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剑成凰》 正文 上架感言 首先要感谢可亲可爱的编辑绿萝萝一直给我支持和提点!还有一直推荐留言的读者,因为名字太多的缘故就不一一打了,但是真的很感激,写作的动力除了爱,就是来源你们。 这是一个我流的,围绕道统之争和天意,在一系列仙神鬼怪妖魔之间展开的有也有凡人庙堂江湖的完整多元世界。 嗯希望看文的大家能够在左恒和她的伙伴的成长中得到阅读的快乐,你们的喜欢就是作者努力码字的最好酬劳,比心心一3一 ——顺便,码字不易,请有能力的亲多多支持正版,喜欢又想屯文养肥的亲开个自动订阅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章 青衫与卦辞 人间三月。 娇莺鸣碧柳,草浅春花繁。 花朝将至,恰逢上北征的大将军凯旋,从小小的歧县到天子都城洛邑,无论身份贫富高低贵贱,人们脸上大多洋溢着喜悦与欢快。 天方亮不久,歧县足三层高的酒楼上便已有书生倚栏把酒,互赠诗文,为首的正是县上的教书先生。 教书先生不大爱教书。他常将学童留在学堂内经义,自己跑来酒楼上与几个所谓好友的书生谈天说地,偶尔还会讨论些国事。 可县上的人对他始终是客客气气。 歧县是个小地方,穷山恶水,虽然是县,也就和外头那些繁华的镇子差不多大小,读书人本来就不多,不埋头苦干考功名肯当教书先生的更是少。 何况县上的这位先生虽然散漫,学问却是实打实的,在学堂虽然时间不多,可只要是他在的时间就一定会悉心教导孩童蒙学以及礼仪诸类。 再怎么顽劣的孩童,往学堂里一送,不说完全改掉习性,最起码也能让人省下不少心。 只是他收学生,也不管你家境如何,孩子是否聪慧,单凭眼缘二字。 眼缘是个很奇妙的东西,或者说眼缘和心情都是奇妙的东西。 先生心情好,看顺眼了,人就收下,交不上束脩也所谓。心情不好的时候,再怎么机灵的孩童也不上眼,任你给再多的钱财好处,照样是眼皮子都不抬一下,文人脾气重得很。 酒楼上正说到将军此次凯旋,功劳之大,为了安抚犒赏,当今天子势必要封王的时候,青衫书生的酒壶里便没了酒。 没酒怎么谈?年轻的先生招了招手,发现今天走上前接过酒壶的不是他平日里眼熟的店小二。 上前接过酒壶的是个看起来岁大小的女童,瞳孔漆黑不见光亮,嘴唇死死地抿住,整张脸都是瘫着的。 她长短不一的头发乱糟糟扎在背后,蓝灰相间的麻衣上也缝一块补一块,格外难看。浑身上下,除了还算干净之外挑不出任何优点。 私塾里的孩子都是这般大。本职是教书匠的年轻人愣了愣,才把酒壶递给了已经伸出的手的女童。 “再添二两花雕陈酿,要快。”他并没有因为店小二突然换了个女娃娃而多点了酒,也没有掏出几枚铜钱当作打赏,只是在女童转身蹬蹬蹬走出几步远之后突然问道: “我问你,你想不想读书?” 你想不想读书?女童的步伐稍滞,随机头也不回地,背对着歧县唯一的先生摇了摇头。 她当然知道能去读书是很好的事情,可是她得挣钱,去读书了就不能挣钱了。 头一次遭到拒绝的年轻先生叹了口气,再次问道:“那你叫什么名字?” “左恒。”女童声线平稳,声音略带沙哑,报出名字之后便下了楼。 女童有个十分男孩子气的名字。 提着酒壶的小二去取了酒,那些同聚的读书人开始打趣青衫先生烂好心:“小姑娘不领情啊,李修宜。” 大名李修宜的教书先生没有解释,只是平静地接受了调笑后又将话题带回了先前议论的封王上,中间女童上了几次酒,他都没有再说其它的话。 日影渐斜,酒楼上的客人也慢慢离席,掌柜看了看时辰便准备打烊。叫做左恒的女童领了二十文的工钱,将钱死死攥在手里离开了酒楼。 二十文,还是压了价之后的报酬。在左恒心中这个工钱已经相当不错,只是她不能长久地在酒楼干下去。 说来也巧,今早她拎着囤满了一筐子的药,刚卖给药材铺子的老大夫,就看见店小二急冲冲地走进了药材铺,似乎是得了什么病。 横竖抱着试一试心态的女童找了酒楼掌柜,说是想顶一天班,少给些钱也可以。估计是看她可怜,掌柜也就答应了。 等同是让她白多了二十文的积蓄。 要知道,一筐普通的草药,在老大夫那里也只能换十文钱呢。 多赚了钱的女童心中美滋滋,只是那张脸依旧瘫着。她风似地游走过大街小巷,到了县里面最破烂的地方才稍稍放慢了脚步。 县上最破烂的巷子是穷巷,左恒的家就在穷巷。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穷巷里最多的就是穷鬼乞丐和地痞无赖,房子也大多都是破破烂烂的茅草房。好一些的人家也就是屋顶上多了几片瓦压着,更好一些,家里的墙能稍微糊点漆粉饰,还能有个铁门栓。 左恒千方百计地挣钱,就是为了换个能让人安心的铁门栓,让自己的钱在家里也没必要藏着捏着。 她脱了鞋,小心翼翼地将赚来的铜钱放在鞋底板特地开出来的夹层里,左右各塞了十二枚,实在是塞不下了才罢休。 隔着不少层布的铜钱依旧硌脚,左恒却稍微松了口气。 现在她手上只有六枚铜钱,就是运气差碰上她打不过的那帮人,最多也就交四枚出去,她还是赚的。 还没等女童迈入巷子,路边摆摊的中年道士从酣睡中睁开了眼,伸手拦住了她。 被拦住的左恒扭头,无声看向一副邋遢样的道士,只觉得奇怪。 县上的这个中年道士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摆着个破摊子就到处给人算命,与穷巷相对的富贵巷去,其它的巷子也去,穷巷也不是他第一次来。 好几次左恒回家的时候,看见的就是道士手里抓着那面写着不知道什么字的旗子,躺靠在墙上睡得正香的邋遢模样。 只是这么多回了,怎么这回道士就好端端拦住了她?难道是之前往鞋底塞钱被这道士看见了骗财来了? 左恒心中一凛,手上铜钱攥得更紧了些,眼睛眯了眯,语气颇为不善:“没钱,不算。” 说着女童就挪了两步准备从巷子的另一旁进去。 道士好脾气地捋了捋长须:“真的不算一卦?” 左恒斩钉截铁:“不算!” “我什么都能算,你求个心安也好啊。”邋遢道人循循善诱,“今日算卦,只收三文。” “不算。” “这次不算,下次就是二十文起步了。”改躺靠为坐的中年道人伸出两根指头朝她比划,“二十文哦。” 二十文和三文。左桓想了想,也冲他伸出了两根指头:“两文钱,多了不算。”接着她又补了一句:“二十文和两文,好听些。” “干脆让我行善,免费给你算一卦得了。”道士两眼一翻,不知道是好气还是好笑。 “真的?”左桓之盯着他,眼睛眨也不眨,“那我算两卦,三文钱。” 那道士没理她。 算盘落空,女童罕见地撇撇嘴,也不想自讨没趣,转身就往巷子里面走。 眼看女童就要走远,原本犹豫不决的道士看着她的背影,咬了咬牙,心一横就冲着她喊道:“我算!” 左桓停下了脚步:“成交。”三文钱虽然很贵,但是能买两卦,再说,她想算的内容也值得花三文钱。 “三文钱算什么?”那道士问她。 回到道士摊前的女童想也不想就递上三文钱,铜钱在道士的摊子上碰出清脆的声响:“算左牧之和左氏的来世好不好。” 左牧之是女童的爹,左氏是女童的娘。前者死于女童六岁那年的山洪,后者死于女童七岁那年的大病。两个人放在一起算,自己还能有一卦,算是女童的私心。 道士伸手拈住三枚铜钱,斜着眼看她:“不算自己?” 穿麻衣的女童只平静道:“我下一卦再算。” “行。”道士紧紧扣住铜钱,合掌晃了两下,将钱投入了身前拜访的卦盘中,如此反复了六遍,“平安富贵。” 平安富贵。左恒的嘴角稍微朝上勾了勾,觉得三文钱花得很值。 “那你要算什么?”道士又问。 左恒站在原地想了一会,这个问题让她有些苦恼,道士也不催促,只安静等她开口。 “那就算我以后会不会很有钱吧。”左桓说,“就算这个了。” “前程不算?” “不算。” 中年修士的神情陡然严肃了起来,他又把话重复了一遍:“前程不算?” “哪怕你以后可能后悔今天没有算?” 左恒心道有什么可后悔的,面对道士此刻能称得上咄咄逼人的气焰,连眼皮子都没掀一下:“算不算都一样,这是我自己的事情。” 算卦只是为了讨个心安和顺理成章的缘由,不是算了什么就会发生什么,她又不是那些好哄的少爷小姐。 道士无言,再次给她算卦,这次男人连卦盘都没看,只上下打量了她几眼,没好气道:“富不起来,快走,省得碍道爷的眼。” 左桓的心一纠:“我加一文钱,你改口可以吗?” 道士闭目,不欲再言。见他这般态度,女童转身走进了巷内,头一次觉得脚底下踩着的钱比平时多却没平时开心。 乌鸦嘴,万一真的富不起来怎么办。手上还剩下三枚铜钱,她突然有些心疼。 ——应该先算卦后给钱的,这样就不用担心道士会说不好的话了。 亏了一半钱,失策。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走入巷中便收好摊的中年道士凝视了她的背影许久,神色莫测,嘴中念念有词。 “一文不值的命,反倒更难以估摸啊。” 一只羽毛金黑,圆羽好似鳞片的鸟儿停在了他的肩头。 酒楼上,不知何时开始视线就停在远方的青衫读书人笑了笑,收回了目光,再次加入了身边人的交谈之中。 他举杯,饮了一口春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碎了三个碗 无论是酒楼上的书生还是方才在巷口遇见的道士,在女童心中都只是微不足道的一颗小石,涟漪过后便被湖面吞没到半分痕迹也无。 对左恒来说,不被穷巷里面喜欢抢人钱财的那帮子恶棍劫道,安稳地回到家才是比较重要的事情。 她的家在穷巷比较靠里面的地方。 那个地方与其说是家,倒不如说是一间破茅屋,屋顶塌了小半边,大门漏风,墙壁上还时不时簌簌往下掉几块土灰,实在不像是能住人的地方。 已经过完年的左恒八岁,这间屋子也住整整了八年。她眼睁睁看着屋子从简陋却整洁变成的这个样子,变了许多事情,自始至终唯一没变的就是那份安心。 而现在,安心也快没有了。 女童进了屋,面无表情地将从里面把门反锁好。她在巷口的时候算卦耽误了不少时间,天色已经不比之前,她家又在阴面,此刻屋内灰漆漆的,许多东西都模糊成一团黑。 但还是能感觉出来屋子里面乱糟糟的,明显是有人来翻找过样子。 她捡起刚进屋就踩到的一小段蜡烛,从怀里掏出两块半截手指长的火石。 抠门如左恒,像火折子这种相对较贵c用多了还会失效的东西是绝对不会买的。她宁愿自个儿想慢慢打火石生火。况且火石打多了,慢慢也就有技巧了。 火苗在烛芯上窜起,昏黄的光以女童半截蜡烛为中心扩散开来,填满了半边屋子。 屋内确实很乱,瓶瓶罐罐都被随意踢倒在地上,缺了半扇的柜子大开着,里面的叠好的衣物全部被揉成一团,连床也没有幸免于难,被子直接被划了几道口,露出发黄的老棉絮。 左恒看都没看这些,拿着半截蜡烛就走向墙角。 意料之中,备用的药篓早就不知道滚去了哪个角落,只有一把遍布锈痕的药孤零零立在那里。 还好地面没有被翻动过的痕迹。 她将手上的小半截蜡烛放立在一旁,持着药铲开始挖土,直至地里冒出一个的箱子小半轮廓。 左恒脱了鞋,赤着脚蹲在地上,把今日赚来的铜钱一枚一枚从鞋底里面抠出来丢到箱子里。听着箱中钱币叮当响,女童漆黑的瞳孔也多了几分亮度。 确认钱都已经放进去之后,她才宝贝似地合上木箱,把方才从周围挖出来的土又小心翼翼地填了回去,又剁了好几脚,让地面好平整些,看不出被挖开过的样子。 财不能外露,会被抢走。 左恒有无数次看见巷子里的那伙混混粗鲁地踹开家家户户的门,吆喝着“收租”时的样子,越是穷人家,他们的态度也就越无理蛮横。 对付左恒这样孤苦无依的就更简单了,也不管在不在,直接就闯进屋子里面,恨不得次次翻个底朝天。 所以左恒的钱从来都是藏一大部分,露一小部分。 屋子里什么钱也没有,那伙人会起疑心不说,可能还会变本加厉地搜刮。 左恒的手探向了床头的小陶罐,里头原本有八文钱,现在空空如也。 下次只放五文钱就可以了,左恒面无表情地下了决定。给得越多人越贪心。 然后她看见了许多瓷片。 她进屋的时候先想到的是钱,只大概环视了屋内状况。小半截蜡烛的光太过晦暗,隔远了地面上有什么也完全看不清,以至于她快收拾到桌子边上的时候才看到地上的狼藉。 左恒家的桌子上一直都有三只碗,尺寸依次减小。 现在它们全部碎在地上,再也分不清彼此。 左氏还在的时候,身体一直不大好。铺子里头的药太贵也买不起,在药铺掌柜好心施舍了方子后,全靠左牧之上山采药吊着。 左恒快六岁那年,左牧之冒雨山上采药遇着了山洪,连尸体都没留下。 于是围着小破木桌吃饭的成了两个人,只是多出来的那一双碗筷没撤过。 左牧之死后左氏身体就越来越差,人如风中残烛般,精神也一日不如一日。 也就是那时候起,六岁的左恒开始学着她爹上山采药,一半给左氏熬药,一半卖了贴补家用。 哪怕左桓拼命从山上的猴子那里抢来小半截的人参,每天加一点在药里,左氏还是没能熬过年关,死在了除夕的晚上。 年初一的破木桌上依旧有三副碗筷,吃着冷饭的只有左恒一人。 一直到现在都是如此。 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左恒费了很大力气才让自己没有冲到那伙人的面前去讨理,她一步步挪到床板那里,艰难地爬上了床,一把用被子蒙住了脑袋。 现在还打不过,不能去,否则爹娘要担心。 她紧紧闭上了眼,脑子里全是三只碎掉的碗。 第一次上山采药的时候背上勒出两条血痕脚板磨出血的左恒没有哭,守着娘亲去世的左恒努力没有哭,和骂她煞星的穷巷少年打架差点废掉半条手臂的左恒也没有哭。 女童缩在被子里轻声呜咽了几下,最终还是没有哭。 娘说过,女孩子的眼泪是珍珠,不能哭,哭了要掉钱的。 只是这口气却怎么也没有办法咽下去,心中只有委屈。 ——我都已经这么让步了,为什么还是要这么不肯放过我呢? 今年八岁的女童心里能让步的事情很多,能舍得的东西也很多。 其实每次路过私塾听到朗朗书声的时候她都会跑得慢些,也很想去读书。 但当私塾先生李修宜真的这么开口了,左恒却不要了。 想读书的是可以舍弃掉的。 还有关于钱的事情。 如果有钱的话,她爹就不会上山采药,她娘也不会活活病死。 她比谁都怕穷,却还要把辛苦上山采药换来的铜钱往陶罐子里扔,等着人来把它们抢走。 活着本来就很难了,如果舍得能让她稍微过得那么舒坦一点,她不介意都舍弃掉。 可是有些事情是和活着一样重要。比如爹娘,再比如爹娘说过的话。 左恒根本没有办法甘心。 如果混混头子马老大落单,能杀了他吗? 她这样问自己,浑身上下就和浇了盆凉水似的,突然就冷静了下来。 这时屋外有人敲门。 左恒顿时戒备,抄着那半截蜡烛下了床,攥住了被藏在袖中的小块铁片。 隔着门缝隐约看出门外是个孩童的身影后,她把那块铁片又收进了袖子里。 她开了门,也不说话,只是看着来人。 来人是个有些长相微憨的小胖子,被左恒这么盯着有些发怵。 小胖子没见过像左恒这样又凶又怪,因为一句话发疯,不要手臂也要把人嘴巴打烂的姑娘。 “左c左恒,明天有好多人要去富巷那边闹事去,我娘问你要去吗?”他问得小心翼翼。 隔三差五就到富巷那边撒泼打滚,不要脸皮地凑到别人跟前讨点好处,几乎已经成了穷巷一些人家的传统。 “不去。”持着蜡烛的女童干脆利落地拒绝了他。 左恒眼前的这个小胖子叫吴德,母亲是个独居的寡妇,家住在附近,算是有些人情来往。有时候吴寡妇想起来,也会顺带问她要不要一起跟着去闹一闹。 左恒从来都是摇头,因为爹娘希望她能堂堂正正做人。 不过这次她可能没法堂堂正正做人了。 她想到了一件事情。 “吴德,马老大他们去吗?” 夜半。 半圆的玉盘挂在天上,月华泄了一地,外面反而比连窗户都没有的屋内更亮堂。 穿着破布麻衣的女童蒙上了大半张脸,从马老大家矮小的院墙翻出,走过月下微微反光的青石街,头也不回地走向金玉巷的巷口。 金玉巷才是富巷的正名。 她白天在酒楼里当帮工小二的时候听人说,金玉巷最里面的王家新纳的那房小妾脾气最差,不但蛮横地霸占了王家东边院子里最好的那间屋,更是丢了块帕子就打死了好几个下人,也不知道能风光多久。 现在她要去找这个小妾,从她手上弄点东西出来,再丢到马老大的家里。 她没法子办到的,多得是别人能办到。 王家的院墙很高,左恒根本翻不过去,好在院墙外面种着几棵大树,小半树冠长到了墙里面。 她麻利地爬上了树,不一会儿就站到了院墙上。 墙很高,落地声响太大容易引来人,好在那小半的树冠中有几根枝干格外粗壮,她双手抓牢了其中的一根,两臂悬空,晃了几下才往下跳,动静比直接跳小了很多。 旁边有树的那段院墙在西边,小妾住在东边,她得穿过一整个大堂,哪怕夜已经很深,所有人几乎都在睡梦中也必须谨慎。 这种人家半夜肯定是要有仆人巡逻的。 让左恒有些奇怪的是这么大的宅子居然一个仆人也没有,她本以为要四处躲来闪去避人耳目,没想到只要动静轻些就行。 她猫着腰经过大堂的时候,大堂还亮着,被烛光熏黄的雕花窗户上映出数道人影,隐约还有男女的争吵声。 心中一紧,左恒没敢逗留,步子又加快了几分只想着赶紧离开,自然也忽略了不小心灌入耳内的一些内容。 好像是什么算卦和山上? 门是在外面就锁上的,也就是说屋子里头也没有人。左恒想了想,觉得这个传闻中的小妾应该也在大堂那里,也不知这家人深夜不睡觉是要干些什么。 绕着屋子检查了一周,窗户没关好,左恒便从窗户里面爬了进去,免去了撬锁的时间。就着窗外的朦胧月色,她朝着微微反光铜镜的方向摸了过去。镜子旁大小好几个匣子,都没上锁。 这应该就是富贵人家梳妆的地方了。 左恒打开了最大的那个,胡乱朝怀里塞了件还挺有分量的东西后,悄悄地从窗子里面又翻了回去,没忘记把窗子合回原样。 折返回程的时候,她又经过了王家的大堂。那里烛火依旧亮着,争论也没有停歇。 不过这和她又有什么关系? 回到穷巷,左恒将从王家摸出来的首饰丢在了马老大院中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 听着屋内震天的鼾声,她的嘴角罕见勾起了些。 一天好月凉如水,女童的心也静得像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你不读书很可惜啊 第二天左恒起了个大早。 东边太阳还没出来,天际的混沌才开始泛白,可是她还是很开心,尤其是走过马老大屋前低矮的院墙的时候,连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往常她只是在半山腰那块地方采年份不高的新药,今天她准备再往上爬高些,采年份更高的草药去。 山里头都是寻常草药,只有药的年份高了,孙大夫才会多算些钱。 算算也到了该努力攒钱给自家也建个又高又气派的院墙的时候了。 女童背着和她人差不多的药篓走进了山里,娴熟地穿梭在葱茏的林木之中,灵巧如山中居住已久的猿猴。 左恒今天心情格外地不错,干劲也足,采了满满一筐药材才下了山。 山在歧县的南面,穷巷靠西南,集市在县东。 往常左恒一般会先回家,把药篓和药铲子先放好,再拿绳子把药材捆起来拎到铺子上去,算是减轻肩上的负担。 今天左恒打算直接把药篓子背到集市上去,刚好买些米拿篓子背回来。 之前家里不大敢放米,生怕被掀翻倒地上白白浪费。 从今以后估计就不用担心了。 毕竟那帮子混混里,左恒只打不过马老大一个,因为马老大练过一些武。 没了马老大,那些人再闯进她的家里就要再掂量掂量了。 青衫先生背着行囊,身后牵着一匹不知道哪儿买来的毛驴站在进山的路口那边,手中还握着一卷书。 正是歧县唯一的教书先生李修宜。 就在昨天下午,他给学堂的孩子们讲了最后一堂课,不但归还了他们教的束脩,还每个人都送了一本《论语》。 对着闻讯前来挽留的那些家中长辈,年轻的先生十分平静,只说该回去考功名了。 于是孩子们的父母亲才想起来这个好脾气c懂风流的先生并不是当地人士,只是在县上住得久了些。纵使再怎么不情愿,也不好碍着人家前程,只能说些“高中”之类的体面话告了别。 青衫的先生——现在是书生了,在等人。 他等的那个人背着个药篓,还在山脚就已经着朝县上一路小跑。 书生在低头看书,书里有乾坤。 低着头的书生也不抬头,只算了算时间,直接伸手朝路边一拦。 ——采药回来的女童被拦了个正着。 “”被拦住的左恒下意识跳开一步,满脸戒备地看向来人,才发现是县上的教书先生。 她的态度稍微软了点,仍是不肯放松,只是有些好奇这个先生好好的为什么要进山,好好的干嘛又拦住她。 看他的打扮,像是要去什么地方,可去别的地方应该从北边的大门走,山的后面不还是山?再说,骑着个驴走什么山路。 拦住她又是为了什么呢? “你昨天趁着马大能喝了个烂醉,割了一小片他的衣服,又去了王家,偷了他们家小妾的簪子,把那片布丢在了地上,对不对?”青衫的书生笑眯眯开口,一开口就是道朝着左恒劈下的晴空霹雳。 左恒下意识看了看路旁,还好,只有他们两个人。 她看向这个叫李修宜的教书先生,突然有些不理解,他是从哪儿知道的呢? 昨天她分明确认过后边没有跟着人的。 左恒不动声色地提高了戒备,准备一有不对就回头往山上跑。 书生摸了摸鼻子:“我就这么像是那种会揭发别人的恶人吗?” 左恒想了想,觉得要是他揭发了自己,也不会特地跑到自己跟前来说,就摇了摇头:“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找我有事?” 看她这个反应,李修宜笑了,“要是我没事怎么会特地拦着你?” 左恒“哦”了一声,盯着他示意他有话快说。 “我问你,以前经常路过学堂停几步又继续走,接着又停下来的人的是你吗?” 左恒点了点头,她之前想念书的时候确实这样干过。 李修宜不解:“那你之前为什么要拒绝?” 看他不像是要来怪罪的样子,左恒也乐意和这位县上风评一直很好的先生搭上两句,“去了不能赚钱。” “还要花钱买书。” 这位从小到大从未短缺过财物的青衫读书人一时愕然,随即哈哈大笑。 左恒不知道他在笑什么,觉得无聊,认真道:“没其它要说的我就走了。” “我找你真的是有事。”李修宜也正了正神色,“但我先要问你一些问题才行。” 背着一筐子药的女童抬头看了眼天色,并不想再理人了。 她还得去米行买米呢。 “能不问吗?”她问道,“我还有事。” “无论什么事,也不会有我和你说的事情重要。”李修宜说,“马大能已经被乱杖打死了,你愧疚吗?” 马大能是马老大的名字。 愧疚吗?左恒不知道,于是她开始思考,最终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 “我不应该偷东西的,那样不对。” “还有,我没有去和爹娘商量就干了坏事,应该去和他们道歉。” 女童的眼睛黑白分明,语气更是和吃饭喝水一样平常。 她承认自己做错了事,却不是因为借他人之手杀了人。 因为一码归一码,别人以怨待我,我以直报怨,但偷东西却是没有因由的。 短短的时间内,牵着驴的青年愕然了第二次。 “那要是马大能是好人呢?你会不安吗?”他问道。 “他又不是好人。”左恒想也没想,“好人不会到处抢东西的。” 听了她的答案之后,读书人笑得无比酣畅,又感慨似的对她说:“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不读书很可惜啊。” “你要跟着我去读书吗?”不等左恒拒绝,他接着问道,“不是在歧县,也不是在都城洛邑,更不是在大隋或者山下的任何一个国家。你要是愿意的话,我带你去山上面读书,那可是全天下书生都向往的地方。” 对于自己的来历,李修宜还是十分骄傲的,儒家圣人的光辉透过漫长的岁月亦垂落到了他的身上,使他与有荣焉。 他压根没有想过把一切说清楚之后左恒会拒绝。 “当然,你也不需要花钱。”读书人似乎想到了什么,笑了,“甚至可能还会有人给你送很值钱的东西,你要去吗?” “远吗?”左恒问。 “很远很远,而且你可能要先去另一个地方呆段时间,我才能来接你。”李修宜如实相告,“但是以后你就会知道,这真的只是很短很短的一段时间。” 女童神情严肃,思索良久,就在李修宜以为她要松口答应的时候,她依旧摇了摇头。 “不行,我还得给孙大夫采药,不能跟你走这么远。” 她最开始上山采药的时候,什么也不会,许多药材都是丢了有药效的部分留了无用的部分,根本不能入药,可孙大夫还是照单全收了,眉头都不带皱一下。 她也是后来才知道,就连当时收药材的钱,孙大夫也付得比正常价格高出一倍。 这份恩情被左恒一直记在心里。 所以她没有去各种人家干杂活,也没去当别人固定的帮工,只是在山上和歧县之间反复来回,一趟一趟采着药材铺需要的药材。 孙大夫上了年纪,腿脚不灵便,早就不能上山。而且她的草药价钱也一直都比别人便宜。 被拒绝两次的李修宜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反而更想把女童带回去了。 在他的眼中,左恒的性格是一块未经雕琢便已展现出光泽的璞玉,哪怕她的资质不是很好,性格上的优势也足以弥补。 做学问嘛,天资固然是一方面,但归根究底,讲求的还是稳重二字。 “我说的山上,是真正的山上。”他说,“按照你们的说法,就是神仙府邸。” “你跟着我走,既是念书做学问,也是修行。” “你昨天去王家应该也听见了,哪怕留了一晚上的人,他们家的王泽今早还是和某个牛鼻子走了。” “长生谁都想要,你不跟着我走的话,可是就错过这个机会了啊。”李修宜循循善诱,“我走了之后,这里还会来许多和我一样的人,但是都不如我,而且也未必能看上你了。” “你的天赋有点差,但我觉得不要紧。” 他这一番话让左恒在恍然大悟之后接着就是满头雾水,“什么为什么要来歧县?” 歧县是个顶偏僻的小地方,南边是山,离其它县也远。据说这儿的县令老爷最期盼的就是能天降一纸调令把他调走,再也不用在这个地方受罪。 现在听教书先生的意思,居然还要来很多人?而且还是山上的神仙? 女童有些怀疑,但李修宜的话又无端让人信服。 李修宜说:“你和我上山读书,过很多年你就有资格知道了。” “毕竟,这关系到一件很大很大的事情。” “多大?”左恒伸手朝他比划,“比县上牛婆卖的饼还大吗?” 牛婆是县上众多的饼贩里面最实惠的一家,摊的饼分量很足,也比其它家大上不少。 读书人想了想,回答道:“很大,比你们整个大隋都要大上多少倍不止。” “那可真是天大的事情了。”左恒总结道。 于是青衫的书生又笑了,“是啊,可不就是天大的事情吗。” “在我说了这么多之后,你是不和我走吗?”他问道,“这是我最后一次问你了,事不过三。” “去了就没人给我爹娘上坟了。”左恒的声音有些闷。 她其实是有那么一点点心动的,也终于露出了一点符合她这个年龄该有的稚气。 “我现在不去,以后能来山上听你教书吗?像我之前那样的。” 年轻的书生骑上了他的驴,没有拒绝,也没有同意,只是笑着把他之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我就知道,你不读书,真的很可惜啊。” 他将手上捧着的那本书塞到了女童手里,拍了拍她的头:“收好咯,以后说不定还能见到。” 年轻人骑着驴,晃悠悠走进了山里。 只留下一个原地发愣的女童,茫然地盯着手上的书,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远处,有算卦的中年道士领着个少年在赶路。道士无端冷哼了一声,身旁起了一阵风。 停在他肩膀上的那只奇异鸟儿在风中展开翅膀,直直冲向云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送书给个小姑娘 在有那么一小会的无所适从之后,左恒将书收丢进了身后的药篓子里,一路小跑回了县上。 年轻教书先生说的那么多话里面,真正被她放在心上的还是山上和神仙两个词。 原来山上真的住着神仙,李先生就是山上的神仙。 麻衣女童头一次跑的这么快,心跳的也快,砰咚砰咚的似乎都能在耳边清晰地听见。她跑过巷口血迹未干的穷巷,钻入人群又窜出人群,像是离弦的箭簇,直到药材铺的门口才逐渐放缓了步子。 她大口喘着气,推开了药材铺的大门,铺面而来的是一股药味,并不好闻,但她早已经习惯,只是因为用力过猛吸了太多空气,咳了两声。 近几年药材铺的光景也不是很好,县后面就是山,许多人家都略微识得一点草药,小病小灾的自己采些益气止咳的草回来,煮了熬水喝,多挺几天也就好了,实在迫不得已才会去铺子上买药。 好在县上也不乏肯在病时大肆购入药材补品的富人,药材铺子里也就只有孙大夫祖孙两个人,收支抵消之下也还算凑合,至少养活了半个左恒。 之所以说是半个,一是左恒平常只收几文钱当作酬劳,只有在挖到年份足够长的山参的时候,才会在孙大夫卖了山参之后收取一些提成。 她这些年赚的钱,按照正常的柴米油盐开支来算,根本养自己不活。可是左恒偏偏活得挺好,大米和盐是花钱买,柴火则是秋天的时候一次性上山拾掉一年的份。 就连油水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她能赤着脚在冰凉刺骨的小溪里呆上半个时辰捕鱼;也面不改色踩在高且纤细的树枝上掏掉半窝鸟蛋;甚至还做过陷阱,捕杀过野兔。 也正是因为这样想尽了方法活,左恒虽然看起来比同龄人瘦弱,体力和反应却比他们好上太多。 她在诸如猴子一类的山林动物身上学到的觅食动作与对危机的反应足以让她撂倒大多数普通的成年人,在穷巷里头是出了名的怪异和凶悍,除了马老大自恃学过武艺之外,其它人轻易不敢招惹。 店铺内半阖着眼的打盹老大夫闻声瞧向门前,看到门口的左恒之后顿时来了些精神,问道:“怎么今天来得这么早?挖到好东西了?” 因为上了年纪的缘故,老大夫笑起来的时候脸颊和眼角的皱纹会有特别明显的堆起,一层一层的,无端有些恐怖,至少寻常小童绝对不会喜欢。 但是左恒不这么觉得,在左恒眼里,老大夫孙行是县上数一数二的好人。她对着来了精神的老人也挤出一个笑,“挖了满筐年份高的药材,好卖。” 满了?老大夫慌不迭走出柜台,伸手准备帮忙卸下她背后的药篓,“太重了,太重了,背着对身子骨不好。” “娃儿你慢着些,下次不要挖这么多,为了这把老骨头累着自己不值。” 在他的手伸过来之前,左恒就已经从善如流地卸下了背后的药篓,于是老者只能硬生生将动作改为抚上自己参差不齐的长须,叹了一口气:“今天我再给你加几文?” 他要是多给太多,眼前的女童是断然不会接受的。经营了一辈子药材铺的老人自诩什么县上的风浪没见过,唯独没见过左恒这么个报恩法。 别说是他经营药材铺子收药材了,就是他不收药材,左恒估计也时不时采上一堆放在他家门口。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认死理。 在他抚须长叹的时间里,左恒已经把药材从药篓子里面一株株掏了出来,按照种类分别堆到了角落里。 最后她捡起了被她放在一下子就空荡起来的药篓中的那本书,小心翼翼地拍了拍沾染了灰尘的封面,又捏住书脊抖了两下,才歪头看向老人的长须。 “小泉从从私塾回来了,我之前看见李先生出县城。”她说。 “可不是,刚给我好不容易养好的胡须一顿折腾,现在这会子在屋里不知道干什么呢。”老大夫有些心疼的上下捋动自己的长须,同时朝屋内喊了一声,让他的小孙女出来。 老人孙行的小孙女叫孙泉。六岁,父母早丧,也不知怎么就养出一副顽皮捣蛋的性格,对能上山下水的左恒崇拜得紧,恨不得跟个小跟屁虫似的成天跟在她后面,平时左恒来的时候,总是第一个窜出来问这问那,半点没有学堂学生该有的样子。 往常她早就该从屋里跑出来了,今天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连孙行的话也不理。 将那堆药材交给了老人处理后,左恒掀开缝着棉絮的厚帘子进了屋。屋里的光线有些暗,好在摆设简单,她轻易就看见了那团不断抖动的被子。 不懂婉转为何物的左恒直接上前掀开了被子。缩在被子中的小姑娘整个人脸带都埋在床上,有细微的啜泣声传来,她肩膀一颤一颤的,模样别提有多可怜。 左恒拍了拍她的背,小姑娘这才回过头,哽咽还是止不住,往日里一双明媚有神的杏眼都是肿胀的。 左恒有些心疼。 孙泉调皮是调皮,却也懂得分寸,正事面前向来乖巧,从来不会妨碍爷爷孙行给人抓药看病,甚至还经常自告奋勇地帮忙。 她缠着左恒问东问西的时候,左恒面上不显,心底其实很喜欢这个小妹妹一样的存在。瞧见她这般委屈的样子,也无法像平常一样瘫着张脸了,而是压低了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轻柔一些,“怎么了?” 听她这么问,孙泉直接扑到了她的怀里,仍然是小声啜泣,不敢让外面的孙行听见, “李先生走了,送书给我嗝儿”肿着眼睛的小姑娘打了个嗝,断断续续给她讲述,“王二抢,抢了我的书。” “先生说书,书不能,不能丢的。” 大概弄清楚原委的左恒恍然大悟。 孙泉小姑娘特别特别喜欢李先生,喜欢到能安安静静在学堂念书。小姑娘还曾经说过长大要当李先生的娘子,吓得正在捣药的孙大夫差点翻了药。 不过王二的名字倒是耳熟。左恒想了一会,才想起来这个名字她在王家听到过,应该是李先生口中王泽的那个弟弟,大名王端,大晚上在屋里面嚷嚷着跟他哥走的那个。 她的记性很好,哪怕是无意之间听到的东西也能记住。 巷子门口算卦的道人是神仙,教书的李先生也是神仙。道士带着王泽上山当神仙去了,没有带王端,所以他要泄愤抢同样是神仙的李先生留下的书报复? 左恒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看着孙泉可怜兮兮的样子,难得的没了办法。 “别哭,李先生是神仙,你哭了他就知道了。”她凶巴巴地将方才搁到床边的书塞到了孙泉怀里,正是年轻先生的临别赠物,“我这里有一本他拿在手上的,收好,别叫人瞧见了又抢去。” 小姑娘看看被塞到怀里的书,又看看左恒,哭得更厉害了:“先生说一个人只能一本的,没了就是没了。” “给我了你怎么办。” 左恒揉了揉她毛茸茸的脑袋:“没事的,李先生很好,我以后见面再问他要一本。” 擅自把别人的赠物送出去确实有些不礼貌,不过话说回来,像李先生那样的脾性,应该不会生太大气吧。 而且李先生既然是神仙,肯定是无所不知的,自己把书送出去,这不是也没有降下什么惩罚来阻止嘛。 做了亏心事又给自己找理由的女童有些愧疚,决定日后要是有机会年轻的先生,第一件事情就是要好好道歉。 她此刻全然不知自己送出去的那本书里面到底藏有多么珍贵的宝物,又拱手让了一份多大的机缘,但就算是知道了,为了安慰怀中的小姑娘,她一定还是会毫不犹豫的将书送出去。 ——有些情谊从来是不能单纯以宝物价值来衡量的。 看着仍然是闷闷不乐的左泉,左恒咬了咬牙:“再这样,来年不带你上山了。” 听到心心念念的两个字,小姑娘一双杏眼瞪得很圆,终于是破涕为笑,脆生生的声音还带着些沙:“好。” 左恒背着小半袋米回到穷巷的时候,巷口的血迹旁边还零零散散围着几个人,看到她回来的时候,下意识往后缩了缩。 她在巷口停下脚步,认出他们是经常跟在马老大身后的那几个。 “以后别去我家,我打不过马老大,不代表我就害怕你们。”她说,“都是这个地方出来的,我是什么人你们也清楚。” 女童分明什么也没有做,说话的力道也不重,可被那双黑漆漆的眸子盯着,聚在巷口的人总感觉有股说不出的寒意。 或许是她忍让的有点久,也从来没有主动表现出过自己的侵略性,以至于让他们忘记了眼前的女童曾经死死守在她家的破门前,为了不让人闯进去冲撞她娘亲,拿着钝掉的药铲子敲碎过别人的膝盖骨。 那个时候她的眼睛也是现在这般黑白分明,眼瞳里面又什么也没有。 他们下意识退到了一边,给左恒让出了一条道。 将想说了很久的话终于说出来的左恒再也没看那几个混混,背着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的粮食回到了自己的那间破屋。 半塌屋顶的茅草堆上新站着只黑漆漆的鸟儿,茅草上还多出来个鸟巢。 左恒下意识就提了提肩上的药篓背带,看向新来客的目光里充满戒备。这只鸟要是啄她的米吃怎么办? 破屋子的新客人好似明白她的所想,发出一声奇怪的鸣叫,转过了身,只留给左恒一个形如鱼尾的尾羽和带着不屑的背影。 左恒进了屋,第一件事就是把米缸拿东西盖得严严实实,防止被鸟啄了去。 千里之外,赶着驴前进的青衫读书人笑着摇了摇头。棋差一招,可惜了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打南边来了个...... 自从那个莫名其妙的道士和备受景仰的教书先生走后,地处偏僻,等同与世隔绝的歧县似乎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不过是几天的时间里陆陆续续来了不少外乡人。 有牵着对锦衣玉童的贵妇人,有身后背着把古怪巨剑的壮汉,有身形佝偻拄着一根桃木的老者,还有白衣翩翩的潇洒少年郎。 这些人都像是投入茫茫大海的一粒小石,县上的居民在匆匆见过他们几眼之后就失了踪迹。 可是奇怪的是,加上县外的那几座山,那条小河,整个人歧县也就这么大,怎么可能丁点人影都见不到。 就算是来了又走,也没人看见那些人出去。难不成是夜里走得急? 歧县留不住外人,从教书先生待了这么些年还是选择辞行就知道了。 况且那拨人,连同那个身穿锦衣锦衣的一对玉童在内都傲倨得很,上去好心询问也不搭理,反而是皱着眉头,连掩饰都不掩饰的往周围避开一些表示拒绝。 估计是什么大地方来的,瞧不上他们这些乡下小民。 不过这些偶尔的波澜对县上的人也没什么影响,最多是当作饭后余谈说了几次,之后就又被新的家长里短盖了过去。 直到县上一年也难得见到出衙门几回的胡县令连滚带爬跑出衙门,才有人觉察出那么一点不对。 胡县令往常是再稳重不过的人,就算是年前上边的刺史大人来的时候也十分周全,长足了他们歧县的面子,怎么好好的就惊慌成这样? 好在是小地方,当官的也没有那么大架子,拦着一问,中年的县令就把事情说出来了。 “将,将军新封的王爷来了!” 说着又是匆匆往县口赶。 人群在片刻的死寂之后顿时轰然,将军,除了凯旋而来的将军之外,本朝还能有哪个将军。 那可是本朝的战神,顶了天的大人物!一传十十传百,很快整个歧县都炸了锅。 不少人也顾不得想怎么就突然来了这么个大的人物,生意也不做了,事情也不办了,就跟着胡县令的身后往县口赶,就为了能找到机会仰瞻一下战神的面容,沾上一点传说中贵人的福气。 没听见胡县令说了嘛,将军已经是新封的王爷了! 货真价实的王爷! 就连穷巷这样的地方也听到了风声,不少人吵嚷着出了屋,跟着外头的人潮就往县口赶,想要凑上一回热闹。 县上的震动和左恒并没有什么关系,一来是无亲无故没人通知,二来是她也不会去凑这种得不到半点好处的热闹。 来大人物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左恒正在面对的是她觉得十分棘手的难题。 家里新飞来筑巢的怪鸟也不知是什么品种,打不着也赶不走。哪怕是她把米缸拿布盖得严严实实,还往上面压了块木板子,依旧是能见到被撒在地上的碎米粒。 那鸟也是胆大,半点都不怕人,每回都要等左恒在屋子里头的时候,才悠哉悠哉从屋子的不知道哪个缝隙里面钻出来,当着左恒的面从米缸的边缘钻进去,木板压得再严实也能顶开。 左恒想把鸟抓住,在缸里的时候她怕动静过大洒了米,在外头守株待兔等着却又是一逮一个空。 也不知道这鸟是什么品种,羽毛像鱼鳞也就算了,还特别的机灵,动作也快,身形敏健如左恒,连这只鸟的半根羽毛都摸不着。 要知道,她之前在山里头也是成功空手逮住过不少鸟儿的。 几次之后这只鸟就和得了趣似的,也不啄米了,一个劲地折腾闹腾左恒,不是半夜把她闹醒就是在她的衣服上留几道痕迹,气得衣服本来就不多的小童牙痒痒,偏偏又无可奈何,只能陪着这只鸟在屋子里头赶来赶去。 更恼人的事情还在后面,一般的鸟掏了窝也就飞走另寻它处了,左恒冒着被鸟啄的风险驾着破木梯爬上了屋顶,拆了鸟窝之后,那只鸟就堂而皇之的住在了屋里。 还巴不得左恒不赶它走,一旦左恒下定决心无视这只鸟儿的存在,总要闹出点动静来。 左恒觉得这只鸟怕是成了精。 毕竟世上都有神仙了,多些精怪也是正常的事情。只是不知道这只鸟妖是哪里看错了眼,挑了自己家。 “金玉巷全是好米。”在闹腾出几次大动静险些把好不容易拼好的瓷碗又弄碎后,左恒整个人也冷静了不少,“屋子也比我的好。” “你要是继续吃我家的米我也没办法,”她抬头看向悠哉悠哉梳理羽毛的漆黑鸟儿,“在此之前也可以不买米,只一餐一餐解决,你也捞不到半点好处。” 她在这三天里面就和中邪了似的,也不知怎么回事就钻进了牛角尖里,不去想别的对策,只一个劲儿的和这只鸟较真。 事情诡异到她惊出一身冷汗。 “不管你要干什么,再纠缠我也不会和你闹了”左恒心里有些发虚,仍然是沉了一口气,不肯示弱,“我知道你是妖怪,能听懂我的话,但是就算你是妖怪,也只是只鸟儿,现在我可能做不到,但总有一天我要扒掉你的毛。” 说这个话的时候,她心里已经在思考朝自家米里面下药毒死这只怪鸟的可能性了。 毕竟是这只怪鸟先招惹她的,如果只是啄些吃食她其实也没那么大计较,可是她不想这样不明不白被牵着走。 哪怕是妖怪,也只是一只鸟而已,凭什么吃了她的还要反过来戏弄她? 想通了其中关键的左恒很不高兴,下意识就眯起了眼,心里头的杀意悄悄露了个尖。 浑身漆黑的怪鸟停下了动作,金褐色的眼睛这几天以来头一次在女童身上停留这么长的时间。 接着,它歪了歪脑袋,发出了一声清亮的啼叫,振了振阳光下反射出金属光泽的羽翼,从立身的那根房梁上飞起,透过洒出光的茅草缝隙飞了出去。 左恒松了口气,瞧样子这鸟应该是彻底飞走,不会再飞回来了。飞走之后,这鸟再飞去哪,可就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她准备闹腾的有些乱的屋子收拾一下,屋外又传来了敲门声,却不是小胖子吴德,而是个陌生人。 敲门的是个男性,十分有礼貌,从声音来看年纪应该不大,“初到此地,还未找到地方歇脚,不知主人是否能赏口水喝。” “对了,”他说,“我从南边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游侠儿 南边是山,年轻的教书先生就是骑着驴从南边离开的。 左恒没有贸然开门,站在门后透过门缝打量着来人。左恒的个子在同龄人之中算是瘦小,门外的陌生人要比她高了大半个身子还多,她只能看清对方蓝色的棉布衣,再往上就看不着了。 她往后退了些,又朝门缝里看,这回看清了对方的半张脸和脸上并不服帖的鬓发。 “这里没水,你朝别家要。”她这样仰着脖子看了半天也没有瞧出什么端倪,干脆直接拒绝了门外客人的请求。 门外的身穿蓝色短打衣的游侠儿笑了笑,“我都站着不动让你瞧了我好半天了,不让我进屋歇会儿有些过不去吧。” 左恒权当没听见,转了个身准备继续收拾屋子。 门这么破,想强闯进来早就闯了,也不可能会特意问她,她这么明显的拒意,对方讨不到甜头也该走了。 穷巷作风比较蛮横,直接闯进来的不在少数。左恒也没上过学堂,不知道有先礼后兵这么一个说法,自然而然就养成一开始没有动手,接下来也不会动手的观念。 就在她转身的那一刹,门外的客人抬手,无形的气劲震碎了木头的门栓。 身穿短打的游侠儿推开了门,“我就当你默许了的。” 左恒错愕,身体比意识反应更快,藏在袖中的铁片握在了手里,原本转身的姿势硬生生扭了过来,脚下用力一蹬,握着铁片就要朝来人推门的手上割。 来人只是笑了笑,甚至是待在原地任由左恒动作,“还挺凶。” 接着他轻轻一提,拎住跟前女童后颈的衣领,像拎着小鸡崽那样把她拎了起来,提到了自己的跟前,让两人的眼神堪堪对视。 穿着短打的游侠儿是个桃花眼少年郎,风流俊俏,身后背着一柄木剑,乌黑的头发规规矩矩束在脑门后面,又不规矩地洒出来几缕垂在额前。 他看着左恒,双眸带笑,右眼角下面有一颗小小的痣。 被拎起来的左恒在半空中晃悠着,仍然是不死心,举起手中的铁片就要朝少年郎的脸上划。 当然,结果未遂。 少年郎只是提着她晃悠了几下,蓄满了力道的一击就落了空。 左恒恨不得张嘴咬上去,有些羞恼,往常遇事皱都不皱一下的眉头也揪了起来,死死盯着人道,“放手。” 少年郎噗嗤一声笑了,“你刚刚还想攻击我,这会子就让我放手了,哪儿有那么容易的事情。”话虽然这么说,但他还是招呼都不打一声地松开了手,想要给左恒个难堪,让她摔个狗啃泥。 谁知女童下盘稳得很,在他松手的那刻借力一翻稳当落了地,并迅速往后退了几尺拉开距离,摆出像是山野里面那些野兽捕猎的姿势,眼睛一眨也不眨盯着他,倔强得很。 “水在桌子上,你喝了就走。”左恒抿了抿唇,算是做出了妥协。 “我改变主意了。”少年大大方方的进了屋,环视了一周,毫不避讳地坐在了左恒的床上,“我不打算喝水了,我要捣乱。” “我来的时候刚好遇见了李修宜,他说让我不要捣乱,现在我反悔了。”他朝着左恒露出一口大白牙,问道,“你是不是想读书?” 左恒避重就轻,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你和李先生是什么关系?”她对县上唯一的教书先生还是比较信任和敬仰的。 身穿蓝色短打,武人打扮的少年想了想,“算是朋友。” “那你也是山上的神仙咯?”左恒自然而然地将两者联系到了一起,不依不饶道:“既然你都是神仙了,为什么还要来我家讨水喝?” “总得找个理由,难不成要我直接闯进来?” “我比较适应直接闯进来。”左恒说,“既然你敲门了,就不应该闯进我的家里,这不对。”具体怎么个不对法,她也说不上来,只是觉得应该从一而终,不应该中途就改变方式。 坐在床上的游侠儿晃了晃腿,支着下巴打量左恒,“难怪李修宜那个家伙觉得你是可造之材,我瞧着也挺像的啊。” “不过,敢这样对我说话的还真没有几个。”连一域掌教都要礼让三分的少年稍微歪了一下头,“你很有勇气嘛。” 左恒没懂他话里的意思,谨慎道:“你是神仙,我要拜你吗?” 拜你的话你能保佑我多赚钱吗?当然这句话她没有问出口。 少年也终于意识到了有些话对眼前人女童来说根本就是鸡同鸭讲,观念和所接触到的东西不一样,就是说上多久也说不通。 “算了,我大人大量。”他摆摆手,干脆跳过了这个话题,朝左恒表明来意,“李修宜叫我来打鸟,但是我来的时候那只鸟刚好飞走了,本来没我什么事情你也不会看见我,但是我突然很想见见被他看好的人是什么,就敲响了你家的破门,发现你虽然算不上出众,可是真的挺能让人满意的。” 他一口气说了一大段话,听得女童一愣一愣的,过了那么一小会才消化过来:“那只鸟真的是鸟妖啊,李先生真的是个好人。” 两句话前言不搭后语,也不知道是戳到了少年人的那根神经,笑得他瘫倒在床上。 “李修宜是好人没错,可说大鹏鸟是妖怪的,你还是头一个。” 左恒不知道大鹏鸟是什么,哦了一声,迅速改了称呼:“大鹏鸟已经飞走了,你什么时候离开?” 少年的神色罕见复杂了起来,小声嘀咕道:“瞧着挺正常的,这别是个傻子吧。” 在他的设想里,表明身份说完原委之后,女童应该立马改变态度向他寻求个机缘或者是给他个台阶下问他接下来的一些事情好让他把之前准备好的说辞全盘托出总之绝对不会是像现在这样直接了当地问他:你什么时候走? 简直比中州的那个小崽子还不合作。 “你就没有什么想问的?”他不死心,“比如我为什么觉得你让人满意?” “没有。”左恒很老实地摇头,“你满意也是你的事情。” 她很早就知道别人的看法再怎么也都是别人的,归根究底和自己没有什么关系。就像别人再怎么背后骂她是“煞星”,也无法改变她是爹娘疼爱的女儿事实。 少年叹了口气:“难怪会被李修宜这样的木头看上,虽说我也比较满意说到底还是不爽啊。” 感到不爽的少年做了个左恒意想不到的动作。他又拎起了左恒,左恒还没看清他的动作,就被他拎到了屋子外面:“接下来我说的话你可得好好回答,不然我就直接把你朝天上丢。” 女童瞪着他,大有一副宁死不从的架势:“要问快问。” “你想不想读书?” “想。” “那我问你,你想不想像我这样厉害?”少年玩上瘾了似的,又晃了左恒好几下。 “你有多厉害?”左恒问他,“比那些练过武的人还厉害吗?” 少年白了她一眼,刚想开口拿事实教训人,又想起来自己那些成就就算全说了手上的女童也未必能听懂,于是换了个婉转的说法:“练过武的人嘛,我们一般把练武的人分八个境界,第十个境界的武夫我差不多能勉强瞧上眼吧。” 左恒怎么也觉得这个看起来风流俊俏实则带了痞气身短打,游侠儿打扮的神仙少年是在吹牛。 还扯谎,前言不搭后语。 真要是这么厉害的神仙,怎么除了力气大些,动作快些,其它的瞧着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呢?但形势面前她还是点了点头:“想。” 但变厉害些总是好的,要是她之前会武艺,也不会被马老到极限才去冒险。 “那你是想读书多一点,还是想像我这样变厉害多一点?”少年接着问。 这个问题左恒一时答不上来。爹娘还在的时候就希望她能去学堂读书识几个字,将来也好嫁个好人家,出这个穷巷。但是变厉害却是她打心眼里一直渴求的,谁的拳头大服谁,穷巷的生存规则就是如此。只要足够厉害,就算有第二个c第三个马老大出现,她也不必像之前那样忍让。 “只能选一个。” “那就变厉害。”左恒说,原本心中还有的那点犹豫在话出口之后顿时烟消云散,“如果只能选一个的话我要先变厉害,我自己不够厉害的话,就算读了书也会照样被别人欺负。” “等变得很厉害了,我再去读书。” 话糙理不糙,少年顿时觉得左恒十分神奇,“你这个说法有点像我之前认识的一个家伙,要是见到你的是他,听到你这话,说不定就收你做徒弟了。” “你真的是很让人满意的小家伙啊。”他感慨,“既然你想变强的话” 他神色一凛,挑起一双桃花眼,肃然之中又带着几分少年人的漫不经心与随意来。 “想变强的话干什么都可以,但是我会的不多。” “正好你也不是什么好天赋,世间大道三千条,又只有剑道最不辜负努力。” “怎么样,你要不要和我学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何为剑 “在教你之前,我要先问你一个问题,你知道什么是剑吗?”少年郎把左恒放了下来,也没等她回答,就自顾自问出了下一个问题。 左恒抬头仰视着他,答道:“剑是铁做的兵器。”她又看向少年身后的那柄木剑,补充了一句,“也有木头做的,但是形状总归是差不多。” 马老大虽然练过武,可练的是拳脚功夫,县上的打铁铺子里面主要是打一些农具和其它的东西,兵器倒是从来没有打过。虽然之前从酒楼说书人和各种地方听说过剑这个字,但也只是存在于印象之中。 少年背上背着的这把,还是左恒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看到的剑,又听他说要教导她也这个,不免有些好奇,多瞧了几眼。 少年背后的木剑看起来普普通通,也就是打磨的比较光滑,左恒没瞧出什么不同,反倒是觉得这个神仙没什么太大的本事,不然怎么会连一把铁剑也买不起? 蓝衣的游侠儿挑了挑眉,“怎么,要摸摸这把剑吗?” “可以吗?”左恒问,其实很想握住剑柄挥上两把。 少年伸手弹了弹她的额头,摇头笑道:“不成不成,这把剑不是现在的你能摸得上的。” 左恒往后退了几步,哦了一声,又开始戒备起来。 “怎么就不好奇呢?”他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这把剑不能摸?” “这把剑为什么不能摸?”左恒略微思索,干脆如了他的愿。 木剑少年明显是被她似合作又不合作的态度噎住了,又是摇头又是叹气,好半天都没有说话。 最终他摆了摆手,“算了算了,逗你没意思。” “你觉得剑就是兵器对吧,这个说法其实也没错。剑是百兵之君嘛,但是我倒觉得百兵之主更适合一些,耍棍子哪里能有使剑潇洒。” “但是我问你的也不仅仅是剑,”他接着说,“你这个回答太过平庸了。” “我之前问过的人里面,有人告诉我剑是道,有人告诉我剑是意志,是诛妖除魔是浩然光大,是一颗无悔之心。最不济的,也说剑是凶兵,是杀人之器。”他也不管左恒能不能听懂,相当随意地拔出了背在身后的木剑。 “你这样简单的说,我身后的这家伙很不满意啊。” “剑是什么?剑是我。”他握着剑,剑尖直指几步之外的左恒,“所以我现在也不满意了,看在李修宜的份上,我给你一次机会。” “告诉我,剑是什么!” 左恒汗如雨下,只感觉一股无形的气场将她整个人都笼罩在内,迫使她朝着地上跪下去,她死死地咬住牙关,用力过猛,手心也被掐出几道月牙状的血痕,眼前更是一片模糊。 “剑是兵器!” “你的剑是你的剑是你问我的。”她牙龈都渗出血来,说话更是艰难。本就比同龄人瘦弱的身躯像是风波中的一叶小舟,随时可能被狂涌而上的滔天巨浪掀翻。 只是她仍然不肯改口,毫不示弱地迎上少年人看不出喜怒的眸光:“剑,就是兵器!” 她又没有错,为什么要让步要改口。 无论这个少年神仙说了多少她听不懂的大道理,对她来说,剑就是剑,就是兵器。 女童的浑身都被冷汗打湿,在重压之下她甚至能听到骨头咯吱作响的声音,心底有个人似在催促她改口以换得片刻的放松。 她的眼皮子很沉,视线更是模糊,可是仍然是凭借直觉看向游侠儿和他手中的剑,固执又认真:“我,说,剑就是剑,是兵器!” 整个歧县的空气顿时一滞,随即左恒心脏部位爆发出一阵剧烈的疼痛,终于忍不住哼出了声。 游侠儿不知道什么时候收回了指向左恒的剑,又恢复成了那副风流不羁的样子,大大方方将双手环在胸前,他看着左恒,没有上前去扶起她。 “你过关了。”他轻声说,语气难得正经。 “你的答案确实没办法让我满意,也学不来我的剑,但是你没有改口,这很好。” 压力顿消之后终于支撑不下跪倒在地的左恒捂着胸口,不住咳嗽,心里面好像有一团火在燃烧,直到要把她的五脏六腑都焚个干净才罢休。 “看着我!”少年突然大声喝道,迅速抽出了剑。 左恒听见声音,艰难看向他。 劈,斩,截,撩,挑,钩,刺。 穿,抹,扫,点,崩,挂,云。 少年的一只手负在身后,握剑的手很稳很稳,那柄平凡无实的木剑在他手中像一尾游龙似地游动,显露出一种别样的风采来。 左恒眼中只剩下少年和少年出剑动作,连身上的疼痛都似乎退却不少,她半跪在地上,愣愣地看向那把木剑,瞳孔中似乎还残留着潋滟的剑光,一时之间失了言语。 “我刚刚的动作记住没?”演示完一边基础剑招的酣畅少年问她。 女童重重点了点头。 “很好,我可以走了。”他这回没有再收回剑,而是把剑扛在了肩上,迈着大步从左恒的身边路过。 “希望下次见面的时候,你还能有机会活着。”路过左恒身边的时候,少年人的脚步顿了顿,意味深长道,“过刚易折。” 他还有一句未尽的话是:大道之争无情,这样的人,要么就是中途夭折,要么就是千淬百炼之后,傲然顶峰。不过他没有说,因为这句话用在女童身上还为时尚早。 左恒若有所思,艰难地从地上直起身子准备回屋,走出几步,却见到原本已走出一段距离的少年不知何时折返,倚在了她家的大门前。 “我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情。”他说着,将约莫半尺长的铁片丢在了左恒的脚下,“你的那块被我不小心震碎了,这个是补偿。” 左恒闻言朝袖子里探去,果然,那里什么也没有。 她弯腰捡起了半尺长的铁片,丝毫不在意划伤的手:“谢谢。”一码归一码,这块铁片比她原本的那个要锋利上太多,当然应该感谢。 “当心点,这玩意虽然我觉得软,但是五境以下的东西割起来可是轻易无比。” 五境是什么不知道。 但左恒盯着不住流血的手,还是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 她拿着铁片准备进屋,倚在屋前的少年看着她的模样,想了想,从衣服上撕下了一小块布递给了左恒,“缠着,不然划手没法使,你刚刚那些手指没断算走运。” 还没有等左恒谢过,他就已经消失在了原地,出现在远处的巷中,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背影。 那个背影远远地摆摆手,大声告知女童自己的名字,显然是对之前的事情耿耿于怀,“记住啊,我叫谢兰芝,以后你要是有机会到中州去,就知道这个名字代表什么了。” 左恒记下了这个名字。 游侠儿不知道的是,在他说出名字的那刻,县上衙门里那些聚集到一起的古怪外乡人里头,缩在角落里的具有某项特殊天赋的拄杖老者摸向了自己的耳朵。遍布皱痕的脸上满是不敢置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一桩买卖 县外,不过而立之年的大隋战神两鬓已染上霜色,面容却是年轻的。他身边跟这个身材曼妙的红衣女郎,身后是一杆银白长枪,眉间英气不输男子。 胡县令在县民的拥簇与跪拜下毕恭毕敬迎把人迎进了官府的大堂内,而大堂之内的客人早已等候多时。 美妇牵着一双金童玉女,墙角是老人拄杖,白衣翩翩的少年郎更是堂而皇之地坐在胡县令的座位上,不时与站在一旁的低声交谈上几句,看到胡县令迎着人来,白衣少年哟了一声,猛地从县令的座椅蹿起了身。 “我当是大隋会派什么人过来交涉,没想到居然是大名鼎鼎的楚先生,失敬失敬。”他话是这么说,语气里面却没有一点恭敬的意思。 双鬓微斑的新封王爷远远的就听见了少年看似吹捧的讥讽之言,并没有多做表示,而是从容淡定地跨过堂前的门槛,扫视了一眼屋内的人。 他身边的妙龄女郎却是按捺不住,手朝身后探去,银枪的长缨晃了晃,大有一言不合就动手之势。白衣少年身上的气势也陡升,悉数朝背着杆银枪的女子压去,半点不肯落到下风。 一旁等候吩咐的胡县令被这场无声较力的余波所慑,一屁股蹲在地上,心里头那叫一个苦不堪言。 他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才被拍到这个偏僻的穷地方做县令,遇到了这样子古怪的事情。 也不知道这帮外乡人是什么来头,突然就这么出现在了官府的大堂上,更是鸠占鹊巢霸占了他的位置,说是要等着他们大隋派人过来谈判。这几日他就被古怪的手段拘在官府之内,直到收到都城洛邑来的驿信,这帮子人才肯放他出去迎接所谓的谈判使者。 一国王爷,在这群人口中就沦落成的谈判使者,还有那些个奇怪的手段,那这群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从方才起就一直默不作声的大隋战神抬了抬手,胡县令只觉得压力顿消,整个人就像被抽空了似的,一下子就瘫倒下来。 “退下吧,把门合上。”他淡淡嘱咐,身上不经意间就泄露出久居上位的气势,胡县令连忙从地上爬起,低声告罪之后迅速带上了门。 两撇小胡须的中年男人讨好似地躬身从门外合上了门,终究没有忍住自己的好奇心,朝着门缝里面偷偷瞧了几眼,又吓得接连好几个踉跄赶紧退走。 门内原本牵着对金童玉女的美妇人的一双藕臂不知何时环上了年轻王爷的肩头,腰扭得像条水蛇,柔若无骨地紧紧贴着他的身子。英气女郎和白衣少年之间更是剑拔弩张,前者甚至已经擎住了那杆银枪,就等着往那少年身上戳几个血窟窿。 拄杖老者和背着巨剑的古怪修士则是静观其变。 “青城山我也是久仰大名,红缨,退下吧。”男人挥退了身边大名红缨的女郎,一双眸子如瞧不出深浅的无波古井,“我没有同诸位动干戈的意思,否则来的就不会我与弟子二人,而是大隋的数十万大军了。” 美妇人捂住了心口,娇声道:“那奴家倒是要感谢王爷慈悲了呢。” 一直作壁上观的中年壮汉不着痕迹皱了皱眉,“大肆征伐有违天和,如此妄为,楚争你就不怕某日大隋国运衰弱,连身死道消入轮回的机会都没吗?” 他直接喊出大隋这位战神的名字,显然是十分不赞同。 单名一个争字的紫袍王爷看向他,目光在巨剑上停留一瞬之后顿时了然:“原来是墨家钜子,久仰。” “大隋日后如何是大隋的事情,就不劳费心了。”楚争所在的兵家主张以瞻仰,以兵兴邦,和墨家从来就没有对付过,此刻自然也不用给对方什么好脸色。 “钜子还是先管好自己吧,毕竟将来南部的每寸版图都会被大隋的铁骑所征服,到时候无法跻身上三境,可别去找老家伙们哭鼻子。” 被他悄然推开的夫人咯咯笑着,权当看戏。被她带来的那对金童玉女全然不在意外界的动静,安静啃着手中的仙果。 “楚争,你也不过是七境武夫的修为,不要太过得意了。”白衣少年双手环胸,冷笑着帮腔,算是彻底撕开了之前假惺惺的客套。 “不才,就在前几日刚刚破了八境,若是不信,诸位大可请山上那些九境的老人家下来试试斤两。” 八境的武夫硬抗九境的炼气士。眼看话题就要变得充满火药味,角落里的老者心思一转,拄着的手杖朝地上敲了敲,“诸位,听老朽一言,大道之争长且艰,道统高下也不用急于一时,眼下最重要的是怎么处理歧县的这桩买卖,以免滋生变故。” 楚争身后名为红缨的弟子率先表态道:“歧县本来就是大隋的地盘。自然是归我们大隋做主,肯让你们掺和已经是天大的情面,希望你们能够有客随主便的自觉。” “丫头片子口气不小咯,可把奴家吓坏了。”妇人娇笑,肩膀剧烈抖动,连带着胸前巨物也颤了颤,晃得老者移不开眼。 “可是在场的人里头,也没哪个人的身后势力就真的是怕了你们大隋。”她媚眼如丝,看向楚争的眼神充满了暗示意味,“但是看在你家郎君这么俊俏的份上,我能稍微让些。” “大家和和气气多好,对吧。” 拄杖老者点了点头,“大家各退一步,日后见面也能多些余地。” 白衣少年本来是不想让步的,奈何四伙人里面已经有两方表了态,更何况身边这位墨家钜子虽然厌恶兵家行径,却也是不愿过多干戈的性子,就算他再怎么争取也难以获得主动权,不如主动留下个大度的作派,日后传出去也不会有损自家面子。 “可。”他十分矜持地颔首,“但你们若是瞧上了我看中的人,说什么也要做过一场的。” “如果真的如此巧合,那就只能各凭实力了。”这任的墨家钜子附和道,“楚争,你可以说出具体条件了。” “资质出众者十一人,你们每人至多带走两名,剩下皆归大隋。其余人等若有瞧上,便依资质来定,付出等额代价即可带走。” “这已经是大隋的底线。”他淡淡道,“如果还不满意,就只能按照拳头说话了。” “只是禁制之内最多有五境实力,不知你们有没有这个胆子同我打。” 炼气士体魄远不如武者是众所周知的事实,可以说,在这个平凡中透着古怪的歧县之中,他楚争,就是无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争端 堂上气氛顿时冷凝。 “我们怎么就知道你说的那十一个人里头就一定有当剑鞘的资质?”白衣少年终究是不服气,首先开口,“指不定你们大隋以次充好——” 他扬手掀过衣服下摆,抬脚跨在案台上,环视场下:“诸位,这破地方再怎么小也是个县,年龄合适的人没一千也有八百,咱们可要仔细考量啊。” 白衣少年用上了咱们这个词,企图拉近场上几方人的关系,同仇敌忾。 而人选这件事情也确实关系到各方的切实利益,首先表示赞同的就是与之关系不错的墨家钜子。 浓眉粗髯的壮汉道:“此话在理,不如把所有适龄的人选都召集到一起,在场的诸位都会望气术,一看便能分出高下。” “二位都这么说了,奴家当然没有意见。”美妇眼珠子一转,原本隐隐对这位异性王爷显得亲近的态度无形之中变为一股压力。 至于老者,他身后的靠山是在场几人中最小的一个,能赶在最先一拨人里头全靠消息灵通,自然是巴不得场面越乱越好。 楚争不为所动,“大隋早在数十年前就派人暗中监视此地,县中孩童资质如何自然一清二楚,也没必要在这种事情上欺瞒诸位。” 这位作风沉稳干练的战神招了招手,女郎红缨身后的那杆银枪顿受召唤,稳当地被握在了他手上,那股久战沙场的杀伐之气以他为中心扫荡开来,场面顿时一肃。 “山上山下,泾渭分明,我不管你们在别的国家是个什么规矩,但是在大隋” 他顿了顿,“要管人间事,先问帝王家。” 在场谁也没想到一个简单的提议会引起这么大一个反应,一时之前气氛有些凝滞,还是美妇机灵,最先反应过来,连忙赔笑道:“这还不是为了方便,也好找其余资质稍逊一些的孩童嘛。” 其实她心中也是不以为然的。 哪怕是人间帝王所享有权势在美妇眼中也算不上什么,更何况这些只是升斗小民罢了。 对她来说,呼来唤去和随意打杀也就是一个念头的事情,压根无法理解眼前这个从迈入门起就一直半点不露底细的沉稳男子的想法。 “再说,虽然你是武夫,但总归也是咱们修行中人,哪里不能去得?也没必要为了大隋这么卖命。” 她没有注意到的是楚争脸色彻底沉了下来,站在她身后的红衣女郎也是一脸愠色。 自称是已经突破武道八境的大隋战神扬起了枪,枪风横扫,势如闪电,快到美妇瞳孔之中只留下一抹残影,站在原地来不及反应。 再次回过神来时,她的脖子已经被大力地扼住,钝痛从咽喉处传来,男人手上的银枪钉在梁柱上,刚好削断了她的鬓发,在侧脸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 美妇胀红了脸,眼神不断朝堂上的其余几人示意,想要寻求一丝帮助。 可本来大家就是各自为盟,那点利益也只是在和大隋谈判的时候才显得一致,此刻凭借一个她能稍微试探出这位大隋战神的深浅,其它人乐意还来不及,哪里还会插手管事。 反正楚争也不可能真的杀了她,最多只是给她一些教训罢了。 过了一会,紫袍男人才稍微放松了手中力道,拔出深深刺入梁柱的长枪,警告似地看了她一眼,走回到了他原本站着的位置。 原地,红衣女郎早已毕恭毕敬伸出手来,等着接过那杆长枪。 美妇的脸因为呼吸不畅涨得通红,整个人都软倒在梁柱上,不住咳嗽,甚至没有心情去刻意显摆她若隐若现的风情。 就在刚才,有那么一瞬的时间,她可以确定楚争是真的动了杀心的。 这是一个不能招惹的男人。她迅速下了判断,面上也丝毫不显尴尬,反倒是朝在场诸人抛了个媚眼,笑道:“真是好生无情,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奴家被楚先生欺凌,一点怜香惜玉的心思都没有,真是苦煞奴家了。” 白衣少年皱了皱眉。 青城山是道教旁支,自诩名门正派,行事也想来是正大光明清风磊落,最看不上的就是那些个旁门左道和阿谀谄媚。 他对于这个来自阴阳洞天的妇人本就好感不多,见她如此作风,忍不住就想要出口讽刺几句。 瞧着老实憨厚的墨家钜子也是面色古怪,欲言又止。 只有拄杖老者嘿嘿一笑,无比自然地接过了妇人的话茬:“哪能呢,技不如人,怎么敢在仙子面前献丑?” 他这番话说得巧妙,既化解了场面上的尴尬,也不着痕迹地捧了美妇几下,让她的脸色好看了很多,施施然坐回了原本的座位上。 “还有谁有意见,可以一并提出。”楚争又恢复了之前的沉稳作态,仿佛方才突然暴起差点取了妇人性命的不是他一样。 “但是我要提醒诸位,这里是大隋,不是你们呆习惯了的地方,那怕不能入乡随俗,也要按我大隋的规矩行事。”楚争道,“不然莫说是这地方天然把人的修为限制在五境以下,就是没有限制,我也能让你们有来无回。” 他这番话固然有威胁的意思在里头,可练气士的境界被限制也是事实,而且虽然说是一样的限制,但无人锻炼出来的体魄可是实打实的,被削弱的实力其实有限。 别说是他们本身修为不济无法挫其锐气,就是山上的长辈来了,真打起来,也不得不考虑可能失败的后果。 眼看这场无形交锋大隋已经占尽上风,局势再也难挽,从头到尾几乎未发表过自己意见的墨家钜子叹了口气:“我们自然相信大隋信誉,还请告知那十一名合适人选的名姓,让我们自行找寻吧。” 下马威已经下得差不多,楚争也没有再卖关子,“吴德,李瑞,两个男童住在县上最穷的穷巷。” “孙泉,女童。去药材铺子寻便可。” “县上最富的金玉巷有三人,分别是姓叶的兄妹两人和叫做王端的男童。” “韦正阳,男童,去铁匠家寻。” “郑霓,女童,住裁缝铺里。” 说是十一个人,他却只报出了八个人名。 显然有已有三人早被大隋内定。 美妇的遭遇犹在眼前,在场四人心中虽有怨言,却不敢再讨要什么便利,只能在心中默默记下一笔,待来日再翻不迟。 来自青城山的白衣少年冷哼一声,率先出了屋,其余三人也好似想到了什么,随即尾随。 留在堂上的紫袍王爷理了理衣襟,对着身边女郎不紧不慢道:“红缨,给我打几两酒来,馋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尽占先机 十一个人选都不够抢,更何况楚争给的名单上也就八个人。选择如此少的情况下,若是失了先机只能带走别人挑剩下的,那可就真的是只能是牙打碎了往肚子里咽了。 青城山虽然在南域确实是一顶一的剑修大派,但本质上还是属于道家,对缘法两个字执着得很。 听闻铁匠铺时白衣少年的心中就是一动,率先冲出屋就朝铁匠铺奔了过去,生怕被他人抢了先。 楚争还算厚道,没有只告诉他们孩童姓名,而是简单点明那些孩童的身份来历,也让在场几人心中有了稍微的考量。 就好比白衣少年一开始就瞅准了铁匠家的韦正阳,墨家的那位钜子也是第一个就把目标放在了药材铺子的孙泉身上。 拄着拐杖的老者看似晃悠悠实则脚下暗中运用神通,一晃便来到了金玉巷的巷口。 他正准备寻个人打听一下金玉巷的叶家,就看看牵上了她那一双金童玉女的美妇人倚在巷口的石强上,姿态慵懒,一双眸子似笑非笑。 老者暗骂一声晦气,面上却是主动打起了招呼:“原来是霞仙子,不知仙子打算?” 来人之中除了老者,其余都是在练气士里头有些声名的人物。 比如眼前的美妇,名叫云霞,年方三百便已经是六境修士,不但是阴阳洞天的重点培养对象之一,更有一位九境的长辈是阴阳洞天最有权势的长老。 被客气称为霞仙子的美妇毫不领情,开门见山道:“叶家兄妹你就别想了,人我要。” 没了大隋这个共同的敌人,各自为谋的情况下她便一点也不客气起来,“许老头,不比那两个,想和我抢的话,你可得掂量掂量自个家的老祖宗还有多少年好活。” 美妇说话不留半分情面,老者背后的自在观早就衰落,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之所以能赶在最先一批进入歧县的人里面全靠一个九境老祖宗的面子。 可是这个九境的老祖宗也没上几百年好活,哪比得上如日方中的阴阳洞天。 她等于是直直扯开了老者的那层遮羞布,就差明摆着说老者不配有这个资格过来了。 许姓老者看着她乱颤的胸膛,眼中飞快隐去一丝怨毒,打定了注意日后要让这娘们吃不了兜着走。 他朝着妇人拱了拱手后转身就走,也没有再说客套话。 许姓老者拄着拐杖走进了穷巷。 比起再去另外两人那边碰霉头,他更乐意到目前还没人中意的穷巷碰碰运气。 练气士修炼也是讲究心性的。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穷山恶水出刁民。像歧县这样称得上偏僻苦寒的地方的人眼皮子本来就浅,更何况是这个县上最穷的地方。 打一开始,就没人把目标放在穷巷那两个孩子身上,最多是把那两个孩子当成是没有人选之后的备用。 他倒也很想进金玉巷瞧瞧那个王端如何,只是云霞都拦在巷口,态度如此明显,怕是他只寻张端也能被那毒妇一张巧嘴给歪曲成意图不轨。 隔着一段距离就闻到了怪味,方进穷巷,老者就闭住了气。 穷巷虽然有向阳处,更多人家住的地方还是背阴,各种生活物和脏旧东西的味道一发酵,空气就里满是令人作呕的味道。 穷巷的人住久了不觉得,外面的人一进来肯定是无法适应。 这个点的穷巷没什么人,在外头乞讨的乞讨,偷鸡摸狗的偷鸡摸狗。 不要是说外头了,老者敲了一圈的破门也见到屋内传来过回应。 路边烂醉如泥的人更是问不上话,他只能窝着一肚子火,在狭矮的穷巷内越走越深。 左恒给自己全身抹遍了治跌打损伤的药草之后往硬邦邦的床上躺了一会儿,感到骨头仍然咯吱咯吱的疼。 虽然相信世界上有神仙,可她却是不怎么信那些传说里的神仙的。 不然怎么她阿娘卧病在床的时候,怎么就没有传说中的慈悲神仙垂怜? 所以在心底,一时的触动之后,左恒其实对那日李修宜的话没怎么放在心上,直到遇上刚刚离开她家的少年神仙谢兰芝。 女童在床上翻了个身,握住了床头用蓝布条缠好的铁片,想起的却不是被蓝衣的游侠儿拿剑指着那一瞬感到的威压与恐惧,而是那柄简简单单的木剑和他舞剑时的干脆与利落。 左恒没有见过比少年神仙练剑更好看的画面了。 鬼使神差的,她就从床上爬了起来,推开了自家的门。 破屋子前面还堆着不少用来烧的柴火,拿茅草压得严严实实。 左恒站在那堆柴火前面站了好半天,从里面抽出了一根比较粗长的木枝来。 姓谢的神仙是怎么比划的来着?她手上拿着树枝,明明记得对方的动作,摆了一个起手的架势之后,却怎么也没有办法按照印象中那样使出来。 小愣了一会,左恒不死心又按着谢兰芝的那套姿势来,一个起手架势不行继续摆就第二个,如此往复了好一会之后,起手式的下一个动作她终于勉强做到了一半。 她握着枯枝的手臂僵硬地停在空中,怎么想往下继续也挥不下去了。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随着她不断重复之前的动作,身上的疼痛也好似减轻了许多。 觉得这大概就是神仙手段的左恒深吸一口气,全神贯注地看向自己手中的枯枝。 她脑海中同时不断回放少年神仙舞剑的画面,卯足了劲想要把第一个动作继续下去。 她的手臂开始逐渐朝下划,缓慢且坚定,到达了某一个点之后,她只感到身体一空,所有力气都汇聚到握着树枝的那只手臂上,又从握剑的手上被什么剥离开来。 女童的手腕一松,那根树枝就就掉在了地上。 她弯腰想要把那根树枝捡起来,不断发颤的指尖却怎么也无法配合她的行动。 左恒抿了抿唇,偏偏不信这个邪,调整了姿势正准备换只手捡,拄着拐杖,头发花白的佝偻老者就走了过来。 “女娃娃,你知道吴德和李瑞家在哪吗?”老者的嘴边咧开一个笑,努力让自己显得面目可亲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长生根 左恒的腰方弯到一半,面生的老者就已经来到的跟前,身手敏健到没有一点老人家的样子。她先是换了只手拾起树枝,才起身回答老者的问题:“吴德家往外三间,李端没听说过。” 老者呵呵一笑,“女娃娃,你和这李端住在一个巷子里,怎么会不知道呢。” 害怕连这两个人选都被提前挑选走,他也没了什么耐心,“再说,你不是都说了吴德,为什么不把李端也说出来?” 左恒定定看着他,答道:“住在一个巷子里面就一定要认识吗?” 女童说的也确实是实话,住在穷巷里头的大部分人在她爹娘去世之后就没了来往,她本身也不是那种向别人开口寻求帮助的人,也不爱和巷里的孩子扎堆。之所以能将吴德家记得格外清楚,还是因为吴寡妇偶尔的邀约。 许姓老者狐疑地打量了女童几眼,穷巷也就三四十户左右的人家,怎么可能连家门口的人都不清楚,而且她既然说一瞒一,就肯定是故意如此,想要从中得到什么甜头。 “女娃娃,隐瞒对你没什么好处。”自认为想通其中关窍的老者冷笑一声,“你若是干脆利落告诉我,我说不定还能给你些银钱。现在,就是你说了,也来不及了。” 本就在云霞那处吃了个闷亏,心里正窝着火,谁知眼前的女娃娃还如此不知好歹,老者的耐心降至冰点,眼看就要朝着左恒下手。 左恒毫无所觉,只觉得他是急着寻人,又把话重复了一遍:“我没撒谎,住在一个巷子里头也可以不认识,你可以去问问别人。” 她是真的不知道什么李端。 这样不合作的态度无疑使得老者怒意更甚,脸上隐隐透出笑意之下的阴鸷,“这样啊,那我去问问别人好了,多谢女娃娃。” 老者抬手想要去拍左恒的肩,满是皱纹的手刚落到左恒的肩头,一杆银枪就刺向了他的后颈。 “你再动一下,这杆枪就会刺穿你的后颈。”名为红缨的妙龄女郎一手拎着酒,一手持枪,说不出的英姿飒飒。 她嘴唇稍微往上勾了勾,眉头也挑高了些,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道:“我不过是过路去接个人,就看见你坏规矩,这可真是凑了巧了。” 老者朝左恒肩头拍的动作顿时一滞,不动声色地收回了大半的力道:“我不过是想要问个路而已,怎么就坏了规矩?” “好端端坏了别人的长生根,真以为这里是别的地方能由着你们撒野?”红缨冷笑,银枪又往前戳了一寸,抵在老者的后颈上,眼看就要刺进皮肉。 被银枪指着的老者强自镇定,丝毫不惧,狡辩道:“你还缺了点斤两,让你师父来再说吧。况且你又有什么证据能证明我坏了这女娃娃的长生根?世上生来就断着长生的人那么多,我若是拍个肩就是欲图不轨,那我还忙不过来呢。” “再说,不像是你们早就藏好了人,我还得寻找人选,哪儿来的闲工夫为难这个女娃娃。” 说话的同时,他的手已经缩回了灰色广袖之中。 红衣女郎闻言气结,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她分明看见老者掌下的无形气劲震碎了女童体内的修行关窍,想着如果真让他拍下去又是一条人命,这才急急出言阻止,没想到的是居然被老者狡辩了过去,更是反泼了大隋一盆污水。 “最好不要有下次。”不爱红妆爱戎装的兵家杰出后辈出言警告过后收回了枪。 老者捋了捋细长的须,连忙应声告退。 他确实是震碎了女童体内状如米粒的长生根,这只是一个开始的过程因为他的目标是让人气机衰弱暴毙而亡,首先除掉的就是她体内有聚气功用的长生根。 有资质如何?一个凡人的死活罢了,他还不曾放在过眼里。 而且,竞争的敌手少一个是一个,出于为自在观考虑的因素他也没做错。。 达到了目的又让女郎吃了瘪,老者原本那股闷气也消散许多,按照左恒指示,往外数了三间就要去寻人。只留下一个红衣女郎在原地看着左恒,神色莫名。 左恒并不傻,相反是十分聪慧,之前李修宜和谢兰芝就无意中透露出不少信息来,此刻听完二人对话,也看向女郎,眸中似有所觉。 “我发生什么事情了?”她轻声问道。 红衣的女郎勉强朝她笑了笑,却是答非所问,“没事的。” 左恒仍然看着她,“真的没事?可是在他拍我肩的时候,我感觉空荡荡的。” 消失的是你寻仙问道的机会。见惯了凡人被随意对待的女郎嘴中发苦,对上孩童清澈的眼睛后又将未出口的话咽回了喉咙里,“我说没事就没事,你且安心。” 有时候知道真相未必就是幸福,她决定的将这个事实朝女童隐瞒,并从怀中掏出了一锭雪花银递了过去,“给,压压惊。” 左恒大概明白了什么,拒绝了女郎递过来的银两,“姐姐和那个老人家都是神仙?” “我都知道,之前也见过神仙,”她说,“姐姐能告诉我,那个老神仙干了什么吗?” 女童本就瘦小,此刻细声说话,更是显出她性子中的乖巧来,看得女郎有些心疼,不自觉就伸手摸上了她的脑袋,“虽然不知道你是从何得知,但你也不要太过敬畏。” “神仙只是个称呼,更是某些高高在上惯了的人给自己套上的身份,这世上真正的神仙早就去了天上,有没有真正的神仙更是未可知。行走在人间的不过是炼气士和武夫们罢了。” “炼气士?”左恒记下了这个陌生的名字。 “是啊原本你要是运气不错,也能”意识到自己说错话的女郎连忙捂住了嘴,没有再多言。 有老者的诡异举动在先,左恒很快就将她前后所说的话联系了起来,问道:“原本,也就是说现在不行吗?” 女郎没有答话,想起刚刚感受到女童体内的情况,只是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左恒从她的表情中看出了一切。她以为自己会惊慌或者是难过的,然而上并没有。 也许是对修仙没有太过直观概念的缘故,她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但有女郎的善意在先,左恒也不忍心看她为自己难过,反过来宽慰道:“没事,我本来也没有这个打算,好好过日子就行。” 这是真话,她只想好好过日子,再奢求一些,那就是来世还当爹娘的女儿。 女童不知道的是——在即将卷入巨大风浪的歧县上,好好过日子,普通地活着,真的很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习武、活命 红衣女郎的嘴唇嗡了嗡,转而问道:“你要练武吗?” 同样是强大自身。想要成为练气士,体内必须要有一粒长生根,以向外求,沟通天地,借助天地灵气来洗涤体内的杂质,从而达到练气养气以壮大自身的目的。 但是武者不尽然,成为武者的条件没有练气士那样苛刻,学一本不入流的所谓秘籍能称为武者,随便练练拳脚也能称为武者。因为比起练气士的向外求沟通天地来说,武者的修炼是一个向内求的,不断激发自己潜能的过程。 练气士一念搬山填海,那么武者一拳就便能崩山为石。单纯就厉害的程度而言,其实也没有那么大的差别。 虽然武道上也讲求天赋天才,但她师父楚争那样的而立之年就跻身武人的第八境的毕竟还是特例。 对普通人来说习武的条件比起练气士来说已经降低了太多,这也是不少人只知江湖不知仙山的原因所在。 但更重要的还是女郎在接触左恒的时候,发现了许姓老者所留的暗手。 或者说是没有来得及完成的布置。 他原本想让女童几日之后暴毙而亡,就势必要将她的气机全数散去。 但是有长生根在,女童只会卧在绵绵病榻之上,而不会真正的死亡。 并且只要修养得当,十载二十载也就能借着长生根慢慢恢复。 武道的最初阶段就是从激发人的生命力与潜能开始,某种意义上来说,能够在一定阶段内代替长生根的作用。 也正是因为这样的原因,女郎才会突兀地提出这么一个建议。 练个那么多少年的武,亏损的底子也就补回来了。 只是终究可惜了原本还能入眼的资质。 “练武?”左恒不解,但眼下的情况显然是因为刚刚问路的老者做了什么,好心肠的红袍女郎才会有这番发言。 “练剑也算是练武吗?” 红缨有些诧异:“练剑?你晓得练剑?” 她不怎么确定在歧县这个连江湖人都少关顾的地方,女童指的到底是哪个练剑。 “晓得。”左恒说,出于某种戒备,她没有说出之前少年神仙谢兰芝来过的事情,“听别人说过的。” 天底下说书人总爱说些剑客任侠的事迹,也没有多想,女郎觉得她说的是那种普通武人的练剑,点头允道:“当然可以,无论耍什么兵器,都能算是练武。” 她转头又问道:“知道怎么练剑吗?” 左恒点点头道:“可能知道。” 这个而似而非的答案让红缨一时也拿不准主意。 出于对大隋子民的天然怜惜和对左恒不明不白就遭受这种无妄之灾的同情,女郎原本是想教给左恒一套普通的吐纳方法让她强身健体的,左恒这么一含糊,反倒让她不知道该不该送了。 稍加思索,想着反正一段时间内也不会回去,她干脆大大方方道:“我还有事,你要是遇着什么问题,直接到官府来找我就行。” “我叫红缨,到时候记得报名字。” 红衣的女郎提着酒走了,临走前还不忘嘱咐左恒一定要好好练,不能松懈。 左恒自然谢过,目送女郎远去之后又将目光放回了被手中攥着的枯枝上——她刚刚握得太紧了,枯枝上已经有那么一小块地方被汗浸湿。 之前发颤的手指已经恢复正常,女童刚准备把握树枝的手换回来,眼皮突然一沉,视线也成了断片之后的黑,毫无预兆地栽倒在地上。 直到她倒下,长度似剑的枯枝也没有离手。 红缨提着酒回了官府,紫袍的新封王爷早就坐在椅子上等了多时,见她来迟也不恼,反而是打趣道:“怪我,忘了你也到了要会情郎的年纪了。” “胡说什么。”半点没有人前凛冽气势的女郎没好气瞪了回去,语气更像是在撒娇,“我师母在哪,情郎就在哪。” “给你打了这地方最好的花雕酒之后,我就想顺道去看看李家先生替我们大隋留下来的三个人选,怕那几个人巧合遇见他们后做什么手脚。”她对着楚争解释自己迟迟未归的缘由,“毕竟这件事情关系太大了,不得不更加谨慎一些。” “那你人看完了?”楚争兀自从她手中夺过酒壶,仰头就往嘴里灌,“看个人也要看这么久,我还真不放心让你独自带兵打仗。” 女郎跺跺脚,不自觉露出几分小女儿的娇俏来,“不是,我遇见了自在观的许观林,那个老头子果真和传闻中一样不是什么好人。” 她将遇见左恒的事情和倒豆子一样对着自家师父说了出来,末了,总结道:“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脸腆着自称是神仙,炼气士就能不把世俗的规矩放在眼里了?” “总有一天我要让这帮子人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好好教教他们规矩两个字怎么写。” 原本在逍遥饮酒的楚争听到她这句话之后停下了动作,转而严肃道:“红缨,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们兵家走制胜之道,兴战与求和向来一体,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南域那么多国家里头,偏偏选中了大隋?” 红衣女郎摇了摇头。 楚争又抿了一口酒,继续道:“我们之所以选中大隋,就是因为大隋这一代的人主比其它都要荒唐啊。” “山上人不准管人间事,你说荒不荒唐?” “荒唐归荒唐,不过他也是个明白人,知晓无论是三教也好,其它势力也好,兴盛的根源恰恰就是许多炼气士一直瞧不起的人间,更是选择了比较亲和的一派来进行合作。” “以道统来威胁道统,真的聪明。”他评价道,“像这样的人,不习武也不修炼,真的是可惜了。” 女郎红缨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道:“你还不如直说我们兵家也很聪明,不但提早就在大隋身上下了注,还没有把全部的赌注都压到大隋,攻守兼备进退皆可,实在是一步好棋。” “有这一步棋在,往后多少年,我们的规矩大概也能成为类似圣人口中的铁律吧。”她仍有些不确定,“所以我们的规矩迟早也是天下的规矩?” 楚争哈哈大笑,“是啊,而且这步棋不只是我们走出来的,更是儒家圣人走出来的,是为了更深远的局势打算。所以别说八个了,就是歧县的名额给他们也没有关系。” 他意味深长道:“毕竟,任他们怎么抢人,心心念念想要凭借那把剑奠定未来几千年的香火传承,培养出一个天上有地下无的大剑仙但最后这些人的归宿,只有儒家和我大隋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你想不想活 左恒的眼前是无边无际的一片黑。 她的记忆还停留在倒下去之前尝试换只使顺了的手握住枯枝的时候,再有意识,就只能看见眼前茫茫的黑。 说是黑也不准确,左恒伸出手,远远说不上白嫩的手掌在这片黑暗中格外显眼。 这和伸手不见五指打着灯笼也见不到人的黑是不同的。一瞬的惊慌过后左恒迅速冷静下来,只估计又是什么神仙手段把她弄到了这么个地方。 想不通的左恒做了决定,她几乎是立刻撒丫子朝着狂奔起来,如果看不见墙的话,那就只能换个更为简单粗暴的方法,直接撞了。 左恒就是那种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倔脾气,只要决定了,就一定回去做。所以也不管前面的黑暗里到底会有什么,她就这么义无反顾地,一头扎了进去。 女童毫无目的地在黑暗中奔走,走到气喘吁吁腰都直不起来也只是稍微放缓了脚步,从未停下过。 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走了多久,这个地方好像是没有时间流逝的概念的,隐隐约约看到远方有一点刺眼的光亮后,索性就朝那边跑了过去。 左恒一鼓作气地冲进了那道白光里,没有预想之中的头撞墙和其它一些东西,反倒是实打实扎进了一个冰冷却说不上硬的东西里面,像是什么人的怀抱。 还没等她仔细看清撞着了什么,一只骨节纤长削瘦有力的大手就将她提了起来。 左恒使劲揉了揉眼睛,发现被她撞到的人好像在一团白雾里面,面貌模糊,无论她怎么看都看不清他具体到底长什么模样,只能从身形判断是个男子。 被左恒撞到的人在提起她之后也不恼,等她自以为隐蔽地打量够了,才开口问道:“左恒,你想不想活?” 左恒不知道为什么这个陌生的男人能够喊出自己的名字,更不知道他的问题又是从何问起,只能谨慎答道:“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不想活。”那个人把左恒放到了地上,自己也顺势蹲了下来,如瀑长发乖顺地垂在肩头。 左恒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这次不再是茫茫一片了,她看见似黛的远山与近处的楼阁亭台,只是它们同样在云雾里,和男子一样无法看真切。 而她和男子就踩在这样的山水和亭台楼阁上面。 如果不是面前有人,左恒很想蹲下来朝脚底下敲一敲,看看自己是不是踩着什么看不见的东西,不然怎么会如履平地,十分踏实呢? 男子好像看出她的心思,笑道就算朝地上敲,也不会敲打出什么花样来的。” 左恒不自觉瞪大了眼,避而不谈下意识就转移了话题,“你还没说你是谁。” 男子竖起出一根手指,凑近唇前朝她嘘了一声:“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不想活下去。” 左恒当然想活,可她摸不清眼前这个人和自己能不能活下去的关系。 经历过老者的事情后她就提了个心眼,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是好。 “怎么之前回答谢家的小子和那个老头的时候好好的,到我就这么犹豫?”整个幻境都是他造出来的,男子自然清楚左恒的那点小心思,这么说不过是刻意逼迫她说出来而已。 左恒咬了咬唇,十分踟蹰,半响才道:“因为我想活。” 她一句话同时回答了前后两个问题。 男子有些满意道,“如果你不想活,你其实也见不到我。” “你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体情况吗?”他问左恒。 左恒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是不是要练武?” 她对女郎红缨那番没有什么由头的话印象很深刻。 “乖乖练武的话,你大概还能多活十年。”男子呵呵一笑,“不练武的话,不出三个月你就会悄无声息的死掉了。” “可是让你变成这样的人至少还有好几百年可活,这次他要是立了大功,说不定还能活上更久。” “左恒,我问你,这样你甘心吗?”男人这样问她,面貌依旧模糊,只有如寒星一般的眸子透过了云雾的遮掩,审视般看向左恒的眼睛,似乎要把她整个人都给看穿一样。 甘心吗?如果甘心就不是那个斤斤计较的左恒了。 “不甘心,但是没有用,他不是马老大,我没有法子报复回去。” 之前虽然有不怎么好的预感,但红缨说话太过含糊,左恒也就没有什么概念。如今乍然知道自己最多还有十年好活,她一时之间居然不知道是该伤心难过还是该愤怒。 还居然都只是因为她说了句实话。 难道神仙就能不把人当人了吗?她有些茫然地想。 “不要急着给出自己答案,”男人说,“等你以后见识更多了,再回答这个问题不迟。” 左恒这下能确认男人确实能看到自己想什么了,收起一些见不得人的小心思,朝他点点头道:“我想活。” 男人又笑了,“怎么好好的又说这个?” “你既然这样问我,就说明你有办法。如果不是因为这个,我也不会在这里见到你。”左恒将其中关键都串联起来,肯定道,“你要让我做什么吗?” 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左恒深知要想从别人那里得到什么,自己就要付出去同样甚至是更多的道理,也不想再同这个神秘的男人绕什么弯子。 假使男人提出的要求不过分,左恒觉得她是能够完全接受的。 她还想长大挣钱把自家的房子给修缮好,而且她要是死了,又有谁能替她给爹娘上坟呢? 怎么可能就甘心没几年好活。 看不清面貌的男子牵起了她的手,“不一定是所有的帮助都是为了获取回报的,虽然我确实是想让你帮忙做一件事情” 他没有继续再说下去,而是道:“你想活的话,能吃苦吗?” “别急着回答,好好想,我知道你能吃苦。” “但是我说的那种吃苦是很苦很苦的,连之前谢家小子过来的时候朝你释放的那种威压都只会成为小意思,你能吃得下吗?” 那种全身骨头咯吱作响的疼痛似乎又袭了上来,左恒惨白着脸,却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她说:“能。” 许多事情活着才能做,相比之下了吃些苦已经是很小的代价。 况且她这些年早就吃过不少苦了,再多一些也没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根断剑铺桥(1) “那你能坚持吗?”男人又问,“我说的坚持不是指你这两年跑上山采药那种坚持,这种坚持太短了,也太善变了。而是成百上千年只专心做一件事情的那种坚持。” “就比如说练剑,一个动作一个姿势,也许你能够一天挥上那么几百遍,一年呢?十年呢?百年千年呢?假使你能够做到,又能保证你所挥出的每一剑,都是一样的力道一样的角度吗?” 女童一时无法回答,男人也没有急着要她的答案,更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而是静静地等着她思考完毕。 如果是我,我能做到吗?左恒这样问自己,难得迷惑了。 坚持好像听起来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但是在最初的时候,左恒在背着和她差不多高的药篓子进山,是有过无数次折返回家的念头的。 刚出歧县脚背磨破的时候想回家,爬上山手被藤蔓扎出血的时候想回家,采药弄得浑身都是泥灰的时候想回家。第一天的时候是这样,第二天的时候也这样,后来咬咬牙,似乎也就成为一种习惯了。 这样的习惯是坚持吗?她不知道。 “我不能保证自己能做到,”左恒想了很久之后答道,“但是如果你愿意给我机会,我也许能够试试看。” “那我相信你就是能做到了。”男人说。 “啊?”明明自己不确定的事情对方却能如此肯定,在不解的同时左恒的内心又有些说不上的欢喜,于是她只能再次保证道,“我会尽力啊。” 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和这个县上的人,甚至是县上人的祖辈的经历和人生都被曾男人看在眼里,甚至可以说男人比他们自己还要了解他们也不为过。 男人选左恒并不是没有原因的。 千百年来,歧县的那么多孩子里头,只有左恒是最能称得上“坚韧”的。百炼成钢,想要打造一把剑更是要经过上万次淬炼,而左恒有这个能在淬炼之中坚持的可能,哪怕这个可能并不大,男子还是愿意搏上那么一搏。 大道这条路可不就是搏出来的嘛。 当然这些话他不会告诉左恒,这对女童来说还太早了,他并不想拔苗助长。 所以他只问:“你知道为什么你活不了太长时间吗?” 左恒几乎是立刻就回忆起了女郎红缨质问老者的话,“因为我的长生根坏了?” 话是这么说,其实她不知道长生根是个什么东西。 “是也不是,”男人示意左恒看向自己的手,一粒细小狭长的褐色种子悬浮在他的掌心。 “这就是长生根,”他解释道,“说它是根,其实只是因为它是一切炼气士修炼源头的缘故,很多人也认为根据外形叫它长生种更恰当一些。” “会长成树吗?”左恒问道。 男子笑道:“可能会长成参天大树,也可能会长成其它的东西,一片沙海甚至是一只鸟,都有可能。这就是长生根,炼气士踏上修行的第一步,就是依靠体内的长生根来吸纳天地灵气。” 所以自己的长生根碎了,就没有办法成为炼气士了。左恒了然,这时男子继续道:“就好像种子大小品质都不一样,长生根也有品质,长生根的品质越好,这个人在炼气士这条道上的资质也就越高,也就能走更远。” “你原本的资质撑死也就六境顶天了,说不上好,但是差也不至于。”他说,“但是那个老头,虽然他实力不怎么样,但是用了某种手段之后,他直接把你的长生根震得粉碎,并且把你往后的生命力也一并给震散了。” 左恒点点头,“这就是我为什么活不了多久吗?” “是的,那个女娃娃的提议其实没有错,习武能够激发人自身的潜能,使得生命力源源不断。但是她没有发现那个老家伙不是把你的生命力抽走或者是震碎在你的身体里面,而是更为彻底地破坏了你的身体,使得它成为一个破碎的容器,再怎么练武,所能弥补的也有限。” 他的比喻很形象,左恒一下子就明白过来在老者拍她肩头的时候,她感到的身体一寒和片刻毛骨悚然是怎么回事了,原来她的预感并没有错。 “那要怎么补呢?”左恒她不想死。 “很简单,把这个容器修好就行了。”男子的语气十分轻松,“你要做的就是不断修炼,一天十二个时辰都不停歇的那种,天地灵气不断在你体内汇聚,弥补你不断丢失生命力的同时也会慢慢对你的身体进行修复,过那么十年二十年,你也就能恢复正常,真正踏上修炼的道路了。” 也就是说,只有像炼气士那样修炼,做上多少年的无用功,左恒才能活下去。 她的长生根断了,要怎么修炼呢。左恒不知道是第几次抿唇,有些不明白男人说出这番话的用意。 于是她问了出来,“所以你要帮我把长生根修好吗?” “都粉碎了,难道我能给你变出个新的来?”男人似笑非笑看着她,“凭空变出一个长生根是圣人才能干到的事情,以前的我或许能够勉强给你续上一续,弄个伪的以假乱真。” “现在嘛——”他刻意拖长了调子。 “现在你就是给我足够的材料,我也修不成啊。” 那也就是说没有希望了?左恒刚刚燃起的希望瞬间又微弱了下去,可是又觉得有哪里不对。 如果对方一开始就没有办法,为什么还要问她“你想不想活”这种话?又为什么要把她弄到这个地方来呢? 男人打量着她,突然问道:“你不伤心吗?” “我觉得你还有话没说。”左恒老老实实,“如果你没有办法的话,又为什么要好几次问我。” 看来还不算太笨。 自诩见过无数天才崛起的男人点了点头,心中满意又多了几分,道:“我确实是有办法,这个办法也是我为什么要问你这么多的原因,因为这是很冒险的举动,只有确定你能够做到,我才能放心。” 那我算通过了吗?左恒用眼神问他。 男子眨了眨眼:“你猜。” 左恒晃了晃脑袋,想也没想就拒绝了他,“不猜,猜没用。” “好吧。”男子叹了口气,故作无奈地耸了耸肩,“算你过了。” “长生根断了,那就用剑搭一座桥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根断剑铺桥(2) “剑?”左恒喃喃,面上泄露出些许不解来。 “是啊,剑,确切地说是剑鞘。”男子笑道,“你的身体既然失去了长生根,没有办法吸收天地灵气,那就找个能吸收天地灵气的东西作为桥梁,借由这个桥梁让你和天地灵气之间形成感应也是一样的。” 长生根连巴掌大都没有,剑鞘却差不多有她一个人长。 女童想了想一把剑的长度和剑鞘的强度,忽然有些紧张,“剑鞘,能放下吗?” 但是在下一秒她就认识到了问题的多余,不由有些赧颜——神仙手段,怎么可能就这样直接把剑鞘放进去她身体里面呢? 男人感到有些好笑,“当然能放下,不过有些麻烦。”他接着问道:“你怕疼吗?” “这里是下丹田,道家炼气士一般把丹田分为上中下三个,上丹田在眉心,中丹田在心窝,下丹田在脐下三寸,就是我按的这个位置。”他抬手按向女童的小腹,“长生根原本是在下丹田这个地方的。” 左恒似懂非懂。 “上者性根,下者为命蒂,当然你不需要明白,只要知道我按着的这个地方很重要,以后必须要保护好就行了。”他收回了手,又点了点左恒的眉心,“这里也一样要保护好。” 麻衣女童记住了他指着的两个位置,十分郑重地点了点头,“会好好保护的。” 话说到这个地步似乎就已经没有什么好说了,那些高深的修行理论讲了也多半是对牛弹琴。男人看着左恒想了一会,这才恍然大悟般拍了拍手,想起来之前的话题还没说完。 “对了,我告诉你这几个地方是想让你选一个来放剑鞘,我放剑鞘的时候,你会很疼很疼,所以你最好选一个比较能接受一点的位置。” “有什么区别吗,”左恒问,“为什么不直接放在长生根的位置?” “这是个好问题,鉴于我说出来你也听不懂,我就不说了吧。”从语气听来,男子应当时心情突然变得相当不错,“所以你要选哪个?” 左恒不依不饶道:“你得先告诉我区别,我才能选。” 谈话到了这个地步,在小心翼翼地试探过对方态度之后左恒原本的戒心也已经放得差不多,但还是不敢轻易放下养成的谨慎。 “要是我说没有区别呢?”在女童看不见的地方,男人挑了挑眉。 “那就放在原本长生根的地方,”左恒思索道,“你都说了三个地方,但只有下丹田是原本就有东西的,如果我选了其它两个地方,以后还有其它的东西,那我又要把剑鞘再拿出去吗?” “还不如放在原本就应该起作用的地方。” 答案只能是中规中矩称不上大胆,可贵的是女童思路虽然简单,却十分清晰,并没有被之前的故布疑阵给晃花眼。 对男人来说左恒这样的答案已经足够了。 “那就下丹田,”男人说,“记住,千万不能昏过去,不然我可就前功尽弃了啊。” 其实昏过去也无所谓,他只是想看看左恒能有多坚忍而已。 左恒还没有来得及回答,一阵剧烈的疼痛就从小腹处朝四肢延伸开来,不知道什么时候,男人的手已经抵在了她的小腹上,在掌心和小腹的相接处不断有似电银芒窜出。 黄豆大小的汗珠渗满了左恒的额头,在开始时她还会因为实在受不了这样的疼痛哼出声,到后来连支撑意识都费力,更何况是发出声音。 左恒估计自己刚刚结痂的掌心又出血了,偏偏男子是一副十分轻松的样子,“那什么,你要是疼就喊出来啊,我不会笑话你的。” 左恒疼的连翻白眼都翻不出来,更别提狠狠地瞪这个人几眼了。但是也多亏了男人的这番话,左恒才能一个激灵有了点精神,能够继续撑下去。 她能感到除了疼痛之外,被按着的地方逐渐升起一股说不出的玄妙,有点像是她家屋子前面的月光,说不上是冷还是暖,但让人十分的舒服。 好不容易等到男人松开手之后,左恒像巷子里的狗一样直接趴在了地方,全身虚脱,连爬都爬不起来。 “好了,”男人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一副大功告成的样子。“以后按照谢家小子给你演示的那套法子练就好,你能活了。” 左恒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长长舒了一口气。毕竟她还是个八岁的孩子,遇上这种事情能够维持面上的镇定c没有自乱阵脚,已经是堪称优秀的表现。 “接下来还有什么想做的吗?”男人循循善诱,“我可以给你提供方便。” 左恒想了想,道:“我想知道五境是什么。” 谢兰芝给的那块铁片就放在她的床头,左恒记得对方曾说过那块铁片能够轻易划开五境以下的东西。 “那个老爷爷有五境吗?” “哦?”男人的声音变了调,有些诧异,“马老大你都忍了,怎么就忍不了这个” 他斟酌了一下说法,“区区过客?” 男人印象中的左恒是十分能隐忍的。特别是在无关她底线的事情上,简直就像乌龟似的能缩一辈子。 怎么说不忍就不忍了呢? “但是马老大没有想要我的命。”左恒说,“那个老爷爷好端端的就想要我的命,我为什么要忍?” “刚刚你剑鞘放在我长生根那个地方的时候,我真的很疼。”她突然道,男人一时也跟不上她的思路,“我不怕疼,但是不想不明不白就遭罪。” “这次如果我忍了,那下次我连忍的机会都没有怎么办?”女童的神色坦然而纯粹,看得出是经过一番考虑的。 男人也收齐了几分调笑的心思,“那个老头子是七境的修为,你要怎么办? 他当然知道谢兰芝给左恒留了个小小的补偿,更加好奇左恒会怎么做。 “我记住他长什么样了,”左恒皱了皱眉,“现在不行,以后总能遇到。” “这还不就是忍?”男人失笑。 左恒摇头说当然不一样,忍是一直憋着不说,她现在说了,也没有掩饰,当然不是忍了。 “不过我能告诉你的是,来歧县的人都会被压制到五境,如果你有把握能够一下子就把人刺伤的话可以去试一试。”男人咳嗽一声,也没有再卖关子。“那个老头子最多还会待上三天。” 鉴于很久没有看见过像左恒这么有意思的人了,某位来头大到吓死人的剑灵决定帮她一个小忙,“如果你真的敢做,不管怎么样后果都由我来担。” “也就是说,成功了你不会有麻烦,哪怕失败我也能保你不死。” “怎么样?” 左恒的眼睛亮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谋划 左恒在自家门前醒过来的时候,入眼是满天的星子。她扶着脑袋一晃一晃地推开门进了屋,脑子里全是幻境中男人说的话。 神仙都是炼气士,炼气士的种类有很多很多,有人靠吃吃喝喝修炼有人靠做文章修炼,总之什么样的修炼方法都有。 但炼气士的实力却是有固定划分的。 炼气士的修行分为基础的九个境界和一个过渡境界,分别是化凡c纳气c积液c凝丹c返神c归虚c遨游c无垢和归一。过渡境界也就是第十境则叫做无垢。 听男人的意思是第十境后面还有什么上境三清,但是具体怎么他却没有说。 男人只告诉了左恒第五境是一个分水岭,五境和五境以下的修士虽然也有诸多神通,腾云驾雾御剑飞行但比起五境之后来说只能算是普通。第五境之前必须要凝丹,凝练的不仅仅是修士体内的修为,更是体内由天地灵气转化而来的真气的纯粹度,威力比五境之前要强上数倍不止。 最重要的是男人告诉他,歧县不仅仅是把人的修为限制在了五境以下,就连体内的磅礴真气也一并禁锢了起来,所能动用的灵气用多少就少多少,除非是出了歧县,禁制解除之后才能慢慢回复过来。 也就是说,炼气士在歧县最多能展露出凝丹往上一层的修为,但是碍于真气被限制,事实上就连凝丹的实力都无法发挥出来。 左恒此前从来不知道自己长大的地方这样的神奇,听得格外认真的同时也做好了一个大概的行动计划。 依照她现在手头这块铁片的锐利程度,在对方毫无所觉的情况下杀死老者是完全可能的,但是前提是她得出手足够快,足够稳。 她还得在老者发现她的来意之前就靠近,远了的话等于是留给了对方反应时间。 而且她得非常平静,不能有杀意,幻境里的神秘男人特地提醒过这一点,说是那个老者的感官要比其它练气士特殊,能够觉察到很细微的东西。 总之这可不是像对付马老大那样能用小聪明就解决的,她必须得再三小心才行。 虽然男人保证过就算失败自己也不会丢掉小命,但左恒不想在拼尽全力的结果下去赌这样一个失败的可能。 女童心里做其他任何事情都可以尽力后换来不太好的结果,唯独在生死这件事情上不能。 如果说之前在面对谢兰芝的时候是因为认识过浅没有那样的概念,但在经过老者的教训之后,左恒确实是变得比之前更加惜命了。 她好好活着不是为了突然惹到什么人之后不明不白的去死的。 老者最多会在歧县上停留三天时间,明后两天恰巧就有花朝节的灯会,也是未来一段时间内街上人最多,最热闹的日子。 左恒只在爹娘还在的时候被她爹扛在肩头看过花灯,那之后除了必要她就很少上街了。 不过今年可能会有一点意外。 盘算了一晚上没合眼的左恒第二天一早就敲响了官府的朱漆大门,她来得甚至比衙役们要早。 胡县令蒙着眼睛打开大门,迷迷糊糊瞅了半天也没看见人,语气不满,“谁啊——不知道是卯时以后有事才能上堂吗。” “我找红缨。”左恒出声。 她说话的时候胡县令才注意到她,中年人看左恒个子瘦小刚想斥责两句,迟迟才反应过来她刚刚说了什么,吓得两撇弯曲的小胡子都直了,赶忙把原本想说的话吞到了喉咙里,转而到:“原来是找红大人请。” 他也不知道红缨是什么身份,但是跟在王爷身边,哪怕只是个婢女说话也比他这个芝麻县令分量大的。 再者,哪家的婢女身后背杆枪? 连带两撇小胡子都精神了不少的中年人也不管左恒的打扮了,赶紧把左恒迎进了门。女童虽然穿得差,但能说出红缨的名字并且找来,肯定是被看上眼了,他怎么说也不能太过轻慢。 穿着红衣的女郎红缨正在院子里耍枪,威风凛凛,隔着不少距离都能听见凌厉的破空声。 看见左恒,她停下动作咦了一声,问左恒:“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这个时候胡司令已经非常有眼色地退了下去。 “没事,红缨姐姐,我只是想来问你一个问题。”左恒摇了摇头,又补上了一句,“对了,我叫左恒。” “嗯,那好,你有什么想问的呢,左恒。”红缨收了枪,弯腰摸了摸左恒的头,“只要我知道都会回答的。” 左恒一歪脑袋,发现这位年轻漂亮的女郎格外喜欢摸头这个动作,“我想问那个老爷爷的事。” 女童能通过她头上的手掌感到对方僵了一瞬,继续道:“我只是好奇县上的花灯他会不会去,想着你和他都是练气士,应该知道一些。” 红缨一时竟然不知道是纠正她武夫和练气士并不相同好还是劝她不要以卵击石好。 斟酌了一会儿,她只能犹豫道:“我不是很清楚传言他性格还是比较喜欢凑热闹的。他去穷巷是找两个孩子,这几天的行踪应该那两个孩子比较清楚吧我知道的也就这么多,你莫要做傻事。” “我不会做傻事的,”左恒信誓旦旦,“谢谢红缨姐姐。” “那你问我这个干什么呢?”红缨问她。 “我想离他远远的,不要再触霉头。”左恒轻声道,“既然知道了,那我回去再问问,谢谢红缨姐姐。” 她一共说了两次谢,虽然第二次说了谎话,但谢谢是真的。 得到线索的左恒还没等红缨再说什么就一股溜儿地跑出官府,留下红衣女郎一个人愣愣看着她的背影出神。 每个人都有过去,在左恒身上红衣女郎依稀看见了过去自己的影子,所以才会对她稍有偏心,给出一些自己力所能及的帮助。 “狼崽子早走了,练你的枪。”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就倚在门边上的楚争颇替她感到不争气,“有什么好看的,我一瞅就知道刚刚找你的小狼崽子比你当年要狠。” “别说是当年了,就是现在你也未必有人家那股狠劲儿,就等着瞧吧。” 闻言,红衣女郎犹如化石般彻底愣在了原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设伏 左恒敲开了吴寡妇的门,算准了这个点吴寡妇还没有起,如果吴德在,开门的肯定是吴德。 小胖子见到她主动敲门被吓得不清,差点又哆嗦着把门关上,“你你,左恒,你找我们有什么事情吗。” 他打开门的时候左恒乘机扫了一眼屋内,除了床上躺着的吴家寡妇,屋子里没有其他人。 “有个老爷爷找过你。”左恒开门见山,“你是不是要和他走。” 吴德显然十分震惊,那双平日里被脸上肥肉挤到看不见的小眼睛也瞪得老圆,“你怎么知道的。” 许老神仙来他家的时候他娘还特地把门掩得严严实实,保证外头没人能听去,左恒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左恒板着一张脸:“也有人来找过我,我过来是想问你今天和后天晚上花朝灯会,那个老爷爷会不会和你们一起去。” 她没有说谎,李修宜找她算找,谢兰芝找她也算找。 吴德面露难色,“这去是一块儿去,许老神仙是准备要我和李瑞多亲近亲近,但是没法带上你。” 误以为左恒没选上是过来沾光的吴德很快就把事情交代了出来,“老神仙就准备带两个人,你别想了。” 总归是邻居一场,这个心肠其实些软的小胖子也不好把话说得太过,挠了挠头,安慰道:“据说以后还会有其他神仙来,你既然被找过就肯定还会有人来找的。” 左恒问道:“你走了,你娘亲也跟着一块儿走吗?” “不啊,我娘说让我学会那些神仙手段后回来再让她享福。”吴德回答,“我答应她要给她带那种永葆青春的神药的。” “这样啊”左恒若有所思,“我知道了,晚上灯会你记得离那个老爷爷稍微远一些,不要靠他太近。” 看在邻居的情面上叮嘱完小胖子吴德后女童飞似地跑开,没有回家,而是又去了街上。 歧县不大,真正算开阔的,能够容纳那么多县民挤在一起的大道也就县中央那么一条。 那条道旁有棵不知道多少年的老木,郁郁葱葱,要提灯赏灯的话非经过那儿不可。 得知了老者确切的行踪之后,左恒准备就在那棵树附近等待机会。 但现在她必须还要面对一个关键的问题。 那么多人里头,就算老者会经过,她能准确认出他然后在对方毫无所觉的情况靠近吗? 左恒三两下就爬上了树。 县道上的是棵榕树,约莫七八丈高。枝干遒劲,绿叶葱茏,也不知道扎根有多少个年头了,几个成年男人合抱也抱不拢。 老榕树最矮的一个枝干大约离地两丈多,也足够粗壮,最起码站着左恒这样重量的小童没有问题。 左恒站在树上选了个看起来比较合适的位置后看向了树下,伸出手比划了两下什么后找准了目标直接跃了下去。 在跳下去的同时她也在调整自己的姿势,使惯了的那只手更是抬起又狠狠向前挥了数次。 好在不少人家都闭门准备着晚上要用的灯,大道上没什么人,偶尔有人看见了也只是以为小孩子胡闹,没有放在心上。 左恒模拟了很多遍,脚底板反复跳来跳去震到发麻,好在是终于摸到了里头的一点门道,能够在落地的瞬间把全身的力气都灌注在手上,保证一击不落空。 体力有限,做到这种程度的熟练对左恒来说已经够了。 她开始规划成功之后的脱逃路线。 左恒可没有忘记男人承诺过的不会有麻烦只是不用担心其它炼气士的报复。剩下的还得她自己去解决。 如果成功的话,当街死人会引起骚乱,肯定会有人跑去报官。她身子小,趁着没人反映过来超人群里一钻应该能够很轻易跑掉。 大道两边穿插着不少通往各个巷的小道。左恒准备在杀了人之后直直冲向对着榕树的那条,走到尽头再拐个弯,往前使劲跑就能够回到穷巷了。 左恒站在树下又把计划细细地捋了两遍,确认没有任何疏漏之后才跑回了家拿出被她放在床头的狭长刀片。 这时日已过中。 其实左恒并不是很确定自己这样会不会成功。 她只是想把她能做到的事情都做好,到时候就算有遗憾也会少一些。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要没有杀意,不然会被感觉到,前功尽弃。 怎么样才能显得没有杀意? 左恒想了很久也没有想出什么对策,她甚至连“杀意”这个概念都缺乏。于是她问自己是不是真的想杀那个老者,如果换成其它的方式呢? 女童不知道。 但怎么也得试试看吧。 他是怎么对我的,我只是想以类似的方式奉还回去而已。没念过书不知道的有句话叫做“以牙还牙”的女童这样想着,心中居然产生了一股诡异的平静。 她好像突然有点懂了。 女童安静地匍匐在树上,连呼吸都下意识轻了不少,除了每隔一段时间会固定地活动一下手脚防止维持动作时间过长带来的酸麻感之外,她尽力在把自己当成这棵古老榕树的一部分。 这也是她从山林里头的动物身上学到的隐蔽方法。 除此之外,她在山林里头那些猎食的动物身上还学到了耐心。 等待是需要沉得住气的,太过心急的话什么也办不成。 所以她这一等,就等到了金乌西沉天色昏黑,一轮近圆的月亮缓缓爬上了树梢。 大道上提着灯的人逐渐多了起来,也有不少商贩把挂满花灯的灯摊摆到了路边,大道上亮堂的像是白昼一般。 左恒的视力本来就很好,她记得老者是灰袍子,不仅仅拄着杖,头发也不像是县上的老人一般拿布条系着,而是用是拿一根木簪子和发冠束起来的,有别于他人。 如果他出现在人群之中,左恒有九成九的把握能够确定目标。 人渐渐上来了。 自从回家取狭长刀片的时候顺带饮了口水,撕下了小半块饼吃掉补充了体力之后就一直蛰伏在树上的女童也顿时精神起来,死死地盯着树下的人潮。 这一个下午,红衣女郎带着换了身便装的王爷敲了很久的破木门,来过不下三次。 一直没人来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黄雀 人头攒动,有牵着小孩的大人,有互相搀扶的老人,有结伴的少女,相同的是几乎人手都提着一盏灯。 左恒也曾是这里面的一员。只是她没有去想发生在她身上的曾经,而是全神贯注地看着经过树底下的人潮,听着下面人们交谈,希望能够从嘈杂之中捕捉到熟悉的声音。 风声过耳她听不见,那些嘈杂喧闹也似乎渐渐远了,她眼前只剩下一个个攒动的人头。 终于她看到了挤在人群之中的老者。老者身边还牵着两个孩童,一个胖,一个瘦。胖的那个是吴德,瘦的那个应该是李端。 左恒下意识秉住了呼吸,怕被发觉,视线也没敢停留在老者身上太久。 她暗暗记下老者在人群之中的位置,心中默默数着他即将经过树下要用的时间。 女童的眼睛在树下各色花灯的映照下反射出冷锋一样的光。 三,二,一。 来了! 左恒匆匆一瞥过后随即移开眼,老者此时已经快到她藏匿位置的正下方,现在正是她最好的时机,等老者正好经过她再跳下就已经迟了。 打定主意的左恒轻轻吐出一口气,手上的狭长刀片又握紧了些,她几乎是想也不想地直接朝着下方跃了下去,在落下的这个隙间稍微挪了挪角度后,她心中演练过无数次的那样狠狠地刺了下去。 银芒划过。 一道血花喷射出来,淋湿了左恒手中的狭长刀片,也溅了她一脸,温热的,她感到睫毛有些重。 左恒心跳如擂,握着刀片的手也止不住地颤抖,但是不敢放松。 女童的背脊崩得很紧,像是拉满了的弓。 ——她划偏了。 原本预计中她应该是狠狠刺向老者的头颅的,但是她过于谨慎,看得太过匆忙,预估错了一点老者的位置,削铁如泥的狭长刀片便只砍下了老者的一截手臂,而不是直接捅穿了老者的脑袋。 要跑吗?左恒的大脑运转飞快,电光火石之间就已经做出了决定。 披着灰袍的许姓老者刚刚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在恼羞时聚气准备灭杀这个不识好歹的小娃娃的的瞬间,左恒已经砍出了第二下。 左恒的手还在抖,可是她干脆利索,丝毫不拖泥带水的捅穿了老者的丹田。 她记得神秘男人的话,丹田是对炼气士很重要的位置。她这一下阴差阳错直接捅散了老者方聚好的气。 体内灵气溃散加上丹田遭创,老者当下就喷出一口血来。拄着拐杖的那只手就要朝左恒挥去。 已经有附近的人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 而这一切不过是瞬间的事情。 左恒不避不闪硬生生扛下了老者这一记硬杖,眉头都不带皱一下。她在见好就收和不依不饶之间犹豫了一瞬后足尖点地,借力跳高了些许,然后再度扬手! 她摸不准心脏的位置,所以这第三下,她直接捅向了老者的眉心。 那里是上丹田,也是大脑。 老者的动作永远僵在了一半,眼球也凸了出来,带着眉心的一个血窟窿直直倒了下去。 而左恒在拔出狭长刀片的下一刻就已经像条鱼似地钻入了人群,按照她事先预计好的路线朝家狂奔。 她的行动失误太大了,左恒不确定有没有看到了她的脸,特别是跟在老者身边被吓到说不出话来的吴德。所以她得尽快赶回去把身上的血迹处理掉。 她呼出了一口气,感觉原本悬在嗓子眼里的心落了下来,只是仍然跳动得很快。 左恒的心从来没有像今天跳得这样快过,她甚至感觉心脏似乎要冲破自己胸膛的束缚跳出体外。 但是此前左恒的眼睛从来像现在这样亮过,如果有人此刻在巷中路过,便能看见她的眼中划过丝丝缕缕的银白剑芒。这是看不清面目的神秘剑灵,或者说是她体内剑鞘的影响。 奔逃狼狈不假,左恒感到开心也是真。就好像是身上突然挪去了一块压了很久的大石一样,她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她做到了。 还差一条巷子女童就能顺利回到穷巷。 哪怕清楚慌乱之下注意到她从哪里溜走的人应该很少,更不会有人突然就追上来,左恒的脚步还是匆忙了几分。 直到她在巷口被一个比她还要矮上一些的女童张开双臂,拦在了巷口。 拦住左恒的女童穿着齐胸的襦裙,裙子上不少绣上去的碎花,乌黑的头发在耳边绑出两个小髻,拿两个金色铃铛系着,月色下的如玉的皮肤反射出上好瓷器的光泽,一看就知道是富贵人家养出来的。 她的眼睛大且空洞,盯得左恒有些发毛。 “你要去哪儿?”她问道,声音细且飘忽。 左恒下意识觉得哪里不对,吞了口唾沫转身就朝另一个地方跑。歧县的巷连着巷,她很容易就能通过另一条道回家,只不过要绕远些。 突然出现的女童太过诡异,她并不想与之有过多接触。 左恒转过身之后才发现不对,来时的路上也堵着个人,是个打扮与女童类似的男童,眼睛同样大而无光。 “你要去哪儿?”男童问道,在他说完之后,女童又用相同的调子把话复述了一遍。 进退不得的左恒感到背后一阵发毛。她刚注意到不管是男童还是女童,脚都是没有沾着地的。 会有人脚不沾地吗? 空气中是女人咯咯的笑声,身材丰盈的美妇缓缓自暗中走出。一颦一笑皆有风情,正是出身阴阳洞天的云霞。 “呀,你很好运啊,这么轻轻松松就解决了那个龌蹉的老家伙要知道,我之前还绞尽脑汁想着怎么让他走不出这个歧县呢,你就突然代劳了。” 她舔了舔嘴唇,“把你杀死那个老家伙的东西交出来,我可以放你一马。” “如果说我把东西交出来,你会让我走吗?”左恒问道。 “当然不了。”美妇粲然一笑。 “你要知道,是你不知道用什么法子杀死了许老头,我只是出于同为修行中人的情谊,帮忙解决了你这个胆敢冒犯山上神仙的小娃娃而已。” “但你要是能主动把东西交出来,看在你好歹也是阴差阳错帮了我大忙的份上”她顿了顿,笑得意味深长,“我能让你死得舒服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侥幸 尽管看不清面貌的神秘男人曾说过后续会帮她担着,但是左恒无法确定这种情况下男人是否能够及时伸出援手。 女童额头上的冷汗滑了下来,仍然是兀自镇定道:“如果我把东西给你,你能让我当个明白鬼吗?” 跑是跑不掉了,她只能尽量去拖延时间,寄希望于可能会出现的神秘男人身上。 “这个宝贝是一个神秘的男人给我的,”她说,“如果我不主动交出来,就算是我死了你也得不到。” 从突然出现的美妇人反应来看,她自己的性命是随手的事情,她认为中那样能够杀死那个许姓老者的莫须有的宝贝才是重要的东西。 但是从少年神仙谢兰芝的反应来看,那块狭长刀片似乎并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左恒担心交出去的话美妇人随时可能会反悔,只能扯出来一个莫须有的宝贝。 美妇蹙起了眉头,沉吟一声,似乎在分析她话中的真假。 左恒遮掩在袖子下面的拳头又握紧了几分,面上仍然不见慌乱,继续刺激道:“不信的话你可以杀了我试试,看能不能从我身上找到什么东西。” “好咯,奴家欣赏你的勇气。”美妇眼珠子转了转,“你想拖延时间,对吧。” 左恒是聪明人,美妇却也不笨。更何况左恒虽然聪明,比起一些山上的人精来说还是稚嫩了不少,美妇思索一番后很快就明白了她的意图。 “”左恒没有回话,这个时候无论回答什么都是多余,她只能逼迫自己更加冷静一些,不要露出更多能让对方看破的心思。 “让奴家来猜一猜,你的那件法宝肯定是你没办法驾驭的,对吧。所以女娃娃你才会选择在灯会这种地方杀掉那个许老头,因为一旦他有了防备,你就不可能杀得了他。” “奴家找你之前可是特地看了一下他的伤口,杀掉他的是飞剑吧。”美妇语气笃定,成竹在胸,“这么一来你说杀了你也不会有什么就能够解释得通了,因为飞剑在你的泥丸宫内。” “让奴家猜猜是几品的飞剑?”美妇吐气如兰,“不过也不用猜,很快就能知道了。” 她一点儿也不担心左恒口中的神秘男人会突然找过来,如果左恒真的有这样一个靠山,那他断不可能放任左恒一个毫无资质的凡人去干刺杀许观林。 飞剑可能是有,神秘男人未必存在。 歧县也就这么大,如果真有这样一个人,哪怕修为被限制在五境,她也不可能感觉不到。 “恩,我把飞剑交给你,你能告诉我为什么我一定要死吗?”左恒也逐渐冷静下来,甚至已经思考起了把狭长刀片递过去时趁机击伤妇人逃脱的可能。 美妇明知左恒是在拖延时间也不恼,“因为你杀了许观林那个老头子啊,不懂吗?” “你既然杀了他,就说明你对山上的事情知道一些,哪怕不清楚我们的来历,身份也应该是清楚的。” “一个凡人,能有这么大的胆子去挑战我们山上的规矩,就算今天我不杀你,以后肯定也是逃不过自在观报复的。既然如此,倒不如是成全了奴家,做个顺水人情,也算你是死得其所。” “不得不说,能这么误打误撞杀了许观林,你的运气真的很不错。” 自在观。左恒暗暗记下了这个名字。 “所以你的意思是不管怎么样我都是要死的,与其以后被杀死,不如现在被你杀死,给你带来一些好处,是吗?”左恒问她,“你有了一个好名声之外还会多出来一件宝物,更重要的是你本来也不喜欢被我杀死的那个人,只要我死了,所有的好处都会是你的,我怎么样都随便你说了。” “不笨,但是你还是得死。”妇人道,“好了,明白鬼你也当了,现在可以把你藏在泥丸宫之内的飞剑给唤出来了吧。” 已经谈话了这么长时间,神秘男人承诺过的担起后续还是没有出现。说是绝望不至于,毕竟左恒不是那种会把全部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的人,造成这样的局面,她只是有点后悔自己太过轻信和莽撞。 但事已至此,只能尽力一搏。 左恒定定看向美妇,道:“好,我给你。” 她握紧了手上的狭长刀片,朝前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一副明显犹豫,贪恋生机的样子。 和一个眼中微不足道的凡人说了不少话,美妇开始有些不耐烦,直接朝左恒伸出了手:“交出来。” “好啊!”左恒双眸一眯,身形如兔般迅速跳起,手腕一抖,藏在袖中的铁片瞬间露出银白刀锋,目标正是妇人朝她深出的那只纤纤玉手。 美妇人只是笑了笑,朝她伸出的手掌调转了个方向,往下压去后又猛地朝外一推。 她站在原地动都未动,左恒整个人便已倒飞出去,狠狠地砸在了青石砌的墙上。 “你以为许观林死了之后我会没有防备吗?”美妇莲步轻移,走到挣扎着从地上爬起的女童身边,居高临下看着她,眼神有不屑也有怜悯,“我说过,你能杀许观林,真的只是太巧合,运气太好而已。” 左恒咳出一大口血,估摸着身上骨头至少断了三四根,似乎这还不是正朝她走来的妇人的极限。 她手上的狭长刀片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美妇眸子一转,那块刀片就浮在了她的身前。 “带杀而刚健,原来是庚金。”到底是见多识广,美妇打量了一会,很快就认出了手上的东西。 她从许观林额前的窟窿来看以为杀他的是柄五品左右的细长飞剑,却没有想到是一小块未经锤炼的纯粹庚金。 庚金是铸剑的珍贵材料,极为坚硬锋利,她虽然用不上,可缺庚金造一把好剑的人比比皆是,比如与她同来小镇的青城山徐道长,再比如那位誉冠一方的赵剑痴——总归是能做成一笔不错的买卖。 得到想要东西的美妇不欲再与左恒多纠缠,哪怕她清楚失去这块庚金的女童再无与她抗衡之力,也没有大意,而是谨慎地站在离她几步开外的地方,唤来了身边的一双金童玉女。 狮子搏兔尚需全力,既然要灭杀,就要让对方神魂俱散,不留一丝生机。 被所谓前世因果杀死的炼气士还少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 谁是黄雀 死吗。 左恒闭上了眼,在最后的时刻即将到来的时候,她罕见地感到了害怕。 不是对于死本身的畏惧,而是对未完成事情的遗憾和对虚无缥缈来世的担忧。 来世她还会成为爹娘的女儿吗? 美妇翻手为掌朝左恒天灵盖去,身边那对金童玉女眼中发出蒙蒙白光。 忽闻一声长呵。 银枪如电,直直钉在了左恒的身前,距女童天灵只有不到一尺之隔的美妇愣在了当场。 护在她跟前的,不是红衣是白袍。 换了一身便装的大隋战神半弯着腰,只伸出了两根手指,就轻而易举就夹住了美妇欲朝下拍去的手掌。 那袭红衣则是拿双叉短刀抵住那双金童玉女的后心,防止美妇的这两个人傀玉石俱焚。 “要管人间事,先问帝王家。” “你越界了。” 话音未落,天纵之才的大隋战神便已将美妇欲按的手掌扳了回去,更是直接抬腿扫向妇人下盘,精准狠戾。 他的手按向妇人的肩。 与此同时,久久未感到该来疼痛的左恒睁开了眼。 看见的便是将武夫蛮横体现得淋漓尽致的这幕。 “没事了。”站在一旁不动作的红缨安慰她,“一会儿我带你回去疗伤。” 美妇并不是很想和传闻中最爱一力降十会的楚争较量,尽管手上握有利器,也只是变着法避免便装男人的贴近,嘴上同时讨饶,“王爷有话好说何必为了一个凡人伤了阴阳洞天与大隋啊!” 火辣辣的触感引起美妇的一声尖叫,楚争的一巴掌狠狠扇在了她脸上。 红衣女郎冷笑了一声,同时踹开想要上前帮忙的金童玉女,伸手扶起左恒。 “我的庚金在她手上。”左恒艰难爬起,扯了扯女郎的衣袖,“当心。” 女郎会意,朝着前方喊道:“听见没,当心。” 白袍战神闻言,勾唇一笑,反而停下了动作,“云霞仙子,我该这么称呼,没错吧。” 妇人慌忙与他扯远了距离,满是戒备地点点头。她此刻分外狼狈,身上的叮当环佩在楚争的蛮斗之中被扯掉,高高的螺髻更是散乱,全然没有半分仙子该有的仪态。 “我大隋有大隋的规矩。”男人说,“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大隋有大隋的规矩不假,山上也有山上的规矩。”已经撕破脸皮的美妇懒得再虚与委蛇,冷笑道,“再说,不说这个女童杀人在先,就算我无缘无故想取她性命,你大隋又能真耐我何?” “阴阳洞天的报复就算你能承受,大隋能承受吗?” 她不信楚争敢真杀了她。 楚争只是淡淡瞥了她一眼,“我也可以杀了你,然后说你和许观林两败俱伤,救治无效而亡。毕竟来的可是四家人,大隋如果真的包藏祸心,大可一网打尽。” “你敢!”美妇色厉内茬,“你以为这么说会有人信吗!” “那好,就是你杀完许观林之后还想杀掉围观了一切的凡人女童,刚巧被我撞破。”楚争立刻换了个说法。 “许观林靠山最弱,你仗着阴阳洞天势大,就想夺走他手里头的名额,是吗?” 被撞破原本心思的美妇恼羞成怒,面上表情狰狞一瞬,登时起了杀人灭口的心思。 她此次下山,还带了一张不到万不得已不能用的底牌,如果祭出底牌,配合上她的一对人傀,确实能有几分胜算。 打定主意拼个鱼死网破的美妇暗中蓄力,眸光变得散漫空洞。 “正好徐道友和钜子也在此,不如就在此地商议一下对阴阳洞天违规行为的处置。”楚争漫不经心,“是吧,云霞仙子?” 被中途打断的美妇勉强咽下一口心头血,身子晃了晃有些站不稳。就在楚争说完话的同时,她几乎立刻感到了另外两人的气息。 细心给女童擦去脸上血污的女郎朝她眨了眨眼,手肘朝着楚争他们的方向捣了捣。 左恒吸了一口气,怯生生道:“你,你为什么在杀了那个老爷爷之后还找追过来杀我。” “是啊,一个孩子,你为什么单单要杀她呢?”白袍战神适时帮腔,“还是说因为其它都是你看好的承剑人选舍不得,恰巧只有她离得近看清了你的脸?” 姓徐的白衣少年和墨家钜子已经走上了前。前者看见楚争身上与他款式相似颜色相同的外袍皱了皱眉,却因形势把下意识就出口的呛声咽了回去。 墨家钜子倒是一脸严肃,“云霞仙子,此事真的是你所为吗?” 美妇立即否认,“杀人的是那个女娃娃,我不过是想为许道友报仇。” “哦?”楚争挑了挑眉,“那你手上的这一小块染血的庚金又是怎么来的。” 从左恒手中夺取的狭长刀片还被美妇握在手上。 “这就是她用来杀死许道友的凶器,”美妇辩解,“我也是方才从她手中得来。” “她一个连长生根都没有的凡人,又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东西。”白衣少年的视线落到美妇手上,顿时炽热起来。 “这”美妇百口莫辩。 “再说了,一个这么点儿大的小姑娘怎么可能杀死许道友?”楚争似笑非笑,“哪怕许道友实力被限制,也是实打实的五境炼气士,被一个毫无修为的小姑娘杀死,会有谁相信吗?” 说着他看了一眼左恒。 其实楚争也没想到左恒真能把许观林杀死,估计倒在街上死不瞑目的许观林本人更想不到。 他原本是被红缨拉扯出来救场子的。 可是偏偏许观林毫无悬念地就这么死了。 不但死了,而且把有个自作聪明的蠢女人主动站出来为拿他的死做文章,把歧县这潭原本澄清的水搅得老混。 如果不是笃定歧县这个地方特殊到某些人无法插手,这位兵家的当世天才差点以为这巧到不能在巧的一系列连锁反应又是盘大棋。 不过现在这一切都便宜他了。 “云霞仙子,一码归一码,许道友的死自在观自然会上门和阴阳洞天讨说法,” “但是在这个歧县,你已经失去了带走承剑人选的资格,有意见吗?”白袍轻装的异性王下了最后的定论。 “当然,你有意见也没用。在这里,我说的话,就是规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 落定 “二位道友有意见吗?”楚争转过头去,“如果没意见的话,那便商议一下许道友和云霞仙子名额的具体划分吧。” 反正对大隋来说承剑人选并不是那么重要,与其冒着得罪两家的风险独吞,倒不如大大方方提出利益分配,做个顺水人情,就算来日阴阳洞天和自在观有什么报复,同为受益者的三家也是一条船上的蚂蚱。 他这边心中算盘拨的咣当响,白衣少年和新任不久的墨家钜子心中也起了小九九。 这块送上门的烫嘴烧饼到底是吃还是不吃?两人都在思考同一个问题,最先开口的不是向来以不羁自居的白衣少年,而是一脸老实憨厚的墨家钜子。 “楚王爷想怎么分?”虽然看不惯大隋的作风,却不妨碍此时在利益前的客气,名叫鲁非的墨家钜子开口询问道。 墨家门人不少,分支也多。他这支势力早就大不如前,如果能多争取到一个承剑名额,哪怕最后承剑无望,单凭其超出常人许多的资质,也能够给他这一脉“一枝独秀”添定筹码。 白衣少年沉吟,“不患寡而患不均,楚争你最好是想清楚。” 便装出门的大隋王爷抬眼,有些讶然,“没想到徐道长也会学那些书生说辞。” 长这么锐气还没有被挫过的白衣少年想也不想就怼了回去,“套用你们兵家的话,知彼知己者,百战不殆。有这个口和我耍嘴皮子,倒不如想想怎么分。” 楚争笑眯眯道,“云霞仙子两个名额,因故逝世的许道友两个名额。现在还剩下的四个承剑人选分别是叶家的兄妹和穷巷的两个孩童,二位各从其中挑选二人如何?” 此话一出,不但是结伴而来的二人,就连一旁久久未语的美妇和正替左恒处理身上伤口的红缨也愣住了。 这未免大方到过了头。 “当然,楚某不是圣人,拱手送出这样天大的好处是有条件的。” 他接下来的话一出口,两人才松了口气。这才对,天上哪里有白掉的馅饼。 “条件很简单,以后阵上若是两军相接,二位所在的势力均不得与我大隋为敌。” 楚争刚一开口,名叫鲁非的墨家钜子果断拒绝道,“不成,这个条件太过。” 鲁非所领导的这一支墨家选择的是与大隋仅有几个小国之隔的大宋,君主仁和宽厚,倡导百姓和乐,不兴兵士。按照大隋领土的外扩速度,怕是再过几年就能威胁到大宋的边境。他要是答应了这样的条件,无异于等同将大宋的万里江山拱手让人。 青城山和世俗势力少有联系,白衣少年徐子虚倒是没有什么意见。 以剑论友,私交算得上是还不错的两人自打进歧县以来第一次有了分歧。 不愿就此放过大好机会的壮硕中年汉子深吸一口气,“我没有办法代表我所在的这只墨家答应你的条件,但是我个人可以,希望王爷酌情考量。” 大汉鲁非甚至已经做好了楚争再开出额外条件的心理准备,谁料对方只是轻笑一声,答应得轻易。 “可以。” 这出由许观林之死引起的闹剧似乎自此结束。 从头到尾被无视到彻底的美妇脸上一阵青白,自觉大失颜面,转身欲走。 徐子虚叫住了她。 “云霞仙子留步,你手上那块庚金可有意交换?” 美妇云霞恍若未闻。 “我让你一名承剑人选,你将庚金交与我。”白衣少年顿了顿,丝毫不顾自己这句话引起了怎样的波澜。 美妇的脚步停住了,“此话当真?” “当然。”白衣少年的嘴角勾起一抹笑,“这买卖你做还是不做?” 他不及弱冠便已七境,早已将类似云霞仙子之流的所谓“天才”远远甩在身后,之所以迟迟不肯进入八境,就是因为缺了一柄能够伴随他四方闯荡的好剑。 铸剑师易寻,材料难求。现下就有一块品相极佳,精纯无比的庚金放在面前,他徐子虚又怎么可能错过这个机会? 承剑人选对青城山来说确实是大事,但是给他找一柄合适的剑同样是门派大事。既然开口了,他就有把握自己这笔买卖不会被门内长辈怪罪。 他笃定美妇不会拒绝,事实也确实如此,敏锐觉察到一丝翻身机会的美妇几乎是立刻开口,“那行,我要铁匠铺的韦正阳。” 闻言,少年嗤笑,“云霞,你是把所有人当傻子吗?我肯看在庚金的面子上给你一个名额,已经算是尽了同修之谊。这样不识好歹狮子大开口,难怪都三百岁了,还迟迟卡在七境上不去。” 少年人本就生得俊俏,又自有一股子青春傲气在里头,直压得被踩到痛脚的美妇抬不起头。 “怎样,换还是不换?”他挑挑眉,语气颇为随意,“就算有个大权在握的老祖宗,你这次一个人也带不回去,今后的日子也会不好过吧。” “换,怎么不换。”美妇恨然,奈何在场的人都不是她能够轻易撼动的,只能满是怨毒地瞪了一眼在旁的左恒,牵上她那对金童玉女愤愤离去。 那块不久之前还令她欣喜非常的庚金被随意地丢在了白衣少年的脚边,“到时候我要见人。” 云霞,阴阳洞天。觉察到妇人视线的左恒垂下了眼,又记住了两个名字。 “具体选谁就是二位自己的商量了。”楚争笑道,“这桩事已经了解,楚某还有要事在身,就不打扰二位赏花灯的雅兴。” 他叫起红缨:“走咯乖徒,带着这个伤得不轻的女娃娃,我们回去。” 左恒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想要拒绝,“我自己有家。” 她朝着穷巷的方向挣扎几步未果,被红衣的女郎拦腰抱在怀里,“你伤得这么严重怎么回家啊,我先带你回去涂药再说。” 拗不过她的左恒只好乖乖闭嘴,在女郎怀里扭了扭,感到十分不适。 楚争在前,红缨抱着左恒跟在后面,三个人走过灯火渐星的简陋石巷后,走在前头的人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 “好了,现在没有其它人了,可以告诉我你那块庚金是从哪儿得到的了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 后续 你的那块庚金从哪儿来的?左恒心里咯噔一跳,触电般避开了两道探究的目光,乘着女郎分神的瞬间工夫从她怀中翻滚下来,连退好几步。 “戒备心这么严重啊。”饶是楚争这样见惯了各式风浪的人也有瞬间的无言,“既然花心思把你救下来了,难道还会害你不成。” 左恒小心道:“说不准。” “你不说也不会有人勉强你。”男人摆摆手,“但是我本来是想和你交换一些信息的,你不说,那我也不需要和你说那些你大概很想知道的内容了。” 红缨面色有些古怪:“有必要吗?” 她问的是楚争。情报交换一般是在双方地位对等或者是有合作意图的时候才会出现,她实在想不通左恒身上除了那块庚金的来历之外有什么值得他要交换的。 如果说是存在示好的意图这样做确实没问题,可是女童一个无法踏入修行的人又是哪儿来的潜力值得他去下注? 这厢女郎正胡思乱想呢,左恒在经过挣扎过后还是开口问道:“你确定你会说?” 在经历了一场刺杀和刺杀之后的利益分割之后,女童确实是迫切地渴望知道一些东西。 楚争摊开手,“怎么说我也是大隋的王爷,总不至于蒙你一个小姑娘。” 他没有回答红缨的疑问,而是直接用行动证明了自己的决定,“你考虑得怎么样?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啊。” “我说。”左恒道,“这块庚金是李先生的朋友给我的。” 哪怕是决定说出这块庚金的来历,她还是有选择地隐瞒了不少信息。 “原来是李先生,难怪。”楚争点点头,若有所思,“不过我想知道的是,你首先说出来,就不怕我出尔反尔吗?” “你也不可能就先告诉我消息,我就当赌运气了,”左恒道,态度完全没有因为男人的王爷身份变化一丝一毫。“就算是运气不好,我也是只说了一句话,并不算有什么损失。” “你不怀疑我在撒谎吗?”她接着问道。 “李先生可是大隋的贵人,你既然能讲出他的名字,就说明这件事件至少是有八分真的。”男人感慨,“懂得取舍,娃娃不错啊。” 包括眼前这个战神王爷在内,好像目前为止有不少人对她说过她不错了。左恒歪了歪脑袋,没想明白他们眼中的不错到底是个什么标准。 “我说的是实话。”她觉得自己有必要说明一下,“不是八分真,是真的。现在你能说了吗?” 男人抬头瞧了瞧天色,“大晚上的,你想在外头听我还不乐意在外头说呢,走咯红缨,带这个小女娃娃回去。” “我叫左恒,不是女娃娃。”左恒抗拒道,拒绝了红缨想要将她抱起的动作后,想了想,主动牵起了女郎的手。 “谢谢。”她轻声道,有些不知道拿什么来感激。 红缨揉了揉女童的脑袋,“没事,不过是顺手而为罢了。”更何况大隋这次收益不小。真计较起来,还不知道是谁感谢谁呢。 三人回到了歧县的官府。 红缨招来下人,让她打来了热水,拿拧湿的帕子把左恒脸上又擦了一遍,又不知道从哪儿弄出来一套崭新的衣服给她换上,朝她嘴里塞了两粒药丸之后才牵着她去找楚争。 “你以后想当兵吗?”女郎问她,“我们大隋和其它地方不同,女子是可以参军的。如果你以后想要当兵,这次就可以和我一起回洛邑去,我给你入伍。” 能被李先生看好,左恒身上一定有过人的地方。 “在军营里头你不但学习武艺方便些。”她没有忘记左恒身体内的隐患,是在真心为她考虑,“而且每个月也会有固定的饷钱。” “我就在歧县,哪儿也不去。”左恒固执地摇摇头,“武我会好好练的。” “好吧。”白费一番口舌的女郎牵着她进了大堂,楚争已经在那儿等着了。 没有等左恒开口问,楚争就示意她坐下,红缨也坐到了一旁。男人支着下巴打量她,“我知道你有很多想要了解的东西,比如那些人,或者说我们这些人来自哪里,又为什么要到歧县来,什么叫做承剑等等等等。” 他语气转了个弯,“但更多是你没有资格知道的。” “我有资格知道什么?”左恒反问。 “山上其实只是区别于山下凡人的一个统称,并不是真正在山里头。不管是那些来自洞天福地还是其它一些地方的炼气士,都能够自称来自山上。”男人解释道,“知道炼气士是什么吗?” 左恒点头,“知道。” “那好,我们继续。”他微微颔首,“但是更多的人喜欢给自己冠上神仙这么一个名号,自称是山上神仙。” “当然这个神仙和你们各种故事里的神仙不一样,没那样处处行善的慈悲,哪怕是教义最为接近的那些和尚也远远做不到传说中的地步。” “人间很多国家一样,炼气士也有很多势力,有强有弱,有大有小,虽然基本都是各干各的,但是纷争也不少。哪怕是血亲,也可能因为大道之争撕破脸皮。” “你大概可以理解为,大家都是为了一个成仙得道的目标在路上走,谁挡了我道,我就得就干掉谁。”男人如此总结道,同时反问左恒,“怎么,很惊讶?” 左恒诚实道,“和我想的有一点不一样。”之前李先生告诉她的时候,左恒以为神仙都是他那个潇洒样子的,现在看来则不然。 楚争猛地笑出声来,“神仙也是人!鸟为食亡,人为财死,大道之争说到底还是利益,谁不想长生不死!” 左恒若有所思,“你救了我,是因为在那样的情况之下救我最符合利益,是吗?” “其实我是谁无所谓,你只是需要一个借口,把利益争取到自己这边来。”她明白得很快,“那个哥哥和想要杀我的妇人之间也是因为利益才互换。” “假如你们说的承剑是重要的事情,她肯定是要受罚的。那个哥哥多了两个名额,所以才会那么大方去换自己想要的东西,因为这不损害他的利益,而且还送了人情,不管别人领不领都是人情。” “你很懂啊。”男人哈哈大笑,“以后类似的人会越来越多,你想要活得久,不要多管,知道也要装作不知道,明白吗?” 他没有和女童解释来歧县的目的,更没有向她说明什么是承剑人选,只简单朝她描绘了另一个世界的轮廓。 对于聪明人来说,这些话已经能够推敲出很多信息了。 左恒是聪明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 考验结束 最后的最后,这位大隋的白袍战神送了左恒一小瓶药丸,说是无伤服之益气,有伤服之则生血肉。女童将药瓶揣到怀里,连道了好几声谢才穿着新换上的棉布衣回了穷巷。 师徒二人还会在这里停留一个月左右的时间,红缨更是直言若有麻烦可以直接找她,态度亲切到左恒差点就以为自己多出来一个素未谋面的阿姊。 昨夜风波之后的歧县并没有什么不同,也不知道事情是怎么掩盖过去的,居然没有多少人感到惶惶不安。 左恒走在街上,听到的最多的,是行凶者已经被缉拿归案,连夜压入隔壁涂县大牢的风声。 歧县小,没有关押犯人的牢房,胡县令最多也就审审偷盗一类的小案子,罚财的罚财,杖责的杖责,偶尔遇上富贵人家的家务事还插不了手。就是这样,居然也没人怀疑为什么会抓捕犯人抓补的如此快。 左恒觉得也可能因为死的是个古怪的外乡人,也没有人认识,又得知了凶手被“抓捕”的消息,县上住民的口吻才会如此平淡。 不过总算是不关她的事了,相貌平平的女童一路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安稳地回到了位于穷巷的家。 有人已经在屋子里头等着了,身材颀长,浑身上下被一层迷雾笼罩,不是左恒在幻境之中遇见的古怪剑灵又是谁。 女童能感觉到带着审视的目光毫无掩饰地落在她的身上,她忍住想要审视回去的,对男人的打量熟视无睹,径直走向了摆放衣服的破木柜,咣吱一声拉开了半坏的柜门,把药藏在了一层层的旧衣底下。 “你就没有什么想要斥责我的吗?”男人有些沉不住气了,问道,“比如我说好后续交由我来处理却没有现身的事情。” 左恒回头看了一眼他之后继续手中的动作,“没有,莽撞是我莽撞,送了命也是活该。既然侥幸没死,那么以后就不会有像这次一样的情况出现了。” 她想了想,又对着男人补充道:“以前巷子里头有个人,比我们家还穷,听说赌能赚大钱,就借了几百文跑去县里的赌场赌。他自己不会赌,就在每天去那儿看别人赌,一段时间之后清楚了谁赢得最多,就每次跟着他下注,从几百文到一两贯,再到豪赌多少两银子。” 男人靠在左恒家的破梁柱上,双手环胸挑了挑眉,“所以呢?” 他隐约记得是见过这么一个人,但是那个人并没有什么出奇,所以很快就又被他忘记,自然也就不清楚他最后的下场如何。毕竟他在这地方埋了千年不止,见识过的人海了去,哪里还会在意海中的一粒细沙。 “最后他被讨债的人打死了。” 男人依旧维持着挑眉的动作,“你说这件事情,是想告诉我什么吗?” “这是我娘亲告诉爹亲的。”左恒面无表情,“现在我告诉你,是想说我以后绝对不会像那个人一样。这种靠别人才能有行动的事情虽然已经发生过,但是不会有下一次了。” “歪理,与其说那个人是死于依赖,不如说是死于贪心。”男人评价,不置可否,“但你非要说的话也能勉强扯上一点关系。” 左恒认真道:“所以要感谢你没有救我。” “如果你救了我这一次,就算我不会这么说,心里面也会有点希望下一次的。”女童没有读过书,组织起这样晦涩的语言已经感觉到有点吃力,但是她没有停。“就和那个人赌博一样,输了总会下一次要想着赢更多,只会越输越多。” “这次没有忍,是我鲁莽,也因为我信了别人,没想着全靠自己。虽然不后悔,但是如果有下一次的话,我一定要全部靠自己。” 那种生死一线的感觉左恒不想体验第二次了,她想活。 男人总算是明白了她想表达的内容。 虽然女童话里面全然没有指责的意思,男人还是无端感到一丝对他不靠谱的控诉,当下就咳嗽一声,“我所以不现身,是因为想借此对你进行最后的考验。” 他的语气开始严肃起来,“左恒,你做得很好,也希望你能够记住今天自己说过的话,依靠自己而非外物。” “如果我没有通过考验会怎么样?”左恒问,没明白男人所说的考验具体指什么。 “会死。”男人摆了摆手,几乎是丝毫不留情面,“如果你没有和云霞周旋,没有抱着拖延时间和背水一战的心态划出那一下,就算楚争赶巧救了你,事后我也会把剑鞘从你的体内取出来。” 左恒突然觉得这个人有些不讲道理。 “同理,如果那时候楚争没有及时赶到的话,云霞也会直接被我杀死。”他继续道,“本来以能否顺利杀掉许观林作为衡量标准就有些不够,好在云霞自作聪明,以为自己能做在后的黄雀而跟了上来,正好当了你的试剑石。” “云霞是考验,”左恒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想考验我是不是害怕她,敢不敢在知道她是神仙之后还上去打。因为我出手了,所以就算楚王爷没有来我也会被你救下来,是这样吗?” 男人欣然颔首,“对,遇强敌不认输,你做得很好。” “你通过了,所以你不再是我的备用考虑,而是唯一适合的人选。”他接着道,“原本我看中了很多天生的美玉,就比如说你认识的那个女娃娃孙泉,比如早就出了歧县的王泽,甚至是更多从这里走出去的人。” “但是看美玉也有看腻味的一天。” 男人斟酌道:“毕竟美玉,恩,我活得时间太长了也记不大清,在我眼中只有更好没有最好。相反是像你这样的破石头倒没见过几回,就小小地在你身上赌了一把。” 静静聆听男人说话的女童脑中忽然划过一道灵光,差点惊呼出了声,“你和他们说的承剑有关,把剑鞘放到我的身体里,你是那把剑!” 男人没有急着否认,而是莞尔一笑,接着之前的话题说了下去,“此前虽隐隐有预感,却没有料到你是这样一块璞玉啊,左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 承剑 “你猜的对,也不对。”男人摇了摇头,“承剑这件事情确实和我有关系,但我不是剑,是守护剑的人。” 他伸指朝虚空一点,随即便有无形的涟漪漾荡开来,层层叠叠,密时如细密鳞片,疏处若古木树纹。 不知道什么时候回过头来的左恒看着这些甚至荡漾到她身前的无形波纹,带着几分探究的心态勾了勾手,什么也没碰到。 “这就是天地灵。”男人说,“有形也无形,就连圣人也说不清它是什么,又多存在于在山川大泽之间,索性就以灵冠之。” 说话的同时,男人朝左恒的方向走了几步,堪堪停在了她的身前,宽大的手掌在她的眼前一抹,女童的眼中就多了些不一样的内容。 “气。” 左恒眼中的破茅屋还是破茅屋,屋内的摆设还是摆设,只是有了点不同。 女童看见了潺潺流水,又像是看见拂柳春风,天地之间陡然多了些什么,无形无迹,却有线索可寻。 更奇妙的是她看见了自己手上也有这种东西,它们正缓慢透过皮肤,透过结痂的伤口钻进她的身体里,再用心感受,她似乎能够感觉那些无形的气像游鱼一样荡在她的血肉中,又在到达小腹的丹田位置之后归于沉寂。 左恒眼中的男人依旧看不清面容,只是在他的身边左恒甚至感觉不到气的存在,就像是被什么隔绝了一样。 男人笑了笑,不准备朝女童解释,而是道:“这就是天地灵气,要炼气御气,首先要学会感知气。” “每个人的气都是不一样的,特别是炼气士体内的气,与普通人更是区别明显。你杀了许观林之后,远在歧县歧县外边山坡上论武的徐子虚和鲁非之所以能这么快知道并且赶过来,就是因为歧县的炼气士就那么几个,突然消失一个,赶回来看看很正常。” 原来是炼气士的手段,那巷中发生的无比凑巧的一切就能说通了。 之前一直未曾想通为什么会被找到的如此之快,楚争救护为何如此及时的女童心底有了计较。 她手指在衣袖上纠了两圈,颇有些不自在,“把这些气全都吸到丹田里面,就是炼气士了吗。” “只有做到把天地灵气收纳为己用,才算是真正踏上炼气士的第一步,这个过程就是化凡,当做到把天地灵气纳为己用的时候,就是纳气了。” 左恒默默记下,这时男人又道:“当然,你还差的远,没个五年十年别想要化凡纳气,老老实实练武,把你和这屋子一样破到漏风的身体补好才是关键。” “你之前说让我照着谢兰芝的姿势练”左恒回忆道,“那个动作我明明知道,可是好半天都做不下来,也是练武吗?” 马老大在他的小破院子里练武耍圈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男人看了她一眼,颇有恨铁不成钢的意思,“怎么就这么一根筋,我让你照着练就练。” “那玩意是谢家剑经的入门篇,是武学的姿势,可是每一个姿势都不是简单能摆出的。至简就是至繁,那几个舞剑动作里面可是有他家祖宗的煌煌剑道呢,哪儿那么容易就做出来。” “但是你学这个好处也是巨大的。”他蹲了下来,又变戏法似地超左恒眼前一抹,“练这个,在淬炼自己身体的时候也有助于你感受到气感,是寻常武学做不到的。等你那天练着练着感受到刚刚我引导下下看见的一切,就可以迈出当炼气士的第一步了。” 瞬间眼前一切又恢复原样的女童轻轻嗯了一声,准备晚些时候跑去药材铺子一趟。 以后估计没那个空整天往山里头跑了,她要和孙大夫打个招呼才好。 男人拉起她的手,盯着她的眼睛,“那么现在最后的关键来了。之前你确实和我保证过会尽力一试,此刻却我还是要问多问上一句,你喜欢剑吗?” 莫名地,左恒感受到了他有别与之前的认真。 加上这次女童也不过见了男人两次,自称守护着剑的神秘男人大部分时候都是极为散漫和随意的语气。向她说明情况是那样,向她解释原委也是那样。 也只有在涉及与剑相关的保证时,他的语气才会明显认真郑重起来。 而这次他的语气比之前还要认真。 “大概喜欢。”从来没碰过剑的左恒不确定道,“之前谢兰芝来的时候,我想过要摸一摸他的那把木剑,想就是想,不是因为没见过才” 尾声渐渐弱了下去,女童没有在喜欢与否的话题上做更多纠缠,而是在沉默片刻后斩钉截铁道:“我想学剑,我想变强。” 她只是突然意识到,像现在这个样子下去是不行的。仅仅是抱着想活这个年头去习武,反而可能会下场很惨。 所以光想活还不够,要变强。 但是扬言要教她剑术的谢兰芝早就走了。 左恒咽了口唾沫,有些紧张,“我要学剑,你能教我吗?” 看不清面目的古怪剑灵笑道,“不要问我,要问你自己。” 他牵着左恒的手,带着她一步一步朝屋子外面走,茅屋内的空间狭窄l逼仄,分明只有数步之遥,女童却感觉跟在男人身边走了很久。 男人边走边道:“想要学剑,你就得先明白什么是剑。” “剑是百兵之主,是众道之魁。” “进可诸邪灭魔,退可正清律法,除不平行侠道是剑,斩宵小肃世风也是剑。” “我可以说剑是生杀大器,人世风雨不过是在出鞘与收鞘的一点寒芒之间。” “但是说到底”他刻意停了下来。 “剑是兵器!”左恒猛地抬头看向他,手也不自觉握紧,漆黑的眸子像新淬出的剑刃一样雪亮。 男人终于酣畅地笑了,“对,无论用剑的人把剑吹得怎样天花乱坠,它就是兵器。是人御剑,而不是剑御人。” “我之所以会选择你,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你这个回答。” “现在该换我问你了。” “套用他们的说法就是你愿意承剑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 约定和承诺 这不是左恒第一次听说承剑这两个字,她没有去思考更多,几乎是毫不犹豫就要答应下来,“我愿意。” “先不要急着答应,听完我说的话之后你可能会反悔的。”男人单手推开了木门,吱呀一声过后眼前却不是左恒印象中残破的穷巷。 黑褐的土地上到处都是弃折的兵戟,被烈火包裹的战旗在风中燃烧。男人牵着左恒踏过混乱的车辙与四处横陈的尸体,走向将晦暗天色照得半明的如血残阳,最终停在了某个不起眼的半面残碑之前。 凛冽的朔风吹得男人墨发散乱,他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变出了一个小酒葫芦来,拔开盖子将酒水倾洒在那面半残的石碑前,“这是一处战场,碑下面埋着的是剑的主人。” “我想带你来见见他,毕竟你日后要取的那把剑曾经属于他。”他说,藏在云雾背后的眉眼流露出些许寂寥,“而且,我觉得我可能没有太多时间了,总得让你知道一些东西,以免未来有什么变故。” 左恒不语,对着残破墓碑深深鞠了一躬。 “太深入的东西,如果你想要了解的话,到了某个层次自然就能够接触到,我大概就把他们眼中的承剑和你说明一下吧。” 男人叹了口气,坐在了半残的墓碑上,逆光的身影更显高大,“剑的主人,恩,也是我的主人,生前是个很了不起很了不起的大剑仙,厉害到敢和一教之主叫板的那种。后来他死了,剑和剑鞘也失散在两个地方,由于丧主,更是选择了自己封印自己。” “剑鞘其实在地下面埋多久都无所谓,可是剑不一样,剑不战斗的话就会失去锋芒,在沉睡了不知道多少年后,剑有苏醒的迹象。各种密切关注这把剑动态的人就起了给剑重新找个主人的心思。” 左恒从男人的口中得知了不少线索,也大致得出了一个模糊的答案。出于礼貌,她没有打断剑灵的阐述,而是屏气继续听了下去。 “剑是十分高傲的剑,想让它认主,估计要比它死去的主人更强才行。然后就有人想了个法子,提出剑鞘对剑是有吸引的,想要利用剑鞘来让剑认主。” 女童下意识摸向自己丹田的位置,尽管无法感觉到,但里面确实收纳了一个剑鞘。 “找到一个剑鞘还是很简单,他们找到了剑鞘的位置,发现了剑鞘的封印无法以蛮力来打破,就借助山水地势设了一个阵法,用时间慢慢磨掉剑鞘的封印,也正是因为这个封印的限制,这个地方对高境界的炼气士很不友好从很久之前一直磨到今天。” 左恒觉得他话已经说得差不多,便开口问道:“剑鞘在我的体内,是吗?” 男人笑着反问:“我亲自放进去的,还能有假不成?” 接着他又继续道:“估摸着这个封印也差不多要解开了,当年知道这件事情的人也都动起了心思,不管剑鞘在破出封印后会被谁得到,但在居住在剑鞘被封印地方的人一定会带有剑鞘的气息。又因为有这么多年封印不断被磨灭的影响,这个地方的人偶尔会蹦出不少非常特别的资质,说是良才美玉也不为过。” “要选中有资质的人,然后凭借他们身上的气息,让剑认主。”左恒将前因后果串联了起来,也终于明白此前李修宜说的资质有些差是怎么回事。 坐在荒碑上的剑灵点了点头,“对,是这样的,但是他们算漏了一点,那就是剑失去了主人,剑灵却没死。” 于是左恒了解到无主的剑剑灵是会死的,那么眼前自称守护剑的男人身份也昭然若揭。 男人是剑的剑灵。 换了身蓝布新衣裳的女童有些懊恼,觉得自己早该有点预料的。 她直接说了出来,“你是剑的剑灵,所以你不想按照别人的安排来,不想让别人给自己做主,才要自己选一个人,对吧。” “可以这么说吧。”男人回答,“这就是我想告诉你的事情了。我总觉得,像我主人那样了不起的人不可能会死,我会莫名其妙出现在剑鞘里面,一定是有东西把我从剑上挤了出来,可能是我主人的残魂也说不定。” “我所以会选你,固然是你的个性很对我的胃口,也因为你目前来说不会属于任何势力,如果你没有通过我的考验,我才会退而其次去求其它,以资质为先。” 剑灵发现自己今天叹气的次数有些多,他觉得可能是自己活得太久了,又许多年没有和人有过交谈,所以才会这么反常,“像他那样不喜欢束缚的人,哪怕是死后,我也不想让他和任何势力牵扯上关系啊。” 他没有说的是自己对于有势力归属之后剑内可能存在的残魂的担心。 说了这么久,即是铺垫也是介绍,漫长的一声喟叹之后,剑灵终于了正题:“承剑可以,教你剑术可以,但是你必须答应我几个条件。” “毕竟天下还是三教的天下,有牵扯是没办法的事情,但你要保证以后不能加入三教或者是其它势力。这是我的第一点要求。” “在你拿到剑之后,你可以使用它,和它进行简单的契约,但是不要让它认主。在此我要说明的是,对剑修来说,用使用一把不能认主,做不到完全与之心意相通的剑是非常难受的,希望你能仔细考虑。” “最后一点,如果你发现剑里面有一抹残魂的话,请你想尽一切办法,让他醒来。” 左恒深吸一口气,目光灼灼:“我答应。” 女童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回复让剑灵神色复杂,“其实你没有勉强的必要,就算你做不到,我都已经把剑鞘给你了,去不去取剑是你的事情,该教的我也会都告诉你” 左恒打断了男人的话,“我既然答应了就是答应了,就像之前你说挥剑一样,我会努力去做,就算是没用办到的也去做了没有什么好后悔的。” “你用剑鞘救了我的命,让我能够修行,我又为什么不能答应你的条件来报答你?” 承了别人的情是要还的,更何况还是救了她一命的这种天大的恩情。 “我不喜欢你的那个考验,也觉得你这个剑灵不是什么”她想了想说辞,“不是什么好剑灵,但是告诉了我不少东西,给了我剑鞘,这是不能放在一起的两件事情。” 风中的女童显得古怪又倔强,“没有那么喜欢你,但是我既然答应了就会去做,不管能不能做到总要去试。” 这回不解的人变成了莫名被扣上不好帽子的剑灵,“我把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哪怕剑确实是世界上最好的几柄剑之一,不能完全驾驭它也是白搭,更何况我还有这么苛刻的条件,你为什么还要答应?” 左恒感到奇怪。 “难道想让我答应的不是你吗?”她问,“如果你不是希望我答应,又为什么特地找我,告诉我这些呢?” “你找了我,不就是希望我能够答应你的条件吗?” 他们谈话的时候,那抹如血的残阳已经快要落到大地的尽头,四周的穹幕逐渐黯淡下来,隐约有稀疏的星子在那儿闪烁。 风更大了,男人的宽大袍子在晚风中猎猎作响,整个人都显得飘忽。 他哑然片刻,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女童像剑一样笔直锐利的质问,只能让漫长而寂寥的叹息消逝在风里。 “我确实是想让你答应可是。” “也许你能够遵守承诺一百年,可是接下来还会有许许多多个百年甚至是千年,你会逐渐认识到我的要求是多么过分与可笑到那时你仍会坚定吗?” 说到底,剑灵寄希望于左恒的同时也在下意识地怀疑着人心。 “那就到时候再说,我能不能活到那时候还是个问题呢。”左恒道,“既然你想要选我就选,就和进赌场一样,按照自己的心意选,总比跟着别人来要好。” “赌输了怎么办?” 男人也也很清楚自己是在压注,可无论是什么样的赌徒,总归会希望自己能够万无一失,逢赌必赢的。 左恒理所当然道:“不可能一直输的啊。” 可是我没有那么多赌的机会了。男人掩了掩唇,将未出口的话吞了下去,转而含糊道:“歪理,算我怕了你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左恒自然而然地接过话茬,“你准备什么时候教我练剑?” “只要你想,剑随时都可以练的,不过你还是要把谢家小子的那套东西给练好。” 剑灵忽然叫住了左恒,“在和你做完约定之后,我可能很久都不会出现了,一切都要靠你自己,明白吗?” “人心黑白,善恶难测,你说话可不能像对我这样了,容易得罪人的。” 左恒嗯了一声,并没有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什么问题,很是敷衍。 男人无奈地笑笑,“好吧,其实这样也可以,这很左恒。” “剑在一个叫太行山的地方,你记得去啊。”他嘱咐,“剑大概还有三年出世,单凭借人力,从这里到太行山也要一两年,你早点动身。” 他拿起酒葫芦朝嘴里灌了一口:“如果你以后真的发现剑里头还有个人,等那个人醒过来一定要记得告诉他我没给他丢脸” “可是我哪儿来的钱走这么远的路?” 女童觉得这个人大概是酒量不好喝醉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 老木一朝朽 “而且,你还没有告诉我三教是什么。”女童想到了一个颇为严肃的问题,“我不知道的话,以后不小心进去了怎么办?” 恨不得将自己整个身子都黏在那块荒凉孤寂残碑上的男人一愣,随即道:“对哦,忘了你们这里天然和人为都闭塞,最多传一些仙人话本啥的,外头的消息很少能进来。” “三教是指儒释道三教,简单点来讲就是书生c和尚和道士,和尚你目前应该遇不上,当心书生和道士,不要随随便便就拜什么人为师就对了。” 左恒挠了挠头,问道:“什么是和尚?” 她从来没有听说过和尚这个词。 “脑门秃了的就是。”男人下意识开口后又觉得不对,“但是也有些和尚脑门没秃反正别随便答应别人的要求不要随便收别人的东西也不要随便拜师收徒弟就行了。” 与人结因果的方式也不外乎就这么几种,都避开的话也就没三教什么事了。 他清了清嗓子突然大声道:“记住没!” 左恒被他突然的大嗓门吓了一跳,不甘示弱地对吼回去,“记住了!但是你还没有说我要怎么去!” “而且我说过了,我没有钱走这么远的路。”感觉男人根本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她把话又重申了一遍,“要走两年的路,要坐马车也要吃饭,我没有那么多钱。” 女童朝剑灵伸出手:“我是因为答应你的要求才要去太行的,你有钱吗?” 她根本不知道太行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和歧县又距离多远,要坐马车还是要淌过河在女童的认识里,出了歧县之后就是比歧县富得多也大得多的涂县,然后就是只在传闻中的都城洛邑。这三个地方之外,一片空白。 但她唯一能肯定的是,外面要花很多的钱——就连涂县的饼都要比歧县贵上一文钱,何况是外面的呢。 想到自己埋在屋子里面的钱还没捂热就要交出去,左恒很心疼。 他一个剑灵哪儿来的钱?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最终还是道行浅了不止一层的左恒先败下阵来。 “就算你没有钱,你也得想个法子。”她固执道,“最起码我得知道要从哪儿去,怎么去,不能饿死在半道上吧。” 男人想了想也是,点头道:“怎么去简单,我到时给你备上一份舆图指路就是。” “至于钱财这确实是问题。”他沉吟一声,“等会我带你出去之后,你去县上那棵榕树的下面等着,到时候再听我吩咐。” “还有,”女童又想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你之前说三教里面有书生,又不让我加入进去,是不是我以后就不能读书了?可是我爹娘以前特别希望我能够识字念书” 她陷入了犹豫与纠结之中。答应了别人的事情不能不做,可是她也不想辜负爹娘的期望。 可是女童并不能想出什么能够两全的法子,垂下头,有些郁丧。 男人有点莫名其妙,“当书生和你念书认字有什么关系?念书认字又不是那些成天大道理的儒生的专利,我说让你离那些考取功名的书生远远的,比如你们之前那个李先生。” “念书认字可以,但是送东西啊拜师这种就免了。”他撇了撇嘴,“他们家一绑上师徒就逃不掉了。” 左恒慌了,“我之前遇到李先生的时候他送给过我书,是不是就已经违反了你的要求了。” “我都没慌你慌什么。”剑灵安抚住他,“那个不算,毕竟那本书已经是小姑娘孙泉的了,她在书上写了名字,谁也赖不走的,你只要以后小心就行。” “那孙泉会有什么事吗?”一方面是因为老大夫孙行的恩情,一方面是因为孙泉确实讨人喜欢,女童有些担心道,“会不会对身体有不好的影响?” 听剑灵的口气好像并不是什么好事。 “除了你,对谁都是天大的好事。”剑灵翻了个白眼。“安心练你的剑去。” 他从残碑上起身,抻了几下久坐未动的筋骨,又把酒葫芦顺手挂在腰间,这才牵起了女童的手道,“走吧,该带你出去了,你见也见过了他,这地方以后就没人来了。” 他们在来的时候穿过漫长而荒芜的战场,踩着残破的旌旗与硝烟,回去的时候却只是简简单单走向天际只剩一线的血色残阳。 左恒站在了她家的破木门前,方才还牵着她的人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她下意识看向了天边,也是夜幕低垂。 她分明记得回来的时候是早上的,感觉谈话也没有谈上多久。 不再多想,她按照男人的叮嘱跑向县中心的那棵蓊郁巨树。 会有什么呢?难道是树下埋着金银财宝?消化过量信息导致脑子有些乱糟糟的女童如此想着,急急奔到了树下。 街上提着花灯的人比第一天要少了不少,可还是显得有些拥挤。 左恒站在人群里面抬头望向这棵高大古树如盖的树冠,突然冒出来那个不讨人喜欢的剑灵也许是看着这棵树长大的想法。 那剑灵得活了多久呢?自己以后会不会也像他那样活很久?变得很厉害?女童想得有点出神,又有点不敢往下继续想下去了。 这种感觉就好像天上突然掉下了一笔聚财一样,直砸得她晕乎乎的。 “快,伸手!”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左恒下意识伸出了手。 一颗碧绿晶莹的剔透树种从树冠中疾射出来,落入女童掌心。 “收好,这玩意可贵了,你把这个东西给姓楚的小子或者其它人换钱,就说是地上捡的,明白没?” 她合上手,拳头把那颗树种攥得紧紧的,转身就准备离开。 转身时女童的耳畔有人惊呼,“看,这棵老祖宗怎么了!” 歧县不少人喜欢把榕树称为老祖宗。 人群之中接二连三的惊呼声不断响起,左恒略带好奇地回过了头。 原本如盖亭亭的树冠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缩下去,黄叶成堆地从书上飘落,树干也由虬劲有力变得如炭般干枯。 转眼之间青翠不在,苍郁不存。 熟悉的声音带着些许快意道:“三千年如何?不过一朝化朽。” “舆图怎么办?”左恒没管他说的胡话,在人群中小声询问,想起来剑灵说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再现身的事情。 “放你屋里了。”男人回答她,“要好好记住我说的话啊。” 说完这句话后,脾气古怪的剑灵没了动静。 数万里之外,有人从枯坐中惊醒,凝视南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七章 赔本买卖 左恒照样是天蒙蒙亮就从床上爬了起来。 她先是到门前的柴火堆里抽出上次特地做了标记的那根枯枝,按照印象再一次尝试,做不出一个完整的动作,却比上次好了不少。 女童站在门前练了大半个时辰,身上出了一层又一层的薄汗,手上的枯枝拿不稳好几次,直到达到她心中预期的目标,能将一招稳当挥出大半之后才停下。 她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将枯枝丢进柴火堆里后准备出门,没走出几步,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似的又匆匆跑回了屋。 再出来的时候,她身上那套崭新的棉布衣已经被换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与之前款式类似,经过不少缝补的麻衣。 左恒没有急着去官府,尽管她觉得今天有很多事要干。 她先跑到河边捕了一尾鱼,拿草绳串好之后才提溜着鱼敲响了县上唯一的朱漆大门。 开门的不是胡县令,而是对她颇为关照的女郎红缨。 女童的裤脚还在朝下滴水,袖子也是湿的,半边捋到手臂还没放下来,身后拖着一连串的脚印,浸了水草鞋被她踩得嘎吱响。 “你这是?”女郎赶紧把她迎进去,“我叫人来给你好好擦擦。” 左恒提起手中的鱼,手臂举得老高,“给你和王爷的,谢谢。” 对方不但救了她的命,还给她送了效果很好的药,她想来想去也没有想到什么能称得上谢礼的,又是春天,只有县口那条小河里的鱼还算肥,干脆就下河捞了一尾鱼捎过来。 “春天鱼肥。”她补充了一句,“还有,我有事要找你和王爷,很重要的事。” “我先带你去换套衣服再说。”红缨叹了口气,“不急,他现在正招待客人呢。” 左恒提着鱼跟女郎进了一旁的屋子,将还在蹦跶的鱼放到了地上,有些好奇她哪里来的那么多女童穿的衣物。 从来没有听说过胡县令也有儿女啊。 “我这里还有几套,等会你离开的时候一并带走吧。”红缨说。 意识到衣服是特地为自己而备的女童有些赧颜。 这让她等会儿更不好意思提出自己的买卖了。 又换了身新衣裳的左恒坐在女郎身边,听着一些关于生活境况的询问,有些不大自在。 只是面对如此直白的关怀又不知道该如何说,嗯嗯啊啊地应着,很是无措。 好在这个过程并没有持续太长,聊了一会儿,估摸着时间该差不多了的女郎起身,推开屋门,“走吧,带你去见他。” “我也挺好奇你找我们有什么事。” 左恒想了想,还是没有拎起在地上的鱼,直接就跟了上去。 她跟在红衣女郎身后身后跨过门槛时,须发皆白的老者刚巧从门内迈出。 擦身而过的瞬间,尽管没有感到任何落在身上的视线,她还是觉得自己正在被什么盯着看,也闻到了一丝不陌生的奇怪味道。 她几乎是下意识就回头看了一眼,却只看到一个渐行渐远的模糊灰影。 暗叹自己反应过了头的女童没有再深究。 刚送完所谓客人的楚争还坐在堂上,直接了当地问她来要做什么事。 左恒索性伸出手,摊开了手掌。 之前换新衣时碧绿晶莹的树种就被她从怀里头掏出来攥在了手里,此刻她伸手,散发出荧荧碧光的树种似宝石一般惹眼。 女郎惊诧了好半响也没回过神,就连堂上的紫袍王爷也盯着她手掌上的东西看了半天。 直觉手上这个可能是什么值钱宝贝的左恒迅速组织语言道,“县上的那棵祖宗树昨天晚上突然枯死了,我刚巧树下面捡到的,感觉你们可能会要到,就找过来了。” 还是阅历更广一些的楚争先回过神来,咳嗽一声,沉稳道:“怎么,你准备把它给我?” 左恒点了点头,“恩,但是我想和你换一笔钱,很多,如果这个不够换的话就换它能换到的钱。” 大隋战神笑了,“你要拿这个和我换钱?” 被救不过前头夜里头的事情,左恒被他问得有些不好意思,窘迫道:“恩,虽然被救了应该谢谢你,但是我很缺钱。” “那你知道这值多少钱吗?”男人问道。 “一,一千两?”左恒伸出手指试探。 一千两是女童所能想到的最高的价钱了。 一两银子三贯钱,她一年也花不到一贯钱,有一千两银子,应该不止是出去,就算她回来再重新盖屋子围院墙,也要剩上很多。 从震惊中回过神的红缨扑哧一声笑了,“少了少了。” “那两千两?”闻言,左恒多伸出了一根手指,心中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 红缨笑得更欢了,“还是少。” 坐在堂上的男人嘴边也有了笑意,“再开,还不够。” 左恒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太多了不成,就两千了。” “不过我没有那么多地方装”她思索,“要不再少点?” “你这可真的是贱卖了。”楚争道,“这棵榕树种至少值一个国家。” 女童倒吸了一口凉气,有些不敢置信地盯着自己手中的小小树种,差点没把它给抖到地下去。 “国家大隋这样的?”她咽了口唾沫,怎么也不敢相信这么小的东西能值这么多。 楚争点头,“对,所以你还要换吗?不过我话说在前头,这个东西其实对你没有什么用,反而可能招来不少觊觎。” 分清利害的左恒毫不犹豫道:“为什么不换?” 这个宝贝很值钱是没错,可是不是她需要的。 她将碧色树种小心翼翼递到了正乐不可支的红缨手里,“给。” “一千五百两我可能一下子带不走,”她把价钱折了一下中,“可以放在这里用的时候慢慢过来取吗?我不能把这么多钱放在家里。” 放在家里会遭惦记,还是官府最保险。 楚争直接抛过来一个沉甸甸的小荷包,稳当落在了左恒手上,“用不着这么麻烦,连包给你了。” “一袋子钱,收好。” 打开荷包的女童瞪大了眼睛。 歧县之外有不少男女在等候,看见来人出了歧县,其中一人才赶忙上去,毕恭毕敬问道:“可是谈妥了?” 来人摇了摇头:“没有谈妥,不过也不要紧,反正这地方已经形同虚设,趁着气息还没散完,你们赶紧进去。” 如果左恒在这儿,肯定能够认出,来人须发皆白,正是与她擦肩而过老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八章 交代 一个小小的荷包里能装五千两银子。 再次领略到术法奥妙的女童压下有些荡漾的心神,认真朝男人和女郎道了谢。 尽管楚争也说了那颗种子的价值,但是左恒丝毫不觉得这样贱卖有什么可后悔。 且不论她需要的是可以供她出行的钱财,就是楚争和红缨的反应来看也能知道这颗种子对炼气士来说也不常见,如果她临时反悔,楚争杀了她怎么办? 左恒没有忘记楚争说的利益二字,也没有忘记那些炼气士对凡人的态度。 就算大隋的这位王爷放过她,这颗种子以后说不定也会惹来什么麻烦,倒不如就这么贱卖出去,各取所需。 也正是因为如此,虽然感谢他救命与赠药,但方才提出交易时,女童始终没有方下那点戒心与防备——哪怕她说的确实都是实话。 况且这笔买卖也算是还清了之前欠的人情债。 提醒女郎鱼还在屋子里之后,自觉还了人情又摆脱了个麻烦的女童轻快迈出官府大门,朝着药材铺子的方向走去。 药材铺子不远就是铁匠铺,等找完孙泉和孙大夫,她想去请铁匠打上一柄剑。 要练剑的话,整天拿着轻飘飘的枯树枝瞎招呼可不行。 迈进熟悉的店门之前,左恒悄悄从荷包里面摸出了三十两银子踹在兜里,很沉,但是她很满意。 铺子里依旧是没有多大的人气,老人懒懒地办趴在柜台上,手上拿着个小药杵捣来捣去,也不知在捣什么药材。 不知道是不是左恒的错觉,老大夫的精神明显要比上次来时高上不少,似乎整个人都减了岁数一样,连捣药材的劲都要比以前足。 看到女童进屋,孙大夫眼前一亮,显然是注意到她新换了一身衣服,“对嘛,女娃娃就应该干干净净的。” 老人以前就对左恒常年穿着缝补的破衣服颇有微词,总想去裁缝店带孙泉裁衣裳时把左恒也捎上,奈何左恒总是一下子就跑没影,每次都以不了了之告终。 如今左恒穿着崭新的衣服过来,他又怎能不高兴,“来来来,正好我给你结一下工钱。” 他担心左恒裁了新衣之后经济拮据,特地寻了个借口,“刚巧卖出去你之前挖的一株好药。”老人已经打定了注意,就算左恒不接受,他也要追着跑到她家里,硬塞过去。 如今可不比以往啊。他莫名有些乐呵。 “我以后不大能送药材来了。”左恒左恒咬紧了下唇,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孙老,我过了清明要出远门,很久才能回来。” 到太行山要走上一两年,往返也就是要三四年,老人的身体又不是很好,她担心到时候会出什么变故。比如她回来的时候,老人已经去世了。 女童甩了甩头,从兜里掏出银子放在柜台上,“我还有,多给小泉买些好的,我下次还来。” 县上温和仁善的老大夫愣了一会儿,反应过来后惊掉了手里的药杵。 一开始女童说不能送药材来的时候,老人是能够理解的,毕竟上山找药本来就是个苦活,有时候成年男人做起来都感觉吃力,左恒却风雨无阻干了近两年。 老人其实巴不得左恒不干这份苦差事,能找个稳当的杂活。如果可以的话,他还想看着自己的宝贝孙女和这个倔强怪脾气的小姑娘一起找个好人家。 可是这白花花亮人眼的银子又是怎么回事? “娃儿,你听我说,卖给外头的人家当丫鬟不值得,你赶紧把钱给人家退回去,啊。”思来想去老人也只想到了一个可能,就是左恒把自己卖给了这几天来的外乡人做丫鬟。 除了那天惊瞥见富贵美妇人,老人实在想不到还有谁能出这么大的手笔,王家和一些在金玉巷的人家虽然有钱,可买个丫鬟也不会给这么多啊。 “要是赎回卖身契的钱不够,你尽管问我拿。”他说道此已是满脸苦涩。 左恒不知道他是误会了什么,眼看局面就要不可收拾,赶忙解释,“我没去人家当丫鬟。” “钱是我自己挣来的。”她试图给老人塞下一颗定心丸,“去外边也是真的有事,不是卖给什么人了。” “挣这么多?”老人不信。 清楚其中弯弯道道无法向老人说明的左恒干脆道:“我从楚王爷那边挣来的,不信孙老你和我上街问问,肯定有人看见我从官府那边过来。” 王爷!老人下巴差点没给惊掉下来,话也说不清了,“真真真真的?” 女童点了点头。 “那你要去外面,也是要跟在王爷后面听差遣?不是给王爷当丫鬟的?”老人仍是有些将信将疑。 左恒道:“王爷不缺丫鬟。” 孙大夫一想也是这个理,堂堂王爷,身边什么样的人没有,怎么可能看上其貌不扬的左恒做丫鬟呢,也就彻底宽下心来,“不是就好,不是就好,来,我给你个东西。” 他朝女童招了招手,语气颇为神秘。 左恒上前两步道,“什么?” 老人眯着眼睛从柜台里面摸出个小瓷瓶,拔开瓶塞倒出一粒泛着光泽的漆黑药丸递给左恒,又乐呵了起来,“来来来,把里头的药吃下去,这可是小泉儿师父给的,我一把老骨头多吃了也没用,不如你拿着。” 孙泉什么时候多了个师父?女童疑惑,没有急着接过老人递来的药丸。 “拿着。”眼见左恒不接,老人也急了,吹胡子瞪眼的。“这可是延年益寿的好东西!” “孙泉师父是外乡人吗?”左恒问。 “是啊,外头来的。”老人压低了声音,“神仙呢。” 原来孙泉就是他们找的承剑人选,左恒恍然大悟,想起剑灵曾无意间提到过小姑娘是天生美玉的事情。 那可真好。 她想,把老人递过来的药丸又推了回去,“孙老自己留着,多吃两粒,等我回来,还给你上山采药。” “让孙泉把我给她的书拿好。”暂时了结一桩心事,左恒语速也轻快了些,“就说那是好东西,谁要也别给。” 自觉交代完事情的女童一溜烟又跑了,老人追出门外的时候人已经没了影子,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得了,就当给你先存好。” 话说,怎么他说他家小泉儿师父是神仙的时候,女娃娃怎么一点也不惊讶,也不问问是真是假呢? 看来不服老不行啊。 百思不得其解的老人回到药材铺子里,弯腰捡起之前被惊掉的药杵——等会小泉儿回来,要记得告诉她把书保存好,别乱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九章 韦正阳 左恒从来没有去过县上的铁匠铺。 听着咣当咣当的撞击声与劈啪作响烧的极烈的柴火声,女童站在门口有些忐忑,迟迟也不肯迈进去。 铁匠铺子里头,给打剑吗? 要不她问孙老借柄斧头,上山砍棵小树自己照着谢兰芝的那把木头剑自己削? 她还在犹豫,门内的人已经见了她,放下手中的活计走了过来。 “打铁吗?”开口的是个看起来不过十岁出头的小少年,蓬乱着一头乌发,双眉极长,斜斜飞入鬓角,眸子黑亮,笑的时候露出一口整齐雪白的牙,看起来相当和善。 “兵器能打吗?”左恒问,“能的话我就进来了。” 少年一愣,“兵器?你要打兵器?” 左恒点点头,“我想打一柄剑。” “那你先进来吧。”他说,“我爹不在,不过我觉着应该能打成。” 左恒稍微往铁匠铺里头探了探,后脚跟着迈了进去,“你不能打吗?”她刚刚站在铺子门口的时候,隐约看见里头有个人影叮叮咚咚敲着东西,应该就是这个少年。 少年咧嘴笑道:“我才刚开始学没多久,打不好的。” “对了,我叫韦正阳,不是你。” 左恒闻言一愣,随即认真道:“我叫左恒,也不是你。” 女童对少年有了那么点好感,“韦正阳,你爹多久回来?” “他去隔壁县上办事情了,约莫后天回。”名叫韦正阳的认真少年道,“你可以进来先交一半钱,告诉我你要什么样的剑,我爹回来的时候再帮你打好,交另一半。” “为什么我要先把一半的钱给你?”左恒道,“我可以过两天再来。” 在涉及到钱的问题上左恒从来不好说话,“韦正阳,现在我给你一半的钱,你要是反悔不认账了怎么办?” 那她到时候岂不是要多付一半的钱? 少年韦正阳从小到大还是头一次见到左恒这样做生意还这么算小的姑娘,有些不服气道:“你不给我钱,我现在给你打,你到时候走了找不着人不认账怎么办?” “不是你爹打?”左恒有些讶然,随即道,“我是真的要剑,不会不认账。” “那我也不会贪你的钱,”少年说,“你先交一半的钱,我帮你把铁胚子打好先,这样就算你不认账,我家也不会亏。” 左恒打量他好半天,“你现在打?我得看着才能放心。” “成啊,”少年答应的爽快,“你要是不嫌我打铁吵和火炉子旁边热,也可以一直呆着。” 往常来铁匠铺的都是那些缺农具的农夫,少年很少能见到同龄人,左恒要留下,有个人能说说话,他还是挺乐意的。 “我要给你多少银子?”左恒问道。 “先给我三两吧。”少年道,弯腰拉起了风箱,直到火炉内蹦出火星,确认火已经足够旺之后,他才从旁边搬起黑漆漆的铁块丢了进去。 左恒把方才从荷包里摸出的银子递给他,觉得这个叫韦正阳的少年有自信打铁,力气一定很大。 少年接过银子揣在怀里,挠了挠脑袋,“要等,等铁烧热乎了才能捞上来打,你别急,我先帮你打个个长条条,我爹回来也方便给你打好。” 左恒一直盯着用来敲打铁块的锤子,漫不经心应了一声,转而问道:“我能试试吗?” 她指向锤子,“我想试试能不能打起来铁。” 韦正阳一愣,确认女童确实是那个小身板的女童后,迟疑道:“你拎不动当心别砸到脚啊。” 别看敲铁用的锤子不大,重量却是实打实的沉,少年担心女童的小身板吃力拿起锤子后脱力砸到了身上可就不好了。 “没事。”左恒道,“我力气不小的。” 她本来力气确实不大,但力气太小在穷巷是会吃很大亏的。 说话的时候她已经拎起了乌黑的小铁锤,很沉,但是远远没有到举不起来的地步。 “哇,看不出来左恒你这么厉害啊。”少年眉飞色舞,“我六岁的时候就举不起来。” 看左恒的个子,他理所当然认为左恒大概六岁左右。 左恒挥了两下锤子,随口答道:“我八岁了。” “那你可有点矮。”丝毫不懂婉转为何物的少年朝她比了比自己的个头,“我六岁比你高多了。” 左恒没在这个问题上搭理他,问道:“打铁是越到后面会越重吗?” 说到自己的本行,少年兴致更上一层楼,“是啊,越打越重的,别看你现在举锤子轻松,没挥一下,就要比前一下困难少好几倍,我一开始学的时候特别倔,不听我爹的话,结果差点把脚给砸了” 他开始拉着左恒说自己学打铁的事情,“后来我爹就教训我除了蛮干什么都不会,说打铁确实是吃力气的活,但是就算吃力气也要找准技巧,这样铁才能打得好。” “技巧?”左恒疑惑。 少年笑道:“对,打铁不止是蛮干,还要有巧劲。” 他从左恒手里接过铁锤,让她站开些给她示范,“虽然是拿手臂挥锤子的,但是不能只靠手臂。” 撞击声清脆,少年敲向铁墩上凉了许久的长条铁块,“瞧,就是这样。” 左恒注意到他的姿势和自己举起铁锤挥舞的姿势不同,若有所思。 “呀,铁烧好了。”韦正阳拿铁钳捡出烧得通红的铁块,将原本铁墩上的长条挤到了一边。 “你闪远些。”他说,手中铁锤猛地朝墩上目标砸去,叮当撞响,四射的火星灼人眼。 女童还在思考少年说的巧劲问题。 “你要打多久?”她突然出声。 正在全神贯注干活的少年停下动作,“我今天还要打别的东西,只能给你打一会,你很急吗?” 左恒摇了摇头,“不是,我明天还来看你打铁。” “可以啊。”韦正阳一口应下,巴不得这个说话很有意思的小姑娘多来两趟。 “你一会儿还要打别的什么东西是吧,”左恒问他,“我可以也留下看吗?” 她想把韦正阳所说的巧劲琢磨清楚。 “可以啊,我也得打柄剑。”少年随口答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章 好生蛮横 “既然你也要打剑,为什么不连我的一起打。”左恒面无表情,“你收了我的钱。” 她的意思是韦正阳拿钱不干事。 少年挠向他拿头鸟窝似的乱发,有些苦恼,不知道该怎么同她解释,“不一样,我刚学打不好,而且打的东西和你不一样,不能拿你的练手。” “不都是剑。” 女童仔细看了几乎是放在一起的两块铁,怎么也瞧不出差别,“而且我不嫌你打得不好。” 她只是想要一把剑来练习姿势,找到一种握剑的感觉,这和剑好不好看c锋不锋利,其实没有多大关系。 少年更烦恼了,浓墨似的眉都要拧成块墨疙瘩,“嘿呀也不是这么说,总之我只能给你慢慢打个长条,具体得等我爹回来再说。” “你要什么款式的剑?”他问道。 剑还分款式?左恒有些拿不准主意,谨慎道,“你家能打什么样的。” “这要看你想要长剑还是短剑了。”少年说,“反正女孩子应该比较适合细一点的剑,文秀灵动,也好使。” “对了,剑是你要吧。”他向左恒确认道。 “嗯,我的剑。”左恒点头,“不要细的,要和一般用的剑一样。” 炉子里的火烧得正旺,女童的侧脸被火光映得通红,她又强调了一遍,按照印象朝韦正阳比划,“要一般的那种剑,这么高。” “行咯。”少年开口应道,“那你还要看我打铁不?” “看。” 得到答复的少年从角落里搬来了个小凳子,“给,坐着舒服些,我以前也是这么坐着看我爹打铁的。” 左恒刚沾上凳子就站了起来,摇头,“不行,坐着看不到。” 准备重新动工的少年不解道:“还不是一样看我打铁?看不到什么?” “巧劲。”左恒说,“我坐着就看不见你是怎么挥锤子的了。” 她对于技巧这件事情耿耿于怀。打铁可以花更少的力去达到目标,那么在其它的事情上也是如此。对左恒来说,弄清楚打铁的巧劲是什么,那么接下来去摸捉其它的就容易了。 如果她能早些知道这个,说不定以前在穷巷和那些混混打架的时候就不用吃那么大的亏了。 “可是你就算看也看不出名堂啊。”韦正阳一脸为难,“我爹手把手教我都没用,还是我自己摸索好久每天打铁才慢慢琢磨出来的。” “再说了,你又不打铁,学这个做啥。” 左恒不肯放弃道:“那我也得看。” 好脾气的歧县少年拗不过她,让女童站累了自己坐下后又叮叮咚咚敲起铁来。 铁锤和烧得正红的铁块在一次次摩擦中迸溅出火花,少年敲得认真,女童看得更认真。 她韦正阳打铁的时候不止是手在挥舞着锤子,每落一锤他的姿势也会有所改变,好像敲打铁块的不仅仅是他抡锤的手臂,还有他身体的其它部分。 打铁累了的少年停下休息的时候,发现的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坐下的女童托腮出神的样子。 他凑了上去,伸出手掌在女童眼前挥了挥,“喂,你不会是想傻了吧。” “你要是真的想学打铁,等我走了,说不定我爹会招个学徒,你可以来试试打打下手什么的。” 左恒拒绝道:“我好像有点懂了。” “啊,你懂什么了,说来听听!”韦正阳一下子就有了兴致,蹲到女童身边,眼睛亮得像星星,“刚好我打铁累了休息会儿。” “不能只用手臂硬邦邦地锤在砧镦上。”左恒说,“我看见你的腿,站的姿势也在动,你把劲都摊到一起去了。” 单凭直觉经验的少年一想,好像确实是这么个道理,拍了拍女童的肩,“你很厉害啊左恒!” “能让我试试吗?”左恒问他,“锤坏了我可以赔钱。” “没事,锤不坏的。”韦正阳拍了拍胸膛保证道,“我后面给你锤回来就好了。” 左恒又掏出一两银子给他,“谢谢。” 她心里头已经认定自己会添麻烦了,多出一份钱补偿也是应当。 少年很尴尬,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银子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这是给少了吗?见他迟迟不接的左恒有些拿不准主意。 眼看之前还算是融洽活泼的气氛就要冷硬下去,门外传来一阵嘈杂人声,半掩着的大门被一股蛮力猛地推开来,震的地上浮尘也颤了颤。 屋内两人几乎是同时朝门外望去。 门外站着的是个仪表堂堂的塌鼻子青年。 他旁若无人地走进了铁匠铺子里,狭长而小的眼睛打量也不打量周围,直直朝左恒和韦正阳走来,目光就和看货物似地在左恒与韦正阳身上扫来扫去,颐指气使道:“你,对,就是你,收拾收拾和我走吧。” 突然出现的塌鼻子男人指的是韦正阳。 在确认了少年是他要找的人之后,男人看都没看左恒一眼,更是伸手就要推开他去拉韦正阳的手。 左恒不动声色地朝后退了一步,避开了男人拂过来的衣袖。 少年皱起了眉,也朝后退了一步,“打铁的话只能在店里面打。” 他以为这只是个态度不好的客人。 歧县的人大多淳朴,来打铁的人大多也都是客客气气,脾气态度差的少年不是没有遇到过,但这种直接要人跟着走的还是头一回。 “而且现在打不成,你打铁的话要等。” 男人一副十分不耐烦的样子,“废话什么,让你跟着走就走。” 本来跑大老远来这种灵气稀薄是破地方他就不乐意,看到少年如此抗拒的态度,心中火气更盛,张口骂道:“果然蛮子就蛮子,不但没有见识,连眼力都没有,活该守着这种破地方。” 男人的轻蔑与不屑来的理所当然,哪怕屋内的两人听不懂他骂的到底是什么也下意识感到了不快。 原本还剩那么点的好心情当然无存的少年抿了抿唇,张嘴就要赶人,“这里是我家铺子,请你离开。” 嘴里骂骂咧咧的男人根本就不管他的态度,一个劲地拉扯韦正阳朝外面走,“蛮成这样,走了之后有你苦头吃。” 少年十分努力地抗拒,仍然被男人一步步拽向店门。 挣扎一番之后,觉得自己得帮忙不能干看着的女童好不容易才迈开步子扯住打铁少年的衣袖,一柄利刃就架上了男人的脖子。 面向正朝剑尖的女童清楚地看见了剑上的寒光。 “口气不小啊,你再把话给我大声说一遍?” 男人的身后,有少年歪了歪头,露出一口森森白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一章 浑水 歧县那颗老榕树枯萎的时候,不少人都有所感应。 但真正称得上行动迅速的,只有和左恒擦肩而过的那位老者。 老者没有再进歧县,而是站在了县口凝望县内。 在他的料想之中,这次赶路虽匆忙了些,收获却应该能弥补辛劳。 他不知道的是这个地方已经被人捷足先登,并且还踩了不止一脚。 只觉得南域兵家这支效忠于世俗王朝的传承态度嚣张,不但丝毫没有偏远小隅的自觉,更是有眼不识泰山。 老者只可惜自己重伤在身,不好和那武夫来硬的,只能摆出个威慑的架子,让自家的小辈进去把资质可以的人赶紧搜罗出来带走。 拖住即将到来的知情者,威慑其中的兵家小子。 带着伤躯,这两件事情没一个办起来容易。 如果不是受伤他甩了甩半截僵硬的手臂,认命般守在歧县的路边,打算要把接下来要进县的人都拦住。 至少得拦到在他的后辈领着人出来之前。 这涉及到道统传承的问题上,就算是相识千年的老友也不能让步。 老者叹了口气,捋起袖子露出半截枯黑如木的手臂,对着前方道:“这次可不能让你啊,老伙计。” 前方也有一拨人。 抱着哪怕损耗功体也要拖住时间的老者丝毫不知道,他心心念念寄予厚望的后辈碰上了硬茬。 白衣少年的剑抵着塌鼻子青年,杀气腾腾,“我提示你一下,上一个在我面前这个说的人已经死了。” 原本扯上韦正阳半截袖子的女童认出声音后立刻收了手,心底有些疑惑。 怒气腾腾的少年面上也出现喜色,连忙叫道:“小师父!” 原来这两个人是这样的关系。 左恒恍然大悟,想起来人从妇人那里讨巧要走了自己那块庚金的事情来。 白衣少年背着剑,韦正阳喊他小师父,那么他要给自己打一把剑也是正常。 那么接下来呢?选择观望的女童悄悄留意男人脖子上驾着的冷光,有些好奇接下来会是怎么样的发展。 “蛮子”塌鼻子男人小声嘀咕了一声,很是含糊。青光宝剑又往他皮肤上凑了凑,擦出一道血痕。 男人赶紧改口道:“蛮,蛮横,我说你蛮横!” 他好似突然来了底气,“背后拿剑抵着人算什么本事,有本事堂堂正正做过一场,小地方果然啊!” 少年突然伸脚朝他踹去,男人猝不及防之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被拉扯住半截胳膊的韦正阳也趁机脱身,躲到了一旁。 “恩?蛮横?说你还是说我?” 歧县的打铁少年朝着他这位仅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小师父告状道:“他不讲道理不说,还要坏我的生意!” “打铁打铁打铁,就知道打铁。”白衣少年恨铁不成钢,“边上去,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剑术超绝。” 这话即是对韦正阳说,也是对不知名的塌鼻子青年说。 “你不是要堂堂正正比吗?”他朝好不容易站稳的男人勾了勾手指,剑眉一挑,潇洒又肆意,自信到没了边,“你先出招,我让你几招都可以。” 在本就心情不佳的青年看来,少年这样自信磊落的态度等同是裸的蔑视,当下就气红了眼,二话不说就挥着手中不知何时出现的白玉双环砸了上去。 少年只是侧身,足尖一旋,身形便如鹤般跃起,轻巧跳到了怒火攻心的青年身后。 “怎么封禁都撤了,你的架势还是这么软绵绵的。”他毫不留情地嘲笑道,甚至连收回鞘的剑都没有拔出来,只是轻盈避开男人不断攻来的动作,甚至还有余力护住屋子里的两个人不被男人落空的招式波及。 他主要是护住韦正阳,左恒只是及时躲到了韦正阳身后的附带。 铁匠铺子此刻里头已经是狼藉一片,烧得正烈的火炉被气劲不偏不倚削成两半,从中间炸裂开来,柴火四散,有些东西上甚至已经起了火星。地上也不平整,全是肉眼可见杂乱沟壑。 如果不是沾了身前少年的光,左恒估计自己恐怕已经被波及至死。但也有幸沾了打铁少年的光,她能够心无旁骛地观察这场炼气士之间的战斗。 从始至终白衣少年都没有出剑,哪怕是有时候因为护着人来不及避开攻势,他也只是拿剑鞘抵住白玉双环,铿锵击鸣声中越发显得从容不迫,尽显大派气度。 “你的本事就这样了吗?”白衣少年问道,“那就该换我了。” 早在火炉被毁的时候,打铁少年韦正阳就已经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此刻更是火急火燎催促道:“小师父你倒是赶紧啊,再打下去屋子都要坏了!” 他说的不假,四根梁柱断了一根,屋顶上驾着的主梁也被摧得近乎断裂,原本在县上还算妥帖的铁匠铺子此刻像风中闪烁不定的火苗,整间屋子摇摇欲坠,随时可能坍塌。 “再啰嗦你这辈子都别想打铁。”少年瞪了他一眼,面向塌鼻子青年却又是另外一个口气,“听见没,事主发话,你也该滚了。” 白衣少年拔出了剑,风轻云淡,衣袂飘乎。 一道如虹白光,浩荡若川流大江又凛冽似霜杀百草,快到不容闪避。眨眼之间,青年的一臂已经断去。半跪在地,神色痛苦,口中不断漏出呻吟,连完整的话都说不出。 而女童所见的,不过是白衣少年尽归于轻描淡写的拔剑c收剑。 “看来传言中的泱泱大洲也不过如此嘛。”他评价道。 “青城山徐子虚,来日必定登门拜访。” 在片刻的震慑过后,左恒连招呼也没打就从一旁悄悄地溜了出去,久久都没有回过神来的打铁少年缓了片刻,才发现身后的小姑娘已经不见。 见他要问,被他称作小师父的徐子虚嗤笑一声,“人早走了,就你还傻傻愣着。” 傻愣愣的打铁小少年一拍脑袋,忽然忘记自己刚刚忘记问的是什么事。 对哦,这么小的姑娘,好端端要打一柄剑做什么? 他决定下次等左恒过来再问。 脑子里全是潋滟剑光的女童魂不守舍地走回穷巷,并不知道穷巷的巷口站着个耳边垂着双髻的小姑娘。 小姑娘手中纸鸢只剩下被撕扯后的残架子,大而亮的眸子满是恼意。在她跟前,螺髻巍峨的粉衣妇人手中捏着半只纸鸢,满脸冷色。 官府之内,紫袍的王爷轻轻晃动茶盏,看见了暗潮也看见了风浪,而后他又提起了酒壶,快哉饮尽。 向来伴在男人身边的女郎,此刻不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二章 狂奔过大街小巷 左恒提前溜走不过是担心自称青城山徐子虚的白衣少年会认出她。 那晚她冒险杀许姓老者后,被妇人围堵了在巷内。侥幸脱险之后,少年可是轻轻松松就从这里面捞了一笔好处。 她不敢确定少年是不是还记得她的样子,不如趁着事情还没被提起来之前赶紧走。 毕竟那天楚争编的谎话仔细推敲的话,根本就说不通。谁知道这少年事后有没有去询问目睹了过程的吴德李瑞,去确认凶手是谁? 所以啊,还是趁着刚打完赶紧走比较妥当,也比较符合受了惊吓落荒而逃的样子。 炼气士一个也不好惹,虽然觉得对方恐怕没什么闲心去记她,但凡事都怕的不就是那个万一。 女童脚底像抹了油似的溜出了铁匠铺。 她走在街上,心里盘算着今天发生的事情。 碧绿树种换出去了,也和孙老把事情都说了个明白,现在只要等着几天后去铁匠铺取剑就成。 剑灵曾经说过许姓老者最多再待上三天就走,如果他没死的话,差不多今天要离开。 那么按理来说,这些炼气士也应该差不多要离开了,歧县总算能重新安稳下去。 ——自己也能不用这么提心吊胆,好好练习武艺了。 白衣少年的那一剑,真的很厉害啊。 打算回去继续照着架势练剑的左恒转了个弯,隔着大老远就看见了站在穷巷巷口显得分外扎眼的小姑娘。 小姑娘正是孙泉。 穷巷乱,不止是因为孙大夫担心,左恒也从来不放心孙泉跑来这里找她。 她自己有时候面对好几个人的围堵都吃亏,更何况是这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 在确认对方身份的刹那左恒就跑了上去,面上也微微带了些恼意,“不是说不准过来找。” 小姑娘本来就有些委屈,看到左恒的冷脸更不好受了,“我就要过来找,我都要走了,恁个不能来找你?” 左恒这才注意到她手上只剩半个竹架子的纸鸢,自然也看向先前被她心急之下忽略掉的粉衣妇人。 看样子孙泉和这个人发生了一场不小的争执。 只是左恒想不通,为什么这个衣着光鲜亮丽,一看就知道生活优渥的人,要去抢一个小姑娘的纸鸢。 虽然心中有些责怪,但她还是不着痕迹地往孙泉身前挡了挡,“回去先,我一会子再来找你。” 小姑娘更委屈了,“她不让我走,还弄坏了我的纸鸢。” “不识好歹的东西,以后有你苦头吃。”女人轻哼,却是对左恒道,“让开,不要挡着路。” 样貌年纪都不同,可她说话的语气态度却和左恒方才在铁匠铺子里头遇见的蛮横青年一般无二。 左恒心中有了计较,脚步挪了挪,一副畏缩犹豫的样子,暗中却抓住了身后女童的手,“我让了,你能给个好处不?” 被如此直接讨要东西的妇人面色不虞,张口喝道:“蛮娃,你不要不识相!” 此言一出,左恒更加确定女人是和先前去铁匠铺子闹事的青年是同一伙。 铁匠铺子那边打斗的情形还历历在目呢,可她左恒又不是那个轻轻松松一剑就断去别人一条手臂的白衣少年。 女童屏住了一口气。 还能怎么办? 跑呗。 她做了朝一旁退开的假姿势,转身拉着身后的女童就往外面跑。 歧县街串街巷串巷的,就算跑不过,只要不往那些个一条贯到底的地方钻,弯弯绕绕总能跑到个安全的地方。 比如有某位王爷坐镇的官府。 “看着点后头!”女童拉着孙泉,自己本身也吃力不少,一开口嘴里头就灌了风,“跑不动的时候和我说声!” 身后扎着双髻的小姑娘也立刻回应道:“晓得!” 这场景其实颇像是两个惹怒家人躲避惩罚的顽皮孩童,只是被逮到的下场可不是被训斥或打骂一顿那么简单。 左恒敢确定妇人不会对孙泉怎么样,但是自己被逮到的话绝对吃不了兜着走。 可能会死也说不定。 粉衣的妇人不知何时就已经守在了前头,左恒不慌不忙带着孙泉插进了旁边的另一条道,又开始了躲藏。 长时间的奔跑让女童面色酡红,说话的语气也带着喘。她身后的小姑娘十分歉疚,“要不阿恒姐先跑吧,我们分头走说不定那个坏女人逮到我的时候我师父就来了呢!” 女童向前奔跑的脚步为之一顿,“那你师父在哪?” 将孙泉送到她师父那儿显然是更好的选择。 “王二那!他之前和我说要去找王二!”提到这个在学堂里的冤家,小姑娘的声音明显高了一个度,随即又弱了下来,“但是他还说要去找别人,我不知道他还在不在。” 看来还是官府比较妥当一点。 但是这么跑下去也是不行,女童已经明显感到自己奔跑的速度不如之前。 可离官府至少还有三条巷子。 “还有力气吗?”她扭头问道。 “有的。”小姑娘点了点头。 “那等会你跑先。”左恒停了下来,“抄最近的道走,去官府找一个叫红缨的姐姐,告诉她发生的事情。” “记住,要快。” 粉裙的妇人已经不疾不徐地追了上来,两个女童身上的大汗涔涔来说,她却分外轻松。 “不准备你追我赶了?”妇人冷笑,心中愤怒非常。 论速度这两个蛮娃肯定是不可能比得过她,偏生仗着地形像个耗子似的躲来躲去,花了她不少时间分辨。 果然小地方的人就是上不来台面。她暗骂,一颗小石直直擦过了她的脸。 女童推了一把身后的孙泉,示意小姑娘赶紧跑。 “你这个贱蹄子。”她面无表情,学着巷子里平时听来的骂人话,试图激怒对方,“骚浪也就算了,恁一点面皮都不要,要面皮好歹脸上多了一层,瞧着没那么戳眼睛。” 粉裙的妇人气笑了,张口一堆听不懂的话,应该也是在骂人。 反正左恒被骂惯了,兼之又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只觉得无所谓——好歹这算是拖住了人。 她险之又险地避开妇人抽过来的缎带,被擦到的小腿火辣辣地疼。 现在,赌的就是孙泉能跑多快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三章 狂澜 拦在县道上的老者迎来了他口中的老友。 和他来时一样,中年文士身后也跟了不少男女,都是他的后辈。 “白首相知犹按剑啊。”他见了道上的老者,语气说不出是嘲讽还是感慨,“都是上千岁的人了,就不要这么拼了,不如你我坐下来喝喝茶,这些事情就交给后辈们做吧。” 老者来的匆忙,带来的后辈虽然也不少,但比起中年儒士带来的人,修为差了不止一截。 如果真放进去,还不知道是谁抢得过谁。 他强硬道:“只要我在,你们一个也别想进去。” 中年文士微叹:“你大概真的是老糊涂了,与其在这儿白白浪费时间让他人做了渔翁,不如合作一场,两全其美。” 不是说他老来厌打杀或者是怕了老者,而是他不想把时间浪费在打斗上,白白失了先机。 “多说无益。”老者不耐烦道,那半截似焦炭的手臂已有了动作,打定主意要把人悉数留下。 一拳,双眼血红的漆黑蛟龙随劲风击向儒士身后的男女。 龙吟破空,大地也一阵颤动,歧县上不少人都被突来的变故吓倒在了地上,甚至有人惊慌失措地跑出屋子,四处嚷喊着发生地动。 儒士拦在他欲动手的那帮子后辈前头,甩了甩袖子,那尾拳风所化的蛟龙轻轻松松就被他纳入袖中,一阵鼓胀后消声匿迹。 “要打的是你,束手束脚怕影响到这个地方的也是你。”他冷然道,“你那点无赖心思以为旁人看不出来吗?还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有用就行。”老者答道,“或者你是希望把这地方毁了大家谁也得不到吗?” 儒士巍然不动,道:“正有此意。” 中年人从袖中掏出了一杆笔,笔尖朱红。 他连朝空中舞出几个大字,目标不是老者,而是老者身后的歧县。 老者暗骂一声疯子,投鼠忌器,慌忙挥拳应对。 拳风笔锋交织相撞,轰鸣不断,看的就是谁先在这样攻守中应接不暇,失掉先机。 有伤在身的老者率先咳出一口血来,却是嘿嘿一笑,“果然,我就知道你不可能一点事情都没有。” 他刚刚硬扛下儒士的一击,也寻到了一个攻击的机会,黑色恶龙直接撞向了对方的心口。 他说话的同时,中年儒士也抬手抹去唇边溢出的鲜血,客气道:“彼此。” 有些心知肚明的东西就没必要说出来了,但对于这场缠斗要持续多久,两个人谁也没底。 迟迟不能进县的中年文士急了,正欲尽力一搏把身后的小辈们先送进去,却见原本还面有得色的老者颤巍着指向了他的身后。 他不可置信地转过头去。 高马尾的青年嘴上叼着根草,双手枕靠在树上,眼尾上挑,眸中带杀。 见到来人的那一刹,儒士瞬间有了决断。 他飞速掷出一张空白画卷将后辈全数卷入,趁着老人愣神的那刻将画卷投进县中,成功钻了个漏。 他掸了掸袖子上的灰尘,对老者道:“一码归一码,我的人现在也进去了,不如先合作。” “毕竟两家后辈可以匀一匀,要是剑自个儿选主人,一切可就都白费了啊。” 闻言树下的青年抬起了眼,漫不经心道:“怎么,你们两个还没吃够亏吗。” “还是说我态度太好了,让你们觉得钻了空子把我封在地底下这么久,我的力量也消耗的差不多了?” 眼神交错后达成了协议的两位老友并肩站在了一起,像是很多年前并肩一样。 “我就猜到打了一场后你们肯定会赶紧过来的,我已经等很久了。”剑灵撑了个懒腰,“新老旧账一并算吧。” 老人一拳轰出,“你不过是强弩之末,还是乘早让道,让剑自己认主的好。” 文士也提起了笔,写下一个“封”字。 面对二人攻势的剑灵只是招了招手,身前陡然撕裂出一道晦暗虚空,轻轻松松就将攻势吸了进去。 “我都醒过来了,你们居然还想用这一招。”他漫不经心道,“你们以为拿阵法消磨剑鞘这么久,让它从神兵退为凡铁,让这个地方的人都沾染上剑鞘的气息,就能让剑认主了吗?” “好歹我也是剑的剑灵,这么大的仇,就算是认个路边的小乞儿,也不可能认你们的好吧。” 中年儒士手上的朱批被他换成了巨大的沾墨狼毫,“只要你消失了就行。” 老者接过他的话茬,“要怪就怪你固执,不肯另择明主吧。” 只要剑灵死了,一把没有意识的剑还不是照样会受那些气息牵引?到时候剑会在谁的手上,还不是个凭各家本事? 显露出庐山真面目的剑灵平静道:“大话等赢了再说也不迟。” 他手中凝出一柄长剑,叹道:“就算剑鞘沦为凡铁,我的本体也尚在封印之中对付你们,也足够了!” 剑花秋莲光出匣!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离县口近的不少人家的房梁就没停下过抖动,不少人提心吊胆朝着官府跑,希望胡县令能给安排个地方避避。 大堂上,即是将军又是王爷的紫袍战神终于喝完了酒。 双鬓已有雪色的男人从怀中掏出五千两银子买来的碧绿树种,轻轻对它哈了口气。 绿光冲天,以官府为中心,整个歧县被淡淡光幕拢入其中,动荡顿止。 被儒士丢入县中的男女还未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便感觉身上一沉,修炼多少年的元功被压制到丹田一个极小的范围,一身法术废了大半。 这个地方的禁制不是已经撤掉了吗? 几乎是同一时间,县上所有修为达到五境炼气士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而左恒呢? 她发现在方才突来的颠簸中粉裙妇人也是一样的惊慌,除了那些能伤人的缎带之外也没有别的手段,更没有那日美妇身上的那种气势。 虽然身上被擦伤不少地方,但她的行动能力却没有受到多少影响。 身上衣服又变得破破烂烂的女童伸手,扯住了飞来的粉绸。 这个炼气士,好像也没有印象中那么厉害啊。 她想。 县外,红衣女郎站在山巅,俯瞰整个歧县。 她背负箭篓,手上弯弓如满月。 箭尖指着的,正是女童那个方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四章 收网 左恒扯住了飞来的粉缎,手上就像被爬山被砾石磨破一样火辣辣地疼。 这个举动挺冒险的,如果对方真的很厉害,那么她的手掌可能已经被其貌不扬的粉色长布割掉了,但是她赌赢了。 粉裙妇人的水平要比牵着双金童玉女的美妇差上太多,至少左恒能有把握她的绸缎不会把自己一击就击飞出去,断上好几根肋骨。 她不知道的是粉裙妇人是曾与她擦肩过的老者身后那拨人里面修为最弱的一个,修为勉强摸到三境,会的手段不多,也没练过体魄,更是没什么打斗的经验,也就摆架子唬唬人还可以。 要是换个普通的小童,这会子早被她的粉缎缚住了。偏偏妇人运气不好,遇上的是左恒这种又犟又倔,能试绝对不跑的怪胎。 眼见女童扯着粉绸试图接近,有些慌神的妇人咬了咬牙,扬起手臂,袖中又冒出数条绸缎试图挥退女童。 左恒一连冒出好几声闷哼,觉得这些布条打在身上其实还是挺疼的,她没有坐以待毙,而是尽可能的留住那些布条,两只手攥不过来就拿脚踩着,还把一只手上能攥过来的绸缎简单打了个节。 一时很难说清是妇人束缚住了左恒,还是她拖延了妇人。但左恒确实是有意识地在与妇人接近。 离得越远,那些飞舞的布条能干的事情也就越多,假如她和对方贴在一起,对方不就无法靠那些布条耍手段了吗? 女童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以至于等到妇人想要抽身退开的时候,发现已经来不及了—— 左恒放下了手上扯着的那些长条绸缎,朝她撞了过来,直把她撞得朝后退了好几步。 这让从未被眼中所谓的“凡人”这么对待过的妇人彻底恼了,也顾不得所谓的仙子风范,扬手就朝左恒脸上扇过去。 左恒仗着个子小,朝她身旁一钻,这一巴掌就落了空。 自己搞不定准备唤人来帮忙的粉裙妇人正欲跺脚,却发现原本两手空空的左恒不知怎的手上又扯住了她没有收回去的绸缎。 女童面无表情地冲她咧嘴笑了笑,有些渗人。 她拽着那几截的绸缎已经短了不少,妇人觉察不对,慌忙看向自己身下,那儿已经松松地系了好几圈带子。 “你们好像也没有那么厉害嘛。”她轻声说道,扯紧了手上的带子。 为了保险起见,她还特地站到了妇人的身后,“怪不得他们和你们不是一伙的。” “我觉得还是他们好一点,你们太坏了。不过我都不喜欢就是了” 寸步难移的妇人气都气疯了,根本没有闲心去管左恒在自言自语什么,而是威胁道:“识相就赶紧松开,要不然等会来人了我定要把你抽筋扒皮”后面还跟着一大串左恒听不懂的话。 傻子才松嘞,左恒想。她还有些懊恼在接连失去铁片和庚金之后没有及时准备个锋利的东西的——不然现在就不用守在这儿不敢松手了。 松手了,人从带子里头跑出来报复怎么办? 看来还得去趟铁匠铺,让帮忙打个又长又薄的铁片带在身上才行。 女童还在盘算着未来的计划,一道火矢疾射而来,如流星坠地,直直从贯穿妇人的眉心。 直至倒下,妇人脸上的神情依然充满愤怒,没有半点恐惧。 箭矢快到她来不及恐惧。 左恒愣住了,手上紧攥着的绸带也松了下来,看着死不瞑目的妇人,有些愣神。 “好吧,你们真的很厉害。” “但是我以后会更厉害的。”她对自己说道。 山上,红衣女郎英姿飒飒,带着酣畅与快意,手指和箭一并搭上了弦。 这次,弦上足有八只箭。 儒生带来的后辈,刚好是八个人。 县外,战至正酣的剑灵忽然停下,大笑数声后看向浑身是伤的儒生与老者二人。 “留你们半条命。”他嘲弄道,“真以为三千年前成功让你们设了禁制,全天下就只有你们知道这码子事,能够抢占先机了?” “难道不是吗?”儒士呕出一口血来,强制保持着镇定,“就算能把我们伤成这样,你自己也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吧。” “南域再怎么势弱,也好歹出过几位圣人,出过我主人这样的惊世剑仙。”剑灵似笑非笑道,“你们莫不是在东方顺风顺水惯了,忘了一方天地一方规则,真把自己当这儿的主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了?” “你们来的时候,想着独占这么大的好处的时候,就没有想过问问上头那些真正的老祖宗?” “好了,能说的话我也说得差不多了,反正你们那几个后辈是铁定出不了歧县,看在好歹认识这么多年,希望你们能活着回去。” “毕竟你们回去也好啊,给上头的人报个信。” 他收起了玩笑般的神色,认真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更何况,你们就凭什么认定我是那个蝉呢?”剑灵没有再看神色突然惊惧起来的两人,转身踏入蒙蒙的虚空之中,潇洒利落,如同他来时一样。 陷入惶恐的两人没有注意到,剑灵在转身的瞬间朝着虚空吐出的一大口黑血,脚步匆忙,有些踉跄。 他说的话不假,可强弩之末,也是真的啊。 剑灵最终停在了曾带女童来过的矮丘前。 他瘫倒下来,靠着墓碑,背对着如血的残阳,突然落下了两行泪。 “我最后还是没给你丢脸,虽然你看不见了,但我觉得你一定会因为这个开心的。” “这大概就是迟到了好几千年的同生共死了吧以后大概想陪你也陪不成了,如果你真的有那么一线生机,看见我给你找的女娃娃会开心吧。” “她和你挺像,应该是个好传人,我也尽力给她摆平一些麻烦了” 越到后面,剑灵的声音越轻。 他甚至不知道是这些话是说给葬在身后的某个人听,还是单纯来宽慰自己。 总之该做的,都做完了。 男人有些满足地阖上了眼。 铁匠铺内,断去一臂的年青人被结结实实绑在梁柱子上动弹不得,白衣少年虚挽了个剑花,最终还是把剑收回了剑鞘。 打铁少年韦正阳有些不解,正开口要问,就听见他的这位小师父嘘了一声,神秘道:“这桩大因果,既然有人要选择出头,那咱就不要担。” “欠人情比欠仇家好啊。”他晃了晃脑袋,把小少年拉出了铁匠铺,“闪远些,有东西要过来了。” 他们刚出屋,铁匠铺就塌了半边。 满地尘埃中,死不瞑目的塌鼻子男人眉心插着一支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五章 把大幕拉开(1) 正慌忙跑去求援的孙泉小姑娘被她的师父,名叫鲁非的壮硕钜子拦了下来。 “别乱跑,待会收拾收拾就该走了。” 中年汉子身后跟着三个男童,有两个是孙泉不认识的,唯一一个眼熟的王二还冲她笑得格外欠扁。 新仇旧怨数不清,直让小姑娘恨得牙痒痒。考虑到有急事在先,孙泉也就没有开口呛他,而是对着新认不久的师父央求道:“师父快跟我来,刚刚有人想要扯我走被阿恒姐拦住了,你快去救她。” “没事。”男人憨厚一笑,“已经有人过去处理了,你赶紧回去收拾收拾和我们走。” “真的没事吗?”小姑娘将信将疑,一颗提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不少,转身准备跑回去看看。 一直和她不对头的王端拉住了她,不赞同道:“没听见师父说吗,已经催你走了。” “可是我得确认”孙泉正要解释,被她一直“王二王二”叫的男童就开口打断了她。 “难道师父会骗你一个小丫头吗?” 说不过他的孙泉急了,一个劲地朝他干瞪眼,“你,你,你” “我什么我,难道我说得不对?”王端干脆利落地翻了个白眼。 跟着壮汉身后一言不发的小胖子小心翼翼探出了头,“阿恒是是不是叫左恒啊。” 小姑娘眼睛亮了,“是啊,你怎么知道的。” 想起那天晚上女童的干脆利落,小胖子吴德和同样出自穷巷的少年李端对视一眼,十分默契地闭上了嘴。 这种事情太骇人听闻了,说出去估计也不会有人信。 “啊,她很厉害的,肯定没事。”小胖子打着哈哈,试图把事情糊弄过去。 小姑娘心说我当然知道我的阿恒姐厉害,只是厉害和厉害不一样啊。 她跺了跺脚,干脆看向自己的师父,“嘿呀,反正也耽误不了多久,师父你就和我去看一下,反正我回家也顺道!” “好吧。”有些禁不住徒弟撒娇的大汉干脆答应了她的请求。 反正也是顺手的事情,能赢得徒弟好感,何乐而不为呢? 由女童引路的墨家钜子来到了巷中。 地上只有一个倒在血泊中的妇人,身旁粉缎散了一地,完全不见女童口中“阿恒姐”的身影。 左恒早就跑了。 吩咐完胡县令安抚县民后,大隋的新任王爷手上摇着一柄折扇,晃悠悠走到了县口。 “好狼狈啊,二位前辈。”他故作惊讶,合上扇子蹲了下来。“先别着急骂出口,等会还有份大礼要送给你们。” 半跪在地上,勉力支撑的儒士与老者怒不可遏,“你们!” “我们怎么了?”楚争讶然,“这儿可不是你们东方,而是我大隋。我在自个儿家门口弄出的动静,就算你们是前辈,也不好指责吧。” “虎落平阳被犬欺。”中年文士道,他此刻浑身血迹,衣袍也被剑气划得破破烂烂,半点没有来时的儒生风度,“你是来羞辱我等的吗?” “不,我只是想告诉你们,犯我者诛,这就是大隋的规矩。”他这话是对老者说的。 “在县口的时候,我就传音提醒过了,可是你执意要和我理论,还想拿身份来压人。”男人顿了顿,“摆出一副处于全胜期的架势,真以为你身上那股子混着药味的血腥气旁人闻不出来吗?” 老者面上青紫之色不断转换,“你,就算是这样又如何!此事我们不会善罢甘休!” “不,你们错了。”楚争摇了摇头,“不会善罢甘休的是兵家和大隋,是未来的名锋之主。” “毕竟你们可是差一点就坏了人家的机缘,到时候人家能善罢甘休吗?”男人摊手的样子显得异常无辜,“我听说很久之前的那位前辈也是一剑捅了大半个东方,是吧。”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威胁的意思却很明显了。 “话不要说得这么早。”儒士的面色也彻底沉了下来,“就算是我们算差一筹,白白当了出头鸟又给了你们树威风的机会,可那么多只眼睛盯着,就算有剑鞘气息牵引,名剑也未必会选你们的人。” 他继续道:“如果你们隋国还有些眼力见,放了我们,事情也未尝不是没有转圜余地。” “就算你今天下狠手又如何?最多不过是我们死在这里。大隋不过是一个凡人国家,就算有你们这一支的兵家在暗中助力又如何,你真的能承受得起触怒我们的代价吗?” 一个凡人国家,特别是一个家族的王朝存在的时间,比起有些小世家来说都太过短暂,更何况是传承悠久的大宗大派。 儒士的狠话有威胁和示好的双重意味。 假如楚争选择放人,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那大家继续井水不犯河水,假如他选择将自己二人的命留在这里,那就不死不休,看谁能耗得过谁。 这两种截然不同的后果,全是他一念之间的事情。 “好问题!”楚争拍手笑道,“惹了你们的代价大隋能不能承受不起我不知道。” “但在大隋国土内惹怒我的代价,你们还承受不起。”这位有战无不胜名号的新封王爷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溅上去的尘土,潇洒地转了个身。 “很不巧,你们和你们那些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辈都惹怒我了。” 从方才起一直沉默的老者喃喃道:“疯子,你们大隋是都疯了吗” 他怎么也不敢相信真的会有修行中人会去干以卵击石,不计成本不计代价的事情。 一个世俗王朝,怎么来的底气朝整个盘旋整个大半东方的巨擘叫板? 就算身后站着圣人也 想到之前剑灵透露的信息,老者的脸色突然煞白,嘴唇哆嗦说不出话来:“你你们” “疯魔不止是我们这些人臣,更是我们大隋的皇帝和啊。”他喟叹一声,隐去一个关键的名字。 他朝着歧县后山的方向扬了扬手,头也不回地转身迈入县中,“大礼奉上,和你们家后辈一起上路吧。” 他身后响起一连串的轰鸣,火光四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六章 将大幕拉开(2) 左恒在回家的半道上被人扯住了。 她急着匆匆往回赶,一是因为怕再从天外射来箭矢,二是扯完粉裙妇人的带子后,身上那些零零碎碎的刮伤不算,她两只手上就算有不少茧子,都被刮得没一块好皮,一碰就疼。 这样下去肯定是干不了正事的,更不要说是练剑了。好在楚争送的药还有不少,她赶紧回去把药翻出来,弄碎一点敷在手上,让伤口愈合得快些才能不耽误练剑和其它事情。 要知道她今天还准备上山跑一趟,想着在自己走之前尽可能多给老大夫采些药材呢。 她不是完全忘记了让孙泉去找红缨求援的事情,而是觉得既然事情解决了,原地又有危险,待着的意义也不大。 往后三条巷子都是直通官府,也不可能被旁的什么人突然截道,她确保孙泉能到官府就成,其它像是小姑娘会不会找她师父哭诉等系列后续,就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了。 她感激孙大夫的恩情,除了对孙泉也爱屋及乌外,确实也喜欢这个天真活泼的小姑娘。但是这不意味着她左恒就得事事都要去关注上心——孙泉没事就行,除此之外的一切和她无关。 然而急着回去上药的左恒还是没有成功实行自己的盘算。 拦着她的人是个头发束得一丝不苟的男童,也穿着青衫,眸子乌黑透亮黑白分明,动作规规矩矩一板一眼,看着便是副小大人的模样,颇有些缩小版李修宜李先生的风范。 左恒在依稀学堂下学时那群跑出来的孩子里头见过他,但是又没有什么具体印象,只能略带戒备地退开一步。 哪只在拦住她的,胳膊碰到左恒的瞬间,男童也像触电似地弹开,连忙道:“非礼勿动,非礼勿动,是我之过。” 左恒愣是没听懂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只能谨慎道:“你这是?” 他咳嗽一声,介绍道:“我叫晏横舟,你是左恒,对吧。” 左恒点点头,更加琢磨不透他要干什么。书生模样的男童态度未免过好了些,说话更是像春风一样温情和煦。 他一边说话,一边朝后挪了挪,和女童拉开了些距离。 这个距离让左恒感到很舒服。 “先生托梦让我来找你的。”他笑道,提起口中的先生时显然十分开心,“我本来是要去你家找的,可是直觉你不在家,就找过来了,真巧。” “哪个先生?”左恒问道,心中其实已经有了答案。好像除了李修宜李先生,就没有哪个先生知道她了。 “送你书的先生。”晏横舟答道,“他的意思是让我先留在这个镇子里头,不跟着王爷他们走了,恩,我觉得他可能是知道我又死读书钻牛角尖了,想让我先行上万里路再做学问” 说起自话来的男童根本不管左恒能不能听得懂,“但是我还这么小,也不急着要去走很多路啊。再说如果我不看更多的书,又怎么能学到更多的学问呢,如果我的学问不够,到了外面的世界,遇到我不知道的东西又应该怎么应对呢?而且圣人说唯女子啊。” 左恒面无表情地喝住了他,上前一步,质问道:“够了,你到底要说什么。” 自称晏横舟的男童被矮了自己少说大半个头的左恒吓退了一步,“诶,就是你走的时候,带上我一起,我们做个伴,一起去太行山。” 左恒心里一惊,不动声色道:“我怎么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什么太行山,没听说过啊。后山不就是后山吗?” 歧县的后山没有名字,歧县上的人就管它叫做后山。 “什么?”对方显然很吃惊,“你不叫左恒吗?” “我叫左恒。”左恒道,更加摸不清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 “那就对了啊。”他说,“就是你,没错的,你走的时候喊我一声,我跟你一道去太行山。” “我不知道什么太行山。”女童扯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你不要挡路了,我还有事。” 晏横舟盯着她盯了好一会,认真道:“你撒谎,我直觉准没错的。” “你为什么要撒谎?”他突然气恼了起来,“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先生怎么会让我和你这样的人走一块!” 左恒被他吵得脑袋疼,狠狠瞪了他一眼:“闭嘴!” 从小到大就没见过左恒这样凶的人,对方身上的气势立马就蔫了下去,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我问你,你是怎么知道我要去太行山的?”左恒从他的反应也看出突然拦道的不是什么厉害人物,逼问道,“李先生说的?李先生原话是什么?还有其他人知道吗?” 她十分担心自己体内的剑鞘会被夺走,一时也有些失了分寸。 总之,等到左恒回过神来松开对方衣襟的时候,书生打扮的小少年已经快被她吓哭了,一直在慌忙往后退,“你,你你,你不知礼!” 意识到自己过了头的左恒有些赧颜,主动朝后退了退。 “我话还没有说完先生有话让我带给你的,他说‘大可放心,我已与你的熟人有过约定,此时绝不会再有他人知。’”晏横舟小心道,被左恒突然这么一吓也不敢再多话了。“所以你走的时候记得找我就行,我家在金玉巷第十户。” 熟人?是指剑灵吗?左恒摸不准,但想来想去,似乎也只有剑灵能干出这种事情,毕竟剑鞘是剑灵亲自放进去的。 可是剑灵不是让她离三教远远的吗?怎么又自己去找了李先生?还要别人和自己一道儿? 所知实在有限的女童脑子糊涂了,“还有什么其它的吗?” “有,先生还让我教你认字,说也是熟人所托。”他胆子似乎又大了起来,“你得叫我小先生,要对我有礼数的!” 左恒更加确定李先生所说的熟人是剑灵了,毕竟她只在剑灵跟前问过读书认字和远离儒家冲不冲突的问题。 “行。”出于对剑灵和已经做出约定的信任,左恒应了下来,“我带你一道儿走,你教我认字,这是交易。” “还有,你衣服脏了,最好回去弄干净。” 男童襟前,有条红印特别显眼。 “你挡着道了。” 远方,拾阶而上的书生看向天边,酣畅道:“云龙风虎,百家争鸣,是大世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七章 一场别 小姑娘孙泉跟着她师父走得有些突然。 大概也就是左恒回到家中上了药,忍着手上长出皮肉的痒麻背着药篓上山,头顶上的太阳也才从正中挪到了偏斜的地方这么一个多时辰的工夫,墨家钜子鲁非就带着四个徒弟离开了歧县。 等她采着小半篓子草药再回到药材铺子里的时候,孙大夫捋着又重新长好的长须,叫她追上去看看是不是还能送个行。 小泉儿离开之前还和我念叨你呢,刚走不久,你现在跑过去说不定还能说上两句话。老人如是说道。 左恒放下了药篓子,什么也没说就跑了出去,没想到孙泉会走得这么突然。 她气喘吁吁跑到县口,县口坑坑洼洼的,地上还有一些凝固的血迹,应该是县外神仙打架留下的,好在歧县闭塞,不会有人经常出入,估计过两天下场雨也就能把痕迹盖过去了。 但是县口并没有小姑娘的身影,再远些也没有。 左恒追了一段路,极目望去,远方好像还有几人的影子在越变越小,可能是老人记错了时间,也可能神仙赶路太快。 也不知道老人有没有转告小姑娘要把书收好的事情。 女童又回到了县口,看向前方欣欣向荣的一片春,内心突然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慨然来——歧县外面是怎么样的世界,她还真的没有了解呢。 听说外面的饼都要比歧县贵,是真的吗? 不过现在有钱了,应该不用担心这一点。她拍了拍系在腰间的小荷包,有些出神。 这么多钱,去完太行山回来之后肯定能好好过日子的,不但是自己,也能让孙老过上好日子。到时候再好好习武练剑,把身体弄好之后就可以当炼气士了。 她还欠着剑灵的承诺没还,还有欠着的仇没报,以后还想变得神通广大去看看爹娘的来生是怎么样的,是不是像邋遢道士说的那样幸福美满平平安安总之,要做事情还有很多。 朝着远方看了一会儿,其实也没有一会儿,充其量只是片刻的晃神,女童罕见地叹了口气,觉得自己这样有点不好。 这还没开始呢,怎么就想着这么远?还是得回去练剑干正经事才行。 刚扭过头,牙齿雪白的少年就朝她跑了过来,一副十分惊喜的样子,“左恒,好巧啊!” 他态度熟稔的像是多年未见的老友,可他们实际上只见过一面,左恒更是从他家的铺子里头离开了算不上太久。 少年正是韦正阳。他身后的白衣少年微不可见地翻了个白眼,看在自己徒弟的面子上对着左恒略微颔首,不知道怎么回事觉得左恒有些眼熟。 二人身后还跟着两个怯生生的小姑娘。一个手上捏着把剪刀,低着头不敢见人,一个抿着嘴唇一言不发,一步三回头。 左恒态度有些冷淡,“恩,巧啊,到时候我再到你家来拿铁。” 她话说的含糊,在白衣少年面前,没有直接说是剑。 “放心吧,虽然我家铁匠铺子有些毁了,但我爹回来后肯定会尽快弄好的。”少年拍拍胸膛保证道,“我要走了,已经让隔壁吴姨帮忙给我爹捎话了!” “好走。”左恒点头,说着就要错身离开。 不知道怎么回事,看到白衣少年她总觉得会被追问庚金的事情。 那个妇人不是什么好人,也不像是事后会吃闷亏的样子,很有可能在白衣少年给她承剑人选的时候就说出了事情发生的经过,要是她被认出来,一张嘴也没法说。 不知道为什么,左恒尽管知道,就是没有办法在别人面前说出谢兰芝的名字。她试过很多次都没有成功,总感觉嘴像是被什么给糊住了一样。 所以,如果被认出来会很麻烦。 她是这样觉得的,而事实也是如此。 在徐子虚和云霞交易的时候,这位来自阴阳洞天家世显赫的美妇人甚至不惜以大道根基立誓证明老者的死绝非她下手,庚金也确实是从女童手中得来。 然而白衣少年并不相信,更是没有把美妇的誓言放在心上。 就算是之前有禁制在,怎么说许观林也有四境往上的实力,怎么可能会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童杀死?就算是她手上拿着庚金也不可能。 你见过小孩拿刀朝大人身上捅大人不躲开的吗? 尽管觉得左恒有些眼熟,他也只觉得是在镇子上找人的时候见过,压根没有联想到那天晚上巷子里头发生的事情上去,更是没有在意女童显得有些急促的步伐。 ——哪儿可能有那么巧的事情。 然而左恒没走两步就遇见了另一个“熟人”。 晏横舟看见她显然也是吓了一跳,下意识就往旁边挪了挪要给她让道。 左恒眼尖,注意到他胸前那块被自己抓出来的血印子已经弄干净了,衣服却还是那套衣服,人也是一丝不苟的模样。 女童朝他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你怎么来了?”倒是力求酷似李先生的男童咽了口唾沫,主动攀谈了起来。 “送个行。”左恒道,“有事?” “有啊。”晏横舟说,“刚巧碰见你了,那你等会子跟我走,我给你拿书去。” 他显然已经把自己当成了左恒将来的先生,一心想把她教导成自己觉得知礼的模样,“书读百遍其义自见,在识字之前,我得先教你把书念会,然后再教你怎么认那些字。” 小少年对于李先生的嘱托很是执着。 左恒很干脆地拒绝了他,“不去,我要回去练武的。” 识字什么时候都能学,但是练武必须要抓紧练。 对方傻了眼,“你不学?!你之前不是应了我吗?” “学,不是现在。”左恒干巴巴道,不知道要怎么应付这种说个没完的家伙,这可不是穷巷,他也没欺负着她,总不能一拳打过去吧? “怪不得我觉得有好事发生的时候又感觉有点不好。”晏横舟小声嘀咕,“原来在这儿等着。” 他伸手想要扯左恒,胳膊刚举到一半就缩了回去,转而道:“反正你先和我来,不然等会说不定要倒霉的。” 他顿了顿,脸上神情变得严肃,“我直觉很准,不骗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八章 风平之后未必浪静 不久之前晏横舟说自己直觉很准的时候,刚好拦住了准备回穷巷的左恒,还准确地叫出了女童的名字。 左恒能肯定之前晏横舟从来没有见过她,因为她没有见过晏横舟,只凭借模糊的印象,觉得应该是李先生学堂里面的学生。 左恒对自己的记性有一种盲目的信任。别说是两家住的地方压根联系到一起,如果见过的话,哪怕只是大街上那么一擦肩,听到过对方的名字,她也不会像之前那样觉得晏横舟面生。 可是晏横舟偏偏就很确定她就是左恒。 总之,打扮酷似李先生的男童所谓的直觉,已经不是邪门可以来形容的了。 在稍稍迟疑了那么一小会后,左恒还是选择了相信对方的话,乖乖跟在了对方身后。 “你来县口是要送王爷他们的吗?”左恒问,想来想去也只想到了这么一个可能。 “有好事。”对方随口答道,“我方才说过了,有好事要发生。” 左恒并没有听见他方才的小声嘀咕,有些疑惑。但是她自觉没有和对方那么熟,也就没有开口问,而是转而道:“那我们现在是要去避祸?” 前面带路的晏横舟点了点头,“对,就是在这儿了,我们等会再出去。” 晏横舟没有带左恒回到县里头,而是走进了官道旁边的林子里,左拐右拐,绕了很多棵树才停下。 男童从袖子里面翻找出一片碧绿如玉石的叶子握在手里,示意左恒噤声。 左恒眼珠子转了转,不知道他打的是什么主意。 县道上的脚步声很重,左恒凝神,还能听见男女交谈的声音。男人的声音没听过,女人的声音倒是十分耳熟。 声音一开始是很小的,晏横舟从袖子里面又掏出来一颗晶莹小石,举着石头放在了两人中间,交谈声便立马清晰了起来,也比原来大了不少。 发出声音的,正是那颗晶莹剔透的小石。 声音清晰了之后,左恒几乎是立刻就认出女声是那位和自己结下冤仇的云霞仙子。 她在和一位不知名的男子交谈,内容相当隐晦,最起码他们嘴里吐出的许多话左恒都没有听说过。 不过有些话却是相当值得深究。 “好哥哥,奴家从大隋手上袒护了你,回去之后可莫忘了我呀。”这是云霞。 不知名男人的声音像刚化的山间雪水一样透着股寒气,偏偏低沉得很,没有半点叮咚溪水的清冽。 他说:“一事归一事,你救我是救我,合作是合作。隋国这次有底气下手,背后肯定是有你们东域的人在支持,待我回去之后彻查此时,确定你们阴阳洞天没有插手之后,再谈合作不迟。” “三爷,这话可言重了呀。”云霞的声音娇媚到能滴出水来,“阴阳洞天的立场什么时候再南域过,追溯到根源,我们这一支还和你们家有过关系,说来我还得叫你一声堂兄。” 不知怎么回事左恒就想到了那晚她在巷中一颦一笑满是风情的样子,感到一阵恶寒。 “都是自家人,何来帮凶一说。”妇人攀上了亲戚后语气也放缓了不少,没有先前那种可以掐住嗓子的尖细,“事情还得从长计议,也不急于马上报复,隋国既然敢这样做,就说明短时间内肯定是不怕报复的,我看不如” 男人打断了她,“当心隔墙有耳。” 不止是左恒的心跳漏了半拍,晏横舟的手也有些抖,差点就把晶莹小石掉了下去。 “这里毕竟是南域,说不定我被你救下也是有些人预料到的后手,有什么计划,可以等我回去之后在谈。”男人接着道,“或者你和我一同回去东方,你们这一支也很久没有和那边联络过了,刚好。” 她笑道:“三爷盛邀,小女子恭敬不如从命啊。”语气一转,竟是透出几分无奈,“可是奴家还得把这个什么劳子人选送回去,怎么好意思耽误你的时间。” “你再南域待得越久越是危险,还是早点离开的好。”她提醒,“迟则生变,这个道理就不用我说了吧。” “那之后再说。”男子应下,“你自己好自为之,也记得帮我带话给你家长辈。” “这是当然。” 到这里,交谈声就消失了,也没有了脚步声。 过了一小会后,左恒松了一口气,张腿正要迈出去确认人有没有离开,就被晏横舟扯住胳膊慌忙制止。 “你”她一个字还没有说出口,就被对方捂住了嘴。 接着,之前消失的妇人声音再度响起,“果然是我太机警了吗确实没人。” 左恒大气都不敢出,心中居然生出如果方才出去了会怎样的后怕来,等到死死捂住她嘴的那只手放开,她才舒了口气,看向晏横舟,皱着眉无声询问。 她自己憋着一口气脸都没有红,反倒是晏横舟脸红得像天边的云霞似的,更是一路从面颊烧到了耳朵根,不敢抬眼去看左恒。 “你” “是我逾矩了!”他飞速打断了左恒的话,脸还是烧着的,“情,情急之下,逼不得已,希望你不要介意?” 这有什么好介意的?左恒呆滞一瞬,不过看他这么大声地讲话,应该是感觉到人真的走了,也就跟着自然而然发出了声:“多谢你,是我莽撞了。” 她确实没考虑到人有再度折返的可能。 晏横舟好一会才镇定下来,默认接下了左恒的谢意,仍然在解释,“我就是觉得你刚才说话要坏事,有些急” 左恒思忖了一下,觉得恐怕又是晏横舟所谓的直觉作祟。 不过这也是好事,她和晏横舟一起去太行,靠着对方的直觉,一路上说不定能避免上不少不必要的麻烦——最起码走岔路是不会的。 “现在可以出去了吗?”她问道。 “啊,可以了。”对方点点头,“现在出去应该刚好赶上好事情。” 左恒看向他,“这也是你的直觉告诉你的吗?” “是啊。”这位小小的读书郎很是老实,摊开手掌露出那篇玉石一样的叶子,又给左恒看他那颗晶莹剔透的小石头,“这些都是我觉得的好事情。” 没等左恒反应,他又温吞补上了一句,笑容有些腼腆,“还有很多没带出来,袖子里头装不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九章 很好的事情啊 还有很多? 左恒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样的运气和直觉,何止是邪门。她自然是不清楚炼气士那一套天命气运的说法,只觉得晏横舟有些好运气到过了头。 好到太过了头了。 “你都知道怎么用吗?”她问道,有些不大好意思向对方讨来小石子看看。“这些东西都是在歧县来的吗?” 如果歧县有这么多像小石子和不知道用来干嘛的叶子这样神奇的东西,为什么没有看见其它人手上有呢?还是和之前她送给孙泉的那本书一样,大部分都来自李先生? 如果是来自李先生,那么他可真是啊大方人啊。 这些奇妙的小宝贝仿佛这对晏横舟来说就像是吃饭喝水一样平常,加上他又是立志成为一代大儒的人物,追求心襟坦荡,态度相当自然,没有半分要藏着捏着的意思,“我也不清楚,看着看着就会了,和书读百遍一样的道理吧。总之小石子是去河边散步捡来的,这片叶子是昨天还是什么时候和风一起飘到我手上的,家里头的书好像是祖爷爷那时候就传下来,佩玉是出生不久突然有鸟衔来的” 他零零总总说了一大串东西,左恒一开始还扳着手指给他计数,到后来数也数不过来就干脆认真听他讲。 晏横舟真的是个特别奇妙的人。 听完他的话之后,左恒是这样觉得的。 在晏横舟的描述里,鸟儿会衔来各种果子或者剔透晶莹的石子,刚好落在他的跟前,河里的鱼肚子里面有珍珠和其它的宝贝甚至是走路,绊倒他的也可能是什么奇怪可爱的东西。 总之,在晏横舟的生活里,天上是真的会掉馅饼的。 至于为什么会遇到这些,男童没有认真去思考过,李先生也早就和他的家人谈论过他这样的运气和直觉,说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好事。 既然是好事情,那就接受着啊。晏横舟理所当然想道,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安。 左恒说不上羡慕,再羡慕也是别人的东西和运气,自己又求不来,不过开了眼界倒是真的。 “那你遇到过坏事吗?”她问,“就是你预感不好的那种。” “有的吧。”晏横舟有些犹豫,“其实我不大能分清好坏,只是想干就干了,先生说趋利避害是人之本性,但是我不这样觉得。” 晏横舟想了想:“就像我家里人总和其它人,他们觉得我是因为总被眷顾才喜欢那些总给我送东西的鸟儿或者其它一些什么,觉得那是好事情。他们认为我是知礼感恩才喜欢,但实际上,就算没有这些奇奇怪怪的小东西落在我的手上,无论是草长莺飞雀衔枝,还是旭日融融鱼出水甚至是下雨落雪,都是很好的,不是因为对我好,是因为本身就很好。” 其实晏横舟是见过左恒的,他跟着家人去后山踏青的时候,远远看见过这个在努力攀着藤蔓朝陡峭的那面山崖爬的小个子,在见到左恒的时候,虽然他不认识左恒,可就是能认出来左恒是他曾经见到的那个人。 他还是很佩服左恒的。 晏横舟越说眼睛越亮,完全忘了自己先前小声嘀咕的内容,实际上这也是他真正所想的,而非一时孩子脾气的腹诽,“我觉得好,和我有没有遇见这些东西都没有关系的,因为没有这些我也不会觉得很坏,但是不好,不好和坏不一样就像是刚才我们听到的话,那些一点也不磊落的东西,怎么样都不会变好的。” 在这个时候,拘谨又过分守礼数的少年,不止是刻意模仿的装扮,连神态和那股风流态度也是像极了县上那位李先生在遥远过去读书求道的时候,可见李修宜之所以力排众议,选择除了运气其它都算不上太优秀的青衫男童当自己的嫡传弟子不无道理。 换做一般的儒士,指不定就要指着晏横舟说人性本善可堪造化,又有风流气象可以为辞赋云云。只可惜他这样的道理对上的是左恒,不识字,也不懂得读书人所谓风骚的左恒。 左恒觉得他讲得很好,说不出的好,就像是李先生给人的那种感觉一样,和煦轻柔如春风拂面,但是也只是觉得这样好而已,并没有什么其它的感想。 不但没有其它感想,她甚至还提醒晏横舟:“你一直站在这儿,错过你说的好事情怎么办?” 她很想看看晏横舟口中的好事情到底是什么。 书生打扮的男童这才恍然大悟般,“对哦,忘了这回事了。” “就在县口这里。”他说,左恒照旧是跟在他的身后,和他保持一定的距离。 他们几乎是前脚迈出了林子,听到了一声奇异低沉,又分外清澈响亮的叫声,天边的云朵几乎是立刻就聚拢开来,从边缘开始染上瑰丽的霞色。 晏横舟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天边景云至,是龙啊!真的是好事情!” 他说话的时候,左恒适时抬头,只见一截巨大身躯从原本坑洼的地面冒出,银鳞熠熠,直朝云端冲去。 它的速度太快,两个人压根就没有看见龙头,只能它看到不断向上c望不到头,比县上那棵老祖宗粗壮上数倍的身躯,仰到脖子酸了也没看到头。 “原来龙是这么大的啊。”晏横舟喃喃,看着云端有些出神,“真壮美啊。” 在这样巨大和渺小的对比之下,左恒说不出话来,只能顺着着他的话点头。 他们看了很久,才看见那条向上摆动,粗壮有力的巨尾消失在了一片彩云之中,接着,又是一声响彻云霄的龙吟。 彩云散去,分明是晴空,天上却不断落下淅淅沥沥的雨丝,涤荡尘埃,也带来了葱郁。几乎是一眨眼的工夫,地上的绒草就长到了左恒的小腿高。 于是她也情不自禁,嘴角朝上勾了个很大的弧度,跟着晏横舟道:“是好事。” “还有。”晏横舟说,示意左恒去他那边。 男童此刻正蹲在原本巨龙腾空而起的地方朝她招手。 左恒跑了过去。 他的脚边有几枚巨大的银色鳞片,每一个都比左恒的脸大上不少。 女童对着鳞片比划了两下,觉得应该有牛婆卖的饼那样大。 晏横舟笑了,带着点拘谨,“我就说,是很好的事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章 龙鳞 地上的龙鳞有三片。 晏横舟俯身把它们捡了起来,掸去上面的新泥后递了一片给左恒。 “君子成人之美,好东西应该见者有份。”晏横舟道,“而且我觉得你可能会用到。” 左恒没有接,拒绝道:“这是你看见的。” “可是对你有用。”晏横舟抿了抿唇,伸出的手不肯缩回去,“如果我觉得这个东西会是你以后需要的,明知这一点却不给你,那我不就是有违先生的仁了吗?” 他接着又道:“如果你认为是收下就欠了我的人情的话,大可不必如此。既然先生让我和你一起去太行,就说明他认为你一定会在路上给我某种帮助,你可以把这个当作是我提前的一点谢礼。” 左恒张了张嘴,自觉说不过他,只能寻了个折中的法子,“我给你保管,你需要的时候,我会还给你的。” 言毕她也不再推辞,大大方方接过龙鳞,揣进了怀里,真诚道:“方才真的要感谢你。” 且不提是因为晏横舟的原因她才见到了龙,如果不是晏横舟拦着她,说不定她可能转头没走几步就会遇见要出歧县的云霞,更不要提后面的事情了。 要是正好撞见云霞和可能是他同行的男人,别说是去太行了,她能不能平安回到家还是个未知——毕竟,不会每一次都有人刚好赶着来救她。 “谢就不用了。”晏横舟鼓起勇气道,“但是你以后不能像之前那样,你,你要讲礼数的!要以理服人!” 男童的眼神有些闪躲,显然是对之前的事情仍有阴影。 “那我先走了。”左恒点点头,算是默认了他的说法,“我得回去习武,走的时候回去找你的。” 晏横舟叫住了她,“我们一道儿,你先去一趟我家,我拿课本给你。” 课本?什么课本?左恒回过头,有些不解地看着他。 晏横舟赧然,“我编的课本。” 他的手往袖子里面缩了缩,相当不好意思,“先生托梦给我的那天编好的,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我以后想当先生那样的先生,但是我读书的时候,觉得有些书上很多东西都是没有用处的,就想删减一些。”晏横舟想了想,“要有规矩,但是规矩不能太死了。刚好先生让我教你读书识字,就想让你学我编的新课本。” 左恒只要能识字就行,不明白晏横舟的纠结,但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问道:“可是你之前和我说非礼的时候,不就是很多规矩吗?” 碰人一下都要啰嗦好半天的是他,没谈过几句话就和倒腾豆子一样把自己的事情都说出来的也是他。一面说规矩死,一面自己又死讲规矩,左恒觉得晏横舟这个人相当的矛盾。 晏横舟认真道:“那个时候我们还不认识,所以要很讲规矩才行。但是现在我们是朋友了,而且我回去想了想觉得自己之前也有不对,圣人说忠告而善导之,不可则止,我之前有点太心急了。” 他嘴里又冒出一堆左恒没听过的道理。 不过朋友?左恒觉得这个朋友来得太快了。 而且这个突然自称朋友的家伙真的挺唠叨的。 不知怎么回事左恒就想起来剑灵念叨过的“成天大道理”,这个形容好像安在晏横舟身上一点也没错,而且这个大道理其实有点吵。 但是左恒却没有那种对于穷巷里面人吵架那种吵闹的恶感。 大概因为这是自称朋友的吵。她想。并且莫名觉得他这样的自来熟可能会和已经离开歧县的韦正阳相处不错。 “可是我不识字,你现在给我也没用。”左恒觉得一和晏横舟搭上话就没完没了,“反正到太行山要走很久,到时候再认更加方便一点。” 她说着就要走,晏横舟赶忙扯住她,意识到自己又出格之后赶忙松开,“我之前说过的,我先教你读,读着读着就会了。” 显然是左恒不跟着他走一趟就不罢休的模样。 “那好吧,不过得快点。”左恒没辙,“金玉巷第十户对吧。” “你都记得我家在哪,为什么我之前说的先读书再认字你没记住?”晏横舟耿耿于怀,“听人讲话要听全,这也是礼。” “再啰嗦我就不去了。”左恒平静,抬脚就走,“你跟上。” 晏横舟慌忙跟上,走了几步,突然道:“等等,我觉得还有好事情,你先别走。” 还有好事?左恒停下了步子,将信将疑看着他。 晏横舟已经在四处转了起来,点点头又摇摇头,也不知是在找什么。最终他在一片被神龙身躯摧残过的林子前停下了脚步,那儿在神龙升天后就像是被雷击过的一片荒土,方才一阵春霖过后又长出了碧绿的绒草,死亡与新生同时现在在一个地方。 晏横舟在林子里头挑挑拣拣,最终停在了一截上头青草长势最旺盛的漆黑枯木之前。 然后他皱起了眉头,自言自语道:“搬不动啊。” 左恒的耳力很好,听见他的念叨,扭头走了回来,和他一起停在了那截枯木前。她蹲下身掂了掂,对着晏横舟道:“你让开一点。” 晏横舟下意识往后站了站。 左恒抬起那截焦黑的木头抗在肩上,觉得似乎没有想象中的那样重,“走吧。” 晏横舟目瞪口呆,指着左恒,不敢置信道:“你力气好大!” “其实不算重。”左恒走在前面道,“上山拾柴火的时候扛过更重的。” 晏横舟看着左恒还要高出一截的木头被她轻巧地抗在肩头,不自觉照着比划了一下自己,觉得如果是自己来的话,非得被这截木头压个半死。 可是左恒明明比他还矮上半个头,居然能扛起来这么重的东西,难怪先生要自己和她一道儿去太行。 在看到左恒的时候,晏横舟最开始是理所当然认为先生让自己和她一起走,是觉得左恒那么小的个子很可怜,想让自己在路上能顺带照顾她一些。 可是现在看来,似乎正好相反? 看着脸不红气不喘相当游刃有余的女童,跟在后头的晏横舟觉得,左恒真的很厉害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一章 朋友啊 晏横舟觉得左恒厉害,左恒却觉得晏横舟烦人。 那天她扛着一截木头去了晏横舟的家里头,只把那截枯木交给了他家候着的下人,在门口等着他把所谓的课本送过来。 结果晏横舟拿了书也就算了,非得要她自己翻开书跟着他念一遍。 晏横舟的字正中寓欹,端正漂亮,左恒一页页地翻,虽然看不懂上面具体是什么,但还是觉得赏心悦目——如果没有晏横舟在一旁念叨的话。 读书人都是这么多话的吗?之前李先生的话其实也不少,不过没有晏横舟那么喋喋不休。 记住剑灵说的话的左恒更加决定以后要离读书人远一些了——说不过,还得被念叨,和读书人相处多浪费时间啊。 左恒并没有告诉晏横舟自己的家在什么地方,但几天后她早起拿着树枝练剑,回过神就看见一旁托着腮的晏横舟之后,才发现他之前说的“没有去你家”找你不假,再一次见证了小读书郎直觉的可怕。 这段时间里连小镇上她知道的最后一批炼气士也走了,女郎红缨还特地来告过别,说日后有机会去洛邑的话一定要去军中找她。 不过这回左恒没有去送,只是应下了她的邀约,承诺日后有机会到洛邑的话一定会去拜访。 原本山雨欲来暗潮翻涌的歧县在短短的波澜之后又迅速平静了下来,只是和外头的往来突然多了不少,诸如涂县和其它几个县的生意人也有不少举家搬了过来,哪怕有先前的那一场地动中不少人家的房子都塌了小半边也没有半点颓废的景象,该修缮的修缮,领银钱的领银钱,一切都是欣欣向荣的气象。 左恒就在这样的平静里头平静地练着她的剑,偶尔也会借着上山采药的工夫陪药材铺子里的老人聊会天,大半时候都是老人在说,左恒安静听着。 铁匠铺子倒塌了个彻底,所以她心心念念的铁剑还要等很久,不过左恒找到了锻炼的新方法。 她问铁匠铺那边要了些小的铁块绑在腿上,又往胳膊上也绑了两块。这样动作起来虽然沉重,可习惯之后卸下动作总是会更稳当,速度也更快。 总之,左恒在努力地变强。 所以对于来打扰的晏横舟,她一开始态度就是硬邦邦的,甚至是直接无视他继续练,想着他觉得无聊了就会走人。 她练了一早上,晏横舟也看了一早上。 “你还不走啊。”左恒有些吃惊。 “我来教你念书。”晏横舟还是那副稳重的小大人模样,“温故而知新,我觉得你肯定没有照我说的那样反复读,所以过来看着你读。” 晏横舟要左恒每天都要花三个时辰读书。 可是一天总共也就十二个时辰,左恒忙着变强,根本办不到他说的那样刻苦,也只有会在累的时候稍微翻一会。 她只是想认字,再多一些,能说几句很漂亮的句子,晏横舟让她的刻苦法是读书人的刻苦法,左恒却只是想做个念过书的人,肚子里面有点墨水,出去不会被别人说目不识丁就够了。 所以面对晏横舟的督促,她十分坦荡,甚至都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我只要认得字就够了,我不读书啊。” 晏横舟没反应过来她说的不读书的意思,讶然,“可是你不读书又怎么会认得字?” 左恒摇头,把手上的枯枝丢到一旁,舒展舒展了筋骨,答道:“认字和读书不是一样的事情,我只要识字就行了,不是当你和李先生这样读书人。” 晏横舟虽然年纪很小,可左恒觉得他比自己酒楼上见到的那些还像读书人。 “所以就算你看着我,我还是会干我自己的事情。”她补充道,“有看我的这会子工夫,你还不如读更多的书。” 她是真的觉得晏横舟在这儿干等着她是浪费时间。 “那你以后遇到了事情怎么办?”第一次听说认字和读书不一样的晏横舟有些傻眼,又不愿意就这样放弃,“凡是都要讲道理的,圣人说晓之以理,如果你不读书,你就说不过别人的道理啊。” “我为什么一定要让别人按照我的道理呢?”左恒说,“如果是我做错了,那就道歉,如果我是对的,对方既然不讲理,那我和他讲道理他就会听吗?” 她接着道:“既然我是对的,对方不讲理,我就直接动手就好了,拳头底下的道理才硬哩。” 晏横舟脸色涨红,莫名有些生气:“这不对。” “这不对!”他又重复了一遍,“要以德来服人,而不是用拳头。” 左恒抬眼,不知道为什么对方会这么激动,“可是你说的是如果不读书,就说不过别人的道理,世界上总有读书更厉害的人,难道我都能说过他们吗?” 她顿了顿,理清自己的思绪后又继续道:“你也说了是遇到事情,如果我是对的,别人不能承认这一点,我说了他就能承认吗?或者我和他说道理,他就是我说的那种读书更多的人,我说不过他,不能服他,那么就能说明我是错的吗?” “我不是这样意思。”晏横舟解释,不明白左恒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他解释不通的歪理,“但是像你这样用拳头肯定是不对的。” 至于具体怎么个不对法,从小学着礼义仁智信那一套的小少年说不出来。 “总之,你这样的道理肯定是不对的。”因为方才的争辩,晏横舟的脸还是有些红。 他想了想,对着左恒大声道:“虽然我现在没有办法告诉你为什么不对,但是我以后一定能解释通的,所以你以后不能这么直接就打人。” 晏横舟又想起来被左恒揪着衣襟的事情,“我以后会监督你的。” “那我连你一块打呢?”左恒问道,虽然并她没有这样的打算。 晏横舟瞪大了眼:“我们不是朋友吗?” 左恒很想问问他,为什么是朋友就不能一块儿打。 就像晏横舟觉得左恒说不通一样,在有些地方,左恒也觉得晏横舟相当说不通。 两个人左恒新弄好的简陋院子里头大眼瞪小眼,谁也不肯服气。 在旁边看了很久的人终于忍不住笑了出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二章 喝酒去 “莫争了,你们说的都有道理。”苍老低沉的声音带着三分好笑,响起的突兀。 晏横舟还傻愣愣地哦了一声表示疑惑,左恒却已经下意识拉着他朝后小退了几步,满脸戒备。 她之前在周围只看到晏横舟一个人,新砌的低矮院墙也就这么大,有别的人在这里站着,她又怎么可能看不见。更何况听对方的语气,分明是已经听他们说话听很久了。 可是好端端的有谁会特地注意两个孩子说了什么呢? 左恒带着怀疑打量来人,正拉着的晏横舟却非常不配合地甩了甩手臂,想要从左恒的手掌中挣脱开来。 左恒瞪了他一眼,发现这个家伙的直觉也不是那么好用,“别动。” 晏横舟不明不白就被她凶了一下,更愣了。 来人是个小老头,身材瘦削,腰杆半驼,花白头发乱糟糟地在头顶上盘成一个髻,深色袍子又大又破。他脸上是烂醉之后的酡红,嘴中的牙齿也缺了几颗,唯独一双眼睛雪亮有神,半点没有寻常老人的混沌模样。 他不避也不闪就站在哪儿任左恒打量,过了好一会才咧嘴问道:“看够啦?” “你是要找人吗?”左恒站得远远的,“找人的话最好去旁边的人家问,往来不多,我对这儿不怎么熟。” 古怪老者摇头笑道,“我是来找你的和我的小徒孙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看向被女童紧紧握住手的晏横舟,看到两人握在一起的手,面上又多了几分笑意,“你家先生还好吗?” “不知道,他托梦时未曾和我说过近况,只让我努力读书。”晏横舟老实答,又问他道,“老人家说的徒孙是我吗?可是先生没有说过他也有老师啊。” 左恒戒备稍微放下了些,松开晏横舟的手,“你说你是李先生老师,有什么证明吗?” 老者笑眯眯,没有回答左恒,而是问晏横舟,“你觉得呢?” “老人家没有骗我。”晏横舟说,“可是我说不清,总觉得你是,又不像是。” “怎么不是呢?”老人继续问,“你的直觉不是很管用吗?” 被左恒放开之后,晏横舟总算自在了些。听到老人这样问,他白净的脸上闪过一丝疑惑,不自觉咬了咬下唇,“老人家的打扮不像。” 他指了指老人袖边上阴阳鱼轮廓,“给我算过命的那个算命先生袖子边上也有这个,我家先生是读书人,你却是个道士,怎么能是学生和老师呢?” 小小读书郎很纠结。 “学无先后,达者为师,为什么我是道士就不能当你先生的老师呢?” 晏横舟不说话了,半响才艰难道:“那我要喊老人家师祖吗?”可是他想像中的师祖,是和先生那样顶天立地的风流人物啊。 “诶,乖,等会带你喝酒去。”老人笑眯眯应下,又看向左恒,“看了这么一会了,女娃娃有个决定没有?” 左恒一时没有很好的决断,她看了晏横舟一眼,综合先前种种,决定相信他。 “那老人家找我又是有什么事情?”她问,下意识认为这个出现的突兀的老人也是为了剑鞘的事情来的。 老人反问:“怎么,没有事情就不能来找你?” 左恒点了点头,“我和你不认识,如果没有事情,你怎么会来找我?” 老人哈哈大笑:“很有道理,难怪我那两个徒弟都觉得你很有意思啊。” 左恒的耳朵尖竖了起来,好像觉得她有意思并且说出口的就只有李先生和神仙少年谢兰芝两个人,可是谢兰芝提起李先生的口气,也不像是同门啊?更何况谢兰芝后面还反悔了,怎么也不像是觉得她有意思的样子。 但是她还有那么一点戒备在,没有直接问出口。 对方好像看出了她的疑惑似的,主动开口道:“我的大徒弟是你们的李先生,至于二徒弟,应该都给你们算过命。” 原来古怪老人的二徒弟是那个算命的中年道士。左恒恍然大悟,可是压根不记得算卦的道士说过她有趣的话,只想起来对方说她这辈子都别想有钱的事情。 她摸了摸了自己腰间挂着的荷包,觉得对方说得一点也不准——她现在可有钱了。 老人无声笑了,又把话题扯到了之前的两个人出现分歧的地方:“我说,你们两个人都有道理,都是对的,知道是为什么吗?” 左恒还没有说话,晏横舟已经开口了,“可是师祖,不一样的答案怎么会同时是对的?”他有些不赞成道:“不是相近,而是相远,完全不一样的道理,怎么可能都是对的呢?” 他尝试写文章的时候,也看过一些科举考试的卷宗,无论是立题还是破题,优秀的文章大抵相似,可是左恒的看法和他南辕北辙,怎么可能都是对的呢? “怎么,不信呀?”自称是李修宜老师的老人这样打了个比方,“小晏遥,做人可和做文章不一样啊,锦绣文章简单,要清清白白顶天立地却是比等天难啊。” 晏横舟单字一个遥,是李修宜收徒的时候起的,说是等成年再正式冠上。这件事情晏横舟还没有向任何人提起过,老者突然喊他的字,让他从原本的八分信变成了十分,一声师祖喊得老老实实恭恭敬敬,叫人挑不出半点错。 老者被他叫得眯了眯眼,一副极为舒心模样,“你和女娃娃两个,就好比是一个吃米饭长大,一个吃馒头长大,不过是突然碰到了一块儿,吃馒头的不懂吃米饭的,吃米饭的更觉得吃馒头的不可理喻。” 老人笑着打比方的同时,手上同时出现了一碗米饭和一个雪白的馒头,上头还冒着热气,“可是米饭和馒头,不都一样是人吃的嘛,只是个人的喜好,又为什么一定要分个对错,好和不好呢?” “很有道理啊。”晏横舟若有所思。 “是吧。”老者手上的米饭和馒头又变戏法似地消失,他大步迈开,眨眼就到了两个人面前,不容拒绝地把晏横舟揽在怀里——顺便还带上了个左恒,“走走在,带你们喝酒去,剩下的边喝边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三章 在酒楼上 左恒半途好几次挣脱无果,不情不愿被老人拉到了县上的酒楼里面,和晏横舟一左一右被按着坐到了他的身旁。 老人熟稔地唤来了店小二,让他上了整整三坛上好的花雕陈酿却不付钱,而是干看着左恒,“女娃娃不付钱吗?” 晏横舟掏自己钱袋子的动作被老人拦了下来,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手也不知道该朝哪儿放了。 哪有自己的师祖喝酒却要麻烦其它人付钱的道理。 “女娃娃不能这么小气呀。”老人说,目光瞅准了左恒腰间的钱袋子, 可是我又不认识你,为什么要给你付钱。小二还站在旁边等着付钱,左恒有些尴尬。 老人道:“虽然你不认识我,可是关于你那位熟人的事情,我徒弟可是出了很大力气的,你帮我付酒钱,不是很应该的嘛。” 左恒只得掏了钱,问道:“你都知道我在想什么了,那我付过酒钱,是不是就可以走了?” 她想起身,不知道怎么回事被牢牢粘在了那张坐着的椅子上,老人已经掀开了酒封,开始朝碗里头倒酒了,“不要这么见外啊。” “你差一点就要也喊我师祖了,那么见外做什么。”他说话慢悠悠,手上动作却不慢,一大碗酒一饮而尽,“这不是和小晏遥相处的挺好,怎么见了我就这么生硬别扭。” 都不用左恒开口,他继续道:“哪有一开始就熟的,你这么急着走,不就是担心我这个不明底细的老头子会害你,以及不想和炼气士扯上关系嘛。” 左恒没话反驳,盯着桌子不吱声。 “你怎么就知道炼气士就是你现在知道这个样子呢?”老人继续道,“才见了几个人就这么戒备,看谁都提防着了,以后怕不是都不要见人了。” 晏横舟欲言又止,觉得自己师祖这样有点太直接了。 “有些事情早点说开好。”老人扫了他一眼,“我不止要说女娃娃,等会你也要一起教训。” 啊?这又关我什么事情?晏横舟看看左恒又看看自己,就算是再怎么在读书上面被称聪明也没弄懂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老人扯过特地坐得远些的左恒,让她挨着自己紧坐,“怎么?不支声是被我说对了?还是想反驳我的话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告诉你,修为越是深厚高广就越是敬畏天地之广生命之重,也越是懂得悲悯;修为越是低就越是只顾着自个儿的事情,只想把自己努力活好;只有那些高不成低不就的人才最是可恶,一面端着神仙的架子矜持,一面又没办法做到表里如一光风霁月当个好人,甚至连做坏事也不敢太坏,只能不上不下在那儿吊着,看着才叫人讨厌。” 说这段话的工夫,一坛酒已经见底,老者醺醺然已有了几分醉意,大笑着拍了拍左恒的肩,“可是这世上多得是不上不下的人!你一个个提防,一个个小心翼翼对待,唯恐又像被废了长生根那样不明不白糟了殃,能防的过来吗?” “就算你这样防过来了,你自己又会是成为什么样的人呢?而且,你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了吗?为什么要这样防着别人?”他问左恒,突然停了下来,一碗一碗地饮着碗中的酒,等待着左恒的回答。 左恒被他一连串的问话给问懵了,整个人呆呆坐在那儿如遭雷击。 对啊,她为什么看见个炼气士就要提防呢? 在歧县没有来那些人之前,左恒的日子虽然有些忍让,却不畏缩,谁都知道她不是那么好惹,就算惹了也不敢把事情做到太过。 现在这样有个风吹草动就提醒掉胆的,不就和山里头的兔子没什么两样了吗? 左恒在这儿发愣,旁听完全程的晏横舟却满怀艳羡与敬仰的看着自己这个突然多出来的师祖,觉得他虽然不像先生那样是个读书人,但是说话的话却比很多书上都有道理。 而且,他不怎么能说得过的左恒居然被师祖给说得一愣一愣,实在是太厉害了! “小晏遥也觉得我说话很有道理,对吧?”老者的笑中带着三分醉意,“我当年可是” 他的声音渐渐隐了下去,晏横舟还没听清楚他说了些什么,老人就笑着把他梳理的一丝不苟的头发弄得乱糟糟,“只要你觉得你说得话是对的,不管旁人怎么说,就一定要去争取的,理直气壮是不假,可有的时候,只有气壮,才能让你的道理更直啊。” “看在你这么乖的份上,我就不教训你了。”老人觉得自己这个像瑞兽一样温顺柔和徒孙很合自己的心意,又往他头上揉了揉,“现在这样也不是不可以,就是以后要吃亏的不过少年人,吃点亏又算什么呢,不吃亏怎么重新站起来走?” 老人的语气很是轻描淡写,“这么说你懂吗?” 晏横舟努力把自己乱糟糟的头发捋顺些,问道:“是不是有知耻而后勇的意思在里头?” “很聪明嘛,总能想到书上的道理。”老人这样夸赞,“那我问你一个问题,你不要急着回答,好好想,想好了再回答我。” 晏横舟明白这是要校考自己了,当下正了正身子,把原本放在桌子上的手摆在膝前,严阵以待。他的背脊本就如修竹一样挺得笔直,现在更是像琴案上绷紧的琴弦一样,就算是对礼仪要求严苛的人也挑不出一点儿错误。 “放松些,放松些。”老人拍了拍他的肩,“我又不是那种答错了要拿戒尺教训人的严师,没必要这么拘谨。” 晏横舟还是很拘谨,甚至是更紧张了,老人见状也有些无奈,放弃了原本的打算,“好吧,我问你,假如仁与义不可兼得,两全不能其美,你要怎么样呢?” 晏横舟额头开始冒汗,眉头也皱的越来越紧,脑中闪过数种答案又被他飞速否决,沉吟了许久也不敢开口回答,生怕一出口就是不能够令自己,也不能够令老人满意的答案。 老人没有再管心神俱震的左恒,也没有再问陷入深思的晏横舟,自顾自喝起酒来。 三坛花雕酒很快就被他喝了个见底。 老人脸上的酡色也越来越深,他满是醉意地唤来小二又上了三坛烧刀子,不知道从哪儿摸出银两来付了钱,又继续豪饮。 当他快要喝完第一坛烧刀子时,左恒突然扭头看向了他。 “想清楚了?”已经醉眼迷蒙的老人放下空空如也的酒坛,随手掀开一旁另一坛酒的酒封,举起来就朝嘴中倒。 “你是要当风吹草动就吓得躲回窝的兔子,还是想做其它的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四章 少年人学剑当走四方 老者饮酒的动作豪迈大方,颇有一种醉倒五岳的气势,好在他们坐在酒楼的小角落里,闹出的动静也不算大,再加上这个时候酒楼的客人不多,也没有人好奇朝着这边看。 女童定定看着他,声音很小也很坚定。 “我要当捕兔子的那种大鸟,不是当兔子。”她这样说着,眼神明澈的像一面镜子,“兔子再怎么小心谨慎,最后还是会被捉住的,因为兔子虽然警觉,但是弱小。” 她自己也做陷阱捕过兔子,自然知道兔子虽然警觉,狡兔三窟,可还是逃不过被捕杀的命运。 可是天上那种生性凶猛的大鸟不同,不但翅膀强劲有力,连爪子也十分的锋锐,在采药的时候,甚至看见过他将蛇摔死在过岩石上。 “我以后不会这么提防了。”左恒保证道,虽然是对老人说,但更像是对自己发誓,“我什么也没有做错,为什么要这么提心吊胆地过日子” “这才对,躲躲闪闪的像个什么样子!”老人猛地放下酒坛,大力拍了拍女童的肩头,“提心吊胆一辈子安然无事又怎么样!到最后反倒是自己成了没有胸襟的气量狭小之人,有什么意思!” 已经是醉醺醺老人打了个嗝,飘飘然嘴中呵出一口酒气,又朝左恒的肩上拍了几下,很是乐呵,“要做搏击长空的苍鹰,甚至是翱翔九天的大鲲,现在这个样子还差得有点远咯。” 左恒还什么都没有说,他就又拎起了酒坛子,倒了一碗酒往她手里塞,“来来来,喝酒!不喝个眼花耳热,哪里又有素霓而生的意气。” 他也不管左恒喝不喝,自己又豪饮了三大白,“少年意气!知道什么是少年意气吗?” “就是天不怕地不怕什么都敢放手去做,眉梢要像剑,又凛冽又高扬,直接飞入鬓角。什么眉飞色舞,神采飞扬啊,说的不都是你们少年人吗!” 酒到酣处兴正浓,这位特地来此的老道人拍着自个儿的大腿根道:“窝在这么小一个地方还不走干什么!这小地方别说是鹏展翅了,就是连个大点的动弹地方都没,还呆着不走是要把骨头都硬在这里吗?!” “我问你,漠漠黄云风卷狂沙看过了吗,玉树琼枝天地俱白看过吗,步步成景庭院奇巧看过吗”他一口气吐出一大串左恒听都未曾听闻过的景象,“这还只是南域一个地方的风光,更外面,什么住在树上的国家缩在地里头的城池无奇不有啊。”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猛地拍向自己的大腿,“更何况这是还只是人间!山上那些个洞天福地奇异瑰景还不算在里头!” “我问你,这些你都看过了吗!”老人狠狠朝嘴里灌了口酒,拍向自己大腿根的手落到了左恒的后脑勺上,“没看过为什么不去看!少年意气,做什么都要计较哪儿来的少年意气!” 左恒被他宽大有力的手掌压到抬不起头来,“听见没有,女娃娃,大方些!” “现在眼睛里面不装下几座乾坤几方山水,以后又怎么敢以这浩然天地养剑!”话是说给左恒,他却一巴掌拍上一旁安静沉思的晏横舟的后脑勺,“还有你,听见没!” 被打断思绪的晏横舟惨白着一张小脸,觉得自己这位师祖手劲可大。 最重要的是,之前不是说不教训他了吗? 怎么能说变卦就变卦呢? “女娃娃太计较不大方,你倒是大方磊落了,结果脑袋给读书读死了,太规矩了,拘谨地和个木头似的,像个什么样!” 老人把左恒喝晏横舟两个人的脑袋按到一起,左瞧瞧右瞧瞧,怎么也没办法满意。 “你们两个!都要好好朝对方学学!儒家的圣人怎么说来着?三人行必有我师,你们两个人一道儿走,彼此照顾是应该,但是更应该以对方为镜而观己。”老人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不然我那个大徒弟让你们一道儿走是要给你们撮合说亲吗!” “才多大就有这种心思!” 同时被按住脑袋的晏横舟和左恒面面相觑,只觉得老人不但来历古怪,喜欢撒酒疯的脾气也古怪。 自觉有些渴的老人半睁着惺忪的眼,松开了对两人的钳制,突然就叹了口气,“渴了。” 晏横舟刚想要让店小二上一壶茶来,就被老人带着不满地又敲了敲脑袋,“茶什么茶,要酒。” “你们这么听话,我很高兴啊。”他如此说,接着高声朝小二喊道,“再上三坛子陈酿!” 只是酒还没有上来,老人便已经趴在桌子上酩酊醉去,鼾声如雷,留下左恒和晏横舟两个人,沉思的沉思,自省的自省。 一时之间,周围静到只余老人的鼾声和偶尔的醉语。 “我会努力朝你学的!”还是晏横舟率先开口。 至于怎么个学法,不知道。 左恒却不是他这样想,而是道:“老人家已经说了你哪里不好,你要直接改,不要学我。” 晏横舟不明所以,这时她又道:“你学我也学不像,我学你更是没法子办到的事情,所以自己觉得改就好,不要学。” 女童的意思很简单,再怎么学,左恒也成不了晏横舟,反之同样。 晏横舟这时也想通了,“你是说效颦的事情吗,当然不会的,我没有那么傻。” 他挠了挠头,还是有点拘谨,“我是说,我要学着和你一样厉害。” 晏横舟觉得左恒很厉害啊,力气大还会练武,可威风了。 左恒想了想,“那你可有的学了,我以后还会更厉害,你要学的话要加油啊。” 左恒决定要好好学剑了,不但要学剑,还要走四方去看天高地阔。 歧县很好,可是她不想这么活也活的不明不白。 总之她决定好了的事情,不管是答应剑灵的事情还是要好好学剑,就一定要做到的。 “可是你也要向我学啊,”晏横舟试图压平袖子被压出来的褶痕,还是感觉有些别扭,“君子坦荡荡实际上是很难的。” 他这句话大有不服气要和左恒扯平的意思。 两个人还准备继续说下去,趴倒桌子上的老人突然睁开了眼,鼾声立止。 老人大笑着倒出一碗酒,这么轻轻一拈,琥珀一样的酒光就被他拈了起来。 “看好咯。”他轻声道,长长呵出一口气。 拈酒做河岳,吐气为山川。 这才是真正的神仙手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五章 山水卷 老人一口气,先是吐出了云雾朦胧的巍巍山岳,又拈来醇香美酒,化作了点缀其上的江河大泽。 晏横舟两个人置身于墨色山水之间,一时失去言语。 这是酒楼上隐约的杂闹喧嚣俱安静下来,连拿酒的小二也不见所踪。他们依旧是身处酒楼之内,却又好像置身于另一片天地中。 老人打了个酒嗝,手撑在桌子上支着下巴看两个震惊到失言的人,咧嘴笑道:“如何?老夫这一手小把戏可是很好看?” 他说着遥遥朝身边萦绕的墨色遥遥一点,绿色便从他指尖化开,如涟漪般一圈圈扩散,整个山水染上了春的气息。 于是浮现在两个孩子眼前的水墨卷眨眼间变成了青山绿水。 老人觉得还不够,抬手在桌子上轻轻扣了两下,青山绿水中又多了鸟语和花香,多了在迷你山水间显得更加微小的村镇和城池,还多了鼎沸的人声。 “这是山水人间。”他缓缓笑道,并无先前的半点狂态,又指向左恒和晏横舟,“你们猜,歧县在那里?” 左恒还在想老人的用意,晏横舟就试探指向偏向南边的一个小角落,“这儿吗?”他年纪不大,可是歧县能找到的书却都已经读过了,这其中就包括歧县的县志。 县志上说歧县在大隋西南,傍山无名,山后再绵延上几百里,就是名叫小莲花的山脉,名叫小莲花的山脉又是大隋的昆山支脉这么推演下去,看着眼前除了高矮似乎没有任何不同的山水,小少年反而又有些不确定了。 “还是这儿?”他又把手指往更西边挪了挪。 老人看着一人为难一人谨慎,突然哈哈大笑,“不,这里没有歧县,甚至是大隋也不过是这么小一个点。”努努嘴,拇指和食指拢到一起,稍微松开了点缝隙。 “看见没,你们的大隋,在整个南域,其实就只有这么一点小。” “怎么样,有没有很意外?”他正了正神色,“是不是觉得太大了?” 两人几乎是同时点点头。 “这还只是南面,大什么大,除了西边之外就我们南边最小,外头更大更广阔是好几个南域这么大,你们到时候出去,见到了人家密密麻麻的山水走势图,还不是得吓死?” 说着说着,老人的两眼又是一翻,“所以我先前说的话,是有道理的,你们一个十一岁,一个八岁,不提早见识见识天地何其高阔,看不到自己是多么渺小,以后很容易就给外头的花花世界和自己的那点小成就迷了眼的。” “所以老人家之前说要有意气,到处去闯荡,就是因为外面太大了吗?”左恒突兀问道,“如果不去,就没有办法看清自己,以为自己知道的就是全部,就不会再进步了,是这样吗?” 老人支着下巴随手拉扯过一方山水,“是这个道理没错,我之所以说这些,除了让你们以后不可自大之外,还想让你们日后遇事不要过分自谦,一昧看轻自己。” 在修为早已通天的老人眼中,眼前的除了两个孩子本身,还有他们身后崎岖的道路。 小晏遥的气运虽然很好,但却应了盛极必衰的道理,本身的资质只能勉强挤进上等,想要达成自己那位心思连他这个老师都有点摸捉不透大徒弟的期望,估计要吃上不少苦头,甚至可能要走过很多条歧路,才能真正算是把学问做到尽头。 而且他这位徒孙身上的气运日后未必会是件好事情。 女娃娃左恒就更不用说了,本来资质就差,现在更是勉强靠着剑鞘才能修行,就算是心性尚可,悟性不错,比别人差上太多,想要赶上也难——换做一般修士也没什么,偏偏算是某个让人头疼家伙的继承人,肯定是要在各方压力下成长的。 有压力是好事情,可压力过大,也是会摧垮肩头的。 所以这位算是有恻隐之心的老人想乘着遇到两个人的这个机会,告诉他们一些道理,让他们能够正确审视自己,在将来或许能够少走一些歧路。 这也算是他给两个不省心徒弟的交代。 “要知道,按照那些秃驴的说法,这叫大千世界。”他敲了敲桌子,嘿了一声,“大千世界嘛,无奇不有哇,以后你们没见过的事情只会更多,所以不要觉得自己见识短浅,更不要和旁人去轻易比这比那。” “要中庸,对吧!”晏横舟一拍手,语气有些欢快,“我懂你的话了,师祖!” 老人挠了挠头,“你非要这么说的话,也能讲通。” “但是小晏遥啊,你要知道一件事情。”老人顿了顿,随即意味深长道:“道理都是人讲出来的,人都会有错误,而你们儒家那位开教立祖的孔圣,本质上也是个人。” 他笑着摸了摸孩子的头:“十一岁,也是个小少年了,以后不要光想着书上的道理,圣人的道理,还要琢磨自己的道理,懂吗?” 晏横舟唔了声,话是很简单的话,可对于自幼学习圣人之言依圣人之道处世的小少年来说,老人的这句话一时之间很难去接受。 他似乎就差明晃晃指出圣人是错的,不要去学他了。 某种意义上关系是祖孙两个人的谈话左恒听得有些迷糊,但是不妨碍她在心中把话记下,现在不懂,以后读书认字了总能懂的,所以她很是放心地打量着眼前的山水,甚至是在某座稍微大一点的城池中看见了比蚂蚁还要小上不少的人。 她想起来自己也似乎是这些人中的一个,心里又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女娃娃这样就很好,”老人突然就点了她的名,“现在不明白没关系,记着我说的话,总有一天能懂的。” 晏横舟轻声答应了下来,然后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老人给他的问题他还没有想到一个合适的答案,虽然老人没有再提,可他总显得有些底气不足。 这时左恒想要伸手去碰山水里头的那些小人,还没来得及动作,就被老人抓住了手腕。 “你这动一下,可是要死不少人的。”老人神秘笑道,“看着就好,等会我还要用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六章 春风正好 左恒将信将疑缩回手,老人招呼他们坐好后,手一扬,原本环绕在他们身前的立体山水就像画卷一样缓缓铺在了酒楼的老木桌上。 “你们的位置大概是在这里。”他指向画卷的某个角落,和晏横舟原先指向的位置只查了几个指头宽。 晏横舟与左恒的目光随着他的动作移到了那个角落,怎么也感觉不出他指着的地方就是歧县。 老人那一指的范围不但有好几座山。山和山之间还隔了河流和其它的东西,接着,他顺势往上,手指落到了东边。 那儿不像他先前指着的歧县那样山矮水短,而是嵯峨高耸,巨岳入云,山巅甚至有还余有不少雪色。 老人指着那处地方介绍道:“这里就是你们要去的地方,太行山,不过我这里显示出来的只有山岳的样子,门派其实是在山的顶上面的,就是被云遮住你们看不见的那里。” 左恒顺着他的指向,也不知道比划了多少个歧县,直数到眼晕。 这么远的路,走上一两年,真的能走到吗?女童开始怀疑起剑灵说的话来。 “从这里到这里,我和你们一块儿走。”老人指出一小段路程,“可能还要短一些,总之,你会把你们送到那里,然后你们就要靠自己走了。” “有小晏遥在,你们也不用担心会迷路。遇山过山,逢河渡水,至于路上遇见的什么魑魅魍魉野狐精怪”老人有些苦恼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这事情不太好办。 要是自己直接把人送过去,那这段路本身所蕴含的磨砺也就没什么意思了,可是有些山精鬼怪凶残古怪,自己又没办法一路暗中护着,真出了什么事情后悔也来不及。 总之,要怪还是得怪自己两个不省心,只管收不管教导的徒弟。 “我给你个东西。”老人在身上翻找了许久,手掌上多出了一把小剑,光芒金灿灿的,很是讨人喜欢。 他将小剑递给左恒,让她收好,“女娃娃你是剑修,这把小剑你先拿着,到时候我再教你怎么变大斩妖除魔会吗?” 左恒老师答道:“不会。” 妖魔鬼怪什么样的啊?没见过。 “斩妖除魔都不会你练个什么剑!”老人使劲拍了拍她的背脊,带着少许愠怒道,“不会,那就在半途学,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把剑扔后头抵挡,自己和小晏遥跑,听见没!” 左恒被他拍地咳嗽几声,慌忙应下,把掌心的小剑收到那个装了进五千两银子的荷包中,感到了些许压力。 这等于是把她自个儿和晏横舟两人的命都交到她手上了。 可是到现在,谢兰芝演示过的那十几个动作,左恒也只堪堪完整做完前三个,身上的那些铁块也是刚开始绑,起的成效并不突出,陡然就让她去拿着剑斩妖除魔威风凛凛的老实说不太可能。 “那要是跑不掉怎么办?”她小心翼翼问道,生怕老人又突然朝她后背来一下。 “怎么可能跑不过,我让你丢剑是白丢的吗?”老人两眼一翻,“你以为剑上金光闪闪的是什么?那可是读书人说的浩然气。” 一旁带听带观察山水图的晏横舟耳朵立马就竖了起来,眼睛也一直在往左恒那边瞄,方才老人掏出剑的时候他没有注意看,现在左恒收进去,想看看“浩然正气”到底是怎么样的小读书郎心里倒是有些痒痒了起来。 “想看你以后自个儿读书修炼去。”老人这次改拍了晏横舟,他一巴掌拍上了晏横舟的后脑勺道,“说正事呢,别插嘴!” 再次见识到这位师祖喜怒无常的读书郎有些委屈地撇了撇嘴,不敢有丝毫怨气,只能老老实实把目光收回来,继续观摩这一桌之上的人间山水。 “山精鬼怪大多属阴物,最怕的就是这种光明正大的东西,你到时候打不过,就用剑在身后的地上划一道,再把剑丢在地上,带着小晏遥往人多或者是太阳亮堂的地方跑。”教训完徒孙的老人继续叮嘱。 “那”没有遇上那种大多怎么办?左恒张了张嘴,还没说出一个字,老人的眼刀子就甩了过来。 “那就是你们点背,活该!”老人相当没好气,只是说出口的不吉利话又不能收回去,只好硬生生将话题转了个方向,“你们也走不了多长的路,担心那么多干嘛。” 他点了点桌上的那方山水,落在了他说要与两人分别的前面一截,“这里是大唐的古泉郡,你们到这儿,然后上云船,到太行山那边下船就好。” 秉着勤学好问的原则,晏横舟下意识提问道:“师祖可否告知我” 话还没有说完,他就捂住了自己的嘴,感到后脑勺又是隐隐作痛,甚至做好了又被猛拍后脑勺的准备,只是他等了很久也没等到意料之中的疼痛。 老人哼了一声,抬眼道:“怎么,我偏要如你的意不成?” 他手上出现了几枚白玉钱币,给了晏横舟两枚,给了左恒四枚,“到时候上了云船,交两枚这个给船夫就行。” 左恒怎么看,都觉得老人给错了,给晏横舟四枚,给她两枚才在理。 毕竟晏横舟是徒孙,她是外人,充其量就是因为剑灵和李先生有什么约定才和晏横舟一道走,能够开口指点她这么多她就已经很知足了,现在这么偏颇,左恒反而感觉凳子上面有什么东西似的,坐立不安。 “他以后又用不到这个。”老人示意左恒放心,“你到太行山是要待在那儿的,小晏遥在太行山下,是有他师父那边的人来接走的。” 晏横舟点了点头,适时开口道:“是的,我到了太行山之后要跟着来接我的学兄去书院念书的,用不到这个。” 左恒只得收下,更是决定路上无论怎么说都要保护好晏横舟。 确定没有什么其它事情要交代的老人干脆挥去了那一方山水,除了某个地方停了停,手掌朝下稍微一压外,一切都很利落。 “择日不如撞日,春风正好,喝完这酒,我就带你们启程。”他痛痛快快道,让许久都没有出现的小二把就端了上来。 酒楼还是那个酒楼,那副山水画卷好像从未存在过一般。 此时,遥远阴阳洞天的幽闭暗室之内,灯盏骤灭,朝系着一根头发的纸符上写着什么的美妇人云霞突然喷出一大口血,整个人栽倒下去,不省人事。 山水图上的山水鸟兽,甚至是鼎沸人声,可都是真真实实存在的。 所以老人让左恒别碰。 要是碰坏了什么,至少是现在,左恒身上还担不起这个样的大因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七章 当启程 左恒还有很多事情都没做,所以当老人说立刻就出发的时候,她有那么一点儿不甘愿。 女童原本打算是过了清明去坟头祭拜过父母后再动身启程的,在中间的这段时间里头正好能够把剑练一练。 现在老人轻轻松松就拍定了动身的日期,她原本的计划也被全盘打乱,心里头一时憋的慌。 如果只是一个晏横舟还好说,毕竟他找上门的时候是说,让左恒走的时候喊上他,显然是不急着时间,决定权完全在左恒自己。 可是既然老人,晏横舟这位神秘古怪的师祖这么决定了,晏横舟肯定也不会有什么意见的。 女童一时陷入了为难之中。 本来她就已经承了老人很大的人情,又怎么能得再寸进尺,让他因为自己的私事在歧县逗留月余。 再说了,非亲非故,她又凭什么要求人家。 “老人家带晏横舟先走吧,既然我已经知道怎么走了,会努力赶上来的。”左恒犹豫道,对于自己月余后能否顺利赶上两人不是很确定。 去太行的路这样漫长宽阔,就算赶上了他们的进度,走在一条道上,也不一定能找到他们人啊。 左恒把那把金灿灿的小剑从荷包里掏了出来,递还给老人:“老人家在路上教晏横舟怎么用这个吧,万一我没赶上来,他自己独行也有个保障。” 嘴上说是万一,但在她心中觉得已经是不离十的事情了。 在挣扎的时候,左恒完全忘了老人似乎会识人心这件事情。当一道似笑非笑的目光停留在女童身上的时候,她才忽然把不小心遗忘的这件事情从记忆中扒了出来。 这种被看透了小心思的感觉让左恒有些赧然,不过面上看不大出来。 “怎么,嫌弃我这个糟老头子啊?”老人乐呵呵打趣。 左恒只能硬着头皮否认,“没有嫌弃老人家的意思。” 闻言老人追问道:“那你干嘛不和我们一起走?这不是嫌弃是什么?” “我还有点事,所以你们得先走。”左恒答得别扭,“不能因为等我耽搁你们的行程。” “这可不就是嫌我们碍你的事情,所以才让我们赶紧走吗。”老人不依不饶道,“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左恒虽然在歪道理上能和晏横舟争执个不相上下,可碰到个更不讲理满嘴跑偏的老人,也只能被一口气噎在喉咙里,有话说不出来。 半晌,她才缓缓道:“不是,是我要等清明祭拜完父母再走。” 此话一出,左恒自己没怎么样,晏横舟倒是扭捏了起来,拉拉老人的袖子,欲言又止。 他从小所受的教育告诉他为人子女全孝道是很自然的事情,方才老人的话虽然不乏调侃的意味在里面,这位小读书郎还是觉得这样有些不太好。 “师祖有事情的话,就先走吧。”他轻声道,“李先生让我和左恒一道走,我留下来等她。” 晏横舟这样的体贴让左恒心中一暖,老人却是生了气。 “怎么,我刚刚说的话眨眼你们就忘了?”他冷哼了一声,气呼呼坐在凳子上,左右各赏了左恒和晏横舟的后脑勺一巴掌。 “我有说不让你祭拜父母吗?”他看向左恒。 “还有你,不赞同什么,就你有恻隐之心?再说了,我一个不相干的人,对于和我不相干的事情,为什么要上那么多心?”他又转向晏横舟。 两个人被他各来一下,一时有些茫然。 左恒是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晏横舟则是没懂他这位师祖好端端为什么又打人。 这时老人又骂咧咧道:“就记得打过你们几下了是吧,之前说的那些漂亮话呢?记到哪儿去了?还说让你们记着记着,你们就是这样记的?” “你要是真的念着你的父母,什么时候祭拜不可以?非得赶着清明?” 左恒一愣。 老人又朝他脑袋上拍了一巴掌,“怎么就这么死,脑子一点也不活灵,以后吃亏了怎么办?” 左恒鬼使神差顶了一句:“那不就记住了吗?” 老人这回没有给她后脑勺拍一巴掌了,而是直接大力把她拍趴在了桌上,“能耐啊,还顶嘴了!” 晏横舟还没庆幸完,看见自家师祖眼神又转向自己这边,心中叫苦不迭。 他也不等老人拍了,自己认怂主动趴到了桌子上,闷声道:“我自己反省!” 不论是拍脑袋还是拍后背,老人的手劲是真的大。 “一个两个存心气我。”老人两眼一翻,不想再看到这两个不肖后辈。 思绪千回百转已经决定祭拜完爹娘就动身和老人离开的左恒有了犯了难。 她看着老人有些不敢开口。 祭拜的日子还远着,纸钱要上哪儿买? 佯怒闭目的老人悄悄睁开了一只眼,指节朝桌上轻轻扣了下,一堆雪白纸币凭空而出。 “傻愣着干什么,快去” 左恒在爹娘墓前跪了很久,一直到身前的那摊纸钱烧完才缓缓开口,将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事情朝着泉下二人一五一十交代出来。 “马老大死了,嗯我干了点不好的事情,偷了别人家东西他才死的,像他这样的恶人死有余辜以后我不会这么干了。” 她想起老者的话,“我以后不但要堂堂正正,还要当一个大方的人。” “还有,我现在有很多钱也不会饿着自己了,等我办完事情回来,我一定会给你们烧很多很多钱算命先生也是个神仙,他说你们下一辈子会过得好,说不定到时候我很厉害了还能找到你们,继续当你们的女儿。” “对了,还有李先生是个很好的人可是他让我读书我没去,想要在家里守着,但是我现在却自己要走了,真的很” 跪在墓前的女童想了半天,蹦出“无常”两个字的形容来。 “李先生的弟子要教我认字,也算是我上学了。”她这样总结,“总之发生了很多事情,也认识了不少人,我还认识王爷了,你们知道一定很高兴。” “但是好像和之前也没什么不一样的,就是把上山采药改成了练剑修行。” 女童絮絮叨叨在低矮坟墓前说了很久,好像要把这段时间内的惊疑和不安通通化作话语倒出来一样。 不过她没有说那些不好的事情,比如被断了长生根,比如差点死了。 她不想让爹娘担心。 最后,女童信誓旦旦道:“我以后要当个大剑仙,回来可光宗耀祖哩!” 她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后,起身离开,忍住不回头。 县口有个老人牵着背着书箱的男童,笑眯眯在等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八章 在路上 跟老人一道儿上路其实并不是什么轻松事,虽然瞧起来瘦小,这位实打实的老神仙迈起步子来却比那些自诩体力好的庄稼汉要快上很多。 往往是老人甩了两个人一大截路之后,又在某棵树下或者是哪块石头上面坐下来,掏出不知道哪来的酒葫芦喝酒等着他们赶上来,再不紧不慢地,又把人甩在后面。 左恒还好,进山进惯了,本身的耐性也不错,一时下来还能勉强吃消,可是背着书箱的晏横舟可就苦了。刚开始他还能跟上,到后来完全就是走一步歇三步,反倒成了老人等着左恒和他,左恒等着他这种被落在最后的局面。 好在左恒没有像老者那样把人甩在后面,而是选择停下来等着他休息好再一起走,更是大大方方不容拒绝地背起了晏横舟身后的书箱,好让他负担小些。 老人喝完酒,算算时间觉得他们也该赶上了,看见的就是背着书箱的左恒和面带犹豫忸怩地像个新入门小媳妇似的晏横舟。 “不就是背着书,你这样是要当以后还准备出家当和尚不成。”老人心里横竖不是滋味,“你当个和尚,女娃娃反正是个剑仙,咱们家不但三教齐了,四大修也齐了,多好。” 晏横舟没在书里头看见过和尚,一时也有些摸不着头脑,拿不准老人说得是那方面像和尚,小心试探道:“当了和尚,还能继续读书吗?” 他显然把老人的话当了真,气得老人一句脏话卡在喉咙里,咽不下去,对着无知小辈又不能痛快骂出来,难受极了。 左恒想起剑灵的话,小声对晏横舟道:“和尚就是秃驴,要剃成光头的。” 晏横舟一想,这可不成,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把头发剃了怎么行! 而且呀,没了头发,不能像李先生那样头带纶巾两袖飘飘,不就一点都不风流了吗? 他几乎是立刻改口道:“师祖,我不当和尚,我要当李先生那样的先生。” “不当和尚,那你对着女娃娃这么忸怩干嘛?”老人翻了个眼,“不当和尚,没有清规戒律束缚不能进女色,你这么紧张干嘛?” “亚圣说这是礼。”晏横舟悄悄瞄了一眼左恒身后满当当都是书和一些小玩意的书箱,不好意思极了,“而且”让女孩子帮忙,多不好意思啊。 “像个死木头还能有闲心怜香惜玉,李修宜怎么教出你这样的学生。”老人的白眼恨不得翻上天,“不都是人,是男是女有那么重要?你体力不行,女娃娃可以,就让她多担待些,女娃娃不识字,你也教教她,各有所长不是很好?” 理是这个理,李先生也说男女平等学问上一视同仁,但晏横舟就是不好意思。 自觉很不好意思的晏横舟干脆低头不说话。 “你家先生怎么养出你这个老实徒弟。”老人从大石上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李修宜蔫儿坏着呢,你就看不出来?” 晏横舟低头道:“先生很好啊,好看,人也好。” 老人从路边随手扯来一根狗尾巴草叼在嘴里,斜着眼看左恒:“你见过哪个大好人闲着没事干,指示自己的好朋友过来抢师弟观测期徒弟的?” 徒弟,我吗?左恒摸了摸自个的鼻子,一头雾水。 老人嗤之以鼻:“不是你还是谁?都不知道几百岁的人了,这种事情上也争来争去,一点高人的风范都没有。” 左恒迅速接受了自己差点就有了个道士师父的事实,也并没有觉得现在有什么不好,又想起来白衣少年潇洒漂亮的剑光。她真的很喜欢剑。 被老人暴力整治了不知道几次的晏横舟却完全忘了之前的教训,不服气道:“先生是君子,君子如馨如兰,有修竹风度青松遒骨” 他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细如蚊呐。 “再说,您也不像是高人啊。” 听清楚他说了些什么左恒不动声色往旁边挪了挪,想要离这个晏兔子远些,免得老人古怪脾气上来自己也遭殃。 晏兔子是左恒在心里悄悄对晏横舟的叫法。 女童觉得晏横舟脾气软,就算有理有据也说不出个所以然,胆子实际上也不大,可不就是个兔子嘛,就和寡妇家的吴德在巷子里被叫吴大猪一样。 当然,她是不会当面这样叫的。不然晏横舟肯定要急红眼不可——这点也像兔子。 老人呸一声吐出口唾沫,十分不屑:“高人就一定要像你们看的那些什么话本传奇,还是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流言一样遗世独立c不食烟火?告诉你们,老子最烦的就是这种装模作样高人。” “我这叫返璞归真,返璞归真懂吧?” “师祖是真性情啊。”晏横舟赶忙补救,目光真挚。 “真性情?晚了。”老人敛起笑容,板着一张脸,架势很唬人。 晏横舟心想又要被拍后脑勺了,下意识伸手护住脑袋。打是没有被打,只是不小心摸到了毛绒绒的东西。 意识到自己刚刚碰到了什么后,他的脸刷一下惨白,手指颤巍着向那儿探去。 余光瞄到变化发生的左恒也情不自禁瞪大了眼。 她看见晏横舟的耳朵变成了兔子耳朵。 始作俑者似笑非笑,又看向左恒。 左恒下意识也摸向了自己的耳朵,好像没什么不对。 然后她猛地想到什么,看向了自己的手。 她的手变成了驴蹄。 两个彼此对视几眼,都觉得自己要比对方惨。 也不知道是又在哪里惹了这位怪脾气的老神仙。 怪脾气的老神仙觉得自己心中一口闷气终于舒畅了,捋着花白胡须笑得酣畅,“错在哪儿了自己想,想通了就自己变回来了,想不通就一直这样到我走吧。” 就好比左恒觉得晏横舟像个小兔子,晏横舟心里也把左恒比作过动物。他觉得左恒像李先生的那头驴,看着没什么,相处也还好,但是就是很倔,说不通道理。 无怨无仇,自然更没有什么天大的恶意,他们都只是单纯觉得对方像而已。彼此不说的话事情自然就揭过去,他年他处再相逢时说不定还能换得彼此默契一笑,也算是回忆。 可偏偏带着他们赶山赶水的,是个能读人心的真正神仙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九章 狐魅 晏横舟在反省自己是哪儿又惹到了这位暴脾气师祖,他反省了自己先前出口的“不像是高人”,又反省了那句有溜须拍马之嫌的“真性情”,顺带把之前心中对于这位师祖暴脾气的腹诽也反省一遍。 反省来反省去,耷拉着的兔耳朵还是没有变回去。 他一边懊恼自己怎么会这么顶撞长辈一边对现况感到焦急,至少是有在认真反省的。 左恒没有反省,不是说她反省不出结果,而是她认为自己是因为老人的怪脾气被晏横舟牵连到的,自己本身什么也没干,不需要反省。 女童看了看自己变成驴蹄子的手,暗中揣测老人什么时候会气消。 她很聪明地没有开口询问,而是努力把这件事情当作没发生过一样跟上老人的步伐。 直至日落西山,终于想通的晏横舟捂着失而复得的耳朵舒了口气,左恒的手还是驴蹄子的模样。 她按捺住自己想要询问的心思,对晏横舟的改变熟视无睹,仍然老老实实跟在老人后头,到了天黑在山林中露宿的时候才有些忍不住,数次欲言又止。 老人看着她,还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样,“忍不住了?” 左恒点点头,不明白为什么晏横舟变回来了自己却迟迟没有变回来。 “你反省了吗?”老人问,语气玩味。 左恒仔细回想了一遍,确定自己真的什么也没干后,看向正在起篝火的老人,顺手将怀里捡来的树枝堆到了旁边,准备等夜里火要灭的时候再加。 “我什么也没做,为什么要反省?”她问了回去。 老人只是淡淡提示,“不对,你做了,再仔细想。” 左恒又反复回想了好几遍,确定自己是真的什么也没干。 老人拉过一旁眼睛眨眼不眨盯着怎么生火的晏横舟,将他拉到左恒身前,“晏遥你说,你都反省了些什么?” 晏横舟老老实实道:“我先是反省了自己有没有不敬长辈,又反省了自己是否言行不一,还反省了之前师祖说的要我胆子大些” 老人打断他,“不用说过程,说结果,说你是想到什么才变回来的。” “啊,我想到了自己胆子小太拘谨的事情。”直言出自己不足的小读书郎面带羞涩,显然觉得这有些难以启齿,“想到了师祖是真的真性情之后我就明白了,他是在责怪我胆子不够大,不敢大声说出自己的看法,没有好好践行他之前的叮嘱。” “懂了吗?”等到晏横舟说完,老人这样问左恒。 左恒是真不明白自己错在哪儿。 老人见她这个反应,摇了摇头,“你这就灯下黑了?我要是不讲,怕是你一辈子也想不清。” “我问你,你为什么要往旁边挪几步?” 女童这才恍然大悟自己究竟是哪里惹到了老人。 可是她不想被牵连到也错了吗?趋利避害是人之常情,知道可能会被波及,她稍微挪远一点不是很正常吗? 左恒想不通。 不仅是左恒想不通,晏横舟也没有想通。 “要是说话的是女娃娃,你会避开吗?”老人问他。 晏横舟想了想,诚实道,“说不准诶。” 他挠了挠脑袋,又补充一句,“但是我可能没有她想得那样快吧,可能想到避开的时候就已经”后面的话他就算没说,在场的人也能明白他的意思。 老人给了左恒后脑勺一巴掌,问道:“懂了吗?” “我都和你说过要大方些了,结果性子怎么还是这么独?” 女童这才明白自己到底是哪儿惹着了这位老神仙,虽然认为他教训的对,可总觉得他这样未免有些太苛刻较真。 “越是细微处,就越是能见得人心。”老人说,“你要是不好好正式自己的这个问题,大道途中迟早会给别人逮着机会踩下去。”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晏横舟适时补充。 老人两眼一翻也给他脑袋瓜子上来了一下,“就你有道理。” 左恒憋了好半天,终于从嘴里面挤出来一句,“我会尽量改的。” 她这种长时间养成的戒备和置身事外的习惯都快成为下意识的反应了,改起来真的没有那么简单,所以想清其中利害的左恒也只是说尽量——她总不能在做每件事情每个反应前都得想那么几下吧。 “提醒你而已。”老人哼了一声,拿起酒葫芦,“你自己心里面有点数总比没数好。” “等会你们不管听见什么,都不要说话,等人走了再问。”老人的神色突然严肃起来,有些匆忙道,“被问了也不要说话,特别是小晏遥” 老人的话还没有说完,林间突兀响起狐狸的叫声。 带着狐狸面具遮住半边脸的人不知从何处走出,身边摇曳着青色的荧火,他的嘴唇是涂黑的,整个露出的下半张脸在青光下妩媚又诡异。 现身时伴有狐鸣的男人笑得也像狐狸,嗓子发出的声音很明显是刻意处理过,飘忽尖锐到不像人声,倒像是狐狸叫。 “这是陶先生的这一派压的注吗?”他这样问,肆无忌惮地打量着晏横舟与左恒,那目光不像是在看人,“可否让小生近些看看?” 晏横舟被他的目光盯得浑身发冷,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左恒也有些不适,皱着眉,按下想要寻找东西阻挡他视线的冲动,端坐在那儿任他打量。 “能不能靠近你自己心里清楚。”对着突然出现的男人,老人并不像对两个孩子那样亲和古怪,而是冷硬异常,“你再敢上前一步,就不要怪我不给天面子了。” 男人桀桀怪笑起来,又换了个粗哑干粝的声音,“借余几个胆子,余也是不敢的,只是这种例行公事,陶君也不好拦吧。” 突然出现的男人身形飘忽而鬼魅,黑袍后拖着几根软绵绵的大尾巴,他支着下巴,嘴角的弧度意味深长也耐人寻味。 “还是说,这不是陶君这一脉的押注呢?不是的话,索性让余带走咯。” 男人说着就要往晏横舟抓去,他藏在袍子里的手指节奇长,指甲黑亮且尖细,半点都不像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章 篝火狐话 老人皱眉,上前一步拦住他形似某种兽类的爪子。他步子迈的随意,身形却如山岳一般稳当,更是死死扼住男人的手腕,既不让他前进半分,也断绝了他退后的可能。 男人面具下的碧绿眼珠一转,竖瞳中有流光闪过,出口又变成了妩媚的女声,“道君呀,看在仆要行公事的份上,就给仆个方便呗。” 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更是伸出未被束缚的另一只手想要抚上老人胸膛,笑得异常勾人,“仆也给你行个方便,如何?” 老人身子一侧,巧妙避开了疑似狐怪的男人试探,同时也反锁住了他的整条手臂,“这套就免了,我有几个问题要你交代,交代完再说其它。” 这位来自丛林深处的男人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相反是没了老人在身前的遮挡,他能够更好地运用自己在语言上的天赋来引诱那两个坐在火光前的小家伙——特别是晏横舟。 妖类的五感要比人类要敏锐许多,哪怕是隔着段距离,男人也能清晰感觉到书生打扮男童身上的奇异气息。 短短数秒的时间,男人再度改变了自己的声音,这次是个温柔得能滴出水来的女声。 “小郎君呀,可否告知娘子我你姓甚名谁,家住何方?”他,或者是她问道,转眼间变成了带着狐狸面具,鸦鬓朱唇,打扮端庄清秀的女子。 不但目睹声音和角色几度变幻,更是亲眼见证由男变女的晏横舟莫名涌上一阵恶寒,在男人这样问的时候,他比先前所感到的任何不好还要不适。 他赶紧低下头去,盯着窜腾的篝火,听着树枝受热的噼啪声响,心中默默回想着自己新读的一本山水游记,只想把这个诡异的男人赶紧无视掉。 本体能算得上是狐狸的男人对于能轻易蛊惑未踏入修行道路的孩童还是相当自信的,在晏横舟这边碰了壁后也不恼,反而是肯定了他身上一定有什么过人之处。 在男童这边吃了一鼻子灰的清秀女子把目标又转向了气息不显,平淡无奇的左恒,丝毫没有自己正在被人半擒着的自觉。 “小娘子,可以告诉姐姐我,你和身边这位小郎君叫什么,来自哪里吗?”他甚至自认为聪明的将这个无论哪里都透露出平凡气息的女童当作了突破口,“告诉姐姐,让姐姐好回去交差啊。” 晏横舟好歹还是不忍见,低下了头,左恒却是连眼皮子都没动一下,全然无视了他的存在。 完全没预料到左恒反应的清秀女子暗中咬碎一口银牙,差点觉得自己看走了眼。 这,怎么看对方就是个普通凡人,到底是怎么做到完全抗拒住他的魅惑的? 不管男人心中有多少心思弯弯绕绕,目睹他前后变化的左恒虽然表面没有什么反应——毕竟老人吩咐过不能回答对方,心中却起了惊涛骇浪。 和晏横舟在直觉警示下感到头皮发麻不同,在警醒戒备之外,左恒对男人还有一点好奇。 刚出歧县就遇到这样男变女的奇怪事情,外面的世界真的像老人说的那样,无奇不有啊。 连续两拨的试探都以失败告终,摇身一变又恢复成那副黑袍诡谲模样的狐魅却并未气馁,周身鬼火明灭,尽数朝左恒二人涌去。 他似乎忘了自己还处在老人的钳制之中。 “胆子大得很啊。”老人鼻间泄出一声轻哼,直接捏碎了男人的腕骨,“当老夫死的?” 男人吃痛,额前汗珠滑了下来。被捏碎腕骨对于他们这种境界的修士来说连芝麻大的小事都不算,但是擒住他的老人不但在他的那支道脉地位崇高,修为也高他甚多,全凭手劲的这一下虽然造成不了什么大影响,疼痛却是实打实的。 与此同时,尽数向左恒二人涌去的飘忽鬼火也被四处窜动的雷光击溃。 老人唇下的小半撮花白胡须无风自动,总是半眯着的眼睛也完全睁开来,不怒而威,“在老夫眼皮子地下还耍花样,真以为我一定给天面子?” “哪能呀,”那个尖细声音陪笑道,接着又是一个全新的,之前未曾出现过的女声,“这不是妾看道君这一脉的两个芝兰玉树实在欢喜得紧,想替道君测一测他们的能耐。” 他身后的狐狸尾巴悄悄勾上了老人的小腿,甚至还磨蹭了两下,“道君要问妾什么,妾身知无不言。” 他那尾巴还没蹭上几下,就被雷火给沾了上去,不但缠着老人的部分赶紧缩了回来,其它几条也规矩了不少,老老实实在化身成人的狐魅身后垂着,不敢再越雷池。 “天就算是能耐再大,也不可能会现在就和偷腥的猫一样寻过来,”老人淡淡道,“说吧,卖给你们消息的是我那一脉的哪个老家伙,还是儒脉那边的高层。” 男人咯咯笑了出声,以手掩面,露出黑袍下半截光滑如玉的手臂,“道君说笑了,既然是天,又怎么会连这个都不知晓呢?” 直到现在,他的一举一动中还是带有刻意撩拨的意味。 老人并未追究他含混的回答,而是沉稳道“你这样回答,我就当默认了,人选也就这么几个,回去之后我细细排查便可,不过” 说到此处,他刻意顿了顿,“你们玩你们的千秋局,又关老夫这单独一脉什么事情?” 老人真的动了怒,扯过男人的手臂,二话不说就向他的天灵拍去。 早有防备的男人柔若无骨,手臂像条鱼儿似的从老人手中花落,笑嘻嘻后退一步,身后狐尾一下子暴涨到丈余长,也完全松散开来,像活物一般张牙舞爪扫向四周。 空气一下子就冷了起来,坐在篝火前的两个小童哪怕是烤着火也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幢幢树影也皆化作鬼怪,树枝颤动得诡异,林间的婆娑月光更是黯淡了大半,有凄厉叫声此起彼伏,叫人不寒而栗。 “啧啧啧,何必非走到这一步呢?” 怎么说也要把上头交代的任务完成,软的不行就来硬的呗。仗着自己过人的逃命手段,男人也一改之前的曲意迎合,张扬起来。 道君又怎么样?在天面前,照样得按照天的规矩行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一章 天意?天弈 老人对他这副嘴脸相当不屑,又好似早有预料,嘲笑道:“这么快狐狸尾巴就藏不住了?” 既然都自诩是“天”了,怎么可能面对冷脸还一直和和气气隐忍不发。 男人现在这个样子要比先前少了几分故作的阴柔,倒让老人高看了几眼。 修行越到后面,人和人之间的实力往往差的不是天沟地堑,而是只那么小小的一步,但一步之遥之间又隔着遥遥山海遥不可及。 论修为来说被大半个山上恭恭敬敬称上一句“道君”的老者要整整高出狐魅化身的男人一整个大境界,实力在身,自然不用刻意提防他那些诡异下流的小手段,可是晏横舟和左恒还在那儿坐着,老人自己倒是不要紧,身后这两个小家伙要是真的有了什么闪失,他可怎么也没地方后悔去。 所以,哪怕老人境界实力都要更胜一筹,有身后两人的牵挂,反而有些束手束脚,只守不攻,半点都没露出那手剑走偏锋恣意汪洋的五雷正法,只是以拳脚卸去男人袭来的力道。 也正是瞅准了老人心有顾忌这一点,男人出手越来越肆无忌惮,招招都不是面向老人,而是被老人护在身后的两个小童。 泥人尚有三分火气,何况本来就是个暴躁脾气的老人。 终于憋不住的老人指尖隐有雷光闪现,朝天一指便有数道落雷降下,落地立炸,男人几乎每动一下脚边便会有惊雷炸开,雷中非带有罡烈之气,还有老人特有那股子狂意,这样带有强烈攻击性的警告逼得他一时不敢妄进。 “不就是问个名姓来历好押注,道君何必这般咄咄逼人。”男人又开始好心劝解,“就算你现在拦着,他们日后还是会被人所知,你能护到几时?” 他说的确实都是实话,也有示弱的意味在里头,要是换个人说不定就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偏偏他面对的是坦言过一身本事唯有护短最长,又不是很能看惯这种风气的老人。 老人强硬道:“护到护不住为止。” 怎么也听不懂老人和这个妖怪话中交锋的两人只能干愣着,特别是晏横舟,坐在那儿单纯被护着觉得良心不安,又唯恐乱动给了对方机会,也不知如何是好。 而从打斗伊始便目露犹豫的左恒此刻也有了决断。 她的手探进了腰间的荷包里头,那里有一柄金光闪闪,可以克制魑魅魍魉的小剑。 左恒不确定这个活脱脱就是狐狸化身的男人到底是不是老人说的天性属阴,但是她觉得这或许是那么一个机会。 她捣了捣晏横舟,给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稍微往旁边挪一点,不要挨自己挨的那么近。不明所以的晏横舟刚想开口询问,想起老人的叮嘱后又慌忙捂住了嘴,乖乖给左恒挪出了个位置。 这时老人和男人的谈话再度有了火药气,老人讥讽男人到底是摆脱不了狐狸天性善变犹豫,连做个任务都不利索,一下子就踩到了痛脚上。 男人身后狐尾再度暴涨,狂乱挥舞,小半击向老者,大半则是朝左恒二人掠去。 一旁时刻关注两人动向的左恒瞅准时机,迅速向前小跑两步,朝地上一翻,手中灿金小剑顿时化作三尺利刃,利落砍向老人跨步欲拦的一根毛绒尾巴。 咣当,是金石相撞短兵相接才有的铿锵之声。 对方尾巴上的巨力震得左恒整个手臂都发麻,险些握不住剑。但她还是坚定地抵住并将剑压了下去,终究是砍进了皮肉里,她自己在手臂脱臼的同时虎口也承受不住股大力撕裂出血。 在男人恼怒,巨尾击石土地崩碎的那一瞬,老人已经像拎鸡仔似的飞速提起左恒跳开,又回到篝火处顺势横抱起惊愕的晏横舟,往后退出数丈远。 “滚吧。”老人说,顺势而行干脆果决,“能有东西交差就滚吧。” 男人玩味看一眼左恒,嘻嘻一笑,顿时化作青烟散去,林中阴冷压抑也为之一空,篝火也重新跳动起来。 “你怕是不要命了。”老人的话里虽有呵斥意味,倒没有多少要动怒的意思,放下两人后,他甚至是重重拍了拍左恒的肩头,对她竖起大拇指,笑道,“不过很不错啊!很有胆子!” “可惜这把小剑是废了。”他话锋一转,又有些惋惜,“我身上难得有件算是正经的玩意。” 老人方才只凭借自己护住二人而不动用的原因很简单——身无长物而已。不是所有的道家炼气士都像多宝阁那样,随手一掏就是百八十件宝贝的。 不过按照晏横舟的天运,老人觉得他这个软绵绵的小徒孙日后说不定能出去气死多宝阁那群用鼻孔看人的家伙。 左恒看向她手上的灿金小剑,发现它已经失去了光泽,方才砍入尾巴的地方更是直接变成了乌黑,分外显眼。 “不能用了吗?”她有些惋惜。 “大概只能变大变小当普通的剑耍了,毕竟是快要通天的大妖怪,这种东西也就最多让人家愣个神。”老人含糊道,“不过也是你莽撞了这一下,不然我们一路上还不知道要和这只狐狸精纠缠多久。” 晏横舟颇有感慨,“原来真的是狐狸精啊。” “师祖,他到底是什么人啊?”他接着问道,觉得男人来得奇怪走得也奇怪,“怎么没头没尾的?” “想知道?”老人挑眉。 晏横舟点了点头,左恒这时已经从袖子上扯了块布草草包扎好伤口,望向老人的漆黑的眸子也带着点探究意味。 “是天弈啊。”老人叹了口气,说出名字后便不知道该从何讲起了。 能长见识是好事,但两人都还小,在知道越多的同时也会逐渐了解到自己未来可能会有的艰辛。 压力太大容易把人整垮不说,有了负担,那份纯粹的求道之心或许现在还能坚定,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到后面,越是可能会将一切心障的根源追溯到今天。 彻底把人瞒在鼓里的后果也和这个差不多,确实有些让人头疼。 “天意?是帝王顺天意从事的那个天意吗?”晏横舟反应很快,“那好像是真的很有来头诶。” 老人沉吟一声,“不,是弈棋的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二章 听老人缓缓道来 “赌坊你们总知道吧。”老人斟酌道,“天弈有点像赌局庄家的意思,不过要比当庄家复杂的多,自己也不下注,主要是在各式各样的下注人之间散布和打探消息,让他们彼此了解,从而让赌局变得更为复杂。” 晏横舟不解,“棋局为之弈,师祖这样说,叫天赌这个名字不是更妥当吗?” 老人拍他后脑勺拍了个空,“你哪儿来的那么多废话,学学女娃娃,好好听不成?” 说完话往旁边挪了挪的小读书郎也松了口气,还没庆幸呢,老人结结实实又给他来了一下,“问这问那,我和你说赌棋你听过?” 赌棋没听过,只知道君子对弈落棋无悔的小读书郎老实摇摇头,顺势问道:“什么是赌棋?” “有君子下棋,也有赌鬼下注。”老人缓缓说道。 “赌棋就是屋子里头两个人在下棋,通过传递,在外面的同时把棋路张罗出来,公之于众。一开始是为了让更多的人能够事实猜测棋局的走向,到后来,就成了里头落子,外头压注。” 老人有些口渴,掏出葫芦喝了口酒,继续道:“但这样的赌棋只盛行在凡人之间,最多赌些金银财物,歧县这样的小地方虽然见不到,那些大都城却盛行得很。炼气士就不一样了啊。” 他说到此处便停了下来,两个小童被他的语气感染,也不自觉屏住呼吸凝神细听,一时周围静到只剩下树枝炸裂的噼啪声。 被勾起好气的晏横舟心里和猫挠痒痒似的,老人却不肯开口说下去了。 左恒也好奇炼气士赌的是什么,她觉得可能是庚金那样的宝贝,但老人不说,这个猜想也就无从印证,也和晏横舟似地眼巴巴盼着。 老人不是不说,而是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在不牵扯太深的情况下继续把话讲下去。 太浅则惑,太多则执,就是这么个简单的道理。 “炼气士之间不是什么都能叫博弈的。”谈起这个话题,便是老人也不免神色凝重,“牵涉到一般的个人或者门派利益只能叫做赌局,赌局有大有小,上至圣人下达普通修士,都能主动参与。” “可是博弈不一样。” 老人喟叹一声,“博弈可厉害了,关系到一教未来兴盛,一域千年独尊之道统,无论身份如何,都是棋盘上的落子,一举一动皆为局势所制,不能自主。” 这话一说出口,老人便停不下来了了。 “你们两个也好,方才的那只狐狸也罢,甚至是我,小晏遥的先生,还有那些去歧县的人,都是棋盘上的落子。唯一区别不同的就是,我和他们在身为棋子的同时,也是下棋人。” 左恒觉得老人所指“他们”的必是李修宜李先生和不知名道士无疑。 “就像是局中局一样,我们安排人手,让事情的发展有利于自己势力的传承和发展,但同时,我们的行也是受着其它制约,按照一定的规则行事,也是和某个存在希望的那样按照一定的轨迹在前行。所以说呐,你我俱是棋子,不过是所在的局不同而已。” “天弈呢,就是在这样的博弈中扮演那些催人压注角色的一群人。” “可是师祖你那么厉害,都已经是下棋的人了,为什么还是在局里?下棋人不是一般都在局外观势吗?”晏横舟疑惑。 老人只笑笑不说话。 他没有说的是提出疑问的晏横舟自己,甚至是一旁看起来毫无关系的左恒,都是未来百年甚至是千年天下这座棋盘上被倾注心血的落子。 他们若是一路高歌扶摇,有望大道,那么把注压在他们身上的无论个人还是势力,都会得到巨大的好处,有荣俱荣,反之,也是损则俱损。 他更没有说,迫使他身在局里的不是什么人,而是真正的天,真正的道。 如果把一切明明白白全都摊开来,这两个都很聪慧的孩子固然能够迅速成长为大人,但这种类似拔苗助长的方式是老人怎么也不愿意见到的。 ——少年人,就应该有少年人的意气,像个少年人的样子才好,这才是道法自然。 所以他只是笑着打趣晏横舟,“一山还有一山高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明白,还说自己用心念书,也不羞脸。” “那我也没见过更厉害的人啊。”晏横舟争辩,“不知者无罪。” 轻轻松松就变出山水风光,用雷电逼退狐妖,不是厉害是什么? 老人对他这话还挺受用,满意地摩挲两下下巴,眯起眼睛道:“至少在南域这片地方,比我厉害的人是不多咯,开教立祖的圣人算几个,天生大造化的算几个,其它什么神仙老祖圣人,谁也不敢轻易在我面前放肆的。” 圣人还有这么多啊?晏横舟傻眼了,算上勉强能算上的朱先生,扳着手指头也只数出了五个。 老人撇撇嘴,“圣人多着哩,可值钱的不是圣人,是能够称祖,开一脉之先的本事啊。就拿你们儒家和我们道家来说,修为到达我们所说圣人境界的虽然不多,但也绝对不少,就比如我也能算一个。” “那师祖可厉害了!”晏横舟眼睛发亮,“和孔圣人比呢!” “认认真真拿我和那位比,你怕是要折煞我。” 老人苦笑,他嘴上一口一个“你们儒家圣人”,不过是门户兼之大徒弟弃道学儒的小小怨气,也就真的只是喊喊而已。 “被供奉在庙里头的才是真正的圣人,像师祖这种的,虽然也是圣人,但只是圣人这个境界而已,本事更是差庙里头的那些远了,能和你们孔圣人相提并论的是我们道家的三清祖师,我给人提鞋都不够格啊。” 莫名觉得戳到老人伤心事的晏横舟憋红了脸,“师祖已经很厉害了。” 怕老人不信似的,他又飞速补上一句,“真的!” 老人心想活了这么多年,还要靠你一个小毛孩来安慰我不是白活,但还是有说不出的欣慰——瞧,我徒孙还是懂事啊。 就是不知道被二徒弟带着修行的那个小的怎么样,也不知道是避着谁,这么久了,他到现在还没见过人长什么样。 叫什么来着好像是王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三章 香火 且不论老人想到什么,一旁细听的左恒却是有些糊涂了,歧县以前也有座小庙,在山脚下,供奉着后山的神仙。他爹以前每次上山采药之前都要去拜上一拜,有时候则是匆忙进山由她阿娘代劳,她自然也去过。 后来那座仅仅有人高的残破小庙在山洪里毁了,也没人想起来去修,她也就渐渐忘了这座庙的存在,如今又听老人提起,被供奉在庙宇里是件相当了不得的事情,茫然得很。 被供在庙里头的都是那么厉害,那天底下得有多少厉害的人物啊。 眼前这位挥手就能招来惊雷一下把地面砸出多大个窟窿的老人居然还不算什么,那真正厉害的人,又该有多大的本事呢? 直到老人狠狠朝她后脑勺敲了一巴掌,瞪眼道:“瞎想什么呢瞎想,庙和庙能一样吗?” “你们歧县这种小破地方,就算那个小破庙还在也成不了气候,多少年都不一定能凝聚出个香火小神的影子来。”他自顾自道,“哪有那么容易的事儿,真有那么容易三教也不用一直争到今天了。” 晏横舟读书多,书上也有不少内容是讲宗庙祭祀一类,自然也不像左恒那样纠结,与左恒不同,他关注的内容是在“香火”上。 “香火小神是什么?和师祖你们不一样吗?” 对这位求知欲称得上十分旺盛的未来读书郎来说,香火小神是个新鲜的名词,提出这个词的又是自家师祖,更是不用担心贸然的问题,索性就大大方方问了出来。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问了,轻车熟路呀。 左恒见晏横舟主动问出口,也就默默咽下未出口的疑惑,竖起耳朵听老人接下来会如何解释。 “这可就牵涉的比较广泛咯。”老人刚好也不想在继续下去方才的话题,左恒和晏横舟相继接过话茬他自然乐意。 “要是真的讲起来,还要从为什么会有炼气士,有妖魔”老人和讲故事似的开口,一下子就吸引了两人全部的心神,偏偏卖关子不肯继续往下说。 老人微微一笑,耍了个坏心眼,“故事太长,我还是不说了,渴了你们也没钱给我买酒喝,不划算不划算。” “香火小神呢就是指受多了人们的供奉,在被供奉的那个物品上受愿力影响生出来的意识,有点类似动物开了灵智变成妖怪,但比起能够自觉修炼的山精妖怪要差远了。” 老人语气中颇有看不起的意思,“实际上这些香火小神,甚至是更大一些,像什么河神山神,还有地方供奉着的城隍爷和不知名的菩萨这种,虽然都是神,但其实只是被束缚住的可怜鬼而已,神仙神仙,神哪有仙逍遥自在。” 从来神仙两个字都是一起叫的,可听老人的意思,神和仙似乎完全不是一回事。 这时老人又道:“我这么一说又给说麻烦起来了,算了算了,反正你们总会知道的。” 他又不打算再讲下去了。 听得正入神的晏横舟脸上的失望之色还没有来得及露出,有些怕麻烦的老人摆了摆手,“香火小神呢,因为香火和供奉诞生,也被香火和供奉限制,一旦失去了人们的供奉,就会变得越来越弱小,到最后甚至会消失,等到人们又把这事情想起来,又立起神像,再过很多年之后,香火里还是可能会出现一个小神,但早就不是之前那个了,就是这样一个东西。” 晏横舟心肠本来就软,坚信遇事要有恻隐之心,而这样的事情老人语气偏偏平淡到好似不值一提,这样的反差使他不自觉面露哀戚,声音也有些低落,“生和死都不是自己的,那不是很可怜吗?就没有什么办法?” “不然他们保佑人做什么?不就是为了让人觉得他们有灵,让人继续供奉他们吗?”老人有些讶异,“这就是一个交换,凡人的供奉和香火让他们能够生存修炼,他们则用自己的法力给人们祛点小病小灾当回报,再清楚再公平不过了。” “而且你不要就觉得被限制着可怜。”他好像又想到了什么,告诫晏横舟道,“人有善恶之别,炼气士有好坏之分,这些所谓的神更是有正邪之论,正神就像我刚刚说的那样,依靠香火行善,与人的供奉更像是交易,恶神就不咯。” “为了那点香火,恶神可是什么都干的出来的,仗着自己的那点法力在他被供奉的那块地方胡作非为,人们若是不按时烧香供奉,轻则病祸重惩戒重则家破人亡,就这样,你还要同情吗?” 晏横舟有些犹疑,“人性本善,总不能一开始就是恶神吧如果是事出有因,能够改过向善,那我还是要同情他的吧。” “可恨者必有可怜之处吗?说不定你以后遇到未必是这样想。”老者没有继续和他纠结这个问题,毕竟晏横舟的路是他自己的,判断也是他自己的。 长辈的存在最多是为了引导,要是过多干涉,干脆连后辈的修炼自己上得了,还要后辈自己努力干什么。 晏横舟这次回答很快,“那就等遇到再说!”是善是恶又不是光说出来的,以后要是遇到了这样的邪神,他相信自己一定能有个公正的判断。 老人这次没有再拍他的脑袋,而是摸了摸他的头,笑道:“行啊,那就看你的了。” 这边气氛融洽,从方才起就默不作声的左恒额头却有汗珠不断滴下,她下唇咬得死死的,体内气血翻涌,相当痛苦。 女童脸上表情不断变换,气血不稳加上心绪如麻令她腹中如同火烧,差点闷哼出声。 假如歧县的那个小庙里面那个时候是有老人说的香火小神的,她家又那么勤奋地供奉,那么她爹当初进山采药,会死在那场突来的瓢泼大雨引发的山洪里头吗? 如果当初她爹没有死在山洪里头,她的阿娘会死吗?那她会不会也不像现在这样,而是和家里头的人在一起好好过日子? 左恒不知道。 而注意一直放在晏横舟身上的老人明锐觉察出不对,一声大喝,当机立断按向女童眉心。 “心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四章 一波未平 随着老道人一声大喝,左恒眼前一黑,随即感到一股泉水似的冰凉自眉心缓缓渗入,人也从那种焦灼浑噩的状态之中抽离出来,倒吸一口气,浑身脱力仰倒在地上。 老人随着蹲下身来按住她的手腕,神情凝重。 那只狐狸欲探明两个小童底细的期间自己也一直在严守,也小心翼翼提防着对方的阴招,只是没想到谨慎如此,还是让对方钻了空子,下了个小小的绊。 只是老人想不通到底这个小手段是他什么时候耍的。 问话的时候不可能。 那只狐狸之所以能有问话的机会不过是老人有意试探两人心性,是否会被妖类阴物的惑神术所迷惑,就算对方段位高两人不足以抵抗,老人也有办法在他们出口之前让他们清醒,以免被套了话。 可如果不是在问话的期间趁机使的小手段,又会是什么时候呢? 老人想来想去,觉得只可能是在左恒挥剑砍向狐狸尾巴的过程或者是砍到他的那一瞬间,这样一来,男人消失之前的那个诡谲笑容和看过来的玩味眼神也就能够解释的通了。 如果不是今日所谈突然搅动了女童的心事,这个隐患还不知道要埋到什么时候呢。修炼是搭建万丈高楼,越是到后面,一不小心从楼上失足都有可能,更何况是在建楼的伊始就垒了快随时可能崩碎的石头。 从楼上跌落下来,犹有可能抓住救命绳索,自半途重新爬上去,根基不稳,整幢高楼崩碎,什么都压在一堆碎石下面了,光有大毅力还不成,非得气运毅力兼具才有机会翻身不可。 这个绊子下得叫人看不出一点端倪,如果不是突然爆发,更是无法检测出来。 只能说到底是狐狸,还是谨慎狡猾啊。 老人叹了一口气,刚好牵扯到女娃娃的心结所在,约莫是不幸之中的万幸了。 左恒轻哼一声,四肢像是灌了铅一样,抬了抬手指还是没能从地上爬起来。 “别动。”老人叮嘱,“你此刻力竭,内息紊乱,如果妄动,之前练出来的那点气就全散了,功亏一篑。” 左恒闻言不敢妄动,只躺在地上慢慢调整自己的呼吸,脑子里还是有些乱糟糟的,不清楚为什么好好的变成这样,分明上一秒她还在想山神的事情 接下来就左恒一时之间竟然想不起来自己究竟想了什么才会突然觉得痛苦无比,心如火焚。 老人招招手,示意面露焦灼的晏横舟到他旁边来,“放心,女娃娃没事的。” 他搭上晏横舟的手腕,凝神细观他体内状况,唯恐来自天弈这个黑心地方的狐狸一下黑手就是同时下了两个,同时他也没有放松对左恒的注意,问女童道:“在这之前,你想了些什么?” 女童不自觉咬了咬下唇,轻声道:“我在想爹娘和香火小神的事情,然后就不知道了。” 老人一愣,随即了然道:“原来如此,那这也不算全然的坏事。”说着他松开了搭在晏横舟腕上的手,双掌一压,按向左恒的丹田处。 “那鬼狐狸八成是在你接触到他的时候顺手种了个小小的业,业障最是能困人,你心中本就有执念不散,牵扯执念,爆发也是正常。”老人悠悠道,“如果上前的是小晏遥就不一样了,小晏遥没什么执念的,胆子是不大,可凡事都能看开,这样的小手段等同是虚设。” 晏横舟松了口气,继续发呆想老人刚才说的圣人和香火的事情。 “我刚刚不应该上前的。”左恒突然认真道,“就算你在也是太冒险了。” 她方才之所以上前,一是因为想,二是因为有实力莫测老人在,就算不成功也不会死。 但是老人只觉得她果然是古怪的犟脾气,再怎么说还是轻易改不过来,非得以后撞了南墙才知道回头不可。 他按在女童小腹上的手有一瞬的抽离,神色也扭曲了一下。 这位来自风雷崖的老道君顾及她内息紊乱情况不佳,硬是按下了想要朝女童脑袋上拍巴掌的,继续为她调理内息。 “不过也不是全然坏处,此后你知道了自己心结所在,注意防范,遇到类似的事情也不会像今日这样全无抵抗,来日证道之时也好开解。” 道心有破绽不可怕,可怕的是自认道心圆满。 左恒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叮嘱完后,老者随即就骂道:“还有,做了就不要后悔,要么就谋定而后动要么就什么也不要想凭借心意上,修炼这条路上最怕的就是犹犹豫豫,你刚才上前不就很好,剑修就应该像剑一样。” 老人可以顿了顿,“出了的剑哪里还有再有收回去的道理!” “屏气!”老人道,女童下意识按照他的话去做,感到四肢酸麻顿消,有之前所感受过的那股子气从丹田处涌出,如同是新芽突破冻土,带着勃勃生机在脉穴之中游走。 “祸兮福之所倚呀。”做完一切后老人收回手,捋起胡子,“之前你练的那套东西也差不多到了瓶颈了,刚好野狐狸来了这么一下,让你气机在体内乱窜的同时也扩开不少经脉,我再搭上把手,理所当然呀。” “女娃娃,你以后就能被叫做炼气士了。”他笑眯眯道,在左恒一个鲤鱼打挺起身的时候直接拍上了她的后脑勺,力道比之前还要大上几分,总算是把之前心里头那口气给抒了出去。 神游的晏横舟蓦然抬头,“那你以后就厉害了啊,左恒!” 他眼中是全然的欣喜和高兴,仿佛成为炼气士的是他一样。 “你当了炼气士,是不是以后就有空跟我念书认字了!” 左恒摇头,“不行,我得更加努力修炼。” 晏横舟吃了一鼻子灰,还没苦口婆心劝上两句,老人的巴掌已经拍了上来。 老人这次没有拍小读书郎的脑袋,而是拍向了他的肩头,训道:“你呢,你就没点想法?李修宜就没有教你修炼?” 他这话教训的真心实意,修炼和学问一样,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晏横舟的本身又不是那么高,如果不发奋敢上,修为太低,以后落在同代后面倒没什么,遇上心狠手辣的,怕是会有性命之危。 晏横舟如果能有左恒一般的修炼勤奋,老人也就不会说什么了。 “可是先生让我做我想做的。”谈到自家先生的读书郎笑容腼腆,一点高远志向也没有,“我觉得读书就好,其它顺水行舟就好,我也是这么想的。” 老人气到摔了腰间的酒葫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五章 一波又起 哪怕是老人再怎么想要拉着晏横舟谆谆教诲他修炼的重要性也不得不屈服于现实。 晏横舟毕竟是纯粹的文弱书生,白天赶了这么多路后晚上又算是受到了惊吓,之所以强撑着倦意还是因为不放心,眼见无事,火堆又把人烤的暖洋洋,眼皮子很快就重了下去,和小鸡啄米似地点着头。 左恒则是迈入了修炼的门槛,精神状况好得很,甚至言出必行,当下就跑到旁边一板一眼地练起了谢兰芝传授的剑招,连觉都顾不上不睡。 只留下老者一个人坐在篝火旁,在两人之间来回看了又看,寂寞地小口抿着酒。 喝酒的老人心里相当不是滋味。 甚至埋怨起了自己那个只管收不管教的大徒弟。 而被他埋怨的大徒弟,正穿着一身风流青衫,身后牵驴,手上捧书,低头走在大隋最繁华的洛邑城中。 洛邑是天子脚下,辉煌气派自是不必说,就连规矩也要比别处奇怪一些,就比如一个月只能开一次夜市,明明能够横贯东西两街偏偏中间的那条大道上给做生意,暖黄的灯光中,这条本应该横贯东西的绸带就好像被硬生生从中间切掉一快,偏偏又整齐得很,让人挑不出错。 而青衫的前任教书先生李修宜,就走在由东向西的这条路上。 夜市还远远不是歇的时候,街上的吆喝叫卖与行人嬉闹谈论之声络绎不绝,更有垂髫孩童在街上四处奔跑,热闹得很。 年青的读书人全神贯注地盯着手上的书,没有抬头看路。 他牵着驴,从人群之中走来,可是周围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甚至是那些满大街乱走的孩子也下意识避开了他的一小块地方。 他从人群之中来,亦是要到人群之中去,可他只是观赏这些热闹的过客。 年青人面带微笑走过了这一场热闹,听见了小贩的吆喝声,听见了男女甜蜜的情话,听见了父母的训斥,也听见了孩童的嬉笑。 更远一些,听到的则是仁君治世和百姓无忧。 于是年青的读书人笑意更甚,面有春风,就这么走到了东街的尽头,静静站在灯火阑珊处看了西边的繁华很久。 这期间陆陆续续有人从东街溜达到西街,也有肩挑小玩意的贩子在两街之间往来。而他只是静默站在那里,又回头看了一眼东方。 “也是时候了。”读书人这样说着,牵着驴走上了朝北而上直通内城的那条宽阔官道,官道上不时有整齐的兵卫列队巡视。 这些守在皇城的兵卫日夜巡逻的意义正是保卫当今圣上的安全,更是经过特地训练,每个都骁勇过人,忠心耿耿。 可读书人牵着头驴子,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在夜里走在朝内城的道上,他们也忽视了读书人的存在,没有上前询问他的打扮与来意,更没有拦着他,阻止他再朝前迈进。 青衫读书人走到气派的朱漆大门前,大门自动打开,仿佛是在表示欢迎。 内城的门有三个,大臣上下朝从两旁走,只有皇帝才走中间。 而主动为读书人而开的那扇门,最中间。 他牵着驴走了进去,一路目不斜视走向了用来上朝,在黑暗中仍然金光闪闪的辉煌大殿。 殿内有烛火长明,大隋的君主朝服未脱,正焦急地在殿内踱着步,与左恒算不上面生的大隋王爷楚争也在。和名为隋恬斗的帝王不同,他显得十分淡定,甚至还有闲心朝白玉杯里倒着琥珀色的酒。 殿内不止是他们二人,还有官员打扮的儒士,腰佩双剑的斯文中年人和捧着一块糖糕埋头慢啃的孩童。 “这不是来了。”楚争道,将手中的那壶酒收了起来。 随着他刚落的话音,青衫书生和他身后的那头驴上了殿。他微笑着朝这位大隋王爷点了点头,道:“楚兄好久不见。” 接着他看向了面露焦灼的大隋皇帝,“我既然来了,就说明立场不变,圣上大可不必担心。” “那剑的事情呢?”随恬斗问道,“先生此前不是说过那把剑会归我大隋吗?” “剑是利器,更是杀气,用它来镇一国气运可不行。”李修宜微笑道,“先前的树种已交到王爷手上,找几位农家的修士催生后植于皇城中央便可,虽不能保证生生不息,数百年的欣欣向荣还是可以的。” “原来那个女娃娃真的是你的人。”大隋王爷了然道,“我就说哪有那么好的事情,原来你早就算计好了。” “走一步看一步罢了。”年青读书人并没有否认,而是转道:“大隋早有兴兵的想法,有些事情也确实不能用怀柔的手段,但可否请在坐诸位等到那把剑出来之后再考虑征战的问题。” “难道先生不想看到我儒家的文庙立在大隋的每一个郡县了吗?”官员打扮的儒士急急问道。 李修宜反问他:“何出此言?” 第一次和这位传说中的人物答话,官员还有些紧张,“周围几个国家只有大隋一直尊儒,现我大隋国力强盛,而刚好其它几国国力空虚,联盟也被我大隋的王先生巧妙化解。” 他说着看向身佩双剑的斯文中年人,恭敬介绍道:“先生,这位是我大隋最顶尖的谋士王羽先生。” 李修宜朝他拱手道:“原来是纵横一脉,久仰。” 斯文中年人拱手回礼,“李先生,是我久仰你才对。” “客套话就不必了吧。”李修宜道,“一怒而诸侯惧,安居而天下息,能有先生这样的人佐力是大隋之幸,能与先生在同一盘棋上,也是我之幸啊。” 不等唇下一抹山羊胡的斯文中年开口客套回去,他又开口道:“我之所以建议大隋不要过早兴兵,是因为在剑出世之前,以及出世后的一段时间之内,山下山上,都会有一番变动。” “接下来会是一个风云盛世,也会是一个乱世,与其过早显露锋芒争做出头之鸟,不如浑水摸鱼养精蓄锐,当笑到最后的猎鸟人。” “那剑?”随恬斗仍是有些不放心,“落到旁人手上也没关系吗?” 这位来自天底下最大文脉的读书人莞尔一笑,声线清朗:“剑啊,在我将来的小师侄手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六章 入梦 哪怕尊贵的大隋君王再三盘问,读书人还是没有说出的那位小师侄是谁,只以天机搪塞了过去。 “天机不可泄露呀。”他这样说着,俯身朝手上捧着糕点的小皇子眨了眨眼睛,“小殿下怎么看?” 塞了一嘴糕点的小皇子一愣,嘴中含糊道:“啊?这是你们的事情,我有什么看法不看法的。” 他会在这里,纯粹是因为被随恬斗叫来日常训斥后随恬斗忘了让他走。 随恬斗面露尴尬之色,开口打哈哈道:“稚童之言,稚童之言,李先生莫要放在心上。” 李修宜却是笑了,“哪儿的话,小殿下本分知礼,将来会是个仁君啊。” 被训斥惯了的孩童乍闻夸赞,睁大一双眼看向面带春风的青衫先生,好感顿生。 他不知道这个让自己印象中最最权威的父亲以礼相待,让一屋子人等了不少时间的年青人是谁,更是不清楚年青先生说出的话代表什么,只觉得这个人让人打心眼里亲近,怎么也讨厌不起来。 小皇子决定将来自己登基,一定要让这样的先生当顶大的官才好。 他心里想着有的没的,随恬斗却是呵斥道:“怎么学的规矩,还不谢谢李先生!”随即又苦笑,“先生谬赞了,我不求仁君,只希望他能不要败掉我大隋基业才好。” 大隋皇帝女儿生了不少,儿子却只有正宫所出的这一个。 小皇子偷偷瞄了一眼自己的父亲,囫囵吞掉手上的糕点,又胡乱在袖子上擦掉沾上的粉,这才有模有样地学着大人朝年青先生行了一礼,张口,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随恬斗恨不得自己代替这个不成器的儿子上阵,一旁几人,包括平日里最是严肃的儒士官员在内,却是会心笑了,其中又以楚争笑意最为明显,甚至笑出了声。 不能朝左膀右臂肱骨之臣发脾气的随恬斗只能狠狠瞪向自己的儿子,眼神催促他快说些好话收场。 不明不白又遭了父亲不喜的小皇子更慌了,牙一咬眼一闭,索性痛快道:“先生是好人,我,我以后会让你当顶大的官的!” 一室笑声,大隋除了打仗以外不管任何事的王爷和兵痞似地吹哨鼓起了掌,李修宜更是乐不可支,只有向来给人威严果决印象的随恬斗恨不得找个缝隙钻到地里去,免得见到这个逆子在这儿丢人。 让李修宜当官?小兔崽子,你爹我都没这样的能耐,说出来也不怕别人笑话!随恬斗一肚子火窝在肚子里发不出,只能憋着,打算等人走后再将人好好教训一顿。 “当官可不成。”读书人摇摇头,“我有更重要的事情,不过” 孩童的眼睛在一瞬的失落后又重新亮了起来。 “我有个徒弟,如果他以后想的话,或许能给你效上几年的力。”读书人如是说道,想起了自己乖巧老实的小徒弟。 随恬斗实在看不下去了,相当粗暴地将孩童拉到身后,朝年青人拱了拱手,“我代犬子先谢过李先生了,犬子年幼,失礼之处还请先生海涵。” 在自己随恬斗看不见的身后,小皇子朝他的父亲吐了吐舌头,有些不满。 在场的除皇帝外都是有修为的人,自然将他的小动作看得一清二楚,心中对于将来天子的心性也多了几分考量。至少目前来看,小皇子还是不错的。 当然,他们的这些心思父子二人不知道。 李修宜勾了勾手,那头停在殿外的驴走了进来,乖乖任他牵住缰绳。年青人拍拍自己这位伙伴的头,转身道:“颜先生还有交代,就不多叨扰了。” “希望大隋在此期间能韬光养晦,不要因一时之利而失去先机。” 读书人交代完最后一句话后,青衫在夜色之中渐渐隐去,驴蹄声也变得声不可闻。 他从东边来,离开的方向却是西边。 走在繁华灯火中的读书人面带微笑,突然对接下来的旅程有些期待。 西边有什么呢?有狂沙万里,行者拄杖,一步生一莲,落下慈悲满地,万千佛果。 不过在此之前,他还得给自己的小徒弟托个梦。 按照自己那位老师说一不做二的脾气,他们应该已经离开歧县,遇上某些不速之客了。既然已经入了局,那以后每走一步,就要更小心谨慎才行。 普通的下棋,走错一步是吃子;和老天爷c和天下大势下棋,走错一步,可是要死上不少人的。耗损与牺牲无法避免,但读书人哪怕在怎么学圣贤大道,学仁学义,还是有那么一份私心在。 对于将来一定会发生的事情,他希望自己的学生能提前知晓,有所防备。 青衫占尽了半数风流的读书人身前有长卷散开,在长卷上轻轻一点,从袖中掏出一方朱红小印盖了下去。 然后,晏横舟便在梦里遇见了自己心心念念的李先生。 李先生身旁是苍翠老松,坐在一块巨石上,笑着朝他招手。 读书人和古松相映成画。 晏横舟下意识就想撒开腿跑到自己的先生旁边去,迈了两步才觉不妥,站在原地理好被步子扯得有些乱的衣衫,小步快速走了过去。 “见过先生。”小读书郎声音中是怎么也压抑不住的喜悦,也想起来被他忘在脑后的一件事,“上次我在县口见着了神龙,捡到半截木头,我觉得你会喜欢就带回去了,你什么时候上我家去取呀?” 李修宜示意他坐下,手朝空中一探,小读书郎看着无比眼熟的半截枯木就被他轻松举在了手上。而后他眨眼,对自己的小徒弟笑道:“取来了,等我做一盏琴再把它送给你。” 晏横舟小声道:“可是这是我送给先生的啊。” “所以我给你一盏琴当回礼啊。”李修宜抚上他的头,手中又出现一副拿红线系好的画卷,“拿好,以后书一类的,摊开放进去就好,这样不累。” 晏横舟小心翼翼接过画卷,横竖不知道往哪儿放。 李修宜让他起身,又把那幅空白画卷拿了回来,半斜,像是系剑一样系在了他的身后,打量道:“这样好看。” 晏横舟耳根子泛红,和吃了蜜糖似的,嘴角怎么也压不下去。 “现在,我要和你说一些事”年青的先生认真道,看见晏横舟这个样子又有些忍俊不禁,“怎么还是这样怕羞,老人家没教训你?” “教训是教训了”晏横舟挠挠头,十分不好意思,“很难改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七章 背着山水上路 “如果你觉得这不是什么缺点的话,那就不用改了。”李修宜莞尔,“老人家不过是怕你日后吃亏。” 晏横舟重重点头,笑容中仍是带着点赧意,“恩!” “先生找我到底是有什么事情啊。”他问。 晏横舟其实有很多话想说。 如果先生找他是为了看看他的近况,有没有认真读书,小读书郎就会把这段日子里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交代出来,特别是关于师祖和左恒。如果有很重要的事情,他就留到下次再说,如果下次还有重要的事情,那就等下下次。 反正总能有时间说的。 “是啊,重要的事情。”李修宜点头,“所以你要认真听才行。” “先生的话我一直有认真听的。”晏横舟仰头,看着年青的先生,“既然是重要的事情,那先生就快说吧。” 他知道自己这位老师很忙。 李修宜也低头看向他,笑了笑,“说话的这点工夫还是有的,不过这之后我得去很远的地方找个人,顾不上联系你,你要一个人读书了。” “这次我见你,主要是想让你日后留心一些东西。”读书人缓缓道,轻拍向晏横舟的肩头,“你以后身上的好东西会越来越多,财不露白,都收到我给你的画卷里收好,不要轻易给旁人看见。” 晏横舟在歧县这个算得上民风淳朴的地方长大,家里又保护的好,没怎么见识过人心险恶,一时也不是很懂为什么要遮遮掩掩。 好东西不应该和别人分享吗? 虽然不解,但他还是点点头,表示已经记住。 “人心叵测啊少年郎。”李修宜好似知道他的想法,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这可不是什么普通的画卷,你朝里面东西收的越多,画卷上的山水也会越多,等什么时候这副画从空白变成水秀山青,你读书也差不多能读出火候了。” 于是晏横舟的目标除了好好读书之外,又多了一个。 他想把画卷填满。 李修宜想了想,道:“你过去读书之后,可能会有不少人想和你做朋友,你生来感知便超乎常人,自然知道趋善避恶,但有时候这种感觉也会出错的,明白吗?” 晏横舟老实回答道:“不明白。” “那你觉得左恒是朋友吗?”年青的教书先生又问。 “当然是了。” “那左恒好吗?” 左恒好吗?晏横舟想了想,眨眨眼:“大部分很好。” “这就对了呀。”李修宜欣然而笑,“人无完人,哪怕是朋友甚至是更亲密的人,你也不可能完完全全喜欢他所有方面吧,所以” “要是我突然觉得一个人什么都好,那么这个人一定有问题,所以我一定要离他远远的,是吗?”晏横舟接上了他的话,很快又纠结了起来,小声道,“可是我觉得先生就是什么都很好的那种啊” “哈,你说我吗?”李修宜指了指自己,突然笑出声,“想要知道我哪里不好,不妨问问老人家,日后要有机会,也可以去问那些和我认识很多年的人,到时候你就会发现” 他卖着关子不继续往下说,故意逗得晏横舟眼巴巴看向他。 “我其实是个恶趣味的人。”年青读书人微笑道,“而且也没你想的那么好啊。” “可是你是我的先生啊。”晏横舟说,也不清楚自己有没有讲明白。 李修宜哈哈大笑,“我家小晏遥啊,以后一定很讨女孩子喜欢。” 突然说道这个话题上,晏横舟尴尬到手脚都不是自己的了,往哪儿放都觉得不自在,只得转移话题道:“先生还有其它重要的事情吗?” “有啊。”李修宜打趣,“为人师长,难道你的人生大事不重要吗?” 晏横舟有点信他说自己是个恶趣味的人的话了,可先生毕竟还是先生,小读书郎心里尽管有些不乐意,还是勉强道:“那就继续说嘛” 李修宜咳嗽一声,也敛起笑意,“说正事了,等会你梦醒了,记得告诉老人家,让他赶快回观雷崖,可能有人起了点不好的心思,想对他那脉下手。” 晏横舟点头记下,知道有些事情自己还达不到能过问的标准,也就没有多言:“就这些吗?” “当然还有。” 晏横舟竖起耳朵,却听见李修宜叮嘱道:“好好读书,该什么就什么样,我的弟子不需要学别人作派,遇到没有办法判断的事情就多想几遍,实在想不出来就闭上眼。” “然后?”晏横舟疑惑,闭上眼睛就能想通了? “闭上眼不要想了呗。”李修宜轻松道,“既然想了很多遍都想不出来,那还浪费什么时间,不如照着自己的感觉来。” “唔,可先生不是说感觉会出错吗?” 李修宜笑了笑,“我是说,再怎么也想不出个结果的时候,不妨就只相信自己的感觉。反正都想不出来,干脆就赌一赌自己的天运如何。” 反正自己这个徒弟的天运,怕是天底下没几个人要比他更好了。 不过李修宜倒是从来没有和晏横舟解释过关于天运一类的东西,不但没有,甚至还遮掩了他很大一部分的福缘,让他没那么惹眼。 不告知与遮掩也是保护的一种,等到哪天晏横舟的能力足够了,这道封印自然就会解开。不过到那时,自己这个徒弟,大概已经是天底下最厉害的那拨人之一了,像天运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也不会太过依赖。 所谓天运,就是向天借运。是用多少还多少是基本,加倍还回去也不在少数。 李修宜可不想自己这么个嫡传自己好好地就给规则约束,迫不得已干一些有违本性的事情。 “实在不行,比如要打架,和别人说不清道理一类的,你可以去找左恒呀。”他接着道,笃定了练剑女童会帮忙似的。 晏横舟有些迟疑,“那好?” “就这样说定了。” 晏横舟睁开了眼,天刚蒙蒙亮,篝火只剩下带着未褪去暗红的枯黑余烬,左恒半蜷着躺在他身旁,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睡下的。 他下意识朝身后探了探,果然,那儿背着一方山水卷。 他生怕吵醒左恒,蹑手蹑脚走到望着远方天际的老人身旁,轻声道:“师祖,先生有话让我和你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八章 走咯 “他要我回观雷崖守着?”老人皱起眉头,“一些塞过来的记名弟子而已,又不是传承道统的接班人,不回也没什么大碍。” 晏横舟盯着他不说话。 老人笑骂道:“难道我这个当老师的还得听学生安排不成?” 晏横舟觉得既然李先生这么说了,就一定有他的道理在。 可是老人也是长辈,夹在师祖和师父中间的小读书郎很难办。 晏横舟正为难着呢,老人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忽地又叹口气,道:“算了算了,我回去就是,他对内情的了解远比我多,这么说肯定是有一定道理。” “只是我现在就走了,只剩下你们两个人要走到大唐古泉郡,这么多路,你怕还是不怕?” 晏横舟想了想之前遇上的狐狸精,点头答道:“有点。” “我不怕。”左恒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做来,拎着剑走过来,朝老人说道。 “如果真的遇到什么鬼怪,我会尽量拖着让晏横舟先跑,但是他要是跑不过,我也没办法。” 晏横舟摸摸鼻子,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不说话。遇到这样的情况,大概真的没法跑过。 老人相当不屑,“真遇到厉害的你们两个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剑拿来。” 左恒递上剑,不明所以。 老人让他们闪开些。 待左恒与晏横舟都推开数十步后,老人两指并剑,一道紫雷从空中降下,直直劈入老人手中的黯淡小剑,剑身电流窜动,劈啪作响。 “凑合用!”他将剑抛回给左恒,高声道,“比不上之前,但还是能杀一杀普通精怪的,别到时候自己太弱,打不过仓皇逃跑还怨兵器。” 接着他又嘱咐,“不少道行不够的精怪都怕人气,你们两个路上不要朝荒无人烟的山里钻,尽量朝你们大隋的官道上走,最好也不要露宿野外,村里头,镇子上,都好住人。实在要露宿,就把火生得越旺越好,路上要是有庙就进去避一避,庙里头要是有神像一类的尽量拜一拜,好无事平安。” 老人耸肩,“要是真的点背,遇上那种大妖怪,就报我的名字呗。” 他这个时候的絮叨没有了先前风风火火,更没有拍着两个人的脑袋要他们记住,倒更像个平易近人的长辈。 “师祖叫什么名字啊?”晏横舟恭敬问道。 老人笑道:“记好咯,老夫叫陶然,只要不是见识太少的精怪,都应该会卖我个面子,让你们安然从它的地盘上过去。” “那师祖真的很厉害啊。” 左恒唔一声,和晏横舟想的有点不一样。她不合时宜问道:“那要是见识少呢?” 临别之际,本来有些感伤的老人听她这么一说,那点压下去的暴脾气又冒了头。 “那就是你点背!”老人食指中指蜷起,使劲朝左恒脑袋上敲,连带晏横舟也遭了殃,“说什么不好,尽挑着点往晦气了说!小晏遥这么好的天运能遇上这种事情?!” 晏横舟捂着脑袋不敢吱声,觉得师祖打人力气又大了不少。 老人敲左恒的力道更大,疼得左恒呲牙咧嘴,可该说的事情还是要说。 女童在老人的摧残之下艰难道:“说不准,就是运气再好也不可能一直都是好的,总得提前想个法子,遇到的时候也好过没有准备。” 有备无患。左恒的日子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 老人停了下来,随即猛地一巴掌拍向她的背,直接把女童拍趴在了地上,“事事都能如你的意不成?!要是发生的事情远超你能想象你是不是就没法子动了?那你还练个毛剑,跑去阴阳家搞搞形象神神叨叨得了!” “气死我了,说好话不听,非得钻牛角尖让我教训才满意是吧。”怎么都没法子压下心里那股火的老人又看向晏横舟。 晏横舟苦着脸,已经快哭出来了。 老人叹了口气,“算了,不和你计较。” 他看向被一章拍趴在地上,衡量形势迟迟没有起身的左恒,“我呢,也就一手五雷正法耍得比较好,和学剑的那一脉也没什么交流,但是我大概知道你那把剑上任主人的一些事。”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在那位眼里,不管什么都不过是一剑的事,快哉至极,也潇洒至极。既然剑能选择你,就说明你在某些方面和他有些像,有能成为第二个他的潜力。所以做事不要去想那么多,特别是关于将来。别说是阴阳家,就算是圣人也无法准确预测到将来一定会发生什么,谁也都是走一步看一步。” “我大概知道一点你为什么要有备无患,但是光有备无患是不够的。”他继续道,“既然你问出了口,就说明你已经有了提防的意识,这样就已经够了。” 老人痛痛快快道:“其它的事情,等遇到再说,不管是一剑扫过去也好,落荒而逃也好,都是那个时候的事情!你现在要想着的,就是好好走路,好好练剑!不要瞻前顾后的!” “你之前对那只狐狸的时候就很好啊。”他又把之前的事情拿出来提了一遍,“剑修遇事,先挥出一剑再说,如果一剑之后心里还没答案,那就再挥一剑,总能有个结果,记住没。” “不管记没记住,我反正是走了。”老人转身,摆摆手,“等下次再见,你们就都是少年郎咯。” “意气更加风发的少年郎哟。” 他没让左恒和晏横舟送上一程,反而是使了两个小法术将两人束缚在原地。 俗名陶然的老人大笑而去,手中酒葫芦变大数倍不止,从腰间转移到了老人的背上。 左恒看着老人的背影,在背影即将消失在远方的墨色山水之际大喊道:“我记住了!全记住了!一句话也没漏!” 晏横舟也学着她模样朝远方大喊道:“记住了!谢谢师祖!” 他从小到大头一次这么扯着嗓子喊,声音也比左恒小得多,更是不清楚老人能不能听见。但就这样喊出来,他心里的那股不舍离别的郁郁之气也全然散去,化作对将来的无限渴望来。 左恒则是无声笑了。 已经走出很远的老人悄悄抹干眼角,又想喝酒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九章 认路 过了约莫小半柱香的工夫,让人动弹不得的束缚才解开。 已经从地上爬起来的左恒和晏横舟面面相觑,相顾无言。 在此之前,他们一直跟着老人后头走,也不知道老人带他们走的是哪条路,反正没有涂县经过,也没有途经其它两人听闻过的地名。 老人一开始就带着他们扎进林子,远离了宽敞的官道,弯弯绕绕地走着,都一两天了,眼看就要走出林子,老人却因故提前离开了。 老人离开之后,两个没有任何出门经验的人一时有些茫然也是在情理之中。 “你知道我们在哪吗?”左恒问道,扫视了一下四周。 此刻枝与叶的缝隙中已经有暖黄的晨光轻而斜密地透了进来,地上蒙蒙的雾气也散了大半,怎么看都很适合赶路。 晏横舟老实摇头,道:“不知,但是我觉得继续朝前走就对了。” 经历过几次晏横舟准到几乎诡异可怕的直觉之后,左恒自然对他的判断没有太多怀疑,但她发愁的不是方向,而是其它问题。 她刚刚留意到有不少蚂蚁自己树根处成群结队往树上爬,一个接着一个,密密麻麻的,忽略它们过小的体积的话,足够称作壮观场面。 蚂蚁一般不会轻易挪窝,一挪窝的话,就说明天要有雨了。 或许是下午,或许是晚上,也可能是明后天,一定会下一场雨。 下雨不是打紧的事情。 但要是下雨的时候,他们还在野外,甚至是还在林子里,问题就大了。 左恒自觉体质还好,穷人家孩子粗糙惯了,也不是头一次淋雨,可她怎么瞧晏横舟都和大户人家细皮嫩肉的小姐一样,要是淋雨生了病,荒山野外的,她要上哪儿给他采摘草药去。 “朝前面走会有人住的地方吗?”她又问,“我看天可能会有雨,我们得快点赶路,最好找个能躲雨的地方。” 晏横舟抬头看了看天,虽然层层枝叶隔着看不清具体,但也隐隐看见了朝晖和霞色,怎么也不像要下雨的样子。 他想了想,摇头道:“说不准我只知道要朝前走,至于有没有人住的地方,心里没底。” 晏横舟说没底,那就是真的没底了,趋利避害的直觉虽然有用,但也不可能做到事无遗漏,铁口直断——真要是这么逆天,李修宜这样儒家千年来最杰出的一位代表都不够格教他的,非得是圣人出面不可。 左恒叹了口气,“那你晓得怎么认與图不?” 古怪剑灵给的與图被女童连同之前大隋王爷给的药丸和一些衣物一同装进了系在腰间的小小荷包里。 她之所以没有拿出来,一是没有相到会走得这么匆忙,且有老人带路,二是因为剑灵给的所谓與图上除了不少标了不认识字的山头和曲曲折折像是道路的东西之外,什么也没有,甚至这份與图上还有不少地方是突然空白的。 她不知道这份與图是剑灵临时所绘,千年过去,人世间说不上是沧海桑田也少不了一番变化,本来就算不上多准确,更何况剑灵常年离地九万里,看惯流云飞雪和高空的寂寞风光,那管得着看起来特别渺小的人间山河呢? 能把图绘制到这个地步,是早已安然阖目男人的极限了。 晏横舟结果左恒手中的與图,经过老人这段时间的教训,他比先前大方了不少,至少和左恒有肢体接触的时候没有那么忸怩了。 他仔细端详那份與图,越看眉头越是紧促。 “这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 陈旧纸张上的字古怪繁复,闻所未闻,让自诩识尽生僻字的小少年郎有些沮丧,“这些字都未曾在书上见过的,我也看不明白。” “没事,你再看一看。”左恒想起之前晏横舟在老人凭空变出的水秀山青之中指出歧县位置的事情,虽然不大准确,但实际上差的也不算太多。 “你觉得我们在这张图上的哪儿?”这才是左恒的目的。 晏横舟把手上枯黄的纸卷来来去去看了好几遍,最终手指落在了不确定的一点上,“这?” 左恒瞄了一眼。 晏横舟指着的地方离某个山头不是很远,山头旁边有类似道路的东西,图上重点太行山特地被古怪剑灵以红色圈出,显眼得很。左恒手指在地图上来来回回绕了两圈,觉得这条路可行后又收起了與图——总是拿在手上丢了该怎么办? 反正她已经记下大概怎么走了,只要在不确定的时候拿出来再看看就行。把荷包连同整个腰带缝在了裤子上的女童一点也不担心荷包会丢。 “如果我们要朝那个你之前指的那个点最近的道上绕,该从哪边?” 如果晏横舟不知道,左恒也有办法能找出路来,毕竟靠着山的树林和远离山的树林长势是不一样的,就是花的时间要多一些,也有会走叉的风险。 晏横舟朝左迈了两步,又缩回了脚,朝右迈出一段距离后才停下。 “我觉得应该朝右走。” “那就朝右走,走,动身了。”左恒向前迈开几步,顺手拎起放在一旁的书箱背上,“我们先朝那边走,遇到了那边的人家问一下是什么地方,知不知道朝大唐怎么走。” 要去古泉郡,就得先去大唐国。 至于背箱子,左恒完全是因为怕晏横舟像之前那样,走着走着就走不动路,停停歇歇反而花去更多时间。 晏横舟慌忙拦住她,“不用背着,不用背着的。” 小读书郎解下背后的空白画卷铺在地上,将书箱里的东西一件件掏出来朝里面丢。 先是书本,纸币,再是他特别喜欢的碧绿树叶,五彩小石,龙鳞,拳头大小的珍珠四处空白唯落款一方朱红小印的画卷像湖面似的,泛着波澜将他丢进去的东西全数吞没。 等到晏横舟最后再将整个空空如也的书箱丢进去之后,空白的画卷上出现了一课小树,朝下一小截是似水的波纹,朝上一部分是嶙峋的山石。 小读书郎想着果然先生诚不欺我,有些欢喜地卷好空白画卷,刚把系带系好,画卷就好似有灵性般自动回到了他的背上。 “我这次不会落下你太远了。”他高兴道,正想和左恒说一说李先生,却发现女童已经走出十几米开外了。 左恒扭头,发现斜背着个和脑袋差不多高画卷的小读书郎还有些愣神,催促了他一句。 “那就快跟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章 夜宿鬼村 少了老人,左恒本就不多的话就更少了。晏横舟虽然有意搭话,想要在路上教她认几个字,最终还是在女童面无表情的那张脸下把数次到嘴边的话吞了回去——他又不是师祖,能把人教训得服服帖帖。 再说了,万一左恒不讲理怎么办。 于是一个只顾着闷头赶路,另一个有心没胆,两人一路除了偶尔的休息啃干粮外,脚程竟然也不比有老人带着慢上多少。 早上还是晨光熹微,到了快日中的时候,林子里的光线肉眼可见地暗了下了,地上也开始泛潮,风刮了起来,有些阴恻恻。 晏横舟身上穿的是单薄的春衫,又不耐冻,跟在左恒后头不时搓搓手,总觉得十分不自在。 他们出了林子才完整瞧见外头的天空,阴沉沉的,云暮低垂,无端让人心生压抑。 林子外头便是大片的田埂,有位穿着短衫的中年汉子挥舞着锄头在土地上劳作,不见其它人。 不仅是左恒和晏横舟注意到了他,他也注意到了他们。 瞧着十分憨实的汉子远远地朝他们摆摆手,高声喊道:“怎么就你们两个娃子,大人呢?” 左恒抬头看了眼天色,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这雨会降下来,少了林子里头树木的遮蔽,跟在身后晏横舟已经在搓着胳膊,腰板有些畏缩了。 “我们上去问问,说不定能借一下宿。”左恒说,“你别吹风吹冻着,到时候拖累人。” 晏横舟心想自己哪有这么弱,开口就是一个喷嚏。 “走,上去问问。”女童手劲奇大,拉着他便走。 田间劳作的憨实汉子见两个小童走上来,挠了挠头,“荒郊野外的,大人也放心让你们两个娃子乱跑。” “这天要雨,要不是俺想着土还没松好,你们还见不着人。” 憨实汉子说着伸出自己的手,看动作是想要摸一摸两个人的头,结果伸到一半就别扭缩了回去,转为摸了摸自己的鼻头,有些悻悻,“瞧俺,怎么又念叨起不打紧的事情了,娃儿,你们这荒郊野外的要怎么过夜啊。” 短衫壮汉长相憨厚,一口朴实的乡音更让人好感倍增。 “还没找着地方。”左恒答道,“家里头大人说让我们自个儿走路,磨炼磨炼,在前头镇子上的旅邸里等我们。” 能轻易托底就不是左恒了。 “镇子还远着啊。”壮汉一愣,随即道,“俺就是觉着你们赶一天一夜也赶不着,想哪家的大人这么狠心,这天要雨,也不方便赶路,干脆来俺们家歇一宿再走。” 刚出林子就见着人,要下雨没地方避就有人邀请,怎么都巧合到有点诡异。 左恒瞧瞧瞄了一眼晏横舟,见身边的小读书郎没什么反应,当下沉吟一声,问道:“大叔,你家远吗?” “不远不远,村子就在前头,难得有外人来,等我翻完这片地就带你们过去。”憨实汉子咧嘴笑道,露出两个泛黄的板牙。 左恒心里有了点数,“那就多谢大叔了。” 如果憨实汉子真的和瞧起来一样是个老实人,女童决定走之前给他留上一粒碎银当做叨扰的补偿。 她原本以为汉子是想要谋财偏偏还把心思藏得很好的那种,但观察过晏横舟的反应后也稍稍放下了心。 晏横舟只是有些冷,其它倒没什么感觉。 “娃啊,你腰间还挂一个这么大的剑,累不?”不多时就耕完田地的汉子把锄头抗在肩上,紧盯着差不多人高的剑反复打量。 “瞧着要比俺这锄头还重,要不俺帮你拿着吧。”憨实汉子如此建议道。 左恒摇头谢过,汉子虽然有心,却也没法子强行从她腰间解下剑。 风中哆嗦了有一会的晏横舟则是问道:“就穿这么些,大叔不冷吗?” 汉子的两条膀子露在外面,上头肌肉紧实,看着便让人觉得他强壮过人。 “庄稼汉苦惯了,有啥冷不冷的。”汉子摆摆手,“走,俺带你们回村子上先歇一宿。” 汉子开路,左恒和晏横舟跟在后头,落后他一段距离。 这段距离是左恒有意留下的。 “你有没有什么不好的感觉?”女童压低声音小声问道,“就是之前在歧县那样的。” “我冷。”晏横舟犹豫道,“其它没有了。” “风吹的?” 小读书郎以喷嚏回答了她。 憨实庄稼汉所说的村子统共也就十几户人家,哪怕是穷巷住着的人也比这个村子多。 男人带他们进村的时候,村子里头静悄悄的,听不见鸡鸣与狗吠,也没人在外头走动,只有屋顶烟囱上或者是窗里头飘出的炊烟证明真的有人家在。 “俺家在最前头。”汉子边走边介绍道,很是热情,“食饭早,家里头那个婆娘估计也烧好水了。” 左恒眼尖,在一间半塌的前头停了下来,也顺带拉住了晏横舟。 半塌的屋子上隐隐能见到瓦上未褪的彩色,门前有两个怕了不少绿痕的破石台,透过半敞木门朝里头望去只能看见黑漆漆,是座瞧着便有些年头的破屋。 “大叔,这里头不住人吗?”她突然问道。 “这是个破庙。”说到庙的时候,庄稼汉神色有些不自然,随口敷衍道,“大概一年两年?四年五年?反正早就塌了。” 左恒试探道,“没人要修?或者是彻底拆掉?” 她见到的几户人家都是草屋泥胚,这间庙虽然残破,但无论是早就痕迹斑驳的庙墙还是上头那些瓦片,都与这个村子显得格格不入。 “又没人信这个,修什么,反正村里地方大也不碍事。” 汉子的回答让左恒神色一凛,但也只是片刻。 “是这样啊。”她随口敷衍着,却拉住了晏横舟的袖子,“那大叔你继续带路吧。” 汉子不疑有他,转身继续带路。 就在他转身的那个瞬间,左恒拉着身旁的小读书郎大退几步,朝后猛跑,像条游鱼似地转入原本数十步开外的破庙里头。 晏横舟还没反应过来,左恒已经“啪”地一下用背抵住木门,在一片漆黑中摸索着递给他半截蜡烛和两块小石。 “这” 晏横舟发现女童递东西的手有些抖,开口欲问,便被女童急忙打断。 “你现在还冷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一章 庙里 你现在还冷吗? 也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确有其事,在被左恒扯进了破庙之后,晏横舟觉得没有像外头那样那样身体发寒了。 他摇了摇头,用火石擦亮了那小半截蜡烛的烛芯,把周围照得亮堂了不少。也是这一照,他差点吓掉了手里的小半截蜡烛,烛泪滚落,烫得男童小小“嘶”了一声。 在被烛光照亮的小半范围内,地上是不知道蒙了多少层灰的细密蛛网,网下是风化发白的死人骸骨,骷髅眼眶中黑洞洞的什么也没有,看得人直发毛。 “娃啊,你们这是干什么,快出来,要食饭了,想看这地方明个带你们来,饿着就不好了。”憨实庄稼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却感觉隔了很远,听不真切。 “大叔,你真的想带我们去吃饭住宿吗?”左恒借着微弱烛光,从地上随便捡了根死人骨头插进了门的后栓,幽幽问道。 “那你过来把门打开带我们走吧,我们走累了想在里面歇会儿。”她接着道,插上门之后也松了一口气,背靠在门上有些瘫软。 白天赶了不少路,方才的反应也太过极限了,女童的心到现在还在剧烈跳动。 在女童问完话之后,瞧着老实巴交的中年汉子就没了声响。 “他,不是人吗?”晏横舟咽了口唾沫,有些后怕。 他这时也反应过来了,在破庙内虽然还是冷,却和之前刚走出林子时感到的那股寒意不同。 但刚刚走出林子的时候,他真的只是以为自己衣衫单薄,外头寒风过大而已,只把这股来自直觉的预警当作是对于寒冷的下意识反应,根本没有想到这回事。 “那你是怎么看出来的?”他问,觉得左恒也没有像陶然师祖那样的本领,能一眼就看出妖魔鬼怪啊。 再说,要是左恒一开始就知道,就凭她那股谨慎劲,肯定拽着他又往林子里头跑,怎么会跟着汉子走这么久。 察言观色而已。 女童默念这四个都快成为生存本领的字,言简意赅地朝晏横舟解释道:“刚刚看出来,如果这里没有庙我们可能已经被抓住了。” 她仔细回想男人的行为,“刚刚他带我们路过这座庙的时候,是可以往旁边挪了挪,斜着走的。” 晏横舟想了想,似乎是这样没错,可是就稍微绕了绕就能看出来对方不是人,左恒也未免太厉害了吧。 小读书郎看向她,眼睛有点亮。 左恒可不管晏横舟到底想了些什么,无动于衷继续道:“所以我才问他的,他答的也不对,歧县的那个小庙在山洪里倒了之后木头全被穷巷给扛回去了,能搬的也都搬走了。这个村子既然看起来和我那里也差不了多少,既然不信神,又怎么可能放着这些瓦啊木头啊不管?” “而且他带我们来的时候,我没见着有人家在院里头种菜养鸡鸭,那他们吃的是什么?” 十几户人家孤零零形成一个小村落,肯定不可能像歧县那样有专门的市场,想要活得好,自己家里头肯定要备着点东西的。 如果跟着壮汉走的只有晏横舟一个,说好听点是大方说难听点是没戒心的小读书郎此刻说不定已经被抓住不知道怎么样了,但带着他的是左恒,穷惯了的,想出过各种法子挣钱省钱瞎折腾的左恒。 如果连同在一个群体内穷人都不能理解穷人,那世界上也就没有人能理解他们了。 “就算之前都是我误会,单凭现在他不敢过来这一点,我们也不能出去。”左恒冷静道,同时吹灭了晏横舟手里亮堂着的半截蜡烛“如果没鬼,他为什么不敢过来,说话也隔远远的?” 烛光熄灭下去,破庙内又恢复了他们刚进来时那种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晏横舟想着他们正踩在一堆,甚至是好几堆死人骨头上面就有些怕。 能看见的不可怕,未知才令人恐惧。 “左,左恒,我们能不熄蜡烛吗?亮堂些。”他小声提议道。 左恒凭借印象扫了他站着的地方一眼,断然拒绝,“不成,省着用,还有夜里。” 这小半根蜡烛还是她怕被离家期间被老鼠啃了去,随手塞到荷包里头的,没想到现在却派上了用场。 “夜里怎么”意识到现在还是白天后晏横舟噤了声,神情凝重起来。 老人说过,莫要在野外过夜,晚上阴气重,魑魅魍魉山精鬼怪的力量也比白天强盛,或许白天不敢伤人,晚上就敢了。 “我们会死吗?”他突然问道。 “说不准。”左恒也是神情凝重,“但也未必。” 女童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想起来一件被她忽略掉的事情。 不知道什么精怪变作的壮实汉子曾经想碰她们又缩回了手,却又提议要帮忙提着剑。晏横舟身上有特殊左恒是知道的,但她确定自己十分普通。 所以,被忌惮的是老人拿雷电重新劈过的剑,而不是她左恒。 只是左恒想不通为什么他忌惮剑还要主动要求接过,难道被给和主动碰不一样? 一时之间似乎只能想到这个解释。 “把蜡烛点燃。”她这样吩咐晏横舟,“然后你去拜一下庙里的神,我不大会说,你说好听些。” 不管拜了有没有用,总得先试试吧。 在她思索对策的这会子,晏横舟再一次擦亮了蜡烛,举着蜡烛走在一地骨骸之间,脚步有些不稳。 直到他手上蜡烛的暖黄光亮照到了倒在香火台上,身子也只剩下一半,看不出供奉的到底是个什么的残破神像。 小读书郎深深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把蜡烛放在地上放稳,强压下心中的余悸和对一地雪白人骨的恐惧,又扶起了满是灰尘蛛网的小香炉,对着残破神像恭敬拜了三拜。 “与友路过贵地,为避险祸,冒昧叨扰。还望神仙慈悲,施与援手,若有来日,定会烧香叩谢。” 说完他又拜了三拜,“这是替友所拜,她因防范之故无法脱身,还望宽恕则个。” 几乎是小读书郎话音刚落的瞬间,庙中比外头只轻了一些的阴冷瞬间消失了大半。 他举起蜡烛,走向左恒,“看来是没事了” 一口气还未舒出,惊雷乍起,雨声像撒豆子一样倒下来,噼啪落地,声响大得好似撞在铁板上。 轰隆,眨眼间便暗下的天空中有雷电劈过,又将天穹映照到如白昼般明亮。 在这片刻的亮堂,晏横舟清楚看见,在比手指粗的门缝外面,有一只眼睛。 黑眼白,红眼珠,有血朝眼眶外面涌出。 现在,这只眼睛正死死瞧着他,一眨也不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二章 一门之隔 晏横舟背脊似过电般激起一阵寒意,手腕一抖,小半截蜡烛直接滚落到了地上,踉跄后退两步,指着女童身后的破旧木门说不出话来。 左恒抬眸,有些讶异地看了他一眼,上前两步拾起蜡烛,“嗯?” “后后后面!”小读书郎好半天才哆嗦着找回自己的声音,眼神躲闪,不敢再看自己手指指着的地方。 又有闪电划过,他的声音被淹没在轰隆作响的雷声与外头倾盆的雨势之中,左恒没有听清楚他到底说了些什么,只得举着蜡烛朝他指着的方向看去。 此刻门缝里的不是晏横舟之前看到的一双眼睛,而是从上往下一整排,密密麻麻。 它,或者说是它们,正死死盯着屋里的人。 那排红色的眼瞳闪着贪婪邪恶的光,随着女童向前试探,它们也跟着女童的动作转动。 被这样的眼神盯着,左恒心中泛起一阵恶寒,几乎是下意识地抽出腰间有些黯淡的长剑,粗暴捅入门缝之中,手臂朝剑身灌力,直劈而下。 凄厉刺耳的叫声从门外传来,有黑雾从偌大的门缝之中逸散,流着血的眼睛也消失不见。 左恒见好就收,赶紧把剑抽回来,甩了甩上头的血迹,心中那种挥之不去的恶心与惊悚感也散了不少。 那声凄厉的尖叫平息之后,破旧庙门之外久久没有传来动静。 晏横舟使劲拍着自己的胸膛喘着气,松了口气的同时,还感觉有点呼吸不过来。 这座无名庙毕竟年代久远,加上塌了一半,不断有雨水透过瓦隙滴滴答答渗漏进来,他们的脚下已经湿了大片的地方,原本就微弱的烛光在漏入的风中更加摇曳无依,说是内忧外患也不为过。 在这样的情况下,撑过一晚上何其艰难。 而且,随着原本干燥的破庙之内雨水不断汇聚,小读书郎之前感到的那股子寒意又缠了上来,如附骨之疽般,挥之不去。 他紧张地咽了口唾沫,艰难道:“我又冷了。” 如果老人在此处,一定会告诉他们雨水属阴,有些鬼魅就喜欢在阴冷的雨天行动。 汇聚了大量阴气的雨水在脚下,晏横舟会感到寒意彻骨并不奇怪。 左恒眼神一凝。 与此同时,破旧木门之外不断传来撞击声,撞得庙门砰砰作响,那截被临时用来充做门销的白骨也不断颤动,随时可能被大力震断。 “晏横舟,你掩着些蜡烛,往我后面靠。”左恒当机立断,大声喝道。她握紧了手中的剑,稍微变了下姿势,以便蓄力。 她不敢上前用身体堵门,而且有什么东西正在从破旧门缝外面朝内挤,可能没有效果不说,还不排除会有被伤到的风险。 眼下唯二能做的就是祈祷这个庙里头的神仙有点本事,能保住庙门不破,和提前做好庙门被破的准备。 外面的雨声越发大了,左恒却诡异地感到心中宁静,她把手中的剑又握紧了些,眼睛盯着门外,几乎气也不怎么出。 状态有点像之前在歧县埋伏杀老者的时候。 在她听见断裂声音的瞬间,木屑四溅,泛着青黑流着血脓的手直接把门缝捅出一个大洞,还在不停地朝前探,似乎要连肩膀也一块伸进来。 那只手太过吓人,晏横舟惊到说不出话来,死死捂住嘴唇不让自己惊叫出声。 左恒毫不犹豫挥剑,干脆利落斩下那条手臂,绿色的血液滴答淌下,被斩落的半截断肢掉在地上,生出黑色长甲的手指还在往前蠕动,将整条手臂带出一段距离,在烛火的映照下,能清晰看见地上被拖出的,泛着恶臭的血痕。 晏横舟没忍住,扣着嗓子呕吐了出来。 门依然被砰砰砰撞个不停,像是寻到了破绽一般,不断有手臂捅破门而入。 左恒眼疾手快,在它们对庙门被造成更大的破坏前其全数斩下。 之前消失的憨厚壮汉再度冒出,声音似鬼魅般在破庙内环绕,“娃儿,给俺开门开门”说到后面,更是直接变成了凄厉的嚎叫。 左恒将脚下白骨踩得咯吱响,穷巷从小打到大的架,她还真的没怎么退缩过,越到后面,尽管剑越挥越沉重,她的动作却是越来越干脆,也越来越快,那些骇人手臂往往是刚刚冒出就被斩下。 地上被斩落的手臂越来越多,从防守到主动进攻只是一个念头的事情。 索性庙门也几乎全是窟窿,她干脆挑剑将几个窟窿捅得更大了些,借着外头凄厉的嚎叫判断方位,反手将剑刺向门外。 剑上全是黏糊腥臭的血液,在挥剑抽剑中,左恒脸上也沾到了不少,但是现下她没心思管这个。 “怕吗?”趁着空隙,她喘息着扭头朝晏横舟问道,瞳孔被小读书郎手中的烛火照得发亮。 晏横舟咬紧下唇,点了点头。 不仅怕,他刚刚还把胃里的东西一股脑全吐出来了,此刻脸色青白,胃部也火辣辣地抽搐,整个人直打哆嗦,状况很不好。 但尽管害怕,他的手还是小心翼翼地护在烛芯前,让上头的火苗不至于被风吹灭。 在他点头的片刻光阴里,左恒又将头扭了回去,专心应付那些似乎怎么也砍不尽的手臂。 她左臂上其实有一小条不慎在手臂滚落瞬间被利甲划伤的伤口,估计是上面有什么,整个左手都有些提不起力来,好在右手使剑,没多大的妨碍。 女童再次飞速斩落一条手臂,在那条手臂落下之前将其挑远,回头冲晏横舟喘笑道:“晏横舟,现在你能教我怎么念书了。” “随便念,声音大些,不然听不见。” 晏横舟一愣,壮着胆子念起书来。 开始时声音只有他自己能听见,不但小,而且崩得很紧,显得有些干巴巴。到后来,他也只顾着读书了,全身心都投入让他沉醉不已的圣人之道中去,声音在不自觉中越来越大,吐字也变得有力且坚定。 一道庙门,两个世界。 门外是风雨大作,鬼吼雷鸣;门内是烛光长明,书声琅琅。 读书能壮胆,读书人有浩然气。 左恒咧了咧嘴,把庙门破开了个大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三章 曲折 反正那些手就和怎么砍也砍不尽一样,与其拖延着耗费体力还不如干脆看看外面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能打过的自然能打过,打不过就尽量拖着,先让晏横舟跑掉再说。 左恒把庙门捅穿的理由就是这么简单。 她觉得这就和打架的时候别人不会因为你防守退缩而不打你是一个道理,想要安稳,还得在别人的攻击下主动出手才行。 和女童料想的一个村子的妖怪不同,破了大洞的庙门外只有带着他们来这处的中年汉子一个人——现在他已经不能称为人了,只能从人皮还未完全脱落的脸上隐约辨认出之前的影子。 门外的是个七尺多高的怪物,肤色青灰,结实的肌肉不断蠕动着,身体上密密麻麻长着许多眼睛,隐约能够见到狰狞人脸浮现。有手臂从他的肚子上,腰腹上,甚至是头颅上不断长出来,有些地方还汨汨留着黑血,伤口整齐,显然是之前被剑砍断过,手臂还没来得及生长。 就好像有无数个人想要挣扎从汉子强壮的身躯之中出来一样,在这样的雷雨和闪电之中,显得异常诡异与恐怖。 见到这样的怪物,哪怕是左恒心中也不由一阵惊悸,晏横舟更是吓得直接闭上眼,口中念念有词,好像这样能安心许多似的。 “往后稍微站一点。”左恒头也不回道,门外的怪物见庙门乍然破出一个大口,已经开始试探着半个身子往里探了。 他身上手臂挥舞着,左恒一时也不好接近,只能一边闪躲一边找准机会削去对方手臂。 脱凡只是迈入修炼道路的一个开始,女童断然没有那么大力气能够轻轻松松连续斩去这力大蛮横怪物的数条手臂,之所以能够如此轻易,全赖手上无名利剑的功劳。 也正是深知这一点,她才没有贸然近怪物的身,而是不着痕迹靠剑上的力量来威慑它,让它始终维持在一个固定的活动范围内,又无法全然破门而入。 左恒在周旋也在思考。 断肢能再生,她这样一直砍下去也不是办法,怪物身上那么多只眼睛,一只只戳瞎好逃跑也不太可能,似乎唯一能试试的就是捅穿怪物的眉心,但可能这些魑魅魍魉和炼气士也不一样,捅穿眉心未必能有效果。 左恒想了想,也只有砍下怪物的脑袋一条路可行。 她朝后飞掠几步,不再阻拦它破门的动作,手上的剑紧了又紧,屏息以待。 机会只有一次,也只在片刻。 那些狰狞手臂一股脑地朝庙门偌大的空洞中往内挤之时,左恒终于在那堆手臂里看见了之前在门外窥见的脑袋。 这个画面是有些恶心的,原本在念书的晏横舟眼睛悄咪咪睁开了一条缝后便捂住了嘴,一个劲地干呕。 左恒比晏横舟好一点,但也只是一点。 她离怪物要近得多,自然也闻到它身上的恶臭,手上脓包中流出的腐水更是看得清楚。 她也想吐,但眼下全部赌注就在她和她手中的剑上,一丝机会,容不得分神。 她深吸一口气,全身聚力,背脊绷成了一张被拉满的弓,一个箭步蹿了上去,斜滚入怪物下方,单手以剑格抵住那些手臂。 尔后她双脚一蹬,在不知名怪物的大力下艰难起身,举起感到疲力的左臂架在身前,反手握剑朝手臂与手臂间的空隙处刺去,自己也被那些乌黑指甲划破了好几处。 怪物吃痛,嘶吼一声,手臂挥舞,骇人鬼爪全数抓向她。 疼痛不提,她身上被抓伤的地方已经泛起了淡淡的痒麻,无力感也已经扩散开来。 女童闷哼一声,索性咬了咬牙,又上前两步,将剑戳入更深的地方后,也不管什么章法,乱捅一气,直到那些挥舞的手臂渐渐垂落下去才停手,拼着最后的力气将头颅斩下。 确认对方是真的死透了,左恒才松口气,但心里头吊着的大石远远没有落下。 晏横舟见那骇人怪物不再动作,一时顾不得男女之嫌,把手上的蜡烛凳在一边递上,慌忙跑过去。 他单手扶住身体有些疲软的左恒,另一只手扯着自己的袖子,想要从衣服上扯一些干净布条将她身上的伤口先包住。 “别乱动。”左恒制止了他的动作,声音沉静,完全没有大战后该有的疲惫样子。 她支着剑起身,朝晏横舟问道:“你刚刚去拜神的时候,神像那边的死人骨头多吗?” 问这个干什么?晏横舟一愣,还真没留意过这个。 他仔细想了想,有些不确定道:“好像是门边上比较多。” 左恒眼皮子一跳,心也跟着咯噔了一下,慌忙把晏横舟拉到身后,“站在我后面,不要动!” 不等晏横舟疑问,她急急道:“是我没想清楚,我们不应该进来的,不对,我们应该进来避了一下看见骨头就赶紧走的。” “假如不是第一次发生这种事情,那么地上的骨头又是从哪里来的?” 晏横舟倒吸一口凉气,震惊道:“你,你是说,之前和我们一样的人,避难的人,可能就是地上这堆骨头了?” “我刚刚在想,为什么这个怪物能破门。”左恒缓缓开口,“不可能是第一次下雨,如果下雨他就变得很厉害,为什么不把这座碍事的庙弄掉,这样不是很方便?” 左恒肯定道:“他对这座庙肯定是没办法的。” “那他又为什么还要过来?总不能是好人,提醒我们出来吧。”晏横舟想不通这一点。 “因为你。”左恒半点也没有要开玩笑的意思,“把你吃掉能变厉害吧。” 晏横舟被她认真的神色吓得整个人抖了抖,“真,真的?” 左恒点头,“当然,最好是我想多。” 其实也不排除是怪物一直围着那些人不敢开门被活活饿死的可能,但为了安全着想,左恒宁肯错杀也不肯放过。 现在不早早下决断,等到没有力气的时候就晚了。 女童上前数步,剑尖直指残破神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四章 神像不作声 这时左恒已经相当疲惫,小臂发麻,也不怎么能迈开步子。 她手持烛火,剑刃也被染上温度,凛着一双眼看向被供奉在庙台上的残破神像。 神像正倒在庙台上,只能看见断裂的大半个身子,彩绘被被时间侵的斑驳模糊,剩余的一般则是不知所踪,应该是被压在了坍塌的那小半边残砾里。 她刺向神像,剑尖有冷光划过,在将要刺下去之时却遭遇了一股无形阻拦,所有灌注于剑上的力道都被卸去,剑尖停留在神像表面,再难戳分毫。 左恒抿唇,更加确定这座残破神像有什么古怪。她收起剑,像是不信邪般再度重重刺下,依旧是被无形力量所阻拦。 “或许是因为那个怪物堵在外面,那些人不敢出去,被饿死了在庙里头了呢?”晏横舟从后面走上来,猜想道。 “不然为什么我们到现在还好好的,没什么事情。”他唔了一声,缓缓说出自己的猜测,“假如吃我很赚的话,那我现在应该有事了,但是我现在还好好地站在这里,大概这个庙里头的是好神,因为力量不够才被那个怪物可以破门,有心无力?” 左恒扭过头,“那我说的以前类似的情况可能发生过怎么说?” 她仍然没有放弃尝试。 “因为力量变弱了吧。”晏横舟道,“看地下的这些人骨头也有不少年份了,因为长久没有人供奉所以力量变弱也是很正常”他的声音小了下去。 “而且可能是因为我冒险吧,吃了我能变厉害的话也能说得通。”小读书郎想了想,“而且现在外面这么大雨,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其它的怪物,也只有这里能躲着了。” “我们可以轮流守夜,你刚刚受了伤,我先守着,有什么不对就赶紧把你喊起来,然后后半夜我再去休息,你守着。”他如此提议。 “你来不及喊我怎么办。”左恒看着他,“在来得及叫醒我之前你自己先出事了,或者说如果你是目标,我睡着了,这个庙里的东西看你弱,正好对你下手,你能躲开吗?” 话是这么说,但左恒是万万不敢就在这里睡过去的。 晏横舟面露犹豫之色。 良久,他出声提议道:“要不,我拿着剑防身?” 在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左恒转过了身,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他的脸,让晏横舟颇有些不自在,眼神也不自觉移到一边,“这,这我也想不出其它的法子了啊,你刚刚不是试过了吗也拿这个神像没办法。” “我们这样很冒犯很不知礼啦。”他小声嘀咕,“怎么说前脚还好声好气拜人家,后脚就过河拆桥,说不定就是我们想太多人家宽宏大量” 左恒看着他,不作声。 晏横舟被她弄得有些慌,也没有继续再说下去,两人沉默而对,一时无言。 过了片刻,被滴下的烛泪烧到手,左恒才意识到手上的小半截蜡烛已经快要燃尽。 已经不能再拖延了。 “你拿着剑能守好吗?”她问晏横舟。 晏横舟重重点头,伸手就要接过,“这些东西应该怕这把剑,我拿好不撒手,应该没有问题。” 一手拿剑一手持烛的女童却笑了,在小读书郎伸手想要接剑的瞬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剑架上了他的脖子。 “晏横舟,你身后背着的画卷呢?” 晏横舟一愣,但脖子上架着剑,不敢随便动弹,只能僵硬道:“不在我后面吗?坏了,不会是丢了吧。” “你其实能多拖一会到我彻底没力气的。”左恒沉默一瞬后突然道,“所以,晏横舟在哪?” 晏横舟面露惶恐之色,“你在说什么?” “你太急着要我的剑了。”左恒道,“不懂吗?虽然你装得挺像的,我一开始也没有分辨出来,但是就是太像了,才是你的失策。” “晏横舟胆子小,在这种事情上也不会像你这么有主见,我要他留在原地之后怎么还可能跑过来?”比起质问,左恒更像是在自言自语,“而且那个家伙这么敬仰李先生,画卷真丢了的话肯定早就发现让我帮忙找了。” 还有一点她没说,她是见过画卷主动跳到晏横舟背上的人,怎么可能说丢就丢? “晏横舟”诡异一笑。 既然已经确认了不是晏横舟,左恒也没有再顾忌了,慌忙挥剑想要斩去他的头颅,手心紧张到捏了一把汗——虽然确定不是晏横舟了,但那玩意长着晏横舟的脸。左恒又不是没有感情的人,直接下手还是会有些压力。 晏横舟没有说话,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显得诡异的笑容。 就像是对着那尊残破神像一样,左恒的剑碰到了他的脖颈后就再没有办法挥近分毫。 “真狠心,”长着晏横舟脸的无名神像道,“你怎么就知道不是我附了他的身,这么干脆,就不怕死的是你的朋友?” “那就等你附身再说。”左恒咧嘴,抬腿朝他的小腹扫去的同时挥舞起了拳头,狠狠砸向他的脸。 眼见左恒动了真格,“晏横舟”慌忙避开,形似鬼魅,解释道“我没有恶意!只是想借这把剑里面力量来恢复自己,只能出此下策。” “哦?”左恒缓下动作。 “你们说的话其实我都有听见。”他离左恒远了些,“你的朋友还在原地,我借他的形象不过是为了避免太多麻烦毕竟这是一件很复杂的事情。” 说到这里,变作晏横舟模样的无名神像叹了口气,“如你们所见,这庙里头的骸骨,其实就是这座村子里头的人,也就是方才被你杀死的那些个怨灵。” 此时外面响起一道惊雷。 他话里的分量不轻,左恒内心惊骇,脑中浮现数种可能,握剑的手抖了抖,强自镇定道:“那他们为什么会死在庙里?” “因为瘟疫。”他叹息道,“全村的人被村长聚到一起,朝我祈求,不吃不喝三夜,希望我能治愈他们。” “你没救,或者说是救不了。”左恒肯定道。 “是的,我救不了,村民含怨而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五章 不足为外人道也 左恒没有急着去判断他话里的真假,而是戒备道:“你先说晏横舟在哪,这些可以等会再谈。” “晏横舟”一愣,道:“他其实就在原地,我用了个小手段让他说不了话也动弹不了而已。” “那你在这里不要动。”左恒说,同时绕到这个冒充晏横舟的无名神像背后。 她不敢轻易把后背露出来,倒着往后走了两部,将剑回了腰间,从另一侧系着的荷包中摸出一粒之前楚征所赠的丹药,压在了舌头下面。 丹药入口,她感觉身上的身上疼痛好了很多,复提起剑向后掠了数步,试探道:“晏横舟?” 回答女童的是呜呜声。 左恒把蜡烛举过去,小读书郎的样子有点凄惨,他整个人都被骨头架子搂住,两只骨爪粗暴地将他的嘴捂得严严实实。 晏横舟鼻头发红,眼角甚至已经滚出了泪花,可怜极了。 左恒削断了那搭在他肩头的白骨手臂,整个骨架也随之从他身上散了下来。 左恒拿手肘捣了捣他,“没事?” 晏横舟含泪点头。 方才他站在原地,突然有东西拍他的肩膀,一回头就看见黑洞洞的两个眼骷髅,里面还闪着蓝色的鬼火,内心的惊吓可想而知。 偏偏还动弹不得,更是出不来声。 也就是左恒来了之后,他才感觉自己能出一点声。 左恒打量了他一会儿,确认他是本人之后从袖子上撕下一小块布,裹着快要燃尽的小半截蜡烛递给了他,自己则是牢牢抓住了他的手。 “别松手。”她压低声音说道,“不然我等会误伤你就不好了。” “啊?”晏横舟不明所以,直到看见了和他长相一般无二的人。 “这个庙里的神像。”左恒言简意赅,“变成你的样子想向我讨剑。” 晏横舟顿时戒备,却听左恒对变幻做他模样的无名神像道:“现在你能说明原委了。” 神像用晏横舟的样子缓缓开口道:“既然两位跟脚不凡,我也就不多赘述了,就说说这里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吧。” 晏横舟心道你哪看出来的跟脚不凡,却不知道神像因为左恒手上蕴含充沛雷电的剑投鼠忌器,不敢轻易近身,故而想要直接附身在他身上,借用同伴身份骗来 只是他的算盘虽好,却在附身的时候遇到了大麻烦,更是险些脱不了身。 晏横舟不但身上有古怪,背后背着的那个卷轴更是有某种奇异的吸引力一般,紧紧抓住了他,不让他离开。 如果不是他及时抽身,现在怕是已经被吸进去,不知生死了。 虽然眼前的两个小童,一个是普通凡人,一个顶多算是迈进了炼气士的门槛,但仅仅凭借他们身上的这两样东西,就已经让无名神祗十分忌惮了。 可以说,他是冒着巨大的风险现身的。 冒着巨大风险现身的无名神祗长叹一声:“我是这个庙里供奉的土地神,时间太久了,修为也不够,早就忘了自己生前是什么样的人,有意识开始,他们就已经在供奉我了。” “村子虽然不大,村民却都十分和善,对我也足够虔诚,等我有了力量,他们来找我看病,找我求雨,我也都做到了。” “他们越来越信我,我也越来越强大。”说到这里之后,无名神像久久不再言语,只看向破了个大洞的庙门,朝着远方出神,好似在追忆那段可以称为辉煌的日子。 左恒不是晏横舟,不吃他怀柔的这一套,只平静道:“你说你的村民是瘟疫死的,但是你又说你能治病,这不是矛盾吗?” “瘟疫不是小病小灾啊。”无名神祗凄然一笑。 他拿晏横舟的脸做出这样的表情,一时之间两个人都不是很能适应。 “我只是被十几二十户人家供奉的小土地神,哪来那么大的本事能治瘟疫这种定人生死的病,哪怕是村长把全村的人都聚到一起向我祈求,也只是徒劳而已。” “怀着对一直供奉神明的怨恨而死去,这个村子成了,而被供奉的神明也在岁月的消磨中逐渐失去了力量,由能够制衡这个村子的怨鬼到力不从心。” 说完这句话之后,无名神像叹了口气,身形有一瞬的模糊,“这就是我的故事了。” 他苦笑道:“所以,可以将你的剑借给我,让我吸取一点里面的正雷,好继续苟延残喘下去,不让这些怨鬼再出来害人吗?” 如果换做具有悲悯心的一般人,大概已经把剑递过去了,如果晏横舟没有那股近乎诡异的直觉,也已经撺掇左恒把剑递过去了。 可是晏横舟敏锐觉得有些不对。 他不着痕迹地握紧了左恒的手,向她传递信号。 谁知左恒异常直接道:“不行,我不能信你。” “你说的故事很好,可是你既然生前连疾病都无法治愈,在他们死后变作你说的怨鬼之后,为什么反而有力量能牵制他们?” 从一开始,左恒就没有相信过这位无名神祗。 试问,如果他真的像他自己所说的那般是良善,又怎么会在一开始就显得不怀好意,想要把剑骗走呢? 好人不会这样,套用一下,好神也同样不会这样。 神祗一时哑口无言。 过了好半晌,他才诡异笑道:“你们信了更好,不信也没关系。” “现在,你还有力气吗?” 左恒吞下了那颗一直被她压在舌根的小药丸,反问:“难道就只有你一个人在拖延时间?” 话出口她才觉得不对。 丹药确实有效,她身上的疼痛是减轻了不少,但那股无力感并没有她如愿那般也随之消失。 “怨气这种东西,是普通丹药能消弥的吗?”无名神像招了招手,原本倒地不起的怪物缓缓怕了起来,“同样,怨鬼怎么可能也这么容易死?虽然你的剑很厉害,但你毕竟不是那些五六境的大练气士,怎么可能杀死怨鬼?” “你们一开始就是一伙的?”腹背受敌,左恒身上冷汗流了下来。 “故事是真的。”神祗森森笑道,“但土地神一开始就不是什么好神啊。” 庙外风雨声又大了。 晏横舟甚至已经闭上了眼睛。 这时庙门被大大方方推开来,有个中气十足的声音道: “看吧渺渺,我就说这里没多大变化,庙也是咱们遇见的那个破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六章 一对剑仙 开门的是个男人,身材高大,双眉极浓,眸有寒星。 但更加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红裤腿。 在他那只有力的大手推开门后,不仅是左恒三人看清了他,他也看清了门内情形,有些错愕道:“啊,有人,是在下失算了。” “不过还是有点像我们当年遇到的样子啊。”男人摩挲着下巴,扭头看向身后站着的人。 他身后站着位翩跹如莲的少女,裙裾很短,仅到膝下,袖子也不似寻常女子的窄袖,而是形如鹤翅。 二人身后都背着剑。 “我还记得你突然跑过来要找在下切磋。”男人陷入了某种回忆之中,两指虚虚一戳,从地上爬起不久的那头人形怪物瞬间四分五裂,化作数道黑烟遁入地下,“在下那时候还在拿这些杀不尽的玩意试验新招呢,你就跑过来,二话不说就拔剑指着在下。” 被称作渺渺的少女啊了一声,“之前就听说你很厉害,刚巧遇见了而已。” “你那个时候还不大爱说话,在下一开始以为你是那种长相比较柔弱的男孩子也不奇怪啊。”男人小声嘟囔,朝前走了两步,看向左恒,确切地说是看向手里的剑,“有点像你诶。” 原本算得上气焰嚣张的无名神祗在看清男人的脸后迅速后退,只想迅速回到那座残破神像之中。 他还记得,很多年前,在他刚刚掌握村子里的这些怨灵,周围还是一片鬼气的时候,这个男人也是这么大大方方得走了进来,一遍又一遍地斩去那些怨灵,让他元气大伤,修养了近百年才缓过来。 怨灵是杀不掉的,只能度化。但不代表被反复摧残之后怨灵的力量不会变弱甚至是消失,只能通过漫长的修养来恢复。 在无名神祗眼中,这个突然推门而入,相貌只能算上是小帅的男人比所谓的大妖怪还要可怕上百倍,他连挣扎的心思都没有,只想在男人想起来他之前快点躲好。 只是他迟了不止一步。 刚转过身,他就被紧紧束缚在了原地,而原本还在门外的男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将剑插在了他的胸膛里。 “在下曾经说过,你再害人,必定会将你诛杀。”男人严肃道,“原本留你性命,是因为想让你坐镇此地,制衡恶灵,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你仍是一丝向善之心也无,甚至更加为非作歹。” 无名神祗顿时跪了下来:“上仙明鉴,我真无害人之心,不过是想要借助他们手中蕴含正雷之力的那把剑恢复力量,情急之下才”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男人就已经砍下了他的头颅。 尸体倒在地上,没见着半点血迹。 晏横舟看了看尸首分离的“自己”,下意识就摸了摸脖子,松了一口气。 左恒捏紧了他的手,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男人这时已经走向了神像,“虽然不知道你是与邪流为伍之后身上还有那么些香火功德不散的,但在下既然说过,就一定会办到。” 他提起剑,重重朝神像砸去,一下,神像纹丝不动,身上金光黯淡大半;二下,金光如镜般四分五裂。 等他砸到第三下的时候,一个面貌模糊的黑色小人从残破神像中脱身而出,苦苦哀求。 男人没有理会,只将剑砸了下去。 三下,残破神像彻底破碎,扬起一阵尘灰。 “在下之前只是给你改过的机会,不是真的没办法奈何你。”男人平静道,随即朝着站在门外的少女招了招手,脸色也瞬间变换做一副轻松模样,“渺渺,快进来躲雨。” 门外双袖如鹤的少女点点头,走向他,衣服上银饰相撞的声音异常清脆,“等会我们一哈去哪里?” “去我们后来遇见的地方啊。”男人不知道从哪里弄出来一堆木柴,燃起了火,甚至还热情招呼左恒二人坐下烤火。 左恒注意到他们虽然是从雨里来,身上却没有一块被雨打湿的地方。她点头谢过了男人的好意,拉着晏横舟做到了稍微远一些的地方,这才开口道:“多谢相救。” “要不是他做事流汤滴水,你们今天就不会遇到这种事情了。”少女坐在了男人身边,也伸出手烤火,“对吧,莫道?” 被叫渺渺的少女喊做莫道的男人挠头,“后来就把这件事情忘了啊。” “那个黑色小人不管吗?”左恒问,有些担心在男人和少女走后他会不会卷土重来。 “莫道把他的安身立命的东西毁了,不用管他,一会就会散掉的。”少女回答了她的疑惑,“这种修行不到家的小神立了自己的金身就啥也不是了。” 难怪她之前怎么砍也砍不下去。左恒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小朋友也练剑啊?”男人这时候注意已经从回忆中和无名神祗上转移到左恒二人身上,很自然就问道。“练到哪了,剑意还是剑心?法剑还是物剑,找人切磋过没有?” 他的态度异常亲和,“你要是学物剑的话,等会我和你练练手,教你几招,不过我下手有时候没轻重,输了也不要沮丧就是了。” “渺渺也很菜,不然让渺渺来和你” 男人的话还没说完,少女就瞪了他一眼,“是那锅输给我滴?” 他不说话了。 左恒看似对着火光发呆烤火,实际上脑子转得飞快。 首先可以判断男人和他身后跟着的少女是恰巧路过,并且男人轻轻松松就毁了神像,斩杀了那头人形怪物,又是用剑的,应该是个很厉害的剑仙。而且从态度来看也是和李先生那样没什么架子,应该可以亲近。 有了决定的女童,看向男人,再次谢过,“请问这位阿叔,什么是法剑,什么是物剑?” 男人愕然,“你不知道吗?” 随即他更热情了,挪到左恒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豪爽道:“来来来,有什么不知道的都说出来,我跟你讲清楚。” “啊?”左恒觉得男人有些热情到过了头。 少女看着她,笑道:“有撒子不懂就问吧,难得遇见一回。” 庙外是滂沱大雨,远方则是月朗星稀的好天气。 天上那缕蒙着月光的云气消散后,青衫书生一直紧皱的眉头也舒展开来。 他不再踯躅,跨过脚下那条无形的线,朝西方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七章 夜话(1) 少女也不知道带着什么地方的口音,初听来有些怪异,却又带着一股子爽快和利落,左恒扭头看向她,她回之一笑,眼睛像是两弯月牙,“莫道还四蛮凶的。” 凶?左恒不解,又听她开口补充道:“就四厉害咯。” 喜欢自称在下的男人确实很厉害。 “你练剑多久啦?”男人问她。 左恒算了一下天数,答道:“快一个月了。” 男人挑了挑眉,“不错啊,起来比划两下给我瞧瞧。” 左恒刚起身,就坐回了地上。她也想要抽剑照着男人说的比划两下,得到一些指教,但此刻她仍然是全身乏力的状态,握剑已是勉强,更别提拿剑演示招式了。 “啊,不行吗?” 左恒摇头,解释:“不是,刚才被伤到了,没力气,练不好。” 男人这才恍然大悟,“啊,是在下疏忽了。”他从满是流云暗纹的袖中掏出一堆瓶瓶罐罐,又在那堆瓶瓶罐罐之间翻找了很久,最后才丢给女童一个如玉般泛着点青色的小瓶。 “以前有个朋友送给在下的,说是居家防身必备,应该有效果。” 左恒接过,道谢的话被男人接下来的动作卡在了喉咙里。 男人握住了她的手腕,另一只手两指并肩,一寸一寸朝小臂上挪去,“在下先给你摸个骨啊,不然等会和你说的时候你一意气用事选了自己不合适的路就不好办了。” 摸骨,又是一个新鲜词汇。左恒猜测应该是和之前那些人说的资质差不多。 她早就知道自己原本就资质不行,后来更是拿剑鞘充做了长生根,也就没有抱多大的希望。 在她的猜想中,男人应该会摇摇头,或者叹口气,却没想到男人只是认真道:“在下认为你很有入剑宗的天分。” 左恒静静听他往下说:“在下觉得你的气海不是很大,灵根也不粗,如果走法剑的路子,以气御剑,剑随心动的话,很有可能力有不逮,到后期也容易遇到瓶颈,但是你底子不错,身体韧性也好,在下摸骨的时候还注意到你身上绑着小铁块,说明你也有在锻炼力气。” 他停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等会你给我耍一遍剑,我就知道你是不是有灵性了,其它的等会再说。不过就算没有灵性,你要是认真练的话,剑也一定不会负你的。” 这话耳熟。谢兰芝好像这么说过,剑灵的话里也有过差不多的意思。 左恒当下就拔开瓶塞,将一粒金灿灿的药丸倒入手中后闭目咽下。 也不知道这是什么神仙药,左恒几乎是立刻就感到身上的无力感消去不少,她把药递还给男人,眼睛也亮了起来。 “和桑的东西还是阔以的啊。”女子托腮,没有再看心上人和女童,反倒是转向了晏横舟,“你背着的这锅画卷,里面似哪锅大噶的画吗?” 晏横舟好半天才琢磨出这个有一双灵动眸子的漂亮姐姐话里是什么意思,摇头道:“没,上面什么也没有,等我以后装进去的东西多了,才会有画。” 怕她不信似的同时也自知失言,晏横舟将手伸向身后,解开画卷上绑着的细带,将它小心翼翼捧着手上,唯恐沾了庙里的灰尘与泥垢,更正道:“不过现在上面已经有一点东西了。” 他说的是画上的一树一石和几片波纹。 随即他又发现石头上现在又多出了几根草。 什么时候冒出的草?小读书郎有些疑惑,随即又将这个疑惑抛到了脑后,向少女介绍,“这个画卷是我家先生给的,说是我读书或者是往里面放的东西越多,它自己上面的画也就越来越多,不是我画出来的。” 少女清浅一笑,“就似你画的撒,心神心画,凶得很哩。” 晏横舟已经知道了凶是厉害的意思,有些赧然道:“不凶,不凶,我想好好读书,就没有和先生学丹青和其它了,我先生才叫做妙笔生花呢。” “你先森是哪锅撒?”不等晏横舟回答,少女便已经留意到画卷左下角的朱红小印,了然道,“原来似那锅先森噢,怪不得哩。” “诶,你认识先生吗?” 少女正要开口,左恒却猛地拔剑起身,于是她很自然地看向几乎和剑其高的女童,轻声道:“架子还阔以咯。” 左恒将谢兰芝授予的那套谢家剑经中她已反复练习过的几个动作认认真真演示了一遍,而后她用余光瞄了一眼男人。 男人的目光很平静,没有赞许也没有失望。 左恒罕见有些无措,咬牙又把她目前会的那几招剑式又反复演练了几遍,等到男人直喊停才停下。 这时女童的衣服上已经有了汗渍,原本恢复不少的力气也在那几个并不复杂但内含玄奥的动作中消耗一空,她喘着气看向男人,注意力却总是不由自主移向男人大红色的绑腿裤。 “在下觉得可以。”男人沉吟,问向一旁的少女,“渺渺你觉得呢?” 少女支起下巴,“眼素,见过滴。” “似不似谢岚子教你滴?”少女敲了敲自己的额头,恍然大悟道,“他似不似还似只有辣么一点点高!” 乍闻不算陌生的名字的左恒点了点头,又想了想,伸出手朝着少女比划道:“大概这么高。” 少女噗嗤笑了,幸灾乐祸道:“还似辣锅矮仔嘛!” 捡徒弟和随手提携后辈提携惯了的男人颇为无奈地挠挠头。原本是想要收个小徒弟,现在看来好像是熟人早就定好了的。 有点难办。 左恒却在少女幸灾乐祸后皱起了眉。她发现她还是讲不出谢兰芝的名字,可看少女的姿态又异常轻松。 趁着这么个机会,她问了出来,“这位阿姐,你是怎么念出来他的名字的?我知道,怎么也念不出来。” “啊,似因为”少女张口,刚开了个头,就听见雨声中传来一声猫叫。左恒还维持着方才收剑的姿势没有坐下,听见猫叫,下意识就拿剑指着外头。 男人一愣,朝外头喊道:“良小心?” 又是一声猫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八章 夜话(2) 有一只肥大的灰黑条纹花猫施施然从庙外走进,尾巴一甩一甩,两只碧绿猫瞳瞪得圆溜溜。 也只是看起来笨重而已,它往少女的肩头攀爬时动作分外轻巧,肥大的身子似乎对它完全构不成阻碍。猫在少女的肩头窝了窝,似乎还不满意,直接一跃,趴到了少女的头顶,把自己缩成了个球,压歪了她梳得如尖尖小荷的两个发髻。 少女脖子有些发沉,甩甩头,抬起手呼噜了把缩成一个巨大毛团的猫儿,“瓜皮。” 男人看向一人一猫,嘴角上扬,“两只瓜猫。” 接着,他又指着少女头顶上的猫,朝二人介绍道:“这是在下养的猫,良小心,可能因为我们出门不带它,自己在家没意思,就跟过来了。” 此时少女已经把赖在她头上怎么也不肯走的猫儿拽了下来,抱在了怀里,对左恒继续道:“你说不粗来,阔能似因为他不让你叫他的名字。” 左恒不解,却听男人说道:“名字是很重要的东西,像我们这个境界的人,就是名字也蕴含了一定的力量,修行不到家不能轻易喊出,要么就是被特许喊出名字。就好比你看别人三教圣人三教圣人地叫,但很少有人能叫出他们本来的姓名。” “渺渺就是这个意思,一是你本来就没那个境界,二出于某种原因,谢兰芝并不想让你叫他的名字,所以你喊不出。但是我们和谢兰芝境界都差不多,也就没有这个约束了。” 左恒猜想可能是因为她之前的回答没有让谢兰芝满意,所以才没办法说出他的名字。 “让在下想想,应该怎么和你说。”男人拉着她坐下,四人一猫挤在了火堆边的这么一小块干燥的地方,“灵性还可以,就是晓得的东西少了点,有些难搞。” “你是不是除了谢兰兰交给你的东西之外,关于剑的其它什么也不知道了?”男人问左恒。 在他说出谢兰兰这个名字的时候,少女吐吐舌头,“噫!肉麻,那些新欢旧爱你到底喜欢那锅啊。” “男人,当然要喜欢阳刚一点的东西了,比如男孩子,比如又粗又长的剑。”男人一本正经回答了她,“在下不是一开始也认为你是男孩子吗?” “辣眼睛。”少女如此评价,低头逗弄起了怀里的猫,干脆没理他。 男人摸摸鼻子,继续对左恒道:“继续继续,不要管那只瓜猫了。” “从在下的经验来看,剑这种东西,光埋头苦练是不行的,还得不断找人切磋,然后进步才行,像你这样逮着就练,不去想,思考对敌的时候要怎么打,最多只能算是空有技巧,拿着钥匙却没办法开门。” “剑啊,有很多种,有刃剑,无刃剑。飞剑,剑丸,玲珑剑,巨阙,而每一种剑呢,又有许多流派,甚至是每个人使剑的习惯方法都不一样。”男人盘腿坐在地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拿手指敲着自个儿的大腿,“虽然都是走的物剑的路子,但你学的剑一开始就和在下的不一样,也没办法给你太多指点,” “但是,从在下这么多年来的经验来看,你现在做的就是要把谢兰兰交给你的基础练好,多去想,思考在战斗中要怎么做,然后在实战中验证。最好是多和各类的剑修切磋切磋,不要惧战。” 男人问道,“你还没和人打过吧?” 拄杖老者是偷袭,狐魅男人也是偷袭,那个人形怪物动作迟钝得很,都不是事男人口中的切磋。 左恒很自然地摇了摇头,又提醒道:“这位剑仙阿叔,你还没告诉我什么是物剑,什么是法剑呢。” “其实一开始是没有物剑和法剑这两个说法的。”男人哈哈一笑,“但是后来流派多了,也就分出了物剑和法剑这两个类别。法剑,以法御剑,剑随心动,一念八百里取敌首,一点都不男人。” 他拍了拍左恒的肩,“物剑呢,就没那么华丽讲究,逮着机会就上,近身搏斗比较多,要快,要准,要狠,讲求剑道无上人剑合一,爽利帅气。” “男人,就要走物剑啊。” 一旁的渺渺少女抱着名叫良小心的猫,很不给面子地笑出了声,并且拆台道:“可是莫道,人家似女孩子啊。” 男人沉默了,“其实在下觉得,追求力量上的美是不分性别的,对吧渺渺。” 少女看都没看他,低头逗弄着猫儿敷衍道,“我不晓得。” 男人打了个哈哈把话题揭了过去,朝左恒道:“总之,在下觉得你底子还可以,也挺灵性的,走物剑应该不会差,法剑的话可能要辛苦一些。” 听不懂三个拿着剑的人在说什么的晏横舟对着火光发着呆,在脑子里过完了一遍最近学过的知识之后,突然就想到了有些书上一笔带过的才子佳人素手添香举案齐眉的故事。 可能是两位在雨夜突然出现的剑仙相处模式一点也不才子佳人?——至少晏横舟是这样认为的。 可是这样似乎并不坏,甚至小读书郎觉得他们很自在,也有趣。 说起来,传宗接代,是要娶妻的。 可是晏横舟还没有好到自己以后要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还早呢。 男人还在详尽的为左恒介绍一些用他的话来讲是“剑道入门”的知识,逗猫的渺渺时不时补充上一句,气氛倒也和谐。 等到左恒自觉心中疑惑都已经被这位打扮有些一言难尽的剑仙前辈解答的差不多了之后,才问出了她一开始就想要问的问题:“那法剑和物剑,哪个厉害呢?” 从男人的话来看,他显然是走的物剑路子,并且造诣很高。如果一开始就这么直接问出来,可能会扫了他的兴,甚至是让对方心情不佳。 而且左恒从来不怕吃苦,如果法剑,或者说是气剑更厉害的话,就算很难很难,她也会去学。 “当然是物剑天下无敌!”男人自信满满,可语气又好似在开玩笑。 但是很快,他又严肃道:“在下可以告诉你,厉害的从来不是剑,而是用剑的人。” 左恒不知道的是,他眼前这个没什么架子,说话说着说着就跑偏的男人,从流派的诞生到强盛,再到低谷,始终坚定不移地站在那里,为后来人指路。 哪怕是最为式微的时候,他也未曾有过放弃。 “不要太执着于强不强的问题,喜欢才长久。对吧,渺渺。” 少女掩唇而笑:“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九章 顺路 喜欢和存在变强矛盾吗?左恒不知道。 这时候男人已经爽朗地笑了出声,“物剑法剑,说到底还是人为分出来的嘛,你可以都试试,喜欢哪个就练哪个,要是两个都喜欢,就一起练呗。” “反正学剑从来就不是一朝一夕能成的功夫,慢慢磨,坚持下来,总能找到适合自己的风格的。” 女童抿了抿唇,男人的话虽然很有道理,可实际上并没有正面回答她法剑和物剑哪个更加厉害的问题。 按照男人先前的话来看,她现在练的谢家剑经应该是属于物剑的范畴。 她现在力气比一个月前要大上不少,也能轻松跃到丈高,反应更是灵活。 可以说,物剑带来的一些好处,左恒已经逐渐领会到了。 但是物剑的辛苦她也体会很深,每次练习过后腰酸腿软浑身脱力的状况也不在少数。 她不在乎吃苦是没错,可如果法剑要更加厉害,她吃的苦不就有些得不偿失? 没见过法剑啥样的,左恒一时之间难以决断。 她踟躇再三,觉得自己要求太过,有些难以开口。 但最终她还是问了出来,“这位剑仙阿叔,你可以给我演示一下什么是法剑吗,我没见过。” 红绑腿要比白马尾还两眼的男人握拳击掌,爽快应下:“在下虽然不会,但演示给你看一下还是没问题的。” “啊?”左恒有些吃惊。 她以为男人把物剑说得那么好,肯定是专走修物剑的路子的。 也正是因此,她先前才一直踟躇要不要问出口。 “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的。” 男人手上倏地出现一把小剑,它绕着男人的手指转了转,又在他的周身逡巡几圈后,发出一声轻快鸣叫,化作淡色长弧朝外头的雨幕中疾掠而去,在雨中快成了一条接连不断的丝线。 男人吹了声哨,蓝色小剑又从雨中折了回来,化作点点荧光,消失在他的手中:“这就是法剑,因为以气御剑,也有人叫它气剑,长于远攻,和物剑差别还是挺大的。” 男人对怎么和毫无剑修常识的左恒解释这些感到苦恼,“物剑的剑修,找到了一柄合适剑后就要和剑一同存亡进退,人变强,剑也变强,反之亦然。法剑的剑修就不会这样,只要能力足够,他们会根据剑的材质威力等等选很多柄剑御使,剑的强弱和剑主人的强弱往往没有那么大的关系,那些身后背着剑匣,打开来看五花八门长什么样剑都有的,八成就是走法剑路子的。” 一旁围观的晏横舟很诚实地说出了他的看法,“这样的话,感觉法剑更加帅一点啊。” 他觉得刚刚剑在雨中飞驰的那幕十分美。 虽然杀人不好,但是一剑瞬间就到千里之外,完成任务后又像是光一样掠回来,得是多帅的事情啊。 “剑仙阿叔为什么不学法剑呢?学习不是多多益善吗?”他问道,想当然就联系到了博览群书方面。 男人大笑,“把喜欢事物练到极致,也不比博览来得差啊,在下就是这么想,也是这么做的。但是适合每个人的方法不太一样,小朋友不必太过介怀。” 晏横舟还是觉得法剑要帅气一点。如果不是他要读遍天下书,说不定这会子已经是一个李诗仙口中“千里不留行”的小剑客了。 左恒和晏横舟不一样,比起帅气这些明面上的,甚至能说是花架子的东西,她更加在意的剑的威力。 如果她有一柄很厉害的剑,再跑去当练法剑的剑修,会不会比当物剑的剑修要来得快? 她可没忘记自己自己体内剑鞘引起的种种纠纷。剑鞘都如此,那么剑的威力更加可想而知。 男人伸出手,朝她竖起食指摆了摆,“没有那么简单,实力太差,光是那种上品剑的剑压都不一定能承受住,又谈什么驾驭。” 听他这么说,左恒几乎是瞬间就重新考虑起了这两种方式的事情利弊来。 法剑可能会便捷,但是条件限制也大,而且自己气海不那么大,走气剑的话不一定能久战。 还是物剑比较好。 飞剑虽然帅,可哪里有握在手上来得更有安全感? 两人关于交谈还在继续。 少女蹲坐在地上,双手托腮,想到了之前突然被岔开的话题。 “我似不似忘了回答你什么问题?”她问的是晏横舟。 晏横舟还在思考精与博的问题,下意识摇头道,“啊没。”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之后他又迅速改口,“不是,我想问的是李先生,李先生很有名吗?” “似啊,”少女理所当然点头,“书生很凶的,名气也大,他们家里头的前辈也要佩服的那种,而且还精通不仔一教的学说,在哪一个领域都有朋有,很多人都资道的。就是不打架,没摸到过深浅。” 此前就已经知道自家先生是个了不起人物的小读书郎张大了嘴,“真的这么厉害?” “似滴,我以前还画过他。”少女将手伸进像仙鹤翅膀一样的袖子里头摸索很久,最终翻出来一小幅画。 画上两个人栩栩如生,一个是他家先生,一个是正在拉着左恒又是拍肩又是搂胳膊的男人。 男人正横剑砍向书生,书生则是以手上的书卷进行抵挡,画面似乎就定格在了短兵相接的这一瞬。 晏横舟忍不住问道:“是谁输谁赢?” “他不肯打。”少女摇头,表明没有结果,“但似打起来莫道应该赢面大一点。” 比起这场战斗的输赢来说,晏横舟更关注的是这幅画法独特的画的画面感和不同色彩带来的冲击力,根本忍不住出口的赞叹,“剑仙阿姐你真的很厉害啊,画画比我们家房间里藏着的大家手笔还好看。” “我似野路子。”少女揉了揉身旁缩成一团的猫咪,“不过画了很久似真滴。” “你们似要到什么地方去吗?”她随口问道,“两个人怕不怕。” “我们要去古泉郡搭云舟。”晏横舟老实回答,“怕是有点的,不过我运气好,就像是这次能遇见你们一样,所以其实也不太怕。” “听不懂你嗦啥子。”少女说,突然扭过头喊了声男人的名字,“莫道,我们似去大唐吧?大唐似不似有个古泉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章 快哉事 男人侧头看向她,“是去大唐啊,你不是说要去看人家宫廷里面的舞吗?至于古泉郡,在下一不会堪舆,二对大唐人生地不熟,怎么知道到底有没有这个地方。” 他拉着左恒聊得热火朝天,一心想着教导后辈了,自然也没有听见少女和小读书郎谈话的内容,此刻乍然听她提起,有些惊讶。 “到食候问一下人就好咯。”少女起身,拍了拍裙裾上粘到的尘土,在篝火边小小地伸了个拦腰,让久坐未动的身体得以舒展开来,“我们不走路啦,御剑带他们一程,到大唐再嗦。” “在下没有意见。”男人几乎是立刻表态,“但是渺渺,外面还在下雨,等雨停了再走?” “你不似很凶吗?把云破开就好啦。”少女这样说着,自己却自顾自朝门外走去,此刻外面虽不见电闪雷鸣,但倾盆雨势半点不见减弱,甚至还有越下越大,把整个天河水都倾倒下来的迹象。 她的步子迈地很开,就跟来时一样轻盈,仙鹤似地袖子在破木门漏入的夜风中荡啊荡,就好像她整个人下一秒就要飞走似的。 “你不似嗦男人就要干点阳刚的似情吗?”她笑着问人,也不回头,只伸手向身后。 她的身后背着的那柄剑尺寸稍小,淡蓝剑鞘似竹节,刚好很衬她的白衣裳蓝衣襟。 少女一直不显山不露水的,最多是男人突然问她的时候嗯啊附和两句,以至于左恒差点都忘了她也是位很厉害的剑仙。 两旁发髻如荷尖的少女缓缓拔出剑。 她的剑很奇特,剑在剑尖处有两个不明显的凹槽,让剑身多了几分缓势,少了一点孤峭。 “太久没用,都不俗悉嘞。”她小声嘟囔着,手腕微抖挽了个剑花,大大方方地劈开门,又把剑收了回去。 少女在自庙檐飞斜斜飞入的雨水中走出,走进串如珠帘的雨幕之中,然后再度拔剑。 剑光澄澈,澹若秋水,轻轻松松便将雨幕划开了半边。 雨势稍微小了些,少女在雨中歪了歪头,发现自己力道好像使小了,不大够。 “莫道?”她大声朝庙里头喊了声,“我好像弄不开!” 男人从方才起嘴角就没压下来过,他咧着嘴,突然就很想使坏,遂朝着外面喊道:“在下也不知道啊,你就使劲呗!使劲还捅不开就我来!” 渺渺少女跺跺脚,有些懊恼。 她真的是太久没有摸过剑了,一时不大敢用力。这荒山野地的也没什么加持防护,用力过大,直接把天捅破了,这锅谁来背? 可是也不能让某个混蛋看笑话啊。 少女在变小不少的雨势中思索一会,提剑跃起,直接将剑掷向层层的低垂云幕之中,而后冷光乍泄,直接将层云捅出一个巨大开口,且不断朝外扩散而去。 雨势渐收,黑垂的云幕消散到一点也不剩,一轮圆月将清辉显露出来,洒向稳当接住剑的少女,也洒满了万水千川。 男人笑得一双似剑浓眉弯了几分,不管她能不能看见,冲着她的背影竖起大拇指道:“可以啊渺渺,很厉害啊。” 少女转身回庙,什么也话也不说,劈头盖脸就朝着男人一顿砍,直追得男人慌忙后退拿手挡剑满意停下,收剑回鞘,抱起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跟在她脚边的肥大猫咪呼噜了一把,凶道:“你似不似故意的!” “在下也没说什么啊,是渺渺你要自己上的。”男人抚一把额头,分外无辜。 少女直接伸脚,快准狠踩向男人,“不干四就不要讲骚话,人家似女孩子,不似你的那些小伙伴!” 男人全神贯注注意力全在左恒的一些疑惑身上,但少女渺渺在和晏横舟谈话的同时,一直没有忘记留意男人那边的情况。 自然也就听到了他的满嘴跑偏。 她觉得莫道什么都好,就是喜欢讲骚话。和男孩子还好,可是人家左恒是个女孩子,年纪也不大,不是带坏小孩是什么。 “是是是,夫人说得都对。”男人无奈应道。 等到他们算是打情骂俏完了,左恒才稍微琢磨出了一点刚刚少女那剑的意思。男人说要多打多看多想,被她活学现用了。 “剑仙阿姐,你也是练的物剑吗?”她问道。 少女随口应道:“似的,而且我还似莫道的老师,对吧莫道?” 男人苦笑着点头,忽然发现少了点声音。 好像那个看起来很弱的男孩子从刚刚起一直没有说话。 他扭头,左恒和渺渺也下意识朝她的目光处看去。 晏横舟单手支着下巴,眼睛已经闭上了,。 “这就睡了?”男人愕然,“一点也不阳刚啊这。” “你别废话。”少女瞪他一眼,“抱着他,走了。” 她又看向左恒,立马就变了个语气,“困不困?不困的话我们就走了,带你们早点到地方,也好和家人汇合。” 左恒点点头道:“谢谢剑仙阿姐,我不困。” 她不算撒谎,古泉郡那边虽然没有人等她,但的确有人要接晏横舟。 “莫道,把人抱则,走啦。”少女指示男人的同时没忘摸了把怀里的猫。 男人乖乖上前抱起晏横舟,假装抱怨道:“在下就知道渺渺你只喜欢女孩子。” 少女冷笑,非常干脆地怼了回去,“似哪锅嗦‘男人就要喜欢阳刚的东西,比如男孩子的’?” 她怀里的猫咪良小心适时喵呜一声,似在表示赞同。 男人不说话了。 这时少女又补了一句,“莫道,你要似真有龙阳之好,我记得有个偏方阔以四四,听嗦有效。” “在下对你是真心的啊渺渺。”他慌不迭解释道,“你不要听那些混蛋瞎说。” 少女嘴角弯起,这才感觉扳回一局。 她吹了个口哨。 身后背着的剑嗡一声出鞘,变大了一倍多,横浮在少女脚边。 随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左恒拉到剑上的少女一声“走咯”,她脚下踩着的剑便如闪电般迅速窜向空中,将身后还抱着晏横舟的男人甩出老远——猫早就被她抱在怀里了。 少女带着左恒御剑来到高处,万里无云,天上唯有一川明月,将大地映照的亮堂。 “苏服吗!”少女的声音在风中有些模糊。“似不似很快活!” 左恒在劲风中勉强睁开眼,望向前方也望向脚下御剑行过的山川,突然就有点懂了老人醉酒后所说的话。 她清了清有些发干的嗓子,学着少女的口音大声答道:“似的!” 少女的笑声像是山间溪水,“我就嗦,怎么可能会有剑修不喜欢这种快哉的感觉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一章 初来大唐 大唐在大隋之东,富庶异常,国力强盛,邦无外敌。举国都信奉道家正神,国内大大小小三清殿有千余座,香火极为旺盛,国都太安是出了名的不夜城,教坊酒肆,纸醉金迷;更是出了名的窟,叫多少异乡来的客人流连忘返,乐不思蜀。 少女御剑在太安城上方停下,在空中看来,整个太安城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就把你们放在这里咯。”在她说话的这会子工夫,男人也抱着晏横舟御剑停在了她们的身边。 “我和渺渺还要偷偷跑去人家的皇宫里面看舞姬跳舞,就不带上你们两个小拖油瓶了。”男人这样说着,直接抱着晏横舟从剑上跳了下去,原本停在空中的剑在他跳下去的同时迅速窜到他的脚下,稳当接住了二人。 左恒还以为男人会这么直接抱着晏横舟从这么高的地方直接跳下去,足足屏住了好大一口气不敢呼出来。 少女见状,也指示着剑身转了个方向剑尖朝下,让左恒拉着点她的袖子,别不小心没站稳掉下去。 他们刚好就停在一家旅邸前。 男人拍拍晏横舟的脸把他弄醒,对着睡眼迷蒙难掩倦意的小读书郎笑道:“醒醒,到大唐了。” “啊啊?!”晏横舟两只眼睛瞪得老圆,睡意也瞬间消去大半。他挣扎着从男人的怀里跳下,还没适应与之前简直一个天一个地的环境,就有语无伦次道:“那庙再害人怎么办?” “没事没事,没有恶神操纵,那里就是一处普通有怨气的污秽地而已,远远没到害人的气候。”男人摆摆手,一副不必担心的样子,“再说,路过的僧侣看见了也不会放过这么大一桩善果的,我们就没有必要抢人家机缘了。” 晏横舟总算是放心点头,开始打量起见所未见过的大唐来。 大唐开放也包容,早就对头顶上飞着的仙人之流见怪不怪,甚至国内不少富贵人家还亲自供奉着。因此,虽然他们下来的有些突然,也未引起太多人的注意,更没有人上来围观。 左恒则迟迟在遇见所见的浩渺风景之中回不过神来。 如果说之前剑灵给了她关于修炼的启发,打开了她修炼的大门;老人就是站在高处,语气轻松地给她指出一条宽阔大道的方向。 但是在雨夜意外造访破庙的剑仙夫妻不同。 他们对剑的造诣很高,也对后辈有足够的耐心。 对左恒来说,这两个人,不论是在短暂教导之余说上两句牢骚话的深不可测的莫道,还是口音奇怪却爽利温柔,一剑轻轻松松断雨散云的渺渺,都是值得去学习去模仿的对象。 通过这两个人,她看见了剑修,或者说是她左恒自己在剑修这条路上的某个可能到达的将来。 只有明确知道前方有山,才能去攀爬它。左恒是这样想的。 分别在即,女童看向两人,突然就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心中的那份感谢,这和之前楚争带着些许利益性质的救助不同,她身上更是没有什么好东西可以送出去。也只有在这时候,左恒才晓得之前晏横舟强拉着她将的“囊中羞涩”作何解。 要不先欠着? 说起来,男人和少女从未问过他们二人的姓名,在交代来历时,左恒也只是简单说了下遭遇,也没有主动报上过名字。 女童罕见地耳根子有些红,看着渺渺少女,有些支吾。男人则是拍了拍她的肩,塞给她一本小册子:“以前他们编的基础入门和一些技巧,在下刚刚想起来身上还带着一本。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很多长辈都会拓上一本给选择修习物剑的后辈的。” 左恒转过身,将那本薄薄的小册子收进怀里,异常郑重地朝男人鞠了一躬。 再说什么感谢的话似乎已经是多余了。 男人有些哭笑不得,“真的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在下也真的只是刚想起来。” 他还想解释,渺渺已经伸手拉住他的后衣领将他朝皇宫的方向拽,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所以你要好好练剑,不要辜负莫道的期望啊,也要对得起自己的喜欢才行。” “等下次窝和莫道再见到你,嗦不定在见到你之前,就已经知道你的名声了,那可不是很凶哩。” 左恒重重点头,只觉得身上的这本小册子重逾千斤。 他们来的时候没有打招呼,走的时候更是没说上一句告别的话,可是态度却远比告别或者是客套要利索也纯粹的多。 就像是剑一样。 朝远方无声挥手的晏横舟直到两人消失在人群里才缩回手,边打哈欠边戳了下左恒,“到大唐了,接下来我们要去找人问问怎么去古泉郡吗?这里是国都,肯定比那些小地方见识要多,也好打听。” “先找个地方歇息一晚吧,刚好身后面就有能住的地方。”看他眼睛里面都快挤出眼泪来了,左恒干脆提议道,“本来要走很远很远的路一下子就短了这么多,我们一时也不用着急,休整好再说。” 其实不仅仅是晏横舟,在大战一场和大脑高速度的运转到现在后,女童已经很吃不消了,之所以要比小读书郎瞧着精神不少,全靠一股子韧性和意志在撑着。要是放张床在两人面前,说不定左恒睡得要比晏横舟还快。 但最终还是左恒半拖着抬一抬眼皮子都费力地晏横舟进了身后那家偶尔有客人进出的旅邸,“记好了,住店钱要一人付一半,帮你先垫着了啊。” 一夜无话。 怀抱猫咪的少女在走出老远之后才说出了自己的疑惑:“虽然她剑的套路挺像谢岚子的,但似我还似觉得有点不一样的眼熟。” 男人沉吟一声,随即附和道:“其实在下也是这样觉得的,她身上那股隐隐的气有点熟悉,但是又说不上来在哪里见过,不过个人有个人的机缘,不也是好事吗?” “我倒是觉得,就算是坏事,也难不倒她哩。”少女的眸子眯了眯,又想起来那道有别于身旁归宿,自她拔剑冲出庙去就粘上去的炽热目光,“但似她现在好像还是不很懂自己到底应该要啥子。” “所以在下才建议她多和别人打上几场啊,天生的战斗直觉还是很难得的,不好好训练可惜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二章 问路 翌日清晨,晏横舟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自己正与左恒睡在同一张床上。 在足足愣了好一会后,他才像反应过来什么似地惊叫出声,吵醒了睡得相当之沉的左恒。 一夜深眠后精神力气全部恢复过来的女童睁开眼,鱼打挺似的从床上跃起。她下床踮脚将窗子拉开,估摸好现在的时辰之后才看向面露惊恐的晏横舟,第一句话就是:“五十文钱,记得给我。” “住店的钱,我们一人付一半。”她补充道。 晏横舟愤怒了,尽管这愤怒有些力不从心,但他还是对着左恒拉下了脸,问道:“你为什么不开两间房?” 他现在脑子里全是男女授受不亲这样的话。 左恒有些奇怪看他一眼,“住得下,为什么要多付钱?” “那,那你也不能!”小读书郎心乱如麻,一向能说会道的那张嘴也变得笨拙起来,“总之你不能这样,孤男寡女不能共处一室!” 左恒的目光在她身上停了一小会,完全不知道他脑袋里到底长着什么。 “在外面的时候也是两个人挨着睡,怎么换了个地方就不行了?” 而且,住一间房本来就比两间房要划算。左恒觉得,就算现在怀揣着一笔巨款,也不能乱花钱啊。 就算是五千两银子,不省着用,也是会很快花完的。 晏横舟被她噎到说不出话,当时他好像又是睡着的,也没有及时提出反对意见,只能自己一个人双手环在胸前,冷着脸生闷气。 “我就付了一晚上的钱,你要是想呆着就自个付钱,我去打听怎么去古泉郡了。”左恒提醒,拿好放在床上的无鞘利剑,打开门走了出去,“不要乱走,容易丢。” 晏横舟犹豫一秒,最终还是从床上跳起来,跟在了左恒后面,别扭道:“去哪打听?” “不知道。” “” 尽管左恒说着不知道,但还是很快就从客店的老板娘那儿打听到了线索。 大唐和大隋的口音相差不远,只是个别字和对一些事物的表述不同,在确认了他们外乡人的身份后,得知他们是去投奔在古泉郡的远方亲戚后,这位身材微胖,有些发福的矮小女子很快就给出了她的建议。 “古泉郡我听说过,毕竟那儿每年都要上贡甘甜清冽的泉水给宫里头酿酒,但是具体在哪儿我是不知道了,这样吧,你们可以去驿馆那块儿打听打听,运气好的话,说不定给上些许银钱,还会有生意人乐意捎上你们一程。” 初来乍到,并不知道驿馆在何处的二人接着朝这位心地不错的客店老板打听消息。 老板估计是把左恒与晏横舟当成大唐乡下小地方来的人,告诉他们驿馆在城外后又格外热情地拉着他们说太安城繁华的东市与西市,更是告诉他们,可以多在这里待上几天,见识见识皇城的威严气派。 老板是个寡妇,有一双早夭的儿女,如果活着,应该也是他们这么大。旅店虽然人来人往的,但像晏横舟和左恒这样一看就是乳臭未干少年人的却少之又少,两人主动过来打听询问,也勾起了她心中的不少母性,自然是忍不住就话多了些。 “你们要是今天出城去找,不一定就有出发去古泉郡的生意人,可以在我这里多住几天打听打听,刚好这几天红袖坊选出了新的花魁,一群年轻曼妙的娘子簇拥在一起游街,你们可以去凑一凑热闹。” 不知想到了什么的老板娘捂着嘴唇直笑,“不妨在我这儿多住几天,我也帮你们多打听打听。” 左恒歪头看向晏横舟,又扭过头来谢过了客店老板的好意,说是先去碰碰运气再回来说。 实际上,她觉得有晏横舟在,估计他们到了客店老板娘说的驿馆,说不定就有一队正要出发的生意人在等着他们凑巧过去。 晏横舟还是有些生闷气,自然也就没有注意到左恒心中打的噼啪响的小算盘。等他跟在左恒后头走了约莫一大半的路程,才觉得左恒的表现有些不左恒。 老板娘甚至都提出少收钱了,左恒这个掉钱眼里的家伙居然没有占这个便宜,怎么说也不正常吧。 这可不止省了五十文。 “万一咱们没有打听到,又走回去,不是很尴尬吗?”他这样问左恒,有些好奇,“你居然没有先答应下来。” 走在他前头的女童头也没回道:“不是有你在。” 她觉得晏横舟运气这么好,龙都看见了,剑仙都遇上了,不可能连个顺路的生意人都碰不上。 反应过来她是在说自己运气的晏横舟还是不免有些脸红,又想起来早上的事情,突然就正经道:“左恒,男女有别,你以后一定要注意啊。” 被告诫要注意的左恒本人反而没有那么大在意,头也未回,只平静反问道:“女人能生孩子,男人不能,除了这个之外,哪里还有不一样的地方?” 可以说在穷巷这样地方长起来的左恒对男女意识相当模糊。在她眼里,不管是男人也好女人,打架的时候,争吵的时候,可没人会管上那么多。 晏横舟更说不出话了。他对男女之事已经有了些启蒙,但绝对又不至于是了解,脸皮子也薄,更不知道该如何说了,只是吞吞吐吐道:“反正注意就是了,不能为了省钱就睡一起的。” 左恒好似这才明白他的重点一般,回头,“原来你讲的是这个啊。” “不,不然呢?”晏横舟被她的突然回头吓退一步,紧张道。 “那也没关系。”左恒说,“我跟你隔了很远才睡,也不喜欢你,你没必要想这么多。” 晏横舟突然有些分不清谁才是该介意的那方了,哭笑不得,“也不是,就是,名声,女孩子要注意名声,不然以后不好嫁人的。” “以后的事情再说。”左恒轻飘飘道,不懂他又在瞎操心个什么劲。 成亲,嫁人,都不是她想考虑的事情,她只考虑活着和怎么样活得更强,更好一些。 等这些都达到了,再谈其它不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三章 意外 在小地方待惯了的人,突然来到像太安城这样的大城市难免会有些俗称没见过世面的好奇与不适。 左恒走在前头,晏横舟紧紧跟在后面。两个人都是知晓克制的人,自然不会身边路过的不少新鲜玩意误了正事,但下意识被吸引住目光还是有的。 比如头上缠着好几圈布的绿眼睛商人和他身后跟着的不像驴子也不像马的奇怪生物骆驼,比街边就有的卖艺人和来回挑担跑的小贩,再比如酒楼上的随风扬起的粉纱与隐约可见的曼妙舞姿这些都是歧县没有的。 他们只是在街道上走了个过场,就见识到了不少新东西。 太安的城墙高大气派,就是出城的时候也有规矩,商人行这边的门,普通人行另一边,达官贵人又是另一道气派大门。还专门有身披银甲的兵士守着,不让络绎进出的行人太过杂乱无序的同时收纳出入费用。 可能是钻在人群里头不起眼,也可能是这儿的规矩是不收取孩童出入的费用,左恒和晏横舟很快就出了城。 太安城的外面也不像歧县,就直接是林子和林子中间特地开拓出来的县道了,反而是叫卖的,茶摊城里头有的城外一样不少,甚至还有卖春花的少女,在人群里头废了很大力气挤过来问他们要不要买花。 要花自然不要,消息却刚好打听。左恒摸出一粒铜板交给比晏横舟要高出一个头的少女,朝她问起了驿馆的方向。 穿着粉衫罗裙的少女接过钱,抿唇一笑,指了指西边后朝晏横舟怀里塞了几朵花后钻入人群。 晏横舟闹了个大红脸,只觉得这不但风气开放,连女孩子都这么大胆——他收也不是扔也不是,只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左恒。 左恒没管,直接拉着他朝卖花少女指着的方向走去。 驿馆前有盏灯,灯笼上写了个大大的“驿”字,应该是供夜里前来歇脚的人方便。 站在驿馆门前,手里拿着花的晏横舟还是有些不自在。 “我进去问问,你在这里等我?”左恒问他。 晏横舟迅速点头,看着左恒进了驿馆。 他还在思考该怎么处理掉手上的花才能显得自己不那么失礼,毕竟是人家送的一片心意,总不能白白丢在脚下,任车轮和脚步践踏吧。 打量了周围好久也没有找到合适放置地方的小读书郎眼睛一亮,忽然就注意到了那个灯笼。 他小跑几步,踮着脚准备把花插在灯笼上面,想着说不定会有喜爱这些花的人将它拾走,一声好奇的询问就在旁边响了起来。 “这些花可以给我吗?” 踮着脚的晏横舟差点给吓崴了脚,手上的花也丢在了地上。一旁出声的人赶紧扶住他,待他站稳后才捡起地上的花,又问了一遍:“这些花可以给我吗?” 晏横舟吞吞吐吐不敢正式对方——出声的是个绿眼睛姑娘,五官深邃,头发有些卷,乌黑的像是墨水里捞出来一样,她手上正拿着掉落在地上的几多串成手链的雪白玉兰,笑岑岑地朝这儿看。 “可,可以。”艰难的思想斗争之后,晏横舟点头同意。 他以为对方讨要过花之后就会离开,没想到对方却凑得更近了,开口便道:“小郎君怎么一个人在这儿?没旁人陪着吗?” 晏横舟:“” 他哪里知道,大唐本就风气开放,自从当今的圣上,千年未有一例的女皇登基后,更是不乏女子入朝为官,大唐的姑娘胆子本来就大得很,更何况站在跟前的还是位风气更开放的大唐友邦的异乡人。 在搭话姑娘的家乡,女孩子对男方看对眼了,就可以把他带回家成亲的。 出于礼貌,晏横舟还是回答了她。 “我在等人。”他说,同时不着痕迹退了两步。 在搭讪姑娘眼里,很自然就变成这个要比她小上一两岁的小郎君脸皮子抹不开,不大习惯与女孩子接触。 她直接拉起了晏横舟的手,很干脆就问了出来:“小郎君是太安本地的人士吗?” 她刚刚一眼几句看见了站在人群里的晏横舟,觉得这个小郎君面貌秀美,身姿挺拔,像是刚长出来的青竹一样惹人喜爱,有些动心。 晏横舟慌忙抽回手,奈何对方手劲要比自己大得多。 他脸上的红霞从脸颊飞到了耳根,那姑娘却还是不撒手,好像非得等他给出个答案才行。 “你先放开行吗。”感觉所有往来进出的人目光都停在他们身上的晏横舟憋红了脸,小声说道。 他还没有放弃抽回自己的手。 左恒打听完消息回来的时候,看见就是晏横舟和一个比他高出一些的姑娘在一起,似有争执。 女童很自然就走到了小读书郎的身前,帮他从对方的钳制中解脱了出来,更是不退反进,按照那姑娘对晏横舟的方式报复了回去,力道大到对方直皱眉。 晏横舟躲到左恒身后舒了口气,这才小声解释道:“没事,她就是想” 绿眼睛姑娘的耳朵很灵,当下就打断道:“我想和他好。” 这下不仅是晏横舟,左恒也愣了。 她以为是两个发生了争执,没想到是晏横舟被人家看上了。 姑娘借着左恒愣神放松钳制的工夫抽回手,甩了甩,又继续道:“你也喜欢他吗?但是你没有我漂亮,也没我有钱,不如让给我喜欢。” 左恒哦了一声,语气很淡定,“你喜欢是你的事,不要烦我,也不要挡我们干事。” 说着她回头看了晏横舟一眼:“你要留在这里和她好,还是等商队明天动身一起去古泉郡?” 晏横舟敢发誓如果他说留在这里,左恒肯定会拔剑把他教训一顿,一点也不讲理的那种。 可对小读书郎来说,这完全就是无妄之灾啊,怎么可能还乐意。 他的头摇得像拨浪鼓,说话也罕见不温吞斯文,“不不不,我没有喜欢她,我们赶紧找个地方休息明天跟商队一起去古泉郡吧。” “你们要去古泉郡?”被拒绝的姑娘把那串白玉兰带在手上,丝毫不介意晏横舟的拒绝,“可是去古泉的商队,就只有我家阿爸的啊。” 她像宝石一样的绿眼睛闪了闪,“你们想来我家的商队混一路,经过我的同意了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四章 游街花魁 晏横舟动了动嘴唇,一时无言。 左恒倒是气定神闲得多,她在里面耽搁了一会儿,就是和商队在谈条件的。她问道:“你确定你能做主吗?” “我是阿爸的珍宝,也是将来商队的主人,当然能做主了。”那姑娘一点也不怯场,笑嘻嘻看向他们二人,眼珠子一转,“你都说了我不挡着你们的事情就行,那我在你们跟着我的商队走,让小郎君陪我去游街总不过分吧,” 她没有威胁让他们不进商队,这种降低好感的事情只有蠢人才会做。 绿眼睛的姑娘伸出手,牙齿雪白,“我叫阿娜。” 左恒点头,往旁边挪了挪,露出身后的晏横舟,介绍道:“晏横舟,我叫左恒。” 既然眼前自称是商队未来主人的姑娘没有胡搅蛮缠,女童也不想多在这方面纠结。而且她询问的对象也不是自己,而是晏横舟。 在将路程安排好之后,左恒是准备找个人少安静的地方翻翻那本小册子,练一会剑的。她平日里都是早起练剑,今天睡到日上三竿甚至比晏横舟要醒得晚,不过是耗费精力过大的缘故。 练剑这件事情不能歇一天补一天,叫做阿娜的姑娘没有过于纠缠,反而是很聪明地提了个小要求,倒是让左恒稍微有些高看。 阿娜的手伸到了晏横舟面前。 小读书郎咬了咬下唇,也伸出了手,和绿眼睛姑娘的手一触即分后迅速缩回,挺了挺胸膛道:“晏横舟。” 亲自介绍完自己的名字之后,他像是寻求母鸡庇护的小鸡一般,有些不自在地朝左恒跟前挪了挪,“我还得看书,不能和你去游街。” 他话里拒绝的意思很明显了,谁知阿娜半点也没有被拒绝后的恼丧,而是转而道:“那我陪你看书,你看完书陪我去游街怎么样?你是第一次来太安吧,我带你去看你没见过的好东西,不然岂不是白来一趟?” 虽然不是本地人,但自小跟着商队走南闯北,异邦少女阿娜见过的东西也不少,对作为商队据点的太安城更是熟悉——天性似草原上活泼马儿一般的少女心里,没有什么比一起结伴玩耍更加能加深感情的了。 晏横舟喜欢一个人看书,觉得红袖添香这种事情离他还有点远。而且他一个规矩惯了的隋人,乍然见到着胳膊露出小腿的异邦少女,在打扮上难以适应。 “我一个人看书,看完了再和你出去游街,行吗?”他试探道。 左恒显然是没有帮忙的意思,他也没有别的法子了。 姑娘的绿眼睛弯成了一汪月牙,“那就这样说好了啊。” 原本阿娜只是拟定她和晏横舟两个人去游街的,运气好说不定还能抢到花魁抛下的花球,没想到左恒也跟在了他们的后面,并且很自觉和他们保持了一段距离。 跟着两人后面的女童其实没有说监视或者说不放心的意思,她只是耳朵有点尖,恰巧听到阿娜说太安城里有剑术馆,经常有师父在那儿教剑。 她还说剑舞的剑法和剑的剑法其实差不多,又拉着晏横舟问他有没有看过剑舞,没有看过的话下次来太安城可以找她,她带着去看云云。 至少目前,没有什么能比剑更能激起左恒兴趣的了,所以当二人从驿馆离开之后,左恒也跟了上去,一路沉默无话,自觉没有上前打扰。 但阿娜却怎么也安不下心,总觉得有点怪。 “你不是说不来吗?怎么又跟上来?” 左恒提起挂在她腰间的剑,言简意赅,“不认识路,到了剑术馆就行。” 异邦少女有些哭笑不得,也第一次留意到女童的剑,在此之前她以为这就是个摆设,“你真会剑术啊?” 左恒摇头道,“不会,去看看。”按照莫道的说法,她连剑道的门槛都没迈进去,更何况是谈论“会”这个字。 “怪人。”阿娜摇摇头,嘀咕一声没在管她,继续拉着晏横舟介绍这介绍那。 晏横舟虽然颇不自在,但由于绿眼睛少女说的确实是新鲜事物,也被吸引了不少注意,不至于在人来人往的太过僵硬。 这时人群猛地爆发出一阵嘈杂声响,人头也迅速窜动,片刻工夫,大街上就已经乱糟糟,阿娜眼睛一亮,心中浮现某个猜想,赶忙把晏横舟拉到路边,神秘道:“这么大动静,肯定是花魁娘子来了。” “等会子你和我一起抢她抛下来的花环!” 据说花魁娘子抛下来的花送给有情人,那么他们就能在一起。 晏横舟不知道她心里头的算盘,综合先前,只以为绿眼睛姑娘是喜欢花。 实际上麻烦阿娜一路介绍,在羞涩之于,他也有许多感激和歉意,所以在她提出要求的时候,几乎是毫不犹豫就点了点头,“我试试。” 他觉得自己运气那么好,抢一个花环应该不是很困难。可惜身手利索的左恒不在旁边,不然抢到花环的几率还要更大一些。 他们站在路的两头等,等来了站在几人抬的架子。 花魁娘子站在架子上,被一群人簇拥着,舞姿曼妙,水袖轻扬。 她脸上带着面纱,只一双漆黑的眼睛露在外面,眼角微微上扬,天然有三分风流。 红衣花魁的头上斜斜着个花环。 晏横舟紧紧盯着花环,别人都在看花魁的样貌身姿,只有他惦记着绿眼睛姑娘的嘱托,只等着花魁将花环抛下来。 身材曼妙的红衣娘子舞着舞着就停下了。她足尖点在不过一尺多款的架子上,在舞蹈的收尾处顺势摘下头上的春冠,敞开的裙裾划过绑着璎珞首饰的光洁小腿,一个急旋,手上的花环就已经飞了出去。 晏横舟下意识伸手去接,那花环飞来的方向也确实是他这边。 小读书郎方伸出手,眼看就要够到,一个黄袍的身影却挡在了他的面前,脑袋光秃秃。 “陛下的宫里少了一朵牡丹花。”僧人双手合十,声音不大却宏亮,“女施主知道那朵红牡丹的去处吗?” 人群中有道士嗤笑一声,刚好站在了左恒旁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五章 争势 “真当我等没有做好变天的准备吗?”手持拂尘的道人眯起眼睛,语气相当不屑,他甚至都没有看一眼人群中的僧侣,而是将目光紧紧锁在了有些色变的花魁身上。 “小师兄怎么看?”他忽地问了一句。 周围人声嘈杂,可左恒偏偏就有一种对方是在问她的感觉。她暗自环视一圈,周围能称得上是“小”的只有她一人。 但是她摸不准小师兄是个怎样的称呼,只装作全然是状况外,观察着和尚与那花魁接下来的举动。 既然那突然冒出来的和尚如此说,女童猜测那个颜色艳丽的花魁可能不是人,而是一朵牡丹花变成的妖精,或者是偷走牡丹花的妖精。至于为什么不怀疑对方是普通偷花贼,谁让出来的是个看不出深浅的和尚,而不是抓小偷的官兵呢。 只是周围的议论声很有意思。街上的人好像对妖怪仙神一事见怪不怪,语气里更多的则是兴奋和事件发展的好奇。 “小师兄不说就算了。”道人不急不恼,淡淡道,“但容我奉劝一句,快变天了,久待只会深陷泥潭。” 左恒这才抬起头来,倏地看向出声的道人。道人朝她微微颔首,隐入人群之中,再不见踪影。 女童这才感觉,从歧县开始,到后来老人说的那些话其实和自己并不是没有半分关系——都是在所谓的棋局上面,最多只是位置和所受波及不同而已。 现下的问题有两个,一个是变天代表什么,是否会对他们去古泉产生影响;二是那声小师兄到底有什么含义,她左恒现在又是以什么身份在这盘老人所说的棋局上。 在她思索的这片刻,场上的局面已是瞬息万变。 黄袍僧人手拈金色佛印,只在胸前轻轻一压,便有金色小山的虚影从天而下,直直压在了花魁身上。几人抬着的担子顿时塌下,原本簇拥着美貌女郎的人也急忙作鸟兽散。 前一秒还风光亮丽的花魁娘子眨眼便已狼狈不堪,一双赤白胳膊裸露出来,上面竟隐隐生出了枝叶。 群众顿时哗然。 “因当今圣上乃天命所归,宫中龙气甚重,尔类小妖才能诞生灵智,可尔不但不知感恩,更是逃出宫闱,意图搅乱人间。如今我出门擒拿你皈依,可有什么怨言?” 花魁娘子含泪点头,“无,大师佛法无边,竟教人及时醒悟,顿生向善之心,奴愿意皈依,好好服侍皇上。” 看向那名僧人顿时多了几分敬仰与尊敬,甚至已经有人小声询问起了他的来历。 一句话,一掌,对方甚至连挣扎反抗都没有,可怎么看那个牡丹花妖怪都没有干什么坏事,所谓的收妖未免太过简单草率。 左恒下意识皱了眉,也不关心接下来事态会如何发展,在人群里搜索起晏横舟和阿娜来。她没忘记自己一开始的目标就是去剑馆看看别人是怎么练剑的。 消失在人群中的道人不知道又从哪儿冒了出来,冷笑着问道:“是不是觉得这个妖收得很没有脑子?” 左恒下意识点头,又觉得不对,赶紧看向再度出现的道人。 道人两眼一翻后还是那副冷脸:“非以明民,将以愚之。” 说完他又摆摆手,“碍眼,小道走了,小师兄一路珍重。” “留步。”左恒开口,“知道教剑术的地方在哪儿吗?” 女童没有在人群里面找到晏横舟和阿娜。 差点再次从人群中消失的道人脚步一顿,有些错愕“恩?” “教人练剑的地方。”左恒重复一遍,“听说有,你知道在哪吗?” 左恒回到落脚的驿馆时,老远就看见在门口徘徊的晏横舟,和在一旁黏晏横舟的阿娜。 不等她走上去,小读书郎就慌忙迎了上来,“你去哪儿了?走丢了怎么办?” “剑馆。”左恒抬眼,有些讶异地看向他,“你们不是说去?” 见了人之后心中如有大石落地的晏横舟这才赧然一笑,挠了挠头,“阿娜姑娘带着我去高僧的庙里头去转了转就回来啦,还有好多人跟我们一块儿,可惜你没去。” 左恒了然,“难怪找不到你。” “说起来,你有没有学到什么新的招式?”他好奇道,眼睛使劲往左恒腰间的剑上瞄,“像剑仙阿叔那样帅的那种。” “没有。”左恒摇头,“学不来。” 无论是谢兰芝还是莫道,交给她的都是偏向实战,简简单单没有多少花哨的“杀人剑”,而太安城这边教导的姿势繁琐,剑招的目的只是为了展示身姿的好看,展示力与美,让她无法理解。 可是她分明记得渺渺和莫道到这里来就是为了看舞剑,能让两位剑仙惦记的舞剑,真的会是她所认为的那样累赘吗? 女童在剑馆待了一下午,不但看了,更是自己模仿那些弟子的动作去试验,依旧无法理解,只能把疑惑压在肚子里,等日后寻到机会再解惑。 还有给她领完路就消失的道人。 这些事,左恒都没有和晏横舟说。 阿娜在旁边是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是她觉得也不是什么大事,与其告诉小读书郎让他满脑子瞎想,倒不如就这样过去。反正他们只是路过大唐,有些事情没必要太过关心。 一直插不进二人对话之中的绿眼睛姑娘跺了跺脚,终于找到了机会,“你们说的,是太安城里头那些乘着剑,潇洒得不得了的那些神仙吗?” “是啊,可厉害了,要不是” “我们被剑仙救下来过。”左恒打断了晏横舟下意识交底的行为,“不过后来他们就走了。” “那这个剑,你们之前说的剑是怎么回事?你和剑仙学剑了吗?”生长在大漠的姑娘被勾起了兴趣,“那很厉害啊,我阿爸说要请人教我武艺,结果到现在也没个影子” 左恒悄悄瞪了眼晏横舟,否认道:“没有,剑仙看不上的,我是自个儿胡乱学的,所以才想跟去剑馆看看。” 她这番解释逻辑上也说得过去,姑娘不再怀疑,转而替她惋惜道:“这样啊,和我一样都是想学学不到哩” 说着说着,她扭头看了眼天色,语气一变,“不提这个了,我带你们去喝羊汤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六章 打探 有意克制是一回事,但白日所见种种还是让左恒上了心,在绿眼睛姑娘的盛邀下喝完羊汤,叮嘱完晏横舟不要胡乱走动之后,她便跟着商队的大人前去搬货。 在之前跟请求加入商队的时候,她就已经证明了自己的力气不输于成年男子,留在商队可以帮忙搬运货物和干杂活。 相对的,他们跟着商队走,要交的庇佑钱则应该要少算一些。 小气贫穷惯了的人手头有了横财之后,要么是肆意挥霍,要么继续一毛不拔往死里抠。 左恒明显就是属于后者。 她身上的衣服依旧是有补丁的那套,也不多话,商队里的人下意识都以为她是付不起费用才和阿娜的父亲,名为乌哈的小眼睛男人讲议许久,提出用劳动相抵接下来一路的庇佑和伙食。 尤其在她简明扼要解释是去古泉郡投奔亲戚后,那些久经风霜的汉子更是认定她是那种身世坎坷的可怜人,说不定还是那个家道中落小郎君的衷心耿耿的侍女。 人的想象能力就是如此奇特,在女童还不知道的时候,她那点算得上贫瘠到可怜的经历就已经被一群大汉脑补得波澜迭起扑朔迷离,硬生生到了能出演话本的地步。 所以,在左恒有意无意打探一些情况的时候,面对身世如此凄苦,乡下地方来的小女孩,他们自然是知无不言。 甚至左恒将一些比较大件的货物搬到骆驼和马上时,还会有人主动搭把手,让她不那么吃力。 “女皇陛下一开始就是女皇陛下吗?”左恒扛起一箱丝绸,将它递给站在骆驼旁边的精装汉子,让他将货物置放在骆驼高耸驼峰的驼峰之间,随口问了一句后又转身去搬别的货物。 商队是第二天一早就要离开。大唐地域广袤,从太安城到古泉郡要走上一月有余,就算贩卖的商品和途中的干粮没带齐全,也不能中途折返,所以一切都要提前准备好,最好不要出现纰漏。 被他问到的汉子姓汪,姓名不清楚,商队喊他搬货的时候都是十郎十郎地叫,为人相当热情淳朴,也是最初就主动伸手帮左恒提货的几人之一。 汪姓汉子嘘了一声,小声道:“这事说不得。” 他拉过女童,半蹲下身子,凑近她的耳边神秘道:“皇帝娘娘一开始是妃子来的,你听着就好,不要声张,据说乱传的人都被砍头了,但是皇帝娘娘确实是天命所归,寺里面的高人都要听她吩咐呢,而且听说娘娘还是神仙佛祖转世,是注定要来教化我们大唐百姓的” 汉子的话被一旁的催促打断,他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冲左恒笑道:“你还想知道啥,咱们路上再说,先干正事儿。” 左恒点头,一言不发地干起了活。汉子的话像是串珠子的线,将白日里,甚至是之前就已模模糊糊就已经了解到的线索串了起来。 来之前,少女剑仙带她御剑行过大唐疆域的时候,曾指着脚下山河说大唐信奉道教的比较多,道教是这座天下的国教,还说其实不少剑修都会有些偏向道家,甚至是道家本身就出过不少有头有脸的剑仙。 综合一下出现除妖的和尚,开始不是女皇的女皇和道士说的变天,她似乎碰见了一桩牵扯很大的事情,更可能不自觉已经在这件事里面了。 女童认识的道士,只有在穷巷巷口给她算过命c刻薄且邋遢的那个。但是按照老人喜欢把什么都讲明白的性子,他在说到大唐这个地方的时候除了让他们去古泉郡之外也没有多说其它,应该是没有什么联系。 事实也正如她猜测的如此,那位拦住她喊小师兄的道人与老人那一脉并没有什么联系,修行的法术也是南辕北辙拉不到一边,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同为道家支脉,与道家气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而道家,已经准备以退为进,放弃大唐了。 男人也正是注意到了她身上的那点气息,才会特地出面提醒,让她尽早远离波澜——在弈局时,哪怕是被无意卷入一颗小小的棋子,都可能成为某个大事件的引子。 这些女童不知道,但是不妨碍她在觉察一些事情后想要尽早远离太安城这个漩涡中心的决心。 但是从太安城到古泉郡还有一个多月,她有些担心路上会不会遇到什么意外,反而和这里瓜葛更多。 似乎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尽管摸不清自己到底算是哪方势力里,她还是觉得最好不要和和尚有牵连。 女童将目前所知的一些情况在脑内又过滤了一遍之后,提醒自己记得重要的几点告诉晏横舟,免得某个小读书郎又犯傻气——毕竟他白天才去过寺庙里头,说不定就烧过香拜了佛。 心里面算盘珠子拨得咣当响,女童的手脚却没有因此而慢下来,反而是更加勤快。 队里的头头将货物盘点了一遍,确认没有什么疏漏之后朝众人点了点头,催促他们早点去休息。 “明早还要早起把货再清算清算,大家早点休息养好精神啊。” 既然这里没她什么事了,左恒决定去找晏横舟,最起码要让他清楚事态的严重再说——尽管事态究竟如何她也一知半解拿捏不准。 女童刚朝驿馆供人赞留的那几间屋子迈了几步,身后就有人喊住她,询问道:“明早清算完之后我们还要去庙里头烧香,保佑平安顺利,你要和我们一起去讨个吉利吗?” “好多庙,阿叔们要去哪烧?”她问。 “当然是菩萨庙,”另一个汉子回答,“你要是不去,我们就不喊醒你了,多睡会。” 左恒先是谢过,然后才拒绝了他们一起去烧香的提议,回驿馆里头去找晏横舟。 小读书郎已经歇下了,只好等明天再说。 女童坐在铺好的地铺上面,看看窗外又看看一旁睡得香甜的晏横舟,突然就叹了口气。 她现在已经不是在歧县那样什么也不懂了,自然感到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姑且称之为压力的东西。 女童握紧了别在腰上的剑,才感觉到了些许踏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七章 武师随行 天方蒙蒙亮,暂时在驿馆歇脚的商队就忙活了起来。货物昨夜便已搬得差不多,余下的清点自然交由内行人处理,也就没了左恒什么事情。 她和晏横舟阿娜一块站在整装待发的大人身边,只等去庙里面烧过香的人回来就启程。 在绿眼睛的姑娘凑上来之前她就已经将昨日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全然在状况外的小读书郎,并再次告诫他不要乱说话透底。 小半个时辰之后,左恒等来了一同去上香的商队头头乌哈和在搬货时对她分外照顾的那几个大汉。一旁的阿娜正想拉着晏横舟钻到货车里,看见小眼睛男人身旁多出的年轻人之后愣住了。 她几乎是马上松开了扯着晏横舟衣袖的手,立刻迎了上去,扑向了她的父亲,“阿爸你真请周师父来教我武艺啦!” 面颊上已有岁月刻痕的小眼睛男人揉了揉他颇为宠爱女儿的头,“索性都是要请武师来保护商队不被劫匪截货的,干脆就请了你一直仰慕的周师父了。” 欣喜过后,姑娘悄悄拿手肘捣了捣他爹,偷瞄了一眼面露傲倨如有冰霜的青年,小声问道:“这得花上不少钱吧。” 小眼睛男人哈哈一笑,“小娃娃就不要操心这么多了,来,见过周师父。” 阿娜慌忙朝被称作周师父的青年拱了个手,正要见礼,就听青年冷着脸道:“钱还请不动我。” 少女自觉方才的小声嘀咕被他一字不漏听入耳中,登时闹了个大红脸。 “我本来就想去游历,刚好有人请,就一并答应了。”他淡淡解释,“乌哈还给了我两块美玉,让我在路上教导你一些武艺。” “你用什么武器?” 阿娜慌忙从腰间解下缠做一团的鞭子,身后晃动的细长小辫和主人一样忐忑,“周师父,我,我用的是鞭子!” 青年点了点头,嗯一声,没有再言语。 倒是左恒他们周围的大人认出人后忍不住哗然,说是有周师父在一切肯定顺利无忧,显然对擒拿十分信任。 “请问周师父是?”左恒问身旁一个昨夜一起搬过货物汉子,有些好奇。 她目力本就不错,算是踏上修炼这条路之后也越发好了起来,自然能看出站在乌哈身旁青年的端倪。 青年站在那里,身形稳如磐石,很显然是练过,并且有所成就的。 很多人都能算练过,比如现在的左恒,甚至是以前穷巷里头的马老大的三脚猫武艺也算练过,但是能说有所成就却很难。 男人并没有刻意收敛身上的气势,在左恒所能感受到的气息之中,他就像是一座小山般站在那儿,巍然难撼。 如果是初踏上修行路的普通孩子,说不定此刻已经上去毕恭毕敬地请求指教了。可左恒第一个接触的人物是被封印千年仍能搅动风云的剑灵,而后是霸意内敛的大隋王爷,呵气成山川的老者,一剑劈开雨幕的剑仙少女,和她身边那个深渊般不可估测的,好为人师的男人。 所以她非但不觉得不自觉流出一股傲气的青年有什么了不起的,甚至起了一股战意。 她知道她现在肯定是打不过,但是她想知道差距在哪里,然后赶上他,打败他。 女童下意识摩挲腰间朴实无华的笨重铁剑,有些跃跃欲试。 晏横舟觉得身旁这个厉害好朋友的眼神像见了猎物的狼一样,下意识往旁边挪了一步,询问道:“你在想什么呢?” “没事,只是在想什么时候能到古泉郡。”左恒面上不显,目光仍然是盯着那边,心里又打起了小九九。 “总觉得你背着我想干什么事情。”晏横舟小声嘀咕,被突然转过身拍他肩头的女童吓了一跳。 “要和阿娜处好关系。”左恒认真道,眼睛黑得发亮,“记得老人家说得话,不要这么拘谨。” 晏横舟非常不顾形象地呸了一声,耳根子又开始发红。如果不是拉着面子放不开,他现在已经被左恒气到跺脚了。 “你你你说什么胡话,胡思乱想什么!”小读书郎据理力争,恨不得像师祖那样狠狠地拍她后脑勺,让她再也不敢胡说才好。 “不行就算了。”左恒平静到仿佛晏横舟才是说了不得了话的那个。 其实女童本身也没有指望晏横舟能帮上多少忙,她已经思考起了在被叫做周师父的男人教导阿娜时一旁围观的可能性。 得出的结论是可行,反正她的视力很好,稍微离远一些,估计也不会有人觉得她在光明正大偷看。 这时结束和身旁人谈论的汉子也终于想起了女童的问题,一拍脑袋,道:“瞧我这脑子,周师父叫周远,是太安城里一等一的天才,现在都已经是个大武师了,有他在,就算路上遇到了劫匪一类,也不用担心被劫去货物了!” “大武师?”左恒下意识歪了歪头,正欲追问,被少女阿娜屁颠屁颠跟在身后的青年就走了过来。 “不是大武师,是要破境的武魁。”他纠正,与众人擦肩而过。 青年的目光在左恒身上停留一瞬,道:“剑不错,人还差点。” 左恒朝他点点头,嗯了一声,并没有任何辩解。 晏横舟戳了戳她,“怎么回事?” “没事。”左恒盯着青年背影,回答得有点漫不经心。 随即她又问先前回答她青年来历,在青年纠正过后陷入震惊的汉子,“大武师和武魁是什么?” 即将登上马车的青年脚步一顿,“你习武,为什么会不知道?” 他的声音没有刻意放大,但依左恒的耳力却听得清楚。女童心下了然,当即就回答道:“为什么习武就一定要知道?” 左恒没觉得她在习武,她是在学剑和修炼,和习武还是有一点区别的,更何况建议过她习武保命的女郎红缨在说明之前,她就已经不需要靠习武来保命了,自然更加不会去特意了解。 青年回过头,“那你为什么还拿着剑。” “这没有冲突。”左恒回答,“或者你愿意告诉我区别在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八章 同源 两人声音都不大,说话也没头没尾,就算是耳力很好将他们之间交流听全的人一时也没反应过来他们在说什么。 被商队里头所有人都尊称周师父的男人无言一瞬,随即点头,“那你过来,我们先试试。” 左恒像离弦的箭矢一样整个人射了出去,速度飞快。 在边上的人反应过来之前,她的剑就已经从腰上解了下来,眸光锐利,二话不说就刺向青年膝盖。 青年只稍微侧了侧身,左恒旋即感到有无形的力量将剑身弹开,一招落空。 “气?”女童停下动作,有些疑惑。 扎着大马尾,两缕刘海挡住眉鬓的俊秀青年也不解,“你知道这个,为什么不知道武师武魁?” “再来试试。”左恒不信邪。 这一次,她的剑甚至没有来得及碰到男人的衣角,就被那股无形的气劲推出了一丈多远,甚至差点没有站稳。 女童还在反省自己是不是不够快,男人却已经把头伸入了马车内,对着绿眼睛的姑娘不知道嘱咐了什么后再度转过身来,“路子不正,上来详谈。” 左恒点头,“我还要带个人。” “随意。” 女童的表现惊到了不少人,由于她试探的那一剑,商队里头对她身世的猜测也越发扑朔迷离。 但她早已经拉着小读书郎坐在了相对安稳的车厢内,与有些傲倨的青年大眼瞪小眼,与其说是不知道从何开口,更像是在比拼彼此的耐力。 满心满念要习武的阿娜看见二人跟着周远进来更是疑惑,但有青年先前的威严在先,也不敢贸然开口询问。 车厢之内沉寂许久,最终还是青年皱了皱眉,问道:“你不是要问?” 左恒迅速回道:“你可以直接说。” 凭心而论,她挺喜欢青年的说话方式,简洁明了,交流起来也不累。 “武师武魁?” 左恒点头,“对,我没习过武,只练过剑经,知道炼气士。” “告诉你炼气士,教你剑的人没说?”青年又问。他并太多没有打探左恒来历的心思,这么问不过是因为真的好奇。 “没有。”甚至告诉我这个的都不算是人。 左恒把后半截话咽了下去,摇头。 “怪了,武夫不也是炼气士的一种,他怎么会不告诉你。”男人语气平淡,指出了一个事实,“误人子弟。” 左恒不置可否,只盯着他,眼神示意他快说。 “武夫可以算是炼气士的一种,炼气士外求,武夫内求。”青年顿了顿,“一开始有武夫存在,是因为有些炼气士到了一定境界后,因为身体限制,无法再获得更多的天地灵气。” “所以练武是为了强化自身,好更好的炼气?”女童点头记下,觉得谢兰芝教导的那套招式好像是两者兼具。 青年没有点头,因为他接下来的话就是对此的解释。 “练武是炼气的分支,是一种炼气的手段。一开始的确是这样。” 一开始?左恒觉察话中隐情,背脊不由绷直几分,安静听青年继续朝下说。 “后来有人觉得武者可以单独作为一个体系出来,又有人异想天开走了纯武的道路,也成功证明人自身的潜能可以不输天地造化。”说道此处,青年面色不免几分凝重,“武者对资质要求不高,与大多数炼气士追捧的天资一说相悖,便有了武者和炼气士之争。” 晏横舟认真听讲,天性有些跳脱的少女阿娜则是支起了下巴,绿眼睛中满是向往和好奇。她下意识追问道:“争的什么?赢了吗?” “安静。”青年平静只平静扫了一眼,姑娘立即就不吱声了。 左恒想到了之前在歧县遇到的女郎红缨和她对炼气士称得上敌视的态度,语气也多了些肯定,“我猜武者这一方输了,但是我不知道为什么要争。” 周远点头默认,又反问:“你猜不到?” “猜出一点,不敢确定。” 老实听讲甚至有些神游的晏横舟还好,阿娜被他们的哑谜挠得心痒痒,只能悄悄扯了扯身边小读书郎的衣袖,眼神求助。 晏横舟则用眼神表示自己爱莫能助。 左恒下意识咬了咬嘴唇,这个动作已经快成为她犹豫时的习惯动作。 三思过后,女童不确定道:“是独立出去?” “对。”男人点头,“输了,所以依旧是附庸,我以为你拿着剑,应该知道这个。” “和剑有关系?”左恒眨眼,指了指自己的剑,“剑修不是炼气士吗?” “剑修是炼气士和武者”男人停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彼此交汇之后才有的,出现的比较晚,有兼两家之长的趋势。” 想到自己练的那套剑经,左恒茅塞顿开,“所以你之前觉得我应该知道武者方面的事情。” “但是我的确不知道。”她说,语气中也多了几分真心实意的请教意味,“这位周前辈,既然都说了这么多,什么是武师武魁,是否能够详细解惑?” “炼气士的境界知道?”周远挑眉,“知道我就不重复了。” 左恒点头,“知道,这个他说过。” 青年抬眼,疏离之外更添几分认真与严肃,“淬体,坚意,锻骨,练筋,无摧,搬山,填海,穿云。前三个境界统称武师,练筋是武魁,后面分别以宗师和大宗师称。境界划分有境,但是武道无涯,穿云才是开始,后面是什么,也许有人知道,也许没有。” “和炼气士划分有区别,”左恒说出了自己的疑惑,“到时候要怎么比较?” “无需比较,场上自然分晓。”他面上罕见闪过一丝笑意,“拳头硬就赢。” 左恒微不可见地撇撇嘴,“不说算了。” 她发现周远为人并非和他的气势一样傲倨,反而是有些寡言和过于直率。 弄清楚境界和实力划分的女童旋即就跃跃欲试起来,手也按在剑柄上不住摩挲,邀战道:“来吗?” 周远的回答一如之前:“人还差点。” 言下之意是拒绝。 不待左恒继续邀战,他又补充道:“受人之托,要教导武艺。” “我可以看着。”女童毫不犹豫道,“等教完也可以。” 青年稍微偏了偏脑袋,“别哭就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九章 纠缠不休 左恒怎么都不信自己会哭。 周远说可以,不要被教训到哭鼻子的时候,女童虽然点头应下,但也没有往心里去,半点没把他的话当回事。 比试喂招,技不如人是事实,就算被打惨了,也没什么好哭的就是了。 乌哈的商队刚出太安城,这几段的官道都算是繁华,来来往往的车马并不少,也不用太担心劫匪,自然就算得上比较悠闲,停下来补给放松的时间多,留给周远教导的机会也多。 样貌清贵的傲倨青年往往在阿娜满头大汗地扎完马步站完桩之后,会侧一下身,躲掉算是当作开战信号的冷剑。 剑的主人有时会从树枝上跃下,又是则是从一旁直接冲过来,除了第一剑算是打招呼比较缓和之外,其余都是又快又凌厉,简洁迅速,瞄准了青年防备薄弱处砍。 左恒的那把剑虽然确实威力不小,但毕竟不是对人。 青年觉得自己一个也算迈进武魁半步的大武师,实在没有必要太过真格,让她近不了身就行吃点苦头就行,也免得真打起来,以大欺小。 所以他只是用气劲逼退左恒,让她无法近身。——在不知道多少次的尝试失败后,左恒终于明白周远所说的别哭的另一层含义。 青年说的别哭,是不要被打击哭。 使出千百种手段也无法靠近一丝一毫,甚至对方都不用防备,悠闲负手,飘飘然就将人逼退数丈之外,自己还是该吃茶吃茶,该教导教导,一点都没有要切磋比较的意思,确实停令人挫败的。 饶是左恒的定力,到后来都有些牙痒痒,什么也顾不上了,就想着至少得近身砍下他的一片衣角,至少得让他稍微变点脸色才行。 一切先从激将开始。 “你避着不打,怎么知道我还差点。”女童直接踞腿坐在了地上,试图用歪理说服青年,“这样避着没意思,你也不能让阿娜这个刚学的人和我打,不如亲自上,也好让我知难而退,不纠缠你。” 她全然忘了自己也是练剑不过月余的人,一本正经地讨价还价道:“干脆打一场,我这样一直缠着你也麻烦,对吧。” 低头吃茶的青年并未理会,将嘴中的茶食细嚼慢咽全数吞下后才抬头看向她,不为所动道:“近不了身,就是还差点。” 女童看起来兴致缺缺,垂眸不知道在想什么,没有再继续搭理他。 估摸着休息的差不多的青年将手上的小半包茶叶细心包好,拉开衣襟准备将它收入怀中。 他这个时候是全无防备的。 余光一直落在青年身上的女童像狮子搏兔般跃起,小腿崩紧,直接蹬掉了地上的一小块土皮。 她吸取了之前的教训,在途经一半时便将剑掷了出去,脚尖也在同时点地,再度蓄力向前掠去。 周远依旧没有太放在心上,在瞄到直直掷来的剑之后,他只是转过了身。而后青年宽大的袖子划了个半弧,女童全力掷飞出去的剑轻轻松松就倒飞了回来。 左恒眼中精光一闪,纵身跃起,握住倒飞而来的剑,旋身继续向前。 她的目标一开始就不是青年身上的某个部位,而是他宽大的袖子。 至少得先碰到再说,碰到就是进步。 她是这么想也是这样做的。就在剑尖险险划过男人的袖子,即将成功的一瞬,她整个人再度被一股大力推了出去。 这一次,没等她站稳,她整个人就被周远提了起来。一旁练好马步的阿娜只是远远看着,不敢贸然上前打扰。 “路子不正。”青年冷声训斥。 左恒被他拎住了脚踝,整个人都是倒着的,面对青年的质问一言不发。 剑还在手上,如果有机会,她还想试试倒提剑能不能成功让周远松开她,然后她再借机攻上去。 青年冷着张脸,抓着她的脚踝使劲摇晃了几下。 左恒本来被倒提着就有些气血逆流,他一摇,好半天才把中心找回来后连脑袋比往常沉上不少,更别提发力。 “能放了吗?放了我继续。”沉默片刻之后,左恒双手环胸,破罐子破摔,“不然就和我打一场。” 俗称死猪不怕开水烫。 青年冷然的眸子盯了她半响,左恒能感到他握着自己脚踝的力度在加大。 最终他松手,任左恒调整好姿势安然落地。 “不怕死。”青年如此评价。 左恒咧嘴一笑,“总要试试,不试怎么知道不成。” “习武宜磊落光明,最忌风气不正。”青年沉声,“你一下子犯了两个。” 女童满不在乎地哦了一声,“但是我不算习武,你和我说也没用。” “你生气是你的事,我想办法让你和我打是我的事,并不冲突。”她好像还嫌傲倨青年隐忍的火气不够大一般,朝上头又浇了一把油,“你也没说不能这样,我也不是要谋财害命,为什么不算光明正大。” “真不怕死。”周远第二次说出这句话。 左恒回答的迅速,“怕死什么也做不成,我就当你默认了。” 她以为在这么多彼此试探之后青年会索性同她打一场当作这场试探的结束,谁知青年仍是摇头,“连气劲都没有,你还差点,打了没用。” 他避战的理由也并未全然是担心以大欺小,也有差距过大可能与本来目的适得其反的原因在内。 别说是女童这样使计激怒了,就算是她拿剑抵着自己的脖子以死相逼,青年的眉头都不会皱一下。不动手,就是不动手。 “你告诉我什么是气劲,我练出来。”左恒也和他卯上了,一字一顿道,“这样打了就有用了。” 青年皱眉,不言。 女童眼睛漆黑,一眨也不眨盯着他,固执而坚持。 最终是这位太安城的天才武者退让一步,有些复杂道:“意义何在?” “不知道自己弱在那里,怎么变强。”左恒露出一口大白牙,指了指自己的剑,心情诡异地变得很好。 “有位老人家和我说过,凡事要磊落大方去试试,我觉得可以,就是意义。” “那行。” 青年抬手敲了敲自己脑袋,觉得女童所谓的“磊落大方”有点偏——也不知道是哪家教出来的奇怪家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章 气劲 不管周远心里头是怎么想,左恒已经光明正大地坐到了阿娜的旁边,坐姿不算规矩,却异常端正。 “所以,气劲是怎么,要怎么练?”面对女童直率问题的青年有些头疼,尤其是自己新收的学生也是一副若有所思渴求回答的样子,更让他差点生出撂担子不干的想法。 研究理论是有专门人去研究的,只有天资算不上好的人才会把理论吃透,规规矩矩修炼。青年从小到大都是顺风顺水,有天资加成什么穴位经脉都是一点就通,就算是再怎么也没办法像曾经教授他的老师那样将一切都剖析地清清楚楚,巨细无遗。 但是新收的学生一看就是没接触过,另一个怪胎接触了和没接触一样,他不从最基础的部分讲也没有用。 总之,青年觉得解释清楚要比他突破到武魁要难多了。 三个人大眼瞪小眼,晏横舟在车厢另一头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安静看着他的书。 气氛看似和谐。 左恒急于知道修炼方法好早点练出来和青年切磋,也不似以往沉稳,问道:“前辈怎么不说?” 就算是平日再怎么沉默寡言直率傲倨,周远仍然是个本质上脾气有些暴躁的武人,不然也不会在乌哈面前直言“顺道”,做出把左恒整个人倒着拎起来这种事情。 听到左恒这么问,青年面上架子还端着,心中却已经将这个事多的小兔崽子给骂了不止一遍。他咳嗽一声,解释道:“艰难晦涩,不知从何说起。” 车厢内再度陷入沉寂,只余外头的马蹄和车轮颠簸,以及车夫偶尔的吆喝。 “要不,先打了试试再说?”左恒提议,有些受不了这样浪费时间。 周远一眼扫过来,气氛顿时冷飕飕。 “气劲,就是练武练到一定境界之后,体内产生的类似天地灵气的东西。”青年缓缓开口道,“炼气士纳天地灵气为己用,炼化后成为真气,而气劲,就相当于炼气士炼化之后的真气。” 在老师面前乖巧地不像样的绿眼睛姑娘举手,似懂非懂,“可是周师父,你还是没说清楚气劲是怎么来的呀,练武到一定境界,是什么境界呢?” 青年解释,“达到坚意境之后,自然就出来了。” 其实他隐约记得这其中有一个产生的过程,更是有不少无望大道的人去专门研究这个,但是他本人对此不清不楚,也不好说出来误人子弟——更何况其中还有个是自己的,也就省略了这部分,只说到了境界,自然就会产生。 绿眼睛姑娘点了点头,继续认真听他教诲。 左恒此前已经清楚武人的境界,听到青年这么解释之后,开始在心中比较炼气士与它的区别,并试图在境界与境界之间划上等号,好有个对比标准。 她估摸着所谓的坚意应该和之前剑灵说过的纳气差不多,毕竟纳气之后就能真正感受到天地灵气,并化为己用了,和青年说的产生气劲应该是一个道理。 那照这样换算,周远的实力应该在化丹左右。 到这里,女童才发现她对什么样的境界该有什么样的实力一无所知。 谢兰芝摸捉不透只知道是高人,在歧县杀老者太过轻易,而后被美妇堵在巷内只被打了一掌也没有太多直观感受,之后那个突然拦住孙恒的妇人也是一样,都是虎头蛇尾的,也没个详细对比。 简单来说,厉害的人都像是汪洋大海一样摸不到边探不着底,可不厉害的人却没有太多体会。 似乎唯一能够提供境界实力对比的只有眼前的青年。 在修炼这种事情上,左恒不是藏着捏着的性格,周远又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在略微思索后,左恒毫不犹豫地问了出来,“假如我纳气了,是不是就相当于武者练出了气劲?” 不等青年给她答案,她接着问道:“前辈快到武魁,是相当于炼气士要化丹,准备凝结金丹,找寻自己独特的道路了吗?” 剑灵说过化丹是一个坎,化为改变之意,化丹这一个境界,就是凝结体内金丹的过程。金者坚久不坏,丹者圆满无亏。这是道家的说法。儒家内部也说化丹是明德境界的开始,在佛教则是意味着圆觉总之很重要。 周远的被她问梗住了,半响才含糊道:“大概如此。” 左恒点了点头,继续发问:“假使前辈用上最大的力道,会有什么样的力道?” 问完她觉得自己有些表述不清,头一次有些羡慕在车厢另一头的小读书郎来。 女童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重新描述了一遍:“就是能一拳打断梁柱子那种,威力,前辈最大能打断多少?” 周远心道问实力就问实力,你这是什么破问题,但左恒一声声前辈喊得他也不好直言拒绝这个怪小孩,索性也和她以例子具体细说:“不收力,一拳能断数人合抱巨木;全力,可抵数百骑甲。” 阿娜听得满眼向往,“周师父,什么时候我才能像你这样厉害啊。” 青年丝毫不懂委婉为何物,“二十载,可能。” 绿眼睛少女的嘴瘪了起来,偷偷瞄向了左恒,突然有些羡慕——之前果然是在说谎话吧。 左恒坦然回望,“总能变厉害的。” 看着那双绿眼睛,她鬼使神差又补了一句:“就算不厉害,乌哈也会觉得你很厉害的。” 阿娜扑哧笑了,“看在你还算会说话的份上,我就不计较你之前隐瞒的事情了。” 她心底已经认定了瞧着其貌不扬的左恒是其实某个非常厉害的人物的弟子,之所以会到商队里头来是因为要历练或者是完成长辈交代任务的缘故。 自己有些心仪的小郎君怕是也差不多。 想到这里,异族姑娘有些伤心。她觉得好不容易拉近的距离离得又有些远了,但很快又重新振作起来——以前看过的话本里头可从来不是这样写的。 有情人总会终成眷属的,不能放弃啊,阿娜。 看书看得正入神的小读书郎鼻头发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他身后卷好的空白画卷上,远远未展现出全貌的大江里头,突然多出一尾小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一章 也做旁听 古泉郡是个小地方,但郡内有一口老泉长流,百年未曾干涸,泉水清澈甘甜,酿造出的美酒极受太安城的权贵追捧。 乌哈的商队瞧着声势浩大,实际上只有那几头骆驼和马上载了些布匹和香料茶叶,那些车厢里头装着的全是准备装取泉水用的羊皮囊和拿木塞塞好的木桶,只等着到时满载而归。 而那些布匹香料茶叶,则是带给当地人,作为购买泉水的资金。 用香料布匹去换泉水,看似是亏本买卖,可实际上到了太安,那些看似与井水河水没什么两样的泉水,却比油还要贵上不少,并且极为畅销。 只是古泉郡地远偏僻,太安城通往那儿的官道后半截又多为荒林,地处不毛,更是专门有人瞄准了来往想要赚钱的商人下手,没有雇佣上几个会功夫的武师保护,一般都是有去无回。 但利润毕竟可观,诱惑之下,也有不少人愿意铤而走险——就比如乌哈这样的。 原本在上路之前的小个子男人还没多大底气,准备多请上几个武师保护,以防遭遇什么不测。 往常都是这样过来的,有几位武师在,就算运气不好遇上了劫匪,来回试探之下也能够以货换人,求个平安。 只是这次他的运气好了些,在去请那些合作惯了的武师之前,先找了在太安拥有不小名头的周远,替女儿向他提出拜师的请求。 商途凶险,男人原本是不想把放在心尖尖的的宝贝女儿也一起捎上的,如果能在动身之前给女儿找上老师,他也好放心把她留在在城中置办的宅子里头。 没想到在了解到他们的目的地之后,传言中冷淡傲倨的青年居然一口应了下来,并提出了随行的要求。 异乡商客心里算盘打得啪嗒响,白送上门来的大武师怎么可能不要,这桩只付出几块用不上玉料的无本买卖自然一口应下,更是专门腾出了小半个车厢安置这位保镖。 有青年的应允在,途中不少常有悍匪出没c要绕远道走的地方也不必特地回避,至少要将路线缩短了一小半,来回也要省出大半个月的脚程。 对于周远,商队的人马就算供着都来不及,更不要说是去管束他的行为了。 所以,有时理应帮忙喂草料的女童被突然叫走,也没人觉得大惊小怪——哪怕来历神秘,在他们眼中左恒依旧是个小娃娃。 商队本来就不缺一个小娃娃的劳力,大武师要找人,那就让大武师找呗。 自从那日将话说开之后,左恒就没有再纠缠着周远比试的事情,而是更加努力地修炼,经常是三更就爬起来对着剑招比划,想要早点纳气入体,拥有能够和青年一战的资格。 毕竟没有人教导过左恒具体的修炼概念,也没人告诉她跨境对大部分的人来说不是水到渠成而是厚积薄发甚至是更为艰难的水滴石穿的事情。 剑灵说的资质撑死到归虚早就是过去时,有剑鞘在体内,她只感觉自己身体要比之前强壮许多,恢复能力也强了不少,自然就理所当然有只要更加努力一些,不久之后就能纳气的观念。 一天十二个时辰,女童至少有七八个时辰是在比划剑招中度过的,就连睡觉也抱着她那柄剑不撒手,就好像之前有事没事到青年跟前晃悠上一圈被推远几次的人不是她一般。 但周远自那之后,却会在教导小徒弟的空隙时间找过来。 “基础不牢,多看。”青年态度相当强势,压着左恒去看阿娜走步站桩,哪怕她想修炼都不成。 左恒无力反抗,眼中是绿眼睛姑娘规规矩矩比划,心里面却还是念着她练到一半就再怎么也进行不下去的勾剑。 年少时也曾像她这般走神的青年直接拿藤条在女童手心抽了一下,而后慢条斯理收回手,道:“心专。” 女童干巴巴反驳了回去,觉得有点底气不足,“反正不练武,看不看都一样。” “不是要打?”青年用眼角的余光看她,“基础不行,练什么都不成。” “除非你会。”话是这么说,青年却十分笃定女童没有任何基础。 有基础的话,也不会只靠着蛮力和称不上技巧的技巧来对付他了。 左恒摇头,关于青年所说的基础内容,她确实没有过接触。 “听着。”嘱咐是对左恒,青年的目光却依旧停留在勉力扎着马步的绿眼睛姑娘身上,“你家大人是怎么教的我不管,但我之前既然多嘴一句,就不会让事情没头没尾下去。” “练武炼气,不管干什么都要有基础。我承认你来历非凡,练的也是一等一的剑诀,但没有平地而起的高楼。” “连下盘稳当都做不到,就算你天资再高也是枉然。”这样说着,青年突然打出一拳。 左恒避之不及,下意识拿以剑身去抵,与男人力道接触的刹那,一条腿横扫而过,直接把她掀倒在了地上。 女童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就在泥里滚了一遭。 青年这才把面向全转了过来,“不对,你是没有下盘。” 被他扫翻在地的女童咬了咬唇,鲤鱼似地打了个挺从地上翻起来,反手握剑,二话不说就朝青年刺去。 而后再次被轻易掀翻在地。 这次青年没用腿扫,而是直接用手指夹住剑刃,另一只手扯过她的胳膊,顺势一扭。 “不服再来。” 当年也是个刺头儿的青年居高临下,心想着老子当年习武的时候都没你这么不服管教。 过不了一招这个现实让左恒有些沮丧,但青年的话的确正中她的下怀。 女童起身,谨慎地拉远了些距离,深吸一口气,小腿发力,试图把自己像棵树一样整个扎根在地上。 但是很快她发现这是徒劳的。 周远没有任何要进攻的意思,要想过招,只能是她左恒主动攻过去。而只要攻击,无论怎么有心防范,也都是会被下一秒,被青年以各种方式击倒在地。 “你在避免,但是还不够。”青年将手负到身后,转身,“越是避免,破绽越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二章 比试之后 在他转身的这一瞬间,左恒动了。 动若脱兔。 周远没有料到在数次的挫折之后,女童还能拥有这样突然爆发的力气,一时也忘了防备,任长剑割去了小半片衣角。 错愕只是一瞬的工夫,迅速反应过来发生什么后的青年下意识转身,一个飞踢将退后不及人的踹了出去。 接着,他大步走上去,直接把人拎了起来,一个字一个字地从嘴里朝外蹦,“兔c崽c子。” 哪怕在反应过来之后青年下意识收敛了些许力道,女童还是哇地吐出一口血来。被拎到半空中的左恒抬手擦擦嘴,身上的疼痛让她有一种回到歧县小巷的感觉。 但她能确定的是,单从力量方面来说,周远要比云霞厉害。 拎着她的青年脸色阴沉,“你可真不要命了。”如果不是他方才收敛了些力道,这小兔崽子没死就不错了,哪儿还能像现在这样有力气和他对瞪。 左恒对那句显然是气急败坏的小兔崽子恍若未闻,沉默半响后,咧嘴道:“不亏。” 这个不亏怎么看怎么有点虚弱和底气不足。 但是左恒觉得还好,虽然被伤得有点重,但她刚刚好像有感受到那么一点气劲是怎么回事,也有了些头绪。 想教训也不知从何开始,骂人没有正当理由的青年此刻恨不得自己是这个不怕死小兔崽子的师门长辈才好,他把想说的话朝喉咙里咽了又咽,再度骂了句小兔崽子。 “我非得让你知道光明正大这四个字怎么写不可。” 左恒凝眸,大有一种你能把我怎么样的的意思,“哦,我不识字。” 他们这边的动静闹得有点大,阿娜到底是个天性活泼大方的小姑娘,很快就按捺不住自己的那点好奇心跑了过来,看见的就是左恒白着一张脸面无表情咳血的样子。 “你你你你没事吧。”绿眼睛姑娘被她吓得说话都不利索,瞧瞧冷着脸的周师父又瞧瞧左恒,怎么也没懂他们是怎么弄成这样的。 周师父之前不是一直都不打的吗,怎么好好的就打起来,还把人伤得这么重? “没事,好了再来。”女童冲着她摇头,但后面那句话却是对隐忍怒气的周远说的。 “再来是吧。”终于压不住心头无名火的青年狞笑,将人又朝上提了提,让两双眼睛刚好相对。 “不把你教训得哭爹喊娘,我就不叫周远。” 坐在车厢车门处借日光看书的小读书郎被拉来时还在状况外,完全不明白现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青年在喊他过来的时候简直像是换了个人,话还是少,语气却是又凶又冲,就和鞭炮似的。 然后他看见了满头大汗脸色惨白,维持着一个姿势动也不动的左恒。 他走上前去,还没有来得及开口询问是怎么一回事,一根细长的树枝就被塞在了他的手心。 “往前走几步,在小崽子跟前给我把正大光明这几个字写出来。”青年催促,并不想暴露自己字丑的事实。 “啊啊?”晏横舟指了指自己,“让我写吗?” 青年哼了一声,不是你还有别人? 晏横舟犹豫道:“可是左恒” “快写!” 被话里火药味凶到的小读书郎感觉拿了树枝在地上写,写完之后又有些不大满意——没写出笔锋和笔画变化,几个字就和他手上的树枝一样,干巴巴的,不是很好看。 青年面色稍霁,朝他点了点头,面向左恒时又沉了下去,“记不住你就这样站上一天一夜,在商队后头慢慢赶吧。” 晏横舟这才想起来正事,手腕一抖赶紧扔掉树枝,关切道:“左恒你没事吧?” 女童的眼珠子转了转,说不出话。 “前辈,左恒怎么了?”小读书郎完全没有理解她眼神中传递的信息,转头问一旁环手站着的周远和欲言又止的阿娜,“阿娜你知道吗?” 青年斜斜看了动弹不得的左恒一眼,“自讨苦吃而已。” 小读书郎更茫然了,“啊?” 阿娜赶紧将他拉到了一边,把从周师父那边得来的始末一五一十告诉他。 在了解完事情的原委之后,比自己同伴要高出大半个头的小读书郎先是来到了在太安城拥有不菲名声的天才武师跟前,认真朝他掬了一揖,解释道:“前辈,左恒没有任何想要乘机伤人的意思,作为同伴,我很清楚这一点。” “她只是思考的方式与寻常人不同,比起过程看到更多的是结果,想的也是如何达到目的,不会去考虑太多后果一类。”在武者的气势面前,他的手心有些冒汗,但还是吸口气继续说了下去,“亚圣说人天性为善,她虽然有些小气,但也绝非卑劣之人,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说完,不等青年反应,他又提起一口气,站到左恒跟前,严肃道:“不管你乐不乐意,我都要教你读书了,像今天这样,很不好。” 小读书郎目光灼灼,“我知道你想要变厉害,但是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凡事不可能一蹴而就。而且你也应该去考虑别人的感受,不能光顾着自己达到目的,或许你自己不觉得怎么样,但这就是一种自私。” “左恒,自私是不对的,而且你现在也不是一个人了。” 青年率先给他鼓掌,冷肃傲倨之下居然还有点流里流气,“兔崽子学着,多有道理。” 左恒不知道哪里被他那句“你现在也不是一个人了”误打误撞戳了进去,尽管不能动弹,目光却是复杂了起来,下意识避开了与他的对视。 “你说不了话,我就当你默认了。”小读书郎板着一张脸,费了好大劲才把嘴角给压了下去。 ——这是不是传说中的,“恶人自有恶人磨”?现在的左恒,看起来要比在师祖面前还安稳上不少啊。 晏横舟眨了眨眼,思考要怎么才能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让周前辈把他的这位好朋友放开。 他没有听见费了一番力气冲破穴道的女童低不可闻的那声好,双手环胸的青年却听见了。 青年笑了笑,恍然有种回到学生时代的错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三章 从大道转向小路 左恒开始跟着阿娜一起学站桩。女童像根木头一样扎在那儿不动的时候,晏横舟就在旁边拿树枝在地上比划,教她认字。 绿眼睛姑娘先是有些眼红,后来知道她也没念过书,只认识做买卖常用的一些字,被一些太安城里的玩伴半带着翻了些插图话本之后,小读书郎干脆连带她一块儿教了。 在甫出太安不远,治安和谐的这一段官道上,三个人之间居然也建立起了不错的友谊。 特别是左恒和阿娜之间。草原大漠来的小姑娘早熟,对她本来有一些算不上恶意的醋劲,在共同站桩的这段时间里面,见识到她的韧劲后,这点醋劲居然有隐隐变成敬意的趋势。 白天要赶路,给周远教导的时间只有天未亮的清晨,停下休整的晌午和车马与人一同休息的晚上。说时间有限倒是不至于,零碎倒是真的。 女儿肯认真地学,不是说着玩玩的,不管以后结果如何,将一切看在眼中的乌哈自然是十分欣慰。 但身为一个父亲的同时,他还是一个商队的头头,是个大商人,得为自己的资产和在他手下干活吃饭的人考虑。 太安城属于关内道,古泉郡在山南道往前,中间有不少条路可走。在关内道将尽的时候,小眼睛男人带着舆图敲开了车门,毕恭毕敬地咨询这位誉满京城的大武师接下来该从哪条道走。 在在来此之前,男人其实已经和队里的伙计们做好了商量。 商人趋利,有这样厉害的高人护着,他们想走最快捷来回最方便,同时也是最危险的那条,只是怕贸然会引起不快,才特地来询问一遍。 青年靠在车厢内,慢条斯理吃着干茶,面对询问也没有多抬一眼,只矜淡地点了点头,道了句随意,仿佛几日之前那个怒骂左恒小兔崽子的不是他一般。 得到武师回复之后的乌哈被塞了颗巨大的定心丸,很快就将安排吩咐了下去。 但走最便捷的这条道,也意味着他们在路上要加强警戒,不能像之前那样随意停下,悠闲休息了,这也意味着阿娜的练武时间要被大大的缩短,甚至是为了安全着想,最好是待在车厢内不要出来才好。 车厢内颠簸不稳,自然是扎不了马步站不了桩的——这件事情,除却有些无所谓的周远外,最高兴的怕是只有晏横舟。 觉得反正也练不成武的晏横舟拉着左恒念书,仗着女童怎么也不可能拿对敌人那套对他动手,小读书郎的态度罕见强硬。 不过他还是长了个心眼,没从身后背着的山水画卷里把东西拿出来,而是靠着自己之前编书的印象,一点一点给左恒讲。 小读书郎在许多事情上都挺心大的,唯独在读书这一点上不容半点马虎,不仅要左恒把他讲的内容记下,更会时不时要求她复述出来。 在女童印象中兔子般温顺胆小的读书郎,板着脸教训人的时候,其实也是很有气势的。 这个时候,左恒会非常知趣地不去反驳他——反驳也没什么用,小读书郎也不知道看过多少书,总能在沉默之后找到道理说服回去,与其说是反驳,倒不如说是自找麻烦。 每次左恒走神被晏横舟教训的时候,周远总是会在旁阴阳怪气叫上一声小兔崽子,显然还是对他被割掉的小块衣角耿耿于怀。 这个时候只有绿眼睛的少女最为乖巧,眼观鼻鼻观心盯着晏横舟看,很好地保持了沉默,免得被突然殃及。 最好,实在受不了他这样啰嗦的女童掏出了莫道送她的那本小书,干脆丢在了晏横舟的身前,硬邦邦道:“教这个。” 莫道送的小册子简单易懂,几乎全是动作,但还是有一些地方有密密麻麻的批注小字,端正秀丽,像是后来加上去的。 左恒看不懂这些字,想着索性趁着这个机会让晏横舟念给她听,听怎么练剑总比听小读书郎那些大道理听到耳朵起茧子好。 小读书郎捡起书,有些无奈,但也深知张驰有度的道理,没有再强求。 习惯使然,他先抚平了有些发皱的书脊,将书中边边角角的折页处理好,这才清了清嗓子,让她凑过来些,教她认那些字。 阿娜也想凑过去看,却被青年眼疾手快拉住了。 “避嫌。”青年言简意赅道,拉着小徒弟准备去车厢的另一头,“走,教你怎么练拳。” 他完全没有压低声音的意思,左恒闻言抬眼,冲他摇了摇头,“一位前辈给的,没事。” 莫道肯定要比周远厉害,她觉得周远留在这里听,说不定还能学到一点什么呢。当然,这点心思她断然不会说出,只是把话重复了一遍,“不是独门,没事。” “拳不外传。”青年冲她哼了一声,给了女童一个你自己体会的眼色后,头也不回地拉着小徒弟去了另一边的车厢。 密密麻麻垒好的木桶隔着,谁也瞧不见谁。 左恒撇撇嘴,凑到晏横舟旁边坐下,“教吧。” “你还欠我钱,就当是学费了。” 晏横舟哭笑不得。 与之前不同,商队在夜间人畜休息时增加了守夜的人选,省得夜间劫匪出没来不及反应。 不放过任何一个练武机会的左恒自然自告奋勇,更是同队里的伙计比试了几番,证明自己有守夜的实力。 得到乌哈应允的女童在轮到她当值的下半夜睁开了眼,蹑手蹑脚地爬出车厢门,生怕惊醒不远处酣睡的小读书郎。 她从车门跳到地上,足尖点地,只发出融入夜风声中的些许摩擦声响,不远处一团篝火烧得正旺,篝火旁的汉子不住打着哈欠,看见她来冲他摆了摆手,转身钻回了自己待着的车厢里呼呼大睡。 女童坐在了篝火前,坐了那么两三秒之后站了起来,开始站桩。站了一会儿桩之后又觉得不对,从怀里掏出了那本小书,借着火光翻读起来。 剑要练,基础要打,字也得认。 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 不知何时也从车厢内走出的青年环手看着她站桩又翻书,不知想到什么后轻笑了一声。 “跟我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四章 对谈 左恒闻言摇头,压下嗓子低声道:“守夜。” 青年上前拉过她,“不走远,我感觉得到。” 女童这才定下心,跟在男人朝小道旁的林子里绕了几步,待男人停下步子后才给她丢了个不解的眼神。 “出来透风,刚巧看见。”青年解释,好像真的是他临时起意一般。 左恒不疑有它,冲他点点头,“没事的话我继续去守夜。” 女童这样说着,迈开步子就要朝回走,一点也不拖泥带水,青年伸手拦住她,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这回怎么不见你机灵。” “前辈找我。”她这才反应过来,看向周远。 被一双全然在状况外眸子瞅着的青年罕见开了个玩笑,“不然喊你干什么,趁机灭口?” “不用趁机。”左恒思考后认真回答了他,“灭口的话我可能一点也反抗不了。” “当然”被她绕进去顺口作答的青年一脚踹了过去,“再多嘴就让你站上一晚。” 左恒下意识跳起后翻,退两步躲开他扫来的劲风,哦了一声。 自诩早就能够很好控制住脾气的青年周远觉得自己拳头有些痒,但他特地爬起来确实是有正事要讲,深吸一口气将情绪平复下去,这才开口道:“我突然想起来才问的你,不要误会。” 左恒偏着脑袋看向他。 “你这么执着想要和我比试,甚至是不怕死凑上来,”周远沉声问道,“想学好剑又想补上武道基础,或许还要加个认字,是有什么必须的理由吗?” 左恒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从来都是想就去做了,自然不知该从何回答,索性沉默。 青年神色淡淡,并不想给她机会逃避,“理由都无,你又为何要做。” 没有前进理由的人,哪怕在怎么刻苦,也不过是茫茫求道路上的飘蓬,身无定处,随风而走而已。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心血来潮问这个。可能是左恒比较怪,长辈没教导好,刚好被他遇上;也可能是这些日子相处他从左恒身上看到了一点过去的影子;更可能是其它什么莫名其妙的原因。 如果时间能倒流,青年发誓自己绝对不会说出那一句“人还差点”,半主动地揽下这个烂摊子。 教人功夫他确实能算在行,但女童并不需要被教功夫一类,她只是缺了点什么。用武道行家的话来说,就是努力归努力,但是浮了点。 这个浮不是指自大,也并非不安定,而是有急躁过于强求的意味。 女童不知道他的思量,在慎重思考后给出了一个不算是答案的答案,“那就变强。” 青年嗤了一声,摇头,“太敷衍,还不够。” “兔崽子,没人会为了变强而变强。”名为周远的青年似乎有很多话想要说,可最后他只是深深看了女童一眼,留下了这么一句话。 “夜我来守,你想好再回来。”他的身影消失在林子的外围,原地只剩下了左恒一个人。 女童下意识抬头,看向被稀疏枝叶分割成数块的天空,夜幕上有朗月也有繁星,很是难得。 她确实是在追求变强的道路上没错,可是变强又是为了什么呢? 单单只是为了活命,怕被报复,抑或是为了完成和剑灵的约定,偿还救命恩情,才走上这条路? 被如此轻描淡写问题困住的女童罕见迷茫,倏忽间脑内想到了很多事。 但是最终,她所看到的过往画面中,出现最多的还是谢兰芝如游龙矫健的身姿,在歧县铁匠铺前看到的潋滟剑光,和醉酒老人身旁的墨色山水,还有雨夜中少女随随便便挥出的那一剑。 她站在原地愣了不过几分钟之的工夫,再度回过神来时却有种恍若隔世之感。 为什么要变强呢?抛开那么多不得不变强的理由,当然是喜欢啊。 女童的嘴角勾了起来,她对着一天朗月撑了个懒腰,而后迈出了林子,走到正燃着的篝火旁,在青年对面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这么快?”青年挑眉,眼中有笑意。 左恒按住剑柄,回道:“大概吧,算是想好了。” “有其它原因,但还是因为喜欢才变强的。”不等青年反应,女童小声而迅速地回答了他先前的问题。 总有一天,她不用担心会被报复,也会完成和剑灵的约定。到那时候,在求道路上支持她继续走下去的理由,只会剩下喜欢。 如果有一天不喜欢了那就等不喜欢再说吧。 她还没有御剑穿过万壑流云,行遍大好河山,怎么可能不喜欢呢?女童握紧了剑柄,头一次有了,想要找一把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的剑的冲动。 “那就坚持。”青年回答她。 他话还是很少,但完全没有了初见时的生硬,反而有点老好人非要逞凶的意思在里面。 左恒冲他露出一口大白牙,“当然。” “兔崽子。”青年心中翻了个白眼,心道真会顺杆朝上爬。 女童隔着火光看向他,认真道:“我没钱。” 所以只能口头表达感谢。 青年被她这句话噎住了,“我不缺钱财,就算不说你也迟早能意识到。再说,灵玉你给不起。” “灵玉?” “就是玉石,但是这个玉石里头全是天地灵气,有人喜欢把它雕成铜钱的形状有人喜欢把它打磨成小石子,还有人搞个挂坠啥的,但不管弄成什么样都有人抢着要就是了。”青年摆摆手,不是很喜欢解惑这个角色,语气也有些不耐烦。 “你家长辈怎么什么也不和你说就把你放出来。” 灵玉?左恒想起来老人确实给过她四枚玉做的小铜钱,除去上船要交纳的之外,还余下两枚不知作何用处。 女童将手伸向别在腰间的小荷包,从里面抓出一枚中有方孔的白玉小钱递给他,“这个?” “什么”青年毫不在意地扫向她的手掌心,瞳孔一缩。 灵玉亦有好次之分。女童手上的,是品相最佳,只在炼气士的某些上层中流通的那种。 他之所以能一眼认出,是因为女皇宴上惊鸿一瞥,印象深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五章 潜伏 “烫手。”在错愕过后,青年脸上浮现玩笑似的神色,“这么值钱,兔崽子舍得。” 他不知道左恒更值钱的东西都眼睛眨也不眨地送出去过。 “我还有,而且也不需要。”左恒抿了抿唇,伸出的手不肯收回去。 青年握住她的手腕,硬生生将她的手扳了回去,又握住她的手掌,让她将手中的玉钱拢好,态度强硬。 “收着,以后会用到。” 左恒垂眸,没有再和他推搡互让,把手上还没捂热的玉钱放回了荷包里。 “杀过人?”周远耳朵一动,不知想到了什么,支着下巴问左恒,微微上挑的眼角在火光下显得尤为凛冽。 这个时候,哪怕他无意摆出气势,在左恒眼中,也比无意傲倨或者强压怒气时要来的有风范。 他只是简简单单的一问,自然就有股睥睨的气势在里头,也比之前展示出来的任何一面都要符合天才武师应该有的样子。 所以女童在点头回答他的同时,不免多看了几眼。 “那就干事。”青年被她盯得有些发毛,咳了一声后又觉得有些恼羞,催促道,“有人,你上。” 这个时候实力的差距体验得尤为明显,他听到几百米之外有人低语,也有兵器和兵器摩擦的声音,而左恒则是只听见了篝火的噼啪声,更多一些,就是车厢里头熟睡人们的呼吸。 左恒有些为难,她不知道在人哪。 “那边。”青年给她指出方向,“搞不赢就不要回来,丢人。” 那伙人不是很多,只有十来个,在普通人里面算得上是练家子,手上也有兵器,但和商队硬碰硬肯定是干不过的,估计是想趁夜来个偷袭,乘着人畜疲劳来个措手不及,能截多少就截多少货走。 典型的匪人心态。 青年指示左恒去,也有顺手锻炼她的意思。如果说在她拿出那枚玉钱之前,他的所作所为完全是出于好心和自己找罪受,那在左恒掏出那枚玉钱之后,不免就多了点卖人情的意思在里面。 倒不是说他现实,而是现实如此,不得不令人低头。 左恒不知他突然变得微妙的态度,起身掸了掸身上的灰尘,把剑从腰上解下来,头也不回地钻到了林子里。 女童记下青年指的方向,在林中潜行。 她的脚步本来就轻,今夜的月光也异常亮,很容易就避开地上一些细小的枯枝落叶,自然也不会发出太大声响。 渐渐地,她也听到了一些模糊的交谈声,随即更加谨慎,连呼吸的声音都有意识放轻。 左恒不像周远,能从交谈声和一些其它的声音里面觉察出人数。 她在暗处,那些劫匪也在暗处。唯一的区别就是她知道那个方向有劫匪,但那些劫匪不知道她。除了目前她还没有暴露行踪之外,双方的条件几乎是对等的。 在这样的情况下,谨慎是最明智的决定。 估摸着距离近了之后,她悄悄躲到了一棵不算粗壮的树后,侧身隐匿好,接着眼角的余光观察劫匪的人数。 她站的那处视角不算好,并不能将劫匪的人数看全,只能判断出他们人数在十人以上,并且身上都带了磨得雪亮的兵器,其中以大刀居多。 女童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剑刃半点都算不上锋锐的剑,开始对比起差距。 这是生死实战,不是她之前在周远默许下近似切磋的偷袭。她很清楚这一点,自然不敢有丝毫托大。 现在唯一的优势就是还没有人发现她,她的动作又一向很快,可以先从树后面冲出去,乘着人还没有反应过来解决掉一个或者两个,然后再迅速逃走,躲到林子里,等下一次出剑的时机。 当然,如果能让这群劫匪分开来找她就很好了。 她是这么盘算好的,直到无意间低头看见了地上的影子。 恰好有劫匪朝这边看了过来。 情况容不得她做更多考虑。 女童小腿一蹬,闪电似地掠出去,目标正是朝她藏匿方向看来的虬须汉子。 剑光闪过,没有落地人头。 跳起来需要时间,左恒砍掉了他的半条腿后翻身躲过他暴怒之下挥来的兵器,以剑抵住另一个方向砍来的刀,伸腿扫向对方下盘,并借此时机迅速起身。 被长剑抵住砍刀的劫匪猝不及防之下被她绊住,后退几步稳住身形,正欲再砍,女童已从原地跃起,将剑狠狠插进了他的胸膛。 然后她拔出剑,被血花糊了一脸之后头也不回地窜回林子里。 哪怕有出其不意在先,劫匪这边在片刻之内就损失了两人是不争的事实,余下的人很快就戒备起来,聚拢成一团,围了那个头头打扮粗壮手臂上纹着吊眼大虫的壮汉,眼光不停向四方巡视,以防女童的再次突袭。 追上去做掉?有人朝手臂上纹着吊眼白额大虫的劫匪头头比了个手势,无声询问。 匪头扶起断了半条腿倒地昏迷的同伴,让人把他带到一旁包扎,而后又走向他旁边那具当场断气的尸体,在他的胸膛上探了探之后,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 “狠茬子,戒备好,不要分开。” 另一边,自知失手的女童在跑出一段路之后,找了棵树怕了上去。 她靠着树干,呼吸粗重,全然没有半分顺利脱身之后的成就感。 事实上,虽然她自认藏匿得很好,剑的影子却露出了树外半截,如果不是朝地下看了一眼,别说偷袭了,她现在能否安好无恙还是未知。 好在还算反应迅速。 女童长长呼出一口气,肺部有些火辣辣的烧。目前没人追过来,那群劫匪可能是在原地戒备。 她估摸着劫匪估计不会轻举妄动,那么接下来是否还要摸回去杀个回马枪就十分值得商榷了——毕竟这群劫匪只要不上去打劫商队,怎么样都和她没有什么关系。 女童在树上斟酌一二,确认附近确实没人找来后自树杆上一跃而下,稳当落了地。 她准备回去。 事实上一直跟在她身后,将事态发展尽数收入眼中的青年摇摇头,从另一棵树上跳下,刚好挡在了她的前面。 “草率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六章 斩草不除根 “草率了。” 左恒先是一惊,看到来人是周远后松了口气,问道:“怎么草率?”除了差点被发现之外,她好像没有什么疏漏。 “斩草不除根,不是草率是什么。” 女童这才明白过来青年指的是什么,辩解道:“只要不继续来打劫商队就行,他们后来会怎么样和我没关系,不算草率。” 青年这才转过身来,抬眸看着她,“乌哈的商队没事,总会有商队遭殃。视而不见,等同放任。” 他原本以为左恒收手不过是没有江湖经验,以为杀鸡儆猴之后那群贼匪就不会再为恶,却没想到她是非观念淡薄得很,更是没有半点要除恶的想法。 青年面无表情想到,果然是不知道哪里来的兔崽子。 “但是和我没有关系。”左恒坚持己见,“他们以后怎么样我又看不见,为什么要管闲事。” “如果你不管,那么在乌哈的商队过去后,为了弥补这次的损失,他们会变本加厉。”青年负手,朝她迈了一步,“可能有老弱妇孺,也可能有刚刚成家的小伙子。” “这些可能存在的人命,是找那些劫匪讨吗?” 眼见他走过来,左恒下意识后退了几步,自己也弄不清楚原因。 青年还是那副表情,咬字却一个字比一个字重。他说:“这些人的人命,最终会算到视而不见的你身上。” 在他话音落下的刹那,左恒听见了小孩的哭声和妇女的哀求。适时,一声乌鸦啼叫,更添几分阴沉诡异。 女童浑身的汗毛都抖了起来,背脊像绷紧的琴弦一般,几乎趋于本能地提剑砍向青年,想要夺路而逃。 青年依旧是伸手夹住了她的剑,咳嗽一声,语气笃定,“你在慌。” “不关你的事,你慌什么呢?”他的语气轻飘飘。 青年什么也没干,只是以气场给女童制造压力,弄了一个算不上把戏的小手段。 只是他没料到左恒会有这么大的反应,竟然想出手伤人后再逃走。这恐怕已经不是下意识这么简单了,而是直觉敏锐,能够在无意识之中锁定威胁来源。 很厉害的小兔崽子,就是嫩了点。 青年身手夹住剑尖,两根手指像是灌了铅一样,左恒怎么拔不出来。 他顺势伸手擒住女童握剑的手腕,将她的手折到背后,防止自己被剑突然来上那么一下,“回神。” 茫然一瞬后,左恒眸中充满戒备,手腕一抖,想要脱开他的钳制。 青年翻了个白眼,动作不雅,语气却冷硬,“你自己斩草不除根,就要有承担后果的准备。” 有了卖人情的想法之后,他这会儿态度已经刻意了许多。 左恒心中稍乱,兼之青年态度一向比较怪,忽冷忽热还带点暴脾气,故而并没有发现有任何不对。 她在意的还是仿佛依旧在耳边萦绕的孩童啼哭之声与妇人如泣似诉的低语。 “至贱至贵人命。”青年说,“我现在拦住你,是为了你以后着想。” 女童深深看了他一眼,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挣开了钳制。 在报复似地提剑将青年逼退一步之后,她飞速旋身钻进树丛之中,原地只留下一个神色有些晦暗的青年,不知自己有意的推舟顺水到底是好是坏。 有夸大的成分在内,但劫匪作恶是事实,如果不顺手除去,可能以后就要被冠上视而不见的名号,强行扣上一堆后续的因果。私心不提,从这点来看,青年确实是在为左恒考量。 以至于动了点不怎么能见得光的小手段。 但这样的小手段,又有谁会在意呢?哪怕是女童的长辈找过来,他也有足够的理由振振有词。 二度隐入林中的女童丝毫不知道青年的盘算。 她只是发现自己的那点道理好像是有点站不住脚。 遇见恶却不除恶的话,确实等于一同作恶的帮凶。女童心里还是十分想成为一个像爹娘那样的好人的。 就算当不了好人,也不能为恶吧。 女童握着与她齐高的剑,还是有些被青年强行扭正过来的愤懑在里面,想着等以后自己有能力了,非得连本带利讨回来不可。 损失了两名同伴之后,在林中伺伏的劫匪们明显更加谨慎起来,更是时不时就派出一名同伴在周围绕上一圈,以防有什么突袭埋伏。 左恒将身体贴在树干上,像是月余之前在歧县埋伏老者那样借枝叶来隐蔽身形。也多亏了此前化凡的福,她动作迅捷许多,在被发觉之前就窜上了树,没惊动一点枝叶。 那些劫匪就是再怎么防备,又怎么能想到人在已经确认过安全范围内的树上呢? 这次她比之前还要顺利上许多。 她几乎是在落地的瞬间就朝着先前估摸好的地方提剑砍了过去,连判断都不用判断,一点也不带犹豫。 劫匪猝不及防之下,只看见飞速扫来的剑影,等有了后退的意识之时,已经支撑不稳,倒在了地上。左恒矮,直接砍腿,要比攻击其它地方来得快。 这次突袭之后,劫匪再度损失三人。 女童一个下腰躲朝她砍来的横刀,原地倒翻躲过身后的冷刃。 而后她飞退几步,提剑不偏不倚挡在胸前,抵住手臂纹有吊眼大虫的劫匪头子朝她胸口踹来的一脚,滚了个身朝他腰侧斩断去。 在大汉们的哀嚎与咒骂中,女童的身形滑溜地像条泥鳅,就算是好不容易逮住,也总能在下一秒就滑出去。 他们甚至是不知道怎么就招惹了这个突然出现的小煞星,就已经被她重伤在地,连原因都来不及问出口。 左恒在穷巷的时候就有过从两三个大汉围堵中脱身的经验。劫匪一共十一人,女童用不怎么光明的手段率先解决了五个,同包括盗匪头头在内的剩余六人游斗起来,还算是游刃有余。 就是耗费了不少体力,动静也闹得有点大。 总之,等到商队的人马闻声而来时,见到的就是一个心疼地看着自己被刮破好几道大口子的女童,和倒在地上,虽有余息但早已失去行动能力的大汉。 在众人夹杂着敬佩的不敢置信目光里,她走向同他们随行而来的大武师,将混着血污和泥土的手狠狠地按在了青年的袍上,留下了一个显眼的掌印。 然后,她被青年错愕过后,带着怒意的气劲推飞了出去。 早早做好防备的女童翻了个身,稳当落地,心情好了不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七章 终须一别 劫匪的事情只是行商路上的小小插曲,那日夜中被惊醒的汉子们对此事默契不提,但对左恒多了些敬畏。 除这次意外之外,乌哈的商队一切都算得上异常顺利。 这其中固然有乌哈本人在商路上摸爬打滚多年总结出的一些经验,更多的还是一路上安静看书,存在感有些薄弱的小读书郎的天运加成。 小读书郎身后久未翻开的山水长卷之上添了些许花鸟。 连夜赶路之后,商队抵达古泉郡内的时间刚好是清晨。 古泉郡是个山水秀美的地方,风景也自成一格。 五月中旬,照理说春花早就谢了,天气也带上了一丝丝暑意,但自从迈入了古泉郡的地界开始,柳梢青绿,桃夭艳红,好似一切都还停留在春日一般。 乌哈解释说,这是因为他们来时虽然还算平坦,但实际上已经走了不少时间的山路,古泉郡整个都在平且高的山脉上,春天也要来得稍迟。 这些年走南闯北早就见怪不怪小眼睛男人笑了笑,告诉面露惊疑的小读书郎,不但这儿的春天来得晚,植物花期也格外长,桃花要一直开到五月多才谢。 心道果然读万卷书亦要行万里路的小读书郎对周围的景致顿时更加上心,一贯小大人作派的沉稳中也透露出些许活泼来,和阿娜之间的交流也不似最初认识时那样沉闷。 和他相比,自知分别不远的左恒在一段时间沉寂过后又开始缠上了周远,试图在一次次的失败中得到进步。 青年的态度也比之前好了许多,除了主动告知左恒一些炼气士和武者的消息之外,偶尔也会指点上一两句。 一路和谐。 平坦并不意味着好行,山路上难免有些磕碰,在入古泉郡地界的第五日,他们终于抵达了此行的目的地,古泉县。 古泉郡里面只有一个古泉县,不但乌哈的商队要在这里进行泉水贸易,左恒和晏横舟也要在这里搭上前往太行山的云船,可以说是分别在即。 在路上的时候,女童就已经不着痕迹地在青年那儿打探好了云船一类的消息,心中早就有了底气。 刚到县口,她就率先跳下了马车,在下方接应有些不敢朝下跳的晏横舟。 注意到动静的阿娜慌忙探出头,赶紧让赶车的车夫停下来,有些焦急道:“你们这是?” “要走了。”马车内,早有此准备的青年毫不意外,把有些发懵的小弟子拉下了车,“有话就说。” 小读书郎这时还在马车上,方才猝然停车让他差点粘不稳,等稳住的时候,还在车厢里头的就只有他一个人了。他还没有朝下跳,一只手就稳当扶住了他。 “多谢咦。”他下意识道谢后,才偏头看清了来人的模样,略带惊讶地呼出声。 “学兄怎么来了!” 被小读书郎称呼为学兄的是个蓝衣蓝帽的书生,里衣白,布鞋黑,腋下夹着一把纸伞,打扮简单朴实。 他的样貌很普通,唯一能让人印象稍微深刻一点的就是那双似墨条一般浓而粗的眉毛。 在那声学兄的称呼过后,左恒松开了下意识按住剑柄的手,然后看向了在一旁同样毫无动作的周远。 青年也是有一刻的错愕,女童估测突然出现的书生应该要比他厉害一些,不然他也不会和自己一样,等到人来了才发现。 她记得晏横舟是有个学兄的,他之前提到过,到太行山的时候,会有学兄接他去读书。 只是现在才到古泉县,怎么就来了? 同样有此疑惑的小读书郎先是规矩下车,朝他的这位学兄做了一揖,然后才问道:“学兄怎么提前来了?” “山长吩咐的事情办完了,提前接你走。”书生这样回答,拉着他的手上前一步。 蓝布衣的书上朝在场的诸人道谢,和晏横舟身上的规矩一脉相承,“多谢诸位这些时日对学弟的照拂,来日若有机会,定邀诸位前去做客。” 他的目光在青年大武师身上停了一下,又转向左恒。 “以后有事的话,随时可以来找。” 女童不明白他为何出此承诺,点点头算是谢过。 “学兄。”晏横舟扯了扯他的袖子,“我们是做云船走吗?” 连自己姓名都没有介绍的书生摇了摇头,“不用,我带你就行了。” 得到答案的小读书郎从怀里掏出他的那两枚玉制小钱,掰开女童的手,将钱塞到她的手心里。 “给,先前欠你的钱。”他眨了眨眼,语气有些皮。 不等左恒把钱塞回去,他就缩到了书生的身后。 “还没有想好告别的时候要说什么,我本来想和左恒一道悄悄走的。”他看向绿眼睛少女和青年,“感谢的话就算学兄说过了,我也还要再感谢一遍。” “以后有机会的话,我还想再和商队四处走很有趣。” 左恒收下两枚有些发烫的玉钱,认真叮嘱,“珍重,小心。” 落后了大部队一小截的车夫已经在催促。 小读书郎打完招呼后朝众人挥了挥手,跟他的学兄转身离开。 从方才起就一直低着头的异族姑娘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旁边扯下了一截柳枝。 县口是桃红李白,远方还有一片菜花黄。 姑娘手中是新折的春枝,眼睛要比春色还绿。 柳音留,有些想思和担忧无法明说。 她看着隐约有日后青衫风流的小读书郎背影,深吸了一口气,大声喊到: “我已经不喜欢你了,但是你要记得我啊。” 这是一个情窦初开姑娘的倔强。 被前来接他学兄牵着走出不远的小读书郎回过头,有腼腆羞涩的笑意在未褪婴儿肥的脸上化开。 “好啊。” 然后隐约有了少年人模样的男童仰头,细声朝他的学兄解释缘由。 得到应允后,他小步跑到了路边,在桃树上折下了一枝花。 小读书郎将上有欲滴晨露的花枝递到了五官挤成一团却偏做笑颜的姑娘跟前。 他还是以为绿眼睛的姑娘喜欢花,在离别时分也依旧贴心。 “桃花很好看,别哭。”他神色认真,姑娘却突然被他逗笑了。 “你以后可不要随便喜欢上没我漂亮的女孩子啊。”姑娘掏出帕子擦去眼泪。 “那是以后了谁也说不准的。” 还是有些慌,露出些许拘谨本色的小读书郎嘀咕一句,又朝她挥了挥手,迅速扭头,跑向了在原地等候他的学兄。 姑娘好气又好笑,在原地跺了跺脚后钻回了车上。 目送两人远去的女童突然对一旁久久没有动静的青年道了声谢,还不怎么习惯说出告别的话。 她朝着青年先前说过的大致方向像鸟儿般飞掠而去。 离开前,她的手腕抖了抖,有什么东西从手中青年射出。 以为又是女童出其不意攻击手段的青年下意识想要用气劲荡开,意识到那是什么后又伸手接住。 那是一枚玉钱。 心情有些复杂的青年嗡了嗡唇,神色莫名。 一别之后,下次再见,说不定就是在各自立场上了。 到那时 他转身,也上了车。 奉命而行,青年所谓外出游历突破,不过是掩人耳目的幌子而已。 他的目标,也在古泉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