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将军入梦来》 1.第 1 章 三月孟春,天光甚好,苏卿言闲来无事,便决定去花园扑个蝶。 蝶翼擦着草尖飞过,露珠滑落时映出一瞬斑斓,穿花过柳处,石榴红的裙摆上下蹁跹,卷起香风阵阵,观之甚是养眼,苏卿言咬着口里的樱桃,饶有兴致地欣赏着这副“仕女扑蝶图”。 丫鬟秋婵捏着团扇,屏住气息,蹑脚弯腰地向前一扑,那只粉蝶却灵巧飞起,她提着裙摆快跑几步,脖颈都沁出汗来,最后只得悻悻打转,边掏出帕子擦汗,边撒娇似地道:“原来姑娘说要来玩捕蝶,就是来看我捕蝶啊。姑娘倒是也一起来玩玩嘛。” 苏卿言托着腮打了个呵欠,缓缓吐出个字:“累。” 秋婵从小就贴身伺候苏卿言,两人感情早超越主仆,这时粉腮鼓起,刚想再劝她起身,口中就被塞了颗又红又甜的樱桃,苏卿言仰头,笑得眉眼弯弯道:“乖,待会儿捉又大又漂亮的回去,赏你件首饰。” 春光旖旎,美人似玉,秋婵捧着砰砰乱跳胸口,不知道是多少次感叹,相府这位二姑娘姿容绝艳,连她对着这张脸这么多年,还是会为这一笑而心动。 只可惜,苏家二姑娘在人前从不爱笑,而当她面无表情时,美倒是美,却像藏了一肚子坏水,活脱脱的奸妃模样。 当初苏卿言刚及笄时,她青梅竹马的表哥周家二公子和永宁候世子为娶她大打出手,闹得街知巷闻。永宁侯府的秦老夫人一辈子受人尊敬,从未遇上如此丢人的事,气得第二日就去了苏府,要见一见这位让孙儿迷了魂的二姑娘。 那天在苏府的前厅里,苏卿言就这么规矩坐着,纤纤手指搭着桌案,凤眼往上一挑,秦老夫人连手里的茶都喝不下去了,总觉得从那边传来妖风阵阵,一杯上好的雀舌茶,眼看着就变成了孟婆汤。 秦老夫人颤颤巍巍被搀回了府,然后就从侯府传出话来,苏相家的二姑娘是个祸水,搁商朝就是妲己,搁唐代就是杨妃,若是娶了她,势必会让家宅不宁c门庭祸乱。 就是“家宅不宁,门庭祸乱”这几个字彻底害了苏卿言,流言瞬间传遍京城,身为右相苏桓家的嫡次女,生得千娇百媚,却耽搁到十七岁还未出嫁。苏相气得和秦家断了来往,朝内朝外,都誓与永宁侯府的人绝不两立。 别说是相爷和夫人,就说小丫鬟秋婵,也对那位以貌断人的秦老夫人颇为不满,无端端耽误了她们家姑娘的姻缘,苏卿言却无谓地道:“多好,若是嫁去才被她们嫌弃,那才是惨兮兮。” 秋婵这个愁啊,二姑娘怎么生得如此懒散,懒得使心计,懒得为自己争辩,悠哉得仿佛世外散仙,可在姻缘一事上,苏二姑娘却早有自己的打算。 在她看来,士族公子大多傲慢骄矜,还有不少都养着通房小妾,实在做不了她的良人。所以苏卿言平生的志愿,就是养一位才子书生,等到他状元及第,自己就是妥妥的状元夫人。日后夫婿若能封侯拜相,自己就是现成的诰命夫人。 秋婵作为看过许多话本,有见识爱思考的丫鬟,立即忧心忡忡地劝道:“可书里都写了,那些书生各个负情忘义,不足为信。等他们飞黄腾达,为了攀上高枝,发妻就成了下堂妻,更倒霉的,只怕连命都没了。” 苏卿言一翻眼皮,“我爹是当朝宰相,太子是我外甥,还有比我更高的枝儿吗?”然后她托着腮,笑得一脸娇媚:“再说了,我既然能供他读书赴考,助他入朝为官,当然就能抓着他的把柄,让他对我言听计从才是。” 秋婵摸了摸发凉的后颈,突然觉得二姑娘虽然懒,该使心眼的时候可一点也不含糊。 苏二姑娘将这愿望想得十分圆融,几番修正,只差一个让她供养的书生了。可相府规矩严格,嫡女哪能随便出府,而偷溜出府甚至女扮男装这种戏码,苏卿言想想就觉得累,只能将这个完美计划一再搁置,心中颇为遗憾。 一阵微风扫过,将苏卿言从思绪中抽离,瞥见次次蝶都未扑到一只的秋婵,已经懒懒趴倒在石桌上,捏了捏她红润的脸蛋正想调笑她几句,这时,正院里的嬷嬷走过来,请二姑娘去夫人房里一趟。 苏相的夫人周氏,年轻时也是倾国容貌,所以才能生出两个以美貌闻名的女儿。这时虽已已近不惑,姿态闲适地坐在上首,一双明眸仍是顾盼流辉,再添上岁月留下雍容气度,令初见她之人都暗暗惊叹,相府主母这般明艳又不失威仪,难怪苏相一直不纳妾室,与夫人一双一对c举案齐眉,被传为佳话。 可苏卿言在问安之后,听完周夫人对她说的事,便哭丧着一张脸,上身歪倒在桌案上不满地念叨:“什么?又要我进宫!” 苏卿言有位嫡亲的姐姐,曾经,她是相府乃至整个苏氏最耀目的存在。 苏卿叶不光生得美貌,更难得是才识过人,丝毫不输族中男子。在她及笄那年,先帝召士族子弟进殿答对,她们最小的堂弟苏良偷懒殆学,怕在今上面前出丑,就让堂姐提前为他准备好文章,背诵下来到殿上作答。谁知先帝因此对他大为赏识,苏良心中惶恐,干脆跪地痛哭认错,坦诚是由堂姐代为作答。 从那以后,苏卿叶惊才绝艳之名便由宫内传遍宫外,可在提亲的队伍还没闻风而至时,苏卿言就被先帝召进了宫,做了东宫的太子妃。 成婚一年后,苏卿叶就诞下一子,也就是今日的太子,可惜天妒红颜,太子刚一岁时苏卿叶生了重病,还没熬到今上登基就病逝。 今上登基为靖帝后,因感念嫡妻情谊,又顾及太子年幼,一直没有再立后。如今,太子已经六岁,后宫只由一位萧贵妃执掌,皇后之位却始终空悬,任凭后妃如何争宠揣测,靖帝都未表露过要将谁扶上后位的意愿。 对苏家来说,这当然是最好的结果,可苏相心里明白,今上需要平衡前朝后宫,后位不可能一直空悬。他只盼着等太子再长大些,能分得权柄坐稳东宫时,今上再立皇后。 幸好,那位萧贵妃只生了位公主,暂时不会对太子有什么威胁。又幸好,太子生的八分像母亲,因此颇得靖帝的喜爱,平日里对他极为宠溺,只要能哄的这个儿子高兴,哪怕摘星揽月也不在话下。 偏偏太子不要星,不要月,只喜欢苏府里那位懒散的小姨,每次见她进宫就眉开眼笑,缠着让小姨多来陪他玩。 对此,小姨本人表示:外甥你到底喜欢我什么,我麻溜地改了还不行? 周夫人见女儿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摇摇头,轻戳了下她的额头唤她的小名道:“嫣嫣,这可是圣眷,你好歹装得高兴点儿。” 苏卿言扯着唇角露出个无比难看的笑容,在她屈屈十几年的人生里,进宫简直就是顶顶可怕之事。 天不亮就得起来,花费冗长的时间梳洗打扮,踩着时辰入东直门,然后强打着精神换轿,不能记错规矩,不能喊错称呼,时时得维持贵女的仪态,不能有半点松懈一天下来腰酸背痛的,光回想都令她想打寒碜。 她实在不明白,为啥太子那熊孩子偏偏就爱和她玩,明明每次见面,自己都是懒得应付,除了吃喝就是坐着,只差没摆出不耐烦的冷脸了。 周夫人见她次次如此,实在是恨铁不成钢,干脆往她身边一坐,数落起她的懒惰和不上进,然后,又长吁短叹地念叨:“按说你这个年纪,也该有自己的儿女了,偏偏这婚事,哎” 苏卿言觉得头有些疼,便按着母亲的手背劝道:“娘,您别着急,这姻缘之事,早来晚来,迟早会来。” 谁知周夫人不但没被安慰到,反而将眉皱得更紧道:“你呀,就是太没心没肺,总是得过且过。不像你姐姐,事事都要做到最好,当年德才之名传遍京城,连我外家都跟着沾光。可惜她就是福薄,哎,若是她要还在该多好,你爹也不至于日日发愁,愁咱们苏家在朝中没了倚仗” 她说着说着眼圈就红了,苏卿言垂着头,这样数落的话她实在听过太多次,从小到大,姐姐对她来说都是一座无法逾越的山峰,所有人都用这座山来丈量她,她怎么努力也够不着,索性就懒懒呆在山脚下,偶尔抬头,仰慕地看一眼山顶上的荣光。 哪怕姐姐亡故后,她也是苏家最骄傲的女儿,谁也撼动不了的皑皑雪峰。 等周夫人絮叨地说完一大通,想着那早亡的优秀女儿,顿时悲从心中来,用帕子捂着脸小声啜泣,苏卿言也被她勾起愁思,往前倾身,搂着母亲的肩轻声安抚,等到晚饭时,母女俩哭过一阵,周夫人便又握着她的手,循循叮嘱着进宫时要留心的事宜。 苏卿言走出主房时,发现天已经全暗了下来,她疲惫地揉了揉额角,想着明日大早就要进宫,简直想仰面长叹:她只想过点安稳又偷懒的日子,怎么就这么艰难呢。 如果她知道这次进宫后会发生什么,只怕宁愿淋雨高烧三日,也绝不会踏进宫门一步。 可惜那晚既无风也无雨,苏卿言抱着锦被睡得十分安稳,并未发觉,命运已经偷偷对她眷顾,或是戏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第 2 章 太子爱吃甜食,所以午膳刚过了一个时辰,典膳局就特地送来几碟精致的糕点。 苏卿言无精打采地坐着,瞥见其中有她最爱吃的一道豌豆黄,想着她这一上午腰酸背痛地折腾,总得有点补偿。于是毫不客气地抄起银著,一块块往口里塞,旁边的太子眼巴巴瞅了半晌,终是扯着她的衣袖小声道:“姨姨,你给我留两块啊。” 苏卿言眯眼一笑,说得理直气壮:“殿下是国之储君,不可只顾口腹之欲,要以保持身形为重啊。” 她边说,便移过箸尖,在太子那袍服都遮不住的圆肚子上虚转了圈。 她家长姐和皇帝姐夫都生得龙章凤姿,是以太子侄儿虽然才六岁,已经隐隐能看出未来的冠玉之容。只可惜,被她那皇帝姐夫养成了个小胖墩,再好的容貌也经不起注水,所以她替他多吃几块糕点,实在是菩萨心肠。 太子低头摸了摸肚子,抬起头道:“可我听宫里的嬷嬷说,女子更要讲求身材,像姨姨这么美的女子,更不能只顾口腹之欲才是。” 苏卿言一口豌豆黄没咽下去,冷不丁被呛了口,忙借着衣袖掩盖,狠狠瞪他一眼,咬着牙语带威胁:“殿下这是嫌我太胖了?” 太子被这凶狠的眼神吓到,怕自己说错话被姨姨讨厌,扁着嘴就快哭出来,苏卿言这才发觉自己太过火,做贼心虚地扫了眼旁边的宫女们,立即摆出慈母架势,将太子胖嘟嘟的身子揽进怀里,虚情假意地夹了块豌豆黄塞他嘴里,柔声哄道:“姨姨跟你闹着玩呢,殿下不就爱姨姨陪你玩儿吗?” 靖帝走到殿外时,看见的便是这么副情景,盛装的明艳女子,脸上挂着温柔的笑容,将糕点喂进太子口里,六岁的孩童仰着头,脸颊鼓鼓的,笑得圆圆的眸子里溢满光亮。 今上的脸上不自觉也添上抹温柔,方才收到边关战报的戾气都散了一半,理了理袍角就往里走,苏卿言被宫女们喊“陛下”的声音惊到,猛地抬头看见还穿着黑色朝服的靖帝,连忙站起行礼。 靖帝忙往前倾身,虚虚在她胳膊上一扶,笑着道:“你我之间,不必这些虚礼。” 苏卿言始终垂着下巴,一副规矩恭敬的模样,直到礼数周全地坐下,才对那句话涌上些许古怪感:咦,他好像没有自称朕。 靖帝这时也撩袍在她对面坐下,他刚过而立,除去天生的儒雅俊美,更带着帝王的沉稳霸气,所以这些年,哪怕他无心立后,不知多少贵女盼着入宫,只因为仰慕这位年轻君主的风姿。 可苏卿言心头盘算的却是:本来想吃完了糕点就找借口离开,现在倒好,今上纡尊降贵往这儿一坐,自己总不能转身就走吧。 她对这位皇帝姐夫从来都是敬畏有余,每次面对面坐着,也不知该说啥,浑身都不太自在。 可这么干愣着也不像话,为了缓和气氛,苏卿言再抄起银箸,准备去夹最后几块豌豆黄来吃,谁知目光往下一移,顿时就愣在那儿:刚放这儿的碟子呢? 转过头,看见太子抱着那蝶豌豆黄,正一块块吃得有滋有味。 她忍住想瞪那小屁孩的冲动,银箸没着没落地悬在空中,实在有些尴尬。这时,靖帝撩起袍袖,为她将另外一碟糕点推过来,柔声道:“你吃这盘吧,若是不合胃口,我让典膳局再做。” 苏卿言一脸受宠若惊,也顾不上看那碟到底是什么,礼貌地咽下一块。再抬头时,发现今上始终微笑看着她,看得她有些发怵,怀疑是不是嘴角沾了什么糕屑。可眼神既然对上,她总不能再装看不见,于是正襟危坐,调整好嘴角的弧度,露出大家闺秀的标准笑容回应。 两人就这么互相笑得脸都有点僵,最后还是靖帝最先打破僵局,随手倒了杯茶问:“许久未见,就没什么想同朕说的吗?” 苏卿言头皮都快炸了,她真的没有什么可说的啊,苦恼地攥紧手指,努力憋出一句寒暄:“陛下好像脸色不好,最近朝中挺多事烦心吧。” 靖帝轻叹一声,开始讲最让他挂心的西南战事,苏卿言听得昏昏欲睡,然后感觉大腿像被什么砸了下,轻嘶一声低下头,发现小胖子太子,正带着吃饱喝足的甜笑,倒在她腿上睡着了。 苏卿言的脸有点泛青,忍住想甩腿的冲动,靖帝爱怜地看了太子一眼,摇头道:“这孩子,就爱粘着小姨。” 苏卿言觉得进退两难,可小胖子无尾熊般攀着自己的腿,如果叫宫女过来抱,只怕会吵醒他,干脆把牙一咬,拽着太子肥嘟嘟的身体抱起来,想将他给扔回卧榻上。 可她低估了太子的重量,刚一站起就被怀里的小胖子压得往下一沉,幸好今上赶忙上前一步,适时托住了她下坠的手臂,然后将太子从她怀里接过来,低头的瞬间,呼吸正擦着她的手腕滑过。 苏卿言觉得手臂一麻,赶紧往后退了步,垂眸道:“太子殿下既然要歇息,也不便再多打扰,臣女就先告退了。” 靖帝并未回话,直到将太子放回床榻,又给他掖好锦被,才转身道:“朕送你出去。” 苏卿言被吓得有点结巴:“不不用了,臣女带来的丫鬟就等在外面呢。” 皇帝似乎对她这态度不太满意,放柔了声音道:“你不用每次见朕都如此拘谨,毕竟你是弘儿的亲姨,他又这般喜欢你,咱们迟早也该是一家人。” 苏卿言支支吾吾地应了,走出殿外才大松了口气,揉了揉僵硬的脖子,突然回想起皇帝刚才那句话,好像有种令她不敢深想的意思藏在其中。 再琢磨了会儿,顿时打了个寒颤,决定不给自己添堵,赶紧叫来秋婵陪她上了软轿,她今日受了不少惊吓,得回府去好好躺着,弥补无端损耗的精力。 谁知这一觉睡醒,好像就莫名变了天。 先是相府来了位不速之客,偏偏这人身份还不低:礼部尚书夫人,周夫人的嫡亲妹妹,苏卿言得恭敬敬叫一声表姨妈。 可她这位表姨妈,从来都不是省油的灯,她在周夫人的娘家排行第三,从就小心高气傲,从闺阁内的女红c闺阁外的名声,再到出嫁时的夫家,生出的儿女样样都要和周夫人比个高低。 原本两人嫁的差别也不太大,可自从苏卿言的父亲爬上左相之位,姐姐又被嫁进东宫,生了太子之后,这位表姨妈就实在沉不住气了。她婚后生了两子一女,两个儿子先后进了翰林院,按说也算有出息,可苏家眼睁睁就成了国丈,这是她拍马也赶不上的荣耀啊。 正当周姨妈为这难以逾越的鸿沟,成天郁郁寡欢之时,剧情却峰回路转,苏家大姑娘没熬到后位就病逝,小儿子还在学堂念书,暂时也看不出有何过人之处。最重要的就是这位二姑娘,因为那件争抢提亲之事,再加上永宁侯府老祖宗的一句断言,弄得几年无人问津,十七岁还待字闺中。 这下子,周姨妈的腰杆子立即就直了,愁也抛掉了,脸也丰润了,今日特地来相府,就是为了显摆小女儿骆菡玉即将出嫁的消息。 苏卿言大清早就被喊起来,晕头转向地被塞进件浅黄云纹的褂子里,然后又被按着戴了一堆首饰,再牵过来前厅来给周姨妈陪坐。 于是没睡好的苏家二姑娘,全程凤眼半眯着,顾不得被精心盘好的发髻,生无可恋地歪靠在椅背上,偶尔往旁边扫一眼,还带着补眠失败后的愠意。 周姨妈却浑然未觉,她正喜滋滋地讲着自家闺女,如何被显国公世子看中,官媒是用如何的排场,将聘礼一车车地送来,聘书里又是如何夸赞骆家姑娘的淑德才貌,仿佛给尚书府的门楣都添了道金光。 她洋洋得意说完这些,总算有功夫停下喝了口茶,偷偷转眸往而苏卿言那边撇,想在她脸上捕捉到些嫉恨之意,可二姑娘从头到尾只是懒懒坐着,偶尔打个呵欠,再调整姿势继续发呆。 而自家姐姐脸上,也始终带着客套的微笑,仿佛一眼看穿她的来意,高高端起相府主母的架子,半点情绪都不外露。 周姨妈觉得挺没意思的,千里迢迢来演一出好戏,人家却完全不接招,她将茶杯放下,决定下一剂猛药,扯了扯旁边一直规矩坐着的骆菡玉,笑着道:“听说你三表哥也曾对你表露过仰慕之情,按说他如今在吏部也做到了四品,堪堪能与我家玉儿相配。可惜他曾经做出过失德败行之事,到底是比不过显国公家世显赫,也不及世子才德兼备。” 周夫人的眼皮抖了抖,笑容渐渐敛了下来。 谁不知道周家三郎和苏家二姑娘自小青梅竹马,两家原本都有结亲之意,谁知半路杀出个永宁侯世子,两人都争着向苏家下聘,相互都憋着火,某次狭路相逢,竟如市井地痞一般打的你死我活,被京中士族传为笑谈。再后来,就出了秦夫人那句话,周三郎被父亲狠狠教训了顿,又被罚闭门思过,从此后为了仕途和名声,对苏卿言避之不及。 周姨妈这时提起这人,摆明就是想抬举自家女儿,顺道挤兑下苏卿言:当初那般风光,现在还不是落得个躲在闺中无人问的地步。 果然,当她丢出这招杀手锏,就如愿地看见,苏卿言的朱唇紧抿,眼角眉梢都挂着寒霜。 苏二姑娘冷脸时,就像在憋什么阴险毒计,周姨妈莫名觉得脖颈发凉,低头收回目光,寻思着秦老夫人说的那句话还真没错。 可苏卿言只是在心里呐喊:到底有完没完啊!现在都快到饭点了,这姨妈还说个没完,自己说还不够,还要拉着骆家表妹一起,干脆给她们在府里搭个台子,专门开场戏算了。 于是她不耐烦地用手扇着风,顺口搭了句:“只怕在表妹心里,无论周家三郎,还是国公府世子,都不及那位魏将军合意吧。” 她随口甩出这句话,然后就发现对面的气氛有点不对,再往那边看,发现一直低着头骆菡玉居然红了眼圈,反复揉捏着手里的帕子,突然腾地站起,带着哭腔道:“娘,女儿不想嫁。” 周姨妈的脸立刻黑了,将怨毒的目光投向苏卿言,仿佛在向她控诉:“你可真够阴毒的。” 苏卿言瞪圆了眼,简直想大喊一声冤枉。天地良心,她真的只是想到就顺口提起来,无论苏家还是骆家,谁不知道这位小表妹钟情于兵马大都督c镇国将军魏钧,一门心思就是想嫁他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第 3 章 周姨妈的那份心高气傲,被完美遗传到小女儿身上,骆菡玉从小事事都不愿落在人后,连选婿这种事,也只瞧得上最顶尖的那位。 说来也怪,骆菡玉的父兄都为文臣,可她偏偏就爱征战沙场的武将。可她心仪的这位魏钧,却不光是名武将,还是位赫赫的权臣。 魏钧的母亲是当朝长公主,父亲是抚军大将军。他十四岁就任徽州卫指挥佥事,初次带兵,就凭着铁甲银枪,少年英姿,将牧阳以北的芜人打得闻风丧胆。而后一路领兵向北讨伐,杀得外族不敢再有进犯之心,平定了边关长达数十年的战局,被百姓当作战神景仰。 到了弱冠之年,魏钧已经官拜一品大都督,封祁阳侯,镇国大将军,同受九锡。他战功赫赫,手握着足以撼动大越的兵权,连今上都不得不对他礼让三分,特准他“剑履上殿c入朝不趋”,仪仗只在皇帝之下。 可早已位极人臣的魏钧,今年也才不过二十三岁而已。 这样的人物,就算身为礼部尚书的嫡女,配他也是高攀。 但骆菡玉不管不顾,一门心思栽进去,自从某次在宫里与魏钧见了一面,眼里就再也没有其他人,像迷了魂般,非魏都督不嫁。 苏卿言实在不明白,成天喊打喊杀的武将到底有何魅力,明明残暴又粗鲁,哪比得过才子书生知情识趣。 可这位魏将军威名远扬,每次得胜归来,都有事迹被绘声绘色地传诵,她想不听见都不行。 比如在某场平叛战场上,魏将军胯下战马被敌人射中,他差点被发疯的战马抛进乱军之中,情急之下竟徒手拧断了马脖子,一脚蹬上瘫软的马背腾空跃起,直接落到对面一名敌兵的马背上。 在那个倒霉蛋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时,魏钧已经又准又狠地取了他的性命,然后举枪策马,势如破竹地杀回大越军中,镇定地指挥将士们大败敌军。 当秋婵绘声绘色给她复述这段从茶馆里听来的故事时,满脸都是崇拜,不住赞叹着,魏将军不光会排兵布阵,还有一身过人神力,竟能徒手拧断一匹马的脖子。难怪无数女子对他芳心暗许,费尽心力探听他在战场上的故事,畅想魏将军在那时,是何等的威武不凡,激勇轩昂。 可苏卿言却听得一脸惊悚,手抚着自己的脖子想着:自己这小细脖,比一匹马可差了不知多少。万一不小心惹那人发火,只怕他随便碰一下,自己就得小命呜呼。 这念头吓得她脸都白了,冲秋婵皱着眉抱怨道:“以后不许再说这么血腥的故事了。” 秋婵眨了眨眼,只觉得满头都是雾水。 魏将军的事,不知有多少高门贵女差遣自己的丫鬟去打听,各个听得津津有味,外加一脸仰慕,怎么到二姑娘这里,就成了恐怖故事了。 谁知,苏卿言那晚还做了个噩梦,梦见那魏钧长得凶神恶煞,身形足足有两个她那么高,浑身肌肉凸起,冲她露出狰狞地一笑,差点把她给吓趴下,咧嘴都不敢哭出声来。 从此后苏卿言就落下病来,每次进宫都做贼似的四处打量,生怕会撞见那位魏都督,更怕得罪了他,她才十七岁,脖颈从来都被人夸生的好看,可不想无端端就被拧成两断。 所幸老天眷顾,她向来只在后宫出入,从未撞见过这位煞神。庆幸之余,她越发难以理解表妹对魏钧的迷恋,那么多少年才俊她都不爱,偏偏钟情这浑身蛮力的粗人,难道不怕嫁过去日日做噩梦吗? 可她这边还在回忆,那边的周姨妈和骆菡玉已经闹开了锅。骆菡玉本来就对父母替她应下显国公府的亲事委屈,她的志向就是做大都督夫人,哪能随便屈就进了国公府。 原本还一直强忍着,这时被表姐戳中心事,压抑的愤怒全爆了出来,拉着母亲又哭又闹,绝不愿嫁给那个什么显国公世子。 周姨妈被她气得额头发疼,按住胸口懊恼:本来是件多长脸面的事,谁知自家闺女不争气,倒让人看了好戏! 周夫人悠哉地端起刚换好的热茶,放在唇边轻轻吹了口,嘴角蕴着笑意劝道:“玉儿,你也莫要太执着了,那魏钧位高权重,眼光必定是不低,不然怎么会到这个年纪,府里连个妻妾都没。姨妈劝你一句,选夫婿这事,还是讲个应门当户对,脚踏实地才好。” 她不劝还好,一劝骆菡玉哭得更惨,只觉得大家都看不起她,认为她根本配不上魏钧,想做都督夫人,不过痴人说梦而已。 苏卿言愣了半天神,然后绝望地发现:刚才这里还只是一个人呱噪,如今闹到这个地步,厅里又是尖锐的哭声,又是周姨妈高八度的训斥声,吵得她本来就不大清醒的脑袋,“嗡嗡”地像有一大队马蹄踩过。 她实在忍受不了,倏地站起大声咳了咳,果然引得四周暂时安静下来,数道目光落在她身上,都在等她究竟要说什么。 可苏卿言耸了耸肩,将桌上的帕子攥在手上,云淡风起地道:“姨妈如果没有别的事要说,卿言就先回房去了。” 周姨妈正被女儿气晕了头,简直视苏卿言为眼中钉一般可恶,上前一把抓住她的胳膊,语气尖酸道:“二姑娘,这事可是你挑起来的,现在倒想跑了。莫非你自己没人提亲,就想破坏我女儿的姻缘” 苏卿言皱起眉,还没开口,周夫人已经一拍桌案站起,喊着周姨妈的闺名呵斥道:“你现在站得可是相府的地方,嫣嫣是相府的二姑娘,轮不到你在这儿对她撒泼。” 周姨妈这时也发觉自己失言,但转头见自家闺女还在哭哭啼啼,眼都哭肿了,又大口吸着气说:不能嫁给魏钧,她宁愿终生不嫁。 周姨妈只觉得万念俱灰,胸口都在抽痛,按着额角跌坐下来,再瞅见一脸无辜的苏卿言,心头的恨意更浓。 不敢再明说,只低头小声道:“姐姐也莫要生气,我不过说了句实话,这在族里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其实,二姑娘都到了这个年纪,又被永宁侯府老夫人下过那样的断言,姐姐也早该想开点,既然高门大户不行,寒门里总能选出个把能力出挑的,让相爷再在朝中帮持下,能做个四五品官,也算配得上二姑娘。” 周夫人气得冷哼连连,只拿眼神不断往她脸上剜,心说:你家闺女嫁国公府足以匹配,我家闺女就得下嫁寒门,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这一边,苏卿言原本想赶紧回房躺着,谁知竟让战火烧到自己身上,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走到周姨妈面前由衷地建议:“姨母,您是否该先把表妹给安抚好,再来考虑我的婚事。” 这话听起来挑衅味道十足,让周姨妈心里的火又窜起来,刚想再尖酸几句,突闻院里传来一阵嘈杂和惊呼声 跟在苏相身边的长随“蹬蹬”跑进来,抹了把汗对着苏卿言道:“二姑娘,相爷马上回府,还有一同来宣旨的李大学士,您赶紧回房收拾下,准备接旨了。” 苏卿言听得晕晕乎乎:她要接什么旨? 周夫人嘴角却溢出一抹笑,什么怒气都散了,亲热地抄起周姨妈的手道:“今日府里有大事,妹妹就别急着走了,和玉儿留下来用晚膳,也好一同庆祝嫣嫣的喜事。” 这下,连骆菡玉忘了继续哭,和周姨妈面面相觑,都觉得有些摸不着头脑:喜事?会有什么喜事? 片刻之后,苏相领着李大学士进了厅门,身后还跟着位内侍,几人脸上都带着喜色,等苏卿言被补了妆,梳好发又领进来,苏相上前一步,慈爱地按了按她的肩,示意她跪下接旨。 苏卿言见父亲的神情,心中越发忐忑,可这时又不好发问,只有垂着头规矩地跪下,听见那内侍朗声念道:“苏氏女,贤良淑德,端赖柔嘉,兹仰承太皇太后慈谕c以册印c进封尔为皇后” 苏卿言听见“皇后”两个字,只觉得如五雷轰顶,昏头转向地想着:左相家的苏氏女,好像除了她也没谁了。所以是她被册封为皇后了! 可这也太荒谬了,今上明明是她姐夫啊,怎么可能变成夫君! 直到宣读完圣旨,苏卿言还跪着发呆,周夫人忙拉了把她的衣袖,用口型示意:“快接旨谢恩啊!” 接什么旨啊,她现在只想哭! 还想拉着父亲问个清楚,到底是不是搞错了? 可那内侍还等着呢,苏卿言只有木然地谢了旨,然后同母亲一起站起,看她笑着往内侍手上塞了银两道谢,又听见大学士对父亲道喜:恭贺苏相一门双后 苏卿言微微皱眉,这话让她听着有些不适。扶着紫檀木椅坐下,只觉得浑浑噩噩,手心抓了把热汗,看四周的人影都不太真实, 这时,她突然闻到股茶香,一抬眸,看见周姨妈端着杯热茶,满脸的殷勤讨好:“二姑娘怕是不是吓着了,先喝口茶压压惊吧。” 苏卿言按着额角更恍惚了:这和刚才的周姨妈是一个人吗? 可周姨妈也一肚子苦啊,当她听见圣旨时,几乎吓得要厥过去。 所以她刚才竟蠢得对皇后冷嘲热讽,还故意提起她被称为“祸水”的事,万一二姑娘记恨在心,进宫后对皇帝吹点枕头风,只怕尚书府都得招来祸事。 罢了,尚书夫人就得能屈能伸,现成的皇后坐这儿,还不讨好巴结待到何时。 见苏卿言一直发愣,周姨妈又用饱含长辈慈爱的语气问:“是不是嫌太烫了,姨母帮你吹吹。” 苏卿言听得大大一抖,忙一把抢过茶杯,只想早点打发走这位周姨妈。 谁知她这副架势,倒让周姨妈更误会了,叹了口气,抹着眼角道:“姨母知道,你还在怪我刚才失言,可咱们到底是一家人,姨妈看着你长大的,哪有什么深仇大怨” 苏卿言被她吵得头又开始疼了,望了眼四周乱糟糟的人影,抱着手里的瓷杯欲哭无泪:谁能告诉她,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第 4 章 苏家二姑娘被封后的消息,瞬间传遍了全城。 各路流言如烽火般被点燃,有羡慕的,有嫉妒的,有暗自揣测的更多的,是闻风而至,到相府来送礼示好的王公孙大臣们。 终于,连永宁侯府的秦老夫人也坐不住了,要知道,她可是害苏卿言落了个“祸水”之名的罪魁祸首。 若是个大度的还好,可那二姑娘一看面相就是个睚眦必报的。自从知道这件事,秦老夫人成天长吁短叹,埋怨自己当时嘴太快。可就算自打嘴巴也没用了,现在人家跃上云霄成了凤凰,永宁侯府还能有好日子过嘛。 于在熬过几个不眠之夜后,秦老夫人终于决定,拉下这张老脸去相府道个歉。最多是被小姑娘冷嘲热讽数落一通,就让她好好出口气,总比她日后坐上后位,再对侯府清算的好。 可她在府里精心收拾了一番,带足了厚礼,还拿出先帝赐的白玉鸠杖镇场子,却连未来皇后的面都没见上。在花厅等了半晌,只等到皮笑肉不笑的苏相夫人。 周夫人穿着暗紫色的团花褙子,并着膝坐进檀木椅里,一派的富贵端庄。戴着碧玉镯子的手腕往桌上一搁,乜着眼,看一旁的秦老夫正笑着解释:当初那事,全怪她老糊涂,口无遮拦说了错话。可真正该死的,是那个把话传出去,闹得人尽皆知的小人。 秦老夫人边说边往那边瞥,可相府主母神色淡淡,也不知究竟听进去没。她心里着急,又接着道:“其实呢,当初相爷为这事和侯府交恶,老身心里就挺过意不去。原本想着,早该来赔个不是,可老身都这把年纪了,到底是拉不下面子。这不是看着二姑娘就要进宫了,这些话若再不说,只怕得陪着老身入土了。” 她边说边假模假样地擦了把泪,暗自估摸着:以自己的辈分和名望,做到这一步也差不多够了,苏府就算再大的怨恨,也不至于一点情面都不给。 周夫人微微一笑,换了个姿势道:“老夫人也不必如此,真要说起来,咱们还得感谢您呢。若不是您当初说:娶了我家二姑娘会让家宅不宁,只怕她早稀里糊涂嫁了人。若是不幸,嫁到像你们侯府那样的人家,咳咳总之,若不是您,她那能有今日母仪天下的荣光啊。” 她故意说的欲言又止,夹枪带棒,秦老夫人像被人当面扇了一巴掌,偏偏还不好反驳,只能干笑着问:“二姑娘呢?我这趟专程给她挑了些首饰来贺喜,都是金宝阁最新的款式,就是想当面跟她赔个不是,也正好让她看看合不合心意。” 周夫人眼皮一掀,捏着手里的帕子道:“这礼我带她收下了,老夫人的心意我也一定替您传达。可我家姑娘不想见人,老夫人还是请回吧。” 秦老夫人没想到会被毫不留情的拒绝,只觉得眼前一黑,几乎要老泪纵横:看来这侯府百年基业,就要败在她那倒霉催的一句话上了!等日后她入了土,哪来的脸再见列祖列宗! 可就在她内心不断上演各种戏码时,苏家二姑娘正鼓着腮帮子,吃下今日的第三碗燕窝。 其实秦老夫人现在呼天抢地实在有些冤枉,因为苏卿言并不是单单不见她,而是谁都不想见。 自从接旨后,她就心如死灰地把自己关在闺房里,实在觉得憋闷,就让厨房给她变着花样做甜食,企图在灰暗的心上,用甜水浇灌出几朵微弱的小花。 秋婵实在是看不过眼,一把将瓷碗抢过来,板起脸道:“姑娘可不能再吃了,过两日就到姑娘大婚的日子,若是吃的身形走样,只怕连皇后礼服都穿不上了。” 苏卿言被她戳中心事,哭丧着脸,可怜兮兮地吸着鼻子道:“好秋婵,就让我再多吃几顿吧。以后进了宫,再想吃府里的东西,可就吃不到了。” 秋蝉一愣,然后莫名觉得鼻酸。她们家姑娘懒归懒,却从未有过这么楚楚可怜的时候,当初被人那样泼脏水,从媒人踏破门槛到凄凉地无人问津,她都能没心没肺,连滴泪都没掉过。 可封后不是件顶顶大的荣耀吗?二姑娘究竟在愁些什么呢? 秋蝉觉得以自己小丫鬟的简单脑袋,实在猜不透姑娘的心事,可还是坚决护住瓷碗劝道:“姑娘这是何必呢,等进了宫里,您就是六宫之主,什么好吃的吃不到,何必惦记着这一口半口的呢,万一把自己吃胖了,惹得今上嫌弃怎么办,到时候后悔可来不及了!” 苏卿言把尖下巴枕在桌案上,满脸的悲愤,心说:“如果吃胖了就能不进宫,她宁愿不眠不休赶紧吃成个胖子。” 可目光瞥向铜镜,想象自己这张脸肿起来的模样,立即又打了个寒碜,然后无比绝望地捧着脸挣扎:当皇后还是当胖子,真是两难的抉择啊! 这时,门帘被掀开,苏相从外间走进来,眼神淡淡一扫,秋婵就机灵地收拾碗碟,低着头走出外间,再吩咐门外的丫鬟不许进去打扰。 苏相今年四十有余,相位做的久了,周身总带着些不怒自威的气场。他负手走近时,由燕窝唤起的甜腻味都散了,苏卿言懒懒抬眸,虚弱地问了句安,然后继续托着腮歪靠着,连话都不想说一句。 那日接旨后,她就找父亲确认过:封后之事绝不可能更改,而且,苏相和周夫人早就知道今上有这个意思,并且极力促成,只将她一人瞒在鼓里。 被至亲之人欺瞒的滋味,实在不太好受,于是苏卿言赌气将自己关在了房里。周夫人几次来登门,循循善诱地劝说,苏卿言却始终一副爱谁谁的模样,既不搭理,也不回应,周夫人气得不行,却拿她一点辙都没有。 苏相扶着桌案坐下,瞅见女儿这副模样,长长叹了口气道:“别人求都求不到的荣宠,轻松砸到你身上,怎么就别扭成这样。” 苏卿言轻哼一声,回道:“爹,您难道一点儿不觉得别扭吗?两个女儿,嫁给同一位夫婿,就算是天子又如何?还不是乱了辈分。” 苏相一挑眉:“有什么好别扭的,你和小叶都是我的女儿,谁当了皇后,都是苏氏的荣耀。再说你进了宫后,肯定能和太子好好相处,今上多宠爱你,就会多宠爱太子。爹也不用日日发愁,怕其他人封了后,太子会被夺走东宫之位。” 苏卿言的眼神落寞下来,喃喃道:“您只想到苏氏,想到太子,就从没想过女儿的感受吗?这么多年来,我都当陛下是姐夫是君主,我尊他敬他,却绝不可能生出任何男女之情。况且,我曾亲眼见过姐姐与陛下是如何的恩爱甜蜜,现在,您却让我去取代姐姐的位子,女儿实在不知,日后对着陛下,对着太子,究竟该如何自处呢?” 苏相将放在桌上的手指屈起,沉吟半晌,神情渐渐严肃起来道:“嫣嫣你听着,苏氏一族经历两朝,之所以能做到长盛不衰,全靠着一代代苏氏子弟在朝野c在疆场努力经营。可自古氏族门阀,衰败只在一夕之间。你是苏氏的嫡女,从小享受苏氏给你带来名声和富贵,就没有资格说你不想做。苏家需要这个后位,也需要太子尽快稳固权势,为你弟弟c为族中子弟铺一条路。嫣嫣,你姐姐没能完成的事,现在交到你手上,可不能让爹爹失望啊。” 苏卿言一直垂眸听着,突然想到姐姐出嫁前夜,自己硬赖在她的床上过了一晚。姐妹俩抱着聊到半夜,彼此都为将至的离别而唏嘘不舍。 那时她才刚十岁,对许多事都不太懂,枕着姐姐又软又香的手臂,转着圆溜溜的眸子问:“姐姐,你喜欢太子吗?” 姐姐一怔,随后笑了起来道:“谁教你这些的,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嫣嫣,你只要知道,姐姐就要做太子妃了,以后谁也不敢欺负你和小弟,也不敢欺负咱们苏家了。” 她还记得,叠叠帷帐,遥遥烛火,映衬着姐姐的脸,是那样的骄傲又明亮。 也许生为苏家的女儿,锦衣玉食的高门嫡女,这便是她们必须要踏上的一条路,她已经偷懒了这么些年,说起来还算赚了。 于是苏卿言坐直身子,将所有的厌恶与不甘,还有那个被描摹出形状的状元夫人梦,全部埋进心里,垂着手臂,用难得认真的语气回道:“爹爹,我知道了。” 承元五年,六月初六,连进宫一趟都嫌太累的苏家二姑娘,终于在礼官的引导下,完成了繁琐的封后大典。 当她坐进懿和宫里的龙凤喜床上,只觉得腿脚都不是自己的了。鎏金的凤冠足足有一斤重,压得脖子连带背脊全泛着酸痛,偏偏她还不敢乱动,更别提靠着或躺着。 懒惯了的苏卿言,根本半点也不敢松懈,只能规规矩矩,手压着厚重的礼服裙裾,将全身的弦绷得笔直,连呼吸都不敢过重,怕把面前的盖头给吹掉了。 这一切,全因她那位前皇帝姐夫,刚拜过堂祭过天的夫婿,正坐在她身边,温柔地替她掀开盖头,黑眸里蓄满了深情,一瞬不瞬地,落在她盛妆过的眉眼上。 苏卿言垂着眸子,一句话也不敢说,只死死盯着自己的鞋尖,可交缠在一处的手指,彻底暴露了她的紧张。这时,她听见今上轻笑了声,靠过来道:“朕觉得,你还是平时那样比较好看。” 苏卿言眨了眨眼,不知该如何回应,又听皇帝在她耳边叹息着道:“你总是如此,难道朕在你眼里,就真的那么可怕吗?” 可怕倒不可怕,就是也不怎么可爱 苏卿言把这句话给咽进喉咙,总算想起件事来,抬起头问道:“陛下,我们是不是该喝酒了” 靖帝微微怔住,随后摇头笑着道:“好,那咱们就去喝合卺酒吧。” 苏卿言心头雀跃,等喝完了合卺酒,就算的上礼毕,她应该就能把这沉得要死的凤冠给摘了吧。再这么戴下去,她这细脖子迟早得被压断。 她怀抱着这样的祈愿,跟随靖帝走到案几旁,迫不及待想完成最后一道仪式。 于是,今上姿态潇洒地端起酒杯,擦着皇后的袍袖绕过去,还未顾得上说一句缠绵的誓词,皇后就一仰脖,直接把酒给干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第 5 章 今上挑起眉,还没出口的话无辜被截断,只得也跟着一饮而尽。 他怕苏卿言的手举得太久会酸,体贴地将手腕抽回,目光顺道落进那只进铜杯里,铜壁上竟是光光溜溜滴不剩。 再看对面的皇后,神态自若c眼波澄明,脸颊上连一丝红都不见。这倒是出乎今上的意料,道:“想不到,你看着娇娇弱弱的,倒是挺能喝酒。” 苏卿言心说:我看着娇弱,实际也挺娇弱啊,再不把凤冠摘下,脖子就快要断了。 可贵女所习得的修养,让她根本不敢抱怨,只低头按了下酸痛的脖子,恭敬答今上的话:“臣妾,其实也不大会,平时喝的少,也不知能喝多少。” 她这话其实也不是谦虚,因为在府里很少有机会沾酒,可她从未喝醉过,所以也不知道自己的酒量究竟有多少。 今上不过调侃一句,也无谓在这些事上计较,瞥见她从脖颈上拿下的手,突然明白了什么,走过去,微微倾身,替她将凤冠取下,柔声道:“戴了一天,很累吧。” 总算摘了头上沉甸甸一块枷锁,苏卿言感动的想哭,简直想为温柔又体贴的皇帝姐夫大唱赞歌。 不对,他已经不再是她姐夫了今晚还是他们的新婚之夜 这念头让她好不容易雀跃的心又黯淡下来,想到待会儿可能发生的事,尖下巴垂得低低,手指攀着龙凤对襟,内心忐忑难安。 靖帝将她的所有转变都看在眼里,牵着她的手走到床边坐下问:“你是不是,不愿意嫁给朕?” 苏卿言怔了怔,为这话感到受宠若惊。皇帝降旨封后,简直算是太大的荣宠,在外人看来,只需痛哭流涕地接旨就是,哪有还有什么愿意不愿意的。 可既然今上愿意尊重她的意思,苏卿言咬着唇,鼓了鼓勇气,总算问出盘桓已久的疑问:“陛下为什么要娶我呢?” 今上笑了笑,又低头思索了一会儿,回道:“一开始,是因为弘儿喜欢你,总爱和你玩,朕每次见你们相处,就觉得,如果让你做了他的母后,弘儿一定会很开心。” 苏卿言的脸都僵了,在心里把那害她如此的小胖子狠狠骂了顿,然后又听今上继续道:“后来,朕发现你好像同别人都不太一样。人人都当进宫是能登顶的天梯,争着取巧,争着表现,只有你好像领了件苦差,背着人时,就想着法子偷懒或偷溜,于是朕就想着,若是让你日日呆在宫里,一定十分有趣。” 苏卿言听得欲哭无泪:皇上,您这是在用封后逗着我玩吗? 她并不知道今上其实还藏了件事:那一日,她和一群贵女命妇们,被领着去太后宫里请安。那时太后正在佛堂礼佛,一群贵女们规矩地站在坤宁宫外等候。 那天烈日当空,靖帝走到宫外时,正好看见人群里的苏卿言,因被大太阳晒着,漂亮的脸蛋写满愁苦,一双水汪汪的眸子却左右转动。见无人注意到她,便提着裙摆,蹑着脚,小步小步地往旁边挪,直到挪到有头顶树荫的地方,然后偷偷吐出口气,笑得满脸窃喜,像只好不容易找到舒服巢穴的小狐狸。 那时他突然有个念头:这样的姑娘,要给就得给她最好的,就适合放在手心好好疼爱。所以他从未想过给她封个什么嫔妃,而是直接许了她后位。 而现在,那娇憨可爱的姑娘就坐在他面前,纤细的脖颈弯成动人的曲线,耳廓旁有细汗沁出,印出淡淡的红潮。今晚后,她就会是后宫最尊贵的人,靖帝心头涌起些满足,转头看了眼更漏,似乎随口道:“夜深了,也该歇息了。” 苏卿言刚放下的一颗心,陡然又提到嗓子眼,她心里的坎儿过不去,根本想象不出该怎么熬过这个洞房花烛夜,这时,她能感觉到今上的呼吸又靠近一些,声音轻柔:“这么厚重的礼服,你一直穿得不觉得难受吗?” 岂止是难受,她被捂得又热又闷,连里衣都快被汗湿透。可就算打死苏二小姐,她也做不出在前姐夫面前更衣的行为,干脆阖上眼装头晕,以慷慨就义的心情,手足摆成个大字,往喜被上仰头一倒,心说:只能委屈陛下了,要动手您就自己来吧。 靖帝被她这模样给逗乐了,正想俯身和她再说什么,突然露出警惕的神情,因为听见自苏卿言身下,那叠厚厚的床被里,传来一声闷哼。 两人都被吓了一跳,尤其是苏卿言,连滚带爬地翻过身,发现自己刚才倒下的地方,竟鼓起一个小鼓包,然后那鼓包往前蠕动,直至小小的圆脑袋顶着大红喜被钻出来,太子眯着一双惺忪的眼,揉着脑袋抱怨:“姨姨,你刚才砸到我了!” 苏卿言和靖帝面面相觑,一时间都有些懵,最后靖帝板起脸,拎着太子的衣领拽出来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太子被父皇难得露出的威严给吓到,害怕的缩着脖子,声音都带了哭腔:“儿臣听她们说,姨姨今天会在这儿就寝,便悄悄跑进来等着,谁知等得太久,二臣觉得困了,看那床铺挺舒服的,我就钻进去睡了。” 苏卿言听得啼笑皆非,这小胖子还挺会享受,那是给帝后洞房准备的喜被铺盖,高床暖枕,当然足够舒服。 靖帝摇着头皱眉,脸色越发沉下来道:“你宫里的人呢,怎么让你溜出来的,快回去睡觉,否则,莫怪父皇责罚你。” 可苏卿言瞅着太子的模样,突然福至心灵,这小胖子害她不浅,现在不用待到何时。 于是一把拽住正要溜走的太子,按进怀里,一脸关切道:“陛下,您看太子这模样,只怕是被吓着了,万一回去做噩梦怎么办。要不,今晚就让他睡在这里吧。” 今上没有回话,只是深深看着她,看的苏卿言有点心虚,把怀里挣扎的太子按得更死,低头笑得一脸温柔问:“是吧,殿下?” 太子十分无辜,他根本没被吓着啊,可抬眸看见姨姨的表情,好像十分期待他能留下来,记忆里,她可从来没对自己这么温柔过,于是太子感动不已,捧着脸猛点头,又冲着靖帝可怜兮兮地问:“父皇,我能留下来吗?” 靖帝似乎叹了口气,然后无奈地摇头,将太子打横抱起放在中间,转头对苏卿言小声道:“放心,朕不会逼迫你,会等你准备好。” 苏卿言被识破心思,莫名有些羞愧,忙借着哄太子睡觉来掩饰,于是这个新婚之夜,就在熊孩子的鼾声里平安度过。 幸而今上是位重诺之人,哪怕太子已经睡得鼻息沉沉,他也仍是规矩躺着,阖着双目,仿佛已经睡着。苏卿言朝那边鬼祟地瞅了几次,确信今上是真睡了,才总算敢解下衣带,将自己从那繁重的礼服里解脱出来。 躺进熏了苏合香的被子里,苏卿言想着这一日所受的罪,涌上些委屈和鼻酸,很快又感慨起来:今上真是位磊落的君子,明明坐着九五至尊之位,却还能如此和善温柔,若不是因为有姐姐在前,他真是位世间难求的好夫婿。 可她一闭上眼,便能想起姐姐的容貌,想起他们并肩而处的时光,这让她觉得,自己生出哪怕一点遐思都是罪恶,对于今上,她注定只能尊敬,却绝不可能生出任何爱慕。 可若是这样,往后宫里的日子就太难熬了苏卿言重重叹了口气,翻身望着太子熟睡的脸,实在没忍住,在那嫩嫩的小肥脸上轻揪了把,在心里感叹:“若我也能如你这般睡得没心没肺,该有多好。” 第二日清晨,因太后已经薨逝,苏卿言并不需要去永寿宫敬茶请安,可她也一点不轻松,因为后宫的嫔妃们,一大早就恭敬地等在坤和殿外,等着向皇后请安。 可她们哪里知道,皇后根本不想让人来请安,她昨晚睡得很不安稳,只想能好好补个眠。但她已经不是相府里那个能随意偷懒的二姑娘了,如今坐上了六宫之首,这样的念头,到底也只能想想而已, 靖帝作为一位勤勉的君主,并无意招远后宫,只为了制衡前朝的势力,封了萧贵妃和两位昭仪而已。 于是苏卿言顶着眼下重重的乌青,强撑着眼皮,受了三位嫔妃的叩拜。她虽然脑袋还不太清醒,却第一眼就认出,那位笑容亲切的明丽女子,就是代皇后执掌后宫多年的萧贵妃。 她极力用清雅的妆容掩饰,打扮的也极为低调,却还是能从举手投足中看出,那份常居高位的倨傲与张扬。 而萧贵妃也在偷偷打量着这位皇后,看着看着,一颗心便渐渐沉了下来。 自打封后的风声传出,她根本来不及自怨自艾,赶忙派人把苏卿言给查了个彻底。听闻这位相府的二姑娘从不爱抛头露面,除了偶尔进宫便是呆在府里,为人十分懒散,从未听过她出什么风头。 她原本寻思着,这样性子的人,能当上皇后全靠姐姐的庇荫,除开太子亲姨这重身份,其实就是个头脑简单的小姑娘,应该不是太难对付。 可今日见了面,萧贵妃突然发现自己错的离谱。先不说那副今女人都移不开目光的模样,光她们说了这么许多话,皇后却是喜怒不显,凤眸始终微眯着,眼峰朝这边一扫,就令萧贵妃倏地凛起心神。 看来这位皇后,心思是深不见底啊。 苏卿言哪知她心中百转千回,她没表情,是因为根本没把那些恭维听进去。想着自己总得回上几句,于是朝萧贵妃微微一笑,道:“听闻贵妃打理后宫多年,将尚宫局管的井井有条,实在令本宫敬佩。” 萧贵妃只觉得一阵晕眩,恨不得将那给她传消息的内侍杖打几百大板,说什么性格懒散,不出风头,这下可好,一句话就要除她的权柄,懒散个屁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第 6 章 萧贵妃是个遇强则强的性子,原本打算今日先扮猪吃老虎,探一探这位皇后的深浅,谁知发觉对面坐着这位,竟是比她更擅长此道。 描画精致的眼里眸光微闪,萧贵妃将涂了蔻丹的手指往桌上一搭,堆了笑道:“皇后娘娘不提,臣妾倒差点忘了。此前娘娘未进宫,全仗着陛下信任,将后宫诸事交于臣妾代管。如今六宫已有正位,臣妾自然不敢再李代桃僵,今日便将印章和账目悉数交出,还请娘娘与臣妾当面验对,若有什么错处,臣妾也好当面解释一二。” 她说完便招手让宫女递上印章和卷宗,面上一派恭敬,心里却颇有些自得。 萧贵妃操持后宫多年,怎会不知后宫账目繁杂,其间还不知藏着多少弯弯绕绕,哪怕是两位昭仪现在上手,也不见得能尽数理顺,何况是在相府娇生惯养的小姐。 她故意当着众人的面与皇后对账,就是想让她懂得知难而退:急着收回宫权,先得弄清自己的斤两。 果然,她看见皇后面上露出为难之色,似乎颇有些头疼,萧贵妃越发得意起来,努力控制嘴角的弧度,手掌在裙裾上掸了掸,满心等着皇后权衡利弊后无奈推拒。 谁知苏卿言只沉默了一瞬,便用轻松的口吻道:“多谢贵妃了,这账目就暂且留下,本宫日后再看。” 其实,苏卿言是一瞥见这厚厚的卷宗就头晕,什么都懒得想,先放着再说吧。 萧贵妃的嘴角有点儿僵,忙倾身道:“皇后若不当面验对,如何知这账目没有错漏?” 苏卿言一脸诚恳:“贵妃多年来打理后宫,尽职又勤勉,本宫怎么能不信你呢。” 萧贵妃一口老血哽在喉间,眼睁睁看皇后让内侍把印章和卷宗收起,再冲她露出感激的微笑。 所以,她这是稀里糊涂就把宫权给交出去了。 萧贵妃越想越觉得憋屈,一时间连仪态都顾不上,手腕抬起揉了揉额角,再笑都显得像哭。 自今上登基以来,后宫便交由她一人掌管,大到嫔妃女官,小到太监宫女,各个都得听她调遣,虽是劳心劳力,但这权势的滋味沾上便再难戒除。 谁知皇后才第一天进宫,她就踩空跌了下来,偷鸡不成蚀把米,最后还在皇后口里落得个勤勉之名,像个为主子忙活的太监总管似的,怎么听怎么讽刺。 旁边看完这幕大戏的两位昭仪,互相交换了个眼色:这皇后,可真是个厉害角色。 而厉害的皇后本人,正对着骤然凉下的气氛,懒懒喝了口茶,暗自寻思着:她们好像都没话说了,这场觐见也该结束了吧。 这时,只听殿外有内侍高声唱喝:“陛下驾到。” 诸妃精神立即一肃,靖帝平日不爱召嫔妃侍寝,她们见到今上的机会并不多,这时纷纷摆出最优雅的姿态,盼着恭迎圣驾。 萧贵妃正是委屈时,一见那抹绣着龙纹的袍角越过门槛,便赶忙站起上前,娇娇怯怯地行礼问安,刚想开口含沙射影地告个状,靖帝就冲她笑着点头,然后便径直越过她坐在皇后身边,道:“昨日才举行的封后大典,今日果然就有喜事传来。” 萧贵妃将张大的口阖上,又绕回靖帝面前,锲而不舍地找存在感:“不知陛下有何喜事?” 靖帝仍是看着苏卿言道:“西南战事终于平定。魏钧居功至伟,正领兵赶回京城。” 苏卿言一听见魏将军的名字就打个哆嗦,可她明白今上一直记挂着西南战局,如今战乱平定,可算是件大好事,于是举起茶盏递过去道:“恭喜陛下,总算去除块心病。” 靖帝笑容温柔,边望着她边接过那杯茶道:“今晚宫中设宴,得让群臣们知道,朕的皇后是如何为大越带来福兆。” 当诸妃走出坤和宫的时候,萧贵妃仪态绰约走在最前,瞥见两位昭仪神情恹恹,压着声提醒道:“刚从皇后宫里出来,都给我精神着点儿,省的让人传了闲话进去。” 那两位昭仪平日都以她马首是瞻,当贵妃封后不过是早晚之事,各种殷勤讨好,谁知凭空杀出个皇后来,今日又在坤和宫吃了憋,自然是升起同仇敌忾的心,孙昭仪上前一步,在贵妃耳边小声道:“魏将军还未回城就急着办宫宴庆祝,看来陛下为了皇后,可谓是用尽心思啊。” 萧贵妃的指甲陷进帕子里,眼眸间流露出浓浓的不甘。她岂能不知,那苏家二姑娘素有“祸水”之名,当初封后时,也有不怕死御史上书,担心皇帝娶了苏氏女会致宫闱祸乱。所以今上才借这事做文章,大张旗鼓为她洗清污名。天子如此维护,往后谁还敢再议论皇后分毫。 宫墙外不知何时飞来几只寒鸦,叫得诸妃心下凄凉,在宫里这么多年,今上从未专宠过谁,倒也显不出冷落来,可见他对皇后如此用心,还有方才他看向皇后时的目光,她们才终于明白,究竟陛下在心系一人时,究竟是什么模样。 萧贵妃她曾在东宫呆过,见过那位早逝的太子妃,那时陛下也是如此,除了苏氏女,眼里再无他人。当时输给了苏卿叶,如今又输给了她的妹妹,简直阴魂不散,叫她如何能甘心, 可她看了眼四周走动的宫人,用眼锋示意孙昭仪莫要多言,然后长长叹了口气,仰起头,对着琉璃瓦上映出的旭旭霞光,竟生出日暮西山的凄凉之意。 与此同时,坤和宫里苏卿言也在暗自神伤:好不容易打发了嫔妃,晚上又有宫宴,当皇后怎么就这么累,一天天的没个停啊。 可她还是打起精神,陪靖帝撑完了整场宫宴。苏相自然也在赴宴之列,他满面红光,被王公大臣围着敬酒,掩不住的荣耀与自得,苏卿言坐在凤椅上远远观看,心想着:这样也好,至少苏氏除了她,从此都能顺心如意吧。 待宫宴结束,她陪着微醺的靖帝回宫后,发现宫人们都已经识趣地退到殿外,左顾右盼也找不到小胖子太子的影子,再看旁边笑意盈盈的靖帝,便觉得自己如一块被架上案板的白鱼,早晚得挨这一刀。 今上见她立即耷拉下眉眼,像只落入虎爪的小猫,心下生出些怜惜,便领着她走到案几旁道:“刚才还未喝尽兴,你再陪朕喝几杯,聊聊天。” 苏卿言明白,今上这是怕她太紧张,想待会儿借着酒意,办事总会轻松些。然后她又暗自觉得好笑,若是苏相知道她当了皇后还用办事这种粗俗的字眼,指不定会怎么教训她呢。 靖帝不知她心中所想,只见她嘴角轻勾,凤眸往上扬,道不尽的俏丽灵动,不由倾身握住她的手柔声道:“你来替朕斟酒吧。” 苏卿言忍住要把手缩回的冲动,低眉顺目地,将今上和自己面前的杯子斟满。然后,她抱着要灌醉自己的心态,仰头直接将一杯酒灌进肚子里。 靖帝原本打算轻酌慢饮,一看皇后摆出这种架势,觉得自己不能示弱,便也把酒全干尽,然后低头按了按额角道:“朕明白,你在介意什么。朕不知该怎么同你说,但你只需知道,朕对你姐姐,和对你是不同的。”他顿了顿,又继续道:“你姐姐在世的时候,朕对她从未有过贰心,也盼着能与她举案齐眉,只可惜天不从人愿,朕这些年都未立后,也全是为了她。如今她已经走了六年,本朝可从未有例律写明,朕不能对她的妹妹再动心。” 他最后这句话,已经几乎算是在表白,苏卿言垂着眸子,将冰凉的酒液往喉咙里灌,今上这番情义她不可谓感动,可她所向往的,是一生一世,只一人携手的挚情,真正的情深不渝,哪怕是生死也不能让其消磨。可对于她不想成为谁的替代,她有她自己的骄傲。 靖帝见她不语,只是一杯杯饮酒,默默叹了口气,看来这心结,他需得多用些时间,才能慢慢解开。可她这酒,是不是也喝的太快了点儿 苏卿言也觉得奇怪,为何她喝了这么多杯,竟是一点醉意都没,而今上陪她多喝了几杯,已经显出醉态,手撑在额边同她闲聊,说到魏钧即将回京的事,顺带着控诉他在朝中的许多嚣张行径,令今上颇为头疼。 苏卿言听着听着便发觉,今上对手握重兵的魏将军也是十分忌惮,只是大越自武力一向羸弱,这些年全靠魏钧才能平外乱c定西南,靖帝是位明君,为了天下百姓的太平安乐,宁愿对魏钧步步忍让,让他坐稳权臣之位。 她对这位君主生出敬佩,想斟酒再敬他一杯,可手指刚挨着杯沿,就听旁边“咚”的一声闷响,再看今上竟已经趴在案上醉倒过去。 苏卿言眨了眨眼,瞅着手里的酒液,还是没想明白:不是要灌醉自己好办事嘛,怎么他倒醉了。 第二天,今上在宿醉中醒来,揉着额角还在发晕,就看见皇后早已打扮齐整,为他端了杯茶过来关切地问:“陛下可要叫人进来更衣。” 靖帝盯着她澄亮的眼眸,对昨晚的昏招颇有些挫败,接过茶正要说什么,突然听闻羽林卫指挥使在外慌张地求见,连忙穿好外衣站起,让内侍传他进来。 苏卿言刚把茶盏放下,就看见那指挥使跌跌撞撞地跑进来,伏地而跪,声音都有些发颤:“陛下,岐王谋反,叛军已经杀到东直门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第 7 章 坤和宫里,苏卿言手扶着额角歪靠在椅上,偷偷用脚尖一下下踢着案几脚,试图平息心头的烦乱。 宫门外杀声一片,顺着朱墙青瓦一路溜进殿上,可都不及三位嫔妃不间断的“嘤嘤嘤”声,如伏线千里,绵延不绝,鞭子似地一下下抽着苏卿言的脑袋瓜子。 于是她深吸口气,手扶在椅把上,高声道:“都别哭了,事到如今,光哭又有何用处呢?” 这是她第一次摆出皇后的威仪训斥人,实在是因为被吵得头痛欲裂,耳膜里全挤满了嗡嗡声。 萧贵妃将帕子放下,用红肿的眼瞥向她,怀里的明珠公主已经累得睡着,这种生死关头,也懒得再去虚与委蛇,哑着声讽刺:“叛军围城,陛下生死未卜,皇后还能冷静若此,实在令臣妾敬佩。” 其实苏卿言哪能冷静,她也害怕,甚至怕得想直接钻到柜子里躲着。可靖帝离开时曾对她叮嘱,他马上出去指挥禁军对抗岐王的叛军,而后宫和太子便全交给她来看顾。在太后的永寿宫后殿,建有一处密室,若是叛军一路杀进宫来,便带着太子c公主和三位嫔妃到那里躲避,先保得性命再说。 苏卿言那时吓得声音都带了哭腔,扯住今上的衣袖问道:“外面形势危急,陛下不同我们一起躲避吗?” 接下来的一幕,她只怕永远都不会忘记。今上温柔地拍了怕她的手背,面色却是无比的坚毅傲然,他说他是皇城的主人,有责任保护宫城和百姓的安危。哪怕明知是死战,身为君主,也绝不能有任何退怯。 向来偷懒散漫的苏卿言,为君主在绝境里仍怀有的铮铮骨血而震撼。自那刻后,她就算再害怕再想哭,也咬牙绝不让自己哭出来。靖帝离开后,她便让留守的一队侍卫牢牢守住宫门,再带着几位嫔妃在殿里等候。 可最后等到的,却是靖帝在领兵对抗叛军时不知所踪,岐王所率的叛军只需突破最后一道乾元门,就能直入内廷,改朝换代的噩耗。 更雪上加霜的是,被派去太子宫里接他的侍卫回报,太子竟然不在宫里,宫里的宫女嬷嬷乱糟糟四处乱撞,却没人知道太子跑去了何方。 这消息对苏卿言如同当头一棒,今上曾特地交代过,太子是册封的储君,若他回不来,一定要尽全力保住太子的性性命,这样他才有机会光复正统,而岐王永远洗不脱逆国篡位之名。 可这要紧的关头,太子究竟跑到哪里去了呢。苏卿言吓得手心全是热汗,努力镇定下来,又多派了几名侍卫出去,且下了死令:哪怕搜遍所有宫殿,也必须把太子给找回来! 她心里装着这些事,再听萧贵妃的冷嘲热讽,就跟蚊子叫似的,根本无关痛痒,刚才也不过想让她们省些力气而已,于是只挥了挥手道:“贵妃若是觉得哭能将陛下哭回来,便随意好了。” 萧贵妃被这蔑视的态度气到,偏不敢再还嘴,只瞪圆了眼跺脚,不想却惊醒了怀里刚睡着的公主,粉嘟嘟的小嘴咧开,再次哭得撕心裂肺 小女娃的啼哭极具感染力,一时间,殿内又是凄风惨雨c哭声一片,苏卿言无力地靠在椅背上,心中凄然又绝望,十分想跟着大哭一场。 这时,派去搜寻太子的侍卫领着位嬷嬷进来,说这嬷嬷看见太子溜出了乾元门,她想追但是没追上,赶紧来向皇后禀报。 苏卿言倏地站起,然后腿脚一阵发软,差点儿栽倒在地上,强撑起心神走到那嬷嬷面前,急切地弯腰问道:“你确定看清了,太子出了乾元门?” 嬷嬷伏在地上痛哭道:“是老奴无能,没能拦住太子,还请皇后降罪。” 苏卿言听得万念俱灰,朝后猛退两步,跌坐在冰凉的椅子上,全身如同被冰水浸泡,冷得指尖都在发颤。 到了这个地步,就算给整个宫的奴婢降罪又有何用 这时,留守在皇后身边的侍卫长上前一步,小声劝道:“皇后,岐王已经快要攻破乾元门了,请随微臣进永寿宫躲避。” 苏卿言抓着衣襟阖上双目,顷刻后,她终于做出决定,吩咐一名宫女去拿出印章和卷宗,亲自交到哭得萧贵妃手里道:“若大越能熬过这一劫,本宫又烦请贵妃继续代管后宫。” 萧贵妃瞪着一双泪目,一时间竟分不清这是不是一种试炼,可她很快听见皇后交代侍卫长带着她们到永寿宫躲避,自己却转身进了内殿。 苏卿言换了身宫女的装扮,又在脸上做了些伪装,然后,带着侍卫长挑选出的两名精卫,往乾元门外去寻找太子。 几人抄条小路往外走,一名侍卫见她牙关紧咬,嘴角都在发颤,明显是在强忍恐惧,于是咬牙跪下劝道:“皇后凤体为重,请相信微臣,我们必定竭尽全力将太子救回来!” 苏卿言在心里叹了口气想:皇城都这模样了,她还有什么凤体可顾的。今上既然将太子的安危交给她,她实在没法独自躲在安全的地方,放任太子生死未卜。无论如何,她必须把活生生的太子给带回来! 可真正出了乾元门外,苏卿言才明白什么叫人间炼狱,满地都是尸体,散发着腥味的血流进砖缝里,如一条条可怖的红色长虫,蜿蜒地爬满曾经象征着皇权尊严的宫道。 她走了几步,小腹内实在翻江倒海,便扶着宫墙大口呕吐起来,侍卫忙又劝道:“皇后还是回去吧。” 苏卿言说不出话,只是按着胸口猛摆手,然后用帕子擦了嘴角,再不敢表露出一丝虚弱,跟在侍卫身后小心地朝外走。 幸而那两名侍卫对宫里的路线十分熟悉,带着她左弯右绕,避开了正在城门前交锋的两路大军。走过一片矮树时,苏卿言突然想起,太子曾经拉她在这里玩过捉迷藏,可那时她根本懒得费心思找,最后还是宫女把太子给叫出来的。 于是她猛然止住步子,压着声对那两名侍卫道:“就是这里,就在这里找!” 几人不敢大喊,怕引来那边的叛军,猫着腰,在树丛里边叫着太子的名字边搜寻。苏卿言小声喊着太子,突然发现前面的树丛有些动静,激动地往前再跑几步,只见圆滚滚的人影飞快冲出跳起,无尾熊一般挂在她身上,然后以惊天动地的气魄大哭起来! 苏卿言被太子的胖身子压得差点栽倒,可这是她第一次没嫌弃小胖子太沉,而是紧紧抱住他,边笑边骂,渐渐泣不成声。 这时,突然草丛那头传来说话声,两名侍卫面色凝重地听了顷刻,忙对苏卿言道:“岐王的人过来了,皇后赶快带着太子往回跑,我们拖住他们。” 苏卿言忙对还在痛哭的太子做了个“嘘”的动作,拉着他往前跑几步,突然又转头问:“你们两个叫什么名字?” 那两名侍卫一怔,随后郑重报出自己的名字,再对皇后一拜,抬头时眼眶里竟含了泪意。 苏卿言不敢耽搁,带着太子拼命往回跑,谁知偏偏就在半中腰,撞见一队往城门口押送俘虏的叛军,眼看没法再躲闪,若是被他们发现,太子必定会没命。于是苏卿言把心一横,将太子的外衣脱下,往自己怀里一包,混进了那一大群被掳走作为人质的太监宫女里。 乾元门外,岐王已经占尽胜局,禁卫军死伤大半,只剩最后的残部还在拼命死守。 岐王坐在马上高高扬起下巴,冲对面的禁卫军喊道:“今上气数已尽,你们再顽抗也是无用,不如早日归顺,日后本王登基,绝不会少了你们的好处。” 禁卫统领“呸”的一声,朝他吐出口带血的唾沫,大喊道:“大越将士,宁愿忠骨埋土,也绝不与逆贼为伍。” 岐王面上闪过丝阴冷,挥起佩刀朝旁边喊道:“给我全杀光,本王要踏着他们的尸体进宫!” 听见那一头杀声震天,苏卿言牙根都在发颤,瞥见这边的叛军首领开始往俘虏中间走,忙从地上抓了把土,抹在太子和自己脸上,求神拜佛盼他莫要走过来。 幸好那人只停在人群前,高声道:“有谁知道皇帝的下落,赶紧过来能换条生路,不然待会就跟着他们一起死。” 这话一出,旁边的哭声更响了,可苏卿言却低头欣喜地想到:如此说来,他们并没有捉住今上。 可好景不长,那首领边说边往里走,眼看着就要走到他们面前。偏这时,被她包在衣服里的太子不断发抖,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哭声引得首领脚步一顿,转头朝这边寻来 苏卿言一颗心都要跳出来,正绝望地准备站出护住太子,突然听见身后宫道上传来重重的马蹄声和喊杀声。 那首领忙回头去看,只见宫道上的沙土被马蹄掀起漫天黄雾,一名勤王兵边策马往这边疾驰,边撕心裂肺地喊道:“王爷,魏钧回来了!” 话音还未落,他的背心就被一枪穿透,瘫软着落下马背 黄雾被精锐的铁蹄破开,魏钧策马当先,弯腰一把将□□抽出,对岐王笑了笑道:“大都督魏钧在此,王爷还是早些降了吧!” 他昂头坐在马上,一身铁甲染血,银枪被夕阳镀上金光,如天降的神祇,逆转整场战局,禁卫军满脸狂喜,高举起武器齐声呼喝:“魏将军魏将军” 那群被俘虏的宫人,眼看着要被从鬼门关救出来,都朝着魏钧的方向伏地大哭起来,连苏卿言也被这气氛感染,忍不住跟着泪流满面。 可岐王眼看着就能御极登顶,哪能甘心放弃,偏偏魏钧是他绝对惹不起的人,于是赔了个笑脸道:“魏将军,难道甘愿居于人下吗?不如你我一同进宫,共享这江山如何?” 魏钧眯起眼,随后朗声大笑起来道:“若我有意坐这江山,还轮得到王爷你来施舍吗?” 普天之下,这种掉脑袋的话,只有魏钧一人敢说,也只有他有这个底气说。 岐王面色狰狞,脖子上现出道道青筋,咬牙道:“那便要看你的本事了。” 可他刚握紧刀柄,面前之人就身疾如电,顷刻间放倒挡在前方的兵士,岐王只来得及看见一道黑影闪过,脖子便一阵剧痛,然后不可置信地瞪着眼从马上摔下。 眼看着岐王惨叫声都没来得及喊出口,就被魏钧一枪斩杀,勤王军先是呆立,随后吓得心神俱裂,立即乱成一团散沙。魏钧面无表情,用衣袖抹去脸上的污血,朝后下令:“所有叛军,杀无赦。” 苏卿言盯着他脸上的血,刚才的仰慕全吓回去了,忙捂住太子的眼睛,不让他看见面前横尸遍野的惨剧。 可就在叛军全被平定,魏钧准备策马进宫时,太子突然从苏卿言怀里挣脱出来大喊:“魏将军,带我找父皇吧。” 苏卿言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可再想捂住太子的嘴已经太晚,魏钧已经听见,调转马头朝这边过来。 眼看那高大的身子来到他们面前,苏卿言用指甲死死掐着掌心,一颗心提到嗓子眼:若魏钧有贰心,大可以冒认的罪名将太子就地斩杀,那一切就再没法挽回。 太子哭得满脸都是泥水,可魏钧还是通过那辨识度极高的圆肚子认出他,连忙下马去迎,谁知太子“嗷”的一声,直接哭厥过去。 苏卿言连忙向前扶住太子的身体,感觉一道审视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嗓音冷傲:“你是太子身边的宫女?” 苏卿言赶忙点头,她才不要毫无仪态地蹲在泥地上,还哭得满脸都是污水时被认作皇后,简直太丢脸了。 魏钧沉吟一番,将昏厥的太子从她怀里接过来,单手将他抛到肩上扛起,再翻身上马,高喊道:“送太子回宫。” 苏卿言抱着膝盖惊叹:魏将军果然天生神力,胖得跟猪似的小胖子,他这么抛起来跟小鸡仔似的。 无论如何,至少魏钧认了太子的身份,他应该暂时安全了,苏卿言大大松了口气,又望着那骑在马上的背影想:“幸好这太子有一身肥肉,不然非得被那连铁甲都盖不住的肌肉给磕疼了不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第 8 章 承元五年,岐王集结勤王军谋反,大越皇帝亲率御林军迎战,却在乾元门外不知所踪。 大都督魏钧带人搜寻半月未果,因国不可一日无君,便与群臣商议让太子早日继位。 可就宫里都在为太子的登基大典忙碌时,却有另一个传言在宫城内外不胫而走。 据说,皇后在闺中时,就曾引得两位士族子弟为她大打出手,曾被相士下过断言,说她是妲己c褒姒的命格,注定是红颜祸水,寻常人家娶了,轻则家宅难安,重则有抄家灭门之祸;若是入了宫廷,则会有祸国之危。 而靖帝封后才不过几日,就被叛军差点攻破城门篡位,今上至今生死未必,恰好应验了这个断言。 这话传来传去,渐渐歪到更离谱的方向:直说到这次岐王谋反,也是因为觊觎皇后的美貌,想要江山美人全收至囊中。 秋婵一张红唇开开合合,将这些消息全念了一遍,又愤愤不平道:“他们还说,娘娘曾在乱军围城时,偷偷溜出乾元门外,就是为了与岐王相会,陛下失踪之事,也与娘娘脱不了干系。” “究竟是谁这么歹毒,太子登基前传出这样的谣言,让娘娘在群臣面前如何自处。”小丫鬟气得一拳猛砸向桌案,吓得正靠在贵妃榻上吃枇杷的苏卿言一个激灵,拍着胸口道:“又不是那桌案传出去得,你砸它做什么。” 秋婵走过来,直接将整盘枇杷挪到一旁,满脸郑重道:“娘娘,这是传你通奸又通敌啊,可不能再坐视不理了!” 苏卿言不舍地望着那水灵灵的枇杷,叹气道:“这种谣言,根本找不出根源来对质。我就算逮着每个人解释,也只会越描越黑;若是下令禁止谈论,反而会让人家觉得心里有鬼,原本只信五分,这下便信了十分。” 她不满地皱起鼻头,道:“不过,有些瞎话也编的太过离谱,我出乾元门时那副容貌,岐王若是个睁眼瞎子,才能被我勾走,” 秋婵颇为无奈,拖长音道:“外面都快把您传成君弑夫的毒妃了,娘娘还有心思打趣这些。” 苏卿言明白她是担心自己,便换了副认真的神色道:“放心,我是怎样的人,别人不知,太子却知道的最清楚。等到太子登基后,九五至尊尚能敬我尊我,时间久了,谣言自然就会不攻自破。” 见秋蝉总算露出满意的表情,苏卿言忙把那盘心心念念的枇杷给拖回来,边吃边想:若那小胖子敢恩将仇报,她就把他被勤王军俘虏时,吓得了尿裤子的事给传遍朝野。 离登基大典的日子越来越近,因为太子年幼,许多事便落在了皇后的身上。苏卿言还未来得及感慨自己短短半月就从皇后变成太后,或是伤感皇帝的离去,就被诸多杂事给挤得再无闲心。 六部的人,加上太常寺一波波往坤和宫里来,苏卿言只得打起精神觐见,内心像猫抓似的烦乱,表面却不能显露分毫。 苏二姑娘十几年来从未这么累过,到了晚上沐浴时都差点睡着,看得秋蝉无比心疼。 某次她被扶到床榻上时,迷迷糊糊拉着秋婵的胳膊道:“秋婵,当皇后可真累啊,咱们回相府好不好。” 秋婵急忙按了下她的唇,又让旁边的宫女全出去守着,然后抱着苏卿言的头枕在瓷枕上,叹息着道:“娘娘今日的地位,是多少女子求都求不来的。宫里可有无数眼睛盯着您呢,哪怕再累再不甘愿,也万万不可在人前抱怨。” 苏卿言稍微清醒了点儿,翻了个身,用手臂枕着下巴,瞥见绕在枕上的根根青丝,唇角噙起个苦笑:也许这就是她的命数,注定困在这华贵却又冰冷的深宫里,就此消磨一生。 等到第二日,坤和宫里却来了位意想不到的人物。 御史中丞谢云舟,承元二年的新科状元,因才学颇受靖帝赏识,在朝中又勤勉,短短四年就官至二品,这次岐王宫变时,他领着一群文臣在奉文殿待命,誓言若是城破,便拼死与勤王军一战,宁愿以死殉忠节。 是以这一战之后,他便在朝中攒下极高的声望,忠义之名传得京城皆知,而得知此事的苏卿言,只下了如是评语:是个会审时度势之人。 如今,这位风头正劲的中丞大人就站在她面前,墨色官服衬得眉目俊雅,宽袖一摆,便如青山间的竹柏,温润而凊逸。 苏卿言不由有些失神,心想着:这位谢大人,倒是与她心中描摹过的书生模样十分相似。 谢云舟行了礼后被皇后赐坐,然后便开门见山道:“微臣今日前来,是有一件要事禀报。” 苏卿言见他面色凝重,便也凛起心神。然后才知,御史台里被偷偷递了一封密信,说有皇后在宫变时通敌的证据,还称这般失德败行之人,根本没资格成为太后,希望御史台能在大典后拟旨,由群臣决议,逼太子下令废掉皇后。 苏卿言听得啼笑皆非,故意问了句:“谢大人可看过那证据,真的信那些祸水通敌之言吗?” 谢云舟微微一笑:“微臣早闻得娘娘贤德之名,怎么会信这些无稽之言。何况太子视娘娘为亲母,若是逼他废母,岂不是有违纲常伦理,令外人所不齿。” 苏卿言心说:这人果然个聪明人,太子虽然年幼,可注定是要继承大统的,无论那信是真是假,若将这事摆上台面,必定会惹得新君怨恨,日后的仕途也就断了。 真是可惜了那背后暗害之人机关算尽,明白苏相向来和御史台政见不合,才故意将这样东西递给了御史台,想借他们来做文章扳倒皇后,谁知却被谢云舟反用来作为投靠苏氏的筹码。 那一边,谢云舟还在继续道:“那封密信和所谓证据微臣都一并来带,请皇后一定查证,究竟是谁在背后使这些阴损招数。” 苏卿言忙让旁边的女官接过,又与他客套寒暄了几句,只觉得他谈吐不俗,有着超脱年纪的沉稳气度。 待内侍将谢云舟送出殿外,苏卿言回到内殿,边让宫女替她揉肩,边感叹难怪谢云舟寒门出身,却能在短短几年就升至文官之首,光努力勤勉哪够,关键还得懂得识判时务,好风送我上青云。 然后她又哀怨地想着,全怪她在闺中时太懒,不然这么个活生生的理想夫婿人选,竟然被她给错过,真是太不甘心了。可这念头很快被她掩下,因为再过两日就是登基大典,她得去盯着小胖子太子,不能让他有所松懈,没空再为这些虚无的事去伤冬悲秋。 苏卿言被宫女领着进了东宫,一眼就撞见,太子正毫无仪态地趴在桌案上,眉眼耷拉着,抱着只又大又圆的苹果在啃。 她摇了摇头,走过去他身边坐下道:“殿下就要登基了,怎么还能如此懒散,之前让您背的那些,都背好了吗?” 她瞥见盘子里还剩一只苹果,红彤彤还挂着水珠,看起来十分诱人,顺手抄起来咬在口里,太子眼巴巴地瞅过去,撅起嘴道:“姨姨,那是最后一个苹果了。” 苏卿言瞪起眼:“不是早告诫过殿下,不能贪口腹之欲,如今殿下要登上帝位,更要懂得律己。还有,要记得叫我母后。” 太子欲哭无泪,缩着脖子道:“母后让典膳司精简伙食,儿臣吃不饱,全指着这苹果充饥了。” 苏卿言怔了怔,然后盯着手里的苹果莫名有些愧疚,再瞅一眼太子的圆肚子又狠下心肠道:“殿下登基后,要学的事还要更多,若这点苦都熬不住,还怎么做令天下臣服的君主。” 太子抱着头带着哭腔道:“姨姨,儿臣不想做皇帝,我害怕。” 他心头惊惧,话也说的语无伦次,苏卿言听得莫名心疼,伸手摸了摸他的后颈,柔声道:“殿下,这世上之人,大都有惶恐c惊惧,却又不得不做的事。这是你父皇为你留下的江山,他如今不在,你便有责任看顾好它,做一位不逊色你父皇的明君。” 太子抬起头,用一双晶亮的眸子瞅着她,似乎隐有所感。 这时,只听见殿外有内侍高声喊道:“太子殿下,魏都督在外求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第 9 章 “太子殿下,魏都督在外求见。” 听见这声通传,苏卿言一口苹果差点噎着,忙一下下拍着胸口,脸蛋涨得通红。 再抬头时,发现小胖子太子露出恐惧神情,将她的胳膊一抱,颤着声道:“母后,你说魏将军来做什么,儿臣害怕。” 苏卿言见不得他这副没出息的模样,斜瞪他一眼,揶揄道:“如今知道怕了,当初在乾元门外,殿下不是唤他唤得挺有底气嘛。” 太子扇着浓密的睫毛,怕被她笑话,才硬忍着住没哭出来。 那日他哭得厥过去,又被魏钧抗在肩上颠得七荤八素,等到再度睁眼时,迷糊地看见魏钧正将带血的铠甲扔到一边,似是听见这边的动静,眼锋往这边淡淡一扫,吓得太子嘴唇都开始发颤。 以往只听父皇说过,大越疆域全靠魏将军守护,今日他又如天神般出现,救下岌岌可危的宫城,太子对他满怀信赖,可没想到真正和他面对面时,竟是这般可怕。 要说魏将军五官也算是俊美,偏偏压不住周身的血腥味,尤其是眼角的那道刀疤,半寸长的浅褐色延伸到额角,对于武将来说,其实并不违和,相反为他添了刚毅的气魄。可太子日日在宫里见的都是阴柔脸孔,刚又受足了惊吓,乍然见到这么张脸,小心脏实在有点承受不住。 魏钧走到床边,见太子惊恐的圆眼里又噙满了泪,皱眉道:“殿下是大越男儿,国之储君,老哭哭啼啼像什么话。” 若按辈分来说,魏钧算是太子的表哥,再加上他征战杀场多年,这么教训他也没错,太子嘴一扁,硬将眼泪忍下去,委屈道:“父皇在哪里?孤孤只想要父皇。” 见他怕得要命,还勉强想撑着太子的尊严,魏钧更是板起脸孔道:“陛下的下落,臣会竭尽全力去找,可若天不从人愿,殿下也得早做打算,承担需承担的后果。” 这话听起来太像一句威胁,再加上他伸出手臂去扶他时,那身剑拔弩张的肌肉,让太子回宫后连做了几天的噩梦。后来又听太监们偷偷议论,说魏钧如今有兵有权,陛下若回不来,太子还未成年,他想弑君夺位,实在是轻而易举的事。 可怜的太子,从此更加惶惶不可终日,这时听见魏钧突然求见,便缩起脖子怯怯道:“母后,他不会是来杀我的吧。” 苏卿言觉得自己如果是属耗子的,这小胖子一定是属耗子仔的,堂堂一国储君,怎么能比自己还没出息。 没忍住伸手戳着他的脑袋道:“魏钧是统帅千军的人物,就算再蠢,也不至于堂而皇之冲进东宫来杀你。”乌黑的瞳仁滴溜溜一转,又故意吓他道:“殿下若再不传他上殿,魏将军发起火来,就不知会做出什么事了。” 太子吓得一个哆嗦,忙高声道:“快让魏将军进来。” 然后他仔细整理了会儿衣冠,再抬头时,发现身边只剩一个空瓷碟,姨姨早不知溜到何方。于是小胖子扯着衣角,愤愤地想着:“这什么母后,也太不仗义了!” 太子的座椅后有一处暖阁,与正殿只隔着一道垂帘,苏卿言选了个能观察外面形势,又不至于被发现的好位子,满意地啃了口苹果想:小胖子可别怪她无情,若是被魏钧认出她就是那日蹲在地上的宫女,日后在他面前,哪还有太后的脸面可言。 哎,能避一时就是一时吧 她咬着苹果,手扒着垂帘往外一瞅,发现高大威武的魏将军,周身的桀骜与霸气,就差把“我要谋反”写在脸上了。 而且,他竟是带着佩刀进来的 还没回过神来,就听见那边中气十足一声喊:“大都督魏钧,参见殿下。” 苏卿言被吓得一哆嗦,忘了口里还叼着的苹果,再想猫腰去捡已经来不及,眼睁睁看着那只苹果从暖阁滚到正殿,再从台阶落下,正砸到魏钧的靴子上 魏钧是久经沙场之人,一察觉那边有动静,手便按住了刀柄,待看清只是一只苹果时稍稍松了口气,可谁知那苹果锲而不舍地往这边滚,直到磕到他的靴面上才将将停住。 魏将军征战半生,未想到今日被一只苹果暗算到,微眯起眼,冲垂帘后冷冷喝道:“是谁?” 暖阁内外,全被一股浓重的杀气震慑到,太子一颗心悬到嗓子眼,想着他该不会为了只苹果杀人吧,忙尖着嗓子喊了声:“母后,魏将军来了。” 魏钧有些讶异,他原本猜测后面会是某个心怀叵测的宫女,谁知竟是新封的皇后,于是他大刀阔斧地往前一站,等着见一见这位传闻里能以美貌祸乱宫廷的“妖后”。 苏卿言攥着衣襟满心悔恨,早知道还不如堂堂正正坐在前殿等他参拜呢,可事已至此,只得故意做出刚睡醒的慵懒模样,端起架子走出,在太子身边坐下,装作没事笑道:“本宫早听闻魏将军大名,方才在暖阁里小寐,未能及时相迎。” 魏钧也不戳破她,虚虚行了一礼,可抬眸看清她的容貌,竟是失态地呆愣在当场。 他不开口,太子与苏卿言心头惴惴,也不知该说什么,殿内气氛凝固,苏卿言被他盯得一阵不自在,心想这人就算再不顾君臣之别,这么直勾勾地瞅着她,未免也太过冒犯了吧。 她那知魏钧心头正是惊涛拍岸,他如今已经二十有三,少年成名到权倾朝野,府里却无一名妻妾,长公主与魏老将军急得给他塞过不少贵女的画像,可只有他自己明白,除了因忙于四处征战,无暇娶妻,他心里还藏着个秘密。 他在十几岁时,曾持续地做过一个梦,梦里细节清晰,甚至还相互关联,而内容全关乎于一个女子。 梦里场景仿佛就在将军府,可又和他当时所处的有些不同。他与那女子时而携手低语,时而嬉闹调笑,更多的时候却是在床笫缠绵。 他记得那女子的每一次娇吟,动情时脸上现出的媚色,还有一双皎皎玉臂,如何水蛇似的,滑腻腻地缠在自己腰上c背上,或是 那样销魂蚀骨的滋味,他怎么也没法忘记,由于梦中的细节太过真实,他也曾试图找过这样的女子,偏偏被依着画像送到府里来的女人,他一见就索然无味,根本提不出半点兴趣。 直到今日见了未来的太后,他却震惊的发现,她与自己记忆中那女子的容貌,至少有九分相似,唯一不同的是,她不似梦里那般娇嗔可人,虽低眉顺眼坐在上首,却散发出一股心机深沉的妖气。 可他到底是久经历练之人,顷刻间,便掩下心头的惊疑,用若无其事的语气道:“皇后看起来有些面善,不知是否曾与臣有过一面之缘。” 苏卿言的脸有点僵,难怪方才这么看她,该不是想起乾元门前那一幕了吧,连忙瞪起无辜的眸子,斩钉截铁地道:“没有,本宫从未讲过将军。” 魏钧淡淡收回目光,手指在膝上轻叩着道:“看来是臣眼拙了。” 被晾在一旁许久的太子,这时终于决定找些存在感,挺直背脊,有板有眼地道:“不知魏都督今日来找孤王,所谓何事。” 魏钧朝他转过头:“再过两日,殿下就要举行继位大典,届时殿下便正式改年号称帝。臣与相国和六部大臣商议过,殿下还未到能独理朝政的年纪,需得有人从旁辅助。左相苏桓c御史中丞谢云舟和尚书府吴启,愿为殿下的辅政大臣,但大越国事纷杂,外有异族进犯,内有岐王余党还未尽除,光靠几位文臣辅助,只怕迟早还有大乱。臣身为兵马大都督,愿尽全力辅佐圣驾,但毕竟师出无名,还请殿下早日定夺。” 太子被这一连串听得发懵,苏卿言却是懂了,魏钧不甘只做个祁阳侯,屈居在六岁的皇帝之下,这是专程过来逼宫,想要太子登基后,为他封个摄政王的名号。 可太子很快转过弯了,看了眼魏钧腰间佩刀,摸了摸脖子没出息地问道:“那魏都督觉得,孤王该为你封个什么名号呢?” 苏卿言皱起眉,这是毫不抵抗,拱手将权柄让人啊,于是握起拳,放在唇边重重地咳了声,提醒他失言。 魏钧脸上闪过丝寒意,眼峰扫到苏卿言身上,笑道:“皇后可是身体不适?” 苏卿言被这目光吓得颈后发麻,迫不得已又捂着唇多咳几声,谁知假戏成真,呛到口口水,扶着桌案脸憋得通红,咳得眼泪都出来了。 太子这时倒是灵光一现,忙走过去关切地拍着她的后背道:“母后方才就说受了风寒头疼,这下只怕是加重了,孤先陪母后去歇息,封号的事以后再议吧。” 魏钧冷眼旁观,然后站起掸了掸衣角道:“那臣就不多打扰了,今日之事,还请殿下早做定夺。” 眼看着他的背影转出殿外,太子重重松了口气,又一脸艳羡地问苏卿言:“母后,你说我何时能长成魏将军那般魁梧威风。” 苏卿言捏了捏他脸颊的肥肉,一脸嫌弃:“殿下先管住这张嘴再说吧。” 另一边,魏钧走出宫外,翻身上马,对旁边的副将道:“给我好好查查皇后的底细。”然后又扯了扯唇角道:“看来苏相这个女儿,只怕也是个扮猪吃老虎的角色。” 可那一晚,威风凛凛的魏将军又做了个难以启齿的梦,这一次,那张脸被换成了皇后今日的模样,惊醒之后,他开始认真思索该讨一房媳妇儿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第 10 章 魏钧走后,苏卿言把又小胖子太子哄的练了两遍大典时的礼仪。 可怜的太子紧绷着神经应付完权臣,筋骨也不能放松,最后累得瘫软地趴在案几上,远远看上去,像一坨被甩在砧板上的五花肉。 苏卿言作为偷懒怕苦的前辈,对这一幕十分感同身受,难得没再嫌弃他,喊了宫女进了扶太子躺在床榻上歇息,太子把脸舒服地挨在枕上,嘴里还在迷糊地嘟囔着:“我不想登基,我想要父皇” 他喊着喊着,紧闭的眼睫上便滑出颗泪珠,苏卿言坐在床沿,怜惜地摸着他的脸蛋想:再怎么盼着他早日坐稳帝位,太子到底只是个六岁的孩子而已,他们对他好像太过苛刻了点儿。 可那龙椅高高在上,一旦登顶,便享有无边的权力,但自古踏往龙椅的这条路,都是没法回头的。 往上,是耀目的帝王尊位,往下,却是万劫不复的深渊。太子年幼便登基,不知多少人在旁虎视眈眈,如同守在肥肉旁的秃鹫,各个怀着诡谲难辨的心思,盼着在小皇帝手上拿到更多好处。 如果她没猜错,她的父亲也是其中一个。 苏相走进坤和宫时,苏卿言正在训斥尚服局的女官绣错了太子的冕服,言语间,已经颇有皇后的威严,他微微一笑,待那女官离开后,才撩袍行礼道:“微臣参见皇后。” 这是宫变以来,他们父女俩初次见面,苏卿言虽然强忍着,眼眸间还是不自觉带了泪,但只能在离他几步处,低头喊了一声:“父亲。” “你说魏钧想要做摄政王?” 苏相用杯盖轻磕着茶杯沿,轻轻朝热茶上吹出一口气,语气淡淡,似乎并不觉得出乎意料。 苏卿言点头道:“父亲觉得如何呢?” 苏相露出个苦笑,眼看左右无人,便抿了口茶,叹气道:“他魏钧就算想做皇帝,又有谁能奈何的了他。” 苏卿言想了想道:“可我觉得,魏钧既然愿意尊太子为君,到底是还顾及着名声,暂时不会有废君自立的念头。但他若做了摄政王” “摄政王的权力无异于皇帝,一旦他享受过这种滋味,往后太子成年独自理政后,他只怕再难将这权力拱手让出。”苏相沉吟着接口道。 苏卿言点了点头,她最担心的便是这件事。其实她并不在乎他们如何明争暗斗,可她曾答应过靖帝,必须保护太子的安危。 此前听魏钧提到三位辅政大臣,她便觉出端倪,父亲苏桓和吏部尚书吴起在朝中各为派系,再加上个素有清流之名的谢云舟,这份辅政名单,必定是由三方制衡的结果。 若不是顾忌魏钧手上的兵权,他们是绝不愿将治国的权力分与他人,所以魏钧才会直接找上太子,想由他直接下旨封王。 可如果由辅政大臣一齐上书,这摄政王可就没那么容易封得成。 苏相将茶杯放下,已经明白女儿让自己进宫的用意,拍了拍她的手背道:“我明白了,我会努力去斡旋,不让太子为难。” 父女俩又寒暄了几句,说的都是些府里家人的琐事,苏卿言得知母亲的旧疾一直未再犯,弟弟的学业也被夫子肯定,心情转好了不少,等到苏相要离开时,她又生出些不舍的离愁,亲自将他送到宫门前,交代宫女递上她特地为母亲和弟弟准备的礼物。 苏相心疼地看着刚封后就守了新寡的女儿,这些日子,那些外面的流言他也多少听到一些。他知道以女儿向来散漫的性子,这段日子必定过得辛苦。 可宫里这地方,不知哪里就藏着谁的眼线,有些话不便说,只有如小时候那般摸了摸她的脸颊道:“卿卿,难为你了。” 两日后,太子对全国发出靖帝失踪的消息,然后登基继位为熹文帝,封靖帝为太上皇。左相苏桓c御史中丞谢云舟c吏部尚书吴启为顾命大臣,辅佐幼帝理政。大都督魏钧封为祁阳王,领辅国之位。 辅国虽也是辅佐幼帝统领军政,但到底不及摄政王,权势离皇帝不过一步之遥。新帝在念完封号后颇有些忐忑,生怕魏将军一个不满意,拔出刀来血溅当场。 若不是旁边围着群臣,他简直想把小胖身子缩进龙椅里躲着,幸而魏钧神色淡淡,看不出喜怒,跨步上前接了旨意,黑眸垂了半晌,终于启唇道:“谢陛下龙恩。” 小胖子皇帝将手缩回椅把上,大大松了口气。 在他御座之下,弓腰持笏的苏相也松了口气。 在他身后,满朝文武全松了口气。 而在朝堂上瞬间轻松下来的气氛里,只有还没把太后座椅坐热乎的苏卿言,紧张地连脚趾都出了汗。因为她清楚地看见,魏钧在接旨时,似是不经意地,抬眸往她这边瞥了眼。 这一眼不带任何情绪,仿佛只是在宣告:他明白这一切是由她所为。于是可怜的太后脑海里迅速闪过红颜薄命之类的不详语句,她怯怯地摸了摸脖子,瞥见旁边瞬间得瑟起来的小胖子,愤愤想着:我若是死了,也算是为国捐躯吧。 可她还没心疼自己几天,宫里就起了更大的波澜。 事情的起因是坤和宫里死了个宫女。因那宫女是贴身服侍苏卿言的,她派人查了几日,确定那宫女确实是自缢以后,便让人带她的亲人进宫来认尸,再拨了笔银子让他们回去好好安葬。 她原本以为这事就这样了了,谁知两日后,萧太妃竟领着这些年极少在宫里出现的长公主来了坤和宫。 按辈分来说,哪怕是苏卿言如今已贵为太后,也得尊长公主为长姐。是以,苏卿言虽然内心疑惑,仍是恭敬地请公主坐下。 长公主今年已经四十有余,却仍是云鬓娇容c顾盼神飞,哪怕与足足小她二十岁的萧太妃站在一处,无论模样还是姿态,竟是分毫也不输。 她轻抬手腕让宫女扶着入座,绣着金丝孔雀翎的宽袖滑下几寸,露出一截凝脂般的雪白手腕,并着膝,眯起眼,周身散发着由皇家娇养而出的雍容与高傲。 苏卿言吩咐宫女奉茶,又扫了眼始终低头站在一旁的萧贵妃,对公主问道:“不知公主今日驾临坤和宫,究竟所谓何事呢?” 公主叹了口气,道:“按说本宫已成婚生子,本不应再管宫里的事。可母后走的早,后宫里出了事,也不便让大理寺或刑部插手,所以本宫只能勉为其难,回来主持个公道。” 苏卿言放在膝上的十指收紧,面上仍是笑着问:“本宫倒不知,后宫究竟出了什么大事,需要劳动公主大驾?” 公主眯起眼,盯着她一字一句道:“本宫听闻,坤和宫正位德行有损,为掩盖丑行,不惜谋害人命,最后还草草将人安葬,惹得冤魂作祟,许多宫人都不得安宁。”她看见苏卿言骤然冷下的脸孔,突又笑着摸了摸鬓发道:“当然,这些无稽之谈本宫自然是不信的,可既然话已经传到我这里,今上初登基又年幼,还未到明辨忠奸的地步,身为他的亲姑姑,本宫自然有责任来查问一二。” 苏卿言沉着脸,看向从进宫后就未发一言的萧太妃,冷声道:“究竟是何人向公主冤告本宫,大可站出来与本宫对质。” 这时,有人自萧贵妃身后走出来,竟是贵妃宫里的一位嬷嬷。她缩着脖子跪下,被太后逼视的目光看得两股战战,吓得一句话都说不出。 公主抬手道:“你不用怕,有本宫在这儿,谁也别想威胁到你。就将你之前说的话再说一遍吧。” 于是那嬷嬷颤颤巍巍地说起来:“太后身边的宫女秀儿是老奴的侄女。有一天,秀儿哭着来找我,说当日护着太后出乾元门的一名侍卫程峰,与她本已私定了终生,却在那场宫变里为保太后而受了重伤。听闻程峰伤重不治时,秀儿偷偷去看望过他,谁知竟被告知了一个秘密。原来太后与岐王早就暗通款曲,那时名为寻找太子,实则是想投奔岐王。程峰亲眼看见岐王将一块手帕交给太后,后来在混乱中被遗落,他便留心收在了身上。” 她擦了把额上的汗,继续道:“程峰自知时日无多,便将那帕子交给了秀儿,秀儿觉得害怕,又偷偷给了老奴。谁知刚过了几日,老奴就听见秀儿的死讯。思来想去,实在不敢怠慢,便将这事告诉了太妃,然后,太妃就领着我去找了长公主。” 苏卿言听到此处冷哼一声,道:“太妃果真,宫里的事不找今上c不找本宫,竟一状直接告到了公主那里。” 萧太妃用帕子擦着眼角,一脸愧疚:“臣妾那时也是六神无主,因驸马与臣妾的妹婿同为魏氏,才想到要去公主府求助,还请太后莫要怪罪臣妾啊。” “罢了。”公主按着额角挥了挥手,道:“太后大可放心,若是诬告,本宫自然会好好惩罚这刁奴,绝不让太后声名平白受辱。”然后她对那嬷嬷抬起下巴道:“你将那帕子呈上来吧。” 嬷嬷颤颤巍巍地站起,将一块帕子递上去,公主涂了蔻丹的指甲按在半旧的绸布上,慢慢念出那上面所题诗句:“嫣嫣芙蓉花,秀出清霜晨。众卉已昨梦,孤芳若为新?。” “奴婢听秀儿说,嫣嫣是太后的小字,这首诗便是岐王赠予太后的信物,以诉相思之情。” 苏卿言冷眼旁观至此,只觉得背脊一阵发凉,当日乾元门外的事死无对证,太子还太小又吓得魂不附体,不一定能记得多少事。如今她们竟能造出一样证物出来,无论是真是假,她这身污名都再难洗去。 看来长公主是打定主意,要帮儿子除去苏家最重要的一个人。 她深吸口气道:“本宫从未见过这块帕子,当日今上一直和我在一起,若是公主不信,可与我一同去奉文殿求个真相。” 公主摇了摇头道:“今上还太过年幼,那时又受了惊吓,就算所记着的也不一定为真。再说他今日正在听辅臣教诲,本宫不想去打扰他。不过,既然祁阳王受了辅国之位,那日他又正好在乾元门外,不如,就由他定夺来这件事吧。” 苏卿言听得想咬牙大骂,这娘俩就是故意趁小皇帝和父亲都不在时,想一起玩死她啊。可她还来不及抗议,公主已经派人将在宫外等候的魏钧给宣了进来。 魏钧一身黑袍,气宇轩昂地走进来,朝两人行礼道:“参见太后c公主。”然后便撩袍坐到了一边,听那嬷嬷又将这事絮叨了一遍。 苏卿言心灰意冷,手扶着额头懒得言语,魏钧抬头往这边看时,正好瞅见她大红的衽领斜开几分,纤纤脖颈弯成诱人的弧度,豆腐似的嫩白肌肤上,微微沁出些细汗来。 他被这一幕唤起某些记忆,目光渐转幽深,竟久久忘了回神,直到公主提高声音问道:“不知祁阳王以为如何?” 她满心得意,等着儿子附和她的意思,直接将太后定罪。谁知魏钧只是浅浅勾起唇角,瞥着苏卿言道:“原来那日在俘虏营里的人,真的是太后。” 苏卿言回想起当日狼狈模样,暗骂这人陷害她就算了,还要故意羞辱她,谁知听见魏钧继续道:“太后若是真要去会情郎,又何必弄成那副模样。至于这所谓信物和秀儿的供词,根本毫无对证,本王一个字也不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1.第 11 章 原本还闹腾的宫殿里,因这一句话彻底安静下来。 苏卿言难以置信地去看魏钧,只见他随意地将那块帕子抛在一旁,又端起杯茶放在唇边吹拂,态度闲适,似乎并不觉得自己说了多有分量的一句话。 长公主总算从震惊中回神,站起走到他面前,提高了声音道:“此事证据凿凿,疑点重重,怎能如此轻易就驳回,你可考虑清楚了?” 魏钧一派沉稳,抬眸道:“那日在乾元门外发生的事,全由我亲眼所见。公主既然交由我来定夺,就该信我的判断。”他对着那帕子轻嗤一声,转眸盯着那嬷嬷喝了声:“你敢发誓,这东西真的是从太后身上落下的?” 他十四岁就驰骋沙场,眼神里含锋带刃,令对阵敌军看了都胆战心惊,何况是在宫里安逸惯了的嬷嬷。 果然,那嬷嬷吓得心神俱裂,腿一软直接跪了下去,下巴颏不断发颤,说话都不利索了:“是是秀儿告诉我的,老奴老奴也不知” 魏钧轻哼一声,手敲着桌沿道:“你什么都不知,就敢诬告太后,不愧是太妃宫里出来的人,胆子真不是一般的大。” 他这态度一摆,连萧太妃头上都冒了汗,忙走过去用脚尖狠踢了那嬷嬷一下,瞪着眼骂道:“贱婢,全怪我错信了你!” 踢一下还不解气,又连着几声咒骂,那嬷嬷捂着头伏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最后一口气没抽上来,竟就这么昏死过去。 于是苏卿言歪头托着腮,听见宫殿里,先是骂声,又是踢打声,然后是高八度的尖锐哭声,闹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最后全随着一声抽气戛然而止。 萧太妃踹出去的脚还没来得及收回,尴尬地抬眸,灰溜溜地提着裙摆站回公主身后,一场来势汹汹的质问,最后竟如一场滑稽的闹剧般收场。 苏卿言看得十分解气,瞥了眼始垂着眸子,坐在一旁喝茶的魏钧,心想着:看来这位魏将军,倒真是个磊落的汉子。哪怕他可能为封王的事不满,也不会因此而挟私报复,用那些阴损招数去对付她。 这时,长公主脸上有些挂不住,对苏卿言堆起笑道:“都怪本宫没查清楚就贸然来叨扰太后,那贱婢就交给本宫来好好处置,也让那些还敢心怀不轨的人看看,随意诬陷太后会落得什么下场。”说完她狠狠剜了缩在一旁的萧太妃一眼,又瞪了眼仿佛置身事外的儿子,一脸憋闷地站起往外走。 苏卿言连装模作样地起身都不想起,只换了个姿势,勉强扯了下嘴角,懒懒招呼旁边的宫女去送公主。 这时魏钧看着公主气冲冲的背影,终于把手里的茶杯放下,撩袍站起也往外走,苏卿言想了想,下座走到他面前道:“多谢魏将军今日仗义直言。” 魏钧深深看了她一眼,然后上前一步,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臣可不会轻易帮人,太后记着就好。” 直到他的袍角从大殿的铜门旁消失,苏卿言还觉得一头雾水,苦恼地想了半晌:魏钧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一辆珠顶华盖的马车驶出宫门,被遮挡严实的车帘里,魏钧对着公主愤怒的逼视,再也没法装淡定,握拳轻咳了声道:“娘亲渴不渴,要不让儿子帮你剥个橘子吃。” 公主斜着眼使劲瞪他,懒懒将衣袖一挥道:“哪敢劳动你祁阳王的大驾,亏得你这还是初初封王,以后日子久了,眼里只怕是看都看不见娘亲了。” 魏钧忙挑眉道:“若是那样,不光爹不会饶了我,儿子自己也会看不起自己。” 公主按着胸口,一脸泫然欲泣:“说的倒是好听,娘亲今日费这么大劲,可全都是为了你铺路。结果你倒好,当着外人的面,硬生生打娘亲的面。” 魏钧肃起面容,沉默一会儿才道:“娘亲如果早和我商议,也不至于走到如今地步。” 公主冷哼道:“商量什么,你成天不回来,今日还是让人去兵部守着才把你堵住。你难道不知,苏家现在一个在前朝做辅政大臣,一个在后宫拿捏住小皇帝,若不赶紧把太后解决了,往后等皇帝能亲自理政了,哪还有你容身之地。” 魏钧摇了摇头,脸上带了抹傲色道:“娘亲大可放心,我魏钧能坐到如今的地位,靠得是军中威望,是杀敌护国的赫赫战绩,我若想稳固手中的权势,根本无需靠除去一个妇人来达到。” 公主见说不过她,更是气不打一出来,愤愤道:“好,看来我这个当娘的多事,枉做小人了。” 魏钧叹了口气,倾身按住公主的手柔声道:“知道您是为我打算,可娘亲也该明白,我之所以愿意接受辅国之位,不是因为忌惮谁,而是为了魏氏的名声,不想落得个乱臣贼子之名。太后也好,苏相也好,根本不可能挡得了我的路。” 公主皱着眉一摆手道:“好,那咱们不说这个。你那将军府建成也有几年了,究竟什么时候给我娶个主母回去,这件事总是我这个做娘的该管的吧。” 魏钧一听这事便头疼地按了下额角,无力地听着公主继续念叨着:“昨日送到你府里的画像你看了没,兵部尚书的嫡孙女,出了名的貌美贤淑,无论是家世还是相貌,都能与你匹配” 魏钧模糊地回忆起,他昨晚回房后,随意看过一眼的画像。那画上女子确实生得美,哪怕只是安静地呆在画上,也能看出倾国之色。可在他看来,总像缺了些什么,到底不能令他动心。 心思再一转,便歪到了小太后身上,他自知不该,也拼命告诫自己,太后与他梦中女子,不过是容貌相似而已,可公主接下来的话便再也没听清。心思随着车辙一路颠簸,直至停在了将军府外,才如梦初醒般看了眼正等着他回话的公主,随口应了句:“知道了。” 半个月后,芜国的首领听闻大越新皇登基,便带足了进贡的物品和使臣前来京城觐见。 芜国一直都以游牧为生,自从一支部族在大越边城抢劫商队尝到了甜头,此后便常年在边关作乱,烧杀掳掠c无恶不作。直到魏钧领着一支铁骑直杀到草原之上,打得芜国闻风丧胆,最后由王族出面俯首称臣,甘愿做了大越的属国。 这次芜王专程领着亲信来拜见新帝,可见对大越的尊敬。可当他在奉文殿里,看见坐在龙椅上的小皇帝竟是这般年幼,心头还是暗暗吃了一惊。 他进宫前就听闻太上皇失踪足足一月有余,如此看来,大越如今的皇权只掌握在这个小男娃手里,他低头转动狭长的眸子,被按下许久的野心,忍不住就活络了起来。 可刚一抬头,就撞见坐在皇帝身边,坐姿如战神一般的魏钧,吓得他立即将那点心思给咽了下去。 可怜的芜人实在是被魏钧打怕了,只要魏钧一日驻守大越,哪怕皇帝是个襁褓里的娃娃,他们也只敢规规矩矩奉上进贡的礼品,俯首以其为尊。 当晚,小皇帝在甘露殿里设宴款待芜王和其使臣,由几位心腹大臣和祁阳王作陪。苏卿言担心小皇帝应付不来这种场面,便以太后的身份陪皇帝坐在一处。 可到了宴席开始时,无论是大臣们还是芜王,全围着魏钧敬酒恭维,倒把小皇帝给冷落到一边。 苏卿言从旁观看,发现魏钧喝酒有一样怪癖,他只斟自己随身带的酒囊里的酒来饮,说是行军时留下的嗜好,只喝得惯这一种酒,别的酒全不爱碰。 其余人自然是依着他的意思,一杯接一杯地敬他,苏卿言看了会儿,默默感叹道:魏将军果然是魏将军,喝了这么多竟连一点醉意都无,倒把憋着灌他的人全喝得东倒西歪。 等她转回目光,就看见小皇帝垂着头,颇有些闷闷的神色,便笑着对他举杯道:“陛下可敢饮酒?” 小胖子撅着嘴,执拗劲上来,一把抢过酒杯道:“以往父皇在的时候,我陪他喝过不少次呢。” 他想起父皇心里就更闷,仰脖就把那杯酒全灌了下去,苏卿言默默叹了口气,也陪他饮尽一杯。这时,芜王总算想起这位小皇帝,忙领着使臣过来,举着杯弯腰道:“臣等,敬贺陛下登基。” 小皇帝没见过这阵势,怔怔举起酒杯又灌下去,一群大臣见小皇帝喝起了酒,便也举杯过来敬,可苏卿言看见小皇帝喝了两杯,肥下巴已经不住地往下点,神志都不太清醒,忙举起杯道:“就由本宫替陛下喝吧。” 众人原本只当她是逞强,可见她连干了好几杯还面不改色时,各个心里都犯了嘀咕:这太后酒量深不可测啊。 苏卿言一副女中豪杰模样,端着酒杯一杯杯往下灌,眼神往外飘动,发现魏钧远远站着人群后看她,黑眸里装着些探究和钦佩。 她揉了揉眼,觉得自己大概是喝多了,她有什么值得魏大将军钦佩的。边想着,随手又喝干一杯。 最后,太后一人把芜王和使臣全喝趴下了。 芜人向来善饮,这次芜王本想着把魏钧灌醉讨回些场子,谁知竟连个女人都喝不过,最后被人架着肩抬出去时悲愤地想着:“大越真是个可怕的地方,不光将军可怕,连太后也可怕,还是躲回草原好好放羊吧。” 款待的客人被喝跑了,大臣们也纷纷散了席,苏卿言这才觉得脑袋有点晕,魏钧竟还没有离开,他给自己倒了杯酒,走到她面前,笑得俊逸:“太后可否陪臣喝一杯?” 苏卿言见他走过来,吓得酒立即就醒了一半,忙拾回太后的仪态,嘴角扬起合适的弧度,举杯道:“敬魏将军。” 可酒还没放到嘴边,旁边的小皇帝眼一闭c身子一歪,直朝她的胳膊砸过来。苏卿言还没来得及反应,魏钧已经飞快放下酒杯,单手撑起小胖子近百斤的身子,再上前一步,面不改色地将小皇帝给抛到自己手臂上。 他靠过来时,苏卿言能感受到一股强烈的阳刚气息,竟让她莫名有些想脸红,再转头时,小胖子已经被魏钧抱在怀里,睡得十分安稳。 她偷偷瞥了眼魏钧手臂上凸起的肌肉,正被小皇帝的肥脸蛋枕着,令他舒服地咂摸了下嘴巴,不由得心想:以往总嫌弃武将太过粗鲁,这时倒是显得十分可靠。 魏钧开口道:“臣先将陛下放到暖阁去睡吧。” 苏卿言心不在焉地点头,瞅见他抱着小皇帝往里走的背影,还是不放心想要跟上,谁知衣袖一扫,竟将魏钧带过来那只酒杯给扫到地上。 她盯着地上洒了一地的酒,顿时心虚地想要扶额,偷偷摸摸趁魏钧还未回来,随手抄了瓶酒倒进去,琢磨着:只是一杯而已,应该喝不出来吧。 魏钧在暖阁里安排好宫人照料小皇帝,便又走回正殿,见苏卿言略有些怔忪地坐着,撩起袍袖拿起那只酒杯,朝她微微倾身道:“太后莫忘了,还欠臣一杯酒。” 苏卿言本能地往后退,灯罩里熏黄的暖光正打在他的侧脸上,竟让那张向来凶悍的脸上现出几分温柔之色,莫名有些慌乱,忙端起酒杯饮尽。 魏钧挑了挑眉,也一口喝干杯中酒,谁知酒杯还未放下,脸色立即一变道:“这酒!” 然后他便突然倒下,直直趴倒在桌案旁。 苏卿言吓得差点喊出来,莫非这酒有毒,可她明明也喝了不少啊。忙弯腰去探他的鼻息,发现气息十分均匀,好像只是昏睡过去。 她皱眉想了想,坐在魏钧身边,小心翼翼地喊了句:“魏将军?” 魏钧就那么趴着,鼻息沉沉,半点回应都没有,苏卿言咬着唇,鼓起勇气去戳了戳他的手臂,然后就被那铁块一样的肌肉给折回来,攥着手指委屈地想:好疼。 突然瞅见他腰上酒囊,连忙凑过去闻了闻,然后才恍然大悟:这里面根本不是酒,只是装的白水而已! 她歪头想了半晌,终于明白了件事:威风凛凛c所向披靡的魏将军根本不会喝酒,只需一杯就能将他放倒。 然后又苦下脸想:惨了,自己无意中撞破他的秘密,该不会就要被灭口了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2.第 12 章 夜色渐沉,酒气氤氲,过道里有宫人们轻声交谈,一队卫兵从窗前走过,脚步齐整c蹋蹋作响魏将军的头就这么磕在桌案上,睡得浑然不觉。 苏卿言自他身后走过来,又兜过去,长吁加短叹,将细眉全拧在一处,惴惴地想着:这下该怎么办才好,魏将军带来的随从还等在殿外,若是让他们进来把醉死的魏钧抬回去,会不会被他们识破真相,会不会有损魏大将军的威名。 眼见着压在不远处,如一座山般壮实背肌,小太后扶着额头,觉得十分想哭。 怎么办啊,魏将军可是徒手捏断过马脖子的人,她只有一副弱不经风的小身板,真的不想撞破他的秘密,也万万不想得罪他啊 苏卿言思来想去,终是取了魏钧的令牌走到殿外,深吸口气,气势十足地抬起下巴,对守在那里的随从吩咐道:“陛下要留魏将军议事,让你们趁宫门还未下钥,先回将军府吧。” 那两名随从互看一眼,既然是太后下了令,他们也乐得清闲,忙拱手领命,径直往东直门外走去。 苏卿言暂时松了口气,转身过来,吩咐宫女们在外守好,再回到殿里时,发现魏钧还一动不动趴在原处,毫无诈尸迹象。 她在他对面坐下,看了眼更漏,决定过会儿再让内侍进来扶魏钧去暖阁里睡。 这时有些无聊,手指沿着檀木桌的纹路划来划去,低头打量起魏钧的睡颜。 她以往根本不敢直视他超过片刻,这时才总算把这人的鼻子c眼睛给看了个够。其实魏将军长得还是挺好看的,五官轮廓都跟刀刻出来似的有型,是一种阳刚味十足的俊美。 最重要的时,此刻他浓长的睫毛搭下来,神情舒缓温和,将周身的戾气掩下不少,仿佛连眼角的疤都淡了。 苏卿言托着腮看了许久,又打了个大大的呵欠,随手在他肩上拍了拍,懒懒道:“魏将军,你到底何时才会醒啊?” 她原本只是想解闷,也好奇那硬实的肌肉拍起来是什么感觉,谁知手刚收回来,魏钧突然直直坐起,一双带了血丝的眼圆睁着,死死盯着她的脸。 苏卿言吓得往后猛地一缩,差点以为自己遇上了冤鬼索命,嘴一扁,几乎想抱着头大喊:不是我害你的啊别来找我报仇啊 可她很快发现,魏钧只是这么一动不动地坐着,眼神先是迷惑,然后渐渐转为她读不太懂的情绪。 苏卿言鼓起勇气,微微倾身过去,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心里嘀咕着:他该不会还没醒吧? 谁知魏钧突然也往前倾,一把将她的手给攥住,苏卿言还没来得及哭,就眼睁睁看他把自己的手拉到唇上,轻轻嗅了嗅,然后轻勾起唇角,一脸陶醉道:“好香” 苏卿言觉得整块背脊都麻了,瞪大了眼缩着脖子,还没来及有所反应,魏钧就攥着她的手又倒了下去。 可他的脸正压住她的手,上下蹭了蹭,露出个满意的笑容,似乎还在梦里咂摸着滋味。 苏卿言被他蹭的起了一胳膊的鸡皮疙瘩,然后委屈地想哭,所以她是稀里糊涂地被调戏了吗! 她咬紧唇,努力把手往外抽,但魏钧在睡梦中还死死拽着她不放,累得她浑身都出了汗,气得想大骂:这魏将军只怕不是喝醉,是被色鬼附了身吧! 最后,可怜的小太后站起来,努力用吃奶的劲儿往后拽,手腕都拉红了才把手给拽出来。 她气得眼睛都红了,仗着猛虎正在沉睡,撩起裙摆,脚尖狠狠在他小腿上踢了两脚,还不解气,又在他耳边低声骂道:“魏钧你真是下流c色胚!” 魏钧皱起眉,为脸旁突然抽走的滑嫩触感而不满,肩膀动了动,吓得苏卿言立即怂了,忙装作若无其事地把脚收回,再乜着眼小心翼翼地打量。 幸好魏钧醉得太狠,挣扎了一番,实在没法清醒过来,只得就这么皱着眉继续睡下去。 苏卿言按着胸口松了口气,怕这色鬼待会儿又再行凶,连忙去殿外叫来几名内侍,让他们连抬带搬的,把魏将军给挪到了暖阁的榻上。 于是第二天,小皇帝刚从宿醉中醒来,就发现他最害怕的魏将军竟睡在不远处,带刀疤的脸正对着他,吓得他以为自己还在噩梦中。 而魏钧醒来后的震惊也未比他好上多少,手按着抽痛的额头努力回想,总算弄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可哪还找得到那小太后的影子,心里不痛快,只得沉着脸对小皇帝道:“陛下今日不上朝,也不可松懈,赶紧洗漱后去书房读书吧。” 小皇帝还在晕头转向,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连魏将军为什么会和他睡在一起都忘了追究,只知道一件事:一大早就被催学业的感觉,实在太可怕了! 这件事以后,苏卿言就提心吊胆地躲着魏钧,幸好她大多都呆在后宫里,魏钧总不至于直接杀到坤和宫来问罪吧。 过了几天安稳日子,苏卿言那颗提起的心渐渐放下,想着许久没去看过小皇帝了,便带着秋婵去了趟兴德宫的书房,准备问一问小胖子最近学理政可有进步。 可刚走到书房门口,就被内侍告知,御史中丞谢大人正在里面同今上议事。苏卿言不想打扰他们的正事,便让那内侍不要通传,让秋婵陪着她在庑廊旁边逛边等。 那时正是仲夏,庑廊旁开了满树的玉兰花,苏卿言见其中一朵开的正艳,突然兴起,吩咐旁边的内侍去替她摘花下来。 谢云舟从书房里走出去时,便听见不远处传来少女娇俏的嗓音,往前走几步,就看见苏卿言穿着蜜合色团花绣金的褙子,着急往前挪动一步,石榴红的百褶马面裙裾便扬起个弧度。 她一张脸上明艳照人,圆润的下巴微扬着,迎着由叶缝中洒进的金光,笑得眉眼弯弯道:“就是那朵,快给本宫摘下来。” 谢云舟不由驻足露出个笑容,感叹着:哪怕她已经贵为太后,到底还是个十几岁岁的少女而已。 他明白自己若走过去请安,太后一定会立即摆回端庄的姿态,不想打扰她这一刻的轻松,便打算从庑廊另一边绕开。 谁知刚刚转身,突然听见太后吩咐旁边的内侍道:“把这玉兰花碾碎,同白岑c茵陈掺在一起,再夹进陛下常读的书里,香味可助他清志明神,熬夜读书也不至于犯困。” 谢云舟听见这句话,脸色骤然变了,捏着袍袖猛地转头,难以置信地望着不远处太后的身影,挣扎良久,终是走过去,对她恭敬行了个礼道:“微臣参见太后。” 苏卿言忙把微湿的鬓发拨到耳后,对他点了点头道:“据说谢大人这段日子常常来兴德宫,陪陛下读书议政,大越有你这样的辅政大臣,实在是国之幸也。” 她对谢云舟的印象一向很好,因此一见面就将他好好夸赞了一番,也算是给足了他面子。 然后她拍了拍手上的玉兰花屑,正要往里走,突然听见谢云舟问道:“方才微臣无意间听见太后说话,想斗胆问一问,太后为何知道玉兰花同那几样药材碾碎夹在书中会有如此功效?” 苏卿言觉得奇怪,他没事干嘛关心这个,可看见谢云舟神色肃然,好像这是一件对他十分重要的事,便答道:“是本宫外家传下的方子,怎么谢大人也有兴趣吗?” 谢云舟手指收紧,竟不顾君臣之礼,迫不及待追问道“敢问太后祖籍何方?” 苏卿言更是莫名,笑了笑道:“谢大人难道不知,苏氏自祖辈起都生活在京城吗?” 谢云舟脸色数变,似是疑惑,又是不解,最后转为深深的失落,露出个苦笑,再度回到恭敬态度道:“方才微臣突然想起位故人,以致失态,还望太后赎罪。” 苏卿言笑着摇了摇头,忍不住好奇问道:“莫非谢大人那位故人,也知道这个方子。” 谢云舟点了点头,道:“可微臣那位故人终生都未离开过臣的故籍淮南水镇,想必,也只是巧合罢了。” 苏卿言留心到终生这个词,可又不便追问,待到谢云舟走后,秋婵才神秘兮兮地靠过来道:“奴婢听说,这位谢大人年纪轻轻便位极人臣,不知多少大官想招他为婿,可他却全部都推拒。据说,是因为他忘不了曾经家乡认识的一位女子,可那女子红颜薄命,据说某日在淮河边失踪,便再也没出现过。谢大人为她立了衣冠冢,承诺为她终生不娶。” 苏卿言斜睨了她一眼,打趣道:“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不放你出去当眼线可都屈才了。” 秋婵讪讪道:“奴婢这不是没事,同宫里的姐妹们闲聊听到的嘛。您可千万别让奴婢去当什么眼线,奴婢蠢钝,怕坏了娘娘的事。” 苏卿言见她真的有些害怕,笑着揉了把她的头发道:“放心吧,就你成天打听的这些乱七八糟小道消息,能指望你才有鬼。” 她走了几步,突然转身去看谢云舟离开的背影,以前只觉得洒逸,如今却觉出几分寂寥。 默默叹了口气,又觉得有些纳闷:这明明是苏氏口口相传的方子,她从未听别人提到过,怎么一个远在千里外小城里的姑娘,正好也知道同样的方子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3.第 13 章 玉漏迟迟,寒霜漫天,值房里“咚咚咚”敲起三更的鼓声。苏卿言迷迷糊糊从床上坐起,唤了几声无人相应,便披衣下床,赤脚走在被铺满月华的金砖上。 不知是哪扇窗未关好,让夜风偷溜进来,吹得垂帷与纱帐翻飞地叠在一处。苏卿言收拢衣襟,麻木地在其中穿行,直至走到外殿,隐隐看见在高高的宝椅里坐着个人影。 苏卿言看不清他的眉眼,却见他一身黄袍金带,清风鼓起宽袖,令袖上绣的金龙仿佛要腾跃而起。 她揉了揉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猛跑几步过去问:“陛下,是你吗?” 靖帝转过头,仍是如以往那般温润清雅,温柔地笑着问:“嫣嫣,你有没有想朕?” 苏卿言的眼圈都红了,着急问道:“陛下你去了哪里?所有人都在找你” 靖帝笑着摇头,然后向前倾身,伸出手去摸她的脸。 苏卿言怔了怔,本能地往后躲避,随即便看到靖帝眼中一闪而过的失落,不觉有些愧疚,便在他身旁蹲下,柔声问:“陛下你没事了吗?没受伤吧,为什么一直都不回来?” 靖帝似乎想起些什么,然后露出迷茫的神情道:“嫣嫣,朕被困在一个地方,可朕不知道那是哪里?朕很想你,也想弘儿你说,朕该怎么办呢?” 苏卿言听不明白,情急地握住他的手道:“陛下在说什么,您现在不是在我身边吗?” 靖帝低头重重按着额角,表情似乎十分痛苦,猛然抬头,用困兽般的眼神盯着她道:“嫣嫣,你知道该怎么找到朕,帮帮朕” 苏卿言被他说的一阵心慌,正想再问什么,掌心里的温度却骤然消失,而方才坐在她面前那人,竟也就这么消散在黑暗之中。 她慌张地站起,转身大声喊着“陛下”,可四周都是乱飞的帷幔,缠的她寸步难行,好不容易挣脱出来,突然一脚踩空,就此坠进深深的虚无之中 “所以太后觉得,那个梦就是陛下在向您求助。” 谢云舟手指轻叩着桌面,满脸的若有所思。 苏卿言因那个梦整晚都没睡好,丹凤眼下现出道乌青,脸上擦了胭脂也显得苍白,这时正将手支在腮边,迷茫点头道:“没错,可是本宫参不透,陛下所说的,他被困住的地方究竟是哪里?” 谢云舟想了想,又问到:“这件事,太后和其他人说过吗?” 苏卿言摇头,又叹气道:“这种鬼神之说,他人未必会信。只怕还会觉得是本宫太过思慕陛下,生出的臆想。本宫想着,谢大人应该是个见多识广之人,所以才叫谢大人前来商议。” 其实当她醒来时,反复琢磨过那个梦,然后便觉得需要找人一起帮忙弄清楚这件事。而这个人,其实非谢云舟莫属。 因为她觉得,无论是三位顾命大臣,还是祁阳王魏钧,真正打心眼里想要靖帝回来的,恐怕也只有谢云舟一人而已。哪怕是自己的父亲苏相,也只会让她放宽心莫要瞎想,因为如今太子在位,对苏氏来说便是最好的结果,至于靖帝能否被找到,倒是件不太紧要的事了。 而被她信任的谢云舟本人,这时莫名因那句话而生出些隐秘的满足感,脸上不自觉带了笑道:“微臣当然会信太后所言,可光凭这些讯息,实在没法推测出太上皇的下落啊。” 苏卿言当然知道不能,可她难得大早起来议事,听他这么说还是有点沮丧,忍住想打个呵欠的冲动,悻悻叹了口气道:“那本宫也只能当做了个梦罢了。” 谢云舟不忍见她失望,又道:“不过太后这么一说,臣倒是想起件事。当初宫变时,陛下身边的亲卫兵只剩两名逃回,据他们所言,陛下原本被他们护在身边,可那时天突然生了异变,大风吹得他们睁不开眼,当再看清时,陛下已经不知所踪了。” 苏卿言皱起眉:“这说法未免也太过古怪。” 谢云舟点头道:“当初这两人的证词,只被当作是推脱责任的托辞。可如今再加上太后这个梦,微臣斗胆认为,太上皇的失踪,只怕真的无法用常理解释,所以,太后可以试着去找一个人,也许他能给您一个答案。” 他所说的这个人便是大越国师,传闻中无人能知他活了多少年岁,只知他是上可问神灵,下可驱鬼魂,几乎算是无所不能。 苏卿言记挂着昨晚那个梦,不想再多耽搁,当下便决定随谢云舟一起去找国师。如果她知道就在她离开坤和宫后发生的事,必定会庆幸这个决定,甚至还会感激太上皇托梦的及时,助她远离危机。 就在方才他们商谈的地方,魏钧面色阴沉,手按着桌案道:“你说,太后随御史台的谢大人出去了?” 那内侍被他看得一哆嗦,忙垂着头回道:“是的,半个时辰前离开的?” “你可知是所谓何事?” “奴才不知。” “可知他们去了何方?” 内侍擦了擦汗,硬着头皮答:“奴才不知。” 他提心吊胆生怕被魏将军责骂,可魏钧心里虽百般不是滋味,却还是冷静下来思忖:如今登基大典已过,宫里也没有什么大事要办,太后若无缘由,绝不可能轻易出坤和宫,何况还是和外臣一起。那么这件事,只怕有八成和皇帝有关系。 可究竟是什么事,让她独独找上谢云舟呢? 魏钧越想心里越窝火,实在无心再分析下去,他只想知道一件事:她究竟是什么时候和谢云舟扯上关系的! 而这一刻,苏卿言已经随着谢云舟的指引,坐车来到了国师的住处。 国师一身白袍,领他们进得房来,再微微屈身向太后行礼。他身形矍瘦,一双眼却是炯炯泛光,寻常的棉布白袍被他穿得仙风道骨,看起来颇有神棍之风。 苏卿言不敢怠慢,也朝他轻轻点头,然后便在椅上坐下,由谢云舟替她说明来意。 国师听完后沉吟片刻,又对着苏卿言问道:“太后可知,太上皇为何说只有您才能救他?” 苏卿言眨了眨眼,心说:我若知道,何必还来找你。可面上却还是一派沉稳地道:“大约,是因为他觉得我是同他亲近之人。” 国师却摇了摇头道:“若论至亲,自然是父子要高过夫妻,可太皇后却未去找过今上,而是来到太后梦中。冥冥中,人的命数相扣相依,这便是一种提示。” 苏卿言听得晕头转向,求助似的望向谢云舟,可谢云舟神情未有变化,只是示意她继续听下去。 这时国师仿佛想起什么,往前倾身,急急问道:“敢问皇后是昨晚几时做的梦?” 苏卿言想了想,依稀记得那时耳边听到的更鼓声,便回道:“大约是三更时分。” 国师那张向来淡漠的脸上,骤然露出喜色,重重一拊掌,将正准备喝茶的苏卿言吓了一跳,然后便听他道:“臣在一年前曾偶然得到块铜镜,据说这铜镜是上古神物,能通连古今,可臣用了许多法子,也不知到底该着怎么用它。这铜镜在臣手中,注定只是块死物而已。” 苏卿言怔怔听着,依旧十分迷茫。 国师的语气却变得越发兴奋道:“可昨晚三更时分,臣突然被惊醒,发现那放铜镜的房中显出异光,可当臣去查看时,那光亮却又消失了。太后可否随臣一起去看看这面铜镜。” 苏卿言被他的激动所感染,也十分想见一见这块上古神物,可当国师把那神物从柜子里拿出,又一脸虔诚地将包住它的锦布揭开递到她手里。 苏卿言拿起照了照,还是平平常常一张脸,既没有变美,也没有多出什么东西,不由得有些失望:怎么看也就是块普通的铜镜而已。 可那国师却激动的向前拜道:“看来太后果然就是它命定之人!” 这下苏卿言又被他说懵了,难道只要照了它,就是它命定之人吗,那这块上古宝物未免也太随意了吧。 国师见她表情怔忪,连忙解释道:“寻常人走到它面前,根本照不出容貌。太后若不信,可以让微臣来试试。” 于是苏卿言惊讶地看着国师和谢云舟接过那块铜镜去照,果然里面空空如也,这下才终于信了七八分。可国师说来说去,也只知道这铜镜唯有在她手里才能有功用,但究竟怎么用,却只说的出什么“诚心以待c自有感应”之类的屁话。 于是苏卿言抱着这块铜镜回了宫,成日对着它琢磨,甚至还在铜镜前摆了个法阵,可那铜镜永远固执地只映出她的脸,终于到第三日的清晨,苏卿言连梳洗都顾不上地折腾了半天,最后沮丧地将那铜镜反扣下,然后便觉得有些困意,实在抵挡不住,便趴在镜子前睡着。 等她醒来时,竟然发现自己根本不在宫里,吓得她忙弹起往四周看,发现这里布置简单,可用的东西却不差,十分像一间高门大户里的下人房。 正在惊恐时,有人在外敲门喊道:“收拾好没,魏将军要出门了,还不快去跟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4.第 14 章 “够了。” 魏钧眼睁睁看丫鬟将他的外袍在熏笼翻来翻去,再为腰带配上招摇的金钩,终于忍无可忍地喊出声。 那丫鬟被吓得的手一抖,委屈地瞅了眼旁边的王嬷嬷。 王嬷嬷原是贴身伺候公主的宫女,公主对她十分信赖,后来将她带去了公主府。她从小将魏钧带大,几乎算是他的半个奶妈,就算是桀骜不驯的魏将军,见了她不得不礼让三分,叫一声王妈妈。 所以这府里谁都敬畏如日中天的祁阳王,唯有王嬷嬷敢和他对着干。她顺手将那外袍接过来掸了掸道:“那可不行,公主特地吩咐过,将军在外行军惯了,穿衣打扮都不太讲究,今儿要见得可是尚书家的姑娘,不能失了礼仪,需得奴婢好好为您把关。” 魏钧僵着四肢由她把外袍往身上套,满肚子火发不出,心头越发懊恼不已。 事情会走到如今地步,全怪他那日在马车上,因想着小太后心猿意马,根本就没听清公主的问话,随口就应了句:“知道了。” 谁知公主刚好在催他去和周尚书家的孙女见上一面,就被他这么稀里糊涂应下来。 等他再得知这件事时,公主已经欢天喜地地,同周尚书约定好会面的时间和地方,若是推拒,便是打了公主和尚书府的脸面,所以他再不情愿,也只能硬着头皮走这一遭。 “瞧这模样身段,活脱脱一个风流倜傥的世家公子,那家姑娘看了能不动心。”王嬷嬷将魏钧穿戴齐整,笑眯眯推着他去照铜镜,十足的媒婆腔调。 魏钧的脸沉得跟黑炭似的,觉得自己被弄的像小倌馆里的头牌,偏偏又不能对王嬷嬷发火,简直比打输了仗还恼火。 于是,原本准备去打个照面交差的魏将军,大早起就被这么折腾,只觉得今日真是倒霉透顶。 气冲冲走到马车旁,看见随从王成正弯腰搬车凳,原本是轻车熟路的活儿,却被他搬得歪歪斜斜,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 魏钧皱起眉,走到他身后,大掌往肩上一拍,冷声道:“将军府短你的伙食了吗?这么没用。” 王成的肩背一抖,缩着脖子转过身,当看清他的脸,魏钧顿时大惊失色,倒退两步,脱口喊道:“怎么会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苏卿言比他更惊讶,摸着脸问:“你知道我是谁?” 她方才在那间房里,转悠半天总算找到面镜子,一照更是吓得不轻,她怎么会变成个男人,而且这男人她还认识,正是跟在魏钧身边的长随。 如果这是梦,梦的也太过真实了。苏卿言咬着指甲,冥思苦想了半晌,唯一能想到的解释就是:她在梦中上了这个人的身。 可门外的管家又来催促,也顾不得想太多,只有暂时顶着王成的身份走出去,幸好所有人都看不出异样,就这么忐忐忑忑地挪到马车边,谁知竟会被魏钧一眼看穿。 两人站在马车前四目相对,彼此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久久难消的疑问和震惊。 旁边的下人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呆呆地注视了一会儿,其实一人鼓起勇气上前道:“王爷你怎么了?这是王成啊。” 魏钧突然醒悟过来,如果真是太后男装出现在这里,其它人竟不觉得有任何不妥。难不成,只有他能看见这人是太后。 他走到管家身边,厉声问道:“你可看清楚了?这人是王成?” 管家被他问的满头是汗:莫非是哪个细作混进来被将军识破了? 上前一步将苏卿言上下打量,就差伸手去摸她脸上是否有易容了,最后咽了咽口水,朝魏钧苦着脸回道:“这确实是王成啊。” 魏钧眯起眼,他在外行军也碰到过不少古怪之事,是以很快恢复镇定,暂时压下惊惧,将苏卿言的手腕一拉,压着声道:“上车再说。” 车帘一放,角铃摇动,苏卿言与魏钧面对面坐着,被魏将军强大的气场所压制,过了许久才想起自己的身份,清了清嗓子,脖颈拗出挺直的弧度道:“本宫本宫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 魏钧一直满脸狐疑地盯着她,这时见她怕得要命还要摆架子,忍不住笑起来道:“太后这是何意?追臣追到将军府里来了?” 苏卿言很想瞪他,却又不敢,毕竟现在她身份不明,又和他呆在同一个车厢里,万一 她怯怯地摸了摸脖子,看在魏钧眼里,眸色便又幽深几分。明明是男装打扮,却是一副弱不胜风的楚楚模样,倒比她做太后打扮时更具风情。 可现在不是心猿意马的时候,他也实在想弄清真相,便收起心思,正色问道:“太后可否告诉臣,在这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苏卿言对他始终有所防备,不想透露那块铜镜的事,只说她睡着后,突然就到了这里,还换了个身份,自己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魏钧按着掌心思忖:难道这是太后睡着了灵魂出窍,可为何只有他能看出她的模样。 她会在王成身体里呆多久,若是回不去了怎么办,难道要这小太后一直伺候他住行? 这念头令他又有些悸动,装作不经意地抬眸打量,看起来身体应该还是女人,就是不知道摸起来他连忙轻咳两声,压下这种禽兽想法,沉声道:“事情未弄清之前,太后就暂时跟着臣吧,” 苏卿言苦着张脸,暂时也想不出别的法子,可她从未与他独处过,再加上那次醉酒的事,这时更是心头惴惴地怕他提起。 魏钧看着她神情数变,倾身问道:“太后很怕臣吗?” 苏卿言被戳中心思,可绝不愿失了太后的脸面,抬起下巴道:“魏将军何出此言。” 可惜她不知道自己现在就是一副,明明全身写着畏惧,还偏要卖力强撑的模样。 魏钧笑着摇头,怕再吓着她,只转头去看窗外,暗想着:以前只以为她深藏不露,如今看来,倒是少女心性,十分可爱。 车厢里骤然安静,只听见压抑的呼吸声交融,两人的膝盖在摇晃时偶尔擦到一处,竟无端端显出些暧昧来。 苏卿言愈发觉得不自在,突然想起方才听管家说,魏钧今日要去见尚书府的姑娘,再朝他打量一番,由衷夸赞道:“魏将军今日看起来十分精神,与往常很不同。” 魏钧嘴角忍不住往上扬,姿态潇洒地一掀袍角,胳膊横在胸前,心想着:多亏了王嬷嬷替他穿了这套,回去得好好打赏她。 正得意着呢,又听她继续道:“所以那位周家女郎,一定会对将军心悦的。” 魏钧的脸立即黑了,脱口问道:“谁告诉你的?” 苏卿言咬着唇往后一缩,也不知道到底说错了什么,内心十分同情那位原主:“魏将军这么喜怒无常,要和他朝夕相处,可真不容易。” 而这时在回雁楼的雅间里,尚书千金周嘉宁按着水红褶裙,尖下巴规矩地垂着,大大的杏眸偶尔一抬,溢出浓浓的娇羞与期盼。 她从小就被夸天人容貌,琴棋书画样样皆通,又被父亲和爷爷娇宠着长大,待到婚嫁时,便觉得除了皇后之位,旁边都不足与她相配。 靖帝封后时,她很是失落了一阵,可爷爷对她说出魏钧的名号时,她便觉得这才是老天对她的眷顾。 谁不知道如今新帝年幼,辅国魏将军,才是大越真正能掌权的人物。若是能嫁他为正妻,自然比做皇后还要荣光。 她今早让几个丫鬟围着,足足打扮了整个时辰,自认为美得能勾魂夺魄,谁知魏钧走进来时,却连正眼都没瞧她,只大刀阔斧地往那里一坐。 周嘉宁有些失落,又抬眸偷偷打量对面的人,然后内心一阵雀跃,脸颊也有些泛红。 她原本想着魏将军应该长得十分凶悍可怕,可如今一看,虽然看起来是有些凶,但五官还是俊美,尤其是那股寻常人没有的威武气魄,足以令人心折。 她不好意思开口,魏钧也懒得说话,两人就这么相对无言,苏卿言看着着急,弯腰小声提醒:“魏将军,您是不是该说些什么。” 魏钧眼峰往上一扫,语气有些不悦:“你倒是很有闲心。” 苏卿言缩了缩脖子,站回去默默吐槽:又凶又不解风情,活该讨不到媳妇儿。 周嘉宁见魏将军不理她,倒是和那小厮打得火热,指甲掐着手心,鼓足勇气笑着道:“不知道魏将军平日爱喝什么茶?” 魏钧淡淡扫了她一眼道:“本王不擅品茶,随意即可。” 周嘉宁想了想,魏将军是武将,自然不爱这些附庸风雅的东西,于是低着头又道:“若是将军想要饮酒,嘉宁也能勉强陪上一两杯。” 苏卿言听到饮酒,立即想起魏钧的酒量,没忍住就有些想笑,魏钧见她一副想笑不敢笑的表情,磨了磨牙想:迟早与你算这笔账。 可怜的周姑娘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只觉得魏将军极不耐烦,她向来被人捧着追着,哪受过如此委屈。眼里立即涌上雾气,偏不敢被他发现,低头用帕子掩饰。 房里的气氛变得尴尬又别扭,苏卿言却已经没心思去管他们的事。 她已经好久没站这么长时间了,这时只觉得腰酸背痛,只想找地方趴着。感叹给人当随从可真是件苦差事,若是能再回去,必定要好好对秋婵。 她偷偷往旁边挪,用手撑着博古柜,转动脚腕放松,这时,魏钧突然抬头问:“你很累吗?” 苏卿言没想到他还留心着自己,怔怔地点了点头,谁知魏钧拉过一张椅子,道:“若是累,就坐下。” 对面的周嘉宁眨了眨眼,满心的狐疑:怎能让下人入席同座呢。 随后她又安慰自己:魏将军是行军之人,大概是与兵士同吃同住惯了,不在乎身份之别。 苏卿言觉得怪不好意思的,可想想自己也不是真的随从,和他们坐一块儿也是天经地义,而且,她的腿真的很疼,再不坐着只怕会累得昏倒。 魏钧见她坐下后便一脸满足,忍不住抬起嘴角,给她倒了杯热茶递过去,压着声在她耳边道:“太后果然身娇肉贵,才站了半柱香都不到就受不住了。” 他口中热气扑到耳后,惊得苏卿言茶杯都差点拿不稳,·一口茶没咽下去,连忙捂着嘴才不至于喷出。 魏钧摇摇头,轻拍了下她的后背道:“又不会短你的茶水,做什么喝这么急。” 苏卿言总算把这口气顺下去,没留神他们两人的姿势在外人看来有多暧昧。 可怜坐在旁边的周嘉宁已经看得一脸惊悚:难怪魏将军对她正眼都不看,原来原来他竟然有这样的癖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5.第 15 章 其实本朝并未禁止男风,养娈童或逛小倌馆,在士族门阀里,算不上什么见不得光的事。周嘉宁在氏族里,也多少听说过表哥或堂兄养着貌美小厮的轶事。 可她实在没想到,素有战神之名,男儿气概十足的魏大将军,竟然也会 周嘉宁内心悲愤交织,方才的羞怯全抛到一边,端起茶杯仰脖喝下去,可还是咽不下那口气。绣了芙蓉花的窄袖横在胸前,一瞬不瞬,打量着坐在对面的小厮。 嗯,模样普普通通,身型也不算好,唯一谈得上特别的,就是那股子气质,处处透着矜贵与自持,不像伺候人的下人所有。 可若论气质,自己是堂堂的尚书府千金,读诗书,习礼仪,吃穿用度无不精细挑剔,凭什么会输给这么个下人,难道只因为他是带把的吗! 她越想越意气难平,一双顾盼含情的杏眸,舍弃魏将军而不顾,就这么直直凝在那情敌小厮身上。 苏卿言再怎么伪装淡然,还是被周家女郎□□裸的凝视,逼得尴尬地偏过视线,十分不解地摸了摸脸想:难道自己真的是气质独特到,变成男人还这么招人? 而魏钧根本懒得管那人到底在做什么,他本就是勉强赴约,这时着急想弄清发生在太后身上的怪事,多呆一刻都觉得难熬,斜斜盯了眼更漏,撩袍站起道:“本王府中还有要事要办,还请姑娘见谅。” 谁知周嘉宁也腾地站起,一双粉拳攒的紧紧,羽婕颤颤地道:“魏将军,这些事我都懂,可嘉宁嘉宁不会介意!” 魏钧和苏卿言面面相觑,一时都有些发懵:她说她不会介意什么? 周嘉宁鼓起勇气说出这句,觉得呼吸都有些不畅。可她想起自家那位三堂兄,婚前也是胡天胡地,据说和府里几个貌美的小厮都有些不清楚,自从正经娶了堂嫂以后,便开始收心养性,那些小厮也被赶得赶,卖得卖,从此再未听过。 可见得这些王孙公子,平日里沾沾男风,大多是为了找刺激,也不见得是真的就有龙阳之好。而她要做魏将军的正妻,总得有所牺牲,与其容忍那些通房小妾,至少这男人不会生孩子吧。 她心头百转千回,那两人却仍是一头雾水,直到周嘉宁委屈不已地吸着鼻子,提起尚书府嫡女的傲气道:“嘉宁只求,将军成婚之后能明白,那些旁门惑物,到底是虚而不实,将军位高权重,肩负着魏氏兴衰,还需走回传宗接代的正道。” 魏钧听得一阵烦躁,什么虚虚实实的,可苏卿言却是恍然大悟,瞪着眼想:这误会也太大了,连忙上前一脸诚恳地解释道:“你弄错了,我和魏将军并不是那种关系。” 周嘉宁咬着唇,抬眸狠剜了她一眼,心说:都你你我我了,还不是那种关系。 而魏钧被这两人的态度一激,总算也明白过来,见对面的少女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突然起了些玩心,上前搂住苏卿言的肩膀,再冲着周嘉宁道:“你方才说,你不会介意?” 苏卿言浑身一个激灵,被他按着的肩背立即麻了,隔着衣料都能感觉到他掌心灼热的纹路。想着要挣扎,可跟魏钧想比,自己那点力气,就跟小鸡仔似的。正在又羞又怒时,魏钧又偏过头,恶意满满地朝她耳后吹了口气,再转头问:“那如果这样呢?你能不能接受?” 周嘉宁怔怔看着这一幕,大眼里瞬间噙了泪花,她到底是未出闺阁的女子,哪里见过这样没羞没臊的场景,还是出自两个大男人,带着哭腔道:“魏将军,你怎么怎么能” “怎么能这么不要脸!” 苏卿言狠狠瞪着魏钧替她说出不敢说出的,耳根处早就红了一片,可她打也打不过他,挣也挣不脱,实在心中不忿,只能骂他两句解恨。 魏钧从未被人当面说过不要脸,这时沉下脸,却一言未发,只攥着她的手腕往外走,到门槛处顿了顿,高声道:“既然不能容忍,就无需故意伪装大度。” 周嘉宁瞪着泪眼坐下,只觉得万念俱灰:谁不知道魏将军向来桀骜,剑履上朝,连天子都不惧。如今被个下人当面辱骂,竟也只是冷了脸,连句嘴都没回。可见这根本不是玩玩而已,只怕是动了真心 而另一边,苏卿言被他钳制着上了车,想起自己好歹也是太后,怎能被他如此调戏,气得将手重重按在窗沿上道:“魏钧,你竟敢对本宫如此无礼,等本宫回去” 魏钧一眯眼:“太后回去想要如何?” 苏卿言好不容易攒起的气势,立即被掐熄了一半,满脸憋屈地缩回身子坐着,懊恼地想着:好吧,就算回宫她也不能拿他怎么样,自己和小胖子的命可都在人家手上攥着呢。 倒是魏钧见她那副表情,有些不忍心,倾身安抚道:“方才是臣冒犯了,不过想要她死心而已。就当臣欠了太后一个人情,以前若有差遣的地方,臣定当照办。” 苏卿言将一双乌黑的瞳仁转来转去,心想这交换倒是划算,反正自己也没被真的占到什么便宜,若能换的魏钧为她做事,就算真的牺牲点 她冷不住打了个寒颤,忙抛开这个危险的想法,哀叹自己可真够没出息的,让苏相知道了非得好好教训她不可。 魏钧在旁观察,见她表情一时懊恼时窃喜时又自怨自艾,觉得颇为有趣,感叹自己以前怎么会误以为她心思深沉,笑了笑问道:“太后这是不气了?” 苏卿言不想把势利表现的太明显,便转了个话题道:“你今日这般,不怕周家女郎宣扬出去,魏将军是个断袖吗?” “她不敢。”魏钧一派轻松,就算她将此事告诉了家里,周尚书也不敢传他的闲话,然后又道:“就算真说出去也无妨,省的他们费事再把画像往我府里送。” 苏卿言在心中轻哼,故意用夸张的语气道:“魏将军果然霸气,无所畏惧,连龙阳之名都能不在乎。” 魏钧看出她的别扭,倾身靠过去,压低了声道:“其实,我也有怕的事,太后想不想知道是什么?” 苏卿言满心的好奇,忍不住也跟着压低声问:“是什么?” 谁知魏钧向后一靠,笑得一派风流:“以后,太后迟早会知道。” 苏卿言觉得自己又被捉弄了,气鼓鼓地坐直,突然想起件事,笑得狡黠道:“不需以后,我现在就知道,将军怕的难道不只有那一样东西吗?” 她的目光故意绕着桌上的瓷杯,暗示就是杯中之物,魏钧的脸立即黑了,这小太后的胆子越来越大了,之前还畏畏缩缩不敢提及,现在多说了几句话,就敢拿这事来调侃他了。 这时,飞奔的马蹄渐缓下来,苏卿言撩开车帘,看见将军府门口那两只张牙舞爪的狮子,总算松了口气想,再无需和这人呆在同一个车厢里了。 可魏钧一进府,就将她带进书房,仔细盘问究竟为何会发生这件事。苏卿言不想透露那块镜子的事,说起来也就语焉不详,魏钧越听越狐疑,手指轻叩着桌案道:“太后若不愿尽言,臣可帮不了你。” 苏卿言这时突然想起,也许她该去找国师求助,毕竟他才是保管那块镜子的人,多少会知道其中的玄机。但眼前横着个魏大将军,怎么可能轻易放她离开,苦恼地思考了会儿,竟被她想出条妙计,“魏将军,你想不想知道,我为什么酒量会这么好?” 这话正戳中魏钧的心结,他从小无论读书还是习武,都绝不会落于人后。十四岁带兵,十五岁扬名c十六岁封侯,未及弱冠便坐到大都督之位,连天子都要敬他三分。 可所有睥睨众人自信和傲气,却在他第一次沾酒时彻底崩塌。初时还不确信,直至不甘地试了几次,才懊恼地发现自己真的只能一杯倒。 但他需在外领兵立威,绝不能让人发现他这个弱点,迫不得已只得随身带着装满水的酒囊。每次在得胜的功宴上,他最敬佩的就是那些千杯不醉,能痛快豪饮的将领。 直到那次在宫里,他看见小太后一杯杯喝得芜王都认输,只觉得佩服又羡慕,在他的认知里,这样的能力和气魄,绝不输他带兵打仗所换来的荣耀。 是以当他听见那句问话,哪怕内心有些抗拒,还是问道:“太后可愿告知?” 苏卿言微微一笑:“我家有个祖传的法子,魏将军可以试试。请将军准备青梅c山楂c天麻c黄岑,将它们熬成药膏,然后连同一壶酒,送到这里来。” 魏钧将信将疑,可见苏卿言眼神澄亮笃定,不似在说谎,于是吩咐下人将这几味材料熬好送来。 苏卿言用银勺将那药膏挖下一块,递给魏钧道:“请将军含在舌下。”魏钧照她吩咐含下,然后被那味道刺激地皱了下眉毛,可苏卿言态度认真,一丝调侃之意都无,郑重地斟了杯酒递给他道:“将军再试试,只是杯应该不会有事” 魏钧闻着那股浓浓的酒味,莫名觉得有些畏惧,可又不愿被对面那人轻瞧了,横着心,提口气,一仰脖把酒干下去,然后 又一头栽倒在桌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6.第 16 章 苏卿言在内心默数了十个数,然后试探地去戳戳那块壮实的背肌,总算长吐出口气:幸好,幸好她胡诌的方子没有真的管用。 可算起来,这已经是她第二次把魏大将军给坑醉倒了,若是他醒来算账 苏卿言缩着脖子打了个哆嗦,然后决定先装只鸵鸟,想法子回去再说。 于是她走到门边,清了清嗓子,假作是在与魏钧对话,然后提高了声音道:“好的,王爷,小的这就去办。” 演完了全套戏码,苏卿言正准备伸手去推门沿,却在空中一顿,转头看见魏钧孤零零地趴在那里,脸磕着金丝楠木的桌面,内心涌起些愧疚,扶着下巴想了想,决定至少让他睡得舒服点儿。 转回头弯腰去看,发现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已经被桌沿硌出淡淡的痕印,苏卿言觉得,需要给他找个枕头垫着睡。可魏将军的书房收拾得十分干净,旁边没有放罗汉榻,自然也不会有绣垫c软枕这样的物事。 她在屋里转悠了几圈,抽了几本书又怕他嫌太硬,苦恼地翻来找去,居然在博古架的里层,找到块颜色鲜艳,绣了五色纹样的锦垫。 苏卿言一阵惊喜,虽然奇怪为何会被放在那里,但见这锦垫刺绣精致,锻面也很新,就是偶有几根抽丝,必定是曾使用过的,于是费劲把魏钧的头抬起一些,再将那锦垫小心往他脸下塞。 睡梦中的魏钧似乎不满被打扰,被抬起时将脸转了个方向,带着热气的薄唇正好从苏卿言手心扫过,吓得她倏地松手,然后就听见魏将军的额头磕在桌案上的声音 苏卿言心跳还未平息,手心像被烙铁触过般发烫,定了定心神,瞥见被撞到的魏钧正皱起眉头,低头心虚地说了句抱歉,然后吐出口气,飞快地将锦垫给塞了进去。 待到准备离开时,她又想起自己身上没有银子,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将魏钧身上的银袋取下,然后努力宽慰自己:“以后双倍还他就是。” 当她用王成的身份,大摇大摆地从将军府离开时,并不知道自己辛苦翻出的锦垫,其实是公主某次从公主府带来的一只长毛猫趴过。更不知道,当将军府的下人推门进来,发现将军竟靠着猫垫子睡觉时,那种惊悚感。 苏卿言从未独自出门过,依照曾经听秋婵说过的,去最近的市集雇了辆马车,凭着印象去了国师的住处。可到了门口才犯难,她现在的身份,凭什么让国师信她呢? 攥着手思来想去,便让门口的家丁通传,说自己是为了那块上古铜镜而来。 果然,国师听见上古铜镜立即起了兴趣,让家丁将她请到了前厅,可进门时见她那身随从装扮,便轻微地皱了下眉问道:“你为何会知道铜镜的事?” 苏卿言难掩激动,声线都有些发颤道:“国师,您还记得吗,前日我和谢大人一起来找您,您将那块铜镜给了我,说我是铜镜选定之人。” 她担心有外人在场,便未把自己的身份点明。可国师却立即冷下脸道:“一派胡言,什么谢大人,我这里已经许久没来过访客。还有那块铜镜,不管你是从何途径得知,它一直放在本国师的藏阁里,怎么可能落到你的手里。” 苏卿言听得如遭雷击,一双唇瞬间失了血色,呆呆看着国师自他面前拂袖离去,又大声吩咐家丁送客,视线都有些模糊 那家丁走到她面前,鼓着鼻孔对她道:“怎么着,还在这儿赖着?” 苏卿言本还在怔忪,见那家丁上前要扯她的袖子,朝后闪开一步问道:“敢问小哥,现在究竟是哪年哪日?” 家丁一瞪眼,似乎觉得这人是个疯子,轻蔑地看了她一眼,道:“辛酉年八月初十,可以走了吧!” 当苏卿言脚步踉跄地出了门,已经快到晌午时辰。街市上,户如星盘,巷传叫卖,一片熙攘鼎沸之声,她被房檐外投下的艳阳晒得有些发昏,几个总角小童迎面跑来,一位女童没留神撞在她腿上,跌坐在地上,呲牙咧嘴地哭出了声 苏卿言忙将那女童扶起,见她拍拍裙裾上的灰立即跑远,脑中总算拾回些清明。也就是说,她被那块镜子带到了三日之前,那时她还未做那个梦,也没有和谢云舟去找国师,甚至这一刻还应该有个她呆在坤和宫里 她被这个念头吓得打了个哆嗦,低头按着发疼的额头,突然觉得惶惶不知归处。 突然,她听见面前传来惊马的嘶叫声,然后是车夫骂骂咧咧地喊声:“什么人在此乱跑,惊着了谢大人的马车,唯你是问!” 苏卿言被猛地惊醒,如拾到救命稻草般,跑到车边喊道:“谢大人,你可还记得我!” 青布帘被从里挑开,露出一张清俊的面容,谢云舟抬眸打量了他许久,迟疑地问道:“你是魏将军身边的随从?” 苏卿言点点头,压抑许久的委屈与恐惧全涌上来,眼睫上全挂满了水雾。她外表还是年轻男人,举止却不自觉带了女儿娇态,看起来十分怪异,可谢云舟还是笑了笑道:“出了什么事?上来说话吧。” 宽大的车厢里,苏卿言给自己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靠着锦垫,然后长吐出口气,周身的疲惫散去一半,心情都明媚了不少。 谢云舟默默看着她,指了指案上的茶壶道:“怎么弄成这副模样。若是渴了,便自己倒茶来喝。” 苏卿言抬眸,撞见谢云舟温和而关切的眼神,鼻子便一阵发酸,自己现在的身份不过是最低等的家仆,和朝中如日中天的谢大人隔着何止云泥,但他却不会因此轻她贱她,愿意请她上车,认真听她说话。她以往在书里念过的谦谦君子,士大夫情怀,想来也就是如此了吧。 可再怎么感动,她也没法对他说出真相,毕竟那故事太过匪夷所思,连她自己都觉得可笑。于是苏卿言揉了揉发涩的眼角,为自己编了个故事。 她说自己被将军府里的小人冤枉,管家将他打了一顿赶出门,如今身无分文,又累又饿,晚上只怕还要露宿街头,求谢大人收留。 她怕谢云舟会觉得她麻烦,赶紧补了句:“我可以在府里做活,不会吃干饭的。”她说完便有些心虚,就她这力气和耐性,做什么活能不被嫌弃。 正苦恼着,便听见谢云舟笑笑道:“若是无处可去,可以先去我府里住上一晚。可你是将军府里的人,等我入朝见了魏将军,和他提一提这件事,到时由他再定你的去留。至于做活,我府里的下人已经够了,你既然受了伤,今晚就好好养伤吧。” 苏卿言听得又喜又悲,喜得是这位谢大人如此贴心,免去了她卖力做活之苦,悲的是,绕来绕去还得绕回魏钧那里,自己今日那么对他,不敢想他醒来会气成什么模样。 可无论如何,呆在谢云舟身边,总比她在外乱转要安心不少。于是忙感激地道谢,见谢云舟又拿起方才放下的书来看,她才总算彻底放松下来。 偷偷瞄了几眼,谢大人似乎看得十分认真,并不在意她这边的动静,便姿态舒展地靠着,又给自己倒了杯热茶来喝,再趁他没察觉,抓了两块糕点藏到袖子里。 毕竟她可是真的饿了。 总算被领着进了谢府,苏卿言只觉得沿途花庭水榭,十分清雅舒畅,原以为自己会被安排到某间杂物房,可谢云舟却直接将她带到了一间偏房里,虽然并不宽敞,可收拾得干净整齐,并不似下人居住的地方。 苏卿言怔怔站在门边,见一名仆妇走进来更换被褥,鼻子又泛了酸,转身朝他郑重行礼道:“多谢大人。” 谢云舟依旧挂着温和的笑容,拍了拍她的肩道:“不妨事,反正我府里的人少,空余的房间随便给谁住都行。” 苏卿言这才想起,他今年已经二十有四,府里却连个当家的女人都没。不由在心里默默叹息,明明位高权重,还能品性高洁的君子,竟因为一段痴情就宁愿孤独半生,实在是令人惋惜。若她能回宫,必定要为他寻一位般配的好女子为妻。 正在分神时,谢云舟又道:“对了,你现在想必是饿了,想吃什么,让管家吩咐厨房去做。” 苏卿言一怔,随后想明白他必定是察觉自己偷糕点的事了,顿时羞愧又感动,见谢云舟已经转身要离开,实在忍不住问道:“谢大人为何要对我这般好?” 谢云舟脚步一滞,转头看着她道:“因为以前,在我落难绝望时,也曾有人这么对过我。” 苏卿言听得似懂非懂,又不好继续追问,这时谢云舟笑了笑,转身渐渐走远。 虽然得了谢云舟的照拂,苏卿言到底不敢太拿架子,只叫厨房做了碗云丝面来,饿到极处,一碗面也能吃得如宫宴般满足,望着空空的碗底,忍不住想着:不知小胖子皇帝如今在做什么呢?她还有机会再见到他吗? 她觉得十分想哭,忙打了个大大的呵欠掩饰,再揉了揉酸痛的肩膀,倒头就在床榻上睡着。 她这一觉睡得很沉,等到睡醒时,才发觉天已经全黑了,房里未放置更漏,她不知时辰,便想着出门去散散心。 谁知她高估了自己的认路能力,这谢府说起来并不比相府大,但因为黑夜的缘故,苏卿言只跟着檐下的灯笼走,转来转去竟失方向。 突然不远处一扇亮灯的门打开,苏卿言不知道该上前还是退后,正在犹豫时,就看见周身都罩着斗篷的高大人影走出来,在他身后,是出来送客的谢云舟。 这么晚了,府里竟然还有访客吗?苏卿言觉得有些尴尬,忙转到梁柱后躲避,听见脚步声渐远,忍不住再探头去看,谁知脑后突然一疼,然后就不醒人事地倒了下去 当她再度醒来时,本能地去摸后脑,幸好那里平平整整,连个鼓包都没。正在纳闷,才发觉自己躺得地方有些熟悉,然后便看见秋婵弯腰过来,拍着胸脯道:“太后您可算醒了,都睡了好几个时辰了,再不醒,奴婢都差点要去叫太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7.第 17 章 水雾盈香,涟波荡漾,御华池里,一双细白的手臂懒懒搭在旁边的金砖上,秋婵端着一盘杨梅走进来时,正看见太后芙蓉般的脸蛋枕在玉臂上,向来光彩照人的凤眼半眯着,任由宫女帮她沿着背脊的曲线擦拭。 她笑着走过去在池边蹲下,顽皮地塞了颗杨梅到太后嘴里,苏卿言将尖下巴摆正,咂摸着口里的酸甜滋味,眸间的光亮凝起,笑得一脸妩媚,叹息道:“还是这样的日子好,此前,可累坏本宫了。” 秋婵觉得奇怪,不是刚睡醒吗,怎么又累了。看来这二姑娘自从当了太后,懒病可是一日日渐长。 她那知苏卿言虽然只是借王成的身子走了遭,但那种伺候人的劳累,还有独自在街上担惊受怕的辛苦,全烙印般打在脑海里,想想都觉得浑身的骨头在疼。 因此打定主意,什么铜镜,什么魏将军,先等她好好犒劳自己一番再说。 她歪头将一头乌发泡进水池,脸颊上已经染了淡淡飞霞。天鹅脖颈曲成优美的弧线,让水滴缓缓从锁骨滑下,仿佛秋露沾上嫩白的笋尖,令秋婵不由得想起一句写美人的诗:若轻云之闭月,若流风之回雪,以她浅薄的才学,唯有这样美的句子方能配得上太后这一刻摄人心魄的美貌。 可想到这般美好的身子,从此就这么蹉跎在后宫里无人采摘,她便怀着无限的扼腕与怜惜,往太后嘴里再放了颗杨梅道:“对了,陛下宫里来了位公公,说让赶紧您过去一趟。奴婢想着太后正在沐浴,就让他先回去等着了。” 苏卿言泡的舒服了,轻轻吐出口里的杨梅核,站起让宫女为她披上浴巾,随口问道:“他有没有说,是为了何事?” 秋婵想了想道:“好像是说祁阳王去了陛下宫里,说要亲自教习陛下骑射。” 苏卿言正由宫女扶着手臂,赤足往台阶上走,一听这话脚下一滑,幸好那宫女扶的牢才未跌倒,惊魂未定地按着胸口,哀叹着想:“得了,该来的迟早躲不过” 赶忙换好一身衣裳就去了景延宫,可小皇帝并不在那里。苏卿言心头忐忑,便抓了位留守的宫女来问,那宫女还留着一脸惊恐,回道:“祁阳王大早就过来,说要考陛下的骑射课。陛下说他还要学看奏章,祁阳王却道:文功武治,哪一样都不能落下,不由分说就将陛下带去了围猎场。” 苏卿言听得想扶额,照这宫女的语气,只怕所谓“带去”还是顾着陛下的面子,想必小皇帝推脱说不愿意去,最后是被魏钧给强行押走的吧。 她连忙追问道:“陛下是什么时候走的?” 宫女看了眼更漏,回道:“大约半个时辰前。” 苏卿言压着裙摆转身就走,坠在发髻上的金秋棠步摇被晃得枝叶乱颤,毡底的绣靴踏过庑廊宫道,手指攥成拳搁在小腹前,在心中默念:“希望魏钧下手不要太狠,小胖子,你可得挺住啊。” 好不容易走到围猎场外,远远就看见,绿荫之外,炎炎烈日之下,小皇帝一只腿弓步向前,一只腿撑着平衡,肥嘟嘟的肚子绷得笔直,手中持一把银弓,小肉手死死拉着弦线,弦上却不见箭羽,看来正在练持弓姿势。 而站在他旁边那人,黑色猎装勾勒出线条分明的矫健身形,兽脊铁背,目如寒星,身姿凛凛地站在烈日之下,寸步不离地盯着小皇帝的射势。 苏卿言在猎场外停下步子,正不知该如何开口,突然看见魏钧眯起眼,扬起手上的柳条在小皇帝手臂轻敲了下道:“陛下又松懈了。” 小皇帝一脸要哭出的表情,他虽然迫于祁阳王的淫威稳稳不敢动,但其实小腿肚子在不住打颤,汗珠从双下巴往下滴,不仅中单全湿透,连脚下的泥地都被浇出一小块水渍。 围场外陪着的内侍们,汗也不停往下掉,眼瞅着太后突然驾临,像遇着救星似的围上去,尖着嗓子道:“太后您可算来了,快去劝劝祁阳王吧,陛下这么站了一炷香时间了,这么热的天,再不让他歇息,只怕陛下的龙体受不住啊。” 苏卿言咬着唇,正准备绕过栅栏往里走,那一头的小皇帝已经带着哭腔求饶道:“魏将军,朕今日已经练了这么久,也差不多够了吧。” 魏钧扬起剑眉,用冷峻的语气道:“陛下既为君王,便要以身作则,守住社稷江山,若体魄不强c意志不坚,何以立威与天下。” 小皇帝可怜兮兮地吸着鼻子,孩童的天性再也藏不住,抽搭着道:“可朕实在是太热了” 魏钧却半点怜惜都没,依旧面无表情道:“臣也随陛下一起站着,臣能坚持,陛下就必定能坚持。” 苏卿言实在看的心疼,忙走过去,清了清喉咙,轻声道:“陛下到底还年幼,请魏将军顾着陛下龙体,莫要太为难他了。” 她心头忐忑,却还存了丝侥幸,也许她上了王成的身这件事不过是个梦,魏将军什么都不记得,她也根本没得罪过他。 谁知魏钧转过头来,目光凛如寒锥,将那点侥幸全部碾碎。苏卿言腿都软了,却还硬着头皮,陪着笑脸道:“本宫知道魏将军是希望陛下早成大器,可万事都需循序而进,切不可操之过急,将军想要陛下练体魄修武艺,这也不是一日可达成的。” 魏钧冷冷一笑,道:“臣在陛下这个年纪,无论严寒酷暑,每日都必须操练够一个时辰,若非如此苦练,哪能达成今日的功绩。蚌泣血而生珠,竹破石而成林,自古无论文治还是武学,想要有所成就,必须经历常人难忍的磨砺与艰辛。陛下才不过练了一炷香的时间而已,太后真为他好,就该狠下心来,由得臣来操练。” 他说的字字铿锵在理,苏卿言一张朱唇开了又合,根本无从反驳,再说魏钧也当真是亲自作陪,在大太阳下陪着小皇帝苦晒,实在没什么好指摘的。 可再偷瞄一眼那小胖子,只见他圆眼里噙满了泪,全身的肥肉都在抖,用口型喊道:“姨姨,救我。” 苏卿言看得心疼不已,哪还管什么蚌啊竹啊,小胖子外甥平日连站着都嫌累,只怕再晒上一会儿,浑身的肥油都得被榨干。 可魏钧如一座铜壁铁山横在小皇帝面前,劝也劝不住,打又打不过,苏卿言站着踌躇了一会儿,就被太阳晒得香汗淋淋,十分怀念方才被喂到口中的杨梅,酸甜可口,解渴生津。 她突然灵光一现,忙吩咐旁边的内侍去多拿些冰镇杨梅过来,然后软着声对魏钧道:“这日头高晒的,魏将军劳心劳力,想必也十分辛苦,不如让他们搬个座儿过来,去那边荫凉处歇息下,吃些杨梅解渴可好?” 魏钧听出她言语间的关切,总算面色稍霁,可依旧绷着下颏道:“臣已经答应陛下会陪着他一起,不可食言。太后若是累了,先回宫去歇着吧。” 苏卿言咬了咬唇,垂着下巴走到他面前,眼眸往他脸上打了个转,用娇怯的声音道:“将军不过领辅臣之命,都能陛下如此用心。本宫身为陛下的母后,怎可偷懒嫌累,若是将军不愿歇息,本宫也只能在这儿陪着。” 她将最后几个字尾音拉长,舌尖绕着几分哀怨与娇嗔,魏钧听得心弦一动,喉结滚了滚,竟说不出拒绝的话。再看她额发都被汗湿透,尖下巴粘了层水光,脸颊到脖颈全泛着酡红,可见是热的不行。 藏在心底那股怨她的气,莫名就被心疼取代,可他方才态度那样坚决,这时也不太好下台,便清了清喉咙道:“太后凤体为重,还是随臣去那边歇息吧。”转头看见小皇帝眼里射出期盼的光,又抛下一句:“陛下也暂时歇一歇吧。” 围猎场外,所有人都为这句话松了口气,内侍们一拥而上,扶着快要晕倒的小皇帝坐上搬来的龙椅,然后有的喂水,有的扇风,将他里外里围了个严严实实。 苏卿言虽然惦记着小皇帝的身体,却还得先应付身边的魏将军,陪着他到不远处的庑廊处坐下,一名内侍刚将杨梅和布巾送上,便被魏将军一个眼神吓得赶紧溜到小皇帝身边。 比起来,还是那边安全多了。 苏卿言眼看着身旁没了人,紧张的脸都有些僵,生怕他兴师问罪,忙举起杨梅的盘子殷勤道:“将军快吃些杨梅,刚从冰窖里取出的,也好去去暑气。本宫方才已经尝过了,各个水润饱满,十分可口” 魏钧手里正攥着布巾擦汗,这时眯起眼,将头靠过去压着声道:“臣的手占着,不太方便,可惜了,尝不到这新鲜杨梅的滋味。” 苏卿言怔了怔,随即明白过来,便在心里暗骂了声:才不过一天,就忘不了让自己服侍他的瘾了。 可她到底心中有鬼,怕魏钧发起火来再为难小皇帝,偷瞄了眼四周,旁边一颗槐树遮着视线,那边的内侍们还围着皇帝打转,便飞快用手指捻起颗杨梅塞到魏钧嘴里,从牙缝里挤出道:“将军尝尝吧,看是不是清甜生津。” 魏钧满意地咽下那颗杨梅,斜眼撇过去,意味深长道:“果真令人回味。” 苏卿言被他看得如坐针毡,手指头发软,再做不出喂他吃的事,干脆一把夺过他手中的布巾道:“将军也擦完了,还是自己多吃些吧。” 魏钧看了看她,也没有同她计较,随手拿起颗杨梅抛进嘴里,苏卿言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又听他缓缓道:“现在太后可否给臣解释下,那日所谓的解酒之法,究竟怎么回事?” 苏卿言这下是笑都笑不出了,眼眸心虚地绕着脚尖转来转去,勉强维持镇定的声线道:“那法子,真的是本宫平日所用,大约是将军身形较健硕,那法子便不灵了。” 魏钧的声音更冷,继续道:“好,就当太后说的是真话。那臣身上的钱袋又去了何方,还有,为何谢云舟第二日差人将王成送回将军府,而他却对自己为何出现在谢府一无所知。” 他似是十分不悦,提高了声音道:“敢问太后,究竟有何事是谢云舟应该知道,而臣不能知道的?” 苏卿言快被这股威压给吓尿了,可那些问题她一个也答不出,求教似的往小皇帝那边瞅,却见小胖子左一颗杨梅,又一口凉茶,小腿翘得高高,被围着伺候得十分惬意,全忘了方才是谁舍身救他出苦海。 苏卿言暗骂了句:真没良心,走投无路间,目光转到手里的布巾,把心一横,背过身子,用手指隔着布巾在魏钧的额上擦拭,一脸殷勤道:“将军这边还有些脏,本宫替你擦擦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8.第 18 章 苏家姑娘生的一副祸水面容,板着张脸便让人觉得心眼过多,嘴角上扬时,又会不自觉带上几分妩媚。 她急着想跳过那个话题,笑窝漾的有些深,眼角弯得像只银钩,而铁骨铮铮的魏大将军,一见着这笑容,竟瞬间忘了上一刻才立起的信念:无论如何,也要逼她告知真相。 苏卿言见他竟然真的未再追问,仿佛受了鼓舞,指腹隔着绸布一下下触着那人宽毅的额头,手背偶尔被他额前掉下的黑发扫到,硬硬的,又有些痒。 无意间扫过他眼角那道疤,吓得手缩了缩,幸好他并未有何反应,只是凝着双黑眸,根本未偏上一分。又忍不住生出些好奇,像魏钧这样的人,究竟是谁能伤了他。 魏钧的喉结不断滚动,屏气凝神,额上似有蝉翼贴着肌肤骚动。 她的脸离得有些近,微红的脸颊,鼻尖上沁出的薄汗,还有眸光流转时,纯黑浮动着的那一抹白。魏钧想偏过头,视线却转到她的唇上,像被水润湿的樱桃,呼出的热气都带着杨梅的清甜,令他压抑不住想要一尝究竟的渴望。 连忙将放在膝上的拳紧紧攥着,想让这诱惑退后,却又舍不得,便哑着声道:“太后可否再往下擦一擦。” 苏卿言怔了怔,然后见他脖上都出了汗,竟好像比方才在太阳下还热,原本想着随便擦两下化解那问话的尴尬,谁知这人竟还得寸进尺,硬着头皮,攥紧布巾往岩塑般的脖颈随意按下去,谁知正好触着他的喉结,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就看见魏钧突然腾地在面前站起,吓得她差点布巾都给扔到地上。 魏钧瞪着眼,攥着的拳不断用力,手腕上都凹出道道青筋。 再看面前的小太后满脸无辜地望着他,一副被吓着的楚楚模样,真恨不得将她抄起给扔屋里去。也不知她是真无心还是有意,大白天的就在这儿诱惑他,刚才那一下像过电似的,竟令他不可抑制地起了不该有反应。椅子是再没法坐下去了,若被人发现端倪,他一世英名可就全毁尽了。 于是将拳头垂下,冲小皇帝那边大吼一声:“歇息时间够了,该站起继续练了。” 魏将军在战场练出的声如洪钟,将那一边正在美滋滋享受的小皇帝,吓得小短腿踩空,差点跌下椅子来。然后本能地想跳到地上逃跑。 可魏钧已经气势汹汹地大步走过来,小皇帝忙抓了把杨梅塞进嘴里,苦着脸对身旁一名看起来十分强壮的侍卫道:“你说,你现在背着朕跑,魏将军能追上吗?” 那侍卫瞅了眼那头魏钧的体魄,再看着满脸期待的小皇帝,左右都不能得罪,直接给吓跪了,涨红了脸道:“臣,臣才不敢” 小皇帝喊着满嘴的杨梅汁,狠狠剜他一眼,心说:“不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吗?这还都没让他死呢,一个魏钧就让他们吓跪了,要他们何用。” 再抬头时,魏钧已经如一尊天神般走到他面前,眯起眼道:“陛下也歇息够了,随臣再去练一炷香吧。” 小皇帝绝望地眨了眨眼,肉嘟嘟的身子瘫软在椅子上,很想再次大喊:母后救我! 而他那位母后正站在远远的庑廊下,捏着布巾一脸茫然:这是怎么了,杨梅都没吃两颗,突然拔腿就走了? 再一琢磨,自己好歹不用被魏将军逼问了,心情立刻就明媚起来,至于那一头小皇帝鬼哭狼嚎的声音全当没听见,反正她已经仁至义尽,悠哉地坐回椅子上,捻起颗杨梅扔进嘴里,边回味边想着: 咦,刚才魏将军的脸是不是红了? 魏钧黑着张脸,将求救无门的将小皇帝架回箭靶旁,手把手摆正他持弓的姿势,再站直转身时,远远看见小皇后斜靠在椅背上,手掌懒懒撑在腮边,绣了芙蓉花的衽领贴着白嫩嫩的脖颈,脚尖随意往上一踢,宫袍裙裾便如浪波般起伏。 清风鸣蝉,莺语燕啼,围猎场旁开了满树的繁花,全不及她一人娇媚。 魏钧感觉心脏猛地一跳,忙将视线转回来,内心的惊涛却再未能平息。 他数年征战c荡敌扫寇,令大越能四海清平,十年间再无外侮。换回的是数十万的兵权在握,足以匹敌皇权的权势与威望,甚至,曾有好事者向靖帝进言,说祁连山外,只知有祁阳侯,不知有越帝。 那时靖帝虽将狠狠斥责了那进言之人,又将他贬谪出京城,以决绝的态度,断了京中所有关于魏钧的谗言,可大家心里都明白,祁阳侯若是想觊觎那个皇位,只怕谁也拦不了他。 等到靖帝失踪时,所有人都以为他会废太子取而代之,可他却不动声色接下辅国之位,依旧尊太子登基为帝。因为他到底有些傲骨,不愿因为私欲毁去一身清名,落得个乱臣贼子的称号。 而且,没有人比魏钧更清楚,战火和判乱,会让百姓陷入怎样的苦难之中,比起坐上那个位置,他更希望看到大越从此再无战乱,所有百姓们,再不用受家国流离之苦。 可魏钧万万没料到,跨过了御极登顶的诱惑,他竟会对小太后生出不该有的心思,哪怕所有人都认为靖帝几乎没有生还的机会,但觊觎皇帝的女人,也实在算是件大逆不道之事。 这件事的复杂程度,比调兵布阵,杀场御敌更令他头疼,魏钧烦躁地甩了甩脑袋,余光瞥见小皇帝趁他走神,竟偷偷往树荫下挪了几步,眯起眼道:“陛下若是受不住,大可回宫去躺着,往后臣也再不会逼你操练。” 小皇帝很想点头赞同,可他哪能忽略魏将军眼里闪动着的不满,连忙摆出个谄媚笑容道:“魏将军说的对,身为君主哪能四肢不勤c意志不坚,朕绝不会偷懒的。” 魏钧听他用稚嫩的嗓音说的振振有词,莫名有些欣慰,伸手赞许地拍了拍他的肩道:“陛下懂得如此想,臣心甚慰。” 可怜的小皇帝快被他一巴掌拍趴下了,目光扫过魏钧铜铸般的猿臂,突然燃起了小小的斗志:迟早有一天,他也要练成这样魁梧壮实的体魄。 于是,小皇帝怀着雄心壮志用力拉紧弓弦,片刻之后,就被大太阳给晒得丢盔卸甲,苦着脸想:如果能不在夏天练就好了真的好热 当这场操练终于结束,可怜的小皇帝几乎是被人给抬回寝宫,而太后早趁着魏钧没留意时,偷偷溜之大吉。 她得趁魏钧还没来得及追究真相时,找到国师,好好弄明白那块铜镜的事。 想来想去,能商量的人也不过谢云舟而已。于是她又派秋婵去给谢云舟传话。怕被魏钧发觉,便让他在国师的住处等着,自己舍凤辇不坐,只乘一顶软轿出了东直门。然后让秋婵帮忙守着软轿,换了身衣裳,坐上了谢云舟帮她在宫外备好的马车。 她原以为这样就能避开魏钧的耳目,谁知就在不远处的宫墙后,有人正好将这一幕全收进眼里。 车辙滚滚,在官道上扬起一地黄土,一直开到国师居所的门匾前,谢云舟正在院内相迎。 听完太后所说之事,他只觉得根本难以相信,深吸了口气,锁着眉头问:“太后是说,那日来找臣的王成,其实就是您吗?” 苏卿言叹了口气道:“本宫也知这件事太过匪夷所思,可确实是本宫亲身所历。说起来,还要感谢谢大人那时不计身份之嫌,愿意伸出援手,解了本宫的危难。” 谢云舟却还沉浸在这震惊之中,抬眸又道:“可那日王成是天快亮时在我书房门外被发现的,不知为何会昏迷倒在那里。我看他醒来一无所知,便将他送回了将军府,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苏卿言立即有些心虚,总不能说我偷偷摸摸藏那里被人给打晕了吧,便用无辜的神色道:“本宫那时在房里睡着了,醒来就回到了宫里,也不知后来发生了什么。” 谢云舟点头道:“如此说来,这倒真是件突破常理的诡异之事,看来,也只国师那边才能问出个究竟。” “如果依臣所见,那面镜子可能想指引着太后,去看它想让您看到的事。” 檀木熏香里,国师听完苏卿言说完整件事,手叩着桌案沉思许久,终于开口道。 “它想让我看见的事?”苏卿言皱着眉重复一遍,还是不明就里道:“那是什么意思?” “这个臣一时也无法参透,可臣认为,应该和太上皇的失踪有关。” 苏卿言立即来了精神,追问道:“是不是只要我对着这镜子睡觉,它就会带我去看那些事。可每次都会是在三天之前吗,会不会有一次,我就被困在里面醒不过来” 国师被她问的苦笑起来道:“这块上古之物,臣也是现在才能推测出些端倪。唯一能告诉太后的,是但凡集天地灵性之物,无论带您去了如何虚境,其中总会留有一处生门,太后哪怕身在梦境中,只要找到那个和原世界不同的生门,就必定能回得来。” 与此同时,将军府里,魏钧接过暗探递来的纸卷,展开看了看,皱起眉道:“你确定,关键之物是块镜子。” 那暗探点头,上前一步压着声道:“根据太后身边的宫女所言,太后最近唯一怪异之事,就是昨日对着面镜子,足足睡了几个时辰,而那面镜子正好是她同谢大人离开那天出现的。” 魏钧想了想,又问道:“那铜镜是何模样?” 听到暗探描述完,魏钧将纸条在手心揉起,然后挥了挥手,示意他先出去,自己却独自坐了许久,直到檐角勾出的天际,被染上金黄与浅灰,才背负着双手站起,大步朝书房外走去。 一路走回主屋,魏钧打开摆放在窗边的博古柜,旋开一块暗格,再从里面拿出面铜镜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9.第 19 章 一面看似普通的圆镜,铜框上刻着阴阳八卦纹,苏卿言举在手里左瞅瞅c右看看,咬着唇轻叹:“你想让我看到的,究竟是什么呢?” 她似乎发觉,在她说完这句话后,镜面上泛起一层浅浅的光亮,可很快便消失无踪,仿佛是自己眼花一般。 叹了口气将镜面反扣下,托着腮想:难道非得入梦才能与它沟通。 可那种上了陌生人的身,叫天不应的感受她再不想经历,而且国师说的什么生门死门也十分玄乎,万一没人揍她那一下,再也回不来了怎么办。 苏卿言边想着,边往嘴里舀着刚送来的翡翠银耳羹,因天气炎热,典膳司特地加了冰块,尝起来清凉软糯,令她舒服地眯起眼想:宫里还是有宫里的好,日子就这么过下去,也是挺舒爽的。 可很快,心里又涌出些愧疚,若那个托梦是真的,将她接进宫里,许她后位的皇帝不知在何处受苦,自己却在这儿心安理得地享受,好像是有点太没良心 这么想着,口里的羹汤便有些咽不下去。可真的要冒险再入梦境吗,万一这次上的是哪个丫鬟甚至太监的身光想着就不寒而栗。 银勺在瓷碗里转了几个圈,实在难以抉择,罢了,先睡上一觉再想吧 没想到这一觉睡醒,坤和宫里却来了位稀客,准确的说,是两位稀客。 苏卿言手扶着凤椅的把手,看穿着粉红襦裙的女娃拱着屁股爬上矮几,再惦起脚去拨高处的软纱灯罩,下方坐着的萧太妃却仿佛没看见,只摸着发髻道:“自从太后免了早晚的请安,妾可是许久没到姐姐这来了,果然这坤和宫是就和我的秋芙宫不同,光坐着就觉得凉爽不少。” “太妃若是嫌宫里冰块不够,大可找庶务府去多拨一些。” 苏卿言边心不在焉地应着,边皱眉看着明珠公主的短手指正挨着灯罩,身体却摇摇晃晃,忙用眼神示意旁边的秋婵去守着,果然公主脚下一滑,被旁边的秋婵接了个正着。 苏卿言总算松了口气,转头对萧太妃道:“公主正是贪玩的年纪,太妃还是多派人看管着点儿好。” 她也不知方才那一出是无心还是有意,便一劳永逸地劝诫了句。但这话听到萧太妃耳朵里,再加上太后的表情,只觉得是在斥责她教女无方,捏紧了手里的帕子,笑着道:“其实,臣妾也是怕姐姐宫里太过冷清。陛下初初登基,自然是忙于朝政无暇来探望,太后这偌大的坤和宫里,连个能嘘寒问暖的人都没,所以今日臣妾带着公主过来,小女娃是闹腾了点儿,好歹能添些人气儿,省的姐姐这里太过寂寞。” 苏卿言按着椅把上的纹路,心说:其实是专程来给她添堵才对 她实在想不明白,后宫统共就四名嫔妃,太上皇还不在宫里,既无需争宠,也没有晋位之争,大家就舒服地各过日子不好吗,何必要费劲去想这种勾心斗角的戏码,着实无趣的很。 可她不愿接招,萧太妃却演的上了瘾,一个劲儿将话题绕着“空虚寂寞”打转,苏卿言听得皱起眉,道:“太妃多虑了,既然进了后宫,便知后妃本分,还谈得上什么寂寞冷清的。” 谁知太妃意味深长的一笑,将明珠公主抱在怀里逗弄道:“是啊,姐姐说的好,咱们做妃子的,哪怕夫婿不在了,也得安守本分,谨记自个儿的身份,不然麻烦可就大了。” 她说的话里有话,就算苏卿言再懒得搭理,也被激出三分火来,坐正了身子道:“以往本宫是看在后宫不够充盈,也不想再讲什么繁琐礼仪。可既然太妃如此惦念,总担心我这坤和宫里太过冷清,那以后逢双数日,劳烦太妃领着两位昭仪,早晚到我宫里来问安吧。” 萧太妃的笑容立即僵了,没想明白这火怎么就突然烧回自己这儿了。可太后已经下了旨,也只能硬着头皮接下来,然后,又看见太后懒懒勾起唇角道:“至于两位昭仪那边,本宫也不想再去下一道旨了,便由太妃去知会一声吧,若是她们来迟或是缺了次数,这过错可得算在太妃头上。” 这下可算是点着了萧太妃的死穴,哪还有心情再去管太后空虚寂寞冷,只烦恼着,待会儿只怕要被两位昭仪给暗自记恨上。 那两人过惯了不用晨昏定省的好日子,谁知她来了趟坤和宫,回去就得领着她们来请安,当然会顺势推测,是太妃主动提出晨昏定省向太后献媚。 等出了坤和宫,萧太妃一把抱起公主,自摇晃的总角发髻上方,看见梁柱上雕着的龙凤金纹,目光渐渐转成了怨恨。 自那以后,苏卿言便过上了把太后瘾,逢双数日,便端坐凤位,等着太妃领两位昭仪上前问安。看几位嫔妃表面乐融融地恭维寒暄,背地里却不知是怎样的暗涌景象。突然感到有些悲哀,她们也不过双十年纪,娇艳的鲜花被罩进珐琅金丝的盒子里,外表再华贵,也逃不过独自凋零的命运。若不花心思去争个高低,这宫里仿佛无边的年岁,究竟该如何度过呢。 可她那时并未想到,藏在暗处的人心,会比她想象的更加阴毒而可怖。 数日后,苏卿言刚去御书房问完小皇帝最近的学业往回走,身边只带着贴身伺候的宫女青竹和红叶。 走到御花园时恰逢正午,四周暑气蒸熏,烈日当空,晒得苏卿言雪白的脖颈不断往下流着热汗,只过了一会儿,中单便粘粘糊糊地贴着身子。 她难受的皱起眉头,想赶近路回坤和宫,谁知被太阳晒得发晕,竟在树丛旁不慎踩着块泥泞,裤腿都被泥水浸湿。 苏卿言心头燥意更甚,被红叶搀扶着,嫌恶地踢着鞋上的污泥,宫女青竹见她燥热难安,便提议道:“奴婢记得就在离这儿不远,有一处天然生成的浴池,据说是前朝某位太子为和皇妃幽会所建。那地方十分僻静,平时少有人去。听说下方临着寒潭,令池水中能自然散发清幽。今儿这么热,太后不如去哪儿解解暑气,也正好将这一身脏衣给换掉。” 苏卿言听得十分心动,她在宫中只在御池里沐浴过,若是真的有这么一处解暑的浴池,她倒是很想试上一试。 于是便让青竹带路,很快找到那浴池的入口。这块地方正建在皇城的西南角,靠近冷宫,平时罕有人迹,苏卿言边走边感叹着:倒是个偷情的好地方。 可她仍是不敢大意,吩咐两名侍卫在入口处守着,再行过一条小径,果然见眼前开阔仿佛世外桃源般,四面全被绿荫石阵环绕,池面上白雾萦绕,光站在都里,都能感觉脚下石块泛着凉意。 苏卿言满意不已,她热得鬓发都湿透,恨不得立即跳进池里,好好解一解身上黏糊糊的热意。 可再往前走两步,裙摆却被扯得一滞,低头去看,发现这里的草木长期无人修剪,自石头旁伸出许多木刺,竟将她的裙摆划出个小口子。 幸好这衣裙马上就要更换,她吩咐青竹回宫去帮她拿衣裳过来,然后由红叶伺候着,解了外袍,赤足踩着冰凉的石块,一步步泡进池水里。 这浴池果然如她想象的一般,池水清凉却不刺骨,正适合盛夏来沐浴。苏卿言舒服地眯起眼,将头靠在岩壁上,感叹着这样的好地方,以后可要多来几次才行。 这时,旁边的红叶“咦”了一声,道:“太后娘娘,这里好像没有香胰子。” 苏卿言用脚尖撩着池水,懒懒道:“这里常年无人进来,自然不会准备香胰子。你回宫去拿吧,顺便看看青竹怎么还没回来。” 红叶领了命走出去,苏卿言想着池外有侍卫把守,泡得舒服了,困意就有些上头,换了个姿势,正枕着手臂昏昏欲睡时,突然听见由外走近的脚步声。 她打了个呵欠,半睁开眼,懒懒道:“你总算回来了。” 可那脚步声猛地停住,不知为何,苏卿言觉得浑身一个激灵,猛地清醒过来,然后听见外面传来谢云舟略带惊慌的声音:“太后娘娘?是你在里面?” 苏卿言瞪大了眼,顿时觉得如坠寒窖,耳边骤然响起的嗡嗡声里,听见那脚步急往外退,突然喊道:“是谁让你来的?” 谢云舟捏着袖子去擦额上的汗,哑声道:“是臣出了值房时,一位嬷嬷领我来的,说是陛下有事要召见臣,可她领我到这儿,突然就不见了。臣一路走进来”他听见里面的水声,已经察觉发生了什么,低着头不敢再往里走,边退边道:“是臣唐突,臣现在就离开!” “等等!”苏卿言全身都僵了,想了想,忙喊道:“你进来时,外面有没有看到侍卫?” “臣没有看到什么侍卫。” 苏卿言绝望地闭上眼,已经猜出这是个恶毒的布局,深吸口气道:“你先别动,现在外面只怕已经有人等着。” 若是被他们撞上谢云舟慌张地走出去,一切便更难解释。 然后她用指甲掐着手心,沉声道:“谢大人可看见石头旁有伸出的木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0.第 20 章 苏卿言在那一瞬间曾猜测过,究竟被安排来捉奸的会是谁,可当她听见远远传过来,长公主和苏相的交谈声时,还是大大吃了一惊。然后便觉得这背后的布局,只怕远超她想象。 她连忙开口道:“谢大人,快用旁边的木刺,在你的小腿上刺出个伤口,然后大声喊疼。待会儿不管发生什么,一定要咬定是那位公公领你过来。本宫本宫的清白,全拜托你了。” 谢云舟也来不及细想,便毫不犹豫地照办,然后因腿上传来的刺痛,自然地喊出声来。果然,外面的长公主和苏相的脚步声更急地往里走,还夹杂呼着叫侍卫的声音。 他叹了口气,往地上盘腿一坐,苦笑着道:“如今臣与太后站在一条船上,一沉惧沉,无需再说这样的话” 一个时辰后,坤和宫里,小皇帝一脸懵懂地坐在刚搬来的龙椅上,下方三张椅子,分别坐着两位辅臣:宰相苏桓和刑部尚书吴启,再一位,便是满脸怒容的长公主。 谢云舟小腿上的伤口已经被包扎好,这时正垂着头跪在龙椅旁,语气却十分镇定,将那段话又重复了一遍:“臣今日去值房看完奏章,走到御花园时便有一位公公来传话,说陛下急招我过去。因那里离御书房不远,臣并未起疑心,谁知他说陛下并不在书房里,将臣一路领到一个僻静的入口,然后借口肚痛,说陛下在里面池子旁野钓,让臣先进去。臣见左右并无侍卫已经觉得不妥,可又想弄清楚究竟,再往里走了两步,突然被横生的木刺给刮伤小腿,然后便痛得难以前行,正蹲下来想看一看伤口,长公主和苏相便冲了进来。” 长公主冷哼一声道:“编得倒是挺圆乎,可那位带你来的公公呢,为何按着谢大人的描述,在宫里找遍了也没找到人?明明是幽会被撞破,慌不择路往外跑的时候被扎了木刺。这可是本宫和苏相亲眼所见,谢大人能怎么狡辩呢。” 苏相掀起眼皮转头看过去,冷冷道:“事关太后名节,无凭无据,公主怎能贸然下次断言。” 旁边吴启“嘿嘿”一笑,将一盏茶推过去道:“苏相何必这么急着否认呢,先喝口茶去去火,等证据送上来再下定论也不迟。” 苏相心头一惊,莫非还能有什么证据不成。正在这时,换好衣裳c梳好发髻的苏卿言带着两位宫女走进来,对小皇帝行礼道:“参加陛下。” 小皇帝被驾到这个位置,本就听得不明就里,又为姨姨着急,这时见到她差点哭出来,然后便收到太后的眼神安抚,心下稍安,吸了吸鼻子道:“母后免礼,先坐下吧。” 谁知苏卿言的身姿稳稳不动,提高了声音道:“陛下真的相信他们所说之事吗?” 小皇帝眨巴着眼皮,本能就回道:“朕不信,朕万万不会信的!” 这时,旁边的长公主冷笑一声,道:“陛下年幼,哪懂得这些事。有道是清者自清,太后娘娘若是心里没鬼,何必急着让陛下帮你出头呢?” 苏卿言将目光扫过去,道:“公主觉得哀家心里该有什么鬼?方才的情境有苏相和公主一同为证,谢大人跌倒的地方,根本就看不见哀家沐浴的池子,无非是有人陷害不成,硬想往哀家身上泼脏水。” 公主瞪着眼还未开口,刑部尚书吴启将手里的茶杯放下,轻咳一声道:“那臣便斗胆问一句,太后为何会选在那样偏僻的地方沐浴,身边既无宫女伺候,也不见侍卫看守,这是不是也太不合常理了。” 苏卿言抬着下巴道:“那两名侍卫哀家已经找到,他们说那时看见有黑影跑过去,这时有一名嬷嬷很惊慌地过来说被抢了东西,他们怕有刺客进宫便先去追赶,再回来时,那嬷嬷已经不见。而哀家的两名宫女,青竹是去拿更换的衣裳,刚好碰上同乡嬷嬷被拉着多聊了几句,红叶去坤和宫找青竹,因没有找到,就多呆了会儿。红叶和青竹就在这里,两名侍卫也在外守着,他们全都可以作证哀家的清白。” 公主手抚着鬓发道:“呵,哪有这么巧的事,这一桩桩事严丝合缝,恰恰就给太后和谢大人留下了单独相会的时间。更何况,侍卫和宫女都是太后的人,他们说的什么供词,还不全凭太后的意思。” 苏相皱起眉,带着讽意道:“公主不信供词,也不信谢大人所言,一口咬定太后与外臣有染。这背后,莫非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用意。” 公主将桌案一拍:“本宫行的正坐得直,只是见不得皇弟还生死未卜,有人便仗着陛下年幼,在后宫肆意妄为,秽乱宫廷。” 苏卿言转头道:“那我倒想问一问公主,若是我真要和谢大人偷情,明知他今日当值,朝服宽大不便,还非得选一处木刺丛生的地方,若是被刮破了衣裳,岂不是太容易被发觉。” 公主眼皮向上一翻:“谁知道你们的勾当,也许你们之前根本不知哪里会是那副模样。” 苏卿言嗤笑一声:“若是公主和人偷情,会选一处你连去都未去过的地方吗?” 公主被这问话激怒,瞪着眼正要呵斥。旁边的吴启搁下茶杯站起来,笑呵呵道:“公主和太后都先息怒,要说证据,我这里倒还有一两样。” 苏卿言抬眸,见吴启笑得一脸奸猾,心头暗暗一沉,再看旁边跪着的谢云舟,背脊绷得死死,唇角噙了丝冷笑。 看来,这次是有人想一石二鸟,所以才会狼狈为奸。 片刻后,一名小太监被带到殿上,苏卿言记不得他的脸,只觉得应该是小皇帝身边伺候的人。然后,便听见吴启开口问道:“你还记不记得上月初五,太后是否和谢大人见过面,他们谈了些什么事?” 那内侍一本正经地回答道:“太后让奴才去把摘下的玉兰花碾碎,同白岑c茵陈掺在一起,再夹进陛下常读的书里,香味可助他清志明神。然后谢大人便走过来说,他有一位故人也知道同样的法子,还着急地问太后是否出过京城,好像好像和太后是旧识一般。” 苏卿言未想到那日他们的对谈,竟被人别有用心地记下,还在震惊时,又有一名小厮被带进殿来,手中提着檀木书箱,吴启派人将那书箱拿过来道:“谢大人,这可是你的书箱?” 谢云舟阖了阖双目,缓缓道:“是的,正是我平时用的书箱。” 吴启将其中的几本书拿出,放在鼻下闻了闻道:“这香味十分特别,能否让本官拿去鉴上一鉴,看是不是夹杂了玉兰花和那几种药材在其中。” 谢云舟抬起下巴道:“无需再鉴,我向来惯于用此法子来熏书。” 吴启眸间精光一闪,转头又对已经脸色发白的苏相道:“敢问苏相,这熏书的法子,可是苏氏独有,从未外传过。” 苏相偏过头,努力维持镇定道:“不过寻常的提神方子,那谈得上是苏氏独有。” 吴起按着下巴颏道:“可本官却问过苏相府里的人,说这法子是由祖上所创,从不外传。谢大人无论入仕前后,从未与苏氏有过牵扯,那么,他究竟是如何知道的呢?据说谢大人至今未娶,是因为有一位难以忘却之人,不知这人究竟是谁呢?” 这时,公主已经笑出声来,道:“这不就结了,太后与谢云舟在宫外早就暗通款曲,还故意在兴德宫外,用这样的暗语相认,你们两个好大的胆子,当皇宫是什么地方!” 苏卿言气得浑身发颤,还未开口,小皇帝已经站起着急喊道:“不是,母后不是这样的人!” 长公主转头道:“陛下,您要做明君,就不可偏亲徇私。如今证据确凿,太后与谢云舟私会是我与苏相亲眼所见,再加上这苏氏独门的熏书方子,根本就是” 她说的正是铿锵激昂时,突然听见殿门外传来一道清朗之声:“太后宫里这么热闹,为何没人知会本王一声。” 这声音她可再熟悉不过,上次就是家门里着了火,被这不肖子坏了事。 公主憋着股气转头,果然见到魏钧着黑袍银带,大步跨进殿内,唇角噙着轻松的笑,眼神往四周淡淡一扫,所有人便各自揣了心思: 魏将军这一来,水可就更浑了。 魏钧对太后和皇帝行了礼,然后走到苏卿言面前,与她相对而视,再从袍袖中拿出块小小的石蜡道:“方才臣在殿外拾着样东西,太后看看,这是不是您宫里落下的。” 殿内所有人本都屏气凝神在等,这时都忍不住面面相觑,根本不知魏将军唱的是哪一出。 唯有苏卿言低头盯着他手心那块石蜡,心中掀起惊涛,澄黄的蜡面之上,竟写着四个小字:“弃车保帅。” 谁是车,谁是帅,自然不言而喻。魏钧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将一切推到谢云舟身上,他便有把握可保她平安。 苏卿言觉得背脊发凉,手心全是热汗,魏钧见她不答,目光转沉,将手又往上托起道:“太后可要看清楚了。” 这时,旁边跪着的谢云舟瞥见两人表情,心中已经猜出大概,低头掸了掸膝上浮灰,深吸口气,俯下身道:“陛下,其实是臣” “是谢大人家乡的法子。”苏卿言立即接口斩断他的话头,然后将藏在袖子里的手对他轻微地摆了摆,再飞快接道:“谢大人曾提到过,那熏书的法子是因为他家乡的故人,本宫自幼从未出过京城,绝不可能和谢大人扯上关系。” 谢云舟本已决定豁出去自认所有罪名,这时被她无端斩断话头,顿时有些怔怔地回不过神来。随后,又觉得眼眶有些发涩。 魏钧沉着一双黑眸看着苏卿言,唇角绷得像一条正在断裂边缘的细线,可面前的女人目光凛凛,表情执拗,再明确不过地告诉他:她不会牺牲谢云舟去洗清污名。 手指用力收紧,几乎要将那块蜜蜡捏碎,然后深吸口气,撩袍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有人愿意告诉本王吗?” 吴启迅速在心里盘算了下,能除去太后和谢云舟,对魏钧来说绝对是有利无弊,于是站起将整件事说了一遍。又加重语气道:“太后和谢大人所说的,根本都无人能证,而且也太过巧合,桩桩巧合撞在一处” 他正得意地想将太后与谢云舟通奸的结论抛出,魏钧捏着手上的蜡块,努力压抑着内心的一派轻松道:“原来是这件事,那可真是冤枉谢大人了。“ 吴启被他一噎,口中干干地“啊”了两声,竟猜不出魏钧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1.第 21 章 “原来是这件事, 那可真是冤枉太后了。“ 魏钧将蜜蜡拢进手心, 抬眸往殿上一扫,原本剑拔弩张的众人, 现在全是一副不明就里的模样,局势发展到如今,谁也猜不透会走到何种方向。 再看小太后, 瞪着一双水汪汪的眸子,仿佛误入陷阱的漂亮小鹿,脂粉淡淡, 发髻微乱, 脸上还留着几分未褪的惊惶,看得他牙根有些发痒。 她不愿把谢云舟推出来,逼自己不得不编瞎话帮他们解围,竟还做出这么副懵懂又无助的模样,令他看了只想好好欺负。 连忙将目光收回, 随后端起茶杯道:“你们说的那个公公,其实是本王派去找谢大人的。大约是那公公耳背传错了意思, 说成了是陛下找谢大人。后来本王没等到谢大人,又有急事离开了, 谁知竟闹出这么大的事。” 这下, 不止是呆立在殿上的吴启,所有人都震惊不已。 太后与外臣通奸这种大事, 竟被魏钧轻描淡写一句话就给圆了下来, 这说辞既无铺陈, 也不合理,可谁也不敢对手握重权的祁阳王提出半句质疑。 吴启从震惊中回神,没忍住脱口道:“这怎么可能?” 魏钧冷冷抬眸:“吴大人为何觉得不可能?莫非,吴大人知道其中还有别的内情?” 吴启被那目光看得一抖,忙干笑两声,摆着手道:“哪里,哪里,如此说来,这真是个误会。” 魏钧抬眸看着小皇帝道:“既然澄清了,陛下就没什么要说的吗?” 小皇帝如大梦初醒,连忙站起挥手道:“朕就说了,母后绝不是这样的人。往后这样无中生有之事,莫要再拿到朕面前来说!” 大越最后资格说话的两人都下了定论,哪怕魏钧给的解释有再多漏洞,还有谁敢再追究下去。 于是这事就这么草草了结,小皇帝吩咐起驾回宫,苏相一脸扬眉吐气地站起,斜着眼对旁边的吴启道:“吴大人,咱们一起走吧。”他拖长了音,意味深长道:“毕竟,今日你可是费了不少力呢。” 幸好吴启为官多年,再尴尬的场面也能应付过去,干笑两声道:“本官刚好想起,还要去值房拿些东西,就不和苏相一起了。”然后不等苏相有机会反击,立即灰头土脸地窜出了殿外。 苏桓抬眸深深看了眼苏卿言,然后轻轻摇头,向她行礼告辞后,对刚从地上站起的谢云舟道:“今日委屈谢大人了,本相还有些话想同你说,谢大人就同本相一起走吧。” 于是,方才还热闹的宫殿里,除了还有些怔忪的苏卿言,只剩稳稳坐在一旁的魏钧,还有刚从呕血的状态恢复的公主。 公主按着胸口,抬眸狠狠剜了眼自家儿子一眼,然后倏地起身,挥袖将旁边的瓷杯带到地上。 魏钧皱起眉,忙走过来问公主是否受伤,公主却冷着脸不发一言,似乎没看到他似的径直走了出去,边走边愤愤想着:她这儿子,只怕是被谁下了降头! 这时,苏卿言才总算回过神来,魏钧费了这么大阵仗,宁愿公然和公主对着干,就是为了保住她和谢云舟。 这实在让她有些受宠若惊,想破脑袋,也猜不出魏钧为什么要这么做,莫非,就是因为那短短一天的主仆情。 那魏将军可真是个有情有义之人啊!全怪自己对他成见太深,将他看成动不动就拧人脖子的暴戾之徒。 苏卿言又是感动又是愧疚,想上前去道谢,可又想着自己承了魏将军这么大的人情,就这么轻描淡写地说句谢谢,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 但魏将军位高权重,自己用什么表达谢意好像人家都不能看上,哎,堂堂一个太后,怎么就当的这么憋屈呢。 她正苦恼的十分投入,突然听见一串金石之声,原来是魏钧已经抿着唇站起,腰带上的金钩撞着桌角,仿佛在代替主人发出抗议。 苏卿言张开嘴,还没来的及说一句话,魏钧就撩袍径直往外走,连以往装模作样的行礼都懒得行了,薄唇抿的紧紧,看那副模样好像在生他的气 她理解不了这种大费周章帮了她,却又摆出一副“本王对你很不满”的态度微妙心理,歪头想了想,再抬头时发现魏钧居然走的这么慢,现在还没走出大殿,突然福至心灵地开口道:“本宫送一送魏将军吧。” 魏钧脚步一滞,依旧没有开口,却也没有继续往外走,苏卿言连忙大步跟上去。两人都未说话,只是默默往宫外走。 苏卿言垂着下巴,偶尔偷偷瞥一眼和她隔了一臂远那人,不知是不是相处久了,魏钧身上那股令她敬畏的狠厉仿佛散去不少,光这么看,倒也是位姿容不凡的翩翩郎君,难怪她那个陆家表妹对他如此痴迷。 不过,以往他总是大步流星,颇有武将风采,为何今天走的这么慢。 眼看着快到东直门,正好走到一处假山背后,苏卿言见左右无人,便对他弯腰一躬道:“今日多谢魏将军相助,卿言无以为报,” 她刻意未用太后的称呼,只想以本来的身份,好好说出这声感谢。 魏钧似乎轻哼一声,倾身往这边压下几分,道:“真的无以为报吗?” 苏卿言怔怔地抬起眸子,正好撞见对面那双深潭似的黑眸,他似乎靠的有点太近,连鼻息都清晰可闻,她突然觉得有点心慌,忙直起身子,和那张危险的脸拉开距离。 可魏钧偏偏上前一步,黑眸里暗云翻涌,似乎在隐忍什么,突然伸手去摸她的脸 苏卿言浑身都僵住,一颗心倏地提到嗓子眼,差点喊出声,可电光火石间又想到:这里好歹还是皇宫里,魏钧总不至于胆大到这个地步。 正想往后躲避,带着粗茧的手指已经擦着她的脸颊飞快滑过,然后滑到圆润小巧的耳垂上,瞬间就取走了上面吊着的翡翠耳坠。 魏钧看着满脸通红被吓懵了的苏卿言,终于满足地笑了出来,将那颗耳坠握在手心,抬起下巴边往前走边道:“既然无以为报,臣就随便拿点东西来抵吧。” 苏卿言一口气总算喘顺了,然后盯着那人大摇大摆离去的背影,摸着通红的耳根愤愤地想:“这人是不是变态,没事拿她耳坠干嘛!” 可魏钧走远几步,突然又转身,收起方才的戏谑表情,沉声道:“太后要记得,把身边的人清的干净一些。” 苏卿言的表情也瞬间冷下来,等到魏钧再度转身离开,才叹了口气想:原来这宫里,哪里都没有干净的地方,只是她一直懒得去看而已。 但今天的事却给她好好上了一课,那些引而不除的祸根,迟早会长成剧毒藤蔓,稍有不慎,便会被拉近深渊。 回了坤和宫里,苏卿言先叫了两名侍卫来盘问,觉得他们言语态度都十分坦然,应该不会是作假,看来那时正好离开,是真的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下一步被带上来的,便是苏卿言最为怀疑的两人。宫女青竹和红叶双双跪着,身子抖如筛糠,楚楚的脸蛋上写满了惊惧。 苏卿言坐在上方冷冷看着她们,然后“本宫自问,平日里待你们从未有过亏待,究竟为何要联合外人如此害本宫。” 红叶和青竹吓得哭成一团,眼泪“吧嗒吧嗒”往地上掉,都大声喊着冤枉,青竹自知自己嫌疑最大,伏在地上痛哭喊冤道:“太后娘娘相信奴婢,奴婢真的不知谢大人为何会出现在那里啊。” 苏卿言冷哼一声:“那你为何恰好提议要去那处浴池,难道不是被人处心积虑的授意而为?” 青竹抽泣着摇头:“那是前一日奴婢的一个同乡嬷嬷告诉我,宫里有这么处地方,让奴婢带着娘娘过去,必定会得到赏赐。娘娘若不信,奴婢可以找她前来对证啊。” 苏卿言皱眉问道:“你那个所谓的同乡嬷嬷,是否就是今日你去拿衣裳,又拉着你聊天之人。” 青竹忙不迭地点头,随后才恍然大悟般呆在那里,然后用头不断地磕着地,喊道:“是奴婢的不是,奴婢对不起太后娘娘。” 苏卿言想了想,忙吩咐宫里的总管派人去将那嬷嬷捉来,谁知很快得到回音,那嬷嬷自下午起就没人再见过她,房里的东西也都收拾过,竟跑的不知所踪。 苏卿言捏着拳浑身发凉,藏在背后的那些人早提前布好了棋子,可她过惯了安逸日子,竟完全不知提防。瞥了眼哭得浑身发软的青竹,逼自己不要心软,叹口气道:“本宫不是不想信你,可该做的审问一样也不能少,蒋公公,先把她带下去吧。” 伏在地上的红叶见青竹被哭哭啼啼的带走,似乎暗自松了口气,正想站起谢罪,苏卿言却走到她身边道:“无论是谁想引本宫去那个浴池都好,这个局最关键的一步,就是本宫进去的时机。我记得那条近路是由你所指,而我会踩进那个水坑,也是因为你被旁边的枝蔓绊住,撞了本宫一下。” 红叶的脸瞬间白了,牙关“咯咯”地抖得说不出话,苏卿言内心一阵失望,转身边往回走边道:“既然回宫去拿东西,却因为要等同伴而一直耽搁,你在宫里呆了这么久,怎么还会犯如此错误。” 红叶吓得瑟瑟发抖,想解释却只能哭个不停,最后竟歪头晕倒在殿上。 苏卿言厌倦地阖上了眼,冲旁边的太监总管挥了挥手道:“把她也带下去一起审问吧。” 她从未像现在这样厌恶过这座宫城,雍顶华盖之下,全是肮脏与不堪,哪怕是身边亲近之人也不可信,若不时时保持警惕,顷刻间就可能被吞噬。 自那日之后,她打起精神,将所有坤和宫内侍全换了一遍,各个都由她亲自挑选,确保再不会出错。等到青竹和红叶的审问结果被递上来的那天,苏相也特地来了趟坤和宫。 “您觉得这件事就这么了了吗?”许是因为在父亲面前,苏卿言懒得再端太后的架子,放松地托着腮靠在椅背上,眼里却还有着深深的忧虑。 苏相将手里的卷宗放下,冷着脸道:“一个愚昧无知,一个打死不认,等于所有的线都断了。还有件事太后只怕还不知道,那嬷嬷在宫外找着了,可早已断了气,不知是自杀,还是被人给灭了口。” 苏卿言倏地睁大了眼,喃喃地道:“你说她死了?” 苏相叹口气道:“现在太后应该明白,这宫里,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命。别说是宫女c太监,就算是嫔妃甚至”他压低了声道:“甚至是皇家血脉,都有可能悄无声息地没了。太后既然进了宫,就得事事提防小心,不能再如同闺中那般混日子。” 他见女儿仍是一脸忪怔,似乎还没缓过劲来,又觉得心疼,虽说她现在顶着个太后的名号,可到底还是个十八的女子,小女儿又爱偷懒的天性,不是说改就能改的。 若是个从后宅厮杀出的倒还好,偏偏苏家根本没什么小妾c偏房,二姑娘就在父母恩爱,姐弟和睦中长大,进了宫里,太上皇又直接将她护上后位,根本无需她去争什么。这次被陷害捉奸的事,她能留心做到自保,已经算是十分不易了。 他按着苏卿言的手,倾身过去,以父亲的姿态语重心长道:“爹爹也知道,让你短时间就做到面面俱到是太为难你。可陛下到底年幼,而后宫从来和前朝就有诸多牵扯,除了魏钧,辅政大臣便是能攥着朝政大权的人,区区三个位子,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盯着,在我身上不好下手,便只能绕到后宫使些阴招,嫣嫣,往后得竖起心眼,不能不防啊!” 苏卿言垂着眸子,点了点头轻声道:“女儿知道了。” 苏相稍稍放心,随后又想起件事,问道:“对了,魏钧为何要帮你?” 苏卿言皱起眉,老实回道:“女儿也不知道。” 苏相盯着她那张娇艳的脸孔,竟无端有了个大胆的猜测。 魏钧究竟为何要为太后出头?那日在坤和宫里的每个人都怀着这样的疑问离开。像魏钧这样的人,就算是小皇帝也不足以让他顾及,以他现在的地位,如果能顺势除掉太后和辅政大臣只有利而无弊,就算不落井下石,也不至于一味偏帮,除非 于是他把声音放得更低,沉吟着道:“嫣嫣你真的不知?那魏钧就算权倾朝野,到底也是个男人,他若拼命想维护一名女子,总会有他的理由” 苏卿言听懂了他的意思,立即拉下脸道:“爹爹莫要乱说,这件事绝无可能!” 苏相被女儿驳斥,神情顿时有些尴尬,可他越想越觉得这个猜测有理,若魏钧真的对女儿有意,对小皇帝和女儿倒不一定是坏事。 以魏钧现在的权势地位,想要废帝自立是再容易不过的事。原本自己担心的,便是万一到那一天,小皇帝和女儿的性命和安危,可若他对嫣嫣动了真情,女儿便是两朝皇后,还能顺势保住小皇帝的命,而他们苏家还是不倒的国舅 苏相握着拳轻咳两声,阻止自己朝这种无耻的方向深想下去,抬头心虚地笑了笑,道:“太后觉得无事便好,是臣多虑了。” 苏相离开之后,这件事便以几个内臣和宫女勾结诬告而了结。而苏卿言再度见到魏钧,已经是五日之后。 那日她突然想吃枣泥糕,于是吩咐宫女去打了新鲜的大枣下来,然后送去尚膳司做了整盘枣泥糕,吃了两块觉得十分可口,便让秋婵给她装进食盒里,拎着送到小皇帝那里。 原本想着小皇帝现在应该正好放课,谁知管事太监告诉她,陛下正在西边暖阁里,陪着祁阳王下棋。 苏卿言一听魏钧在里面,便觉得有些发怵,可那太监已经找人进去通传,就这么逃走仿佛也不大对劲,只得硬着头皮拿了食盒推门进去。 暖阁里只有魏钧和小皇帝两人,这时正在聚精会神地对弈,听见她走进的声音,小皇帝笑得脸颊上的肉都颤起来,差点就想扑上去,可又偷偷看了眼对面纹丝不动的魏将军,只得咽了咽口水,一动不动地继续对着那盘棋。 苏卿言怕打扰他们,轻手轻脚坐在小皇帝身边,听着魏钧用沉稳的嗓音道:“下棋最重要的就是静心,起子落子如排兵布阵,稍有不慎,便会满盘皆输。” 苏卿言越听便越觉得犯困,随手拿了把团扇往身上扇风,她今日穿着藕荷色百蝶穿花褙子,轻透的薄衫上下起伏,更衬得肌肤胜雪,眉目如画。几缕乌发被扇的飘起,又黏在微湿的脖颈上,魏钧抬眸看着,手里的白子便久久停在了空中。 小皇帝等了又等,怎么看都觉得这步棋应该无需思索,实在忍不住,往棋盘上一指道:“魏将军,这一步是不是应该落在这里?” 魏钧带着被戳破的心虚,板起脸道:“棋局变化万千,哪怕看起来再简单的一步,也不能轻率大意。” 小皇帝听得无比叹服,心说:原来下棋这般玄妙,果然还是魏将军棋高一着! 这时魏钧似乎想了想,又道:“臣以为,陛下还是先学棋理,再学对阵的好。”他拿出一本棋谱递过去,道:“陛下先在外间把这棋谱背下,半个时辰后,臣会来考陛下。至于这盘棋,就让太后陪臣下完吧。” 苏卿言正自得地边扇着风,边吃着栗子糕解闷,突然听见这句话,扇子都差点给掉了,正想开口拒绝,对魏将军又怕又敬的小皇帝,已经乐呵呵地捧着棋谱对她道:“那母后就帮朕把这盘棋下完吧。” 然后他乖乖地转身出了暖阁,靠在外面的罗汉榻上认真背棋谱。留下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苏卿言,掰着手里的扇柄在心中腹诽:登基这么久了,见了魏将军还是和老鼠见了猫一样,轻易就把母后给卖了,真是孺子不可教也! 可小皇帝出了门,暖阁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人相对,苏卿言觉得极不自在,缩着脖子道:“本宫不擅下棋,还是莫要让魏将军笑话了。” 魏钧将黑子推过去,淡淡道:“不会,我可以教你。” 苏卿言低着头,却无法忽视他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不知为何突然想起那日父亲对自己的问话,捏着黑棋的手全是汗,鼓足勇气抬头道:“那两次,魏将军究竟为何要帮本宫?” 魏钧的眸色渐沉,道:“太后真的想知道?” 苏卿言觉得心跳得快爆炸,声音都被卡在喉咙里,只攥着手重重地点头。这时,魏钧将手上的棋子放下,站起坐到她身边道:“臣以前说过,臣可不会轻易帮人。” 不知为何,苏卿言突然后悔问这个问题,勉强扯起个笑容,正想绕开这个话题,魏钧已经倾身过来,宽硕的身体挡在她面前,捏起她的下巴道:“因为臣心悦太后已久,还望太后成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2.第 22 章 魏钧一路走到如今的地位, 多少是因着长公主的关系。 长公主生在皇家, 自小就崇拜父皇在龙椅方寸之间,便能发出生杀予夺的旨意,无论是贩夫走卒,还是达官贵族,全都心甘情愿臣服在这样的皇权之下。 无数次,她仰望着那象征无尚荣耀的宝座,心头的狂热无法抑制,可惜受限于女儿之身,注定无法将其据为己有。 后来,她在众多驸马人选中, 一眼就看中在徽州屯有重兵的镇国将军魏显,便是因着心头始终未灭的,那一簇微弱的火焰。 而魏钧从小就受到母亲的严格鞭策, 无论是诗书文章,还是武学兵法, 样样事都不能落在人后,渐渐的, 便养成了坚毅却又狂傲的性子,只要是他想做到的事,想要达成的目的,无论前面横着多少阻碍, 哪怕要劈山斩石c追星逐月, 也绝不能让他放弃。 那一年, 他才十四岁就任徽州卫指挥佥事,军营里有名都尉对他十分不服,偷偷在军营里议论,说这京城来的白面小子,毛都还没长齐,全因着父亲的庇荫才爬到他们头上,真要上了战场,见到真刀真枪的血腥场面,只怕立马吓得屁滚尿流滚回去。 魏钧知道这件事后,既未驳斥也无责罚,只是在某一日把那都尉叫到营帐,再亲自点了五十名精兵,好好整肃一番,便趁着夜色奇袭进入正在江岸对峙的敌营。 可怜对方的将领还在熟睡,突然被外面的叫声和打杀声吵醒,一走出营帐才发现,足足千人的兵营,竟被一名不足弱冠的少年领着区区五十人杀得乱了阵脚。 那一晚,魏钧凭着一身悍勇,带着身后的士兵如疾风劲刃往里冲杀,敌军被那股不要命的气势被震慑,竟不自觉地往后退去,立即就被找出破绽,杀得七零八落。 那将领气得大喝一声,提枪纵马过去迎战,他一眼就看出那少年便是关键,所以直冲着魏钧而去。可魏钧领着他兜了两个圈,然后起手一枪,又准又狠地钉入他的左眼。 这时旁边策马而立的,正是那个笑魏钧乳臭未干的都尉,还未及反应,就被兜头浇了腥臭的血。魏钧□□一挑,将那将领的眼珠扔到他的战袍之上,压在马背上笑着道:“都尉大人正缺这个,送你了。” 饶是那都尉经过不少战役,这时抱着一颗血淋淋的眼珠,也忍不住双股颤颤,差点跌下马来,然后才反应过来:这不是骂他有眼无珠吗? 那一役之后,再也没人敢对魏钧说三道四,后来,魏钧又用几场势如破竹的胜仗,彻底让手下的兵士和将领都对他深深敬仰,从此誓死追随。 魏钧这些年几乎算是所向披靡,一步步靠着战绩和功勋,登顶能与皇权分庭抗礼的地位。他从未想到竟会因为这小太后,让一颗向来坚定的心,彻底迷失了方向。 自从他发现自己对小太后起了心思,那些曾经旖旎的梦境,就闹得他夜夜难以安眠。可他就算再狂傲不羁,也不可能公然去抢太上皇的女人。 原本还在烦恼怎么了结此事,结果那天在坤和宫里,小太后一副与谢云舟共进退的态度,彻底烧断了他的理智,既然放不下她,何必再去瞻前顾后,反正他魏钧想要的,从来就没管过到底应不应该。 欲望的野火,一窜出来就再难压制,于是就在此处,大剌剌将心意抛出,手指一下下摩挲着她下巴上薄薄的肌肤道:“臣心悦太后已久,还望太后成全。” 苏卿言觉得整个脑子都快炸了,然后在烟火缭绕处,努力捡回些理智,结结巴巴地问道:“成成全什么?” 魏钧轻轻勾起唇角,捏着她的下巴倾身往前,口里吐出的灼热呼吸,不远不近地擦着她的耳根道:“成全臣的一番心意,以解臣的相思之苦。” 苏卿言觉得自己像被放在火上烤的小雏雀,已经变得里焦外嫩,不剩一丝活气儿。 于是,可怜的小太后被吓得惊慌失措,勉强说出口的呵斥,都带着不稳的颤音:“大胆,你怎么敢如此对本宫” 话音未落,魏钧已经将唇从她耳边抽回,毫不犹豫压在那张渴望已久的软唇上,堵住了她好不容易想出的,一连串义正言辞的控诉。 苏卿言瞪大了眼,脑中白茫茫一片,只剩唇上的触感无比清晰,像一只只细小的蚊虫,爬的她又痒又麻,想要挣扎,却被他按住了胳膊,幸好那人也带着小心与试探,只在她唇上辗转轻触,并未往内深入。 等她终于从过电般的状态中恢复,所有的茫然全变成了愤怒,可胳膊还被他给按着,鼻间全是生猛的阳刚气息,逼得她急中生智,往后倒下伸脚猛踹他的胸口,果然令魏钧一时未防备松了手。 苏卿言手撑着榻边,大口喘息着,用衣袖使劲抹着嘴呵斥道:“这里是陛下寝宫,魏将军竟敢如此孟浪!” 她自认为用了全身的力气去踢他,可对方却连眉都没皱一下,再弯下腰,铁铸般的胳膊撑在她身旁,轻易就将她又给圈回了榻上,然后微眯起眼道:“这世上,还没有臣不敢做的事?” 苏卿言连忙又吓得伸脚去踢,谁知这次却被他将纤足牢牢捉在掌心,高大的身子再压下来,吓得她声都颤了,也顾不得什么太后身份,抽搭着鼻子骂道:“魏钧你这个混蛋,只想着占人便宜的色胚!” 魏钧见她对自己又惧又怕的可怜模样,莫名有些气闷,松手放开了她的脚,又挨着她坐下道:“太后若是把眼哭肿了,待会陛下进来了,会以为是臣欺负了你。” 苏卿言察觉他好像没有再进犯的意思,胆子大了起来,抬起下巴狠狠瞪他:“你就是欺负了本宫。” 她不知自己现在眼红红c唇湿湿的模样看起来十分诱人,魏钧按下想将她好好欺负一顿的冲动,偏过头道:“臣确是一片真心,太后迟早会明白。” 苏卿言方才松了口气,现在又被他说的一怔,随后轻嗤一声,语带讥讽道:“魏将军不过见陛下年幼,欺负我们孤儿寡母,讨些便宜罢了。” 她才抛下太后的架子,瞬间就进入了被恶霸欺负的小寡妇角色,魏钧快被她给气乐了,倾身过去,掰着她的肩转回来,语气有些危险:“太后觉得臣若真的想讨便宜,就只是刚才那样而已?” 苏卿言顿时后悔不已,好不容易把这头狼给按回去了,没事又招他干嘛,这小皇帝还在外读什么棋谱,再不快进来,母后可都要被人给吃了。 谁知魏钧靠过来,只是拿过张帕子,边帮她擦着脸上的泪边道:“太后若是用这副模样走出去,可就真的解释不清了。” 苏卿言眨了眨眼,竟从他的眼神和举止中,读出几分温柔之意,然后忙攥着手心让自己清醒过来:魏钧说他对她有意,这简直是天方夜谭之事。在没发觉他的真实意图之前,还是和他多隔出些距离比较安全。 可这人离得这么近,带着粗茧的手指隔着绸布在她脸上游移,苏卿言还是忍不住红了脸,忙一把将那帕子夺过来道:“本宫可以自己擦。” 魏钧瞅见她耳根的红意,笑了笑道:“太后知不知道,臣的府里,也有一块铜镜。” 苏卿言倏地抬头,差点脱口问他怎么知道铜镜的事,但立即反应过来这可能是一句试探,连忙将话给咽了下去。 魏钧的脸又沉下来道:“太后真的觉得,这事只有谢云舟一人知道吗。”他轻哼了声道:“臣那里不光有块和太后一样的铜镜,而且,还比你们多知道一些,关于这铜镜的来历。” 苏卿言垂着眸在心里不断挣扎,听他语气笃定不像试探,可国师从未说过这铜镜是有两块,难道魏钧真的知道什么他们不知道的事。 就在这时,暖阁门外,小皇帝的声音稚嫩响起:“魏将军,朕已经看完了,是现在考试吗?” 魏钧脸上露出丝失望,准备站起去开门,却又回眸,朝苏卿言靠过去低声道:“太后若想知道那铜镜的事,臣随时在将军府等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3.第 23 章 松软的枣泥糕, 被两根肥嘟嘟的手指捏着, 被送到正躺在罗汉榻上,一脸惬意的小皇帝嘴边,两三口就吃干净,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再往里食盒捞的时候,发现竟只剩几粒残渣,表情立即垮下来,可怜兮兮地道:“母后,朕朕还想吃。” 苏卿言正趴在案几上发呆,嘴唇上还留着热热麻麻的酥痒感, 闭眼都能想起那张令她心慌烦乱的脸,突然重重地长叹一声,把正在翘首等待回话的小皇帝吓了一跳, 想了想,以为姨姨还是怪他贪吃, 忙坐起来撩起袍子,拍着圆肚子道:“朕现在已经清减不少了!真的!” 苏卿言这才懒懒往那边一瞥, 勉强在那浑圆的弧度上,发现了一点点平下去的痕迹,然后板起脸教训道:“陛下身为九五至尊,坐拥天下珍馐, 怎能为了一块枣泥糕就这么没出息。” 小皇帝十分委屈, 他也以为做了皇帝就能随心所欲, 想吃啥吃啥,谁知今天被辅政大臣委婉地提醒朝服太紧,需要减食忌口,改天又被魏将军嫌弃肉太多,不适合练武,下令让尚膳司禁了他的甜食,连菜色搭配也十分讲究,餐餐素菜陪着河鲜,再也见不着他爱的大荤。 他想着登基后过的日子,心中的积怨爆发,吸着鼻子大声控诉:“别说珍馐了,朕自从做了皇帝,连饭都吃不饱,还得隔三差五被魏将军拎到围猎场操练,要不就是被逼着练字看奏章,做皇帝怎么这么苦啊,姨姨,我不想做皇帝了。” 苏卿言见小胖子哭得脸上的肥肉都皱成一团,肩膀颤颤令人怪心疼的,忙走过去将他抱进怀里,拍着他的背小声安抚。 想想也是,别的孩子在他这个年纪,正是在父母怀里撒娇,任性贪玩的时候。可怜的小皇帝却已经要穿上龙袍,还来不及长大,就得学着去做一个君王。 身边的人都只盯着那龙座象征的权力,借着小皇帝去铺就自己的仕途,或是 可他今年才不过七岁,而且没人想过他其实刚失去至亲,独自坐在那个高高的皇座上,捧着被众人垂涎的权柄,他也会害怕和惊恐,但他却不敢再任何人面前表露,除了对着他最亲近的姨母。 苏卿言抱着他长叹一口气,摸着他的圆脑袋,生出些同病相怜之感:小胖子不想当皇帝,自己又何尝想做太后,毕竟她这辈子最大的弘愿,只是能做个一品诰命,状元夫人而已。 做了无数人艳羡的太后,从此就再无安稳日子可言,不仅要提防后宫里的暗箭,还得面对权倾朝野的大将军莫名其妙的告白,更过分的是,还被他给亲了!! 苏卿言内心涌上一股悲愤,揉着小皇帝的头发,道:“不就是枣泥糕嘛,咱们今天好好就吃个爽快。” 于是顷刻之后,尚膳司就接到来自皇帝寝宫的旨意,挑最时令的糕点尽管做,做多少就送多少过去。 当一个个食盒被送进来,苏卿言搂着小皇帝坐在罗汉榻上,十分豪迈地一挥手:“陛下想吃什么,随便拿吧。母后今日为你做主。” 小皇帝对着一桌子甜食,像守着丰的盛宝藏,圆圆的眼眸里流露出狂喜,简直不知该挑哪块好。 苏卿言看着他这副模样,简直是好笑又心酸,然后决定日行一善,将小胖子温柔地搂进怀里,挑了块豌豆黄喂到他嘴里,又问道:“陛下想喝茶吗?陪着吃甜食才不会腻。” 小皇帝感动地眨了眨眼,咂摸着口里的甜意,抬头便看见姨姨温柔地对她笑,刚压下的泪水突然又崩了,歪头在她胳膊上蹭了蹭,哽咽地道:“母后,我觉得你好像我娘啊。” 苏卿言怔了怔,看着小胖子红肿的眼,很想调侃一句:“你知道你娘是什么样子嘛,就说我像她。”可觉得这话太过残酷,还是给硬咽了下去。姐姐在太子一岁的时候就病逝,小胖子可能已经想不到她究竟长什么样子了。 于是她叹口气,道:“你原来那么爱黏着我,就是因为觉得我像你娘吗?” 小皇帝想了想,垂着下巴,眼神落寞道:“我也记不清娘究竟长什么模样,只是记得她以前哄我睡觉时,头发上的香气。有次我见到姨姨进宫,闻到你头发上也有那种香气,从那以后就总想你能多陪着我,因为姨姨身上有娘亲的味道。” 苏卿言想到那时她是多么嫌弃太子,嫌弃进宫,立即觉得愧疚无比,用帕子给他擦着脸上的泪道:“那母后以后多来陪陪陛下。” 小皇帝立即笑眯了眼,忙不迭地点头,又乐呵呵地吃了几块糕点,转头问道:“母后,父皇是真的再回不来了吗?” 苏卿言不知该怎么说,摸着他的头问:“如果回不来,陛下准备怎么办呢?” 小皇帝垂着头,心头一片哀伤,连刚咽下去的糕点都失了味道,喃喃道:“朕只是只是很想父皇。” 苏卿言被他的情绪感染,忍不住也难过起来,对小胖子来说,从小就没了母亲,希望太上皇能回来,就是他唯一的指望了吧。 当她回到坤和宫里,再度拿出那面铜镜,手指摩挲着镜面,喃喃道:“太上皇你究竟在哪儿呢,难道非得进入这镜子里,才能找到你的下落。” 她突然又想起魏钧方才说的那句话:“若是太后想知道镜子的事,臣随时在将军府等你。”这人实在太过可恶,故意挟着她的软肋,威逼着她自己送上门去 可将军府是什么地方,对她来说简直无异于龙潭虎穴,在宫里魏钧多少还会有些忌惮,若她贸然去跑去他的地盘,只怕会被吃的骨头渣都不剩。 她苦恼地趴在桌案上,把脸埋在胳膊里苦思,然后总算做出决定,她得再去找一趟国师,问问他是否知道另一面镜子的事。 果然,在国师府里,当国师听说还有一面铜镜,便露出疑惑的表情道:“这块铜镜是臣从南疆辗转得到的,只知是神物,却不知究竟有几块。不过太后这么说,臣倒是想起件事。这镜上雕纹是五行阴阳图案,但太后手上的这面,雕的只是阴纹,臣也曾想过许多次缘由,如果真有另一面,那倒是刚好能解释。” 苏卿言无比希望国师能一口否认,谁知最后落了空,想了想又道:“如果本宫现在睡着进入铜镜里,国师可以把握将我唤醒?” 国师皱着眉想了想,道:“臣只能尽力一试。” 于是苏卿言唤来了在外面守着的秋婵,让她待会听从国师的吩咐,然后趴下努力让自己睡着,谁知等她迷迷糊糊被唤醒,发现还是坐在原来的地方,竟真的只是平常地睡了一觉而已。 一直到上了回宫的马车,她还是不知究竟是为何,难道是这镜子只用一次就失了效力,还是不能在外人面前使用。就在她托着腮皱眉苦思时,秋婵突然撩起车帘道:“娘娘,这好像不是回宫的路啊。” 苏卿言猛地一惊,也跟着撩开车帘往外看,然后便觉得四周的景物有些熟悉,再看那赶车之人竟换成魏钧身边的亲信,气得咬牙想:这魏钧简直是胆大妄为,竟直接将她给送将军府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4.第 24 章 车辙滚动, 载着满心忐忑与不安的小太后,一路往将军府飞驰。 苏卿言苦恼地扒着车窗往外看,琢磨着现在如果跳车会有什么后果,可看着前面马蹄飞扬起的滚滚尘土, 立即畏惧地将脖子给缩了回去:她好歹是堂堂太后, 若是因为跳车而摔死, 实在是太不体面了啊。 对面的秋婵不知发生了何事, 紧张地问道:“娘娘,到底是怎么回事, 要不要叫车夫停车。” 苏卿言露出个苦笑, 不知该如何解释, 倾身按着秋婵的手道:“待会儿你不管看到什么听到什么,千万不要声张出去,记得听我的吩咐, 随机应变, 懂了吗?” 秋婵实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可她是个识趣的丫鬟, 哪怕满肚的疑惑,也没有再问出口, 只是郑重地点了点头。 马车一路开到了将军府的东南门, 苏卿言按着衣襟长吐出一口气, 然后轻抬眼皮, 两手交叠搁在膝上, 摆出太后应有的高贵与矜持。 马车门被拉开时, 两名将军府的侍卫已经等在外面,他们都是魏钧的心腹,见到苏卿言只是不卑不亢地行礼,连称呼都避嫌地未喊出地道:“请夫人下车。” 苏卿言绝不想让人看出心中的忐忑与惊惧,淡淡抬眸往外一扫,将涂了蔻丹的手从窄袖伸出,让秋婵扶着下了车。那两名侍卫恭敬地做了个请的手势,然后引着她们进了将军府。 刚走了不远,其中一名侍卫便冲另一人使了个眼色,转身对秋婵道:“还请姑姑随小的过来。” 秋婵瞪大了眼,忙转头喊了声:“娘娘。”苏卿言在心中大骂那人无耻,可她知道反抗也是无用,神色不变地抬了抬手,示意她不用顾忌自己,可怜的秋婵一脸怨懑,就被半押半请地单独领到请了旁边的厢房里。 苏卿言默默叹了口气,越往里走,心头那团不安就越扩大,又被太阳晒得腿都发软,表面却还要维持处变不惊的漠然姿态,实在是累得不行。 穿过一道庑廊,眼前出现片开阔的操练场,因天气炎热,魏钧只穿了练武的单袍,衣袖高高卷起,露出一截浅棕色的结实手臂。 长长的银枪拿在手里,身姿矫健,扭腰回刺,枪头冲破长空,击出猎猎风声,这时,他听见背后的脚步声猛地收回攻势,枪头擦着石板地迸出一地火星,浓浓的煞气将树上叶片都带落飞舞。 苏卿言看的腿又一软,身子偏了偏,差点被绊倒,怯怯地想着:练武时的魏钧好可怕,万一自己不从,他不会对自己下毒手吧。 魏钧将银枪往旁边一抛,看到她时,方才还凌厉的黑眸立即变得柔和起来。接过随从递过来的帕子擦着汗往这边走,腰间束带早已松垮,衣襟被扯动时,便露出小半块的赤裸健硕的胸肌,方才练功时的汗迹被阳光一照,贴着起伏的肌肉泛起诱人水光。 苏卿言看的脸颊直发热,连忙偏头躲避,又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 魏钧察觉出她的畏惧,偏又靠近一些,开口时还带着微喘:“很怕我吗?” 苏卿言这才发现自己在魏将军慑人的气势下,一不小心就卸下伪装,暴露出了怕死的本性,忙虚张声势地抬起下巴质问:“魏将军何故将本宫绑来这里?” 魏钧眯眼笑了笑:“这么大的罪名,臣可担不起。臣明明就看见,太后是自己走进来的。” 苏卿言狠狠瞪他一眼,因着他背后武器架泛起的银光,把那句无耻给生生咽了回去。仍是冷冷道:“魏将军费尽心思将本宫找来,到底所谓何事。” 魏钧盯着她额上的汗珠,道:“太后先随我进房再说吧。” 苏卿言下意识大声呵斥:“休想!” 魏钧又走近一步,头靠过去,压着声道:“太后莫非想站在这院子里谈论铜镜的事。” 苏卿言皱起眉,左右为难了一番,到底觉得自己的身份被太多人看到不妥,于是认命地跟着他往里走去。沿路再没有庑廊遮掩,她被如火般的烈阳晒得眼都睁不开,忍不住伸手挡在额前,想遮一遮这日头。 魏钧偏头看了她一眼,突然大步走到她身前,他的身形较她高出不少,宽阔的肩膀正好为她挡住阳光,苏卿言得了这处荫凉,总算长长舒了口气,看着结实挡在自己身前的背影心中感叹:看来生的高大强壮,除了吓唬人,也还是有点好处的。 两人走进一间厢房,魏钧转身顺手就带上了门,苏卿言将刚放下的心又警惕地提起,观察这房里的陈设,貌似就是他的寝屋,吓得汗都快下来了,转身结巴着说:“你为何带本宫来这里!” 魏钧看着她不发一言,黑眸间似有暗流涌动,突然倾身朝她压过来,苏卿言本就怀着警惕,这时忙往后退,谁知正好绊到花架腿,身子猛向后倒去,幸好被魏钧一把捞住了腰 他的手掌粗糙有力,好像一只手就能将她拎起,苏卿言怕得身子都抖了,忙挣脱着缩到墙角,全身都写着畏缩,却还勉强撑着斥责:“魏钧,你敢对本宫无礼!” 魏钧见她吓得像只被追捕的兔子,眼神里透出几分危险,走过来用胳膊撑着她脸旁的墙壁,俯身道:“臣在太后眼里,就这么令人惧怕吗?” 苏卿言缩着脖子偏头,很怕他会用强,那股强撑的气场全泄了,眼眸不争气地涌上雾气,魏钧叹了口气,手指穿过她的鬓发,将一缕绕在指上,低头轻嗅了下,道:“臣不过想请太后看样东西,何须怕成这副模样?” 苏卿言如获大赦,抬起乌黑湿漉的眸子,娇艳的脸蛋上写满了懵懂,魏钧被她看的有些受不了,低头在她唇上轻啄一口,然后强迫自己远离这诱惑,转身去开柜子里的暗格。 强大的压迫感总算离开,只留下贴在墙角,由惊恐转为羞愤的小太后,用衣袖压着嘴唇,一脸欲哭无泪,在心头悲愤地骂道:大骗子!说好只是看东西呢,竟然又被占了便宜。 可等她看清魏钧拿出的那面铜镜,立即将什么心思都给抛在脑后,难以置信地用手捧起,反复在心中比较了很久,确认这两面铜镜,看起来并无二致。 “你是怎么得到这块镜子的?”她抬起头,忍不住地追问。 魏钧坐在旁边,用手指撑着额角,语气轻松道:“太后先告诉臣,为何如此怕我?” 苏卿言皱起鼻头,在心中腹诽:这算是什么鬼问题,他们现在可是在讨论关乎太上皇生死的大事。 可魏钧态度十分坚定,似乎必须等到个答案,才会开口说出关于这面铜镜的事,于是叹了口气,绞尽脑汁想出个理由:“本宫本宫从小就害怕武将。” 魏钧将嘴角压下,道:“为什么?若非有武将在战场杀敌,豁出去生死为国征战,皇城哪能得到这番安宁,百姓又如何能安居立业。太后害怕武将,莫非要推崇那些只知党争弄权的文臣吗?” 苏卿言忍不住辩驳:“武将守护疆域,文臣治理朝纲,都是为大越效力,哪分得出孰高孰低?” 魏钧立即揪出话头,眯起眼朝她逼近,拖长了音问道:“所以,你喜欢文臣吗?” 难怪她对谢云舟如此亲近,在殿上那般维护他,魏钧越想越觉得妒意翻涌,心里百般不是滋味,没留意放在桌案上的手指攥成了拳,吓得苏卿言眼神都直了,在求生的欲望之下忙继续道:“那是以往在闺中的时候。可那日宫变时,若不是魏将军及时赶到,以雷霆之势肃清叛贼,整座皇城只怕都会被倾覆,还有本宫和陛下的性命,也多亏魏将军搭救。” 魏钧明知她是刻意奉迎,还是觉得十分受用,头靠过去问:“救命之恩,太后准备如何报答?” 苏卿言将头一偏,刻意回避他话中的意图道:“将军能先说说这镜子的事吗?” 魏钧想了想,人既然在他这里,便不用急于一时,省的又吓着她,让她对武将多一分畏惧。于是将那镜子拿在手上,缓缓道:“这块镜子,是我在南疆出征时,有一个部族的首领献于我的。” 那时南疆的部族一直在边关作乱,仗着游牧民族的优势,每次只组织几支单骑杀入,抢了东西就跑。魏钧很看不上这种流氓式的打法,干脆变守为攻,率领几万大军直接杀过去,可怜那首领哪见过这种阵势,吓得打都还没打就直接投了诚,甘愿送上丰厚赔礼谢罪,并誓约再不进犯大越边关。 那时魏钧正领着属下清点南疆送上的牛羊c布匹,那首领在旁边忐忑地站着,默默观其神色,生怕这将军一个不满意,带那几万人把他们给一锅端了。 然后,他就捧着一面铜镜上前,以双手恭敬地送上道:“这是我们南疆的宝物,向来被放在神庙供奉,今日特意献于将军,以求两国安好,再无争端。” 魏钧拎着那块看似平平无奇的铜镜照了照,嗤笑一声道:“你说这镜子是神物?何以见得?” 谁知他却看见那首领惊恐地盯着那镜面,然后双腿一屈跪了下去,双肩发颤道:“这镜中竟能映出将军的脸,可见将军是天选之人,想不到有生之年还能见这神物再寻到主人,实为部落之福啊!” 魏钧皱起眉,先觉得这人故弄玄虚,但看他那副虔诚崇敬的表情又不像。正在惊疑之间,便听那首领解释道,数百年前,南疆曾经来了位身穿奇异服装的异人,举止言谈都不似当世之人。 当时的南疆王派人将他捉了去,那人献出两面铜镜以求自保,并称只有能被铜镜照出的人,才能做铜镜的主人。 南疆王原本半信半疑,谁知那人竟说出几件还未发生之事,几天后全得到印证,于是便将这两面铜镜留了下来。后来南疆叛乱,南疆王借着铜镜逃生,从此将其奉为神物,代代供奉于神庙之中。可自南疆王后,再也无人能在这镜中照出面容。 魏钧听得十分专注,问道:“所以这铜镜其实是有两面?” 那首领叹口气道:“可惜其中一块,在那场叛乱中遗失,南疆王派过许多人去找,最后都一无所获。” 魏钧对着那面沉吟一番,他知道南疆向来有许多奇事异人,这首领说的事虽然玄乎,但也不可不信。于是他将这面铜镜带回了大越,却没有交给靖帝,而是留在了将军府里。 “所以,你后来用过这面镜子没?”苏卿言托着腮,终于忍不住发问。 她听得入迷,不知不觉靠过去,与他衣袖相接,同对着那面镜子。魏钧看着镜面映出的一双人影,轻轻扯起唇角道:“我那时并不知道该如何使用,连那首领都不得而知。可我是在前几日突然想起,也许我在不知不觉中曾用过这块镜子。” 苏卿言的心提到嗓子眼,抬头问道:“那你在这镜中看到了什么?” 魏钧转头看着她,目光里噙着柔情,嗓音低沉似水道:“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5.第 25 章 “你在镜中看到了什么?” “你。” 苏卿言惊得转头, 只觉得那人的眼像一汪深潭,有时是惊涛骇浪, 这一刻却是沉静柔和, 仿佛能令人安心沉溺。 她忙将目光偏回,皱眉道:“怎么可能是我?你看见我在做什么?” 魏钧宽硕的肩膀靠过来, 并未再开口, 只是默默注视着她, 看得苏卿言心里一阵发毛,正想骂他故弄玄虚, 却听见他吐出口气道:“你真的想知道吗?” 苏卿言轻“嗯”了一声, 然后就被拉着胳膊站起,魏钧将手掌按在她肩上,掰着她的身子转向不远处的床榻,下巴压下来, 口中热气全扑进她耳里, 嗓音添了几分暗哑:“就在那里, 与臣床笫缠绵,颠龙倒凤。” 苏卿言的脸腾地红透,转身想要呵斥, 并未发现他们的站姿有多暧昧,那人高大的身体紧紧贴着她的背, 一只手放在她肩上, 另一只却环上她的腰。 而她这一转身, 便成了个投怀送抱的姿势, 将掌控权全交了出去,尖下巴抬起,同白嫩的脖颈拉成一道弦线,凤眸瞪的浑圆,嫣红的唇瓣噘起,令魏钧眸间的欲望汹涌难掩,伸手钳住那只控诉姿态的下巴,低头重重覆上了她的唇。 他这次的吻沉稳了许多,既不退让,也不冒进,只耐着性子在她唇上细细辗转,仿佛胸有成竹的将领,一步步蚕食本应属于他的领地。 苏卿言被吓得浑身都僵住,鼻息间呼出或咽回,全是由他给予的侵略气息。混乱中抬起胳膊往前乱推,手腕却被那人牢牢抓住,本能地后退几步,竟被他径直压上了床榻。 人生第一次被人压着亲,还是强硬如铁块般的身子,苏卿言怕得快哭出来,脑中混沌一片,发了狠去咬他的唇,手脚乱踢着挣扎,自喉间发出啜泣声。 魏钧察觉到她的畏惧,总算将上身抬起些,黑眸里闪动着全是隐忍,他并不想用强,可这时看见身下的小女人,眼眶红红,发髻散乱,乳酪似的嫩白肌肤,往半开的衽领里流淌,令他腹中那团火又再蠢蠢欲动,不甘就这么放过她,再伏下身体,在她颈窝凸起的锁骨处重重嗅了几口。 苏卿言全身都在发抖,生怕他这又不可收拾,咬着发颤的唇,哑声道:“魏钧,你敢染指皇帝的女人,不怕背上天下人的骂名吗?” 她猜测这人明明有大好机会,却一直不愿称帝,必定是顾及着魏氏声名,不想被骂作乱臣贼子。现在也只能用这孤注一掷,希望能让他清醒过来。 谁知魏钧轻笑一声,手指擦过她的脸颊道:“本朝可有律法,太后寡居后不能再嫁。我就算现在娶了你,天下有谁敢说半个不字?” 苏卿言皱眉想:这是什么强盗理论,也只有他魏钧能说的理直气壮。 可身子还被他压着,那人身上哪里都是硬的,硌得她直发疼,于是瞪眼驳斥道:“本宫从未寡居,太上皇迟早会回宫,到时将军又准备如何呢?” 魏钧的脸冷下来,轻哼一声道:“你真的相信太上皇还回得来?” 苏卿言脖子一梗:“当然,他迟早会回来,只要有了那面镜子!” 魏钧眯起眼,总算将身体撤回些道:“你说那镜子,和太上皇有关?” 苏卿言立即有些后悔,可话已说出口,就算她现在不老实交代,以这人的手段迟早也查得出,于是笃定道:“没错,太上皇曾对本宫托梦,只要有了这两面镜子,便能找到他的踪迹。” 见魏钧蹙起眉沉思,苏卿言偷偷伸手扒着床沿,想要趁他不备,从他的身体钳制下溜出来,谁知只挪动了一点儿,就被一双大掌给拎回来,于是苦着脸继续劝说:“魏将军,你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何必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去抢皇帝的女人呢?” 魏钧低头压在她耳边道:“太后还未参透吗?那块镜子里的事,根本不是虚幻,全是真实存在过的。就好像那一日,你是真上了王成的身,而我只是通过它去到某个时候,提前见到了某些事实”他吐出口气,语气变得狂傲起来:“所以,你不是皇帝的女人,只能是我魏钧的女人。” 苏卿言听得疑惑又惊惧,如果按他所言,自己通过那面铜镜,回到了三日前的将军府,而魏钧很可能是通过那面铜镜,去到了未来的某个时候。 这一桩桩事太过诡异,实在超出她以往的所有认知,脑袋有些发疼,身上却一阵阵地发热,这时,魏钧又无耻地在她耳边沉声道:“太后今晚就不要回宫了,臣陪你好好研究那面镜子。” 苏卿言狠狠瞪他一眼,心想这人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一些,可很快又泄气地想,魏大将军连皇帝都不放在眼里,还有什么好忌讳的,偏自己又骂不醒他,简直就像只任人宰割的可怜羔羊,迟早被吃干抹净。 幸好人在被逼到绝境时,总会激出些智慧,苏卿言用手抵着他的胸口道:“不行,今日萧太妃要领着两位昭仪来问安,我必须留在坤和宫。” 魏钧一皱眉:“我派人和她们去说,今日不需问安。” 苏卿言料到他会如此,立即摆出一副委屈十足的模样,声音里带了哽咽道:“魏将军不在乎名声,本宫却还在乎清誉。太上皇生死未卜,他们早说我是红颜祸水c妖媚惑主,给大越带来灾祸。若这时我再与将军不清不楚,岂不是坐实了那些猜测,到时无论陛下也好,苏家也好,都会被卷入这样的污言秽语里。将军若对我确是真心以待,就不该只图一时之快,令本宫陷入世人的唾骂之中,无颜再在这世上自处。” 她垂下通红的眸子,深吸口气,似是鼓起十足的勇气继续道:“若将军只是贪图本宫的身子,本宫也无谓挣扎,只求将军得偿所愿后,能快些放本宫回去,从此再无相欠才是。” 她大着胆子说完,然后阖上眼,偏头摆出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心中却是忐忑不已,也不知自己赌的对不对。 过了一会儿,她听见魏钧叹了口气,道:“你故意说这些话,就是知道我不会忍心动你。” 然后他抬起手臂坐起,令被放生的苏卿言大大松了口气,崩了太久的弦陡然松懈,撑着床沿的手指都在发抖。 正想赶忙下床跑远,魏钧突然偏过身子挡在她面前,苏卿言的心又再提起,正想大骂他言而无信,却看见他脖颈微弯,伸手帮她将衽领上一颗松落的盘扣扣起,缓缓道:“臣说过:臣对太后一片真心,太后迟早会明白。” 苏卿言僵着身子一动也不敢动,只将目光颤颤往下挪,见他用带着粗茧的手指小心将自己的盘扣绕好,神色专注,眉眼温柔,不知为何,心突然猛跳了一下,然后忙转过头,哑着声道:“本宫本宫要回去了。” 魏钧深深看了她一眼,然后站起道:“臣派人送太后回宫,放心,他们会做的很小心,不会让人察觉。”然后又转头盯着她道:“臣还想提醒一句,太后一味死守提防,不如反守为攻,要懂得发狠立威,才会令人惧怕,不敢再在背后弄那些龌龊的小动作。” 苏卿言听得若有所思,站起身对他躬了躬身道:“多谢魏将军指点。” 谁知魏钧根本不领情,走近一些,亲昵地在她发上揉了一把,然后在苏卿言发怒前又道:“至于这镜子的事,臣弄清楚了原委,会再进宫一趟。”他倾身过去,压在她耳边道:“可太后最好记得臣方才说过的话,无论太上皇能否回来,臣的心意都不会更改。” 苏卿言不知该怎么说,干脆脚底抹油溜出房去,那侍卫将早等得十分焦急的秋婵带回来,秋婵攒了一肚子疑问,却不敢问出口,只是扯着她的袖子小心地道:“太后你没事吧,咱们能回宫了吧。” 苏卿言按了按她的肩以示安抚,疲惫地嗓子都有些沙哑,道:“没事了,回宫吧。” 而另一边,魏钧正用一块布巾擦着手里的铜镜,回忆起十八岁那年,他平复西南叛乱回京,却不知是中了什么邪瘴,日日被噩梦搅得不得安宁。 长公主心疼儿子,听说那面南疆带回来的铜镜是宝物,便自作主张将铜镜悬在床帏上,想要震退邪祟。从那时起,他就开始做梦,梦中的女子与他日日交缠,每一处细节都无比真实。 现在想来,那并不是一个梦,而是铜镜带着他,穿到了未来的某个时刻。 他渐渐回过神来,突然生出个大胆的想法:当时太后第一次进入铜镜,便是被带到了将军府。也许这正是一种提示,他们两人注定能通过这铜镜来交流。 若是他们一起进入两面镜子里,究竟会发生什么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6.第 26 章 防盗比例50,未达比例请72小时候再看, 请支持正版  苏卿言见不得他这副没出息的模样, 斜瞪他一眼, 揶揄道:“如今知道怕了, 当初在乾元门外,殿下不是唤他唤得挺有底气嘛。” 太子扇着浓密的睫毛, 怕被她笑话,才硬忍着住没哭出来。 那日他哭得厥过去, 又被魏钧抗在肩上颠得七荤八素,等到再度睁眼时, 迷糊地看见魏钧正将带血的铠甲扔到一边,似是听见这边的动静, 眼锋往这边淡淡一扫, 吓得太子嘴唇都开始发颤。 以往只听父皇说过, 大越疆域全靠魏将军守护,今日他又如天神般出现, 救下岌岌可危的宫城,太子对他满怀信赖,可没想到真正和他面对面时, 竟是这般可怕。 要说魏将军五官也算是俊美,偏偏压不住周身的血腥味,尤其是眼角的那道刀疤, 半寸长的浅褐色延伸到额角, 对于武将来说, 其实并不违和,相反为他添了刚毅的气魄。可太子日日在宫里见的都是阴柔脸孔,刚又受足了惊吓,乍然见到这么张脸,小心脏实在有点承受不住。 魏钧走到床边,见太子惊恐的圆眼里又噙满了泪,皱眉道:“殿下是大越男儿,国之储君,老哭哭啼啼像什么话。” 若按辈分来说,魏钧算是太子的表哥,再加上他征战杀场多年,这么教训他也没错,太子嘴一扁,硬将眼泪忍下去,委屈道:“父皇在哪里?孤孤只想要父皇。” 见他怕得要命,还勉强想撑着太子的尊严,魏钧更是板起脸孔道:“陛下的下落,臣会竭尽全力去找,可若天不从人愿,殿下也得早做打算,承担需承担的后果。” 这话听起来太像一句威胁,再加上他伸出手臂去扶他时,那身剑拔弩张的肌肉,让太子回宫后连做了几天的噩梦。后来又听太监们偷偷议论,说魏钧如今有兵有权,陛下若回不来,太子还未成年,他想弑君夺位,实在是轻而易举的事。 可怜的太子,从此更加惶惶不可终日,这时听见魏钧突然求见,便缩起脖子怯怯道:“母后,他不会是来杀我的吧。” 苏卿言觉得自己如果是属耗子的,这小胖子一定是属耗子仔的,堂堂一国储君,怎么能比自己还没出息。 没忍住伸手戳着他的脑袋道:“魏钧是统帅千军的人物,就算再蠢,也不至于堂而皇之冲进东宫来杀你。”乌黑的瞳仁滴溜溜一转,又故意吓他道:“殿下若再不传他上殿,魏将军发起火来,就不知会做出什么事了。” 太子吓得一个哆嗦,忙高声道:“快让魏将军进来。” 然后他仔细整理了会儿衣冠,再抬头时,发现身边只剩一个空瓷碟,姨姨早不知溜到何方。于是小胖子扯着衣角,愤愤地想着:“这什么母后,也太不仗义了!” 太子的座椅后有一处暖阁,与正殿只隔着一道垂帘,苏卿言选了个能观察外面形势,又不至于被发现的好位子,满意地啃了口苹果想:小胖子可别怪她无情,若是被魏钧认出她就是那日蹲在地上的宫女,日后在他面前,哪还有太后的脸面可言。 哎,能避一时就是一时吧 她咬着苹果,手扒着垂帘往外一瞅,发现高大威武的魏将军,周身的桀骜与霸气,就差把“我要谋反”写在脸上了。 而且,他竟是带着佩刀进来的 还没回过神来,就听见那边中气十足一声喊:“大都督魏钧,参见殿下。” 苏卿言被吓得一哆嗦,忘了口里还叼着的苹果,再想猫腰去捡已经来不及,眼睁睁看着那只苹果从暖阁滚到正殿,再从台阶落下,正砸到魏钧的靴子上 魏钧是久经沙场之人,一察觉那边有动静,手便按住了刀柄,待看清只是一只苹果时稍稍松了口气,可谁知那苹果锲而不舍地往这边滚,直到磕到他的靴面上才将将停住。 魏将军征战半生,未想到今日被一只苹果暗算到,微眯起眼,冲垂帘后冷冷喝道:“是谁?” 暖阁内外,全被一股浓重的杀气震慑到,太子一颗心悬到嗓子眼,想着他该不会为了只苹果杀人吧,忙尖着嗓子喊了声:“母后,魏将军来了。” 魏钧有些讶异,他原本猜测后面会是某个心怀叵测的宫女,谁知竟是新封的皇后,于是他大刀阔斧地往前一站,等着见一见这位传闻里能以美貌祸乱宫廷的“妖后”。 苏卿言攥着衣襟满心悔恨,早知道还不如堂堂正正坐在前殿等他参拜呢,可事已至此,只得故意做出刚睡醒的慵懒模样,端起架子走出,在太子身边坐下,装作没事笑道:“本宫早听闻魏将军大名,方才在暖阁里小寐,未能及时相迎。” 魏钧也不戳破她,虚虚行了一礼,可抬眸看清她的容貌,竟是失态地呆愣在当场。 他不开口,太子与苏卿言心头惴惴,也不知该说什么,殿内气氛凝固,苏卿言被他盯得一阵不自在,心想这人就算再不顾君臣之别,这么直勾勾地瞅着她,未免也太过冒犯了吧。 她那知魏钧心头正是惊涛拍岸,他如今已经二十有三,少年成名到权倾朝野,府里却无一名妻妾,长公主与魏老将军急得给他塞过不少贵女的画像,可只有他自己明白,除了因忙于四处征战,无暇娶妻,他心里还藏着个秘密。 他在十几岁时,曾持续地做过一个梦,梦里细节清晰,甚至还相互关联,而内容全关乎于一个女子。 梦里场景仿佛就在将军府,可又和他当时所处的有些不同。他与那女子时而携手低语,时而嬉闹调笑,更多的时候却是在床笫缠绵。 他记得那女子的每一次娇吟,动情时脸上现出的媚色,还有一双皎皎玉臂,如何水蛇似的,滑腻腻地缠在自己腰上c背上,或是 那样销魂蚀骨的滋味,他怎么也没法忘记,由于梦中的细节太过真实,他也曾试图找过这样的女子,偏偏被依着画像送到府里来的女人,他一见就索然无味,根本提不出半点兴趣。 直到今日见了未来的太后,他却震惊的发现,她与自己记忆中那女子的容貌,至少有九分相似,唯一不同的是,她不似梦里那般娇嗔可人,虽低眉顺眼坐在上首,却散发出一股心机深沉的妖气。 可他到底是久经历练之人,顷刻间,便掩下心头的惊疑,用若无其事的语气道:“皇后看起来有些面善,不知是否曾与臣有过一面之缘。” 苏卿言的脸有点僵,难怪方才这么看她,该不是想起乾元门前那一幕了吧,连忙瞪起无辜的眸子,斩钉截铁地道:“没有,本宫从未讲过将军。” 魏钧淡淡收回目光,手指在膝上轻叩着道:“看来是臣眼拙了。” 被晾在一旁许久的太子,这时终于决定找些存在感,挺直背脊,有板有眼地道:“不知魏都督今日来找孤王,所谓何事。” 魏钧朝他转过头:“再过两日,殿下就要举行继位大典,届时殿下便正式改年号称帝。臣与相国和六部大臣商议过,殿下还未到能独理朝政的年纪,需得有人从旁辅助。左相苏桓c御史中丞谢云舟和尚书府吴启,愿为殿下的辅政大臣,但大越国事纷杂,外有异族进犯,内有岐王余党还未尽除,光靠几位文臣辅助,只怕迟早还有大乱。臣身为兵马大都督,愿尽全力辅佐圣驾,但毕竟师出无名,还请殿下早日定夺。” 太子被这一连串听得发懵,苏卿言却是懂了,魏钧不甘只做个祁阳侯,屈居在六岁的皇帝之下,这是专程过来逼宫,想要太子登基后,为他封个摄政王的名号。 可太子很快转过弯了,看了眼魏钧腰间佩刀,摸了摸脖子没出息地问道:“那魏都督觉得,孤王该为你封个什么名号呢?” 苏卿言皱起眉,这是毫不抵抗,拱手将权柄让人啊,于是握起拳,放在唇边重重地咳了声,提醒他失言。 魏钧脸上闪过丝寒意,眼峰扫到苏卿言身上,笑道:“皇后可是身体不适?” 苏卿言被这目光吓得颈后发麻,迫不得已又捂着唇多咳几声,谁知假戏成真,呛到口口水,扶着桌案脸憋得通红,咳得眼泪都出来了。 太子这时倒是灵光一现,忙走过去关切地拍着她的后背道:“母后方才就说受了风寒头疼,这下只怕是加重了,孤先陪母后去歇息,封号的事以后再议吧。” 魏钧冷眼旁观,然后站起掸了掸衣角道:“那臣就不多打扰了,今日之事,还请殿下早做定夺。” 眼看着他的背影转出殿外,太子重重松了口气,又一脸艳羡地问苏卿言:“母后,你说我何时能长成魏将军那般魁梧威风。” 苏卿言捏了捏他脸颊的肥肉,一脸嫌弃:“殿下先管住这张嘴再说吧。” 另一边,魏钧走出宫外,翻身上马,对旁边的副将道:“给我好好查查皇后的底细。”然后又扯了扯唇角道:“看来苏相这个女儿,只怕也是个扮猪吃老虎的角色。” 可那一晚,威风凛凛的魏将军又做了个难以启齿的梦,这一次,那张脸被换成了皇后今日的模样,惊醒之后,他开始认真思索该讨一房媳妇儿了。 这话传来传去,渐渐歪到更离谱的方向:直说到这次岐王谋反,也是因为觊觎皇后的美貌,想要江山美人全收至囊中。 秋婵一张红唇开开合合,将这些消息全念了一遍,又愤愤不平道:“他们还说,娘娘曾在乱军围城时,偷偷溜出乾元门外,就是为了与岐王相会,陛下失踪之事,也与娘娘脱不了干系。” “究竟是谁这么歹毒,太子登基前传出这样的谣言,让娘娘在群臣面前如何自处。”小丫鬟气得一拳猛砸向桌案,吓得正靠在贵妃榻上吃枇杷的苏卿言一个激灵,拍着胸口道:“又不是那桌案传出去得,你砸它做什么。” 秋婵走过来,直接将整盘枇杷挪到一旁,满脸郑重道:“娘娘,这是传你通奸又通敌啊,可不能再坐视不理了!” 苏卿言不舍地望着那水灵灵的枇杷,叹气道:“这种谣言,根本找不出根源来对质。我就算逮着每个人解释,也只会越描越黑;若是下令禁止谈论,反而会让人家觉得心里有鬼,原本只信五分,这下便信了十分。” 她不满地皱起鼻头,道:“不过,有些瞎话也编的太过离谱,我出乾元门时那副容貌,岐王若是个睁眼瞎子,才能被我勾走,” 秋婵颇为无奈,拖长音道:“外面都快把您传成君弑夫的毒妃了,娘娘还有心思打趣这些。” 苏卿言明白她是担心自己,便换了副认真的神色道:“放心,我是怎样的人,别人不知,太子却知道的最清楚。等到太子登基后,九五至尊尚能敬我尊我,时间久了,谣言自然就会不攻自破。” 见秋蝉总算露出满意的表情,苏卿言忙把那盘心心念念的枇杷给拖回来,边吃边想:若那小胖子敢恩将仇报,她就把他被勤王军俘虏时,吓得了尿裤子的事给传遍朝野。 离登基大典的日子越来越近,因为太子年幼,许多事便落在了皇后的身上。苏卿言还未来得及感慨自己短短半月就从皇后变成太后,或是伤感皇帝的离去,就被诸多杂事给挤得再无闲心。 六部的人,加上太常寺一波波往坤和宫里来,苏卿言只得打起精神觐见,内心像猫抓似的烦乱,表面却不能显露分毫。 苏二姑娘十几年来从未这么累过,到了晚上沐浴时都差点睡着,看得秋蝉无比心疼。 某次她被扶到床榻上时,迷迷糊糊拉着秋婵的胳膊道:“秋婵,当皇后可真累啊,咱们回相府好不好。” 秋婵急忙按了下她的唇,又让旁边的宫女全出去守着,然后抱着苏卿言的头枕在瓷枕上,叹息着道:“娘娘今日的地位,是多少女子求都求不来的。宫里可有无数眼睛盯着您呢,哪怕再累再不甘愿,也万万不可在人前抱怨。” 苏卿言稍微清醒了点儿,翻了个身,用手臂枕着下巴,瞥见绕在枕上的根根青丝,唇角噙起个苦笑:也许这就是她的命数,注定困在这华贵却又冰冷的深宫里,就此消磨一生。 等到第二日,坤和宫里却来了位意想不到的人物。 御史中丞谢云舟,承元二年的新科状元,因才学颇受靖帝赏识,在朝中又勤勉,短短四年就官至二品,这次岐王宫变时,他领着一群文臣在奉文殿待命,誓言若是城破,便拼死与勤王军一战,宁愿以死殉忠节。 是以这一战之后,他便在朝中攒下极高的声望,忠义之名传得京城皆知,而得知此事的苏卿言,只下了如是评语:是个会审时度势之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7.第 27 章 防盗比例50, 未达比例请72小时候再看,请支持正版 他叹了口气, 往地上盘腿一坐,苦笑着道:“如今臣与太后站在一条船上, 一沉惧沉, 无需再说这样的话” 一个时辰后,坤和宫里, 小皇帝一脸懵懂地坐在刚搬来的龙椅上, 下方三张椅子, 分别坐着两位辅臣:宰相苏桓和刑部尚书吴启, 再一位,便是满脸怒容的长公主。 谢云舟小腿上的伤口已经被包扎好, 这时正垂着头跪在龙椅旁, 语气却十分镇定, 将那段话又重复了一遍:“臣今日去值房看完奏章,走到御花园时便有一位公公来传话, 说陛下急招我过去。因那里离御书房不远, 臣并未起疑心, 谁知他说陛下并不在书房里,将臣一路领到一个僻静的入口,然后借口肚痛,说陛下在里面池子旁野钓, 让臣先进去。臣见左右并无侍卫已经觉得不妥, 可又想弄清楚究竟, 再往里走了两步,突然被横生的木刺给刮伤小腿,然后便痛得难以前行,正蹲下来想看一看伤口,长公主和苏相便冲了进来。” 长公主冷哼一声道:“编得倒是挺圆乎,可那位带你来的公公呢,为何按着谢大人的描述,在宫里找遍了也没找到人?明明是幽会被撞破,慌不择路往外跑的时候被扎了木刺。这可是本宫和苏相亲眼所见,谢大人能怎么狡辩呢。” 苏相掀起眼皮转头看过去,冷冷道:“事关太后名节,无凭无据,公主怎能贸然下次断言。” 旁边吴启“嘿嘿”一笑,将一盏茶推过去道:“苏相何必这么急着否认呢,先喝口茶去去火,等证据送上来再下定论也不迟。” 苏相心头一惊,莫非还能有什么证据不成。正在这时,换好衣裳c梳好发髻的苏卿言带着两位宫女走进来,对小皇帝行礼道:“参加陛下。” 小皇帝被驾到这个位置,本就听得不明就里,又为姨姨着急,这时见到她差点哭出来,然后便收到太后的眼神安抚,心下稍安,吸了吸鼻子道:“母后免礼,先坐下吧。” 谁知苏卿言的身姿稳稳不动,提高了声音道:“陛下真的相信他们所说之事吗?” 小皇帝眨巴着眼皮,本能就回道:“朕不信,朕万万不会信的!” 这时,旁边的长公主冷笑一声,道:“陛下年幼,哪懂得这些事。有道是清者自清,太后娘娘若是心里没鬼,何必急着让陛下帮你出头呢?” 苏卿言将目光扫过去,道:“公主觉得哀家心里该有什么鬼?方才的情境有苏相和公主一同为证,谢大人跌倒的地方,根本就看不见哀家沐浴的池子,无非是有人陷害不成,硬想往哀家身上泼脏水。” 公主瞪着眼还未开口,刑部尚书吴启将手里的茶杯放下,轻咳一声道:“那臣便斗胆问一句,太后为何会选在那样偏僻的地方沐浴,身边既无宫女伺候,也不见侍卫看守,这是不是也太不合常理了。” 苏卿言抬着下巴道:“那两名侍卫哀家已经找到,他们说那时看见有黑影跑过去,这时有一名嬷嬷很惊慌地过来说被抢了东西,他们怕有刺客进宫便先去追赶,再回来时,那嬷嬷已经不见。而哀家的两名宫女,青竹是去拿更换的衣裳,刚好碰上同乡嬷嬷被拉着多聊了几句,红叶去坤和宫找青竹,因没有找到,就多呆了会儿。红叶和青竹就在这里,两名侍卫也在外守着,他们全都可以作证哀家的清白。” 公主手抚着鬓发道:“呵,哪有这么巧的事,这一桩桩事严丝合缝,恰恰就给太后和谢大人留下了单独相会的时间。更何况,侍卫和宫女都是太后的人,他们说的什么供词,还不全凭太后的意思。” 苏相皱起眉,带着讽意道:“公主不信供词,也不信谢大人所言,一口咬定太后与外臣有染。这背后,莫非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用意。” 公主将桌案一拍:“本宫行的正坐得直,只是见不得皇弟还生死未卜,有人便仗着陛下年幼,在后宫肆意妄为,秽乱宫廷。” 苏卿言转头道:“那我倒想问一问公主,若是我真要和谢大人偷情,明知他今日当值,朝服宽大不便,还非得选一处木刺丛生的地方,若是被刮破了衣裳,岂不是太容易被发觉。” 公主眼皮向上一翻:“谁知道你们的勾当,也许你们之前根本不知哪里会是那副模样。” 苏卿言嗤笑一声:“若是公主和人偷情,会选一处你连去都未去过的地方吗?” 公主被这问话激怒,瞪着眼正要呵斥。旁边的吴启搁下茶杯站起来,笑呵呵道:“公主和太后都先息怒,要说证据,我这里倒还有一两样。” 苏卿言抬眸,见吴启笑得一脸奸猾,心头暗暗一沉,再看旁边跪着的谢云舟,背脊绷得死死,唇角噙了丝冷笑。 看来,这次是有人想一石二鸟,所以才会狼狈为奸。 片刻后,一名小太监被带到殿上,苏卿言记不得他的脸,只觉得应该是小皇帝身边伺候的人。然后,便听见吴启开口问道:“你还记不记得上月初五,太后是否和谢大人见过面,他们谈了些什么事?” 那内侍一本正经地回答道:“太后让奴才去把摘下的玉兰花碾碎,同白岑c茵陈掺在一起,再夹进陛下常读的书里,香味可助他清志明神。然后谢大人便走过来说,他有一位故人也知道同样的法子,还着急地问太后是否出过京城,好像好像和太后是旧识一般。” 苏卿言未想到那日他们的对谈,竟被人别有用心地记下,还在震惊时,又有一名小厮被带进殿来,手中提着檀木书箱,吴启派人将那书箱拿过来道:“谢大人,这可是你的书箱?” 谢云舟阖了阖双目,缓缓道:“是的,正是我平时用的书箱。” 吴启将其中的几本书拿出,放在鼻下闻了闻道:“这香味十分特别,能否让本官拿去鉴上一鉴,看是不是夹杂了玉兰花和那几种药材在其中。” 谢云舟抬起下巴道:“无需再鉴,我向来惯于用此法子来熏书。” 吴启眸间精光一闪,转头又对已经脸色发白的苏相道:“敢问苏相,这熏书的法子,可是苏氏独有,从未外传过。” 苏相偏过头,努力维持镇定道:“不过寻常的提神方子,那谈得上是苏氏独有。” 吴起按着下巴颏道:“可本官却问过苏相府里的人,说这法子是由祖上所创,从不外传。谢大人无论入仕前后,从未与苏氏有过牵扯,那么,他究竟是如何知道的呢?据说谢大人至今未娶,是因为有一位难以忘却之人,不知这人究竟是谁呢?” 这时,公主已经笑出声来,道:“这不就结了,太后与谢云舟在宫外早就暗通款曲,还故意在兴德宫外,用这样的暗语相认,你们两个好大的胆子,当皇宫是什么地方!” 苏卿言气得浑身发颤,还未开口,小皇帝已经站起着急喊道:“不是,母后不是这样的人!” 长公主转头道:“陛下,您要做明君,就不可偏亲徇私。如今证据确凿,太后与谢云舟私会是我与苏相亲眼所见,再加上这苏氏独门的熏书方子,根本就是” 她说的正是铿锵激昂时,突然听见殿门外传来一道清朗之声:“太后宫里这么热闹,为何没人知会本王一声。” 这声音她可再熟悉不过,上次就是家门里着了火,被这不肖子坏了事。 公主憋着股气转头,果然见到魏钧着黑袍银带,大步跨进殿内,唇角噙着轻松的笑,眼神往四周淡淡一扫,所有人便各自揣了心思: 魏将军这一来,水可就更浑了。 魏钧对太后和皇帝行了礼,然后走到苏卿言面前,与她相对而视,再从袍袖中拿出块小小的石蜡道:“方才臣在殿外拾着样东西,太后看看,这是不是您宫里落下的。” 殿内所有人本都屏气凝神在等,这时都忍不住面面相觑,根本不知魏将军唱的是哪一出。 唯有苏卿言低头盯着他手心那块石蜡,心中掀起惊涛,澄黄的蜡面之上,竟写着四个小字:“弃车保帅。” 谁是车,谁是帅,自然不言而喻。魏钧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将一切推到谢云舟身上,他便有把握可保她平安。 苏卿言觉得背脊发凉,手心全是热汗,魏钧见她不答,目光转沉,将手又往上托起道:“太后可要看清楚了。” 这时,旁边跪着的谢云舟瞥见两人表情,心中已经猜出大概,低头掸了掸膝上浮灰,深吸口气,俯下身道:“陛下,其实是臣” “是谢大人家乡的法子。”苏卿言立即接口斩断他的话头,然后将藏在袖子里的手对他轻微地摆了摆,再飞快接道:“谢大人曾提到过,那熏书的法子是因为他家乡的故人,本宫自幼从未出过京城,绝不可能和谢大人扯上关系。” 谢云舟本已决定豁出去自认所有罪名,这时被她无端斩断话头,顿时有些怔怔地回不过神来。随后,又觉得眼眶有些发涩。 魏钧沉着一双黑眸看着苏卿言,唇角绷得像一条正在断裂边缘的细线,可面前的女人目光凛凛,表情执拗,再明确不过地告诉他:她不会牺牲谢云舟去洗清污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8.第 28 章 防盗比例50, 未达比例请72小时候再看,请支持正版  今上挑起眉, 还没出口的话无辜被截断,只得也跟着一饮而尽。 他怕苏卿言的手举得太久会酸, 体贴地将手腕抽回, 目光顺道落进那只进铜杯里,铜壁上竟是光光溜溜滴不剩。 再看对面的皇后, 神态自若c眼波澄明, 脸颊上连一丝红都不见。这倒是出乎今上的意料, 道:“想不到, 你看着娇娇弱弱的,倒是挺能喝酒。” 苏卿言心说:我看着娇弱, 实际也挺娇弱啊, 再不把凤冠摘下, 脖子就快要断了。 可贵女所习得的修养,让她根本不敢抱怨, 只低头按了下酸痛的脖子, 恭敬答今上的话:“臣妾, 其实也不大会,平时喝的少,也不知能喝多少。” 她这话其实也不是谦虚,因为在府里很少有机会沾酒, 可她从未喝醉过, 所以也不知道自己的酒量究竟有多少。 今上不过调侃一句, 也无谓在这些事上计较,瞥见她从脖颈上拿下的手,突然明白了什么,走过去,微微倾身,替她将凤冠取下,柔声道:“戴了一天,很累吧。” 总算摘了头上沉甸甸一块枷锁,苏卿言感动的想哭,简直想为温柔又体贴的皇帝姐夫大唱赞歌。 不对,他已经不再是她姐夫了今晚还是他们的新婚之夜 这念头让她好不容易雀跃的心又黯淡下来,想到待会儿可能发生的事,尖下巴垂得低低,手指攀着龙凤对襟,内心忐忑难安。 靖帝将她的所有转变都看在眼里,牵着她的手走到床边坐下问:“你是不是,不愿意嫁给朕?” 苏卿言怔了怔,为这话感到受宠若惊。皇帝降旨封后,简直算是太大的荣宠,在外人看来,只需痛哭流涕地接旨就是,哪有还有什么愿意不愿意的。 可既然今上愿意尊重她的意思,苏卿言咬着唇,鼓了鼓勇气,总算问出盘桓已久的疑问:“陛下为什么要娶我呢?” 今上笑了笑,又低头思索了一会儿,回道:“一开始,是因为弘儿喜欢你,总爱和你玩,朕每次见你们相处,就觉得,如果让你做了他的母后,弘儿一定会很开心。” 苏卿言的脸都僵了,在心里把那害她如此的小胖子狠狠骂了顿,然后又听今上继续道:“后来,朕发现你好像同别人都不太一样。人人都当进宫是能登顶的天梯,争着取巧,争着表现,只有你好像领了件苦差,背着人时,就想着法子偷懒或偷溜,于是朕就想着,若是让你日日呆在宫里,一定十分有趣。” 苏卿言听得欲哭无泪:皇上,您这是在用封后逗着我玩吗? 她并不知道今上其实还藏了件事:那一日,她和一群贵女命妇们,被领着去太后宫里请安。那时太后正在佛堂礼佛,一群贵女们规矩地站在坤宁宫外等候。 那天烈日当空,靖帝走到宫外时,正好看见人群里的苏卿言,因被大太阳晒着,漂亮的脸蛋写满愁苦,一双水汪汪的眸子却左右转动。见无人注意到她,便提着裙摆,蹑着脚,小步小步地往旁边挪,直到挪到有头顶树荫的地方,然后偷偷吐出口气,笑得满脸窃喜,像只好不容易找到舒服巢穴的小狐狸。 那时他突然有个念头:这样的姑娘,要给就得给她最好的,就适合放在手心好好疼爱。所以他从未想过给她封个什么嫔妃,而是直接许了她后位。 而现在,那娇憨可爱的姑娘就坐在他面前,纤细的脖颈弯成动人的曲线,耳廓旁有细汗沁出,印出淡淡的红潮。今晚后,她就会是后宫最尊贵的人,靖帝心头涌起些满足,转头看了眼更漏,似乎随口道:“夜深了,也该歇息了。” 苏卿言刚放下的一颗心,陡然又提到嗓子眼,她心里的坎儿过不去,根本想象不出该怎么熬过这个洞房花烛夜,这时,她能感觉到今上的呼吸又靠近一些,声音轻柔:“这么厚重的礼服,你一直穿得不觉得难受吗?” 岂止是难受,她被捂得又热又闷,连里衣都快被汗湿透。可就算打死苏二小姐,她也做不出在前姐夫面前更衣的行为,干脆阖上眼装头晕,以慷慨就义的心情,手足摆成个大字,往喜被上仰头一倒,心说:只能委屈陛下了,要动手您就自己来吧。 靖帝被她这模样给逗乐了,正想俯身和她再说什么,突然露出警惕的神情,因为听见自苏卿言身下,那叠厚厚的床被里,传来一声闷哼。 两人都被吓了一跳,尤其是苏卿言,连滚带爬地翻过身,发现自己刚才倒下的地方,竟鼓起一个小鼓包,然后那鼓包往前蠕动,直至小小的圆脑袋顶着大红喜被钻出来,太子眯着一双惺忪的眼,揉着脑袋抱怨:“姨姨,你刚才砸到我了!” 苏卿言和靖帝面面相觑,一时间都有些懵,最后靖帝板起脸,拎着太子的衣领拽出来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太子被父皇难得露出的威严给吓到,害怕的缩着脖子,声音都带了哭腔:“儿臣听她们说,姨姨今天会在这儿就寝,便悄悄跑进来等着,谁知等得太久,二臣觉得困了,看那床铺挺舒服的,我就钻进去睡了。” 苏卿言听得啼笑皆非,这小胖子还挺会享受,那是给帝后洞房准备的喜被铺盖,高床暖枕,当然足够舒服。 靖帝摇着头皱眉,脸色越发沉下来道:“你宫里的人呢,怎么让你溜出来的,快回去睡觉,否则,莫怪父皇责罚你。” 可苏卿言瞅着太子的模样,突然福至心灵,这小胖子害她不浅,现在不用待到何时。 于是一把拽住正要溜走的太子,按进怀里,一脸关切道:“陛下,您看太子这模样,只怕是被吓着了,万一回去做噩梦怎么办。要不,今晚就让他睡在这里吧。” 今上没有回话,只是深深看着她,看的苏卿言有点心虚,把怀里挣扎的太子按得更死,低头笑得一脸温柔问:“是吧,殿下?” 太子十分无辜,他根本没被吓着啊,可抬眸看见姨姨的表情,好像十分期待他能留下来,记忆里,她可从来没对自己这么温柔过,于是太子感动不已,捧着脸猛点头,又冲着靖帝可怜兮兮地问:“父皇,我能留下来吗?” 靖帝似乎叹了口气,然后无奈地摇头,将太子打横抱起放在中间,转头对苏卿言小声道:“放心,朕不会逼迫你,会等你准备好。” 苏卿言被识破心思,莫名有些羞愧,忙借着哄太子睡觉来掩饰,于是这个新婚之夜,就在熊孩子的鼾声里平安度过。 幸而今上是位重诺之人,哪怕太子已经睡得鼻息沉沉,他也仍是规矩躺着,阖着双目,仿佛已经睡着。苏卿言朝那边鬼祟地瞅了几次,确信今上是真睡了,才总算敢解下衣带,将自己从那繁重的礼服里解脱出来。 躺进熏了苏合香的被子里,苏卿言想着这一日所受的罪,涌上些委屈和鼻酸,很快又感慨起来:今上真是位磊落的君子,明明坐着九五至尊之位,却还能如此和善温柔,若不是因为有姐姐在前,他真是位世间难求的好夫婿。 可她一闭上眼,便能想起姐姐的容貌,想起他们并肩而处的时光,这让她觉得,自己生出哪怕一点遐思都是罪恶,对于今上,她注定只能尊敬,却绝不可能生出任何爱慕。 可若是这样,往后宫里的日子就太难熬了苏卿言重重叹了口气,翻身望着太子熟睡的脸,实在没忍住,在那嫩嫩的小肥脸上轻揪了把,在心里感叹:“若我也能如你这般睡得没心没肺,该有多好。” 第二日清晨,因太后已经薨逝,苏卿言并不需要去永寿宫敬茶请安,可她也一点不轻松,因为后宫的嫔妃们,一大早就恭敬地等在坤和殿外,等着向皇后请安。 可她们哪里知道,皇后根本不想让人来请安,她昨晚睡得很不安稳,只想能好好补个眠。但她已经不是相府里那个能随意偷懒的二姑娘了,如今坐上了六宫之首,这样的念头,到底也只能想想而已, 靖帝作为一位勤勉的君主,并无意招远后宫,只为了制衡前朝的势力,封了萧贵妃和两位昭仪而已。 于是苏卿言顶着眼下重重的乌青,强撑着眼皮,受了三位嫔妃的叩拜。她虽然脑袋还不太清醒,却第一眼就认出,那位笑容亲切的明丽女子,就是代皇后执掌后宫多年的萧贵妃。 她极力用清雅的妆容掩饰,打扮的也极为低调,却还是能从举手投足中看出,那份常居高位的倨傲与张扬。 而萧贵妃也在偷偷打量着这位皇后,看着看着,一颗心便渐渐沉了下来。 自打封后的风声传出,她根本来不及自怨自艾,赶忙派人把苏卿言给查了个彻底。听闻这位相府的二姑娘从不爱抛头露面,除了偶尔进宫便是呆在府里,为人十分懒散,从未听过她出什么风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9.第 29 章 防盗比例50, 未达比例请72小时候再看,请支持正版  可那龙椅高高在上,一旦登顶, 便享有无边的权力, 但自古踏往龙椅的这条路, 都是没法回头的。 往上,是耀目的帝王尊位,往下,却是万劫不复的深渊。太子年幼便登基, 不知多少人在旁虎视眈眈, 如同守在肥肉旁的秃鹫, 各个怀着诡谲难辨的心思,盼着在小皇帝手上拿到更多好处。 如果她没猜错, 她的父亲也是其中一个。 苏相走进坤和宫时,苏卿言正在训斥尚服局的女官绣错了太子的冕服, 言语间,已经颇有皇后的威严, 他微微一笑, 待那女官离开后, 才撩袍行礼道:“微臣参见皇后。” 这是宫变以来,他们父女俩初次见面,苏卿言虽然强忍着, 眼眸间还是不自觉带了泪, 但只能在离他几步处, 低头喊了一声:“父亲。” “你说魏钧想要做摄政王?” 苏相用杯盖轻磕着茶杯沿,轻轻朝热茶上吹出一口气,语气淡淡,似乎并不觉得出乎意料。 苏卿言点头道:“父亲觉得如何呢?” 苏相露出个苦笑,眼看左右无人,便抿了口茶,叹气道:“他魏钧就算想做皇帝,又有谁能奈何的了他。” 苏卿言想了想道:“可我觉得,魏钧既然愿意尊太子为君,到底是还顾及着名声,暂时不会有废君自立的念头。但他若做了摄政王” “摄政王的权力无异于皇帝,一旦他享受过这种滋味,往后太子成年独自理政后,他只怕再难将这权力拱手让出。”苏相沉吟着接口道。 苏卿言点了点头,她最担心的便是这件事。其实她并不在乎他们如何明争暗斗,可她曾答应过靖帝,必须保护太子的安危。 此前听魏钧提到三位辅政大臣,她便觉出端倪,父亲苏桓和吏部尚书吴起在朝中各为派系,再加上个素有清流之名的谢云舟,这份辅政名单,必定是由三方制衡的结果。 若不是顾忌魏钧手上的兵权,他们是绝不愿将治国的权力分与他人,所以魏钧才会直接找上太子,想由他直接下旨封王。 可如果由辅政大臣一齐上书,这摄政王可就没那么容易封得成。 苏相将茶杯放下,已经明白女儿让自己进宫的用意,拍了拍她的手背道:“我明白了,我会努力去斡旋,不让太子为难。” 父女俩又寒暄了几句,说的都是些府里家人的琐事,苏卿言得知母亲的旧疾一直未再犯,弟弟的学业也被夫子肯定,心情转好了不少,等到苏相要离开时,她又生出些不舍的离愁,亲自将他送到宫门前,交代宫女递上她特地为母亲和弟弟准备的礼物。 苏相心疼地看着刚封后就守了新寡的女儿,这些日子,那些外面的流言他也多少听到一些。他知道以女儿向来散漫的性子,这段日子必定过得辛苦。 可宫里这地方,不知哪里就藏着谁的眼线,有些话不便说,只有如小时候那般摸了摸她的脸颊道:“卿卿,难为你了。” 两日后,太子对全国发出靖帝失踪的消息,然后登基继位为熹文帝,封靖帝为太上皇。左相苏桓c御史中丞谢云舟c吏部尚书吴启为顾命大臣,辅佐幼帝理政。大都督魏钧封为祁阳王,领辅国之位。 辅国虽也是辅佐幼帝统领军政,但到底不及摄政王,权势离皇帝不过一步之遥。新帝在念完封号后颇有些忐忑,生怕魏将军一个不满意,拔出刀来血溅当场。 若不是旁边围着群臣,他简直想把小胖身子缩进龙椅里躲着,幸而魏钧神色淡淡,看不出喜怒,跨步上前接了旨意,黑眸垂了半晌,终于启唇道:“谢陛下龙恩。” 小胖子皇帝将手缩回椅把上,大大松了口气。 在他御座之下,弓腰持笏的苏相也松了口气。 在他身后,满朝文武全松了口气。 而在朝堂上瞬间轻松下来的气氛里,只有还没把太后座椅坐热乎的苏卿言,紧张地连脚趾都出了汗。因为她清楚地看见,魏钧在接旨时,似是不经意地,抬眸往她这边瞥了眼。 这一眼不带任何情绪,仿佛只是在宣告:他明白这一切是由她所为。于是可怜的太后脑海里迅速闪过红颜薄命之类的不详语句,她怯怯地摸了摸脖子,瞥见旁边瞬间得瑟起来的小胖子,愤愤想着:我若是死了,也算是为国捐躯吧。 可她还没心疼自己几天,宫里就起了更大的波澜。 事情的起因是坤和宫里死了个宫女。因那宫女是贴身服侍苏卿言的,她派人查了几日,确定那宫女确实是自缢以后,便让人带她的亲人进宫来认尸,再拨了笔银子让他们回去好好安葬。 她原本以为这事就这样了了,谁知两日后,萧太妃竟领着这些年极少在宫里出现的长公主来了坤和宫。 按辈分来说,哪怕是苏卿言如今已贵为太后,也得尊长公主为长姐。是以,苏卿言虽然内心疑惑,仍是恭敬地请公主坐下。 长公主今年已经四十有余,却仍是云鬓娇容c顾盼神飞,哪怕与足足小她二十岁的萧太妃站在一处,无论模样还是姿态,竟是分毫也不输。 她轻抬手腕让宫女扶着入座,绣着金丝孔雀翎的宽袖滑下几寸,露出一截凝脂般的雪白手腕,并着膝,眯起眼,周身散发着由皇家娇养而出的雍容与高傲。 苏卿言吩咐宫女奉茶,又扫了眼始终低头站在一旁的萧贵妃,对公主问道:“不知公主今日驾临坤和宫,究竟所谓何事呢?” 公主叹了口气,道:“按说本宫已成婚生子,本不应再管宫里的事。可母后走的早,后宫里出了事,也不便让大理寺或刑部插手,所以本宫只能勉为其难,回来主持个公道。” 苏卿言放在膝上的十指收紧,面上仍是笑着问:“本宫倒不知,后宫究竟出了什么大事,需要劳动公主大驾?” 公主眯起眼,盯着她一字一句道:“本宫听闻,坤和宫正位德行有损,为掩盖丑行,不惜谋害人命,最后还草草将人安葬,惹得冤魂作祟,许多宫人都不得安宁。”她看见苏卿言骤然冷下的脸孔,突又笑着摸了摸鬓发道:“当然,这些无稽之谈本宫自然是不信的,可既然话已经传到我这里,今上初登基又年幼,还未到明辨忠奸的地步,身为他的亲姑姑,本宫自然有责任来查问一二。” 苏卿言沉着脸,看向从进宫后就未发一言的萧太妃,冷声道:“究竟是何人向公主冤告本宫,大可站出来与本宫对质。” 这时,有人自萧贵妃身后走出来,竟是贵妃宫里的一位嬷嬷。她缩着脖子跪下,被太后逼视的目光看得两股战战,吓得一句话都说不出。 公主抬手道:“你不用怕,有本宫在这儿,谁也别想威胁到你。就将你之前说的话再说一遍吧。” 于是那嬷嬷颤颤巍巍地说起来:“太后身边的宫女秀儿是老奴的侄女。有一天,秀儿哭着来找我,说当日护着太后出乾元门的一名侍卫程峰,与她本已私定了终生,却在那场宫变里为保太后而受了重伤。听闻程峰伤重不治时,秀儿偷偷去看望过他,谁知竟被告知了一个秘密。原来太后与岐王早就暗通款曲,那时名为寻找太子,实则是想投奔岐王。程峰亲眼看见岐王将一块手帕交给太后,后来在混乱中被遗落,他便留心收在了身上。” 她擦了把额上的汗,继续道:“程峰自知时日无多,便将那帕子交给了秀儿,秀儿觉得害怕,又偷偷给了老奴。谁知刚过了几日,老奴就听见秀儿的死讯。思来想去,实在不敢怠慢,便将这事告诉了太妃,然后,太妃就领着我去找了长公主。” 苏卿言听到此处冷哼一声,道:“太妃果真,宫里的事不找今上c不找本宫,竟一状直接告到了公主那里。” 萧太妃用帕子擦着眼角,一脸愧疚:“臣妾那时也是六神无主,因驸马与臣妾的妹婿同为魏氏,才想到要去公主府求助,还请太后莫要怪罪臣妾啊。” “罢了。”公主按着额角挥了挥手,道:“太后大可放心,若是诬告,本宫自然会好好惩罚这刁奴,绝不让太后声名平白受辱。”然后她对那嬷嬷抬起下巴道:“你将那帕子呈上来吧。” 嬷嬷颤颤巍巍地站起,将一块帕子递上去,公主涂了蔻丹的指甲按在半旧的绸布上,慢慢念出那上面所题诗句:“嫣嫣芙蓉花,秀出清霜晨。众卉已昨梦,孤芳若为新?。” “奴婢听秀儿说,嫣嫣是太后的小字,这首诗便是岐王赠予太后的信物,以诉相思之情。” 苏卿言冷眼旁观至此,只觉得背脊一阵发凉,当日乾元门外的事死无对证,太子还太小又吓得魂不附体,不一定能记得多少事。如今她们竟能造出一样证物出来,无论是真是假,她这身污名都再难洗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0.第 30 章 防盗比例50, 未达比例请72小时候再看,请支持正版  她故意当着众人的面与皇后对账, 就是想让她懂得知难而退:急着收回宫权,先得弄清自己的斤两。 果然,她看见皇后面上露出为难之色,似乎颇有些头疼,萧贵妃越发得意起来, 努力控制嘴角的弧度,手掌在裙裾上掸了掸, 满心等着皇后权衡利弊后无奈推拒。 谁知苏卿言只沉默了一瞬, 便用轻松的口吻道:“多谢贵妃了,这账目就暂且留下,本宫日后再看。” 其实, 苏卿言是一瞥见这厚厚的卷宗就头晕, 什么都懒得想, 先放着再说吧。 萧贵妃的嘴角有点儿僵,忙倾身道:“皇后若不当面验对, 如何知这账目没有错漏?” 苏卿言一脸诚恳:“贵妃多年来打理后宫, 尽职又勤勉, 本宫怎么能不信你呢。” 萧贵妃一口老血哽在喉间,眼睁睁看皇后让内侍把印章和卷宗收起, 再冲她露出感激的微笑。 所以, 她这是稀里糊涂就把宫权给交出去了。 萧贵妃越想越觉得憋屈, 一时间连仪态都顾不上, 手腕抬起揉了揉额角,再笑都显得像哭。 自今上登基以来,后宫便交由她一人掌管,大到嫔妃女官,小到太监宫女,各个都得听她调遣,虽是劳心劳力,但这权势的滋味沾上便再难戒除。 谁知皇后才第一天进宫,她就踩空跌了下来,偷鸡不成蚀把米,最后还在皇后口里落得个勤勉之名,像个为主子忙活的太监总管似的,怎么听怎么讽刺。 旁边看完这幕大戏的两位昭仪,互相交换了个眼色:这皇后,可真是个厉害角色。 而厉害的皇后本人,正对着骤然凉下的气氛,懒懒喝了口茶,暗自寻思着:她们好像都没话说了,这场觐见也该结束了吧。 这时,只听殿外有内侍高声唱喝:“陛下驾到。” 诸妃精神立即一肃,靖帝平日不爱召嫔妃侍寝,她们见到今上的机会并不多,这时纷纷摆出最优雅的姿态,盼着恭迎圣驾。 萧贵妃正是委屈时,一见那抹绣着龙纹的袍角越过门槛,便赶忙站起上前,娇娇怯怯地行礼问安,刚想开口含沙射影地告个状,靖帝就冲她笑着点头,然后便径直越过她坐在皇后身边,道:“昨日才举行的封后大典,今日果然就有喜事传来。” 萧贵妃将张大的口阖上,又绕回靖帝面前,锲而不舍地找存在感:“不知陛下有何喜事?” 靖帝仍是看着苏卿言道:“西南战事终于平定。魏钧居功至伟,正领兵赶回京城。” 苏卿言一听见魏将军的名字就打个哆嗦,可她明白今上一直记挂着西南战局,如今战乱平定,可算是件大好事,于是举起茶盏递过去道:“恭喜陛下,总算去除块心病。” 靖帝笑容温柔,边望着她边接过那杯茶道:“今晚宫中设宴,得让群臣们知道,朕的皇后是如何为大越带来福兆。” 当诸妃走出坤和宫的时候,萧贵妃仪态绰约走在最前,瞥见两位昭仪神情恹恹,压着声提醒道:“刚从皇后宫里出来,都给我精神着点儿,省的让人传了闲话进去。” 那两位昭仪平日都以她马首是瞻,当贵妃封后不过是早晚之事,各种殷勤讨好,谁知凭空杀出个皇后来,今日又在坤和宫吃了憋,自然是升起同仇敌忾的心,孙昭仪上前一步,在贵妃耳边小声道:“魏将军还未回城就急着办宫宴庆祝,看来陛下为了皇后,可谓是用尽心思啊。” 萧贵妃的指甲陷进帕子里,眼眸间流露出浓浓的不甘。她岂能不知,那苏家二姑娘素有“祸水”之名,当初封后时,也有不怕死御史上书,担心皇帝娶了苏氏女会致宫闱祸乱。所以今上才借这事做文章,大张旗鼓为她洗清污名。天子如此维护,往后谁还敢再议论皇后分毫。 宫墙外不知何时飞来几只寒鸦,叫得诸妃心下凄凉,在宫里这么多年,今上从未专宠过谁,倒也显不出冷落来,可见他对皇后如此用心,还有方才他看向皇后时的目光,她们才终于明白,究竟陛下在心系一人时,究竟是什么模样。 萧贵妃她曾在东宫呆过,见过那位早逝的太子妃,那时陛下也是如此,除了苏氏女,眼里再无他人。当时输给了苏卿叶,如今又输给了她的妹妹,简直阴魂不散,叫她如何能甘心, 可她看了眼四周走动的宫人,用眼锋示意孙昭仪莫要多言,然后长长叹了口气,仰起头,对着琉璃瓦上映出的旭旭霞光,竟生出日暮西山的凄凉之意。 与此同时,坤和宫里苏卿言也在暗自神伤:好不容易打发了嫔妃,晚上又有宫宴,当皇后怎么就这么累,一天天的没个停啊。 可她还是打起精神,陪靖帝撑完了整场宫宴。苏相自然也在赴宴之列,他满面红光,被王公大臣围着敬酒,掩不住的荣耀与自得,苏卿言坐在凤椅上远远观看,心想着:这样也好,至少苏氏除了她,从此都能顺心如意吧。 待宫宴结束,她陪着微醺的靖帝回宫后,发现宫人们都已经识趣地退到殿外,左顾右盼也找不到小胖子太子的影子,再看旁边笑意盈盈的靖帝,便觉得自己如一块被架上案板的白鱼,早晚得挨这一刀。 今上见她立即耷拉下眉眼,像只落入虎爪的小猫,心下生出些怜惜,便领着她走到案几旁道:“刚才还未喝尽兴,你再陪朕喝几杯,聊聊天。” 苏卿言明白,今上这是怕她太紧张,想待会儿借着酒意,办事总会轻松些。然后她又暗自觉得好笑,若是苏相知道她当了皇后还用办事这种粗俗的字眼,指不定会怎么教训她呢。 靖帝不知她心中所想,只见她嘴角轻勾,凤眸往上扬,道不尽的俏丽灵动,不由倾身握住她的手柔声道:“你来替朕斟酒吧。” 苏卿言忍住要把手缩回的冲动,低眉顺目地,将今上和自己面前的杯子斟满。然后,她抱着要灌醉自己的心态,仰头直接将一杯酒灌进肚子里。 靖帝原本打算轻酌慢饮,一看皇后摆出这种架势,觉得自己不能示弱,便也把酒全干尽,然后低头按了按额角道:“朕明白,你在介意什么。朕不知该怎么同你说,但你只需知道,朕对你姐姐,和对你是不同的。”他顿了顿,又继续道:“你姐姐在世的时候,朕对她从未有过贰心,也盼着能与她举案齐眉,只可惜天不从人愿,朕这些年都未立后,也全是为了她。如今她已经走了六年,本朝可从未有例律写明,朕不能对她的妹妹再动心。” 他最后这句话,已经几乎算是在表白,苏卿言垂着眸子,将冰凉的酒液往喉咙里灌,今上这番情义她不可谓感动,可她所向往的,是一生一世,只一人携手的挚情,真正的情深不渝,哪怕是生死也不能让其消磨。可对于她不想成为谁的替代,她有她自己的骄傲。 靖帝见她不语,只是一杯杯饮酒,默默叹了口气,看来这心结,他需得多用些时间,才能慢慢解开。可她这酒,是不是也喝的太快了点儿 苏卿言也觉得奇怪,为何她喝了这么多杯,竟是一点醉意都没,而今上陪她多喝了几杯,已经显出醉态,手撑在额边同她闲聊,说到魏钧即将回京的事,顺带着控诉他在朝中的许多嚣张行径,令今上颇为头疼。 苏卿言听着听着便发觉,今上对手握重兵的魏将军也是十分忌惮,只是大越自武力一向羸弱,这些年全靠魏钧才能平外乱c定西南,靖帝是位明君,为了天下百姓的太平安乐,宁愿对魏钧步步忍让,让他坐稳权臣之位。 她对这位君主生出敬佩,想斟酒再敬他一杯,可手指刚挨着杯沿,就听旁边“咚”的一声闷响,再看今上竟已经趴在案上醉倒过去。 苏卿言眨了眨眼,瞅着手里的酒液,还是没想明白:不是要灌醉自己好办事嘛,怎么他倒醉了。 第二天,今上在宿醉中醒来,揉着额角还在发晕,就看见皇后早已打扮齐整,为他端了杯茶过来关切地问:“陛下可要叫人进来更衣。” 靖帝盯着她澄亮的眼眸,对昨晚的昏招颇有些挫败,接过茶正要说什么,突然听闻羽林卫指挥使在外慌张地求见,连忙穿好外衣站起,让内侍传他进来。 苏卿言刚把茶盏放下,就看见那指挥使跌跌撞撞地跑进来,伏地而跪,声音都有些发颤:“陛下,岐王谋反,叛军已经杀到东直门了。” 她这话其实也不是谦虚,因为在府里很少有机会沾酒,可她从未喝醉过,所以也不知道自己的酒量究竟有多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1.第 31 章 防盗比例50, 未达比例请72小时候再看,请支持正版 苏卿言看不清他的眉眼, 却见他一身黄袍金带,清风鼓起宽袖,令袖上绣的金龙仿佛要腾跃而起。 她揉了揉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猛跑几步过去问:“陛下, 是你吗?” 靖帝转过头,仍是如以往那般温润清雅, 温柔地笑着问:“嫣嫣, 你有没有想朕?” 苏卿言的眼圈都红了,着急问道:“陛下你去了哪里?所有人都在找你” 靖帝笑着摇头,然后向前倾身, 伸出手去摸她的脸。 苏卿言怔了怔, 本能地往后躲避, 随即便看到靖帝眼中一闪而过的失落,不觉有些愧疚, 便在他身旁蹲下, 柔声问:“陛下你没事了吗?没受伤吧, 为什么一直都不回来?” 靖帝似乎想起些什么,然后露出迷茫的神情道:“嫣嫣, 朕被困在一个地方, 可朕不知道那是哪里?朕很想你, 也想弘儿你说, 朕该怎么办呢?” 苏卿言听不明白,情急地握住他的手道:“陛下在说什么,您现在不是在我身边吗?” 靖帝低头重重按着额角,表情似乎十分痛苦,猛然抬头,用困兽般的眼神盯着她道:“嫣嫣,你知道该怎么找到朕,帮帮朕” 苏卿言被他说的一阵心慌,正想再问什么,掌心里的温度却骤然消失,而方才坐在她面前那人,竟也就这么消散在黑暗之中。 她慌张地站起,转身大声喊着“陛下”,可四周都是乱飞的帷幔,缠的她寸步难行,好不容易挣脱出来,突然一脚踩空,就此坠进深深的虚无之中 “所以太后觉得,那个梦就是陛下在向您求助。” 谢云舟手指轻叩着桌面,满脸的若有所思。 苏卿言因那个梦整晚都没睡好,丹凤眼下现出道乌青,脸上擦了胭脂也显得苍白,这时正将手支在腮边,迷茫点头道:“没错,可是本宫参不透,陛下所说的,他被困住的地方究竟是哪里?” 谢云舟想了想,又问到:“这件事,太后和其他人说过吗?” 苏卿言摇头,又叹气道:“这种鬼神之说,他人未必会信。只怕还会觉得是本宫太过思慕陛下,生出的臆想。本宫想着,谢大人应该是个见多识广之人,所以才叫谢大人前来商议。” 其实当她醒来时,反复琢磨过那个梦,然后便觉得需要找人一起帮忙弄清楚这件事。而这个人,其实非谢云舟莫属。 因为她觉得,无论是三位顾命大臣,还是祁阳王魏钧,真正打心眼里想要靖帝回来的,恐怕也只有谢云舟一人而已。哪怕是自己的父亲苏相,也只会让她放宽心莫要瞎想,因为如今太子在位,对苏氏来说便是最好的结果,至于靖帝能否被找到,倒是件不太紧要的事了。 而被她信任的谢云舟本人,这时莫名因那句话而生出些隐秘的满足感,脸上不自觉带了笑道:“微臣当然会信太后所言,可光凭这些讯息,实在没法推测出太上皇的下落啊。” 苏卿言当然知道不能,可她难得大早起来议事,听他这么说还是有点沮丧,忍住想打个呵欠的冲动,悻悻叹了口气道:“那本宫也只能当做了个梦罢了。” 谢云舟不忍见她失望,又道:“不过太后这么一说,臣倒是想起件事。当初宫变时,陛下身边的亲卫兵只剩两名逃回,据他们所言,陛下原本被他们护在身边,可那时天突然生了异变,大风吹得他们睁不开眼,当再看清时,陛下已经不知所踪了。” 苏卿言皱起眉:“这说法未免也太过古怪。” 谢云舟点头道:“当初这两人的证词,只被当作是推脱责任的托辞。可如今再加上太后这个梦,微臣斗胆认为,太上皇的失踪,只怕真的无法用常理解释,所以,太后可以试着去找一个人,也许他能给您一个答案。” 他所说的这个人便是大越国师,传闻中无人能知他活了多少年岁,只知他是上可问神灵,下可驱鬼魂,几乎算是无所不能。 苏卿言记挂着昨晚那个梦,不想再多耽搁,当下便决定随谢云舟一起去找国师。如果她知道就在她离开坤和宫后发生的事,必定会庆幸这个决定,甚至还会感激太上皇托梦的及时,助她远离危机。 就在方才他们商谈的地方,魏钧面色阴沉,手按着桌案道:“你说,太后随御史台的谢大人出去了?” 那内侍被他看得一哆嗦,忙垂着头回道:“是的,半个时辰前离开的?” “你可知是所谓何事?” “奴才不知。” “可知他们去了何方?” 内侍擦了擦汗,硬着头皮答:“奴才不知。” 他提心吊胆生怕被魏将军责骂,可魏钧心里虽百般不是滋味,却还是冷静下来思忖:如今登基大典已过,宫里也没有什么大事要办,太后若无缘由,绝不可能轻易出坤和宫,何况还是和外臣一起。那么这件事,只怕有八成和皇帝有关系。 可究竟是什么事,让她独独找上谢云舟呢? 魏钧越想心里越窝火,实在无心再分析下去,他只想知道一件事:她究竟是什么时候和谢云舟扯上关系的! 而这一刻,苏卿言已经随着谢云舟的指引,坐车来到了国师的住处。 国师一身白袍,领他们进得房来,再微微屈身向太后行礼。他身形矍瘦,一双眼却是炯炯泛光,寻常的棉布白袍被他穿得仙风道骨,看起来颇有神棍之风。 苏卿言不敢怠慢,也朝他轻轻点头,然后便在椅上坐下,由谢云舟替她说明来意。 国师听完后沉吟片刻,又对着苏卿言问道:“太后可知,太上皇为何说只有您才能救他?” 苏卿言眨了眨眼,心说:我若知道,何必还来找你。可面上却还是一派沉稳地道:“大约,是因为他觉得我是同他亲近之人。” 国师却摇了摇头道:“若论至亲,自然是父子要高过夫妻,可太皇后却未去找过今上,而是来到太后梦中。冥冥中,人的命数相扣相依,这便是一种提示。” 苏卿言听得晕头转向,求助似的望向谢云舟,可谢云舟神情未有变化,只是示意她继续听下去。 这时国师仿佛想起什么,往前倾身,急急问道:“敢问皇后是昨晚几时做的梦?” 苏卿言想了想,依稀记得那时耳边听到的更鼓声,便回道:“大约是三更时分。” 国师那张向来淡漠的脸上,骤然露出喜色,重重一拊掌,将正准备喝茶的苏卿言吓了一跳,然后便听他道:“臣在一年前曾偶然得到块铜镜,据说这铜镜是上古神物,能通连古今,可臣用了许多法子,也不知到底该着怎么用它。这铜镜在臣手中,注定只是块死物而已。” 苏卿言怔怔听着,依旧十分迷茫。 国师的语气却变得越发兴奋道:“可昨晚三更时分,臣突然被惊醒,发现那放铜镜的房中显出异光,可当臣去查看时,那光亮却又消失了。太后可否随臣一起去看看这面铜镜。” 苏卿言被他的激动所感染,也十分想见一见这块上古神物,可当国师把那神物从柜子里拿出,又一脸虔诚地将包住它的锦布揭开递到她手里。 苏卿言拿起照了照,还是平平常常一张脸,既没有变美,也没有多出什么东西,不由得有些失望:怎么看也就是块普通的铜镜而已。 可那国师却激动的向前拜道:“看来太后果然就是它命定之人!” 这下苏卿言又被他说懵了,难道只要照了它,就是它命定之人吗,那这块上古宝物未免也太随意了吧。 国师见她表情怔忪,连忙解释道:“寻常人走到它面前,根本照不出容貌。太后若不信,可以让微臣来试试。” 于是苏卿言惊讶地看着国师和谢云舟接过那块铜镜去照,果然里面空空如也,这下才终于信了七八分。可国师说来说去,也只知道这铜镜唯有在她手里才能有功用,但究竟怎么用,却只说的出什么“诚心以待c自有感应”之类的屁话。 于是苏卿言抱着这块铜镜回了宫,成日对着它琢磨,甚至还在铜镜前摆了个法阵,可那铜镜永远固执地只映出她的脸,终于到第三日的清晨,苏卿言连梳洗都顾不上地折腾了半天,最后沮丧地将那铜镜反扣下,然后便觉得有些困意,实在抵挡不住,便趴在镜子前睡着。 等她醒来时,竟然发现自己根本不在宫里,吓得她忙弹起往四周看,发现这里布置简单,可用的东西却不差,十分像一间高门大户里的下人房。 正在惊恐时,有人在外敲门喊道:“收拾好没,魏将军要出门了,还不快去跟着!” 她说完便招手让宫女递上印章和卷宗,面上一派恭敬,心里却颇有些自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2.第 32 章 魏钧开始有点摸不着头脑,直至看见小太后的尖下巴不住地往下点, 眼眸里涌上迷茫的醉意, 才终于明白一件事:原来这个秦夫人是不能喝酒的。 他立即有了扬眉吐气之感, 把玩着手里的瓷杯,又斟了一杯灌进喉咙里,果然还是神清气爽,半点醉意都无。再看小太后,手托着腮边,朱唇高高翘起,恼怒地盯着面前的瓷杯道:“这杯子为什么在打转, 魏将军能让它停下来吗?” 魏钧未想到她喝醉了的模样如此有趣,惋惜地想着:若是回去可见不着了,必须得趁梦里好好享受下。于是又推了杯酒过去道:“太后再喝一杯,它就不会转了。” 苏卿言狐疑地抬眸看他,见对方一脸笃定神色,便接过那杯酒又喝进去,然后脑中更觉得晕沉,这是她从未体验过的感受, 不知为何悲从心中来, 红着眼圈控诉:“魏将军, 你为何为何要骗本宫!” 魏钧放下酒杯走过去,一双有力的手臂, 轻易托起她歪歪往下坠的身子, 然后将温香软玉抱进怀里, 走到床榻上放下道:“太后若是觉得不舒服,便早些躺下歇息吧。” 苏卿言觉得眼前仿佛蒙了层雾气,什么也看不真切,好不容易凝起目光,却看见那人正将脱下的靴子放在床边,然后开始解外衣的束带,哑着嗓子问道:“魏将军要做什么?” 本应是质问的话语,被她说得软绵沙哑,仿佛带着浓浓的娇嗔之意,魏钧将外衣脱下,搁在床边的架子上,然后大剌剌在她身边躺下道:“全怪臣害得太后如此,臣心中愧疚,今晚自然要好好服侍太后。” 苏卿言总觉得有些不对,可她已经无法正常思考,那人高大的身子压过来,让四周都充满了他的气息,脑中更是晕沉,还想再说上什么,一张热热的唇就覆上来,先是贴着唇瓣轻柔地摩挲试探,然后似是熬不住这般浅尝辄止,开始发狠地掠夺,几乎让她连气都喘不过来,四周都安静下来,只剩令人脸红的啧啧水声。 魏钧原本只觉得她这副醉猫般的模样十分可爱,谁知一亲上去便难以收拾。被压在床榻上身子又香又软,小太后似乎已经彻底醉了,无论被怎么折腾,都乖顺地不知反抗,手腕细蛇似的缠在他脖颈上,偶尔从喉咙发出细细的吟哦声。 那团火在腹中左突右撞,偏偏找不到个出口,魏钧耐不住一手拨开她的领扣,盯着那凹凸蜿蜒的锁骨,俯下身重重一吮,这时只觉得无比懊恼:全怪这身子碍事,自己怎么不挑个能办事的时候灌醉她。 不过很快又醒悟过来:能办事的时候,他灌不醉她。 可就算不能办事,他也不想轻饶了她。小太后好不容易有这般任人宰割的时候,总得过了瘾再说,于是拉着她腰间束带,正想先把碍事的外衣给剥掉,突然听见上方传来一声凄厉的哭声,吓得魏大将军手指一抖,连两军对垒时都没这般紧张过。 只见小太后眼眸通红,眼泪小泉似的往外涌,毫无仪态地哭法,让魏钧莫名一阵心虚,撑起身子皱眉问道:“为什么哭?”他可还没放手欺负她呢。 小太后哭得声嘶力竭道:“你压我身上干嘛,好热。” 她这般口吻,竟让魏钧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这时苏卿言又用手戳着他的胸口,用娇软的哭腔控诉:“你身上太硬了,硌得我疼。” 魏钧被她说的又起火,愈发想好好欺负她一番,可身下那人儿却委屈地皱着脸,咧开嘴越哭越大声,魏钧被她哭得头都疼了,然后终于明白过来, 小太后这是开始发酒疯了! 可她都哭成这样了,自己再做什么,实在太像禽兽所为。魏钧觉得自己好像搬起石头砸了脚,挣扎半晌,只得叹口气翻身躺下来,哄孩子般把她的头按在怀里,柔声道:“别哭了,我再不压着你了。” 苏卿言将脸在他怀里蹭了蹭,觉得十分舒服,又转过脸来,把眼泪鼻涕全蹭到他的中单上,魏钧向来号洁,哪怕行军时也日日都要换件干净衣裳,这时瞪大眼看着胸前小太后的杰作,忍住了将她推出去的冲动。 苏卿言却不知他心中挣扎,仰着头眨了眨眼,迷糊着道:“魏将军,嫣嫣困了。” 魏钧一怔,随后明白她是在说自己的小字,心中莫名柔软起来,搂住她肩头的手掌收紧,下巴搁在她发顶道:“困了就睡吧,我守着你。” 苏卿言吸了吸鼻子,又将脸靠在他怀里道:“可是嫣嫣很怕,嫣嫣不想进宫,只想能一直呆在相府里,吃吃喝喝,什么都别去想,若能做个状元夫人就最好” 她说着说着,眼皮便直往下掉,渐渐地也不知在说些什么,尖下巴刚落下去,又被那人一把钳起,眼前的俊容似乎带着怒气,咬牙切齿地问:“你说你想做什么?” 他原本听得满心怜惜,转眼就被某个字眼给戳的火冒三丈,如果他没记错,谢云舟就是辛酉年状元及第,然后直接被提拔进了翰林院,怎么绕来绕去,他就是绕不过谢云舟这个坎儿。 可苏卿言如今睡意朦胧,根本辨不清危险,眯着眼点头道:“嫣嫣只想做状元夫人,养一名书生” 可话还没说完,就被那人狠狠堵进唇舌,只化作几声“呜呜”声,魏钧边咬着她的唇边愤愤道:“什么状元夫人,这辈子也休想!” 可才亲了一会儿,怀中的人儿竟是鼻息渐沉,就这么睡了过去。魏大将军的男儿气概受到了极大的折辱,愤愤不平的,又在她细白的脖颈上啃咬一番,然后才无奈地将她的头放回枕上,再帮她掖好锦被的边,捏了把她的脸道:“回去再好好收拾你!” 第二日早起,苏卿言迷茫地睁开眼,先是觉得头疼欲裂,然后便嗅到危险的气息,转头一看,高大威武的魏将军正躺在她身边,微眯着眼道:“嫣嫣,你醒了。” 苏卿言差点给吓到床榻下面去,然后立即退到床边,紧张的声都发颤喊道:“你怎么睡在这里!你怎么知道我叫嫣嫣!” 魏钧淡淡一笑,手指撩起她的一缕头发道:“这可是太后昨晚亲自告诉臣的。” 苏卿言倏地坐起,然后便按住发疼的额角,抬眸问道:“怎么可能我本宫还说了什么?” 魏钧不怀好意地靠过去,沉着声道:“说了不少话,有能说的,有不能说的,太后想听那一句?” 苏卿言一脸欲哭无泪的表情,全怪自己太大意,因为以前从未尝过醉酒的滋味,竟傻得拖着他喝酒,这下可好,她连自己的小字都交代了,到底还和他说了些什么啊! 魏钧见她吓得六神无主的模样,多少解了些昨晚的元气,正待再说上几句,突然听见门外管家敲门道:“夫人,瞿大人来了,正在前厅等着呢。” 苏卿言还有些发懵,一时没想明白这位瞿大人是谁,直到魏钧朝她使了个眼神,才恍惚着喊道:“知道了,先上些茶点好好招待瞿大人,还有,让人进来给我梳洗。” 苏卿言一边让丫鬟伺候梳洗,一边弄明白了这位瞿大人就是四房家最有出息的那位,定远县的县令瞿梦杰,按辈分算是她的堂侄。 等她穿戴后走出房门时,魏钧已经在外等候,听到瞿梦杰这个名字眉头突然一皱,又走了几步,转身道:“这个瞿梦杰,我记得他的名字!” 他拉着苏卿言到避人处,继续道:“我记得谢云舟一到御史台便办了件大案,查出定远县令瞿梦杰贪赃舞弊,甚至收贿将嫌犯强行逼供而死,这件案子一路牵扯到知府c巡按,最后江南数名官员都被牵连,这位瞿梦杰更是落得个抄家问斩的下场,瞿家也因此而彻底败落。” 苏卿言听得瞪大了眼,问道:“魏将军记得那位瞿梦杰,就是今日来的这位吗?” 魏钧道:“臣不是完全笃定,但也不大会记错,也许这个瞿梦杰就是我们到这里来的关键,待会太后一定要尽量套他的话,看是否能问出讯息。” 苏卿言连忙点头,然后整理好衣裙,走到前厅正要推门,瞿梦杰带着的护卫便将手一伸,直接将魏钧拦在门外道:“大人与夫人叙旧,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魏钧朝苏卿言点了点头,示意她随机应变,于是苏卿言深吸口气,尽量扮成秦夫人的姿态走进去,一眼就看见椅上坐着位锦衣公子,身形有些偏瘦,一双桃花眼往这边一勾,笑着道:“侄儿见过婶婶。” 苏卿言朝他一福:“是秦瑶见过大人才对。” 瞿梦杰弯腰扶住她的手,然后又顺势在她掌心抠了把道,道:“婶婶以往和从未和我这般见外过。” 苏卿言瞬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然后震惊地想:这秦夫人可真是风流遍地,连堂侄都不放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3.第 33 章 面前的男人, 唇角带笑, 一双桃花眼将她从头扫到脚。苏卿言顶着满身的鸡皮疙瘩, 旱地拔葱似的,硬把手给抽回来,然后小步逃到椅上按着鬓发道:“今早耽搁了, 让瞿大人久等了。” 谁料瞿梦杰挨着她坐下,意味深长地朝她脸上一瞥:“听周叔说,婶婶最近宠了个新人,而且”他将头压过去道:“而且还是个不中用的, 不知何时给侄儿引见引见,看是怎样不得了的人物, 都已经做不成男人了, 还能迷得婶婶大早地赖在房里。” 苏卿言被这目光看得头皮发麻, 若不是想从他口里套出话来, 早就撒腿跑了。细胳膊压着旁边的桌案,勉强抬起唇角道:“不过都是些粗鄙之人,哪里值得瞿大人特地去见。” 瞿梦杰又盯了她许久, 然后叹了口气道:“婶婶的心, 侄儿如今是愈发猜不透了。” 他边说边用手指去勾苏卿言的衣袖,再沿着袖边的花纹, 暧昧地往里探, 苏卿言咬牙皱眉忍了一瞬, 实在是没忍住将衣袖一甩道:“不知瞿大人今日来, 究竟是为何事呢?” 瞿梦杰似乎有些恼怒, 站起走到她面前道:“婶婶莫非忘了,今日是你我的画眉之约。” 苏卿言抬头迷茫地眨眼,然后干笑着道:“哎呀,婶婶今早撞了头,倒是真的不记得了?” 瞿梦杰弯腰撑着她旁边的桌案,目光往旁边一斜,语气有些哀怨:“只怕婶婶是被那粗野汉子迷晕了头,每月这一天,侄儿将婶婶所赠养的画眉提过来,名为让婶婶看看这鸟儿的状况,实则”他将头压下去,口中热气就快扑到苏卿言脸上,低着声道:“实则在暖阁相会,一解侄儿的相思之苦。” 苏卿言被他逼得紧紧靠着椅背,顺着他的目光望旁边一瞅 ,还真看见一只在笼子里淡定啄毛的画眉鸟,心中暗暗叫苦:这秦夫人还真会玩情调,什么画眉之约,活生生把自己给坑了 还在走神时,瞿梦杰已经急不可耐,身子再往下压,伸手绕上她腰间束带道:“婶婶是要在这儿,还是再找个地儿” 苏卿言吓得声音都抖了,连忙清了清嗓子道:“婶婶今日身子不适,要不这约就改下次吧,你先坐下,我好好问你几句话。” 谁知瞿梦杰眼神渐转阴沉,牢牢将她钳制住,冷声道:“婶婶以前可从未这样,莫非今日摔坏了脑子,连性情都变了。” 苏卿言心里一沉,生怕再抗拒会被他怀疑,可到了这个地步,她也没法曲意奉承,不然就得被这人给吞了,左右为难间,瞿梦杰已经将脸靠在她脖颈旁,重重嗅了嗅道:“婶婶身上可真香,这些日子未见,侄儿每晚都想着你,府里那些侍妾都提不起兴趣,今儿好不容易见了,婶婶就成全侄儿,好好替侄儿纾解纾解” 他说话时,眸间已经带了浓重的欲念,吓得苏卿言顾不上伪饰,手脚并用地把他往外推,随口扯了个慌道:“不是我不愿,实在是,今日来了月事不方便” 可瞿梦杰冷下脸,一把捉住她的手往下拉,道:“我可听周叔说了,你昨晚与那聂天对饮,一直折腾到今天早上都不愿起来,怎么,婶婶贪新鲜宠了个阉人,就开始嫌弃侄儿了!” 眼看着这堂侄气极就要用强,苏卿言这下可是真慌了,忙想着往外挣脱,可秦夫人身形纤弱,瞿梦杰到底是个成年男子,轻易就钳住她的腰身,拽着她的衽领往下扯,竟是仗着外面有人把守,就要把她在此地正法。 到了这地步,她也顾不上什么探听消息了,便用手推拒着男人压上来的身躯,便大声斥骂,果然如她所愿,门外守着的魏钧听到里面的骂声,连忙就要往里冲,旁边瞿梦杰的护卫刚伸手一栏,就被怒火攻心的魏将军顺势往下一摔,然后一个胳膊肘用力击上他的额角,转眼就昏死过去。 花厅里,瞿梦杰已经将苏卿言的外衣扯下一半,眼瞅着鲜红的一截小衣,衬着缎子般滑嫩的肌肤,眸间仿佛都染上血丝,正要低头去亲,突然被一股猛力拽着往外带,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脸就被狠狠按在了地上。 魏钧一手压住瞿梦杰的脸,转头看见苏卿言外衣都被扯破,单手脱下外袍,抛到她身上道:“先穿着。” 苏卿言嗅着还带有他味道的衣袍,莫名觉得十分安心,再抬头时,看见魏钧拳拳生风,转眼将那瞿梦杰还算标致的脸揍成了个包子模样,忙拢着衣袍走过去劝道:“你下手有点儿轻重,别打出什么毛病来。” 毕竟人家也是个当官的,差不多把脸打废就得了。 魏钧转头沉着脸问:“他是用哪只手撕你衣服的?” 苏卿言十分配合地往瞿梦杰右手一指,然后就听“咔嚓”一声,闭着眼,偏过头不忍再看,再转回头时,瞿梦杰已经疼得五官都扭曲,被压在地上扯着嗓子喊道:“来人啊,把这凶徒给我绑起来!” 话音一落,守在瞿府外的护卫们都跑进来,魏钧膝盖压着瞿梦杰的背,倨傲地一抬下巴:“谁敢过来?” 苏卿言这时全忘了自己是瞿府的主母,只是仰慕地站在魏钧宽阔的肩膀后,觉得安全感爆棚,看来武夫也有武夫的好,谁敢欺负她,立马就给揍回去。 这时管家跑进来,一看被揍成猪头压在地上的瞿梦杰,吓得了一身汗,指着魏钧怒喝道:“大胆,你怎么敢打朝廷命官。” 魏钧冷冷一笑:“芝麻绿豆点儿大的小县令,打了也就打了。” 苏卿言缩着身子忍不住在心中附和:别说七品县令了,魏大将军发起狠来,只怕连皇帝都敢揍。 管家气得直发抖,又瞥向站在那边的苏卿言,大声道:“夫人,你可能管管他啊,得罪了瞿大人,咱们瞿府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苏卿言这才想起自己的身份,挺直了腰从魏钧背后走出来,挥挥手道:“算了,瞿大人想必已经知错了,你就放了他吧。” 管家一听差点吐血,这说的什么话,合着瞿大人挨了顿揍,还成了恶有恶报。 可魏钧听了这话,总算松了按在瞿梦杰脖颈上的手掌,然后站起道:“若敢再对夫人不敬,可就不是打一顿这么简单了。” 瞿梦杰自从当了县令,走到哪里人家敢不敬让三分,今日对他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于是站起往地上吐了口唾沫,指着魏钧道:“谁给我把他绑了,赏白银一锭!” 那群护卫一听,各个眼里都窜出精光,虽然觉得这聂天气势慑人,可他们毕竟人多势众,在银子的诱惑下,抄起棍棒就围上去,根本顾不得夫人还在旁边大声喝止。 苏卿言眼看着魏钧被围住,急得眼泪都快哭出来了,魏将军就算再厉害,这时也不过就是个宅院的护卫,哪里敌得过这么多人拿着棍子围攻。 一片混乱中,见魏钧双手正扳倒两个,背后又有人举着棍子冲上来,苏卿言情急之下弯腰跑到他身边,正想要用夫人的身份下令他们退下,魏钧转头发现一个杀红眼的护卫,举着棍子胡乱往下挥,眼看就要砸到苏卿言的背上。 于是他不顾面前的挥舞下来的棍棒,转身将苏卿言拉进怀里,然后弯腰将她抱紧,生生替她受了这一棍,苏卿言只觉得身子随着魏钧一震,脑中嗡嗡作响,短暂的晕眩过后,突然倏地坐起,发现自己竟坐在坤和宫的床榻上。 她浑身都是汗,按着胸口不住地粗喘,然后抓着床柱大声喊道:“秋婵!” 秋婵正在外和两位宫女吩咐着什么,一听里面太后在叫,连忙跑进去,嗔怨着道:“太后你可算醒了,这都日上三竿了,奴婢也不好叫您。” 苏卿言皱起眉问:“我睡了多久?” 秋婵边走过去扶她下床,便念叨着:“现在都到巳时,太后就这么一直睡,早膳都凉了,奴婢让她们再做些热的端上来。” 苏卿言按着额头总算明白件事,虽然梦里已经过了足足一日多,可她在宫里也不过睡了一晚而已,但魏钧怎么样了,他和她一起醒来了吗? 她就这么心不在焉地喝了碗粥,一直等到晌午还未等到魏钧求见,心中忐忑难安,难道他一人被留在那里了吗?正想着派人去将军府问上一问,突然听见外面的内侍通传:“太后娘娘,魏将军求见!” 苏卿言一阵欣喜,连忙站起吩咐道:“快让他去外殿等着。” 她对着铜镜理了理鬓发,然后让秋婵陪着她去了外殿,魏钧一身紫袍,正坐在黄花梨圈椅上,抬眸见她出来,笑了笑道:“太后睡得可还好?” 苏卿言大大松了口气,不知为何就低头笑出来,对秋婵挥手道:“你带他们去外面守着。” 等殿里只剩他们两人,苏卿言忍不住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是同我一起醒来的吗?为什么现在才过来坤和宫?” 魏钧意味深长地看着她,道:“太后一直在等臣吗?” 苏卿言的脸红了红,然后梗着脖子道:“本宫只是想知道,那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魏钧没有继续逗她,只是从怀里掏出一张卷宗道:“臣来得晚了,是因为去找了这样东西。” 苏卿言展开那卷宗一看,立即瞪圆了眼惊呼出声道:“这就是我上身的那位秦夫人!” 魏钧沉着脸点头道:“没错,她死于昭启十三年,死因是被人勒死。而当时被捕的嫌犯,就是谢云舟的哥哥,谢云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4.第 34 章 防盗比例50, 未达比例请72小时候再看, 请支持正版  可很快, 心里又涌出些愧疚,若那个托梦是真的,将她接进宫里, 许她后位的皇帝不知在何处受苦,自己却在这儿心安理得地享受,好像是有点太没良心 这么想着,口里的羹汤便有些咽不下去。可真的要冒险再入梦境吗, 万一这次上的是哪个丫鬟甚至太监的身光想着就不寒而栗。 银勺在瓷碗里转了几个圈,实在难以抉择, 罢了, 先睡上一觉再想吧 没想到这一觉睡醒, 坤和宫里却来了位稀客, 准确的说,是两位稀客。 苏卿言手扶着凤椅的把手,看穿着粉红襦裙的女娃拱着屁股爬上矮几, 再惦起脚去拨高处的软纱灯罩, 下方坐着的萧太妃却仿佛没看见,只摸着发髻道:“自从太后免了早晚的请安, 妾可是许久没到姐姐这来了, 果然这坤和宫是就和我的秋芙宫不同, 光坐着就觉得凉爽不少。” “太妃若是嫌宫里冰块不够, 大可找庶务府去多拨一些。” 苏卿言边心不在焉地应着, 边皱眉看着明珠公主的短手指正挨着灯罩,身体却摇摇晃晃,忙用眼神示意旁边的秋婵去守着,果然公主脚下一滑,被旁边的秋婵接了个正着。 苏卿言总算松了口气,转头对萧太妃道:“公主正是贪玩的年纪,太妃还是多派人看管着点儿好。” 她也不知方才那一出是无心还是有意,便一劳永逸地劝诫了句。但这话听到萧太妃耳朵里,再加上太后的表情,只觉得是在斥责她教女无方,捏紧了手里的帕子,笑着道:“其实,臣妾也是怕姐姐宫里太过冷清。陛下初初登基,自然是忙于朝政无暇来探望,太后这偌大的坤和宫里,连个能嘘寒问暖的人都没,所以今日臣妾带着公主过来,小女娃是闹腾了点儿,好歹能添些人气儿,省的姐姐这里太过寂寞。” 苏卿言按着椅把上的纹路,心说:其实是专程来给她添堵才对 她实在想不明白,后宫统共就四名嫔妃,太上皇还不在宫里,既无需争宠,也没有晋位之争,大家就舒服地各过日子不好吗,何必要费劲去想这种勾心斗角的戏码,着实无趣的很。 可她不愿接招,萧太妃却演的上了瘾,一个劲儿将话题绕着“空虚寂寞”打转,苏卿言听得皱起眉,道:“太妃多虑了,既然进了后宫,便知后妃本分,还谈得上什么寂寞冷清的。” 谁知太妃意味深长的一笑,将明珠公主抱在怀里逗弄道:“是啊,姐姐说的好,咱们做妃子的,哪怕夫婿不在了,也得安守本分,谨记自个儿的身份,不然麻烦可就大了。” 她说的话里有话,就算苏卿言再懒得搭理,也被激出三分火来,坐正了身子道:“以往本宫是看在后宫不够充盈,也不想再讲什么繁琐礼仪。可既然太妃如此惦念,总担心我这坤和宫里太过冷清,那以后逢双数日,劳烦太妃领着两位昭仪,早晚到我宫里来问安吧。” 萧太妃的笑容立即僵了,没想明白这火怎么就突然烧回自己这儿了。可太后已经下了旨,也只能硬着头皮接下来,然后,又看见太后懒懒勾起唇角道:“至于两位昭仪那边,本宫也不想再去下一道旨了,便由太妃去知会一声吧,若是她们来迟或是缺了次数,这过错可得算在太妃头上。” 这下可算是点着了萧太妃的死穴,哪还有心情再去管太后空虚寂寞冷,只烦恼着,待会儿只怕要被两位昭仪给暗自记恨上。 那两人过惯了不用晨昏定省的好日子,谁知她来了趟坤和宫,回去就得领着她们来请安,当然会顺势推测,是太妃主动提出晨昏定省向太后献媚。 等出了坤和宫,萧太妃一把抱起公主,自摇晃的总角发髻上方,看见梁柱上雕着的龙凤金纹,目光渐渐转成了怨恨。 自那以后,苏卿言便过上了把太后瘾,逢双数日,便端坐凤位,等着太妃领两位昭仪上前问安。看几位嫔妃表面乐融融地恭维寒暄,背地里却不知是怎样的暗涌景象。突然感到有些悲哀,她们也不过双十年纪,娇艳的鲜花被罩进珐琅金丝的盒子里,外表再华贵,也逃不过独自凋零的命运。若不花心思去争个高低,这宫里仿佛无边的年岁,究竟该如何度过呢。 可她那时并未想到,藏在暗处的人心,会比她想象的更加阴毒而可怖。 数日后,苏卿言刚去御书房问完小皇帝最近的学业往回走,身边只带着贴身伺候的宫女青竹和红叶。 走到御花园时恰逢正午,四周暑气蒸熏,烈日当空,晒得苏卿言雪白的脖颈不断往下流着热汗,只过了一会儿,中单便粘粘糊糊地贴着身子。 她难受的皱起眉头,想赶近路回坤和宫,谁知被太阳晒得发晕,竟在树丛旁不慎踩着块泥泞,裤腿都被泥水浸湿。 苏卿言心头燥意更甚,被红叶搀扶着,嫌恶地踢着鞋上的污泥,宫女青竹见她燥热难安,便提议道:“奴婢记得就在离这儿不远,有一处天然生成的浴池,据说是前朝某位太子为和皇妃幽会所建。那地方十分僻静,平时少有人去。听说下方临着寒潭,令池水中能自然散发清幽。今儿这么热,太后不如去哪儿解解暑气,也正好将这一身脏衣给换掉。” 苏卿言听得十分心动,她在宫中只在御池里沐浴过,若是真的有这么一处解暑的浴池,她倒是很想试上一试。 于是便让青竹带路,很快找到那浴池的入口。这块地方正建在皇城的西南角,靠近冷宫,平时罕有人迹,苏卿言边走边感叹着:倒是个偷情的好地方。 可她仍是不敢大意,吩咐两名侍卫在入口处守着,再行过一条小径,果然见眼前开阔仿佛世外桃源般,四面全被绿荫石阵环绕,池面上白雾萦绕,光站在都里,都能感觉脚下石块泛着凉意。 苏卿言满意不已,她热得鬓发都湿透,恨不得立即跳进池里,好好解一解身上黏糊糊的热意。 可再往前走两步,裙摆却被扯得一滞,低头去看,发现这里的草木长期无人修剪,自石头旁伸出许多木刺,竟将她的裙摆划出个小口子。 幸好这衣裙马上就要更换,她吩咐青竹回宫去帮她拿衣裳过来,然后由红叶伺候着,解了外袍,赤足踩着冰凉的石块,一步步泡进池水里。 这浴池果然如她想象的一般,池水清凉却不刺骨,正适合盛夏来沐浴。苏卿言舒服地眯起眼,将头靠在岩壁上,感叹着这样的好地方,以后可要多来几次才行。 这时,旁边的红叶“咦”了一声,道:“太后娘娘,这里好像没有香胰子。” 苏卿言用脚尖撩着池水,懒懒道:“这里常年无人进来,自然不会准备香胰子。你回宫去拿吧,顺便看看青竹怎么还没回来。” 红叶领了命走出去,苏卿言想着池外有侍卫把守,泡得舒服了,困意就有些上头,换了个姿势,正枕着手臂昏昏欲睡时,突然听见由外走近的脚步声。 她打了个呵欠,半睁开眼,懒懒道:“你总算回来了。” 可那脚步声猛地停住,不知为何,苏卿言觉得浑身一个激灵,猛地清醒过来,然后听见外面传来谢云舟略带惊慌的声音:“太后娘娘?是你在里面?” 苏卿言瞪大了眼,顿时觉得如坠寒窖,耳边骤然响起的嗡嗡声里,听见那脚步急往外退,突然喊道:“是谁让你来的?” 谢云舟捏着袖子去擦额上的汗,哑声道:“是臣出了值房时,一位嬷嬷领我来的,说是陛下有事要召见臣,可她领我到这儿,突然就不见了。臣一路走进来”他听见里面的水声,已经察觉发生了什么,低着头不敢再往里走,边退边道:“是臣唐突,臣现在就离开!” “等等!”苏卿言全身都僵了,想了想,忙喊道:“你进来时,外面有没有看到侍卫?” “臣没有看到什么侍卫。” 苏卿言绝望地闭上眼,已经猜出这是个恶毒的布局,深吸口气道:“你先别动,现在外面只怕已经有人等着。” 若是被他们撞上谢云舟慌张地走出去,一切便更难解释。 然后她用指甲掐着手心,沉声道:“谢大人可看见石头旁有伸出的木刺?” 她家长姐和皇帝姐夫都生得龙章凤姿,是以太子侄儿虽然才六岁,已经隐隐能看出未来的冠玉之容。只可惜,被她那皇帝姐夫养成了个小胖墩,再好的容貌也经不起注水,所以她替他多吃几块糕点,实在是菩萨心肠。 太子低头摸了摸肚子,抬起头道:“可我听宫里的嬷嬷说,女子更要讲求身材,像姨姨这么美的女子,更不能只顾口腹之欲才是。” 苏卿言一口豌豆黄没咽下去,冷不丁被呛了口,忙借着衣袖掩盖,狠狠瞪他一眼,咬着牙语带威胁:“殿下这是嫌我太胖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5.第 35 章 防盗比例50, 未达比例请72小时候再看, 请支持正版 可很快, 心里又涌出些愧疚,若那个托梦是真的,将她接进宫里, 许她后位的皇帝不知在何处受苦,自己却在这儿心安理得地享受,好像是有点太没良心 这么想着,口里的羹汤便有些咽不下去。可真的要冒险再入梦境吗, 万一这次上的是哪个丫鬟甚至太监的身光想着就不寒而栗。 银勺在瓷碗里转了几个圈,实在难以抉择, 罢了, 先睡上一觉再想吧 没想到这一觉睡醒, 坤和宫里却来了位稀客, 准确的说,是两位稀客。 苏卿言手扶着凤椅的把手,看穿着粉红襦裙的女娃拱着屁股爬上矮几, 再惦起脚去拨高处的软纱灯罩, 下方坐着的萧太妃却仿佛没看见,只摸着发髻道:“自从太后免了早晚的请安, 妾可是许久没到姐姐这来了, 果然这坤和宫是就和我的秋芙宫不同, 光坐着就觉得凉爽不少。” “太妃若是嫌宫里冰块不够, 大可找庶务府去多拨一些。” 苏卿言边心不在焉地应着, 边皱眉看着明珠公主的短手指正挨着灯罩,身体却摇摇晃晃,忙用眼神示意旁边的秋婵去守着,果然公主脚下一滑,被旁边的秋婵接了个正着。 苏卿言总算松了口气,转头对萧太妃道:“公主正是贪玩的年纪,太妃还是多派人看管着点儿好。” 她也不知方才那一出是无心还是有意,便一劳永逸地劝诫了句。但这话听到萧太妃耳朵里,再加上太后的表情,只觉得是在斥责她教女无方,捏紧了手里的帕子,笑着道:“其实,臣妾也是怕姐姐宫里太过冷清。陛下初初登基,自然是忙于朝政无暇来探望,太后这偌大的坤和宫里,连个能嘘寒问暖的人都没,所以今日臣妾带着公主过来,小女娃是闹腾了点儿,好歹能添些人气儿,省的姐姐这里太过寂寞。” 苏卿言按着椅把上的纹路,心说:其实是专程来给她添堵才对 她实在想不明白,后宫统共就四名嫔妃,太上皇还不在宫里,既无需争宠,也没有晋位之争,大家就舒服地各过日子不好吗,何必要费劲去想这种勾心斗角的戏码,着实无趣的很。 可她不愿接招,萧太妃却演的上了瘾,一个劲儿将话题绕着“空虚寂寞”打转,苏卿言听得皱起眉,道:“太妃多虑了,既然进了后宫,便知后妃本分,还谈得上什么寂寞冷清的。” 谁知太妃意味深长的一笑,将明珠公主抱在怀里逗弄道:“是啊,姐姐说的好,咱们做妃子的,哪怕夫婿不在了,也得安守本分,谨记自个儿的身份,不然麻烦可就大了。” 她说的话里有话,就算苏卿言再懒得搭理,也被激出三分火来,坐正了身子道:“以往本宫是看在后宫不够充盈,也不想再讲什么繁琐礼仪。可既然太妃如此惦念,总担心我这坤和宫里太过冷清,那以后逢双数日,劳烦太妃领着两位昭仪,早晚到我宫里来问安吧。” 萧太妃的笑容立即僵了,没想明白这火怎么就突然烧回自己这儿了。可太后已经下了旨,也只能硬着头皮接下来,然后,又看见太后懒懒勾起唇角道:“至于两位昭仪那边,本宫也不想再去下一道旨了,便由太妃去知会一声吧,若是她们来迟或是缺了次数,这过错可得算在太妃头上。” 这下可算是点着了萧太妃的死穴,哪还有心情再去管太后空虚寂寞冷,只烦恼着,待会儿只怕要被两位昭仪给暗自记恨上。 那两人过惯了不用晨昏定省的好日子,谁知她来了趟坤和宫,回去就得领着她们来请安,当然会顺势推测,是太妃主动提出晨昏定省向太后献媚。 等出了坤和宫,萧太妃一把抱起公主,自摇晃的总角发髻上方,看见梁柱上雕着的龙凤金纹,目光渐渐转成了怨恨。 自那以后,苏卿言便过上了把太后瘾,逢双数日,便端坐凤位,等着太妃领两位昭仪上前问安。看几位嫔妃表面乐融融地恭维寒暄,背地里却不知是怎样的暗涌景象。突然感到有些悲哀,她们也不过双十年纪,娇艳的鲜花被罩进珐琅金丝的盒子里,外表再华贵,也逃不过独自凋零的命运。若不花心思去争个高低,这宫里仿佛无边的年岁,究竟该如何度过呢。 可她那时并未想到,藏在暗处的人心,会比她想象的更加阴毒而可怖。 数日后,苏卿言刚去御书房问完小皇帝最近的学业往回走,身边只带着贴身伺候的宫女青竹和红叶。 走到御花园时恰逢正午,四周暑气蒸熏,烈日当空,晒得苏卿言雪白的脖颈不断往下流着热汗,只过了一会儿,中单便粘粘糊糊地贴着身子。 她难受的皱起眉头,想赶近路回坤和宫,谁知被太阳晒得发晕,竟在树丛旁不慎踩着块泥泞,裤腿都被泥水浸湿。 苏卿言心头燥意更甚,被红叶搀扶着,嫌恶地踢着鞋上的污泥,宫女青竹见她燥热难安,便提议道:“奴婢记得就在离这儿不远,有一处天然生成的浴池,据说是前朝某位太子为和皇妃幽会所建。那地方十分僻静,平时少有人去。听说下方临着寒潭,令池水中能自然散发清幽。今儿这么热,太后不如去哪儿解解暑气,也正好将这一身脏衣给换掉。” 苏卿言听得十分心动,她在宫中只在御池里沐浴过,若是真的有这么一处解暑的浴池,她倒是很想试上一试。 于是便让青竹带路,很快找到那浴池的入口。这块地方正建在皇城的西南角,靠近冷宫,平时罕有人迹,苏卿言边走边感叹着:倒是个偷情的好地方。 可她仍是不敢大意,吩咐两名侍卫在入口处守着,再行过一条小径,果然见眼前开阔仿佛世外桃源般,四面全被绿荫石阵环绕,池面上白雾萦绕,光站在都里,都能感觉脚下石块泛着凉意。 苏卿言满意不已,她热得鬓发都湿透,恨不得立即跳进池里,好好解一解身上黏糊糊的热意。 可再往前走两步,裙摆却被扯得一滞,低头去看,发现这里的草木长期无人修剪,自石头旁伸出许多木刺,竟将她的裙摆划出个小口子。 幸好这衣裙马上就要更换,她吩咐青竹回宫去帮她拿衣裳过来,然后由红叶伺候着,解了外袍,赤足踩着冰凉的石块,一步步泡进池水里。 这浴池果然如她想象的一般,池水清凉却不刺骨,正适合盛夏来沐浴。苏卿言舒服地眯起眼,将头靠在岩壁上,感叹着这样的好地方,以后可要多来几次才行。 这时,旁边的红叶“咦”了一声,道:“太后娘娘,这里好像没有香胰子。” 苏卿言用脚尖撩着池水,懒懒道:“这里常年无人进来,自然不会准备香胰子。你回宫去拿吧,顺便看看青竹怎么还没回来。” 红叶领了命走出去,苏卿言想着池外有侍卫把守,泡得舒服了,困意就有些上头,换了个姿势,正枕着手臂昏昏欲睡时,突然听见由外走近的脚步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6.第 36 章 防盗比例50, 未达比例请72小时候再看, 请支持正版 大都督魏钧带人搜寻半月未果, 因国不可一日无君,便与群臣商议让太子早日继位。 可就宫里都在为太子的登基大典忙碌时,却有另一个传言在宫城内外不胫而走。 据说, 皇后在闺中时,就曾引得两位士族子弟为她大打出手,曾被相士下过断言,说她是妲己c褒姒的命格, 注定是红颜祸水,寻常人家娶了, 轻则家宅难安, 重则有抄家灭门之祸;若是入了宫廷, 则会有祸国之危。 而靖帝封后才不过几日, 就被叛军差点攻破城门篡位,今上至今生死未必,恰好应验了这个断言。 这话传来传去, 渐渐歪到更离谱的方向:直说到这次岐王谋反, 也是因为觊觎皇后的美貌,想要江山美人全收至囊中。 秋婵一张红唇开开合合, 将这些消息全念了一遍, 又愤愤不平道:“他们还说, 娘娘曾在乱军围城时, 偷偷溜出乾元门外, 就是为了与岐王相会,陛下失踪之事,也与娘娘脱不了干系。” “究竟是谁这么歹毒,太子登基前传出这样的谣言,让娘娘在群臣面前如何自处。”小丫鬟气得一拳猛砸向桌案,吓得正靠在贵妃榻上吃枇杷的苏卿言一个激灵,拍着胸口道:“又不是那桌案传出去得,你砸它做什么。” 秋婵走过来,直接将整盘枇杷挪到一旁,满脸郑重道:“娘娘,这是传你通奸又通敌啊,可不能再坐视不理了!” 苏卿言不舍地望着那水灵灵的枇杷,叹气道:“这种谣言,根本找不出根源来对质。我就算逮着每个人解释,也只会越描越黑;若是下令禁止谈论,反而会让人家觉得心里有鬼,原本只信五分,这下便信了十分。” 她不满地皱起鼻头,道:“不过,有些瞎话也编的太过离谱,我出乾元门时那副容貌,岐王若是个睁眼瞎子,才能被我勾走,” 秋婵颇为无奈,拖长音道:“外面都快把您传成君弑夫的毒妃了,娘娘还有心思打趣这些。” 苏卿言明白她是担心自己,便换了副认真的神色道:“放心,我是怎样的人,别人不知,太子却知道的最清楚。等到太子登基后,九五至尊尚能敬我尊我,时间久了,谣言自然就会不攻自破。” 见秋蝉总算露出满意的表情,苏卿言忙把那盘心心念念的枇杷给拖回来,边吃边想:若那小胖子敢恩将仇报,她就把他被勤王军俘虏时,吓得了尿裤子的事给传遍朝野。 离登基大典的日子越来越近,因为太子年幼,许多事便落在了皇后的身上。苏卿言还未来得及感慨自己短短半月就从皇后变成太后,或是伤感皇帝的离去,就被诸多杂事给挤得再无闲心。 六部的人,加上太常寺一波波往坤和宫里来,苏卿言只得打起精神觐见,内心像猫抓似的烦乱,表面却不能显露分毫。 苏二姑娘十几年来从未这么累过,到了晚上沐浴时都差点睡着,看得秋蝉无比心疼。 某次她被扶到床榻上时,迷迷糊糊拉着秋婵的胳膊道:“秋婵,当皇后可真累啊,咱们回相府好不好。” 秋婵急忙按了下她的唇,又让旁边的宫女全出去守着,然后抱着苏卿言的头枕在瓷枕上,叹息着道:“娘娘今日的地位,是多少女子求都求不来的。宫里可有无数眼睛盯着您呢,哪怕再累再不甘愿,也万万不可在人前抱怨。” 苏卿言稍微清醒了点儿,翻了个身,用手臂枕着下巴,瞥见绕在枕上的根根青丝,唇角噙起个苦笑:也许这就是她的命数,注定困在这华贵却又冰冷的深宫里,就此消磨一生。 等到第二日,坤和宫里却来了位意想不到的人物。 御史中丞谢云舟,承元二年的新科状元,因才学颇受靖帝赏识,在朝中又勤勉,短短四年就官至二品,这次岐王宫变时,他领着一群文臣在奉文殿待命,誓言若是城破,便拼死与勤王军一战,宁愿以死殉忠节。 是以这一战之后,他便在朝中攒下极高的声望,忠义之名传得京城皆知,而得知此事的苏卿言,只下了如是评语:是个会审时度势之人。 如今,这位风头正劲的中丞大人就站在她面前,墨色官服衬得眉目俊雅,宽袖一摆,便如青山间的竹柏,温润而凊逸。 苏卿言不由有些失神,心想着:这位谢大人,倒是与她心中描摹过的书生模样十分相似。 谢云舟行了礼后被皇后赐坐,然后便开门见山道:“微臣今日前来,是有一件要事禀报。” 苏卿言见他面色凝重,便也凛起心神。然后才知,御史台里被偷偷递了一封密信,说有皇后在宫变时通敌的证据,还称这般失德败行之人,根本没资格成为太后,希望御史台能在大典后拟旨,由群臣决议,逼太子下令废掉皇后。 苏卿言听得啼笑皆非,故意问了句:“谢大人可看过那证据,真的信那些祸水通敌之言吗?” 谢云舟微微一笑:“微臣早闻得娘娘贤德之名,怎么会信这些无稽之言。何况太子视娘娘为亲母,若是逼他废母,岂不是有违纲常伦理,令外人所不齿。” 苏卿言心说:这人果然个聪明人,太子虽然年幼,可注定是要继承大统的,无论那信是真是假,若将这事摆上台面,必定会惹得新君怨恨,日后的仕途也就断了。 真是可惜了那背后暗害之人机关算尽,明白苏相向来和御史台政见不合,才故意将这样东西递给了御史台,想借他们来做文章扳倒皇后,谁知却被谢云舟反用来作为投靠苏氏的筹码。 那一边,谢云舟还在继续道:“那封密信和所谓证据微臣都一并来带,请皇后一定查证,究竟是谁在背后使这些阴损招数。” 苏卿言忙让旁边的女官接过,又与他客套寒暄了几句,只觉得他谈吐不俗,有着超脱年纪的沉稳气度。 待内侍将谢云舟送出殿外,苏卿言回到内殿,边让宫女替她揉肩,边感叹难怪谢云舟寒门出身,却能在短短几年就升至文官之首,光努力勤勉哪够,关键还得懂得识判时务,好风送我上青云。 然后她又哀怨地想着,全怪她在闺中时太懒,不然这么个活生生的理想夫婿人选,竟然被她给错过,真是太不甘心了。可这念头很快被她掩下,因为再过两日就是登基大典,她得去盯着小胖子太子,不能让他有所松懈,没空再为这些虚无的事去伤冬悲秋。 苏卿言被宫女领着进了东宫,一眼就撞见,太子正毫无仪态地趴在桌案上,眉眼耷拉着,抱着只又大又圆的苹果在啃。 她摇了摇头,走过去他身边坐下道:“殿下就要登基了,怎么还能如此懒散,之前让您背的那些,都背好了吗?” 她瞥见盘子里还剩一只苹果,红彤彤还挂着水珠,看起来十分诱人,顺手抄起来咬在口里,太子眼巴巴地瞅过去,撅起嘴道:“姨姨,那是最后一个苹果了。” 苏卿言瞪起眼:“不是早告诫过殿下,不能贪口腹之欲,如今殿下要登上帝位,更要懂得律己。还有,要记得叫我母后。” 太子欲哭无泪,缩着脖子道:“母后让典膳司精简伙食,儿臣吃不饱,全指着这苹果充饥了。” 苏卿言怔了怔,然后盯着手里的苹果莫名有些愧疚,再瞅一眼太子的圆肚子又狠下心肠道:“殿下登基后,要学的事还要更多,若这点苦都熬不住,还怎么做令天下臣服的君主。” 太子抱着头带着哭腔道:“姨姨,儿臣不想做皇帝,我害怕。” 他心头惊惧,话也说的语无伦次,苏卿言听得莫名心疼,伸手摸了摸他的后颈,柔声道:“殿下,这世上之人,大都有惶恐c惊惧,却又不得不做的事。这是你父皇为你留下的江山,他如今不在,你便有责任看顾好它,做一位不逊色你父皇的明君。” 太子抬起头,用一双晶亮的眸子瞅着她,似乎隐有所感。 这时,只听见殿外有内侍高声喊道:“太子殿下,魏都督在外求见。” 听见这声通传,苏卿言一口苹果差点噎着,忙一下下拍着胸口,脸蛋涨得通红。 再抬头时,发现小胖子太子露出恐惧神情,将她的胳膊一抱,颤着声道:“母后,你说魏将军来做什么,儿臣害怕。” 苏卿言见不得他这副没出息的模样,斜瞪他一眼,揶揄道:“如今知道怕了,当初在乾元门外,殿下不是唤他唤得挺有底气嘛。” 太子扇着浓密的睫毛,怕被她笑话,才硬忍着住没哭出来。 那日他哭得厥过去,又被魏钧抗在肩上颠得七荤八素,等到再度睁眼时,迷糊地看见魏钧正将带血的铠甲扔到一边,似是听见这边的动静,眼锋往这边淡淡一扫,吓得太子嘴唇都开始发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7.第 37 章 防盗比例50,未达比例请72小时候再看, 请支持正版 靖帝转过头, 仍是如以往那般温润清雅, 温柔地笑着问:“嫣嫣,你有没有想朕?” 苏卿言的眼圈都红了,着急问道:“陛下你去了哪里?所有人都在找你” 靖帝笑着摇头,然后向前倾身,伸出手去摸她的脸。 苏卿言怔了怔,本能地往后躲避,随即便看到靖帝眼中一闪而过的失落, 不觉有些愧疚,便在他身旁蹲下,柔声问:“陛下你没事了吗?没受伤吧,为什么一直都不回来?” 靖帝似乎想起些什么,然后露出迷茫的神情道:“嫣嫣,朕被困在一个地方,可朕不知道那是哪里?朕很想你,也想弘儿你说, 朕该怎么办呢?” 苏卿言听不明白, 情急地握住他的手道:“陛下在说什么, 您现在不是在我身边吗?” 靖帝低头重重按着额角,表情似乎十分痛苦, 猛然抬头, 用困兽般的眼神盯着她道:“嫣嫣, 你知道该怎么找到朕,帮帮朕” 苏卿言被他说的一阵心慌,正想再问什么,掌心里的温度却骤然消失,而方才坐在她面前那人,竟也就这么消散在黑暗之中。 她慌张地站起,转身大声喊着“陛下”,可四周都是乱飞的帷幔,缠的她寸步难行,好不容易挣脱出来,突然一脚踩空,就此坠进深深的虚无之中 “所以太后觉得,那个梦就是陛下在向您求助。” 谢云舟手指轻叩着桌面,满脸的若有所思。 苏卿言因那个梦整晚都没睡好,丹凤眼下现出道乌青,脸上擦了胭脂也显得苍白,这时正将手支在腮边,迷茫点头道:“没错,可是本宫参不透,陛下所说的,他被困住的地方究竟是哪里?” 谢云舟想了想,又问到:“这件事,太后和其他人说过吗?” 苏卿言摇头,又叹气道:“这种鬼神之说,他人未必会信。只怕还会觉得是本宫太过思慕陛下,生出的臆想。本宫想着,谢大人应该是个见多识广之人,所以才叫谢大人前来商议。” 其实当她醒来时,反复琢磨过那个梦,然后便觉得需要找人一起帮忙弄清楚这件事。而这个人,其实非谢云舟莫属。 因为她觉得,无论是三位顾命大臣,还是祁阳王魏钧,真正打心眼里想要靖帝回来的,恐怕也只有谢云舟一人而已。哪怕是自己的父亲苏相,也只会让她放宽心莫要瞎想,因为如今太子在位,对苏氏来说便是最好的结果,至于靖帝能否被找到,倒是件不太紧要的事了。 而被她信任的谢云舟本人,这时莫名因那句话而生出些隐秘的满足感,脸上不自觉带了笑道:“微臣当然会信太后所言,可光凭这些讯息,实在没法推测出太上皇的下落啊。” 苏卿言当然知道不能,可她难得大早起来议事,听他这么说还是有点沮丧,忍住想打个呵欠的冲动,悻悻叹了口气道:“那本宫也只能当做了个梦罢了。” 谢云舟不忍见她失望,又道:“不过太后这么一说,臣倒是想起件事。当初宫变时,陛下身边的亲卫兵只剩两名逃回,据他们所言,陛下原本被他们护在身边,可那时天突然生了异变,大风吹得他们睁不开眼,当再看清时,陛下已经不知所踪了。” 苏卿言皱起眉:“这说法未免也太过古怪。” 谢云舟点头道:“当初这两人的证词,只被当作是推脱责任的托辞。可如今再加上太后这个梦,微臣斗胆认为,太上皇的失踪,只怕真的无法用常理解释,所以,太后可以试着去找一个人,也许他能给您一个答案。” 他所说的这个人便是大越国师,传闻中无人能知他活了多少年岁,只知他是上可问神灵,下可驱鬼魂,几乎算是无所不能。 苏卿言记挂着昨晚那个梦,不想再多耽搁,当下便决定随谢云舟一起去找国师。如果她知道就在她离开坤和宫后发生的事,必定会庆幸这个决定,甚至还会感激太上皇托梦的及时,助她远离危机。 就在方才他们商谈的地方,魏钧面色阴沉,手按着桌案道:“你说,太后随御史台的谢大人出去了?” 那内侍被他看得一哆嗦,忙垂着头回道:“是的,半个时辰前离开的?” “你可知是所谓何事?” “奴才不知。” “可知他们去了何方?” 内侍擦了擦汗,硬着头皮答:“奴才不知。” 他提心吊胆生怕被魏将军责骂,可魏钧心里虽百般不是滋味,却还是冷静下来思忖:如今登基大典已过,宫里也没有什么大事要办,太后若无缘由,绝不可能轻易出坤和宫,何况还是和外臣一起。那么这件事,只怕有八成和皇帝有关系。 可究竟是什么事,让她独独找上谢云舟呢? 魏钧越想心里越窝火,实在无心再分析下去,他只想知道一件事:她究竟是什么时候和谢云舟扯上关系的! 而这一刻,苏卿言已经随着谢云舟的指引,坐车来到了国师的住处。 国师一身白袍,领他们进得房来,再微微屈身向太后行礼。他身形矍瘦,一双眼却是炯炯泛光,寻常的棉布白袍被他穿得仙风道骨,看起来颇有神棍之风。 苏卿言不敢怠慢,也朝他轻轻点头,然后便在椅上坐下,由谢云舟替她说明来意。 国师听完后沉吟片刻,又对着苏卿言问道:“太后可知,太上皇为何说只有您才能救他?” 苏卿言眨了眨眼,心说:我若知道,何必还来找你。可面上却还是一派沉稳地道:“大约,是因为他觉得我是同他亲近之人。” 国师却摇了摇头道:“若论至亲,自然是父子要高过夫妻,可太皇后却未去找过今上,而是来到太后梦中。冥冥中,人的命数相扣相依,这便是一种提示。” 苏卿言听得晕头转向,求助似的望向谢云舟,可谢云舟神情未有变化,只是示意她继续听下去。 这时国师仿佛想起什么,往前倾身,急急问道:“敢问皇后是昨晚几时做的梦?” 苏卿言想了想,依稀记得那时耳边听到的更鼓声,便回道:“大约是三更时分。” 国师那张向来淡漠的脸上,骤然露出喜色,重重一拊掌,将正准备喝茶的苏卿言吓了一跳,然后便听他道:“臣在一年前曾偶然得到块铜镜,据说这铜镜是上古神物,能通连古今,可臣用了许多法子,也不知到底该着怎么用它。这铜镜在臣手中,注定只是块死物而已。” 苏卿言怔怔听着,依旧十分迷茫。 国师的语气却变得越发兴奋道:“可昨晚三更时分,臣突然被惊醒,发现那放铜镜的房中显出异光,可当臣去查看时,那光亮却又消失了。太后可否随臣一起去看看这面铜镜。” 苏卿言被他的激动所感染,也十分想见一见这块上古神物,可当国师把那神物从柜子里拿出,又一脸虔诚地将包住它的锦布揭开递到她手里。 苏卿言拿起照了照,还是平平常常一张脸,既没有变美,也没有多出什么东西,不由得有些失望:怎么看也就是块普通的铜镜而已。 可那国师却激动的向前拜道:“看来太后果然就是它命定之人!” 这下苏卿言又被他说懵了,难道只要照了它,就是它命定之人吗,那这块上古宝物未免也太随意了吧。 国师见她表情怔忪,连忙解释道:“寻常人走到它面前,根本照不出容貌。太后若不信,可以让微臣来试试。” 于是苏卿言惊讶地看着国师和谢云舟接过那块铜镜去照,果然里面空空如也,这下才终于信了七八分。可国师说来说去,也只知道这铜镜唯有在她手里才能有功用,但究竟怎么用,却只说的出什么“诚心以待c自有感应”之类的屁话。 于是苏卿言抱着这块铜镜回了宫,成日对着它琢磨,甚至还在铜镜前摆了个法阵,可那铜镜永远固执地只映出她的脸,终于到第三日的清晨,苏卿言连梳洗都顾不上地折腾了半天,最后沮丧地将那铜镜反扣下,然后便觉得有些困意,实在抵挡不住,便趴在镜子前睡着。 等她醒来时,竟然发现自己根本不在宫里,吓得她忙弹起往四周看,发现这里布置简单,可用的东西却不差,十分像一间高门大户里的下人房。 正在惊恐时,有人在外敲门喊道:“收拾好没,魏将军要出门了,还不快去跟着!” 那丫鬟被吓得的手一抖,委屈地瞅了眼旁边的王嬷嬷。 王嬷嬷原是贴身伺候公主的宫女,公主对她十分信赖,后来将她带去了公主府。她从小将魏钧带大,几乎算是他的半个奶妈,就算是桀骜不驯的魏将军,见了她不得不礼让三分,叫一声王妈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8.第 38 章 防盗比例50, 未达比例请72小时候再看,请支持正版  终于, 连永宁侯府的秦老夫人也坐不住了, 要知道,她可是害苏卿言落了个“祸水”之名的罪魁祸首。 若是个大度的还好, 可那二姑娘一看面相就是个睚眦必报的。自从知道这件事, 秦老夫人成天长吁短叹, 埋怨自己当时嘴太快。可就算自打嘴巴也没用了,现在人家跃上云霄成了凤凰, 永宁侯府还能有好日子过嘛。 于在熬过几个不眠之夜后, 秦老夫人终于决定,拉下这张老脸去相府道个歉。最多是被小姑娘冷嘲热讽数落一通,就让她好好出口气,总比她日后坐上后位, 再对侯府清算的好。 可她在府里精心收拾了一番, 带足了厚礼, 还拿出先帝赐的白玉鸠杖镇场子,却连未来皇后的面都没见上。在花厅等了半晌,只等到皮笑肉不笑的苏相夫人。 周夫人穿着暗紫色的团花褙子, 并着膝坐进檀木椅里,一派的富贵端庄。戴着碧玉镯子的手腕往桌上一搁, 乜着眼, 看一旁的秦老夫正笑着解释:当初那事, 全怪她老糊涂, 口无遮拦说了错话。可真正该死的,是那个把话传出去,闹得人尽皆知的小人。 秦老夫人边说边往那边瞥,可相府主母神色淡淡,也不知究竟听进去没。她心里着急,又接着道:“其实呢,当初相爷为这事和侯府交恶,老身心里就挺过意不去。原本想着,早该来赔个不是,可老身都这把年纪了,到底是拉不下面子。这不是看着二姑娘就要进宫了,这些话若再不说,只怕得陪着老身入土了。” 她边说边假模假样地擦了把泪,暗自估摸着:以自己的辈分和名望,做到这一步也差不多够了,苏府就算再大的怨恨,也不至于一点情面都不给。 周夫人微微一笑,换了个姿势道:“老夫人也不必如此,真要说起来,咱们还得感谢您呢。若不是您当初说:娶了我家二姑娘会让家宅不宁,只怕她早稀里糊涂嫁了人。若是不幸,嫁到像你们侯府那样的人家,咳咳总之,若不是您,她那能有今日母仪天下的荣光啊。” 她故意说的欲言又止,夹枪带棒,秦老夫人像被人当面扇了一巴掌,偏偏还不好反驳,只能干笑着问:“二姑娘呢?我这趟专程给她挑了些首饰来贺喜,都是金宝阁最新的款式,就是想当面跟她赔个不是,也正好让她看看合不合心意。” 周夫人眼皮一掀,捏着手里的帕子道:“这礼我带她收下了,老夫人的心意我也一定替您传达。可我家姑娘不想见人,老夫人还是请回吧。” 秦老夫人没想到会被毫不留情的拒绝,只觉得眼前一黑,几乎要老泪纵横:看来这侯府百年基业,就要败在她那倒霉催的一句话上了!等日后她入了土,哪来的脸再见列祖列宗! 可就在她内心不断上演各种戏码时,苏家二姑娘正鼓着腮帮子,吃下今日的第三碗燕窝。 其实秦老夫人现在呼天抢地实在有些冤枉,因为苏卿言并不是单单不见她,而是谁都不想见。 自从接旨后,她就心如死灰地把自己关在闺房里,实在觉得憋闷,就让厨房给她变着花样做甜食,企图在灰暗的心上,用甜水浇灌出几朵微弱的小花。 秋婵实在是看不过眼,一把将瓷碗抢过来,板起脸道:“姑娘可不能再吃了,过两日就到姑娘大婚的日子,若是吃的身形走样,只怕连皇后礼服都穿不上了。” 苏卿言被她戳中心事,哭丧着脸,可怜兮兮地吸着鼻子道:“好秋婵,就让我再多吃几顿吧。以后进了宫,再想吃府里的东西,可就吃不到了。” 秋蝉一愣,然后莫名觉得鼻酸。她们家姑娘懒归懒,却从未有过这么楚楚可怜的时候,当初被人那样泼脏水,从媒人踏破门槛到凄凉地无人问津,她都能没心没肺,连滴泪都没掉过。 可封后不是件顶顶大的荣耀吗?二姑娘究竟在愁些什么呢? 秋蝉觉得以自己小丫鬟的简单脑袋,实在猜不透姑娘的心事,可还是坚决护住瓷碗劝道:“姑娘这是何必呢,等进了宫里,您就是六宫之主,什么好吃的吃不到,何必惦记着这一口半口的呢,万一把自己吃胖了,惹得今上嫌弃怎么办,到时候后悔可来不及了!” 苏卿言把尖下巴枕在桌案上,满脸的悲愤,心说:“如果吃胖了就能不进宫,她宁愿不眠不休赶紧吃成个胖子。” 可目光瞥向铜镜,想象自己这张脸肿起来的模样,立即又打了个寒碜,然后无比绝望地捧着脸挣扎:当皇后还是当胖子,真是两难的抉择啊! 这时,门帘被掀开,苏相从外间走进来,眼神淡淡一扫,秋婵就机灵地收拾碗碟,低着头走出外间,再吩咐门外的丫鬟不许进去打扰。 苏相今年四十有余,相位做的久了,周身总带着些不怒自威的气场。他负手走近时,由燕窝唤起的甜腻味都散了,苏卿言懒懒抬眸,虚弱地问了句安,然后继续托着腮歪靠着,连话都不想说一句。 那日接旨后,她就找父亲确认过:封后之事绝不可能更改,而且,苏相和周夫人早就知道今上有这个意思,并且极力促成,只将她一人瞒在鼓里。 被至亲之人欺瞒的滋味,实在不太好受,于是苏卿言赌气将自己关在了房里。周夫人几次来登门,循循善诱地劝说,苏卿言却始终一副爱谁谁的模样,既不搭理,也不回应,周夫人气得不行,却拿她一点辙都没有。 苏相扶着桌案坐下,瞅见女儿这副模样,长长叹了口气道:“别人求都求不到的荣宠,轻松砸到你身上,怎么就别扭成这样。” 苏卿言轻哼一声,回道:“爹,您难道一点儿不觉得别扭吗?两个女儿,嫁给同一位夫婿,就算是天子又如何?还不是乱了辈分。” 苏相一挑眉:“有什么好别扭的,你和小叶都是我的女儿,谁当了皇后,都是苏氏的荣耀。再说你进了宫后,肯定能和太子好好相处,今上多宠爱你,就会多宠爱太子。爹也不用日日发愁,怕其他人封了后,太子会被夺走东宫之位。” 苏卿言的眼神落寞下来,喃喃道:“您只想到苏氏,想到太子,就从没想过女儿的感受吗?这么多年来,我都当陛下是姐夫是君主,我尊他敬他,却绝不可能生出任何男女之情。况且,我曾亲眼见过姐姐与陛下是如何的恩爱甜蜜,现在,您却让我去取代姐姐的位子,女儿实在不知,日后对着陛下,对着太子,究竟该如何自处呢?” 苏相将放在桌上的手指屈起,沉吟半晌,神情渐渐严肃起来道:“嫣嫣你听着,苏氏一族经历两朝,之所以能做到长盛不衰,全靠着一代代苏氏子弟在朝野c在疆场努力经营。可自古氏族门阀,衰败只在一夕之间。你是苏氏的嫡女,从小享受苏氏给你带来名声和富贵,就没有资格说你不想做。苏家需要这个后位,也需要太子尽快稳固权势,为你弟弟c为族中子弟铺一条路。嫣嫣,你姐姐没能完成的事,现在交到你手上,可不能让爹爹失望啊。” 苏卿言一直垂眸听着,突然想到姐姐出嫁前夜,自己硬赖在她的床上过了一晚。姐妹俩抱着聊到半夜,彼此都为将至的离别而唏嘘不舍。 那时她才刚十岁,对许多事都不太懂,枕着姐姐又软又香的手臂,转着圆溜溜的眸子问:“姐姐,你喜欢太子吗?” 姐姐一怔,随后笑了起来道:“谁教你这些的,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嫣嫣,你只要知道,姐姐就要做太子妃了,以后谁也不敢欺负你和小弟,也不敢欺负咱们苏家了。” 她还记得,叠叠帷帐,遥遥烛火,映衬着姐姐的脸,是那样的骄傲又明亮。 也许生为苏家的女儿,锦衣玉食的高门嫡女,这便是她们必须要踏上的一条路,她已经偷懒了这么些年,说起来还算赚了。 于是苏卿言坐直身子,将所有的厌恶与不甘,还有那个被描摹出形状的状元夫人梦,全部埋进心里,垂着手臂,用难得认真的语气回道:“爹爹,我知道了。” 承元五年,六月初六,连进宫一趟都嫌太累的苏家二姑娘,终于在礼官的引导下,完成了繁琐的封后大典。 当她坐进懿和宫里的龙凤喜床上,只觉得腿脚都不是自己的了。鎏金的凤冠足足有一斤重,压得脖子连带背脊全泛着酸痛,偏偏她还不敢乱动,更别提靠着或躺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9.第 39 章 防盗比例50,未达比例请72小时候再看, 请支持正版  她家长姐和皇帝姐夫都生得龙章凤姿, 是以太子侄儿虽然才六岁,已经隐隐能看出未来的冠玉之容。只可惜, 被她那皇帝姐夫养成了个小胖墩, 再好的容貌也经不起注水, 所以她替他多吃几块糕点, 实在是菩萨心肠。 太子低头摸了摸肚子,抬起头道:“可我听宫里的嬷嬷说,女子更要讲求身材,像姨姨这么美的女子, 更不能只顾口腹之欲才是。” 苏卿言一口豌豆黄没咽下去, 冷不丁被呛了口, 忙借着衣袖掩盖,狠狠瞪他一眼,咬着牙语带威胁:“殿下这是嫌我太胖了?” 太子被这凶狠的眼神吓到, 怕自己说错话被姨姨讨厌, 扁着嘴就快哭出来,苏卿言这才发觉自己太过火, 做贼心虚地扫了眼旁边的宫女们, 立即摆出慈母架势,将太子胖嘟嘟的身子揽进怀里, 虚情假意地夹了块豌豆黄塞他嘴里, 柔声哄道:“姨姨跟你闹着玩呢, 殿下不就爱姨姨陪你玩儿吗?” 靖帝走到殿外时,看见的便是这么副情景,盛装的明艳女子,脸上挂着温柔的笑容,将糕点喂进太子口里,六岁的孩童仰着头,脸颊鼓鼓的,笑得圆圆的眸子里溢满光亮。 今上的脸上不自觉也添上抹温柔,方才收到边关战报的戾气都散了一半,理了理袍角就往里走,苏卿言被宫女们喊“陛下”的声音惊到,猛地抬头看见还穿着黑色朝服的靖帝,连忙站起行礼。 靖帝忙往前倾身,虚虚在她胳膊上一扶,笑着道:“你我之间,不必这些虚礼。” 苏卿言始终垂着下巴,一副规矩恭敬的模样,直到礼数周全地坐下,才对那句话涌上些许古怪感:咦,他好像没有自称朕。 靖帝这时也撩袍在她对面坐下,他刚过而立,除去天生的儒雅俊美,更带着帝王的沉稳霸气,所以这些年,哪怕他无心立后,不知多少贵女盼着入宫,只因为仰慕这位年轻君主的风姿。 可苏卿言心头盘算的却是:本来想吃完了糕点就找借口离开,现在倒好,今上纡尊降贵往这儿一坐,自己总不能转身就走吧。 她对这位皇帝姐夫从来都是敬畏有余,每次面对面坐着,也不知该说啥,浑身都不太自在。 可这么干愣着也不像话,为了缓和气氛,苏卿言再抄起银箸,准备去夹最后几块豌豆黄来吃,谁知目光往下一移,顿时就愣在那儿:刚放这儿的碟子呢? 转过头,看见太子抱着那蝶豌豆黄,正一块块吃得有滋有味。 她忍住想瞪那小屁孩的冲动,银箸没着没落地悬在空中,实在有些尴尬。这时,靖帝撩起袍袖,为她将另外一碟糕点推过来,柔声道:“你吃这盘吧,若是不合胃口,我让典膳局再做。” 苏卿言一脸受宠若惊,也顾不上看那碟到底是什么,礼貌地咽下一块。再抬头时,发现今上始终微笑看着她,看得她有些发怵,怀疑是不是嘴角沾了什么糕屑。可眼神既然对上,她总不能再装看不见,于是正襟危坐,调整好嘴角的弧度,露出大家闺秀的标准笑容回应。 两人就这么互相笑得脸都有点僵,最后还是靖帝最先打破僵局,随手倒了杯茶问:“许久未见,就没什么想同朕说的吗?” 苏卿言头皮都快炸了,她真的没有什么可说的啊,苦恼地攥紧手指,努力憋出一句寒暄:“陛下好像脸色不好,最近朝中挺多事烦心吧。” 靖帝轻叹一声,开始讲最让他挂心的西南战事,苏卿言听得昏昏欲睡,然后感觉大腿像被什么砸了下,轻嘶一声低下头,发现小胖子太子,正带着吃饱喝足的甜笑,倒在她腿上睡着了。 苏卿言的脸有点泛青,忍住想甩腿的冲动,靖帝爱怜地看了太子一眼,摇头道:“这孩子,就爱粘着小姨。” 苏卿言觉得进退两难,可小胖子无尾熊般攀着自己的腿,如果叫宫女过来抱,只怕会吵醒他,干脆把牙一咬,拽着太子肥嘟嘟的身体抱起来,想将他给扔回卧榻上。 可她低估了太子的重量,刚一站起就被怀里的小胖子压得往下一沉,幸好今上赶忙上前一步,适时托住了她下坠的手臂,然后将太子从她怀里接过来,低头的瞬间,呼吸正擦着她的手腕滑过。 苏卿言觉得手臂一麻,赶紧往后退了步,垂眸道:“太子殿下既然要歇息,也不便再多打扰,臣女就先告退了。” 靖帝并未回话,直到将太子放回床榻,又给他掖好锦被,才转身道:“朕送你出去。” 苏卿言被吓得有点结巴:“不不用了,臣女带来的丫鬟就等在外面呢。” 皇帝似乎对她这态度不太满意,放柔了声音道:“你不用每次见朕都如此拘谨,毕竟你是弘儿的亲姨,他又这般喜欢你,咱们迟早也该是一家人。” 苏卿言支支吾吾地应了,走出殿外才大松了口气,揉了揉僵硬的脖子,突然回想起皇帝刚才那句话,好像有种令她不敢深想的意思藏在其中。 再琢磨了会儿,顿时打了个寒颤,决定不给自己添堵,赶紧叫来秋婵陪她上了软轿,她今日受了不少惊吓,得回府去好好躺着,弥补无端损耗的精力。 谁知这一觉睡醒,好像就莫名变了天。 先是相府来了位不速之客,偏偏这人身份还不低:礼部尚书夫人,周夫人的嫡亲妹妹,苏卿言得恭敬敬叫一声表姨妈。 可她这位表姨妈,从来都不是省油的灯,她在周夫人的娘家排行第三,从就小心高气傲,从闺阁内的女红c闺阁外的名声,再到出嫁时的夫家,生出的儿女样样都要和周夫人比个高低。 原本两人嫁的差别也不太大,可自从苏卿言的父亲爬上左相之位,姐姐又被嫁进东宫,生了太子之后,这位表姨妈就实在沉不住气了。她婚后生了两子一女,两个儿子先后进了翰林院,按说也算有出息,可苏家眼睁睁就成了国丈,这是她拍马也赶不上的荣耀啊。 正当周姨妈为这难以逾越的鸿沟,成天郁郁寡欢之时,剧情却峰回路转,苏家大姑娘没熬到后位就病逝,小儿子还在学堂念书,暂时也看不出有何过人之处。最重要的就是这位二姑娘,因为那件争抢提亲之事,再加上永宁侯府老祖宗的一句断言,弄得几年无人问津,十七岁还待字闺中。 这下子,周姨妈的腰杆子立即就直了,愁也抛掉了,脸也丰润了,今日特地来相府,就是为了显摆小女儿骆菡玉即将出嫁的消息。 苏卿言大清早就被喊起来,晕头转向地被塞进件浅黄云纹的褂子里,然后又被按着戴了一堆首饰,再牵过来前厅来给周姨妈陪坐。 于是没睡好的苏家二姑娘,全程凤眼半眯着,顾不得被精心盘好的发髻,生无可恋地歪靠在椅背上,偶尔往旁边扫一眼,还带着补眠失败后的愠意。 周姨妈却浑然未觉,她正喜滋滋地讲着自家闺女,如何被显国公世子看中,官媒是用如何的排场,将聘礼一车车地送来,聘书里又是如何夸赞骆家姑娘的淑德才貌,仿佛给尚书府的门楣都添了道金光。 她洋洋得意说完这些,总算有功夫停下喝了口茶,偷偷转眸往而苏卿言那边撇,想在她脸上捕捉到些嫉恨之意,可二姑娘从头到尾只是懒懒坐着,偶尔打个呵欠,再调整姿势继续发呆。 而自家姐姐脸上,也始终带着客套的微笑,仿佛一眼看穿她的来意,高高端起相府主母的架子,半点情绪都不外露。 周姨妈觉得挺没意思的,千里迢迢来演一出好戏,人家却完全不接招,她将茶杯放下,决定下一剂猛药,扯了扯旁边一直规矩坐着的骆菡玉,笑着道:“听说你三表哥也曾对你表露过仰慕之情,按说他如今在吏部也做到了四品,堪堪能与我家玉儿相配。可惜他曾经做出过失德败行之事,到底是比不过显国公家世显赫,也不及世子才德兼备。” 周夫人的眼皮抖了抖,笑容渐渐敛了下来。 谁不知道周家三郎和苏家二姑娘自小青梅竹马,两家原本都有结亲之意,谁知半路杀出个永宁侯世子,两人都争着向苏家下聘,相互都憋着火,某次狭路相逢,竟如市井地痞一般打的你死我活,被京中士族传为笑谈。再后来,就出了秦夫人那句话,周三郎被父亲狠狠教训了顿,又被罚闭门思过,从此后为了仕途和名声,对苏卿言避之不及。 周姨妈这时提起这人,摆明就是想抬举自家女儿,顺道挤兑下苏卿言:当初那般风光,现在还不是落得个躲在闺中无人问的地步。 果然,当她丢出这招杀手锏,就如愿地看见,苏卿言的朱唇紧抿,眼角眉梢都挂着寒霜。 苏二姑娘冷脸时,就像在憋什么阴险毒计,周姨妈莫名觉得脖颈发凉,低头收回目光,寻思着秦老夫人说的那句话还真没错。 可苏卿言只是在心里呐喊:到底有完没完啊!现在都快到饭点了,这姨妈还说个没完,自己说还不够,还要拉着骆家表妹一起,干脆给她们在府里搭个台子,专门开场戏算了。 于是她不耐烦地用手扇着风,顺口搭了句:“只怕在表妹心里,无论周家三郎,还是国公府世子,都不及那位魏将军合意吧。” 她随口甩出这句话,然后就发现对面的气氛有点不对,再往那边看,发现一直低着头骆菡玉居然红了眼圈,反复揉捏着手里的帕子,突然腾地站起,带着哭腔道:“娘,女儿不想嫁。” 周姨妈的脸立刻黑了,将怨毒的目光投向苏卿言,仿佛在向她控诉:“你可真够阴毒的。” 苏卿言瞪圆了眼,简直想大喊一声冤枉。天地良心,她真的只是想到就顺口提起来,无论苏家还是骆家,谁不知道这位小表妹钟情于兵马大都督c镇国将军魏钧,一门心思就是想嫁他啊。 玉漏迟迟,寒霜漫天,值房里“咚咚咚”敲起三更的鼓声。苏卿言迷迷糊糊从床上坐起,唤了几声无人相应,便披衣下床,赤脚走在被铺满月华的金砖上。 不知是哪扇窗未关好,让夜风偷溜进来,吹得垂帷与纱帐翻飞地叠在一处。苏卿言收拢衣襟,麻木地在其中穿行,直至走到外殿,隐隐看见在高高的宝椅里坐着个人影。 苏卿言看不清他的眉眼,却见他一身黄袍金带,清风鼓起宽袖,令袖上绣的金龙仿佛要腾跃而起。 她揉了揉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猛跑几步过去问:“陛下,是你吗?” 靖帝转过头,仍是如以往那般温润清雅,温柔地笑着问:“嫣嫣,你有没有想朕?” 苏卿言的眼圈都红了,着急问道:“陛下你去了哪里?所有人都在找你” 靖帝笑着摇头,然后向前倾身,伸出手去摸她的脸。 苏卿言怔了怔,本能地往后躲避,随即便看到靖帝眼中一闪而过的失落,不觉有些愧疚,便在他身旁蹲下,柔声问:“陛下你没事了吗?没受伤吧,为什么一直都不回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0.第 40 章 防盗比例50, 未达比例请72小时候再看, 请支持正版  到了弱冠之年,魏钧已经官拜一品大都督, 封祁阳侯,镇国大将军, 同受九锡。他战功赫赫, 手握着足以撼动大越的兵权, 连今上都不得不对他礼让三分, 特准他“剑履上殿c入朝不趋”,仪仗只在皇帝之下。 可早已位极人臣的魏钧,今年也才不过二十三岁而已。 这样的人物, 就算身为礼部尚书的嫡女,配他也是高攀。 但骆菡玉不管不顾,一门心思栽进去,自从某次在宫里与魏钧见了一面, 眼里就再也没有其他人,像迷了魂般, 非魏都督不嫁。 苏卿言实在不明白, 成天喊打喊杀的武将到底有何魅力, 明明残暴又粗鲁, 哪比得过才子书生知情识趣。 可这位魏将军威名远扬,每次得胜归来, 都有事迹被绘声绘色地传诵, 她想不听见都不行。 比如在某场平叛战场上, 魏将军胯下战马被敌人射中,他差点被发疯的战马抛进乱军之中,情急之下竟徒手拧断了马脖子,一脚蹬上瘫软的马背腾空跃起,直接落到对面一名敌兵的马背上。 在那个倒霉蛋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时,魏钧已经又准又狠地取了他的性命,然后举枪策马,势如破竹地杀回大越军中,镇定地指挥将士们大败敌军。 当秋婵绘声绘色给她复述这段从茶馆里听来的故事时,满脸都是崇拜,不住赞叹着,魏将军不光会排兵布阵,还有一身过人神力,竟能徒手拧断一匹马的脖子。难怪无数女子对他芳心暗许,费尽心力探听他在战场上的故事,畅想魏将军在那时,是何等的威武不凡,激勇轩昂。 可苏卿言却听得一脸惊悚,手抚着自己的脖子想着:自己这小细脖,比一匹马可差了不知多少。万一不小心惹那人发火,只怕他随便碰一下,自己就得小命呜呼。 这念头吓得她脸都白了,冲秋婵皱着眉抱怨道:“以后不许再说这么血腥的故事了。” 秋婵眨了眨眼,只觉得满头都是雾水。 魏将军的事,不知有多少高门贵女差遣自己的丫鬟去打听,各个听得津津有味,外加一脸仰慕,怎么到二姑娘这里,就成了恐怖故事了。 谁知,苏卿言那晚还做了个噩梦,梦见那魏钧长得凶神恶煞,身形足足有两个她那么高,浑身肌肉凸起,冲她露出狰狞地一笑,差点把她给吓趴下,咧嘴都不敢哭出声来。 从此后苏卿言就落下病来,每次进宫都做贼似的四处打量,生怕会撞见那位魏都督,更怕得罪了他,她才十七岁,脖颈从来都被人夸生的好看,可不想无端端就被拧成两断。 所幸老天眷顾,她向来只在后宫出入,从未撞见过这位煞神。庆幸之余,她越发难以理解表妹对魏钧的迷恋,那么多少年才俊她都不爱,偏偏钟情这浑身蛮力的粗人,难道不怕嫁过去日日做噩梦吗? 可她这边还在回忆,那边的周姨妈和骆菡玉已经闹开了锅。骆菡玉本来就对父母替她应下显国公府的亲事委屈,她的志向就是做大都督夫人,哪能随便屈就进了国公府。 原本还一直强忍着,这时被表姐戳中心事,压抑的愤怒全爆了出来,拉着母亲又哭又闹,绝不愿嫁给那个什么显国公世子。 周姨妈被她气得额头发疼,按住胸口懊恼:本来是件多长脸面的事,谁知自家闺女不争气,倒让人看了好戏! 周夫人悠哉地端起刚换好的热茶,放在唇边轻轻吹了口,嘴角蕴着笑意劝道:“玉儿,你也莫要太执着了,那魏钧位高权重,眼光必定是不低,不然怎么会到这个年纪,府里连个妻妾都没。姨妈劝你一句,选夫婿这事,还是讲个应门当户对,脚踏实地才好。” 她不劝还好,一劝骆菡玉哭得更惨,只觉得大家都看不起她,认为她根本配不上魏钧,想做都督夫人,不过痴人说梦而已。 苏卿言愣了半天神,然后绝望地发现:刚才这里还只是一个人呱噪,如今闹到这个地步,厅里又是尖锐的哭声,又是周姨妈高八度的训斥声,吵得她本来就不大清醒的脑袋,“嗡嗡”地像有一大队马蹄踩过。 她实在忍受不了,倏地站起大声咳了咳,果然引得四周暂时安静下来,数道目光落在她身上,都在等她究竟要说什么。 可苏卿言耸了耸肩,将桌上的帕子攥在手上,云淡风起地道:“姨妈如果没有别的事要说,卿言就先回房去了。” 周姨妈正被女儿气晕了头,简直视苏卿言为眼中钉一般可恶,上前一把抓住她的胳膊,语气尖酸道:“二姑娘,这事可是你挑起来的,现在倒想跑了。莫非你自己没人提亲,就想破坏我女儿的姻缘” 苏卿言皱起眉,还没开口,周夫人已经一拍桌案站起,喊着周姨妈的闺名呵斥道:“你现在站得可是相府的地方,嫣嫣是相府的二姑娘,轮不到你在这儿对她撒泼。” 周姨妈这时也发觉自己失言,但转头见自家闺女还在哭哭啼啼,眼都哭肿了,又大口吸着气说:不能嫁给魏钧,她宁愿终生不嫁。 周姨妈只觉得万念俱灰,胸口都在抽痛,按着额角跌坐下来,再瞅见一脸无辜的苏卿言,心头的恨意更浓。 不敢再明说,只低头小声道:“姐姐也莫要生气,我不过说了句实话,这在族里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其实,二姑娘都到了这个年纪,又被永宁侯府老夫人下过那样的断言,姐姐也早该想开点,既然高门大户不行,寒门里总能选出个把能力出挑的,让相爷再在朝中帮持下,能做个四五品官,也算配得上二姑娘。” 周夫人气得冷哼连连,只拿眼神不断往她脸上剜,心说:你家闺女嫁国公府足以匹配,我家闺女就得下嫁寒门,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这一边,苏卿言原本想赶紧回房躺着,谁知竟让战火烧到自己身上,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走到周姨妈面前由衷地建议:“姨母,您是否该先把表妹给安抚好,再来考虑我的婚事。” 这话听起来挑衅味道十足,让周姨妈心里的火又窜起来,刚想再尖酸几句,突闻院里传来一阵嘈杂和惊呼声 跟在苏相身边的长随“蹬蹬”跑进来,抹了把汗对着苏卿言道:“二姑娘,相爷马上回府,还有一同来宣旨的李大学士,您赶紧回房收拾下,准备接旨了。” 苏卿言听得晕晕乎乎:她要接什么旨? 周夫人嘴角却溢出一抹笑,什么怒气都散了,亲热地抄起周姨妈的手道:“今日府里有大事,妹妹就别急着走了,和玉儿留下来用晚膳,也好一同庆祝嫣嫣的喜事。” 这下,连骆菡玉忘了继续哭,和周姨妈面面相觑,都觉得有些摸不着头脑:喜事?会有什么喜事? 片刻之后,苏相领着李大学士进了厅门,身后还跟着位内侍,几人脸上都带着喜色,等苏卿言被补了妆,梳好发又领进来,苏相上前一步,慈爱地按了按她的肩,示意她跪下接旨。 苏卿言见父亲的神情,心中越发忐忑,可这时又不好发问,只有垂着头规矩地跪下,听见那内侍朗声念道:“苏氏女,贤良淑德,端赖柔嘉,兹仰承太皇太后慈谕c以册印c进封尔为皇后” 苏卿言听见“皇后”两个字,只觉得如五雷轰顶,昏头转向地想着:左相家的苏氏女,好像除了她也没谁了。所以是她被册封为皇后了! 可这也太荒谬了,今上明明是她姐夫啊,怎么可能变成夫君! 直到宣读完圣旨,苏卿言还跪着发呆,周夫人忙拉了把她的衣袖,用口型示意:“快接旨谢恩啊!” 接什么旨啊,她现在只想哭! 还想拉着父亲问个清楚,到底是不是搞错了? 可那内侍还等着呢,苏卿言只有木然地谢了旨,然后同母亲一起站起,看她笑着往内侍手上塞了银两道谢,又听见大学士对父亲道喜:恭贺苏相一门双后 苏卿言微微皱眉,这话让她听着有些不适。扶着紫檀木椅坐下,只觉得浑浑噩噩,手心抓了把热汗,看四周的人影都不太真实, 这时,她突然闻到股茶香,一抬眸,看见周姨妈端着杯热茶,满脸的殷勤讨好:“二姑娘怕是不是吓着了,先喝口茶压压惊吧。” 苏卿言按着额角更恍惚了:这和刚才的周姨妈是一个人吗? 可周姨妈也一肚子苦啊,当她听见圣旨时,几乎吓得要厥过去。 所以她刚才竟蠢得对皇后冷嘲热讽,还故意提起她被称为“祸水”的事,万一二姑娘记恨在心,进宫后对皇帝吹点枕头风,只怕尚书府都得招来祸事。 罢了,尚书夫人就得能屈能伸,现成的皇后坐这儿,还不讨好巴结待到何时。 见苏卿言一直发愣,周姨妈又用饱含长辈慈爱的语气问:“是不是嫌太烫了,姨母帮你吹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1.第 41 章 防盗比例50,未达比例请72小时候再看, 请支持正版  那丫鬟被吓得的手一抖, 委屈地瞅了眼旁边的王嬷嬷。 王嬷嬷原是贴身伺候公主的宫女,公主对她十分信赖, 后来将她带去了公主府。她从小将魏钧带大, 几乎算是他的半个奶妈, 就算是桀骜不驯的魏将军, 见了她不得不礼让三分,叫一声王妈妈。 所以这府里谁都敬畏如日中天的祁阳王,唯有王嬷嬷敢和他对着干。她顺手将那外袍接过来掸了掸道:“那可不行,公主特地吩咐过, 将军在外行军惯了, 穿衣打扮都不太讲究, 今儿要见得可是尚书家的姑娘,不能失了礼仪,需得奴婢好好为您把关。” 魏钧僵着四肢由她把外袍往身上套, 满肚子火发不出, 心头越发懊恼不已。 事情会走到如今地步,全怪他那日在马车上, 因想着小太后心猿意马, 根本就没听清公主的问话,随口就应了句:“知道了。” 谁知公主刚好在催他去和周尚书家的孙女见上一面, 就被他这么稀里糊涂应下来。 等他再得知这件事时, 公主已经欢天喜地地, 同周尚书约定好会面的时间和地方,若是推拒,便是打了公主和尚书府的脸面,所以他再不情愿,也只能硬着头皮走这一遭。 “瞧这模样身段,活脱脱一个风流倜傥的世家公子,那家姑娘看了能不动心。”王嬷嬷将魏钧穿戴齐整,笑眯眯推着他去照铜镜,十足的媒婆腔调。 魏钧的脸沉得跟黑炭似的,觉得自己被弄的像小倌馆里的头牌,偏偏又不能对王嬷嬷发火,简直比打输了仗还恼火。 于是,原本准备去打个照面交差的魏将军,大早起就被这么折腾,只觉得今日真是倒霉透顶。 气冲冲走到马车旁,看见随从王成正弯腰搬车凳,原本是轻车熟路的活儿,却被他搬得歪歪斜斜,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 魏钧皱起眉,走到他身后,大掌往肩上一拍,冷声道:“将军府短你的伙食了吗?这么没用。” 王成的肩背一抖,缩着脖子转过身,当看清他的脸,魏钧顿时大惊失色,倒退两步,脱口喊道:“怎么会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苏卿言比他更惊讶,摸着脸问:“你知道我是谁?” 她方才在那间房里,转悠半天总算找到面镜子,一照更是吓得不轻,她怎么会变成个男人,而且这男人她还认识,正是跟在魏钧身边的长随。 如果这是梦,梦的也太过真实了。苏卿言咬着指甲,冥思苦想了半晌,唯一能想到的解释就是:她在梦中上了这个人的身。 可门外的管家又来催促,也顾不得想太多,只有暂时顶着王成的身份走出去,幸好所有人都看不出异样,就这么忐忐忑忑地挪到马车边,谁知竟会被魏钧一眼看穿。 两人站在马车前四目相对,彼此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久久难消的疑问和震惊。 旁边的下人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呆呆地注视了一会儿,其实一人鼓起勇气上前道:“王爷你怎么了?这是王成啊。” 魏钧突然醒悟过来,如果真是太后男装出现在这里,其它人竟不觉得有任何不妥。难不成,只有他能看见这人是太后。 他走到管家身边,厉声问道:“你可看清楚了?这人是王成?” 管家被他问的满头是汗:莫非是哪个细作混进来被将军识破了? 上前一步将苏卿言上下打量,就差伸手去摸她脸上是否有易容了,最后咽了咽口水,朝魏钧苦着脸回道:“这确实是王成啊。” 魏钧眯起眼,他在外行军也碰到过不少古怪之事,是以很快恢复镇定,暂时压下惊惧,将苏卿言的手腕一拉,压着声道:“上车再说。” 车帘一放,角铃摇动,苏卿言与魏钧面对面坐着,被魏将军强大的气场所压制,过了许久才想起自己的身份,清了清嗓子,脖颈拗出挺直的弧度道:“本宫本宫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 魏钧一直满脸狐疑地盯着她,这时见她怕得要命还要摆架子,忍不住笑起来道:“太后这是何意?追臣追到将军府里来了?” 苏卿言很想瞪他,却又不敢,毕竟现在她身份不明,又和他呆在同一个车厢里,万一 她怯怯地摸了摸脖子,看在魏钧眼里,眸色便又幽深几分。明明是男装打扮,却是一副弱不胜风的楚楚模样,倒比她做太后打扮时更具风情。 可现在不是心猿意马的时候,他也实在想弄清真相,便收起心思,正色问道:“太后可否告诉臣,在这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苏卿言对他始终有所防备,不想透露那块铜镜的事,只说她睡着后,突然就到了这里,还换了个身份,自己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魏钧按着掌心思忖:难道这是太后睡着了灵魂出窍,可为何只有他能看出她的模样。 她会在王成身体里呆多久,若是回不去了怎么办,难道要这小太后一直伺候他住行? 这念头令他又有些悸动,装作不经意地抬眸打量,看起来身体应该还是女人,就是不知道摸起来他连忙轻咳两声,压下这种禽兽想法,沉声道:“事情未弄清之前,太后就暂时跟着臣吧,” 苏卿言苦着张脸,暂时也想不出别的法子,可她从未与他独处过,再加上那次醉酒的事,这时更是心头惴惴地怕他提起。 魏钧看着她神情数变,倾身问道:“太后很怕臣吗?” 苏卿言被戳中心思,可绝不愿失了太后的脸面,抬起下巴道:“魏将军何出此言。” 可惜她不知道自己现在就是一副,明明全身写着畏惧,还偏要卖力强撑的模样。 魏钧笑着摇头,怕再吓着她,只转头去看窗外,暗想着:以前只以为她深藏不露,如今看来,倒是少女心性,十分可爱。 车厢里骤然安静,只听见压抑的呼吸声交融,两人的膝盖在摇晃时偶尔擦到一处,竟无端端显出些暧昧来。 苏卿言愈发觉得不自在,突然想起方才听管家说,魏钧今日要去见尚书府的姑娘,再朝他打量一番,由衷夸赞道:“魏将军今日看起来十分精神,与往常很不同。” 魏钧嘴角忍不住往上扬,姿态潇洒地一掀袍角,胳膊横在胸前,心想着:多亏了王嬷嬷替他穿了这套,回去得好好打赏她。 正得意着呢,又听她继续道:“所以那位周家女郎,一定会对将军心悦的。” 魏钧的脸立即黑了,脱口问道:“谁告诉你的?” 苏卿言咬着唇往后一缩,也不知道到底说错了什么,内心十分同情那位原主:“魏将军这么喜怒无常,要和他朝夕相处,可真不容易。” 而这时在回雁楼的雅间里,尚书千金周嘉宁按着水红褶裙,尖下巴规矩地垂着,大大的杏眸偶尔一抬,溢出浓浓的娇羞与期盼。 她从小就被夸天人容貌,琴棋书画样样皆通,又被父亲和爷爷娇宠着长大,待到婚嫁时,便觉得除了皇后之位,旁边都不足与她相配。 靖帝封后时,她很是失落了一阵,可爷爷对她说出魏钧的名号时,她便觉得这才是老天对她的眷顾。 谁不知道如今新帝年幼,辅国魏将军,才是大越真正能掌权的人物。若是能嫁他为正妻,自然比做皇后还要荣光。 她今早让几个丫鬟围着,足足打扮了整个时辰,自认为美得能勾魂夺魄,谁知魏钧走进来时,却连正眼都没瞧她,只大刀阔斧地往那里一坐。 周嘉宁有些失落,又抬眸偷偷打量对面的人,然后内心一阵雀跃,脸颊也有些泛红。 她原本想着魏将军应该长得十分凶悍可怕,可如今一看,虽然看起来是有些凶,但五官还是俊美,尤其是那股寻常人没有的威武气魄,足以令人心折。 她不好意思开口,魏钧也懒得说话,两人就这么相对无言,苏卿言看着着急,弯腰小声提醒:“魏将军,您是不是该说些什么。” 魏钧眼峰往上一扫,语气有些不悦:“你倒是很有闲心。” 苏卿言缩了缩脖子,站回去默默吐槽:又凶又不解风情,活该讨不到媳妇儿。 周嘉宁见魏将军不理她,倒是和那小厮打得火热,指甲掐着手心,鼓足勇气笑着道:“不知道魏将军平日爱喝什么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2.第 42 章 防盗比例50, 未达比例请72小时候再看,请支持正版  苏卿言难以置信地去看魏钧,只见他随意地将那块帕子抛在一旁,又端起杯茶放在唇边吹拂, 态度闲适, 似乎并不觉得自己说了多有分量的一句话。 长公主总算从震惊中回神,站起走到他面前,提高了声音道:“此事证据凿凿, 疑点重重,怎能如此轻易就驳回,你可考虑清楚了?” 魏钧一派沉稳, 抬眸道:“那日在乾元门外发生的事, 全由我亲眼所见。公主既然交由我来定夺,就该信我的判断。”他对着那帕子轻嗤一声, 转眸盯着那嬷嬷喝了声:“你敢发誓,这东西真的是从太后身上落下的?” 他十四岁就驰骋沙场,眼神里含锋带刃,令对阵敌军看了都胆战心惊,何况是在宫里安逸惯了的嬷嬷。 果然, 那嬷嬷吓得心神俱裂,腿一软直接跪了下去,下巴颏不断发颤, 说话都不利索了:“是是秀儿告诉我的, 老奴老奴也不知” 魏钧轻哼一声, 手敲着桌沿道:“你什么都不知,就敢诬告太后,不愧是太妃宫里出来的人,胆子真不是一般的大。” 他这态度一摆,连萧太妃头上都冒了汗,忙走过去用脚尖狠踢了那嬷嬷一下,瞪着眼骂道:“贱婢,全怪我错信了你!” 踢一下还不解气,又连着几声咒骂,那嬷嬷捂着头伏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最后一口气没抽上来,竟就这么昏死过去。 于是苏卿言歪头托着腮,听见宫殿里,先是骂声,又是踢打声,然后是高八度的尖锐哭声,闹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最后全随着一声抽气戛然而止。 萧太妃踹出去的脚还没来得及收回,尴尬地抬眸,灰溜溜地提着裙摆站回公主身后,一场来势汹汹的质问,最后竟如一场滑稽的闹剧般收场。 苏卿言看得十分解气,瞥了眼始垂着眸子,坐在一旁喝茶的魏钧,心想着:看来这位魏将军,倒真是个磊落的汉子。哪怕他可能为封王的事不满,也不会因此而挟私报复,用那些阴损招数去对付她。 这时,长公主脸上有些挂不住,对苏卿言堆起笑道:“都怪本宫没查清楚就贸然来叨扰太后,那贱婢就交给本宫来好好处置,也让那些还敢心怀不轨的人看看,随意诬陷太后会落得什么下场。”说完她狠狠剜了缩在一旁的萧太妃一眼,又瞪了眼仿佛置身事外的儿子,一脸憋闷地站起往外走。 苏卿言连装模作样地起身都不想起,只换了个姿势,勉强扯了下嘴角,懒懒招呼旁边的宫女去送公主。 这时魏钧看着公主气冲冲的背影,终于把手里的茶杯放下,撩袍站起也往外走,苏卿言想了想,下座走到他面前道:“多谢魏将军今日仗义直言。” 魏钧深深看了她一眼,然后上前一步,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臣可不会轻易帮人,太后记着就好。” 直到他的袍角从大殿的铜门旁消失,苏卿言还觉得一头雾水,苦恼地想了半晌:魏钧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一辆珠顶华盖的马车驶出宫门,被遮挡严实的车帘里,魏钧对着公主愤怒的逼视,再也没法装淡定,握拳轻咳了声道:“娘亲渴不渴,要不让儿子帮你剥个橘子吃。” 公主斜着眼使劲瞪他,懒懒将衣袖一挥道:“哪敢劳动你祁阳王的大驾,亏得你这还是初初封王,以后日子久了,眼里只怕是看都看不见娘亲了。” 魏钧忙挑眉道:“若是那样,不光爹不会饶了我,儿子自己也会看不起自己。” 公主按着胸口,一脸泫然欲泣:“说的倒是好听,娘亲今日费这么大劲,可全都是为了你铺路。结果你倒好,当着外人的面,硬生生打娘亲的面。” 魏钧肃起面容,沉默一会儿才道:“娘亲如果早和我商议,也不至于走到如今地步。” 公主冷哼道:“商量什么,你成天不回来,今日还是让人去兵部守着才把你堵住。你难道不知,苏家现在一个在前朝做辅政大臣,一个在后宫拿捏住小皇帝,若不赶紧把太后解决了,往后等皇帝能亲自理政了,哪还有你容身之地。” 魏钧摇了摇头,脸上带了抹傲色道:“娘亲大可放心,我魏钧能坐到如今的地位,靠得是军中威望,是杀敌护国的赫赫战绩,我若想稳固手中的权势,根本无需靠除去一个妇人来达到。” 公主见说不过她,更是气不打一出来,愤愤道:“好,看来我这个当娘的多事,枉做小人了。” 魏钧叹了口气,倾身按住公主的手柔声道:“知道您是为我打算,可娘亲也该明白,我之所以愿意接受辅国之位,不是因为忌惮谁,而是为了魏氏的名声,不想落得个乱臣贼子之名。太后也好,苏相也好,根本不可能挡得了我的路。” 公主皱着眉一摆手道:“好,那咱们不说这个。你那将军府建成也有几年了,究竟什么时候给我娶个主母回去,这件事总是我这个做娘的该管的吧。” 魏钧一听这事便头疼地按了下额角,无力地听着公主继续念叨着:“昨日送到你府里的画像你看了没,兵部尚书的嫡孙女,出了名的貌美贤淑,无论是家世还是相貌,都能与你匹配” 魏钧模糊地回忆起,他昨晚回房后,随意看过一眼的画像。那画上女子确实生得美,哪怕只是安静地呆在画上,也能看出倾国之色。可在他看来,总像缺了些什么,到底不能令他动心。 心思再一转,便歪到了小太后身上,他自知不该,也拼命告诫自己,太后与他梦中女子,不过是容貌相似而已,可公主接下来的话便再也没听清。心思随着车辙一路颠簸,直至停在了将军府外,才如梦初醒般看了眼正等着他回话的公主,随口应了句:“知道了。” 半个月后,芜国的首领听闻大越新皇登基,便带足了进贡的物品和使臣前来京城觐见。 芜国一直都以游牧为生,自从一支部族在大越边城抢劫商队尝到了甜头,此后便常年在边关作乱,烧杀掳掠c无恶不作。直到魏钧领着一支铁骑直杀到草原之上,打得芜国闻风丧胆,最后由王族出面俯首称臣,甘愿做了大越的属国。 这次芜王专程领着亲信来拜见新帝,可见对大越的尊敬。可当他在奉文殿里,看见坐在龙椅上的小皇帝竟是这般年幼,心头还是暗暗吃了一惊。 他进宫前就听闻太上皇失踪足足一月有余,如此看来,大越如今的皇权只掌握在这个小男娃手里,他低头转动狭长的眸子,被按下许久的野心,忍不住就活络了起来。 可刚一抬头,就撞见坐在皇帝身边,坐姿如战神一般的魏钧,吓得他立即将那点心思给咽了下去。 可怜的芜人实在是被魏钧打怕了,只要魏钧一日驻守大越,哪怕皇帝是个襁褓里的娃娃,他们也只敢规规矩矩奉上进贡的礼品,俯首以其为尊。 当晚,小皇帝在甘露殿里设宴款待芜王和其使臣,由几位心腹大臣和祁阳王作陪。苏卿言担心小皇帝应付不来这种场面,便以太后的身份陪皇帝坐在一处。 可到了宴席开始时,无论是大臣们还是芜王,全围着魏钧敬酒恭维,倒把小皇帝给冷落到一边。 苏卿言从旁观看,发现魏钧喝酒有一样怪癖,他只斟自己随身带的酒囊里的酒来饮,说是行军时留下的嗜好,只喝得惯这一种酒,别的酒全不爱碰。 其余人自然是依着他的意思,一杯接一杯地敬他,苏卿言看了会儿,默默感叹道:魏将军果然是魏将军,喝了这么多竟连一点醉意都无,倒把憋着灌他的人全喝得东倒西歪。 等她转回目光,就看见小皇帝垂着头,颇有些闷闷的神色,便笑着对他举杯道:“陛下可敢饮酒?” 小胖子撅着嘴,执拗劲上来,一把抢过酒杯道:“以往父皇在的时候,我陪他喝过不少次呢。” 他想起父皇心里就更闷,仰脖就把那杯酒全灌了下去,苏卿言默默叹了口气,也陪他饮尽一杯。这时,芜王总算想起这位小皇帝,忙领着使臣过来,举着杯弯腰道:“臣等,敬贺陛下登基。” 小皇帝没见过这阵势,怔怔举起酒杯又灌下去,一群大臣见小皇帝喝起了酒,便也举杯过来敬,可苏卿言看见小皇帝喝了两杯,肥下巴已经不住地往下点,神志都不太清醒,忙举起杯道:“就由本宫替陛下喝吧。” 众人原本只当她是逞强,可见她连干了好几杯还面不改色时,各个心里都犯了嘀咕:这太后酒量深不可测啊。 苏卿言一副女中豪杰模样,端着酒杯一杯杯往下灌,眼神往外飘动,发现魏钧远远站着人群后看她,黑眸里装着些探究和钦佩。 她揉了揉眼,觉得自己大概是喝多了,她有什么值得魏大将军钦佩的。边想着,随手又喝干一杯。 最后,太后一人把芜王和使臣全喝趴下了。 芜人向来善饮,这次芜王本想着把魏钧灌醉讨回些场子,谁知竟连个女人都喝不过,最后被人架着肩抬出去时悲愤地想着:“大越真是个可怕的地方,不光将军可怕,连太后也可怕,还是躲回草原好好放羊吧。” 款待的客人被喝跑了,大臣们也纷纷散了席,苏卿言这才觉得脑袋有点晕,魏钧竟还没有离开,他给自己倒了杯酒,走到她面前,笑得俊逸:“太后可否陪臣喝一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3.第 43 章 防盗比例50, 未达比例请72小时候再看,请支持正版 往上, 是耀目的帝王尊位,往下, 却是万劫不复的深渊。太子年幼便登基,不知多少人在旁虎视眈眈,如同守在肥肉旁的秃鹫, 各个怀着诡谲难辨的心思, 盼着在小皇帝手上拿到更多好处。 如果她没猜错,她的父亲也是其中一个。 苏相走进坤和宫时, 苏卿言正在训斥尚服局的女官绣错了太子的冕服,言语间,已经颇有皇后的威严, 他微微一笑, 待那女官离开后,才撩袍行礼道:“微臣参见皇后。” 这是宫变以来, 他们父女俩初次见面, 苏卿言虽然强忍着,眼眸间还是不自觉带了泪,但只能在离他几步处, 低头喊了一声:“父亲。” “你说魏钧想要做摄政王?” 苏相用杯盖轻磕着茶杯沿,轻轻朝热茶上吹出一口气, 语气淡淡, 似乎并不觉得出乎意料。 苏卿言点头道:“父亲觉得如何呢?” 苏相露出个苦笑, 眼看左右无人,便抿了口茶,叹气道:“他魏钧就算想做皇帝,又有谁能奈何的了他。” 苏卿言想了想道:“可我觉得,魏钧既然愿意尊太子为君,到底是还顾及着名声,暂时不会有废君自立的念头。但他若做了摄政王” “摄政王的权力无异于皇帝,一旦他享受过这种滋味,往后太子成年独自理政后,他只怕再难将这权力拱手让出。”苏相沉吟着接口道。 苏卿言点了点头,她最担心的便是这件事。其实她并不在乎他们如何明争暗斗,可她曾答应过靖帝,必须保护太子的安危。 此前听魏钧提到三位辅政大臣,她便觉出端倪,父亲苏桓和吏部尚书吴起在朝中各为派系,再加上个素有清流之名的谢云舟,这份辅政名单,必定是由三方制衡的结果。 若不是顾忌魏钧手上的兵权,他们是绝不愿将治国的权力分与他人,所以魏钧才会直接找上太子,想由他直接下旨封王。 可如果由辅政大臣一齐上书,这摄政王可就没那么容易封得成。 苏相将茶杯放下,已经明白女儿让自己进宫的用意,拍了拍她的手背道:“我明白了,我会努力去斡旋,不让太子为难。” 父女俩又寒暄了几句,说的都是些府里家人的琐事,苏卿言得知母亲的旧疾一直未再犯,弟弟的学业也被夫子肯定,心情转好了不少,等到苏相要离开时,她又生出些不舍的离愁,亲自将他送到宫门前,交代宫女递上她特地为母亲和弟弟准备的礼物。 苏相心疼地看着刚封后就守了新寡的女儿,这些日子,那些外面的流言他也多少听到一些。他知道以女儿向来散漫的性子,这段日子必定过得辛苦。 可宫里这地方,不知哪里就藏着谁的眼线,有些话不便说,只有如小时候那般摸了摸她的脸颊道:“卿卿,难为你了。” 两日后,太子对全国发出靖帝失踪的消息,然后登基继位为熹文帝,封靖帝为太上皇。左相苏桓c御史中丞谢云舟c吏部尚书吴启为顾命大臣,辅佐幼帝理政。大都督魏钧封为祁阳王,领辅国之位。 辅国虽也是辅佐幼帝统领军政,但到底不及摄政王,权势离皇帝不过一步之遥。新帝在念完封号后颇有些忐忑,生怕魏将军一个不满意,拔出刀来血溅当场。 若不是旁边围着群臣,他简直想把小胖身子缩进龙椅里躲着,幸而魏钧神色淡淡,看不出喜怒,跨步上前接了旨意,黑眸垂了半晌,终于启唇道:“谢陛下龙恩。” 小胖子皇帝将手缩回椅把上,大大松了口气。 在他御座之下,弓腰持笏的苏相也松了口气。 在他身后,满朝文武全松了口气。 而在朝堂上瞬间轻松下来的气氛里,只有还没把太后座椅坐热乎的苏卿言,紧张地连脚趾都出了汗。因为她清楚地看见,魏钧在接旨时,似是不经意地,抬眸往她这边瞥了眼。 这一眼不带任何情绪,仿佛只是在宣告:他明白这一切是由她所为。于是可怜的太后脑海里迅速闪过红颜薄命之类的不详语句,她怯怯地摸了摸脖子,瞥见旁边瞬间得瑟起来的小胖子,愤愤想着:我若是死了,也算是为国捐躯吧。 可她还没心疼自己几天,宫里就起了更大的波澜。 事情的起因是坤和宫里死了个宫女。因那宫女是贴身服侍苏卿言的,她派人查了几日,确定那宫女确实是自缢以后,便让人带她的亲人进宫来认尸,再拨了笔银子让他们回去好好安葬。 她原本以为这事就这样了了,谁知两日后,萧太妃竟领着这些年极少在宫里出现的长公主来了坤和宫。 按辈分来说,哪怕是苏卿言如今已贵为太后,也得尊长公主为长姐。是以,苏卿言虽然内心疑惑,仍是恭敬地请公主坐下。 长公主今年已经四十有余,却仍是云鬓娇容c顾盼神飞,哪怕与足足小她二十岁的萧太妃站在一处,无论模样还是姿态,竟是分毫也不输。 她轻抬手腕让宫女扶着入座,绣着金丝孔雀翎的宽袖滑下几寸,露出一截凝脂般的雪白手腕,并着膝,眯起眼,周身散发着由皇家娇养而出的雍容与高傲。 苏卿言吩咐宫女奉茶,又扫了眼始终低头站在一旁的萧贵妃,对公主问道:“不知公主今日驾临坤和宫,究竟所谓何事呢?” 公主叹了口气,道:“按说本宫已成婚生子,本不应再管宫里的事。可母后走的早,后宫里出了事,也不便让大理寺或刑部插手,所以本宫只能勉为其难,回来主持个公道。” 苏卿言放在膝上的十指收紧,面上仍是笑着问:“本宫倒不知,后宫究竟出了什么大事,需要劳动公主大驾?” 公主眯起眼,盯着她一字一句道:“本宫听闻,坤和宫正位德行有损,为掩盖丑行,不惜谋害人命,最后还草草将人安葬,惹得冤魂作祟,许多宫人都不得安宁。”她看见苏卿言骤然冷下的脸孔,突又笑着摸了摸鬓发道:“当然,这些无稽之谈本宫自然是不信的,可既然话已经传到我这里,今上初登基又年幼,还未到明辨忠奸的地步,身为他的亲姑姑,本宫自然有责任来查问一二。” 苏卿言沉着脸,看向从进宫后就未发一言的萧太妃,冷声道:“究竟是何人向公主冤告本宫,大可站出来与本宫对质。” 这时,有人自萧贵妃身后走出来,竟是贵妃宫里的一位嬷嬷。她缩着脖子跪下,被太后逼视的目光看得两股战战,吓得一句话都说不出。 公主抬手道:“你不用怕,有本宫在这儿,谁也别想威胁到你。就将你之前说的话再说一遍吧。” 于是那嬷嬷颤颤巍巍地说起来:“太后身边的宫女秀儿是老奴的侄女。有一天,秀儿哭着来找我,说当日护着太后出乾元门的一名侍卫程峰,与她本已私定了终生,却在那场宫变里为保太后而受了重伤。听闻程峰伤重不治时,秀儿偷偷去看望过他,谁知竟被告知了一个秘密。原来太后与岐王早就暗通款曲,那时名为寻找太子,实则是想投奔岐王。程峰亲眼看见岐王将一块手帕交给太后,后来在混乱中被遗落,他便留心收在了身上。” 她擦了把额上的汗,继续道:“程峰自知时日无多,便将那帕子交给了秀儿,秀儿觉得害怕,又偷偷给了老奴。谁知刚过了几日,老奴就听见秀儿的死讯。思来想去,实在不敢怠慢,便将这事告诉了太妃,然后,太妃就领着我去找了长公主。” 苏卿言听到此处冷哼一声,道:“太妃果真,宫里的事不找今上c不找本宫,竟一状直接告到了公主那里。” 萧太妃用帕子擦着眼角,一脸愧疚:“臣妾那时也是六神无主,因驸马与臣妾的妹婿同为魏氏,才想到要去公主府求助,还请太后莫要怪罪臣妾啊。” “罢了。”公主按着额角挥了挥手,道:“太后大可放心,若是诬告,本宫自然会好好惩罚这刁奴,绝不让太后声名平白受辱。”然后她对那嬷嬷抬起下巴道:“你将那帕子呈上来吧。” 嬷嬷颤颤巍巍地站起,将一块帕子递上去,公主涂了蔻丹的指甲按在半旧的绸布上,慢慢念出那上面所题诗句:“嫣嫣芙蓉花,秀出清霜晨。众卉已昨梦,孤芳若为新?。” “奴婢听秀儿说,嫣嫣是太后的小字,这首诗便是岐王赠予太后的信物,以诉相思之情。” 苏卿言冷眼旁观至此,只觉得背脊一阵发凉,当日乾元门外的事死无对证,太子还太小又吓得魂不附体,不一定能记得多少事。如今她们竟能造出一样证物出来,无论是真是假,她这身污名都再难洗去。 看来长公主是打定主意,要帮儿子除去苏家最重要的一个人。 她深吸口气道:“本宫从未见过这块帕子,当日今上一直和我在一起,若是公主不信,可与我一同去奉文殿求个真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4.第 44 章 防盗比例50, 未达比例请72小时候再看,请支持正版  原本还闹腾的宫殿里,因这一句话彻底安静下来。 苏卿言难以置信地去看魏钧,只见他随意地将那块帕子抛在一旁, 又端起杯茶放在唇边吹拂, 态度闲适,似乎并不觉得自己说了多有分量的一句话。 长公主总算从震惊中回神,站起走到他面前, 提高了声音道:“此事证据凿凿,疑点重重,怎能如此轻易就驳回, 你可考虑清楚了?” 魏钧一派沉稳, 抬眸道:“那日在乾元门外发生的事,全由我亲眼所见。公主既然交由我来定夺, 就该信我的判断。”他对着那帕子轻嗤一声,转眸盯着那嬷嬷喝了声:“你敢发誓,这东西真的是从太后身上落下的?” 他十四岁就驰骋沙场,眼神里含锋带刃,令对阵敌军看了都胆战心惊, 何况是在宫里安逸惯了的嬷嬷。 果然,那嬷嬷吓得心神俱裂,腿一软直接跪了下去, 下巴颏不断发颤, 说话都不利索了:“是是秀儿告诉我的, 老奴老奴也不知” 魏钧轻哼一声,手敲着桌沿道:“你什么都不知,就敢诬告太后,不愧是太妃宫里出来的人,胆子真不是一般的大。” 他这态度一摆,连萧太妃头上都冒了汗,忙走过去用脚尖狠踢了那嬷嬷一下,瞪着眼骂道:“贱婢,全怪我错信了你!” 踢一下还不解气,又连着几声咒骂,那嬷嬷捂着头伏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最后一口气没抽上来,竟就这么昏死过去。 于是苏卿言歪头托着腮,听见宫殿里,先是骂声,又是踢打声,然后是高八度的尖锐哭声,闹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最后全随着一声抽气戛然而止。 萧太妃踹出去的脚还没来得及收回,尴尬地抬眸,灰溜溜地提着裙摆站回公主身后,一场来势汹汹的质问,最后竟如一场滑稽的闹剧般收场。 苏卿言看得十分解气,瞥了眼始垂着眸子,坐在一旁喝茶的魏钧,心想着:看来这位魏将军,倒真是个磊落的汉子。哪怕他可能为封王的事不满,也不会因此而挟私报复,用那些阴损招数去对付她。 这时,长公主脸上有些挂不住,对苏卿言堆起笑道:“都怪本宫没查清楚就贸然来叨扰太后,那贱婢就交给本宫来好好处置,也让那些还敢心怀不轨的人看看,随意诬陷太后会落得什么下场。”说完她狠狠剜了缩在一旁的萧太妃一眼,又瞪了眼仿佛置身事外的儿子,一脸憋闷地站起往外走。 苏卿言连装模作样地起身都不想起,只换了个姿势,勉强扯了下嘴角,懒懒招呼旁边的宫女去送公主。 这时魏钧看着公主气冲冲的背影,终于把手里的茶杯放下,撩袍站起也往外走,苏卿言想了想,下座走到他面前道:“多谢魏将军今日仗义直言。” 魏钧深深看了她一眼,然后上前一步,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臣可不会轻易帮人,太后记着就好。” 直到他的袍角从大殿的铜门旁消失,苏卿言还觉得一头雾水,苦恼地想了半晌:魏钧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一辆珠顶华盖的马车驶出宫门,被遮挡严实的车帘里,魏钧对着公主愤怒的逼视,再也没法装淡定,握拳轻咳了声道:“娘亲渴不渴,要不让儿子帮你剥个橘子吃。” 公主斜着眼使劲瞪他,懒懒将衣袖一挥道:“哪敢劳动你祁阳王的大驾,亏得你这还是初初封王,以后日子久了,眼里只怕是看都看不见娘亲了。” 魏钧忙挑眉道:“若是那样,不光爹不会饶了我,儿子自己也会看不起自己。” 公主按着胸口,一脸泫然欲泣:“说的倒是好听,娘亲今日费这么大劲,可全都是为了你铺路。结果你倒好,当着外人的面,硬生生打娘亲的面。” 魏钧肃起面容,沉默一会儿才道:“娘亲如果早和我商议,也不至于走到如今地步。” 公主冷哼道:“商量什么,你成天不回来,今日还是让人去兵部守着才把你堵住。你难道不知,苏家现在一个在前朝做辅政大臣,一个在后宫拿捏住小皇帝,若不赶紧把太后解决了,往后等皇帝能亲自理政了,哪还有你容身之地。” 魏钧摇了摇头,脸上带了抹傲色道:“娘亲大可放心,我魏钧能坐到如今的地位,靠得是军中威望,是杀敌护国的赫赫战绩,我若想稳固手中的权势,根本无需靠除去一个妇人来达到。” 公主见说不过她,更是气不打一出来,愤愤道:“好,看来我这个当娘的多事,枉做小人了。” 魏钧叹了口气,倾身按住公主的手柔声道:“知道您是为我打算,可娘亲也该明白,我之所以愿意接受辅国之位,不是因为忌惮谁,而是为了魏氏的名声,不想落得个乱臣贼子之名。太后也好,苏相也好,根本不可能挡得了我的路。” 公主皱着眉一摆手道:“好,那咱们不说这个。你那将军府建成也有几年了,究竟什么时候给我娶个主母回去,这件事总是我这个做娘的该管的吧。” 魏钧一听这事便头疼地按了下额角,无力地听着公主继续念叨着:“昨日送到你府里的画像你看了没,兵部尚书的嫡孙女,出了名的貌美贤淑,无论是家世还是相貌,都能与你匹配” 魏钧模糊地回忆起,他昨晚回房后,随意看过一眼的画像。那画上女子确实生得美,哪怕只是安静地呆在画上,也能看出倾国之色。可在他看来,总像缺了些什么,到底不能令他动心。 心思再一转,便歪到了小太后身上,他自知不该,也拼命告诫自己,太后与他梦中女子,不过是容貌相似而已,可公主接下来的话便再也没听清。心思随着车辙一路颠簸,直至停在了将军府外,才如梦初醒般看了眼正等着他回话的公主,随口应了句:“知道了。” 半个月后,芜国的首领听闻大越新皇登基,便带足了进贡的物品和使臣前来京城觐见。 芜国一直都以游牧为生,自从一支部族在大越边城抢劫商队尝到了甜头,此后便常年在边关作乱,烧杀掳掠c无恶不作。直到魏钧领着一支铁骑直杀到草原之上,打得芜国闻风丧胆,最后由王族出面俯首称臣,甘愿做了大越的属国。 这次芜王专程领着亲信来拜见新帝,可见对大越的尊敬。可当他在奉文殿里,看见坐在龙椅上的小皇帝竟是这般年幼,心头还是暗暗吃了一惊。 他进宫前就听闻太上皇失踪足足一月有余,如此看来,大越如今的皇权只掌握在这个小男娃手里,他低头转动狭长的眸子,被按下许久的野心,忍不住就活络了起来。 可刚一抬头,就撞见坐在皇帝身边,坐姿如战神一般的魏钧,吓得他立即将那点心思给咽了下去。 可怜的芜人实在是被魏钧打怕了,只要魏钧一日驻守大越,哪怕皇帝是个襁褓里的娃娃,他们也只敢规规矩矩奉上进贡的礼品,俯首以其为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5.第 45 章 防盗比例50, 未达比例请72小时候再看,请支持正版  可她实在没想到,素有战神之名,男儿气概十足的魏大将军, 竟然也会 周嘉宁内心悲愤交织,方才的羞怯全抛到一边,端起茶杯仰脖喝下去, 可还是咽不下那口气。绣了芙蓉花的窄袖横在胸前,一瞬不瞬,打量着坐在对面的小厮。 嗯,模样普普通通, 身型也不算好, 唯一谈得上特别的,就是那股子气质, 处处透着矜贵与自持,不像伺候人的下人所有。 可若论气质,自己是堂堂的尚书府千金, 读诗书,习礼仪, 吃穿用度无不精细挑剔, 凭什么会输给这么个下人, 难道只因为他是带把的吗! 她越想越意气难平, 一双顾盼含情的杏眸, 舍弃魏将军而不顾, 就这么直直凝在那情敌小厮身上。 苏卿言再怎么伪装淡然,还是被周家女郎□□裸的凝视,逼得尴尬地偏过视线,十分不解地摸了摸脸想:难道自己真的是气质独特到,变成男人还这么招人? 而魏钧根本懒得管那人到底在做什么,他本就是勉强赴约,这时着急想弄清发生在太后身上的怪事,多呆一刻都觉得难熬,斜斜盯了眼更漏,撩袍站起道:“本王府中还有要事要办,还请姑娘见谅。” 谁知周嘉宁也腾地站起,一双粉拳攒的紧紧,羽婕颤颤地道:“魏将军,这些事我都懂,可嘉宁嘉宁不会介意!” 魏钧和苏卿言面面相觑,一时都有些发懵:她说她不会介意什么? 周嘉宁鼓起勇气说出这句,觉得呼吸都有些不畅。可她想起自家那位三堂兄,婚前也是胡天胡地,据说和府里几个貌美的小厮都有些不清楚,自从正经娶了堂嫂以后,便开始收心养性,那些小厮也被赶得赶,卖得卖,从此再未听过。 可见得这些王孙公子,平日里沾沾男风,大多是为了找刺激,也不见得是真的就有龙阳之好。而她要做魏将军的正妻,总得有所牺牲,与其容忍那些通房小妾,至少这男人不会生孩子吧。 她心头百转千回,那两人却仍是一头雾水,直到周嘉宁委屈不已地吸着鼻子,提起尚书府嫡女的傲气道:“嘉宁只求,将军成婚之后能明白,那些旁门惑物,到底是虚而不实,将军位高权重,肩负着魏氏兴衰,还需走回传宗接代的正道。” 魏钧听得一阵烦躁,什么虚虚实实的,可苏卿言却是恍然大悟,瞪着眼想:这误会也太大了,连忙上前一脸诚恳地解释道:“你弄错了,我和魏将军并不是那种关系。” 周嘉宁咬着唇,抬眸狠剜了她一眼,心说:都你你我我了,还不是那种关系。 而魏钧被这两人的态度一激,总算也明白过来,见对面的少女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突然起了些玩心,上前搂住苏卿言的肩膀,再冲着周嘉宁道:“你方才说,你不会介意?” 苏卿言浑身一个激灵,被他按着的肩背立即麻了,隔着衣料都能感觉到他掌心灼热的纹路。想着要挣扎,可跟魏钧想比,自己那点力气,就跟小鸡仔似的。正在又羞又怒时,魏钧又低下头,恶意满满地朝她耳后吹了口气,再转头问:“那如果这样呢?你能不能接受?” 周嘉宁怔怔看着这一幕,大眼里瞬间噙了泪花,她到底是未出闺阁的女子,哪里见过这样没羞没臊的场景,还是出自两个大男人,带着哭腔抽气道:“魏将军,你怎么怎么能” “怎么能这么不要脸!” 苏卿言狠狠瞪着魏钧替她说出不敢说出的,耳根处早就红了一片,可她打也打不过他,挣也挣不脱,实在心中不忿,只能骂他两句解恨。 魏钧从未被人当面说过不要脸,这时沉下脸,却一言未发,只攥着她的手腕往外走,到门槛处顿了顿,高声道:“既然不能容忍,就无需故意伪装大度。” 周嘉宁瞪着泪眼坐下,只觉得万念俱灰:谁不知道魏将军向来桀骜,剑履上朝,连天子都不惧。如今被个下人当面辱骂,竟也只是冷了脸,连句嘴都没回。可见这根本不是玩玩而已,只怕是动了真心 而另一边,苏卿言被他钳制着上了车,想起自己好歹也是太后,怎能被他如此调戏,气得将手重重按在窗沿上道:“魏钧,你竟敢对本宫如此无礼,等本宫回去” 魏钧一眯眼:“太后回去想要如何?” 苏卿言好不容易攒起的气势,立即被掐熄了一半,满脸憋屈地缩回身子坐着,懊恼地想着:好吧,就算回宫她也不能拿他怎么样,自己和小胖子的命可都在人家手上攥着呢。 倒是魏钧见她那副表情,有些不忍心,倾身安抚道:“方才是臣冒犯了,不过想要她死心而已。就当臣欠了太后一个人情,以前若有差遣的地方,臣定当照办。” 苏卿言将一双乌黑的瞳仁转来转去,心想这交换倒是划算,反正自己也没被真的占到什么便宜,若能换的魏钧为她做事,就算真的牺牲点 她冷不住打了个寒颤,忙抛开这个危险的想法,哀叹自己可真够没出息的,让苏相知道了非得好好教训她不可。 魏钧在旁观察,见她表情一时懊恼时窃喜时又自怨自艾,觉得颇为有趣,感叹自己以前怎么会误以为她心思深沉,笑了笑问道:“太后这是不气了?” 苏卿言不想把势利表现的太明显,便转了个话题道:“你今日这般,不怕周家女郎宣扬出去,魏将军是个断袖吗?” “她不敢。”魏钧一派轻松,就算她将此事告诉了家里,周尚书也不敢传他的闲话,然后又道:“就算真说出去也无妨,省的他们费事再把画像往我府里送。” 苏卿言在心中轻哼,故意用夸张的语气道:“魏将军果然霸气,无所畏惧,连龙阳之名都能不在乎。” 魏钧看出她的别扭,倾身靠过去,压低了声道:“其实,我也有怕的事,太后想不想知道是什么?” 苏卿言满心的好奇,忍不住也跟着压低声问:“是什么?” 谁知魏钧向后一靠,笑得一派风流:“以后,太后迟早会知道。” 苏卿言觉得自己又被捉弄了,气鼓鼓地坐直,突然想起件事,笑得狡黠道:“不需以后,我现在就知道,将军怕的难道不只有那一样东西吗?” 她的目光故意绕着桌上的瓷杯,暗示就是杯中之物,魏钧的脸立即黑了,这小太后的胆子越来越大了,之前还畏畏缩缩不敢提及,现在多说了几句话,就敢拿这事来调侃他了。 这时,飞奔的马蹄渐缓下来,苏卿言撩开车帘,看见将军府门口那两只张牙舞爪的狮子,总算松了口气想,再无需和这人呆在同一个车厢里了。 可魏钧一进府,就将她带进书房,仔细盘问究竟为何会发生这件事。苏卿言不想透露那块镜子的事,说起来也就语焉不详,魏钧越听越狐疑,手指轻叩着桌案道:“太后若不愿尽言,臣可帮不了你。” 苏卿言这时突然想起,也许她该去找国师求助,毕竟他才是保管那块镜子的人,多少会知道其中的玄机。但眼前横着个魏大将军,怎么可能轻易放她离开,苦恼地思考了会儿,竟被她想出条妙计,“魏将军,你想不想知道,我为什么酒量会这么好?” 这话正戳中魏钧的心结,他从小无论读书还是习武,都绝不会落于人后。十四岁带兵,十五岁扬名c十六岁封侯,未及弱冠便坐到大都督之位,连天子都要敬他三分。 可所有睥睨众人自信和傲气,却在他第一次沾酒时彻底崩塌。初时还不确信,直至不甘地试了几次,才懊恼地发现自己真的只能一杯倒。 但他需在外领兵立威,绝不能让人发现他这个弱点,迫不得已只得随身带着装满水的酒囊。每次在得胜的功宴上,他最敬佩的就是那些千杯不醉,能痛快豪饮的将领。 直到那次在宫里,他看见小太后一杯杯喝得芜王都认输,只觉得佩服又羡慕,在他的认知里,这样的能力和气魄,绝不输他带兵打仗所换来的荣耀。 是以当他听见那句问话,哪怕内心有些抗拒,还是问道:“太后可愿告知?” 苏卿言微微一笑:“我家有个祖传的法子,魏将军可以试试。请将军准备青梅c山楂c天麻c黄岑,将它们熬成药膏,然后连同一壶酒,送到这里来。” 魏钧将信将疑,可见苏卿言眼神澄亮笃定,不似在说谎,于是吩咐下人将这几味材料熬好送来。 苏卿言用银勺将那药膏挖下一块,递给魏钧道:“请将军含在舌下。”魏钧照她吩咐含下,然后被那味道刺激地皱了下眉毛,可苏卿言态度认真,一丝调侃之意都无,郑重地斟了杯酒递给他道:“将军再试试,只是杯应该不会有事” 魏钧闻着那股浓浓的酒味,莫名觉得有些畏惧,可又不愿被对面那人轻瞧了,横着心,提口气,一仰脖把酒干下去,然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6.第 46 章 防盗比例50, 未达比例请72小时候再看,请支持正版  “够了。” 魏钧眼睁睁看丫鬟将他的外袍在熏笼翻来翻去,再为腰带配上招摇的金钩,终于忍无可忍地喊出声。 那丫鬟被吓得的手一抖, 委屈地瞅了眼旁边的王嬷嬷。 王嬷嬷原是贴身伺候公主的宫女,公主对她十分信赖,后来将她带去了公主府。她从小将魏钧带大, 几乎算是他的半个奶妈,就算是桀骜不驯的魏将军,见了她不得不礼让三分,叫一声王妈妈。 所以这府里谁都敬畏如日中天的祁阳王, 唯有王嬷嬷敢和他对着干。她顺手将那外袍接过来掸了掸道:“那可不行, 公主特地吩咐过,将军在外行军惯了, 穿衣打扮都不太讲究,今儿要见得可是尚书家的姑娘,不能失了礼仪, 需得奴婢好好为您把关。” 魏钧僵着四肢由她把外袍往身上套,满肚子火发不出, 心头越发懊恼不已。 事情会走到如今地步, 全怪他那日在马车上, 因想着小太后心猿意马, 根本就没听清公主的问话, 随口就应了句:“知道了。” 谁知公主刚好在催他去和周尚书家的孙女见上一面, 就被他这么稀里糊涂应下来。 等他再得知这件事时,公主已经欢天喜地地,同周尚书约定好会面的时间和地方,若是推拒,便是打了公主和尚书府的脸面,所以他再不情愿,也只能硬着头皮走这一遭。 “瞧这模样身段,活脱脱一个风流倜傥的世家公子,那家姑娘看了能不动心。”王嬷嬷将魏钧穿戴齐整,笑眯眯推着他去照铜镜,十足的媒婆腔调。 魏钧的脸沉得跟黑炭似的,觉得自己被弄的像小倌馆里的头牌,偏偏又不能对王嬷嬷发火,简直比打输了仗还恼火。 于是,原本准备去打个照面交差的魏将军,大早起就被这么折腾,只觉得今日真是倒霉透顶。 气冲冲走到马车旁,看见随从王成正弯腰搬车凳,原本是轻车熟路的活儿,却被他搬得歪歪斜斜,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 魏钧皱起眉,走到他身后,大掌往肩上一拍,冷声道:“将军府短你的伙食了吗?这么没用。” 王成的肩背一抖,缩着脖子转过身,当看清他的脸,魏钧顿时大惊失色,倒退两步,脱口喊道:“怎么会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苏卿言比他更惊讶,摸着脸问:“你知道我是谁?” 她方才在那间房里,转悠半天总算找到面镜子,一照更是吓得不轻,她怎么会变成个男人,而且这男人她还认识,正是跟在魏钧身边的长随。 如果这是梦,梦的也太过真实了。苏卿言咬着指甲,冥思苦想了半晌,唯一能想到的解释就是:她在梦中上了这个人的身。 可门外的管家又来催促,也顾不得想太多,只有暂时顶着王成的身份走出去,幸好所有人都看不出异样,就这么忐忐忑忑地挪到马车边,谁知竟会被魏钧一眼看穿。 两人站在马车前四目相对,彼此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久久难消的疑问和震惊。 旁边的下人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呆呆地注视了一会儿,其实一人鼓起勇气上前道:“王爷你怎么了?这是王成啊。” 魏钧突然醒悟过来,如果真是太后男装出现在这里,其它人竟不觉得有任何不妥。难不成,只有他能看见这人是太后。 他走到管家身边,厉声问道:“你可看清楚了?这人是王成?” 管家被他问的满头是汗:莫非是哪个细作混进来被将军识破了? 上前一步将苏卿言上下打量,就差伸手去摸她脸上是否有易容了,最后咽了咽口水,朝魏钧苦着脸回道:“这确实是王成啊。” 魏钧眯起眼,他在外行军也碰到过不少古怪之事,是以很快恢复镇定,暂时压下惊惧,将苏卿言的手腕一拉,压着声道:“上车再说。” 车帘一放,角铃摇动,苏卿言与魏钧面对面坐着,被魏将军强大的气场所压制,过了许久才想起自己的身份,清了清嗓子,脖颈拗出挺直的弧度道:“本宫本宫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 魏钧一直满脸狐疑地盯着她,这时见她怕得要命还要摆架子,忍不住笑起来道:“太后这是何意?追臣追到将军府里来了?” 苏卿言很想瞪他,却又不敢,毕竟现在她身份不明,又和他呆在同一个车厢里,万一 她怯怯地摸了摸脖子,看在魏钧眼里,眸色便又幽深几分。明明是男装打扮,却是一副弱不胜风的楚楚模样,倒比她做太后打扮时更具风情。 可现在不是心猿意马的时候,他也实在想弄清真相,便收起心思,正色问道:“太后可否告诉臣,在这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苏卿言对他始终有所防备,不想透露那块铜镜的事,只说她睡着后,突然就到了这里,还换了个身份,自己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魏钧按着掌心思忖:难道这是太后睡着了灵魂出窍,可为何只有他能看出她的模样。 她会在王成身体里呆多久,若是回不去了怎么办,难道要这小太后一直伺候他住行? 这念头令他又有些悸动,装作不经意地抬眸打量,看起来身体应该还是女人,就是不知道摸起来他连忙轻咳两声,压下这种禽兽想法,沉声道:“事情未弄清之前,太后就暂时跟着臣吧,” 苏卿言苦着张脸,暂时也想不出别的法子,可她从未与他独处过,再加上那次醉酒的事,这时更是心头惴惴地怕他提起。 魏钧看着她神情数变,倾身问道:“太后很怕臣吗?” 苏卿言被戳中心思,可绝不愿失了太后的脸面,抬起下巴道:“魏将军何出此言。” 可惜她不知道自己现在就是一副,明明全身写着畏惧,还偏要卖力强撑的模样。 魏钧笑着摇头,怕再吓着她,只转头去看窗外,暗想着:以前只以为她深藏不露,如今看来,倒是少女心性,十分可爱。 车厢里骤然安静,只听见压抑的呼吸声交融,两人的膝盖在摇晃时偶尔擦到一处,竟无端端显出些暧昧来。 苏卿言愈发觉得不自在,突然想起方才听管家说,魏钧今日要去见尚书府的姑娘,再朝他打量一番,由衷夸赞道:“魏将军今日看起来十分精神,与往常很不同。” 魏钧嘴角忍不住往上扬,姿态潇洒地一掀袍角,胳膊横在胸前,心想着:多亏了王嬷嬷替他穿了这套,回去得好好打赏她。 正得意着呢,又听她继续道:“所以那位周家女郎,一定会对将军心悦的。” 魏钧的脸立即黑了,脱口问道:“谁告诉你的?” 苏卿言咬着唇往后一缩,也不知道到底说错了什么,内心十分同情那位原主:“魏将军这么喜怒无常,要和他朝夕相处,可真不容易。” 而这时在回雁楼的雅间里,尚书千金周嘉宁按着水红褶裙,尖下巴规矩地垂着,大大的杏眸偶尔一抬,溢出浓浓的娇羞与期盼。 她从小就被夸天人容貌,琴棋书画样样皆通,又被父亲和爷爷娇宠着长大,待到婚嫁时,便觉得除了皇后之位,旁边都不足与她相配。 靖帝封后时,她很是失落了一阵,可爷爷对她说出魏钧的名号时,她便觉得这才是老天对她的眷顾。 谁不知道如今新帝年幼,辅国魏将军,才是大越真正能掌权的人物。若是能嫁他为正妻,自然比做皇后还要荣光。 她今早让几个丫鬟围着,足足打扮了整个时辰,自认为美得能勾魂夺魄,谁知魏钧走进来时,却连正眼都没瞧她,只大刀阔斧地往那里一坐。 周嘉宁有些失落,又抬眸偷偷打量对面的人,然后内心一阵雀跃,脸颊也有些泛红。 她原本想着魏将军应该长得十分凶悍可怕,可如今一看,虽然看起来是有些凶,但五官还是俊美,尤其是那股寻常人没有的威武气魄,足以令人心折。 她不好意思开口,魏钧也懒得说话,两人就这么相对无言,苏卿言看着着急,弯腰小声提醒:“魏将军,您是不是该说些什么。” 魏钧眼峰往上一扫,语气有些不悦:“你倒是很有闲心。” 苏卿言缩了缩脖子,站回去默默吐槽:又凶又不解风情,活该讨不到媳妇儿。 周嘉宁见魏将军不理她,倒是和那小厮打得火热,指甲掐着手心,鼓足勇气笑着道:“不知道魏将军平日爱喝什么茶?” 魏钧淡淡扫了她一眼道:“本王不擅品茶,随意即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7.第 47 章 防盗比例50, 未达比例请72小时候再看,请支持正版  苏卿言无精打采地坐着, 瞥见其中有她最爱吃的一道豌豆黄, 想着她这一上午腰酸背痛地折腾,总得有点补偿。于是毫不客气地抄起银著,一块块往口里塞,旁边的太子眼巴巴瞅了半晌, 终是扯着她的衣袖小声道:“姨姨,你给我留两块啊。” 苏卿言眯眼一笑, 说得理直气壮:“殿下是国之储君,不可只顾口腹之欲,要以保持身形为重啊。” 她边说,便移过箸尖,在太子那袍服都遮不住的圆肚子上虚转了圈。 她家长姐和皇帝姐夫都生得龙章凤姿, 是以太子侄儿虽然才六岁, 已经隐隐能看出未来的冠玉之容。只可惜,被她那皇帝姐夫养成了个小胖墩,再好的容貌也经不起注水, 所以她替他多吃几块糕点, 实在是菩萨心肠。 太子低头摸了摸肚子, 抬起头道:“可我听宫里的嬷嬷说,女子更要讲求身材, 像姨姨这么美的女子, 更不能只顾口腹之欲才是。” 苏卿言一口豌豆黄没咽下去, 冷不丁被呛了口,忙借着衣袖掩盖,狠狠瞪他一眼,咬着牙语带威胁:“殿下这是嫌我太胖了?” 太子被这凶狠的眼神吓到,怕自己说错话被姨姨讨厌,扁着嘴就快哭出来,苏卿言这才发觉自己太过火,做贼心虚地扫了眼旁边的宫女们,立即摆出慈母架势,将太子胖嘟嘟的身子揽进怀里,虚情假意地夹了块豌豆黄塞他嘴里,柔声哄道:“姨姨跟你闹着玩呢,殿下不就爱姨姨陪你玩儿吗?” 靖帝走到殿外时,看见的便是这么副情景,盛装的明艳女子,脸上挂着温柔的笑容,将糕点喂进太子口里,六岁的孩童仰着头,脸颊鼓鼓的,笑得圆圆的眸子里溢满光亮。 今上的脸上不自觉也添上抹温柔,方才收到边关战报的戾气都散了一半,理了理袍角就往里走,苏卿言被宫女们喊“陛下”的声音惊到,猛地抬头看见还穿着黑色朝服的靖帝,连忙站起行礼。 靖帝忙往前倾身,虚虚在她胳膊上一扶,笑着道:“你我之间,不必这些虚礼。” 苏卿言始终垂着下巴,一副规矩恭敬的模样,直到礼数周全地坐下,才对那句话涌上些许古怪感:咦,他好像没有自称朕。 靖帝这时也撩袍在她对面坐下,他刚过而立,除去天生的儒雅俊美,更带着帝王的沉稳霸气,所以这些年,哪怕他无心立后,不知多少贵女盼着入宫,只因为仰慕这位年轻君主的风姿。 可苏卿言心头盘算的却是:本来想吃完了糕点就找借口离开,现在倒好,今上纡尊降贵往这儿一坐,自己总不能转身就走吧。 她对这位皇帝姐夫从来都是敬畏有余,每次面对面坐着,也不知该说啥,浑身都不太自在。 可这么干愣着也不像话,为了缓和气氛,苏卿言再抄起银箸,准备去夹最后几块豌豆黄来吃,谁知目光往下一移,顿时就愣在那儿:刚放这儿的碟子呢? 转过头,看见太子抱着那蝶豌豆黄,正一块块吃得有滋有味。 她忍住想瞪那小屁孩的冲动,银箸没着没落地悬在空中,实在有些尴尬。这时,靖帝撩起袍袖,为她将另外一碟糕点推过来,柔声道:“你吃这盘吧,若是不合胃口,我让典膳局再做。” 苏卿言一脸受宠若惊,也顾不上看那碟到底是什么,礼貌地咽下一块。再抬头时,发现今上始终微笑看着她,看得她有些发怵,怀疑是不是嘴角沾了什么糕屑。可眼神既然对上,她总不能再装看不见,于是正襟危坐,调整好嘴角的弧度,露出大家闺秀的标准笑容回应。 两人就这么互相笑得脸都有点僵,最后还是靖帝最先打破僵局,随手倒了杯茶问:“许久未见,就没什么想同朕说的吗?” 苏卿言头皮都快炸了,她真的没有什么可说的啊,苦恼地攥紧手指,努力憋出一句寒暄:“陛下好像脸色不好,最近朝中挺多事烦心吧。” 靖帝轻叹一声,开始讲最让他挂心的西南战事,苏卿言听得昏昏欲睡,然后感觉大腿像被什么砸了下,轻嘶一声低下头,发现小胖子太子,正带着吃饱喝足的甜笑,倒在她腿上睡着了。 苏卿言的脸有点泛青,忍住想甩腿的冲动,靖帝爱怜地看了太子一眼,摇头道:“这孩子,就爱粘着小姨。” 苏卿言觉得进退两难,可小胖子无尾熊般攀着自己的腿,如果叫宫女过来抱,只怕会吵醒他,干脆把牙一咬,拽着太子肥嘟嘟的身体抱起来,想将他给扔回卧榻上。 可她低估了太子的重量,刚一站起就被怀里的小胖子压得往下一沉,幸好今上赶忙上前一步,适时托住了她下坠的手臂,然后将太子从她怀里接过来,低头的瞬间,呼吸正擦着她的手腕滑过。 苏卿言觉得手臂一麻,赶紧往后退了步,垂眸道:“太子殿下既然要歇息,也不便再多打扰,臣女就先告退了。” 靖帝并未回话,直到将太子放回床榻,又给他掖好锦被,才转身道:“朕送你出去。” 苏卿言被吓得有点结巴:“不不用了,臣女带来的丫鬟就等在外面呢。” 皇帝似乎对她这态度不太满意,放柔了声音道:“你不用每次见朕都如此拘谨,毕竟你是弘儿的亲姨,他又这般喜欢你,咱们迟早也该是一家人。” 苏卿言支支吾吾地应了,走出殿外才大松了口气,揉了揉僵硬的脖子,突然回想起皇帝刚才那句话,好像有种令她不敢深想的意思藏在其中。 再琢磨了会儿,顿时打了个寒颤,决定不给自己添堵,赶紧叫来秋婵陪她上了软轿,她今日受了不少惊吓,得回府去好好躺着,弥补无端损耗的精力。 谁知这一觉睡醒,好像就莫名变了天。 先是相府来了位不速之客,偏偏这人身份还不低:礼部尚书夫人,周夫人的嫡亲妹妹,苏卿言得恭敬敬叫一声表姨妈。 可她这位表姨妈,从来都不是省油的灯,她在周夫人的娘家排行第三,从就小心高气傲,从闺阁内的女红c闺阁外的名声,再到出嫁时的夫家,生出的儿女样样都要和周夫人比个高低。 原本两人嫁的差别也不太大,可自从苏卿言的父亲爬上左相之位,姐姐又被嫁进东宫,生了太子之后,这位表姨妈就实在沉不住气了。她婚后生了两子一女,两个儿子先后进了翰林院,按说也算有出息,可苏家眼睁睁就成了国丈,这是她拍马也赶不上的荣耀啊。 正当周姨妈为这难以逾越的鸿沟,成天郁郁寡欢之时,剧情却峰回路转,苏家大姑娘没熬到后位就病逝,小儿子还在学堂念书,暂时也看不出有何过人之处。最重要的就是这位二姑娘,因为那件争抢提亲之事,再加上永宁侯府老祖宗的一句断言,弄得几年无人问津,十七岁还待字闺中。 这下子,周姨妈的腰杆子立即就直了,愁也抛掉了,脸也丰润了,今日特地来相府,就是为了显摆小女儿骆菡玉即将出嫁的消息。 苏卿言大清早就被喊起来,晕头转向地被塞进件浅黄云纹的褂子里,然后又被按着戴了一堆首饰,再牵过来前厅来给周姨妈陪坐。 于是没睡好的苏家二姑娘,全程凤眼半眯着,顾不得被精心盘好的发髻,生无可恋地歪靠在椅背上,偶尔往旁边扫一眼,还带着补眠失败后的愠意。 周姨妈却浑然未觉,她正喜滋滋地讲着自家闺女,如何被显国公世子看中,官媒是用如何的排场,将聘礼一车车地送来,聘书里又是如何夸赞骆家姑娘的淑德才貌,仿佛给尚书府的门楣都添了道金光。 她洋洋得意说完这些,总算有功夫停下喝了口茶,偷偷转眸往而苏卿言那边撇,想在她脸上捕捉到些嫉恨之意,可二姑娘从头到尾只是懒懒坐着,偶尔打个呵欠,再调整姿势继续发呆。 而自家姐姐脸上,也始终带着客套的微笑,仿佛一眼看穿她的来意,高高端起相府主母的架子,半点情绪都不外露。 周姨妈觉得挺没意思的,千里迢迢来演一出好戏,人家却完全不接招,她将茶杯放下,决定下一剂猛药,扯了扯旁边一直规矩坐着的骆菡玉,笑着道:“听说你三表哥也曾对你表露过仰慕之情,按说他如今在吏部也做到了四品,堪堪能与我家玉儿相配。可惜他曾经做出过失德败行之事,到底是比不过显国公家世显赫,也不及世子才德兼备。” 周夫人的眼皮抖了抖,笑容渐渐敛了下来。 谁不知道周家三郎和苏家二姑娘自小青梅竹马,两家原本都有结亲之意,谁知半路杀出个永宁侯世子,两人都争着向苏家下聘,相互都憋着火,某次狭路相逢,竟如市井地痞一般打的你死我活,被京中士族传为笑谈。再后来,就出了秦夫人那句话,周三郎被父亲狠狠教训了顿,又被罚闭门思过,从此后为了仕途和名声,对苏卿言避之不及。 周姨妈这时提起这人,摆明就是想抬举自家女儿,顺道挤兑下苏卿言:当初那般风光,现在还不是落得个躲在闺中无人问的地步。 果然,当她丢出这招杀手锏,就如愿地看见,苏卿言的朱唇紧抿,眼角眉梢都挂着寒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8.第 48 章 防盗比例50, 未达比例请72小时候再看,请支持正版 她急着想跳过那个话题,笑窝漾的有些深, 眼角弯得像只银钩,而铁骨铮铮的魏大将军,一见着这笑容,竟瞬间忘了上一刻才立起的信念:无论如何, 也要逼她告知真相。 苏卿言见他竟然真的未再追问,仿佛受了鼓舞, 指腹隔着绸布一下下触着那人宽毅的额头, 手背偶尔被他额前掉下的黑发扫到, 硬硬的, 又有些痒。 无意间扫过他眼角那道疤, 吓得手缩了缩, 幸好他并未有何反应,只是凝着双黑眸,根本未偏上一分。又忍不住生出些好奇,像魏钧这样的人,究竟是谁能伤了他。 魏钧的喉结不断滚动,屏气凝神,额上似有蝉翼贴着肌肤骚动。 她的脸离得有些近, 微红的脸颊, 鼻尖上沁出的薄汗, 还有眸光流转时, 纯黑浮动着的那一抹白。魏钧想偏过头,视线却转到她的唇上,像被水润湿的樱桃,呼出的热气都带着杨梅的清甜,令他压抑不住想要一尝究竟的渴望。 连忙将放在膝上的拳紧紧攥着,想让这诱惑退后,却又舍不得,便哑着声道:“太后可否再往下擦一擦。” 苏卿言怔了怔,然后见他脖上都出了汗,竟好像比方才在太阳下还热,原本想着随便擦两下化解那问话的尴尬,谁知这人竟还得寸进尺,硬着头皮,攥紧布巾往岩塑般的脖颈随意按下去,谁知正好触着他的喉结,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就看见魏钧突然腾地在面前站起,吓得她差点布巾都给扔到地上。 魏钧瞪着眼,攥着的拳不断用力,手腕上都凹出道道青筋。 再看面前的小太后满脸无辜地望着他,一副被吓着的楚楚模样,真恨不得将她抄起给扔屋里去。也不知她是真无心还是有意,大白天的就在这儿诱惑他,刚才那一下像过电似的,竟令他不可抑制地起了不该有反应。椅子是再没法坐下去了,若被人发现端倪,他一世英名可就全毁尽了。 于是将拳头垂下,冲小皇帝那边大吼一声:“歇息时间够了,该站起继续练了。” 魏将军在战场练出的声如洪钟,将那一边正在美滋滋享受的小皇帝,吓得小短腿踩空,差点跌下椅子来。然后本能地想跳到地上逃跑。 可魏钧已经气势汹汹地大步走过来,小皇帝忙抓了把杨梅塞进嘴里,苦着脸对身旁一名看起来十分强壮的侍卫道:“你说,你现在背着朕跑,魏将军能追上吗?” 那侍卫瞅了眼那头魏钧的体魄,再看着满脸期待的小皇帝,左右都不能得罪,直接给吓跪了,涨红了脸道:“臣,臣才不敢” 小皇帝喊着满嘴的杨梅汁,狠狠剜他一眼,心说:“不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吗?这还都没让他死呢,一个魏钧就让他们吓跪了,要他们何用。” 再抬头时,魏钧已经如一尊天神般走到他面前,眯起眼道:“陛下也歇息够了,随臣再去练一炷香吧。” 小皇帝绝望地眨了眨眼,肉嘟嘟的身子瘫软在椅子上,很想再次大喊:母后救我! 而他那位母后正站在远远的庑廊下,捏着布巾一脸茫然:这是怎么了,杨梅都没吃两颗,突然拔腿就走了? 再一琢磨,自己好歹不用被魏将军逼问了,心情立刻就明媚起来,至于那一头小皇帝鬼哭狼嚎的声音全当没听见,反正她已经仁至义尽,悠哉地坐回椅子上,捻起颗杨梅扔进嘴里,边回味边想着: 咦,刚才魏将军的脸是不是红了? 魏钧黑着张脸,将求救无门的将小皇帝架回箭靶旁,手把手摆正他持弓的姿势,再站直转身时,远远看见小太后斜靠在椅背上,手掌懒懒撑在腮边,绣了芙蓉花的衽领贴着白嫩嫩的脖颈,脚尖随意往上一踢,宫袍裙裾便如浪波般起伏。 清风鸣蝉,莺语燕啼,围猎场旁开了满树的繁花,全不及她一人娇媚。 魏钧感觉心脏猛地一跳,忙将视线转回来,内心的惊涛却再未能平息。 他数年征战c荡敌扫寇,令大越能四海清平,十年间再无外辱。换回的是数十万的兵权在握,足以匹敌皇权的权势与威望,甚至,曾有好事者向靖帝进言,说祁连山外,只知有魏钧,不知有越帝。 那时靖帝虽狠狠斥责了那进言之人,又将他贬谪出京城,以决绝的态度,断了京中所有关于魏钧的谗言。可大家心里都明白,祁阳侯若是想觊觎那个皇位,只怕谁也拦不了他。 等到靖帝失踪时,所有人都以为他会废太子取而代之,可他却不动声色接下辅国之位,依旧尊太子登基为帝。因为他到底有些傲骨,不愿因为私欲毁去一身清名,落得个乱臣贼子的称号。 而且,没有人比魏钧更清楚,战火和叛乱,会让百姓陷入怎样的苦难之中,比起坐上那个位置,他更希望看到大越从此再无战乱,所有百姓们,再不用受家国流离之苦。 可魏钧万万没料到,跨过了御极登顶的诱惑,他竟会对小太后生出不该有的心思,哪怕所有人都认为靖帝几乎没有生还的机会,但觊觎皇帝的女人,也实在算是件大逆不道之事。 这件事的复杂程度,比调兵布阵,杀场御敌更令他头疼,魏钧烦躁地甩了甩脑袋,余光瞥见小皇帝趁他走神,竟偷偷往树荫下挪了几步,眯起眼道:“陛下若是受不住,大可回宫去躺着,往后臣也再不会逼你操练。” 小皇帝很想点头赞同,可他哪能忽略魏将军眼里闪动着的不满,连忙摆出个谄媚笑容道:“魏将军说的对,身为君主哪能四肢不勤c意志不坚,朕绝不会偷懒的。” 魏钧听他用稚嫩的嗓音说的振振有词,莫名有些欣慰,伸手赞许地拍了拍他的肩道:“陛下懂得如此想,臣心甚慰。” 可怜的小皇帝快被他一巴掌拍趴下了,目光扫过魏钧铜铸般的猿臂,突然燃起了小小的斗志:迟早有一天,他也要练成这样魁梧壮实的体魄。 于是,小皇帝怀着雄心壮志用力拉紧弓弦,片刻之后,就被大太阳给晒得丢盔卸甲,苦着脸想:如果能不在夏天练就好了真的好热 当这场操练终于结束,可怜的小皇帝几乎是被人给抬回寝宫,而太后早趁着魏钧没留意时,偷偷溜之大吉。 她得趁魏钧还没来得及追究真相时,找到国师,好好弄明白那块铜镜的事。 想来想去,能商量的人也不过谢云舟而已。于是她又派秋婵去给谢云舟传话。怕被魏钧发觉,便让他在国师的住处等着,自己舍凤辇不坐,只乘一顶软轿出了东直门。然后让秋婵帮忙守着软轿,换了身衣裳,坐上了谢云舟帮她在宫外备好的马车。 她原以为这样就能避开魏钧的耳目,谁知就在不远处的宫墙后,有人正好将这一幕全收进眼里。 车辙滚滚,在官道上扬起一地黄土,一直开到国师居所的门匾前,谢云舟正在院内相迎。 听完太后所说之事,他只觉得根本难以相信,深吸了口气,锁着眉头问:“太后是说,那日来找臣的王成,其实就是您吗?” 苏卿言叹了口气道:“本宫也知这件事太过匪夷所思,可确实是本宫亲身所历。说起来,还要感谢谢大人那时不计身份之嫌,愿意伸出援手,解了本宫的危难。” 谢云舟却还沉浸在这震惊之中,抬眸又道:“可那日王成是天快亮时在我书房门外被发现的,不知为何会昏迷倒在那里。我看他醒来一无所知,便将他送回了将军府,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苏卿言立即有些心虚,总不能说我偷偷摸摸藏那里被人给打晕了吧,便用无辜的神色道:“本宫那时在房里睡着了,醒来就回到了宫里,也不知后来发生了什么。” 谢云舟点头道:“如此说来,这倒真是件突破常理的诡异之事,看来,也只国师那边才能问出个究竟。” “如果依臣所见,那面镜子可能想指引着太后,去看它想让您看到的事。” 檀木熏香里,国师听完苏卿言说完整件事,手叩着桌案沉思许久,终于开口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9.第 49 章 防盗比例50, 未达比例请72小时候再看,请支持正版  她笑着走过去在池边蹲下, 顽皮地塞了颗杨梅到太后嘴里, 苏卿言将尖下巴摆正, 咂摸着口里的酸甜滋味, 眸间的光亮凝起,笑得一脸妩媚, 叹息道:“还是这样的日子好, 此前,可累坏本宫了。” 秋婵觉得奇怪,不是刚睡醒吗,怎么又累了。看来这二姑娘自从当了太后, 懒病可是一日日渐长。 她那知苏卿言虽然只是借王成的身子走了遭,但那种伺候人的劳累,还有独自在街上担惊受怕的辛苦,全烙印般打在脑海里, 想想都觉得浑身的骨头在疼。 因此打定主意,什么铜镜, 什么魏将军,先等她好好犒劳自己一番再说。 她歪头将一头乌发泡进水池,脸颊上已经染了淡淡飞霞。天鹅脖颈曲成优美的弧线,让水滴缓缓从锁骨滑下, 仿佛秋露沾上嫩白的笋尖, 令秋婵不由得想起一句写美人的诗:若轻云之闭月, 若流风之回雪,以她浅薄的才学,唯有这样美的句子方能配得上太后这一刻摄人心魄的美貌。 可想到这般美好的身子,从此就这么蹉跎在后宫里无人采摘,她便怀着无限的扼腕与怜惜,往太后嘴里再放了颗杨梅道:“对了,陛下宫里来了位公公,说让赶紧您过去一趟。奴婢想着太后正在沐浴,就让他先回去等着了。” 苏卿言泡的舒服了,轻轻吐出口里的杨梅核,站起让宫女为她披上浴巾,随口问道:“他有没有说,是为了何事?” 秋婵想了想道:“好像是说祁阳王去了陛下宫里,说要亲自教习陛下骑射。” 苏卿言正由宫女扶着手臂,赤足往台阶上走,一听这话脚下一滑,幸好那宫女扶的牢才未跌倒,惊魂未定地按着胸口,哀叹着想:“得了,该来的迟早躲不过” 赶忙换好一身衣裳就去了景延宫,可小皇帝并不在那里。苏卿言心头忐忑,便抓了位留守的宫女来问,那宫女还留着一脸惊恐,回道:“祁阳王大早就过来,说要考陛下的骑射课。陛下说他还要学看奏章,祁阳王却道:文功武治,哪一样都不能落下,不由分说就将陛下带去了围猎场。” 苏卿言听得想扶额,照这宫女的语气,只怕所谓“带去”还是顾着陛下的面子,想必小皇帝推脱说不愿意去,最后是被魏钧给强行押走的吧。 她连忙追问道:“陛下是什么时候走的?” 宫女看了眼更漏,回道:“大约半个时辰前。” 苏卿言压着裙摆转身就走,坠在发髻上的金秋棠步摇被晃得枝叶乱颤,毡底的绣靴踏过庑廊宫道,手指攥成拳搁在小腹前,在心中默念:“希望魏钧下手不要太狠,小胖子,你可得挺住啊。” 好不容易走到围猎场外,远远就看见,绿荫之外,炎炎烈日之下,小皇帝一只腿弓步向前,一只腿撑着平衡,肥嘟嘟的肚子绷得笔直,手中持一把银弓,小肉手死死拉着弦线,弦上却不见箭羽,看来正在练持弓姿势。 而站在他旁边那人,黑色猎装勾勒出线条分明的矫健身形,兽脊铁背,目如寒星,身姿凛凛地站在烈日之下,寸步不离地盯着小皇帝的射势。 苏卿言在猎场外停下步子,正不知该如何开口,突然看见魏钧眯起眼,扬起手上的柳条在小皇帝手臂轻敲了下道:“陛下又松懈了。” 小皇帝一脸要哭出的表情,他虽然迫于祁阳王的淫威稳稳不敢动,但其实小腿肚子在不住地打颤,汗珠从双下巴往下滴,不仅中单全湿透,连脚下的泥地都被浇出一小块水渍。 围场外陪着的内侍们,汗也不停往下掉,眼瞅着太后突然驾临,像遇着救星似的围上去,尖着嗓子道:“太后您可算来了,快去劝劝祁阳王吧,陛下这么站了一炷香时间了,这么热的天,再不让他歇息,只怕陛下的龙体受不住啊。” 苏卿言咬着唇,正准备绕过栅栏往里走,那一头的小皇帝已经带着哭腔求饶道:“魏将军,朕今日已经练了这么久,也差不多够了吧。” 魏钧扬起剑眉,用冷峻的语气道:“陛下既为君王,便要以身作则,守住社稷江山,若体魄不强c意志不坚,何以立威与天下。” 小皇帝可怜兮兮地吸着鼻子,孩童的天性再也藏不住,抽搭着道:“可朕实在是太热了” 魏钧却半点怜惜都没,依旧面无表情道:“臣也随陛下一起站着,臣能坚持,陛下就必定能坚持。” 苏卿言实在看的心疼,忙走过去,清了清喉咙,轻声道:“陛下到底还年幼,请魏将军顾着陛下龙体,莫要太为难他了。” 她心头忐忑,却还存了丝侥幸,也许她上了王成的身这件事不过是个梦,魏将军什么都不记得,她也根本没得罪过他。 谁知魏钧转过头来,目光凛如寒锥,将那点侥幸全部碾碎。苏卿言腿都软了,却还硬着头皮,陪着笑脸道:“本宫知道魏将军是希望陛下早成大器,可万事都需循序而进,切不可操之过急,将军想要陛下练体魄修武艺,这也不是一日可达成的。” 魏钧冷冷一笑,道:“臣在陛下这个年纪,无论严寒酷暑,每日都必须操练够一个时辰,若非如此苦练,哪能达成今日的功绩。蚌泣血而生珠,竹破石而成林,自古无论文治还是武学,想要有所成就,必须经历常人难忍的磨砺与艰辛。陛下才不过练了一炷香的时间而已,太后真为他好,就该狠下心来,由得臣来操练。” 他说的字字铿锵在理,苏卿言一张朱唇开了又合,根本无从反驳,再说魏钧也当真是亲自作陪,在大太阳下陪着小皇帝苦晒,实在没什么好指摘的。 可再偷瞄一眼那小胖子,只见他圆眼里噙满了泪,全身的肥肉都在抖,用口型喊道:“姨姨,救我。” 苏卿言看得心疼不已,哪还管什么蚌啊竹啊,小胖子外甥平日连站着都嫌累,只怕再晒上一会儿,浑身的肥油都得被榨干。 可魏钧如一座铜壁铁山横在小皇帝面前,劝也劝不住,打又打不过,苏卿言站着踌躇了一会儿,就被太阳晒得香汗淋淋,十分怀念方才被喂到口中的杨梅,酸甜可口,解渴生津。 她突然灵光一现,忙吩咐旁边的内侍去多拿些冰镇杨梅过来,然后软着声对魏钧道:“这日头高晒的,魏将军劳心劳力,想必也十分辛苦,不如让他们搬个座儿过来,去那边荫凉处歇息下,吃些杨梅解渴可好?” 魏钧听出她言语间的关切,总算面色稍霁,可依旧绷着下颏道:“臣已经答应陛下会陪着他一起,不可食言。太后若是累了,先回宫去歇着吧。” 苏卿言咬了咬唇,垂着下巴走到他面前,眼眸往他脸上打了个转,用娇怯的声音道:“将军不过领辅臣之命,都能陛下如此用心。本宫身为陛下的母后,怎可偷懒嫌累,若是将军不愿歇息,本宫也只能在这儿陪着。” 她将最后几个字尾音拉长,舌尖绕着几分哀怨与娇嗔,魏钧听得心弦一动,喉结滚了滚,竟说不出拒绝的话。再看她额发都被汗湿透,尖下巴粘了层水光,脸颊到脖颈全泛着酡红,可见是热的不行。 藏在心底那股怨她的气,莫名就被心疼取代,可他方才态度那样坚决,这时也不太好下台,便清了清喉咙道:“太后凤体为重,还是随臣去那边歇息吧。”转头看见小皇帝眼里射出期盼的光,又抛下一句:“陛下也暂时歇一歇吧。” 围猎场外,所有人都为这句话松了口气,内侍们一拥而上,扶着快要晕倒的小皇帝坐上搬来的龙椅,然后有的喂水,有的扇风,将他里外里围了个严严实实。 苏卿言虽然惦记着小皇帝的身体,却还得先应付身边的魏将军,陪着他到不远处的庑廊处坐下,一名内侍刚将杨梅和布巾送上,便被魏将军一个眼神吓得赶紧溜到小皇帝身边。 比起来,还是那边安全多了。 苏卿言眼看着身旁没了人,紧张的脸都有些僵,生怕他兴师问罪,忙举起杨梅的盘子殷勤道:“将军快吃些杨梅,刚从冰窖里取出的,也好去去暑气。本宫方才已经尝过了,各个水润饱满,十分可口。” 魏钧手里正攥着布巾擦汗,这时眯起眼,将头靠过去压着声道:“臣的手占着,不太方便,可惜了,尝不到这新鲜杨梅的滋味。” 苏卿言怔了怔,随即明白过来,便在心里暗骂了声:才不过一天,就忘不了让自己服侍他的瘾了。 可她到底心中有鬼,怕魏钧发起火来再为难小皇帝,偷瞄了眼四周,旁边一颗槐树遮着视线,那边的内侍们还围着皇帝打转,便飞快用手指捻起颗杨梅塞到魏钧嘴里,从牙缝里挤出道:“将军尝尝吧,看是不是清甜生津。” 魏钧满意地咽下那颗杨梅,斜眼撇过去,意味深长道:“果真令人回味。” 苏卿言被他看得如坐针毡,手指头发软,再做不出喂他吃的事,干脆一把夺过他手中的布巾道:“将军也擦完了,还是自己多吃些吧。” 魏钧看了看她,也没有同她计较,随手拿起颗杨梅抛进嘴里,苏卿言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又听他缓缓道:“现在太后可否给臣解释下,那日所谓的解酒之法,究竟怎么回事?” 苏卿言这下是笑都笑不出了,眼眸心虚地绕着脚尖转来转去,勉强维持镇定的声线道:“那法子,真的是本宫平日所用,大约是将军身形较健硕,那法子便不灵了。” 魏钧的声音更冷,继续道:“好,臣就当太后说的是真话。那臣身上的钱袋又去了何方?还有,为何谢云舟第二日差人将王成送回将军府,而他却对自己为何出现在谢府一无所知。” 他似是十分不悦,提高了声音道:“敢问太后,究竟有何事是谢云舟应该知道,而臣不能知道的?” 苏卿言快被这股威压给吓尿了,可那些问题她一个也答不出,求教似的往小皇帝那边瞅,却见小胖子左一颗杨梅,又一口凉茶,小腿翘得高高,被围着伺候得十分惬意,全忘了方才是谁舍身救他出苦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0.第 50 章 防盗比例50, 未达比例请72小时候再看,请支持正版  各路流言如烽火般被点燃, 有羡慕的, 有嫉妒的, 有暗自揣测的更多的, 是闻风而至,到相府来送礼示好的王公孙大臣们。 终于, 连永宁侯府的秦老夫人也坐不住了, 要知道,她可是害苏卿言落了个“祸水”之名的罪魁祸首。 若是个大度的还好,可那二姑娘一看面相就是个睚眦必报的。自从知道这件事,秦老夫人成天长吁短叹, 埋怨自己当时嘴太快。可就算自打嘴巴也没用了,现在人家跃上云霄成了凤凰,永宁侯府还能有好日子过嘛。 于在熬过几个不眠之夜后,秦老夫人终于决定, 拉下这张老脸去相府道个歉。最多是被小姑娘冷嘲热讽数落一通,就让她好好出口气, 总比她日后坐上后位,再对侯府清算的好。 可她在府里精心收拾了一番,带足了厚礼,还拿出先帝赐的白玉鸠杖镇场子, 却连未来皇后的面都没见上。在花厅等了半晌, 只等到皮笑肉不笑的苏相夫人。 周夫人穿着暗紫色的团花褙子, 并着膝坐进檀木椅里,一派的富贵端庄。戴着碧玉镯子的手腕往桌上一搁,乜着眼,看一旁的秦老夫正笑着解释:当初那事,全怪她老糊涂,口无遮拦说了错话。可真正该死的,是那个把话传出去,闹得人尽皆知的小人。 秦老夫人边说边往那边瞥,可相府主母神色淡淡,也不知究竟听进去没。她心里着急,又接着道:“其实呢,当初相爷为这事和侯府交恶,老身心里就挺过意不去。原本想着,早该来赔个不是,可老身都这把年纪了,到底是拉不下面子。这不是看着二姑娘就要进宫了,这些话若再不说,只怕得陪着老身入土了。” 她边说边假模假样地擦了把泪,暗自估摸着:以自己的辈分和名望,做到这一步也差不多够了,苏府就算再大的怨恨,也不至于一点情面都不给。 周夫人微微一笑,换了个姿势道:“老夫人也不必如此,真要说起来,咱们还得感谢您呢。若不是您当初说:娶了我家二姑娘会让家宅不宁,只怕她早稀里糊涂嫁了人。若是不幸,嫁到像你们侯府那样的人家,咳咳总之,若不是您,她那能有今日母仪天下的荣光啊。” 她故意说的欲言又止,夹枪带棒,秦老夫人像被人当面扇了一巴掌,偏偏还不好反驳,只能干笑着问:“二姑娘呢?我这趟专程给她挑了些首饰来贺喜,都是金宝阁最新的款式,就是想当面跟她赔个不是,也正好让她看看合不合心意。” 周夫人眼皮一掀,捏着手里的帕子道:“这礼我带她收下了,老夫人的心意我也一定替您传达。可我家姑娘不想见人,老夫人还是请回吧。” 秦老夫人没想到会被毫不留情的拒绝,只觉得眼前一黑,几乎要老泪纵横:看来这侯府百年基业,就要败在她那倒霉催的一句话上了!等日后她入了土,哪来的脸再见列祖列宗! 可就在她内心不断上演各种戏码时,苏家二姑娘正鼓着腮帮子,吃下今日的第三碗燕窝。 其实秦老夫人现在呼天抢地实在有些冤枉,因为苏卿言并不是单单不见她,而是谁都不想见。 自从接旨后,她就心如死灰地把自己关在闺房里,实在觉得憋闷,就让厨房给她变着花样做甜食,企图在灰暗的心上,用甜水浇灌出几朵微弱的小花。 秋婵实在是看不过眼,一把将瓷碗抢过来,板起脸道:“姑娘可不能再吃了,过两日就到姑娘大婚的日子,若是吃的身形走样,只怕连皇后礼服都穿不上了。” 苏卿言被她戳中心事,哭丧着脸,可怜兮兮地吸着鼻子道:“好秋婵,就让我再多吃几顿吧。以后进了宫,再想吃府里的东西,可就吃不到了。” 秋蝉一愣,然后莫名觉得鼻酸。她们家姑娘懒归懒,却从未有过这么楚楚可怜的时候,当初被人那样泼脏水,从媒人踏破门槛到凄凉地无人问津,她都能没心没肺,连滴泪都没掉过。 可封后不是件顶顶大的荣耀吗?二姑娘究竟在愁些什么呢? 秋蝉觉得以自己小丫鬟的简单脑袋,实在猜不透姑娘的心事,可还是坚决护住瓷碗劝道:“姑娘这是何必呢,等进了宫里,您就是六宫之主,什么好吃的吃不到,何必惦记着这一口半口的呢,万一把自己吃胖了,惹得今上嫌弃怎么办,到时候后悔可来不及了!” 苏卿言把尖下巴枕在桌案上,满脸的悲愤,心说:“如果吃胖了就能不进宫,她宁愿不眠不休赶紧吃成个胖子。” 可目光瞥向铜镜,想象自己这张脸肿起来的模样,立即又打了个寒碜,然后无比绝望地捧着脸挣扎:当皇后还是当胖子,真是两难的抉择啊! 这时,门帘被掀开,苏相从外间走进来,眼神淡淡一扫,秋婵就机灵地收拾碗碟,低着头走出外间,再吩咐门外的丫鬟不许进去打扰。 苏相今年四十有余,相位做的久了,周身总带着些不怒自威的气场。他负手走近时,由燕窝唤起的甜腻味都散了,苏卿言懒懒抬眸,虚弱地问了句安,然后继续托着腮歪靠着,连话都不想说一句。 那日接旨后,她就找父亲确认过:封后之事绝不可能更改,而且,苏相和周夫人早就知道今上有这个意思,并且极力促成,只将她一人瞒在鼓里。 被至亲之人欺瞒的滋味,实在不太好受,于是苏卿言赌气将自己关在了房里。周夫人几次来登门,循循善诱地劝说,苏卿言却始终一副爱谁谁的模样,既不搭理,也不回应,周夫人气得不行,却拿她一点辙都没有。 苏相扶着桌案坐下,瞅见女儿这副模样,长长叹了口气道:“别人求都求不到的荣宠,轻松砸到你身上,怎么就别扭成这样。” 苏卿言轻哼一声,回道:“爹,您难道一点儿不觉得别扭吗?两个女儿,嫁给同一位夫婿,就算是天子又如何?还不是乱了辈分。” 苏相一挑眉:“有什么好别扭的,你和小叶都是我的女儿,谁当了皇后,都是苏氏的荣耀。再说你进了宫后,肯定能和太子好好相处,今上多宠爱你,就会多宠爱太子。爹也不用日日发愁,怕其他人封了后,太子会被夺走东宫之位。” 苏卿言的眼神落寞下来,喃喃道:“您只想到苏氏,想到太子,就从没想过女儿的感受吗?这么多年来,我都当陛下是姐夫是君主,我尊他敬他,却绝不可能生出任何男女之情。况且,我曾亲眼见过姐姐与陛下是如何的恩爱甜蜜,现在,您却让我去取代姐姐的位子,女儿实在不知,日后对着陛下,对着太子,究竟该如何自处呢?” 苏相将放在桌上的手指屈起,沉吟半晌,神情渐渐严肃起来道:“嫣嫣你听着,苏氏一族经历两朝,之所以能做到长盛不衰,全靠着一代代苏氏子弟在朝野c在疆场努力经营。可自古氏族门阀,衰败只在一夕之间。你是苏氏的嫡女,从小享受苏氏给你带来名声和富贵,就没有资格说你不想做。苏家需要这个后位,也需要太子尽快稳固权势,为你弟弟c为族中子弟铺一条路。嫣嫣,你姐姐没能完成的事,现在交到你手上,可不能让爹爹失望啊。” 苏卿言一直垂眸听着,突然想到姐姐出嫁前夜,自己硬赖在她的床上过了一晚。姐妹俩抱着聊到半夜,彼此都为将至的离别而唏嘘不舍。 那时她才刚十岁,对许多事都不太懂,枕着姐姐又软又香的手臂,转着圆溜溜的眸子问:“姐姐,你喜欢太子吗?” 姐姐一怔,随后笑了起来道:“谁教你这些的,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嫣嫣,你只要知道,姐姐就要做太子妃了,以后谁也不敢欺负你和小弟,也不敢欺负咱们苏家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1.第 51 章 防盗比例50, 未达比例请72小时候再看,请支持正版 她急着想跳过那个话题, 笑窝漾的有些深, 眼角弯得像只银钩, 而铁骨铮铮的魏大将军, 一见着这笑容,竟瞬间忘了上一刻才立起的信念:无论如何, 也要逼她告知真相。 苏卿言见他竟然真的未再追问, 仿佛受了鼓舞,指腹隔着绸布一下下触着那人宽毅的额头,手背偶尔被他额前掉下的黑发扫到,硬硬的, 又有些痒。 无意间扫过他眼角那道疤,吓得手缩了缩,幸好他并未有何反应,只是凝着双黑眸, 根本未偏上一分。又忍不住生出些好奇,像魏钧这样的人, 究竟是谁能伤了他。 魏钧的喉结不断滚动,屏气凝神,额上似有蝉翼贴着肌肤骚动。 她的脸离得有些近,微红的脸颊, 鼻尖上沁出的薄汗, 还有眸光流转时, 纯黑浮动着的那一抹白。魏钧想偏过头,视线却转到她的唇上,像被水润湿的樱桃,呼出的热气都带着杨梅的清甜,令他压抑不住想要一尝究竟的渴望。 连忙将放在膝上的拳紧紧攥着,想让这诱惑退后,却又舍不得,便哑着声道:“太后可否再往下擦一擦。” 苏卿言怔了怔,然后见他脖上都出了汗,竟好像比方才在太阳下还热,原本想着随便擦两下化解那问话的尴尬,谁知这人竟还得寸进尺,硬着头皮,攥紧布巾往岩塑般的脖颈随意按下去,谁知正好触着他的喉结,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就看见魏钧突然腾地在面前站起,吓得她差点布巾都给扔到地上。 魏钧瞪着眼,攥着的拳不断用力,手腕上都凹出道道青筋。 再看面前的小太后满脸无辜地望着他,一副被吓着的楚楚模样,真恨不得将她抄起给扔屋里去。也不知她是真无心还是有意,大白天的就在这儿诱惑他,刚才那一下像过电似的,竟令他不可抑制地起了不该有反应。椅子是再没法坐下去了,若被人发现端倪,他一世英名可就全毁尽了。 于是将拳头垂下,冲小皇帝那边大吼一声:“歇息时间够了,该站起继续练了。” 魏将军在战场练出的声如洪钟,将那一边正在美滋滋享受的小皇帝,吓得小短腿踩空,差点跌下椅子来。然后本能地想跳到地上逃跑。 可魏钧已经气势汹汹地大步走过来,小皇帝忙抓了把杨梅塞进嘴里,苦着脸对身旁一名看起来十分强壮的侍卫道:“你说,你现在背着朕跑,魏将军能追上吗?” 那侍卫瞅了眼那头魏钧的体魄,再看着满脸期待的小皇帝,左右都不能得罪,直接给吓跪了,涨红了脸道:“臣,臣才不敢” 小皇帝喊着满嘴的杨梅汁,狠狠剜他一眼,心说:“不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吗?这还都没让他死呢,一个魏钧就让他们吓跪了,要他们何用。” 再抬头时,魏钧已经如一尊天神般走到他面前,眯起眼道:“陛下也歇息够了,随臣再去练一炷香吧。” 小皇帝绝望地眨了眨眼,肉嘟嘟的身子瘫软在椅子上,很想再次大喊:母后救我! 而他那位母后正站在远远的庑廊下,捏着布巾一脸茫然:这是怎么了,杨梅都没吃两颗,突然拔腿就走了? 再一琢磨,自己好歹不用被魏将军逼问了,心情立刻就明媚起来,至于那一头小皇帝鬼哭狼嚎的声音全当没听见,反正她已经仁至义尽,悠哉地坐回椅子上,捻起颗杨梅扔进嘴里,边回味边想着: 咦,刚才魏将军的脸是不是红了? 魏钧黑着张脸,将求救无门的将小皇帝架回箭靶旁,手把手摆正他持弓的姿势,再站直转身时,远远看见小太后斜靠在椅背上,手掌懒懒撑在腮边,绣了芙蓉花的衽领贴着白嫩嫩的脖颈,脚尖随意往上一踢,宫袍裙裾便如浪波般起伏。 清风鸣蝉,莺语燕啼,围猎场旁开了满树的繁花,全不及她一人娇媚。 魏钧感觉心脏猛地一跳,忙将视线转回来,内心的惊涛却再未能平息。 他数年征战c荡敌扫寇,令大越能四海清平,十年间再无外辱。换回的是数十万的兵权在握,足以匹敌皇权的权势与威望,甚至,曾有好事者向靖帝进言,说祁连山外,只知有魏钧,不知有越帝。 那时靖帝虽狠狠斥责了那进言之人,又将他贬谪出京城,以决绝的态度,断了京中所有关于魏钧的谗言。可大家心里都明白,祁阳侯若是想觊觎那个皇位,只怕谁也拦不了他。 等到靖帝失踪时,所有人都以为他会废太子取而代之,可他却不动声色接下辅国之位,依旧尊太子登基为帝。因为他到底有些傲骨,不愿因为私欲毁去一身清名,落得个乱臣贼子的称号。 而且,没有人比魏钧更清楚,战火和叛乱,会让百姓陷入怎样的苦难之中,比起坐上那个位置,他更希望看到大越从此再无战乱,所有百姓们,再不用受家国流离之苦。 可魏钧万万没料到,跨过了御极登顶的诱惑,他竟会对小太后生出不该有的心思,哪怕所有人都认为靖帝几乎没有生还的机会,但觊觎皇帝的女人,也实在算是件大逆不道之事。 这件事的复杂程度,比调兵布阵,杀场御敌更令他头疼,魏钧烦躁地甩了甩脑袋,余光瞥见小皇帝趁他走神,竟偷偷往树荫下挪了几步,眯起眼道:“陛下若是受不住,大可回宫去躺着,往后臣也再不会逼你操练。” 小皇帝很想点头赞同,可他哪能忽略魏将军眼里闪动着的不满,连忙摆出个谄媚笑容道:“魏将军说的对,身为君主哪能四肢不勤c意志不坚,朕绝不会偷懒的。” 魏钧听他用稚嫩的嗓音说的振振有词,莫名有些欣慰,伸手赞许地拍了拍他的肩道:“陛下懂得如此想,臣心甚慰。” 可怜的小皇帝快被他一巴掌拍趴下了,目光扫过魏钧铜铸般的猿臂,突然燃起了小小的斗志:迟早有一天,他也要练成这样魁梧壮实的体魄。 于是,小皇帝怀着雄心壮志用力拉紧弓弦,片刻之后,就被大太阳给晒得丢盔卸甲,苦着脸想:如果能不在夏天练就好了真的好热 当这场操练终于结束,可怜的小皇帝几乎是被人给抬回寝宫,而太后早趁着魏钧没留意时,偷偷溜之大吉。 她得趁魏钧还没来得及追究真相时,找到国师,好好弄明白那块铜镜的事。 想来想去,能商量的人也不过谢云舟而已。于是她又派秋婵去给谢云舟传话。怕被魏钧发觉,便让他在国师的住处等着,自己舍凤辇不坐,只乘一顶软轿出了东直门。然后让秋婵帮忙守着软轿,换了身衣裳,坐上了谢云舟帮她在宫外备好的马车。 她原以为这样就能避开魏钧的耳目,谁知就在不远处的宫墙后,有人正好将这一幕全收进眼里。 车辙滚滚,在官道上扬起一地黄土,一直开到国师居所的门匾前,谢云舟正在院内相迎。 听完太后所说之事,他只觉得根本难以相信,深吸了口气,锁着眉头问:“太后是说,那日来找臣的王成,其实就是您吗?” 苏卿言叹了口气道:“本宫也知这件事太过匪夷所思,可确实是本宫亲身所历。说起来,还要感谢谢大人那时不计身份之嫌,愿意伸出援手,解了本宫的危难。” 谢云舟却还沉浸在这震惊之中,抬眸又道:“可那日王成是天快亮时在我书房门外被发现的,不知为何会昏迷倒在那里。我看他醒来一无所知,便将他送回了将军府,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苏卿言立即有些心虚,总不能说我偷偷摸摸藏那里被人给打晕了吧,便用无辜的神色道:“本宫那时在房里睡着了,醒来就回到了宫里,也不知后来发生了什么。” 谢云舟点头道:“如此说来,这倒真是件突破常理的诡异之事,看来,也只国师那边才能问出个究竟。” “如果依臣所见,那面镜子可能想指引着太后,去看它想让您看到的事。” 檀木熏香里,国师听完苏卿言说完整件事,手叩着桌案沉思许久,终于开口道。 “它想让我看见的事?”苏卿言皱着眉重复一遍,还是不明就里道:“那是什么意思?” “这个臣一时也无法参透,可臣认为,应该和太上皇的失踪有关。” 苏卿言立即来了精神,追问道:“是不是只要我对着这镜子睡觉,它就会带我去看那些事。可每次都会是在三天之前吗,会不会有一次,我就被困在里面醒不过来” 国师被她问的苦笑起来道:“这块上古之物,臣也是现在才能推测出些端倪。唯一能告诉太后的,是但凡集天地灵性之物,无论带您去了如何虚境,其中总会留有一处生门,太后哪怕身在梦境中,只要找到那个和原世界不同的生门,就必定能回得来。” 与此同时,将军府里,魏钧接过暗探递来的纸卷,展开看了看,皱起眉道:“你确定,关键之物是块镜子。” 那暗探点头,上前一步压着声道:“根据太后身边的宫女所言,太后最近唯一怪异之事,就是昨日对着面镜子,足足睡了几个时辰,而那面镜子正好是她同谢大人离开那天出现的。” 魏钧想了想,又问道:“那铜镜是何模样?” 听到暗探描述完,魏钧将纸条在手心揉起,然后挥了挥手,示意他先出去,自己却独自坐了许久,直到檐角勾出的天际,被染上金黄与浅灰,才背负着双手站起,大步朝书房外走去。 一路走回主屋,魏钧打开摆放在窗边的博古柜,旋开一块暗格,再从里面拿出面铜镜来 魏钧眼睁睁看丫鬟将他的外袍在熏笼翻来翻去,再为腰带配上招摇的金钩,终于忍无可忍地喊出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2.第 52 章 防盗比例50, 未达比例请72小时候再看,请支持正版 说来也怪, 骆菡玉的父兄都为文臣, 可她偏偏就爱征战沙场的武将。可她心仪的这位魏钧, 却不光是名武将, 还是位赫赫的权臣。 魏钧的母亲是当朝长公主,父亲是抚军大将军。他十四岁就任徽州卫指挥佥事, 初次带兵, 就凭着铁甲银枪,少年英姿,将牧阳以北的芜人打得闻风丧胆。而后一路领兵向北讨伐,杀得外族不敢再有进犯之心, 平定了边关长达数十年的战局,被百姓当作战神景仰。 到了弱冠之年,魏钧已经官拜一品大都督,封祁阳侯, 镇国大将军,同受九锡。他战功赫赫, 手握着足以撼动大越的兵权,连今上都不得不对他礼让三分,特准他“剑履上殿c入朝不趋”,仪仗只在皇帝之下。 可早已位极人臣的魏钧, 今年也才不过二十三岁而已。 这样的人物, 就算身为礼部尚书的嫡女, 配他也是高攀。 但骆菡玉不管不顾,一门心思栽进去,自从某次在宫里与魏钧见了一面,眼里就再也没有其他人,像迷了魂般,非魏都督不嫁。 苏卿言实在不明白,成天喊打喊杀的武将到底有何魅力,明明残暴又粗鲁,哪比得过才子书生知情识趣。 可这位魏将军威名远扬,每次得胜归来,都有事迹被绘声绘色地传诵,她想不听见都不行。 比如在某场平叛战场上,魏将军胯下战马被敌人射中,他差点被发疯的战马抛进乱军之中,情急之下竟徒手拧断了马脖子,一脚蹬上瘫软的马背腾空跃起,直接落到对面一名敌兵的马背上。 在那个倒霉蛋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时,魏钧已经又准又狠地取了他的性命,然后举枪策马,势如破竹地杀回大越军中,镇定地指挥将士们大败敌军。 当秋婵绘声绘色给她复述这段从茶馆里听来的故事时,满脸都是崇拜,不住赞叹着,魏将军不光会排兵布阵,还有一身过人神力,竟能徒手拧断一匹马的脖子。难怪无数女子对他芳心暗许,费尽心力探听他在战场上的故事,畅想魏将军在那时,是何等的威武不凡,激勇轩昂。 可苏卿言却听得一脸惊悚,手抚着自己的脖子想着:自己这小细脖,比一匹马可差了不知多少。万一不小心惹那人发火,只怕他随便碰一下,自己就得小命呜呼。 这念头吓得她脸都白了,冲秋婵皱着眉抱怨道:“以后不许再说这么血腥的故事了。” 秋婵眨了眨眼,只觉得满头都是雾水。 魏将军的事,不知有多少高门贵女差遣自己的丫鬟去打听,各个听得津津有味,外加一脸仰慕,怎么到二姑娘这里,就成了恐怖故事了。 谁知,苏卿言那晚还做了个噩梦,梦见那魏钧长得凶神恶煞,身形足足有两个她那么高,浑身肌肉凸起,冲她露出狰狞地一笑,差点把她给吓趴下,咧嘴都不敢哭出声来。 从此后苏卿言就落下病来,每次进宫都做贼似的四处打量,生怕会撞见那位魏都督,更怕得罪了他,她才十七岁,脖颈从来都被人夸生的好看,可不想无端端就被拧成两断。 所幸老天眷顾,她向来只在后宫出入,从未撞见过这位煞神。庆幸之余,她越发难以理解表妹对魏钧的迷恋,那么多少年才俊她都不爱,偏偏钟情这浑身蛮力的粗人,难道不怕嫁过去日日做噩梦吗? 可她这边还在回忆,那边的周姨妈和骆菡玉已经闹开了锅。骆菡玉本来就对父母替她应下显国公府的亲事委屈,她的志向就是做大都督夫人,哪能随便屈就进了国公府。 原本还一直强忍着,这时被表姐戳中心事,压抑的愤怒全爆了出来,拉着母亲又哭又闹,绝不愿嫁给那个什么显国公世子。 周姨妈被她气得额头发疼,按住胸口懊恼:本来是件多长脸面的事,谁知自家闺女不争气,倒让人看了好戏! 周夫人悠哉地端起刚换好的热茶,放在唇边轻轻吹了口,嘴角蕴着笑意劝道:“玉儿,你也莫要太执着了,那魏钧位高权重,眼光必定是不低,不然怎么会到这个年纪,府里连个妻妾都没。姨妈劝你一句,选夫婿这事,还是讲个应门当户对,脚踏实地才好。” 她不劝还好,一劝骆菡玉哭得更惨,只觉得大家都看不起她,认为她根本配不上魏钧,想做都督夫人,不过痴人说梦而已。 苏卿言愣了半天神,然后绝望地发现:刚才这里还只是一个人呱噪,如今闹到这个地步,厅里又是尖锐的哭声,又是周姨妈高八度的训斥声,吵得她本来就不大清醒的脑袋,“嗡嗡”地像有一大队马蹄踩过。 她实在忍受不了,倏地站起大声咳了咳,果然引得四周暂时安静下来,数道目光落在她身上,都在等她究竟要说什么。 可苏卿言耸了耸肩,将桌上的帕子攥在手上,云淡风起地道:“姨妈如果没有别的事要说,卿言就先回房去了。” 周姨妈正被女儿气晕了头,简直视苏卿言为眼中钉一般可恶,上前一把抓住她的胳膊,语气尖酸道:“二姑娘,这事可是你挑起来的,现在倒想跑了。莫非你自己没人提亲,就想破坏我女儿的姻缘” 苏卿言皱起眉,还没开口,周夫人已经一拍桌案站起,喊着周姨妈的闺名呵斥道:“你现在站得可是相府的地方,嫣嫣是相府的二姑娘,轮不到你在这儿对她撒泼。” 周姨妈这时也发觉自己失言,但转头见自家闺女还在哭哭啼啼,眼都哭肿了,又大口吸着气说:不能嫁给魏钧,她宁愿终生不嫁。 周姨妈只觉得万念俱灰,胸口都在抽痛,按着额角跌坐下来,再瞅见一脸无辜的苏卿言,心头的恨意更浓。 不敢再明说,只低头小声道:“姐姐也莫要生气,我不过说了句实话,这在族里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其实,二姑娘都到了这个年纪,又被永宁侯府老夫人下过那样的断言,姐姐也早该想开点,既然高门大户不行,寒门里总能选出个把能力出挑的,让相爷再在朝中帮持下,能做个四五品官,也算配得上二姑娘。” 周夫人气得冷哼连连,只拿眼神不断往她脸上剜,心说:你家闺女嫁国公府足以匹配,我家闺女就得下嫁寒门,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这一边,苏卿言原本想赶紧回房躺着,谁知竟让战火烧到自己身上,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走到周姨妈面前由衷地建议:“姨母,您是否该先把表妹给安抚好,再来考虑我的婚事。” 这话听起来挑衅味道十足,让周姨妈心里的火又窜起来,刚想再尖酸几句,突闻院里传来一阵嘈杂和惊呼声 跟在苏相身边的长随“蹬蹬”跑进来,抹了把汗对着苏卿言道:“二姑娘,相爷马上回府,还有一同来宣旨的李大学士,您赶紧回房收拾下,准备接旨了。” 苏卿言听得晕晕乎乎:她要接什么旨? 周夫人嘴角却溢出一抹笑,什么怒气都散了,亲热地抄起周姨妈的手道:“今日府里有大事,妹妹就别急着走了,和玉儿留下来用晚膳,也好一同庆祝嫣嫣的喜事。” 这下,连骆菡玉忘了继续哭,和周姨妈面面相觑,都觉得有些摸不着头脑:喜事?会有什么喜事? 片刻之后,苏相领着李大学士进了厅门,身后还跟着位内侍,几人脸上都带着喜色,等苏卿言被补了妆,梳好发又领进来,苏相上前一步,慈爱地按了按她的肩,示意她跪下接旨。 苏卿言见父亲的神情,心中越发忐忑,可这时又不好发问,只有垂着头规矩地跪下,听见那内侍朗声念道:“苏氏女,贤良淑德,端赖柔嘉,兹仰承太皇太后慈谕c以册印c进封尔为皇后” 苏卿言听见“皇后”两个字,只觉得如五雷轰顶,昏头转向地想着:左相家的苏氏女,好像除了她也没谁了。所以是她被册封为皇后了! 可这也太荒谬了,今上明明是她姐夫啊,怎么可能变成夫君! 直到宣读完圣旨,苏卿言还跪着发呆,周夫人忙拉了把她的衣袖,用口型示意:“快接旨谢恩啊!” 接什么旨啊,她现在只想哭! 还想拉着父亲问个清楚,到底是不是搞错了? 可那内侍还等着呢,苏卿言只有木然地谢了旨,然后同母亲一起站起,看她笑着往内侍手上塞了银两道谢,又听见大学士对父亲道喜:恭贺苏相一门双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3.第 53 章 防盗比例50, 未达比例请72小时候再看,请支持正版 他十四岁就驰骋沙场,眼神里含锋带刃, 令对阵敌军看了都胆战心惊,何况是在宫里安逸惯了的嬷嬷。 果然, 那嬷嬷吓得心神俱裂, 腿一软直接跪了下去, 下巴颏不断发颤,说话都不利索了:“是是秀儿告诉我的,老奴老奴也不知” 魏钧轻哼一声, 手敲着桌沿道:“你什么都不知,就敢诬告太后, 不愧是太妃宫里出来的人, 胆子真不是一般的大。” 他这态度一摆, 连萧太妃头上都冒了汗,忙走过去用脚尖狠踢了那嬷嬷一下, 瞪着眼骂道:“贱婢,全怪我错信了你!” 踢一下还不解气, 又连着几声咒骂,那嬷嬷捂着头伏在地上, 哭得撕心裂肺,最后一口气没抽上来, 竟就这么昏死过去。 于是苏卿言歪头托着腮, 听见宫殿里, 先是骂声,又是踢打声,然后是高八度的尖锐哭声,闹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最后全随着一声抽气戛然而止。 萧太妃踹出去的脚还没来得及收回,尴尬地抬眸,灰溜溜地提着裙摆站回公主身后,一场来势汹汹的质问,最后竟如一场滑稽的闹剧般收场。 苏卿言看得十分解气,瞥了眼始垂着眸子,坐在一旁喝茶的魏钧,心想着:看来这位魏将军,倒真是个磊落的汉子。哪怕他可能为封王的事不满,也不会因此而挟私报复,用那些阴损招数去对付她。 这时,长公主脸上有些挂不住,对苏卿言堆起笑道:“都怪本宫没查清楚就贸然来叨扰太后,那贱婢就交给本宫来好好处置,也让那些还敢心怀不轨的人看看,随意诬陷太后会落得什么下场。”说完她狠狠剜了缩在一旁的萧太妃一眼,又瞪了眼仿佛置身事外的儿子,一脸憋闷地站起往外走。 苏卿言连装模作样地起身都不想起,只换了个姿势,勉强扯了下嘴角,懒懒招呼旁边的宫女去送公主。 这时魏钧看着公主气冲冲的背影,终于把手里的茶杯放下,撩袍站起也往外走,苏卿言想了想,下座走到他面前道:“多谢魏将军今日仗义直言。” 魏钧深深看了她一眼,然后上前一步,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臣可不会轻易帮人,太后记着就好。” 直到他的袍角从大殿的铜门旁消失,苏卿言还觉得一头雾水,苦恼地想了半晌:魏钧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一辆珠顶华盖的马车驶出宫门,被遮挡严实的车帘里,魏钧对着公主愤怒的逼视,再也没法装淡定,握拳轻咳了声道:“娘亲渴不渴,要不让儿子帮你剥个橘子吃。” 公主斜着眼使劲瞪他,懒懒将衣袖一挥道:“哪敢劳动你祁阳王的大驾,亏得你这还是初初封王,以后日子久了,眼里只怕是看都看不见娘亲了。” 魏钧忙挑眉道:“若是那样,不光爹不会饶了我,儿子自己也会看不起自己。” 公主按着胸口,一脸泫然欲泣:“说的倒是好听,娘亲今日费这么大劲,可全都是为了你铺路。结果你倒好,当着外人的面,硬生生打娘亲的面。” 魏钧肃起面容,沉默一会儿才道:“娘亲如果早和我商议,也不至于走到如今地步。” 公主冷哼道:“商量什么,你成天不回来,今日还是让人去兵部守着才把你堵住。你难道不知,苏家现在一个在前朝做辅政大臣,一个在后宫拿捏住小皇帝,若不赶紧把太后解决了,往后等皇帝能亲自理政了,哪还有你容身之地。” 魏钧摇了摇头,脸上带了抹傲色道:“娘亲大可放心,我魏钧能坐到如今的地位,靠得是军中威望,是杀敌护国的赫赫战绩,我若想稳固手中的权势,根本无需靠除去一个妇人来达到。” 公主见说不过她,更是气不打一出来,愤愤道:“好,看来我这个当娘的多事,枉做小人了。” 魏钧叹了口气,倾身按住公主的手柔声道:“知道您是为我打算,可娘亲也该明白,我之所以愿意接受辅国之位,不是因为忌惮谁,而是为了魏氏的名声,不想落得个乱臣贼子之名。太后也好,苏相也好,根本不可能挡得了我的路。” 公主皱着眉一摆手道:“好,那咱们不说这个。你那将军府建成也有几年了,究竟什么时候给我娶个主母回去,这件事总是我这个做娘的该管的吧。” 魏钧一听这事便头疼地按了下额角,无力地听着公主继续念叨着:“昨日送到你府里的画像你看了没,兵部尚书的嫡孙女,出了名的貌美贤淑,无论是家世还是相貌,都能与你匹配” 魏钧模糊地回忆起,他昨晚回房后,随意看过一眼的画像。那画上女子确实生得美,哪怕只是安静地呆在画上,也能看出倾国之色。可在他看来,总像缺了些什么,到底不能令他动心。 心思再一转,便歪到了小太后身上,他自知不该,也拼命告诫自己,太后与他梦中女子,不过是容貌相似而已,可公主接下来的话便再也没听清。心思随着车辙一路颠簸,直至停在了将军府外,才如梦初醒般看了眼正等着他回话的公主,随口应了句:“知道了。” 半个月后,芜国的首领听闻大越新皇登基,便带足了进贡的物品和使臣前来京城觐见。 芜国一直都以游牧为生,自从一支部族在大越边城抢劫商队尝到了甜头,此后便常年在边关作乱,烧杀掳掠c无恶不作。直到魏钧领着一支铁骑直杀到草原之上,打得芜国闻风丧胆,最后由王族出面俯首称臣,甘愿做了大越的属国。 这次芜王专程领着亲信来拜见新帝,可见对大越的尊敬。可当他在奉文殿里,看见坐在龙椅上的小皇帝竟是这般年幼,心头还是暗暗吃了一惊。 他进宫前就听闻太上皇失踪足足一月有余,如此看来,大越如今的皇权只掌握在这个小男娃手里,他低头转动狭长的眸子,被按下许久的野心,忍不住就活络了起来。 可刚一抬头,就撞见坐在皇帝身边,坐姿如战神一般的魏钧,吓得他立即将那点心思给咽了下去。 可怜的芜人实在是被魏钧打怕了,只要魏钧一日驻守大越,哪怕皇帝是个襁褓里的娃娃,他们也只敢规规矩矩奉上进贡的礼品,俯首以其为尊。 当晚,小皇帝在甘露殿里设宴款待芜王和其使臣,由几位心腹大臣和祁阳王作陪。苏卿言担心小皇帝应付不来这种场面,便以太后的身份陪皇帝坐在一处。 可到了宴席开始时,无论是大臣们还是芜王,全围着魏钧敬酒恭维,倒把小皇帝给冷落到一边。 苏卿言从旁观看,发现魏钧喝酒有一样怪癖,他只斟自己随身带的酒囊里的酒来饮,说是行军时留下的嗜好,只喝得惯这一种酒,别的酒全不爱碰。 其余人自然是依着他的意思,一杯接一杯地敬他,苏卿言看了会儿,默默感叹道:魏将军果然是魏将军,喝了这么多竟连一点醉意都无,倒把憋着灌他的人全喝得东倒西歪。 等她转回目光,就看见小皇帝垂着头,颇有些闷闷的神色,便笑着对他举杯道:“陛下可敢饮酒?” 小胖子撅着嘴,执拗劲上来,一把抢过酒杯道:“以往父皇在的时候,我陪他喝过不少次呢。” 他想起父皇心里就更闷,仰脖就把那杯酒全灌了下去,苏卿言默默叹了口气,也陪他饮尽一杯。这时,芜王总算想起这位小皇帝,忙领着使臣过来,举着杯弯腰道:“臣等,敬贺陛下登基。” 小皇帝没见过这阵势,怔怔举起酒杯又灌下去,一群大臣见小皇帝喝起了酒,便也举杯过来敬,可苏卿言看见小皇帝喝了两杯,肥下巴已经不住地往下点,神志都不太清醒,忙举起杯道:“就由本宫替陛下喝吧。” 众人原本只当她是逞强,可见她连干了好几杯还面不改色时,各个心里都犯了嘀咕:这太后酒量深不可测啊。 苏卿言一副女中豪杰模样,端着酒杯一杯杯往下灌,眼神往外飘动,发现魏钧远远站着人群后看她,黑眸里装着些探究和钦佩。 她揉了揉眼,觉得自己大概是喝多了,她有什么值得魏大将军钦佩的。边想着,随手又喝干一杯。 最后,太后一人把芜王和使臣全喝趴下了。 芜人向来善饮,这次芜王本想着把魏钧灌醉讨回些场子,谁知竟连个女人都喝不过,最后被人架着肩抬出去时悲愤地想着:“大越真是个可怕的地方,不光将军可怕,连太后也可怕,还是躲回草原好好放羊吧。” 款待的客人被喝跑了,大臣们也纷纷散了席,苏卿言这才觉得脑袋有点晕,魏钧竟还没有离开,他给自己倒了杯酒,走到她面前,笑得俊逸:“太后可否陪臣喝一杯?” 苏卿言见他走过来,吓得酒立即就醒了一半,忙拾回太后的仪态,嘴角扬起合适的弧度,举杯道:“敬魏将军。” 可酒还没放到嘴边,旁边的小皇帝眼一闭c身子一歪,直朝她的胳膊砸过来。苏卿言还没来得及反应,魏钧已经飞快放下酒杯,单手撑起小胖子近百斤的身子,再上前一步,面不改色地将小皇帝给抛到自己手臂上。 他靠过来时,苏卿言能感受到一股强烈的阳刚气息,竟让她莫名有些想脸红,再转头时,小胖子已经被魏钧抱在怀里,睡得十分安稳。 她偷偷瞥了眼魏钧手臂上凸起的肌肉,正被小皇帝的肥脸蛋枕着,令他舒服地咂摸了下嘴巴,不由得心想:以往总嫌弃武将太过粗鲁,这时倒是显得十分可靠。 魏钧开口道:“臣先将陛下放到暖阁去睡吧。” 苏卿言心不在焉地点头,瞅见他抱着小皇帝往里走的背影,还是不放心想要跟上,谁知衣袖一扫,竟将魏钧带过来那只酒杯给扫到地上。 她盯着地上洒了一地的酒,顿时心虚地想要扶额,偷偷摸摸趁魏钧还未回来,随手抄了瓶酒倒进去,琢磨着:只是一杯而已,应该喝不出来吧。 魏钧在暖阁里安排好宫人照料小皇帝,便又走回正殿,见苏卿言略有些怔忪地坐着,撩起袍袖拿起那只酒杯,朝她微微倾身道:“太后莫忘了,还欠臣一杯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4.第 54 章 眼看着小太后捂着渗血的肩膀, 身子晃晃悠悠往下倒,魏钧觉得全身的血都在叫嚣着往上涌,激的眼前一片血红, 这时无比痛恨自己上了具如此病弱的身子, 连跑过去都得让人搀扶着。 田映蓉被表哥这副模样吓坏了,她方才路过二少爷的院子,正好看见怀玉那丫鬟在被段斐为难,虽然她对这丫鬟怀着芥蒂,可又怕她会吃亏,来不及多想便跑到表哥的房里去告诉他。谁知表哥竟猛地站起,然后不顾姨母的喝斥,让个小厮扶着拼命地往这边跑。 她担心地跟了上来,正好看见表哥在门口用尽全力大吼:“谁敢动她,我就让他偿命!”这样的气势,让他不再像个常年重病的男人,反而像是征战沙场的将军,不顾一切,为了保护自己心爱的女人。 一颗心仿佛被谁捅了一刀,田映蓉捂着唇忍住差点落下的泪。 可下一刻,她就看见那丫鬟被人给打了一鞭子, 身子软软栽倒在地上,然后表哥的脸白得像要透出血来, 生怕他会因此晕倒过去, 便忍着心痛跑过去, 苏卿言从未受过如此的罪,这时捂着伤口坐地上痛的直抽气,却恐惧地连哭都忘了哭,恍惚间,听见身后的谢云舟喊着她的名字扑过来,可又不知被谁给拦住。 然后就被抱进一个带着药香的怀抱里,那双不再健硕的手臂将她紧紧箍在胸前,仿佛用尽他最后一份力气,生怕一松手,她就会朝暗处滑落。 她攀着那人的手臂,总算找到了能自己安心的港湾,然后毫无顾忌地放声大哭起来。 魏钧温柔摸着她的头,听着她难得如此放纵的哭声,心疼的咬紧了牙根,然后转过头用仿佛蓄着刀剑的双眸,狠狠瞪了一眼段斐! 段斐那鞭子就是故意落下,他不信自己身为段府主人,想给个小丫鬟教训,还得看大哥的脸色不成。可突然看见这一幕,先是觉得稀奇,然后便被大哥瞪的那一眼吓得全身抖了下,鞭子没拿住,就这么滑落到底是。 自从段宣生病以来,他就从未把这位大哥放在眼里,可不知为何,这刻他抱着那丫鬟,眼神变得如同凶兽一般,像是威吓又像是种宣判,令自己生出股恐惧感,仿佛真会因此付出什么惨痛的代价。 魏钧正捏着拳暗自盘算着,究竟该如何为苏卿言报仇,这时,旁边的田映蓉拉了拉他的衣袖担忧地道:“是不是先该给她止血。” 他低头看见怀中人的左肩一直在渗血,小太后抖得都快昏倒,可自己早不是那个强大无比的魏将军,咬着牙想将人往上提,谁知却让自己差点跌倒下去,苏卿言晕沉沉地将胳膊绕着他的脖颈,用虚弱的声音道:“别,你抱不动我小心别把自己累倒了” 魏钧这辈子也没这么无力过,气得恨不得赶紧抛开这身子回去,这时,谢云舟自后方站出来道:“我来背她吧,怀玉姑娘是为了我而受伤,我总得为她做些事。” 魏钧转头狠狠瞪了他一眼,可他毕竟是统领千军的人物,分得清孰重孰轻,现在若是计较这个,再找丫鬟婆子过来只会耽搁她的伤,于是咬着牙由得谢云舟将她背回房。等苏卿言刚被放上床,就将还累得满头大汗的谢云舟给推到门口,毫不客气冷着脸道:“我要给她治伤,闲杂人等需得回避。” 谢云舟皱眉道:“是否该请大夫或者府里的丫鬟来,大少爷好歹是男人” 魏钧着急苏卿言的伤,很不耐烦地挥手道:“她是我房里的人,由不得外人插手。” 他加重了“外人”两个字的语气,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然后叫来不远处的一个小厮,冷着声吩咐道:“送谢先生回家。” 这是摆明赶人了,谢云舟担忧地回头看几眼,叹了口气,被那小厮半请半赶地送出了府, 魏钧总算赶走了这不顺眼的人,赶忙去看床上的人,谁知却瞥见田映蓉还在房里一脸无措地站着,原本正想说些什么,一看见表哥脸色,便识趣地攥着衣角低头往外走,然后听见身后传来一句:“谢谢你,刚才专程来通知我。” 这是自从她进段府以来,表哥对她最温柔的一次,却是因为她帮了那个被他放在心尖上的丫鬟。田映蓉顿时心如死灰,转身对他躬身一礼,仿佛一种告别,然后便换了副绝然又解脱的表情走了出去。 房里总算只剩他们两人,魏钧挽起袍袖想去看一看她的伤,可在战场上连自己中枪都不眨眼的魏将军,此刻见到她被血染红一块的外衫,手指都有些发抖,这时趴在床上的苏卿言脸挨着他的手背,抽搭着鼻子道:“魏将军,我好疼!” 魏钧听得心尖儿颤颤,只恨这鞭子不是抽到自己身上,这时门外有人送来热水和药箱,还没顾得上探头往床上望,就被大少爷给直接赶了出去。 魏钧深吸口气,在热水盆里浸湿了帕子,然后替她解开衣带,刚扯动外衫,就听见床上那人喊痛之声,皱起眉,干脆直接从伤口处把外衫撕开,然后就看见小太后原本白嫩的背脊之上,划出数寸长的血痕,手指用力攥成拳,恨不得现在就去将段斐给杀了。 苏卿言正哭得神志不清,感觉背后一凉,竟被那人扒得连里衣都没留下,哑声喊:“都这时候了,魏将军还想占我便宜!” 若是以前魏钧,必定会好好调侃她几句,可这时他只是低头边用帕子为她擦着脸上的泪和汗,边柔声安抚道:“别怕,我要给你治伤。” 苏卿言在这温和的嗓音之下,奇迹般的安定下来,脸抬起来,在他手上的帕子上蹭了蹭鼻涕,然后又不放心地叮嘱道:“那你可千万不能乱看啊!也不能乱来!” 魏钧见她惦记着自己的贞洁,连痛都忘了,忍不住轻抬了下唇角,温声承诺道:“放心,臣像那么禽兽的人吗?” 苏卿言认真想了想,以他原来的行径,那可真说不准。正在胡思乱想着,魏钧已经换了块帕子,轻轻按在她的伤口上,帮她擦去血污。以他的经验,知道这步对她来说就挺难熬的,便压下身子柔声道:“可能会有些疼,你忍一忍。” 可苏卿言当了十几年身娇肉贵的相府千金,哪里受过这种罪,本来就疼,被他一说更觉得委屈,好不容易咽下去的泪又涌上来,怕影响背后那人,咬着唇努力不发出声音,等魏钧压着力道尽量轻地擦了一遍伤口,全身逼都出了汗,再低头时,却看见小太后的唇都快被咬破了,大大的凤眸里不断往下掉着泪,却硬是一声都没哼出来。 他心疼地捏紧了帕子,皱眉问道:“很疼吗?” 苏卿言自己觉得有些丢脸,当初他受伤时,可是半个痛字都没喊过,自己就包扎好了伤口,可她就是很疼啊,于是吸着鼻子问道:“应该好了吧” 魏钧叹了口气,手指在她伤口边轻轻摩挲着道:“还得忍忍,需要上药,不然伤口可能会恶化。” 苏卿言的情绪已经忍到极限,边哭边胡乱抱怨着:“你为何来得那么慢,非叫他打了我才过来,万一再来晚点,我都要被他给打死了。呜呜,等我回宫,本宫一定要治你的罪”抬脸想了想,又大声吸了吸鼻子:“对了,就治你魏钧一个护驾不利之罪!” 她还没发泄够,突然瞪起眼,连哭声都被堵在喉咙口苦,因为她感觉到伤口处,传来温热又带着湿濡的触感,魏钧将唇轻轻压在她的伤口处,如蝉翼般的吻,顺着伤口轻柔地往下游移,他鼻息间的热气全扑在裸露肌肤上,惹得她整块背脊都红了起来。 苏卿言脑中的弦立即绷紧,伤口处的感觉十分奇异,刺痛中却又夹杂着酥麻感,热热的,又有些痒,感觉他的唇滑过伤口还要再往下,吓得大喝道:“魏将军,你答应过我,可不能真做那禽兽之事!” 魏钧听着她中气十足的声音,终于笑出来,直起身子,将手按在她肩上揉了揉道:“好了,上完药了。” “啊?”苏卿言怔了怔,随即才明白,他刚才便是用那样的事分散她的注意,这样便不会觉得上药有那么疼。 可那也太逾矩了,他都差点亲到苏卿言感到一阵羞恼,偏偏又说不出谴责的话,干脆把红透了的脸埋在枕头里,赌气不再理他。这时,又听他身子俯下来,压在她耳边柔声道:“臣可不舍得让太后疼。” 苏卿言被他说的心头乱糟糟,也不知是气他更多,还是甜意更多,还在专心当缩头鸵鸟,突然感觉旁边的床榻一沉,抬头看了眼,发现那人竟自己脱了外衣睡了上来,忙抗议道:“你睡上来干嘛?” 魏钧翻身对着她,手搭在她背上仔细检查着她的伤口,然后道:“首先,这张是我的床。然后,等会儿药效发作你可能还会疼,我得好好陪着你。” 苏卿言趴在床褥上连动都不敢动,还是觉得很不自在,又往里缩了缩欲哭无泪地道:“那你先让我把衣服给穿上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5.第 55 章 这时窗外还是一片暖白色, 半红半黄的日头渐渐往下坠,压着天际擦出金色的细线。 苏卿言总觉得, 他们光天化日就这么睡在一处十分不妥当。尤其是, 自己除了胸前压着的肚兜,上身全是空空荡荡的, 再想着这人曾有过的劣迹,实在有些危险, 不自觉又往里躲了躲。 魏钧见她一脸戒备, 右边胳膊几乎就要挨着墙面, 感觉自己像什么强抢民女的恶霸, 偏偏他什么便宜都没占着, 白担了个名声。 于是眯起眼将胳膊伸过去, 想将人往他这边拖回来,苏卿言吓得心都快跳出来了,乌溜溜的眼闭上又张开唔, 差点忘了, 他已经不是那个单手就能将她拎起的魏大将军。现在, 眼看着面前这人累得满头大汗,自己却纹丝未动, 几乎要笑出声来。 魏钧向来高傲的心气, 被她这一笑给狠狠摔在地上, 冷下脸道:“臣对太后一片诚心, 太后却如此防备, 若是真的怕, 臣也无谓再妄作小人,去隔间睡罢了。” 苏卿言见他气得坐起,又想起方才他那般温柔地为自己治伤,心立即就软了,细白的胳膊抬起来,用指尖轻轻勾着他的袖角道:“不是我没防着你”乌黑的眼仁狡黠地转了转,然后认真道:“我知道魏大将军向来顶天立地,绝不会做那种禽兽不如的事。” 魏钧听着她用软软的语气捧着自己,顿时什么火都消了,再低头时,看见小太后眸间还留着雾气,光洁的手臂抱着锦被,尖下巴埋在湖蓝色的枕面,乌发散落几缕,掺杂在肌肤上裸露出大片的白嫩里,纤细的肩线蜿蜒着往下,绕过浅浅一道凹陷,再往下便被锦被上绣着的大红牡丹遮住,反而有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诱惑感。 他觉得呼吸有些发滞,另一团火由小腹迅猛地烧上来,激的这具身子几乎不堪重负,手握拳在唇边,猛烈地咳了几声,才勉强压下那股过于汹涌的气血。 苏卿言也不知他是怎么了,可见他咳得脸色发白,才想起他刚才又是往外跑,又给自己治伤,实在耗损了太多精力,急的支起身子问:“怎么了,你很难受吗?” 可她忘了自己上身几乎未着寸缕,刚被一阵凉意吓得起了身鸡皮疙瘩,就被魏钧按着脖颈重重往下一摁,他将头偏到一边,掩饰耳根染上的薄薄红意,哑声道:“太后也无需这么信任我,我这身子虽然看起来废,可该有的也一样都没少。” 苏卿言拉着锦被蒙住脸,愤愤想着:“不是你把我扒光的嘛,还恶人先告状,真够可气的,回去还是得治他的罪!” 屋内的气氛突然安静下来,静的苏卿言能自被子里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砰砰砰,砰砰砰,随着身边的床榻重又被压下,震得整个胸腔都在发颤。 他似乎翻了几个身,呼吸声越来越重,苏卿言将整个身体蜷缩在被子里,也顾不上水波纹的被面碰到伤口,再将“嘶”的抽痛声给尽数咽下,生怕搅起这平静掩盖下的巨浪。 然后,她感觉他冰凉的手掌从被子下伸进来,缓缓滑上她裸露的肩头,沿着那滑腻的曲线往下摩挲,这下连身子都在发抖,喉咙却绷紧地说不出话来,正不知该怎么办好时,那只手已经轻按在她的伤口旁,他的声音就响在头顶:“还疼吗?” 苏卿言大大呼出口气,立即用惨兮兮的声音答道:“疼,好疼。” 那人仿佛心疼地叹了口气,然后用指腹在她那块肌肤上忽轻忽重的游移,似乎在思索着些什么,又似乎是舍不得就这么将手收回。 苏卿言现在已经彻底被他引起的麻痒占据了所有感官,不敢把头露出来,也许怕看见他的脸,自己就会不那么坚定,只是暗自想着:自己都这么喊疼了,这样总能唤回他一点人性吧。 可她将头埋在被子里太久,实在有些缺氧,正想悄悄掀开个口子透些气,突然被人从上直接掀开,吓得她心都快跳出来了,一抬眸,正对上那双装满了欲念的黑瞳,他低头将唇贴在她耳边,发泄似的用牙齿磨着她的耳珠,直到见她脖颈红热一片,才强迫自己深吸口气,又在她耳边哑声咬着字句道:“等这次回去,太后就遂了臣的愿吧。” 苏卿言被他害得浑身都是热汗,紧绷着神经全防备他搁在自己肩上的手,生怕一个不留神,就会歪到很危险的地方。恍恍惚惚间听见他这句话,脑中迟钝地转着:遂了他的愿?是什么? 片刻后她就想明白了,更是捏着被角羞愤不已,觉得自己很像一只被烤熟的大闸蟹,而那人正在琢磨,究竟什么时候吃她比较好。 魏钧见她红着不看他,轻捏着她的下巴,迫着她抬头与她对视,黑瞳柔亮,正好落进她的瞳仁:“还记得那块帅令吗?臣说过,你可以用它吩咐我做任何事,而臣所求的,无非太后一人而已。” 苏卿言怔怔看着他的脸,胸口仿佛有什么东西拼命往外撞,可她从小在相府所学的所有礼教c廉耻,又将那颗心给狠狠拽回来,因为太过用力,扯得五脏六腑快要痛出眼泪,赶紧死死咬着唇,不让泪珠滑到他手上。 魏钧察觉后皱眉,脸靠过去问:“怎么又哭了?很疼吗?” 苏卿言不知说什么,只咬着唇不断点头,再配合做出痛苦表情,用苦肉计掩盖掉刚才那个让她心慌的问题,若如不然,她很怕自己会在迷糊间做出让自己后悔的承诺。 可魏钧一把就把搭在她肩头的锦被给扯下来,差点吓得苏卿言没装下去,然后他低头仔细检查了她的伤口,似乎松口气道:“还好,已经快结痂了,没有恶化,大概是刚才不小心扯动了。” 苏卿言不住地点头,心说:你看够了倒是把被子盖回去啊。 谁知魏钧盯着她背后那道数寸长的伤口,似乎想到了件刚才未顾得上的事,冷声问:“段斐是用哪只手打你的?” 苏卿言突然听见这个问题愣住,可话题总算绕开让她羞耻的部分,整个人放松下来,仰头调侃他道:“怎么着,魏将军还能把他的手砍掉不成?” 可魏钧不答,似乎正在认真思考这件事,苏卿言无语,忙提醒他道:“你现在可不是威震四方的魏大将军了,要知道段斐在外打理生意,在内对段老爷装模作样,已经是段府最受宠的儿子。你若想为一个丫鬟去找他讨说法,只怕段老爷会觉得你疯了。而且你这身子骨,也不可能对他怎么样。其实你不用替我不值,当初你到聂天身上时,还不是照样被打,就活该我们倒霉吧,反正也不是我真的身子,也不会留疤” 她急切地说出一大串,生怕他会冲动行事,也忘了刚才自己是怎么卖惨,就差没说明天就能下地干活了。 魏钧几次在打断她都没成功,干脆低头在她唇上轻啄一口,成功让她的唠叨戛然而止,然后欣赏着她瞬间僵硬的表情,笑了笑道:“你放心,在段府里,他是能为所欲为。可出了段府,有的是能对付他的人。” 苏卿言被他说的更加云山雾罩,想了想,瞪大了眼道:“你要□□?” 魏钧被她逗得终于笑出,手指在她唇上磨了磨,道:“是我突然想起,我曾经有位十分忠心的部下,他所带的戍卫军就驻守在离这里不远的地方。这人所负责的是皇城的安危,手中的权力极大,别说是这京郊的小城,哪怕是京城里的官员也得对他敬畏三分。” 苏卿言大约猜出他想借这个人对付段斐,但立即皱眉道:“可你现在根本不是原来的身份,难不成你想去找他说服他相信,你是从几年后回来求他帮忙。”这未免也太荒谬了吧。 魏钧摇头道:“我自然不会做这么蠢的事,算算时间,我在这个时候,正好还未回京。可我与这位旧部,时常会以书信往来” 苏卿言总算明白过来,双眸放光道:“他认得你的笔迹?” 魏钧点头道:“我今晚就给他写一封书信,就说怀疑段斐是敌国安插的奸细,让他带段斐回去好好审问。信封上会写明我们两人才知的暗语,这样他一定会确信不疑。我会在信里写明,这件事让他自己处理就好,不宜再提。对那时的我们,提审一位奸细,哪怕他爹是乡绅,也根本是件无关紧要的小事,所以无需担忧他会追根问底。”他将手柔柔按在苏卿言的脑后,目光逐渐阴沉下来道:“我知道军营里对奸细会用的手段,你放心,足够让段斐百倍偿还对你所做的事。” 苏卿言看见他眼中凛冽的寒光,莫名打了个寒碜,然后道:“你也别下手太狠了,万一段斐出了什么事,害我们这段历史全变了怎么办?” 魏钧冷静下来,觉得她说的也有些道理,却仍是阴沉着脸道:“那就废掉他打你的那只胳膊,他总笑段宣是个病秧子,也该尝尝下半辈子当残废的滋味。” 苏卿言竟觉得这提议十分合理,然后悲哀的发现,自己被这残暴之人给带坏了,再想着两人躲在被窝里就决定将段斐的胳膊给废了,竟生出了奸夫□□,狼狈为奸之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6.第 56 章 防盗比例50, 未达比例请72小时候再看, 请支持正版 长公主总算从震惊中回神, 站起走到他面前, 提高了声音道:“此事证据凿凿, 疑点重重, 怎能如此轻易就驳回, 你可考虑清楚了?” 魏钧一派沉稳, 抬眸道:“那日在乾元门外发生的事, 全由我亲眼所见。公主既然交由我来定夺,就该信我的判断。”他对着那帕子轻嗤一声,转眸盯着那嬷嬷喝了声:“你敢发誓, 这东西真的是从太后身上落下的?” 他十四岁就驰骋沙场, 眼神里含锋带刃, 令对阵敌军看了都胆战心惊,何况是在宫里安逸惯了的嬷嬷。 果然, 那嬷嬷吓得心神俱裂,腿一软直接跪了下去,下巴颏不断发颤,说话都不利索了:“是是秀儿告诉我的,老奴老奴也不知” 魏钧轻哼一声, 手敲着桌沿道:“你什么都不知,就敢诬告太后, 不愧是太妃宫里出来的人, 胆子真不是一般的大。” 他这态度一摆, 连萧太妃头上都冒了汗,忙走过去用脚尖狠踢了那嬷嬷一下,瞪着眼骂道:“贱婢,全怪我错信了你!” 踢一下还不解气,又连着几声咒骂,那嬷嬷捂着头伏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最后一口气没抽上来,竟就这么昏死过去。 于是苏卿言歪头托着腮,听见宫殿里,先是骂声,又是踢打声,然后是高八度的尖锐哭声,闹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最后全随着一声抽气戛然而止。 萧太妃踹出去的脚还没来得及收回,尴尬地抬眸,灰溜溜地提着裙摆站回公主身后,一场来势汹汹的质问,最后竟如一场滑稽的闹剧般收场。 苏卿言看得十分解气,瞥了眼始垂着眸子,坐在一旁喝茶的魏钧,心想着:看来这位魏将军,倒真是个磊落的汉子。哪怕他可能为封王的事不满,也不会因此而挟私报复,用那些阴损招数去对付她。 这时,长公主脸上有些挂不住,对苏卿言堆起笑道:“都怪本宫没查清楚就贸然来叨扰太后,那贱婢就交给本宫来好好处置,也让那些还敢心怀不轨的人看看,随意诬陷太后会落得什么下场。”说完她狠狠剜了缩在一旁的萧太妃一眼,又瞪了眼仿佛置身事外的儿子,一脸憋闷地站起往外走。 苏卿言连装模作样地起身都不想起,只换了个姿势,勉强扯了下嘴角,懒懒招呼旁边的宫女去送公主。 这时魏钧看着公主气冲冲的背影,终于把手里的茶杯放下,撩袍站起也往外走,苏卿言想了想,下座走到他面前道:“多谢魏将军今日仗义直言。” 魏钧深深看了她一眼,然后上前一步,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臣可不会轻易帮人,太后记着就好。” 直到他的袍角从大殿的铜门旁消失,苏卿言还觉得一头雾水,苦恼地想了半晌:魏钧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一辆珠顶华盖的马车驶出宫门,被遮挡严实的车帘里,魏钧对着公主愤怒的逼视,再也没法装淡定,握拳轻咳了声道:“娘亲渴不渴,要不让儿子帮你剥个橘子吃。” 公主斜着眼使劲瞪他,懒懒将衣袖一挥道:“哪敢劳动你祁阳王的大驾,亏得你这还是初初封王,以后日子久了,眼里只怕是看都看不见娘亲了。” 魏钧忙挑眉道:“若是那样,不光爹不会饶了我,儿子自己也会看不起自己。” 公主按着胸口,一脸泫然欲泣:“说的倒是好听,娘亲今日费这么大劲,可全都是为了你铺路。结果你倒好,当着外人的面,硬生生打娘亲的面。” 魏钧肃起面容,沉默一会儿才道:“娘亲如果早和我商议,也不至于走到如今地步。” 公主冷哼道:“商量什么,你成天不回来,今日还是让人去兵部守着才把你堵住。你难道不知,苏家现在一个在前朝做辅政大臣,一个在后宫拿捏住小皇帝,若不赶紧把太后解决了,往后等皇帝能亲自理政了,哪还有你容身之地。” 魏钧摇了摇头,脸上带了抹傲色道:“娘亲大可放心,我魏钧能坐到如今的地位,靠得是军中威望,是杀敌护国的赫赫战绩,我若想稳固手中的权势,根本无需靠除去一个妇人来达到。” 公主见说不过她,更是气不打一出来,愤愤道:“好,看来我这个当娘的多事,枉做小人了。” 魏钧叹了口气,倾身按住公主的手柔声道:“知道您是为我打算,可娘亲也该明白,我之所以愿意接受辅国之位,不是因为忌惮谁,而是为了魏氏的名声,不想落得个乱臣贼子之名。太后也好,苏相也好,根本不可能挡得了我的路。” 公主皱着眉一摆手道:“好,那咱们不说这个。你那将军府建成也有几年了,究竟什么时候给我娶个主母回去,这件事总是我这个做娘的该管的吧。” 魏钧一听这事便头疼地按了下额角,无力地听着公主继续念叨着:“昨日送到你府里的画像你看了没,兵部尚书的嫡孙女,出了名的貌美贤淑,无论是家世还是相貌,都能与你匹配” 魏钧模糊地回忆起,他昨晚回房后,随意看过一眼的画像。那画上女子确实生得美,哪怕只是安静地呆在画上,也能看出倾国之色。可在他看来,总像缺了些什么,到底不能令他动心。 心思再一转,便歪到了小太后身上,他自知不该,也拼命告诫自己,太后与他梦中女子,不过是容貌相似而已,可公主接下来的话便再也没听清。心思随着车辙一路颠簸,直至停在了将军府外,才如梦初醒般看了眼正等着他回话的公主,随口应了句:“知道了。” 半个月后,芜国的首领听闻大越新皇登基,便带足了进贡的物品和使臣前来京城觐见。 芜国一直都以游牧为生,自从一支部族在大越边城抢劫商队尝到了甜头,此后便常年在边关作乱,烧杀掳掠c无恶不作。直到魏钧领着一支铁骑直杀到草原之上,打得芜国闻风丧胆,最后由王族出面俯首称臣,甘愿做了大越的属国。 这次芜王专程领着亲信来拜见新帝,可见对大越的尊敬。可当他在奉文殿里,看见坐在龙椅上的小皇帝竟是这般年幼,心头还是暗暗吃了一惊。 他进宫前就听闻太上皇失踪足足一月有余,如此看来,大越如今的皇权只掌握在这个小男娃手里,他低头转动狭长的眸子,被按下许久的野心,忍不住就活络了起来。 可刚一抬头,就撞见坐在皇帝身边,坐姿如战神一般的魏钧,吓得他立即将那点心思给咽了下去。 可怜的芜人实在是被魏钧打怕了,只要魏钧一日驻守大越,哪怕皇帝是个襁褓里的娃娃,他们也只敢规规矩矩奉上进贡的礼品,俯首以其为尊。 当晚,小皇帝在甘露殿里设宴款待芜王和其使臣,由几位心腹大臣和祁阳王作陪。苏卿言担心小皇帝应付不来这种场面,便以太后的身份陪皇帝坐在一处。 可到了宴席开始时,无论是大臣们还是芜王,全围着魏钧敬酒恭维,倒把小皇帝给冷落到一边。 苏卿言从旁观看,发现魏钧喝酒有一样怪癖,他只斟自己随身带的酒囊里的酒来饮,说是行军时留下的嗜好,只喝得惯这一种酒,别的酒全不爱碰。 其余人自然是依着他的意思,一杯接一杯地敬他,苏卿言看了会儿,默默感叹道:魏将军果然是魏将军,喝了这么多竟连一点醉意都无,倒把憋着灌他的人全喝得东倒西歪。 等她转回目光,就看见小皇帝垂着头,颇有些闷闷的神色,便笑着对他举杯道:“陛下可敢饮酒?” 小胖子撅着嘴,执拗劲上来,一把抢过酒杯道:“以往父皇在的时候,我陪他喝过不少次呢。” 他想起父皇心里就更闷,仰脖就把那杯酒全灌了下去,苏卿言默默叹了口气,也陪他饮尽一杯。这时,芜王总算想起这位小皇帝,忙领着使臣过来,举着杯弯腰道:“臣等,敬贺陛下登基。” 小皇帝没见过这阵势,怔怔举起酒杯又灌下去,一群大臣见小皇帝喝起了酒,便也举杯过来敬,可苏卿言看见小皇帝喝了两杯,肥下巴已经不住地往下点,神志都不太清醒,忙举起杯道:“就由本宫替陛下喝吧。” 众人原本只当她是逞强,可见她连干了好几杯还面不改色时,各个心里都犯了嘀咕:这太后酒量深不可测啊。 苏卿言一副女中豪杰模样,端着酒杯一杯杯往下灌,眼神往外飘动,发现魏钧远远站着人群后看她,黑眸里装着些探究和钦佩。 她揉了揉眼,觉得自己大概是喝多了,她有什么值得魏大将军钦佩的。边想着,随手又喝干一杯。 最后,太后一人把芜王和使臣全喝趴下了。 芜人向来善饮,这次芜王本想着把魏钧灌醉讨回些场子,谁知竟连个女人都喝不过,最后被人架着肩抬出去时悲愤地想着:“大越真是个可怕的地方,不光将军可怕,连太后也可怕,还是躲回草原好好放羊吧。” 款待的客人被喝跑了,大臣们也纷纷散了席,苏卿言这才觉得脑袋有点晕,魏钧竟还没有离开,他给自己倒了杯酒,走到她面前,笑得俊逸:“太后可否陪臣喝一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7.第 57 章 防盗比例50, 未达比例请72小时候再看, 请支持正版  苏卿言在那一瞬间曾猜测过, 究竟被安排来捉奸的会是谁, 可当她听见远远传过来, 长公主和苏相的交谈声时, 还是大大吃了一惊。然后便觉得这背后的布局, 只怕远超她想象。 她连忙开口道:“谢大人, 快用旁边的木刺, 在你的小腿上刺出个伤口,然后大声喊疼。待会儿不管发生什么,一定要咬定是那位公公领你过来。本宫本宫的清白, 全拜托你了。” 谢云舟也来不及细想, 便毫不犹豫地照办, 然后因腿上传来的刺痛,自然地喊出声来。果然, 外面的长公主和苏相的脚步声更急地往里走,还夹杂呼着叫侍卫的声音。 他叹了口气,往地上盘腿一坐,苦笑着道:“如今臣与太后站在一条船上,一沉惧沉, 无需再说这样的话” 一个时辰后,坤和宫里, 小皇帝一脸懵懂地坐在刚搬来的龙椅上, 下方三张椅子, 分别坐着两位辅臣:宰相苏桓和刑部尚书吴启,再一位,便是满脸怒容的长公主。 谢云舟小腿上的伤口已经被包扎好,这时正垂着头跪在龙椅旁,语气却十分镇定,将那段话又重复了一遍:“臣今日去值房看完奏章,走到御花园时便有一位公公来传话,说陛下急招我过去。因那里离御书房不远,臣并未起疑心,谁知他说陛下并不在书房里,将臣一路领到一个僻静的入口,然后借口肚痛,说陛下在里面池子旁野钓,让臣先进去。臣见左右并无侍卫已经觉得不妥,可又想弄清楚究竟,再往里走了两步,突然被横生的木刺给刮伤小腿,然后便痛得难以前行,正蹲下来想看一看伤口,长公主和苏相便冲了进来。” 长公主冷哼一声道:“编得倒是挺圆乎,可那位带你来的公公呢,为何按着谢大人的描述,在宫里找遍了也没找到人?明明是幽会被撞破,慌不择路往外跑的时候被扎了木刺。这可是本宫和苏相亲眼所见,谢大人能怎么狡辩呢。” 苏相掀起眼皮转头看过去,冷冷道:“事关太后名节,无凭无据,公主怎能贸然下次断言。” 旁边吴启“嘿嘿”一笑,将一盏茶推过去道:“苏相何必这么急着否认呢,先喝口茶去去火,等证据送上来再下定论也不迟。” 苏相心头一惊,莫非还能有什么证据不成。正在这时,换好衣裳c梳好发髻的苏卿言带着两位宫女走进来,对小皇帝行礼道:“参加陛下。” 小皇帝被驾到这个位置,本就听得不明就里,又为姨姨着急,这时见到她差点哭出来,然后便收到太后的眼神安抚,心下稍安,吸了吸鼻子道:“母后免礼,先坐下吧。” 谁知苏卿言的身姿稳稳不动,提高了声音道:“陛下真的相信他们所说之事吗?” 小皇帝眨巴着眼皮,本能就回道:“朕不信,朕万万不会信的!” 这时,旁边的长公主冷笑一声,道:“陛下年幼,哪懂得这些事。有道是清者自清,太后娘娘若是心里没鬼,何必急着让陛下帮你出头呢?” 苏卿言将目光扫过去,道:“公主觉得哀家心里该有什么鬼?方才的情境有苏相和公主一同为证,谢大人跌倒的地方,根本就看不见哀家沐浴的池子,无非是有人陷害不成,硬想往哀家身上泼脏水。” 公主瞪着眼还未开口,刑部尚书吴启将手里的茶杯放下,轻咳一声道:“那臣便斗胆问一句,太后为何会选在那样偏僻的地方沐浴,身边既无宫女伺候,也不见侍卫看守,这是不是也太不合常理了。” 苏卿言抬着下巴道:“那两名侍卫哀家已经找到,他们说那时看见有黑影跑过去,这时有一名嬷嬷很惊慌地过来说被抢了东西,他们怕有刺客进宫便先去追赶,再回来时,那嬷嬷已经不见。而哀家的两名宫女,青竹是去拿更换的衣裳,刚好碰上同乡嬷嬷被拉着多聊了几句,红叶去坤和宫找青竹,因没有找到,就多呆了会儿。红叶和青竹就在这里,两名侍卫也在外守着,他们全都可以作证哀家的清白。” 公主手抚着鬓发道:“呵,哪有这么巧的事,这一桩桩事严丝合缝,恰恰就给太后和谢大人留下了单独相会的时间。更何况,侍卫和宫女都是太后的人,他们说的什么供词,还不全凭太后的意思。” 苏相皱起眉,带着讽意道:“公主不信供词,也不信谢大人所言,一口咬定太后与外臣有染。这背后,莫非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用意。” 公主将桌案一拍:“本宫行的正坐得直,只是见不得皇弟还生死未卜,有人便仗着陛下年幼,在后宫肆意妄为,秽乱宫廷。” 苏卿言转头道:“那我倒想问一问公主,若是我真要和谢大人偷情,明知他今日当值,朝服宽大不便,还非得选一处木刺丛生的地方,若是被刮破了衣裳,岂不是太容易被发觉。” 公主眼皮向上一翻:“谁知道你们的勾当,也许你们之前根本不知哪里会是那副模样。” 苏卿言嗤笑一声:“若是公主和人偷情,会选一处你连去都未去过的地方吗?” 公主被这问话激怒,瞪着眼正要呵斥。旁边的吴启搁下茶杯站起来,笑呵呵道:“公主和太后都先息怒,要说证据,我这里倒还有一两样。” 苏卿言抬眸,见吴启笑得一脸奸猾,心头暗暗一沉,再看旁边跪着的谢云舟,背脊绷得死死,唇角噙了丝冷笑。 看来,这次是有人想一石二鸟,所以才会狼狈为奸。 片刻后,一名小太监被带到殿上,苏卿言记不得他的脸,只觉得应该是小皇帝身边伺候的人。然后,便听见吴启开口问道:“你还记不记得上月初五,太后是否和谢大人见过面,他们谈了些什么事?” 那内侍一本正经地回答道:“太后让奴才去把摘下的玉兰花碾碎,同白岑c茵陈掺在一起,再夹进陛下常读的书里,香味可助他清志明神。然后谢大人便走过来说,他有一位故人也知道同样的法子,还着急地问太后是否出过京城,好像好像和太后是旧识一般。” 苏卿言未想到那日他们的对谈,竟被人别有用心地记下,还在震惊时,又有一名小厮被带进殿来,手中提着檀木书箱,吴启派人将那书箱拿过来道:“谢大人,这可是你的书箱?” 谢云舟阖了阖双目,缓缓道:“是的,正是我平时用的书箱。” 吴启将其中的几本书拿出,放在鼻下闻了闻道:“这香味十分特别,能否让本官拿去鉴上一鉴,看是不是夹杂了玉兰花和那几种药材在其中。” 谢云舟抬起下巴道:“无需再鉴,我向来惯于用此法子来熏书。” 吴启眸间精光一闪,转头又对已经脸色发白的苏相道:“敢问苏相,这熏书的法子,可是苏氏独有,从未外传过。” 苏相偏过头,努力维持镇定道:“不过寻常的提神方子,那谈得上是苏氏独有。” 吴起按着下巴颏道:“可本官却问过苏相府里的人,说这法子是由祖上所创,从不外传。谢大人无论入仕前后,从未与苏氏有过牵扯,那么,他究竟是如何知道的呢?据说谢大人至今未娶,是因为有一位难以忘却之人,不知这人究竟是谁呢?” 这时,公主已经笑出声来,道:“这不就结了,太后与谢云舟在宫外早就暗通款曲,还故意在兴德宫外,用这样的暗语相认,你们两个好大的胆子,当皇宫是什么地方!” 苏卿言气得浑身发颤,还未开口,小皇帝已经站起着急喊道:“不是,母后不是这样的人!” 长公主转头道:“陛下,您要做明君,就不可偏亲徇私。如今证据确凿,太后与谢云舟私会是我与苏相亲眼所见,再加上这苏氏独门的熏书方子,根本就是” 她说的正是铿锵激昂时,突然听见殿门外传来一道清朗之声:“太后宫里这么热闹,为何没人知会本王一声。” 这声音她可再熟悉不过,上次就是家门里着了火,被这不肖子坏了事。 公主憋着股气转头,果然见到魏钧着黑袍银带,大步跨进殿内,唇角噙着轻松的笑,眼神往四周淡淡一扫,所有人便各自揣了心思: 魏将军这一来,水可就更浑了。 魏钧对太后和皇帝行了礼,然后走到苏卿言面前,与她相对而视,再从袍袖中拿出块小小的石蜡道:“方才臣在殿外拾着样东西,太后看看,这是不是您宫里落下的。” 殿内所有人本都屏气凝神在等,这时都忍不住面面相觑,根本不知魏将军唱的是哪一出。 唯有苏卿言低头盯着他手心那块石蜡,心中掀起惊涛,澄黄的蜡面之上,竟写着四个小字:“弃车保帅。” 谁是车,谁是帅,自然不言而喻。魏钧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将一切推到谢云舟身上,他便有把握可保她平安。 苏卿言觉得背脊发凉,手心全是热汗,魏钧见她不答,目光转沉,将手又往上托起道:“太后可要看清楚了。” 这时,旁边跪着的谢云舟瞥见两人表情,心中已经猜出大概,低头掸了掸膝上浮灰,深吸口气,俯下身道:“陛下,其实是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8.第 58 章 防盗比例50, 未达比例请72小时候再看, 请支持正版 她歪头将一头乌发泡进水池, 脸颊上已经染了淡淡飞霞。天鹅脖颈曲成优美的弧线, 让水滴缓缓从锁骨滑下, 仿佛秋露沾上嫩白的笋尖, 令秋婵不由得想起一句写美人的诗:若轻云之闭月, 若流风之回雪, 以她浅薄的才学, 唯有这样美的句子方能配得上太后这一刻摄人心魄的美貌。 可想到这般美好的身子,从此就这么蹉跎在后宫里无人采摘,她便怀着无限的扼腕与怜惜, 往太后嘴里再放了颗杨梅道:“对了, 陛下宫里来了位公公, 说让赶紧您过去一趟。奴婢想着太后正在沐浴,就让他先回去等着了。” 苏卿言泡的舒服了, 轻轻吐出口里的杨梅核,站起让宫女为她披上浴巾,随口问道:“他有没有说,是为了何事?” 秋婵想了想道:“好像是说祁阳王去了陛下宫里,说要亲自教习陛下骑射。” 苏卿言正由宫女扶着手臂, 赤足往台阶上走,一听这话脚下一滑, 幸好那宫女扶的牢才未跌倒, 惊魂未定地按着胸口, 哀叹着想:“得了,该来的迟早躲不过” 赶忙换好一身衣裳就去了景延宫,可小皇帝并不在那里。苏卿言心头忐忑,便抓了位留守的宫女来问,那宫女还留着一脸惊恐,回道:“祁阳王大早就过来,说要考陛下的骑射课。陛下说他还要学看奏章,祁阳王却道:文功武治,哪一样都不能落下,不由分说就将陛下带去了围猎场。” 苏卿言听得想扶额,照这宫女的语气,只怕所谓“带去”还是顾着陛下的面子,想必小皇帝推脱说不愿意去,最后是被魏钧给强行押走的吧。 她连忙追问道:“陛下是什么时候走的?” 宫女看了眼更漏,回道:“大约半个时辰前。” 苏卿言压着裙摆转身就走,坠在发髻上的金秋棠步摇被晃得枝叶乱颤,毡底的绣靴踏过庑廊宫道,手指攥成拳搁在小腹前,在心中默念:“希望魏钧下手不要太狠,小胖子,你可得挺住啊。” 好不容易走到围猎场外,远远就看见,绿荫之外,炎炎烈日之下,小皇帝一只腿弓步向前,一只腿撑着平衡,肥嘟嘟的肚子绷得笔直,手中持一把银弓,小肉手死死拉着弦线,弦上却不见箭羽,看来正在练持弓姿势。 而站在他旁边那人,黑色猎装勾勒出线条分明的矫健身形,兽脊铁背,目如寒星,身姿凛凛地站在烈日之下,寸步不离地盯着小皇帝的射势。 苏卿言在猎场外停下步子,正不知该如何开口,突然看见魏钧眯起眼,扬起手上的柳条在小皇帝手臂轻敲了下道:“陛下又松懈了。” 小皇帝一脸要哭出的表情,他虽然迫于祁阳王的淫威稳稳不敢动,但其实小腿肚子在不住地打颤,汗珠从双下巴往下滴,不仅中单全湿透,连脚下的泥地都被浇出一小块水渍。 围场外陪着的内侍们,汗也不停往下掉,眼瞅着太后突然驾临,像遇着救星似的围上去,尖着嗓子道:“太后您可算来了,快去劝劝祁阳王吧,陛下这么站了一炷香时间了,这么热的天,再不让他歇息,只怕陛下的龙体受不住啊。” 苏卿言咬着唇,正准备绕过栅栏往里走,那一头的小皇帝已经带着哭腔求饶道:“魏将军,朕今日已经练了这么久,也差不多够了吧。” 魏钧扬起剑眉,用冷峻的语气道:“陛下既为君王,便要以身作则,守住社稷江山,若体魄不强c意志不坚,何以立威与天下。” 小皇帝可怜兮兮地吸着鼻子,孩童的天性再也藏不住,抽搭着道:“可朕实在是太热了” 魏钧却半点怜惜都没,依旧面无表情道:“臣也随陛下一起站着,臣能坚持,陛下就必定能坚持。” 苏卿言实在看的心疼,忙走过去,清了清喉咙,轻声道:“陛下到底还年幼,请魏将军顾着陛下龙体,莫要太为难他了。” 她心头忐忑,却还存了丝侥幸,也许她上了王成的身这件事不过是个梦,魏将军什么都不记得,她也根本没得罪过他。 谁知魏钧转过头来,目光凛如寒锥,将那点侥幸全部碾碎。苏卿言腿都软了,却还硬着头皮,陪着笑脸道:“本宫知道魏将军是希望陛下早成大器,可万事都需循序而进,切不可操之过急,将军想要陛下练体魄修武艺,这也不是一日可达成的。” 魏钧冷冷一笑,道:“臣在陛下这个年纪,无论严寒酷暑,每日都必须操练够一个时辰,若非如此苦练,哪能达成今日的功绩。蚌泣血而生珠,竹破石而成林,自古无论文治还是武学,想要有所成就,必须经历常人难忍的磨砺与艰辛。陛下才不过练了一炷香的时间而已,太后真为他好,就该狠下心来,由得臣来操练。” 他说的字字铿锵在理,苏卿言一张朱唇开了又合,根本无从反驳,再说魏钧也当真是亲自作陪,在大太阳下陪着小皇帝苦晒,实在没什么好指摘的。 可再偷瞄一眼那小胖子,只见他圆眼里噙满了泪,全身的肥肉都在抖,用口型喊道:“姨姨,救我。” 苏卿言看得心疼不已,哪还管什么蚌啊竹啊,小胖子外甥平日连站着都嫌累,只怕再晒上一会儿,浑身的肥油都得被榨干。 可魏钧如一座铜壁铁山横在小皇帝面前,劝也劝不住,打又打不过,苏卿言站着踌躇了一会儿,就被太阳晒得香汗淋淋,十分怀念方才被喂到口中的杨梅,酸甜可口,解渴生津。 她突然灵光一现,忙吩咐旁边的内侍去多拿些冰镇杨梅过来,然后软着声对魏钧道:“这日头高晒的,魏将军劳心劳力,想必也十分辛苦,不如让他们搬个座儿过来,去那边荫凉处歇息下,吃些杨梅解渴可好?” 魏钧听出她言语间的关切,总算面色稍霁,可依旧绷着下颏道:“臣已经答应陛下会陪着他一起,不可食言。太后若是累了,先回宫去歇着吧。” 苏卿言咬了咬唇,垂着下巴走到他面前,眼眸往他脸上打了个转,用娇怯的声音道:“将军不过领辅臣之命,都能陛下如此用心。本宫身为陛下的母后,怎可偷懒嫌累,若是将军不愿歇息,本宫也只能在这儿陪着。” 她将最后几个字尾音拉长,舌尖绕着几分哀怨与娇嗔,魏钧听得心弦一动,喉结滚了滚,竟说不出拒绝的话。再看她额发都被汗湿透,尖下巴粘了层水光,脸颊到脖颈全泛着酡红,可见是热的不行。 藏在心底那股怨她的气,莫名就被心疼取代,可他方才态度那样坚决,这时也不太好下台,便清了清喉咙道:“太后凤体为重,还是随臣去那边歇息吧。”转头看见小皇帝眼里射出期盼的光,又抛下一句:“陛下也暂时歇一歇吧。” 围猎场外,所有人都为这句话松了口气,内侍们一拥而上,扶着快要晕倒的小皇帝坐上搬来的龙椅,然后有的喂水,有的扇风,将他里外里围了个严严实实。 苏卿言虽然惦记着小皇帝的身体,却还得先应付身边的魏将军,陪着他到不远处的庑廊处坐下,一名内侍刚将杨梅和布巾送上,便被魏将军一个眼神吓得赶紧溜到小皇帝身边。 比起来,还是那边安全多了。 苏卿言眼看着身旁没了人,紧张的脸都有些僵,生怕他兴师问罪,忙举起杨梅的盘子殷勤道:“将军快吃些杨梅,刚从冰窖里取出的,也好去去暑气。本宫方才已经尝过了,各个水润饱满,十分可口。” 魏钧手里正攥着布巾擦汗,这时眯起眼,将头靠过去压着声道:“臣的手占着,不太方便,可惜了,尝不到这新鲜杨梅的滋味。” 苏卿言怔了怔,随即明白过来,便在心里暗骂了声:才不过一天,就忘不了让自己服侍他的瘾了。 可她到底心中有鬼,怕魏钧发起火来再为难小皇帝,偷瞄了眼四周,旁边一颗槐树遮着视线,那边的内侍们还围着皇帝打转,便飞快用手指捻起颗杨梅塞到魏钧嘴里,从牙缝里挤出道:“将军尝尝吧,看是不是清甜生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9.第59章 防盗比例50,未达比例请72小时候再看, 请支持正版  可早已位极人臣的魏钧, 今年也才不过二十三岁而已。 这样的人物, 就算身为礼部尚书的嫡女,配他也是高攀。 但骆菡玉不管不顾, 一门心思栽进去,自从某次在宫里与魏钧见了一面, 眼里就再也没有其他人, 像迷了魂般,非魏都督不嫁。 苏卿言实在不明白, 成天喊打喊杀的武将到底有何魅力,明明残暴又粗鲁,哪比得过才子书生知情识趣。 可这位魏将军威名远扬, 每次得胜归来, 都有事迹被绘声绘色地传诵,她想不听见都不行。 比如在某场平叛战场上, 魏将军胯下战马被敌人射中,他差点被发疯的战马抛进乱军之中, 情急之下竟徒手拧断了马脖子,一脚蹬上瘫软的马背腾空跃起, 直接落到对面一名敌兵的马背上。 在那个倒霉蛋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时, 魏钧已经又准又狠地取了他的性命, 然后举枪策马, 势如破竹地杀回大越军中, 镇定地指挥将士们大败敌军。 当秋婵绘声绘色给她复述这段从茶馆里听来的故事时,满脸都是崇拜,不住赞叹着,魏将军不光会排兵布阵,还有一身过人神力,竟能徒手拧断一匹马的脖子。难怪无数女子对他芳心暗许,费尽心力探听他在战场上的故事,畅想魏将军在那时,是何等的威武不凡,激勇轩昂。 可苏卿言却听得一脸惊悚,手抚着自己的脖子想着:自己这小细脖,比一匹马可差了不知多少。万一不小心惹那人发火,只怕他随便碰一下,自己就得小命呜呼。 这念头吓得她脸都白了,冲秋婵皱着眉抱怨道:“以后不许再说这么血腥的故事了。” 秋婵眨了眨眼,只觉得满头都是雾水。 魏将军的事,不知有多少高门贵女差遣自己的丫鬟去打听,各个听得津津有味,外加一脸仰慕,怎么到二姑娘这里,就成了恐怖故事了。 谁知,苏卿言那晚还做了个噩梦,梦见那魏钧长得凶神恶煞,身形足足有两个她那么高,浑身肌肉凸起,冲她露出狰狞地一笑,差点把她给吓趴下,咧嘴都不敢哭出声来。 从此后苏卿言就落下病来,每次进宫都做贼似的四处打量,生怕会撞见那位魏都督,更怕得罪了他,她才十七岁,脖颈从来都被人夸生的好看,可不想无端端就被拧成两断。 所幸老天眷顾,她向来只在后宫出入,从未撞见过这位煞神。庆幸之余,她越发难以理解表妹对魏钧的迷恋,那么多少年才俊她都不爱,偏偏钟情这浑身蛮力的粗人,难道不怕嫁过去日日做噩梦吗? 可她这边还在回忆,那边的周姨妈和骆菡玉已经闹开了锅。骆菡玉本来就对父母替她应下显国公府的亲事委屈,她的志向就是做大都督夫人,哪能随便屈就进了国公府。 原本还一直强忍着,这时被表姐戳中心事,压抑的愤怒全爆了出来,拉着母亲又哭又闹,绝不愿嫁给那个什么显国公世子。 周姨妈被她气得额头发疼,按住胸口懊恼:本来是件多长脸面的事,谁知自家闺女不争气,倒让人看了好戏! 周夫人悠哉地端起刚换好的热茶,放在唇边轻轻吹了口,嘴角蕴着笑意劝道:“玉儿,你也莫要太执着了,那魏钧位高权重,眼光必定是不低,不然怎么会到这个年纪,府里连个妻妾都没。姨妈劝你一句,选夫婿这事,还是讲个应门当户对,脚踏实地才好。” 她不劝还好,一劝骆菡玉哭得更惨,只觉得大家都看不起她,认为她根本配不上魏钧,想做都督夫人,不过痴人说梦而已。 苏卿言愣了半天神,然后绝望地发现:刚才这里还只是一个人呱噪,如今闹到这个地步,厅里又是尖锐的哭声,又是周姨妈高八度的训斥声,吵得她本来就不大清醒的脑袋,“嗡嗡”地像有一大队马蹄踩过。 她实在忍受不了,倏地站起大声咳了咳,果然引得四周暂时安静下来,数道目光落在她身上,都在等她究竟要说什么。 可苏卿言耸了耸肩,将桌上的帕子攥在手上,云淡风起地道:“姨妈如果没有别的事要说,卿言就先回房去了。” 周姨妈正被女儿气晕了头,简直视苏卿言为眼中钉一般可恶,上前一把抓住她的胳膊,语气尖酸道:“二姑娘,这事可是你挑起来的,现在倒想跑了。莫非你自己没人提亲,就想破坏我女儿的姻缘” 苏卿言皱起眉,还没开口,周夫人已经一拍桌案站起,喊着周姨妈的闺名呵斥道:“你现在站得可是相府的地方,嫣嫣是相府的二姑娘,轮不到你在这儿对她撒泼。” 周姨妈这时也发觉自己失言,但转头见自家闺女还在哭哭啼啼,眼都哭肿了,又大口吸着气说:不能嫁给魏钧,她宁愿终生不嫁。 周姨妈只觉得万念俱灰,胸口都在抽痛,按着额角跌坐下来,再瞅见一脸无辜的苏卿言,心头的恨意更浓。 不敢再明说,只低头小声道:“姐姐也莫要生气,我不过说了句实话,这在族里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其实,二姑娘都到了这个年纪,又被永宁侯府老夫人下过那样的断言,姐姐也早该想开点,既然高门大户不行,寒门里总能选出个把能力出挑的,让相爷再在朝中帮持下,能做个四五品官,也算配得上二姑娘。” 周夫人气得冷哼连连,只拿眼神不断往她脸上剜,心说:你家闺女嫁国公府足以匹配,我家闺女就得下嫁寒门,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这一边,苏卿言原本想赶紧回房躺着,谁知竟让战火烧到自己身上,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走到周姨妈面前由衷地建议:“姨母,您是否该先把表妹给安抚好,再来考虑我的婚事。” 这话听起来挑衅味道十足,让周姨妈心里的火又窜起来,刚想再尖酸几句,突闻院里传来一阵嘈杂和惊呼声 跟在苏相身边的长随“蹬蹬”跑进来,抹了把汗对着苏卿言道:“二姑娘,相爷马上回府,还有一同来宣旨的李大学士,您赶紧回房收拾下,准备接旨了。” 苏卿言听得晕晕乎乎:她要接什么旨? 周夫人嘴角却溢出一抹笑,什么怒气都散了,亲热地抄起周姨妈的手道:“今日府里有大事,妹妹就别急着走了,和玉儿留下来用晚膳,也好一同庆祝嫣嫣的喜事。” 这下,连骆菡玉忘了继续哭,和周姨妈面面相觑,都觉得有些摸不着头脑:喜事?会有什么喜事? 片刻之后,苏相领着李大学士进了厅门,身后还跟着位内侍,几人脸上都带着喜色,等苏卿言被补了妆,梳好发又领进来,苏相上前一步,慈爱地按了按她的肩,示意她跪下接旨。 苏卿言见父亲的神情,心中越发忐忑,可这时又不好发问,只有垂着头规矩地跪下,听见那内侍朗声念道:“苏氏女,贤良淑德,端赖柔嘉,兹仰承太皇太后慈谕c以册印c进封尔为皇后” 苏卿言听见“皇后”两个字,只觉得如五雷轰顶,昏头转向地想着:左相家的苏氏女,好像除了她也没谁了。所以是她被册封为皇后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0.第 60 章 几册账本摊开, 徽墨写成的字迹,被烛光蕴出一片暖黄。烛台里“噼啪”着炸起个烛花, 将屋内凝固的气氛也一并劈开, 苏卿言捏着书页的手指轻抖,抬眸道:“难道” 魏钧神色凝重地点头, 握住她的手背道:“其实仔细想一想,在段府里,常年神不知鬼不觉, 给大少爷的药里下毒, 只有段老爷亲自来做,才不会引起任何怀疑。这也可以解释,当初大少爷怀疑自己被下毒时,段老爷为何会那般敷衍对待, 这可是谋害段家嫡长子的大事, 如果只是一个姨娘做的, 他绝不可能会轻易包庇。” 苏卿言听得浑身发冷,仍是不可置信道:“可你也说了,大少爷是段家嫡子, 他怎么可能对自己的亲生儿子做这样的事?” “如果不是亲生的呢?又或者, 他根本不是段家的嫡长子。” 苏卿言皱起眉道:“这怎么可能?难道是孟夫人”可她回想起孟夫人和段老爷相处时的模样, 怎么也不信她会做出这样的事。而且当段老爷偏心二少爷时,孟夫人的愤怒毫不掺假, 如果她心里明白大少爷根本是偷情所生, 至少会流露出一丝心虚才对。 魏钧摇头道:“大少爷在十四岁发病, 极有可能是那一年发生了什么事,令段老爷决定对他下毒手。可真相究竟如何,现在也推测不出,还需找到更多的证据才行。” 他瞥了她一眼道:“还有一件事,谢云舟为何选在这时将真相告诉我。” 苏卿言迷惑道:“你不是说,他也是偶尔得知的。” 魏钧冷冷一笑:“谢云舟这人城府比你想象的要深,他之前三缄其口,是因为不想讲自己牵扯进来,并不代表他不知道下毒之事。以前不肯说,今日突然说出来,你猜他是为了什么?” 苏卿言被他说的十分头疼,抱着脑袋道:“我不是你们心里的蛔虫,那知你们那么多弯绕。” 魏钧一翻眼皮,摸了把她的发顶道:“我就是告诉你,那位谢中臣,心里可藏着不少秘密。这些秘密,也许就是我们来这里的原因。无论你以前是怎么看他的,以后都必须防着他点,懂了吗?” 苏卿言撇了撇嘴,心想:绕来绕去,不就是逮着机会说别人的坏话嘛。魏将军胸襟一向磊落,偏到了谢云舟面前,心眼就变得不如一个指甲盖大, 魏钧哪知她心中腹诽,只觉得手掌下的乌发摸起来十分舒服,顺着往下撸到那截被剪断的发尾,再想到被揣在胸口那两缕被结在一起的头发,嘴角止不住上扬起来。 苏卿言一抬头,就看见他笑得十分诡异,觉得这人莫非是吃醋吃傻了不成,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道:“那现在怎么办?这么多疑点,你一个病人,我一个丫鬟,到底该怎么查?” 魏钧想了想道:“倒是有个人可以利用,他一定知道一些事。” 他所说的这个人,就是被打断了一只胳膊,成日躺在房里哀嚎的段家二少爷。苏卿言得知后,对魏将军很是钦佩,他使计废了人家的胳膊,丝毫没有愧疚不说,还准备堂而皇之地去套他的话,可真够黑心的。 于是黑心的魏将军,用段家大少爷探病的名义,踏进了庶弟的卧房里。 段斐半躺在床榻上,短短几日已经瘦的脸颊都凹陷,半张脸埋在帷帐投下的阴影里,正因屋内始终不散的药味感到十分烦躁,手指放在鼻下,示意丫鬟将熏香调的更重一些,冷声道:“大哥是来看好戏的吗?” 魏钧按着袍角,轻叹道:“你我好歹是同胞兄弟,难道我愿意看到你出事吗?”他似乎情绪有些激动,低头咳嗽两声,语声微颤道:“段家只有两个儿子,我已经成了这副模样,如今连你也” 段斐见他满脸悲容,心中也升起同病相怜之感,懊恼地用左拳锤了下床板,目光阴鸷道:“若我知道,究竟是谁这么害我,必定不会轻饶了他。” 魏钧眸光一闪,捏起拳头愤愤道:“你觉得不觉得,那个谢云舟和爹走的太近了点儿,万一” 段斐冷哼一声:“谢云舟,不过爹身边的一条狗而已,有什么值得顾忌的。” 魏钧脸色依旧凝重:“可段府一再出事,我始终觉得是有人在针对我们。你可知道,我的药里有人动了手脚?” 段斐猛地一惊,半晌说不出话来,魏钧默默看他,觉得那惊讶的神色不像作假,看来他确实对此事毫无所知,手指点着膝盖道:“究竟爹为何要对谢云舟另眼相看,你可知道原因。”见段斐抿紧唇不答,他垂眸想了想,决定下一味猛药:“谢云舟祖籍定远,我听说爹年轻时曾在那里任职过,你有没有想过,万一谢云舟和爹的关系并没有这么简单,段家的两个儿子都闹到如此地步,得利的人会是谁?” “不可能!”段斐不顾右臂疼痛,腾地坐直,脖上青筋都冒出道:“除非许叔骗了我!” 魏钧心头一动,面上却不露声色道:“哦,许叔和你说了什么?”他其实并不知许叔是谁,但听段斐此言,应该是和段老爷关系颇深的人。 段斐眼眸飞快转动,看着魏钧欲言又止,虽然他一直不喜欢这个大哥,因为他,自己只能做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庶子,但到了这个地步,两人一个病一个残,若是谢云舟真有可能和段府有关系,那岂不是机关算尽,全便宜了那个外人。于是愤愤咬牙,终是下了决心道:“许叔同爹合作多年,爹很多事都没避讳过他。当初谢云舟那事,还是托许叔去找的人通融” “谢云舟的什么事?”魏钧忍不住倾身追问道。 段斐冷笑一声:“谢云舟装得一副名士模样,外人都只懂得景仰他的学识谦和,其实呢,如果不是爹救他,他现在也不过就是个背着条人命官司的阶下囚而已。” 魏钧听到人命官司顿时一惊,然后听段斐深吸口气,对他讲出一段谁也不知道的秘辛。 原来谢云舟去年因为准备会试而进京,可运气不好,路遇一伙匪人,将盘缠给抢走,还将他人给打伤丢在山野里。 那盘缠虽不多,却是谢云舟在家乡没日没夜教书帮人写书信c状纸赚来的,就谢云舟万念俱灰时,他遇上了一个途径此地的富家少爷,那位少爷是个爱才之人,见谢云舟一副打扮,细问之下竟是个举人,便将他带回府中,好吃好喝供着。 谢云舟开始并不觉得有异,直到发现那位少爷对他举止越来越放肆,才终于明白那人竟有断袖之癖。可他明白,自己若是一走了之,在京城连立足的地方都没,于是一直虚与委蛇,直到避无可避,他把心一横,想使个法子将那少爷吓退,谁知竟失手将人给杀了。 谢云舟慌了神,还没来得及逃走,就被当作嫌犯捉进了狱中。可他到底是个聪明人,想了许多法子狡辩,再加上没有证据,一时间竟定不了他的罪。 那时,段家与那位少爷家有生意来往,而段老爷在本地的声名,连县令都敬他三分。少爷的爹娘便求他帮忙做主,严惩杀了他们儿子的凶手。 谁知段老爷与谢云舟接触过几次,觉得这人是个可用之才,便让身边的亲信许叔,想法子伪造了证据,将少爷家的一名小厮打成凶手,不仅令谢云舟脱罪,还将他聘到府里做了西席。 魏钧听完便明白,为何谢云舟在段老爷面前要如此隐忍,甚至甘愿伏低做小,果然并不止是为了生计而已,可还是忍不住问道:“爹为何要这么帮一个毫无背景的书生?” 段斐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但是许叔有次喝醉时提过,说爹心里有个宏愿,谢云舟这样的人,只需一些助力,注定是会平步青云,在朝廷中谋得个高位。而爹手上握着他这么重要的把柄,便相当于得到一把利剑,迟早能助他实现那个宏愿。” 魏钧总算明白,为何在人前宽和谦善的段老爷,私下里会对谢云舟如此践踏,因为他需要时刻提醒谢云舟,谁才是他的恩人,无论他爬的多高,段老爷都能随时让他跌回深渊。 他光想着就觉得手心发凉,谢云舟身在其中,怎么可能坐以待毙,于是又问道:“你可知,爹想做的事究竟是什么?” 段斐摇头道:“这件事别说是我们,或是跟在他身边十几年的许叔,爹连谁都未曾透露过。我曾旁敲侧击过几次,还惹得爹发了脾气,于是再也不敢问了。” 魏钧觉得段老爷想做的这件事,绝不止是生意这么简单,可偏偏难以参透。这时,段斐又叹了口气道:“许叔告诉我的就是这些,如果谢云舟真是爹的私生子,爹也不至于如此对他。所以,大哥还是多虑了。” 魏钧苦笑一下,装作恍然大悟道:“如此说来,倒真是冤枉爹了。不过他对谢云舟也真是够用心良苦了,不但让他做我的西席,还为他在外引荐铺路,由不得我多想。” 段斐轻嗤一声道:“可不是嘛,听说爹还想将他引荐给京中颇有名望的学者关勤做门客,若是能成功,这小子只要考上状元,再有个声名远播的师父庇荫,仕途恐怕就稳了。” 魏钧的手一抖,忍不住追问:“你说的可是连靖王都向他请教过学问的关勤?” 段斐点头,问道:“大哥也听过他的名号?” 魏钧震惊地久久未曾回话,过了许久才吐出口气道,“以往听过一些这人的事,时候不早了,二弟先歇着吧,我明日再来看你。” 他走回卧房时,看见苏卿言正在弯腰铺床,忙走过去道:“为何不找个丫鬟过来做,你肩上的伤还没好全呢。” 苏卿言无语道:“我自己就是丫鬟,哪有脸去吩咐其他丫鬟做事,人家真要当我恃宠而骄了。”她揉了揉肩,带了些撒娇的语气道:“不过被你一说,这里还真有些酸痛。” 魏钧淡淡一笑,道:“那药膏呢,我来帮你擦。” 苏卿言翻个白眼:“你不是刚刚才说,让我多提防那人,现在又惦记着人家的药膏了。” 魏钧按着她坐下,将药膏在手心捂热,然后不由分说将苏卿言的衣服扯下一些,柔柔在她伤口处将药膏揉开。 他低着头,十分专注,似乎怕不小心会弄疼了她,苏卿言觉得有股热意从背后一直往下涌,扭头问道:“你去段斐房里,问出些什么了?” 魏钧的眼神变了变,随后露出个苦笑道:“问出一件,可以算是惊天的大事。” 苏卿言吓得想要转身,却被魏钧将肩按住道:“我接下来告诉你的,你千万不要太害怕。”然后他缓缓将段斐跟他说的事全复述了一遍,苏卿言虽然对谢云舟竟会犯下命案感到无比震惊,却总觉得有些奇怪:“只是这件事,就让你紧张成这样?” 魏钧叹了口气,将她的身子转过来,额头与她相抵,压低声音道:“真正让我震惊的,是段斐最后说的那句话。段老爷即将把谢云舟引荐给本朝儒学大家关勤做门客,你可有想起什么?” 苏卿言皱眉想了会儿,脱口道:“你以前和我说过,谢云舟能进翰林院,全靠这位关勤。” 魏钧面色凝重:“没错。可我还有件事没和你说,根据卷宗记载,那位将谢云舟引荐给关勤的乡绅,在辛酉年十月,全家遭遇灭门,无一人幸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1.第 61 章 防盗比例50, 未达比例请72小时候再看,请支持正版  他怕苏卿言的手举得太久会酸, 体贴地将手腕抽回, 目光顺道落进那只进铜杯里,铜壁上竟是光光溜溜滴不剩。 再看对面的皇后, 神态自若c眼波澄明,脸颊上连一丝红都不见。这倒是出乎今上的意料,道:“想不到, 你看着娇娇弱弱的, 倒是挺能喝酒。” 苏卿言心说:我看着娇弱,实际也挺娇弱啊,再不把凤冠摘下,脖子就快要断了。 可贵女所习得的修养, 让她根本不敢抱怨, 只低头按了下酸痛的脖子, 恭敬答今上的话:“臣妾,其实也不大会,平时喝的少, 也不知能喝多少。” 她这话其实也不是谦虚, 因为在府里很少有机会沾酒, 可她从未喝醉过,所以也不知道自己的酒量究竟有多少。 今上不过调侃一句, 也无谓在这些事上计较, 瞥见她从脖颈上拿下的手, 突然明白了什么,走过去,微微倾身,替她将凤冠取下,柔声道:“戴了一天,很累吧。” 总算摘了头上沉甸甸一块枷锁,苏卿言感动的想哭,简直想为温柔又体贴的皇帝姐夫大唱赞歌。 不对,他已经不再是她姐夫了今晚还是他们的新婚之夜 这念头让她好不容易雀跃的心又黯淡下来,想到待会儿可能发生的事,尖下巴垂得低低,手指攀着龙凤对襟,内心忐忑难安。 靖帝将她的所有转变都看在眼里,牵着她的手走到床边坐下问:“你是不是,不愿意嫁给朕?” 苏卿言怔了怔,为这话感到受宠若惊。皇帝降旨封后,简直算是太大的荣宠,在外人看来,只需痛哭流涕地接旨就是,哪有还有什么愿意不愿意的。 可既然今上愿意尊重她的意思,苏卿言咬着唇,鼓了鼓勇气,总算问出盘桓已久的疑问:“陛下为什么要娶我呢?” 今上笑了笑,又低头思索了一会儿,回道:“一开始,是因为弘儿喜欢你,总爱和你玩,朕每次见你们相处,就觉得,如果让你做了他的母后,弘儿一定会很开心。” 苏卿言的脸都僵了,在心里把那害她如此的小胖子狠狠骂了顿,然后又听今上继续道:“后来,朕发现你好像同别人都不太一样。人人都当进宫是能登顶的天梯,争着取巧,争着表现,只有你好像领了件苦差,背着人时,就想着法子偷懒或偷溜,于是朕就想着,若是让你日日呆在宫里,一定十分有趣。” 苏卿言听得欲哭无泪:皇上,您这是在用封后逗着我玩吗? 她并不知道今上其实还藏了件事:那一日,她和一群贵女命妇们,被领着去太后宫里请安。那时太后正在佛堂礼佛,一群贵女们规矩地站在坤宁宫外等候。 那天烈日当空,靖帝走到宫外时,正好看见人群里的苏卿言,因被大太阳晒着,漂亮的脸蛋写满愁苦,一双水汪汪的眸子却左右转动。见无人注意到她,便提着裙摆,蹑着脚,小步小步地往旁边挪,直到挪到有头顶树荫的地方,然后偷偷吐出口气,笑得满脸窃喜,像只好不容易找到舒服巢穴的小狐狸。 那时他突然有个念头:这样的姑娘,要给就得给她最好的,就适合放在手心好好疼爱。所以他从未想过给她封个什么嫔妃,而是直接许了她后位。 而现在,那娇憨可爱的姑娘就坐在他面前,纤细的脖颈弯成动人的曲线,耳廓旁有细汗沁出,印出淡淡的红潮。今晚后,她就会是后宫最尊贵的人,靖帝心头涌起些满足,转头看了眼更漏,似乎随口道:“夜深了,也该歇息了。” 苏卿言刚放下的一颗心,陡然又提到嗓子眼,她心里的坎儿过不去,根本想象不出该怎么熬过这个洞房花烛夜,这时,她能感觉到今上的呼吸又靠近一些,声音轻柔:“这么厚重的礼服,你一直穿得不觉得难受吗?” 岂止是难受,她被捂得又热又闷,连里衣都快被汗湿透。可就算打死苏二小姐,她也做不出在前姐夫面前更衣的行为,干脆阖上眼装头晕,以慷慨就义的心情,手足摆成个大字,往喜被上仰头一倒,心说:只能委屈陛下了,要动手您就自己来吧。 靖帝被她这模样给逗乐了,正想俯身和她再说什么,突然露出警惕的神情,因为听见自苏卿言身下,那叠厚厚的床被里,传来一声闷哼。 两人都被吓了一跳,尤其是苏卿言,连滚带爬地翻过身,发现自己刚才倒下的地方,竟鼓起一个小鼓包,然后那鼓包往前蠕动,直至小小的圆脑袋顶着大红喜被钻出来,太子眯着一双惺忪的眼,揉着脑袋抱怨:“姨姨,你刚才砸到我了!” 苏卿言和靖帝面面相觑,一时间都有些懵,最后靖帝板起脸,拎着太子的衣领拽出来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太子被父皇难得露出的威严给吓到,害怕的缩着脖子,声音都带了哭腔:“儿臣听她们说,姨姨今天会在这儿就寝,便悄悄跑进来等着,谁知等得太久,二臣觉得困了,看那床铺挺舒服的,我就钻进去睡了。” 苏卿言听得啼笑皆非,这小胖子还挺会享受,那是给帝后洞房准备的喜被铺盖,高床暖枕,当然足够舒服。 靖帝摇着头皱眉,脸色越发沉下来道:“你宫里的人呢,怎么让你溜出来的,快回去睡觉,否则,莫怪父皇责罚你。” 可苏卿言瞅着太子的模样,突然福至心灵,这小胖子害她不浅,现在不用待到何时。 于是一把拽住正要溜走的太子,按进怀里,一脸关切道:“陛下,您看太子这模样,只怕是被吓着了,万一回去做噩梦怎么办。要不,今晚就让他睡在这里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2.第 62 章 防盗比例50, 未达比例请72小时候再看,请支持正版  魏钧的喉结不断滚动,屏气凝神,额上似有蝉翼贴着肌肤骚动。 她的脸离得有些近, 微红的脸颊,鼻尖上沁出的薄汗, 还有眸光流转时, 纯黑浮动着的那一抹白。魏钧想偏过头,视线却转到她的唇上,像被水润湿的樱桃,呼出的热气都带着杨梅的清甜,令他压抑不住想要一尝究竟的渴望。 连忙将放在膝上的拳紧紧攥着, 想让这诱惑退后,却又舍不得, 便哑着声道:“太后可否再往下擦一擦。” 苏卿言怔了怔,然后见他脖上都出了汗, 竟好像比方才在太阳下还热, 原本想着随便擦两下化解那问话的尴尬,谁知这人竟还得寸进尺, 硬着头皮, 攥紧布巾往岩塑般的脖颈随意按下去,谁知正好触着他的喉结, 还不知发生了什么, 就看见魏钧突然腾地在面前站起, 吓得她差点布巾都给扔到地上。 魏钧瞪着眼,攥着的拳不断用力,手腕上都凹出道道青筋。 再看面前的小太后满脸无辜地望着他,一副被吓着的楚楚模样,真恨不得将她抄起给扔屋里去。也不知她是真无心还是有意,大白天的就在这儿诱惑他,刚才那一下像过电似的,竟令他不可抑制地起了不该有反应。椅子是再没法坐下去了,若被人发现端倪,他一世英名可就全毁尽了。 于是将拳头垂下,冲小皇帝那边大吼一声:“歇息时间够了,该站起继续练了。” 魏将军在战场练出的声如洪钟,将那一边正在美滋滋享受的小皇帝,吓得小短腿踩空,差点跌下椅子来。然后本能地想跳到地上逃跑。 可魏钧已经气势汹汹地大步走过来,小皇帝忙抓了把杨梅塞进嘴里,苦着脸对身旁一名看起来十分强壮的侍卫道:“你说,你现在背着朕跑,魏将军能追上吗?” 那侍卫瞅了眼那头魏钧的体魄,再看着满脸期待的小皇帝,左右都不能得罪,直接给吓跪了,涨红了脸道:“臣,臣才不敢” 小皇帝喊着满嘴的杨梅汁,狠狠剜他一眼,心说:“不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吗?这还都没让他死呢,一个魏钧就让他们吓跪了,要他们何用。” 再抬头时,魏钧已经如一尊天神般走到他面前,眯起眼道:“陛下也歇息够了,随臣再去练一炷香吧。” 小皇帝绝望地眨了眨眼,肉嘟嘟的身子瘫软在椅子上,很想再次大喊:母后救我! 而他那位母后正站在远远的庑廊下,捏着布巾一脸茫然:这是怎么了,杨梅都没吃两颗,突然拔腿就走了? 再一琢磨,自己好歹不用被魏将军逼问了,心情立刻就明媚起来,至于那一头小皇帝鬼哭狼嚎的声音全当没听见,反正她已经仁至义尽,悠哉地坐回椅子上,捻起颗杨梅扔进嘴里,边回味边想着: 咦,刚才魏将军的脸是不是红了? 魏钧黑着张脸,将求救无门的将小皇帝架回箭靶旁,手把手摆正他持弓的姿势,再站直转身时,远远看见小太后斜靠在椅背上,手掌懒懒撑在腮边,绣了芙蓉花的衽领贴着白嫩嫩的脖颈,脚尖随意往上一踢,宫袍裙裾便如浪波般起伏。 清风鸣蝉,莺语燕啼,围猎场旁开了满树的繁花,全不及她一人娇媚。 魏钧感觉心脏猛地一跳,忙将视线转回来,内心的惊涛却再未能平息。 他数年征战c荡敌扫寇,令大越能四海清平,十年间再无外辱。换回的是数十万的兵权在握,足以匹敌皇权的权势与威望,甚至,曾有好事者向靖帝进言,说祁连山外,只知有魏钧,不知有越帝。 那时靖帝虽狠狠斥责了那进言之人,又将他贬谪出京城,以决绝的态度,断了京中所有关于魏钧的谗言。可大家心里都明白,祁阳侯若是想觊觎那个皇位,只怕谁也拦不了他。 等到靖帝失踪时,所有人都以为他会废太子取而代之,可他却不动声色接下辅国之位,依旧尊太子登基为帝。因为他到底有些傲骨,不愿因为私欲毁去一身清名,落得个乱臣贼子的称号。 而且,没有人比魏钧更清楚,战火和叛乱,会让百姓陷入怎样的苦难之中,比起坐上那个位置,他更希望看到大越从此再无战乱,所有百姓们,再不用受家国流离之苦。 可魏钧万万没料到,跨过了御极登顶的诱惑,他竟会对小太后生出不该有的心思,哪怕所有人都认为靖帝几乎没有生还的机会,但觊觎皇帝的女人,也实在算是件大逆不道之事。 这件事的复杂程度,比调兵布阵,杀场御敌更令他头疼,魏钧烦躁地甩了甩脑袋,余光瞥见小皇帝趁他走神,竟偷偷往树荫下挪了几步,眯起眼道:“陛下若是受不住,大可回宫去躺着,往后臣也再不会逼你操练。” 小皇帝很想点头赞同,可他哪能忽略魏将军眼里闪动着的不满,连忙摆出个谄媚笑容道:“魏将军说的对,身为君主哪能四肢不勤c意志不坚,朕绝不会偷懒的。” 魏钧听他用稚嫩的嗓音说的振振有词,莫名有些欣慰,伸手赞许地拍了拍他的肩道:“陛下懂得如此想,臣心甚慰。” 可怜的小皇帝快被他一巴掌拍趴下了,目光扫过魏钧铜铸般的猿臂,突然燃起了小小的斗志:迟早有一天,他也要练成这样魁梧壮实的体魄。 于是,小皇帝怀着雄心壮志用力拉紧弓弦,片刻之后,就被大太阳给晒得丢盔卸甲,苦着脸想:如果能不在夏天练就好了真的好热 当这场操练终于结束,可怜的小皇帝几乎是被人给抬回寝宫,而太后早趁着魏钧没留意时,偷偷溜之大吉。 她得趁魏钧还没来得及追究真相时,找到国师,好好弄明白那块铜镜的事。 想来想去,能商量的人也不过谢云舟而已。于是她又派秋婵去给谢云舟传话。怕被魏钧发觉,便让他在国师的住处等着,自己舍凤辇不坐,只乘一顶软轿出了东直门。然后让秋婵帮忙守着软轿,换了身衣裳,坐上了谢云舟帮她在宫外备好的马车。 她原以为这样就能避开魏钧的耳目,谁知就在不远处的宫墙后,有人正好将这一幕全收进眼里。 车辙滚滚,在官道上扬起一地黄土,一直开到国师居所的门匾前,谢云舟正在院内相迎。 听完太后所说之事,他只觉得根本难以相信,深吸了口气,锁着眉头问:“太后是说,那日来找臣的王成,其实就是您吗?” 苏卿言叹了口气道:“本宫也知这件事太过匪夷所思,可确实是本宫亲身所历。说起来,还要感谢谢大人那时不计身份之嫌,愿意伸出援手,解了本宫的危难。” 谢云舟却还沉浸在这震惊之中,抬眸又道:“可那日王成是天快亮时在我书房门外被发现的,不知为何会昏迷倒在那里。我看他醒来一无所知,便将他送回了将军府,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苏卿言立即有些心虚,总不能说我偷偷摸摸藏那里被人给打晕了吧,便用无辜的神色道:“本宫那时在房里睡着了,醒来就回到了宫里,也不知后来发生了什么。” 谢云舟点头道:“如此说来,这倒真是件突破常理的诡异之事,看来,也只国师那边才能问出个究竟。” “如果依臣所见,那面镜子可能想指引着太后,去看它想让您看到的事。” 檀木熏香里,国师听完苏卿言说完整件事,手叩着桌案沉思许久,终于开口道。 “它想让我看见的事?”苏卿言皱着眉重复一遍,还是不明就里道:“那是什么意思?” “这个臣一时也无法参透,可臣认为,应该和太上皇的失踪有关。” 苏卿言立即来了精神,追问道:“是不是只要我对着这镜子睡觉,它就会带我去看那些事。可每次都会是在三天之前吗,会不会有一次,我就被困在里面醒不过来” 国师被她问的苦笑起来道:“这块上古之物,臣也是现在才能推测出些端倪。唯一能告诉太后的,是但凡集天地灵性之物,无论带您去了如何虚境,其中总会留有一处生门,太后哪怕身在梦境中,只要找到那个和原世界不同的生门,就必定能回得来。” 与此同时,将军府里,魏钧接过暗探递来的纸卷,展开看了看,皱起眉道:“你确定,关键之物是块镜子。” 那暗探点头,上前一步压着声道:“根据太后身边的宫女所言,太后最近唯一怪异之事,就是昨日对着面镜子,足足睡了几个时辰,而那面镜子正好是她同谢大人离开那天出现的。” 魏钧想了想,又问道:“那铜镜是何模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3.第 63 章 防盗比例50,未达比例请72小时候再看, 请支持正版  苏卿言在内心默数了十个数, 然后试探地去戳戳那块壮实的背肌, 总算长吐出口气:幸好,幸好她胡诌的方子没有真的管用。 可算起来,这已经是她第二次把魏大将军给坑醉倒了, 若是他醒来算账 苏卿言缩着脖子打了个哆嗦, 然后决定先装只鸵鸟, 想法子回去再说。 于是她走到门边, 清了清嗓子,假作是在与魏钧对话, 然后提高了声音道:“好的, 王爷, 小的这就去办。” 演完了全套戏码,苏卿言正准备伸手去推门沿,却在空中一顿,转头看见魏钧孤零零地趴在那里, 脸磕着金丝楠木的桌面, 内心涌起些愧疚, 扶着下巴想了想, 决定至少让他睡得舒服点儿。 转回头弯腰去看,发现那张棱角分明的脸, 已经被桌沿硌出淡淡的痕印, 苏卿言觉得, 需要给他找个枕头垫着睡。可魏将军的书房收拾得十分干净,旁边没有放罗汉榻,自然也不会有绣垫c软枕这样的物事。 她在屋里转悠了几圈,抽了几本书又怕他嫌太硬,苦恼地翻来找去,居然在博古架的里层,找到块颜色鲜艳,绣了五色纹样的锦垫。 苏卿言一阵惊喜,虽然奇怪为何会被放在那里,但见这锦垫刺绣精致,锻面也很新,就是偶有几根抽丝,必定是曾使用过的,于是费劲把魏钧的头抬起一些,再将那锦垫小心往他脸下塞。 睡梦中的魏钧似乎不满被打扰,被抬起时将脸转了个方向,带着热气的薄唇正好从苏卿言手心扫过,吓得她倏地松手,然后就听见魏将军的额头磕在桌案上的声音 苏卿言心跳还未平息,手心像被烙铁触过般发烫,定了定心神,瞥见被撞到的魏钧正皱起眉头,低头心虚地说了句抱歉,然后吐出口气,飞快地将锦垫给塞了进去。 待到准备离开时,她又想起自己身上没有银子,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将魏钧身上的银袋取下,然后努力宽慰自己:“以后双倍还他就是。” 当她用王成的身份,大摇大摆地从将军府离开时,并不知道自己辛苦翻出的锦垫,其实是公主某次从公主府带来的一只长毛猫趴过。更不知道,当将军府的下人推门进来,发现将军竟靠着猫垫子睡觉时,那种惊悚感。 苏卿言从未独自出门过,依照曾经听秋婵说过的,去最近的市集雇了辆马车,凭着印象去了国师的住处。可到了门口才犯难,她现在的身份,凭什么让国师信她呢? 攥着手思来想去,便让门口的家丁通传,说自己是为了那块上古铜镜而来。 果然,国师听见上古铜镜立即起了兴趣,让家丁将她请到了前厅,可进门时见她那身随从装扮,便轻微地皱了下眉问道:“你为何会知道铜镜的事?” 苏卿言难掩激动,声线都有些发颤道:“国师,您还记得吗,前日我和谢大人一起来找您,您将那块铜镜给了我,说我是铜镜选定之人。” 她担心有外人在场,便未把自己的身份点明。可国师却立即冷下脸道:“一派胡言,什么谢大人,我这里已经许久没来过访客。还有那块铜镜,不管你是从何途径得知,它一直放在本国师的藏阁里,怎么可能落到你的手里。” 苏卿言听得如遭雷击,一双唇瞬间失了血色,呆呆看着国师自他面前拂袖离去,又大声吩咐家丁送客,视线都有些模糊 那家丁走到她面前,鼓着鼻孔对她道:“怎么着,还在这儿赖着?” 苏卿言本还在怔忪,见那家丁上前要扯她的袖子,朝后闪开一步问道:“敢问小哥,现在究竟是哪年哪日?” 家丁一瞪眼,似乎觉得这人是个疯子,轻蔑地看了她一眼,道:“辛酉年八月初十,可以走了吧!” 当苏卿言脚步踉跄地出了门,已经快到晌午时辰。街市上,户如星盘,巷传叫卖,一片熙攘鼎沸之声,她被房檐外投下的艳阳晒得有些发昏,几个总角小童迎面跑来,一位女童没留神撞在她腿上,跌坐在地上,呲牙咧嘴地哭出了声 苏卿言忙将那女童扶起,见她拍拍裙裾上的灰立即跑远,脑中总算拾回些清明。也就是说,她被那块镜子带到了三日之前,那时她还未做那个梦,也没有和谢云舟去找国师,甚至这一刻还应该有个她呆在坤和宫里 她被这个念头吓得打了个哆嗦,低头按着发疼的额头,突然觉得惶惶不知归处。 突然,她听见面前传来惊马的嘶叫声,然后是车夫骂骂咧咧地喊声:“什么人在此乱跑,惊着了谢大人的马车,唯你是问!” 苏卿言被猛地惊醒,如拾到救命稻草般,跑到车边喊道:“谢大人,你可还记得我!” 青布帘被从里挑开,露出一张清俊的面容,谢云舟抬眸打量了他许久,迟疑地问道:“你是魏将军身边的随从?” 苏卿言点点头,压抑许久的委屈与恐惧全涌上来,眼睫上全挂满了水雾。她外表还是年轻男人,举止却不自觉带了女儿娇态,看起来十分怪异,可谢云舟还是笑了笑道:“出了什么事?上来说话吧。” 宽大的车厢里,苏卿言给自己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靠着锦垫,然后长吐出口气,周身的疲惫散去一半,心情都明媚了不少。 谢云舟默默看着她,指了指案上的茶壶道:“怎么弄成这副模样。若是渴了,便自己倒茶来喝。” 苏卿言抬眸,撞见谢云舟温和而关切的眼神,鼻子便一阵发酸,自己现在的身份不过是最低等的家仆,和朝中如日中天的谢大人隔着何止云泥,但他却不会因此轻她贱她,愿意请她上车,认真听她说话。她以往在书里念过的谦谦君子,士大夫情怀,想来也就是如此了吧。 可再怎么感动,她也没法对他说出真相,毕竟那故事太过匪夷所思,连她自己都觉得可笑。于是苏卿言揉了揉发涩的眼角,为自己编了个故事。 她说自己被将军府里的小人冤枉,管家将他打了一顿赶出门,如今身无分文,又累又饿,晚上只怕还要露宿街头,求谢大人收留。 她怕谢云舟会觉得她麻烦,赶紧补了句:“我可以在府里做活,不会吃干饭的。”她说完便有些心虚,就她这力气和耐性,做什么活能不被嫌弃。 正苦恼着,便听见谢云舟笑笑道:“若是无处可去,可以先去我府里住上一晚。可你是将军府里的人,等我入朝见了魏将军,和他提一提这件事,到时由他再定你的去留。至于做活,我府里的下人已经够了,你既然受了伤,今晚就好好养伤吧。” 苏卿言听得又喜又悲,喜得是这位谢大人如此贴心,免去了她卖力做活之苦,悲的是,绕来绕去还得绕回魏钧那里,自己今日那么对他,不敢想他醒来会气成什么模样。 可无论如何,呆在谢云舟身边,总比她在外乱转要安心不少。于是忙感激地道谢,见谢云舟又拿起方才放下的书来看,她才总算彻底放松下来。 偷偷瞄了几眼,谢大人似乎看得十分认真,并不在意她这边的动静,便姿态舒展地靠着,又给自己倒了杯热茶来喝,再趁他没察觉,抓了两块糕点藏到袖子里。 毕竟她可是真的饿了。 总算被领着进了谢府,苏卿言只觉得沿途花庭水榭,十分清雅舒畅,原以为自己会被安排到某间杂物房,可谢云舟却直接将她带到了一间偏房里,虽然并不宽敞,可收拾得干净整齐,并不似下人居住的地方。 苏卿言怔怔站在门边,见一名仆妇走进来更换被褥,鼻子又泛了酸,转身朝他郑重行礼道:“多谢大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4.第 64 章 防盗比例50, 未达比例请72小时候再看,请支持正版 于是她走到门边, 清了清嗓子,假作是在与魏钧对话, 然后提高了声音道:“好的, 王爷,小的这就去办。” 演完了全套戏码, 苏卿言正准备伸手去推门沿,却在空中一顿,转头看见魏钧孤零零地趴在那里, 脸磕着金丝楠木的桌面, 内心涌起些愧疚,扶着下巴想了想, 决定至少让他睡得舒服点儿。 转回头弯腰去看,发现那张棱角分明的脸, 已经被桌沿硌出淡淡的痕印,苏卿言觉得, 需要给他找个枕头垫着睡。可魏将军的书房收拾得十分干净,旁边没有放罗汉榻, 自然也不会有绣垫c软枕这样的物事。 她在屋里转悠了几圈,抽了几本书又怕他嫌太硬, 苦恼地翻来找去, 居然在博古架的里层, 找到块颜色鲜艳, 绣了五色纹样的锦垫。 苏卿言一阵惊喜,虽然奇怪为何会被放在那里,但见这锦垫刺绣精致,锻面也很新,就是偶有几根抽丝,必定是曾使用过的,于是费劲把魏钧的头抬起一些,再将那锦垫小心往他脸下塞。 睡梦中的魏钧似乎不满被打扰,被抬起时将脸转了个方向,带着热气的薄唇正好从苏卿言手心扫过,吓得她倏地松手,然后就听见魏将军的额头磕在桌案上的声音 苏卿言心跳还未平息,手心像被烙铁触过般发烫,定了定心神,瞥见被撞到的魏钧正皱起眉头,低头心虚地说了句抱歉,然后吐出口气,飞快地将锦垫给塞了进去。 待到准备离开时,她又想起自己身上没有银子,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将魏钧身上的银袋取下,然后努力宽慰自己:“以后双倍还他就是。” 当她用王成的身份,大摇大摆地从将军府离开时,并不知道自己辛苦翻出的锦垫,其实是公主某次从公主府带来的一只长毛猫趴过。更不知道,当将军府的下人推门进来,发现将军竟靠着猫垫子睡觉时,那种惊悚感。 苏卿言从未独自出门过,依照曾经听秋婵说过的,去最近的市集雇了辆马车,凭着印象去了国师的住处。可到了门口才犯难,她现在的身份,凭什么让国师信她呢? 攥着手思来想去,便让门口的家丁通传,说自己是为了那块上古铜镜而来。 果然,国师听见上古铜镜立即起了兴趣,让家丁将她请到了前厅,可进门时见她那身随从装扮,便轻微地皱了下眉问道:“你为何会知道铜镜的事?” 苏卿言难掩激动,声线都有些发颤道:“国师,您还记得吗,前日我和谢大人一起来找您,您将那块铜镜给了我,说我是铜镜选定之人。” 她担心有外人在场,便未把自己的身份点明。可国师却立即冷下脸道:“一派胡言,什么谢大人,我这里已经许久没来过访客。还有那块铜镜,不管你是从何途径得知,它一直放在本国师的藏阁里,怎么可能落到你的手里。” 苏卿言听得如遭雷击,一双唇瞬间失了血色,呆呆看着国师自他面前拂袖离去,又大声吩咐家丁送客,视线都有些模糊 那家丁走到她面前,鼓着鼻孔对她道:“怎么着,还在这儿赖着?” 苏卿言本还在怔忪,见那家丁上前要扯她的袖子,朝后闪开一步问道:“敢问小哥,现在究竟是哪年哪日?” 家丁一瞪眼,似乎觉得这人是个疯子,轻蔑地看了她一眼,道:“辛酉年八月初十,可以走了吧!” 当苏卿言脚步踉跄地出了门,已经快到晌午时辰。街市上,户如星盘,巷传叫卖,一片熙攘鼎沸之声,她被房檐外投下的艳阳晒得有些发昏,几个总角小童迎面跑来,一位女童没留神撞在她腿上,跌坐在地上,呲牙咧嘴地哭出了声 苏卿言忙将那女童扶起,见她拍拍裙裾上的灰立即跑远,脑中总算拾回些清明。也就是说,她被那块镜子带到了三日之前,那时她还未做那个梦,也没有和谢云舟去找国师,甚至这一刻还应该有个她呆在坤和宫里 她被这个念头吓得打了个哆嗦,低头按着发疼的额头,突然觉得惶惶不知归处。 突然,她听见面前传来惊马的嘶叫声,然后是车夫骂骂咧咧地喊声:“什么人在此乱跑,惊着了谢大人的马车,唯你是问!” 苏卿言被猛地惊醒,如拾到救命稻草般,跑到车边喊道:“谢大人,你可还记得我!” 青布帘被从里挑开,露出一张清俊的面容,谢云舟抬眸打量了他许久,迟疑地问道:“你是魏将军身边的随从?” 苏卿言点点头,压抑许久的委屈与恐惧全涌上来,眼睫上全挂满了水雾。她外表还是年轻男人,举止却不自觉带了女儿娇态,看起来十分怪异,可谢云舟还是笑了笑道:“出了什么事?上来说话吧。” 宽大的车厢里,苏卿言给自己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靠着锦垫,然后长吐出口气,周身的疲惫散去一半,心情都明媚了不少。 谢云舟默默看着她,指了指案上的茶壶道:“怎么弄成这副模样。若是渴了,便自己倒茶来喝。” 苏卿言抬眸,撞见谢云舟温和而关切的眼神,鼻子便一阵发酸,自己现在的身份不过是最低等的家仆,和朝中如日中天的谢大人隔着何止云泥,但他却不会因此轻她贱她,愿意请她上车,认真听她说话。她以往在书里念过的谦谦君子,士大夫情怀,想来也就是如此了吧。 可再怎么感动,她也没法对他说出真相,毕竟那故事太过匪夷所思,连她自己都觉得可笑。于是苏卿言揉了揉发涩的眼角,为自己编了个故事。 她说自己被将军府里的小人冤枉,管家将他打了一顿赶出门,如今身无分文,又累又饿,晚上只怕还要露宿街头,求谢大人收留。 她怕谢云舟会觉得她麻烦,赶紧补了句:“我可以在府里做活,不会吃干饭的。”她说完便有些心虚,就她这力气和耐性,做什么活能不被嫌弃。 正苦恼着,便听见谢云舟笑笑道:“若是无处可去,可以先去我府里住上一晚。可你是将军府里的人,等我入朝见了魏将军,和他提一提这件事,到时由他再定你的去留。至于做活,我府里的下人已经够了,你既然受了伤,今晚就好好养伤吧。” 苏卿言听得又喜又悲,喜得是这位谢大人如此贴心,免去了她卖力做活之苦,悲的是,绕来绕去还得绕回魏钧那里,自己今日那么对他,不敢想他醒来会气成什么模样。 可无论如何,呆在谢云舟身边,总比她在外乱转要安心不少。于是忙感激地道谢,见谢云舟又拿起方才放下的书来看,她才总算彻底放松下来。 偷偷瞄了几眼,谢大人似乎看得十分认真,并不在意她这边的动静,便姿态舒展地靠着,又给自己倒了杯热茶来喝,再趁他没察觉,抓了两块糕点藏到袖子里。 毕竟她可是真的饿了。 总算被领着进了谢府,苏卿言只觉得沿途花庭水榭,十分清雅舒畅,原以为自己会被安排到某间杂物房,可谢云舟却直接将她带到了一间偏房里,虽然并不宽敞,可收拾得干净整齐,并不似下人居住的地方。 苏卿言怔怔站在门边,见一名仆妇走进来更换被褥,鼻子又泛了酸,转身朝他郑重行礼道:“多谢大人。” 谢云舟依旧挂着温和的笑容,拍了拍她的肩道:“不妨事,反正我府里的人少,空余的房间随便给谁住都行。” 苏卿言这才想起,他今年已经二十有四,府里却连个当家的女人都没。不由在心里默默叹息,明明位高权重,还能品性高洁的君子,竟因为一段痴情就宁愿孤独半生,实在是令人惋惜。若她能回宫,必定要为他寻一位般配的好女子为妻。 正在分神时,谢云舟又道:“对了,你现在想必是饿了,想吃什么,让管家吩咐厨房去做。” 苏卿言一怔,随后想明白他必定是察觉自己偷糕点的事了,顿时羞愧又感动,见谢云舟已经转身要离开,实在忍不住问道:“谢大人为何要对我这般好?” 谢云舟脚步一滞,转头看着她道:“因为以前,在我落难绝望时,也曾有人这么对过我。” 苏卿言听得似懂非懂,又不好继续追问,这时谢云舟笑了笑,转身渐渐走远。 虽然得了谢云舟的照拂,苏卿言到底不敢太拿架子,只叫厨房做了碗云丝面来,饿到极处,一碗面也能吃得如宫宴般满足,望着空空的碗底,忍不住想着:不知小胖子皇帝如今在做什么呢?她还有机会再见到他吗? 她觉得十分想哭,忙打了个大大的呵欠掩饰,再揉了揉酸痛的肩膀,倒头就在床榻上睡着。 她这一觉睡得很沉,等到睡醒时,才发觉天已经全黑了,房里未放置更漏,她不知时辰,便想着出门去散散心。 谁知她高估了自己的认路能力,这谢府说起来并不比相府大,但因为黑夜的缘故,苏卿言只跟着檐下的灯笼走,转来转去竟失方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5.第 65 章 防盗比例50, 未达比例请72小时候再看, 请支持正版  水雾盈香, 涟波荡漾,御华池里,一双细白的手臂懒懒搭在旁边的金砖上, 秋婵端着一盘杨梅走进来时, 正看见太后芙蓉般的脸蛋枕在玉臂上,向来光彩照人的凤眼半眯着, 任由宫女帮她沿着背脊的曲线擦拭。 她笑着走过去在池边蹲下,顽皮地塞了颗杨梅到太后嘴里, 苏卿言将尖下巴摆正,咂摸着口里的酸甜滋味,眸间的光亮凝起, 笑得一脸妩媚, 叹息道:“还是这样的日子好, 此前,可累坏本宫了。” 秋婵觉得奇怪,不是刚睡醒吗, 怎么又累了。看来这二姑娘自从当了太后, 懒病可是一日日渐长。 她那知苏卿言虽然只是借王成的身子走了遭,但那种伺候人的劳累,还有独自在街上担惊受怕的辛苦, 全烙印般打在脑海里, 想想都觉得浑身的骨头在疼。 因此打定主意, 什么铜镜,什么魏将军,先等她好好犒劳自己一番再说。 她歪头将一头乌发泡进水池,脸颊上已经染了淡淡飞霞。天鹅脖颈曲成优美的弧线,让水滴缓缓从锁骨滑下,仿佛秋露沾上嫩白的笋尖,令秋婵不由得想起一句写美人的诗:若轻云之闭月,若流风之回雪,以她浅薄的才学,唯有这样美的句子方能配得上太后这一刻摄人心魄的美貌。 可想到这般美好的身子,从此就这么蹉跎在后宫里无人采摘,她便怀着无限的扼腕与怜惜,往太后嘴里再放了颗杨梅道:“对了,陛下宫里来了位公公,说让赶紧您过去一趟。奴婢想着太后正在沐浴,就让他先回去等着了。” 苏卿言泡的舒服了,轻轻吐出口里的杨梅核,站起让宫女为她披上浴巾,随口问道:“他有没有说,是为了何事?” 秋婵想了想道:“好像是说祁阳王去了陛下宫里,说要亲自教习陛下骑射。” 苏卿言正由宫女扶着手臂,赤足往台阶上走,一听这话脚下一滑,幸好那宫女扶的牢才未跌倒,惊魂未定地按着胸口,哀叹着想:“得了,该来的迟早躲不过” 赶忙换好一身衣裳就去了景延宫,可小皇帝并不在那里。苏卿言心头忐忑,便抓了位留守的宫女来问,那宫女还留着一脸惊恐,回道:“祁阳王大早就过来,说要考陛下的骑射课。陛下说他还要学看奏章,祁阳王却道:文功武治,哪一样都不能落下,不由分说就将陛下带去了围猎场。” 苏卿言听得想扶额,照这宫女的语气,只怕所谓“带去”还是顾着陛下的面子,想必小皇帝推脱说不愿意去,最后是被魏钧给强行押走的吧。 她连忙追问道:“陛下是什么时候走的?” 宫女看了眼更漏,回道:“大约半个时辰前。” 苏卿言压着裙摆转身就走,坠在发髻上的金秋棠步摇被晃得枝叶乱颤,毡底的绣靴踏过庑廊宫道,手指攥成拳搁在小腹前,在心中默念:“希望魏钧下手不要太狠,小胖子,你可得挺住啊。” 好不容易走到围猎场外,远远就看见,绿荫之外,炎炎烈日之下,小皇帝一只腿弓步向前,一只腿撑着平衡,肥嘟嘟的肚子绷得笔直,手中持一把银弓,小肉手死死拉着弦线,弦上却不见箭羽,看来正在练持弓姿势。 而站在他旁边那人,黑色猎装勾勒出线条分明的矫健身形,兽脊铁背,目如寒星,身姿凛凛地站在烈日之下,寸步不离地盯着小皇帝的射势。 苏卿言在猎场外停下步子,正不知该如何开口,突然看见魏钧眯起眼,扬起手上的柳条在小皇帝手臂轻敲了下道:“陛下又松懈了。” 小皇帝一脸要哭出的表情,他虽然迫于祁阳王的淫威稳稳不敢动,但其实小腿肚子在不住地打颤,汗珠从双下巴往下滴,不仅中单全湿透,连脚下的泥地都被浇出一小块水渍。 围场外陪着的内侍们,汗也不停往下掉,眼瞅着太后突然驾临,像遇着救星似的围上去,尖着嗓子道:“太后您可算来了,快去劝劝祁阳王吧,陛下这么站了一炷香时间了,这么热的天,再不让他歇息,只怕陛下的龙体受不住啊。” 苏卿言咬着唇,正准备绕过栅栏往里走,那一头的小皇帝已经带着哭腔求饶道:“魏将军,朕今日已经练了这么久,也差不多够了吧。” 魏钧扬起剑眉,用冷峻的语气道:“陛下既为君王,便要以身作则,守住社稷江山,若体魄不强c意志不坚,何以立威与天下。” 小皇帝可怜兮兮地吸着鼻子,孩童的天性再也藏不住,抽搭着道:“可朕实在是太热了” 魏钧却半点怜惜都没,依旧面无表情道:“臣也随陛下一起站着,臣能坚持,陛下就必定能坚持。” 苏卿言实在看的心疼,忙走过去,清了清喉咙,轻声道:“陛下到底还年幼,请魏将军顾着陛下龙体,莫要太为难他了。” 她心头忐忑,却还存了丝侥幸,也许她上了王成的身这件事不过是个梦,魏将军什么都不记得,她也根本没得罪过他。 谁知魏钧转过头来,目光凛如寒锥,将那点侥幸全部碾碎。苏卿言腿都软了,却还硬着头皮,陪着笑脸道:“本宫知道魏将军是希望陛下早成大器,可万事都需循序而进,切不可操之过急,将军想要陛下练体魄修武艺,这也不是一日可达成的。” 魏钧冷冷一笑,道:“臣在陛下这个年纪,无论严寒酷暑,每日都必须操练够一个时辰,若非如此苦练,哪能达成今日的功绩。蚌泣血而生珠,竹破石而成林,自古无论文治还是武学,想要有所成就,必须经历常人难忍的磨砺与艰辛。陛下才不过练了一炷香的时间而已,太后真为他好,就该狠下心来,由得臣来操练。” 他说的字字铿锵在理,苏卿言一张朱唇开了又合,根本无从反驳,再说魏钧也当真是亲自作陪,在大太阳下陪着小皇帝苦晒,实在没什么好指摘的。 可再偷瞄一眼那小胖子,只见他圆眼里噙满了泪,全身的肥肉都在抖,用口型喊道:“姨姨,救我。” 苏卿言看得心疼不已,哪还管什么蚌啊竹啊,小胖子外甥平日连站着都嫌累,只怕再晒上一会儿,浑身的肥油都得被榨干。 可魏钧如一座铜壁铁山横在小皇帝面前,劝也劝不住,打又打不过,苏卿言站着踌躇了一会儿,就被太阳晒得香汗淋淋,十分怀念方才被喂到口中的杨梅,酸甜可口,解渴生津。 她突然灵光一现,忙吩咐旁边的内侍去多拿些冰镇杨梅过来,然后软着声对魏钧道:“这日头高晒的,魏将军劳心劳力,想必也十分辛苦,不如让他们搬个座儿过来,去那边荫凉处歇息下,吃些杨梅解渴可好?” 魏钧听出她言语间的关切,总算面色稍霁,可依旧绷着下颏道:“臣已经答应陛下会陪着他一起,不可食言。太后若是累了,先回宫去歇着吧。” 苏卿言咬了咬唇,垂着下巴走到他面前,眼眸往他脸上打了个转,用娇怯的声音道:“将军不过领辅臣之命,都能陛下如此用心。本宫身为陛下的母后,怎可偷懒嫌累,若是将军不愿歇息,本宫也只能在这儿陪着。” 她将最后几个字尾音拉长,舌尖绕着几分哀怨与娇嗔,魏钧听得心弦一动,喉结滚了滚,竟说不出拒绝的话。再看她额发都被汗湿透,尖下巴粘了层水光,脸颊到脖颈全泛着酡红,可见是热的不行。 藏在心底那股怨她的气,莫名就被心疼取代,可他方才态度那样坚决,这时也不太好下台,便清了清喉咙道:“太后凤体为重,还是随臣去那边歇息吧。”转头看见小皇帝眼里射出期盼的光,又抛下一句:“陛下也暂时歇一歇吧。” 围猎场外,所有人都为这句话松了口气,内侍们一拥而上,扶着快要晕倒的小皇帝坐上搬来的龙椅,然后有的喂水,有的扇风,将他里外里围了个严严实实。 苏卿言虽然惦记着小皇帝的身体,却还得先应付身边的魏将军,陪着他到不远处的庑廊处坐下,一名内侍刚将杨梅和布巾送上,便被魏将军一个眼神吓得赶紧溜到小皇帝身边。 比起来,还是那边安全多了。 苏卿言眼看着身旁没了人,紧张的脸都有些僵,生怕他兴师问罪,忙举起杨梅的盘子殷勤道:“将军快吃些杨梅,刚从冰窖里取出的,也好去去暑气。本宫方才已经尝过了,各个水润饱满,十分可口。” 魏钧手里正攥着布巾擦汗,这时眯起眼,将头靠过去压着声道:“臣的手占着,不太方便,可惜了,尝不到这新鲜杨梅的滋味。” 苏卿言怔了怔,随即明白过来,便在心里暗骂了声:才不过一天,就忘不了让自己服侍他的瘾了。 可她到底心中有鬼,怕魏钧发起火来再为难小皇帝,偷瞄了眼四周,旁边一颗槐树遮着视线,那边的内侍们还围着皇帝打转,便飞快用手指捻起颗杨梅塞到魏钧嘴里,从牙缝里挤出道:“将军尝尝吧,看是不是清甜生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6.第 66 章 防盗比例50, 未达比例请72小时候再看, 请支持正版  苏卿言难以置信地去看魏钧, 只见他随意地将那块帕子抛在一旁,又端起杯茶放在唇边吹拂,态度闲适, 似乎并不觉得自己说了多有分量的一句话。 长公主总算从震惊中回神, 站起走到他面前,提高了声音道:“此事证据凿凿, 疑点重重,怎能如此轻易就驳回, 你可考虑清楚了?” 魏钧一派沉稳,抬眸道:“那日在乾元门外发生的事,全由我亲眼所见。公主既然交由我来定夺, 就该信我的判断。”他对着那帕子轻嗤一声, 转眸盯着那嬷嬷喝了声:“你敢发誓, 这东西真的是从太后身上落下的?” 他十四岁就驰骋沙场,眼神里含锋带刃,令对阵敌军看了都胆战心惊, 何况是在宫里安逸惯了的嬷嬷。 果然, 那嬷嬷吓得心神俱裂,腿一软直接跪了下去,下巴颏不断发颤, 说话都不利索了:“是是秀儿告诉我的, 老奴老奴也不知” 魏钧轻哼一声, 手敲着桌沿道:“你什么都不知,就敢诬告太后,不愧是太妃宫里出来的人,胆子真不是一般的大。” 他这态度一摆,连萧太妃头上都冒了汗,忙走过去用脚尖狠踢了那嬷嬷一下,瞪着眼骂道:“贱婢,全怪我错信了你!” 踢一下还不解气,又连着几声咒骂,那嬷嬷捂着头伏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最后一口气没抽上来,竟就这么昏死过去。 于是苏卿言歪头托着腮,听见宫殿里,先是骂声,又是踢打声,然后是高八度的尖锐哭声,闹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最后全随着一声抽气戛然而止。 萧太妃踹出去的脚还没来得及收回,尴尬地抬眸,灰溜溜地提着裙摆站回公主身后,一场来势汹汹的质问,最后竟如一场滑稽的闹剧般收场。 苏卿言看得十分解气,瞥了眼始垂着眸子,坐在一旁喝茶的魏钧,心想着:看来这位魏将军,倒真是个磊落的汉子。哪怕他可能为封王的事不满,也不会因此而挟私报复,用那些阴损招数去对付她。 这时,长公主脸上有些挂不住,对苏卿言堆起笑道:“都怪本宫没查清楚就贸然来叨扰太后,那贱婢就交给本宫来好好处置,也让那些还敢心怀不轨的人看看,随意诬陷太后会落得什么下场。”说完她狠狠剜了缩在一旁的萧太妃一眼,又瞪了眼仿佛置身事外的儿子,一脸憋闷地站起往外走。 苏卿言连装模作样地起身都不想起,只换了个姿势,勉强扯了下嘴角,懒懒招呼旁边的宫女去送公主。 这时魏钧看着公主气冲冲的背影,终于把手里的茶杯放下,撩袍站起也往外走,苏卿言想了想,下座走到他面前道:“多谢魏将军今日仗义直言。” 魏钧深深看了她一眼,然后上前一步,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臣可不会轻易帮人,太后记着就好。” 直到他的袍角从大殿的铜门旁消失,苏卿言还觉得一头雾水,苦恼地想了半晌:魏钧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一辆珠顶华盖的马车驶出宫门,被遮挡严实的车帘里,魏钧对着公主愤怒的逼视,再也没法装淡定,握拳轻咳了声道:“娘亲渴不渴,要不让儿子帮你剥个橘子吃。” 公主斜着眼使劲瞪他,懒懒将衣袖一挥道:“哪敢劳动你祁阳王的大驾,亏得你这还是初初封王,以后日子久了,眼里只怕是看都看不见娘亲了。” 魏钧忙挑眉道:“若是那样,不光爹不会饶了我,儿子自己也会看不起自己。” 公主按着胸口,一脸泫然欲泣:“说的倒是好听,娘亲今日费这么大劲,可全都是为了你铺路。结果你倒好,当着外人的面,硬生生打娘亲的面。” 魏钧肃起面容,沉默一会儿才道:“娘亲如果早和我商议,也不至于走到如今地步。” 公主冷哼道:“商量什么,你成天不回来,今日还是让人去兵部守着才把你堵住。你难道不知,苏家现在一个在前朝做辅政大臣,一个在后宫拿捏住小皇帝,若不赶紧把太后解决了,往后等皇帝能亲自理政了,哪还有你容身之地。” 魏钧摇了摇头,脸上带了抹傲色道:“娘亲大可放心,我魏钧能坐到如今的地位,靠得是军中威望,是杀敌护国的赫赫战绩,我若想稳固手中的权势,根本无需靠除去一个妇人来达到。” 公主见说不过她,更是气不打一出来,愤愤道:“好,看来我这个当娘的多事,枉做小人了。” 魏钧叹了口气,倾身按住公主的手柔声道:“知道您是为我打算,可娘亲也该明白,我之所以愿意接受辅国之位,不是因为忌惮谁,而是为了魏氏的名声,不想落得个乱臣贼子之名。太后也好,苏相也好,根本不可能挡得了我的路。” 公主皱着眉一摆手道:“好,那咱们不说这个。你那将军府建成也有几年了,究竟什么时候给我娶个主母回去,这件事总是我这个做娘的该管的吧。” 魏钧一听这事便头疼地按了下额角,无力地听着公主继续念叨着:“昨日送到你府里的画像你看了没,兵部尚书的嫡孙女,出了名的貌美贤淑,无论是家世还是相貌,都能与你匹配” 魏钧模糊地回忆起,他昨晚回房后,随意看过一眼的画像。那画上女子确实生得美,哪怕只是安静地呆在画上,也能看出倾国之色。可在他看来,总像缺了些什么,到底不能令他动心。 心思再一转,便歪到了小太后身上,他自知不该,也拼命告诫自己,太后与他梦中女子,不过是容貌相似而已,可公主接下来的话便再也没听清。心思随着车辙一路颠簸,直至停在了将军府外,才如梦初醒般看了眼正等着他回话的公主,随口应了句:“知道了。” 半个月后,芜国的首领听闻大越新皇登基,便带足了进贡的物品和使臣前来京城觐见。 芜国一直都以游牧为生,自从一支部族在大越边城抢劫商队尝到了甜头,此后便常年在边关作乱,烧杀掳掠c无恶不作。直到魏钧领着一支铁骑直杀到草原之上,打得芜国闻风丧胆,最后由王族出面俯首称臣,甘愿做了大越的属国。 这次芜王专程领着亲信来拜见新帝,可见对大越的尊敬。可当他在奉文殿里,看见坐在龙椅上的小皇帝竟是这般年幼,心头还是暗暗吃了一惊。 他进宫前就听闻太上皇失踪足足一月有余,如此看来,大越如今的皇权只掌握在这个小男娃手里,他低头转动狭长的眸子,被按下许久的野心,忍不住就活络了起来。 可刚一抬头,就撞见坐在皇帝身边,坐姿如战神一般的魏钧,吓得他立即将那点心思给咽了下去。 可怜的芜人实在是被魏钧打怕了,只要魏钧一日驻守大越,哪怕皇帝是个襁褓里的娃娃,他们也只敢规规矩矩奉上进贡的礼品,俯首以其为尊。 当晚,小皇帝在甘露殿里设宴款待芜王和其使臣,由几位心腹大臣和祁阳王作陪。苏卿言担心小皇帝应付不来这种场面,便以太后的身份陪皇帝坐在一处。 可到了宴席开始时,无论是大臣们还是芜王,全围着魏钧敬酒恭维,倒把小皇帝给冷落到一边。 苏卿言从旁观看,发现魏钧喝酒有一样怪癖,他只斟自己随身带的酒囊里的酒来饮,说是行军时留下的嗜好,只喝得惯这一种酒,别的酒全不爱碰。 其余人自然是依着他的意思,一杯接一杯地敬他,苏卿言看了会儿,默默感叹道:魏将军果然是魏将军,喝了这么多竟连一点醉意都无,倒把憋着灌他的人全喝得东倒西歪。 等她转回目光,就看见小皇帝垂着头,颇有些闷闷的神色,便笑着对他举杯道:“陛下可敢饮酒?” 小胖子撅着嘴,执拗劲上来,一把抢过酒杯道:“以往父皇在的时候,我陪他喝过不少次呢。” 他想起父皇心里就更闷,仰脖就把那杯酒全灌了下去,苏卿言默默叹了口气,也陪他饮尽一杯。这时,芜王总算想起这位小皇帝,忙领着使臣过来,举着杯弯腰道:“臣等,敬贺陛下登基。” 小皇帝没见过这阵势,怔怔举起酒杯又灌下去,一群大臣见小皇帝喝起了酒,便也举杯过来敬,可苏卿言看见小皇帝喝了两杯,肥下巴已经不住地往下点,神志都不太清醒,忙举起杯道:“就由本宫替陛下喝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7.第 67 章 防盗比例50, 未达比例请72小时候再看,请支持正版  而靖帝封后才不过几日, 就被叛军差点攻破城门篡位,今上至今生死未必,恰好应验了这个断言。 这话传来传去, 渐渐歪到更离谱的方向:直说到这次岐王谋反,也是因为觊觎皇后的美貌,想要江山美人全收至囊中。 秋婵一张红唇开开合合,将这些消息全念了一遍, 又愤愤不平道:“他们还说, 娘娘曾在乱军围城时,偷偷溜出乾元门外, 就是为了与岐王相会,陛下失踪之事,也与娘娘脱不了干系。” “究竟是谁这么歹毒,太子登基前传出这样的谣言, 让娘娘在群臣面前如何自处。”小丫鬟气得一拳猛砸向桌案, 吓得正靠在贵妃榻上吃枇杷的苏卿言一个激灵, 拍着胸口道:“又不是那桌案传出去得, 你砸它做什么。” 秋婵走过来, 直接将整盘枇杷挪到一旁, 满脸郑重道:“娘娘, 这是传你通奸又通敌啊, 可不能再坐视不理了!” 苏卿言不舍地望着那水灵灵的枇杷, 叹气道:“这种谣言,根本找不出根源来对质。我就算逮着每个人解释,也只会越描越黑;若是下令禁止谈论,反而会让人家觉得心里有鬼,原本只信五分,这下便信了十分。” 她不满地皱起鼻头,道:“不过,有些瞎话也编的太过离谱,我出乾元门时那副容貌,岐王若是个睁眼瞎子,才能被我勾走,” 秋婵颇为无奈,拖长音道:“外面都快把您传成君弑夫的毒妃了,娘娘还有心思打趣这些。” 苏卿言明白她是担心自己,便换了副认真的神色道:“放心,我是怎样的人,别人不知,太子却知道的最清楚。等到太子登基后,九五至尊尚能敬我尊我,时间久了,谣言自然就会不攻自破。” 见秋蝉总算露出满意的表情,苏卿言忙把那盘心心念念的枇杷给拖回来,边吃边想:若那小胖子敢恩将仇报,她就把他被勤王军俘虏时,吓得了尿裤子的事给传遍朝野。 离登基大典的日子越来越近,因为太子年幼,许多事便落在了皇后的身上。苏卿言还未来得及感慨自己短短半月就从皇后变成太后,或是伤感皇帝的离去,就被诸多杂事给挤得再无闲心。 六部的人,加上太常寺一波波往坤和宫里来,苏卿言只得打起精神觐见,内心像猫抓似的烦乱,表面却不能显露分毫。 苏二姑娘十几年来从未这么累过,到了晚上沐浴时都差点睡着,看得秋蝉无比心疼。 某次她被扶到床榻上时,迷迷糊糊拉着秋婵的胳膊道:“秋婵,当皇后可真累啊,咱们回相府好不好。” 秋婵急忙按了下她的唇,又让旁边的宫女全出去守着,然后抱着苏卿言的头枕在瓷枕上,叹息着道:“娘娘今日的地位,是多少女子求都求不来的。宫里可有无数眼睛盯着您呢,哪怕再累再不甘愿,也万万不可在人前抱怨。” 苏卿言稍微清醒了点儿,翻了个身,用手臂枕着下巴,瞥见绕在枕上的根根青丝,唇角噙起个苦笑:也许这就是她的命数,注定困在这华贵却又冰冷的深宫里,就此消磨一生。 等到第二日,坤和宫里却来了位意想不到的人物。 御史中丞谢云舟,承元二年的新科状元,因才学颇受靖帝赏识,在朝中又勤勉,短短四年就官至二品,这次岐王宫变时,他领着一群文臣在奉文殿待命,誓言若是城破,便拼死与勤王军一战,宁愿以死殉忠节。 是以这一战之后,他便在朝中攒下极高的声望,忠义之名传得京城皆知,而得知此事的苏卿言,只下了如是评语:是个会审时度势之人。 如今,这位风头正劲的中丞大人就站在她面前,墨色官服衬得眉目俊雅,宽袖一摆,便如青山间的竹柏,温润而凊逸。 苏卿言不由有些失神,心想着:这位谢大人,倒是与她心中描摹过的书生模样十分相似。 谢云舟行了礼后被皇后赐坐,然后便开门见山道:“微臣今日前来,是有一件要事禀报。” 苏卿言见他面色凝重,便也凛起心神。然后才知,御史台里被偷偷递了一封密信,说有皇后在宫变时通敌的证据,还称这般失德败行之人,根本没资格成为太后,希望御史台能在大典后拟旨,由群臣决议,逼太子下令废掉皇后。 苏卿言听得啼笑皆非,故意问了句:“谢大人可看过那证据,真的信那些祸水通敌之言吗?” 谢云舟微微一笑:“微臣早闻得娘娘贤德之名,怎么会信这些无稽之言。何况太子视娘娘为亲母,若是逼他废母,岂不是有违纲常伦理,令外人所不齿。” 苏卿言心说:这人果然个聪明人,太子虽然年幼,可注定是要继承大统的,无论那信是真是假,若将这事摆上台面,必定会惹得新君怨恨,日后的仕途也就断了。 真是可惜了那背后暗害之人机关算尽,明白苏相向来和御史台政见不合,才故意将这样东西递给了御史台,想借他们来做文章扳倒皇后,谁知却被谢云舟反用来作为投靠苏氏的筹码。 那一边,谢云舟还在继续道:“那封密信和所谓证据微臣都一并来带,请皇后一定查证,究竟是谁在背后使这些阴损招数。” 苏卿言忙让旁边的女官接过,又与他客套寒暄了几句,只觉得他谈吐不俗,有着超脱年纪的沉稳气度。 待内侍将谢云舟送出殿外,苏卿言回到内殿,边让宫女替她揉肩,边感叹难怪谢云舟寒门出身,却能在短短几年就升至文官之首,光努力勤勉哪够,关键还得懂得识判时务,好风送我上青云。 然后她又哀怨地想着,全怪她在闺中时太懒,不然这么个活生生的理想夫婿人选,竟然被她给错过,真是太不甘心了。可这念头很快被她掩下,因为再过两日就是登基大典,她得去盯着小胖子太子,不能让他有所松懈,没空再为这些虚无的事去伤冬悲秋。 苏卿言被宫女领着进了东宫,一眼就撞见,太子正毫无仪态地趴在桌案上,眉眼耷拉着,抱着只又大又圆的苹果在啃。 她摇了摇头,走过去他身边坐下道:“殿下就要登基了,怎么还能如此懒散,之前让您背的那些,都背好了吗?” 她瞥见盘子里还剩一只苹果,红彤彤还挂着水珠,看起来十分诱人,顺手抄起来咬在口里,太子眼巴巴地瞅过去,撅起嘴道:“姨姨,那是最后一个苹果了。” 苏卿言瞪起眼:“不是早告诫过殿下,不能贪口腹之欲,如今殿下要登上帝位,更要懂得律己。还有,要记得叫我母后。” 太子欲哭无泪,缩着脖子道:“母后让典膳司精简伙食,儿臣吃不饱,全指着这苹果充饥了。” 苏卿言怔了怔,然后盯着手里的苹果莫名有些愧疚,再瞅一眼太子的圆肚子又狠下心肠道:“殿下登基后,要学的事还要更多,若这点苦都熬不住,还怎么做令天下臣服的君主。” 太子抱着头带着哭腔道:“姨姨,儿臣不想做皇帝,我害怕。” 他心头惊惧,话也说的语无伦次,苏卿言听得莫名心疼,伸手摸了摸他的后颈,柔声道:“殿下,这世上之人,大都有惶恐c惊惧,却又不得不做的事。这是你父皇为你留下的江山,他如今不在,你便有责任看顾好它,做一位不逊色你父皇的明君。” 太子抬起头,用一双晶亮的眸子瞅着她,似乎隐有所感。 这时,只听见殿外有内侍高声喊道:“太子殿下,魏都督在外求见。” 她边说,便移过箸尖,在太子那袍服都遮不住的圆肚子上虚转了圈。 她家长姐和皇帝姐夫都生得龙章凤姿,是以太子侄儿虽然才六岁,已经隐隐能看出未来的冠玉之容。只可惜,被她那皇帝姐夫养成了个小胖墩,再好的容貌也经不起注水,所以她替他多吃几块糕点,实在是菩萨心肠。 太子低头摸了摸肚子,抬起头道:“可我听宫里的嬷嬷说,女子更要讲求身材,像姨姨这么美的女子,更不能只顾口腹之欲才是。” 苏卿言一口豌豆黄没咽下去,冷不丁被呛了口,忙借着衣袖掩盖,狠狠瞪他一眼,咬着牙语带威胁:“殿下这是嫌我太胖了?” 太子被这凶狠的眼神吓到,怕自己说错话被姨姨讨厌,扁着嘴就快哭出来,苏卿言这才发觉自己太过火,做贼心虚地扫了眼旁边的宫女们,立即摆出慈母架势,将太子胖嘟嘟的身子揽进怀里,虚情假意地夹了块豌豆黄塞他嘴里,柔声哄道:“姨姨跟你闹着玩呢,殿下不就爱姨姨陪你玩儿吗?” 靖帝走到殿外时,看见的便是这么副情景,盛装的明艳女子,脸上挂着温柔的笑容,将糕点喂进太子口里,六岁的孩童仰着头,脸颊鼓鼓的,笑得圆圆的眸子里溢满光亮。 今上的脸上不自觉也添上抹温柔,方才收到边关战报的戾气都散了一半,理了理袍角就往里走,苏卿言被宫女们喊“陛下”的声音惊到,猛地抬头看见还穿着黑色朝服的靖帝,连忙站起行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8.第 68 章 防盗比例50, 未达比例请72小时候再看, 请支持正版 大都督魏钧带人搜寻半月未果, 因国不可一日无君, 便与群臣商议让太子早日继位。 可就宫里都在为太子的登基大典忙碌时,却有另一个传言在宫城内外不胫而走。 据说, 皇后在闺中时,就曾引得两位士族子弟为她大打出手, 曾被相士下过断言, 说她是妲己c褒姒的命格, 注定是红颜祸水,寻常人家娶了, 轻则家宅难安, 重则有抄家灭门之祸;若是入了宫廷, 则会有祸国之危。 而靖帝封后才不过几日, 就被叛军差点攻破城门篡位,今上至今生死未必, 恰好应验了这个断言。 这话传来传去,渐渐歪到更离谱的方向:直说到这次岐王谋反,也是因为觊觎皇后的美貌,想要江山美人全收至囊中。 秋婵一张红唇开开合合,将这些消息全念了一遍,又愤愤不平道:“他们还说, 娘娘曾在乱军围城时, 偷偷溜出乾元门外, 就是为了与岐王相会,陛下失踪之事,也与娘娘脱不了干系。” “究竟是谁这么歹毒,太子登基前传出这样的谣言,让娘娘在群臣面前如何自处。”小丫鬟气得一拳猛砸向桌案,吓得正靠在贵妃榻上吃枇杷的苏卿言一个激灵,拍着胸口道:“又不是那桌案传出去得,你砸它做什么。” 秋婵走过来,直接将整盘枇杷挪到一旁,满脸郑重道:“娘娘,这是传你通奸又通敌啊,可不能再坐视不理了!” 苏卿言不舍地望着那水灵灵的枇杷,叹气道:“这种谣言,根本找不出根源来对质。我就算逮着每个人解释,也只会越描越黑;若是下令禁止谈论,反而会让人家觉得心里有鬼,原本只信五分,这下便信了十分。” 她不满地皱起鼻头,道:“不过,有些瞎话也编的太过离谱,我出乾元门时那副容貌,岐王若是个睁眼瞎子,才能被我勾走,” 秋婵颇为无奈,拖长音道:“外面都快把您传成君弑夫的毒妃了,娘娘还有心思打趣这些。” 苏卿言明白她是担心自己,便换了副认真的神色道:“放心,我是怎样的人,别人不知,太子却知道的最清楚。等到太子登基后,九五至尊尚能敬我尊我,时间久了,谣言自然就会不攻自破。” 见秋蝉总算露出满意的表情,苏卿言忙把那盘心心念念的枇杷给拖回来,边吃边想:若那小胖子敢恩将仇报,她就把他被勤王军俘虏时,吓得了尿裤子的事给传遍朝野。 离登基大典的日子越来越近,因为太子年幼,许多事便落在了皇后的身上。苏卿言还未来得及感慨自己短短半月就从皇后变成太后,或是伤感皇帝的离去,就被诸多杂事给挤得再无闲心。 六部的人,加上太常寺一波波往坤和宫里来,苏卿言只得打起精神觐见,内心像猫抓似的烦乱,表面却不能显露分毫。 苏二姑娘十几年来从未这么累过,到了晚上沐浴时都差点睡着,看得秋蝉无比心疼。 某次她被扶到床榻上时,迷迷糊糊拉着秋婵的胳膊道:“秋婵,当皇后可真累啊,咱们回相府好不好。” 秋婵急忙按了下她的唇,又让旁边的宫女全出去守着,然后抱着苏卿言的头枕在瓷枕上,叹息着道:“娘娘今日的地位,是多少女子求都求不来的。宫里可有无数眼睛盯着您呢,哪怕再累再不甘愿,也万万不可在人前抱怨。” 苏卿言稍微清醒了点儿,翻了个身,用手臂枕着下巴,瞥见绕在枕上的根根青丝,唇角噙起个苦笑:也许这就是她的命数,注定困在这华贵却又冰冷的深宫里,就此消磨一生。 等到第二日,坤和宫里却来了位意想不到的人物。 御史中丞谢云舟,承元二年的新科状元,因才学颇受靖帝赏识,在朝中又勤勉,短短四年就官至二品,这次岐王宫变时,他领着一群文臣在奉文殿待命,誓言若是城破,便拼死与勤王军一战,宁愿以死殉忠节。 是以这一战之后,他便在朝中攒下极高的声望,忠义之名传得京城皆知,而得知此事的苏卿言,只下了如是评语:是个会审时度势之人。 如今,这位风头正劲的中丞大人就站在她面前,墨色官服衬得眉目俊雅,宽袖一摆,便如青山间的竹柏,温润而凊逸。 苏卿言不由有些失神,心想着:这位谢大人,倒是与她心中描摹过的书生模样十分相似。 谢云舟行了礼后被皇后赐坐,然后便开门见山道:“微臣今日前来,是有一件要事禀报。” 苏卿言见他面色凝重,便也凛起心神。然后才知,御史台里被偷偷递了一封密信,说有皇后在宫变时通敌的证据,还称这般失德败行之人,根本没资格成为太后,希望御史台能在大典后拟旨,由群臣决议,逼太子下令废掉皇后。 苏卿言听得啼笑皆非,故意问了句:“谢大人可看过那证据,真的信那些祸水通敌之言吗?” 谢云舟微微一笑:“微臣早闻得娘娘贤德之名,怎么会信这些无稽之言。何况太子视娘娘为亲母,若是逼他废母,岂不是有违纲常伦理,令外人所不齿。” 苏卿言心说:这人果然个聪明人,太子虽然年幼,可注定是要继承大统的,无论那信是真是假,若将这事摆上台面,必定会惹得新君怨恨,日后的仕途也就断了。 真是可惜了那背后暗害之人机关算尽,明白苏相向来和御史台政见不合,才故意将这样东西递给了御史台,想借他们来做文章扳倒皇后,谁知却被谢云舟反用来作为投靠苏氏的筹码。 那一边,谢云舟还在继续道:“那封密信和所谓证据微臣都一并来带,请皇后一定查证,究竟是谁在背后使这些阴损招数。” 苏卿言忙让旁边的女官接过,又与他客套寒暄了几句,只觉得他谈吐不俗,有着超脱年纪的沉稳气度。 待内侍将谢云舟送出殿外,苏卿言回到内殿,边让宫女替她揉肩,边感叹难怪谢云舟寒门出身,却能在短短几年就升至文官之首,光努力勤勉哪够,关键还得懂得识判时务,好风送我上青云。 然后她又哀怨地想着,全怪她在闺中时太懒,不然这么个活生生的理想夫婿人选,竟然被她给错过,真是太不甘心了。可这念头很快被她掩下,因为再过两日就是登基大典,她得去盯着小胖子太子,不能让他有所松懈,没空再为这些虚无的事去伤冬悲秋。 苏卿言被宫女领着进了东宫,一眼就撞见,太子正毫无仪态地趴在桌案上,眉眼耷拉着,抱着只又大又圆的苹果在啃。 她摇了摇头,走过去他身边坐下道:“殿下就要登基了,怎么还能如此懒散,之前让您背的那些,都背好了吗?” 她瞥见盘子里还剩一只苹果,红彤彤还挂着水珠,看起来十分诱人,顺手抄起来咬在口里,太子眼巴巴地瞅过去,撅起嘴道:“姨姨,那是最后一个苹果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9.第 69 章 防盗比例50, 未达比例请72小时候再看, 请支持正版  秋婵觉得奇怪,不是刚睡醒吗,怎么又累了。看来这二姑娘自从当了太后, 懒病可是一日日渐长。 她那知苏卿言虽然只是借王成的身子走了遭,但那种伺候人的劳累,还有独自在街上担惊受怕的辛苦, 全烙印般打在脑海里,想想都觉得浑身的骨头在疼。 因此打定主意, 什么铜镜, 什么魏将军,先等她好好犒劳自己一番再说。 她歪头将一头乌发泡进水池, 脸颊上已经染了淡淡飞霞。天鹅脖颈曲成优美的弧线,让水滴缓缓从锁骨滑下, 仿佛秋露沾上嫩白的笋尖,令秋婵不由得想起一句写美人的诗:若轻云之闭月, 若流风之回雪, 以她浅薄的才学,唯有这样美的句子方能配得上太后这一刻摄人心魄的美貌。 可想到这般美好的身子, 从此就这么蹉跎在后宫里无人采摘,她便怀着无限的扼腕与怜惜,往太后嘴里再放了颗杨梅道:“对了, 陛下宫里来了位公公, 说让赶紧您过去一趟。奴婢想着太后正在沐浴, 就让他先回去等着了。” 苏卿言泡的舒服了,轻轻吐出口里的杨梅核,站起让宫女为她披上浴巾,随口问道:“他有没有说,是为了何事?” 秋婵想了想道:“好像是说祁阳王去了陛下宫里,说要亲自教习陛下骑射。” 苏卿言正由宫女扶着手臂,赤足往台阶上走,一听这话脚下一滑,幸好那宫女扶的牢才未跌倒,惊魂未定地按着胸口,哀叹着想:“得了,该来的迟早躲不过” 赶忙换好一身衣裳就去了景延宫,可小皇帝并不在那里。苏卿言心头忐忑,便抓了位留守的宫女来问,那宫女还留着一脸惊恐,回道:“祁阳王大早就过来,说要考陛下的骑射课。陛下说他还要学看奏章,祁阳王却道:文功武治,哪一样都不能落下,不由分说就将陛下带去了围猎场。” 苏卿言听得想扶额,照这宫女的语气,只怕所谓“带去”还是顾着陛下的面子,想必小皇帝推脱说不愿意去,最后是被魏钧给强行押走的吧。 她连忙追问道:“陛下是什么时候走的?” 宫女看了眼更漏,回道:“大约半个时辰前。” 苏卿言压着裙摆转身就走,坠在发髻上的金秋棠步摇被晃得枝叶乱颤,毡底的绣靴踏过庑廊宫道,手指攥成拳搁在小腹前,在心中默念:“希望魏钧下手不要太狠,小胖子,你可得挺住啊。” 好不容易走到围猎场外,远远就看见,绿荫之外,炎炎烈日之下,小皇帝一只腿弓步向前,一只腿撑着平衡,肥嘟嘟的肚子绷得笔直,手中持一把银弓,小肉手死死拉着弦线,弦上却不见箭羽,看来正在练持弓姿势。 而站在他旁边那人,黑色猎装勾勒出线条分明的矫健身形,兽脊铁背,目如寒星,身姿凛凛地站在烈日之下,寸步不离地盯着小皇帝的射势。 苏卿言在猎场外停下步子,正不知该如何开口,突然看见魏钧眯起眼,扬起手上的柳条在小皇帝手臂轻敲了下道:“陛下又松懈了。” 小皇帝一脸要哭出的表情,他虽然迫于祁阳王的淫威稳稳不敢动,但其实小腿肚子在不住地打颤,汗珠从双下巴往下滴,不仅中单全湿透,连脚下的泥地都被浇出一小块水渍。 围场外陪着的内侍们,汗也不停往下掉,眼瞅着太后突然驾临,像遇着救星似的围上去,尖着嗓子道:“太后您可算来了,快去劝劝祁阳王吧,陛下这么站了一炷香时间了,这么热的天,再不让他歇息,只怕陛下的龙体受不住啊。” 苏卿言咬着唇,正准备绕过栅栏往里走,那一头的小皇帝已经带着哭腔求饶道:“魏将军,朕今日已经练了这么久,也差不多够了吧。” 魏钧扬起剑眉,用冷峻的语气道:“陛下既为君王,便要以身作则,守住社稷江山,若体魄不强c意志不坚,何以立威与天下。” 小皇帝可怜兮兮地吸着鼻子,孩童的天性再也藏不住,抽搭着道:“可朕实在是太热了” 魏钧却半点怜惜都没,依旧面无表情道:“臣也随陛下一起站着,臣能坚持,陛下就必定能坚持。” 苏卿言实在看的心疼,忙走过去,清了清喉咙,轻声道:“陛下到底还年幼,请魏将军顾着陛下龙体,莫要太为难他了。” 她心头忐忑,却还存了丝侥幸,也许她上了王成的身这件事不过是个梦,魏将军什么都不记得,她也根本没得罪过他。 谁知魏钧转过头来,目光凛如寒锥,将那点侥幸全部碾碎。苏卿言腿都软了,却还硬着头皮,陪着笑脸道:“本宫知道魏将军是希望陛下早成大器,可万事都需循序而进,切不可操之过急,将军想要陛下练体魄修武艺,这也不是一日可达成的。” 魏钧冷冷一笑,道:“臣在陛下这个年纪,无论严寒酷暑,每日都必须操练够一个时辰,若非如此苦练,哪能达成今日的功绩。蚌泣血而生珠,竹破石而成林,自古无论文治还是武学,想要有所成就,必须经历常人难忍的磨砺与艰辛。陛下才不过练了一炷香的时间而已,太后真为他好,就该狠下心来,由得臣来操练。” 他说的字字铿锵在理,苏卿言一张朱唇开了又合,根本无从反驳,再说魏钧也当真是亲自作陪,在大太阳下陪着小皇帝苦晒,实在没什么好指摘的。 可再偷瞄一眼那小胖子,只见他圆眼里噙满了泪,全身的肥肉都在抖,用口型喊道:“姨姨,救我。” 苏卿言看得心疼不已,哪还管什么蚌啊竹啊,小胖子外甥平日连站着都嫌累,只怕再晒上一会儿,浑身的肥油都得被榨干。 可魏钧如一座铜壁铁山横在小皇帝面前,劝也劝不住,打又打不过,苏卿言站着踌躇了一会儿,就被太阳晒得香汗淋淋,十分怀念方才被喂到口中的杨梅,酸甜可口,解渴生津。 她突然灵光一现,忙吩咐旁边的内侍去多拿些冰镇杨梅过来,然后软着声对魏钧道:“这日头高晒的,魏将军劳心劳力,想必也十分辛苦,不如让他们搬个座儿过来,去那边荫凉处歇息下,吃些杨梅解渴可好?” 魏钧听出她言语间的关切,总算面色稍霁,可依旧绷着下颏道:“臣已经答应陛下会陪着他一起,不可食言。太后若是累了,先回宫去歇着吧。” 苏卿言咬了咬唇,垂着下巴走到他面前,眼眸往他脸上打了个转,用娇怯的声音道:“将军不过领辅臣之命,都能陛下如此用心。本宫身为陛下的母后,怎可偷懒嫌累,若是将军不愿歇息,本宫也只能在这儿陪着。” 她将最后几个字尾音拉长,舌尖绕着几分哀怨与娇嗔,魏钧听得心弦一动,喉结滚了滚,竟说不出拒绝的话。再看她额发都被汗湿透,尖下巴粘了层水光,脸颊到脖颈全泛着酡红,可见是热的不行。 藏在心底那股怨她的气,莫名就被心疼取代,可他方才态度那样坚决,这时也不太好下台,便清了清喉咙道:“太后凤体为重,还是随臣去那边歇息吧。”转头看见小皇帝眼里射出期盼的光,又抛下一句:“陛下也暂时歇一歇吧。” 围猎场外,所有人都为这句话松了口气,内侍们一拥而上,扶着快要晕倒的小皇帝坐上搬来的龙椅,然后有的喂水,有的扇风,将他里外里围了个严严实实。 苏卿言虽然惦记着小皇帝的身体,却还得先应付身边的魏将军,陪着他到不远处的庑廊处坐下,一名内侍刚将杨梅和布巾送上,便被魏将军一个眼神吓得赶紧溜到小皇帝身边。 比起来,还是那边安全多了。 苏卿言眼看着身旁没了人,紧张的脸都有些僵,生怕他兴师问罪,忙举起杨梅的盘子殷勤道:“将军快吃些杨梅,刚从冰窖里取出的,也好去去暑气。本宫方才已经尝过了,各个水润饱满,十分可口。” 魏钧手里正攥着布巾擦汗,这时眯起眼,将头靠过去压着声道:“臣的手占着,不太方便,可惜了,尝不到这新鲜杨梅的滋味。” 苏卿言怔了怔,随即明白过来,便在心里暗骂了声:才不过一天,就忘不了让自己服侍他的瘾了。 可她到底心中有鬼,怕魏钧发起火来再为难小皇帝,偷瞄了眼四周,旁边一颗槐树遮着视线,那边的内侍们还围着皇帝打转,便飞快用手指捻起颗杨梅塞到魏钧嘴里,从牙缝里挤出道:“将军尝尝吧,看是不是清甜生津。” 魏钧满意地咽下那颗杨梅,斜眼撇过去,意味深长道:“果真令人回味。” 苏卿言被他看得如坐针毡,手指头发软,再做不出喂他吃的事,干脆一把夺过他手中的布巾道:“将军也擦完了,还是自己多吃些吧。” 魏钧看了看她,也没有同她计较,随手拿起颗杨梅抛进嘴里,苏卿言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又听他缓缓道:“现在太后可否给臣解释下,那日所谓的解酒之法,究竟怎么回事?” 苏卿言这下是笑都笑不出了,眼眸心虚地绕着脚尖转来转去,勉强维持镇定的声线道:“那法子,真的是本宫平日所用,大约是将军身形较健硕,那法子便不灵了。” 魏钧的声音更冷,继续道:“好,臣就当太后说的是真话。那臣身上的钱袋又去了何方?还有,为何谢云舟第二日差人将王成送回将军府,而他却对自己为何出现在谢府一无所知。” 他似是十分不悦,提高了声音道:“敢问太后,究竟有何事是谢云舟应该知道,而臣不能知道的?” 苏卿言快被这股威压给吓尿了,可那些问题她一个也答不出,求教似的往小皇帝那边瞅,却见小胖子左一颗杨梅,又一口凉茶,小腿翘得高高,被围着伺候得十分惬意,全忘了方才是谁舍身救他出苦海。 苏卿言暗骂了句:真没良心,走投无路间,目光转到手里的布巾,把心一横,背过身子,用手指隔着布巾在魏钧的额上擦拭,一脸殷勤道:“将军这边还有些脏,本宫替你擦擦吧。” 听见这声通传,苏卿言一口苹果差点噎着,忙一下下拍着胸口,脸蛋涨得通红。 再抬头时,发现小胖子太子露出恐惧神情,将她的胳膊一抱,颤着声道:“母后,你说魏将军来做什么,儿臣害怕。” 苏卿言见不得他这副没出息的模样,斜瞪他一眼,揶揄道:“如今知道怕了,当初在乾元门外,殿下不是唤他唤得挺有底气嘛。” 太子扇着浓密的睫毛,怕被她笑话,才硬忍着住没哭出来。 那日他哭得厥过去,又被魏钧抗在肩上颠得七荤八素,等到再度睁眼时,迷糊地看见魏钧正将带血的铠甲扔到一边,似是听见这边的动静,眼锋往这边淡淡一扫,吓得太子嘴唇都开始发颤。 以往只听父皇说过,大越疆域全靠魏将军守护,今日他又如天神般出现,救下岌岌可危的宫城,太子对他满怀信赖,可没想到真正和他面对面时,竟是这般可怕。 要说魏将军五官也算是俊美,偏偏压不住周身的血腥味,尤其是眼角的那道刀疤,半寸长的浅褐色延伸到额角,对于武将来说,其实并不违和,相反为他添了刚毅的气魄。可太子日日在宫里见的都是阴柔脸孔,刚又受足了惊吓,乍然见到这么张脸,小心脏实在有点承受不住。 魏钧走到床边,见太子惊恐的圆眼里又噙满了泪,皱眉道:“殿下是大越男儿,国之储君,老哭哭啼啼像什么话。” 若按辈分来说,魏钧算是太子的表哥,再加上他征战杀场多年,这么教训他也没错,太子嘴一扁,硬将眼泪忍下去,委屈道:“父皇在哪里?孤孤只想要父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0.第 70 章 防盗比例50, 未达比例请72小时候再看, 请支持正版 各路流言如烽火般被点燃, 有羡慕的, 有嫉妒的, 有暗自揣测的更多的, 是闻风而至, 到相府来送礼示好的王公孙大臣们。 终于,连永宁侯府的秦老夫人也坐不住了, 要知道, 她可是害苏卿言落了个“祸水”之名的罪魁祸首。 若是个大度的还好,可那二姑娘一看面相就是个睚眦必报的。自从知道这件事,秦老夫人成天长吁短叹, 埋怨自己当时嘴太快。可就算自打嘴巴也没用了, 现在人家跃上云霄成了凤凰,永宁侯府还能有好日子过嘛。 于在熬过几个不眠之夜后, 秦老夫人终于决定,拉下这张老脸去相府道个歉。最多是被小姑娘冷嘲热讽数落一通,就让她好好出口气, 总比她日后坐上后位, 再对侯府清算的好。 可她在府里精心收拾了一番, 带足了厚礼,还拿出先帝赐的白玉鸠杖镇场子, 却连未来皇后的面都没见上。在花厅等了半晌, 只等到皮笑肉不笑的苏相夫人。 周夫人穿着暗紫色的团花褙子, 并着膝坐进檀木椅里,一派的富贵端庄。戴着碧玉镯子的手腕往桌上一搁,乜着眼,看一旁的秦老夫正笑着解释:当初那事,全怪她老糊涂,口无遮拦说了错话。可真正该死的,是那个把话传出去,闹得人尽皆知的小人。 秦老夫人边说边往那边瞥,可相府主母神色淡淡,也不知究竟听进去没。她心里着急,又接着道:“其实呢,当初相爷为这事和侯府交恶,老身心里就挺过意不去。原本想着,早该来赔个不是,可老身都这把年纪了,到底是拉不下面子。这不是看着二姑娘就要进宫了,这些话若再不说,只怕得陪着老身入土了。” 她边说边假模假样地擦了把泪,暗自估摸着:以自己的辈分和名望,做到这一步也差不多够了,苏府就算再大的怨恨,也不至于一点情面都不给。 周夫人微微一笑,换了个姿势道:“老夫人也不必如此,真要说起来,咱们还得感谢您呢。若不是您当初说:娶了我家二姑娘会让家宅不宁,只怕她早稀里糊涂嫁了人。若是不幸,嫁到像你们侯府那样的人家,咳咳总之,若不是您,她那能有今日母仪天下的荣光啊。” 她故意说的欲言又止,夹枪带棒,秦老夫人像被人当面扇了一巴掌,偏偏还不好反驳,只能干笑着问:“二姑娘呢?我这趟专程给她挑了些首饰来贺喜,都是金宝阁最新的款式,就是想当面跟她赔个不是,也正好让她看看合不合心意。” 周夫人眼皮一掀,捏着手里的帕子道:“这礼我带她收下了,老夫人的心意我也一定替您传达。可我家姑娘不想见人,老夫人还是请回吧。” 秦老夫人没想到会被毫不留情的拒绝,只觉得眼前一黑,几乎要老泪纵横:看来这侯府百年基业,就要败在她那倒霉催的一句话上了!等日后她入了土,哪来的脸再见列祖列宗! 可就在她内心不断上演各种戏码时,苏家二姑娘正鼓着腮帮子,吃下今日的第三碗燕窝。 其实秦老夫人现在呼天抢地实在有些冤枉,因为苏卿言并不是单单不见她,而是谁都不想见。 自从接旨后,她就心如死灰地把自己关在闺房里,实在觉得憋闷,就让厨房给她变着花样做甜食,企图在灰暗的心上,用甜水浇灌出几朵微弱的小花。 秋婵实在是看不过眼,一把将瓷碗抢过来,板起脸道:“姑娘可不能再吃了,过两日就到姑娘大婚的日子,若是吃的身形走样,只怕连皇后礼服都穿不上了。” 苏卿言被她戳中心事,哭丧着脸,可怜兮兮地吸着鼻子道:“好秋婵,就让我再多吃几顿吧。以后进了宫,再想吃府里的东西,可就吃不到了。” 秋蝉一愣,然后莫名觉得鼻酸。她们家姑娘懒归懒,却从未有过这么楚楚可怜的时候,当初被人那样泼脏水,从媒人踏破门槛到凄凉地无人问津,她都能没心没肺,连滴泪都没掉过。 可封后不是件顶顶大的荣耀吗?二姑娘究竟在愁些什么呢? 秋蝉觉得以自己小丫鬟的简单脑袋,实在猜不透姑娘的心事,可还是坚决护住瓷碗劝道:“姑娘这是何必呢,等进了宫里,您就是六宫之主,什么好吃的吃不到,何必惦记着这一口半口的呢,万一把自己吃胖了,惹得今上嫌弃怎么办,到时候后悔可来不及了!” 苏卿言把尖下巴枕在桌案上,满脸的悲愤,心说:“如果吃胖了就能不进宫,她宁愿不眠不休赶紧吃成个胖子。” 可目光瞥向铜镜,想象自己这张脸肿起来的模样,立即又打了个寒碜,然后无比绝望地捧着脸挣扎:当皇后还是当胖子,真是两难的抉择啊! 这时,门帘被掀开,苏相从外间走进来,眼神淡淡一扫,秋婵就机灵地收拾碗碟,低着头走出外间,再吩咐门外的丫鬟不许进去打扰。 苏相今年四十有余,相位做的久了,周身总带着些不怒自威的气场。他负手走近时,由燕窝唤起的甜腻味都散了,苏卿言懒懒抬眸,虚弱地问了句安,然后继续托着腮歪靠着,连话都不想说一句。 那日接旨后,她就找父亲确认过:封后之事绝不可能更改,而且,苏相和周夫人早就知道今上有这个意思,并且极力促成,只将她一人瞒在鼓里。 被至亲之人欺瞒的滋味,实在不太好受,于是苏卿言赌气将自己关在了房里。周夫人几次来登门,循循善诱地劝说,苏卿言却始终一副爱谁谁的模样,既不搭理,也不回应,周夫人气得不行,却拿她一点辙都没有。 苏相扶着桌案坐下,瞅见女儿这副模样,长长叹了口气道:“别人求都求不到的荣宠,轻松砸到你身上,怎么就别扭成这样。” 苏卿言轻哼一声,回道:“爹,您难道一点儿不觉得别扭吗?两个女儿,嫁给同一位夫婿,就算是天子又如何?还不是乱了辈分。” 苏相一挑眉:“有什么好别扭的,你和小叶都是我的女儿,谁当了皇后,都是苏氏的荣耀。再说你进了宫后,肯定能和太子好好相处,今上多宠爱你,就会多宠爱太子。爹也不用日日发愁,怕其他人封了后,太子会被夺走东宫之位。” 苏卿言的眼神落寞下来,喃喃道:“您只想到苏氏,想到太子,就从没想过女儿的感受吗?这么多年来,我都当陛下是姐夫是君主,我尊他敬他,却绝不可能生出任何男女之情。况且,我曾亲眼见过姐姐与陛下是如何的恩爱甜蜜,现在,您却让我去取代姐姐的位子,女儿实在不知,日后对着陛下,对着太子,究竟该如何自处呢?” 苏相将放在桌上的手指屈起,沉吟半晌,神情渐渐严肃起来道:“嫣嫣你听着,苏氏一族经历两朝,之所以能做到长盛不衰,全靠着一代代苏氏子弟在朝野c在疆场努力经营。可自古氏族门阀,衰败只在一夕之间。你是苏氏的嫡女,从小享受苏氏给你带来名声和富贵,就没有资格说你不想做。苏家需要这个后位,也需要太子尽快稳固权势,为你弟弟c为族中子弟铺一条路。嫣嫣,你姐姐没能完成的事,现在交到你手上,可不能让爹爹失望啊。” 苏卿言一直垂眸听着,突然想到姐姐出嫁前夜,自己硬赖在她的床上过了一晚。姐妹俩抱着聊到半夜,彼此都为将至的离别而唏嘘不舍。 那时她才刚十岁,对许多事都不太懂,枕着姐姐又软又香的手臂,转着圆溜溜的眸子问:“姐姐,你喜欢太子吗?” 姐姐一怔,随后笑了起来道:“谁教你这些的,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嫣嫣,你只要知道,姐姐就要做太子妃了,以后谁也不敢欺负你和小弟,也不敢欺负咱们苏家了。” 她还记得,叠叠帷帐,遥遥烛火,映衬着姐姐的脸,是那样的骄傲又明亮。 也许生为苏家的女儿,锦衣玉食的高门嫡女,这便是她们必须要踏上的一条路,她已经偷懒了这么些年,说起来还算赚了。 于是苏卿言坐直身子,将所有的厌恶与不甘,还有那个被描摹出形状的状元夫人梦,全部埋进心里,垂着手臂,用难得认真的语气回道:“爹爹,我知道了。” 承元五年,六月初六,连进宫一趟都嫌太累的苏家二姑娘,终于在礼官的引导下,完成了繁琐的封后大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1.第 71 章 防盗比例50, 未达比例请72小时候再看, 请支持正版 太子低头摸了摸肚子, 抬起头道:“可我听宫里的嬷嬷说, 女子更要讲求身材, 像姨姨这么美的女子, 更不能只顾口腹之欲才是。” 苏卿言一口豌豆黄没咽下去, 冷不丁被呛了口,忙借着衣袖掩盖, 狠狠瞪他一眼, 咬着牙语带威胁:“殿下这是嫌我太胖了?” 太子被这凶狠的眼神吓到,怕自己说错话被姨姨讨厌,扁着嘴就快哭出来, 苏卿言这才发觉自己太过火, 做贼心虚地扫了眼旁边的宫女们,立即摆出慈母架势, 将太子胖嘟嘟的身子揽进怀里,虚情假意地夹了块豌豆黄塞他嘴里,柔声哄道:“姨姨跟你闹着玩呢, 殿下不就爱姨姨陪你玩儿吗?” 靖帝走到殿外时, 看见的便是这么副情景, 盛装的明艳女子,脸上挂着温柔的笑容, 将糕点喂进太子口里, 六岁的孩童仰着头, 脸颊鼓鼓的,笑得圆圆的眸子里溢满光亮。 今上的脸上不自觉也添上抹温柔,方才收到边关战报的戾气都散了一半,理了理袍角就往里走,苏卿言被宫女们喊“陛下”的声音惊到,猛地抬头看见还穿着黑色朝服的靖帝,连忙站起行礼。 靖帝忙往前倾身,虚虚在她胳膊上一扶,笑着道:“你我之间,不必这些虚礼。” 苏卿言始终垂着下巴,一副规矩恭敬的模样,直到礼数周全地坐下,才对那句话涌上些许古怪感:咦,他好像没有自称朕。 靖帝这时也撩袍在她对面坐下,他刚过而立,除去天生的儒雅俊美,更带着帝王的沉稳霸气,所以这些年,哪怕他无心立后,不知多少贵女盼着入宫,只因为仰慕这位年轻君主的风姿。 可苏卿言心头盘算的却是:本来想吃完了糕点就找借口离开,现在倒好,今上纡尊降贵往这儿一坐,自己总不能转身就走吧。 她对这位皇帝姐夫从来都是敬畏有余,每次面对面坐着,也不知该说啥,浑身都不太自在。 可这么干愣着也不像话,为了缓和气氛,苏卿言再抄起银箸,准备去夹最后几块豌豆黄来吃,谁知目光往下一移,顿时就愣在那儿:刚放这儿的碟子呢? 转过头,看见太子抱着那蝶豌豆黄,正一块块吃得有滋有味。 她忍住想瞪那小屁孩的冲动,银箸没着没落地悬在空中,实在有些尴尬。这时,靖帝撩起袍袖,为她将另外一碟糕点推过来,柔声道:“你吃这盘吧,若是不合胃口,我让典膳局再做。” 苏卿言一脸受宠若惊,也顾不上看那碟到底是什么,礼貌地咽下一块。再抬头时,发现今上始终微笑看着她,看得她有些发怵,怀疑是不是嘴角沾了什么糕屑。可眼神既然对上,她总不能再装看不见,于是正襟危坐,调整好嘴角的弧度,露出大家闺秀的标准笑容回应。 两人就这么互相笑得脸都有点僵,最后还是靖帝最先打破僵局,随手倒了杯茶问:“许久未见,就没什么想同朕说的吗?” 苏卿言头皮都快炸了,她真的没有什么可说的啊,苦恼地攥紧手指,努力憋出一句寒暄:“陛下好像脸色不好,最近朝中挺多事烦心吧。” 靖帝轻叹一声,开始讲最让他挂心的西南战事,苏卿言听得昏昏欲睡,然后感觉大腿像被什么砸了下,轻嘶一声低下头,发现小胖子太子,正带着吃饱喝足的甜笑,倒在她腿上睡着了。 苏卿言的脸有点泛青,忍住想甩腿的冲动,靖帝爱怜地看了太子一眼,摇头道:“这孩子,就爱粘着小姨。” 苏卿言觉得进退两难,可小胖子无尾熊般攀着自己的腿,如果叫宫女过来抱,只怕会吵醒他,干脆把牙一咬,拽着太子肥嘟嘟的身体抱起来,想将他给扔回卧榻上。 可她低估了太子的重量,刚一站起就被怀里的小胖子压得往下一沉,幸好今上赶忙上前一步,适时托住了她下坠的手臂,然后将太子从她怀里接过来,低头的瞬间,呼吸正擦着她的手腕滑过。 苏卿言觉得手臂一麻,赶紧往后退了步,垂眸道:“太子殿下既然要歇息,也不便再多打扰,臣女就先告退了。” 靖帝并未回话,直到将太子放回床榻,又给他掖好锦被,才转身道:“朕送你出去。” 苏卿言被吓得有点结巴:“不不用了,臣女带来的丫鬟就等在外面呢。” 皇帝似乎对她这态度不太满意,放柔了声音道:“你不用每次见朕都如此拘谨,毕竟你是弘儿的亲姨,他又这般喜欢你,咱们迟早也该是一家人。” 苏卿言支支吾吾地应了,走出殿外才大松了口气,揉了揉僵硬的脖子,突然回想起皇帝刚才那句话,好像有种令她不敢深想的意思藏在其中。 再琢磨了会儿,顿时打了个寒颤,决定不给自己添堵,赶紧叫来秋婵陪她上了软轿,她今日受了不少惊吓,得回府去好好躺着,弥补无端损耗的精力。 谁知这一觉睡醒,好像就莫名变了天。 先是相府来了位不速之客,偏偏这人身份还不低:礼部尚书夫人,周夫人的嫡亲妹妹,苏卿言得恭敬敬叫一声表姨妈。 可她这位表姨妈,从来都不是省油的灯,她在周夫人的娘家排行第三,从就小心高气傲,从闺阁内的女红c闺阁外的名声,再到出嫁时的夫家,生出的儿女样样都要和周夫人比个高低。 原本两人嫁的差别也不太大,可自从苏卿言的父亲爬上左相之位,姐姐又被嫁进东宫,生了太子之后,这位表姨妈就实在沉不住气了。她婚后生了两子一女,两个儿子先后进了翰林院,按说也算有出息,可苏家眼睁睁就成了国丈,这是她拍马也赶不上的荣耀啊。 正当周姨妈为这难以逾越的鸿沟,成天郁郁寡欢之时,剧情却峰回路转,苏家大姑娘没熬到后位就病逝,小儿子还在学堂念书,暂时也看不出有何过人之处。最重要的就是这位二姑娘,因为那件争抢提亲之事,再加上永宁侯府老祖宗的一句断言,弄得几年无人问津,十七岁还待字闺中。 这下子,周姨妈的腰杆子立即就直了,愁也抛掉了,脸也丰润了,今日特地来相府,就是为了显摆小女儿骆菡玉即将出嫁的消息。 苏卿言大清早就被喊起来,晕头转向地被塞进件浅黄云纹的褂子里,然后又被按着戴了一堆首饰,再牵过来前厅来给周姨妈陪坐。 于是没睡好的苏家二姑娘,全程凤眼半眯着,顾不得被精心盘好的发髻,生无可恋地歪靠在椅背上,偶尔往旁边扫一眼,还带着补眠失败后的愠意。 周姨妈却浑然未觉,她正喜滋滋地讲着自家闺女,如何被显国公世子看中,官媒是用如何的排场,将聘礼一车车地送来,聘书里又是如何夸赞骆家姑娘的淑德才貌,仿佛给尚书府的门楣都添了道金光。 她洋洋得意说完这些,总算有功夫停下喝了口茶,偷偷转眸往而苏卿言那边撇,想在她脸上捕捉到些嫉恨之意,可二姑娘从头到尾只是懒懒坐着,偶尔打个呵欠,再调整姿势继续发呆。 而自家姐姐脸上,也始终带着客套的微笑,仿佛一眼看穿她的来意,高高端起相府主母的架子,半点情绪都不外露。 周姨妈觉得挺没意思的,千里迢迢来演一出好戏,人家却完全不接招,她将茶杯放下,决定下一剂猛药,扯了扯旁边一直规矩坐着的骆菡玉,笑着道:“听说你三表哥也曾对你表露过仰慕之情,按说他如今在吏部也做到了四品,堪堪能与我家玉儿相配。可惜他曾经做出过失德败行之事,到底是比不过显国公家世显赫,也不及世子才德兼备。” 周夫人的眼皮抖了抖,笑容渐渐敛了下来。 谁不知道周家三郎和苏家二姑娘自小青梅竹马,两家原本都有结亲之意,谁知半路杀出个永宁侯世子,两人都争着向苏家下聘,相互都憋着火,某次狭路相逢,竟如市井地痞一般打的你死我活,被京中士族传为笑谈。再后来,就出了秦夫人那句话,周三郎被父亲狠狠教训了顿,又被罚闭门思过,从此后为了仕途和名声,对苏卿言避之不及。 周姨妈这时提起这人,摆明就是想抬举自家女儿,顺道挤兑下苏卿言:当初那般风光,现在还不是落得个躲在闺中无人问的地步。 果然,当她丢出这招杀手锏,就如愿地看见,苏卿言的朱唇紧抿,眼角眉梢都挂着寒霜。 苏二姑娘冷脸时,就像在憋什么阴险毒计,周姨妈莫名觉得脖颈发凉,低头收回目光,寻思着秦老夫人说的那句话还真没错。 可苏卿言只是在心里呐喊:到底有完没完啊!现在都快到饭点了,这姨妈还说个没完,自己说还不够,还要拉着骆家表妹一起,干脆给她们在府里搭个台子,专门开场戏算了。 于是她不耐烦地用手扇着风,顺口搭了句:“只怕在表妹心里,无论周家三郎,还是国公府世子,都不及那位魏将军合意吧。” 她随口甩出这句话,然后就发现对面的气氛有点不对,再往那边看,发现一直低着头骆菡玉居然红了眼圈,反复揉捏着手里的帕子,突然腾地站起,带着哭腔道:“娘,女儿不想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2.第 72 章 防盗比例50, 未达比例请72小时候再看,请支持正版 所以这府里谁都敬畏如日中天的祁阳王, 唯有王嬷嬷敢和他对着干。她顺手将那外袍接过来掸了掸道:“那可不行,公主特地吩咐过,将军在外行军惯了, 穿衣打扮都不太讲究,今儿要见得可是尚书家的姑娘, 不能失了礼仪, 需得奴婢好好为您把关。” 魏钧僵着四肢由她把外袍往身上套, 满肚子火发不出,心头越发懊恼不已。 事情会走到如今地步, 全怪他那日在马车上, 因想着小太后心猿意马, 根本就没听清公主的问话,随口就应了句:“知道了。” 谁知公主刚好在催他去和周尚书家的孙女见上一面,就被他这么稀里糊涂应下来。 等他再得知这件事时,公主已经欢天喜地地, 同周尚书约定好会面的时间和地方, 若是推拒, 便是打了公主和尚书府的脸面, 所以他再不情愿,也只能硬着头皮走这一遭。 “瞧这模样身段, 活脱脱一个风流倜傥的世家公子, 那家姑娘看了能不动心。”王嬷嬷将魏钧穿戴齐整, 笑眯眯推着他去照铜镜,十足的媒婆腔调。 魏钧的脸沉得跟黑炭似的,觉得自己被弄的像小倌馆里的头牌,偏偏又不能对王嬷嬷发火,简直比打输了仗还恼火。 于是,原本准备去打个照面交差的魏将军,大早起就被这么折腾,只觉得今日真是倒霉透顶。 气冲冲走到马车旁,看见随从王成正弯腰搬车凳,原本是轻车熟路的活儿,却被他搬得歪歪斜斜,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 魏钧皱起眉,走到他身后,大掌往肩上一拍,冷声道:“将军府短你的伙食了吗?这么没用。” 王成的肩背一抖,缩着脖子转过身,当看清他的脸,魏钧顿时大惊失色,倒退两步,脱口喊道:“怎么会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苏卿言比他更惊讶,摸着脸问:“你知道我是谁?” 她方才在那间房里,转悠半天总算找到面镜子,一照更是吓得不轻,她怎么会变成个男人,而且这男人她还认识,正是跟在魏钧身边的长随。 如果这是梦,梦的也太过真实了。苏卿言咬着指甲,冥思苦想了半晌,唯一能想到的解释就是:她在梦中上了这个人的身。 可门外的管家又来催促,也顾不得想太多,只有暂时顶着王成的身份走出去,幸好所有人都看不出异样,就这么忐忐忑忑地挪到马车边,谁知竟会被魏钧一眼看穿。 两人站在马车前四目相对,彼此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久久难消的疑问和震惊。 旁边的下人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呆呆地注视了一会儿,其实一人鼓起勇气上前道:“王爷你怎么了?这是王成啊。” 魏钧突然醒悟过来,如果真是太后男装出现在这里,其它人竟不觉得有任何不妥。难不成,只有他能看见这人是太后。 他走到管家身边,厉声问道:“你可看清楚了?这人是王成?” 管家被他问的满头是汗:莫非是哪个细作混进来被将军识破了? 上前一步将苏卿言上下打量,就差伸手去摸她脸上是否有易容了,最后咽了咽口水,朝魏钧苦着脸回道:“这确实是王成啊。” 魏钧眯起眼,他在外行军也碰到过不少古怪之事,是以很快恢复镇定,暂时压下惊惧,将苏卿言的手腕一拉,压着声道:“上车再说。” 车帘一放,角铃摇动,苏卿言与魏钧面对面坐着,被魏将军强大的气场所压制,过了许久才想起自己的身份,清了清嗓子,脖颈拗出挺直的弧度道:“本宫本宫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 魏钧一直满脸狐疑地盯着她,这时见她怕得要命还要摆架子,忍不住笑起来道:“太后这是何意?追臣追到将军府里来了?” 苏卿言很想瞪他,却又不敢,毕竟现在她身份不明,又和他呆在同一个车厢里,万一 她怯怯地摸了摸脖子,看在魏钧眼里,眸色便又幽深几分。明明是男装打扮,却是一副弱不胜风的楚楚模样,倒比她做太后打扮时更具风情。 可现在不是心猿意马的时候,他也实在想弄清真相,便收起心思,正色问道:“太后可否告诉臣,在这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苏卿言对他始终有所防备,不想透露那块铜镜的事,只说她睡着后,突然就到了这里,还换了个身份,自己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魏钧按着掌心思忖:难道这是太后睡着了灵魂出窍,可为何只有他能看出她的模样。 她会在王成身体里呆多久,若是回不去了怎么办,难道要这小太后一直伺候他住行? 这念头令他又有些悸动,装作不经意地抬眸打量,看起来身体应该还是女人,就是不知道摸起来他连忙轻咳两声,压下这种禽兽想法,沉声道:“事情未弄清之前,太后就暂时跟着臣吧,” 苏卿言苦着张脸,暂时也想不出别的法子,可她从未与他独处过,再加上那次醉酒的事,这时更是心头惴惴地怕他提起。 魏钧看着她神情数变,倾身问道:“太后很怕臣吗?” 苏卿言被戳中心思,可绝不愿失了太后的脸面,抬起下巴道:“魏将军何出此言。” 可惜她不知道自己现在就是一副,明明全身写着畏惧,还偏要卖力强撑的模样。 魏钧笑着摇头,怕再吓着她,只转头去看窗外,暗想着:以前只以为她深藏不露,如今看来,倒是少女心性,十分可爱。 车厢里骤然安静,只听见压抑的呼吸声交融,两人的膝盖在摇晃时偶尔擦到一处,竟无端端显出些暧昧来。 苏卿言愈发觉得不自在,突然想起方才听管家说,魏钧今日要去见尚书府的姑娘,再朝他打量一番,由衷夸赞道:“魏将军今日看起来十分精神,与往常很不同。” 魏钧嘴角忍不住往上扬,姿态潇洒地一掀袍角,胳膊横在胸前,心想着:多亏了王嬷嬷替他穿了这套,回去得好好打赏她。 正得意着呢,又听她继续道:“所以那位周家女郎,一定会对将军心悦的。” 魏钧的脸立即黑了,脱口问道:“谁告诉你的?” 苏卿言咬着唇往后一缩,也不知道到底说错了什么,内心十分同情那位原主:“魏将军这么喜怒无常,要和他朝夕相处,可真不容易。” 而这时在回雁楼的雅间里,尚书千金周嘉宁按着水红褶裙,尖下巴规矩地垂着,大大的杏眸偶尔一抬,溢出浓浓的娇羞与期盼。 她从小就被夸天人容貌,琴棋书画样样皆通,又被父亲和爷爷娇宠着长大,待到婚嫁时,便觉得除了皇后之位,旁边都不足与她相配。 靖帝封后时,她很是失落了一阵,可爷爷对她说出魏钧的名号时,她便觉得这才是老天对她的眷顾。 谁不知道如今新帝年幼,辅国魏将军,才是大越真正能掌权的人物。若是能嫁他为正妻,自然比做皇后还要荣光。 她今早让几个丫鬟围着,足足打扮了整个时辰,自认为美得能勾魂夺魄,谁知魏钧走进来时,却连正眼都没瞧她,只大刀阔斧地往那里一坐。 周嘉宁有些失落,又抬眸偷偷打量对面的人,然后内心一阵雀跃,脸颊也有些泛红。 她原本想着魏将军应该长得十分凶悍可怕,可如今一看,虽然看起来是有些凶,但五官还是俊美,尤其是那股寻常人没有的威武气魄,足以令人心折。 她不好意思开口,魏钧也懒得说话,两人就这么相对无言,苏卿言看着着急,弯腰小声提醒:“魏将军,您是不是该说些什么。” 魏钧眼峰往上一扫,语气有些不悦:“你倒是很有闲心。” 苏卿言缩了缩脖子,站回去默默吐槽:又凶又不解风情,活该讨不到媳妇儿。 周嘉宁见魏将军不理她,倒是和那小厮打得火热,指甲掐着手心,鼓足勇气笑着道:“不知道魏将军平日爱喝什么茶?” 魏钧淡淡扫了她一眼道:“本王不擅品茶,随意即可。” 周嘉宁想了想,魏将军是武将,自然不爱这些附庸风雅的东西,于是低着头又道:“若是将军想要饮酒,嘉宁也能勉强陪上一两杯。” 苏卿言听到饮酒,立即想起魏钧的酒量,没忍住就有些想笑,魏钧见她一副想笑不敢笑的表情,磨了磨牙想:迟早与你算这笔账。 可怜的周姑娘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只觉得魏将军极不耐烦,她向来被人捧着追着,哪受过如此委屈。眼里立即涌上雾气,偏不敢被他发现,低头用帕子掩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