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照九州》 正文 1. 风吹柳花满店香，胡姬压酒劝客尝。 恰是柳树飞花的时节，恰是酒香盈门的小店，可惜美貌的胡姬换成了嘴大腰粗的老板娘，这一换，自然是大煞风景c诗意尽消，更何况这老板娘还极有风情的冲他抛了媚眼，成功地让他鸡皮疙瘩风起了一片。 忍住转身欲逃的冲动，任笑予捡了个靠窗的位子，点了几个下酒的小菜，便自斟自饮起来。 选择靠窗边的位子是有道理的，这小店就坐落在官道旁，官道上来来往往总有不少旅客，天南海北，富贵贫贱，形形色色不一而足。任笑予的一大爱好就是喜欢“看”人。 你瞧，那个骑马的中年男子，打扮虽然朴素，可是长衣下露出的里衣却是绣工精致的丝绸，更兼一脸风尘仆仆，多半是个走南贩北的商人。 再看那边那对夫妻，大概是长途跋涉的关系，半旧的衣服上不少地方出现磨损的痕迹。两人行李简单，神色凄然，也许是在家乡难以维持，出来投靠亲人的吧。 那边那个胖子最好笑，当他抬起手来擦汗的时候，任笑予注意到，那只肥胖的小手上至少套了三枚金戒指，在太阳下闪闪发光。人家骑的是高头大马，这胖子却骑了一头矮驴，任笑予坏心眼的猜测，多半他是脚太短，爬不上马背吧。驴子虽丑，不过那驴的辔头上却镶了三块宝石，看来此人必是个暴发户无疑。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孤身上路，还如此招摇，岂不是告诉别人：我有的是钱，你们快来抢吧。 这条路上前后三十里，只有这一家店子可以歇歇脚。于是，中年男子下马进了小店，暴发户胖子也跟着进了店，就连那对落难夫妻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进来，点了最便宜的饮食。 一下子，小店热闹了不少。 大道的那头，隐隐的又出现一个身影。身影由远而进，伴随着的，还有一阵清脆的铃声。 听到铃声，任笑予的眼睛就是一亮。当他看清那墨驴儿上的少年时，脸上的笑意就更深了。 那是一个青衫少年，不出二十的年纪，一张脸还青嫩得紧。可是与这张青嫩的脸形成鲜明对比的，却是他脸上的神情，淡淡的，冷冷的，透着一丝与世隔绝的漠然，光看他的神情，又不象是个少年了。 少年走到近前，将驴子栓在店门前的木桩上，抬脚步入门来。一双秋水般明澈的眼睛先在屋内扫过，当他看到任笑予的时候，神情明显的一怔，有一瞬间露出一些犹豫，仿佛想要转身离去，随即他薄薄的嘴唇轻轻一抿，透着几分倔强，一声不吭地走到最角落的一张桌子坐下。 任笑予的笑容扩得更大了，刚刚少年的神情被他分明的看在眼里，真是稚气得可爱！如果不是顾忌到这里还有别人在，他只怕要大声笑出来。一下山就遇到这么有趣的人，是在为他漫长乏味的旅途增添了不少乐趣。 和这少年的第一次照面，应该是在黄沙道上。黄沙道位于大瓮山的峡口，道路狭窄坎坷，又时常有盗贼出没，所以少有行人。这一天，整条道上，就只有他和这少年两人。 任笑予的父亲任东风人称“赛孟尝”，为人慷慨豪爽，喜欢结交各方人物。在这一点上，任笑予颇有乃父之风。他见这少年眉目清秀c气质不俗，便有了结交之意。又兼旅途寂寞，有一个人在路上说说笑笑总是好的。 哪知甫一上前搭话，那少年竟然大惊失色，勒紧驴头慌忙便走，竟是把他当作企图拦路打劫的了。 任笑予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看看自己这副模样c这身装扮，怎么看也是个英姿飒爽的少年侠士，跟盗贼不沾边呀。见少年戒备的模样，童心大起，很想作弄他一番，于是也不追上去澄清，只是不急不徐地跟在他身后。 很巧的是，少年似乎跟他走同一个方向，有时少年刻意走慢些，让任笑予先行，最终两人还是能碰到。 这种偶然相遇，在任笑予看来纯属巧合，在少年眼中就是狭路相逢了，也似乎证实了他的揣测。所以每次见到任笑予，他都没有好脸色。不过这对任笑予来说，少年生气的样子鲜活生动得很，比原来那副冷冰冰见谁都爱理不理的模样可爱多了。 突然来了好几位客人，小店的老板娘和店伙显得有些应接不暇，里里外外，端茶送水，忙前忙后。一忙就不免会出错，你瞧，店伙手里的汤水一不留神洒在了暴发户胖子的身上。 胖子突遭横祸，吱哑怪叫跳了起来。 伙计吓了一跳，连忙上去赔罪：“客官，真是对不住”话未说完，已经被那胖子一个巴掌打翻在地。 胖子一面抹掉脸上的汁水，一面破口大骂：“混帐东西，瞎了你的狗眼！”脸上兀自火辣辣痛得厉害，他是恶向胆边生，抢过去劈头盖脸朝那伙计就是一顿拳脚。那伙计被打得叫爹喊娘，满地乱滚。 眼见胖子如此蛮横，店里的其他人可有些坐不住了：青衫少年变了脸色；骑马的男子已然面带怒容地站起身来；那对夫妇也惊得放下碗筷，双手缩在袖中发抖，一副惶惶无措的模样；任笑予暗暗一簇眉，轻轻举起筷子，瞄准胖子的“肩井穴” “客官，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啊呀！”老板娘一见势头不好，匆忙从柜台后面出来劝架，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正在火头儿上的胖子一把推开。 不偏不倚，庞然大物般的身躯正朝任笑予这个方向摔了过来。 任笑予暗暗一叹，极不情愿的担负起“英雄救美”的责任，一把托住老板娘的水桶腰—— “小心。” 老板娘回头向他“妩媚”地一笑：“多谢公子”非但没有起身的意思，反而将那“浑圆可爱”的身子又往任笑予身边蹭了蹭，颇有常住久安的意思。 哎，果然男子太英俊也是一种罪过，任笑予在心里小小地叹息了一下，道：“这位大娘，有话能不能先起来再” 白光一闪，打断了他后面的话。 一道匕首挟着无与伦比的劲风当胸袭来！那匕首，就握在老板娘的手上！ 与此同时，本来被打得满地爬的伙计不知何时滚到了任笑予的脚边，地堂刀横扫下盘！ 与此同时，本来行动略带迟缓的暴发户胖子突然腾空跃起，直取任笑予的面门！ 与此同时，本来应该去劝架的骑马男子不知何时转了方向，双腿飞踢，竟是鸳鸯腿的招式！ 与此同时，本来躲在桌子后面瑟瑟发抖贫贱夫妻突然张开双手，十几枚早已扣好的透骨钉比肩而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第 2 章 二c 像从天落下一张大网，让人避无可避。在这一瞬之间，任笑予从头到脚三处要害c三十六个大穴都被笼罩在劲风之下。 显然这一切都是早有预谋，甚至每一个进攻的角度都是经过周密计划了的。无论任笑予怎么躲闪，总会有一两件兵器招呼在他的身上。 任笑予轻轻地一侧身，避过了要害，飞起一脚踢翻了耍地堂刀的店伙，然后双手一合，抓住了男子飞来的鸳鸯腿，用力一抡—— 接二连三的惨叫声响起。飞出去的男子成了人肉盾牌，接住了所有的透骨钉，然后余势不歇，直扑到那对贫贱夫妻的身上。丈夫被压在身下，那妻子身形瘦弱，竟是被撞飞了出去，后腰磕在桌角上，全身抽搐两下，一时爬不起来。 可就在这时，老板娘的匕首也已经刺入了任笑予的腰侧！ 锋利的匕首，几乎没有遇到任何抵抗就轻易地刺了进去，然后有液体流到手上。得手了！她心头一喜，正准备一击而退，不料后颈上一紧，玉枕穴已被人拿住。 她心头大骇，对方明明被她刺中了要害，怎么还能有如此大的气力？抬头看时，只见任笑予正向她微笑。那笑容神定气闲，那里象受了伤的人？ 再困惑地低下头，她这才发现，原来她刺中的只是任笑予腰间的一支牛皮水囊，而那流出的液体是水囊里的清水。 “是谁派你们来的？”任笑予收起了笑容，淡淡地问道。他有双爱笑的眉眼，春风般的笑容总是招牌一样挂在脸上，可是当他不笑的时候，你会发现，原来这个人很——可怕！ 见对方低头不语，任笑予又追问了一句：“是不是朱雀堂？” 他一个想到的就是朱雀堂c聚贤楼的宿敌。如果聚贤楼在这世上只剩下一个敌人，那就一定是朱雀堂！这两家的恩怨延续了已经有上百年之久，久到人们几乎已经忘记了冤仇从何而始，久到根本数不清两家有多人在这场争斗中失去了生命。所以，身为聚贤楼的少主人，任笑予很自然的把目光所定在聚贤楼身上。 “快说！”手上的力道不觉加了几分。 忽然，手下的身子一软，那老板娘的身躯晃了几晃，软软地倒在了地上，一张脸侧过来，一道黑血顺着嘴角缓缓流下。 任笑予暗叫一声不好，心念电转，赶忙去看其余几人。 使鸳鸯腿的男子身中数枚透骨钉，早就气绝多时。而那对贫贱夫妇c胖子和店伙也未能幸免，死状与老板娘一模一样，看来在执行暗杀以前，每人嘴里都暗藏了□□。 不成功，就要死！ 好狠绝的手段！任笑予心头一跳。到底是什么人要置自己于死地？如果是朱雀堂的话，这几名杀手没有必要服毒自尽，难道主谋另有其人？会是谁呢？ 想到对方布局之周密，手段之残忍，心里暗暗发愁，聚贤楼什么时候又惹上了这样难缠的敌人，只怕将来的日子不好过。 正在低头沉思间，眼角瞥到一个青衣身影正蹑手蹑脚的向门口移动。 顽皮的笑容又回到脸上，任笑予抢上一步，一拍青衣少年的肩膀：“干什么鬼鬼祟” 话音未落，那本来抖抖索索的人忽然回过头来，手上不知拿了什么东西当头砸落。 本能的，任笑予向旁一闪，一掌击向少年。 这一掌打出去，他就后悔了。少年的进攻绵软无力，显然不会武功，他有点小题大做了。内息一敛，收回九成力，还有一成却来不及收回了。 只听“砰”的一声，少年的身子被打得飞起，撞在门边。 “你不要紧吧？” 少年身子一缩，举起放在门边的扫把，喝道：“别过来！” 任笑予只得停住脚步：“别怕，我不是坏人。” 看到少年质疑的目光扫过地上的尸体，他赶忙解释：“你也看到，是他们先袭击我，我只是还手而已，也没杀他们。我可是好人，良民。” 少年目中的怀疑更甚：“我爹说，凡是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好人的，肯定背地里做尽了坏事。” 这是什么道理？看来好说是说不通了，任笑予眨眨眼睛：“实话说吧，我就是号称‘无恶不作有恶必做劫财不留白杀人不管埋’的大盗镇八方。看到没有？他们都是奉命来抓我的官差，结果被我了结了。你若是跪地求饶，或许我能留你一命。怎么样？” 少年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道：“哪有人起这么长的绰号？” 任笑予板起脸：“我愿意，你管怎么多干嘛？” 他明明板起了脸，少年却好像不怕他了：“你当真不是坏人？” “我不说了么？我是大盗。” 少年笑道：“我爹说了，越是说自己坏的人，其实倒不见得真是坏。” “你爹还真是位‘高人’！”难得有这样“明察秋毫”的爹，也难得有这样“善学善用”的儿子，任笑予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反正是彻底服了这对父子。上前一步扶起少年：“你没事吧？” 什么叫自作自受，任笑予终于知道了。因为他的恶作剧，所以少年偷袭他；因为偷袭他，所以少年的腿受了伤；因为少年的腿受了伤，所以他必须要负担照顾少年的责任，护送少年上路无端端给自己找了一个大麻烦！好在，他倒不讨厌这少年，甚至还有几分喜欢。 少年的名字叫作卫凝寒，夔扬人士，为了求学到鹤立书院读书，此次下山，是为了给父亲庆贺五十大寿。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那些人要杀你？”熟稔之后，卫凝寒道出自己的疑问。 任笑予苦笑着摇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要杀我，大概是江湖恩怨吧。” 卫凝寒点点头，多年的教育告诉他，别人不想说的事情就不要追问，于是他转移了话题：“你武功很厉害是不是？我只在家乡的时候见人单刀破双枪，可是你居然能够以一敌六。对了，胸口碎大石你会不会？” 不要拿他跟那些卖艺的花拳绣腿相比好不好？跟外行人说话，害自己格调都降低了很多。任笑予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决定忽视这个问题，于是抬头看天：“这日头虽说不烈，晒得时间长了也让人口干舌燥，哎，可惜我的水囊破了。”说着，瞟了一眼卫凝寒的水囊。 卫凝寒很善解人意的将水囊递了过去：“喝我的吧。” 适才一番打斗，又赶了这么远的路，任笑予当真渴得狠了，接过来一阵鲸吞牛饮，直到那水囊瘪了下去才不好意思地道：“等到前面的驿站，我请你。” 卫凝寒淡淡一笑：“区区一袋水，也没什么。” 他笑起来很好看，可不知为什么，任笑予总觉得，这样的笑容跟他青嫩的脸庞不大相称。 大道两旁的地势越来越高，一座高山拔地而起，有一条小径盘蛇一般蜿蜒到山上。在小径与大道的交汇处，有一座石碑立在那里，上面用小篆刻了三个大字：白云岭。 卫凝寒轻呼一声，道：“原来已经到了白云岭了。” 任笑予听他语气中有些兴奋，又有些遗憾，问道：“这白云岭有什么说法不成？” 卫凝寒道：“当年我爹送我去书院的时候曾路过此地。听这里的樵子说，白云岭上有个彩虹潭，那潭里的水呈彩虹七色，最奇的是，这七色互不相染，可是一桶水打上来，明明又是无色的了，附近的人都说那是神迹。当年我很想上去看一看，可是爹爹急着赶路，就没去成，这回本来想顺道上去看看的，可惜腿又受伤了。” 任笑予想到他的腿因自己而伤，颇感歉意，再加上这彩虹潭的传说委实有趣，不觉动了心：“你若想去，我可以带你去。” “可是我的腿怎能爬山？” 任笑予微微一笑：“想飞么？” 所谓的“飞”不过是施展轻功在山间疾行罢了，可是对于被背在背上的卫凝寒来说，当真犹如腾云驾雾一般，语气间完全显露出他的兴奋：“原来你真的会飞！” 任笑予嘿嘿的笑。他不是喜欢卖弄的人，但听到真心的夸奖还是禁不住得意。 “那里应该就是了！”又走了一阵，卫凝寒伸手一指。他在的位置比较高，看的也远。 任笑予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见不远处有粼粼的水光，也道：“应该就是了。”将卫凝寒放下来，搀扶着他前行。 青树翠蔓的掩映下，果然有一眼深潭，离地面大概有一丈深，四周全是山石砌成，水面上弥漫着淡淡青烟，青烟中透出阵阵寒意，走到近前，任笑予和卫凝寒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好冷你看，这水当真是五颜六色呢！” 大概是寒气太重的关系，水中没有任何活物，清澈已极，能够清晰地看到潭水的颜色。红的c紫的c青的c灰的c赭黄五彩缤纷，几缕日光从枝叶的间隙中透射进来，映照在水面上，泛点柔光，当真宛如宝石一般，两人都看得呆了。 “当真有趣！”任笑予从地上拾起一枚石子，向水中投了下去。 “哧”的一声，水面上泛起层层涟漪，一道道水圈向周围晕开，而潭水色彩的布局却没有随着水的走势而有所改变。 任笑予凝思片刻，突然蹲下身去，趴在岸边凝视潭水，很快的，他惊喜地叫道：“我知道这潭水的秘密了，水根本没有颜色，有颜色的是这水下的石头” 他满心欢喜的陶醉在自己的发现中，却没有注意到，一直站在他身后的卫凝寒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弯刀。 弯弯的刀身，象初升的新月，那刀刃却雪一般的亮。 卫凝寒青嫩的脸上，笼罩着极不相称的寒意，比潭水更寒，比刀锋更冷。 他的手一挥，寒光一闪而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第 3 章 三c 任笑予正在全神贯注的看着水面，他并不知道身后发生了什么事，可是，澄澈的水面上忽然映出一道流萤般的银光。 几乎是出于习武者的本能，他就地一滚，躲过了这致命的一刀。 “你也是杀手？”任笑予分不清自己是惊讶多一些，还是失望多一些。即使看到对方手中的弯刀，他还是不能把这个清秀文弱的少年跟“杀手”这两个字联系在一起。怪不得卫凝寒神情中总是透出一股冷意，因为他本来是就是天下间最无情的一类人。 卫凝寒看着手里的刀，如此致命的一击居然失了手，他感到有些遗憾，但这种遗憾也只是在脸上一闪而过。他冷冷地看向任笑予：“我若是你，在遭到狙击之后，一定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 任笑予只觉得嘴里发苦，喃喃地道：“我的确应该谨慎些，可是”他看了一眼卫凝寒，后面的话没有说下去。 卫凝寒道：“我也是杀手，专门来取你的性命。可惜你知道的太晚了。” “还不算晚。”任笑予摸摸自己的脖子，“至少它还没跟脑袋分家。” 卫凝寒淡淡一笑，仿佛在说：快了。 “我们的刺杀行动分为两步，酒肆里的狙杀是第一步，倘若他们失败了，就由我来动手。其实当初在黄沙道上跟你相遇，计划就已经开始了。我要做的事情就是打消你的疑虑，让你觉得我只是个普通的读书人。这样，一来我们可以轻易的监视到你的行踪，二来即使第一次的刺杀行动失败，你也不会怀疑到我的身上。” “你演得很逼真，我当真一点都没有怀疑过你。”任笑予苦笑着接口道。他凝视着卫凝寒，忽道：“你们这些杀手，是不是连血都是冷的？你就可以眼睁睁地看着同伴们在你面前死去，而不出手相助？” 他很想从这少年脸上找出一丝波动，可结果却令他失望。 “他们完不成任务，又落在敌人手里，自然是要死的。倘若今天我杀不了你，也一定要死。酒肆一战，他们虽然没有成功，至少告诉我一件事，你的武功很高，力敌的话，我们都不是对手。” “哦，那现在你暗算失败，又该怎么办呢？逃，还是死？”任笑予饶有兴味的问道。 卫凝寒又是淡淡一笑，不知为什么，每次他这么一笑，任笑予就觉得一阵寒意冷到了骨子里。 “在我们组织里，有一种药，它无色无味，掺在清水里面，就是道行再高的老江湖，只怕也难以分辨出来。可谁要是不小心吃下了这种药，一个时候之内，这人就会四肢麻软c功力全失。而且，越是运功疾行，药力发挥得就越快。” 任笑予的脸色开始变了，因为他已经能够感到体内的力量在流失！ 发生的一切开始清晰起来，原来从他的水囊被那冒牌老板娘刺穿的一刻起，卫凝寒就拟订好了第二步刺杀计划。 他先是佯装攻击任笑予，然后假装一条腿受伤，这样，任笑予就不能弃他而去，还会因为内疚而送他上山观看彩虹潭。离开酒肆的时候，他没有提醒任笑予换支水囊，这样已经被他喂了毒的水才能理所当然的送到任笑予的嘴边。当任笑予背着他施展轻功上山的时候，药效也迅速扩散到了全身。 这么多的细节，丝丝入扣，一步一步将任笑予引入套中。如此周密的计划，他还是不放心，因为一旦任笑予察觉到内力流失，他的谎言就要被拆穿了。所以当任笑予背后露出破绽的时候，杀手的本能促使他提前下手。可惜水面的倒影却泄漏了天机，本该万无一失的一击失了手，这大概就是百密一疏吧。 想到这里，卫凝寒也觉得很是可惜，轻轻一叹：“药是好药，可惜就是功效太慢，再往前到了靳州，就是你们聚贤楼的地盘了，所以迫得我只能在这里下手。” 任笑予忽然明白他为什么要跟自己说这些话了。他看着卫凝寒，后者就静静地站在对面的不远处，青嫩的少年脸孔c略显单薄的身躯，手上的弯刀细如柳叶薄如纸，看起来没有任何的威慑力，可这在表象的背后，暗藏了怎样一副周密狠绝的心思！这样的一个人，即使是暗杀失败了，他还是能够不动声色的侃侃而谈，因为他要为药力的发作争取时间! 一股怒火从任笑予心底深处燃烧起来，他忽然大叫一声，冲了上去。他要在药力完全发作之前，制伏这个少年。 就象卫凝寒自己说的那样，他不是任笑予的对手。所以他只是躲闪并不还手，避免和任笑予有任何直接的接触。他在等，等任笑予内力枯竭的那一刻，他已经能够感觉到对方的招式渐渐慢了下来。 再等等，再等等就好了。他这么想着，任笑予一腿扫来，他轻身跃起。 谁也想不到的意外发生了，卫凝寒后来想起这事，甚至觉得连老天都在帮任笑予，不让自己杀了他——一条不知从何而来的藤蔓不知何时缠住了卫凝寒的腿，让他无法轻易移动，扫堂腿飞来，他应声倒地。 任笑予哪里肯放过这个机会，小擒拿手势展开来，擒住卫凝寒握刀的手腕。 卫凝寒半身倒在地上，一只手被擒，只得伸出一脚直踹任笑予的小腹。 任笑予凌空一个倒翻，躲开这一脚，也拽着卫凝寒向前挪动。 性命相搏的两人，谁都没有注意到，他们已经到了寒潭的边上。“咕咚”一声，两人齐齐落入水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第 4 章 四c 卫凝寒万万料想不到，精心选择的地点，竟成了他功败垂成的关键。他不识水性！ 好在潭水只有一人多深，只要闭住气，爬上去不成问题。想到这里，顾不得再与任笑予纠缠，一面屏住内息，一面使出千斤坠的功夫立稳身形，摸索着走向岸边。 一双手臂从背后伸过来，紧紧地钳住他，制止了他的行动。 放手！卫凝寒心里一阵焦急，挣扎起来，可是他的挣扎在水中显然大打折扣。 任笑予心里很清楚，这是他是唯一活命的机会，一旦放卫凝寒上去，自己的死期也就到了。有道是人来绝境原拼命，他力气竟然尤其的大。 渐渐的，他感到卫凝寒的挣扎越来越弱c越来越弱，终于，那头垂下去，不动了。 水！到处是水！四面八方的向自己涌来，头c脸完全被淹没！ 好可怕，谁来救救我！救命！ 长期的闭气让卫凝寒的脑海有些混乱，恍惚间，少年时的遭遇跟现在重叠在了一起。 就被人这样抓着，头摁进水里，喘不过气，动弹不得，挣扎不开！耳边还响着狰狞的笑声，噩梦一样，永远也摔脱不掉！ 谁来救救我，师傅！ 一阵剧烈的咳嗽把卫凝寒从梦中惊醒，他张开嘴，吐出几口水来，人倒是清醒了。 “你终于醒了，看你刚才很痛苦的样子，我还真怕你出什么事呢。” 前面升起了一对篝火，有个半身□□的男子在那里忙活着。 “别这么瞪着我，我知道我的上身很健美阳刚，但是你这样盯着我看，我会很不好意思。” 正在烘烤衣物的男子冲他咧嘴一笑，不忘自吹自擂一番。 “对了，你的衣服我也脱下烤了，没关系，大家都是男人嘛。虽然你的身材没我好，但我不会嘲笑你的。” 卫凝寒不理他，用力想坐起来，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不白费力气了，为了让你好好休息，我点了你的穴道。还有，刚刚替你换衣服的时候，无意中发现了解药，所以我就先拿来吃了。” 一步算错，立刻受制于人，卫凝寒不由紧了紧拳头。 “对了，忘了跟你说，我把藏在你牙齿里的□□也拿了出来。你知道，□□放在嘴里很危险的。” 这人想得到还真周全，卫凝寒冷冷的看他忙里忙外，忽然：“你若想从我嘴里逼问出些什么来，那便错了。我什么都不会说。” 任笑予停下手上的动作，回头一笑：“我那时还真没想过要逼问什么，我只是不想你就这么死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很诚恳，跟前面的信口开河截然不同。卫凝寒心里一动，看向任笑予，可后者又去忙他的事了，那句话仿佛只是昏迷久了的幻觉。 卫凝寒索性闭上眼睛，不再去想将要到来的事，左右不过是个死罢了。 对于死亡，他并不陌生。 可能有人觉得聚贤楼这名字像一座酒楼的招牌，没错，表面上，聚贤楼就是酒楼，但它不是“一座”，到了京城，有京城聚贤楼；到了淮阳，有淮阳聚贤楼；到了南郡，有南郡聚贤楼。总之，在大江以南的地方，聚贤楼就是酒楼客栈行当的行首。 但是武林人物听到这个名字，就又有一层含义了，它意味着江南最大的帮会。据说，聚贤楼的一个厨子，都有可能是江南数一数二的刀法高手。 聚贤楼客栈的大牌匾上，写着“宾至如归”，而人们听到聚贤楼这名字的时候，心里也总是温暖的。潦倒困顿的江湖人，只要走进这聚贤楼里来，总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聚贤楼就跟它的名字一样，广纳贤才，广交朋友。 可如果你是来找碴的，聚贤楼也有办法让你梦里想起它的名字都簌簌发抖。 这里，是靳州聚贤楼。 “少主人，你带回来那小子是什么来历？他怎么得罪你了？” 现在议会厅里聚满了人，任笑予就坐在正中间的太师椅上，一群人毕恭毕敬的站在他身前，即使他再三让众人落座，还是没有一个肯坐下的。 靳州，一直是聚贤楼势力中最边远的地区，很多人从来没有见过宗主，如今少主人大驾光临，自然要看个够本才是。瞧咱们少主人一表人才，真是怎么看怎么爱。 问话的是个二十来岁的少年，生得浓眉大眼，虎头虎脑，偏生一笑嘴边上还有两个甜甜的酒窝，讨人喜欢得很。名字也很有趣，叫郑虎童，不过大家都管他叫“虎头”，任笑予一下子就记住了。 任笑予笑笑：“回来的路上他暗算我，被我捉住了。” “什么？”虎头的声音一下子提高了十倍，“那还留着他做什么？趁早一刀杀了！” 站在任笑予右侧的老者连忙斥道：“虎头，跟少主说话要有规矩，不许没大没小。” 虎头吐了吐舌头，不作声了。 任笑予笑道：“坤伯伯，不碍事的。” 这老者名叫钱坤，是靳州分堂的堂主。他恭恭敬敬地道：“少主不摆架子，那是您的宽厚，咱们若是就此忘了规矩，那就太不省事了。对了，少主，可曾问出主使是什么人？可是朱雀门？” “似乎不是，可他不肯说。” 虎头插口道：“那就打得他招了为止！” 钱坤白了他一眼：“你不是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我看这少年的样子，只怕严刑逼供不是办法。” 能够当上聚贤楼分堂主的人，看人之明还是有一些的，任笑予皱眉道：“我也觉得这少年性子很是倔强，不能来硬的。” 虎头看了看任笑予，又看看钱坤，嘴角动动，想说什么，却没胆子说。 钱坤沉着脸：“想说什么就说吧，就你鬼点子多。” 虎头咽了咽口水，道：“硬的不行，咱们可以来软的。软的也不行，咱们可以来阴的。那小子现在被关在地牢里，八成正想着怎么逃呢。咱们就给他一个机会，放了他，他能不回去找他的同伙么？到时候咱们就顺藤摸瓜，牵线钓鱼，直捣黄龙你们看怎么样？” 任笑予和钱坤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有些疑虑，不知道这样拙劣的骗术能不能够骗倒对方。最终，他们迟疑着，点了点头。 在人们的印象中，靳州向来不是一个繁华的地方，可是作为城中心最繁茂的市集，还是很有一番热闹气象的。 “你说，他好不容易逃出来，不赶紧出城，反倒在闹市里逛荡什么？” 两个走脚汉子打扮的男子蹲在阴凉地里歇脚，并且低声地议论着，斗笠下他们的目光却始终不离路中央的那个青衣少年。 “也许他是怕有人跟踪，想转移注意力吧。” 只见那青年少年东看看，西瞧瞧，然后在一家玩器店的门前停下，迟疑了一下，迈步进去了。 两名男子赶忙站起身，追到玩器店的门口，向里张望一下，不知该不该跟进去。 “难道这里就是他们的巢穴？” “进去瞧瞧。” 两人正想往里走，却不料青衣少年已经出来了，那玩器店的老板跟在后面点头哈腰，显然是宰到一只肥羊。 他难道真是去买东西？两人对望一眼，心中都是疑影重重。 青衣少年再往前走，路过一间成衣店，一摆腿又进去了。 这回跟踪的两人也不着急了，就在外面等，果然不久少年又出来了，青衣换成锦衣，一套衣服价值不菲，倒是越发衬得唇红齿白c玉树临风。 接下来少年光顾了鞋店c帽店c玉器行c字画楼，从赌场转了一圈出来，顿觉两袖清风，又泡了泡澡堂子，洗洗身上的晦气。 眼看着快到晌午，少年就近进了一家酒楼，那两人不敢跟进，只能在外面闻闻味儿。 其中一个越想越不对劲：“他是不是在耍咱们呀？” “我也觉得奇怪。”另一个说着，向里张望一眼，顿时大惊失色，“人呢？” “您说那位客官呀，早从后面走了。”店伙如是答道。 两人傻了眼。 “什么，人跟丢了？” 钱坤本来半眯着的双眼突然睁大，瞪着前面这两个诚惶诚恐的男子，可没等他开口，虎头已经先教训上了：“你们也算是个中老手，怎么连个黄毛小子也看不住？还不快些派人去找！” “不用了。”任笑予从外面进来，脸色也不怎么好看，“刚才有人看到，他又回来了。” “回到牢里？” 任笑予点头。 虎头的下巴掉了下来。 卫凝寒确实回来了，昨晚上逃狱没睡好，他正准备补眠。 任笑予看着他：“为什么逃？又为什么回来？” 卫凝寒淡淡看了他一眼，仿佛他问了一个很蠢的问题：“出去换衣服c洗澡，我已经有三天没洗澡了，这样身上很难受。另外你们牢里的伙食实在不好，每天都是青菜豆腐，我去换换口味。至于为什么回来嘛” 懒洋洋打了个呵欠：“该睡午觉了。”他一本正经的说出来，表情还是那样冷冷的c淡淡的，仿佛理所当然。看在别人眼里，那是理所当然的欠揍。 任笑予还真不是普通的沉得住气，居然没有暴跳如雷，只道：“那你好好休息，如果觉得床铺也不满意的话，我可以叫人换床好的来，免得你总是出出进进倒也麻烦。” 从地牢走出去的时候，他的嘴角甚至还挂着一丝微笑。这个叫卫凝寒的少年杀手，还真不是一般的有趣。 等他到了议会厅，里面已经黑压压聚满了人，钱坤显得哭笑不得，而虎头的样子简直要气炸了肺。看来有什么大事发生。 “怎么了？” 钱坤苦笑道：“这些都是送账单的，有玩器行c成衣店的c酒楼的c澡堂的” 这些人看出任笑予的身份不一般，纷纷地道：“那位姓卫的公子说了，他是聚贤堂的少东主，让我们有帐就到聚贤堂来要。” 虎头怒吼一声：“我劈了那小子！” 到这时候，任笑予终于忍不住弯下腰去，放声大笑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第 5 章 五c 虎头被他笑得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奇道：“少主，你笑什么？难道咱们就任这小子胡作非为下去？” 任笑予收起笑容，道：“依你说呢？” 虎头把手轻轻的往下一斩：“既然没什么用处，不如杀了吧。” 任笑予摇摇头：“杀不得，非但杀不得，我还要将他奉为上宾。” “什么？”虎头的下巴再次掉了下来。 任笑予不是说笑，卫凝寒果然受到了贵宾的待遇，不但从牢里被放了出来，还锦衣玉食，出入都有一大群仆人跟着打点。但是卫凝寒心里再清楚不过，这些人根本就是在监视自己。而他虽然能走能动，身上的穴道却始终没有被解开，一身的武功施展不出，跟普通人一般无二。 “你到底什么意思？”当着任笑予的面，他质问道，在他心里已经有了很不好的预感。 “没什么，你嫌牢里环境不好，就给你换个好地方。或许你心里一高兴，就把什么都说了。”任笑予跟他说话的口气还是一贯的不正经。 “恐怕不只是这样吧。”卫凝寒冷笑，“你是故意作给我的人看的，让他们觉得我已经背叛了组织。” 任笑予微笑道：“你很聪明，我就知道你一定猜得出来，你说他们会不会中计呢？” 卫凝寒抬起头，直视着他，目光明澈而坚定，一字一字地道：“不会，决不会！” “这么肯定？”任笑予眨眨眼睛，“那咱们来赌一把如何？五天之内，他们若不对你下手，我便放你离开。不过，若是你输了，又当如何？” 卫凝寒本不想理他，可这个赌注实在很吸引人，于是道：“我若输了，就任你处置。” “不行，这样我就亏本了。本来你人落在我手里，就是要任我处置。” 这人实在是惹人讨厌，卫凝寒一挑眉：“那你说怎样。” 任笑予笑道：“心甘情愿的任我处置。” “无所谓，反正你一定会输。” 也许任笑予真的料错了，也许卫凝寒的同伴真的对他完全信任，日子一天一天过去，眼看就到了第四天上了。 这天晚上，卫凝寒要了一些酒，一个人在花园里赏月，想到明天就可以离开这里，他的心情似乎特别好，甚至还对月吟起诗来。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当”的一声，不知哪里飞来一支银镖，打落了卫凝寒手中的酒杯，也打断了他的诗兴。 一个黑巾蒙面的夜行人从花丛中跳了出来，照准卫凝寒分心便刺。 卫凝寒显然吃了一惊，他武功已失，慌忙之间向旁一闪，人摔到了地上。 夜行人举起剑来，又是一剑刺下！ 卫凝寒待要躲闪，身子却好像不是自己的，动弹不得，只得举起一只手臂，挡在头顶，心里则是默数：“一c二c三。” 果然，三字未落，耳边传来一声吆喝：“什么人！”接着，又一柄长剑斜伸过来，将夜行人的剑锋荡开。却是任笑予杀到了。 夜行人和任笑予过了几招，似乎发现自己不是对手，虚晃一招，腾身跃起，隐入暗夜之中。 “你没事吧。”任笑予走过去将卫凝寒扶了起来。 “没事。”卫凝寒低头拍拍身上的尘土。” 任笑予叹道：“刚刚真是凶险呢，幸亏我早来一步。” 卫凝寒淡淡的道：“不要紧，你再晚来十步我想也不会有太大的关系。”他笑了笑，接着道，“这人看来并不打算要杀我，只是想吓我一吓，否则刚刚那一记飞镖就不是瞄准酒杯而是直接瞄准我了。他适才就好像要告诉我，有人要杀你，赶紧躲——一个有经验的杀手，是绝对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他就是一个有经验的杀手，而他的同伴也是。 任笑予还在笑，不过笑得已经很难看了。正想为自己辩解两句，只见花园那头虎头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 “听说这里有刺客，没人受伤吧？” 卫凝寒目光闪烁：“这花园只有我们两人在，你怎么知道有刺客来？莫非是刺客自己告诉你的？” “啊这个” 任笑予连忙将虎头拉到一边：“穿帮了。” “怎么？” “谁让你不一下子瞄准了。” 虎头抓抓头发：“他不是没了武功么？躲不开刺死了怎么办？” 哎，真是没的说了。任笑予拍拍他的肩膀：“去吧。” “哦。不过少主你真要小心一些，这小子真是比鬼还精。”嘱咐了两句，虎头乖乖地走了。多呆在这里一刻，他都觉得不自在。不知道为什么，这姓卫的小子虽然长得奶声奶气的，可透出来的神气就是压人一头，让他这七尺汉子都觉得矮了一节，打心眼里生出一股惧意。 不，不是惧意，他怎么会怕个瘦得跟竹竿似的小子？是厌恶，这小子看了就让人讨厌！ “他走了，你不走么？”良辰好景，花前月下，可惜被一场闹剧搅了局，卫凝寒的口气不是很好。 任笑予干咳一声：“那我也走了。” “慢着。” 任笑予心中一喜，停下脚步。 “咱们那个赌局还算不算数？到了明天你真会放我走么？” 任笑予点了点头。 卫凝寒笑了。他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先是嘴角向上轻轻一弯，然后就像春风吹过湖水，一张脸舒展开来。尤其那一双眼睛，水晶葡萄一般，也仿佛透着盈盈的笑意，整个人看起来暖了很多，也亲切了很多。“要不要喝一杯？” “酒杯呢？” 只有一只酒杯，还被假刺客打碎了。 卫凝寒步入花丛，采下两支硕大的芍药，递给任笑予一支，将酒水倾倒在上面，笑道：“这不是现成的酒杯？娇花含露，醉酒醉心，岂不风雅？” 任笑予笑道：“原来刺客也懂得风雅。” “就如侠士也会欺人，一个道理。”卫凝寒淡淡的反驳一句，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先干为敬。” 两人你一杯我一杯，一会儿一壶酒见了底。其间不忘打个机锋，或是嘲弄对方两句，另一个也是很快还击过去，不让对方讨了便宜，当还真称得上“棋逢对手”。 任笑予笑道：“倘若你我不是敌人，倒很有可能成为知交好友。” 卫凝寒脸色一变：“可惜你我始终不是朋友。”他站起身，“月己残，酒已尽，我要回去了。” “我送你。” 卫凝寒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他走在前面，任笑予的默默地跟在后面，两人谁都没有说话。空气中弥漫了一种叫惜别的味道，这味道让卫凝寒很不舒服。 “我到了。” “哦，那我走了。”走出一步，任笑予想起什么，又转回身来，“日后你可会记得我？”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问得卫凝寒一愣，随即笑道：“自然，我的任务还没完成，在你死之前，我时时都会记得你。” 任笑予情不自禁地摸摸自己的脖子，苦笑道：“那你还是不要记得好了。” 卫凝寒淡然一笑，等他走远，伸手去推自己房间的门。在房门被打开的那一瞬间，肌肤上传来的一股莫名的寒意的让他心中一跳——这是一种奇异的不祥的预感，是多年徘徊在生死线上养成的直觉。 直觉的，他的上身向后缩了半寸。 一把长剑宛如毒蛇一般从门缝里探出头来，剑头和卫凝寒的心脏也只差半寸。 半寸的距离，生或死！ 卫凝寒的冷汗流了下来：“什么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第 6 章 六c 这剑头只要再往前递一分，以卫凝寒现在的身手，是决计躲闪不开的。可是显然对方也没有料到突袭会失手，只见那长剑微微一滞。 只是这么微微的一顿，也不过是人眨一下眼睛的时间，就是卫凝寒这时转身逃跑，他也始终逃不离对方剑下。 卫凝寒没有逃，在这一瞬间他做了一个相反的决定，这个决定救了他的命。 他手的还在门把上，他当机立断拉上了门。 剑被夹在了门缝里。 这只是一个很简单的动作，可是换作常人在这样的生死关头定然想不出。卫凝寒不一样，他经历的生死关头实在太多，多到他在任何情况下都能冷静思考，做出正确的判断。 门里的刺客显然不愿放弃自己的武器，用力抽撤长剑。卫凝寒则是紧紧拉住门，他自然知道这不是长久之计，他在等—— “发生了什么事？”尚未走远的任笑予听到声音，施展轻功赶了过来。他心里暗责骂自己大意，等了这么久，本以为不会出事，想不到才一放松警惕，刺客就来了。 就在这时，门里的刺客听到外人的声音，心头一急，忽然醒悟过来，飞起一脚将门踹开。 卫凝寒招架不住这股大力，整个人被震得踉跄后退，正倒在任笑予怀中。 “我来的还算及时吧？”任笑予将他轻轻推到一边，抽出随身宝剑，与刺客战在了一处。 卫凝寒站在一旁，一面看两人缠斗，一面揉搓酸软的双腕舒活筋骨。明明凶险的时刻已经过去，他却感到了莫名的恐惧。到底是谁要来杀自己？这一次显然不是任笑予的反间计，那么刺客又是谁派来的？ 一个答案呼之欲出，他却万万不敢相信。 偷袭他的刺客一身夜行装束，那身形c那武功路数越看越是眼熟，他忽然叫道：“小唐，是你么？” 刺客没有回答，可是当听他到“小唐”的时候，身子却明显的一震。 卫凝寒的心凉了半截，抖声道：“是师傅派你来杀我的？”不知用了多少力气，他才能将这话完整的说出。 那刺客厉声道：“你贪生怕死，背叛组织，还有什么好说？” 卫凝寒只觉眼前一黑：“不不是” 那刺客眼见任笑予武功高出自己很多，今日决计讨不了好去，叫道：“师傅绝对不会放过叛徒，你等着受死吧。”疾风暴雨般连攻了三剑，将任笑予逼退几步，飞身跃上房顶，眼看就要脱身。 就在他的脚将要踏上房顶之际，不知何时房上又出现一人，双掌一推：“下去吧。” 那刺客躲闪不及，摔落在地。 那人也跟着跳了下来，向任笑予施了一礼：“少主，我来迟了。”却是钱坤。 眼见那刺客伏在地上一动不动，钱坤皱眉道：“我明明未下杀手，只是点了他的穴道，他莫非在装死不成？” 卫凝寒脸色一变：“不好！” 任笑予也仿佛想到了什么，抢上一步拉开刺客蒙面的黑巾，果然见嘴角黑血流下，脸色青黑，已然气绝了。 “他是你们的人？” 卫凝寒木然点头。刺客果然就是小唐，一众同门之中，就属他与小唐跟随师傅最久，关系最为亲近，想不到今天却痛下杀手。但更让他难以置信的是，师傅居然真的要杀他！这么多年出生入死，居然换不来这点信任！ 心头一阵茫然，他的命是师傅给的，人也是为了师傅而活，现在师傅不要他了，他该怎么办？ “你没事吧。”打从相识以来，卫凝寒给人的印象永远是冷静自持的，任笑予从未见过他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忍不住轻声问道。 卫凝寒摇摇头，一句话没说，事实上，他已经累得说不出话，他慢慢走回自己的屋子，紧紧地关上了门。 钱坤低声道：“少主，赌约的事” 任笑予摆摆手：“这事现在不宜追问，给他一些时间，让他静一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第 7 章 七c 自从那夜遇袭之后，卫凝寒就闭门房中，一字不说，一步不出。任笑予体谅他的心情，也不来逼他。只是在门外加强了防守，以防杀手再次行凶。 “你说，这都好几天了，这小子就跟死人一样不说话也不动弹，到底安的什么心思？” “能安什么心思？他现在是众叛亲离，自己人都要杀他灭口，不投到咱们聚贤楼这棵大树下面，还不是死路一条？他没得选择！我估计他这阵子心里很乱，需要好好想想。” “弃暗投明还需要想？当杀手难道光彩不成？” “嘿嘿，你说不光彩，说不定人家心里很自得其乐呢。” 说话的是两个聚贤楼里的小头目，他们带了十几个弟兄分散在卫凝寒的住处周围，以策安全。 先说话的那个伸了个懒腰，又道：“你说这杀手还会不会来？这几天风平浪静的，是不是知道咱们不好惹，怕了。” “怕？他们连死都不怕，还怕什么？我看他们是在等一个一击即中的机会，老郑啊，这是少主第一次差咱们办事，可千万要小心谨慎，不能中了敌人的奸计。” 少主就是未来的楼主，这一次失手事小，在少主面前丢了脸面事大。 那被叫做老郑的深以为然，点头道：“我省得。” 正说着，忽然一道黑影从树上窜下来，没入草丛之中。夜黑灯暗，也看不甚清楚。 “什么人？”四下里响起几声吆喝，伴随着刀剑出鞘的声音。 老郑沉声道：“都给我稳住了，各在各的点儿上，谁也不许动，小心敌人的声东击西之计。我去瞧瞧。” 他迈步走到草丛边上，也不进去，只是用剑在杂草间轻轻拨弄。 蓦的，一个黑影跳起来，闪电一般向他的脸上扑了过去。 老郑猝不及防，“啊”的一声惨叫。这一叫，可把埋伏在门前门后屋顶树边的暗哨全引了过来。 “没事，没事，大家各归各位，各归各位。哎，哪来的野猫，抓人还挺疼。” 众人听说是野猫，都松了一口气，嘻嘻哈哈笑了两声，依旧回到原位把守。 可他们谁也不知道，只这短短的一瞬间，卫凝寒的房间已经多了一个人。 “师傅？”卫凝寒揉揉眼睛，几乎以为这是自己的幻觉。 来人也是夜行衣，黑巾蒙面，可那双眼睛卫凝寒看了十年，是万万不会认错的。 师傅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难道是来杀我的？想到这里，心中一痛，低声道，“师傅，您是亲自来清理门户的么？凝寒自幼蒙师傅教导，师傅若要动手，凝寒万万不敢抵抗。只是” 他掀起衣襟，跪倒在地，接着道：“凝寒有一句话一定要说。不管您信是不信，凝寒绝对没有背叛师傅，背叛组织！”心里有一丝酸楚，还有一种解脱的感觉：就这样死在师傅手下，到不用去烦心什么赌约了。 只见师傅的手轻轻落在自己头上，只须掌力一吐，自己便会颅骨震裂而死。卫凝寒缓缓闭上眼睛，一颗心竟是出奇的平静。 只觉那手掌在自己头上摩挲几下，却始终没有拍下来，半晌，忽听师傅一声长叹：“傻孩子，你又没做错事，我怎会杀你？” 卫凝寒一呆：“可是” “你跟着我的时间最长，你的性子为师还不清楚？为师知道，无论什么情况下，你都不会起心背叛。” “那小唐” “哼，为师虽然一直不管你们的事，心里却很清楚，小唐这孩子很忠心，可惜就是心胸太过狭窄，他一直嫉妒你的才能，是不是？这一次传说你叛离，他便认为逮到了机会，以为借这个机会杀死你，我便不会怪他了。哎，他的死也是咎由自取呀！” 卫凝寒眼前仿佛出现一丝亮光，抖声道：“那小唐不是师傅派来的？师傅并没有要杀我？” 来人伸出手来，将卫凝寒从地上扶起，柔声道：“别人不知道你，难道师傅还不知道么？你没做错，师傅为什么要杀你？” 心里陡然升起一股暖意，果然这世上只有师傅 来人顿了顿，又道：“寒儿，我这次冒险前来，是有一件事要交待你。” 卫凝寒凛然道：“师傅请说。”这时候，便是师傅交给他再艰难的事，他也会一力完成。 “我要你向他们投诚。小唐这件事，正给了你投诚的好借口。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也好，十五那天，我要你把他们引到城郊西慈山的山神庙里去。” 任笑予一直在偷偷的打量卫凝寒，后者一直盯着前方的路，清秀的脸上没有一丝波动。 他在想什么呢？ 现在事情明明都已经按照任笑予的计划进行，他心里中却隐隐感到一丝不安，这个倔强的少年，是真心实意地投靠自己么？ 他想起那一天，就在他几乎以为事情没有希望的时候，卫凝寒却主动来见他了。 “你真的决定投入聚贤楼？” 对方回给他嘲弄的一笑：“我还有别的选择么？” 心里不觉有些愧疚：“我也是不得已。” 卫凝寒嘿嘿冷笑。 钱坤见少主不便说话，便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你们是个什么样的组织？” “黄泉。” 在场所有人的气息在这一刻都变得粗重许多。黄泉，江湖上最大最神秘的暗杀组织！ 虎头长吸了一口气：“那你为什么要暗害我家少主人？” 卫凝寒看都不看他一眼，仿佛他问了一个白痴问题：“杀手杀人自然是为了钱，不然你以为是什么？” 任笑予紧跟着问道：“那是什么人要杀我？” 卫凝寒冷笑道：“生意又不是我接的，我只管杀人。倒是你，自己得罪了什么人也不知道，还来问我，当真好生糊涂。” 虎头气得嗷嗷叫：“少主，我揍他一顿行不行？” 这边钱坤将虎头叱了出去，那边任笑予又问：“我一直很奇怪，我在铅华山习艺五年，直到最近才受到父亲的家书让我回来帮忙，这期间没有惊动任何人，连我们自己的兄弟也不清楚” 说到这里，聚贤楼一干人连忙点头应和，少主突然出现，连他们也吓了一跳。 “所以你是怎么知道我的行踪的？” 这是一个很关键的问题，如此隐秘的事情泄露出来，这就代表聚贤楼里有内奸。有人说，对于一个帮派来说，内奸最可怕，因为他就像蠹虫一样，不知不觉将你侵蚀干净。所以，一定要把内奸挖出来！ 卫凝寒的回答没有让他失望：“自然是有人告诉我们，就是你们聚贤楼的人。” “是谁？” “我也不知道，这人向来是由师傅直接联系。不过我知道每个月的十五，师傅总是跟这个人约好在城郊西慈山的山神庙里会面，有时是他自己来，有时是他派来的信使。不过只要你们抓住一个，总能问出些东西来。” 所以，现在他们就走在西慈山的山路上。除了任笑予c卫凝寒和钱坤，还有靳州分堂的三十二名好手，可谓倾巢出动。只有虎头被硬扣在家里，因为钱坤怕他冲动坏事。 任笑予还是没有给卫凝寒解开穴道，不知为什么，越到目的地，他心里的不安感就越加强烈。 到了山神庙，一干人就在寺庙周围埋伏起来。等到晌午的时候，果然有一前一后两个人走进山神庙，相距不过半盏茶的时间。 钱坤向任笑予看了一眼，等待他的示下。 任笑予点点头，两人蹑手蹑脚走到近前，隔着土窗向里张望。隐隐的，听到里面传来窃窃私语的声音，却听不真切。 钱坤忍不住掂起脚尖，向里挪了挪，不料脚踩在一块碎石上，发出一声轻响。 里面的说话声忽然没了。 任笑予脸色一变，一挥手，聚贤楼众人一齐冲进山神庙。 山神庙的地形是他们早就勘查过的，里面除了一张供桌和一座小小的佛龛再也没有其他陈设，简直一目了然，可人却不见了。 一丝不祥的预感掠过心头，任笑予回头找卫凝寒：“他人呢？” “王五看着呢。” 王五道：“我以为赵六看着呢。” 众人面面相觑，竟然不知道卫凝寒是何时不见的。 “啪”的一声，众人又是一惊，庙门不知道被谁给关上了。 “遭了！”任笑予第一个反应过来，挥掌去推庙门，触手处红漆剥落，门却是纹丝不动，竟然不似凡铁所制。 门外忽然响起一阵笑声：“任少楼主大驾光临，可惜老夫不能亲眼一赌风采了。只好往西天路上，送你们一程！呵呵，寒儿，你做的很好。” 任笑予听那应声的正是卫凝寒的声音，心中一阵失落：他终究与我不是一路！ 空气中隐隐透出一股奇怪的味道，钱坤猛然醒悟：“不好！他们要用炸药炸死咱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第 8 章 八 听到“□□”二字，所有人都慌了神。一旦□□爆炸，必然是血肉横飞，无人能够幸免。众人又惊又怒，纷纷破口大骂。 任笑予当机立断：“刚刚庙里明明有人，咱们一进来不见了，肯定是有密道。你们几个来找密道的入口，坤伯伯c谢大哥，咱们试试能不能把门打开。” 其实人人都知道，一旦引信点燃，爆炸只是顷刻间的事，可若不试着逃生，心里总是不甘。 钱坤拍出一掌，便黯然摇头：“这门坚固异常，只怕” 他没有把话说明白，但大家都已经知道他的意思，人人均感沮丧。 任笑予“咦”了一声，忽道：“按理说，这时候□□也该炸开了，怎么没有声响？” 他怎么一说。众人也感到奇怪，纷纷猜测： “难道是哑炮？” “难道引信受了潮，火灭了？” “难道他们根本是吓唬人？” 一人扒在门边，叫道：“你们听，外面好像有打斗声。” 众人凝神细听，果然有打斗的声音传来。 “难道是救兵？” 想到这里，人人脸色喜色，可是又等了一阵，还是不见有人开门，任笑予道：“咱们不要干等着，找地道！” 众人一齐动手，果然发现那蒲团下面的地是空心的，掀开地板，一条地道直通到山神庙外的后山上。 终于逃出生天，人人都长舒了一口气，觉得这地道外面的空气格外清新。 任笑予笑道：“咱们也别闲着，回去杀个回马枪。” 三十二个人分成三路，绕回到庙门前。任笑予一路走在前面，远远的只见一个黑衣人正往这边逃来，发现他们，又慌忙改作它路。 任笑予见那人的身法之快，远在卫凝寒之上，心里一动：难道这就卫凝寒说所的“师傅”？有道是擒贼先擒王，这样的人物自然不能放走，当即跟了上去。 黑衣人正慌不择路，万万想不到半路又杀出个程咬金来——一个青年挡在他的身前，拦住去路。 “你是谁？” 他一说话，任笑予便认出来了，笑道：“就是你说要往西天送的那一个。” “任少楼主？” 任笑予笑道：“岂敢，岂敢。” 这么一耽搁，后面的追兵也到了：“看里还往哪里走？予儿？” 任笑予见了来人也是一呆：“三叔，你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聚贤楼的第三把交椅“天雷斩”傅金镋，他把手上的□□一抡：“先别忙叙旧，对付敌人要紧。这位仁兄，我看你还是乖乖的跟我们走吧，我老傅就不用说了，江湖上的名号想必你也听过。我这位侄儿更了不得，可是铅华山墨云道长的嫡传弟子，你自问能在我们手下讨得了好么？” 黑衣人嘿嘿冷笑：“江湖上浪得虚名之辈大有人在，以多欺少也算不上什么英雄。” “你说我们以多欺少是不是？”傅金镋向任笑予道，“乖侄儿，给三叔掠阵，你若敢插一下手，我跟你急。” 任笑予知道这位三叔生性好胜，微笑着退到一边，凝神观战。他细细捉摸黑衣人的武功路数，果然跟卫凝寒有几分相似，可又不尽全似，许多招式比卫凝寒使出来的更为巧妙，他心里暗暗吃惊：这人可不是善类，对自己的徒弟还保留一手。 远远的只听有人叫道：“师傅，师傅！” 任笑予听那声音，心头一震，回头看时，果然便是卫凝寒。他本是一直跟着师傅的，只是武功相差太远，这时才到。 既然是负责掠阵，任笑予很尽责拦在卫凝寒身前：“我做你的对手如何？” 卫凝寒也不答话，挺剑便刺。 见他如此不见情面，任笑予唯有苦笑：“好歹你在我手上的时候，我也待你不错，何必见了面一句话都不说。” 四人捉做两对，斗在一起。这边卫凝寒明显处于劣势，他武功本就不及任笑予，又没了称手的兵器，立刻显得应付吃力。好在任笑予并不想伤他，这才勉强支撑。 而另一头则是一场恶斗，黑衣人武功虽高，却遇见了力大无穷的傅金镋，他的剑不敢跟□□硬碰硬，只能展开轻功游走四周，渐渐的，有些体力不支了。一不留神，被傅金镋钻了个空子，一刀砍向背后。 卫凝寒一直留意这边的动向，眼见师傅万难躲开这一刀，也顾不得任笑予刺向自己肩头的一剑，举起手中长剑，硬生生去接□□。 只听“铛”的一声，□□一力贯下，长剑被劈成两段，直飞出三丈开外。卫凝寒虎口震裂，鲜血直流，一双手臂僵在那里，动弹不得。而任笑予也把他的肩头刺得鲜血淋漓，这还亏得是任笑予收势及时，不然这只膀子都要卸了。 不过，也是因为卫凝寒这一阻，黑衣人倒是死里逃生。 傅金镋愣了愣：“这不知死活的娃儿，我的刀岂是硬接的？予儿，将他带到边上去。” 任笑予应了一声，正要上前，哪知早已委顿在地的卫凝寒忽然跳将起来，用力朝傅金镋身上一撞，叫道：“师傅，快走！” 黑衣人的身影箭一般窜出。 “予儿！” “知道！”话音未落，任笑予的身影早在一丈开外，后发先至，挡在黑衣人跟前。“朋友，你忘了，墨云道长的轻功可是天下第一。” 黑衣人更不答话，脚下一用力，身形向后窜出，反倒朝着傅金镋这边来了。 傅金镋哈哈一笑：“来的正好！” 哪知黑衣人只是向他虚晃一招，随即转向一旁，脚尖轻轻一带，将地上的卫凝寒勾了起来，架在身前。任笑予和傅金镋都不知他意欲何为，一起顿住身形。 黑衣人将手扣在卫凝寒的喉间：“不许动，再动我就杀了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第 9 章 九 傅金镋愣了愣，道：“老兄，你糊涂了吧？天下间哪有拿自己的徒儿威胁敌人的道理？” 黑衣人不为所动：“他的身份是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肯不肯看着他死。”说着，手上的力道又紧了紧，指甲深深地陷入肉里。 适才傅金镋为了防止卫凝寒纠缠，一掌将他劈晕，现在的卫凝寒一动不动，就好像待宰的羔羊一般，倘若他知道手握屠刀的竟是自己最敬爱的师傅，心里又该做何感受呢？ 他说不出话来，旁人却已经看不过去了，傅金镋几乎破口大骂：“你这样子也做人师父？你这徒儿为了救你，连自己的小命都不要了，你竟如此带他，可有半点人性？” 黑衣人冷冷地道：“我自己怎么对待徒儿，是我自己的事。你说这小子对我忠心耿耿，我却要说他吃里爬外。哼，我这次功败垂成，焉知不是他泄的密？否则哪里有这么巧的事，前脚任少楼主被困进了山神庙，后脚你傅三爷就杀来了，分明就是合起伙来下了套儿，让我钻！” 傅金镋气得哇哇大叫：“你这不是倒打一耙么？我来纯粹是赶得巧，哪有什么人泄密？你这徒弟怎么护你的，大家看得清清楚楚，你眼睛被狗屎蒙住了不成？” 黑衣人悠悠地道：“既然他跟傅三爷没有干系，三爷如此震怒又是为了什么？” “你待人如此凉薄，三爷我看不过眼了！”若不是碍于卫凝寒的性命，以傅金镋的火爆脾气早就冲上去□□伺候了。 任笑予向卫凝寒看去，见他脸色苍白，双目紧闭，似乎仍然昏迷未醒。可仔细一看，眼角下仿佛有一道浅浅的泪痕，一直消失在鬓边。他，可是听到了师傅这些狠心绝情的话？ 任笑予心里忽然一阵不忍，道：“放下他，我们放你走。三叔，这次先放了他行不行？” 傅金镋点头道：“这娃儿重情重义，我很是喜欢，也不忍心看他死在狼心狗肺的师傅手里。” 任笑予让开道路，待黑衣人通过，沉声道：“人可以还过来了吧？” 黑衣人狞笑道：“好！”手臂一甩，卫凝寒平平飞了过去。 任笑予心中一喜，伸手去接，忽听傅金镋一声暴喝：“小心！”他心中一凛，只见卫凝寒的身躯下面有寒光一闪，却是黑衣人用卫凝寒的身体做掩护，又发出三枚透骨钉。 他不及细想，伸手托起卫凝寒的身体，整个身躯硬生生的向左一扭。 三枚透骨钉擦身而过，有一支甚至勾破了衣裳，让任笑予惊出一身冷汗。 “这时候还敢伤人！”傅金镋怒吼一声，再也不留情面，使出自己的成名绝技“天雷斩”，劈向黑衣人的头顶。 这一刀之快之猛简直无法形容，黑衣人无奈之下只能举剑相格。 一瞬间，刀光血影之中，伴随着一声惨呼——黑衣人的长剑被劈成两段，而那刀势未歇，直贯下去，将黑衣人的左肩连同一条膀子卸了下来。 傅金镋踏上一步，去摘黑衣人面上的黑巾：“我到要看看你是何方神圣！” 忽然，他的手停住了，指着黑衣人的尸身，惊讶得不能成言。 “怎么了？”任笑予好奇地凑上去看，也跟着呆住了。 只见黑衣人的全身迅速的干瘪下去，脸上c身上的肉都仿佛消失了，只剩下一张皮裹着骨头，那样子简直如同一具干尸一般，要想分辨他本来的面目已经不可能。 叔侄俩人面面相觑：“百绝丹！” “百绝丹”是朱雀堂的独门秘药，这黑衣人果然和朱雀堂有联系。 “真是奇怪，他到底是谁，为什么处心积虑不让咱们看到他的真面目？” “也许他怕我们认出他来吧。”傅金镋走过去，捡起黑衣人那条断臂来——那断臂因为脱离了尸身，尚还完好，忽然，他眉头一皱，“柳青峰？” 任笑予一呆：“仁义山庄的庄主柳青峰？不会吧。” “我看这人手上的伤疤，所以猜想他是柳青峰。当初柳青峰和鬼剑客比武，手腕上被划了一刀，伤他的是神兵‘照影’，因此伤痕虽浅，却永远不会痊愈。当年那场比武你爹爹就是见证人，所以这个典故我知道。” “可是仁义山庄不是以侠义自居么？怎么会做暗杀的勾当？” 傅金镋叹道：“我早就在纳闷，仁义山庄慷慨豪爽是尽人皆知的，可他们又不似咱们聚贤楼，有生意做后盾，照他们那种花法，有多少银子都要花光了。” “那他们是靠杀人来赚钱？” “我也只是猜测，毕竟现在人也死了，咱们也死无对证。你看他临死还要费尽心思的毁去自己的容貌，显然不愿拖累家人，咱们也就不要说破，让这个秘密长眠罢。” 任笑予低声道：“是。”低头看看怀里的卫凝寒，问道：“他怎么办？” “先带回去吧。”傅金镋悠悠一叹，“等这娃儿醒来了，还不知是怎样的情景，但愿他不要钻牛角尖才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第 10 章 十 山神庙一战，聚贤楼里外夹击，当场击毙杀手十八人，另有十三人眼见不敌，咬破口中暗藏的□□自戕，只有少数几人趁乱逃脱。这一战，聚贤楼可谓是大获全胜。 这天晚上，聚贤楼众人大摆酒宴，一来庆贺除去一个潜藏的大敌，二来为傅金镋接风。 席间任笑予问道：“对了，三叔，你是怎么到这里来了？” 傅金镋笑道：“还不是为了你。”原来任笑予到了靳州分堂，说起路上遇袭的事，钱坤便留了心。他办事老成，马上修书一封，将事情的本末细细报与总堂知道。 “你爹爹见了信，心里便十分担忧，但他事物繁忙，也不好亲自来迎你。正巧我这次日子不曾外出走动，正闲得慌，于是便过来看看。” 傅金镋说得轻松，可是任笑予知道，诸位长辈之中，傅三叔膝下没有子女，所以对自己甚是疼爱，这一趟实是专程为了自己而来，心下感激：“我敬三叔一杯，若不是您及时赶来，咱们可都要遭殃了。” 傅金镋哈哈一笑：“要说敬酒，你们最先敬得应该是他。”他的手指在众人脸上一转，最终落在虎头身上，“我来到你们这靳州分堂，空荡荡的，只有那么几个人把守着，而且是一问摇头三不知。多亏这位小兄弟把你们的行踪告诉我，我才能带人及时赶到。当时我和那柳那杀手头领缠斗，也多亏这小兄弟扑灭引信，这第一功臣不是他还是谁？” 钱坤捋着一把山羊胡子，笑道：“说起来，这次把虎头留在家里，他居然听话地没有追出来，已经是很难得了。” 虎头不好意思地耙耙头发：“我本想你们前脚一走，我后脚就跟出来，可没想到还没等我行动，傅三爷就来了” 众人听了，都是哈哈大笑。 傅金镋咂了一口酒，道：“这一次当真是险到了极点。倘使我们早去一刻，只怕也要被骗进山神庙，□□一响，轰得灰飞烟灭。若要晚到一刻，那引信早已引爆，咱们这靳州分堂可便要废了。” 众人想想这些假设的情景，明明已经脱险，还是惊出一身冷汗。 任笑予心中愧疚：“都怪我太过轻信，才让大伙儿险遭不测。” “怎么能怪少主呢？分明是敌人太过狡猾狠毒，设下毒计想将咱们一网打尽。” “就是，那姓卫的小子演戏本领高明，咱们都被他骗了。” “年纪小小，恁的毒辣阴险！这次被他逃了，若再让我碰到，非一掌毙了他不可。” 一时间，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纷纷大骂卫凝寒。 傅金镋想起一事，偷偷拉过任笑予：“你救下的那娃儿怎么样了？”他还不知道，“那娃儿”就是正被众人唾骂的罪魁祸首。 任笑予苦笑一声，低声道：“在我房里养伤，好像还没醒过来。”当时救下卫凝寒，他没跟众人碰面，先将人带了回来。现在大家义愤填膺，更加不敢说了。 两人正小声说着，忽然伺候任笑予的丫鬟跑上楼来，神色慌张，伏在他耳边低声道：“少主，不好了！那位公子醒过来，自己走了。” 任笑予一呆：“怎么不留住他？” “留不住，我们不是他的对手。”卫凝寒虽然受了伤，普通个人还是不在话下，再加上大家知道他是少主带回来的人，也不敢伤他。 “那他去哪儿了？” “好像往巷子东面去了。” “我去追他。”终究是不放心卫凝寒的伤势，趁着大伙正乱哄哄闹作一团，任笑予悄悄退席，追了出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第 11 章 十一 卫凝寒独自立在街心，茫茫然不知该何去何从。脑海里有很多条思绪，纷乱的交织在一起，以至于他不能思考。 以前他从不会为这些烦恼，师傅要他练剑，他就去练剑；师傅要他探查敌情，他就去探查敌情；师傅要他杀人，他也会毫不犹豫的杀人。 他从来不需要去思考“做什么”，只要想着“怎么做”。所以现在轮到他想“做什么”的时候，他竟一步也不能前行。 日落西山，天色已近黄昏，街上的小贩c行人渐渐少了，本来有几个孩子正在玩沙包，也一个一个地被家里叫去吃饭。只剩最后一个孩子没有人叫，也不愿走，他拉拉卫凝寒的衣襟：“大哥哥，你陪我玩好不好？” 于是卫凝寒就陪他一起玩沙包。 天色又暗了些，终于，这孩子的家人来叫他了，孩子玩得红彤彤的小脸上挂着甜甜的笑容，冲卫凝寒挥挥手：“大哥哥，你也回家吃饭吧。” 这回街上真的空了，沿街的店铺都熄了灯，远处的民宅却透出柔和的光晕，想必，每一处柔光下面，都是一户和乐的人家吧。 卫凝寒忽然觉得腿有些酸，就在地上坐了下来。他就这么坐着，什么也不想。 墙角里一只小猫蹭了过来，好奇地在他身上嗅嗅。 卫凝寒摸摸小猫的头：“你家里人呢？怎么还不回家？” 小猫“喵”的一声叫了出来。 “你爹娘是不是不要你了，那你来跟我就伴，好不好？我师傅也不要我了。” 小猫在他身上蹭呀蹭，蹭得他脸好痒，“咯咯”笑个不停。 头顶上传来一声猫叫，那小猫听了，连忙舍了卫凝寒，跃上墙头去了。卫凝寒抬头看时，只来得及看到两条白影一闪而逝。 “原来你也有家。”嘴里喃喃的说着，不知怎么眼泪就流下来了。 任笑予悄悄的走过去，在卫凝寒身边停下。他已经在后面看了很久，这时才现身。 “我还记得，我四岁的时候，那是一个冬天。”卫凝寒轻轻的说道。声音之轻，任笑予要竖起耳朵才能听清——也许卫凝寒本来就是说给自己听的。 “我还记得那一天天气很好，自从爹病了之后，娘很少象那天那么温柔，带我到很远的镇上去玩，还给我买了个糖人，那是她第一次给我卖糖人，我都舍不得吃。然后就在街角的地方，她说有事要做，让我别乱动，在那里乖乖等她。我等呀等，等到日头落了，月亮升起来了，等到身上都冻僵了，她也没有回来。 “我身上没有钱，饿了的时候，我就舔一口糖人，后来那个糖人被人撞到地上，沾满了土，不能吃了。我等了三天，到第四天的时候，我知道，我娘不会回来了。” 再后来，他遇到了一对中年夫妇，那对夫妇已经有了三个女儿，却还想要一个儿子，于是他被带回了家。 起初的日子倒也很好，养父养母还有几个姐姐都对他不错。可是好景不长，又过了几年，年过四十的养母居然又怀上了孩子，这一次，是他们朝思暮想的“儿子”。 本就不宽裕的家庭，又多了一张嘴，有些人就成了负担。那时候他只有九岁，可波折的经历已经开始让他对自己的处境有了一些认知，他真的已经很乖了，努力的做事，让自己看起来更“有用”一些。 卫凝寒后来才明白，该来的怎么也躲不过。那天他拾完柴火回家，许久未曾对他露过笑脸的养母居然亲自给他打了洗脸水，还给他换了一身新衣裳。 也许是有了一次经验，养母的反常让他隐隐感到有事发生。到傍晚的时候，养父带回一个人来，那人拉着他左看右看，显得很满意。然后三个人一起在屋里商讨什么,趴在门外听听，好像是商讨价钱的问题。 他仿佛明白了什么，待会那个人出来，也许就要带自己走了吧？听老人们说过，不听话的小孩要被拉出去喂狼的。他很害怕，于是打开后门，偷偷跑了出去。那天夜里，他不停地跑，一口气，穿过了两个村落。 说到这里，卫凝寒笑笑：“我现在想起来，那个人应该就是个人牙子。如果我当时不跑，说不定被卖到哪里当小厮什么的，其实也不错。” 任笑予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能轻轻拍拍他的肩膀。 “我在街头流落了大半年，还差点加入丐帮，可惜人家嫌我年纪小，不要我。” 乞儿生涯并不好过，残羹冷炙c风餐露宿也就罢了，最可怕赶上荒年粮紧的时候，平民百姓自己糊口尚且不够，哪有剩菜剩饭来救济乞丐？终于有一天，饿昏了头的他忍不住把手伸向街摊小贩笼屉里热腾腾的包子，自然是被发现了。 没有人会同情小偷，所以当凶恶的小贩揪住他往水桶里按的时候，没有人出来为他求情，毕竟那只是个“小小”的惩罚罢了。 冰冷的水没过头顶，不能看，不能听，不能呼吸。挣扎是没有用处的，无论怎么挣扎，也逃不开身后的桎梏，那时候，他以为自己也许就这样被淹死了。 对于那时的痛苦，卫凝寒没有做过多的描述，包括寄人篱下的生活c乞讨的艰辛，都是淡淡的一笔带过。淡淡的语调衬着平静得近乎麻木的神情，反而让人有种惊心动魄之感。任笑予心里一痛，刹那间有种想将他拥进怀里的冲动。 卫凝寒忽然抬头看他：“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我一直畏惧下水，那天在彩虹潭早就将你一刀交待了。” 任笑予不禁苦笑，卫凝寒到底是卫凝寒，无论何时，那副利爪都不曾忘了伤人，就算他自己已经是伤痕累累。 “后来是你师傅救你了？” 相信连师傅自己都不会明白，他的举手之劳对于卫凝寒的意义。再次呼吸到新鲜空气，卫凝寒的头脑已经因为长期的憋气而昏昏沉沉，当时他看到一身白衣站在面前的师傅，就好像地狱忽然看到一点曙光。 从那时起，师傅就是他的神。为师傅去做每一件事，成了他人生的意义。 “你恨我吗？” 卫凝寒惨然摇头：“师傅本不信我，你的出现只不过是让这样的事提早到来罢了。”其实师傅对每个弟子都一样，所有的人都不过是杀人的棋子，只是那时自己看不清，或者看清了，不愿相信而已。就像自己明知道小唐没有师傅的命令绝对不敢擅自行动，还是一厢情愿的相信了师傅的谎言。 可，还是很不甘心，他做得还不够好么？还不够听话吗？为什么每到最后的关头，都会被无情的舍弃？母亲是这样，养父母是这样，师傅也是这样 “你去哪？” 看着卫凝寒站起来，摇摇晃晃的往前走去，任笑予紧张的问道。 卫凝寒漠然看他：“对了，我忘了，我现在是你的阶下囚，要杀要剐应该由你处置。” “我不会杀你。” “那你要怎样？” “你受了伤，不能到处乱跑很危险。” “我危险关你什么事？你为什么要关心我？”似乎想到了什么，卫凝寒忽然笑了起来，“以前我就奇怪了，你对我好得有点过头。你是不是喜欢我？” 任笑予一愣，他从来没有往这上面想过，可要待要否认，一时竟什么也说不出。 卫凝寒笑得越发猖狂：“哈哈，哈哈，原来是真的！堂堂的聚贤楼少主居然有断袖之癖，这可真是天大的笑话！不知道传出去聚贤楼的名声会不会受损，简直就是武林之耻嘛！你那楼主老爹不知道是不是要气断了肠子” “啪”的一声，一记耳光狠狠打在脸上，也打断了卫凝寒的话。任笑予铁青着脸：“不要随意践踏别人对你的善意！” 他转过身，大踏步的离开，微微颤抖的肩膀显示出他此刻心中的愤怒。 直到他的背影在街角消失，卫凝寒这才擦擦嘴嚼上的鲜血，喃喃地道：“这小子，打人不会轻点。” 他继续在长街上行走，依然是漫无目的，由于刚刚激怒了任笑予，他的心情显得特别好，脸上还挂着一丝残酷的笑意，可眼中的空洞却是再多的笑意也掩盖不了的。 一道冷风从背后袭来，他本能地向旁一闪，而另一道剑光又已刺到。 “叛徒卫凝寒，还不乖乖受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第 12 章 十二 “岳风c小童，你们还活着！”蓦然看到生还的同门，卫凝寒心中一喜。 那叫岳风的冷笑一声：“你自然是希望我们都死了，可惜不能如愿。” 卫凝寒一呆：“这话怎么说？” 小童道：“我问你，山神庙里，为什么前脚咱们的引信点着，后脚敌人的救兵就来了？为什么同门弟兄死的死c散的散，只有你明明被抓进聚贤楼，现在又能平安的出来？” 岳风接口道：“分明就是你贪生怕死，跟敌人里应外合，要将咱们一网打尽！我们两个守在这里很久了，就是要将你这叛徒就地正法！” 他一字一字地道：“你还有什么好说？” 原来这样的理由就足以定罪了。卫凝寒看看岳风，又看看小童，笑了笑。仿佛在笑他们，又好像在笑他自己。“我无话可说，你们动手吧。” 很累，累到不想再争辩什么，也许死亡也不错，至少不用再面对世间的纷纷扰扰。 他闭上眼睛。 冰冷的剑锋刺进肉里，不愧是训练有素的杀手，不偏不倚正在心脏的位置。 心好痛！却已经分不清是那种痛了。 感觉那剑锋忽然一偏，耳边传来喝斥和打斗的声音，很想睁开眼睛看一看，一双眼皮却好像有千斤重。 罢了，罢了，发生了什么又和自己有什么干系？身子慢慢倒下，就这样沉入黑暗之中。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映入的眼帘的是一幅天青色的锦绣罗帐，透着几分眼熟。 “你终于醒了！”一张芙蓉般的俏脸凑了过来，洋溢了喜悦之情。卫凝寒认得，她是任笑予的丫鬟小莲，上一次受伤，便是由这丫头照顾自己。 这么说 “我去告诉少主，他都快急死了。” “等”一张嘴，这才发现喉咙又干又涩，根本说不出话来。想要支撑着坐起来，才一用力，胸口便是一阵针扎般的疼痛，不由自主地咳嗽起来。 “小心不要动，那天那一剑被我打偏，虽然没有刺穿心脏，却把肺叶伤了，你可能还要咳几天。”任笑予正从门口进来，看见这一幕，抢上一步想来扶他，却被他打掉了手。一旁小莲见状连忙识相地将人扶住。 卫寒疑惑地问：“你说‘那’天，我睡了很久么？” 小莲接口道：“你昏迷了三天了。” “我那两个兄弟呢？” 任笑予低头不说话。不说话的意思有时候已经很明显了。 “死了？”卫凝寒先是一愣，然后苦笑一声，“大家都死了，只有我还好端端的活着，怪不得人人都怀疑我是叛徒，连我自己都快这么想了。” 他抬起头，看向任笑予：“我现在才知道，为什么我的同门几乎被诛戮殆尽，你还要跟在我身边，原来是还有几条漏网之鱼需要我这个饵引出来。就不知道这点剩余的作用发挥完了，是不是我的死期也就到了？任少楼主，我真的很佩服你，物尽其用这一点，没人比你贯彻得更彻底，在下自愧不如。” 他一口气说了这么长的一段话，忍不住又咳嗽起来。 任笑予脸色变了变，叹了口气：“你现在心情不好，我说什么都没有用。你先好好歇着，我以后再来看你。”竟然真的说走就走了。 小莲在一旁伺候着，见自家主子脸色不善的离开，虽然听不懂两人的对话，却也知道这位卫少爷一定是说了什么惹少主不开心的话，忙道：“卫少爷，小莲虽然不大懂事，可也看得出来，我们少主真的是很关心你。那天他把你带回来的时候，你胸口受伤，流了好大一滩血，把我们都吓坏了。可是呀，我们少主的脸色却比你这受了伤的人还要难看，惨白惨白的，整个人都慌了神。你昏迷这三天，他一有空就来看你，头一天晚上还看护了你一整宿，觉也没舍得睡，直到大夫说你没事了，才小睡了片刻。他对你这么好，你就别气他了。” 卫凝寒听罢不语，沉默了一会儿，道：“你说的都是真的？” “那还有假？” 卫凝寒摆摆手：“我想睡一会儿，你先去吧。” 此后的一个上午，小莲都看他躺在床上怔怔地出神，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第 13 章 十三 有任笑予的精心照料再加上聚贤楼的疗伤秘药，卫凝寒伤势虽重，恢复的却十分迅速。这期间，傅金镋一直催促着任笑予起行，可是任笑予心里清楚，聚贤楼这班兄弟对卫凝寒可谓恨之入骨，自己一旦离开，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所以一直拖着。 这天傅金镋说道：“予儿，我知道你心里挂念那娃儿，不过总这样拖下去，你爹爹那边恐怕不好交代。不如这样，我先回去，有什么事也好替你打打圆场。” 任笑予感激不已：“多谢三叔。” 傅金镋哈哈大笑：“你谢我做什么？我看那娃儿是个性情中人，武功也不弱，倘若他肯加入咱们聚贤楼，必然是个能够独当一面的好手。事情成与不成，就看你了。” 原来三叔还存了这样的心思，任笑予闻言不禁苦笑。以卫凝寒那个倔强的脾气，要他投靠简直是痴心妄想。 不过这样的话他可不敢当着傅金镋的面说出来，不然傅三叔若是问他：“你明知道他不会归顺，还如此尽心竭力，所谓何来？”他该怎么回答？ 到底为了什么，这问题连任笑予自己也说不清楚，只记得那天在黄沙道上，第一次看到那身着青衫的身影，目光便已移不开了。 你是不是喜欢我？ 忽然想起那晚卫凝寒问他的话，心里蓦的一跳。喜欢他？不知道。平生从未喜欢过一个人，也不知道是什么感觉。只知道很想对他好，尽自己能力的对他好，这就够了。 送走了傅金镋，任笑予去探望卫凝寒。自从卫凝寒恢复意识，他去探望的次数越来越少，因为每次卫凝寒不是沉着脸对他不理不睬，便是一阵冷嘲热讽。拿热脸去贴别人的冷屁股，任笑予自己都觉得窝囊。 “大夫说，你的伤势愈合得很快，再将养两三天，就可以下地了。” 卫凝寒面朝里躺着，照例当他是空气。 任笑予叹了口气：“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走到门口的时候，隐隐听到身后有轻微的□□声。任笑予一呆，回头看去，只见卫凝寒的身子蜷成一团，双手紧紧地抓住被褥，显然在努力克制发出声音来。 “你怎么了？” 始终无法漠视对这人的关心，任笑予忍不住加快脚步，上去探问。 “你” 话音未落，本来蜷成一团的卫凝寒忽然一跃而起，一道劲风袭向任笑予的面门。 这一下可真是出乎意料之极，任笑予慌忙之中只得举手相拦。“哧”的一声，只觉手臂一凉，然后就是一阵疼痛。任笑予这才看清，原来卫凝寒手上拿的，竟是一块削尖了的瓷片。 卫凝寒一击失手，更不答话，手上的瓷片挥舞不停，招招都是置向任笑予的死命。 “卫少爷，小莲给您送鸡汤来了。” 推开门，小莲本是一脸笑容，可看到房中的情形，顿时吓得花容失色。 “来人呢，快来人呢，有人要行刺少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第 14 章 十四 “少主，这等恩将仇报c背信无耻之人，你还要将他留下么？” “少主，以前咱们说要杀他，你总是为他开脱。可你看看，他做出的这些事情，还算一个人么？今天无论你说什么，咱们都不能饶了他了！” “少主，你为他做的事情，便是个铁石心肠的人，也必然会心存感激。而这人，根本就是豺狼心性，不知恩义为何物，留不得呀！” “就是，杀了这个无耻的小人！” “杀了他！” “杀了他！” 议会厅里，聚贤堂众人群情激愤，卫凝寒的刺杀之举，显然让本就对他满怀恶感的众人越发深恶痛绝。 卫凝寒被五花大绑扔在地上，他的脸色苍白，脸上还留着被殴打的伤痕。在一片叫打叫杀声中，他却始终神色漠然，仿佛众人要打杀的对象并不是他。而任笑予就这样看着他，神色凝重，一句话也不说，不知道在想什么。 “好了，都住嘴吧。”钱坤双手一挥，示意众人噤声，他向任笑予拱了拱手，“这个人当如何处置，是杀是放，咱们说了不管用，还要听少主发落。只是希望少主决事之前多想想弟兄们的感受，千万不要让跟着您出生入死的弟兄们寒了心。” 之前任笑予对卫凝寒特别关照，已经有不少人议论纷纷。钱坤为人老成，他见少主跟这刺客间的气氛不对，生怕任笑予年轻不知轻重，又作出犯众怒的决定，于是先拿话点了一下，让他明白，不杀卫凝寒，已经难以平息众怒。 虎头叫道：“少主，你还犹豫什么？让我解决了他。”从靴筒里抽出随身匕首，两三步来到卫凝寒跟前，将匕首抵在他的脖子上。 “且慢。”一只手按住匕首。 “少主！” 任笑予低头看向卫凝寒，后者依旧是神色冷然c目不斜视，周围的一切似乎都与他无关。 轻轻叹了一口气，将匕首拿了过来。任笑予向四周环视一眼，忽道：“坤叔叔。” 钱坤应声道：“少主有何吩咐？” 任笑予道：“我上山学艺，离开聚贤楼也有好几年了。不过，咱们楼里的规矩还不敢忘。我记得，第十二条十二目里说，有人若是做了危害会中兄弟的事，只要有护法以上级别的弟子为其担保，这人便可以免予责难。” 钱坤一愣：“倒是有这么一条。” 任笑予又道：“这几年我人在深山，无法兼顾会中事物，不过右护法这个虚名还是在的。” 钱坤隐隐明白他要做什么了，抖声道：“少主，不值得呀。” 任笑予淡淡一笑，朗声道：“聚贤楼历代先辈在上，弟子任笑予，愿为卫凝寒立下担保，让他免于责罚。倘若今后卫凝寒再做出不利聚贤楼之事，弟子自愿领受会规处置，绝不后悔。靳州分楼诸位弟兄皆是见证，如有违背，便如此指！”寒光一闪，半截小指落在了地上。 任笑予此举可谓出人意料，众人都惊得呆了，直到见到血光，这才恍然惊醒，有人慌忙上前为任笑予包扎伤口。 人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任笑予身上，没有人注意到卫凝寒，所以也没有人看到，他那波澜不惊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悸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第 15 章 十五 卫凝寒的行刺事件终于在淡淡的血光下收了场，聚贤楼众人就是再心有不甘，看在少主的心意如此坚决的分儿上，也不好再说什么。 钱坤看着那截断指，直叹气：“这要是在总坛，有罗神医看着，这截断指没准还能接回来。” 任笑予笑道：“断就断了，想那么多做什么？咱们江湖儿女，哪一个身上没有几处伤疤刀痕的？坤叔叔，几年不见，你怎么变得婆婆妈妈起来？” “伤疤刀痕倒是小事，可我觉得，少主今天的行事太过莽撞冒险。”钱坤的担忧不是没有理由的。任笑予立下这样的誓言，就等于把性命交到了卫凝寒的手上。今后只要卫凝寒做出任何一点危害聚贤楼的事情，任笑予就要受到相应的处罚。 本来这一条会规是聚贤楼第四代楼主所立。当时商州分楼主谈似清遭人陷害，被视为叛徒，聚贤楼上上下下只有楼主任千里对他深信不疑。为了服众，任千里当众起誓，如果谈似清做出不义之事，他愿一并受责。此后谈似清冤屈得雪，这条规矩便被记载下来。 近百年来，也曾有几个人许下相同的誓言，只不过许诺之人为的都是自己肝胆相照的知交好友，似任笑予这般为敌人许诺，简直就是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坤叔叔，我把大家支走，只留你一个人在这里，就是想听听你的意见，你也觉得我是在冒险，对不对？” 钱坤倒也不隐瞒：“少主，我其实明白你的意思。这人武功不弱，又很有智计，是块好材料，倘若收服了他，也是美事一桩。可是，少主的方法我不能苟同，你这誓言一立，就等于将性命交给了他，万一这人铁石心肠c怙恶不悛怎么办？” 任笑予笑了笑：“我就知道你在担心这个，坤叔叔，你行走江湖这么些年，眼光自然要老到得多。尽管提起这个卫凝寒，大家都恨恨不已，可是，你真的觉得他是个无可救药之人么？” 钱坤想了一会儿，很中肯的说道：“虽说他多次欺骗咱们，又设下毒计，但严格说起来这也是各为其主，无可非议。这人性子很是倔强，倒不能算坏人。以我多年看人的经验，这样的人一般面冷心热，只要你能打动了他，便是要他出生入死他也会毫无怨言。” 任笑予点点头：“我也这么看，所以我才冒险下了这样一个赌注。” “若是打动不了他呢？少主，你这个赌注风险太大，也太不值得了。”说到最后，钱坤心里还有一个疑问没有解开，少主为了这个卫凝寒太过用心，真的只是“惜才”这么简单么？ “倘若一点风险也没有，那还怎么能够叫做赌注？至于值不值得”任笑予把目光移向窗外，“那就只有我自己心里清楚了。” 送走了心里仍存疑惑的钱坤，任笑予坐在床上闭目调息了一阵，顿觉精神好了大半。隐隐听到门外有来回踱步的声音，高声道：“什么人在外面？进来吧。” 门“吱呀”一声，犹犹豫豫地打开了，一个纤细的身影踱了进来，却是小莲。 “小莲，你怎么来了？是不是‘他’有什么事？” “不是卫少爷有事，是，是我的事。”小莲的话有些吞吞吐吐。 “哦，你有什么事？方便的话就对我吧。”任笑予生性平易近人，对待丫鬟仆从也从不摆架子，所以下人们愿意跟他说说心事，他也乐于去听。 小莲低声道：“少主，你安排我别的差事吧，我不想伺候那个卫少爷了。” 任笑予一呆：“为什么？” “他恩将仇报，不是好人！少主待他那么好，他却反过来想杀你，太可恶了。”小莲的小脸气得红通通的。这几天这两人的情形她都看在眼里，早就在暗暗为任笑予不平。她年纪幼小，平时任笑予待她又随便，所以她心里怎么想就怎么说，全无顾忌。 任笑予摸摸她的头，笑了：“傻孩子，你不懂的。他并不是真要杀我，而是希望我来杀了他。” 小莲瞪着圆圆的眼睛，想不明白：“还有人自己找死不成？” “他的确是想找死，因为他怕，怕欠债。” “欠债有什么可怕？还不就好了？” 任笑予悠悠地叹了口气：“因为他怕自己还不清，因为我要的东西，他怕自己给不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第 16 章 十六 “那，少主，你到底想要什么呢？” 任笑予笑了笑：“这里。” “心？”小莲还是不明白。 任笑予站起来：“走吧，咱们去看看他。” 风波之后，卫凝寒仍然被送回他养伤的房间。只是，众人怕他继续发难，点住了他的穴道让他动弹不得。 任笑予进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给他解穴——用那只断了半截小指的右手。 那被纱布缠绕的地方似乎还渗出丝丝血迹，卫凝寒的眼睛仿佛被针扎了一下，突地一跳，随即移向别处。 “卑鄙。”能够开口说话，卫凝寒第一句吐出的竟是这样恶狠狠的两个字。 “卫少爷，你太过分了，我家少主为了你”小莲的小脸又气红了，这人当真不是好歹！ “好了，小莲，你先出去。” 哄走了不情不愿的小莲，任笑予在卫凝寒的对面坐下。“我知道你在怨我逼你，可你不是也用性命逼迫于我？咱们扯平了。” 卫凝寒别过头，任笑予那双眼睛让他心烦意乱，他冷笑道：“你最好关我一辈子。” “不，只要你伤一好，我就让你离开。” “你就不怕我出去以后再耍什么阴谋？到时候，你这担保人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任笑予淡淡一笑：“那也只能怨我有眼无珠，看错了人，怪不得别人。” 还是那双眼睛，笃定的看着自己，仿佛把自己看得通通透透。卫凝寒“噌”地站起：“我不需要别人的同情！” 任笑予悠悠地道：“你以为只是同情就能让一个人把命交给你？” 卫凝寒愣了一下，似在咀嚼这话里的意味，突然他暴躁起来：“滚！滚！我不想再看到你！” “好。”任笑予倒也干脆，转身便走。 “慢着！” “什么？” “你刚刚说可以放我走，什么时候？” “等你伤好了，可以自由走动的时候。” “我现在伤就已经好了。” 任笑予慢慢转过身，一字一字地道：“那你现在就可以走。” “少主，你真的放他走？” 任笑予苦笑：“一心想走的人，强留也留不住。” “那他还会回来么？” “那就要看他自己想明白了没有。” 那边，卫凝寒已然跳上了马，打马扬鞭，没有一丝留恋。 “慢着。” 卫凝寒勒停了马，回头看他。 “你的。”从任笑予的手中飞过一物，卫凝寒伸手接住。 那是一把刀，弯弯的刀身，薄如纸，细如钩。这刀从他第一次被任笑予擒获，便被收了去，直到现在才又重回主人的手里。 “好刀，可有名字？” 卫凝寒凝视着爱刀，轻轻地道：“残月。” 人生何处最销魂，月将残时，人将别时。 卫凝寒在马头上轻轻一拍；“走吧。” 那马长嘶一声，一路轻烟，绝尘而去。 第二天，任笑予起身辞行，准备返回总坛，众人一直将他送至靳州城外的长亭边上。 虎头走在人群当中，神色间犹犹豫豫，想说什么，又不敢说。 钱坤在他脑后一拍：“怎么了，虎头，你平时不是最爱缠着少主说话么？到这时候了，怎么又不说了？” 虎头低声说了一句，大家都没听清。 “你怎么了，哑巴了？” “平时不是挺能说的么？” 虎头憋红了脸，忽然大声道：“少主，我想跟你去总坛！” 任笑予一怔，随即微笑道：“可以呀，就不知道坤叔叔你答不答应？” 钱坤捋着胡子，笑道：“这小子年纪也不小了，出去闯闯也好，只要少主不嫌他累赘。” 虎头大喜，一跳三丈高，不小心撞上了头顶的树枝，疼得眼泪都流出来了，惹得大家一阵哄笑。 任笑予拱拱手：“山高水长，后会有期。”一打马，当先行了开去。 再回首时，靳州城已然笼罩在一片薄雾之中，看不真切了。虎头不解的问道：“少主，怎么忽然停了下来？” 任笑予轻轻一叹：“没什么，走吧。” 满山烟色青，还如一梦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第 17 章 十七 知了在头顶上不停的叫，不知不觉中，夏天就这么到了。 池塘里的荷花还没有开，团团的荷叶倒是茂盛得很，一支支浮出水面，青衣青裙迎风招展。看到它们，一个身着青衫的身影便不期然从脑海中闪过，在任笑予平静的心湖中带起阵阵涟漪。 已经一个多月了，那人却一点消息也没有，似乎真的变成一缕青烟，从这世上消失了。每当这么一想，心中便是一阵怅惘，那本已长好的小指似乎又在隐隐作痛起来。他苦笑了一声，找了个阴凉处，准备开始每日清晨的练功。 “少爷，少爷，原来你在这里，老爷要你去四方楼呢。” 四方楼是聚贤楼里商议要事的重地，便是任笑予这等身份，等闲也是不能去的。而什么事情要到四方楼去说，也必然是非同一般的大事。 任笑予不敢怠慢，一路赶到四方楼，远远的就听到里面一阵大笑。进得门去，只见自己的爹爹和四位坛主叔叔都已经到齐了。 聚贤楼结构庞大，总坛以下，分四个分坛口，十二个分楼，旗下数千帮众。经营以酒楼客栈为主，同时涉猎银号c当铺c镖局等，几乎控制了江南一半的经济命脉。 总坛就设在聚贤山庄，由任笑予的父亲任四海主持一切。 四个分坛口分别由任四海的四位结义兄弟把持。二爷盛东野精明强干，主管财务；三爷傅金镋刚直无私，赏善罚恶之责便落在他的身上；四爷严震人面广，手段强，聚贤楼的消息网如此灵通全是他一手□□；五爷岳中雄专门负责操练新人，虎头来到总坛一个月，对他可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十二个分楼分别散布在聚贤楼的势力范围之内，每位分楼主都如靳州分楼的钱坤一般，为人干练，武艺高强，哪个送出去都能独当一面。 任笑予这个护法目前尚无实权，不过每个人都把他当成了未来的掌舵人，凡有大事商讨，都会给他留一个位子。可以想见，一旦他对一切事物了如指掌，老楼主就会将权力一点点地移到他的手上。 任笑予先给父亲和几位叔叔见礼，然后问道：“我在门外就听爹爹和叔叔们笑得开心，可是有什么好消息？” 任四海难掩心中的喜悦：“你四叔今早刚带来的消息，四大寨被人挑了。” 这四大寨是羽苍山上的一伙山贼，本是四个小山寨，为了扩大势力，合并在一起，号称“四大寨联盟”。这伙人说是山贼，倒很有绿林道义，江湖上的口碑也不错。只因早年曾和聚贤楼有过摩擦，这几年受了朱雀堂的挑唆，往往跟聚贤楼为难，多方寻衅滋扰，十分令人头痛。有心铲平了它，可朱雀堂在一旁虎视眈眈，又怕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突然听说这心腹之患被人挑了，任笑予惊讶之余忙问：“这当真令人想象不到，不知是何人所为？” 严震笑道：“还有你们更想不到的呢，这一手挑了四大寨的，竟是一个年未弱冠c名不见经传的少年！” 众人惊讶更甚：“竟有这样的事？这少年是哪一门哪一派的？你倒是别吊胃口，快说呀。” 严震不慌不忙，拿起茶盅呷了一口，才道：“昨天清早的时候，这少年孤身上了羽苍山，口口声声要和四大寨主较量” 傅金镋忍不住插口：“四大寨主在江湖上也是有头有脸的人，怎么接受一个无名小子的挑衅？” 严震叹道：“四大寨主自然不肯交手，连个面也没露，就让小喽罗将少年挡在寨门之外。那少年也不着恼，从怀里掏出一物，那小喽罗只看了一眼，立刻吓得变了脸色，飞跑回去通报，不一会儿，四大寨主便全出来了。” 说到这里，他看向众人：“你们猜，少年手里拿了什么？” 任四海向任笑予笑道：“你看，你四叔说书的瘾又上来了。别卖关子了，快说，快说。” 严震微微一笑：“原来那少年手里拿的正是四大寨寨主的信物雕金令箭，本该摆在仁义厅的桌案之上，不知何时被这少年取了来，天色尚早，寨里竟没人发现。” 岳中雄道：“四大寨的防守向来以严密著称，这少年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东西偷出来，这份本事，我手下便没人能做到。凭着一点，这少年定非常人。” 严震道：“吃了这么一个暗亏，四大寨主再不敢小瞧了这少年。少年划下道儿来，要跟四大寨主一一比试，倘若输了，便归还令箭。若是赢了，就要四大寨主解散山寨，从此退出江湖。” 盛东野皱眉道：“四大寨主的武功在江湖上也是一流高手，这少年天赋再好，年纪摆在那里，以一敌四，未免有些不自量力。只是以四大寨主的威名，联手对付一个无名少年，不怕失了身份？” 严震一拍大腿：“二哥可真说到点子上去了。四大寨主在江湖上也是有头有脸的人，联手对付个一个黄毛小子，即使是胜了，传出去名声也不好听。他们这样一犹豫，可就中了少年的计了。少年一见时机正好，便提出要与四大寨主比试轻功c暗器兵器，三局两胜。” 傅金镋摇头道：“那大寨主号称‘摘星手’，收发暗器的工夫天下无双，二寨主掌法高明，三寨主轻功冠绝江南，四寨主的刀法也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这少年攻的尽是敌人之长，如何获胜？当真令人想不明白。” 不光他想不明白，所有人都想不明白，于是大家眼巴巴看着严震。 严震道：“四大寨主自觉占尽了便宜，又自重身份，一切比赛的规则全听少年做主。少年先是和三寨主比试轻功。他命人在苍云峰上插上红旗，然后两人从四大寨所在的赤霞峰上出发，谁最先拿到红旗返回，便是谁赢。” 任笑予心想：这位三寨主号称江南草上飞，不知道轻功比我如何？ 只听严震继续道：“当时情景如何，除了四大寨的人，没人知道。只是听说在晌午之前，那少年确实先三寨主几步将红旗拿了回来。那红旗上有四大寨的印记，万万假不了的。” 岳中雄听得兴起，追问道：“第二场不知比的什么，少年可也胜了？” “第二场比的是暗器，在十丈之外放一个草人，用一百零八枚银镖分打草人身上一百零八处穴道，谁中把最多c认穴最准，便是谁赢。” 任四海插口道：“我曾见过这位大寨主出手，若论认穴打穴功夫，无人能出其右，我看少年这一局是输定了。” 严震笑道：“大哥说的不错，大寨主将一百零八枚银镖打完，着人一看，竟是镖镖中把，毫无偏差。四大寨主胜券在握，都等着看这少年如何施为。哪知这少年微微一笑，竟然拱手认输了。” 傅金镗愣了一愣：“就这么认输了？这人到也干脆。” 任笑予忽然：“我看他这一场一开始就是准备要认输的。” “怎么说？” “这认穴打穴的功夫容不得投机取巧，这份眼力c手劲儿，没有二三十年的苦练下不来。那少年恐怕早就知道自己不是对手，出手也是必败无疑，所以他故意把拼比暗器放在第二场，因为他拼比轻功耗费了不少体力，正需要休息回来，好来应付第三场比试。三局两胜，哪局是赢，哪局是输，只怕他都已经算计好了。”任笑予一面分析，自己也被自己推断出来的结果吓了一跳，长长的吐了口气，“这少年好深的心计，四大寨主一举一动都在人家的算计之中，不输才怪。” 严震赞许地看了他一眼：“我跟予儿的想法一样，是输是赢，这少年早有计较。所以第二局比完，他的体力也恢复了，便和四寨主比试刀法。” 傅金镋喜道：“这少年也使刀？”他自己是使刀的高手，听到有人比试刀法，那可比什么都开心。 严震道：“这少年使的确实是刀，不过据我属下回报，这刀的形状十分与众不同。状似弯刀，却比弯刀要窄得多，只有两指粗细，刀身薄如片纸，说起来，似乎更像是一把镰刀。” 在座的几人也算是见多识广，这样的兵器却是闻所未闻。只有任笑予脸色骤变，几乎要叫出声来。 这样的刀，不久之前，他才见过一把。 世上仅有的一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第 18 章 十八 “予儿，你怎么了？” 任四海发觉儿子的表情不对，疑惑地问道。 “孩儿没事，四叔，您继续说，第三场结果如何？” 傅金镋插口道：“自然是赢了，否则四大寨哪能解散？不过四弟，当年我跟这位四寨主切磋过刀法，他的刀法深得五虎断门刀的真传，你若说这少年能在刀法上胜得了他，我可当真不信。” 严震笑道：“说到刀法，三哥，你是行家，那你一定知道，五虎断门刀的弱点在哪里？” 傅金镋想了想：“五虎断门刀注重的是上盘，轻功差一些，可他们又不是比轻功！” 严震哈哈大笑：“你别忘了，比赛的规则是那少年定的，第三场一开始，他就往那高高的松枝上一立，谁先落下地，谁便是输了。” 傅金镋一愣：“这不是耍诈么？” “三哥就是做什么事都一板一眼！三哥你想，比武既然可以在梅花桩上比，为何不能在松枝上比？” 一句话驳得傅金镋哑口无言，严震接着道，“四寨主轻功马马虎虎，站在摇摇晃晃的松枝上，下盘不稳，刀法自然大打折扣，几次被逼到险境。不过他毕竟是见过大风浪的人，眼见情势不好，竟然一刀掷出去，将少年脚下的松枝斩断了！” 这严震不去说书当真可惜了，说到关键之处，居然又停了下来，惹得众人追问：“后来呢？他是如何反败为胜？” 严震将桌上茶水一饮而尽：“那少年脚下松枝一断，整个人便落了下去。他人在半空，将手上的弯刀掷将出去，也砍断了四寨主的松枝！” 盛东野一脸疑惑：“就算两人都掉下来，他下落在先，自然就先落地，还是输了。” “不光二哥这么想，当时所有人都这么想，四大寨的人已经喝起采来。不料少年这把弯刀竟是大有门道，砍断松枝之后，在空中呜呜转了个圈，居然又自己旋了回来，就落在少年的脚下。少年双脚就在那刀背上轻轻一点，堪堪比四寨主晚落下一步！” 那时的情形本就千钧一发，严震的口才又好，只说得众人都不禁为少年捏一把冷汗，这时才把心放下，长长吐了一口气。 任四海叹道：“这少年最后胜得虽说侥幸，但是单凭这份临危不乱的急智，便可称得上是个人才。江湖上什么时候竟然出现了这样一个有勇有谋的少年英雄，我竟全然不知，哎！”他一面说一面赞叹，满脸尽是欣羡之色。 傅金镋笑道：“一看大哥这样子，就知道又动了爱才之心，赛孟尝之名可真不是白叫的。” 岳中雄道：“莫说是大哥，这样的少年英雄我也想见见。”他平生阅人无数，说这样的话，显然是对少年十分欣赏。他扭头问严震：“四哥，你说了半天，这少年姓甚名谁c出身何处，你还没说呢。” 严震笑道：“我也不卖关子了，他姓卫，名字就叫” 正说着，门外有人道：“楼主，属下有要事禀报。” 任四海一愣：“进来吧。” 那人规规矩矩的进来，先给众人见礼，才道：“启禀楼主，刚刚有个少年来访，口口声声要见楼主您。还说，把这东西交给您看，您就会见他了。” 他把手上的东西往上一呈，众人看时，竟是一支雕金令箭！ 严震心中一动：“这少年叫什么名字？” “他说他叫卫凝寒！” “他现在人在哪里？”这一次问话的是任笑予。 “就在前院大厅，正招待着呢。哎，少主” 话未说完，任笑予的人影已然不见了。 一口气下了楼，穿过庭院，来到客厅，一抹青影就这样毫无预警的闯入视线之中，让心跳骤然加速。 那青衫人儿也察觉到有人进来，回过头，微微一笑。 呼吸就在这一刻停止—— 相隔一个月零七天，终于又见面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第 19 章 十九 “爹，你当真决定收留卫这卫凝寒？” 直到现在任笑予都没能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本以为就此消失的卫凝寒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甚至还提出加入聚贤楼，这是任笑予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在他的头脑能够做出判断之前，父亲却已经一口答应了。 任四海正埋首在无数卷宗之中，闻言笑道：“为什么不答应？这少年不仅有勇有谋，而且更送给咱们一个大人情。这样的人才求也求不来，他诚心投奔，咱们若是拒之门外，岂不让天下英雄齿寒？” “可是”任笑予犹豫了一下，终于一咬牙，“他本来是什么身份，爹爹应该已经知道了。” 那天任笑予回到总坛之后，有关在靳州发生的事只字未提，而任四海等人也没有追问，甚至对他那枚断指也没表示出过多的惊讶，对此，任笑予的理解是，父亲已将事情的始末都已了然在胸。毕竟，聚贤楼的情报网号称天下第一，连在四大寨发生的事情都能调查的如此细致清楚，更何况自己眼前的事。 所以，他对于父亲此举，就更加迷惑不解了。 任四海仍然专心看他的卷宗：“你说在靳州的事？这事不仅我知道，你几位叔父都知道的很清楚。” “那” “你三叔对这孩子可是赞誉有加呀。你自己不是也很欣赏他？否则怎能甘心为他立下重誓？” 任笑予只能苦笑，父亲果然什么都知道。 终于，任四海提起笔来，在一宗案卷上批了一行字，然后站起身，轻轻拍拍任笑予的肩膀：“我知道你一定很奇怪，咱们聚贤楼择人一向严格，为什么这一次我连底细也不查一查，便将他收下。不错，我所得来的一切消息，都是口耳相传，不足为据，钱坤和你三叔的评价，也都是一面之词，这些都无法让我对这个人做出最后的判断。” 他顿了顿，看向自己的儿子：“可是这一次，我很想看看，能让我儿用性命担保的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希望你没有走眼，也希望我的决定是对的。” 任笑予凝视着父亲，忽然明白，这次回来，父亲已经不再将自己当作孩子了，终有一天聚贤楼这个重担会落在自己身上；而他现在，已经从父亲期许的目光中，多少感受到了这副担子的沉重。 似乎意识到自己带给儿子压力了，任四海笑笑：“我听你五叔说，那一些小一辈的正闹着要给那孩子办个接风宴呢。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们这些老家伙也不好掺合，你就姑且代表我们去闹一闹吧。” 说是接风宴，任笑予却隐隐从中嗅出了鸿门宴的味道。这也难怪，卫凝寒单挑四大寨的事迹，已经从信鸽坛弟子的口中传遍了总坛每一个角落。这些弟子说书的本事虽然没有他们坛主高明，胜在私下传播可以随意添油加醋，于是一圈传下来，卫凝寒已经被形容成了三头六臂。 人人都想见见这位少年英雄的庐山真面目，简直是望眼欲穿。可是真人到了面前，他们却大失所望。 不仅大失所望，还大大的感到怀疑：眼前这个斯文的不能再斯文，瘦弱的不能再瘦弱的少年，真的能把四大寨主拽下马吗？ 于是又从怀疑衍生出了很多种情绪：困惑c嫉妒c轻鄙。 “祝大哥，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喝闷酒？不去敬咱们的英雄一杯？” 虎头贼头贼脑的凑了过去，不怀好意的问道。 被问的这人名叫祝三槐，别看长得不甚高大，却是聚贤楼第一大力士，勇武过人，一二百斤的大锤在他手中简直轻若无物。他听说四大寨被个比他年纪还小的少年给挑了，心中早就不是滋味。待到见了真人，更是觉得四大寨徒有其名，这小子取胜多半是凭了运气，那股酸意便又重了几分。 如今听虎头一问，便冷笑一声：“巴结他的人还少么？我才不屑去凑这份热闹！”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虎头连忙将酒杯给斟满了：“说实在的，我也看不惯他们那副嘴脸，谁得了势就巴结谁。你说这姓卫的，就凭他那干巴身材，能拎起二斤酱油不能？我瞧力战四大寨主什么的，根本就是他们太没用，反倒让这小子成了矬子里的将军，他还真能有什么本事不成？” 一番说得祝三槐心有戚戚，止不住地点头。 虎头又道：“祝大哥，我真为你不值，要说英雄，咱们这些人里面谁英雄得过你？生生地被个后生小子抢尽了风头，可叹啊可叹。”早在赴宴之前，虎头就得了任笑予的警告，不准将在靳州的事说出来。他心里已然老大不高兴，这时逮到机会，成心挑唆着要让祝三槐跟卫凝寒大干一场。 他一面一叹气，一面偷看祝三槐的动静，见对方一脸愤然，又小小的推了一下波c助了一下澜：“我要是你，就跟这小子比试比试，让大伙看看，谁才是十足的真金，谁又是灌了铅的假货！” 话未说完，忽听“咔嚓”一声，吓了他一跳而起。 一掌拍碎了桌子，祝三槐大步上前，双手一分，推开正在劝酒的众人，粗声粗气地道：“卫兄弟，听说你一力斗败四大寨主，武功想必高明的很，兄弟想向你请教几招，不知意下如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