除了她,孩儿不愿娶他人,无论是公主还是大将军之女。”“枫儿,你可明白,你若娶了公主,便可保一世安泰无忧,那女子亦可为妾室,如此,你还是不愿?”楚连寻沉声问道。“孩儿不孝,但孩儿对她之心,便如当年父亲对母亲之心,此生只愿与此一人以共白首,求父亲成全。”说着,楚遂枫重重叩头着伏地不起。 “唉,你这孩子,先起来吧。为父此举,只是问你心意罢了。你既心坚至此,为父明白。此事并非无可挽回,皇后娘娘还未曾挑明,你只需先将亲事定下,便可躲过此事。”楚连寻上前扶起儿子,轻叹一声说道。“多谢父亲,定亲之事待孩儿明日去问过她,争取早日定下来。”楚遂枫总算放下了一颗心。 “婚姻之事,还是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只告诉我是哪家的姑娘,我与你娘亲自会去为你求亲,哪能你总是直接去见人家未出阁的姑娘?”楚连寻有些好笑,这儿子倒真是什么都不懂。“回父亲,孩儿明日就告诉父亲是哪家的姑娘。”楚遂枫想起到现在竟都还不知晓她的真实身份,不过她临别的那句“处心积虑”,应该便是意欲告诉自己一些过往吧。“莫非你还不知人家是谁家姑娘?”楚连寻惊问道,与此同时,他掩藏在心的那个疑惑也基本得到了确认。 “回父亲,这,是的。都怪孩儿。”楚遂枫恨不能挖个地洞把自己埋了。就算自己不在乎她究竟是谁,有何居心,但这时代,婚姻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又岂是自己不在乎便能不管的。“哈哈,我儿真是痴傻,最晚明日,必得告知为父啊。”楚连寻稍加掩饰地朗声大笑道。“是父亲,那孩儿先去拜见母亲。”楚遂枫说着告退离开。 “痴傻?我竟然痴傻?枉我自诩聪慧,真是。”楚遂枫一路都在想这两个字,这一日之内,被她这般说,竟也被父亲这般说,难道自己当真痴傻? 从父亲处出来,楚遂枫又去拜见了母亲,得知儿子已与木槿心意相通,楚云氏也没有再多言,只吩咐他待人家姑娘以礼。楚遂枫应下便回了自己院子,杜白衣如今就住在自己院内,恰巧与自己房间相对的地方,对上上下下都说这是公子的人。楚遂枫虽觉得如此有些不妥,但一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就答应了下来。 时隔几月又躺到自己的床上,楚遂枫却是莫名地睡不着觉,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脑子里全是她,今日那般的她是从未见过的美,不似之前那般清冷到有些虚无缥缈,而是有血有肉到嗔痴怒怨都写在脸上的小女儿之态。这样的她,自己却更喜欢,似乎无论她如何,自己都喜欢。 如今长夜漫漫却是盼不到天明就想去见她,楚遂枫伸手拍了自己脑门一下,罢了罢了,两世为人,自以为对感情已经看破,如今乍一动心,倒当真是痴傻。便是再无意外,订了亲到成婚,也还有三年,自己这般可怎么等得及。常成在门外守着,突然听到自家公子突兀地放声大笑,先是一惊,继而一愣,转瞬又明白了过来,公子这回,是彻底动了心。 好不容易盼到天色微明,楚遂枫便起身唤丫头进来更衣,来了的却是个自己从未见过的丫鬟,满面含羞带怯地看着自己。楚遂枫打量了几眼,有些疑惑:“你是何时来的?我怎不曾见过?”那女子微微一福身,盈盈开口:“奴婢松音,夫人吩咐,自即日起来照料公子饮食起居。” “既是如此,伺候我更衣吧。”楚遂枫看了眼,也没觉得有什么,自己一向对身边的丫鬟不甚上心,换谁都一样。“是公子。”松音答应着,便碎步过来伺候,伺候穿衣洗漱倒是很娴熟,只是会时不时含羞带怯地偷瞟自己让楚遂枫觉得很不舒服,约莫能明白些她的心意。不过,丫头还是守些本分得好,既是娘亲送过来的,便先忍着吧。 一收拾完楚遂枫就欲出门,被常成一把拦住:“公子,如今天才微明,你这般早过去,人家姑娘只怕还未起呢。”“天色明明已经大亮,怎会还未起?”楚遂枫不以为然。 “我的公子呀,你不想想,昨夜你辗转难眠,木槿姑娘想来也差不多,再加上姑娘身子还不大好,你莫要过早搅扰,应该让姑娘多休息会儿。”常成无奈地朝楚遂枫挤眉弄眼,一遇到木槿姑娘,自家公子就总是缺点什么。“咳,谁说本公子辗转难眠,本公子只是晚饭吃得过饱,撑得睡不着罢了。”楚遂枫轻咳一声,绷着脸敛住尴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1.第四十章 魂梦早牵 “公子忘了,昨日不曾用晚饭的。”常成却完全不买账,一把戳穿。 “本公子怎么记得,昨日分明用过,常成,你再好好想想,对不对?”楚遂枫凤眸斜飞,死死瞪着常成,语含威胁。 常成无奈,公子愈发幼稚了,也不松口,眼观鼻口观心状,楚遂枫奈何他不得,只自去练剑了。一旁的房间里,杜白衣也已起身,便在一旁静静立着看他练剑,侍从丫鬟皆知这是公子的人,虽无名分,但毕竟是主子,加上她容颜绝世,又冷若冰霜,都又敬又怕,半点不敢懈怠。 楚遂枫练剑至畅快淋漓时,杜白衣也突然来了兴趣,命丫鬟取来竹木萧,伴着他的剑势起音相和,剑势凌厉时,萧声肃杀,剑势低回时,萧声婉转,始终相和相生,几曲终了,剑气也恰好回收。楚遂枫放下剑,朝她走去,笑问道:“昨日睡得可好?可还习惯?” 杜白衣也放下萧,微微眯着眼,秀气的打了个哈欠道:“本是睡得好的,无奈一大早便被吵醒,身子还有些困乏呢。”楚遂枫一脸无辜道:“那你可回去再睡一会儿,无妨,这院子里你可随意。” 杜白衣轻撇了撇嘴:“楚大公子这可是急着要去找心上人了,要去便去吧,估摸着,人家姑娘,也该醒了。”没有理会她刻意加重了的那四个字,“哈哈,如此我便走了,你有什么事只吩咐下人去做就好。”楚遂枫被说中心事也不恼,笑着说道。 “知道了,真啰嗦。”杜白衣佯装不屑地摆摆手。楚遂枫笑着转身便走,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头对她大声道:“你的萧声和剑甚为相配,日后若是不乏,便早起陪我练剑吧!”杜白衣朝他冷哼一声又做了个鬼脸,躲进了房内,笑意却挂上了眼角眉梢。 到了木槿阁,阁门依旧紧闭,楚遂枫径直走到后门,轻轻一敲,丫鬟便打开了门,见是他,笑着相迎:“公子来的这般早,姑娘刚起呢,请稍微等等吧。”“好,你家姑娘昨夜睡得可好?”楚遂枫想起常成所言,禁不住好奇出口问道。常成在一旁听到,差点被门槛绊倒。楚遂枫摸了摸鼻子,又补了句:“我是忧心她的病情可有反复?” 常成在一旁拼命忍住笑。“姑娘昨夜睡得并不好,不过倒不像是病情反复,想来,是思念公子吧。”丫鬟会意,笑着答道。“咳咳,本公子知道了。”楚遂枫俊眉一挑,心里似吃了蜜糖般甜得化不开。到了房门前,楚遂枫一摆手,丫鬟和常成自觉地到远处候着,轻轻敲门:“你可起了?” “起了,你进来吧。”木槿的声音自门内传来,楚遂枫推门而入,她正斜倚在榻上,面色还好,只是看着略有倦容。“听丫鬟说,你昨夜没睡好?”楚遂枫笑着执起她的手探脉。闻言,她微顿了一下,会意,扭头看着地面敷衍道:“大抵是药力未退,折腾着睡不大着。” “原来如此,我竟当你与我一般,相思成疾难以成眠呢。”楚遂枫故作可惜地唉叹一声,眼角却盯着她的反应,果不其然,白皙的面容染上彤云:“自然也是有,脉象如何?可还严重么?”木槿被他笑着看得愈发不好意思,只无力地转移话题。 “今日这脉象却是分外难测,我还得好好多探一会儿。”楚遂枫发现她今日已好了很多,却不愿松开这手,只故弄玄虚道。木槿敛眉轻笑,看破他的故弄玄虚,却也不戳穿:“那你便慢慢探吧。” “恩,对了,昨日分别时,你不是还有些过往要说与我听?”楚遂枫突然想起来了,兴致勃勃地望着她。木槿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有些怅惘,盈盈开口:“时我想对你说的,是时至今日,我所做的一切,不过都是因为你罢了。” 楚遂枫听这话心里一惊,愈发有些糊涂,木槿便接着解释:“你五岁救那铃儿时,曾经慨叹一句‘枫若得广厦,必以避贫弱。’所以,我开了木槿阁救助贫弱孤女,又开了荟芗园接济寒士游子。”木槿一边说,一边柔柔笑着看向他。 楚遂枫恍惚想起自己年幼时曾对常成无奈地慨叹过,许多年过去,自己都险些忘了这话,她竟还记得?记得是心意,做到,却是能力,又回到了那个问题,楚遂枫沉吟了下,还是问出了口:“木槿,你究竟是何人?” 木槿像是知道他必有此问,深吸了口气娓娓道来:“齐相府孙辈并非只有一位小姐,礼部尚书育有二女,我便是齐国公的小孙女——齐英萱,自小体弱,有高人探过命格,称——‘此女不可明存于世,否则天地倾覆。’我便一直隐秘地活在相府里。府里并无什么人限制我的自由,倒是比姐姐更自由些,五岁时偷溜出去,偶然听到你那番话,很是触动,便动了想再见你的心思。” “彼时,要知道所见的是名动京师的红枫公子,并非难事,所以,自那时我便记住了你。一年后,听闻你要来相府赴宴,我便想偷偷甩掉丫鬟去见你一面,找了许久未找到,阴差阳错,倒是在躲避丫鬟时偶然撞到了你。” “所以,那年在闲月湖畔的小姑娘就是你?也就是齐国公府的二小姐?那,我此前说起,你为何不承认?”楚遂枫心绪起伏,她果然就是相府那个小姑娘,自己一直以来的感觉都是对的,可是,她为何不承认呢?这一切谜团和解释,他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一下。 “公子忘了,初次,小女只问公子那一面之缘为何?答案自是五岁那年初见。再后来,公子是说幼时曾结识一小姑娘,也名木槿,我未置可否,你也从未问过我究竟是不是她?如此,公子可不能怪小女不知公子所谓何人?” 出人意料地,齐小姐跟他玩起了文字游戏,俏皮地钻了个空子,难得地耍起了小心机,小孩心性显露无疑。楚遂枫一时语塞,回想了下,她所言不错,自己,果真是栽在她身上了。 齐英萱俏皮地眨眨眼,久病后渐渐恢复的面色上芳华流转,颇有自得之意,看他一脸无何奈何,却又很服气的样子,顿时忍俊不禁,语气又柔了几分:“怎么?可是想问我既是国公府之女,如何能久住府外,不受礼法规制约束,甚至能开起这三大阁?” 楚遂枫有些木然地点点头,神识却早已飘然远去。只因刚刚开始,她的名字忽地一直萦绕在自己脑海里,齐英萱,英萱,萱,萱儿吗? 数度魂梦所牵声嘶力竭地呼号,就是她吗?从前世开始,就沉浸在那个无解的梦魇里,如今,终于找到了她?原来,自己和她的牵扯,竟是从前世就开始的吗?那此世,莫非不是那司灵官的刻意补偿,而本就是自己的命运。眼前的这女子,是自己所爱,可是自己竟从没看懂过她。 “或许是因为自小体弱,又无须见人,府中上下都宠着我,我本就不大被管束,住在府外也无人有意见。加之素日无聊喜善琴棋书画,爹爹便买了间艺阁给我,只为让我解闷。我一点一点把它变成了三座高阁,不过也少不了爹爹在暗中护卫,才可这般顺遂。” 齐英萱说着,看他只是呆呆地不住点头,似乎有些神游,有些心忧,轻轻回握住他的手,有三分期待,三分羞怯,三分紧张,只有一分勇气,终是鼓起,问出了心底那句:“齐家小姐的身份,做你的正妻,可还有资格?” 感受到她的忧切,楚遂枫从恍惚中回过神来,紧紧握住她的手,想用宣告般的表白让她安心:“萱儿,我们是命定的缘分,无论你是何身份,我早已决意,此生非卿不娶。三若是论起门第,这个自然,过去的齐相爷,如今的齐国公,又都是世家大族,怎会没有资格?日前爹爹也曾属意,不过那时只怕是让我与你姐姐定亲。” 闻言,齐英萱定定地看着他,脑海里无数过往齐齐涌上来,柔情满怀又心酸难耐地看着自己痴恋许久的男子。楚遂枫突然想到,她曾说,已等自己等了七年,不禁脱口而出:“莫非你自我入山学艺,便一直在等着我?那日离开京都时,我恍惚觉得旁边有影子一闪而过,回头看时,却消失无踪,难道?” “不错,六岁那日晨起,我本欲去寻你,又听护卫说你刚出府,便兴冲冲地出门,结果只看到你们绝尘而去的身影,我追着马想跟你告别,却一不小心坠入冰窟,虽然被赶来的家人及时救起,但自此,落下了性寒之症,身子也日渐差了起来,甚至已多年,不曾见过阳光。” “自知晓你是入山学艺那日起,我便开始等你,一边等着,一边寻访名医相诊。后来,等了许久你仍未回来,我的病倒是越来越重,怕你忘了我,想着慢慢开起阁子,便以木槿为名。你若回来,木槿阁之名,或可引你前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2.第四十一章 有你何悔? 忆起往昔,齐英萱心塞难耐,闷闷地有些幽怨:“日日盼君归,那‘磐竣’门却是紧闭许久。你回来得这般晚,可知我时常担心,如何守着这病弱的身子等你?可否还能等得到你?还有,若再晚个一半年,纵然我还活着,会不会已要被爹爹许了人家?” 楚遂枫心里七味杂陈,她的话柔柔软软,却让心像刀子在割般钝得生疼。果然,前世便有的那个梦魇,自己尚不知时她便早已情根深种,甚至苦苦相思,那“磐竣”,原来盼的竟是自己。想象着当年马蹄奋起,扬尘落下时,她急切追着以至坠入冰窟时的冰寒刺骨;七年多来,日日被那性寒之症与玄阴之体互相折磨,朝不保夕,仍旧念着自己;终于盼到自己归来,自己却连让她惊鸿一瞥的那一面都想不起,那时她语气里的冰冻是因为心寒吗? 奈何桥上,自己一脚踏出时曾许愿,此生不愿再为旁人活,宁愿我负天下人,莫让天下人负我。如今,这愿,便是直接应在了自己最爱的女子身上吗?思及她所做种种,心下一酸,徒生出一股勇气,伸手将她揽在了怀里。似乎是被吓到,她稍稍一僵,片刻便放松下来,静静伏在他胸膛上,听着那有力的心跳撞击,眼睛一酸,泪水便再也忍不住。 随着哭泣,她纤弱的身子微微颤抖着,眼泪源源不绝,似在无声地控诉着他。楚遂枫只得抱着她,忍不住连连自责:“对不起,对不起,都怪我,我这般笨,什么都不知道,让你受了这许多苦,等了那么久,以后不会了。以后,都换我来宠着你,陪着你,决不再让你独自等待。一天也罢,一月也罢,我们都一起,好吗?” “好,楚大公子,你要记着今日说的话,可不许反悔。”齐英萱抬头,带着泪花的眸子里晶光闪闪。楚遂枫心里软成一片,宠溺地伸手替她拭去泪珠:“萱儿,有你如此,此生何悔?” “萱儿,萱儿,从未有人这般叫过我,我喜欢你这般叫。”齐英萱破涕为笑,不住念叨着,似乎早有一股熟悉感。 “你既喜欢,我便都这么叫了,而且,以后也只能我这么叫。”话里带着霸道,语气却是从不曾有的极尽温柔。他想起了梦里的那个白色翩然的身影,前世起,自己声嘶力竭地呼唤的,便是萱儿,便是你,冥冥注定,自己便是要喜欢你的吧。虽然还不知道究竟是为何,梦里的自己会那般悲伤?不过,既然终于找到了,这手,自己牵了便不会再放开。 又要替她行针治疗,因着今日血脉已经缓和,纵然封了穴,仍是清醒的,行针时楚遂枫不免又是几分尴尬。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局促不安的样子,反倒逗笑了早已红了脸的她,开口戏谑道:“反正昨日都被你看光了,若再这么纠结下去,我又复发,楚大公子可就要背上庸医之名了?” 楚遂枫温然一笑,觉得这讽刺的话听着也十分顺耳,她是在让自己安心,这个可爱的女人。不再迟疑,迅速下完针,今日好了许多,已可以服药,楚遂枫便命丫鬟煎了药过来,一点点喂她服下。收拾完后,药效渐起,看着她一点点沉入梦中,楚遂枫轻轻摸出门。 估摸着爹爹快下朝了,是时候回去,一同进宫面圣。替她将门关严实,嘱咐丫鬟好好伺候,楚遂枫扬着嘴角转身离开。 “哦?你说她是齐国公的小孙女,齐尚书的幼女?正室嫡出?”“回禀父亲,正是。”楚遂枫恭敬答道,不知道为何,乍闻之时,父亲眼里有一瞬的凌厉,是自己看错了吗? “如此倒真是合适,也恰可解此下燃眉之急。齐家向来不参与朝堂之争,不偏不倚,为父本就属意与齐府大小姐,如今,你喜欢的既然是齐府二小姐,也算两全其美。”楚连寻理智地沉声盘算着,眸中却看不出半点欣喜,幽幽然不见底。 “是,父亲,不过若是寻常定亲,只怕陛下圣旨一下还是难免作罢。孩儿觉得还是需得陛下亲自赐婚,才可彻底解决此事。”楚遂枫对父亲的反应有些疑虑,心头一凛,顺势将最大的问题说了出来,等着父亲的反应。若是爹爹说无妨,便表明他并无意结此亲,或许另有打算,或许还有隐情,那自己,就只能尽早另想办法。 “不错,若非陛下金口玉言,两派人都不会死心。若要解决此事,你可有何办法?”出乎意料地,父亲已然十分持重,似乎刚刚不过是错觉,他甚至满含赞赏地看了眼自己,像在夸自己思虑周全。虽说仍旧有些疑惑,但总算稍稍安了心,“回父亲,孩儿这里有一纸奏章,是治理河西水患的良方,孩儿有把握,必能奏效。水患若治好,孩儿自有功劳在身,陛下要论功行赏,便可趁机求陛下赐婚。”楚遂枫自袖中掏出一卷奏章,递给父亲过目。 看了一会儿,楚连寻本微皱的眉头逐渐舒展开来,连连赞叹:“引泾入川,分流灌田,妙,着实不错,当可解河西之急,也能让你在朝堂崭露头角,为父即刻便呈与陛下。”刚赞完,楚连寻的眉头突然又鼓起了个小山丘,“只是,水患治理见效时日尚长,恐生变故,再者,你若得封赏,必更为两方所看重,只怕会有人早先一步,请陛下降旨赐婚。” 果然是自己想多了,父亲并无半分他意,而是一心为自己着想,适才的一而再地试探瞬间显得十分可笑。楚遂枫微微一笑,舒眉朗声道:“如今两方相争,贵妃娘娘有意大将军府之女,而皇后娘娘有意云漪公主,陛下居中为难,不好偏倚。孩儿可以给陛下一个由头,让孩儿非娶齐家小姐不可。” “哦?是何由头?”楚连寻看他面色突然不太正常,也不禁感起兴趣来。 “回父亲,此事着实难为人道,孩儿日前为她诊治,因要周身行针,已有肌肤之亲,着实有违礼法。所以,这亲,孩儿非娶不可,国公府,也非嫁不可,无论是贵妃还是皇后,都不能阻拦。”楚遂枫有些羞愧地低声回道。 “哈哈哈,枫儿,真不知是天意使然,还是命运如此。不过,陛下必得照顾齐家颜面,这婚,是非赐不可了。你莫要不好意思,男儿家当顶天立地,既已如此,也不得有负人家姑娘。”楚连寻来回轻摸着下巴,一边笑着告诫,一边感慨枫儿心思这般细密,此事可算思虑周全,日后应当也可在朝堂自保。 楚遂枫自然应下,转身离去时,没有看到父亲的满面慈爱骤然换成深不可测。其实,父亲,孩儿还有件事瞒着你,那才是孩儿能确保陛下允诺赐婚的王牌。回院更衣洗漱,收拾好后,父子二人一同坐上了进宫的马车。 自打进了宫门,一路前行,守卫之森严,宫苑之幽深,楚遂枫方感何谓皇家之威仪。尚在襁褓时,他虽曾随父亲进过宫,但那时尚不能好好感受这宫苑,加之时隔久远。如今身处其中,方知这天下至尊之位,何以能引无数英雄折戟沉沙。皇权的力量,在行色匆匆地宫娥侍卫满心惶恐地竭力侍奉中,在四海七河百官千将满心敬畏的俯身臣服中,在父亲纵然权倾朝野却依旧不得不事事谨慎地思量中,在无尽生杀大权尽归一人独掌的唯我独尊中。 若有一日,自己也可成为这天下之主,不知是何滋味?许是楚遂枫想得有些出神,爹爹连唤了几声他都未曾听见,最后在骤然拔高音量地呼唤中突然回神,一脸愕然:“父亲,怎么了?” “我还要问问你怎么了呢?怎么从进宫起便这般望着宫城发呆呢?须知,皇城内外耳目众多,必得谨言慎行。”楚连寻笑着叮嘱,可神色间却无半分惶恐之意。楚遂枫已敛了心神,宫墙之内,自己方才所想,半个字也不能说出口,佯装惶恐道:“孩儿时隔已久重进宫墙,深感皇家威仪,一时慨叹出神。” 楚连寻盯着他,打量了几分,又思虑了会儿,没有再说话。适才枫儿眼里,分明不只有好奇,更多了几分雄心勃勃的意味,果然,竟是天意?无须自己如何煞费苦心罢,毕竟,天命本难违。父子二人同车而坐却各怀心事,就这般相对无言地进了宫廷内院。管事的太监早已等在内门口,看见楚家的马车到了,忙堆笑上前相迎:“小人见过相爷,相爷和公子便请下车吧,陛下与娘娘已在榕溪宫相候了。” “有劳內侍大人带路,我与犬子还是快些过去,莫让陛下和娘娘等着了。”楚连寻换上了诚惶诚恐,揭开车帘迈下马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3.第四十二章 云漪公主 楚遂枫紧跟其后,眼神一扫,下车后先向內侍恭敬一礼,那内侍滴溜溜着一双黄豆眼,打量了楚遂枫几眼,便继续堆满了笑在前方带路。一路上楚遂枫都低着头眼观鼻口观心,皇 家之地,恪守礼法方为臣子本份。 等到脚下的路从石板变成白玉,日薄西山走成夜幕深重,脚步终于停在了一座大殿之前,接引的內侍终于向内通传:“楚相与红枫公子到~”片刻后,内里出来一位姑姑,似乎很有些身份,随意地扫了他们两眼,侧向一礼:“陛下和娘娘请相爷和公子进去。”“有劳姑姑。”內侍谄媚地说着,便带二人迈过大门进去。 楚遂枫暗暗深吸一口气,此次进宫不同于之前,那时年幼可以装傻,如今却是一举一动需得谨小慎微,切莫惹祸上身。虽然早在自己去江南之前,便已经得见天颜,但却不能在众人面前显露半分。那时被黑衣人们带去的拐角处,等着自己的人一身玄锦,以苏绣绣着蟠螭龙纹。江南一趟,陛下交代自己的差事已经办妥,自己也可依约向陛下提一个请求,却不是今日。非但不能有半分泄露当日密约,更加不能在皇后面前太过讨喜,今日,当真是举步维艰。 这榕溪宫是皇后寝殿,素来只有各宫妃子和诰命夫人可以前来拜见。在这里召见外臣,目的显而易见,忧心忡忡着,便也顾不得欣赏宫殿之美,楚遂枫只低着头敛着步子跟在后面。盯着爹爹的步子,爹爹脚步一顿,楚遂枫便也止住了步子,爹爹屈膝而跪,楚遂枫也随之跪下,“臣楚连寻叩见陛下,娘娘。” “公子红枫叩见陛下,皇后娘娘。”因着这是皇上所赐之封号,依例自己便该如此自称。 “起来吧。”陛下的声音在大殿内扬起,不似几月前那般雄浑有力,反而略带几分沙哑和苍老之气,精通医道的他一下便听了出来,陛下已是日薄西山,难怪太子与兴王愈发争得火热。“谢陛下。”父子二人谢恩起身。微微抬头,确保陛下和娘娘能看清自己的脸,楚遂枫恭敬伫立一侧。 “这就是寡人封的红枫公子?昔年还是襁褓中的婴儿呢,眨眼功夫已是少年公子了,果然风姿卓越,担得起‘京城第一公子’之名呢。”皇上把经年不见的欣慰演绎得淋漓尽致,笑着指给皇后看,皇后亦由衷赞叹道:“红枫公子果真名不虚传,陛下慧眼,独独封了一位公子,如今果然是京中第一人呢。臣妾恭贺陛下识人至明。” 楚连寻忙拱手谢恩道:“犬子年少,何得陛下娘娘如此称赞?”楚遂枫亦随之躬身,以示不敢当之。 “爱卿不必多礼,枫儿也起来吧,今日特地在这榕溪宫见枫儿,就是家宴,不必当朕是皇上,只当是邻家老伯,想见见世侄吧。”皇上似乎龙颜大悦,舒声说道。楚连寻自然不敢,听闻此言甚至跪倒在地,连声道不敢。 楚遂枫也一同跪下,识礼地回话道:“回陛下,枫儿得陛下以侄儿相待,内心欣喜之至。陛下是枫儿最敬爱的世伯,却更是臣民最为崇敬的天子。君臣之礼不可逾,无论在何处何时,枫儿待陛下,必然先顾君臣之礼,后全伯侄之情。” 楚连寻被儿子这番话说得有些惶恐,陛下说伯侄或许只是客套,枫儿这般说极有可能招致祸端。龙心至深,何人能测?皇上听得此言,半晌无言,楚遂枫低着头开始反思,莫非触得圣心不悦,若真的如此,自己该当如何? 正在惶惑间,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双手,臂上栩栩如生的明黄龙纹彰示着皇权之威。径自将他扶了起来,楚遂枫随之而起,抬头便看到那张熟悉的,饱经风霜的苍老龙颜,鬓角已然花白,额前纹路清晰,一如眉角的丝丝皱纹,装着千万沟壑,只一双龙眸,依旧精光显现,虽是和善笑着,仍旧不怒自威。 楚遂枫不能直视龙颜,忽而低下了头,皇上转头开口对着楚连寻:“爱卿,你先起来,来人,赐座。”又转头拍了拍楚遂枫的肩膀,满面慈爱:“枫儿,你既认朕是世伯,便抬起头来。你说得对,君臣之礼或不可废,可伯侄之情亦不能疏,朕自小便抱过你,如今你长大,却也不必这般敬畏,你日后得空便多来宫里走走,来陪陪朕这个老世伯。” 话语里的真诚让满宫殿的人都心里一惊,特别是皇后,陛下认他是侄儿,还许他随意进宫,这已是对郡王的优待,陛下何以对外姓之人如此?不过,这孩子既然深得圣心,必得拉拢到自己这边。楚连寻和楚遂枫都暗暗松下一口气来,还好,陛下没有生气。楚遂枫扬起温然笑意:“枫儿谢过皇伯伯,日后只要皇伯伯不嫌烦,枫儿必定多进宫陪伴皇伯伯。” “好好好,朕今日多了个善解人意的好侄儿,哈哈哈。”皇上心神畅然,皇后心领神会,凤仪万千,笑靥如花:“恭喜陛下,有枫儿这般乖巧的侄儿。”“孩儿与云妹来得晚,不知父皇何事如此开心?”一道满含威势的清亮男声响起,约莫三十多岁,身着紫金蟒袍的男子迈步而入。楚遂枫看了一眼,无疑便是太子殿下了,太子之后,轻移莲步而入的,却是——式微!? 微儿怎会在此?虽时隔数月未见,她也半分不似往日,身着云锦华衣,配珠玉宝簪,可相顾七载,楚遂枫怎会认错她?脑子里飞速转动着,适才听太子说,云妹?妹妹?云漪公主?楚遂枫盯着式微震惊痴愣的样子转瞬就被掩藏了起来,却被皇后看在眼里,笑意不动声色地深了几分。 众宫娥內侍齐刷刷跪下,楚遂枫也被楚连寻拉了一把,回神一起跪下:“参见太子殿下,参见云漪公主。”“起来吧。”太子一挥手,便向皇上和皇后跪下,式微也一同跪下:“儿臣参见父皇母后。” “祁儿,漪儿,都起来吧。这是楚相和枫儿,时隔多年,适才朕与枫儿一叙伯侄之情,正说的兴起呢。”皇上笑着边说边指了指楚连寻二人。太子忙过来,很是恭敬地躬身一礼:“祁儿见过太傅。”“殿下不必多礼。”楚连寻还礼。 楚遂枫心想,这太子还算会做人,一声太傅便只论师徒,不论君臣,生生亲近了好几分。看起来太子并不像传闻那般无能啊,却为何被兴王压得死死的,果然帝王家都是人中翘楚吧。适才被爹爹一拽,已然意识到了失态,宫中不能有半分失态,可心里还是不住想起公主那张脸,难道当真是长得相像,自己认错了? 太子说完便过来,亲切地搭上楚遂枫的肩,笑着说道:“这可就是太傅之子,传闻‘京都四大公子’之首?”楚遂枫低眉颔首:“殿下谬赞,那不过市井之人随便乱传罢了,遂枫不过无知小儿。” “诶,怎这般客气?太傅待本宫甚为亲厚,父皇又是你世伯,那本宫便托个大,唤你一声枫弟。枫弟,本宫听闻你此前行完弱水之礼,已可定亲,如何还是无知小儿?也该考虑考虑成家立业了。”太子十分自来熟地夸夸而谈,看向楚遂枫的眼里却饱含深意。 楚遂枫笑笑,正欲回话,皇后突然轻启凤唇,对着楚连寻道:“祁儿说得对,枫儿已然弱水,可定有亲事?若是楚相顾不上替枫儿张罗,便应由陛下做主,为枫儿赐一桩好姻缘,莫要耽搁了才好。” 楚遂枫心下一凛,该来的还是来了,便听到父亲答道:“枫儿年纪尚幼,虽有大将军为长女华依冉提亲,但臣还是想让枫儿再历练历练,尚不曾定亲。” “成婚之事尚有三载,楚相不必忧急过早,但这定亲却是等不得了。华将军之女也算艳冠京华,不过枫儿这般人中翘楚,本宫倒想横插一杠,为我这小丫头提个亲。漪儿与枫儿同年,年少流落民间,两月前才寻回,尚未定亲,枫儿既已唤陛下皇伯伯,不如亲上加亲,改作父皇如何?”皇后笑颜依旧,轻描淡写地将问题摆出,只等着他的回答。 皇上在上座笑而不语,眸光幽深不可测。楚连寻正垂首思忖应对之策,一旁的云漪公主却开口了:“母后,漪儿才刚刚回到父皇母后身边,尚不曾好好孝顺,母后怎就急着将漪儿嫁出去?况且,漪儿今日才初见红枫公子,怎好就定下亲来?”边撒娇边拉着皇后的衣袖轻摇,满面娇羞。 “公主说的是,况且小儿顽劣,恐委屈了公主金枝玉叶。”楚连寻微松一口气,垂下去的眉眼里晦暗一片。皇后却凤目斜飞,满含嗔怪地白了她一眼:“你这孩子,成亲素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由得你胡闹?况且枫儿就在这里,你你自己看看,难道不喜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4.第四十三章 琴笛重逢 闻言,云漪看了楚遂枫一眼,四道目光恰在空中交汇,却只是短短一瞬,便都收回了眼。楚遂枫眼观口口观心面色如常,云漪公主继续扯着袖子撒娇道:“母后便宠着漪儿吧,让漪儿先与公子做朋友好不好?” 皇后似是十分无奈,一旁的皇上却突然看着楚连寻道:“漪儿自小不在身边,如今也不太好管她,爱卿莫见怪,便由她说的,让两个孩子先相处看看吧。”楚连寻自然拜服:“公主率性自然,陛下圣明。臣也觉得此举甚好。” “好,漪儿,枫儿许久未来宫中,你替父皇,带他四处逛逛吧。”皇上开口吩咐道。 “是,父皇。”“是,谢皇伯伯。”二人一同答声,然后便一前一后出了榕溪宫。宫娥內侍皆远远的跟着,二人一路前行,默默无言,直走到御花园,四下无人处,內侍宫娥都识趣地等在远处。 云漪突然轻轻开口,熟悉的娇俏声音带着疲惫感:“师兄,数月不见,可还好?”楚遂枫也轻轻答道:“还好,微儿,你,也还好吧?”适才对视那一眼,虽只有一瞬,二人却都已明白,云漪公主,的确就是式微。 “云漪公主受尽宠爱,有求必应,自然很好,式微却一点也不好,因为担心师兄。”式微转身,直视着楚遂枫,目光里的柔情,让楚遂枫想起那个月夜,她紧张地握着自己的手时,便是这个目光。 楚遂枫也直视着她,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很想像幼时那般伸手揉揉她的脑袋,却终究不能。二人对视一会儿,式微明白,他终究是不会回应自己的,心里一酸,轻声道:“皇宫隔墙有耳,并非能说话的地方,师兄等着,过几日我寻机出宫去,将这些日子的经历说与你听。你的疑问,也都会在那时揭开。” 楚遂枫了然,向后退半步,恭敬一礼:“是,公主殿下。”式微挑眉颔首,二人会心一笑。 回到府里,楚遂枫便被父亲带到了书房,四周丫鬟侍卫皆被打发了出去,只余父子二人。楚连寻轻嘬了口茶,有些疑虑,抬头问道:“你与那云漪公主可是认识?”楚遂枫想起式微眼里的复杂,深觉此事不那么简单,必然与师父脱不了干系,可父亲,竟然不知道吗? 无论如何,他都决定先对父亲瞒着些:“回父亲,枫儿初见公主,自然不相识,只是公主容颜与我一个旧友略相像,一时有些错愕罢了。” “恩,公主今日所为,看不出是当真不想嫁你,还是在为你解围?我才有此一问,不过,倒也不太重要。此事既能先拖着,便可先与齐家议亲,过几日,我便上齐府走一趟。”楚连寻似乎并无所疑,言谈表现也都十分正常,楚遂枫觉得自己或许多虑了。 若论时间,式微当是在自己初下山不久后,便进了宫,成了公主。只是楚遂枫着实不知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会突然便成了公主,冒充公主可是死罪,师父究竟是为何才会如此?抑或,还有什么隐情吗?只能等到两人细细聊过后,可能才能得到答案吧。 “是,多谢父亲为孩儿忧心。”楚遂枫恭敬答道,心里隐隐有些不安,以至于对结亲都不大上心了。 “父子之间,何必这些客套?那奏疏我已递呈陛下,陛下看过后,大赞了几句,似乎对你很是看重。已经下令明日朝堂上议定具体方案了。”楚连寻突然想了起来,顺口提及。 “如此甚好,孩儿多谢父亲。”楚遂枫微微勾起嘴角,从市井的公子变成有实权的官员,要在朝堂崭露头角,都在此一举。 这几日,楚遂枫每日去为萱儿诊治,又日日与众公子一同把酒言欢,顺带从畅谈中知道了许多朝廷大事。 辽丹国六皇子果然被送到沪章国为质,日前已经到达京都,陛下让他暂住在京都别馆内,并无限制自由的侮辱之举。 治水之策已被采用,陛下以太子亲为治水使,另配治水团远赴河西,督治水患。 过几日便是为重回京都的嫡公主云漪补行弱水礼,陛下下旨大赦天下,普天同庆,以示对公主的宠爱。 又过了月余,太子殿下远赴河西治患有功,得陛下大加赞扬,太子殿下又揭发出此次水患竟非天灾,而是人祸,系工部尚书刘巍在修筑御水工事时中饱私囊,方使河西十六郡遭受此番重灾。 陛下雷霆震怒,当即下旨,废其尚书之位,满门男丁抄斩,女眷流放为奴,永世不得回京都。又令工部侍郎钟司徽补任工部尚书之位。 朝堂之上风云变幻,一时间,众臣皆战战兢兢,不敢妄动。 楚遂枫倒是无事一身轻,只与众公子把酒闲聊,却将这时势看得清楚。 太子治水有功,胞妹云漪备受宠爱,那刘巍是兴王心腹,如今却被连根拔起,补任的钟司徽之子是自己的姐夫,太子太傅的女婿,既可算陛下宠幸太子的人,也可算太子对楚相的示好。陛下这一连串动作,无疑是要告诉世人,太子才是要继任君王之人,而楚相也会成为太子的后盾,莫要站错了队。 虽说如今形势大好,可楚遂枫总觉得心里不安,欲速则不达,父亲不会不懂这道理。兴王身后仍有大将军兵马在握,若不能一击制敌,这样轻易出击,极容易适得其反。 这些时日,众公子之间,以诗书礼乐相交,情谊日趋深厚,已为挚友。朝堂之上,父辈立场各不相同,但私下里,四人却亲如兄弟,心照不宣地避过朝事纷争,只对于楚遂枫所上的治水之策,都是实在佩服得紧。 白公子不知为何,这些时日总不在云水楼,不过他这地方却是永远向他们敞开的。因着不好在府内相约,四人便一直借着白公子处,相约畅谈,把酒言欢。 这日,楚遂枫正从云水楼出来,与众人告别。常成突然将他拉到了一旁,不动声色地递给他一张纸条。上面——“琴笛之约,城外竹林。”八个娟秀小楷。楚遂枫认得,那是式微的笔迹,莫不是她终于寻到了什么由头,得以出宫来了。 没有多想,吩咐常成牵马来,楚遂枫一个纵身上马,便朝着城外疾驰而去,常成在后面拼尽全力纵马而追,竟是连气都顾不上喘,就径直骑到了竹林之前。楚遂枫看着此处的这片竹林,惊奇地发现,与山中的无边竹林竟是如出一辙,难怪式微会选择此处,吩咐常成牵着马守在林外,楚遂枫独自迈步进去。 林中竹木甚为繁茂,遮天蔽日,连走路的地方都极尽窄小,楚遂枫一路左闪右躲,终于走到一片开阔地带,式微正一袭青衣男装,劲身飒爽立于空地之中。看见楚遂枫来,转头对上他,微微仰头的样子很是傲娇:“师兄看我这身男装可还俊俏,是否也能与你们‘京城四大公子’相媲美?” 楚遂枫打量几眼,目露赞赏,轻挑地戏谑张口就来:“若不知你是女儿身,只怕真当是哪家俏郎君呢?不知公子这般丰神俊逸,是要勾走多少女儿心?”式微被他说得开心,愈发挺挺胸,扬面挑眉道:“本公子要这天下女儿心。” “那可不行,起码有一人之心已是你师兄我的了。”楚遂枫一时兴起,竟将这话脱口而出,二人一时尴尬,相顾无言。最终,还是楚遂枫率先打破僵局:“微儿,你在宫外所能停留的时间不长,你还是先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脸肃容地看着她,式微便也收敛了笑意,拉他一同坐下,将别后之事一一道来:“师兄走后,我想追过去,爹娘不许,将我在家中关了几日,后来被我装病逃了出来。本来想到京城找寻师兄,谁知一来便遇到恶霸寻事,我一个不忍,便将他收拾了一顿,谁知他竟是原工部尚书之子,买通了许多人,诬陷于我。我不忿,便到府门前击鼓鸣冤,恰遇太子前来府门,那时四周围得百姓很多,他身为太子,要得民心,听完这些便立刻替我做主,严令收拾了那个恶少。” 式微说着,楚遂枫越听眉头皱的越紧,脸上逐渐阴云密布。自己竟不知此事,敢欺负微儿,还好他已死,不然自己定会让他知道,什么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楚遂枫向来恩怨分明,虽素来与人为善,但若是伤害了他重视之人,该狠辣时却绝不会心软。 式微突然一顿,粉面含情地看着他一脸阴鸷,伸手替他抚平了紧皱的眉头,俏皮一笑道:“师兄莫生气,微儿无妨。恶人已经伏法,况且若不是他,我也见不到太子,成不了公主。说来,一切都有些太过巧合,其实,那恶霸怎会就偏挑我欺负,那时我一身男装,不会是为色,也不露财,总觉得他来得有些奇怪,甚至,有些突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5.第四十四章 扑朔迷离 楚遂枫闻言,刚舒展了的神色又紧皱了起来,轻轻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宽慰道:“只要你无事便好,不必多想,微儿,你只要记住,若再有人欺负于你,为兄定不放过他。好了,说说吧,你是如何成了公主的?”楚遂枫明白自己已经不能在逃避,有些疑惑,今日会解开,有些选择,今日就会被摆到面前。 最简单的,式微与师娘的容颜如此神似,又与师父的脾性几乎相同,如何会是皇上皇后昔年流落民间之女呢? 式微眨眨眼,目光幽然:“我一路上过来,见到许多不平之事,都会扬鞭相助。曾救过一名女子,那女子与我年纪相仿,被我从恶人手里救下后,身患重病,很快不治而亡。她临死前,托我将她安葬,以这玉佩相赠,我如她所愿,将她安然埋葬在山明水秀的地方。又从她身上得到了那枚证明我公主身份的玉佩,便是它。” 说着,式微自腰间摘下一枚明黄宝玉,精细的纹路,剔透的莹润,无疑彰显着它的珍贵,尤其是上面还镌刻有凤纹,楚遂枫接过,仔细端详了下,背面极淡地刻着——“云漪”。“这应当是云漪公主流落民间的信物,但即便如此,皇室血脉不容有失,你如何能,冒名顶替而不为人知呢?”楚遂枫将玉佩递还给她,毕竟,皇家对血脉的纯正一向是不容有失的。 “正是如此,我得到它后,本不觉得有什么,但突然收到了云卫的密信。云卫便是爹爹手下的暗卫,信上面是爹爹的笔迹,告诉了我云漪公主的几个重要特征和生平经历,然后又告诉我太子何日会出现于府门前,教我如何成为云漪公主。后来的事情似乎,便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顺理成章了,太子认出这玉佩后,我被带到皇宫,莫名其妙地经过重重调查,被确认为云漪公主。” 式微说起师父的时候,面色略微一变,目露惶然,转眸盯着楚遂枫,眸光有些复杂:“师兄,你早就知道云卫对不对?” 楚遂枫良久不语,然后沉沉点了点头,对上式微的眸子:“早在山中学艺时,我便曾与云卫打过照面,下山之时,师父又将云卫部分交托于我,只说是保护我的安全,可是,谁说他们不是师父的耳目呢?我知道此事不那么简单,因为那些云卫非比寻常,皆是死士。我曾听到,他们叫师父‘将军’。而且都对我毕恭毕敬,唤我‘少主’。” 式微目露震惊,一把抓住了楚遂枫的衣袖:“师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我如父亲所愿做了公主,可那只是因为父亲说做了公主才能遇见你,才能帮到你。难道自一开始逃下山,父亲便了如指掌?一切都是父亲一手安排?可这又是为何呢?” 楚遂枫轻拍了拍她紧抓住的手,想尽力让她心情平复些,愈发柔声道:“微儿,此事的缘由我也不知,但冒充公主,必定是极凶险之事,可能会伤及性命,你怎会轻易答应?” “因为父亲说,”式微顿了顿,又看了他一眼,目光眷恋而温柔,然后眼睑微阖,道:“父亲说,师兄你会需要我,而要帮到你,我只能成为公主。师兄不喜欢我,我是知道的,可我还是不能不喜欢你,就让我再为你做些事吧。如果师兄有危险,那我做了公主,便能替师兄挡下来。” “微儿,你怎可如此?你这样,师兄我如何能还得起?”楚遂枫痛心,与式微自小一同长大,虽无男女之爱,亦有兄妹之情,自己立誓要保护于她,结果反倒让她为了自己陷入这无尽深渊,情何以堪。 “微儿不要师兄还。”式微孩子气地略撅起嘴,脑袋一偏,靠在楚遂枫肩上,缓缓却坚定地说道:“其实,自小我便知道爹爹那般待师兄,必定是有什么大事要你做。总是害怕师兄会有危险,会突然不见,害怕自己帮不到你,所以才勤加苦练,想着总有一日能帮到你就好了。现在,这一日总算来了,微儿很高兴,真的,很高兴。”语气愈轻,已近乎呢喃,楚遂枫偏头,这小丫头竟靠着自己睡着了。 楚遂枫微微侧了点身子,好让她靠得更舒服点,再怎么样,毕竟也是个小姑娘,独自在这深宫内苑,还日日忧心自己,想来很久都没睡好觉了。 楚遂枫在心里轻叹一声,分别这三个多月,自己虽然也时常会想起这个小师妹,想起那时琴笛合奏的悠然,却不知她竟为了自己做到如此,自己又要如何,才能对得起这份情? 不过微儿出现在这里,却是将自己许久以来一直有意无意避而不谈的疑惑直接摆到了面前。楚遂枫其实不止一次想过这个问题,寻常世家的公子都在世家大族私塾或者名师讲学里修习,一般也只在六艺里择之一二而学。像自己这般深入山林,师父几乎文武全才,就连师娘也是身怀绝技,这样的人却甘心隐于山林,本就不正常。 何况云卫的存在和其素质之高甚至在皇室禁卫之上,却又对自己如此忠诚,此前收拾朱家父子,便是靠了云卫,才能几乎完美解决。平日里云卫只在暗处保护自己,让所有危险都消弭于无形,若有事,只需一个信号,便会出来,齐刷刷地跪在自己面前,这样的存在为何会对自己一个相府公子如此? 云卫的存在,父亲知道吗?似乎只有知道,那此前江南之事什么都不问才说得通,如果是这样,父亲与师父必定是合谋了什么,这个计划很可怕,因为它甚至涉及了皇室血脉,究竟是何事瞒着自己?楚遂枫绞尽脑汁也不曾想到,或许,是时候见师父一面了。 便这般静静坐着,时辰竟已过去一个时辰,式微靠着自己睡得香甜,似乎在做着什么美梦,嘴角微微弯起甜蜜的弧度。楚遂枫也便任她靠着,常成中途耐不住进来,看到这般景象,惊得目瞪口呆,楚遂枫微微示意他等在外边,莫来打扰。 又过了会儿,先是睫毛动了动,然后眼睛微微眯起,式微迷糊着侧头看向楚遂枫。楚遂枫只笑着看她:“醒了?做了什么美梦?” “师兄!你怎么,我怎么,靠着你睡着了?!”式微突然瞪大了双眼,惊了一下直接跳了起来,看着楚遂枫,发现了他肩上一小摊湿湿的,顿时一张脸红成了猴屁股,小声嘀咕着:“你怎么也不叫醒我,都流口水,弄脏了你的衣服。” 楚遂枫起身,伸了个懒腰,一脸轻松无奈地说道:“你睡得跟小猪一样,岂是我叫的醒的。” 式微闻言,脸更红了,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一双手不停绞着袖子。楚遂枫便也不再逗她了:“没事,我原也想找个僻静处好好休息会儿的,只是,太阳已经快下山了,你是不是应当先回宫?”提到时间,式微看了眼天色,红晕已然染满天幕,突然紧张起来:“我是跟着御膳房送菜的一起偷溜出来的,这么晚了,可怎么回去呢?” “无妨,我带你进宫。反正陛下准我无事便进宫陪陪他,正好今日无事,该去看看我的皇伯伯。”楚遂枫笑道。“真的?那太好了,我还担心呢。”式微果然还是个小孩心性,喜悲都走得太快,这样的她,如何能在这深宫里躲过明刀暗箭呢? “走吧,常成在外面等着呢,我们过去吧。”楚遂枫说着,先转身往外走去。式微在背后深深地凝视着他的背影,在心里暗道:师兄,你知道么?我梦到我们成婚了,只怕是不可能了吧,,你有喜欢的女子了,微儿只要你幸福就好。 常成备好了马车,一路进了宫门都畅通无阻,一看是红枫公子,皆是恭敬让路,都没有仔细查探马车内的情况。到了内院门口,楚遂枫不便再进去,让式微独自进去,式微却突然语气艰涩地贴到他耳边来了句:“那个辽丹国皇子,进宫时微儿曾见过一面,师兄若遇到,定要小心他,他绝非善类。” 楚遂枫一惊,却还是敛住心神,轻握了握她的手,道:“莫怕,师兄会好好的,尽量不跟他接触。”式微冲他温柔一笑,便转身消失在了夜幕下的宫廷中。 常成在一旁问道:“公子,我们可是回去?”“回去干什么?本公子是来拜见皇伯伯的,去御书房吧。”楚遂枫神色淡然道,说是掩人耳目也好,不过,自己还真有话要禀明皇上。 “是,公子。”常成点头,便在前方带路。有的事,公子不说,自己便不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6.第四十五章 初露锋芒 远远地,一座巍峨中含着文雅气息的宫殿隐在重重夜幕中,更深催人倦,唯灯火昏黄。御书房——这座由前朝行宫改建而成的殿宇已经在几十年的岁月里染满风尘,入夜益迟暮,行人迹匆匆,竟生出几分萧索之感来。 二人到了御书房,等候在外的內侍长早认出是红枫公子,忙笑着作了揖,便去里面通报了。过了片刻,他一脸谄媚地迎上前来传话:“陛下请公子进去呢。”“有劳内侍大人。”楚遂枫答完谢,整视衣冠后独自进去,常成守在门外。 缓步转过梨花木镶汉白玉的六面屏风,便看到沪章帝正在硕大的梨木几案前忙着批阅奏章,连头都没顾上抬,只开口道:“可是枫儿来了,先坐,待朕批完这些。” 楚遂枫恭敬行完礼:“是,皇伯伯政务要紧,枫儿且等着,谢皇伯伯赐座。”便轻轻坐了下来,目光微低,直视着前方地面,身子坐得板正。皇伯伯似是又苍老了些,案牍劳形,丝竹乱耳,帝王至尊,至苦至累罢了。 皇上在批阅间隙用余光扫了眼,目露赞赏之意,仍是年少出众风华绝代的翩翩公子,也是眼观口口观心的温顺识礼,得子若此,楚相终是比自己有福气。待批完那些奏折,皇上才来得及端起茶杯喝了口,抬头舒展神色看着楚遂枫道:“枫儿今日怎会过来?” “回皇伯伯,枫儿本就想多来陪陪皇伯伯,又怕皇伯伯日理万机,有所搅扰,左右为难。今日正是不得不进宫,便是必得来看望皇伯伯。”楚遂枫恭谨地低眉答道。 “朕只当这个好侄儿忘了朕这个幽居深宫的老伯了,哪里那么多讲究,朕喜欢你这个侄儿,日后得空便来宫里陪陪朕。不过,何事非要趁夜进宫进宫?”皇上有些疑惑。 “谢皇伯伯,枫儿遵旨。其实不过是枫儿下午经过街市之时,偶遇微服私访的云漪公主,担心公主安危,便一路相陪,刚刚才将公主送回宫中。”楚遂枫笑笑,不轻不重地答道。 “漪儿?她怎会出宫?朕竟不知此事?她难道不知这宫中戒律不得擅自出宫吗?”皇上面色微动,仍旧笑着说道。 “回皇伯伯,公主殿下自小流落民间,初回宫廷,难免向往宫外人事,偷偷出来玩也是有的,况且皇族微服私访,体察民情乃是亲民固本之举。枫儿想着公主殿下纵是千金之躯,却巾帼不让须眉,让我辈男儿亦为之汗颜。只是若是碰到歹人便不好,于是一路相随,此事,虽通人情,却有违礼法,望皇伯伯责罚。”楚遂枫说着,便起身跪下请罪。 皇上眸子沉了沉,明暗几闪,想了想,起身将他扶了起来,语气里颇有些自责之意道:“枫儿何罪之有?漪儿自小在宫外,朕已觉得有许多地方对不住她,又如何忍心再用这宫规律令苛责于她。你既与她相熟,日后便可多带她去各处走走,朕特许你陪伴公主,有你陪着,朕才放心。至于今日之事,便是朕特许公主出宫私访的,若要责罚,便让人来责罚朕吧。” “皇伯伯说哪里话,这天下,岂有人敢责罚天子?枫儿谨遵皇伯伯旨意,公主千金之躯,枫儿必多多留心。”楚遂枫又欲跪下谢恩,却被皇上一把扶住,示意不必,便只能点头应旨。 “枫儿,若说起政事繁忙,此前那治水之策,是你所上,朕着太子领人施行,果真奇效,亏的你,河西百姓已免于水患之苦了。”皇上转身,看着面前报喜的奏折,称赞道。 “枫儿不敢居功,多亏皇伯伯知人善用,太子殿下处事极善,水患才得治,枫儿应替河西百姓谢谢皇伯伯才是。”楚遂枫言罢,恭敬一礼,是心悦诚服。 “你这小子,有功就要赏。太子已经受赏,因你尚无官阶,所以这赏赐才一直拖着,朕是一国之君,岂能失信于有功子侄。如今,你来告诉朕想要些什么?”皇上龙颜大悦,耐心问道。 “回皇伯伯,枫儿一家备受皇恩,已无所求。皇伯伯若执意要赏,枫儿愿替江南兵将求些恩赏。”楚遂枫言毕又恭敬跪了下去。 “哦?江南兵将?却是为何?”皇上似有些疑惑,江南巡道使此前贪污枉法之事是自己派枫儿前去暗查的,也是自己派了贴身的暗卫十人助他。枫儿果然也未让自己失望,如今,那作奸犯科的朱氏父子已伏法,其家被抄,女眷流放,兵马使也已接管江南军政。一切都已风平浪静,那枫儿还求什么?莫非此事另有隐情。 “回皇伯伯,此事有两个原因,一者,枫儿曾回江南省亲,受皇伯伯之令,明察暗访,深知江南百姓为前巡道使父子所害。但其父子所犯罪行,远不止这些,前巡道使不但曾经扣押贡品,还指使手下私截军粮,中饱私囊,致使卫国兵士食不果腹,怨声载道。此番种种,似是有人在背后指使,此处有总兵马使拖枫儿递交的密函,望皇伯伯明察。”楚遂枫一边恭敬答道,一边自袖中掏出一本奏疏,呈了上去。 皇上眉头紧皱地接过密函,越看脸色越沉,一副风雨欲来之势,却还压着性子问道:“这奏疏怎会在你手里,为何不早些呈给朕?大将军竟也掺杂其中,伙同前巡道使私截军粮,克扣贡品,非但中饱私囊,更是罪犯大逆,朕真是养了一群百姓的父母官呀!哼。” “皇伯伯莫动怒,枫儿也不知这奏疏上写了些什么,只知道兵马使将它交给我时说,定要在单独之时,亲手交与皇伯伯,绝不可为其他人所见,所以枫儿才等到了今日。若是延误了时机,恳请皇伯伯降罪。”楚遂枫一副诚惶诚恐状,伏地不起。 皇上端详了会儿,突然缓声道:“枫儿,你起来吧,你何罪之有?朕只是痛恨那些胆大包天的贪官污吏罢了,竟连军粮也敢贪,当真无法无天。难为枫儿心忧军士,还为他们求赏,你放心,朕定会彻查此事,还军士一个公道。”又转而问道:“你适才所说的第二个原因是什么?” “回皇伯伯,枫儿年少不谙朝政,但枫儿想,这鼎要三足相当,才可稳若泰山,如今大将军位高权重,下辖京畿兵马亦受倚重。枫儿想,各地兵马中,唯江南兵马众多,却历来远于京都,皇伯伯若是广施恩泽,必能使四方兵马同心同德,感念皇恩。”楚遂枫低声答道。 皇上闻言,眸中精光一闪,仔细盯着楚遂枫看了会儿,深深一笑,说道:“枫儿当真思虑周全,枫儿的建议朕会好好考虑,此番之事,辛苦枫儿了。只是枫儿也无需太谦逊,若论明晰时局,枫儿已比朝堂上大多数官吏更了得。待此番之后,数功并算,朕再对你行封赏。” “是,皇伯伯,能为皇伯伯分忧就好,封赏之事,枫儿并不需要。”楚遂枫谦恭答道。 皇上闻言,轻抚了抚胡须,舒颜笑笑不语。 正在此时,一名宫娥突然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內侍长紧随其后,二人皆是面色凝重。皇上面露不悦,正要发作,那宫娥慌张跪下急急道:“陛下,请陛下快去后宫看看,云漪公主正被贵妃娘娘责罚,皇后娘娘身子不舒服早早歇下了,不便打扰,奴婢实在无处可求了。” 皇上闻言愈发不悦,扫了眼楚遂枫,定定问道:“说是为何事受责罚?” “回陛下,贵妃娘娘抓住公主男装回宫,以私自出宫,以不守宫规为由,要责罚公主呢。”宫娥慌张地语无伦次,眼看就要急哭了。皇上闻言与楚遂枫对视一眼,楚遂枫目露忧切,皇上淡笑着安抚了他一眼,示意他退下,便起身前往:“摆驾,朕去看看。” 楚遂枫在身后跪下送驾,嘴角轻轻勾起,心里想着,果然隔墙有耳,贵妃为了兴王当真按耐不住,还好自己早有所料,如此,微儿当无事了。江南之事,原巡道使是勾结大将军私吞军粮,背后的人显而易见。当初此事查出来后,自己特意压下,却让总兵马使写了封替军士鸣不平的密函,今日正值兴王一派备受打击,正好用来添把柴,让这火烧得再旺点。 这一番,虽说早有所料,也是为了父亲,可却是明着与兴王为敌,与一派为敌。日后行事必得更加谨慎小心些,保不齐有人狗急跳墙,自己倒是不怕,可微儿如今在王宫,得了陛下亲令陪同,自己便可多加保护,也免去许多闲话。 今日之事已毕,楚遂枫坐在出宫回府的马车里,一路上脑子里不断萦绕着一抹清绝的影子,愈发清晰,近几日忙着结交京中权贵,她的行针又已结束,却是有三四日未曾见面了,只是此时前去,可会太晚?正想着,马车行经那片荷花湖,如今已是深秋,荷花自然谢尽,只余些许荷叶在飘摇之上,颇见残态,独月色清然一如既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7.第四十六章 谁高谁低 心中一动,楚遂枫便让马车停了下来,自己独自驾舟至亭中,亭中空空荡荡,只余一石几,两矮石凳。想着那日,便是与她一同坐在这石凳上,楚遂枫便坐了下来,仿佛那人还在眼前。 思及她,便想起那日她所弹之曲。后来,自己曾问过这曲子,她笑笑说是随手作的,尚未命名,楚遂枫便凝着月色为它取了个名字——《素寐》。既有心静如水,浅素而寐之意,也是二人虽旧相识,却似素昧平生之感。那时候,她粉唇轻启,念出“素寐”二字时,眼内分明是眷恋般的了然在流淌。 抽出竹玉笛,指尖轻跃,唇畔清越婉转之音汩汩而出,依旧是定人心神的宁静祥和,自己自回到京都,便似乎处在风口浪尖之上,纵然无心朝政倾轧,却如何独善其身?终究,难以再如这般简单美好,偶尔想起在山林中的那几年,虽说单一苦闷,却惬意自在。 不过,怀念也仅仅就是怀念罢了,楚遂枫并不想回去,他天性里便有着谁与争锋的傲气,此生注定要站在顶巅,睥睨天下。如师父所说的“天下”,自己其实是想要的,因而才会对云卫和师父父亲的种种异常视而不见,甚至加以利用。 做木槿阁之宾,结交名流公子,在皇上面前展露才能,得皇上暗许管江南之事,娶名家之女作为倚靠,甚至成为云家家主,每一步看似无意巧合,其实皆是按着时局变化精密计算后谨慎走出,楚遂枫的计划里还有很多步。今生他本无意红尘情多,只为了到达那个最高点,他或许可以不择手段。 父亲明着辅助太子,如此大张旗鼓,背后所图,自己何尝不是心知肚明?恐怕师父也早有打算,若然失败,不仅自己,连最敬爱的两个长辈亦会身死,可自己还是毅然决然地推波助澜。毕竟,已经走过一次阴司,对生死之事早都看淡,此生便必得活得轰轰烈烈。 本以为此路注定孤苦,却不想在木槿阁遇到了萱儿,木槿阁内木槿仙,乐动九天亦动心,这个小女子如此轻易地便闯入了他的心,自己为了她,第一次求父亲,为了她,不惜改变计划,只为把她变成计划里的一部分。 这大抵是不该的,不过幸好她是齐家女,也算是阴差阳错,并不会让计划变动太多,算是万幸。楚遂枫知道,自己想与她一起,站上这天下之巅,赏遍人世风光。让她成了自己的弱点,这或许会很致命,可自己却甘之如饴。只是,若她知道,那个与她月下谈遍诗词歌赋,花前叙尽婉转情思的风流公子,实则野心勃勃,还会如这般对待自己吗? 身后风力突然一紧,仅片刻便又恢复了正常,楚遂枫放下了竹玉笛。“少主,小姐无事,陛下说明缘由,斥责贵妃小题大作,又当众令小姐可随时出宫来找少主,不受宫规约束。”背后冷冽的声音响起,楚遂枫没有回头,目光放得更远了些,缓缓问道:“云镜,师父何时见我?” 云镜——云卫副统领,也是贴身保护楚遂枫的云卫之首,一身黑衣,黑纱蒙面,劲姿飒爽,周身的肃杀之气此刻被小心地掩藏起来,笔挺的跪在楚遂枫身后,闻言回道:“将军说,少主只管按自己的计划去做,剩余之事将军会处理好,见面会招致烦忧,就不必了。” “哦?”楚遂枫漫不经心地把竹玉笛在手里拍了拍,忽又一把攥住,直起身来正对着她。黑衣劲装下只露出半张冷艳绝尘的脸,这张脸,本可倾国倾城,如今却,实在可惜。“别的我可以不管,微儿呢?”楚遂枫状似随意地问道,语气里却隐含着威势。 云镜不卑不亢,继续答道:“将军的意思,少主自然明白,那齐家小姐,并非可信之人。” “哼,告诉师父,不要动齐家人,她已经在我的计划里了,不会影响什么。至于微儿,我会保她无事,望师父另做打算。”楚遂枫转身,眼底暗含杀气,迫视着云镜。 云镜未曾抬眼,看不清思绪,只点点头,起身告退,足尖轻点湖面,几个旋身便消失于夜色中。楚遂枫的武功里,轻功本就是最感兴趣的,也练得最好,可来这京都后,一直装作从未修习武功一般,未曾施展过,倒真是有些怀念在林中山涧来去如风的日子。 见完云镜后,楚遂枫直接回了府,有些事情,也该问个清楚了。直奔杜白衣的房间,找了一圈,却连个人影也未见,召来丫鬟一问,都说杜姑娘这几日总是女扮男装出门,往日这时辰本该回来了,今日却迟迟未归。 楚遂枫眉头一皱,想起这几日确实未见杜白衣。再问丫鬟,却是一问三不知,楚遂枫便一拂袖,带着常成出门去寻。杜白衣的性子爱玩爱闹,必定去热闹的地方,京城便是这三大楼。她向来爱吃,可能会去云水楼,去找了一圈,却被白公子告知这几日却是有位俊俏小公子来过,今日却没见到。 向白公子道完谢告辞出来,楚遂枫心下急转,不在云水楼,那,她还是江南第一名妓,或许会想与京城的艺伎一较高下?思及此,他便大步流星直奔木槿阁而去,进了门却未见到一人,若她来,必搅得此处人仰马翻,鸡犬不宁才对,怎会如此寂静,莫非自己猜错了? 正在犹疑时,突然听道一阵萧声裹挟着棍棒刀枪之势急逼而来,曲音苍凉壮阔,又危机四伏,一派黑云压城,吞云蔽月之感。突然一股琴音温然流淌,如流光泻月,似水波清浅,与那萧声纠缠在一起,一个是百炼钢,一个是绕指柔,两相纠缠之下,竟不分高低。 楚遂枫了然一笑,看来果然是在这里了,便迈步进了“磐竣”门,进门后循着声音而去,不一会儿便看见杜白衣一袭淡紫云锦,男装束发,傲立于泫音台之上。萧声正不断从她唇角磅礴而出,对面,隔着屏风之处,隐隐可见一人端坐抚琴,青衣在身,素纱遮面,正是萱儿无疑。 四下打量一番,木槿阁的常客大都在此了,杜汉秋,柳凌霄,崔玖天,还有数名权贵之子。几十文人雅士齐聚泫音台,都是些熟面孔,此时皆正襟危坐围坐在一旁,听音欲痴状。他站在帘后隐蔽处,没有人看见,这二人各有千秋,皆是曲艺不凡,今日倒有幸听得到两音相较,正好乐得看看热闹。 眼神飘忽间,楚遂枫的目光扫到了角落里的一个身影,一身玄衣,衣饰略与众人不同。墨发白面,刀唇剑眉,生得极硬气,又带着几分柔和,约莫是男性所能有的最美了。此刻,不似大家皆满目痴狂,仍旧神色清明地打量着杜白衣,或者是,杜白衣对面的萱儿。 虽面无表情,神色收敛,却让楚遂枫隐隐感觉有些忌惮,此人危险。看他穿着,虽简单,却华贵,纹饰衣料看上去,似是,辽丹国的便服,又气度非凡,当非寻常人物,楚遂枫搜遍脑海,从未曾在国都见过。究竟,是何人? 盯着他看了会儿,那男子果然有所察觉,微挑剑眉,睨向楚遂枫,二人对视片刻,皆是目光深重,又含着打量,末了,似是惺惺相惜般对视着微微一笑,那男子向楚遂枫颔首示意,楚遂枫亦带笑还礼。 楚遂枫愈发觉得此人深不可测,目光幽沉不见底,即使笑着,却依然让人如坠冰窟。形容阳刚俊美,却似是地狱中的修罗一般,周身散发着阴寒之气,虽已被极力掩饰,楚遂枫还是能敏感地感受到。只希望日后不会与此人有敌对之时,否则必会是极难缠的对手。 那男子看了楚遂枫一会儿,又收回目光往人群中间探了几眼,便悄悄起身自人群后侧离开,一同走得,还有周围几个似是随从的人,举止有序,似是受过极好的训练,相同的,便也皆是一身阴寒,面色冷冻结冰。 他走后,楚遂枫还站在那里搜刮着脑海,看有没有遗漏什么,乐音却突然停止了。楚遂枫回神,看向杜白衣,见她身形微动,已收了萧,眸子里隐隐有兴奋的神色,像是发现了猎物般,便直接朝屏风后走去。 被萱儿的丫鬟拦住:“杜公子,我家姑娘不见外人。” “本公子不管,不是说做了什么木槿阁之宾就可以了吗?三门已过,莫非本公子适才这曲,不入木槿姑娘的耳?”杜白衣出言挑衅,故意想看萱儿发怒,楚遂枫本抱着胳膊在一旁看热闹,萱儿自然不会与她一般见识,倒乐得看她如何应对。不妨齐英萱突然瞥到了他,便悠然开口道: “杜公子的萧音如何,不如请红枫公子出来评判?也可算是不失公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8.第四十七章 夫人善妒 闻言,众人皆看向四周,楚遂枫见躲不过,只得摸摸鼻子,从帘后闪身出来。先是与众人打过招呼,又看向杜白衣,楚遂枫忍不住狠狠剜了她一眼。这惹祸精,一天到晚的老不得消停,这次竟然闹到木槿阁来,且不说这二人一个是自己的“侧室”,一个是未来的夫人,帮谁都不对,更何况自己适才并未认真听,如何评判? 尽管素日里二人的琴箫皆在脑内,只言各有千秋,并无高下之分。可萱儿这般心性难得与人计较起来,想也知道是白衣适才闹得惊扰了她,摆明了不想让白衣得意;白衣又一脸期待地看着自己,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自己若稍有偏袒,以萱儿之聪慧,白衣之通达,岂会看不出来?楚遂枫顿时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忙摆摆手推脱:“遂枫才刚来,未曾听到二位相对之曼妙,还是请阁主做评断就好。” 听他这么说,杜白衣有些失望,很不高兴地撅起嘴,撇过眼斜视着他,一脸不满。萱儿自帘后轻笑一声,似乎早有预料:“哦?纵使今日未曾听到,依公子素日了解的木槿与杜姑娘来看,不知,孰高孰低呢?”语气里的玩味显而易见。众人闻言哗然,被木槿阁主那刻意加重的“姑娘”二字,惊得纷纷仔细打量起杜白衣。 被众人或恍然,或惊疑,或艳羡的目光来回洗礼,杜白衣却似全不在意,姣好的面容上轻轻噙起笑意,巡视一圈,面露娇羞:“既被木槿姑娘看了出来,便也不必隐瞒,这木槿阁并非不许女子进入的寻常花柳之所,小女江南杜白衣特慕名前来,请多指教。” “杜白衣?江南第一名妓?” “是呀,难怪男装亦如此绝色,若着红妆,当真,,,啧啧啧。” “传闻杜白衣为一少年公子出青楼,离江南,难道就是?” “既是红枫公子,吾辈心服口服,当真郎才女貌,才子佳人啊。” “诶,苏兄说哪里话?红枫公子得皇上青睐有加,听闻又与云漪公主过从甚密,这,才是佳偶天成呢。” “是是是,我等只能提前恭贺公子享尽齐人之福了!” 众人立刻议论纷纷,眸光不住地在楚遂枫和杜白衣之间来回打量。杜白衣恢复了初见时那副事不关己的冰冷,楚遂枫却如坐针毡,深感这就是个是非之地,恨不能立刻逃出去,却被众人的目光和话语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更可怕的是,一道薄纱帘帐相隔着的,那才是自己真正倾心的女子,此刻她却静静听着别人议论自己同旁人的姻缘如何如何。纵使她性凉如水,不会如凡俗女子般嫉妒怨怼,可总归也会不舒服的吧。 片刻之后,楚大公子为自己默哀了下,终于沉着嗓子开口:“既然如此,遂枫便不再推辞。白衣姑娘确为遂枫知己,蒙阁主不弃,也引遂枫为琴乐之友。素日也常听白衣姑娘吹箫,若单论乐音,阁主之音悠远,白衣之音铿然,一者沉如深海,一者灼如烈焰,各有千秋,难分高下。” 说完之后,楚遂枫在心里替自己暗暗难过了下,看了眼杜白衣,却发现她正一脸娇羞,眼神里更是不加掩饰的雀跃,看着自己,整张脸愈发显得风华绝代。 难分高下便是平分秋色,既已同阁主一般,又如何还不能过这最后一道门呢?屏风后的人影微微一动,不置一词便起身离开了。片刻后,有童子来为杜白衣送上“木槿阁之宾”的令牌,也是什么都没说。 楚遂枫想跟过去解释下,却被众人团团围住,七嘴八舌地夸赞着杜白衣,也纷纷祝贺楚遂枫得佳人若此,真是羡煞旁人什么的。楚遂枫心里又着急又无奈,可面上只得笑着一一应下,心早已飞到萱儿那去了。好不容易送走了众人,楚遂枫也没顾得上再理杜白衣,狠狠瞪了她一眼: “好端端地跑到这儿来干嘛?” 杜白衣心下了然,却仍旧一脸纯洁无辜:“我只是听闻此处非但佳人甚多,更是才艺卓绝之人荟萃之所,一时兴起就来看看咯。怎么?扰了红枫公子何事?” 楚遂枫气结,心下暗道:“姑奶奶,你可害死我了。”冷着千年寒冰的一张脸,便吩咐常成立刻将她送回府中,杜白衣与常成虽都不愿,却架不住楚遂枫板起脸来赶人,只得先离开了。 他们一走,楚遂枫立马跑到木槿房门前,却出乎意料地被守门的丫鬟一把拦住:“公子,姑娘说已经乏了,不想见人,公子请回吧。”“额,我只是来看看她好的如何了?”楚遂枫慌乱下随便编了个借口。 “回公子,姑娘身子已大好了,还得多谢公子,只是现下,姑娘已歇下了,还请公子先回去吧。这更深露重的,莫让杜姑娘久等了才好。”丫鬟笑意吟吟,却语含不满。 楚遂枫有些尴尬,轻咳了几声,却并不打算走,以他前世对女人的了解,丫鬟都误会成这样,此番必是吃醋了,若不解释清楚,误会必会越来越深,最后必会伤到感情。想到这里,楚遂枫便轻笑着求丫鬟道:“我只在此处,说几句话给她,绝不打扰她休息,你可否先离开一下,遂枫感激不尽。”一面满怀希冀地看着她。 丫鬟看看他,又看看里面,有些犹疑,楚遂枫愈发可怜巴巴地看着她,目露恳切,终于不忍地轻福了身下去了。楚遂枫轻轻推门,门果然被从里面拴上了,推不动,只好作罢,放柔了声音说道:“萱儿,你让我进去吧,今日之事我可以解释的,我与白衣,哦不,杜姑娘的关系,绝不是你想的那样。” 一句话出去如石沉大海一般,无半点应答,倒似真的歇下了一般。楚遂枫不死心,继续解释道:“我在江南祭祖时,机缘巧合救了她,因她无处可去,便暂居在我家中。我可以对天发誓,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只是萧笛之交罢了。” 里面仍旧无人应答,楚遂枫无奈,挠挠脑袋,想了想又说:“至于那云漪公主便更是无稽之谈了,我与公主绝无可能。这几日没能来看你,是因为有些事不得不去做,并非不惦记你,我适才经过时,还去那日你抚琴的湖心亭上坐了会儿。萱儿,刚刚本是想来看你的,怕你已经歇下了,还独自对月诉相思。” 里面依旧无一点声音,楚遂枫再沉稳的心此刻也快要抓狂了。这丫头,清清冷冷的性子生气起来却委实厉害,看来纵然生在古代,这三妻四妾之福自己也是享受不到了,便故意轻叹了口气,仰天长叹道:“夫人这般善妒,日后进了门,为夫怕是只能与男子打交道了。” 听到这话,门“唰”的一下被打开来,楚遂枫一喜,满面柔光地凝着她。齐英萱的面色却若千年寒冰,冷冷地扫了楚遂枫一眼,从未有过地生硬开口:“谁与你有日后了?谁要嫁给你了?你不去陪你的白衣姑娘?不去陪你的知己?不去陪云漪公主?不去当你的驸马爷?却来我这小门小院的作甚。” 被一连串的连珠炮轰下来,楚遂枫觉得脑袋有点疼,不禁暗暗感叹,得罪谁也不能得罪女子,哪怕是清冷无欲的仙子,也有食人间烟火的时候。不过,再晕,他却还是抓住了重点,萱儿知道云漪之事? 看他一脸呆样加惊诧,齐英萱冷哼一声便欲关门,楚遂枫回过神来眼疾手快地抵住门缝,手却被狠狠地夹了下,顿时疼的龇牙咧嘴:“嘶,萱儿,你听我慢慢解释,哎呦,手好疼。” 齐英萱看了他的手一眼,那明显的红痕正在迅速肿胀,终于没再关门,楚遂枫立马跟着进来,找了个地方坐下,也不管手疼,就直愣愣地用目光黏着她。齐英萱到柜前翻了会儿,拿出个白玉小罐,转身冷冷开口道:“过来,我帮你上药。” 楚遂枫暗喜不已,一个大步跨过去过去坐在她旁边,抱着手一脸可怜道:“萱儿,好疼的,哎呦。”“哼,你活该,堂堂红枫公子竟连这点伤都要大惊小怪?那么多佳人怕是爱错了人呢。”齐英萱嘴里仍旧挖苦着他,手下却极尽轻柔小心地替他擦着药酒。 楚遂枫看着她认真的面庞,侧颜洁白如玉,线条优美而精致,犹如九天仙娥般不染凡尘,却为了自己食起了人间烟火。这是他的萱儿,她吃醋了,为自己吃醋,这样的萱儿,于自己是第一次见,少了清冷,多了可爱,更像是活生生的人了。哈哈,虽然有点难受,可心里却像吃了蜜糖般甜滋滋的。 “萱儿,我想你了。”楚遂枫盯着她的侧颜,没头没尾得就蹦出这么一句。闻言,齐英萱手下一顿,继而加重了力道,楚遂枫立刻倒吸了一口凉气。齐英萱扬眉,收拾了药,嘴角带着得意的微笑:“擦完了,看你还敢不敢胡言乱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9.第四十八章 情难自持 楚遂枫看着她难得小得意的可爱模样,浑然不觉手疼了,反倒是心情大好,深深地看着她道:“我说得是真的,这几日忙着琐事,不能来见你,心里一直记挂着,你身子如何了?可还有再反复?萱儿,我,真的很想你。” 齐英萱打量着他,故作冷硬的表情忽地温软了下来,突然酸酸道:“你有那么多知己佳人相伴,自然顾不得我。没人心疼着,身子当然得争气点,乖乖好起来。” “你身子好转了就好,我就放心了。至于旁的,我可以解释的,我与白衣,哦,不,我与杜姑娘绝无这般关系,只是碍于世俗,暂且这般相称。至于云漪公主,不过是奉了陛下之命,护卫公主在京都察访。自始至终,我的心里眼里,一直都只有你。”看她这般,楚遂枫心疼不已地急急道。 齐英萱认真地凝住他,好一会儿,突然柔柔地扑到他怀里,把头埋在他胸前:“枫郎,萱儿信你,无论如何,你记着不许骗我。”楚遂枫忙一把揽住她,往怀里紧了紧,臂弯牢牢地圈住她,下巴轻抵着她的脑袋,温柔开口:“枫郎绝不骗你,萱儿,以后不准随便难过,我会心疼。” 齐英萱觉得一股暖流正从他温热的胸膛流向自己的心窝,那感觉,温温软软,却很安心。抱住他的腰,她轻轻地把脑袋倚在他肩上,点点头,低语呢喃:“我这阁子里消息向来多,这几日不见你,各种传闻都有,我实在不能不怕。今日,杜姑娘找上门来,我看得出她眼里挑衅的意味,那可不单单是琴箫之争。你或许对她无意,可她真的对你无情吗?还有公主殿下,听闻陛下有意赐婚于你,若一道谕旨,你莫不是要抗旨?到那时,我又该怎么办?枫郎,萱儿好怕,真的好怕。” “萱儿乖,相信我,我既对你许下承诺,便是此生不负,不管谁喜欢我都没用,我只要你的喜欢。至于赐婚之事,确实麻烦,我这几天便是在忙着部署,让陛下无法为我赐婚旁人,而必须为你我赐婚。萱儿,你既信我,便再等等,赐婚圣旨想来不会很久了。”一边说着,楚遂枫伸手轻抚了下萱儿的脑袋,眸中盈满的是弱水般充沛的爱意。 齐英萱靠着他,忽地就安心一片,嘴角不由微微勾起:“好,我信你,以后任旁人如何说都不胡思乱想,只等着陛下的赐婚旨意到。”“恩,萱儿可知,在这世上,枫郎什么都不怕,就怕你这小脑袋胡思乱想。遇到你,当真是,”楚遂枫语气一转,忽地故作哀叹。 “当真如何?”闻言,齐英萱抬起了脑袋,抿了抿嘴,眼睛微眯地对着他。 “当真是遂枫此生之幸。”楚遂枫话到嘴边,嘴角一抿,笑地一脸人畜无害。 “哼,信你的鬼话,枫郎竟也学会这油腔滑调,看来没少跟杜姑娘谈心啊。”齐英萱撇撇嘴,故意挖苦他。楚遂枫忍不住笑意道:“我的萱儿吃起醋来倒也十分可爱,可你适才不是刚说过要信我的——‘鬼话’?再者说了,这可不是油腔滑调,是只说与萱儿听的心里话。” 齐英萱脑袋一转,想起适才才说过信他,枫郎愈发坏了,竟然取笑自己。既然如此,萱儿眼珠几经流转便是情韵自生,手摸上了他的腰,笑意吟吟着微微一转,楚遂枫刚暗叫不好,腰上的痛意已然袭来,不禁倒吸了口凉气,这丫头下起手来,倒也真不轻啊。 看着他吃痛的样子,萱儿不禁格外得意,笑意愈发加大加深,倒给整个人加了些生动的魅力。楚遂枫一个挑眉,便俯身向前,两手封住她两边的墙,一点点逼近。齐英萱瞬间有些慌乱,随着他的逼近而一点点往后退,不知不觉竟直接退到了墙边。枫郎向来温柔体贴,从不逾礼,今日突然这般样子,自己还真的有些紧张。 眼看再也无处可退,楚遂枫却一点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萱儿忙搓着手,堆起笑求饶:“枫郎——萱儿错了——枫~我错了~不要生气嘛~”语调拖得又长又嗲,眼里满是水波盈盈。楚遂枫闻言浑身一震,一股莫名地感觉便袭便全身,本来只想吓吓她,可这小丫头真是诱人,自己竟有些把持不住。 不禁暗骂了声,男人果然都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这可是古代,亲事都未定,绝不能乱来。话是这么说,但又不想那般轻易放过她,便轻柔地一点点把她锁到自己怀里,侧过头对着她的耳垂,低声耳语:“我喜欢你叫我‘枫’,以后无人时便都这么叫吧。” 齐英萱僵直了身子,一动都不敢动,他的气息那般近,湿湿热热的气洒到耳朵上,白皙的脸颊瞬间通红,闭着眼微微点头不看他,只是不住颤抖地睫毛出卖了自己。 楚遂枫好整以暇地看了会儿她害羞的样子,愈发感觉再这样下去迟早会把持不住,便松开了手,暗暗定了定心神。齐英萱还呆在那儿,满面通红着,似乎还未从适才的亲密中回过神来,楚遂枫觉得好笑,便轻伸手轻揉了下她的脑袋:“想什么呢?这么出神。莫非——” “没,没什么,你,你先回去吧,好,好晚了的,再晚路该不好走了。”齐英萱看都不敢看他,只是结结巴巴地说道,样子愈发可爱。楚遂枫点点头,自己也在担心,怕适才的大胆吓坏了她,又对上她的眼,定定地保证:“傻丫头,别害怕,我适才不过与你闹着玩。成婚之前,枫郎绝不会对你有非礼之举。只是——食色性也,你先前的样子可是很考验我的忍耐力的。” 闻言,齐英萱脸又红了几分,灿若烟霞,一句话也不应,只顾着把他往外推,一推出去,便把门锁了上,靠在门后慢慢稳住心神。楚遂枫在门外有些好笑,忍不住又说了句:“那我便先回去了,你早些休息,可不要胡思乱想啊,哈哈哈哈哈。” 他笑得肆意,齐英萱却羞愤不已:“哼,大坏蛋,欺负自己那么好玩嘛。”再想到他适才那般举动和神色,又羞又气,把自己埋在被子来回翻滚,不知该如何是好。 窗外月色如银,洗尽铅华后,京都万籁俱寂,安然自生,众人皆已入眠,唯有两人,两心,躁动不已,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不时浅笑出声。 “姑娘/公子,你没事吧?” “咳,没事,你先去睡吧,不必管我。”清亮的男声和柔柔的女声相隔很远,却遥相呼应。 第二日一早,楚大公子顶着一双“熊猫眼”出房门的时候,可把常成吓了一跳:“公子,你昨夜莫不是元神出窍去降妖除魔了?怎地这般伤神憔悴?”听到他的挪揄,楚遂枫心里虽然甜蜜,却还是有些气结,黑了张脸,沉声道:“是去降妖了,那妖法力高强,乃是千年狐妖,我不忍心伤她,只怕她要痴缠我一生了。” “哦~那小的知道了,此妖定然住在木槿阁,难怪公子昨夜回来便似被妖魔缠身,我这就去找道士收了她。”常成闻言,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摇头晃脑地故弄玄虚。楚遂枫狠狠剜了他一眼,抬脚就把他踢出两米远,常成忍痛捂着屁股到一旁站好,再不敢乱说,嘴却因憋笑而微微抽搐。 楚遂枫懒得再理他,便叫人过来伺候洗漱,却发现又是那日那个丫鬟,她依旧打扮得精致,眉目含情地不住偷瞟自己。 顿时心生不悦,“你是叫松音吧?”楚遂枫任她替自己更衣,随口懒懒得问道。松音闻言,当即喜不自胜,眼角偷偷看着楚遂枫,含羞带怯地来了句:“回公子,正是奴婢。” “自即日起,你不必来伺候了。哪来的回哪去。”楚遂枫眸光一冷,沉声道。 “啊,公子,奴婢,奴婢做错什么,但求公子责罚,还请公子不要赶奴婢走。”听到这话,松音吓得花容失色,满心惶恐,当即跪在地上,泪流不止地求饶。楚遂枫看着也于心不忍,毕竟自己是个见不得女儿家流泪的人,可这丫鬟的心思太明显,自己身边实在留不得这样的人,若是让萱儿知道了,醋坛子指不定飞哪儿去呢。 可她这般模样,自己确实也硬不起心肠,正在僵持不下的时候,就看见杜白衣眉目含笑地步履轻摇而来,朱唇微启,语气里尽是柔柔糯糯的温婉,说出的话却是如刀子般不留情面:“你做错的便是对公子心怀非分之想,我也可直接告诉你,公子这院子里,除了未来的夫人和我,不会再有旁人。你且早断了这心思,也去告诫下众人,若还有谁有这般心思,我自可发卖了她,看公子会不会为你这卑贱的眼泪皱一下眉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0.章四十九 赐婚齐府 楚遂枫久未见过杜白衣刻薄冷漠的样子,有些新鲜,饶有兴味地轻勾起嘴角睨着她,杜白衣半点不理他,仍旧一副高冷漠然的样子,漫不经心地打量了几眼已然瑟瑟发抖的松音。松音缩着身子一抖一抖,似是鼓起勇气,微微抬起头望了杜白衣一眼,立即被一道剑光刺回,重又缩在角落里。含羞带怯地看了眼楚遂枫,似是求救,楚遂枫冷着脸故作漫不经心,松音眼里的光芒迅速地暗成一片,终是悲叹了口气,告退出去了。 松音一走,楚遂枫便忍不住笑了起来:“看不出来,你倒很有当家做主母的本事嘛,这些丫鬟像是极怕你。”杜白衣白了他一眼,面上一派云淡风轻,一派无辜,轻轻柔柔地窝到梨木雕花的椅子中,极秀气地打了个哈欠:“我还不是为了你,就您那位未过门的少夫人来看,那么能吃飞醋,而且还得快三年才能进门。这些个丫鬟婢女个个恨不能爬上你的床,飞上枝头变个凤凰才好,我若不当这个恶人,日后,只怕你会被醋坛子酸死。” 杜大小姐说着说着,眉毛微微上挑,眼睛一眯,嘴角一抿,不住地拍着桌子,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哀叹不止。楚遂枫倒也不以为意:“如此倒要谢谢你,日后我自不会让她乱吃醋,不论是红颜知己,还是妻妾通房遂枫统统不要,只她一人便好。” 杜白衣像是听了什么奇谈怪论一般,瞪大了眸子来来回回打量了他好几遍:“这话倒是新鲜,男子三妻四妾,为家门开枝散叶本属伦常,便如你爹对你娘那般恩爱,也还有两个姨娘,你怎可只她一个,你爹娘又如何能准?” 楚遂枫笑笑,目光慢慢投向悠远:“眼里心里都只此一人,又如何看得到旁人,一生一世一双人,有什么不好吗?爹娘伉俪情深,自能理解,应也不会阻拦。”说完,楚遂枫用余光微微打量了下杜白衣,红衣粉面绝色的面庞先是怔忪了下,满眼不可思议地盯了自己一会儿,眼底有掩不住的羡慕和——落寞,只一瞬,立刻收敛了神色,换上倾城笑靥:“好呀,那我便祝福你,同你的木槿姑娘永结同心,早结连理。我还困呢,再回去睡会儿。” 楚遂枫点头,她几乎有些踉跄仓皇而去的背影转瞬消失,一股无言的心酸涌上心头,此情,注定无法回应,更难偿还,倒不如索性让她早些死心的好。 稍事歇息了下,楚遂枫便去书房研读那本云家家传的毒书了,自打拿回来也有月余,自己还没好好看过。想来在这江湖朝堂上,日后必定不断招惹是非,若得用毒的法子傍身,也可安心几分。仔细研习过后,他才发现这毒中门道当真妙不可言,药性药量药引,自己惯来知道药量差一分一毫便效用不同,却不想好多本是治病救人的良药,微微调整便可变成扁鹊再世也回天乏术的剧毒。 难怪古代这王侯将相府门大院里,总是因着投毒是非不断,这□□种类之多,药效之繁杂,解药提炼之困难精细,让他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若把这些全掌握了,只怕练出一支毒军来便可轻易扫平天下了,哈哈,这当然是不可能的,楚遂枫再怎么样,还是知道这种“生化”武器不能大肆使用,不然必定必食恶果。 不过,这毒书却是必须妥善保管了,若被心术不正之人寻得,那定会为祸一方。自己制得一些药效好易携带的放身上,以保不测倒是可以。打定主意,当即吩咐常成隐秘地在院中寻一间隐蔽的屋子做毒室,细细吩咐了这屋内所需的陈设,物件的摆放,排气和排毒的方法,事无巨细,这涉毒的事自己可不能掉以轻心。 弄好毒室以后,楚遂枫每日都吩咐常成去隐秘地寻些毒物来,只道是楚大公子的毒室开张炼药了。常成无奈,却也日日去寻来,楚遂枫便整日整日泡在毒室里炼毒。 前世做生物和化学实验时的一些经验技巧倒是帮了他不少,他给自己用百炼钢和玉琉璃做头套,天蚕丝做防护手套,又穿了全套天蚕丝的衣物长靴做防护,这才保证了安全。好几次险些被剧毒沾身,都因着防护得当,加之毒书对这炼毒过程描述地极为详尽,才得以侥幸逃过,不过他倒是也愈发地小心了起来。 埋头在毒室里几日,堪称不眠不休,楚遂枫终于炼出了人生第一瓶,也是最最入门级的□□——醉心散,醉心散在毒书里排第一页,因为它所需的原材料并不复杂,而且炼制工序相对简单,花费时间也不长,所以只失败了一次便成功了。不过纵然如此,还是花费了三四天。 这醉心散正如其名,功效略同于迷药,可惑人心智,无论是服食还是嗅闻,入体则倒,视药量多少,昏睡几个时辰到两日不等。 虽不至于对人体有大的伤害,而且无须解药自己便可痊愈,只是药效之内却无法可解。这一点是楚遂枫最为看重的,有醉心散傍身,若是遇到麻烦,打不过也可以先迷晕再跑。 楚遂枫有些得意,虽然若是被师父知道自己竟然有这么没出息的想法,必然无比嫌弃自己,不过给自己留条后路总是好的嘛。 楚遂枫刚收拾好拿着药瓶出了毒室,便看到常成喜不自胜地自院外冲进来,跪下便道:“公子,传旨的內侍到了,说是有喜事呢。公子快去吧,府中人都已到了。” “恩,知道了。”楚遂枫点头大步而去,嘴角轻扬,若是没猜错,事情也该差不多了,该是自己的赐婚旨意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相府楚氏满门忠良,今有公子红枫,年满弱水,尚未定亲,念其虽年纪尚幼,上能忠君爱国,献治水之策,治江南之乱,解救黎民百姓,于江山社稷有功,下可孝亲敬老,于宗室家门有德。着令封为红枫郡王,食邑一万,赐婚齐国公府孙二小姐英萱,命司礼监择良辰行定亲之礼。二人佳偶天成,御赐良缘,望珍之重之。另赐。。。” 楚遂枫恭谨地伏在地上,后面的旨意于自己已然全无意义,无非是些赏赐。萱儿,我们终于得到了皇伯伯的赐婚,此生,你注定是我的妻了,再无人能成为我们的阻碍。 “臣楚遂枫领旨谢恩——” “臣女齐英萱领旨谢恩——” 楚遂枫满面春风地接过了旨意,顺便多谢了下传旨的內侍。 同一时刻,齐家久不露面的孙二小姐一身素衣领旨谢恩,纵是青衣素面,难掩绝代风华,引得齐家上下皆惊叹艳羡,惊叹于其远胜长姐的容颜气度,艳羡于英萱小姐得嫁红枫公子,又是新晋郡王爷,堪称郎才女貌,真真佳偶天成。 楚家上下都洋溢着一派欣然,毕竟于家门而言乃是难得之喜,楚遂枫非皇姓却先封了郡王,又赐婚国公府,荣宠之盛,在沪章国堪称史无先例。 独独楚连寻只是微微笑了笑,并不见得如何高兴,送走了內侍,楚遂枫便跟着父亲进了书房,书房外的人早已识趣地退出院外。楚遂枫自然知道父亲要问什么,毕恭毕敬地跪到了地上,身姿笔挺,等着父亲发问。 楚连寻沿着书房踱了好几圈,好几次话几乎已经要脱口而出,却又被硬生生忍了回去,深深地看着楚遂枫,眼里阴沉不定地接连换过疑惑,不解,愤慨,生气,复杂。良久,他终于平静下来缓缓开口:“将军府是怎么回事?” “是孩儿替江南军士不服,将军府扣押军饷挪为私用,被孩儿手下云卫搜到了证据,兵马使手书密函,孩儿拼死送至御前,才使得天恩垂怜。”楚遂枫一脸坦然,除却皇伯伯秘密吩咐自己的部分,他无半分隐瞒。 本来对爹爹,自己便不想隐瞒,但皇伯伯对自己有种好感自己感觉得到,不然江南之任不会秘密吩咐自己,也不会直接赐封郡王,而这原因,在自己弄清楚之前,还不应当让爹爹和师父知道。 “为何不是云漪公主?”楚连寻眸光一明一暗,五指紧紧抓住椅背,指尖仿佛要嵌进去一般。 “陛下春秋正盛,大将军被削爵降级,兵权都险些不保,兴王一脉经接连打击,已难以与太子抗衡,若太子胞妹再与楚家联姻,则必定危及陛下。齐家向来持中,加之地位尊荣与楚家相配,实际上除了齐尚书外已无实权,极易掌握。”楚遂枫一字一句地和盘托出,目光直视着父亲,眼底纤尘不染,却又坚定无比。 “你知道为父不曾去齐家提亲,陛下怎会突然赐婚于齐家,而不是其它府上?不要只用个地位尊荣来搪塞我。”楚连寻缓缓地坐在太师椅上,看着这个笔挺的身姿,与自己极相似的俊逸眉眼,分明是自己嫡亲的骨肉,为何却好像从来没看懂过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1.章五十 天意如此 他的心底有一块坚冰,写着疏离和漠然,写着所求必得,只是,这孩子,恭谨温顺的贤良公子,何时竟至如此? “因为齐国公求婚于陛下,请陛下赐婚以保全齐家小姐的名节。陛下难拂老臣心,便索性做了个顺水人情。至于齐国公为何会知道,因为我曾夜闯齐府救治小姐,被国公爷当场抓住,不得已表明心迹,求得国公爷成全。” 楚遂枫说着,眼前的事实与自己最初的计划分毫无差,自从他发觉所爱之人乃是齐家英萱时,便已做出了安排。看到“云漪公主”那天,他便知道了父亲和师父有意让他成为驸马,便只得将计划提前,及早咬出大将军,让本来尚可制衡的局势,瞬间失衡,让陛下的圣心开始动摇,来提防太子一派。 至于国公府之事,不过是他与萱儿商量下的一场戏,虽事假却情真,齐老国公向来宠爱这个小孙女,对自己也颇为欣赏,自然未多阻拦,便答应替他们求这个恩典。 “好!好!好——枫儿长大了,该尊称一句郡王爷,王爷竟连我们都蒙在鼓里,当真好谋略,好手段。楚连寻在这里倒要恭喜郡王爷得获佳人,心想事成。”楚连寻气极反笑,三声长叹,连声道贺,在楚遂枫耳朵里听来当真刺耳之极,心内也不住刺痛。 楚遂枫伏地不起,连磕三个响头,直将脑袋都磕红了一大片,凤眸微红地看着楚连寻,艰涩开口:“爹,孩儿知道师父与爹爹辛苦谋划,容不得丝毫纰漏。一切都可以计算谋划,可孩儿独独无法控制自己的心,孩儿今生只爱她,只愿与她相伴,娶了她虽无成为驸马那般迅捷,可对计划亦有很多好处。 她一介弱质女流,却掌管着这京都三大名楼,拥有着一个极佳的隐蔽场所来获取各种情报信息,于大计极为有利。况且她为人甚聪慧,必能成为孩儿的贤内助。再者,如今六部之中,吏部是爹爹门生掌管,兵部,工部,户部皆在掌握之中,只剩一个刑部尚书是兴王一派,若娶了她,则有礼部也同气连枝,何愁大事难成?孩儿不懂,为何爹爹如此不愿她嫁入府中,但孩儿恳求爹爹成全。” 言罢,俯身伏地不起,强忍着不让泪水砸落在地,楚遂枫知道,自己的选择相比父辈的安排会多很多麻烦,可是爱上她便是最大的麻烦,所爱诛心,自己逃不开,也躲不过,只能爱她。 书房内,父子二人一跪一立,一者怒目而视,身姿微颤,一者伏地不起,坚若磐石。良久,楚连寻终是不忍,率先开口,目光已然投向窗外:“起来吧,圣旨既已下,便是悬崖也只能跳,只是,我要你记着,此事为父并非无力回天。因着毕竟是你的婚事,你若执念,便也罢了。为父只要你答应一句,我们所思所虑,无论是否看破,你就全做不知,日后不许再掺和,也不得有半分透漏给他人,包括,你未过门的夫人——齐家小姐。” “孩儿明白,此事的轻重自然还是知道的,绝不会向任何人提起。只是,父亲可否明白告知,为何谋此,当真只是为了权位吗?孩儿不信。”楚遂枫点头应声,却也把心内一直疑惑的问题直接抛了出来,父亲和师父皆非只为了权位便搅得天下大乱,惹得民不聊生之辈,何至如此? “此事眼下还无需你知道,到了合适的时机,我们自会告诉你,你先去休息吧。”楚连寻转身,冷冷地背对着楚遂枫负手而立,言语间不含丝毫情绪,让楚遂枫无从捉摸,只得先起身告退。 回了院子,楚遂枫坐在石凳上沉思,良久无从得其解。 按照古装言情剧狗血的套路,自己一门背负血海深仇,意欲向皇族报仇?不可能啊,三辈之内爹娘都有宗有族,更是大家,何来报仇之说?不然,皇伯伯夺了爹爹或者师父心爱之人?也不可能呀,爹爹一生挚爱正是娘亲,师父也与师娘琴瑟和鸣,简直无稽之谈。 只为夺权的话,父亲生性尤好闲云野鹤,怎会甘愿攻于心计,步步为营,更让这世间万民难得安宁呢?师父的性格倒有几分可能,莫非是师父胁迫父亲?不对,莫说师父应当胁迫不了父亲,就算真有把柄相挟,可师父又何至于连最宠爱的独女都送到这虎穴龙潭之中? 更重要的是,师父和爹爹竭力护着自己,不让自己暴露半分,自己却可舍命相搏,莫非这计划最终会由自己继承?不过,既非杀父之仇,也非夺妻之恨,更不可能只是为了谋权篡位?那还能是为了什么呢? 楚遂枫想不通,也懒得去想了,静观后效即可,自己本就无意卷入他们的计划。他要靠着自己的能力站到最高处,却不愿看到战乱四起,民不聊生。自己要和平地得到这天下,若是不能,便如闲云野鹤一生,与她执手浪迹红尘做对神仙眷侣,又有何憾? 毕竟没有那个非做不可的理由,索性偷得一日是一日,若那个答案真的揭晓了,自己被逼得无路可走,便另当别论。毕竟车到山前必有路,不想了,好好睡一觉,明日约好的与她一同去城外走走,说好的漫步阳光下,竟拖了这般久。 夜半,屋内,少年公子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睡着了嘴角还噙着一抹笑意。 屋外枫树林内,一黑衣女子面朝着紫衣女子跪下,面容隐在夜色中,眸光略显晦暗:“云主,属下办事不力,恳请责罚。只是,他,可会有危险?” 紫衣女子背对着她,斜睨着眼,夜色迷蒙着月凉如水,似有若无地轻叹一声:“这是他的缘劫,终究逃不过,随他去吧。你继续做好你自己,无事不必来找我,告诉云卫,莫要打草惊蛇,这一关,既是他自己选的,便让他自己承受。” “是,云主,那属下告退,自行领罚。”黑衣女子跪下一礼,便转身几个飞跃消失的无影无踪。 紫衣女子唇角勾起一笑,一眼敛尽风情万种,轻盈转身,无人察觉间就已经消失无踪,似妖似魅。 依旧是天色微蒙楚遂枫便起了身,昨夜难得的好眠,似乎还做了个美梦。梦里那白衣清浅的固然是萱儿,背景依然是那个深林中的竹屋,小小的院落,篱笆围成的院子里,萱儿静心抚琴,含笑看着自己在一旁随性舞剑,音随剑动,剑伴音起,剑气飞扬间,片片红枫茹雪纷飞,那场景美得如梦似幻,自己与萱儿脸上皆是满满当当的幸福。 楚遂枫嘴角上扬,颧骨更是抑制不住地上天,望着窗外的红枫翩翩婆娑,想着,这才对嘛,自己既然喜欢对了人,便连梦里也要这般幸福才好,老是像之前一般做些生离死别痛彻心肺的梦,平白伤情。 今日是该去齐家下聘行礼了,楚大公子早早地收拾整齐,只是这穿戴,却是活活花掉半天,直到杜白衣在一旁看着都忍不住翻白眼了:“我说楚大公子,楚大郡王,真是,如您这般玉树临风,丰神俊逸,随便出个门都能招惹桃花无数的花花公子,这会儿倒没自信了?你再这般收拾下去,你的心上人可要等不及了。” “白衣,其实我真的有点紧张,毕竟是去拜见她的长辈,不知该如何是好?生怕哪里做得不当惹人不快。”楚遂枫浑不在意她的挖苦,反而一脸忧虑,目光切切地对着杜白衣,抓着她寻求帮助。 杜白衣拿他没办法,上前几步一把扶着他坐下来,打发了丫鬟们出去。亲自替他选了套衣服,替他梳起发髻,然后又替他挑起了配饰。楚遂枫正在对着镜子打量着自己,不得不说,杜白衣的眼光真的很好,这身青缎白衣极衬自己,配上高高竖起的立式发髻,和郡王特有的簪佩,镜中的自己似谪仙般飘逸,又难掩贵气,饶是自己看了,也很想自恋几句。 “哎,这玉,难道是璴缨?你怎会有此玉?”杜白衣在他放玉饰的大盒子里翻了半天,抓到一块血色飞凤玉佩,顿时眼前一亮,扭头急切地问楚遂枫。 楚遂枫回头一看,正是那玉,想起自己还从未戴过它,只因其太过显眼,便一直收在盒子里。只是不知杜白衣如何识得此玉,他有些狐疑地点点头道:“这玉是我外祖所赠,名璴缨,你倒怎么认得?” 杜白衣神思早已不在,根本没听到他后面的问题。定定的眸光似是在仔细地端详着这玉,指尖不断轻抚着凤羽的纹路,又看看楚遂枫,若有所思。眸间逐渐覆上一层复杂,忽明忽暗像是纠结后,她忽地淡然轻笑下,既是天意,那便如此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2.第五十一章 定亲礼成 她脸上神色几变,瞬间闪过困惑,释然,纠结,凝重,愁肠百转却一言不发,也不回话。楚遂枫愈发疑惑,索性过去坐到她面前,径直对上那双渐渐澄明的双眸,关切地问道:“究竟怎么了?” “无事,这玉,你还是随身带着的好,却不可被人发现,今日还是配这块天山白玉吧,这玉极称你。”杜白衣轻笑着扶他站起,顺手便将璴缨塞进了他衣袖中,又在他腰间坠上那块天山白玉配,来来回回打量了几圈,终于满意了起来:“还是本姑娘厉害,这样子便是天神下凡也要自叹弗如了。楚大郡王,小女子这厢提前恭贺您马到功成了。” “哈哈,要说厉害,那尤其是你这张天不怕地不怕的嘴,当心天神听到降一道雷下来。”楚遂枫也很满意,璴缨的事,杜白衣不愿说,他便也不问,因着隐隐感觉到这玉佩可能跟她的秘密有关,自己现下,还不想知道,便先如此吧。 “好了,我的大公子,快去吧,相爷该等着了,大男人家怎地这般磨叽。”杜白衣一边笑着,一边动作利落地将他推出了院门。走出几步,楚遂枫回头,院门处站着那抹红衣胜火,绝代风华的容颜凝着一抹惨淡的笑意,楚遂枫心中酸涩,温温然回以一笑。 按照沪章国的礼节,定亲娶亲乃是大事,礼仪程序十分繁杂,不过好在有圣上赐婚,又封了郡王,这便成了郡王的定亲仪式。许多礼仪之事交由礼部宗室来打理,倒省了楚家不少功夫,只需今日带着聘礼前去下聘,互相拜见双亲,交换定亲文书即可。 楚遂枫本因着昨日顶撞父亲之事,心里还有些担忧,但出门时,父亲语重心长地一句——“枫儿,订了亲可就是大人了,需得更加稳重才好。”又满怀殷切地拍了拍他的肩,让楚遂枫内心盈满感动。父亲还是疼爱自己的,就算自己不那么听话,甚至触怒父亲,父亲还是希望着自己的孩儿能幸福,能同所爱共白头。 礼炮响过一十八响,二十辆车队装得满满当当,随从数十人皆身披锦绣,是皇亲贵胄的仪制。另有国君钦赐迎亲之宝物——枫槿花,听闻是洛峪城主之女耗尽心力培育而成,从洛峪花都加急送来的奇花,全沪章也只此一株,便被陛下赐作新禧之礼,足见荣宠之盛。 父亲和母亲共乘一车在队中,楚遂枫与常成携十名护卫在前方骑着高头大马。一行便浩浩荡荡地朝齐国公府行进,沿途所见,万人空巷,皆恭声贺喜,常成便带着人分发喜礼给百姓。 这其间有些个妙龄女子,隐在人群中,只痴痴地往那人群最中心瞟一眼,待寻到那青衣素白的俊逸身影,便一喜,一嗔,一哀,一怨,险些就要落泪。楚遂枫有些害怕真惹哭这些女子,只得收住了面上的笑颜,板起一张脸直视前方,假装看不见。 自己并非故意惹得女儿家心碎,只是心太小,装不下这许多纯纯女儿心,便只要那个叫木槿,又是萱儿的丫头就好。也不知是怎么了,一想起她,心里便似甜的化不开,忍不住嘴角上扬,很想快点见到她,看她在万众瞩目下成为自己的未婚之妻,与她一同,得到众人的祝福。 不知她今日会是怎样的娇艳,抑或,仍是一派清冷?怎样都好,只消是她。楚遂枫心思一扬,紧了紧马腹,吩咐车队,稍微加快速度。 不多时,便到了齐国公府,大门依旧气势恢宏,本刻着的“齐相府”,如今是“齐国公府”了。恍惚间忆起儿时就是踏入此门才见到了她,结了缘,如今再踏入此门,却是来与她定亲,轻笑出声,谁说不是冥冥中自有天意呢? 依据沪章礼制,订婚礼后,离完婚还有近三年,可自己毕竟才十四岁,若在前世,莫说在父母陪伴下同相恋之人订婚,非得被扣个“早恋”的帽子,揍个鼻青脸肿不可。在这里待了十四年,许多前世的事再想起当真觉得恍然如梦,只余留着一些片段罢了。不过楚遂枫记得,那时自己曾写过一篇讽刺“早恋”的文章——《恋便是恋,何谓早?谁来定时?》 国公府的大门前,等着的是齐尚书和夫人,也就是自己的岳父岳母,还有一众丫鬟仆从。依礼,未出阁的女儿家是不能在门外相待的,齐家的那位大小姐在圣旨下时还未许配人家,却不能耽搁在妹妹之后,正好也早有准备,便赶在昨日与来提亲的刑部尚书公子即刻订了亲。 许是接连的喜事,让齐尚书夫妇乐得眉眼皆笑,分外亲切,楚遂枫看到他们,脸上扬起恭敬的笑意,翻身一跃下马,便迎上前去:“小婿楚遂枫见过岳父岳母大人。” “快起来快起来,心意到了就好。郡王大人贵重之身,臣怎受得了此礼。”齐浚之忙上前扶住自己这乘龙快婿,含笑拦住了这礼,果然是少年儿郎,意气风发,越看越喜欢。 “浚之兄便让他全了礼法罢,今日不过是你的女婿来拜见,岂有不拜泰山之理?”楚连寻揭开车帘,缓步下车,冲齐浚之一抱拳,笑着说道。齐浚之也笑笑,抱拳回礼:“楚兄既如此说了,那若不全了这礼,别人还当我不待见贤婿呢。” 楚遂枫一笑,起身再跪,周全礼法后,起身便是亲切:“枫儿见过岳父岳母。”“枫儿呀,我便托个老,受你这一礼,来我们快些进去。”齐浚之扶住女婿,红光满面地打量几眼,眼里是不加掩饰的赞赏与喜悦,说着,也冲楚连寻一请,齐夫人自去扶住楚云氏,二人有说有笑地聊着,一同进了齐府。 再沿着湖边的九曲回廊行进,昔年所见似乎历历在目,在闲月湖上,楚遂枫远远看见对面小亭依旧在,想起那月下初见,不禁莞尔。“有缘自会相见。”你我,果真后会有期,萱儿。待进了正堂,齐老国公端坐在正上方,楚遂枫忙上前恭敬行礼,爹娘也拜见了老国公,行完礼数,便是一些必要程序,有礼官陪着,双方长辈看着,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 楚遂枫端端正正地坐在一侧,目不斜视,恭谨守礼,让齐家上下都很是看重,毕竟和刑部尚书家的公子比起来,相爷之子,红枫郡王又是京都第一公子,当真好了太多,就连这定亲仪制也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齐家上下都在议论,明明大小姐名动京师,这郡王偏偏被赐婚给了那个病弱的二小姐,当真祸福难测,二小姐真是极好的福气才修得如此。 楚遂枫坐在那里,静静地等着见亲的环节,那时萱儿便会出来,拜见自己的父亲母亲,自己便能见到她了。这些个丫鬟仆童的私语,只消萱儿一出来,便都会不攻自破了。时间分秒流逝,楚遂枫心下已是有些难耐,面上却依旧温文淡雅,惹得来往的丫鬟不住地打量加偷瞟,齐尚书见状,咳嗽了一声,众丫鬟才哄闹着散去。 终于,礼官拖长了嗓子一声:“见亲——”楚遂枫闻声偏头看去,萱儿被一群丫鬟围簇着,自堂外轻移莲步而来,衣着不似她平日那般素白,而是一身凤凰花色,红得耀目,映着楚遂枫的心都亮了。 她不喜脂粉,素日不着粉黛,身上只一股清雅的昙花香,今日却灼灼红唇,似滴血般诱人,黛色青罗,眉似远山,双目含情,波光潋滟,愈发显得肤如凝脂,面若桃花。自她出现在视线里,楚遂枫便再无法移开双目,若说平日的她是清雅的孔雀昙花,是冷凝的月中仙娥,今日她便是灼人的浴火凤凰,是炽烈的青空红日。 这样的她,自己不曾见过,却毫无意外地一眼沉沦。 楚连寻夫妇坐于高堂上,打量了这个未来的儿媳妇几眼,相视一笑,目中皆有惊艳之色,楚连寻不经意地瞥过自己的儿子,便了然于心。 莫说楚家,便是齐家上下看着这般的齐英萱,也有些吃惊,从不知这二小姐竟这般姿容倾城,再加上这周身的气度,竟是远胜大小姐呀。二小姐素日病弱不出门,竟连府里的丫鬟们也不知小姐究竟是何模样,如今一见,当真惊为天人。 齐家夫妇相视一眼,也甚是满意,又看楚遂枫怔怔的样子,不禁抚须而笑。 齐英萱在众人的簇拥下,径直走到楚家双亲之前,一眼也不曾看向楚遂枫,却知他那灼灼的目光却一直粘在自己脸上,面上微热,颜色也愈发红艳了几分。丫鬟们退去,齐家二小姐对着高堂之上福身,恭礼,慈礼,孝礼,和礼,四礼完,楚连寻夫妇皆点头称赞。 许是接连跪拜,礼节繁琐,萱儿的身子还弱,面色也有些白,起身站立时略有不稳,楚遂枫在一旁看得分明,大步向前出手轻扶了她一下,二人四目相对,一瞬便都红了脸,转过头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3.章五十二 惊艳绝伦 堂内的长辈们见此,心内暗暗满意,就连丫鬟小厮看了,也赞叹起二人般配来。楚连寻夫妇将见礼赠予齐英萱,又祝福了几句,定亲礼成后,御赐的枫槿花才被人呈至堂上,首贺礼成,众人跪拜恭礼,这定亲仪式便算彻底完成了。 依礼,见亲之后的齐英萱该回到后堂去,齐浚之便嘱咐枫儿送她进去,楚遂枫求之不得,恭敬地一同告退。 出了大堂,丫鬟小厮们便识趣地只远远跟着,楚遂枫伸手握住阔大衣袖下她的纤纤柔荑,微微施力扶住她,生怕今日这些礼节又让她累着。二人沿着湖畔小道缓缓前行,心有灵犀般地一起慢慢挪动着步子,时而对视一眼,相视而笑,大多数时候便这般无言的对着,任情思流泻,只感受着那人的气息在旁边,便是幸福满溢。 楚遂枫盯着她的侧颜,看痴了,呆呆地,直看得齐英萱一边脸颊似火烧一般,终于柔柔开口道:“你莫不是没见过我,倒要这般盯着看。” 楚遂枫闻言回神一笑,却并不收回目光:“见是见过,却总也看不够。萱儿今日这般,不同以往,却也甚美。” 齐英萱微微扬起嘴角,挑眉间,眼眸明若清溪:“你惯会油嘴滑舌的,信你才怪。今日这样打扮,可是自清晨便被丫鬟们伺候着起身收拾的,这头饰衣装宛若千斤,压得我站都站不稳,你倒高兴。” “这般难受,日后便不要再穿了,你这样打扮起来极美艳动人,可我倒觉得你平日素衣及身更有韵味,反正你穿什么都好看,便怎么舒服怎么来就好,今日可是累坏了?”听到她闷闷地诉语,楚遂枫一个不忍,眉头已然蹙起,女儿家的美果然都要遭罪,无论哪朝哪代,反正萱儿怎样都很美,何必受这些罪? “累是自然的,但也还好,这衣服日后当然不穿了,定亲的礼服自然是一生一次了,难道我还能定两次亲?”齐英萱闻言,忍俊不禁地轻白他一眼,吐了吐舌头。 楚遂枫也乐,一脸的“大义凛然”:“圣旨已下,定亲礼已成,本公子也只能勉为其难收了你,日后你也是定然穿不上这些了。” 齐英萱闻言,嘴角的笑意放大,眼睛微眯,指尖微微用力:“哦?楚大公子如此倒似甚为为难,莫不如臣女去禀明陛下,只说臣女配不起公子郡王之尊,万望陛下撤了旨意,莫要委屈了公子。” 楚遂枫感受到如剑的目光正狠狠刺向自己,掌心也传来愈发强烈的刺痛感,立马笑得人畜无害,迎上她如炬的目光:“萱儿说的哪里话,圣旨岂能随意撤回,何况娶了你,既是夙愿得偿,亦是三生之幸,在下之福呀。” 齐英萱斜睨着他,见他一脸谄媚地讨好,倒是难得的有趣,打量半晌才放过他。二人经过闲月湖畔的小亭,齐齐迈步朝里面走了进去,还沿着当年坐过的地方相偎而坐,一起静静欣赏着湖光水色。 齐英萱慢慢把脑袋靠在他的肩上,低语似呢喃:“枫郎,我们终究在一起了,觉得像梦一样,好不真实。”楚遂枫伸出一只手轻摸了摸她的脑袋,随后轻轻揽住她,笑道:“对呀,为了这一天,我的萱儿自幼便‘处心积虑’,我也‘挖空心思’,我们岂非绝配?” 被他逗笑,齐英萱轻握着拳捶了他一下,语含嗔意:“我就处心积虑了,你自己掉到我挖的坑里来,可要后悔?” “不后悔,萱儿,此生,无论你做什么,我都心甘情愿与你为伴,生死相随,不离不弃。”楚遂枫轻握住她的手,目光灼灼,郑重许下承诺。 齐英萱没有再说话,她眸光几经闪烁,终归于平静,枫郎,或许,有一日,你也会后悔的吧? 这一日,闲月湖上,小小亭边,双人相依,对影成双,柔情痴缠,湖光潋滟,涟漪微起,愿真心人,永不相负。 依照谕旨成了定亲礼,第二日定是要进宫面圣谢恩的,再加上这是楚遂枫首次以郡王身份入宫,自然非比寻常。出了府门,去齐家接上萱儿他们,一行人分别坐在马车里,一路都能听到外面议论纷纷。 楚遂枫疑惑的望向常成,常成骑着马跟在身后晃晃悠悠地来了句:“京中之人都在说齐家二小姐,久居深闺,甫一露面,惊为天人呢,与红枫郡王正是佳偶天成呢。” “哦?京中之人当不曾见过萱儿才是呀,怎就这般赞叹了?”楚遂枫闻眼微微扬了扬嘴角,却依旧疑惑。 “我说公子呀,估计也就您不知道了,昨儿个定亲礼现场,齐二小姐貌若天仙仪态万千,已经被传得沸沸扬扬,齐二小姐现在已经在挑战京师‘第一美人’了,大家都在揣测同木槿美人比如何呢。”常成一本正经地朝他挤眉弄眼,还故作不解道:“不知道公子觉得谁更胜一筹呢?” 楚遂枫闻言失笑,这倒真是有趣了,不过这世上知道萱儿就是木槿的,估计还真就齐楚两家几个大人还有自己和常成了,世人只怕永远难以得到这问题的答案了。但谈起美人,楚遂枫还真在心底把这些美人比了比,被这些国色天香的女人看惯了,他现在眼光很高,寻常的大家闺秀,小家碧玉在他眼里也就仅仅能算个女人罢了。 若说起美,还是萱儿,白衣和式微,各有千秋,惊艳绝伦。 白衣像淬了毒的罂粟花,鲜红似火,媚骨天成,无时无刻都散发着致命诱惑,让人无从抵挡; 式微则宛如阳春三日的桃花,灼灼其华,香醉心脾,用最纯的美好让人愿倾心想护,许她一世长安; 萱儿本像天山顶的雪莲,清冷绝尘,冰肌雪骨,淡然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但红衣及身却又像浴火凤凰般傲然之姿,冰火两面,却又一以贯之。 这三个女子都喜欢,或者说深爱自己,楚遂枫早就知道,这一点曾让他一度几乎有些自豪,却在许久之后痛苦万分。作为一个男子,佳人若斯,倾心相待,应当是值得自豪的吧,又是在这个男子可以自由三妻四妾的特权时代,可楚遂枫却无法说服自己的心。 前世的时候,虽是女儿身,但她本就长着一颗男儿心,又善解女儿意,因种种原因惹得四周美女不断,单是想要跟她去国外结婚的,一只手就数不过来。那时候的她浑不在意,只是如鱼得水般游走于这些女子之间,享受着那种被感情包围的安全感,却始终不曾捅破那层窗户纸,终是惹得无数佳人心碎,她却无动于衷,笑笑承认自己花心。 这一世,实实在在成了男儿身,就连花心也变成了风流公子的俊逸雅事,可他却对一个人缴械投降了。从身及心,死心塌地地爱上了那一个女子,而让这许多惹人怜惜的女儿家,连为他伤神流泪的机会都没有。若说起来,真真造化弄人,不过,楚遂枫慨然一笑,既来之则安之。 常成看着公子神色恍惚,忽笑忽叹,眸中却柔情满怀,不禁酸溜溜道:“公子这般得偿所愿,真是羡煞旁人啊。”楚遂枫回神,听得出这话里掩不住的酸涩,忽而想起一桩事,慢悠悠地端起茶杯啄了口茶,嘴角微微勾起:“常成,公子我已然得了父亲准许,你与那青儿姑娘的婚事就定在下月初一办,你尽快去行礼下聘,莫让人挑礼才是。” “啊?公子,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怎的,这般,这般突然,我,还。”常成大惊失色,面上一阵红云浮现,眼神热切,语无伦次。 楚遂枫慢条斯理地品完了茶,一脸理所应当道:“你都二十五了,还不娶亲,你等得起,人家姑娘等得起吗?男子汉大丈夫,莫要啰嗦,快些下去准备,本公子送你的礼物已经在你房里了。” “这,是,小的遵命,谢公子,那,小的,回来就下去准备。”看着常成磕磕绊绊地骑在马上谢恩又起身,脑袋被颠得东倒西歪,加之活像喝醉了酒般面色潮红,楚遂枫嘴角的弧度更深了。 进宫谢完礼,陪着皇伯伯皇后说了好一会儿话,太子,云漪公主自然也在,长辈们自然顺着圣意不住夸赞佳偶天成,郎才女貌,陛下英明。他俩身为当事人,既不能自夸,也不能过谦,便都含蓄的抿嘴浅笑,微微颔首。 楚遂枫能感受到上座之侧传来的那极力掩饰着哀戚的目光,萱儿不傻,自然也能看出些端倪。言过几旬,云漪公主突然笑着说,红枫公子既认她父皇做皇伯伯,封了郡王,便算是她的哥哥了,新嫂嫂这般貌美,自己可要拉着去说说心里话的。 齐英萱温然一笑,刚点头同意,便被云漪挽起来带着告退了,楚遂枫看着她二人这般亲切模样,陡然自心底升起一阵莫名其妙的酸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4.章五十三 佛手花仙 二人走后,皇后借口身子乏,由太子扶去歇了,皇上起身带着两位大人去议事,楚遂枫本应跟随,却被楚连寻看穿他的忧心,请了旨打发他去陪着公主她们,两位夫人则亲切地聊起了家常,楚遂枫见状,便直接告退出去了。 出了榕溪宫,楚遂枫并不急着去寻她二人,女儿家总有些话不可在自己面前讲,随意地走着,他时不时抬眼打量打量这京都王城——沪章国最大的权力集结处。 他生性有着极其相反的两面,既喜欢泛舟湖上纵情山水,却也乐得享受这极致的权力带来的万众臣服,四方来朝。不同于父辈们出于种种目的为争权夺利绞尽脑汁,他乐得在权力之争中坐收渔利,单纯的享受权力带来的快感。 为何他并非皇族,却被封为郡王?不单单是因为他是相爷公子,认了陛下做皇伯伯,也不单单是因为他的那些功劳,这些东西在皇上看来都是微不足道的。真正打动圣心的是,他会是自己的儿子上台后的肱骨之臣,而眼下,却是只忠于自己的子侄臣下。 不偏帮任何一派,无论太子还是兴王,陛下只想制衡罢了,而自己举报大将军纯属最低级的火上浇油,那一番说辞难道皇上真的会信?但巧就巧在,这油,浇到了皇上心里,提醒了皇上一方独大的后果。 他一片赤诚的把自己毫无保留的展现在皇上面前,明明白白的忠心才是他最最简单却有效地武器。众人皆不懂他的心,但皇上却看得透彻,更信得到底。所以他便摇身一变成了一步登天,圣眷正浓的红枫郡王。 信步走着,不知不觉他便走到了一处景致非凡的园林,并非御花园那般贵气非凡,争奇斗艳,约莫只一片小小的林子。虽小,却种植着数种稀缺的花木,而且安排的甚为雅致在皇宫一片大气庄严的威势却死气沉沉里,像沙漠里的一片绿洲般生机勃勃,独自悠然于层层楼宇环绕的狭小天地里。 楚遂枫莫名地便感觉很喜欢这地方,深深宫墙唯此一抹朗月风清之所,沿着块块青石铺成的小径漫步,信手拈花,任清香袭入心肺,是放空般自得。正在入迷间,忽然被一道清润的问候打断:“阁下是?” 这声音很舒服,不威势逼人,就如这园子一般清朗,楚遂枫抬眼看去,一位衣着甚为简朴的男子正轻摇折扇温和地浅笑,并不如何风姿绝世,可身上自有一股不凡之气让人无法忽视。楚遂枫拱手一礼:“在下楚遂枫,闲步至此,望主人勿怪,请教您?” “我单名一个祎字,家中排行老三。”男子仍旧和善地笑着回礼。楚遂枫心下一忖,知其身份,一惊,愈发恭敬地致歉行礼:“遂枫不知是兴王殿下,冲撞无礼之处还望殿下海涵。” 男子笑着上前用手中折扇轻轻挑开了楚遂枫紧握的拳,摘下他身侧的一朵木棉花,拈在指尖轻嗅,随后递给他:“你是郡王,与我便如异性兄弟一般,我便托大唤你一声‘枫弟’,何必拘泥那些俗礼?我没什么爱好,独喜养花种草,这园子虽小,却都是我亲自栽种照管,枫弟可喜欢?” 楚遂枫双手接过,亦轻嗅一番,绵绵不绝地清然香气便入心入肺,眼角微微打量着他。此刻一身素衣,笑起来是让人如沐春风般适意,七官周正并不如何出彩,放到一起却是说不出的和谐和舒服,再配上周身气质,雅逸如兰,却是传闻中那个处心积虑夺嫡的兴王? “的确芳香四溢,沁人心脾,难为王爷居于深宫尚有这般好雅兴,是遂枫叨扰了。” “闲日无聊罢了,看来你并不想与我兄弟相称,是因为太子殿下吗?”话锋一转,楚遂枫不由心惊,兴王却似乎全不在意,仍旧自顾自地弄花,语调仍是温温软软的闲适。 楚遂枫一愣,正欲回答,却看见兴王面色乍变,急匆匆地朝前方跑去,眉目间满是忧心地蹲到了一株快枯萎的花木前仔细打量,跑得急连折扇掉了都不自觉。 楚遂枫跟着向前走去,顺手捡起那折扇,看清那株要枯萎的花木是乃是一株药木——玉佛手,其叶茎本应翠绿,却带了些枯黄,水色艳红的玉佛手花此刻黯淡无光。这花本是西南一带所特有之物,性喜温湿,本就于帝都不合,若是暑季,精心照料着,京都或可培植活,可这深秋时节,户外阴冷异常,自然枯萎。 “王爷,这可是玉佛手?”楚遂枫发问,顺便将扇子递还给他。 兴王眉头紧皱,眉宇间尽是忧虑,接过扇子,不甚在意地回道:“正是,你怎会识得此花?” “遂枫曾在乡野见过此花,只是这个季节恐难于帝都成活吧。”楚遂枫小心地回答着,兴王脸上的忧思更甚,转头看他却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激动:“你可有法子救此花?若有,祎必重重相谢。” “王爷客气了,遂枫只知此花生于西南,性喜温湿,难在此地存活,若王爷有心,可将它移至室内的花房,四周辅以银炭暖盆增温,以火熬水汽相和,再于正午时分端出吸收眼光,或可缓和。”楚遂枫轻声答着,兴王静静听着,眸光越来越亮,终于忍不住连连点头:“她也曾说过这花喜欢温湿的,只是竟没想到可自造温湿,若这花活了,祎亲自登门致谢。” 楚遂枫听的分明,令兴王挂怀的那个“她”是何人?因与兴王并不相熟,并没问出口。待兴王拿来工具,楚遂枫便陪着他一同将这花移栽,然后又陪着他亲自找了间屋子,安置好各种器具,一切收拾妥当,已是半个时辰后了,这才终于看到兴王眉峰稍展。 楚遂枫状似不经意:“这花,似乎对王爷很重要?”适才连移植都是兴王亲手来的,若非他对园中植物甚为上心,便是这花有何特殊价值? 兴王看他疑惑,笑着解释到:“这玉佛手是我此前行经花都洛峪时,机缘所得,因有我一个赌约在,所以略加珍视。此番还要多谢枫弟你出手相助,不然便当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有认输了。”说着,兴王极爽朗地拍了拍楚遂枫的肩膀。 楚遂枫笑笑:“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只是遂枫孤陋寡闻,竟不知这花都洛峪是为何处?” “这花都洛峪位于三国交界处,却不归属于任何一国,属独立之地,城小民安,不多为三国所知,但其民皆喜种植花木,尤以城主之女种植技艺最为高妙,人称‘洛峪花仙’——洛华裳。”兴王目光悠远,脸上流露出一种赞赏又略带痴迷的神情,语调也不经意间变得温柔。 楚遂枫不禁会心一笑:“想必这玉佛手便是这花仙所赠?”兴王闻言收回了眼,看到楚遂枫眉目含笑,微微敛目,再睁开已是一片清明:“哦,那个,虽无枫弟所思之事,不过这个中缘由确有些难以启齿。” 楚遂枫会意,忙正色道:“遂枫明白,王爷不必为难,遂枫向来不喜打听。” 兴王又和善的笑了笑,忽不经意间道:“枫弟,祎种这园子数载也颇有些心得,这园子里,有花谢有花开,也有为着风霜雨露挤死同伴才得生长,但我从不在乎,只要有花开,有香赏便可。枫弟看看,可喜欢这园子?” 楚遂枫一愣,这话,分明有试探的含义在里面,看似不经意,却不可轻视,便笑了笑道: “花木有荣枯,自是常理,王爷看的透彻,遂枫敬服。不过这天下之花,无论长于何处,皆为日生,非为月起,纵是红日初升,亦可得万花朝拜,而月华再盛,不过映衬其辉。现下正是如日中天,这万花,自只为其盛开。” 兴王身形顿了顿,回头深深看了他一眼:“不错,好一个红枫郡王,你我同心同道。” 楚遂枫笑而不语,这话有很多含义,既是他表明了态度,唯以皇命适从,绝不攀附任何一方;也是提醒兴王,莫要逾矩,圣心才是现下最重要的。 告别兴王,离开了园子,楚遂枫内心百感交集,太子急功好利,气度狭小,加之耳根子软,能有今日全靠皇后扶持和陛下宠爱;这兴王却不一样,为人通达,又善攻心,言语笑谈间将帝王家的驭人之术发挥的游刃有余,又有贵妃和大将军兵权相辅,虽连遭打击,但若能及早认清,实难以早言胜败。 不过,这样的人断不会为一个女子便轻露喜怒,这花都,只怕并非种植花木这般简单吧,若有空,倒是要去一探。 正想着,脚步不觉便行至御花园,迎面便碰上了萱儿和式微,二人正有说有笑,式微挽着萱儿的手,很是亲密无间。难得见萱儿脸上那般明媚纯粹的笑容,似暖阳的轻抚带着温柔,楚遂枫心醉神迷,不觉竟有些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5.章五十四 是敌是友? 齐英萱自然也感受到了那股灼人的目光,含着羞怯侧头看他,嘴角带着愉悦的弧度,二人目光交汇,默契一笑,眸光胶着,似眷似恋。式微在一旁看着这般景象,微微低头的瞬间神色一黯,一股酸涩满溢而出,却只一瞬,再抬起时就又换上了调皮的笑颜:“萱姐姐,有人看你看痴了呢?” 齐英萱面色一红,含羞“狠狠”白了楚遂枫一眼,被这利剑一扫,楚遂枫微微一个激灵,回过神来,沉步上前对着式微一拜:“遂枫见过公主殿下。”“郡王不必多礼,论起来本宫还得唤你声哥哥呢。”式微得体地笑着,将一切掩盖在高贵典雅的公主风仪之下。 “公主说笑了,遂枫怎敢受此。不知遂枫贸然出现,是否扰了两位聊天的雅兴?”一样的声音,曾经的调皮顽闹,如今的落落大方,昔年星光下熠熠生辉的澄澈眸子,如今像是被薄雾轻笼着,看不出情绪,也看不到心底。 云漪公主近在面前,而微儿,远在千里,楚遂枫心头涌上一阵难言的苦涩,嗓子艰涩地无法再开口。 “无妨,本宫与萱姐姐也聊了许久了,姐姐大病初愈,约莫已是累着了,便劳郡王送回去罢。”式微说着,微一颔首便转身离去,刚过转角身后立刻有一大帮宫婢涌出相随,浩浩荡荡的队伍最前方,那高昂的脑袋倔强得挺翘着,身姿笔直。 记忆交叠的瞬间——“微儿既然不开心,便哭出来,为何一直僵直地仰着脑袋,不累么?” “因为这样眼泪才不会掉下来,微儿若哭,师兄岂不是会担心吗?” “可是微儿这样,师兄会更心疼。” “那微儿以后就都背过身去,不让师兄看见,这样就不会知道了吧?” 楚遂枫感到一股无言的酸涩,从那年月下她晶亮的眼眸溢出,直流入自己的心窝。微儿,师兄对不起你。 二人行完礼便一齐出宫去,长辈们自还有事要忙,不必管。出了内宫,坐上马车,萱而果然面露倦容,楚遂枫微微挪动让她舒服些靠在自己身上,虽略有些羞涩,她却也没有拒绝。二人一路都没有再说话,各自皆有百般心事,却不知如何吐露,也不知如何问。 又或许,不言不问,只这般静静相依,似乎什么也都不那么重要了。 送她回国公府后,没有应邀进去坐坐,楚遂枫径直打马欲归,却在一条小巷里莫名其妙地收到了一张帖子。一个小孩直愣愣地朝他的马冲过来,眼看着就要被卷进马蹄,惊得楚遂枫急忙勒紧缰绳,那小孩像是被吓傻了,呆呆愣愣的,但仍然一把将那帖子塞到他手上,旋即转身跑掉。 这般古怪,也不知道谁让他送的,帖子上没有写清发帖人,只用刚劲的宁雪体写着一句话“邀君一见,要事相商,城东静候,盼君独往。” 宁雪体,是今世三大书体之一,乃辽丹国所用,与莫文体和枫华体并称,皆是由皇家所创,逐渐流传到民间的,发展至今,各国虽有互通,但是正式的书帖之上皆会用本国字体,以示尊敬。 按说这种无名帖,还是辽丹人的邀约,理应不去,可楚遂枫心跳的频率有些不正常,隐隐觉得应该去一见,似乎有什么事要发生。估量了一下,自己的武功这世上无几人能伤到,自保还是可以,况且有云卫的人随时暗中保护,不会有什么危险。不妨去赴约,若自己所猜不错,这沪章国都里,只有一个辽丹人会有事与自己相商。 打定主意,楚遂枫便独自纵马掉头出城而去,没有告诉任何人,等出了城,东边是一座山,却是素日无人,林木茂密,飞禽走兽众多。楚遂枫有些疑惑怎会有人选在此地约见,这地方,不适合赴约,倒确实是个杀人灭口的好地方。莫非,自己得罪了什么人,竟被人算计至此,但那又如何,何妨前去看看是何人在作怪? 想到这,楚遂枫忍不住撇头笑笑,自己还真是有几分少年意气啊。 纵马沿着山道逐步往上,快至山顶时,楚遂枫果然觉察出了些不对劲,这山长久无人,可风景秀美,一路上皆是鸟语花香,虫鸣阵阵,到了这片林子前,却突然陷入一片死寂。 敏锐地觉察出危险的气息,楚遂枫勒住了马,一边缓缓前行,一边不动声色地握住了腰间的竹玉笛,自己素日不愿暴露武功,所以不常佩剑,这竹玉笛便用来防身。 少顷,耳畔果然一声声冷箭“嗖——”地穿过,楚遂枫早有防备,闪身躲过,却故意让一支箭划过自己的胳膊,衣袖被穿烂,却没伤到内里。楚遂枫佯装惊骇之色,厉声喊道:“何人敢在此设伏,在下应邀前来,怎得冷箭相迎,是何待客之道?天子脚下莫非没有王法了吗?” 自然没有人回应他,只有一声声冷箭接连不断地放出,楚遂枫眉间一凛,轻微闪身跌下马来,马受惊长嘶一声奋力跑远。没了阻挡,冷箭放得愈发急促密集,楚遂枫接连不断地闪躲,衣襟处处破洞,在他故意之下,仓皇地连发冠都被人一箭射穿,满面仓皇。 却终于被他看了出来不寻常,这些躲在暗地里的人箭法精湛,箭力苍劲,箭向径直,明显内力深厚,却没有一支朝着自己的要害来,而是不住地对着自己的胳膊和腿,似乎,是在逼自己出手?莫非有人要试探自己的武功?他,那日便已看出自己的内功,不会是他,那,便是旁人,不如将计就计。 思及此,楚遂枫假装体力不支,惊骇不已,面露绝望地朝着一支面向自己射来的箭闭上了眼睛。如果猜得对,那这箭便到不了自己身上,而如果猜错,不会,自己不会猜错。楚遂枫相信自己的判断力,只能孤注一掷了。 “少主有危险,我们为何不出手相救?”隐匿在林中高处的一青衣男子以手语询问头领。那头领青衣裹身,看得出身姿曼妙,面容绝美,却一派冷硬:“林中除我们外,还有两拨人,不要打扰少主钓鱼。” 果然,一如预期,箭气愈发逼近,楚遂枫几乎能感觉到凌厉的杀气向自己袭来,第一次感觉到生命被威胁,额上已生出冷汗,他还是强压下恐慌。突然,一声长啸,一股箭气自相反方向裹挟着深厚的内力迫人而来,楚遂枫微微睁眼,后来的箭以破天之势,硬生生在自己面前几寸之处,将先前那支箭劈烂,两方箭气相冲,瞬间都化为木屑飞扬。 楚遂枫心下暗定了定,赌对了,面上却是一副已经吓傻了的表情,呆在那里一动不动,一股冷汗自额边滑落,是被那箭气逼出来的。这时,楚遂枫看到面前林子里几个人影一闪,转瞬消失,一张陌生而熟悉的面孔便出现在了面前——是那日在木槿阁的玄衣男子。 男子嘴角含笑,一如初见时对着自己点头微笑,楚遂枫敛了敛心神,假装慌乱地擦了擦汗,旋即自地上爬起来,伸手掸了掸身上的灰,冷冷地发问道:“可是阁下约我至此?却不知适才是为何如此对遂枫?” 男子一语不发,只是打量着楚遂枫,波澜不惊的眸子似蕴藏着宁静深海,偶尔掠过楚遂枫,却是箭一般的锐利,直击心底。 楚遂枫定住心神,这男子很危险,自己需要打起十四分精神来应对,必须得先知道他是谁,来干什么?那男子不声不响地看了会儿,突然自顾自地狂放大笑:“堂堂红枫郡王,沪章第一公子,竟不习武艺,只区区几箭便如此狼狈。既然如此软弱,怎还敢单人赴约?据我所知,这沪章国都,想要你命的人恐怕不少?” 楚遂枫心领神会,面上却更加冷硬,语气也颇忿忿:“在下自幼身体弱,不曾习武,阁下的几箭于我而言,却是性命之忧。若阁下只是想要遂枫的性命,今日便是时机。” “只是,遂枫既然敢独自前来,自是为阁下所言的要事,信重阁下辽丹皇子的人品,如今看来,倒是想错了?”后一句的声音却是已经压低到了只有他二人可闻。 那男子一直静静听他讲,眸光忽明忽暗,深浅难测,在听到“辽丹皇子”时,却忽地勾起唇角,不动声色地,只一折扇轻挥,四周林子里人影一闪,眨眼消失无踪。 他闲庭信步般地朝楚遂枫走来,径直走到一尺远,以折扇相掩,直视着楚遂枫,淡淡致歉: “红枫郡王果然名不虚传,心内明达,胆识过人。宁氏子初,辽丹国二皇子,郡王应当有所听闻吧。” 楚遂枫不动声色,自己所猜果然不错,此人,是个劲敌,适才,是他,帮了自己。宁子初忽然正视着他,压低了声音说道:“子初前来贵国,对遂枫兄以心相交,适才那帮人从山下便一直尾随至此,还出箭试探,既然遂枫兄不愿暴露武功,子初便出箭将那些人赶走。” “子初有心与遂枫兄相交,共商大业,却不知遂枫兄意下如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6.章五十五 逐鹿天下 楚遂枫直直逼视着他的眸子,里面确是难得的一派清明,坦坦荡荡地任他探寻。此人危险,也坦荡,自信,通达异常,一眼看穿他假装,却不拆穿,正如自己早知道他并非传言中那般草包无能,聪明人打交道,自然省了那些拐弯抹角。 但他,直接得太露骨,有些问题还得弄清楚才行。楚遂枫眼皮一挑,玩味般开口:“不知,是何大业?竟劳一国皇子殿下与我个异性小郡王相商。” 宁子初眸中精光一闪,知道他在试探,索性直言不讳:“初见阁下时,便知非池中鱼,子初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相信遂枫兄也是,你我便不必拐弯抹角了。若是怀疑我的诚意,那,不日,辽丹国将对沪章国用兵。” 楚遂枫心头一跳,他能看穿一切?又难得地与自己脾性相投?这样的人实在太过危险,可加以利用,却又要谨防惹火烧身。“哦?此等大事仅凭殿下一言,遂枫岂能轻易相信,何况,就算能相信,又能做什么?” “子初被那贱人视作眼中钉,他母子二人弑我母后,夺我尊位,惑我父王,若不是我设计,今日便不是送到沪章国为质,而是早成亡魂罢了!这些!遂枫兄应当不难知道。此次她二人图谋用兵,并非为了挑起战乱,只是为了触怒沪章上下,将我斩杀于此,从此高枕无忧。这消息,子初生死之间,又关乎两国邦交,自然不必疑真假。”宁子初转身,侧脸对着楚遂枫,负手而立,身形傲岸不羁,眸中燃着不屑与仇恨。 “辽丹国之事,遂枫不愿管,也不能管,但若是伤及我沪章国,那在下自然不会袖手旁观。”楚遂枫也转身,与他并肩而立,俊逸潇洒的面庞日渐棱角分明,一玄一白两个身影,分外挺拔。“只是,殿下希望遂枫做什么呢?” “说起来其实很简单,子初面见并请求沪章君允我戴罪立功,然后作为知情者,随大军隐秘出发,及早设伏,一举为沪章国夺得辽丹国边境硕城在内的七座城。但子初和沪章君之间,需要一个,,,” “需要一个担保的人,或者说,需要一个发觉其实是落进了殿下所设之局时的替罪之人?”宁子初的话茬被楚遂枫接过,目光灼灼,锋芒毕露着,互相试探着。 “遂枫兄自然不必担心,此处只你我二人,大可打开天窗说亮话。贵国君主并非昏庸之人,昔年若非他率大军踏破王都,前代皇朝也不会那般快的破灭不是吗?被最受宠信的大将,托付京畿安危的亲信反戈而向,想来定是那末帝至死未解的憾恨吧?沪章君岂会落入所谓子初的圈套?而更重要的理由则是,我宁子初认定了你会是日后与我一同逐鹿这天下之人,你我联手,纵天下亦可平,这小小的合作,不过七座城池,子初还不至这般鼠目寸光。” 霸道凌厉地话语掷地有声,玄衣肃杀,随风凛冽,楚遂枫恍然看见经年之后此人横刀立马征战沙场的王者霸气。不错,他是自己来此世后第一个觉得危险而紧张的人,也是有着与自己一般无二的野心和卓绝的谋略,无论做对手还是合作,都会是最佳却也最险的。 “带子初去独自面见沪章君的人,必得遂枫兄,而遂枫兄,也必得随大军前去。”敛了眸中的锋芒,宁子初折扇一挥,接住了一片自林中翩然坠落的红枫叶片,放在手中细细把玩起来,状似漫不经心地说着,仿佛只是在说着什么与己无关的事。 楚遂枫内心迅速地转动计算,面上仍云淡风轻:“此举对阁下和遂枫有何好处?不妨说来听听。” “于你,非皇姓却刚及弱水便位列郡王,必得人眼红,以赫赫军功来堵住悠悠之口无疑是正身立威的最佳契机。而我,要成为辽丹国的王,铲除国内的奸佞,进而问鼎这天下,需要你的帮助,此番,便是我们结盟之大计。至于贵国国君,平白得到七座重城,又能重挫邻国兵力,岂会不愿?”宁子初转而对上他的眼,将手中那片炽红似火的红枫放于他手中嘴角轻扬,语气间满是笃定与傲然。 “阁下若是这般想的,那遂枫多谢厚爱,但恐怕要让你失望了,莫说我一个小小郡王无兵无权,无法插手贵国内政,助你为帝。便是假以时日,我有此力,与其让阁下这般野心勃勃之人登上帝位,何不袖手看贵国太子登基呢?”楚遂枫觉得好笑,斜睨着他,戏谑开口。 “寻常贵公子,如何武功卓绝深藏不露,意欲何为?小小郡王,如何引得众倾世佳人倾心,第一名妓淡出风尘,只愿随君?木槿阁主一曲定心,入幕之宾?还有遂枫兄未过门的国公千金?若无心机,为何谈笑间兴王一脉便雪上加霜,大将军险些兵权被夺?若无谋算,为何明知兴王更宜为君却持保无能太子?况且,遂枫兄不会不知,名为我辽丹的边境七城,究竟牵扯了多少吧?我想搬倒的,和你想搬倒的,是一样的,所以,我们合作。”宁子初语气轻轻淡淡,却字字诛心,步步紧逼。 楚遂枫心内一紧,却愈发自然的笑出声来:“莫说子初兄此言,遂枫一句听不懂。便是沪章国内政,阁下身份敏感,也不宜多言吧?” “遂枫兄既然不愿承认,那子初便说明白些,你我皆是狠绝之人,又都目标明确,这天下,迟早会是你我的,何不我二人联手,先将旁的碍眼之物扫除,实实在在地把这这天下握到手里?至于为何不去找贵国那两位皇子,因为实在无子初能入眼者,连做对手都不配,又何况结盟之人呢?” 宁子初直勾勾地看着他,眼里是毫不掩饰的野心和狠辣,也有几分真切地惺惺相惜之感。 楚遂枫也任他看着,自初见那短短一面,便生出一股莫名的熟悉感,知此人与自己最为相像,也知他说得一句不错。兴王虽强于太子,却也少了为君的霸气果决,自己也看不上那两个皇子,的确也欲取而代之,他也确实能成为自己最合适的伙伴。 只是,与这样的人为伍,随时都有可能被他反咬一口,必得打起十二万分精神。但那又如何?莫不是自己怕了?反正,如他所言,自己总会与他在这天下的战场重逢,那何不先携手扫清一些——“障碍”? 打定主意,楚遂枫也不再闪躲,直视着他:“此番,遂枫可代为引见,只是为了我国边境安宁,至于日后,遂枫只管我国之事,辽丹国之事,遂枫不欲插手,沪章国之事,也请阁下莫要忧心。”总要防着点引狼入室才好。 宁子初见他点头,眉间涌上一抹畅然,欣然答应。二人议定细节,待楚遂枫走后,一黑衣人悄然出现:“殿下何必非要与此人为伍?” “他跟我很像,是最适合站在这顶峰做最终角逐之人。”宁子初看着楚遂枫远去的白衣淡影,信然慨叹。 “只是此人未免太不识抬举,又始终未曾明确答应,若他反咬一口,我们怎么办?”黑衣人有些忧虑。 “他不会,他的武功深不可测,况且适才除却暗算他的,和我们的人,还有一波人,是他的贴身护卫,个个都是绝顶高手,他完全可以不那么狼狈,却并未如此做,而是等着我出手,便是试探,试探,便是有意合作。至于合作,有了第一次,日后便水到渠成罢了。”宁子初轻勾起嘴角,笑意凝固在嘴角,冷意涌起,沉声吩咐:“要你盯着的事情一定要确保,这一次,我们一定要成功。” “是,殿下放心,一切都在计划里。”黑衣人恭敬答道,随即闪身消失不见。 片刻后,阵阵鸟声重新归来,林子里瞬间生机勃勃。 夜半,尚书府内枫林深处,云镜跪立于楚遂枫身后:“禀少主,宁子初在辽丹国确有极大势力暗中隐藏,此番军情已派人加紧查探,最多十日便可有结果。” “恩,还有什么事吗?”楚遂枫点点头发问。 “还有一事,兴王曾暗地见过宁子初。”云镜思索了下回答道。 “知道了,你先退下吧,继续派人盯着他,小心些。此事,先不必告诉爹爹。”楚遂枫眸中精光一闪,转身轻拍了拍云镜的肩,柔声关切道。 “是。云镜明白。”云镜微微一愣,旋即恢复了绝情冷面,旋身离去。 三日后,月末,国君以巡查边境,稳定边民为由,令红枫郡王为巡境使,柳凌霄为副使,率随从七千,又暗赐兵符,可征调西北七州二十城的所有兵马。客居于此的辽丹国二皇子以探访风土人情为由获国君批准暗中随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7.章五十六 辽丹变幻 七千人一路日夜奔袭,只十日便赶到了西北驻防重镇——珲琒镇,此地向西百里便是辽丹国境内,地势易守难攻,向来为沪章国西北最关键的屏障。楚遂枫与柳凌霄商量着,派了两千人固守于此,又假借巡查之由,暗中调派兵马巩固了附近几城的边防。 明面上一行人却是一直四处进村入山,访查民情,这些边境的老百姓,自来是受尽各方势力倾轧,民不聊生,这不,京都里国君派来个红枫郡王,一下子就把欺负人的贪官污吏,乡绅恶霸,还有那时不时便来村里洗劫的悍匪都扫了个干净,直让百姓高呼王爷千岁!王万岁! 而这王爷年纪轻轻,生得天人风姿,又极为亲和,竟让百姓猜想他可就是那神佛转世,来救苦救难的。 一切都做好后,楚遂枫只静待猎物自投罗网,却一连十数日不见任何动静。派去边境打探的探子回来也说毫无异动,柳凌霄都忍不住有些怀疑这消息的真实性了,楚遂枫却吃准宁子初的性子,稳若泰山,说再等等。 又三日过去,快到临近珲琒镇的花都——洛峪城一年一度的花溪节了,这节日是三国边境之处的最大的盛会。由洛峪城主主办,三国百姓不设防备,皆可于此时自由出入洛峪城。 加之花都节前后,恰是这花都最百花竞相盛放时节,花都人会将积攒了一年的各式干鲜花瓣撒入花溪中,寓意落花归于水,秋去春再来。洛峪花都花漫天,花溪盛会花塞溪,说得便是有一年花瓣太多甚至堵塞了花溪的美谈。 于其余三国人而言,不仅有这难得一见的花溪礼,更是三国边境百姓在洛峪城互通有无,通商易物的盛大集会,历来极为重要。 楚遂枫听完守城兵将所言,片刻不曾说话。待那兵将退去,屏风后踱出来一个玄衣身影,勾唇,邪魅一笑。楚遂枫看了他一眼,二人会心一笑。 花溪节前夜,辽丹国小股兵士乔装自洛峪城潜入沪章国珲琒镇,直接破掉在城门楼的薄弱防备,打开城门,放辽丹国大军进入。 待辽丹国大军先锋入城之后,惊觉其内空无一人,只余几百守城兵士,一见辽丹大军,瞬间丢盔弃甲仓皇逃窜。 正在疑惑间,突然,一嗖嗖火箭破空而出,如密雨般直插入辽丹国数万兵士中,仓皇之下,反应不及,再加上风力强劲,火势成席卷之势,顷刻间,尸横遍野。 终于反应过来的辽丹先锋军立即在将领的带领下仓皇退出珲琒镇,欲与大军回合,退守己城,却在城门刚打开之时,便被门楼外气势震天的沪章国兵士团团围困。 沪章国一白袍小将率精锐数千迅速突破辽丹国军士,攻其不备,直入城中,夺得控制权,,辽丹国大军在从己城渡河前往珲琒镇的时候,船底突然被无数尖利兵刃刺破,从对岸密集而来的火箭,将那些沉船在水中苦苦挣扎着的面庞照得格外清晰可见,双管齐下,两个时辰的时间,辽丹国七万军士被绞杀殆尽。 兵贵神速,同一时间,因抽调兵力过多而防守薄弱的辽丹国三城皆受到猛烈围攻,守城兵将拼死去邻城求援,却发现都自顾不暇。 一夜之间,辽丹国边境三城皆落入沪章国铁军之手,那个着白袍的小将——凌霄将军,戍城有方,威名远播。 一时,边境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一片死寂。 边境河边,一玄一白,两个身影,无言伫立,静静看着暗黑的河水吞噬掉一切火光和喧嚣。 捷报传回沪章国国都,龙颜大悦,令巡道使楚遂枫为镇边王,全权处理边境之事,柳凌霄为凌霄将军,协助镇边王安抚边境,又派大军驰援,讨伐辽丹,成迫然之势。 消息传回辽丹国京城,辽丹王正在后宫与皇后饮酒作乐,闻言大骇,竟至恸哭。 辽丹国六皇子宁子初被沪章国镇边王派人护送回国,当朝指证皇后伙同太子私自调兵,趁花溪盛会,在边境偷袭沪章国,破坏两国友邻之情,直至今日。又言沪章国全国皆震怒,必要一个解决办法安抚才好。 又有辽丹国大臣参奏,太子与皇后数次设计陷害先皇后和先太子,致使先皇后猝死,太子被废,证据确凿,此等毒妇,奸邪储君,当废之。 又有太子亲信当朝指认太子设计毒害皇帝,意欲取而代之,其忍辱负重,今终敢言。 辽丹国君闻言大怒,当朝吐血,拔宝剑,诛太子,皇后赐毒酒,并将其党羽全面铲除。 封任六皇子宁子初为太子,全面协理朝政,并主司与沪章和谈一事。 新太子很快便与沪章国镇边王签订协议,承诺边境七镇及其附属永归沪章国所有,又将辽丹国小公主嫁入沪章国,附以丰厚“陪嫁”,以换得边境和平。 镇边王代表沪章国,与之签订协议,并亲迎辽丹公主入境,部署好边防以后,率军士班师还朝,面圣复命。 临别那日,楚遂枫应约与宁子初在洛峪城相见,二人身份今非昔比,再看彼此却更多了几分惺惺相惜之感。坐在洛峪城的小酒馆儿里,虽然临近之地刚刚发生过血流成河的惨绝,此处却宛如世外桃源一般,民风淳朴,花溪节正当时。 楚遂枫拎着酒壶,灌了一大口,这花源酿果不虚传,花香弥漫唇齿间,韵味悠然心神醉。忽地转头凝笑说道:“那毕竟是你的国民,血流成河,尸横遍野,你当真不心痛?” 宁子初挑挑眉毛,一脸不屑:“是我的国民,却是想我死的国民,也是注定要用尸体送我重掌朝政的铺路石。难过没有,感谢倒有几分,我会替他们照顾好父母妻儿,也不算亏待。” “你可当真是够冷血无情的,我却有些不忍。”喃喃着,楚遂枫又灌了口酒,似是被心中的悲苦感染,酒味也泛着苦涩。想着那般死寂的肃杀场面,那般彻头彻尾的血腥遍布,初见时真真险些呕出来,后来再看,他却只觉满目荒凉。 “君王之路岂容妇人之仁?此番辽丹军败的彻底有我的原因,也有那废物荒于练兵之故,才被你们如此轻易地拿下。此后,我掌国,辽丹国必会国力日盛,多年后,你执掌沪章之时,你我不如一战,真真正正来较个高低?”宁子初也喝,眸中晶亮,交织着冷然,戏谑,大仇得报的痛快,还有勃勃的野心。 楚遂枫笑笑:“我说太子殿下,您已经全面执掌辽丹国,便是你父王也再无可能对你构成威胁。沪章国却不一样,陛下正当盛年,上有两位皇子争辉,下有臣民拜服,与我何干?”楚遂枫言不由心,苦笑一声,佯装唏嘘。 “你也莫要装了,我们经此番也算是同盟了,何况自来我们便知,这沪章国要不了几年也必定到你手里。若是有困难,便是来向我借兵又有何难?”宁子初霍地起身来狂狷大笑着,像是在嘲笑楚遂枫的虚伪。 楚遂枫被他一激,心内豪气自生,也站了起身,击壶相撞:“若真有那一日,遂枫绝不敢干那引狼入室的事,遗臭万年。承蒙太子殿下看得起,遂枫也不好叫你失望,只是这仗却是不必打了,若要痛痛快快打一架,遂枫奉陪。” 说着,手下一使劲儿,酒壶便径直朝着宁子初面门而去。宁子初回神,一掌劈碎,又一脚踢回,二人便打作一团,各自施展着,互不相让,招招致命,却面含笑意。几个回合下来,身上皆是分毫无伤,不过衣衫微乱,小酒馆却是被砸了个稀巴烂,酒客们纷纷躲了出去,面露惊惶。 二人却愈打愈兴起,纠缠在一起时,旁人只看得到眼前两团虚影一玄一白来回交错,听到耳畔阵阵疾风裹挟着杀气。良久,二人皆停了下来,因都没使兵器,并无多少伤,只是面上多少带了些淤青,浑不在意地睨着对方,稳住气息。 忽而,二人都酣畅淋漓地大笑了起来,嘴里齐齐不住说着痛快。 酒逢知己饮,剑为对手出。在这世上,这般性味相投又都这般畅快自在的人都是第一次遇见。 两人看向彼此的眼里皆有些复杂,是因着惺惺相惜,还是感慨只能为敌。 正在此时,旁边一俊俏小公子正坐在角落里的一张桌——也是这店里唯一还好着的一张桌上,翘着二郎腿不住鼓掌道:“打得好,精彩,精彩。” 二人闻言,对视一眼,同时将目光投向了一侧桌边品着茶的小公子。来酒馆,却不喝酒,只品茶,也是个怪人了。小公子身着鹅黄长衫,是极富贵人家才用得到的姑苏云锦,手中一柄折扇,亦是精美非常,扇尾坠着的非寻常之物,似是羊脂雪玉。 小公子侧头看着他们,肤白胜雪,稚气未脱的脸上,五官极为清秀,甚至比女子更美,只是年纪似乎还小,还没长开,轻摇着折扇,一派儒雅俊秀地模样,却难掩其活泼俏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8.章五十七 一念初识 楚遂枫微微偏头,看到他细嫩纤长的脖颈平滑秀美,不禁唇边勾起一丝笑意——此世一来这般久,总算碰到个女扮男装的,还敢明目张胆地调戏他二人,不如趁此机会,反调戏回去? 想着,楚遂枫侧头看了眼脸上已经阴霾遍布的宁子初,他显然还没认出这是个姑娘,只当是闲得闹事的富家子,然而掌心已经暗暗蕴起力道。他若出手,这粉雕玉琢的小姑娘怕是再笑不出来了。 伸手将他积聚起的掌力无声挥散,微微对他摇了摇头,楚遂枫示意他看自己的。 宁子初虽疑惑,却也想着,能在这洛峪城如此嚣张的,他二人便算了,这小子定然也来头不小,索性先让他探探看,再做处理。 楚遂枫故意摆出一副纨绔样儿,笑嘻嘻上前,一把搂住那“小公子”的肩,将整个人倚到她身上,伸手笑得肆意轻狂:“小公子,我二人是来此处卖艺的,既然公子叫了好,便捧个钱场吧。” 那被搂住的“小公子”大惊失色,死命扒着楚遂枫的手,却因楚遂枫用了内力,怎么也扒不动,面色已经涨红,又由红转白,狠狠地瞪视着楚遂枫道:“付什么钱?” 楚遂枫张着一双纯洁无辜的大眼睛对着他,在离他的脸一尺远的地方,舔着脸耍无赖道: “看了我二人比武,又喝了彩,不该付钱吗?” “哼,你二人无故滋事,扰乱花溪节,城主未来寻你们麻烦便该早些溜,还胆敢问我要银子?你可知我是谁吗?还不快放开,登徒子!”那“小公子”被他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再加上他一瞬不瞬地含笑看着自己,二人面颊间不足一尺,似乎都能感受到那带着酒气微热的鼻息,觉得浑身不自在,仍死死扒住他的手。 楚遂枫暗暗好笑,暗中松了些力道,让她刚好扒不开,继续无赖道:“我二人并未寻衅滋事,只因公子在此,特意为公子饮茶助兴罢了。如今公子看完,叫好,却不付账,可不是吃白食吗?便是城主来也有说词的。至于登徒子一说更愧不敢当,莫非这洛峪的条令还不许男子勾肩搭背?”说着,眼神里竟还带了些哀怨。 “小公子”看着,脸色愈发红得一塌糊涂,想反驳又被他气势压着没法开口,一时局促之极,杏眸水光流转,最终只得恨恨道:“好,本公子付账,但你得先从我身上起来,你说,付多少?”心中暗恨今日为何要偷溜出府,不带个亲随。 楚遂枫轻轻地从他身上起来,佯装认真地算了算道:“我二人为了公子开心,也不必额外酬谢,便请公子替我二人赔偿那店家的损失吧,说来也是为公子损失的嘛。” 那“小公子”乍一挣脱正欲翻脸不认人,却看见楚遂枫又无赖般得晃晃悠悠朝自己靠过来,忙闪身一躲,眉头紧蹙,杏花般的眼眸含恨带羞道:“好,今日算本公子认栽,那边店家的损失我来付,只是,你绝不能再缠着我,离我远一点!” “这个自然,在下也并非想缠着公子,在下又不好龙阳。”说着,楚遂枫还佯装惊恐的打量了那小公子几眼:“莫非,公子看上在下了?纵然公子貌美若仙,在下也是不肯从的。” 那小公子被气得不轻,面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继而完全黑掉,沉着嗓子道:“你!你,你——你给我等着,我不会放过你的。”说完便拂袖而去,看模样倒更像是落荒而逃。 楚遂枫抱臂含笑不语,旁边店家的老板却追了上去:“公子,你说赔偿损失的!”那公子头都不回,只扔了个钱袋过去,大声喊着:“滚!别再跟着我!” 楚遂枫早已恢复了温然的贵公子模样,扫了眼那落荒而逃的身影,笑得清浅,鼻间轻嗅,身上还有些味道,是淡淡的,很好闻的佛手花香。佛手?似乎在哪里见过。 一旁的宁子初看完了全程,饶是再硬的冰块脸,也禁不住微微惊愕,继而,化为放声大笑,笑声之大,之深,惊得四周的鸟儿纷纷出逃。楚遂枫斜眼看去,竟活生生笑出了眼泪,边笑边拍案叫绝,毫无一国太子风度,倒真像个走江湖的了。 薄唇一抿,楚大公子暗讽出声:“热闹看完啦?可还满意?玩闹一场是不是比一掌劈了有趣得多?” 宁子初一边忍着捧腹大笑,一边不住点头:“就今天,我是真服你,楚遂枫,你太厉害了,哈哈哈哈哈哈,满意,太满意了。” 楚遂枫轻摇折扇,从他身边走过,转头轻敲了仍狂笑不已的他一下:“走了,再不走,那小公子必搬了救兵来,我们虽不怕,却不必暴露身份,少惹麻烦的好。” 宁子初强忍着笑装作镇定点头,二人便一同快速离去。片刻后,一群兵士冲过来,将这酒馆儿团团包围,却扑了个空,四处查问:“适才在此处斗殴的那两个男子呢?”众人皆摇头道不知。 花溪节间,洛峪城内因此事,里里外外查了数日,甚至加严了城防,弄得人心惶惶。 “回小姐,属下等无能,那两人仿佛凭空消失了般,半点踪迹也无,更无人知其来历。”宅院深深,一片灿烂金黄的佛手花裹挟着红丝绦,欣欣向荣,粉衣蹁跹的少女银牙暗咬:“知道了,你们退下吧。”山不转水转,登徒子,再犯到本姑娘手里,本姑娘定让你付出代价。 当然,这些楚遂枫是不知道的,彼时,他已经带着大军动身还朝了。他的心里记挂着京都,那些数月不见的人,你们,你,可还好吗? 宁子初也不知道,那时候,他刚跟楚遂枫告别,快马加鞭,赶回京都,执掌朝政,他的心里装着未来,必要成为一代霸主逐鹿天下。 乱世中,三分天下,举重若轻的二人命运在这里短暂交汇,同道而共行一段,却又分开,朝着两个方向背道而驰,再见面,是否已不是知己好友,而是生死之敌了?而那一抹佛手花香,又将伴谁左右呢? 回京的道途中,楚遂枫与柳凌霄商定,为尽好巡境使的责任,稍放慢了些行军速度,一路明察暗访,铲除了不少为恶一方的贪官污吏。使得边境之处,处处清明,百姓臣服,高呼陛下万岁,对这位救苦救难巡境使红枫郡王更是视为神佛。 楚遂枫一方面谨遵臣子本份,毫不逾矩,只道是奉皇命巡境,让边境百姓更加拥护皇帝,另一方面,也有意无意地提高自己的声望,民心,总是最必不可少的东西。不过些许时日,待大军 还朝之时,沿途所经,万民共贺,皆臣服万岁,敬服郡王。 这次出来,除了这些,楚遂枫还有一个大收获,便是得了柳凌霄真心敬服。珲琒一役,全权放手的信赖和及时回援的看顾,若说从前只是知交好友,如今却已是共经生死的兄弟,更是衷心敬服的贤王。 柳凌霄的治兵之能让楚遂枫赞叹不已,驻守京畿的守卫将领,上阵杀敌却杀伐果断,假以时日,再加历练,必为一方大将。而楚遂枫用兵之神也让柳凌霄着实叹服,一招诱敌深入便破敌过半而己方几无所伤。况且他还身先士卒,亲率士卒突破重围,夺得七城之中最重要的一城。 这份胆识和气度也着实让柳凌霄钦佩,再加上他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慨然气势,让柳凌霄莫名就有臣服之感。但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柳凌霄自然不会说出来,只是在心里惊疑下便罢了,楚遂枫心下皆明,微笑着与柳凌霄兄弟相称,佯装全然不知。 大军一路间歇行进,来时十日,还朝时却走了近一月,约莫着快到年下了,京都当是洋溢着一片欢庆祥和之气,众人心下也迫切激动了几分。 终于到了城外,早有百姓夹道相迎直至城外数里,楚遂枫依令将大军驻扎在城外,将那和亲公主暂先安顿在驿馆,自己则与柳凌霄一同进宫复命。 一路行进,看见城中百姓着绫罗披锦绣,红光满面,崇敬盈目,叩头欢呼,一片灿烂的红色印得心头暖洋洋的,果然是回来了。 楚遂枫一面温和地冲百姓点头示意,一面微微打量着木槿阁的方向,阁内仍灯火通明,年节之下,一派华丽气度,倒是多了几分烟火气,不似之前那般仙气缭绕,高冷清绝了。 进了京城不久,前方不远处太子殿下率着众官一同前来相迎,楚遂枫与柳凌霄互看一眼,立刻下马,疾步向前跪倒:“臣楚遂枫/柳凌霄见过太子殿下,复命来迟还请殿下恕罪。” 太子本来对百姓的臣服极为不爽,面色颇有些不好,这一看二人身着戎装竟还朝自己行这般大礼,心下一片自得,面上也亲切了许多,伸手扶起二人关切道:“巡境使与副使此番辛苦,大功在身,何来恕罪之说?于此相迎是本宫应该做的,倒是你们,身着戎装,怎可行如此大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9.章五十八 功过赏罚 楚遂枫二人随之起身,一同谢恩,楚遂枫恭敬谦顺,毫不逾矩:“臣等所作不过分内之事,只愿为陛下和殿下分忧,戎装自只跪真龙,殿下乃是天命所归,御笔亲封的太子,为人臣者怎可不跪?” 这番话说得甚得太子心意,只见他不禁昂了昂头,一派睥睨之态,又故作亲和地搭着楚遂枫的肩膀道:“话是这么说,不过你早已位列郡王,此番立大功归来,便是父王不封赏,本太子也必重重有赏,这江山本宫还要多多依仗郡王。你我亲如兄弟,不必如此见外。” 楚遂枫则似是十分惶恐道:“多谢太子殿下美意,然君臣之礼不可忘,遂枫不敢居功贪赏,全由陛下评断。” 此语一出,太子沉浸在自得之中浑然不觉,众臣却听的分明,楚遂枫恭谨守礼,太子殿下却语含逾矩,暗指江山于己已是探囊取物。这话,说小可小,不过玩笑,说大则大,实乃目无君上。 楚遂枫看着一名混在众官之中的小吏,闻言后,不动神色地从人群中离开了,嘴角几不可见地微翘了翘,仍恭谨地与众官闲聊同行。 远远望见皇宫,便自然看到了等在宫门外的兴王,依旧是一副素衣高洁之姿,看见众人前来,率先向太子行礼。随后,目光漫不经心地扫到楚遂枫身上,眼里是一片清明,仿若初见。楚遂枫二人身着戎装,便鞠躬一礼,以示尊敬。 一路上兴王不过与楚遂枫寒暄几句,似是从不相识,也无交好之意。 众人一同簇拥着楚柳二人朝太极殿走去,太极殿是陛下上朝议事的大殿,在此处接见得胜归来的将士,是极大的荣宠和信任。楚遂枫与柳凌霄皆身沐皇恩,上前恭敬下跪,与众官一同山呼万岁,皇上在上座龙颜大悦,一挥手便有內侍端上座椅。 帝君面前,大殿之中,百臣皆跪立,然圣旨下,楚遂枫与柳凌霄推辞不得,只好坐下,开始汇报此番巡境的结果:“回陛下,此番多亏陛下圣断,臣等到达边境时,先巡查了边防,发现确有几处懈怠不堪,便先整顿了边防。后恰逢辽丹国先太子动乱,企图入侵我国,挑起战火,臣等拼死守护,又及时得陛下援兵驰援,才能一举攻破敌军,又连下辽丹国边境四城,献于陛下。”楚遂枫说完,二人一同起身跪下,与百官齐声高呼万岁。 沪章君其实早就看过军报,但如今再听他们亲口说,不免还是龙颜大悦,挥手让他二人起来,他们却伏地不起,并请求陛下降罪。沪章君有些疑虑,百官也诧异不已。 “郡王,你来说说何罪之有?”沪章君沉吟片刻,威严开口。 楚遂枫伏地答道:“边境不稳,臣等不敢贸然离开,本应恭请陛下与辽丹国签订和平协议。但时间紧迫,边情紧急,臣便想起陛下所托,擅自与辽丹国新太子订立协议,将含辽丹国边境四城在内七城及其附属划归我国疆土,永不反悔,并且同意了辽丹国和亲的请求,迎辽丹公主入朝,现下公主已在城内驿馆中。” 说着,楚遂枫愈发惶恐之极,伏地不起,高呼有罪。百官皆倒吸一口凉气,不住用余光打量上位的表情。其实皇上心里明镜似得,这协议便是自己亲自签也未必能得到如此多的好处,何况又保边境太平,岂止无罪,分明大功一件。枫儿这般服低,不过是全了自己天子的颜面和礼法,这孩子真是懂事之极。 正欲开口说话,忽见太子跪下求情道:“父皇,郡王一心为我朝社稷,才稍有逾矩,儿臣以为,无伤大雅,况此等忠良之臣,必得重重封赏,才彰显父皇功过分明,莫要本末倒置,伤了臣民之心才好。” 楚遂枫脸紧挨着地,听到此言,心里一颤,忍不住想笑,这太子,真是蠢得可以,竟敢教皇上行事,当真愚笨之极。不过此番话一出,自己只怕也要多受些苦,才能保全龙威。果然,众臣皆看到皇上骤变的脸色,拍案而起,疾声怒斥:“私立两国协议,也是太子认为的功劳?那这天下不如给太子坐吧?朕若还在这龙椅上,怕是不能如太子意,要成那昏君了!” 太子本来得意洋洋的脸色骤然青白,伏地求饶不止,皇上盛怒,命人将太子押了下去,当即禁足东宫一月。众臣惶恐,纷纷跪下求陛下息怒,实则也暗叹太子蠢笨,难堪重任。楚遂枫伏地不起,眼珠微转,纵然该怒,但似乎这火来得突兀了些? 皇上稍微平复了心情,依旧阴沉着脸道:“此番你二人虽是一心为社稷,却于礼不合,朕赏罚分明,有功必赏,有罪必罚。着令褫夺楚遂枫巡境使,镇边王之职,去刑部领个侍郎的差使,好好思过去吧。柳凌霄此番平叛有功,然不予阻拦,功消一等,命其任为兵部侍郎,统领京畿之兵,护卫皇城,不得有误。你二人可有异议?” 明降暗升,边境虚职变为朝廷实职,朝堂之上皆了然于心,陛下这是看中二人啊。楚遂枫与柳凌霄忙跪些皇恩:“臣等心悦诚服,皇恩浩荡。”皇上这才缓和了面色道:“至于和亲公主,既已迎了来,朕便在宗亲中寻适龄之人相配,连同此番众军士平叛的赏赐,礼部尚书!” 礼部尚书出列,跪下回话:“臣在。” “你看着办,婚庆之事按礼制准备着来,莫让他国看了我国的笑话。另,红枫郡王多加食邑七千,赏赐上不得亏待,让朕落个‘寒了臣民之心’的口实!”语毕,皇上起身拂袖而去,面色似乎很不好。 “臣遵旨!”礼部尚书答道。 众臣跪下,高呼万岁送别陛下。待陛下走后,楚遂枫二人忙被众臣扶起来,不住声的恳切安慰着莫要太难过,心里一阵不爽。明明是升了官加了食邑,但陛下碍于脸面,故意装糊涂,众臣也只好当做不知,来劝慰新任的二位侍郎莫要太难过,需得好好努力,以慰皇恩才是。 楚遂枫二人笑着谢过众位大人,连声道不敢,又道改日必宴请答谢众位大人同僚之情,这才送走了众人。出了大殿,柳凌霄只拍了拍楚遂枫的肩膀,便转身告辞了。他向来是个不苟言笑的性子,楚遂枫只看着他的眼神便知都明白,兄弟之间,无须客套,笑笑送走他。 待到大殿外只剩楚遂枫一人,他才抬起头,微微走动几步,缓和了适才跪得有些发麻的腿。极目远眺,这太极殿凌驾于帝都之上,站在殿前有可俯瞰全城,甚至俯瞰天下的睥睨之势,胸怀内一股气势油然自生。 经过战场杀伐混战的洗礼,傲岸挺拔的身姿满是男儿英武刚如铁,全然不似去时那般翩翩公子温如玉。正在放空,忽听到身后一声轻唤:“枫儿。”楚遂枫回头,知是爹爹。 爹爹并未去城门口接自己,或许是跟皇伯伯有事商议。进了大殿,被众人团团围住之时,便早已看到爹爹静立一旁,父子之间,不必那许多客套,便心意相通。楚遂枫猜想,爹爹这些时日定是卯足了劲儿让太子做大,扬威,只有如此,自己只是稍稍设局,便能使得陛下龙颜大怒,借题发挥。 如今,众人皆散去,楚遂枫恭敬地直视着爹爹,数月不见,爹爹依旧英朗挺拔,只是眉间愈发紧蹙着,朝局变幻,饶是爹爹这般人物,也感到疲累了吧。 “爹爹,枫儿回来了,这些时日孩儿不在,爹爹受累了。”楚遂枫恭然一礼,言辞恳切。战场刀剑无眼,边境民不聊生,见了太多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心境已经截然不同。如今,看见爹爹,只是个久未还家的孩子真心的关切罢了。 “无妨,安全回来了就好,你娘很是牵挂你,日日在佛堂为你祈福,走,回家去看看吧。”楚连寻拍了拍儿子日渐宽厚的肩,欣慰不已,此番归来,枫儿的一举一动自己都看在眼里,他已不是当初那个冲动莽撞的少年了,是一个处事有进有退,张弛有度的男儿了,自己也该放心,让他独当一面了。 二人一同还家的路上,楚遂枫将一路所见所为皆细细讲与爹爹听,二人不住讨论着,是否还能处理的更好,更加省力而利民。才说了一会儿,车马便已到了府门前,车帘一掀开,楚遂枫便看到娘与白衣带着齐家上下候在门口。 一看到楚遂枫,两个女人一同扑上来,左左右右,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圈儿:“枫儿,你没事吧?身上可有受伤?让娘看看。”楚云氏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儿。“怎么一去这么久,不是说最多两月吗?怎得快半年才回来,是不是有什么不顺利?”杜白衣眼角微微泛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0.章五十九 只你一人 看着眼前熟悉的面容皆是关切欣喜之色,楚遂枫打心底里感到松了一口气,回家了。果然,只有回到家,自己才能完全放下心防,只做个长不大的孩子,任这些女人宠着。母亲自不必说,虽说自己同杜白衣并无关系,但她身上总带着一种莫名的亲切,从一开始到现在,总是能让自己安心适意。 “娘,白衣,我没事儿,只在月前对战中胳膊略受磕碰,不过并无大碍,已经痊愈了。”楚遂枫一手拉着一个女人,柔声宽慰道。二人听闻此言却更加紧张:“哪条胳膊?哪里受伤了,让娘看看?可不能留下病根儿啊”“你怎么这么笨?堂堂王爷又不用冲锋陷阵,还会受伤?在哪?” 楚遂枫无奈,怎么能告诉你们是在洛峪城和辽丹太子打架打伤的?哼,不过他也没讨到什么便宜,估计走路也是瘸了两天的。 不忍两个女人担心,他冲爹爹投去求救的目光,楚连寻会意,轻咳一声:“恩,那个,我们先进府去,让枫儿换了衣装你们再细看,莫在这大街上拉拉扯扯的,不成体统。”二人闻言,深以为然,便一左一右搀了他进府去,活脱脱像去上刑。 虽然不可能,不过,倒也同上刑不差几多。 这夜,楚遂枫被带到娘的房里,由两个女人折腾着,硬生生将本就愈合的伤口又细细诊治了一遍,又将全身检查了个遍,还开出了数副补药命管家去准备,确认无误这才放心。 一折腾便到大半夜,楚遂枫车马劳顿,早已困得不行,便直接在娘房里倒头大睡。 杜白衣与楚云氏对视一眼,皆是满满的宠溺与无奈,便齐齐退出去,轻轻阖上房门。 屋外,下人早都被打发了出去,二人在院外坐下,月凉如水,心境似霜。 杜白衣轻声开口:“他经此番历练,已成熟不少,姑母预备,何时让他知晓?” “枫儿此番所为我已有所耳闻,非语,你说,我当年,是不是做错了?”楚云氏目光悠远,美目饱含着困惑,又有些不忍,语近呢喃。 “姑母也是为了枫弟好,只不过,或许,天命不可违。”杜白衣也看向远方,目光复杂而深沉,目光所及处,天边的一颗星,正与月光相争,熠熠生辉。 “也罢,或许本就是我贪心,既已多享了这许多安乐,无论那一日何时到来,我已是无怨无悔。这一颗心,到如今,只盼望着枫儿能得偿所愿罢。”楚云氏似是看破一切的怅然,素来温婉的眉眼却是前所未有的坚定之色。 第二日,楚遂枫乍从美梦中醒转时天已大亮,大吃一惊,赶忙起来,四下打量才发现是在娘屋里睡着了,还一觉至此时。这第一日任刑部侍郎,本应早早起来去刑部打点,再进宫叩谢皇恩,却如何这般怠惰,竟至酣睡难醒。 不过回味了下适才那个梦,楚遂枫不禁勾了勾唇角,都是有萱儿在,自己才会起不来床啊,今日本该早些做完事情去看她,这下怕是要晚了。萱儿啊萱儿,你入我梦中害我痴梦,可怨不得我晚些去看你了。 想着这样,楚遂枫还是急着招呼丫鬟进来为自己更衣,却叫了半晌也无人应声,不由得有些恼,拔高了音量道:“人呢?都去哪儿了!?快来人更衣!” “这一大早的,公子这么大火气,可是昨夜睡得不好?”清清冷冷又带着戏谑的声音传来,楚遂枫一惊,这声音是——这边齐英萱已经推门而入,望着他盈盈一礼道:“丫头倒是没有,萱儿来伺候公子更衣,不知可否?” 楚遂枫已经愣在那里,倚门而立的,水蓝色素锦长裙,秀发浅浅挽作髻,蛾眉纤纤唇淡朱,不是萱儿又是谁? 萱儿怎会这时间出现于此?看一眼自己身上,还只穿着件中衣,她尚未出阁,便同自己独处一室,这于礼不合,但于情,楚遂枫已经两个大跨步上前将她揽入怀中紧紧抱着。 “萱儿,是你吗?真的是你吗?我好想你。”楚遂枫紧紧拥着她,她发间淡淡的孔雀昙香,那熟悉的味道已从鼻尖深入心底,是他的萱儿没错,为何在这里不重要,她在这里,在自己怀里就足矣。 齐英萱被铺天卷地的温暖席卷着,猝不及防地坠入了那心心念念着的柔情里,只愣了一瞬,旋即伸手缓缓抱住了他,将脑袋埋在他日渐宽厚的肩上,贪恋着他的温暖。数月来的紧张与焦虑便都一扫而空,轻轻柔柔的语调带着安抚和浓情:“是我,我也想你,枫郎,不止想,还担心,害怕。怕你受伤,每天都很怕。” 楚遂枫愈发紧地拥住她,又怕她不舒服,才又稍稍松了松,一手锁着她不盈一握的腰肢,一手轻抚着她的秀发,眉头微微蹙起,语气轻柔到像是在哄着孩子:“我没事,我回来了,不用怕,也不用再担心。倒是你,怎地又瘦了?” 齐英萱有些委屈,从他怀里微微挣出来,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你在外音讯全无,夙夜难寐,茶饭不思,瘦了都怪你。”楚遂枫眉头更加蹙起,有些气恼:“我临走之时,专门叮嘱你不可忧思过度,你就不食不寐?身体是自己的,怎可这般胡闹?” 齐英萱见他恼了,才又软软地缩回他怀里,脑袋贴着他的胸膛,听着那沉稳有力的心跳,一下一下,便觉心安一片,声音愈发柔软:“我的命是你救回来的,人被谕旨赐婚给你,你若有事,我岂能苟活?” 楚遂枫无奈地叹息一声抱住她,下巴轻轻搭在她脑袋上,也放软了声调哄着:“话不是这么说,不过既按着你的理儿,那你便是我的,你总得替我养好了身子才不算辜负皇恩和我不是。若是还这般瘦弱,日后如何替我楚家延续香火?”说着说着,倒是忍不住调侃了她一句。 齐英萱果然羞红了脸,低着头抿嘴不看他,只低低反驳道:“谁要替你延续香火?哼,不知羞。” “难道不是你?楚少夫人?楚郡王妃?”楚遂枫却不让她躲,清亮的眸子噙着笑对上她的眼。齐英萱又羞又窘,心里却藏不住的甜蜜,躲不过他的目光,只好红着脸转移话题:“你怎不问我为何会在这里?” 楚遂枫心明眼亮地配合她转移话题:“不是来伺候我更衣吗?”说着,楚大公子径直站起了身子,伸开双臂,静静等着她来为自己更衣。齐英萱羞涩更甚,却也自去一旁的衣架上拿来了早就备好的衣物,一边轻轻柔柔地替他更衣,一边说着:“陛下昨日降下恩旨,准你与柳公子先修整几日,又命我父亲来为你们行赏,我才央着父亲跟了过来。” 说着,齐大小姐忍不住白他一眼:“谁知已日近正午,某郡王竟还酣睡不起。父亲与楚伯伯便一同喝茶聊天,让我同伯母先来看看,然后伯母又等在了院外,所以我才得独自进来。” 被她挪揄,楚遂枫有些尴尬,目光飘忽着却佯装强硬道:“本公子车马劳顿累了这许久,好好睡上一觉也无可厚非嘛,又是陛下钦准的,此乃顺应圣心本性之举。”胡说八道着看她一点点替自己理顺衣衫,神情举止间满是温柔贤淑之态,楚遂枫玩心大起,忍不住凑上前去,在她耳畔喃喃:“再说了,若不睡到这时,你怎会亲自来替我更衣?萱儿这般贤淑的模样,实是出乎意料之喜。” “哼,美得你。怎么?素日被杜姑娘伺候的不好?你可别告诉我,杜姑娘从未伺候过你更衣?”被他调戏,齐英萱自然不甘示弱,轻咬着唇直勾勾地盯着他。楚遂枫本来“没有”二字就要脱口,突然忆起,去齐家那次确实是杜白衣帮他收拾的。 虽然自己毫无杂念,可毕竟不能算没有,便笑着打哈哈:“我们还是快点去前厅吧,让齐伯伯同爹爹这么等着总是不好。” 捕捉到他眼里一闪而过的迟疑,齐英萱心里一沉,板起了脸,冷着不理他,转身迈步就欲出门。楚遂枫赶忙跟上,急急解释道:“萱儿,那次只是凑巧,我对白衣绝无男女之情,她不过是借着这名分暂住我家罢了。你莫要多想,真的,萱儿!” “哼,与我何干,你楚大公子爱娶多少娇妻美妾,爱有多少红颜知己,我管得着吗?”齐英萱故意狠狠地说着,却也在语毕之时惊愕这些话,怎地莫名就脱了口?虽然懊丧,却还是忍不住内心酸涩更甚。 楚遂枫忙上前握住她的手转过她的身来,一把抓住她的肩,直视着她的眸子,光洁的眸中微红,竟有星光点点,一阵心疼,愈发坚定道:“萱儿,你是我的妻,此生唯一的妻,怎会管不着?这一世,除非你先弃我,我绝不会变心。纵凡尘俗世多少繁华,无论男子可以娶多少妻妾,我认定了,便只要你一人。你相信我,莫要再为旁人生气好吗?看你难过,我实在心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1.章六十 冰火相隔 听着心上人这几近宣告的坚定语调,又看到他俊逸的眉眼中毫不掩饰的关切与爱恋,齐英萱内心数月积聚的酸涩一扫而空,像是甜的化不开的蜜一般,汩汩流出,嘴上却还不愿意认输:“知道了,你这般说,终究不合礼法,传扬出去,我这妒妇的名号可就安死了。” 看她一扫阴霾,容颜愈发明媚起来,楚遂枫心下一松,念着长辈还在等,便牵着她迈步朝前厅而去。临进门前,楚遂枫一顿步,转头,便在某个白皙的面颊上印了一下:“你吃醋是因为在乎我,若非担心你气到自己,我倒愿意日日看你吃醋。” 齐英萱俏脸一红,佯怒着挣开他的手,率先一步进了杜仲堂。这人,竟这般洒脱不羁,这大庭广众的,怎可如此?平日惯是温文有礼的样子,说起话来当真如无赖一般,总有些他奇奇怪怪的道理,却,却让人心里欢喜。 楚遂枫轻笑一声,跟在后面。进了门,爹娘和齐伯伯皆已端坐于上,旁边的院子里还摆着好几个御赐敕封的箱子,旁边侍立着数十护卫,看来,便是自己此番的赏赐了。与萱而一同上前,恭敬地向一众长辈们行完礼,楚家上下都起身,依礼制顺次而跪,等候礼部尚书宣读旨意。 齐尚书凝神看了两眼自己的准女婿,清嗓宣读赏赐圣旨,除了之前的食邑七千,此番又加了七千,都是京畿附近的重镇,民生富庶,属于肥厚之地,足见陛下对他的看重。另有各地朝贡的奇珍异宝,古玩字画,绫罗绸缎,玉石漆器许多件,楚遂枫听得头一阵一阵晕,只是估摸着似乎有点家业了,该得找个人帮着自己管家了。 待宣读完这些,楚遂枫恭敬高呼万岁,旋即谢恩领旨,起身后又不住拜谢未来的岳丈大人。齐尚书拍着他的肩,直叹后生可畏,眼里的赞赏自是掩都掩不住,然而深深的目光里似乎有些楚遂枫看不懂的东西,一瞬而逝,却让楚遂枫一阵心惊。 宣完旨,正值午饭的时辰,楚家要留他父女二人一同用饭,齐尚书却笑着婉拒,只道皇命在身,还得再去柳家。楚家也不好再留,倒是楚云氏拉着齐英萱的手把她留住了。吃饭的时候,楚遂枫不住地给齐英萱夹菜,还连声劝她多吃点,身子这般瘦弱总也不好,惹得齐英萱面色红红,楚连寻夫妇低头互看一眼,眼里皆有着满意之色。 饭罢,楚遂枫本想再留萱儿一会儿,但毕竟于礼不合,不可坏了她的清名,便亲自将她送回齐府,直看着她进了府门才转身离去,径直回府去。 “恭请杜大姑娘,遂枫有事相求,不知可否劳动姑娘大驾?”楚遂枫斜倚在门口,偏着脑袋,打量着凝神作画的红衣女子。 “哦?何事?说来听听。”杜白衣头也不抬,仍专注于画卷,笔下呼呼生风,寥寥几笔,一簇青竹便栩栩如生。 “这个,你也知道我大小有个郡王在身,食邑又在增长,赏赐好像也蛮多的,这么多钱我又不会打理。娘亲体弱,素来连相府爹爹都不让她管,自然不会管我的,我这还未成亲,没有另立府邸,这不只得来求助于姑娘。”楚遂枫装着可怜作了一揖,似乎那些钱和资产是烫手山芋般,得找个人脱手才自在。 “你是让我帮你管家?你也放心?不怕我将你家底败光?”杜白衣轻嗤一声,瞪着滴溜溜的眸子对着他,故意吓唬他。 “怎么会呢?按名分上说,姑娘现下是我房内唯一之人,钱财既然交托于你,自由你花用,不过,若说姑娘担心败光家产,那遂枫便努力些,让家产多一些,留给姑娘慢慢败。如此,姑娘可答应?”楚遂枫笑着上前,仔细看了看那副青竹,白衣的笔墨果然又进益了许多。 她虽然这般说,可楚遂枫知道即便她在相府里的花销,也是用自己的财物偷偷贴补回来,这样的人,怎会胡乱挥霍自己的家产呢?更何况她总能让自己很安心,交给她无疑是现下最好的选择。 杜白衣似是有些好笑地打量了他一会儿,发觉他不像在开玩笑,便点头答应了:“好,在你那夫人进门之前,我可以先替你理着,只能保证不败光,至于别的,恕小女子力所难及。” 楚遂枫没想到她答应得这么爽快,本以为要再费一番唇舌,如此甚好,他连连点头答应着:“如何处理全权交给你,多了姑娘自己留着,算作酬劳,少了我不追究。我信得过你。” 杜白衣朝他翻个白眼:“哼,那我便随意咯,倾家荡产莫怪我?正好近日看上一些地,我先去帮你买了来。”这人,战场上走了一遭,倒更是没个正形儿了。 楚遂枫把一串沉甸甸的钥匙递到她手上,二话不说,转身便走,悠悠然的声音传回来:“想买什么便买什么吧,全凭你高兴。” 了却了这桩大事,楚遂枫心里安定不少,正欲出门去逛逛,看看这京都年下的盛景,岂料一出门,便看见一淡黄衣衫的清秀身影正背对府门,负手而立,脚下不住踢着石子,身形有些熟悉,看起来似在纠结着要不要进去。 楚遂枫上前,畅然一笑:“不知这位兄台守在我家门前,可是在等什么人?怎地不让人通报一声。”淡黄的身影猛然回转,一张无比熟悉的脸映入眼帘——式微。当即下跪行礼,“原来是公主殿下驾到,未曾远迎,是臣失职,请公主殿下恕罪。” 式微已不似先前那般天真,明丽的美眸中尽是高华的气度,伸手扶起楚遂枫也是恰到好处的距离,用疏离掩盖着关切道:“不必多礼,本宫听闻郡王得胜归来,心间挂念便来看看,得了父王应允,郡王便陪本宫四处走走看看吧。” “是,臣遵旨,公主请。”楚遂枫点头,二人皆秉持着君臣之间的界限,恪守礼法,只用一闪而过的眼神表露着关切。 式微说想要骑马去郊外走走,时值隆冬,许多地方都在飘雪。她素来喜欢雪,在皇宫里的威势之下,似乎连雪都无法长久停留,都是转瞬便被清得干干净净。楚遂枫明白,便让常成牵了两匹马来,二人一同策马朝京郊奔去。 风声呼啸在耳边,雪花片片凝结在眉梢,零零落落的雪堆随着愈发深入山林而演变成漫山遍野的洁白,映目而来,皆是苍茫之色。楚遂枫也喜欢雪,这纯白炫目的光华能掩盖一切污秽,甚至能将那铺天盖地瘆人的血腥也全部掩埋,让人心内素白,似乎从未有过任何污浊一般纯净。 眼前的世界慢慢变得清冷肃静,少了人烟,就连虫鸣鸟叫在这冰雕玉砌的世界里也难得一闻。雪也越来越深,马儿已经无法再前行,二人下了马,改作步行,将马儿拴在树上,经过□□的马儿乖乖得等着。楚遂枫伸出一只手搀扶着式微,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雪地山林里穿行,身后苍茫一片,只余留两串脚印为伴。 这里没有外人,甚至没有别的生物,二人再不必掩饰一切,式微任由楚遂枫搀着,一如许久之前那般信由他带着自己去任何地方,也不必说话,便能都明白彼此所思所想。进了山,突然发现了壮丽奇绝的景象,二人不禁惊叹出声。 他们所处之处,是两座山的夹谷,此刻正午刚过,日头还很亮,灿烂的日光毫不吝啬地洒到一侧山上,那边的积雪便消融无几,渐渐露出依旧火红的山叶,似是红枫,又有些旁的,一派赤红火热之态。 而另一侧,因为受不到阳光的丝毫垂怜,此刻仍旧一片雪白,只隐隐能看得出包裹在云衣雪缎下的山形。一谷之隔,冰火两重天,便是秋冬两季,不能不让人慨叹造物主的奇妙——自然之力。 楚遂枫凝神看着壮美的景色,一旁的式微突然悠悠开口:“师兄,日后,我们怕也是就如这山的两边,一谷之隔,两个世界吧。”语气间并不见得难过,只是有些叹惋,说着,还转头冲楚遂枫一笑,笑得纯净,不夹杂任何感情,一如雪白。 楚遂枫想了想,淡淡道:“或许吧。命运有时不是我们能选择的,但是,我会护你周全,这誓言绝不会忘记。” 式微偏着脑袋想了想,清淡着有些俏皮:“我想着,怎么算我也是公主,若是不触怒父王,可保一世无忧。没准儿,日后要我护着你也说不定呢?” “这话不错,只是,微儿,有些事儿你心里有数,师兄不必多言,你当知师兄素日行事自有分寸,当不至如此。倘若当真有那一日,你绝不能为我做傻事,一定要记着,必得先护自己周全。”楚遂枫想到如今自己正在走的路,不禁眉头微皱,无论如何,不知道微儿知道多少,也不知道微儿是为了什么参与进来,但绝不能让微儿为自己牺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2.章六十一 何以为继 楚遂枫忧心忡忡,愁眉紧锁,式微却似浑不在意,口中说着知道了,手里不知何时已偷偷攒了个雪球朝他扔过来。一个没留神儿,正正砸在脸上,楚遂枫瞬间成了白眉毛,白鼻子和白嘴唇的白面公子。 顾不上恼,楚遂枫失笑,唇角的雪花掉落了不少。微儿,还是这般爱闹,一点儿没变。心下登时玩心四起,手起雪飞,一个雪球瞬间将式微也变成了白雪公主。二人你追我赶,雪球被当做武器,层出不穷地变着花样招呼在两个人脸上,身上。 良久,待到身上都是白花花一片,二人才觉得有些累,索性一同躺倒在雪地里,对着空荡荡的山谷放声而笑,高声呼喊,似乎要将心肺中的气力皆喊了出来才算痛快。山谷里幽寂空荡,现下倒回荡着串串放肆的笑声和呐喊。 “微儿,许久,都未曾这般畅快了。” “师兄,我们都长大了,不是吗?” “是啊,长大了。” “虽然长大了,但师兄和微儿一起时,都还做孩提可好?” “好,一言为定。” 直至傍晚,二人才相伴出山,马儿自然还乖乖候在原处,因着身上衣衫皆已湿透,楚遂枫便先带式微回了相府,待换过衣物后,才亲自送她回宫。此番进宫,也不单是为了送微儿,楚遂枫知道,自己也该去面见皇伯伯,谢恩。 时隔数月,再至御书房前,想起上次自己秘密带宁子初入宫面圣之后,皇伯伯曾语重心长地拍着他的肩膀,似叹似嗟:“枫儿从这时起,便做朕的眼和手吧,帮朕去看朕看不到的世间,做朕想做却不能的事情。” 那时,鬼使神差般,自己没有退缩,而是微微昂了头,以最赤诚的心对上那双阅遍人事的威严龙眸,一字一句,庄严承诺:“枫儿愿做皇伯伯的眼和手,如果皇伯伯需要,枫儿还可以成为皇伯伯手中的刀和剑,替皇伯伯扫除奸佞。” 皇上紧皱的龙颜果然舒展了几分,似是在看着他,又似是透过他看着些旁的什么,目光殷切,不住喃喃道:“朕就知道,朕就知道,枫儿是最可靠的。” 此番前去西北,之所以平定边关后仍旧滞留许久,不仅仅为了巡查施恩,还有,楚遂枫要完成他身为皇伯伯的眼和手的第一个任务。 隆冬时节,御书房内,檀香阵阵,银炭烘烤下,丝毫不觉冷意,隐隐热气缭绕,映着那伏案批阅奏折的身影也有些模糊。楚遂枫轻轻踏入,忽然觉得皇伯伯的身影不似朝堂上那般威势十足,卸下龙袍王冠,没了万臣朝拜,眼前的,不过是一个日已迟暮的老人,在拼尽全力守护着自己的国家。 心下不禁涌上一丝心疼,楚遂枫是很崇敬皇伯伯的,或许是因为尚在襁褓中便曾见过,总有一种亲切感,敬畏之余,更觉安心。“枫儿见过皇伯伯,一别数月,皇伯伯龙体可还安康?”关切的轻声问候,楚遂枫恭敬地跪拜行礼。 闻声,沪章君慢慢地把头从奏疏堆积而成的小山上抬起,凝视着楚遂枫,有些浑浊的眼睛露着慈祥:“枫儿,起来吧,朕这身子骨还算康健,倒是你,这一路,没少吃苦吧。你且自己先坐,朕要批完这些奏疏。” 楚遂枫点头,不再出言,静静地坐在一旁,想着该如何将西北之势禀明皇伯伯。此番前去西北,那个暗地里的任务便是去调查西北军的动向,西北军的统帅为辉文将军和辉武将军,二人势均力敌,在西北之地平分秋色,各领十五万军。 辉武将军自不必说,是自己的亲祖父,虽已年迈,却宝刀未老,镇守西北期间,一直兢兢业业,属地百姓安居乐业,盗匪都鲜少有闻,此番自己前去,调兵也好,巡查也罢,祖父都帮了自己不少忙。 至于这辉文将军,是大将军一手提拔起来的亲信,早年随大将军东征西讨,立下战功赫赫,这才封为将军,得以与祖父一同镇守西北。此人勇武有余,智谋不足,更兼刚愎自用,行军打仗尚可,守城却似乎完全不在行。此次出事的西北重镇——珲琒镇,便是他的属地,还有那些防守懈怠之处,也皆是他的下辖之地。 不仅如此,楚遂枫前去调兵之时,他还推推辞辞,直至楚遂枫怒而拿出兵符,以巡境使代天子行事身份威逼,这才妥协。 若说只是玩忽职守,倒也容易处理,但只怕并非那么简单。戍边时,他给的那几万兵士,大都只稍微应付下敌军便临阵脱逃,如丢盔弃甲的残兵败将。楚遂枫自然早有准备,不会因这些人便坏了大计,充其量算是一番试探。 但这一试,可就试出来些不得了的,楚遂枫隐于暗处,看得清清楚楚。他们纪律严明,即使败逃也是有组织的,眼底并无惊慌之色,只勉强扮作散兵游勇。 这便是明摆着违抗皇命,假意败仗之举,罪犯欺君。只是,辉文将军此举的目的,那时楚遂枫虽心里有数,却还不能确定,便索性将计就计,先是极怒的骂了辉文将军一顿,那脓包只是一味哭诉补给不足,兵困马乏,难以为战。 后来楚遂枫便也假作理解,还特意上奏,希望能加大西北军的补给,哄得那辉文将军懈怠,以为他不过是个糊涂虫,并没什么真本事,做事情便也露出些马脚来。 正想到这里,皇上突然站了起身,缓缓抻了抻有些酸的腰,看着枫儿微微蹙眉若有所思的样子,笑着问道:“枫儿在想什么?可是有什么难解之惑?不妨说出来。” 楚遂枫一惊,回过神儿来,忙起身肃立,恭敬道:“确是有一事不明,与皇伯伯交给枫儿的任务有关。” “哦?说来听听,朕或许能替枫儿解答。”皇上饶有兴味地扫他一眼,声音略微有些沉。 “回皇伯伯,据枫儿所查,辉文将军玩忽职守是假,暗中违抗皇命是真,皇伯伯所猜不错,其人确有二心。”楚遂枫抬头直视皇上,目光澄澈,一览无余。 皇上点头,示意他继续说,楚遂枫便接着道:“他先是推脱不肯出兵,继而又指使军士刻意丢盔弃甲临阵脱逃,险些延误战机。随后,枫儿去问,他又推脱补给不足,枫儿为了稳住他,才上书给皇伯伯。他果然信以为真,露出马脚——枫儿在他常去的那家酒馆里,抓到了几个人,审问后得知那酒馆是他暗中联络并勾结朝中将军大臣们的秘密据点。每日都有许多资财从酒馆秘密运送到京城去。枫儿差人偷出了酒馆的秘密账本,发觉此事牵扯甚广,据账簿所写,这些事皆是大将军授意所为。朝堂之事,枫儿不懂,不敢妄言。只是?”楚遂枫迟疑着自袖中掏出一本账簿呈了上去。 “只是如何?”皇上接过,随手翻着账簿,面色逐渐阴沉,看向他的眼里却多了分赞赏。 “只是,那上面记载着的一笔账,乃是与辽丹国先太子之间的来往,枫儿想,这邻国之间互有交易来往或也寻常,但上面记录的,乃是铜铁交易。铜铁矿实属国家财产,依我朝律例,任何人不得私采。枫儿想,此举,若只是为了钱财,实在太过,太过,”楚遂枫有些激动,愤慨难耐,想着那些战死的冤魂,血染疆场,不过是为了保家卫国,若他们知道,刺死自己的刀枪箭矢,乃是本国的将军出卖的,不知该如何含恨,这些里通敌国的叛将,凌迟处死也不为过。 “太过辜负忠魂,也太过辜负皇恩,是吗?”皇上接着他的话说道,眼里早已是凌厉的杀意,楚遂枫默然不语,眸光如炬,皇上接着说道:“这事,枫儿的聪慧,岂会不懂,确是不愿懂。枫儿不愿懂,其实,朕又何尝愿懂?太子悖逆,又鲁莽无能,难当重任,兴王有经世治国之才,却无卫国之心,里通外敌,意欲谋反。这沪章江山,待朕百年之后,怕是再难以为继了,枫儿说,你心里不愿懂的,是也不是?”说着,皇帝那洞穿一切的目光投来,容不得楚遂枫有半点欺瞒。 楚遂枫惶恐跪倒:“枫儿不敢,这时局江山,枫儿不懂,也不敢懂。只愿皇伯伯风华永盛,我沪章江山,千秋万代。” “傻孩子,人岂有永生之理,朕虽老,却不糊涂。只是这后代如此,朕如何能放心将国土基业传于他们,若遭断送,朕怕是,入土也难安呐!”皇上慨叹之意愈胜,身子也有些微微颤抖,楚遂枫大惊,跪着上前扶住皇伯伯,眼泪已在眼眶里打转:“皇伯伯莫要气坏了身子,枫儿会陪着皇伯伯,做皇伯伯手中的刀,肃清一切可能有损我国之人之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3.章六十二 天命难违 少年儿郎,鲜衣怒马,意气风发,怒发冲冠,枫儿,可真像朕啊,龙眸似有若无地扫过楚遂枫的腰带,那上面坠着一枚赤红宝玉。略一恍惚,皇上定了定神,看向他的眼里满是复杂的怜惜:“枫儿莫怕,没整顿好这些,朕还无颜辞世。枫儿啊,皇伯伯要你应允一件事,皇伯伯要你对我国绝无二心,对皇伯伯绝无欺瞒,任世事如何,这心可莫要变。” “枫儿遵旨,此生必对皇伯伯,永世赤诚,绝不欺瞒,为皇伯伯之命,为沪章国民肝脑涂地,万死不辞。”铿锵誓言掷地有声,楚遂枫随之重重地叩了三个头,直将脑袋磕红,眼角泛酸,依然饱含坚定地看着皇上。 “不错,朕没看错人,有些事,朕便交由你去做,记住,除你我外,决不可有第三个人知晓。”皇上重重嘱咐着,随即隐秘地吩咐了楚遂枫几件事。 出宫门以后,楚遂枫缓缓长吁一口气,突然有些感慨,莫论帝王心狠,实在是无可奈何,必得杀伐果断。楚遂枫很明白,待这几桩事做完,兴王必落得事败身死的下场,皇上就这般放弃了自己最中意的儿子。 果然,在帝王心里,宁肯无能,不能无德,有本事的逆子还不如没本事的蠢货,只叹皇伯伯英明一世,竟难得个好后人,只能依托自己这异姓子侄。不过,说起来,皇伯伯看自己的眼神,好像不止是对臣下?那一闪而过的复杂是什么呢?也罢,这下太子只怕又要得意了,不过,从自己的角度想想,太子毕竟比兴王好对付,将来皇伯伯过世,自己要取而代之也更加轻易。 楚遂枫适才对皇伯伯那番话,虽然有所不实,但的确出自真心,他打心眼里敬重这位文成武德的好皇帝,也会誓死守卫国家,但皇伯伯,自己会用成为帝君的方式守护。楚遂枫知道,皇伯伯阅人无数,只有彻彻底底的真心才能使他放心。 只是,皇伯伯请你原谅,我会成为你之后的沪章君,一统天下,终结乱世,让天下百姓不再受战乱之苦,得以安居乐业,我相信,这也是你想看到的吧。 回到府中,已是深夜,楚遂枫进门熄灯便准备入睡,忽然一道黑影自窗前闪过,他一惊,悄悄出去,施展轻功追了上去。那黑影行动极快,转瞬功夫便消失无踪,楚遂枫竟也追寻不着,正犹疑间,他又突然出现在远处,楚遂枫立即加快追了上去。 那黑影就这般时隐时现,一直拖着他追着,似乎是要带他去什么地方,楚遂枫回头,已追出去这许多,万一是圈套,可该怎么好?又忽地想起,反正自己有云卫护佑,若非绝世高手绝伤不了自己,而此人这般忽远忽近地引着自己,必是有事。若只是想害自己,凭他的宫里,自己便是在府上也可能被害,索性追出去看个究竟。 一路追随,飞檐走壁,因着已经宵禁,二人又都武功极高,一时自然无人发现有两道黑影一闪而过。楚遂枫直追着那黑影越过重重屋舍,直走到京城边上一处僻静之地,只一座茅屋,那黑影一闪,便消失无踪,不过屋内却也未见半点灯火。楚遂枫简直觉得自己是看错了,莫非是鬼影? 虽是疑虑,楚遂枫却还是自怀中掏出火引,微微一擦,便看见火光跃动,眼前微微亮堂起来。缓缓推开茅屋的门,一股灰尘便随之而出,楚遂枫用衣袖掩住口鼻,悄悄将火引探向前去,茅屋内的一切立刻映入眼帘,里面久无人居,处处破败不堪,楚遂枫凝神缓步上前,却发现茅屋内什么都没有。 正欲转身,忽然看见那黑影自耳畔一闪而过,楚遂枫立刻转身,疾声道:“何人装神弄鬼?还不快快出来!”那黑影突然直直出现在楚遂枫身后,猛一转身,楚遂枫立即愣在原地:“师父,怎么是你?” “你不是早就要见为师吗?如今为师来见你,你反倒不开心了?”敕云子负手而立,一袭黑衣紧身挺拔,面容一如既往,未见半分衰老,神情也一贯淡薄,却含着亲切。 “不是,枫儿不知是师父,望师父恕罪。”说着,楚遂枫就要跪下去行礼,被敕云子伸出手一把扶住:“枫儿,时间紧迫,不必虚礼,你且先将火引熄了,为师有话跟你说。” “是,师父,枫儿也有话要对师父说。”楚遂枫遵令熄灭了火引,习武之人夜视本就不在话下,何况有着皎皎月光映衬,师父的脸看得很是分明。 “为师知道你有很多问题要问,也有很多事不解,但今日并非为你解惑的良辰,为师只说接下来要你做的事,若你信得过为师,便不必犹疑,直接去做。”敕云子在月光辉映下的脸分明的是极严肃的神色。 楚遂枫也知此时绝非揭秘之时,便恭敬道:“师父请说,若徒儿做得到,必不推辞。” 敕云子眼角扫过楚遂枫身上,久久停留在腰畔的玉佩上,有些凝重的开口:“你随身佩带着的璴缨宝玉,是当年三皇子出生之时,皇帝亲自所赠。换言之,这是证明三皇子身份的信物,而三皇子与你乃是同日生辰,不过,他甫一出生便遭谋害,皇帝却不知道,只当三皇子失踪,一直暗中派人察访,而当年知晓内情之人已全都不在人世。” 敕云子轻轻淡淡地说着,说到这里,停了下来,月光下,楚遂枫依旧看得出那目光似箭,直入人心。 “所以,师父要我说,这玉佩自我出生之日起便在我身上?那,三皇子之事也是师父所为?我一直以来都被皇伯伯当做是三皇子?这才交托许多事于我,又封我郡王之位?”虽然听起来宛若天方夜谭,但楚遂枫还是消化能力极强地做出了推测,只不过实在有些说不通,若皇伯伯一早便认为自己是三皇子,怎会不将自己带回宫,正名封位? “是,这只是一个备选之策,帝君这般信任倚重你,我们也没想到。至于三皇子,乃是天命早夭,只是这玉佩落到了我们手中罢了,本不打算做此谋划。毕竟若非万不得已,皇家血脉不会被混,所以,兴王死,太子废,万不得已,帝位只有另交贤能。” “而恰恰在此时,最信任的子侄竟有证明身份的玉佩,皇伯伯必定着令察访,师父再暗施手段,做成了我皇子之位,名正言顺继承大位?”楚遂枫心里有了一条可怕的脉络,他的声音也隐隐有些颤抖。 暗夜掩映下,敕云子眸光愈发幽深,一语不发,不置可否。 “既然是备选之策,那原本,师父当日便是如法炮制,将微儿送入皇宫的吗?若我如师父计划,娶了微儿,便已驸马之位,皇室无人继承大位时,有军功在身,又深得民心的驸马受群臣拥护,执掌朝政顺理成章?可偏偏被我横生枝节,这番,师父又想故技重施,干脆让我做皇子吗?”楚遂枫语气不无愤懑,心思更是千回百转,自己如此敬爱的师父,淡薄雅逸的师父,原本就是这般无心无情?善用权谋手段,将这天下玩弄于鼓掌之中? 楚遂枫这才明白过来,为何自打自己弱水之后,皇伯伯愈发这般堪称不忿青红皂白地信任自己,甚至将机密之事也交托于自己,原来,师父,父亲,甚至还牵扯到了外祖吗?只怕,这些人不知已经谋划了多少年,计划周密,只为了送自己上位? “枫儿,为师的愿望和枫儿的愿望并无不同,这天下,必得在枫儿手中重归一统,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有些牺牲在所难免。”敕云子侧过身去,不再直视他的逼问,身姿却依旧挺拔。 楚遂枫不知该说些什么,这样的计划,师父手下的人,云卫,爹爹,云家,牵扯这许多,自己不知为何便成了计划的核心?终是有些不忍,可怜这些苦心,他微微缓和了声音道:“师父,枫儿虽不知缘由,但约莫也知道师父一直在暗中相助。一步步走下来,已经越发要触及到了,但枫儿不愿假借他人之命,必要靠自己,堂堂正正地成为这天下之主。” “还请师父谅解,至于微儿,我会护住她。望师父保重。”说着,楚遂枫一个闪身便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敕云子对着他离去的暗夜无奈地轻叹了口气:“枫儿啊,你可知这是让你不必受煎熬之法。你为何非要选那断尽肝肠之路呢?也罢,你既然选了这条路,许是天命不可违吧。” “云镜。” “属下在。” “命云卫撤去部署,收好尾,一切都按少主的意愿来。” “是,属下告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4.章六十三 血染白玉 这个年节,百姓过得是丰年盛事,但放眼沪章京都的朝堂上,恐怕没有几人能过得悠闲安乐。太子仍被禁足,并无解禁之意,却也无废位之旨,朝堂上屡屡上书废太子,立兴王,皇上充耳不闻,甚至大加申斥。加之圣上久病不愈的龙体却渐渐康复,大有雄姿英发之势,兴王府内,却是有些按耐不住。 “殿下,年节之时京中人众繁杂,又有各地将领官员进京述职,正是举事的好时机,只需一举控制住京都和文武百官,这天下,便是我们的了。” “殿下,难得太子被禁足,其一脉皆受到打压,难以再阻止我们的计划,此时正是千载难逢之时呀,还请殿下当机立断,莫要再犹豫了。” “殿下,如今陛下身子日渐康泰,我私下打听了,太医说,再这样下去,便过十数年也无虞,就算我们等的,殿下等的,那辽丹,又如何等得了那么久?” “殿下,大将军的兵马已备好,殿下只需居中振臂一呼,便可得天下云集响应,何愁大事不成?” “殿下,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切莫妇人之仁,延误时机呀!” “殿下!大军信号已至,整装待发,难以隐蔽,若此番举事不成,反被陛下疑心殿下拥兵自重,那殿下纵使仁孝,又有何人知晓呢?” “殿下!请速做决定!” “殿下,拿下这江山,殿下便是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 “够了,本王知道了,你们且去准备,行事隐蔽些,就这几日,听本宫号令,令出则事必成。”兴王的脸在烛火闪烁下显得阴沉不定,全然不似平日那般醉情山水花草的高洁淡泊,此刻他的眼里和心里都只有那至高无上的权位和天下。他有不甘,有愤恨,有怨怼,这些情绪最终被一派山呼万岁的权欲燃到极致。 父皇,儿臣要对不住父皇了,为何我那么努力,那么出色,成了人皆称颂的贤王,我孝顺父皇,从无半分忤逆,我韬光养晦,甘做个醉心花草的闲散王爷,你仍旧放不下心?你仍旧不愿将这天下给我?为何那个废物,那个无才无德,不仁不义的蠢货就可以?父皇,我会向你证明,你老糊涂了,我才当是这沪章之主,也是天下之主。 云水楼内,楚遂枫正自酌自饮,面上一派悠然自得,端的是闲适安逸,心里却时刻紧绷着弦,就这几日了,他必定举事,可惜兴王如此才德,却逃不过一个欲和愤。罢了,若我是他,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既然要举事,那必然也会挑在这几日。 端起酒杯,轻啄一口,他侧头望去,窗外国都此刻的盛世华景,人人衣锦绣,喜姿容,贺年节,祝吾皇。放眼望去,灯火通明,江河绵延,缀满各色绫罗的画舫缓缓行驶,在灯火掩映下,竟比繁星还要绚烂明艳几分,真是一派盛世之景啊。只是,这越是国泰民安,就越有人不安分呢,沪章这国泰民安的璀璨年节注定是要用鲜血来染红了。 年节前夜,众官百将依律回京述职,齐聚宫中之时,却不见陛下出来接见,只看到兴王率领心腹将领,一身戎装地出现在太极殿上,更有甚者,直接一把坐在龙椅上,笑着安抚众臣:“父王身体不适,命我代为接受众臣述职。” “这如何使得?陛下龙体已然好转,纵有不好,述职也该当由太子代受,王爷怕是没有这个资格吧?”一名武将对兴王大逆不道之举言出挑战,话未毕,顷刻间便被侍立一旁的护卫一刀毙命,横尸于此,鲜血汩汩流淌,在这汉白玉的地板上赤红一片,灼人心魄。 百官诸将骇然,眼前便已如此情景,只怕,陛下早已,凶多吉少。血流成河,百官骇然,兴王却依旧满面可亲,谈笑风生:“如今,可以开始述职了吗?” 众臣碍于威势,只得暂时屈服,便一个推一个,都是不情不愿,可算推出了个人来,向兴王述起职来。突然被一名兴王的心腹闯入,此人一身戎装,周身染血,丢盔弃甲,神色慌张,跌跌撞撞地爬到兴王面前,根本顾不得隐秘,直接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喊出:“王爷!突然就有大批兵马闯入!皇宫,皇宫已经被攻破了!王爷快跟我走,他们,马上,马上就要过来了。” 兴王一惊,面色阴沉:“怎么回事儿?说清楚!他们是谁?” 那心腹没能回答他,已经被射死在他面前,兴王惊骇而起:“何人敢在此放肆?” “殿下问得,可是遂枫?遂枫确实是来提醒殿下的,殿下想必忘了这龙椅还未易主?还是说,殿下被何人教唆,说这龙椅也是可以随便坐的?那此人便是九死难辞啊,而殿下所为,怕是于礼不合呀。至于殿下问,发生了什么?遂枫可以告诉殿下,那就是,你输了。”众臣直视下,红枫郡王一袭银甲白袍,俊逸非凡,手持圣上御赐金弓,笑得满面春风,却句句诛心,直刺得兴王面色苍白,心如死灰。 众官见状,忙起身围过来,楚遂枫出声安抚了下众位大人,便令军士依次护送他们去休息。待百官退去后,楚遂枫只一挥手,弓箭手齐上,大殿上兴王的护卫顷刻间便都倒在了血泊之中。只余兴王一人,独立其中,满脸不可置信的绝望,不住呢喃着:“不可能,明明一切都在我掌控之中,王位明明已经到了我手里,怎么会?你怎么能?” 楚遂枫望着一地血泊,面无表情,冷硬如白面修罗:“既然殿下问了,遂枫理应为殿下解惑,必定知无不言。” “慢慢讲吧,先是一个月前,殿下命西北军秘密驻扎在京城外,来抵抗京城的守卫。又让大将军将京畿的兵力悄悄安插在京都各处,京都内外皆安排妥帖,宫中又有贵妃娘娘做内应,看似万无一失。可殿下却不知,西北军并未能如约而来,前辉文将军已被我祖父斩杀于西北,西北军也已被全面控制,虽然死伤了些人,不过,倒也不影响大局。”楚遂枫漫不经心地逐字逐句将兴王的计划说出,兴王脸色愈发苍白,扶着龙首的手不住颤抖。 “啊,殿下要是问那之后如约而来的‘西北军’?其实是江南总兵马使带来的江南军,不过易了个装罢了,确实是由殿下的人放进城来,如今也如殿下所愿,全然控制住了京都的乱势。”楚遂枫戏谑兴王之余,摸了摸鼻子安然一笑,这柳大哥的确靠谱,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迅速扫清逆党,恢复治安,是个良才。 “不可能,我确定收到过辉文发出的信号,你怎会?莫非,你?”兴王一惊,忽然怒极怨毒地盯着他,满面愤恨。 楚遂枫也并非敢做不敢当,乐呵呵地承认道:“不错,先前去西北的时候,那些事我顺手都摸了个清楚,信号的收发自然也不在话下,加之为了表示对殿下的尊重,遂枫可是亲自点燃的信号。”兴王气倒,恨不能以目光化剑,生劈了他。 “至于宫内,贵妃娘娘的人倒是忠心,可惜这皇宫,毕竟是皇伯伯的,对皇伯伯忠心的人更多,贵妃娘娘那碗汤尚未能让皇伯伯喝下去,便已归了土。此刻,贵妃娘娘,哦不,犯妇怕是已经在天牢了吧?”楚遂枫顿了顿接着说道,满心满眼气死人不偿命的无赖气质。 “好,我承认败了,大丈夫敢作敢当,我败就败在没想到你会与父皇联手,还这般亲近里。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大将军安插在城内的兵马你是如何解决掉的?难道京畿溃败也是演戏?”兴王气极反笑,平静了神色,一如当年园中初见之时,那般出尘离世的悠然。父王,在你眼中,便连个异性郡王也比孩儿可靠吗? “不错,不过这倒的确要打得硬才能得殿下放心,多亏了柳将军素日勤加训练京城护卫,加之诸位将领拼死抵挡,死伤过半才敢佯装溃逃,不过倒也给江南军进入争取了些时间,总归也不算白牺牲。至于大将军,已经被柳将军射杀于马下,柳府家眷也皆被控制。” 楚遂枫说得都有些口渴了,自己都有些嫌弃自己,这般践踏人家苦苦筹谋许久的大计,也太不给面子了。可是,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皇伯伯授意,自己执行,说起来,兴王比不上自己爹的道行,落个事败身死,也怨不得谁。 说完这些,楚遂枫静静地,久久地凝视着这个装得云淡风轻,无意权谋,骗过天下人,独独骗不过自己父皇的“贤王”,心内慨然涌上一丝怜悯。在皇权面前,即便亲如父子,也难免兵戈相向,血染白玉,真真,残忍至极,却也现实至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5.章六十四 尘埃落定 “好,好一个红枫郡王,谢谢你告诉本王这一切,本王败了,无需再多言。只是,请你替我转告父皇,若是有来生,祎儿不愿生在帝王家,不愿为了父亲的目光费尽心机,只愿父慈子孝,可伺候父亲终老。”说完这话,兴王仰天一声长笑,剑已出鞘,刎颈而倒。 待他合上眼,楚遂枫眼皮一跳,下令:“来人,把兴王尸身搬出去,告诉那群乱臣贼子,莫要再负隅顽抗了,提早投降,或可免去一死。” “是,王爷。”立即有军士上前领命。 楚遂枫望着长叹一声,兴王爷,你在九泉之下,莫要怪我诓你吧,你还没有输,你一死,才是真正的输。我其实没能挟持将军府,只不过挟持了你那个心腹的妻儿罢了。皇宫里也还有很多你的人,只不过大殿被我们抢先围困了而已。但只有你死,外面那些为你一己私欲殊死相争的军士才能多活下来些,这皇宫也才,不至于被染得太过鲜红。 安息吧,你不是败在我手上,而是败在那个太了解你的父亲手上。那夜,御书房里,定下计划的沪章君,转身后的最后一句话是:“祎儿此生,一直为无法得朕看重耿耿于怀,你只消告诉他,是我将一切交托于你,他便会,阵脚大乱,以此,可破之。” 皇宫的最高处,兴王尸身被高高挂起,皇上毫发无伤地出现在大殿前正中之处,在红枫郡王及其数千将士护卫下,以滔天龙威怒斥混战众人:“朕还没死,你们便要信那逆子,聚众谋反?都睁大眼看看,兴王已殁,城外护驾大军已至,尔等即刻缴械投降,朕可念在年节,大赦天下,既往不咎。再有负隅顽抗者,一律诛九族,决不轻饶。” 大殿前的广场上,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杀红了眼的兴王军士们,握着兵器的手不住颤抖。皇宫沉寂片刻,旋即被一片片兵器坠地的声音震彻,再来是齐刷刷的跪倒,山呼万岁。 兴王身死,贵妃赐毒酒,大将军于城中混战中被斩杀,凡参与叛乱者,校尉以上,家中男丁皆满门抄斩,女子贬为官奴。作乱的普通士卒被拆散重整,分居沪章国各地,戴罪立功。 刑部尚书为兴王党羽,受牵连而被满门抄斩,由刑部侍郎楚遂枫补任尚书一职。 刑部尚书救驾有功,加封红枫亲王,仅位列太子之下。食邑十万,另有赏赐无数。 兵部侍郎柳凌霄率军顽强抵抗,迅速恢复京畿治安,封为镇京大将军,统领京畿兵防。 江南总兵马使救驾有功,兼任江南巡道使,统管江南军政商大业。 西北部辉武将军平叛有功,擢升为镇西大将军,统管西北全军,镇守西北。 至此,沪章年节,兴王之乱,落下帷幕。。。。 借着平定动乱,皇上大刀阔斧地铲除了一些兴王党和□□,至此,再无人敢,也再无人能结党营私,聚众谋反。得到提拔和封赏的自然都是对皇帝忠心耿耿的,君主集权在沪章君晚年达到了又一个小高潮。 谢过皇恩,春风得意的新派官员们一番大力修整,国内又恢复了宁静祥和的气息,京中迅速地重新回到了一派热烈洋溢,处处遍布年节之喜庆,皇宫上上下下一尘不染,大殿里的汉白玉白得发光。但楚遂枫每每看着那火红的灯笼,锃亮白皙的玉板,总是会莫名其妙地想起那日汉白玉地板上那灼热的鲜红,心头被灼得难受。 兴王临了那句“父慈子孝”,楚遂枫自然是如实转达给了皇伯伯,可皇伯伯只是沉默了片刻,就下令,兴王府之人,一个不留。下跪领旨的那一刻,楚遂枫感到自己胸腔里,那跳动着的心,停了一秒。 不愿再去想这些,这些日子,楚遂枫推掉了所有的应酬和邀约,日日待在云水楼中喝得烂醉如泥,再被常成扛回去。他陷入了无边无际的迷茫,自己想要的,当真是这般的皇权吗?为了这皇权,为了为君者一己私欲,边境之地尸横遍野,清水转红,父子兵刃相加,兄弟一如仇敌,京都上下血染红遍,这踏着无数尸体,甚至踏着至亲骨肉尸体而上的皇权,当真是自己所愿吗? 自己的初衷,不过是想以自己之智力,去努力改变这时代无穷无尽贫苦人的命运,而为了实现这个目标,才想要站在最高处,握住这天下至高无上的权力,从而为民众谋幸福。可如今,一步步走来,随着权势的增长,血流成河,尸堆成山,饶是自己不断地告诉自己,这是牺牲,是不可避免的,可,这些死去的人,又何尝不是自己希望能够幸福的民众? 这些真真切切的死亡,让他一个前世从未见过血的人,一次次濒临崩溃。或许,宁子初说得对,相对那个位置,自己还不够狠,心还不够硬,或许,他才更适合那个位置? 那不如,趁早离开可好?与萱儿一同,去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盖几间茅屋,品茶听琴,舞剑随风,兴起之时便云游四海,行侠仗义,快意恩仇,何尝不是一件乐事呢?等自己走了,师父和爹爹没了辅助之人,是否也就会停手了呢?从此安然一生?这样,似乎是皆大欢喜的吧。 只是,她会愿意与自己一同吗?放下仕宦小姐的身份,放下执掌的三大阁,放下名节与名分,与自己一走了之?若自己不是这御笔亲封的红枫王,若自己不是宰相之子,她可还会甘愿与自己举案齐眉,相伴一生?不会的吧,她那般体弱,那般识礼,怎会如此出格? 楚遂枫摇头苦笑,又猛地灌下几大口酒,这朝代的酒度数太低,怎么喝都喝不醉啊。正拎着酒壶腹诽,却突然被一双手夺去了,清越冷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你要这般醉生梦死到何时?” 楚遂枫仰面,是萱儿,依旧素衣若水,清冷如月,只是那双翦水秋瞳里,暗含着百感千丝,看着自己,那眼里分明,是浓得化不开的情意和忧切。 被那目光鼓舞,楚遂枫猛地激动起来,一把上前握住她的手,语无伦次地说道:“萱儿,我们走,一起走,离开这里,远远地,去,没有人认识的地方,过我们的小日子,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日子,没有权谋,没有死伤,好不好?好不好?” 齐英萱被他突如其来地发问弄得一愣,继而便看到了他凤眸盈泪的决绝与恳切,心下登时一软,两手缓缓回握住他的手,缓缓地,一字一句地:“枫郎,先不论走不走,若你只是为了心中不安而避世,那我告诉你,那些事,那些人,与你无关,你我无力改变。这都是他们的命,文死谏,武死战,良禽择木而栖,他们做出选择的瞬间,便知若有这一日,必以命相赔,他们仍旧无怨无悔,只是为了一搏,成王败寇自不必说。我无法在你冲动之时答应你一同远走山林,如果你冷静下来,将事情都想清楚,那时,你若真的不在乎这些权位尊荣,向往江湖之乐,萱儿愿为枫郎洗手作羹汤。” 楚遂枫静静看着她,突然心安一片,眼眶一酸,眼泪就那么猝不及防地滴滴坠落,齐英萱亦泪目,紧紧拥住他,渴望能给他一些温暖和依靠。二人就那么紧紧偎依着,忘记了时间流逝,忘记了凡尘俗世,只余下两颗紧紧相贴的心。 那日之后,楚遂枫迅速恢复,相较之前,除了略有些寡言少语之外,又变回了那个意气风发的红枫亲王,刑部尚书。日日早起上朝,随后到刑部处理大小事务,短短的一段时间便将刑部前尚书多年的积弊一扫而空,大胆地启用德才双全的贫寒之士,为刑部注入新鲜血液,严厉纠察各项悬案冤案,数月之内解决掉许多空悬许久的无头案件,使无罪者沉冤昭雪,有罪者纷纷伏法。 一时间,百姓争相传颂,将这位红枫亲王夸上了天,直道是包青天在世,菩萨心肠,来救苦救难的,更有甚者,甚至传闻他才是注定的天子,来救黎民百姓于水火的。 这些形形色色的言论和传闻,楚遂枫自然是不在意的,也不在乎的。大刀阔斧地推陈出新,革除旧弊,甚至不韬光养晦,而是直露锋芒。皆因他已经明白自己心中真正所要的是什么?现下,只待将分内之事做完,皇伯伯身体早已衰败,应当没有多久了,自己努力些,尽量为皇伯伯分忧,为太子殿下留一个清明之朝,再加上爹爹的辅佐,虽其资质难成一代明君,总也不至□□速败送祖宗基业吧。至于旁的,将来三国大战,谁主沉浮,自己是,不愿管,也无力再管了。 那时,楚遂枫不知,这世上,比长翅膀的鸟飞得更快的,便是口口相传的流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6.章六十五 携手天涯 自己虽然不在乎,但这传闻很是迅疾地传遍了京都各个角落,总有人在乎。东宫内,尚在禁足的太子发狂摔碎了一地琉璃灯,怒不可遏:“大街小巷当真是这么传的?说他楚遂枫是命定的天子?” “话是不错,但只是区区传闻罢了,殿下乃是真龙天子,何需忧心。”旁边一锦衣男子敛眉一笑,目光低低划过,换上一脸谄媚答道。 “哼,传闻也不可,本太子才是命定的天子,何人敢来争,便要他死。”太子握着琉璃灯的碎片,一双手瞬间血流如注,面色阴狠至极。 “那是,殿下才是真龙天子,楚遂枫算什么?又有何资格与殿下争?不劳殿下费心,臣必为殿下扫清这个障碍。”一旁的男子依旧谄媚着,装出来的狠厉冷酷只停留在眼表,眼底是一派复杂的深沉。 “好,那便有劳尚书大人了,他日本宫登基,尚书大人自是一人之下,首要功臣。”太子阴测测一笑,用那双沾满鲜血的手,拍了拍那男子的肩膀。 御书房内,楚遂枫向圣上递呈一封奏章,旋即静立一旁,阅罢,皇帝忍不住震惊万分:“枫儿,你说你要隐居山林?你怎可离朕而去?况且,眼下朝廷正是用人之际,你莫非不知?” “皇伯伯,前兴王殿下曾说过,枫儿也已转达给皇伯伯:‘若是有来生,我不愿生在帝王家,愿做个孝顺儿子,伺候父亲终老。’其实,此言正是如今枫儿所想,皇权斗争,血流成河,尸横遍野,皇伯伯为天子,减负沪章国民,有些事不得不为。但枫儿生性软弱,见不得这许多争斗。与其在此胆战心惊,枫儿宁愿居于山林与虫鸟为伴。辜负了皇伯伯的厚爱与栽培,不敢求饶,但求皇伯伯成全。”楚遂枫径直跪下,向皇伯伯娓娓道出心思,言辞恳切,目光中更是浮现着点点珠光,语毕,叩首相求。 皇上明白他所求,也确实心下不忍,可又实在为难,默然良久,终于沉沉开口:“枫儿,你可知,朕不止想让你做个亲王?皇伯伯对你寄予厚望,数度栽培,屡次考验,一点点放手让你去做,你当真不知为何?如今民间的传闻沸沸扬扬,你是民心所向,天命所归,太子难堪大任,与其任他败坏祖宗基业,皇伯伯更想看着这沪章国在你的守护下,日渐强盛,甚至一统天下三分之势,你可明白?” 饶是早就做好了无数准备,楚遂枫也没想到皇伯伯会说出这般话来,惊愕抬头,面色已经微微苍白:“可,可太子殿下才是皇伯伯嫡传之子,天命所归,枫儿为人臣子,怎可妄加觊觎?” “这天下,为君者,并非权位尊荣,更是责任担当,枫儿可明白?民为水,君为舟,水可载舟亦可覆舟,若无德才,便是生为王子也难保王位?祎儿已经死了,若让太子登基,待到他被人取代之时必定难逃一死,他是朕最后的孩儿了,如何能不为他打算?况且,许多年前,这江山也是我的父皇从前朝皇帝夺来的,只能谨慎为君,如何敢贪恋权位呢?” 皇上身子日显老迈,颤颤巍巍地起身,语气幽然,似在揭开一段尘封多年的往事般艰涩:“你不必瞒我,皇伯伯历来便知道你的心思,你很像朕,也很像前朝末帝,一样的一心为民,渴盼开创一个新时代。可惜,他败在了女儿情里,而朕,败在了子孙运上。朕自来便知道你是真心敬仰,臣服于朕,绝不会悖逆朕。可朕百年之后,太子绝不是你的对手,与其待朕走后,你二人兵戎相见,你再取而代之,不如直接将这皇位传给你,反保他一条命,他虽无能,却终究是朕的儿子,朕并非冷酷无情,你可明白?况且这天下,必得当得起之人才可得,也必得为君者穷尽一生去守护,不是无上荣光的权位,而是无限沉重的责任,枫儿,你可懂得?” 皇伯伯句句诛心,语含殷切,缓缓上前将楚遂枫扶了起来,握着他的手道:“许是天命已至,我赵氏已绝真龙气象,枫儿,这大任,你可愿意担?你若是因为缺那么个名分,该知道你爹爹早就为你备好了‘璴缨’,朕即刻就可宣布你是遗失多年的三皇子,名正言顺地继承大统,你可愿意?” “皇伯伯,我,”楚遂枫脑子里一团浆糊,原来,原来皇伯伯什么都知道,原来纵然知晓一切,他仍旧这般放任自己和爹爹的图谋,原来他竟这般想。楚遂枫明白,这可能是最好的机会,梦寐以求的皇位如今正被皇伯伯捧在手里,于自己已是唾手可得,可当真要如此吗?缓了口气,楚遂枫忍不住地想逃离:“皇伯伯,事出突然,枫儿现在实在无法接受,可否以三日时间为限,让枫儿考虑清楚,如若那时,枫儿选择山林,但求皇伯伯莫要勉强,若枫儿选择天下,必亲自持‘璴缨’来拜见皇伯伯。” “好,枫儿,须知选择意味着责任,朕等你。” 从皇宫出来,楚遂枫觉得脑袋晕晕得,不曾看见一个小太监偷偷从身后跑了过去,径直朝东宫奔去,只恍恍惚惚地迈步朝宫外走去,他想想清楚,究竟什么才是自己想要的?什么才是自己应该做的?什么才是自己能做的? 一连两日,刑部尚书不曾告假便消失于朝堂,众臣议论纷纷,皇上却未有片言问及,一旁侍立的太子,脸色由白转青,愈发难看了几分。 木槿阁中,泫音台上,佳人拨手弄弦,曲曲婉转悠扬,只为一人而奏,面前相对的男子却时时刻刻神游天外,似乎心思全然不在这清越卓然的琴音中。清茶芬芳,掺眸光入杯,仰面喝下去的,不知是何? 又是一曲终了,佳人上前,静静偎依在那男子怀里,轻问出声:“枫郎,可想清楚了?” 男子回神,略带歉然安抚地一笑,忽而想起了什么似得提了句:“萱儿,若是你,愿意与我同归山林,纵情山水之乐?还是高居庙堂,接受万民朝拜?” 怀中的纤弱女子身形微微一颤,眸光深深凝视,确定了男子没有开玩笑以后,重新依偎回去,眸中复杂一闪而逝,换上无边情意,轻轻柔柔道:“若是我,更想与枫郎泛舟湖上,采茶山中,这天下太大,这担子太沉重,萱儿自私,不想枫郎那般劳心伤神。” “太大,太累,是呀,这天下,太大了,太累了。”男子低声自言自语,眸光忽明忽暗,最终归于平静,似是做了什么决定。 一日后,刑部尚书辞任,举朝惊,万民动,帝未曾多言,下旨由侍郎补任尚书一职。 次日,红枫亲王失踪,沪章君昭告四方:红枫亲王代朕游历天下,所见者,皆如朕亲临。 同日,齐国公府二小姐失踪,木槿阁内木槿美人亦再不见踪迹。 臣民接旨,山呼万岁,却纷纷思索起那位绝世英才的少年亲王,究竟为何要辞官游历?又去了何处游历? 沪章南,一处山林间,楚遂枫轻牵着萱儿的手,山泉潺潺,映目苍翠,笑得舒意畅然:“萱儿,可喜欢这里?不如,我们就住在此处如何?” “好呀,枫郎,这里,便是我们的家了。”齐英萱抱着他的胳膊,偏着脑袋撒娇,再没有清冷的美人,再也没有名门的贵女,只是寻常相恋的少女,望着情郎,脸上满是幸福与惬意。此生,能与所爱之人有一个小小的,安稳的,山明水秀的家,哪怕没有仆从婢女,哪怕日日粗茶淡饭,哪怕隔绝远离人世,又有何妨?只要还有他在,便是最大的幸福与满足。 楚遂枫淡笑一声牵住她的手,四目相对间,彼此心神相通,情意相融。 自七日前,二人一同自京都出来,离家时,爹娘尚在熟睡,楚遂枫留书一封,跪拜辞别,连连道孩儿不孝,却没有进去打扰。 杜白衣醒得早,知他要走,慨叹良久,终是长叹一声,极其复杂地看了他一眼,终究没有开口挽留。只说,希望不必再见,山高水长,便去过向往的日子吧,又拿了些银两给他作盘缠。楚遂枫笑着接过,这亲王的家业便都交托于她,照顾爹娘终老的重担也便交托于她了。杜白衣点了点头,临别时轻叹一句,天命难违,你又何苦? 彼时,楚遂枫已经顾不上再去想什么天命了,无论天命如何,都与自己无关,自己不愿再去想,亦不愿再去管,这天下,总不会真的少不了自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7.章六十六 娶个村姑 离开的最后,他召来云镜,以少主的身份,命令他们自此以后不得再跟着他,云镜迟疑了会儿,终究答应,道了声保重,旋即离去。 待与萱儿皆换上便装,看着萱儿一袭素锦男装,想起白衣曾是这一副翩翩公子样去木槿阁挑战,时移世易,萱儿显然比白衣更适合男装,那清冷的性子,淡漠的眉眼,若然不笑,活脱脱不就是一位冷面公子? 二人一路北上,走走停停,改换了数次衣装,又改道山林小路,这才确保了没人知道他们的踪迹。萱儿说喜欢山明水秀的地方,二人便一直牵着马,沿着山野小路走着看着,寻一处僻静地安居。 这一走,便走了月余,走到山林渐渐遮天蔽日,走到人烟几不可闻,他们才发现了这个地方,不知是何处,也不知叫何名,只是一眼,便都看中了。有山色苍茫似林海,有水流婉转如锦缎,林木茂密却不显幽深,四下里无多少野兽踪迹,倒有许多鸟儿盘旋啼叫,又有野兔野鸡之类时常出没,在这里安家,堪称神仙府邸。 既然定了地方,这建造家园的工作便刻不容缓。头一日,楚遂枫先在旁边一处大树上搭了个简易的树屋,在二人一同设计建造自己的家时,先暂居于此,可以防寒保暖,也免了夜晚被野兽袭击而睡不安稳。 马儿们自然拴在一旁的大树上,此处水草丰茂,不过几日,两匹马便吃得肚子浑圆毛皮发亮,长途跋涉带来的疲累之态一扫而空。 两个人先一同设想了下家里要有的东西,两处居室,一间厅堂,一间厨房,一座小亭。再用篱笆围了院子,种上许许多多的红枫,秋日便可一同在此地看枫红似火,再养上些各色花草,尤其要有孔雀昙花,虽说萱儿身体已经康复,不再需要它做药引,但楚遂枫喜欢萱儿身上那股淡淡的昙花清香。 按照设想,隔日,楚遂枫便与萱儿一同朝山外走去,总得寻个市镇或村庄,买些必备的工具和粮食才好,这般日日吃无调料的野味,便是自己也腻得受不了,何况萱儿呢。因着选地方时,一味奔向山林深处,出来一趟便受了罪。二人怕迷路,守着一条放下,一路走一路做下记号,沿着那条奔流不息的小河,走了两天两夜,才依稀看到远处飘来炊烟阵阵。 齐英萱一喜,抱着他的胳膊急切地摇了起来:“枫郎快看,那边,那边,可是有人家了?”楚遂枫定睛一看,亦喜出望外:“果然是,前面有条小河,萱儿,趴在我背上,我背你过去。”齐英萱面色一红,却还是乖乖趴了上去,用手揽住他的脖子,靠在他背上,嘴角幸福得上扬。 楚遂枫紧紧托着她,施展轻功,片刻就到了人烟所在处。二人仔细打量了下,觉得这应当是一处小村落,只住着约莫十数户人家,连个集市都没有,田地就在屋舍四周,正值日中,依稀可见许多衣着破旧的村民在田间劳作。 楚遂枫低头看了看自己和萱儿身上,虽未衣着华贵,可依旧是仪表堂堂,比此处的村民不知强了多少,恐怕会吓到这些淳朴的山民。若是到这村落去,还是衣着破败些,估摸着可以冒充落难之人,来此求住一晚,再用身上仅余的银钱换些粮食工具,应当也是可以的。 二人打定主意,便刻意躺到地上滚了滚,直弄得一身灰,又互相往脸上抹了些土,看着颇有几分落魄穷酸的样子,不禁痴痴笑出了声。谁人可知,贤名远扬的红枫亲王和名动京师的木槿美人,如今摇身一变,都成破落农户了。可这般生活,倒也才真正难得的安心。 进了村落,二人看见一名老伯,正在田间劳作,楚遂枫忙上前搭讪:“老伯,我们是外乡落难来的,走了两天两夜才寻着个村庄,敢问老伯,这是何处呀?” 饶是楚遂枫满脸堆笑,结果那老伯竟理都没理,楚遂枫一愣,有些尴尬,可萱儿还在后面看着,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堆起笑,放大了声音搭讪:“老伯?”这下,那老伯终于抬起头来,疑惑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身后的齐英萱,张嘴便喊:“你说什么?我听不清。”声音之大直震得楚遂枫微微发颤,原来是年纪大了耳朵不好。 楚遂枫定了定心神,又扩大了几倍音量喊着:“老伯,我们是逃难的,这是哪儿?”这下,那老伯听清了,看看他二人衣衫破败,满面同情,朝他们和善地笑笑,接着喊道:“这是吕家村,我们都姓吕,你们从哪儿来的?”楚遂枫想了想说:“我们从邻近的镇子上来,家里出了点事儿,我兄弟两个出来避避难,求老伯收留一日。” 那老伯也是个热心肠,看他二人身上脏兮兮的,又满脸灰黑,当即笑笑,扛起锄头,不再干了,便带他们朝自己家走去,临到门口,他们才发现老伯家,正好是村落边上的那户。进了门,看见的这地方,让他二人都不禁为之一愣,楚遂枫这辈子虽然没到过农村,但上辈子也是见过穷苦人家的,然而,相比于那些穷苦人家,这里简直可以称作家徒四壁。 空空荡荡,破墙烂瓦,但却意外得很是干净,不很邋遢,估计是有个能干的女主人在操持着吧。老伯进门放下了锄头,招呼他二人坐下,便朝屋里喊道:“丫头,出来,来客人了。” “是,爷爷。”一个清脆的女声应着,一个眉目清秀的姑娘便自屋中一闪而出,看见他二人,先是一愣,继而爽朗地笑了下:“爷爷,你先去做活吧,客人我来照顾。”那老伯点点头,冲他们笑笑,又喊了几句让他们安心待着,不要客气,便又扛着锄头出去了。 那姑娘看了他二人一眼,先去倒了些水来,递给他们:“看你们似是落了难,怕也受了不少苦,来,先喝点水吧。我们这里离外面远,就是有人追着也不一定能找到,你们可以住上几日,先缓缓再做打算吧。” 楚遂枫感激地冲她笑笑,确实是已经好几日未曾喝过烧开的水了,当真难得。不过看这农家姑娘,淳朴大气,热情招待,似乎是见多了这般样子的人,竟丝毫不意外也不怯生,满目赞赏,便开口道:“多谢姑娘,在下楚枫,这是我表弟齐槿,我二人落难至此,幸得老伯与姑娘相助,感激不尽。敢问姑娘如何称呼?” 那姑娘见他二人虽衣着破败,却举止斯文,彬彬有礼,言谈间自有一股气度,知非是寻常之人,倒也不在意,只笑着道:“叫我如丫头吧,这村子里的人都是这么叫的。爷爷心肠好,时不时便会救些人回家,所以我也并不如何稀奇。你们既来此,便先住下,有什么我们能帮忙的,只管说,不用客气。”看了看他二人脏脏的脸,了然地笑着道:“我先为你们打点水,你们稍微洗漱一下吧。” 楚遂枫与齐英萱齐齐道谢,又看了看这院子,小小的,倒是很温馨,这家里只爷孙两个,清苦是清苦了些,但看得出这姑娘很能干,将这小家经管得很是得当。 楚遂枫不禁目露赞赏,一旁的齐英萱却面色有些古怪地盯着他:“你可是觉得这如姑娘甚为能干?”“恩,对呀,你看这院落,被收拾得妥妥帖帖,待人接物也大气,这姑娘是称得上能干的。”楚遂枫下意识的答着,忽然觉得哪里不太对,回头一看,果然萱儿面色愈发不好,赶忙改口道:“不过终究是山野丫头,与我的萱儿何止是云泥之别,无可比拟。” “哼,急着改口做什么?我看这如姑娘对你倒是很好嘛,不如你问问人家可有许配,留在这当个女婿也好啊?”齐英萱闷闷地倒酸水,楚遂枫赶忙宽慰道:“萱儿这说的哪里话?我若是想娶个能干的女儿当女婿,何须这般费事,在京都,娶了白衣或者公主都好啊。” “终于说出心里话了,你还一直记挂着人家两位呢不是?”齐英萱面色愈发冷,语气也愈发吃味。 楚遂枫正窘着,暗骂自己这张嘴,只知弄巧成拙,有心想好好宽慰她一下,这如姑娘却已经弄好了水,笑着过来道:“楚大哥,还有这位齐公子,水弄好了,在屋里,你们先去洗漱吧。你们带了衣物的可以先换上,换下的衣物便给我,我替你们洗了,明日便能干了。” “多谢如姑娘,这衣物我们还是自己洗吧,就不劳姑娘了,如此被收留,已经感激不尽了。”楚遂枫道着谢,一旁的齐英萱也撑起笑颜道谢,如姑娘却全不在意,只推让他们先去洗。二人一同进了屋,将门锁上,发现里面放着两个大木桶,水温偏烫些,正适合沐浴。旁边还贴心地放着凉水桶,估计是让他们自己调水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8.章六十七 何苦之有? 一切都准备得当,只是,这两个木桶间什么阻隔都没有,楚遂枫有些尴尬,余光看去,萱儿果然也羞红了脸。但又不好再出去,恐惹那姑娘疑心,便提议说背对着洗罢,又保证自己绝不转身。 齐英萱此刻也顾不上礼法,更顾不得还在赌气,多日未曾洗过温水澡,此刻着实又惊又喜,见他再三保证不会转身,便也放心,褪去衣物进了水中。舒舒服服地洗完澡,又换上新的衣物,顿觉神清气爽,楚遂枫洗完时萱儿还在洗,索性抱臂在一旁,饶有兴味地看着萱儿沐浴,岂是赏心悦目可以形容,真乃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齐英萱换好衣物转过身来,才突然对上楚遂枫直勾勾的眼神,当即又羞又恼,涨红了脸:“你看到了?堂堂大丈夫,怎可言而无信?失信于小女子。” 楚遂枫回过神来,强忍尴尬地轻咳了声:“我只是刚刚穿完衣服,一转头便看见,,,就刚刚一会儿,不过,萱儿当真极美。” “哼,登徒子!”齐英萱羞愤之极,转身便欲冲出门去,却被楚遂枫一把拦住拥入怀里,怎么也挣脱不掉,只好任他抱着,听他半无赖半真诚地致歉:“萱儿,我并非有意,实在情难自已,不过,萱儿被我看到,也没关系嘛,我将是你的夫君,况且你我远离凡尘,相依相偎良久,这些俗世礼法,可否便不再理会?再说了,毕竟很久之前,萱儿我就都看过了。” 齐英萱被他这样一说,愈发脸红气恼,轻启朱唇,狠狠地咬了下他的手,这才挣开桎梏。楚遂枫吃痛松手,再抬眼便看到某人得意洋洋地冲他一扬眉,笑得眉眼弯弯,蹦蹦跳跳地出门去了。楚遂枫好笑地摇了摇头,轻抚手上那两排整齐秀气的牙印,嘴角一勾,也跟着出门去。这样的萱儿,多了些凡尘烟火气,不再那么冷冰冰的,分外娇俏可爱。 正在厨房做饭的如姑娘,看见他二人洗漱完毕,便出来收拾。谁料想一下对上楚遂枫的眼眸,便愣在了原地,如此一个翩翩佳公子,洗净尘涤,即使衣着朴素,依旧挡不住周身气度自华,眉眼含笑间风华流转。 楚遂枫冲她微微一笑,本是为表谢意,却见那如姑娘对着自己愣神着迷,轻咳了声以示提醒,偏头望去,一旁的齐英萱果然黑了脸。 如姑娘回神,当即羞红了脸,目光闪烁着,再不敢看楚遂枫,说话也突然结结巴巴起来:“楚,楚大哥,齐公子,你们先坐,我去帮你们收拾,饭马上就好了。”楚遂枫无奈含笑着点了点头,萱儿目含促狭地冲他挤眉弄眼,言语间便颇为酸涩:“楚大哥——好一声娇呼,楚大公子这桃花运如此旺盛,竟连这山野里,也有能干懂事的俏妹妹都等着。公子这般抢手,我可得抓些紧,看在我也算乖巧懂事,娶了如何?” 楚遂枫被她逗得哭笑不得,眼睛一眯,计上心来,上前一把揽住她的肩,挑眉邪笑,在她耳畔吐着热气:“如此甚好,姑娘既有此意,本公子也不必等那匀水之礼了,索性今晚便娶你做媳妇儿,如何?” 齐英萱闻言一颤,脸登时红成彤云飞霞,从他怀里挣着跳开,一个人躲得远远地,再不敢胡闹了。被轻薄了,枫郎本就这般坏的么?但心里却忍不住美滋滋的,他说要娶我,要娶我呢,在这山野之乡,似乎,确实是不用顾全什么俗世之礼,况且两人相伴出走,自己这一生早已交到了他手上,又有何关系?可是,自己才刚满十四岁,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哎呀哎呀,胡思乱想什么!?又羞又急地跺了跺脚,齐英萱强迫自己冷静。 楚遂枫不知道她心中所想,只摇了摇头笑笑,有点担心自己会不会太过头了?毕竟还未成亲,以后还是克制一些。拿着衣物前去洗,如姑娘见状立刻抢着去洗,二人笑笑闹闹又是一番争执,都拗不过对方,最后只好一同洗了。 如姑娘惊异于他这般贵公子模样,竟会洗衣服,而且手法还莫名得很娴熟,惊叹之余不免又刮目相看了几分。对她的惊奇,楚遂枫只笑笑说因与表弟——齐槿一同在私塾学艺时,不能带仆从,要锻炼自立能力,这才被逼学会的。 说着还瞟了一旁的萱儿几眼,见她也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自己,不禁好笑,自己这一世,确实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米虫贵公子,可前世的自己,那可是个德智体美劳家务全面发展的自立自强的人呢。来此世以后很多东西都被他慢慢淡忘了,谁曾想如今在这山林里,倒是派上了用场。 二人洗完衣物,那老伯也恰好回来,便一起围着圆桌用晚饭。饭桌上,他们被问了些问题,楚遂枫便按之前预想地一一作答,言行举止风趣幽默,惹得大家谈笑甚欢,其乐融融。吃罢饭,楚遂枫便与他们商量,想买些工具和粮食,说要去邻近的庄子里做工,不能没有家伙,不知这村里可有商铺。 那老伯二话没说,乐呵呵地便替他找来了许多工具任他挑选,又搬了半袋小米过来给他。只说村子小没什么店铺,都是农家人,直接挑些称手的拿走就好。 楚遂枫二人被这老伯的淳朴好客感动,挑了几件必备的工具后,便从包袱里拿出十两散银做答谢,却把老伯和如姑娘吓得不轻,连连道要不了这许多。几番推辞,这才收下了一两银子,还特意杀了只鸡,预备第二天给他们加餐。 楚遂枫和齐英萱相视一笑,山林之中,远庙堂,隔江湖,剩下的,惟有纯纯的人心。 第二日吃过早饭,楚遂枫便向老伯打听了下,附近最近的集市如何走,记下路后,二人起身告辞。倒不是说待在这里不好,非要急着走,只是这山里姑娘心思简单,她看自己的眼神,莫说萱儿已然受不了,自己也不大能消受的起,暗暗抹了把汗,在自家醋坛子翻了之前尽早离开为好。 如姑娘似乎颇为难过,如眷似恋的目光在他身上停了好久,直看得楚遂枫恨不能直接用轻功飞了才好,还笑着跟他说,日后若有事可随时过来。二人匆促答应着,便带上东西上路了。楚遂枫少年时,曾在山林里穿行数年,又精通方位,过目不忘,背起萱儿,施展轻功,可比来时快乐许多,等回到林中树屋,才不过一个白天的功夫。 仔细想好第二日该要如何动手,二人便又睡在树屋了。 第二日起,楚遂枫以刀斧砍树制成棱柱,有了趁手工具,再加上有内力助劲儿,砍起树来呼呼生风,不过晌午功夫,所需木料便都已备齐。这过程中,齐英萱也没闲着,除了时不时过来帮他擦擦汗,便在临近处转转,看到有顺眼的花花草草便动手移栽过来。 二人各司其职,虽累了些,却也十分充实和安心,午间随便吃了些老伯家带的干粮。下午开始,楚遂枫抡起大榔头,三下两下便将几十根用做地基的实木狠狠砸进地底,又在地基上,铺上稍加打磨后平整的厚木板做防潮地板,再用砍好的竹子细细密密地围好篱笆。 确保不会被野兽袭击后,将简陋的树屋搬了下来,这样从今夜起,便不必再住在树上了,勉强也可算做有避寒之所了。此时虽已春暖花开,可却还是要提放着倒春寒,住在山中什么都好,独独若生病,便是大麻烦了。 又这样过了几日,楚遂枫负责建造,齐英萱便忙着装饰摆设,新家在二人的不懈努力下,终于慢慢成型了。如今的模样与二人当初设想的只差些家具杂物了,一方小小的院落,几间竹木屋,种满各色花草,看起来颇有生气。二人无言地相拥着,心里满满当当,皆是幸福。 伸手抚摸着枫郎近日来被粗糙的工具磨得满是血泡的手,齐英萱心疼不已:“枫郎,答应与你同归山林时,我却不知竟连一屋一院都要我们亲手建造。看看你的手,伤成这样,你何时受过这般苦,这归隐山林看来也并非那般诗情画意呢?” 楚遂枫环住怀里满面忧切的小女子,心安一片,笑笑宽慰她道:“这点小伤又有何妨?我这双手曾执剑上阵杀敌,亦曾写诗作画,弹琴吹箫,我却从未觉得它像这些时日这般有用过。用我的双手给你一个家,是此生最让我满足之事。况且,萱儿你都愿意陪着我在这山中风餐露宿,我一个大男人,如何还会觉得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9.章六十八 楚大牛倌儿 “枫郎,有你在真好,这些时日也是我从未体验过的,虽然有些累,有些苦,但是很安心,很踏实,很幸福。我真的好希望我们能永远如今日一般,两个人,在这里,在我们自己的家里平静度日。”揽着他的脖颈,轻轻柔柔地将脑袋靠在那温暖坚实的怀抱里,齐英萱觉得自己是这世上最幸福的女子了,能被他所爱。 “恩恩,萱儿放心,会的,我们会一直这般在一起的。”枫郎清越的嗓音从耳畔悠悠传来,带着些令人安定的意味,莫名地让人沉醉。 两人又接连干了几日,能用木头或是竹子自制的家具都做得差不多了,还差一些东西是必须要去买的,楚遂枫便与萱儿商量,本想说他独自去,尽量在正午之前便赶回来。可萱儿担心,若说去的时候可以用轻功,可回来的时候那许多东西,还是得赶个车才好,这样算算便怎么也要一两日功夫,一个人留在这里,实在害怕。 楚遂枫点点头,把萱儿一人留在这大山深处,自己的确也不放心,二人便一同去了。天一大早出发,没有骑马,这山林间风景秀美奇绝,百里不同景,千里不同季,千姿百态,颇有意味,一路上仍旧是走走停停,只当顺便游山玩水了。 晃晃悠悠着直到天色隐隐发暗,楚遂枫才开始着起急来,天色阴沉是有雨之兆,两人连个雨具都没有,总不好又在这荒郊野外淋雨。当是时,他便也顾不得什么,将萱儿打横抱起,任她吓得紧紧缩在自己怀里,楚遂枫一笑,脚下呼呼生风,总算赶在天黑落雨前到了那个小镇。 找了最近的客栈,二人犹豫了下,还是要了两间相连的房。这些日子风餐露宿,许久都未曾盖过被子,睡过绵软的被窝,再加上今日不停歇地一天路,楚遂枫累极了,回到房间便抱着被倒头呼呼大睡。 齐英萱倒是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白日里被枫郎那般抱着,整个人都只依靠着他,自己竟然丝毫不觉得害怕,反倒是很安心。想让他更加紧地抱着自己,索性像个受惊的孩子般窝在他怀里他果然又抱得紧了些。 想着想着,不禁红了脸,愈发睡不着了,痴痴傻傻地甜笑不止,索性去坐到窗边看月亮,月色真美啊,像极了多年前闲月湖畔的湛白月光,清清凉凉,却很温柔呢。沉迷于月色中,又思及自己与他这许多年的缘分,自己何止是幸运呢? 遇到这个天之骄子般优秀的男儿,在离王位仅只一步之遥的时候,又偏偏为自己甘愿做了个山野村夫。抛下自己的宏图壮志,即便连屋舍都要自己来造,他仍旧疼着宠着自己,不让自己吃半点苦,受半点累,甚至由着自己闹小脾气,也从来不在意。 嘴角噙着笑,柔情缱绻,却又忽地转为愁云密布。在京都即将发生的那些事,以后他若知道了真相,必然会恨死自己吧,会怨自己让他什么都没能做,突然就失去一切吧。可若要把这样的他留在京都,被他知道了,自己还能守得住他吗? 若是他再得偿所愿,登基为君,甚至一举为帝,那且不必说后宫焉能只自己一人?以自己的身份,楚因齐落的那段往事,怕是都没有资格站在他身边吧。 枫郎,对不起,这次是萱儿自私了,我不想和旁人分享你的爱,更无法看你那般对待别的女子,若是不能瞒你一生,那也请你那时不要恨我好不好?我真的,没有别的选择的,只寄望于那一天可以晚点来到,让我们这般平静的幸福能久一点,再久一点。 月下,佳人的面色比月光更清冷几分,无神的美眸中无声的泪滴颗颗涌出,滑落脸颊,轻轻悄悄地打在窗台上,没入木缝中,转瞬即逝。 第二日,睡饱了觉起来,楚遂枫感到前所未有的神清气爽,这一世自从练了武,便养成了这习惯,无论何时睡,都会在天未大亮时醒来。天色微微亮,萱儿应当还没睡醒,还是不要这般早便去吵她了吧。自打出了京城,她跟着自己可真是没少吃苦受罪,看看都心疼,难得能让她在温暖的屋内,舒适的被窝里,睡个好觉。 楚遂枫定了定神,在床上打起坐来,晨起的空气最适合练气,内功心法这种东西,放在前世,自己定是毫不犹豫地视之为邪教。等到此世自己亲身体验了,才知道原来武功招式真的都是建立在内功气息经脉上的。 想想自己此前的六七年,那些时日,每每在那大石头上一坐便是一整夜,只为了能找到自己的气息,后来便是慢慢能把握住气息,再后来能熟练地控制气息。积年累月地练气,为自己的武功打下了很好的底子,在京都这些时日,心神不静,琐事繁杂,竟连内功修炼都险些荒废。 京都,自己怎么又想起那个地方了呢?说好的将一切都放下,自己和萱儿都心照不宣地绝口不提,可皇伯伯,爹娘,式微,白衣都在那里,还有那些兄弟,那个不成器的太子,好像真的没那么容易放下,不知道京城现在如何了?皇伯伯的身体可有恶化?爹娘和齐国公府,是否为了自己和萱儿地离去而乱成一团呢? 思及此,楚遂枫的气息突然紊乱了起来,心脏也开始忽快忽慢地狂跳,隐隐有不详的预感。强自稳了下心神,楚遂枫命令自己冷静,莫要胡思乱想,京城不会出什么事的,定是自己没有专注于气息,才使得气息混乱,心跳不均的。 自己不能提起京城,因为萱儿在这里,很开心,而她开心,就是自己最大的幸福,已经放下了一切,不能再让她难过。 正在出神,突然传来了微弱的敲门声,伴着轻柔地呼唤:“枫郎,你起了吗?” “我起了,进来吧,萱儿。”楚遂枫换上一贯温暖的笑颜对着她,轻声发问:“怎么天还没亮便醒了?” “我睡不着,可能是因为想你了。”看着那个一颦一笑皆能牵动自己喜怒哀乐的女子,此刻就这样柔柔地偎依在自己怀里,撒着娇,眸光忽闪,俏皮可爱。楚遂枫凌乱的心绪忽的就安定了下来,伸手拥住她:“我也想你,抱着你才觉得安心。” “恩恩,那枫郎一直这么抱着我好不好?”怀里的人儿像小猫似得弯腰,拱了拱背,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才心满意足。“好,你若不嫌烦,我便一直抱着你,抱到我老得抱不动为止。”楚遂枫轻捏了捏她小巧的鼻梁,宠溺地说道。 她像小猫般忽闪着晶亮的眸子,满足地点了点头,忽而又想起了什么似得,堆起一脸严肃,有些急切地抓住自己的手,紧紧握着,不住重复着:“枫郎,你要记得,无论将来发生什么事,你都要记得这个承诺,不离开我,不要离开我,不能离开我,好不好?好不好?” 楚遂枫被这突然的激动搞得疑惑不解,心中顿生疑虑,但见萱儿眼里,几有珠光点点,语气认真得近乎偏执,还是柔声宽慰道:“萱儿,我跟你保证,绝不离开你,此生,除非你背弃我,我绝不背弃你,好不好?傻丫头,不要胡思乱想了,这辈子我个山野村夫,还就缠着你了,除非你嫌我烦了,赶我走,否则我都不走,好不好?”话一出口,两颗心都安定了几分,因为二人都知道,这是用心许下的承诺,绝不会背弃。 在客栈吃完早饭,二人便一同来到镇上的市集,考虑到有很多东西要买,而山路难行,楚遂枫便先去买了辆牛车,牛能在很险峻的地方行进,极富耐力,用来驼运东西,是再好不过了。花了十两银子买了两头牛共拉的牛车,楚遂枫坐在上面,扬起鞭子,利落地赶着牛,笑问她:“萱儿,你看,我做个牛倌儿可还合适?” 俏皮话惹得佳人掩面而笑,楚遂枫愣神,瞬间天地失色,只余这灿烂笑颜,眉飞色舞间满是风采:“好呀,我倒没发现你还有这天赋,很合适,恩。哈哈哈~” 驾着牛车带着夫人,楚大牛倌儿兴奋地体验着自己的新身份,一路看到什么买什么,小到锅碗瓢盆,大到农具被褥,还有些小鸡,养大了可以产鸡蛋,也可以吃肉。还买了三袋可以播种的种子,两袋留作口粮,一袋播种,楚遂枫打算得十分好。 突然,萱儿喊了声停车,静静待在一处摊位前,目光直勾勾地盯着看,楚遂枫好奇上前,原来是一窝可爱的小狗,看萱儿这样子,怕是喜欢得紧,难为她喜欢,岂有不买之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0.章六十九 农夫第一 打定主意,楚遂枫便问那大姐:“这狗怎么卖呀?”那大姐虽是山野农妇的淳朴衣着,一双眼却极为精明,打眼一看他二人旁边那载的满满当当的牛车,再看那周身气度,衣着,便知这二位不差银钱。 大姐满脸堆笑便开始自夸:“二位可真会挑,我这狗呀,那可是十里八香都知道的,看家护院的好狗。半年就能长大,长大了那个头比虎狼都高大,便是住在山里,遇上些个蛇虫虎豹都不怕呢!二位眼力这么好,也算是缘分,这狗,就便宜点二十两银子卖给你们吧。” 楚遂枫觉得好笑,自己买了个带两大头牛的车才花了十两银子,这窝不过就是最普通的狗,她竟敢这般漫天要价,怕是真把我们当冤大头了,但看萱儿一副人事不知的天真模样,只痴痴地看着那群小狗打闹。 反正离了京长日无聊,连奸商都见得少了,今日来得巧,楚遂枫便索性陪她玩玩儿:“大姐,这狗我看着也实在是不错,只是我与内人这趟出来并未带那么多银钱,只是听老爹的,来把家里的存粮卖了换点物件儿。现在这一大车的粮食都换光了,只剩了三袋,还要留一袋交给地主老爷,你看这样,我们把剩下的两袋粮全给你,你帮我换条狗可好?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做买卖都是缘分嘛。” 三袋粮也不值一两银子,这账,那大姐自然会算,可楚遂枫这么俊俏的小哥都如此和言善语了,面前又有一个美的跟仙女儿似的姑娘,正眼巴巴地望着这窝小崽子,拒绝的话到嘴边转了又转,却是如何都说不出口。 她再一琢磨,一条小狗本来也不值多少钱,本来这一窝都换不了两袋粮,算算还是赚了,便装作为难道:“哎,谁让我们这么有缘,大家又都是被地主欺负着穷苦的庄稼人,我就勉为其难吧,来,妹子,你挑一条喜欢的,抱走吧。” 齐英萱闻言不禁一喜,想着世上还是好人多,一条这么好这么可爱的狗狗,竟然只用了两袋粮来换,果然山里的人家就是民风淳朴。认认真真地挑了一条通体雪白的抱在怀里,冲楚遂枫明媚一笑。楚遂枫见她高兴,自然满意,便爽快地卸了两袋粮给那女人,赶着车走了。 后来,他们又从集市的另一头绕进去,花了点银子再买了两袋粮,楚遂枫装车的时候,齐英萱在旁边轻轻抚摸着怀里的狗狗,秀美微蹙,有些不忍心地说:“枫郎,我们是不是太坑那位大姐了啊?这狗狗这么可爱,卖价二十两呢,可我们连一两银子都没花到。” 萱儿说话时,声音略微有些大,被一旁粮店的老板听见了,便好奇地朝她怀里的狗狗看了眼。随后老板便瞪大了眼一脸惊诧,想说些什么却立刻被楚遂枫用眼神制止,只好古怪地扫了齐英萱两眼,想的大概是,这闺女看着这么水灵,怎么缺心眼啊?这狗哪要得了一两银子? 齐英萱不知道柴米油盐贵,却不傻。看见老板和枫郎的眼神交流,也约摸知道定然有些古怪。回去的路上,她便眯着双眼盘问楚遂枫:“适才那老板有何话要说?”楚遂枫驾着车晃晃悠悠地哼着小曲儿,回头看了她一眼,见她一副你不说我就咬死你的样子。 旋即正色,一脸严肃道:“萱儿啊,其实这狗最多值七十文钱。那老板大概觉得你是地主家的傻闺女吧。” 齐英萱闻言,不染尘埃的面容上,满是不可置信,又低头看了几眼怀里乖巧至极的小可爱,还是不敢相信:“这怎么可能?那她怎么会要价二十两?你又干嘛要换两袋粮给她?” “第一,她是存了心坑我们,所以漫天要价;第二,我们也不缺钱,好歹也是带了几十万两银票傍身的;第三,因为你喜欢,我便不想当众揭开,闹得大家都太不愉快,也毁了你的好心情,只要别太过分就,大家和和气气地做买卖嘛。”楚遂枫理所应当地说着,分条列点,情理结合。 齐英萱先是觉得幸福,枫郎都是为了自己开心才甘心被骗的呢。继而又反应出些不对来,地主家的傻闺女?这不是在□□裸地嫌弃自己吗?再怎么说,自己也是国公府的小姐,哪能被看做是那些低贱商贾之后? 可是自己好像真的不太适合过这种日子,以前的日子里只有风花雪月,琴棋书画,虽说执掌着三大楼,可不过是挂个名,底下自然有靠得住的掌柜处理各种事务。再离京之前,自己都觉得归隐山林,不过是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舒舒坦坦的过日子,兴致一来便游山玩水,逍遥自在的。 可现实好像在一次次地打破自己的幻想,越是在山林中生活,越是发现,莫说农家女子个个都能干的农活,自己根本连锄头都拿不起来;就算是洗衣做饭缝缝补补这样的细软活儿,自己也一窍不通,还一直好奇,针线不应该是用来在锦缎上刺绣的吗? 甚至这次来市集购置新家需要的东西,自己也是只看到笔墨纸砚和棋盘锦缎,那些过日子需要的琐碎是完全不懂。想着枫郎一边挑挑拣拣地买,一边还不厌其烦地帮自己解释这些都是干嘛的,怎么用。 唉,自己真的好没用,以后怕是要日日拖累他了。想着想着,齐英萱脸上越来越灰暗,索性将狗狗放在车上,抱着自己的膝盖郁郁寡欢。 楚遂枫觉察到了她不开心,可是因为自己适才的调侃,或许是玩笑开过了吧?便将身子往她那边移了移,关切地问道:“萱儿,怎么啦,生气啦?我不是故意的,就跟你开个玩笑?” 萱儿果然不理他,果然生气了,腆着脸继续:“萱儿,我错了好不好,你不要生气了嘛?回去给你射野兔来吃?” 还是不他,看来只能用终极手段了,楚遂枫单手驾着车,另一只手悄悄伸到她背后,绕过去——挠痒!“咯咯咯咯咯——哎呀,枫郎,哈哈,别闹。”萱儿最怕痒了,这个自己偶然尝试结果得到巨大反应的小妙招,每次即使再绷着脸都能一秒破功。 可今天,却被她,发现了。萱儿握着他不安分的手,委屈着美眸瘪瘪嘴道:“枫郎,我发觉,我很没用,归隐山林的日子,跟我想得一点都不一样。。。我什么都不会,什么都要你教,都要你干,都帮不了你,要不,你还是去把那个能干的如姑娘娶回来吧,有个贤内助帮衬着,你,就不用这么辛苦了。”愈说声音愈低,头也越埋越深。 楚遂枫听着听着,这怎么还越来越酸涩,越来越委屈了,听得一愣,忽而明白了过来,不无好笑地一把揽住她的肩:“萱儿,以后不许再说这种话!我楚遂枫娶你,不是因为你多能干,我娶媳妇儿就是用来疼的。你本是闺阁娇小姐,能跟着我来这地方还无怨无悔,我就知道,遇上你,便是我这一生最大的福气。” 说着说着,楚遂枫也有些动容,紧紧握住她的手,“现在一切都刚开始,没法给你更好的生活,只能让你受些苦,我又怎么还能舍得让你委屈受累?况且那些活儿,对我来说,根本不算什么,要什么贤内助?萱儿就是我最好的贤内助,有你在,我才会安心,过日子才有意义。至于萱儿你呢,只要好好待着,让我伺候你,就可以了。只要夫人你不要嫌弃我这个小农夫没本事,没法给你找来丫鬟仆人伺候就好。” “哼,我才没那么娇气呢,再说了,你才没我福气大呢,我倒觉得,我遇到枫郎,才是真的捡到宝了。不做公子王爷,你当个农夫猎户,也绝对是天下第一!反正我这一生是赖上你了,你再厉害也只能有我一个,不管你是什么人,什么身份。”被他一番表白感动到,又有点羞涩,不好意思看他,只抱着他的胳膊撒娇,将脑袋轻轻倚着他的肩,真好,真幸福。 “好,给你赖着,你是我媳妇儿嘛,这辈子当然只你一个,你可得慢慢等着瞧哦,你夫君的本事还多着呢,以后你就等着被宠坏好了。”楚遂枫得意起来,当官是赶鸭子上架,自己也干得得心应手,当农夫,那可算得上是老本行了,前世的自己可是阅尽俗世繁华后,回过老家开过农场的。即使是在这里,要农夫当成富人,对我而言也绝对不在话下。只不过如今是想要平静度日,尽量不惹人耳目,所以只求个自给自足便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