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漫山城雨行江》 正文 引子1 巫山 故事要从多年前的一次旅行说起。 严格来说,并不能称为旅行,我只是经历了一段从湖北到重庆出差的行程。那时候从湖北入川,还没有现在的动车和高速公路,所以人们一般只能先择坐船前往。这条长江航道从上海一直延伸到重庆上游的宜宾。长江天堑的说法,古来有之,数不清的暗流与浅滩,惊涛澎湃的滔滔江水,吞没过无数的生命和钱粮,然而最险的江段无疑还是三峡。 当时,所有船只都被禁止夜晚在三峡航行,加上白天时候还需要与较大的货轮错峰停靠,所以进了三峡,客轮一般都是停停走走,到了傍晚时分,必须要找个就近的江畔城镇停靠一夜,次日天光大亮后才能再次启程。 这个时间,对于客轮上的乘客们是自由的,沿途停靠的三峡城镇无一例外,都让人感觉非常的惬意,与世隔绝的环境,纯补恬静的气息,悠然自得的空气更是让人心旷神怡。既然是大自然赐于的休憩,又有谁不想在劳累颠簸的旅途中好好地享受呢?于是这时,大家都会下船到岸上去游览歇息一番。 这次停靠的地方叫巫山镇。 可能是因为近期工作上的烦心事一件接着一件,我近期睡眠特别不好,加上进了三峡后由于水流湍急,轮船摇晃得厉害,我简直一直都处于一种严重的晕船状态,心中像压了块巨石,胸口喘不上气,头脑中的神经早已乱得像一团浆糊,喉咙里有如粘了一根羽毛,不停的在捞抓着我的气管。在停船的数个小时前,我就焦急地盼望着太阳快些西下,好马上到陆地上平稳的休息一会儿。 于是等船刚刚放下吊桥,我就立马趔趄地走上岸边,这时身体似乎已支撑不住紊乱的神经,我一屁股坐在了岸边的梯石上,那形态简直就像是摔倒。我尽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用力地深呼吸了几下,慢慢闭上了双眼。渐渐地,我感到了徐徐的江风,听到了一阵阵来自人群的欢声笑语,我尝试着沉了沉双腿,脚下是无比平稳的大地。我这才长长的舒了口气,胸中堵着的巨石开始慢慢的消解,头脑也似乎开始清醒了起来。 我睁开眼,这时从船上下来的旅客已有很多,他们有的在江边驻足观看江景,有的背靠长江仰望山峰,有的已爬上堤岸饶有兴趣地挑选着岸边商贩的货品。我感觉好了许多,于是也站起身来,准备去看看这座三峡中的小镇。 小镇中只有一条直通码头的大路,靠着江堤是一家餐馆,沿路两边都是卖山货的小铺,从船上下来的旅客们多聚集在此,大都在看看有什么特产可以购买。我沿着马路一路走过,并没有驻足太久,一来为了散散步,继续调解一下晕船的症状,二来是为了迅速看看这小镇的全貌。 但这小镇实在不大,花了不到一个钟头,整条马路就被我来回逛了个遍。看看天已慢慢黑了下来,也到了吃晚饭的时间,于是我走进了那家靠着堤岸的餐馆。 这时餐馆里非常热闹,显然这个小店的食物储备根本招待不了这么多的客人。但也不必过于发愁,大多数的旅客只是在这个陆地上的店中歇歇脚,品品小店中自炒的山茶,买些瓜子花生之类的炒货,长途的旅客们一般都自备着干粮,再麻烦一点的,最多向店家讨些开水,冲泡一下快餐面罢了。 我在一个四方桌前找了个空位坐下,这时一个穿着花布衣服的女孩,提着一壶茶水走了过来,她就像是在人群中凭空浮现的一样,完全没有预照,到现在,我也实在无法形容这个女孩的美丽,她看着你的时候,就好像一阵春风吹走了漫山的积雪,温暖而又恬静花朵正缓缓向你绽放。 她轻轻地从我桌上翻开了一个本来就扣着的茶碗,满满倒了一碗,看着我说了句,“请喝茶。”那声音却显得低沉而又沙哑,就如同江峡中两边耸立的山峰,死死压迫着人的心弦。 “老板,快继续给我们讲讲这巫山神女的故事啊。”这时一个旅客在店中靠里的位置高兴地嚷起来。 “对对对,老板快给我们说说吧。”其它一些游客也笑着应和。 我随声转头向他们看了一眼,那里站着一个提着茶壶的男人,大该四十岁不到的光景,穿着一件蓝色的罩衣,腰上系着一条白色的围裙,另一只手正接过茶客递过去的零钱。这一定就是老板了,那给我倒茶的一定是他的女儿?我回过头,准备向女孩问问茶钱多少,但刚刚还在站在我面前的那个女孩却已消失不见。我突然有一刻恍惚,头脑中好似划过一道闪电,眼前闪过一片空白,但一瞬间又恢复过来。我迅速在店内繁杂的身影中再次寻找,哪还有那女孩的身影? 于是我叫了声老板,向他询问茶钱。老板一脸笑容的走过来,说“五毛,五毛,喝完了叫我。”说着,他翻开桌子上一个扣着的茶碗,倒了满满一碗。 这时,我不禁冷得打了个哆嗦,在我面前的桌上,只有一碗茶!—刚刚老板给我倒这碗!那女孩的茶呢?我赶紧抬眼看看桌上其它的几位旅客,期望他们可以给我一个解释,但显然他们没有注意到我,都各自聊着自己的话题,甚至还有一位客人略带善意的看着我,似乎在等着我付给老板茶钱。但分明刚才有个女孩向着我走过来,倒了茶,还和我说过话。我感到脸上一阵木然,汗毛好像都战栗了起来。 “五毛钱一碗,喝完了可以再续。”老板的话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茫然的掏出钱,递给老板,尴尬的笑了笑,并不死心的问,“老板,你女儿也在这里帮忙的呀?” “女儿?”老板的脸色突然暗了下来,我看到一丝恐惧和惊喜在他眼神中闪过,但他马上生硬地转为一张笑脸,吃力地尽量大声地说道,“兄弟莫开玩笑,我堂客都没得,哪来的什么女儿哦。” “老板人这么好,大家帮帮忙给他介绍一个吧媳妇吧”一位旅客打趣的说道。 “这个先不慌,老板还是先讲讲巫山神女的故事吧” “对对对,早就想听这个传说了。” 老板听到大家的要求,笑着转过身,说:“我先看看哪位需要续茶哈” “我来我来”一位旅客笑着跑过来准备接过老板手里茶壶说,“您就快讲故事吧,这的事我来帮你。” 老板没有把壶递给他,说,“哪有让客人自己倒茶的呀,我来讲,我来讲就是了。” 然后他还是探身,大至看了看大家桌上的茶碗,见到都没有见底儿的,他才就近找个桌子放下茶壶,然后在小店中间站定,开始向大家讲述关于巫山神女的故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引子2 神女 长江几千年的历史中流传下来很多的故事,其中有一段非常神奇。 当时中国有个南方天帝,也叫做赤帝或者炎帝,他有四个非常漂亮的女儿。其中有一个叫作瑶姬,她受炎帝喜欢。 瑶者,就是美玉的意思。瑶姬自幼生活在天上的宫殿,最爱到天庭的后花园去玩耍。她喜欢那里潺潺的流水与和煦的微风,总是一整天一整天地待在那里,听着鸟儿悦耳的歌声,闻着花儿淡淡的香气。饿了,有翠绿色的小鸟为她衔来香甜美味的水果和佳肴;渴了,有鲜花绿草为她奉上甘甜可口的露水。那时的瑶姬,活泼开朗,能歌善舞,后花园中总是回响着她银铃般的笑声。 后来瑶姬长大了,出落得更加美艳动人。可是,就在她成年的那一年,突然发生了一件不幸的事:她得了一场大病,来势汹汹的病魔很快就将她击倒。从此,她躺在病榻上了日渐憔悴,溪流边,没有了瑶姬梳妆的身影,溪流仿佛在呜咽着;微风里,没有了瑶姬灵动的身姿,微风仿佛也在呼唤着。但是瑶姬已经病得站不起来。 炎帝心急如焚,但却束手无策:自己虽是医药之神,但药能医病,却不能让人起死回生。不久,瑶姬就死在了父亲的怀抱中,她被安葬在巫山上。 瑶姬是天上的仙女,她的香魂飘到姑瑶山化作芬芳的瑶草。瑶草花色嫩黄,叶子双生,果实似菟丝子。女子若服食了瑶草果,便会变得明艳美丽,惹人喜欢。这瑶草在姑瑶山吸收日月精华,修炼成了人形,她就是人们一直以来所说的巫山神女-瑶姬。 瑶姬重生之后已不能重回天宫,于是她就经常化身成各种形态在人间游走。她深切地关爱着人间的百姓,到处为人们排忧解难,救死扶伤。渐渐地,巫山上有神女的消息就流传了开来。人们都很感谢这位美丽善良的女神。 有一年,巴蜀遇到了历史上罕见的洪水。大禹开始受命治水。他一路凿山通河,来到巫山脚下,准备修渠泄洪,不承想触怒了一只在巫山上潜修了多年的神怪。这只神怪就使用法术阻挠大禹开山。大禹措手不及,被打得人仰马翻,在当地人的指点下,他决定去向巫山神女瑶姬求助。 瑶姬敬佩大禹不求回报但求以利天下的精神,哀怜背井离乡c倾家荡产的灾民,就传授给大禹差神役鬼的法术,并赠给他一本能够防风治水的天书,帮助他制伏了神怪,止住了飓风。 之后,瑶姬又派遣侍臣将巫山炸开一条峡道,令洪水经巫峡从巴蜀境内流出,涌入大江,这条峡道被后人称为巫峡。神女关爱三峡百姓,唯恐长江之水再度泛滥,自化为神女峰,永驻三峡。 又过了一千多年,到了中国历史上的战国时期,时任楚国国君的楚怀王因为狩猎,游历到了三峡。他一路上奔波劳顿,便在临时的行宫高唐馆中小憩。 睡梦中,他隐约听到有音乐声响起,还闻到不时飘来阵阵奇香。他睁开眼,只见四周祥云弥漫,异彩纷呈。更奇妙的是,他竟看到一个国色天香的女子袅袅婷婷,款款而来。这女子大大方方地来到楚怀王面前,对他说:“我是炎帝的女儿,名叫瑶姬,没有成亲就亡故了,被埋在巫山南坡。今天特地前来与你相会。”楚王见她禀天地阴阳造化之妙,得天独厚,含有天地间一切之美,顿时心生爱慕,遂与她留下了一段风流佳话。 次日,楚怀王恍然梦醒时,他怀疑这只是一场梦,可是这时分明又飘来一阵香气,正是昨晚闻到的异香,方才明白。楚怀王不能忘情于瑶姬,便带人到巫山中去寻找她。听当地的人说,山上的云霞正是神女所化,上属于天,下入于渊,茂如苍松,美若姣姬。楚怀王慨叹不已,只好在巫山临江一侧修筑楼阁,命名为“朝云”,以示对瑶姬的怀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引子3 替换 美好的传说告以段落,听客们纷纷为老板精彩的讲述鼓掌致敬。茶店老板笑着提起茶壶,继续为大家斟茶。此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旅客们纷纷站起身来,整理行装准备回船休息。 而我却完全没有办法移动,就像是一尊方桌边的石像。 在老板讲故事期间,我又分明就闻到了一阵奇香,那香气让人仿佛置身于云雾之中,御风蓬叶,泛彼无垠,又如绵绵细雨轻拂着肌肤,和润如沐。而让我不安的是,这时店中每一个人的脸上,都丝毫没有呈现出任何感受到这种异香的表情,他们都安静的,兴致勃勃的听着老板的讲述。 我不禁想起,刚刚询问老板那女孩是谁时,他眼中一抹而过的恐惧与惊喜。 那个女孩,这异香,为什么好像只有我才可以感受到,这个疑问,我相信这里也只有茶店老板可以给我答案,他分明知道些什么。于是我决定留下来,我要把整件事情都搞清楚。 等老板送走了所有的客人,他才如我所愿的坐到了我的对面。我很奇怪,他为什么会以一种同情的眼光看着我,那眼神就好像一个胜利者在怜悯着他的对手。 他给缓缓地为我续满了一碗茶水,然后为毫无保留地为我讲述了关于神女瑶姬的另一段传说。 楚王梦会瑶姬,第二天就下令修建了朝云阁,等楼阁完工后,楚王命一位宫女留在了阁中,自己带着随从离开了巫山。但从此之后的楚怀王性情大变,从一位开疆扩土,懂礼明乐的圣君,变为了一个流弊腐化,失智无德的昏君,前后简直判若两人。 其实,真正的楚怀王是那留在朝云阁的宫女,而率众回朝的楚怀王,则是另一个人,这个人来自来另一个世界,那个世界的时间和这个世界完全相同。当这个人遇到了在这里可以梦见瑶姬的人之后,他会被同时赋予这两个完整的人格和记忆。同时,他需要到新的世界去履行他新人格的人生。而梦到神女的人只能留在这里,留在这里进入另一个世界,在那个世界等待下一个来到这里,并梦见神女的人。 这一切都来自于神女的力量,但神女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她自幼重病身亡,有些人认为,她并没有死,只是需要她去另外一个世界,她在那个世界被赋予了一些新的力量,这些力量足以让她帮助更多的人,更好的改变新的世界,她觉得或者可以将这样的轮回也放到人间,让有缘的人也可以体验一番新世界的魅力。 于是,朝云阁就成为了两个不同世界的人交换人格的地方。又过了几千年,这座阁楼显于地表的楼宇早已不复存在,但是它的地基却从未被尘世侵蚀,它就在这里。就在这座小店的下面。 听完了老板的讲述,我不可思议地摇了摇头,看看他严肃得完全不像开玩笑的表情,我尴尬的笑了笑,顺着他说道,“你的意思是,我看到的那个女孩子就是瑶姬,奇异的香味可以证明。但是我并没有做梦,我虽然有些晕船,但现在已经好了,我可以担保我现在清醒得很。” “你怎么知道你现在不在梦中?可能你因为晕船早已昏睡在船上,你根本没有下船,也根本没有来到这里。而当你醒来的时候,船上的你就已经变成了我。” 听到他的话,我简直已经无法忍受,但看着他一脸诚恳的样子,我只能无奈的点了下头,耐心地对他说,“如果我是那个被选中的人,我能知道我需要在这里待多长时间吗?“ “我不知道,我在这里只待了一个星期,但我上一个人似乎待了很久,他在这里记下了很多厚厚的笔记,类似回忆录的样子,应该是他用来消磨时光的办法。“ “我能看看吗?看样子我也要在这里待上一段时间了。说不定我也会照着它,把自己知道的世界也写上一大本。“我靠在椅子上,不无讽刺着说道。 老板没有说话,他慢慢站起来,转过身走进了后屋。过了一会儿,他抱着一个袋子走了出来,里面装着一摞厚厚的笔记本走了出来。 全是那种带着胶皮套的笔记本,封面上画着人物肖像或者动物卡通。每本大该两三百页的样子,我翻开了其中一本,草草的看了一下,确实就是一些类似回忆类的东西,我现在可没有心思细看,我合上本子,然后看着老板,接着说,“那么现在,怎么办呢?我成了你,你成了我?你现在换上我的衣服,走回船上去,我在这里继续帮你经营茶铺,等着下一个人来找我?“我不禁笑了起来,我觉得这一切简直荒谬得可笑。 那老板盯着我没有说话,我发现他的眼睛里突然有一点白色的亮光,这点亮光正在他漆黑的瞳孔里慢慢放大,那亮光的上似乎又显现出一个人影,我不知不觉地想要将他看清,我慢慢地凑近他,使劲的睁着两眼,我看到那好像是一个女人的身影,我仿佛都看到了她的五官,但浑浑噩噩实在看不分明。。。。。。 突然,我睁开了双眼,头顶上是一盏船舱里的顶灯,一个衣着护士模样的女人站在我的身边警惕地看着我。 ”他醒了“那女人回身向后边说道。 接着走过来一个男人,他穿着医生的白大褂,微笑地看着我说,”醒了就好,应该是晕船导至的,给你打了针,也喂你吃了晕船药,你慢慢坐起来,恢复一下,觉得没事,就可以回你自己的船舱了。“ 我坐起身,除了脑袋还有点沉,感觉一切并没有什么异常,但我无比清晰的记得刚才的那个梦,于是我问道:”医生,请问我怎么到这里的。“ “哦,昨晚在巫山停船,你一走下岸边就晕倒了,大家把你抬了上来,你在这里躺了一夜,现在船都已经开了。“ 我轻轻地舒了口气,慢慢站起来,向他们道了谢,走上了甲板。 “快看,那就是神女峰!“ 甲板上聚集了很多的旅客,大家纷纷指着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我也随眼看去,只见一根巨石突兀于青峰云霞之中,宛若一个亭亭玉立c美丽动人的少女。那时正是早晨,云烟缭绕峰顶,那人形石柱,像披上薄纱似的,更显脉脉含情,妩媚动人。 ”原来这就是神女瑶姬。“想着昨晚的那个奇怪的梦,我喃喃自语着说。 我倚在栏杆上痴痴地看了一会儿风景,突然感觉肚子咕咕响了一下,才想起昨天到现在,粒米未进,现在实在饿得厉害,于是我回到了自己的船舱,从床板下面拖出自己的箱子,拉开拉链,准备从箱子里拿些干粮。 当我打开箱子的那一刻,我实在无法描述我当时惊惧的心情,一大包用塑料袋装着的日记本,安然地躺在箱子里。半响之后,我慢慢的提起那包日记本,然后把他们放在床上,全是带着胶皮套的笔记本,封面上画着人物肖像或者动物卡通,和梦里的一模一样!我翻开其中的一本,上面写着类似回忆录一样的东西,我大至看看其它的一些本子,里面写了很多人,很多事,也写到了很多的地方,这个地名和我现实中的地名很相像,但也有一些不同。重要的是,我从这些回忆录的字里行间,似乎还看到了一个完全不同于我们世界的次序规则,也慢慢发现了很多另人感到不可思议的问题。 我简直停不下来无休无眠的阅读这些故事,因为有些故事记得支离破碎,人物关系也显得不太分明,我经过大该一年的时间,才把这些笔记本里的各种线索全都整理清楚。 我发现他记载了一个非常完整的世界,这个世界根本不属于我们的现实,而又与我们无比的雷同。但他有着他特例独行的社会秩序,惊险刺激的事件原由,还有可爱可惧的各类人物,他好像想要表达一种不可思议的发展规律,又好像要推翻自己一直在苦苦维护的东西。 我很兴奋,也很迷茫,所以我想把这个故事按照笔记里所述,一点一滴地给大家分享这个令人着迷的世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章 谋面 山城的春天,简直就是一年四季的交汇!前天还是28度,昨天狂降到10度,今明两天又准备奔向35度。清晨的晨风一吹,黄桷树树叶落的满地都是,等到午间,倾泻而出的阳光就晒到了侯涛的身上。他情绪不高,因为这段时间他遇到了一个难题,让他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虽然今天会有一个人会来帮助他,但他认为这根本起不了作用,他甚至觉得这根本就是一个陷井。 侯涛在裤腰里别了一把匕首,然后把夹克外套的拉链拉起来,把帖身的背心从夹克里扯到胯部挡住。黑色的蛤蟆镜架在鼻子上遮住了他的目光。他右手拎着一只灰色的皮包,尽管包里只是塞满了废纸和一把“五四”,侯涛只是想向与他会面的人掩饰一下自己,至少让对方会觉得自己也是有备而来。 江北区巧角陀的码头茶馆,已经聚集了十来桌茶客,看起来都是早上刚刚搬完货的棒棒儿,他们敞着65式夏服,悠闲地摆着龙门阵,眼睛留意着江面上的货船。门口台阶上,坐着一个三c四岁的男孩,正在拔弄着满地的黄桷树叶。 侯涛一个人坐在茶馆最靠里的桌子,他的身后虚掩着一扇通往后街的木门。现在他心里稍稍轻松了一些。相比这里所有的人,他好像更壮,更快,更威猛,而且他很有搞突然逃跑的天赋。他小心的在注意茶馆老板的举动,侯涛觉得如果这里真有对他不利的计划,那么这个老板一定会表现出异样。 一个穿着白衣衬衣,灰色毛背心的人出现在茶馆门口。这个人微笑着弯腰向坐在台阶上的男孩递出一颗奶糖,男孩高兴的双手接过,并向着他抬高双臂,他温柔地抱起男孩,男孩双手围在那人的肩后,开心的拆开糖纸,这个人走进茶馆,向着侯涛走过来。这就是侯涛第一次看见的胡寞——被许多码头大爷称呼为“真正的杀手”。 码头大爷就是码头上的负责人,码头并非山城独有,但码头多却是山城的重要特点,山城的码头就如同银河的星辰,密密麻麻的散落在两江江畔。山城是一个临江的巨型城市,长江与嘉陵江穿城而过,并在城中一个叫朝天门的码头汇集。因为国家地理和交通的关系,占全国百分之三十五面积的西南地区,几乎所有的物质货运都必须从山城的各个水上码头通过,加上数十个与西南地区接壤国家的进出口贸易,使山城成为了本国,乃至整个东南亚区域最为繁荣的地区之一。 山城有三个最重要的码头社团,胡寞是其中一个社团的五排,五排并不是排行第五,五排是一个职位,这个职位管理着社团所有赚钱的事情,他拥有最广的社会人脉,和最强的社会力量。在山城,和山城周边的地区,人们称他们为“码头上的朋友”或者“码头上的人”,平民百姓从不使用“社团成员”这个词,他们从来不称胡寞是五排,或者码头老大,而是称他五哥。 近几年,侯涛听到不少胡寞的传闻,有的说得神乎其神,他一直都不相信会有这样的人。从他死去的父亲那里,留给他的最后一条指令:就在今天,必需和胡寞见面,这个人将帮助侯涛。 胡寞抱着男孩每靠近一步,他的模样就变得更加清晰,一个英俊的男人,个子很高,身材均称,面容温和,目光虔诚。这时,茶馆里所有人都站了起来,眼神里流露出恭顺与敬仰,茶馆老板绕出柜台,迅速走到了侯涛身边,侯涛看着老板,意识到他要什么,很自然地摘下蛤蟆镜,抽出了插在腰里的匕首,然后和灰色皮包一起递给老板,对方接过东西,退回了柜台。侯涛站起身来,略显无奈地向着胡寞滩开双手。现在,这里的所有人都做好了迎接胡寞的准备。侯涛甚至不用怀疑,他身后那扇刚刚还虚掩着的木门,现在已经被关得严丝合缝,牢不可破。 胡寞在侯涛面前坐下,茶馆老板端着一个茶碗,提着茶壶走过来,轻轻放下茶碗,并倒满热茶,他把茶壶留在桌上,然后小心翼翼的从胡寞身上接过男孩,接着转过身向大门外走去,这时,茶馆里几乎所有的人都跟了出去,他们全部都守在茶馆门口。 与胡寞握手时,侯涛挤出的笑脸中透出了几分紧张,可是看见胡寞抿着嘴的善意微笑,他似乎很惊讶,也随之松了口气,因为这实在不像一个杀手的微笑。相比而言,胡寞更了解侯涛的底细:他是南岸码头的凤尾老幺,码头大爷任重柏的养子,南岸码头同样是山城最重要的三个码头社团之一。一个月前任重柏在一次“意外”中身受重伤,他在医院痛苦地支撑了两个晚上,然后离开了人世。弥留之际,他当着自己社团三排c五排两位老大的面,把码头大爷的位置传给了侯涛。接着,任重柏又单独与前来探望的胡寞,安排了这次一个月后的会面。 五哥喝了口茶,直视着侯涛的眼睛,接着说:“我在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你父亲,他对我很好,你可能不知道我和他的关系,但是,我一直知道你父亲有你这样一个儿子,我感到很高兴。“接着他直接询问侯涛遇到了什么难题。 侯涛对胡寞说,了解你,现在也不知道怎么相信你,但是,我可以知道你为什么要帮我吗?“ “这是我接到的指令,“五哥说,”帮助你,解决一个你的难题。“ “老头子的指令?“侯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父亲还能对另一个社团的”五排“下达指令。 五哥点点头,他那英俊的脸上略带着睡意,但虔诚的眼神确异常犀利。“我尊重你的父亲,但我从来不属于南岸码头,他现在死了,但死之前的指令,我必须办到,这是我对他的承诺。不过现实总不会顺顺利利,现在我要看看我可以帮到多少。“五哥把面前的茶杯移开,牢牢地看着侯涛,接着说,”现在我想知道你遇到了什么麻烦?“ “能先告诉我老头子是谁干掉的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麻烦 侯涛的问题简单而又直接,这个问题非常严重,但又人所共知,如果面前这个男人可以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也许侯涛会慢慢建立对他的信任。 五哥摇摇头,说:“这和我的问题无关,我只想知道你现在有什么麻烦。” 侯涛解释说:“这就是最大的麻烦,我们追查了一个月,什么头绪也没有,造事的混蛋当场就死了,但指使他的人,我们不知道,这个人一定还会找我的麻烦。” 五哥抬起手,阻断了侯涛的发言,“你只是推测,你没有明白我的意思,打个比方,一个月过去了,你遇到袭击了吗?我不关心你为什么遇到袭击,袭击你的人是否和老头子的死有关,我只关心有没有人袭击你,如果有,那就是个麻烦,我会帮你解决掉,如果没有,这件事就不在你父亲给我的指令范围内。”五哥对着侯涛滩开手,接着说:“现在你有这样的麻烦吗?“ 侯涛显然需要时间消化一下五哥的话,他搞不清对面这个人的意图,胡寞很巧妙的回避了自己的试探,他或者不想置身于更大的漩涡之中,只想解决更现实的问题,而现在侯涛确实有一个实实在在的问题,侯涛需要考虑要不要让这个“陌生人”知道。 胡寞很有耐心,体谅地笑了笑说:“我很乐意和你一起找找你的难题,比如有人要用你码头上的船。” “你怎么知道?”侯涛几乎是叫了出来,猛的抬眼望着对面这个男人。 五哥收起了笑容,直视着侯涛严肃的说:”我说过我是老头子的人,也认识你,这是为了说明很少有事情我不知道,特别是这种我认为的麻烦事!我不想让你相信我,我也不想帮你,但老头子给我的指令我一定要完成,如果你认为有些事对你并不是麻烦,你现在就可以走,我们也从来没有见过面,但是,“五哥停顿了一下,然后接着说:”既然我已经知道了一些事,而这些事又正好对你造成了麻烦,你为什么不听听我的建议呢?“ 侯涛觉得五哥说得有些道理,因为船的事情确实是现在最大的难题,而这件事在社团中又非常隐蔽,既然胡寞一语中的,听听他想说什么又有什么问题呢?侯涛苦笑了一下,说:”船的事情,如果不是我手下泄露了消息,那就是老头子亲自告诉你的,这个问题确实很棘手,有人要我的船运一些东西,我没有办法作主。“ 五哥向侯涛点了下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你知道南岸码头的船并不全是我的,一半的船是其它三位老大的,他们现在对我像对老头子一样尊敬,每天,每个码头上的生意,一分钱的提cd不会少了我的,甚至可以说码头上的所有人都很照顾我,但是他们不信任我!“侯涛不自觉的提高了音量,但马上又摇摇头说:”不是那种信任,是他们觉得我在生意上的眼光还不成熟,他们觉得他们可以给我更多的建议,或者说现在我应该先跟着他们的建议来。“ 五哥等了一下,看侯涛再没有说话的意向,他表示不太满意:“这并不是什么问题,你很年轻,如果我没有记错,你才26岁,在生意方面,多参考码头那些老家伙的想法没有问题,再说他们也不是不尊重你。“他抬起手,阻止侯涛想要的发言,继续说,“如果是船的事,也不是什么麻烦,山城码头所有的船都靠运送货物赚钱,不管是什么货物,我们都运过,这一点,”五哥指着侯涛冷冷地说,“码头上任何一个人都清楚!但是,这次不一样,这些货不是只运一次,如果是一次性的,你至少有一百种方法保证安全,但如果是一个长期的合作就不一样了,长期合作代表着风险,对于码头生意,你们要思考的是一个战略,而不是一次战术。” 胡寞停顿了一下,放下手,端起茶双眼看着侯涛浅浅的喝了一口。侯涛欲言又止,面前这个男人什么都一清二楚,但这件事情如此隐蔽,他在考虑有没有另一个可能性,这个人的消息来源于自己的顾主,如果是这样,父亲在临死前为什么还让自己来寻求他的帮助,自己现在应不应该向他坦白一切? 胡寞意识到侯涛的疑虑,他放下茶,接着说,“你从开始就没有意识到,这次的生意是一个战略问题,或者老头子在死前并没有和你讲清楚,你自己想了想觉得不错,就向顾主答应了这桩生意,但是没有想到你手下的老家伙们并不买账。更严重的是,南岸码的船,你能调动的远远没有一半,你手上只有两成,或者更少。“ “我只是嘴上答应!”侯涛再也忍不住了,他现在就可以确认胡寞就是顾主的人,也许这个五哥真的和父亲有什么非比寻常的关系,但在这件事上,他也完全有可能对父亲有所隐瞒。 “山城码头的生意,从来不写什么契约,你我都清楚,说出来的是契约,承诺过的就是生死。”这一瞬间胡寞的眼神让人无比胆寒,现在没有人会质疑他那些骇人的传言。 “五哥,你到底是来帮我的,还是帮着顾主逼我就范?!”侯涛激动地站了起来。 胡寞笑了笑,收起了威严,接着说:“你现在的麻烦很简单,要么背弃承诺,要么说服你手下的老家伙。“ “你认为我要怎么做?” “山城三大码头之一的南岸码头大爷,才坐了一个月,就轻易应允,马上又背弃盟约?” “但是我觉得几位社团里几位老大,说得也有道理。”侯涛控制着情绪,慢慢坐下来。 “没有道理的事情根本不存在,我可以帮你解决顾主的事,你再也不用去做这笔生意,你的名誉也不会受到任何影响。同时,我也可以帮你解决船的问题,让你完成你的承诺。”五哥滩开双手,让侯涛选择。 “我可以知道你怎么解决吗?”侯涛想了想,接着说,:“其实我个人觉得这笔生意不错,看样子你已经知道了很多的细节,你认为我该怎么选?” “所以,你想让我帮你解决船的问题。”五哥只想做最后的确认。 “是的!”侯涛认为现在没有必要再掩饰什么,在胡寞面前,他简直就是一丝不挂。自己如果不想做成这笔买卖,当时也不会答应顾主的条件,如果胡寞能妥善解决他的问题,又何乐而不为呢?但是现在侯涛依然存在一个顾虑,他说,“我不想我的码头内部有什么变化,直说了吧,我也不想违背三位老大的意愿,他们不应该因为你对我的帮助,受到任何损失。我只需要船,有足够的船,我就不需要他们的帮助,我可以利用我在社团的其它资源,自己来完成这笔交易。” 胡寞微笑着说,“很合理的要求,我本来就只是为了解决船的问题。但世事难料,我会尽力,但毕竟我和他们不熟,谁也不知道别人到底在想什么,我们都见识过有些人,人前毕恭毕敬,人后两面三刀。我要求你信任我的承诺,如果你答应我帮你,你就要给我无条件的信任,你的这个要求,我会尽力,但现在能保证的,只是船的问题:你能有足够的可以调动的船。“ “你准备怎么做?“ “我需要好好计划一下,毕竟这件事情对于我们都非常重要。今天晚些时候,或者明天早上,你会知道我的计划,我会让你开始做一些事情。”胡寞站起身,继续说,“你可以随时拒绝我的帮助,在计划施行过程中的任何时候都可以,这样做的后果,是你不会再得到我的任何帮助。” 五哥说完伸出手,准备与侯涛握手道别。 侯涛握住胡寞的手,他感觉到五哥的手非常干燥,而自己手心全是汗水,不知为何,看到五哥的详和的微笑就让人非常安心,但侯涛到现在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做了正确的选择,或者这世上对于选择,根本就没有绝对的正确与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要塞 江北区的巧角陀码头与相国寺码头相离不远,走船的时间大约在三十分钟左右。胡寞送走侯涛后,要了艘渔划,独自来到位于下游的相国寺码头。这座码头在嘉陵江中段,再往下去就是江北码头重镇:横街码头。横街码头二十四小时灯火通明,异常繁忙,各色人等,行来过往,接踵摩肩。站在横街码头望向对岸,就是山城命脉,朝天门。 停靠在两个码头上的货船几乎布满了三百米宽的江面,过往船只的汽笛声,从没有片刻断绝。任何码头社团的指挥部都不会设立在如此繁杂的地方,所以相对轻闲的相国寺码头成了首选。 胡寞弃船上岸,已有个男人等在那里,他穿着一件罕见的蓝色作训服,里面是白色背心。这就是五哥最得力的手下,社团里的蓝旗陈喜力。蓝旗是社团里一个职位名称,和颜色无关,社团中并没有红旗,黄旗之类的其它职位,可以说和颜色相关的职位也只有蓝旗这一个名称了。蓝旗负责联络社团的人力,并执行具体的任务,是五排手下最重要的一支力量。 陈喜力迅速上前,与五哥握了下手,然后带着五哥爬上长长的堤坡,堤岸上密布着高矮不一的楼房,一幢紧帖着一幢,几乎不留一丝缝隙。这个时间,堤岸和楼房前的空地上非常热闹,人们在江边三三两两的下棋打牌,还有孩子们尖叫着追赶打闹。他们见到五哥走来,都会起身或者驻足热情的叫声“五哥”,胡寞一一微笑着点头示意。 五哥被领向一座相较独立建筑,从前面看,它是由一组三连幢的四层楼房组成,楼前有一圈鹅卵石砌成的矮墙,他们走过一座高出墙体大半的铁门,铁门边立着两尊古老的石狮。楼宇的大门敞开着,陈喜力带着胡寞走进了这座江北码头社团的要塞。 “五哥,大爷在后园打牌。“陈喜力在堂屋中间停下来,对胡寞说,”我在这里等你。“ 胡寞点下头,从堂屋右侧穿过一条长长的过道,过道两侧共有四间房间,房间的门都半开着。胡寞径直走过去,然后他来到一个天井,天井20米见方,四周围着一圈龙檐走廊,天井右边是一座巨大的假山鱼池,占了整座天井的三分之二,左边种着一颗黄桷树,树冠向右倾斜着,树枝轻捊着假山上端,天井的地上和鱼池里都没什么树叶。鱼池边有两个男孩,大该六c七岁的样子,一人拿着一根茅草棍趴在鱼池边钓鱼,胡寞认得他们都是江北码头舵头向庭发的孙子,他们的爸爸是向家大儿子向华仁。两个孩子看到胡寞走进天井,异常兴奋,吵着让他看他们钓到的鱼。胡寞走过去,探头看了看他们身边的小桶,里面有三c四条一指来长的小鱼,他笑着摸了摸他们的头说,:”不错不错,今天的战绩非常可观,一人奖励十颗奶糖。去堂屋找陈叔叔带你们去买。” “哦哦哦!”两个孩子高兴得跳起来,扔下茅草棍子蹦跳着向前面堂屋跑去。胡寞看着他们的背影,微笑着提起小桶,把里面的鱼倒回鱼池,然后把两根钓鱼用的棍子收到一起,拿在手里绕过鱼池,进入了天井对面的一个门洞。又是一条长长的过道,过道两边各有三间房间,房间的门都紧闭着,门上都挂着一道布帘。过道的尽头也挂着一抹布帘,撩开帘子就走进了这幢建筑的后园。 后园比天井大了二倍有余,是人工在整座建筑后的山坡上,挖凿出来的一块平地。从上俯看这座后园,就如同嵌进山坡中的一个巨型米斛。周围的山坎上种满了毛竹,园子左侧有一排水泥的葡萄架回廊,其它地方种植着各式的常见的蔬菜。正对面靠着山壁是一座石砌的泉井,长年存蓄着后山里渗下的甘泉。井的右侧是一座平房,房门开着,门框上挂着一抹翠绿色的门帘。胡寞走进菜地中一块种植着丝瓜苗地方,把手里两根棍子上的鱼钩鱼线拆下来,然后小心地用鱼线把锋利的鱼钩缠在中间,之后走他在一块丝瓜地里,将棍子交叉着插到土中。 此时,对面的平房内,已传来夹杂着热烈讨论的阵阵洗牌声。胡寞将两团鱼线放进口袋,提步撩帘,走进了平房之中。 房里摆着一桌麻将,四个男人围坐在桌子四周,胡寞根本用不着看,就知道是码头上的几个船老大,正陪着舵头大爷玩牌,大家个个红光满面,一边码牌,一边大笑着高声谈论着刚刚的胡牌。五哥会心一笑,知道准是谁又胡了一把天牌,正准备出言向他们打趣,话音卡在喉咙刚到一半,他突然发觉不妙:此时坐在上首的舵头大爷正抬眼与他对视,一双三角眼警惕向右前方斜了斜。屋里的其它人似乎同时得到了指示,刚刚还高谈阔论的声调立马像萎谢的昙花,尴尬地低声维续半句,硬生生尽快结束了谈资。 胡寞的目光还未从舵头脸上移开,在左侧的余光中就显出了一线粉红,接着就是音如鸣翠的声音。 “我们五哥真是大忙人哦,找了一天,天都要黑了,才敢冒头哈?” 五哥尴尬一笑,这时才看见屋里靠窗的藤椅上坐着一个女人。她身穿一件粉红色的连衣裙,外面套着一件淡粉色的线衫,眼睛看着窗外,双手抱在胸前,一脸生气,又隐隐显现着一丝焦急。没有人比胡寞更熟悉这个女人,因为五年前他就娶她做了老婆。 “今天确实有事,一早大爷让我亲自去办,大爷没有和你说吗?”胡寞转头渴求着望着大爷,向庭发向他点点头,让他放心,正准备解释。 “大爷让你去的?一伙伙人都在屋头耍麻将,整个码头几万号人,就你一个能做事?”那女人微微转了下身,侧脸对着舵头大爷,一双眼睛横着胡寞说,“你五哥不是号称码头老大吗?哦,江北区现在是小弟天天耍,老大出去干活了是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伤残 听到这话,向庭发也感觉这女人有点放肆了,他正了下身子,重重的嗑了一声,严肃的说,“叶莹莹儿,今天一起床我就约到他们在这里打牌,你都看到的。我不记得我有安排你五哥做什么。”他顿了顿,悄悄看了胡寞一眼,接着说,”你们夫妻两个有事外面谈,我们好不容易玩两盘。“ 叶莹莹应声而起,放下抱在胸前的双臂,挺着腰径直走了出去,一眼也没有看立在门口的胡寞。 五哥尴尬的站在原地,感觉叶莹莹已走出房门较远,才悄悄舒了口气,佯装拿手指了指向庭发,脸上一脸责备。舵头大爷压低声音对他说,“她中午就来了,饭也不吃,一直跟着我坐到现在。“ 胡寞小声说,”知道什么事吗?“ 向庭发想了想,还是摇摇头说,”你婆娘的嘴比棺材板都严,你不晓得?“ 胡寞点点头,还想再说什么,身后立刻又响起了叶莹莹的声音,”江北总舵头大爷都下了逐客令,还在里面讲个戳机呀讲?“ 胡寞脸色一崩,向着向庭发小声说,“南岸的事,我一会儿再来找你。” 向大爷快速的点点头,伸出左手向五哥摇了摇,表示不急,让他快走。胡寞转身撩帘,出了房子,看见叶莹莹背对着他,站在园子里的菜地中。五哥紧赶两步上前,堆上笑脸说道,“你不是在上班吗?怎么跑这里来了?” 叶莹莹没有回头,生气的说,“跟我走,我带你去看个人。”说着就往前走。 五哥只有跟上,多年的生活经验告诉他,在没有弄清原委之前,他只能先闭嘴,需要他说话的时候,她自然会给他明确的提示。 他们从堂屋走出江北码头要塞,一前一后沿着堤岸向上游走去。胡寞沿路都没有见到陈喜力,他想着应该被两个孩子缠去供销社买糖了。于是五哥在堤岸上找了个面熟的码头工人,这个人个子不高,但很壮实,更重要的是,他起身与五哥打招呼时,露出了左胸口上一道一尺来长的伤疤,这样明显的特征能很有效的让人记住。胡寞让他去大铁门守着,看到陈喜力后告诉他晚上一定在要塞等他。那人点点头,回身走向大铁门。叶莹莹在前面走着,后脑上像长了眼睛,嘲讽着说,“哟,你晓得我晚上会放你回来?” 胡寞知道这是妻子提示自己可以说话了,他马上笑着说:“他可以住在那里,明天早上来我再见他也是一样。” “什么事?有这么急吗?“叶莹莹放慢了脚步。 五哥急走两步追上去,和她并排走着,随意的说,“南岸的事。” “见着面了?聊得怎么样?”叶莹莹突然感觉自己都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了。 “准备船的事了,然后就要再看看接下来怎么办了。” 叶莹莹停下来,看着胡寞说,“一定要找她回来?“ “恩”胡寞也停下来,温柔的看着妻子,她精致的脸在午后的阳光下奕奕生辉,“没事的,你知道,一切都计划好的,事情也会顺利解决。” 叶莹莹看着面前这个男人,江风徐徐的吹过,她的眼框中不禁集满了晶莹的泪水,胡寞轻轻的展开双臂将她靠入怀中,低语着说,“我会考虑每个细节,像以前一样,你放心就好了。“ 叶莹莹把头埋在胡寞的衣服里,沉默了片刻,悠悠推开他,一丝红影印在她美丽的双眸,她转过头,没有说话,加快步子继续向前走着。胡寞低头看了一眼胸前微微湿了的泪痕,慢慢跟上她。 他们沿着堤岸走了大约半个小时,然后右转开始爬街梯。在山城,这样的街梯随处都是,街梯两边大多是鳞次栉比的两层楼房,街梯又高又陡,蜿蜒盘桓在山城之中。他们顺着街梯爬到一处上坡的马路,接着左转向山上又走了大该十分钟,就到了山城人民医院。一路上,很多人看到他俩,但因为他们一前一后,加上叶莹莹明显不是太高兴,就没有人再胆敢直接开口喊五哥了,大家只是略显尴尬的向五哥微笑点头。 医院一楼是急诊,人来人往,嘈杂不堪。他们穿过人群爬上三楼,三楼以上都是住院部,也是叶莹莹工作的地方,她是一名外科医生。叶莹莹把胡寞领进一个病房,房间里相对着排了八张床位,最里面的一张床位用白色帘布围挡着。那帘子从天花板直接垂到了地上,一丝缝隙也没有。叶莹莹转头看了看胡寞,想了想,然后向着那张床铺偏了偏头,五哥了解她是让自己亲自过去看看。 其实胡寞在爬街梯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妻子可能的意图,走到病房,心里早有了准备,于是他面无表情地走过去,慢慢扒开帘子,他看见的一幕,即使他拥有着不同于常人的传奇经历,也不禁浑身寒栗,他感觉自己的汗毛不禁冰冷得站立了起来。不过这只是一瞬的生理感觉,五哥是一个专业人士,他尽力更自然地侧身钻进了帘子里,他仔细打量着躺在床上的这个人。 是一个女孩,浑身,因为任何布料的覆盖都会使她更加的痛苦。头发被干涸的血液结成了一整块好像还未干透的烂沥青,脸已经是血肉模糊,鼻子明显已陷到了口腔中,褐绿色的脓泡兀自在原本是鼻子的地方鼓动,右侧的整个眼球暴露在空气中,被两个医用叉子固定在类似眼框的地方,下巴脱了臼,牙床外翻着,白色的牙齿还是骨头碎片嵌入了血肉之中,像腐烂肉块上的蛆虫。 从女人的脖子到右侧的小腿处,一整块人皮已完整的剥落下来,虽然有一小部分似乎还粘连在身体上,但大部分就像一大滩稀烂的鼻涕虫黏糊在床上,黑红不清的筋肉裸露在外,女人的嘴只能无助的张着,她无力呼吸,胸口有一个巴掌大的血泡,看着还有微微的起伏。胡寞把耳朵贴近她的脸,除了气息催动血肉的微弱声响,其它什么也听不到了。他站直身子,回转身,慢慢地钻出帘子,然后仔细地把布帘整理好,接着面无表情的走出病房。在走廊里,他看到了他的妻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计划 “人能救过来吗?“ “不知道,省里最好的专科医生已经在路上了,大该凌晨就会赶到这儿。看她撑不撑得住了。“叶莹莹明显有点激动。 “这女孩是谁?“胡寞平静地说。 “张婆婆的孙女儿“ “观音桥那个?天天给我们家送菜的?“ “恩,今天早上两个男人,大摇大摆地走进她家里,然后把她打成这样!”叶莹莹突然提高音量,恶恨恨地叫道:“凶手!就是他妈两个凶手!” “张婆婆怎么样了?” “她没事,很伤心,我把她安排在五楼休息。”叶莹莹停了一下,接着说,“早上她出去买菜,走的时候,孙女还在睡觉。回来时看到两个男人从她家跑出来,一个还受了伤。“ “人抓住呢?“ “两个都抓到了,那个受伤的已经死了,另一个现在待在局子里。“叶莹莹慢慢恢复的平静。 胡寞低下头,温柔的看着自己的妻子,双手轻轻的扶在她的肩膀,仔仔细细的说,“这个人,我会亲自去找他,然后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会认真考虑怎么来处理这件事。“ 叶莹莹沉默了一会儿,抬头看看自己的丈夫,然后点了点头。 “你尽力救活她,如果尽了力还是不行,那就想办法让她知道,我们会好好照顾她的婆婆。“ 叶莹莹听完丈夫的话,再次努力的点了点头,胡寞转身准备离开,叶莹莹叫住他,说,“他们说那个还活着的叫周天柱,码头上的人。“ 胡寞稍稍停了一下,然后径直走出了医院。 周天柱被关押的地方离医院有些距离,步行大约需要一个小时左右。所以胡寞直接回了江北要塞,之前他面熟的那个码头工人正在大铁门处等他。五哥先询问了陈喜力和孩子们回来没有,那人告诉他孩子们在他走后不久就回来过了,现在好像在后园菜地里,但陈喜力却没有再见到。胡寞再次向他交待,“就在这里堵着,看见陈喜力马上让他来二楼见我”。接着,胡寞向其它人询问大爷是否还在后园打牌,得知向庭发正在二楼转角的房间等他。于是他爬上二楼,右转在转角的房间外敲了敲门。 “直接进来” 胡寞打开门,走进了房间,向庭发坐在一张宽大舒适的椅子上,他身材削瘦,满脸慈祥,一双三角眼中闪着笃定的目光。他的左边站着大儿子向华仁,一个非常结实的男人,个头不高,但壮得像一堵敦实城门。胡寞回身关上门,向华仁恭敬的叫了声“五哥”。胡寞向他点关微笑,然后向庭发示意他在他左边的藤椅上坐下,向华仁拿起桌子的茶壶为胡寞斟茶,然后双手递给他,胡寞单手接过的茶杯,并没有喝,他把茶杯轻轻的放在桌子上,然后双手交叉,身体向舵头大爷前倾,向华仁后退了两步,双手背在身后跨立着,站在胡寞的左后方 向庭发看着他们都准备好了,于是轻咳了一声,看着胡寞说道:“南岸的侯涛同意你插手船的事呢?” “是的。” “然后,你准备怎么办?” “按之前的计划,我会把任雨绸弄回来。”胡寞看着向庭发的眼睛,继续说,“她会收拾掉那帮老东西。” 向庭发停顿了一会儿,然后摇了摇头,看着胡寞说道,:“她才二十岁,尽管我们都知道她和你一样,有一些让人惊心动魄的故事,尽管还有你帮她,但她只有二十岁。”向庭发抬起手,微微的摇了摇头,说:“南岸那帮老鬼个个都是彻头彻尾的混蛋,四十年前我就和他们打交道了,相信我,他们会天吞活剥了那个丫头。“ “这个计划,我们讨论很久了,舵头,我们考虑到了每一个细节,你也曾说过这是一个完美的计划。”胡寞滩开双开,平静地说,“那女孩二十一岁了,我们都认识她,要解决这件事情,非她不可,这一点,我们早就知道了。” 向庭发抬头看看站在他对面的儿子,向华仁对自己的父亲微微点了点头。老舵头缓缓的向后靠了靠,目光转向胡寞,他低沉的男中音发出严肃而又威严的声音,“搞定船她不能伤到我们,如果你发现这个迹象,你要让她消失。” 胡寞直视着这位老舵头的三角眼睛,默默的点了点头。他明白江北码头的利益是向庭发的底线,舵头根本不会关心一个女孩的死活,他关心的只是生意,还有是否会因为生意引火烧身。有些人的命运就是这样,你可能有一次直面命运的机会,但给于机会的人并非是你的朋友。你需要有勇气把命运牢牢抓在手中,起初顺应它,然后掌控它,最后改变它。胡寞想要给那个叫任雨绸的女人一次机会,不仅是因为他的承诺,更因为他早已无路可退。 向庭发满意的偏了下头,所有人都知道胡寞的承诺,比当今法律制约下任何签字盖章的文件都要让人信赖。他拿起自己的茶杯,浅浅的嘬了一口,然后慢慢的站起身,对着自己的儿子说,“我需要你们两个把计划再认真确认一次,然后就可以开始了。现在我要去陪你的儿子们种菜了。”说完,老舵头回头笑了笑,然后走出了房间,把向仁发和胡寞单独留在了屋里。 “老头子太过谨慎了,”向华仁一屁股坐在了他父亲刚刚的位置上,说“五哥,那女人七岁的时候就杀过人,我们都亲眼看到的,说实话,我他妈那时候就迷上她了。” 胡寞靠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笑着说,“你想怎么死,可以现在说给我听,因为刚才的你说的话,我一会儿就会跟弟妹讲讲。” “尽管去,你以为都和你一样耙耳朵?我们屋头是老子说了算!” 胡寞站起身,准备开门出去,向华仁连忙站起来说,“五哥,玩笑话,婆娘不在,吹个牛皮还是可以撒,你总是要当真。“ 胡寞笑着转身说,“你娃只有你家婆娘制得住。“ “彼此彼此,来来来,坐坐坐,莫冲动。“ 胡寞没有坐下,他问向华仁,“你看到陈喜力没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意外 ”我下午出去时看到他在码头那边接你,回来后就被老头子叫上来了。“ ”这有点不太对劲。喜力知道今天我们要开会。“胡寞这时收起了笑容,看着向华仁说,”我让他去了解过一些事情,和我们的计划有关。你知道我一直希望在我们确认最终计划前,也必须有他在场。“ ”恩,你提过这个事情,我以为你刚才会带着他一起来见老头子。“向华仁点点头,说”他妈的,这确实有问题,喜力总是在我们需要的时候就会第一时间出现,躲躲藏藏可不是他的风格。“ ”所以我感觉很奇怪,下午我去后园的时候,让孩子们去找他买过糖果。然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他。“ ”孩子们正在后园和老头子在一起,要不我去问一下他们?“ ”兄弟,我和你说过很多次了,“胡寞突然严肃起来,说“不要把孩子牵涉到我们的任何事情中来,虽然有时我们都觉得无所谓,但还是不要为好。” 向华仁点点头,一屁股坐进椅子里,说“那我们就只能等着了,或者我派人去找找?” “我下午找过一个码头上的棒棒,他现在正在门口堵他。一定发生了什么其它的事情,但如果有人刻意隐瞒,一时半会我们也不会有所收获。不如,再耐心等等会发生什么。” “妈的,就和小时候的寓言一样,东西不见找个锤子,一不小心,就会蹦到你面前吓你一跳。“向华仁讽刺的笑了起来。 “五哥电话!“声音从一楼的传上来,尖锐而有力,像一道闪电,似乎连房门都可以划破。 胡寞向椅子里的向华仁作了个鬼脸,说,“如你所料,丢的东西自动找上门了。“ “这就开始了吗?“向华仁向着五哥诡异的笑了笑。 胡寞没有搭腔,他转身打开房门走了出去。背后传来向华仁的嘟囔声,”这混蛋叫电话的声音,简直把老子耳膜都要震破了。“ 胡寞来到一楼的堂屋,顺眼看了下门外的大铁门,想确认一下那个码头工人是否还在,但让他意外的是,那里已经空无一人。胡寞突然感觉有种不好的预感向他袭来,但他并未停留,径直走进堂屋右侧的一间小房里。 这间房里安装着十三部电话,由三个人倒班看守,向庭发不喜欢电话尖锐的铃声,更喜欢年轻人的呼喊,他觉得更热闹,更有人气儿,于是要塞里所有的电话都集中在这里,这里就是江北要塞的通讯中心。现在正在值班的人叫江皓,因为脑袋和身材都显得异常小巧,所以大家都叫他“耗子“,耗子的嗓子很有特点,尖锐又高亢,很有穿透力,每次叫起来,不论在热闹或者安静的环境下,都会让人或多或少的受到惊吓,每当这时大家都会半开玩笑的埋怨他几句,他却非常享受这种埋怨,认为这是对他特别技能的一种独特的认可,所以他在每次叫嚷时都会苦一番功夫,以便获得更多的响应。 胡寞接过耗子手里的话筒,耗子小声对他说道,“是局子特审科的老李头。“ 胡寞停顿了半刻,马上就想到了李科长的来意,于是用眼角瞧了一眼敞开着的窗户,耗子连忙探身关好,然后迅速的走到门外,小心的带上了通讯室的门。 胡寞把听筒靠在脸上,然后说,”什么时候的事儿?“ ”今天上午“电话里的声音简短而干燥,绝不多说一个字。 ”人在哪里?“ ”在我这儿“ ”我在老头子这儿,我要和他聊聊。“ ”二十分钟“ 胡寞挂断了电话,慢慢的推开窗户,然后拉开房门,眼睛朝着门外看着,他缓缓地走进堂屋里。耗子看到五哥出来正准备上前攀搭两句,但他发现五哥脸上的表情有些荫郁,于是不敢再说什么,低着头自己回到了通讯室内。 胡寞现在确实有些郁闷,他在思考本来应在铁门处的那个码头工人,为什么现在还是没有出现在那里。对于他的指令,在整个江北码头还从来没有一个人可以违背,如果他让一个人守在那里,那么就算这个人家里的房子着了火,也不会离开那里半步。但是,现在这个情况,或者是因为这个人正好去方便一下呢?胡寞当然也想到了最坏的情况,但他本能的尽量避开了这种恐怖的想法。 “五哥,电话!“刺耳的叫喊近在咫尺,如同一击闷棍砸在胡寞头上,他只觉得一阵眩晕。接着脑子里如同炸了一记响雷。他一瞬间感觉到刚才的声音不只是人声,还伴随着一声炸响。胡寞转头看到耗子从通讯室跑了出来,诧异地抬头看着楼上,他立即就确认发生了什么。 胡寞用死神一般的眼神盯着耗子,耗子浑身发毛,突然结巴起来,“电话,陈喜力的。“ 胡寞向楼上移动了一下眼神,耗子飞一般跑上楼去。胡寞快速走进通讯室,拿起放在桌上的话筒。 里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向华仁死了!“ 胡寞强忍着内心的波动,但恐惧像洪水一样袭来,这种感觉充斥了他的每一根神经,然后他突然感到了绝望。他对着话筒一言不发,他要立即冷静下来,他要仔细的听清话筒里的每一个动静。 但话筒里除了一个男人的类似恬静的呼吸外,再没有了一丝杂音。 胡寞举着电话,如同一尊石像矗立在电话旁,足足五分钟,对面的男人挑衅似的与他僵持着,不发一言。这期间,耗子防空警报一样的呼喊早已拉响,:”来人,来人,二楼,仁哥中枪了!“ 胡寞感觉到陆续有人冲进了堂屋,他们跑上跑下,疾速的走进走出。还有至少两个人闯进了通讯室拨打着电话。胡寞知道自己现在要做什么,话筒对面这个他熟悉的人知道一切,他要让这个人尽可能的在他可以感觉到的范围内。但他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从这个人的声音里探听到更多,他很被动,但已经谈不上恐惧,事情总在发生,问题是怎么去解决,多年的职业经验告诉他,冷静才是解决问题的最好办法,特别是如同现在的这种情况。 ”五哥,我只是向你确认一下。”伴随着一阵断断续续“咔c咔”的杂音,对面终于挤出一句话作为结束,然后慢慢挂掉了电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迷雾 胡寞安静的听着电话的忙音响到消失才放下电话。回过头,向庭发就站在通讯室的进门处看着他。一双无比坚韧的三角眼,依然绽放着冷峻的神采,但隐隐投射出的一丝焦急与期待。室内还有两个男人,一个是相国寺码头的老大的李建山,一个是社团的凤尾老幺向庭发的次子向华贵。 “是陈喜力,挂电话时有断线的杂音,他用的是绕绳电话,这种电话只有南岸区有,挂电话时,肓音响了十五下,是部队的座机。”胡寞面无表情的说道。 向庭发侧头看看他的小儿子向华贵。向华贵已经在拨打一个电话了,他拿起话筒,等了一会儿,说道:“我是向华贵,查一下通讯记录,刚刚打到我家的电话,从南岸的部队线路开始查。“他顿了一下,接着说,“恩,我在电话这里等你回音。”然后他放下电话,看着他父亲说,“最多十五分钟。” 向庭发把目光移回胡寞,张了张嘴,但没有发出声音,他上身开始微微的颤抖,然后他找了张椅子坐下来,迟疑了很久,终于他强忍下痛苦,尽力平静地说,“他死了,子弹从他身后打穿了他的头。” ”我会查清楚陈喜力。”胡寞看着向庭发冷冷的说。 ”喜力是你的人,你还需要查?“向华贵从房间角落里冷冷的说。 ”你现在的事情是盯着你的电话,“向庭发果断地打断了他的儿子。 ”一定是南岸的狗杂种!我们的五哥一直和他们眉来眼去。。。。。。“ ”闭上你的嘴!如果需要你说,我们会问你,那时你才可以讲话。“向庭发冷冷地看向他的儿子,这无疑是最后一次警告。他儿子显然明白如果再违背这个警告,自己将承受怎样的后果,所以向华贵嘴巴还在微微颤动,但已经没了一点声响。然后,舵爷转向胡寞接着说,“近段时间陈喜力一直在跟南岸的事情,你从这些事情里找找头绪。还有,最后一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 ”我知道怎么处理。“胡寞说,”我下午让他去给孩子们买过糖,孩子们回来了,但他不见了。“ ”孩子们不用去问,谁见到他带着孩子出去的。?“ “我和莹莹走后,在码头上找了一个工人,我让他在门口等陈喜力。“ “把这个人找进来”向庭发向身边的李健山说。 “他也不见了。”胡寞说 向庭发点点头,知道像这样的一次精密的计划,当然不会留下任何还可以说话的人,他接着问“你认识他吗?” “叫不出名字,但很脸熟,在四号趸船的堤岸上见到的。人很敦实,一米六五左右,寸头,左胸口上有道手术留下的疤。” ”我会找到他,明天早上之前,无论死活。“李健山说。 向庭发坐着一动不动,并没有任何回复,身边的李健山微微的抬手看了看表,然后放下手腕也没了声响。角落的向华贵低头怔怔地盯着电话。胡寞感觉房间里空气突然冷得要命,似乎随时都会凝结。 这时,堂屋中响起一阵嘈杂,很多人的脚步声涌了进来,其中一个沉重脚步在通讯室外停住,轻轻敲了敲门。得到允许后,一个男人开门走了进来,轮廓分明的一张脸,额头极其宽阔,双眼中喷涌着一股摄人的杀气,他在向庭发耳边低语几句,没有看屋内任何一个人,接着就退出了房间。 向庭发双眼死死盯着胡寞,一字一句的说:“他们在江边找到了枪手,在被抓之前,他向自己的脑袋开了两枪”。 胡寞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微微地眨了下眼皮,大家都知道如果连个放风的都能凭空消失,当然不会留下任何活口,也一定不会让人认得这个枪手是谁。 “铃。。。。。”向华贵几乎在铃声响起的同时就接起了电话。 “恩,是我,185军属大院,12栋,通话六分钟”他下在电话。 向庭发向身旁的李健山看了一眼, 李健山想了想说,“我今晚就能查清楚这栋楼。” 向庭发点点头,李健山迈步走了出去。向华贵看着他俩正要说话,但父亲的眼神已回转到了他的脸上,所以他只动了动嘴角,一个音也没有发出来,但脸上却浮现出得意的表情。 “舵爷,“刚出门的李健山在门外轻轻地说道,”局子里的李科长来了。“ 向庭发微微转了下眸子,然后看向胡寞。 “来找我的,莹莹有个事情需要我找他。”胡寞说。 向庭发站起身,向他儿子说道:“你在这里守着电话。“然后,他对胡寞说,“我还有事找你,你的事我可以一起听听吗?“ “可以“ “那我们到后面的书房里。” “恩。”胡寞点点头,然后和向庭发一起走出通讯室,李科长穿着便衣站在堂屋里,看到他们两人出来,微微朝码头舵爷躬了下身。 向庭发向着他说,“我们后面书房聊。”然后他径直走进了堂层右侧的走廊。 李科长显然已知道了这里发生的事情,他略显紧张地向胡寞问道“人也带去书房?” “恩,“胡寞又看了一眼这个特审科长,然后说,”这是两件事情,至少到目前为止毫不相关。“ 李科长听到这话,舒了口气,转身走向门外警车。 几分钟后,一行人就聚集在了江北要塞天井后面楼栋中的书房里,这间房间也在二楼,位于楼栋的中间一个单元。书房里是四个男人,多出来的一个男人手上戴着手铐,二十岁出头,个子不高,脸色惨白得像一张卡纸。 ”解了铐子吧,到了码头上,还需要带着这个?“向庭发冷冷的发言。 李科长看了下胡寞,接着拿出钥匙解开了手铐。胡寞搬了把椅子放在那人身后,然后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你们说,我听“向庭发把瘦削的身体往椅子里靠了靠,抬头望着天花板慢慢闭上了眼睛。 胡寞稍稍整理了一下思绪,看了看眼前这个年青人,然后他转向李科长,说:“审过了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账本 “审了。” “大至讲讲。” “因为一个账本,死了个人,伤了个人。”李科长说到这里停了一下。抬眼看了看闭目养神的向庭发。 胡寞接着他的话往下说,“死没死人,受没受伤都不是问题,问题在那个账本。第一,这是个什么账本,第二,这个账本现在在哪里?” “南岸码头的一个账本,记录名字的那种。现在找不到了。” 所有码头上的人都知道记录名字的账本什么意思,上面的每个名字的后面都有具体的时间,具体的事件,和具体的钱数。而这些名字无一例外,都属于在山城中各个拥有权力的人,这些人也不会惧怕被记录在一个本子中,但是他们当然非常不愿意这个账本被其它不相关的人得到。 “现在找不到了?” “恩”。 胡寞点点头,对着边上依然站着的年青人说,:“我老婆说你叫周天柱,我没有映像,哪个码头的?” 周天柱站着没有说话,全身都在发抖,没有人敢拒绝五哥的问题,但他现在实在说不出来,他简直抖得已经站不住了。 胡寞站起身,双手扶住他,然后慢慢的将他压到椅子上坐好,接着走到书桌前,拿起一个杯子,倒了一杯热茶,走回来递给他。周天柱咬着牙,尽力稳定住颤抖的双手,十分勉强的托住了杯子。 胡寞坐回自己的位子,侧头看着这个年轻人说,“我问你三个问题,你如果能让我相信你的答案,我可以让你活着。” 周天柱猛地抬头看着胡寞,他当然清楚五哥这句话意味着什么:他无论做过什么,现在都已经是安全了,前提是他必须让眼前这个男人,相信自己已把他当成了惟一的靠山,他必须表现出绝对的诚实。当周天柱想通这一切,他就已经完全镇定下来,甚至还将手中的茶水小小的喝了一口。 “你觉得账本到哪里去了?”胡寞开始提问。 “不晓得,早上我们去找那梭叶子要账本的时候,她就没有拿出来给我们看过。她先要我们给钱,结果价格和之前说好的不一样,我们跟她讲道理讲不通,逼急了才动的手。没想到她凶得要命,开始我们没有注意,结果我兄弟直接被她拿刀砍伤,所以我们也红了眼,出手重了点,后来听到外头来了人,我们就想跑,她抱起我兄弟不让,我急了,把屋里烧起的开水打泼在她身上,她烫得松了手,我才帮起我兄弟跑脱。“他停了一下,想了想又说,”到跑的时候,也没有看到一眼账本。“ “你和你兄弟是哪个码头的?“ “我们现在在横街码头做事,但我们是南岸的人。“ 胡寞对这个答案一点儿也不觉得奇怪,并不是因为自己的码头上混进了南岸的人,因为山城各个码头之间都有很多合作的生意,人员上的相互借调往来是很正常的事情。他不值得奇怪原因是在于,这两个人如果本身就是江北的兄弟,他不会一点映像也没有,而且账本按周天柱所说的,本来就是南岸的东西,所以江北的人不可能在他不知道任何信息的情况下,就在自己的地界去索要一本属于其它码头的东西,更何况这是一本记录名单的账本。 “最后一个问题,“胡寞想了想,迟疑了一会儿,他看了看对面的向庭发,舵爷依然抬着头,微闭双眼毫无表情,然后他接着说,”谁让你们去拿的账本。“ “陈喜力。“ 胡寞注意到向庭发的眸子在眼皮里稍稍滚动了一下,但立马就恢复了平静。而他自己对于这个答案似乎并不在意,胡寞站起身,对着面前这个男人说:“我没有问题了,但是我想看一下你的手,翻过来,我想看看你的手背。“ 周天柱有点茫然的放下手里的茶杯,然后翻转着伸出手臂。胡寞背着手,弯下腰,仔细的看了看,然后直起身子,向着坐在一边的李科长说,“明天一早你把他送到南岸的局子里,你亲自告诉南岸的何五爷,我不会再找这个人麻烦。”胡寞回身又瞧了瞧向庭发,然后背对着他们说,“他的账本也永远不会被人找到,现在你们可以走了。“ 李科长点点头,也站起身。周天柱显然有点不知所措,二十分钟前,在他进入江北要塞的那一刻,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万万没有想到,山城码头上大名鼎鼎的“真正的杀手“—江北五哥,只是问了几个无关痛痒的问题,就这样结束了。他心里清楚,只要自己回到了南岸,就如同鱼儿游入了大海,一辈子也不用再因为这件事情提心吊胆。 李科长把周天柱领出门外,轻轻的掩上门,然后重新给他拷上手拷带走。 胡寞在书房里重新回到自己的椅子上,对面的向庭发睁开双眼,直了直身子,看着胡寞说,“你有什么想法?“ “这件事情很不简单,”胡寞摇了摇头说:“所有人都知道南岸的何坤很爱女人,于是有个女人利用他的这个爱好,找机会偷了他的账本,按照周天柱的说法,这个女人是为了钱,但这个假设并不成立,在山城,无论什么女人都不会为了钱蠢到去偷一个码头老大的账本,除非她嫌自己的命活得太久。所以这个女人一定是受人指使,她背后要有一个在码头上有点势力,有点背景的人,而且这个人还必须对南岸和江北都比较熟悉。很巧,我们江北正好有这样一个人,这个人的背景和靠山与南岸的五爷差不多,刚好又一直在和南岸合作生意,对各方面的情况也都比较熟悉。于是这个女人在这个人的安排下进行了这个计划,事后何坤不想把事情公开或者闹大,想着息事宁人,于是让两个人拿着钱解决这件事情,女人身后的这个人安排了这次交易,但女人在交易时坐地起价,于是发生了冲突。”胡寞停顿了一下,说,“现在看来,符合所有条件的那个女人身后的人,就是陈喜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推理 “只有一个问题,陈喜力为什么这么做。”向庭发说,“如果他拿账本是为了坑南岸的人,为什么又要卷入我儿子的谋杀案中?电话是他打给你的,意思是通知你有人干掉了我的儿子。而他的这个通知,你我都明白丝毫没有善意。这一点逻辑上说不通,这个计划是否会有什么差池?” “如果是为了钱,那么陈喜力根本没有理由做这件事情,因为他不缺钱。“胡寞说,”或者他是为了其它什么目的,很明显,我们现在得到的结果是,死了个人,抓了个人,伤了个人,尽此而已,根本没有什么账本,也根本没有看到钱。那么,从结果上来看,陈喜力就是为了杀死这个死了的人?“ 屋子里安静下来,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他们需要冷静的整理一下所有的信息。 二分钟后,两个男人几乎同时说道,“医院里的。。。。。。” 向庭发示意胡寞接着说下去,“按周天柱刚刚的口供,医院里的女人可能才是他们的目标,他们折磨她,想要让她说出一些事情,我去医院看过这个女人,说实话,很惨。这个女人很有骨气,她咬紧牙关忍受,然后她找到机会进行了反抗,反抗中她干掉了其中一个,对方慌了神,于是下了重手要直接结果了这个她,但意外是这个女人活了下来。“胡寞顿了顿说,”又或者这个计划本来就是针对两个人,一个死了,一个意外的没死。” “所以,现在有两个问题需要你去解决,一是让这个女人活下来,二是盯紧了放走的那个小子。”码头舵爷直接下达了指令,然后他看着胡寞,淡寞地说,“说说你在刚才那个小子身上发现的问题。“ “我看过他的手背,拳头的关节上有很厚的老茧,说明他是一个习惯于使用暴力的老手,但是,这些老茧上却没有,至少在今天留下的任何擦伤,我说过那个医院里的女人伤得很严重,这种伤势不可能自然形成,它必须是被巨大力量的拳头殴打造成的,所以,这个人没有参与殴打这个女人,但他刚刚的口供和我的这个推测不太一致,他说他的同伴在受伤后,他们才下的重手,这个时候,他的同伴已受了重伤,这种伤势足以让他的同伴死亡,在这种伤势下根本不可能还有力量再对其它人造成更重的伤害。 所以我尝试按照现在我们掌握的情况,还原一下当时的场景,两个人进屋后,周天柱的同伴就对女人进行了殴打,当然他们也向她质问了一些问题,她拒绝回答,所以殴打持续了一些时间,周天柱没有参与殴打,他在旁边做别的事情,在找账本?或者在预防盯哨,或者在准备其它别的什么事情?突然,周天柱的同伴受了重伤,而且这时他们又听到有人回到了家中,于是周天柱停止了正在进行的事情,他解救自己的同伴,并把开水泼到了女人的身上,然后和同伴一起逃走。但问题是,他为什么要在口供中,颠倒事情发展的顺序。一个女人在被打得面目全非的时候,是否还能对一个码头上的朋友造成致命的伤害?所以,我们又了一个新的推断。”胡寞将自己最后的推断隐藏了起来,他在等舵爷的判定。 “杀他同伴的,不是那个女人,而是周天柱自己。”向庭发缓缓的点点头。 “那个女人同样是他的目标,我会去医院看着她活过来” “陈喜力你到底怎么看?”码头舵爷低沉着他的男中音,冷冷地向胡寞问道。 “他不见了,把所有的事情都往一个消失的人身上推,是把水搅混的最有效的办法。但这并不是我判断陈喜力的标准,无论现在有多少证据,人证c物证c甚至我们亲眼看见,我都相信我们谈论的这两件事情,都在我们的掌控之中,陈喜力不会有任何问题。“胡寞站起来,看着向庭发的眼睛坚定的说道,但他并没有准备离开,他还在等舵爷最后的态度。 “我从来都不会影响你任何的判断,但你我都清楚,我一直都信任你。“向庭发说,”你们针对南岸的计划现在很关键,陈喜力消失了,你需要一个蓝旗,在这方面李健山是可以用的。“ 胡寞没有说话,点了点头,然后转身离开了书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三人 等胡寞再次赶到医院,天已经全黑了,他看见医院的大门口有三个身影正在等候,这三个人一字站开,拉大彼此间的距离,准备围上来迎接他。 胡寞走近他们,最先迎上来的是一个削瘦的男人,此人头戴一顶油腻的帽子,身穿一件开衫,白色的前襟上沾些不知是什么红色的酱状粘液,衣领托着的是一张十分漂亮的面孔。他是胡寞的妻弟叶琪华,他举止腼腆虔诚,对名声在外的姐夫忠心耿耿,从不顾忌与残忍过从甚密。有些好事的人私下议论,说他简直就把胡寞当作了父亲。在与胡寞握手时,叶琪华的笑脸中透出几分紧张,可是看见胡寞竟然还抿着嘴的微笑,他似乎很惊讶,也随之松了口气,因为他了解没有什么事情可以难倒自己的姐夫。 第二个人表现得极为客气,但似乎缺乏热情。他是山城人民医院所有医生的领导,吴家济院长。这三个人中,只有他脸上没有丝毫欢迎的笑容。他身材瘦削,但衣着讲究,对一个公职人员来说,这种讲究有些奢侈。他冷峻的双眼是完全不像一位救死扶伤的医者。吴院长一直不太喜欢这些码头上的朋友,胡寞在他的映象里可没那么好的口碑,吴家济的手握起来就像刀刃,胡寞曾经开玩笑说,吴院长做手术的时候根本用不着递手术刀的护士。 第三个人又高又壮,与那两个人站在一起显得很魁梧。他紧紧握着胡寞的手,把他拉向自己来了个热烈拥抱。“五哥,”他喊了一声,“妈的,这次一定要让南岸的那帮瓜娃子好看。”随后他松开双臂,用好奇而又审慎的目光打量着胡寞。“喜力决对没得问题,你把事情交给我,我来证明给你看。”奇怪的是,胡寞对这个粗鲁的人还很客气,居然有些不太自然。这个人是江北码头上最凶悍的朋友,名字叫作杜大涵,他长了一头在山城罕见的卷发,这使他自己非常烦恼,因为山城的女孩子们那时候还不觉得卷发是一种时尚。他的面孔同样令人难忘。他的嘴很大,但形状不规则,血红的厚嘴唇像刚切下的鲜肉,嘴唇上方是毛茸茸的鼻孔,两只眼睛嵌在深深的眼窝里。虽然他还是面带笑容,但是看见这张面孔的人肯定会做噩梦。 他们一起走进了医院大门,胡寞那双老练的眼睛把医院里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他至少看见十个码头上的人,他们或两人一组在一楼大厅里走动,或倚靠在墙边。这些人很张扬,敞开的上衣里露出随身携带的武器。 胡寞刚进大门的时候,还有两局子里的人一度迎了上来,胡寞制止了他们对自己表现出过于亲密的行为,然后仔细打量了他们一番。接着,他对身边的杜大涵说,“除了一楼,这里一共来了多少人?“ “他妈的总有个二c三十人吧,不够的话,老子再去安排一些?“ “局子里的朋友可以留下,让这些人都回家。“胡寞严肃的看着眼前这个壮汉,好像在目测他的身高,然后准备挖个洞穴把立马他埋掉。 壮汉虽显尴尬,但还是迅速地将码头上的朋友全部遣散,胡寞让两位局里的朋友继续守在大门入口,一行人由吴院长带领他们走上楼梯,他们并未在三楼停留,而是直接登上了六楼,经过一条长长的走廊,尽头是两扇红木大门。一个坐在门边靠背椅上的人站起来,用一把金色的钥匙把门打开。他鞠了个躬,并向胡寞表示的善意地笑一笑。 这是一个奢侈的套房,铺着厚厚的地毯,罕见的落地窗打开着,窗外可以看到远处的嘉陵江上星星点点的货轮,它们不时传来一声声沉重的汽笛声。 胡寞走进去,看见套间内侧还站着两个人。他现在甚至忍不住有点喜欢杜大涵了,在安排保卫事宜的方面,这个人总是以简单c暴力c无懈可击的方式。杜大涵甚至都不会问一句要保护的人是谁,仅凭五哥的一个电话,一个口信,就会使出浑身解数,把目标人物像蚕茧一样用蚕丝团团包裹起来,并把她放在自认为最安全的地方。他才不会理会占用了院长的私密空间,是否会让院长感到丝毫不爽,或者其它什么不相关人的看法,有必要时,他甚至会把整个医院的病人都赶出去。 套房起居室的家具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扶手椅硕大无比,沙发像小船,又长又深,巨大的紫檀木桌子像是从文博馆里直接搬出来的。 再往里走,打开卧室的门,就可以看到一张巨大的床,躺在床上的正是那个重伤的女人,床边安置着各种各样的医疗仪器,边上还站着两个护士,她们正在准备停止手上的工作,来向五哥致意。胡寞轻轻的挥了挥手,让两位护士保持安静,不要因为他们的到来懈怠了自己的工作,然后五哥扶着门框朝房间里细细打量了一番,接着就退出了门外,并小心翼翼的关上门。 “省里的医生什么时候到?”胡寞轻声地问身边的吴院长。 “马上就会到,他们正巧在周边的乡镇搞送医下乡的活动。”吴院长说,“算这女孩子运气好。” “我希望您能明白,我非常愿意她可以活下来。”胡寞停顿了一下,“这样我又欠了您一个大人情,您觉得从现在情况看来,能有几成把握?” “十成”吴院长干巴巴的说道,“这女孩求生欲很强,我也亲自看过,虽然看着很严重,但并不致命,加上省里的专家马上就到,我c还有任医生都会与他们合作手术,分别进行不同的几个阶段,她现在正在楼下手术室做准备。“ 胡寞点了点头,说“这里有没有比较安静的屋子,在接下来一段时间内,不会有人打扰的那种。“ “我晓得有一间。就在走廊对过儿。“杜大涵突然嚷道。 胡寞抬眼看看院长,礼貌地问他是否认可这位壮汉的建议。 吴院长无奈的摇摇头,摊开双手表示同意。 于是,一行三人离开了套房,杜大涵将大家带到了六楼走廊另外一头的一个相对独立的房间。房间里摆了两张有着上下铺的床,这里应该是值班医生的临时休息室。 杜大涵准备关上门,胡寞挥手让他不要这样做,并且要让房间的门完全开着,以便可以随时看到对面套房的情况,同时可以防止有些无关的人,在不注意的情况下,离他们房间太近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内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蓝旗 “现在需要一个人接替陈喜力蓝旗的位置,你们给我推荐一个。”胡寞看着两个心腹说道。 陈喜力的位置非常重要,因为码头社团中的所有指令都是一对一进行的。胡寞需要在码头所有手下与他之间隔着一个中间人,必要时,他只会向这一个人下达指令,而这个人会向大家都认可的另外一个人,交待具体的计划,然后被认可的人会去实施计划,当然这期间有时还会存在更多的流程,胡寞和一个计划的最终执行人之间,可能会隔着四c五个人,甚至更多。码头上的这个体系,主要是为了当计划执行人,在执行计划时出了什么意外,或者不可预知的状况,无论如何也很难和胡寞联系起来,虽然可能所有人都知道这就是胡寞的指令。所以现在对于胡寞,最紧要的事情莫过于再找到一个人替代陈喜力。 “那他妈还需要找?华子不就现成的吗?“杜大涵指着一直没有说话的叶琪华嚷道。 “他有其它事事要做,”五哥看着身侧的妻弟说,“华子你有什么推荐没有?“ “我这里倒有一个,“叶琪华想了想说,”大家都认识,相国寺码头老大李健山。“ “那个外地人?他恨不得就是老爷子的一条裤衩儿“壮汉嚷了起来。 “我们哪一个不是舵爷的人?“叶琪华冷冷的说。 “这也是老爷子的意思“胡寞对妻弟表示认可,”这个人确实是最适合的人选。“ 李健山一直都待在相国寺码头,像深山里的老猎人一样看守着这里的所有生意。刚到山城时他才三十岁,却已经是全国头号通缉犯。十年来,他说山城方言时的江南口音已经几乎没有了,他喜欢非常看书,最近还迷上了书法,他不像其它一些码头上的朋友那样,除了忠诚,更迷信蛮力。 他可是出身于这个国家江南地区极有威望c最有学问的一个家庭。十五年前,李健山已经是江南地区闻名的才子,但也是大家口中“最具阶级威胁的人”。 他做得太过,他反对一切对所谓自由文学信仰的压制政策,他向身边的人们推荐解放前的文学作品,甚至还举办欧洲19世纪文学作品的读书会,在那个时代,他竟然胆敢明目张胆的搭讪大街上遇到的漂亮女孩子,完全不顾自己当时自己结婚生子。江南的文化整治部门委任了一位颇有见地的,对国家文艺政策坚定拥护的革命小将,授予了他空前的权力,去南地区一切疑似反动的敌对阶级文化。 这位小将在人民和体制的护卫下,在一次大型集会上作了一次强硬的演讲,承诺对有损于纯洁高尚文化的罪犯们毫不留情。他说,至高法治的时代已经到来,主宰人民精神命运的应当是具有世界惟一真理的高尚文化思想,而不是那些低俗的,乱七八糟的,不知所云的压迫享乐阶级的产物。 李健山火冒三丈,认为这番言论是对他本人,以及整个家族的侮辱。但他还没来得及采取任何言论和肢体上的行动,文化部门的小将就把李健山一家支配去了边远贫穷的地区,在那里他们将接受劳动的教育和改造。李健山的父母因为每日高强度的体力劳动,没有经受住考验死在了异乡,在这绝望的三年里,惟一为李健山带来一丝欣慰的是,他迎来了他的第一个孩子。 但他还没有来得及初尝身为人父的喜悦,国家却陷入了战争,他立即自愿加入到保卫祖国利益的崇高阵营中,他告别了还在襁褓中的孩子,吻别了还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妻子,麻利地背上背包,扛起枪弹奔行到了血肉模糊的战场最前线。 在这里他意外的碰到了之前在家乡的那位革命小将,在祖国最危险的时刻,怎么可能少了这位对国家坚定拥护者的存在?他与他并肩作战,虽然并不合谐,但也没有阻挡他们同心协力保卫祖国的信仰。他们像其它战友一样同吃同住,相互扶持,他们一起舍生忘死的冲锋,一起风餐露宿于丛林,他们目睹战友在身边倒下,他们尽力救援敌国无辜的人民。 终于,战争结束了,他们却在返回祖国边境的路上发生了一次意外。c 当时,他们所属的部队经过一处敌国边境的乡村,当地的居民正在准备晚餐,这些人都是孩子和妇女,衣着清贫,面貌虔诚。由于连日的行军,大家都感到非常的饥饿,特别是闻到炊烟的时候,更是让人无法抵抗。 这时有人尝试礼貌地向当地的居民索要一些正在蒸煮的食物,当地人似乎很愿意与这些国家的敌人分享他们的晚餐,他们微笑着为战友们递上饮食,甚至还赠上祝福的言语,准备起更多的食物,这一切让人莫名的感动。于是,有更多的人加入到了乡村的晚餐,包括那位革命小将。 李健山即使也像大家一样饥饿,但自从父母死后,他再也不会轻易流露自己的,他不会轻易接受这种来自敌人的诡异赠与。李健山原地坐在地上休息,冷冷地看着自己的战友沉浸在自以为战后的喜悦和松懈中。 惨烈的自杀式爆炸开始于部队达这个乡村的半小时后,那些妇女偷偷拉开了手榴弹的保险,把它们挂在围裙里,然后微笑着端着粥锅走进了席地而座的人群中央。孩子们应着爆炸的响声,搬着枪支跳出房屋,狰狞地向着毫无防备的人们扫射,机枪巨大的后座力将他们掀翻在地,孩子们嚎叫着在地上扭曲着继续扣着扳机。 一分钟前还祥和静怡的乡村,立即血肉横飞,惨绝人寰。这时,甚至应为那些还未知晓发生了什么事情,就立即身死他乡的战士感到欣慰,因为他们不用再目睹如此悲壮的人间炼狱。 李健山和他的战友们立即发动了反击,那位革命小将也幸运的毫发无损,这些职业军人表现出了优秀的素养,力量悬殊的战斗仅仅只维持了五分钟,他们俘虏了数十个孩子,没有一个妇女,她们都被自己的手榴弹炸成了碎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罪魁 怎么处制这些幼小的战俘,战士们表现出了异常为难的表情。 最后一个军官决定将他们一路押解至边境,然后释放了他们,他们认为孩子们不会有不可饶恕的错误,如果有,也一定是他们这些大人自己造成的。 十个小时后,部队连夜急行到达了边境,一路上李健山似乎很喜欢这些小小的战俘,他一直背着一个最小的孩子,怀中还抱着一个稍大一点的,他觉得这些小小的生命不应该承受这冷酷的一切,自己或者能够为他们带来一些温暖,他当然也在想念他自己的孩子,还有孩子那生死未卜的妈妈,他坚信他们一定在等着他回家。李健山这时甚至看着自己怀中的熟睡的小战俘露出了微笑,他想着当自己离开了他们的国家,这小孩一定会与自己的孩子一样过上正常的生活。 李健山所在的侦察班被命令留在边境,等待部队所有战士全部过境后,再释放这些战俘。看着大部队已将全部撤离,李健山开始和战友们陆续解开绑在孩子们手上的绳索,有几个孩子甚至已经奔跑着回到了自己的国家,李健山抬头温柔地看着他们,当时天边已经泛白,太阳已显现出它的轮廓,笼罩山林的薄雾开始缓缓的上升,清晨恬静地呼吸着自然的气息,李健山觉得美好的一天终于到来。 “趴下,手榴弹!“撕裂宁静的一声呼嚎。 李健山迅速俯下身子,立刻开始观察情况。他身前五米远站着的就是他一路抱着的孩子,那孩子停止了回家脚步,一脸茫然地看着前方。再往前十米站着另一个男孩,他手上正在着急的搬弄着一枚炸弹,他明显没有使用过这种武器,他甚至根本不知道这颗东西的保险在什么位置。 “放下手榴弹,放下!“李健山身旁边的战友发出犀利的喝令,”我要开枪了,放下!“ 那男孩涨红着脸颊,更加慌忙地摆弄着手中的炸弹,似乎一定要赶紧完成他一生的使命。 “放下,放下。“其它战士们纷纷开始呼喝,他们都纷纷开启了枪支的保险。 李健山突然有一种恐怖的预感,他只想马上扑倒身前三米那个孩子,他知道马上发生的一切,谁都将控制不了。 这时,拿着手榴弹的男孩似乎终于放弃了自己无谓的研究,但他绝望地抡起手臂,拼命的好像赌气一样地将手中的炸弹扔向人群。 枪响了,一阵枪响,连续扫射的枪声。 李健山几乎同时腾身而起,但他看着眼前的两个男孩都已随着枪声倒下,自己身边的这个刚刚还在自己怀抱中的男孩,前胸上被打出了三个窟窿,那双茫然的眼睛向着天空张开着,慢慢地,慢慢地蒙上了一层死灰的颜色。 李健山几乎拒绝了任何的思考,他站着来,转身面对着自己的战友,他看清了开枪的那个人,那个与他出生入死,再熟悉不过的革命小将。李健山举起自己的枪,根本用不着瞄准,他扣动了板机,连续扣动板机,伴随着死者生命最后一刻嘶声力竭的哀嚎和告饶,他简直要用子弹把这个人的身体完全打透,就如同想让这个人根本就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一样。 太阳终于发出了耀眼的光芒,战争结束了。 李健山被判处死刑,他在等待死亡的最后日子里,见到了他的妻子和他的孩子,而把他们带到他面前的人,是他所在军队中的一位军官。 这位军官叫叶长发,山城人,他当时已有一个女儿叫叶莹莹,有一个儿子叫叶琪华。在战场上,他就不只一次表达了自己对于李健山的赞赏。现在,他又以一种非常隐晦的方式,告诉了这位死刑犯了一个近乎完美的逃狱计划。 于是,李健山在将要被执行死刑的前一天晚上,抢了守卫的枪支逃跑了,一周后,因为没有抓到这名逃犯,国家安全机构在全国对他进行了通缉,两天后,有军警声称在离监狱200公里的一座小山村中将其击毙。罪犯是在偷跑去村中寻找食物时,正好碰到了搜山归来的军民,当时罪犯进行了殊死抵抗,他身上拥有枪械,躲在一间堆放草料的茅屋里向外开枪,在长时间的劝说无效后,广大的军民对这个亡命之徒展开了围攻,最后,不知是枪弹引火,还是打翻了茅屋中的煤油灯,茅屋燃烧了起来,火势很大,罪犯被烧死在屋内,和那间茅草屋一起被烧成了灰烬。在抓捕和击毙罪犯的过程中,军民都表现得异常英勇,有一位农民还因为当时激烈战局弄伤了自己的脚踝,他因此受到了当地司法部门的嘉奖。 两个月后,山城的相国寺码头上出现了一个新的码头工人,他说着江南口音,但可以看出他正在努力练习山城方言,努力融入这个城市。他有一个妻子和一个儿子,他们一家三口被安排在一间堤岸旁小屋里居住。他曾经向码头舵爷申请自己可以改换一个名字,但当时就是江北码头舵爷的向庭发告诉他,为了表示对他父母的尊敬,他必须一直使用自己原本的名字。如果他有什么顾虑,或者害怕原本的名字,会为帮助他的朋友带来麻烦,那么请一定放心,因为在山城的码头上,从来都不会因为一个名字而出现什么麻烦。 所以,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这个男人都一直叫李健山。 “既然是老头子的意思,那老子们还谈个锤子,五哥,你直接给我指令就行老。” “你去一趟北京。” “老子去他妈那里搞蛋啊?家里他妈都乱成了一锅粥。”杜大涵不服气地大嚷起来。 “我现在需要你小声的说话,不管你接下来听到什么。”胡寞盯着身旁的壮汉说道。 杜大涵胆怯地沉下了脸,使劲咬了咬腮帮子,让大家都清楚的了解自己已做好了冷静的准备。 “山城的事情我自有安排,“胡寞继续说道,”死人的事情我们都见得不少,二位在这方面的经验也不比我少,码头上不管死多少人,一样都不会乱,我希望你们对于这一点,心里永远都要有数。“ “但死得是仁哥。“ “那又有什么不同?“胡寞干巴巴地说道,“码头上这些年看似风平浪静,但又有哪一天是真正的平安无事?我们这些人,不就是制造这些事的罪魁祸首吗?” 他并不在意两个听众诧异的表情,用指头点了点杜大涵接着说道,”这一点,你应该比谁都清楚。“ 对面的两个男人完全沉默了,两分钟后,他们不情愿的点了点头。 胡寞继续解释道,“无论现在要塞会做出了什么样的行动,我会给你们什么样的指令,都是在这个时间我们必须要做的事情,你们可以把它当作是一个预先就准备好的计划,这个计划和和向华仁的死有关,所以他现在死了,这些计划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开始。” “怎么会有这样的计划?“这次说话的是叶琪华,“为什么要以仁哥的死为代价。” “因为一个月前,南岸的舵爷死在了大街上。” “这个全山城都知道,和这件事情又有什么关系?”杜大涵喘着粗气说道。 “你难道不知道?”胡寞转眼冷冷地盯着另一边的杜大涵。 壮汉虚着双眼,黄豆一样的小眼珠透过厚厚的眼睑向外打量着胡寞说,“我认识那些开枪的混蛋,但他们不是山城人。” “很容易说得通,山城人谁敢动码头上的朋友,更别说是个舵爷。“胡寞讽刺着说,”那么你又是在哪里,什么时候认识得这些外地人?“ “这件事情不可以说清楚,也不可以再查下去,大家都知道怎么回事,五哥,“壮汉艰难地压低着声音,嘶哑地祈求着,”你我都清楚整件事情,妈的,整个山城的码头,没有人不知道这件屁事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能让我在这里就这样说出来。“ 叶琪华有些怜悯地斜眼看着这个壮汉,想为他说些什么,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胡寞坐在椅子上,前倾着上身,凝视着杜大涵,严肃地说,“那你他妈的就不要问我,这两件事情有他妈的,什么他妈的联系。“ 杜大涵这时活像一个泄了气的二百斤的气球,低着头,不敢再看胡寞一眼。 “你今晚就出发,去北京,把那个女人接回来,告诉她,她父亲死了,接着江北的仁哥也死了,然后她哥哥失踪了,我现在需要和她谈一谈,面对面的谈一谈,她会明白我的意思。我要你把她完完整整的接到山城,旅途中,她不可以和其它任何人交流,也不要让任何人接触她,她不可以受伤,无论是精神上,还是上。“胡寞停下来想了想,说,”如果有什么人,想阻止你完成这个任务,我希望你千万克制自己,我们可不是杀人犯,我们只是一群在码头上讨生活的人。“ 五哥说完话,耐心地等着眼前这个壮汉的回应,五分钟后,壮汉慢慢点了点头,他抬眼看着胡寞想说些什么,但又用力使劲咽了回去。他站起身,向五哥躬了下身,然后就匆匆地走出了房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劝逃 “姐夫,我接下来需要做什么?”叶琪华看着壮汉转下了楼梯才谨慎的问道。 “你今晚去一趟南岸,找到侯涛,和他说明我们的计划。”胡寞沉静下来,思考了一下,接着说,“告诉他计划很简单,让他立马动身去夷昌,除了你c我,还有他自己,谁也不需要再知道他的行踪。” 夷昌是一个地名,位于山城的下游,坐船穿过长江上著名的三峡就可以抵达。相比山城,那是一个小得多的码头城市,主要负责接待和转运少量从山城走水路运出的货物,那里同样是胡寞的官辖范围。 十年前,山城码头的各种势力就开始向整个长江流域延伸,大家纷纷抢占了沿江两岸各处码头的各种生意。夷昌的地理位置非常特殊,它是从水路进入山城的惟一入口,也让由山城走水路运出的各种货品,第一次有机会选择更快的铁路,或者更方便的公路运输,虽然现在因为各类运输系统都未建设完备,这座小城相对显得有些落寞和凄凉,但胡寞认为,这里的发展潜力巨大,它将成为长江流域最大的承运和交通转换中心,所以他用尽一切办法,负出了极大的代价,拿到了这座城市的所有码头货品的分配管理权限,这个权限当然不可能证明他已实际拥有了这座城市,但足以让他在这座城市有足够的话语权,甚至在某些时候,他在这座小城的影响力已经超过了山城。 “我除了告诉他,我们要把妹妹接回来,我还有什么说服他的理由?”叶琪华显得有些消极。 “让他清楚两件事,向华仁的死和他跑不脱干系,不管他愿不愿意都必须接受这种顺理成章的推断,然后是他们南岸账本的事情,你不用和他解释太多,只用告诉他账本还在何坤手里,这个老家伙根本不会让自己以外的任何人掌握这本账本,他如果问你证据,你告诉他医院的这个躺着的女人就是证据。“ “就这些?“ “就这些!“胡寞看着似乎还在疑虑的妻弟,慢慢缓和下来,耐心的解释道,”如果一个人在外忧内患的情况下还不知道跑路,这个人不是个蠢货,就是已经有了胸有成竹的计划。很明显我们南岸的这位小朋友并没有什么靠谱的计划,或者曾经有一些,但结果并不太好。今天上午他让我帮他解决船的事情,至于这些船用来做什么,我们都知道,所以要解决这件事情,我们需要一个非常完美的计划,要顾及到任何可能出现的问题,然而,我们必须彼此信任,这是前提。 所以我告诉他我会在今天晚些时候或者明天让他清楚我的计划,现在你去通知他,如果他已经花了整个下午想清楚了信任我的重要性,那么请让他现在立马就给我滚蛋,因为这是整个计划中,对于他来说最重要的部分,当然,他不会因为这次的消失就永远消失了,他会明白他的消失会让船的问题得到解决,他一定会回到山城,并且是以一种非常体面的方式,这一点你可以给他应有的承诺。“ 虽然胡寞的话还是显得模棱两可,但叶琪华坚定了许多,他显然对姐夫刚刚的很多言论,都存在着极大的疑惑和好奇,但他清楚有些具体的细节,姐夫不让他知晓,恰恰是一种保护。现在,他觉得姐夫似乎已向他交待完了所有的事情,于是他站起身,准备告别。 ”等一下“胡寞也站起来,微笑着说,”没事多吃点,你现在太瘦了,看着根本不像码头上的朋友,把衣服弄干净一些,要晓得收拾好自己,你姐姐还说要给你找个堂客,你这样子,怎么让你姐姐放心。“ ”我晓得的。“这瘦子嘿嘿一笑,心里不觉愉快了很多,他觉得姐夫对任何事情都有十足的把握,因为他总能将所有复杂的事件都看得透彻,自己确实也不用顾虑太多。 胡寞陪叶琪华一起走到六楼楼梯口,然后目送他妻弟下楼离开。这时,他身后左侧的医用电梯门分左右打开,两个护士推着一张移动病床走了出来,胡寞赶紧回身帮忙扶着病床,问道:”来接病人下去手术?医生都到了吗?“ “恩,对的。五哥,嫂子也在楼下准备手术呢。“ “她看起来怎么样?之前休息过了吗?” “恩,叶医生睡过一小会儿,后来就一直在开会研究手术的事情了。” “你们要多提醒她休息,那个孙婆婆在哪里,这个女人的家属,我没有看见她。” “哦,她现在一直和叶医生在一起呢,在三楼。“ 胡寞点点头,与护士们一起推着移动病床,穿过院长的起居室进入了卧房,护士们熟练地从病人身上,取下各种在短时间内不必要的医疗仪器,然后将病人抬上了病床。吴院长站在一边监视她们做好了一切,然后向着胡寞说,“我也一起去手术室了。“ 胡寞点点头,目送他们离开,然后他走到起居室,对着杜大涵安排的两个守卫说,“你们下去,按要求换上医院的装备,到手术室里,看着他们完成整台手术。“ 两个男人答应了一声,快速地离开了。 胡寞一个人留在这间奢华的起居室里,他抬腕看了看手表,指针指在九点的位置,他走到那座巨大的落地窗前,扫视了一下窗外正值春天的山城夜色。只见远处的景物已笼罩在一片淡淡的白色雾霭之中,眼前的窗壁上已呈现出一串串湿漉漉的水滴,借着昏黄的路灯,那连绵不断的雨丝已飘摇不定地落了下来。 李健山被通知暂时担任社团的蓝旗,是在他准备向码头舵爷汇报关于南岸部队的调查情况时,被向庭发直接告知的,码头舵爷让他以后直接向胡寞汇报所有由他负责的社团事宜,当然也包括对于自己儿子死亡的调查信息。 于是李健山在凌晨四点赶到了山城人民医院,他见到胡寞的时候,胡寞正和这间医院的院长讨论着什么,胡寞没有回避他,示意他稍等一下,并要求吴院长继续刚才的话题说下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手术 医生用手向胡寞比划着:“这太不公平了,像她这样的女孩子,应该是最漂亮年纪。”他说,“这完全就是一个巨大的悲剧,全毁了,她简直就不再像个人,如果你觉得我这样就已经束手无策了,那么你错了,我最近正在研究一种医学手术,如果你同意,我完全可以帮她恢复她的容貌,或者让她更漂亮。” 胡寞显得很有兴趣,却还是显得担心,“我怎么可以确定,你的所谓的新的手术,不会对她再次造成伤害?我只是需要她活过来,可以回答我的几个问题”他笑着说,“我刚刚听到我老婆说,她没事了,脱离了危险,那么我觉得再进行任何手术都是多此一举了。” “你没有想像到它的好处,”医生说,“这种技术叫做整型,是我最近一直在研究的一门很适用的医疗技术,要是你让我帮她整形,那么会减轻她活过来之后的痛苦,她的生活会重新开始,你认识她,她还有个婆婆,任医生和她们一家都很熟,你愿意她醒来后一直伴随着一张魔鬼一样的脸生活吗?一个女孩子,可爱和聪明是最重要的,不过,她们的容貌也是一种神秘的力量。你总不愿意喜欢瞪眼瞧着一个丑八怪吧?前提是,她周围全是比她漂亮十倍的女孩子,现在你有机会让她重拾美貌,只求你让我尝试一下。“ 说到这里,医生激动地拍了拍自己的大腿,“我不用花什么大的力气。她的鼻子,她的嘴,她的眼睛,她的脸颊都会变为一件艺术品。” 胡寞甚至被医生的状度逗笑了,他当然知道容貌对于一个女孩子意味着什么,但他依然无法对从未见过的事情轻易就下判断,“别冲动,”他说,“我可以提出一个要求吗?” “你说” “是否可以缓一缓,让我在她醒来前问她几个问题,她的回答让我完全听清楚后,你再开始你的手术,你看看这样行不行?“ “你不明白,“医生说,“她还需要进行多次的手术,刚刚的手术只是保住了她的命,之后还有几项手术需要继续进行,我只是利用其中的一次手术完成我对她的再造,不会耽误你的时间。”见胡寞还在踌躇,他又说,“我了解你,五哥,你不会允许在有机会的情况下,放弃对于一位无辜生命的挽救,而我可以肯定,这个女孩子,如果看到了她没有做过整型的脸,她用尽全力从医院的窗台跳下去,你可以救救她吗?” 胡寞从医生语无伦次的话语中明白了一些他的意思,他转头看了看刚来的李健山想寻求意见,这位新任的蓝旗看着他儒雅的笑了笑,这时胡莫才仔细地打量这位祖国曾经的战斗英雄。他块头中等,身体很结实,坐着的时候也是挺拔着身子,但他的眼睛柔和似水,仿佛可以看穿了任何人的所有心思。 胡寞又笑了笑,“好吧,”他说,“让这位女孩成为一个灰姑娘。” 医生甚至没有一句道别,兴冲冲地就离开自己的房间。 胡寞没有理会他的无礼,他正微笑地对李健山平静地说,“那么,你给我带来了什么消息。” “是我能为你做些什么?”李健山平淡地解释说,“看样子五哥对任何事情都似乎了如指掌,所以我需要先得到你指令,这样子工作的效率会快很多。” 胡寞笑了笑说,“如果你来的时候,能带点吃的就好了,从昨天中午到现在,我简直饿瘪了。” 李健山立即动身去安排。 过了不到三十分钟,新任蓝旗就带着两个人回到了房间,他们其中一人端着一个摆着各种食物的大托盘,另一人拿着一张叠好的桌布以及一套餐具。他们先把洁白的桌布铺在了起居室里的那张紫檀桌子上,然后将托盘里的各种食物摆放下来。 李健山把桌前宽大的椅子向后拉了拉,然后引导五哥坐到了位置上,他自己则站在五哥旁边,并让另两个人站到门外去等候。 山城人,对吃很在行,无论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只要你想吃,都可以找到很多优秀的美食。山城人有一句谚语,“无论撒子和美食之间,没得人愿意选择前者。” 胡寞坐在那里,看到桌子上摆了一碗万州面,这种湿面比其它的面条要更细一些,不容易煮烂,很有嚼劲,更容易和油泼辣子拌匀,特别爽口;一小碗红薯稀饭,吃起来会让人觉得有一种甜丝丝的味道;一小碗油茶,油茶吃着很酥脆,味道则是香辣的;另外还有二个熨斗糕,它的做法是在米汤里面加上鸡蛋,然后在特制的容器中烤制,直到外脆里软为止;最后是一小碟泡菜。 胡寞指了指这桌上的食物,对李健山说,“我可没有这么大的量,一碗面就好啦,你找把椅子过来,我们一起。”说着,他把万州面搬到自己面前,并示意李健山可以享用其它食物,但他发现这个男人还在踌躇,于是他把那碗油茶也端到自己跟前,说道,“怎么?都来十年了,还吃不惯山城的麻辣?” 李健山笑了笑说,“有的还是感觉太辣,但老婆和孩子却早就习惯了。“ “先吃着“胡寞再次引导他和自己一起用餐,”我们边吃边聊,除了吃辣不行,你也算一个底底道道的山城人了。“ 李健山走到胡寞对面,将一把椅子搬过来,坐下后拿了一个熨斗糕放进了嘴里,他也确实有些饿了,因为从昨晚到现在他也没有吃过东西。 两人用餐时并没有说话,因为肚子空虚,所以两人都吃得极其认真。酒足饭饱后,李健山让门口等待着的两个人收拾好了桌子,然后亲自倒了杯茶,递到了坐在沙发里的胡寞手上。 胡寞呷了一口茶,准备言归正传。 他对李健山说:”这么说舵爷交待的两件事情都已经有了眉目?“ “有了一些发现,“李健山说,”你说的那个胸口有刀疤的人,已经死了,他的尸体漂在江上,昨天晚上十点的时候,被朝天门流域上的拦沙网截住,被捞了上来,致命伤是遭到割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真相 胡寞点点头,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露出略带着睡意的平静,他现在的表情与他深沉的略带磁性的嗓音非常相称,“没有人能在要塞大门口,肆无忌惮地杀掉一个人,如果他不是死在那里,那么又有谁能让他从原来的位置上离开?“胡寞看着李健山,突然严肃了起来,”如果是社团里其它人,临时让他去做些什么,他完全可以以我的指令留在那里,所以能让他离开那里的只有我本人,当然,除了我还有一个人可以对他起到这个作用,那就是陈喜力本人。“ “你的说法可以让人理解,“李健山略微考虑了一下说,”但陈喜力昨天在南岸打的电话证明了他当时并不在场。” “所以很多事情需要联系起来再看,”胡寞竟然笑了笑说,“陈喜力昨天的行踪想必你也有了眉目,看看能不能和南岸军属大院的电话联系起来?“ ”陈喜力昨天和孩子们一起去过供销社,他为孩子们买了糖,供销社的营业员可以证实,但之后他并未和孩子们一起回到要塞,暂时不知他去了哪里。江南部队的电话是从一栋家属楼的值班室打出来的,当时部队出去拉练,军属大院中没有什么人,但放着电话的通讯室是有人值班的,他证明并没有任何人使用过电话,也没有见到过陈喜力本人。“李健山停顿了一下,说出了自己的结论,“这通电话并不是从185部队的12栋通讯室拨出的,有人在别的地方占用了这部话机的线路,具我们所知,有两个方法可以办到这一点,一是部队的通讯机房,二是在沿途的电话线上作了手脚。” “通讯机房不是谁都可以进去的,问题出在电话线上,有人动了沿途的线路。”胡寞平静的说,“185部队的军属大院位于南岸的一座山丘上,有一些电话线在架设的时候,穿过了山上一遍茂密的黄桷树林,有人在树林里剥开了电话线,自己连接了一部电话。” “我们在那遍林子里找到了这段受损的线路,那里本来是有战士巡逻的,但因为昨天拉练,这里又属于家属大院内部,所以当时那里并没有人。”李健山补充道,“我们现在只能得出一个结论,就是有人想把陈喜力c部队与仁哥被杀这件事情联系在一起,但电话线路的问题依然不能解释,陈喜力怎么可能同时出现在两个地方,因为你已确认电话里的声音就是陈喜力的。” “不是我一个人确认的,”胡寞提醒李健山注意,“当时要塞通讯室的耗子把电话递给我,那个时候,他就已经确认电话那头就是陈喜力了。我们清楚耗子的一些特长,他不但嗓音奇特,而且他还能听出所有人在电话线里的声音,这一点,任何人也不能忽略。“ “我们确认这个人就是陈喜力“李健山小心翼翼的认可道,”根据我们的推断,那么在同时,将大门前的那个人叫走的就不是他,而是你。“ “问题是我当时在二楼和向华仁在一起,“胡寞说道,”如果两个推断都没有问题,那么我们重复到前一个阶段,和你说的一样,如果打电话的人可以被冒充,那么有没有人可能冒充陈喜力引开门口的那个人呢?” “这不可能,码头上没有人不认识陈喜力,而且也不会有人在没有完成你的任务前,就擅自离开,除非陈喜力自己到了,然后那人告诉他,让他上二楼找你,陈喜力答应了这个人,这个人才会离开。 “问题变得简单了,打电话的人冒充了陈喜力。“胡寞看着李健山还是一脸狐疑,他解释道,”电话里的声音没有问题,但是,模仿声音远比冒充一个人要简单得多,电话中,那个人只说了三句话,‘我是陈喜力,找下五哥‘,’向华仁死了‘’我只是确认一下‘,很简短的三句话,同样也很容易被模仿。“ “为什么要这样做呢?”李健山想了想说,“陈喜力陪孩子们买了糖就不见了,他是为了让我们相信他这时已去了南岸,其实他并没有去,而是在暗中观察你的动向,他知道你晚上要和向华仁讨论方案。当他看到你回到要塞后,他便与南岸部队的同伙定好了时间,让这个同伙在他杀人的同时,在南岸模仿他的声音打电话给你,证明他不在现场,陈喜力回到要塞,他知道你找了一个人在门口等他,同时从这个人口中他也得知了你和向华仁正在二楼,于是他让那个离开,或者他为那个可怜的人安排了一些别的事情,暂时离开要塞,以便在事发后,这个人不可以第一时间指认出他。 陈喜力走上三楼,或者隐藏于二楼的另外一个安全的房间,当他确认向华仁单独一个人时,他走进向华仁的屋中,他对仁哥微笑,说明他是来开会的,或者解释一下下午去了哪里忙了些什么,向华仁不可能对他有所防备,所以陈喜力利用倒茶,或者干别的什么事的时候,轻易地绕到在背后,对着向华仁的脑袋开了一枪,接着陈喜力跳窗假装逃跑,但这时他并没有真正离开要塞,这里有另一个事先埋伏好的人,这个人开始向要塞外逃跑,让所有人都认为他才是真正的凶手,而且在被抓住前,这个人果断朝着自己开了几枪。这时,当大家稍稍松懈的时候,陈喜力谨慎地走出了要塞,然后他找到了那个之前你安排在铁门前的人,杀了他,并将尸体抛到了江中。” “你的推测基本和我的一致,”胡寞静静地听完李健山的话,然后慢慢地点了点头说,“那个模防他声音的人,故意把通话时间拉长,这样他能给陈喜力争取更多的行动时间,他还故意用了部队的线路和南岸的电话,让我可以第一时间就认定打出电话的方位。所以,现在我们在这件事上的判断,已经基本统一,向华仁是被陈喜力亲手杀死的。” 李健山沉默了下来,胡寞也不再说话,任何谋杀都需要一个动机,特别是杀死一个像向华仁这样码头上重量级的人物时,如果没有充分的理由,那么根本不会在任何人的脑海里形成,哪怕是一个简单的想法。 但是,房间里此刻的死一般的宁静,并不是因为房间里的两个男人,还在思考这次谋杀的动机是什么,相反从一开始,他们就明白向华仁为什么会饮弹身亡,只是他们都不愿相信这个计划的实施人,会是陈喜力,也永远不愿将杀人的动机用自己的嘴说出来,让它暴露在即将到来的山城的清晨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离开 叶琪华从医院离开后,没有给南岸,或是任何人打电话约见侯涛,他认为电话有时确实非常方便,但在有些时候,又是最容易露出破绽的一种沟通方式,他更愿意在有必要的时候,直接与需要沟通的人,面对面的进行交流,因为往往在这个时候,更容易在参与对话的人的脸上,找出对方在电话中,永远也发现不了的一些问题。 叶琪华坐上了一艘快艇,这是在江北码头上,专门为急于处理一些事情需要走水路的朋友们准备的小船,速度很快,但最多只能容纳四五个人,船家永远不会问上船的朋友准备去干什么,他只用知道你是谁,你的身份是否可以使用这条船就行了,而像叶琪华这种在社团中拥有一定地位的人,船家在得知南岸弹子石码头就是下一个靠岸地点时,就立即开船离岸了。 二十分钟后,叶琪华吩咐船家在码头上等着,然后自己默默的登上了弹子石码头。现在已是凌晨,码头上安静得像一个刚刚入睡的婴孩,停止了一天的吵闹,陷入了沉沉的梦乡。叶琪华先找到一处位于码头岸边的螺丝工厂家属楼,他安静的爬上四楼,然后轻轻敲了敲靠左手边一户住宅的大门,只敲了三下,房屋内立刻就有了动静,似乎屋里的人一直在等着这敲门的声音,接着门缝中透出了蜡烛的灯火,门开了,没有一丝声响,叶琪华侧身进入了屋内,顺手掩上了房门。 “琪哥。”屋内的人小声地和叶琪华打个了招呼。 “又停电了?”叶琪华随意的问道,“江南的电都用到哪里去了?” “老规矩了,一到晚上就拉闸。”屋内的人无奈的笑了笑,然后他切入正题,“琪哥需要找谁吗?” “侯涛,我需要和他有至少一个小时的谈话时间,然后他需要一个小时的准备时间,接着在天亮前,趁着黑夜,我们需要从弹子石码头离开。”叶琪华仔细的说道,“我们是指我和侯涛两个人,从我刚刚进门开始,一直到我离开,这件事情所有的过程,任何的细节,不可以让其它任何一个人知道。” “你等在这里,”屋内的人基本想都没想就迅速地回答道,“我会在一个小时内让他过来。” 叶琪华根本没有等到一个小时,大该只等了四十分钟的样子,就听见楼梯上传来细微的声响,然后他听见敲门声,叶琪华打开门,看到门外站着一个个子中等,肩膀宽硕的男人,他把这个人让进屋里,借着烛光他略模看清了这个男人的脸,是一张清秀的脸庞,神情还算沉着,穿着一件灰白的夹克,双手揣在两边的口袋里,双眼正默然的盯着自己。 “侯舵爷,”叶琪华友好的示意这位深夜到访的男人,坐到桌子旁的一张椅子上,然后他接着说,“我需要马上带你离开这里,五哥都安排好了,你要去夷昌隐居一段时间。” 侯涛笔挺地坐在椅子上,表情淡漠,似乎对这个突如其来的提议,一点也不感到意外,他沉默了两分钟,然后竟然露出了一丝笑容,“这就是你们五哥帮我想出的办法?” “我了解得也不多,“叶琪华干巴巴地说,”现在仁哥死了,想必你也知道。“ “这事和我无关,但我也不是笨蛋,是有人要嫁祸给我。“侯涛依然带着微笑,平静的说,”我十岁的时候就跟着老舵爷在码头上混了,这种事情只怕还吓不倒我。“ “南岸的老舵爷已经死了!“叶琪华抢过话头,”整件事情不用我再做详述,大家都说是仁哥干掉了老舵爷,而且是为了你!“他没有让侯涛分辨,接着说道,”你当然不会承认老舵爷的死和你有关,所以你干掉了仁哥,之前你还和故意和江北的五哥的搞在一起,意图嫁祸给五哥,把水搅浑,毕竟大家都在传说五哥和江北的太子爷仁哥因为权力的问题,关系一直都很微妙。“ “笑话!“侯涛的笑容变得有些尴尬。 “当然是笑话,但是你能让你手下的人,江北的人坚定地认为这是一个笑话吗?“叶琪华严肃地说道,”南岸现在根本就是一盘散沙,大家都争着想看你这个没有坐稳的儿皇帝早点滚下高位。“ “你过于轻视我们的南岸了吧,不论我是不是老舵爷的养子,我在南岸码头,也是和大家一起出生入死十几年的兄弟。” “但是你和舵爷的死有关。“叶琪华再次打断侯涛的发言,他接着说,”仁哥数月前和南岸老舵爷谈的生意可是你介绍的,你现在才想置身世外?老舵爷不同意这笔生意,结果他死了,从那个时候起,你还想让你所谓的,和你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们相信你还是他们的兄弟?老舵爷为了消除你们内部的误会,保全南岸,把位置传给了你,这样你就认为安然无事呢?就又可以心安理得地和江北重谈那桩要命的生意呢?看看手下那帮老头子们,他们哪一个把你的话放在眼里?” 侯涛没有了笑容,他还想争辩,但叶琪华不再给他这个机会,他几乎突然间提升了音量,“你的船呢?你没有船,还能做什么生意?“ “我还有账本,有账本就有生意,就可以控制所有的资源。”侯涛不得不说出作为一位码头舵爷,最引以为傲的资本。 “不得不告诉你,昨天下午你手下的何坤正在买卖你的账本呢。”叶琪华冷笑道,“不管他的意图究竟是什么,我敢肯定的是,他一定不想这本账本只归你一人所有。” 侯涛现在确信面前这个来自江北的人,不会在账本的事情上无中生有,因为如果没有拿到确凿的证据,码头上决对不会有人拿一个码头社团的账本来开玩笑,于是他显得有些惶惶,挺直的腰杆微微放松了下来,但他的语气还是显得较为平静,“我今天就消失掉,对整件事情有什么影响呢?我之前还答应过关于那桩生意的一些事情,难道就可以一走了之?” 听到这句话,叶琪华心里才轻轻缓了口气,他明白这位年轻的舵爷已基本失去了防备,做好了接受命运安排的准备,于是他仔细的向他讲出了接下来的计划 “生意的事情你不用担心,五哥已派人去北京接你妹妹回来,你们南岸有两百多艘大型货船,股权是分散的,你占20,你妹妹占40,剩下的是那帮老家伙所有,你父亲严令你妹妹不可以参与社团的事情,所以南岸的生意一直都是你父亲和那帮老家伙们商量着处理,你明白你妹妹和你的关系,因为那件可怕的事情,她当然不会在你有生之年,给你任何的帮助,但是你为什么不可以帮助她呢?你父亲死了,你又消失了,她会顺理成章的回来接替本就属于她的一切,她会拥有你们南岸决对的控制权,到时候,我们再也不用面对那帮老家伙,你当然也知道你妹妹和我姐姐的关系,她可欠着我姐姐一大个人情,而且我们仁哥也因为这桩生意丧了命,你妹妹是一个可爱的人,从小就是,她很有义气,也通情达理,她总是喜欢息事宁人,也不会顾及那些老家伙们早已老掉牙的道理,她会合理的解决你现在棘手的问题一船的问题,一旦这个问题得到了解决,我们都知道,这桩生意一定会红红火火,豪无风险地运行起来,而这一切只能证明你从一开始就是对的,那个时候,我们会保证你平安的回来,根据你父亲的遗言,还有五哥给你的承诺,你当然还可以回到现在的位置上来,那时候,大家会因为你的远见卓识信任你,并诚心地拥戴你,你的妹妹说不定还会重新考虑如何正确地处理和你之间的关系。” 听完叶琪华的话,侯涛的眼中浅浅的闪过一丝的神情,揣在夹克里的双手不自然地颤抖了一下,但他迅速度恢复了平静,屋里的两个男人将安静保持了大约十分钟,然后侯涛在烛火前微微晃动了一下身体,淡淡地说了句,“怎么离开?” 这时,叶琪华脸上才终于浮现出一丝笑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父亲 火车是当时国内最快的交通工具,当然也有飞机,但并不像现在这样普遍,简直可以说极其稀有,加上杜大涵这次带了总共130人和他一起北上,于是他买了两节火车车箱所有的卧铺车票,从山城到北京的火车,最快的一班也需要50多个小时,所有他们必须在两天后,才可以见到他们此行的目标,即将成为山城南岸新任舵爷的任雨绸。 任雨绸坐在北京的公寓里,小心翼翼擦试着小时候父亲送她的一块怀表。她翻开表盖儿,将表平摊在桌上准备抛光。五四式枪套和手枪挂在椅背上。这套她每天都要经历的,熟悉的琐碎流程总是莫名其妙地让她坦然,父亲离开人世已经一个多月了,她很少有时间这么坦然。 她离开父亲的时候,父亲还是四十来岁的壮年,她也刚刚作为一名学生,被父亲送到北京一位战友的家中,并开始在这里读书。 她自认为自己是个腼腆姑娘,来自一个严格刻板的传统家庭,她每天晚上九点以前必须回家。父亲全心全意地疼爱着她,袒护着她的纯真,培养她的品行,也一直让她坚持锻练,以保持她健美的身材和旭日般的美貌。 一直以来,她都狂热地热爱着自己的父亲。他简直无所不能,她看得出在山城人们都敬仰他,既因为他的力量,也因为他黑白分明c决不动摇的是非观。他很少拐弯抹角。要是不赞同某个团体或个人的看法,他要么避而不谈,要么直截了当地说出他的不满。他从不礼节性地随意附和。他拥有地道的山城脾气,发起火来实在可称得上恐怖。 当然,任重柏从不对女儿动怒。在她记事的区区五年间,他成了包括山城在内的整个西南地区最令人敬畏,同时也是最诚实的码头舵爷,但他有他自己的一套行事标准。 他讨厌像地痞流氓一样的年轻人,见到一群无所事事的小伙儿,半夜三更还在码头或是其它什么地方寻衅滋事,他就会断然采取行动。他四十来岁的身体强壮得出奇,这一点连他自己都没有完全意识到。 一天晚上,任重柏在弹子石广场跳下一辆军用吉普,叫住六个身穿蓝布外套的年轻人。他车上的伙伴来自军队,他很了解任雨绸的父亲,留在驾驶座上,不想掺和进去。 六个小伙子都不到二十岁,在街上拦人讨烟抽,用的是当时那些耍无赖的威胁手法,并没有真的伤害什么人。他们还调戏路过的女孩,一副色迷迷的德性,根本不像山城崽儿或者任何码头上朋友。 任重柏命令他们贴着广场雕像下的石墙站好。虽是黄昏时分,但他带着他最喜欢的武器:一支特大号的手电筒。他从不用枪,虽然他被允许配枪,但他认为从来没有这个必要。他动怒的时候脸色十分吓人,加上强壮的体魄,以及谁都认识的身份,平常的小混混见了就腿软,毫无例外。 他问第一个小伙子:“你叫什么?”小伙子答了个奇怪的名字,好像是西南少数民族的称呼。他说:“滚远点儿,今晚再让我见到就会钉死你。”他用手电筒比划了一下,小伙子快步溜走。他按同样套路打发走了接下来的两个小伙子。 可是,第四个小伙子报上的是个他熟悉的名字,如果没有记错,这个人应是一个渝中区码头上船老大的儿子,这人笑嘻嘻地看着他,像是在说我们都是码头上的人,都是兄弟。任重柏在码头上当然没有人不会认识,他盯着小伙子看了几秒钟,毫无必要地问了一句:“码头上的人?”小伙子信心十足地咧嘴一笑。 任重柏却抡起手电筒冲他脑门来了一下。小伙子跪倒在地,前额皮开肉绽,血流如注,但只是皮肉伤。任重柏粗声粗气地对他说:“个龟儿子,你让码头上的人丢脸了。你败坏了我们的名声。给我站起来。”他一脚踢在小伙子的侧腹部,不轻但也不重,“给老子滚回家去,别在街上鬼混。再让我逮住你,我就送你进医院。现在给我去码头坐船,回到你老头的船上。算你走运,老子还不是你老子。” 任重柏懒得再问剩下的两个小流氓,只是赏了他们屁股几脚,告诉他们今晚别被他看见第二次。这种遭遇战总是打得非常迅速,不等人群聚集起来,旁观者开始讨论,事情就已经结束。任重柏钻进吉普车,当兵的朋友挂档就走。 当然了,他也偶尔会碰到一两个不识相,想打架的硬骨头,甚至会拔出匕首,亮出武器。这些人算是倒了大霉。任重柏动起手来迅速又残忍,他在这种情况下从来不会顾及自己的身份,打得他们鲜血横流,然后叫人把他们捆起来,让他们跪在大街上。之后他们将离开山城,永远不会再出现在沿江的任何码头城市。不过,有些小伙子认错态度良好,他也会网开一面。 后来,国家政府高层针对山城码头的所有社团做了一次统一的调配,这次调配对其它任何社团都非常友好,或者说肯本没有进行任何变化。但针对南岸码头,任重柏被指令必须分散自己的权利,他要将码头生意的股权分为数份,这些股权可以分散给他码头上的那些老大,也可以分给自己至亲的人,然而最让他难以接受的是,他最爱的女儿必须要带着他40股权,前往北京居住,而且她的女儿被告知不可以参与码头的生意,除非她父亲和她的哥哥都离开了人世。主要原因说是要在山城,“合理的分配人民的利益,充分发扬民主主义的商业精神。” 但是国家高层为什么会注意到任重柏,而且特别关照他的生意,以及“善待”他的女儿,有很多证据都证明与他的养子侯涛有关,有些人甚至说,就是侯涛向某些政府的人告了密,说他把码头的账本偷了出来,交给了他们。可是直到任重柏离世,身为父亲的他也从来没有表现出一点点对自己养子的不信任,甚至还把自己的位置传给了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养子 任雨绸对她的这个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兄弟,并不像他父亲那样看好。从她出生的那一天开始,这位哥哥就没有给她留下什么太好的印象,因为她一直觉得就是她的这个哥哥杀死了自己的母亲。 很多年前,任重柏夫妇结婚后,一直没有生养,这个情况,不仅是在当时,就算是在现在,也不会让决大多数的夫妻感到高兴。一次偶然的机会,他们认识了侯涛,这个孩子父母双亡,他在街头流浪,眼睛严重感染,鲜红着双眸,眼泪从胀肿的眼睑里流出,夹杂着细细的血丝和污垢。 一个码头上的棒棒,把这个可怜的孩子带到了码头岸边的茶馆中,他买了一些简单的食物准备赠送给这个孩子,但是这个小朋友的表现让所有人都很意外,他断然地拒绝了这次善意的施舍,他虚弱地只是喝了些茶水,然后要求这位恩人,可以给他一些力所能及的工作,当时还幼小的他表示,如果他自己没有能力偿还这些恩惠,那么他坚决不接受任何的施舍。 他的举止,引起了正在茶馆中任重柏夫妇的注意,他们告诉这个孩子,他们会让他拥有一些能力,这些能力能使他偿还很多的“恩惠”,他们把这个孩子带回了家,这个孩子从此就住在了南岸码头舵爷的家中。 在之后的很长时间里,任重柏从没有认定这个孩子就是他的养子,他得知这位小可怜已有了自己的名字,叫作侯涛之后,也并没有要他改变姓氏,他认为这是对他亲生父母的尊重,也是对他自己的尊重。 任重柏悉心培养这个男孩,约束他的行为,锻练他的体魄,给他在一个男孩十来岁时应该得到的教育,更重要的是,在侯涛还是孩子的时候,任重柏就一直带着他处理起码头上的一些事物,当然开始的时候,都是一些可以在阳光下的展示的正规操作,侯涛在这方面并没有让人失望,他对于码头似乎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亲和力,他游刃有余的协助着自己的养父,甚至有时候他的表现并不像一个孩子,更像一个经验老道的码头上的朋友。任重柏很满意这一点,而且渐渐的,这位码头舵爷自己可能都没有查觉到,自己已经把这个孩子当成了自己的接班人。 可以说,自从侯涛进入了任重柏的家庭,这位舵爷就似乎遇到了一生中最美好的时期。同年,国家开始了一项针对阶级斗争的举国运动,由于任重柏拥有军队和“优秀”阶级的双重身份,在那个时期简直顺风顺水,加上当时整个自由市场经济的停滞,从而使得相对成熟简单的水路运输业,以及相较稳定的西南对外贸易变得尤为重要,而山城的任重柏享尽了天时地利人和,他简直就是顺理成章的,与山城另外两位舵爷,一同管理着这条举国重要的经济命脉。 次年,更让人欣慰的事情,降临在了这位成功男人的身上,他的妻子终于怀有了身孕,当时他高兴得就像个第一次吃到奶糖的孩子,他从来没有如此手忙脚乱地去安排一项事务,有人甚至亲眼看到他,在一次外出购买安胎药膳的路上,这位不可一世的舵爷,兴奋得迈错了脚步,重重地摔倒在了路边后,他竟然还保持着喜笑言开的神情。 然而,好运不可能一直相伴在一个人的左右,但也没有一个人可以料到厄运会来得这么迅猛。那是一个晴朗的六月早晨,任重柏的亲生女儿一任雨绸出世了。 在医院中,接生的医生对任重柏说,他的妻子可能不是太好,现在,必须非常小心的维护好她的身体,不可以有一点点疏忽,不然,她会随时离开这个世界,码头舵爷并没有十分在意这个消息,他对医生带有一种偏见,他觉得有时医生总是喜欢把不太严重的事情,表述得极其恐怖,然后通过一些简单的治疗,使病人痊愈后,就开始标榜自己高超的医术。当然,舵爷还是尊照医生的一切指示,为妻子做到了十足的呵护。 新生的婴儿让每一个人都欢喜得迷了心窍——她长得非常漂亮!相信没有哪一个重病的母亲,看到如此美丽的女儿后,不会立刻痊愈。只要瞅他一眼,所有的病症都会消失。 但任雨绸的母亲是一个例外,可怜的人,直到她临死的一礼拜内,她那轻快善良的心情始终没有离开过她。她每天都要和自己的养子一侯涛聊上一个小时,她让他为他讲述自己当天学到了什么,分享他的开心和烦恼,她一直都用她和蔼的教导引育这个孩子。现在,她还要照料自己女儿,虽然医生和家人几乎不让她动弹,让她安静的躺在床上休息,但她还是会让人将女儿放在身边,小心逗一逗这个可人的宝贝。 还有她的丈夫,码头舵爷越来越觉得不对——任重柏沉重的思考着如何面对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他向任何人都一口咬定,自己妻子的健康状况是一天比一天好了,他没有办法不第一次欺骗了自己。 医生跟他明白地说,病到了这个地步,投下去的药是不中用了,他也不必为她再找所谓的名医看病,可以开始准备后事。 他默默地说道:“我知道你不用来了,她会好起的,我也不用请医生为她看病了。她应该根本就没得过什么病。她有点发烧,但是现在烧已经退了;我刚刚觉得她的脉息就跟我一样平缓,她的脸就跟我一样的凉。”他好像很相信他自己话,他跟他的妻子也是这样说的。 侯涛当时来到这个家里还不满两年,但他对于这位母亲的感情已深入骨髓,他从来没有感受过如此的善良和亲情,他拼命的回忆自己还是婴孩时候的记忆,他记得在他的老家,一个叫巫县的地方,一直都传说着有一位非常有名的神仙,她治好过很多当地的病人,一些大家都认为必死无疑的病人,他决定立刻动身去寻找这个传说。但他的养父禁止了这个天真的行动,无尽的悲动和无奈并没有让这位舵爷失去理智。他让这个孩子好好的待在家里,尽可能的多照顾一下躺在床上的母亲。 但是,年青而固执的侯涛悄悄的走了,他不愿放弃任何一线机会,他认为现在就是他以实际行动,补偿这位恩人的时候。 那一夜,任重柏的妻子因为一整天都没有看到自己的这个孩子,她心急如焚,她不相信丈夫的所有说辞,将近两年,这个孩子从来没有离开过她一天,她开始怀疑着不好的事情,她突然又为她丈夫的一些事业,感到深深的忏悔,她惧怕这个孩子是否因为码头上的事情发生了意外,她,心乱如麻。 最后,她偎依在丈夫肩头,正想说她觉得她明天可以起床了,她可以抱着女儿,牵着儿子去码头上看船了,谁知话还没完,她咳呛了起来——一阵很轻微的咳嗽——任重柏把她抱了起来,她用双手搂住他的脖子,脸色变了——她死了。 后来,任重柏派人找回了侯涛,任何人都可以看出这个孩子经历了很多艰难,在巫县发现这个孩子的时候,他基本连说一句整话都没有力气都没有了。任重柏没有因为不辞而别责怪他,反而舵爷更加器重并信任这个养子。 但随着漂亮的任雨绸一天天长大,很多的人也开始小声的议论着这一对兄妹的关系,大家认为这一对兄妹都因为母亲的死,相互记恨着对方,哥哥认为任雨绸的降生给母亲带来了死亡,而妹妹认为如果不是因为哥哥的不辞而别,母亲根本不会在那个晚上气急身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矛盾 这些街头巷尾的议论,并非是空穴来风,在任雨绸七岁生日的时候,那是一个星期天,她的父亲和哥哥,接待了很多山城码头上的朋友,一起来家中为她庆祝。这些当时或以后在山城著名的人物,不仅仅只来自南岸码头,更多的来自江北和瑜中的码头社团。在这些人中,当然也有一些孩子,他们都比任雨绸要大一些,比如江北码头的向华仁c向华贵兄弟,他们是江北码头舵爷向庭发的儿子,当时17c18岁;西南军区首长的儿子,当时居住在江北要塞的胡寞,当时16岁;还有瑜中区的米氏姐妹,她们都是朝天门码头舵爷米伊的孙女,是一对双保胎,当时都是15岁的样子。 七年前,米氏姐妹的父辈,因为当时全国的阶级斗争运动,被以莫虚有的罪名被抓去劳教,只过了一年,她们的父亲就死在了偏远的矿山,所以她们很多年都缺乏父亲的指引,活得不怎么规矩。她们年级轻轻,已卷入过几起在山城中的小型争斗,最近变得越来越野。米伊曾经动用过局子里的关系,让偷了东西,参与械斗,组织赌博的小女孩们免于处罚。有一次他尽量按捺住他那有名的火爆脾气,警告两个小孙女说:“你们害得远在他乡的母亲都掉了眼泪,我必须让你们走走正道。”这是爷爷对孙女友善的忠告,而不是威胁。 姐姐米莎和妹妹米莉虽然是当时瑜中这个山城最凶悍的地区上,最凶悍的孩子,但她们仍旧害怕她的爷爷。这次来参加南岸码头大小姐的生日,他们的爷爷因为身体原因,并没有和他们一同前来。而在生日会的前一天周六,这两姐妹几乎在外面混了一夜,她们在一个地下赌场,胡吃海喝,并且输掉了她们爷爷为南岸大小姐准备的贺金,她们对此毫不在意,天不亮就来到南岸,趔趄地走进任家的大门,含含糊糊地和任雨绸及其家人打了个招呼,就如同回到自己家里一样,随便找了个房间睡觉去了,到了中午,宾客齐聚,准备开席的时候,一个平时负责任雨绸起居的老阿姨,走进卧房轻轻地叫醒她们,请她们穿上衣服,出去参加大小姐的生日宴。 姐姐米莎粗鲁的声音从房间里传了出来:“老子他妈才不在乎,让老子睡觉。”那位老阿姨只好走了出来,对着外面的众人抱歉地笑了笑。 大家都知道这当然是米氏姐妹作风,于是他们没有理睬,准时开席。当时还是个小孩子的任雨绸,认真的询问自己的阿姨,这两个来自瑜中的客人是不是非常没有礼貌,阿姨微笑着摇摇头。 饭后又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房间里的姐姐米莎总算起床了,米莉依旧昏睡不醒,米莎走出来,根本没看一眼外面坐在一起打牌喝茶的众人,她直接找到厨房,然后居然对着厨房里的那个阿姨叫道:“喂,他妈的,没有看到老子起来了吗?给做点东西吃行吗?”这当然不像是作为一个客人的请求,而是娇生惯养的孩子在任意支使素不相识的人。 这位阿姨还没有来得及跟她解释,正站在门庭中的任雨绸已经开始说话,“开席的时候起床才有饭吃,现在没有人会给你做饭。”她的声音很低沉,非常浑厚,听起来就像冬日的寒风裹挟着暴雪,瞬间就可以将一切淹没,这根本不是一个孩子的声音,听起来就像一位历尽沙场的统帅。 这种尴尬的场面对于米莎,其实根本不算什么,她刚睡醒,还有点起床气,于是她犯了一个致命错误。“唉,去你妈的,少他妈跟老子唠叨,没妈的小屁孩儿,既然这里穷得饭都供不起,老子自己出去吃。”话已出口,她并没有马上后悔,但她再也没有机会后悔了。 任雨绸像猫一样敏捷地跳到她身前,不但因为一直照顾她的阿姨今天受到了侮辱,还因为这个人竟然当众污蔑了她的家庭。山城里的所有人,都不敢在任何时候,针对南岸舵爷的家庭说出这样的话。今天米莎实在是疏忽了——她很倒霉。就在在场所有惊恐的码头上的朋友们的眼前,任雨绸,这个刚刚七岁的孩子,冷酷无情地拿着一把用来削水果小刀,迅速的捅进了米莎的身体,刚开始这女孩还在挣扎,但很快就放弃了,因为她马上就没有了力气。任雨绸飞快的将小刀在这位客人的身上留下了四c五个喷涌着鲜血的窟窿。 这时,很多人都冲了上来,想要阻止这场悲剧,其中最快的就是任雨绸的哥哥侯涛。他抢过妹妹手上的武器,抓着妹妹的脑袋一下一下地撞墙,一拳一拳打在她肚子上,又把她按倒在地。他叫所有人优先救人,然后拖着妹妹快速地闪进了里屋,很多人都听见在里屋中传来更凶猛的殴打的声响,但任雨绸始终没有发出一声求饶,他们的父亲任重柏没有出面阻止,这让大家都觉得这个任家的养子似乎当时就要杀了自己的妹妹。 后来这件事情的结果和大家的预测也差不了太多,米莎当场就死了,任雨绸被打得不轻,她肋骨断了几根,一条胳膊和一条腿被废掉了,奄奄一息可以用来形容她当时的状态,更重要的是,她那条废掉的腿,被医生通知永远也无法恢复到一个正常人的水准,但她受到的这些永久性的伤害,有意无意的增加了自己父亲与瑜中码头针对这件悲剧的谈判,米伊放弃了码头上一命抵一命的古老契约,他从南岸分到了很大一部分的码头利益,而且任重柏发誓,自己的女儿在自己有生之年,永远不会被允许参与到码头上的事务中。至于法律方面的问题,因为当时女孩才只有七岁,加上码头上朋友的各种关系,对于任雨绸的处罚仅仅只是他哥哥对她的那一顿毒打,这也给她留下了足以影响一生的印记,很多人亲耳听见她说过,她永远都不会原谅这个所谓哥哥的人对自己所做的一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 大院 杜大涵是午后到达北京的,他让大部分手下居住在火车站周边的招待所中,自己没有任何停留,带着两个亲信径直去往任雨绸在北京的公寓。他戴着一副夸张的黑色蛤蟆眼镜,穿着一件白色大褂,这件衣服在略觉炙热的阳光下显得一尘不染,脚上是一双漆黑发亮的皮鞋,他很少会有这么整理的装束,但北京作为这个国家的首都,在那个年代会不自然的让人有一种肃穆的感觉,这一点,对于山城最凶悍的朋友也不会有所例外。 任雨绸的公寓位于北京市内的一个部队大院,这里曾经和现在一直都居住着,掌握着这个国家陆军军队的几乎所有的高级将领。杜大涵的亲信被拦在了大院门外,他凭着一封介绍信,一通电话,然后就由一个值勤战士带领着,只身走向此行的目的地。 这里的建筑很奇特,情调别致,一半像民国时代的建筑,一半又是帝国时代的产物。这里的居民在40年代末就入驻进来,他们来自五湖四海,半个世纪以来,他们如同筑就长城的巨石一般,一直忠守在这里,他们保留着来自基层的节俭和朴素的作风,身着56式或新式的86式军装,就如同他们还是星星之火时一样,他们一直都拥有着炙热的信仰和内敛的性情。 他们穿过这个大院中惟一的一条大路,一起走进一座独立拥有着一座小院子的楼宇。这座房子的外表由于常年日照,变成了美丽的枯黄色,形成了一个院内建筑的特色。房子里面涂了一层石灰,这种白颜色算是这座小楼的唯一装饰。 一位年轻的姑娘倚靠在一块板壁上站着。她的头发像瀑布般的煤玉般乌黑发亮,睫毛浓密,一对大眼睛像羚羊的眼睛一样温柔,她那纤细而典雅的手指间,正揉着一块亮晶晶的怀表,她刚刚应该正摘着花朵,残花碎枝已经撒了一地;她的手臂裸露到手肘处,莲藕般的臂膀仿佛在午后的春光下奕奕生辉,此时正随着指间的动作微微地颤动着;她的一只柔软的c绷成弓形的脚拍打着地面,让人能窥见她那套着蓝灰边的白色棉纱短袜的线条优美c细腻坚韧的小腿。 在离她几步远处,有个头发花白的老人,笔挺地坐在小园中的桌子旁,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灰色中山装,眼神无比坚定,那严肃的目光立刻就镇住了刚刚走进小院的两个男人。 “首长,山城的人带到了,他叫杜大涵。” 老人没有说话,只向说话的战士打了个眼色,示意他的任务已完成,现在就可以离开。 杜大涵粗糙的脸上异常平静,他只盯着那位年轻的姑娘说道,“我是来接大小姐回南岸的。” 任雨绸脸上流露出机敏和专注,她并没有说话,她礼貌的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站直了身体,她走到杜大涵面前,看着这个高出自己将近一个头的壮汉,她与他握了握手。她的眼波有如一泓秋水,但更值得让杜大涵诧异的是,这个似乎完美的姑娘走过来时,随着她的步伐,她的肩膀明显向一侧小幅度,但有节奏的倾斜,虽然她本身极力想保持平衡,但第一眼看见她走路的人,都会明白她的腿应该存在残疾。杜大涵当然听说过这位大小姐与她哥哥的事迹,但又有什么悲剧,比亲眼得见更让人感到心寒? “我没有见过你,不过这里应该没得啥子人可以被称为南岸大小姐了。”杜大涵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变得轻缓了许多,但态度依然冷漠,“想必你已经晓得这段时间在山城发生的事情,所以五哥让我来接你回去。” 任雨绸往后退了两步,侧身向着对面坐着的那位老人介绍身前的这位山城的朋友,“江北杜大涵,有人说他长相吓人,做事粗爆,但如果只要他想,整个地球都会停止转动。”她笑了起来,她的笑无比自然,完全不像是可以被任何事情左右的女人。她的声音来自喉咙深处,像一件音色低沉的乐器,每个字都撩动人的心弦。洁白的墙壁衬托着她的轮廓,精雕细琢的面颊,未修饰的嘴唇,饱满红润,自然散发的慧黠气质。 杜大涵认为任雨绸对自己的介绍并没有恶意,于是他挤出一丝微笑说,“山城认识你的人,都说你是世界上最美的女孩子。” 任雨绸看了看他,清楚的说道:“不是所有人,至少我那个哥哥就不这样认为。”如果是别的女人说出这样的话,一定会显得矫情做作,在她却让人感觉却无比自然。 “他消失了,事情发生的当晚,他就不见了,码头上没有一个人再能发现他的踪迹,所以我们才确定接你回去,这些情况你应该都知道了。” “南岸的人什么态度?”一直端坐着的老人向杜大涵问道。 “我不晓得,五哥只是让我来接大小姐,并保正把她的安全带回去。” “这么说,胡寞能帮助她,帮助南岸解决现在遇到的问题?”老人冷冷的说,“我不知道他能怎么帮。” “我也不知道。”杜大涵干巴巴的回复道。 “胡莫很擅长说服人。“老人不再理会站在对面的杜大涵,他像任雨绸说道,“如果一切真的是像你自己想像的那样,也许我们可以试一试。” “叔叔,我从来不相信想像,”任雨绸说,“想像会让一个人不切实际,我一直和你聊的都是实实在在的事情,只是有的已经发生了,有的还没有。” 老人对她将语调尽可能柔和了一些:“雨绸,我实在比较担心。我现在的保证,和当初为你父亲做下的保证一样,你只要留在这里,就可以不顾及任何问题,你可以过随心所欲的日子。” “我只是回去接收一笔产业,”任雨绸说,“这看起来很顺理成章。” “如果顺理成章,就不会有人带着100多个大汉,全副武装的跋涉几千公里,来到这里声称要把你安全的接回去了。”老人略显不屑的瞧了一眼杜大涵。 任雨绸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叔叔,不要太担心,我们都清楚,我必须回去,我留在这里,和死了没有区别,父亲在把我交给您的那一天,就注定了我必须在这样的时候回去。对于我来说,这不是一段新的生活,从出生的那天起,我就注定不会离开山城和码头了,这一点对我很重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 学潮 任雨绸朝着两人调皮的一笑,“我在哪儿,都能活下去。” “需要我跟山城的朋友们达成一个协议吗?”老人看了一眼一直沉默着的杜大涵说,“而且我保证,他们一定会遵守。”他似乎自信满满,“雨绸,你明白在山城的码头上,长江的水域中,死人失踪就和家常便饭一样,但是他们从没有脱离过控制,我们一直都有很简单的办法,没有什么危险。” 任雨绸看了下手中父亲送她的怀表,“我了解山城,”她严肃地说,“如果有什么协议,那也会防碍到我。”她的声音突然低沉得如同洪钟,久久在人的脑子里回旋。 “你回去只是因为你的父亲?”老人问道。 “是的,”任雨绸说,“他对我的影响永远都不会消失。就算有人能保护我,或者保护我的敌人,或者保护整个山城的码头,也不可能对我有任何影响,叔叔,你知道我回去的使命,我也从来都不曾让人失望。” 老人点点头说:“你要记住,山城的问题从来都不是什么交易,因为交易还没有码头上的那帮朋友解决不了的问题,所有问题的背后都存在一股巨大的力量,往往这是一种被叫作趋势的东西,你和你真正的敌人,一定是被绝对对立的趋势推动着,你今天走出去,就永远无法逆转了。” 任雨绸优雅的站在那里,平静地注视着老人的眼睛,而她的内心早已无比的坚定。 “你如果遇到了任何困难,“老人轻轻的摇了摇头,终于放弃了劝导,”你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我,我是第一批驻扎进这个园落的人,在这里,我和我的朋友们无数次地引导过各种各样的趋势,在这些期间,我们失去过自己的亲人,自己的朋友,甚至成千上万从未谋面的生命。但是,我们一直都主导着这个国家的命运,你看得出来,我还有力气,我还没有老到动不了的地步。“ 说罢,他站起身,像一尊巍峨嶙峋的铁塔,他威严地看了看杜大涵,这时这位壮汉的眼神中,终于流露出一抹敬畏,三个人都保持着沉默,两分钟后,老人转过身,示意他们可以走了。 杜大涵向着这位老人的背影微微躬了下身子,说:“抱歉耽误了你的时间。” 访客带着任雨绸离开大院,在门口叫上被滞留在勤卫班的两个手下,一行四人由部队的吉普车直接送到了火车站。任雨绸基本没有什么行李,只带着一个中等大小的行军包,现在对于她而言,已经没有什么比登上归乡的列车,更为重要的事情了。 最早一班去山城列车的开车时间,是在次日的凌晨两点。等车的过程中,杜大涵发现在车站聚集了很多的年轻人,他们并不是成群,而是数十人,甚至上百人的凑在一起,他们穿着藏青色外套,有的穿着不太正式的中山装,这些人明显不是正在等待火车,而是刚刚下车抵达北京,他们大多戴着眼镜,一副有些教养的样子,他们每个人的神情都看似刚毅,目不斜视,每过一会儿,就会有三两个举着牌子或扛着旗子的人年轻人靠近他们,经过简单的交谈,这些人会程式化地面前的这一群人领走,杜大涵注意到这些举着的牌子或旗子上,都写着不同大学的名字,而这些即使是由上百人组成的队伍,也保持着相对安静的氛围,没有任何杂乱的讨论,或者个别某一个人的喧哗。 现在并不是开学季,火车站聚集着如此众多的学生,着实让杜大涵有些诧异,他想起自己去接任雨绸来回的路上,也看见了很多成群结队的学生模样的人,他们步调一致,由排头率领着向着统一目标迈进,他们一路上都显得沉寞无语,但却又让人感到异常的坚定,如果这些人正在从这座城市的各个角落开始向着某一个共同的目标聚集,那么他们无疑已经让这座伟大的城市,开始运量起一股深沉的力量,没有人可以提前预知这股力量是否危险,但很明显,这股力量一定会在某一个特定的时刻爆发。 杜大涵并不想多管这些与他毫不相关的事情,他抬手看看手上的腕表,时针指在晚上6点40,他现在需要为他的客人准备晚餐。 为任雨绸准备的菜肴并不寻常,所有的食材和着料都是从山城整装带来的,其中一些需要冷藏,杜大涵就用厚厚的棉被包裹在几个大箱子中,负责烹制的人,是山城小滨楼的大师傅,他在火车站周围挑选了一家餐馆,亲手为客人烹制。开味小菜是一小碗鸡丝豆腐脑,点缀着辣椒,豆腐脑入口即化,花生是现炸的,颗颗香脆,点了些山西陈醋,鲜嫩爽口;凉菜是一碟蒜泥白肉,用作料是云南德宏辣和四川汉源椒,麻辣十足,肉是精挑的坐臀肉,肉质肥而不腻,加了些香菜,爽脆嫩滑;主菜是山城酸菜鱼,一条整鱼除了鱼头的部位,都经过了最优秀的刀工切片,鱼的身体一点也没散开,烫熟后,下筷每一夹都是工工整整的一片;汤是一碗开水白菜,不加任何修饰,清香淡雅;主食是玫瑰汤圆,糍糯柔软。 任雨绸每道菜都尝了一些,她表示味道非常不错,她好久都没有吃到这么地道的家乡菜了。接着她礼貌的邀请了厨师,当面对他进行了感谢,老师傅没有想到一位即将成为码头舵爷的二十来岁的小姑娘,竟会如此尊敬自己,而且表现得如此温润大方,他立即表示在火车上,或者回到山城后,还要为亲手她烹制更多的美味。任雨绸稍稍调皮的告诉这位厨师,自己不想再吃他做的菜品,不知是否有荣幸直接成为他的徒弟,老师傅虽然受宠若惊,但还是把持住了这个古老行业的规矩,他委婉又客套地拒绝了大小姐的请求,任雨绸欣然的一笑,很有分寸的为自己刚刚鲁莽的要求表示了歉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 问题 凌晨两点,所有的人都登上了返回山城的火车。 任雨绸所在的整节卧铺车箱,并没有除她以外的任何一位客人,而前后的车箱,都照例被杜大涵的手下挤满。这三节车箱在到山城之前,24小时会有人守在通道门口,没有任何人可以通过,而到了在每一站,杜大涵都会安排足够的人手下车,严密监视这三节车箱,不会给任何其它人上下这三节车箱的机会。对于这样的安排,任雨绸似乎并没有感到意外,也没有作出任何的评价,她将行李中的洗漱用品拿出来,在两节车箱的交接处刷了下牙,并简单的洗了个脸,然后她走回自己的车箱,对着自己手上的车票找到了对应的铺位,这是一个靠近中间的下铺位置,铺位上已被杜大涵换上了全新的床单和棉被,床沿上还挂着一展布帘,她将毛巾晾挂在铺位上方的挂勾,接着把行李按规定放置在对应的列车货架上,最后她又检查了一遍,确认自己已做到了所有正常旅客应该做到的部分,并且不会对其它可能存在的旅客造成影响后,她便坐上她的床铺,放下布帘,侧躺下来,盖上了被子睡着了。 第二天全天,当然没有任人其它客人可以登上任雨绸所在的车箱,所以在这段时间里,并没有任何事情发生。杜大涵会定时走进任雨绸所在的车箱,如同顺路经过一般地稍稍检查一番,他从没主动和这位独殊的客人说话,任雨绸也并没有向他问起过什么。 一日三餐照常非常的精致,菜品完全没有重复,大小姐每次都会在收拾碗碟的人在场的时候,自然地赞扬一番大师傅的手艺。 到了第三天晚上,任雨绸独自坐在铺位上,眼睛看着漆黑的窗外,她身体挺直,目不转睛,似乎想从一遍黑暗的世界中寻找一丝光亮,但火车已进入山地,实在没有任何可以令人留意的景色,任雨绸却一直没有放弃,事实上,她除了吃饭,睡觉,以及解决私人问题以外的所有时间,都是这样的正襟危坐着,凝视着窗外,她大多时间都只看到车窗里倒影着的自己的脸庞。 她开始将所有的事情,一件一件的通过自己的大脑,她平静地思考着每一个细节,每一个可能,她回到山城后所需要面对的一切,她将要做的事情,将要面对的人,将要解决的问题。她的思考不会受到任何情绪的左右,一切都非常自然的在她的思绪中通过,她顺着自己的思路,从没有遇到任何的阻碍。她显得自信,她在部队大院的数十年间,无时无刻都在学习,付出了超过绝大部分人的努力,她学会了很多的技能,她能熟练的操作各种机械,她会有创造性的解读数百本大部头的经典文献,她能立刻解答许多艰深的学术问题,她甚至还可以徒手击败数个围攻他的陆军特种战士,她自律,自省,培养自己的礼仪和修养,从不肓从,也从未疑虑。她几乎无所不能,但她却从没有任何的经验,她明白知识和实践之间还有一段很长的距离,但又她坚信自己一旦行动就必定是知识的完美诠释,只要不犯下任何错误,而知识的本身就一定是包含着如何避免错误。这位山城南岸码头的大小姐,作好了准备,但她决不会停止思考,就如同反复过滤的河沙,只有到了最后的时刻,才会展现出金子的光芒。 不知何时,车窗上的人影渐渐模糊起来,一点一点的聚集,慢慢形成了无数个晶莹的影像。任雨绸自忖道,“春雨知时来,润物细无声。” “大小姐,”杜大涵拿着一件暗紫色的,细毛线织就的长衫出现在任雨绸身后,“天气冷了,你披上点衣服。” “谢谢”任雨绸转过头,迅速地站起身,礼貌的接过衣服,并将它披在了身上,然后看到杜大涵点了下头,转身准备离开,她突然说道,“那几个外地人,是你找来的?“ 杜大涵愣了一下,没有做任何准备面对这个问题举动,冷冷的回了句,“早些休息。“说着又准备离开。 “我们到哪里呢?“任雨绸平静地问道。 “马上就过施城了,明早天亮就会到达山城。“杜大涵边走边说,并没有片刻的停留。 任雨涵没有再说话,她看着这个壮汉迈着沉重而有节奏的步伐,没有一丝错乱,他一直这样走出了这节车箱。大小姐拉紧了些身上的毛线长衫,然后坐回了自己的位置,她继续看向车窗,她看见玻璃上无数个剔透的自己,她们都在嘴角上微微挑起了一丝微笑,就如同在春天里突然盛开的鲜花。 杜大涵当然清楚刚刚他的客人,问得到底是什么,他明白自己不可能一直回避这个问题,杀死任重柏,这位大小姐父亲的杀手,确实是自己从外地找来的,事实上,江北所有针对特殊任务的人才招聘,都是由他来完成的。但是这件事情,不应该是现在的结果,他很明确的得到了向庭发的指令,而且这个指令是在五哥和向庭发父子开完会后,非常肯定地发出的。 “停止针对南岸的一切行动。“虽然他识字不多,但这句出自江北舵爷的指令,就杜大涵面前不到半米的地方说出,到现在为止,他也能够横流倒背。当时在场的人不多,却包括了江北所有能够独当一面的朋友,他们决对忠诚,所以他们不可能会违背任何来自在这种场合,由大家一致达成的指令。 更重要的是,第二天,五哥胡寞就立刻去了南岸,他与任重柏进行了码头老友一般的接洽,他们甚至摆了茶阵。胡寞向这位南岸最重要的人物,解释了这个可能已经激起的误会。任重柏很给五哥面子,当然在山城,实在很少有人不会相信五哥的解释,他很客气的招待了五哥,并表示可以接受江北的解释,同时还接受了江北为了表示歉意,而送给南岸的一部分很重要的生意。 当大家都认为一切都风平浪静的时候,任重柏却死在了自己的地盘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 死亡 那一天,任重柏从一艘来自三峡的客轮中下来,他刚刚去邻省办完了一些事情,虽然这次离开家乡还不到两周的时间,但每次重新踏上山城的土地,都会让他感觉不错,他大口呼吸着山城充满了水雾的空气,然后登上了一辆早就在码头等候的汽车。 他先去了兹云寺,任重柏喜欢在合适的时候,给他的家人和朋友带来一些福祉,他并不是一个虔诚的佛教徒,但却很享受诚心祈祷时的宁静,他在每次远行的出发和归来日,都会到这个南岸著名的寺庙待上一阵,除了在巨大的镶金铜像前上香跪拜,当然还会为慷慨地捐献相当的钱财。 接着,他去了友谊商场,当时这个商场里卖的都是价钱非常昂贵的商品。他在卖服装的柜台买了一条很贵的连衣裙,他让营业员直接邮去北京给自己的女儿;然后他又在鞋柜买了一双男士的大头皮鞋,尽管他不觉得这种鞋子有什么适用性,但儿子辈的年轻人现在似乎都十分喜欢;还有几件的确良的薄外套和两瓶香水,香水装在看上去像是雕刻品的瓶子里。他又买下一盒精致的糖果,现在他每个细胞都带着欣喜,他向年轻的营业员打趣说这是他能够和年青人走到一起的惟一捷径了。 那营业员微笑地看着这位当地著名的人物,说:“年青人可没有您这样活络的头脑。” 回到车上时,任重柏已经少了将近五百元,他让司机开车去了玄坛庙,他把礼物放在客座上,让司机把车停在狭窄的街边,玄坛庙附近的两江会馆是他最喜欢的地方。他喜欢这种开放式的广场建筑群,就和弹子石一样,一圈都是各种饭馆和露天餐桌,可以在桌上享用无尽的美食。船上的食物实在不怎么样,所以他感觉饿了。 回家当然一定会有好吃的菜肴,但船到的时间提前了一些,任重柏并不确认是否回家后就立即可以开饭。他在一家店里买了一份油茶c两个糯米团子碗红油抄手,在另一家店买了一份豆花饭,还要了一瓶山城碑酒。然后他坐在一张露天餐桌旁边,享受这美妙的进餐时间。他吃了些油茶个团子整碗抄手,还把红油汤都喝了个干净,觉得自己好像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任重柏坐在山城午前温暖的阳光里,甜美芬芳的雾气慢慢的拭过他的脸庞,然后开始渐渐的散云。他不想离开,但他明白家人一定都在等了。他的儿子,家里照顾起居的阿姨,还有一些码头上多年的老友,肯定已经睡好了觉c整理好衣装,吃饱了早饭,他一出现就会齐齐的聚集过来,向他表达最真诚的问候。他会把礼物分别拿出来,赠送给他们,然后告诉他们中的一些人,关于邻省生意上的事情,他们会开始讨论接下来的一些安排,几天后远在北京的女儿也会收到他寄去的礼物,她会打电话回来问候他,并与他汇报目前的学业,以及首都的一些时局。 任重柏愉快地想着。他让司机直接把车开去弹子石,停在自家的小楼前。这是一幢拥有明显民国风格的双层小楼。他步出车门的时候,自然而然地把两个装满礼物的纸袋拎在左手,空出右手来。出于习惯,他四处看了看街面。景致很好,没有停着的车,这一带民国时期的建筑略带几分肃穆性的温厚,有宽敞的便道。人行道的边缘隐藏在花草中,枝繁叶茂的黄桷树挡住了旭日的光晖。 任重柏得走过一段长长的甬道,甬道两边是刷成红色的木质栅栏,栅栏上缀着迎春花。他的家就在后面,带着一个不大的园落,他和很多码头上的老人一样,都比较喜欢乡村式的风格。这里和很多山城的居住区一样,纵横着很多的小路。任重柏突然听见甬道外边有汽车发动机“嗡嗡”的空转声。他顿时有了些警惕,他向来都很警觉。同一时刻,他看见一个男人从街角的小路拐了进来。他诧异万分,不假思索地想道:“你他妈等在这里干什么?”那个男人并没有要跟他打招呼或者握手的意思,这时任重柏已感觉到自己的身后也矗立着两个身影,他恍然大悟。 他知道要发生什么。巨大的信息量全都涌现在他脑海里,让他完全来不及反应。他看见对方掏出了枪——看上去小巧无害,他看见杀手的脸上神情紧张。他第一次明白了死于他手的人们脸上的表情,他第一次明白了那种生命行将终结的极度震惊,他也明白这次是在劫难逃,报应来了。 他心里甚至还闪过一个念头,杀手的计划有瑕疵,要是换成他或者他手下的任一一个人,都不会这么干。他竭尽全力,知道这次必然无幸。他丢下纸袋向前猛冲,同时伸手拔枪。杀手也向他冲来,任重柏也全力扑过去,他打死了面前的敌人,但他也身中六发子弹,任重柏左前方弹起,又狠狠地摔进绿色栅栏边上的一丛鲜花里。他闻到花朵的芬芳,抬头,看着伫立在跟前的两个从后面走近的杀手道:“你最好不要让我有活下来的机会。” 杀手的最后一发子弹准备打穿了他的脑壳,但任重伯的司机和手下终于出现在甬道,他们不由分说地对着敌人打光了所有的子弹,没有任何人在这个时候还有还手的机会。 大家手忙脚乱的把他们的舵爷送去了医院,全山城最好的医生也只能稍稍延缓一下他的生命,任重柏并不悲伤,他非常重视医生为他带来的差不多两天的宝贵时间,他将码头舵爷的位置传给了自己的儿子,又对生意上的事情做了重新的划分和定义,最为重要的是,他交待任何人,不得以这件事情作为契机,对山城的任何其它的社团或者个人,进行任何的怀疑c试探以及报复,他明确地说,“这只是一场意外。“ 最后,他要求必须立刻与江北的五哥胡寞见面,他表示有重要的事情与之交待。 当一切的一切终于归于平静,这位纵横山城的著名人物,在家人和朋友的陪伴下,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 逃脱 凌晨三点,火车突然减慢了速度,有节奏的车轮与铁轨磨擦的声音缓缓的拉开了间隔的时长。 任雨绸微微睁开了眼睛,但暂时并没有做出其它任何的动作,她是在大该四小时之前睡着的,多年的训练,已让她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尝试进入一种叫作深度睡眠的状态。 她仔细的感觉火车外正在发生的事情,很明显有另一列火车正在与她乘坐的这列错轨而行,两列火车的速度越来越慢,已能够感觉到刹车正紧紧的磨擦着金属的轮轴,现在它们的速度已降到极至,直至它们都随着一声长长的汽笛,稳稳地停了下来。 任雨绸依然没有动,她安静着躺着,和睡熟了一样,但是在如此寂静的雨夜,任何的声响都能清楚的传达到她的脑中。她听见隔壁两个车箱有脚步的骚动,应该是杜大涵安排的手下开始例行的下车进行自己监控的职责,过了大约五分钟,又有了一些奇怪的脚步声来自隔壁的车箱,这些脚步的主人穿着皮靴,而且靴底钉了金属的底掌,它们和列车的金属梯板碰撞后,发出的声音虽然因为距离而显得微小,却又非常的清脆。 这些人根本不属于杜大涵手下的任何一个人,因为在两天时间里,任雨绸从没有听到过这样的声响,她很轻易就认识到,从对面的列车上来了客人,而且杜大涵已经允许他们登上了自己的列车。这与杜大涵一路以来的作风都不一致,任雨绸并没有紧张,她现在需要冷静的了解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以便于做出最好的对策。 又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列车中相对安静,除了两列火车的轮轨处,不时喷涌而出的汽笛声,还有轻轻地打落在车窗上的细雨声,再没有了任何的声响。 任雨绸认为这时两辆列车上的人正在进行沟通,她很清楚,这些人沟通的主题只有一个,那就是自己,因为再没有其它任何事情,可以在深夜同时逼停两列正常行驶中的火车,并且还需要杜大涵这样的人出面受理。她开始思考自己这时是否应该起身,向窗外看看情况,或者摸到两节车辆的交接处检查一番。 但紧接着她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她感觉有人拉开了这节车箱的滑门,动作很轻缓,但依然可以听见齿轮滑过滑道动静,她听见有人轻轻的走过来,这个人并没有规避行走时,衣物在身体上摩挲的声音,似乎只是不愿将睡梦中的人吵醒,任雨绸的头脑正在非快的动转,她并不认为任何一个人可以在杜大涵的眼皮底下,对她做出任何的不利的举动,这并不是因为杜大涵值得信赖,而是因为她清楚杜大涵必须了解,自己的生死早与和他的客人绑在了一起。 让任雨绸稍稍心慰的是,这个进入车箱的不速之客,并没有走到离她很近的位置,他停下来的地方,应该可以刚好看清任雨绸是否还躺在床上,在确认了一番后,这个人便转身离开了,并且还带上了滑门。 接下来,任雨绸终于听到了一阵让她开始不安的声响,这是一阵相对巨大的动静,它们从前后两节车箱同时传来,这是很多人下车的脚步声,沉闷而又保持着紊乱的秩序,没有一个人说话,大家明显都得到了一个同样的指令,任雨绸明白这里有130多人,这些人都是杜大涵带来保护自己平安回到山城的铁证。现在这些人要到哪里去?他们离开后,会发生什么?一定会有其它人登上这节列车,毫无疑问这些人就来自对面,他们的目标就是自己,那么为什么这些人要撤去自己所有的保护,再来与她见面? 杜大涵一定也走了,他在回避什么?她不禁想起了一个一直以来的猜测一关于她父亲的死,一定和杜大涵有关,这个壮汉找来了杀手,然后又澄清行动取消,然后又按计划好的按流程进行了可耻的杀戮,最后这件事好像与这个壮汉完全无关,他不在现场,也不清楚所谓计划取消后一切已经发生的事情,他早就跳出了整个事件,所有的结果都与他无关。昨天晚上,她想试探一下杜大涵,后者的表现并没有让她意外,于是她更坚信了自己对于这件事情的推测。 然而任雨绸现在的情况和他父亲的事件有所不同,但这位大小姐现在只感觉到两者极其的相似,她确实缺乏经验,所以她不能犯一点错误。她还在思考对面这列火车中的人是谁,无论是谁,她认为这一定都是个成熟的计划,杜大涵一定从开始就置身其中,那么又有什么人可以让他这样做呢?只有江北的人!五哥?不会,胡寞跟自己还有更重要的约定;向庭发?但自己的死对这位江北的舵爷并没有任何好处。那还会有谁呢?任雨绸飞快的思索着,但她马上就到了必须做出抉择的时候。 车箱内的脚步声停止了,死亡一般的寂静,再一次于这个飘落着细雨的夜晚蔓延开来。 任雨绸没有再进行任何思考,她不能起身向窗外窥探,这时必定有人正监视着这个车窗,她也不能去查看另外两节车箱,滑门后一定有人正举着枪口安静地等候。在她的思维中,现在只有一条可以尝试的计划:她必须慢慢地爬下床铺,爬到床铺对面置于阴影中的一个车窗,她需要小心的打开扣住玻璃的暗扣,然后猛地向上推开,这时她的身体需要在瞬间完成一个翻跃,她还要保持绝对的安静,所以身体翻出窗外后,双手还必须抓牢窗沿,这时她需要考虑到雨水对窗沿的侵蚀,手指的力度需要实时的调整,在她保持住平衡后,再让自己的双脚轻盈地着陆,如果运气够好,恰巧敌人忘了在列车的这一面安置人手,那么这位大小姐便可以趁着夜色平安的逃脱了。 开始的时候一切都很顺利,任雨绸几乎在推开车窗的同时,身体已翻跃到了车外,她的手指也轻巧的控制住了力度,并没有因为雨水的润滑而失去了平衡,她伸长双臂,双脚感觉到了陆地的坚实,于是她松开了勾住窗沿的手指,她准备俯下身体,降低自己的高度以保持落地后的平衡。 直到这时为止,她都要为自己的果断感到骄傲,她完成了一个非常优美的高难度体育动作,在最紧张的时刻果断地做出了一个万全的决定。而幸运的是,列车的这一面也确实没有任何人监控,因为在列车的这一边,离了铁轨,再往前不到二十厘米,就是一座悬崖。 任雨绸如果面对的是一块相对的平地,就算这块地面有很不规则的起伏,她依旧能够保持平稳和安静,但她此时的身后是一面深不见底的悬崖,可怜的女人,她的一只腿也并不能像一个正常人那样,可以感知到相对正确的地势。 所以,在任雨绸落地转身的同时,她的身体就开始不由自主坠落进了万丈深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 光亮 任雨绸马上就感觉到自己已坠入到无边的空中,她就像一只在坠落的受伤的小鸟,穿越空间一直往下无情地坠落,她的心恐惧到了极点,全身因为战栗而发凉。她死死地咬住自己的嘴唇,没有发出一声喊叫,她必须有尊严的去承担这个愚蠢的错误。 虽然任雨绸已经做好了迎接最后时刻的准备,但她还是觉得坠落的时间长得没完没了。最后,她听见一声可怕的巨响,她的身体像一支离弦的箭直直地钻进了冰凉的水里,这时,她咬破了下唇,再也忍不住惊呼了一声,但这喊声立即被淹没在奔腾的河水里,她背部着水,右肩胛当场骨裂。 任雨绸昏头涨脑,已经快要窒息,不过,她的神志不会模糊,她依旧保持着惊人的清醒,她及时屏住了呼吸,她急着挥展两臂,但右肩的巨痛钻心般的袭来,这样的疼痛几乎让她晕厥,任雨绸立即停止使用右臂,她有快速地划动左臂,两腿在水中开始向下蹬弹,但她的身体却还是淹没在水中,并没有向上浮起的迹象。任雨绸无法呼吸,大脑的神经紧绷到快要断裂,她知道越是在这样的时刻,越是要停止无谓的挣扎,于是她停下来,水底一遍黑暗,她只能慢慢地用身体的每寸肌肤来判断她现在的处境,很快,她就了解到问题并不复杂:一丛河底的水草死死地缠住了她的左腿。 任雨绸弯下身子,一只手摸索着寻找捆住她的水草,她尽了最大努力,在即将窒息之际,准确地解开了那要命的羁绊,同时用脚使劲一蹬,她用仅存的力气终于冲出了水面,她大口呼吸着潮湿的空气,雨点伴随着碎裂的浪花猛烈地拍打到她的脸上,她却感觉从没有如此的惬意。 这位大小姐尽力保持着自己在河里的平衡,开始打量周围的坏境,河水虽然湍急,但河面并不很宽,她所处的位置正好在河面的中间,离两岸的距离仅五米左右,但所谓的岸边依然是一座黑压压的峭壁,就算一个毫无损伤的运动健儿,想必也很难于黑暗中在镜面一样的石壁上攀缘。 她抬头看看天空,依旧是一片黑暗,连一点光亮的影子也无从发现,这时,任雨绸才感觉到了一阵阵寒冷,山涧中旋转着的狂风肆掠的呼啸着,在她前面,伸展开一道灰暗而咆哮着的河面,浊浪汹涌,滚滚而前。任雨绸没有其它的办法,她只能开始游泳,以其说是游泳,倒不如说她仅仅只用维持身体飘浮于水面的状态,然后跟着水流向下游冲去,但在如此湍急的河水中,任何保持头部露出水面的举动,都需要相当的技巧和力量,任雨绸在河里前行了很长的距离,从前,她很喜欢游泳,在山城,四五岁的时候,她的父亲就经常带她去长江中遨游,长大一些后,她甚至可以模渡整条江面,她常常把众多的人吸引到她的周围,山城码头上的朋友也常说,她一定会成为山城最优秀的游泳健将。 当她再次停下观察,河面似乎变宽了一些,可是在她周围的黑暗却变得愈来愈浓重,在沉沉夜色中,哪里才可以踏到陆地! 这时,她突然看见左前方有一些亮光,像星星似的闪烁。不论这是什么,至少有了亮光,黑暗中的亮光比什么都能给人们带来希望。但这些亮光相对较远,而且显得影影绰绰,任雨绸需要加把力气,向左侧游去。她记得小时候在一次与父亲一起横渡长江的时候,父亲在江中心见她有些萎靡不振c无精打采,于是提醒她说:“雨绸,任何时候都不要露出懒洋洋的样子;假如有一天我不在你身边,如果体力坚持不了,你的心又失去了兴奋和自信,你马上就会被淹死。” 一个沉重的c带着苦味的浪头劈头打在她的头上,这句话又在任雨绸的耳边响起,她急忙冒出河面,破浪前进,她倒想看看自己是否真的体力不支,她欣喜地发现,长期的锻练,和对于自己身体素质的严苛要求,让她认识到自己是码头的女儿,她生下来就属于长江,她天生就应该是任何江河湖海的主人,即使她现在受了点伤,但她显然已经毫不在乎。 此外,恐惧,这个迫在眉睫的困扰,也迫使任雨绸加倍用力。她侧耳细听,想听听是否有什么属于岸边的声音传来。她细致地向那些亮点观察,希望目力能穿透沉沉的夜色,她觉得每一个翻卷着的得浪花都像是追逐她的敌人,于是她使足劲游了开去,但要是得一再这么拼命游,她大概是很快就会把体力消耗殆尽的。 她不停地游着,略显恐怖的峭壁在夜雾中渐渐消隐,她虽然看不清它的模样,但仍然感到它的存在。不知道过去了多长的时间,这期间里,任雨绸的全部身心沉浸在劫后余生的侥幸之中,她振奋精神,继续朝既定的方向破浪前进。 “妈的,”她悲观地自忖道,“除非我眼花了,根本没有什么光亮,或者这些光亮并不属于人类,否则我现在离希望并不会太远但是,要是我真是是眼花了呢?”游泳者全身打了个寒战,她想仰浮在河面上休息一会儿,然而翻滚的浪花和水下的暗流从没有停止汹涌,她很快就发现,她指望能让自己放松一下的这个办法是行不通了。 于是,她孤注一掷,她分明看到了那个闪烁着的亮点已越来越近,她使出全部剩余的力量和意念游了下去。陡然,他觉得已经相当晦暗的天空显得更加阴沉,一片厚实c沉重c浓密的黑暗冲着她压了下来,而那光亮已近在眼前,几乎就在同时,她感到膝盖一阵剧痛,那撞击来得非常迅猛,她甚至听到了骨头断列的声音,刹时间她的想象对他说,那是一颗子弹击中了他,而且马上就会再听到枪响,然而并没有枪声。任雨绸伸出一只手,感到有一样东西挡着她,她猛地抽回一条腿,脚底碰到了地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 相识 任雨绸用尽了全身的力量负压在这只脚上,她没有任何时候,如此急于确认此时她是否已接触到了陆地,但可悲的是,她只觉得脚底一凉,就如同一块豆腐被一柄锐利的刀锋笔直地划开,她立刻清楚自己的脚已被水中尖利的岩石划破了,但她并没有立即感受到来自伤口的疼痛。 她现在才看清她错当成一片黑暗,和那一直指引她的光亮到底是什么东西,离她二十步远,耸起一大片峥嵘的山丘,上面乱石林立,岸边矗立着无数的灌木,就在灌木中闪烁着光亮,她这里知道了这些光亮原来是来自一种河岸边的昆虫。 任雨绸试着站起身体,但她根本不可能做到,因为这时无尽的剧痛开始猛烈地袭来,她用最后的意识检查了一下自己的伤势,左腿膝盖骨似乎碎了,右脚底被划开了一条口子,正冒涌着滑腻腻的鲜血,右肩使不上任何力气,她勉强地向前爬了几步,在一块陆地上躺了下来,此刻在她看来,她身下凹凸不平的岩石比世上最舒适的床还要柔软,雨点打在她的身上,她明白自己的处境并没有太好,但她实在已累得筋疲力尽,就像躯体麻木c但灵魂仍在期望着奇迹那样,甜甜美美地进入了梦乡。 风渐渐停息了,天上大片大片被春雨洗褪了色的灰云向西方席卷而去。蔚蓝色的苍穹重新显现,星星展露出了明显的色彩。很快,一条淡红色的长带在东方的河面上描出一道道深蓝色的波纹,波浪跳跃着,一道光芒在浪尖上一扫而过,把泛着泡沫的朵朵浪花染成了一条条金色的流苏。 白天来临了。 但任雨绸已经无法感知到这一切,她的伤势很重,比她自己想像的要危险很多。骨折并不能为她带来致命的伤害,她脚底的伤口才是真正的问题。峰利的暗礁割开了她脚底的两条静脉,大量鲜血的流失已让她完全失去了知觉。 休息可以弥补疲劳所引起的力量与勇气的流失,但对于失血过多而引起的晕厥,休息只会急速缩短伤者与死亡之间的距离。 任雨绸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见的是一双高邦皮靴,它当然是穿在一个人的脚上,任雨绸见过这种小牛皮制做的靴子,手工非常精致,上面还暗绣着花纹,比起当时北京最有势力权贵脚上的靴子,也丝毫不会逊色。 但奇怪的是,这双靴子没有鞋底。眼前的这个人坐在她的对面,翘着二郎腿,她看到那只翘着的靴子下面就是一只黢黑的脚掌。她想再抬眼看看这双靴子的主人,这时才发现自己原来是趴在床上的,于是她尝试翻转一下身体,顿时一阵撕裂的疼痛从她的右肩传来,任雨绸没有放弃,她停顿了半刻,缓解了一下碎裂的骨头在肌肉中的拉扯,然后慢慢的侧转了一下身体,她的眼睛抬起来,看见一个男人坐在离她五步左右的地方,但还是看不见这个男人的脸。 因为他坐在凳子上,身体却向后躺在一张桌子里。这个男人左手捏着一大块冒着热气的骨头,右手抓着一个酒瓶正在往自己的嘴里灌,他身上的衣服七零八落,简直没有一块完整的地方,颜色本来应该是淡青色的,但现在基本就是迷彩的感觉。就这样看起来,他应该不太高,但手脚却显得很长。 任雨绸礼貌地向着对面的人说道,“您好。” 对面的男人咽了口酒,没有任何姿势上的变化,干巴巴的回了句,“好。” 任雨绸低了下头,觉得这个人的反应确实有些冷淡,但她实在是又有太多的问题想要问他,“这是您家?“ “恩。“ “非常感谢您救了我,希望没给您添什么麻烦。“ “好。“ “请问,我到这里几天呢?“ “不久。“ “我只是想知道具体的天数。“ “恩。“ 任雨绸简直无法再与这人交谈下去,她看着他一直吃肉灌酒,似乎永远不会停止,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个人根本不想与自己交谈。 大小姐是个聪明的女孩,她思考了一会儿,觉得好像找到了一个更好的沟通方法,于是她再次开口说道,“躺着喝酒也能喝得下去么?“ 对面的男人果然停止了手上的动作,他说,“当然喝得下去。“ 任雨绸说:”酒不会从鼻子里喷出来吗?“ “当然不会,就算头下脚上倒吊着喝,也不会从鼻子里喷出来。“ 任雨绸勉力的笑了笑,她实在还很虚弱,“您怎么知道的?“ “我试过。“ 大小姐继续问道,“您试过并不代表别人也能这样,我不相信您。“ “你如果不信,为什么不自己试试?“ 任雨绸微微动了一下身体,看着他说,“我就想试试,“ 对面的男人立刻弹了起来,这时任雨绸看见了他的脸,那是一张非常漂亮的脸,因为他的头发很长,耷拉在脸上,显得这张脸更加的秀气,甚至有点像个小姑娘,一双大大的眼睛,小小的嘴,但下嘴唇又很丰腴,他正在笑着,脸上显出两个可爱的小小酒窝,他皮肤很白,白得发青。 “你真想试一试?“这个男人看着任雨绸试探着问道。 “恩,因为我不太相信您的话,所以我决定自己尝试一下。“ “但是你现在不可以喝酒,不过幸运的是,我这里有水。“说着,这个男人转身走出了屋外。 任雨绸在他出去的时候,开始慢慢地打量这间屋子,屋子很大,没有别的房间,房梁极高,就像一座旧时的祠堂。她睡的床位于房子的左边紧帖着墙壁,前面是一个凳子和一张桌子,就是刚则那男人躺着的地方,再往前靠着里墙放在几口大木箱,箱盖子敞开着,看不见里面放置着什么,然后有几条绳索纵横在屋子中央的地方,上面随意地晾挂着一些衣物,这些衣物在任雨绸的眼中显得非常的熟悉。 这位大小姐突然显得无比的窘迫,一张本来毫无血色的脸,立刻红到了耳根。因为几乎在看到这些衣物的瞬间,她就立刻认了出来,她有十足的把握: 这屋子中央晾挂着的衣物,简直和她本来穿戴着的一模一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七章 干净 男人用一个瓷碗端着满满的一碗清水走回了屋里,他绕过晾在屋子中央的衣物,走到了任雨绸的床头。他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这位大小姐脸上表情的变化,又因为任雨绸现在的伤势,明显还不方便自由的伸手接住瓷碗,于是他直接将碗沿凑到了后者的嘴边。 任雨绸这时虽然有些尴尬,但也不由得看了眼端过来的那碗清水,瓷碗的边沿破了几个缺口,那男人已将碗沿转到了完整的一边,但他的手指上因为刚刚还拿着骨头,粘着粘稠的骨汁,又加上他的手本来就不是特别的清洁,沾着些污垢,所以在他手指和碗沿接解的地方,正有一溜灰糊糊的液体漫漫的流向碗中的清水。 任雨绸虽然不是特别计较卫生在每一个人身上的表现状态,但她实在也不想喝进混合着这种污渍的液体,于是她立即将双唇凑近碗沿,慢慢地一口一口把碗中的清水往肚子喝,刚喝了两口,水已从鼻子里喷了出来,紧接着她开始了一阵呛咳。 那男人笑了笑,然后满意的将移开了瓷碗,他回到桌子边,坐下来,拿起酒瓶,继续喝了起来。 任雨绸咳了一会儿,感觉恢复了一些,她看着这个男人说,“看来,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和您一样。” “恩” “但是您还没有证明倒吊着也能正常的喝下去。” “为什么要证明,我知道可以就行了。”男人拿起放在桌上的骨头,咬了口上面的肉说道。 “我叫任雨绸,我可以知道您的名字吗?” “云漫天。”那男人看着床上的病人开始默练着自己的名字,于是大声的解释了一番,“云,是风起云涌的云,漫是水漫金山的漫,天是顶天立地的天。” “好大气的名字。”任雨绸认真的赞扬道。 “你的也不错。” 任雨绸停顿了半刻,她在思考该不该现在就提出一个她目前极其关心的问题,她一向是个果断的姑娘,于是她尽量保持平静的说道,“我的衣服,是您帮忙换洗的吗?” 她本以为这位云漫天会稍稍显得唐突一下,然后支吾着向她叙述事情的始末,但她得到的只是一个干巴巴的回复。 “换了,但是没洗。” “那里挂着的不是洗了的吗?” “全湿透了,所以就直接挂上晾着了。” 这个回答任雨绸只能表示满意,但她早已感觉自己在一层薄被下的身躯,并不是浑身,于是她问,“我现在穿着的这身衣服,是您的吧。” “恩,我最好的衣服了。” “看得出来“任雨绸盯着云漫天现在身上穿着的那身,如同挂面一样的长衫,不由地点了点头。 “你不要误会“云漫天终于吃完了手中的骨头,喝光了手中瓶子里的最后一滴酒,他接着说,”找到你的时候,你浑身是血,根本不知道你哪里受了伤,加上你浑身都湿漉漉的,所以我只能脱掉了你的衣服,擦干将你身上的污血,然后才能找到并处理你的伤口,你脚底的伤口差点让你丢了小命,现在你倒是没有什么事了。“ “谢谢您。“任雨绸不会一点都不在意,就算是在这样一种相对危急的情况下,自己的身体完全暴露在一个陌生男人的面前,但她的所受的教育和长期以来对于自我情绪的严格自律,还是让她真诚的感谢这位救命恩人,”你能告诉我在这里躺了几天?“ “两天,前天早上我在河边发现了你,给你做了下简单的处理,昨天我把镇里的医生找来了。他为你做了些专业的治疗。“云漫天看了看手中的空酒瓶,然后转头看了看任雨绸说,”你两天没有吃东西了,你不饿吗?“ 任雨绸不禁苦笑了一下,她简直从醒来的那一刻起,肚子就在咕咕的叫个不停,她用一只能动的手使劲地压着自己的腹部,强忍着尽力不让云漫天可以听到,但她的口腔和喉咙实在就如同一片赤焰的戈壁,不是她刚刚为了证实躺着也能喝水,只怕现在已经说不出任何话了,于是现在她决定不要再坚持所谓的矜持和优雅,特别是在眼前的这个男人面前,她觉得对于这个男人应该更自然,更洒脱一些。 “我真的很饿,不过我想先喝些水。“ “还是躺着喝吗?“云漫天端过刚刚还没有喝完的那碗水,走了过来。 任雨绸笑了笑,她感觉到云漫天已经小心的将她扶了起来,他当然知道怎样的一种姿势,才能完全的避免这位大小姐可能产生的疼痛。他将碗沿再次轻轻的凑到任雨绸的唇前,然后慢慢的将水喂给了她,任雨绸干涸的喉咙终于得到滋润,在喝光整碗水后,云漫天问她是否还要一些,她果断的点点头,于是云漫天小心的安置她躺下,走出去打了一碗。 但再次躺下的任雨绸,却感觉自己的腰部,好像压到了床上的一个类似坚果的物体上,她看到云漫天回来,便对他说,“我好像压到了什么,在我的腰这里。“ 云漫天一手端着碗,另一只手摸进了被子,他准确的找了那个异物,从任雨绸的腰下拿了出来,然后随手扔到了身后的桌子上,任雨绸看清那是一块类似骨头的东西,但一定不是新鲜的,或者刚刚吃完的那类,她忍不住问道,“这是一块骨头?” “恩,对的。”云漫天自然的回答道,然后他再次喂任雨绸喝下了一整碗水,看着这位大小姐脸上还略显着惊讶着的表情,他淡淡地说道,“应该是前段时间,我躺在床上的时候吃的。” 任雨绸说:“如果我没有看错,那不是有张桌子吗,我以为您一直是在那里吃饭。” “不用,那里一般用来放放东西,我一般是躺着吃饭。” 任雨绸不得不表示认可,但她坚持让云漫天可以再检查一下,她现在睡着的这个床铺。 云漫天有些不情愿的比较仔细的摸索了一番,任雨绸这时才发现这张床简直比前面的那张桌子还要油腻,眼前的这个男人,随手一摸,就会摸出一两块吃剩下的肉,三四根没有啃完的骨头。甚至在她头枕的位置,她竟然看到云漫天抓走了两根已黑得发霉的鸡爪。 任雨绸从来不会用干净的程度去评价一个人的素质,就连现在也是一样,但她如今宁愿睡在地上,也再也不想躺在这个所谓的床上。 她苦笑着对正在忙碌着的云漫天说,“我看这张床不但是您睡觉的地方,也是您的客厅c您的花园c您的饭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八章 牧童 “睡在这里,至少总比睡在河边好一点。”云漫天转身走向门外,边走边说,“我去给你拿些吃的,吃完后,你最好再休息一会儿。” 任雨绸等了一会儿,云漫天端着个碗走到她跟前,碗里装着肉糜泡饭,他用一个大铁勺子,一口一口喂她吃干净了碗里的每一粒米,任雨绸感觉味道很好,无论是饭或者肉糜都是入口即化,爽而不腻,接着云漫天又喂她喝了一小碗骨头汤。 吃饱喝足,又恰值午后,对于一个正常人来说,都是闭目养神的最佳时段,何况对于一个伤员?任雨绸看着云漫天走出房门后,就不禁又睡着了。 到了傍晚时分,这间巨大的房子里又来了一个陌生的人,当然“陌生”只是对于任雨绸而言,这个人明显认识这间房子的主人,而且正是这间房子的主人邀请她来到的这里。 她礼貌地向任雨绸问好,自我价绍是一位当地卫生所的医生,现在过来需要为任雨绸换药,辅助她解决一些生理上的需求,并为她打上两针。 任雨绸非常高兴,这时会有一位同性别的专业人士来到自己的身边,她很满意云漫天的安排,毕竟这样的安排是在她毫不知情的条件下进行的。她不是不愿向任何人发号施令,或者表达自己的感受或建议,只是在自己落于下风时,她对于为自己提供帮助的人,显得更为逆来顺受。她觉得如果在这时还向自己的恩人提出一些自以为聪明的需求,会显得自己非常可耻而没有教养。特别在像云漫天这样的一个男人面前,他很明显有自己的一套“堪称完美”的生活准则,根本不需要任何人的建议,他也不会去满足其它任何所谓的来自他人的合理需求。因为他总是会以他的方式为你完美地解决问题,虽然过程会让人感觉比较尴尬,但是结果,一定会让人非常满意。 在与这位女医生友好的交流下,任雨绸很高兴可以了解到更多自己现在的状况,以及关于这间屋子主人的情况。在医生来到后,云漫天为她们做了比较简短的介绍,特别是在看到任雨绸完全了解到来人是谁后,他便扔下一句“我有事出去一下”便离开了屋子。 两位年纪相仿,又彼此尊敬的女孩子,在一个相对密闭而且安静的环境下,一定会迅速找到一些她们共同感兴趣的话题,特别是在任雨绸搞清楚自己最多三天后就可以转去镇医院,在那里她可以使用电话,甚至见一些人的时候,她就开始把自己的所有的兴趣,都集中到了一些对于女孩子都应该关心的话题上了。 这位医生姓戴,而且这个地方的大多数人都姓戴,所以这里叫做戴镇。戴镇是隶属施城靠近川省的一个小镇,属于湖北省,这个小镇镇中心面积不大,但管辖面积很广,因为这里覆盖着两省之间广袤的原始森林,在这些原始森林中居住着一些孤独的守林人,云漫天就是其中之一,这间房子就是云漫天的办公室和起居室,它距离小镇中心大约20公里,成年人至少需要走五个小时以上的时间,而发现任雨绸的河边,离这里还需要翻过两座较大的山峰,云漫天很喜欢吃鱼,如果不是那天他犯了鱼瘾,天不亮就出发,冒雨花了将近两个小时就到达了河边;然后又花了将近三个小时把这位奄奄一息的陌生人背回房子;在作了简单的处理后,他马不停蹄的奔向镇中心找到了戴医生;而且来回只用了六小时不到就把这位医生带回了自己的家,可能这位来自北京的山城大小姐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在得知自己更为详细的获救信息后,任雨绸不由得更加感谢她的这位救命恩人,而且也更好奇他的过往,他看起来如些年轻,为什么在这深山中做守林员呢?在大家的印象中,深山中的护林员,不应该都是年过半百,精神健硕老猎人吗? “他是我们这里最传奇的护林员。”戴医生看了看门口,发现云漫天并没有回来的踪迹,于是她开始兴奋地对任雨绸讲起了这位护林员的故事。 云漫天的年龄大至三十出头,不到三十五岁,虽然他看起来只有二十多岁的样子,他原先就不过就山村里一个放羊的孩子,这个村子位于施城的另一边,介于湖北和湖南省中间的来凤县。 他出生在来凤县,五岁开始就为村里的大队放羊。他的父亲自己也是一位牧羊人,他们家本身也拥有一小群羊,他们把羊毛c挤的羊奶拿到县城里去卖,以此为生。 云漫天孩提的时候脾气就很特别。在七岁那年,有一天,他自找到县城里的学校,走进去,他要求学校的一位老师教他读书。这件事在当年可不容易,因为小牧童的家庭背景并不太好,他的祖父辈在以前属于对立于人民的阶级,所以他们现在不可以随意地离开他们的羊群,这些羊群被认为是属于社会和人民的,现在由他们来饲养,他们将从中学习到人民群众的伟大生产力和无产阶级互助精神,他们暂时不需要学习知识和文化,在阶级观念还没有完全转换过来之前。 不过那时,那位好心的学校教师每天都要到一个贫穷的小乡村去,教导一些更加贫穷的孩子,这个乡村太小太穷,花不起钱办一个学校,更没有资格设置一位教师,这个山村甚至没有名字,大家都叫“山里”。他建议云漫天在他返回县里的半路上等他,他会给他上课,并告诉他,上课时间可能很短,因此他需要用心记住学到的知识。 孩子高高兴兴地接受了。每天,云漫天把羊群赶到“山里”到县城的大路旁放牧,晚上五点左右,教师经过时,就和孩子坐在沟渠上,小牧童就用老师的笔记本当课本来学。三个月下来,他已能识字了。还不止于此,接下来他该学写字了。县里的教师请另一位老师写了三套偏旁和笔画,一套大号的,一套中号的,一套小号的,他对小牧童说,他可以找一根树枝,在河边的沙土里照着这些笔画描绘,学着写字。 当天晚上,羊群回到村里之后,小云漫天就跑到自己家中的柴房里,认真的找到了一根非常顺手的枯树枝,次日,他就跑到河边的沙地上,开始学写字了。 三个月过后,他学会了写字。教师对他的绝顶聪明深感惊奇,并为他的天赋所感动,又送了他几本练习本盒铅笔和一把削笔刀。云漫天又重新开始学习,不过与第一次截然不同,一个星期后,他使用铅笔非常的自如,而且字体看起来非常的漂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九章 茶茶 这位教师在县里向自己的同事和家人讲述了这段趣事,后者他叫来了小牧童,让他在他面前读书写字,并让他尝试帮他抄写一些文章和通知,他还让这孩子与学校的老师们一起吃饭,每月给他一元钱。 云漫天用这笔钱买了书本和铅笔。果然,他对所有的事物都表现出他那模仿的天赋,如同我国古代童话中描绘的那些具有超能力的神童一样,他开始在石板上画绵羊c树和房子。接着,他用自己的镰刀开始削树木,把树切削成各种形状,当时的一位著名的民间雕刻家就是这样开始他的创作生涯的。 有一个六七岁的小姑娘,也就是比云漫天年幼一些,在县城附近的一个村里也看管一群羊,她是个孤儿,就出生在本地,名叫茶岑岑,大家都叫她的小名茶茶。有人说她属于当地的一个少数民族血统,这个民族深通音律,族人天生就拥有很强的节奏感与相当的音准,小茶茶从小就热爱演唱,在那个年代,歌曲并不像现在这样种类繁多,但每一曲耳熟能详的乐章在她的嗓中总能演绎出别样的味道,不禁让人啧啧称赞。但不管怎样,这两个孩子相遇了,他们紧挨着坐下来,让各自的羊群混杂在一块儿,一起吃草,他们又说又笑又是玩耍。到了傍晚,他俩各自的羊群分开,两个孩子分手后各自回到自己的农庄,互相许诺第二天再见面。 翌日,他们恪守诺言,就这样,他俩同时长大了。云漫天到了十二岁时,小茶茶十一岁。这时,他们的天性都在发展。但在这一年,云漫天的父亲因为出身背景的问题,被抓去一个更偏远的西北地区采矿劳教,从此杳无音讯。 云漫天在孤独中可以充分发挥自己的艺术禀赋,但在另一面,他心血来潮时反而会显得非常的忧郁,遇到一些激烈的事情也不会让他激动异常,他不喜欢耍性子发脾气,对什么都爱顺其自然。村里面还有很多其它的孩子,他们都能对他有所影响,反之,他也从一定程度上影响着他们,而且大家都成了他的小伙伴。 他的个性很强,永远不会要求别人一定做这做那,而是自己率先去尝试,针对一些存在异议的事情,他很愿意作出任何让步,但他总是会以事实或者实践把让出的步数重新拾回,这让所有人都心服口服,又不至于丢了面子,因此没有人不想同他亲近,也没有人不对他的现状表示同情。 但小茶茶只消一句话个眼神个手势便能使这个人服服帖帖,他在一个女孩子手上能言听计从,从不争辩,但在其它人面前,不论那人是谁,他都会成为一个引路者,一位让人信服的领导者。 与他相反,小茶茶总是活泼c轻松c高高兴兴的,不过她太爱撒娇。她长得很漂亮,并且吃着百家饭,纯真而带着点小聪明的情商,从小就显示出高超的水准,让大家都喜欢她,她热爱一切她自认为高雅的东西,她崇拜可以成就美丽的一切途径,就在当时那个动乱的年代,她依旧能让所有人都真实地感受到她那无法让人忘怀的魅力。 这两个孩子一天天长大,每天白天都厮守在一起,听任着各自天性自由的发展,但从不发生矛盾。所以,在他俩的谈话中,在他俩互相游戏或是想入非非时,幼小的云漫天总是把自己当成了将军c高官或是中央机关的领导人,而小茶茶则认为自己很有财富,她穿着得体的服装,有一群穿着统一制服的人供她差遣,她在宏伟的国家大剧院纵情歌唱,台下是数以万计侧耳聆听的观众。 当他俩度过了整个白天,为他们的未来编织完一幅幅不可思议的c五光十色的敦煌壁画似的图案之后,他们便各自带着羊群回到自己的羊圈里,于是他们便又从空中楼阁重新落到他们卑微的现实处境之中。 一天,年轻的云漫天对大队的队长说,他曾看见一条狼从森林里跑出来,在他的羊群周围转悠。队长给了他一支猎枪,云漫天从此便很小心地保护着这支猎枪,这支枪是部队里的产物,当时,大队的革命小将抢劫了一个军方的军火库,声称要让无产阶级自我武装起来,当时的祖国,因为将阶级斗争放到了第一位,显得全国各地到处都在打仗,所以云漫天这样的年轻人也可以较为顺利的得到的一支枪,这支枪枪筒很好,打出的子弹也非常的精确,不过,这支枪的枪托可能在一只事故中被摔碎了,但这对像云漫天这样的雕刻家来说并不是什么问题。 他察看了旧枪托,计算了一下如何改制以适应他的瞄准距离,做成了另一个枪托,并在上面刻上极为美丽的花纹,倘若他想到县城里仅仅把枪托卖掉,他肯定也能挣得两到三元钱。然而他当时可不会这样做,有一支枪,可是年轻人长久以来的一个美梦。 在一个斗争自由的年代,任何一个意志坚强c体魄健壮的人,第一需要就是要一件武器,它既能出击,又能自卫,它能使携带者变得可怕,使他变得更有话语权。 从此,云漫天把所有余暇都用来练习射击,他在大队里领到了子弹,一切都成了他射击的目标,譬如山岭中的树枝上一抹红透了的不知名的野果,夜晚从洞穴里钻出来猎食的狐狸,或是在天空翱翔的大鸟。不多久,他就练得百发百中,小茶茶起初听到他的枪声就胆战心惊,后来也不害怕了,并且还喜欢看她的年轻伙伴开枪,想打什么就能打到什么,其准确程度,就像他是用手把子弹放到那里去似的。 一天晚上,一条狼真的从松树林里钻出来了,这一对年轻人正在这林子附近消磨时间,狼在平地上还没走上十步就倒毙了。 云漫天对这漂亮的一枪并不十分满意,因为他没有打到狼的眼睛,从面破坏了狼的皮毛,他把狼扛在肩上,带回了村庄,上交给了大队,所有这些情况都使这位年青人在村子周围,甚至县城里都有了一定的声望,一个谦卑的强者不论在哪儿,总会有一群他的崇拜者或者潜伏着的嫉妒者。 在附近,人们开始把这个年轻的牧羊人,说成是方圆十里之内最机灵c最强健c最勇敢的c最有号召力的“小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章 少女 虽说小茶茶在更广阔的方圆之内,被认为是来凤县地区最美丽的女孩,她热情开朗,更拥有一副完美的歌喉,但没有人敢对她说一句表示爱慕方面的话,也没有任何家庭会找到她为自家的儿子说媒,因为他们都知道云漫天喜欢她。 但是,这两个年轻人彼此之间从不互道爱慕之情。他们紧挨着一块儿成长,就如同两棵树,根须在地底下虬扎盘结,枝丫在地面上缠绕交错,花香在天空中氤氲混和。不过,他俩彼此相见的愿望是一致的,这个愿望便成了一种需要,他们逐渐明白,他们已分不开彼此,如果他们有一天不见面,那么他们还不如去死。 茶茶十六岁了,而云漫天十七。那个时候,人们开始议论在来凤县西北的黑山沟,正在形成的一支匪帮。建国以来,土匪抢劫的现象并未真正地斩根灭绝,就算到了后来的90年代中期,还有车匪路霸的存在,何况当时正是动乱的年代,有些自称政见不和,或者老无所养,贫困交加的人会聚集在一起,找一个易守难攻的地方,干起刀口舔血的勾当。 一般来说,土匪中只会缺少首领,如果有某个著名的首领站出来,那么他倒是不会缺少一帮喽啰。著名的黑山狗爷早在68年国家刚刚开始动乱时,就带着人抢劫了部队军火库,在拥有了大量的枪支弹药后,这位曾经被拥立的革命小将,再也无法满足于有所节制的“革命”事业,他开始在龙山县c咸丰县,以及永顺县进行自命不凡的抢劫勾当,在被多次围剿后,他越过马鞍山藏身匿迹于黑山沟中。 那时举国运动已接近尾声,他张罗重新组织一支队伍,并希望自己可以抓住最后动乱的时机。那时在周围的一些县城中,有好几个年轻人都失踪了。起初,大家为他们担心,不过很快,人们便知道他们参加了黑山沟的匪帮。 又过了一些时候,黑山狗爷再次成了普遍关注的目标,大家都在谈论这个匪帮首领的胆大包天和桀骜不驯的个性。 一天,他在抢劫一家粮铺时,随道劫走了一个支边的少女,她是响应号召从上海来到这里支援大西南的女知青,人们只知道她的家人应该也是在人民阶级中,属于成分不太好的一类。 长时间隔离于现实社会的土匪,往往会在山野中摒弃人类的一切羞耻,转而成为野兽的化身,在他们之中常常会形成某些背叛人伦的规定:比如抢劫到的少女先归劫持她的人所有,然后其他人抽签挨个儿享用,直到不幸的少女被他们抛弃或是死亡。而倘若被劫持人的亲属相当富有,达到了可以赎回女儿的标准,他们就派一名送信人去谈赎金,肉票的头颅足以保证信使的安全。倘若对方不愿付赎金,肉票就无可挽救地要送命。 这个少女有一位爱慕者就在黑山沟的匪帮里,名叫栓子。当她认出年轻人后,就向他伸出双手,以为自己可以得救。不过当可怜的栓子认出她时,感到心都碎了,因为他知道等待着这位少女的命运是什么。 不过,他是黑山狗爷的心腹,两年来他为他出生入死,共渡难关,他曾一枪结果一个联防队员的命,后者当时正举起砍刀准备砍下他首领的头颅,所以他希望黑山狗爷对他能有所关照。 他把这位首领拉到一边,这时,少女坐着靠在林中空地的一棵参天大松树的树干上,让自己的短发从两颊优美地垂下来,遮住自己的脸,以挡住土匪们灼灼发亮的目光。 年轻人把首领拉到一旁之后,便前前后后对他说了一通,说他一直爱慕着这个女孩,为了保证她的安全,他甚至撒谎说这位少女也同样爱着他,他俩的海誓山盟,栓子哀求这位首领看在自己救过他一命的面子上破一次例,并请他尊重这位少女,因为,这位少女的父亲是县城里非常高级的一位官员,他决对愿意付一笔可观的赎金,甚至有可能在以后的一些行动中,给于匪帮一些照顾。 看起来这位黑山沟的首领对他朋友的请求深表同情,他要他去找一个牧羊人,可以派他到来凤县县城她父亲那儿报信。牧羊人简直就是土匪现成的传信官,他们生活在城市和山地之间,正介于蛮荒生活和文明社会两者之间。 于是栓子欢欢喜喜地来到少女身边,告诉她她得救了,并假装让她给她的父亲写了一封信,把自己的遭遇写清楚,并向他的父亲说明,她的赎金定为五百块。 匪帮给的期限是四十八小时,这些时间对于栓子来说足够了,他知道在县城里有一家邮局,那家邮局每天都会有一大笔现金放在一个箱子里带走,他盯了那笔钱很长时间,而且他已经设置了一个堪称完美的计划,他决定勇敢的抢劫这笔钱,当钱准时送达了,关于自己编撰的少女父亲的传言,想必自己的首领自然也就信以为真。 信写成后,栓子立即带着信,奔到山下去找送信人,真实上他当然没有去找什么牧羊人,他直接带着一把手枪去了县城,他的计划实施得非常顺利,次日晚间他甚至没有开枪,仅仅挥了两下拳头就达成了他的目标,在那个时代,虽然动乱天天都在发生,但还没有人可以想像在县城大街上,会有土匪可以光天化日的实施类似现在抢银行的举动。 栓子凿开他抢到的箱子,数了数里面成沓的现钞,大概有将近七百多元。他把多余的钱数出来,用朔料袋包起来,埋在山中的一颗自己做了标记的松树下。然后,他揣着整整五百元钱,回到了匪帮的所在地。 他看见他的那帮兄弟正在林间空地上,高高兴兴地在享用,刚刚向附近村庄里的农民勒索来的食物。在这些兴高采烈的食客当中,栓子寻找他的首领和那位少女,但没有找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一章 首领 他焦急地问他俩在哪儿,土匪们爆发出一阵狂笑作为回答。栓子的额上沁出了冷汗,他慌乱不安,惊恐得根根头发都竖起来了。他又问了一遍。一个食客倒了一碗农家自酿的高梁酒,递给他,并对他说:“只是一个女人而已,犯不着这么紧张。” 这时,栓子似乎听到一个女人的尖叫声,他明白了一切。他抓起酒碗向那个递酒的人劈头盖脸地摔过去,接着便向发出喊叫声的方向冲去。 在百步远处的一个灌木丛的拐角,他看见他的少女昏死在黑山狗爷的怀抱中。他的首领看见栓子,每只手拿着一把手枪站了起来。两个土匪对峙了片刻,一个嘴角上淫荡地狞笑着,另一个的脸显出死一般的苍白。 人们都以为在这两个人之间将要发生火并,可是,栓子的面容渐渐放松了,他的一只本来握住挂在腰带上一柄手枪的手,在身边垂落了下来。那个少女平躺在两个人之间,一轮皓月照亮了这一幕情景。 “钱要到了吗?”黑山狗爷对他说道,“不要告诉我钱还没有影子。” “老大,钱都在这儿了,”栓子回答道,并从上衣的荷包里拿出来所有的钱。 “很好,在此之前,我们可以快活一个晚上。这个女的很有味道,实话实说,你的眼力不错,栓子兄弟。我可不是自私自利的人,所以我们现在就回到我们的队伍里去,抽签决定她现在归谁。” “这么说,你决定按常规处理她了?”栓子默默地问道。 “为什么要为她破例呢?” “我原以为我的请求” “你的请求欺骗了我,这女人的来历我和你一样清楚。” “恩,你说得对,但是钱已经拿到了。” “这些钱本来就应该大家一起分掉的,她没有什么高官父亲,你隐瞒了一条让大家发财的线索,不过请放心吧。”这位首领接着说道,“鉴于你这次干得不错,这个女人迟早你也有份。” 栓子紧紧地咬着牙关,几乎要把牙齿咬碎了。 “走吧,”黑山狗爷向他那群兄弟们迈出一步说道,“你来吗?” “我随后就来。” 首领走了,但目光却没有离开栓子,他很担心后者会从背后袭击他。不过那个年轻的土匪并没有任何敌意的表示。 他交叉着手臂,站在那个少女身边,后者一直昏迷不醒。一时间,这位老辣的首领头脑里闪出个念头,他以为年轻人是想把她抱起来,带着她逃走。但此刻,一切对他都已无所谓了,他已从这个女人身上得到他所要的一切,至于钱,五百块在当时可不是个小数目。 于是他径自向林中空地走去,可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的是,栓子几乎与他同时到达。“抽签!抽签!”强盗们看见老大回来,一齐恶心地喊叫起来。 所有人的眼睛都是醉意蒙眬,闪动着淫荡的目光,而篝火又把他们浑身映照得红通通的,使他们酷似一个个来自阎罗殿的魔鬼。 他们的要求在土匪的阵营里显得如此的天经地义,因此首领点头表示同意他们的请求。他们把所有人的名字都写在纸上,放在一个像锅一样的容器里,栓子的名字自然也在其中,土匪中最年轻的一个人,从这个临时票箱里取出一张“票”。 这张票上写着一个大家有熟悉的名字,正是这个人在栓子回来时,劝导栓子不要为一个女人发火。那人现在的额角到嘴上砸开了一个口子,正是刚刚栓子摔到他脸上的酒碗所至,鲜血汩汩地滴下来,但他现在却只感觉到他无比的幸运,他发出一阵大笑。 “老大”他说道,“刚才我才劝了栓子没必要为一个女人发火,现在你也劝他一下吧,也许你说的话,对他更有用处咧。” 在场的每个人都以为栓子会发作,然而出乎大家意外的是,他一手端起一个空碗,另一只手拿起一瓶米酒,他把酒碗斟满:“对不起,混蛋,刚刚我可能过于激动了。”他异常镇静向着这个抽到签的家伙说道。然后,他一口就把酒灌进肚里,手都没有抖动一下。 过后,他靠近篝火坐了下来。“我的那份饭呢?”他说道,“我刚刚跑了一大圈,饿坏了。”“好样的,栓子!”土匪们大声呼喊道。“妈的,这才够意思,够义气。” 所有的人都在篝火旁围成一圈,栓子和大家一起吃着,喝着,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这些土匪们惊讶地看着他,对他的冷漠迷惑不解,突然,他们听到身后有人踏着沉重的步伐走过来了。 他们回过头来,看见刚刚抽到签的那人双臂抱着少女,她的头向后仰着,短发向后倒垂着。当他俩走近篝火的光照范围之内后,他们这才发现少女和土匪都面无血色。他们的出现来得那么异乎寻常,那么肃穆庄重,每个人都情不自禁地站起来,除了栓子,他仍然坐着,照旧吃喝,仿佛在他周围并未发生任何事情。 抱着少女的土匪在一片死寂中继续向前走了几步,把女人放在首领的脚下。这时,大家才知道少女和土匪都面无血色的原因:一把尖刀插进那个少女左乳的下方,深至刀柄。 所有的人都把目光转向栓子,只见他腰带上的刀鞘是空的。 “妈的”首领说道,“你刚刚就在我后面干掉了她?” 不过,任何一个生性野蛮的人都会高度评价这一桩勇敢激越的行为,虽说也许没有一个土匪能干出栓子刚才所做出的事情,但大家都能理解他的所作所为。 “怎么样!”栓子说道,并且他也站了起来,走近尸体,把手放在一把枪的枪把上,“还特麻有谁想与我争夺这个女人吗?” “没有了,”黑山狗爷沉闷地说道,“从现在开始,她只属于你!” “这时,栓子把她紧紧地搂在怀里,带她走出篝火映照的光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二章 轻佻 所有人都搞不清楚栓子是否会就此罢休。那一天,他偷偷地在那个少女的尸体前,立下了要为她报仇雪恨的誓言,他尽可能的压抑着心中的愤恨和怒火,他努力让所有人都觉得自己不会做出任何出格的事情,他要做一个真正的土匪,除了邪恶,那来自人性深处的善良与情感,必须被深深的埋藏起来,他已准备好面对为实现他的誓言而需要面对的一切丑恶。 然而,他最终也未能实现他的誓言,因为就在两天后,在与山林外的一次与联防队的交火中,栓子被打死了。不过,令人惊奇的是,当时他面对着敌人,但却在他的背后挨了一颗子弹。其中一个土匪提醒自己的伙伴说,当栓子倒下时,他们的首领正站在这年轻人身后十步远的地方,于是大家也就不觉得奇怪了。 这位冷酷的残忍的首领,根本不用听见这位年轻人立下的誓言,他也从来不曾怀疑这个年轻人的忠诚,他只是一个真正狠毒的角色,所以他必须先发制人,剪除后患。 有更多的有关这个可畏的匪帮首领的故事,每个都与这一个同样让人感到恐惧和愤怒。但是,当时所有人只要听到黑山狗爷这个无耻的名字,无疑都就会吓得发抖。这些传闻轶事常常也是云漫天和茶茶的话题。少女听到这些传说就吓得要命,然而云漫天却面露微笑安慰她,他拍打着他那杆好枪,它能百发百中。倘若她还不放心,他就向她指着百步之外栖息在一根枯树枝上的一只乌鸦,向它瞄准,放了一枪,禽鸟被击中,落到树底下。 时光就这样流逝着,两位年轻人决定,等云漫天二十岁,茶茶十九岁时,他俩就结婚。少女的父母早已过世,而云漫天的父亲也完全杳无音讯,他们现在基本都是孤儿,只须征得各自的大队领导同意就行,他们提了出来,并正式获得了准许。 一天,正当他俩谈论他们未来的计划时,突然听到两三声枪响,接着,一个人突然从他们通常放牧羊群的林子里冒出来,并向他们奔跑过来。 那人跑到他们能听见他说话的地方后,便冲着他们着急地叫喊道:“有人抓我!能把我藏起来吗?” 两个年轻人根本不用多看,就知道来人一定是个土匪,云漫天不是因为他是个土匪而同情他,只是因为这个人现在情况危机,并向他诚恳地请求帮助,所以云漫天什么也没说,向一个他们熟悉的岩洞口奔去,洞口上堵着一块大石头,他把石头移开,露出洞口,示意逃跑者躲进这个无人知晓的隐蔽处,然后又推上石头,自然地回到茶茶身旁坐下。 几乎在同时,四名联防队员出现在林边,其中两人骑着马跑在前面,似乎在搜寻跑丢的土匪,另外两人掐住一个被俘获的土匪的颈脖推着他往前走,两名骑马的队员向周围扫了一眼,看见这对年轻人,便策马向他们奔来,盘问他们是否看到有什么人跑过这里。他们说什么也没看见。 “这可坏了,”其中一人说,“因为刚刚跑掉的是个土匪头子。” “黑山狗爷?”小茶茶禁不住大声地问道。 “是的,”骑在马上的人答道,“他是个十足的坏蛋,假如你们能帮助我们抓到他,你们一定能受到市级的表彰,并且还有丰厚的奖励。” 两位年轻人交换了一个眼色,联防队员一时间抱有了希望,当时的人们比现在更看重来自人民政府的表彰,这份荣誉一直以来都非常难以获得,只有真正为人民和国家作出巨大贡献的人,才能够有此殊荣,而协同抓住这样一个罪大恶极的匪首,当然值得嘉奖。 “如果能抓到他就好了,”云漫天看着联防队员说道,“但我们什么也没看见。我们一直在这里,一上午都没有看到有人经过。” 这时,另外的几个队员已分头去搜寻了,但很显然他们一无所获。 “你们知道如果包庇罪犯,那么包庇者会受到和罪犯一样的处罚,特别是这样一个犯人,等着他的无疑是死刑。”骑着马的联防队员严肃地对着云漫天说道。 “我明白的,如果我看到或者听到任何消息,一定会第一时间报告给大队。”云漫天缓缓地站到身旁小茶茶的前面,挡住她逐渐忧虑的,平静地回复道,“这里很多人都认识我们,而且所有人都会证实我的人品。” 联防队员点点头,然后他们又搜索了一遍,过了一会儿后,他们一个个都走了。云漫天在他们走后,又谨慎地等了很长一段时间,确认他们不会再回来,于是,他走上前去移开石头,黑山狗爷钻了出来。他通过石头的缝隙早已看到两个年轻人与联防队员在交谈,他大致猜到了他们谈话的内容,并从云漫天的脸部表情,看出他决不会把他交出去。这位土匪首领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朔料袋子,里面装着厚厚的一捆纸币,他把它送给他俩。 云漫天冷寞的瞥了一眼首领手中的“礼物”,淡淡地说道,“收起你的东西滚蛋,救你的时候我不知道你是谁,但下次遇见你,我会直接干掉你。” 小茶茶呢,她盯着那捆现钞,两只眼睛似乎已灼灼发亮,她在想用这些钱可以去县城,甚至足够去市里,为自己的婚礼做些准备,她可以买些首饰,还可以购置一些新的布料做几套衣服,她听说现在市里的商店,还多了很多她从来没有听说过的新奇的玩意儿,她实在想去见识一下。 黑山狗爷是一个老奸巨猾的无耻混蛋,他只是披了土匪的外衣,事实上他就是一个恶鬼,他本就属于阎罗地狱,这一刻他攫获了这位美丽少女的目光,他一眼就看出小茶茶是一个轻佻的女人,她渴望的并非是她身边这个男人认为自己已经满足的,而这个年轻男人身上已经拥有着的无上的勇气和高贵的人品,在她眼中又简直显得平淡无奇,但她永远不会觉得她的恋人愚蠢,事实上她不会拒绝一切人们认为美好的事物,但是,她为什么不可以有自己的追求呢? 黑山狗爷回到森林里去时,一路上好几次回过头来看着茶茶,他的借口是向这两位救命恩人致以最诚恳的谢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三章 晚会 好几天又过去了,黑山狗爷没再露面,也未听见谁再谈论起他,事情好像已经告一段落。 转眼春节的日子已临近,市政府向各县镇的各个大队c区委宣布,要举办一场盛大的军民联欢晚会,这场晚会也是为了庆祝在那一年,国家终于出重拳果断地粉碎了一个庞大的反革命集团,正是从那时起,全国人民的主要任务再也不是不知所谓的阶级斗争,也是从这一年起,全国亿万人民迎来了一个崭新的时代。 几乎整个县城的先进工作者,被普遍认为有才华,受尊敬,有教养的人都在被邀请之列。小茶茶非常想去见识见识晚会的盛况,但晚会的邀请名单上,只有云漫天所在大队的大队长和书记,而又另人期待的是,名单的附件里还另外建议拥有他们这一类职务的人员,可以自行挑选并携带五名队里的先进工作者参加。 大队长一直非常赏识云漫天的智慧和人品,他第一个就将他的名字写在了邀请名单之列,云漫天请求大队长,想用自己恋人的名字替换掉自己的名额,只为了让好奇的少女一饱眼福。 让云漫天意想不到的是,他不仅得到了准许,大队长还为他向上级申请,并成功增加了一个名额,这意味着他们两个年轻人可以一起结伴前往市里了。 参加这场联欢会的年青人中,自然也有一些市政领导,厂矿书记,驻军首长的子女们,他们的年龄和来自来凤县的两位年轻人差不多,特别是那些女孩子,她们与小茶茶身材相仿,也同样俏丽,虽然她们长期接受教育,并在城市享受着有秩序的生活,但她们的气质并不比茶茶要优雅许多,相反后者比她们更具有,来自广袤乡野的自由与恬静的魅力。 大年三十联欢会的当晚,茶茶穿上了她最漂亮的衣装,一件浅蓝色棉制外套,厚布长裙,戴上了她最华美的别针,别上了她最绚丽的缀着彩色碎玻璃的发绳,云漫天也穿着一件的深蓝布料大衣,这是大队长专门为他装备的新年礼物,这让他看起来像极了一位拥有魄力的知识份子,而不是一个来自乡村荒野的羊倌。而对于服装的色调,在那个年代,全国基本就是一片蓝色的海洋。 节日是丰富多彩的,不仅长街上灯火通明,而且在会场大礼堂墙壁上,还点缀着银河星尘般的霓虹灯。不多久,礼堂里就拥进了无数的宾客,大家有序地坐到安排好的位置,身前的桌子上备有酒水和一些简单的菜品,正中的舞台上正准备开始今晚的盛会。 在例行的领导贺词,一个接一个千篇一律的讲话发言后,盛大的联欢会终于在人们热烈的掌声中开始了。精彩的节目轮番上演,陌生的朋友相互认识并互表祝愿,位高权重的官员们和人民坐在一起,分享着一年的收获,憧憬着美好的来年。 两位第一次参加盛会的年轻人,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与钦佩,云漫天恰如其分地引导着身边的女伴,将他们炙热而兴奋的情感埋藏在心底,外表上表现得小心翼翼,行为举止更是大方得体,完全不会使他们在面对任何人时显得尴尬。 这时有人在舞台上提议,由市长的儿子上台演唱歌曲,曲目被定为当地少数民族的一首民歌,歌词内容是颂扬政党与开国者的功勋,表达的是血农于水的军民友情,英俊的市长公子没有过多的推辞,走上舞台的步伐让他显得志气满满,但这首歌曲的形式是男女对唱,所以这位青年才俊在台上环顾四周,他需要大家现场推荐一位同样来自观众席的搭档,于是很多人开始呼喊各种各样的名字,茶茶的名字自然也在其中,她容颜出众,更是小县城里无人不知的“著名歌手”,但她被选中的主要原因,是当天被推荐的女宾中大多都身着裤装,而歌曲的原始演绎者则是一位身着裙装的歌者,严谨的市长公子果断的指出,并亲自邀请坐在圆桌前的茶茶。 此时她正抬头仰望着辉煌的舞台,“我可以吗?”茶茶指着自己略显害羞的向坐在桌对面的大队长问道。 “当然可以,”大队长回答她说,“我们不是在开联欢会吗?你可以的。” 茶茶又用期待而略显惶恐地眼神望向身边的云漫天,后者坚定地鼓励她,“这首歌本来就属于你出生的民族,而且你的声音现在那么的高亢,有很多县里的老师听过后都说你极富乐感,虽然你平时只是在山林间小试歌喉,但你绝对有把握轻松地驾驭这首我们从小就一直在吟唱的曲目。” 于是,美丽的少女被引导着走上舞台中央,她看着台下数以千计的观众,感到脸上火辣辣地燃烧,她开始用焦急的目光找寻着她的男伴,云漫天正微笑的看着她,用坚定的眼神给于她无限的支持,但她还是显得紧张极了,但显然,现在已经无法拒绝。 曼妙的音乐响起,熟悉的旋律迅速将舞台上歌者的灵魂浸透,这让茶茶几乎瞬间就忘记了恐惧,她无疑就是那种为音乐而生的人,她现在甚至突然感觉非常不错,状态简直已恢复到比往常更好。 曲子的开头就是女声,她很放松,没有用力,因为原曲的音调很高,她有意识地为她的搭档留有充足的余地,声音随着乐曲的主旋律上下翻飞,这么唱歌满足不了情感,但她暗自赞叹自己的技巧,搭档的声音随后而来,并不完美,但也算不错,她玩了十几年声音,虽然从没有经过专门的训练,但她终究还是摸到了些门道,她引导着搭档跟随着旋律缓缓而优雅地将整曲乐章演绎,她仅仅使出了三分力气,她的搭档却已略有喘息,脑门上已呈现出清晰的汗粒,舞台下的观众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大家强烈要求再来一首,茶茶识趣的躬身致谢,让出风头,并向搭档致意让他独唱一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四章 嫉妒 市长公子礼貌的伸出右手,与面前这位优雅的女性握手,并从神态中表达出自己的钦慕之情,这让茶茶非常受用,她直视着这位地位卓著的搭档,当他们的手相碰时,她的血管又开始剧烈地跳动,这时搭档移开话筒在舞台上向她低语,她的双眼立刻低垂,羞怯的聆听来自一个陌生男人的赞美,这时台下几位嗓音嘹亮的好事者,立刻起哄,看似想愉快地将一对互生好感的年轻人立即就触成伉俪,这些人总会在特殊的场合,以这样的行为博得在场权贵的欢心,茶茶羞红了双颊,但并没有主动放开被握住的左手,有人认为这是一种虚荣,但又有谁能心安理得地接受一见倾心之人的献媚呢? 云漫天将舞台上的一切看在眼里,他感到自身产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情感,如同一阵隐痛先是吞噬着他的心,然后又颤动着波及到他的血管,逐渐占有了他的全身,他的目光追随着茶茶和她的搭档的每一个微小的动作以及眼神,当他俩的手相碰时,他感到头晕目眩,血管剧烈地跳动着,仿佛洪亮的钟声在他的耳畔震颤。当他俩说话时,云漫天就觉得大地在他脚下旋转,另人烦闷的所有的噪音都在向他耳语,激励着他,让他去守护忠诚的尊严,去阻截萌芽中的浪荡。 云漫天是一个聪明的年轻人,但他的日益增涨的学识让他的心灵变得异常敏感,虽然他的品格让他不会轻易的表露出他真实的态度。他不必担心自己会不由自主地作出疯狂之举,虽然他用一只手抓住他背靠着的椅背,另一只手却神经质似的搭在了自己的腰带上,那里在平时都挂着一把手柄上刻着花纹的匕首,毫无疑问,云漫天第一次产生了嫉妒! 茶茶很快便走下了舞台,回到了云漫天的身边,她发现他的面色出其的淡然,更对于她的归来默不作声,这显然并不正常,她下意识的用手臂触碰了一下自己伴侣的胳膊,她惊讶地发现他几乎已全身冰凉,这股寒意迅速的击透了她的内心。 晚会最有创造力的节目迎来了巨大的成功,市政要员的脸上都绽放出欢喜的笑容,连市长本人也不例外,显然,人们更愿意看到市长的儿子能够再与年轻的姑娘合作一曲,但这对于茶茶本身就决不会同意,在大家再次寻找这位本市新进的最靓丽的歌手时,少女已经踪影全无,她将云漫天带离了会场。 他与她来到灯火璀璨的大街上,她带他找到一处相对僻静的所在,茶茶自己的内心一直激动不已,虽说她并没有作出任何出格的事情,但她明白云漫天有理由,也有权责备她几句,责备什么?她闹不清楚,可是,她仍然觉得如果他要责备她,也是完全应该的。 然而,令茶茶惶恐的是,云漫天一声不吭,在晚上余下的整个时间里,一句话也没从他的嘴里冒出来。不过,当深冬的寒冷把城市里除夕喜庆的喧嚣淹没,所有房屋都关上了门,温暖的灯火渐渐黯淡。云漫天才准备把茶茶送回他们在市里下塌的招待所,他们一起转过街角,突然撞见一辆正在向他们滑动的吉普,云漫天展开左臂地将茶茶护在怀中,同时他敏捷地侧过身体,避开了这辆“不速之客”,他尽力减缓了身体前方的动作,温柔地不让怀中的少女受到一丁点儿的惊吓,茶茶将头埋在云漫天的胸口,她感到他宽大的手掌正隔在自己脊背与身后冰冷的墙壁之间,她嘴角微微上翘,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这份温暖。 云漫天转头看了下那辆驶去吉普,它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现在已转过街角消失在了夜色之中,云漫天微微皱了皱眉头,怀中的少女抬头看着她问:“怎么呢?” 他没有说话,直接将她送回了招待所的房间,当她将要关上房门时,他开口说道:“茶茶,当你在舞台上时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少女鼓足勇气,以裸的坦诚态度回答道,‘我宁愿用一半生命换得那站在舞台上的感觉。” “你的搭档对你说了什么?” “他对我说,我的才华足以让我得到我想得到的一切,我只要开口就行。” “他说得对,”云漫天平淡的说,“但是你真的想向他开口吗?” “我不知道。”少女抬起起头还想和他说些什么,但是他的脸色变得阴沉,或许是因为昏暗的灯光,但她的话没说出口就卡在了喉头。 云漫天转身离开了这里,茶茶在楼廊深处一直目送着他,直到看见他转下了楼梯,她叹了一口气走进自己的房间,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将自己从小到大的伴侣伤了多重。 当时国家资源匮乏,全国都实施限电的政策,就算是在最重要的城市,每天也会发生停电的现象。就在当天夜间,也许是所有人都因为节目的气氛而变得粗心大意,有人忘了熄灭油灯或是蜡烛,所以导致了一件大事。 市里用来接待县镇联欢军民的招待所失火了,火势最旺的正巧是来凤县下榻的两层房间,当然包括了美丽的茶茶所居住的那间屋子。 深夜窜出的熊熊火光把她惊醒,她跳下床,穿上外套,想夺门而逃,可是她要经过的走廊也已经着火,于是她又回到自己的卧室,大呼救命。 陡然,她背后那扇离地面两尺高的窗户被打碎了,一个凶悍的男人冲进了房间,她借着火光惊恐地看清了这个人的面貌,他正是被云漫天放走的土匪首领一黑山狗爷,首领野蛮地一把把她抱在怀里,厚厚的嘴唇兴奋地歪扭在一边,头发一根根向上竖起,满头的大汗淋漓地滴落在少女的肩头,他凶相毕露,以粗鲁的力量和狡诈的敏捷,从窗户跳到了外面的绿地,那是一片厚实的草坪,茶茶顿时听到更多的杀喊与哀嚎的声音从四面传来。 首领黑山狗爷,这个无耻的混蛋,自从那天两个年轻人仗义地救了自己一命之后,他就疯狂地爱上了自己的女恩人,他发誓要把这个美丽的少女占为己有。从那一天起,他就一直在窥视着她,让人详细地记录着她的行踪,同时整个匪帮正在谋划着一场“盛大”的行动。最终,他和他的手下决定在节日的夜晚动手,趁所有人都在欢快的气氛中放松警惕的时候,放动最猛烈的进攻,进攻的目标当然是他心上人所在的建筑,这里住满了远到而来的宾客,除了无数的钱银,茶茶本身就是最大的财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五章 司机 茶茶逐渐恢复了意识,她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大队长站在她左边,市长的儿子坐在她右边,很多她认识和不认识的人都围着她,照料她。她正躺在一架病床上,在市里最好的医院接受治疗。她听到大家议论着刚刚发生的灾难,整个招待所都被烧毁了,但这个结果似乎对这里的人并没有多大不了。 现在,在这些人心中,只要茶茶安然无恙就行了。 少女记得当时自己已被绑架,被虏至窗外后,之前吸进的浓烟和过度的惊吓,使她失去了知觉,明显有人救了她,她立即询问这位恩人是谁。 大家表示不太清楚,只知道现在坐在她右侧的这位男人,从昨天晚上得知她获救的消息后,就立即将她从条件简陋的卫生院接到了这里,并通宵陪伴在她身边。茶茶感激的看向这位昨天刚刚结识的搭档,他与她对视,双眼通红,但目光炙热而又坦诚,茶茶的心底不禁升起了一股暖流,她渐渐地淡漠了立即寻找救命恩人的期望,她甚至忘记了自己应该记挂的一切,她陶醉地看见眼前这个男人挥一挥手,就谦虚的打断人们对他的恭维,他礼貌地引导围在床边的众人保持安静的离去,茶茶突然被一种充满了自信的情感左右,她曾短暂的怀疑自己的魅力,但现在,她的意外造就了她的幸福,证实了她的臆想,这种想法悄悄的占驻了她的精神,并将这个世界充满。 她现在任凭他的双手温柔地握着自己。 当天凌晨,市招待所发生火灾的同时,大量的土匪对招待所及其四周的房屋发动了猛烈攻击,很多无辜的人在睡梦中就失去了生命,大家完全措手不及。联防队,公安部门,消防大队虽然以自己最快的反应速度到达了现场,但还是受到了节日假期和各种联欢活动的影响,他们的准备略显懈怠,行动并没有往常迅猛,他们没有成功截住这股土匪,凶徒们已作鸟兽而散,并携带着他们非厚的“战利品”。 目睹整个事件的幸存者反应,这支参与袭击的匪帮至少有上百人的规模,使用了包括自动步枪,手榴弹在内的各种轻型武器,现场存留的大量弹壳,鲜血,残肢,焦黑的死者为这场恶行打上了惨无人道的标识。匪徒们行凶后,并没有集中撤离,而是分成若干支小队,分头行动,他们运作迅速,有条不紊,实战经验丰富,且经过了周密的筹划,即使截住了他们中的一支,也无法将他们一网打尽。 灾难发生二个小时后,市里紧急成立了临时剿匪统战部,战略战术专家分析形势,既然敌人已经分散,于是果断放弃侦查其踪迹,集中优势兵力合围打击的战术,启动全民动员,地毯式排查战略,既可以避免窜逃土匪遭遇落单公民的危险发生,又能够系统的消除一切可能发生的隐患。 统战部立即发动一切可以发动的力量,学校,工厂,行政机关,立即进入战时状态,取消春节假期,分发武器物质。军民联手,在城市街道c领近乡镇,田间山林的广大区域内,同时进行地毯式搜索,决心将这帮魔鬼彻底消灭,来自最高统战部的命令是:见到可疑,立即击杀! 各基层作战单位负责人纷纷表示坚决服从命令,但又不约而同地提出,对于匪帮首领一黑山狗爷,建议尽量将其活捉归案,一定要让他亲身接受人民的裁决。 最高统战部针对此条建议的反馈是:匪首一黑山狗爷现已毙命。 黑山狗爷劫出茶茶后,领着两个亲信,直接窜进了一辆事先就停在街角的吉普,车上坐着司机,这里相对僻静,也远离了招待所火灾的范围,他们准备将车行驰出城,然后徒步转移到一个相对僻静的山村,在那里,他们的首领将从一个人手中,得到完成此次任务的丰厚奖励。 毕竟只为了抢劫一幢招待所,并不用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这次行动耗费了这个匪帮所有的资源,他们倾巢而出,在市中心杀人放火,残忍之至,他们无疑向国家机器发出了最严峻的挑战。土匪们清楚这样的行动不同于在山林外搞搞勒索,或者在公路上堵劫一批物质,他们在政府机关的一些朋友,不可能因为这样的行动,再次给于他们任何便利,或者哪怕一丁点的帮助,他们将永远不能齐聚一堂,他们将从此各奔东西,亡命天涯。所以,一定要有一笔可观的财富,以及一个让这些不法之徒都不能拒绝的理由。 很明显,这个理由有足够的份量,而且在行动之前,所有参与行动的人都获得了一笔足以打动他们的财富,如今他们已按计划分道扬镳,而他们的首领现在将要去领取属于他独自一人的那份酬劳。 但是,再完美的计划与事实之间,总有着不可预计的差池。 三个穷凶极恶的土匪,挟持着一个昏迷的少女,登上了吉普,两个亲信挤上后排,把少女死死地夹在他们中间,首领替他们关上车门,自己跳上了前排的座椅,但他突然感到一丝诧异,汽车并未启动,司机也没有招呼自己的同伴,他根本来不及用眼睛去求证,或者抬起右手上的枪口,就感到自己的喉头突然塞满了一股寒意,后排的两个亲信看到司机在首领上车的一瞬,就以非同寻常的速度将一柄短刀,准确的插进了首领的喉咙,鲜血从首领的嘴里喷出,他奋力地呛咳,似乎想咳出堵在自己嗓间的这一块凝结着的寒冷,他双腿触电似的抽搐,似乎想摆脱死神的召命,但仅仅不到十秒钟,他就安静的承受了他最后的命运。 司机一击致命,左手顺势接过首领指间的手枪,他没有举起手臂,那会浪费时间,他只轻轻转了下手腕,把枪口对准自己身后的一个土匪,连续扣动扳机,他在那人身上打出了四个窟窿,但一双冷酷的眼睛却死死地盯着另一个面如死灰的匪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六章 然后 幸存的匪徒熟练的高举双手,他微张着紫红的一对厚唇,眼泪夺眶而出,他感到自己胯间冰凉,一股恶臭在狭小的车箱弥漫开来。 司机示意这个已经失去斗志的土匪,将两具尸体搬出车外,平躺着放在拐角处的街道上,然后他让土匪进入驾驶室,自己从另一边打开了后排的车门,他钻进车箱,轻轻的将还在昏迷中的少女温柔的揽入怀中。 他命令土匪将吉普开到一家最近的卫生院,去卫生院的街道上,已开始聚集起群众,还有成队的联防队员正端着武器奔向招待所,车后传来零星的枪声,以及凄厉的哭喊。 汽车停在卫生院的大门前,此时院内已亮起了灯火,门口聚集着一些穿着制服手拿武器的民兵战士,还有几个身着白大褂的医护人员,这里显然已经接到了通知,大家正焦急地等待即将到来的伤员。吉普车停下时,人们拉开后排的车门,两个护士熟练地将昏迷的少女抬上担架,后排的“司机”向围上来的民兵表示自己还要立即回去救人,民兵战士深信不疑,向他投以敬佩的目光,并为汽车让开了道路。 他关上车门,用枪口顶在前面土匪的后脑上说,“现在,去你们准备去的地方。” 从市内到达土匪事先定好的地方大约有三个小时的车程。坐在前排的土匪,非常紧张,但他开车还是显得十分谨慎,速度不快,当时会开车的人极少,但学会开车的人通常都是如此。 汽车出城后,沿着蜿蜒的山路向大山深处开去,吉普一路上就像喘不上气来似的突突作响,干冷的天气使郊外的夜空分外明亮,没有下雪,但大地像披上了一层白茫茫的银色外罩。他们沿途没有碰到任何民兵,或得联防队的哨卡,当时信息的快递速度并不会像今天这样迅捷,但他们倒是遇到了一个三人的巡逻小队,他们正例行在城效巡夜,其中两人端着冲锋枪,另外一人腰间挂着一把装弹夹的手枪,但他们只是在汽车开过身边时,往车上看了一眼,半点让其停下检查的意思都没有。 吉普顺利通过了很多的村庄,这些村庄离城市很近,但显得异常的荒凉,有些土屋就建在陡峭的山坡上,摇摇欲坠。这些山坡上精心开出了狭窄的小块梯田,种植着一排排绿色植物,小山丘上有无数白色的巨石,隐没在青苔和竹节之中,远看就像是一大片荒冢。沿途不时能看见路边的一些坟堆,其中很少的一些拥有石碑,他们看见一个有女人跪在一个道边的石碑前哭泣,她身边有一辆小驴车,上面坐着一个男人,他正对着酒瓶大口灌酒,那头驴子无精打采的耷拉着脑袋。 车后座的男人早已把枪放下,他用手扶着前排司机的肩膀说:“兄弟,现在不用担心,我不会杀你,但我需要知道一些事情。 前座的土匪连连着急地点点了头,想表达自己的忠诚。 “我叫云漫天,你叫什么。” “大家都叫我炮仗。” “好的炮仗,我的问题很多,因为我了解得太少,我希望你的回答不会前后矛盾,知道什么直接讲给我听,你清楚吗?” “好的,好的,你问吧,我什么都告诉你。” 云漫天从后座爬到了前面的位置,他坐到炮仗身边,看着这个吓得够呛的男人,平静的说,“你们这次干什么来呢?” “抢劫,烧房子,”炮仗转头看了一眼云漫天,这个听众似乎并不满意他的回答,于是他想了想,接着说,“还有为老大抢个女人。” “你误会了我的问题,”云漫天摇摇头,接着说,“这些我都知道,我问你,是想知道一些我不清楚的部分。比如,你们做这些事是为了什么?” 炮仗有点头晕了,他并不是一个善于思考的人,但他的求生欲却非常的强烈,他努力的分析身边的男人到底想听到些什么,但他没有办法从自己知晓的众多线索中,挑选出对方想要得到的。 云漫天看出了这位司机的苦衷,于是他换了一个提问方式,“谁让你们来的?” “狗爷!”炮仗很奇怪的看了一眼云漫天,知道这个答案肯定不是他想要的。 “谁让狗爷来的?” “哦,这个我知道,是一个外省人。” “你认识他吗?他叫什么?” “以前也见过几次,狗爷叫他白秘书,不久之前的一天他直接走到我们营地,然后和狗爷交谈了很久。” “你怎么知道是他让你们今晚行动的?” “他和狗爷制定计划的时候,我就在旁边。” 云漫天点了点头,淡淡的说,“这个土匪为什么这么信任你,在我看来你并不值得。” “我是他弟弟,亲弟弟。”炮仗羞愧的底底了头,脸上透出一股悲伤。 云漫天的眼珠向驾驶位滚动了一下,干巴巴的说,“不好意思,他必须死。” “我们早就知道有这一天了,”炮仗哽咽了一下说,“所以哥哥的事,我基本全都知道。” “讲讲这个人对你哥哥都说了什么。” “他说了很多,说现在国家和前几年不一样了,动乱平息了,政府中的一些人不再像以前那样给我们这样的人方便,也不会再需要我们帮他们做些什么,他们中的其它一些人还会立即对付我们,所以我们必须解散。” “怪不得你们这帮人总也打不干净。”云漫天说,“原来你们都有靠山,这么说,这个人来自政府。” “不知道,但看起来很像,说话都是各种政策,方向的。” “他要你们解散前再最后干一票?” “他开始没有说,是狗爷先提出来的,我哥说现在没有钱,就地解散和自杀没什么两样,我们出去也是死路一条。” “然后呢?” “然后那人向狗爷提出了一个方案,他承诺会给我们一笔钱,但需要我们制造一次大规模的行动,规模大到足以撼动整座城市。” “然后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七章 吉普 “然后?”炮仗显得有点诧异,他不解地看向云漫天说,“然后我们就行动了,然后就我们这样了。。。。。。” “不对,”云漫天想了想说,“事情没有结束,制造这次混乱的理由不够充分,如果是抢劫,你们这么多人根本不够分,如果是花钱买报复,那么想报复什么呢,制造了这么大的混乱,到时候追究起来,谁也跑不掉。” “我不是很明白。”炮仗一脸茫然。 “这个你口中的外省人,给了你们一笔钱,然后要你们去烧掉用来接待县镇领导的招待所?” “抢劫招待所是狗爷策划的,那人只是答应给我们一笔钱,作为让我们去干一件大事儿的报酬。”炮仗谨慎的纠正道。 “后来他们再没有见过面?” “我没有见到过,后来那人走了,过了几天,狗爷带着我去一荒废的山村里找到了一个箱子,满满一箱子钱,我们回去将这些钱分给了弟兄们,狗爷还说,事成后,还有更大的一笔报酬分给大家。” “你们这次行动后,都是分头撤离的,还怎么给剩下的钱?” “土匪总有办法找到自己人的。”炮仗降低了音量,隐晦的说道。 云漫天点点头,他不想去探究这些关于特殊行业内的,过于细致的问题,毕竟这并不是他现在关心的问题,“你们上次去搬钱的地方在哪里?离这里远吗?” “就是我们现在要去的地方。” 云漫天闭上了嘴,他沉默了下来,他虽然没有做过一天土匪,但是他对于这些人还算比较了解。 在过去的十年,整个国家都陷于混乱,所有的大城市都停止了发展,更何况更加贫困的乡镇,山村。人们期望自己的孩子会像一个真正的无产阶级战士一样成长,但吃喝都成问题,他们天天追求着精神上的胜利,叫着响亮的口号,可但凡自己祖上三辈中,能找出一个稍稍有钱,有学识,有涵养的远房亲戚,都会被怀疑成叛徒,反革命,一辈子看不到希望,于是有些人厌倦了现实,他们从头到脚都表现得要与这个现实抗争到底,他们没入深山成为了古时的绿林,他们想享受自己心目中的自由和平等,就算这份期望极其短暂,于是他们慢慢成为了,现在人们称之为土匪的群体。 基层政府的官员们,轻视科技的引导,没有时间尝试有规律的发展,他们天天将亩产万斤当成理所当然的成就,他们收集农民家里所有仅存的钱粮,上缴到高层,以换取自己的政治资本,但饿殍满地的事实很快就能让秘密不再是动听的谎言。 他们需要找国家要回已经上缴的钱粮,当然理由必须能够服众,并且能够再次表现出自己的功绩,还有什么比镇压社会动乱,维持人民安定更为靠谱的理由呢?于是他们想到了土匪,这些乡镇深山里的毒瘤必须存在,他们永远打不干净,但他们必须一直都在被消灭,匪帮们此消彼涨,战斗打得朝气腾腾,军响与钱粮一直保持着一个良性的循环,得到政绩的官员步步高升,由他提拔的学生会在他原来战斗过的基层,再次开始这样的循环。 吉普的车后扬起滚滚沙尘,路边的干涸的农田和低矮的枯竹显得脏兮兮的。云漫天看见夜幕下的山谷中似乎有一片绿色。 突然他对身旁的炮仗说:“你怎么做的土匪?”他看见炮仗眼睛中的疑问“你们的父辈也有政治上的问题?” 炮仗眨了眨眼说,“没有,我们是工人出身。” “我真羡慕。”云漫天认真的说,“我的父亲建国后就将打倒了,但他还得以留在家乡,运动开始后他就被抓走了,到现在为止没有一点消息。” “他们没有告诉你他去了哪吗?” “有的,开始说去了大西北,后来就再也没有消息了。”云漫天苦笑了一下,说“可能他会在某一天回来,现在运动不是结束了吗?” “恩,一定是的。” “你还没有回答我,你怎么作的土匪。” “哥哥带我去的,运动刚刚开始的时候,我们很风光,戴着袖章,扛着大旗,喊着口号到处去抢东西,看谁不顺眼我们就可以打倒谁,”这时,炮仗小心的瞟了一下身旁的这个男人,云漫天的表情并没有任何变化,于是他接着说,“后来,政策越来越多,我们被限制了很多权限,哥哥说我们尝到了最好的果实,不可能再过以前的生活,于是我们决定进到山里,他说到了那里,会有更多的人帮助我们,我们的权利将变得更大,我们能做更多的事,而且没有人可以管得了我们。当时大家都很兴奋,于是,于是我们就做了土匪。” 云漫天听完皱起了眉毛,他严肃地看着炮仗,炮仗意识到了,他不禁心里打了个冷战,以为自己刚刚说的哪句话冒犯到了他,没想到身旁的男人平静的说,“你不会死,我虽然不是心慈手软的人,但你在我这里还没有被判死刑,我保证你不会死。” 炮仗畏惧的点点头,他略显哆嗦地把浓密的头发向后捋了捋,下意识地用脚深踩下油门,吉普飞也似的向前冲去。 云漫天兀自细细的思考着,他感觉自己已经走上了一条钢丝,他甚至不清楚自己此行的目的是什么,过去数十年里,一群败类利用国家和人民的信仰,把沉重的灾难降临到每一个人头上,没有人愿意开口讲实话,但真话才是力量的源泉,是控制的杠杆,为什么总是有人要编造谎言呢?现在看来,政府与这个匪帮之间显然存在着某种恩怨,如果现在自己卷进这场漩涡,是否就等于自取灭亡。 云漫天觉得自己无论怎样都必须了解这个真相,虽然这个真相和自己看似并没有关系,但有些人从来就不会放弃真相,特别是在感情遭受到重创的时刻,云漫天不由想到了茶茶,他的心不禁揪了起来,他拒绝在这个时候想起这个从小到大的伴侣,他清楚他不会放弃前行,在没有搞清楚整件事件的原委之前,他绝不会回头,虽然他知道自己正身处险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八章 埋伏 路面顺山势进入一道峡谷,汽车似乎突然开始垂直下降。他们驶过一座巨大庙宇的废墟,这座庙宇是当年人民祭祀土地神所用。在这里,几乎每个村落都有自己的土地神庙,而且这里的土地神又分为四种:山神土地c当坊土地c家先土地c梅山土地。他们各自分管山上的五谷生长c驱邪除害c家中牲畜的兴旺c狩猎的收获与安全等各类事项。 每至年节或春种秋收时节,土地神庙香火不绝,人们带上猪肉c香纸c鸡c果品等物品前往祭祀,祈求土地神保佑自己一年五谷丰登c六畜兴旺,家人平安,狩猎丰收等等。 除了在神庙进行祭祀,当地人还有其它各种各样其它的祭祀方法,其中雨神祭祀是最为隆重的,而且形式也很多样。在这里,雨神又分为灵石c龙神c树神等,其祭祀的需求也极为直白,就是为了求雨。 在附近一个叫龙山的地方,那里的人们认为,在一条跨村的而过的河水中,生长着一棵“婆婆树”,负责雨水之事,天旱时,只要拖动“婆婆树”,天就会降下甘露。 而在另一个靛房的村落则认为,他们村中的一座桥下,生长着一颗古老的柳树,它是龙王的化身,只要挖出柳树的树兜,也会降下大雨。 最神奇的要算古丈村的祭雨仪式了,他们遇到天旱就“打洞求雨”。求雨时,人们成群结队地到保靖葫芦寨冷洞,每人背一桶水,带些狗粪c鸡粪,撒在山上或倒在洞里,然后杀一只狗祭祀,据说这种方法在当地非常灵验。 除此之外,还有鞭石求雨c摸石求雨c捉龙求雨c闹河求雨c舞龙求雨等祭祀方法。 近二十年,这些在这里存在了几百年的仪式和庙宇,被认为是愚昧和无知的表现,他们统统都被废弃了,现在庙宇里面爬满了与世无争的小蜥蜴,还可以看见几只离群的山羊。 汽车再往下开,云漫天就可以看见一座密集着点缀着几十间土房的山村了。这座深藏于群山怀抱中的山村,就像悬挂在井底上方的木桶,围成一个完整的圆形,圆圈外围没有房屋。 吉普驶入一条狭窄弯曲的街道,在这么窄的街道上行车,如果对面有车或者堆积着任何障碍,那么谁也无法通过。不过,在那个年代,基本不会存在这样的情况,汽车本来就是极少见的,而物质的极度匮乏,也不可能使任何东西足以堆积起来,云漫天甚至都为在这样山村里可以拥有一条可以行车的道路感到惊奇。 街道两侧的房子都是平层,全部用夯土堆成,基本都是灰黄的颜色,也偶尔有一两间是白色的,房屋门窗有一些向外敞开着,似乎并没有人居住,但空置的时间一定不长,因为并没有看到明显破裂的痕迹,现在还是凌晨,但天边已露出一抹鱼肚白,这里的街上没有人影,房屋里也没有灯火,除了汽车的轰鸣声,这里一片寂静。 “这个村子里没有人吗?”云漫天不禁问道。 “应该没了,我们在里抢劫了很多年,这里的人口越来越少,他们应该都搬走了。” “没人管吗?” “哥哥说,这里是被允许抢劫的地区。” “就像外面那些古庙,被人丢弃了?”云漫天苦笑了一下。 “什么?”炮仗没有听明白云漫天的意思,他接着解释,“我们以前有很多像这样被允许抢劫的村子,但这样的地方越来越少,哥哥最近也经常和我念叨说,好日子快到头了。” 云漫天看了看身旁的男人,没有再说话。 吉普车在一个成排房子前面停下,其中一间房子被石灰漆成了白色,房子周围有一些篱笆隔栅,上面爬满了一种藤本值物的枯枝。 云漫天让炮仗先下车,背对着自己,然后他打开吉普车的尾箱,看到里面躺着两把五六式,这是一种仿制sks半自动步枪制造的武器,它的重量更轻c射击精度较好c稳定性也更可靠,适于中远距离射击,更多的用于游击和伏击战,无疑它非常适合长期在山林中打运动战的土匪,但更重要的是,云漫天非常擅长使用这种半自动步枪,他退出子弹,让炮仗背着两把步枪,自己又拿了五夹共五十来发子弹。 接下来,云漫天和炮仗弃车步行,他们绕到那座白房子的后面,从这里开始爬山。 他们在山林中跋涉了不到一个小时,翻过了两座山丘,登上了一座较高的山峰,此时天已亮起,林中弥漫着袅袅的白雾,除了空气流动时引起松针的沙沙声,简直安静得出奇。 “停下来”云漫天压低了嗓音突然说道,“还有多远?” 炮仗陡地停下了脚步,他把肩上背着的步枪带子往上提了提,转身向后面的云漫天说道,“从这里下去就到了。” 身后的男人没有说话,他向炮仗招了招手,让他向后靠近自己。两个人蹲下身子,慢慢地离开最高的地方,他们沿着山脊向山顶的另一边绕了过去,然后在靠西的一处峭壁位置停下来。 云漫天小声地说道,“从这里可以看到底下见面的位置吗?” 炮仗探出身体向山底看了看,云漫天迅速伸手把他拉了回来,炮仗很奇怪自己的同伴为何突然变得如此谨慎,看着他继续求证的眼神,只能微微地点了点头。 “见面的地方,有什以特征?” “下面有一颗巨大的松树,树下有一块很大的石头,很平整,像一张天然的大桌子。” “你待在这里,我去看看。”云漫天说完,趴下身体,慢慢的从另一边爬到崖边,那里生长着一处草丛,他从草丛里伸出脖子,果然看到了一颗巨大的松树,但从现在的位置并不能完全看到树下的情况,只隐隐能见到有一块石头边缘。 云漫天缩了回来,爬到炮仗的身边,看着这位同伴一脸茫然的脸,说“这里很早就有人来了,而且不只一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九章 老七 炮仗闭着嘴,他听着云漫天继续解释道,“就算是冬天,也不会没有一声鸟叫。这里至少有十个人以上,他们埋伏下来之前,查看了这里所有有利的位置,这些位置都在子弹的射程范围之内,他们要干掉你们。” 炮仗面露焦急,嘴唇开始发抖,他不自觉地伏下了身体,紧张地盯着身旁的云漫天。 “他们事先知道我们过来的路线吗?” “我不知道,”炮仗这时已听不到自己的声音,“是我哥告诉我们今天要从这里上来的。” 云漫天似乎听出了点端倪,他小声的问道“以前你们也来过这里?” 炮仗急急的点点头。 “不是从这里上来的?” 后者再次点点头,小声地说,“以前是从对面的林子直接过去的。” 云漫天叹了口气,认为黑山狗爷应该早有防备,他抬头看看四周,东面的山顶是致高的地方,可以想象在那里一样看不到树冠下的巨石。如果对方设有埋伏,一定是针对会面地点的,他们会在子弹射程内架上武器,现在自己所在的山顶到会面的地方显得过于远了,而且视野并不是太好,但作为埋伏,怎么也应该在目标四周的山顶上配置探哨儿,特别是像这样的一个凹地。 云漫天开始考虑他们是否已被发现,但他上山时非常留意任何奇怪的声响,他并没有听见有什么异常,或者任何类似在山林中用于报警的模仿动物的声音。 这并不合理,就算敌人不知道自己上山的路线,也不可能无视致高的位置,这样的战术就连一个土匪都不会忽视,何况他面对的很可能是训练有素的正规部队。 云漫天逐渐陷入了沉思,突然,一颗石子在他们不远处跳开,炮仗吓得差点跳了起来,云漫天下意识地用手使劲拉住他的衣襟,将其尽量控制在地面,他自己的头脑中如果遭受了一击闷雷,耳畔不由响志一阵轰鸣。 云漫天知道有人向他们投掷了一枚石子,如果这是一颗子弹,早已击穿了他们的身体,而且这个人离他们足够近,他看向石子可能被抛出的方向,于是他看到了这个人,就在他们左后方的树枝上。 那人身披着一张用松针织成的绳网,脸上涂着灰褐色的颜料,胸前挂着单筒望远镜,右肩上顶着一支步枪,枪口向着他们上山的方向,一双眼睛烔烔有神,正凝视着树下的两个男人。 云漫天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他相信现在的情况并不会过于糟糕,至少这人的枪口正对着别处,而且如果他的目标就是自己,自己早就已经死了。但云漫天也清楚这人现在的位置和装扮,必定就是事先埋伏在高地的探哨,他有很多疑问,但他不能先开口询问,因为任何不经意的问题都可能造成无法预知的后果。 “麻子老七,自己人。”这时身旁的炮仗似乎终于看清了来人,他甚至高兴地叫起来。 云漫天瞪了他一眼,让他注意控制自己的情绪和音量,并将手枪悄悄地对准了这位伙伴,使其清楚自己的处境,炮仗连忙捂了下自己的嘴,急急地点了下头,脸上却还是呈现着抑制不住地兴奋。 云漫天示意他趴在原地,他慢慢地爬到树下,在这里他可以用比较正常的音量与树上的麻子老七进行交流。 “狗爷呢?”沙哑的声音从树上传来。 “死了。”云漫天将手枪从侧腰隐蔽的位置的瞄准了树上的人。 “什么情况?”麻子老七的语气没有变化,也有没有任何动作,只是缓缓的回问了一句。 “我干掉了他。”云漫天盯着头上的探哨平静的回复道。 麻子老七将眼神移向不远处的炮仗求证,后者点了点头,探哨将目光缓缓地转回树下的男人,他看见一把手枪正指向自己的档部,他看不出有任何紧张的反应,只是咬紧了牙关,森森地问道,“那你他妈又是谁?” “云漫天。” “麻子老七,”探哨一动不动,他冷冷地介绍了一下自己,接着说道,“你也想干掉我?” “不想。” 麻子老七停顿了半刻,然后轻轻地叹了口气,他慢慢的将肩上的枪托滑下,用一只手拉着枪带,把枪的保险关上,并把弹仓退出来,解除武装后,他用沙哑的声音问道,“接下来怎么办?” “狗爷给你的任务是什么?”云漫天需要先了解整个事件的原委。 “我是内应,在这里接应狗爷。” “山下埋伏的是什么人?” “是驻省中央纵队特别行动队。” 中央纵队是武警部队的前身,担负着国家内部安全保卫任务,由中央军委直接领导,并不列入军队序列,其中的特别行动队是负责重大特殊案件的高素质队伍。 “你在部队多少年了?” “七年。” “这次你们来了多少人?” “一共五个人,四个战士,另外一个是白秘书。” “白秘书是谁?” “省办公厅的秘书。” “应该就是一直和狗爷接头的人。”炮仗在云漫天身后补充道。 云漫天看了看他,然后向树上的麻子老七求证,老七点了点头。 “你现在可以下来吗?”云漫天向这个探哨打了表示信任的手势。 “不行,每隔半小时,我需要和下面的人挥手表示一切正常。”他保持着背向山凹的姿势,微微抬起手臂看看了腕表,接着说,“还有五分钟,我会再次向他们通报情况,如果我吹响鸟笛,”麻子老七把下巴下的一个被漆成迷彩色的小管拉到面前,“就说明你们来了,我的同伴会用望远镜根据我的手势,判断你们的行为和动作。” “你们的任务是什么?” “击杀土匪头子一黑山狗爷及其党羽。” “没有活捉的可能?” “不允许留下任何活口。”麻子老七冷冷的说道。 “那狗爷为什么还要来?”云漫天有些不解,如果老七就是土匪的内线,当这个消息传到狗爷耳中后,他为什么还要犯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章 皮箱 “因为他不确定对方是否真的要他的命。” “你为什么不告诉他?” “因为我也是刚刚才知道。” 云漫天有点懵了,这时,他看见头上麻子老七侧过身体向山凹下方夸张地挥动双臂,然后他抬起胸前的单筒望远镜查看了一下,接着就回过身体恢复到了以前的姿势。 “你也是刚刚才知道?到达这里后你们才被分配具体的任务?等等!”云漫天突然想到了一个重要的问题,“狗爷怎么确定这次负责高地侦察的一定是你?” “他确定不了,本来我就没有参加这次行动。” “那现在为什么是你在这儿?” “因为本来应该在这儿的人,已经死了。”麻子老七平静地说道,并用眼神示意离他们不远的一处齐腰深的草丛。 云漫天明白了,他清楚像麻子老七这样一个拥有多年实战经验的特种侦察兵,当然会对一次例行的伏击行动了如指掌,他能够从行动的参与人数和相关地型信息中,轻易的分析出致高点埋伏的位置,他理解他们内部的暗号和口令,他埋伏在离他战友不远的地方,静静的观察猎物的一举一动,然后在一个合适的时机,他走出来,利用本身就是他们其中一员的身份,轻易的悄无声息地诱杀了他的战友,并把他拖进了一处隐蔽的草丛,现在他的脸上和死去的战友一样,就如同在贴上了一整块松枝皮,这样的装份就算用高倍望远镜仔细的观察,也很难有人能够准确的分辨两个型体雷同,军事素质过硬的战士间有什么不同。 当然,这一切需要麻子老七和他真正的首领一黑山狗爷提前策划好,狗爷先和对方确认见面地点,然后安排他的内线占领这个位置四周的致高侦查点,黑山狗爷会在这个致高点可以观察到的方向上山,并在松树下与他的内线汇合。现在,惟一的问题在于,黑山狗爷死了,云漫天替代了他。 “如果现在狗爷没有死,你们准备怎么办?”云漫天问道。 “我也不知道,”麻子老七淡淡地说,“我的任务就是在这里等他到达,但他应该再也来不了了。” “我们面前有两条路,干掉山下这帮人,”云漫天伸出第二根手指说道,“或者现在就离开。” “白秘书带来一个皮箱,应该是准备给狗爷的钱。”麻子老七不动声色的说道,“可能他也准备了两条路,一是干掉我们,或者继续收买我们。” “你怎么能确定那皮箱里是钱?”趴在地上的炮仗小心的问道。 “我确认不了,但那箱子里还能装什么呢?” “老七说得对,”云漫天稍稍想了想,接着说,“白秘书和狗爷是老朋友,他们都非常了解彼此,大家都明白对方并不是容易对付的角色,所以所有的准备他们都会做好。狗爷知道白秘书会杀人灭口,但他一样会完成他们的攻击计划,白秘书知道狗爷一定有所防备,所以他也必须带上谈好的价钱。这些本就是他们这样的人应该做的,在他们心里不会存在侥幸,而是必须做到滴水不漏。” “你是说白秘书已经知道我了?”麻子老七一脸的怀疑。 “还不一定,但他们必须对对方保持怀疑,但又必须让对方有理由信任自己,在他们打交道的过程中,一定充满了阴谋和算计,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谈好的事情双方都会做到,所以这次,钱!一定会带来,能不能拿到则是另外一件事情。” “这倒是的,”炮仗伏低着身体慢慢向他们爬过来,他肯定地说道,“之前就有两次姓白的想干掉我哥,其中一次我哥险些丧命,还死了十几个兄弟,最后逮到他时,这混蛋竟无耻的向我哥说,如果我们连这点算计都躲不过,就根本没有利用价值。妈的,我哥到底也没有干了他,只向他加倍索要了原本谈好的东西。” “我也知道这个事情,”麻子老七点点头说,“但现在的情况和当时不太一样,现在我们可能确实没有利用价值了。” “任何东西都不会失去它的价值,如果没有,只能是自己放弃了。”云漫天严肃的说道,“我有一个计划,但是我需要我们从现在开始彼此信任。” “计划的结果是什么?”麻子老七干巴巴地问道。 “抓到姓白的。” “我们呢?”炮仗问道。 “老七会成为英雄,你会获得自由。” “钱呢?” “钱本来就不属于我们,如果那箱子里有钱,我会交回去。” 老七和炮仗陷入了沉默,云漫天等了一会,看他们依然没有反应,于是他继续说道,“老七,除了炮仗和狗爷,还有谁知道你是土匪在部队的内线?” 麻子老七麻木的摇了摇头,表示再没有别人。 “你现在干掉了他们中的一个,还想一走了之?”云漫天向他说道,“你在部队干了七年,狗爷为了让他的内线在部队有一席之地,应该也利用手上的一些资源,让你创造过一些成绩,你现在应该混得不错。现在狗爷死了,除了我们,没有人再清楚你的底细,这是你最好的一次机会,除非你还想着回去当一个土匪。” “但我们可以拿了钱跑路。”炮仗看着麻子老七似乎已被云漫天的一番“劝诱”打动,于是有些着急地建议道。 “多少钱都可以花光,但在这个国家,没有什么比荣誉更加保值。”云漫天看着炮仗说道,“你还想着走你哥哥的老路?你现在明明可以戴罪立功,逮住幕后元凶后获得自由。” “不可以给我一笔钱,放了我吗?”炮仗祈求道,“我和老七不一样,我是一个土匪,不管怎么样,我不能被抓住,你不了解那些人,他们可不会讲什么情面,我会被绑着游街,然后再枪毙我。” “你又能跑到哪去?到时候你再被抓住,就真的是死路一条。” “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被抓住?你又他妈怎么保证我去自首就一定没事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一章 计划 云漫天当然不能做出任何保证,他突然觉得自己可能真的微不足道,他不能用自己的想像去决定另一个人的选择,于是他抬头看了看头上的老七,向他寻求意见,麻子老七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他对炮仗的担心表示认可。 “我说过,如果箱子里有钱,那也不属于我们。”云漫天淡淡的说道,“但是我觉得其中的一部分,可以做为你的奖励。你也可以在我们回去的路上,突然迷了路,然后走丢了,或者我们根本就没有见到过你。” 听完云漫天的话,炮仗脸上浮现出一抹笑容。 “看来结果令人满意,”麻子老七冷冰冰的说道,“接下来让我们听听你的计划。” “对方有四个人,现在他们的方位都在你的监视之下?”云漫天向麻子老七问道。 “没问题,我这里看得清清楚楚。” “我需要你告诉我他们的具体位置。” “给你一个罗盘,”麻子老七缓缓地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六五式军用罗盘仪,然后他垂下手臂,让罗盘自由从树干滑下,他看着云漫天问道,“会用吗?” “会一点。”云漫天接住罗盘,翻开了金属盖。 “以正北为十二点位置,中间巨松下的大石头是圆心。三个人埋伏分别在三点200米,六点275米和九点300米,武器都是56式半自动步枪。” “姓白的在哪里?”云漫天拿起一根树枝在地面上开始画图。 “白秘书就靠在松树的树杆上,面朝东南方向,他的皮箱放在树下的石头上。” “我从哪边下去他们不容易发现?” “你看到后面那颗迎客松没有?” 云漫天顺着麻子老七的眼神转头看了看,有一棵五米来高的孤松屹立在崖边,一侧枝桠向外伸出。 “你从那里下去,我看过地型了,从那里可以顺着植物的根蔓安全的滑下去。” “滑下去后,离九点位置的枪手有500米的距离?”云漫天边看着罗盘边在地下测画着。 “恩,那里比较安全,没有人可以看到你,你绕到巨松的正面来,那里有一座矮丘,那矮丘上有一株红色的植物非常显眼,你爬上矮丘,然后找个隐蔽的地方,应该可以按照我说的方位看到所有的四个人了。” 云漫天拿着树枝和罗盘看着地上他测画的图案,默默的思考了一会儿,然后他抬头看着麻子老七说道,“这三个人我不能在同一个地方将他们击杀,我的枪打不到这么远,除非我爬到他们的埋伏圈内。” 老七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我和炮仗一起下去。”云漫天转眼看了看炮仗,接着说,“我们下去后,先找到可以干掉最近一个枪手的地方,你留在那里,然后我从外面绕到可以打死第二个枪手的位置,就是六点位置的那个人。老七你在上面盯死三点位置的枪手和白秘书,他很远,但跑不出你的视力范围。” 云漫天等麻子老七和炮仗都表示清楚在这一阶段需要完成的任务后,他才接着往下说,“我会先开枪打死六点枪手,炮仗听到枪声后干掉你那里的九点位置的目标,你要放松,那时他的注意力一定不会在他的身后,老七,当炮仗得手后,你吹响你的鸟笛,引导三点位置的枪手,向我的位置靠近,当他离我足够近的时候,我会干掉他。最后,你在山顶告诉我白秘书的位置,我会抓住他。” 云漫天顿了一下,平静的说道,“炮仗,你从始自终不要出现,如果一切顺利,我会留下一笔钱在松树下的石头上。如果出现什么意外,比如我在移动中被他们发现,或者中枪,不用来救我,炮仗隐蔽好自己,在深山中他们不会轻易找到一个不动的目标,等他们走后,你跑路就行,老七也是一样,你要简单得多,从树上下来,原路返回,你知道有辆吉普就停在荒村里,他们根本来不及追上你。我说的,你们都清楚了吧?” 炮仗没有说话,麻子老七保持着自己的姿势一动不动。 云漫天明显不满意两人的回复,他再次清楚地向他们问道,“我刚刚说的,你们都清楚了吗?” “清楚。”老七的声音像一只铁锤从树枝上冷默地砸下,炮仗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只从嗓子里挤出了两个字,“清楚。” 云漫天笑了笑,那笑容如同春天的鲜花一般让人释怀,他将炮仗背着的两把步枪取过来,装上子弹,然后又分给炮仗一夹弹夹,他揣好军用罗盘,向上看了眼麻子老七,接着对身边的这个刚刚结识几个小时,并在其眼前亲手杀掉了他至亲的伙伴说,“那让我们开始吧。” 计划的实施过程在开始的时候,就像钟表上的指针一样,按着既定的规律准确地运行着,炮仗在足够近,足够隐蔽的位置架好了枪,他只需要等待云漫天的枪声响起,然后扣下扳机就完成了任务,云漫天成功的绕到了另一边,虽然耗费了很长的时间,自己的脸和脖子也被林中的荆棘刮开了数道伤口,但在保证绝对安全的情况下,这一切都可以忍受。 当一切准备就绪,云漫天果断地打出了第一枪,自小练就的精准让他的目标应声倒地,紧接着,在他的西北方响起了两声枪响,炮仗也成功击毙了九点位置的枪手,同一时间,来自山顶的鸟笛响起,云漫天翻过趴在地上的身体,仰视崖顶,他从麻子老七的夸张的手势中判断着敌人即将出现的位置,三点位置过来的枪手速度很快,云漫天似乎都能够从流动的空气中感觉到一股杀气袭来。 他调整好自己的姿势,摆好枪口,现在他身处高地,虽然看不到来自东北方向的一切动静,但就算遭遇战,他还是占尽了居高临下的优势,更让人放心的是,从三点位置过来的敌人,似乎显得过于急迫,云漫天甚至已经看到了这个人,正在茂密的草木中行动着的轨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二章 意外 云漫天冷静得就像一头草原中窥视着羚羊的雄师,当他看到二百米开外的枪手,从低地冒出了半个头盔,他的子弹就已从枪膛内呼啸而出,意外的是,子弹只击飞了一顶钢盔,云漫天陡然意识到这是敌人的诡计,他立即向右侧就地翻滚,随着一阵连续的枪响,一梭子弹打在了他原先趴伏的地方。 云漫天知道有另一个枪手已和他近在咫尺,他被前方的敌人用树枝顶起的钢盔迷惑了自己,并暴露了位置,现在从他身后包抄上来的另一个敌人,正准备将他就地正法。云漫天根本来不及观察身后的这个人的位置,他只能下意识地在地上翻滚,他需要找到一处可以躲避两侧敌人的掩体,但身后的子弹就像被挂在了他的衣襟上,密集地炸开了他身边的尘土,从枪声判断,这个敌人离他不会超过五十米的距离,云漫天清楚,在这个距离用冲锋枪扫射像他这样如此巨大的一个目标,命中只剩下短暂的时间而已,他马上就会迅速失去挣扎的力气。事实上,云漫天已感觉从他的腿部传来了一阵痉挛,说明已有金属压迫到了他的神经,他已经中弹。 云漫天匮乏的实战经验为他带来了致命的错误,但他并没有放弃求生的,他突然停下来,面对着后方枪击他的方向,抬起了自己的枪口,准备最后一搏。 但这时,一切又安静了下来,就如同时间突然静止了一般,云漫天看到面前不远处,倒下了一个端着冲锋枪的男人。他不敢再有片刻迟疑,也顾不上搞清现在的状况以及腿上的枪伤,他立即翻下了一处低坎,把自己隐藏在一遍半人高的藤蔓之中。 没有多时,云漫天再次听到数声枪响,分别来自两个不同的方位,但枪击的目标明显不是自己。接着,山林中传来炮仗的声音,“滚出来,老子求财,从不害命。” 接着,又是两声枪响,不远处响起另一个熟悉的声音,“白秘书,扔出武器,慢慢走出来,现在有三把枪对着你,你知道我们要的不是你的命。”这声音冰冷而沙哑,自然来自麻子老七。 云漫天意识到自己陷入了另一个危机,他现在受伤,而且正身处一个地势极差的位置,虽然他的两个伙伴并没有听从他的安排,而且已控制住了局面,但他清楚这种局面对于他而言并不是什么好事,土匪重新掌握了主动,这两个人完全可以轻易地干掉自己,然后和白秘书继续他们的交易。云漫天尝试向外爬出去,但他开始感受到了腿部传来的阵阵巨痛,他的力气正在急速地流失。 这时,他听到一双靴子磨擦植物和土地的声音,这声音正缓缓地向他靠近。 云漫天艰难的翻转过身体,他放弃了步枪,抽出手枪对着自己的斜上方。接着,一个被涂抹成树皮颜色的脸,出现在他的眼前,那双眼睛冷酷而又残忍。 “你现在想用你的那把破枪干掉我?”麻子老七盯着云漫天说道,眼神中慢慢浮起了一丝戏谑。 云漫天松了口气,他确定这个人至少现在还是自己的伙伴,他放下了手枪,并抬起右手握住了老七探身前来扶持他的臂膀。 接下来的事情并不存在什么危险,云漫天看见了炮仗,他正抬着枪口押着一个没有钢盔的男人,接着他了解到,当时麻子老七看到了敌人的战术,但云漫天已没有再观察老七的手势,于是老七只能给炮仗指示,让其违反云漫天开始的计划,迅速跟进支援,自己也从山崖上下来围堵,他们临场的战时计划成功打乱了敌人的包抄,救出了云漫天。云漫天向他们表示感谢,并对自己的考虑不周道歉。 他们把白秘书绑了起来,打开了那只放在松树下巨石上的皮箱,和预计的一样,里面放着成捆的现钞。 但现在有一个问题开始困扰他们,炮仗的现身让云漫天认为,白秘书不能再被活着带回去,因为炮仗坚持要逃走,他们无法确定白秘书会不会供出炮仗,如果炮仗被供出来,那么就会让人怀疑自己,还有麻子老七与土匪的关系,但如果杀了这个人,如何又能获得他的口供并搞清他背后的罪恶呢? 炮仗不愧是一个真正的土匪,他表示他有一个成熟的计划可以和大家分享,在之前的一次事件中他和他的首领哥哥,就实施过这样一个计划,当时的情况和现在差不了多少,而且效果很另人满意。 云漫天和麻子老七饶有兴趣的听这个土匪讲完了他的计划,接着他们针对其中的一些细节进行了讨论,当然,在他们讨论的时候,白秘书与他们保持着一段适当的距离,使他根本无法听到他们任何的声音。 最终,这个新的计划被三个人认同,于是他们带着一皮箱现钞,把俘虏押回荒村的吉普车上,接着用一根布带把俘虏的眼睛层层的包裹起来。炮仗从白色的房子里搬出一桶气油,他们把吉普车的油加满,然后一行人上了汽车。炮仗开车,云漫天和麻子老七坐在后排把他们的俘虏夹在中间,一路上他们都没有说话,后排的两个男人轮流休息了一会儿,经过六个多小时的车程,差不多到了午夜的时候,汽车开进了一扇敞开的大门。 这里好像是一座猎场,它的规模不大,但像个微型的与世隔绝的招待所,一共有两间木屋,正中的一间拥有两层楼的规模,后面还有一间像是仓库的稍小一点的房子。炮仗钻出车门,舒展身体,那间猎场楼房的旁边还停了一辆汽车,他笑了笑,那感觉就好像他回到了自己的家中。 炮仗让他的同伴带着俘虏下了车,然后大家一起来到门前,他敲击木门。一会儿后,屋子里有了动静,然后二楼亮起了灯火,接着是脚步踩在木头楼梯上的声音,声音越来越近,最后门开了,门口站着一个男人,五十来岁的光景,没有胡子,秃着脑门,带着一副很厚的眼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三章 五哥 他平静地打量了一下门口的众人,看到炮仗后似乎很热情的和他握了握手,他并没有因为看到一个被绑得像个粽子一样的人感到惊奇。他客气地把大家让进了屋子,安排大家在客厅的沙发上落座,然后给每个人都倒了一杯水,包括那位俘虏。 等房子的主人对客人们的一切招待都告以段落,炮仗站了起来,告诉他自己需要和他单独谈谈,那人点了点头,然后给了云漫天和麻子老七一个抱歉的手势,接着就和炮仗走出了这间屋子。 云漫天和麻子老七拿起水杯喝了个精光,然后老七又给两人各倒了一杯,他们还是没有对话,舒服地靠着沙发上,看着屋中跳动的烛火。 大约过了40分钟,园子里传来汽车发动机的声音,云漫天站起身,通过窗户看到一辆卡车停在了他们吉普旁边,车里下来了两个男人,他们身高很高,都在一米八零以上,他们站在园子里并没有移动,似乎在等什么人。 又过了不到五分钟,另一辆卡车开进了院子,它停在先前的那辆卡车的旁边。卡车熄了火,但门并没有打开,也没有人从车上下来。这时,炮仗和房子的主人快步从另一边走了过来,他们与站在院子里的两个男人握了握手,态度似乎非常恭敬。接着,房子的主人用手指了指后面那间木屋的方位,两个男人一起走了过去,炮仗的目光跟着这两个人转到他们走去的方向,等他们走进了那间木屋,才回过头独自向二层楼的房子走来。 云漫天回到自己的沙发坐下,炮仗拉开门走了进来,他向云漫天打了个手势,云漫天点了点头,将身旁的俘虏拽起来,押着他和炮仗一起走了出去。麻子老七并没有移动,一个人留在了沙发上。 房子的主人在院子里看到他们出来,用眼神示意他们一切都准备好了,云漫天和炮仗一起将白秘书朝后面的木屋押了过去,他们打开木门,走了进去,云漫天看见一个男人坐在沙发里等他们,这个人长相英俊,年纪在二十岁上下,但眼神威严,有一股摄人心魄的气势,另一个男人交叉着双手,站在他身后。 炮仗向云漫天介绍这两个人,坐着的叫五哥,站着的叫喜力,这当然都是外号,在这种情况下,也不需要知道这些人的真名。 接下来的事情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当听到这两个名字后,被蒙住眼睛的白秘书突然咆哮道:“这是在哪儿?你们想干什么?” 炮仗抱住他的胳膊,喜力两步走过来扯下蒙住他眼睛的布带,拿出一把手枪抵住他的头,云漫天弯腰拽住了他的双腿,他仰躺在地板上。炮仗说:“不想死就按我们说的做,不要挣扎,躺着不要乱动。” 喜力把白秘书身的绳子解开,然后重新将他的两条腿死死地捆在了一起,接着把他拉了起来,让他面朝着沙发,面对着沙发上的五哥。云漫天和炮仗放开了他的胳膊,白秘书绝望地发现自己竟然如此孤立无助,特别是面对着他对面的这个男人,他显然认识他,也知道自己将要面对什么,但他的双腿被绑住,让他浑身的力量都使不出来,他猛地挥拳想要至少打到周围的一个人,可是云漫天向后错了一步。 这时,炮仗骂咧咧的说道,“妈的,这个混蛋就该一直被绑着?”于是他又向前再次捆住了白秘书的胳膊,白秘书明显被什么东西吓破了胆,他开始在屋里来回蹦跶,根本无法保持平衡。沙发上的五哥无比轻蔑地打量着他。 “我们知道你是个喜欢利用暴力的人,”他说,“但是现在你该用用自己的脑子了。力量本来就不属于你这类人” 白秘书似乎接受了这个建议,他开始竭力思考,他认识面前这个人,这个人是个十足的屠夫,就他知道死在这个人手下的人,都不下十个了,但他又想,如果他们要杀死自己,他们早就动手了。眼下这一套只不过是恫吓,要他同意些什么事情而已。那好吧,他会同意的。以后预先防范一下就是了。有一件事他很确定。他的背景强大,这帮人并没有必要去惹这么大的麻烦。他无视了周围的三个男人,而是转向了坐在沙发里的男人。 “白秘书”五哥说:“我们是老朋友了,现在我有几件事需要你办,办完你就可以开车回家了。” “如果我不答应,你就折磨我,对吧?”白秘书大笑道,他开始觉得这是在模仿红色电影里的剧情。 “不会的,”五哥明明白白地说道,“不会折磨你的,谁都不会碰你,我要你做的,就是到那边的桌子坐下,写四封信。第一封是给市局的,确认是你和匪帮首领一起策划了这次对市招待所的袭击;第二封给省厅的,你要为你的行为道歉,你顾负了人民付出你的权力,写清楚你以前勾结土匪的罪状;第三封是给省中央纵队的,供认你私自调遣了一支特别行动队,准备杀人灭口;另外还有一封给我,告诉我你背后的那个人是谁,很简单。” 白秘书一步步朝着五哥蹦过去,喜力在背后推了他一把,他跌坐到了五哥对面的沙发里。“别碰他。”五哥严厉地说。 白秘书用胳膊支撑着自己站了起来,五哥指着桌子。桌子上面有一沓纸。 “我可以知道我在哪儿吗?”白秘书说。 “你不用知道。”五哥说,“都出去,喜力留下。”云漫天和炮仗退出了门外。 “过去,到桌子那儿坐下。”五哥对白秘书说,白秘书照做了。 五哥对他说:“我想认真地跟你谈谈,不要硬撑,我是谁你非常清楚,我的手段,和我背后的人你也非常了解。什么蠢事都不要做,你的手马上就会恢复自由,但可别因为这个就胡思乱想。我要你做的,就是把那四封信写了,你就自由了。” 白秘书傲慢地回敬道:“去你妈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四章 喜力 白秘书并不会过于诚实,他使用左手写信,这让人感觉他就像一些优秀的机关办事员那样,他们的两只手几乎一样灵活,甚至可以同时干不同的事情。 五哥走到他身后,稍稍偏斜着自己的脑袋,看他写字。白秘书现在为自己刚刚突然的怯懦感到羞耻,他认为自己为什么非要害怕这些人呢?这些人曾经也为自己卖命,或许是时候让他们见识一下他真正的实力,自己并不是只会坐在办公桌后抄写文件,传达指令,他也能改变事态,掌控时局,让一切重新回到他自己的节奏中来。 于是他双脚用力抵着地板,凭着对自己身体协调性的自信,他把笔换到右手,猛然跳起来用笔尖朝五哥的脸上刺去,他希望能扎进这个混蛋的眼睛里。 他剧烈地挣扎着,刚刚松绑的两只胳膊疯狂地四处挥舞,整个身体都扑了上去。可是五哥缓缓地往后退了一步就轻松地就躲开了。但白秘书仍在拼命挪动着绑在一起的双脚,五哥一言不发地打量着他,说:“每个人我都可以容忍一次,你的这一次已经用完了。现在,请你把笔放下,把信纸给我。” 白秘书照做了,五哥扫了一眼信纸,说:“你写得很不能让人满意,有很多我想知道的你并没有写上去。” “我不写,让这家伙出去,”他朝喜力示意着,“我需要单独告诉你。” 五哥把信纸递给喜力,说:“处理一下。” 喜力离开了屋子。 “好了,”五哥对白秘书说,“这回可以说说你的大秘密了。” 喜力离开小屋,云漫天和炮仗正站在门口等他。他们一起来到院子里的第二辆卡车前,喜力敲了敲车门,门向外打开,下来一个头戴帽子的司机,他向众人看了一眼,接过了喜力手上的信纸,然后向卡车后面走去。 这辆卡车的庞大货箱用一种厚重的军用油布罩得严严实实,司机用手掌用劲拍了拍车尾的金属板,油布从里面被打开了一条小缝,伸出了一支苍老的手,这只手干燥而又灵活,他迅速接过了信纸收了回去,并重新封上了那条缝隙。 车外的四个人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车箱里传来一阵嫌恶的声音:“这是左手写的,左手写的东西我模仿不了,五哥知道的。” “请再看一下,”喜力说,“这个混蛋刚刚想要用钢笔捅五哥,那个时候,我看到他用的可是右手。” 车箱里沉默了一会,“嗯,对。”那个苍老的声音说,“这家伙并不是真的左撇子,他在耍你们。”接着,油布再次被拉开,信从里面被递了出来。 喜力拿着信纸回到了那间小屋,他走进屋内,从五哥的脸色他就知道,刚刚他出去后一定发生了什么不对劲的事情。 五哥的表情满是困惑,白秘书则倒在沙发里,被捆起来的双腿搭在沙发上,他盯着天花板好像笑得十分快活。 “这些信没用。”喜力说,“他用左手写的,但是老头子说他应该是惯用右手才对。” 五哥对白秘书说:“你很强悍,你本身和你背后的人我都应付不了,我不能威胁你c强迫你做这件事,所以我放弃。” 白秘书从沙发里探出身子,轻蔑地对克罗斯说:“但是我告诉你的可都是真的。时代变了,现在人人都想最后捞一把,但是谁又可以全身而退呢?” 五哥不动声色地说:“你不了解这个时局,你也不了解我。” 他走到门口示意了一下。云漫天和炮仗走进了房间。五哥转头对喜力说:“你知道我要的是什么。如果他不给我的话,就除掉他。”说完,他走出了房间。 喜力明显长出了一口气。他很敬佩五哥,三年前,他们一起从山城被码头舵爷安排来到这里,那时五哥才16岁,他年纪比五哥要大一些,当时在社团中的地位也比五哥要高一些,但这几年来,他一直心甘情愿做五哥的手下,并不是因为五哥强大的出身和背景,而是他觉得这个人实在是太有耐心了。 的确,山城码头上所有伟大的舵爷都很有耐心,但是他们知道什么时候该果断的出手。喜力猜想,五哥肯定还是有受过教育的年轻人的那种心软,但是他一定会成为一个大人物,这一点毋庸置疑。 喜力扭头看看白秘书,和风细雨般地对他说:“你和我,咱们开始吧。” 他又对屋子里的另个两个男人说:“有手铐把他铐起来吧,但是要轻点儿。别伤了他。” 云漫天和炮仗抓住了白秘书,他们拿过喜力递过来的手铐,白秘书彻底无力反抗了。喜力推了他一把,让他跪在地上,炮仗逼住了白秘书,让他动弹不得。 “表演可以结束了。”喜力对白秘书说。他坚毅的身体似乎放松下来了,说话也像是交谈的口吻:“用右手把这几封信写一遍,你可以拒绝。” 云漫天拿过一把巨大的左轮手枪,还有一盒子弹,交给喜力。 喜力当着白秘书的面,一发一发地把手枪上满了子弹,然后他走到窗口,朝着窗外地树林打光了所有子弹,然后回到白秘书旁边,重新填了一发。他“哗”地拨动了转轮,用枪抵住斯堪尼特的面颊。 “我不知道子弹在哪。”喜力说,“你也不知道。如果这几封信你还是不写,我就扣扳机。写不写?” 白秘书盯着喜力的眼睛,没有回答。 喜力扣动扳机,只是空膛的一声轻响。喜力赞许地点点头。“我真为了感到高兴。”他对白秘书说。 他朝转轮里看了看,把子弹重新填在了第一个弹巢里,走到窗口,开了火。爆炸声震彻整个屋子。喜力走回来,又从桌子上取了一发子弹填进枪里,拨动了转轮。 “我们再玩一局。”他用枪抵住白秘书的面颊。 这一次,内心强憾的人终于畏缩了。 “把你的老大叫回来,”白秘书说,“我还有别的事告诉他。” “不可能,”喜力说,“我说过了,表演的时间结束了,你直接告诉我,你写还是不写。” 白秘书盯着喜力的眼睛,他看不到一丝威胁的眼神,只能看到对死人的哀悼和惋惜。 “好吧,”白秘书说,“我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五章 绝笔 炮仗和云漫天立刻拉他起来,又按着他坐在书桌前。 喜力回身坐到沙发里,而白秘书则开始奋笔疾书。 过了大约不到一小时的时候,他拿过白秘书写完的东西,来到外面的卡车旁边。 “这回行了吗?”他隔着货箱向里面的人问道。 “这回没问题了。”苍老的声音回答说。 喜力走进了两层楼的小木屋,看到五哥坐在沙发上,麻子老七站在他身边,他把事情汇报给了五哥。 五哥站起来,示意麻子老七准备行动,然后他走出这幢屋子,重新走进了后面的小木屋中,他对白秘书说:“都结束了。等我准备好,马上就开车送你回省里,我知道你想回到的哪里,去见哪个人,我会让你放心。”说完,喜力把五哥引导着送出门,他们一起上了来时开的那辆卡车。 五哥回头对麻子老七说:“该做什么你都知道。明天晚些时候再动手。那个时候我已经回山城了。” “别担心,”老七说,“我还以为他不会写信了,真他妈是个禽兽。” 五哥没有再接老七的话,他向着站在一边的云漫天说道,“我听老七说了一些你的事,不久前发生在山凹里的事,我不确认你做的是否正确,但是我很敬佩你,现在,你既然找到我们,请你可以理解我们的所作所为,一切都不可能那么公平,在特殊的时期总是会有不同的规则。” 云漫天看着这个和他年纪相仿的男人点了点头,他觉得这个人比他老练很多,简直沉稳得让一个陌生人都感到放心。 五哥靠近云漫天,他的声音低得只有自己才能听到,“这和我无关,但我要提醒你,从你的角度上来看,炮仗不可以放走。”他的脸色很严肃,态度也很诚恳,说完他就准备离开了。 但一旁的喜力看得出来,五哥现在心事重重。“我出去的时候那混蛋跟你说什么了?”喜力问道,“有什么事情需要让我知道吗?” 五哥开了口,喜力从来没见过他这么阴狠地说过话。“我应该直接杀了他,我宁可违背规矩,也不应该让他再多活一分钟,我越来越讨厌我的顾虑。” “好啦,”喜力说,“事情已经办好了,一切都向着我们想的方向在发展,不是吗?” 他开始发动汽车,手握着方向盘把车子开出了院子,这时他想起了山城,三年来这样的情况并没有几次,虽然他们一起已经做过很多次同样的事情。在山城,码头上的朋友从来不会因为一个关于政治方面的秘密而心烦意乱,在山城,也根本不会有这些问题,白秘书这种人早就应该死了。 当天傍晚时分,麻子老七准备好了一切,他把云漫天他们的吉普密闭起来,从另一辆卡车的货箱里,拿到了由里面的专家伪造的一封自杀信件,他让云漫天c还有炮仗带着白秘书登上吉普。 麻子老七走进后面的小木屋,把这里清理好,烧掉了白秘书写的所有信件,抹掉房间里一切人为的痕迹。 那辆卡车里伪造信件的专家,在此期间一直没见到白秘书,也没见到过五哥,喜力,甚至这里的所有人。 老七从头到尾又检查了一遍,把整个事情的经过在脑子中还原了一下,接着他开始准备处决白秘书了。 四个人参与了最后的行动。他们蒙住白秘书的眼睛,塞住他的嘴,把他装进吉普。云漫天一个人跟着他一起坐在后排。白秘书手脚都被捆住,完全动弹不得。 炮仗还是负责开车,麻子老七拎着一把手枪坐在副驾驶上。第四个人是这间猎场的主人,他开着自己的汽车在吉普车的前面引路。 老七看着太阳从群山的阴影中缓缓下落。两辆车组成的车队开了大该一百公里,然后拐进了一条幽深的林间小路。 车队终于停下了。猎场的主人仔细地指点着要如何停放那辆吉普车,然后他们把白秘书从车中拖了出来。白秘书完全没有反抗,看起来已经彻底认命了。现在他终于想明白了一切。 麻子老七从车里掏出了一卷绳子,仔细量好长度,他把绳子一段绑在附近一棵树的粗干上。云漫天和炮仗把白秘书直直地抱起来,好让老七把绳圈套上他的脑袋。 麻子老七掏出专家伪造的两封绝笔信,塞进了白秘书的上衣口袋。三个人合力才把白秘书举到吉普车顶上。老七朝司机一挥拳头,吉普车一下子蹿了出去,白秘书掉下车顶,在空中来回摇荡。他的脖子扭断的声音在树林中回响。麻子老七检查了一下尸体,解开了捆他的绳子和手铐,其他人去掉了他的眼罩和塞在嘴里的东西,他嘴边有些小小的擦伤。但是在林子里挂个两c三天之后就没那么明显了。 麻子老七检查了一下手腕和脚腕上捆绑的痕迹,虽然有些小痕迹,但是什么问题也说明不了,他向大家点了点头,表示很满意。 到现在为止,一直处于现场的云漫天也不能完全保证,这些安排会不会起到什么作用,但是他一想到这全是五哥主意的就感到放心,现在他们把这个人吩咐的每件事情都完成了,他转向炮仗和麻子老七,突然想起了五哥临走前和他说的话,于是他再次询问了一下炮仗,“现在我们最难的工作已经完成了,你确认不跟我们一起回去?” 炮仗坚持要带着一部分钱离开,云漫天没有再说别的,他也确实觉得五哥是否显得过于小心了。 第二天凌晨,云漫天和麻子老七一起回到市里,他们向市公安机关报告了一项关于市招待所被袭案件的重要线索。 首先是云漫天在事发当天深夜,他与女伴回到招待所的路上,发现了一辆形迹可疑的车辆,当时天已全黑,这辆车没有开灯,静悄悄的滑行在招待所后街的一条僻静的转角处。他依靠猎人的直觉和谨慎,把女伴安全的护送回房间后,开始独自探察这辆奇怪的吉普,他发现车上有四个人,他们一直在小声计划着什么,又过了很久,其中三个人从车上下来,明显携带着枪支,他们离开了车辆,转过街角向招待所方向走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六章 结果 这时车上只留下了司机一人,云漫天小心的接近吉普车,迅速制服了司机,他逼问出这辆车正是匪帮首领的座驾,他们计划趁乱抢劫一个女人,然后开车前往下一个地方。以此同时,招待所发生了爆炸和火灾,云漫天击晕了司机,准备前去救人,但他刚刚转过街角,就看见三个男人扛着一个女人朝吉普过来。云漫天决定回到车里冒充司机,然后再干掉这些混蛋。 一切都很顺利,他打死了两个土匪,其中一个正是他们的首领,他不仅成功解救了人质,还制服了另一个车上的土匪,他要求这个人,将车开到了那个他们接下来计划要去的地方。云漫天表示当时无法确认这个信息是否准确,也无法判定这个地方是否重要,于是他选择独自和那个土匪驾车前往。 接下来的事情由麻子老七来讲述,麻子老七当然不叫麻子老七,他脸上也没有麻子,排行也不是老七,大家叫他麻子老七,是因为他的名字就叫麻七。 麻七在中央纵队里负责管理特别行动队,是一位知名的军官。过去的几年里,在他的指挥下,特别行动队破获了很多的重大案件,部队领导和该地区的干部对这位能干的子弟兵,一向都表现得非常的信任。 麻队长反馈,早在前些天他就发现了一件另他奇怪的事情。来自省办公厅的白秘书,神秘的招集了他手下纵队里的几位特攻人员,看样子他们正在筹划一次特别的行动。但身为队长的麻七并没有接到任何书面上的指令,职业习惯让他非常警惕这起不符合流程的事件。虽然在之前,也有类似涉及绝密的行动是可以走特殊流程的,但他就是产生了一种危险的直觉,“直觉”有时候可以用来解释一切让人怀疑的问题,特别是用在一个拥有丰富经验,又让人信任的人身上时。 麻七暗中跟踪了这支让他怀疑的队伍,行动中他偶遇了云漫天和一个俘虏,从俘虏口中,他得知了一个卑鄙的计划,白秘书买通匪帮发动了对于市招待所的袭击,并且准备在深山中向匪帮首领支付酬金,他私自调动了特攻人员,成为他顺利完成交易的保障。 云漫天与麻七运用超人勇气和智慧,阻止了这场肮脏的阴谋,他们果断地消灭了敌人,并缴获了用以收买的匪帮的钱财,但白秘书与之前的那个匪帮俘虏趁乱逃跑了。 云漫天是天生的猎人,他依靠着自己丰富的山地经验,有效追踪到了白秘书的行踪,他们以顽强的毅力和不畏艰苦的作风,成功地将白秘书逼进了一座大山,但一场突发的大雨使他们失去了继续追踪的方向,他们没有办法,只能回到市里申请更多的人手,对那座距此200公里的大山进行搜山的行动。 大家非常坚定的相信了两位英勇的年青人,恨不得立即就给两位颁发英雄奖章,这主要是因为他们带回来的一只皮箱里,装着大约十万元的现金,这在当时无疑是一笔巨款,有绝大部分人根本不敢想象在自己有生之年,可以亲眼得见如此多的现钞,又有谁能对如此崇高无私的品德心存疑虑? 于是云漫天与麻七迅速带领着一支近一百人的联防队伍,开着五辆卡车到达了目标地点,他们在接下来的搜山行动中,并没有花费太多的力气,一支由十人组成的小分队发现了白秘书的尸体。 当时一头棕熊正拍打着绳索,让尸体来回晃荡个不停,人们不得不先把熊赶走。大家发现尸体的皮肤早已腐烂,被虫子吃得差不多了,更重要的是,大家在尸体的口袋中发现了两封绝笔信,当时的签定手法并不像现在这样齐备,加上那位专家的模仿手法实在过于高明,导致所有人对这两封信出自于死者之手并无怀疑。 白秘书手脚上的束缚也早就松开了,身上也没有任何遭受型罚或者击打的痕迹,一切都显得合乎常理,云漫天这时才意识到五哥确实是一个真正的杀手,一切都显得无衣无缝。 当之无愧的英雄,属于可以彰显时代精神的人,云漫天和麻七以一己之力,挽回了人民的巨额财产,破获了人民内部潜藏着的驻虫,在一个百废待兴的年代,尤其需要这样的榜样。麻七被立即升任为校官,云漫天也被承诺将获得来自省里的最高嘉奖。 两位年青人并没有被期望内的结果,搞得忘乎所以。他们都冷静地发现了几个问题。 第一,白秘书的绝笔信中提到了一些人名,这些人名来自于省厅的高层,但他们并没有看到这些人将被追查的迹象; 第二,这次参与袭击行动的土匪全部都被抓获归案,除了炮仗无一逃脱。麻七了解到抓捕非常成功,好像上百人c数十几条的逃跑线路早就在意料之中,联防队员c公安c民兵队伍全部即时,准确的出现在了他们应该出现的位置,两天不到,所有的匪帮成员全部落网。 第三,针对这次行动组建的临时统战部,最高领导就是市长本人。人们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根本就没有时间去关注在灾难逝去的人们,大家都争起恐后地抢着报功,并为市长英明决断歌攻颂德。毕竟祸害当地近十年的匪帮,终于得到了彻底的清缴。 这些问题使云漫天和麻七感觉有些不适,但他们又明显不可能轻易地去触及,所以虽然他们没有显得心满意足,但还是对计划的顺利发展感到欣慰。 特别是对于云漫天,他现在最迫切的事情,莫过于去医院看望茶茶。他不仅救了她,而且他把握了一个偶然的机会,这使他获得了荣誉,他现在是一个受人尊敬的英雄,在这个光环下,他前程远大,特别是在这样一个即将迎来大变革的时代。 他愉快地想象着,与他从小到大的伴侣会因此增加对他的依赖,她会以崇敬的眼神重新打量自己,她会拒绝一切表面的诱惑,从此死心塌地选择自己。最重要的是,他觉得他已证明自己,有足够的能力为茶茶带来她所期待的一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七章 医院 志气满满的云漫天赶来到医院的时候,一位护士告知他,他的伴侣早在两天前就被接出了医院,他紧切地询问详细的地址,善良的好心人告知他,茶茶已被送到省里最好的医院,她将在那里受到最好的疗养。 “她只是一个来自山林间的牧羊女,是什么让她拥有如此的优待?具我所知,这里还躺着数位在袭击中受伤的县c镇级领导。”云漫天的心中不禁升起一股令人不安的揣测。 “这是市里面的领导亲自安排的,并且由市长的儿子一路陪伴。”护士的言语透露着一股浅浅的向往,“他救了她,而且对她一直关怀备至。。。。。。。” 云漫天无法再听清这另人烦心的叙述。他默默走出了医院,他从来不曾为自己的伴侣,获得如此的恩惠而感到丝毫的庆幸。 在那一刻,这个刚刚事业有成的年青人,武断地摒弃了一切可能友善的揣度,他突然觉得恶心,他意识到这是一场令人作呕的阴谋。云漫天开始憎恨所有人,为什么没有人告诉茶茶是自己救了她,茶茶为什么不等他回来再确定去留,可悲的护士只长了一对势利的眼睛,还有那个什么市长的公子,处心积虑的讨好一个只见了一晚的女孩,一个十足的伪君子,大院的温室里成长起来的纨绔子弟。 云漫天的自尊心从没有遭受过如此的重创,但坚韧的性格又让他从不会轻言放弃,他和茶茶拥有十几年的感情,他没有一时半刻忘记过她的气息,他一直都顺从着她,维护着她,这一次也并没有什么大不了,妒忌会让人性更加丰满,虽然往往并发着疯狂的想法,但也让人更清楚自己的实力。 从小到大,云漫天经历了无数次的考验,但他一直主导着自己的命运,他开始相信这只是一次考验,其实自己早就意识到了,而且已经为之做出了努力,结果在他意料之中,但考验并没有通过,他现在需要做的,只是和往常一样坚定地去通过它。 执着和效率被人们认为是一种不可多得的美德,云漫天兼有两者,他立即买了一张前去省城的车票,花了大半天时间就到达了这座陌生的城市。医院的位置他早已知晓,是刚刚在车上向其它旅客打听到的,那是一家著名的医院,但省城的道路交错复杂,并不能用简单的言语表达清楚,可是云漫天的礼貌和诚恳又让人无法拒绝,于是一位当地旅客,现场为他绘制了一张详尽的交通地图。 云漫天几经周转,现在已顺利地登上了最后一趟直达目的地的公交汽车。 安静的时间,可以沉浸一切惶恐和冲动,有时短短半天也不可多得。年青人现在已经恢复了理性,他在车上冷静地思考了很多。他从来没有向茶茶表白过自己的爱慕,他一直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感情,两个人都会坚贞不渝的坚守,他现在才觉得那可能只是一箱情愿;市长的儿子从来也不知晓自己与茶茶的感情,他只是被茶茶的魅力吸引,但这又有何不可呢?现在茶茶获得了更好的冶疗,对她来说是一件好事,现在他要去向茶茶表白心意,并诚恳地向帮助她的人表示感激,他不想考虑结果如何,他认为至少先要完成这两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汽车停在了车站,云漫天随着人群轻松地走下来,他看到了这家医院,三栋八层楼高的建筑,被红砖墙围在一个郁郁葱葱的园子里。 云漫天整了整衣襟,迈开大步走进了这座医院。他到住院部询问茶茶的信息,这时护士站只有一位护士,她表示先需要得知他的身份,云漫天礼貌地回复她,自己是茶茶最好的朋友,来自同一个地方,现在专程来看望她。 护士并不满足云漫天提供的信息,她表示需要得知他的姓名。 “云漫天。”年青人直爽地回答道,“云,是风起云涌的云,漫是水漫金山的漫,天是顶天立地的天。” 听到这个名字,护士的眼神中突然显现出一丝不安的神情,她明显开始害怕,她甚至不敢再抬眼看一下面前的这个男人,云漫天听到她颤抖地对自己说,“你等一下。”然后转身走进了后面的办公室。 云漫天不明所以,他来不及去思考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很快从办公室里就走出来一位发际斑白的医生,他截着口罩,眼神镇定,身后跟着刚刚离开的护士。 “你叫云漫天?”医生平静地询问。 “是的,我吓到她了吗?”云漫天看着护士做了个抱歉的手势。 “你是来看望茶岑岑的?” “是的,我是她最好的朋友,你可以先去告诉她我来了。” “哦,没事,”医生淡淡的说道,“她向我们提起过你,现在你还不可以见她,她正在接受治疗,我需要先找个地方和你单独聊一聊她的情况。” “她怎么了?”云漫天提高了声量,“我记得她只是被烟熏着了,还受了一些惊吓。” “有一些新的情况,你跟我来。”医生引导着云漫天走进一间闲置的办公室,示意他坐下来,然后接着说,“我去取一些病人的资料过来,你需要了解一下她目前的情况。” “问题严重吗?”云漫天并没有坐下,他焦急的询问道。 “没事,一些正常的并发症,但也需要注意一些。”医生边走边轻描淡写的说道,他出去时随手带上了办公室的木门。 云漫天独自一人待在办公室里,显得有些焦虑,但他更尊重秩序和流程,他安慰自己茶茶并没有什么大事,他曾经听说过大医院的医生们,总是显得更加的谨小慎微,或许这位医生只是想表现得更加尽责,毕竟这是一位和市长有关的病人,从病人口中,他得知自己是病人最亲近的人,所以他需要先为自己详细的介绍一下病情,这只是走个正常的流程。 但刚刚护士惊恐的眼神又怎么解释呢?虽然一瞬即逝,但那个眼神让云漫天变得有些不安,他突然想到自己见过这样的眼神,那是不久前,白秘书在死前看着麻七的眼神,那是一种绝望的恐惧与无助的祈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八章 逮捕 云漫天坐在椅子上,始终注视着那扇关起的木门,突然他睁开一双警惕的眼睛,神经质一般的站了起来,他快步走到门口,伸手扭动金属把手,门被锁住了。 几乎就在此时,楼梯上传来了沉闷的轰轰声。沉重的脚步声c含糊不清的说话声夹杂着枪支的碰撞声,一齐压制住了云漫天澎湃的心情,巨大的噪音吸引了整层楼的人们,大家不敢聒噪,变得默不作声。 响声逼近了,门板上响起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云漫天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重新坐在椅子上,默默地看着那扇即将打开的木门。 “云漫天。”一个人用清脆的嗓门喊道。门被打开了,一个端着微型冲锋枪的民兵走进了房间,另一位身着五六式干部服装的男人,带着四名荷枪实弹的士兵跟随其后。 云漫天并没有被恐惧或者不安代替了他坚守的理性,“发生了什么事?”他慢慢站起来,淡淡的看着那位干部说道,“我可以肯定,这里发生了什么误会。” “你就是云漫天?”站在最前面的民兵冲着云漫天喊道。 “我没有和你说话。”云漫天冷冷的说道。 “如果有误会的话,”干部模样的人用手轻轻将身前的民兵挡到身侧,清楚地回答道,“那么我可以相信,这场误会很快就会得到澄清。现在,我身上有一张逮捕令,上面的写着要逮捕一个叫云漫天的人。” “是吗?”年青人讽刺的说道,“我还以为是一张嘉奖令。” “早些时候,我确实得到省里将要嘉奖云漫天的消息,不幸的是,这项任务并不由我去完成,现在我接到的任务是,逮捕云漫天。这位同志,请问你是云漫天吗?” 这时,门口聚集了很多的人,大家都把目光转向年轻人,他并没有任何情绪上的波动,他不想失去尊严,云漫天向前走了一小步,说:“就是我,我现在可以向你询问,为什么要逮捕我吗?” “云漫天,”这位干部接着说,“我以人民法律的名义逮捕你!” “为什么,”云漫天平静的重复道,他的脸色微微泛白,“我现在可以知道为什么吗?” “我并不清楚,不过我们将把你带到公安局,在那里会有一次特审,到那个时候你就清楚了。” 云漫天心里有数,在这种情形下是毫无通融余地的,说话的这个人,制服上有四个口袋,在军警编制中拥有极高的职位,他不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而是一名代表人民法律的冷峻c无情c沉默的雕像。 “等一下,”一个年青而极富磁性的声音从门外响起,士兵纷纷为之让开了一条道路,“这位同志是我的一位朋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云漫天再次见到了市长的公子,他身着笔挺的深蓝色中山装,身后跟着一个穿着病号服的女人,她正焦急又担心地盯着自己,这个女人正是茶茶。 “我不清楚,”警官微微躬了下身体以表示对来人的敬意,“我的任务只是逮捕他。” “我也不能知道吗?” 警官没有回答他,用沉默表示了否认。 “在带走他之前,我可以先打一个电话吗?” “请便。” 年青人转身轻声安慰了一下身后的茶茶,然后快步走出了房间。 云漫天站在原地,他使劲微笑地看着茶茶,拼命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他微微摊开双臂,表示出一个无奈又尴尬的举动。 相反,茶茶激动地看着这位从小到大的伴侣,眼泪禁不住在眼眶中滚动,她要立刻就扑上前去,她要询问所有的原委,但立即就被制止住,现在任何人都不能与嫌疑人进行接触和言语上的沟通。 于是,茶茶开始向警官抽泣着请求,眼泪从双颊滚落下来,世上有些事情,是拥有长期感情的人永远无法理解的。然而,她的悲恸无法让警官为之动容,他只是稍稍扶住她,以免她摔倒。 云漫天心都要碎了,他再也无法坚持他那可怜的冷静,他提高音量严肃地向警官喊道,“这只是一个误会,在事实弄清之前,可以先让她离开这里吗?” “茶茶,”市长的儿子再次回到了房间,他关心地看着悲伤的女人说,“不要这样,我刚刚了解到,我们的朋友可能只是涉及了一些林业安全和持枪方面的规定,但是我们相信那是在一些特殊情况下,才让他这样做的,现在他们需要把他带回去作一下问询,当他提供了详细的证据,并证实无误后,马上就会被释放。” 在他们说话时,云漫天默默地看着他们,他挤出最后的一丝微笑,平静地说道:“放心茶茶,这只是一个误会,也许天还没有黑我就回来了。” “当然,我可以担保,”市长公子信誓旦旦的说,“现在我们不要妨碍他们执法,我会想办法解决这一切。” 茶茶抬头向她的伙伴寻求肯定,云漫天坚定地点了点头,虽然他明白这次他可能真的在劫难逃,没有什么可以解决的误会,足以让士兵们如此大动干戈,让一个医院的护士都能被他的名字吓住,他清楚他应该是在来省城的路上被全省通缉的,这样的待遇往往只会针对一个罪大恶极的犯人。 云漫天忍住泪水,看着茶茶被人带着走出了房间。接下来,他被士兵挟持着跟在警官后面走下楼梯。一辆车门大开的吉普车停在住院楼的门口。他先登上去,警官和两名士兵也随后跟上,车门关上后,汽车顺着去医院的道路向大门外驶去。 “云漫天,云漫天!”茶茶扑在楼上的栏杆上大声地喊道,被逮捕的年青人听见了这最后一声呼喊,它从他从小到大的伴侣口中冲出,仿佛像撕心裂肺的一声哀鸣,他欣慰她还是记挂着他,他们依然拥有坚贞的感情,这份感情根本无需面对面的说明,他从车窗探出头来,大声喊道:“我没事!”。接着便消失在医院大门的转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