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学大师来种田》 第一卦 新唐历,戊戌年农历三月廿一。 宜嫁娶入葬。 夜色如雾,笼罩在大地之上,如同一张遮羞布遮盖着丑陋的世俗;本该日出而落日落而息,早早歇息下的大河村民,今儿却齐齐聚集在庄子外一处环山傍水的林子外。 齐齐地看着林子里,林家那一出大戏。 “娘,怜怜没死……我的怜怜没死呢,你不能就这样把她卖去配冥婚啊!”林家的二媳妇林吴氏扑在一两鬓斑白身子微微佝偻的老妇脚边,哭声断肠。 哭得四周的村民,忍不住摇头叹息。 这林家人心肠是真狠,二房正算是倒了血霉,林吴氏的男人进山打猎赔掉一条性命,剩下林吴氏和一个捡回来的闺女相依为命,没日没夜地被林家老太太指使着干活不说,林吴氏那养女重病竟不给治,活生生配了景家同天意外身亡的小子做冥婚,但等她咽气便去下葬真真是丧天良。 要说景家的小子活着时可是十里八村有名的童生,林家养女若能嫁给他那可是大好事,但如今是去配冥婚的,还要被活活熬死,那滋味儿…… 可如今可谁又能说什么,那是林家的家事,他们说不了也说不得。 “你胡说八道甚么,这人身子都僵了,可见是死透透了!配给景家冥婚,人家还给咱们二两银子嘞,也算是咱林家没白养这妮子一场!再说这人已经入了景家的族谱,俺家也给了你休书,这事儿啊已经跟你没关系了。” 林家老太得了景家的甜头,今儿穿了一身新粗布衣裳,打扮的特别精神,听得林吴氏的话,她眉梢一皱一脸厌烦嫌弃,伸手去扒拉林吴氏的手,没扒拉开,索性抬起一脚,竟直接将林吴氏踹的仰面朝天。 林吴氏素来身体孱弱,常年靠药物吊着,以前她那养女能干,一个小女娃娃比两个大老爷们儿干得活还要多,林家老太对她虽厌烦却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林吴氏的两个靠山都倒下了,她哪还认识林吴氏是谁。 林吴氏仰面躺在地上,面如金纸,气喘如沸,眼看着也不行了。 林家老太却只白她一眼,便催着那些抬棺的汉子,赶紧封棺下葬免得错过吉时。 头痛欲裂的顾茕,躺在那闭着眼将外头的一举一动听了个干净,再配合上她脑海里那段乱七八糟,鸡飞狗跳的记忆,她可算是明白了一件事。 ——她穿越了。 她记得,自己是在驱鬼的过程中,被黑白无常勾错了魂,可能是那时魂魄进错了轮回空间,才让她到了这个地方。 顾茕捋清现状差点吐出一口鲜血来,想她好歹是2333世纪的玄学掌门人,如今倒好穿成了一个孤苦伶仃活活病死并配了冥婚即将下葬的小女娃。 天爷,您真是待我不薄唉。 顾茕依旧闭着眼,不是她不想睁开眼面对事实,而是她这具壳子是病死的,一点力气也没有,她一动不动修养了好一会儿,感觉到有人来抬她,她挣扎着睁开了眼。 “诈,诈尸了!?” 距离顾茕最近的抬棺汉子,见她突然睁开眼,吓得啪唧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上,摔了个结结实实的屁墩儿。 紧接着,众人便看到那死透透的身子都僵了的林家养女,竟直直地坐了起来。再看林家养女穿着红色嫁衣,那张惨白的脸还有两坨红红的胭脂,俨然是来索命的厉鬼啊! 众人心都快跳了出来。 林家老太为着省钱,拿了林吴氏嫁进来穿过的嫁衣,套在顾茕身上。 可谁都知道,死人不能穿红衣,那容易死后变成厉鬼的。 这不应验了! “林家妮子,冤有头债有主,你的死可不管俺们的事儿啊……” 众人齐齐腿软,五官都吓得变了形,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往林子外跑,边跑还边回头看,生怕顾茕冲过来索他们的命。 “你……你是人是鬼?!” 林家老太年纪大跑不动,但她见惯不少场面,倒还算冷静,只是那腿肚子一直在打颤暴露她的真实情绪。 顾茕站起来抬头看她,忽地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你害死了我,我自然要来找你索命呀——” “你……”林家老太那耷拉的脸皮,刷地惨白一片,颤抖着唇惊恐地望着顾茕,心里害怕极了,但见附近有灯笼,为的是安魂下葬,她对着灯笼下一看叫起来:“你有影子,你不是鬼!都,都怕什么,她又不是鬼!赶紧地,把她按到棺材里下葬,下葬!!!” 即便确认了顾茕还活着,林家老太为了那二两银子,也要把顾茕埋了!再说,是她不给这妮子找大夫治病差点害死她,谁知这妮子以后会不会记恨。 索性直接活埋了事! 好歹值二两银子呢! 瘫倒在地的抬棺汉子们却不敢动,死人他们敢埋,可活人谁敢?那可是一条人命,告到大老爷那是要偿命的。 眼见着那几个抬棺汉子不听使唤,林家老太一咬牙抄起拐杖,就朝顾茕的头颅砸过来,先把人砸晕再说! “奶奶,我的好奶奶,杀人偿命,你敢杀我吗?”顾茕笑眯眯地看她。 她不笑还好,一笑当真有几分厉鬼模样,看的林家老太一身冷汗,这拐杖当真下不起了。 她到底是心虚的。 哪敢真杀人。 顾茕打从一开始便知道林家老太没这样的胆子,她拨开林家老太的拐杖,对着林家老太一龇牙,像是要吃人,竟生生地把林家老太吓晕了过去。 这么脆弱吗? 顾茕撇撇嘴,那些抬棺汉子见林家老太都被吓晕了,纵然干他们这行当的听惯了一些稀奇古怪的事儿,却也不敢多呆,飞快地爬起来跑了。 “怜怜,我的怜怜……”林吴氏此刻缓过劲来,见自个儿闺女还活着大喜过望,踉跄地扑到顾茕身边。 根据原身的记忆,顾茕认得她,是原身的养母林吴氏,人是好人,但只一点性子太过懦弱,处处被人欺负。 顾茕最不喜欢这样性格的人,但念着她是原身的养母,对原身一向疼爱有加,她便伸出手将人扶了起来。 顾茕的记忆中显示,她是在六岁的时候被林吴氏捡回来的,当时她身上有个木牌子,写着顾茕二字,林吴氏只当这是她的名字,但觉得不好听,便给她起了小名怜怜,意味世人多多怜爱。 林吴氏一直未曾生育,对顾茕视若己出,在丈夫去世后便将顾茕当成自个儿的命。 “怜怜,幸好你还活着,幸好你还活着……”林吴氏看到命根子活过来,颤抖着手摸着顾茕的头发、脸颊,眼泪直掉。 “没事了,您别哭。”顾茕不会安慰人,更看不得人掉眼泪。 林吴氏一哭,她只觉脑袋更疼。 林吴氏有女万事足,闻言她拼命地点头,“对,都没事了,没事了!” “咳咳……” 林吴氏话音未落,林子里忽地响起一声声微弱的咳嗽。 “什么声音!”林吴氏惊得身子一抖。 顾茕拍拍她的肩膀,让她安心些,然后她耳尖微微耸动,听着四方的动静,玄学师的五感本就异于常人,她乃神魂穿越而来,这些本能还在。 略听片刻,顾茕将目光放在墓地中另一口棺木上。 按理来说这棺木里装着得是她的冥夫。 难道这人也没死,或者是个穿越的同志? 无论是哪一点,玄门有规矩,不能见死不救,顾茕想着抓起了地上遗留的挖坑铁锹,上去对棺盖一顿撬动。 林吴氏被她的举动吓得面色微白,想去阻止她。 但顾茕的动作很麻利,片刻便将本就没钉死的棺盖打开了。 棺材里躺着个半大的少年,十三四岁的模样,白皙的皮肤因呼吸不畅憋出两团红晕,虽紧闭着眼,却也挡不住眉清目秀的俏模样。 一看便知等长大些,若不长残定是个美少男。 顾茕还是玄门弟子时,受过太多的规矩束缚,得清心寡欲戒口戒心,以至于她当了掌门之后便放飞自我,唯爱美色美食。 见这少年的美色,顾茕招子亮了亮,伸手搭上少年的脉搏。 虽微弱但证明他是个活人,还有得救。 “这么好看的人,本就不该短命。” 顾茕点住少年身上几处穴道,将人扶了起来,随后冲着他的背部,狠狠地一拍。 那少年身子往前一倾,嘴里哇地一下,吐出一口黑血,但紧接着人便睁开了眼,显然是活了过来。 “这,这……”林吴氏眼见着一个个死的又活了,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 少年眼里有一瞬间的茫然,很快便恢复平静。 “在下景珩,谢姑娘的救命之恩。”他看向顾茕,知道是她救了自己,挣扎着站起来下棺,对顾茕拱手行礼,但声音略有些沙哑。 少年未睁开眼时容貌便是一等一的,这眼睛一睁便如画龙点睛,更显俊俏。 但见他一举一动不像是穿越的同志,那就是没死被误以为死了? 顾茕心里想着,她笑眯眯的望着少年,像个诱骗孩子的拐子:“景珩?名字倒是挺好听的,人如其名,你长得也好看。” 她夸的直白,少年白皙的脸登时红了起来。 “就在里头呢,听说那丫头又活了,娘到现在没回来,也不知怎地了。” “别说了,赶紧去看看吧。” 林吴氏瞧见闺女那般跟人小子说话,正想阻止,便听得林子外头又响起脚步声并着说话声越来越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卦 来的是一对夫妻,男子瘦弱面色泛黄吊三角眼颧骨高耸,一副尖酸刻薄样;妇人倒是五大三粗如男人一般,面颊上有两团高原红,长着一双鬼眉。 《麻衣神相》相面篇中记载:男看鼻女看眉。 其中便提到过一种眉形,眉粗压眼,眉尾杂乱,眉毛短不过目,便称之为鬼眉。 长有这种眉形之人,大多心歪不善,内心狠毒不走正道,奸诈凶狠。 这两人的面相一看,便是寡命潦倒无福之人,一辈子碌碌无为,到老了容易疾病缠身不得善终。 林吴氏瞧见这两人,面上少有的血色迅速抽干,她慌乱地扑到顾茕身上将人藏在自个儿那孱弱的身后,恐惧且警惕地看着来人。 不需要调取原身的记忆,但看林吴氏的反应,顾茕便猜出这两位估计是林家的人,再一查看原身的记忆,他们俩原来是林家大房夫妻,也是林吴氏的大伯哥和大伯嫂——林大柱和他媳妇李氏。 林家老太这辈子生了两个儿子,林大柱和林二柱;林大柱身来便是个吃不胖的,且心气高一心想要考取功名,但没那个天分,多少年来寒窗苦读可至今只是个童生。 在大河村不知有多少人背地里说过林大柱不是个当官的命。 林家老太偶尔听过几嘴,却跟人家吵了起来,她始终觉着自己这大儿一定可以考取功名,给她挣个状元娘的名头,于是见天儿地让林大柱读书,地里的活全扔给了二房,可收成的米粮换成钱后,林家老太都拿去贴补给林大柱读书了。 这读书要花费的钱,可不是一点点,家里本就少了个劳动力,林家老太还把钱全补贴给大房,只给二房一些卖不掉的残米烂菜。 二房的日子过得紧紧巴巴,勉强过活,后来林吴氏又捡了个孩子回来,林家老太本不待见,但二房一直不生,在这件事上二房难得硬气,把顾茕硬留下来。 可这多了一张嘴吃饭,二房的日子更加不好过,林二柱只好常常进山打猎挖野菜贴补家用,农闲时还得进城干零活赚点散钱,以至于后来出了意外。 家里的顶梁柱塌了,林家老太更不待见二房,好在顾茕长大了,天生力气便大,十二三岁干起活来不输于成年男子,林家老太又理所当然地把地里的活,全扔给了顾茕。 从这些记忆来看,原身在林家毫无地位可言,充其量只不过是个干活的劳动力,还是个不要钱的。 “这丫头果然还活着!”顾茕提取记忆时,林大柱夫妻一眼便瞧见了她,不免惊慌。 这妮子竟然活着……李氏给她套嫁衣时,她可没气了,身子都僵了,全家人便以为她死透透了,只林吴氏还相信她有气,如今她倒真活过来了! “娘!” 林大柱惊慌之余,瞥见一旁昏迷倒地的林家老太,面色一急,他紧跑两步上前把林家老太扶起来,又是晃又是喊,林家老太却始终未醒。 “你……你们娘俩对俺娘做了什么?!”李氏见老太太牙关紧闭,跟不行了似的,心里一阵慌乱,旋即将矛头对准顾茕娘俩。 顾茕跟景家小子配冥婚时,林家老太说这事晦气,她年纪大了不怕,就没许林大柱夫妻跟着,谁也不知发生了啥。 但现场只有顾茕娘俩和一个小子,李氏想也不想便将锅丢给了顾茕娘俩,她想定是这小蹄子吓着了老太太! 林大柱也把目光投向顾茕娘俩。 林吴氏胆小,被他俩唬得抖了两下,面色发白的颤颤道:“不,不是怜怜的错,是俺的不是,你们要怪就怪俺,莫怪怜怜。” 林吴氏素来惯性被林大柱夫妻压榨,唯有在顾茕的事儿上敢说两句。 见她抖得不成样子,还维护自己,顾茕心想,林吴氏对顾茕算是真好,若她知道原身已经死翘翘了,估计得跟着过去。 她心下微叹,伸手拍拍林吴氏的掌心,握住她的手,道:“跟他们说什么废话。娘,咱们走。” 原身是病死的,顾茕过来之后,便接了这一具病体,着实没精力跟林大柱和李氏闹腾,她只想找个地方,好好休息休息。 “不行,你们不能走!”李氏扑上来,拽着林吴氏的胳膊,恶狠狠地说:“你们把娘气病了,没把娘的病治好,你们哪也不许去!大柱,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正是,你们伤了人转头就想跑?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林大柱夫妻俩一唱一和,说白了就是想讹着二房出钱给老太太治病,这治不好花的不是他们的钱,治得好那就更好了。 要知道他们夫妻俩向来是只吃不干的,家里唯一的依仗便是林家老太,这林家老太万一有个好歹,他们以后的经济来源上哪找去? “她晕过去,那是她胆子小,跟我们娘俩没有一毛钱关系,你们凭什么不让我们走?”顾茕摸摸作痛的后脑勺,裂开口子的唇一扬,带着几分戾气道。 “顾茕,你怎么跟长辈说话呢!”林大柱闻言气得眼睛一瞪,“什么叫跟你们娘俩没关系?!俺娘她可是你祖母!真真是有爹生没爹教!” 李氏在旁边附和。 听着这一家子的吵闹,景珩微微蹙眉,他跟着父母刚回来大河村不久,对林家的事情不清楚,但听着这些话,当真觉得奇闻,也不知这姑娘该如何应对? 思索着,景珩将目光放在顾茕身上。 顾茕身上套着不合体的宽大嫁衣,迎着风晃晃荡荡地摆动,但她脊背挺得很直,跟松柏似的,那惨白的小脸上完全没有怕的神色。 景珩莫名觉得,她定有法子处理。 果不其然。 顾茕微微一笑,竟将林家老太晕倒前说的话,搬了出来。 “祖母?若我没记错,我的名字如今已在景家的族谱上,她以二两银子为价把我卖给了景家,她算哪门子祖母?如今我要跟我夫君回家,你们可没资格阻拦。” “你……”李氏急了,她素来是没脑子的,被顾茕这么一说,似乎是这样的,可她不想让顾茕娘俩就这么走了,便求救似的看向林大柱。 林大柱读了这么多年的书,也不是完全白读的,他很快反应过来,“顾茕你这话说的不对!当初我……我们那是以为你死了,配的冥婚!如今你还活着,这冥婚自然不算。” “算不算,不是你说了作数的,我的名字已在景家的族谱之上,只要我同意我夫君同意,这婚事便由不得你们做主。” 顾茕冷静地说完,将景珩拉下了水。 林大柱夫妻这才注意到,旁边那个小子是景家那个,可他们这时顾不上去管景家小子怎么死而复生的,就听顾茕说:“夫君,你同意娶我吗?” 景珩:“……” 他那不同于同龄人老成的眸子,盯着顾茕看一眼,难得闪过一瞬间的错愕,顾茕那一声夫君,喊得他是有些懵的。 景珩耳尖飞快地红了起来,但见顾茕对他盈盈一笑,想着顾茕救他一命,他点了点头:“算数的。” “那就行啦,我们回家。” 顾茕眼睛弯了起来,似有流光划过,她上前一手牵着景珩的手,一手牵着发愣的林吴氏,看也不看林大柱夫妻,就往外头走。 林大柱冲她喊了好几声,可顾茕丝毫没有要搭理的意思。 “快,快拦住他们!”林大柱给李氏使了个眼色,李氏了悟,几步冲过来便要抱住林吴氏不撒手,只要不放林吴氏走,顾茕定是不会走的。 然,她还未靠近,顾茕不动声色地踢了一根木棍过来,恰好滑至李氏的脚下。 李氏未曾看路,立时哎呦一声滑到了。 趁着她爬起来的功夫,顾茕一行三人已经大步出了林子。 …… “刚才谢谢你啊。”顾茕并着林吴氏走进大河村时,她便撒开景珩的手,抱歉地道:“我刚才那是事急从权,并非有意占你便宜的,你不要放在心上。这婚事,不作数的。” 她是喜欢美好的事物,但不代表她毫无原则,真对景珩起了歪心。 “但你的名字,已经在景家族谱上了。”景珩皱眉。 顾茕思考:“要不你给我一封休书?或者把我赶出景家,从族谱上划掉?” “不行的。”景珩断然拒绝,“我们景家没有休妻的规矩。” 顾茕:“……”啊哈,所以? “这门婚事是作数的。”景珩颇为认真地说:“不能影响你的名声。” 林吴氏闻言反应过来,她握着顾茕的手,开口竟是同意景珩的话,“女儿家名声最重要,怜怜你已经入了景家的族谱,若是被休可要怎么活下去啊……” 不是…… 顾茕头疼得厉害,被休一下怎么就活不下去了?她又不是这里的土著,被休之后还得寻死觅活的,休了之后她照样可以活得开心啊。 可这话跟林吴氏说,显然没有任何作用。 瞥见林吴氏可怜兮兮无处可依的模样,顾茕心想,算了,林家他们已然是回不去了,先找个落脚点似乎也不错。 “那先这样,我们娘俩在你家借住几天,等过段时间,你想开了或者有其他喜欢的人,我麻溜腾地方行不?”她提议。 景珩看得出顾茕似乎没嫁给他的打算,可她刚才还在叫他夫君…… 景珩皱皱眉,但还是点头了。 毕竟他欠顾茕一条命。 这件事便暂且定了下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卦 顾茕并着林吴氏,跟在景珩的身后,一同回到景家。 在路上,顾茕旁敲侧击下,略了解了些景家。 景珩的父母去年意外身亡,将他托付给隔壁的婶子照料,他今儿上午吃完早饭突然便不能呼吸,可能是婶子以为他死了,又怜他一人孤苦,才想出配冥婚的注意。 景珩说,他这一天中是有意识的,知道发生了什么,却无法开口无法动弹,任由自己被人安置在草铺上,晚间又封进棺材。 若非顾茕发现及时,他真要被活活憋死了。 顾茕听完他的话,微微蹙眉。 吃早饭时还好好的,突然便进入假死状态,听起来总有些不对劲的地方,且她初见景珩时,便看得出他面相不是短命之人,更无横死之相,怎会出现这意外? 顾茕纳闷,还想从景珩的面相上看出些端倪时,却发现她竟看不出来了! 哦! 顾茕猛地想起,相人之术,最忌讳相己相亲,如今她的名字入了景家的族谱,她也接受了原身这个身份,景珩是她的夫君,自然无法替他相面。 在2333世纪的时候,顾茕便是孤女,一向形单影只,连名字也没有;被玄门的师父收入门下后,师父怜她孤苦伶仃,便以茕茕白兔,东走西顾为她取名。 且合过八字,这名字正适合她。 一世没有亲人,她几乎将相人之术忌讳亲友这条给忘了。 现在一向独来独往的她,竟有了亲人,且不止一个。 顾茕觉得,这滋味儿还挺奇妙的。 …… “便是这了,进来吧。” 村尾,景珩推开一扇篱笆做的门,迎着顾茕和林吴氏进来。 这是一座独门独户的小院,只有两间草房,旁边似乎还有一间但已坍塌看不出原本的模样,唯两间草房在院中,乍一看很破落,不过收拾的很干净,不显脏乱。 顾茕进来之后,下意识地观察四周地形风水。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她再次蹙起眉来。 “风水”一词,根据记载,最早出现在晋代郭璞的《葬经》中,书上记载:气,乘风则散,界水则止;古人聚之使不散,行之使有止,故谓之风水。 简单地来说,便是要藏风纳水。 起初是针对阴宅而言,后来便和阳宅合并称之为风水。 而景家小院的地理位置便很好,位于村尾背靠山脚,面前有溪流蜿蜒而过,典型环山傍水的地形,正合其中藏风纳水的说法。 按例来说,此地形主主家一切顺利,主人平安长寿富贵显达。 然,问题就出在那条溪流之上! 溪流似是从山上流下来的,经年累月形成了河道,但那条河道蜿蜒得很古怪,使得景家宅前的道路,如同一张拉满的弯弓,形成了反弓煞。 文献记载,反弓煞克主家,易让一家之主出现意外横死。 顾茕默默地退出去,走到那溪流前蹲下,仔细查验了河道,意外发现这河道似乎是人工所造,边缘十分整齐像是被切出来的。 “你在看什么?”景珩注意到她的举动便跟出来,想唤她又不知该如何称呼,索性便这般喊道。 “美男小哥哥,你家面前的这条河道,一开始就是这样的吗?”顾茕冲他微微笑,故意以轻松的语气询问。 景珩只当她好奇,答:“不是,从前这河道很细,大家为了饮水方便,跟方员外提过之后,方员外就派人过来将这河道扩宽了。” “什么时候的事儿?” 景珩想想:“约摸是五年前的三四月份的事。” 五年…… 顾茕摸摸下巴,又问:“那你爹娘是什么时候出的意外?” “是四年前七月二十三。”景珩记得很清楚,父母在那一天出外时一同遭遇意外,那时他才九岁,从那天起他便没了爹娘。 语罢,景珩目光带上一丝审视看她,“你何以这样问?莫不是我爹娘的死跟这河道有关系?” 顾茕:“……” 美男小哥哥,你脑子咋转的那么快。 “你接连问了这样两个问题,不是想要从这两个时间点上找出什么吗?”似乎看出顾茕的讶异,景珩又道。 这回,顾茕是真惊讶了。 不是都说古人迂腐么,顾茕觉着景珩一定是个异类。 “我听说,你如今也是童生?”顾茕未曾回答,而是笑盈盈地问了个旁的问题:“今年可要下场参加院试?” 景珩盯她,片刻回答道:“嗯。” “那以你这么聪明的脑袋,我可得提前恭喜你了。”顾茕直起身子来,笑意未变,但眸色变得郑重起来:“如你所言,这河道跟你父母的死可能是有关联。河道改造之后,使得你家门前这段路形成了反弓煞,主一家之主意外横死。当然,你也可以不信我的话。” 顾茕没忘记,她这具壳子才12岁,说出这样一番奇异的话,旁人不相信,那也是应当的。 景珩看她一眼,眸色愈发黑沉,他低下头,低语:“我信你的。可是方员外派人来时,请了大师看,说是不会影响我们家,我父亲才同意动工的。” 景珩的母亲笃信佛教,对神鬼之说一向深以为然,为祈求家人平安,这住宅选址、造型,都是一一请人看过的。 改河道这样的大事,景珩的母亲自然不会轻易点头。 直到方员外带着一个仙风道骨的大师看过之后,断言对景家没有危害,景家人方才点头同意。 “这怎么可能!” 顾茕断然出声,这反弓煞做得并不高明,哪怕是刚入门的,也能一眼看出来,方才她还以为,是村里的人都不懂,意外造成的,如今景珩却说找过大师来看。 “哪门子大师,你告诉我,我去问问他跟谁学的。” 完全是个半吊子啊! 顾茕有些生气了,但这话一说完,她就觉得不对劲,正如她刚才所言,哪怕是刚入门的也能看出来这反弓煞。 即是方员外请来的大师,纵然是个半吊子,那也决计不可能看不出来的。 除非……故意为之! 她旋即看向景珩,后者已然板起脸,稚嫩的面上浮现着一丝的恨意,显然他想到了这一点,并且不止如此。 “是方员外,是他们!”景珩沉声,隐有哽咽。 “谁?”顾茕下意识地问。 景珩却抿唇不语,在顾茕几番追问下,他才说起一些往事,景父本在京中做官的,年纪轻轻已官至二品刑部尚书,风头无两,却在六年前年关时突然辞官,并连夜带着妻子和幼子赶回老家。 起初景珩是不知道为何的,后来无意中听父母说起过,父亲在朝中得罪了一位大官,官高爵显,是单打独斗的景父无法对抗的,只得辞官保全家人。 对于那大官的名号,父母甚至都不敢提起。 且景家父母为人和善,除此之外并未与谁结过仇怨,景珩能够想到的,也只有那位大官。 而方员外是大河村所在镇子的豪绅之家,村民种的全是方员外家的田地;父亲骤然辞官,那大官若想买通方员外,偷偷给景家下毒手害死景家父母,并非没有可能。 思及此,景珩算是明白了,怪道素来刻薄难说话的方员外,那次竟轻松地答应了乡亲的请求,答应拓宽河道,原来是这样! 少年稚嫩的脸上涌出浓烈的恨意,但下一刻,他猛地转头迈开了步子。 “唉,你去哪儿!”顾茕喊道。 那少年脚步顿一顿,哑声:“回家,给你收拾床铺。” 顾茕:“……”她还以为,景珩要去报仇的,没想到他没打算去! 正常人听到自个儿父母是被人害死的,不该哭死哭活拼了这条命也要报仇吗? 这景珩咋处处和旁人不一样? 顾茕觉得,她从话本里和电视上看到的古人形象,与景珩完全不同。 她跑了几步,跟上少年的步伐,瞄了两眼,便见景珩面色如常,已然冷静下来,她忍不住问:“你……不想报仇吗?” “还不是时候。”景珩抿抿唇,良久,只说了这五个字。 顾茕这才算明白他的想法,景珩还小,若那大官是他父母都无法对抗的,自然也不是现在的他可以对抗的。 想要报仇,确实还不是时候。 只是这些事儿,换做旁人,缓些日子可能也就明白了,但景珩才多大啊,刚听说这些事儿,恨意如此强烈,可脑袋却已清醒。 这少年……委实有点可怕吧。 顾茕一开始只以为景珩是早慧,现在发现这丫是早慧近妖了。 “你脑子有问题。”顾茕相当耿直的评价。 景珩却回头看她,当顾茕以为他生气了的时候,他却说:“这反弓煞可有法子化解?” “有。”是煞就可以化解。 何况是这样的小儿科。 “那就好。”景珩面色一松,没刚才那么紧绷。 顾茕略一思考,道:“你就那么相信我?” “嗯。”景珩看她重重地一点头。 打从顾茕救出他的那一刻,他便觉得顾茕为人可靠值得信任。 “那我是不是应该说,谢谢你的相信?”顾茕被他那认真的笑模样逗笑了,忍不住伸起手捏了捏他的脸颊,不得不说,手感一级棒,软软滑滑的,像是布丁。 顾茕忍不住有摸了一下。 但见景珩的脸颊,迅速红了起来,火烧一般。 “呀,你的脸怎么红了?”顾茕装作不知地问。 景珩索性不再搭理她,走进了草房。 还是个害羞的小少年呢。 顾茕搓了搓指尖,笑意却淡了下来,她不过是看不过小美男不高兴,故意逗弄逗弄罢了。 如今,却是疲倦的紧。 重病的壳子,撑不住她这么长时间的消耗,若非她神魂强大,是断然撑不到现在的。 她真的得休息啊啊啊! 顾茕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地跟在景珩身后进了草房。 林吴氏已经在他们出去的时候,按照景珩走时所说的地方,找到了新的被褥,重新铺了床。 景家到底是做官出身的,辞官之后,家里还是有一定的底子在,不过景家父母离世后,家中没了经济来源,全靠之前的底子撑着,如今也是地主家没余粮了。 但从京中带回来的被褥什么的,是松松软软的棉花里绸缎皮子,摸着很舒服。 顾茕看到那受伤妥当的床铺,不管三七二十一,扑上去倒头就睡着了。 林吴氏觉得她那睡相不好看且没规矩,有些尴尬地看看同行归来的景珩,想上前喊起她,景珩却将林吴氏拦住,“便让她休息吧,无碍的。” 景珩扫了一眼被褥盖在头上,只剩下一团凸起的顾茕,走出去做饭了。 “这娃真好。” 林吴氏瞧着景珩的背影,满意地点点头,她听人说过,景珩是十里八村有名的童生,最有希望考上,且看他对怜怜颇好,若是待他考上,怜怜以后的日子便有了指望。 那她就算死了,也能瞑目。 顾茕对林吴氏的想法一无所知,她累极了,睡得正酣。 然,同一时刻有些人却睡不着了。 …… 林大柱夫妻拦不住顾茕,看着昏迷的林家老太,只能先将人带回,然后自掏腰包请了村里的赤脚大夫,给林家老太抓了两副药。 还别说,一副药下去,林家老太便晕乎乎地睁开了眼。 待她清醒,林大柱夫妻就把林子里发生的事儿,都告诉了林家老太,且夸张了不少。 “娘,那小蹄子说再也不回来了,咱家地里的活可咋办?您不能任由她们娘俩胡来啊!那丫头可是吃着咱们家的米长大的,又能干长得还不错,怎么着也不能值二两银子啊!”林大柱说。 李氏拼命地附和:“就是!娘,我可听说了,景家曾经是京里的大官,家里有钱的很呢,他想娶咱家的妮子,咋说也得十两朝上走!” 顿了一下,李氏又说:“娘,您知道的,咱家就指望大柱考上功名了,如今快到了院试,大柱用钱的地方多着咧,若是有了这些钱,大柱铁定能考上!” 林家老太本来还有些晕乎,听李氏这么一说顿时清醒了,就是这个理!现在二儿没了,她便只能指望大柱了,可她也知道大儿和大儿媳是个什么模样,指望他们种地那是不可能的,如今唯有盼着大柱考上了。 “对,秀娥说的是,他景家小子想要娶咱家的闺女,哪是那么容易的!最少得十两的彩礼,他若不给,我就把顾茕娘俩带回来,反正咱不能亏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卦 林家老太爷于去年寿终,大方夫妻俩是不能干的,林家如今干活的人唯有顾茕娘俩,林吴氏虽是个病秧子,在家却也能做做家务,给他们仨做饭吃,她们娘俩若是都走了,他们仨控怕日后只能喝西北风了。 无论怎样,林家三人打定了主意,要么景家给钱,要么给人。 总不能二两银子就把他们打发了。 打定主意之后,林家老太喝了一大碗粥,强撑着身子,又恐她们俩妇人不够看,便先带着李氏去找里正帮忙,留下林大柱看家,且这种事儿终究是娘们儿来方便,他将来是要做官的,还要脸面呢,然他却不知,他那点脸面在大河村民的口中,早就丢光了。 …… 在顾茕睡着时,景珩当真忙起了做饭,经过这一夜的折腾,这时已天光大亮,景珩用木瓢挖了一瓢泛黄的白米,淘洗干净便放在锅里煮粥。 景家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且吃惯了白米,才将景珩养得白白嫩嫩秀秀气气,完全不似村里那些顶着高原红脸皮子比泥地还黄的小孩儿;景家父母似乎对一切早有预料,在家中屯了不少米粮,但坐吃山空总有弹尽粮绝的时候。 望着米缸里仅剩的半斤左右的白米,景珩算计着够三人吃多久,便盖上了缸盖;锅里的粥大约是不够吃的且不能只吃白粥吧? 想着顾茕那瘦弱的模样,景珩回到自个儿房间,自床头的匣子中取出一个荷包,荷包里装着一些铜板。 景家父母去世后,家中只剩下景珩一人,他平时里要上学馆,家中几乎大部分时辰都是空着的,他怕有坏心之人,便将景家剩余的钱银交给隔壁婶子代为保管。 景珩记得处理完父母的丧葬事,以及交过镇上学馆的束脩后,约莫着剩下不到五十两——这在村里可以说是一笔巨款。 足够景珩考取功名,长大挣钱养家。 景珩拿着身上不多的铜板,思索着去了村里的养鸡户家中,路上又惊了村民们一下,但见这是大白天,景珩那活生活气的模样定不是鬼,那就只有可能是,当时他没死! 既不是死人,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养鸡户忍着害怕,跟景珩尝试着沟通了两句,景珩虽话少却也应答了,从景珩手里接过钱的时候,养鸡户摸着他手上有温度,更加确认他是活人。 至此,景珩和顾茕双双还活着的消息,迅速传遍大河村。 景珩充耳不闻,他买了一只老母鸡并着一些鸡蛋,走回来继续做饭。 相比较景珩的忙碌,这一天早上可以说是林吴氏过得最清闲的时候,但看着景珩一个人忙里忙外,又是买鸡买菜又是烧火做饭,她怪不好意思的,想去帮把手来着,却被景珩婉拒。 无奈,林吴氏只好忐忑地坐在顾茕的床边,看着熟睡中毫无所知的顾茕,林吴氏又是叹息又是高兴。 叹息的是,顾茕这般不知事儿会不会遭景珩厌弃。 高兴的是,看景珩的模样,对她的怜怜很照顾,且家中日子比林家好过多了,想来怜怜以后的日子定会好过的。 而林吴氏并不知,景珩婉拒她的帮助后,一个人坐在灶台前,竟微微有些发怔。 他手里握着柴火脑子里却想着顾茕的话,想着爹娘有可能是被人害死的,便觉得手背上一热,再一看,竟是一滴泪。 少年早慧,不代表没有感情,父母出了这样的事儿,景珩心里恨意滔天,像是有人抓着他的心脏,在里面放了一团火,烧的他心肝脾肺无一处不疼。 可理智又告诉他,急不来,不是时候,便算是真的,现在小小的他,没有报仇的力量。 只是独处时,那团火总是在烧,几乎快要将他整个人烧着。 景珩想过放着理智不要一次,就那样冲到方员外家问清楚,为父母报仇,可只怕他仇未报,人就被方员外家的家丁先拿下来,到时便什么希望都没了。 且,他现在还要照顾顾茕。 景珩狠狠闭了闭眼,掩盖掉眼中的猩红,然后他告诉自己,莫慌,等来日——总是要血债血偿的。 景家原先是有灶房的,便是那坍塌的一处,但前些日子暴雨下倒下了,景珩没时间找人来修,便在隔壁婶子的帮助下,在院子中露天搭了一处灶台。 景珩不想让林吴氏或顾茕出来,瞧见他的异样,迅速抬起袖子擦掉眼角的湿润,将柴火填入,等水烧热便将那只老母鸡宰杀了。 景珩宰杀的动作很迅速麻利,似乎将那只母鸡当做了杀害父母的仇人,一刀割破那只母鸡的喉管,鸡血也没浪费都收了起来。 父母逝世之后,景珩都是自己做饭,他觉着做饭跟做学问一样简单,有固定的模式,那材料是主体,油盐酱醋是旁枝末节,加一块儿完成了一道完整的学问,这其中的变通也正是文章的变通,一通百通,他就养成了一手做饭的好手艺。 将鸡汤炖上,景珩拿出一些鸡蛋,将所剩不多的面粉全倒出来,混合着鸡蛋搅拌均匀成糊状,然后热锅上擦一层油,一部分一部分地将糊状的鸡蛋面摊在上头,做成松软的鸡蛋饼,好消化营养高正适合顾茕这样身体虚弱的人食用。 饭刚做的差不多,景家便来了客人。 顾茕睡着时不忘以神魂修复这壳子的损伤,不知过了多久却是被一阵说话声吵醒的,她有起床气,猛地一翻身坐起,胡乱地揉揉头,将头发抓成了鸡窝,睁开一双惺忪的眸子,等了几秒,又眨眨眼清醒不少,就塔拉上鞋走出房间。 景家不大的院子里,站着一名老妇佝偻着腰,面上都是皱纹跟朵菊花似的,头发尽数花白,看着年纪比林家老太还大,一身灰色粗布的衣裳洗得有些发白,还有几处补丁,且神情憔悴苍白,乍一看如村里的疯流浪汉似的。 但她却拉着景珩的手,红着眼颤颤巍巍地摸着景珩,看着很亲密。 “你可把婶子吓死了!”顾茕听那妇人带着哭腔说:“若你真有个三长两短,到地下我可怎么和你爹娘交代啊!” 景珩任由她摸这手,却没吭声,静静地看着那妇人。 顾茕听到这儿,算是明白了,这妇人便是景珩之前常说的隔壁婶子,她听顾茕说过隔壁婶子姓王,是个不生养的寡妇,无儿无女孑然一人,日子过得是穷困潦倒被受欺负,因家住在景家后头,景家夫妇在搬回来之后,对她多有照顾常常送衣送粮,将她当成自家人看。 于是在景家夫妇意外身亡之后,投桃报李,王婶子便开始照顾景珩。 “这是……林家妮子吧?”王婶子絮絮叨叨与景珩说了好一会子话,这才注意到顾茕倚在门框上,她眼神不好,眯着眼勉强看清楚顾茕。 她之前见过顾茕几面,如今还是认得的。 但瞧见顾茕竟在景家,王婶子有些诧异,她看着景珩,问:“你们这是……?” “婶子,这是怜怜,她的名字既然记在景家族谱上,便是景家人,如今便住在这。”景珩唤着顾茕的小名,正经地跟王婶子介绍着,随后他冲顾茕招招手,“怜怜,过来。” 嘶! 顾茕莫名打了个寒颤,她听过林吴氏叫过她的小名,没多大感觉,但景珩这一叫,咋……这么好听呢? 听得她骨头酥麻。 顾茕轻咳一声,走过去跟那王婶子打了个招呼:“婶子好。” “好好好。”顾茕前几个时辰是和衣而睡的,今早仍穿着那身嫁衣,面上的妆有些花了,瞧着怪不对劲的,但王婶子瞧不真切,瞧见她面色红润,看着挺乖巧的,便向景珩询问:“原是配的冥婚,如今这婚事你想如何?” “自然是要娶的。”景珩说:“若不然,对怜怜名声不好。” 王婶子是个善心的,也懂这些,便点了点头:“珵哥儿,你是个知事的,婶子也知道你能主事,这婚事你想好就成。”她从怀里掏出个荷包,里头鼓鼓囊囊的,递给景珩,“如今你也算是成家了,这钱啊婶子可不能拿着了。” 珵之,乃是景珩的表字,在京中时他启蒙的夫子为他取的,景家父母一直喊他珵哥儿,王婶子便跟着喊了。 景珩原想着拿一些钱回来买些米粮就成,但王婶子把钱都给了他,他也接了;现在家里有顾茕和林吴氏,花钱的地方多着呢,总不能回回让顾茕去找王婶子拿钱。 景珩从荷包里拿出一些银子,递给王婶子:“这些钱婶子你先拿着,若日后不宽敞了,再来找我。” “不,我哪呢拿你的钱啊,这是你爹娘留给你的。”王婶子推拒:“今儿我花了你这一两银子看病,心里头已经够难为情的了,不能再拿了。” 王婶子昨天早上的时候,便觉着身上不爽,头脑发胀难受得紧,就想着来找景珩跟他说说,待他去镇上学馆时,她跟着一道去镇上看病,可谁知她一来就看到景珩倒在地上,没了呼吸,吓得她几乎昏厥。 王婶子是把景珩当成自己孙子怜爱的,立时拖着晃晃悠悠的身体找了村里的吃药大夫来看,但那人说景珩已经死了,她难受之余就想着给景珩配个冥婚,别让孩子路上一个人。 在他们这儿,十三四岁的男孩儿成家的也有,正好当时她询问之下,林家老太说她家妮子也病逝了,就以二两银子定下这桩冥婚,可王婶子哪知道,那时候原身还有一口气在,是林家老太为钱谎报的。 拿到那二两银子,林家老太又恐夜长梦多,就带着王婶子以最快的速度找到里正,去了府衙,将顾茕的名字记在了景家的族谱上,如此就算是彻彻底底的景家人了。 王婶子还说,当时去府衙时,他们发现顾茕原是黑户,是个没户籍的,她询问之下,林家老太才说,林家二房原是想给顾茕报户的,但府衙要一两银子的落户钱,他们拿不出只得先将此事搁置。 为此王婶子还掏了一两银子的过户钱,才将顾茕的名头记下。而从府衙出来之后,本就不舒坦的王婶子,又急又伤心之下,晕倒在镇上,便留在镇上瞧病,以至于将事情都托付给林家老太,这时听闻景珩无碍,才赶回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卦 他们说着这些的时候,林吴氏收拾好顾茕滚乱的床铺后,从房里走出来,听到这话她泪眼濛濛,忙对王婶子说感谢,谢她帮忙弄好顾茕的户头,又觉着对不住顾茕。 “娘,没事的,现在我这户头不是落下来了嘛。”顾茕安慰她两句。 林吴氏心里舒畅些。 景珩见王婶子死活不肯收钱,便道:“您不拿钱便罢了,但有一点您得答应我,以后一日三餐到我这吃。” 王婶子感念景珩的孝心+善心,答应下来。 景珩张罗着大家先吃饭,转头就把那钱袋放到了顾茕手里,“你保管吧。” “这么多钱?咱俩非亲非故的,你就不怕我见财起意携款潜逃?”顾茕掂了掂,还挺重的,打趣道。 “我相信你,不会的。”景珩低声。 顾茕是不想拿的,总觉得这太过沉甸甸,但她得去买些化解反弓煞的东西;要换做以前,她随意做个法便破了,可她现在没那么精神,只得买些东西来化解。 她对这里的物价不清楚,也不知道需要多少钱,想了想,便跟景珩说:“这钱就算我借你的,等回头我买了化煞的东西,剩下的先还给你;至于花掉的部分,日后我加倍还你。” 说着她又是一笑,笑得很灿烂,如向日葵一样,充满活力。 “洗手净面吃饭。”景珩语罢,迅速低下头去布置饭菜了,见此顾茕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这美男小哥哥是真的容易害羞啊,夸两句害羞,摸一摸也害羞,真真是纯纯的少年呐—— 林吴氏和王婶子在一旁帮忙,瞧见顾茕和景珩俩小年轻之间的互动,两人会心一笑,也不去看,免得他们觉得丢面。 顾茕把钱袋贴身放好,看了眼旁边备好的水盆,她踱步到跟前想要刷牙来着,却瞥见这里没有刷牙的东西,她忘了这是古代什么用惯了的东西,这都没有。 无奈,顾茕只好接了一碗水漱漱口,将脏兮兮的小脸洗干净。 映着盆里的水,她发现原身竟和她十几岁时长得一模一样,不由微微一惊。 顾茕伸出手缓缓摸摸自己的脸颊,有些发愣。 “怜怜过来吃饭。”林吴氏瞧见她站在那不动,便喊她过来。 这一喊,顾茕登时回过神,顾不上好奇原身为什么会和她十几岁时长得那么相似,擦了一把脸,她走回桌前。 桌边坐着的三个人,见她回来,纷纷一愣。 她昨天一夜和今天一早,全是顶着那张脏兮兮的脸,看不清楚原本的模样,只瞧见那一双眸子如星辰般,极好看的。 此时她洗干净了小脸,立时露出了原本的模样:原身长得很好看,终日在地里干活,却诡异地长得白白嫩嫩,皮肤如上好瓷器一般,模样也很周正,典型的小圆脸大眼睛,那模样完全不输镇子上有钱人家的小姐,便是比府城的那些姑娘,也是绰绰有余的。 “怜怜这小模样真俊俏,白嫩的不似乡里人。”王婶子瞧不真切,但见顾茕那张小脸跟粉团似的,好看极了。 “我家怜怜打小体质就跟旁人不同,村里的孩子老是晒得黑黢黢的,独她怎么晒都晒不黑。”林吴氏闻言,面上多了点笑模样,拉着顾茕的手,让她贴着自个儿坐下。 最开始瞧见顾茕日复一日不见晒黑,林吴氏亦是惊讶的,还以为她得了什么病,攒了好久的钱,找大夫看过,却说顾茕健康的很没有任何毛病,可能只是体质特殊,林吴氏才放下心来。 不过这特殊的体质也有点好的,那就是站在黑黢黢的村里孩子中,她的怜怜总是最出挑的那个。 景珩扫了顾茕那白嫩的脸颊一眼,耳尖有些红,他转过头默默帮大家盛了米粥过来。 “你刚醒,喝点粥对胃好。”他将一碗卖相最好,最稠的米粥,放至顾茕面前,低声道。 “谢谢。”顾茕正饿得慌,瞧见那白白的米粥,眼睛亮了亮,然后她笑眯眯地看向景珩,特特地问道:“我听婶子叫你珵哥儿,那以后我也这样叫你?” “嗯。”景珩应一声,脸别过去。 顾茕却瞥见了他那红彤彤的耳朵,忍不住伸出手捏了捏。 景珩越是这样容易害羞,她就越想逗弄。 就跟大人见了乖宝宝,总是忍不住逗一逗,摸一摸。 少女的手,软软的,但因长年做苦力,有了一些茧子,落在他的耳垂上有些剐蹭,却更是痒痒的,让人怪难受的。 景珩想要躲,却看顾茕笑的开心,不知怎地就没动,任由她动手动脚。 林吴氏瞧见顾茕那极没有规矩的举动,想要开口叫她规矩些,旁边的王婶子却拉住她,小声地说:“现在的孩子有他们相处的方式,咱做老人的只管吃饱喝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罢了。” 林吴氏想想,顾茕算是景珩的媳妇了,两人培养培养感情也是好的,她便噤了声。 但她不知道顾茕的余光,已经将她和王婶子的举动看在眼里,她知道自己的举动在古人的眼中,可能是太过轻浮了,便笑了一下,收回手。 她端起米粥,小小的抿了一口,白米软烂黏稠还带着一丝丝甜味儿,很好喝!她忍不住多喝了几口,旁边却有人递过来一块鸡蛋饼。 是景珩。 顾茕笑眯眯地对景珩道谢,也不客气接过来咬了一口,很松软,满满的鸡蛋香味恰到好处,纵然吃惯了没事,她也得说,这是她吃过的东西里,最好吃的东西之一。 “这是谁做的啊,真好吃。”她喝着米粥,囫囵地说,却很诚恳。 林吴氏道:“是珵哥儿,都是他自个儿做的。” “你还有这手艺?”顾茕惊讶地看他,“看不出来啊,这手艺都赶上五星级大厨了。” 闻言桌上其他三人都奇怪的看她。 景珩更是直接地问:“五星级大厨是什么?” “额……” 顾茕这才意识到自己吃到美味一激动说错了话,连忙找补:“就是说,你的厨艺很好很厉害。” “那你多吃点。”景珩再次红了红耳朵,顺带给顾茕又夹了一块鸡蛋饼。 林吴氏和王婶子见他们相处融洽,也都乐呵。 可正当他们一桌人早饭吃得正香时,却来了一群扫兴的人。 …… “里正老爷您看,她们娘俩真在这儿呢!”林家老太并着李氏找到里正,哭着闹着好容易把并不情愿的里正,拽到了景家。 瞧见林家老太和李氏带了那么多人来,林吴氏害怕地看向顾茕。 顾茕暗暗地对她摇摇头。 一旁,景珩仿佛没瞧见那些人,稳稳当当给顾茕盛了一碗鸡汤,还有一只大鸡腿。 顾茕回头冲他笑笑,乐滋滋地喝了一大口。 “里正老爷你看,咱们没骗你吧?”李氏一进门就看到顾茕等人坐在院子里吃吃喝喝,当他们不存在似的,气不打一出来,便指着他们,向里正报告,跟抓了现行犯似的。 林家老太却注意到顾茕他们吃的有白米粥,还有老母鸡汤和鸡蛋饼,心里更是难受了,要知道新唐初建几十年,好多地方的百姓依旧吃不饱穿不暖,就是他们大河村稍微好一点,却也只能吃些米糠野菜,地里的好东西都让方员外拉走卖了,便是肉星也只一年中年关才能见一回。 顾茕娘俩倒好,在景家大鱼大肉好吃好喝的,凭啥子! 林家老太气愤地道:“你们娘俩把我气晕过去之后不管不问,自个儿却在这大吃大喝,有你们这样做儿媳孙女的吗?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长辈!里正,你今天可得给我老婆子评评理,有这样的事儿吗?” 顾茕闻言凉凉地扫她一眼,“这位老太太,你一口一个儿媳孙女的,我倒是有些听不懂了。” “你给了休书,谁是你儿媳?我如今是景家族谱上,景珩的媳妇,谁又是你孙女?别跑到人家来胡乱认亲戚,没得让人以为你是见不得旁人好来蹭亲戚打秋风的。” 林家老太和李氏这一趟来,可不就是想要打点秋风,不让她们娘俩好过么。 “你……!”林家老太被拆穿了,登时气了个绝倒,她龇着牙,手指不断点着顾茕,好似跟顾茕多大仇,“里正老爷你看见了吧!他们娘俩,就是这样……就是这样的不尊我!我好歹是她们的祖母、婆母,哪有这样对待祖母、婆母的!” 里正是个四十出头的男子,身量不高,粗布麻衣卷着裤腿,似乎下地的时候被她们临时拉过来的,在听得林家老太的话之后,他那略微凹陷下的黑皮脸颊,闪过一丝不耐烦。 “林老太,你给吴氏休书,将顾茕记到景家族谱上时,我可都在场,你让我来说什么?”里正为人还算公道,一向看不惯林家苛待二房。 当时林家老太非要替子休妻,将顾茕配给景家冥婚,他觉着二房可怜,劝说良久,可林家老太执意而为,现在又想一反驳什么都不认了?哪有这样的道理! 林家老太一听里正不帮她说话,登时急了,“里正,你可不能这么说啊!当时你在场,咱家妮子和景家小子那配的是冥婚!冥婚跟常人成亲那不一样,二两银子做彩礼,为着孩子我吃了亏那也认了,可现在咱家妮子活着,哪能二两银子就低贱地给了景家?这不是让村里的人看笑话吗!” “就是。”李氏忙跟着道:“俺家大柱也说了,当时配的冥婚,跟现在的情况不一样,不能放在一块儿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卦 里正本身是不愿来的,林家老太和李氏寻死觅活生拉硬拽,他才迫不得已跟过来,听着他们俩在胡搅蛮缠,他一阵头疼,这不怕人坏就怕坏人老,他也怕林家老太跟他撒泼打滚。 里正正愁之际,顾茕施施然站起来,她一抹嘴,笑盈盈地道:“不管一样不一样,我现在的户头是在景家的族谱上,只要我夫君不休妻,只要我不同意和你们走,你们能把我怎么样?” 林家老太被她这么一笑,心里没由来的一慌,她假装硬气道:“那我就去报官!告他景家骗婚!” “你怕是忘了,当时是你闹着去府衙过户的,官老爷才改了我的户头,你现在说景家骗婚,你觉得府衙会理会你吗?”顾茕又道:“再说了,若是我没记错,林家老太太,我户头记在景家名下前是黑户,户头可不在你们林家,你报官的话有人搭理你吗?” 林家老太一怔,未料到顾茕已经知道她之前是黑户,并拿这话来堵她! “妮子说的不错。”王婶子扶着桌边站起来,一字一顿道:“当时我跟你一块去府衙替怜怜落户,大老爷便可以为咱们作证,有本事我跟你去府衙,看看大老爷怎么说法!” 王婶子这一番话一出,李氏便急了,顾茕之前是黑户,他们都知道,户头不在他们林家,闹起来对他们没有一点好处,这可怎么办? 林家老太眼中有些慌乱,待瞥见旁边一直颤颤巍巍没说话的林吴氏,指头瞬间改了个方向,对向林吴氏。 “你不跟我走可以!但她得跟我走,她可是我家二柱明媒正娶回来的!” 林家老太知道林吴氏素来胆小怯懦逆来顺受,只要她一怒,林吴氏保管乖乖听话,而顾茕一向对林吴氏言听计从,只要林吴氏跟着他们回去了,她不愁捏不住一个小丫头片子! 林吴氏果真腿一软,面色苍白的跟那白米粥似的,下意识地屈服在林家老太的淫威之下,脚步忍不住动了动。 然,她的手腕立时被人抓住。 顾茕将她拉至身后,而一直未曾言语的景珩却站起来,神色淡淡地将她护在身后,俨然是一副护犊子的模样。 顾茕心里一暖,看景珩一眼,便对林家老太盈盈一笑,朗声道:“我敬你年长,再喊你一声老太太。老太太,你不会忘了,这媳妇你已经给过休书了吧?你若是不知道休书是什么意思,不妨问问里正?” 里正闻言,沉声道:“夫家休妻者,便不算夫家之人,按新唐律一般发回原籍或随子女而居。” 林家老太和李氏的脸都白了。 顾茕却笑得愈发明媚,“我是我娘的闺女,如今嫁来景家,她跟我走,没错吧?” 里正答:“只要景家人无意见,便无错。” 景珩适时地道:“我无意见。” 听得这一唱一和,林家老太和李氏的脸色更白了,比林吴氏有过之而无不及。 顾茕看看景珩,便冲里正福了福身,她知道这里正很公正,并未偏颇,旋即再看向林家老太和李氏:“我想里正老爷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不需要我再给你解释了吧?” 林家老太和李氏面露不忿,还想辩驳。 景珩却在这时,冲里正拱手道:“烦请里正将不相干的人,请出我家;如若有人不从,珵之便以童生之名,状告有人私闯我宅院,意欲洗劫。” 童生,是经过乡试和会试选□□的,新唐初立,各阶官员储备不足,便大力选才,科举不说,以前在府试前,并不算功名的童生,在这里也享有和秀才一样的特权,即见县官不下跪,可与县官座谈,犯错可减轻处罚,可不受徭役。 若有伤害童生者,皆加重刑。 景珩不说则已,这一说便给林家老太和李氏扣了一顶大帽子。 最初来的时候,林家老太和李氏是为钱而来,一心只有要么钱要么把人带回去的想法,怎么着也没去想景珩怎么活过来的,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同时忘了景珩还是个童生,是会试第一名的童生,据说县官对还颇为爱重,寄予厚望;若是告到大老爷那,只怕没她们的好果子吃。 “还不走?”景珩彻底把林家老太和李氏两个妇人吓住了,那里正对他回了一礼,便朝那俩傻妇眼睛一瞪。 林家老太和李氏双双腿软,互相搀扶着,顶着晕晕乎乎的脑袋,灰溜溜地出了景家。 林家老太回到家便倒在床上不起,林大柱去她房里看她时,她人躺在床上,似大病一场,面色灰白,不断哎呦着。 “这是咋了?”林大柱往后跟着进来的李氏身后瞅了两眼,见顾茕娘俩没回来,他眉心一蹙:“娘,二房那娘俩呢,咋没回来?那景家是不是给钱了?” 当时说好了的,要么带人回来,要么带钱回来。 林大柱没见着人,便想着那钱的事儿。 谁知听到他这话,林家老太□□声更大了,“哎呦,哎呦……” “到底是咋了?”林大柱急了,瞪眼看向李氏。 李氏站在门口,不敢进来,对上林大柱的眼神,她支支吾吾地把事情说了一遍。 林大柱听见景家小子竟然拿童生的身份和报官威胁他们,横眉怒目:“他是童生,我还是咧!” “是啊,咱咋把这事给忘了!”李氏一拍脑门,后悔啊,“他景小子是童生,俺男人也是童生咧,凭啥被他吓唬住?不行,俺得再找他去!” 李氏说着便转身朝外走。 “站住。”躺在床上装得快死的林家老太,终是坐了起来,她拿下头上的抹额,往床上一丢,“今儿谁也不许去!” “娘!”李氏跺脚,不明白林家老太这话啥意思。 林大柱也看向林家老太。 林家老太喘了两口气,“正同是童生,这事儿才不能闹起来。再过些日子便是院试了,若和景家闹到大老爷那,大柱还有脸面参加院试吗?” 林大柱和李氏闻言,安静了下来。 他们一家子就指望林大柱能中个秀才夺个功名,这样他们家便算是脱离了底层。 士农工商,考中秀才便算是踏入士林的第一步,不仅如此按新唐律,秀才每月还能够领到一笔米粮,虽不多却足以糊口。 所以一旦涉及林大柱的前程,谁也不敢瞎胡闹。 “那……那也不能任由那小蹄子和景家联合欺负咱们呀!”李氏咕哝,不甘心就这样放过顾茕娘俩。 林大柱沉默着。 林家老太冷哼一声,“她娘俩想好过?那也得我同意!” “娘,你想咋办?”李氏看看林大柱,又看看林家老太那一脸的冷色,小心地问。 “我自有我的法子。”林家老太满脸胸有成竹的模样,却不愿多说,将林大柱夫妻俩都撵了出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卦 林家老太与李氏离开后,景家便恢复了安静。 顾茕拍拍屁股,拉着林吴氏的手复坐下来,继续喝着她那大补的鸡汤。 景珩面色淡淡的,倒也不在乎,伸手夹了一块鸡蛋饼,放至顾茕碗里,见顾茕抬起头来看他,他声音低低的,还有些别扭,“你太瘦了。” “你也挺瘦的。”顾茕咧嘴一笑,礼尚往来地给他夹了一个鸡腿,“咱俩都多吃点,一起把肉养起来。” 景珩蚊子似的应一声,低头去扒饭了。 这是又害羞了? 顾茕抿嘴直乐。 王婶子在一面对林家老太和李氏刚才跑过来的举动,气得直骂,但见两个小辈毫不在乎,相处的自得,她心下熨帖,没再说话。 顾茕却注意到,林吴氏一直在看她。 “娘怎么这么看着我?”她停下啃鸡腿的动作,笑着问。 “没,没啥。”林吴氏摇摇头,目光闪躲地低下头,但在她心中一直有个疑问,她的怜怜以前是怎样的性格,她清楚。 怜怜素来鲜少开口,沉默得仿若哑巴,除非旁人将她逼急了逼狠了,她也不会说嘴而是直接动手;她本天生力气就大,与人动起手来,吃亏的往往是旁人。 久而久之,村里人都晓得林家妮子是个野蛮的下手重的,便不敢再和她瞎闹。 然,方才的顾茕,跟景珩配合默契,一人一句三言两语便打发了准备充足而来的林家老太和李氏,且顾茕一直笑盈盈的,看不见生气的模样,便已怼了林家的人。 那样子不是她记忆中的怜怜。 她昨日忙着能救下怜怜,之后又忙着找个重新安身立命的地方,未曾仔细想,如今这般一想,当真是什么都不对了。 但看顾茕的模样,那五官没有一点变化,若说唯一的变化,便是那一双本就好看的眸子,更加明亮清澈了,看着就是个活泼的。 莫非进了一趟棺材,她的怜怜开了窍么? 林吴氏心惊胆战想不通,顾茕看得出来她有心事,却没再说话,她的性子和原身的性子,完全不同,即便伪装得了一时也伪装不了一世,林吴氏早晚会发现的,倒不如让她现在便有个心理准备。 至于林吴氏是怎么想的,顾茕不知道,但她明白,无论林吴氏怎么猜,也猜不到原身的身体里换了个芯。 饭后,顾茕想着得做点什么家务不能白吃白喝,便要去刷碗,景珩却立时拦住她,让她去休息,从而接过她的活计。 林吴氏是个勤快点,早饭是景珩做的,这碗筷哪还能让景珩收拾,便道:“还是我来吧。”她抬起那一盆子碗筷,就去了井边。 顾茕想去帮忙,却被景珩盯着进屋休息。 她清闲的跟景珩坐在屋里,嫌得无聊,便问:“你啥时候去府城参加院试?” “院试在二月之后,算算日子,下个月这时候我便该出发了。”府城距离大河村所在的清丰县还有一段距离,这个时候没有火车动车之流,最快便是坐马车。 景珩盘算着,路上得花费十天的功夫,到那之后要修整一段时日,更要去各个有名的夫子、大人家拜会,一个月后必得出发了。 原本景珩早该参加过院试的,但四年前父母过世,他守孝三年不得入仕,便耽搁了几年;今年春方才下场连夺两试,在家修整几日,却又遭受意外,若非顾茕,只怕这次他是又参加不上了。 “那你平时在什么地方读书?”顾茕随口问。 景珩:“镇上清平学馆。” 他们所在的镇子叫清平镇,学院便叫了这个名。 但说起这个学馆时,顾茕注意到景珩的面色闪过一瞬间的异色。 “这个清平学馆有问题?”她问。 景珩握着手掌,语气冷淡:“学馆在方员外家隔壁。” 方员外是镇上最有钱的人家,宅子的位置也是最好的;学馆是要招生纳人的,自得选个好地方,这选来选去便选到方员外家隔壁一个二进的宅子。 这样一来…… 顾茕眨眨眼,就是说景珩每天上下学院,都得看着方员外家的人,出出进进?那是挺难受的了。 她托腮,眼珠子转了转,“景珩,你想不想弄清楚,你爹娘的死跟方员外有没有关系?” 景珩眉峰微微一簇,抬头看她,“当然想。”语罢,他好看的眼里透着一丝茫然和痛色,亲人之死到底不是轻描淡写可以过去的。 景珩早慧,但他年纪尚小,终究不能不在意这件事,父母的死就像是一把刀,插在他的心上,拔除纵然流血疼痛,但任由它在那,总有一天会折磨死他的。 顾茕懂这一点,看在景珩善心的份上,她愿意帮一把,当是还他收留之情。 “我有法子,你想不想试一试?” 景珩双眼亮起来,“你有法子?”但下一刻,他又蹙起眉,“还是不要了。” “为什么不要?”顾茕不解,她明明看见了景珩面上的欣喜和渴望。 “方员外家在清平镇很不一般,我怕会伤了你。”景珩抿唇,低下头道。顾茕于他有救命之恩,却跟他的仇怨没半点关系,他不想无端牵连顾茕下水。 “你怕连累我?”顾茕懂了他的想法,心中暖洋洋的,但见景珩闻言低头不语,她伸手揉了揉少年的额发,笑眯眯地道:“你不必担心我,我自有法子悄无声息的查清楚这件事。” 景珩抬头望她,双眼如星河:“真的吗,不会连累你?” “当然。” 顾茕是失去了过往修炼的道行,但她神魂还在,一些凡夫俗子或是普通的玄士,并伤不了她。 “明天你要去学院吧?正好我跟你一块去,买些化煞的东西,顺便把这件事办了。”顾茕说的轻松,好似只是去镇上玩。 景珩见她说得轻松,好似很有把握,心放回去了一半。 他看了看顾茕身上那宽大的嫁衣,“也给你自己和婶子买些布做两套衣裳。” 顾茕这才想起来,自己和林吴氏到了景家,什么东西都没带过来,连件换洗的衣裳都没带,且她身上这件还滚过了棺材。 虽她不忌讳,但到底觉着有些脏,且又不能不换衣服。 如此,她点点头:“嗯,是得买。那买衣服的钱,也算是我问你借的。” “对了,这整天在院子里露天做饭也不是个办法。”顾茕顿了一下,指着院子里的灶台,说:“等从镇上回来,你找人把院子周围多余的树砍掉,我重新给你搭一个灶房,算是住你这两天的房租,以后的房租我慢慢挣给你。” “谁跟你要租子了。”景珩立时道,心中有些不喜顾茕跟他分得这样清。 顾茕笑:“你是没要,但我也不能在你这白吃白喝。” “你,你是我们景家人,不算白吃白喝。”景珩认真地说,完了自己先脸红起来。 惹得顾茕哈哈大笑:“小哥哥你这么容易害羞,哪容易讨媳妇啊。” “谁说的……你便是。” 景珩红着脸,咕哝着六个字,转身快步出了房间,他感觉得出来,顾茕没打算嫁给他,甚至没把他当成一个大人。 可她已经是他媳妇了呀,族谱上都记着呢。 顾茕被他那最后一句,弄得有些懵,这美男小哥哥不会真打算娶她吧?虽然景珩长得美,又会做饭,但……做丈夫似乎也不错? 啪! 顾茕思及此,骤然给了自己一巴掌,你丫想什么呢,你是要修仙证道的,人家还是个小孩子,你就别胡思乱想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卦 顾茕很快就把景珩那句话忘了,因为她实在忍受不了自己连续两天没有换衣裳,且日常穿着一身嫁衣有些说不过去,景珩瞧出她的想法,带着她去找王婶子借了两身衣裳。 王婶子的衣裳,款式老布料旧不说,且上面都是补丁,不过却也比她一直穿着嫁衣好,顾茕欣然接受。 换上干净的衣裳,顾茕修养了一日夜,翌日一大早,天刚擦亮,她便同着景珩坐上村里去镇上干活的牛车,进了镇子。 这是顾茕第一次看见除了电视剧以外的古代镇子。 一条可供两辆马车并排驶过的碎石子路,两旁全是古香古色的民房商铺,街道两旁还有不少小摊贩。 顾茕同景珩坐在马车上,一路走来,还有些挑着担子走街串巷的小贩,正是早饭时,大多贩卖的都是一些小食,有糖葫芦、鸡蛋饼、饺子、包子,还有些稀奇古怪,叫不上名的。 看得顾茕口水直流。 “怜怜想吃吗?”景珩见她看什么都新奇都想要,眉眼中多了一些笑意。 顾茕闻言,也没客气,“我可以去买一点吗?” “你想买什么都可以买。”景珩温笑。 “美男小哥哥,我有没有说过你人美不说心里还美?我爱死你了。”顾茕一个激动,抱着景珩就在他那清俊的脸上吧唧了一口。 然后没等牛车挺稳,她就跳下来了马车,以最快的速度冲向那些她最爱的美食们。 只剩下景珩一人坐在马车上,耳朵和脸颊瞬间烧得通红,如天边的晚霞似的。 方,方才怜怜亲他了…… 还说爱他…… 景珩摸摸还有些濡湿的脸颊,脸烧的越来越红,素来没多大起伏的心竟也扑通扑通地加速跳着。 而始作俑者的顾茕,已冲到那些小贩前,一个个打劫似的买了过去,待她再回来时,手上已经抱着一堆吃食。 “珵哥儿,这里的东西真便宜,我买了好些才二十个铜板。”顾茕咬着肉包子,喜滋滋地跑回来,塞给了景珩一份早饭,“这是我给你买的,也不知你爱不爱吃。” 景珩脸上还有些余热,闻言他嗯了一声,小口小口地吃起来顾茕给他买的早餐。 这是怜怜买给他的。 两人都没注意到,一旁拉牛车的同村人,在听闻顾茕一顿早饭花了二十个铜板还嫌便宜之后,整张脸都抽搐了。 他们普通农家,一家好几口子累死累活,一年干到头,抛去给方员外家的租子以及各项成本,到手能有个二两银子便是不错的。 景家这小媳妇倒好,一顿饭吃掉二十个铜板,真真是败家! 拉牛车的汉子想提醒这小两口,日子不是这么过的,但瞧着景珩同样吃的开心,并未言语什么,他便老老实实闭了嘴。 旁人的家事,轮不到他插嘴。不过娶了顾茕这样的媳妇儿,也亏得景珩家底子厚,若换了旁人家,必定吃不消。 “大叔,你也吃个包子,肉馅的,可好吃了。”拉牛车的汉子正想着,面前就多了一双白皙的小手和一个看着卖相就不错且散发着肉香的包子。 拉牛车的汉子抬头,对上顾茕那笑盈盈的眸子,颇有些不好意思,刚想说不用了,顾茕已然将肉包子塞到他手里,然后跳上了牛车。 拉牛车的汉子,看着那包子,又看看后头的顾茕,只觉得脸上跟火烧一样,他刚觉着人家败家,人就送了肉包子给他吃——这败家是真的,心善却也是真的。 借着牛车拉他们小两口进镇子,景珩是有给他钱的,人没义务再给他买早饭,何况还是肉馅的包子,少说一个得三文钱。 “大叔走吧,我家珵哥儿上学馆快迟到了。”顾茕脆生生的声音,从后头的牛车上传来。 拉牛车的汉子哎了一声,几口吃完了那肉包子,只觉得满口留香,念着这个肉包子,他拉车更起劲。 景珩将顾茕的所有举动多看在眼里,忍不住看顾茕看得入了迷。 顾茕感觉有人一直在看自己,偏过头便对上景珩灼灼的目光,她弯了弯唇角:“美男小哥哥,你咋这么看我?” “你好看。”景珩满脸认真,说着那带着余热的脸又烧了起来。 “真的?”顾茕将手里的吃食都解决完,擦擦嘴凑到景珩跟前,故意抛了个媚眼,“你真觉得我好看?” 景珩脸红扑扑的,扫她一眼又飞快低下头,点点脑袋,“嗯。” “那你现在怎么不看我呀?”顾茕再凑近一分,带着嗔怪。 景珩脸更红了,身子僵硬地往后撤了一寸,然后强迫自己看着顾茕,用行动表示我看你了。 顾茕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她挑起景珩的下巴,问:“那你说,是你好看还是我好看?” 景珩嗅到她的呼吸,还带着刚吃完的红豆饼的甜腻味道,让人忍不住想要尝一尝那味道;惊觉自己的想法,他猛地往后一靠,险些摔下去。 “你咋这么不小心。”幸好顾茕眼疾手快,抓住他的手腕将人带回来,才使得他没摔下车。 “怜怜……你,你莫要这样了,街上人很多。”景珩坐回来,却不敢靠顾茕太近,故意坐到角落中,小声地说。 顾茕怕再吓到他,便停了逗弄的心思,且这是古代,她的举动太过出格难免引来非议,索性便坐到了另一边,“这样行了吧。” 景珩以为她生气了,想说自己不是那个意思,却又不知从何解释,他抿了抿唇,有些烦躁地揪了揪屁股下的草垫。 这时顾茕却注意到景珩的手长得很好看,修长且不显过于骨感,纤瘦合度,恰到好处,如一根根青葱似的。 看着他那手指,顾茕又看了看自己的,虽然同样白嫩,但她的手明显小了一套,总是不如他的好看。 这人非要什么都长得好…… 顾茕羡慕嫉妒的撇撇嘴,接下来的路程,她始终规规矩矩地坐在那,半分也不靠近了。 景珩第一次觉着,自己琢磨不透她的心思,也不敢妄动。 约莫着过了一刻钟,牛车便停在了清平学馆外。 待牛车停稳,顾茕跟景珩一前一后下了马车,抬头看向镇上这唯一的学馆。 清平学馆的外表看着与普通的民宅没什么两样,只挂了一块匾额,写着清平学馆四个大字,旁边门柱上的门联是洁己以进;反身而诚。 意味保持自身高尚的节操,身体力行,才能不断进步不断超越。 愿景倒是很好,字也写的不错。 顾茕多看了两眼,便转头跟景珩说,“那你先进学馆上课,我自个儿去逛逛,买些东西。” “你……” 景珩微微颔首,想要嘱咐她自己小心些,目光却是骤然一变。 顾茕看见他盯着某个方向,双手紧握成拳,眸子里逐渐升起恨意,心中有所感应;她转过头,循着景珩的目光看过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卦 就见旁边的宅子前,停了一辆马车,前面站着一位中年男子,身穿褐色万福织花锦圆领袍,身形偏瘦,奇异地是有个大肚腩,鞋拔子脸倒八字眉,额中还有一颗红痣。 《麻衣神相》记载,痣黑为凶红为吉,男者额中红痣主大吉,且他下巴凸出丰满主富,但在他左侧眉头上方,却有一黑痣。 这说明,他性格暴躁,且有不好的预兆,不过黑在红周围,很大程度上会逢凶化吉的。 顾茕习惯性地看过此人的面相,旋即联想到景珩那神情变化,和此人的衣着,想来应该便是方员外。 景珩看见方员外站在那,几乎立时想要冲过去质问清楚。 但此时,许是他的目光太过惹眼,方员外竟转过了头来。 在看到景珩的时候,顾茕瞥见方员外的神情,明显有些惊诧,旋即他轻轻蹙着眉,跟身边的仆人交流着什么。 片刻后,方员外竟温笑着,朝他们走过来。 在他走过来的那一刻,景珩收起了面上外泄的情绪,朝方员外一拱手,但那抱拳的双手,因用力过大,指骨都泛着青白色。 顾茕瞧见他的变化,微微抿唇。 “方老爷。”景珩再说话时,声音一切如常。 方员外同样笑着,虚扶他一把,“前日我听村里人来报,说是珵之你忽地没了,可惜这两日忙着,没来得及去看望,现如今看你这般生龙活虎,可见村里的人净胡说。” “不是的。”景珩直起身子,声音淡淡的,“前日珵之确实差点身亡,幸得贵人相救才逃过一劫。” 方员外听到贵人二字,眉间隐有怒意,其实他早知景珩身亡一事,当时可算是松了好大一口气,上头交代的事情,他总算办完了。 可他原以为景珩死定了,不曾想今儿他又活生生地站在自己眼前。 方员外皮笑肉不笑地问:“哦?不知是何贵人,珵之你可得好好谢谢人家。” “方老爷说的是。”景珩应道,却只字不提救他的人是谁。 方员外想知道是谁坏了自己的好事,这没打听到,心里愈发不舒畅,但这时他却瞥见了旁边有个极为好看的小丫头,恰是他认识的。 “这不是林家的怜怜吗,今儿怎么跟珵之一道进城了?” 新唐初建,大河村的村民皆是几十年前流亡到此处的,是个杂姓村子,村里百十口人,方员外不屑去记,却仍记得林家有个极为漂亮的姑娘,在十里八村中容貌相当出色,便是比之府城中的千金小姐也是不差的。 是以,方员外便将顾茕的模样记了下来。 “这是我的夫人,已名入我景家族谱。”景珩不喜方员外一直以侵略的目光盯着顾茕,往前一步站到顾茕面前,挡住了方员外的目光,旋即介绍道。 方员外很是惊讶,“你夫人?” “正是。”景珩并不打算解释,只道:“方老爷,上课的时辰到了,我与怜怜先走一步。” 语罢,景珩拉着顾茕的手,飞快地迈入清平学馆。 他俩一走,方员外面上的笑顿时消失,阴沉可怖。 景珩明明都已身故,怎地又活了?林家那丫头什么时候竟成了景珩的夫人,他怎么一点也不知晓? “去查一下,景珩怎么还活着。”方员外对着心腹低声吩咐,然后阴沉地看清平学馆那大门一眼,转身离去。 待他走过,景珩与顾茕携手自大门后走出来。 “这丫不是好人。”顾茕单从方员外刚才的行为举止上便看出,此人心思狠毒且色,伸出双手时,掌心中竟有一丝红光,那是外人看不见的,但她清楚那代表着什么。 玄门扼要记载,若身背人命,则掌心染血出红光;若清白良善,掌心便是洁白如玉,出圣洁的白光,意味纯良纤尘不染。 方员外的掌心中,刚才一闪而过的是红光,顾茕肯定。 也就是说,他手上最起码染了一条人命。 顾茕微微眯眼,会是景家夫妇吗? “怜怜你以后离他远一些。”景珩沉着脸,打断了顾茕的想法。 顾茕晓得他是在担心自己,便笑了笑:“放心吧我有分寸的。好了,你先去上课,我到街上逛逛,等你中午暂休时,我再来找你一块去吃午饭。” “嗯。”景珩颔首,却还是有些不放心,他再三嘱咐:“你要小心些。” “知道了知道了,你快进去吧。” 顾茕摆摆手,便混入了人群。 景珩瞧见那蹦蹦跳跳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稚嫩的脸庞染上一丝戾色,他扫了方宅一眼,转身提步进入学馆。 离开学馆后,顾茕揣着景珩交给她保管的钱袋,进入川流不息的街道。 景珩给她的钱袋里,有一些碎银子,还有些银票,数额不大但带着方便,昨天晚上她装着头痛,骗林吴氏教她认了认这里的钱和货币间的进率,总算搞懂了五十两在古代农村有多壕。 现代一克银子约等于20块钱,一两银子等于五十克,也就是一百块,五十两便是五万块钱!而新唐物价并不算很高,这五万块钱的购买力便是相当惊人了。 顾茕现在等于揣着一笔巨款,宛若行走的提款机;很快,她就找到了一家卖阴宅用具的店铺。 这店铺门脸不大,不胖的成年人单人可轻松通过,双人便不行了。 进去之后,顾茕便觉着一丝阴凉,还有淡淡的香火味儿。 “姑娘要买什么?”掌柜正打扫着货架,瞧见有人进来,立时笑盈盈地迎了过来,丝毫没嫌弃顾茕这一身的穿着。 顾茕看了看四周的货架,这里有朱砂、黄裱纸、罗盘、桃木剑,还有一些祭拜用品香烛等等,却没瞧见她要的东西,她便问道:“掌柜的你这里有运财童子吗?最好是开过光供过香火的。” 运财童子便是观世音菩萨坐下那对金童玉女,开光过的运财童子用来化煞最好。 若是以前,她大概自己做法开光,但现在她神魂不稳,便想买个现成的。 “有是有,不过价格比较高。”掌柜的道。 “价格没问题,但我也不能任你宰,先让我瞧瞧东西值不值,若是值价格好说。”顾茕背着手,嘴角噙着笑,一看像是个行家,掌柜的笑道:“那东西稀罕,我放在里头了,姑娘若是想看,我取来给你看看便是。” 顾茕颔首,掌柜便进了里头,不多时他抬着一个不小的木箱走出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一卦 “什么法子?”景珩闻言立时扭过头看她,却是报仇心切;便是再理智,再早慧,在父母亲人被谋害的事情上,终究还是会被仇恨蒙蔽。 “这你就别管了,我自有办法。”顾茕没跟他说,她可以做个阵法或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布个阴煞给方家,这些法子太过狠辣,她怕景珩在怒气之下走了邪路。 顾茕想要对付方家,并非完全出于为景珩考虑,而是方家有人动用了反弓煞做恶事伤人性命,已经算是邪士,涉及玄门她不能不问。 景珩却还在看她,沉默不语。 顾茕冲他笑得可爱,“好了,你别看我了,再看我我也不会告诉你的。现在你要想的是,你还要去上课么,要不今天先休息?” “不了,我回学馆。”景珩断然拒绝顾茕的好意,从现在开始他的每一刻时间都很紧迫,他要拼命的加快脚步,回到京城回到朝廷,回到——那位尊贵的大人面前。 顾茕没拦着,有事让景珩做,转移他的注意力也行,她送景珩回了学馆,便溜达去了方家,想看看方家宅子四周的情况。 而这一看,顾茕面色却郑重起来。 方家的宅子在学馆隔壁,坐北朝南开西南坤门,宅子风水很好,主富贵。 可是,顾茕却在方家宅子的上空,瞧见一抹似有若无的气流。 不是一般的空气,而是有规律有指向性的流动气体。 ——运道之气! 顾茕猛地眯起眼,原身是没有开天眼的,并看不太清楚那是不是运道之气,仅凭她的五官惯性反应,并不能确定。 于是她走回那买运财童子的店铺,买了些牛眼泪回来。 这回她找了个偏僻一些的地方,饶至方家后,随即她默念咒语,双手并食指中指为刀,抵在太阳穴上,然后迅速沾上牛眼泪分别抹在双眼皮上。 牛眼泪与开天眼咒语,可使得普通人暂时开天眼,但时间很短;她在现代时年幼便早开天眼,具体这时效因人而异,她没经历过却也不清楚,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牛眼泪一抹上,顾茕便觉得双眼生热,她再睁开眼时,眼前的画面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可她仔细看,却看见了那股气流是什么东西! 确是运道之气! 人的运道之气,也称气运,乃是关乎其人一生的走向。 无论是碌碌无为、疾病缠身、英年早逝,或是大富大贵权倾四方,皆是天赐运道;其中运道之气分为三色,一般人等的白色,富贵祥瑞则乃红色,老话中的鸿运当头便出自此处,更有主大凶的黑色。 方家宅院的上空,那盘旋着的气流,有白有红,再仔细看,竟是从隔壁疏远中飞出来的,然后在方家宅院上空盘旋片刻,便落入了方宅! 夺他人运道增自身福气? 顾茕立时想到,她在现代时接受过的一桩事儿,那事件中主人公是一对亲兄弟,祖上有德,留下一个大公司产业,产值过亿,为争夺继承权,运道不如大哥的弟弟,花重金请人做了个风水局,夺大哥家的运道,害得大哥家连出意外,断掉双腿失去继承权,从而最终顺利夺到家产。 后来他的大哥找到顾茕请她帮忙破了弟弟的风水局,随后公司按照原本的轨迹,回到了大哥的手中。 眼前方宅的运道之气的流动,便是那夺他人运道增添自身福气的借运风水局。 此局在玄门属于禁术,因其本身用以夺去他人本该有的运道,增加自己的运势,此行为太过邪恶,在玄门是严令禁止的,只有些旁门左道的术士才会偷偷运用。 顾茕在现代都甚少看到这样的借运风水局,如今却在方家看到了! 难怪方家腰缠万贯,这般有钱,还勾搭上了朝中的大员,敢情是借了学馆那么多学子的运道! 顾茕对清平学馆了解甚少,但方家宅院上空的借运气流,已然彻底成型,必不是一两日的了,也不知学馆内是什么情况。 这种借百人运道,完成自己私欲的行为,着实阴狠! 无论如何她得阻止。 但她只有神魂跟了过来,身体的修为更不上,今天手头也没东西,怕是破不了。 顾茕想着,干脆找了个地方,将所有黄裱纸拿出来,用朱砂画成护身符,等会儿让景珩想法子分发给学馆内的学子,暂保他们的平安。 顾茕不知有多少学子,画的手都酸了,直到把朱砂用尽,足足画了百十张,想来是够用了,若是剩了拿着防身,也不浪费。 将护身符全部折好收起来,顾茕便返回了清平学馆大门外,再次请那看门的大爷帮她将景珩喊出来。 那大爷都有些烦了,但她装得可怜兮兮,求得大爷还是帮了她的忙。 “怎么?”景珩出来,低声询问。 顾茕将方家布有借运风水局的事儿,大致跟他说来,然后将护身符全部塞到他手里,“那风水局不一般,我一时半刻无法破解,你先把这些护身符拿去给你同窗分了,一人一个,可暂保他们平安。” 原本属于自己的运道,逐渐被夺走,她都不敢想这些学子会落得什么下场,或许碌碌无为一生,或许穷困潦倒一时,更有甚者——可能连这条性命都保不住。 “借运——”景珩抱着那一堆护身符,似是想到了什么。 顾茕问他,“你知道什么?是不是学馆里发生过什么事儿?” “清平学院本是清平县周遭最有名的学馆,有不少学子考取了功名当了命官,但从三年前开始,清平学院再无一人考上过。”景珩语罢一抿唇。 再无一人考上? 顾茕一愣,她看向方家,方家宅邸之上,并无文昌运势。 她问:“方家是有人要考科举吗?” “有,他有一子年十三,与我同岁,曾也是学馆的学子,但常年止步于童生毫无进步;三年前他便从学馆休学,回家自请了夫子来教,据说今年也要下场。” 语毕景珩和顾茕猛地对视一眼,都明白了。 方家借的不是学子的其他运道,而是文昌运道! 听到景珩前面说学馆再无一人考上,顾茕便想到这借运风水局,借的不是一般的运道,现下倒是百分之一百确定了。 “为了自己的儿子,方茂财倒是肯下本钱!”顾茕冷哼。 “不止如此。”景珩说:“你忘了,之前在大河村布反弓煞的人么?这方员外可不一般。” 被他这么一说,顾茕才想起来这一茬。 是了。 从当时的反弓煞便可以看出,方家背后有个玄士;当时她只以为此人实力不高,布的反弓煞才如此明显,现在倒是她眼拙了。 因为她能够看出来这布风水局的人,功力不一般,与反弓煞事件中表现出来的模样并不相同。 要么这乃两人所为,要么便是故意在反弓煞事件上藏拙;若是后者,又是为何? “不管怎样,你先把这些护身符分给你同窗吧,我在里面加的有转运咒,想来有这些符咒可保他们暂且无事。”顾茕暂时理不清,她便看向景珩,催促他先办眼前之事。 不过她这符纸的功效也是有限的,毕竟她的实力有限,换做以前她绘制一张符纸可保至少十年甚至永久,现如今大概只有几天的效用。 就比如她在城外放下的两道符咒,可用的时间都很短。 实力不济,真得很痛苦。 “我知道了。”景珩心知轻重缓急,眼下并不急于报复方家,他嘱咐顾茕别再乱跑后,便抱着那些护身符,进了学馆去分发。 至于要怎么说,能够使得学子和夫子们相信,那就是他的事了。 顾茕画了半天的符,也累了,看着景珩走后,她索性一屁股坐在学馆外的台阶上,掏出早上买来还没吃完的红豆饼,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 古代的粮食都是纯天然,没有任何农药残留和化学添加剂,但相应的配料也少,一般食物的味道真不咋地,尤其是这红豆饼都放凉了有些发硬,还有些剌嗓子。 顾茕口味挑的很,便有些吃不下了,又不想浪费,就一小口一小口的咬着,咬得碎碎的吞下才好受一些。 吃得差不多了,景珩正巧打学馆里出来。 顾茕瞧见他怀里的护身符都没了,便迅速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问:“护身符都发出去了?” 景珩嗯一声,他沉声又道:“怜怜,夫子想要见你。” “见我?”顾茕指着自己,微微惊讶。 “我将你跟我说的事情,告知了夫子。”景珩一人之力有限,便是再能说会道,也无法让所有人相信,取走护身符;所以略作思考之后,他将这件事告知了学馆的馆长,岑夫子。 岑夫子出自名门,曾在礼部任职,后辞官回到清平县,创建清平学馆;岑夫子清高才学丰识却不恃才傲物,待人接物上平易近人,学馆中但凡有天分好却被财物所累,无法继续读书的,岑夫子常会自掏腰包供着他们。 以景珩的观察来看,岑夫子是值得信任的;当然他并未将全部的事情一字不差的告诉岑夫子,他家中之事与方家的牵连,他并未提起。 只说是他夫人,无意中发现方家的风水不对。 顾茕略一皱眉,“你们夫子信你的话吗?” 她问的是,清平学馆的夫子相信他们所说的风水一事吗? 这种事情在大多数人眼中缥缈虚无,尤其是在现世在各种对封建迷信的打压下,这一脉传承已愈发稀薄,即便是在古代,顾茕认为亦是并非人人都能够相信。 “且见了夫子再说罢。”岑夫子不是一般人等,景珩与他说过之后,虽无得到明确答复,可岑夫子即提出要见顾茕,心中总该有几分相信的。 景珩语罢便牵起顾茕的小手,并她一块往学馆里走。 见不见这个所谓的夫子,对顾茕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方家的事儿,就算这位夫子不相信,该如何做她还是要做的,但景珩说了,她便想着去见见也无妨,兴许这夫子能帮他们做些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