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娃的奋斗》 正文 第一章 1978年的那个午后 那是一个已经很遥远了的公元1978年春末夏初的午后,林川坐在门槛上,充满神往地看着前边院坝里其他的孩子打闹。那时候,林川的爸爸林木是大队的民兵连长兼生产队出纳,当生产队会计把他还没上帐的四百多元账票拿去公社对帐后不再还给他时,林家就欠下了生产队近四百块钱的巨债。事情本还可追查,但会计在一天后突然吐血身亡,死无对证,林木只得认命。林家的六间房子有四间跟着钱走了,走到了他们原来只一墙之隔的邻居秦老幺秦有德家。跟钱一同走的还有不少林家稍微像样点的东西,甚至还有林川妈妈周秀梅的陪嫁。就这样,林家除了几个孩子外已经一无所有。林川是林家最小的孩子,他的一个姐姐三个哥哥都已经上学,他原本可以和院子里其他的孩子玩,但他家一无所有后,院子其他家的大人便不让自家的小孩同他玩。 孩子们正打闹时,秦有德的女人高小琴特意提一竹篮李子,挨家挨个的派发。她边派发边望林川,脸上堆着特别的笑意。给孩子们派发完后,她提着竹篮向林川走来,竹篮里还有小半篮李子。林川吞了口口水,看着那诱人的李子,要知道,这之前的每年,这个屋场仅她家才有的三树李子每到成熟时,这女人会最先把李子派到他家 高小琴依然笑着,走到林川面前时停了停,鼻子哼了哼气,便去了旁边沟旁的赵小权家。一两分钟后她又回来了,竹篮里还有二三十个诱人的李子。她照例走至林川面前时停了停,鼻子哼出的气息和先前一样。特意停顿片刻后,她提着竹篮又到了院坝,把剩下的李子除自己偶尔吃个外,间歇里一个一个派给几个孩子。 孩子们很开心,高小琴更是快活,站在院坝里,仿佛要突出什么来——果然,靠屋场东头即那边院坝入口的林家详走了出来,边吃李子边走至院坝,望望高小琴又望望林川,摇了摇头,说,“这家人啊,这辈子肯定就这样子了!要翻身,恐怕得下下辈子!” 高小琴笑了笑,深表赞同。 林川看了看林家详,平时里他都给他叫幺爷,林川的爷爷和林家详是同一个爷爷的,此时此刻,他也落井下石了。 大家依然热闹着,其实都有注意吞咽口水的林川。 林川知道自己是不可能吃到李子的,虽然他喉咙的口水排着长队反复提醒他想吃好想吃! 这且不说,林家详他家旁边胡应合的小儿子胡坤,得意洋洋投大人们所好,将一棵李子骨头击了过来。李子骨头虽然没击到林川,但带着笑声故意碰在门框上,吓得林川闭了闭眼,完美地配合了那边传来的夸张抑或舒心的笑声。 林川立即听到了孤独的刺耳声,清脆明晰,他不想再看院坝里曾经一起快乐过的伙伴,靠在门框上睡了。 睡梦中,他终于吃到了李子,很香很甜,是高小琴亲自送来的,还洗过呢!只是,他给一阵笑声惊醒了,醒来时,才知道胡坤站在面前,正用一棵李子放在他嘴唇逗,边逗边猛喊流口水了流口水了。 自然地,院坝里再次欢乐的笑声四起。 “林娃,滚进去!” 林川正绝望悲伤时,周秀梅从自留地里背青菜回来,见院坝里其他人正吃李子,立即明白是啥情形,赶紧喝责儿子。 林川只得进去。现在剩下的两间屋,一间灶屋一间卧室,卧室本就不宽,用木板架着两张床,中间用竹片织了块板分开,他爸爸妈妈一边,他和二哥三哥一边;如果碰上星期五星期六,他上初中的大姐大哥回来后,他就和妈妈大姐睡,爸爸则和另三个儿子挤在一起。 滚进去其实也没办法回避,林川靠在卧室门框,眼睛盯在刚才坐着的门坎。胡坤带着几个孩子如影随形,到林川刚才坐的门前晃来晃去,特意把一个个香喷四溢的李子慢慢慢慢塞进嘴巴,又用舌头反复顶出来。 林川的口水更加想了,再次排起长队反复提醒。 “滚进去!”周秀梅再次对儿子吼叫,以前时,她眼一瞪,门外的这些小子谁敢放肆?但现在,时过境迁,她只能吼叫自己的儿子了。 林川只得进去卧室,他吞了口口水,吃不上,现在看着别人吃也不行了! 院坝里依然是曾经的伙伴们欢乐的嬉笑,林川坐在床边,出神地望着地面,卧室屋顶有一片长方形亮瓦,阳光呈长方形透进来,把他长方形的孤独照得明亮晶透而又清冷。 “林娃,出来烧火,煮猪潲了!”林川正感受孤独的声音形状甚至颜色时,妈妈叫他干活了。 来到灶屋,林川有些委屈也有些讲条件地说,“妈妈,把猪潲煮好后我要去看他们修水库!” 周秀梅看了眼儿子,本不想答应,但刚才发生的一切,她心一软,便答应下来。 终于煮熟了猪潲,林川走过院坝,他多渴望有伙伴喊他一起玩哪怕是问一句他去哪里都好,但院坝里几个差不多大的孩子在胡坤的领导下对林川已经不屑一顾。林川只得孤独地走过院坝,从那边院口往山下跑去。 水库靠在山底,从这边下去有两三分钟路程,水库修建得很大,林川曾去看过,水库修好后就可以灌溉山底坝子上的几十公顷稻田。 水库修建的地方原来也是一口堰塘,是解放前桐子湾地主李保定的,解放后,他的这口堰塘包括平坝上所有的田都成了集体的。前年底时,大队支书王清云为了能留下伟大功绩,不顾人们饭都吃不饱的事实,决定在这里修建一个大水库。 他说,这个大水库建成后,一年不下雨也能保证桐子湾平坝的稻谷不减产,桐子湾稻谷不减产就能保证河源大队能完成交粮任务,就能保证整个大队的百姓吃上几顿米饭。除了这,还能养鱼,有副业收入 水库修到现在,已近尾声。水库建设委员会也决定,今年夏天将建成并关水。 林川翻过一个山峦,已经到水库最里面的山沟了,突然,他看见王清云在追赶陶惋怡。陶惋怡正往林川前边的一个山嘴跑。陶惋怡是李保定的儿媳妇,二十多岁。李保定和林木关系不错,陶惋怡和林川大姐林雨的关系也好,林川跟大姐去她家玩过多次。所以见王支书追她,心里有些担心。 王支书为何要追赶惋怡婶呢?林川真是不解。 原来,前几年时,曾有两个媒人给陶惋怡做媒,一个把她介绍给王清云的小儿子王少北,一个把她介绍给李保定的儿子李中杰。王清云的家在山梁上面,家庭条件根本比不了生在平坝的李家,所以陶惋怡选择了李中杰。陶惋怡结婚时,王少北也选择了同一天结婚,只是,结婚后,他一直没生育,而陶惋怡已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自然而然,王家对陶惋怡和李家又多了一层恨意。 就因为这些事,王清云耿耿于怀,这次,趁修水库,整李家,他让李家父子包括陶惋怡干重活。 活重,李中杰自然会护着妻子,他拼命干,让妻子少干;陶惋怡也心疼丈夫,所以在中午时,她把饭让了些给丈夫。 下午,也就在刚才,陶惋怡实在忍不住饿,她不顾一切跑去工地食堂。她去到时,干部桌子上放着一碗面条,那是食堂煮饭的为了讨好王清云煮的一碗,但端上桌子时王清云屎胀了,只得先去屙屎,就是那会儿,陶惋怡去了。 她原想找点可以生吃的东西填填肚子,却意外看到了一碗面条。 这年月,面条是多好的美食啊,她都半年没吃过面条了,再加上此时此刻的饿——那碗面条立即长满了脚,争先恐后要往她嘴里爬——她只得张嘴,并一直张着,仅仅喉咙哽了哽,那些面条就不断地爬进她肚子里。 当王清云拉完屎回来,面条已经爬得只剩下最后一根了,它蜷缩在碗底一点点残汤里,要不是陶惋怡伸手把它捉了起来,它早就跟着爬进肚子了。 王清云立即愤怒,面条得意洋洋的嘲笑声从陶惋怡肚子里传来,这更让他怒不可遏,他一把揪住陶惋怡,一只手伸进陶惋怡的嘴巴,他想伸进她的肚里去,抠出面条来。 陶惋怡也在加倍努力,她当然得护住已经爬进了肚子的面条,她努力合上牙齿,王清云哎哟一声,懈了力,只得让面条跟着陶惋怡逃跑掉。 “我定要让你游街!”王清云愤怒至极点,他口里冲出一把爪子,追着陶惋怡的后背撵。这爪子十分灵性,它伸进陶惋怡的心里后立即一把揪起她的心来。 陶惋怡果然急了,她这刻才想到那碗面条的严重后果,她想起了她的公婆,那个挨批斗的地主婆,被人押着走在桐子湾平那些漫长的路上,被多少人指点啊!公婆就是不堪受辱,跳进这堰塘淹死了。 这堰塘是公婆嫁给李保定后才修建的,她公婆很能干,会安排有打算,见家里有很多田,种稻谷必须得蓄水,不能完全靠天吃饭,于是决定修口堰塘。堰塘修好那一年,夏天果然干旱,但因为修了堰塘,家里收成未见减少。 只是,这堰塘修好没多久,解放了,李家私人的田地和堰塘全成了公家的,再后来,在一些运动中,他们还要受到批斗。 自家的东西,给分了不说,还要挨批斗,李保定的老婆实在接受不了,她选择了这口堰塘,自己曾经参加过修建,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她精心挑选了一处高地,在堰塘最里面靠山岩的一方,奋力一跳。 婆婆那奋力一跳陶惋怡未曾看到,但此刻却受到了不少启发,她跑在山岩边,依然是婆婆跳下的那个地方,眼睛漠视着撵上来的王清云,嘴角露出轻蔑的笑意。 “我定要让你游街!”王清云志在必得,嘴巴里伸出来的爪子努力抓着。 陶惋怡没有多想,她只想摆脱王清云嘴巴里伸过来的爪子,她见王清云志在必得,知道自己如果只仅仅一跳就有可能失败,就有可能逃脱不了王清云想抓住她的爪子,她赶紧抱起块石头,太小,她急忙扔掉,换了块大的,她不假思索,立即人石合一跳下了堰塘。 “惋怡婶——”陶惋怡往水里跳落提醒了林川,他虽然才几岁,但他晓得这叫跳水,是自杀的一种。 陶惋怡转了转头,见是林川,她凄然一眸,没有回答,平时里,她挺喜欢林川的,只要碰到,就会摸摸这娃的头,有时,还特意带着好吃的在身上,希望碰到了给他。上个月时,林川跟大姐到她家玩,要抱她正吃奶的女儿,陶惋怡曾开玩笑,问林川,小妹妹长大了做你媳妇好不好。林川想都没想,连连点头,当时逗得她一家及林雨都笑了起来。 见是林川,陶惋怡突然间想起了女儿,想起女儿时,她心里立即着急,她想喊林川说什么,“林娃——”可是,她只喊出个名字,身子便落入水里,水往她嘴里猛灌,灌停了她想说的话。 陶惋怡跳下水的地方是个小回湾,再说外面工地离这里有些距离,他们看不到这里。 “我定要让你——”王清云爬上了小山峦,他望着堰塘里泛起的波纹,忽然遗憾起来。 未能让陶惋怡游街,虽然她选择了死,但对王清云来说,这是不能解恨的,他捡了块石头,向泛起波纹的地方狠狠砸下去,砸一块不解恨,他又搬起块更大的,一只手不够力他用了双手,双手举起恨恨砸下去! 大石块砸下去后,水面露出个巨大的笑脸,笑得泪花四溅,仿佛在嘲笑王清云,想让她游街的计划泡汤了。 望着泛起波纹的堰塘,林川吓得哭了起来,喊了声惋怡婶,赶紧往家里跑,他得回家去告诉妈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诡异初现 陶惋怡的死虽然疼痛了李家,但丝毫不影响工程的进度,桐子湾水库在半个月后如期完工了,完工后没几天就下了一场雨,装了半水库水,把原来的堰塘沉没在最里面最底部,再也看不到一丝痕迹了。 没有痕迹并不等于没有疼痛,特别是李家,暑假刚刚开始的一天上午,李保定带着孙女到公社赶场,他本牵着岁多的孙女的,只在旱烟滩买了一斤旱烟,选了会,却不知道啥时候又为啥把孙女给弄丢了。 丢了孙女的李保定把一斤旱烟扔进了河里,孙女弄丢了还该抽烟?李保定找遍了整个梅子品公社那些小街的角角落落,逢人就问,有的人竟给他问了不下十遍,见他都烦了。 李保定去赶场时是上午,他找到天黑尽时才回家,边走边伤心,想起孙女,他心里就难过,孩子死了妈,现在竟把她给弄丢了。 李家的遭遇让桐子湾很多人同情,背后说起王清云大都会指责。 “这个短命的王清云!如果他不逼死陶惋怡,她女儿又哪会丢呢!这个心黑鬼!心黑完了啊,会遭报应的!”每每说起这事,周秀梅就会恨恨地诅咒王清云,替李家不平替那个小女孩深深地惋惜。 虽然很多人同情,但李家的变故和悲痛丝毫不影响王清云,他依靠手中的权力,让他大儿子王少东管理桐子湾水库,像打草养鱼,像晚上时照看强盗,像管理稻田灌溉等。这样,他不用和别的社员一起准时上工放工,不用风吹日晒,并且天天都是满满的十分。 王少东着手管理水库时,连续下了七天七夜的雨,把水库装得满满的。暑假里,王少东的女儿及两个儿子常来水库玩。他女儿叫王雪华,十五岁,大儿子王雪军十二岁,小儿子王雪平九岁。 八月初时,有一天王雪军对他爸爸说,“爸爸,我昨天晚上做了个吃面条的梦,一个穿白衣服青色裤的阿姨端给我吃的,那面条多好吃啊,我到现在还能回味那香味呢!” 做梦吃碗面,挺正常的,王少东自然没放在心上,但三天后,王雪军突然在水库给淹死了。王雪军淹死后,王少东把儿子做梦吃面条的事说出来,说得王清云心里紧张了一下,他就是因为一碗面条逼死陶惋怡的啊! 难道是报应?难道是冤魂回来报仇的?不信鬼神不信报应的王清云立即在心里否认,这些丝毫没左右到他的心情。 虽然王清云不信邪,但第二年七月底,王雪平又无缘无故在水库给淹死了。淹死之前,王雪平曾对他爸爸说过,说他做梦吃了一碗香喷喷的面条,一个穿白色衣服青色裤子的阿姨端给他吃的,那面条好香好好吃。王雪平说完后舌头捲了捲,仿佛那美味依然停留。 王雪平淹死后,关于陶惋怡报仇的说法更是甚嚣尘上,纷纷推测陶惋怡要让王清云断子绝孙,每年淹死他家一个。 “爸爸,这件事肯定和陶惋怡跳水有关了,我的两个娃儿淹死之前都做梦吃了一碗面条,得想想办法了,如果雪华再做个吃面条的梦,我就真的绝后了!”埋掉王雪平后,王少东对父亲说,话语里满是埋怨。 王清云平时在家里是绝对权威的,根本轮不到儿子来抱怨他,但这次,连续淹死两个孙子后,他也无法淡定了。沉默片刻后说,“叫你妈带雪华去找一个神仙或做法事的端公吧!” “可是,这么多年来,我们是不信鬼神的,现在突然去找,去哪儿找呢?再说,这些年来,在禁止一切牛鬼蛇神下,神仙或端公都掩藏得极深了,不知根知底,根本请不到神仙或端公!再说” 儿子未尽的话王清云自然明白,这些年来,在自已铁腕治理下的和源大队,根本没有一个敢做牛鬼蛇神的神仙或端公。王少东抬起头来,望着起伏的群山,望着往西边坠下的夕阳,心情有些没落也十分烦燥。让他没落的是去年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后,国家发展的形势与他认知的已经背道而驰,他决定修建的桐子湾水库并不受待见,社员对他意见挺大,同时,他也没因这一个伟大工程得到公社的重视,相反,因为两个孙子的连续淹死,他有些搬起石头砸自已脚的感觉。 “离明年还有不少时间,能请到高明的神仙或端公的,叫你妈在背后悄悄去请,不能影响到我的工作。安徽小岗生产队的十八个农民按下血手印分了地,他们的粮食产量成倍增长,这对全国的影响十分巨大,土地承包可能是未来发展的方向。现在,我们大队,明显地分成了两派,我和妇女主任是一派,副业大队长大队会计和民兵连长是一派,他们十分激进,巴不得马上效仿安徽小岗,把土地承包到户。” “爸,其实土地承包很好的,那样社员才有积极性!” “好个屁!那样子,自已搞自已的,哪还是社会主义?不就是资本主义社会了吗?再说,土地承包到户,我们的地得我们自已种了,还有,像那个样子的时候,我们大队干部就没有什么权力了!” 王少东算是明白了父亲的心理,根本原因是守旧恋权。当然,他心里也不想社会有多大改变,虽然社员都吃不饱穿不暧,但他家的日子并不怎样缺穿少吃,他心里抵触父亲的是这之前时,父亲一直不答应他去请神仙找端公。 既然父亲答应了请神仙端公,王少东没再耽搁,赶紧找母亲商量去了,这件事必须得早解决,只有解决了才能安心,不然,若真如乡邻所说,明年要淹死王雪华的话,这后果真的再难承受啊! 望着儿子离去的背影,王清云深深地叹息了一声,连续淹死了两个孙子,再不信邪,他也不敢强硬到底。想到两个孙子,王清云自然又恨起陶惋怡来,真的想不通,他回家背起把挖锄,急冲冲地往陶惋怡的坟头走去。 陶惋怡死后埋在林家所在的半山屋场右边山后的一个小山湾里,这片后山因为坡陡,没有人家。此时又是下午,生产队的人全集中在桐子湾平坝上劳动,王清云要挖掉陶惋怡的坟自然是神不知鬼不觉。但令王清云没想到的是,此时林川在旁边的山峦上放牛,他见王清云在陶惋怡的坟上挖什么,有些好奇,就喊,“王伯伯,你挖啥子啊?” 听到喊声,王清云心里一惊,猛抖了一下,抬眼一看,见是林川,立即轻骂了声狗杂种,接着赶紧说,“哦——是林娃啊!我——我挖点草药!”王清云说罢,捡了株草,紧紧挽住,装进口袋里。 “王伯伯,挖草药啊,坟上长的蘑菇都不能吃,长的草药也不好吧?!”林川见王清云是挖药,赶紧说。 关你锤子事!王清云心里狠狠骂了句,只得说,“我找了好久,没找到,见这里有一株,只得挖了!”王清云说完,把挖开的土又培了回去,弄好,然后背着挖锄若无其事走了。 见王清云走了,林川也没多想,因为两家的关系只有那么好,自然也不想多说什么。闲着无事,林川折了捆细细的枝条,找了条长而平顺的沙子坡,挟在胩胩下,从上面往下面滑,一遍一遍地,追求那飘滑的乐趣。 “林娃!林娃!你哪去了?牛在这里吃了这么大一块青菜,叫你放牛,你死去哪了!”林川正玩得忘乎所以的时候,他妈妈骂声传了出来。 林川听到叫骂声,知道闯了祸,急忙跑了过来,刚到妈妈身边,准备接过牛绳,但手上已挨了一树条;紧接着,脚上也挨了一下。 “只晓得贪玩!这里这么多菜地,好几家的,今天好在吃的是自已家的,要是吃了别人家的,又得挨骂,又得赔钱!”话音落下时,林娃身上又挨了两下。 周秀梅打完这两下后,就把牛绳递给要哭不哭的儿子, 狠狠说道,“再让牛吃了菜看我收拾你!” 林川接过牛绳,待妈妈离去后,他捡起了刚才的树条,往牛身上狠狠抽下,“你好吃!看你还好不好吃!”牛的眼睛接连闭上,挨一下,身子就颤几颤,脚提两提。不打时,它就静下来,拿眼睛看着小主人,仿佛在求小主人可怜可怜,也仿佛在内疚小主人刚才因为自己挨了打。 林川打几下解了恨后,就把牛牵到离菜地较远的草地上,没多久,他心情又好了起来,打牛身上吃得鼓鼓胀的蚊子,捉肥肥的牛虱子。牛在这样的时候,草都不吃,一动不动地站着,通人性地表达着一份厚厚的情感。 黄昏了,太阳已坠在了远边的山梁。太阳红红的,已经不刺眼,林川出神地注视着,太阳落下的山那边会是什么样呢? “妈妈,天底下全是山吗?”林川牵着牛来到了妈妈旁边的草地,他已忘了刚才挨过打,问仍在劳动的妈妈。 “可能是的吧!”周秀梅正忙着,随便回答了儿子一句。 但幼小也瘦小的林川并不满足,“那咋个大姐和哥哥他们都说天底下还有高原和平原c还有丘陵和海洋呢?” “不清楚,我也没出山去看过,他们这样说,可能是他们的老师教的吧!”周秀梅说完后,便不再理林川,背起刚才理出的一背篓青菜,撇下儿子先回家去了。 林川对妈妈的回答显然不满意,读书真好!——他出神地望着山外的山想,读书后就能知道很多很多的东西,譬如说大姐大哥他们知道的故事,像大姐的《阿里巴巴女奴和四十大盗》c《神灯》c《平原游击队》;大哥的《海上大盗》c《鸡毛信》c《狼外婆》;二哥的《孙悟空三打白骨精》c《武松打虎》c《杨家将》这些故事,他们都是读书后才知道的!林川心里对读书的渴望开始强烈起来。 约摸十来分钟,周秀梅又来到了地里,一来到就喊,“林娃,快回家去,我已把猪食放进锅里了,你回家把灶里的柴点燃,快把猪食煮好,猪都在圈里饿叫了。” “死猪!咋个不死!”林川在心里狠狠骂着,仿佛是因为猪而打消了他此时的出神渴望。他抬起头来,再次望了望山外的山,太阳的红色已经淡了些,坠在最远山的顶上,只有小半边了。 林川牵着牛,到家旁边的水塘边,喂牛喝水。牛喝水就意味着进圈了,牛知道,总是犟着鼻上的绳子,不想喝水,林川用力逮了一下绳子,牛的鼻子护痛,眼一闭,并不情愿地喝起水来。 牛的水还没喝完,山梁口传来了劁猪匠的号笛声,号笛声在山梁上清脆地传递——“哼嘟嘟嘟,劁牙猪(小公猪);哼嘟嘟哼,劁奶筋(小母猪)——”本来,这号笛声说不清吹的啥,只是劁猪匠用来拉生意的号笛,凡有小猪要劁的人家听到了就会喊,但三峡人却用独有的语言让其生动起来,只要起伏的群山里响起这声音,人们就能用这独特的三峡话喊唱出来。 “哼嘟嘟嘟,劁牙猪;哼嘟嘟哼,劁奶筋——”劁猪匠的号笛声刚落,林川就喊唱起来,声音在宁静的山野里清脆悠扬。会不会是陈劁匠呢?林川摹仿一声后,停了下来,眼睛寻找在山道上,如果是陈劁匠的话,林川知道,在这个时候,他会来家里落歇。 陈劁匠叫陈白元,是五峰公社的人,他和他儿子负责五峰和梅子品两个公社的劁猪任务。陈白元和林木是朋友关系,因而他总是在黄昏时转来这一带,让林家成为落脚点。 陈白元已有七十来岁了,背微驼,长着花白头发,同时也留着花白胡子;他脸面上的皱纹很深,但皱纹里埋藏着笑意,碰上熟人招呼抑或有人唤他劁猪,笑容便绽放开来,乐呵呵地不说,像一个神仙。 别看陈白元面容善良,五十余年的劁猪生涯已经让他的技术炉火纯青。他一上猪圈就抓住两只小猪,每脚踩一只,当他含在嘴里的小刀到了手上的时候,一对奶白泛红的小猪卵子就出来了。他从来都是先牙猪后奶筋,当主人用一只碗装来半碗水的时候,牙猪的手术已经成功,他笑逐颜开地向碗里丢进小猪卵子,立即着手劁奶筋。片刻间,一片猪花又被他丢进碗里,紧接着,几针就缝合了手术口。他脚一松,小猪“哄——”地一声,飞快地逃离去。被劁的小猪最初的叫声都十分尖锐,但很短,一般是牙猪五声奶筋十来声。只有时间短,才说明师傅的技术好,这样被劁的小猪吃亏小,主人才会高兴。如果这尖锐的叫声达到十来几分钟,则说明师傅的技术差,被劁的小猪即使不死,也会怏上十天半月。陈白元在整个梅子品和五峰都很有名气,他劁的猪很少死,最初几年他记不得了,但后四十多年只死了三头,在方圆几十里的群山里,这技术自然是独一无二了。 陈白元喜欢吃小猪卵子和猪花,所以他每劁一个猪就会带走这些东西,到了中午或者晚上,有人家请他吃饭就拿出来炒了下酒。酒也是他自个带,喝时自然会请主人家里的人,并且,两毛钱的劁猪费还会免。 陈白元喜欢到林家落歇,除了和林木很谈得来外,就是林木也喜欢吃他带来的下酒菜,再则周秀梅做这道菜手艺独特,用自家酸菜爆炒,酸香嫩脆,爽口无比。虽然陈白元几个月才会来此落歇一次,但几十年下来,友谊自是深厚。 林川在内心里很欢迎陈劁匠,从他记事以来,陈白元每次来落歇都有小孩们喜爱的吃食或者玩具。林川的眼睛仍然寻找在山道上,看到了,但令他失望的是,不是陈白元,是陈白元的儿子陈松开。因为年龄太大,陈白元翻山越岭的已经吃不消,这一两年来,他都带着陈松开,手把手地传了技艺,看来现在已单独让陈松开翻山窜户了。 见不是陈白元,林川失了很多兴奋,他很快就把牛赶进圈里,去灶房点燃了灶膛里的柴,煮起猪食来。 过一阵后,陈松开来到了屋外,看来,他会传承父亲的关系,到这里落歇。 “叔叔——”林川在灶前喊了一声,立即往灶膛里加了一大把柴,跑到堂屋端了一把木椅,送到屋外去。因为天将黑了,屋子里光线已暗,乡下没电,用煤油灯的并不方便,再说,屋里还有点看见,点灯是浪费。林川双手端着椅子,他穿的裤子是那种收缩带做的裤腰,时间长了,收缩带缩性已经不强,因而裤子要掉不掉的,露了点屁屁出来。陈松开一见,立即想起了开玩笑,迅速从背包里拿出劁猪刀含在嘴巴上,一把抓住林川——“老子劁你小鸡!” 林川先是一愣,这是他未曾想到的;接着明白——给他劁了小鸡肯定不行,他知道这小小鸡要屙尿的,再说,那痛,也怕!既怕痛,又知道小鸡的重要性,那就得拼命反抗! 他挣扎着,歇斯底里哭,叫喊着妈妈。但妈妈还在地里,听不到,没有回应他绝望的呼叫。他的挣扎也无济于事,劁匠的那双手太有力了。 被劁了小鸡绝对不行!林川揪准时机,向陈松开的手奋力咬去,咬住后还把头用力摆动着。 陈松开本是开玩笑,想吓一吓林川,没想到他的反抗竟然如此激烈,手立即放开,一看,不但留下了深深的牙齿印外,有两处竟然脱了牙齿大小的皮肉,血也立即冒了出来。 “你娃儿咋这样不懂事呢?!我逗你一下,开开玩笑你竟如此凶狠!” 林川不再理他,回到了灶前加柴,火苗的光舔着他的脸,也闪亮着他脸上挂留的泪珠,他第一次体验了极端恐惧也品尝了奋力反抗的胜利与痛快! 天黑了,家里的人已陆续回来,当周秀梅回来时,陈松开告状似的说了林川的事;林木回来时,陈松开又说了一遍,当然每说一次,林川就要被责备一翻,意思都是太不懂事,叔叔开个玩笑竟如此凶狠。林川不出声,在一旁用敌视的情绪抵挡着,并在心里看不起这个人来。 吃晚饭了,先是喝酒,喝完酒后,盛饭时,林木叫林川去给陈松开盛,一来为他被咬表示歉意,二来想弥补些许什么。但林川坐着不动,直到父亲叫了第二遍后,他突然哭了起来,委曲地喊叫道,“不!我看不起他!他要劁我小鸡我拼命难道还错了吗?我咬了他他告状,可是,你们看看我的手,两个手颈颈到现在还痛,都肿了!”林川说完捞起衣袖,昏黄的煤油灯下,他的两个手腕果是红的,也有些肿了,可见陈松开当时用力之大!嫩骨嫩肉的,林川才七八岁啊! 父母们心痛孩子,不再说话,陈松开也尴尬万分,自己起身盛了一碗勉强吃下,第二天天刚亮没吃早餐就走了。 从那之后,陈松开再也没在这一带出现过,当然,劁猪的笛号仍时不时地在群山中悠扬传荡,小猪们不会因为没了陈劁匠而不被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1979年的9月1日 新学年开学时,林川缠住了妈妈,坚决要求去上学。因为农活忙,周秀梅还想让儿子在家帮帮忙,因为还有一年林雨就毕业了。林雨成绩不是很好,肯定考不上大学,她回家务农后,林川再去上学,家里自然就没这样紧张了。 “还等一年了再去读,明年时,你大姐就毕业了,家里人手充足些!”周秀梅埋头洗着衣服,头都没抬一下。 “妈妈,我要去读!”林川见妈妈不松口,继续缠着,“再说,明年你不仍一样忙吗?” “妈妈都说了,忙不过来,你这娃儿咋不听话呢?!” “我要去读!我就要去!我都八岁了!”林川喊叫起来,喊叫声里坚定着自己的意志。 “林娃,乖!快去把柴点燃,煮猪食了!听话,明年了再读书,你看我这忙!” “不!我不干!我要去读书!”林川硬着性子,坐在了地上。 “真的不听话?!”周秀梅生气了,声音严厉起来。 “不去!” 林川话音刚落,周秀梅冲出了门,到外面找了根细细的软树条,对着林川怒气冲冲—— “去不去?” “不去!”林川坐着不动,身上立即已挨了一树条。树条虽软,打了不伤筋断骨,但很痛,林川“哇”地一声就哭了起来。 “去还是不去?”周秀梅见孩子不服打,愈加生气,树条甩得更快。但只几下,树条就断了。树条断了,她也就算了,她知道小儿子的性格,不怎么怕打,再说,多打几下,自己也心痛,她反过身来继续洗衣服,任由儿子坐在地上哭。当她把衣服洗好后,一抬眼,才看见儿子已在地上睡着了,她深深地叹了口气。 周秀梅才四十多岁,头上却有了些许白发;她个子不高,瘦瘦的,脸上因营养不良更显现出岁月的痕迹。望着在地上睡了的儿子,心里又疼起来,是的,儿子也是该读书了,儿子说得对,明年不仍是一样忙吗?她这样想时,也有几分内疚,急忙抱起儿子,然后坐在灶前,点火加柴,开始煮猪食。 丈夫要出生产队劳动,自己放养了生产队的一头牛,除放牛外,还喂有猪,还有屋前屋后种着各种蔬菜的自留地。忙!她恨不得把自己分成两个人。有小儿子在家,帮忙放牛c捡柴c打山猪草,烧火煮饭煮猪食已是一个必不可少的帮手。但怎样忙都好,得让儿子上学去了,是啊,都八岁了!想想自己,十三四岁了才去读了一年书,那时想读书的那份心情周秀梅想到这儿时,心里有些后悔。 林川被妈妈抱起时就醒了,但他依然紧闭着眼睛,被妈妈抱着后,他没有动,静静地躺在妈妈的怀里。过了一段时间后,周秀梅知道儿子已经醒了,就把他放了下来,说,“林娃,先把猪食煮好,等爸爸回来拿了钱后下午去报名吧!” 林川的泪水还没干,见妈妈答应自己去上学,就听话地站下来往灶膛里加柴。 半小时后,锅里腾腾地冒起了热气,冒了热气就快了,煮熟了自己就可以玩,林川这样想着时,家里突然来了人,先是生产队老队长胡华东,接着是看山的陈水伦,青年积极分子胡明基。 胡明基不愧是青年积极分子,前些年的优秀红卫兵,人刚到屋场东边,声音就冲了过来—— “林连长呢?林木在家吗?” “到大队开会去了,还没回来。”周秀梅听到声音赶紧出屋。 此时,听到声音的还有院坝里走出来的其他人,周秀梅用眼睛扫了扫他们,脸上生起丝自豪来,虽然前两年赔了款,但林木依然在台上,队里有什么事还得来找林木。 “胡明基,有啥子事呢?” “罗玉珍偷队里的谷子给陈水伦抓住了,我们来商量下林连长看怎么处理!”胡队长说。 “哦!”周秀梅应了声,边应声边提了几张凳子放到屋外,用衣袖抹了抹后说,“坐!这里坐!” “商量个屁!我看让她游街好了!要不就到大队开个臊皮(羞辱)大会,最少生产队得开!要不,把她吊起来打一顿也行!”胡明基火气很大,真的很优秀,眼睛里容不得一丝污点杂质。 “不,林连长是大队的民兵连长,是大队的干部,得请示他的意见!再说,这事不小,我们几个恐怕作不了主!”胡队长毕竟是老队长了,人生世事丰富得多,他看了一眼胡明基,心里有些轻视,他要不是自己的侄儿,自己懒得理,免得教了他聪明。像这样的事,谁给出处理意见,谁就直接得罪了罗玉珍一家,除她家外,还有队里的她的所有亲戚朋友,这是结仇的,一个队的人,开门不见抬头见,没必要结仇自然不必结仇。 “可林连长不在家呀!咋个办?”胡明基显得有些急躁,不肯坐下。 胡华东见侄儿没领会到自己的高明,心里更为堂兄这个儿子没自己能干而高兴,想接我的手当队长,还嫩得很!胡华东还在为年初堂兄想让儿子当队长到处活动一事耿耿于怀。 “要不这样吧,你们去大队办公室,找一下王支书刘会计他们,他们肯定会处理得更好!”周秀梅知道胡队长心里有小九九,算盘打得圆,自己从不面对责任,借林木不在家,来了个顺水推舟。 “要得,我看那样要得!”陈水伦一直没说话,在一旁终等到了开口的机会,他巴不得几个人去大队报告,那样影响大得多,影响越大自己就越能加分——山看得好嘛! “还等一等!”胡队长并不急,他并不想去大队,他知道林木处理这事会听从自己的意见,自己可作大部份主,而且责任由林木担;但去了大队,自己就插不上手了。 “等就等一下吧!我看林木回来后,会赞同我的意见的——让他去游街!”胡明基端起林川刚刚端来的茶杯喝了几口茶,接着又恨恨地说,“贼啊,做强盗,谁都恨!”胡明基说罢牙齿狠狠地咬了咬,身子往前躬,把茶杯放回到凳子上。 胡华东笑了笑,没出声。 周秀梅也笑了笑,没出声。 就在大家没得眉目时,山野里突然传来了罗玉珍郎客(丈夫)悲怆的呼救声,“救命啊!你们来救救我的麀客(妻子)——玉珍啊,你不就偷了生产队几两谷子嘛,一斤不到,我们是饿嘛,儿子没饭吃,整天哭,你不就偷了几两谷子,那犯死罪吗?你就要吊颈(上吊),你死就死得痛快,我咋个办嘛!” “周先国,是啥子事?你哭啥咋个——罗玉珍吊颈了吗”周秀梅快步出了大门,向山野里哭着的周先国喊,接着又对胡队长他们说,“胡队长,我们快去看看吧,强盗罪不至死,就几两谷子,人家都上吊死了,都养有孩子,真是”周秀梅边数落边跑了起来,几个人见周秀梅跑,只得跟上。 他们很快跑到了周先国家里,周先国只知道哭,他四岁的儿子也跟着嚎。罗玉珍似乎死了,被放在地上的一床竹席上。周秀梅用手探了探,“咋个办呢?好像没气了。” 没有谁出声,因为他们也不知道怎么办。 屋内正沉默时,赤脚医生胡来同走了进来,他一来,人们自然给他让了道。胡来同把了把脉,他似乎看到了一丝生命的迹象,说,“进行人工呼吸看行不行!” 但满屋子的人没有谁动,没谁知道啥叫人工呼吸。 “用嘴对着她的嘴吸气,快点!——或许还有希望!” 依然没有人动。 “让我来吧!”周秀梅声音不大,但嘈杂声音立即静了下来,仿佛怕错过一次生命重生的机会。 周秀梅用手搬了搬罗玉珍的嘴,但只搬开了她的嘴唇皮,她牙齿咬得紧紧的,哪搬得动? “牙齿搬不动,得想办法!”周秀梅拭着又搬了两次后说。 有人找来了筷子,但筷子头太粗,使不上力;又有人找来了一把剪刀,剪刀尖刚好能伸进她牙齿的前门缝隙,她牙齿终于被撬开了。 周秀梅看了看她的嘴,立即有些恶心,那是一张几十年来都未曾洗涮过的嘴,牙齿上面是厚厚的黄黑黄黑的污垢。周秀梅凑近了些,浓浓的口臭味逼得她胃里泛了几泛,她吞咽了一口口水,咬了咬牙,强压想吐的感觉。周秀梅闭上眼睛,凑得再近了些。她紧住鼻子,终于合在了老罗的嘴,她用力吸了口气,但没用,她让嘴离开,深呼吸一口后,又凑了上去,反复了三四次后,她吸出了罗玉珍一大口口水,罗玉珍“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罗玉珍终于活了过来,活过来的罗玉珍只哭。 周秀梅快步跑出屋去,恶心地呕吐了好一阵子,才让胃平息下来。 “妈妈,用水漱一下!”周秀梅正准备站起身来,林川端了一瓢水过来,递给了妈妈。 “林娃,你啥时间来的?” “我刚来,我来时你正好出来,看见你吐,我就舀了水给你嗽口。” 周秀梅笑了笑,这笑是夸赞儿子的。她笑笑后就说,“林娃,把水瓢放在水缸上,我们回去吧!” “妈妈,不看了吗?” “不看了,我们回去,爸就要收工了,得煮饭吃,吃饭了你就报名去!” 林川跟在妈妈背后,高兴地往家爬去。 周秀梅走了,胡队长忽然间觉得在罗玉珍这件事上再纠缠下去已无意义,默默地走了出来。他走出来后,陈水伦和胡明基也跟了出来,陈水伦岁年大,善于察颜观色,他见老队长脸色沉,就一言不发。胡明基却不懂,依然问,“幺爸,就这样算了吗?” “不就这样算了你还能咋的?逼她再吊颈?”胡队长明显不快的语气让侄儿停了声,他也不再说话,顺着林木家旁边的山道向山梁爬去。他们得翻过山梁,他们的家在山梁顶端。 胡队长一走,满屋子人立即散去,山野又恢复了宁静,桐子湾又恢复了宁静。此时,已是中午时分,山野里炊烟四起,可看似安宁,但每家每户的锅里有多少内容呢?除了自留地里的青菜白菜外,就只有“走胎滚”了。“走胎滚”是山里人对洋芋(土豆)的一种戏称,因为吃这东西得放油放盐才好吃,但山里穷,盐虽不缺,但缺油,洋芋就放在清水里加点盐煮熟了吃,天长日久的,以洋芋为主食,吃了缺乏营养,没力,人就像走了灵魂,山里人俗称走胎,再加上洋芋圆滚圆滚的,于是山里人对洋芋美其名曰“走胎滚”。罗玉珍家在队里属最穷一类,家里连“走胎滚”也无,就一点无油的青菜白菜,吃了不耐饿不说,直淌清口水,心里老发慌,望着队里即将成熟的稻谷,她见四下无人,就用手抹了几把装到衣服的口袋,哪知被暗中巡查的陈水伦捉住了。 周秀梅带着林川回到家时,林木也到家了,他听周秀梅说了罗玉珍的事,没有出声,过了片刻后他说,“形势有些变动了,我们生产队要分成两个作业组。” “分成两个作业组?就我们6队?其它队呢?”周秀梅很不解。 “其它生产队都一样,都要分组,这样有利于管理和提高生产。” “王清云同意?他不是一直很反感小岗的包产到户吗?” “这是上面的文件,王清云顶得住吗?别说分作业组,马上包产到户最好,如果包产到户了,只要两年,我就要爬起来,就要建新房!” “当然是!”周秀梅很赞同丈夫的说法,说完后立即提了林川读书的事,“林娃闹着要读书,我答应他了!” “要读就给他去读吧!去哪读,大队小学?大队小学的教学质量很差!” “不去大队读去哪读?公社小学?路太远,他还小,我不放心!再说,关系都找尽了,又去找谁把他弄进去呢?依我看,就让他在大队读几年了再说!” “那就让他去读吧!” “你得给钱,去年的学费是六角,今年听说涨价了,要八角。” 林木听后没再说话,从衣柜里拿出一个小木箱,小木箱里装着账本和钱,虽然前两年赔了本,但他依然还是生产队的出纳。 林川从爸爸手里接过八角钱,小心翼翼地把钱放进衣服口袋,又用一颗别针把袋口别上。 吃过午饭,林川报名去了。 河源小学只有几间破旧的教室,坐落在桐子湾北面山峰背后的另一座山面上,山面叫河源梁,靠山梁的下边有约摸十来亩的平坝;平坝上除几间教室外,还有一间大队的办公室,因而这里就是河源大队的中心。 整个学校只有五间教室,也就是说每个年级一个班;全校也只有五名教师,每个老师负责一个班,即也负责这个班的所有课程。至于教学水平,真不敢恭维,也可能是这些山里的孩子太蠢太野的缘故罢,几十年来,这所山野小学从来没有人考入梅子品重点中学,也就是说,大部份孩子读完小学不转校就只能失学,当然,失学的大都是女孩子,在那一代人的思维意识里,有一句三峡话道尽了一切:女娃子读再多书都没用,到时还不是别人的! 林川的启蒙老师是个女的,姓陶,叫陶远珍,二十来岁,是梅子品街上的人,她是河源小学唯一的公派教师。陶老师其实是一个很漂亮的老师,林川去报名时就惊讶于她的漂亮。她的一袭白色长裙,成了林川第一次看见女人穿裙,女人穿裙真好看!林川看了看陶老师高挑的身材,他莫明其妙地喜欢起她来,喜欢她教自己的书。 林川记得报名后的那堂课,陶老师要求班上的同学作一个简单的自我介绍,譬如说叫什么名字,是第几队的人,爸爸叫什么名字,妈妈叫什么名字。 轮到林川介绍时他说,“我叫林川,我爸爸叫林木,又叫林连长——” 没待林川介绍完,教室里哄笑起来。林川不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他涨红着小脸,立即紧张起来。 “林连长是对职务的称呼,不能是名字!”陶老师跟同学们一起笑后对林川说,说后示意林川坐下。 接下来是怎样上的课林川实在记不得了,但这一天经历的事依然丰富,并且深刻,这一天是他上学的第一天——1979年的9月1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河源6组那些事 河源6队有六十多户,三百多人,是河源大队最大的生产队。作业组分成两个,桐子湾平坝为第一小组,林木负责任组长,桐子湾其余的为第二小组,归老队长胡华东负责。林木所在的半山屋场也归胡华东管理,但林木家则自已管,划为第一小组。 生产队分成两个作业组后,积极性立即高了些,特别是林木管的第一小组,稻谷熟时,他就带着二十多户日夜抢收。抢收完稻谷后立即翻地,栽上红苕,以前时,收完稻谷后,田就空着,直接等到播种小麦才翻田。田土厚,又肥,红苕生产周期快,是可以抢种一季的。 林木所在的第一小组在田里栽了红苕,但胡华东却不,他那组只是抢收稻谷快,并不翻田,他认为林木不对政策,是资本主义的尾巴。他那组不动,社员见林木这一组多红苕分,自然对胡华东有意见,陈水伦听到些社员的意见后,向胡华东汇报,胡华东老谋深算地笑了笑说,“水伦,别急,我会让他林木有好看的!走吧,去我家吃饭,我们商量商量!” 说是商量,其实都是胡华东说了算,商量是他和他老婆商量,胡华东是有名的粑耳朵,他管队里人,老婆管他,至于他和陈水伦的关系,全队人都知道,是同一鼻孔出气,穿一条连裆裤,共用一个老婆,当然,共用老婆是陈水伦背着他进行的。 陈水伦个子高大,健壮结实,因为眼睛皮长年肿咪肿咪的,外号叫陈瞎子,他和胡华东对比鲜明,胡华东只有一米五五上下,社员背地里都叫胡矮子。陈瞎子是五保户,他本来是有家有室的,但在吃伙食团时,他的老婆和两个儿子给饿死了。当然,他老婆儿子饿死完全与他心毒有关,据知情人说,那时他家四口人可以分到两斤熟红苕的,每人半斤,但陈瞎子分到后并不拿回家,在路上就一个人吃完了,只几天,老婆和一个三岁一个五岁的儿子就饿死了。后来,伙食团解散,集体干活,粮食分到家,陈水伦的优势就凸显出来,他是正劳动力,工分十分,分到家的粮食照平均算富足死了。队长老婆李红玲和他好上后,他的粮食有不少到了她家,当然,在她家吃的饭也多,但多个人只多双碗筷,队长家得到的好处十分明显。 至于他们两人的暧昧关系,倒是李红玲的小女儿胡琴无意间说出来的,那一次,生产队开工,胡华东没来,有社员碰见了胡琴,随便问问她,“胡琴,你爸爸今天咋个没来上坡呢?” 才七岁的胡琴想都没想就说,“我爸爸昨天晚上去大姨家了,大姨爹的生日,晚上我和妈妈还有陈瞎子一起睡的。” 听的社员吓了一跳,看了看四下无人,赶紧溜开,但过段时间后,他还是把这消息透了出来,全队社员都知晓,唯三个当事人除外。 胡华东回到家时,饭还没煮熟,李红玲一个人正忙着, 灶前灶后的。 陈水伦见状,就坐到了灶膛前,加柴烧火。他加了把柴后,从口袋里拿出布袋,卷了一支自己种的旱烟,接着拿出烟杆装上,用灶膛里一根正燃烧的柴枝点燃,吧嗒吧嗒吸了几口后,就递给了坐在一边的胡华东。 “不!不!你自个抽,旱烟味大,我抽不惯,我还是抽买的这种!”胡华东伸手把陈水伦的手推挡了一下,接着从口袋里掏出一盒三分钱一包的经济烟。陈水伦见胡华东推挡,就不再客气,自己美滋滋地大口抽了起来。 对于这个家,他感到自己就是这个家庭的一份子,虽然常在这里吃饭,但自己在队里分到的东西也大都到了这里,因而一切都心安理得,尤其和李红玲有了麻糊事后,感觉愈加如此。 陈水伦又往灶膛里加了一把柴,加这把柴时,胡华东说,“饭还有一会才好,我先去睡一会瞌睡!” “你去躺躺吧,到时喊你!”李红玲正洗着盆里刨了皮的土豆,洗好几个后又说,“我还要切洋芋片,切好片后还要炒。” “要得,胡队长去休息一会,反正没得事!”陈水伦也对着胡华东的背影说,边说边吧嗒了一口烟,边说边用眼睛瞟了一眼李红玲,一看又想起了那些麻糊事,他眼前又闪过了她洁白大腿部的那颗红痣。 陈水伦想到那儿时,他又回忆起了他们间的第一次,已有好多年了,那时都才三十多四十岁,一个夏天的午后,自己正在床上午睡。那时队长已带领社员上坡了,陈水伦因为看山,他上坡的时间有时相反。 “水伦c水伦——在屋头不?”李红玲推了推门。 “在屋头!——是红玲姐吗?你推吧,门没闩。” 门吱呀一声开了,李红玲走了进去。 “红玲姐,你有啥子事?有事你说嘛,我在睡瞌睡。” “水伦,把你家的粮食借点要不要得?——你晓得的,我们大家人口,粮食根本不够,要不是你华东哥是队长,我们肯定命都活不过来。” “红玲姐,粮食我哪有,我穷豁豁的,哪有多余的粮食?”陈水伦隔着蚊帐说。 “队里的包谷才分下来,你又没喂猪儿,咋个说没得粮食了呢?水伦,别舍不得嘛,姐不得亏待你的!”李红玲说时掀开了蚊帐。 因为是夏天,陈水伦只穿了个短裤睡觉,因为生活中没有女人,又因为是壮年汉子,再加上内裤是土裁缝做的,宽而大,他中间那里像日本的富士山,昂得老高老高。 陈水伦眼睛是闭着的,他根本没想到李红玲会掀开蚊帐。 “哇!撑伞了!”李红玲声音极地夸张,夸张里杂着:哇,你这家伙好可爱的意味。山里人习惯把男人这儿昂起时叫撑伞,一个撑字说明了其力度;一个伞字也深动了裤子给撑起撑开的贴切,足见三峡人其语言的丰富性与独特性。 李红玲的话让陈水伦一惊,一惊就睁开了眼,虽睁开了眼,但伞依然撑着,还特意显示出活力似的动了动昂了昂,他立即不好意思,他身子向里边翻。 “都是过来人,有啥子事嘛!大男人的,还羞羞”李红玲低了低身子,嘴向他耳朵靠近了些,声音暧昧起来——“我会收伞!” 陈水伦本是干柴,哪听得了这样挑逗的话,虽然他还不知道李红玲心里的真实,不敢忘形,但转眼一想,我一个单身汉怕个锤子! 有了这个胆,两人之间自然水到渠成。 一翻风雨后,陈水伦把家里的包谷倒了大半给李红玲。“我没喂猪儿,也不喜欢吃包谷,就多倒些去吧!” “到时杀猪了,砍一腿给你!”李红玲对正装包谷的陈水伦说。 “要不得!要不得!咋个好意思嘛!” “有啥子不好意思呢!有机会了我还来!”李红玲提了提装包谷的袋子,有些沉。 “往后,我的粮食只要有多的,都给你!”陈水伦见李红玲说有机会了还来,也跟着放了一条长线。 这条线一放就放了十多年,放得李红玲成了他的半个老婆,直到近两年,或许是老了,也或许有其它的原因,反正李红玲没来找过自己了,当然,只是那事不找自己,其余的依然不变,譬如帮这帮那,譬如借东拿西。 “水伦,水伦,你在想啥子?把火烧小点,看锅里都潽出来了!”李红玲突然喊叫起来。 陈水伦一惊,回过神来,脸有些红地笑了笑,说,“没想啥,锅里潽了就是要熟了,我少加柴,只要锅里在开就行!”他抬头望了望,李红玲并没看他,仍埋头在切她的洋芋片。 未几,李红玲干完了手里的活,她把锅里的红苕稀饭用两个大盆装了起来,洗涮了锅,放了少许猪油,加了盐,待锅里热辣后,把洋芋片放了进去,嗞嗞声响,香气四溢。 “好香!”陈水伦赞了声,吞了吞口水,接着又说,“想不到,李姐,你们这时候了还有猪油吃。” “也不多了,罐罐里就巴底子一点点,顶多还有一两斤。” “虽说只有一两斤,但在我们整个生产队是最好的了,照我看,除了你家,就可能只有会计胡松年社员刘少帮家还有油吃;至于林木家,我看都没得了,他虽是大队的民兵连长,但人老实,家景和你们比不得,特别是前两年赔款后,坐的屋都差点没得了!” “赤脚医生胡来同呢?他家肯定还有!” “是,是,还有他家,会看病肯定不同!不过,说真的,下面作业组要是没有他家,都穷!” “水伦,洋芋片熟了,不要火了,你去叫华东吃饭吧!” “要得,可在大队读书的胡琴还有在地里干活的大姑娘二姑娘还没回来呀!” “差不多回来了,等我们把桌子啥的搞好,就回来了,我天天煮饭时都看了钟的,有个时间就是好!” “那还用说,买个钟得要好几块钱呢!我们全生产队就只你家和会计家有。”陈水伦边说边站了起来。 “还是会计家富,他家手表都有了。” “李姐,他会计要是不贪,买得起啥子,说个亮底的话,那个药罐罐(病人),如果不是会计,比我还不如!贪那么多有啥用,人都死了!” 李红玲笑了笑,没有答理他这句,只说,“快叫华东去!” 陈水伦从灶屋穿过堂屋,到了最里边的房屋,为了尊敬,他走到床边才轻声喊胡华东吃饭。 待他俩回到堂屋时,饭菜已经摆好,胡琴和李红玲各端一个咸菜碗从灶屋来。 “幺女快哈,说回就回来了!”陈水伦没话找话,明显地有些讨好,但胡琴并不领情,特别是刚回来的二女儿胡明平还白了他一眼。 “吃!吃!吃饭了!”胡华东靠了上方坐下,他坐了一半位置,剩下的一半明显是留给陈水伦的。待陈水伦坐下后,他又说,“吃饭后,你去王清云那里,把我们队的情况反映给他,就说林木有资本主义倾向,用集体的土地肥私人的腰包,我们上面这个作业组的社员有很大意见。” “华东哥,你不去吗?” “我去了不好,你去是代表社员,回旋余地大,即使林木知道了,我会在你背后撑着,我在背后使力好!” “华东哥就是能干!”陈水伦赞了一句后,大口大口吃着稀饭。稀饭还有些烫,再加上他吃了个酸辣子,很辣,冒汗了不说,鼻子也辣红了,还有鼻水出来,他转了一下头,手按住一个鼻孔,用力用气冲了一下,接着又换了一个鼻孔,用力用气冲了一下,冲后,又用手把两个鼻孔抹了抹。 他的一连串动作自个没感觉,却让胡琴胡明平以及刚收工回来的大女儿胡明玉鼻子紧皱,都白了他一眼。她们三姊妹都知道,这样的人太不卫生了。 陈水伦去王清云那儿状告林木后没几天,林木也知道了这件事,那是在大队开会,王支书把他叫到一边,单独和他勾通,但没批评他,是同事不说,最主要的是他已从报纸等各方面看到了政策的去向,知道林木是对的。虽然如此,林木内心深处还是有些沉重,乡亲们都穷到了顶点,自己带领乡亲依靠一点政策的松动多收了季红苕,有何不可呢?分成作业组,其目的就是要提高劳动效率,老队长自己不分清形势,却在这点上来和自己过不去,真是! 开完会回家,走在弯弯的山道上,林木又想到了这事,他望着起伏的群山,思绪又走回到了那些走过的路。穷!一个穷字,穷到了顶点的穷贯串了他所有的记忆。 十二岁,十二岁时他才开始发萌读书,那时,读书得到梅子品,因为还没修公路,翻山越岭往返要走两个多小时,一年出头没双鞋穿,那怕是下雪的冬天;每天早上吃点头天晚上剩下的,中午的粮食是红苕出来时带红苕,洋芋出来时带洋芋。虽然如此,父亲仍不高兴他读书,好在母亲的包容,他勉强念完了高小。高小刚念完,就碰上了解放,政策原本有些松动,可家里底子太薄,再加上父亲的守旧,日子真的艰难。实在无法忍受家里的穷,十六七岁的他报名参军,参军的地方在遥远的东北,1954年,抗美援朝战争刚刚结束。 在部队服役了几年,因文化太少又回来了,回到故乡时正碰上社会大前进,穷倒不怕,怕的是饿,在部队时,有饱饭吃,可回来后,每天没一顿像样的饭,这日子怎么过呀?人不能饿死,他背着父亲去挖了一块荒坡,也就两丈见方,准备种些蔬菜充饥活命。可他刚挖出来,就被父亲知道了。 “这咋个行?你这样一搞,每个社员都像你,我还咋个管?!”当生产队队长的父亲气不说,也急得不行。 见父亲如此,刚结婚不久的林木提出分家。 “分就分吧!老子把你养大了你翅膀硬了,能飞了,你飞吧!”林家政心里更气,有种要和林木一刀两断的架势。 家分了。 说是分家,其实全家只有两间屋,他们四兄弟,就算两个老人不要,每人只有半间。林家政用些旧木板什么的在中间一隔,就分了半间给林木,分家里的生活用具时,林家政边搬边说,“分吧!搬吧!从此我不管你,你也不用理我,我沟死沟里埋,路死路边趟!” 林木见父亲的话如此绝情,心情很差,也很痛,他想不到父亲的反应如此激烈,但事已至此,只能如此了。 分家后的第二天,他在父亲仇人一样的目光里种完了那块刚从荒坡上挖出的地。就十天半月,青菜长出来了,因为那块荒坡土厚,地肥,青菜长势旺盛。青菜就要吃得上口时,林木通过公社武装部长的关系,带上妻子修建梅子品连结五峰公社的公路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岁月变迁 在公路上大概两个月后的一天,他的二弟林进峰来到了工地上找他,找到时,林进峰只叫了一声大哥,就泣不成声。 “弟,咋个了?你不说只哭有啥子用?” “哥,爸妈就要饿死了!” 说到饿,林木才仔细看看弟弟,瘦,明显的缺吃少穿,泛着两只大眼睛。 “大哥,家里没吃的,有点吊命的大都让给我和两个弟弟,妈妈都饿得走不稳路了,上茅房都要杵拐棍。”林进峰边说边哭。 林木也听得眼里含泪,心里酸楚。 “我们存的有些米,叫二弟悄悄拿回去吧!”在一旁的周秀梅照样眼里含泪,轻轻说。 林木没有回答,他充满感激地看了一眼妻子,那是他俩省吃俭用余下的,准备生孩子时吃。 周秀梅说后不待林木答话,就从床底下把一个补了又补的旧布袋子拉了出来,约莫有十来斤米。“快拿了回去,你们煮了吃。” “别,先装一点他带走,多的我们自己带,现在人多,叫人看见了影响不好!”林木赶紧阻止。 “要得!”林进峰哭着点了点头。 “先回去吧,我们下午收工了就回来。”林木说完把弟弟送出了工地。 下午收工后,林木和妻子一道回去,路过他开垦的那块荒地,本很青绿的菜,却被大一片摘一片。他正出神地看着菜地时,队里有人走了过来,见是他俩,就说,“林木,你们回来看看吗?你的两个老人要不是你种的这些菜,我看都睡进土里了。” 回到家,家里已穷得揭不开锅,据邻居说,地里的菜都让给了丈夫孩子吃,林木的母亲自己只吃树叶,人已经撑不住,躺在了床上。周秀梅心细,她揭开一个土钵盖子,里面装着的像是吃的,她夹了筷子到嘴里,又苦又涩,难以下咽,吃这哪能活命?她急忙把自己带回的米舀了碗放进锅里煮,待稀饭熟后,她装了一大碗揣到床边, “妈,来,吃饭!”她掀开蚊帐,把奄奄一息的婆婆从床上扶了起来。婆婆已瘦得皮包骨头,她鼻子一酸,忍不住哭了起来。 “不哭,秀梅,妈没事的,前阵子爸那样说你们气你们,你们不放心里就好!” “妈,咋个说那见外的话呢!快吃!趁热吃!” 天黑了下来,林家政从队里收工回家,吃着香甜的米饭,才知道先前错怪了儿子,委曲了儿子,但他不善于表达,吃饭后简单问了下林木修公路的情况。林木知晓父亲的性格,父亲能问自己这些情况,就表示了父子间的矛盾已经烟消云散。 “进峰,你参军去吧!你看,这穷日子怎么过,能去当兵,至少来说吃得饱,运气好的话,还能找到份工作,吃国家粮,不饿饭。” “要得,大哥,我去!你到时跟乡武装部长说说,让我去,现在,想参军的人多,挤,得有关系。” “只要你去,我想办法!” 冬季征兵时,林木托关系让二弟参军去了,林进峰参军不久,就学了开车,这消息让家里十分高兴,学会了开车,跳出农门有望。但就在林进峰学会开车后不久,碰上了抗美援越,林进峰会开车,就运送物资,虽然不是面对销烟的战场,但危险依然大,美国的飞机常在天空回旋轰炸,他后来回忆说,当敌人的飞机来后,转弯时,即使有个车轮悬在公路外,但依然跑得飞快,可以想见到那份危险。 碰上了战争,林木自然又受到了父母的埋怨,特别是林进峰的未婚妻,只要想起这事就会吵林木,埋怨林木。好在三年后,林进峰平安回来,并且有了份令人羡慕的工作,他被分到了邻县汽车队,做了一名货车司机。 林进峰捞到了铁饭碗后,他后面的两个弟弟林进华和林进虎也先后参军去了。再后来,林进华和林进虎先后去当了上门女婿,这样,穷了一辈子的林家政总算轻松下来。但在七十年代初时,两个老人已先后离世。 每每回忆起那些艰难年月,林木心里都会难受,他知道,如果那些年条件好些的话,父母身体就不会那么差,就不会那么早去世。 林木已走至桐子湾北面山头,站在山顶,整个桐子湾尽收眼底。此时已是正午,桐子湾的家家户户都升起了炊烟,没有风,炊烟直直地往上升腾着,偶尔一声牛叫,和着鸡鸣,天地一派安详。只是,这安详中,那炊烟里的香味还很柔弱,百姓的生活还很若,如果能马上包产到户就好了!林木出神地想,虽然他知道包产到户是迟早的事,但心中的急迫却是万般强烈。 桐子湾四面环山,倦在群山的环抱中,就像一个大盆子,她里外周围只有几个平方千米,皱皱巴巴丫在大巴山弧形褶束间,任凭着岁月变换。桐子湾桐子湾顾名思义,她名字的由来自然是满山的桐子树了。每到春天,桐子花开,朵朵儿地整齐着五个粉白花瓣,而花瓣内里又整齐布满了线条状的红,远远望去,满树满树的明亮里眩目着舒心的粉红。 桐子湾桐子花开的时候,虽然美奂绝伦,但是很少有人去注意她,人们更多地是喜欢秋天的收获,青色的桐子簇拥着一嘟哝,一嘟哝,经过一个夏天的烈日与暴风暴雨,便长成了秋天丰收的童话。童话收获后,就变成了钱,就变成了桐子湾不少家庭的花销。 秦阳是中国的油桐之乡,秦阳桐油的质量标准被作为世界桐油标准,而秦阳桐油又以桐子湾为最高质量。桐子湾桐油的折光指数为15192-15210,碘价164-165,酸价5以上,水份杂质015﹪以内;具有干燥快,比重轻,光泽度好,附着力强等鲜明特点。因而每年十月后的一段时间,便有不少人到桐子湾来收购桐子。 桐子湾北面叫大桐子坡,西面叫小桐子坡,东面叫犀牛山。桐子湾南面是一条小河,小河为界,小河那边的骑马山属于另一个大队了。 林木望着东面的犀牛山,有些出神,他想把房子搬到犀牛山这边来,搬离位于小桐子坡的半山屋场,前两年自已赔款之后,半山屋场其他人家的势利真的让他刻骨铭心。但犀牛山这面山很少有人家,这面山是整个桐子湾的祖坟坟场,用桐子湾百姓的话来说,这面山属阴地,不宜建房,只适合埋坟。 犀牛山据说山脉中有一只金犀牛,如果谁家的祖坟埋在了这只金犀牛上,谁的家族就会做官发财,特别是清末时方阴阳的出现,更让这面山的风水不容置疑。阴阳又叫道师,一般是班子里掌鼓的,鼓敲得特别棒,再就是看风水和开路。看风水就是给人死后看个埋的地方;开路就是人死后要去阴间时送死人去的一趟法事。当然,这里面称呼是有区别的,譬如看风水时一般称呼师傅为阴阳;开路时称师傅为道师。 方阴阳是梅子品有名的阴阳道师,他因为在清末时帮桐子湾地主许万金看准了犀牛山金犀牛而瞎了眼睛。许万金本是方阴阳的朋友,腰缠万贯,整个桐子湾的田地和桐子树全是他的。他父亲要过世时,就请了方阴阳给看风水。 在阴阳师傅中有一个传说,就是给别人看风水时不能看得太真,看得太真的话,人埋进去后,阴阳师会瞎眼睛。许万金和方阴阳平时要好,方阴阳自然给他说了这里面的真实的,所以许万金请方阴阳后立即承诺,如果给他看准了风水眼睛瞎了就养他一辈子。 许万金家财万贯,有他供养肯定好过风里来雨里去,再说方阴阳无儿无女,孤身一人,前些年收的徒弟张发奎这两年来不见了影踪,怕是指望不上。他见许万金承诺得好,就天天背着罗盘进出附近一带高些的山,查看犀牛山的灵脉,给许万金的父亲寻找好地形。 要找到一块好地形谈何容易,许地主见方阴阳真心实意,天天好吃好喝当祖先一样供养,很是感动,也过意不去,看地形时更加卖力。 转眼又是半年,方阴阳终于寻准了三处地方,一处是山背,一处是山肚,一处是靠近小河的山口。找好这三处地方后,方阴阳折了三根树条,随意在这三处地方插下。十天后,山背和山肚的树条死掉了,只有插在山口的树条活了。风水宝地就在这,方阴阳心里一喜,也轻松下来。 风水宝地找好后,方阴阳不再出山,许地主知道他已经找好了地方,也不问啥,只给他好吃好喝,餐餐和他父亲一道进餐,也就是说,像自己的老子一样。许万金父亲在时,方阴阳天天都给这样供养着,许家人孝顺得很,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方阴阳真的给感动了。当许万金父亲过世时,在方阴阳的指挥下,把他父亲葬进了山口。当人下葬后,立即刮风下雨,虽然是冬天,还打起了炸雷。三声猛雷过后,犀牛山前面的山角立即塌陷,堵塞了往下流淌的小河。前面山嘴堵塞的河段,刚好把水漫在山口处,水面就再也不抬高了。原来,金犀牛因为要护住刚刚埋葬的人,不能再动,它不能再动,就无法自己下河喝水,所以河水得漫到洞口来。 方阴阳长长地舒了口气,随着天上一声炸雷,他眼睛就再也看不见啥了。看不见啥了的方阴阳给人背进了地主家,开始几天还好,跟以前一样给他好吃好喝,但过段时间后,许万金就不给他好吃的了,找了个下手把方阴阳赶到了柴房,跟拉磨的毛驴一道。再后来,许万金把毛驴也卖了,要方阴阳拉磨。方阴阳当然后悔,真想一死了之,只是,每每想到死,就不甘心,就想把许万金搬倒后再死。时间一晃就过了五年,有一天,方阴阳的徒弟张发奎无意间来到了许家,恰那时许万金的母亲生病了,许万金就要张发奎给他看观地形。因为许万金酬金给得多,张发奎自然卖力,但有一天,张发奎无意间到磨房时,相缝了师傅方阴阳。师徒相见,感情自是深厚,方阴阳给徒弟说了自己的遭遇后,师徒二人都嘘唏不已。但张发奎问师傅有何破解方法时,方阴阳如此这般吩咐了一番,叫徒弟千万不要声张,不要让许家知道他们是师徒并且已相见。 张发奎连连点头。 张发奎不动声色接连看了几天风水,许万金见他如此卖力,自然满意放心。一天晚饭后,张发奎突然叹息了一声。许万金赶紧问他为何叹气。 张发奎说,“可惜了河边那座坟!” “咋啦?那坟不是挺好的么!” “那坟是不错,地形不错!但阴阳明显留了一手,根据我的观察,那坟的后人最多做了个副县长一级的官,根本升不上去!” 许万金暗暗吃了一惊,因为张阴阳说的极准,清朝被推翻后,民国时,他的儿子就当了个副县长,虽花了不少钱财,可就是升不上去。 “师傅,有啥办法没得?” “办法当然有的,只是” “唉呀!张师傅,你放心,报酬我会多给的!”许万金立即吩咐下人给张发奎拿来银票。 “许老爷,是这样的,以前的阴阳的确是看准了这观地形的,如果我没猜错,阴阳至少瞎了眼睛!” 许万金没有立即回答,心里震撼了一下。 “许老爷,其实不能怪阴阳,说实话,如果他把关键一点说出来后,他的命也就没有了!” “哦,原来是这样!”许万金心里舒了一口气,接着说,“张师傅,可否告知方法?” “坟前立个石碑吧!你想想,每座坟都要立碑,为何这观地阴阳不让立碑,就是他的私心所在!因为立碑后,就明示了这观地需要保佑谁的后人以及哪些后人了!” “原来是这样!”许万金听后,心里立生气恨,感觉这几些年来对方阴阳不好心安理得。 张阴阳给许老爷支招后,又给许万金的母亲胡乱找了观地,便匆匆离去。张立阴阳走后,许万金立即请来石匠,特意立了块一丈二的大石碑。 大石碑立上三天后,方阴阳眼睛突然明亮了,他悄悄离开了许家。石碑立上后的第三个月,许万金当副县长的儿子因上司贪污做了替罪羊被枪毙,第四个月时许万金家被五峰出来的土匪抢劫一空,他独生女儿给土匪抢上山去做了压寨夫人。 再后来,许万金的田地慢慢卖给了李保定的爷爷李进奎以及桐子湾的几个大户。再再后来,许万金做了乞丐,做了乞丐的许万金无意间碰上了方阴阳,问起原由,方阴阳冷笑一声,说,“那观地本来是观好地,可你却那样对我!张阴阳是我的徒弟,坟葬在犀牛嘴巴里,能立碑吗?立个碑撑着它的嘴,咋喝水啊!不能喝水金犀牛也就死路一条了!” 许万金听到这里时,后悔不迭,第二天清晨时,就死在了街边的屋檐下。 犀牛山因方阴阳更加出名,虽然金犀牛已经给渴死,但桐子湾的乡民依然认为这面山有灵气,所以死了人后仍埋葬在这面山。 虽然都认为犀牛山属阴地,不宜建房,但林木的一个远房叔叔一个懂风水的阴阳来了一趟后,硬是给林木找到了一处住宅地。住宅地离桐子湾平坝有三四十米,本来,他叔叔说下边靠平坝还有一块更好的住宅地,但水库修建好后,那里已经不能建房了,至于原因,他也没明说。 有了住宅地后,林木有空就去挖,半年后,他就挖好了宅基。一年后终于包产到户,林木更加勤劳,带着家人,只用了两年多,就在这里建起了八间大瓦房,终于从小桐子坡的半山屋场风光地搬来了这里。 林家的变迁只是社会巨大变迁的一个小小缩影,那时,大队已改叫村,公社改叫乡,最关键的是,农村家家户户的粮食基本能自给自足,尤其是袁隆平的杂交水稻引进到桐子湾后,亩产从几百斤增长到了千多斤,桐子湾家家户户一日三餐都吃上白米饭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山娃林川 时间一转眼,林川在河源小学也上到了四年级。虽然上到了四年级,但他的学习真的不敢恭维,基本上是混个小学毕业后回家务农的角色。或许是这些落后山区的孩子太愚蠢的缘故罢,河源小学从建校以来,还从来没有孩子考上过梅子品县办重点中学。也就是说,村里的孩子大多是读个小学毕业就务农了,特别是女孩子,只有极少部份的孩子选择其它较远的乡镇去上民办初中。 本来,林川选择陶老师手里读书原是充满希望的,但希望最终变成了失望。陶老师刚从中级师范毕业,她本要求到乡镇一级的小学教书,但她在教育局工作的叔叔叫她到乡下学校工作一两年后再调,走走样子才说得过去。就这样,她调来了河源小学, 就因为这样的情况,陶老师教书似乎一直未能进入角色,总把自己放在一个匆匆过客的身份上。 但她来这里教了三年都未能调走,直到第四年时才找到一个机会。那时,陶老师在暑假里结婚了,她来学校后,有一次她丈夫给她送东西来学校,晚上时留宿了一夜,这本是很平常的事,但班上有一个叫周林才的学生,晚上躲在了她的窗外。 周林才是个独儿,他父母近四十岁的时候才得到他,像个宝贝一样娇惯,他本在其他班上读,陶老师来后他因为学业跟不上降级下来的,到四年级时他已经十六七岁,拼命发育了。 那晚,他见陶老师的丈夫没走,放学了就没回家,天一黑就躲在陶老师的窗外,偷听他们的床事,并于第二天把这些隐私事儿传了出来,先是在要好的同学间,一传十,十传百,接下来满校风雨。事后不久,班上一个被周林才欺负过的女生告诉了陶老师。 陶老师知道后,又气又羞,一上课就叫同学们上自习,其余时间就躲在寝室里,常常哭。接下来大约两个星期,陶老师就调走了。 陶老师教了差不多四年,林川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学到了多少东西,数学什么的并不怎样好,字倒认得了一些,至少能看懂画本(小人书)了,但那时,这画本是稀缺的,山野里差不多都是穷人家,穷人家的孩子自然也穷,刚刚吃饱饭,哪有闲钱去买画本呢?因而整个班上就只有那么几本转来转去。 陶老师调走后,新老师是在村里请的一个青年,姓沈,叫沈明中。关于这个沈老师,只教了林川两个多月,就在即将期末时,被抓了。 沈老师教书本是很不错的,也挺严厉,就连周林才都怕他,记得有一次周林才上课时打瞌睡,沈老师也不说啥,用了一根手指宽的竹片,到教室外不远的农家搅了一堆臭臭的鸡屎。他搅来鸡屎后,把竹片放在周林才的鼻子根,那臭臭的味道或许没熏醒他,是同学们的笑声惊动了他,他即将醒来那刻,终闻到了熏熏的臭味,头一摆,鼻子就碰上了竹片上的鸡屎。 周林才一下就跳了起来,紧握了拳头,样子十分凶恶。 “你想打人是吗?你够打吗?”沈老师丢了手中的竹片,往周林才身边靠近些一站,比他高不说,也比他粗壮。 周林才知道打不过沈老师,知道沈老师不好欺负,不比陶老师,就怏了下来,坐回座位上。 至从驯服周林才后,整班学生也就驯服了。当然,沈老师只对男生十分严厉,他对女生倒十分友好,既使是成绩差的,他都没责备过,更别说骂了。 不过,问题出也出在这方面。 即将期末考试时,在一个礼拜三的中午,放学时沈老师说,“李玉兰c胡成秀c陈香香你们三个需要留学,你们三人的习题没做对,我要给你们补课!其余的放学!” 留下补课,而且全留的女生,男生似乎都开心起来,有些幸灾乐祸,当时都没多想,更没往那方面想。 李玉兰是林川的同桌,她除了个子比较大外,更是班上最漂亮的,林川很喜欢她,至于喜欢的程度,是觉得老师留下的不应该有她。 待同学们走后,沈老师最先把胡成秀喊去,一翻威逼,一翻利诱,终把她干了。休息一阵后,他叫去了陈香香,陈香香不愿,沈明中用了同样的方法,也用了些强,仍得逞了。他最后叫去了李玉兰。李玉兰坚决不从,挨了沈明中两耳光后仍不从,手上拿了一个小木凳,把沈明中掏的两块钱丢出了窗外。 两人就这样僵着时,李玉兰看到了窗外不远的路上走来上学的林川,她喊了一声林川。林川应了她一声。 咋这么早有学生来学校呢?沈明中似乎不相信地把头伸到窗口,果然看见了林川。原来这天中午林川没回家去,去了学校旁边一个亲戚家里吃饭,因为是亲戚的生日,早上时,林木给了钱他,叫他中午去送礼。林川一去就吃饭,所以他很快就回学校来了。 见来了学生,沈明中只得放了李玉兰。在李玉兰离开他寝室时,他威胁道:“出去后不许乱说!说了就不让你读书!中午也不许回家!你给我饿着!” 李玉兰回到教室里,坐下后把头伏在课桌上哭。 “刚才你还叫过我,哭啥子呢?”林川很好奇,轻轻问。 李玉兰抬了一下头,没回答他,仍哭。 “哭啥子?”林川又问。 李玉兰抬起头,看了看林川,欲言又止。 “你说嘛!就我呢!”林川望着她。 又顿了片刻,李玉兰有些吞吞吐吐,“林川,我说了,你不能告诉别人!沈老师,沈老师” “沈老师咋个嘛?”林川有些不耐烦了。 “沈老师把她俩叫去那样了,她俩同意了,就能在沈老师那儿吃饭,我不同意,沈老师就不给吃饭,也不准我走!” “那样了?啥子那样了?”林川一脸糊涂,他跟本没想到那事上。 “死笨!沈老师把她俩日了!” 见林川不懂,李玉兰一急,就说了土话,很明白和直接的土话。 “什么?”林川立即惊呆,他看过不少画本,他听过不少故事,从那上面得到的知识知道这可是件大事,不得了的大事。所以马上又问,“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我还看到过陈香香裤裆上的血!” “不得了!是大事!快跟我走!”林川拉了一把李玉兰,就去了村支部书记石伯伯家。 去年改选,王清云落选,石昌盛当了村支书。 石昌盛常去林木家,认得林川,他听林川说后,又问明李玉兰,问清后立即说,“你俩别出声,我去梅子品派出所” 石昌盛走后,他老婆问林川两人吃了饭没,林川说自己吃了,但李玉兰没有。她急忙给李玉兰煮了一碗面条。 吃完面条,林川带着李玉兰去到学校旁边的山峦,这里既能看清学校又能看清梅子品回来的山路。 “还是你们男孩子能干,知道怎么办,你看我,都比你都高出半个头了,只知道哭。”等着时的无聊中,李玉兰对林川说。 “老师教学生,绝对不能那样的,特别是小学生!”林川其实也不怎么知道,顿了顿后,他又说,“那样了老师肯定犯法!” “那些我不清楚,我只知道要结了婚才能和男人所以我” “你是对的!”林川大男人似的说,表扬她。 “你愿意和我结婚不?”李玉兰突然说,似乎很羞涩,她低下了头,低下头后接着说,“我本是清白的,只你晓得,出了这样的事,以后没人要了”李玉兰真的担心,眼泪都掉了下来。 “我听说要满了二十二岁才能结婚,我今年才十一二岁呢!” “我比你大好几岁,我差不多十六岁了,我妈说了,女娃子不能嫁给比自己小的男人!” “为什么呢?我没听说过,在画本上都没看到过!” “我妈说男大一只花,女大成冤家!” “你妈很有知识?” “有知识?是文盲!倒是我爸认得几个字,但还没我认得多。” 两人说着说着就犯起困来,靠在一起睡了。他俩醒来时,学校已经上课,林川仔细观察了一会学校,见沈老师还在,就放下心来。又等了约半个小时,石昌盛带着两个公安出现在前面的山梁。 公安一见两个小孩,就了解情况,边了解边往学校赶。 进到学校,林川报告都没喊就进了教室,沈老师正要发火批评,但一见林川背后的人,吞回了话,神情也凝固了。他面部宽阔,皮肤有些黑,浓眉大眼的,本是个不错的小伙子,谁知干出了这等畜生事。他的脸上第一次失了凶相,默默无语,伸出双手,让公安铐上了。 沈老师抓走后,教室乱成一团遭,其他班的老师和同学也来问原因看热闹,但没人说。他们问林川,林川也说不知道。 第二天时,胡成秀陈香香和李玉兰都没来上学,她们三人就此失学了。 沈明中抓走后,除主任来看看叫上自习外,没老师管,基本上成了一盘散沙。好在就期末了,书上的课已经教完。这一期考试时,全班二十多人有十五个数学考了0分,十分以下的占五人,及格的无一人,而林川,数学属十五个里面,语文倒不错,考了十多分,拉个平均,他在班上竟在中等水平。 五年级时,新调来的老师姓周,是位女教师,叫周小菊,三十来岁,也是梅子品镇上的人。 周老师比较矮,微胖,面目清秀,只是她的一嘴爆牙有些破坏圆脸的和谐,闭嘴时隐约可见,张嘴时一览无余。和陶老师相比,周老师实在太严厉了,似乎比沈老师还凶。周老师知道整个班的学生成绩太差,但她不知道竟差到了不可想向的地步——她用她以前班上同一级的试题来测验一下,语文数学加起来最高分只有二十,怎样去毕业啊?!周老师又急又气又烦又恼又无奈,她还哭过呢! “真不知道你们以前是怎样学习的?你们自己看看试卷,以前我班上同学的最低水平比你们现在最好的还高!能不能考上梅子品中学,虽然关系到我的荣誉,但与你们自己才最重要,这会影响你们的整个人生啊!”周老师痛心的目光凝视着大家,突然间有泪花在眼中闪烁。 “看!——她哭了!周老师背着同学望向窗外时,竟有部份同学用手指着周老师,幸灾乐祸做着擦眼泪的动作,林川虽然没做这个动作,但心情和同学们一样,可见,他们可悲到了何种程度!——虽然,后来林川终是明白,也理解了周老师那份可贵的苦心,并为她的责任心深深感动。 启蒙老师教了四年,除了那被偷听的床事记忆深刻外,再也寻不到多少记忆了,但周老师不同。她在接手后的短暂一年,留下了林川一生都需要的东西。 那是五年级上学期中期刚过不久,因为犯了一个不小的错误,对林川失望很深的周老师,定要他请来家长共同教育后才能继续上课。林川没有请家长,怕挨打,并退回了还剩下的一块两毛钱学费,回家说学校教室要塌了,需放长假整修。直到两个星期后,林木去村里开会才真相大白。 林川被爸爸带到周老师那儿,他很诚恳地向周老师认了错,说不该在课堂上和同学嘻笑。可周老现依然不肯放过林川—— “这个是你应该承认的错误,能认识到很好!但你还有一个必须认识到的错误!你想想吧——应该还记得的,那次留学背课文” 林川当然明白,那还是二十多天前时,周老师留学背课文,背不出课文坚决不给走,待周老师出去后,林川说, “我们都不去给她背,看她把我们咋个办?” 哪知道,周老师却躲藏在教室的窗外—— “刚才谁说的?是给我背吗?!学习态度一点都不端正!” 周老师立即出现在教室门口,她当然听出是林川的声音,但她见林川胆怯地没吱声,那次就放过了他。 不论怎样无知,也不管怎么野,林川都深知这个错误无法说出口来,尤其当着自己父亲的面。他站在周老师的床对面,那床上整齐地折叠着花布棉被,用一块大方形纱巾盖着,那纱巾上织着一束美丽的红色鲜花;床的下面堆放着一大堆玉米棒心和木柴,那是周老师用来生火做饭的,大部份由同学们背来,林川也曾背过两次,周老师要给钱,但他照着父母的意思,坚决没要。此时刻,他在心里反复计算着,该要用两根还是两根半竖起来才有床那么高。 林川沉默着,周老师催促着,他爸爸也反复了好几遍。 见周老师如此坚持,躲脱不掉,林川才说出口来——“在二十多天前时,那次留学背课文,我叫同学们都不来给你背,我的学习态度一点都不端正!” “不好意思说出口吧?!你还是知道一点羞耻嘛!!” 仿佛一巴掌猛烈地打击在林川的的心灵,仅存的一点自尊被无情地击得粉碎,他已经十二三岁,多少已知道一点什么是荣辱,不过,心灵在经过一阵毁灭般撕裂之后,立即产生一种新生般的释然。 这件事后,除对周老师有着深刻的怀念而外,林川还感激着父亲,因为父亲在事后没有再来责备他。 在村小学终于毕业了,林川在这件事之后一直都很用功学习,虽然最终他没有考上梅子品重点中学,但他被梅子品去年才兴办的镇办民中重点班录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山村风情 还有十来天,暑假就将结束,这个暑假,是林川最快乐的暑假,小学毕业了,没有丁点暑假作业。也就在暑假要结束时,周秀梅父亲周先顺的生日到了,他今年满七十岁,是整数,他的两儿四女商量了要给他做个大生(大寿)。 四个女儿得四匹彩,即每家一匹。一匹彩即一套锣鼓班子,这是山里人在祝寿时送礼的专用称呼,关于这锣鼓班子的称呼是有讲究的,譬如祝寿时送一套锣鼓班子叫送一匹彩,因为进屋时,送锣鼓的主家同时要做一面精美的绸子彩布给寿星,故得名;而结婚时一套锣鼓班子则叫一台吹吹,再就是白事,死人后这套锣鼓班子直接称为锣鼓。 彩越多,就表示后人多,同时也表示寿星人丁兴旺,因为送一匹彩花费不小,而且费力,一般来说,除了自己的子女外人是不会送的。 彩越多,也就越热闹,鼓手之间的比赛,唢呐之间的高低,玩狮子的对决。除了懂的少数人外,人们并不喜欢鼓声和唢呐,看热闹就只看狮子,特别是小孩子,因为看狮子之前时,那戴鬼脸子壳壳(面具)的人老搞笑,说些荤腥的幽默的能笑死人。 这之前,林川一直没看到过玩狮子,本来要下午才去的,但他比父母先去了,不到中午就跑了去。外公家并不远,就在林川上小学的路途中间,与上学的路只隔一匹小山梁,山梁叫周家梁,就是因他们的姓取的名。 周先顺在这一带算比较有名望的老人,因为他性格好,乐观,最主要的是他一手毛笔字,左右方圆几座山,每缝喜事,写对联都得找他。他的正楷刚劲有力,除字写得好外,他对的对联也常有新奇,能因环境或者结婚男女双方的姓氏等安排,因而结婚的人大都找他。 林川去到时,外公家正忙着,杀猪匠已被请来,另外还有两个厨师。小孩子除了看稀奇凑热闹又帮不了什么忙,林川和外公外婆招呼一声后,到处找玩的去了。 好不容易等到了晚上,开饭后,四套锣鼓叫喧天,你敲罢来我登场,整个周家梁山面都处于欢天喜地中。 玩狮子的就要登场了,四套锣鼓班子经过商量只出两个狮子,即两班组成一个,都出了自己班里最拿手的人,要把狮子玩得精彩。 在乡村,玩狮子也没多大把戏,一般都是叠桌子,即两张三张或四张桌子叠在一起,玩狮子的人爬上桌去,叠的桌子越多本事就越高,但从安全等各方面考虑,最多都在四张,一般只玩三张。 玩狮子前照常是戴鬼脸子壳壳的先出场,他们一出场就是笑话或顺口溜或荤腥或幽默。这出场的两人一高一矮本就引人发笑。高个子本是男人却妆扮成女人,还先开了声,指着矮些的搭档说, “这个东西死不长,长了几十年才胩胩(大拇指和食指张开的距离)长!”他话声一落,全场爆笑,原来他把这人的矮形容成男人的那玩意儿,长几十年了,才胩胩长,加之他的语气和动作,更是令人发笑。 矮个子也不示弱,立即反击: “隔壁这个懒大嫂,背个穿肚肚(烂了底的意思)背笼去扯猪草,她那也痒耶这也痒,躲进树林筢(树丛)里捉虼蚤,这也捉不到那也捉不到,脱了袎裤(内裤)翻过来找,找个虼蚤斤二两!” 话音一落,全场笑声叠起,有人喊,“斤二两的虼蚤养哪哟!那不是要长进那里边去?”喊声刚落,爆笑再起。 高个子也不示弱,待锣鼓声嘎然而止时,他接了上来: “这个郭麻子呀,唉——叫我怎么说你嘛——麻子麻敦敦,下河打日本,日本打投降,麻子得表扬,表扬得得多,麻子起窝窝,窝窝起得深,麻子要结婚,结婚一年半,娃儿一大串!” 话音没停稳,先前喊要长进那里边去的那人又喊了起来,“结婚一年半娃儿就一大串咋个这样快哟,下猪儿差不多哈!” 话音没落,全场更笑,笑声随那众多火把欢快地燃烧。 “张打铁,李打铁,打把剪子送姐姐,姐姐留我歇,我不歇,我在桥洞里歇;桥洞里有条花花蛇,把我耳朵咬成两半节;咬出血,回去爹也诀(骂),妈也诀,诀得我心里过不得;杀个鸡,我不依,杀个鹅,请舅婆,舅婆在屋里梳脑壳;请舅公,舅公在屋里爬烟囱。” “桃子开花李子结,背起包包找麀客,麀客没找到,跟着大路跑,大路跑出头,胩裆水流流。” 两人你来我往,说了几场后,玩狮子的上场了,看狮子总有些单调,林川打起了瞌睡来,旁边的林云见他打瞌睡,就叫了他,并叫了林子林平,先回家。 要回家,林川就去找他大姐,但找到林雨时,她因为要帮忙,不能回去。 林雨在梅子品中学读完初中后,没考上高中,就回家务农了,已在家呆了四年,清秀秀的成了个大姑娘,这期间,来给她提媒的倒不少,有的给周秀梅推掉,有的给她自己推掉。给周秀梅推掉的,大都是对方家庭原因,穷或者影响不好;有时,周秀梅觉得满意,林雨又推掉,因为她对所提的小伙子不满意。 外公生日时,她头天就来帮忙了,忙前忙后,干活井井有条,得到不少人称赞,有好几个当时就跟周先顺打听起她的情况来,也有几个小伙子无事来把殷勤献。林雨落落大方,不怒不恼,指挥几个小伙子帮这帮那,把要做的事情完成得又快又好。 这期中,有一个小伙子让她眼睛一亮。 小伙子叫张平智,是她外婆张远菲的一个远房侄孙。张平智身高一米七五,身材适度,面目俊郎,健康稳重。别看他话语不多,但干活有头有脑,实实在在。 这一切被张远菲的侄女张红玉看在了眼里,背后没人时,她问林雨,“先前帮忙时,最高的那个小伙子你如意吗?” “幺姨,您知道他的情况吗?”林雨虽有些羞涩,但这属于终身大事,不是羞涩能了事的。 “我当然知道,他是我的一个侄儿,家庭条件不错,离我家也不远,就在我们家旁边一里路左右;离乡镇近,以后发展前途不错,再则人的确可靠!” 林雨听后,没有回答,只微微低着头。 她不回答就表示了她心中的认可。 “你认为如意我就给你说媒了!”张红玉微笑着看了看羞涩的林雨,“我保证一说一个准!你是个人见人爱的姑娘!” 果然,没多大功夫,张红玉又来找林雨,说,“张平智很高兴,他父母也满口答应,特别是我侄儿,本以为你看不上他,一听说你可能同意这门亲事,马上央求我来说,怕错过了似的!现在,就只看你了!” 林雨依然有些羞涩,她微微低着头,说,“幺姨,您得跟我爸妈说说,这事还得他们同意!” “这个是自然,但先得你同意,你同意后我再给他们说,当然,只要你同意了,就成了百分之八十!我等下有机会了就给你爸妈说。” 当张红玉把这事给林木说后,林木说,“那小伙子我认得,很不错,我们商量商量再给你答复吧!” 第二天上午时,林木林雨周秀梅在一起时,林木提了张红玉的事,周秀梅也同意这门亲事。 林木本也同意,见老婆女儿都同意,便把这意见说给了张红玉。 张红玉很高兴,当即邀请林木一家去张平智家看人户。看人户是山里人定亲的一个过程,即媒人穿针引线后,女方第一次到男方家看看,称之为看人户。一般来讲,如意了就会在男方家吃餐饭,如看不上则不会吃饭。 林雨的事说定之后,大家又投入到忙碌中。在大巴山深处的这些山村,庆生摆喜酒都会供两个正餐,即头天晚上的晚餐和第二天中午的中餐。路程远的都会在主家落歇,路程近的便会回去,第二天中午前又赶来。 大家正忙碌时,客人陆陆续续正赶来时,突然天气大变,雷电交加,大雨倾盆。好在周先顺这儿是大院子,十来家围成的,原本在院坝里摆放的桌子立即消散到各家,除端盘的人麻烦点外,对客人吃饭并没多大影响。相反,因为下雨,消了暑热,凉快了很多。 大家正吃饭划拳喝酒时,忽然间一道明亮的闪电闪进周先桃的堂屋,周先桃的堂屋大,里面正摆着四张桌子吃饭,正吃饭的人群中立即闪过一道黑影,黑影闪过时,一声炸雷仿佛要劈开人们耳朵似的,惊愕住了所有吃饭的客人。惊愕过后,大家再寻看时,才知道那道黑影是陈水伦,他被提到了外面,值得庆幸的是,他只被雷电提了出来,而没有被打。 惊恐的陈水伦抖索着瘫软在雨里,虽是瘫软,但他仍没忘跪着,并低声喊叫着爸爸妈妈和先人,请求他们的保佑和原谅。这一刻,他猛然想起自己对不起父亲。 “水伦c水伦,你咋个啦?”和他同桌的胡华东李红玲反应迅速地冲进雨里,双双伸手想扶起陈水伦。 “华东哥红玲姐,别扶我,让我还跪跪,可能是我爸吧,唉,我对不起爸!” “水伦,起来吧,那年月,饿死的人多着呢,你爸不能因为这点怪你的,起来吧,身上都湿完了,来,我们送你回去!华东,快,找雨伞来!我们送他先回去!”李红玲没待陈水伦答应,手上用了些力,把陈水伦扶拉起来,拉到了屋檐下。因为雨大,此时三人的衣衫都已湿透,胡华东找来雨伞后,三人一起回了家去。他们走时,周先顺赶了来,相送的同时,吩咐他们回去后换了衣服赶紧来。 回到家,陈水伦脱了湿衣服,换了身干的,就在床上躺了下来。但刚躺下,他又坐了起来,明显地还在刚才的惊吓中。得去买点香火,买些纸钱,得弄几个菜,得去祭拜一下已去世多年的父亲!陈水伦突然间想到了这些,他顾不上外面还下着雨,他从破衣柜的一件烂衣服口袋中翻出一把钱来,拿了雨伞,便往梅子品集镇匆匆赶去。他割了斤新鲜猪肉,打了斤散装白酒,又买了只卤猪耳朵,青菜什么的就不用买了,自己种的有,再不够的话,就去李红玲的地里挖点。 买好肉,陈水伦又买了些香和纸钱,急匆匆赶了回来,因为急,他没和胡华东或李红玲打招呼,就去他家地里挖了把蒜苗和葱,接着到自己地里扯了几把白菜。 回到家,陈水伦立即生火,用蒜苗炒猪肉,用蒜苗炒卤猪耳朵,接着炒了白菜,便用篮子提了赶去父母的坟地。 他点了香,摆好菜,跪着倒了些酒,他祭拜父亲时,顺便也喊了声母亲,他母亲死得早,埋的地方后来给开成了田,因而无法祭拜母亲。 陈水伦跪着时,痛哭流涕,说了很多惭悔的话。他正说时,旁边路上回家的林川听到了,林川觉得稀奇,就藏了下来,偷听陈水伦的惭悔—— “爸呀,我对不起你,你不让雷打我,证明你还是原谅我的,我到底是你的儿嘛!爸呀,我是心硬,可那年月真的吃不饱!不只饿死了你,我婆娘娃儿都给饿死了,爸,我心不硬点,我也就饿死了,我饿死了,你也就绝了后啊!你比我好,爸,至少你有后人,我后人都没有”陈水伦带着哭音说了阵后,他就烧了纸钱,接着用篮子装了菜,起身回家。 林川见陈水伦起身时,他飞快地沿山路往下跑了。陈水伦听到脚步声,他怔了怔,嘴里骂了句“个小杂种!” 陈水伦回家后,心里终是松了口气,他把菜倒进锅里热了热,接着独自喝起酒来,只是命运真的有些捉弄人,他买的卤猪耳朵变质了,有毒,吃后,他拉了三天肚子,最后都站不起来,要不是李红玲三天没见,过来看看他,恐怕随他爸去了。 李红玲给他叫来胡来同,用了些解毒药,陈水伦总算熬过了一关。 周先顺生日后的第五天,林木周秀梅带着女儿去了张平智家。张家因为靠近梅子品场镇,种蔬菜做着一些小买卖,条件比林家还好,特别是经济,比林家活多了。 林木三人去到张平智家立即同意了这门亲事。当年年底,林雨就风风光光地嫁了过去。 除林雨出嫁外,林云也在年底参军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死亡威胁 时间匆匆一晃,就又过了五个年头,林川已经长到十八岁,在梅子品重点中学读高二。然而,就在高二结束的暑假,林川遇上了死亡劫难。那是八月初的一个晚上,正在熟睡中的林川做了一个梦,梦中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端着一碗香喷喷的面条,面条本是端给他表侄儿周子元吃,但他表嫂王雪华紧紧护住了儿子,不让周子元吃,林川恰好路过,见这般情形,就从那女人手里抢过面条,津津有味地吃了下去。 吃下面条,林川就醒了,醒后的林川立即陷入巨大的恐惧中,死亡威胁立即让他绝望起来。“爸,我做梦吃面条了!妈——”冷汗淋漓的林川赶紧喊父母。 听到林川的喊声,林木惊醒了,醒后的林木立即喊醒了周秀梅,两人赶紧起床来到林川的房间,跟着进林川房间的还有林子和林平。 至从水库修建好后,第一年淹死了王雪军,第二年淹死了王雪平,第三年时,据说是要淹死王雪华的,但他们找了个极厉害的神仙,王雪华活了出来。虽然王雪华活了出来,但外村嫁来桐子湾的一个女人被淹死了。第四年七月底,桐子湾嫁到外村的一个女人被淹死。第五年的八月中,水库淹死一人,是外村来桐子湾走亲戚的一个男人 经过几年下来的经验,桐子湾的人们都知道,要在水库淹死的人,前几天都会在梦中吃下一碗女人端来的面条,但如果没吃下那碗面就会没事,因为第四年时,桐子湾有两个女人梦到过面条,她们没有吃,所以她俩没事,她俩都有了些年纪,说认识端面的人,明明就是陶惋怡。那一年,一个嫁到外村后回娘家时,说她梦见吃了面条,娘家赶紧叫她离开桐子湾并亲自把她送回去,可第二天早上时,那边女婿找了来,结果在桐子湾水库发现了尸体。 当然,桐子湾百姓发现这规律之后,凡做梦吃面条后自不会坐以待毙,请神仙找端公,或者出远门,或者请许多人二十四小时守护,只是,无论怎样努力,梦里吃下面条之人仍会死于桐子湾水库。 时至今年,已是第十个年头了,依照水库淹死人是两男两女后又两男这规律来看,今年仍会淹死一个男性,这不,现在林川做了这个死亡之梦。 十年来,水库已淹死了九个,每年一个不多也不会少,众多的神仙或端公到水库做过法事,但都无济于事。以前时,林家总不担心这事,毕竟林木和李保定的关系很好,林雨和陶惋怡像亲姐妹,而陶惋怡又十分地喜欢林川。虽然水库每年都会淹死一人,却仿佛与林家无关。只想不到,林川刚长大成人,却摊上了这个劫难,一下子,林家上上下下都难于接受,却又束手无策。 林川做梦是夜里三点多,他做梦后,全家人都没有再睡,围在林川房间商议着去找哪个神仙或哪个端公,但商量来商量去,都下不了结论,因为这些年来,梦中凡吃下面条的人,没有谁活出来。 一家人都十分难受,特别是周秀梅,背着林川就抹泪。 第二天早上时,有乡邻到林家有事,知道了林川做梦吃面条的事后,这消息就传了出去。有不少人同情,但也有不少人幸灾乐祸,特别是半山屋场的那几家。 就在林家束手无策时,王雪华来了。昨天晚上时,她和她五岁的儿子也做梦了,梦里的情形和林川做的都一样,也就是说,是林川解了她儿子的围。两家现在是亲戚,王雪华的公公是周秀梅的亲弟弟,到桐子湾平坝陈昌达家做的上门女婿。王雪华知道消息后很快去了林家,她把自己昨晚做的梦说了一遍,接着对周秀梅说,“姑姑,要不我把林娃带去五峰乡找找马神仙,我两个弟弟淹死后,我妈妈带我去找过她的,这么多年来,我们王家这支人下来,还是算平安的,我想,应该有用” “好啊!雪华,那就麻烦你了!”周秀梅望着侄儿媳妇,眼泪汪汪的,她真不知道林川有没有救,毕竟,这多年来,凡是吃下那碗面条的,没有谁活下来。 周秀梅本想叫林川去林雨家躲避,林雨那时和陶惋怡关系好,叫林川躲去她家,陶惋怡或许会网开一面。但此时王雪华主动到来,她当年请的神仙毕竟是保住了她的命的,这无疑给林家带来了希望。 说走就走,王雪华和林家都不敢有片刻耽误。 从桐子湾到五峰乡有二三十里路,林川怕路上饿,就找个小袋子装了些花生,这时节,正是六月黄花生收割时,地坝里正晒着。 “多装些吧,林娃,还有表嫂呢,路上饿了别只顾自己吃,得喊表嫂吃!” “妈,我晓得!”林川没抬头,声音有些小,自做梦以来,他一直恐惧着,现在,表嫂带自己去请马神仙救自己的命,他肯定不敢怠慢。 去五峰乡就是从桐子湾南面小河边的公路往里走,公路从外边进去,小河从里边出来。小河没有名字,就叫小河。公路则叫梅五公路,从梅子品起步修建到五峰乡政府,全长三十余里,但桐子湾到梅子品有七八里,所以到五峰就只有二十多里了。 下午四点多时,两人终于走完了公路,但到马神仙的家还有十来里山路,马神仙的家离五峰煤矿不远。 两人虽说都是农村人,不娇气,但此时的室外温度至少三十度,加之又走了好几个小时,都显得筋疲力尽。 “林娃,累了吧?”王雪华忍住自己的疲劳,笑着问林川。 林川没有回答,无精打采的样子,只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累。 “今天真热,至少三十度,林娃,你从来没走过这么远的路吧?”王雪华为了缓和林川心里的恐惧,就找话问他。 “没有,从来没走过这么远的路!”林川回答说,声音低低的。 “休息下吧!”王雪华指了指树荫下的一块石头,知道他心里很害怕,这样的事,是直接面对死亡,谁又能不怕呢? 王雪华先在石头上坐下来,林川见她坐下来后,赶忙把花生袋的口子敞开,递过去。 王雪华本感觉口渴,不想吃,但还是抓了把。花生抓在手里后她说,“想喝水!花生吃了,就是嘴巴渴,林娃,你嘴巴渴吗?” “我也渴!”林川说,“我去那买瓶汽水,雪华姐,你等下!”林川听王雪华喊嘴巴渴,就往前边望了望,十多米处,有一家小商店,林川赶紧跑过去。 “买汽水?——哦,林川,来拿钱!”王雪华说罢,掏出口袋的钱来。 “我有!”林川回答了句,但没回头,他往小商店走了去。 望着他的背影,王雪华忍不住叹了口气,心想,这娃都不晓得到底有没有救,如果没救,那真是可惜了,都十八岁了,一米七多了,长得斯文秀气,读书成绩又好,再就是这娃很懂礼数,嘴巴甜,在桐子湾,很多大人都喜欢他,当然,这与他父母也有很大关系,他父母在桐子湾口碑相当不错。唉,如果真要在水库淹死,实在可惜了! 喝完汽水,休息阵后,两人又开始爬山路,王雪华说,翻过这座山后还得翻个山梁才到马神仙家。 爬山路比走公路更累,两人好不容易才爬上山顶,往下一望,五峰场镇丫在山底几百米长的狭窄地带,只看得见大致轮廓了。 两人站着喘了几口气,继续往前走,刚拐过一个小垭口时,忽然路旁坐着一个小女孩,正在哭。她抬头见有人来后,就停止了哭。 小女孩十余岁,很瘦弱,身旁放着一个背篼,背篼很黑,有很多煤灰,不用说,肯定是长期背煤炭了。小女孩穿着一件蓝色衣服,黑色裤,都给煤灰染得挺脏,但她的脸却比较干净,她肯定在山沟里用水好好洗过。 小女孩虽然瘦弱,但她的样子挺惹人怜爱,特别是她的眼睛,清澈的眼眶里泪花闪闪,那从心底流露的无助击打着山梁这条孤独的山路。显然,这条路上行人不多,她想求助可许久没看到过一个路人。 “小妹妹,你咋的了?”王雪华站在旁边问她。 “阿姨,我脚崴了,好痛,都肿了,不能走路了!我是在梁那边崴的,爬了这段路,实在爬不动了,天又要黑了,要是碰不到熟人背我回去都不晓得今晚咋个办!”小女孩抬起头来,望望王雪华后,又望望林川,话语里的求助非常明显,特别是她的眼睛,无助得像把小手伸进了林川的心灵,揪着不放。 “你离家还有多远?”王雪华继续问。 “在山梁那边。”小女孩说完指了指。 “还有个多小时的路啊!”王雪华语气有些无奈,接着说,“我俩从梅子品走路来,已经走了二三十里,好累,小妹妹,等下翻梁后,我们想办法叫你家里人来接你!”王雪华说罢,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林川,示意他走,天色的确不早了,如果天黑去不到马神仙家,路上同样不好办啊!再说,走了这么远的路后,两人的确很累,不一定背得动。 林川一直没出声,他给小女孩的眼睛揪得很心疼,很想帮小女孩,可王雪华说的也是事实,两人走了这么远的路,早已筋疲力尽,如果来帮小女孩的话,天黑前就不一定到得了马神仙家。 当然,关于马神仙的家到底还有多远,林川并不知道,只能是王雪华说远就远说近就近。 “走吧,林娃,等去到山那边想法子叫人,她家就在那边,肯定叫得到人的!”王雪华说罢,抬脚往前走了。 林川没出声,他站了起来,但眼睛一直盯着小女孩的眼睛。小女孩在他站起身来时,绝望了,泪水一涌,就顺了脸颊流下。 无助c绝望,这何尝不是自己的心境呢?林川的心给揪得更疼,至从在梦中吃下那碗面条后,心境何时不在无助c绝望和恐惧中呢! 小女孩眼睛闭上了,她想把绝望关在心灵,不让那丝求助再往外露,尘世间是冷莫的,人与人之间不是亲戚或者熟人是不能作什么指望的,即使是亲戚或者朋友有时也是 只是,她想关住绝望,泪水却溢出更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善良的小女孩 林川的心颤了颤,随后莫名其妙湿润起来,此时此刻,自己也是想求助别人,处境如此相似,难道自己忍心走吗? “走吧,我背你!”林川说。当他说完这句话后,身心舒服地一张,他自己感觉松弛,五峰的远山近水也跟着松弛起来。 小女孩的心给温暖地捧了捧,她仿佛不相信自己耳朵。她睁开眼来,夕阳抹在林川身上,有些金黄,此刻,林川在她眼里,就像一朵金黄的花在绽放。 “林娃,天不早了啊!”王雪华回过头来,想说什么,但停住了,小女孩已被林川背上,再阻止已不好意思开口,便在心里说句牢骚:这林娃,都做梦吃面条了,命都不一定久了,竟还有心思做好事,唉——她心里叹了口气,只得回转身来,帮忙背上小女孩的背篼。 “雪华姐,我尽量走快点!” 林川怕王雪华责怪,赶紧说。 王雪华没有回话,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勉强笑了笑。 林川果然走得很快,王雪华当然知道他是怕自己责怪他,看到他满脸汗水,王雪华又有些过意不去,便叫林川稍微慢些,说天黑前应该能到马神仙家。 “阿姨,你们和马神仙是亲戚?”小女孩在背上,一直没说话,她听了王雪华的话后,以为他们是来请马神仙做法事的,但转念一想,他们是梅子品的,这么远,不可能是请她做法事了,因为她在本地,并没多少人相信。 “不是亲戚!”没等王雪华回答,林川回答了。 “哦——”小女孩哦了一声,没再接着问,别看她才十来岁,颇懂得些人情事故,因为不是亲戚关系就说明是请神仙了,这请神仙是迷信,大都不喜欢别人知道的。 “小妹妹,你晓得马神仙的家吧,我好多年没来过了,关于她家,记忆十分模糊!”王雪华说。 “晓得,山梁翻过去有几棵麻柳树那里就是她家,比我家近些,我家还在前面!” 小女孩说后王雪华没再出声,王雪华不说话,林川也不说,他咬牙往前走。小女孩虽然瘦弱,但四五十斤是有的,本就人困马乏,现在背个人,自是相当吃力。 往上爬了一两里路,林川终坚持不住了,他把小女孩放在一块石头上,反过身来歉意地对王雪华笑了笑。 “我来背一肩吧,换着来!”王雪华见林川衣服全汗湿了,急忙说。 “休息会,还是我背吧!”林川笑笑,他从小女孩手上拿过花生袋子,递给王雪华,示意她吃。王雪华摇了摇头。林川见她摇头,又把袋子口张开,示意小女孩抓。 小女孩没客气,抓了把吃,看来,她很喜欢吃花生,她神情溢露的享受和满足足以感动别人。 小女孩刚吃完手上抓的那点花生,王雪华已在她面前蹲下,示意上她的背。小女孩看了看林川,甜甜一笑,以示她的感激和对林川的一份亲近。 两人轮换了两次,终于上了山梁。上山梁后不远,便有一条叉路,小女孩指了指叉路,说马神仙的家就从这条路去,就在前面那个小山头旁,那里有棵长得很高并伸出山头的麻柳树,就是她家的。 “你呢,你还有多远?”王雪华把小女孩放了下来,问她。 “得翻过那个山嘴!”小女孩用手指了指。 林川望了望,目测了下,大约有两三里路。 “雪华姐,你就在这等我吧,我背她回去就行了,要不,你先去马神仙家也行,我后面来!” “行吧,我就先去马神仙家了!”王雪华笑了笑,但并没立即走,而是舒了口气,选了块干净石头坐下来,这样就表示她真的很累,不再去送小女孩理所当然。 走了这么远的路,谁不累呢?林川两条腿又酸又软,但这一刻,却得强装精神,毕竟是自己选择要背小女孩回家的。 因为是自己一个人送小女孩回家了,林川便先背上背篼,让王雪华再把小女孩抱进背篼里,咬了咬牙,仿佛挺精神地走向前方的山嘴。 “哥,咋了呢?你们咋个来找马神仙?”走出一段距离后,小女孩突然问。没了王雪华在一起,她感觉和林川不但亲近些,还要随便些。 “唉——”林川叹了口气,把水库淹死人的事简单说了下。 “你不会有事的!哥”小女孩刚明白是怎么回事时就哭了,她把头靠在林川的头上,表达一份诚挚的情感。 “我也不晓得啊!每年都要淹死一个,淹死前都会梦到吃面条,只要吃下了面条,就没有活出来的!”林川说到这里时,心情明显低落。淹死的阴影笼罩过来,他眼前浮现出熟悉的桐子湾水库,也浮现出去年淹死的刘玉强和前年淹死的颜良珍,他们淹死后,林川看到过他们尸体的,那被水彻底浸泡之后的脸庞,比雪的白还要白。 “哥哥,你绝对不会有事的,哥哥,你相信我!” “小妹妹,别安慰了,我是在那里长大的,年年如此,十来年了,已经成了自然!” “哥哥,你咋没想到逃呢?离开你们家,远离水库,不就没事了么?” “逃?没用!桐子湾的人知道吃下面条就会被淹死之后,都选择逃,但不管你躲到多远,都会莫名其妙地回来淹死,前几年的刘长安,做梦后去往宜昌,怕他出事,他老婆特意让她弟弟从宜昌回来接,但他们走后第三天时,刘长安还是莫名其妙死在了水库!” “哥哥,这水库咋这样邪门呢?从来都没听到过这样的奇闻啊!” “那水库修建时,逼死了人的,就是先背你的那个阿姨的爷爷逼死的,水库修好那年,那阿姨的大弟弟给淹死了,第二年她小弟弟也给淹死了,她妈妈带她来找过马神仙,所以她就活了出来!” “哥哥”小女孩明显感到自己心有余而力不足,她唯一能够的,只剩下伤心的哭。 小妹妹的哭,让林川内心更加恐惧,他的眼睛也潮湿起来。当眼泪模糊眼窝时,他踢了个小土坎,身子往前窜了窜,差点摔倒。 “哥,你是不是太累了?放我下来休息一下吧!”小女孩见林川身子窜了窜,赶紧止住哭泣,但她说话时,泪花跟着飞溅,溅得林川心灵湿湿的。 “没有,小妹妹,就快到山嘴了,天要黑了,得抓紧时间!”林川说罢,咬了咬牙,把肩头的背篼带动了动,减缓一下肩背的疲麻。 小女孩没再说话,她把头挨在林川两肩的背间,传达出一份感激和亲近。 有了这份信任和温暖,林川顿感轻松些,脚下的步子快了不少。约莫十多分钟,终于翻过山嘴,小女孩的家就在山嘴旁。说是家,其实是个草棚。林川在路上猜测到小女孩家穷,但没想到竟有这般穷。就一个草棚,丈余高,两丈宽,三四丈长,灶屋堂屋卧室啥的,统统在一起。靠最里边,挤着两张床,中间隔着破木板,说是床,其实就是几块破木板 林川看后,鼻子莫名其妙地一酸,他突然地替小女孩难过起来。 小女孩也因为家里太穷,她实在无法开口叫林川进去坐一坐。 “小妹妹,家里有开水没?路上吃花生了,嘴巴太干渴!” “哦,有的,我给你端!”小女孩脸热了热,掩不住内心的喜悦,她本靠门口站着,急忙转身进去,脚肯定很疼,她身子歪了歪,赶紧撑在门口的一张破椅子上。 “我自己来吧!”林川赶紧进去,扶住了小女孩。 “碟儿,你回来了吗?是哪个?你咋现在才回来?都急死妈了!” “妈,我在路上时,把脚崴了,好痛,不能走路,是这个哥哥把我背回来的!” 原来她叫碟儿!林川心里记了下来。 碟儿回答她妈妈后,又望林川笑了笑,轻声说,“我妈妈因为有病,起不了床,所以” 原来是这样,林川立即明白了许多。 “碟儿,是哪个哥哥?——得感谢人家!” “妈,我晓得!”碟儿回答时,从破桌子最里边一个罐子后端出一只干净的瓷杯来,她端出杯子时又问她妈妈道,“妈妈,爸爸和弟弟呢?” “他们挑水去了!” 看到干净的瓷杯,林川立即明白,这杯子肯定是她自己专用的了。 瓷杯不大,就装半斤水那些样子,如果此刻真要喝,林川可以一口气喝下三杯以上。但他接过来后,只喝了一半,他感觉到了碟儿喉咙吞口水的声音,她吃了不少花生的,嘴巴肯定也干渴。 林川喝下半杯后递还给她。 “哥,你喝完吧!”碟儿显然明白了林川的用心。 “够了!”林川笑了笑,递还杯子给她后,便走出屋来,天色不早了,他一步就跃下了屋前土坎,走去马家肯定会黑,他决定跑。 “哥,哥哥——等等!”林川跳下土坎奔跑了几丈路时,忽然碟儿撑在门口喊。 林川站下,回头看时,碟儿的手正伸进衣领掏着什么。 林川赶紧回身爬上土坎,他刚爬上时,碟儿说,“哥,我突然想起我有一粒平安符豆的,哥,这平安符豆会灵的!”碟儿说完,又哭了,她张开手时,泪水掉在手心,正掉在那粒平安豆上。 平安符豆呈黑色,黑而程亮,有一元硬币两个大,三四个那么厚。碟儿一边掉泪一边按低林川,给他套在脖颈上。 林川见小女孩如此伤心,没有拒绝,同时,自己也忍不住,几粒泪水潸然滑落,滑落到握在手心的平安符豆上,融入到先前碟儿的泪水里。 “哥,你绝对会平安的!”终系妥了绳线,碟儿后退了一步说,说后,她闭了闭眼,泪水却淌得更欢。 “谢谢你!碟儿,我定会争取平安!”林川站起身来,他怕自己忍不住,赶紧转身,准备走时,忽然想起了,口袋里还有上学时攒下的钱,本来有十七块,但先前买汽水时花去了一块,他赶紧掏了出来。 “哥,这钱我不要,你请马神仙得花钱呢!” “这是我读书攒下的,是我的私房钱,请神仙的钱我妈给雪华姐了,她带着的!”林川不待碟儿再推,往她手心一按便返身跳下了土坎,往来路跑回。 “哥,你绝对会平安的!”林川跳下土坎时,再次奔来碟儿的祝福。 林川心里一热,终没忍住,泪水即刻涌出了眼眶。 天就黑了,林川不敢再耽误,猛往前跑。上了山嘴时,林川停了下来,他回过头去,想再看一眼碟儿。天色已经朦胧,稍远点就有些模糊了。碟儿还站在屋旁,但她和夜暮一道,就模糊成了一色了,林川知道她在目送自己,他赶紧做了个挥手,但他知道这挥手是模糊的,就像这之后,两人之间模糊的尘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马神仙 林川去到马神仙家时,天已收尽了最后一丝亮色。 “咋个去了这么久?”王雪华声音里明显责怪。 “山嘴翻过去后还有一段路!”林川赶紧对表嫂笑了笑。 马神仙家明显富裕多了,四间瓦房,一灶屋一堂屋两卧室。马神仙五十多岁,和普通农妇一个模样,这让林川有些失望,心想,就这般普通得没一点神仙模样能救人吗? 她见林川进来,立即专注地盯着,忽然愣了愣,接着皱了皱眉,又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马神仙,咋个啦?”王雪华见马神仙这般神情,知道她已看出林川身上邪气挺重。 马神仙没回答,她闭上眼睛,眉头皱得更紧。 林川本对她不是神仙的模样失望,见她此刻装模作样的反映立起反感。反感起来时,他尿胀了,就说了声上厕所便返身出屋。 “邪气凶得很啊!”林川出去后,马神仙说。 “马神仙,是很凶啊,有得治(预防)吗?” “唉,实话跟你说吧,你和你儿子也做过这梦的,虽没吃下面条,但假如我把他治好后又找上你儿子,咋好?毕竟,你和你儿子也做过这梦的啊!” 王雪华听了后,不说话,心里凉凉的,她十分后悔带林川来找马神仙了。 马神仙心里一笑,窃喜起来,她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但她掩饰得极深,神情严峻,悄声说,“我们熟,我自然得帮你,不过,既然你把他带来了,我还是得费些心思,给他好好治治,尽量把这恶鬼引到别人头上去,当然,即使引不走,我也不会让邪气伤你儿子分毫!” 王雪华赶紧点头,轻声说,“谢谢马神仙了!” 吃罢晚饭,马神仙开始请神,她请神是睡在床上请,在大巴山深处这些乡村,神仙一般是女人,给人看什么时,有的睡在床上,有的伏在桌子上,其实搞法都差不多。男人做这些法事的都叫端公,有的也睡,但极少,一般端公都是清醒的(睡觉施法的是不是清醒别人不知道),烧纸点香,口里念叨着一部分能让人听懂大部分令人不懂的重重咒语。 马神仙点了柱香,插在床前的米碗里,接着便上床睡觉了,睡时,口中不停念叨—— “煤炭山的山神啊五峰的土地神,虔诚的马氏请开门,请开门啊请开门,请让马氏到阴界走一程。梅子品有个河源村,村里有个小地名,地名叫桐子湾,水库年年淹死人;梅子品的土地神啊河源的山神,请放行请放行,马氏要到桐子湾水库走一程,是啥子冤屈待查明!”马神仙说到这里时,停住了,片刻后,她突然发出一声惊异——“嗯~~” 马神仙一声起伏而又惊异的嗯后,又停止了。 她一停,整个山野都静寂无声,香火在昏暗的煤油灯里明明灭灭。另一间房里,马神仙丈夫的呼噜声断断续续,丝毫不受马神仙惊异声音的影响。 “哎呀——”寂静好一阵后,马神仙突然哎呀一声,吓得林川和王雪华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停顿片刻后,马神仙才说,“哎呀,这娃儿啦!命——悬掉掉的呢!” “请神仙帮忙打救!”王雪华急忙说。 或许,这就是马神仙想要的话吧!只听她说,“报上生辰八字来!” “生辰八字——林娃,就是你的出生年月!” 林川望望表嫂,说了他的出生年月,但问他是什么时间生的,林川却无法说具体的时间,只知道是晚上生的。 “晚上十来几个小时呢,没有准确的出生时辰恐怕要打折扣啊!”睡梦中的马神仙语气充满无奈。 “神仙神通广大,肯定有办法的!”王雪华虔诚地说。 “试试吧,我只能尽力呢!我马上进阴间了!”马神仙答应后,深默下来,片刻之后,又传出了声音,此时,她在问路,问河源管事的山神,接着是她的恳求声,恳求山神拯救林川。 仿佛答应了,又仿佛没答应,只听得马神仙大声喊,“钱!钱呢!” 马神仙说的钱,也就是火纸,专门烧给阴间的那种。王雪华会意,赶紧掏出两块零钱,丢在旁边的一张方桌上,并顺手拿了两块钱的火纸,便招呼林川去烧。 烧完纸,马神仙又叽哩咕噜叨念了一阵,随后说,“娃啊,我尽力了,给河源管事的山神求过情,他答应帮忙,去找桐子湾水库的水鬼勾通,能不能成事,就看河源山神了,回去后,还给河源山神烧些钱吧!”马神仙说罢,从床上坐了起来,依然闭着眼睛,这叫还阳。还阳的时间越长,就表示到阴间这一趟付出了代价越大。 大约十来分钟,马神仙才还过阳来,她十分吃力地才睁开眼睛,望了眼王雪华和林川,没有说话,这表示她对作法时所说的那些话全都不知道了。 法事就这样完了吗?林川有些莫名其妙,他在心里皱了皱眉,怀疑不断,心说,你这也能救人?骗人的吧! “马神仙,来,喝口水!”王雪华丝毫不敢怠慢,端起桌上的茶杯递给马神仙。 马神仙接过茶杯咕咚了几口后,王雪华又接回来放到桌上。 见马神仙喝水,林川也感到口渴了,但马神仙喝的这个茶杯他是无论如何都喝不下去的。灰尘多不说,就马神仙口里那牙,几十年没洗,牙齿上面一层全是食物残渣和细菌依存后的合成物,用牙签或小木片一刮,就会起来的柔软污垢。那污垢有的已经霉烂,发黄,黄里带着黑,黑里泛着光,像极了潮湿地下埋藏的青铜的铜锈,又像陶瓷马桶长久没洗后的黄白相杂,偶尔一处还闪烁金光。 想起这,林川心里有些反胃,因为晚上在她家吃了两碗饭的,吃饭时,他总是避开他们两口子的筷子,只靠挨王雪华这边,也只吃了少量的菜,以最快的速度吃完了饭。 口真的干渴,林川想起了碟儿那个洁白的茶杯,以及她洁白的牙齿,早知这么渴,先还多喝点就好了。 马神仙的法事结束后,她安排林川去她丈夫那间房睡。 林川睡时,在床前的小柜子上看到了个手电筒,他称上厕所,拿手电筒到灶屋去喝了大半瓢冷水。 这一夜,林川久久未能入睡,他不停地摸着碟儿送给他的平安符豆,心中仿佛减去了不少对桐子湾水库的恐惧。 第二天早上天刚亮,王雪华就叫林川起床,马神仙留他俩吃早餐,但两人都没有心情吃。两人顺山路往下,上山难下山却容易,他俩很快就到了五峰场镇。时间是星期天,是五峰场镇赶场的日子,别看时间早,太阳才刚刚升起,但场镇上人已很多,卖猪仔的,卖羊肉的,卖自家土产的,把五峰街道挤得满满的。 “我们去吃面条!”王雪华说。她心里总怀着一份愧疚,仿佛马神仙能救林川却因为顾及自己的儿子而没有使全力。 “好,但我身上没钱,你先给,回去后叫妈妈补给你!” “我请你!”王雪华笑了笑。 “雪华姐,你带我进山来看神仙,是帮我的忙,哪能让你请我呢!本来,我身上有钱的,可昨天不晓得在哪儿给摸丢了。”林川晓得王雪华帮自己的忙,不能花她的钱,但自己的钱昨天全摸给了小女孩。他不想说钱给了小女孩,就撒了个谎。 “林娃,没事得,又不是外人,吃啥面?姐请你!吃肥肠还是肉丝?——想吃啥子,你说,姐买给你!” 表嫂啥时候变得这么大方了呢?林川想,但旋即明白,表嫂肯定认为自己凶多吉少,面对一个就要死去的人,谁都大方得起来。 明白这点后,林川心里叹了口气,恐惧感又加重了些。 既然表嫂大方请客,林川就不客气,要了碗肥肠面,他原准备吃一碗青菜素面的。青菜素面一块,而肥肠面得两块。 吃了面,两人顺公路往回走,中午过了,他俩才回到桐子湾。王雪华先去林川家,她要亲自交待林川爸妈,还得烧些纸钱。这样才能显示在这件事上她是尽心尽力了的。 王雪华只交待几句话后就要走,周秀梅留她吃晚饭了再回去,但她不,她说家里忙。她丈夫在外打工不在家,农活自然挺忙,周秀梅连声说谢,并叫王雪华有啥需要林家帮忙的,就来喊一声。王雪华望姑姑笑了笑,赶紧说好。 送王雪华走后,林川把去见马神仙的一些经过说了,当他说出自己怀疑马神仙不灵验时,给周秀梅打断了话,“呸!呸!你小孩子懂得啥,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她名气那么大,肯定灵的了!” 林川知道,妈妈其实是担心自己,她心里比自己还忐忑难安!果然,林川这般想罢,他妈妈又骂开了, “王青云这个作孽的!作孽啊!为一碗面,竟活活地把陶惋怡给逼死了!陶惋怡更歹毒,你让王青云两个孙子淹死偿债不就行了吗?这些年来,每年一个,真是歹毒!你要是出现,老子定和你拼了!”周秀梅咬牙切齿说了几句恨话。说后,停了片刻,正要还说什么时,午睡的林木林子林平都起来了,他们自然关心林川去找马神仙后的情况。 平时一家人在屋里时,你一言我一语的,热闹极了,但这两天不同,至从林川做那个吃面的梦后,全家人都处在恐惧之中,更是悲伤,虽然林川现在还没事,但依照桐子湾这十来年的惯例 “林娃,马神仙弄后没事了吧?”林木问,从那天晚上晓得林川做梦以来,他一直没笑过,虽然没过多地表现悲伤,但心里一直压着这块千斤石头。 “应该没事了!”林川勉强说,在心里,他对马神仙所谓的救治根本不抱希望。林川勉强的回答令林木心里一酸,眼睛立即湿了,儿子养了这么大,就要被淹死,心里当然难过悲伤。这些年来,桐子湾的民众都束手无策,啥端公神仙都请过,没谁收服陶惋怡,没谁收服掉水库的邪气。想到这,林木身子一软,就软在了椅子上,但他尽量克制着自己的悲痛,毕竟现在林川还没事,悲痛外露会给孩子更大恐惧。 孩子们都围在屋里,沉默着悲观着,是的,没谁看好这马神仙,这十多年来,桐子湾民众不知请过了多少个像马神仙这样能干的神仙或端公,可没人在梦里吃面后逃过这劫难的。 “王青云,老子草死你祖宗十八代!修水库是你,逼死陶惋怡的也是你!”林木歇斯底里骂一声后,一声呜咽回荡在桐子湾上空,久久不肯散去。 空气一下就凝固了,周秀梅垂泪,哭着去了里屋,林子林平也湿了眼眶。 时间又到了晚上,家里陆续来了几个人,他们都是林木去请来的,是在林川睡觉时,轮换守护。 其实,大家也清楚,这根本没用,因为之前时,无论多少人守,人都会莫名其妙地去到水库淹死。就去年淹死的刘玉强,几乎全桐子湾的成年人都去帮过忙,从他做吃面条的梦后,每天晚上大门守个两个男的,卧室门守两个男的,天天晚上八个人轮换,他想用这样的方式熬过暑假。 他做梦是八月初,但在八月中旬时,那天晚上刚黑不久,他请去的人都围坐在一起聊天,他突然从人群中站起,从大门走了出去,屋内的人个个像傻了般,没人喊也没人拦,直到半个小时后,屋内的人才清醒过来,赶紧吆喝,整个桐子湾的手电筒都出动了,把水库照得像白天一样。水库开始静静的,接着水库中间冒出一具尸体来,人们划小船去一看,正是刘玉强。 虽然守护不住,但林木还是要请人守,能做到的要尽量做。 时间慢慢煎熬着,天终于亮了,这一个夜晚平安无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石端公 第二天早上,天刚亮,林家就开始吃早饭了,因为请了人来守护林川,早上自然得请人家吃饭,并且还得弄几个像样的菜。大家正吃早饭时,胡小华走了来,胡小华是胡天龙的儿子,他说他爸爸和叔叔从城口县请来了一个端公,法力高,胡天龙听说林川做梦吃面条后,就派了儿子来问问林家要不要请这个端公。 林川比胡小华大两三岁,都在梅子品民中读过书,林川读初三时他读初一,每每周末回家背粮食时,两人大都在一起,胡小华今年毕业了,没考上高中,听说要出门去打工。 林川见胡小华来了,又是为了自已的事情来,赶紧给他装了碗饭,拿了双筷子递给他。胡小华也不客气,接过饭大口吃了起来。 不一会,林木放下了饭碗,周秀梅见他吃完了,赶紧催促他,要他早点去胡家把端公请来。 “嗯,我这就去!”林木说罢便起身出屋了。 林家这里虽然看得见小桐子坡,但山路,看起来近,走起来却远。胡家在林木原来住的半山屋场斜下面的一个小山湾,从圈椅子走去胡家至少得半个钟头。林木五十来岁,别看他身高不到一米七,还瘦瘦的,但干农活是一把好手。在桐子湾,虽然他以前当过大队干部,但他从不整人,也不逗人恨,再则,他会一手篾活,背篼c撮箕,箩筐c筛子凡是家用的竹编品,他全能自己编,除了自己用,也送了很多给别人,久而久之,桐子湾的人们对林家印像十分好。 林木快步走着,但不知为何,突然感到有些胸闷,气急,仿佛呼吸系统有问题了一样。他只得站下来喘上几口,这段时间来,不知为何,偶尔地会碰上这种情况,感到胸部十分难受。恰此时他看到林子在屋旁山梁,便喊他,叫林子过去。 林子走近后,林木便叫二儿子去胡家请端公过来,并叮嘱他对端公恭敬些。 端公是胡天龙丈母娘家介绍过来的,胡天龙老婆是巫溪人,靠近城口。她嫁来胡家后,从来没喂养出超过一百斤的肥猪。不只她没有,她的妯娌也一样。桐子湾的几十户人家,喝的都是一样的水,吃的都是一样的米,可就是邪门,就她两妯娌喂不出肥猪,每年过年时,杀个猪儿就几十斤,有时候还没有猪儿杀,因为没到年尾猪儿就死了。在农村,经济不算活,一年出头,大都以腊肉为主,因而他们两家,往往不到夏天,腊肉就吃完了。整个下半年,常常没猪肉吃,孩子们那个馋啊,锅里煎猪油炒菜时,他们便站在锅前,等着吃油渣想起那情形,大人便心酸,当然,也更不服气,两妯娌不服气,两兄弟也不服气,干嘛自己这猪圈喂不出猪呢?有几次,他们两家捉小猪时,和林木家一起去捉,捉同一家的,因为林家是桐子湾肥猪喂得最大的,有一年杀一头有四百二十多斤,像条小牛儿。他们去捉时,挑最大的,最后,连劁的时候也找同一个劁匠,但到了年底,林家大头头的要杀两三百多斤,他们喂养的依然超不过一百。 种是一样的种,喂是一样的喂法,因为他们到林家取过经,但为何效果相差如此之远呢? 这之间肯定邪门!肯定与猪圈或住宅的风水有关了! 胡天龙终于托丈母娘家的人请来了在他们那一带名气挺大的石端公。 石端公是昨天晚上过来的,来的时候已经很晚,只得休息后等到早上再给他们作法。 早上时,石端公起得很早,一起床就到胡家两兄弟的房子四周察看,特别是猪圈。两兄弟的猪圈紧靠在一起,中间用木头做的栅栏隔开,猪圈靠西边一方是一丈高的天然石壁,因而两家的猪圈都只围了三方。西面石壁是黄色松软的沙石,猪有事没事便去啃嚼着那些松软的沙石,石壁上方,是胡家两兄弟用竹子围成的鸡院子,只要落雨,上面的污水全流浸到猪圈松软的沙石上。 石端公点了点头,回过眼睛来又看了阵猪。一般情况下,猪吃饱后都懒惰地睡觉,但这两个圈的猪不睡,总在墙上擦慅屁股。 这些猪屁股都很发痒,石端公脸上笑了笑,胸有成竹地拿出烟,抽出支美滋滋地吸了起来。 一支烟抽得要完时,胡天龙走了来,石端公便对他说,“去山上采些驱虫草来,另外还要些幽魂草!” 胡天龙想问有啥用,但即刻打住了,直接去了山上采草。驱虫草动物吃了能驱虫,当地人常用这,但效果不是很好;至于幽魂草,生在阴暗潮湿的地方,有毒,牛羊吃多了便会中毒。 胡天龙很快采回了草,石端公接过草来,在驱虫草里捡出老些粗些的,接着捡起几兜幽魂草,折去叶子,只要了根。捡好后,他把两种草递给胡天龙,吩咐他放在一起熬水,加些盐,兑在猪食里给猪吃下。 胡天龙的老婆杨运珍接过草去,照吩咐熬水去了。 石端公不再说话,在猪圈外的空地上点了香,烧了些纸钱,接下来吩咐胡家两兄弟把西边的石墙用木头或石头挡起来,不能让猪啃到那些沙石,另外靠底部得凿出一条水沟,这水沟也要拦住,不能让猪接触到。最后他还吩咐胡家两兄弟,如果猪的虫驱出来后,猪圈必须要洗干净,最好用开水冲洗,消消毒。 胡家两兄弟同时点了点头,并说下午就搞。 当杨运珍把水熬出来给猪吃下时,石端公的法事也作完了。 法事就这般简单,管用吗?胡家两兄弟满脸疑惑。 石端公自然看到了两兄弟的猜疑,他笑了笑,说,“放心吧,我一时半会又不离开这里,保证有效果!” 胡天龙胡天虎知道给石端公看穿了心思,立即有些不好意思,胡天虎心思滑些,赶紧回答,“那是那是,对面林家要请石师傅,看,都接你来了!”胡天虎说罢,指了指山路上走来的林子。 “林子,这么早啊!”林子走到屋旁时,杨运珍正出来,她煮了碗鸡蛋面端给石端公吃,见林子过来,就喊他。 “不早了,婶婶,我是来接石师傅的!” “这娃,人才不错!今年好多岁了?”石端公接过面碗,端详了林子几眼,他见这小伙子长得挺帅气,便问道。 “要满二十三岁了!”林子见石端公称赞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这娃,命运不错,从面相看,顾家而紧财。”石端公淡淡地望了眼林子,继续说。此时,他手上的面碗有些烫手,他赶紧把衣服提起,用衣角垫在碗底。 “石师傅,烫吧!”胡天龙说,说后数落他老婆,“你这个婆娘,都不晓得在碗底垫点东西,快去,把洗脸帕拿来!” 杨运珍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赶紧跑进屋去拿了块帕子。帕子黑黑的,说是抹桌帕吧,一般农村家庭还没这般奢侈,说是洗脸帕吧,却又太令人难为情。石端公皱了皱头,心里叹了口气,心想,这家人真够邋遢的。虽然皱眉,但他还是接了过去。 帕子有些滑滑的粘手,显然是好久没用肥皂洗过,这让石端公胃口大减。 “石师傅,多少工钱呢?”石端公吃面时,胡天龙问。 石端公笑了笑,说,“随便,我们出门人,混口饭吃,家境殷实多给点,家境困难少给些,无所谓的!” 见石端公这般说,胡天龙便去了旁边他弟弟家,他去商量他弟弟,猪圈是两兄弟共同的,工钱自然一人一半。胡天龙去他弟弟家商量时,他老婆也跟了去,当猪圈外只剩下林子时,石端公迅速把面条倒进猪圈的石槽。他半天没吃下去的面,猪只一口便吃下去了。 胡天龙两口子再出来时,胡天虎和他老婆朱远碧也跟了出来。两兄弟手上各拿了些散钱,一块的,五毛的,两毛的 “我们每人出五块,多谢石师傅了!” 石端公收了皱皱巴巴凑合起来的十块钱,整理好,放进随身背着的小包里,接着提了他装衣物的大背包,林子赶紧抢了背包去背上。石端公也不客气,跟了林子往林家走来。 走到林家屋外时,林木和周秀梅已走出屋来迎住石端公。 石端公没忙着进屋,他站在地坝里四周打量了一下,说,“你们家的位置好啊!——在胡家那边时,我都好好看过,你家坐的这山势,就是一把大椅子,站在门口,往下,整个桐子湾平坝尽收眼底,往前,你家大门正对上了桐子湾那个垭口。你家这座宅,真的很好,往左,可看见那条小河,这小河,一年出头水不会断吧?” “不断!一年出头都不会断水,几十年来,就断过一次!”林木说。 “这就对了!这座宅往右,桐子湾水库是蓄,一蓄一流,这水势就活了!这位置好啊!” “怕是石师傅恭维的吧?”周秀梅赶紧谦虚,她说后和林木一起微笑着看着石端公,喜悦的眉头泄露出此时的心头之喜。有人说自家的住宅风水好,能不喜吗? “不是恭维呢!我说的是实话,不出十年,便见分晓!” 林木和周秀梅没回话,但心里都喜滋滋的。 石端公说完,又看了看四周后才转过身,转过身后打量了一下屋内,点了点头,说,“我看的果然没错,你们家就不一样,干净!在胡家时,说真的,那屋里都有股异味,我根本吃不下饭,那些板凳,灰尘累累,最丢人的是卧房门边,放着只尿桶,那股腊尿味弥漫得到处是,灶屋都闻到,真不晓得,哪有这般邋遢的人家?我出的门恁样多,像这样的人家还是第一次看到!”石端公说后,走进屋去,顺着林子搬来的椅子坐了下来。 “石师傅果然好眼力!”跟着进屋的周秀梅说,“胡家的椅子有臭虫,我们去他们两家时从来不坐的,那臭虫专咬生人,一咬一个包。”周秀梅说完笑了起来,伸手从林子手中接过洗脸水,转递给石端公,说:“来,石师傅,走热了,洗帕子脸!” 石端公接过盆,洗了两帕子后,起身准备去倒水,林子赶紧接了过去。 “能干啊——你们!看这些孩子的礼数都晓得!”石端公坐下后,接过林木递给他的香烟,边点烟边说。 “能干?怕是石师傅奉承的吧!”周秀梅正走去灶屋准备中午饭,听了石端公的话,忍不住又反过头来。 “不是奉承!我出恁个多门,你以为看不出些问题?我只要一进门,就晓得主人家能不能干!” 周秀梅没回话,回过身去,声音低低地说,“不愧是出门人!”说后,她心里更自豪更满足,脸上的笑意一直停留着。 正说话时,林平从地里回来了。看见林平,石端公问道,“几个娃?——两个?” “五个呢!大女儿已经出嫁,大儿子参军去了,还有个老幺去地里摘青菜了,马上就回来。”林木在石端公羡慕的目光里自豪地说。 “这次请石端公来,主要是老幺,就是去摘菜的那个,我们这水库修建那一年时,跳水死过一个女人,后来年年都要淹死一人,并且,要淹死谁时,谁便会在淹死前做一个吃面条的梦,只要在梦里吃下面条,就没有活出来的,今年,我家幺儿做梦了,唉”周秀梅在灶屋接了话,接话后,把活扔下,她又回到了堂屋。 石端公眼睛望着周秀梅,愣愣的,显然他从来没听说过这么邪门的事。 周秀梅又详细些说了这件事。 “根据你所说的来分析,这水库冤气很重啊!恐怕”石端公欲言又止,显得毫无把握。林家本对石端公报着厚望的,此时见他欲言又止的恐怕二字立即心沉下来。 “石师傅,你无论如何得帮这个忙,一定要帮帮忙啊!我娃都十七八岁了,都上高中了,你说,这娃要是出事了,我们大人心里咋过得了啊!”周秀梅说完就哭了,不停抹泪,求着石端公。 林木没有出声,心情同样低落,他赶忙给石端公递上烟,并划燃火柴给他点上。 石端公深吸一口后,吐出来,呛得林木一阵猛咳,咳得胸口隐隐作痛,他赶忙走到门口,透上几口新鲜空气,才缓和咳嗽。 “这要看那冤孽气数尽没尽,如果她气数没尽,就要大费周章了,其实,我们端公做这事儿有时也不能赶尽杀绝——不过,既然我来了,和你们家有这个缘分,我定当尽全力了!” “那就有劳石师傅了,有石师傅这样的高师在,我们也就吃定心丸了!哦,石师傅,我家二小子精神状况不怎么好,老打瞌睡,下边肖家屋场的肖老头说他走胎了,我们又不懂,你帮忙给看看吧!”周秀梅说罢,指了指林子。 石端公听周秀梅说后,就站了起来,把林子引到门口,门口光线明亮些。他伸手拉张开林子的耳背,聚精会神地看了起来。 人走胎据说能从耳背的经脉看得出来,不过,常人看不了,只有神仙或端公会看。 石端公聚精会神看林子耳背经络的时候,林川摘菜回来了,他在外面见一陌生人在门口给林子看时,便知道他就是所谓很有名气的石端公了。 石端公聚精会神看林子,林川则在一旁仔细观察着他。 他五十多岁模样,有些胖——这或许是吃四方的缘故吧。他小眼睛,此刻却尽力睁圆,仿佛要透过林子耳背的皮肤,看到经脉流量似的;他小鼻孔,而嘴巴,嘴皮厚实,微微翻着,他聚神时嘴又微张,两排不咋么整齐的牙齿有些黄,并斑斑点点点缀着长久以来的烟渍;他穿着一件白色背心,肉厚的右边肩膀多了个肉堆,肉堆高约寸许,林川张手弯着拇指和食指,做了个能比较的圆,他认为石端公那个肉堆的底边周长在12到15厘米之间。 这突然地让林川觉得他与众不同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神秘法术 石端公看得十公仔细,好一阵子后,他肯定说,“是走胎了啊!并且时间还不短了!”石端公说完立起头来,站直了身,他挂在裤腰间的一串钥匙就响了一下。林川看了看,那串钥匙上挂着指甲剪c小剪刀c挖耳耙和一把四寸左右的小刀,至于钥匙,只象征性地挂着一把。 “是走胎了,那得请石师傅多留心,帮忙好好治治!”周秀梅立即又请求 “这是肯定的!你这家人这般好,我无论如何都会尽力的!” “谢谢石师傅!”周秀梅说,说后她去了灶屋,进灶屋后特意把声音大了些说,“林娃,你把里边墙上的那块后腿腿取来,洗干净了煮来吃,林平,去看看鸡窝里有刚下的蛋没有,拿四个来煮碗糖鸡蛋给石师傅吃,在胡家,有可能早饭都没吃!” 石端公自然听到这声音,但他没回话,心生喜悦。大约十来分钟,半碗热气腾腾的糖鸡蛋端了来。“别这样客气,太客气了!说真的,今天在胡家真的没吃好!那碗面条我只吃了几口倒给猪吃了!” “石师傅是出门人,吃的自然要讲就些,只是,这鸡蛋不知石师傅合不合口味?我怕太甜,没放太多糖!” “嗯,很好!太甜了不好吃!太淡了也不好,你这鸡蛋煮得好,甜淡适中!”石端公尝口后立即称赞。 见石端公说好,周秀梅心生得意,但没有再说话,回灶房忙午餐去了。既然是煮腊后腿,得先把腊肉放在水里泡,泡胀后洗干净了才能放在锅里炖。 上午十一点左右时,周秀梅已炒好了六个菜,一大盘辣椒炒腊肉,一盘韭菜炒鸡蛋,一盘炒青菜,一盘土豆丝,一盘花生米,一盆西红柿汤。 菜全端上桌后,周秀梅又吩咐林川说,“林娃,倒酒,吃饭了!给石师傅多倒些,把杯子倒满!”周秀梅喊林川倒酒,自然是喊给石端公听,要石端公得帮实忙。 席间,石端公继续和林家人吹些江湖事,当然基本上都是他吹,他讲他如何法术高超如何救人的那些事,反正是有几起要死的人给他救活了云云,听得林家人云里雾里,既佩服又感觉稀里糊涂。 吹着吹着,就吹到了胡家猪圈的事儿。 “他家的猪圈与风水无关!”石端公呷了一口酒说。 林家都望着他,很是不信,那猪圈几十年来,没喂出过大猪,还与风水无关? 见林家人不解,石端公顿了顿,故意停了片刻,卖关子后,吊足了胃口才说,“他家猪圈脏,上面的鸡屎全流浸在里面墙的沙石上,那沙石软,加之有味,猪喜欢啃嚼,就吃了不少寄生虫,那些猪肚里寄生虫重,自然猪屁股长期发痒,无法安睡,自然就长不大,喂一年出头只有几十斤了。懒猪懒猪,肥猪是懒出来的,搞我们这一行,不能只懂得神仙法术,也需要懂些科学的!” “石师傅的确不一般!胡家请过很多次神仙端公了,都没找出个症结所在,这一次,他们以后肯定能杀大猪过年了!”林木端起酒杯,心悦诚服地敬石端公。 “你们人好,教你们一招,动物驱虫,一般的人只晓得用驱虫草,但效果差,所以用驱虫草时,得加幽魂草。” “幽魂草有毒的,能用?”周秀梅十分不解。 “幽魂草是有毒,但幽魂草毒主要是集中在叶子上,根上的毒少,所以只能用根,加到驱虫草一起,就能很好地驱动物肚内的虫了。” 原来是这样,大家恍然大悟。林木见石端公教了真秘密,立即举杯又敬。 饭毕,石端公已有了些醉意,醉后的人都有些真性情的,他想讨好林川林平等,就望着林川问,“看过桌子神么?” “听说过,但没见过。”林川看了看他,回答说。 “今晚我请桌子神,让你们见识见识!”石端公打了个酒嗝后说。 听说要请桌子神,几个孩子都很兴奋,特别是林川,他知道这得要法术,才变换得来。既然有法术,那么自已这次活出来的希望就大。 听说要请桌子神,桐子湾好多家都说晚上要来看。 好不容易到了晚上,吃晚饭后,休息了阵,待到八点右边时,依照石端公吩咐,先放一块木板在地上,要平,再找一个洗脸的脸盆放在木板上,然后把桌子翻过来,放在盆上。林家的桌是方桌,有四条腿。 “圆桌肯定要好些吧!”林木说了自己的想法,但石端公笑了笑,摇了摇头,意思是说,一样。 林家围满了人,胡天虎的老婆朱远碧带着她女儿胡小玲,儿子胡小峰;杨运珍带着两个女儿胡小芳胡小玉,至于胡小华,他一直没回去,在陪林川玩。周先国和老婆罗玉珍,还有赤脚医生胡来同和他老婆刘先菊。除了他们,桐子湾平坝上也上来了好几家。 石端公找了四个人,林子林平杨运珍和朱远碧,让他们每人右手放在桌脚顶端。接着石端公点燃一柱香,将他的左手按在林了捉桌腿的手上,右手的香则在左手上比划着,口中念着口决。大约半分钟,他又同样按住了林平的手,接下来是杨运珍c朱远碧。他念完后,低沉一声命令——“起!”桌子立即转动起来。 桌子转动的速度不是很快,但也不是很慢,人要快步走才能跟上。 “这样转头会不会晕呢?”周秀梅低声问林木,实则变相问石端公。 “如果是自己这么转肯定会晕,但经过我的法术后,转上半天也不会头晕!”紧闭着眼睛的石端公轻声回答,回答完后继续念咒。 “这真是稀奇!你看,方方的一张桌子放在盆上,转得这般灵活不说,又不会转偏而把桌子转到地上去,不过,这要转多久才能停下呢?” “我想它停下自然会停下!”石端公很是自信,顿了顿后,他又补了句,“但他们跟着转的人不能笑,一笑桌子也会停下,并且,笑的人会有些头晕。” 就这般转动了五六分钟,杨运珍忍不住,突然笑出声来,她一笑,桌子果然戛然而止。桌子停止时,杨运珍倒在了地上,其余三人仍然手扶在桌脚,站在那一动不动。 “林平林子,你们头晕吗?”周秀梅不放心地问。 “不晕!”林平立即回答,林子也摇了摇头,表示不晕。 “朱妹,你呢?” “姐,我也不晕!”朱远碧望周秀梅笑了笑。 “这真的神,桌子好端端的会转,转恁个久了,头也不晕!”周秀梅感叹了一声,伸手扶地上的杨运珍。 杨运珍头还有点晕,她往周秀梅手臂上靠了靠。 “这桌子神是神奇,但石方村肖仙神请的尖尖神更神奇!”大家正兴奋着时,胡来同的老婆刘先菊突然说。 “尖尖神又不难,谁不会请呢!”石端公睁开眼来,摸出支烟点上后慢条斯理地说。 “石师傅会?”刘先菊语气很是不信。 “神仙会的好多我都会,但我会的好多神仙都不会!”石端公嗤了下鼻,有些藐视刘先菊的无知。 “石师傅请请尖尖神要得不?那比这桌子神强多了,又唱又跳的!”刘先菊并不理会石端公的藐视,继续说。 屋里的小孩们也跟着哄起来,要石端公请。 “行!让你们开开眼界,见识见识!——先把桌子搬回原样,谁愿意的就伏在桌上,我马上请!” 林子和林平两兄弟把桌子翻了过来,收好盆和木板。搞好后,杨运珍林子朱远碧和刘先菊都在桌前坐了下来。她们刚伏下,胡小玲觉得稀奇,也笑着跑到桌子前,挨着林子坐了下来。 石端公不再答话,点了柱香,围着桌子慢慢走动,在五人的背后用香点画着字符,口中念道:“尖尖神,尖尖神,请你尖尖起来下凡尘;三月三,九月九,请你尖尖起来走一走”石端公快速叨念着,林川只听清楚了前面几句,后面的他没听清楚也没记住。很快,就两分钟功夫,五人同时立起身来,紧闭着眼睛。 石端公依然念着口决,站起身在前面带路,五人依着石端公的方向,跟着他往屋外走去。 她们眼睛依然紧闭,但都准确无误跨过了门坎。到了屋外的地坝后,屋内的人都跟了出去,所有的手电筒照着地坝,屋内的三盏煤油灯也拿了出去。 石端公一声低沉的命令之后,五人立即跳了起来,石端公选了朱远碧为领队,她嘴里唱着歌,但那歌词,委实听不明白。从舞蹈角度来看,她们的舞似没多少难度,问题怪就怪在她们五人能够一致,都闭着眼睛,仿佛在一起练习过很久,配合得十分默契。 跳了三四分钟,石端公开始念收字决了,随着他香的点画,五个人又依次排好了队,依次跟石端公进了屋,然后在桌子前照原来的次序伏在了桌子上。 石端公收掉法术后,五人抬起头来,但都茫然不知所措,仿佛都不知道刚才发生的事。 “你们刚才跳舞了,跳得真好看!”周秀梅说。 “跳舞?我们刚才跳舞了吗?”林子茫然无知,“什么事都没发生呀!” “她们晓不得的!”石端公说,“如果她们晓得的话,就是这尖尖神没有玩到家!”石端公把他右肩上寸来高的肉堆抓了抓,接过林木递来的烟,从小包里拿出一个煤油打火机,但转了好几次,没有打燃。林子急忙把桌上的煤油灯递到了他面前。石端公头偏了偏,眼睛微闭,把烟杵到火苗上,点然了烟。 夜已渐深,石端公终没什么把戏了,人们立即从林家散去。 天空里闪亮着星星,月亮更加明亮,整个桐子湾朦朦胧胧,一切都映在稻田的蛙声里,整个桐子湾都不再有令人恐怖的东西了,包括桐子湾水库以及所谓的陶惋怡。 林川本来胆子有些小的,可今晚,他觉得桐子湾啥都没有了。 小桐子坡传来了几声狗叫,接着引叫了桐子湾平坝,在一片狗叫声里,桐子湾的宁静便愈加明晰起来。 人们散去后,石端公把林川叫到面前,笑了笑说,“这个娃脸堂发亮,生命色如此之亮,哪有什么灾呢?”石端公说后,掐着手指,再次问了遍林川的生辰八字。周秀梅说后,石端公点点头,重头开始又掐了遍,神色有些疑惑起来,说,“林川这个娃,他命是普通的命,依照生辰八字来看,生命里至少有三次劫难,但他面部呈现的生命色格外明亮,我有些不明白啊!”石端公说罢点了支烟,疑惑地望着林川,看阵后,又十分玄虚地摇了摇头,说了句,“明天再看你!” 听石端公说明天再看,林子就倒来洗脸水,安排石端公洗脸洗脚,准备睡觉。洗了脸脚后,石端公突然说,“来,林子把手伸来,我给你画弄画弄!”石端公说罢,点了柱香,吩咐林子把手伸着,他的香便在林子的手心点画,边点画边说,“我一般不请尖尖神,这不比得桌子神,这很伤活人神魂的!” “这伤人神魂?”周秀梅立即担心。 “当然啦!你想想看,她们跳舞后醒来时啥都晓不得,她们跳时紧闭着眼睛,靠的是啥?是施法者的咒语,这咒语引着她们的魂魄指挥着她们,很伤神气,以后,碰上请尖尖神别凑热闹!当然,这次,我可以保证你毫发无损的!” 石端公完毕后,收拾了小包,便被安排和林川一起睡。 虽然有石端公镇守,但林木还是不敢大意,安排余下家人分成三组,悄悄在外屋守护。 这一夜,林川久久没有睡着,石端公的法术带给了他许多兴奋也给了他无数疑惑。 第二天早上起来,见一切平安无事,林家上上下下对石端公又多了一份信任。 看到林子,见他没精没神的,石端公又拉张开他的耳朵,屋内光线有些暗,看不见,他又引了林子到门口,“这娃真的走胎了,被啥子吓到过吧?” “不晓得他的,”周秀梅回答石端公后又问林子,“林子,有没有啥子吓到过你?” “没!”林子摇了摇头。 “去装碗水来,我给他画道符,烧成灰后落在水里喝下,保证他没事的!”石端公边说边从小包里拿出张白纸,拿出半瓶墨水,用毛笔画了起来。 那字龙飞凤舞,常人跟本认不到,和医生的字有得一拼,圈圈又点点,点点又圈圈,中间偶尔地夹着一个仿佛认识却又无法肯定的字来。 在学校字没写好,老师就骂鬼画桃符,其实,石端公这字才是正宗的鬼画桃符。林川这样想时,嘴角笑了笑,但立即停下,他有法术,林川自然怕他知道自己的不敬来。 “拿雄鸡来!”画了好一阵,一张白纸终于画满,石端公把笔一放,就喊。喊后,他并不停歇,从裤子口袋里拿出个方形印章。 林川凑上去仔细看了看,但没认出那印章上的篆字。 周秀梅抓了把米,把已出鸡圈的鸡唤了回来,一阵鸡飞鸡叫鸡扑腾,好不容易才抓到那只雄鸡。 石端公接过挣扎的雄鸡,也怪,雄鸡一到他手上,他只用手摸了把鸡头,雄鸡就不扑腾不叫了。他用手指甲掐破雄鸡的鸡冠,掐出鲜红的血来,接着用流血的鸡冠在那道符上接连着点画。 点画完,石端公又在字画上盖上印章,接着边念法咒,边把符烧燃。符纸燃尽的灰大片大片落在碗里,他用手指搅了搅,叫林子喝下。 林子看了看碗里,本有些不愿;他又看了眼石端公,见石端公不高兴,立即心虚,赶紧端起碗来,闭上眼,几口喝了下去。 林子喝下符水后,石端公又说,“找个时间得记一天生人!另外,你还得到别人家里去化一只鸡蛋回来,用红线套在鸡蛋腰上,天天晚上喊他的名字,喊他回来,喊回他的魂魄,喊一个星期!喊完后就把鸡蛋煮给他吃!” “要得!要得!”周秀梅很恭敬地答应着。 记生人是端公或神仙的常用方法,他定个日子,这一天不许出门,除了自家人外不许让别人看见,自己也不能看见别人,就是所谓的记生人,当然,这里的生人是指第二天到来的人,如果头天晚上在一起则不算生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诡异之夜 给林子看完后,石端公又拿起桌上的香烟,抽出一支点燃,美美地吸了一口。抽完烟,石端公抓了林平的手,说,“来,我给你看看,他的生辰八字呢?” 周秀梅赶紧说了林平的生辰八字。 石端公照例看他的左手手掌(男左女右),观看了好一阵后他说,“这娃儿的指纹普通,不愿意上学吧!” “是啊,他就读了个小学,性急,不愿上学,就在家务农了,其实,他读书成绩并不错,就是性格急。” “不用担心这娃!手相面相虽然普通,但他人生是幸福的。娶妻生子,看似日子平淡,其实是幸福的!” 看了林平,自然是看林川。他把林川的手相仔仔细细观察了一番,摇了摇头,说,“太普通了!他的手相真的太普通,不过,他有一条纹线不容易擦觉,这条纹线是很特殊的,能破他就十分能干,不能破他就很普通了!但这个娃的八字和手相我是第一次看到,按说这一次曹遇了这般邪恶的东西,生命色是很灰暗的,但他不,你们看他印堂发亮,生命色仍然明亮得很,我这次真的弄不明白了!” 石端公说到这里时,放了林川的手,接着点了支烟,舒服地吸了口,把烟吞进体内循环一圈后,忘情地吐出来。吐出烟后,他又深吸一口气,接着呛咳了两声。 “石师傅,你帮我好好给他看看吧!”站在一旁的周秀梅见石端公茶杯里茶水不多了,赶紧给他加满。 “我说的是实话,说真的,一个端公如果说他啥子东西都会,那肯定是假的!”石端公接过茶来,呷了两口,放回桌上。忽然,他眼睛明亮地闪了闪,盯住了林川的胸膛。 原来,林川起床穿衣服时把扣子扣乱了,他此刻才发现,正把扣子全解开,准备重新扣。他解开扣子时,露出了胸部那个平安符豆。 平安符豆程黑发亮,偶尔间竟感觉有丝闪亮的金光隐现。 石端公立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此刻,林川正要扣上扣子,给石端公挥手制止了。他把林川往自己身前拉了拉,接着把平安符豆摊在手心端详着。有一元硬币两个大小,三四个厚。石端公端详会儿后,握住手,闭上眼睛,片刻后,他把耳朵凑近,仿佛是在用心感受一般。 石端公的举动让所有人都不解起来,都静静地盯着他。 “普通人,碰到邪气浸身的时候,印堂发暗发黑,生命色就暗淡无光,我一直想不通,这娃儿倒底是怎么回事。水库冤魂经过这些年的修恶,肯定是十分厉害的,既然给这邪气浸身,普通人是必死无疑,死之前,生命色了无生气,原来是因为这个!” “石师傅,啥子是生命色啊?”林川莫名其妙,问道。 “呵呵,不能啥子都问,这是我们之间的术语,你们肯定不晓得,说了,你们也不懂。就好像鼻子,看相的说从鼻子上能看到什么什么,但我看鼻子都把它当坟墓来看——把头仰仰,说说,像什么?是不是像地上埋着的坟墓呢?” 林川点了点头,心想,有些像,每个人的鼻子都像眼睛和嘴巴间的坟墓。 “这个平安符豆你可得好好戴着,千万不能丢掉,我看,至少可以保你三次安危!”石端公放开平安符豆,坐直身来。他边坐直身时边摇头,表示他也不完全明白这个平安符豆。他张了张嘴,想问林川什么时,林平喊吃早餐了。 早餐不喝酒,自然简单些,就稀饭,炒了两碗土豆丝,一盘炒青菜,一碗酸咸菜。 吃罢早饭,周秀梅就到别人家里化了一只鸡蛋,按照石端公的吩咐,套上了红线,刚把红线套上时,石端公说,“你们这家人太好了,我还念道符咒下去,能保万无一失!” 周秀梅见石端公如此尽力,把鸡蛋递给他后,立即吩咐林平上街去,割点新鲜猪肉回来。林平出门后,周秀梅又撵了出去,喊他,吩咐说,“你买后腿上的肉吧,后腿肉瘦的多些,放点自家的麦子酱,炒出来又香又甜,哦,你多买斤把肉,回来后给你姥姥他们送点去!”周秀梅喊的声音不小,她故意要让石端公听到。 知道林平要去街上买新鲜猪肉,石端公果然更用心,他拉过林子,说,“来,坐下,我给你弄弄,保证你精神立秆见影好转!” 林子在一把椅子上坐了下来。 见石端公还要给林子看,一家人又围了过来。 石端公从小背包里拿了支蜡烛点上,又拿出一个铝盒子,打开来拿出一条约三寸长的钢针。他把钢针放在火苗上烧了一会,消毒,待冷却后,又跟林家要了烧酒清洗,随后捋起林子的衣服,露出胳膊,寻了穴位,把长长的钢针刺进他的胳膊中。 “痛不痛?”周秀梅赶紧问。 “不疼!”林子摇了摇头,“一点感觉都没有!” 见林子说不疼,周秀梅放下心来,继续观看。 “我扎的是穴位,肯定不疼的!”石端公慢慢抽出针时对大家说。针抽出来后,他又放在蜡烛上烧了烧,用烧酒清洗后,才放回小包里的一个盒子里。放好后,他点上一支烟,吸几口后说,“今天晚上,让你们看看水库冤魂,看看那冤魂倒底是谁,还有,今晚在林川的配合下,收掉那冤魂,也算林川为桐子湾做的好事!也是他的人生功德!” “我们能看到?”周秀梅疑惑起来。 “我弄了自然能看到!”石端公说后,掐着手指,仿佛计算着什么,掐了会后说,“对的,今晚能看到。当然,我要声明,胆子小的别要求看!” 石端公说完后,大家都面面相觑。 晚上能看到水库冤魂,林家人既急迫又兴奋也有些恐惧,当然,在石端公的要求下,除了最至亲的一些亲戚朋友外,这消息得保密。 晚上时,胡天龙胡天虎照例来了,胡来同和他父亲胡大高也来了,来的还有周先国和罗玉珍。胡大高对算命看日子啥的懂一些,平时里,桐子湾的人结婚嫁娶,外出求财,杀年猪选日子都是他看。来的这六个人以及林木都要求看冤魂,林子林平也想看,但周秀梅不给看。 天空星星很稀,月黑,除了窗口能看到外面的隐约微白外,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 这情形,跟夏天月明星亮是个极大反差。 林川在堂屋里放了块凉板,就躺在凉板上睡觉,像平时一样。胡大高胡来同胡天龙胡天虎则坐在房间里玩扑克。他们四人玩扑克前,石端公用香在他们眼前各比画了一阵子。给他们比画完后,周先国罗玉珍还有林木自然也比画过。当然,用香比画的同时,他口里也念着咒语。 周先国两口子和林木周秀梅以及两个儿子分别坐在屋里,他们没心思看打牌,注意着大门。 石端公手提着一个包,包里装了很多他白天时准备好的符咒。他拿出些符咒来,分派给众人,边分派边吩咐,叫大家先装好,隐藏起来,如果等下有东西进来后,他会喊关门,只要喊关门,大家立即把符咒拿出,分贴在门框和窗框各处。吩咐完后,石端公手执一把桃木剑,坐在林川床旁。 夜突然黑尽,云层遮蔽了天空之上所有的发光体。林家虽然大门紧闭,却突然打开。 石端公依旧闭着眼,玩扑克的四人以及周先国罗玉珍林木都惊愣着嘴,他们可看得清楚,一道白影进来了,分明就是当年的陶惋怡。他们想起身来阻止,特别是林木,但根本动不了,个个都像木偶一样。 除了他们几人,余下的只知道门打开了,看不到什么,也动弹不得。 “关门!”石端公猛然睁眼,一声大喝。随即,他站起身来,手执桃木剑。 他虽然喊关门,但众人根本没谁回应,都呆呆地照原来的样子坐着。 石端公虽然站起,虽然手执桃木剑,但他的剑并没刺出,也呆在那儿动弹不得。 白影的手一伸,指向林川。林川从凉板上坐了起来,他紧闭着眼,分明已经熟睡。林川起身时,因为热,他睡觉时没穿上衣,那细红绳套着的平安符豆耀眼地坠在胸前。 白影愣了愣,盯着看了会,随即缓缓退步,从门口消失无影。 白影消失,房内强大的控制力也立即消失,大家能动也能说话。林川又倒在床上,依然还在熟睡中。 见林川安然无恙,全屋子的人才放下心来,纷纷称赞石端公法力高,救出了林川。 石端公高深莫测地笑了笑,不回任何话。 接下来,自然是谈论白影了,能看到的都肯定这白影是陶惋怡。当然,大家也谈论了刚才莫名其妙的无法动弹。 “刚才喊你们关门,你们无法动,我就知道这白影的邪力超出了我的想象,当然,她也怕我的,所以我和她之间达成了一个默契,只要她不伤害林川,我也不收她!” “石师傅,真是谢谢你了!”林木赶紧递上香烟,并把煤油灯拿近替他点上,接着他向周秀梅说,“去鸡圈抓只鸡,杀了焖炒,给石师傅下酒!” “石师傅,今晚这冤魂并未收服,林娃就不能说完全安全了吧?如果明天还来,或者是你走了再来,这娃还不是”大家正庆祝今晚的胜利时,胡大高说出了他的担心。 “这个你倒不用担心!林娃的生命色如此明亮,说明这劫难伤不了他的命!哦——对了,林川,你戴着的这平安符豆必须得终身佩戴!” “平安符豆?——我看看!”胡大高有些诧异,把林川的平安符豆摊在掌心,接着问,“这是石师傅开光了的?” “是——” 林川正欲回答时,给石端公挥手打断了,石端公接着目光直视,双重阻止。 这表示着天机不可泄露! 胡大高见石端公如此,自然知道天机不可泄露,就不再下问。 大家在一起东一阵西一阵吹后,林平端来了盆红烧鸡肉,又给每人倒了一杯酒。因为时间仓促,勉强可以吃,虽然嚼起来还有些费力,但大家吃得十分开心。吃完宵夜,众人散去。 第二天早上,天刚亮,石端公就起来收拾自已的包囊,说要离开桐子湾。林家还不放心林川这事,毕竟水库这冤魂还没被收服,自然再三挽留。 石端公笑了笑说,“林娃这事给你说个实话吧,以我的法术是无法收服这冤魂的!”石端公话刚落,林家立即又现惊恐。“不过,虽然我无法收服这冤魂,但我敢保证这娃至少在今年是不会出事的!” “石师傅,这样子,我们总是提心吊胆啊!” “这冤魂不会对林娃下手!昨天晚上我已经知道,如果她要下手的话,昨天晚上是不会退走的,她的邪力远在我的的法力之上,如果你们实在担心的话,就让这娃出远门吧,离开千公里以上,任何冤恶都鞭长莫及!” “出远门?前些年时,同样有人出远门,可最后还是给淹死在水库里了。”林川说了自已的担心。 “他肯定没离开这么远,肯定是在中途就给抓了回来,还有,你有平安符豆护身!” 见石端公这样说,林川即沉默。 没吃早餐,石端公背上包囊就要走,林木周秀梅一再挽留吃早饭了再走,但石端公坚决不。林木见留不住了,就拿了十块钱给石端公。 石端公说本不应收林家的钱的,因为这家人太好,但他们作法这事,不能不收,如果不收反而对主家不利。 石端公收了钱,走了,走出十多米后,再次警告林川,第一,平安符豆必须戴着;第二,最好立即出远门去。 石端公不吃早饭就走了,自然留给了林家太多猜测,当然,最大的猜测自然是石端公法力不够,不敢留下,如果林川在他在的时候出了事的话,那就颜面尽失了。 石端公一走,林家自然又落在恐惧之中。还是出远门去吧!既然石端公说了千公里之外任何冤恶都鞭长莫及,这肯定是对的,再说,眼实下,这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林川马上上高三,他成绩在中等偏上,只要努力,考大学还是有希望的。可继续上学,就得面对这死亡威胁,权衡再三,林木决定让林川出远门去打工。虽然林川还想继续上学,但保命要紧,这道理他懂。只是,到广东去打工,跟谁去呢?那时,周秀梅大妹周秀琴的两个儿子在广东打工,林木原准备去她家看看情况,但周秀琴大儿子洪智平已从广东回来,并且还拿了礼物来林家拜望。 一切水到渠成,又鉴于林川的特殊情况,洪智平第二天就带了林川南下。一同南下的还有洪智平姑姑家的表弟李小明,还有洪智平的远房堂弟洪智勇。一行四人,在洪智平的带领下,到了秦阳码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巫山妹儿 去广东方向的人真多,因为她是改革开放的最前沿,那时节,这山里人说出门打工十之七八都是往广东方向的。码头上人头攒动,但挤上船后,才知道船上舱室同样拥挤,过道上堆放着外出民工的大包小包,其中又以装得满满的尼龙口袋居多;而两边的每张床上,都挤坐着三个四个不等,反正,没有单独一人一床的。一般来说,出门的人都是成群结对,大都是两三个人买一张有床船票,余下的买散席,上船后,几个人挤在一起,节省些费用,就林川他们四个,也只买了一张有床船票。 “散席比有床船票要便宜十多块,我们四个只买一张有床船票要省三十多,不要小看这三十多,在c城那边也可以吃一个月早餐!”商量买票时,洪智平讲了他的决定,几个人由他带着,当然是他说了算数。 船舱里十分繁杂,钻来钻去找床位的,挤在一起玩扑克的,还有说笑吆喝的。林川的目光扫视了一下,正扫视时,舱室门口又挤进来四个女人——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妇女,一个二十多的年轻少妇,紧随后面的两个倒还年轻,应该是姑娘罢!但她们给林川的第一印象是极其平常的,用他们读书时的划分法子,能及个格。她们进到舱室后,那个中年妇女突然招呼洪智平,原来他俩认识。他俩交谈一阵后,林川终弄清楚,她和少妇去c城;那两个年轻的是两姐妹,大的叫谭敏,小的叫谭秀,是她的表妹,她两个去b城。 因为女孩不显眼,林川就觉得这些委实与自己无关,便出了船舱,去了船头,跳望着群山围抱的长江。直到到了奉节,轮船被吞入夔门,进入长江三峡后,林川才因为累重又回到舱室。 当他踏进舱室的第三步时,眼里突然惊亮了一下,就在他斜对面上层6号床上,单独坐着一个漂亮的妹儿,这肯定是奉节刚上船的,想必是个奉节妹儿吧!她去哪里呢?难道也是去广东? 那妹儿十五六岁,虽然在床上坐着,但她欣长的身材一望即出。她鹅蛋形脸,眼睛水汪汪的,像两潭清澈的潭水;她脸庞白皙,嘴唇微张时,牙齿整齐无暇。林川正望着她时,她也抬起了目光。她的目光平缓但明显欣赏,她嘴唇微微向里,被牙轻轻地咬着。 林川的目光闪了闪喜悦,那女孩的目光也闪了闪,流露出一份对林川的欣赏。相互之间,仿佛有一份默契似的。但她终究是女生,生了怯意,低下头去。林川的眼睛跟着低下,扫视着她乌黑发亮的秀发。 她的头发并不长,她低头时,从脸上盖下来,就掉到半胸那些样子;她着水红色上衣,因为身子略为前倾,所以凸凹不了她胸部的鲜活魅力,倒是她脖项处因衣服椭开的缝口有几许春意,可惜被她的秀发要命地遮着。 她的头甩动了一下,即将抬起来时,林川忙把目光移开,仿佛并没看她似的,但他眼角的余光在斜她。她的头抬了起来,目光仍打量着林川,当林川把眼睛转向她时,她急忙避开,但避得并不远,她眼角的余光也能看见林川。她很文静,但并不忧郁,她属平淡而快乐的那种。她和林川不同,林川眼睛里流露着一份淡淡的忧伤。 林川正注意那妹儿时,洪智平突然说,“林川,你口才好,在学校都搞演讲什么的,写作也很优秀,你看这旅途如此无聊,讲个故事来听一下吧!” 林川望了望洪智平,本想推托,但他眼睛转向那妹儿时,那妹儿正看着他,微微一笑,用眼睛说,“讲一个!” 这当然是一种鼓励,并且这种鼓励会带来意想不到的动力,所有的激情都会喷发,林川心头想表现的欲望立即产生。 他想了想,讲了一个从《民间故事》书上舀来的故事,题目记不得了,故事内容还清楚,故事中最精彩最好笑的是文盲张皮匠退敌的那段。 林川平淡地铺完前面的故事后,到了那段时,精彩之处自是精彩起来,他讲道,“外国要来入侵中原,决定用猜哑迷来定夺是战还是和。当敌国使节来后,中原却派出了碰巧成为宰相女婿的文盲张皮匠。张皮匠和那敌国使节碰面时,那使节是坐着的。他跷了跷脚,张皮匠点了点头;他竖起了大拇指,张皮匠摆了摆手,竖起了两根手指;他抻出三根手指来,张皮匠不出声,伸了整只手的五根手指;他拍了拍肚皮,张皮匠拍了拍肩膀。 “敌国使节到这儿时己不再往下出哑迷了,并显出了一丝惊慌,急忙回国,他回国后对大王说,‘大王,您千万不能去进攻啊!中原能人辈出,只派了个宰相的女婿就才华倾国!我跷脚,表示对他答理,并有轻视之意,他不答,只点了点头,还有一丝嘲笑,表示他的大肚——无所谓;我伸出大拇指,意思是我国天下第一,他摆了摆手,伸出两根手指,意思是不一定,至少两国相争;我伸出三根指头,表示我才通三江,他伸出五根指头,意思是他五湖四海,能容纳我的三江之水;我拍拍肚皮,表示我满腹经文,天下无敌,他拍拍肩膀,意思是他肩负乾坤,眼放宇宙!大王啊大王,您赶快收回成命罢!不能交战啊!’ “就这样,张皮匠智退了一场战争,因而名声大噪。当张皮匠回到家里时,宰相女儿也是新婚不久的妻子问他,咋退敌的,张皮匠漫不经心地说,‘啥退敌哟,做皮鞋生意的!一碰面,他跷了只脚,意思是你会做皮鞋吗?我一个皮鞋匠不会做皮鞋哪不是笑话?我有点嘲笑他的无知,点了点头;他又伸出大拇指,意思是做一只皮鞋行不行,我摆摆手,做鞋肯定是做一双,就伸了两根手指;他又伸出三根手指,意思是三两银子行不行?我伸了五根手指,我己是宰相女婿了,三两银子谁还给你做?最少五两;他拍了拍肚皮,意思是有点不放心,价格这么贵,质量有没有保证!我急忙拍了拍肩膀,告诉他一定放心,我用牛肩上的皮做,绝对保证质量!’” 林川话声一落,那妹儿最先笑了起来,竟比张皮匠的媳妇还先笑。这一刻,林川傻傻地感觉得自己就是张皮匠,那妹儿是宰相的女儿。 把他们逗笑后,最关键是把她逗笑后,林川感到有点热,其实是因为激动。他走出了船舱,来到先前的船头,手扶船栏,跳望着长江,让江风吹拂满心热意,只是,热意虽然吹散,却吹出了他莫名其妙的惆怅。 就在林川看着长江有些怅惆时,那妹儿来到了旁边,她看一眼长江后就把头转向了他,微微一笑,说,“谢谢你! 我知道你的故事是为我讲的!” 林川心里怔了怔,他没想到这妹儿如此出色,什么叫心有灵犀一点通,此刻算是体会了。“为什么这样说呢?”林川问后借此机会,盯着看她,直接大胆而又近距离盯着看她。 “你自己告诉我的,特别是你的眼睛!你那欣赏我的眼神告诉我你需要我的态度,而你看我时那片刻的明亮与迟疑说明你需要我的鼓励!” “我真想永远得到你的鼓励!”林川借话贴话,把心思都表露了出来。 那妹儿笑了笑,并没回答林川这个问题,她放眼跳望着长江及两岸群山,深吸了口气说,“你看,这长江的气势多雄伟呵!” “是啊,很雄伟,此时此刻,这宏大的气势震撼着我的心灵,可我真不知道怎样用文字来表达这种气势!”林川心里有些惋惜,因为他想显露自已的才华却无从下手。此时此刻,他只想起了郦道元《水经注》的句子,便念道:“自三峡七百里中,两岸连山,略无阙处。重岩叠嶂,隐天蔽日,自非亭午夜分,不见曦月。至于夏水襄陵,沿溯阻绝,或王命急宣,有时朝发白帝,暮到江陵,其间千二百里,虽乘奔御风,不以疾也。春冬之时,则素湍绿潭,回清倒影。绝巘多生柽柏,悬泉瀑布,飞漱其间。清荣峻茂,良多趣味。每至晴初霜旦,林寒涧肃,常有高猿长啸,属引凄异,空谷传响,哀转久绝。故渔者歌曰:‘巴东三峡巫峡长,猿鸣三声泪沾裳!’” “这是《水经注》的句子!”她回过眼睛来,看着林川,眼神明显地有些惊异,立即露了佩服出来。 “是的,郦道元的《水经注》!只不过,你看看,变化的是两岸没了猿声,江水没了回清倒影,这浑浊,你看那回旋处,那么多垃圾——” “总觉得你眼神的忧郁与你的年龄太不相称,你这几句话,我明白了些,你思想的沧桑令你有十分独特的地方,出门打工去吗?” 林川摇了摇头,他把眼睛转向了长江,心底立生忧伤,这忧伤立即像江水一般,并且感染着他的声音——“不,我是因为逃命而走向远方!” “逃命?”巫山妹儿一脸忙惊讶,急急地盯着林川看。 林川忧心忡忡地讲述了自已的劫难。 “怪不得你脸上有忧伤,但你会没事的!既然不能继续上学,出去后就好好闯吧!好男儿,志在四方!” “谢谢你,我会的!”林川说完笑了笑,心情开阔了些,问她,“哦——妹儿,你哪里人呢?” “巫山的!”她回答了林川,接着又“噗哧”一声,抬起眼睛来直视林川,说,“和我一般大,却有这么多内容,只可惜我就要下船了,无法全面了解你。” “就下船了么?”林川心里立即失落,一抬头,船果然己到了巫山。“真希望整个人生全变成这样的旅途!”林川立即惆然,他心里的留恋忽然强烈。 巫山妹没有回答,只望着林川,船突然动荡起来,她身子向林川这边一扑。林川右手是抓着船栏的,见她扑倒过来,急忙松了船栏扶住她。船仍在动荡,林川立即重心不稳,他的身子马上后倒,林川后倒时,巫山妹跟着倒,于是完完整整地压在了他身上,她的胸部全伏了在林川的胸口 胸部贴着胸部,心跳融合着相互的心跳,但林川并没时间感受她的心跳,他全神贯注于她胸部的挺拔,虽被胸罩完美地包装,但那丰满是包装不出来的。 被电麻的感觉立即酥软了林川全部身心,这之前,他从来没有这般境遇过,想用心感受却心慌意乱,他只得闭上眼睛,真想就此长眠。 “真想吻吻你!”巫山妹轻声说,其实,她此刻要吻吻是举手之劳,只是在许多双目光中保持少女的矜持而己。她急忙爬起身来,一手抓住船栏,一手拉林川。她拉林川时,颇费劲,就说,“咋个这样沉呢?” “你身子有电呢!麻得我软绵绵的,没力气了!” “真会说话!”巫山妹说,“我要下船了,能帮我提提东西送我下船吗?” “你说我愿吗?”林川借用了她的语气。 “我看——你会肯的!”她一脸笑容。 “我从你眼睛里看出来的!”林川继续模仿着她先前的语气,“不过,我不愿!” 巫山妹不说话,只灿烂地笑,那笑容很逗,就像是柔柔的手搔动在林川的心坎。 “真的!我真的不愿送你下船去!”林川见她不说话,只得自己又掏了心窝儿。 “我知道,但我得下船了!人生中有许多的不舍,但留下了记忆同样美好!”她说完,依然灿烂地笑着。 林川回舱室提了她的东西,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送她下船。他俩走得很近又很慢,走几步停下,说几句后又走两步,像一对依依惜别的恋人,有许多话想说,却又都在沉默。 船喇叭催了,她才让林川送她到港站的站台上。 林川返身回到船上,在船头站着,大胆而又拼命地盯着她看,满眼惆怅。 “喜欢我吗?”她突然问。 “喜欢!”林川没有答话,只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马上上高三,如果没考上大学,来广东打工的话,我找你!” “羡慕你!肯定能考上大学!” “我知道我以后会出现在你的作品中!你的文化气质特浓!我相信我的感觉!既然你爱文学,去南方后,就在这条路上多努力!”她的眼睛也盯着林川,注视着林川的眼睛。 “我会的,一定会!”林川坚定地说。 她没有再回答林川,依然灿烂地笑着,纯美而热烈。她低下头去,从她随身的小背包里掏出来一个漂亮的笔记本,淡红色硬皮封面,真的漂亮,并且因为她又增色不少。 “送给你!” “好!谢谢你!”林川的心都在蹦跳着。 “我有地址在上面!有缘的话还会相聚!”她说完把漂亮的笔记本抛了过来,抛向林川。然而,就在她笔记本抛出时,船工解开的船缆绳也甩了起来,“嚓”的一声,把漂亮的淡红色笔记本连同林川的心打落到了长江。 林川一急,差点跟着跳江,双手做了个掏心的动作,难过无奈而又无助! 巫山妹也失望地摊开双手,但她聪明地接着喊,“我是巫山大昌的,告诉我,你是哪里的?” “秦阳!秦阳梅子品乡的!从此之后,如果我能写出东西,名字全用林川!” “好的!林川,我记住了!秦阳梅子品乡的,以后努力写吧,我会寻找的!”她边说边向林川挥着手。 轮船已经离开,并渐渐远去,林川忽然想起未曾问问她的芳名,“喂——” 他用尽全力喊,想问问她,但声音一出即被江水淹没。唉!别说叫喊着来问她的名字,他们的挥手就要被硬生生地拉断了! 轮船远去,巫山被抛在了身后,在一座山拐角后,巫山就不见了,一同不见的还有那个巫山妹子。就这样失却了吗?巫山妹子那灿烂的笑容又柔柔地拂在林川心中,被拉长的惆怅就像江水一样激烈和绵长,缘是什么?林川思考着,但思考不出结果,只觉得缘有时就是多一份愁! 当然,数年之后,当他们成为夫妻时,尘世之间的情缘真的是令人感叹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谭家姐姐 黄昏了,夕阳斜在西边的山峦,长江因阳光忽明忽暗。两岸之山愈加狭窄,并用力挤迫着长江,江水也在拼命,它努力地要挣脱大山之束缚,往前奔流。 林川眺望着山,又凝视着江面,后浪推着前浪,一浪未息,一浪又至;林川总感觉得前浪的无可奈何——多么地身不由己啊! 就仿佛是自己这人生,又何尝不是身不由己呢? 浑浊的长江水打着旋涡,时不时地便有漂流而至的塑料胶袋c快餐饭盒抑或方面纸盒在旋涡里飞快地转几下后,倏然下沉。偶尔地,又有树枝等大件的杂物顺水而来。这就是黄金水道,但也是污染水道啊!林川想到了轮船上的卫生间,旅客的屎尿全都直接排在了河里,这么多船,这么多人,还有那些拖猪拉牛载羊的船,直接冲洗在河里。 林川正出想时,有人喊,“神女峰!到神女峰了!”他抬起头来,岚蒸雾茫间,隐约一片山峰插到云霄,那就是神女峰么?林川想起了刘禹锡笔下的神女峰来:巫山十二郁苍苍,片石亭亭号女郎。晓雾乍开疑卷幔,山花欲谢似残妆。星河好夜闻清佩,云雨归时带异香。何事神仙九天上,人间来就楚襄王。 这诗的确绝妙啊!人间传说,男女美事,人间来就楚襄王,一语道破男女心瘾瘾的那份美好。林川心里笑了笑,又看向远处,他想起了主席的那首词,并在心中默默念读了一遍。 这是何等的气势啊!截断巫山云雨,林川闭上眼来,他脑海立即浮现出一座宏伟的大坝,拦截了滚滚波涛,水势立即回旋,一派汪洋,如果再把环境污染治理好,千里一片碧绿,那该是一幅多美的画卷啊! 林川想到这儿时,睁开眼,抬起头来,于朦胧暮雾里,再次凝神神女峰,刘白羽曾在《长江三日》里说,一个渔人在江中打鱼,突遇狂风暴雨,船覆灭顶,他的妻子抱了小孩从峰顶眺望,盼他回来,一天一天,一月一月,他终未回来,而她却依然不顾晨昏,不顾风雨,站在那儿等候着他——至今还在那儿等着他呢!显然,这故事是刘白羽自己编的,真实的传说却不是这样,有着两个版本,一个是远古时代,瑶池宫里住着西天王母的第二十三个女儿,名瑶姬。她在紫清阙里,向三元仙君学得了变化无穷的仙术,被封为云华夫人,专司教导仙童玉女之职。 瑶姬生性好动,那里耐得住仙宫里那般寂寞生活。一日,她终于带着待从,悄悄地离开了仙宫,遨游东海。但是,当她看见大海的暴风狂涛,给人间造成严重的灾难时,便出东海腾云西去。一路上,仙女们飞越千峰万岭,阅尽人间奇景,好不欢快。岂料来到云雨茫茫的巫山上空,却见十二条蛟龙正在兴风作浪,危害人民。瑶姬大怒,她决心替人间除龙消灾。于是,按住云头,用手轻轻一指,但闻惊雷滚滚,地动山摇。 待到风平浪静,十二条蛟龙的尸体已化作十二座大山,堵住了巫峡,壅塞了长江,使得滔滔江水,漫向田园c城廓,今天的四川一带变成了一片汪洋大海。 为着治理水患,治水英雄夏禹当即从黄河来到长江。然而,山势这般高,水势这般急,采用开山疏水之法,谈何容易。正当夏禹焦急万分的时候,瑶姬为夏禹百折不挠的精神所感动,乃唤来黄摩c童津等六位侍臣,施展仙术,助夏禹疏导了三峡水道,让洪水畅通东海。 夏禹得知神女暗中相助,便登上巫山,找瑶姬致谢。上得山来,只见眼前一块婷婷玉立的青石;不一会,青石化为一缕青烟,袅袅升起;继而又形成团团青云,霏霏细雨,游龙c彩凤c白鹤飞翔于山峦峡谷之间夏禹正在纳闷,美丽动人的瑶姬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瑶姬说:"你治水有功,但还要懂得天地间事物变化的道理。"边说边取出一部治水用的黄绫宝卷送给夏禹。 水患虽已治理,瑶姬并未离去,她仍然屹立在巫山之巅,为行船指点航路,为百姓驱除虎豹,为人间耕云播雨,为治病育种灵芝。年复一年,她忘记了西天,也忘记了自己,终于变成了那座令人向往的神女峰;她的待从也化作一座座山峰,像一块块屏障,一名名卫士,静静地守立在神女的身旁。在飞凤峰山麓,古代的巫山百姓还为她修建了一座凝真观即神女庙。山腰上的一块平台,即神女向夏禹授书的授书台。 除这之外,神女的另一个传说是,神女即妓c女,曾与楚王父子发生过关系。虽然,林川偏向于第一个传说,但后一个传说也极有渊源,不然哪有巫山云雨代表着男女之间的那份事呢?再说汉语词典中“神女”一词的解释,除了女神外,还有一个解释说旧时指妓c女。而刘禹锡诗里,也明显是后一种传说。 夜已经包裹了山河,除轮船的灯光照射在浑浊的江面外,便只有两岸山之间往天空方向留下的一隙微白。 林川心里有丝冲动,长江c群山c神女峰当这一切组合在脑海时,也就成了一首诗: 一江逼破万重山, 你抱我绕相斗欢。 神女峰下觅神女, 蜀鄂灵气万万千。 夜更加黑沉,实在看不了什么,林川只得回到船舱。但他回到船舱时,却没地方睡觉了,因为他们三人已把床挤得满满的,林川不好意思叫醒他们,便坐在床边,即使是坐,也只有巴掌大一块地方。 林川坐着时,闲着没事,就把笔记本拿了出来,记下了刚才想出来的诗,抄好后,继续看着,看是否有需要修改的地方。正看时,旁边床上的谭敏坐了起来,看着林川的笔记本说, “四个人睡一张床,咋个睡嘛!还都是大男人,来这里躺躺吧,出门了,没谁介意这些的!” “你两姐妹一张床,也很挤的!”林川摇了摇头。 “可以的!”谭敏边说边把她妹妹往里边挤,她措着躺下去后,床边空了半尺宽。 勉强可以躺下,林川没出声,移了过去。 谭敏见林川移了过来,又把她妹妹挤了挤,并侧过身去,把背向外。 林川侧着身,背紧紧挨着谭敏,勉强躺了下来。第一次身子紧挨女生,当然有些激动,但这种激动片刻便没了影子,当林川脑海晃过巫山妹的面影时,他心里有些惆怅,惆怅进三峡澎湃的黑夜里。 夜里醒来,林川发现谭敏面向了自己,她胸部紧贴在自己背部,她的一只手,横过来,半抱着自己。 胸部紧紧挨着,虽然还隔着各自的衣服,但已经够令人想入非非的了。要知道,这之前,他仅仅在轮船上紧触过巫山妹的胸部,女孩的胸部对他来说,是陌生的,正因为陌生,此刻谭敏富有弹性的起伏令他心思萌动。 “这怎么好呢?”林川想,因为天就要亮了,如果天一亮,给别人看到了多不好意思。 林川把谭敏的手往下拿了拿,他想起来,但谭敏的手突然用了些力。林川一惊,这说明谭敏是醒的。 “跟我去b城!去不去?”林川正踌躇时,谭敏轻声说。 “跟你去b城?”林川有些疑惑,有些不相信耳朵似的。 “是的,跟我去b城,你愿吗?”谭敏语气肯定,她心里的期待表露无余。 这是林川根本没想到过的,跟她去b城,就意味着跟她一生斯守,至少,在她心里是这么决定的。她是个不错的女孩,应该算不错的,虽然模样只及个格,但她身段玲珑,胸部丰满。她对自己就这样一见钟情了吗?林川忽然地心生感动,只是这感动立即消容在巫山妹儿的面容里。“容我想想再说吧!”林川不想直接拒绝而伤害她的真诚。 谭敏没有再说话,她围抱林川的手松了去,明显失望。 林川急忙起床,他上厕所后没有再回舱,站在船舷眺望着激情浪涌的长江及两岸青山。 天空已经亮开,船早出了三峡,但山还未消失。又过了一段时间,当太阳升起来灿烂地照耀着时,长江终于甩开了最后一座山的束缚。一出山,一马平川展现在眼前,多么开阔的天地啊!林川的心灵为之一宽。 在林川的思想中,有了一切都将更改的感觉,放眼望开,不再有束缚,没了群山的遮挡,只能怨自己的眼睛不够用。 平坦的大地尽情铺展,而上面,蓝天圆圆地盖着。 船到了宜昌码头,一行人将在这里下船,下船后,可以不出码头,直接买船票到湖南岳阳,再坐岳阳到广州的火车。他们九点时下的船,去岳阳的船票是下午一点,时间还长着呢!肚子也饿了,可洪智平一再叮嘱,不能乱跑,不能乱去买东西,因为宜昌码头很乱,当心挨宰! 宜昌码头附近很乱,商店饭店宰客是家常便饭,林川听很多出门人讲过,知道一点里面的凶险。但候船室实在闷得慌,他终经不住外边的诱惑,走出了候船室。林川穿的是林云寄给他的一套军装,穿上这军服,安全系数无疑提高了许多。 刚走出候船室,谭敏在后面跟了出来。他俩并肩一道,往前走着,走出约几十米时,忽然一个小青年站到了林川面前,并且一脸惊喜,“林川,怎么,你来这里了?” “我去广东打工,你是?”林川也一脸惊奇,想不到,在这地方,竟有人认得自己。林川细细打量他,他十五六岁模样,长着一双大眼睛,眼睛明亮清澈;他圆脸,平头,很讨人喜爱,因为他个子不高,说是小青年,实则还是一个大男孩! “我叫周文成,五峰乡的,在梅子品民中读过,就是你初中毕业的那一年。你说你去广东打工,我真的不相信!你在学校时,成绩好,那么出众,我认识你,你自认不得我。我读了一年,因为成绩差,知道学不了什么,又因为家穷,就在一个亲戚的介绍下,来这打工了,在一家饭馆做杂工。”他说到这里,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接着又说,“在学校时,我很佩服你,你五四青年节那场演讲令我印像十分深刻,那差不多是我整个人生之中的第一次激动,只可惜,我人太笨,激动过后,学习成绩依然没长进。哦——你俩还没吃午饭吧?她是你女朋友?你女朋友真漂亮!” 林川笑了笑,望了望谭敏,谭敏也笑了笑。 “走,跟我去吃午饭!我就在前面这家餐馆干活,每月工资一百五十,走吧,跟我去吃,一份饭菜只要一块五毛,吃得饱,有我在,放心吧,没人宰!”不容拒绝,周文成把林川拉进了餐馆。 林川和谭敏在一张桌上坐下,一会儿,周文成便端来了两份饭菜,并叫他俩安心吃,不必担心,说,“等下钱给我就行,我还要洗碗擦桌子,有时还要去外面喊客,不能相陪,你俩慢慢吃!” “好的!谢谢你!你去忙吧!”林川急忙点头。 吃完饭,谭敏抢着付了钱,林川和周文成握了握手,握手时,他还告诉林川,“别乱到附近买东西,这地方很乱,我常看到和听到别人出事。还有,我还要谢谢你对我的信任,在这些地方,有时,别人即使能叫出你的名字,但你和他并不熟,也不能相信,谢谢你!谢谢你对我的这份放心和信任!” “你能说出五峰乡,也能说出梅子品民中,还能说出五四青年节那样的细节,我咋不相信你呢?小兄弟,我真诚地谢谢你!也请相信,人与人之间,真诚还是最主要的部份,才会是永恒!再见吧,小兄弟!” “再见!” 走出饭馆后,谭敏对林川说,“看来,你的过去是有丰富故事的,对吧?” “故事肯定有一些,但读书时我成绩并不是很好,只在中等偏上。” “说真的,不管你成绩怎样,你确实挺优秀的!”谭敏笑了笑,又说,“跟我去b城好吗?” “容我再想想吧!再说,我还没和表哥商量呢!”林川望着她,轻轻地笑了笑。 谭敏没有再说话,她沉默下来,心底里升起一份失望,她知道林川根本不想过跟她去b城。 林川也沉默下来,他脑海又浮现出巫山妹清晰的身影,第一眼的怦然心动,但片刻,又落进深深的惆怅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一夜火车 第二天上午,一行人抵达了湖南岳阳。岳阳治安的混乱是很出名的,在那时,在这些外出农民工中,岳阳和宜昌是等同的。林川一行人刚出码头,便有几个人围在路口,拉他们上车,说送去火车站。 “我们不能坐他们的车,到中途时,便会收取高价。这里走路只要十多二十分钟,坐公共汽车,只要五毛钱,可他们,张口就是十五块,稍有不从,二十;再不服,三十!如果还敢往下说,就可能挨打了。他们车上一般都有四五个壮汉,个个狼眼虎面,凶神恶煞。所以一般都是忍气吞声给钱,图个平安,免得挨打!” 洪智平知道这其间的凶险,他说了实情后叫大家拼命都不能上车,往前走不了多久就是火车站。 一行人左冲右突,个个累得满身臭汗,才突出包围圈,上了一辆公共汽车。果然只几分钟,就到了火车站。 火车站人山人海,大多是往广东方向的民工。治安十分混乱,时不时看见有人哭,他们不是钱被扒掉就是钱被人强宰了——反正,都是到了身无分文的绝境。林川心中很不是滋味,在他的脑海深处,永远刻下了混乱的岳阳火车站。 卖票的窗口长长地排了好几路纵队,轮到他们时,只有站票了。虽是站票,但也只得买,谁敢在岳阳火车站多呆一夜呢?呆上这一夜,谁也不敢保证平安! 上火车的拥挤程度是无法想向的,毫无秩序的民工背包挂篓拼命往上挤。林川一行人,怕挤散,连在一块,那情形,竟然有战争年代逃难的感觉。 挤上车后,浑身都湿淋淋的,天气本就很热,人又多,透不到一丝风,车箱就像个大蒸笼,空气里全是热汗气和馊味。车箱里站不下人,他们就在两节车箱相连的过道,紧靠车壁直立,而窄窄的过道对面,还有人和在他们对面站着,仔细一看,那些人并没行囊,只背着个小背包。忽然地,林川看见一个人的手伸进了从中间挤过的旅客的口袋——他们是扒手!林川抬眼注视,那扒手从容地扒出钱来,装进了自己的小袋里。他抬起头来时,见林川看他,就若无其事地冲林川点了点头,问他, “在哪当兵?” “广东!”为了增加安全系数,林川干脆说起谎来。 “哦!”他又从容地向走过过道的旅客下手,再也没理会林川。 过一会后,车箱终有了丝空隙,林川一行人便往车厢挤。当列车开动后,过道少人走时,那帮人也消失了。 林川记下了那个大个子扒手的面容,阔脸,很魁梧,右眼角有一道刀疤痕。这张脸永远定格,定格在那汗味扑鼻人气蓬勃的列车上。 “林川,我想上厕所!”林川正想着扒手的事,旁边的谭敏急急地在他耳边说。 “想上厕所你自己去吧,不就在那里吗?”林川把头转向她,心里很是不解,也有些不耐烦。心说,上厕所你去上不就得了,喊我做啥,难道还要我帮忙不成? “去不了嘛,这么多人!我哪挤得过去?你帮我挤过去,我跟在你后面,好不好?——要得嘛!”谭敏央求般地拉着林川,眼神露出可怜状来,见林川没出声反对,她就叫妹妹谭秀看护行囊卷儿,推上林川就往前挤。 不挤的时候不晓得,一挤就知道了艰难,短短的一两丈距离,竟挤了十多分钟。林川见缝插针,谭敏紧紧拉着他的衣服,两人把衣服汗得透湿才挤到厕所门前,林川拼命顶住压力,才抢到厕所。他打开门,仍拼命顶着,把谭敏放进去,谭敏脚刚进,后面一拥,把林川也拥了进去。林川正要开门出来让她方便,但她却说,“快把门关好,等不及了!”她边说边解开裤子,火急火燎蹲下身子去,人未完全蹲下,尿已“哗啦”冲出。 林川只得把门扣上,背对着她。 随着一片“哗哗”声,她身子也显得无力了似的,双手抱住林川的腿,头也埋在他腿上。 “哗哗”声响,有声有色,动听得比音乐还美,林川知道自己从来未曾如此专注地听过一种声音,一丝一毫都不遗漏荡击着耳朵,而那神秘处——该有草丛吧?!林川手撑着门,闭关了眼睛,因为这样耳朵才能全神贯注。 “哗哗”声继续着,林川忽然无聊地记起读书时一个同学说的句经典——“女娃子屙尿一根线,麀客(婚后的女人)屙尿一大片。林川想起后就忍不住笑,笑过后,突然间明白:她屙尿不是“嘘嘘”而是“哗哗”,说明她已不是女娃子了。想到此,林川的思维有了片刻停顿,开始了对她诸多猜测。 谭敏的“哗哗”声终于停顿,但只片刻,“哗哗”声又起,这样竟断续了好几次,这的确是憋得太久的缘故。好长一段时间之后,她才真正地解决问题,但她并不急于起来,她抱着林川腿的手却更用力, “憋死我了!”她边说边舒了一口气。把埋在林川腿脚上的头用力顶了顶,把一份忘情的舒服向林川表达,似乎也表示着她的一份感谢。 她把这解决问题后的舒服亨受了很长一段时间,待一切都平复到正常状态后,她突然说,“跟我去b城,我给你!”她说时站了起来,从后面抱住了林川。 林川怔住了,他显然没想到谭敏的这一招,这事情来得太突然。虽然,他此刻很想碰碰女人,当事情真正到来时,他心慌而且胆怯。 “不,我要跟表哥去c城!”林川坚定地说。见林川如是说,谭敏有些泄气,犹豫了片刻,她终松开手,作为女孩子,能主动到这一步,是需要很大勇气的。 “出去吧!”她神色十分失望,提了裤子起来。自己出门打工好几年了,见过的事不少,她深知爱情得自己争取,她在b城时已经经过了两场爱情,有一场是别人甩了她,有一场是她甩了别人,而这次回家来,也是在父母的要求下回来相亲的,但看到男方后,她十二分不如意,母亲在背地里对她说,“你在b城已经和别人同居过,故乡的人好多都晓得,别太挑剔了,只要适当,就行了!” “妈,现在这社会已经有相当的人不在乎这事了,一辈子的事,我不能勉强自己的,往后再看看吧!”就这样,谭敏又出去,还带走了在家里的妹妹。当她在县城看到林川时,心动了,是的,他真的是个不错的青年,刚从学校出来,还很单纯,听他讲故事,亲眼目睹他与巫山妹萍水相逢后的相互难舍。是的,他是个不错的青年,方形脸庞,浓眉大眼,鼻梁高挺;近一七五上下的身高。他身子有些偏瘦,看上去斯斯文文,但并不柔弱,真的很不错啊,把他放在自己所在的制衣厂里,可算是极品男了。要知道,她所在的制衣厂,三千工人中,男人最多两三百,那些男人,不像样的也能和厂里最漂亮的女工玩朋友,动不动还要甩。中国男人本来很多,可b城那儿独缺,特别是她所在的富华制衣厂。 心动后,她就很直截了当,直接要他跟着去b城,但她也看出,他不愿。而此时此刻,她索性做出了更大胆的举动,只要他答应跟自己去b城,自己就给他,她深知性对男人的诱惑力,也知道性最能拴住男人。 但自己还是失算了,不过,她不后悔,因为自己争取过。想到这儿时,谭敏再次淹埋不住深深的失望,无奈地叹了口气。 终于到了广州,一下火车,个个都人困马乏,像霜打的茄子,有气无力地提着行囊,慢慢地在人流移动。 好不容易才挤出火车站,出了火车站自然就进入了南方的最大都市,听不懂的粤语漫天飞舞,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跟我去b城好吗?”眼看就要天各一方了,谭敏挤过来,横在林川面前,仿佛很不舍,眼睛满是期待,轻声问。 “不!我要跟表哥去c城!”林川很果断,他知道自己真的不喜欢她,不能勉强自己。 谭敏深情地望着林川,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很失望,“你很优秀!可是你”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不再说什么,拉了一下她妹妹,带着众多遗憾,往前而去。 望着她的背影,林川突然心生感动,并且颤抖了一下,他忽然想叫住她,答应跟她去b城,但他仍犹豫着,不敢肯定自己的决定,片刻间的犹豫,她已和她的妹妹挤去了前面,并且很快消失,消失在匆匆的人流。 分不清东西南北,一行人都跟着洪智平,在人山人海里穿行。怕走失,怕丢散,大家相互望着c连带着,大约十多分钟后,终于挤到了一个拥挤的候车室。 又等了一段时间,终于上车了,因为太困,一上车,林川就睡着了,终至错过了欣赏辽阔而富有生机的珠江三角洲,直到快到c城边防检查站时,洪智平大声喊下车,他才醒来。 “没有边境通行证,我们只能从这里偷渡过去!”洪智平边走边说,“偷渡过去是有危险的,如果被抓到就要送去佛山,再被遣送回去。当然,有人去保取也行,给两百块钱就放你出来。”洪智平什么都懂得,他的讲述却给了大家极不安全的心理。“来,在这小卖部买一瓶汽水喝,待我看看情况再说!” 喝完汽水,前后约莫十来分钟,洪智平终于发布命令,一行人便背上行囊在一条小路穿行。 “站住!别动!想偷渡吗?快给我站住!”刚走出三四分钟,小路对面的一条小路上,走出七八个人来,对他们大声吼叫。那吼叫真叫人胆颤心惊,林川顿生怯意,好在两条路中间有一条流着臭水的小水沟,也有七八丈远的距离,他们间有距大的缓冲地带。 “快跑!”洪智平反应奇快,大家虽然十分疲惫,又背负行囊,而且还有两个是女人,此刻却快步如飞,像逃命一样,又若丧家之犬。 转眼间,便逃进了一个村子,后来才知道,这就是南风村。他们一行有六人,声势不小,杂乱的脚步惊得到处鸡飞狗叫,让林川意外的是这些鸡狗的鸣叫,和故乡的差不多,竟然没分语种。 向村子深处逃窜了好一阵,确定不再有危险的时候,洪智平才叫停歇。一听说可以歇息,一群人便瘫痪在地上。 “这些人并不是边境站的卫兵,他们一般都是村里的治安,还有的是专门靠这混饭吃的混混。他们专门拦劫像我们这样偷渡的人,抓到了就宰你的钱,运气差的,有时还要挨打!没钱的就送你上江门或佛山,当然这些小混混都和村治安有些关系,利益分成,我们厂那个门卫以前都搞过这勾当,他对我说过这些事的。我们运气真好!喝汽水的那几分钟时间避开了和他们直接碰头,而且他们走了对面那条路!”洪智平喘上几口气后对大家说。 “表哥,怎样才能直接过这边防检查站呢?”林川听后直后怕,并且第一次经历了什么叫心有余悸,便问洪智平。 “在县公安局办边境通行证,或者办c城的暂住证,都可以过。” “边境通行证好办吗?” “当然好办,你说外出务工,拿身份证就能办到。” “贵吗?” “不贵,只要几块钱。” “哪为什么不带我们去办呢?看,多危险!” “能省钱当然得省钱,再说,我们不是顺利偷渡了吗?” 还顺利呢!回想刚才的情形,真叫人后怕!要是被抓住,一切不都得不偿失吗?再说,就几块钱,办个证舒舒服服坐车过检查站,多好!现在这么个样子,不是坏人,却像坏人。偷渡,林川忽然对这两个字刻骨铭心。他没再说什么,但已经不喜欢表哥的这种行事方式,不喜欢他对钱的这种斤斤计较来。 出了村子,大家在一片田野间的小路穿行,由于没了人追赶,也就没了士气,腿脚重不说,背上仅十多二十斤的行囊卷儿也沉。 “我们偷渡的那儿是南风村,这里是北溪村,这些地方还未开发,还有这么多田地,和市区那些地方比,简直不是同一个城市。”洪智平的兴致倒高,边走边向大家介绍。走了近一个小时,才走上一条公路。 “我们就在这儿等车!”洪智平把行囊一丢坐了下来。 大家都舒了口气,也坐了下来。等了一会,来了一辆公共汽车。有人说车来了,但洪智平摇了摇头,说,“不是的,不是那路车!”大家只得又等。 约莫半个小时,终等来了公交车,上了车,林川才腾出一份心情来,眺望着窗外。窗外是宽阔的公路c整齐的楼房c川流的车辆c不息的人流一切都充满着生机与活力!这就是c城,她不同于宜昌的匆忙与岳阳的拥挤,也不同于广州的忙乱,更不同于故乡的清闲。 更重要的是,这儿离故乡已经超过了一千公里,水库冤恶对自已将鞭长莫及。终于安全了!林川的心情终于轻松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聊妹儿 第二天早上,洪智平上班前,一再叮嘱他们三人别出去走,就呆在宿舍里,就是上厕所,都要防着厂长,最好不要打照面,因为厂长见了生面孔会起疑心,以免节外生枝。好在那些时日,厂里货不多,有部份工人休息,再加上上夜班的,他们混杂其间,不是很显眼,但整日地不能出去,终究也不是办法。 第四天时,洪智勇最先发了牢骚,他嚷嚷说,“我们整天就守在厂宿舍里,是个办法吗?我们应该出去找找厂吧!要是永辉玩具厂不招工,我们就这样呆着?” “照我看,洪智平在厂里也混得差劲,都好几天了,进厂的事只字不提!连住个厂宿舍,都象做强盗!”李小明也有些不满。 “管他呢!我们溜出去再说!”林川建议。 林川的建议得到了他俩的认同,擦看了一下厂内的情况,不见有厂长影子,于是和洪天权说了声,他们像贼娃子似的溜了出去。 仿佛有重见天日的感觉,闲逛了好些地方,林川还在村口小书店买了一本《佛山文艺》。直到傍晚时,才回到永辉玩具厂大门外。 厂里还没下班,他们只能在外面等,等洪智平在厂食堂打饭出来吃,睡觉自然得等到晚上下夜班。 他们在铁门旁和洪天权闲聊,自然是想拉近关系,但闲聊一阵后,洪天权没什么兴趣,他们便又去了对面的树下。 树下坐着三个女孩子,也是永辉厂上班的,她们这几天没活干,在放假,相互都有点印象。她们也是秦阳的。 “请问,你叫什么名字?”李小明最积极,凑上去便问她们中一个漂亮点的女孩子。 “我姓吴,口天姓,叫吴小玲。” “啊!我俩同姓!我也姓吴,叫吴小明!”林川和洪智勇都没想到,这李小明为了尽快拉上关系,竟连姓都改了。按故乡乡俗,凡是一个姓的话,都得按自己的家族看待,因而在秦巴山一带,同一个姓氏结婚的,很少。“真巧,我俩还只有一字之差,看来,还是同辈兄妹呢!” 趁李小明凑上去搭腔的同时,林川在一旁静静打量了一下她们。他先打量吴小玲,她二十上下,面容较清秀,梳着长发,披在后面;她坐着,不过很明显地能够看出她腰围不小,有些胖;她微笑着,笑容很甜美,也很宁静安详。另外两个一个很高,一个很矮。高的那个面部表情不好看,肌肉绷得很紧,一点都不生动,而且还有麻子,她是站着的,身材倒很好,苗条适度。再看矮的那个,看一眼后就不想再看,又矮又胖,肉嘟嘟的脸上,还布满了青春豆。她矮胖不说,打扮也极差劲,搭配的衣服一点也不能淹盖她的缺陷。 “你们是哪个乡的?”吴小玲问,“你们才从家里出来的吧!” “我们是梅子品乡的,的确刚从家里出来,还没找到事做呢!你们呢?你们是哪个乡的?” “我们是天水乡的。” “天水乡不错呢!是全县数一数二的富裕乡。因为靠在县城,又在长江边,占尽天时地利。”洪智勇接过吴小玲的话。 “可那又有什么好呢?只是相对于县里其它乡来说,好一点!”吴小玲谦虚地说。 “还好,你还有自知之名!”林川接过她的话,冒出一句来,像要表现似的。虽然,他对她并没多少感觉,但好表现始终是年轻人的特点。他说了后又说,“单就我们两个乡来比,你们就有不足和缺陷。” “有什么不足和缺陷呢?”吴小玲显然有点不服气。 “譬如说,从你们乡穿过汇入长江的宁山河,可是我们用不完后才流下来的,如果较劲,我们就用完它,让你们只能喝长江河的脏水!” “那水你们用得完吗?”她们三人都被逗得笑了起来。 “别笑得那么开心,我还没说完呢!”林川一脸得意。 “还有啥子?”吴小玲问,仍然笑着。 “小的时候,我们成天泡在河里,屙过不少尿在河里——”说到这里时,林川故意停住了。 “说不定,你们还喝到过呢!”洪智勇急忙补上一句。 “童子尿怕什么!”她们被逗得更乐。 “他这个人很缺德,长大后也屙过呢!”洪智勇又跟了一句。 “哈哈哈哈”忍不住,大家都笑了起来。 笑完后,吴小玲专注地看了看林川,她知道林川明显地在逗她,完全有聊她的嫌疑。她看了一会儿后,眼神明显柔和,并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她心里很高兴,因为这小青年不错。 晚上时,三人又在洪智平的掩护下,并给门卫买了一包香烟,才进到宿舍。一进到宿舍,李小明和洪智勇便笑林川,叫他去追那个女孩子。 李小明最先开口,他说,“林川,你去追她,看得出,她对你挺有好感!她们三人就吴小玲还可以,其余两个都不行,较高的那个面部肌肉绷得很紧,不好看不说,还有麻子;那个矮点的嘛,难看得要死。你这个人啦,在我们这几人中,她咋个就喜欢你呢?船上的巫山妹,你咋个对女孩这么有魅力?” “谁叫你自己说姓吴呢?还认成兄妹,自个儿把路堵死了!你也真是!”林川立即数落李小明。 “就是,你自个儿把路堵死了,怪得谁呢?不过,林川,说真的,你应该能追上她,她看你的眼神很不一样!” “可我并不想呢!”林川说完这话,脑海又浮现出巫山妹的面容来。但茫茫人海中,那么个偶遇,这么远的距离,能有个什么前因后果呢? “她有班上,你没班上,追上她,她可以扶贫,帮你渡过这眼前的难关!”洪智勇出着馊注意。 “说的也是!”林川无心地应了一声,但接着想一想,洪智勇说的话很适用,跟她玩朋友可以借助她度过难关的。 过两天后,洪智勇发现住他们对面床上的一个男青年在打吴小玲的主意。那男青年也是川人,但和林川他们不是一个县。他在机房上班,工资本就比普通工人高,加上又是上夜班,每月可以拿个五六百。 “林川,你开足马力过去,打败那家伙!我就不信,赁你的能耐竟争不过他!”洪智勇怂恿着。 这话好听,听了心里特别舒服。年轻气盛的林川假装不经意地笑了笑,其实心里已决定下来。 吃过中午饭,林川在宿舍的窗口站着,看着从女宿舍走出来的吴小玲。她手里拿着饭盒,是吃完饭后出来洗碗的。她见林川望她,冲他淡淡一笑,说:“林川,吃过午饭了吗?” “吃过了,只是碗没洗,帮我洗下碗行不?” “拿来嘛,洗个碗有啥!”她依然淡淡一笑,淡淡的笑容中含着几分妩媚。 “洗一个碗是没事,但洗几万几十万个碗就有事了!”林川边说边拿出碗去给她。 “你真逗!”她从林川手里接过碗,“哪有几万几十万个碗洗嘛!”她边洗碗边偏过眼睛来看站在身边的林川。 “一辈子噻!一辈子不就有几万几十万个碗洗了吗?”林川说完狡黠地笑了起来。 “少臭美!谁给你洗一辈子碗?你给我洗一辈子还差不多!” “一样啊!我给你洗一辈子也行!”林川说完笑得更欢快。 吴小玲知道自己说漏了嘴,就不再出声,回过脸去认真地洗碗,脸上抿着微微笑意。她把碗翻来覆去洗了半天,认真得像洗一个宝贝似的,这与林川洗碗相差十万八千里,他就用筷子滚动几下,开满水冲会儿就算数,常常两只手都不湿。 “下午有时间吗?”吴小玲终于洗好了碗,递给林川时问。 “我什么都缺,唯独不缺时间,充足得很!” “陪我去北拱看海,去吗?” “看海不去,”林川摇了摇头——“约会还是去!” “我是有事去北拱,知道你刚从家里出来,还没见过海,带你去看看罢了,别想得那么阳光灿烂!” “可我不去的话,你应该会失望吧!” “我想不会的,只是没伴!如果你去的话,我放了碗就去!”她把手里的碗甩了甩,甩掉碗里的水滴,跟着又说,“去嘛,反正你没事,碗就放在我那里吧,晚上我请你吃饭!” 连晚饭都安排了,还能不去吗?林川心里笑了笑,但他并不急,仿佛不情愿似的说,“好嘛,谁叫你是个漂亮的女老乡呢?” “你色!”吴小玲声音轻了些,怕别人听到了,毕竟是女孩子,还有些怕羞。 “可是,我不色的话,就不会理你的!我不理你,你心里舒服吗?肯定不舒服吧!所以嘛,色男人是好男人!” “就喜欢你这张嘴!”吴小玲冲林川嘟了嘟神情,接着又道,“等一下,马上就来!”她说完,回了女宿舍,果然很快就小跑着出来了。 出厂后,林川和她在白叶村西面村口上了一辆公交车,车上人多,没有座位,她紧紧地靠着林川,亲密程度让旁边的一对恋人还逊色。 两人相依相偎,终于到了北拱。他俩在一处海岸站了下来,倚着石栏,眺望着大海,眺望着前方的海岛。海风吹拂,掠起她的秀发,撩飞她的白裙。她时而看着大海,时而又回过头来看着望向大海的林川。 “我有点激动,因为你!”她看林川的眼睛有了真情。 “我也激动”但后面的林川没说了,因为他的激动是因为大海,他渴望的平原和大海都见着了,被层层大山阻挡的人生,此时因大海而开阔起来, 宽阔!宽阔!无尽的宽阔!林川感觉得人生的路本就像这大海,只是自己一直没发现而已。 “你很有气质!”吴小玲说,把身子向林川靠近了些。 一阵风吹来,把她的秀发扬在林川的脸上,那淡淡的发香钻进鼻孔,他心灵微微动了动,异性的神秘魅力触进他大脑,继而欢快地流淌到血液里,于是产生了激动。 “我能吻吻你吗?”林川突然大着胆子问,并向四周看了看,周围有好几对情侣,他们或抱或搂,在这大白天里亲密得令人望而生畏。但这里来的,基本上又都是情侣,像他俩这般生份倒有点格格不入了。 “不行!”吴小玲妩媚地摇了摇头,厥着嘴,这拒绝立即逗引起来,有了半推半就的意思。 “我还是初吻呢!我还从来没吻过女孩子的!”林川说,他这话倒不假,他的确还没吻过女孩子。 “初吻?”吴小玲听后大笑起来,“我看你初中都吻了吧?不,或许小学都吻过了!” “说了你又不信,那你检查吧!”林川的话越说越逗。 当她听完林川的话后,不再说话,只一个劲地笑,笑得眼里泪花溋溋,还弯下了腰。 好半天,她才抬起头,媚媚地说,“吻怎么检查嘛,就知道逗!” “那你还检查什么,总该不会检查我是不是处男吧?”趁着她正高兴,林川的话越说越大胆了。 “你别说,那个倒能检查!但这里不合适吧?”哪知,吴小玲比林川更大胆,到底是出来混过的妹儿,开放!“就让你吻吻把!”她说罢闭上了眼睛。 吻,他俩在海边相拥而吻,可吻着时,林川才知道自己并无多少激情,远不如船上时巫山妹摔在身上那刻灿烂。 呵!北拱,c城的北拱,初吻就这样不经意地离开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南方的疼痛和悲伤(上) 接下来没几天,洪智平叫李小明和洪智勇去上班了,他请人介绍的,每人给了五十块介绍费,并且这次只介绍进了两个,他说,“林川,你能力强些,找其它的厂比他们容易,就让他俩先进吧,你往后再等等!” 就这样,李小明和洪智勇先进了厂。他俩进厂后,就办回了一个临时厂牌,可以自由进出了。只是,他们只上了五天班,厂里就没货干了,只得放假。其实,这也是厂里有些领导的一种创收手段,收了你的介绍费后,让你干上几天,然后就放你的假。放几天假后,又上班,一个月下来,自然没几个钱。没耐心的,自己会走,自己走的,不退介绍费;有耐心的,就让你干满一个月,干满一个月后再炒你鱿鱼,只要干满了一个月,介绍费也不会退,这是事先讲好了的。 虽然他俩进厂挣不了几个钱,但他俩在厂里生活方便了,他俩一方便,就只剩下个不方便的林川,整日提心掉胆的怕厂长的拳头,没伴,又孤单,好在从家里带来了几本书,也买了几本杂志,整天就闷在宿舍看书。只是洪智平对林川买书有些看法,李小明曾告诉过林川,洪智平说他不知道怎么过日子,工作没着落,一分钱还没挣,就花钱买书看——他的言外之意林川明白,看书不能饱肚子! 不过,也没什么,林川有吴小玲照顾着,她每天早上会买一份早餐给他,中午和晚上准时送饭来,吃完了还帮着洗碗,这一切让一起的几个羡慕不已,只是,林川自己的感觉不怎么好,常有些难受。 有时,吴小玲见林川不开心,出去玩时不又方便,就提议到外面租房子去。 “林川,我去租间房你住吧,那样方便!” 什么方便呢?林川不想下问,自己租房住,想进就进想出就出,当然方便,问题是一方便了俩人肯定也要方便的,都处在青春中,又在谈朋友,两人到一个房间里时,门一关不发生事儿才怪! 林川虽然青春年少,时刻都有献身精神,但他不想随意,再说是才出来的人,到底胆儿小,总认为干那事后就得负责,他知道自己对吴小玲有些不如意,到时后悔怎么办?当然,要是换了巫山妹,那就另当别论,他肯定会毫无犹豫地即刻献身。 “找到工作再说吧!”林川推脱着。 吴小玲没有再说话,只默默地点了点头。 “林川,我们到外面租房嘛!”一个晚上时,他俩在公路外草丛里亲吻后,吴小玲又提了出来。“你看,在这些地方接吻都象做强盗!” “就接个吻,用不着去租房吧?”林川装懵懂,借着路灯望着她。 “你是个傻瓜蛋!”她仿佛生气了般,把脸扭到一边去。 林川站起身来,四下看了看,确定无人,便把她的脸托过来,吻向她,并把她压倒在草丛中。 他俩正亲吻着,旁边突响起了脚步声。 脚步声不远,重重的,在向着他们这边走来,但他们这边草丛很密,看不到人。 脚步声很单一,显然是一个人,但脚步声很沉重,已在他们一丈左右的地方了,他们透过草丛缝隙已经看见,但他俩看到时,双双惊呆了—— 此时,一个男人穿着个长短裤,他腰上正跨着个女人,那女人穿着裙,裙被撩起,她的双腿紧紧夹着男人,双手掉在男人颈上。男人的双手托着女人,他们配合着起伏,边起伏边往前面更深处的草丛中走去。 怪不得这脚步声很沉,原来是两个人的重量! 林川无言,吴小玲也无语。他俩一动不动,仿佛怕打扰了那二人的雅兴。 他们在林川前面不远的草丛里停了下来,除了那女人的忘情声外,还能听到那男人重重的喘息。片刻后,是些温馨贴耳的情话。又过了阵,声响小了起来,并越来越远,他俩做完之后,从那边走了。 “我们去租个房!”吴小玲坐在林川旁边,不再对他作任何亲热表示,单把这件事提了出来。 “算了吧!省点钱,等我找到了工作再租房!”林川态度有些坚决起来,他不想租房,怕到那步以后脱不了身,这一辈子来和她过真的还没准备好。 “你啥子意思嘛?不愿和我你就要明说,别浪费感情!” “如果找不到厂,我下个月肯定就要回去!”林川急忙编了个理由。 “那你就先找厂吧!”她没有再说什么,并站起身来,用手捋了捋头发,向工厂方向走回。 他俩一前一后,没了话语,也没了亲密。 但第二天时,她买早餐什么的对林川依然一样。 一个月后,永辉玩具厂依然没什么活干,李小明和洪智勇虽没被辞退,但已经变得和林川一样了。前前后后,他俩只干了十多天,每天连加班,工资只有十来块钱一天,一百多块钱,除去五十块介绍费,所剩无几,并且,每人还因为工作废了一套衣服,和林川相比,他们明显吃亏了。当洪智勇和李小明带来的钱用尽的时候,林川身上还有好几十块。当然,有余款的最直接原因是因为有吴小玲的帮助。 温饱虽然没问题,但生存还是愈加艰难起来,因为不能再到厂宿舍睡觉了。那天中午,厂长突然来查宿舍,洪智勇和李小明因临时厂牌过期都被请了出来。林川十分庆幸那天没在厂宿舍,不然,罚款五十不说,可能还会挨拳脚。晚上也不能再进去了,门卫已友好地告诉过洪智平,厂长这几天会连续来查房,因为有一个广西仔告了密,说这些天进厂宿舍混睡的人很多,还有,村里的治安也有可能来查暂住证。没暂住证的,情况会更糟,有钱的,罚你两百块,再办一张暂住证,就放你;没钱的,就当成三无人员,抓起来送去劳动教养场,然后再遣送回家。当然,送进这些地方后,也可以给钱取保,每人每次得三百,再加上来回的路费,得四百五百,要是摊上这一劫难,对他们来说,还不要命?在人生地不熟的他乡,一下子哪去找这么多钱? 不能再回厂宿舍睡觉,但办法总是有的,天无绝人之路嘛!他们就到林川和吴小玲亲吻过的那块草地上睡。其实,睡草地也还是有些危险的,一怕被公安或治安碰上,二怕遇到吃黑的,在这些地方,仿佛处处都充满着危险。 值得庆幸的是,他们不但没碰上治安,也没碰上吃黑的,而且,上天还有些怜人,那些天都是大好的晴天。 就这样,他们三人白天找厂,晚上到草地上睡,偶尔溜进厂宿舍去洗澡,衣服不能自己洗,洪智勇和李小明的衣服留给洪智平,林川的衣服则留给吴小玲。 工作实在难找,找工的人成群结队,在白叶村c白叶相邻的白山村以及白山相邻的秋湾村,到处都是外来工。寻找不到工作,但要吃饭,这就滋生了许多社会问题,偷东西的,抢东西的,晚上出去吃黑的,到处都有案件发生。 白山和秋湾各有一家较大的玩具厂,白山村的叫兴旺玩具厂,秋湾村的叫秋湾玩具厂。都有三四千工人,两家厂也时常招工,但都限于熟手;如果是生手,只要有熟人在里面,给两三百介绍费也行的。只是,招收工人的厂太少,寻找工作的人太多,介绍费一路疯长,先两百再三百后四百最后涨到了五百,这么高的介绍费,对刚出来的人来讲,是很难承受的,再说,请人介绍,不是自己的亲戚也根本不放心,一般的熟人常骗你的介绍费,往往是收钱后,好几个月不给答复,被骗介绍费的事时常发生。 日子一天天地重复着,林川三人依然是白天到处找厂,下午抑或傍晚时沮丧地回到永辉玩具厂厂门前的树下,羡慕地看着永辉厂有班上的工人。 洪智平下班后照例到门口溜一眼,如果他们在,就马上打饭出来,饭打来后,照例叹一口气。听他叹气,李小明和洪智勇心里就有些难受,他俩知道自己是洪智平的负担,至于林川,心情当然好些,因为他的饭是吴小玲承包,吴小玲没有这样的叹息。 “都十月份了!”吃完饭,洪智平收了碗筷进去后,洪智勇焦虑地说。 “是啊,都25号了!”李小明接了他的话,“照这样下去,我们今年过年盘缠都没得!” 李小明说完,都没有再出声,沉默着靠着树,各怀心事看永辉厂进出的工人。 正看着时,有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带着四个女人走到了厂门口,那男人分明和洪天权很熟,一见面就有说有笑。林川仔细瞧了瞧,愣了愣,原来来人他认识,叫陈晓伟,外号陈天棒。天棒的意思在三峡一带就是天不怕地不怕又野蛮且像土匪,由此可见陈晓伟是个啥角色了。陈天棒和林云是战友,一个连的,林川高一时他退伍,曾来过林川家一次,他来时那天林川在家,有些印象。 陈天棒长得阔脸大眼,黑眉肥腮,身子骨壮实,有些身手,他有句口头禅叫老子天不怕地不怕,除了阎王我为大。关于陈天棒,他在五峰和梅子品两个乡是很有名气的,当然,要说陈天棒,说陈天棒好多人知道,至于陈晓伟知道的人并不多。他出名是因为他在梅子品打了地头蛇徐进宝,徐进宝和县一个副主任有些亲戚关系,在梅子品横行霸道。那个时候,陈晓伟还在部队服役,是回家探亲,当事情闹大后,徐进宝找很多人要报复陈晓伟时,陈晓伟打电话到部队求救,当然,有部队出面,徐进宝也不敢怎样了。就因为这事,林川对陈晓伟有一份敬服,也因为这事,陈天棒这个外号叫得更加响亮。 但不知他现在在搞些什么? 林川看了看陈天棒,又看了看厂大门对面的树下,那儿站着几个陌生的女人,她们时而关注着陈天棒,想必她们是跟陈晓伟一道出来的吧,但气氛明显不对。 “那家伙肯定是‘鸡头’!”洪智勇轻声说。 “不一定!你看那几个女的,穿的衣服那么老土,做生意的一般都穿得很好很性感。”李小明马上分析。 两人的话提醒了林川,他恍然大悟,这几个女人肯定是被陈晓伟刚从家里带出来,或许她们是自愿也或许是强迫她们在做‘鸡’!林川想到这点时,他仔细看了看树下的四个女人,个个都怏怏的,神情灰暗;她们大都二十多岁,只其中有一个特别刺眼,还像个学生,顶多十六七岁。“难道他真的在做鸡头吗?”林川再度猜测着。 “绝对是鸡头!”又听了阵他和洪天权的谈话,洪智勇肯定地说,其实不用他说,林川和李小明也能肯定。 “他是我大哥的战友,来过我家一次的,我认识他,叫陈晓伟,外号陈天棒。”林川轻声说。 “哦——是他!我晓得,打徐进宝的那个陈天棒噻!我只是不认得人!”洪智勇立即接了话。 “他真是你哥的战友?”李小明有些不信地问林川。 林川点了点头。 林川点头后,李小明走了过去,对陈晓伟说,“你还认得他不?”李小明指了指林川,“林云的弟弟,他说你曾经去过他家的!” 林川本不想凑合这事,哪想李小明却去套起近乎来,他见李小明已经说出,只得走过去打招呼。“陈大哥!”林川喊了一声。 “你小子也出来了吗?你大哥明年也要退伍了吧!” “没有,听说明年退不了,可能要多两年吧!” “洪天权,把他介绍进你们厂行不?我和他哥是战友,关系不错的!” “没办法!现在厂里缺货,有些老工人都要放假了!”洪天权说,他说后,又接着问陈晓伟,“你出来准备做啥子呢?” “老子带了几个女人出来做生意,他娘的都没得卖相,不漂亮!洪天权,那个小女娃子还是处女呢!昨天上午老子日得她哇哇叫,粘了好多血,你看,老子裤裆里现在都还有血迹!”陈晓伟边说边敞开了裤子要洪天权看他裤裆的血迹。 一帮人都笑了起来,像是附和陈天棒,又像是为他叫好。 林川没有笑,他沉默着把脸转向那几个女人。 那几个女人毫无表情,有些麻木。 但那个小女孩眼睛充满了恨意,她恨意的眼睛扫过一群人后,停在了林川脸上,当她和林川目光相碰后,神色分明一酸,她接着转过去。 她肯定哭了!林川想,他理解她走投无路时被强迫的无奈与悲伤。林川的眼睛一直盯着她,她片刻后又转回头来,眼睛无助地看向林川。林川被那无助的眼神深深刺痛,他也鼻子一酸,眼睛湿润起来。 “谢谢你!”那女孩子分明看到了林川的同情与怜惜,她凄然地露了露笑意,这笑意仿佛一道亮光,在林川脑海里深深一划,从此停落在南方的黄昏里。 林川沉默着,他无法说清自己的心情,心里有份同情,他的善良激起了他的同情,他的正义感激起了他的憎恨。 但他深知自己是弱小的,他奈何不了陈天棒,奈何不了眼前这现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