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君来》 正文 第一章:空房子 春日的午后。 山风似乎也懂得怜香惜玉,它在繁密的花朵间温柔留恋。 满山的樱花形成一片连绵起伏的花海,微风轻推着花浪,群山此刻已是缤纷世界。人们常说远山如黛,现在看来,浑然是娇颜粉面。 度假村里的游客,或呼朋唤友,或两两结伴,大家聚集樱花林中,一路赏花,一路美拍。 对于海滨城市来说,春天算不上旅游旺季,所以外省的游客并不太多,此刻在这里游玩的,大部分是半岛周围的市民。 今天是周末,度假村比平时的游客多出很多,毕竟这云蒸霞蔚的樱花盛景不容错过。 度假村的房屋依山而建,虽受山势局限,倒也错落有致,而且每一处房子建筑风格也有所不同,很有点八大关万国建筑的韵致。这些房子的周围簇拥着一树一树的樱花,远远望去,花的海洋中露出一处处红色的房顶,蛮像童话故事里的情景。 度假村旁边是私人住宅区,有原住民,也有在这里私建小别墅作为会所或者节假日来度假的外地人。 在住宅区半山腰位置,有一栋两层小楼,拜占庭风格,石墙,尖尖的房顶。小楼依山而建,前面是个小院,黑色的铁艺栅栏门上爬满了的蔷薇藤。 房子的主人是白雪鸿的朋友,她旅居法国,最近两年很少回来。 白雪鸿很喜欢这样的环境,只是距离市区有段距离,虽说房子托付给她照看,她也从没在这里住过。 白雪鸿正带着燕子和小蕊打扫房间,她们已经忙活了了大半天。 这么大动干戈地收拾,是因为白雪鸿打算在这里住到薰衣草收割的时候,怎么说也得几个月时间。 雪鸿在琴岛经营着一家中型规模的美容院,四十多个员工,以美容美体为主,同时也代理了几家法国和日本的二线化妆品品牌。 前年,朋友从法国普罗旺斯回来,为她引进了一个新的美容项目,原生态薰衣草spa。 虽然薰衣草产品很多年前已经在美容界泛滥,但是以前都是以浓缩精油形式出现的,要么被神化价格离谱,要么根本就是香精勾兑。 这个新的薰衣草项目推出的是原生态概念,也就是美容院用特殊设备自己直接从草籽中提炼精华,现炼现用。 这个新项目一推出就备受顾客欢迎,它不仅改善皮肤效果显著,最重要的是可以安抚神经,治疗失眠的效果也非常好。 薰衣草的原产地在地中海,日本的北海道也是主要的种植基地。在中国,目前还只有新疆伊犁大面积种植。 新产品的热销使薰衣草的需求量增大,加盟店也越来越多,原料供应完全跟不上了。 法国是指望不上的,一是成本超高,二是海关手续复杂,而新疆的薰衣草早就被一些化工公司提前预定了。 白雪鸿决定自己下手解决原材料问题。她翻阅了很多这方面的资料,又把半岛周围符合种植条件的土壤反复拿去化验对比,最后确定,在北九水度假村下游的村庄,选了一处土质酸碱度适中的土地进行种植试验。 雪鸿找到这块地,还多亏了同学的弟弟宁远。 宁远大学毕业后选择到这个地方当了村官,一大半的原因也是因为他喜欢爬山和摄影,用他的话说,这叫工作兴趣两不误。 因为是试种,就没有劳师动众发动村民全村种植。村支书大林把自家的几亩向阳且肥沃的田地腾出来给雪鸿做试验,大林的意思,只要试种成功,全村的土地都可以做流转,种薰衣草,既提高了农业附加值,又可以带动旅游产业。 雪鸿托人从伊利空运过来薰衣草的枝条和种子,准备分两种培育方法,播种和插枝。正好大林的哥哥虎山懂园艺技术,雪鸿算是非正式雇用,每个月给他固定的报酬,虎山每天早上给度假村的饭店送完泉水,其余时间就去伺弄那些薰衣草枝苗。 本来也用不着雪鸿靠在这里,但是最近她心情不好,总是不在状态,权当休假来调整一下。美容院的一切事物暂时交给了店长莉莉,再说还有阿涛和铭君,他们俩合伙经营着的造型工作室和雪鸿的香妃美容半合作性质,彼此可以互相照应。 这次是阿涛开车送她们来。 房子在山半腰,车子只能停在度假村下面的停车场。 雪鸿她们三人收拾房间打扫院子,阿涛则一趟一趟从车里向上搬运行李。 小伙子本来瘦得弱不禁风,从上午到现在,这来来回回无数趟,的确有点吃不消了。他一屁股坐在院子的石凳上,一边使劲灌红牛,一边叫苦连天:“我说鸿姐,你打算在这里定居啊,什么家当都往这里搬,你也不心疼我这百十斤的体重,这么多东西我晕啊,你瞧瞧,书本死沉死沉你带来那么多,都什么年代了,傻瓜才看书呢”。 小蕊打趣道:“涛姐,看来你真不是纯爷们儿,干这点活都吼不住,走吧,我和你一起,加加油鼓鼓劲,差不多再跑两次次就搬完了。” 阿涛一听有人帮忙简直欣喜若狂:“要不说还是咱小蕊妹妹最可爱,太给力了,这感受叫那啥铭感五内啊。这么着吧,多年后,我若未娶,你若未嫁,妹妹你就收了我好吗?” 燕子笑着骂俩人:“你们俩这是原装高配置一对活宝,别恶心了好不好,快点,抓紧时间,要不一会儿天黑下山,就你那驾驶水准,我正花样年华呢,可不想车毁人亡。” “大姐,你能不能说点吉利的啊。”阿涛假装生气。 小蕊吐了吐舌头,拉上阿涛去停车场搬东西了。 夕阳将要落山的时候,几个人总算把雪鸿的行李安顿好,房子也收拾干净了。雪鸿还特意换上自己喜欢的窗帘,白色的欧根纱上是一朵一朵重工刺绣的玫瑰,那可是她在上海的纺织品展销会上买了面料定制的。 房主的一切用品被归置到二楼。 一楼客厅左侧是厨房和卫生间,右侧是书房和一间卧室,卧室和书房中间有一道推拉门,可以直接从书房进去。 卧室里面一张欧式木雕双人床,白色亚光烤漆,配有相同材质的床头柜和衣橱。拉开白色镂空实木双向推拉门,外面是一组书柜,一张小巧的书桌,一张可以调整角度的靠椅,书房里面原来摆放的工艺品和装饰品也让雪鸿归置到二楼,她不太喜欢房间里太多东西。 外面的院子不大,有一个花房和一个小小的储物间。院子里有一颗木槿树,树下一个石桌四只石凳。旁边还有一个空着小狗舍。 雪鸿多少有点洁癖,所以院子也被收拾得干净利落,连一根杂草也看不见。 几个人忙活一天,累得精疲力尽,总算达到雪鸿满意。 大家终于松了一口气,看看天色不早,雪鸿打电话给饭店定好位置,让他们回去直接去云南印象美食去。 雪鸿送他们到了停车场。 “现在走还好,你慢点开,差不多你们下山之后太阳才会落下去。山里的路上没有路灯,你们路上不要停下来玩,以后来拍照的机会多了,早点回去,到家给我打电话。菜我都点好了,不够吃你们再点。” 燕子从车窗里伸出头问:“鸿姐,什么标准?不会让我们一人一份过桥米线吧?”雪鸿笑着说:“一份米线能配上你们的身份吗?放心吧,你喜欢吃的一样不落。我不在的时候你们在店里要多费点心,好好配合莉莉的工作。等我出山你们想吃什么都满足。” “放心吧鸿姐,倒是你在这里要当心啊,自己照顾好自己,店里有我们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山中第一夜 夜幕渐渐笼罩,远远近近的山峦慢慢变得模糊起来。 听不见市声喧闹,空气里弥漫着花香,春山虽不空,但一派寂然。 白雪鸿觉得自己身上的各种负累一下子放松,仿佛那些沉重的东西都留在了霓虹闪烁的都市里。 洗过热水澡,她换上睡衣,春寒料峭,尤其在山中,夜里气温比较低。她钻进被子,靠在床头上,习惯性去拿手机。 微信上没有需要回复的内容。她的朋友圈人太多,微信名也纷纷乱乱记不住几个,除了家人和特别要好的置顶以外,其余的很多微友都是顾客或者合作伙伴。合作者她会备注标签,至于顾客,实在太多,反正公司备有档案,她也就没有一个个标注详情,那些眼花缭乱的头像和经常变化的名字想记也记不住。 她翻了翻朋友圈,没看见有什么太精彩的东西,大部分都在晒各种美妆美食或者自驾游欧洲游之类遇到的美景。微信圈里大部分是女性,仿佛女性天生就爱做话题君,除了各种光鲜亮丽的晒图和说说,剩下的就是语重心长诲人不倦的心灵鸡汤。世界上但凡女人多的地方,叽叽喳喳永不清净,而在微信圈里刷存在感似乎是她们每天必须做的,生命的意义就在于把如此种种昭告天下路人皆知,大家都过得这么幸福,活得这么清醒,这么富有正能量,不来晒晒那不就等于锦衣夜行吗。 白雪鸿很少晒图,也不常发朋友圈,她不是一个张扬的女性,尽管她有张扬的资本。她美丽又灵性。她的美令人惊艳,皮肤晶莹剔透,眉目如画,睫毛浓密。天生丽质已经足够令人艳羡了,偏偏她又聪慧好学。喜欢读书,悟性又好,气质自然与众不同,不是说腹有诗书气自华嘛。她的举手投足优雅婉约,言谈之间让人如沐春风。她的美光华四射使接近她的人心生敬畏或目眩神迷,但她浑身散发出来的那种柔婉可亲却又让人情不自禁去靠近她。人间最极致的美人据说是美而不自知的那种,好像说的就是白雪鸿。她自小就在赞美声中成长,任何惊艳的表现都司空见惯,与其说她已经习惯了被广泛爱慕,不如说她根本忽略了自己到底是美得多么不凡。和一般女性不同,她很少在自己的容貌上花精力,尽管她从事的美容行业,但她并没有过多去保养和修饰,她甚至很少照镜子。 不过,这种得天独厚的条件,却为她的事业带来很大便利,如此的花容月貌皓腕如雪本身就是活广告。美容院顾客锁定的是中高端群体,有白领,有女老板,也有一掷千金的土豪阔太太,她们做梦都想拥有白雪鸿那样的肌肤胜雪,花钱花时间都不是问题,女人不美,那就是犯罪。 白雪鸿并没有成为女强人或者企业家的野心,如果不是当初阴差阳错,她压根就没想过自己会成为一个商人。她喜欢的生活,就是像她大学毕业以后在米亚工作时候的状态,一个实力雄厚的跨国公司,一个有意思的工作,一个精诚合作的团队和同进共退的伙伴们。朝九晚五,固定假期,闲暇时间可以逛街喝茶养花读书,她觉得这样的生活才是适合她的,当然,这和她的自身条件也有关系,她家里经济条件不差,用不着急赤白脸去为了生活拼杀。 白雪鸿出生在书香门第,从小耳濡目染所受的教育让她从骨子里鄙视经商这种行为,认为那是唯利是图锱铢必较蝇营狗苟的勾当,即便是这世界需要有商业活动存在,那也是男人们的事情。一个像她这么娴静犹如花照水的女子,在商海里冲锋陷阵杀伐决断完全是破坏画风。她的骨子里长满了清高,清高得几乎十指不沾阳春水。她生怕铜臭玷污了自己的文人气质,她生怕自己在金钱物质的算计中变得庸俗,她绝对忍受不了自己变成一个受控于物质而成为低级趣味的人。 如果不是秦翊,如果不是自己一念之差,或者她现在还在米亚,做着自己喜欢的文案,过着有条不紊的生活。都说职场残酷,在白雪鸿身上这种说法根本不存在,她有能力胜任自己的工作。她的才华是显而易见的,同时她和任何人都相处得很融洽,无论是上司或者同事,即便是她的竞争对手,都由衷喜欢她。始于颜值,终于品性,没有人舍得让她受到伤害,就像那个历史上著名的美男子兰陵王,上了战场,连敌军官兵都不忍对他下手。 但秦翊是个例外,虽然他的初衷并不是为了伤害,恰恰相反,他对白雪鸿的感情,是一种近乎疯狂的爱,而这种爱,差点摧毁了白雪鸿出生至今的完美人设。 白雪鸿不愿意想起他,因为想起来心里就发堵。 这世界上,爱容易,恨也容易,唯独爱不起来也恨不起来最不容易。 她早已删除了他的微信,删除了所有他的一切痕迹。好像这样他们就可以不再有关系。 他不可能找到这里,员工们当然会严守秘密,而其他人,除了朱莉,没人知道她此刻的踪迹。 这是她隐居山里的第一夜,好好睡一觉,爱恨情仇都留给山下的世界,留给过往的朝夕。从明天起,她要过一段清净无扰的生活,她需要时间对自己来一个清洗过滤,让渣子和碎片脱落沉淀,她要重新长成一个新的完整的自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三:樱林中的白梅花 琴岛的春天,气温是最难琢磨的,昨天还有人穿羽绒服,今天可能就直接穿短袖,但是千万别着急归置衣服,也许明天又要穿秋裤。朋友圈有段友曾调侃,岛城的时令君比较潇洒,当令值日随机抽取,众里寻他千百度,抽到几度是几度。 白雪鸿庆幸自己带的衣服足够丰富。晚饭后,她换上浅灰色棉麻材质的长袖连衣裙,外面套了一件白色的披风,走到门口,她想了想,又转回去拿了一条白色绣花棉麻围巾,晚上山里的游客不太多,她可以静静地在樱林中散步,万一有兴致多走一段时间,气温肯定会越来越低,围巾散开可以当一件衣服御冷。 像她这样,敢孤身一人在夜晚来山林中散步的女性也是很不常见的,白雪鸿外表看起来我见犹怜,骨子里却有不同寻常的胆气。 她平时就喜欢一个人旅行,邂逅的一草一木一山一石,一朵花开,一朵云飞,都会让她心里发出和鸣。她喜欢和自然相处,倾听天籁,对话景物。 偶尔有风拂过樱花林,飘落的花瓣落在白雪鸿的长发和衣裙上,她忽然想起苏曼殊的两句诗:袈裟点点疑樱瓣,半是脂痕半泪痕。 苏曼殊的生母是日本人,也许他骨子里就有着凄美的物哀情结吧。 白雪鸿几乎读过他所有的诗歌,也读李叔同和仓央嘉措,她从高中就喜欢读这类禅诗。 此间的樱花树,并非是观赏樱花,而是花落后长成樱桃的果树,虽然品种单一,都是浅粉色,但满山满山的连绵,一树一树的花开,已经足够惊心动魄了。 今天正好是农历二月十五,月亮很早就爬上来了。山里的月亮更清晰更皎洁,月光透过密密匝匝的花朵斑斑驳驳散在林间小道上,被风吹落的花瓣隐约可见。白雪鸿走得小心翼翼,她生怕踩疼了那些落花,最美的姿态已经展现过,让她们安静地睡吧。 又一阵山风从东边的山头掠过来,白雪鸿忽然嗅到一种异样的香味。樱花的香气是清淡的,如果不是贴着花蕊深呼吸着体验,那些花香几乎是可以忽略不计的,而此刻风中传来的香味却浓烈幽长,白雪鸿有点好奇,这是什么花如此馥郁? 她顺着香味的来处往东边的密林中走去,一种莫名的兴奋让她抑制不住自己的脚步,她忘了越走越远越偏僻的危险,仿佛那个香气来源的地方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又像是埋着一块巨大的磁石,而她就如磁铁,情不自禁的就被吸了过去。 穿花拂枝,她来到一块巨大的山石前面,这里应该是香味盘踞的地方。 山石的旁边,有一个小土丘,土丘前白艳艳地开了一树的香花。 白雪鸿走近那棵散发着馨香的花树,那花并不像樱花一样密集,圆圆的,一朵一朵疏疏离离,洁白得像梨花却不是梨花。难道这是白樱花?据说樱花品种繁多,说不准这是哪个名贵品种呢。白雪鸿用手机打开夜光拍了一张照,打算回去仔细研究一下。 白雪鸿盯着那花看了一阵,她把鼻子贴到花朵上,闭上眼睛,用心感受那奇香,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莫名其妙有些伤感,和方才兴冲冲来寻芳的心境大相径庭,这种情绪蔓延得猝不及防让她有些失控,她甚至感觉到泪水溢满了眼睛,为什么自己会这么悲伤,悲伤到心肠肺腑隐隐作痛。 难道真的有无端狂笑无端哭纵有欢肠也似冰这种情绪吗? 白雪鸿深吸了一口气,她必须转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不能让这种忽如其来的悲伤继续浸染自己的情绪。 那就再背一首苏曼殊的诗吧。她轻轻地念出声来:“春雨楼头尺八箫,“ “何日归看浙江潮。” 后面忽然有人接了上来。 白雪鸿大吃一惊,她的身后不知道何时多了一个人。 一个男人,白色的衣裤,身材修长,在月光下有种遗世独立的凛然。 她迅速调整好自己的失态。能够熟知苏曼殊诗句的人,应该不会是那种杀人越货的角色。 “没吓着你吧,看你那么投入。” 男子的语调像是开玩笑但显得很郑重。听他的口音应该是南方人,江浙一带吧,白雪鸿分不大清南方普通话的区域性,但完全可以辨别出那绝对不是北方人的腔调。 “有点被吓到了。” 白雪鸿实话实说,但是语气很淡然,丝毫听不到埋怨的意思。 “其实我站在这里有一会儿了,只是你太专注,只顾盯着花看了那么久。没敢惊扰你看花的兴致,只是碰巧我也喜欢苏曼殊的这首诗,而且那句诗让我想起自己的家乡,算是应景,所以情不自禁接了你一句。” 说来也奇怪,就是这一首诗的关联,让白雪鸿觉得她和他并不陌生。 “我在研究这棵是不是樱花树,因为我闻到它的香味特别不同于其他樱花。” “你是第一次来,又是晚上,所以你不知道也不奇怪,我告诉你正确答案吧,这是棵梅花,白梅,也称绿萼。” “原来是梅花啊,怪不得这么香。梅花不是冬天开吗?而且白梅花北方也很少见的啊,应该开在江南的吧。” “不是所有的梅花都傲雪绽放,大部分品种是早春开的。你说的不错,这株梅花是江南的品种,不过已经在这里很多年了,或许它已经适应了北方的水土。” “你的花卉常识真丰富。”白雪鸿心中诧异,一个外地男子,怎么会对这密林中的一株花这么清楚。 那男子似乎能看透白雪鸿心里所想:“碰巧我画过这树梅花,所以知道多一点,这不奇怪。” 原来这样啊,白雪鸿知道这个度假村是经常有外地画家来写生。 “你画国画还是油画?” “以国画为主,也画油画。” “这么晚你来这里画画?” “那倒不是,我出来散步,今天月亮很好,我想看看暗香浮动月黄昏是一种什么境界。画画也要注意观察的啊,阴晴夜昼都会不同。” “刚才你说我是第一次来,你怎么肯定我是第一次来这里的。”白雪鸿总觉得还是有满腹疑问,关于这忽然出现的读过苏曼殊的男人。 “原因很简单,因为我没见过你。而我一直住在这里。” 他的话似乎很有趣,貌似没什么逻辑,但最终他都能解释得无懈可击。 “不过你一个女孩子也真胆大,这么晚自己出来不害怕吗?” “有什么可怕的,晚上这里也没有人。” “这话我就更听不懂了,不是没人的地方更可怕吗?” “我不觉得其他物种比人更可怕。没有人的地方也许更安全吧。” 白雪鸿听到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仿佛她的话像是一根电线,碰到了他心中隐藏的那根,正负极一接头,两颗心同时跳痛一下,明晃晃的痛,熄也熄不了,拔也拔不去。 沉默了一会,他开口说:“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到底你还是个女孩子。另外气温越来越低,当心着凉。走吧。”他的语气异常温柔也异常坚决。 白雪鸿不忍拒绝他的好意,而且,他在身边,自己是真的特别心安,就像他和她是多年的故友。 其实他们也就聊了这么一会儿天,他们甚至连对方的长相都没看清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四:梅花三弄 白雪鸿做了一个诗意葱茏的梦。 她先是听到悠扬的笛声,曲调清越绵长,似是一位空谷幽居的佳人在临风而舞。 白雪鸿闻声探寻,看见自己走到一处粉墙黛瓦的月亮门前,门上隶书写着两个字:梅园。笛声是从院子里传来的,她走进院门,眼前豁然开朗,像是镜头忽然切换到一个幻境,一树一树梅花渐次开放,她的目光落在哪里,那里的花蕾就一触即发。 在一株苍虬古枝的梅树下,有一个玉树临风的男子,白衣白裤,他专注地吹着笛子,白色的梅花随风飘落在他乌黑披着的长发上。 白雪鸿觉得似曾相识,在哪里见过他呢? 对,就是今晚,那个在樱林的梅树前见过的不正是他吗? 他似乎没有觉察到她的存在,依旧心无旁骛地吹奏。曲风开始明快起来,像久别重逢的迫不及待,梅花在这样的节奏中花枝招摇,此前笛声中暗含着的幽冷全然不见,白雪鸿觉得,如果要给这段曲子写个题目的话,大约应该是“人生如初见”或“似是故人来”。 她闭上眼睛,沉醉于这优美的笛声。世界一无杂物,除了花开就是花开,笛声把潜伏在她内心深处的所有悲欢都牵引出来,笛声时而缠婉时而清丽,她的心时而凄恻时而舒缓。 一曲终了,白雪鸿缓缓张开眼睛,吹笛的人已经走到她面前。 “喜欢吗?” 白雪鸿点点头。 “知道是什么曲子吗?” “是梅花三弄吧” “是的。” “那是相传桓伊所创的梅花三弄吗?” 轮到他点头。 “梅花三弄的笛曲有不同版本呢。” “我吹的,正是当年桓伊在邀笛步渡口为王徽之吹奏的曲子。” “这两个都是奇人,原本并不相识,一个慕名邀乐,一个不辞屈尊。桓伊当时已是显贵,却为了一介狂生演奏曲子,难能可贵,可见知音从来无视功名富贵。” “音乐是可以直指人心的,所以桓伊演奏完梅花三弄就下船走了,自始至终宾主之间没说一句话。” “你不是回去了吗,怎么会在这里,你说你要回去画画的,夜深人静才是你灵思泉涌的时候,怎么一眨眼到这里吹笛子了。” “我想让你看看我的梅花。” “这是你的地方?” “对啊,这里是我家的后花园。” “你家?你不是住在度假村吗?” “这里是江南啊,我邀请你来的。” “可是我分明记得我们在樱林前刚说完晚安。” “你忘记了吧,咱们在回去的路上,我问你喜欢梅花吗,你回答说喜欢,我说那我邀请你到我家看梅花吧,你同意了啊。” 白雪鸿努力回忆他们短短一段樱林中散步归来时的对话,似乎还真是有这样的情节。 “既然你应邀来了,我领你看看我的梅花吧。” 她看着他,现在他的面貌清晰地出现在她面前,眉不浓却形状优美,上下集中向中间的眉线聚拢,长长的一直到两鬓;单眼皮,眼型也很长,和眉毛搭配协调;瞳孔漆黑,泛着一点寒光,似乎这双眼睛能洞彻他人心扉;鼻梁不太高却很直,鼻尖稍微有些冷峭;嘴唇薄而唇线清晰,唇色看起来暗粉色,甚至稍微有些苍白,总之整个面部看起来调子是那种落落寡合的清寂,像大理石一样美而冰冷。 这样子的样貌,这样子的气质,似乎有些不食人间烟火,白雪鸿从未见到过这种类型的男生。 虽然看起来很高冷的样子,但他对白雪鸿说话的语气却是那么温柔,普通话带着很明显的南方口音,听起来完全是暖男做派。他说话没有抑扬顿挫的层次感,语调很平缓,尾音上扬拖长,这让白雪鸿感到亲切和婉,大约是地域的作用吧,毕竟南方人连吵架都听起来不见狼烟。 “我喜欢梅花,所以父亲就在公馆后面为我建了这个梅园,你瞧,这一株品种是照水,我为她取的名字叫惊鸿。来,和我们的贵客打个招呼吧。”他认真地对那株梅花说。 这是株白梅,暗绿色的枝条上点点如雪。 “好像樱林中那棵啊。” “不是的,我们晚上看到的那株品种叫绿萼,在这里,跟我来。” 他很自然牵起她的手。 他的手有点冷,抓得也不紧,白雪鸿却觉得有很大控制力一样不由自主跟着他走。 “你瞧,这才是我们之前看到的绿萼,虽然和照水看起来差不多,但她的香味是最浓的,花瓣也比较圆。这一株我为她取名雪鸿。” “什么?和我重名?” “有这种事情吗?” “真的,我的名字叫白雪鸿。” “太巧了,那让我来看看你们俩长得像不像。” “我们怎么会像,我是动物她是植物。” 白雪鸿隐藏在骨子里的幽默忽然绽放了。 “完全可以类比,人美夸做花,花美喻为人,你们看起来一样的皎洁如玉,素约不掩丽质,毫光可映大千,你们都是精灵,美的精灵,优雅的精灵,高洁遗世不染尘色。” 白雪鸿惊奇地发现,每一朵花的花瓣都在颤动,花心发出点点白光,如满天繁星一般直射天空。 他牵着她的手,在灼灼绽放的花海中漫步。 他跟她说了一夜的话,她跟他看了一夜的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五:菜地里的小和尚 人为什么会做梦,梦境里的一切有什么意义,截至目前,科学也好,宗教也罢,总是各执一词。到底是人的心理暗示或者真的进入其他平行空间,至今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白雪鸿惊异于自己对那晚梦境的历历在目,很多细节都记得那么清楚,那梅花,那牵着她的手踏遍梅园的白衣人。她很想尽快见到那个男子,看看是否真的如梦境里一样,有着那样的眉眼和神情。 奇怪的是,她在度假村转悠了两天,并没发现他的踪迹,最后她实在忍不住好奇,很不矜持地去向度假村的的工作人员打听,是否有一个如此这般的画家住在这里。 打听的结果是毫无结果,这个人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或者根本就只是梦境里出现的虚拟人物,没有人知道此地有这么一个人出现过。 白雪鸿不死心,中午她到试验田去查看薰衣草的时候,顺便又问起虎山知不知道一个穿着白衣服的画家,长长的头发,这么另类的标识应该会很容易引起注意的。 可惜虎山也提供不了什么有效的线索,不过他告诉雪鸿,有一些画家作家摄影家,总之一些搞艺术的人经常会来这里小住一段时间,但他们不一定都住度假村,个别人会租住当地的民居,这样生活方便一些,费用也相对低一点。只是如果租住的是民居的话,附近好几个自然村,这些租客散落期间,也很难去挨家挨户查访的。 虎山陪雪鸿在田间查看了一遍薰衣草的长势,两个多月以后,去年九月份插枝的薰衣草的花期就要到了,其中有一部分是薄荷薰衣草,虽然尚未长出花蕾,但很远就可以闻到薄荷那种凉苏苏麻飒飒的清香。 “虎居士,你种的花快开了吧?我都还没见过这种花呢。” 薰衣草试验田旁边的菜地里,有一个十七八岁的小沙弥站在那里打招呼。 “是啊小师父,花开的时候你让大师父下来参观啊,好久没看见他下山了。” “我师父前一阵去五台山看望师祖了,这刚回来没几天呢,居士你有空到我们寺院里来喝茶啊,师父一不在,我们那里都不热闹了,我每天都犯困。现在好了,他老人家回来了。” “呵呵,大师父不在,你正好不用天天背经书了,没人看着你还不好啊。” “快别说了,师父走了,还有佛祖看着呢,再说师父走留了一大堆功课。还有这么大一片菜地,我每天都下山,又浇水又拔草的。” 那个小和尚穿着青灰色的僧衣,短衫裤,裤脚塞在袜子里,罗汉鞋上沾满了泥,他刚刚给那些芹菜浇完了水。 “虎居士,我们这芹菜长得特别好,师父说我们俩也吃不完,让乡亲们来割了吃吧,不然过一阵就老了。” “好的,我回头跟大伙说说,谢谢师父了。” “这可不用客气,说谢谢的应该是我们,这菜地还不是大家免费提供给我们寺院种的吗,菜籽肥料也是大伙儿资助的,这么大块地,又这么多品种,平时也多亏乡亲们发心帮着照应,光靠我自己哪行啊。” 小和尚不仅长得眉清目秀,小嘴吧嗒吧嗒真会说话。 白雪鸿问虎山:“这附近还有寺院啊?” 还没等虎山回答,小和尚抢着说:“是啊是啊,我们寺院就在度假村后面那座山半腰,旁边不远的地方就是瀑布,还有很多好看的鸟,欢迎来我们寺院参观,不知道这位居士您怎么称呼。” “我姓白。” “白居士,我的法号是妙觉,妙音如来的妙,觉悟的觉。你什么时候想去我们寺院我给你带路,很好走的,路旁开了好多花,很好看的,对吧阿黄。” 小和尚招呼了一下正在芹菜地里来回跑的一条肥肥的大黄狗。 “阿黄,别跑了,芹菜那么脆,你这一折腾得折多少。白居士,你看这是我们阿黄,它最执着的事情就是追蝴蝶,人家有翅膀会飞,真不知道它干嘛非要把自己追得那么累。” 白雪鸿觉得这小和尚挺有趣。 “小师父,你和大师父都吃素,你们俩那么瘦,怎么阿黄跟着吃素却吃得这么肥。”虎山过来摸着阿黄的脖子打趣。 “这可不好怀疑的啊,我们阿黄也是很守戒律的,它特别懂事,真的,不信你拿荤菜试试,它绝对不会动。”小和尚一脸认真。 “小师父,你们寺院有经书吗?”白雪鸿倒真想去寺院走走,诵诵经文,听听晨钟暮鼓,或许能让她的千头万绪归于安宁。 “有啊,太有了,我师父的藏书保证你十年都看不完,不信你问虎居士,是吧,我师父读的书可多了,他没出家前读的研究生呢。” “是的,大师父博学着呢,我说妙觉师父,你啥时候能赶上雪峰大师父的学问就阿弥陀佛了,那叫啥,对,功德圆满了。” 小和尚摸摸光溜溜的脑袋,不好意思起来:“这有点难度,不是努力不努力的事情,我没师父那天赋啊,他老人家过目不忘,不像我,金刚经背了好几年,前边背后面忘。” “那小师父你什么时候回寺院啊,如果不太晚的话,我想跟你去看看,拜拜菩萨,再借本经书回来看,不知道方不方便,大师父会同意吗?” “白居士,你放心好了,包在我身上,真的,出家人不打妄语,我这就准备回家呢,你现在就可以跟我一起去。” 妙觉和尚忙不迭地把一堆菜装进竹篮,对阿黄招招手:“阿黄,撤了,别玩了。” “那,虎山哥,我跟小师父去寺院看看,这里你多费心了。” “好吧,你当心点啊,如果回来得晚就让小师父送送你,去寺院的路和度假村这边不一样,天黑不好走的,你没走习惯山路,都是碎石头,容易摔倒出危险,记着有啥事打电话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六:后山深处的寺院 所谓的寺院,也只是几间房子而已,如果不是房子的建筑带点宗教色彩,这院子格局和其他民居并无太大不同。正房稍微大点,大约四五十平方。居奉着佛像,后排大的一组,中间是释迦牟尼佛,左边阿弥陀佛,右边药师佛。前面左右分别是大势至菩萨观世音菩萨,最前面的两侧,一边是笑呵呵的弥勒佛,一边则是双手横抱着降魔杵的韦陀护法。 看到韦陀护法的降魔杵,白雪鸿想起以前看过的书里介绍,韦陀菩萨的降魔杵位置是有讲究的,一般大的寺院,韦陀护法的降魔杵是托起来靠在肩膀上的,这表示其他寺院的云游僧人可以在这里挂单吃住免费三天,如果横在胸前,则表示中型寺院,可以为云游的僧人免费提供一天的食宿,第三种情况表示小寺院,不方便收留和招待云游僧,那么韦陀菩萨的降魔杵则是向下着地的。而眼前这寺院这么小,却供奉的是横抱降魔杵的韦陀护法。 虽则寺小,但佛像庄严,氛围肃穆,白雪鸿不敢多话,她在中间的蒲团上向诸佛菩萨行了跪拜礼。 “白居士,我师父这会儿可能在午休,他住在那边的寮房里。”妙觉指了指东侧的厢房。 “一间师父住,一间我住。西边这两间是书房和客房,旁边那小房子是厨房。” 白雪鸿去过很多寺院,她并不是佛教徒,但她喜欢旅游,对佛教文化也比较感兴趣,所以四大佛教名山和八小山基本都去过,像眼前这么袖珍的寺院她还是第一次见到。 “妙觉师父,你们寺院就你和师父两个人啊,这好像新建的寺院吧?” “不是新建的,这里以前就是个古寺,附近的居士一般初一十五来烧香拜佛。不过以前的老房子很破,我师父来的时候,只有现在大殿那间大房子,还时不时漏雨,是师父的家人又给翻修的,然后又盖了两边的房子。白居士,咱先在树下坐一会儿,我给你沏杯茶去。” 院子中央有一颗古松,看起来至少有几百年的样子,表面的皴皮向着一个方向扭去,到了分叉的地方树干又旋回来成之字型。白雪鸿坐在树下的石凳上,自觉有种仙风道骨的氛围围绕着她弥漫开来,这才是正宗深山古寺的意境啊。 “你尝尝,这可是正宗的崂山绿,我去年在上清宫那边茶树上采回来,师父亲手炒制的。” 白雪鸿掀开茶碗的盖子,轻轻刮了一下,凑近轻嗅,有股豌豆面的清香散发出来,看颜色,茶汤绿里带点黄头,叶片皱皱的,这正是崂山绿茶和南方绿茶不同的地方。 “妙觉,在跟谁说话?” 寮房里传出的声音温厚而威严。 妙觉吐了吐舌头,“你先喝茶,师父醒了。” 他飞快跑去厨房端了一盆水,推开寮房门进去,接着又把门虚掩上。 房间里,雪峰禅师一边洗脸,一边问妙觉:“外面是哪位居士。” 妙觉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师父,我在菜地遇到的居士,新认识的,虎居士管理的花田是她的,长得跟仙女一样,一点不像凡人,我这辈子都没遇到过这么美的人。” “妙觉!” 雪峰禅师语气带着责备,他虽知道妙觉心思单纯童言无忌,但毕竟是出家人的身份,和女居士之间是不可以暧昧其词的。 “师父,我不过是实话实说,难道因为我们是出家人,就可以对美视而不见吗。您可别又说色即是空,好看就是好看。” “就因为人家生得美丽,你就带人家来寺院?你是不是花言巧语哄人家来到?你不知道我们这里是清修的地方吗!” “啊呀师父,您可冤死我了,是她想来向师父借阅经书我才带她来的,不信您问虎居士,我一个小屁孩儿,能哄骗人家那么聪明的人吗,再说了,我们这里不是常有居士来和师父交流吗,难道因为人家是美女就要拒绝啊,不是说众生平等吗,师父难道也有分别心,只有丑的才百无禁忌啊?” “你啊,平日里背书没见你这么举一反三,学的那点东西反过来全用来犟嘴用。你先去招呼客人,我换换衣服就出去见她。” 院子里的白雪鸿,此刻内心多少有点忐忑,在她的意向里,虎山和妙觉口中博学的禅师,应该是慈眉善目那样一位得道高僧,没准老禅师能够为自己指点迷津,让她从无尽烦恼中尽快解脱出来,让她有足够的勇气和智慧去面对一切而不是目前这样无奈地选择逃避。她甚至想象到那样的画面,老人家披着袈裟,拿着念珠,眼含慈悲听她倾诉,或者说像西方的神父在胸前划着十字祈祷说:“孩子,不要怕,神灵会保佑你的”等等,总之都是温暖救赎的桥段,她将要遇到一位年长的智者来拯救她的慌乱无助。 然而,一切始料未及,当雪峰禅师推门出来那一刻,她不知所措了,因为这和她心目中臆想的形象差别太大。 眼前的禅师,三十出头模样,浓眉大眼,鼻直口方,两只耳朵向后贴,耳垂特别大特别长,天然一种端庄俊朗。他穿着一袭浅灰色长袍僧衣,身材挺拔修长。 白雪鸿连忙站起来,双手合掌念一声佛号:“阿弥陀佛,师父下午好。” “阿弥陀佛,居士坐吧。” 白雪鸿恭恭敬敬地站在那里:“师父您请坐。” 雪峰禅师先坐下,妙觉赶紧给师父递上沏好的茶。 “不要客气,坐吧。” 他语气淡然,眼睛盯着茶碗,目不斜视。 白雪鸿拘谨地坐在石凳上,一时不知说些什么好。她从娘胎生下来自带光环,走到哪里都是焦点,可是现在坐在禅师对面,她感到禅师身上的磁场和光芒强大到使她失去存在感。 “师父,这是白居士,她想向师父借书,师父您看一一一一一一” 妙觉打破这尴尬的沉默。 “是的,我今天听小师父说您这里藏书丰富,尤其佛教典籍,不知道可不可以借回去阅读。” “佛门方便,白居士真想读,书你尽管挑,与佛结缘是好事,不知道你想读哪一方面的,是经文还是论著。” 白雪鸿迟疑了一下,她想了想:“师父,我读过金刚经,是鸠摩罗什大师翻译的版本,句子很优美,只是我愚钝,不能理解经文的深意。师父您给我推荐一本吧。” “那你说说你读经文的初衷是什么,我给你推荐也好有个方向。” 白雪鸿不知道怎么回答,她不好意思说我有感情纠纷,想以此断掉烦恼。 她低着头,看着自己紧紧握在一起放在膝盖上的两只手,右手拇指的指甲无意识地掐着左手的手背,雪白的手背和手腕上红红一片都是指甲印。 “师父,要不然我带白居士去书房挑挑看?” 雪峰禅师喝了一口茶,放下茶碗。 “不用去书房了,你去我的房间吧,把拿出来,在靠窗右边最下面一格里放。“ 妙觉得令去寮房找书了,外边又陷入死寂的沉默。 春日午后的阳光把松枝投影在青石板上,古松下的两个人,一个美如仙子,白色的披风,黑色半丸子头,一半挽成发髻,一半散披在肩上,低垂的睫毛不安地轻颤。另一个威如天神,素净的僧袍清清冽冽,他眉峰利落,睛光内敛,眼观鼻鼻观口,道貌盎然。 画风是静止的,但白雪鸿内心念头滚翻,原以为会遇上个慈悲为怀的老人家,自己或许可以像孩子一样诉诉委屈求求安慰,如今面对的,却是这样一个俊俏得不像话的年轻人,虽是出家僧,但终究男女有别,这满肚子心事看来是要硬生生憋回去烂在肚子里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七:来自法国的电话 “怎么样,在山里还住得习惯吗?樱花开过了吧。” “没有呢,今年气温低,樱花刚刚开,你不回来啊,美极了呢,空气清新,白云悠闲,以前真不知道你这里像世外桃源一样。” “近期我不打算回国,等宝宝生下来再说。雪儿,我只希望你能开心点。刚和莉莉通过电话,店里一切正常,你就安安心心在那里住一阵吧。不要想太多,时间会解决一切问题。” “谢谢你,朱莉。” “我们俩还用得着这么客气吗,雪儿,这两年也难为你了。” “说什么呢,还不都是你在帮我吗,没有你在后面全力支持,就凭我,无论如何我也顶不起来。” “呵呵,你自己都不知道你身上到底有多少潜力可挖,我知道你行的,我也相信我的眼光,不会所托非人。” “有你真好。”白雪鸿对朱莉的感激是发自肺腑的,在自己最难堪的时候遇上她并一见如故,也许,人生的拐点处,真的像卜书上说的会出现贵人。 那时,她在秦翊和艾伦的感情之间心力交瘁,不得已离开米亚公司。她心烦意乱漫无目的在街上闲逛,正好遇到朱莉的美容院搞宣传。她被热情的店员请到美容院去做体验,美丽又精明的女老板朱莉立刻就被丽质天生的白雪鸿吸引了,她邀请白雪鸿做美容院的形象顾问,白雪鸿居然当场就答应了,她们之间的友谊拉开了序幕。 白雪鸿跟着朱莉,一头扎进美容行业,凭她的聪慧,很快就轻驾熟。 两年后,朱莉去法国定居,她要把美容院送给白雪鸿,白雪鸿坚辞不受,最后朱莉拗不过,象征性收了三十万,算是转让给她。白雪鸿虽不擅长做生意,但也知道美容院的价值,她经过仔细核算,把美容院分成若干股份,划出百分之三十分给老员工,其余她和朱莉各占一半。 如果用经济利益作为试金石来检验的话,那么朱莉和白雪鸿显然是24k纯友谊,如今这世风日下的行情,有多少朋友甚至兄弟为了利益而反目成仇的,难得她们萍水相逢却能相濡以沫并互相信任互相尊重。 作为好友,朱莉当然也知道白雪鸿的感情纷扰。 秦翊是米亚的太子爷,他的霸道是有目共睹的,对待感情尤其如此,从他见到白雪鸿的第一眼开始,就对她展开猛烈的爱情攻势。白雪鸿并不稀罕秦翊太子爷的身份和他高富帅的标签,就算他是霸道总裁,她也绝不是灰姑娘玛丽苏。她曾是校花,是才女,是众星捧月一般的人物,父母是教授,哥哥是大律师,在爱情的世界里,她绝对有傲视一切男性的资本。 越是得不到的越珍贵,这似乎是个定律,而且特别适用于爱情。秦翊干脆长期驻扎在米亚青岛的分部,和以前联系的二线女明星断绝了往来,过起清心寡欲的钻石王老五生活,专心致志来追白雪鸿。 白雪鸿对秦翊的疯狂追求依旧是不冷不热,她瞧不上他的跋扈风格和身上那根深蒂固的纨绔做派。她知道那不是她需要的爱情,况且她遇到了艾伦,一个和她出身环境差不多的大男孩。同样是出生在琴岛,白雪鸿的父母是跟着她的哥哥去西班牙马德里照看孩子,而艾伦则是全家移民去的澳大利亚。艾伦在那里顺利读完大学,之后去英国深造读博,毕业后在伦敦一家公司任职,和白雪鸿一样,他们都不在父母身边。艾伦回到琴岛,是因为家里原来的老房子动迁,他回国处理相关事宜。在一次朋友聚会上,艾伦遇上了白雪鸿,一对金童玉女,很快相识相恋。 秦翊那样的性格是不会轻易言败的,他无法忍受白雪鸿和艾伦交往的事实。之后的一段时间里,三个人陷进感情旋涡身不由己,在这场爱情角逐中,一个人攻,两个人守,秦翊千方百计无所不用其极,最后在他一手策划的一次误会中,艾伦黯然退出,白雪鸿心力交瘁,她随即离开了米亚。 即便白雪鸿更换了工作环境到了美容院,秦翊还是锲而不舍,他像中了邪一样,非白雪鸿不娶。不管秦翊以前是怎样的灯红酒绿,他追白雪鸿的确是认真的,为此,他做了很多改变,甚至不惜委屈自己,在白雪鸿面前低声下气,为了能配得上她的才华,他强迫自己去读白雪鸿喜欢读的书,哲学,艺术,诗词歌赋。 白雪鸿一度有些于心不忍,然而两个人像是天生无缘,她刚刚有点接受他的意思,他身上的种种习气又让她望而却步。朱莉走了以后这两年,她的精力都放在管理和经营上,而秦翊也在暗中帮她不少忙,作为朋友,也许他还真是一个不错的人选,他并不像其他公子哥一样不学无术,相反,他挺聪明,人脉也好,看起来飞扬跋扈,但内心还是比较善良的,甚至有时候表露出来的单纯像个孩子。 两个人风风雨雨恩恩怨怨前后也有五年了,如果说对他没有一点感情也是不现实的。秦翊若真的是个花花公子或者不知天高地厚的富二代,白雪鸿倒是容易处理他们之间的关系,难就难在他对她的好和他本身的好,她不想让他继续这样耗下去,时间越长,她的负罪感就越大。 白雪鸿向远在法国的朱莉诉说她的烦恼和困扰,朱莉建议她先避开一段时间,既然无法摆脱,那就一切交给时间和空间。朱莉出国之前就把度假村的房子托付给了雪鸿,一直也没人住,现在正好可以让白雪鸿得以遁世而居了。 “莉莉说他天天去美容院,说来也可怜,到门口小蕊就给挡回去了。” 白雪鸿能够想象得到小蕊说话的语气:“先生请留步,我们这是女子美容,男士禁入,如果您是陪同,请您在大厅等候,有免费的茶和咖啡,先生请慢用。” 她有点想笑,心里却又莫名其妙有点酸痛。 其实她也不明白自己对秦翊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总之,想起来就心浮气躁无法安宁。 “朱莉,你知不知道就在后面那个山上有一座寺院呢。” 白雪鸿岔开话题。 “是吗?我不知道啊,嗨,你才住几天,居然比我都熟悉周边环境了。” “我下午去那了呢,是个小寺院,还借了一本回来,不过没来得及看呢,据说看经书是要焚香沐浴的。” “雪儿,你不会要看破红尘了吧,没什么大不了的,千万别想不开,万一你一狠心出家了,那得多少人伤心死。” “那倒好了,一了百了,再也不用烦恼,我看出家也是不错的选择,人家寺院的师父在山里修行别提多清净,看书坐禅烧香礼佛。” “差不多行了啊,别太痴迷了,宗教有疗伤的功能,但不一定每个人都能当医生。” “我准备学学打坐,今天去的时间不早,我没在那里呆太久,下次我去让师父教教我打坐的要领。” “也好,打坐调息对身体有益,我害怕你一个人在那里孤单,现在看起来你挺会给自己找乐趣。” “不然怎么办,总不能我躲在这里伤心抹眼泪吧。不过说真的,我挺喜欢这里的,不单是清净没人打扰,还有漫山遍野的闲花野草,现在气温刚刚好,不寒不酷,晚上可以去樱花林中散步,风吹落花满衣袖,你不觉得很诗意吗。” “文人眼中皆胜景啊,被你这么一形容,哪哪都美不胜收。” ‘本来吗,人生处处有惊喜,我之前受那么多折磨,也该遇上点赏心悦目的东西来补偿补偿了。” “哈哈,说不准还会有一场艳遇呢,邂逅一位王子,从此过上幸福的生活。” “在这里遇上的很可能是青蛙王子,我看下面河里会藏着许多。” “那你好好祈祷,午夜一到,你就穿上水晶鞋去会你的白马王子吧。” 两个人同时笑起来,白雪鸿脑子里忽然闪现出那晚的白衣男子,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有点心虚,这算是秘密吗?然而她和他只是散步的时候偶遇,就那么搭个伴走了一段路,并没有什么说不出口的,让她难为情的是那个梦,在梦里,他可是拉着她的手走了一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八:梅冷尘 没有月亮的夜晚,群山黑黝黝沉卧在周边,由着依稀的天光,勉强可以辨得出石子铺出的甬道。 像是藏着未了的心事,白雪鸿总觉得少点什么,心里莫名有种失落感。少了月光的晚上,她并没有散步的兴致,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没有了光源,一切都太过压抑,世界充满了不确定的危险,而这种轻微的恐怖感使她联想的都是不美的画面,类似于惊憟,恶缘,怪异,暴戾,这些词汇总是和这样的黑暗紧密相连的。 可是,她还是忍不住去了樱花林,甬道两边有路灯,圆圆的灯头发出慵懒的光晕。她顺着甬道向山上走,一直走到人工绿化的边缘,走向那条通往巨石和梅花的地方。 那株白梅依然开得灼灼约约,香气较之几天前更加浓烈,虽然没有月光相合,梅树自点花盏,周围深色的夜幕成了背景,衬它的遗世独立,寂寞清冷如世外仙姝。 白雪鸿伸手抚摸着花瓣:“你们还记得我吗?我又来了,你们好吗?”她隐隐觉得那些花朵在她手心里轻轻点头,再次谋面的旧相识,她与花已然默契。 她不来看花时,她是她,花是花,如今相逢,她因花而光彩,花因她而夺目,所谓万一禅关轰然破,美人如玉剑如虹,实可化幻,幻亦非虚。 “你们还在,画你们的人却不知道去了哪里。”想起那夜道别后再没有见过他,白雪鸿有种强烈的失落。他们也不过是接触极其短暂的时间,和擦肩而过的路人也差不多,各自有各自的轨迹,凭什么非要再生交集呢,就凭自己那空中楼阁构筑起来的美梦,或者是自己希冀的情节?她这是怎么了,太孤独了吗,害怕了吗? “你们知道他去哪里了吗?”白雪鸿像是自言自语,对着这些花,她没有顾忌,想到什么就说出来,秘密应该有分享的载体。 “我在这里,你是说我吗?” 白雪鸿吓了一跳,她转回身,惊异地发现,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依旧一袭白衣,只是那天是衣裤,今天是一件长袍。 “你吓死我了,怎么悄无声息的。” 幸亏夜色掩盖,看不到白雪鸿羞红的脸色,怎么能让他听到自己对他感兴趣的话呢,萍水相逢,自己是不是太一厢情愿自作多情了,太不矜持,太无节操,她在心里狠狠骂自己。 “你啊,每次都这么专注跟花交朋友,当然感觉不到其他人的存在了,心无旁骛啊。” “这地方人不太多,能说上话的就更少了,所以,我是想如果我们搭个伴散散步倒是挺好的。当然,在方便的情况下。”她就差说没别的意思了,白雪鸿觉得越描越黑,她尽量想要保持自尊和骄傲,可是越解释越有掩盖的痕迹。 “其实我的想法和你一样,只是也怕你多想,没敢冒昧约你出来,我一直一个人,不过我不觉得孤独有什么可耻的,这世界到处都是孤独的灵魂。” 白雪鸿略微有点释然,他的坦诚和善解人意感,让她恢复了平静。 “我以为我们都住在附近,总会遇到的。”想起自己曾刻意去打探他,多么笨啊,他这么喜欢梅花,一定会经常来的,早应该到这里来,也可以假装不经意遇到。 “我白天睡觉,我所有的生活都在夜里进行,散步,画画,所以白天你见不到我很正常。” 这倒不奇怪,白雪鸿有个发小在北京画家村,基本昼伏夜出,说是夜里有灵感,白天太嘈杂难以静心。 “也许这叫阴差阳错吧,我这几天在家写点东西,晚上就没出来,巧了,我写东西也喜欢夜间。” “哦?写什么,方便告诉我吗?” “为朋友的产品写个小剧本,她一直致力于推广汉服,最近在策划,打算以影视作品形式在网络平台上播放。这片樱林,还有那棵梅花,都给了我创作灵感。” “巧合太多了,你信不信,我以前画过汉服系列的,只是后来没有合适的模特,很久都没画人物类作品。” “那我可以参观你的作品吗?” “以前的作品,出了点意外,全部遗失了,不过,我看到你以后有个想法,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再画一个系列,只要你同意做模特。” “我?可以吗?” “特别适合,你的气质神韵,都是我梦寐以求的主人公类型。” “那,我明天让她派人把服装送来吧,不过我十二点以后是要睡觉的。” “没关系啊,这也不是短时间能完成的工作,不能影响到你,一切以你的时间来安排。” “你的画室在哪里,离这里远吗” “不远,不过我可不想让你大半夜跑来跑去,如果你方便的话,我可以到你那里去画。” 白雪鸿考虑了一会儿,她有些纠结,如果同意他去,让一个来历不明的男子登堂入室好像有点欠妥,但如果拒绝,又有点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现在她只能凭直觉,他的谈吐气质不可能和猥琐类字眼扯上关系,对待君子,难道不应该坦荡一点,为什么非要拿世俗的思想来衡量一颗雅士的心呢。 “好吧,不过这样你自己要跑来跑去的了。” “我没关系的,一个大男人怕什么。那咱们说好了,如果你不反对,我们现在可以去看看作画的现场。” “这么速度啊,那我们走吧,反正你白天休眠也没空的。” “谢谢你。谢谢你做我模特,谢谢你这么信任我。我现在郑重介绍一下我自己,我姓梅,名字冷尘,上海人。” “原来你姓梅,怪不得这么喜欢梅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九:关于雪峰禅师 客厅的枝形吊灯被打开的一刹那,白雪鸿惊异得差点叫出声来,她看着梅冷尘的脸,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怎么了?”梅冷尘对白雪鸿失常的表情感到困惑不解。 “啊,没什么,那个,之前我们在外边都是夜里,没看清你的脸,刚才乍一看觉得很熟悉,仿佛在哪里见过,也许你是名人吧,出过画册或者在新闻里出现过也未可知。” 白雪鸿不敢说他和自己梦境里出现过的面目别无二致。不可能有这么怪异的事情,也许真的是在某个媒介上看到过,看时可能不注意,但看到过的画面印记在脑海里,那天做梦信息被释放,于是出现这样的巧合。 “这大概叫一见如故吧,呵呵,或者说我长了一张大众脸。” 白雪鸿脑子里很多念头闪过,那晚的梦境她仍然记忆犹新,对,就是这般长长的眉毛长长的眼睛,唇峰明显的型,嘴角略微上翘。 “你坐吧,喝什么,茶还是咖啡?” 梅冷尘坐在客厅沙发上:“随意吧,客随主便,我不挑剔。” “那我冲杯咖啡吧。摩卡,速溶的,希望合你的口味。” 梅冷尘似乎对咖啡没什么兴趣,白雪鸿充好递给他,热腾腾的香气也没让他有喝的。 “怎么,不喜欢吗?” “哦,不不,我喜欢闻,但是不怎么喝,你别介意。以前喜欢喝,现在身体的原因,晚上不怎么喝这些了。” “那我这里还有红酒,喝一点对身体有好处,要不我给你倒一杯?” “你别客气,我现在酒也不能喝。” “那你平时晚上画画靠什么提神,总不至于一直画画吧。” “我晚上通常状态饱满,用不着提神。” “抽烟吗?” “烟可以抽两口。” “真是奇怪,抽烟对身体不好,你反而不忌讳,不过很抱歉,我不抽烟,所以家里没有。” “没关系,真的你不要忙了,我的生活很简单,几乎是用不到什么物质的东西。” “那好吧,你看看在哪里画比较好,二楼我不怎么上去的,上面房间也都放满了东西。一楼这里是书房,里面是我的卧室。” 梅冷尘站起来,推开书房门走进去。 “书房不算太大。” 他随手推了一下书房和卧室之间的推拉门。 “这样差不多,你坐在卧室里,这样的距离和空间比较舒服一点。” “那也好,我明天把书房收拾一下,你东西不太多吧,这里还有一个可以活动的置物架。” “我正要和你商量,是这样的,我呢,那边的东西就不来回搬了,我列个清单,你置办一套工具,画笔颜料画布之类,还有聚光灯,用你的钱吧,我也不跟你客气,画好后所有权归你,你保存也好卖掉也好,我只享受这个过程。” “没问题的,我让人去置办,不过你如果这样的话,是不是我要付创作费给你,你可别要太贵我付不起的。” “所有画作全部送给你。” 梅冷尘说得很认真。 “那多不好意思。” “我很久没画人物的冲动了,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思考人生问题,对于画画,我几乎是业余的了,很多问题一直困扰我,没有人能为我解惑,所以,我很苦恼。还好,你的出现让我暂时能够平静下来,毋容置疑,美能让我产生知觉,而知觉可以让我产生热情。” 梅冷尘的目光停在书桌上。 “那是什么书?” “这本啊,我还没来得及看呢,是在后山寺院借的。” “你去雪隐寺了?” “是的,以前不知道那里还有寺院,我也是第一次去,你也去过吗?” “是的,当然去过。” “那你认识雪峰师父了?” “当然,他是我在这里唯一可以交流沟通的人。说起来他也很不容易呢,修行会遇到很多问题的,他的内心也许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淡定,很多时候他也非常矛盾。” “你这么理解他,你们是很熟悉了?” “我们很多时候是心意相通的,不过走的路不一样,做的选择不一样,对人生对世界的很多看法不一致。他一直劝我皈依,我受不了他的大道理,但我对佛菩萨还是比较恭敬的。” “那下次我们一起去寺院好不好,上次去和他简单聊了几句,气氛很是尴尬,我生怕说错什么,也能感觉到他的不自在,如果你在那里的话,情况就会不同许多,也许他还能放得开点。” “哈哈哈哈。” 梅冷尘忍俊不禁笑得很开心,白雪鸿没想到冷冰冰的大理石雕塑一样忧郁的面孔笑起来这么可爱。 “你笑什么啊,莫名其妙。” “我不是笑你,我在想你们相对时雪峰是怎样的表情,他一定比你还惶恐,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了 ,他肯定不敢看你。” “没有的事,他很平静,谈吐有序,自始至终他都很得体。再说有什么敢不敢看,我又不是魔鬼,师父那是正心正念。” “你别说我男人也八卦,你看到的只是表面,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心里是翻江倒海的,你知道为什么吗?他没有经历过情关。他大学没读完就出家了,他的师父对他要求很严。到这里清修的原因就是要远离复杂的人群,因为他之前出家受戒的寺院太繁华了,香客多信徒多,有一些女居士对他心生欢喜,天长日久,他怕自己道心不坚,就自请到这冷僻的地方悟道,换句话说,就是要逃避,先躲个清净免得犯错误。你想想这个道理,假如他真的已经修到如如不动,那么什么样的诱惑都不足为虑,又何必千里迢迢来避居呢。” “你不是他,你怎么知道他内心究竟是怎样的。在我看来,雪峰师父的一言一行都非常如法。” “如果真是那样,你就不会感到尴尬了。人和人之间,除了语言和动作的交流,还有磁场作用,这就是佛教讲的眼耳鼻舌身意的第六意识,人的身体里潜在的意识是互相影响的,正如快乐会传递,悲伤也会传递。你们之间出现了紧张气氛,是来自于你们各自的内心,你一定也曾以世俗的眼光来转念过,这个和尚这么帅这么年轻,对吧,哪怕只是一闪念,这样的念头总是出现过的。” “我看你不像是画家,倒像是心理学家。”白雪鸿暗自惊叹,她不得不承认,第一眼看到雪峰禅师的时候,她确实被他的颜值和轩昂的气质惊艳到了。 “反过来,他又何尝不是感到吃惊呢,因为他不是盲人,你这样少见的美貌忽然出现在他面前,与他也是心海泛起波澜,只不过他用信念来强压着自己,他不能表现得慌乱,毕竟他修行了十年,根基还是有的,不至于失措。我敢打赌,他这几天肯定每天都会想起你,甚至会放大你的每个细节,但是最后,他都会为自己找到你出现的正当理由,那就是,佛祖以你来验证他的道心,所以他一定要守住底线不越轨。” “我才不信你的推理呢。” “你不信,下次你再去,看看他是否是希望你出现的样子,我想你这么聪明的人,应该能感觉到。” “我可不一个人去了,说好咱们一起。” “不行,我白天不出门的,晚上他那里又不方便。你还是抽个白天自己去吧。其实也好,也许你真的是他修行的助缘,帮助他度过那个坎,他现在正是修行的瓶颈期,需要有外缘来刺激。打个比方吧,比如说衡量一个人是否重视金钱名利,最好的办法是让他拥有荣华富贵,如果他能够像范蠡一样功成身退,那才是大智慧,但假如他根本没有经历过种种诱惑,又怎么能确定他是否真的不是沽名钓誉之徒呢。” “可别拿我做试验品,我可当不起,人家说宁搅千江水不动道人心,还是让师父自己参悟吧。” “今天时间不早了,你也该睡觉了,我准备回去,等你置办好了我再来。” “你的电话多少,到时候我打电话给你。” “我不用电话,现代科技对我是种干扰。你不用特意去找我,我每天晚上就当散步来看看,什么时候准备齐备什么时候开始。” “你还真是例外,就凭这点我就非常佩服你,现代人谁能离开手机啊,没有手机没有网络,估计大多数人会觉得生活少了很多乐趣,严重一点说,跟整个世界都脱轨了。” “我看你也没什么电话打来啊,蛮清净的。” “那是因为我换了新号码,这个号码只有必要的几个人知道,不过现在联系都靠微信,一般不是紧急的事情,打电话总是有打扰别人的嫌疑。” 说到电话,白雪鸿的微信刚才响了几波,她随手翻开看,是朋友圈里一个老网友,乞力马扎罗的雪发来的,连着发了四条。 “在吗?” “有时间聊聊?” “最近很忙,总算告一段落。” “你呢,还好吧?” 白雪鸿飞快打了一行字:“我很好,过会儿聊。” 那边立马又打过来四个字:“好的,等你。” “我把清单写好了,暂时这些就可以了,以后有需要再说,我先走了,你早点休息吧,晚安。” “晚安,路上小心点。” 梅冷尘回头又看了白雪鸿一眼“你一个人在这里更要小心点。记着把门锁好,我走了。” “再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十:两个孤儿 阿涛把车停在度假村的停车场,白雪鸿已经在等着他了。他打开后备箱,把一个大纸箱子抱出来:“鸿姐,这一箱是画笔颜料调色盘之类的工具,里面那个纸箱子里是led调色灯,灯架在后排车坐上。衣服也在车坐上,七七八八还有很多箱子都在前面,车里塞得满满的,连前排副驾驶都放满了,只留下我一个人坐的空间,只好我自己来,也没帮手了。” “没关系的,我和你一块儿,也不赶时间,慢慢搬吧,多拿几趟而已,要不我打电话给虎山大哥让他来帮忙。” “那也好,这些东西零零碎碎真不少,衣服很重的。鸿姐,你买这么多画画的东西是要学画画吗?” “不行吗?我以前也是学过的,业余画着玩吧,闲着也是闲着。” 她不想把事情搞得复杂了,也不想让别人知道梅冷尘的存在。 白雪鸿拿出手机拨了虎山的号码,接电话却是虎山的老婆淑芬,她告诉雪鸿虎山把手机落家里了。 “看来只好咱们俩慢慢搬了。” “那你拿画架吧,我来搬这个箱子。” 两个人刚要走,听见妙觉在后面喊:“白居士————” 小和尚提着一篮子青菜,后面跟着肥嘟嘟的阿黄。 “妙觉师父,你又去菜地了,有没有看到虎山大哥在田里?” “我去的时候他在,后来我浇菜的时候他就走了,你找他啊。” “啊,没事,他不在就算了。” “是不是需要帮忙啊,我已经干完活了,不急着回去,我来帮你吧。给你,你提着菜篮子,我来搬东西。” “那也好,这是阿涛,你们认识一下。阿涛,这是后山雪隐寺的妙觉小师父。” 多一个人效率就是不一样,而且妙觉很能干,比阿涛这个纤弱气质的发型师力气大多了,可能是每天田间作业体力劳动习惯了吧。不到一个小时,所有东西全部搬上来了。 白雪鸿给他们打开饮料,然后从阿涛送来的箱子里拿出一大堆小零食,核桃酥,萨其马,各式博饼和面包。 “你们俩先吃着,快十二点了,我做饭你们吃吧,想吃什么?” “不用了吧鸿姐,吃点零食凑合一下吧,你这里哪哪都不方便。” “怎么不方便,厨房里什么都有,想吃什么随便点,鸡腿羊排应有尽有。哦,忘记了,妙觉师父只能吃素。” 小和尚笑着说:“没事儿,你们吃你们的,我一会儿还要回去,师父等着我吃饭呢。对了,我把菠菜和生菜给你留这里一点吧,反正我天天去菜地,青菜多得吃不完。” “吃完饭再回去吧,给师父打个电话说一声。他有电话吧?” “有是有,可是我不敢。” 看出来妙觉也想留下来,毕竟还是个大孩子,平时也没个去处,好不容易有个机会,他很想留下来凑个热闹。 “师父有那么可怕吗,你就说帮我搬东西呢,你用我手机打吧。” “白居士,我真的很怕师父,我不敢啊,要不你问问看。” “好吧,你帮了我半天忙,总要谢谢你的,师父电话号码你记得吗,你拨号吧。” 妙觉把手机接过去,拨通了电话:“师父,是我,妙觉,你等一下啊,那个白居士有话跟你说。” 不等雪峰禅师说话,妙觉赶紧把手机递给雪鸿。 “师父您好,我是白雪鸿,前几天去寺院向您借过书的,记得吗?” “哦,知道了,白居士有事吗?” “是这样的,今天我有很多东西从山下运过来,正好妙觉师父遇到我们在往山上搬,他很热心,帮我搬了半天,真是辛苦他了,正好也中午了,我想留他吃个饭,您能批准吗?” “你太客气了,举手之劳而已,应该的,别太给你添麻烦才好。” “没有没有,还有我同事也在这里,反正也要做饭的,要不师父您也下来跟我们一起吃吧,我会做素斋的。” “我就不下去了,你们吃吧,怎么样,书读完了吗?” “没有呢师父,读了一半,很多地方不明白,改天还得向师父请教呢。” “好的,你不是要做饭吗,忙去吧,有时间再来聊。” “应该多向师父请教的,只怕打扰到您,不知道什么时候去方便。” “什么时候都方便,如有佛法方面的问题或疑惑,欢迎你随时来,我们可以一起讨论。” “谢谢师父,那我去做饭了。” “恩,去吧,让妙觉吃完饭快点回来,他还有很多功课,不能太贪玩。” 雪鸿去厨房里,挑出做素斋的食材,蘑菇,豆腐,木耳,干笋。 妙觉走进厨房。 “白居士,我可以给你打下手,平时师父做饭都是我帮忙的,有时候师父不舒服,我自己都能做饭炒菜。” ”不用了,你去客厅和阿涛聊天吧,很快就好了,客厅有点心,你饿了就先吃着垫垫肚子,你这个年纪是最容易感到饥饿的。” “我刚才吃过了,真好吃,我真的好久没吃过那么好吃的点心还有巧克力。” “你喜欢吃等一下走的时候多带回去一些吃。” 妙觉摸了一下圆溜溜的脑袋,“那多不好意思啊,吃了再拿,其实这么好吃的东西我是想让师父也尝尝。” “好的啊,等一下我打包你给师父带回去,师父要也喜欢吃的话,我再让山下多送一些就是。” “不用了不用了,不能贪吃的,师父天天教我不要挑食不要贪嘴。” 白雪鸿看了一眼正在帮她洗菜的妙觉,心里忽然有种说不出的类似母爱那般的慈悯。 “妙觉师父,你几岁了?” “我属蛇的,十七岁了。” 严格意义上说,他还只能算是个大少年,这个年龄应该是在校园里备战高考,有一波学哥学弟,住在学生宿舍,偶尔和同学一起捉弄一下谁。 “你跟师父多久了,家里人同意你当和尚吗?” “我没家里人了,我是孤儿。我从小父母就离异了。我跟着我爸,三岁那年,他生病去世了,我就跟着我爷爷,六岁那年,爷爷也没了,村里人就把我送到我妈家里,我妈妈又嫁了人,还生了个小弟弟,我没去多久,我妈和继父在工厂的火灾里遇难了,继父家里人不愿意收留我,理由是我的户口没在他们那里,其实我听见他们背地里说我是扫把星。没办法,我总不能死皮赖脸呆在那里,人家也没义务养我。离开那里以后,我四处流浪,白天去小吃店讨要,大饭店是不能接近的,连门都不让进。一般小饭店的老板都很好说话,多少会给我一点吃的,也没怎么挨过饿,我总结出一点经验,那就是只要吃的别要钱,一要钱人家就很反感。晚上我就跟那些流浪的人睡在一起,桥洞子里了,破房子里了反正哪里能睡就睡哪里。“ 这么悲催的童年生活,妙觉说得像是别人的故事。 ”后来有个管乞讨的人问我愿不愿意加入他们一起干,如果我同意,他们会分给我一个固定的地方,让我在那里讨钱,每天定的有任务,完成了还可以有提成。我没有参加,因为我觉得那不是我想要走的路,至于想干什么,那时候我也不知道,只是我不想一辈子那样乞讨靠别人。就是因为我不同意,那个领头的就故意找茬,我经常被他们揍,我挨揍都挨出经验了,比如说,他们一动手,赶紧双手抱头蜷缩在地上,先要护住脑袋别被打傻了。有一天夜里,我无意听到他们商量说准备把我的腿弄断,让我变成残废,这样我就会老实听话加入他们。我吓得不敢在那里待下去了,就溜到火车站,想找机会赶紧离开那个城市。我就是在火车站遇到师父的,他那个时候在五台山,刚出家不久,那次回老家祭拜父母。” “怎么,师父的父母不在了吗?” “恩呢,车祸,一起去的。” 白雪鸿内心凄恻,原来这师徒二人身世都这么苦。 “我和师父是上天注定要遇到的,要不怎么会那么巧,总之,我在火车站第一眼看到师父就开始崇拜他了,他长得又帅又威风,跟电影明星一样。你知道吗,我小时候喜欢做武侠梦,那时候在我的印象里,和尚都是很会武功的,有武功好啊,有武功就不怕被欺负,我就拉着师父的衣服,扑通就跪下了,说什么也不撒手,我要跟着他出家做和尚,我要学武功。” “难道师父真的会武功?” “哪呀,我以为他跟少林寺的和尚一样呢,那时候哪懂啊,就认定和尚就都是少林寺的,我说师父我要当和尚。” “师父就这么答应了?” “没,他问我家在哪里,家里还有什么人,我就实话实说,然后师父就把我又带回他的老家交给师父的哥哥,接下来费了很大事,给我落实户口,联系了当地的学校,我七岁了,该上学了。你知道吗白居士,我师父家里很有钱的,专门有保姆照顾我,我呢,一下子从小乞丐变成了小少爷。” “师父家境那么好,怎么会出家呢?” “不知道啊,反正他就是非要出家,我师父的哥哥也没办法,他们家在江苏有一个很大的工厂,生意做得很大,师父大学毕业后没多久就出家了,搞不清什么原因。出家人各自有各自的缘由,有的是无奈的选择,有的是信仰的追求。反正我师父肯定不是走投无路才出家的,就算是他父母去世了,家里还有他的哥哥在呢,师父的哥哥很有本事,生意做的很好,但师父执意剃度了,我遇到师父的时候,他出家也才一年多,还没有受比丘戒。” 白雪鸿心里闪过一个念头,难道师父失恋了,按一般大众心理推断,但凡出家的人,总是遭受过什么挫折和打击,看似看破红尘,其实是想不开了。 “那你在师父家里读书不是很好吗,怎么也当起和尚来了呢?” “告诉你吧,我这就叫不改初心,你可别笑我,我当时就是这么想的,师父家那么有钱都去当和尚,肯定是学功夫,不行,我也得当和尚。于是我开始计划逃跑,每天积攒零用钱,攒够了以后我留了一张字条,我说我去五台山找师父了。” 真是人小鬼大,一个六七岁的孩子,从江苏到山西,没有身份证没有监护人,是怎么千山万水找过去的。这路上万一遇到人贩子或者那些可恶的乞讨组织者,白雪鸿不敢往下想。 “你是怎么做到的。” “不是说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吗,我先是跟着大人溜进候车室,在那里找到去太原的火车,然后紧跟着一个大叔,我长得比较瘦小,用不着买票,就这么混进去的。你可别忘了,我好歹有过快一年的江湖闯荡经历呢,这些都不是问题。到了太原,我跟着一帮去台怀镇的旅客上了长途车,然后就到了五台山,一个一个寺院挨着问,最后终于找到了师父在的那个寺院。” “你胆子可真大啊。” “这都不算啥,好赖我兜里揣着钱呢。总之,我见到师父以后,说啥也不回去了,我说要是不让我当和尚,我宁肯还是要饭去。还有就是,我要跟着师父,我不和他分开,这一辈子都不。” “师父也拿你没办法了吧,你可真不让人省心。” “不管咋说,师父让我跟着他了,师祖给我剃度以后,我就跟着师父住在寺院,除了每天跟着师兄们念经做功课,我还要学习文化课,师父自己编的教材,语数外历史地理一门不拉,我读到现在还都没毕业。” “那怎么不在五台山了。” “具体我也不是很清楚,那时候我还小,我跟着师父在五台山待了两年,师父就带着我到这里来了,刚来的时候那个破啊,和五台山的寺院没法比,师父也不嫌破,就和我睡在大殿旁边的木板上。刚来的时候,还被这里的居士好一个怀疑,后来师父的哥哥来看他,就花钱把房子修好,又建了几间房子做寮房,寺院这才是现在的模样。” “那你学武功的愿望不是泡汤了吗?” “嘿嘿,那时候不是小吗,比较幼稚,哪有电视上那么神奇的功夫啊,不过师父教我练太极,我们每天都会练拳,但这不叫武功,师父说打拳也是修行,要我说就是锻炼身体。” “那这么说,你们也来了七八年了。” “可不嘛,来的时候我九岁吧。我们刚来的时候,这里的居士对我们不信任,看到一个年轻和尚带着孩子,好像也真不像那么回事,连真的假的都还不一定呢,不过时间一长,通过了解,都接受我们了,师父还有很多粉丝呢,他读的医学院,学过中医,师父本事大着呢,经常帮村民们医病,不是我吹牛,师父的医术比那些专家啥的都管用。现在大家都特别尊敬师父,说他是真正的修行人,菩萨心肠,救苦救难。你也知道,我种菜那块地就是一位居士无偿让我们寺院种的。” “师父好像年纪也不算太大啊。捡到你的时候恐怕自己也还是个大男孩呢。” “他属猪的,三十五了,不过我师父看起来年轻。对了白居士,师父说过一阵子要送我去五台山受戒呢,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你去过五台山吗?那里夏天特别凉快,晚上星星很多很亮,好像一伸手都能摸得着。你要有空可以和我们一起去啊,就当去旅游了嘛。五台山很多寺院,也很多传说,总之你去了就知道了,不管怎么说都是佛教名山,去拜拜文殊菩萨吧。” “我去过五台山,不过来去匆匆,去的时候又是春节下雪,就去了一次黛螺顶,五台一个都没登。” “那多遗憾啊,这次一起去吧。我回去跟师父说说,咱们搭个伴,火车票买一起吧。” “我倒是有时间去,不过你们去办事,不知道方便不方便,如果可以的话,开车去好了,一路走一路看看风景。” “那最好不过了,我师父虽然不常开车,但他的车技你完全可以放心,我回去就跟师父说,白居士,真的,我可愿意跟你说话了,啥都愿意跟你说,如果不是我剃度了,我真想叫你姐姐。” 白雪鸿忽然内心一种温柔的悸动,她怜爱地看着妙觉,这个机灵的男孩子,怎么那么招人喜欢,那样苦哈哈的过往,那么不见将来的出家生活,一切在他似乎都是完全不必担忧的,他心里的世界是美好的,他的当下是快乐的,他眼里的人是可亲的。 “走吧,菜好了,我们可以吃饭了。” “好的,开饭喽。” 阿涛还在玩手机,听到招呼,赶紧到厨房里帮忙盛饭菜。 西红柿豆腐汤,炒笋干,炝拌菠菜,西芹百合,腐竹木耳,虎皮辣椒,盐水花生。 素斋也美味,三个人以茶代酒,午饭开始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十一:护花使者 梅冷尘画画的时候基本是不出任何声音的,甚至连呼吸都感觉不到,他专注于画布,偶尔抬眼看一下静坐在灯光下的白雪鸿。 外面的夜沉静如水,杂花生树落英缤纷的世界此刻简化成一个背景,没有灵魂的世界是空洞的,时间和空间苍苍茫茫模糊一片,陌生的逐渐熟悉,熟悉的忽而陌生。 led灯柔黄的光芒下,白雪鸿的发丝和轮廓仿佛用金色的线条勾勒过,或者说,她本身是会发光的,那光源来自于她的本体。她端坐在藤条编织的凳子上,脊背挺直,两只手交叉在腿上,右手覆盖着左手,手腕上戴着一只白玉手镯。她的手指性感而寂寞,右手拇指压在左手腕下,其余四指间距相同排列在左手背上,搭放的弧度优美线条流畅,如莫纳丽莎在胸前相扣的那般和谐含蓄与神秘。 这是第一幅作品,梅冷尘选择的是四分之三侧脸,他帮白雪鸿调好坐姿以后,让她不用紧张,就当身边没有人,尽量放飞自己的思绪,可以天马行空,进入无人无我状态。 白雪鸿也确实很快就进入了自己的内心世界,梅冷尘要画的,是她的貌她的神,并不能溃破她的秘密。 她的灵魂是自由的,可以无所思无所忆,也可以长相思长相忆。 她想起关雎,想起洛神,想起所谓伊人。 古代的女子,相思得那么美,那么真。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野有蔓草,零露瀼瀼。 有美一人,婉如清扬。 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她想,这大概也是梅冷尘笔下想要塑造的那种美吧。 邂逅相遇,良愿乃从,可是,世上多少邂逅,都是繁华登场却黯然落幕。 就像她和艾伦。 不知道他现在可好,找没找到心仪的女孩子。 那个喜欢穿巴宝莉格衬衣,棉质休闲裤,永远笑盈盈的大男孩,是那么阳光和顺。 他们几乎是一见钟情,艾伦在回国不久的一次聚会上认识了白雪鸿,当时不知道谁说了句:“哎,你们看,他们俩长得像不像啊。”众人跟着起哄:“哦~,什么情况,金童玉女啊。你们俩去做个dna,别是失散多年的兄妹。” 艾伦伸出手:“先认识一下吧,你好,我是艾伦。” 他们在众目睽睽下握手言欢。 白雪鸿绝对不是个轻浮的人,但是那天她特别开心,也丝毫不掩饰对艾伦的好感。吃完饭,大家又一起去唱歌,那天他们聊了很多,艾伦几乎把自己的家庭背景和的成长经历都无所保留地告诉了白雪鸿。话聊得投机,酒也喝了很多,深夜散场,艾伦送她回家。 到了楼下,他郑重对她说:“我很喜欢你,虽然这样说有点冒昧,但我不久以后要回英国,我不想浪费时间,如果你同意,我们开始交往好不好?” 不能不承认,白雪鸿也喜欢他,和艾伦不过也就是几个小时的相处,但她感觉特别舒服,什么原因这么融洽她也说不清楚,是他的容貌和神情与她依稀仿佛,还是他的谈吐气质让她觉得儒雅有风度,亦还是他笑起来那种灿较令人动容,也许喜欢一个人就是这么莫名的,他身上的气味,或者他洁白整齐的牙齿,他手心的温度,谁知道呢,当他向她道晚安并拥抱她的时候,她很愉快地接受了他的亲吻礼。 “白小姐,你可以回过神来了。”梅冷尘站起来对她说。 “哦,好了吗?” 白雪鸿有些许慌乱,她好像怕梅冷尘看懂她想什么一样,或者自己心虚吧,当着别人的面去害卿卿我我的相思似乎也不是很恰当的行为。 “一个多小时了,我怕你总这么坐着吃不消,站起来活动一下。” “这么快吗?就一个多小时了?你画完了吗。” “没有,哪会那么快,又不是画速写。不过用不着太赶,每天凝聚精力,把最好的状态调整上来,画这点就可以了,日子长着呢,急什么,也不参加画展。” “我看看到什么程度了。” 白雪鸿一边活动身体一边走过来。 画布上的人物基本面貌已经清晰,白雪鸿看着梅冷尘笔下的自己,月白色交领短襦,藏青色长裙,头发蓬松挽在脑后,斜着插一直玉簪。面部肌肤的色泽还没有处理饱满,但眼眸的光彩已经一览无遗,画中的女子,看起来好像一往情深的样子,抿着嘴唇,嘴角不易察觉的一点上扬。 “明天再接着画吧,怎么样,你可还有点满意?”梅冷尘在做善后料理,白雪鸿过来帮忙,被他制止了。 “别弄脏了衣服,让我来吧,你累了吗?” “好像背有点僵。” “恩,长时间保持一种姿势很容易肌肉疲劳,你先坐到那边去,我弄完了你再过来。” 梅冷尘很麻利地收拾好东西,洗了手,乱七八糟摆满颜料的书房又恢复了简单规整。 “你过来一下。” 梅冷尘示意白雪鸿坐在那只六爪转轮椅子上。“我帮你简单按摩一下吧,可以促进血液循环,减轻肌肉的疲劳感。” “不用了吧,你也挺辛苦的。” 梅冷尘没说话,拿眼神示意她快点。 白雪鸿没想到,梅冷尘的按摩手法还挺神奇,本来她的肩部和背部又酸又痛,梅冷尘这一揉一按,感觉浑身都轻松多了。 “好点了吧,你只管放松吧,很快就感觉不到难受了。” 也许是白雪鸿确实累了,也许是按摩的作用,她居然靠着梅冷尘睡着了。 梅冷尘轻轻抱起她,推开卧室的门,把她又轻轻放在床上,替她盖好被子。 灯光下的白雪鸿像个中了咒语的睡美人,静静地仰卧在那里,梅冷尘把她脸上的头发拿开放在两侧,他凝视着她,密如帘幕一般的睫毛遮住了她所有的喜怒哀乐,侧影拥托着挺括的鼻梁和小巧玲珑的鼻头,微微翕动的鼻翼像是落在花蕊中蝴蝶的双翅,小心翼翼地一呼一吸。她不是这个世界里的人,她是彼岸的曼殊,还是忘川的沙华?她是谁啊,来度他的菩萨? 梅冷尘出神地望着她,她到底是谁啊。 午夜山风乍起,窗外忽然响起落雨的声音,梅冷尘俯下身,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 “睡吧,到梦里去吧。” 他关了灯,坐在黑暗中,在黎明到来之前,他是她的护花使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十二:一个叫檀郎的小男孩 “你有没有午夜出去散过步?” “我一般12点以后就睡觉了,不过也有例外,以前和朋友出去吃饭唱歌什么的,或者连夜写稿子,也有到凌晨的时候,不过大半夜在外面散步并不常有。” “那你一定没有见过下弦月,想不想出去走走?” 梅冷尘和雪鸿约定每天只画一个小时左右,他说这是为了保证画的质量,长时间的连续工作会让人的状态出现疲软甚至混沌。 “好啊,很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反正我也用不着早起,所以就是走到天亮也没关系,更何况还有这么兴趣浓厚的伴侣。”白雪鸿说完脸红了,她的意思是有同伴,前面说得太押韵,语感一上来,顺口误说成伴侣,不过她反应很快,马上说:“一个好的旅伴是可遇不可求的。” 梅冷尘脸上露出不易觉察的微笑。 “我喜欢夜里出去散步,仰头可望星空,俯首可见大地。看着这世界春夏秋冬四季更替,树枝抽芽又落叶,月亮圆了又缺。夜是多么丰富和自由。” “我知道了,这么说你是属夜的。”白雪鸿打趣道。 “我属马,所以天马行空无拘无束。”梅冷尘一本正经。 “原来你是小弟弟,我属蛇,看来以后你只能叫我姐姐了。” “怪不得呢。” 梅冷尘好像恍然大悟的样子,倒是把白雪鸿说得一头雾水。“什么意思?” “我知道有个形容词叫美女蛇,以前一直不明白,美女和蛇怎么能相提并论呢,现在我明白了。” “原来坑在这里呢。”两个人同时笑了。 “现在就出去吗?” “呆一会儿吧,要到12点以后月亮才会爬上来,现在是农历的月末,下弦月后半夜轮值。” “那我们先喝点咖啡提提神吧。” “好吧,随你喜欢,我无所谓。” “那你等着啊,既然时间充裕,那我们慢慢消磨好了。现磨咖啡好不好?朋友专门从巴西带回来的咖啡豆。你如果无聊可以看会儿书。” “我来和你一起吧,其实喝咖啡并不比制作它的过程更享受。” “说的也是,既然你也这么有兴致,还是你来研磨吧。” “看到咖啡豆,我忽然想起我们中国也有一种树会结豆,比咖啡豆美艳多了,不过不能喝也不能吃。” 白雪鸿马上明白了:“你说的是相思豆吧。” 红豆生南国, 春来发几枝。 愿君多采撷, 此物最相思。 王维这首五言绝句几乎妇孺皆知。 “相传古代的时候有位女子,因为丈夫死在边地,她在树下泪尽而亡,化作树上的红豆。你见过江阴的红豆树吗?” 白雪鸿摇摇头:“没有,好像是考证过一千四百多年了,在江阴的顾山镇,据传是梁朝的昭明太子亲手种的,为了纪念他的一段凄美爱情。” “这个故事我也听说过,当年昭明太子在顾山的观音禅寺修编文选,偶遇一个叫慧如的尼姑,两个人谈论佛法探讨人生,最后由知音变成了情人。” 白雪鸿叹了一口气:“两个人的身份注定有情人也难成眷属,没有结果的爱情也注定是悲剧,这种爱情之花更注定是无望之花,无望之花结出的当然是绝望之果。慧如对佛法教义见解精辟,却最终勘不破情爱,结果还是被相思折磨死,可见爱情是可以杀人不见血的。人生遇到知音不容易,倾心相爱更不容易,去的已然了结,留下的却要经受更大更深的寂寞,恐怕昭明太子的痛苦也绝对不亚于慧如。他为她种上相思树,一定也是希望慧如地下有知,不要把他忘怀。” “如果慧如能在忘川河畔多等几年,也许可以等到心上人,昭明太子也是英年早逝的,此生结束,彼世开始,说不定他们在生生世世的轮回里已经再续前缘了。” “你有过爱情吗?”白雪鸿忽然问道。 梅冷尘笑笑:“会有的吧。” 白雪鸿有点惊讶:“那就是没有喽,你没问题吧,这么大没谈过恋爱啊?” “这有什么奇怪的,没谈过恋爱不代表我不懂爱情。” “看你夸夸其谈以为你是爱情专家呢,也是,游泳教练不一定会游泳。”白雪鸿忽然觉得自己很八卦,这完全不像是自己的作风,这么的问题被她轻而易举就扒出来放在明面上当聊天话题。她把咖啡豆放在咖啡机中:“好了,你可以接手了。” 梅冷尘坐下来,细致而缓慢地摇动手柄,看他的动作就知道他也是行家里手,因为手动咖啡机如果太过用力或者速度过快的话,咖啡的香味会因为摩擦产生的高温而挥发影响口感。 他真是一个精致细腻的男人,白雪鸿已经是公认的情调控,而眼前这个磨咖啡的年轻画家,似乎比她更小资。他的手指修长,皮肤白皙得泛着冷光,和古色古香的深咖色手柄搭在一起,有种颓废的贵族气质。他的长发过肩,中分以后就这么披着,一半在耳后,另一边遮住半边脸。 他很专注,也很享受开始散发香味正在粉碎的咖啡粒。半边的黑发衬托出他脸部的侧轮廓,有一种阴郁的病态美。白雪鸿不禁想起魏晋南北朝时期对男人的审美,那个时期的贵族男子就是以弱不禁风的病态美为高规格的标志,而且崇尚一白遮百丑,文人雅客盛行涂脂抹粉。据说曹操的干儿子兼女婿何宴就是白得不像话,魏明帝曹睿不喜欢这个深受祖父喜爱的驸马,于是故意搞他恶作剧,想让他出丑自己图一乐开心。有一天政务不太忙,小曹就把何宴叫到宫里边,三伏天,何宴穿着官服,已经热得直出汗,曹睿还非要请他这个姑父吃麻辣面,结果何宴热得汗噗哒噗哒直往面碗里掉,他只好用袖子不停地擦脸,这正是曹睿恶搞何宴的损招,他以为何宴那么白肯定没少擦粉,这么捉弄他非要让他擦个大花脸,然而结果令曹睿大跌眼镜,人家何宴那是天生一张粉面,越热越白里透红与众不同,不仅没出丑,从此还在历史上留下傅粉何郎的传说,几乎成了美男子的代言人。 白雪鸿一直认为魏晋遗风的美男子是伪娘系列,男人如果太阴柔,很难让女子倾心,甚至会怀疑他是否直男。眼前的梅冷尘,分明身上严重存在魏晋男子那种做派,比如皮肤太白,长年的昼伏夜出使他的下眼睑出现淡淡的青晕,比如身材消瘦欣长,飘飘欲飞,比如从头到脚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清气,比如他画画时优美灵巧的手势,比如他凝视白雪鸿的时候眼神里的羞涩和妩媚,对,这个词一点不冤枉,就是那种感觉,可是为什么他却一点也不惹人生厌,反而是招人心疼和怜惜,也完全感觉不到有伪娘的嫌疑,骨子里还是骄傲得像只白鹤,眉头眼梢还能看到一丝潜伏的桀骜不驯。 梅冷尘心无旁骛研磨着咖啡,白雪鸿的思绪却上下翻飞,直到梅冷尘叫她,她散漫不羁的思想才赶紧合围。 “你想什么呢,这么出神。”梅冷尘把磨好的咖啡粉倒进咖啡壶里,盖上滤纸,打开火开始煮咖啡。 “哦呵,没想什么,我昨晚做了个梦,我最近做梦经常会梦到一个小男孩儿,真奇怪。”白雪鸿由刚才的傅粉何郎又想到另外一个人。她自小就是一个想法多过语言的人,满脑子奇奇怪怪的幻想经常让她沉迷其中,而且她喜欢做梦,各种各样的梦,做梦可以体验不同的人生,这样无形中拓展了生命的宽度。 “是吗,说来听听,说不准是丘比特,他手里没有拿个小弓箭什么的?” “你真会联想,丘比特长着一双翅膀呢好吧,再说人家是希腊的,我梦到那个小男孩是国产的,真的,他有名字,叫檀郎,有可能是个小名,我只记得大家都叫他檀郎。他好像是一个有钱人家的小少爷,两个丫头伺候着,穿的都是民国时期的衣服。那个小男孩长得特别漂亮,他的母亲也是个美人,但是没看见有男主人出现。他们住在一个大宅子里,房子后面还有一个很大的花园。院子里有管家,还有奶妈和一大帮子丫鬟,奶奶很慈祥,爷爷也很宠他,经常会让管家带着他到他们家开的绸缎庄去玩。那个绸缎庄在繁华的街市上,那里有很多美味的小吃卖,爷爷就让管家去买来各式各样的美味,又香又甜加了红豆的糯米粽子,色彩鲜艳的麻仁奶糖,油亮爽口的茴香糖饼,绵软鲜嫩的炸春卷,又焦又脆的馓子,清香可口的萝卜丝猪肉饼,还有糖油粑粑,灯芯糕,眼花缭乱。奇怪的是,有的小吃我见都没见过,可是梦里却清清楚楚记住名字,醒来还记忆犹新。更奇怪的是,吃东西的的人分明是那个小男孩,我却有强烈的感应,仿佛吃到我嘴里一样,香的甜的都能品出滋味。” “看起来你梦得很开心哦。” “还有更不可思议的呢,我醒了再睡居然还能接上,就像电视连续剧一样,有意思吧?我梦里跟着那个小男孩四处跑着玩儿,管家和奶妈带着他去野外抓蝴蝶放风筝逗青蛙,总之,这个小少爷真是幸福极了。” “咖啡好了,现在把你的美梦先放一放,来点现实的吧,我们喝完咖啡就可以出去,差不多要零点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十三:下弦月 夜里的吊桥像一条沉睡的乌龙,因为有人惊扰,它不情愿地扭动着腰肢。吊桥由铁索和木板组合,联结着瀑布下的山溪两端。这座桥叫情人桥,不知道是真的有个美丽的传说,还是为了吸引游客的噱头,桥头上就是这么写的。白天在这里拍照的客人特别多,白雪鸿因而还从未踏上过这座桥。 两个人的脚步踏在木板上,发出笃笃的声音,像是逐木鸟在敲击着枯木。夜静春山空,唯闻流水声。桥下清溪,无日无夜地奔流,水声溅溅,流于春涧,遇石而绕,见弯即转,究竟这长流不息的水源来自哪里,为什么不见循环却永不枯竭,世界本如此吗,山河大地在遵循着自己的规律吗?比如山挺立以为岸,水泻流而投海,然后某一个纪元,沧海变成桑田。 “你看,月亮。” 白雪鸿停下脚步,顺着梅冷尘所指天空的方向。 在东边的石峰上,一弯下弦月慢慢出山,它纤细得莹莹可怜,只是一个半圆弧线,古诗有“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之句,如今这般情形,竟是相思到极限。 “月有阴晴月缺,人有悲欢离合,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白雪鸿轻轻念出苏东坡的词句。 “苏先生对着满月抒怀,没想到千年后有人用来感慨残月。人人都希望圆满,可是到底是圆的时间少,缺的日子多。大概这就是为什么人生苦大于乐吧。” “是啊,虽然听起来很消极,但因为有希望,所以不停歇,即便用二十九日的不完美来换取一日的美满,终究还是能够得偿所愿。你喜欢夜里活动,对于月亮,你应该觉得更亲近吧。” “怎么解释?” “你看啊,我替你分析一下,你呢,看起来就是一个很孤独的人,从我认识你到现在,你从来孤独的来孤独的去,没有电话,没有朋友,白天睡觉,似乎也没见和谁有过交集,你这么清清冷冷,不是和月亮一样吗,它也孤独地挂在天上,虽然满天繁星,可是每颗星星都距离它那么遥远,它的消瘦也好圆润也罢,终究它唱的也不过是独角戏。” 梅冷尘的心跳疼了一下,他似乎有点喘不动气。 “可是月亮还有自己的轨迹,我却不知道要去哪里。” 他像是自言自语。 白雪鸿能感觉到他冰凉的沮丧和迷茫的无助,她不敢碰触他的伤口,她知道他的某个部位一定是藏着致命伤。 内心的那种慈悯情怀温柔地浮现,难道他也是为情所伤?可是他又说他没经历过爱情,那么他的浑身上下透露出的阴郁出自哪里呢? 虽然她自己目前也身陷感情漩涡而不得不逃避,但起码她是被爱着的,至少她不孤独,只是被爱得喘不动气失去自由而已。网络上有人说,如果你不幸福,那是因为你没遇上一个更加不幸的人。在白雪鸿看来,梅冷尘一定是有着特殊的苦衷,他一定是受过某种很深的伤害。她暗暗下了一个决定,她要帮梅冷尘振作起来,不管他遇到了什么。 “你干嘛白天非要睡觉呢,要不以后你也早点起床,我们可以一起去跑步爬山,早上空气很好,尤其在这里,满眼春光鸟语花香。如果你愿意,我们还可以一起下山去吃吃大餐随便逛逛。看样子你太久没有去热闹的地方了。”白雪鸿甚至忘记当初自己来这里原是为了过清净日子的,现在她却自告奋勇邀请他再入喧嚣都市。 “为什么要去热闹的地方呢,人来人往的地方有什么好,彼此也不过擦肩而过,又有几个人是熟知的,既然同样都是陌生的,为什么要去凑那个热闹。” “你可以去认识新朋友啊。红尘生活,总要和人交往的嘛,其实吧,每个人都是生而孤独,但可以彼此靠近,这样大家都会有个安慰,你看我们俩不是也由陌生到熟悉吗。” “你不一样的,你和别人不一样。没人会可能和我做朋友,我也不想和谁交朋友。” “你又没去尝试,怎会知道,总之,我希望你能融入社会,不再这么形只影单,你知道吗,你这样看起来落落寡合,特别的孤苦伶仃,我真的看不下去。这样好不好,我们一起出去旅行一次好吗,全当散散心,过几天雪峰师父要送妙觉去五台山受戒,如果他愿意我们同行的话,我们正好开车一起去。” “你确定要和他们一起去吗?” “还不知道呢,只是小妙觉那天来说起,他说回去跟师父商量商量,还没给我回信儿呢。” 梅冷尘深深叹口气,怔怔地看着那弯瘦月:“看来,又剩下我和你了,干脆我也消失算了。” 白雪鸿于心不忍:“怎么又不开心了,我们可以一起去的啊,你正好也认识雪峰师父,大家路上有个伴不是挺好吗,虽然我不知道什么原因,但我知道你是刻意去回避现实生活,这样子不行的,我们既然是朋友,我就有义务让你变得快乐。” 梅冷尘不说话,他沉默着,转过身继续沿着木桥向前走,白雪鸿跟在他身后,让他考虑考虑吧,他没有一口回绝,说不准他愿意一起去呢。 两个人沿着桥缓缓前行。 像是下了很大决心,梅冷尘终于停下脚步。 “雪,不是我不可理喻,我很想和你一起,去什么地方都可以,干什么都可以,可是,我身体状况不予许,我不能接触阳光,这是没有办法医治的。情况很糟糕,一直以来我只能这么维持,一旦我的身体接触阳光,生命特征就会急速衰竭然后导致彻底完结,这也是为什么我白天不出门的原因。我是只能在夜里行走的人,无法像正常人一样生活。现在我告诉了你,你会嫌弃我吗?” 白雪鸿心中一阵惊悸,原来他有这样奇怪的病,这就是他不快乐的原因,可是换了谁,无法在阳光下享受鲜艳的生活,他能会感到快乐?! “是什么病?你告诉我,现在医学这么发达,总会找到治疗方案的,国内不行咱就去国外。” “你不要在这件事上浪费时间了,这是绝症,医不好的。好在我可以在夜间活动,这样起码我和你还能像现在这样一起出来散步。你别为我悲伤,没关系的,我现在有点知足了,至少上天待我不是没有一点恩惠的,他让你来做我的朋友,对我来说,可怕的不是我的顽症,而是孤独,谢谢你肯把我当朋友。你看今晚这月亮,只剩下一点点,就像我,苟延残喘。” 白雪鸿仰望着空中那纤弱的半弯月,忽然一下子悟了为什么叫弦月,她一致认为上弦月下弦月指的是半轮,现在看来,这才是真正弦的写照,只是这弦,怕是曲调伤感,弹不尽人生悲欢。人世间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不协调不顺遂呢,飘逸清俊的画家梅冷尘,这么才华横溢的梅冷尘,居然会有这样无奈的不治之症,就像一颗明珠,不得不一生暗投,埋没在不见天日的岁月里。他一定遭受太多痛楚,否则连家人朋友都没有一个在身边。她无论如何不能让他绝望,就算他的生命所剩无几,也要让他尽可能开心,不可以任由他心灰意冷地离去。 “我们的大画家,不要这么老气横秋好不好,什么苟延残喘,这样的词汇不许再用,因为我是一个唯美主义者。今晚的月亮虽然只剩下这点,但是,物极必反啊,它很快就会反弹,再过半月,我们仍然可以看见一轮清辉朗照大地,你也一样,你也会慢慢丰满,直到你可以把我照亮。” 梅冷尘轻轻地拥抱了她一下。 “我们继续往前走,还是折回去你困吗。”梅冷尘体贴地问到。 “还可以,我们再向前走走吧,夜里的世界还真是奇妙,虽然山河大地一片朦胧,但朦胧也是一种美呢,现代诗的形式里有新月派和朦胧派,大概也是由此而发。” “我担心你会不会和我一样也变得昼夜颠倒。” “那也没什么关系啊,反正现在这个时间,在地球的另外一面正是朝霞满天,说不定有很多人在看日出呢。” “可惜我没办法陪你看日出。” “你为什么非要有这样的执念,随缘就好,春花秋月,我们能赶上多少是多少,不要为了不可得而失去当下。” “你的口气像是雪峰,你可别像他一样满口教义,我也是怕了他了。” “你经常见他?” “不常见,一年也不见一两次,我去找他下过棋,他对我还比较不错,也知道我的身体状况。但我讨厌经常去找他下棋的那个小道士,阴阳怪气,典型的神神道道。对了,你会下棋吗?” “会是会,但不一定下得过你。” “那太好了,以后我们俩可以对弈了。” 两个人从长长的吊桥上走下去,桥对面依然还是樱花林。 “哎呀,几天没出来,樱花都在谢了。” 白雪鸿看着地上铺满了粉白色的一层花瓣,她仰起脸,树上残留的花朵还在继续飘落,不大功夫,满身满怀头面衣服上全是花瓣,有点飞红万点愁如海的凄凉。 梅冷尘能感到雪鸿的伤感,他舍不得她这样黯然,这个敏感聪慧的女子内心是多么情深意厚慈悲温柔。“花开就会花谢,这是天道啊,它在最美的时候凋零,不枉它鲜艳明媚一场。”轮到他来安慰她。 “我现在特别想写一首诗,可是我没拿笔也没带手机,怎么记下来呢,我怕一会儿灵感又没了。” “你可以吟咏啊,我替你记下来,你要相信一个画家的记忆力。” “那好吧,我开始了。” 我从未想过要打断你的美丽 你的芳华 只属于你自己 可是 亲爱的 如果你要谢幕 请安心向我 飘然于我的衣鬓 或者来我的怀里 你和我 静静地享受 尘世间最后的一场 寂静相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十四:岩石上的蒲公英 正午的阳光已经有些晒人,山林中的樱花差不多谢完了,整个崂山山脉群峰参翠,沟壑风流,千红开遍的暮春,接力的是万木峥嵘。 雪隐寺的院子静悄悄的,几只喜鹊落在古松下的青石板上,它们对上面残留的一些面包屑异常兴奋,那是白雪鸿带上山给师徒俩吃的,妙觉特意留下一些碎屑,作为鸟雀们的甜点。从小跟着师父修行,他没有更多的玩伴,所以很热衷和花花草草飞禽走兽做朋友。阿黄似乎对鸟雀们的大方进餐司空见惯,它懒懒地窝在大门旁边的阴凉处睡午觉,不爱多管闲事,这也是它心宽体胖的原因之一。 雪峰禅师习惯中午打坐一会打个盹儿,为了不打搅他,白雪鸿和妙觉就坐在书房里静静地看书。妙觉没看上几行就犯困,最后实在撑不住,干脆趴在书桌上参睡觉禅了。 睡在门口的阿黄忽然唧哝了一下,接着听到喜鹊扑棱棱一齐飞起来的声音,白雪鸿朝着院子看了一眼,只见有个长发女孩走进寺院,径直朝着佛堂走去。 白雪鸿看了看妙觉,看他睡得那么投入就没去叫醒他。她跟着女孩走进佛堂,虽然寺院小,但有人来礼佛,至少得照拂一下。 那个女孩也就二十岁左右,一头长发梳在脑后扎了个马尾,藏蓝白格衬衣,浅蓝色牛仔九分裤,白色帆布懒人鞋,眉目清清爽爽,看样子像个大学生。 女孩把双肩包放下,从香案上拿了三支香,在旁边燃着的红蜡烛上点着,插在佛前的香炉中。 白雪鸿内心隐隐有些不安,她看到女孩双手合十的时候,泪水从紧闭的眼睛中无声滑落,她一定是遇到什么解不开的结了吧。 女孩匍匐在蒲团上,连着磕了几个头,然后把口袋里的钱掏出来,又把旁边的双肩包也拉开,从里面零零碎碎又找出一些面值不等的钞票,她把这些钱一股脑儿塞进功德箱,然后站起身走了出去。 白雪鸿的不安加剧,她凭直觉感到那个女孩子要出问题,女孩站起身走出去的刹那,眼神里写满了万念俱灰,那种绝望无助让白雪鸿感到惊惧,她不自觉地跟着女孩往外走。 女孩出了寺院,并没有沿着来时路下山,而是选择反方向,向着怪石嶙峋的山顶走去。白雪鸿赶紧跟上去,她在女孩后面喊道:“小妹妹,上面没有路了,很危险的。”可是那女孩好像根本没有听到一样,依然故我往山上爬。白雪鸿拿出电话,还好有信号,她急忙给雪峰禅师打过去,“师父,刚才有个女孩子来咱们寺院拜佛,我感觉不大对劲,她现在正一个人往山顶爬,怕是想不开,你赶紧来帮帮忙吧,我叫她她根本不听啊。” “你别着急,我马上过去,你在哪个方向?” “就是那个有点像老鹰的巨石下方,现在她已经开始往那里攀爬了。” “你注意安全啊,我很快就到。” 路越来越难走,确切来说那根本不叫路,除了石头就是杂草,荆棘杂树到处乱横,那个女孩完全不顾衣服被划破,拼命往山石上爬,白雪鸿紧跟在后面,却无法拉住她。 女孩爬到一块突出的岩石上,像是鹰嘴部分,她回头看着白雪鸿:“姐姐,你不要管我,我没办法了,真的没办法了,我不还钱他们是不放过我的。” “小妹妹,你别冲动,事情总有解决办法的,你待着别动,你告诉我发生什么事情了,我来给你出出主意,你相信我,你刚才说是钱的问题,没关系的,我答应你,我会帮助你的。” “我谁也不能连累了,不行的,他们不会放过我的。” “你先下来,我们聊聊,好吧,你想想你的亲人,爸爸妈妈,还有同学朋友,我相信他们一定不希望你出事,你没听过一句话吗,只要是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这样吧,我借钱给你行吗,先把问题解决掉,然后你可以到我店里来打工还账,你相信我,我和你不认识,没有任何利害关系,我不会害你,更不会骗你。” “可是他们拍了我的裸照威胁我,如果我不听话,他们会发给我的亲戚朋友,我怎么有脸在世上活啊。” “现在是法治社会,我们有公安机关,你下来,姐姐陪你去报案,任何人都不能强迫我们做有辱人格的事情。我们不能被坏人威胁,你现在如果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他们也不会大发慈悲,他们会继续骚然你的家人,与其这样,为什么不选择抗争呢,你连死都不怕,你还怕他们什么,就算为了保护家人,你也应该坚强起来。再说,万一你摔残废了,或者这么好看的面孔划破了,那未来的日子会多么可怕啊,你能忍受自己变成丑八怪吗?” 女孩趴在光溜溜的石头上,呜呜咽咽地哭,但是白雪鸿的话很显然起到了点作用,她不再那么激进。 “小妹妹,你看,看见你下面的石头缝里那丛黄花了吗?那个缝隙里只有那么贫瘠一点土壤,可是,却盛开着一株蒲公英,也许那颗种子是被风随意吹过来的,它无法选择更加肥沃的土地,但是,就算在石缝里,就算它扎根的土壤只是可怜的一些浮尘,它一样选择怒放,它和任何一株花草一样重视自己的使命。春天不仅仅属于那些名贵的花草,也不仅仅属于那些根深蒂固的树木,它属于每一颗充满热望的种子。春雨,春风,春阳,万物一起生长,这就是生命的意义。” 女孩抬起头,果然在身下的石缝里,看见那株迎风摇曳的蒲公英,她泪眼婆娑,金黄色的花朵在阳光下绽放着所有的热情,像是向全世界宣布,它也在这个时节快乐地开着,它一样可以开得很美,它完全有权利在大千世界占有一隙之地,它那么满足那么喜悦。 “来,下来吧,慢一点。”白雪鸿温柔的声音像个天使,或者说像是一个哄睡宝宝的妈咪,声音里满是慈爱和怜惜。 “白居士,你们小心点啊。” 妙觉和雪峰已经赶到山石的下方,看样子,他们准备在下面想办法采取措施。 “你看,你刚才是不是向佛菩萨诉说过啊,现在他们派师父来帮助你了,不要辜负大家,来吧,听姐姐的话,先把腿伸下来,别在那里呆着了,春天都快过去了,万物复苏,很多蛇虫都爬出来了,你小心别让蛇咬了。” 女孩听到蛇,一下子慌乱起来,她挪了挪身体想滑下来。上的时候一腔愚勇也不感到害怕,现在睁大眼睛看着下面,竟是悬崖峭壁,那些突兀而嶙峋的山石中间夹杂着寥寥几棵劲松,除此再无一点可以攀附的东西,她不由得一阵心慌,脚还没踏稳,一个趔趄,两只手一起滑脱,整个人就向白雪鸿砸了过来。白雪鸿措手不及,她避无可避,徒然伸出手去抓那女孩的衣服,结果两个人一同失去重心,旋即像树叶一样向悬崖下跌落。 妙觉和雪峰禅师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惊呆了,他俩虽然刚才已经在下面聚拢了厚厚一层枯叶,但这峭壁并非光滑垂直的,那些突出的岩石和荆棘会给她们造成什么样的伤害是无法估量的。 山风呼呼在耳边争鸣,气流撕扯着她的白色防晒披风,像是鼓着一支白色降落伞。 强大的恐惧让白雪鸿不敢睁眼,她甚至来不及去相像她将会面临的惨状,死亡或者并不可怕,可是死得很难看会是件很痛苦的事情,她感觉自己就像哈里彗星,拖着长长的羽翼在急速坠落。就是这千钧一发的时间,她还不忘唯美的桥段,她的脑海里甚至闪现出武侠片里飞檐走壁的镜头,这个时候,女主角不是应该被一个风度翩翩的男神飞身抱起吗? 或者人在极度失控的情绪下会产生幻觉吧,白雪鸿觉得这个幻觉很真实,她被一个人拦腰抱住然后平稳地落下。 她闭着眼睛舍不得睁开,她害怕一睁眼,所有的幻觉消失,或者说她已经打算接受自己昏死过去的事实,难道死亡这么平静? “喂喂,醒醒啊。”她耳边的声音听起来好陌生,但是嗅到的一种檀香味却有些熟悉,那好像是妙觉衣服上常有的味道。 白雪鸿慢慢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陌生的面孔。 那是一个年轻男子的脸,眼睛细长,瞳孔漆亮有神,威严的伏羲鼻,头上挽着一个高高的发髻。难道是阴间来接引的差使,传说中的牛头马面能这么帅吗? “我这是已经死了吗?你又是谁” “我的天呢,这是吓傻了,我是人不是鬼,好了好了,你醒了就好,能站住吗,我把你放下了啊。” 白雪鸿打量了一下自己,此刻她很安全地站在草丛中,刚才抱着她的人扶了她一把让她站稳,那人穿着青灰色道袍,身材矫健皮肤略黑,一看就像是长年在野外活动的范本。 “怎么回事,我记得我是从上面摔下来的啊。” “是啊,可是是我中途把你接下来的,也就是说,我及时阻止了一场意外。话说,你们怎么跑那上面去了,真是搞不懂,明明什么也不懂,还学人家登野山,那么好玩啊,真是不要命。” 他这么一说,白雪鸿才回过神来:“啊呀,不好了,和我一起摔下来的那个女孩呢?” “呶,在那边,那俩人接着呢,不过估计也没什么危险,我去看看。” 不远处,妙觉和雪峰禅师在那边围着女孩正没主意呢,看到雪鸿过来,两个人向她投来求助的眼神。 那女孩也已经从刚才的惊心动魄中清醒过来,此刻的劫后余生没有让她感到多少庆幸,她依旧在那里淌眼抹泪,自己的问题没解决,反而害得帮助自己的好心人差点没命。 白雪鸿过去抱住她,轻轻拍着她的背:“没事了,没事了,别哭,我们回去再说,你看我们多幸运,这么危险的状况我们都安全度过了,其他更不是问题对吧。” “姐姐,都是我害的,我是扫把星,连累得姐姐跟着我遭殃。” “说什么呢,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多亏几位师父,快谢谢师父们。” 女孩跪在枯叶堆成的柔软草堆上“谢谢师父,谢谢了。”一边说一边磕头,妙觉赶紧摆手:“白居士,快把她拉起来吧,咱们赶紧回去,一会儿天就要黑了。” 那高高发髻的道士对雪峰禅师说:“和尚,看起来你们认识,人我给你救下来了,幸亏我今天在这里采药,顺带手帮你造个七级浮屠。” 雪峰禅师本是要诚心向道士道谢的,可是听到他说把人给你救下来了,分明是含沙射影揶揄他,于是摇摇头:“你呀,修修口德吧,不过无论如何还是要谢谢你,看来你的轻功还真不是吹的,一起回寺院吧,吃杯茶再回去。” “又不是一个方向,我巴巴再翻山越岭去吃你一杯茶,不合算,太阳就要下山了,我功夫再好也没练出夜视眼,上次那没下完的棋局可别忘,我这几天想好招数再找你切磋。对了,这位女施主好像脸色不是太正常。”他看着白雪鸿。 “可能刚才受到惊吓了吧。”雪峰禅师也回头看了一下白雪鸿的脸色,的确,下眼睑下有淡淡一抹青晕,他略微皱了皱眉:“没关系,我知道了,我会处理的。” “那好吧,我看她手臂稍微有点擦伤,你寺院里估计有药吧,没有的话我那里有,是妙觉来拿还是我给你送去?” “不敢劳你大驾,我寺院里有现成的,玄玄道长就请回吧。” 那被称作玄玄的道士丢下一句“我走了,采的药还在上面呢,就此别过。”然后就见他顺着山石手脚并用,蹭蹭一会功夫便到了半山腰。 不仅白雪鸿和那女孩以为惊奇,这种功夫,也就是小说或者武侠电影里出现过,就连小妙觉也目瞪口呆,“我的佛啊,玄玄道长是真功夫啊,师父您得跟他说说教教我,我学会了也可以救人啊是吧。” “人家玄玄道长有师承,哪能随便传授,且不说不同门不同宗,单说这功夫,哪里会是一天两天练成的,玄玄道长三岁就跟着他师父练习武功,二十多年了,冬练三九夏练三伏” “好了师父,您别唠叨了,反正我就是学不成。”妙觉沮丧地叹口气。 雪峰禅师不理妙觉的小情绪,他关切地问白雪鸿: “你还行吧,没有伤到其他地方吧?”不知道为什么,雪峰禅师老是想到玄玄道士那句人我给你救下来了,怎么是给他救,她能是他的什么人!她是居士,就是来寺院里借过几次书简单聊过一些佛教话题而已,可是,为什么自己这么在意玄玄道长的这种调侃,他又不是第一次被玄玄开玩笑,这个道士他生性诙谐,本来就是这么没正经的,为什么要纠结他的措辞,居然还会有种脸红心跳的波动,不应该不应该,自己又没做过什么何必心虚。不过玄玄说的好像也没什么错,佛家普度众生,他传承的是佛的衣钵,她是他的信众,如果说为他救,也对,也说得通,他就这么自己给自己找个心安的说法,然后才能再次坦然面对白雪鸿。 “姑娘,你也没事吧,走路没问题吧?”雪峰禅师其实刚才已经问过那女孩,但他刻意再问一遍,仿佛这样自己就一视同仁心无二念。 “我没事的师父,多亏你们接着我,下面又垫了那么厚,我一点也没伤着,就是把小师父砸得不轻,不好意思。”女孩红着脸看看妙觉。 “我不疼的,真的,一点不疼,你也看见了,下面的草那么软乎。”妙觉的心里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在他十八年的时光里,从来没有和女孩子这么近距离的接触,刚才他们摔在一起,那带着女儿体香的躯体就倒在他身上,柔软的头发拂在他脸上,他的鼻孔痒痒地打了个快乐的喷嚏,青春期的荷尔蒙分泌让他暂时忘却了自己的身份,小和尚仿佛一下开了窍,这个女孩子多么可爱啊,要是能天天能有这样的机会多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十五:乞力马扎罗的雪 被白雪鸿救回来的女孩子名字叫夏欢,今年二十一岁,在琴岛一所大学读大三。夏欢老家在临沂农村,父母都是农民,家里还有一个读小学的弟弟。 夏欢的母亲心脏不好,常年离不开药,全家仅靠父亲一个人在南方打工的收入来维持。在这样的家庭长大,小姑娘非常节俭也很勤恳,她读大二开始业余做家教,加上奖学金,基本上已经能够自给自足不给家里添麻烦。 去年冬天的夜晚,夏欢去辅导孩子,为了节省时间,她穿越一片拆迁工地回校区,途中不巧被一块忽然倒塌的墙体砸断了腿。遭遇这样的不测,她不仅没办法去做家教,就连医药费都成了问题。 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夏欢陷入了打着校园贷旗号的高利贷泥潭。她陆续借了两万多元,结果到期无法归还,只好再次拆借,最后利滚利债加债,一年时间翻到了五十多万,这对于夏欢来说无疑是天文数字,而且这个数字还在不断往上翻。还不上钱,放贷者找到夏欢,要求她提供自己的裸照做抵押,否则一定要她立即偿还。 一步错百步错,这个涉世未深的姑娘一步踏错掉入了无底洞,放贷者把一切都设计好了,夏欢被他们逼迫到度假村和陌生男子进行交易。他们扬言如果夏欢不服从,就会把裸照扩散出去。 夏欢在他们安排好的房间外如临大敌,想想自己一生都要受到这么屈辱的摆布,她落荒而逃。对周边环境不熟悉,她就沿着后山人少的地方走,结果瞎打误撞到了雪隐寺。她在寺院里把前后发生的事情捋了一遍,绝望地发现自己已经无路可走,逃过初一逃不过十五,她不能回学校,更不能回老家,还害怕那些人把自己的裸照发出去。除了结束自己的生命,她不知道还有哪里可以容身。 也是她运气好,遇到雪鸿这么细心的人,也亏了雪峰师徒和玄玄子,要不然她可能早就变成孤魂野鬼了。 雪隐寺只有雪峰师徒两个,不方便留宿女客人,白雪鸿就把夏欢带到自己住的房子里。妙觉说他不放心,非要亲自把两个人送回来,他在屋里磨磨蹭蹭好一阵子,天已经大黑了,这才带着阿黄照着手电筒回山上去了。 白雪鸿把二楼一间客房收拾出来,先让夏欢安顿下。她得想个办法来解决这个问题。到底是直接报警好,还是先把那些人约出来谈谈,如果能够私下解决,原则上她不想把事情弄复杂。放贷的人大部分身份不干净,基本上都有黑社会背景,这些人就像疯狗,在阴暗的角落里蛰伏,随时随地会跳出来咬人一口。白雪鸿在网络上曾经看到过这种性质的新闻报道,他们有组织有分工,善于钻法律的空子,游走在灰色地带,庞大的系统形成了食物链,血盆大口时时刻刻穷凶极恶寻找着猎物。现在夏欢成了这种恶性链条的终端,他们又怎会轻易放掉到嘴的美味,事情处理不好将会后患无穷。 白雪鸿思前想后,她必须慎之又慎,倒不是她害怕报复,既然要帮助夏欢,就必须让她无后顾之忧。该怎样进行下一步呢?她真想找个人商量商量,可是牵涉到夏欢的,知道这件事的人越少越好。她坐在那里打开手机微信,翻过来翻过去地看,忽然眼前一亮,对,还有他啊,乞力马扎罗的雪! 他加白雪鸿微信的时候,说是通过qq好友加上的。他自我介绍说是之前在一个文学聊天室遇到的笔友,很欣赏白雪鸿的文笔,希望能经常做一些文字交流。白雪鸿确实以前在一些纯文学聊天室里泡过几年,遇到的文友也比较多,大家在虚拟空间里高谈阔论,彼此虽然不熟悉,但志趣相投倒也相谈甚欢。后来微信兴起,聊天室就不去了,当初激扬文字的人慢慢流失,一部分相忘于江湖,一部分流入微信朋友圈。 乞力马扎罗的雪朋友圈不是太活跃,他的文字基本都是寥寥几句,但写得很精致,也很唯美。 他们成为微友以后,交流还算蛮频繁,也许是素未谋面彼此没有什么心理负担,很多时候倒是可以毫无顾忌畅所欲言。人际关系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太熟悉或者离得太近反而容易有交流障碍,而虚拟网络里那个不确定的聊天对象反而更安全,因为大家不必害怕不欢而散,关了手机,各自有各自的生活,就比如维次空间的错综,各自居住的是另外的世界,欢笑悲伤事不关己。 和乞力马扎罗的雪谈的更多的是读书的心得,他的许多见解很精辟也很通透,经常一语中的直指人心。白雪鸿善于写作,而乞力马扎罗的雪则善于评论,两个人倒是相得益彰。差不多两年时间下来,他们越来越默契,刚开始只聊文字方面的话题,时间一长,有时候难免也聊一些日常,白雪鸿工作上遇到犹豫不决的事情,他也会发表一下自己的看法,而往往这些建议又是那么妥帖稳当。 也不知道他现在方便不方便,白雪鸿打了两个字发过去: “在吗?” 她看着手机屏幕等着他的回信。白雪鸿的朋友圈偶尔会晒自己的照片,所以也可以说乞力马扎罗的雪是认识白雪鸿的,但是他的朋友圈里除了转发一些文章,就是自己简约风格的随笔,始终看不见庐山真面目,不过他告诉过白雪鸿,他是男性,至于年龄和住地,她没问,他也没说。白雪鸿觉得既然是微友,问别人年龄和问人家婚姻状况以及经济收入一样是不妥当的,人家愿意说那是另外一回事,不能主动去刺探别人的。 “你找我?很难得啊,简直百年不遇,要知道平时都是我打招呼给你。” 也是,白雪鸿记得自己好像真的从来没有主动和乞力马扎罗的雪联系过。 “你没给过我机会啊。” 白雪鸿以前并不是一个特别喜欢开玩笑的人,她走的是高冷路线,但是和乞力马扎罗的雪交流久了,潜移默化,说话语气也经常带着无伤大雅的调侃,这也是虚拟空间的好处,如果当面交流白雪鸿会不好意思,她认为一个女孩子是断断不可以变得油腔滑调的,有失庄重。其实她不明白,每个人的身体机构里都生长着幽默细胞,只是有些人刻意去压制,时间一久,周吴郑王变成严肃体,而有些人的幽默气质是霸气侧漏的,就像某些娱乐明星,往那里一站,不用说话,自带搞笑气场。当然谐趣也并不一定都是俗不可耐哗众取宠的,从古至今,有不少文人雅客就是超级大逗比,比如我们的乐活界偶像大文豪苏东坡,他可以写“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也可以写张先老夫娶少妻“一树梨花压海棠。”文学底蕴支撑着搞笑的类别,也界定着雅俗的分隔。 “让我猜猜,你是不是遇到难题了?” “这是很显而易见的,你要是能猜到什么难题我表示五体投地。” “这还真不好猜,但是我想可能不是关于你自己的。” 白雪鸿这下子是真的惊奇了。 “你怎么知道?” “是不是吧?” “还真是。” 白雪鸿就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叙述一遍。 乞力马扎罗的雪考虑了一会儿,他建议白雪鸿报警。 “我不主张私下解决,第一,这么高的利息已经超出国家私人借贷不得高于银行利息四倍的规定,而高利贷行为本身就是不合法的。第二,他们强迫受害人拍那种照片已经构成猥亵罪。第三,逼迫受害人出卖身体构成强迫卖淫罪或者强奸未遂。如果不报警,就算你给了他们五十万,他们还是可能会拿裸照来威胁那姑娘或者把照片出售给不法网站,这些人是没有道德底线的,和他们谈判没有用。” “我们在明处,他们在暗处,我怕报了警他们会对小姑娘更加变本加厉,再说他们不是一个人,就算抓几个小卒子,背后的始作俑者还会继续作恶。” “是啊,你也知道如果不一网打尽他们还会继续干这些勾当,你今天救一个,明天呢,后天呢,还会有无数个人上当受骗被逼迫,所以一定要报警,他们也一定不止这一宗案子,警察一旦展开调查,那么他们的劣迹就会越来越多地被发现,你千万不能私下和他们接触,要保护好自己。现在你那里应该是晚上了,你们今天就先休息。明天一早,你带着她去到她学校所在地的派出所报案,注意把他们威胁和强迫她的聊天记录保存好交给警察,刚才你说她明年才能毕业,那么现在最好是先休学,找个地方打工躲避一段时间,等案子尘埃落定再去完成学业。” “要不我让她先到我的美容院去吧,那里工作环境相对简单,出入的都是女性,比较安全一些。” “也可以,报警以后就让她不要用以前的手机和号码,以防那些人非法追踪。” “好的,我记住了。之前我一直有顾虑,总想尽快把事情了结,用钱买个太平也不失为一种有效的解决方法。但是你分析的对,我想明白了,不能姑息养奸,这种人贪得无厌不会轻易罢手的,明天我带她去报案,也许事情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可怕,毕竟我们还是法治社会。” “怕是没有用的,该来的总会来,但是该去的也总会去,原则性的问题不能犹豫,和那种人不能斗勇,要斗智,他们在暗处就把他们逼到明处。想想就能知道他们犯的事情一定不会少,警察一旦介入调查,他们势必忙中出乱,越要欲盖弥彰破绽就会越多,他们一乱阵脚,就不会那么组织有序地进行犯罪活动,也就顾不上那么多了,你们就相对安全一些,这叫以攻为守。我再强调一遍,最重要的是你们保护好自己,让那女孩子暂时也不要和家里联系,他们还不至于离谱到杀人害命的地步。你差不多在山里一个月了吧,本意是隐居,现在倒好,惹上这么大麻烦,怎么样?因为遇上这么大麻烦,是不是你的小烦恼早已抛诸脑后了?”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风凉话。” 白雪鸿当初来山上也是乞力马扎罗的雪出的主意,她那一阵被秦翊花样百出的穷追猛打逼急了,每天心神不宁疲于应付。她在微信里跟他诉苦,乞力马扎罗的雪建议她暂时消失一段时间,让自己有足够的空间冷静下来想一想,到底要怎样去面对那份蛮不讲理步步紧逼的感情,他开玩笑说:“或许你冷静下来会发现,原来你也是爱着他的,只是他的爱情太霸道,让你没有思想的自由,一旦产生距离,或者你会怀念那种狂热,人在陷入爱情的时候是无力自拔极不清醒的,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退后一步,你才能更清楚地看到自己内心真正的需求。” 在这段山中隐居的日子里,她不是没有想过秦翊,而且她也发现了现在她对秦翊的看法和之前有一些出入。那时候她更多的是看到他的缺点,飞扬跋扈自作主张,有时候还幼稚可笑。而离开的这段时间她反而能更加客观地评价他,秦翊其实是一个还没有长大的任性小男孩,他很敏感,悟性也很好,表面上放浪形骸,其实骨子里长满率真。白雪鸿避开他的原因一部分是她忍受不了他每天的如影随形,人总要有自己的空间吧,不能以爱情的名义剥夺对方可以支配的自由,而另一部分原因,也是感到两个人走入婚姻的不可能,她不想让他再继续浪费时间,没了她这棵挡在前面的红豆树,他可以拥有排在后面的大森林。 虽然也经常想起他,但是白雪鸿明白,那绝对不是爱情,将近五年的恩怨交织,如今她对他怀有的感情,更像是有着血缘关系的人,秦翊是独子,母亲很早就去世了,他和继母的关系马马虎虎,没有妈妈的孩子总是容易让人觉得可怜,不管他拥有多少财富多少物质享受。白雪鸿从小就具备优厚的家庭教养,有慈爱的双亲和宠她的哥哥,她的家庭关系完美,父母潜移默化的儒家思想教育让她具备悲天悯人的情怀,所以,她是理解他的,也理解那些乖张的行为,理解他的善良和委屈。 她不想伤害秦翊,其实秦翊也绝不是要伤害她,他只是爱错了人罢了。白雪鸿是那种感性和理性能够保持均衡的人,她很清楚自己想要选择的终身伴侣是什么样的,她是照着婚姻的规格去接受爱情的。秦翊不是她要的类型,他和她永远不会达到赌书消得泼茶香的境界。她不知道李清照和赵明诚是如何的默契如何的水乳交融,但是白雪鸿的父母是她一直以来立为榜样的,他们志趣相投学识相当,相亲相爱地养儿育女著书立传,这种完美的模式才是白雪鸿的理想婚姻。 “我要出去办点事情,你们也早点休息吧,记着明天报完案让她换手机和手机卡,同学们也暂时先不要联系,有什么情况及时通知我,我一般都在。” 白雪鸿打出三个字:谢谢你。 但是她没有发出去,想了想消除了,重新写上:幸好有你。 乞力马扎罗的雪发过来一个微笑的表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十六:深夜脱险 心中有事悬着,白雪鸿始终还是沉不住气,她把夏欢从二楼叫下来,跟她说了乞力马扎罗的雪给她们的建议,夏欢哪里有什么主意,她说一切都听鸿姐的安排。 “那你上去睡吧,明天早上早点起床,我叫人来接咱们,你手机里的聊天记录和那些还款的凭证要保存好,证据不能弄丢了。” “要不在你电脑上做个备份吧鸿姐。” “那也行,这里有u盘,你把它拷一份我们明早交给警察,再存个备份在电脑里。” 白雪鸿打开笔记本,把u盘递给夏欢。 大门口忽然响起门铃声,白雪鸿估计是梅冷尘来了。 “你先存吧,我去开门,应该是我的一个朋友来了,他最近晚上在这里画画。” 白雪鸿走到院门内,透过铁艺镂空的间隙,她看到的不是一袭白衣的梅冷尘,而是两个陌生男子。 “先生,这里是私人住宅。”白雪鸿以为是游客把这里当成旅游区的民宿了,以前偶尔也会有这种误会发生。 那两个人探头探脑地朝里面看,白雪鸿顿时心中起疑。 “请问您找谁?” “我们有个亲戚失去联系了,不知道您看见没有,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小姑娘。” 白雪鸿的心扑通扑通乱蹦,看来他们在寻找夏欢。难道是有人看见了她们的行踪,不能够啊,她们在寺院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再说路上也没有遇到一个行人。或者他们是瞎打误撞找上门来的吧,必须冷静,不能慌张,不能让他们看出端倪。 “我没有见到您说的亲戚,你们可以去景区派出所问问,让他们帮忙找一下,那边有搜救队,万一出了意外,他们搜救更专业,山里经常会发生游客迷路的事情,到那里寻求帮助比你们自己盲目去找好一些。”白雪鸿说完打算转身离开,她不想和他们过多纠缠,万一夏欢出来让他们看见就坏了。 门外两个人低声交谈了几句,其中一个满脸横肉的家伙虚张声势:“有人看见她在你们家,实话给你说吧,她欠我们的钱不还,我们一定要找到她,她躲哪里都没有用。” “欠你们的钱你们可以去起诉啊,我和她非亲非故,怎么可能平白无故留一个陌生人在我家里。” 看来那些人是有备而来,白雪鸿心中十分焦虑,她竭力控制自己的慌乱。 “你开门我们进去看看,如果真的没有我们就走。” 白雪鸿冷笑一声:“我为什么要给不认识的人开门,真是莫名其妙,谁能保证你们没有其他非法的目的,我劝你们最好赶快离开,否则我报警了。” “你报一个试试,活腻歪了吧。”那满脸横肉的大块头恶声恶气。 “你敢私闯民宅我为什么不敢报警!” “好好好,我们不闯进去,我们就在门外呆着可以吧,我就不信她永远不出这个大门。” “爱呆你们就呆着,跟你们说了没有你们要找的人,你们随便吧。” 白雪鸿转身离开,她心中七上八下,想不清楚到底哪里出了问题,看他们的样子,似乎并不是瞎猜的。她心事重重进了房间,夏欢正在整理手机上的数据,她忽然明白了,看来乞力马扎罗的雪推理得没错,那帮人果然有手机定位的手段。这可怎么办,他们如果坚持堵在门口,那她和夏欢怎么出去报案呢,目前警方尚未介入,他们的团伙还逍遥法外,不能公开和他们引起冲突。 “鸿姐,我很快就弄好了,备份我保存在这个新文件夹里了。” “嘘——!” 白雪鸿竖起食指放在唇边。 “他们在门外。”她压低声音。 “啊?”夏欢大惊失色。 白雪鸿指着手机:“他们有定位。” “那咋办啊,把手机关掉行不行?” “没用的,再说如果现在关了,那就坐实了你在这里。” 白雪鸿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该怎么办,怎么才能在他们的监视下安全离开呢?现在是夜里还好点,到了明天早上两个人更出不去。 可是现在那两个凶神恶煞就坐在大门口,怎么才能把他们支开呢? “叮咚叮咚!”门铃又开始鸣叫,两个人面面相觑。那个铁艺大门并不难翻入,万一歹徒进来怎么办! “别怕,你先在屋里别出去,我去和他们周旋一下,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把他们骗走,资料你都保存好了吗?把手机给我,我去跟他们说人我没见到,不过捡了个手机,或许这样能骗过他们。” 白雪鸿拿着手机走出房门。她心里盘算,手机让他们看一下,不能给他们,就说要交给景区派出所处理,对,先把他们稳住再说。 可是他们会相信吗? 白雪鸿忐忑不安走到大门口,眼前一亮,门外站着的,是永远穿着白衣服的梅冷尘。 “我还以为你没在家呢,这么久没开门,但是房间里又亮着灯。” 白雪鸿忽然心里踏实了许多,梅冷尘不过是个文弱书生,但他毕竟是个男人,尽管她是一个很有主见也很独立的女性,但自小有父兄疼爱,在潜意识里,特殊情况下,她仍然认为男性具有保护女人的天职和本性。退一步来说,在这危急关头,多一个盟友就多一份胆量的赞助,也就多一份安全的保障。 看见梅冷尘,她陡然有一种莫名的委屈,“你怎么才来啊。” 这种撒娇性质的语气让梅冷尘顿生无限怜惜,他从来没有见到过白雪鸿这样的态度。她是那样气定神闲沉静如水,身上似乎经常笼罩着类似圣母一般的光环,那种圣洁和高贵曾使梅冷尘自惭形秽,而现在的白雪鸿,则表现得如同一个娇柔的小女孩,她在等着他的到来,她需要他吗,或者说,她思念他,如同他离开她的时候一样?梅冷尘内心的温柔如这暮春的暖风,夹带着荼蘼的晚香,在这月明星稀的夜晚里随性荡漾。他甚至想去挽起她浩如霜雪的手腕,把她轻轻拥在怀里,原来,你也需要我我不是你的如有如无可有可无,不是你生命中不经意邂逅的过客,我不是毫无意义的对吗。 “刚才有人按门铃呢,我还以为是你,谁知道是两个不认识的陌生人。”白雪鸿朝着思绪正在风花雪月中任意翻飞的梅冷尘努努嘴:“你看,他们还在那里呢。” 梅冷尘看着大门口不远处坐着盯梢的两个彪形大汉。 “他们想干什么?” 白雪鸿把大门关上。“进去再说。” 其实白雪鸿原本是不愿意告诉梅冷尘的,除了乞力马扎罗的雪,她甚至连雪峰禅师都不愿意告诉实情,雪峰禅师和妙觉只知道夏欢想不开,并不了解其中原委,白雪鸿认为出家人不好再涉足俗尘里的是非纠纷,何况还牵涉裸照这些敏感问题。而梅冷尘,身染奇症自顾不暇,再说他充其量不过是一个才华横溢的画家,如今这社会关系错综复杂,只怕他知道了也是无能为力徒增烦恼。不过事情到了这种地步,也只能如实告诉他来龙去脉,现在屋里只有他们三个人,多一个人多一份想法,也就多一份希望。 “就是说你们决定了要去报案,现在面临的问题是没办法躲开监视” “是啊,他们一直盯在门口,我担心天一亮更走不出去。” “你确定交给警察这件事能彻底解决吗?” “这恐怕是最佳选择了,现在我们国家打黑除恶力度很大,我相信最终会得到解决,只是办案调查取证什么的要有过程,不会那么快,这期间我们不想节外生枝,所以不能打草惊蛇。” “那这件事就交给我吧。”梅冷尘轻描淡写地说。 “你有什么办法能把他们引开?最好别正面冲突,再说你也打不过。”白雪鸿看看弱不禁风的梅冷尘,他轻飘飘的像绢画里走出来的古代世族贵公子,衣服都是纤尘不染,哪里会打群架! “我有我的办法啊,相信我。你们俩在房间别出去,等我摆平了自然回来叫你们。” “你小心啊,别跟他们硬碰。”白雪鸿生怕梅冷尘受到伤害。 梅冷尘临走把房门带上了。“我不叫你们千万别出来。”他再三叮嘱。 夏欢惊魂不定:“姐姐,梅大哥会不会吃亏啊,万一伤到他又多一个被我连累的人。” “他不会去硬拼的,你相信我,我很了解他的,他不是一个莽撞的人,他一定是有自己的办法。我们就先耐心等着,不要吭声,咱们仔细听着,如果感觉不对劲我们就直接报警。” 奇怪的是,两个人竖起耳朵听了半天,就听见大门开了一下,接着就再听不到任何动静。 这是搞什么啊? 外面寂静得可怕,不远处山谷里传出一叠连声的夜鸟叫声,那声音穿透力极强,就像从远处一下子飞到很近的地方。那夜鸟不像是夜莺,也不像杜鹃,叫声七个音节分一段,凄凄惨惨,听得屋里的俩女孩毛骨悚然。 两个人不由手拉着手相互依偎着,她们趴在门里边不敢出声,仔细过滤着耳朵听到的任何异动,希望能知道外面正在进行或者已经发生的什么事情。 门忽然被推开了,把屋里两个女孩子吓得差点蹲坐地上。 “梅大哥,你咋没一点声音,可吓死我们了。” “外面情况怎么样,他们俩还在那里吗?”白雪鸿紧张得手心全是汗。 “还在那里。” “哎呀那怎么办呢,我们还是出不去啊。” “谁说我们出不去?你们俩快点收拾东西,现在就可以走。” “你不是说他们还在那里吗?” “你到底相不相信我啊,我说可以就可以。”梅冷尘有点生气的样子。 白雪鸿穿好衣服,将信将疑地走到门口。 那两个二货果然还在,只是东倒西歪睡着了,而且睡得很香,呼噜打得震天响。白雪鸿惊异地看了看梅冷尘。 “呵呵,我把他们催眠了,你放心,他们一时半会儿醒不了,咱们快走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十七:栅栏上的蔷薇 华灯初上的时候,白雪鸿一个人开车回山居。 已经到了初夏季节,马路旁的林荫道上到处是晚饭后出来散步的人,扶老携幼的,情侣牵手的,逗孩子的,遛猫狗的,打太极的,踢皮球的,当然,广场舞也是都市必不可少的一道风景。 两个月没下山,这尘世中的烟火繁华依然炽盛,世界还是这么五花八门的热闹,既熟悉又陌生。 公交车站牌前,已经没有上下班高峰时候那么多人翘首以待,三三两两的乘客大部分都在翻着手机,似乎眼前周边再多的华光流彩也不足以吸引沉迷于网络空间的心,人真是奇怪的生物,多少人身在红尘魂游幻虚,也许,未知的不可触碰的世界才是神秘诱人的吧。 树荫下偶然有接吻的恋人,女孩子的纱裙随风摆动,那是青春的身影,华年的锦瑟。恋爱似乎只能属于妙龄男女,试想,那街头接吻的倘若是饱经沧桑的油腻大叔和半老徐娘,估计路人忍不住是侧目而视,不屑加鄙夷,最后也不外乎老不正经之类的总结语。 人生能有多少青春年华呢,花开堪折直须折,在最美的年华就要做最美丽的事情。遗憾的是,不是每个人的花开都正好在春天,不是正好的时间就能遇到那个正好的人,很多时候,不是太早就是太迟,于时间的无涯里,有些人终其一生也无法相逢相识。 车子一路驶去,已经到了滨海公路,渐渐远离市区,红绿灯越来越少,路边的行人越来越稀,建筑物也越来越松散,如果是白天,放眼望去,不远处就是连绵群山了。 为了夏欢的事情,她陪着忙了一个星期,配合警方调查取证,然后去学校帮她办理休学,最后把她安排在美容院,特地嘱咐莉莉,平时尽量不要让夏欢单独出去。 在白雪鸿刚刚离开那段时间,秦翊几乎每天都要到美容院,为了套出白雪鸿的行踪,他没少讨好大家,可得到的消息却莫衷一是的不靠谱,有说去法国出差了,还有说去新疆租地了,甚至有人说去西藏雪山了,渐渐地,他变成隔三差五来一次,时间仿佛真的稀释了他的热情和执着,或许,再过一段时间,他自己就主动放弃了,这正是白雪鸿想要的结果。可是,一想到他们也许天各一方从此路人,白雪鸿心里还是免不了失落。有些人,注定是生命里的过客,尽管有千丝万缕的瓜葛,但终究抵不过时间空间或者说因缘和合的宿命。 进入风景区的山道,白雪鸿把车速降到了四十迈,两旁没有路灯,黑黝黝的山峦像巨大的屏障竖在两边,山风掠过林带,有飒飒的风声在山谷里回鸣,不过五六十公里,此处的景物和光怪陆离的都市形成巨大反差,或者造物主就是这么示意人类的,你们去一个地方群居吧,然后,把这山林,交给另一些物类。 过了清河观,后面的山路更加曲折蜿蜒。崂山是道教圣地,所以山系的枝枝干干,大大小小的道观颇多,白天的时候尤其是旅游旺季,道观里通常是游人如织香火鼎盛,像雪隐寺那样的佛系门第倒是凤毛麟角,不知道雪峰禅师何以离开五台山那样的权威佛教圣地而选择一个不同门派的道家发源地来修行。 山路非常窄,仅仅够互相擦身而过的两车通行。白雪鸿车子从四十迈降到三十迈,几乎是在慢悠悠爬行,偶尔有下山的会车,大家都小心翼翼,总是一方先把大灯关闭,停在原地让另一方过去。 前方没有对头车的时候,白雪鸿尽量走在路中间,尽管她已经够慢了,感觉像蜗牛一样,但还是会有突发情况把她吓一跳,比如这只更慢的小东西,它在远光灯的照射下不紧不慢地闲庭信步。 白雪鸿猛踩一下刹车,还好车速慢,不至于撞上那慢条斯理的小家伙。 那是一只小刺猬,白雪鸿把车停下,打开车门,她想帮帮它快点通过,可是当她蹲下身来的时候,她发现根本无从下手,那小家伙浑身长满了坚硬的刺,嘴巴尖尖的,两只小眼睛似乎对光源不敏感,或者它就是那样的性格吧,根本不知道它身处的位置多么危险,若不是白雪鸿这么心细的司机,或许它早就血肉模糊了。白雪鸿看着它细细小小的脚慢悠悠地一步一步挪,心里那个着急,万一对面再过来一个车怎么办,不管了,这样下去不仅仅小刺猬危险,她把车这么停着也不安全。 白雪鸿脱下外面的白色真丝披风,把衣服折叠了几下衬在手里,小心翼翼抓起了那只灰色的小东西。 本来想把它放在路边,可是又怕它万一迷路了总在路上转悠可不行。 “不好意思啊小刺猬,我没有恶意,只是不想看见你遇到危险,现在你先跟我离开这里,我带你到安全的地方去。” 她把小刺猬装在纸袋子里,放在旁边副驾驶的座位上。 “你别乱动啊,听话,先到我家去吧,明天我会送你到大自然里,还你自由。” 当她把车停到度假村下面那个停车场的时候,梅冷尘已经在那里等候。 “你总算回来了。” “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回来啊?” “我不知道啊,但我每天到了晚上就去你家,你不在我就来这里等。” “这就是拒绝高科技的弊端了啊,到底不用手机不方便吧。” “有什么关系,反正我不缺时间。” “那两个人这几天又来了吗?” “第二天就离开了,后来又来看了一次,发现家里没人就走了,那以后再没出现过。” “那就好,已经立案,在调查了。你来了正好,我带回的东西挺多,你帮我拿回去。” “好了,你全部交给我吧,我一个人拿着就可以。” “别逞能了,你那么轻飘飘的,不一定有我力气大。” “说什么呢,这你就小瞧我了吧,来吧,试试看。” 梅冷尘果然把那些大包小包全部抓在手里。 “走吧。” “别啊,你分我一些吧,这样不好。” “让我做一次绅士好不好,我可以的,用不着你怜香惜玉。” 白雪鸿乐了。 “那好,不行别死扛啊,等一下,我还有个宝贝在这里呢,我来拿它吧。” “什么宝贝?” 白雪鸿把手提袋从副驾上拿出来。 “一只优雅的小刺猬。它挡在我的车前散步,我怕它老在马路上溜达不合适,就把它带回来了,先让它在狗棚里呆一晚上,明天放它回山上去。” “呵呵,你是好意,可是万一人家刺猬先生是赶着去约会,你这一插手,它哪辈子才能再见到恋人啊。” “不会吧,你别杜撰了,我是为它好啊,总之明天我就把它放生,我也不打算养着它当宠物。” “我可没瞎说,不只是人类有家庭有亲人,人家刺猬有刺猬的家属,它们又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自然有兄弟姐妹,也当然要恋爱生子。” “你说得我都有犯罪感了,这么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我明天还把它放生到发现它的位置附近不就行了吗。” “这还差不多,对于它来说,你这是千里相送,否则那么远的路程,今生今世它也爬不回去。” 白雪鸿被梅冷尘逗笑了,她的心底又开始蔓延出那种温柔而慈悯的情愫,他比她更敏感,更多情,更细致,更惹怜。 “我想和你商量个事儿。”梅冷尘负重上台阶,居然说话一点不气喘,这倒真是出乎白雪鸿的预料,她以为那么多东西他一定拎不动。 “什么事说吧。” “我怕你不答应。” “只要我能做到的,当然不能是伤天害理的事情。” “没那么严重,其实很简单,我想搬过来和你一起住,这样我每天不用跑来跑去,只是我没办法付你房租,我可以把我的画抵给你作为补偿。可以吗?你能不能帮我腾出一个房间来收留我呢?” 白雪鸿沉默了。 梅冷尘看她不说话,心里不免焦急,他生怕她开口就是拒绝他的话。 “你放心,我绝对不打搅你的正常生活,再说你也知道,我白天是不出屋子的,只有夜间下来画一会儿,等你睡觉了我就回自己房间去。” 白雪鸿不说话,并不是她不同意梅冷尘的请求,也不是怀疑他的人品。此刻她心里想的,是梅冷尘这样做真正的用意,他分明是因为夏欢的事情担心她,为了保护她才想到这个主意,但是他又怕伤了白雪鸿的自尊,或者说他不愿意让白雪鸿欠自己的人情。不过搬过来也好,梅冷尘身体不好,他们可以互相照应,如果他肯尝试其它治疗方案,她愿意为他求医问药,也许他以后会慢慢痊愈也未可知呢。 “你什么时候搬过来?” “这么说你同意了?”梅冷尘快乐得像是得到鼓励和奖赏的孩子,“我今晚就搬过来,其实也没什么东西可搬。” “二楼那间客房是那天晚上收拾出来给夏欢临时住的,结果我们走了,什么也没动,一切都是现成的,你直接住那间就可以。另外我的厨艺还行,你还可以免费搭伙吃饭,希望我做的菜能合你的口味。” “饭菜就免了,我只能闻闻味道,我得按照自己的身体吃东西。” “那也没关系啊,吃什么我做什么就是。” “不用那么麻烦的,就是一些灵芝之类的,都是弄好的,我每天喝点就可以维持。” “我们再研究吃吃喝喝的事情吧,好了,总算到家了,我来开门。” 黑色的铁艺栅栏上,纵横的蔷薇爬满了每根可以依托的支柱,繁花枝头,密密匝匝的深红色花朵香气馥郁。 “才走了一个星期,花开成这样,再不回来没准就错过了。”白雪鸿低头嗅着那向外招展的花朵。 “所以呢,她们一直在殷殷等待着你呢,我记得你曾经写过一首诗,好像是关于晚开的花对吧。” 我不嫉妒空气 任他宠爱所有的颜色和香气 夜色下我不知道 如何区分春和夏的关系 人间没有忘川 没有 生生世世的永不相见 这样就很好 莫说是开到荼靡花事了 莫说将离 人间芬芳未尽 哪里就要万艳同悲 又一盏被点亮的 生如夏花 深怀春心 来也来去也去 自由如空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十八:催眠术 “你尝一颗怎么样?甜极了。” 白雪鸿把盛着樱桃的天青釉盘递到梅冷尘跟前。 那是宋代汝瓷风格的仿制品,梅冷尘刚刚用它做道具画了一幅古典仕女图。他运用的是国画中工兼写的画法,简练的线条勾勒出白雪鸿婀娜的侧影,她低垂着眼眸,似乎在凝视右手食指和拇指捏着的一颗樱桃,左手放在膝盖上,手里托着的就是这个造型优美的天青釉盘。 梅冷尘看着那些水灵灵的樱桃犹豫了,平时他也就是喝喝茶和咖啡,很少进食非流质食品。 白雪鸿从中拣一颗最大的,“你看,多么玲珑剔透,古人说秀色可餐,你吃一颗试试怎么样?” 梅冷尘看着白雪鸿捏起送到眼前的那棵樱桃,红颜欲滴,和白雪鸿纤长白皙得手指搭在一起,本身就是一幅活色生香的樱桃仕女图,他不自觉地张开嘴,白雪鸿把樱桃放在他嘴里。 “怎么样,很美味吧,这可是我亲手摘的,要知道为了摘这些樱桃我差点从树上摔下来。” “你干嘛去那么危险的地方,这下面樱桃多得是。” “你白天不出门看不见,下面树上的都被游客摘得差不多了。这都快六月份了,樱桃采摘现在已经接近尾声,只有深山里面那几棵树游人很少能去到才满树通红,如果不是妙觉发现,我们也不知道呢。” “你们一起去的?” “是啊,我,妙觉还有大师父。” “雪峰也去了?” “对啊,我们三个人一起去的,来回走路就大半天,可惜那些樱桃都已经熟透了,稍微一动就啪啦啪啦往下掉,浪费很多。对,我这里有视频,我翻给你看。” 手机里储存不少摘樱桃的视频,是妙觉在树下拍了传给白雪鸿的,有一段镜头,她站在樱桃树的枝丫上,头顶就是一串串珍珠玛瑙一般的红樱桃,她一只手提着竹篮子,一只手小心地采摘樱桃往篮子里放,下面传出雪峰禅师的声音:“你当心点啊,别把树枝压断了。” “这人会不会说话,看来念佛念愚了,你爬树他不担心,反而担心把树枝踩断,人的安全难道抵不过花花草草的生命!”梅冷尘看着视频生气了。 “你看你,对雪峰禅师有偏见吧,人家师父本来也是担心我把树枝踩断摔下来的。” “他如果担心,就不应该让你爬上去,本来已经是山石陡峭的地方,万一掉下去可怎么办,什么慈悲为怀,不知道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吗?” 白雪鸿又拣起一颗樱桃塞到梅冷尘嘴里。“快吃吧,无缘无故又生什么气,是我自己也想去。我自己好奇想去冒险的,不关别人的事。” “难道你不怕吗?” “怕什么,你知道不知道每年多少人去人迹罕至的地方探险吗?某种意义上来说,探险也是为了收获一种喜悦。” “那你知道所要付出的代价吗,你知道有多少人在探险中失去生命吗?” “你激动什么,就算真的遇难,那也是一种结束的方式,所有的生命终将一个去处,迟一点早一点而已,难道为了保证生命的长度就装在保险套子里什么也不去尝试吗?” “你知道什么是死亡吗?你知道死亡的可怕吗!你根本不知道你这么美丽的生命是多么珍贵,我不想你去冒险,就算我求你了,以后不要让自己处于危险境地好吗,你那次为了救夏欢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去已经是捡回来一条命。你知不知道,事后听着我都毛骨悚然,如果那日不是玄玄刚好在那里采药,我不敢想象后果会有多严重,你要遇到不测,让我怎么办。” 梅冷尘像一个无助的孩子一样,眼神里充满了畏惧,仿佛是一个孤儿,好不容易有个伴,害怕又一次分离让自己再次孤单,他又像在夜里飘荡的小船,周围是茫茫无垠的大海,忽然看到了指引方向的灯塔,他不能失去那照亮前路的光芒和温暖。 “好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早知道不告诉你了,没想到你心眼这么小。” “答应我,不要再轻易冒险了,就这样安安静静地不好吗,我没有太多奢望,只想每天坐在这里画画,你看书也好,随便玩电脑也好,或者我们出去散步,数着星星数着日子。我的生命里出现过太多生离死别了,我,害怕。”他别开脸,扭头看着画架上已经完成的作品,白雪鸿穿着天青色衫子,脖子下露出白色的衬领,秀气俏丽的下巴微微前倾,所有的线条都是那么流畅娟秀,多么美好的生命啊! “我知道了,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倒是你,更该担心,你的病到底是什么名称,是血液病吗,有病例没有?我想让我哥哥帮忙,看看国外有没有能够治疗的医院和医生。” 梅冷尘叹了一口气。“我这个是顽症,没办法治好的,除了不能见太阳,不能随便吃东西,其他并没有太多障碍,只是没办法在白天出去活动罢了。你不要为我担心,我不会轻易就消失的,除非你不想见到我了。” “那你的家人们呢,没见你提起过,他们也会担心你的吧。” “我没有家人,他们都去世了。” “也是这种病造成的吗?” “不是的,他们是在一次事故中遇难的。我的病不是遗传,他们去世以后我才患上的这个病。你也不用费心了,这病不可能治好,我自己知道的,再好的医院再高明的医生也没有办法,况且我并不感到疼痛或者难受,除了不能见阳光,其他和正常人一样。你放心,这病不会传染。” “我每天睡了以后你都在干嘛呢?”白雪鸿把话题岔开了,总是说病症,她怕影响梅冷尘情绪,他本来就多愁善感的。 “看书啊,有时候就自己出去走走,最近你也都是一两点才睡,所以我也就独处两个小时左右的时间,差不多三四点我也就休息了。” “那你睡觉会做梦吗?” “会啊,经常梦到和你一起白天出去,可能这是我的遗憾,所以梦就来弥补了。你呢?” “我正想跟你说呢,以前我也做梦,但是不会经常做同样类型的梦,最近做梦,却总是会梦到那个叫檀郎的小男孩,我每天跟着他去念书,或者在他家的花园里玩。他的妈妈似乎是个大家闺秀,写得一手漂亮的小楷,我看见她经常写信给在上海的丈夫,委婉地诉说她的思念,然后就是写檀郎怎么可爱多么聪明。后来有一天,她收到丈夫从上海来的信,信上说要接她和檀郎一起去上海,还交代她局势不稳,不要轻易相信去接他们的人。很奇怪,我几乎天天都能梦到,就好像看电视剧一样,有时候会重复片段,有时候一集一集的剧情连接起来。” “那你喜不喜欢这样的梦?” “有些喜欢呢,挺有意思的。这仿佛让我经历了一个不一样的人生,那个年代的人和事,就好像在我眼前发生的一样,有时候醒来我都误认为自己在穿越。” “你不做噩梦就好,我希望你每天都过得快乐,不管是现实中还是梦幻里,其实我可以穿越到你梦里,和你一起,只要你愿意。” “怎么可能,你以为是盗梦空间啊,科幻片看多了吧。”白雪鸿不相信。 “要不试试?别忘了,我可是会催眠的啊,那天在大门口的两个家伙呼呼大睡的情景你也见证过不是吗。” “真的假的?” “我有必要说谎吗?现在你告诉我,你最想去什么地方,最想干什么,我可以进入到你的梦境里带你一起。” 白雪鸿半信半疑,她想了想说:“真的可以吗,那,我想在大海上航行。” “那你是想单纯情景呢,还是想发生点故事情节,比如遇到海盗什么的” “这都可以选择啊,那岂不是随心所欲了,当然发生点故事比较好了。” “那好吧,我先上楼,你准备好了叫我。” 白雪鸿觉得匪夷所思,他真的会催眠术?而且可以制造梦境?这么新鲜刺激的体验,让她充满了期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十九:太子失踪 修乐国的太子失踪已经三天了,整个王宫目前处于混乱状态。守卫队的大部分兵力被派遣出去秘密寻找王子的下落。皇后不寝不食,如果失去她唯一的儿子,那无疑宣布她的生命也即将结束,对于一个失宠的女人来说,儿子几乎是她的全部。 老皇帝何尝不是忧心如焚,他后宫虽然无数嫔妃,但继承人只有冷太子这么一个人选,如果太子找不到,那么他的王位将会由弟弟们或者侄子们继承。至高无上的权力,对于每一个王室里的男人们来说都是梦寐以求的。自古以来,在踏向这个宝座的路上,从来都是血迹斑斑,更朝迭代自不消说,整个王族都会面临灭顶之灾,就是在至亲之间,也屡屡明争暗斗骨肉相残。觊觎这个位置的人太多了,冷太子的失踪说不定就跟王室周围的人相干。 对外消息封锁得很严,可是王室内部,总还是要商量应对方案的。皇帝和三个信得过的老臣在后宫的议事厅坐了大半天了,老臣们也是一筹莫展,冷王子消失得太突然,没有任何线索可循。他是在寝宫里不见的,王城守备森严,别说掳走一个人,就是个飞鸟也插翅难逃。 太子宫里的侍女已经被杖毙了两个,其余的早已经面无人色神经错乱了,明明睡觉的时候还替他更衣呢,这大半夜的,咋就说不见就不见了呢。 “禀皇上,外面有个女道士求见。”禁军侍卫统领在门口通报。 “你们怎么能让这些闲杂人等靠近宫门,怪不得会出现这样离奇的事情,还不赶紧把她驱逐出去!” “是,陛下,我会令人严加盘查,不过,皇上,她说她可以带给皇上最想知道的消息,我想,会不会和太子失踪有关,所以进来请示。” 皇帝看了看三个老臣。 宰相站起来说:“皇上,我们实在也没有其他线索可以追查,现在也只能先听听她怎么说,她一个女子,谅也不敢进来撒野。” 那个道姑不卑不亢,她进来朝着皇帝施了法礼,直接开门见山:“陛下和大人们是否正因为太子之事焦虑,贫道知道太子的下落。” “太子在哪里?”所有的人都紧紧盯着她,仿佛此刻她才是掌握生杀大权那个人。 “太子是被鸠魔国的巫师掳走的,他此刻应该是在一个无人的小岛上,只是贫道法力有限,只能知道大概位置。” 鸠魔国一直在骚扰修乐的边界,他们两个国家毗邻而居但战争不断,看来对方是要拿太子做人质来要挟,以换取某些政治利益。 “那我们如何去营救太子他现在安全吗?” “太子暂时不会有危险,但是如何去营救,这个需要有方案,据我所知,那个孤岛上什么也没有,当然也没有看守的人,因为周围野岛众多,他们不担心会有人去营救。太子身上的咒语应该也会在被掳走的十二个时辰以后自动解除,他现在面对的是茫茫大海,没有食物和水,首先面临的问题的是如何生存下去。” “我会立即组织军队前去营救,既然你知道方向,劳烦你前去带路,只要太子平安归来,我一定会重重赏赐你。” “皇上,千万不能兴师动众,容易走露风声,万一被他们发现,怕是会对太子不利。目前岛上并没有看守,所以没必要派遣军队,只需具备海上航行经验的人带上食物和水尽快赶到岛上。时间是最重要的,太子如果没有寻找到可以食用的东西和饮用的淡水,就说明他已经饿了三天了,如果不抓紧时间,只怕太子很难支撑下去。为了向陛下保证我提供消息的可靠性,贫道愿意留在宫里做人质,其实贫道这么做,也是为了还太子一个人情。贫道有一个俗家弟子叫白雪,她不仅精通术数计算和医理,天文地理方面的常识都很精通,她出生在海边,有一定的海上生活经验,而且还粗懂一些功夫,皇上可以让她随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