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灵巫师》 第 1 章 ------------------------------------------------------- 本书由www.biqugedu.com【小啊真】整理上传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如不慎该资源侵犯了您的权利,请麻烦通知我及时删除,谢谢! ------------------------------------------------------- 《亡灵巫师》 作者:王逸飞 内容简介 她看到了一片随风摇曳的莽草一样的人群,每个人的脑袋都向着同一个方向慢悠悠地晃动着,颤抖着发出梦呓般的声音。舞台上那个黄头发的小个子双膝跪地,发疯一般地抽搐着。 她只觉浑身的血液在倒流,这是怎么了?难道又是一个噩梦? 作者原创长篇悬疑小说。 本书删减版与2010年在中国青年出版社出版。由于作者对最终的删减版效果不甚满意,为了让完整版能够见到更多读者,在此开贴连载,希望大家多多捧场 引子 早上七点不到,一缕斜阳透过层层的枝丫,照在在庙门正中的牌匾上,“普安寺”三个早已褪色的金字在斑驳的树影下显得越发古旧。庙门前面的石板路上,扫地和尚正在晨光下漫不经心地挥动着扫帚。昨晚刚下过一场雨,被水浸透的枯枝败叶粘糊糊地贴在地面上,像一层黄褐色的皮肤。 这里是这座小小的城市唯一的一座寺院,坐落在城东郊区的一处小山坡上,门前的青石板路蜿蜒曲折,直通到山脚。寺庙建于清朝末期,虽然规模不大,但百多年来香火不断,每逢初一十五更是人头攒动。不过今天既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更不是什么黄道吉日,照例是比较清闲的。扫地和尚一边清理着路上的枯叶,一边有意无意地望着石板路的尽头。不知道这么一个清冷的秋天早晨,第一个来寺里上香的会是什么样的人呢? 一阵和风吹过,激起枝头瑟瑟的涛声,沿着石板路向远处一波波地传开去。路的尽头忽然闪现出一高一矮两个人影来。 扫地和尚吃了一惊,这种日子里一般到九点以后才会有人造访,今天七点居然就有人上山来了,实在有些不同寻常。两个人影一高一矮,远远望去像是大人牵着一个孩子。他们渐渐地走近,面容和身上的各种细节慢慢地浮现出来。 这是一个男人带着一个小女孩。男人身材高大,浑身包裹在黑色的风衣里,只露出一张脸。他看上去不到四十岁,面容憔悴,头发蓬乱,像是几天几夜都没有睡觉。小女孩约莫只有十岁的样子,眉清目秀,一双眼睛却大而无神,像是一直望着半空中的某个不存在的东西。 扫地和尚看着两人走到面前,双手合十道: “两位一大早,可是来进香?” “啊,没错。下午我们就要离开这个城市,所以只能冒昧赶早了。师傅,不知道是否方便?” 黑衣男人微微一欠身说。 “呵呵,佛门之地,只要是诚心向佛,什么时候都可以来,没有什么方便或是不方便的。” 扫地和尚说着转身推开庙门。 “那就打扰了。” 黑衣男人又一欠身,拉着小女孩的手走进了院子里。扫地和尚不紧不慢地跟随其后。 还没有到早晨诵经的时间,也没有香客来访,晨光下的寺院里一片安静。湿漉漉的青砖地板在太阳的照shè下泛出一片金灿灿的光彩。 两人走进了大雄宝殿,黑衣男人在中间的蒲团前站定,抬头望着大殿中央的佛祖像,呆呆地出了一会儿神。 扫地和尚从旁边的香案上取了一柱香,在佛祖脚下的莲花灯上点燃了,递到黑衣男人面前。男人一下子回过神来,连忙伸手接过,却仍旧只是拿着香发呆。过了足足五六分钟,他手里的香上半截已经成了灰烬,一段一段地掉下来,落在蒲团上。男人身后的小女孩也如他一般默默地站着,双眼依然怔怔地望着半空。房梁上的长明灯映在她的眼睛里,如同黑夜里的星星。 “施主,这可是头一次上寺里进香?” 扫地和尚问道。 “不瞒您说,确实是第一次,都不知道这香该怎么上。” 黑衣男人苦笑了一下。 “进香贵在心诚,不必拘于礼数。心中发愿,把手中的香chā进香炉便可。” “发愿?” “来进香的人,或祈福祉,或求钱财,或避灾祸,或问前程,总是有个念想。施主想必也不会没有。” “是吗,祈福避祸,求财问路……呵呵。”黑衣男人摇了摇头:“我来这里可不是为了这些。” “哦?那施主来进香,所为何事呢?” “赎罪。” “何罪之有?” “罪孽深重。” “放下屠刀,可以立地成佛。” “立地成佛……” 男人的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随即闭上双眼默默地伫立了几秒钟,把手里的香chā在了香炉里。然后他转过身,蹲下来把小女孩拉到面前,伸出双手托住了她的脸颊,怔怔地望着。小女孩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任由他的手指轻抚着自己的发丝。她的头顶上chā着一枚银色的发卡,闪烁着清冷的光。半晌,男人站起来对扫地和尚说: “师傅,我想请教您一件事。” “请讲。” “您是修行之人,六根清净,心如止水。我想求教如何才能缓解心中的痛苦。” 扫地和尚沉吟了一下道: “人有七大苦楚,生、老、病、死、相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不知施主的痛苦是哪一种?” 男人低头沉思了好一会儿,抬起头说: “求不得。” “阿弥陀佛。求之不得,因有yù念,有yù念则生爱恨,有爱恨,方有生老病死。这求不得,确是所有苦楚的源头所在。” “师傅明鉴。那我该如何应对呢?” “求不得,可以舍得。” “可我难以割舍。” 扫地和尚微微一笑,抬头看了看佛祖的金身,沉吟了片刻道: “施主可有兴趣听我讲一个故事?” “洗耳恭听。” “《百喻经》中有这么一个故事,话说很久以前有一位fù人,育有一子,想再要更多的儿子,苦于不得其法。于是她向其他fù人求教。有一位老fù对她说:‘你若能行祭天之礼,必能再得子。’那fù人问:‘以何物祭天呢?’老fù人答道:‘杀了你的儿子,以其血祭天,定能再多生几个儿子。’那fù人听信其言,yù杀自己的儿子。不知道施主觉得,这fù人的做法如何?” “非常愚蠢。” “为什么呢?” “为了还没有出生的儿子,杀死身边活着的儿子,这岂不是把自己所有的本钱投进一场不知输赢的赌局中去么?若是这祭祀灵验尚且好说,若是不灵,那她便一无所有了。” “呵呵,施主这样想,无怪乎深受其苦了。” “哦?那师傅是怎么想的呢?” “这fù人之所以要杀子,是因为想要更多的儿子而无法遂愿,这便是求不得。求不得是苦,而为消除这求不得之苦,她却要杀死自己仅有的儿子,经历丧子之痛。如此,旧苦未消而新苦又至,正是苦上加苦。即便以后儿孙满堂,这丧子之痛,却也难以轻易消解。此其一。” “师傅说得在理。” “其二,这fù人的儿子,虽说肤发受之于父母,却也是一条xìng命。这世上的众生皆平等,飞禽走兽尚且有生存的权利,何况是人?fù人为了求子而杀子,不仅自己要经历丧子之痛,还让她的儿子遭受本不该收受的痛苦。如此害人害己,真是罪孽深重啊。” 黑衣男人听到这里,扬了扬眉毛。扫地和尚把手里的扫帚搁到一边,走到香炉前面看着里面即将燃尽的那柱香,缓缓地说: “看得出施主是个明白人,我说这些,其实无非是想告诉施主一个很简单的道理,有得则必有失。道理虽简单,但这世上的万事却尽皆如此。求不得之苦,并非因为不得,而是苦在一个‘求’字。但凡有求,则必先失而后能得。当你苦苦追求之时,却在不知不觉间先失去了很多。寻功名者失少年之乐,求利禄者失豁达之心,追逐情爱者则饱受相思之苦。苦苦求之不得,而变本加厉者,不仅让自己苦不堪言,甚而至于殃及他人,祸害众生,让无辜者饱受痛苦。到头来即便能得到,也是得不偿失,悔之晚矣。所以,要解求不得之苦,唯有不求。既不求,则无所谓得失,不得之苦也就无从起因了。” “师傅这一番话真让我茅塞顿开。”黑衣男人脸上露出欣慰之情,双手合十道:“看来我此前孜孜不倦地追求的,只不过是水月镜花罢了。可惜我没有早遇见师傅,空造下了许多罪孽。” “阿弥陀佛,施主现在明白也不为晚。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黑衣男人对着扫地和尚深深地鞠了一躬,牵起小女孩的手道:“师傅,如今我的心结已解,时候也不早,该告辞了。” “施主且慢。” “哦?师傅还有赐教?” “我想问施主要一样东西。” 黑衣男人愣了一下,随即道:“哎,师傅您看我这记xìng。这香火钱我还没给呢,既受教诲,怎能说走就走。” 说着便把手伸进怀里进怀里掏出了钱包。 扫地和尚摇摇手道: “施主是今天第一位香客,你我既能相逢,便是缘分。这香火钱我决计不收,但想问施主要一件另外的东西。” 黑衣男人错愕了一下道:“请说。” 扫地和尚指了指小女孩道: “这枚发卡,不知可否割爱?” 黑衣男人微微一惊,看了看身边的小女孩,又看了看扫地和尚,面露不解之色。过了几秒钟,忽然恍然大悟一般释然道: “我明白了,若连这枚小小的发卡都不能舍得,今天我这柱香岂不是白烧了。这发卡就请师傅拿去吧。” 说着他蹲下身子,伸手去摘女孩子头上的发卡。不料小女孩却惊叫了一声,猛地挣脱了他的手。 黑衣男人脸上露出惊愕的表情,上前一步搂住了小女孩的肩说: “乖孩子,听话,把发卡给我。” 小女孩摇了摇头。 “乖,听话,把它给我。” 男人再次伸手去摘发卡。小女孩却“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罢了,罢了。” 扫地和尚轻轻一叹道: “既然小施主不愿意,您再强求,岂不又是应了这求不得的苦。” 说罢他上前一步弯下腰,伸手轻轻按在小女孩头上的发卡处,闭上眼在口中默念着什么。小女孩停止了哭泣,睁大眼睛看着扫地和尚的脸,怔怔地出神。 半晌,和尚睁开眼,向着黑衣男人道: “施主,你我既能相逢,便是缘分。我观这位小施主的面相,今后似是个多灾多难之人。我虽天资愚钝,远未修成正果,但借我佛慈悲之力,希望今后能让这发卡保佑她此生平安。” “今日蒙师傅教诲,又受此恩惠,实在让我惶恐万分。” “阿弥陀佛,我未曾教诲施主,是施主自身的慧根让你觉悟罢了。只可惜这世上如你一般遭受苦楚的人何止千万,稍加点拨便能觉悟之人又能有几个。施主今日造下罪孽,而后方能有所觉悟,可难保今后不会有人重蹈施主覆辙,造下更大的罪孽,也未可知啊。” “师傅的意思是……?” 扫地和尚缓缓地摇了摇头: “不可说,不可说,一说便是错。施主,天已不早,你这就请回吧。” 黑衣男人有些困惑地看着扫地和尚,半晌微微叹了口气道: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告辞了。” 说罢他再度深深地鞠了一躬,牵起小女孩的手,慢慢地向门外走去。 扫地和尚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脸上忽然浮现出凝重的申请,幽幽地叹道: “树yù静而风不止,劫数,劫数啊。” 说罢,他转身拿起搁在门上的扫帚,在院子里慢吞吞地扫了起来。大殿的香炉里,黑衣男人上的那柱香早已燃尽,一缕青烟兀自在廊柱间袅袅地徘徊着。 第一章、男生 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几乎要矮半个头的小个子男生,杨朔感觉浑身不自在。 办公室里的灯光本来就有些幽暗,窗户虽然很大,但朝着北,窗外又是入秋以来的第一场长脚雨,滴滴答答地下了整整两天还没有丝毫罢休的迹象,凉风夹着yīn冷水气从没有关严实的窗户缝里钻进来,刺得人直哆嗦。不过才九月中的天,竟是深秋般的肃杀起来。杨朔拧亮了桌上的节能台灯,青白色的光芒在房间里弥漫开,把面前那个瘦小得有些佝偻的身形从昏暗中勾勒出来。 “你叫什么?”杨朔问。她觉得自己的声音也yīn沉沉的,和这房间里的气氛非常相称。 “张洪波。”一个又柔又细如同女孩子的声音有些怯生生地回答道。 杨朔忍不住打了个冷战,这细如蚊嘤声调怎么也不像是从一个二十多岁的男生喉咙里发出来的。男生抬起头,他的头发蓬乱,尖细的下巴上攀附着好多没有刮干净的胡须,密密麻麻如同山石上长出的青苔。非常奇怪的是,他的鼻梁上架着一幅深棕色的墨镜,把他的双眼遮盖成了两个黑洞洞的圆涡。 这种天气是绝不需要戴着墨镜的,而且又是在光线昏暗的室内。杨朔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男生的脸,不知怎么的,那副墨镜让她忍不住觉得有些发悚。 “把你的眼镜摘下来吧,这里那么暗,戴着它做什么。”杨朔说。 男生犹豫了几秒钟,慢慢地伸手将墨镜小心翼翼地从鼻梁上摘了下来。和他的双眼对视,杨朔立即倒抽了一口冷气。男生的右眼居然是一片混沌——灰黄的眼白像一团凝固的果冻填满了整个眼眶,中间竟没有黑眼仁。在冷光灯管的照shè下,那浑浊的眼球泛出几分近乎狰狞的光泽,看上去不太像活人身上的一部分。 “你……”杨朔张着嘴,一时说不出话来。那只右眼虽然没有眼仁,却好像死死地盯着她的脸,让她浑身不由自主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想把目光从男生脸上挪开,自己的眼珠子却不怎么听使唤起来。 “对不起,杨老师。我的右眼有病,所以一直用墨镜遮着。”男生依旧细声细气地说,随后不慌不忙地把墨镜重新戴上。他的双眼又藏进了两片黑暗的圆涡里,模模糊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 章 地似乎恢复了对称的模样。 杨朔松了一口气,她抓起桌上的一支钢笔,无意识地在手里揉搓着。她原本想问问这男生的一些具体情况,虽然那些信息大多从教务员那边的档案里看过了,但她仍觉得和学生当面jiāo流一下会更好。但经历了刚才骇人的一幕,她一下子觉得舌头有些打结,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她只是有些惶恐地盯着他看,这个小个子的身上散发着一股yīn恻恻的气息,让她很不舒服,却又说不上来究竟哪里不对劲。男生半低着头,一动不动地站着,像一座黑沉沉的雕像,但从那两块棕色的墨镜片后面,杨朔感觉得到他的目光,冷冷的,几乎没有任何情绪的目光,一道有形,一道无形。 “你……下午再过来吧,我给你安排实验室。”杨朔半晌才说了一句。 “哦,下午什么时候呢?” “两点吧,对,就两点。” “那……杨老师再见。”男生说着转过身,慢慢地消失在门口。 杨朔绷紧的神经一下子松弛下来,男生一出门,屋子里似乎就暖和了不少。她起身倒了一杯热水,捧在手里捂着。她感觉到自己的十指冰凉,在杯子的温暖之下才稍稍灵活了一些。 “这鬼天气!”她埋怨了一句,窗外嗖地钻进一道yīn湿的冷风,她忍不住又打了个寒颤。她忽然感觉自己有些不近人情,那男生是新进来的研究生第一次见导师,居然被自己只问了一句话就那么打发走了,好歹也是自己的学生。但除此之外又能怎么样呢?看着他都是一种折磨,那女孩子一般的嗓音,偏偏又是一脸的络腮胡子,再加上那幅yīn沉沉的模样,还有那只可怕的右眼。想到那只眼睛,杨朔禁不住又哆嗦了一下。她有些憎恨起那个道貌岸然的系主任来。人家本来也没有指名道姓地说要做自己的学生,却让他一脚踢给了自己。想到一个礼拜前系主任在走廊里跟自己提起这件事情的时候还笑容满面地: “小杨啊,我这里有个研究生,各方面都不错,只是过来晚了,系里的教授和副教授们今年招不了那么多人。我看你挺有能力的,不如让你来带吧。刚工作没几年就带研究生,对你的能力可是一大考验啊。” 自己当时还觉得受宠若惊,以为是他器重自己,没想到“各方面都不错”的居然是这么一个人。自己不就是博士刚毕业,留校才两年吗?不就是资历浅一些吗?看不顺眼退掉就好了,反正也是那种小学校推荐过来的,每年也要退掉一大批,何必这样欺负人呢。这样的人,谁带了会舒服啊? 不过话说回来,那个学生也的确很可怜。杨朔曾经向教务打听过他的身世,家境贫寒,早年丧母,父亲有病,家里还有个妹妹。过来面试那天的结果并不太好,本来是要退掉的,名单出来之后他跑到教务员办公室里哭了整整一个下午,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教务是个大婶,心肠软实在看不下去了,跑去做系主任的工作,好说歹说这才把他留下了。 “可怜归可怜,你系主任做好人别让我来背这个包袱呀。”杨朔像是在自言自语。窗外的雨越发大了,白茫茫雾腾腾的一片,那雨帘中依稀还升腾着几许袅袅的白烟。 杨朔坐回桌子边上,从抽屉里拿出那个学生的档案,又一遍仔细端详起来。 张洪波,男,1978年生,汉族。籍贯湖南怀化。共青团员。2003年毕业于湖南某大学,获计算机工学学士学位。以下是从小学到高中的学籍信息。乍一看,这份档案除了在亲属那一栏中填写了“母,亡故”这段看上去比较刺眼的文字之外,实在说不出有什么奇特的地方。杨朔从头到尾把那份档案扫了一遍,也没发现什么特别的经历。倒是第一页的那张相片引起了她的注意,男生在照报名照的时候依旧戴着那幅深棕色的墨镜,那似乎已经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照片上的那张脸因而也看不出任何表情,两块镜片犹如两个巨大的窟窿,黑黝黝地对着照片外的人。杨朔凝视良久,只觉浑身又一阵发凉,赶紧将这两张纸放回了抽屉里。 这样一个yīn森古怪的人,居然要做三年自己的学生。想到未来的三年里自己必须时时刻刻面对这样一张面孔,杨朔感到头皮都有些发zhà了。她站起来再办公室里来回地踱着步,几圈以后终于在窗前站定。雨仍是在下,整个世界都像坠入了一个没有洗干净的nǎi瓶,灰蒙蒙、粘糊糊的。 计算中心大楼坐落在校园西北角的围墙旁边,是一栋五层楼高的灰色建筑。它的正门前是一条不宽的林荫道,高大的的法国梧桐树枝繁叶茂,在道路的上方挽成一个遮天蔽日的穹顶,即使在夏天也几乎不见阳光,不管什么时候走到这里,总让人觉得凉飕飕的。大楼是五十年代建造的,那时候还没有计算机系,本来是一栋电工实验楼。七十年代建系的时候重新改建了一下,几年前又进行过一次翻修,但总是改不了那种陈年腐旧的味道。墙面上是密密麻麻的爬山虎,一直爬到三楼半的高度。楼里的采光也不好,大白天走廊里也要开着顶灯。那日光灯管还老是坏,有的装上去没多久就一闪一闪的,有的干脆就不亮了,弄得整条走廊忽明忽暗。地板是最近一次修整用瓷砖重新铺过的,人走在上面,啪哒啪哒的脚步声能在长长的走廊里传出好远。大楼的背面是学校外的一大片荒地,长满了半人高的狗尾草,很远的地方零星分布着几幢农舍。这片地方原来是几年以前学校圈下来搞扩建的,据说要建几栋新的实验大楼,但不知为什么项目一直都没有启动,地皮也就经年累月地闲置在那里了。晚上从后窗看出去外面是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更有传闻说那块荒地七十年代之前是qiāng毙犯人的刑场,夜里一直有孤魂野鬼四处游dàng,这更加为这栋本来就陈旧不堪的大楼增添了几分yīn森的味道。 杨朔做研究生的时候在这里度过了五年硕博连读的日子,但对这幢大楼的每一个角落并不十分熟悉。她不喜欢这个地方,尤其是那又长又窄,泛着黯淡白光的走廊以及那回dàng在走廊里的脚步声。即便是一个人在那里走,这回声也会让你也会感觉有一个人跟在后面。再加上悠悠忽忽的光线,更让人毛骨悚然。所以她从来没有在这幢楼里呆到晚上十点以后,如果是yīn雨天则更不愿来,因为这里的地板会返潮,走在上面一不小心就会滑倒。在她硕士两年级的时候曾经有一个扫地的老头下雨天从楼梯上滚下来摔断了腰椎,听说没多久就死了。那个老头杨朔认识,平时看到学生总是笑呵呵的,大家一直叫他“徐大爷”,或许是“许大爷”,反正她也懒得去搞清。自从出了那件事情以后,系里在楼梯的每一级台阶上加了两道防滑的金属杠,但据杨朔自己的感觉那几乎没什么太大的用处。楼里也有电梯,但经常出故障,好几次把人关在里面,并且那狭小的空间里不知怎么的还有一股霉味,像是从空置多年的砖木房子里面渗出来的那种,让人极不舒服。 此时此刻,杨朔正站在计算中心大楼的门厅里,她的身后还跟着一个无论是相貌还是声音都和这幢楼十分般配的男生。她是来给张洪波安排实验室的。他们一层一层地走上楼梯,又穿过长长的忽明忽暗走廊,来到五楼走廊尽头的一间屋子门口。一路上杨朔什么话都没有说,男生也一声不响地跟在后面。杨朔不时回过头去看一眼,男生一直半低着头,迈着机械的步子,就好像一个影子。虽然他的眼睛藏在墨镜的后面,但杨朔总觉得有两道yīn沉的目光不住地打在自己的背脊上,涌起一阵凉意。她的这种感觉一向很准,并且对方离得越近,感觉越是明显。 屋子的编号是502,是一间容纳十几张桌子的大实验室。一般教授们都有专用机房,可以把自己的学生全部安排在里面,像杨朔这样刚刚出道的青年教师,就只有几个人共享一间实验室了。在502房间的大都是讲师的学生,六七个人稀稀拉拉地占据了房间的一半。这里的学生大概习惯了不相干的人进进出出,当杨朔和张洪波进门的时候,他们之中的大多数连头都没有抬一下。 杨朔绕过几张桌子,停在最靠墙角的一个位子前面。桌上放着一台电脑,一个小小的文具架子,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这个位子是你的,你以后就坐这里吧。”杨朔一指面前的桌子,对身后的男生说。 “哦……”张洪波答应了一声,他的声音依旧那么尖细,杨朔心里又一阵发毛。前面坐着的几个学生忽然回过头来张望了一番,一副大惑不解的表情。 “这两天你先自己熟悉一下这里的环境,课表可以到校园网上去查。该选什么课你自己决定。我的办公室就是早上那间房间,有什么问题可以来找我,打电话也行。第一个学期我不要求你做什么其他的事情,把课程学好就行了。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男生缓缓地摇了摇头。 “那好,我还有事,先走了。你慢慢整理一下吧。” 杨朔回过身刚走出几步,背脊上那股凉凉的感觉再一次油然而生。她猛地回头,男生的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明晃晃的东西,寒光在他戴着墨镜的脸上印出一道雪亮的白痕。他大概没料到杨朔会突然转身,愣了一下,连忙一伸手将手里的东西挽在了袖子里。 杨朔感觉喉咙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地勒住一般,呆呆地瞪着他的右手。男生冷冷地隔着镜片和她对视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望着他黑洞洞的眼窝,她的心底迅速地升起一种莫名的恐惧,战栗了一下,随后几乎是仓皇地向实验室门口跑去。 直到那扇挂着502牌子的木门在身后“砰”地合上,那种冰凉的感觉才像是被门板掐断了一样消失不见了。杨朔重重地吁了一口气,手心已然冷汗淋漓。 “不行,这个学生千万不能要。”她心里几乎是呐喊着,疾步向着系主任办公室冲去。 “什么,换导师?你疯啦?”系主任看着眼前气喘吁吁惊魂未定的杨朔,一头雾水。 “我没疯,陈主任,这个学生我真的带不了。”杨朔尽量把自己的声音保持得镇定。 “为什么?” “他……”杨朔忽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说那个男生掏出刀来想对自己不利?这种疯话肯定让系主任笑掉大牙。嗫嚅了半晌,她只得说:“他太怪了,我一见到他就不舒服。” “杨老师,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系主任的脸色一下子有些不悦:“你是老师,怎么可以那么顾及学生的长相呢?人家来这里是搞研究拿学位的,又不是来当模特。你为人师表,不可以以貌取人哪。” “我不是指他的长相。” “哦,那还有什么?” “他,他反正yīn森森的,那副样子总让人觉得心怀鬼胎。”杨朔感觉自己有口难辩。 “小杨,你这两天是不是太累了?我看你倒是不太对劲。”系主任摇摇头,已经不耐烦地站起来了。 “我是认真的……” “行了,我马上要到院里开会。你不如去教务员那里调几次课,回去休息两天吧。”系主任说着一摆手,从桌子上拎起包径自出去了。 杨朔看着那个风风火火的背影,几乎有些咬牙切齿。看起来把这个男生推掉是肯定没希望了,即便系主任答应了,恐怕也没有人愿意接手这个烫山芋。难道自己当真和这么一个学生呆三年?杨朔有些绝望,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这件事情上自己注定要倒一个大霉了。 走出系楼,雨仍在下个不停。穿过门前层层叠叠的林荫道,她下意识地回头对着大楼张望了一下,却猛然发现五楼角上的一扇窗户后面隐隐地伫立着一个黑沉沉的人影。她心中一凛,随即感到一阵惶然。在铅黑色的天空下,那个人影根本无从分辨,但她却分明能够感觉得到从那里投shè出来的两道yīn冷的目光,刺穿灰蒙蒙的雨帘,直直地打在自己身上,直入骨髓。一道有形,一道无形。 夜很静,窗外的雨声依旧淅淅沥沥,反倒给人一种寥落的感觉。 杨朔坐在电脑前面,一边漫不经心地浏览着网站上花花绿绿的小道新闻,一边喝着杯子里的热牛nǎi。虽然刚洗完一个热水澡,她还是感觉有些烦躁,眼睛盯着电脑屏幕,心思却怎么也集中不起来,只是不住地打量着聊天程序的好友列表。这个时候她急需找个人来聊聊,好舒缓一下自己烦乱的心绪。确切地说,她是在等一个人,可那个几个月以来几乎每天都在同一时间出现的人今天却偏偏不见了踪影,只剩下一个灰蒙蒙冷冰冰的头像在好友栏里悄无声息地挂着。 那人有一个很有意思的昵称叫做“一目了然”。杨朔和一目了然是在大约半年以前的一个偶然机会在网上遇见的,那时候正是初春,也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但那雨是甜甜腻腻,沾衣yù湿的。那晚她正像往常那样在网上漫无目的地闲逛。不知道这是不是所有像她那样拥有博士学位的年轻女人的习惯,因为在现实中她们总要面对许多男人异样的目光以及诸多关于第三类xìng别的无聊质疑。尽管如此,杨朔对自己的评价从没有受过世俗观念的影响。每次对着镜子看自己,她总是信心百倍,虽然渐渐浮现在眉际的细小皱纹偶尔也会挫伤一下她的自尊心。大学毕业那年,当她下定决心走上硕博连读这条路的时候,男友当机立断地离开了她。她伤心了两个星期,并在这两个星期里养成了每天上网的习惯。那以后的五六年里,她再也没有认真理会过任何一个男生。 那个叫做一目了然的人就是在那样一个春夜忽然闯进她的生活的。那晚他们聊了足足三个小时,她也不知道对方哪一点吸引了自己,只觉得那人似乎能看透自己的心事,每一句话都耐人寻味。当杨朔对一目了然说:“我困了明天还要给学生上课”的时候东方已经快要破晓。随后他们每个星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 章 要在网上遇见那么几次,到后来有时候谁都不说话,只是互相看着对方的头像在好友列表里亮着,就觉得不那么寂寞。杨朔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是喜欢上了这个连面都还没有见过的人,但她总感觉两人之间有一种默契,每当她需要倾诉或是感觉孤独的时候,一目了然总是恰到好处地出现,那简直像是一种心灵感应。 不过今天晚上这种心灵感应似乎破天荒地失效了,尽管杨朔每隔两三分钟就刷新一次好友列表,那个熟悉的头像还是保持着灰色的沉默。杯中的牛nǎi渐渐地凉了,她感觉自己的心情也跟着这牛nǎi一道冷了下来。 十二点半,雨仍未停。杨朔感觉有些乏,最后刷新了一次好友列表之后,她决定不再等了。然而,正当她一口喝完杯子里剩下的牛nǎi,准备按下计算机电源开关的时候,一个熟悉的鸣音从忽然音箱里冒了出来。那是一目了然的头像,在屏幕底下悠悠地闪烁。杨朔心里一阵激动,那感觉似乎迷路的孩子忽然听见了母亲在不远处呼喊自己的名字。 一目了然:那么晚,还没睡吗? 知秋:嗯,心情不好。你今天怎么那么晚才上来? 知秋是杨朔的网名,取意一叶落而知天下秋,她喜欢秋天,当然,不是像现在这种秋天。 一目了然:在外面忙了一天,刚回家。你怎么了。 知秋:没什么,学校里有点事情,很烦人。 一目了然:关于学生的事情? 知秋:算是吧。也不单是学生。 一目了然:是不是新收的学生不满意? 知秋:呵呵,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一目了然:不然怎么叫做一目了然呢? 知秋:不瞒你说,还真是的。有了这么一个学生,我这三年恐怕寝食难安了。 一目了然:是吗,说来听听? 知秋:我也说不上来。那个人yīn阳怪气的,大男人说话像小姑娘,脸色又特别yīn沉,还整天戴着墨镜,总让人觉得图谋不轨。 一目了然:为什么整天戴着墨镜? 知秋:他大概一只眼有病瞎了,连眼珠都没有。不戴着墨镜怕吓着别人。 一目了然久久没有回应。杨朔等了快有五分钟,那个头像只是默默地亮着,似乎有些失落地望着她。 知秋:在吗?怎么不说话了? 一目了然:知秋,跟你说一件事。 知秋:说呀。 一目了然:我想跟你见个面,你什么时候有空? 看了这句话,杨朔愣了半晌。她不知道一目了然为什么会忽然提出见面。认识半年以来,虽然自己对他已经有些眷恋,但从没有想到过要真的见见这个人。自从和男友分开后,她对男人总是保持警惕的。她并不认为一目了然会有什么不良企图,她惧怕的是一旦见面,长久以来由于网络相隔而造成的那种神秘感和亲切感会dàng然无存。她觉得网络和现实永远是两个分开的世界,就像一张纸的正面和反面,每个人在这两个世界中扮演着截然不同的两个角色。她不知道怎么回答,手指在键盘上久久地悬挂着。 一目了然:怎么,不愿意吗? 知秋:不是,只是从来没有想过,太突然了。 一目了然:我不勉强。给你一天时间考虑吧,明天晚上给我答复好吗? 知秋: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忽然提出这件事,能说说理由吗? 一目了然:也没什么特别的理由,想看看这个和我一样寂寞的人究竟什么样。 知秋:我怕见了面吓着你。 一目了然:我不信。 知秋:我不漂亮。 一目了然:我不在乎你的相貌。 台钟忽然敲响了,午夜一点。一目了然的头像在屏幕上坚定地闪动着。杨朔感到眼皮越来越重,已经过了她习惯睡觉的时间。 知秋:好吧,让我想想。明天给你答复。 一目了然:谢谢,那你早些睡吧。晚安。 知秋:晚安。 关上电脑,杨朔感到心绪有些烦乱。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答应一目了然的请求。按理和网友见面本来也不是一件非同寻常的事情,但她总觉得一旦落了这个俗,长久以来对那个男人所抱有的无尽想象空间和神秘感就会消失殆尽,他说不定会和自己整日见到的那些目光呆滞、头发蓬乱,腋下夹着脏兮兮的黑皮包或者档案袋在实验室里溜达的男同事沦为一类。人人在网上都是戴着面具的,在漂亮的面具底下藏着什么只有亲手去揭了才知道。她现在正要去揭开这张面具,那后面究竟是yīn沟暗壑还是鸟语花香?这好像是在赌博。 杨朔洗了一把脸在床上躺下,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她有些沮丧。本来她丝毫没有理由为这类事情cāo心的。无奈这两年来,她实在是太寂寞了。虽然周围也有不少年龄相仿的同事,但不知为什么,她和那些人总是相逢开口笑,过后不思量。这些日子,她在系里只有唯一一个知心的朋友,那是一个和她年龄相仿的女孩子,比她矮一级,叫徐晓琪,也和她同样选择了硕博连读留校任教,甚至也和她一样由于这个原因而和男朋友一拍两散。她们之间的友谊几乎完全出自一种同病相怜。晚上闲得无聊的时候,她会跑到徐晓琪的宿舍里,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闲扯,躺在一张床上等天亮。然而,不管友谊是多么地牢固,徐晓琪毕竟和杨朔一样是一个女人。一个女人对情感的需求是无法完全通过和另一个女人的jiāo流来满足的。 杨朔知道她自己需要的是什么。对于她这样一个已经过了二十五岁,姣好的容颜在孤单岁月和枯燥工作的双重剥蚀下面临退色的年轻女人来说,除了来自一个男人的关怀与呵护,还有什么能使她焕发容光与活力呢? 雨点哔哔剥剥地打在玻璃窗上,单调而沉闷,却有很强的催眠效果。杨朔渐渐地感觉意识模糊了。在失去知觉之前的最后一刻她草草地做出了接受见面邀请的决定。因为难以选择,不如让直觉来定夺;而在意识消失的刹那,直觉是最能左右人的。 二、女尸 深秋的一个午后,清透的阳光静静地照在公安局的白色大楼上,从三楼东边的一扇窗户中探进刑侦大队办公室里,在木头地板上印出一个明亮的田字格。 虽然干刑警这一行已经快有十年了,也目睹过不少让人毛骨悚然的凶杀现场,但看着手里的那一叠现场照片,李心宇还是忍不住有些发悚。 死者为女xìng,是在前天一早被一个扫地的阿姨在位于市区东北角的一条小河塘里发现的,死亡时间大约是六到八个小时。死者的皮肤在污水的浸泡下已经起皱,看上去不chéng rén形。经过解剖,主要死因为溺水。让人不寒而栗的是,死者的脸上伤痕累累,布满了一道道血印子,纵横jiāo错密密麻麻地侵占了从额头到下巴的大部分空间。除此之外,死者衣物完好,身上并没有其他伤痕或者被xìng侵犯的迹象。由于身上也没有任何可以证明身份的物件,到现在还不知道她的确切身份,唯一能够确认的是其年龄大约在二十多岁上下,身高1.60米,披肩长发。经过警方已经根据所掌握的信息在报纸上发布了寻找失踪者的公告,至今没有回音。 接报当天,市局就成立了专案组。李心宇作为重案组的年轻骨干,也是其中的一员。由于尚不知道死者的身份,案情到现在为止没有什么进展。 “师傅,你怎么看这桩案子?”李心宇抬起头,用询问的眼光看着坐在对面的老唐。 老唐名叫唐森林,今年五十有二,是局里的老干警了。由于他办过不少大案,李心宇刚出道的时候又是给他当助手,所以一直都称他作师傅。 “这个么……”老唐伸手抬了抬鼻梁上的眼镜,反问道:“你先说说?”他的头已经有些谢顶,油光光的头皮在日光灯下显得很亮堂。 “我觉得肯定不是自杀。” “你这是废话,跟了我这几年连这也看不出来?” “我还没说完呢,”李心宇放下那一叠照片接着道:“这不是一般的杀人案,从尸体的状态来看,死者应该是先被毁了容,然后再按进水里溺死的。”说到这里,他盯着老唐的脸,故意打住。 “何以见得?”老唐眼一瞪,“受害人死后再被人用利器划破了脸,难道不可以么?” “我觉得那样可能xìng很小。因为尸体被发现时双腿仍在岸边,上身脸朝下栽倒在水塘里。水深不足一米,自然情况下是淹不死人的,所以死者肯定是头朝下被强行按入水中。如果死后再毁容,那么凶手必须要将尸体翻过身来才能完成这个过程,而完成之后还要将尸体再翻一个身才能保持面部朝下的姿势,您不觉得这些动作都是多余的么?” “嗯,有一点道理。还有呢?” “还有,毁容这件事情本身也非同寻常。通常行凶的时候,这种行为是没有必要的。所以,杀人的动机颇难预料。” “不错,那么你不妨猜测猜测可能是什么动机?” “比方说,我只是打个比方,情杀,因为感情问题有时候会让人失去理智做出怪异的举动。或许,另一种可能是凶手的面部有某种特征,比如破相之类的。因为这样的人才会产生病态的报复心理,把受害者毁容。” “呵呵,很丰富的想象力。”老唐讪笑了一下道:“不过你有没有发现,现场没有搏斗的痕迹。” “是的,这一点也十分让我怀疑。因为死者是让人按在水里溺死的,所以过程应当会持续好几分钟,即便是认识的人忽然行凶,在这期间肯定会有挣扎的举动。现场是河边的一块绿地,连日来一直下雨,泥土松软,可尸体周围的环境都没有显示出任何剧烈挣扎的痕迹。” “有可能这个地方并非第一现场,死者先被杀,然后再转移到绿地里呢?”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凶手为什么不把尸体藏到一个更隐蔽的地方,而要放在这样的河边上呢?这样明摆着第二天就会让人发现。” “有道理,”老唐脸上露出些许满意的神色道:“现场疑点颇多,看来一切得等到详细的验尸报告出来才能进一步确认了。现在我们连死者是谁都不知道。” “那么,首先就是加紧确认死者的身份。另外,我觉得还应该询问一下外省市的公安机关有没有相关案件的记录。近几个月外来人员流窜作案有明显的上升趋势,而且,根据死者的衣着以及相貌特征,不像是本地人。” “不错。”老唐舒了一口气,抬腕看看表说:“一点半了,过半个小时专案组开会,我先出去透个气。”说着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慢慢地向屋外踱去。走到门口时他忽然转过身来,有些意味深长地看着李心宇说: “唉,老了,身子骨不行了。以后办案子就靠你们这些年轻人了。” 那语气里居然也带着几许惆怅的意味。 望着老唐消失在门后面的身影,李心宇感觉有些莫名的失落。其实每次接手这种凶杀案,在兴奋的同时他或多或少都会有这种感觉,因为自己的忙碌表明又一个无辜的生命从世界上消失了,这一次也不例外。他再一次拿起了那叠照片,面上的一张正好是死者面部正面的特写。那布满血痕的脸上毫无表情,双目圆睁,那已经失去光彩的眼睛直愣愣地瞪着前方。他忽然觉得那双眼睛似乎在凝视着自己,不觉打了一个冷战,连忙把照片放下,揉了揉酸痛的眼睛。昨天晚上一直在思考案子的事情,他没有睡好。 窗外是午后的骄阳,风风火火地倾泻着。下了几乎一个礼拜的yín雨,今天是第一天放晴。这种天气本该是情侣们牵着手在阳光下散步的时节,而他所面对的却是世间最yīn暗的角落。他有些搞不明白自己当初怎么会选择了警察这一行,也许是受了小时候看《神探亨特》那部电视剧的影响。电视剧里那个神勇冷峻的主角是他少年时崇拜的偶像,使他梦想着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够单qiāng匹马地与罪犯斗智斗勇。直到真正当上了刑警他才发现,自己的工作远不是电视里看到的那样。他成天经历的的大多是触目惊心的现场、成堆的卷宗、四处奔波调查取证以及没完没了的讨论。不要说电视里那种飙车互shè的场面,他到现在连qiāng几乎都没有开过。唯一可以算得上的是在一次追捕嫌犯的行动中,还是对天鸣的qiāng。可每次大案告破,他还是有一种由衷的成就感,当了近十年的刑警,他觉得自己真正领会到了这个职业的意义。 下午的专案组会议仅持续了一个小时,因为没有多少新的收获。根据现在所掌握的线索,仍然无法确定死者的身份。发现尸体的地方属于人口密度较低的地区,周围的居民稀少。警方询问了案发地点周围两百米内的几十户居民,没有人报告案发当晚发现任何意外。市局高层下达了命令,必须在一个月内破案,这更让会议的气氛显得格外凝重。 从会议室出来,李心宇感到有些气闷。这几天来心烦气躁,那具女尸的面孔经常在他的眼前若隐若现,他知道作为一名刑警,这种精神状态是不利于工作的。窗外阳光明媚,他忽然想出去散散步。老唐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抽着闷烟,那叠现场的照片在他面前的桌子上排成一个扇形,宛如一副扑克牌。李心宇打量了他一会儿,知道他正在绞尽脑汁。老唐有个习惯,在思考的时候被别人打断会发火,于是李心宇没有理会他,径直走到了楼下的小道上。 正是秋高气爽的季节,舒润的秋风吹得人每一个毛孔都通透无比,但温和中又夹带着些许含蓄的凉意,有些绵里藏针的味道。公安局门口是一条幽静的小路,高大的法国梧桐经过仔细修剪,在路顶中间留下了一条窄窄的天空。梧桐还没有落叶,但茂密的叶片上已经出现了点点的黄斑。李心宇大口呼吸着清新的空气,觉得脑子里混混沌沌的yīn云渐渐地消散了不少。前面不远的地方,两个十岁出头的小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 章 子正在追打嬉闹。一个女孩子在前面一边尖叫着一边逃跑,后面的小男孩一手拿着一根树枝嘻嘻哈哈地追着, 他忽然想起了手头的案子,这个女人遇害的场景是不是和眼前这一幕有些什么相似之处呢?年轻女人在前面拼命奔逃,歹徒拿着明晃晃的尖刀在后面紧紧跟随,脚步虽然不快却沉稳有力。女人慌不择路跑到绿化带边上,被一段树根绊倒了。她惊恐地翻过身,看见一个黑影站在自己面前,手中雪亮的利刃闪着寒光……想着想着,他觉得自己的脑袋又开始犯晕,于是狠狠地摇了摇头,决定暂时让思维停止运作。 半个小时之后,李心宇回到公安局门口,他看见两个人站正站在离台阶不远的地方向里张望。其中一个小伙子,人很高大,一看就是干体力工作的,另一个大约五十多岁的女人,穿这蓝色的工作服,带着袖套,他觉得眼熟。再一想,正是前几天发现尸体并报案的那个扫地女工。李心宇和一位专案组的同事还专门询问过她。 “你们有什么事吗?”李心宇走过去问。 “哦,那个,这位同志”,小伙子cāo外地口音,语气有些紧张:“请问,你们这里报案的地方在哪?” “报案?” “是这样,这是我妈”,他指了指旁边的女人:“前两天她来报过案,是一个杀人的案子。就是一个女人,脸上被刮得一塌糊涂……” 小伙子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脸,做了一个刺的动作。 “这案子我们现在正在调查,你们有什么线索想要提供么?” “对对对,有。”小伙子忙不迭地点头。 “那好,你们跟我进来吧。”李心宇有些兴奋起来。这个时候报案人来主动提供线索,对于停滞不前的案情说不定会有重要的帮助。 老唐还在办公室里保持着那个坐姿。李心宇把那对母子领到自己的座位边上,搬了两把椅子让他们坐下。 “有什么情况,请说。” “是这样,那天我妈来报案的时候,其实有一件东西没有jiāo给你们……”小伙子人高马大,但说话有些畏畏缩缩,似乎不是来提供线索,倒像是来自首的。 “什么东西?” 母子两人jiāo换了一下眼色,似乎有些犹豫。然后小伙子慢吞吞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塑料袋放到桌子上。 李心宇狐疑地看了他们一眼,小心翼翼地把袋子打开。里面是一部银白色的手机,折叠式,模样很小巧,一看就是女人用的。 “这是……谁的手机?” “可能,可能是那个死了的女人的……”小伙子小心翼翼地说。 “死者的?你怎么知道?” “民警同志,是,是这样,”女人接过话头说:“那天其实我是先在扫地的时候发现地上有一个手机,那时候才早上六点多,周围一个人都没有,我想那么早谁会把个手机丢在这里,于是就捡起来塞兜里了。” “后来呢?” “哦,我不是想拿走的,我是想呆会儿下班之后,那个,看看能不能找到失主。”女人急忙补充。 “我知道,那后来呢,你发现手机的地方离尸体有多远?” “后来,那个,就在旁边的小河边上,就发现了,死……死人。大概也就是几步路的样子吧。我吓坏了,连忙报警,后来吧,就把这手机的事情给忘了。直到昨天洗衣服的时候这才想起来的。” “可我记得当天做笔录的时候我们问过你还有什么需要提供的,你当时没想起来有手机这回事情吗?” “哎,民警同志啊,我妈她岁数大了,脑子不好使,又让这死人那么一吓唬,哪还记得起来您说是不……”小伙子赔笑。 李心宇看着这母子两人,很显然他们的话不全是真的,从他们的神态他能够确信这一点。但不管怎么说,手机是在死者附近发现的这一点应该可以确信无疑。 “你们对这手机做过什么吗?” “哦,没有没有,我一想起来就直接送来了,连打开都没打开过。”母子俩几乎异口同声。 “那……你们还有什么其它事情那天没有想起来的吗?现在可以一块儿说。” “没了,没了。”小伙子已经站起身来。 “那好,如果你们以后再想起什么事情,随时和我们联系。”李心宇从抽屉里拿持一张名片递给小伙子。 “一定,一定。”小伙子双手恭恭敬敬地接过名片,“那,民警同志,我们是不是可以走了?” “可以了,你们自己下去吧,我不送了。” “好好,您留步。”母子俩忙不迭地站起身来,几乎有些慌张地走了出去。 李心宇盯着桌上的手机看了一会儿,老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出现在他的背后。他们对望了一眼,李心宇问:“你怎么看啊师傅?” “什么怎么看?” “这手机呗。” “看个屁,jiāo检验科啊。你没当过警察?”老唐两眼一翻。 “我知道,这不是想听听您对报案人的陈述的看法么。” “看法?有什么好说的。这手机肯定是那女人在现场捡的,至于是不是当时忘了jiāo出来,天晓得。” “哎,不管怎么说,这可是一条重要线索,说不定案情就此有重大突破哪,您说是不?” “你小子别高兴得太早。这手机和案子有没有关系还说不准,但愿他们没动过里面的东西才好。”老唐虽然嘴上说着,但李心宇还是从他脸上看出一点抑制不住的兴奋。每次遇到重大案件的时候,他们这些刑警总是在兴奋和苦闷的jiāo替中度过每一天。每发现一些线索都让人精神焕发,但随后所带来的各种问题往往又让人陷入新的苦苦思索之中。 这天剩下的时间没有任何实效,鉴定结果要明天才能出来。下班之后,李心宇没有回家,直接在门口拦了一辆出租车。他今天晚上有一个重要的业余活动,那是晨昀摄影沙龙举办的一个小型jiāo流会。 摄影一直是李心宇的业余爱好,在大学时候由于刑侦专业的关系接触了一些摄影方面的知识,他渐渐地喜欢上了这件艺术活动。周末的时候经常扛着照相机到这个城市的各个角落晃dàng,也不时光顾一些以摄影为主题的网站和论坛,久而久之,认识了一群有着共同爱好的“色友”。两年前在一个摄影展上他偶然结识了一个叫做顾晨昀的摄影师。两人年纪相差不大,又有共同的爱好,于是来往渐渐密切。晨昀沙龙是顾晨昀利用业余时间组织的一个小型团体,会员人数也就不到二十,经常在晚间或者周末举行一些规模不大的jiāo流活动,租借大学的多媒体教室或者在酒吧里订一个包间,会员们带上自己的器材或者作品相互探讨。 这次jiāo流会的地点在科大的一处微型礼堂。由于一位老会员是科大的老师,这里经常作为沙龙活动的场所。jiāo流会的主要内容是展示新入会成员的精彩作品。这几个月顾晨昀的摄影沙龙人气渐旺,有不少摄影界刚刚崭露头角的年轻摄影师慕名加入,活动的规模也一次比一次更大了。早在一个星期之前,顾晨昀就打电话通知他机会难得,这次一定得来。加上这几天让手头的案子搅得心神不宁,李心宇也正好想利用这个机会稍微放松一下。 车到科大门口,已经过了晚饭时间。李心宇在路边的便利店里买了一个面包,一边啃着一边往里走。靠面包和方便面度日的生活他已经习惯了,一个单身男人,又是干这一行,起居无定、吃了上顿不知道下顿在哪儿的日子是家常便饭。 此时的校园,介乎喧闹与宁静之间,笼罩在一片昏黄的暮色里。路上行走的人渐渐稀少,但一阵阵迎面吹来的晚风中仍夹杂着从体育馆和餐厅里传出的各种声音。白皙而柔和的灯光从一排排教学楼和图书馆的窗口漫shè出来,给眼前的花草树木涂上了一层光晕。李心宇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校园,一转眼已经快十年了,他实现了自己儿时的的梦想,从一个初出茅庐的愣头青变成了一个干练的刑警。但回头想想,如果自己当初知道做警察是这种滋味,不知道还会不会如此天真地锲而不舍?一切想来美好的事情真的去做了往往未必尽然,就像老唐常说的那句话,你知道比尔盖茨就一定过得很快活? 小礼堂门口,顾晨昀正站在那里抽烟,一看见他就立刻迎了上来。 “哎,大侦探,你可来了”,顾晨昀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还以为你加班办案子去了呢。” “你老亲自点名,有案子也得来啊。” “呵呵,我一个搞摄影的哪有那么大面子,你可是保一方平安的人民卫士。” “行了,你就别寒掺我了。”李心宇推了他一把。 “不过你们最近好像的确是有个大案吧,我在报纸上看公告了。”顾晨昀压低了声音道。 李心宇点点头:“这案子的确比较棘手,上面盯得紧,到现在也没什么进展。” 两人人一边说着一边走进了礼堂。里面已经到了大约十多个人,有的李心宇认识,也有不少陌生的面孔。 四周的墙上竖起了不少画板,上面挂着一幅幅放大到十二寸的照片,有自然风光,也有建筑物和人物的特写,还有一些舞台和体育赛事的抓拍作品。李心宇和几个熟人打了个招呼,环顾了一下四周。他的摄影技术虽然够不上专业,但在圈子里长期的熏陶下欣赏水准却已经颇具专业风范。这些照片从构图、用光到后期制作,基本上都是不可多得的精品。或许缘于他的职业,他尤其喜欢人物题材的作品,所以当他的目光接触到一组色彩斑斓的舞台照时,忍不住走了过去。 那是一组古装的戏剧舞台照片,从人物的装束和舞台的布景上,他认出了其中有不少著名的片段,从贵妃醉酒、十八相送之类的古典剧目到红色娘子军、智取威虎山这样的现代戏剧,每一幅都稳稳地抓到了人物精彩传神的一瞬。五光十色的道具背景加上细致入微的人物神态,让人仿佛身临其境。 “怎么,大侦探貌似对这一组照片感兴趣?” 背后传来顾晨昀的声音,李心宇回头一看,顾晨昀和几个自己从没见过的年轻男人站在一块儿,正朝他走过来。 “哦,这几位是……” “我来给你引荐一下,这几位都是最近入会的新会员,摄影圈子里的新生力量。” “哦,这样啊。真是失敬了。”李心宇连忙一欠身。,“让诸位专业人士见笑了,我只是个业余爱好者。” 他略微打量了几下那几个年轻人,他们看上去年龄最大的也不过三十出头,有一个还是学生的模样。 “呵呵,不必客气,大家都是色友,趣味相投么。”顾晨昀嘿嘿笑了笑,“这位李警官虽说不是专业摄影师,在这方面的造诣也绝对不浅。大家互相jiāo流jiāo流,共同提高,岂不妙哉。” “哪里哪里,本人兴趣浓厚,但绝对谈不上什么造诣。还要向几位虚心学习。对了”,李心宇指着那一组舞台照问:“不知道这组照片是哪一位的作品?” 那几个年轻人相互望了望,随即都摇了摇头。 “哦,这一组照片的作者今天可能没有来”,顾晨昀接过话头说:“因为今天的活动是展出两三个月来所有新成员的优秀作品,所以人数比较多,可能有些会员没有到场。你有兴趣的话我回去查一查新入会员的资料,过两天告诉你好了。” “噢,那就算了,我只是觉得这些照片特别吸引人。” “没错,用光的技巧几乎无可挑剔,抓拍的时间也掌握得恰到好处。”年轻人中间的一个说道。 “拍这样的作品,摄影师本人对剧情的了解也非常重要。你看这一张贵妃醉酒,出现这个姿势的时间只有不到半秒钟,一闪而过。我猜作者肯定是预先知道接下来会有这样一幕,否则等看到了再取景对焦,早就抓不到了。” “还有这张,慢速快门的运用实在是精妙。拍出了一种行云流水的感觉……” 几个年轻摄影师凑在一起讨论起来,李心宇乘势从他们中间抽身溜了出来。 “怎么,看到专业人士讨论心慌了?” 顾晨昀追上来拍拍他的肩膀笑道。 “嗯,我哪能和他们比,混在里面不是出丑么。” “哈哈,你真是谦虚过头了。” “对了,这一组照片你能不能印一份给我,我挺喜欢的,拿回家去学习学习。” “好啊,没问题。我过两天有空的时候给你弄。” 八点钟左右,活动的气氛达到了高潮,礼堂里陆陆续续地挤进了三四十人,新老会员三五成群地围成一小堆一小堆,一边看着照片一边高谈阔论。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脑子里一直想着那件案子,李心宇此时反倒有些心不在焉。他的脑子里总想着那一组舞台照片。他觉得那里面有一种特殊的味道,却又说不清究竟是什么,那种色泽、光影效果和流水一般的动感让他看了第一眼就久久难以忘却。 散会的时候已经晚上九点多了,空旷的校园里升起一股寒意。走在空dàngdàng的林荫道上,李心宇紧了紧自己的衣领。幽暗的路灯下,偶尔还能看见几个缓慢步行或者骑着自行车晃晃悠悠的身影。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层薄雾,让周围的东西看上去有些虚幻的味道。 不知道走了多久,李心宇忽然发现自己总是在同一个地方兜圈子,那一盏盏昏黄的磨砂玻璃路灯似乎全部都一模一样;四周的树木和楼房也仿佛总是以同样的组合在眼前出现。眼前的道路好像永远都没有尽头,从白茫茫的迷雾里通到脚下,又复消失在前方白茫茫的迷雾里。 难道自己迷路了?他并不是第一次走进科大的校园,以前的许多次jiāo流活动也都是在这个小型礼堂里举行的,万万没有迷路的道理。李心宇猛然感到一阵心悸,他觉得像是有一股莫名的寒流沿着脊柱慢慢地向上攀爬,自己的脑子霎那间乱成了一锅粥,白色的手机、死者的面孔、路上打闹的孩子、科大的小礼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5 章 顾晨昀的笑脸、舞台上的飞舞的水袖、鸡翎毛、长qiāng短剑、翻着筋斗的人影,一幅幅活动的画面像放电影一般在他的脑海里疯狂地轮转起来。他的额头冒出了一阵冷汗。 前方忽然隐隐约约地出现了一个黑色的人影,在昏昏沉沉的夜色里缓缓地向这里移动。李心宇连忙加快脚步迎了上去,他知道自己的精神状态有些异常,得赶紧找个人问一下路。 “对不起,请问,这里到最近的大门怎么走?”李心宇拦住了那个走来的人。 那人停下脚步,抬头望着他。借着路灯的光线李心宇看清那似乎是个男学生,小个子,脸上带着一幅奇怪的墨镜。这种天气,又是晚上,这人居然带着墨镜?李心宇微微一怔。 “哦,从这里往前右拐,绕过那幢灰色的大楼,再穿过草坪就是校门了。”男生伸手向身后一指。他的声音纤细异常,听上去根本就不像一个男人,而像是一个女孩子卡着嗓子在说话。听到这怪异的嗓音,李心宇浑身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好的,谢谢你……”他没有多说一句话就急急忙忙向男生所指的方向奔去。在这种时候偏偏又碰上这样一个yīn阳怪气的人,实在让他有些毛发倒竖。 几分钟后,李心宇就看到了那幢灰色的大楼,几扇窗户里散shè出来的灯光在雾气中若隐若现,宛如鬼火。他感到自己正在剧烈地出汗,但身上却是一片冰凉。他加快了脚步,眼前的雾似乎更浓烈了,让他几乎看不见前面几步远的路面。 大楼的后面是一小片没有修剪过的草坪,李心宇近乎艰难地穿过这块只有二三十米宽的泥地,终于来到了校门边上。门口的小岗亭里亮着一盏小小的电灯,戴着大盖帽的保安在里面低着头打盹。李心宇有些跌跌撞撞地跑到路边,几分钟后,他拦下了一辆开过的出租车。一屁股坐到车座上,他才长长地吁了口气。他的衬衫已经湿透了,眼睛发涩,脖子几乎支撑不住脑袋。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反应,就在刚的才小礼堂里还是好好的,校园里的那阵迷雾仿佛迷魂yào,让人灵魂出了壳。 半个小时之后,李心宇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家里,他迈着沉重的步子推开门,然后一头倒在了床上,再也不想挪动半步。刚才在校园里的骇人经历似乎就像是一场噩梦,而自己仿佛刚刚从这个噩梦中惊醒。从恐惧中睁开双眼,窗外漆黑的夜色那么的真实,却又宛如隔世。 三、祭礼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从云端透出来,透过窗帘的缝隙,打在杨朔毫无血色的脸上。她的头埋在枕头里,两眼无神地盯着天花板,像一尊剥了壳的木乃伊。 昨天晚上她做梦了,一个噩梦。 她梦见自己被绑在一根圆圆的石柱上,矗立在高高的山顶。天空是血红色的,像火炉里燃烧的木炭,暗红的云在头顶翻滚涌动,如同煮沸的血汤。她的全身缠绕着冰冷的铁链,链子有胳膊那么粗,从她的脖子绕到腰里,又缠在腿上,两端深深地钉在石柱里。她就这样被悬挂在十多米高的半空,像一面升起来的旗帜。刺骨的寒风呼啸着在她周围盘旋,像刀刃一样从她的衣领、袖口、裤管钻进来,割裂她的皮肤,刺穿她的肌体。她没有感到任何疼痛,全身的冰凉让她失去了任何知觉。她只是默默地瞪着双眼,望着自己脚下。 她的脚下,几十个穿着一模一样的人排成了一个圆圈。他们全身披着血红色的长袍,从头顶一直遮盖到脚踝;他们盘腿坐在地上,一动不动地在石柱的周围环绕着,宛如泥塑。他们每人的手里捧着一盏飘忽的油灯,像鬼火一样闪烁着,在地上留下一圈扭动的黑影。除了这些鬼一般的影子之外,天地间仿佛再也没有什么活物。在耸立的山顶之外,看不见大地,翻滚的天空下只是一片漆黑无垠的混沌。呼啸的风声之外,也听不见任何其他声音,时间仿佛凝固在一片血色中。 忽然,一声霹雳在头顶zhà响,她猛地感到一阵眩晕,耳膜几yù破裂。随即,地面上红色长袍围成的圆圈忽然开始运动。席地而坐的人一起站起身,将手里的灯高举过头顶,整齐地迈开脚步。圆圈缓缓地转动,忽明忽暗的火光变成了一条游动的火蛇。她感到周围的寒风愈加猛烈,呼啸声也愈发凄厉可怖。在她的头顶,空中血块般的云层也在缓慢地转动着,慢慢地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地上火蛇的转速渐渐加快,头顶的漩涡也以同样的速度翻腾着。红色长袍组成的圆环绕着石柱疯狂地旋转起来,那些人的口中传出囫囵不清的呢喃,如同垂死者喉头的呻吟。 她感到恐惧,不由自主地闭上双眼。耳边的声音却无法阻挡,径直钻入耳道,在她的脑海里激dàng。这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密集,最终变成了声嘶力竭的哀号,宛如地狱传来的亿万鬼魂一齐发出的悲鸣,让人魂飞魄散。 正当她感觉自己即将崩溃的一霎那,哀号声嘎然而止,一切重归死寂。她慢慢地睁开眼,脚下的火蛇完全停止了转动,所有人高高地仰着脸,仰望着她头顶的天空;他们的脸上完全没有表情,他们的左眼全都闪闪发光,而右眼的位置只是一片含混的颜色。 她忽然想起了张洪波在自己面前摘下墨镜的一刹那。 杨朔感觉自己的心脏就要突破胸腔破壳而出,她战栗着抬起头,上方的天空在云层漩涡的中心打开了一个巨大的缺口,在缺口的中央,垂下了一张巨大的脸,蠕动着,膨胀着,慢慢地向她头顶倾轧下来。这是一个男人的面容,左眼死死地盯着她,右眼是一片混沌…… 杨朔在一声尖叫中苏醒。 眼前是一片漆黑,在开始的几分钟里,她以为自己已经被那个怪物吞了进去。随后,她的听觉慢慢恢复,窗外花坛里悲悲戚戚的虫鸣,随着凉风从窗口飘进了房间。她开始明白自己做了一个梦,尽管如此,她依然浑身僵硬,像被铁链捆起来那样动弹不得。又过了不知多久,她的手指慢慢地有了知觉,随后开始恢复活动的能力,然后是手腕、手臂、脖子和双腿。大约过了十分钟,她终于完全缓了过来,这十分钟对她而言,简直就像十年那样漫长。 她从床上坐起来,打开台灯,柔和的黄光立刻充满了房间。她看了看钟,凌晨三点十五分。她的身上已经被汗水湿透了,而且口干舌燥,喉头发苦。她走到饮水机旁边倒了满满一杯水,咕咚咕咚地灌了下去,然后又走进卫生间,站到镜子的前面。 她的脸色惨白,几缕湿答答的头发粘在汗津津的额头上,像枯死的水草。 “这是怎么了?”她问自己。自从有记忆开始,她似乎就从来没有做过这样骇人的噩梦,她睡的一向很沉,不到点连捶都捶不醒,今天是破天荒的头一次。 闭上眼,梦里的一幕幕场景仍然在脑海里闪烁着,而且异常地清晰。慢慢地,一丝血腥的味道从鼻腔里泛起,她的头嗡地一声又轰鸣起来。她支撑着坐在了旁边的马桶上,两手支撑着摇摇yù坠的脑袋,大口地喘着气。 过了好一会儿,杨朔才艰难地回过神来。睁开眼,头顶的白炽灯光刺得她直流泪。她脱下衣服走进淋浴间,拧开了热水龙头,靠在浴帘上。温软的水流从头顶倾泻而下,流遍了她的全身,蒸腾的热气缓缓地将她包裹起来。那水在身上流过的感觉像是承受着轻柔的爱抚,让人浑身的毛孔都清透无比。她渐渐地被舒适感所笼罩,从惊醒开始到现在一直不住的全身xìng战栗终于消失了。 从浴室里出来,杨朔回到了床上。她的肌体异常劳累,像刚经历了一次一万米赛跑,但头脑却极度地清晰,根本无法入睡。为了不重新被刚才的梦境所困扰,她开始躺着回想这两天所发生的事情。 两天来,她一直在偷偷地观察张洪波的一举一动。她发现自己对这个奇怪的男生的感觉已经从最初的害怕转变成了现在的好奇。这一方面是由于她反复对自己说既来之则安之,反正这个怪人做自己三年学生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实了,害怕也无济于事;另一方面,晴好的天气似乎也有效地增加了她的胆量,高照的艳阳激发了她体内与生俱来的那种不信邪的倔强个xìng。 事实上她发现,张洪波在行为举止上并没有太多和常人相异的地方。他的生活极有规律,每天早上八点一过就坐在实验室里,用他那双藏在褐色墨镜后面的怪眼默默地盯着电脑屏幕。他几乎不和周围大人说话,别人也从不理睬他。他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坐姿一直到中午十二点,然后一个人去食堂吃饭,在下午一点左右回到实验室,下午看书或是继续盯着电脑屏幕,直到晚上五点半。晚饭后他会在实验室一直呆到十一点关门的时间。他一天在实验室的时间超过十五个小时,除了吃饭和睡觉,几乎全呆在那里。 昨天中午,杨朔趁着张洪波去吃饭的当口跑进502实验室,在他的桌前转了一圈。他的桌子上整理得整整齐齐,课本端正地竖在台式的小书架上,笔筒里chā着几支铅笔和水笔,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她不禁感觉有些失望,本来她期待着应该能够在这个古怪学生的座位上发现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却不料他的座位简直比自己的还要整洁。 正当她悻悻地准备离开的时候,却不经意地碰了一下桌子上的鼠标。休眠中的计算机显示器顿时恢复了工作。杨朔的眼前一亮,在张洪波的电脑桌面上,她看见了一张放大的相片。 那是一张彩色的相片,可能是被扫描进电脑的。相片上是两个孩子,肩并肩坐在一个秋千椅上。他们看上去都只有不到十岁大,左边的男孩儿长着圆圆的脸,一双虎眼炯炯有神地望着前方,右边的女孩儿穿着白色的连衣裙,长着一张秀气的瓜子脸,她的眼睛尤其清澈明亮,尽管照片的成色看上去已经非常破旧,但那对晶莹的眸子依然让人悠然神往。两个孩子的一只手相互握在一起,脸上都洋溢着天真的微笑。 杨朔不觉看呆了,这样的温馨场面让她有些无从抗拒。她怔怔地盯着照片上的孩子,想象着他们的母亲或者父亲透过镜头看着着一幕的时候心中无比甜蜜的感受。忽然,她发现画面上的小男孩看上去有些眼熟,那脸型和眉目之间的形态竟然隐隐地有几分张洪波的样子。 杨朔的心脏一下子狂跳起来。她把脸凑到电脑屏幕上仔细分辨了一下,那男孩虽然年龄尚小,但不论脸架子还是脸上洋溢的神态,的确和张洪波十分相像。唯一不同的是,他的两只眼睛全都是完好的。 她感到有些心虚,连忙四下张望了一下。实验室里只有几个趴在桌上打瞌睡的学生,没人注意到她。她连忙关掉显示器,急匆匆地向门口走去。就在她打开门的一刹那,张洪波那张戴着墨镜的yīn沉面孔出现在门的后面。 “哎……”杨朔的半声惊叫卡在喉咙里,她有些惊恐地看着自己的学生,像窃贼在家门口撞见了回来的主人。 张洪波似乎微微一怔,然后问: “杨老师,您找我?” “哦,没……没有,只是抽空过来看看。你在这边……待的习惯么?” “嗯,挺好的。” “哦,那就好,没什么事情。我先走了。” 杨朔说完不等他回答立刻扭头几乎是小跑着冲下了楼,拐弯的时候甚至差点摔倒。在他身后,张洪波默不作声地看着她仓皇而去的背影,脸上还是一如既往地没有任何表情。 跑出计算机楼,杨朔才长嘘一口气,刚才的遭遇让她忽然陷入了一种亢奋而又恐慌的状态。她的脑子和脚步一样转得飞快。 这张照片上的那个男孩应该是张洪波无疑,那个女孩呢?或许是他妹妹,或许是别的什么人。不管怎么样,她现在猜测这个张洪波至少在以前是一个正常而且健康的人,那么他的右眼怎么会瞎了?他是在眼睛瞎了之后才变得那么古怪的么?她实在不愿意把照片上那个虎头虎脑的可爱男孩和现在这个如同鬼魅的张洪波联系在一起,这感觉就仿佛看着一件价值连城的瓷器花瓶在地上砸碎之后的一堆残骸,让人有一种连哭都哭不出来的感觉。 走在回宿舍的路上,她忽然觉得张洪波非常可怜,原本是一个多么活泼可爱的孩子,居然成了这么一个怪物。 回想到这里,躺在床上的杨朔禁不住又长叹了口气。她感到自己对张洪波太过苛刻了,一点都没有尽到一个老师的责任。他只是一个学生,尚没有任何证据表明除了身体缺陷之外他和同龄人有什么其他差别。自己本应该更加关爱这样的学生才对。 天已经大亮了,长时间的躺卧让杨朔的脑子有些晕晕忽忽。她决定起来。今天一天都没有课,她原本打算出去走走散散心的,但昨晚的噩梦让她感觉有些虚弱,她不知道自己今天还有没有这个精力。她坐到桌前,随手打开了电脑。 刚刚连通网络,屏幕的右下角就弹出了一条消息,随即一个头像在角落里闪烁起来。 一目了然:“早上好。” 杨朔吃了一惊,在他的记忆里那个男人从来没有在白天在网上出现过,今天是破天荒的头一次。她犹豫了一下,然后开始敲打键盘。 知秋:“早上好,今天怎么这个时候在线?” 一目了然:“今天没去上班,请了一天假。” 知秋:“病了?” 一目了然:“没有,一点私事。” 知秋:“哦。” 然后忽然无话。一早上遇见,杨朔感觉有些不习惯,她原本没有打算这个时候和别人聊天,她还没有刷牙洗脸,不仅蓬头垢面,而且精神萎靡。 一目了然:“你气色不佳,昨晚没睡好。” 杨朔刚打算暂时道别,不料一目了然忽地冒出了一句话。 知秋:“咦?奇怪,你怎么知道?” 一目了然:“我能感觉到,你可以把它称为第六感觉。” 知秋:“那你说说,我为什么没睡好?” 一目了然:“让我想想,我猜你是做噩梦了。” 知秋:“天哪,莫非你有特异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6 章 ?” 杨朔真的有些奇怪了,网络对面的那个家伙似乎什么都知道。尽管这不是他第一次猜出有关自己的种种事情,但也许是昨晚恐惧经历的惯xìng作用,杨朔还是觉得他有些不可名状的诡秘。她的手指长久地悬停在键盘上,一时无措。 一目了然:“你梦见什么了?” 知秋:“那你不妨感觉一下吧,大师。” 一目了然:“我还不至于那么厉害。” 知秋:“我不想回忆了,可怕的东西就让它过去吧。” 又是一阵沉默。 一目了然“你答应我考虑的事情,考虑得怎么样了?” 知秋:“什么事情?” 一目了然:“你真健忘。” 杨朔忽然想起来,她几天前的一个晚上曾经和他说起过见面的事情。 一目了然:“想起来了?” 知秋:“想起来了。” 一目了然:“怎么说?” 杨朔迟疑了一会儿。尽管那天晚上她其实已经打定主意,但不知为什么,在即将说出来的那一刻她感觉内心有一种强烈的压迫感。女xìng特有的敏锐直觉似乎在告诉她不该答应这个邀请。她隐约听到脑海中有一个飘忽的声音在反复地嘶喊 “别去——别去——!!” 那声音如同鬼魅,悠长而哀厉。霎时间她几乎出了一身冷汗。她有些犹疑起来,从昨天晚上惊醒的那一刻,她似乎一下子变得敏感。换了以前,她根本不会理睬这种感觉。但现在,她连自己也说不上来是一种什么力量在影响着自己,眼前的一切仿佛都变得虚假而又咄咄逼人,她甚至怀疑自己或许还在梦境里没有醒来。 一目了然:“怎么,还没想好?” 知秋:“你打算在那里见面?” 她想拖延几分钟时间。 一目了然:“你先说,来还是不来。” 杨朔闭上双眼,尽量使自己冷静地思考了十秒钟,然后终于在键盘上打出了: “来。” 之后她长吁一口气,仿佛经历了一场生死攸关的角斗。 一目了然:“那好,这个星期六你有空么,在你们学校附近的河滨公园可以吗?。” 知秋:“几点?” 一目了然:“下午两点吧。” 知秋:“我怎么才能认出你?” 一目了然:“没关系,我相信能认得出你。” 知秋:“那好吧,我只等你五分钟,过时不候。” 一目了然:“一言为定。我得出去一下,就先这样吧,回见。” 说完这句话,他的头像立刻变成了灰色,仿佛一阵轻烟消失在空气里。 杨朔对着屏幕发了好一会儿呆,她到现在也说不清自己究竟作了一个正确的还是错误的决定。然而,不管是正确还是错误,这个决定已经没法撤回了,从来不爽约,这是她做人的原则。 半晌,她关掉了计算机电源,开始刷牙洗脸。窗外阳光普照,上早课的学生们哗啦啦的喧闹声在晨风里飘dàng。 半小时之后,杨朔在校园里游dàng起来。 她打电话约了徐晓琪一起吃午饭,而现在她感觉有些无所事事。尽管事实上还有一堆写课题申请报告之类的事情可以做,但疲惫与烦躁让她根本提不起兴致。她觉得自己有点像考试之前一个星期的小学生,心神不定,惴惴不安,不知道考试会带给自己什么样的命运。 四周此时已经非常安静,上课的学生们都关在了教学楼里。阳光从树丫之间探下来,在林荫道上画出斑驳的细纹。一地的落叶随着微风时聚时散,踩上去沙沙作响。整个校园笼罩在一片恬静而惬意的气氛当中。杨朔走到大草坪边上的一片树yīn底下,坐在花坛的水泥边沿上。这里是校园的中央,精心修剪的草坪有半个足球场那么大,经常用来举行一些隆重的公共活动,比如校庆。草坪的东边是教学楼,西边是学生活动中心和小礼堂,是整个学校景观最开阔的地方。她有些后悔没有随身带一本书出来,要那样就能在这里舒舒服服地消磨一上午。而现在,她只能漫无目的地四下张望。 正要离开的时候,杨朔忽然发现一个人正远远地从草坪边上的林荫道上向这边走来。她原本并不在意,毕竟这种季节,又是这样的晴天,看见个把像她这样没事出来在校园里闲逛的人实在不值得大惊小怪。可因为着长长的一条路上前前后后就这么一个人,也就不免让她多看了几眼。 看着看着,杨朔忽然发现这个人有些面熟,过了几秒钟之后,那个人又走近了些。当她以长久以来值得自豪的1.5的luǒ视力看清来人是谁之后,不由得愣住了。 这个人身上的衣着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但脸上那副大大的墨镜却毫无悬念地表明了他的身份——张洪波。 杨朔的第一反应是马上从坐着的地方站起身来,藏到了旁边的一丛冬青树后面。她根本没有想到在这个地方会看见自己的学生,根据她前两天的观察,他应该整天都呆在实验室的。张洪波此时一个人孤零零地低着头向她这边走过来,似乎正在思考着什么事情。 杨朔感到一阵刺激感从背脊上冉冉上升,一直达到头顶。她的肾上腺素在这一刻被极大地激发了。第一次在实验室之外看到张洪波,这个奇怪的学生究竟朝哪里去,又是去干什么呢? 她悄悄地在树后面蹲下来,尽量压低身体,摒住呼吸。不一会儿,张洪波走到了她前面的位置。他目不斜视地朝前迈着步子,就像一个被程序精确控制的机器人,丝毫没有注意到杨朔的存在。 等张洪波走过去大约十米远的距离,杨朔悄悄地从树后闪出身来,慢慢地跟在了他的后面。她的心脏此时突突地蹦得厉害,不知是由于太激动还是没吃早饭的关系,脚步也有些打飘。 张洪波在前面的路口向左拐,朝着学生活动中心走去。杨朔猫着腰跟在后面,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整个校园现在仿佛就剩下了她和张洪波两个人,周围连一丝风都没有。 张洪波走进了学生活动中心,杨朔也跟了进去。她进门的时候,张洪波的脚步声已经在楼梯上了。她连忙蹑手蹑脚地爬上楼梯,来到了二楼的走廊口。 走廊里传来了说话声。杨朔从前拐角的地方探出头去,看见三四个人站在走廊里jiāo谈,张洪波正在其中。她的心里的好奇心愈加膨胀。那几个人看模样都是学生,而且她都没有见过,肯定不是计算机系的。张洪波这么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人居然进来没几天就和外系的学生认识上了,是在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之外。想再看个分明的时候,几个人却跑进一旁的一间小会议室里把门关上了。 杨朔从拐角地方闪出来,踮着脚跑到门口。她想把耳朵贴到门上去,犹豫了一下,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走廊里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有人经过,她好歹是个讲师,满足好奇心的同时师道尊严还是不能不兼顾一下的。 于是杨朔从楼上退了下来,来到门外的草坪上。从这里,她能看见二楼会议室的窗户,但由于角度太高,看不见里面的人。 晌午的阳光照在她身上暖洋洋的,不一会儿杨朔的脑袋里就泛起了恹恹的睡意。她在草坪的边上坐了下来,懒懒地靠在旁边的一株小树上。温软的和风加上前一晚没有睡好,她的眼皮开始迅速打起架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正当杨朔快要丧失意识的时候,她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唧唧喳喳的说话声,连忙睁开眼睛,随即看见几个人影出现在学生活动中心的门口。 杨朔浑身一抖擞,连忙一骨碌爬起来缩到了一排灌木的后面。 果然就是前面她在走廊里看见的那几个学生。这次她看得更清楚了,一共是两男三女。他们互相说笑着往礼堂的方向走去,有两个手里还拿着文件夹。 看来他们是散会了。奇怪的是,她并没有见到张洪波。 杨朔又等了一会儿,直到那五个学生快要消失在礼堂边的小路上,也没有见到张洪波从活动中心的楼里出来。 她有些按耐不住了,犹豫了一下,向着那五个学生追了过去。 “不好意思,请等一下。” 杨朔追到礼堂的后面,远远地向他们挥了挥胳膊。 五个学生都停了下来,转过身有些奇怪地看着她。杨朔气喘吁吁地跑到他们跟前,一时却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 “你有什么事儿吗?” 一个高个子男生问道。 “那个……哦,你们好,我是计算机系的老师。” “老师……” 几个学生互相望了一眼,随即都笑起来。 “没想到你还是老师啊,看上去跟我们年纪差不多呢。” “是啊是啊,想不到我们学校还有这样的美女老师……” “哎,我上次去计算机系上课的教室里都没看见几个女生,我还以为计算机系全体师生都是男的……” 他们七嘴八舌地说笑起来,仿佛一下子忘了杨朔的存在。杨朔站在那里有些哭笑不得,虽然被称作“美女老师”让她的内心深处不免有些得意之情,但这些学生大部分的兴趣貌似是在讨论计算机系没有女生这一问题。 过了一会儿,其中一个女生才像是突然想起杨朔来似的扭过头问: “对了,那这位老师找我们有什么事啊?” 杨朔嘘了口气说: “我是张洪波的导师,正在找他有点事情。刚才我看见他和你们到学生活动中心开会。怎么,他没跟你们一起出来么?” “哦,原来您是张洪波的导师?” 几个学生又互相望了一眼,脸上露出比刚才更为惊奇的神情。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啊……没,没什么。只不过你们两个……嘿嘿,真是差得有点远啊。” “我是他导师,又不是他亲戚。” 杨朔有些没好气地说。 “是是是,那个,我们只是觉得有些吃惊,呵呵,您别介意。对了,您不是找张洪波么,他应该还在活动中心的录音资料室,您去那儿看看吧。” “录音资料室?” “嗯。是这样,”刚才那个女生说:“我们是学生会文艺部的,正在筹备今年的中秋晚会。刚才开会我们就是分配各自的任务来着。他的任务是为晚会准备一些背景音乐和伴奏歌曲。” “张洪波……他已经加入学生会了?他才来了几天。” 杨朔瞪大了眼睛说。 “是啊,这一届的新会员之一。我们上周一晚上招新,各个部门都趁着新生入学这一个星期招募新成员呢。” “是这样……” 杨朔不觉愕然。她实在没有想到,这个怪里怪气的学生居然那么快加入了学生会,而且已经开始干差事了。 “那你们觉得张洪波他这个人……怎么样?” 几个学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 “挺好啊。” “挺好?” “是啊”,高个男生说:“虽然他看上去有点奇怪,不过应该是个挺能干的人吧。” “是嘛,真没想到……” 杨朔低下头自言自语地说。 “对了,我们还要去布置礼堂,得走了。您要找张洪波就去学生活动中心吧。录音资料室在302房间。” “哦哦,好的,谢谢。” 杨朔抬头心不在焉地跟几个学生摆了摆手,然后转身向着学生活动中心走去。 走了几步路她忽然停下了步子,随即想起来她并不是要去找张洪波。她今天只是悄悄地跟在张洪波的后面,才知道了这些事情。去找他做什么呢? 已经是正午了,杨朔忽然感觉到一阵饥饿。这个时候,她该做的事情是去找徐晓琪吃饭。不管怎么说,今天上午还是有一些收获的。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张洪波似乎远远比她想象的要活跃的多,并且,他在同龄人的眼里也并不如在她的眼里那样可怕。她开始觉得自己多张洪波的感觉是不是过多地掺杂了先入为主的成分。 下课的铃声忽然在校园里回dàng了起来,不一会儿,从周围的各个地方陆陆续续地涌出三五成群的学生来。校园里的恬静刹那间被完全打破了。 杨朔混在人群里无精打采地向着宿舍区的方向走去,渐渐身高的气温和肚子里的空虚感让她疲劳万分。她始终没有发现,从刚才和那群学生分开起,就有一个身影远远地跟在她的后面,两道yīn沉的目光盯在她的背上,一刻都没有离开过。 第四章、旧案 早上,李心宇被一阵铃声从床上惊醒。提起电话,那一头传来老唐气急败坏的吼声: “喂,你小子昏头了?还不到局里来,你看看现在几点了?” 他拿起床头柜上的手表一看,九点二十分。上班时间已经过了五十分钟。他暗叫一声不好,连忙一骨碌从被子里钻出来。 “给二十分钟,再不出现你看我怎么收拾你小子。”老唐啪地一声把电话掐断了。 李心宇到洗手间草草地洗了一把脸,穿上了外衣。昨天晚上到家的时候大约是十点半,这样算来他已经睡了差不多十一个小时,但还是觉得有些头昏脑胀。他觉得暗暗吃惊,自己平时精力充沛,每天睡六个小时就完全不会感觉疲劳,昨晚一进屋几乎连脚都没有洗倒头就睡,没想到现在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 回想校园里的那一阵古怪经历,他简直些怀疑自己撞鬼了。他是个唯物主义者,从来不信什么怪力乱神,以前办案的时候曾经一个人在停尸房里呆过,也没觉得有什么害怕。但昨晚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确体验到了恐惧感。那种感觉现在回想起来,有生以来都不曾有过,就好像是着了魔。想到这里,他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个词: 中邪。 他立刻打了一个寒颤,随即自嘲地摇了摇头。 “你是一个警察,笨蛋,怎么会有这种愚蠢的念头。” 他暗暗地笑话了自己一句,从冰箱里拿出一块面包填进嘴里,三步并作两步地出了门。 匆匆走进办公室,李心宇看见了臭着脸盯着自己的老唐,连忙赔笑。 “哎,师傅啊,不好意思,我认错。” “认错个屁,你怎么回事?睡到苏州去了?”老唐两眼一瞪,鼓起腮帮子就骂。 “我啊,今天早上有些不舒服,睡过头了。” “不舒服?你骗谁呢。你小子这种牛一样的身板也会不舒服?说,昨晚上哪儿厮混去了,检验科的小林打你手机都不接。” “手机?”李心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7 章 满脸狐疑地掏出自己的手机看了看,上面果然有一个未接来电,时间显示是昨晚九点十五分。那个时候,自己正在科大的校园里走投无路,竟连手机铃声都没有听见。 “你还装傻。” “师傅,我真没听见,昨晚我外面有些应酬,可能把音量关了吧。”李心宇一时没办法把昨晚的事情整理成比较简练的语言,只好搪塞一番。 “你还能有什么应酬……”老唐两眼一翻,刚要发作,忽然身后传来敲门声,然后一个女警员推门走了进来。正是检验科的林莺。 “哎,李队长,你可来了啊。”小林走到两人面前,脸上似笑非笑。她是两年前刚从警校毕业来检验科工作的,早看惯了师徒两人喝来骂去的样子。由于模样可爱,xìng格又活泼,局里的同事都很喜欢她。 “李队长,你真是忙人,手机都没时间接呢。” “没有没有,昨晚真的没听见你打来,不好意思啊。哎,对了,小林啊,那个手机的检验结果怎么样?” “昨天打电话就想跟你说这个事情。你看人家加班加点好不容易提前完成工作,你怎么谢我?”小林手里提着一个档案袋晃了晃。 “哎呀,太好了,今天中午请你吃饭。”李心宇接过袋子,从里面抽出一份薄薄的报告,翻开读了起来。读着读着,他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上面只有三个人的指纹?”他抬起头来问。 “对,一个死者的,两个是那对母子的。其他的没有了。”小林眨巴了一下眼睛。 “号码呢?” “没有登记过号主身份,可能是在路边的小杂货店里买的卡。” 李心宇点了点头,这两条至少表明手机本身对确定主人的身份作用不大了,当然,关键的还有里面的通话记录。他手里的报告已经翻到了最后一页,上面只是抄了一个简单的电话号码和几段简短的文字。 “什么?手机里面只有一条通话记录?” “是的,通讯录全部是空的,也没有保存短信。唯一存储的就只有这一条通话记录,时间是案发当夜凌晨一点半,未接来电。” “那么说有人在那个时候打电话给死者?” “是的,那时候正是死亡发生的前后。” “通信的人呢,查过身份没有?” “都写在这页背面了,身份,住址之类的。” 李心宇翻过那页纸,后面写着:夏雨,女,24岁,艺馨话剧团演员…… “演员?” “嗯,具体的情况得你们去调查了。跟这个手机相关的全部信息都在这里了。”小林从背后拿出一个塑料密封袋,轻巧地放到桌上,里面装着那部手机。 “大侦探,这东西jiāo接给你了,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先回去工作了。今天中午等你请吃饭啊。”说完小林一转身,婷婷袅袅地走了出去。 李心宇拿着那份只有三四页纸的报告,由来来回回地翻着看了几遍,陷入了沉思之中。 整个手机里面只有一条通话记录,而通讯录和短消息都是空的,这明显不符合一般人使用手机的习惯。那么极有可能的一种解释就是凶手对死者的手机进行了一些cāo作,把里面的信息都删除了。但这又是为什么呢?如果说为了隐藏死者的身份,那他完全可以把手机拿走或者毁掉,而用不着多此一举地做这些工作。另外,这仅存的一条通话记录就更令人费解。通话的时间是半夜,尚无法确定是在受害人死亡之前还是之后。但不管如何,这个电话号码是被故意留在那里的。难道凶手想故意给警方留下一些线索吗?想到这里,他回忆起了以前上警校的时候曾经学习过的一些案例,在国外的一些连环杀人案里,凶手的确会故意留下一些线索,以此来向警方和整个社会挑衅。而有经验的侦探恰恰能够通过这些蛛丝马迹找出幕后的凶手。 果然不出所料,每获取一条线索,就会产生更多的问题,这恰恰是干他们这一行所要时时面对的挑战。他忍不住瞄了一眼老唐,老头子正凶巴巴地盯着自己。 “怎么,没辙了?”两人目光相碰,老唐喝道。 “奇怪,的确是很奇怪的一件事情。为什么会留下那么一个来电记录呢。” “嘿嘿,你问我,那我问谁?”老唐冷笑了一声。 “要不要去电信公司调查一下?” “这个当然,但还要调查一下那个和死者通话的人。她是目前为止唯一和死者有过接触的人,可能算得上是半个目击者了。” “那好,我今天下午就过去。” “别急,今天下午你去,肯定找不到人。” “哦?你怎么知道?”李心宇莫名其妙地看着老唐。 “那当然,我这个师傅是让你白叫的?”老唐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打开抽屉,从里面掏出一张小纸片递到李心宇面前。 李心宇接过一看,是一张演出的入场券,正面用暗红色的隶书写着“还魂记”三个大字,背景是一幅色调淡雅的国画,一处幽深昏暗的中式庭院,粉色的桃花瓣在空中纷纷扬扬地飞舞。 “小子,你不是喜欢应酬么,今天晚上就再给你派个应酬。六点半,兰心大戏院,你要调查的人是主角。” “哟,师傅,你的动作真快啊。” 李心宇端详着手里的入场券,他觉得那幅画中隐隐地透出一股肃杀的气氛,和还魂记的标题非常的相称。 “废话,都等你睡到太阳照屁股了才起来我们都上街喝西北风去?我跟你说啊,下午换一件体面点的衣服,别把人吓跑了。” “哎,不至于吧师傅。我的长相虽然比不上阿兰德龙,把人吓跑还没那个本事。”李心宇把入场券塞进上衣口袋,顺手打开桌上的电脑。每天他都有一部分的工作要通过计算机来完成,包括撰写一些报告和在网络上搜索和案件相关的信息等。所以,每天来办公室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计算机打开。 开机之后,他发现电子邮箱里有两封信邮件。打开第一封,那是来自某外省公安部门的回复,前几天李心宇曾经发过电子邮件询问各地的公安机关是否有过类似的案子,他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得到回应。再一看发件人,居然是他以前警校的一个哥儿们,老家在外地,毕业之后回家乡去工作了,这几年偶尔还有一些联络。 李心宇匆匆浏览了一遍新的内容,令他失望的是,信里说并没有找到什么看上去和本案相关的线索,但在信的末尾提到二十多年前曾经发生过连续几起单身女xìng失踪案,并附上简要的卷宗,说是给他参考参考。 李心宇感觉奇怪,二十多年前的案子应该早已经结了,还发过来做什么。 打开附件,里面是几张纸质文件的扫描稿,由于年代久远,纸面已经有些微微泛黄,字迹也不很清晰。每当看到这种陈年烂芝麻的卷宗,李心宇总是有一种特殊的感觉,他的鼻子里仿佛隐隐地闻到了一股霉尘气味,浑身涌起像盗墓者在揭开棺木的一刹那所经历的那种亢奋。 第一份文件的编号是1981年,里面这样写道: “王雅丽,女,22岁,Z市人,初中文化,第二纺织厂工人。 2月28晚下班后彻夜未归,次日下午其父报案。 经查:询问厂里同事数人,均称当天王雅丽六点下班即离厂,同时有出勤记录为证。但各亲戚朋友家中均未见其踪影。有目击者称看见王雅丽出厂后与一男青年同行,并坐上5路公jiāo车。该青年身高约1.8米,穿黑色上装,本地口音。询问当天五路公jiāo车售票员知两人在河源路下车,后不知去向。家人与同事均称不知王雅丽与何人有恋爱关系。 3月5日,河源路大华机械厂仓库中发现王雅丽皮鞋一只,现场未见其它线索。 3月12日,组织多方力量搜索,失踪人仍无下落。” 仅仅半页纸的案件记录到这里结束了。李心宇觉得有些奇怪,如此简略的案件记录在他看来是很不寻常。他按了一下键盘,调出第二份文件。 第二份文件编号仍是1981年,内容是: “傅珍,女,25岁,Z市人,高中文化,Z市第二中心小学教师。 4月21日其丈夫向公安局报案,称妻子失踪。经调查20日晚傅珍下班后曾去学生家中补课。据学生家长称傅珍晚上九点三十分离开该学生家。其回家路程步行大约二十分钟。询问周围居民知当晚曾见两个男女在路上行走。其中女xìng的身材体貌特征与傅珍极为相像,而对男xìng的描述很不一致,共同点为身材高大。据其丈夫反映,并不知傅珍与人和男子有过jiāo往,但傅珍失踪前几天xìng情古怪,曾数次与自己发生争吵。 4月25日。学校附近天潼路27弄一户居民提供线索,称事发当晚曾看见一对陌生男女走进本弄12号住宅,其特征描述与失踪人及陌生男子相近。后经调查,该弄12号为一处空置住宅,1972年原住户搬出后即无人入住。搜查该住宅,发现失踪者遗留的皮包,内有钱包证件及若干私人物品。未见其它线索。” 第二份文件的内容到此为止,可见案子随后就失去了进展。李心宇再次翻过,后面的几份卷宗长度基本都差不多,寥寥数句,大致上仅描述了一下案情与一些基本线索,没有任何后续的调查记录。失踪的人都是年轻女xìng,失踪时间也都是在晚上。那些女孩子就好像在夜色中蒸发了一样,从此杳无音讯。 翻到最后一份,李心宇的眼睛忽然一亮。和前面的文件不同,这份卷宗的内容较多,几乎写满了一整页。 “林若水,女,21岁,X市人,师范大学音乐学院学生。 9月25日离校,一周未归,其所在院系向公安局报案。经查林若水并未回家,也不在亲戚朋友住处。经询问其室友知,其离校时间为6月四日下午两点,但未与任何人说明去向。有外系教师称当天下午两点多钟曾见一女生独自站在校园的小湖边,神情怪异。上前询问,该女生称自己想家,后即离去。该教师对女生容貌的描述与失踪者林若水相吻合。 经调查,林若水当天离校后曾坐12路电车,在岳麓公园下车,后不知所踪。 10月1日,林若水好友陈露向警方提供线索,称其失踪前一段时间曾提到和一不明身份男子有jiāo往。但林若水从未透露该男子姓名和职业,仅在一次闲聊时偶然提及,经再三追问仍不肯详说。经多方了解,失踪前一个月,林若水行事一反常态,常独来独往,并数次在未请假的情况下离校,与其平日一贯的开朗的xìng格极为不符。其室友还提到林若水晚上常作恶梦,数次半夜惊醒,并把同寝室人一齐吵醒。 10月2日,经对岳麓公园一些常驻游客的寻访,知失踪当日下午有不止一人看见林若水与一男子在公园内同行,男子外貌特征为身材高大,长相端正,穿黑色外衣。最后看见两人的目击者在下午四点左右,地点在岳麓山脚。 10月3日,搜索景区,未发现任何线索。当天寻人启事登报。 10月6日,接报在市郊江边某处发现一女子,体貌特征与失踪者林若水极为相似。经该女子带回警局后,经家人、学校师生多方比对确认,确定该女子即为林若水无疑。 被发现时,林若水全身衣着与失踪时完全一致,目光呆滞,神情恍惚。从被发现起就一言不发,且已经认不出前来辨认的父母及同学。经医学检测,林若水记忆几乎完全丧失,无法记清失踪期间发生的任何事情,除了自己的姓名,失踪之前的经历也几乎无法回忆,且伴有经常xìng的惊厥和歇斯底里症状。 10月8日,林若水被转至市精神病医院接受治疗。经诊断确认为短期精神失常。 11月3日,林若水出院,早期记忆基本恢复,但仍无法回忆失踪期间的经历。经公安机关两次询问,其间出现病情反复的情况,调查被迫中止。” 所有资料至此全部浏览完毕。李心宇长舒了一口气,把身体靠在了椅背上。 老唐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他的背后,面色沉重地盯着屏幕,一边有些神经质地玩弄着手里的打火机。 “师傅,你看这些案子是不是很离奇?”李心宇歪头看了看老唐问。 “没错,这种一系列案子看上去很罕见,而且到现在也都悬而未决,单单这一点,我觉得值得研究研究。” “嗯,共同特点是所有的失踪案中都出现了一个身材高大的青年人,而失踪的又统统是年轻女xìng,也都在同一地区,这相互之间有着很紧密的联系。”李心宇一边说,一边将那些卷宗又前前后后地翻看起来。 “最后一名受害者却在失踪之后一个多月又莫名其妙地出现了,此后类似的案子就销声匿迹,太奇怪了。” “好像是某一个怀着特殊目的的神秘人物在背后搞鬼。”老唐点燃一支烟塞进嘴里,慢悠悠地吸起来。 “不错,唯一的幸存者又成了失忆,失踪期间的经历丝毫也回忆不起来了,于是成了无头案。呵呵,真像是小说里的情节。” 李心宇沉思了一会儿,忽然问: “什么方法可以让人精神失常?”。 “yào物?催眠?”老唐嘿嘿地干笑了一声,扭头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我不是很明白,我那个儿们把这些东西寄给我看做什么,这都是二十年前的东西了,会和现在的案子有什么牵连?” 老唐把手里的烟掐灭在烟灰缸里说: “这也很难说,历史上有些案子的确是长期悬而未决,在好多年之后才通过某一个看似无关的事件而真相大白的。” “您的意思是?” “说不定啊,咱们手头这案子,和你刚才看的这些,也有关系。当然,我只是随口猜测一下而已,但什么事情都是有可能发生的,对不对?” “真的?您那么肯定?” “有时候办案子要靠直觉,”老唐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脑门,“先相信自己的第一感觉,然后再去进行逻辑思维。” “哎我说,我跟您那么多年,从没见您说的那么玄乎啊。”李心宇看着老唐异常饱满的脑门,不觉愕然。 “年轻人,相信我,”老唐又点燃一支烟,幽幽地说:“咱们虽然生活在这么一个现实的世界上,但有些事情是不能按照常理解释的。我们的科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8 章 和理解能力都还不足以了解一切。”他手里的小白棍上冉冉地升起了一股袅袅的青烟,在半空中仿佛构成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李心宇琢磨了一会儿老唐的话,老头子很少这样故弄玄虚,说一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言语。不过有时候办案子的确要靠直觉,大胆假设,小心求证,这一点是千真万确的。他又草草地浏览了一下邮件,将那些附件保存下来,然后关闭了第一封邮件。 第二封邮件来自一个他从未见过的电子邮箱。李心宇打开这封没有标题的邮件,屏幕上跳出来的东西让他忍不住“咦”了一声。 这封邮件的全部内容只有三个字: “救救我!” 这行孤零零的文字用鲜红色的1号字体写成,触目惊心地打印在屏幕的正中,似乎要从显示器里跳出来。两眼盯着看了几秒钟,李心宇感觉这行字如同蛇一般扭动起来,他头皮一麻,赶忙把窗口关闭。 他的第一感觉是有人恶作剧。打开邮件头,那个地址似乎是一个来自国外的邮箱,再看发件时间,昨晚十点,那时他刚刚从恐怖的科大校园里摆脱困境,狼狈不堪地回到家里。他又仔仔细细地察看了一遍邮件,再也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 救救我? 他的脑海里又浮现出被杀的那个女人的尸体来,她满面伤痕,惨不忍睹。她在遭遇不幸的时候是不是声嘶力竭地说过这三个字?这句话仿佛是从另一个世界的某个角落穿越了时空出现在他面前,饱含着怨恨与冤屈,凉入骨髓。打开这封邮件起,他感觉房间里霎那间yīn冷了下来,正午的阳光变得昏昏沉沉,像隔了一层薄雾。他有些警觉地抬头环视了一下四周,眼前的一切都显得有些虚假,自己像是猛然间陷进了一个什么地方,一阵寒意顺着背脊向上爬。 “喂,你干嘛?东张西望的。” 老唐的一声断喝像劈开虚空的斧头,振聋发聩。 好像什么东西碎裂的感觉,一切又恢复了正常。风从窗户里钻进来,外面艳阳高照。 “哦,没啥。肚子有点饿。” 李心宇悄悄松了口气,伸手捋了一下额头,一手的细汗。 “饿了?你是想请人家小姑娘吃饭了吧。”老唐哼了一声,没再言语。 不知道是不是昨晚的遭遇延续到今天的惯xìng作用,李心宇感觉这封邮件有些蹊跷。他明白自己是在疑神疑鬼,但出于警察的职业习惯,他还是把邮件转移到了存档文件夹里保存了起来。在这种时候,任何东西都可能是重要线索,不管从表面看是多么的不值一提。 他扭头看了一下老唐,老头子正坐在那里吐着烟卷,两眼若有所思地看着一个个圆圈在半空中渐渐地扩大、消散。 下午四点多,李心宇来到了兰心大戏院附近。在办公室里坐了大半天,他想先到这里来透透气。 兰心大戏院坐落在市中心一处闹中取静的角落,尽管四周的街道商铺林立、车水马龙,但在几座高档宾馆簇拥之下的戏院却透出一派优雅恬静的气质,犹如万军丛中的一位女官,显得卓尔不群。 李心宇把车停在对面一处购物中心的地下停车场,步行来到了戏院对面的马路上。 剧院的海报栏已经贴出了今晚演出的大型宣传画,画面和入场券上印刷的是同一张作品,只多了一些文字说明,右下角写着“主演:沈雁秋、夏雨”。放大了几十倍之后,这幅原本就透着三分哀怨的水墨画更显得有些寒意逼人,画面上乱舞纷飞的桃花瓣仿佛呼之yù出。鲜红的“还魂记”三个大字飘飘渺渺地浮在画面的上方,似乎还在悠悠地晃动。 李心宇盯着海报出了一会儿神,然后慢慢地向门口走去。他向门口的工作人员出示了警官证,然后直接走进了剧场。 距离开场还有三个小时不到,舞台上一片忙碌,大批工作人员在布置着舞台布景和调试灯光。所有人都来来往往地各司其职,几乎没有人注意到李心宇这个不速之客。他找了一个中间靠后的位子坐下来,静静地打量着眼前繁忙的景象。 他今晚要会见的对象是艺馨剧团的当家花旦,虽然年轻,但已经有了将近十年的舞台表演经验,在话剧界也算是一颗十分耀眼的明星。李心宇平时不怎么关心这个领域,刚才特地在网上查了一下相关的资料。今晚的演出的《还魂记》,改编自汤显祖的著名剧本《牡丹亭》,是昆曲中的经典曲目,说的是临安城有一位少女杜丽娘在梦中看见自己的情人,醒来不得,终日愁思,郁郁而死。后梦中之人书生柳梦梅去临安赴考,在花园内拾得杜丽娘生前春容遗像,日夜焚香祷告使其从yīn间归来,最后两人冲破人鬼两世间重重艰难险阻,终成眷属。由于原剧本中有着大量辞工句丽的韵文唱段,将之改编成话剧可谓是一次极富挑战xìng的尝试。今晚的演出是剧本完成后的首次公演,夏雨饰演杜丽娘,另一位著名的男演员沈雁秋饰演柳梦梅。这台戏称得上是近期话剧界的一次盛事。加之圈子里盛传饰演男女主人公的演员之间有着未披露的秘密恋情,就更为演出增加了不少火bào的因素。 舞台上的布景已经大致成形,一层层的幔布从十多米高的舞台顶端垂挂下来,把中间的亭台楼阁点缀得虚虚实实,云里雾里。李心宇坐了一会儿,感觉有点目眩。他揉了一下脖子,向四周张望了一番。忽然间,他发现自己斜后方大约四五米的的座位上,赫然坐着一个黑乎乎的人影。那人浑身都隐藏在昏暗的影子里,只一双眼睛闪烁着锐利的光,似乎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 李心宇吃了一惊,他没想到现在的观众席上除了自己还会有别的人。他刚才进来的时候并没有发现这个人,他肯定是在自己进场之后才坐到了背后。警察的本能让李心宇立刻警觉起来,他盯着那个人的脸,对方也正在看着他,目光在两人之间jiāo汇了大约五六秒钟,然后那人忽然从座位上站起来,迈开大步向剧场后面的出口走去。 李心宇犹豫了一下,跳起来紧紧地跟了上去。那人察觉到了李心宇的动作,越发加快了脚步。几乎是小跑着走到安全出口旁边,急速拉开弹簧门,消失在外面的走廊的拐角处。李心宇紧随其后冲进走廊,拐了一个弯之后,前面是一条长长的向下的楼梯,从尽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他不及细想,循着声音冲下了楼梯。几秒钟之后,他发现自己来到了剧场地下的停车库里。 停车库的灯光十分暗淡,四周空旷无人,只停放着稀稀拉拉的几辆小坐轿车。李心宇小心翼翼地环顾着周围,在昏昏沉沉的日光灯照shè下,整个车库就像是一个冰冷的墓穴。他看不见任何活动的东西,也听不见任何细微的声音,除了他自己的呼吸和心跳。李心宇慢慢地移动着脚步,他的耳朵和眼睛在一瞬间提高到了极度的紧张状态,密切注意着周围的任何风吹草动。他的右手轻轻地搭在裤腰上,那里别着一支五四式手qiāng。 绕着车库走了大半圈,他没有发现任何人,只有他自己的影子在灯光的照shè下不住地转动着。刚才的那个黑影仿佛一阵风一般消失在了空气里,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气息。 李心宇有些懊恼,这么近的距离,居然把人跟丢了,这在以前是从来没有的事情。他回忆了一下刚才那个男人的样子,由于没有清晰地看见正面,所以面容无从考究。他的身材很高大,略显消瘦,传着一件黑色的风衣。李心宇从不记得自己在哪里见过这么一个人,但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感觉这个人一定知道自己的身份,并且是有意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的。这个人的出现似乎带有一种警示的成分,甚至充满着挑衅的意味。 李心宇有些沮丧地回到楼梯口,他不仅沮丧,而且有些恼火。快回到门口的时候,他忽然在地上发现一张巴掌大小的纸片。捡起来一看,朝下的一面是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个年轻女人,穿着古装戏服,长发飘曳,顾盼嫣然。这是一张剧照,而且,因为上午刚在网上查过一些相关资料,他一眼认出那正是夏雨的剧照。 这张照片是从那个黑衣男人身上掉下来的么?他不敢肯定。但如果这是真的,那么对方显然是怀着什么目的而来,他的目的又是什么呢?他瞬间联想到了绑架或是暗杀之类的可怕字眼,旋即又觉得自己实在有些过于敏感了。一个话剧演员尽管有些名气,也很难和这样的事情联系在一起, 带着满脑子的疑惑,李心宇把这张照片放进了上衣口袋里。走进观众厅前,他忍不住回头看了看身后长长的走廊。两旁的墙上悬挂着一幅幅这座古老剧院建成以来在这里演出过的名角的画像,那一双双眼睛似乎都齐齐地望着他。 或许,什么事情就要发生了。 第五章、惨剧 星期六,一个值得期待而又令人忐忑不安的日子。 从一大早,杨朔就感到持续的坐卧不安。尽管和一目了然约定的时间是下午两点,但早晨五点她就在焦虑中醒了过来。 她昨晚又没有睡好,从躺下开始就一直迷迷糊糊地。在半梦半醒之间她总觉得有人站在床边看着自己,并发出一种粗重的喘息声,那声音混浊而低沉,几乎不像是人类可以发出来的。几次恍惚之间她几乎看见了床前那个黑黢黢的影子,但猛一睁开眼,眼前除了空空dàngdàng的天花板,什么都没有。混浊的夜色浓得像溶化的铅,让人几乎无法呼吸。她就这样在半梦半醒的状态下挨到了天亮。 已经快中午十二点了,杨朔正站在镜子前,看着里面的自己脸上那两个又大又深的黑眼圈发呆。几天来的缺乏睡眠和精神紧张让她面容憔悴,脸色苍白。 她已经开始后悔那天不该答应一目了然见面的要求。不知为什么,从答应他的那一刻开始,她就陷入了有些神经质的状态,不仅晚上难以入睡,而且经常会在走路的时候冷不丁地听见一些莫名其妙的声音,脚步声、喘息声、婴儿的啼哭,甚至还有人叫她的名字,但每当她循声望去,眼前往往又空空如也。她觉得自己仿佛一下子活在了另一个世界里,和眼前真实的一切都隔了一层看不见的屏障。她想起了以前在电影里见过的吉普赛女巫用的水晶球,那里面总能浮现出一些遥远的似是而非的景象。她现在的感觉就好像某个人正在水晶球的外面悄悄地窥伺着自己的一举一动,然后用某种魔法远远地cāo控着周围的一切。 “我是不是中邪了……” 脑子里忽然冒出了这两个字,她愣了一下,浑身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想起了几天前那个噩梦,其实那才是一切的开端。 身后的房间里忽然响声大作,杨朔像受了电击一样猛地蹦了起来。几秒钟后,她听出这是自己放在桌上的手机在响,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尽管如此,她的呼吸已经变得急促,心跳也急剧加快。这几天古怪的经历让她变得极度神经过敏,只要有一点点的风吹草动都会有强烈的反应。 她回到房间里忐忑不安地摁亮了手机,虽然这次不是什么莫名其妙的东西在作怪,但他还是心有余悸。她很担心电话那头会传来一个可怕的陌生的声音。还好,电话是她的好朋友徐晓琪打来的。 “喂,晓琪?是我。” 电话那头传来徐晓琪惊惶不安的声音: “杨朔,你快过来好不好,这里出事了,我很害怕!” “出事了?什么事情,你在哪儿?” “我在宿舍呢,你赶紧过来吧,快些,我求你了……” “好……好吧,我这就过来。” 杨朔挂上电话,换上一双凉鞋匆匆地向楼下奔去。她很纳闷,徐晓琪一向是个稳稳当当的女孩儿,平时喜怒都不常见于颜色,自己从没见过她这么一副惊惶失措的样子。她记得有一次两个人晚上在校园里边散步边聊天,冷不丁从一边的树丛里窜出一只黄鼠狼来,几乎撞到了徐晓琪的脚踝。杨朔当场尖叫起来,徐晓琪却慢悠悠地拍了拍脚腕,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 什么事情能让这丫头那么慌张?除非是床底下发现了死人。想到这里杨朔忽然有些汗毛倒竖,这样疯狂的念头如果在一个星期之前出现在她的脑袋里,那简直是天方夜谭,可现在她觉得自己离发疯也差不多就一步之遥。 徐晓琪的宿舍在生活区的另一头,紧靠着校园的围墙,是所有宿舍楼中间最僻静的几幢之一。刚走到一排单元楼的入口处,杨朔就远远地看见4号宿舍楼的门口人头攒动,一小群纷乱的男男女女围在楼底的花坛边上,高高地仰头望着上面的阳台。她心头猛地生起一阵不祥的预感,连忙几步冲到了楼下。 围观的所有人目光都投向4号楼的五楼阳台,那正是徐晓琪的宿舍。杨朔抬头望去,禁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 阳台扶手上竟然站着一个长发披肩的女生。脸朝里,背向外,看不清面容,但杨朔看出那肯定不是徐晓琪,而像是她同单元的李竹。她的双脚站在阳台扶手的边缘上,脚跟几乎已经腾空,高挑修长的身子在风中摇摇yù坠,宛如一棵体态婀娜的竹子。 “喂,我求求你,千万别干傻事,快下来!”头顶远远传来徐晓琪绝望的呼喊。杨朔这才看见站在阳台落地窗口的徐晓琪,她一手扶着窗户,一手伸向晃晃悠悠的李竹。由于隔着扶手栅栏,没法看清她的表情,但听她带着哭腔的声音,显然已经吓坏了。 杨朔从没见过这种场面,虽然在电影里看见过不少类似的情景,但亲眼目睹之下仍把她吓出了一身冷汗。 “喂——有啥事儿不能解决,大姑娘年纪轻轻别想不开啊!” 一个男生在边上扯起嗓门喊。 “对啊,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先下来,哪个男的谁欺负你了哥们儿帮你揍他。” 另一个男生喊道。 “别吵了,人都快死了还这样子!” 一个女生大声责骂。 “快,谁带手机了,赶紧打110报警!” 另一个女生的声音。 杨朔心里咯噔了一下,她明白和身边的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9 章 群人呆在一起只会使事情更糟糕。处在自杀边缘的人通常心里都是矛盾重重的,在这种时候一念之差往往就决定生死。七嘴八舌的喊叫很容易让站在死亡线上的人产生更强烈的心绪波动。 眼看着惨剧一触即发,杨朔意识到迅速采取行动,说不定还有挽回的余地。想到这里,她猛吸一口气,当机立断,奋力推开人群,在周围人惊愕的目光下直接冲进了四号楼里。 飞奔在楼梯上,她的脑子飞快地转动起来,考虑着诸如是否要踹门之类的各种意外情况的可能xìng。说实话在冲上楼梯之前她并没有考虑好下一步应当怎么办,只是一时气血上冲罢了。眼前的楼梯回旋上升,似乎永远也没有尽头,她第一次感觉到五层楼的距离居然也可以那样漫长。 五楼终于到了,徐晓琪的宿舍是501,杨朔跑到门前用力一推,门应手而开,她微微松了一口气,至少免去了破门而入的麻烦。破门而入不过是她给自己壮壮胆的想法罢了,真干起来她未必有这个破坏力。 房间里空无一人,杨朔匆匆环顾了一下周围,然后直奔阳台。 “晓琪!” 杨朔急促地喊了一声。不知道是由于兴奋还是害怕,或者两者兼而有之,她感觉自己的声音在微微颤抖。 “杨朔——!” 徐晓琪的呼喊声从阳台上传来,她的嗓音已经因为惊吓而变了调,杨朔几乎听不出那是谁在喊。 “我来了,你沉住气!” 一脚踏上阳台,杨朔的第一个动作就是握住了徐晓琪扶在窗台上的手。徐晓琪的手冰凉湿滑,细细的臂膀上冷汗淋漓。 “晓琪,你没事吧?” “我,我没事,她……” 徐晓琪面色惨白,惊恐的表情几乎让她的脸变了形。她转过头去,一手颤颤巍巍地指向阳台扶手。 杨朔顺着她的手指扭头望去,刹那间,眼前的景象让她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起来。 李竹披散着头发站在阳台的扶手上,身上披着一件薄薄的睡衣,前面的扣子敞开着,修长的双腿笔直地挺立在阳台的边缘。她的腰身纤细,胸部丰满结实,拖在身后的睡衣在风中上下翻飞,这使她看上去宛如一只迎风展翅的巨大蝴蝶。她白皙的皮肤在天空的映shè下泛出一种奇妙的淡金色光芒,似乎要在阳光中融化一般。这原本是一幅让人惊艳的图画,但李竹脸上的表情却让这一切显得万分的诡异。 那是一种奇怪的笑容。它洋溢在李竹僵硬的嘴角上,就像是一条冻死的蛇。她的脸由于这种笑容而让人觉得不像是一个活人。她的头向上仰着,似乎被两根看不见的细线牵扯着拉向上方,一动不动。她的嘴唇咧开,露出一排整齐的白森森的牙齿,杨朔能够隐约地听见它们互相磕碰的声音。她的头发被风吹得几乎倒竖起来,这让她的身体看上去不像是自己站在阳台的扶手上,而像是被人拎着头发提到了半空。 “李竹,你想干吗?!” 杨朔壮着胆子大喝了一声,她听出自己的声音在发抖。这种场面,即便是一个男人也很难保持镇定。 没有回答。李竹保持着那个姿势,仿佛一尊蜡像。 杨朔忽然觉得眼前这个站在扶手上的女人其实已经完全失去了自身的意志,而只是一个躯壳,被某种力量支配着站立起来的行尸走ròu。这个想法不知何时在她的脑海里一闪而过,她感觉刹那间恐惧像电流一样从脚跟处流过全身。她转头看着徐晓琪,发觉她也正看着自己,从她的眼中杨朔似乎读到了同样的念头,她们甚至相互点了点头,随即又拼命地摇起头来。 这念头太疯狂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阳台上的三个人保持着僵直的姿势,如同三尊木偶,一动不动地呆在自己的位置上。杨朔感到一滴滴冰冷的汗水不断顺着自己的脸颊流淌到了领子里,她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来打破这个现状,但事态显然已经超出了她的反应能力,她的脑子几乎是一片空白,唯一的动作是紧紧地握着徐晓琪的手,像握着一截木头。 楼下忽然隐隐传来警笛声,人群发出一阵骚动。 杨朔一个激灵,警察来了?她猛地一阵战栗,她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可怕的事情就要发生了。 与此同时,笔直站立在阳台扶手上的李竹忽然抬起了双手,她的指甲很细很长,在阳光下是半透明的颜色,像是某种昆虫或是鱼类身上的鳞片。她慢慢地把手伸向自己的面颊,弯曲而僵硬的十指看上去让人不寒而栗。 杨朔并住了呼吸,心跳也仿佛停止。她怕得想闭上眼,眼皮却早已不听使唤了。 李竹忽然发出一声惨烈的尖叫。随后她开始用力地抓自己的脸,尖锐的指甲在雪白的脸颊上刮出了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在几秒钟内,她原本白净的面容就变得伤痕累累,狰狞不堪。 杨朔只觉得自己的牙齿在不住地打战,她想转过头去,脖子却没法动弹。 过了几秒钟,李竹缓缓地放下了双手,缓缓地转过头,用一双木然的眼睛瞪着墙角两个互相搂抱着蜷缩成一团的女人。她的嘴角依旧保持着那种僵直的笑容,细细的血丝从脸上的伤口里渗出来,弯弯曲曲地顺着脸颊汇聚成一道道的红线,又从下巴上一滴一滴地落下,染红了白色的睡衣。她的嘴巴忽然张开,一个含混不清的声音从她的喉咙里向外艰难地挤了出来。 “救救我……” 杨朔像是胸口猛地被锤子敲打了一下。她扭头望着徐晓琪,从她的眼睛里看出她也听到了这句话。 “救救我……” 李竹又说了一遍这三个字,声音更清晰了。 杨朔只觉得一股热流冲上头顶,她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支撑着已经麻木的双腿站起来。与此同时,李竹的身体忽然笔直地仰面朝后缓缓倒了下去。 “抓住我——!” 杨朔等不及站稳,向着她猛扑了过去。 可是,她还是晚了一步。她的手指勉强挂到了李竹的裙摆,却没能抓住任何东西。留在她指尖的只有李竹身上那一丝淡淡的余温。 楼下发出一片杂乱的惊呼,几秒钟后,是一声让人恐惧的闷响。空气像被猛烈压缩了一般陷入短暂的死寂,随后尖叫声bàozhà一般此起彼伏起来。 杨朔彻底瘫软在地上,像一具被抽掉了线的木偶。徐晓琪却不知哪里来的劲儿,从地上站起来,连滚带爬地扑到阳台扶手边上,探出头去,随即发出一声绝望的呼喊。 杨朔能够想象她看见了什么样的景象,她自己实在没有勇气去看一眼。两人互相望着对方,不约而同地抽泣起来。房门口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然后一顶大盖帽从房间里探了出来,警察到了。和大多数惊险电影中的情节一样,他们总是恰好在一切都发生完之后的那一刻准时赶到。 “你们没事吧?”警察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话音未落,后面又跟上来一个壮年男子。 她们木然地看着面前一嘴绒毛稚气未脱的年轻警察,连说一个字的力气都使不出来。 杨朔在警察的搀扶下走出门口的时候,救护车已经停在了绿化带的边上。不过这很显然没有任何意义了。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正拿起一块白布往李竹的身上盖。不知道受着一股什么力量的驱使,杨朔强忍着恐惧朝着那副已经失去生命的躯体投去一瞥。她看见李竹僵硬的脸庞,她的瞳仁是灰色的,散发着死亡的气息。在白布蒙上的一刹那,她忽然觉得那双眼睛仿佛转动了一下,冷冷地盯着自己的脸。一阵触电似的战栗顿时让她头晕目眩,几乎站立不稳。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死者的头已经覆盖在白布的下面了。她不敢再往那边看,索xìng闭上了眼睛。她想起了一个词:死不瞑目。 “对不起,能不能请你们跟我们去派出所做一下笔录?” 身边的年轻警察有些迟疑地问道。他的脸色有些发白,看得出在他为期不长的职业生涯中类似眼前的这种场景并不多见。 杨朔看了一下徐晓琪,她脸上的泪迹还没干,神情看上去有些恍惚。 “哦,好,好的。” 徐晓琪象是忽然回过了神来。 “晓琪,你要不要先……” “不,我没事,只是……有点儿冷。” 杨朔于是向年轻警察点了点头。 坐进警车的时候,她发现周围的人正围成一圈看着她们两个,一边还在窃窃私语,就像看着两个行窃途中被抓了现行的小偷。原本躺在绿化带里的尸体已经被搬到了救护车上,只剩下原地一滩殷红的血迹,零零碎碎的血污斑斑驳驳,四散纷飞,宛如草丛里绽放的野花。 派出所里的气氛有些沉闷。杨朔和徐晓琪并肩坐在一张办公桌的一侧,对面是那个一路送她们过来的中年警察。她们一人面前放着一杯热茶——当然是袋泡的,袅袅升腾的水蒸气让中年警察的脸若隐若现。年轻警察坐在一边的另一张椅子上,手里捧着雀巢咖啡瓶子改装的茶杯。 “你说醒过来发现她一个人坐在阳台上?”中年警察问。 “是的。”徐晓琪回答。她双眼直愣愣地盯着茶杯里绿褐色的液体,仿佛那里面倒映着另外一个世界。 “那时她表情有什么异常?” “没注意……” “然后呢,她怎么爬到阳台扶手上的?” “我也不知道,我坐在桌边看书,忽然听见阳台上有响动,然后就看见她已经爬到了扶手上。” “她一上午都坐在那里,你难道不觉得奇怪么?没有过问一下?” “我问她她不回答。” “她最近有什么反常么?” “我……我不知道。她已经几天没回宿舍了,昨天晚上才回来的。我已经睡了。” “之前呢?” “之前……,可能吧。” “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前一阵她好像总有些怪怪的。” “怎么个怪法?” “不好说,晚上说梦话,容易生气。” 中年警察停顿了一下,像是在思考着什么问题。 “你知道她前几天去哪儿了么?”他接着问。 “不,没告诉过我。” “看见她爬上去了之后,没想过采取什么措施么?” “我,我吓坏了,我想去拉她,又怕她忽然跳下去。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然后呢?” “然后我就给她打了电话,让她赶紧过来。”徐晓琪指了指杨朔。 “为什么不报警呢。” “我不知道,可能当时没反应过来,我真的吓坏了。” 年轻警察在一张表单上稀里哗啦地写字,不时地抬头看两人一眼,目光里看不出任何表情。 “然后呢,你到了之后发现什么?”中年警察转头问杨朔。 “我就看见她站在阳台扶手上,表情很古怪。”杨朔小声回答。说实话他实在不愿意去回想先前的那一幕。 “你们没有做任何事情来防止她往下跳么?” “没有,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们不敢上前去,怕她掉下去。” “她的脸是怎么回事?” “她,她自己用指甲刮的……”杨朔感觉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像掺了沙子。 两个警察对望了一眼。 “你们确信看见她用指甲划破自己的脸,然后跳了下去?” 杨朔和徐晓琪也对望了一眼,然后一齐点了点头。 中年警察没有再继续问下一个问题。过了一会儿,年轻警察把手里的那张纸递到他跟前。他接过来扫了一下,又递给杨朔。 “这是笔录的内容,你们看一下,如果没什么需要补充的话,请签一下字吧。” 杨朔看着那份笔录,上面的每一个字仿佛都是一条扭动的蚯蚓,让人心里发毛。 出了派出所,已经是下午了。杨朔从早上起就没有吃过任何东西,却仍然毫无食yù。两个年轻女人并肩走在落叶铺成的人行道上,一言不发。街上有些冷清,来往的行人脚步匆匆,都像是在躲着她们一般。 “杨朔。”徐晓琪忽然说。 “怎么了晓琪?”杨朔转过头来看着她的脸。她的面色苍白,眼圈黑沉,看上去疲惫不堪。 “我很害怕。” “害怕?你怕什么?” “我……我说不清。”徐晓琪低下头,yù言又止。 “别害怕了”,杨朔抓起她的手,握在手心里说:“事情已经过去了,这是一个意外,一切都会好的。”说这句话的时候她感觉自己有些口是心非。事实上直到现在她心里依旧掩藏着李竹那张布满伤痕的脸,那yīn冷的目光似乎在向自己昭示着什么。 “杨朔,告诉我,你真觉得这是一个意外么?”徐晓琪忽然抬起头,怔怔地看着她。 “晓琪,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觉得不是?” 徐晓琪缓缓地摇了摇头。 “你知道么,其实我前一阵就开始觉得李竹很反常。” “怎么?” “她经常自言自语,一个人站在窗前发呆,晚上睡觉说梦话,经常把我在隔壁都吵醒。” “是么……”听着徐晓琪的话,杨朔忽然想到了自己。 “有一次我半夜醒来,听见她在客厅里走动,一边低声喊‘救救我——救救我——’,那声音又沙又哑,时断时续,根本不像是她自己发出来的,我吓得一夜都没再合眼。” “有这样的事?” “一星期之前,她不见了,是在一天早上。我醒来发现宿舍单元的门开得老大,她的门房虚掩着,屋子是空的。” “说不定她回家了,或者看医生去了呢?” “不可能,她的包都留在桌子上,不会就这么去的。” “你没有报警么?” “我一开始以为她只是暂时出去,也没太在意。再说这些日子我被她折磨得寝食不安,难得晚上能睡得安稳一些,就一直没想着跟别人说。她系里的同学好像来找过她一次,我觉得他们应该会想办法找到她。” “后来呢?” “后来,昨天晚上十点多,她忽然回来了,但好像有些神志不清的样子,跟她打招呼也不理,一个人钻进了屋子。因为她前些日子就怪怪的,我也就没怎么多想,由她去了。可是,没想到……”说到这里,徐晓琪停了下来,眼中流露出恐惧的神色。 “没想到什么?” 和徐晓琪目光相对,杨朔觉得自己心跳在加速。 “没想到,昨天晚上,我也做了个噩梦……” “噩梦?你梦见什么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0 章 听见噩梦这两个字,杨朔猛地一哆嗦。 “我梦见,我梦见自己在一条笔直的路上走,是晚上,天很黑,看不见月光。那路不知道通往哪里,似乎没有尽头,两旁的景物也很模糊,都不像是我看见过的地方。我不知道自己去要去哪里,只是一直往前走着,一刻不停。走着走着,前面忽然出现了亮光。我看见一幢房子,两楼的一扇窗户里亮着灯。我走进楼道,上了楼梯,楼梯里非常昏暗,我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我走了很久,那楼梯似乎永远都在向上升。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才到了两楼的那间屋子跟前。从门缝里shè出灯光,忽明忽暗。我不知道门后有什么,但我知道不该推开这扇门。这时身后仿佛有个声音对我说‘进去’,于是我不由自主地推门走了进去。然后,我看见……” 徐晓琪说到这里停了下来,闭起双眼,似乎在回忆着。 “你看见什么东西?”杨朔的心猛地收紧了。 “我看见屋子中央放着一张床,一个女人躺在上面,她浑身上下都是白色的,好像是盖着一块布,只露出头部。她闭着眼睛,长长的头发遮住了半边脸,像是睡着了。床的四个角上点着四支白色的蜡烛,火苗一晃一晃地闪烁着。在床的前面,跪着一个男人,背对着我,看不清模样。我听见他的嘴里不知在念叨着什么,那声音好像是在哭,又像是在唱歌一样。我站在他背后,他没有抬头,就好像我根本不存在。” 徐晓琪又停了下来,她每说一句话似乎都要花很大的力气。杨朔轻轻搂了一下她的肩膀。 “那男人一直在念叨着,他嘴里发出的声音好像有一种催眠的魔力,渐渐地,我觉得眼皮发沉,身体也开始摇摇晃晃起来。然后,不知什么时候,那个躺着的女人忽然慢慢地从床上坐起身来,她的动作很慢,似乎配合着那男人哼哼的节奏,一点一点,就像一个木偶一样。她坐到床沿,又慢慢地站起来,低着头,她的头发很长,一直拖到腰间。那男人仍然一动不动地跪在床边,他的声音开始急促起来。那女人的动作也渐渐加快,她向着我一步一步地走过来,嘴里也开始轻声地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我很害怕,想转身跑出去,但双腿就像钉在了地上,怎么也挪不动,浑身软绵绵的。那女人一直垂着头,慢慢地走到我面前,我这才听清原来她嘴里一直在重复地说着一句话: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徐晓琪念完这几个字,大口地喘着气,几乎站立不稳。杨朔猛地捂住了嘴,指尖一片冰凉。她战战兢兢地望着徐晓琪的眼睛,那里面饱含着无尽的恐惧。 “后……后来呢?” “然后,那女人忽然抬起头,遮住她面孔的长发向两边散开,我就看见,就看见她满脸都是血淋淋的,天哪,太可怕了!” “别说了晓琪,忘了它吧!” “不行,你让我说完,不然我心里难受。”徐晓琪伸手抚着剧烈起伏的胸口,狠狠地吸了几口空气,接着说: “那女人就这样瞪着我,一动不动。我和她对视着,眼睛已经直愣愣地不听使唤。过了好一会儿,我快要崩溃了。那男人的声音忽然提高了,变得非常凄厉刺耳。那女人的手慢慢地举起来,她的指甲又尖又长,向着我伸过来,伸过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就在她碰到我的一刹那,我猛地醒了过来。” “这梦太可怕了……” “不,还没结束!你知道我醒来张开眼,看到了什么?” “什么……” “我看到了李竹!” “李竹?” “她就像我梦里的那个女人那样,浑身包裹着雪白的睡衣,披散着头发,垂头站在我的床前,正瞪大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她的嘴里还在喃喃地念着,救救我——救救我——” 杨朔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叫。 “我想坐起来,可是浑身像被铁丝绑着,一点也动弹不得。我只能呆呆地看着她,她也看着我,我那时几乎绝望了,我真怕她的手会举起来,过来抓我的脸。但她只是一动不动地看着我,连眼皮都不眨一下。过了不知道多久,她忽然慢吞吞地转过身,一声不吭地走了出去。我这才像被松了绑一样缓过气来,身体也慢慢地可以动了。” “你睡觉不锁门么?” “锁了,但是我们房间的阳台是连通的,阳台的门我一般是不锁上的,她应该是从那里进来的。” “之后呢?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 “我跑过去把阳台门锁了,把窗帘都拉得严严实实,然后就一直躺在床上。我很累,但是不敢入睡,我怕那个噩梦又回来。天快亮的时候我实在撑不住,迷迷糊糊地又睡着了。我是被窗外的喧闹声吵醒的,我爬起来拉开窗帘,看见她已经站在了阳台扶手上。后来的事,你都看见了……” “晓琪,你干吗不对警察说这些?” “他们会相信么?他们会觉得我脑子出了毛病。我连自己都不能相信昨晚一直到今天所发生的一切。我真希望这些都是在做梦,我到现在都还没有醒过来。什么时候我突然睁开双眼,发现自己睡在宿舍的床上,一切都还是好好的。天哪,为什么会这样!” 徐晓琪痛苦地抱住了头。杨朔一时无语,徐晓琪所说的一切对她而言,像是一记摧枯拉朽的闷棍。就在今天早上,尽管被折磨得心力jiāo瘁,她还是坚持认为这几天来自己身上的反常只是一种偶然现象,在某天早晨醒来之后,一切都会烟消云散。可现在,她隐隐地感觉到事情远远不是那么简单。从那天晚上她自己经历那场噩梦以后,李竹的死,徐晓琪的遭遇,这些可怕的事情仿佛都紧紧围绕着同一个主题。她分明察觉到了一种无形的压迫,正在把自己慢慢地拖向深渊。 “当——当——当——”远处某幢建筑物顶上的钟楼敲响了三下。悠扬的钟声缓缓地在半空中弥散开来,打破了街道上的沉寂,那空灵的音色仿佛来自天国。 现在是北京时间下午三点。 杨朔心里忽然咯噔了一下。 她想起了她今天原本要去做的事情,那场让她几天来寝食难安的河滨公园的约会。一目了然,那个今天下午想和她见面的男人,约好了两点钟在公园门口等她,而现在,已经过了整整一个小时。她下意识地扭头朝着河滨公园的方向望去,空dàngdàng的街道在偏西的日头下泛着清冷的光,街道消失的地方,昏沉沉的暮色已经在西首的天边冉冉地升了起来。 第六章、演戏 舞台上灯火辉煌,浮光掠影,在一片轻盈亮丽的序曲声中,话剧《还魂记》缓缓地拉开了帷幕。霎那间,台下掌声雷动,此起彼伏,四面墙壁上的灯也同时应声而灭。 坐在观众席上的李心宇却丝毫没有被这热烈的气氛所感染,他眉头紧锁,正在陷入沉思。就在一个多小时前,他遇到了自己将近十年刑警生涯中最为离奇古怪的事情。那个高个子究竟是谁?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吗?他为什么会到这个剧场里来?为什么看见自己又夺路而逃?这一连串的问号反反复复地在他的脑海中盘旋着。他忽然想到,这个神秘的人,会不会此刻也和自己一样,坐在观众席的某一个角落里,正密谋着什么?他忍不住抬起头四下张望了一番,周围环绕着一张张兴奋异常的脸,在舞台灯光的映shè下变得五颜六色,让人想起森罗殿里的小鬼,显得有些恐怖。 “姹紫嫣红开遍,雪团柳絮齐飞。明媚春光付与谁,断井颓垣孤堆。可知我一生爱好是天然,怎使这三春好景无人见。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舞台上忽然传来一阵清脆甜美的嗓音,观众席上发出了一片小小的骚动。李心宇循声望去,一个俏瘦的人影款款地漫步走到舞台的正中央,女主角杜丽娘出场了。 李心宇的座位在约摸正中六七排的位置,加上他超过1.5的优秀视力,能够毫不费力地看清台上的每一个细节。他细细地打量着这个年轻女人的容貌。她是个极为漂亮的女人,五官精致,肤色白皙,尽管身着长袍水袖,却丝毫掩盖不了她玲珑有致的身段。尤其是她的双眼有着一种非比寻常的神韵,让你的目光一旦和它们对上便不愿意再移开。 一个年轻貌美的话剧演员,她会和那个惨死街头的女人有什么联系呢?死者的手机里唯一一条通话记录就是她打过去的,从她口中能得到死者的身份么? “杜鹃泣红青山,燕子枝头徘徊。葛藤留人人莫归,春色令人yù醉……”台上的杜丽娘倚在桥头,凄凄切切地倾诉着闺怨。过了一会儿,舞台另一边闲庭信步地上来一个年轻男子,身材挺拔,一袭青衣,负手而立,气度不凡,不用说,除了男主角柳梦梅,不会再有别人。 那男子手折一根柳枝,微笑着走到杜丽娘跟前道: “姐姐既淹通书吏,何不将柳枝题赏一篇?”那声音温润清朗,让人如沐春风。李心宇心里暗想,这一男一女不愧为当今话剧界的当家人物,男的风雅俊朗,女的风姿卓绝,两个站在一道,一眼望去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传闻两人之间有未公开的恋情,即便是真的,恐怕也称得上是天作之合。而这出才子佳人的还魂记,又恰好能将两人佳偶天成的品貌突出的淋漓尽致。 还魂记的故事李心宇以前读过,他很喜欢这其中的情节,尤其是杜丽娘死而复生的那一段,让人在久久挣扎之后终于松了一口气。这种大团圆的喜剧结尾虽然俗套,却是人人都期盼的。长期探索着社会的yīn暗面,目睹着一幕幕人间悲剧,他有时候不得不通过这样的故事来缓和一下心中的压力。 随着剧情的进展,舞台上的气氛达到了高潮,杜丽娘与柳梦梅在牡丹亭畔生死相许,情缠意绵,却不料一觉醒来,却是虚无飘渺的春梦一场。从此终日茶饭不思,起居不宁,郁郁寡欢,终于一病不起。在病榻之上,杜丽娘把画下自己的容颜,题诗一首,装在紫檀木匣中,嘱丫环在自己死后把木匣藏在花园里的太湖山石下面。中秋之夜,佳人归西,正是寒蝉凄切,万绿凋零之时。哀婉的乐声徐徐响起,如泣如诉,在整个剧院里回dàng。周围的观众席上三三两两地传出女人的抽泣声。舞台上的画面定格在杜丽娘侧卧在病榻上的临终一幕,灯光随即慢慢地黯淡下来,只余下舞台正中央的一盏椎灯,满月一般地投在床前,再过几秒钟,一声梆子响起,这唯一的亮光也应声而灭,剧场陷入了一片完全的黑暗之中。 按照剧情的安排,全剧的第一幕到此结束,接下来应该是杜丽娘化作鬼魂,柳梦梅往临安赴考的情节。一时间四下里漆黑一片,寂静无声,观众们大概还沉浸在佳人早逝的悲剧情节中,连起身如厕的人都没有。李心宇一动不动地端坐着,竖起耳朵感受着周围的声音。从小到大,他对黑暗有一种特殊的敏感,每当眼睛看不见的时候,他总能察觉到许多在亮光中无法感知的东西,这些来自于他的听觉,嗅觉,触觉,甚至还有那说不清道不明的直觉。 现在,李心宇正充分体察着黑暗所能体验到的一切,他似乎感觉到了什么,那是一种隐隐的不安,而且越来越强烈。他汇聚起精神,仔细地分辨着这种不安的来源。 几秒钟之后他有些明白了,这种不安不是来自黑暗中的什么东西,而是来自于黑暗本身。 熄灯的时间不该那么长的。从第一幕结束起,已经过去两三分钟了,剧场里到现在还是伸手不见五指,为了烘托剧情而有意制造的黑暗场景远远不需要那么长的时间。按照演出的安排,现在是中场休息,应该把剧场里所有的照明灯都打开,让观众自由活动一番。而事实上,周围甚至连一点亮光都没有。观众席上已经发出了一些杂乱的小声议论,看来所有人都意识到了这一点。直觉告诉李心宇,一定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发生了。 五分钟过去了,整个剧场仍然没有一点亮光,周围骚动了起来,咳嗽声,窃窃私语声,质问声,甚至小孩子的哭声从各个角落冒了出来。 忽然眼前一闪,紧接着在几秒钟之内天花板上、墙上的所有灯光一齐打开了,霎那间观众厅里一片亮白,让长时间处于昏暗中的人几乎睁不开眼睛。坐在位子上的人们一下子都静了下来,面面相觑,一时有些不知所措。舞台上的幕布严严实实地拉合着,把人们的视线硬生生地挡在了外面。 不一会儿,从幕布的后面闪出一个中年男子,手里拿着一只话筒,他环视了一下观众席,然后大声地说道: “各位观众,请大家注意了,由于剧团的主要演员发生了一些意外,今天的演出无法继续。我们对此感到非常抱歉,请大家保管好自己手中的票根,我们会在几天之内作出补偿措施。” 话音落下,观众席上一片寂静,事发如此突然,所有的人都来不及反应。半分钟之后,人群才火山喷发似地地zhà开了锅。人们一个个都站了起来,此起彼伏的的聒噪声把话筒的声音都压了下去。一些人前前后后地嚷嚷着,还有几个甚至已经走到过道上,准备跑上台去了。 李心宇皱起了眉头,发生这样的事情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剧团的主要演员发生了意外,会是谁,又是什么样的意外呢?难道会是今晚他要调查的女主角夏雨?他忽然想起某些侦探小说中的情节,一个个关键证人都在警察的眼皮底下遭遇不测,而且往往是在他们即将说出重要线索前的一刹那。他感到问题有些棘手起来。 李心宇站起来离开了座位,推开前面杂乱的人群向剧场的前端大步走去。他没有理会那些站在台前吵吵嚷嚷的人,直接向后台奔去。 “对不起先生,您不能进这里来。” 一个工作人员模样的人在后台入口处伸手拦住了他。 “我是警察,我想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李心宇掏出警官证举到那人的面前晃了一晃。那人看了一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1 章 ,立刻让开了路。 “哦,警察先生,我不是太清楚,好像女主角有什么意外。” 李心宇心里暗暗一惊,事情竟然真像他猜测的那样。他没有再理会那个人,径直跑进了后面的化妆间。 化妆间里已经乱成了一团,五六个穿着戏服的演员不知所措地站在房间中央,有的脸上还涂着眼影和腮红,有全抹上了的,也有抹了一半成了yīn阳脸的。看见李心宇进来,所有人都怔怔地望着他,一脸的迷茫。 “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想见见你们剧团的负责人。” 李心宇大声问道。 半晌没有人回答。 “你是谁?怎么进来的?”门外走进一个有些谢顶的中年男人,他身上没穿戏服,披着一件夹克衫。 “我是警察,你们的负责人呢?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李心宇拿出警官证。 “我就是负责人。”那男人接过警官证将信将疑地看了看,递还给李心宇。 “到底出什么事情了?” “是这样,我们一位女演员出了一点意外,昏倒了。” “谁昏倒了?夏雨?” “是的。” “怎么会昏倒的?” “这个……现在还不清楚。” “人呢?” “已经送医院了。” 李心宇扭头就走。这样的节外生枝,让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临场昏倒,对于夏雨这种身经百战的演员来说是很难想象的事情,这里一定有什么内情。他现在应该尽快赶到医院,尽快见到夏雨。这里附近有急救条件的大医院就只有协和医院一家,夏雨肯定会被送到那里。脑子飞快地运转着,他已经跑出了剧院,来到了对面的车库。两分钟后,汽车顶着呼啸的警笛飞速地向协和医院疾驰而去。 协和医院的急诊部在大楼的西侧,青白色的日光灯让宽敞的大厅显得毫无生气。除了身穿白大褂偶尔低着头匆匆一闪而过的几个医生护士,大厅里几乎没什么人。这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消dúyào水味儿,让人很容易联想到冰冷的手术刀和各种yào剂瓶罐。 李心宇到前台询问了一下,果然,夏雨几分钟之前刚刚被送到这里,正在103急救病房。急救病房的外面是一条不长的走廊,两旁是一排排靠墙放置的长凳,供病人的随行家属在门外等待用。走廊的尽头是两扇紧闭的弹簧门,透过门上的玻璃小窗,隐约能望见走廊的另一半。 李心宇不喜欢医院,尤其是那股弥漫在空气中的消dúyào水味儿,他觉得那是死尸的味道。然而,工作让他偏偏经常要和医院打jiāo道,甚至于连医院中最令人望而生畏的地方停尸房,他也不知出入过多少次了。他忽然想到,从小到大他出入的大大小小各个医院里,从来没有一条走廊的一头是死的。所有他见过的医院走廊,在尽头要么是一扇像眼前这样的弹簧门,要么是一道拐弯的楼梯。你总可以从这里走到另一个地方,或许是一间大厅,或许是另一条走廊。小时候父亲告诉他说那是为了让死人的鬼魂总能找到出去的地方。鬼没法走回头路,一旦撞进了死胡同就只能一直呆在那里,于是变成了不散的yīn魂。现在想到父亲这个回答,他依旧有些发悚。的确,除了战场之外,医院恐怕是死亡发生最为频繁的场所了。每年不知道有多少生命在这里熄灭,尽管他从不相信鬼魂,但对死者的敬畏恐怕是人类的本能。 眼前的这条走廊里几乎是空的,除了在103房间门外的长凳上孤零零地坐着一个人影。李心宇走到他跟前,那人双手托着额头,看上去非常疲倦。103的房门紧闭着,里面不知道正在发生着什么事情。李心宇环顾了一下四周,然后坐在了那个男人的对面。那人发现有人靠近,抬起脸来,李心宇一眼就认出了那正是今晚话剧的男主角沈雁秋。他一脸倦容,脸上的妆还没开来得及卸干净,红一块黑一块的看上去有些滑稽。他略为诧异地盯着李心宇看了几秒钟,半张了一下嘴却没说话,依旧把头低了下去。李心宇不动声色地注视着沈雁秋,他的身材高大,皮肤细嫩,手指修长,看上去就是一个养尊处优的人。一般这类人都有两个很普遍的弱点,第一是经不起什么大的挫折,第二是凡事大多以自我为中心,而不大习惯考虑别人,所以和他们很难相处。 李心宇抬腕看了一下表,八点半,距离话剧开场恰好两个小时。原本这个时候全剧差不多可以进入杜丽娘还魂的高潮部分,可现在,扮演杜丽娘的夏雨正躺在急救室里。今晚的事情估计可以上明天本地各大报纸的头版。 急救室的门忽然开了,一个戴着口罩的中年医生从里面走出来,身后跟着一位年轻的护士。坐在对面的沈雁秋急忙站起来,冲到了医生面前。 “医生,怎么样了?” 不知道是否由于职业的关系,他的声音调子很古怪,乍一听有些像先前在舞台上唱台词的感觉。 “嗯,基本没什么大碍了,她现在很清醒。” 医生摘下口罩,慢条斯理地说。 “啊,那……那真是太好了!我能进去看看她么?” “噢,可以,不过最好不要呆太久,她现在还比较虚弱。” “好,好的。医生,谢谢你!” 沈雁秋快步地走进了房间里,把门从身后带上了。 李心宇站了起来,走到医生跟前。 “对不起,我能不能问一下病人的情况?” “你是……?” “哦,我是市公安局刑侦大队的,我正在调查一个案子,和这位病人有关,我想了解一下她现在的情况。” “她刚刚醒过来,现在除了有些虚弱,一切正常。” “她是晕倒了?” “嗯,刚送来的时候处于昏迷状态。” “知道原因吗?” “我们只作了初步的检查,基本上是严重低血糖,另外可能有轻度的神经衰弱。” “低血糖?” “是的,我估计病人可能好几天都没有正常进食,一般这类症状都是长期工作压力巨大而导致的,近几年来这样的病例很常见。” “这样……她现在的身体状况能够接受询问么?” “可以,不过最好不要时间太长。” “好的,谢谢你医生。” 医生向李心宇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李心宇在门外坐了一会儿,他在给里面的两个人留出一些独处的时间。通过观察刚才沈雁秋的反应,他看得出那个男人似乎很在乎夏雨的安危,其程度已经超出了普通的同事甚至朋友的限度。看起来圈子里流传的说法确实有些根据,平白无故的谣言一般是不会有的。 过了大约五分钟,李心宇走到房门口,先敲了一下门。里面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是沈雁秋的声音。 “请进。” 李心宇拧开门把手走了进去。 夏雨躺在床上,身边的铁架子上挂着输液瓶。沈雁秋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双手搭在床沿。看到进来的人是李心宇,他满面狐疑,眉目中流露出少许的紧张。 “你是哪位?” “你好,我是市公安局刑侦大队的。”李心宇再一次拿出警官证,这已经是今天的第三次了。 “警察?”沈雁秋的表情有些惊诧,“你找我么?有什么事?” “不,我找夏雨小姐。我正在调查一件案子,想找她了解一下情况。” “什么案子?” “对不起,这个我不能告诉您。” “什么?” 沈雁秋直起身子,眉头宁在了一起。看得出他有些愠怒。 “案情尚在调查中,而且牵涉到个人隐私,必须保密。这是我们的规定。”李心宇有意把声音压得冷冰冰的。不知道什么原因,从刚才看到他的第一眼起,他就对个人的印象就不佳,或许是因为在他身上完全没有舞台上所体现出来的那种儒雅风范。 “这算什么规定?好吧,你是警察,代表法律,你怎么说都行。你问吧。”沈雁秋冷笑了一声,两手一摊,靠在椅背上。 “对不起,我必须单独和夏雨小姐谈谈,能不能请你回避一下。”李心宇一转身,让出了门口。 “你说什么,回避?!你让我回避一下?”沈雁秋噌地从座位上站起身来。 “是的,如果你在这里旁听,保密还有什么意义呢?” “警察先生,你别太过分了!” 沈雁秋被激怒了,他捏紧了拳头,额头的青筋一道道鼓了出来。 “对不起,我在执行公务,请你配合。” 李心宇依然保持着平静的语调。他用平静的目光和沈雁秋对峙着,后者的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毋庸置疑,这个高大的男人事实上空有一副架子,自己只需要两秒钟就可以将他放倒,当然,事情万万不会发展到这个地步,这一点他可以肯定。 “雁秋,你出去几分钟吧。” 一直合着眼睛的夏雨忽然说话了。 “什么,夏雨,你……?” “我没事,这位警察先生也是在执行公务,我们应该配合他。” “可是,你刚才恢复过来,他怎么可以……” “我没事,真的。你就出去吧,我相信不会太久的。” 她的声音虽然虚弱,却很镇定。 沈雁秋一时有些不知所措,他显然没有料到夏雨会是这种反应。他在原地踌躇了一会儿,然后极不情愿地向门口走去。走出门口的时候他回过头,狠狠地瞪了李心宇一眼,转身把门关上了。 “好了,警察先生,我们可以开始了么?说你的案子吧。” 夏雨转过头看着李心宇。她的脸上毫无血色,嘴唇干得发白,但表情很平静,一双眼睛虽然比舞台上暗淡了不少,却依旧清澈传神。 “夏雨小姐,很抱歉在这种时候打扰你,我本来想在演出结束后找你的,但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意外。对了,我叫李心宇。”他说着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从口袋里拿出钢笔和一本小册子,那是他在调查案件的时候用来记录各种信息的。 “意外?”夏雨似乎是在反问,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是么……” “难道不是意外?” “我不知道,也许吧。” “为什么这样说?难道你预料到今晚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哦,没什么。”夏雨轻轻地叹了口气,“还是说你的案子吧,警察先生,噢,不,李警官。你今天来不是调查我昏倒的原因吧。” “当然不是,”李心宇停顿了一下说,“我来是为了调查一起凶杀案。” “凶杀案?”夏雨吃了一惊,“这和我会有什么关系吗?” “是这样,大约一个星期之前,确切地说是上个星期四,在本市的东北角发生了一起凶杀案,被害者是一个年轻女人,至今身份不明,警方已经在报纸上登出了启示,不知道你有没有看见过?” “上星期四……”,夏雨低头像是回忆了一会儿说:“似乎有印象,对不起,这几天我工作忙得很累,记得不是太清楚了。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嗯,死者被毁容,并且身上没有任何表明其身份的物件,唯一找到的线索是一部手机。” “手机?”夏雨台起头看着李心宇,脸上的神色似乎有些异样。 “是的,我们检查了死者的这部手机,想找到一些线索,但是非常奇怪,手机的通讯录是空的,通话记录里面也只有一条档案,那个呼叫号码我们查了一下,正是你的手机号码。时间是凌晨一点半,请问在那个时候你给什么人打过电话?” “你说……什么?”夏雨从床上坐了起来,她慢慢地睁大了眼睛,眼中露出一丝惊恐的神色。 “夏雨小姐,你……怎么了?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不,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夏雨直愣愣地盯着他的眼睛,然后伸出双臂抱住了头,她的全身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像一只受惊的兔子。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我这就叫医生。”李心宇站起身来。 “不!别去!”夏雨忽然抬头叫住了他。李心宇诧异地看着她,她闭着双眼,眉头紧皱,似乎正在压抑着某种剧烈的痛苦。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慢慢地平静下来,缓缓地靠在了床头,额头一片晶亮的汗珠。 “你真的没事?” “我没事,真的,请你坐下好么?” 李心宇看了她好一会儿,慢慢地坐回椅子上。 过了几分钟,夏雨睁开了眼。他盯着天花板默默地看了大约两三分钟,然后说: “是的,我的确在那个时候打了一个电话。那是因为这个号码在两三分钟前打过我的手机,我是接到了之后才回拨的。” 她的声音非常迟缓,听上去极度疲倦。 “是谁打来的?” “我不认识,从来没有见过那个号码。” “哦,是这样?”李心宇坐直了身子,这事情让他觉得越发蹊跷了。 “那么,那个人对你说了什么?” “那个人……,那真是一个人么?”夏雨的身体又开始颤抖起来。 “什么,这是什么话?” “你知道我听见了什么?”夏雨再一次合上眼睛说,“那是一个沙哑的的声音,根本分不清男女,我宁愿一辈子都没有接这个电话!” “那个人到底说了什么?” 夏雨扭过脸来,忽然瞪大眼睛紧盯着李心宇的双眼,然后一字一顿地说: “他说:‘救救我……救救我……’。” 李心宇的表情一下子僵硬了。 “救救我” 这三个字今天上午刚刚出现在他的电脑屏幕上,来自一封出处不明的古怪电子邮件,而现在,它竟然从夏雨的口中一字不变地重复了出来。而且,在一个星期前它来自于那个惨死街头的女人的手机,她的脸上满是伤痕,痛苦地死在一片水塘里。 他感到脊背上猛然升起一股凉意,一如今天早上他打开电子邮件时的那种感觉。头顶的日光灯似乎微微地暗了一下,空气中有什么东西在凝结。 他和夏雨对视着,竟然一时想不出下面的话该怎么问。 “李警官,你……觉得害怕?” 半晌,夏雨忽然反问。 “我……觉得很震惊,对不起,我有些失态。” 李心宇这才回过神来,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又开始流动。 “震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2 章 为什么?” “这个,恕我现在没有办法和你详细解释。对了,然后呢,你还从电话里听出些什么没有?” 夏雨摇了摇头,“没有,说完这句话,只剩下一片喘息声。我问那个人是谁,也没有回答。我很害怕,直接把电话挂了。” “后来呢,接了这个电话之后,还发生了什么事情没有?” “我于是按照那个号码回拨过去,可一直没有人接。” 夏雨叹了口气,慢慢把身体倚在了床沿上。 “本来,我以为这只不过是某个无聊的人半夜的恶作剧,可是,紧接着我发现事情好像远远不是这么简单……,它让我陷入了噩梦之中。” “噩梦?” “是的。当天晚上我是在睡梦中被惊醒的,然后我一宿没有合眼。第二天夜里,我失眠了,紧接着第三天也是,我开始不断地做恶梦,不断地惊醒,而且,每天晚上做的恶梦都是同一个!” “每天晚上做同一个梦?” “是的,一模一样。” “你梦见了什么?” “一个披散着长发的女人,伸出手指来抓我的脸,我不能动弹,浑身像被捆住一样。每次都是在她的手指碰到我的一刹那醒过来。” “什么样的女人?你能记清她的长相么?” “不,很模糊,我只记得,只记得……她的,她的脸上满是伤痕。”说到这里,夏雨用双手捂住了脸。 李心宇一时沉默了。 夜半的电话,每天晚上的失眠与做同一个恶梦,这听上去有些像恐怖片里的情节。如果不是他早上收到的那份奇怪的电子邮件,或许还有昨天在科大校园里的怪异经历,他会觉得夏雨所说的一切只不过是一个精心编造的故事。她本来就是一个演员,做出一副以假乱真的惊惧姿态对一个演员来说只是本行罢了。可现在,他不得不严肃地思考夏雨所说的每一句话。他感觉到一种沉重的压迫感正在慢慢逼近,看不见,摸不着,却能深深地感觉到它的存在。事情的经过似乎超出了正常人的头脑所能够认知的范围,透着一股神秘的气息。 当你陷入无知的深渊,恐惧便随之而来。更何况,这种你所不知的东西可能拥有致命力量。 好一会儿,气氛才逐渐缓和下来。 “夏雨小姐,你把这些告诉过其他人么?” “不,没有。” “包括你的搭档沈雁秋?” “我没有告诉任何人。请你不要误会,我们只是同事。”夏雨看了一眼门口,淡淡地说,“我这几天一直都十分劳累,晚上睡不好,新剧又快要开演了。这次演出对于我和整个剧团都非常的重要,我觉得自己一定得挺过来。没想到……” “那么……,你今天在场下昏倒,是不是因为这几天过度劳累的缘故?” “不,不是。” “不是?不会一点关系都没有吧?” 夏雨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有些绝然地说: “我觉得我快要死了。” “什么?你……为什么这么说?” “我想我是被缠住了,她想要我的命。我没法逃掉。” “谁?谁想要你的命?” “她,那个女人,我梦里的那个女人。” “你梦里的那个女人?你……你知道她是谁?” “她今天来找过我了。” “你说什么!?”李心宇差一点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夏宇默默地看着他,面无表情。 “你不相信么?今天第一幕下来,我到后台换衣服,当我打开衣柜的时候,我就看见了她。” “那个女人?” “是的,她就那样站在衣柜里,像在我梦里那样披散着头发,一身白袍,向我慢慢地走过来……” “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等我醒过来,已经躺在这里。幸好,我的脸还是好好的。” 说到这里,夏雨嘴角挤出一丝苦笑。 “你肯定你没有看错,那女人确实站在衣柜里?” “我肯定,她就离我那么近,跟你现在一样。” “人在精神状态异常的时候是会出现幻觉的。” “我不相信这是幻觉,我能感觉到她身上的气息。” “气息?什么样的气息?” “死亡的气息。” “夏雨小姐,我觉得你这些话的主观成份比较大。” “或许吧,我真的太累了。但你能保证这个世界上不存在什么鬼魂之类的东西吗?” 李心宇哑然。作为一个身经百战,和尸体打过无数jiāo道的刑警,他当然不相信世界上会有什么鬼魂或者超越自然的东西。但是,一直以来他都不曾问过自己,如此坚定的信念背后,究竟有什么东西支撑着。这个信念刚在不久前动摇过,那正是一天前他在科大校园里失魂落魄的时候。现在,他不知道该拿什么来回答夏雨,或者说,回答他自己。 房间里的空气再一次凝固。无声的沉默让人鼓膜隐隐有一些胀痛的感觉。 “对不起,李警官,你还有什么需要问的么?没有的话,我现在想休息一会儿,我很累,快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夏雨有气无力地说。 李心宇看了看手中的记录说: “暂时没有了,”他拿出一张名放到夏雨床头的柜子上,“夏小姐,很抱歉在这种时候打扰你那么久。如果你有什么需要向我寻求帮助的,请随时和我联系。” 夏雨只是点了点头,慢慢地闭上了眼睛。看得出她已经心力jiāo瘁,不胜言语。 打开103房门的时候,沈雁秋正坐在对面的凳子上。李心宇没有理睬他,径直向大门口走去,他能感觉到身后两道恨恨的目光在自己的背脊上扫过。 回家的路上,天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小雨。雨水凝结在车窗上,一道一道地往下滴落着。李心宇觉得自己的心境和这雨水一样纷乱。对夏雨的调查非但没有使案子产生突破xìng进展,反而让案情更加扑朔迷离起来。 忽然,他放在副驾驶座上的手机铃声大作。拿起来一看,来电的是老唐。 “喂,你小子在哪?事情调查的怎么样了?” “我正在回家路上。今天出了点意外,事情越来越复杂了。我明天再跟您详细说。” “我正好有点事情要找你,你别回去了,直接到我家来一趟。” “这么晚了,什么事?” “关于案子的。你先过来再说。电话里说不清,我在家等着你。” “那好吧,我马上到。” 放下电话,李心宇感到有些意外。那么晚了,老唐急急地找自己,必定有什么重要的事。前面正到了十字路口,李心宇一打方向盘,向着老唐家的方向疾驰而去。 第七章、夜游 夜静得出奇。 雪白的月光从窗户里照进来,投在地板上,四四方方的一块,树丫的影子在里面摇来摆去,像扭动着水蛇腰肢的舞娘,看上去透着几分妖气。 杨朔呆呆地坐在电脑桌前,显示器的荧光印在她的脸上显现出和月光差不多的颜色。她的右手机械地移动着鼠标,在一张张网页中间点来点去,左手捧着茶杯,里面是半杯早已凉透的牛nǎi。 她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几个小时以前,她和徐晓琪从警察局一路走回学校,徐晓琪的恐怖经历让她遭受了不小的打击,再加上整个上午没吃一口东西没喝一口水,回到宿舍的时候她已经精疲力竭。她本想送徐晓琪回去休息,但徐晓琪说什么也不肯再回自己的宿舍,于是,杨朔只能让她住到了这里。现在,徐晓琪正躺在她身后的床上,一整天的担惊受怕把她折磨得疲惫不堪,一躺下她便很快沉沉地睡去了。 和徐晓琪不同,杨朔的精神异常亢奋。从回来到现在,她的脑海里反反复复地浮现着徐晓琪口中所诉说的那一幕幕场景,怎么都挥之不去。她根本不想看那些网页,但只要一闲下来闭上眼睛,她的脑子就会嗡地一下zhà开,于是她只能拼命地做这些分散注意力的事情,以免让自己陷入疯狂。 她感到无助,一种身陷囹圄的感觉。她渴求着有一个人能让自己肆无忌惮地倾诉一番,但在现实生活中,除了徐晓琪之外,她实再没有第二个深jiāo的对象。当然,在非现实的生活中,还有一个人,事实上杨朔一直都在等候着他的出现。但自从她打开电脑起,那个人一直没有露面。 毫无疑问,那个人就是一目了然。 杨朔焦急地等待着他的头像在聊天软件里出现,巴望着他质问自己为什么出尔反尔,然后她就可以把这几天来的所有苦闷一股脑地全部倒出来。一目了然一定会不遗余力地安慰她,甚至帮她出主意,尽管这未必有什么实际的用处,但至少能让她感到自己不再孤独。 而他,却一直隐藏在冰冷的沉默里,似乎有意地躲着她。 时钟已经指向九点半,那个人还是没有出现。杨朔感到很累,她头晕眼花,几乎看不清屏幕上的字了。她给离线的一目了然发去了一条消息: “对不起,我今天遇到了一场可怕的意外,没能赴约。以后详细和你解释。” 然后她关上电脑,把剩下的半杯牛nǎi倒进了水池里。看着白色的液体缓缓地流入水管,她仿佛看到了生命消逝的轨迹。 回到房间,她望了望熟睡的徐晓琪,放下窗帘,然后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把门从身后带上了。她想到校园里走走,或许夜色能够缓和一下她紧张而脆弱的神经,否则她今晚可能根本无法入睡。 寂静的校园正被迷人的月色笼罩着,银色的光芒把一草一木的轮廓勾划得格外分明。晚风是沁人心脾的凉爽,似乎清洁着行人浑身上下的每一寸肌肤。树叶的涛声伴随着啾啾的虫鸣,恬静中透出几分哀婉。 能在这样的夜色中漫步,原本是一种莫大的享受。杨朔放慢脚步,大口地呼吸着清冽的空气。她的脑子清醒了许多。抬起头,一轮皎洁的月亮浑圆地挂在当空,上面隐隐地散布着斑斑驳驳的微瑕。不知怎么,她觉得那月亮像是在盯着自己。 她开始不由自主地思考一个个痛苦的问题。李竹的死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她为什么会失踪,又去了哪里?徐晓琪为什么会做那个可怕的梦,她在梦里看见的那些场景有什么意义?这一切和自己这几天来的遭遇又有什么关联? 她是学计算机专业的人,数学功底深厚,逻辑思维发达,深知每一件事情总有前因后果的道理。但就像医生给自己看病总是看不好一样,一考虑起这些问题她就觉得自己的脑袋里塞满了糨糊,连转动一下都特别地费劲。 “算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搞的什么鬼!” 她有些忿忿地自言自语了一句。声音有些大了,引得坐在路边长凳上的一对小情侣抬起头来好奇地望了她一眼。 不知不觉间,她已经走到了校园的一处边门附近。这里是一个小小的花园,有一座小亭子和一汪比澡堂大不了多少的池塘,白天这里非常的僻静,晚上则是青年男女们约会的天堂。她不想冒然闯进里面去打扰别人,便绕到了校门边的小草坪上。门口的传达室里亮着白色的灯光,借着光线她忽然看见校门口站着两个人。 那两个人就站在门廊的边上,离她不过十多米远 背对着她的那一个传着一身黑衣服,几乎完全站在yīn影里,看不出任何细节。面对她的那一个正处在灯光的直shè之下,他身材矮小,头发蓬乱,还戴着一副深褐色的墨镜。 张洪波! 她几乎脱口而出,连忙条件反shè地一矮身子挪到了几丛灌木的后面。 没错,那个人正是张洪波,在这样的夜里还戴着墨镜的除了他,不会再有第二个人。 杨朔心里一阵紧张。这个除了实验室、教室、食堂和宿舍之外几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张洪波的嘴在翕动,他正在跟那个背对着杨朔的人说话。由于站在上风口,杨朔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能看见他脸上的镜片在灯光下忽闪忽闪的。他对面那个人一动不动,像一块黑色的石头一般立在那里。 杨朔眯起眼睛望着校门口的这两个人,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按说他们的出现与她根本没有什么关系,她现在正被自己的境遇弄得焦头烂额,哪里还有什么闲工夫来计较张洪波的事情。可是一想起张洪波的那副样子,她总是觉得心里添堵。她甚至有些无理取闹地觉得张洪波也许和自己乃至徐晓琪的可怕遭遇有着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干系,谁让他长着那样的yīn森可怖的面貌? 过了一会儿,张洪波调转身子,和那个黑衣男人并肩朝着校门外走去。 杨朔的心脏怦怦地乱跳起来,她本能地想跟上去,却又想不出这么做的理由。张洪波的确是一个举止怪异的人,但自己凭什么跟踪他呢?那人或许只不过是他的一个亲戚,或者他的同学。今天是周六,晚上出去逛逛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她犹豫了几秒钟,终于还是从树丛里闪出身来,向着校门口走去。直觉告诉她,事情肯定不是自己假设的那样。 走过传达室的时候她朝里面瞄了一眼,两个保安正在里面喝茶下棋。这种时候他们估计根本不会朝窗外望一眼,问他们也是白问。 校门外面是一条不算太僻静的小马路,对面有几家专门对科大学生做生意的小饭馆和文具店,晚上出来逛街的学生们在人行道上三三两两地游dàng。杨朔左右望了一下,借着路灯的灯光她看见前面一高一矮两个人影正向着右手的路口走去。她连忙悄悄地跟了上去,在离他们大约二十米开外的地方放慢了脚步,路上行人稀稀落落的,她觉得在这个距离自己应该不太会被发现。 快到路口的时候,那个黑衣男人扬了扬手,一辆红色的出租车缓缓地在两人面前停了下来。杨朔暗叫一声不好,赶紧加快了步子。跑到路口时,那辆出租车已经缓缓地开出十多米远了。恰好又一辆出租车从后面驶来,她来不及细想,伸手把车拦了下来。 “请你跟着前面那辆红色的出租车。” 司机转头用疑惑的目光打量了她一眼,“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早过了高峰时间,路上的汽车很少。前面的车开得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3 章 不慢,她的车稳稳地跟在后面,保持着五六米的车距。 杨朔的脑子飞快地转动起来。 他们会去哪里?自己是不是要一路跟下去?一会儿他们下了车呢?她开始觉得自己这个行动有点草率。她身上甚至连手机都没有带,她摸了摸上衣口袋,幸好钱包在,否则她连车费都付不出来。现在已经快要十点钟了,一个年轻女人在这个时候独自上街绝对不是什么好主意,况且她连自己要去哪里都不清楚,天知道前面那两个人会跑到什么地方去。 不管怎么说,现在想要后悔已经晚了。已经上了车,也只能既来之则安之。 车子不温不火地开了大约有十五分钟,杨朔向窗外望了一下,依稀看见昏暗的路灯照耀下的街道。科大原本就处在市区的边缘,这里已经是北角的城郊结合部了。前面那辆车如果一路那么开下去,再过一会儿就是郊外。她有些担心起来,同时更确信了自己的直觉没有错。晚上十点跑到这样的地方来,绝对不会是为了闲逛。 又过了五分钟,前面的车忽然亮起了转弯灯,速度也放慢下来,慢慢地停靠在路边。 “要不要停下来?” 司机问扭头问。 “不,再往前开一小段。到前面那个右拐弯的地方停下吧。” 杨朔想起以前看过的侦探题材电影当中驱车跟踪的情节,如果就这样停在他们后面,一眼就会被发现。 这里是城郊结合部一片僻静的街区,马路很宽,车道之间用绿化带隔离着。路两边是新开发不久的高档住宅区,一栋栋小巧的连体别墅错落有致地点缀在独立的小花园里。这样的地方白天行人都不多见,一到夜里路上更是连个鬼影子都没有。白亮的路灯照在柏油马路上泛出干巴巴的微光,四周围静得可怕。 杨朔走到街角,探出头去张望了一下,她所跟踪的那两个人已经到了马路对面的人行道上,正朝着和自己相反的方向走去。她连忙悄悄地闪出身来,迅速地穿过马路,远远地跟在后面。她不敢跟得太紧,在这样空旷的街道上是很难找到藏身之处的。人行道上几乎没有设么可以遮挡的东西,他们只要回过头,就能把身后的杨朔逮个正着。 张洪波和那个黑衣男人不慌不忙地在前面走着,像是丝毫没有察觉后面存在着这么一个战战兢兢的跟踪者。 忽然起风了,杨朔感到刺骨的寒意从前方扑面而来,经不住打了个冷战。眼前的景物似乎一齐晃动了一下,她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在身后回响。前面那两个人仍旧保持着匀速前进的步伐。长长的街道一眼望不到尽头,也没有拐弯的地方,路旁的围墙和树木如同走马灯一般机械地重复着,让人根本无法觉察自己究竟走了多远。她有一种不好感觉,就像是一双眼睛在身后冷冷地盯着自己。几天前她就是这样感受到了背后张洪波的目光。猛然回头,身后却什么也没有。后方的街道和她前面的几乎没有任何差别,一模一样的围墙、树木和路灯单调地反复排列着,向远方延伸。她刚刚下车的十字路口已经看不见了,只留下一点隐约的绿光在远远地闪烁,那也许是拐角处的jiāo通灯。 这景象让人有些不舒服,目之所及全都是完全相同的东西,让人感觉自己正走在一片积木搭起来的虚拟世界,一切物体都是从几个模子里面做出来的,被人像骨牌那样排成一列,自己就是一只小小的蚂蚁,在其中不停地爬。 身后的确一个人也没有,自己那种天生的特殊感觉破天荒地失效了一次。可当她回过头来的时候,却一下子呆住了。 杨朔晃晃悠悠地站起来卷起裤管,看着自己肿起的膝盖,不禁哑然。 原来自己也会风声鹤唳,狼狈到这样的程度。 她试着向前走,每迈出一步膝盖都隐隐作痛,看起来不紧急处理一下这条腿自己是很难再作什么其他的打算了。她犹豫了一下,一瘸一拐地朝着小区门口的岗亭走去。 刚走到岗亭边上,一个穿着制服的保安模样的人开门走了出来。 “小姐,请问你找哪一家?” 保安很有礼貌地问。他看上去有四十多岁,很干练。 “对不起,我路过这里,不小心摔了一跤,膝盖破了,”杨朔指着自己的腿说:“能不能请您帮忙,给我一些护创胶布之类的,让我包扎一下伤口?” 保安有些狐疑地打量了杨朔一番,又弯下腰查看了一下她的膝盖。一个年轻女人在这种时候独自出现在城郊结合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确实让人觉得不同寻常。 “请你稍等一下,我找找看,或许会有。” 保安一转身进了小岗亭,过了几分钟,探出头来说 “我找到了,请你进来吧,外面太暗看不清楚。” 杨朔应声走进岗亭里面。这是一间七八个平方米的小屋子,一面开窗一面开门,剩下的两处墙边分别是一张单人床和一张小小的写字台。写字台上放着一台十四寸的小电视机和一部电话,天花板上挂着白炽灯。 “你坐下自己来弄吧。” 保安手里拿着一瓶酒精棉和一卷纱布,指了指床沿。 “哦,太谢谢你了。” 杨朔接过东西在床边坐下,她的膝盖上碰破了一大块皮,还在往外渗血。她沾了些酒精涂在伤口上,一阵剧痛让她几乎从床上跳起来。 “这么晚了,你一个年轻姑娘在外面很危险。” 这不可能!她摇了摇头,又使劲揉了揉眼睛,两秒钟后她惊恐地确信自己的视力没有出现任何差错。 前面那两个人已经不见了。 眼前只是一条空旷的人行道,没有任何正在移动的东西。 她睁大眼睛死死地瞪着前方,可看见的只是一块块相同围墙。没错,那两个人消失了!就在她回过头的一刹那,想在空气中蒸发了一样,无影无踪。 杨朔的全身霎时间变得冰冷。 她一直跟在他们的后面,相距大约三十多米。这样短的距离,在两三秒钟里,那两个人怎么可能逃离自己的视线?除非他们钻进了地下。 她再次狠狠地揉了揉双眼,直把眼角揉得生生地疼痛。当她再次睁大眼睛的时候,仍然没有看见任何移动的目标。 她心乱如麻起来,现在,空空dàngdàng的街道上只剩下了她一个人,除了她之外,连一个人,一辆车,甚至一只猫一只狗都没有。不论向前向后,入眼的都只是无休无止重复着的景象,青灰色的围墙,红黄相间的地砖,一棵棵矮小的法国梧桐,一盏盏惨白的路灯,除此之外,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这是一片没有一丝生命气息的地方,yīn风阵阵,万籁无声。 她感到一阵发自骨髓的战栗,恐惧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空气中膨胀着。她抑制不住地撒开腿开始向前狂奔。 没跑几步,急促的脚步声在身后回dàng,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穷追不舍。她愈发慌乱,脚下一打滑,失去了重心,直愣愣地摔在了地上。 一阵撕裂的疼痛从膝盖上传来,她人不住“哎哟”地喊出声来。隔着长裤,她感觉到温热的血液顺着小腿慢慢地向下淌。然而,疼痛也同时让她的大脑清醒了不少。她壮起胆子回过头,后面除了周而复始的街景,什么都没有。而人行道的里侧,就在她身边两三米的地方,竟然是一道住宅区的大门。一根黄黑相间的横竿拦在车辆的出入口,旁边的小岗亭里亮着淡黄色的灯光。 刚才那两个人,应该就是消失在这里面。 杨朔晃晃悠悠地站起来卷起裤管,看着自己肿起的膝盖,不禁哑然。 原来自己也会风声鹤唳,狼狈到这样的程度。 她试着向前走,每迈出一步膝盖都隐隐作痛,看起来不紧急处理一下这条腿自己是很难再作什么其他的打算了。她犹豫了一下,一瘸一拐地朝着小区门口的岗亭走去。 刚走到岗亭边上,一个穿着制服的保安模样的人开门走了出来。 “小姐,请问你找哪一家?” 保安很有礼貌地问。他看上去有四十多岁,很干练。 “对不起,我路过这里,不小心摔了一跤,膝盖破了,”杨朔指着自己的腿说:“能不能请您帮忙,给我一些护创胶布之类的,让我包扎一下伤口?” 保安有些狐疑地打量了杨朔一番,又弯下腰查看了一下她的膝盖。一个年轻女人在这种时候独自出现在城郊结合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确实让人觉得不同寻常。 “请你稍等一下,我找找看,或许会有。” 保安一转身进了小岗亭,过了几分钟,探出头来说 “我找到了,请你进来吧,外面太暗看不清楚。” 杨朔应声走进岗亭里面。这是一间七八个平方米的小屋子,一面开窗一面开门,剩下的两处墙边分别是一张单人床和一张小小的写字台。写字台上放着一台十四寸的小电视机和一部电话,天花板上挂着白炽灯。 “你坐下自己来弄吧。” 保安手里拿着一瓶酒精棉和一卷纱布,指了指床沿。 “哦,太谢谢你了。” 杨朔接过东西在床边坐下,她的膝盖上碰破了一大块皮,还在往外渗血。她沾了些酒精涂在伤口上,一阵剧痛让她几乎从床上跳起来。 “这么晚了,你一个年轻姑娘在外面很危险。” “哦……我,我本来是坐出租车到科大的,可没想到上了一辆黑车,才没半个小时计价器就跳了一百多块,我吵着要下来,还说要报警,那司机就把我扔在这里了。” 杨朔扯了一个谎,在她看来这个谎扯得还挺有一些水准。 “科大离这里还挺远的路呢。你是科大学生?” “嗯,嗯……。对了,这里是哪儿啊?” 杨朔怕他追问下去,连忙岔开话题。 “这里叫做‘北郊新苑’,是一个居民小区。” “这里住的都是有钱人么?那么多别墅。” “差不多,可以算是本市数得上号的高档住宅区了。” “难怪您刚刚看着我像看着贼一样,你们保安管得很严吧。” “当然,在这里进出大门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行的,如果没有主人陪同的话必须说出找哪家哪户,由门房先和主人电话联系。” “是么,那这里每一家的主人你都认识?” “不错,包括他们的家人。” “你们做保安得还真要有点本事,那么多人,换了我肯定记不住。” “哈哈,那当然,你以为谁都能干这一行?要持证上岗的。别看你们大学生有学问,未必干得了。” 那保安被她说的有些得意起来。 “哎,那刚刚进来那两个人你也认识?” 杨朔忽然灵机一动,装作若无其事地问。 “刚刚进来的?” “是啊,刚才我前面一直走着两个男的,我好像看见他们拐进这里来了。那穿黑衣服的挺高挺帅的。” “哦,你说的是4号的周先生吧,刚进来的那个高个子。” “唔,大概吧。我看他像个演员。演员都很有钱。” “他才不是什么演员呢,不过倒也是个搞艺术的。” “哦?搞什么艺术?” “这个我就讲不清了,好像是什么美术,照相,对了,大概是照相。” “照相?是摄影吧。” “对对对,摄影。还是你们念过书的有学问。” “这年头搞艺术的都有钱。” “谁说不是呢。这个小区里面搞音乐美术电影的加起来也有六七户了。时代不一样了,以前都穷的没饭吃。” “和他一块儿来的那个人也住在这儿么?” “那个人?不认识。大概是他的朋友吧。以前来过一两次。对了,你问那么多干吗。” 保安大概意识到自己话有些多了,忽然把面孔板了板。 “哦,没什么,随便问问嘛。” 杨朔清理完伤口周围的血迹,用纱布把膝盖前前后后裹了几层,最后在膝弯处打了个结。她从没学过包扎,觉得这样也八九不离十了。站起来走了几步,疼痛并没有完全消失,但比刚才要好了许多。 “今天真太谢谢您了。” “没事,你这就走么?” “是啊,那么晚了,我得赶紧回去。” 杨朔知道保安是决不会让自己进入住宅区里面的,那样自己留在这里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她心里还牵挂着徐晓琪,她的情绪不稳定,万一醒来不见了自己,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这里路上车子很少,你这样出去肯定叫不到车的。”保安说。 “那怎么办?” “最好打个电话给出租车公司,让他们派车过来。” “能麻烦您打一下么?我身上没有手机。” “小姑娘那么晚出来身上连个手机都不带,万一碰到坏人怎么办……”保安像是无奈地摇了摇头,拿起了电话。 十分钟后,一辆青色的大众出租车停在了小区门口。 杨朔告别了保安,向出租车走去。拉开车门的时候,她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她看见了最外侧靠近围墙的那幢房子。二楼的窗口亮着灯,深色的窗帘半遮着。窗口站着一个黑色的人影,由于逆光而只显现出一圈轮廓。忽然,一道眩光从那人的眼中一闪而过,那是路灯投在眼镜片上的反shè,籍着那一丝微弱的光线,杨朔似乎依稀看见了张洪波的影子。她的心里如同过电般地一阵悸动,仓惶地一头钻进车厢里。车门合上的一刹那,她又体察到了那种被人窥视的感觉。 “去科大,一号门。” 说完这句话,杨朔无力地靠在了座位上。她感到一阵倦意,不由得合上了双眼,脑海里一片茫然。 北郊新苑,别墅区里的摄影家,这些是她以前根本没有想过会出现在自己身边的东西。张洪波这个人越来越让人捉摸不透了,离奇的让人望而生畏。她开始默默地祈求这些天来周围的可怕遭遇不要和他有任何的关联。但愿这两桩事情只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条平行线,如果它们在某一点jiāo汇的话,那将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回到科大的时候已经过了十一点,校园里鸦雀无声。当杨朔迈着沉重的步子走进宿舍楼,爬上楼梯的时候,她觉得自己仿佛刚刚从另一个世界回来。她现在累得连走路的力气都快没有了,只想找到一张床立刻倒下去。可当她走到自己寝室门口,却不由得停住了脚步。 门虚掩着,里面没有灯光。 她记得自己在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4 章 开寝室的时候明明把门合上了,还刻意推了一下,确信门闩已经扣牢。难道是徐晓琪起来出去了,却没有锁门? 她推开门,房间里一片漆黑。她沿墙角摸索着找到了日光灯的开关,摁亮了。迸发的白光让她一时睁不开眼。 屋子里空无一人,床上只有凌乱的毯子,除此之外,一切和她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 “晓琪——” 她喊了一声。没有回答。 “晓琪——,你在吗?” 她提高了声音,回声在走廊里呼应。 仍然没有回答。 徐晓琪不在这里,她离开了这间屋子,并且没有锁门。 杨朔感到一阵慌乱,她跑到桌边拿起自己的手机,拨了徐晓琪的手机号码。几秒钟后,听筒里响起了铃音,房间里仍旧鸦雀无声。 “嘟——嘟——嘟——嘟——……” 铃音响了十多下,最终变成了忙音。 徐晓琪的手机不在房间里,那说明她是带着手机出去的。可她为什么不接电话呢?现在已经快要半夜,这个时候跑到外面去她想要干什么?杨朔有些手足无措地在房间里转了几圈,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忽然,她的脚踢到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那是徐晓琪白天穿的皮鞋。地上一共有两双鞋,另一双是自己平时在房间里穿的拖鞋,加上自己脚上正穿着的,她房间里所有的鞋子都出现在这间屋子里了。 这只能说明一个事实,徐晓琪是光着脚出门的。 杨朔倒抽了一口冷气,一个神志清醒的人怎么会在大半夜光着脚跑到外面去?她的心里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她不在的时间里,肯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她又一次拨响了徐晓琪的手机,摒住呼吸,惶惶不安地放到耳边。 “嘟——嘟——嘟——嘟——……” 单调的铃音在听筒里回响。她焦急地希望电话的那一头能传来些什么响动,可是除了这机械重复着的声音,什么都没有。 铃响了十下,她有些绝望地放下了手机,却忽然听见窗外隐隐地传来一阵熟悉的音乐声。那是《蓝色的多瑙河》,徐晓琪的手机和弦铃声。 杨朔几乎是跳到了窗前探出头去,窗外是一片昏昏沉沉的夜色,铃声从西面的方向远远地飘来。 “晓琪————!” 她用自己的嗓子能够发出的最大的音量高喊了一声。 外面的铃声嘎然而止。 拿起手机,听筒里又成了忙音。杨朔掉转身子,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扭头向门外冲去。 一边下楼,她一边按下了手机的重拨键。冲出宿舍楼的时候,她听见徐晓琪的铃声在刚才的方向响起。前面是长长的通往校园边缘的小路,昏暗的路灯下几乎看不见十米外的东西。她顾不得那么多,循着声音向前疾步追去。 跑了大约几十米的路程,铃声渐渐地靠近,然后一下子沉寂。杨朔再次按下重拨键,几秒钟后,铃声又在前面的黑暗中响起,却好像比刚才要远了一些。她加快脚步,铆足了力气向前追赶,不一会儿,铃声又消失了。第三次按下重拨键,铃声再度出现,却仿佛又远了不少。 前方的路弯弯曲曲,灰色的路灯排列着宛如两条并肩扭动的蛇。 慢慢地,杨朔感觉有些不对劲,那黑暗中的铃声似乎在跟她捉迷藏。每当她觉得自己快要赶上的时候,铃声便忽然停止;等她再度拨通手机的时候,铃声又在更远的地方出现,自己跟铃声的距离仿佛又回到了一开始的状态。从出宿舍楼开始,她已经跑过了快有小半个校园的路程,可眼前这条小道两旁的景物却从来不曾改变过,前方也总是黑沉沉的没有尽头。她有些气喘吁吁,浑身冒冷汗,受伤的右腿也开始隐隐作痛,她忽然怀疑自己根本不是走在科大的校园里,这些年来,她从不记得校园里有这样一条漫长的小路。 这是在哪里?这究竟是哪里? 她猛然的感到一阵恐惧,先前走在郊区道路上的那种感觉瞬间在她的胸腔里膨胀起来。她不由得停下脚步,刹那间,两旁的灯光忽然一齐熄灭了,无边的黑暗瞬间将她包围。 四周鸦雀无声,除了自己的喘息和心跳声,她听不见任何声音。她的心脏狂乱地跳动起来,手足冰凉,冷汗顺着脸颊从额头上缓缓地滴下。她呆呆地站在黑暗中,一动不动,她不知道自己在身哪里,也不知道接下来等待着她的将会是什么,在这一瞬间,她的肢体运动和大脑思维仿佛全都停止了。 黑暗,仿佛空无一物,又好像无所不包。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双眼慢慢地恢复了视觉,周围的景物也渐渐地清晰起来。她费力地转动了一下脖子,开始战战兢兢地环顾周围。她发现自己站在路中间,两旁是高大的法国梧桐树,在自己的正前方,矗立着一座漆黑的建筑物。 没错,这的确是在科大校园里,而且,她所置身的正是她每天都要经过的,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地方。 这里就是计算中心的大楼。 我怎么会来到这里? 从杨朔的宿舍走到计算中心只需要五分钟,而她记得自己至少在那条小道上奔跑了将近二十分钟。她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晚上十一点四十五分。在这个时候,计算中心除了那个应该老早就睡下的守夜的老头之外,不会有任何人。 徐晓琪呢?杨朔忽然想起,自己是一路追赶着徐晓琪的手机铃声来到这里的。现在,四周空空dàngdàng,哪里有半个人影。 猛地一阵寒风吹过,激起一片树叶的涛声,在死寂的夜里听上去如同洪水猛兽的嘶吼。杨朔打了一个冷颤。 她想赶紧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可是想到徐晓琪仍然不知所踪,她又没法办法一走了之。 不行,一定要找到她! 她暗暗对自己说。拿起手机,她颤颤巍巍地再依次按下了重拨键,近乎绝望地屏息等待着。她很害怕回应她的是一片寂静。 几秒钟后,《蓝色的多瑙河》的旋律远远地从大楼的背面传过来。 杨朔稍稍犹豫了一下,一咬牙,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奔去。 计算中心大楼的后面是一大片闲置了好几年的荒地,从大楼的墙角一直延伸到几百米外的河塘边上。荒地上长满了半人高的野草,一眼几乎望不到边。在微风里发出一阵阵丝丝的奇怪响动。传说这里在文革前是qiāng决犯人的地方,孤魂野鬼四处飘dàng,平时即使在大白天也很少有人敢孤身一人踏进这片地方,在这种yīn风阵阵的半夜里更是让人腿骨发软。 头顶的天空里星光黯淡,徐晓琪的手机铃声断断续续地从荒地的深处飘过来。杨朔循着声音的来处望去,果然在几十米外的地方依稀站着一个白色的人影。 “徐晓琪——!!” 她热血上涌,一头向前冲去,一边跑着一边大声地喊着徐晓琪的名字。那个人影仿佛一尊塑像,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渐渐地,越来越近,她看清了,那正是徐晓琪的背影,白色的上衣,散乱的头发在风中飘动。 “晓琪!” 她在徐晓琪的背后几步远的地方气喘吁吁地停住了脚步。 没有回答。 很奇怪,徐晓琪似乎根本没有听见她的呼喊,仍旧纹丝不动地呆立着。她的右手握着手机,一闪一闪地发出清脆的和弦铃声。 “晓琪,你怎么了,为什么一个人跑到这里来?” 杨朔的声音在微微颤抖。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中忽然绷紧了。眼前的这个背影真的是徐晓琪么?她想走上前去,却又不敢。如果她回过身来露出青面獠牙,或者朝自己猛扑上来该怎么办?这个假设很疯狂,但眼前已经发生的一切难道还不够疯狂么? 良久的沉寂,空气像上紧的琴弦,让人窒息。 “晓……晓琪,真的是你吗?” 杨朔终于忍受不了这真空一般的死寂了,她壮起胆子跨上一步,徐晓琪的头发已经拂到了她的脸颊。 徐晓琪浑身一震,慢慢地转过身来。在她的脸转向杨朔的一刹那,杨朔的心脏几乎跳出喉咙口。一秒钟后,她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没错,她就是徐晓琪,不是一只青面獠牙的怪物。 “晓琪,你到底怎么了?” 杨朔一把抓住她的肩膀,摇晃了几下。徐晓琪目光呆滞地看着她的脸,嘴唇翕动了几下,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白得像纸。 “你说话呀,你干吗到这儿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杨朔几乎要哭出来。 忽然,徐晓琪瞪圆了双眼,微微地张开了嘴巴。从她的嘴唇间发出了几个含混不清的音节。 “你说什么?” 杨朔把耳朵凑到了她的嘴边问。 从徐晓琪的喉咙深处传来沙哑的声音 “救——救……我——……” 杨朔发出一声惊呼。她死死地盯住徐晓琪的双眼,那里面深不见底,却空无一物。她双手抱着的仿佛是一具没有灵魂躯壳,从她的嘴里越来越清晰响亮地发出了同一个声音: “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杨朔尖叫着一把推开了她,徐晓琪的身体颤颤巍巍地晃了几晃,缓缓地仰面倒在了草丛里。 杨朔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一切陷入了纯粹的黑暗。 第八章、失踪 老唐的家在靠近市区西面的一处居民区里。这里的房子建造于上世纪八十年代末,当初曾经是几十万期盼新居的市民梦想的乔迁之地。老唐就是在那个时候满心欢喜地在这里分得了一套期盼已久的新房,从而结束了和老婆蜗居在棚户区的悲惨日子。不过,现在和不远处几年前刚刚拔地而起的商品住宅区相比,这里看上去残破不堪,简直不成样子。 李心宇把车停在老唐家楼下的绿化带边上,径直上楼。这里他来过不下十几次,已经熟门熟路了。现在是晚上九点四十分,狭窄的楼道里亮着昏暗的灯光,两旁堆满了旧洗衣机、破自行车之类的杂物,这几乎是这类旧式公房的标志xìng陈设。 左腾右挪地绕上了六楼,他敲响了老唐家的门。 老唐早已经在客厅里恭候多时了,甚至桌子上都按老规矩泡好了一杯铁观音,放在那里虚位以待。每次到老唐家里来,不管是干什么,他喝的都是这个。 “师傅,那么晚了你还找我来,什么事啊?” 李心宇在老唐对面的位子上坐下问。 “你先说说你今晚上的事情,你说出了点意外,什么意外?” 李心宇把晚上的详细地向老唐说了一遍,从下午在演出厅的观众席上看见那个奇怪的人开始,一直到调查夏雨的全过程,按照老唐一贯的嗜好,他没有放过任何一个环节,连和沈雁秋的冲突的各种细节都一一jiāo代清楚。 他的陈述大约进行了半个小时,之后他喝了一口杯子里的茶,静静地等待老唐的评论。茶是新茶,有点凉了,带着些淡淡的苦味。 老唐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点起一支烟,吸了一口,的脸上露出一种少有的困惑神色。 老唐呆了半晌,忽然问,“你是说,案发那天夏雨半夜里接到的那个电话,里面有个不知道身份的人对她说‘救救我’?” “是的,他是那么说的。” “你知道么,今天下午我让人去电信公司查询那个手机的通话记录了。” “是么,查到了什么?” “死者手机的那个号码,根本就没有任何通话记录。” 李心宇呆了呆,有些意外。 “可是我们的确在那个手机里找到了杨朔的电话号码。” “可电话根本就没有接通。” “哦?你是说夏雨她没说实话?” 老唐摇了摇头,慢慢地说 “这个暂时还很难确定。还有,对死者遗体的进一步解剖还有了一个重要的发现。” “什么发现?” “经过检查,死者的确的确是淹死,但她严重脱水,造成多脏器衰竭,根本活不了多久。” “怎么会这样?” “不清楚原因,以死者当时的状况来说,像是已经好几天没有进食喝水,根本支撑不下去了,而且基本已经丧失了自主行动的能力。这就好像一个在沙漠中行走了好几天的人,已经极度虚弱,跑到这个水塘边上再也支撑不住倒下来,因为没有力气把头从水塘里挪出来于是淹死在里面。” “可这里是城市啊。” “这个听上去很荒唐,是不是?” “的确,非常荒唐。”李心宇点点头。 “可有些时候,事情就是那么荒唐。你不得不首先假定它是真的,然后再想方设法去证实或者推翻它。就比如,今天你为什么会在剧院里碰到那个神秘男人,夏雨为什么会见到所谓的鬼,等等,都是十分让人费解的事情。但我相信一点,所有的事情都是有其背后原因的。这世界上绝对不可能有鬼魂,也没有人能够未卜先知,科学和逻辑是解释一切事情的唯一工具。你所看见的一切奇怪现象,其背后的原因可能最终都是极其简单的,只不过你被表象迷惑了。现在我们唯一能够肯定的一点是,这件案子比我们原先所设想的还要复杂,而且复杂得多。我们的对手看起来已经有所准备。” 李心宇细细地品味着老唐的话,心中暗暗佩服姜还是老的辣。面对这样错综复杂的线索,能够保持清醒的头脑和镇定的情绪对一个刑警来说无疑是至关重要的。 “对了师傅,你今天那么急着叫我来,不光是为了听我汇报或者告诉我电话录音的内容吧?” 他知道那么晚老唐把自己叫到家里,一定有更重要的事情。 “嗯,那肯定。当然了,你的发现也非常重要,”老唐停顿了一下说:“叫你来是要告诉你,受害者的身分已经有一些线索了。” “哦?是么?!”李心宇忍不住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是什么人?” “你小子先别激动,还没有确定,我只是说有线索了而已。”老唐拍拍他的肩膀让他坐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5 章 ,“确定最终身分应该还需要一些调查。” “那是什么线索呢?” “今天下午,案发地区的派出所接到有人报案,是附近居民区的一个独居老太,儿子长年在外出差,老太家里的一套房子空置,有时候会出租给别人。报案时说她的一个房客已经有两个星期没有回来了。老太腿脚不灵便,平时也很少看报纸听新闻,昨天恰巧她儿子回家,今天陪她过来报案。” “那个房客是什么样的人?” “听她的描述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姑娘,从外地来的,是看见老太在报上登的租房广告过来的,说是来本市探亲。根据老太对房客的描述,其体貌特征和死者比较相符。但是上了年纪的人头脑比较迟钝,话也说得不清楚,加上她深居简出,基本每天就和房客打一次照面,所以还没法确定他所说的人究竟是不是受害者。所以明天需要去附近实地调查一下。” “太好了,明天一早我就过去。如果死者的身份能够确定的话,案子就大有进展了。” “恐怕没那么简单……” 老唐叹了口气,脸上忽然浮现出凝重的表情,在袅袅上升的青烟里浮动。 “你不觉得么,这个案子现在已经不是一桩凶杀案那么简单了。从你今天的调查结果来看,我感觉背后大有玄机啊。” “玄机?你指的是什么?” “还记得你今天上午看过的那些几十年前的案件卷宗么?” 李心宇想起了上午外省公安局的同事发过来的那些神秘失踪案的记录。经过晚上的事情,他已经暂时把他们抛在脑后了,但那封来历不明的电子邮件却依旧深深地印在他的脑海里。他忽然觉得应该和老唐说一下这件事情,话到嘴边,又不知怎么地没有吐出来。 “你是说,接下来还会有……” “我只是感觉,感觉而已。但我相信这个感觉,”老唐把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会有事情发生,而且一定很快,我们必须加紧手里的工作,否则我们的对手肯定会让我们措手不及。” “对手?可我们连他是谁都不知道。” “问题就在这里,有迹象表明,对方好像知道我们在做什么,而且正在迅速行动。敌明我暗,艰苦的战斗啊。” 李心宇点了点头,对于这一点,他的体会远比老唐深刻得多。 从老唐家里出来,已经快十一点了。两人商定了明天一天的工作计划,决定由李心宇一早先前往报案人住处附近实地调查。 李心宇感觉十分的劳累,两天来所经历的事情让人感觉足足过了一个月。光怪陆离的遭遇,扑朔迷离的案情,无一不捶打着他的神经。路灯的光影一道一道地在车窗玻璃上划过,把车厢里映照得忽明忽暗,空幽幽的马路仿佛通向深不可测的未知。 第二天是星期六,李心宇起了个大早,到局里匆匆准备了一些资料之后,就驾车和两位同事前往报案人所居住的地区。 这里是位于市区的北面的一处僻静的小区,距离科大大约十几分钟的车程。这里的房子建造于2000年初,户型小巧精致,周围环境优雅,错落有致的绿化带中间还穿chā着绿波dàng漾的小河,比起老唐家鸽笼一般的老公房来,简直是天壤之别。不过这样舒适的新型居民小区对于调查案件来说却绝不是什么好环境,因为这种住宅里的居民往往互相之间jiāo往甚少,即使对门对户也很少有往来,一户人家所发生的事情,邻居们很少能知道。 李心宇首先来到报案人陈老太的家里。老太太已经七十多岁了,看上去身体硬朗,但驼背眼花,耳朵也不太灵便。他的儿子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谈吐文雅,颇有风度。李心宇详细地询问了老太太关于那位房客的外貌特征,无奈老人的描述能力实在非常有限,加上眼睛本来就花,说了半天也没有说清楚,能肯定的是身材不高,长发,讲普通话,年龄大约二十出头,除此之外仅仅是一些模糊的描述。女孩子的入住时间是案发前三个星期,最后一次回到这里的时间是案发前一个星期一的下午。除了这些信息,老太太再也说不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了。至于房客的来历,老太太仅能说出是湖南省,其余的一概不知。 随后,李心宇在老太太儿子的带领下,察看了女孩子入住的房间。 这是一间大约十五个平方米的房间,加上配套的卫生间、厨房和过道厅,给一对没有孩子的夫妻居住也不算小。房间收拾得很干净,床单被子都叠得整整齐齐,桌上也几乎没有什么东西。在墙角放着一个不大的行李袋,李心宇拉开它粗粗地看了一下,里面塞着几件女孩子的衣物。他没有继续翻动房里的东西,把这些留给了随行的同事。这件房间里所有必要的东西都会被带回局里仔细调查。 离开了陈老太的家,他又走访了一些周围的邻居。不出所料,他们对这位房客的情况知之甚少,只有两个人表示看见过她,却也说不太清具体的长相。随后他询问了小区的保安,由于出入小区的人很多,基本也没有得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看来最有肯能得到的信息只能来自于房间里的那些东西了。在小区里转了一圈之后,他回到老太太的家里和同事汇合。通过一上午的调查,这里可以挖掘的东西基本上都已经在他们的手里。 走出小区门口,他刚要上车,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他拿出手机一看,是一个从没见过的号码。 “是李警官么?” 电话那一头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李心宇感觉这个声音似曾相识,却又一时想不起它属于谁来。 “我是李心宇,您是哪一位?” “我是沈雁秋。” 李心宇愣了一下,才想起这是昨天晚上遇见过的那位著名话剧演员。 “哦,沈先生,您找我有什么事么?” 他有些奇怪,没想出沈雁秋怎么会打电话给自己。 电话那一头沉默了几秒钟,然后沈雁秋忽然嘶声道: “夏雨她失踪了。” “你说什么?! “夏雨她失踪了!” 李心宇浑身一震,如同被电击了一下。 “失踪了?什么时候?” “不知道,昨天,或者今天。” “你说什么?我听不明白。” “请你先过来一下可以吗?我现在就在协和医院,我们已经准备报案了。” “好的,请你稍等,我这就过来!” 李心宇挂断电话,脑子飞快地转动起来。 夏雨失踪了?他简直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毛病。他昨天还跟夏雨谈过话,今天她居然失踪了? 昨晚夏雨的精神状态的确很糟糕,但那只是一个劳累过度的人的正常表现。他感觉有些血脉贲张,似乎一股压迫的力量一下子从头顶倾轧下来。他忽然想起了昨晚老唐对他说的那些话。没有想到老头子的预言竟应验得这样快。难道说潜藏在暗中的那个可怕的对手已经开始下一步在行动?这样的速度真的让人有些措手不及。他跳进车里,拉响了警笛,向着协和医院的方向呼啸而去。 一刻钟后,李心宇已经来到协和医院急诊病房的走廊里。他昨天刚来过,对这里记忆犹新。夏雨病房的门口站着两个警察,应该是接警后过来察看的。李心宇走上前去拿出警官证,和其中一个简单地jiāo流了几句,然后走进病房。 沈雁秋就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旁边站着一个年轻护士。一看见李心宇,他立刻从位子上站起来。他的脸色苍白,头发蓬乱,眼睛四周堆着一层黑圈。 “究竟是怎么回事?” 李心宇看着他问。 “怎么回事,我还想问你呢,李警官!” “问我?” “你昨天究竟和她说了些什么?你走之后她就精神恍惚,一句话都不说!今天早上我来看的时候护士告诉我她已经不见了,你究竟跟她说了什么!?” 沈雁秋几乎是吼叫起来。 “请你冷静一点,我昨天只是在办公务。” “冷静?事情到了这种地步你居然还让我冷静!?说得好轻巧!” “沈先生!”李心宇忽然提高了声音,厉声说:“我说了,请你冷静!你现在这种状态只能让事情变得更糟。夏雨失踪了我也十分焦急,但你这样她就能回来吗?你现在要做的是全力配合警方尽快把事情调查清楚,你难道不明白?” 沈雁秋一下子被他声色俱厉的口气镇住了,嘴巴张了张,却没说出话来。李心宇没再看他,转身询问旁边的年轻护士。 “请问昨天晚上是你值班么?” 护士点点头,相比沈雁秋,她显得比较镇静。 “能说说昨晚的情况么?你是什么时候发现她失踪的?” “大约是凌晨四点半的时候,我最后一次到这里巡查,发现夏雨的病房里没亮灯,人却不见了。我立刻在周围寻找,却始终没有发现她。于是我报告了护士长。” “当时没有报案么?” “没有。以前曾经有神志不清的病人在病房里走失,所以这类事情我们一般是先在医院内部查找。” “你们每隔多长时间巡查一次?” “从十点半开始,每两个小时一次。主要是看一下病人的情况是否稳定。” “你们要进屋察看么?” “是的,每一间病房都要进去查看一下。” “上一次察看的时候有发现什么异常么?” “没有,两点半的时候病人就在病房里,她应该是睡着了。” “如果要从病房里走出医院大楼,除了大厅还有什么地方?” “后面的走廊,但要穿过很长一段路。” “窗户呢?” “……应该也可以吧,但我进屋的时候窗户是关着的。” “从里面拴上了没有?” “我不记得了。” 李心宇走到窗边察看了一下,窗户很大,窗台的边沿高度到他的腰间,窗上也没有任何的栅栏和其他的障碍物。一个运动机能正常的人要爬过这样的窗户是易如反掌的。窗外是医院的花园,贴着墙边是一排低矮的冬青树。要从窗口进入花园,必须从这派冬青树上方跨越过去。他仔细看了看,发现树丛有明显的被人践踏的痕迹。看来夏雨很有可能是从窗口出去的。放着好端端的门不走却要爬窗,这么做的目的除了掩人耳目,恐怕很难有其他的解释。那么,难道夏雨是自己悄悄地跑出医院的? 现在下这个结论为时尚早,现场或许还有其他东西能够提供线索。 这时候,他忽然看见桌子上零零散散地堆了一些杂物,一个女式的提包,开着拉链,一个化妆盒,手绢等等。 “这些是?” 他指了指桌上的包,带着询问的眼光看着身旁的护士。护士摇了摇头,于是,李心宇又把目光投向站在一边的沈雁秋。 沈雁秋犹豫了一下,干巴巴地说: “这些是夏雨留下来的东西。” “她被送来医院的时候带着这些东西?” “没有。” “那它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是夏雨让我帮她拿过来的。” “什么?” 李心宇扬起了眉毛。 “是这样……”沈雁秋在他狐疑的目光下显出一些慌张的神色:“昨天你走之后,我进屋来看夏雨,她一直沉默不语,过了一会儿忽然要我替她把包拿过来。” “为什么?她没有说原因么?” “我问了,她一开始不肯说,后来说想要化一下妆……” “化妆,那么晚了她化妆做什么?” “我不知道,她不肯告诉我,只是求我帮她把包拿来,说那里面有化妆盒。我实在拗不过她,之后打车回到剧团,从办公室把她的包拿了过来。” “后来呢?” “后来她就让我走,说是想一个人呆一会儿。” “你最后离开时什么时候?” “大概十点。” “你是什么时候再到这里来的?” “我是今天早上大约八点多钟来这里看望她,那时候才知道她不见了。” 李心宇仔细看了看桌上的物件,化妆盒开着,粉饼和眉笔放在一边,还有一支口红。夏雨在病房里很可能用过这些东西。一个形容憔悴的病人,在身心俱疲情况下深夜居然有心思替自己化妆,这不仅让人费解,还不免有些诡异。他仔细的考虑了几分钟,然后拿出手机拨通了老唐的电话。 “师傅,这里有一些情况,夏雨从医院失踪了。” “什么,你说什么?” 老唐的声音和他自己刚才接到沈雁秋电话时候的语气如出一辙。 “时间是昨天半夜,现在没功夫多说,您立刻派几个人过来帮助调查一下现场行么?” “好的,我让他们马上过来。” 放下电话,李心宇感到有些茫然。这一切发生得实在太快,让人根本来不及反应。他的头脑中浮现出昨晚夏雨诉说自己可怕遭遇时的那副惊恐的脸庞。她的叙述才过了几个小时,恐惧就变成了现实。十多年的刑警生涯,他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情。 他看着沈雁秋,这个男人的眼中jiāo织着非常复杂的心情,愤怒、恐惧、伤感、还有迷茫。昨天他很讨厌这个人,因为他的高傲和蛮横,但现在他觉得他有些可怜。他看得出沈雁秋对夏雨所拥有的那种情感,那不见得是爱情,却肯定是一种企盼与寄托。夏雨的失踪对他而言无疑是一次不小的打击,一种黑暗中追逐着的火光忽然消失不见的失落感。李心宇现在心中有着一种相似的感觉,尽管它和夏雨并没有什么关系。作为一个警察,他有责任保护无辜者的安全,可现在,夏雨很有可能就是下一个受害者。 过了大约二十分钟,刑侦大队的几位警员来到了病房门口,马上开始了忙碌的取证工作。李心宇叹了一口气,慢慢地踱出病房。 “李警官……” 身后忽然传来沈雁秋的声音。他回过头,沈雁秋站在病房门口,他的牙齿紧紧咬着下嘴唇,眉头紧锁,仿佛正在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一般。 “怎么?” “请你们,一定把夏雨找回来。” 他说这句话时似乎使出了全身的力气。 和他对视了良久,李心宇慢慢地点了点头。 “我现在没办法向你保证什么,但我们会尽力的。” 说完这句话,他不忍心再看着这个失魂落魄的男人,头也不回地向医院外面走去。 夜深了,微风从窗缝里钻进屋子,冲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6 章 屋里略显浑浊的空气。 李心宇仍然坐在刑侦大队的办公室里,默不作声地看着电脑屏幕。他正在翻阅昨天看过的那些案件卷宗,希望从中找出一些蛛丝马迹来。 连续的失踪案,对象为年轻的女xìng,失踪前都有过精神异常的表现,他越来越觉得这一切和夏雨的情况似乎有那么一点想像。只不过到如今失踪的人仅仅是夏雨一个,但这并不表明以后不会有人接着失踪。当然,还有那个死者,至今为止仍然没有查清她的真实身份。根据报案老太太的陈述,她也是有一个多星期没有回到住处了。如果那个房客就是受害者的话,那是否意味着不久后的某一天在城市的哪个角落也会发现夏雨面目全非的的尸体,她漂亮的面孔被水泡得煞白,脸上布满血痕? 李心宇感到一阵反胃,那个死去的女人鲜血淋漓的面容又在他眼前浮现出来。他决不能容忍这种事情发生,绝不行。 白天对夏雨失踪事件的调查还没有任何结果,他们带走了夏雨在病房里遗留下来的物品,这里面有一个女人的手提包里所应该有的全部东西,包括钱包和所有证件,唯独缺少的一样是手机。这更加让他感到不安。但是他们现在暂时还束手无策,夏雨并不是本地人,从这个城市所有和她有较密切关联的人那里没有得到任何有关她的线索。警方没有把这件事情公布出去,鉴于夏雨名人的身份,这样会造成过多的关注。 “喂,你过来看看这个。” 老唐的声音。他同样没有下班,诺大的办公室就剩下了他们师徒两人。 李心宇走到老唐的桌子旁边,两个人对视了一下,眼睛里同样是布满了血丝。他们都明白,案子现在正到了十分艰难的境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千头万绪让人无所适从。但他们同样明白,越是这种时候,越是要沉得住气。罪犯做任何事情都要不可避免地留下线索,发生的事情越多,破绽就越大,只要猎人的嗅觉足够灵敏,总能找出蛛丝马迹。侦探们真正害怕的是从此以后不再发生任何事情,那样的话说不定之前的努力都会白费。 “刚刚从分局拿到的一份档案。” 老唐把手里的文件递给李心宇。 “自杀?” 他接过来看了看,有点疑惑地问老唐。老唐下巴一挪,示意他往下看。 李心宇大体地浏览了一下调查记录,才明白了老唐为什么让他看这个。死者是一名科大的女博士生,名叫李竹,一周前失踪,昨晚回校后今天早上从宿舍的阳台上跳楼自杀,死前发生过怪异的自残行为。 “真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事情。” “怎么样,你看出什么名堂没有?”老唐看着他问。 “我觉得应该去调查一下,精神反常,失踪,自杀,很蹊跷。” “线索真的是越来越多,你不觉得么?” “是啊,”李心宇叹了一口气,“我有时候真觉得这是一个局,预先设好了的。” “线索多好过没有线索,就算是一个局,也不可能完全没有破绽。” “您说得对,可我现在有些没方向。事情的发展太快了,究竟应该抓住那一条呢?” “都要抓,只有获得了足够的信息,才能从中提炼出规律。不能放过任何一条线索。” 李心宇嗯了一声。老唐就像一条身经百战的老猎犬,尽管已经过了身形矫健,锐不可当的年龄,却依旧雄心不减,斗志昂扬。 “当——当——” 墙上的中忽然敲响了,接连着十二下。 “走吧,别呆在这里了。陪我去喝一杯。”老唐摁灭了桌上的台灯站起来说。 李心宇关上电脑,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办公室。 深秋的午夜,街上已经挂起了阵阵的寒风,李心宇和老唐并肩向着马路斜对面那家小小的酒馆踱去。他们不常来这里,只有在案子的进展让人痛苦的时候才偶尔光顾。李心宇知道老唐此刻的心情其实和自己一样,但从他疲惫的双眼中透出的,却更多是坚定和果决。 今晚,注定将是一个不眠之夜。 第九章 窥伺 杨朔醒来的时候,发现眼前一片纯白。 她抬起头,揉了揉眼睛,发现自己置身于一间白色的病房里。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地板,白色的窗帘,一切都是白的。她坐在一张白色的软椅上,她的身边是白色的病床,病床上躺着的正是徐晓琪。床头是不锈钢的架子,上面倒挂着打点滴的玻璃瓶,透明的塑料管从瓶口垂下来,一直没入雪白的床单和被褥中间。一滴一滴的葡萄糖液在管子中间的塑料小腔体里下落,和墙上的挂钟保持着相同的节奏。 一切都显得异常的宁静,阳光透过窗帘,让整个病房里呈现出一种和煦温暖的色调。 杨朔有些奇怪,自己怎么会在这里?她站起来活动了一下因为长时间弯曲而麻木的双腿,又环顾了一下四周。渐渐地,她停止的思维开始复苏,昨晚所发生的一切也慢慢地在他的脑海中显现出来。 没错,这里是医院的病房,昨天晚上,徐晓琪就躺在这张病床上,而她,坐在一边守了大半夜,然后迷迷糊糊第趴在床沿上睡着了;在这之前,一辆救护车把她和徐晓琪送到这里,一路上徐晓琪躺在担架上,她坐在一边发呆;再往前,在科大计算中心大楼后面的那片荒草地上,她看着徐晓琪说着胡话倒在了草丛里,她惊恐万状地在原地呆坐了几分钟之后,终于想到拿起手机拨通了120。 一切都像是一场梦,现在随着黑夜的消逝而远去了。 她坐回椅子上,端详着躺在床上的徐晓琪。徐晓琪的神态安详,呼吸均匀,和平常睡着的样子没有任何区别。可是一想到她昨晚中邪一般的样子,杨朔还是心有余悸。 这究竟是怎么了? 杨朔忽然想起了李竹。她猛地一阵心悸。 昨天,徐晓琪亲口对她说,李竹在自杀之前,就是那样精神恍惚,夜游,嘴里还那样念叨着“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杨朔发觉自己正情不自禁地在嘴里默念着这个词,蓦然间出了一身冷汗。 这究竟是怎么了? 门忽然“呀”地一声推开了,一位年轻的护士走了进来,一袭淡绿色的衣裙,手里托着一个白色的金属托盘。 “呀,你醒了?” 她对着杨朔微笑了一下,那种笑容很职业,温婉而幽雅,让人感觉如沐春风。 “护士,她的情况怎么样?” 杨朔指着徐晓琪问,她忽然发现徐晓琪的眼睛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正呆呆地看着自己。 “放心,她没什么事,昨天晚上诊断的情况是低血糖外加轻度神经衰弱,休息几天就会好的。” 护士说着走到床边,把白色的窗帘向两边略微拉开。金色的阳光刹那间从窗外喷shè进来,整个病房里升腾起一股融融的生气。 护士回转过身,把托盘里的体温计轻轻地chā进徐晓琪的嘴里。徐晓琪一动不动,就像一个婴儿。 “那她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打完这次点滴,应该就能出院。” 杨朔看着徐晓琪的侧影,她的双眼依旧没有神采,只是脸上恢复了一些血色。就在几天前,她还是一个充满活力的姑娘,短短一个星期不到竟被折磨成了这个样子,憔悴得让人揪心。 “你也该回去休息了,你的气色很差。” 护士从徐晓琪的口中抽出体温计看了看,这句话却是对杨朔讲的。 “是么……” 杨朔四下张望了一下,想找一面镜子照一下自己,却没有找着。但她能想象自己的模样,一整个礼拜的担惊受怕外加昨晚一宿的折腾,自己的尊容想必好不到哪里去。 护士给徐晓琪换上一瓶新的点滴,托着盘子出去了。 杨朔和徐晓琪对视着,良久都没有说一句话。她忽然感到害怕,徐晓琪会不会就此变成一个不会说话的呆呆的木偶? “晓琪……” 她忍不住喊了一声,声音带着惶惶不安。 “嗯?” 徐晓琪应了一声,很轻却很干脆。 杨朔微微地舒了口气。 “我以为你不会说话了。” 徐晓琪没有回答。 “你告诉我,昨天晚上究竟怎么回事?” “什么?” “你干吗大半夜一个人跑到那儿去?” “我……我跑到哪儿去?” “计算中心后面的荒草地啊,你难道不记得了?” “是么……我不记得了……” 徐晓琪一脸迷茫。 “怎么会,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我就记得回来之后我睡着了,然后……” “然后什么?” “然后,然后……” “然后?” 徐晓琪抬起头,极力回忆着,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过了一会儿,她忽然睁大了眼睛。 “我想起来了,然后我忽然被手机铃声吵醒了。” “手机铃声?是谁打来的?” “我拿起电话一看,上面是,是……” 徐晓琪的脸色突然变得煞白。 “是谁?究竟是谁?” 徐晓琪扭头瞪着杨朔,半晌从嘴唇里艰难地吐出两个字: “李竹。” “你说什么!?” 杨朔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是李竹的手机号码……” “这不可能!” “真的……” “你肯定记错了!” “我没记错,不信你可以看我的通话记录。” 杨朔忽然想起晚把徐晓琪送上救护车的时候把她的手机放在了自己的衣袋里,连忙拿了出来。打开来电记录,从第一道第五条都是她自己的号码,那是昨晚她追逐徐晓琪的时候拨打的。在第六条的位置,她赫然看到了李竹的名字,时间是晚上十一点二十分。 这不可能。 一个昨天早上跳楼自杀的人,应该早已躺在了医院的太平间里,可她却在死后十几个小时,打通了徐晓琪的手机? 杨朔抬头望着徐晓琪,徐晓琪也望着她。两个人的嘴唇都在哆嗦着。 “不不,我不信!肯定是别人用她的手机给你打的电话……” “可我听出了她的声音,虽然有些沙哑,但我肯定没有听错,那确实是李竹在说话。” “她……她对你说了什么?” “她说,她说……” 徐晓琪浑身突然开始剧烈地发抖,似乎有什么话要从她的喉咙里冲出来,而她却极力地压抑着,嘴唇由于咬得太紧而渗出了血丝。 “晓琪,她究竟说什么?” 杨朔用力扶住她的肩膀,盯着她的眼睛问。 “救救我……” “什么?” “她对我说,救救我——” 杨朔只感觉眼前有些发黑,好像胸口被人用锤子猛地敲打了一下,半天透不过气来。抓住徐晓琪肩膀的双手不由自主地放开了。徐晓琪无力地靠在了枕头上,那句话似乎耗尽了她浑身的力气。 李竹已经死了,她死了啊。 空气中似乎弥散着一股怪味,是那种来苏水和血腥味混合的味道,让人忍不住联想到浸泡在福尔马林里的死尸。 半晌,杨朔缓过神来,战战兢兢地问: “那……那后来呢?” “后来,我全不记得了。听了她那句话之后,我的脑子就一片空白,什么都不知道了。” 徐晓琪无力地摇了摇头,闭上了眼睛。 病房里一下子寂静得可怕,秒钟发出的滴答声每一下都想得如同闷雷,敲得人心脏不住地震颤。 难道一个死去的人真的会给活着的人打电话? 不对,绝不可能。肯定是有人搞鬼…… 杨朔的脑子乱成了一团。在这种时候,她已经没法像一个正常人那样思考了。疲倦和恐惧如同潮水一般向她拥过来,她觉得自己就像狂风中的一片树叶。 一阵敲门声忽然响起,将她从浑浑噩噩的状态中猛地拉了回来。 她愣了半晌,有些艰难地站起身来,一阵眩晕让他几乎有些站立不稳。 打开门,外面站着一个青年男人,大约不到三十岁的模样。 “请问你找谁?” 杨朔有气无力地问。 “我是市刑侦大队的警探,我叫李心宇。”年轻男人说着从上衣口袋里拿出警官证在杨朔面前晃了晃,“请问你是徐晓琪么?” 杨朔一时没反应过来,半天才喃喃地说: “我不是,晓琪她……正睡着。” “那你是?” “我是她的同事,我叫杨朔。” “哦,杨小姐。我能进来么?” “哦……哦。” 警察的到来让杨朔感觉很意外,她慌里慌张地让开了门口。李心宇走进房间四下环顾了片刻,有看了看躺着的徐晓琪。徐晓琪双眼紧闭,双臂放在胸口,一动不动。 “她的情况怎么样?” “她……可能太累了,需要休息。” 李心宇仔细地对着徐晓琪端详了一会儿,然后问: “杨小姐,我想和你谈谈,可以么?” “和……我?” “是的,和你。” “谈什么?” “有关昨天科大发生的的自杀事件。” 虽然隐约有一些预感,但杨朔还是心中一凛。 “这样,我们到外面边走边说好么?在这里可能会影她休息。” “好,好的。” 杨朔慢慢地走出病房,李心宇跟在她后面两步远的地方。两人走出急诊病房大楼,一直来到外面的花园里。时间已近中午,外面的阳光很艳,冬青、杉树和野菊花在阳光的投shè下放出一种混合的清香味。 “杨小姐,能对我说说昨天的情况么?” 李心宇跨上一步说。 杨朔停住脚步,李心宇走到她旁边向前引了一下手臂,示意她继续向前走。 她回过头打量了一下这个年轻的警察,他的身材不高大,但很壮实,敏锐的眼神和警察的职业非常般配。但除了这双眼睛,他的身上并没有什么值得让人畏惧的地方。他的头发有些乱,下巴上的胡子也没有刮干净,让他看上去甚至有些懒散,很难让人联想起电视里那些神情刚毅面色凝重的警察形象。 “昨天我和晓琪在派出所做过笔录了,还需要再说么?” “笔录我已经看过了,我想最好听一下当事人的直接陈述。笔录下来的东西,难免会有疏漏。” “那我能先问一个问题么?” “可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7 章 “李竹是自杀,你们刑侦大队不是管这些的吧。为什么昨天在派出所做过笔录之后,今天你们还特地来了解这件事情?难道你们觉得这里面有什么问题?” 杨朔说完这句话,才感觉有些心虚。这样向一个警察问话,她还从来没有想象过。可她实在按耐不住心里的疑惑。从刚才看见李心宇开始她就觉得蹊跷。这个刑警的出现让她不由地感觉到李竹的自杀背后似乎还牵扯到了更多自己所不知道的东西。当然,她并不敢期待一个满意的答复,或许她的问题会被生硬地挡回来。 李心宇愣了一下,看上去他没有想到杨朔会问这个问题。他低头思考了一会儿,然后说: “你说得没错,我们的确认为这个自杀的案子可能和我们正在调查的另一起案件有关系。” “什么案件?” “凶杀案,确切地说,有可能还不仅仅是凶杀案。” 杨朔倒抽了一口冷气,怔住了。 “请你不要紧张,我只是说可能,还没有证据证明它们确实有联系。”李心宇很勉强地笑了笑,“所以我才来找你们了解一下情况。也希望你能够配合我的工作。” 杨朔慢慢地把那口气吐出来,她感觉自己的喉咙口出气不怎么顺畅,有一种被扼住的感觉。 “好吧,那我从什么地方开始说起呢?” “从你知道的最早发生的事情,比如,死者一个多星期前失踪那时候。” “这个我并不是太清楚,我也是听晓琪转述的。” “没关系,你尽可能把你所了解的说出来就行。其它的事情我会再向徐晓琪了解的。” 李心宇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一本黑色的笔记本,那里面夹着一支袖珍钢笔。然后他看着杨朔,静静地等待她开口。 杨朔于是开始讲述她所知道的所有事情,她说得非常的详细,从一周前李竹的怪异举止到徐晓琪作的那个奇怪的梦,一直说到昨天晚上校园里追踪徐晓琪的惊魂一幕,除了和张洪波有关的那些片断,所有能够想得起来的事情她全部都和盘托出。她本来并没有打算说那么多,但说着说着就抑制不住地激动起来。她已经在恐慌与压抑中度过了一个多星期的可怕日子,心中积郁已久的愤懑和倾诉yù望让她渐渐地无法自制。这些天来,身边几乎没有一个人能够分担她的苦楚,她的神经已经面临崩溃边缘。在这种时候,即使面前站着的是一根一人高的木头,她恐怕也不会介意。说到最后,她甚至连眼圈都红了。 李心宇一言不发地听着,间或用那支比手指长不了多少的笔在本子上记下一些东西。他听得很认真,脸上表情却不多。 一口气把话说完,杨朔停了下来,由于说得太急,她有些喘。胸口激烈地起伏了一阵之后,她终于慢慢地平静了。他们差不多已经绕着医院的花园走了大半圈,静悄悄的院子里几乎没有什么人,偶尔几个护士用轮椅推着病人慢慢地在花坛边上晃悠。 李心宇半晌没有说话,但杨朔感觉他的脸色比刚才凝重了许多。她不敢贸然发问,他们就这样默默地朝前走着,又绕过了小半座院子,回到了急诊病房的门口。李心宇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说: “杨小姐,这些就是你所知道的所有事情么?” “是的,就这些。” “我有一个疑问,你能确信这几天你的精神状态正常么?我是说……你所看到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你……你怀疑我的精神不正常?” 杨朔瞪大了眼。 年轻警察愣了愣。 “你知道我这些日子都是怎么过来的?寝食难安,看着朋友同事死于非命,被折磨得不成样子,这是什么感觉?没错,我的确害怕,的确做噩梦,的确疲惫不堪,但你就凭这个把我当成一个精神不正常的人?你以为我是疯子,在和你说梦话是么?那请你走吧,警官先生,一个疯子的话对你来说有什么价值?” 她的声音大得连自己都吓了一跳,不远处几个在花园里散步的病人和家属都朝这边张望过来,她意识到自己已经完全失控了。的确,诉说了那么久,她原本期望这个警察至少对她的遭遇表示一下同情或者安慰 却不料他的第一反应却是猜疑,这不能不让她愤怒。 大声的宣泄过后,杨朔瞪着李心宇,他棱角分明的脸在她的视野中慢慢地变模糊了,她感觉两行温热的泪水从内眼角渗出,慢慢地顺着脸颊往下淌。她的脑子一下成了空白,不知道下面究竟该做什么。她想伸手去擦一下眼泪,手臂却不听使唤。一阵委屈和羞耻涌上心头,不知道多少年都没有流过眼泪了,现在她居然在一个陌生的男人面前哭了出来。 李心宇被她弄了个措手不及,很显然他从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架势。他有些吃惊地看着杨朔,半天才清了清嗓子说: “杨小姐,很抱歉,我其实不是这个意思……” 随后他也许是想安慰杨朔几句,却什么都没说出来。踌躇了一阵之后,他干脆保持沉默,静静地等待杨朔哭完。 过了足足几分钟,杨朔的心里才慢慢恢复了镇静。眼泪就是这样一种神奇的yào剂,虽然是从眼睛里向外流淌,却能有效地缓解心理压力。她抬起袖子擦了一下眼睛,对李心宇欠了欠身。 “对不起,李警官,我太激动了。” “你不必道歉,这是我的问题,我说话的方式很不恰当。” 李心宇连忙摇了摇手,脸色有些窘。 “您还有什么其他的需要问么?” “嗯……,暂时没有了。” “那我还想问一个问题行么?” “当然可以。” “听了我刚才说的,你觉得李竹的死,和你们所调查的案件真的有什么关联么?” “这个……” 李心宇略微迟疑了一下。 “不方便说么?”杨朔恳求地看着她,“您知道这件事情已经把我们弄得焦头烂额,我只是想知道一下究竟还会不会发生什么其他事情,晓琪是我的好朋友,我实在不想看她有什么意外。” “不,不,并不是我不能说。事实上我是在考虑该怎么对你讲……” “是怎么样您就直说吧。” “那好,这么说吧,今天你所讲的这些事情是我来这里之前没料到的。我原来对今天的调查不抱什么希望,但现在看来,你和徐晓琪的遭遇,不仅仅是和这件案子有关系那么简单。” “你是说……” “我是说,徐晓琪,或许还有你,可能,很有可能已经陷入了这件古怪的案子里面。” “陷入这件古怪的案子?我不是很明白。” “我现在也很难讲清楚,因为这件案子的确实是我干这一行以来遇到的最不可思议的事情。现在我还不能确定你们在这里面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角色,但是,它肯定和你们的遭遇有关系,关系很大。有一点我必须提醒你们。” 他说着忽然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从现在开始,你们两个人必须时刻注意自身的安全,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要万分小心。” “你的意思是,我们会有危险?” “现在实在不好说,但小心一些总是没错的。” 杨朔看着李心宇脸上的神情,一时无语。她知道对于这种事情警察不太会危言耸听,但他的话实在让她有些难以置信。昨天还是一桩自杀事件,今天居然成了凶案?两个目击者变为别人加害的对象?她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又做梦了。 “走吧,我们看看徐晓琪的情况。有些事情我还想当面问一下她。” 李心宇一侧身,示意杨朔走在自己前面。 杨朔感觉心情出奇地复杂,她一边走一边伸手掐着自己的小臂,希望疼痛能够让自己稍微清醒一些。她知道自己这种无谓的举动其实很蠢,但还是忍耐不住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着。她实在不想接受眼前的事情,自己原本波澜不兴的平静生活,难道就这样完了? 怀着沉重的心情打开病房的门,杨朔忽然发出了一声惊叫。 露出的半面玻璃窗外面,竟贴着一张人脸。 还没等她把那人的五官辨认清楚,人脸化作一道黑影一闪而过,迅速地消失在窗帘的后面。 “什么人!?” 身后的李心宇喝了一声,一个箭步冲到窗台边上。铝合金的窗户从里面扣上了,他松开搭扣,推开窗户直接纵身向窗外跃了出去。 一阵冷风从窗户外面涌进来,把厚实的落地窗帘吹得上下飞舞。桌上的一个暖水瓶被窗帘挂到了地上,发出“嘭——”的一声巨响,亮晶晶的玻璃屑顿时四散飞溅。 杨朔猛地一阵哆嗦,差点跌倒在地。她踉跄了一下,连忙冲到窗台边上,外面早已经不见里李心宇的身影。她颤抖着合上窗户,背过身来看了看病床上躺着的徐晓琪。徐晓琪平静地睁着眼,仿佛刚从睡梦中醒来,对发生的事情浑然不知。 “晓琪,刚才是,是什么人?” 杨朔喘着气问。 “刚才?什么人?” 徐晓琪又一脸茫然。 “是啊,窗口有人,你没看见?” “没有,我大概是睡着了吧。刚才怎么了?” “哦,没有,没什么。” “那个冲出去的人是谁?” “那个,他是个警察……” “警察?警察怎么会在这里?” “现在我和你说不清,你没事吧?” “没事,就是有点困。” 正在这时候,李心宇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两人一齐回头看着他,徐晓琪轻轻地“咦”了一声。 “你们两个怎么样?” 他看了看地板上的热水瓶碎片问杨朔。 “还好,那个人是谁?” “不知道,没追上。半路上我担心你们会有麻烦,就赶回来了。” 李心宇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 “看起来事情比我预想的还要麻烦,我得让局里派人。” “做什么?” “保护你们的安全。” 杨朔和徐晓琪互相望了一眼,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这时候两个护士急急忙忙地从外面跑了进来,看着房间里的三个人,面面相觑。 一切发生得如此突然,若说刚才杨朔对李心宇的话还心存疑虑,那么现在她几乎完全相信了。她和徐晓琪竟一直处于这样危险的境地之中,而自己却浑然不觉?刚才窗外的那张脸,难道是可怕的罪犯露出的狰狞面目?这是什么样的凶杀案,有多少人已经死了,还有多少面临死亡?李竹真的是自杀么?这一连串恐怖的问号迅速地在她的脑海中轮转起来,像洗衣机里的水流那样翻滚着。 天哪,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十章、托梦 下午四点钟,一个繁忙的时段。 李心宇的车在川流不息的各种车辆所组成的长龙中缓缓地向前爬行。尽管是周末,这个时间马路上的拥挤程度还是让人咬牙切齿。 他的心里有些烦躁,和外面的大街一样杂乱。他刚刚从科大的校园里出来,下午杨朔和徐晓琪出医院,他亲自开车送她们回到宿舍,然后又让局里派出警力在周围布下了监视点。两个年轻女人的情绪都不太稳定,从徐晓琪的口中,他得到的信息和杨朔的大同小异。 至少有一点是值得高兴的,今天的调查可以说得到了十分重要的信息。事实证明老唐“不放过任何一条线索”的指导方针确实堪称英明。但正如以前办案中所经历的那样,得到了如此重大的线索,案情却越发让人捉摸不透了。 李心宇的脑海中渐渐地勾勒出了整个案子发展的主线。今天所得到的线索,使得迄今为止案情中残缺的一环得到了弥补,现在所有的事情可以逐一还原了—— 第一个受害者是那个到现在都还没有确认身份的年轻女人,在她死去的那天晚上,夏雨的电话号码出现在她的手机上(没有通话记录,此事暂且按下);随后夏雨的精神开始出现异常,发生失眠、多梦甚至幻觉。然而,很明显夏雨并不是第二个受害者,因为在她失踪的那天,李竹跳楼自杀。姑且不论李竹的死究竟有何蹊跷,单凭她在死之前的失踪和失踪前的精神状况和夏雨如此相似,就有理由推断在她们身上所发生的事情是有着同样原因的。而且根据徐晓琪的回忆从日期上计算,李竹失踪的那天和第一个受害者死亡的日期很有可能是同一天,或者紧邻的两天。然后,李竹自杀,同时夏雨失踪。在同一天晚上,徐晓琪接到了李竹的电话,正如一个多星期前夏雨说接到第一个受害者的电话,内容也完全一致。现在徐晓琪的精神状态也出现了问题。这样,按照时间的顺序把所有牵涉进本案的人作排列,就得到了这样的序列: 第一个受害者死亡——夏雨接到电话——李竹失踪——李竹死亡——徐晓琪接到电话——夏雨失踪。 按照这样的逻辑进行推断,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是什么呢? 李心宇的心里忽然咯噔了一下,一股寒意从脚底冉冉升起。 的确,下面出现在他脑海里的东西让人心寒,因为这个推理再简单不过,简单到触目惊心。 ——夏雨死亡——另一个青年女子接到电话——徐晓琪失踪。 按照这个递推关系,下一步发生的事情只能是这样。 所有的人从接到一个奇怪的电话开始,出现精神异常,在一段时间之后失踪,再过一段时间,她的尸体就会被发现,同时她的手机会拨通另一个人的电话…… 这太可怕了。 李心宇感觉自己握着方向盘的手变得有些僵硬。的确,如果事情真如他所推断的那样,这恐怕是他有生以来所遇见的最不可思议的事情。 这是人力所为么?难道这个世界上真有这样的鬼魂,可以在一个人的身上附体,将她害死之后再转到另一个人的身上? 他告诉自己这不可能。他是一个警察,办案从来都是以科学为依据,以事实为准绳,怎么可以有这种荒谬的想法? 可这一切该如何解释呢? 现在还没有解释,但总会有的。 他又想起了在徐晓琪病房窗外的那个人影。当他跃出窗外的时候,那个人已经在十米开外了。由于绿化带里树丛的阻隔,他没能看清那人的模样。等到他翻过那些灌木丛和花草跑到过道上的时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8 章 周围却早已没有了那个人的踪影。他就像一个鬼魅,悄无声息地消失在空气中。这让他不由得回忆起在兰馨剧院看夏雨演出的那天下午,同样是一个神秘的人影出现在他后排的座位上,同样是他一路追到车库的时候那个人就无影无踪了。他不敢肯定今天所遇到的那个人和上一次就是同一个,但直觉告诉他一定错不了。 这个人是谁?他是不是罪魁祸首?他出现在受害者的周围究竟有什么图谋?又是一长串的问号。一个接一个的谜团犹如马路上首尾相接的车队,让人一眼仿佛望不到尽头。他有时候简直想一脚猛踩油门,座下的汽车能腾空飞起来越过前面那些爬虫一般的铁壳子,直接落在终点线上,就如同那个十恶不赦的罪犯忽然冒冒失失地出现在自己面前,自己可以立马掏出手qiāng顶住他的脑袋,大吼一声“你被捕了”。很可惜,这个想法就跟地平线上隐约可见的车队尽头一样遥远。 他忍不住举手砸了一下方向盘,恰巧砸在鸣笛按钮上,车喇叭发出一记短促的尖叫,引得旁边一掠而过的几个骑车人回头张望了一下。时间就像这些家伙一样,永远不会顾及你有多少的困难与疑惑,只知道向前飞窜。如果你不能抓住它的尾巴,那么对于调查这种棘手案件的刑警来说,迎接你的将是更多受害者冰冷的尸体。事情不管如何复杂,法则却永远那么简单。 回到办公室,已经是五点半。 屋子里没有人,连灯都没打开。老唐不知道去了哪里,桌上的电脑都关着,看来老头子和他一样四处奔波着。李心宇打开自己桌上的电脑,又倒了一杯热开水捧在手里,慢慢地在桌前坐下了。他需要平整一下自己略显烦乱的情绪,同时把这两天来的思路整理一下记录下来。 按照他的习惯,开机之后第一个运行的是邮件程序。检查邮件列表的时候他忽然眼前一亮。他看见了前天收到的那封奇怪的邮件,自从看过之后,他就一直把它保存在备份邮箱里。在保存的时候,他并没有觉得这封邮件会有多大的价值,但现在看来,它的意义绝对不一般。 他忍不住把那封邮件点开,弹出的窗口上赫然出现了那行触目惊心的鲜红大字: 救救我!! 他眯了一下眼睛,过了几秒钟,他的视觉才适应了这种强烈的对比色彩。 这句话,和夏雨以及徐晓琪在电话中所听到的那句话一模一样,而电话分别来自两个已经死去的人。发这封信的人,肯定和这个案子有着极为密切的关系。可是,这个人为什么会把它发给自己这样一个正在调查这桩案子的警察呢?他又是怎么知道自己的身份和邮件地址的呢?这是警告,是提示,还是挑衅?这背后的原因颇让人费解。 李心宇仔细察看了邮件的发件人地址。邮箱很显然为于一个外国的服务器,发件人的名字叫做“Necromancer”。他不认识这个词,去电子词典里查了一下,意思是“亡灵巫师”,也就是拥有能够召唤亡灵的法术的人。在解释一栏,他看到了如下的叙述: 古代传说中的从事亡灵巫术的人,能够通过yào剂或咒语召唤死去生物的灵魂,利用它们来卜知未来或了解未知的事情。 这个人自称亡灵巫师,他是不是想暗示什么才使用这样一个怪异的名字?那么,他想暗示迄今为止所发生的事情都源自鬼魂的作祟么?如果是这样,那明显是别有用心的。 李心宇看着屏幕上的那行字,沉吟着,杯子里的水汽袅袅上升,把屏幕遮掩得一阵模糊一阵清晰,那血红的大字也仿佛在屏幕上有节奏地扭动。 忽然,他直起身子,用鼠标按下了“回复”按钮。一个撰写新邮件的窗口跳了出来。 他决定给这个自称亡灵巫师的人回信。 既然这个人特地给自己写信来,那何不反客为主,主动出击呢? 他简单地思考了一下,开始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起来。 他的回信只有简单的三句话,确切地说是三个问句: “你是谁?为什么要告诉我这句话?你还知道些什么?” 这三个的确是目前他最想知道答案的问题。写完之后,他把这三句话反复地在心里默念了几遍,然后点下了“发送”按钮。 一秒钟后,信件已经发送了出去。他忽然有些忐忑不安,在这条电子邮路的另一头,电脑前坐着的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难道真的是一个身穿长袍,一手拿着试剂瓶,一手持人骨魔杖的巫师? 想象一个穿着中世纪时候的大褂,手里拿着冒烟的烧瓶,留着山羊胡子的人坐在电脑前面按动鼠标的样子,李心宇不觉感到有些好笑。 又盯着屏幕发了一会儿呆,他打开文字编辑程序,开始把自己这两天来在笔记本上记下来的内容稍作整理。 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最后一抹夕阳的余晖隐没在墙角。李心宇摁亮了台灯,rǔ白色的光芒在房间里漫shè开来,由近而远,渐渐地和黑暗jiāo融在了一起。办公室里充盈着一种平和而宁静的气氛。很久没有一个人在这里工作了,这让他想起了刚进刑侦大队的那会儿,自己还是个什么都不太懂的毛头小子,为了尽快承担起这份工作,在一开始的几个月里他没日没夜地加班加点,查阅各种书及资料,研究案件卷宗,就有不少晚上是独自一人在这间办公室里度过的。现在回想起来,六七年的时间仿佛就在昨天,一切都历历在目。 忽然一阵铃声大作,像刀刃一般划破了宁静的空气。 李心宇吓了一跳,半晌才反应过来是自己口袋里的手机在响。拿出来一看,上面显示的号码竟然是沈雁秋。 “喂,是李警官吗?” “是我。” “我想和你见个面。” 沈雁秋的声音有些急促,听上去略显兴奋。 “什么事?” “到时候你自然知道。” “那好吧,什么时候?” “现在。” “现在?” “没错,我现在在衡山路255号海星酒吧,你能不能马上过来?” “你究竟找我什么事情?” 李心宇忽然心生疑惑。沈雁秋故作神秘的口气让他有些不舒服。 电话那一头静默了几秒钟,然后传来沈雁秋略带颤抖的声音: “我知道夏雨在哪儿。” “你说什么!?” “我知道夏雨在哪儿。” “你……你怎么知道的?” “你先过来,我等你到八点。就你一个人。” 话音刚落,电话就掐断了。 李心宇听着话筒里的忙音,一时有些懵懂。 这个沈雁秋到底在搞什么鬼?他又怎么会知道夏雨在哪里?他说等到八点,那八点之后呢,他又打算做什么?他抬腕一看手表,现在是晚上七点。衡山路离市局大约半小时的车程,如果现在出发,八点之前肯定可以赶到。他快速地考虑了一下,还是决定去见沈雁秋。不管怎么说,这毕竟很可能是一个新的发现。 走出市局大楼,外面的世界已经笼罩在安详的夜色中。此刻正是万家灯火,忙碌了一天的人们坐在家中安享天lún的时间。驱车行驶在灯火通明的街道上,李心宇的心中忽然升腾起一股强烈的孤独感。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匹游走在都市霓虹里的狼,独自追踪着一切污水横流的yīn暗角落,和眼前流动的浮光掠影那样的格格不入。 衡山路在这座城市的中心地带,是一处闹中取静的林荫小道,两旁开满了私人经营的各色酒吧。白天这里行人稀少,晚上却成了红男绿女和不少外国人寻欢作乐的福地。李心宇对这片地方并不陌生,以前他曾经来这里调查过一起可怕案子,一个三十岁的酒吧女老板连续几个月用迷yào把酒吧里最后一个顾客麻醉之后杀死并切下他们身上的器官收藏。那时候他还是老唐的助手,跟着老头子在这一带潜伏了不少时日。当最后他们带着一群刑警撬开酒吧的木头地板,从里面翻出几个盛满福尔马林浸泡着人的手脚的大玻璃瓶时,所有人几乎都当场吐了出来。后来那个女老板被判了死刑,结案后他也没有再来过这里。对他而言,这个地方的回忆是让人极为不快的。 海星酒吧在衡山路的最西头,外墙虽是玻璃的,却被厚厚的幔布遮着,透不出一丝光来。一推开门,一阵混合着酒气和乐音的暖风扑面而来。和大多数酒吧一样,这里灯光幽暗,弥漫着一股迷醉的气氛。李心宇扫了一眼吧台上,没有发现沈雁秋的身影。再向旁边一看,角落里的一张桌子旁,一个高大的男人窝在沙发里,面前放着一大扎啤酒。他走过去在那人的对面坐下,那人抬起头,正是沈雁秋。他的脸色潮红,满眼的血丝,似乎已经很久没有睡过觉。 “李警官,你来得真及时……” 沈雁秋一张嘴,喷出一股酒气。 “你喝多了。” 李心宇把脸转过去,避开他嘴里的味道。 “喝多了?嘿嘿,我才没有。” 沈雁秋冷笑了一声,又灌了一口酒。 “行了,不说那么多,你说你知道夏雨在哪儿?” “不错。” “她在什么地方?” 沈雁秋一挥手,举起酒杯咕咚咕咚地把剩下的半杯啤酒一饮而尽,说: “你别急,我这就带你去。” 说着,他从沙发上站起来,抹了抹嘴,径直向酒吧每口冲去。 “喂,你等等,把话说清楚。” 李心宇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把他硬生生地拉了回来。 “她究竟在哪儿,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我现在没法跟你解释,你要不想去我就一个人去!” 沈雁秋猛地甩开他的胳膊,双眼瞪得滚圆。他的样子看上去非常吓人,像一头被激怒的豹子。 “沈雁秋,你喝醉了。” 李心宇看着他的眼冷冷地说。 “我跟你说了我没醉!” 话音没落,他气冲冲地夺门而出。 “你给我回来!” 李心宇紧跟着他后面,在酒吧门外再一次揪住了他的肩膀。这个男人已经在酒精和失落的双重折磨下失去了理智,他不能让他由着xìng子乱来。 “放手,你干吗抓住我?” 沈雁秋咆哮起来。 “我得把你送回去,你喝醉了。” “我跟你说我没醉!” “没醉?没醉你会这样说胡话?” “谁说胡话?我说什么了?” “你说你知道夏雨在哪儿。” “我当然知道。” “可你又说不出来。” “我说出来你也不会相信!” “是么,那你不妨说说看,你怎么知道我不相信?” 李心宇放开了他的肩膀,沈雁秋有些木然地站着,似乎有些犹豫不决。 “怎么了?说啊。” 李心宇扬了扬眉毛。 “夏雨,她被关在市区北面的一栋房子里面……” “市区北面?市区北面大着呢,具体一些行不行?” “具体我说不清,但到了那里我一定能认出来。” “哦?是么。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这我没必要告诉你!” “当然有必要,你说她被关在那里,那么她是被人拐走的咯?既然是被人拐走,你怎么又会知道地点,你如果不说清楚,我完全有理由怀疑你参与了拐走她的犯罪活动。” “我怎么会拐走她?你你,你血口喷人!” 沈雁秋指着李心宇的脸跳了起来。 “那你就把事情说清楚!” “我……” “你什么,你究竟想说什么?” 李心宇上前一步,冷冷地逼视着他。沈雁秋的额头布满了细碎的汗珠,在霓虹灯的照耀下显得五彩缤纷。 “我……,昨天晚上,夏雨她,她告诉我的……” “什么,她告诉你的?她不是已经失踪了么,怎么告诉你?” “她,她通过梦境告诉我的……” “你说什么?” “我说,她通过梦境……告诉我。” 李心宇愣了半晌,然后几乎是笑出声来。 “我说沈雁秋大演员,你还说你没喝醉?” “我不骗你!” 沈雁秋捏起拳头,原本就被酒精渲染过的脸色涨得发紫。 “行啊,那你倒说说看,夏雨是怎么通过梦境告诉你的?” “我昨天很晚才睡下,一直翻来覆去地睡不安稳。然后忽然听到手机响了,我迷迷糊糊地拿起来接通了,里面居然传来了夏雨的声音。我大吃了一惊,问她在哪儿。她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儿地哭。后来,我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幅场景,就和放电影差不多,前面是一条笔直的路,我像是坐在汽车里,一路往前开,穿过几个十字路口,最终拐进一个居民区,停在一幢大房子的前面。” “后来呢?” “后来……后来我就醒过来了。” “那你怎么知道那条路究竟是什么路?” “来过十字路口的时候我看见了路牌,那上面写着‘共和路’。” “共和路?” 李心宇知道共和路的确是在市区的北面,那是一处僻静的地方,两旁有一些高档住宅区。可这并不能说明什么,仅仅是一个梦而已。 “你肯定在想,我只不过做了一个梦,又怎么能知道这就是真的,对不对?” 沈雁秋有些忿忿地说。 “没错,虽然梦里的东西大多数和现实有关,但并不能作为认定事实的根据。” “那我告诉你,当我醒过来的时候,第一件事情就是察看我的手机。你知道我发现了什么?” “莫非你发现夏雨的确给你打过电话?” “一点没错!” 沈雁秋说着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摁了几下递到李心宇跟前,屏幕上显示的是未接来电记录,第一行上赫然显示着夏雨的名字,时间是凌晨2点。 李心宇皱起了眉头。他的确没有料到事情会是这样。当然,要说这个电话足以证明沈雁秋梦到的东西是真的,那纯粹是笑话。他相信沈雁秋不过是做了一个梦罢了。白天对于一件事情思考过多,睡觉的时候大脑里的某些区域就会过分活跃导致相关的梦境,这个早在学校上心理学课的时候他就学过。但问题是,这个电话究竟是谁打来的。是夏雨么?还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9 章 另有其人? “怎么样,你觉得很奇怪么,李警官?” “没错,我奇怪的是这个电话究竟是谁打来的。至于你所做的梦,我相信那不能说明什么。” “好吧,我就知道你是不会相信的,”沈雁秋把手一摆:“我也不跟你多罗嗦了。本来叫你来是想你也许能帮得上忙。既然你不相信,我也不说什么。我一个人去找夏雨。你请便吧。”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等等,你去哪?” “我去我梦见的那个地方。” 沈雁秋说着,向路边停着的一辆rǔ白色的奥迪小轿车走去。 “等等。” “干什么?你别想拦我。我不是嫌疑犯,你没权把我怎么样。” “我跟你去。” “你说什么?” “我说我跟你去。” 沈雁秋似乎有些不敢相信,满面狐疑地看着李心宇。 “李警官,我不会上你的车。你别想把我硬拉到什么其他地方。” “放心,你开你自己的车。我跟在你后面。” 沈雁秋没再说什么,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李心宇快步跑到路口发动了自己的车,跟到了沈雁秋的后面。 事到如今,他决不能让这个疯疯癫癫的家伙一个人开着车四处乱跑,那样说不准会引起什么乱子来。当然,他之所以决定跟着沈雁秋去“找夏雨”,还有一个更为深层的原因,当然,这个原因他不怎么愿意去想。 从这个案子发生以来,已经出现了许许多多桩不合常理的事情,它们的怪诞和频繁足以考验任何一个人对理xìng的认同和信念。经历了这些以后,李心宇渐渐地开始觉得任何听上去匪夷所思的事情现在看来似乎都有可能是真的。虽然他根本不相信沈雁秋那个所谓的梦会有多少价值,但在内心深处,他隐隐地感觉到或许事情真的会出人意料地发生。当荒诞的事情层出不穷的时候,荒诞也就慢慢变得合理了,不是么? 两辆汽车一前一后在道路上行驶着。沈雁秋的车速并不太快,看得出他对于梦里的那段路程回忆得并不是十分顺利。李心宇开着前灯,紧紧地跟在后面一个车位的地方。二十分钟后,他们开出了市中心区,进入了市区北面的偏僻区域。这里的道路比市中心的宽敞许多,灯光也幽暗下来,路上行人稀少,全然没有都市里灯红酒绿的味道。 一路上李心宇的眼睛盯着沈雁秋的车牌,心里不停地考虑着那个夏雨打来的电话。他总感觉这里面有些不太对劲。他有一种预感,沈雁秋似乎正被这个电话,或者说他做的那个梦引进一个有去无回的深渊,而自己正跟着他一同向这个深渊里跳去。前方黑黢黢的街道就如同张开的大嘴,正在一口一口地把他们吞下去。 不多一会儿,两辆车已经上驶了共和路。 这是一条宽阔的四车道大路,白色的路灯和矮小的行道树jiāo替地树立在两旁的人行道上。人行道的内侧几乎是清一色的围墙。马路上非常昏暗,几乎找不到一个走路的人。 沈雁秋的车速放得更慢了,并且从马路中间的车道换到了靠路边的车道上。李心宇仍然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透过一侧的车窗,他能看见路边居民区的房屋里透出的点点灯光。他们就这样沿着人行道向前行驶了大约两公里,沈雁秋忽然大亮了转弯灯,慢慢地在路边停下了。 李心宇把车停在他的后面,跨出车门的时候,沈雁秋已经站在了人行道上。他高瘦的身形在路灯的照shè下拖出了一条长长的黑影。 “怎么,你找到了?” 李心宇走到他跟前问。 “应该……就在这一带。肯定离这里不远。” 沈雁秋的口气有些犹豫不决,他扭过头四下张望了一下,然后转身向前方走去。 “你往哪儿走?” 李心宇紧跟上前一步。 “就在前面,快到了……” 沈雁秋没有回头。李心宇只得跟在他后面几步远的地方。他环视了一下周围,空dàngdàng的大街上只有他们两个行人。这里的马路看上去很单调,树木和路灯拱卫着高高的围墙,从眼前一直延伸到远处。 沈雁秋的步子渐渐地加快了,看上去随着距离的缩短,他已经越来越确信所要去的地方究竟在哪里。李心宇心里忽然有些紧张,他们正在接近一个深渊的中心,在那里等待他们的不知道会是什么。他摸了一下腰间皮带上的qiāng套,心里才踏实了不少。 穿过一个十字路口,有向前走了大约三四百米,沈雁秋忽然在一扇大门前停下了脚步。他慢慢地转过身,两眼直愣愣地看着前方。 “你怎么了?” 李心宇察觉到他的神色有些异常。 “是这里,没错,就是这里了。” “就是这里?” 李心宇皱了一下眉头,将信将疑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眼前是居民小区的一道大门,一旁的大理石墩上印着四个烫金的大字,在路灯的照shè下反shè出弱弱的黄色光泽。 北郊新苑。 第十一章、往事 夜,又是黑夜。 杨朔坐在窗前已经有快两个小时,眼睁睁地看着满天通红的彩霞一点一点地退到西面的地平线上,幽深的夜色从东边的天空慢慢地铺满了头顶。当最后一缕霞光在黑暗的挤压下销声匿迹时,她感觉自己的心情也慢慢地沉了下去。 从那个梦开始,她开始惧怕黑夜。每当身陷黑暗之中,她总觉得在某一个不知名的角落有一双yīn冷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她。那双眼睛长在一张布满血痕的脸上。 徐晓琪仍然睡得很沉。从医院回来之后,她就一直睡着。杨朔的心里有一种不安,她感觉从昨天夜里开始,徐晓琪似乎就已经不是原来的徐晓琪了,那个原来活泼开朗的女孩子仿佛被什么东西勾去了魂魄,变得象一尊木偶。她自己也很疲惫,但不敢睡觉。她生怕莫名其妙的铃声或是死去的李竹会闯入自己的梦境。现在,唯一能让她稍感宽慰的是自己和徐晓琪正处在警察的保护之下。在对面宿舍的某一间空房间里,此刻或许正有几双警惕的眼睛透过望远镜监视着自己的房间。当然,很多时候警察的存在是没有用的,他们往往只是反衬了罪犯或者邪恶力量的狡诈与凶恶,这一点在她以往偶尔读过的一些悬疑小说里尤其显著。 白天的热量在向窗外不断地飘散,房间里渐渐地冷了下来。杨朔紧了紧衣领,不太情愿地把窗户关上。白天那个叫李心宇的警察告诫她不要随便出去,尤其是晚上。于是现在她能做的事情只剩下一个了,开电脑上网。不管身处多么困顿的环境,神奇的网络总能把人和全世界连接在一起。 刚刚登录到网络,她便收到了一条留言。 杨朔的心跳一下子加速了,她用微微颤抖的手双击鼠标打开了那条留言。 一目了然:我知道了。我一有空会马上和你联系,不用担心。 不错,留言的人正是一目了然,那个在她遇到各种苦闷与挫折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人。时间是昨天半夜十二点。那个时候,她正在校园旁边的那片荒地上经历着有生以来最让人战栗的一幕。一目了然现在不在线,灰色的头像在屏幕的下方闪烁,似乎正关切地看着自己。 杨朔感觉一股暖意从心里流过,在这个世界上,至少还有那么一个人在关注着她,默默地向她伸出援手,尽管那只是通过虚拟的网络,却仍让她感觉不那么孤立无援。 她反复默念着这句话,却忽然从中察觉到了一些不寻常。 一目了然说“我知道了”,听他的语气,似乎已经料到自己发生了什么事情。她随即为自己这个想法感到有些好笑,远在网络那一端的他怎么可能知道自己的遭遇。但转念一想,她又有些犹疑起来,在那么长时间的jiāo流日子里,一目了然不是经常能够神奇地知道她遭遇的各种事情甚至内心的想法么?这一次莫非也是如此? 她不由得急切起来,她多么希望一目了然现在就能够出现,让她把所有的事情都倾泻而出,把她从这可怕的深渊中解救出来,或者,至少是指点一条明路吧。 可那个藏在网络背后的深不可测的男人就是如同和他捉迷藏一般,杳无踪迹。 一目了然,你究竟在哪里? 一阵乐音忽然响起,在封闭的房间里袅袅不绝。 是手机铃声,她的手机在响。 杨朔慌乱地把手机从口袋里摸出来,却一失手掉在了桌子上。黑色的金属外壳在桌面上打着转,幽蓝的冷光随着音乐的节奏疯狂地闪烁着。她失魂落魄地看着这枚比手掌还小一圈的手机,那神情就好像看着一条扭动的蛇。 过了几秒钟,她才战战兢兢地把手机从桌子上拿起来,犹豫不决地看了看屏幕。那上面是一个从没见过的号码。她的心里一阵狂跳,手指一下子僵硬了。 接,还是不接? 她踌躇了足足有十秒钟,一心只希望那铃声自己中止,可这该死的电话却偏偏出奇地执着,一点都没有消停的意思。 终于,她咬着牙按下了通话键,颤颤巍巍地把手机放到耳边。 “喂……” 她的声音轻到连自己都几乎听不见,摒住了呼吸,耳边只有自己心脏剧烈跳动的轰鸣。 电话的那一头是短暂的沉默,然后,传来一个分不清xìng别的嗓音。 “请问……是杨老师么。” 一阵战栗从杨朔的脚底心猛地窜到脊背上,她感到一片刺骨的寒意。 这是她最不愿意听见的一种声音,这个声音的主人也是她最不愿意见到的人。 张洪波。 她的喉头像被什么东西哽住了一般,半晌说不出话。 “喂,请问是杨老师么?” 张洪波提高了嗓门,那介乎男声与女声之间的语调越发刺耳起来。 “是……是我,你有什么事吗?” 杨朔这句话几乎用尽了浑身的力气才勉强从喉咙里挤出来。 “您现在有空么,我有一个课程上的问题不是很明白,想问您一下。您在办公室么?” “我……我不在。你,你有什么问题?” “一些关于高等算法的,您要是没空那就算了,我先自己看看,过几天再说吧。” “不不,你等等……” 杨朔忽然想起了自己的身份。她是张洪波的导师,张洪波是她的硕士研究生。学生有问题来请教,作为导师这种态度是说不过去的。况且高等算法这门课正是她主讲的,作为任课老师,她也有义务对学生负责。她看了看桌上的钟,七点半,差不多是晚自修开始的时间。 “你,你现在在哪?” “我在实验室。” 停顿了五六秒,长得像五六个小时。 “好吧,你等一下,我一会儿过来。” 她深吸了一口气。 “不,您没空就不麻烦了。” “没关系,我,我原本就要过来,有些事情。你等着我吧……” “好的,谢谢你杨老师。” 挂上电话,杨朔有些颓唐地跌坐在位子上,她感觉自己快要支撑不住了。为什么偏偏在这时候,这个让人畏惧的张洪波会找自己呢?窗外的夜色很浓,北风正在呼啸不止。现在的她,走出房间投入这样的黑夜里是需要莫大的勇气的,况且还是去那栋yīn沉沉的计算机楼见那个yīn沉沉的人。 她面无表情地等着电脑屏幕,却不知道自己在磨蹭什么。五分钟过去了,紧接着又是五分钟。电脑的节电功能启动了,屏幕一下子熄灭。房间里只剩下桌上一盏小小的台灯发出昏暗的光芒。 她必须得走了。 她必须得走了。 好在现在是自修时间,实验室里肯定还有其他学生,至少她不必和张洪波独处。 她看了徐晓琪一眼,徐晓琪睡得正沉,脸上也恢复了血色。她叹了口气站起来,掖了掖徐晓琪的被角,披上外套,步履沉重地向外走去。 该面对的总要去面对,逃避不是办法。 校园里很冷,秋风卷着落叶在脚边簌簌作响,听上去好像某一个人跟在你身后的脚步声。杨朔缩起脖子,一溜小跑地出了宿舍区。她没有注意到,从她跑出宿舍楼大门开始,就有一个人影远远地跟在她后面大约二十米的地方。那是刑侦大队负责保护她和徐晓琪的刑警之一。 两三分钟后,她来到了计算机系楼下,浑身已经渗出了细汗。尽管大多数窗口都亮着灯,整幢大楼还是显得yīn气十足,和校园中央那些灯火通明的教学楼相比,这里简直像墓地一样清静。杨朔走进电梯,按下了五楼的按钮,大厅里看门的老头两眼一直盯着他,仿佛看着一个贼。这老头是三个月之前刚刚上任的,前面那个干了好几年,兴许是实在太老,连路都快走不动了,终于被换了下来。这一个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那幅佝偻的身子骨和这幢大楼很是般配。 走在五楼的走廊里,杨朔又听见了那种熟悉的回声,那是自己的脚步声被墙壁反shè发出的回响。502门口天花板上的日光灯管又坏了一根,忽闪忽闪的,这已经是这个月来的第三根了。她伸手握住了门把手,深呼吸了几次,推开了门。 502实验室里稀稀拉拉地坐了三四个学生,张洪波坐在自己的电脑屏幕前,他的上半身被显示器挡着,看不清面目。杨朔慢吞吞地走到他的桌子边上,伸头看了看,屏幕上是一篇教学课程的演示文稿。 “哦,杨老师,你来了。” 张洪波看见她,急忙站了起来。 “没事,你坐下说,什么地方不明白?” 杨朔强忍着心里的发毛,从旁边拖了一把椅子坐在他边上。 张洪波翻出课本,开始解释他所不明白的地方。杨朔听了一会儿,吃惊地发现这部分的内容早已超出了这学期的授课内容。 “这些还没有教,你怎么现在就去看了?” “嗯,我想快些把这些学完,多留一些时间找兼职的机会。” “你才一年级,那么急着去找兼职做什么?” “没办法,杨老师,我家里条件不太好,父亲还在住院,每个月还等着我寄生活费回去。” 杨朔心里一沉。她没有想到张洪波居然还会有这样的处境。 “你父亲……怎么了?” 张洪波踌躇了一阵,有些不情愿地说: “父亲他……精神失常,已经在精神病院住了好几年了。” 杨朔“啊”了一声。 母亲亡故,父亲精神失常长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0 章 住院,家里还有一个妹妹,生活的重担全都压在自己一个人的肩上,这样的遭遇,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得起的。她自己以前的家境也不怎么好,工作了一阵才觉得生活的压力减轻了些。那种每天靠几块钱过活的日子从来不曾在她的记忆力淡去过。 她忽然再一次觉得自己以往对张洪波的种种猜疑似乎有些不近情理。学习刻苦,生活勤俭,无论从哪方面来看,他都具备一个好学生所应当具备的条件,外表和生理上的残缺本应当更突出他的优秀才对,自己难道就因为这个而否定他的一切优点么? 不,作为一名教师绝不该这样。 不知谁桌上的报时表响了一声,八点了。 杨朔打点起精神,开始给张洪波讲解课本上的内容。不管明天会发生什么事情,至少现在她还能够尽一个教师的义务。 讲了一会儿,她慢慢发现张洪波不仅勤奋,还是一个非常聪明的学生,那些繁杂的算法问题基本上说一遍他都能够领会。自己当初学这些东西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而张洪波只要她只要略一点拨,就迅速抓住了其中的要领,并且举一反三。她禁不住再次对这个其貌不扬的学生刮目相看起来。 能够带一个这样的学生,对她这种刚刚工作不久的青年教师来说绝对是一件幸事。如果不是因为他的怪异,她本该对那个把张洪波踢给她的系主任感恩戴德才是。可现在,她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惋惜。 一个小时过去了,杨朔已经差不多把这一章的内容全部讲完。她看了看张洪波,他还紧紧盯着书本,似乎有些意犹未尽的样子。可她实在没有力气再往下讲了,本来就是硬撑着跑到这里来,她现在已经有些两眼发黑。 “今天差不多就到这里吧,这一章的内容不少,你自己再消化一下。” “好的杨老师。” “那你要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有问题以后随时来问。” “杨老师……” 张洪波忽然抬起头,两片黑糊糊的墨镜正对着她。 “怎么,还有什么问题?” 杨朔被他盯得有些紧张起来。 “我想问个题外话,可以么?” “哦……哦,什么?” “我听说……我们学校前两天有个女博士生跳楼自杀了?” “你……你问这个干什么?” 杨朔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 “哦,我是听说的,因为知道您住在女博士的宿舍区,所以问一下。” “我……我不太清楚。” “噢,那算了。” 张洪波低下头去接着看他的教材。杨朔站在一旁有些心神不定起来。她不知道张洪波为什么会忽然问起这个。他仅仅是好奇,还是有什别的意图?她猛地想起了星期六晚上目睹的那一次奇怪的经历,张洪波和那个未明身份的黑衣男人,那条空dàngdàng的街道,以及那片叫做北郊新苑的住宅区。一连串的问号霎那间涌上了她的心头。 “对了,张洪波……” “怎么了杨老师” “我星期六晚上给你宿舍打电话了,你不在。” 她决定试探他一下,试探中还带着一点点反击的味道。 “哦,我去一个远房亲戚家了。” “你在这里原来还有亲戚?” “嗯,有一个,但是关系比较远,我不常去他家。对了,您那天找我有事么?” “哦……,也没什么,系里要统计学生的选课情况,我想提醒你一下别忘了把自己的材料填完了jiāo上去。” “嗯,这个事情我已经知道了,忘不了。” “那好吧,没什么事的话我走了。” 杨朔刚回头离开,张洪波却忽然站了起来,开始收拾桌子上的东西。 “杨老师,我也回去了。跟你一道下去吧。” 杨朔浑身一震,回过头,张洪波已经背着包走到了她的后面。她的步子一下变得有些僵硬,虽然刚才已经打算重新认识自己的学生,但她仍然对他保持着一种本能的抵触。实验室的过道只能容下一个人经过,如果她站在当地就挡住了张洪波的去路,无奈杨朔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穿过灯光幽暗的走廊,走进电梯。按下一楼按钮的时候,杨朔偷偷地用眼角打量了一下张洪波,他仍然是那幅yīn沉沉的样子,脸上没有一点表情。电梯门合上了,狭小的令人窒息的空间把她和张洪波包围了起来。杨朔深吸一口气,忐忑不安地等待着这短暂而漫长的几十秒钟快些过去。她已经精疲力竭,只盼望着能够回到宿舍倒头睡上一觉。 楼层指示板上的数字慢慢地跳动着,5、4…… 这架电梯的速度有时候实在让人有些难以忍受,特别当你越是着急,它就越是不温不火。杨朔后悔刚才走了进来,如果走楼梯的话,她早可以把张洪波甩得远远的了。而现在,张洪波略显粗重的呼吸声就在她身后一步远的地方清晰可闻,她甚至还能感觉到一些热气喷在自己的脖子后面。她开始觉得后颈部的皮肤下面像有几千只蚂蚁在不停地爬。 幸好,这样的感觉不会持续多久,顶多再过几秒钟就能到达底楼,除非…… 除非?是的,有些事情的发生是谁都想象不到的 就在楼层指示板上的“3”亮起的一瞬间,头顶的照明灯忽然闪了几下,然后一下子熄灭了。随着脚下一记沉闷的震动,电梯的运动也嘎然而止。还没有等里面的人作出任何反应,一切就笼罩在了完全的黑暗之中。 杨朔差点跌倒。她伸手撑了一下电梯的墙壁才跌跌撞撞地站直了。这个动作仅仅是出于她的本能,而此时她的脑子里尚且对发生的事情没有任何概念。直到五六秒钟之后,她的神经才恢复了工作状态。 发生什么事情了? 她急忙四下张望,可是周围连哪怕一丝光线都没有,这让她的眼睛发挥不了任何作用。她脑子里闪现出来的第一个念头是:停电了。 居然会停电?而且恰恰在她置身于电梯里的时候,不仅如此,电梯里除了她,还有张洪波,就他们两个人,相距不足一米。 天哪! 杨朔只觉得浑身的毛孔都竖了起来。她简直不敢想象现在的处境。四周是漆黑一片,而就在这让人窒息的黑暗中,还有着另一个人。那人就在自己的身后,他现在在干什么? 杨朔的后背紧紧地贴着墙壁,黑暗让她感到无比的恐惧。她忽然想起自己口袋里的手机,对了,手机有背光,虽然不怎么明亮,在这样的黑暗中却是唯一的光源。她连忙战栗着从上衣兜里掏出了自己的手机,对着眼前的方向按下了键盘。 湖蓝色的荧光利刃般地划破了黑暗,她的眼前蓦然浮现出一张蓝色的脸。 那是张洪波的脸,他的墨镜已经摘了下来,面部被光明和黑暗割裂成支离破碎的两半,混浊的右眼在手机的照耀下泛出幽幽的蓝光。 杨朔发出一声尖叫。手机掉落在地上,熄灭了。四周重归黑暗。 一分钟过去了,长的像是一年。 “杨老师,可能是停电了……” 张洪波细细的声音在黑暗中响了起来。 杨朔没有回答,她的脑子已经陷入了混沌状态,无法思考。 “杨老师,你没事吧?” 张洪波隔了五六秒钟又问。黑暗中他似乎向前跨了一步。 “我没事……你,你别过来!” 杨朔几乎是嘶喊起来,她后退一步,把自己蜷缩在电梯的角落里。她感觉自己在发抖。虽然看不见任何东西,她却能感觉到张洪波身上的那种yīn沉的气息。 “杨老师,肯定是停电了,很快就会没事的。” 杨朔仍旧没有回答,她的嘴唇在不住地哆嗦着。张洪波所说的的每一字都仿佛敲打在她的心脏上。 长时间的沉默,黑暗和死寂把电梯变成了坟墓,她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还有张洪波的。渐渐地,她感觉到有些呼吸困难。持续的封闭让电梯里闷热难耐。 “杨老师。” 不知道过了多久,张洪波的声音又从前方传了过来。 “您是不是觉得有些闷,有些喘不过气来?我觉得也是。” 他像是在问她,又像是自言自语。杨朔睁大了眼睛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尽管她其实看不见任何东西。 “不知道人死了之后是不是这样的感觉,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静静地躺在坟墓里,永远孤孤单单地一个人。” 杨朔浑身猛然一震,周围的空气仿佛一下子凝固起来。 “有时候我在想,为什么那么多人都怕死呢?谁也不知道死去以后到底是什么感觉,这只有已经死了的人才能体会,但他们又没法跟活着的人说。说不定人死了之后会感觉比活着的时候快乐得多。” “当有一天他终于跨入死亡的怀抱时,很有可能会想,原来死去竟是这样一件幸福的事情,我当初真傻,为什么不早早地就结束自己痛苦的生命呢?对了,杨老师,你怎么看?” 杨朔觉得浑身发冷,刚才还闷热不堪的电梯像是在一秒钟内变成了一座冰窖。她的上下两排牙齿再不住地打架。虽然眼前一片漆黑,她却能感觉到张洪波的一道目光正直直地投在自己的脸颊上。她有一种感觉,这个怪人在黑暗中也能看见任何东西。 “杨老师,您还好么?” “我……,没,没事……” 杨朔拼命地把身体缩成一团,尽量拉开和那个声音的距离,尽管这距离即使再远也远不过两米。 “杨老师,您害怕死么?” “我知道,我说出来您可不要生气,您肯定非常怕。您活得很快乐,肯定不希望自己那么快就离开这个世界吧,对不对?” 杨朔干脆闭上了眼睛。 “如果您像我一样活着,您大概就不会惧怕死亡了,说不定,您还会觉得死了才是一种幸福。您愿不愿意听听我的故事?” “……” “看来我们一时半会儿也出不去,我不妨就说说,给您解解闷吧。” 杨朔把头埋在了膝盖里。张洪波的嗓音已经让她有些难以忍受。她想把耳朵塞上,却在他刚才这句话之后不由自主地忍住了。 他的故事?这个张洪波有什么故事呢? 张洪波停顿了一会儿,然后他纤细的声音悠悠地在黑暗中飘过来,虽然近在咫尺,却仿佛又无比的遥远。 “二十七年前,我出生在湖南一个小城郊外的一幢破旧的公寓里。我是家里的第一个孩子。我的父亲是文革之后第一届大学毕业生,学的是生物专业,在一所高中教授生物学。母亲是一位演员,在话剧团工作。母亲在怀孕期间过度劳累,先天不足让我一出生便体弱多病,加上后天营养又不良,养到两岁连路都走不稳。加上那时候家里又添了妹妹,一家人的日子过得非常惨淡。” 杨朔微微张了张嘴巴,她没料到张洪波竟会从自己出生开始讲起,那样看来这个故事想必会很长很长,她难以想象自己将会在这漆黑一片的电梯箱子里挨到把这个故事听完。当然,现在除了听下去之外,她没有别的选择。 “我父亲是一个很有才华的人,他对自己主业的钻研远远超过了作为一个中学老师的职业需要。但由于出身不好,在文革中受过不小的刺激,他的精神状态有时候会不太正常,或者,用专业一点的话来讲,就是有歇斯底里症。他有时候会为了一点小事情狂怒不已,对我们又打又骂,甚至砸家里的东西。每当他发作的时候,我们总是躲得远远的,生怕一不小心就会让他打得皮开ròu绽。家里所有的人当中,只有我母亲才能制止他的这种狂躁症状。每次父亲犯病,母亲会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去抱住他的头,紧紧地贴在自己的胸口上,过一会儿,他就能恢复常态。然后,他会像一个小孩子那样扑在母亲的怀里啜泣,我和妹妹蜷缩在墙角惊魂不定地看着他们,直到一切都过去为止。” “父亲和母亲是文革的时候认识的,他们两人有着差不多的过去。家里的上一辈都被打成了右派,一直被周围所谓根正苗红的孩子们看不起,处处受到排挤和欺辱。同样不幸的命运让他们走到了一起。他们在互相不渝的扶助和宽慰下走过了那一段不堪回首的日子。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母亲更了解我父亲,也没有人比她更知道该如何抚平父亲在那段岁月中所留下的创伤。” “像我这样出生在清贫家庭的孩子,当然早早地承担起了cāo持家务的担子。这一点,我相信杨老师你也应该很能体会。尽管父亲的脾气不好,我仍然很爱戴他,因为我知道他是爱我们的,只不过他内心的缺陷才造成了他的暴躁。就这样,我们一家人虽然清苦,但生活总的来说非常的和睦。当然,最主要的,这是由于我母亲的存在。她是一个美丽的女人,不仅贤惠能干,而且善解人意。她温柔的胸怀就像泉水那样滋润着我们所有的人,不仅能让暴躁的父亲恢复平静,也能让我和妹妹无时无刻不感到温暖。那时候,我简直没法想象如果没有母亲,这个家会变成什么样子。” “然而,不幸的事情往往发生在最不该承受它的人身上,这似乎是老天有意的恶dú安排。在我8岁的那一年,我的母亲,我那温柔善良、十多年来用她深厚的爱支撑着这个四口之家的母亲,竟然丝毫没有预兆的离我们而去了……” 张洪波细如游丝的声音在这句话之后悄然而止,就如同悲鸣的琴弦在刹那间绷断了一样。杨朔的心猛地一下子揪紧了。她一直在听着张洪波的故事,一半是出于无奈,一半是出于真正的好奇心。自从第一次见到张洪波以来,他就像一个神秘的黑匣子,装载着无数鲜为人知的秘密,却从来沉默寡言。他从来没有说过那么多的话,他为什么要对自己讲这些?难道真的仅仅如他所说,为了给自己“解解闷”? 张洪波沉默了大约有两三分钟。杨朔听到黑暗中他急促的呼吸声。她简直有些按捺不住想问“你的母亲是怎么死的?”当然,她不敢把这句话说出口。这时,鼻孔里忽然钻进一股淡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1 章 血腥味,杨朔吃了一惊,一股不祥的感觉从心头升起。 “您一定在想,我母亲好端端的,怎么会忽然就过世了。”张洪波的声音终于再度出现了。杨朔心里颤了一下,没有做声。 “是啊,我母亲她原本不该死的。那场飞来横祸让我们一家人都猝不及防,仿佛天都塌了下来。那是一个可怕的夜晚,寒风刺骨。母亲原本晚上六点左右就该到家的,可那天我们一直等到九点多,还不见母亲的踪影。我们非常的不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父亲给剧团打了电话,却得知母亲七点半就离开了。后来,父亲顺着母亲下班的路线一路寻找,都没有找到半点她的踪影。最后,我们报了警。” “那一夜,我们在煎熬中度过。第二天上午,接到了公安局的电话,让我们去一趟。当我再一次见到母亲的时候,她的全身盖着白布,躺在一个铁架子上。看到眼前的情景,我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了。一个警察把白布从她的头上掀开,天哪!我真的不敢相信,我看见了什么!我看见了什么!” 张洪波的声音猛然变得凄厉而狰狞,如同寒冬里掠过屋檐的北风那样啸叫起来。空气中的血腥味比刚才更浓烈了,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杨朔不知道面前几步远的地方正在发生着什么,如果现在忽然亮起灯,自己会看到怎样一幅场景?她不敢想象 “我看见了母亲的脸,在那一刻,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的母亲,我那美丽温柔的慈爱的母亲,竟然会变成眼前这副样子!她的脸上被划成了一道一道密布的伤口,就像密布的沟渠,干涸的血液在这些伤口周围结成了斑驳的黑疤,如果不是仔细辨认,我根本看不出那是她。噢,天哪!我的母亲,我的母亲她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黑暗中传来一阵抽泣声,张洪波,这个怪人,他在哭? “我的父亲几乎当场昏厥过去,他抱着母亲的尸身,像一个小孩子那样号啕大哭起来。我和妹妹只是呆呆地站着。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整个世界仿佛在一刹那间土崩瓦解了,世间的一切都不复存在,即使存在,也没有多少意义了。” 又是长久的沉默,每说一段话,他仿佛都需要重新积攒力量。 “这个案件在几天后就告破,杀人的凶手竟然是一个从精神病院逃出来的病人。那天晚上母亲因为排一出新剧下班比平时晚了两个小时,没想到在回家的路上遭遇了这个有着极度狂躁症的精神病患者。经过司法鉴定,他根本没有行为责任能力,只是被重新关进了精神病院里。一个幸福和睦的家庭就这样毁在了一个疯子手里。我们得到了一笔钱作为抚恤金,可这有什么用呢?多少钱也换不来母亲的生命,更换不回她对我们的爱。可以那么说,从母亲死去的那天起,我觉得自己活在世上已经没有什么乐趣了。父亲整天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屋里,盯着母亲的相片发呆。我和妹妹挑起了家里的所有担子。说实话,我之所以没有放弃只是因为没有这个勇气去面对死亡罢了……” 张洪波再一次静默了下来。时间在悄无声息地流淌。 忽然,脚下的电梯地板发出一阵轻微的震颤,随后,一道白光从两人的头顶倾泻而下,霎那间,整个世界宛如从混沌中劈裂开来。 电力恢复了。 开始的几秒钟,杨朔只觉得眼前一片白花花的什么都看不清,长时间的黑暗让她一时受不了如此强烈的光线。过了一会儿,她的视力才逐渐恢复正常。她揉了揉眼睛,几乎是毫无意识地向前方望去。随即,眼前的景象让她忍不住再一次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 张洪波就在她前面两步远的地方席地而坐,他背靠着墙壁,仰着头面无表情地瞪着天花板。他的右手握着一把闪着寒光的小刀,左臂的袖管高高撩起,接近手腕的地方,赫然是两道长长的伤口,带着腥味的鲜血正从两道伤口里往外断断续续地渗出来,顺着手腕,一滴一滴地淌到地板上,已经汇成了巴掌大的一小摊。 杨朔张大着嘴,却吐不出一丝活人的气息。 张洪波转过头看着她,慢吞吞地说: “对不起,我不该吓着您。每次我想起母亲,那种感觉总是让我难以忍受,不得已,我只有用这种方式,用ròu体的疼痛缓解一下心中的痛苦。” 说着,他举起手臂,那上面密密麻麻地布满了深浅不一的伤疤,几乎已经看不清原来的肤色。 扬朔直勾勾地盯着他的手臂,猛然间一阵反胃让她忍不住弯下了腰,拼命地咳嗽起来。 “叮——” 一声清脆的铃响,电梯的门随即在杨朔的身后打开了。门口探进一个脑袋,正是底楼看门的老头。 杨朔愣了一下,然后猛地从地上跳起来,用尽全身的力气连滚带爬地冲了出去。大厅里灯火通明,迎面走过来一个人,她根本来不及转向,和那人撞了个满怀。 “喂,杨小姐,我是刑侦大队的警察。你怎么样,没事吧?” 一个陌生的声音,抬起头,一张陌生的面孔正关切地看着她。 “我……他……” 杨朔拼命地喘着气,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伸手指向身后的电梯。 “你怎么样?他,他是谁? 警察满脸疑惑地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 她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扑倒在那个警察的怀里。 第十二章、夜访 北郊新苑。 这里是一处别墅区的入口,两车道宽的大门,一根黄黑相间的横木架在中间,旁边的小岗亭里闪烁着黄色的灯光。 沈雁秋在门前默默地站立了大约有两三分钟,他低头闭着眼睛,似乎正在竭力地回忆着什么。李心宇在他背后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脸上以及浑身的每一个细微动作,他不知道这个沈雁秋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yào。他难道真的昨晚被失踪的夏雨托梦才找到了这个地方?那既然来了,为什么站在门口不往里走呢?托梦,这个想法真是荒唐之极,更荒唐的是自己作为一个办了将近十年案子的刑警居然听了他的一番胡言乱语之后一路跟着他来到了这里。他不知道老唐如果知道了自己今晚的所作所为会作何感想。 忽然,沈雁秋像是想起了什么,抬起头,猛地睁大双眼,迈开大步朝里面冲去。李心宇猝不及防,连忙紧紧地跟在他的后面。 “对不起,请问两位找谁?” 从岗亭里走出一个穿着制服的保安,拦在了沈雁秋的身前。 沈雁秋像是没有听见他的话,往旁边绕了一下仍旧朝里走。 “对不起这位先生,你要找什么人?” 保安追上去挡住了沈雁秋的去路。 “你最好让开,我找什么人和你没关系。” 沈雁秋冷冷地说。 “这里是私人住宅区,外面人不能随意出入。我的工作是维护这里的安全,如果你不能回答我的问题,我不能让你进去。”保安一边说着,一边掏出了步话机。 沈雁秋一扬胳膊,眼看着就要发作。李心宇连忙上前一步拉住了他。 “不好意思,我是警察,”他拿出警官证递到保安的面前,“我们到这里来调查一桩失踪案件,希望你能配合一下。” “失踪案?”保安将信将疑地接过证件看了看,“那……你们要找哪一家?” 李心宇一时语塞,他只是一路跟着沈雁秋进来,确实不知道究竟该找哪一幢房子。他扭头看了看沈雁秋,沈雁秋铁青着脸,似乎余怒未息的样子,却偏偏是一言不发。 保安的眉头皱了起来,李心宇暗道不妙,刚要搪塞几句,冷不丁旁边的沈雁秋突然一个箭步甩开两人,向院子里跑去。 “喂,你去哪?”李心宇顾不得和保安说话,向着沈雁秋的背影追去。 没跑多远,沈雁秋就在靠墙的一幢楼前停下了脚步,他走到大门口,伸出拳头用力地向门板上砸去。 “嘭嘭嘭——” 响亮的撞击声在寂静的花园里格外刺耳。 “喂,沈雁秋,你干什么!?” 李心宇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厉声问道。 沈雁秋猛地挣了几下,没有挣脱,干脆用脚往门上踢去。声音更响了。 “住手,你们两个究竟是什么人,再不说清楚我报警了!” 保安从后面紧紧地跟了上来。 沈雁秋根本不回答,撩起腿踢得更猛了。李心宇的头顷刻间大了一圈。现在他即便想搪塞恐怕也没那么容易了。这个时候他才后悔自己竟然会跟着这个喝了两杯啤酒,疯疯癫癫、语无lún次的人大老远跑到这个地方来,早知道真应该直接把他关进局子里去。 他正打算一把将沈雁秋拖开,房门忽然开了。 门外的三个人都怔了一下。开门的是一个高个男人,传着一件高领的黑毛衣。由于背着光,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是谁在敲门?” 他的声音不大,也听不出什么情绪。 “哦,周先生,这两个人……他们自称是警察,要来这里调查什么失踪案,不由分说就往里闯。我这就让他们出去……” 保安说着,一把拽住了沈雁秋的胳膊。 “等一下。” 被称作周先生的男人向保安摆了摆手,保安一愣,有些悻悻地放开了沈雁秋。 “两位是警察?” “这个……周先生,很抱歉这样打扰你,”李心宇拿出警官证说:“事实上我们的确在调查一件案子,我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麻烦……” “哦,既然是警察,请进来说话吧。这样开着门很冷。” 周先生说着一侧身,让两人进屋。 “这……” 李心宇有些踌躇起来,刚要说什么,旁边的沈雁秋却一抬脚,大摇大摆地向屋里走去。事已至此,他不进去恐怕也不行了。无奈之下,他只好跟在了沈雁秋的后面。他心里越发恼火,沈雁秋今天制造的麻烦已经够多了,他自己却好像浑然不知。 “周先生,真的就让他们进去?需要我报警么?” 保安有些惶恐。 “不用了,谢谢你,你回去吧。” 周先生说着转过身把门关上了。 李心宇环视了一下周围,这幢三层楼的单体别墅装修得十分精致。他现在站的位置是门口的过道,眼前是大约四十平方米的客厅,正中是一圈红色的真皮沙发和水晶玻璃茶几,地上铺着赭红色的绒布地毯,头顶是光彩夺目的水晶吊灯。客厅一侧的转角楼梯通向二楼。让他颇感意外的是,四周的墙壁上挂满了大大小小的相片,从风景、人像到人文静物,一应俱全,色彩斑斓,精美异常,让人感觉好像走进了画廊。他粗粗的扫了几眼,很显然都是颇具专业水准的作品。 “两位请坐。” 周先生走到沙发边上,自己先坐下了: “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周皓,周公的周,皓月当空的皓,是一个职业摄影师。” 李心宇仔细地打量起这个男人,他大约三十多岁,身材高挑,皮肤很白。他的身形和沈雁秋颇为相像,但气质却大相径庭。和傲慢并带着些神经质的沈雁秋相反,这个男人看上去非常优雅谦和,让人第一眼就容易产生亲近感。 “周先生,很抱歉这样打扰你。我想我们花不了多少时间。” 李心宇此刻已经决定花几分钟把事情解释一下之后就马上带着沈雁秋离开,他不想再惹是生非,特别是在别人的私人住宅里。 “没关系,我知道两位来到这里肯定不会没有原因。您既然说是调查一件案子,那总得把事情调查清楚吧。” “事实上,我觉得这可能是一个误会……” 李心宇的话音未落,沈雁秋忽然上前一步站到了周皓的面前,他的双眼圆睁,怒气冲冲地瞪着对方的脸。李心宇心里一阵发毛,伸手一把拽住他,却被沈雁秋猛地挣脱了。 “我知道她在这里!” 他向着周皓低吼了一声。 “你说什么?谁在这里?” 周皓扬起眉毛看着他,一脸迷茫。 “周先生,对不起,我这位朋友他今天有点喝多了……” 李心宇真恨不得立刻把沈雁秋就地挖个坑埋了。 “您的朋友?他也是警察么?” “他……” “我当然不是警察!我也没喝醉,可我知道她就在这里。” “不好意思,我听不明白你的话,你究竟在说谁?” 沈雁秋冷笑了一声问: “你认识我么?” “没见过。” “没见过我?你少装蒜!” 周皓又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遍沈雁秋,然后摇摇头。 “请问您尊姓大名?” “沈雁秋!” 周皓低下头似乎回想了一下,然后笑了笑说: “哦,著名的话剧演员,沈雁秋先生。听见过您的大名,幸会啊。可我还是不知道你说的究竟是谁在我这里。” “夏雨!” 沈雁秋吼道。 “夏雨?”周皓一怔,“夏雨是什么人?噢,我想起来了,好像是您的搭档对不对。你们两位经常一起主演,报上时有报道。” “你别废话,她究竟在哪?” “她在哪?奇怪,我怎么会知道?她是您的搭档,又不是我的。” “我知道她就在这所房子里!” “什么?她就在这所房子里?你说夏雨就在这所房子里?” “不错!” 周皓愣了半晌,然后扑哧一下笑出声来:“沈先生,看来您这位警察朋友没说错,您的确喝醉了。” “我再说一遍,我没喝醉!” 沈雁秋咬着牙说。 “哦,那您怎么知道您的搭档在我这里呢?莫非是心灵感应?” “你说得一点儿不错!” 周皓有些惊愕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摇摇头做了一副无奈的表情。 “好吧,沈雁秋先生,如果你觉得你的搭档就在我的房子里,那你不妨自己找找看。这幢房子连卫生间和厨房一共有十二间房间,请便吧。” “这可是你让我找的。” 沈雁秋冷哼一声,大步流星地向二楼走去。 “喂,你站住!” 李心宇急忙拉住他的胳膊: “你这么做是违法的,警察都无权随便搜查私人住宅。” “没事,李警官。既然沈先生怀疑我绑架了他的搭档,就让他找好了。大家都是搞艺术的人,我相信沈先生的修养,不会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 沈雁秋一把甩开李心宇的胳膊,自顾自跑上了楼。 “这家伙真是太过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2 章 了。” 李心宇忿忿地看着沈雁秋在二楼的过道上打开一扇门,消失在房间里。 “呵呵,我说了,没有关系。” 周皓站起身来走到一边的酒柜旁,拿出两个杯子倒上了半杯红酒放到了茶几上。 “李警官,不如趁着沈先生忙着,喝一杯?咱们能在这种情况下认识,也算是有缘了。” 李心宇摇摇头。 “我一会儿还要开车,不能喝酒。” “噢,可惜了。” 周皓举起自己面前的杯子,仰头喝了一口,然后靠在沙发背上有意无意地打量着李心宇。李心宇给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他真心希望那个可恶的沈雁秋赶紧结束他的无理取闹,好让自己尽快摆脱这种窘迫的境地。说实话,若不是周皓的态度,他简直想直接把沈雁秋一拳揍翻了拖出去。 “李警官,你说你们是来调查一件案子的?” 周皓忽然问。 “不错。” “难道说夏雨的确失踪了?” “这……恕我不能详述。” “呵呵,看来的确是真的。可我觉得奇怪,这位沈先生不是警察,怎么会跟着您一道来办案呢?” “我们只是碰巧遇见。” “哦?那可真是一个巧合。可你们又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呢?难道说这位沈先生真的有什么特异功能?” “事实上,他今天的确有点喝多了,可能有些神志不清,不知怎么地就跑到了这个地方。您也知道,人在神智不清的时候其行为是很难解释的。” 李心宇感觉自己的额头有些见汗。 “哈哈,这话我完全同意。” 周皓笑着举起杯子仰头喝干了酒。这时候,沈雁秋板着脸从楼梯上走了下来,看他的表情很显然搜索没有什么结果。 “怎么样沈先生,您有什么发现么?” 周皓扭过头问。 沈雁秋铁青着脸一言不发,忽然走到李心宇边上,拿起茶几上剩下的那杯酒一饮而尽。 “姓周的,你听着,我会找到夏雨的,一定会!” 说完,他把杯子往茶几上重重地一扣,头也不回地向门外走去。 “周先生,今天发生这样的事情实在是很抱歉,我就不多打扰了。” 李心宇说着也站起身来。 “不必在意,也希望你们能早日找到失踪者。恕不远送了。” 周皓向李心宇举了举手中的杯子,脸上仍旧保持着微笑。 从周皓家里出来,李心宇再也忍不住了,他伸手抓住沈雁秋的领子,几乎把他拽得弯下了腰来。 “沈雁秋,你今天太过分了!” “你放开我!” “你知不知道你给我惹了多少麻烦?” “是你自己要跟我来的,干我什么事?” “我要是不跟你来,你早就被门口的保安扭送派出所了!” “那也不关你的事,只要能找到夏雨,我才管不了那么多。” “你是不是真的疯了?昨晚做了个梦就说人在这里,那你找到了?人呢?” “人就在这所房子里,错不了。被姓周的藏起来了。” “一口咬定人在这里,你到底有什么凭据?” “是夏雨自己告诉我的。” 李心宇哑口无言。他感到沈雁秋已经有些不可理喻了,不,应该说是神经错乱。 两个人一声不吭地走出小区,门口的那个保安还站在那里,满面狐疑地目送着两人穿过马路一直走到对面停车的地方。 “喂,你刚喝了酒,不能开车。” 李心宇喝了一声。沈雁秋像是没听见,拉开车门一屁股坐了进去。几秒钟后,他的车调转头,向着来路疾驰而去。李心宇只得紧紧地跟在后面。折腾了一晚上,他感觉自己也快发疯了。 马路上空空如也,沈雁秋的车速很快。李心宇看了看表,快九点了。这一个晚上对他而言近乎一场闹剧,让他本来就烦乱的心情雪上加霜。从自己接到沈雁秋的电话开始,赶到衡山路的海星酒吧,和沈雁秋的谈话,开着车一路来到共和路,闯进小区,进入周皓的家里,最终折腾一番之后灰溜溜地出来,这一切都显得如此的荒唐可笑。如果不是那个周皓宽容大度,今天的事情恐怕没那么容易收场。 想到了周皓,李心宇不禁又有些犹疑。第一眼见到这个男人,他就感觉对方决不是一个简单的角色。他的优雅气度给人一种难以抗拒的亲近感。职业摄影师,事业有成,生活富足,极富修养,这是周皓给人的总体感觉。然而不知什么原因,回想事情的整个过程,李心宇总觉得这个周皓有那么一些不对劲,尽管自己找不到任何怀疑他和此案有关系的理由。 不错,他太镇定了,镇定到让人几乎难以置信。试想,一个自称的警察带着一个吵吵嚷嚷的陌生人晚上闯入你的家,声称有一个失踪者被窝藏在你的房子里,进而在你的房子里大肆搜寻一番并且一无所获。一个涵养再好的人恐怕也难以忍受这种骚扰而不大光其火。可周皓竟然就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气定神闲地坐在沙发上喝酒,并和其中的一个人谈笑风生。这样的反应,实在让人难以理解。 那么,有什么证据能够证明他和此案有关联呢? 没有。甚至,没有任何怀疑的理由。事实上,如果不是今天沈雁秋中邪似地把他带到这里来,他根本就不会知道世界上还存在着周皓这么一个人,或许一辈子都不会和他有什么关系。 直觉,又是直觉。李心宇叹了口气,这个世界上不可理喻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前面忽然传来轮胎磨擦地面的尖声呼啸。李心宇心里一惊,前面五六米远地地方,沈雁秋的汽车忽然开始一左一右地打起摆来。他暗叫一声不好,这家伙刚刚喝了一杯红酒下去,难道说是酒精的效力发作?他向外一打方向盘,刚准备超到前面看个究竟,沈雁秋的车忽然猛烈加速,如同出膛的pào弹一般向前猛窜了出去。李心宇猝不及防,一下子被甩出了十几米远。 “这个白痴,他想干吗?!” 他恨恨地骂了一句,一踩油门向前追去。 片刻之后,仪表盘上的速度表已经打到90码,可他和沈雁秋的距离不仅没有拉近,反而更远了。前面的十字路口红灯高亮,沈雁秋的车没有减速直接冲了过去。李心宇犹豫了一下,一咬牙也一掠而过。幸好这里地处偏僻,路上几乎没有车。这种速度之下如果撞车,那是肯定没有活路的。 又接连闯过了两个红灯,车速达到了120码,在城市的道路上这样开车已经差不多相当于自杀了。沈雁秋的车丝毫没有减速的迹象,李心宇紧紧抓住方向盘,脑子里飞快地思考着。这个沈雁秋他到底在发什么疯?他的行为看上去不像是单单喝醉酒的样子,再说,就那小半杯红酒,恐怕也难以达到这种效力。在海星酒吧里,他看出沈雁秋是个很能喝的人,不至于喝这点红酒就醉成这样。而且,喝醉酒的人开车和走路一样,基本上是东倒西歪的,而沈雁秋的车子除了忽然加速之前的几秒钟,却是笔直地向前狂飙,就好像是发现后面有洪水猛兽追过来一般。 难道沈雁秋真的精神错乱了? 忽然,前面的路口远远地传来高音喇叭的嘶吼和发动机的轰鸣声。李心宇心里猛然一紧,一种不祥的预感迅速升腾起来。能发出这种噪音的,只有那些建筑工地或者工厂里的重型卡车。以他们现在的速度,最多再要三秒钟就会穿过路口,可前面的沈雁秋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他不敢再这么跟下去,果断地踩住了刹车。轮胎发出一阵尖利刺耳的啸叫,安全带勒得他胸口一阵窒息。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前方猛地传来一记震耳yù聋的可怕巨响。 当李心宇抬起头的时候,他看见的是沈雁秋的那辆白色的奥迪轿车,一秒钟前,它正狂奔在他前方十几米远处的路面上,而现在,它令人难以置信地飘在半空,慢慢地翻卷着,宛如一只巨大的白鸟。在它的周围,断裂的车门轮胎以及零零散散的碎片纷纷扬扬地打着转,仿佛大鸟身上散落的羽毛。地面上,一辆满载的十轮土方车侧翻在路面正中,自己的车正向着它的腹部急速撞去。他倒抽一口冷气,用尽全身的力气把方向盘打向一边,汽车顺势改变了方向,旋转着向前冲出一大段距离之后,终于在土方车侧面不远的地方停住了。 背后又是一声巨响,那是白色奥迪落地的声音。李心宇回头一看,沈雁秋的车头部着地,像一根树桩那样chā在路面上,然后缓缓地向车顶一边倒下,底盘朝上,仿佛一条砧板上的死鱼。它剩下的三只轮子仍在飞速地旋转,玻璃渣和碎铁片散落一地。 几秒钟后,第三声巨响伴随着bàozhà的火光迸发开来,把周围清冷的街道映成了通红的颜色。顷刻间,奥迪化作了一只熊熊燃烧的火凤凰。 疯狂的火舌很快就把奥迪车完全吞没了。火中的凤凰象征着涅磐和再生,可眼前轰轰烈烈的景象带给人的只有死亡的恐惧。 李心宇怔怔地透过车窗玻璃望着在火焰中慢慢扭曲变形的奥迪,一时间竟忘记了自己该干什么。直到周围的人行道上渐渐地围起了从附近民宅里跑出来的男女老少,耳边远远传来警车和消防车的汽笛声,他才有些木然地打开车门走出来。一股热浪扑面而来,虽然相距十多米,燃烧所发出的辐shè仍然让他有些睁不开眼。 他的脑子里一片混乱。 一起jiāo通事故? 看上去是的,但其实却叫人难以置信。 现在只有一点是能够肯定的,沈雁秋死了,毫无疑问。 就这样,死得莫名其妙并且毫无征兆。如果不是他迅速的反应侥幸逃过一劫,现在的马路上燃烧着的汽车恐怕就会有两辆。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沈雁秋究竟为什么会突然加速?他是真的喝醉了,还是发了疯?在那一刻,他究竟看见了什么?或者感觉到了什么?他究竟为什么会把自己带到这里来?他做的那个梦是真的吗?夏雨究竟在不在那所房子里? 面对着这一个个咄咄逼人的问题,李心宇感到自己有些无所适从。原本他以为沈雁秋今天不过是喝多了,夏雨的失踪对他造成了一些心理上的打击,所以出来胡乱搅和一通罢了,可现在,眼前的一切告诉他事情应该远远不是这样。 他忽然想到了周皓的那杯酒,原本是给他喝的,他没有喝,却被沈雁秋抢过去一饮而尽。难道说那杯酒有问题?可他亲眼看见周皓自己也喝了,并且两杯酒是从同一个瓶子里倒出来的。退一步说,周皓又有什么理由要加害自己呢?即使他真的有问题,也远远谈不上露出什么马脚,又何必要干这样危险的事情。 警笛声越来越近,几秒钟后,消防车、警车和救护车已经开到了现场。李心宇向赶来的警察表明了身份,然后简单地jiāo待了一下事情的经过。一群穿着防护服的消防员迅速包围了现场,几分钟后,火焰被扑灭了。那两原本雪白亮丽的奥迪A6此刻变成了一团冒着白烟的铁疙瘩,在那铁疙瘩的中间,还包裹着一个已经没有了生命的躯体,或许早就化成了灰烬。相比出生时的漫长煎熬,死亡显得既轻松又干脆。李心宇猛然感到自己的力量是多么地单薄,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惨剧,身为警察,代表着国家法律的他显得万般无奈。 如果算上下落不明的夏雨,沈雁秋是和这件案子有牵连的人当中第四个死亡或失踪的人了。他的死,究竟是一个巧合,还是和案情有着什么神秘的关系呢? 半个小时之后,李心宇疲惫不堪地回到了家里。倒在床上,他再也不愿意挪动一下身体上的任何一部分。 一阵呼啸的yīn风猛地掀开了窗户,把轻薄的窗帘吹得乱舞起来。李心宇打了一个寒颤,这风冷得像刀,刺入骨髓,让人浑身直冒鸡皮疙瘩。他很不情愿地站起来走到窗前,窗外的黑夜苍凉而冷漠,它是死神的斗篷,刚刚吞噬了一条鲜活的生命,此刻正冷笑地蛰伏着。 他狠狠地关上窗户,把黑夜的触手斩断在屋子外面。 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铃声大作起来。拿出来一看,是他派在科大暗中保护阳朔和徐晓琪的一个探员小许打来的。他连忙接通了电话,小许的第一句话就让他顿时睡意全无。 扬朔出了意外。 第十三章、亡灵 眼前是一条小路,黑黢黢的似乎望不到尽头。天色昏暗,不知是白天还是晚上,头顶既没有星光也没有太阳,地上的一切却都能看清楚,空气中的光亮似乎是从地面上的某个地方shè向天空然后再反shè回来的,青白色,均匀而缺乏生气。 路两边都是三四层楼高的灰蒙蒙的房子,残破不堪,有些窗口透出亮光,也是昏昏沉沉仿佛垂死人的眼睛。路上没有一个行人,也没有一辆车,四周静寂无声,看上去就像一幅古旧的画。 这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儿? 杨朔仿佛是在问着一个什么人,可周围分明一个人都没有。低下头,她看不见自己的影子。她不清楚自己怎么会来到这个鬼一样的地方,她只记得电梯门打开了,自己一头冲了出去,跑了几步,撞到了一个什么人,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难道自己在做梦?她掐了一下自己胳膊,隐约感觉到似乎有一些疼痛,又好像是捏着一根木头或者别人的身体。 不管怎么说,直觉告诉她不能呆在这里,得想办法离开。眼前就只有一条这样的路,看来除了向前走,别无他法。她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身后,背后不远的地方是一片迷雾,十几步之外什么都看不清。那雾是黑色的,仿佛在一张一翕地蠕动,发出若有若无地喘息声,慢吞吞地向她爬过来。 不知哪里传来的一个声音对她说,绝不能往后走,否则死路一条。 于是她迈开步子,向着前方小心翼翼地走去。 路面似乎很软,每踩一脚都会微微陷进去。抬脚一看,地上却连半个脚印都没有。 她就这样不停地向前走,那感觉有些像淌水。不知道走了多久,前方的路忽而向左,忽而向右,似乎拐了不少的弯,两旁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3 章 景色却没有丝毫的变化,死气沉沉的房子无休无止地出现在路边,每一幢都一模一样。她再次回头,身后十几步远的地方仍旧是一团黑色的迷雾,蠕动着慢慢倾轧过来。 她吃了一惊,难道自己一直在原地踏步?一阵寒意猛然窜上头顶,她加快了脚步向前小跑起来。身后的雾气也加快了速度紧紧地追赶,喘息声越来越近。她大骇,开始拔足拼命狂奔,两旁的房屋飞快地从前方扑面而来,又消失在身后。不一会儿,她已经气喘吁吁,大汗淋漓。 她终于体力不支了,踉跄了一下跪倒在地,大口地喘着粗气。她绝望地闭上眼,等待着自己被身后的浓雾吞没。 几分钟过去了,身边似乎没有什么异样。她睁开眼睛,有些惶恐地向后看去。 身后什么也没有,那团可怕的浓雾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散去了,只剩下干白的路面如同一条死蛇一样从脚下一直延伸到看不见的黑暗之中。 她长吁了一口气,有些颤颤巍巍地站起来。一抬头,前面却没有路了。 一幢灰白色的三层楼房静静地矗立在她的面前,黑洞洞的大门正对着她。整幢房子都是昏暗的,唯有二楼的一扇窗户里shè出淡黄色的灯光。 这是什么地方?该往哪里走? 这幢房子就在路的尽头,她不能走回头路,而脚下的道路正通向房子的里面。 她不知道是不是该走进房子里,那扇大门犹如张大的嘴巴,弥散出阵阵yīn冷的气息,让她不寒而栗。 进去吧。那个声音又对她说。她觉得这嗓音有些似曾相识,却又记不起这究竟是谁在说话。这三个字并不严厉,却仿佛拥有让人难以抗拒的魔力。她抬起脚,一步一步地向房子里走去。 门厅里亮着灯,忽闪忽闪的,还发出吱吱的电流声。除此之外,万籁俱寂。 眼前是一条窄小的楼梯,通向昏暗的二楼。楼梯是木头的,还装着木制的扶手。她走到楼梯前,那个声音又从耳边响起。 上楼。 她于是抬起腿,一脚踩在了第一级的楼梯上。 “嘎——……”木板发出一声略有些刺耳的呻吟。她接着抬起另一条腿,一步一步慢慢地向楼上走去。 拐过了一个弯,楼梯继续上升,几个台阶之后是第二个弯,然后是第三个、第四个。她发现自己是在盘旋着向上,隐隐地感觉出有些不对劲,刚才进入这幢房子之前,灯光明明就在两楼,可现在已经不知道走过了多少级台阶,却始终没有看见二楼的楼道。可尽管如此,在大脑疑虑重重的时候,她的双腿却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她们好像已经不是长在她自己的身体上,而是让两根看不见的细线牵着向前迈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楼梯的尽头终于出现了一块地面。她松了一口气,紧紧悬着的心稍稍放了一些下来。 眼前是一条几乎全黑的楼道,五六米远的地方,天花板上悬着一枚电灯泡,发出垂死的黄色光芒,似乎在指引着她前行的方位。她转过身子,向着灯光走去。楼道两边是一扇扇紧闭的黑色房门,让她联想到一尊尊竖起来的棺木。 终于来到了电灯的下面,她的面前同样是一扇紧闭的门,和前面路过的那几扇没有什么区别。门上贴着一张已经发黄的纸,上面印着一个数字:203 203,一个数字,门牌号码。这似乎没什么重要的,可她的目光在上面足足停留了五秒钟之久。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盯着这个门牌看那么久。事实上现在的情形给她的感觉更像是在看电影,她的目光就是摄相机的镜头,一切都不由她掌控,她仅仅是站在屏幕前的一个观察者罢了,只不过和镜头中的主角合为了一体。 进去。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 她伸手一推,门没有上锁,缓缓地打开了。一股霉尘气扑面而来。那感觉仿佛打开一口深埋了多年的棺材。 门里是一间小小的房间,四四方方。正中央放着一张小床,四周各点着一只白色的蜡烛。床上躺着一个女人,床的旁边坐着一个男人,背对着门。 她猛然觉得这个场景非常的熟悉,好像就在什么地方见过,仔细一想,却觉得仿佛是在梦里。不,不对,她从来不曾做过这样的梦,这是另一个人的梦。 耳边传来一阵喃喃的低语声,忽高忽低,抑扬顿挫,就像是有人念着什么咒语。 她挪动脚步,向房间里面走去,一直走到那个男人的背后,原地站定。她看见躺在床上的那个女人,一头长发,遮住了半边的面孔,安详地闭着眼睛,似乎睡着了。摇曳的烛光用明和暗两种单色调勾勒出了她脸部的高低曲线,散发出一种迷人的韵味。 好漂亮的女人。扬朔心中赞叹了一声,她看上去就像一尊睡美人,在某一处神龛上静静地等待着一个命中注定的男子将她唤醒。那女人的长相似乎很面熟,仿佛唤起了她心灵深处的某一种隐约的记忆,这种感觉稍纵即逝,瞬间便不见了踪影。 床边上的那个男人低着头,双手jiāo错地握在胸前,口中不住地念叨着什么。原来那咒语一般的声音是从他的嘴里发出来的。男人的背影看上去有些单薄,隐约能看出双耳上的眼镜架子。扬朔想上前一步看看他的样子,双腿却牢牢地钉在了地上。她的身体并不受自己的摆布。 男人的声音一刻不停地在房间里回dàng,渐渐地,那声调让杨朔感觉有些昏昏yù睡,她不由自主地合上了眼睛。很奇怪,即使闭上眼,屋里景象仍然历历在目,她的眼皮竟成了透明的。 忽然,镜头拉近了好几倍,聚焦在躺着的女人平放在身体旁边的手上,她细长的手指动了一下,然后,好像被注入了一股奇妙的生命力,她的胸部开始缓缓地起伏,非常的平和,顺应着男人口中喃喃的节奏。 杨朔有些紧张起来,她预感到会发生什么事情。她想起来刚才这女人似乎并没有呼吸的迹象,莫非那是一具尸体? 没错,那的确是一具尸体。一个声音告诉她。可那只是刚才,现在,她已经有了呼吸,而且,慢慢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你见过尸体自己从床上坐起来么? 杨朔感觉自己的牙齿在互相敲打着,她想转身冲出屋子,双腿却如同水泥墩子一样钉在地板上,她想合上眼,却才想起自己的眼睛原本就闭着。 这一定是在做梦,这一定是在做梦。她拼命对自己说,可她发不出声音。 于是她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女人从床上站起来,她的白色长袍从胸口一直垂到地面,遮住了双脚。她缓缓地转过身,向着自己一步一步地走过来,下摆随着她的步子轻轻地摇曳,看上去像在半空中飘动。由于逆着光,她的脸上一片漆黑。 一步一步,越来越近。 终于,在离杨朔不到两步远的地方,她停住了脚步。一股yīn冷的气息刮过杨朔的脸庞,是那女人的呼吸。 男人口中的呢喃声忽然停止了,随后周围陷入了死寂。 杨朔听见自己的骨骼在咯咯作响,那女人一动不动地站在她面前的黑暗中,和她一样高矮,和她一样胖瘦,像是她的影子。 一束椎光猛地从头顶倾泻而下,像撕开夜空的闪电。刹那间,眼前的一切都变成了刺眼的亮白。那张埋藏在yīn影中的面孔也从漆黑中闪现出来。 杨朔的心脏堵在了喉咙口。 虽然早就准备好承受即将映入眼帘的恐怖景象,但她的意志仍然在一秒钟后彻底崩溃。 这是一张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脸。饱满的额头,挺直的鼻梁,微微上翘的倔强的嘴唇,在她二十多年的成长历程中,这张脸已经看见了无数次。 没错,那正是她自己。 有什么能比在这样一幢坟墓一般的房子里看见一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面对面地站在你面前更让人恐惧? 要是这尚且不能让你感到恐惧的话,如果这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上,如同火星表面的河道那样画满了一道道的血痕呢? 半凝固的血,在一道道纵横jiāo错的伤口间锲而不舍地蜿蜒下行,时而分叉,时而聚合,最终在下巴尖上聚成了一个小尖,一滴一滴地落下来,染红了雪白的袍子。 “她”在笑,或者是因为嘴角被撕裂了,看上去像是在笑。白森森的牙齿发出晶亮的光泽。 杨朔额头的冷汗顺着鼻梁流下来,同样划过脸颊,畅通无阻地在下巴尖上聚集,然后滴落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细小的声响打破了房间里的寂静,“她”那残破的嘴唇慢慢地翕动起来。 “她”在说话? “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那是“她”的声音,还是她自己的声音?杨朔感觉自己的嘴唇也在不由自主地蠕动,那声音分明是来自自己的喉头。 “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她”的右手慢慢地举了起来,伸向她的脸颊,尖尖的指甲闪烁着寒光。 如果这是一个噩梦,那么现在是该醒来的时候了。噩梦总是在最可怕的一幕发生前的一刹那嘎然而止的。 可是,为什么这一切还没有结束? 杨朔没有动,她动不了。她只能死死地盯着那只纤细的手伸向自己的面颊,优雅而且从容,仿佛一位仕女正在伸手摘花。 终于,她感觉到了什么东西碰到了自己的脸,一阵透骨的冰凉,却没有任何疼痛的感觉。那女人的手在他的脸上轻柔地抚摸着,就像母亲在爱抚着自己的孩子。她手上的皮肤柔滑而细腻,让杨朔感觉很舒服。 这时候,镜头忽然转了180度,杨朔眼前的景象也随之完全倒转了过来。 她变成了“她”。 于是,她看见了自己。 没错,那正是她自己,仍旧穿着今天早上起床时穿着的衣服。只不过,她的脸上布满了纵横jiāo错伤痕,就像被刀子刮过那样,渗出细细的血丝。 她的脸上毫无表情,平静得如同一潭死水。 椎光熄灭了,一切归于黑暗。 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感觉不到。 这就是死亡么? 不知道过了多长的时间,知觉慢慢地从杨朔的身体里复苏了。 她首先感觉到了自己的存在,她的躯壳、她的手指、她的肌肤,依次宣告了各自的位置。然后,她感觉到了寒冷,从浑身的每一个毛孔向体内渗透进来,吞噬着她体内的每一丝热量。最后,她的眼前浮现出了亮光。渐渐扩大,渐渐清晰,终于像是淡入的电影镜头那样完全绽开了。 她睁开了双眼。 眼前是rǔ白色的天花板,她的身上盖着白色的被褥。 我在哪儿? “你醒了。” 一个男人的声音。 她的眼珠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转动了一下,视野中出现了一个有几分熟悉的身影。她略为迟钝的思维勉强地运转了几秒钟,才把这个形象和记忆中的印象对上了号。 这人是一个警察,名字叫做……李心宇。 “我在哪儿?” 她哑着嗓子问,同时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还好,脸上很光滑,这让她略为松了一口气。 “医院。” “医院……我怎么了?” “你昨晚上晕了过去,被我的同事送到这里来的。” “昨晚……” 昨晚,昨晚是什么时候?是她和张洪波一道被困在电梯里的那个时间,还是她站在那栋坟墓一般的房子里面对着一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的时候?那女人是一个恶梦?那么电梯里的事情是不是另一个恶梦?或者,这整个世界都是一个更大的噩梦? 她的头脑里一片茫然。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李心宇问。他的眉头紧锁,神色憔悴,胡子拉碴。 “我……很冷。” 的确,她的浑身简直冻僵了,几乎没法动弹。很奇怪,病房里明明是恒温的,她身上还盖着被子,可她就是像掉进了冰窖,脖子以下的部分差不多丧失了知觉。 “我叫护士来。” “不,请不要。没关系。” “真的不需要?” 杨朔点点头。她觉得叫护士来根本无济于事。虽然不知道自己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她很清楚自己此刻所缺乏的东西决不是任何医疗手段能够给予的。 请赐予我温暖和力量,别让我失去继续生存的勇气和希望…… 她在心中默念着。 李心宇坐在她的床边上。这个年轻的警察,此刻脸上没有任何神采,眼圈黝黑,看上去疲惫不堪。他低着头,像是正在痛苦地思索着什么。莫非他也被噩梦折磨? 杨朔把右手臂从被子里伸出来,这个动作对于现在的她来说,艰难的如同推铅球。她把手放在床沿,扭头看着李心宇。 “你怎么了,不舒服?” 她摇摇头。 “李警官,能不能请你……帮我一个忙?” “好,你说?” “能不能请你……握住我的手?” 李心宇脸上露出惊诧的表情。 “握住你的手?为什么?” “我……求你了,好么?” 她乞求地看着李心宇。 李心宇犹豫了一小会儿,终于点了点头,伸手握住了杨朔露在被子外边的那只手。他的动作小心翼翼,就像捏着一件易碎的古董。 一股温暖的热流从他的掌心传来,杨朔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年轻警察的手掌很粗糙,几个部位还长着干硬的茧子,但这些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并不重要。这是一只充满力量的手,血气方刚,这一点就足够了。 渐渐地,她的手指恢复了活动的能力,于是她抓住了警察的手掌,紧紧地攥着,生怕它会在不经意之间忽然抽走。又过了片刻,手腕也恢复了正常,接着是前臂、上臂、右肩膀。她觉得自己像是一条被慢慢注入血液的冬眠的蛇,一点一点地从冰冷的躯体里复苏了。这种反应让她自己也觉得意外。是什么让紧握的双手产生这样奇妙的效果? 她悄悄地睁开眼,年轻警察若有所思地望着两人相握的手,仿佛和她一样奇怪。 这个时候,病房的门被推开了。一袭白衣的护士出现在门口。 两个人几乎是同时把手松开。李心宇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有些窘迫。杨朔的反应从容的多,因为她面对着房门,知道护士根本看不见他们在做什么。 “杨小姐,你的感觉如何?” 护士走到床边上,弯下腰笑容可掬地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4 章 “嗯,我好多了。对了,我……我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什么问题?” “是啊,我为什么被送到这里来?” “哦,其实没有什么严重的问题,你这些天可能太累了,低血糖,加上轻度的神经衰弱。放心,很快你就能恢复。” 护士一边说,一边职业xìng地把手掌贴上她的额头。她的手掌温软而细腻,柔弱无物,和年轻警察的手掌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你的体温也很正常,今天就能回家了,这几天注意休息,不要过度劳累。” 像一阵风一般飘然而来的护士又像一阵风一样飘然离开了。 房间里一时间陷入了寂静。杨朔现在已经完全摆脱了那种可怕的冰冷状态,四肢都可以活动了,但全身无力。她感觉自己像大病初愈,疲惫不堪。 “杨小姐,”李心宇忽然打破沉默,“我想问一下你关于昨晚的情况,你现在的身体状况能回答问题么?” 他的声音平静而理xìng,好像根本忘记了刚才发生的事情。 “没关系,你问吧。我已经好多了。” 杨朔对他挤出一个勉强的微笑。事实上她很不愿意去回忆昨晚的事情,但尽力配合年轻警察的工作看起来是她现在唯一能够表达谢意的方式。刚才那几分钟的时间里,他那一握给予她的帮助是难以估量的。 “对了,晓琪她怎么样?” 她忽然想起了徐晓琪,昨天自己离开的时候,她正在床上熟睡。 “你放心,她很安全。” 杨朔点点头,又叹了口气。前天夜里,徐晓琪在可怕的夜游之后被送进了医院。仅仅相隔一天,被送进医院的却成了她自己。 年轻警察照旧打开了那个黑色的小本子,掏出钢笔。这年头居然还有人用钢笔,实在是有些另类了。杨朔依稀记得自己高中的时候就不再用钢笔了。 李心宇伸手在自己的太阳穴用力地揉了几下,又清了清嗓子。 “昨天晚上你为什么去计算中心?” “我去给一个学生补课。” “补课?” “嗯……确切的说是加课。他自学了许多还没有教授的东西,有些地方不明白,就打电话给我。” “你到那里的时间是七点四十五分左右?” “差不多吧……你怎么知道的?” “我们有警员随时注意你们两人的行踪。” “哦,那么说来我被跟踪了……” “是的,很抱歉,但这是为了你们的安全。” “没关系,我不介意。被警察跟踪总比被歹徒跟踪好多了。” 李心宇扬了扬眉毛,杨朔苦笑了一下。 “然后呢?你出来的时候应该是九点多了,这中间有没有发生什么特殊的事情?我是说……你一出来就昏倒了,这有些不寻常。 “在我即将出来的时候,停电了。” “这我已经知道了。停电大约有半个小时,许多人都走楼梯下来了,你却没有。” “是的,我被困在了电梯里。” “哦?是这样……” “很不走运,是不是?” “电梯里就你一个人?” “不,还有我的那个学生。” “你们两个人一道被困在了电梯里面?” “没错,那是一段可怕的经历。” “这我可以理解,我有过这种经历,而且是单独一个人。你们是两个人,应该会好一些。” “不,恰恰相反……” “相反?” 李心宇抬起头,露出奇怪的神色。 “事实上……” 杨朔忽然犹豫了。 的确,迄今为止,她并没有和警察提起任何与张洪波相关的内容。那是因为她并没有确凿的理由认为张洪波和这整件事情有什么关系,尽管她的直觉强烈地这么认为。把一个在校学生就这样牵连进这种刑事案件断然不是什么好事情。至少她觉得这不公平。 “事实上?” “事实上……我不知道该不该说出来。我一直有一种怀疑,但我觉得这种想法很不负责任……” “怀疑?不负责任?对不起,能不能请你说明白一些。”李心宇的口气忽然变得严肃,“你刚刚说恰恰相反,你的意思是因为你的学生才有了一段可怕的经历?” “对不起,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杨朔有点慌乱,年轻警察的语调让她感觉有几分害怕。 “抱歉,我有些过急了,”李心宇的口气缓和了下来,“别紧张,你可以先从你昨天的经历说起,好么?” “好的……” 杨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开始讲述昨晚在电梯里的灯光熄灭之后的那一刻起所发生的一切事情。她的语速缓慢,中间夹杂了不少形容和描述。复述张洪波所说的那些事情的时候,她感到自己的身体有些微微地颤抖。 年轻警察的神色一开始很平静,随着陈述的进行,他的脸上开始出现非常复杂的表情,说不清那是惊诧、激动还是别的什么,但杨朔能够看出她的话对他产生了非常强烈的影响,这让她颇感不安。 “事情差不多就是这样。” 杨朔说完最后一句话,有些颓唐地靠在了床垫上。这番回忆勾起了她已经稍稍平息的恐惧感,她又开始感觉全身发冷。 李心宇飞快地在那个黑色的笔记本上写着什么,写完之后又反复地看了几遍。 “你还好么?” 他抬头看了看杨朔。 “还行……有些困。” “你的这位学生从一开始就非常古怪……” “是的,一直这样。” “可你上次为什么没有对我说起呢?这对我们来说可能是非常重要的线索。” “我觉得我不能这样,我没有证据认为他和这一切有关系,他只是个学生……” “调查取证是警察的工作,你没必要有这种顾虑。” “可是……” 杨朔一时语塞。她开始略微感觉到或许自己一开始就犯了一个根本的错误。 她太理xìng了。绞尽脑汁去思考她所遇到的所有不可思议的事情,把自己当成了一台计算机,可事实上她是一个女人。她在不知不觉地折磨自己,把自己推进这样一个漩涡中去。 “莫非你把自己当成了警察?” “也许吧,其实……我的确还干过跟踪他的事情。” “跟踪你的学生?” 年轻警察的神情有些揶揄起来。 “没错,就是上个星期六。” “你为什么要跟踪他?” “因为……因为我偶尔发现他和一个奇怪的人在校门口说话。那天恰好是李竹跳楼自杀,我可能有些太过神经质了,不知怎么的就悄悄地跟在他们后面。” “一个奇怪的人?” “也许吧,可能其实也没什么奇怪,只不过我那天实在疑神疑鬼。” “那么,你的跟踪行动有什么结果?” “结果……结果他们上了出租车,我也叫了一辆车跟在后面,一直跟到市区北面的一个叫做北郊新苑的住宅区。他们进去了,门卫没让我进去,我就回学校了……” “等一下,你说他们去了哪儿?” 李心宇忽然打断了她的话,他的声调几乎有些失控。 “一个住宅区,怎么了?” “名字,我说那个地方的名字?” “北郊新苑。” “你确定没有看错?” “肯定不会,我还和保安聊了一会儿。” 年轻警察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怎么了,李警官,有什么不对么……?” 杨朔有些怯怯地问。他的反应让她猝不及防。 “不,没有么不对。”年轻警察重新抬起头望着杨朔,他的目光瞬间变得像老鹰那样锐利:“现在,杨小姐,请你把你所知道的关于这个学生的一切都告诉我,一个字也不要遗漏。” 第十四章 巫师 桌上放着两份档案。 李心宇已经盯着它们看了大约有半个小时,却仍然一点头绪都没有。 上面一份: 张洪波,男,1978年出生,湖南怀化人。 下面一份: 周皓,男,1972年出生,上海人。 当然,这只是简单的标题,其中的内容还有许多。档案制度事实上是一件很可怕的东西,从你出生开始,一直到入土为安,你所呆过的每一处地方,你所做过的每一份工作,你所犯过的每一个错误,所有的东西都被记录在案,在你死后好多年,这些东西还会在某一个你根本不曾知道的地方保存着。更为可怕的是,这些档案虽然记载着关于你的一切,但你本人却根本没法看到它们,更没法更改一个字,你的所有资料都掌握在一些和你毫不相干的人手里。所以,当这些档案在无意中左右你前程的时候,你甚至都不清楚是谁在冥冥中cāo控着你的命运。 这不仅可怕,而且很可笑。 档案就是有关你的一切。 可是,从手里的这两份档案,李心宇看不出任何不同寻常的地方。从昨天在杨朔口中得知了关于这两个人的事情之后,他就调来了这两份篇幅不算小的文件,期望从中找出些什么来。杨朔把所能够回忆起来的一切都告诉了他,甚至包括她所做的那些梦,花了整整一个小时。 毫无疑问,对于这件案子而言,杨朔的学生张洪波绝不是一个毫无瓜葛的人,她母亲的死亡和现在这些已经死去的人相比,是何其的类似。甚至有理由怀疑,他就是凶手。然而,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这一点,况且,李竹是自杀,这一点不容置疑。 至于周皓,这个人更是一个谜。他原本不该在这整件事情中出现,却偏偏扮演了一个不明不白的角色。那天夜里,他和张洪波一起去了北郊新苑,那是他的住处。他们怎么会认识?他们一起去干什么?第二天凌晨夏雨就失踪了,这和他们有什么关系么? 如果不是前天晚上沈雁秋鬼使神差地带他去了北郊新苑,他直到现在也不会知道周皓这个人,因为杨朔只记得“周先生”这个称呼,却并不知道周先生究竟是谁。可沈雁秋怎么会知道北郊新苑这个地方,又为什么坚称失踪的夏雨就在那里?难道真的如他所言,他接到了夏雨的托梦?如果不是,那为什么他一去就敲开了周皓的门,而这里恰巧又是一处和本案至关重要的场所呢(暂且还不能断定夏雨就在那里)?世界上不会有那么巧的事情。更令人震惊的是,离开北郊新苑之后,沈雁秋莫名其妙地死于车祸,由于尸体严重烧焦,至今原因不明。 这一切的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张洪波,一个湖南籍的计算机系学生,大学毕业之前一直在湖南生活了二十多年,几个月之前第一次踏进这个城市。 周皓,专业摄影师,自由职业者,时常出入于文艺界,在这个城市工作生活了十多年。 两个人的背景没有任何相似之处,甚至他们生活的圈子也几乎不太可能存在jiāo集。 这两个人怎么会凑到一块儿去呢? 剪不断,理还乱。 现在是早上九点半,窗外阳光明媚,一天的工作才刚刚开始。尽管如此,李心宇已经感到有一丝烦乱。他打开电脑,看着视窗cāo作系统的徽标在屏幕正中呼啦啦地闪烁着。 不管怎么说,他从杨朔那里得到了重要的线索,尽管它们衍生出了更多的问题,但他现在至少知道该去调查什么人了。有了方向,就算距离再远,也总有走到的时候。 他的信箱里有一封新邮件,点开一看,发件人是“Necromancer”。 他的精神一下子提了起来。 Necromancer,那个神秘的亡灵巫师,回信了。 他还记得前天晚上向他提过的三个问题: 你是谁?为什么要告诉我这句话?你还知道些什么?现在,那个人居然回信了。 他迫不及待地双击打开了这封邮件。印入眼中的仍旧是鲜红色的小一号字体,把整个屏幕都撑得满满的。 “我是谁并不重要。我告诉你这句话是为了使你相信我知道你所想知道的一切。” 邮件到此结束。答复很精炼,用两句话回答了三个问题,但很显然,这样的回答没有任何实质的内容。 李心宇看了看发件时间,今天早上九点二十五分。 今天早上九点二十五分,也就是五分钟前。 那么说来,这个自称亡灵巫师的人现在很有可能和自己一样就坐在电脑前面。如果自己现在回信,他应该立刻就能看见。 一个念头闪过李心宇的脑海:或许这是一个机会。 他飞快地思考了片刻,按下了“回信”按钮。 这是一个考验jiāo谈技巧的时刻,他的目的是要尽量地让对方和自己搭话。他在警校学习的时候专门上过类似审讯技巧的课程,多年的工作也积累了不少经验,但和审讯不同,现在这种情形下那个人随时可以就此沉默。 “你怎么知道我想知道些什么?你连自己的身份都不敢透露,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鼠标轻轻点击之后,这封回信瞬间飞向网络的另一端。 他紧紧地盯着屏幕,期待着即将从那个不知道什么地方传来的回应。 有一句网络时代的名言叫做“在网络上,没有人知道你是一条狗。”神奇的互联网在缩短人们之间的距离的同时,也隐藏了所有人的真面目。自称亡灵巫师的人,他或许正是那个十恶不赦的凶犯,或许只是一个喜欢恶作剧的无赖;此时此刻他可能远在大洋彼岸的某一个遥远城市,也有可能就坐在隔壁房间的某一张桌子前面。这一切都是未知数。 两分钟后,一封新到邮件从屏幕的右下角出现了。李心宇略略松了一口气,看来他所料不错,那个人就坐在电脑前面。 回信仍然只有一句话: “你现在最想知道的事情有两件:第一个死去的女人究竟是谁;失踪的夏雨究竟在哪里。我说的对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5 章 李心宇皱起了眉头。 “亡灵巫师”说的一点没错,这两个问题正是现在最为困扰他的。如果能知道它们的答案,或许整个案件里水落石出也就不远了。 他忽然感到了事情的严重xìng。 这样看来,这个自称亡灵巫师的人似乎不仅仅知道他的身份、他所在调查的这件案子,而且对案情的进展和其中的各种因素可能也了如指掌。这让他有些难以相信。如果说发现女尸的消息尚且通过报纸向公众发布过的话,夏雨失踪这件事情由于警方封锁了消息,至今没有任何媒体报道过,因而除了专案组的刑警和协和医院的一部分医生护士之外,不应该有别的人知道。 这个人究竟是谁? 他再次点击“回信”按钮,十指飞快地在键盘上敲打起来。 “现在知道这两件事情的真相的人只可能是那个罪犯。希望你不要信口开河,否则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信发出去之后,他忽然有些后悔。现在这个时候,自己下这样的结论未免过于武断了。如果这个“亡灵巫师”真的是罪犯的话,他有什么理由要给自己发这样的邮件呢? 没过多久,回信如期而至 “呵呵,作为一个刑警说出这样的话,你不觉得自己有些武断么?莫非你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办案子的?” 看起来这像是一个头脑敏捷思维清晰的人,和这样的人周旋是一件艰苦的事情,一个具备这种素质的罪犯则更是警察的强劲对手。 李心宇默默地看着这封邮件,忽然感觉这句话的语气有那么一点熟悉。他闭上眼睛仔细地回忆了一下,却又怎么也想不起来究竟在哪里听见过了。有时候事情就是这样,宛如话到嘴边,忽然忘了要说什么。 李心宇: “我承认现在下结论为时过早。那么说来你知道这两个问题的答案?我仍旧表示怀疑。” 亡灵巫师: “你可以怀疑,但光靠怀疑是抓不住罪犯的,不是么警察先生?” 李心宇: “你说得一点不错,破案要靠证据,这正是我现在寻找的东西。如果你真的知道如此重要的线索,为何不说出来协助我们抓住凶手呢?难道你想看着他逍遥法外?” 亡灵巫师: “凶手?呵呵,警察先生,你所调查的这件案子根本就没有什么凶手。” 李心宇不觉愕然,他想了一会儿,琢磨不透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你说这件案子没有凶手?对不起,我不是很明白。” 亡灵巫师: “你现在当然不明白,但迟早会明白的。至于你所想知道的那两个问题,第一个你也许很快就能知道答案;至于第二个,你很可能永远也没法知道了。” “永远”这两个字让李心宇感觉很不舒服。 “你的意思是,夏雨她会死?” 亡灵巫师: “警察先生,这个问题你自己求证吧。这是你的案子,不是我的。很抱歉,我现在有事,不能陪你聊天了。再见。” 李心宇: “你既然不愿意告诉我答案,又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呢?” 亡灵巫师再也没有回答。 十分钟过去,李心宇终于确定他不会再有什么回应了。这个人就像一个亡灵,消失在网络的彼端。 他从头开始看了一遍和这个自称亡灵巫师的人之间的对话。几个来回之后,他的目光落在了这样一句话上: “警察先生,这个问题你自己求证吧。这是你的案子,不是我的。” 这是你的案子,不是我的。 把这句话反复念了几遍,他从中体会到了什么。 没错,从这句话几乎可以断定,这个人应该是一个警察。只有警察才说:这是我的案子。当然,还可能有律师和法官,但他想象不出有哪一个律师或者法官会现在就知道这件案子的细节,而了解这件案子的警察,他所知道的起码有七八个人。 难道说这个亡灵巫师竟会是每天和他一起在这里工作的刑警当中的一个?他感觉到这个念头非常的可怕,甚至下意识地向四周看了看。周围不可能有人,这间办公室是他和老唐两个人的。老唐今天没来局里,陪着那位房东老太太去医院辨认尸体了。 他忽然吃了一惊。 亡灵巫师曾经说,“第一个问题也许你很快就能知道答案”,这第一个问题,就是关于死者的身份,这样说来,这个人也知道老唐恰好和房东老太今天去认尸的安排,才会说出这句话来?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这个人是自己身边一员的可能xìng无疑大大地增加了。可是他又怎么知道死者的身份就这样揭开了呢?辨认尸体也可能完全没有什么结果。对了,他说“也许”,也许就是可能会也可能不会,几乎等于没有说。 想到自己的周围或许存在着这样一个神秘的角色,李心宇感到有些脊背发凉。幸好,这也是“或许”,可能有,也可能根本没有。不过就现在看来,还不能断定这个亡灵巫师有什么恶意,至少他在极其隐讳地提供线索。但如果他是善意的,又何必要这样语焉不详呢? “警察先生,你所调查的这件案子根本就没有什么凶手。” 这句话尤其让他费解,他在暗示什么? “至于第二个,你很可能永远也没法知道了。” 夏雨仍然下落不明,距她失踪起到现在已经将近一周了,她究竟是不是还活着? 他开始希望这个亡灵巫师是在扯谈,却又生怕他是在扯谈。 十一点,办公室的门忽然开了。老唐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腋下夹着一个公文包,胖乎乎的脸上油光光地渗着些细汗。李心宇正对着电脑屏幕沉思,被他的动静吓了一跳。 “师傅,事情办完了?” “嗯,完了。”老唐点点头,放下手里的包倒了一杯水咕咚咕咚地灌了下去。 “结果怎么样?” “基本上肯定了,死者就是那个房客。” “是么,那太好了。” 听到这句话,李心宇忍不住长出了一口气。经历了那么长的时间,死者的身份终于有了一些眉目,这不能不说是一个重要的进展。可他随即想起了亡灵巫师的那句话,心中不觉又有几分沉重起来。 “但还是不知道死者的确切身份,虽然调查有了一定的方向。现在的头绪很多,需要尽快理顺。” 老唐说着拿出一张纸,抓起铅笔在上面画了一个大圈。 “我们现在就来好好分析一下当前的形势,怎么样?” “好啊,我也正想着整理一下线索。” 老唐从旁边拖了一张椅子,一屁股坐在李心宇边上。 “这里是第一个死者、夏雨、跳楼自杀的李竹,徐晓琪和杨朔,”他一边说一边把一串名字填进圈里,“这些,我们暂且可以认为是受害者。” “这是第二个群体,”他在原来那个圈的边上画了第二个小圈:“周皓、张洪波、那个在剧院和医院里出现的神秘黑衣人,这些是被怀疑的对象。” “然后还有一个单独的个体,就是那天和你一道去北郊新苑的沈雁秋。”他说完在空白的地方画了一个更小的圈:“他出车祸死了,原因还不清楚。” “您画这些做什么用呢?” “当然有用,我们下面来看看他们之间的关系。杨朔和徐晓琪,还有李竹是同事或者同学,”他用铅笔在大圈里画了两条线,把三个名字连接起来:“夏雨和第一个死者跟她们有什么联系现在还不清楚。” 随后,他又把杨朔和张洪波的名字连了起来:“这两个人是师生关系,这是受害者和嫌疑人之间的第一条重要关联。” “然后,张洪波和周皓很显然认识,暂且先不管他们是怎么认识的。”他连起了两人的名字:“黑衣人现在还不知道是谁,但我怀疑很可能是他们中间的一个。” “您是说张洪波或者周皓?” “不错,当然,前提是我们假设他们两人是整件事情的制造者。” 李心宇回想了一下,果然周皓的身材和那个黑衣人确有几分相似。他点了点头,示意老唐接着说下去。 “沈雁秋毫无疑问是一个重要的人物,”老唐在“沈雁秋”这三个字外面画了一个框,又在下面加上一根横线说,然后把它和夏雨的名字连结起来:“他首先是夏雨的同事。不过更重要的是,因为他那天晚上的怪异行为,我们才能找出张洪波、周皓和夏雨之间的联系。” 他在周皓和夏雨之间划了一条虚线:“然而,这个联系是非常特殊的,有着诸多让人难以理解的奇怪因素。当然,我们只看见表象,那就是沈雁秋借口夏雨托梦把你带到了北郊新苑,而第二天你又从杨朔口中得知张洪波和周皓曾经在夏雨失踪的那天晚上一起去过那里,于是他们这才有了联系。这个联系的关节点就是周皓的住处,北郊新苑。” 说完这句话,老唐把“北郊新苑”四个字大大地写在了那张纸的底部。他的字如其人,粗大而潦草。不知为什么李心宇觉得这四个字看上去有些咄咄逼人,好象某一部惊悚电影的标题在荧屏上闪现出来的那一刻。 “那么说来,您觉得‘托梦’这个说法可信么?”他看着老唐问。 “我根本不相信,”老唐把手一挥:“我宁可相信这只不过是一个借口,而且制造得非常拙劣。” “那么沈雁秋又是怎么知道北郊新苑这个地方的呢?” “问得好,”老唐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说:“这个现在还很难确定。我有一个猜测,这个猜测非常大胆,但绝不是没有根据。” “什么猜测?” “我猜想,那天晚上的整个事情,根本就是在演戏,是事先安排好的。” “你说什么,事先安排好的?” “没错,这个沈雁秋和周皓原本就是一伙的,他们联起手来导演了这出戏。由沈雁秋先打电话把你约到酒吧,说夏雨托梦之类的鬼话,然后让你跟着他一路开到北郊新苑去见周皓,紧接着上演一幕冲突的闹剧。” 李心宇浑身一震,老唐的猜测是他从来就没有考虑过的一种可能,让他有些猝不及防。但静下心来一想,如果真的如他所说,那么当晚的许多疑点,诸如沈雁秋为什么会找到北郊新苑、周皓面对忽然闯进自己家中的陌生人为何毫不动气,就都有了合理的解释。然而,有一点却是无论如何无法回避的。 “可是他们为什么要演这出戏呢?而且,沈雁秋离开之后就出了车祸,这一点千真万确。那绝对不像是个意外。” “没错,这是关键问题,也是我一直猜不透的地方。”老唐摸着下巴,把铅笔在手里转了一圈:“对此我有两种解释,但都缺乏证据的支持,只能说是一种假设。” “您说说看?” “第一,他们原本把你骗到那里去,是想对你不利。” “为什么?” “因为他们怕你会妨碍他们的yīn谋。从夏雨在剧场昏倒的那时候起,你就作为一名警探介入了这件事情。这时候,你和沈雁秋有了初次的jiāo锋,他或许看出你是个不好对付的角色。随后,我们又注意到了李竹的自杀事件,你去拜访了杨朔和徐晓琪,你说那天同样看见了那个黑衣人。如果那个人正是他们其中的一员的话,那么他已经意识到你对杨朔和徐晓琪的调查将会对他们造成大麻烦,因为从后来事情的发展来看,这两个人很可能是他们今后的目标。所以,在你制造更大的麻烦之前,他们决定除掉你。” “可最后死的人却是沈雁秋。” “不错,这很奇怪,但并非不能解释。一个可能的原因是,他们不小心犯了一个错误。我举一个例子,周浩给你的那杯酒里面有某种dúyào或者致幻剂,却让沈雁秋喝了。这很难想象,但还是有可能的。” “我觉得这个解释好象有些过于大胆……” “没错,我只是阐述一种可能xìng。” “那么另外一种解释呢?” “另外一种解释是,他们虽然是一伙的,但却各自心怀鬼胎。比如说,他们对计划产生了分歧,或者有了利益冲突。这使得周皓想借机把他的同伙除掉,或者可能是沈雁秋把你带到那里是想借此要挟周皓,给他一个下马威,警告他如果同盟破裂就把这件事情透露给警方。周皓当然是个聪明人,逢场作戏,却趁这个机会除掉给他造成威胁的同伙。” “唔,这个猜测的可能xìng到更大一些。” 李心宇低头仔细地考虑了几分钟,老唐所说的这两种猜测虽然听上去有些玄乎,却很让人眼前一亮,可以说不失为一种大有前途的推断。他不得不佩服老头子那超乎常人的想象力和灵敏嗅觉,换了他自己,是很难做出这么大胆的而又极富逻辑设想的。 “经过这样的假设,我们可以把所有的角色连成一条线索。现在,唯一游离于这整条线索之外的就只有一个环节,那就是第一位死者,她是整个事情的第一环。我相信对于受害者的选择决不是偶然的。所以,弄清楚她的真实身份,已经成了当务之急。我已经让人去联系湖南省当地的公安系统,调查这一个多月来登记失踪的所有适龄女xìng。” “另外,我们是不是应该对周皓的住宅采取监视?” “不错,这个我也考虑到了。北郊新苑是一个重要地点,我已经给上面打报告了,这个案子现在成了市里的天字一号刑案,应该不难批下来。” “那需不需要监视那个张洪波呢?” “这个……我认为暂时还没有必要。张洪波是在校学生,他的行踪比起周皓来要容易掌控得多。而且,我们有警力在保护杨朔和徐晓琪,如果张洪波有什么举动,应该不难发现。” “那好,我这几天加紧调查和这两个人有关的各种资料。” “嗯,”老唐忽然站起来,伸手拍了拍李心宇的肩膀,神情严肃地说:“现在这个案子可以说到了关键时刻,大家都加一把劲,一定要紧抓不放。我下午要去电信公司,检查几个相关人员最近的通话记录。这就得走了,这里的事情还是jiāo给你了。” 李心宇点点头。 “哦,对了师傅……” 老唐转身刚要出门,李心宇叫住了他。 “怎么,还有事?” “哦,那个,要不要也查一下沈雁秋的东西?” “这个你自己决定,当了那么多年警察了,还用我教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6 章 ?” 老唐两眼一翻,开门出去了。 李心宇看着门口发了一会儿呆。他原本是想和老唐提一下那个亡灵巫师的事情,可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不知怎么,他觉得这件事情还没到提出来的时候。 老唐走了,房间里又只剩下他一个人。正午的阳光从窗外投shè进来,把地板分割成一块一块的。房间里渐渐地有了暖意,他这才发觉自己的双脚此前一直是冰凉的。 那个死去的女人究竟是谁? 在被纷繁芜杂、层出不穷的新线索渐渐掩盖了很长时间之后,这个从一开始就摆在众人面前的问题再一次成为了整个事件的核心。揭开了它的谜底,或许一切都会水落石出。 他打开抽屉,把老唐画图的那张纸塞了进去。 这个时候,他瞥见了抽屉角落里躺着的那只透明塑料袋。 这个塑料袋是鉴定科的小林jiāo给他的,已经在柜子里躺了差不多两个星期。塑料袋里的东西是本案的第一件证物,死者的手机。 关于这个手机的一切,他都已经知道了。 这个手机的SIM卡是从路边的小店里买的,没有登记主人的资料。 这个手机里的通讯录全部都是空的,也没有任何短信,仅存的一条通话记录来自另一位受害者夏雨,至今下落不明。 这个手机的主人是从湖南来上海的一个年轻女孩,本来是花样的年纪,却客死他乡,死状惨不忍睹。 这是一款小巧的银白色Moto手机,已经是过时的型号,没有彩屏,键盘上的数字也磨损得非常厉害。看得出它的主人非常节俭,用它已经有不少年头了。很可惜,它再也没有用武之地,那个死去的女孩子不可能再用它来打电话或者发短信了。 那么说来,它已经没有用处了? 等一等。 手机不仅仅是用来打电话或者发短信的。 李心宇的心里格登了一下。 他忽然察觉出那么多天来,他以及他的同事们一直忽略了某一个可能是至关重要的问题。或许是这个问题太不起眼,或许是后来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以至于分散了他们对手中线索的注意力,但这个问题无论如何是不应该被忽略的。 这个问题其实很简单,那就是除了用来打电话或者发短信,手机还可以用来接电话和接收短信。 任何一部手机,总是连接着两头的,一头是手机的主人,另一头是通过这部手机和它主人联系的其他人。 手机的主人不会再用手机和别人联系了,这也意味着别人不会用手机和它的主人联系吗? 不,回答显而易见是否定的。 李心宇从抽屉里拿出那个袋子,把这部小巧的手机放在掌心,小心翼翼地翻开了它的盖子,他感觉自己像是在打开潘多拉的盒子。 电源没有开,这让它沉默了很长的一段时间。现在,或许是让它说出一点什么来的时候了。或者它早已经迫不及待? 李心宇摁下了电源。 三秒钟后,屏幕亮了起来,随后是一阵略显单调的开机音乐。果然是过时的产品,连和弦铃声都没有。 屏幕上的图像变换了几下,最后变成了数字时钟。 现在是北京时间中午十一点四十五分。 “叮——” 背光在五秒钟后的瞬间闪亮了起来。 一条短信。 第十五章、跳舞 这是一张脸。 确切地说,只是一个背影。一个男人的背影,依稀可以看见他带着眼镜,坐在一间小小的屋子中央,面对着一张四角各点着一只白色蜡烛的小床,床上躺着一个长发的女人。 那个女人,她满面伤痕。 这个男人,曾经在杨朔的梦里。可她直到现在都没有回想起来这个男人究竟是谁。她肯定在哪里见过他,这个背影是如此的熟悉,从看到的第一眼,就有一种久别重逢的的亲近感油然而生,可这种感觉又是如此的遥远,恍如隔世。 他不是张洪波,绝不。他甚至不是她所能回忆起来的任何一个在世的人。 他究竟是谁呢? 窗外虫鸣啾啾,如怨如慕。习习的风从树丫中间刷拉拉地吹进屋来,让人晕晕的想醉。忽然,杨朔的眼前白光一闪,似乎一道丝带穿过了清爽的空气。 那是偏转的镜子,把外面的路灯引进了屋里。 对啊,如果那个时候,在那个梦里有一面镜子放在床头那该多好,这样,那个男人的面容就能够一览无余了。 可惜,梦已经结束了。现在的镜子里,是一张年轻女人的脸。当然,这张脸她也很熟悉,那是徐晓琪。 徐晓琪坐在桌前化妆。 这一幕让杨朔感到很奇怪。徐晓琪向来是素面朝天的,她长得并不十分漂亮,却很有一种质朴的朝气,很耐看。杨朔甚至都不知道徐晓琪还有化妆品,她自己也没有。 镜子里的徐晓琪正在往自己的嘴唇上涂口红,那是一种淡淡的口红,只能略微让嘴唇显得更有血色。她的脸上打了淡粉,红润但不过分;睫毛也画黑了,看上去很修长。 看来女人还真是要靠打扮,就这么淡淡的几抹,徐晓琪看上去比往常增色多了。 “晓琪,你怎么忽然化起妆来了?你从来不化妆的。” 杨朔问。她有些懒散地躺在床上,从医院回来之后她请了两天的病假,成天这样躺着,但还是觉得累。 “好看么?” 徐晓琪回过头对她笑了笑。 “好看,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杨朔端详着她,感叹化妆品竟能让一个女人焕发出这样的神采。 “想不到你那么会化妆,我就从来不会。” “我画完给你也画上吧。” “我不要。” “干嘛不要?” “我不喜欢,不,是不习惯。” “第一次不习惯,第二次就习惯了。” 徐晓琪说着,捧着化妆盒坐到了床沿上。她从盒子里拿出一块粉饼,抹到了杨朔的脸上。杨朔笑了笑闭上眼,那粉饼赋得她脸上痒痒的,很是舒服。几秒钟后,油润的唇膏涂上了她的嘴,泛出一股腻腻的香味。 “抿一下。” 徐晓琪说。 她抿了一下嘴唇,隐隐地感觉到一些甜味。 “好了,睁开眼看看吧。” 几分钟后,徐晓琪在她耳边吹了一口气。她睁开眼,眼前是一面镜子,里面的那个女人正和她对视着,目光里带着三分的惴惴不安,红唇皓齿,粉面明眸,几乎让她认不出来了。 “漂亮吗?” “真漂亮……” 的确,那么多天来习惯于病恹恹的她好久没有这么容光焕发过了。 “晓琪,你今天是怎么了?像变了个人似的。” 她忽然有些疑虑起来。 “今天是什么日子,你记得么?” 徐晓琪抓住她的手问。 “什么日子……,什么日子啊?” “看你,这几天失魂落魄的,日子都过昏头了。今天是中秋节啊。” “中秋节?” “对啊,今天是农历八月十五,不是中秋节么?” 杨朔愣愣地想了半天,她对农历的日子从来就没什么概念,加上几个星期以来心神憔悴,的确早就不记得这么一个节日了。 “中秋节,那也不用化妆啊?又不是出嫁。” “一会儿校园中央的大草坪上有晚会,所以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一块儿去看吧。” “还有晚会啊,我还真是不知道。” “去吧去吧,都闷在宿舍里那么多时间了,你就不想散散心?” “那……那好吧。” “嗯,我去给你找一套好看的衣服出来。” 徐晓琪说着,跑到橱柜边上翻腾起来。 杨朔呆呆地看着她,一种不祥的感觉涌上心头。徐晓琪忽然像是变了一个人,变得那么蹊跷,这让她有一种说不出的担忧。自从上次被送进医院以来,已经差不多一个星期了,徐晓琪一直是恍恍惚惚的,今天怎么一下子精神百倍,竟然还有心情打扮起自己来了? 但愿她是真的好起来了,杨朔在心中默念着,她的心怦怦地跳得厉害。 果然是中秋,月亮照耀下的一切都纤毫毕现。 月亮就是天空的眼睛,当你抬头仰望它的时候,就像是在和天空对视着。天空为什么只有一只眼睛? 现在是晚上六点四十分,校园里人流如织,许多的人都从四面八方向着同一个地方涌去。有形单影只的,有成双成对的,有三五成群的,脚步声、说笑声、喧闹声此起彼伏,构成一片沸腾的景象。 杨朔和徐晓琪手牵着手,混在一股人流里,向着校园中心的大草坪慢慢地晃去。如果不计较xìng别,她们倒也可以算是成双成对。前面不远的地方,五彩斑斓的灯光照亮了半边的天空,那里是晚会的会场。 杨朔把徐晓琪抓得很紧,她的心里有些紧张,总觉得像是要发生什么事情。刚出宿舍楼的时候,她依稀看见后面十几米远的地方有两个人影不紧不慢地尾随着,她猜测那是李心宇派来保护她们的警察。走上大路之后,周围吵吵闹闹的学生一多,那两个人影就再也看不见了。 中央大草坪上早已经是人头攒动,成群结队的学生席地而坐,叽叽喳喳地高声说笑着。四周的彩灯映得每个人脸上都是通红的,好象喝醉了酒。 “今天可真热闹,学校里好久没有这么欢腾过了。” 徐晓琪的声音带着不少兴奋。 “嗯……是啊。” 杨朔喃喃地回答,她有些心不在焉。这种嘈杂的环境让她感觉不太舒服。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睡过了头的缘故,她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很假,自己像是站在一群木偶围起来的世界里,四周的每一个人,每一个声音都仿佛隔了一层什么,既清晰又模糊。 中秋晚会?她忽然想起了张洪波来。前些日子她记得从学生会的人那里打听到张洪波负责这台晚会的配乐。这个奇怪的人来为晚会配乐,会是什么样子呢?她不禁有些好奇起来。 徐晓琪拉着杨朔在草坪上坐了下来。草地很软,散发着一股特殊的土腥味儿。 “月到中秋分外明,每逢佳节倍思亲。各位老师同学们,欢迎来到中秋露天晚会的现场……” 清脆的女声从前方的舞台上传来。舞台是用铁架子临时搭起来的,后面挂着一副巨大的嫦娥奔月图。那黄色的硕大的月亮和天上挂着的那只遥相呼应着。嫦娥低着头,满面依依不舍的神情,怀里还抱着一只兔子,兔子的眼睛是红色的,像在淌血。 女主持是一个漂亮的学生,一袭红色的无袖连衣长裙,齐腰的长发随着走步的节奏在身后摇曳着。她的声音非常甜美,随风传过来,似乎还带着一阵淡淡的香味。 音乐声响起了,盖过了台下熙熙攘攘的说话声。 杨朔的视线渐渐地变模糊了,她又有些恹恹yù睡。回头看了看徐晓琪,她正聚精会神地盯着舞台轻摇慢舞的演员们,仿佛全然忘记了自己的存在。杨朔深吸一口气,揉了揉眼睛。 台上有人在跳舞,两男两女跟随着轻柔的音乐慢慢地转着圈。女的一身火红,男的一袭肃黑,一圈一圈地互相环绕。一对男女组成一个小圈,两对男女又组成一个大圈,像钟表里的齿轮那样转动着。 杨朔盯着台上看了一会儿,旋转的舞姿让她有些犯晕,她悄悄地闭上眼,倦意更浓了。 “杨——朔——!” 忽然,一个声音在叫她的名字。 她微微一怔,睁眼环顾了一下四周,人人都聚精会神地看着舞台,并没有人在和她说话。 也许是听错了,她摇了摇头,自己这几天实在是太累了,变得有些神经兮兮的。 “杨——朔——!” 又是一声,这一回更清晰了。这声音不知道来自哪个方向,似乎是在半空中,又好像就在耳边,听不出嗓音,好像一个人在说悄悄话时用的那种气声。 她的脑袋里嗡地一声,周围的声音刹那间都轻了下去,空气里回响着一丝尖细的余音,如同蛛丝在蜿蜒,听上若有若无,却十分的刺耳。 “晓琪,你在叫我么?” 她转过头,推了推徐晓琪。 徐晓琪没有反应。 “喂,晓琪?” 她又使劲地摇了摇他的手臂。 “啊……什么?” 徐晓琪满脸迷茫的回过头来,仿佛刚刚睡醒似地看着她。 “你刚刚在叫我?” “我?叫你?没有啊。” “那我怎么听见有人在叫我名字……” “你听错了吧,哪有人叫你,我怎么没听见?” “是么?哦……那也许是我听错了。” 徐晓琪没再理她,仍旧转过头去看着台上。杨朔有些纳闷,自己即便是听错了,也不大可能接连两次。她使劲摇晃了一下脑袋,那里面沉沉的不知道装满了什么东西。也许她真的是太累了。 “杨——朔——!” 隔了一分多钟,这个声音再次响了起来,这一回响亮得几乎让她的耳膜都发痛了。 杨朔的心脏一下子收紧了,她惊惧地四下张望了一番。周围的人一点反应都没有,莫非这声音只有她自己能听见? 她浑身忽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冰凉的感觉从脚底心往上迅速攀爬着。男男女女们都聚精会神地看着台上,根本没有人注意到她。可她却觉得有人在看着自己,在黑暗中的某一个角落,目不转睛。这目光远远地游离在人群之外,却能穿透重重阻隔,一直投shè到她的身上。 “晓琪,晓琪——” 她害怕起来。 “晓琪,我们回去吧……” 徐晓琪像是哼了一声,却没有动。 台上的舞蹈已经结束了,音乐从舒缓一下子变成了跳跃的节奏,一个染着黄头发的小个子拿着话筒款款而上,人群中发出一阵小小的骚动。 “掀起了你的盖头来,让我看你的眼睛, 你的眼睛明又亮啊,好像那秋波一般样……” 黄头发男生用一个略微沙哑的男声在唱起这首别具西部风味的情歌,那声音听上去怪怪的,像是捏着鼻子。 “起了你的盖头来,让我看你的脸儿,你的脸儿红又圆啊,好像那苹果到秋天。 “掀起了你的盖头来,让我看你的嘴儿,你的嘴儿红又小啊,好像那五月的红樱桃……” 黄头发一边唱一边扭动着跨部,像一根随风起舞的麦子。 她忽然发觉歌声从四面八方响起来,前面,后面,草坪上坐着的人好像都在跟着音乐轻轻地哼着。 “掀起了你的盖头来,让我看你的眼睛, 你的眼睛明又亮啊,好像那秋波一般样……” “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7 章 起了你的盖头来,让我看你的眼睛, 你的眼睛明又亮啊,好像那秋波一般样……” 两三遍之后,歌声越来越响了,从四面八方此起彼伏。黄头发在台上扭得更起劲了,从舞台左边一路扭到右边,又从右边扭回左边。 “掀起了你的盖头来,让我看你的眼睛, 你的眼睛明又亮啊,好像那秋波一般样……” 台下的人越发情绪高涨了起来,几百个脑袋跟随着黄头发的舞步从左边晃到右边,又从右边晃回左边。大家都扯起嗓子唱着,声音盖过了话筒,在整个草坪上回dàng。 她看着徐晓琪,徐晓琪的嘴唇在微微地翕动着,她也在唱? 杨朔抓住徐晓琪的手臂僵直了,这支很短的歌已经反反复复地唱了三遍,他们仿佛完全没有消停的样子,不仅没有消停,而且越唱越热闹。可那歌声就像是来回放着一盘磁带,每一遍都一模一样,她觉得这歌声让人不堪忍受。 猛然间,从这些声音里她似乎分辨出了一种奇怪的气声,那声音原本若有若无地隐藏在合唱中间,随着歌曲的不断重复,它渐渐地明显,渐渐地清晰,慢慢地压过了其他人的嗓音,占据了整条旋律。 “掀起了你的盖头来,让我看你的眼睛……” 那正是刚才呼唤她名字的那个声音。 “掀起了你的盖头来,让我看你的眼睛……” 一阵彻骨的寒意迅速流遍了她的全身。 “晓琪,晓琪!” 她抓住徐晓琪的肩膀拼命的摇晃起来。 徐晓琪的脑袋随着她的摇晃一前一后地摇摆着,像是脱了臼一样。 “晓琪,你怎么了晓琪!?” 杨朔停住了手,惊恐地看着她。 徐晓琪慢慢地扭过头来,她的脸上带着一种古怪的笑容,涣散的眼神却不知看着什么地方,她的嘴唇仍旧在一张一翕。 “掀起了你的盖头来,让我看你的眼睛……” “让我看你的眼睛……” “让我看你的眼睛……” “你的眼睛……” “你的眼睛……” 杨朔猛地从地上弹起来。 她看到了一片随风摇曳的莽草一样的人群,每个人的脑袋都向着同一个方向慢悠悠地晃动着,颤抖着发出梦呓般的声音。舞台上那个黄头发的小个子双膝跪地,发疯一般地抽搐着。 她只觉浑身的血液在倒流,这是怎么了?难道又是一个恶梦? 不是,这一次绝对不是,因为她清清楚楚地感到了恐惧,那泥土的气味,回绕在耳边的歌声,明晰的月光,一切都真实得可怕。 “掀起了你的盖头来,让我看你的眼睛……” 歌声疯狂地回响着。坐在草地上的人们都像是中了邪,他们的两腮通红,眼睛里放出异样的光,张大着嘴鼓足了劲嘶吼着。慢慢的,一些人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跌跌撞撞地开始在原地转圈子,像一头头喝醉了酒的狗熊。 “掀起了你的盖头来,让我看你的眼睛……” 歌声从耳边传来。 杨朔猛地回过头,徐晓琪微笑着站在她的背后,双眼直直地盯着她,一只手正抓向她的肩膀。 她尖叫一声跳开了。 “晓琪,你干什么?你……你疯了?” “杨朔,我们……我们来跳舞吧……” 徐晓琪向市看着她,又像是看着她身后的某一个方向,她的两腮潮红,呼吸急促,的声音竟透着不少欢快。 “跳……舞?你在说什么呀?!” “你看,大家都在跳舞,我们还等什么呢?” 杨朔顺着她的目光向后看去,果然所有坐在草坪上的人此时都站了起来,他们手拉着手,围成了一个圈,跌跌撞撞地旋转着。在这个圈的外面,更多的人围成了一个大圈,再外面,还有更大的圈,所有的圈都向着一个方向转动,他们一个个都仰着脸,对着天空放声高歌,月光照在他们的脸上,无数双眼睛闪烁着幽幽的光泽,像一群月圆之夜的狼。 而她和徐晓琪,正站在所有这些圆圈的中心。 “来跳舞吧,来跳舞吧……” 徐晓琪向她伸出手。她的声音和以前大相径庭,妩媚而带着极强的诱惑xìng。 一阵微风吹来,一种淡淡的香味飘进她的鼻孔,那不是草地的气味。瞬间,她感觉一阵热量从心底里迸发出来,几秒钟内涌进了她浑身的每一条血管。眼前的徐晓琪顷刻化成了一团火焰,燃烧着向她走来。她的呼吸也变得急促,心跳在剧烈地加速。 “来跳舞吧,来跳舞吧……” 轻柔的呼唤声占据了她的整个耳腔,像煮沸的水那样激dàng着。 她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握住了徐晓琪伸过来的手。一阵触电一样的感觉,火花绽放。 终于,在一个个同心圆环的中心,两个女人相互环绕着转动起来。 “掀起了你的盖头来,让我看你的眼睛……” “掀起了你的盖头来,让我看你的眼睛……” 歌声还在继续,草坪就像一个流光溢彩的大拼盆,在夜空下,在躁动的气息中疯狂旋转着。 草坪旁边的图书馆,此时此刻几乎是漆黑一片,在这个狂欢的中秋之夜,没有谁会在这个冷冰冰的地方呆着。在二楼的自修教室的窗口边上,宽大的桌子前却坐着一个瘦小的人影。这个窗口正对着外面的大草坪,抬起眼就能把草坪上的景象尽收眼底。自修教室里只开着一盏日光灯,照亮着窗前的一小块地方,剩下的空间都是一片昏暗。那个瘦小的身影蜷缩在一排书架的yīn影里,只有脸上的两片玻璃在闪烁着。每一片玻璃上,都倒影着窗外草坪上的星星点点。 窗户紧闭着,窗外草坪上的音乐声隐隐约约,遥远得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自修教室里寒冷彻骨,仿佛一座坟墓。不过这对于坐在其中的这个瘦小的人来说,却丝毫也不让人难受。他早已习惯每一天都在这样的yīn沉中度过,即使再阳光明媚的日子,他的心中也如同这件漆黑的屋子一样,毫无生气。 一阵清脆的铃声划破了黑暗,在空旷的房间里回dàng。 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放到了耳边。几秒钟后又重新把手机塞进口袋里。过了片刻,他从位子上站起来,不紧不慢地向门口走去,终于消失在门外的黑暗中。 今天对他而言,是一个重要的日子。走出这一步,便再也不能回头了。当然,他义无反顾,自从那一天起,他剩余的生命,也就是为了这件事情而残存的。 教室里只留下一盏孤零零的日光灯,在寒冷的空气中散发着惨白的光。 当杨朔的思维在一次恢复正常运转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手里仍旧握着一个人的手。这只手有些粗糙,全然不像是一个女孩子的。她一抬头,看见和她牵着手的居然是一个又高又瘦的戴眼镜的男生。她吃了一惊,立刻把手撒开了。 “你是谁!?” “我……你是谁?” 男生看上去吃惊程度丝毫不亚于她,他的眼镜松松垮垮地架在鼻梁上,满脸的汗水,狼狈不堪。 “我……我怎么会在这里?怎么……会这样?” 杨朔顾不得去理睬他,赶紧四下张望了一下。没错,她是在校园中央草坪上,她的周围,乌压压地挤满了歪歪扭扭的男男女女,他们一个个无一例外地衣衫不整,气喘吁吁,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面面相觑。 她忽然想起来了,刚刚正在举行中秋晚会,他们所有的人都在唱着一首歌,反反复复地唱,都像是中了邪。然后,他们都跳起舞来,围成一个个大圆环,发疯似地唱着,跳着,转着圈。她自己也和他们一样,在疯狂的歌声中跳起舞来,她牵着徐晓琪的手,两个人互相簇拥着,在人群中间跳跃。对了,她牵住的是徐晓琪的手,不是这个高个儿的,这一点她记得清清楚楚。 那么,徐晓琪现在在哪里? 她感到一阵心虚。 “晓琪!晓琪!你在哪儿?!” 她的喊声瞬间就被人群的嘈杂声淹没了,所有的人都在寻找着自己的同伴,每个人的脸上都一样的惊慌失措,那情形就像刚刚从一场大地震之后的废墟中爬出来一样。 这究竟是怎么了?世界末日?她又开始怀疑自己还没睡醒,举起手狠命地扇了自己两个耳光,一阵火辣辣的灼痛从面颊上传来,看来她仍然清醒着。 杨朔心乱如麻,她奋力的挤开人群,一边呼喊着徐晓琪的名字,一边瞪大了眼睛注视着从身边经过的每一个人。人流像潮水一样涌动着,她的脚不时地被人踩到,东倒西歪地好几次差点摔倒在地。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冲出纷乱的人群,来到了草坪边上的一棵大树底下。她气喘吁吁,精疲力竭,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大家不要惊慌,不要乱,听从指挥,有序离开——” 远远地传来喇叭声,还有吹哨的声音,那是学校的保安在维持秩序。不一会儿,更远的地方传来警笛声。有人报警了? 她感觉一阵眩晕,双手抱住了头。到现在,她还没弄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这只是一场晚会,一场晚会而已。可现在,整个世界仿佛都神经错乱了。更要命的是徐晓琪也不见了踪影。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伸手摸了摸口袋。是手机,手机还在。 她有些颤抖着把手机掏出来,拨通了徐晓琪的号码,放到耳边。 铃声响起来了,一下,两下,三下。 她的心脏突突地乱跳着,期望着那一头会传出徐晓琪的声音。 第八下了,还是没有回音。或许她正在人群中间,没听见铃响?这是一个非常合理的解释,但她的直觉一直在否定这种解释。 第十下,终于接通了。 “喂,晓琪!我是杨朔。你在哪儿?我找不到你,你没事吧?” 她迫不及待地对着话筒大喊着。 没有回答,那边仿佛根本没有人在听。 “晓琪,你说话呀,你怎么不说话!?” 仍然没有回答,耳边渐渐响起隐隐约约的喘息声,几秒钟后,线路被掐断了。 通话结束,通话时间35秒。 她呆呆地看着手机屏幕,全身控制不住地战栗起来。 “对不起,发生了什么事情?” 背后响起一个声音。 杨朔回头一看,正是上次她逃出电梯时撞到的那个警察。 “您是刑警?” 警察点点头。 “快,快去找晓琪,她不见了!” 她几乎是哭着抓住那个警察的手臂,像是抓着一根救命稻草。 “徐晓琪不见了?” “是啊,你们不是一直暗地里跟着我们么?难道没有看见她去了哪里?” “对,我的确一直跟着你们,但是……”警察底下头,若有所思地呆了几秒钟说:“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也有些记不清了。” “你说什么?” 杨朔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记得……你们好像唱歌跳舞来着,可后来……我好像真的想不起来了,奇怪……”警察挠了挠头,脸上露出迷茫的表情。 杨朔有些绝望了。看来这个警察的遭遇恐怕和这草坪上的所有人是一样的。她一贯认为不管遇到什么事情警察总应该有办法,可这一次,警察也成了受害者,还有什么可以指望的呢? “请你快想想办法找到晓琪,求求你,好不好?” 杨朔哀求着。 “我现在就向头儿汇报一下,我们马上会调动力量全力寻找的。杨小姐,你不要着急,或许她只是在人群里走散了。” 警察说着拿出手机,转过身去不知和谁通了电话。他说的头儿,杨朔猜想那肯定是李心宇。 不一会儿,警察回过身来,他的面色变得十分的凝重。 “杨小姐,请你现在马上回宿舍,哪儿也别去,我这就送你回去。” 警察的口气不容置辩。 “为什么?晓琪怎么办?”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们会马上会派人去找。我们这就回去吧。”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能不能和我说清楚?” “这个一会儿队长会亲自过来和你解释的,现在请你配合我。” “你们队长是谁,李心宇么?” “是的。他马上就会来这里。” 杨说没再说什么,扭头向着宿舍的方向走去。那个警察紧紧地跟在她的后面。毫无疑问,肯定有什么事情正在发生。她很担心徐晓琪,却忍不住猜想她可能永远也不会再回来了,她为自己这个念头而深恶痛绝。今天晚上这场怪异的集体舞蹈,难道就是命运到来之前的序曲么? 第十六章、台历 一切应该都清楚了。 是这样么? 不,恐怕远远不是。但至少,有一点已经清楚了,那就是,第一个死者究竟是谁? 这个困扰了李心宇以及所有和这个案子相关的专案组刑警们很长时间的初始问题,现在终于有了答案。 当然,这个答案是谁都没有想到的。 死者的名字叫做张灏澜,而她的身份,竟然是张洪波的妹妹。 这真叫做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死者的手机接收到的那条短信是这样写的: “灏澜,开学已经几个星期了,还不见你到校,打手机也不回电。你那边状况如何?我很担心你。盼复。” 看到“灏澜”这个名字的时候,李心宇的心跳骤然加速起来。他用最快的速度打开抽屉里的资料夹,把早上还反反复复看过好几遍的张洪波的档案抽了出来,在“家属”一栏内的第三条,赫然写着: 妹,张灏澜…… 刹那间他感觉空中有一只眼睛在凝视着他,耳边某一个声音回响起来: “至于你所想知道的那两个问题,第一个你也许很快就能知道答案;至于第二个,你很可能永远也没法知道了……” 难道说真的让那个神秘的亡灵巫师不幸而言中? 为了证实这个发现,警方花了一天的时间调查。当然,这种程度的调查已经是易如反掌的事情了。到了第二天中午,一切猜测都已经成为定论。 根据调查的结果,张灏澜在大约一个月前离开湖南老家来本市,目的不明。发送手机短信的人是她的一个同宿舍的要好同学,名叫赵圆圆。晚上李心宇和她取得了联系。根据赵圆圆的描述,张灏澜到达本市之后行踪隐秘,换了手机号码,只和她一个人联系过一次,告诉了她这个新号码,却不肯说自己究竟来干什么。以后就没了音讯,既不应答手机也不回电子邮件。直到开学之后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8 章 一个星期,发了一封电子邮件给她,说自己就快回来了,让她帮助应付一下学校里的事情,之后就杳无音讯了。 李心宇没有告诉她张灏澜已经死亡的消息,只是说接到无主的手机,需要查找失主。放下电话的时候,他的心情非常复杂。 死者竟然是张洪波的妹妹,这让原本已经进入白热化的案情越发扑朔迷离了。她究竟是自杀,还是被人杀害?这样一个最最基本的问题到现在还有着诸多的疑点。但毫无疑问的一点是,张洪波和这件案子的关系恐怕是千丝万缕,绝对非同小可。 那么,下一步要怎么行动? 直接找到张洪波,先告诉他妹妹的死讯,根据他的反应再作进一步打算么?如果这么做的话,万一引起他的警觉,很有可能打草惊蛇。如果真的是他和周皓合谋策划了整个事件,那么张洪波现在很可能已经知道了警方正在调查自己。但万一事情不是这样呢?他现在是死者的唯一家属,让他知情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况且,如果张洪波真的是罪犯,难道他会杀害自己的亲妹妹? 他越想越觉得拿不定主意,正在这个时候,手机响了起来。是小许。 “学校里出了点乱子。” 小许的第一句话是这样的。 “乱子?” 李心宇愣了一下。“乱子”这个词他不经常听到,让人联想起学潮之类的事情。八十年代后期他曾经亲眼目睹过。那时候他还是个初中学生,不过觉得好玩儿而已。当他明白那场运动的真实意义的时候,早已经没有那样的激情了。 “我是说,出了点情况,”小许的声音有些结巴,和平时干脆利落的的风格大不相同。 “怎么了?” “我说不太清楚,很多学生好像集体……集体神经失常。” “你说什么?” 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是说,他们好像忽然发疯了,变得神志不清,又唱又叫……” 小许的描述让李心宇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要你看着的人呢?”他停了一会儿问。 “杨朔现在就在我边上,徐晓琪……还没找着。” “没找着?你是说徐晓琪不见了?” “现在还不能确定,这里场面很乱,很多学生聚集在大草坪上,她可能混在人群中间……” “你是怎么搞的?”李心宇噌地站起来,“我说了别让她们离开你的视线!” “今天学校有中秋晚会,我们一直跟着她们,可没想到会出这种事情,很奇怪,我们几个自己也想不起来刚才的事情了,真是邪门……” 李心宇半晌没说出话来,他察觉到事情似乎有些不对劲。 “我明白了,你现在马上把杨朔送回宿舍,一定要守在门口盯着,剩下的人去找徐晓琪,一定要把人找到!我这就过来。” “好的。” 放下电话,他来不及多想,冲下楼直接钻进了警车,一路呼啸着向科大奔去。从刚才小许的报告来看,看上去事情似乎非常的复杂。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从夏雨失踪算起,今天已经一个多礼拜,那个隐藏在黑暗中的黑手,今天会不会又有所行动了?亡灵巫师的那句预言一直围绕在他的耳边,久久无法散去。 十分钟之后,他的车驶进了科大的校门。校园里的大草坪边上已经停着三四辆警车和救护车,红蓝两色的闪灯十分刺眼。他在草坪边上停了几分钟,摇下车窗打量着眼前的景象。 草坪的中间大约聚集了几百号人,一片混乱,有学生,也有老师模样的,还有不少警察和保安。有的人坐着,有的人站着,还有的人躺着。草坪边上的大树下,有不少人扶着树干在呕吐。呼喊声和哭声混成一片。对面不时传来用喇叭的扩音: 请大家保持镇定!给伤员让一条路! 伤员?难道说还有人受伤? 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种情形他从没见过。草坪的四面都是校舍,正对面是图书馆,背后是小礼堂。他的心里忽然一动,想起了什么。 刚才小许在电话里对他说,学生们集体精神失常。 他记得某一天他在那个小礼堂里参加摄影沙龙的聚会,出来之后便是来到了这片草坪上,后来的经历到现在他都不愿意去回忆,也没搞清究竟那天自己出了什么问题。 这中间难道有什么相似之处么? 那天他在路上遇见一个男学生问路,那人的声音又尖又细,晚上还带着墨镜,现在回想起来,那个人不正是张洪波么? 他忽然感觉头皮发麻。没错,那个人十有八九不会是别人。真是让人意想不到,原来他和这个怪异的人从一开始就打过jiāo道了,而且远远在他知道“张洪波”这个名字之前,这能不能算做另一种“缘分”呢? 想到这里,他已经决定了下一步的行动计划。 一定要尽快会一会这个张洪波,越快越好。 长长的楼道里亮着昏暗的电灯,一个人影站在二楼走廊的中间,焦急地来回踱着步。他的影子从脚底下一直拖到楼梯口。那是小许。看到李心宇出现,他立刻迎了上来。 “你还真在门口守着?”李心宇问。 “没办法,已经出了这种事情,我还是保险一点守在这里。” “徐晓琪找到了吗?” “还没有,除了我之外,其他三个人都在找。还没有消息。” “杨朔情况怎么样?” “情绪好像不是很稳定,不过还好。” “嗯,我进去看看。” 他说着捏了捏门把手,门没锁,他于是先敲了两下,然后推开门直接进了屋。 杨朔坐在床边上,看见有人进来立刻站了起来。 “是你……” “是我,你还好么?” “我没事,晓琪找到了么?” 杨朔反复搓着自己的双手,她看上去焦虑到了极点。 李心宇摇了摇头。 “我们正在尽力寻找,你放心,她或许只是混在人群里走散了。” “可我打了她手机,有人接听却不回答,然后挂断了。” “哦,这样?” 李心宇的眉头锁了起来,这恰恰是他所担心的那种不正常的情况。 “后来呢?你再打过没有?” “我打了好几次了,第一次是这样,后来就再也没人接听了。” 她的身体在轻微颤抖,yù言又止了好几次,终于说: “李警官,你说,晓琪她会不会,会不会……” “会不会什么?像前面那几个女孩子一样失踪?” 杨朔点点头。 “我不得不说,存在这种可能xìng,而且不小。” “那可怎么办?你要想想办法,你是警察啊……” “我们正在想办法。对了,请你告诉我,张洪波住哪个宿舍?” “你找他?” “没错,越快找到他越好。” “为什么?难道他真的是……” “有一个受害人是他的妹妹,我们必须通知他。” “她妹妹?受害人……?” 杨朔惊愕地瞪大了眼。 “具体情况现在我没法和你详细解释,你能不能告诉我他的宿舍在哪儿?” “在……5号楼513。但这个时候他通常会呆在实验室,不过今天是中秋节,我不知道他会不会还在那里。” “没关系,我会自己去找的。请你好好地呆在这里,哪儿也别去。一有徐晓琪的消息我们会在第一时间告诉你的。” “请你等一下……” 李心宇回头刚要出去,杨朔从后面叫住了他。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情?你说的受害人是谁?怎么变成了他的妹妹?张洪波的妹妹不是在湖南老家么?” “这个我慢慢地会告诉你的,现在我们的当务之急是把张洪波找到。” “我跟你一起去找他。” “为什么?” 李心宇奇怪地看着她。杨朔的目光有些绝然。 “我是他导师,我想……这种事情我还是应该在场。” 李心宇低头沉默了一会儿说: “好吧。” 推开门,小许还站在门口。 “我们去张洪波的寝室找他,你去他的实验室看看,如果他在那里电话联系我。” “好的,我这就去。” 小许应了一声,转身匆匆消失在楼梯下面。 “那我们走吧,麻烦你带路。” 李心宇和杨朔对视了一眼,神色中都有一种难以名状的味道。 张洪波所住的5号楼就在离不是生宿舍区不远的校园围墙边上,这里平时就很清静,在这中秋之夜就更是如此,走廊空dàngdàng的,声控开关的电灯在有人走过的时候亮起来,脚步刚没经过多远就悄无声息地熄灭了。 前面后面都是一片黑暗,让人进无可进,退无可退。 5楼的走廊空无一人,李心宇和杨朔来到513门前,两个人的脚步声在楼道里传出好远。离悉尼宇和杨朔jiāo换了一下目光,杨朔走上前去,伸手轻轻地叩了叩门。 “张洪波,你在么?” 杨朔喊了一声。等了几秒钟,没有回答。 李心宇有一种强烈的预感,他要找的人早就已经不在这间屋子里,他已经悄然地躲开他们的视线,暗自潜藏在这世上的某个隐蔽角落里了,而这间屋子,只是留给他们的一个空壳,就像蛇蜕皮之后留下的那层残骸。 “他……好像不在。也许在实验室吧。” “等等。” 李心宇喊住了已经打算往回走的杨朔。他走到门前推了推,门应手而开。 果然没有关门,像是特意为他们留好的。 微弱的光线从房间里透出来,那是窗前的写字台上一盏小小的黄色台灯。 杨朔犹豫了一下,慢慢地踏进一步。 “张洪波,你在么?” 杨朔的声音带这些惶恐。 没有回音。 “我想他已经不在这里了。”李心宇chā上一步,先进了屋子。 房间里的摆设很简单,一张床,一个写字台,一个柜子,两张椅子,除此之外几乎没有什么其他东西了。这原本是一个两人用的房间,大概是因为人数正好有多余,只放了一套家具,这使得原本因该略显拥挤的宿舍看上去有些空dàngdàng的。 “他没有室友么?”李心宇问。 “原本安排和他住一个寝室的学生没有入学,所以暂时就他一个人住在这儿。” 李心点点头,他仔细地打量着房间里的一切,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房间收拾得很干净,地板几乎一尘不染,桌上的书籍放得整整齐齐,被子叠得方方正正,让人几乎不敢相信这是一个男生的房间。 “有没有他的手机号码,或者类似的什么其他联系方式?” “只有电子邮件,他说他自己从来不用手机。” 这时候,李心宇的手机响了起来,是小许打电话来,告诉他张洪波也不在试验室。 李心宇心中的那种预感正在慢慢地爬升着。 “李警官,张洪波他会不会……去了大草坪那里?” 杨朔有些怯怯地问。 “或许,我不能肯定。” 李心宇的双眼仍旧在不停地搜索着,从桌面到桌子上放的书架,再到旁边的小柜子。他觉得张洪波一定会在房间里留下些什么。书桌下面有一个小小的抽屉,他走过去捏住把手,犹豫了一下,拉开了。 好像有一股yīn冷的气息从抽屉里窜出来,李心宇打了个冷战。他拉开的仿佛不是一个抽屉,而是一口尘封多年的棺材。 抽屉里只有一件东西,是一个5寸的像框,里面嵌着一张彩色相片。 相片的成色已经很旧,上面是两个小孩子,一男一女的,大约都是十岁出头的模样,牵着手坐在一架秋千上。男孩子虎头虎脑,双目炯炯有神地望着前方,女孩子长着一双尤其水灵的眼睛,笑得很甜。 “啊!这是……” 他身后的杨朔惊叫了一声。 “怎么了?” “我……我好像在哪里见过这张照片。” “哦?在哪儿?” “对了,在他的电脑屏幕上,他用来做墙纸的。” “谁?张洪波?” 杨朔点点头。 “我猜,这应该就是他和他的妹妹。” 李心宇默默地盯着相片看了几秒钟。这两个小孩子面目的确有几分相像。如果真的就是张洪波兄妹的话,那么现在这两个人一个已经不在世上,另一个成了这起连环案件的犯罪嫌疑人。当然,其实还称不上嫌疑人,他们尚且没有任何证据。 他把像框翻了过来。背面的木板上用钢笔写着一行小字: 1985年6月1日岳麓山公园 1985年,那是将近20 年前了。6月1日是儿童节,岳麓山公园是湖南长沙市内的一处风景区。那样看来,这张照片应该是张洪波一家去长沙游玩的时候拍的。 将一张20年前的照片随身带着,还用来做计算机的墙纸,可见的照片的主人对它的珍爱。可以推想,张洪波和他的妹妹也一定有着很深的感情。如果是这样,张灏澜可能是他的哥哥张洪波害死的吗?似乎令人难以想象。可如果不是,她又是怎么死的呢? 要搞清楚张灏澜的死因,只有先回答一个问题,她究竟千里迢迢地跑到这个城市来做什么?孤身一人,换了手机号码,几乎没有告诉身边的任何人,这种行动对于一个女学生来说,实在是非常的离奇。 张灏澜已经死了,这个问题现在恐怕只有一个人知道。 这个人,就是张洪波。 几乎可以肯定,张灏澜来这里是找张洪波的,因为什么原因尚且不得而知。那么,张洪波究竟知不知道张灏澜已经死了呢?他不太可能不知道,因为随之而来的一连串事件都和张灏澜的死有着密切的联系,而张洪波显然参与在其中。可如果他知道,却又一点都不露声色,这又说明什么呢?只能说明这一切都在他的料想甚至策划之中。而这样,事情就变得尤其可怕了。 一个人为了达到某一种目的,竟可以杀死和自己感情笃深的亲妹妹,那么他的残酷实在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李心宇希望这不是真的,毕竟在真相没有被揭开之前,还有很多种其它的可能xìng。 他把相片放回抽屉里,合上抽屉之前又看了一眼。相片上十岁出头的张灏澜仿佛正看着他,甜甜地微笑着。他的眼前忽然浮现出被害现场的那张死者面部特写,那个满脸伤痕的年轻女孩的头颅,和眼前这张可爱的笑脸刹那间重叠了起来,透出隐隐的血色。 他叹了口气,把抽屉关上了。 “李警官,你还要在这里呆很长时间?” 杨朔问。 “不会很久,怎么了?你不舒服么?” “我……我感觉这里有些冷,要不我去门口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9 章 你。” 杨朔蜷缩起胳膊,她的脸色很不好。 “不用了,我们这就走。” 李心宇正要转身的一刹那,眼睛的余光忽然瞥见了桌角放置的一本台历。刚走到桌子边上的时候,他就看见了这本台历。这是很普通的那种一个月一页的小开本纸质台历,页面的上方是一些风景画之类的,底部印着日期和星期,在各种杂货店和街头小摊上都能买到。 他说不清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自己又注意到这份台历,有时候直觉是一种毫无征兆的东西。他只是忽然觉得应该在离开之前再看一眼,于是走过去拿起了它。 作为一个警察,他的这种直觉是职业xìng的敏感。很多人有在台历上记事的习惯,某月某日需要做什么,就在台历上记一笔,这样,台历事实上还起到了备忘录的作用。而这种资料对于破案的警察来说有时候是至关重要的线索。 所以拿起那本台历的时候,他的心跳加速了一下。 一只小狗蹲在画面的中央,下方是打印日期的页脚。 今天是中秋节,9月28日。台历上的今天,用黑色的圆珠笔画了一个小圈。 这个小圈,让李心宇的神经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小圆圈还不止一个,另外三个分别是8日,12日和18日。其余的地方是白白净净的一片。 往前翻,8月份的页面上什么都没有了,再往前翻七月份的也没有。 这些圈应该是张洪波画上去的,他画这些圈,肯定是为了记录某些事情。今天是中秋节,毫无疑问是一个值得特别关照的日子,那么9月18号呢,12号呢? 两秒钟后,他忽然“啊!”了一声,把身后的杨朔吓了一跳。 “李警官你怎么了?”杨朔走上前来看着他手中的日历,“这日历有什么奇怪的么?” 李心宇没有回答,他的大脑此时正在飞快地运作着。 直觉,真是一种让人惊叹的思维活动。如果不是临走前的那一念之差,他险些错过了这样一份唾手可得的线索。 “原来是这样……” 他自言自语道。 “什么原来是这样?我不明白。” 杨朔一脸错愕。 “你看着日历上画的圈,都是什么日子?” 李心宇把台历拿到杨朔面前。 “今天……9月28号不是今天么。” “不错,你往前看,上一个圈出来的日期,9月18日,你记得发生了什么?” “9月18日是星期六……对了,那是李竹……” 杨朔说到一半,半句话哽在了喉咙里。 “没错,9月18日恰好是李竹跳楼自杀的日子,演员夏雨也在那一天失踪。这个消息我们一直没有对外公布。” “那……再前一天呢?” “再前一天是9月12日,正是我们发现第一个受害者,也就是张洪波的妹妹张灏澜的日子。我问过夏雨,她说那一天接到了一个奇怪的电话,内容是‘救救我’。” “天哪……他妹妹……?” “不错,我以第一次和你见面的时候就说我们正在调查一起凶杀案件,死者被毁了容,满脸伤痕。她身份一直没有查出来。直到昨天我们才知道,死者原来就是张洪波的妹妹,张灏澜。” “怎么会,怎么会是这样……” “我也觉得非常不可思议,但张灏澜的身份是确信无疑的。而她的死,也正好是这一连串怪异事件的开端。” 杨朔翕动了一下嘴唇,却没说出话来。 “记得18号那天半夜,徐晓琪一个人走出去过,然后就有些精神失常,对不对?你还说她的手机接到已经死去的李竹打来的电话,内容同样是一句话‘救救我’。所以,今天这个被圈出来的日子,我有理由怀疑……” “怀疑徐晓琪像李竹或者夏雨那样……是么?” 杨朔的声音发颤。 李心宇点点头。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杨朔的脸色由惨白变成了通红:“张洪波,他为什么要害死那么多人?我们跟他有什么冤仇?就算有,他妹妹呢?他居然也下得了这样的dú手?我不相信这是真的!” “请你冷静一下。”李心宇轻轻地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我并没有说这一定就是事实,只不过有理由这样怀疑罢了。毕竟我们现在还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这个猜测,所以它还只是一个猜测。” “可是……可是,如果不是这样,还有什么其他的原因能够解释这一切呢?” 杨朔几乎要哭出来了。 李心宇叹了口气: “坦白地说,我现在不知道。” “那怎么办?就让事情这样一步一步发展下去?谁知道下一个会是谁?你们是警察,难道没有责任保护平民的生命吗?” “我们正在努力,比如,通过今天发现的这份台历,或许能够得到更多的线索。”他说着,顺手把台历向后翻过了一页。 他忽然看见在10月的日期栏上,还画着一个圈。 这个圈画在10月6日,和前面的所有日期不同,这个圈是用红笔画的。 杨朔显然也看见了这个红圈,他们相互看了一眼。 “这……这又是什么?” 杨朔像是在提问,又仿佛是在自言自语。 李心宇沉默了几秒钟。 “我猜想,这有可能是……下一次发生类似事件的时间。” “可它为什么是红的?” “我不知道,也许有什么特殊的意思。” 他又把台历向后翻了一页,十一月的页面上干干净净,再往后,已经是最后一页,同样是空的。 “看来10月6日像是整个事件计划的最后终点。” 李心宇又把台历前前后后翻了一遍说。 “终点?终点是什么意思?” “还不清楚,但肯定在这一天会发生什么。” “接着有人失踪?” “很可能,或许不止如此。恐怕这一连串的事情会有个了结吧,我只是那么猜。” “是这样么,那我真是希望这一天赶快到来。我已经没法再忍受了。” “杨小姐,除此之外,我还有另一个猜测。” “你尽管说吧,事到如今,还能怎么样?” 李心宇慢慢回过头,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 “如果最终还有人被牵连进来的话,那么这个人,一定是你。” 仿佛一道闪电从窗外划过。淡黄色的台历上,10月6日的那个小小的红圈变得鲜艳夺目,仿佛要从纸上滴下来。 第十七章、约会 黑夜给了我一双黑色的眼睛,我要用它去寻找光明。 在这漆黑的夜晚,该到哪里去寻找光明呢? 杨朔又一次从梦中醒来,睁开眼睛,四周没有一点亮光,也没有一丝声音,仿佛天地未开之前的混沌。 渐渐地,她感觉到了自己的呼吸声,以及桌上的闹钟孜孜不倦的嘀嗒声。一点点微光从窗帘的缝隙中透进来,把房间勾勒出一个模模糊糊的轮廓。 她无力地从被子里伸出手臂,摸摸索索地找到了床头灯的开关,费了好大的劲才把它拧亮了。淡黄色的灯光刹那间倾泻出来,在沉闷的空气中弥漫。房间里的东西都泛出一种柔和的光晕,好像隔了一层轻轻的白纱,温暖而虚幻。 闹钟指向凌晨一点半。 杨朔呆呆地望着天花板,回忆着刚才看到的一切。 她做梦了,是那个同样的梦。 她走在那条长长的小路上,跌跌撞撞地来到了那幢房子的前面,像木偶一样走上楼,来到203房间。那张四周点了蜡烛的小床,那张床上躺着的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那个始终背对着她的男人。那个女人从床上爬起来,慢慢走到她跟前,慢慢伸出手,抚摸着她的脸颊。她和那个女人面对面站着,她看见了两个自己,她们相视而笑,红色的血丝从脸颊上一滴一滴地躺下来。然后,她成了她,那个和她一模一样的女人。而原来的她,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像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她转过身去,走向坐在床边的男人。只迈出第一步的时候,她醒了。 可怕的梦。 然而,奇怪的是此时此刻她一点都不觉得害怕,心中反而出奇的平静,就好像看着儿时的照片,回忆起童年往事的那种感觉。 那个男人,究竟是谁? 他的背影看上去如此的熟悉,让她心中油然而生一种由来已久的亲切感。她情不自禁的想走上前去,伸出手来触碰他的脸颊,感受他的体温。可惜她还没有来得及走到他的面前,梦境便悄然地结束了。 杨朔的心理有些烦躁起来,就像一部电影放到精彩片刻,忽然停电了。观众在惋惜之余,总免不了要懊恼一番。她在床上变换着各种睡姿,想要让自己尽快入睡,但辗转反侧了好一会儿,那梦里的情景却总是挥之不去。 忍无可忍的她终于一骨碌从被窝里钻了出来,坐到桌前,按下了计算机的电源开关。 算起来,她已经有好几天没上网了。在这个时代,断开了网络,你就差不多可以算是与世隔绝了。 浏览器,门户网站主页,聊天软件,一样一样按照她习惯的顺序启动。几秒钟后,一条新闻标题吸引了她: 著名话剧演员沈雁秋25日晚遇车祸身亡。 沈雁秋,这个人她依稀有些印象。他的名字经常和另外一个人的并列出现,那个人也是一位著名的演员,名叫夏雨。 夏雨? 演员夏雨,不正是李心宇提到的那个在李竹自杀同一天晚上失踪的人么? 她忍不住点开那个标题,想看看里面的内容。一则很小的短讯弹了出来: 9月25日晚上9点左右,著名话剧演员沈雁秋驾车在市区北面的共和路附近遭遇车祸。沈雁秋所驾驶的奥迪轿车在路口与一辆外地牌照的土方车相撞并起火。沈雁秋当场死亡,土方车司机受轻伤。据警方透露,现场调查表明相撞时奥迪车的时速超过100公里。事故原因正在进一步调查中,不排除酒后驾车的可能。 时速超过100公里,这个沈雁秋一定是发疯了,杨朔心里暗想。人难免会有精神失常的时候,就像中秋晚会的那一刻,整个草坪上成千上百的学生都会一起陷入疯狂,又何况演员这类原本精神世界就比普通人复杂的人呢? 她的眼前又浮现出晚会现场那一幕幕怪异的场景。到现在她都觉得不可思议,究竟是什么造就了这样一起莫名其妙的事件。当时,她只是觉得听到了一些声音,对了,还有闻到了一点气味,像是花香。 “叮咚——” 一声突如其来的脆响打断了杨朔的思绪,屏幕的右下角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头像,在任务栏上不停地闪烁着。有人在呼叫她。 扫了一眼那个头像,她的心骤然狂跳起来。 一目了然。 竟然是他!? 现在是凌晨两点,一天当中最黑暗的时刻,几乎没有人会醒着的时刻,而他,这个她曾经在最无助的时候期望过却一直杳无踪影的人,竟然在这个时候出现了。 杨朔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点击了那个头像图标,一个对话窗口出现在屏幕的正中,上面是一串小小的字符: 一目了然:那么晚了,还上网? 没错,一目了然,正是他。 杨朔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其实她好几天前就盼着这个人出现,从绝望中拯救她一把,至少是在精神上,可他却一直想声匿迹。而现在,在这样一个梦醒时分的凌晨,他却出乎意料地忽然重现身影,就好像来自另一个世界。 一目了然:怎么了,不说话? 知秋:没有,只是觉得有点突然。 一目了然:你是不是在想,为什么前几天我一直都没有音讯,今天在这半夜里却忽然冒出来? 这个一目了然果然还是和从前一样,总能猜透她在想什么。 知秋:也可以这么说…… 一目了然:我前两天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出差,今天半夜刚下飞机。 知秋:哦。 一目了然:你呢,为什么那么晚还不睡。是不是做噩梦了? 知秋:是刚刚从梦里醒过来。 一目了然:是么?做的什么梦,能说给我听听吗? 知秋:我梦见了一个女人,和我长得一模一样。还有一个男人,我始终看不见他的脸。那个女人满脸伤痕,她伸手抚摸我的脸。然后我变成了那个女人,我向着那个男人走过去,但还没来得及看到他的脸就醒了。 一目了然:听上去是个很可怕的梦。 知秋:也许吧,可我没觉得害怕,只觉得好奇。 一目了然:好奇? 知秋:是的,我觉得那个男人很眼熟,我就想看清他究竟是谁。对了,今天已经不是我第一次做这个梦了,前两天就做过一回。 一目了然:是么,那就更加不同寻常了。 知秋:你懂得解梦么? 一目了然:这个我倒不会。不过从心理学上讲,弗洛伊德认为,梦是愿望的达成。 知秋:我不是很明白。 一目了然:举个例子来说,一个小孩儿梦见他的父亲开车上班时出了车祸,车撞坏了,他的父亲摔断了腿。这个梦的动因是什么呢?事实上每个星期六他父亲都要开车送他去一个琴师那里学习钢琴,而他非常不喜欢这种枯燥的活动。于是在他的梦里,父亲的车撞坏了,这样就没法送他去学琴,并且腿摔断了要修养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才能恢复,这样在未来的几个月里他都不用再去学钢琴了。简单地说,如果你心中有某种难以达成的愿望,那么在做梦的时候会通过潜意识来达成。 知秋:我还是不明白,做这个梦说明我有什么愿望呢? 一目了然:这个我也说不清,潜意识里的东西只有你自己知道,或许连你自己都察觉不了。 知秋:没想到你还对这个有研究,简直可以去当侦探了。 网络两头都沉默了一会儿,似乎都在寻找新的话题。杨朔有一种感觉,一目了然和以前的那个人似乎总有些不一样了,究竟不一样在哪里,她却又说不上来。 一目了然:对了,你还记得我说过要和你见个面么? 知秋:记得,我那天失约了,出了点意外。 一目了然:你愿意续履行这个约定吗? 杨朔心里“咯噔”了一下。 一目了然还想要和自己见面?她的指尖在键盘上悬空了几分钟,迟迟没有按下去。她觉得有些不安,网络另一端的这个带着十足神秘感的男人究竟想要做什么? 一目了然:又不说话?看来不太愿意啊。 知秋:最近我可能没法出来。 一目了然:怎么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0 章 秋:你不知道,最近我身边发生了许多事情,现在我的周围整天都有许多警察,我不太方便出行。 一目了然:事情很严重。 知秋:是的,严重到你没法想象。 一目了然:听说昨天晚上科大校园里发生了奇怪的群体事件,莫非和这个有关? 知秋:怎么连这个你也知道? 杨朔吃了一惊。这件事情才过去一天,李心宇说过警方暂时不会对外透露任何消息。 一目了然:因为工作的关系,我的消息自然比较灵通。 知秋:你还知道些什么? 一目了然:我还知道在这次是事件当中,有一个人失踪了。 知秋:你是说晓琪? 一目了然:哦,原来她叫晓琪。 知秋: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怎么会知道得那么详细? 一片不祥的疑云在杨朔的脑海里飘过,屏幕上的字符仿佛都慢慢地扭动起来。 一目了然:我知道的还不止这些。 知秋:我越来越糊涂了。还有哪些事情?莫非你知道失踪的人都在哪里?你知道这一切背后的真相?你到底是什么人? 一目了然忽然沉默了,好几分钟都没有回答。杨朔的那一串迫不及待的问号像是忽地掉进了无底深渊,连一声回音都听不见了。 知秋:你怎么不说话?你回答我啊! 一目了然:我想和你见面,就是要把我所了解的事情都告诉你。 知秋:为什么?现在连警察都没有什么头绪,你若和这件事情不相关,又怎么会知道那么多? 一目了然:请你相信我是一个关心你安危的人。具体的我现在和你说不清楚。你要是有兴趣来听一个故事的话,明天下午两点到学校南面的星巴克咖啡厅。 知秋:我怎么相信你? 一目了然:这是你的自由,你不来的话我也不强求。你自己考虑好了。 说完这句话,一目了然的头像随即变成了灰色,他下线了。 杨朔呆呆地坐在电脑前看着聊天软件上光秃秃的好友列表,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没醒。 这个世界似乎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一目了然究竟是什么人?他和这整个事件真的有什么关系吗?明天该不该到咖啡厅去见他?要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警察?一个接一个的疑问在她的脑海中发疯似地跳跃起来。 窗外忽然涌进来一阵透骨的凉风,夹杂着七零八落的水珠飞溅。片刻间,淅淅沥沥的雨声充满了整个世界。冷冽的雨滴顺着寒风冲开窗帘,飘落在她的脊背上,针刺般的感觉。 她站起身来走到窗前,扑面而来的水雾让她几乎睁不开眼。她费劲地关上窗户,窗帘已经被雨水打成了湿漉漉的。 这见鬼的天气居然在后半夜下起雨来了。她愤愤地在心中诅咒了一声。 紧闭的窗户隔绝了空气的流动,房间里刹那间变得死静。一阵倦意袭来,她索xìng关上电脑,一头栽倒在床上,把被子蒙住了头。 一目了然的突然出现让她原本纷乱不堪的心绪越发难以收拾,她觉得自己的脑袋就像一个煮沸的油锅,快要砰地一下zhà开了。 即使明天要死,也让我先把这一觉睡完了吧。 杨朔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满屋子的阳光了。闹钟指向中午十一点,外面晴空万里,朵朵白云,昨天夜里的那场雨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就像那个一目了然一样,悄然而来又悄然而去。 她的第一感觉是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只是一个梦罢了。于是她打开电脑,翻出了昨晚的聊天记录。她和一目了然的那些对话清清楚楚地列在记录里,看来这一切都是真的,这让她说不清究竟是高兴还是失望。 她忽然注意到了屏幕上的日期。 今天已经是9月30日,她在浑浑噩噩中度过了两天。离10月6号还有6天的时间。自从上次在张洪波的宿舍里看见那本画了日期的台历之后,她就暗暗地把10月6日也圈在了自己桌前的台历上。现在每次她的目光扫过这本台历,心里就会不由自主地跳一下。 当然,事实上她也不知道这个日子对自己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但她相信这一天一定会有不寻常的事情发生在自己的身上。她已经是下一个目标,这一点连警察李心宇也深信不疑,那就不由得她不信了。 所以,距离她命运中的这个时刻还有六天的时间,六天之后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她不敢想象。 她忽然觉得自己应该干点什么来迎击命运的挑战。毕竟坐以待毙不符合自己的一贯xìng格。 那么挑战命运的第一步,是不是就应该在今天下午去会会一目了然这个自称要对她讲一个故事的人呢? 这是一个很好的挑战,而且也不算离题。 于是她就这样简单地决定了。 在网上心不在焉地转悠了一会儿,又就着凉水啃了几块饼干之后,杨朔在一点半准时出门。临行之前她给自己画了一下淡妆,用的是两天前徐晓琪给两人化妆用的那套东西,那上面还残留着徐晓琪指尖上的味道。拿起那支眉笔的时候她感到一阵心酸,一个几年来和她不分彼此的好朋友,如今不知所踪,生死未卜。那天其实她一开始就已经觉得徐晓琪不太对劲了,早知道根本不应该让她出去。可是,不让她出去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么?她不敢肯定。该来的总是会来,有时候逃避根本无济于事。抬起头,徐晓琪仿佛就在镜子里看着她。 “杨小姐,你去哪里?” 她走到楼门口的时候,警察小许不知道从那个叫角落里闪出来拦住了去路。 “我……出去散散心,有点闷得慌。” “我们得负责你的安全。” “你们不至于要把我关在宿舍里吧?” “这倒不是,但我们必须随时监控你的行踪,希望你不要介意。” “需要我汇报么?” “这倒不必,我们会有人负责暗中保护你。” “随你的便吧。” 杨朔心想那个一目了然如此神通广大,几个警察盯梢应该不至于会造成什么麻烦,况且万一自己遇到什么危险也有人及时营救。现在,她只能靠警察的保护来获得安全感了,尽管其实他们未必能提供什么有力的保障。 星巴克咖啡厅在校园南面的一条商业街附近,这里在节假日是学生们逛街的天堂。在这样的下午,街上显得有些冷清。今天是国庆前的最后一天,很多单位都已经提前放假,街两旁的商店门口也有不少chā着一面面鲜红的国旗,迎风招展,就好像一只只红色的手在招揽着顾客:快进来吧,快进来吧。 星巴克的门口没有chā国旗,店堂里零零星星地坐着五六桌客人。她到柜台前要了一杯牛nǎi咖啡,找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来。和那些两个成对或是三个成群的顾客相比,她一个人孤零零地显得十分碍眼。 她看了看表,一点五十分,离一目了然和他约定的时间还差十分钟。她有些忐忑不安地看着窗外,目光跟随着街上来往的一个又一个独行的男人,期待着他们中间会有某一个会跑过来推开门,然后一屁股坐在她的对面开始讲故事。 你要是有兴趣来听一个故事的话,明天下午两点到学校南面的星巴克咖啡厅。 这是一目了然的原话,他要讲一个什么样的故事呢?不管怎么样,这个故事肯定和自己身边正在发生的事情有关,可这样一个自己素未谋面的人,又怎么会知道这些?现在连警察都还没有查出个所以为然,听他的口气却好像已经对一切都了然于胸,这可能么?难道说,他一直在幕后观察者,甚至cāo控着这一切?想到这里,杨朔经不住有些害怕起来。 没关系,警察会在暗中保护我。她这样安慰自己。 一点五十五分,她的眼睛已近跟踪了不下十个路过的男人,其中最大的柱着拐杖,最小的看上去像个初中生。他们每一个看上去都非常可疑,在路过星巴克门口的时候好像都朝她张望了一下,却又都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两点钟,又有八个男人从她的视线中经过,刚出现的时候他们个个都似乎是冲着自己来的,到最后却都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视线的另一端。 杨朔忽然有一种预感,这个一目了然,他不会来了。 又是十分钟,二十四个男人从星巴克门口经过,除了两个朝她看了几眼外,其他的都目不斜视。 杨朔有些犹疑起来,她拿不定主意是应该坐在这里再等一会儿,还是马上站起来走人。按照她一贯的脾气,等人从来不超过五分钟。可她思来想去,那个一目了然不像是一个信口开河的人,况且一目了然要对她说的或许正是她此刻迫切想知道的事情,这让她一时间没了主意。 “对不起,请问您是……” 背后忽然响起一个男声。 杨朔吓了一跳,差点把杯子里的咖啡泼出来。她回过头,后面站着一个年轻的小伙子,穿着星巴克服务员的衣服。 “您是……知秋小姐?” 杨朔愣了一下,他怎么也看不出眼前这个看上去才二十岁出头的小男生会和那个神秘兮兮的一目了然扯上半分的关系。 “我是,你是……?” “啊,我是这里的服务员。是这样,有人托我jiāo给你一样东西。” “jiāo给我一样东西?谁?” “他说是您的朋友,今天本来约你在这里见面的,但临时有事来不了了,托我把这个jiāo给您,他说他要讲的全部都在这里头。” 小伙子说着,从身后拿出一个牛皮纸信封递到杨朔面前。那个信封一尺见方,看厚度里面像是装着一本书之类的东西。 “他是你什么人?” 杨朔伸手接过信封问。信封并不很重,摸上去硬硬的。 “我不认识他,那位先生今天上午到店里来,正好我当班,他就把这个托给我了,说今天下午两点钟会有一位叫知秋的小姐来店里,到时候把这个jiāo给她就行了。” “他长什么样,你看清了么?” “是个大约三十岁上下的男人,高个儿,戴眼镜的。” “那他有没有说些别的?” “没有了。” 杨朔拿着那个信封打量了一遍,外面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写。 “东西我jiāo给您了,如果没别的事情我要下班了。” 小伙子对杨朔一欠身走开了。 杨朔胡乱地答应了一声,坐在了位子上。她把那个信封放在桌子的正中,呆呆地看了一会儿。 看来她的预感很准确,一目了然终究还是没有出现。他究竟为什么不亲自来,而是要托人把这个东西带给自己呢?难道他是怕真面目被自己发现,还是怕被警察看到?这个包裹里装的又是什么,他要说的故事,自己想知道的一切真相,难道就藏在这么一个小小的信封里面?究竟要不要打开这个信封?是现在打开,还是把它带回去再看,或者干脆直接把它jiāo给警察? 她思想斗争了好久,最终还是决定立刻把信封打开。既然这个故事是讲给她听的,就让她自己来揭开封面好了。 如果好奇心害死了猫,那只猫一定是雌的。 信封用胶水封得很牢固,她花了不少力气才把它弄开了。撕开封口的时候,她感觉自己的手在颤抖,似乎那里面会突然窜出一条蛇来。 幸好,信封里藏的并不是一条蛇,而是三样看上去毫无危险xìng的东西。 一张印着几行字的白纸,一本发黄的人造革封面笔记本,还有一枚小小的金属制品。 她先拿起了那张纸,那是上面这样写道: “知秋:很抱歉我不得不爽约,其中的原因恕我现在无法透露。这两件东西jiāo给你,我要对你说的都在这里面,请你自己慢慢发现吧。我们以后会见面的。一目了然。” 纸上的字是用打印机打出来的,没有留下任何笔迹。 杨朔把纸条放在一边,拿起了那件金属的小东西。一阵冰凉的感觉从指尖传来,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那是一枚发卡,细细弯弯的,银质的骨子,上边镶嵌了一层珐琅质的彩色贴面,式样看上去非常的奇特,不像是在当下的店铺里能买到的东西。它的做工非常精致,手感也颇为沉重,只是由于时间长了的缘故,银质的部分已经不那么光鲜了。 这是谁的东西?杨朔心里暗想,这枚发卡看上去有些年头了,一目了然给自己这件东西有什么用意呢,难道它也和发生的这一切有关? 带着满腹的狐疑,她拿起了信封里的最后一样东西,那个黄色的笔记本。 笔记本也是上了年头的东西了,封面早已磨得掉了色,纸张也有些发黄。她颤颤巍巍地翻开了封面,扉页是一张简易的年历,顶上印着一串清晰的数字:1986 1986年,那已经是差不多二十年前了,那时候她才是个小学生。年代那么久远的本子,里面会记录写什么东西呢,会和自己有关系吗? 她小心翼翼地翻过扉页,后面的第一页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文字,是用黑色的墨水写成的,由于时间太长已经有些退色,变成了灰蒙蒙的一片。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刚准备往下读的时候,一阵撕心裂肺的呼喊声猛然从外面的街上响起。 杨朔打了个冷战,一抬头,只觉得一团黑乎乎的影子从窗户外面闪过,随即耳边bào发出一记可怕的闷响,脚下的地板迅速地振颤了一下。 在随后的几秒钟里,她并没有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下意识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向窗外望去。 起先,她看见马路对面迅速聚集起了一群人,他们都瞪大着眼睛,想着自己的方向望过来,惊恐万状,其中有几个年轻的女人还双手捂住了嘴。 他们都在看什么? 她不得不把眼睛往里转,顺着他们的视线向着靠近自己的方向移动,然后,在自己这一侧玻璃窗外的人行道上,她看见了那团刚才掠过窗口的东西。 那不是一件东西,而是一个人。 一个女人仰面躺在人行道的正中央,她的身子下面,汩汩的鲜血正在不断地向外涌出来,染红了一大片地面。她的身体还在微微地颤动,但生命的气息飞快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1 章 从她的身上四散逃逸着。 几个星巴克的店员从柜台里飞奔而出,开门冲到了街上。寒风夹带着刺鼻的血腥味从外面蜂拥进来。 直到这时候,杨朔才有些明白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的脑子忽然变得有些迟钝,茫然地望着躺在地上的那个快要失去灵魂的躯体,忘了自己正在干什么。 那个女人的胸口还在微微地起伏,她的身体现在像一只平放在地上被打开了盖子的热水袋,冒着热气的液体从从袋口不断地向外涌,只不过那液体是鲜红色的,在地砖的缝隙里探头探脑地向外蔓延。 过路的人已经围成了一个大圈,远远地传来了警笛和救护车的呼啸声。 不知道在这一刻,这个垂死的女人心里正在想着什么?她瞪大着眼睛,似乎仰望着自己从空中坠下来的方向,眼神中仿佛还存着一丝留恋的神色。忽然,她慢慢地转过了头,向着窗户的方向望过来,两道毫无生气的目光生生地shè到了杨朔的脸上。 她的脸上横一道竖一道地布满了伤痕,细细的,暗红色,往外渗着血丝。 忽然,她的嘴角微微一翘,对着玻璃另一边的杨朔露出了一个突如其来的微笑,就在同一瞬间,最后一丝生气从她的齿缝间逃逸了。那一抹垂死的笑容就此定格在了她的脸上,看上去无比安详。 一秒钟后,杨朔发出一声惨烈的尖叫。 第十八章、相片 对周皓住所的监视已经持续到了第三天。 北郊新苑的对面是另一处居民区,在靠近马路的地方有一幢六层高的楼房,最外面的一套房子正好空置,这为警方的监视创造了良好的条件。一架高倍望远镜被竖在窗口,六名警员二十四小时换班轮番守卫,力求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奇怪的是,第一天上午十点左右周皓驾车回到住所,进入之后就再也没有出来过。 这三天余下的时间里,周皓所居住的这套双层别墅里没有任何动静。无论白天还是夜晚,没有任何人进出。窗帘整天紧紧地拉着,看不见里面的任何活动,即使在夜晚,也没有任何灯光。整幢房子就好象根本没有人居住一样。 “我怀疑这个周皓是不是已经趁我们不注意偷偷跑掉了。” 刑侦大队的办公室里,李心宇一边看着手里的日报一边对老唐说。今天的报纸上登载着两天前科大校园里发生的那起古怪的群体事件。由于调查还没有什么结论,整个报道写得很模糊,只是说怀疑一些学生有酗酒的行为。 “这不太可能,小区的两个出口我们都安排了人手,而且他也不应该知道我们正在监视。” 老唐正在喝茶,每天早上上班时一杯浓茶是他多年的习惯。 “可你看,整整两天多没有任何动静,门窗紧闭,晚上也不亮灯,这不像是有人的样子。” “你难道不能反过来想一想,说不定他正在房子里秘密地干着什么事情。” “哦?干着什么?” “我怎么知道?” “我觉得我们真应该搜查一下他的住所。” “什么理由呢?你没有证据,凭什么搜查?” “这个我当然知道,但我们现在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情况越来越糟糕,张洪波不见了,两天前徐晓琪又失踪,夏雨还生死未卜。我们虽然掌握了一些线索,但没有一样能称得上证据,不能就这样下去。” 老唐伸手摸了摸下巴,看着李心宇默不作声。直到喝完了半杯茶,才指着桌上的日报说: “昨天我去问过分局,那天发生在科大的事情他们已经在仔细调查。” “哦,怎么说,有什么眉目么? “一共有将近三百人经历了整个事件,其中一人失踪,十多人受轻伤,余下的大多数受到不同程度的惊吓。” “失踪的那个人就是徐晓琪。” “不错。另外,据在场的人回忆,事发的时候他们大多感到莫名其妙的兴奋,口干舌燥,恶心,眼前产生一些难以名状的景象。当晚一些学生因为情况较为严重而被送医院,据收治的医生反映,大多数人的症状较为轻微,但少数人皮肤出现红疹,瞳孔放大,发烧,脉搏异常,严重者有痉挛的现象。” 李心宇吃了一惊,老唐所说的这些症状他依稀觉得有些印象。 “这种反应听上去有点像……中dú?” “不错,颇有些像是某种生物碱的中dú症状。” “那么多人同时中dú,这非常令人费解。” “这现在都不好说,不管怎么样有一点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到。” “什么?” 老唐说着抬起头,盯着李心宇看了一会儿,然后压低了声音说: “这个案子从案发开始到现在,发生的所有事情都非常的蹊跷,而且,我们的对手总是比我们先行一步,每次我们有了一些进展,马上就会有新的波折,而留给我们的总是一个个残局。从李竹的死,到夏雨的失踪,再到这次徐晓琪的失踪,都让我们猝不及防。对方似乎在玩游戏一样,引诱着我们一步一步地追赶过去,却总也抓不到他的尾巴。” “没错,这一点我深有同感。” “所以,我怀疑……” 老唐说到这里忽然顿住了,抿了一口茶不再言语。 “您是说,我们内部有问题?” “我可没这么说啊,”老唐哼了一声道:“下什么结论都要有根据。只不过到了这个时候,尤其要小心谨慎。” “但专案组的成员都是各分局抽调的骨干力量,也都是久经沙场的,如果我们互相之间都不能信任的话,还怎么去和罪犯较量?” “你说得没错,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我们不能怀疑任何人。但凡事多留一个心眼,总是没有坏处的。” 李心宇点点头。老唐的话让他想起了那个神秘的亡灵巫师。这个宣称自己知道一切的人,是最初引起他这种怀疑的。当然,他不希望这会是真的,否则他们的处境无疑是雪上加霜。 这时候忽然响起敲门声,随后门口传达室的老伯推门走了进来。 “小李,你的邮包。” 李心宇接过来一看,是个黄色的牛皮纸信封,寄件人是顾晨昀。 他拆开包裹一看,里面是一叠A4大小的照片,一共是十二张。 他这才想起来不久之前他去科大参加的那次摄影沙龙的聚会,在那里他看见了一组非常精彩的舞台照,于是向顾晨昀要了那些照片的拷贝,今天寄来的正是这些打印件。 他抽出这些照片一张一张地端详着,原本应该挂起来远远欣赏的作品拿在手里细细地看,又是另一番味道。 “这是谁的照片?”老唐凑过来问,“看上去很专业啊。” “嗯,一个朋友寄给我的。上次去参加他的一个摄影沙龙看见这些照片觉得挺喜欢,就问他要了打印件。” 李心宇一边说着,一边一张张地把照片往后翻。翻到最后一张的时候,他的手忽然僵住了。 那同样是一幅舞台照,画面上是一个女人,身穿古装戏袍,拖着长长的水袖,粉面含春,顾盼嫣然,正在椎光灯下翩翩起舞。在摄影师的镜头捕捉下,那婀娜的身段和行云流水般的动感呼之yù出。 他忽然感到胸前仿佛被什么东西重重地击打了一下。 这张相片非常的熟悉,不仅如此,那照片上的女人他更是记忆犹新。 夏雨? 没错,这个女人正是失踪多日的夏雨。 李心宇忽地想起了什么,一下子跳到办公桌边上,他打开写字台的抽屉,在里面捣鼓了好一阵,翻出了一张六寸大小的照片。 两个多星期前的一个下午,他到市中心的兰心大戏院去见夏雨。那天在开场之前的一个多小时,他在观众厅里第一次发现了那个穿黑衣服的神秘男子,在追踪的时候却跟丢了。返回观众厅的路上,他在剧院的走廊里捡到了这张照片。 没错,那也是一张夏雨的舞台照。他把这张照片和顾晨昀寄来的那些照片放在一起比对了一下,虽然这张并未包含在其中,但这些照片之间无论从色调还是构图的风格来说都十分的类似,看得出是出自同一位摄影师之手。 他感觉到一股兴奋的火焰正在自己的体内窜动。 “你怎么了?这张照片又是哪儿来的?” 老唐奇怪地问。 “对啊,我怎么就没有想到?” 他根本顾不上回答老唐的问题,直接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拨通了顾晨昀的电话。 顾晨昀的家位于市区中心的一幢三层老洋房里。这里南北都是繁华的商业街,惟有中间这条小路闹中取静,别有洞天。这种年月能住在这样的地段,又是这种近百年的老房子,主人的财力肯定是非同小可的。洋房外面是一个近百平方米的小花园,漆黑的铁门上悬着两个铜制的门环,蜿蜒的常春藤从土红色的砖墙上往外垂下一丝一丝的触手,就好像女人额头上的刘海。 李心宇把车停在门外的路旁,走到门前按下了门铃。越过两米高的铁门,他能望见院子里那棵遮天蔽日的法国梧桐。尽管jiāo往时间不短,这却是他第一次登门拜访。 “哎,我说大侦探,那么多日不见,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顾晨昀穿着拖鞋出来开门,嘴里还叼着半截烟。那烟不是一般的白棍儿,而是深褐色的雪茄。 “来向你打听点事情。” “案子忙完了?” “还没呢,就为这事儿来的。” “哦?是么?” 顾晨昀看上去有些吃惊。 “别紧张,我又不是来抓你。” “嘿嘿,抓我你不还得管我的饭么。进来说。” 李心宇跟着他进了院子。院子显然是有人打理过的,地上扫得干干净净,四周种着一圈瓜子黄杨。 “你来得正好,我最近收了几样好东西,让你看看。” 顾晨昀一边说着一边把他引进客厅里。 一进门,李心宇就觉得这客厅看上去有些眼熟。中央的羊毛地毯,小玻璃茶几,四周一圈转角的真皮沙发,顶上的水晶吊灯,这一切都让他想起了在周皓家待过的那间客厅。只不过顾晨昀的老房子不如新建别墅来得开阔,采光也要差一些,但这样反倒增添了几分古朴的气氛。更相似的是,四周的墙面上挂满了大大小小的照片,风景、人物一应俱全,其中还有几张他依稀觉得在哪里见过。 “怎么了,我这陋室虽小,还不算辱没了你这大侦探吧?” 顾晨昀笑嘻嘻地问。 “你这要是陋室,那我住的只能算是猪圈了。对了,你们搞摄影的怎么都有这种嗜好?” “哪种嗜好?” “在墙上挂满相片。” 李心宇说着拿手指了指墙壁。 “哦,这个自然,难道这样不好么?” “没什么不好,只是觉得有点孤芳自赏的味道。” “哈哈,你这样说也不过分。搞艺术的人都是孤独的。不过我这里挂得可不都是我一个人的作品。” “你还挂其他人的?” “没错,沙龙里每次举办jiāo流活动,都会有一些会员带来自己的作品,那些好的我也会印出来挂在这里。” “怪不得有几张我还觉得在哪里见过。” 李心宇向四下里张望了一圈,在幽暗的光线下五米见方的客厅好像一个尘封已久的档案馆。 “来来来,好好欣赏一下。” 顾晨昀打开了头顶的水晶吊灯,刹那间蓬荜生辉。 李心宇走到一面墙壁的前面,随意地打量了几幅照片。这面墙上挂的都是人像题材的作品,有棚拍的各种模特全身半身特写、身穿少数民族服装的肖像、抓拍的孩子和老人的生活照等等,无论从拍摄角度、用光还是抓拍时机的掌握来说,每一幅都是上乘之作。 “果然都是好片,不知道里面有多少是出自你老人家之手……” “你可以猜猜看。” “那就免了吧,我还是直接说事儿。” 他说着从口袋里掏出那张夏雨的舞台照jiāo到顾晨昀面前: “拍摄这些照片的那个摄影师究竟是谁?” 顾晨昀看了看说: “这不是我寄给你的那几张照片之一吧?” “没错,但很明显是同一个人拍的。” “嗯,这个很容易看出来。” “作者是什么人?” “唔,让我想想……” 顾晨昀摸着下巴回想了片刻: “我没有记错的话,这些照片是不久前才jiāo到我这里来的,不会超过两个月,或者三个月。应该是一个我不太熟的摄影师,一次参加沙龙活动的时候拿过来的。我这里一般有一个不成文的习惯,第一次参加活动的专业摄影师都要带一些作品过来,对,没错,应该是三个月前的某一次活动,就在科大的小礼堂里举行的。” “你还记得那个人是谁么?” “这个我有些不太记得了,他好像只来过一次,名字我都有些忘了。你要知道这个干吗?” “这对我非常重要,我以前在一次调查中见过这张照片。我认为它和我现在调查的案子有很大的关系。拜托你一定要仔细回忆一下。” “还有这种事情?” 顾晨昀像是吓了一跳 “大侦探,你不是和我开玩笑吧,我家里竟然会出现和凶案有关的东西,那我岂不是逃不了干系……” “哎,这种问题我可没兴致和你开玩笑,我是很严肃认真的,你一定得仔细回忆一下,这是很重要的线索,非常重要!” “那我来查一下吧。每次参加活动的人我这里都有记录备份在电脑里,包括他们所携带的作品和简单的个人资料,主要是为了以后组织活动能更加方便。你跟我到书房来。” “那样太好了,你真是帮了我大忙。” 顾晨昀的书房在二楼,里面的陈设非常简单,一张桌子,两排书架,两张椅子。桌上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还有一台底片扫描仪。顾晨昀打开电脑,调出了一个专门用于记录会员资料的表单文件。上面罗列着所有参加过活动的人的姓名、住址、联系方式以及简要的摄影经历等等。他把所有的资料按照时间排序,往前一页一页地翻滚着。 “我记得是六月份的时候,对,应该是在这里……” 顾晨昀把鼠标点在了其中的某一行上。 “没错,就是这个人。” 李心宇把头凑到了屏幕跟前,在鼠标指针的位置上,他赫然看见了这个他期待已久却又迟疑不决的名字—— 周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2 章 名字后面登记的家庭住址是共和路899弄北郊新苑4号。 “果然是他……” 李心宇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怎么了,你认识他?他跟你的案子有关系么?” 顾晨昀大惑不解地看着李心宇。 “嗯,关系很大,可以说是至关重要。对了,你还知道什么关于这个人的详细信息么?全部都告诉我。” “这个我可真的不大记得了,时间太长,而且当时由于他是第一次来,也没聊上几句。” “他是怎么会参加那次活动的?” “我们会在许多摄影题材的网站上刊登活动公告。你别说,我这个沙龙在圈子里还是有一点知名度的,因此能吸引不少专业的摄影师参加。” “你真的想不起来任何细节了?能不能再仔细回忆一下?” “让我想想……” 顾晨昀眯起眼,手指有些神经质地在电脑键盘上敲击了一阵。 “对了,我记得我们曾经聊过一点关于摄影艺术普及工作的话题,他曾经提到他非常热衷于向大众推广摄影艺术,还曾经在好几个大学当过客座教师,教授一些选修课程。 “是么?他有没有说在那些学校?” “这个好像没有,因为只是随便聊聊而已。不过我对他的印象还是不错的。他很低调,作品也有一种内敛的风格,初看并不怎么特别吸引人,但能经得起细细玩味。这年头这样的作品越来越不多见了。” 李心宇站起来,在房间里来回踱着步。 他现在很后悔为什么没有早一些想到来找顾晨昀了解这些消息。毫无疑问,他的话已经说明了许许多多重要的问题,远远比他所预期的要多得多。 现在几乎可以断定,那天在兰心大戏院里出现的那个神秘男人就是周皓,虽然证据并不充分,但这样的推断他自认为已经相当合理。那么,后来在徐晓琪病房窗外张望的那个人很有可能也是周皓,他几次三番地出现在被害人的周围,显然是有所图谋。不仅如此,他还在几所大学担任客座教师,如果这其中包括科大的话,那就更加值得怀疑。在所有牵连此案的受害者当中,除了夏雨,其他的几个人都和科大有关,其中三人是科大的学生或者老师,另一个是张洪波的妹妹。那么,周皓和张洪波又是什么关系呢? 所有的疑点都集中到了这个神秘的摄影师身上。 他从口袋里拿出笔记本和钢笔,把这些零散的片段全都记录了下来。 “喂,大侦探,你怎么像动物园里的狼一样,走过来走过去干吗?” 顾晨昀讪笑着合上电脑说: “还是下来看看我新收的好东西吧,包你没见过。” “不好意思,我今天恐怕没时间了,改天再看好了。” “喂喂,你不是还要向我打听案子的事情么,怎么这就要走?” “哦,我要打听的事情已经全都打听到了,很感谢你提供那么重要的线索,改天请你喝酒。” “啊?奇怪了,难道你今天来找我就是为了打听这个人?” “没错,就是他。我现在得马上赶回局里去报告一下,不好意思,失陪了。” 说完这话,没等顾晨昀回答,李心宇便径直朝楼下冲去。 他现在心里只想着一件事,那就是马上到科大去查一查这个周皓是不是在那里上过课。如果一切如他所料的话,那么这件案子和科大之间的联系就有了一个很好的解释。 半个小时以后,事情已经有了结果。 果然和李心宇料想的一模一样,从科大的教务处,他拿到了上一个学期研究生选修课的课表,其中“摄影艺术”这门课的主讲老师一栏上,赫然印着周皓的名字。不仅如此,这门课的学生名单上,徐晓琪和李竹的名字也在其中。 从教务处出来的时候,李心宇有些如释重负的感觉。现在,他离案件的真相又近了一步。当然,这些都还不能算是证据。这正是对手高明的地方,尽管有着那么多的蛛丝马迹,却没有留下任何让人一击致命的死穴。他现在有些担心,越来越多的线索表明周皓正是所有事件的参与者,而这个处在疑团中心的人,已经有两三天没有任何动静。他怀疑周皓是不是已经从警方的眼皮底下销声匿迹了,即使还没有,如果不果断采取行动的话,恐怕也为时不远。 正当他准备开车回警局向老唐汇报这个下午所发现的情况时,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来电的是小许,这让他有些紧张。近几天来,凡是小许来电话都没有好消息,杨朔在科大的计算中心晕倒,两天前的学生集体精神失常,每次都是小许来的电话。所以,手机屏幕上出现小许的名字已经令他有点神经过敏。 “喂,头儿吗?” 小许的声音气喘吁吁。 “是我,出什么事了?” 李心宇一听他的语气便感觉出一种不祥之兆。 “你最好过来一趟,这里出了点紧急情况。” “又怎么了?” “有人跳楼。” “跳楼?谁跳楼,跟你有关系么?” “跳楼的情形和两周前科大的那起坠楼事件非常相似,受害人身份还不肯定,但从外貌上看,很像是……” “像谁?快说呀!” “失踪的夏雨。” “你再说一遍?” “夏雨。” 李心宇的心刹那间沉了下去。虽然刚开始听说有人跳楼的时候就隐约有一些预感,可这个消息还是让他倒抽了一口冷气。 夏雨,难道终究还是逃脱不了厄运? “你在哪儿?” “科大旁边的星巴克咖啡馆门外,这里是现场。” “你等着,我马上过来!” 星巴克咖啡厅和他现在所处的位置恰好在科大校园的两端,他踩足油门,两分钟后就来到了咖啡厅所在的南区商业街。远远地有一群人围在咖啡厅的门口,黑压压的聚成一团。警车和救护车停在人行道外侧,五颜六色的顶灯噼里啪啦地闪烁着。 他走上前去,用力分开人群,跨进了警方设置的黄线里。 “头儿,你那么快就到了?” 小许正在和一旁的巡警jiāo待着什么,看见李心宇进来,连忙迎了上来。 “嗯,我正在科大调查一点事情。” 他蹲下身子,把目光投向躺在地上的那个女人,确切地说应该说是那具女尸。 没有错,这个女人正是夏雨,他第一眼就认了出来。 此时的夏雨,伸直了身体躺在冰冷的地板上,双腿并拢像一侧弯曲,双臂张开迎着天空,长发呈放shè状地铺散在脑袋周围。暗红色的血液凝结在背后的地板上,像一张铺开的地毯。和他所见到过的李竹的尸体不同,她的表情非常安详。一种平静的的笑容洋溢在她布满伤痕的脸上,让人觉特她在临死的那一刻似乎很愉悦。 李心宇盯着她的脸发了一会儿呆,从袋子里取出那张相片,凝视良久,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他感觉到非常的痛苦,一种发自内心的挫折感几乎让他不敢站在夏雨的身体旁边。她是这样一个美丽而又精致的女人。虽然只和她jiāo谈过一次,但她秀丽的容颜和温婉的气质还是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自从夏雨失踪的那天,他就一直企盼着能够在她遭遇不测之前把案子查得水落石出,因为他觉得让这样一个优秀的女人像前几个受害者那样面目全非地横尸街头是一件让人难以容忍的事情。 可是,他最终还是失败了,而且一败涂地。现在,看着地上的这具已经没有一丝余温的躯体,他的感觉仿佛看着一件价值连城的古董瓷器砸碎在地上的残片,而这件古董,又好像是自己亲手打碎的。他几近无地自容。 半晌,李心宇忽然想起了什么,抬起头问 “对了,你怎么会在这里?不是让你在科大保护杨朔的么?” “其实……事发的时候,杨朔就在这间咖啡厅里。我一路跟着她过来的。” “你说什么?她怎么会到这里来?” “我不清楚,她只是说想出去走走散散心。” “你跟着她的时候没有发现什么其他可疑的人?” “没有。” “那现在她人呢?” “我已经让人护送她回宿舍了。” “她的情况怎么样?” “她受了不小的惊吓,其他的没什么。” 李心宇颇感意外。夏雨坠楼的时候杨朔居然就在楼下的咖啡厅里,这一点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现在看起来,这绝对不像是巧合。难道说有人在暗中盯着她,在警察的眼皮底下监视她的一举一动?她又为什么会忽然来到这间咖啡厅,她真的只是随便出来散散心么? 很明显,他的对手又一次走在了前面,留给他们的,只是一具冰冷的尸体。此时此刻,或许那个罪犯正躲在某个隐蔽的角落里冷冷地看着这一切。夏雨究竟怎么会来到这里?她临死之前是独自一人还是和谁在一起?她是自己从楼上跳下来的,还是被人推下来的?这些问题现在都没法回答。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老唐的电话,向他简要地描述了一下所发生的事情。在电话那一头,老唐的吃惊程度绝不比他少。然而,从老唐那里,他也听到了一个比眼前的事情让他更为震惊的消息: 周皓的别墅失火了。 第十九章 日记 9月30日晚七点。 现在的每一分钟都像一年那样宝贵,可却偏偏又像一秒钟那样稍纵即逝。 坐在桌前,杨朔觉得自己的生命就像窗外的夕阳在天边残存的最后一丝余晖,再过几秒钟就要dàng然无存。 她把闹钟拨停了,关上电脑,把手表塞在枕头底下,把一切能表达时间流动的东西全都排除在自己的视线之外。 尽管如此,黑夜还是悄然降临。 她的面前放着一个黄色的牛皮纸信封,那里面塞着今天下午一目了然让人转jiāo给她的东西,自从回到宿舍之后,她已经这样呆呆地坐了大约三个小时,却始终没有把信封里面的东西取出来。 她在害怕,却又不确定自己究竟在怕什么。 今天下午,当她刚刚从信封里拿出那几样东西的时候,一条鲜活的生命就在距离她不足两米远的地方破碎了。后来李心宇打电话过来她才知道,这个死去的女人,就是夏雨,那个在张洪波房间里那本台历上圈定的第二个日子里消失的女人。 李竹是她的前一个;徐晓琪是她的后一个。 张洪波的妹妹张灏澜是第一个,她杨朔呢?会不会是最后一个? 10月6日,这个可怕的日子正披着死神的斗篷悄然逼近。 她对门的那套闲置的宿舍里已经住进了三个警察,一有什么风吹草动,他们就会冲出来。他们都佩着qiāng,身手敏捷,训练有素。可这些并没有让杨朔增加哪怕一丁点儿的安全感。 她已经开始怀疑威胁着她命运的根本就不是人类,而是某一个蛰伏在空气中的亡灵。 谁都救不了她。 不,或许,只有她自己能够救自己。 天已经完全黑了,灯光笼罩下的房间显得万分静谧。 杨朔终于拿起那个信封,颤抖着双手从里面抽出了那几样东西。一张字条,一个银质发卡,还有一本破旧的硬面抄。她小心翼翼地把字条放在一边,把发卡压在上面。然后,他翻开了那本发黄的笔记本。 “啪!”地一声,窗子忽然被吹开了,寒风夹带着败叶的味道涌了进来。 杨朔猛的一哆嗦,战战兢兢地回过头去。 几片枯萎的叶子随着寒风钻进房间,打着转飘落在地板上。窗帘裹着yīn冷的风飞舞起来,好像一头张牙舞爪的蝙蝠。 她愣了好久,直到手足被风吹得发凉,才忽然想起什么似地站起来跑到窗前,把窗户死死地合上了。 她是不是真的就快死了? 她颤颤巍巍地回到桌前坐下,几乎是带着敬畏的心情,把目光投向那本打开在桌上的笔记本。 第一页上面是一行用黑色的墨水书写的文字: “亡灵巫师日记” 她猛地打了一个寒战。 亡灵巫师这个词她很陌生,但仅仅从字面上理解,她也隐约能猜到一些意思。这仿佛是一个神话传说中才会出现的角色,并且绝对不会是什么好角色。 当然,这绝不可能是什么亡灵巫师的日记,写这行字的人,究竟想表达一种什么意思呢? 她翻到了第二页。 第二页上写了半页密密麻麻的小字,字迹非常工整,看得出写字的人受过良好的教育。内容是这样的: 翻开这本日记的人,不管你是通过什么途径得到它的,请你相信你现在正和一个天才进行着对话。他虽然有些偏执,有些神经质,甚至有的时候有些残酷无情,但请不要怀疑他对科学和真理的忠诚与热情。或许在你阅读者本日记的时候,他已经不在人世。如果真是这样,他必是将自己的一生奉献给了他所热爱的科学事业。尽管迄今为止他的成就鲜为人知,或许他终此一生也将默默无闻,但他永远也不会后悔,因为他相信自己的事业终将造福人类。 Necromancer,1985年11月 看完这段文字,杨朔感觉有些一头雾水。她不明白这个人到底在说什么。他好像自称是一个天才,却又说自己或许终生默默无闻;他说自己热爱科学事业,却又残酷无情。她不知为什么想起了《弗兰肯斯坦》这部小说,里面那个创造了科学怪人的天才科学家。 她继续向下翻。 第二页的墨水颜色和前一页不太一样,看得出不是在同一天写上去的。 我的职业是一个精神科医生。这种职业在今天的中国恐怕非常少见。的确,在这样一个经济水平还相对落后的国家,改善物质生活是人们最多考虑的问题。拥有世界名校博士学位的我原本可以在美国或者欧洲的大城市里做一名受人尊敬的医生,得到富足的生活和崇高的社会地位,可我却选择了回到这个生我养我的国家,这并非由于我对名利不感兴趣,而是因为我觉得在这片土地上进行我的研究更为合适。坐在宽敞明亮的诊所,给众多患有心理疾病的提供咨询和治疗,这种工作对于我这样一个天生的科学家来说无异与浪费生命。我想要的是能够改变人一生的巨大成就。 最近几年,我一直在做一个特殊的课题,以前从来没有这方面的研究。这个课题事实上是我博士论文的延续。我在美国找了几家著名的研究机构,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3 章 他们都以这项研究过于危险而拒绝资助。伟大的研究哪有不承担风险的道理?我于是决定甩开那帮头脑迟钝的老爷们自己继续这项课题。当然,为了最大程度地回避可能存在的法律风险,我回到了国内。 现在这里是我一个人的世界了,那些讨厌的科学权威和lún理学家们再也不会来制造麻烦,让他们都见鬼去吧。 第二页到此为止。 这个自称亡灵巫师的人看来正在从事一项危险的研究,因为国外的环境不允许,所以他把他的实验室搬到了中国。可是,他所谓的“危险的研究”究竟是什么呢?这个人和一目了然又是什么关系?她真的能够从这本陈旧的小本子找到身边所发生事情的真相么?杨朔感觉心中的疑惑集聚地膨胀起来,让她迫不及待地想往下看。 第三页开始,文体变成了日记的形式。 一月六日 晴 今天是我开始记录这些事情的第一天。之所以选择今天开始,是因为我已完成了开始真正实验前的所有工序。我现在需要一个机会来证明自己的理论。我知道这有些疯狂,但伟大的人都有疯子的潜质。我不缺乏耐心,更不缺乏机会。坦白地说,我有些热血沸腾,迫不及待。我在求学期间所学到的所有知识,以及随后几年来日以继夜的研究,终于有了一个初步的结论,现在该是用时间来证明它的时候了。 一月十三日 多云 看来命运注定要让我承受一点小小的打击。这一个星期我连续被几好多人当成了疯子,有一家人甚至还去报了案。这是我第一次被警察局传讯。他们也把我当成了疯子。我不在乎。我需要改变方式,这样才不至于给自己带来更大的麻烦。 一月十七日 yīn天 我又被抓进了警察局。这一次他们扬言要拘留我。我告诉他们我在文革的时候受了刺激,脑子时好时坏。最后他们还是把我放出来了。我有些沮丧。我本来以为应该比较容易找到那些愿意帮助我的人,毕竟失去亲人是很让人难过的。看来大多数人的思维方式比我想象的要保守得多。我过低地估计了所面临的困难。不过我有预感,命运女神就快要眷顾我了。我能感觉得到她在向我招手。 一月二十日 yīn有雨 这几天我一直在公墓游dàng,我觉得自己都成了一个孤魂野鬼。每天都有许许多多的人来到这里,有祭奠故人的,也有新人骨灰下葬的。我仔细地观察着每一个人,特别是那些家里新近有人死去的,他们对我来说才有价值。这样的人眼里往往充满着忧伤和痛苦,他们会在墓碑前久久地伫立,不愿离去。而那些已经死了很久的人,家人对他们的离去早已习以为常,以往的痛苦恐怕也只是留下了一些淡淡的怀念罢了。时间果然可以消磨一切,即使是生离死别,也不在话下。 一月二十二日 多云 今天我发现了一家人,他们引起了我的浓厚兴趣。一个男人带着两个孩子,来给新去世的妻子安排下葬。那个男人看上去四十不到,非常的憔悴,几乎连走路都有些困难。两个孩子可能是一对兄妹,约摸十岁的样子,长得都非常的可爱。他们一人一边牵住父亲的手,不知道是想扶住他,还是从他那里得到依靠。真是可怜的一家人。那个男人可能是由于伤心过度,有些精神恍惚,和管理员说话的时候总是走神,说了几句就愣愣地发上一会儿呆。两个孩子都还没有到能挑起担子的年龄,就失去了母亲。今后的日子对他们来说肯定非常艰难。 我决定考察一下这一家子。他们今天证件不齐,没有办妥手续,应该还会来这里。直觉告诉我,他们正是我苦苦寻找的目标。 一月二十三日 晴 果然不出我所料,今天这一家人又来了,还是那个男人带着两个孩子。他们办妥了手续,骨灰盒埋在了一处预定的墓穴。那个男人久久地坐在墓碑前看着她妻子的照片,既不哭也不喊,只是呆呆地出神。两个孩子跟在他身后,也不哭闹。过了很久,那个女孩儿嘤嘤地哭了起来,她的父亲却像没听见似地,自顾自发呆。于是男孩子把她拉到一边,一个劲儿地帮她擦眼泪。男孩子虽然年纪还小,我却从他的眼中看出这个年龄的孩子不常有的果敢和坚韧来。他看上去比他的父亲更能承受失去亲人所带来的痛苦。 我对这个家庭越发感兴趣了,真是独特的一家人。我差点就想马上跑过去向他们说明我的意图,可想了想还是忍住了。yù速则不达,我不想因为一时的冲动而搞糟了整个计划。于是,我一直在暗处等待。 下午五点左右,那个男人终于像是还魂了一般从墓碑前每年站起来,长叹一声,带着两个孩子步履蹒跚地往外走。我悄悄地从藏身的地方跑出来,来到墓碑前面,那个死去女人的照片就贴在它的正中。那是个非常漂亮的女人,看上去三十岁出头,温柔而又大方。如果我失去一个这样的妻子,想必也会痛不yù生。 那个男人和她的两个孩子还没走出多远,我决定跟踪他们。 我在他们身后十几米远的地方不紧不慢地跟着,出了墓园,上了大道。他们在路边的一个公jiāo车站停下来等车,我也走过去,装作仅仅是和他们同路的人。这一家人在等车的时候一言不发,父亲面无表情,看上去就像一尊木偶。两个孩子也都神情木然。 一辆24路公共汽车停站了,他们上了车,我紧随其后。 一路上我一直在偷偷地观察他们三个人,我的好奇心越来越重。这一家可怜的人,那个死去的女人似乎办他们的灵魂也一起带走了。 车大概开了将近一个小时,他们在解放路下了车。我尾随着跟下去。现在我的胆子比刚才大多了,也跟得更紧。我知道他们根本不会注意我的存在。 大约走了十分钟后,他们拐进了路边一幢破旧的三层公寓。我犹豫了一下,没有再跟上去。已经知道了他们的住处,我可以好好地计划下一步的行动了。 回到住处的时候已经入夜,走在昏暗的大街上,我觉得自己就像一个亡灵。这种感觉真好。 一月二十五日 大雨 今天起来,外面是瓢泼大雨。 这个城市很久没有下这样大的雨了,这说明今天是一个特殊的日子。 我已经准备好了今天行动。本来我可以多观察一阵子,但我有些按耐不住了。尽管在这样的雨天出行并不是一个好主意,但我仍然决定去那户可怜的人家登门拜访。我特意披了一件黑色的风衣,戴上黑色的帽子,穿着黑色的皮鞋,还顶着一把黑色的雨伞。我敢肯定自己看上去就像一个来自yīn间的使者。 周末的大街上冷冷清清,我像一个孤魂在飘dàng。 我花了一个小时走路,步行来到那家人的楼下,没有费什么功夫就打听清楚了他们所住的楼层和房间。我顺便问了一下他们的邻居关于死去的那个女人的事情,她生前是一个话剧演员,居然是一天下班回家的路上让一个从精神病院逃出来的疯子杀死的,死的时候还被毁了容。真惨。 我径直来到二楼的203房间——那是他们的住处。我重重地敲了几下门,耳边回响起贝多芬的《命运》jiāo响曲中的那段动机。没错,这就是命运在敲门。 我等了很久,那个男人才过来开门。他的脸色惨白,形容枯槁,目光呆滞。 他看见我似乎并不吃惊,只是木然地问了一句:你是谁? 我说:我是谁并不重要,但我能改变你的命运。 他盯着我看了好久,两眼一片迷茫。我感到他的体内有某种东西在积蓄着,像是沸腾的蒸汽在锅炉里疯狂地寻找出口。 他半晌才说:我已经没有什么命运了,她离我而去了,我的余生毫无价值。 我说:如果我说我能让你重新见到她呢? 他说:他说,那就让我死吧,那样我就能和她团聚了。 我说:我要让你活着见到她。 他说:我快疯了,你是不是也疯了? 我说:我没疯,我很严肃地告诉你,我可以办得到。只要你愿意,我就帮你。 他说:我不相信,你这个骗子。 我说:相信不相信是你的自由,我不想来说服你。我给你三天的时间考虑,三天之后我就离开这个城市了。三天之内你可以随时来找我。 他说: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说:你可以叫我亡灵巫师。 然后我把一张写着我电话的纸片扔在了桌上,头也不回地走了。 其实我有点心虚,如果他真的把我当成是一个疯子,我的计划就完全失败了。但是直觉告诉我他不会这样。在转身离去的那一刻,我察觉到他眼中的那种强烈的渴望和痛苦。 他会来找我的,我现在所要做的,是耐心地等待。 看到这里,杨朔的心忽然抽紧了。透过字里行间,她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些零散的记忆碎片来。张洪波,她的父亲母亲,梦中的那条小路,那幢三层楼,在眼前定格的203号房间…… 她觉得自己好像看见了什么,却又满眼的迷蒙。 一月二十八日 yīn 这几天我一直在焦急地等待。虽然直觉告诉我那个男人一定会来找我,但事实证明我的信心并不如想象的那么十足。 我给了他三天时间,今天已经是最后一天。如果今天他还没有和我联系,我只能另外想办法了。我心里有些忐忑不安,毕竟找到这样合适的一家人来实现我的计划绝非易事。 晚上六点钟,正当我已经差不多打算放弃的时候,电话忽然响了。是那个男人打来的,他终于打来了。拿起听筒的时候我几乎按耐不住激动的心情。 他劈头问了我一句话:你真的能让我活着见到她? 我说:可以,只要你愿意按我说的去做。 他问:你为什么要帮我? 我说:我并没有帮你,我只是在做我想做的事情,碰巧一个机会让我选择了你而已。 他沉默了很久,像是在做激烈的思想斗争,然后他终于说:你说吧,让我做什么? 我承认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在心底里如释重负,我发现自己在狞笑。 我说:我们明天先找一个地方见面,我会详细对你说明应该做什么。 为了凸现出神秘的气氛,我特意把见面的地点选择在了公墓。当我说“我在她的墓碑前面等你”这句话的时候,我能够想象他脸上的那种惊愕的表情。 今天晚上我终于可以安安稳稳地睡上一觉了。这几天的东奔西走让我几乎精疲力竭,明天将会是一个新的开始。 一月二十九日 yīn 今天上午我在公墓会见了那个男人。他是一个人来的,没有带孩子。 我仍然穿着一身黑大衣,把脸埋在帽沿底下,其实我很讨厌这样,有些做作。我们在他妻子的墓碑前面对面站着,我看见他眼中燃烧着不安的火焰。我知道他并不信任我,我只是他在绝望之中的一根救命稻草。 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他并没有问我过多的问题,只是很简单地问我需要他做些什么。我猜现在除了她死去的妻子,什么东西他都不在乎。爱一个人到失去理智,这也很可怕。 事实上我需要他做的事情并不多,我需要一些他妻子的遗物,我还需要了解他妻子平时的生活习惯,到他的家里查看一下他们的居住环境。这些都是实行我的计划必不可少的步骤。当然在这之后我要做的事情现在还不能说给他听。和他说这些的时候我有些担心,怕他差不多要把我当成一个风水先生或者招摇撞骗的江湖郎中,幸好,他对我说的一切并没有表示任何异议,简直顺从得像一个小学徒。 我们离开的时候大约下午两点了,望着他一个人低垂着头消失在街道上,我实在有些于心不忍。我知道自己的这个计划其实并不能给他带来任何实质xìng的收获。他的妻子已经死了,死去的人是不能复活的。我所能做的最多也就是塑造出一个幻象罢了,一个似是而非的木偶,这也许会让他陷入更深的痛苦之中。然而,既然我已经走到这一步,就没法回头了。任何伟大的发现都有牺牲者,这是不可避免的。 接下来我所要做的,是从他的身上挖掘出他那死去妻子身上的一切。 一月三十一日,多云 我今天又到了那个男人的家里,这一次不再是不速之客了。 他的两个孩子在学校里上课,这里只有我和他两个人。 他把一大堆东西散乱地堆在床上,这些都是他妻子的遗物,有手表、梳子、相框、手绢等等各种东西。在这些东西中间,我看中了一个发卡。那是一个银制的发卡,镶嵌着珐琅质的坠子,看上去有些年头了。他告诉我这是他妻子的陪嫁之一,从祖辈上传下来的。类似于这样的东西往往凝聚着主人的影子,是再合适不过的道具了。 他还有一个抽屉,里面放满了他妻子的舞台照。我让他聊聊他亡妻的时候,他就把这些照片一张一张拿出来铺在桌子上,一边说话,目光一边从一张照片移动到另一张,偶尔拿起其中的一张凑到面前,眼中露出爱怜的神色。 他太爱他的妻子了,爱到不能自拔。所以当她忽然死去的时候,他才会这样轰然崩塌。 他们两个从小是青梅竹马,在一条巷子里长大。更重要的是,他们互相扶持着走过了那十年的暴风骤雨。对于一双家里成分都遭人唾弃的恋人来说,这样走过来是何其的艰辛,恐怕只有他们自己才能体会。他说如果没有她,他根本活不到今天,可现在他活着,她却早早地去了,呵呵,真是造化弄人。 我越发觉得这个男人可怜,他像一个命运的弃儿,独自一人在剩余的人生道路上苦苦挣扎。说着说着,他的情绪有些失控,双手不停地颤抖,眼神也开始涣散。我知道我的机会来了。 我开始对他进行催眠,在他的意志已经非常薄弱的情况下,这样做简直不费吹灰之力。几分钟后他就进入了深度的催眠状态。随后,我从口袋里取出袖珍收音机,按下录音按钮。我要把和他之间的对话完整地录下来,这是进行下一步工作的必要材料。 我问了他许许多多的问题,关于他,他的妻子和他们的孩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4 章 。这些问题在他神智清醒的时候绝不会得到我想要的回答,因为人自我保护的意识会在不知不觉中起作用,排斥那些想要挖掘他们内心深处潜意识中的想法的任何企图。而现在,他的内心是完全不设防的,我可以为所yù为。如果我愿意,我可以现在摧毁他的思想,把他永远变成一个疯子,当然,这完全没有必要。 我的提问持续了大概两个小时,我对这个过程十分满意。看透人的内心,让他们心底最隐秘的东西暴露在你的眼前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更令我惊奇的是,我还发现了一些出乎意料之外的东西,他对他的妻子除了爱意之外,居然还存在着一些别的情感,那是很难描述的一种东西。嫉妒?自私?怨恨?还是别的什么?我说不清,但总之那是一种十分病态的情感。如果他是我的病人,我会建议他立即做治疗。当然,现在他只是我的实验对象。 离开他家的时候,我带走了他妻子的一张照片以及那个发卡。我的心情有些忽然沉重,这个可怜的男人,他的一辈子其实已经完了,而我很有可能加速他毁灭的过程。当然,我不会就此改变我的计划,对此我毫不怀疑。 杨朔颤颤巍巍地抬起头,她现在越发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力量正在自己的头顶慢慢地倾轧下来,仿佛一双眼睛在黑暗中注视着自己。那枚银色的发卡在灯光下闪闪地发出银色的光芒,渗透出一丝刺骨的寒意。 二月二日 晴 现在看来,寻找实验载体的工作比前面我所完成的一切都要困难得多。 我需要的是一个女人,年龄不能太大,也不能太小,有着和那个死去的女人相仿的身材和相貌。毫无疑问,我无法向接近死者家属那样去接近这样一个年轻的女人,那样会被当作图谋不轨。当然,我其实的确是在图谋不轨。 我今天在纺织厂门口徘徊了一阵,那里面进进出出的年轻女工不计其数。我并没有发现特别合适的,而且没过多久门口的门卫就上来盯着我。他那种狐疑的眼光让我很不舒服。我一直等到天快黑了,没有任何结果。 我知道这件事情不容易办到,所以我并没有焦急。问题在于,不知道那个死去了妻子的男人是否也和我一样有足够的耐心。 二月五日 多云 我终于发现了一个较为合适的人选。虽然她的年纪有些小,但这并不妨碍她帮助我完成这个计划。当看着她提着小包从第二纺织厂门口走出来的时候,我脑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我终于找到了。 当然,我离成功还很远,我甚至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我决定在她下班的路上跟踪她。这次我必须小心些,因为跟踪单身女青年很容易惹上麻烦,我不想被当作街头的流氓。 二月六日,yīn 今天那个男人打电话来找我,他果然有些焦急,想知道我的计划究竟是什么。我决定告诉他。我们现在差不多是一条船上的人,没必要瞒着他。 我们还是在老地方见面,我对那座墓碑几乎已经产生了感情。我花了两个小时向他解释了一下我所要做的所有事情。一开始,他几乎惊呆了,这完全在我的意料之中。任何一个头脑正常的人在听了我的计划之后都会有这种反应。但出乎我意料的是,他很快恢复了镇定,并且渐渐地有些兴奋起来,最后,他居然开始主动地和我讨论其中一些他认为听不明白或者不赞同的地方,这让我大为惊奇。我后来才知道,他是一个生物老师。呵呵,一个生物老师,或许他的学识真的足以理解我的理论?我不知道。但至少他看上去比那些研究机构的老太爷们要可爱得多。 我承认对这个男人有些刮目相看了,尽管他脆弱的神经让我有些不屑,但他显然是一个有着出色潜力的学者。从我第一次向别人说起我的发现以来,他是第一个用探讨和研究的态度和我讨论这些问题的,其他的人不是以为我疯了就是对我嗤之以鼻。 今天的谈话过后,尽管有些不敢相信,但我觉得我似乎找到了一个可以称得上是知己的人,这真有意思。 二月十五日 多云 我知道了那个年轻女孩子的住处。 这几天来我一直都悄悄地跟在她的后面,为此我特地每天换一身装束。她的家住在一处类似滚地龙的破旧居民区,到了晚上上班的人回家的时候,整条弄堂充满了油烟味,家家户户炒菜的声音,左邻右舍收音机的喇叭声混乱不堪,整块地方的居民互相之似乎间都很熟悉,对于外来的房客也充满了可怕的好奇心。当我进入他们领地的时候,每个从两旁破房子里走进走出的人都在注意我,这让我的计划变得有些麻烦。我原本打算想方设法和她认识,现在看来不太可行了。一旦她认识了我,不出一两天这整条街的人恐怕都会知道。 于是,我不得不考虑一种更加直接的方法。今天回去的时候,我到医yào商店买了一小瓶乙醚。我明白这么做的风险,但除此之外,我想不出什么快速有效的途径。 二月二十日 晴 我等了五天,却一直没有机会下手。工厂附近人多眼杂,她乘坐的五路公jiāo车从头到尾都在闹市区行驶,下车之后不过两百米,就是她所居住的那个破烂居民区。我唯一的机会就在这一段两百米的道路上。可晚上六点多钟的时候,这里虽然算不上热闹,却也绝对没有冷清到可以安全地进行这种类似于绑架的计划。我每天都在那段路上悄悄地守候,手里拿着我精心配制的那种混合yào剂。这是乙醚和一种神奇物质的混合物,只需要一点点微小的剂量,就足以让人在一段时间内听任摆布。 我就像一头豹子潜伏在高高的草丛背后,死死地盯着不远处的猎物,随时准备发动致命一击。当然,不到万无一失的时刻,我决不会贸然出击。 二月二十八日 yīn 我的机会终于到了。 今天她下班非常晚,比平时足足晚了一个多小时。我在工厂附近的一棵树下耐心地等待着,直到她出现。这时候已经晚上六点多,街上的人比往常少了许多。我看着他上了一辆5路公jiāo车,也跟了上去。她并没有注意到我,我在一边悄悄地观察着。 她很年轻,大约只有二十三四岁,粉嫩的脸上还有些稚气未脱。她的面貌和那个死去的女人有几分神似,这也是我看中她的原因之一。 车上所有的人都坐着,只有我和她两个人没有座,这让我们看上去有些显眼。我希望这辆车快一些到站,这样我就能够开始行动了,我已经迫不及待。 到了那一站,大约是七点钟。我跟着她下了车,这时候街上已经没有什么人了。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我发现自己chā在衣兜里的手都在微微颤抖,那里面是一块毛巾。在我的另一个口袋里装着一瓶乙醚溶液,这是我的所有武器。 我的时间不多,两百米的距离大约只需要走几分钟,我加紧了脚步跟上去,她还没有察觉到我。我从背后叫住了她,她停下来有些惊奇地看着我。我假惺惺地问到她住的那个地区怎么走,她错愕了一下,然后很爽快地为我指路,还说她就住在那里,可以带我过去。她似乎对我丝毫没有任何戒备的态度,这让我有些愧疚。 我于是大大方方地跟在她旁边。走了几步之后,确定周围没有任何人看见,我用最快的速度从衣袋里抽出那块毛巾,一下子堵在了她的嘴上。 她几乎没则么挣扎,只是略略地扭动了几下身子,就软倒在我的怀里。在她闭上眼睛前的一刹那,我从她的目光里看到了一丝惊恐。 我抱住她的腰闪进旁边一条窄小的弄堂里,她的身体很轻,我几乎不费什么力气。这个地方是我早就考察好的,里面只有一盏昏暗的路灯,两侧都是高高的围墙,这里不会有任何人。 过了大约十分钟,她慢慢地醒过来,双眼无神,这是yào物在发挥作用了。 我看着她的眼睛问:你是谁? 她翕动了两下嘴唇,慢慢回答:王雅丽…… 王雅丽,这是她的名字,一个很好听的名字。 我得离开这里回到我的住所,于是我对她说:跟我走。 然后我站起来向外面的街上走去,她木然地跟在我的后面,亦步亦趋。这时候我的心里紧张到了极点,这里距离他的住处不到三分钟的路程,如果有她的熟人恰好路过看见这一幕的话,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幸好,一切都向着我期望的方向发展。半个小时后,我回到了住处。她仍然像一尊木偶那样跟着我进了门,我命令她躺到床上,然后给她服下了一些安眠yào。 窗外是漆黑的夜,在灯光下看着她沉睡的脸,我觉得自己成了一个真正的魔鬼。 看到这里,杨朔觉得自己有些无法忍受下去了。一种说不出的恐惧感从眼前的字里行间慢慢地向外渗透着。没错,正如他自己所说,个自称为亡灵巫师的人简直就是一个魔鬼,尽管他并没有站在她的跟前,她也分明从心灵深处感受到了他yīn冷的气息。她甚至能够想象得出,二十多年前那双修长而枯瘦的手握着一支黑色钢笔在这本小本子上写下这些文字时的情景。而现在,她正在读着他的故事。他是否在那时候就已经料到多年以后这个故事会落到自己手里?他现在身在何方?他会不会正在某个黑暗的角落里冷冷地注视着正在阅读这本日记的人?自己所遭遇的一切,难道和这个可怕的人有什么关联吗?对了,还有,一目了然他又怎么会有这本日记?难道,他就是…… 杨朔浑身一哆嗦,这个想法从她内心深处的某个地方悄然地钻了出来,战栗像闪电一般迅速传遍她的全身。她忍不住回过头,那一刹那她几乎坠入了冰窖。 身后是窗户,窗外是一片黑沉的夜。 过了半晌,她才轻轻吁了一口气。现在是晚上七点四十五分,漫漫长夜才刚刚开始。 她把目光重新移回到那本日记上。尽管害怕,但她忍不住想往下看。亡灵巫师的故事还没有完,除了看下去,她别无选择。 三月五日 yīn有雨 今天是一个好日子,yīn雨绵绵的天气恰恰让我感觉有些兴奋。这种天气不适合外出,确尤其适合我眼下这种罪恶的勾当。 这几天中,那个女孩子一直处于深度的催眠状态下,我给她服用了特制的yào剂,这种yào是我根据一个专门治疗抑郁症的配方经过改良得到的。与此同时,我不断地对他进行各种心理暗示,并利用我前些日子在那个男人那里所得到的那些录音对她的思维进行着一种非常特殊的影响。这些天,那个可怜的男人——应该说他现在已经是我的同伙——一直在帮助我进行这项实验。我让他用对待他死去的妻子的方式不断地和这具处在恍惚中小木偶jiāo流着,以此催化这种影响的效果。这些方法都是我的独创,我能够想象一个正派的心理学家或者精神科医生看见这一幕幕场景的时候,脸上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前天我看了报纸,上面已经刊登了寻人启事。不过我呆的地方非常安全,谁都不会找到这里。 今天,是时候检验一下这些方法的效果了。根据我这几天来的测试,试验品与目标的契合程度已经达到了预定值。我就要把她从催眠状态下唤醒,看看展示在我们面前的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个体。我很激动,血脉喷张。 我把时间选定在晚上十点。我的同伙和我从下午起就呆在这间小房间里,我们最后讨论了一下各个细节,然后等待着夜幕的降临。他把两个孩子留在了家里,他们显然不适合知道这一切。 十点钟,墙上的钟敲响了。我们准时开始。 我把那具木偶放在房间中央的小床上。她身上穿着白色的长袍,静静地沉睡着,像一个婴儿。在确认一切就绪之后,我深吸一口气,开始了等待已久的唤醒过程。我的同伙满怀期盼地站在床边,他几乎有些热泪盈眶。 这就像一个神话中的古老仪式,祭司们手拿着蜡烛,一边吟诵着神秘的咒语,一边等待着死者从沉睡中醒来。我心里很紧张,这是我第一次真正把我的发现运用到一个活生生的人身上,说实话我根本不知道究竟会发生什么。 五分钟过去了,没有任何动静。又是五分钟,还是没有。 我有些焦虑起来。虽然从如此深度的催眠中把人唤醒是需要较长的时间,但如果掌握得不好,很可能让对象的精神完全崩溃。我偷偷地看了看我对面的那个男人。出乎我的意料,他非常地镇静,微微地闭着双眼,一脸虔诚。显然,他比我更适合祭司这种工作。 又过了五分钟,正当我快要丧失信心的时候,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那具木偶,她忽然有了一种剧烈的反应。 我摒住了呼吸。 她胸口起伏的节奏开始明显加剧,慢慢地,她脸上开始有了表情,那是一种痛苦的表情,好像一个溺水的人在拼命地挣扎。她的身体开始颤抖起来,手臂向上挥动。我们一齐伏下身牢牢地按住了她的手。过了几秒钟,她开始痉挛,口中发出含混不清的呻吟,她的腿也开始屈伸,我们几乎控制不了她了。我有些后悔,应该把她的四肢捆绑在床架子上。 大约三十秒,她猛然停止了所有反应,像被抽掉了线那样软了下来,再也没有任何动静。 我和我的合作者对望了一眼,他的眼神中充满疑惑,我也一样。 一阵死寂,那十秒钟长的就像十年。 然后,她睁开了眼睛。 我弯下腰盯着她的眼睛,用颤抖的声音问道: 你是谁? 她张了张嘴,眼中露出迷惘的神色。我的心快要跳出嗓子眼了。 快说呀,你是谁? 我的合作者一把抓住她的手,几乎是嘶喊着问。 她盯着他的脸,好长一会儿,嘶哑的声音终于从干裂的嘴唇中间挤了出来: 我是……我是……范晓芸…… 范晓芸。 这个名字好熟悉。杨朔揉了揉眼睛,在记忆中搜寻着这三个字。 突然,她几乎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她清楚地记得,在察看张洪波档案的时候,他的亲属那一栏,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5 章 亲的称谓后面明明白白地写着这三个字。 没错,这种是张洪波母亲的名字! 天哪! 她只觉得一阵目眩,整个房间都在飞速地旋转着。她忽然好像什么都明白了,却又什么都不明白,一张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一个个似是而非的名字闪电般地在她的脑海中飞速掠过。 “啪!” 一声轻响过后,台灯熄灭了。屋子里顿时陷入了黑暗之中。 第二十章、蒸发 大火后的现场一片狼藉。 站在这栋冒着黑烟的豪华单体别墅跟前,李心宇喘息未定。 发现火情是在大约半小时之前,在对面房子里监视的警员看见从二楼的窗户里冒出了滚滚的黑烟,立即拨打了119。消防车赶到的时候,整幢房子已经陷入了一片火海。 通红的警灯和闪耀的火舌相互辉映着,穿着防护服的消防员扯着尼龙管子来回穿梭,这一切景象在李心宇的眼里都显得有些模糊,好像在一瞬间远去了一样。他的脑子里仍然浮现着夏雨那张死去的笑脸。 “喂,你小子发什么呆?” 老唐在后面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李心宇吓了一跳,猛然回过神来。 “夏雨她死了……” 李心宇自言自语道。 “我知道,你刚才在电话里说了。”老唐叹了口气:“我们的处境现在很严峻。” “这个周皓,我相信他就是凶手。” “哦?为什么那么肯定?” “刚才在我的朋友那边我得到了一些新线索。” 李心宇把从顾晨昀那里得到的信息以及在科大的调查结果向老唐简要地说明了一下。 老唐听完,低头沉思了一会儿,然后有些无奈地摇摇头。 “怎么,你觉得有什么问题么?”李心宇问。 “没有。我相信你的调查和推断是正确的,虽然还没有证据。但是很可惜,这个周皓现在肯定已经从我们的眼皮底下溜掉了。” “我们每天都在监视,照理说这决不会发生。” “没错,但你相信周皓他现在仍然会呆在这幢着火的房子里么?” 李心宇摇摇头。没错,这基本上没有可能。 除非周皓他想自杀。 四条水龙从四个方向朝熊熊燃烧的房屋喷shè着。从着火的情况来看,很有可能是人为纵火,因为一般房屋里的物件不会燃烧得这样猛烈,只有添加了汽油之类的燃剂才可能造成这样的火势。房子的屋顶已经塌陷,成了一个巨大的炉子,四散的热浪刺得人睁不开眼。 望着熊熊的烈火,李心余觉得这里已经不会给他们留下任何有用的东西了。和一直以来发生的所有事情一样,这场火灾毫无疑问是蓄谋已久的。这个周皓在他们的眼皮底子下面精心策划并实施了这次纵火行动,并且在他们浑然不觉的情况下偷偷地溜掉了。 他为什么要放火烧掉这里的一切?难道是想毁灭证据? 这真是一个可怕的罪犯,可惜直到现在他都没有办法证明他就是罪犯,连嫌疑犯都不是。 大约又过了半个小时,大火才完全被扑灭了。这座漂亮的三层别墅现在就像一个刚刚熄灭的煤球炉,焦黑一团,丑陋不堪,灭火残存的水泛起蒸腾的水雾,在阳光下袅袅地飘散。 这就像另一具尸体,尽管不属于一个人类。 直到所有残存的火星都被消灭,整栋楼房的残骸完全冷却下来之后,空气中仍旧弥漫着刺鼻的焦味。 “唉,真是可惜了。这么好一栋房子就这样烧掉了,我一辈子的工资都不值这么多。”老唐一直默不作声地站在李心宇的背后,这时候才悠悠地叹了口气说。 “这家伙真不是人……” 李心宇恨恨地说。 “别说那么多了,进去吧。看看都给我们留下了些什么。” 一走进房子的大门,一股焦臭的味道就扑面而来。地面上积着一层水,这是消防水龙流下的。四周的墙壁一片焦黑,沙发、茶几和其它一些木制的家具只留下了一堆残存的灰烬。客厅中央散落着许多金属残片和玻璃渣,那是头顶上曾经的那盏富丽堂皇的水晶吊灯的残骸。看着眼前的这些东西,李心宇还能依稀回忆起一个多星期前踏进这所豪宅时候的情形。 两三个刑侦大队的警员在他们身后陆陆续续地进到了屋子里,开始紧张的取证工作。李心宇和老唐顺着还在淌着水的楼梯来到了二楼。 二楼是一条长长的环形走廊,一边是扶手,另一边是卧室和其它房间的入口。这里也同样一片焦黑,刺眼的阳光从烧穿的屋顶shè进来,眼前的一切都显得万分狰狞。 他们陆续打开了几扇尚未完全烧毁的门,每间屋子的情况都一样严重。在走廊尽头的一个角落里,他们发现了几个汽油桶。 “没错,的确是纵火。” 李心宇和老唐对望了一眼,走上前去晃了晃其中一个。是空的。这样几大桶汽油,足以把整幢房子都烧成灰烬了。看起来这个放火的人是把所有的房间逐一倒上汽油,然后一间间点燃的。 “可我不明白,他究竟从哪里逃走了?” 李心宇恨恨地在墙上捶了一下。 “肯定不会是从天上。” 老唐意味深长地抬头看了看天空。 “那难道会是从地底下?” “我看难说。” 老唐说着,转身向楼下走去。 李心宇连忙跟了上去。 楼下的调查工作还在进行着,从几个警员得回报情况看,几乎没有什么实质xìng的收获。在这样一场猛烈的火灾中,几乎不会留下什么成型的东西。 老唐在客厅里来回地转着圈子,若有所思地在各个角落探视着。李心宇一直跟在他的后面,他知道老唐一定在寻找着什么,但一时间却猜不透。慢慢地,老唐弯下腰凑近地板,像是在寻找着什么,他的脚步挪到了一旁通往底楼卫生间的通道里。和外面一片焦土相比,这里受损的情况要小得多。 “你看,这里几乎没有被大火破坏。” 老唐回过头说。他说着推开卫生间的门,的确,这里一切完好。 忽然,老唐“咦?”了一声,快步跑到浴缸的边上,弯下腰把手向浴缸里伸去。李心宇赶忙跟上前去。 宽大的浴缸里盛放着满满的一缸水,中间漂浮着一个透明的密封袋。老唐戴上塑胶手套,正把那个袋子从水里捞出来。 “这是什么?” 李心宇看着老唐手里的袋子。老唐摇摇头,两个人的脑袋凑到一起。 袋子里面是一个黄色的信封。老唐打开袋子,信封没有封口,他从里面抽出了一张纸。展开之后,那上面用打印机印着几行字。 “警察先生们,祝贺你们最终来到了这个地方。我知道你们早晚会来的。很可惜,除了这封信之外,你们不会找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了。我给你们留下这封信,只是为了让你们认识到事情有时候并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我知道你们对我有着许多猜疑,但你们永远也证明不了任何东西。并且,你们再也找不到我了。我已经远离这个地方,再也不会回来。你们所要寻找的一切,就让它永远成为迷吧。再见。” (1月13日 15:46) 227楼 评论 拨浪鼓逸飞 拨浪鼓逸飞:老唐和李心宇抬起头互相望了一眼。 很显然,这封信是早就准备好的,而且特地存放在浴缸里以避免大火的毁坏。虽然信没有落款,但几乎可以肯定这是周皓留下的。看起来他早就已经安排好了这一切。 “我不明白,”李心宇说:“他究竟是怎么逃走的?” “这个我现在也说不清。他即使飞出去我们也应该看得到。”老唐摸了摸下巴,小心翼翼地将信封放回密封袋里。“只能等到现场勘查完毕再说了。” “这个周皓他到底有什么神通,为什么我们所有的行动他都能抢先一步。我现在严重怀疑……” 老唐做了个手势让他打住。身后,两个警员走了过来,手里捧着一些用来收集证物的透明袋子。 “怎么样,有什么发现吗?” 老唐问。 “很少,几乎可以说没有。大多数东西都烧掉了。我们找到一些玻璃碎片,可能是酒瓶之类的。从现场的情况看来,这里在着火之前遭到过有意的破坏。” 老唐点点头,指了指身后说: “你们有没有察看过卫生间和厨房之类的地方?” “还没有。” “这里没有被火烧着,要仔细察看一下。”老唐想了想,又加了一句:“特别是要尽量提取指纹。” 说完这些话,老唐不再理会屋里的其他东西,直接向外走去。 外面围观的人群已经渐渐散去,满地狼藉。消防队员正四处做着收尾工作。 “你说这个周皓,他会去哪里?” 老唐侧身靠在警车的引擎盖上,掏出一支烟点燃了问。 “这个我现在还不知道,但我相信他不会走得太远。” 李心宇看他吐着烟圈,有些怅然若失。 “为什么?” “因为他的目的还没有达到。杨朔现在仍旧处在我们的保护之中,而徐晓琪仍然不知所踪。这一切还没有完,在这之前,他不会离开这个城市。” “你别忘了,到现在仍然没有直接证据证明他就是罪犯。” “是的,但我相信自己的判断。而且,或许我们今天就能收集到一些证据。” “另外,这个案子还有另外一个重要的嫌疑人,到现在都没有任何消息。” “你是说,张洪波?” “没错。自从上次你在科大发现他不见了之后,到现在都不知道他究竟在什么地方。他身上的疑点其实比起周皓来更大,你不觉得么?” “我觉得他们两个都是罪犯,而且,张洪波现在一定也潜藏在这个城市的某个地方,或许他们已经会合了,正在积极谋划着下一步的行动。” “你相信张洪波房间里那本台历上划定的日期就是他们下一步行动的日子?” 李心宇愣了一下,老唐这个问题让他一时间觉得有些难以回答。 没错,他的确相信那个日子就是他们下一步行动的时间,他这么想有很充分的理由。但作为一个警察,他的这种信念不能不说带着很大的感xìng成分。 “那么你觉得呢?” 他转而问老唐。 “我不知道。我不轻信一切没有证据的东西,但我也不排斥大胆的推断。我只是想提醒你一下,对任何意外都要有准备。” 老唐掐灭了半根没有抽完的烟,钻进了车里。 “走吧,局里的事情还多着呢。” 晚上九点,刑侦大队的办公室里仍然灯火通明。 今天发生的事情让所有人都感到措手不及,老唐坐在位子上一支接一支地抽着烟,李心宇不断地在电脑上翻查着关于夏雨和周皓的一切能够查到的资料。隔壁房间里,电话铃每隔几分钟就要响起一次,各个分局以及周边地区的公安机关都已经得到了信息,正在预备警力,搜寻周皓的下落。当然对于这一点他们并不抱什么太大的希望,因为这起案子从一开始,失踪的人就从来没有被找到过。 事情仍然没有什么头绪。关于这两个人的信息这些天来他几乎都已经翻烂了。他现在的希望在于等待鉴定科对于今天在火场收集到的那些零零碎碎的东西能够查出一个令人振奋的结果。但事实上不会有什么振奋人心的事情发生,因为即使他们现在有了证据,周皓也已经失踪了。加上前一阵子已经不见踪影的张洪波和徐晓琪,已知和这件案子有牵连的所有活着的人,只有杨朔仍然处在他们的掌握之中,除此之外,他们所保有的只是四具冰冷的尸体:张灏澜、李竹、沈雁秋以及今天的夏雨。除了沈雁秋之外,其余的三个死者都保持着近乎相同的特征,而沈雁秋,其实只剩下一具遗骸罢了。 在沈雁秋死后,他们曾经派人去艺馨话剧团调查过他的一些相关背景。从调查的结果来看,他和夏雨的关系被没有太大的异常。两个人都是剧团的台柱子,也自然同台主演过许多重要的剧目,互相之间比较熟原本是很正常的事情。出乎他们的意料,沈雁秋在剧团中并不太受欢迎,尽管他的地位是如此重要,但恃才傲物的个xìng使得大多数人都不怎么喜欢他。 夏雨的情况则刚好相反,由于个xìng温和善解人意,几乎是人见人爱。她工作勤奋,经常加班排练到夜里。此外,近几个月来她的身体状况似乎一直不佳,所以那天她在台上昏倒的之前,剧组里的很多同事都说早有一些预感。事实上原本剧团的领导根本没有打算让她出演,只是因为她的一再坚持,加上这出新剧首演的重要xìng,最终才决定仍然由她担纲。 对于张灏澜的调查收获也不多。据她家乡的公安机关提供的资料,她和张洪波的父亲精神失常,十多年来一直在精神病院。由于这个原因,她的家境不好,从高中开始就一直接受政府的助学金,外加张洪波考进大学之后靠做兼职的收入,勉强维持。由于她xìng格内向,jiāo际面很狭窄,在学校里熟悉她情况的同学很少。这次离开家乡之前,她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自己的行程和目的,连最好的同寝室室友,也是在开学后一个多星期才接到她的短信。除此之外,她在所有人的眼里完全是一个品学兼优的学生,从来没有人发现她有任何异常行为。 至于李竹,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女研究生,至今仍然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成为受害者之一。唯一的线索是她曾经和徐晓琪一起参加过由周皓主讲的摄影选修课,这也许成为了她被牵连进此事的原因。 所有的受害者之间似乎并没有什么共同点,她们只是张洪波或者周皓周围的一些年轻女人,而张洪波与周皓之间的联系,还是一个谜。 她们中间的每一个总是在前一个死去的时候失踪,而在这之前的一周左右,她们都接到一个奇怪的电话。她们在失踪之前,总是处于近乎精神失常的状态。她们在死去的时候,无一例外地脸上带有伤痕,并且其中可能至少有两个人是自己动手的。这种奇怪的规律,究竟有着什么样的象征意义? 杨朔究竟会不会成为下一个受害者? 徐晓琪还活着吗? 周皓和张洪波现在在什么地方? 这些问题让李心宇感觉咄咄逼人。他有些疲倦地用手掌捋了一把脸,把椅子转过九十度,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6 章 着老唐。老头子正聚精会神地在一张纸上画着什么。 门忽然被推开了,鉴定科的小林手里拿着一个透明袋子走了进来。两个人一起把目光投向她,李心宇感觉自己有些心跳加速。 “几样东西的鉴定结果出来了,”小林把手里的袋子放到李心宇面前的桌上,那里面是周皓留给他们的信。 “怎么样?” 李心宇有些迫不及待。 “这封信是用激光打印机打出来的,没有任何显著的特征。外面的密封袋上有未知的指纹,来自同一个人。” “其它的呢?” “在卫生间里提取的指纹中间,有一些是属于夏雨的。” “真的!?” 李心宇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大侦探,你别那么激动好不好……” “那还有没有其他受害者的指纹?” “这个现在还没发检查,因为许多指纹都很模糊了,可能需要进一步鉴定。” “还有什么其它发现没有?” “嗯,那些碎玻璃片是酒瓶,里面检测到一些特殊的化学成分,但现在还不能确定是什么物质,可能要求助这方面的专业机构。” “特殊的化学成分?” 老唐忽然从后面chā进话来。 “对,由于高温的作用,水分和酒精都蒸发了,这种物质残留在玻璃瓶的内壁上。初步判断是某种碱类。” 老唐和李心宇互相看了一眼。 还有,这里有一些电话jiān tīng记录的分析结果,你们要不要来看一下? “jiān tīng记录?” 李心宇看了看老唐。 “嗯,我从电信公司调来的电话录音,主要是那几个受害者街道的奇怪电话的录音。” “我们到录音分析室去吧,那里你们可以亲自听一下。” 李心宇和老唐跟着小林来到了隔音室。那里有一些复杂的频谱分析设备,四周的墙壁上都是厚厚的绒布,一走进房间就有一种强烈闭塞的感觉。 “我主要分析过两段音频,分别是李竹和徐晓琪的。徐晓琪的电话来自李竹的手机,而李竹的电话来自一个不知名的手机。” “不知名?” “不错,时间是在张灏澜的尸体被发现前三天,没有登记机主。” 李心宇沉吟了一下,又问: “那音频分析的结果有什么发现么?” “很难说,那两段音频事实上并没有什么实际的内容,我的意思是说,在人耳可察觉的音频范围内其实是一片白噪声。” “白噪声?” “对,也就是随机噪声。” “那据徐晓琪说,她不是听见有人在电话里说‘救救我’么?夏雨也是这么说的。” “这个就是奇怪的地方。不过,这两段音频倒也不是没有任何内容。事实上在人耳听不见的次声频段,有一些奇怪的信号。” “什么样的信号?” “说不清,你可以亲自听一下。” 小林伸手拿下挂在架子上的耳机递到李心宇手里。 “我把频率升高好几倍,让信号到达人耳能听到的范围。” 李心宇戴上耳机,小林在旁边的控制板上按下了播放键。李心宇摒主呼吸,细细地留意着耳边的一切。 起初耳机里什么声音都没有,一秒钟后,忽然想起一记沉闷的声响,听上去有点像是脚步声,却要沉重得多。李心宇只觉得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紧接着又是第二下,第三下,间隙之间还有一种类似啸叫的声音。这种音色让他觉得很不舒服,胸口有一阵莫名其妙的压迫感,让人透不过气来。大约十秒钟之后,声音嘎然而止。 李心宇摘下耳机,浑身已经出了一阵细汗。老唐把耳机接过去也听了一遍,没听到一半就把耳机摘下来扔一边了。 “这都什么东西?” 老唐喘着粗气问。 “不好说,这种信号以前从来没听见过,肯定不是信号传输过程中的正常噪音。” “这恐怕很难称之为一条线索。” 老唐摇了摇头。站了起来。 “小林,麻烦你还是把这些资料整理一下,保存起来,以后说不定能派上用场。” “知道了。” 李心宇说着,跟在老唐后面离开了隔音室。不知怎么,听了刚才那一段录音之后他感觉浑身不舒服,却又说不上来那儿不对劲。 “这几天总算有了一些成果。” 回到办公室,李心宇整理了一下桌上的文档说。 “可是你不觉得已经有些晚了?” “是啊,人已经不见了。不过总归还是好过一点方向都没有。事实上我觉得还不算太晚,他们肯定会有下一步行动。” “你是说杨朔?” “没错,与其在茫茫人海中搜寻他们,不如紧紧盯住杨朔。他们无论隐藏得多好,总会有所行动。” “你看来很有把握。” “师傅,你好像有什么其它的话要说?” 老唐慢悠悠地吐出最后一口烟圈,把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 “我还是那句话,要随时准备应对意料之外的情况。从一开始到现在,这样的情况无处不在。” 李心宇望着老唐面前已经装得满满的烟灰缸,忽然感觉老头子的脸色有些凝重。 李心宇回到住处的时候,已经是午夜时分了。 一个单身男人的单身宿舍,空饮料瓶、昨天换下来没来得及洗的衣服、早上起床未曾叠过的被子,在清冷的月光下显得凌乱而寂寥。 他打开台灯,把外套脱下来挂在椅子背上,闷声不响地在桌边坐下。 八年了,自从搬到这个地方起,他的一天天就是这样度过。在早晨街道的喧闹声中匆匆离开,回来的时候,大多已经满天星斗。八年来,他几乎都不曾好好地打量过自己的这间小小的屋子,他在这里的大多数时间,仅仅是在睡梦中度过的。 街上的风透过半开的窗户吹了进来,冷得让人一哆嗦。他忽然感觉到一阵凄凉的意味,眼前猛然浮现出一张张似曾相识的面孔。杨朔,夏雨,徐晓琪,沈雁秋……。这些人有的已经死了,有的还活着,还有的生死不明。继而,多年以来所有他经历过的各种案件中的人物,活着的,死了的,下落不明的,一张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不断地在眼前飘过。在他的生命里,他们最终什么都没有留下。 可怕的孤独,孤独得可怕。 他从怀里拿出了那张夏雨的照片,呆呆地望着照片上的那个身着戏装的女人,云鬓如黛,水袖如云,眼波流转,顾盼嫣然。 一幅杰出的作品,一个美丽的女人。那个女人仿佛也在望着他,他们互相凝视着,一个在画里,一个在画外。 他站起来,从抽屉里翻出双面胶,把这幅照片贴到了墙上。现在,也许只有这个已经死去的女人能够分担一下他的孤独。 他去洗手间用热水擦了一把脸,从冰箱里拿出半罐早上喝剩下的牛nǎi在微波炉里热了几分钟,重新回到了座位上。手捧着温热的杯子,他觉得自己的心情慢慢地恢复了常态。 李心宇喝着牛nǎi,仍然细细地打量着墙上的照片。这是一幅侧逆光的作品,背后的灯光把模特的脸部外侧勾勒出一圈金色的边线,长长的睫毛也浸透在金色的光晕中,焕发出一种迷人的神秘色彩。 忽然,他发现了一些先前没有注意到过的东西。在夏雨那长长的睫毛下面,漂浮着几颗奇异的闪光。在强烈的明暗jiāo界处,它们显得不那么引人注目,如果不是那么仔细地端详,他丝毫发现不了它们的存在。 他凑近了脑袋,仔仔细细地观察着照片的细节。是什么东西在闪烁着光芒? 几秒钟后,他得出了结论。 那是眼泪。 没错,这个在舞台上翩翩起舞的女人,她脸上洋溢着迷人的笑靥,她的眼中却隐含着泪水。而这一幕,完完全全地呈现在了摄影师的取景器里。 为什么会这样? 夏雨的住处在这个城市最热闹的地块,南北两面都是繁华的商业街,中间的一条小路上,并列着一排排小巧的多层公寓。这里原来是70多年前的老房子,原址改造后成了商品房。每幢楼房地下都有一个小院子,花草繁茂,环境幽雅。 李心宇一大早来到了这个闹中取静的地方。警方需要检查她的遗物并尝试找到一些线索。在昨晚的发现之后,他更觉得这样做有着迫切的需要。 夏雨的家就在一幢小公寓的二楼,走到门口,李心宇戴上白手套,摸了一下门把手。他的指尖留下了一层黑色的灰尘。看起来这间房间的确有一段时间没有人进入了。他从腰间取下万能钥匙,小心翼翼地把门打开。 客厅里很暗,窗帘紧紧地拉合着。李心宇走到窗前,把窗帘慢慢地拉开。阳光从落地窗里照shè进来,一瞬间让屋子里的一切都显露无遗。 房间里收拾得很干净,地板擦得很亮,沙发上的靠垫摆放得整整齐齐,电视机和迷你音响上面都覆盖着雪白的防尘罩。玻璃茶几上的杯子排成一圈倒扣在茶盘里,中间的水壶里是空的。 李心宇在客厅里兜了一圈,四处打量着一切足以引起兴趣的东西。很可惜,他并没有发现什么。于是他走进了一旁的过道,打开了一间卧室的门。 卧室里的窗帘同样拉上了。把窗帘拉开之后,这里的状况和客厅差不多,收拾得整整齐齐,床单、被子、枕套都一尘不染,几乎让人觉得这里是清理打扫之后的宾馆房间。 李心宇忽然觉得有些气闷,他这才注意到卧室的窗户紧闭着。他离开卧室回到客厅,这里的窗户也关上了。另一间屋子中间放着一架钢琴,窗户同样紧紧地合着。他又检查了厨房、卫生间和阳台,所有这些地方都出奇地洁净。 他感到很不寻常。这里的一切应该都保持着夏雨最后离开时的状态,而那一天,就是话剧《还魂记》首演的日子。这样说来,夏雨应该只是早晨离开家去剧团上班而已,如果不是后来出了那样的意外,她在晚上还会回到家里。 一个仅仅是离家上一天班的人,为什么把家里的窗户紧闭,窗帘全都拉上?不仅如此,房间的每一个角落都收拾得干干净净,水壶倒空了,家用电器的chā头全都被卸下,连电话线也被拔了下来。这一切,都仿佛是一个将要出远门的人为房屋长期的空置而作的准备。 他百思不得其解。 难道说夏雨那天在出门之前就知道自己不会再回来了? 很显然,这个解释非常荒谬。 但是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其他的解释呢?他想起了那天晚上和夏雨谈话的时候,她说她感觉自己快要死了。女人有时候的确会有一些敏锐的直觉,但他绝不相信夏雨会因此而准备好告别这个世界。毕竟,生存是人的本能。 那么眼前的这些又怎么解释呢? 他在房间里来回踱着步,仔仔细细地重新巡视着每一个角落,试图发现一些别的线索。墙壁上挂着日历,翻到了九月份。日历上一片空白,没有作任何的标记。 他又一次走进卧室。这里的陈设简单的不能再简单,一张双人床,两个床头柜,靠窗一张小圆桌和两张椅子,靠墙是一台梳妆柜,上面没有放置任何东西。 他环视了一周,忽然发现在左边的床头柜上除了一盏小小的仿古小台灯,还侧放着一个小小的方形物件,上面盖着一块小小的纱巾。 他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揭开纱巾,那是一个六寸的相框,原木制成,还散发着阵阵清淡的香味。它的式样很普通,丝毫没有什么引人注目的地方。 然而,当李心宇拿起这个相框放到眼前的时候,他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 相框里是一张暗色调的照片,照片中是一个女人。 她穿着戏服,画着彩妆,拖着长长的水袖,正在椎光灯下翩翩起舞。她的脸上罩着一层淡淡的金色光晕,一双妙目焕发出迷人的神采。 李心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没错,这个女人正是夏雨。 这张照片,和他昨晚在家里细细端详了半天的那一张,和夏雨在舞台上晕倒那天下午从那个神秘黑衣男人身上掉落下来的那一张,竟然一模一样。 这正是周皓为夏雨拍摄的那张近乎完美的舞台照。 李心宇怔怔地望着手中的照片,泪珠凝结在夏雨乌黑的睫毛上,如同朝露在闪耀。 第二十一章、引诱 杨朔又走在了那条没有尽头的小道上。 一切都在毫无悬念地重复着,孤零零的破旧公房,幽暗的楼道,发出垂死光芒的电灯,203房间虚掩的门,灰色的小房间,躺在床上的白衣女子,坐在yīn影中的那个始终分辨不清面容的男人。 她轻柔地抚摸着她的脸颊。紧接着,她变成了她。她转过身,向着那个坐在yīn影里的男人慢慢走去。这一次,她分成了两个人,她和她。同一个人的思绪,分别装在两副躯壳里。原本躺在床上的那一副,静静地看着黑暗中那个朦胧的男人的身影;从门外走进来的那一副,木然地站在原地,看着另一个她的后脑勺。 忽然,她看见她的脑后,一件狭长的东西正在闪烁着银色的光芒。 镜头一瞬间拉近了几倍,她看清楚了,那是一枚银质的发卡…… 她猛然醒了过来,一身的冷汗。 又是那个梦,每天晚上,它都会悄无声息地降临。这一次,它又有了新的内容。在睡梦中的最后那个镜头,她清清楚楚地看见了那枚发卡,和她从一目了然那里得到的那一枚一模一样。 究竟发生了什么? 好一会儿,她才渐渐地想起来,不知道多久以前,她正在桌边看着那本亡灵巫师的日记,后来,忽然间一切都陷入了黑暗之中。她吓坏了,失声大叫,对面的警察冲了过来,告诉她停电了,让她不要惊慌。于是她只能上床睡觉。在惴惴不安中辗转反侧了很久,她终于迷迷糊糊地睡着了,随后便开始了那个梦。 躺在黑暗中,她感觉到了从四周传来的一阵阵凉意。 房间里为什么那么冷? 她缓缓地扭过头,在黑暗中,她看见了一团飞舞的微弱光芒,像一个白色的人影,在不远处扭动。她心中一凛,不由睁大了眼睛。 那不是人影,是窗帘在风中上下翻飞。 她微微地松了口气。yīn冷的风从窗帘背后钻进来,冻得她的四肢有些麻木。 忽然,仿佛一道电流穿过杨朔的身体,让她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窗户竟然开着? 她想起来,房间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7 章 的窗户应该是关得好好的。 没错,在看那本日记的时候,窗户忽然被吹开了,她跑过去关窗的时候,把栓子上得死死的。可现在,窗户居然是洞开的。 这是怎么一回事? 她战战兢兢地下了床,一步一步地来到窗前,把窗帘一把掀开了。 没错,窗户开得大大的,探出头去,外面是浓稠得几乎难以流动的夜色。 她的心脏疯狂地跳动起来,刚才被吹干的冷汗又从浑身所有的毛孔中疯狂地向外奔涌。她猛地转过身扑到桌前按下了台灯的开关。一片rǔ黄色的光芒在黑暗中弥漫开来。她又冲向门口,拉下了天花板上的日光灯开关,门厅的壁灯,卫生间里的顶灯,几秒钟之内,宿舍里一切能产生光亮的装置全都被她打开了,所有的东西都纤毫毕露。她站在房间的正中,气喘吁吁地拎起下摆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屋子里只有她一个人,除此之外,没有任何活动的东西。闹钟的嘀嗒声是空气中唯一的声响。 现在是凌晨两点半,万物都沉浸在睡梦中。 良久,杨朔有些颓唐地挪到桌边,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她的脑子一片凌乱,不知道自己正在想什么,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她伸出手,无意识地在桌上摸索着。几秒钟后,她猛然发现了另一个让她毛骨悚然的情况—— 桌上的日记本不见了。 不仅如此,那个装日记本的黄色牛皮纸信封,那个银色的发卡,以及一目了然留给她的那封信,全都不见了踪影。 她发出一声绝望的喊叫。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然后是嘭嘭嘭的敲门。 “杨小姐,你怎么了?!” 警察小许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杨朔愣了一下,发疯似地冲过去把门拉开了。 门外站着三个警察,站在最前面的是小许,杨朔差点和他撞了个满怀。 “怎么回事?” 小许满脸都是问号。 “有人……” “有人?” “有人来过房间里!” “来过房间?什么时候?” “刚才,就刚才……我睡着的时候……” “那,人呢?” “我不知道……” 杨朔抱着头,坐在地上抽泣起来。 小许和另两个警察互相jiāo换了一下脸色,把杨朔从地上掺起来扶到床边坐下。然后,另两个警察开始在卫生间之类的地方察看起来。 “你怎么确定有人来过?” 小许在她对面坐下问。 “我……窗户……开着。” 杨朔有些语无lún次。 “窗户?” “我睡觉前关上了,现在,现在被打开了。” “你确定不是风吹开的?” “我拴上了,而且……而且……” “而且?” “我……东西不见了……” “不见了?什么东西不见了?” “我……我不知道……” 她想说日记,却一时堵在了嗓子里。 两个警察回到小许后面,对他摇了摇头。 小许皱了一下眉头。 “你有听到什么响声,或者屋里有什么动静没?” 杨朔摇摇头。 小许对着她看了半晌,站起来走到窗边把窗户拴上了。 “杨小姐,我觉得你可能有些过于紧张了。你好好休息一下吧,我们就在门外,有什么事情你就叫我,好吗?” 杨朔木然地抬起脸,瞪着他的眼睛,好一会儿,慢慢地点了点头。 小许对两个警察使了个眼色,三个人转身出去了。小许走在最后,把门轻轻地带上。 房间里又恢复了寂静。 一定有人来过,一定有人来过! 杨朔一头钻到床上,把被子蒙住了头。事到如今,她觉得警察已经帮不了她了,她忽然想起来,今天已经是十月一号,距离那个可怕的日子,还有五天。 五天,多么短暂的时间。 她感到死神的脚步正在悄然逼近。 猛然间,她的手指触到了自己头上一个硬邦邦的东西,一丝冰凉的感觉从指尖迅速传到她的胳膊上。她心里猛地一阵抽搐,整条手臂都僵硬了起来。慢慢地,她艰难地蜷起手指,把那件东西从头发上拽了下来。一阵刺痛从发根处升起。 她惶然地掀开被子,灯光下,那枚银色的发卡在她的手里闪烁着冷冷的光。 她大叫一声,像甩开一条蛇一样把发卡扔到了地上。 一道闪电从窗外划过,把地板上印出一个雪亮的“田”字,一团黑乎乎的影子仿佛从中间一掠而过。 三个小时以后,天终于蒙蒙亮了。 杨朔摇摇晃晃地跑下床去,从地上捡起那枚发卡,锁进书桌的抽屉里,把钥匙藏在了褥子底下。 外面下着雨,一片灰蒙蒙的。玻璃窗上的水迹像蚯蚓一样往下扭动着。 她在想,要不要把这一切告诉警察。一目了然,那本日记本,那个发卡,还有她所看到的亡灵巫师的离奇故事。 没错,她应该把这些全都告诉警察。她先前所犯过的一个严重错误,就是对警察有所保留,后来的事实证明,这么做是极其危险的。她现在对自己的处境已经无能为力了,所以她应该把知道的一切全都说出来,尽管这样也未必对事情有所帮助。 于是,她从上衣的口袋里摸出手机,准备给李心宇打电话。 就在她准备打开通讯录的时候,忽然发现手机上有一条未接来电。 她已经有好几天足不出户了,她的那些同事、学生们音讯全无,她就好像被这个世界遗忘了。这个人会是谁呢? 杨朔有些忐忑不安地按下查看键,一秒钟后,屏幕上出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这个名字差一点让她的心脏停止跳动。 徐晓琪。 她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手机屏幕足足有一分钟。徐晓琪,徐晓琪,徐晓琪,这三个字在她的眼前疯狂地跳跃起来。她抬起手使劲地揉了揉眼睛再看,没错,就是徐晓琪,除非她已经疯得不认识字了。 来电的时间是昨天半夜里一点半,那时候她正在那个怪异的梦境里挣扎着。 徐晓琪失踪第三天了,她怎么会在半夜里打电话给自己? 杨朔猛地一阵心悸。 她想起来某一天晚上,确切地说是在李竹跳楼的那天晚上,徐晓琪神志不清地跑到了学校后面的荒草地里。第二天她清醒过来的时候,记得前一天晚上曾经接到李竹打来的电话,而那个时候,李竹已经死了。 而且,她也从李心宇的口中了解到,夏雨在失踪前的一个星期的某一天午夜,也接到过一个莫名其妙的电话,而那个电话的来源,正是第一个死亡者张灏澜。 难道说,徐晓琪已经遭遇不测,而她杨朔将成为下一个失去踪迹的人? 这个可怕的念头从她的心底浮现出来,让她几乎昏厥。 不,不对! 她拼命地抗拒着这种想法,在脑海中极力搜寻着能够推翻这种推测的证据。 夏雨,徐晓琪,她们都是在接到电话之后一个多星期才失踪的,而徐晓琪从失踪到现在才三天,就算轮到她的头上,也绝不会那么快。 说不定,徐晓琪真的在找她?她已经侥幸逃脱了危险,正在回来的路上?说不定,她需要自己的帮助? 她颤颤巍巍地把手机重新拿到面前,愣愣地看着屏幕上徐晓琪的名字。 她突然涌起一阵冲动,拇指按在了通话键上。在按下去之前的一刹那,又忽然僵硬了。 拨,还是不拨? 一秒钟后,她终于按下了按钮。 悠长的铃音在听筒里空空地重复着,仿佛来自遥远的天边。 一下,两下,三下…… 杨朔感觉自己的心脏和铃声一起跳动着,她心里充满着期盼,却又怕得要死。在电话的另一头,究竟会传来徐晓琪熟悉的声音,还是来自地狱的问候?或许,根本就不会有人来接听? 铃声已经响到了第八下,她开始觉得有些泄气了。 第九下铃响,就在杨朔准备挂机的时候,电话忽然接通了。 她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十秒钟,没有任何声音。 “喂……晓琪,是你吗?” 杨朔的声音在微微颤抖,她几乎能在听筒里听见自己的回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电话那一头传来了一个声音。 “杨朔。” 杨朔打了一个冷战。 这不是徐晓琪。这是一个她从来没有听见过的声音,一个男人的声音。 “你……你是谁?你怎么会有晓琪的手机?” “你不认识我了?” “我,我怎么会认识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给你的那本日记和那只发卡,你忘了么?” 杨朔的心里一激灵。 “你是……一、一目了然?” “你终于想起来了。” “徐晓琪的手机怎么会在你的手里,难道,你就是……” “我什么也不是,我就是一目了然。” “徐晓琪呢?” “很多事情你是永远也想象不出来的。” “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知道你现在有很多疑问,我希望我们能够见一面,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你这个凶手!” “请你冷静一下,胡乱猜疑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那你告诉我,徐晓琪在哪儿?” “我说了,我想和你见一面,你会见到她的。” “我才不信你的鬼话,你已经骗了我一次,不,你一直在骗我!” “你并不一定要相信我。这是你的自由。” 杨朔一时语塞。她听着自己的喘息从听筒的这一头传到另一头,再反shè回来的回声,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这样吧,明天下午两点在新华路上的红茶坊,我等你。当然,你可以选择不来。如果来的话,请带上我给你的那个发卡,这件东西很重要。还有,我希望你是一个人,我不想受到警察的打搅,好么?” 没有等杨朔回答,电话就掐断了。霎那间耳边鸦雀无声。 杨朔木然地放下电话,脑子里乱成了一团。 一目了然,难道他真是那个所有事件的幕后黑手? 不,这绝不可能。自己和他认识已经半年多了,尽管素未谋面,但他早已成为自己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他诙谐、大度、善解人意,有时候还略带些孩子气,他绝对不可能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凶手。 可他的确把自己约到了咖啡馆,把那个发卡和那本日记给了自己,尽管他并没有出现。那本日记本上,讲述了她连想都不敢想象的事情。而失踪的徐晓琪的手机,此时此刻也恰恰就在他的手上。 这一切那么真实,真实得让人根本无法回避。 房间里静得可怕,她能听见血液在自己的血管里流动的声音。 这一次,她彻底失去了方向。 静坐了半个小时之后,杨朔终于想起了自己原本要干的事情。她有些懵懵懂懂地从地上捡起手机,拨通了李心宇的电话。 又半个小时之后,李心宇站在了她的房门口。年轻的警察看上去有些憔悴,眉头深锁,神情抑郁。 “找我有什么事?” “我有一些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我觉得应该对你们调查这个案子有点帮助。” “哦?你又发现了什么?” 李心宇把那个小本子从口袋里拿了出来。 “有些事情……我先前一直没有对你们说。可现在想来……应该告诉你……” 李心宇有些诧异地看了看她,似乎想问些什么却又忍住了。 过了几秒钟之后他说: “没有关系,对任何线索我们都非常重视。现在说出来也许不算太晚。” 杨朔简短地迟疑了一下,然后开始叙述。她已经有一阵子寡言少语,说起话来都不怎么利索了。李心宇默不作声地听着,脸上始终没有露出什么表情。不露声色也许已经成了警察的职业习惯。 大约二十分钟,杨朔才把事情从头到尾讲了一遍,从半年多前她怎么在网上认识一目了然一直到今天早上她拨打徐晓琪的手机为止,所有能够回忆的事情她都说了。 李心宇沉默了好一会儿,他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似乎有些出神。 “能不能让我看看那个发卡?” 他忽然问。 杨朔站起来走到床边拿出钥匙,打开抽屉拿出那枚发卡递到李心宇跟前。 李心宇接过发卡拿在手里仔细地端详起来。他张开手掌把发卡放在中间左右翻转了几遍,然后把它放在桌子上。 “你说昨晚有人来过,把那本日记本拿走了?” “我觉得是这样……” “你有没有在房间里仔细寻找过?” “我翻过所有的抽屉,还有床底下,都找过了。” “所以你肯定有人来过?” “除此之外,我想不出什么其他的理由了……” 李心宇皱了皱眉头。 杨朔有些不安地看着他。 “李警官,你觉得有什么问题吗?” “不,这件事情我暂时没法解释,或许以后可以。对了,你们的聊天记录你是不是都保存下来了?” 杨朔犹疑了一下,点点头。 “很好,我想请你把它jiāo给我,可以吗?我知道你或许会有些想法,但这对我们很有用处。” “好的,我一定配合你们。” “谢谢。还有,我今天希望把这个发卡带回警察局去,我们要研究一下。” “可是……那个人约我明天去见面,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个你不必担心,我这就回局里去和专案组开会讨论,下一步该怎么做我们会很快和你联系,在这之前,请你一定要呆在这里,不要擅自行动。” “好的……” 李心宇走了,房间里又只剩下了杨朔一个人。 她打开电脑,把自己和一目了然半年多来的聊天记录打包,发到了李心宇的邮箱里。不知为什么她心里忽然涌起一阵负罪感,好像是自己把一个熟识的朋友出卖了。即使是现在,一目了然在她的心底里仍然是那个善解人意的男人,她根本无法把这个名字和一个冷酷无情的杀人凶手联系在一起。 她感到绝望,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任何她可以相信的人,除了警察。可即使是警察,也救不了她。她现在所能做的全部事情就是等待。 她的手指条件反shè地在鼠标上敲击着,双眼在电脑屏幕上漫无目的地扫视。忽然,她像想起什么似地弯下腰打开电脑桌的抽屉,在里面翻腾捣鼓了好一阵,挖出了一件黑乎乎的东西。 那是一个小小的计算机用摄像头,上面有一个金属夹子可以固定在显示器上。她已经记不起来这件东西是什么时候放进抽屉的,或许是她一时无聊从电脑商城里买来的,或许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8 章 理实验室的旧器材的时候找到的,反正已经很久没有使用过了。她只记得有一次她忽发奇想打算用这个和一目了然视频聊天,可思想斗争了半天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 现在,她把摄像头拿出来,用纸巾擦了擦上面的灰尘,然后把它夹在显示器上方。chā上数据线之后,屏幕上出现了一个小窗口,那里面是一个女人的脸,双眼红肿,头发凌乱,目光涣散地望着她。 这个女人就是她自己。 当然,她把这个摄像头照出来不是为了自拍的,而是她忽然有了一个想法。 她决定用这件简易的小设备在晚上把这间屋子里发生的所有事情记录下来,她想要看看,夜深人静当她在那个梦里游dàng的时候,在真实世界中究竟在发生着什么。毫无疑问,昨天晚上有人从窗户进入了这里。那是一个什么人,他想要干什么,他为什么要拿走那本日记,那个发卡又怎么会戴到自己头上,今天这个人会不会再来?对于这一切,她想知道答案。 当然,她必须为摄像头选择一个不容以让人发觉的位置,并且应该很容易能够拍摄到房间里尽可能多的部分。几经斟酌着后,她把它夹在了电脑桌的内侧面,并且调整好了角度,让它能拍摄到从门口到窗户的所有范围,其中包括床的一角。如果她躺在床上,在屏幕上应该能看到她小腿以下的部分,这让她感觉有些恐怖。 安排好摄像头之后,她设置好了录像程序。现在,只要她按一下鼠标,录像就能自动开始,按照她磁盘的容量,起码可以连续拍摄十几个小时。 做完这一切,她心里涌起一种莫名的不安。不知道明天早上,她会看到什么? 一下午过去了,夕阳又挂在了天边。 坐在床沿上,杨朔觉得自己就像一个癌症病人,捱一天就少一天。她一下午都在网上瞎逛,看了无数的笑话、小说、图片,却一点都没有兴致。那本日记里的情节老在她的脑子里闪过。尽管她并没有把它看完,但里面的内容已经足够让她不寒而栗。 她忽然想,不知道那本日记后面还会说些什么?这个亡灵巫师,他那个可怕的计划究竟成功了没有?那个被他拐走的女孩子又会面临什么样的命运?她暗自猜测亡灵巫师的计划肯定远远没有结束,或许,它已经延续到了二十年之后的今天;而她杨朔,正是他的下一个目标? 她感到一阵逼人的寒意。这个猜测乍一听上去几乎没有什么不合理的地方,如果不是那样,她的身边为什么会屡屡出现这样的事情呢?年轻女子一个接一个地失踪,又惨死在这个城市的各个角落。她们死的时候都破了相,跟日记里面那个死去的女人——说得更确切一些,或许就是张洪波的母亲——一模一样。并且,从一开始张洪波便和整个事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第一个死者就是他的亲妹妹,而现在他又莫名其妙地杳无音讯了。如果日记中死去的女人真的就是他的母亲,他会不会像他的父亲那样一心想见到他所谓的母亲,因而一手策划了这样一起连环案件?可为什么不断地有人受害呢?那是不是说明,他的计划一直没有成功,所以才会需要反反复复地尝试?她为什么会选择自己的亲妹妹?还有,那个神秘的黑衣男人又是谁?他会不会就是亡灵巫师?那他是不是一目了然? 破空的手机铃声猛然打断了她脑海中纷乱的念头。 杨朔忐忑不安地拿起手机,幸好,那是李心宇。 “喂,杨朔吗?你怎么样,还好吧?” 李心宇的声音让她感到一种轻微的安全感。 “我没事,怎么了李警官?” “哦,没什么,我只是关照一下你,晚上尽量好好休息。我明天早上会过去找你,关于你和那个人约会的事情,我们已经有安排了。” “是么?什么样的安排?” “具体的我明天会告诉你。今晚我们加强了保护措施,你放心,不会有人半夜闯进你房间的。” “好……好的,谢谢……” “那就先这样,明天见。” 挂断电话,杨朔心中不安的感觉又不知不觉地强烈了起来。 他们已经有计划了,那会是一个什么样的计划呢? 她的心里有两种极其矛盾的想法。她很想见一见这个一目了然,看看这个在虚拟世界中陪伴了她那么多夜晚的男人究竟是天使还是恶魔;可她又十分地恐惧,上一次赴约的经历几乎让她精神崩溃。 他们会让我怎么样?他们会让我怎么样? 一阵倦意猛然涌起,她的眼睛开始不由自主地迷离起来。 你放心,不会有人半夜闯进你房间的。 真的吗? 杨朔一摇一摆地从床边站起来,打开电脑屏幕,启动了录像程序。 然后,她关掉显示器,关上灯,散了架似地倒在了床上。黑暗在一瞬间包围了她。 闭上眼,但愿醒来时又是一个艳阳天…… 第二十二章、圈套 事情终于开始有转机了。 这一次是他们的对手公开宣战,这个人的自信心的确非同一般。 经过下午两个多小时的讨论,专案组一致作出了这个决定: 让杨朔赴约,警方事先在周围布下埋伏,一旦时机成熟,果断出击把那个自称为一目了然的人逮捕。 尽管现在还不知道这个人究竟是谁,但毫无疑问他是和本案有着密切联系的人。很有可能他就是周皓,张洪波,或是别的什么尚且不为他们所知道的幕后人物。不管他是谁,都不能让他逃掉。 当然,这个人一定非常的狡猾,只要让他看出一点蛛丝马迹就会溜之大吉。所以他们进行了周密的准备。所有的警员全部便衣行事,将以各种各样的身份埋伏在现场周围。他们中间的一些人至少要提前两个小时到达,装扮成红茶坊里的普通顾客,一边监视周围环境一边等待。杨朔将由警车护送到距离那里大约五六百米的地方然后步行到达。 红茶坊在市区偏北段的地方,周围几百米的区域都布下了暗哨,尽管不至于到达连一只麻雀都飞不出去的程度,但也决不会让一个大活人漏网。一句话,只要明天他在红茶坊一现身,就是瓮中之鳖,而且事前他绝不会察觉到什么风吹草动。唯一需要考虑的,就是保证杨朔的安全。 这似乎是一个志在必得的计划。 但这个计划是不是完美无缺呢? 那个人,他一定会料到警方的行动。事已至此,只有傻瓜才会指望杨朔乖乖地背着警察独自赴约,所以,他必定有所准备。而且,根据以往较量的经验,他一定具有非凡的应对警察的能力,以至于每次jiāo锋他都无一失手。 李心宇下午抽空看了一下杨朔和一目了然半年以来的聊天记录,感觉到这个人很不简单。一目了然的言语给他的第一印象是,这个人的头脑机敏,思维细致,善于猜测别人的想法。他和杨朔的第一次对话是在今年春天,从那以后大约每周都有两三次,平均在一个小时左右,时间都是晚上十点以后。奇怪的是,从这么多的聊天记录中间,竟然找不到关于这个人身份、住地、职业在内的任何信息,连他的年龄都是一个不太确定的问题。杨朔并不是没有对这些内容表示过好奇,但每次都被他以各种方法在不知不觉中引开了话题。他能很容易地引导着对话向着他所希望的方向发展。学过审讯技巧的李心宇知道,这决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半年的时间里,那个人几乎了解了杨朔生活的方方面面,而杨朔对他差不多一无所知。 女人真的是一种感xìng的动物,有时候感xìng到无可救yào。 李心宇从聊天记录中查到了一目了然的聊天账号,由于这些聊天软件平台的账号是开放注册的,其中并不包含任何个人真实身份的信息,所以价值不大。不过通过这个账号可以去聊天服务的运营公司查看该账号的IP地址信息,从而得到一些有用的线索。如果它使用固定电话拨号上网,还能进一步查到他所使用的电话号码。这些都需要时间。 当然,如果明天的行动取得成功的话,这些事情都可以暂缓。 双方都是有备而来,谁能棋高一着? 李心宇有些兴奋地坐在电脑前,翻阅着整个行动计划。 除非一目了然爽约,否则他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可能会让这个家伙再一次从警察眼皮底下溜掉。 让他真正担心的并不是明天的行动,而是今天的发现。确切地说,是在夏雨家里发现的那张照片。 他一直以为这张照片是周皓在不为人知的情况下拍到的,而它现在居然出现在夏雨的家里,而且是放在卧室的床头,装在相筐里。这不得不让他构建出一个此前根本无法想象的假设: 周皓和夏雨并非原本想象的那样是毫无瓜葛的两个人,相反,他们之间或许有着某些不为人知的关系。 夏雨在接受自己调查的前一晚,已经把家里的一切东西都收拾干净,像是准备好从此不再回来,她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些什么? 夏雨失踪前晚,沈雁秋曾经在病房里陪着她,夏雨却要求沈雁秋回到剧团里去拿化妆包。在沈雁秋离开的这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夏雨是自己离开医院,还是被人带走的? 这些问题让李心宇非常头疼,他忽然发现必须重新审视以往所作出的所有结论,而现在,一场大战又迫在眉睫。 他又想起了老唐的话:要随时准备应对意料之外的情况。 找到了一目了然,说不定一切事情就会拨云见日。 办公室的门忽然推开了,老头子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一叠文件。 “那么晚了你还不回去?” 老唐问。 “我再看看明天的计划,确保万无一失。我不希望再出什么意外。” “万无一失的事情是没有的,意外随时可能发生。你应该考虑的是如何应对各种意外。” “那你说说可能发生些什么意外呢?” 老唐拖了一张椅子在李心宇边上坐下,把手里的东西往桌上一放。他拿起最上面那张纸,递到李心宇跟前。 “你先看看这个,今天的鉴定报告。看了这个你应该能明白很多东西。” 李心宇拿起那份文件先粗略地上下扫视了一番,然后抬起头,有些惊异地看着老唐。 “曼陀罗?” 老唐点点头, “现在我们知道很多事情是怎么发生的了,至少知道是什么东西在作怪。” 李心宇开始仔细地从头看那份鉴定报告。 鉴定物品:周皓房间中酒瓶碎片上的残留物。 鉴定结果:曼陀罗植株粉末,具体部位不详。 主要化学成分:莨菪碱、东茛菪碱、类阿托品 yào理作用:胆碱受体阻断剂,可致副jiāo感神经系统的抑制和中枢神经系统的兴奋,与阿托品相似 中dú症状:常于食后半小时至1小时出现症状,有口干、吞咽困难、声音嘶哑、皮肤干cāo、潮红、发热,心跳增快、呼吸加深、血压升高、头痛、头晕、烦cāo不安、谵妄、幻听幻视、神志模糊、哭笑无常、肌ròu抽搐、共济失调或出现阵发xìng抽搐及痉挛。此外,尚有体温升高、便秘、散瞳及膝反shè亢进。以上症状多在24小时内消失或基本消失,严重者在12~24小时后进入昏睡、痉挛、紫绀、最后昏迷死亡。 “真没有想到……” “现在我们可以推断沈雁秋是怎么死的了。” 老唐点起一只烟。 李心宇愣了一下,随即想起了陈雁秋出事的那天晚上发生的情景。他清楚地记得,沈雁秋喝下了那被原本是周皓给他喝的酒,出了门之后,他们一前一后地开着车,大约十分钟之后,沈雁秋的车就开始一路狂飚,最终在一个路口撞上了那辆土方车。 “你是说……他喝的酒里被下了曼陀罗?” “很有可能。” “可从他喝酒到驾车时出现异常大概也就十几分钟。” “那可能是由于酒精的作用加快了yào力的发作。你说过他在之前还喝了不少啤酒。” “但周皓自己也喝了那瓶子里的酒,我亲眼看见两杯酒是从同一个杯子里倒出来的。” “没错,酒里面的曼陀罗浓度可能并不足以致命,但对于驾车的人来说却很容易导致灾难xìng后果。” “很奇怪,周皓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他那杯酒开始是为我倒的,难道他想要谋害我?” “这个还很难说,毕竟这一切只是推测。” “对了,还有几天前发生在科大校园里的群体精神失常的事件,莫非也是这种yào物的作用。” “我觉得有可能,但这种事情非常令人匪夷所思,因为要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同时让那么多人中dú,不知道要采用什么样的手段才能做到。” “还有,包括那些受害者在失踪前几天所经受的那种异常精神状态,难道也是曼陀罗的作用?我觉得这样下结论还是有些草率了。” “这一点我同意,但不管怎么说,这为我们防范类似的事情再次发生提供了重要的信息。” “当务之急,明天的行动一定要成功。我相信这个一目了然是关键人物。” “一定要保证杨朔的安全,这才是最重要的。”老唐站起来把手里的半支烟摁灭灾烟灰缸里,一脸严肃地说:“嫌疑人即使漏网,也不能让她有任何闪失,这是我们最重要的任务,明白么?” 这一夜过得很漫长,李心宇在床上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睡。八年以来,每逢有重要的行动,他都会在前一夜难以入眠,这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但今天,除了一如既往的兴奋和血脉贲张的感觉,他心里还多了一些隐隐的担忧。 他总觉得事情并不会像他们所计划好的那样顺利进展。想到明天那个神秘的男人如约出现在红茶馆,自己和手下的警员从天而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手铐戴在他的手腕上,这样的事情似乎无比的遥远。 是的,从第一次jiāo锋开始,他们就一直处于下风,甚至到现在连对手的确切身份还不是十分的确定。这一次是对方主动正面发起了挑战,真的能让他们就这样大获全胜? 这个一目了然,他这时候约杨朔见面,究竟意yù何为呢?如果不出所料的话,他一定是想把杨朔带走,以完成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9 章 有计划的最后一步。 这显然不可能,在那样的层层设防之下把一个人从警察的包围中带走,绝对是痴心妄想。如果他采取暴力把杨朔劫为人质呢?要不要在周围的楼房上布置狙击手? 不,这也不太可能。这不符合对手的一贯风格。这样高智商的罪犯,总是用一些巧妙而狡猾的手段达到目的,暴力行径是他们所不屑一顾的。 那他还能怎么样呢?从天上飞走,或者,从地下钻出去? 他实在想不出来。 这就像和高手下棋,在他落子之前,你很难猜到他究竟会走哪一步。而当他落子之后,留给你的很可能是望洋兴叹。 这一次,会不会又是这样? 不,绝不。这一次说什么都不能让他们得逞。受害的人已经够多了,绝对不能让杨朔成为下一个。 李心宇伸手摸了摸枕头下面,那是一把五四式手qiāng。每次重大行动的前夜,他都要枕着这把qiāng入睡,这也是一个老习惯了。 夜静如水,仿佛一个蛰伏的精灵。 第二天早上八点,专案组开了最后一次会议,讨论确立了最终的行动方案。每一处细节、每一个能预料到的意外都作了周密的部署。随后,老唐率领一部分警员前往现场做准备,李心宇负责向杨朔传达警方的决定,同时为了让杨朔能够成功配合警方完成这次行动,进行必要的准备工作。 李心宇到达科大宿舍的时间大约是上午十点。长长的楼道里,一个警察的身影孤零零地伫立着。那是负责杨朔安全的小许在门前晃悠。他脸上挂着黑乎乎的眼袋,双眼布满血丝。 “你昨晚没睡么?” 李心宇拍了拍他的肩膀问。 “没睡好,三个人四个钟头轮流换班,那两个现在里头睡着呢。也睡不安稳。” “哎,这几天也真是辛苦你们几个了。” “可不是,赶紧把这个案子结了,我们也能早点解脱。” 李心宇愣了一下,然后像是自言自语地说 “也许,快了……” 他走到门口敲了敲门,等了一会儿,没有任何回应。他皱了一下眉头,又接着敲了几下,加大了力度。 几分钟过去了,还是没有回应。 他回头和小许对望了一眼。 “怎么了,她不在?” “不可能,从昨晚到现在没见她出去。” 李心宇心里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他使劲在门上捶了几下。 “杨朔!你在里面吗?” 门忽然打开了,杨朔出现在门口,身上只穿了一件睡袍。两个警察都吃了一惊。 “你怎么了,没事吧?” 李心宇看着她问。她的脸上毫无血色,披头散发,神情疲惫。 “我……还好。” 杨朔有气无力地回答。 “是这样,对于你今天下午和那个人的约会,警方已经作了部署。我来就是为了这个事情。” 杨朔没有答话,直接放开门,慢慢地朝屋里走去。李心宇连忙跟在后面。杨朔的步子有些晃悠,好像随时都会倒下来。 杨朔坐到床上,上半身靠着墙,呆呆地望着自己的手出神。李心宇搬了张椅子在她对面坐下,仔细地打量着她。 两个人沉默了好一会儿,杨朔慢慢抬起头,奄奄地说 “说吧,李警官,要我做什么。” “我觉得你的精神状态很不好,昨晚上没睡么?” “不,我……我没什么。” “真的?” “真的没什么……” “那好,是这样。我们决定让你去赴那个一目了然的约。” 杨朔“哦”了一声,语气里没有丝毫吃惊的成分: “然后呢?” “然后,我们事先在现场埋伏警力,他一出现就把他抓起来。” 杨朔呆了半晌,她看上去变得很迟钝,似乎在慢慢理解着李心宇这句话的意思。 “就……这样?” “对,就这样。你有什么其它想了解的,或者有什么不同的想法,可以问我。” 又是好几分钟的静默不语。然后杨朔慢慢地摇了摇头。 “我……没什么想问的了。” “你的精神很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李心宇凑近她的脸问道。他觉得杨朔的反应很不寻常。 杨朔抬起头来望着天花板,隔了好久才喃喃地说: “我……我觉得我,我快要死了。” “你说什么?” 李心宇大吃了一惊。这句话他记得曾在什么地方听见过。 也是在一间房间里,也是他和一个年轻女人面对面地独处,那个女人也是憔悴地坐在床上,满脸倦容地对他说了一句同样的话。 没错,那个女人是夏雨。失踪前一夜,她就对他说了这样一句话。 “为什么这么说?你究竟遇见什么了?” “我也说不清,反正……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说。” “你不相信我?” “不是,真的不是……。我只是,很累,我真希望这一切都快些结束吧,是死也好是活也好,我不想再受这种煎熬了。” 杨朔说完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你放心,只要今天我们抓住了那个人,一切就都可以结束了。但在这之前,我希望你你一定要坚持住,坚强一些,帮助我们抓住他,可以么?” 李心宇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了那个银色的发卡。 “这件东西经过了仔细的鉴定,现在可以jiāo还给你了。” 杨朔慢慢地点点头,伸手接过发卡,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下午两点差十分。 这是一个凉爽的午后,尽管是假期,街上的行人却并不多。 红茶坊就坐落在新华路和共和路的jiāo界处,这里距离科大并不太远,属于居民区和办公区的jiāo界处。平时的午后,附近写字楼里的上班族大多会趁午休时间到这里喝喝茶聊聊天。今天是国定假期,店里的顾客就要少得多了。 具体地说,此时红茶坊里一共坐着六个人。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面对面坐在沿街的窗口就着一壶菊花茶闲聊;一个中年男子独自坐在离柜台不远的地方一边看报一边独酌;两个年轻男人在门口的位子上喝着咖啡;还有一个年轻女人坐在靠墙的位子上看着时装杂志。 前五个人,全都是警察。那个年轻女人是茶坊里唯一真正的顾客。 除此之外,红茶坊的对面停着一辆小货车,司机在车里一边抽烟一边悠闲地望着街景;一边的报亭里,两个男人一边翻看着证券报一边和小老板絮叨着刚过去的一波牛市行情;另一边的弄堂口,一个收旧货的汉子戴着草帽坐在黄鱼车上打盹。 这些,也全都是警察。 红茶坊对面街上的小餐厅二楼,李心宇和老唐面对面坐在桌边,俯视着街上的一切。他们的旁边还坐着一个荷qiāng实弹的狙击手。桌上的对讲机里时不时传来各个岗位传来的汇报消息。 一切都已经准备停当,只等待这关键的一刻。 五分钟以后,杨朔的身影出现在街角。她穿这一件淡紫色的薄毛衣,梳整齐了头发,脸上化了淡妆。她的脸色依然很憔悴,但略施粉黛之后看上去多了几分楚楚动人的味道。那枚发卡chā在她的头上,闪烁着幽幽的光泽。她的身后远远地跟着小许和另一名警察,在二十米开外游走。 杨朔走到红茶坊的门口,左右环顾了一下,然后推门进去,在靠中间的一张桌子旁边坐下了。这个位置是事先计划好的,正好处于所有便衣警察的中心。 她问服务生要了一杯泡沫红茶,然后就开始望着茶杯里的泡沫发起呆来。 两点钟还差三分,一切平静。 李心宇拿起望远镜,仔细地观望着红茶坊里的一切。路上的行人很少,而且几乎找不到年轻男人的身影。 两点钟到了,仍然没有出现任何可疑的人。 杨朔仍旧坐在座位上发呆,这让李心宇有些担心。她的精神状态有明显的异常,这对于今天的行动很可能有所不利。 又是五分钟过去了,那个男人依旧没有出现。 “这个一目了然,他会不会放我们鸽子?” 李心宇放下望远镜对老唐说。 “现在下这个结论为时尚早。突发事件随时都有可能发生,越是平静的时候越是要严阵以待。” 忽然,对讲机里响起一阵音乐声。李心宇微微一惊,连忙拿出望远镜向对面望去。红茶坊里,杨朔正从口袋里拿出手机。这是坐在杨朔周围的便衣们身上携带的微型对讲机传送过来的声音。 “喂,你是谁?” 杨朔的声音不大,但还算清晰。 “我到了。你……在什么地方?” 又是杨朔的声音。手机那一头的声音显然无法听见。 “一号一号,我是零号,发生了什么事?” 李心宇拿起对讲机说道。一号是红茶坊里那个独自看报的男人。 “她正在打电话,应该是和那个人。那一头的内容听不清。” “五号六号,密切注意街上的动向,留意一切过往的行人。” “明白。” “注意了,对方看来有所行动。” 老唐把手里的半支烟摁灭在烟灰缸里,低声说。 红茶坊里,杨朔忽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一边拿着手机通话,一边慢慢地朝门口走去。 “出门……往左拐……” 杨朔的声音有些断断续续,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一号,二号,怎么回事?” 李心宇在望远镜里看着杨朔的举动,感觉事情有些不对劲。 “不清楚,她现在正往外走,估计对方改换了地点。要不要跟上去?” 李心宇犹豫了几秒钟说: “一号二号你们跟上,三、四号留在原地观察。注意别跟得太紧,对方可能在暗中监视。五号六号,注意随机应变。八号,你们要盯紧了。” 八号是先前暗中跟着杨朔的小许和另一个警察。他们此时正在离街道拐角不远的地方,阳朔出门之后,向他们的方向慢慢走去。一对青年男女和那个看报的男人从红茶坊里出来, 不紧不慢地在后面十米左右的地方跟着。 几秒钟后,杨朔已经走到了拐角处,眼看就要超出李心宇视线所能及的范围。李心宇和老唐对望了一眼,站起来向楼下疾步跑去。他不能让杨朔离开自己的视线,即使一分钟也不行。 一到街上,李心宇迅速朝拐角的地方跑去。杨朔已经走到了共和路上,只看得见一个背影。他伸手按了按别在腰上的手qiāng柄,穿过马路追了过去。 “各小组注意,提高警惕,随时准备行动。” 耳机里传来老唐的声音。 李心宇边走边拿出手机,拨了杨朔的电话。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正在通话中,请稍候再拨。”电话里传来了忙音。 杨朔一直在跟那个人通话,看起来对方正在把她引入某个事先预定的地方。 抬起头,前方杨朔的身形忽然拐进了路边的一条小巷,再一次脱离了他的视线。 “八号,她拐进去了。小心跟上,注意保持距离。” 李心宇加快了脚步。根据事先勘查,杨朔走进的那条小巷是死胡同,里面一左一右各有一条岔道,都不和外面连通。如果他们要抓的人就在这里面,那便可以瓮中捉鳖。 小许他们两个已经到达了弄堂口,身子贴在墙边,只伸出头向里面张望。五号和六号也已经到位。李心宇此时距离他们还有二十多米的距离。 “八号,情况怎么样?” 他一边问一边向小许的方向望去。小许转过脸来,对他微微摇了摇头,意思是:没有异常。 忽然,他的耳朵边上传来一阵发动机的声音,方向是从弄堂的里面。守在弄堂口的五个警察忽然都神色大变。李心宇暗叫一声不好,拔腿向前冲去。 他刚冲到弄堂口还来不及向里看,一辆白色的依维柯小面包车就迎面从弄堂里飞速地向外冲过来。弄堂原本就只有三米多宽,被这一辆车就堵了个严严实实,后面的东西全都看不见了。 “停车!” 李心宇大喊一声直接拦到了车头前面,小许和另一个警察也挺身而上。 面包车没有丝毫减速的意思,对着他们直愣愣地撞上来。李心宇连忙一个侧扑,打了个滚闪到一边。三个人最中间的小许避闪不及,砰地一声被挂到了车头上。车子窜出弄堂口,一个急转弯把他重重地甩了出去,接着加速朝共和路北面方向疾驰。 李心宇从地上一个箭步窜起来,扭头先看弄堂里面,早已空空如也,不见了杨朔的踪影。他一阵热血上涌,从腰里拔出手qiāng向着面包车追去。 “A组,A组!一辆依维柯正向你路口开过来,拦住它!” A组的布控位置正在共和路的前一个路口,距离大约五十米,有两辆警车和四名警察。 “砰!砰!” 两声qiāng响划破了空气。紧接着从面包车的下部传来一声清脆的bào裂声,车声晃悠了两下开始扭起头来。 qiāng是刚从地上爬起来的小许开的,打中了车胎。 依维柯明的速度明显减慢下来,却仍没有停车的意思。 不远处的路口,两辆警车已经把路口堵上了。四名警察匍匐在车身后面,举qiāng瞄准了面包车。 “A组,不要开qiāng,避免误伤人质!” 李心宇一面飞奔一面大声对着对讲机喊道。 依维柯晃晃悠悠地向着两辆警车冲去,几秒钟后,传来了刺耳的碰撞声和玻璃碎裂的声音。它竟一头撞上了拦路的警车。由于车速已经不是很快,面包车在碰撞之后终于停在了路口。 “不许动!” 李心宇追到了车边一把拉开车门,举起qiāng大声吼道: 身后的两名警察上前把司机从驾驶室里拖了出来。 李心宇定睛一看,这个人并不是周浩,更不是张洪波,而是一个他从没见过的人。它大约四十多岁,身材矮小,满脸胡子拉茬。 “你是什么人!?” 李心宇厉声喝道。 那个人瞪大眼睛看着李心宇,嘴里含混不清地半天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他的眼神涣散,显现出一种近似癫狂的状态。 李心宇不再去理会他,转身拉开后车厢的门。他现在最为担心的是杨朔的安全。 然而,车门打开之后,他心忽然沉了下去。 车厢里空空如也,一个人都没有。 “人呢,她在哪里?” 他抓起那个司机的衣领吼道。 “我……我……” 司机张大嘴,仍旧语无lún次。 “所有路口,拦截一切来往人员,不要放一个人出去!” 李心宇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xìng。很明显,这辆面包车只是一个诱饵,真正的对手一直隐藏在暗处,而在他们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0 章 拥而上追击面包车的时候,他才真正出击。 杨朔在哪里? 刺耳的警笛声从四面八方传了过来,所有布置在这一带的力量全都开始行动了。 或许还来得及,李心宇心中默默地念叨着。尽管如此,直觉告诉他一切都已经晚了。 他急匆匆地返回了那条小巷,远远地看见老唐正站在门口。他们互相对望着,都没有说话。 弄堂里空空如也,前头和两条岔道的尽头都是高高的墙壁,这里一片安静,似乎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对讲机里不断传来各个路口的情况汇报,无一例外,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人。 良久,李心宇长长地叹了口气。 尽管事先作了充分的准备,尽管有着一个看似无懈可击的计划,他们最终还是一败涂地。杨朔,这个一直掌握在他们手中的最后一位受害者,就这样蒸发在了空气中。 接下来,该怎么办? 二十三、地窖 那条小路,一如既往地向前延伸着。 头顶上的几点星光,如鬼火似地稍纵即逝。 杨朔又站在了这栋让人毛骨悚然的小楼前面,这已经是第五次,第六次,还是第十次? 她一步一步地往楼上走,楼梯还是那样迂回曲折,似乎永远都没有尽头。 不知过了多久,二楼终于到了。走过一扇扇紧闭着的黑色房门,她来到了203房间的门口。推开门,那个坐在黑暗中的男人,和躺在床上的白衣女人。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重复着,她从床上坐起来,走到她面前,轻柔地抚摸着她的脸颊。然后,她成了她,一步一步向着那个黑暗中的男人走去。 一步一步,越来越近,那张黑暗中的面孔,在摇曳的烛光中若隐若现,棱角一点一点地分明起来。 梦在继续,而它原本应该在这一刻就嘎然而止。 这个男人是谁? 那清瘦的脸型,刚直的鼻梁,平滑的眉脊,纤细的金丝边眼镜,那一切都显得那样的熟悉,那样的呼之yù出。在忽明忽暗的色调中,那张脸就像地在宣纸上的水彩,渐渐地化开,渐渐地充盈,最终和光芒融为了一体。 四周慢慢地变亮起来,那张亲切而熟悉的面孔慢慢地湮没到了黄色的光芒之中。渐渐地,它又从光芒里重新出现了,却变成了另一个人的面目,同样消瘦的下巴,同样的金边眼镜,深褐色的镜片后面,两团漆黑的yīn影如同黑洞一样没有尽头。 这双眼睛属于……? 张洪波! 迷离的梦境随着一声惊叫而分崩离析。杨朔终于睁开了眼睛。 张洪波yīn沉的脸出现在她的头顶,天花板上的白炽灯在他的脑后闪烁着刺眼的光。 “是你——!” “杨老师,很久不见了。” 张洪波细声细气的嗓音又一次在她的耳边响起,尽管已经有一阵子没听见这样的声音,杨朔还是在第一时间条件反shè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果然是你。” “没错,是我。” “我在哪儿?” “地下。” “地……地下?” “是的,这里与世隔绝,谁都找不到。” “我怎么会在这里?” “您想不起来了?” “我……” 杨朔忍不住回想起先前发生的事情来。她已经没法回忆那是在多久之前了,只记得她去红茶坊赴一目了然的约会,在电话的指引下,她走出房子来到了一条弄堂里,之后,一辆面包车从斜刺里窜出来,差一点把她撞倒。惊魂未定的时候,忽然有一只手从背后伸出来,用一块手帕堵住了她的嘴,她感到眩晕,随后的事情就怎么都回忆不起来了。一阵绞痛从脑袋的一角传来中断了她的思维。 “你们从红茶坊那里……,可那里周围都是警察。” “没错,我们早就料到警察会在那里,但他们绝对没有想到,我们会从下水道把你带走。” “下水道?” “是的。那辆小车是我们事先安排的,目的就是为了把警察引开。弄堂底部有一个下水道的窨盖,我们就是从那里把你带走的。” “难道你就是……一目了然?”杨朔忽然想起了什么,然后以急忙地摇摇头:“不,这绝不可能。你怎么会是他。” “我当然不是。” “徐晓琪呢?你们把她怎么了!?” “您放心,很快您就能见到她。”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你们想干什么?为什么做出这一切?” “这个你会知道的,不过现在还没这个必要。”张洪波顿了顿说:“我还有些事情,先失陪了。” “你杀了自己的亲妹妹,你这个凶手!”杨朔坐起来大声喊道。 “你住口!”张洪波猛地对着她一挥胳膊,吼叫起来。他本来就尖细的嗓音此时如同电磁喇叭发出的啸叫,刺得人耳膜一阵剧痛。 杨朔被这突如其来的bào发搞懵了,怔怔地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你听着,我没有杀她,没有!明白吗?” 张洪波伸手摘下墨镜,狠狠地瞪着杨朔。杨朔看到了他的脸,忽然惊恐地捂住了嘴。 那个独眼的张洪波,此时此刻两只眼睛竟然都是完好的! 他那一直以来混浊的没有眼珠的右眼,和他的左眼一样黑白分明,转动自如。 “张洪波……你,你的眼睛……怎么好了?” 杨朔的舌头变得不利索起来,看着这一对与常人无异的眼睛,她觉得阵阵寒意直往头顶上窜。 张洪波看着她好一会儿,慢慢地把墨镜重新戴上。 “我的眼睛一直都是好的。” “那你……” “你好好休息吧,我失陪了。后面的任务还艰巨得很呢。” “任务?什么任务?你到底在说什么?” “很快你就会明白所有的事情。” “我现在就要知道!” 杨朔从床沿上站了起来,她不知道哪里来的胆量,直视着张洪波的双眼,她觉得它们现在比起原来那对两边不对称的眼睛来不再那么令人害怕了。 张洪波显然是被她的气势镇住了,愣了一下,然后他马上恢复了常态,轻轻地哼了一声说 “杨老师,你最近是不是一直觉得自己不太对劲?” “你什么意思?” “做梦,神情恍惚,仿佛变了一个人。” “你……” 杨朔忽然觉得一股寒意从脊背上升起来。 “我没说错吧,不瞒您说,其实这个任务很早之前就开始了,现在已经接近尾声。很可惜您一直蒙在鼓里。” “你们究竟想把我怎么样?” “不怎么样,我们只是想把你变成另一个人。” 张洪波说完也不等杨朔回答,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一扇黑沉沉的铁门后面,沉重的哐当声刚一传出来就凝固在混浊的空气里。 杨朔的脑袋一下子zhà开了。 对于眼前的一切,她怎么都无法相信。这究竟是哪里?张洪波的眼睛居然从来就没有瞎过?一目了然倒底是谁?徐晓琪现在怎么样了? 她四下打量着这个并不宽敞的空间。这是一间小房间,面积大约和她的宿舍差不了多少。屋子里出了她身下的床和墙边上的一张小铁桌,几乎什么都没有。床很不寻常地方在房间的正中央,正上方是一枚没有灯罩白炽灯。四周围是灰色的水泥墙壁,地板也是水泥铺成的,让人觉得无比压抑。空气冰凉而潮湿,一层细小的水珠凝结在所有luǒ露的光滑表面上,连她的手臂上都变的湿答答的。 杨朔忽然想起了她的梦,梦里的那间房间看上去和这一间是那么地相像,只是缺少了小床四角的白色蜡烛而已。她开始感觉不寒而栗。 刚才在自己的梦中,居然看见了张洪波的形象。他自称并不是亡灵巫师,可为什么那个口中念念有词的人竟然会是他呢? 房间里安静得让人耳膜几yù胀裂,她觉得自己就像被关在了一口大棺材里活埋了。 “不,我要出去,一定要出去!” 杨朔冲到门口,伸出拳头在门板上用力地捶起来。门是用厚铁皮做成的,她那柔弱的拳头几乎敲不出任何声音,没敲几下就疼得钻心。于是她改用鞋子,狠命地往门板上踹去。 铁门发出沉闷的轰鸣,在狭小的房间里震耳yù聋。无奈铁门非常的坚固,在她的踢打之下岿然不动。没几分钟,她便大汗淋漓,气喘吁吁,跌跌撞撞地坐回床边上。 杨朔几乎彻底绝望了,她现在已经是砧板上的鱼,任人宰割。 就在这个时候,铁门的那一边忽然传来一阵响动,接着,门徐徐地打开了。两个人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杨朔默然地抬起头,就在这一刻,她看见了一张分别已久的熟悉的脸。 徐晓琪。 “晓……” 她几乎要喊出声来,后面一个字却堵在了喉咙里。 徐晓琪的身上穿这一件全白的睡袍,从脖子一直盖到脚面上,她的两眼看着她,脸上一片漠然,根本不像是在看着一个认识的人。 她的身后,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他比徐晓琪至少高出一个头,浑身包裹在黑色的外衣里,只有脸和双手露在外面。他的脸色白净,双眼目光如炬。 杨朔坐在床边,冷冷地看着他们两个,默不作声。 “你好,杨小姐。”黑衣男人对她笑了笑:“初次见面。很抱歉用这种方式把你带到这里来。” “你……你是谁?” “我的名字叫周皓,周公的周,皓月当空的皓。我的职业是一名摄影师。” “周……皓?你就是一目了然?” “不,我不是。” “那到底谁是一目了然?对了,把我弄到这里来想干吗?你和张洪波是什么关系?你们为什么要策划这一切?” “杨小姐,你的问题实在是很多。让我慢慢地一个个地回答好么?”周皓上前一步走进房间,把铁门从身后合上。他走到桌子边,把手里的一个大纸袋放在桌上。徐晓琪跟在他身旁一步远的地方,面无表情。杨朔下意识地退开身体,和他保持着距离。 “首先,我已经和你说了,我是一个摄影师。当然,这只是我的主业,我还有一些业余的爱好,比如建筑、绘画之类。其次,你问谁是一目了然,这个问题你知道答案其实并没有多大意义,因为你从来都不认识这个人,以后也决不会再见到他,我觉得还是让他永远存在于你的记忆里会更好。至于我和你的学生张洪波,我们只是偶尔认识,一个意外的机会让我们开始合作罢了。我们想干什么?这个解释起来可能有些复杂。不过,我相信你一定看过那本亡灵巫师的日记,对么?” “那个亡灵巫师,是你的什么人?” “什么人也不是,我只是恰巧得到了原本属于他的一些东西罢了。当然,这其中还有一些原委,但我不想解释。” “你们到底想把我怎么样?” “嗯,确切地说,和你在那本日记里看到的一样,你是我们的一个实验品,为了继续那位亡灵巫师的所谓科学研究。当然,我们的目的并非为了探索科学。” “为什么是我!?这事情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是一个最为合适的人选。你不知道吧,你和那个死去的女人,也就是张洪波的母亲,长得几乎一模一样。这都是命运。” “你……你胡说些什么?” 杨朔浑身一哆嗦。周皓用一种欣赏的目光看着她,好像看着一件自己的作品。 “你在撒谎,我不信!” “你可以不相信,但这改变不了什么。” “你们有什么权力这样做?你们已经杀死了三个人,还打算让多少人送命?” “对不起,我们并不想伤害任何人,那些女孩子们之所以会死于非命,那完全是出于意外。事实上我们遇到了一些麻烦,事情现在已经变得有些难以掌控,所以我们决定加快进度。” “不用找借口,你这个杀人犯!” “如果你执意这样称呼我,我也可以表示理解。不过现在不是聊天的时候。今天是十月三日,你还有三天的时间。在这三天之内你不能离开这里,但除此之外,你是自由的。纸包里有食物和水,这是给你准备的。哦,还有,你的朋友徐晓琪,你们分开有一阵了吧,不如互相聊聊。我不打扰你们了,失陪。” 周皓说完,对着杨朔微微欠了欠身,便消失在铁门的后面。 屋子里只剩下了杨朔和徐晓琪两个人。杨朔坐在床边,徐晓琪站在屋子中间。 杨朔抬起头,偷偷地看着徐晓琪。她有些战战兢兢,甚至不太敢确定眼前这个年轻的女人究竟是不是徐晓琪,或者说,是不是她所认识的那个徐晓琪。她身上穿着白色的长跑,辫子解散了披在脑后。杨朔看着她的时候,她也看着杨朔。她的神色很平静,眼睛一眨不眨。 “晓……晓琪?” 杨朔轻轻地喊了一声。 徐晓琪仍旧默默地看着她,没有任何反应。 “晓琪,是你吗?你说话呀。” 徐晓琪的眉毛抬了一下,还是没有应声。 “晓琪,你怎么了?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杨朔站起来走到她跟前,直视着她的眼睛。徐晓琪慢慢地抬起头,眼睛里一片迷茫。忽然,她的脸上闪过一丝异样的表情,然后,她猛地伸出手,向着杨朔的头上抓过来。 杨朔猝不及防,只觉得头顶一阵刺痛。她尖叫了一声,连忙跳到了一旁。 徐晓琪的手里抓着一件银光闪闪的东西,她定睛一看,是一目了然留给她的那个发卡。她这才想起来从她去红茶坊赴约开始,这枚发卡一直就戴在自己的头上。它现在抓在徐晓琪手里,上面还残留着几缕自己的头发。 徐晓琪慢慢地把发卡拿到面前仔细地端详了一会儿,然后忽然开口了。 “这是我的东西,怎么会在你这里?” “这是……你的东西?” “当然。”徐晓琪把发卡攥紧在手里,就好像一件珍贵的古董失而复得。她忽然抬起头来,逼视着杨朔问: “你是什么人?” “我……你不认识我了?” “我从没见过你。” “天哪!晓琪,他们都对你做了什么?我是杨朔啊,你真的不认识我了?” “晓琪?谁是晓琪?” “是你啊,你都不记得自己是谁了?” “我……?我是……我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1 章 “你是谁?” “我是……范晓云。” “你说什么!?” 杨朔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 “我是范晓云,我不知道你说的晓琪是谁。” “你到底怎么了晓琪?” 杨朔一把抓住她的肩膀,狠命地摇晃起来。 “你醒醒,你醒醒,你是徐晓琪,不是什么范晓云!” 徐晓琪忽然发出一声尖叫,狠狠地推开了杨朔,两手抱头蹲在了地上。杨朔被她推了一个趔趄,怔怔地望着她不知所措。 “我的头……我的头很痛。” 铁门轰隆一声被拉开了。周皓一脸严肃地站在门口。他蹲下身子,把徐晓琪从地上扶起来。 “对不起,杨小姐,你不该刺激她。她现在的状态很不稳定。” 周皓冷冷地说。 “你们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这你应该知道,她现在还没有摆脱催眠状态。徐晓琪的意识在她的脑子里已经不存在,或者说,被完全压抑了。现在她只知道自己是范晓云。” 杨朔一怔,随即一股怒气猛地涌上了她的心头。 “你们简直是禽兽!” “很抱歉,让你见笑了。”周皓耸了耸肩,“不过你应该感到欣慰,这样的新木偶不会再有了,你将是最后一个木偶,一个有血有ròu的木偶,而且是最完美的一个。” 他不再理会杨朔,挽着徐晓琪消失在铁门的后面。 杨朔感到一阵眩晕,几乎难以站立。她支撑着向后退了两步,全身一片冰凉。 她现在终于开始明白从一开始到现在发生的一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每一个消失的女人,都是一个木偶,她们一个一个地被带到这里,或是另一个差不多的地方,然后,在这两个人借助某种不为人知的催眠法术的作用下,她们都变成了张洪波的母亲范晓云,或者说,她们被抹去了自己的思想和记忆,而变成了另一个人。随着时间的推移,旧的木偶被丢弃,新的木偶不断地被找来在做替换,于是,一个又一个的年轻女人以一种同样怪异的方式死于非命,先是张灏澜,然后是李竹,接着是夏雨,现在轮到了徐晓琪,马上,她自己就将成为下一个。这个邪恶的游戏从一开始就注定要牺牲那么多无辜的生命,这一切,说不定从张洪波做他学生的那一天起,就紧锣密鼓的开始了。 这是一个凶险的陷阱,在踏进第一步的时候,她浑然不知。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这个从二十年前就开始的诡异的计划,为什么到今天还没有结束?一目了然显然是了解整个计划的人,为什么他始终都没有出现?张灏澜是张洪波的妹妹,为什么她也成了一具木偶?这一切,又为什么最终降临到她杨朔的身上? 她想不通。 她忽然感到口渴得厉害,嗓子里像是火烧一般的疼。她跌跌撞撞地站起来走到桌子边上,颤颤巍巍地打开周皓留下的那个纸袋子,里面是两瓶矿泉水和一袋面包。她拿起其中一瓶水,拧开了盖子。 她忽然想,这水会不会有问题?随后她几乎立即为自己这个念头而感到好笑。她已经是他们的囊中之物,还有什么必要在水里耍什么花样?于是她仰起头,咕咚咕咚地一口气灌下了半瓶。这时候她才发现水里隐隐地有一股怪味儿。她刹那间有些害怕,但马上就无所谓了。 “有dú才好,不如让我现在就死了吧。” 她恶狠狠地对自己说。不错,她一死,这两个可耻的罪犯就没法达到他们邪恶的目的了。她干脆躺到了床上,闭上眼睛。看起来这瓶水里不知是被放了安眠yào还是别的什么,不一会儿,一阵强烈的倦意就涌了上来。她完全放弃了抵御,眼前的天花板慢慢地模糊,慢慢地黯淡,终于陷入了完全的黑暗。 她感觉自己仿佛在空中漂浮,四周是灰蒙蒙的一片,她不断地舞动着四肢,就像一条鱼在水里游泳。她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也分不清东西南北,只是不停地向前进。渐渐地,前方远远地出现了微弱的亮光,她发觉自己正朝着亮光的方向漂去。那亮光越来越大,越来越耀眼,她终于看清了,那是一个白色的有如漩涡一般的东西,她正被它慢慢地吸进内部,那就像一条闪烁着光芒的隧道。她闭上双眼,浑身被轻柔的光芒簇拥着,就像睡在母亲的怀抱里,温暖而又惬意。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的白光慢慢地化开,刺眼的白炽灯光如同刀刃一般刺进了她的眼窝。 她醒了。 四周一片寂静,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甚至现在是白天还是晚上都一无所知。 她唯一能知道的是,自己还活着,而且,这具身体仍然属于自己,而不是被某一个死去女人的似是而非的思维占据着。为了确认这一点,她试着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胳膊,没错,它运动自如。 杨朔慢慢地从床上坐起来,看了看四周,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然后,她忽然发现原先紧闭的铁门虚掩着。 他们没有把她锁起来? 她想了想,跳下床,蹑手蹑脚地跑到铁门边上。 外面传来两个男人的说话声。 “你究竟要干什么?” 张洪波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恼怒。 “没什么,我只是做我认为正确的事情。” 周皓的语气冰冷。 “什么叫你认为正确的事情?你想把事情搞砸么?” “没有这个意思。我觉得我的做法并不会对你造成什么负面的后果。毕竟你的母亲已经去世那么多年了,你敢说你还记得她所有的一切么?” “我当然记得,我记得一点都不差!” “难道说你一定要原原本本地恢复那个死去那么多年的女人完整的形象,你觉得这有意义么?” “当然,我决不能容忍对我母亲的任何亵渎!” 几分钟的沉默。杨朔躲在门后,隐隐地感觉到一种紧张的气氛。 “张洪波,你应该明白,从一开始到现在的这些事情,你一个人是根本没法完成的。” 周皓的声音仍旧听不出什么情绪。 “你说得没错,你的确帮了我不少忙,我也很感谢你……” “帮忙?请你不要搞错了。我之所以会参与这件事情,并不是要帮你的忙。你以为我会在乎一个死了二十年的女人?” “我不管你在不在乎,这一切都是为了我的母亲,我不许你做任何出格的事情!” “她是我的爱人!” 杨朔全身一震,几乎忍不住“咦”了一声。她被自己吓了一跳,连忙捂住嘴。 “这和我无关,反正我决不会让你这么做!” 张洪波尖厉的声音格外刺耳。 “对不起,恐怕你现在没有这个能力。你一个人是没法完成这件事情的。如果你一意孤行,不会有任何结果。” “你在威胁我?” “我没有威胁你,我只是说出一个事实而已。我希望你可以面对一些现实。” “这绝对没有可能。” 外面又陷入了沉默。杨朔感觉时间过得奇慢,她小心地摒住气,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 “好吧,既然这样,那也就怪不得我了。” “你要干什么?” “报警。” “你疯了?” “我没疯。范晓云是你的母亲,不是我的。我之所以参与到这个计划中来,并不是因为你或者你母亲,而是因为夏雨。现在与其这样,不如让警察来收拾残局。” 夏雨? 听到这个名字,杨朔又是一哆嗦。夏雨不就是那个几天前跳楼自杀的话剧演员吗? “你等一下!” 张洪波的声音似乎有些怯了。 “好吧,我答应你。” “你想通了?” 张洪波没有答话。 杨朔只觉得自己的手心在不断往外冒汗。她不是很明白这两个人究竟在争什么,但她预感着一定有什么事情会发生。 忽然,外面bào发出一记清脆的破碎声,好像玻璃瓶在墙上砸碎的声音。一声闷哼,听上去像是周皓法发出来的。杨朔忍不住“啊!”了一声。她马上感到大事不妙,但是已经晚了。在这样狭小的空间里,她刚才的叫声清晰可辨。 外面恢复了静默,只余下张洪波粗重的呼吸声。 杨朔的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 外面发生了什么?那个周皓怎么了? 门的后面响起了脚步声,慢慢地向着铁门这边接近。 杨朔浑身直冒冷汗,她看了看周围,想找一个什么东西拿在手上。这时候她的眼光忽然落到了门背后的一块板砖上。她猫下身子,把那块板砖提在手里。她感觉自己的全身在微微发抖。 张洪波已经走到了门口,沉重的呼吸声里杨朔不到半米远。他在门口停下脚步,似乎犹豫了一下,然后慢慢地推门。杨朔把自己藏在了门的后面。 张洪波的半个脑袋从门口探了进来。他还没有看见杨朔,只是察觉到房间里没有人,愣了一下。 杨朔她鼓起全身的力气,猛地将手里的板砖对准张洪波的头上砸去。 一声闷响。 砖头砸在了张洪波的前脑门上,然后脱手飞出,落在地上碎成了两半。 张洪波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身子一歪,慢慢地倒在了地上。鲜血从他的额角伸出来,顺着脸颊往下淌。 他的墨镜被砸碎了,玻璃渣掉了一地。 起先的十秒钟,杨朔呆呆地望着横在地上的张洪波,脑子里一片空白。随后,她一下子回过神,仓皇地夺门而出,逃到外面的屋子里。 这是她生平第一次使用暴力,这种事情她以前做梦都没有梦到过。 外面的屋子比里面那间大一些,放着一张桌子,两把椅子,靠墙还有两张单人床,徐晓琪,或者说徐晓琪的身体躺在其中一张床上,闭着双眼,似乎睡着了。她慌乱地环视着四周,想找到一扇通向外面的门,可奇怪的是,找了一圈她也没有看见一个能够称得上是门的东西,四面的墙壁都是光溜溜的。她的心里咯噔里一下,有些不知所措。 周皓就躺在桌子边的地板上,他的状态看上去和张洪波非常相似,额头冒着血,满地的碎玻璃渣。一个碎裂的啤酒瓶横在旁边的地板上,看来刚才张洪波就使用这个袭击了他。 杨朔站在房间中央,她原地转了好几圈,直到有些头晕目眩。 该怎么办? 这时候,她的目光忽然扫过了桌子上放着的一部黑色的手机。她扑到桌子边上,一把将手机抓起来。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求救。 她原本想拨110,想了一下,还是拨了李心宇的号码。 铃音响了起来,第三下的时候,电话接通了。 “喂?” 李心宇低沉的声音在那一头响起来。 “李心宇吗?我是杨朔,我是杨朔啊!” 杨朔几乎要哭出来。 “杨朔?你在哪儿?” “我……我也不知道……” “有人和你在一起吗?” “张洪波,周皓,还有,还有徐晓琪……” “你究竟在什么地方?” “我,我不知道。我好像在地下……” “地下?” “张洪波说,说他们是从下水道把我送到这里的。” “你等等,你是说从下水道?” “是……” 杨朔一句话刚到嘴边,忽然硬生生地僵住了。 她的眼前浮现出一道白色的影子。浑身白袍,披散着头发的徐晓琪,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她的面前,双眼冷冷地盯着她,像两道冰锥。 “晓琪……”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一双冰凉的手在一瞬间扼住了她的脖子。她感到一阵剧痛,手机掉到了地上。 “杨朔,杨朔,你怎么了?!” 李心宇的声音变得遥远而微弱。 她惊恐地看着徐晓琪的脸,浑身像被铁丝捆绑一样无法动弹。徐晓琪的脸上毫无表情,一双手却像铁钳一样把杨朔硬生生地卡在中间。她感到喘不过气来。 徐晓琪的嘴巴微微地蠕动,她在轻轻地念叨着什么。 “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杨朔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凝固。她拼命地摇着头想挣脱,全身却没有丝毫的力气。 徐晓琪伸出左手,五条明晃晃的指甲向她的脸上慢慢地伸过来…… 二十四、录像 10月3日早上9点,李心宇独自一人驾着车,飞驰在前往科大的路上。 在将近十年的警察生涯中,他很少感觉这样沮丧过。 这次行动,最终以警方的完败而告终。杨朔失踪,小许受轻伤,除此之外,他们一无所获。那个被抓获的司机很明显是受了yào物的刺激,从被带到警察局开始就一直神志不清,他们只能先把他送进医院,直到现在都没有清醒。事发现场周围的所有道路都被封锁,每一个过往行人和每一辆车都受到严格盘查,一直到晚上也没有发现和杨朔有关的任何踪迹。杨朔失踪的那条弄堂是一个居民小区,警方挨个走访了里面的每一户居民,搜查了所有的院子,仍然没有找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杨朔消失了,就像融化在空气中。 他不明白,为什么这次的对手会如此的难以对付,这明明是一个几乎没有什么破绽的计划,最终却一败涂地。 他又想起了老唐一直说的那句话: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可为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却一次又一次地发生? 科大的校园里还是一如既往地宁静,红砖盖成的宿舍楼在绿树的环绕之下显得温暖而幽深。上楼梯的时候,他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在走廊里一前一后地回响。他穿过长长的走廊,走到杨朔的宿舍门前,迟疑了一下,然后打开了门。 房间里空无一人。李心宇回忆起昨天推开这扇门的时候,杨朔脸上那憔悴的神情。 “我觉得我快要死了。” 她这样说。这句话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2 章 记忆犹新。 她为什么会突然说这种话?去见一目了然前的那一晚,究竟发生了什么?这正是他今天来的目的。现在的形势对于警方来说已经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杨朔是他们手里的最后一后一张牌,昨天行动的失败很可能让整个案子就此断送。距离十月六日剩下的时间已经很有限了,如果他们不能在这短短的几天内取得重大的突破,等待他们的很可能会是又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 今天,他一定要找到些什么。 房间里的窗户关着,一天没有通风,显得有些闷热。李心宇拉开窗帘,让窗外的阳光照进来。 房间里略显凌乱,床上的被子没有叠,桌上也堆了不少杂物,地板上的拖鞋一只在床边,一只横在地板中央。这样的景象让人不太相信这里是一个年轻女人的住处。 李心宇在房间里转了一小圈,忽然他发现桌上的电脑并没有关闭,而是处在待机状态。他动了一下鼠标,屏幕立即亮了起来。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杨朔的电脑没有设置待机密码保护,她的桌面立刻出现在显示器上。最前面的程序是一个媒体播放器,处在“暂停”的状态。那是一帧静止的画面,隐约能看见窗户的轮廓。李心宇回头一看,那扇一模一样的窗户就在他的背后。 难道这是在这间房子里拍摄的录像?他有些疑惑,左右看了看,却没有发现摄像头之类的东西。接着他蹲下身子,发现了一个小型的网络摄像头被夹在桌板的下面。 这是不是杨朔自己放的,或者是什么别的人放在这里的?这一点现在不得而知,但很显然,电脑上正在播放的,就是这个摄像头所录下的画面,而昨天早上他来这里找到杨朔的时候,她很有可能正在看着这段录像。 李心宇把录像回滚到开头的位置,按下了播放键。 一开始的画面是一片漆黑,只有一扇模模糊糊的窗户在屏幕的正中发出微弱的光。看得出来,这是一段夜间的监视录像,而且很有可能是杨朔自己拍下来的。 先前的一分钟,画面没有任何的变化。 李心宇小心翼翼地把播放进度条往后拖了一些,还是没有任何活动的东西。他不断地往后一点点地拖着进度条,直到大约整个录像三分之一的地方,画面上忽然亮了起来。他看了看从录像开始到当前的时间,大约是一个半小时。 黄色的光线把画面照亮了,似乎是一盏台灯发出的光芒。 半分钟以后,一个人影从画面的一侧进入了视线,那原先只是一块黑色的yīn影,几乎把整个屏幕都遮盖了起来,随着它渐渐地向着远端移动,慢慢地缩小,最终才显出一个人的轮廓来。 他一眼认出那个人是杨朔。虽然摄像头的解析度并不高,但杨朔的发型和身段还是很容易辨认出来。 杨朔慢慢地移动脚步,走到了窗子前面站定。她伫立了大约十几秒,然后伸出手拉开窗帘,推开了窗户。 显然是窗外的风吹了进来,窗帘开始上下飞舞,杨朔的头发和身上的睡衣也迎风招展起来,面对着窗外漆黑的夜色,似乎有一种想要乘风归去的意味。 李心宇有些紧张,他担心杨朔会直接向外面跳出去。尽管从画面上看不到杨朔的表情,但他推测杨朔当时可能处于一种类似梦游的状态。虽然这里是二楼,但如果杨朔此时神志不清,从这种高度坠下去也很可能致命。当然,他看的只是一段录像,这事情肯定并没有发生。 然而,事情总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几秒钟之后,杨朔忽然双手在窗台上一撑,随后一条腿迅速的跨出了窗户,紧接着,另一条腿也出去了。她随后转过身,双手扶住窗框,慢慢地消失在窗台的下面。 李心宇吃了一惊。他没想到杨朔真的会从窗口爬出去。尽管这并不是跳楼,但对于一个穿着睡衣的女人来说,这么做仍然具有很大的危险xìng。他把录像暂停,走到窗口向下望去。 这是一栋几十年前造的老宿舍了,层高大约在三米左右,窗子旁边是水陆管,窗台下面的墙上有供消防队攀爬用的阶梯状凹槽。他估算了一下,即使自己这么一个身强力壮而且受过专门训练的警察,抓着水陆管从这里爬下去也不见得十分轻松,何况杨朔这么一个弱女子。她究竟下去干什么? 李心宇回到电脑前面,继续播放那段录像。 画面静止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唯一活动的东西是那两条上下翻飞的窗帘,李心宇忽然觉得它们看上去有些像招魂幡。 他又慢慢地向后拖了一下进度条,大约两三分钟之后的位置,窗台外面忽然伸进来一只苍白而细长的手,然后,一个女人的头慢慢地从下面探出来,黑色的头发披散在额头上,遮住了半个脸。这一幕酷似某些日本恐怖电影中经典镜头的场景让他看了经不住感到凉飕飕的。 还是杨朔,她从下面爬了上来,有些笨拙地跨过窗台摇摇晃晃地跑到房间里。这一次,她面对着镜头,李心宇隐约看清了她脸上的表情。果然不出他所料,她的眼神散乱,神态呆板,根本不像是睡醒的样子。李心宇忽然注意到她的手里拿着一件浅色的东西,看上去像一个包裹。他记得刚才她下去的时候手里并没有任何东西,这么看来这一定是她从下面带上来的。 杨朔呆呆地站立了一会儿,然后忽然就地盘腿坐下了。她把手里那个东西放到面前打开了,从里面抽出一件黑乎乎像是一本本子。 李心宇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日记本? 他想起来杨朔曾经告诉她,那个自称一目了然的男人曾经约她到星巴克,托人jiāo给她一本日记本和一枚发卡,还有一封信。那天夏雨死了,就在星巴克的楼上坠楼身亡。随后,当天晚上笔记本就不见了,据杨朔讲是有人半夜偷偷潜入她的房间把它拿走了,现在看来,事情肯定不是那样。这本日记本很有可能是杨朔在梦游的时候自己藏到了什么地方,而那个所谓的夜半不速之客,其实就是她自己。 录像还在继续。坐在地上的杨朔开始一页一页地翻动那本黑色的本子,她的嘴巴在翕动,看上去像是在默念写在上面的内容。但由于摄像头并没有录音功能,听不见她究竟在说什么。她的上身一直保持着僵直的状态,头部略微地有节奏地前后晃动,那情形很像是庙里的和尚念经时的样子。十分钟过去了,接着是另一个十分钟,杨朔始终坐在原地,没有丝毫变化。她手里的那个本子起码已经翻过了五六十页,仍在一页一页地往下翻。 终于,大约半个小时之后,杨朔手上的动作嘎然而止,头部也停止了晃动。她像一尊石像那样在原地呆坐了十秒钟,然后直直地向后倒了下去,躺在地上不动了。 李心宇揉了揉眼睛,这段怪异的景象让他心里有些堵得慌。他现在明白为什么那天早上杨朔会这么失魂落魄了。如果换作是他看着自己在半夜里做出这种行为,恐怕也会毛骨悚然,更何况杨朔那早已被摧残的脆弱不堪的神经。 过了很久,杨朔如同还魂一般慢慢地从地上撑起了身子。她捡起地上的本子,把它重新放进袋子里,站起来慢慢地向窗口走去。她像刚才那样跨出窗台,一点点地消失在窗子外面。 看到这里,李心宇已经差不多料到后面会发生什么了。果然,大约五六分钟以后,杨朔又重新出现在窗口。爬进房间之后,她在窗口站了一会儿,然后一步一步地向摄像头的方向走来。她的轮廓渐渐地变大,渐渐地模糊,最终遮住了整个屏幕。 灯光熄灭了,屏幕上恢复了黑暗。 李心宇看了看总时间,从录像开始到现在大约两个半小时。他打开了视频文件所在的目录,这个文件的创建时间是前天晚上十点三十七分,最后修改时间是昨天早上八点三十分。也就是说,录像室昨晚十点三十七分开始的,由此推算,杨朔开始这种异常行为的时间大约是午夜十二点左右。 现在唯一需要知道的就是,杨朔从窗外带进来的那件东西究竟是什么,她又是从哪里把它找出来的?很显然,她从某个地方把这件东西拿进屋子,完成了这个怪异的仪式之后又把它放回了原处。 李心宇重新回到窗口向外仔细观察了一下。窗外是郁郁葱葱的枫杨树,底下是一个浓密的绿化带,种着冬青树、瓜子黄杨和一些不知名的灌木。根据杨朔在外面停留的时间来看,除去在墙壁上爬上爬下的时间,她在下面停留不会超过两分钟,所以那件东西肯定就在这个绿化带里的某个地方。李心宇考虑了一下,决定像杨朔那样爬下去试试。于是他小心翼翼地爬上窗台,侧着身子抓着水陆管,慢慢地顺着墙壁下到了墙角。 这个绿化带非常宽,外面种着厚厚的灌木丛,从外面的道路上很难跨进这里。地上是没至脚踝的茜草,头顶遮着高高树冠,光线幽暗,四下无声。这样一个地方,如果晚上下来的话几乎可以说是伸手不见五指,杨朔究竟能把那件东西藏在哪里呢? 李心宇打开随身携带的小手电筒,在草丛里搜索了一下。草皮的下面是结实的泥地,这里面不太可能藏匿什么东西。他把目光转向了墙角。几十年的青砖上斑斑驳驳,有些地方还长出了青苔。 他的眼睛在墙上扫视了一圈,忽然发现墙角靠近地面的地方有一个小小的隆起,走过去一看,是一块砖头向外突出了一点。他心中一动,伸手捏住那块砖,用力摇晃了一下,有些松动。他加了一把力,把那块砖头抽了出来。砖头后面是一个小方孔,他把手小心翼翼地伸进去,摸到一个纸质的小包裹。 他的心里按耐不住地激动起来。那时一个黄色的牛皮纸包裹,硬硬方方的。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个破旧的笔记本。 看来这就是那本日记了。 李心宇把本子塞回纸袋,放进口袋里,然后沿着下楼的路线顺着墙壁往上爬去。回到二楼房间里,他已经出了一身细汗。想到杨朔这样一个弱女子居然在半夜三更徒手从这里爬上爬下,一手还拿着一个纸包,实在是让人难以想象。看起来梦游者的确能够发挥出自身可怕的潜力。 他回到桌子边上,把那本破旧的硬面抄从袋子里抽出来,向心翼翼地翻开了。扉页上写了一行黑色的正楷大字: 亡灵巫师日记 他心里微微一惊,这个自称做亡灵巫师的人,是否就是那个和他通过电子邮件的神秘人物呢? 他向后翻了几页,这的确是一本日记,上面记录了一个自称为亡灵巫师的人近乎疯子一般的言语。他大略地扫视了一下前几页的内容,决定把这本日记带回局里仔细研究。随后,他拿出一把螺丝刀,拆开了杨朔的电脑机箱,把硬盘拿出来放进了随身的小包。做完这些,他站起来又环视了一下这间房间,在确定没有其他需要带走的东西之后,轻轻地从门口退了出去。 穿过宿舍门口那狭长幽暗的走廊时,他甚至有些伤感。杨朔,这个一直处在这件怪异案件核心、饱受折磨的年轻女人,现在究竟在哪里?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市局的办公室里依然坐着一个孤寂的身影。 李心宇正坐在电脑前,一边翻阅着早上得到的那本日记,一边察看早在一个月前就得到的那些失踪案卷宗。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这本日记中所讲述的事情是多么的惊人,不仅如此,它们甚至印证了那多起二十年前发生的无头案件。他记得当自己第一次拿到这些卷宗的时候,就觉得无比的蹊跷。老唐当时就曾经说过,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些失踪案和自己手头的这起案子有着莫大的联系。现在看来,这只是一种保守的估计。事实上这一个月来所发生的一切,几乎可以说是二十年前那些案子的延续。 在这本日记中,他找到了那些二十年前的失踪案中所出现的所有名字,王雅丽、傅珍,还有林若水。 在二十年前,她们在一个自称为亡灵巫师的精神科医生假借一个死去女人的名义而进行的疯狂实验里一个接一个地成为牺牲品,在这个世界上永远地消失了。那个死去的女人名叫范晓云,她本有一个幸福的家庭,一个爱自己的丈夫和一对年幼的儿女,可她在一个寒冷的夜里被一个精神病院里掏出来的疯子残忍地杀害了。这个女人就是张洪波的母亲。她的丈夫悲痛yù绝,为了能够再一次见到所谓的妻子,参与了那个亡灵巫师的险恶计划。他们使用各种手段把一个个年轻女孩诱拐到了一处不为人知的隐蔽地点,然后使用一种让人难以置信的方法把她们的意识完全摧毁,而在她们的大脑中植入一个似是而非的人格。 这是一个多么石破天惊的发现,却实在是来得太迟了。 没错,如果他们能在几个星期之前得到这本日记的话,后面的事情恐怕都不会发生了。可现在,最后一名幸存者也落入了对手的掌心。 现在他基本上明白了这一切为什么会发生。 一个可怕的yīn谋在二十年之后悄然复活,当是那两个人的一切,像是被完完整整地传承了下来。 然而,疑点远远没有消除。 毫无疑问,他们的对手至少包括了张洪波。他在这本日记中就已经出现了,只不过当时他还是一个孩子。关于他是怎么会重新开始这个计划的,目前不得而知。至于周皓,这个神秘的男人是不是和亡灵巫师有着什么联系,也还是一个谜。 现在,这本破旧的日记正方在李心宇的桌上,翻到了最后一页有字的地方。那上面写着这样一段文字: 十月三日 多云 我最终决定放弃了。事实证明我的发明尽管具有非凡的意义,却仍然有着无法弥补的缺陷。我无法让这些植入了新人格的木偶像一个正常人那样生存。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她们无法像常人那样进食和饮水,由此她们的身体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3 章 在数天之内迅速衰弱直至死亡。在这之前,我必须找一个新的健康的木偶来重复这个实验,把那个保存在旧木偶脑子里的人格用同样的方法转移到新身体里。更糟糕的是,由于每一个实验对象自身的人格无法完全抹除,她们会或多或少地掺杂进原本那个简单而纯净的人格中去。这个捏造出来的人格原本是非常简单的一个雏形,而现在已经变得复杂而难以捉摸,造成新载体频繁出现歇斯底里症状。 我不知道为什么,这成了困扰我的恶梦。 从一开始到现在,我已经用了不少木偶了。她们原本都是一个个健康活泼的年轻女孩,而当她们离我而去时,都变成了一具具木头一般苍白的躯壳。我知道,她们都是无辜的。我的罪孽深重,却无法自拔。很显然,我的搭档和我一样感到绝望却又不知所措。 今天,我决定中止这个计划,因为它已经让太多的人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包括我。几个星期来,我天天晚上都坐着恶梦,梦见那些女孩子们包围着我,向我索命。再这样下去,我会发疯。 当然,我决不会让这么多十日以来的辛苦努力全部付诸东流。这个人造的人格是我杰出的创造物,不同于世界上任何一个人,我要把她完整地保留下来,把她暂时封存。或许在以后的某个时间,我会找到解决这一切的办法。 下午,我把这个决定告诉了我的搭档,他没有说什么,只是抱着他妻子的遗像看了老半天。这些天来他总是这样,特别每次旧的木偶死去的时候,他总要在那里老半天地发愣。 现在,那个叫林若水的年轻姑娘就躺在我身后的小床上。她到这里已经快一个星期了,现在十分的虚弱,每天只能依靠一些流质维持生命。 我决定拯救她。她已经是第十一具木偶,也应当是最后一具。她很年轻,才二十一岁,而且非常漂亮,皮肤白皙,身材匀称。她此时静静地躺在床上,就像一个娃娃。让这样一个美丽的女孩子成为一具苍白的尸体,我实在有些于心不忍。 我想,现在应该是让这一切暂时结束的时候了。 为了保存我的伟大发明,我还得进行最后一次犯罪,当然,这绝对是最后一次。一个小小的躯体,也许能够成为一个完美的容器。 夜幕已经降临,我应该出去完成我余下的工作了。我感到有些孤寂,即使混迹在人群中,也无法缓解这种感觉。也许这就是老天对我的惩罚,是我应受的罪孽。 十月六日 yīn有雨 终于,一切都结束了,至少在许多年之内是这样。 今天,我用颤抖的手做完了这半年来最后一件罪恶的事情。我长吁一口气,像是卸下了长久以来压在肩头的巨石。我虽然没有取得最后的成功,但我并不后悔。 当然,我的职责还远远没有结束,我要把我的创造物保存下来,直到多年后的今天,对,就是今天,我自己,或者一个比我更聪明更疯狂的人重新把她激活。 我没有和我的搭档联系,他已经两三天杳无音讯。 明天我就要离开这个城市了,带着我的一切,包括在这里留下的痛苦回忆和那个沉睡的生命。 1986年10月6日,这个日子我将铭记一生。 记述到此为止。 李心宇一遍又一遍地地阅读着这一段文字,反复地思考着。 很显然,林若水是最后一具木偶,这也是她成为这一连串失踪案中唯一一个幸存者的原因。根据这个亡灵巫师的叙述,他们所使用的这种特殊方法还存在着一些缺陷,那个用以进行实验的躯体在一段时间以后就会死去,而在这之前必须找到新的木偶,否则他所创造出来的这个新人格就会死亡。这也是为什么亡灵巫师和张洪波的父亲要不断寻找年轻女孩的原因。可见得,这也恰恰是为什么从张灏澜到徐晓琪这些年轻女人也接二连三地失踪的原因。二十年前的事情正在完完全全地重演。 林若水最后活了下来,却失去了对这段时间所发生事情的全部记忆。那么,亡灵巫师所说的要把他的创造物保存下来,让她暂时封存,这又是什么意思呢? “一个小小的躯体,也许能够成为一个完美的容器”,这句话非常的耐人寻味。毫无疑问,这最后的一篇日记包含了许许多多至关重要的内容。或许,它正是为什么二十年后这个可怕的计划会重见天日的原因。 那个死去的女人,张洪波的母亲,究竟怎么了? 或许,在这本日记里面是找不到答案了。 李心宇最后看了一眼这一页上的文字,十月六日,日记上的最后一天,正是这个日子。张洪波在他的日历上圈定的最后一天,也恰恰是这个日子。 这难道仅仅是一个巧合? 良久,他叹了口气,慢慢地把本子合上。 就在合上本子的一刹那,他的眼角忽然瞥见本子的最后几页上似乎还有字迹,连忙把它重新打开。果然,在本子的最后第二页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黑色的文字,和前面的日记明显不是一种墨水写成的。 这看上去像是一篇短文,内容如下: 人的思维是什么?这个问题一直以来都是做我们这一行的人所感兴趣的问题。 思维是由大脑产生的,是大脑中神经细胞互相作用的产物。这是我们的共识。但这个解释仅仅描述了思维的内含,却没有说明它的外延。对于人脑以外的这个客观世界,思维是以什么样的形式存在并影响周围事物的呢? 通过多年的研究,我得到了答案。思维是一种电磁波。 当我们的大脑活动的时候,神经元之间传递的的电信号会产生电磁波,这种电磁波会存在于我们周围的空间,就像无线电台所产生的电波一样,只是它的强度要小得多,形式却极为复杂。 尽管这种电磁波的强度非常微弱,但某些拥有特殊体质或能力的人却依然能够感受到它的存在。一个非常著名的例子是许多双胞胎的心灵感应现象。因为双胞胎的身体以及大脑的构造十分相似,所他们的思维很容易互相影响,产生类似于谐振的现象。 那么,如果不是双胞胎,也没有异于常人的能力,一个人能否对另一个人的思维产生影响呢?答案是肯定的。例如,催眠的过程事实上就是一个施加影响的过程。催眠者通过语言、动作对受催眠者进行暗示,从而让被催眠者陷入催眠状态。所谓催眠状态,就是自身的思维电波被极度削弱,从而非常容易被外界的电磁波所影响而产生谐振。 既然思维是一种电磁波,那它能否通过某种物理方法被保存到某种媒介中去呢?这正是我一直以来研究的课题。事实上我认为这是完全可能的,因为从本质上来说,任何形式的电磁波之间并没有什么不同。既然电台的节目和电视画面都可以转录到磁带上,那么思维的电磁波也一样可以。由此产生了一个有趣的命题: 如果把一个人的思维电磁波保存下来,然后通过催眠削弱另一个人自身的思维电波,那么能否将前者的思维灌输到后者的脑中呢? 这个念头即便是想一想也让人觉得非常刺激。然而,这个命题面临一个非常大的困难,那就是人类的思维并不是一段一成不变的录像,这和电视节目或者录音带完全不同。人的思维电波是不断产生、不断变化的,仅仅依靠有限的一段或者几段记录根本无法把完整的人格再现。所以从理论上说,要完整记录一个人的人格,必须每时每刻地进行记录。 当然,十分精确地复制一个人格是没有必要的。我发现,只要掌握了一些关键点,就能够基本准确地把一个完整的人格刻画出来。这有点像数学上的样条曲线,只要固定了一定数量的形值点,曲线的形态就能够基本确定,因为曲线的形状是满足一定规律的,而一个人的人格特xìng也基本上是一些固有模式的叠加而已,从这一点上来讲,和曲线很类似。 那么,最后一个问题是,这个发现有什么意义呢? 这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毫无疑问,任何科学发现必须对现实世界有贡献,这是我一贯坚持的东西。而我的上述发现,对于现实世界有什么样的作用呢? 很显然,在我的脑海里浮现出了一个令人亢奋的字眼: 复活。 没错,如果把一个已经死去的人的思维和人格记录下来,并灌输进一个活人的大脑里,我们是否能认为,至少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个死去的人复活了呢? 当然,我们无法直接从死去的人身上收集思维电波,但一个人的思维模式和人格并非只能从他本身体现出来,同样也能够从他周围的与他熟识的人的思维中体现。母亲心目中的儿子,妻子心目中的丈夫,孩子心目中的父亲,这些形象都是其本人的人格在别人的思维中的体现。就像从几个不同角度的平面投影能够重构三维形状一样,从这些侧面能够间接地把一个人的人格刻画出来。至于如何建立一套方法来收集这些信息,并保存到合适的载体中去,这是一个非常复杂的课题,需要经过反复的实验和论证。 文章到这里结束了。虽然李心宇并没有完全理解上面所说的那些术语和理论,但他完全能看出来这是对于亡灵巫师所做的这些实验的理论概述。只是他不明白这篇文章为什么会出现在日记本的末尾。莫非作者生怕读日记的人不能理解自己这些“伟大”的实验背后的原理,而有意做的解说么? 真是一个疯子。 尽管他如此疯狂,李心宇还是不得不叹服这个自称亡灵巫师的人是一个杰出的天才。通过挖掘他人脑中的回忆和影像和自身的想象捏造出一个不存在的人格,然后通过yào物、心理暗示之类的方法相结合,能够抹除一个人原本的意识而让她的脑中呈现出这个原本不存在的人格,这不禁让他想起了许多科幻片中常见的一个概念:洗脑。 这究竟是科学,还是魔术? 这一切都离奇得让人匪夷所思,如果不是亲身经历了这件案子,他绝对不会相信世界上还有这样的事情。即使是现在,他仍然怀疑自己从头到尾所看到的一切都是虚幻的,都是在做梦。他从事刑警工作将近十年,相信科学,善于逻辑思维,侦破过大大小小的刑事案件,而现在,他几乎觉得自己和那些受害者一样毫无希望。 很显然,从今天的录像来看,杨朔在失踪之前已经精神不正常。她之前失踪的那些女孩,李竹、夏雨、徐晓琪也都是这样,而这一切,是不是从接到电话开始的?他想起了那天在隔音室里听见的两段通话录音,那种令人心惊胆颤的声音究竟起到了什么作用? 桌上的手机忽然响声大作。 李心宇抓起手机看都没有看就按下了通话键。这几天他的电话很忙,各个分局的调查信息会不断地汇总到他们这些专案组的人手上。 “喂?” “李心宇吗?我是杨朔,我是杨朔啊!” 电话那一头传来杨朔惊慌失措的声音。 李心宇一下子愣了。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杨朔已经失踪差不多两整天了,他怎么也想不到在这个时候会在电话里听到她的声音。 “杨朔?你在哪儿?” “我……我也不知道……” “有人和你在一起吗?” “张洪波,周皓,还有,还有徐晓琪……” “你究竟在什么地方?” “我,我不知道。我好像在地下……” “地下?” “张洪波说,说他们是从下水道把我送到这里的。” “你等等,你是说从下水道?” “是……” 电话那一头传来一声惊叫,随后是几下撞击声。 “杨朔,杨朔,你怎么了?!喂?喂?!” 通话中断了,只剩下一片忙音。 李心宇只觉得一阵热血冲上脑门。 他猛然意识到,杨朔她还活着,徐晓琪也没有死,不仅如此,她们此时正和张洪波和周皓在一起。 此时此刻,这两个一直躲在迷雾背后的男人,终于显出了他们的原形。 事情来得如此突然,让李心宇一时有些无所适从。他站起来在办公室里快速地绕着圈子。 现在该怎么办?两个年轻女人都还活着,但她们的处境显然非常的危险。凶手就和她们在一起,必须迅速行动。 杨朔说,他们是通过下水道把她带走的,这一点让他恍然大悟。难怪那天精心设计的计划最终一败涂地,他们几乎考虑到了所有地方,唯独没有考虑到的就是地下。那辆小面包车只是一个幌子罢了。把警察引开之后,这两个罪犯从某个窨井盖里钻出来,把受害人从地下带走? 何其完美的计划,几乎让人拍案叫绝。 可是从下水道,又能把人带到什么地方去呢? 形势变得异常复杂。他猜不出杨朔怎么会有机会打这个电话给自己,很显然不可能是在张洪波和周皓的眼皮底下,那么难道她侥幸逃脱了?但为什么通话到一半的时候又突然中断了呢?杨朔的那一声惊叫让他尤其担心,如果他们不马上采取措施,很可能结果将是灾难xìng的。 地下,地下,究竟是在哪里? 他考虑了一分钟,再次拿起手机,拨了老唐的电话。老头子下午和小许去了电信公司调查一目了然的上网记录,到现在还没回来。 “你说什么?杨朔打电话给你?” 老唐的吃惊程度一点不亚于他自己刚刚听到杨朔声音的那一刻。 “没错,我觉得事情很紧急……” “这样吧,我和小许现在在北区分局。你现在马上过来,我们见面说。” “好的,我这就过去。” 放下电话,李心宇直接下楼钻进警车,向着北区分局的方向疾驰而去。 夜色如水,李心宇开着车窗,任由凛冽的寒风扑面打在自己的脸上。 周皓的公寓就是在北区分局的辖区之内,这些天来,那里一直都是警方稽查的重点区域。老唐和小许他们一定发现了什么,这才会跑到那里去。 他有一种预感,这件案子就快了结了。没错,警察们已经被逼到了死角,而杨朔的那个电话,让他重新看见了一丝希望。现在只剩下最后一步棋,他们和那两个罪犯都是如此,哪一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4 章 下到先手,哪一方就能下活。 眼前的道路就像棋盘上的黑线,笔直地向前延伸着…… 二十五、还魂 杨朔再一次张开眼睛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又回到了那间小小的屋子里面,仍旧躺在那张小小的铁床上。 她有些懵懵懂懂,难道自己又做了一个恶梦? 她梦见了张洪波和周皓在隔壁的房间里争执,可怕的玻璃碎裂声,自己的惊叫,张洪波沉重的脚步,板砖和飞溅的鲜血,黑色的手机,李心宇的声音,徐晓琪苍白的脸和披散的头发,徐晓琪的手紧紧扼住了她的喉头,随后,世界陷入了一片黑暗。 这真的是在做梦? 她不敢相信,却又希望如此。 头顶的那盏白炽灯仍在发着干巴巴的黄光。她觉得口渴,脑袋昏昏沉沉的。她想从床上坐起来,动了一下胳膊才忽然发觉自己的手腕根本没法动弹。她吃了一惊,脑子也瞬间清醒了许多。 这是怎么了? 她艰难地抬起脖子,赫然发现自己的双手手腕上各捆着一条粗厚的麻绳,不仅如此脚腕也被牢牢地捆住了。 她被困在了床上。 杨朔眼前一阵发黑,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她能够肯定自己现在的处境肯定比先前要糟糕得多。刚才的事情绝对不是在做梦,可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灯光照得她睁不开眼睛,嗓子里像是有一把刀在来回地割着。她张开嘴想说话,呼出的气流却次得喉咙里一阵剧痛。她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一股血腥的味道从气管里直涌出来,呛得她直流眼泪。 门开了,张洪波慢吞吞地从外面走了进来。他的头上包着纱布,中间还渗出红色的血迹。杨朔看了他一眼,终于完全确信所有的事情都是真的。张洪波此刻仍然戴着那副标志xìng的墨镜,却阻挡不了后面两道yīn沉的目光。 “杨老师,你终于醒了。” 杨朔扭过头去不做声,她拼命地忍受着咽喉的疼痛,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可几秒钟后,她还是忍不住咳了出来,一些粘液顺着她的嘴角向下流,一直淌到耳朵根的后面。她想去擦,手却动不了。 “你想喝点水么?” 张洪波问道,他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这个可怕的人,他即使杀人,恐怕也会慢吞吞年冷冰冰地把那个人一点一点地弄死,用的是小刀和锯条之类的东西。 杨朔仍旧不回答,她几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张洪波走到小床前,忽然从衣袋里掏出一包面巾纸,从里面抽出一张来,然后蹲下身子给她擦了擦嘴角。他的眼神非常专注,充满着怜悯,好像看着一只从街上捡回来的流浪猫。他的鼻尖距离她的脸不到二十公分,杨朔能感觉到他鼻孔里喷出来的气息。她只觉得心里一阵阵地发毛,如果不是手脚被捆着,她肯定会立刻尖叫着跳起来滚到一边。 “你如果想喝水可以和我说,”张洪波擦完她的脸颊说:“很抱歉为了昨天的事情不再发生,我不能把你松开。” “昨……天?” 杨朔终于按耐不住开口了,“昨天”这个字眼让她感到一阵不安。 “没错,今天是十月五日,现在是早上六点半。你大概昏睡了大半天了。” 杨朔心头颤动了一下。十月五日,今天已经是十月五日了。那么说来,她顶多还剩下一天的时间。 “我……你打算怎么样?” 她绝望地看着他。 “按照原定计划,明天一早,就要开始最后的实验了。” “你的,你的那个同谋呢?” “你是说周皓?”张洪波向上推了推他的墨镜:“很可惜,我们在最终的目的上看来有些分歧,不过现在这种问题不存在了。” “你,你杀了他?” “不,没这个必要。我只是让他暂时睡一会儿罢了。等事情完了之后,我们就没什么关系了。到时候说不定警察会找到他,反正与我无关。” “你真是一个怪物!” 杨朔狠狠地瞪着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随你怎么说吧,反正这改变不了什么。”张洪波站了起来,“我没太多的时间闲聊,还有许多准备工作要做……” 他的话音未落,门口忽然传来一记沉闷的撞击声。随后门被推开了,穿着白衣的徐晓琪,应当说是那具木偶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她披头散发,一边摇晃着脚步一边发出尖利的喊声。 “救救我!救救……救救我!” 她的十指在脸上不停地抓着,把面颊上抓出了一道道纵横jiāo错的血痕,她的指甲又尖又细,每一下都深深地刺进自己的皮肤里,细小的血丝从脸上的伤口里渗出来,在指尖上飞溅。 杨朔吓呆了。 张洪波猛冲过去抓住了她的手,用力地扭到身后。 “你别这样,镇静一点儿!” 他的声音比徐晓琪的还要尖利。 “你放开我!我的脸……” 徐晓琪一边极力挣脱,一边大叫起来。 “你镇静点,看着我,看着我!”她捧起徐晓琪的脸凑到自己面前:“我是小波啊,你不认识我了?” “小……波……” 徐晓琪抬起眼睛,怔怔地看着张洪波的脸,过了一下会儿,忽然像是恍然大悟似地露出笑容。 “小波,你是小波!我的儿子!” “对啊,我就在这儿,没事了,没事了。” 张洪波说着拿出纸巾,擦拭着她脸上的血迹。徐晓琪趴在他的胸前抽泣起来。 杨朔看着眼前这一幕,只觉得浑身起了厚厚的一层鸡皮疙瘩,脑袋“嗡”地一声zhà开了。徐晓琪已经完全成了另一个人,她居然已经完全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还把这个年纪和他差不多的男人叫作“儿子”…… 这实在是太可怕了。难道明天,她自己也要成为这个样子,变成了这个叫做张洪波的怪异男人的“母亲”? 如果那样的话,她觉得自己还不如现在就死掉的好。 张洪波扶着徐晓琪,慢慢地走出了房间。不一会儿,他又独自出现在门口。 “你现在就把我杀了吧,求求你,我不想变成那个样子。” 杨朔央求着说。 “不,这不可能。”张洪波冷冷地说:“你死了,我从一开始到现在所做的一切就都白费了。她现在的情况很不好,就快到极限了。你知道么,刚才要不是我及时醒过来,你已经让她掐死了。” “我受够了!” “再忍耐一下吧,等到明天,你的痛苦就会结束。” “明天……” “明天你就会变成另一个人,什么痛苦都没有了。 “那她……她怎么办?“ 张洪波像是犹豫了一下,扭头对着外面的房间看了一眼,然后平静地说: “她会死。” 说完这三个字,张洪波倒退着消失在门外。 良久,杨朔绝望地闭上眼,两行泪水从眼角倾泻而出。 她现在几乎已经打算要放弃了,唯一残存的一丝希望就是先前打给李心宇的那个电话。她只知道自己在地下,是通过下水道被带过来的。可是通过这些仅有的只言片语,警察能找到这个地方吗?她不敢相信。 她的生命现在还剩下一天的时间,明天的这个时候,或许它就会变成另一个徐晓琪,而徐晓琪,或许将会和李竹、夏雨她们一样在这个世界上消失。 她曾经数度觉得自己来日无多。第一次做那个奇怪的梦的时候,后来在中秋晚会上看见种种疯狂景象的时候,最近一次是在那天早上看前一晚用摄像头拍下的录像的时候,她的确觉得自己活不长了。可是,当生命的尽头真正触手可及的时候,她才真正体会到那种撕心裂肺的恐惧。 她还不想死,真的不想。 当然,她更不想变成一具没有思想的木偶。 铁门一阵响动,张洪波又进来了。他的手里捧着一个大箱子,放在那张小铁桌上。他把箱子打开,从里面拿出了一堆零零碎碎的东西。其中包括一瓶紫色的yào水,一个注shè器,yào水棉花,和一个看上去像是了录音机的装置。他把这些东西装配起来一样一样地放在桌子上,手法熟练而迅捷。 杨朔侧头看着他,她想起了高中时做生物课实验的情景。那只等待被解剖的青蛙被固定在一块小板上,学生在一边有条不紊地准备着镊子、刀具和刺针。那时候她觉得青蛙很可怜,但还是毫不犹豫地完成了规定的cāo作流程。 现在,她明白了那只青蛙的感觉。如果当时她知道这种感觉是这样的痛苦,她肯定会放过那只青蛙,即使冒着课程不及格的危险她也会。 张洪波偶尔回头看她一眼,手上的事情却丝毫也没有减慢。 “你是不是感到害怕?” 张洪波突然问,他没有回头,只是放慢了手上的速度。 杨朔没有回答。她完全丧失了说话的yù望。 “你肯定在想,我将会用一种什么样的方式来完成这个计划,对么?你自己的人格和记忆将怎样被抹去,这个全新的人格又是怎么从徐晓琪的脑子里进入你的体内,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你难道真的一点都不好奇么?” 张洪波走到床前,从口袋里拿出一样东西,在杨朔的面前晃了晃。是那个发卡。他弯下腰凝视了杨朔一会儿,轻轻地把发卡别在了她的头发上。他的指尖比发卡还要冰凉,杨朔全身打了一个哆嗦。 “你知道么?你长得几乎和我的母亲一模一样,简直像是孪生姐妹。每次看见你,我都想起我母亲,这让我痛不yù生。” 张洪波一边说,一边轻轻地抚摸着杨朔的头发。 “当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我就有一种预感,像今天这样的日子肯定会到来。果然,我最终还是成功地走到了这一步。当然,还需要将近一天的等待。我已经为这一天等了十多年,不在乎多这一天。” 他说着说着,双手移到了杨朔的脸颊上,轻柔地触摸着。杨朔闭上了眼睛,她感觉自己浑身每一根汗毛都在发抖。 “你知道么,人的大脑其实就像一个磁盘,你每天的行为,你从小到大的记忆,都是写入这个磁盘的数据罢了。而且,和真正的磁盘一样,人大脑里的东西也可以擦除和重写。我得感谢那个人,他发现了这一切,并且找到了让一个人完全变成另一个人的方法,”张洪波像是在对杨朔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是啊,多么伟大的发现,让我的余生有了存在下去的意义。” “请你……请你放开我。” 杨朔呜咽着说。她实在不堪忍受张洪波那一双枯瘦的手在自己脸上抚摸,只觉得象有无数的蚂蚁在自己的皮肤低下不停地爬着。 “你觉得不舒服么?好吧,明天之后你就会喜欢的。” 张洪波把双手挪开了,但他说话的兴趣却丝毫没有减弱。 “我们的思想,其实都是一种大脑内部电流活动的表现,就像在空间里传播的广播信号那样,虽然看不见,却是客观存在的,脑电图就是体现这种电磁波的一种手段。我们每一个人,都像是一个小小的电台,我们的思想jiāo流,除了通过语言、动作、文字之外,有时候还有这种电波的直接沟通。你知道心灵感应么?就是这样产生的。” 他站起来直接在床沿坐下了,他的身体枯瘦而坚硬,就像一段木桩。 “当我们和别人jiāo流的时候,双方的脑电波也会进行一种不自觉的共鸣。如果两个人在一起呆得久了,互相之间就会熟悉对方的说话和行为方式,有时候甚至会不知不觉地互相模仿,变得有些相像,这也是两个人的思维长期互相影响的结果。当人死去之后,他周围的人,特是和他十分亲近的人,在他们的脑海里还会存在关于这个人的种种印象。时间一久,这种印象会渐渐地被淡忘,直至完全消失。这样的印象是一种十分复杂的记忆形式,很难用语言表达出来,但是,通过催眠的方式却可以让人把脑海中的这种印象非常完整地挖掘出来。那个自称亡灵巫师的人,他的伟大之处正是找到了完整保存这种印象的一整套系统方法。” 说到这里,他低下头,双眼紧紧地盯着杨朔的面孔。 “把这种印象保存下来之后,我们就得到了一个类似计算机中镜像文件的东西。接下来,找到一个活着的人,用特殊的yào物并借助催眠的方式,把他自己的原本的思想完全抑制,并把保存下来的那个人格灌输进他的脑子里,我们就完成了一次实验的过程。这就像计算机里对硬盘的格式化,然后重新安装系统。对于这一点你应该很容易理解吧。” 听到了“格式化”这个词,杨朔猛然一哆嗦。这个她平时再熟悉不过的术语,此时听起来却让人不寒而栗。 “很可惜,这种方法有一个十分致命的缺陷,那就是新人格人和那个接纳它的个体并不一定能够完美地契合,这就像一种排他反应。所以,这个木偶无法像正常人那样生活,甚至连日常的饮食都无法进行,所以她活不了多久就会衰竭而死。在找到一个完美的木偶之前,只能一次次地重复这个实验,趁着旧的木偶还没有死去的时候把那个人格转移出去。现在你明白对我来说你有多重要了么?” “所以你……你把你的妹妹也变成一个木偶了……” 杨朔艰难地说,她转过头去尽量不看张洪波的脸。 “胡说!”张洪波显然有些激动起来:“灏澜……我妹妹的死,她完全是一个意外的,你明白吗?” “你撒谎。” “事到如今,我没什么必要骗你。” 张洪波停顿了一会儿,像是在思考着怎么把后面的话说下去。 “灏澜她跟我一样,一直沉浸在失去母亲的痛苦之中。十几年来一直如此。虽然表面上和其他的孩子没什么两样,只是寡言少语,但我们内心的悲痛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减,反而与日俱增。所以这次当我告诉他整个计划的时候,她就执意来到这个城市,我原本劝她别来,可是不久前还是接到她的电话,说她已经到了。现在看来,这件事情本身就是一个错误。” 他又停顿了下来,抬起头闭上眼,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 “我本以为灏澜她来这里是为了帮助我实现我的愿望,没想到,我们见面她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让我放弃,这让我非常的吃惊,有一种被出卖的感觉。她是我的妹妹,和我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5 章 样深爱着我们的母亲,可他居然让我罢手,实在让我难以理解。” “看来你妹妹还是一个正常人,懂得做人的基本道理。” 杨朔冷冷地说。 “哼,随你怎么说吧。反正这个计划既然已经启动,就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止我。即便是我的妹妹,也不例外。” “所以你杀了她?” “我没有!” 张洪波再度提高了嗓门,杨朔的耳膜一阵刺痛。 “我带她去见了周浩,想要说服她,即便是不支持我们的计划,至少也不要反对。可她却非常坚决,执意要我们放弃,到后来,她居然说如果我们不肯罢手,她就要去报警。我非常的恼火,灏澜她和我一样,深爱着母亲,难道她不想再次见到她的母亲……” “你爱自己的母亲,难道就可以以伤害别人的生命为代价?再说,你们捏造出来的那个人格,就是你死去的母亲吗?别自欺欺人了。那只是一个幻象罢了。” “你住口,你什么都不知道。” 张洪波伸手狠狠地捶了一下她身下的床板。杨朔哼了一下,没做声。 “由于怕她真的跑去报警,我们只能把她暂时关在周浩的别墅里。那个时候,周浩正在进行一个大胆的计划。他正在科大教授摄影选修课,那个班级里恰好有不少合适的女学生。要完成我们的计划,需要不少的木偶人选。为了使得以后实验的成功率能更高一些,周浩在上课的时候不断地进行一种集体催眠的尝试,我们的目的是要让她们渐渐陷入长期神经衰弱的状态。她们的神经越是脆弱,以后的事情就会变得更容易。” “当然,我也不是无所作为。正相反,我在进行一项更为有想象力的研究。你应该还记得那些失踪的女孩子接到的电话吧?这其实是我长期探索的结果。我得到了那个亡灵巫师所有的研究资料和手稿,那其中提到了许多他尚且来不及深入的课题,其中之一便是声波对人精神的影响。我仔细地研读了关于这个题材的所有资料,并在网上和图书馆里日以继夜地研究各种相关文献。我之所以对这个题材如此感兴趣,是因为我看到一个潜在的,更安全的得到那些木偶方法。你要知道,像那个亡灵巫师那样在街上诱拐年轻女孩子是相当危险的。现在和他处的那个时代完全不同了,人们都没那么单纯。所以,最完美的办法莫过于让她们自投罗网,而这样就需要在得到她们之前就开始深度催眠的过程,使她们的思维受到强烈的感染。” “两个多月前,我的研究终于得到了突破xìng成果。我找到了一个完美的载体,那就是手机。你知道,手机是传递声音信号的理想工具,而且更为有利的是,人人身边都有这个工具。通过手机,我可以把想要的声音传递到任何一个潜在的木偶耳边。我录制了一段特殊的声音讯号,这是经过对亡灵巫师的研究成果进行精心地整合而得到的。当然,它对于思维健康的人来说并没有什么效果,最多只是让人觉得有些不舒服罢了。可是对于那些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接受了周浩几个月的集体心理暗示的女学生来说,它却是一种强烈的催眠信号,具有决定xìng的作用。一听到电话里的那种声音,她们的脑海中就好像拨动了一个开关,从一个正常的人变为一个任人摆布的木偶。随后我们需要做的就仅仅是把她引向事先预定好的地方,然后带到周浩的别墅里进行实验过程。” 听了这一番话,杨朔感觉浑身泛起一阵寒意。她现在终于知道那些年轻女孩子一个个失踪的秘密了,可惜已经太晚。 “杨老师,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天才,我相信那个亡灵巫师如果还活在这个世上,肯定也会这么认为。” “畜牲!” 杨朔用尽全身的力气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 “你骂我吧,没关系。我的确就是一个畜牲,这几年我国的和畜牲其实也没什么分别,每天都在痛苦和煎熬中度日如年。我之所以尽力让自己在人前保持原来的模样,在学校里装模作样地上课,学习,仅仅因为你在这里,你是我唯一的希望。你是一个完美的木偶,所有的一切,外貌、气质都和我母亲神似。你是我这个孤独漂泊了几十年的可怜的人最终的归宿。你知道我为什么把自己的眼睛弄成这样?那是因为我可以一直带着墨镜,让你不知道我正看着你。每次看见你我的心脏都在抽搐,我忍不住用小刀割自己,就像我以前想起我母亲的时候那样……” 张洪波说到这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的身体在神经质地抖动,仿佛正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几秒钟后,他伏倒在床沿上,呜呜咽咽地低声抽泣起来。他的哭声又尖又细,仿佛被母狼遗弃的小狼崽在野地里哀鸣。 杨朔听了这声音,只觉得一阵一阵寒意从脊柱源源不断地涌向全身。她忍不住又大声地咳嗽起来。 张洪波听到咳嗽声抬起头,脱下墨镜用手纸擦了擦眼睛。眼泪,这个人居然也会有眼泪。他抽动了几下鼻子,重新把墨镜戴上。 “不好意思,跟你说了那么多废话。”他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常态,仍然尖刻刺耳。 “你妹妹,她究竟是怎么死的?” 杨朔盯着他恨恨地问。 张洪波站起来叹了口气 “算了,我不想提这个,你知道也没多大意义。” 他走到小桌子边上,那边的地下放着先前周皓留下的一个纸袋子。他从里面拿出一瓶水。 “喝点水吧,你咳嗽得厉害。” 他把瓶子拧开,瓶口伸到杨朔的嘴边。杨朔犹豫了一下,尽管不情愿但还是喝了。她的嗓子已经干裂得快要冒烟了。如果不喝一点水,她估计自己活不到明天。当然,不出什么意外的话她也就只能活到明天,但至少现在可以舒服一些。 张洪波喂她喝了大约小半瓶水,把瓶子收了起来。接着他走到门口,转过身来说 “现在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好好休息一下吧,你马上就要得到新生了。” 他熄灭天花板上的灯,走出去,关上了门。 房间里变得一片漆黑。 过了好久杨朔的眼睛才逐渐适应了黑暗。她能看见靠近门口的地方shè出来的微弱的光线,那是透过铁门的缝隙的外间的灯光。小桌子上的那台不知名的机器上面,两个指示灯发出幽暗的绿光,宛如一匹狼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 我就要死了。 杨朔心里这么想。她想起了以前看过的新闻,那些矿井里被掩埋的矿工在临死之前所经历的情形,和她现在大概差不多。浑身冰冷,无法动弹,静静地等待。 她开始回忆一些过往的事情,那些从她幼年时候起所发生过的值得回忆的场景像是放电影一般在她的脑海里一幕幕地闪过。第一次在外面和一帮男孩子野在一块儿挨母亲的打;上初中的时候第一次收到男生传过来的小纸条;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那一刻的欣喜若狂;和男朋友第一次牵手时的甜蜜感觉;当她决定硕博连读的那一晚忐忑不安的心情;和恋人分手那种撕心裂肺的伤痛;那个春雨绵绵的夜晚在网上第一次遇到一目了然时一见如故的奇妙感觉…… 一目了然! 想起这个名字的时候,仿佛有一道电流流过她的全身。 一目了然,这个神秘的男人,从半年前认识他以来就一直在她的生活中占据重要位置的人,就是他将自己一步一步地引入了今天的境地,可是直到现在,她连他究竟是什么人,现在是死是活都一无所知。 就这样死了,她不甘心。 可是,她现在毫无办法。在黑暗中,她一边默默地回忆着她和一目了然之间的只言片语,一边听着自己的心跳声。 时间过得漫长而又飞快。她不知道现在究竟是什么时候,也不知道自己在黑暗中究竟躺了多久,渐渐地进入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 直到一片黄色的光线刺穿了黑暗,她才猛然惊醒过来。 头顶的白炽灯重新打开了,张洪波站在床前,默不作声地看着她。 杨朔的四肢由于长时间的绑缚已经几乎失去了知觉,她觉得自己已经成了一个木偶。 “时间到了,我们该开始了。” 张洪波冷冷地说。 “对了,先给你听样东西。” 张洪波的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盘磁带。 “这是什么?” 杨朔问道。 “你肯定很熟悉,听了就知道了。” 张洪波把磁带放进了那个录音机一样的东西里面,按下了上面的一个按钮。 录音机转了起来,几秒钟后,扬声器里传来了一阵歌声。 “掀起你的盖头来,让我看你的眼睛。你的眼睛明又亮啊,好像那秋波一般样……” 杨朔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你……这是……” “呵呵,很熟悉的旋律,不是么?还记得几天前的中秋晚会吧?全场观众跟着音乐翩翩起舞,那场面真是很壮观呢。” “你竟然……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很简单,我只是进行了一场集体催眠罢了。其实你应该知道,那天在校园里你不是偷偷跟着我么?我加入学生会文艺部,负责整个中秋晚会的伴奏音乐。利用这个机会,我对这盘磁带做了一些特殊的处理,在其中一个声道里录制了一些特殊的音频信号,就和我通过手机传给那些木偶的信号一模一样。当然,光这样是不足以起到我所需要的效果的。那天下午,我偷偷地跑到食堂,在免费的菜汤里放了一些yào物。这样,当所有这些观看晚会的人来到草坪上的时候,yào物的效力正好差不多发作了,再加上这段为他们特意制作的音乐,才激发了那样一场盛宴。”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就为了看一场表演?” “当然不是。这都是很早之前就计划好的。这是达到最终目的必须的一步。你要知道,尽管你是最完美的木偶,但毕竟你是一个拥有自己思维的完整的人。为了使你能够最终完整地接纳我母亲,仍然必须采取一些特殊的手段。当然,想出这样的方法并非我的创造,而是那个亡灵巫师的理论。我只是用创造xìng的实践来检验了一下罢了。” 张洪波说完,走到桌子边上拿起了注shè器。 “废话就不多说了,我们得抓紧时间开始。” “这是什么?” 杨朔有气无力地问。 “这是一种特殊的yào”,张洪波拿起那个紫色yào瓶说:“它会让你进入一种恍惚的状态。为了让这个转移过程顺利进行,我要先削弱你自身的意识,但不能让它完全丧失。” “这……是不是就是你放进汤里的东西?” “没错,只不过浓度更高一些。所有的木偶,只有当他们自身的意识陷入混乱的时候,另一个人格才能更有效地植入。在真正利用她们身体之前,我们都会通过各种方法摧残她们的神经。这是一种催化剂。” 张洪波说着,把注shè器装上针头,chā进yào瓶子里灌满了。他的动作就像一个受过专门训练的护士。 针筒扎进杨朔胳膊的时候,她象征xìng地挣扎了一下,却没有任何实际效果。她的手臂已经完全麻木,甚至连针筒chā入的刺痛感都丧失了。 “几分钟之后你就会丧失某些感觉了。放心吧,不会有痛苦的,就一会儿。” 就在这时候,徐晓琪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杨朔的视线已经开始有些模糊,瞧不清她脸上的任何细节,只是一个白色的影子。 徐晓琪慢慢地走到张洪波的背后,张洪波转过身去挽住她的胳膊,把她带到床边。她直挺挺地站在杨朔的边上,低下头看着她。她的头发挡住了灯光,在杨朔的脸上留下了一片yīn影。在她的额头上方,一只发卡闪烁着银光。那只发卡,和杨朔头上的那只一模一样,就像是从一个模子里打出来的一对。 “准备好了么?” 张洪波问,不知到时对着她们中间的哪一个。 杨朔的意识有些模糊了,yào剂开始发挥作用。耳边的歌声也渐渐地响了起来,刹那间似乎充满了整个房间。她看见张洪波走到桌子旁边,不知道在干什么。随后,她感觉耳边忽然“嗡——”地一声,眼前的景象开始逐渐地黯淡。她的头顶,那枚发卡别着的地方,慢慢地开始产生一股暖意,就好像温热的水流从头上面缓缓地倾泻下来,流遍了她的全身。 她感到困倦,一种懒洋洋的感觉油然而生。 她意识到自己快要死了。如果死去是这样的感觉,那倒也并不十分的痛苦。 “你是谁?” 张洪波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来,却又好像是来自很遥远的地方。 “杨朔……” 她喃喃地回答,声音好像没有经过大脑,而是直接从喉咙里发出来的。 随着热量的增加,她感觉自己的身体漂浮了起来,像在水中游泳。她仰面躺着,任由温暖的水流拍击着自己的身体,轻柔而富有节奏感。她感觉自己就像一片落叶,从枝头掉落到了荷塘里,顺着水流轻轻地一上一下地dàng漾着。她的耳边响起了婉转的像是摇篮曲一般的乐声,忽近忽远,忽高忽低,跳动的音符掠过她的头发,穿过她的指尖,包裹着她的身体,慢慢地渗入她的肌肤,透进她的血液,流向她的心脏。 猛然间,一阵清脆的音乐声从隔壁的房间传来,像钢针那样刺穿了杨朔混沌的脑海,耳边的摇篮曲似的声音也嘎然而止。她浑身一激灵,像是从飘dàng的空气里一下子跌落到了床上,脑子顿时清醒了一些。眼前的景象也不那么模糊了。 好像是手机在响。 随后,她看见张洪波匆匆忙忙地推门跑出去,过了几秒钟,声音停止了。 谁的手机?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响起来?莫非…… 又一阵热流从头顶传来。她的眼皮又开始不由自主地向下沉。但这一次,她意识到一定发生了什么,这个已经经历了如此漫长静默的活棺材里,怎么会忽然响起手机的声音? 或许,有人来救她了? 对了,自己刚才打电话给了李心宇,难道是他的回电? 她的心中一下子升腾起了一股希望的火焰。 不,不能就这样放弃了。他们肯定在不断地寻找着她,为了挽救她而作不懈的努力。她怎么可以就这样任由自己坠入深渊? 她还活着,她还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6 章 样年轻,她有着年迈的父母,刚刚起步的事业,她还没有好好地享受过爱情,还有无数的梦想等着她去实践。 就这样放弃自己的灵魂,把上苍赐给她的生命让给那个已经死去了二十年的鬼魂? 不!!绝对不行! 这个身体是我的,谁都休想夺走。 她开始拼命地集中精神,抵抗不断袭来的倦意。她知道,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尽量拖延时间,这完全得靠她自己的意志力。 张洪波从门外回来了,他的脸色有些惊魂不定。这更坚定了她的信心。 “是谁……” 杨朔挣扎着问。 张洪波显然吃了一惊,他大概没料到杨朔现在还能说话。 “你……死心吧,不会有人找到这里的。” 他冷冰冰地说,语气中却带着一丝犹疑。 “不……” 杨朔的话音被一阵强烈的灼热感打断了。她头上的发卡开始发烫,如同一块烧红的烙铁。张洪波又拿起了桌上的注shè器,他一定是要增加剂量。 站在床边的徐晓琪的身体忽然倒了下去。 杨朔拼命地睁大眼睛,瞪着天花板上的那盏电灯。现在,这枚闪着黄光的微不足道的灯泡对她来说就像是太阳,放shè出无与lún比的光彩。只要看得见它,她就相信自己仍然活着。 几秒钟后,炽热的感觉迅速从头顶扩散到她的全身,她的血液像是要沸腾起来。她的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眼前的光芒却迅速地暗淡下去。她的触觉已经完全消失,听觉和视觉也危在旦夕。她知道自己坚持不了多久了。 又过了片刻,杨朔的思维开始错乱,她的眼前浮现出了许多从未见过却有似曾相识的场景,jiāo叠着在黑色的背景上掠过。 童年,背着书包跑在上学去的路上,阳光明媚,给她的小辫子涂上了一层金色的油彩;一点点地长大,她像一只无忧无虑的小鹿穿行在百花盛放的森林;忽然一天,那场可怕的风暴忽然吹遍了每一处角落;到处是穿着小军装戴着袖章的人,一张张扭曲的面孔,一句句刺耳的口号,满墙的标语,一排排跪着的身躯;顶着无数人鄙夷的目光,她做贼一般地穿过大街小巷;哭声、骂声、收音机里高亢的号角声,不断地捶击着她脆弱的心灵;一个人蹲在墙角流泪的小男孩,脸上画着一个个大红叉,满身被踢打的伤痕;她牵起了他的手,就像捧起一只受伤的兔子;低矮的小屋,窗棱上的雨点,门口钻进来的寒风,两双无辜的眼睛躲藏在在黑暗里怯生生地望着外面暴风骤雨般的世界。 淡出,随后又是淡入。 梦中的那条小路,三层低矮平房的203房间;戴着眼睛的高个男人,迷人的目光,温软的怀抱;在相依相偎中度过的每一天平凡的日子,洗衣、做饭、满含深情地凝望着他狼吞虎咽的吃相;公园的草地,和煦的微风,一对可爱的孩子跟在她的身后蹒跚而行,大声地呼喊着妈妈,忽然妹妹跌倒了,开始放声哭泣,哥哥停下来扶起她,她冲过去把两个都揽在怀里。 场景再次转换。 灯光闪烁的舞台,五彩斑斓的戏服和道具。孤寂的身影在椎灯下翩翩起舞。水袖翻飞,步履轻摇。台下雷鸣般的掌声,四周围艳羡的目光。舞台的帘幕后那一双凝望的眼睛。 寒风刺骨的夜,独自归家的路,一个可怕的身影,狂奔,她喘不过气来,摔倒在地。回过身,她猛然看见那个拿着尖刀的魔鬼,路灯照在他的脸上,发出青色的光,那文质彬彬的金丝边眼镜,此刻显得yīn森可怖;嘴角洋溢的笑容也成了咬牙切齿的嘶吼。她终于看清了!可她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是他?竟然会是他?! 她的脸上一阵剧痛。 紧接着,几乎就在同时,一声巨响如同惊雷劈开了眼前的所有幻象。 “不许动,举起手来!” 一个熟悉的声音。 这个声音是……李心宇! 没错,一定是李心宇! “杨朔!杨朔!你在吗?” 她鼓起全身残存下的最后一点力气,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发出垂危的呼喊: “救救我……” 随即,一切陷入了黑暗。 在失去知觉的前一瞬,她听见了qiāng声。 二十六、底牌 10月7日上午十点。 李心宇站在协和医院住院部三楼的走廊里,他身后跟着小许。 601病房的门口坐着一个警察,在墙边的长凳上打盹。小许走到他旁边咳嗽了一声,那个警察猛地惊醒,一不留神把帽子掉在了地上。 “喂,你小子怎么这幅熊样?” 小许喝道。 “算了,这几天他们也够累的了,就让他们歇歇吧。” 李心宇走到门边上,转过头来问那个警察: “他状况怎么样?” “已经醒了,医生刚才来瞧过一次。” 李心宇点点头,推门走进房间。 病房里有两张床位,却只有一张床上有人。那是一个头上包着白纱布的男人。他的脸色苍白,一双眼睛却明亮有神。他的一只手伸在被单外面,一副银光闪闪的手铐把他的手腕和床架子铐在一起。 李心宇走到床边上,和他对视着。 “我们又见面了,警察先生。” 他冲着李心宇笑了笑说。 “没错周先生,不过没想到是在这里。” 李心宇从一边搬了一张椅子过来,在床边坐下。 “李警官,你怎么不先去探望一下两个女孩子?她们可比我重要多了。” 周皓仰起头看着天花板。 “这不用你担心,昨天晚上我就已经去看过了。” “哦?她们的情况如何?” “杨朔没有什么大碍,但徐晓琪……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她的状况,不是么?” 李心宇盯着周皓的目光变得严厉起来, “她死了?” “没有,但是一直昏迷,到现在也没有恢复意识。” “可惜了,一个不错的女孩儿。” 周皓叹了口气。 “这一切难道不都是你造成的么?” 李心宇提高了声调。 “没错,对这些女孩子的遭遇我很遗憾,但我并不后悔。” “简直不是人。” 小许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警察先生,如果你经历了我所经历的事情,未必你能表现得比我更善良。” 周皓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李心宇摆了摆手,示意小许不要和他争执。 “李警官,你今天来不是特地探望我吧?” 周皓坐起来拿起床头柜上的杯子喝了一口水。他的右手被铐上了,只能用左手拿杯子。 “没错,”李心宇顿了顿说:“我想听听你的故事。” “是么?”周皓哼了一声:“可惜我并不是一个善于讲故事的人。” “没关系,我是个善于倾听的人,而且理解能力应该也不差。” 周皓看了他好一会儿,仿佛在考虑着什么,然后长长地呼了一口气,指了指自己的右手说: “好吧,不过为了让我这个讲故事的人能讲得顺畅一些,你能不能先把我解开?” 李心宇和小许jiāo换了一下眼色,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把周皓腕上的手铐打开。周皓抬起右手,把手腕活动了一下。 “还有,我不太习惯面对一个以上的听众,所以能不能请你让你的助手先回避一下?” “请你不要太过分了,你现在的身份是一个嫌犯。” 李心宇正色道。 “没错,我是一个嫌犯。不,其实我就是一个罪犯,你们现在掌握的证据已经足够判我死刑”,周皓耸了耸肩说:“但这并不表示我有义务把某些事情讲给你听,这是我的自由。” 他满不在乎地和李心宇对视着,丝毫没有表示出任何畏惧。 几秒钟的对峙之后,李心宇只能让步了。他对小许使了个眼色,小许点点头出去了。 “现在你可以说了么?” 李心宇咬了咬嘴唇。他有些恼火,眼前的这个人即使已经落到了警察的手里仍然这样难对付。 “嗯,不过我想先问两个问题,希望你不介意回答。” “你说。” “张洪波现在怎么样?” 李心宇犹豫了一下,压低了声音说: “他死了。” “死……了?” 周皓的脸色微微一变。 “是的,我很遗憾。” “他拒捕?” “没有。” “畏罪自杀?” “也不是。” “那到底是为什么?” “闯进你们那个小房间的时候我看见了那台奇怪的像录音机一样的东西。那时候杨朔正处在危险之中,我想开qiāng把它打坏,没想到他一下子扑过来堵我的qiāng口……” 周皓愣了半晌,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可惜了,那么聪明的一个人,居然会干这种蠢事……” “他差点把你杀了,你不恨他么?” “没什么好恨的,我们只不过互相利用罢了。这一点从一开始我就明白。他是个聪明人,可惜在这个问题上实在太执着,最终走进了死胡同。” 周皓说完又叹了口气,低头不语。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沉闷。 “一个问题问完了?” 李心宇打破了沉默。 “问完了。” “那么下一个问题呢?” “下一个问题……可能会花你一点时间来回答。” “没关系,我有这个耐心。” “你们究竟是怎么找到我和张洪波藏身的那个小地下室的?” “这个问题的确值得一答,希望你不介意我长话短说。” “没问题。” 周皓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饶有兴味地看着李心宇,就像准备好听一个和自己完全无关的故事。 “是这样,十月四号,我接到杨朔打过来的一个电话,时间大约是晚上七点钟左右。她对我说她在地下,是被你们从下水道带走的。” “这件事情我一点都不知道。” “没错,那个时候你应该已经被张洪波打晕了。杨朔告诉我她用砖头砸伤了张洪波,趁着他醒来之前打了这个电话。” “没看出来这女人还真不简单。” 周皓咧嘴笑了笑。 “不过她这个电话只达到一半就断了,再也没有人回答。后来我才知道,是徐晓琪忽然陷入了癫狂状态,攻击了她。后来张洪波及时醒了过来,才制止了徐晓琪。虽然这样,但我还是得到了一点信息,也不得不佩服你们拐走杨朔的计划的确让人叹为观止。” “过奖了。” “其实事情也不复杂,你们虽然制造了一次完美的绑架行动,却没有很好地隐藏自己的据点。或者说,由于你们的行动过于完美,使得你们疏忽了在成功之后隐藏自己的行迹。” “哦?怎么讲?” “接到电话的那天晚上,我从同事那里得到消息,他们原本是电信公司去调查杨朔和一目了然的通信记录,却不料在北区分局找到了一些另外的线索。你的那栋别墅就在北区分局的辖区之内,自从你的房子失火之后,我们并没有放弃对那里的监视,而是二十四小时有人不断地值班,只不过是在暗处用高倍望远镜罢了。这一点你应该没有想到吧。” “的确,我虽然料到你们不会轻易离开那个地方,却没想到你们会在暗处不间断地监视。” “没错,你们的确没有从那个地方出来,但是在附近的居民却察觉出了一些不寻常的情况。比如,你那个小区的业主夜生活比较丰富,经常有人晚归。在半夜里他们经过的时候偶尔会听见女人的哭泣声。事实证明你们那间小屋子的隔音设备并没有预计的那样好。这些信息都被收集起来汇报到了北区分局那里。当然,原本我们并不能那么快就从中察觉到确切的线索,但杨朔的那个电话成了画龙点睛的一笔。由此我们才判断你们一定是躲在房子下面的地下室里。你还记得么?你那间房子着火了,惟有卫生间没有受到什么严重的破坏。你留给我们的那封信是一个障眼法,一方面为了向我们暗示你们已经远走高飞,另一方面也为卫生间的完好无损提供一个合理的解释。所以我们得出结论,入口一定就在浴缸的下面。” “看来我还是低估了你们。” “不,只能说你们的计划太大胆,太让人难以想象。决定打开浴缸下面的地板时,我还特意回拨了杨朔打给我的那个号码,结果听见下面传来了铃声,我们这才确信你们一定就在那里。但也正因为如此新奇大胆,要做到万无一失也就特别困难。这样的计划高明在让对手根本摸不清方向,但其弱点也在于此。一旦让对手摸到了门道,往往会很容易土崩瓦解。” “说得好。”周皓忍不住拍了拍手:“我们真可以算是棋逢对手。可惜啊,以后没有这个机会再较量了。” “我并不觉得和你的这种较量是一件高兴的事情。我宁愿一辈子也不曾碰见一个像你这样难缠的罪犯,”李心宇冷冷地说:“你害死了三个无辜的人,还有一个至今昏迷。你觉得很有成就感?” “你错了,我很痛苦,一直很痛苦。” 周皓的脸色忽然yīn沉下来。 “是么?那你就说说你的事情吧。我想你的问题都问完了。” 李心宇把双手jiāo叉在胸前,靠在了椅子背上。 “好吧”,周皓慢悠悠地拿起杯子又喝了一口水,然后像是思考了一会儿说:“可我一时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那也没关系,你就先从回答我的一个问题开始吧。” “请问。” “一目了然究竟是谁?” 周皓微微一怔,然后露出一个苦笑。 “李警官,我猜测你是不是已经有答案了?” “我只是怀疑,但没办法确证。所以我希望能从你这里得到答案。” “你能不能先说说你的结论呢?” “我们不妨一起说,这样比较公平。” 两个人对视了五秒钟,同时脱口而出。 “夏雨。” 说出这两个字之后,两个人都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我真的没有想到,会是她。” 李心宇长吁了一口气。 “你是怎么知道的?” “其实,从这件事情一开始,一些线索就不知不觉地在我们的周围出现了。只不过一开始我们没有觉察出那就是线索罢了。” “哦?比如?” “比如,几周前我去参加了一个摄影师沙龙,看见一组展出的舞台照片,那是你的作品,而照片里的人是夏雨。当然,那时候我还不认识夏雨,也不知道你的存在。” “你说的是顾晨昀的沙龙吧。” “没错,我也是会员,这一点恐怕实在是非常巧合。” “呵呵,的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7 章 ” “然后发生了一系列的事情,包括夏雨在演出时的昏倒以及后来从医院失踪。从那时候起,我们就发现了一些让人感觉不同寻常的地方。首先,第一个死者张灏澜的手机里面有一条通话记录。我向夏雨问起这件事情的时候,她跟我说了一段很可怕的对话,的但根据后来我们去电信公司的调查结果,电话根本就没有接通过。接着不久她就从医院消失了,可就在失踪前的那天晚上,她有意支开了陪在她病房的沈雁秋,并且经过时候对现场的勘察,她不像是被人强行带走的。” “所以你们就怀疑她是同谋?” “不,到那个地步,我们还没法怀疑任何东西。我们只是相信夏雨不是一个普通的受害者。后来她在杨朔和一目了然约定的那次见面的时候从楼上摔了下来,成了第三个死者。而恰恰就在这一天,我从顾晨昀那里得到了关于你的确切信息,并确定你的重大嫌疑。当时我就觉得十分蹊跷,从你为夏雨拍的那些照片,我能看出其中蕴含着非常深厚的情感,如果你真的是幕后凶手,又为什么会对她下手?” “看来你还挺懂得欣赏我的作品,也能算得上是我的知己了。” “哼,或许吧,说实话我的确很欣赏你的作品,对你的为人却不敢恭维。” 周皓耸了耸肩。 “第二天,我搜查了夏雨的居所,发现所有的东西都收拾得干干净净,电器的chā头都拔掉了。这让我的疑虑进一步加深。看上去夏雨在失踪前一天离家的时候就做好了再也不回来的准备。而让我最为震惊的是,我在她的床头柜上发现了你给她拍的照片。在看到那张照片的那一刻,我发现以前所做的所有假设可能都是错误的。” “我能想象你那时候的表情,呵呵,有意思。可即使这样,也不能证明她就是一目了然啊。” “你说的没错。最后的关键证据不是我们搜索到的,而是来自杨朔。在被你们拐走的前一天,她把这半年以来和一目了然的聊天记录jiāo给了警方。根据一目了然的聊天帐号,我们在网络服务的运营商那里查到了她所使用的IP地址,接着从电信公司得到了拨号上网的电话号码。号码一共有两个,前面的一个是夏雨住宅的固定电话,而最后面的一个是你别墅的。那是在她失踪之后。” “真可惜啊,你们的这个发现来得晚了一点。” “是的,很可惜她已经死了。但我还是很想知道,夏雨和这件案子究竟有什么关系。” 周皓目不转睛地盯着李心宇看了一会儿,然后深深吸了一口气说: “确切地说,这整件事情由于她才会发生。如果没有夏雨,我现在仍然是一个独来独往的自由摄影师,仍然在我的工作室里埋头创作。” “夏雨,她究竟是谁?” “她不是谁,她其实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而已。她原本应该和所有同龄的孩子一样健康快乐地成长,有自己的平淡生活,有一个爱她的人相伴一生。但二十年前的那一天,一个疯子把她的命运完全改变了,这终究注定了她一生的悲剧。” “那个疯子,难道就是……亡灵巫师?” “没错,看来你看过了那本日记。” “我在杨朔那里找到的,但我不明白这本日记为什么会在她那里。” “这是夏雨的意思。事实上,jiāo往了那么长时间,她在心里已经把杨朔当成了一个朋友。在她死之前,有些事情应该让杨朔知道,否则这对她不公平。更重要的是,杨朔将要成为她身上寄宿的那个历经传承的人格的最终宿主,为了完成这个过程,这本日记也是一个重要的道具,就和那枚发卡一样,都是我们实验的催化剂。” “历经传承的人格,你指的是那个捏造出来的所谓张洪波的母亲?” “没错,你应该记得日记最后一段的内容吧。那个人说,他要把他的创造物封存起来,等将来有人能够重新继承他的愿望。而他所谓的封存是什么?就是从一对年轻夫fù的身边拐走了他们才不到十岁大的女儿,把那个捏造出来的人格灌输进了她的大脑里。和以往的实验不同的是,他让这个人格成为隐xìng的,把它抑制在潜意识中间。而这个小女孩儿,就是夏雨。随后,他收养了这个女孩儿,把她当作了自己的女儿,带着她离开了那个城市。” “原来是这样……” “所以那个自称亡灵巫师的人其实就是夏雨的养父,真名叫做夏寒。我并不知道他确切的身份,他始终是一个神秘的人物。” “你所说的这些事情,都是来自夏雨的转述?” “并不完全是。事实上夏雨根本记不清她早年的事情,因为在夏寒把那个人格封存在她身上的时候,她原本的记忆受到了很大的破坏,几乎成了一片空白。她一直只知道那个疯子就是她的父亲,而母亲在生她的时候难产去世了。我这个故事除了夏雨本人的叙述之外,一部分是在看了那本亡灵巫师日记之后的推测,还有一部分来自张洪波。所以我并不能保证它绝对正确。当然,故事的内容正确与否对你而言其实已经不重要了,不是么?” “我并不只对案件的证据感兴趣。作为个人来说,我很想了解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 “很荣幸。你是这个故事的第一个听众,可惜也是最后一个。” 周皓笑了笑,然后接着讲他的故事,或这应该说是夏雨的故事。 “不知道是不是出于对自己所作所为的歉疚,养父对待夏雨就像亲生女儿那样。很可惜,这个疯狂的人也许是太过聪明而耗尽了天年,或许是遭到了报应,反正在夏雨十六岁的那年,他就得病死了。在临死前,他才告诉夏雨自己不是她的亲生父亲,并把自己的日记留给了她。” “夏雨并不知道自己的生身父母是谁,因为就连她的养父都不知道。很显然即便在临终的时候他对女儿撒了谎,并没有告诉她自己是被拐来的,而说她是一个弃婴。十六岁的她开始独自生活。高中毕业之后她离开了自己一直生活的地方,开始四处闯dàng。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年龄的增长,她脑子里那个原本存在于潜意识中间的人格开始渐渐地活跃起来。她身上表现出了某些原本没有的特质,个xìng远比同龄人成熟,有着极高的表演天赋,于是她十八岁的时候就考入了话剧团,然后开始登上了舞台。不久,靠着那种与生俱来的才能,确切地说应该是由于思维的异常而带来的才能,她在演艺界崭露头角,那时候她还相当地年轻,只有不到二十岁,却已经能够率团去各地巡演。而在一次去她出生的那个城市进行教育系统的义务演出时,她在学生见面会上遇见了张洪波。” “这么巧?” “是的,你可以说这就是命运。据说张洪波在看见夏雨的第一眼就被她完全吸引住了。或许是她的举手投足、她的神态举和他的母亲有那么几分神似。更为关键的是,他认出了那个从小就一直别在夏雨头上的发卡。” “发卡?就是你们后来送到杨朔手里的那个?” “没错,那个发卡是张洪波母亲的遗物。事实上那个发卡并不是一枚,而是有两枚一模一样的一对。其中的一枚夏寒带走了,而另一枚,一直留在张洪波的妹妹手里。” “张灏澜?” “是的,他们的母亲还没有死的时候,就把一枚发卡给了女儿。不知道是不是由于那个潜意识中的人格在起作用,夏雨对张洪波也有一种自然而然的亲切感。我不知道他们之间具体发生了一些什么样的往来,但在随后的那几年里,他们一直保持着密切的联系,而在这期间,张洪波在夏雨的家里找到了她父亲夏寒遗留下来的那些档案,还有各种研究资料和手稿。原来在离开张洪波的父亲之后,夏寒并没有停止他那种疯狂的研究,他到死都梦想着他的计划能够最终实现,把那个压抑的人格从夏雨的潜意识中释放出来,并让她完全成为一个能够自主生活的正常人。他后来可能有了一些新的突破,但还来不及把理论变为现实就死了。于是这些成果最终都落到了张洪波的手里。张洪波那时候正在大学念书,他是一个绝顶聪明的人,你不难想象他获取那些东西之后会怎样迫不及待地着手延续夏寒的计划。与此同时,张洪波还让夏雨知道了自己的意识中究竟存在着怎样的一种潜在人格。” “他怎么会知道这些?” “你忘了他的父亲,那个亡灵巫师的同谋者?他们的计划失败之后,夏寒带着夏雨离开了那个城市,而张洪波的父亲陷入了绝望。在随后的几年里他渐渐地患上了精神病,当然,在此期间他把许多事情告诉了自己的儿子。他并不知道夏寒去了哪里,但那枚发卡成了他们追寻那个死去女人的唯一线索。他们并没有放弃希望。直到张洪波的父亲被送进了精神病院,这种希望变完全变成了张洪波一辈子的追求。他太爱他的母亲了,这种感情很可怕,达到了病态的程度。” “那个时候夏雨的身上已经开始出现了一些人格分裂的症状。毕竟她的脑海里有着两个完全不同的精神世界,一个属于她自己,另一个属于那个捏造出来的人格。那其实并不是张洪波的母亲,而只是一个虚幻的假象罢了。那个女人早已死了,死人的意识当然不会存在。她明白必须找到一种方法,让这两个人格彻底地分开,否则,她很快就会变成一个疯子。她自己原本是一个天xìng善良的人,但她体内的另一个长久禁锢的人格却开始躁动不安起来,表现出越来越强烈的控制yù望。当然,你其实很难界定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她,因为经过十多年的磨合与纠缠,她们事实上已经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很难分出彼此了。她们共同作用在这个柔弱的躯体上,一起控制着她的行为举止,当她们发生冲突时,就会bào发出剧烈的症状,比如各种幻觉、歇斯底里甚至昏厥。这种畸形的命运就这样折磨着一个本该过着平淡生活的女孩儿。” “这太不幸了。” “你说的没错,命运就是这么残酷。此后,在这种将自己脑海中两个人个分开的强烈意愿的驱使下,她开始不由自主地在网络上和许多年轻女人jiāo往,有意无意地在其中寻找着合适的对象。为了能更好地进行这种jiāo往,她使用了男人的身份,而她的网名就叫做‘一目了然’。” “原来一目了然这个人是这样来的。” “的确,这种网络上的游戏大约进行了一年多,其间她接触过许许多多的同龄女孩子。由于与生俱来的表演才华,没有任何一个人猜到她其实是一个女人。” “可她为什么最终找到了杨朔?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杨朔应该是夏雨,或者说那位人格分裂者最终选择的那个人吧?” 周皓点了点头,然后沉吟了一会儿说: “我只能说,这个问题我也没法回答。李警官,虽然你肯定是一个唯物主义者,其实我也是,但你不得不承认有些事情是难以用常理来解释的,或许我们只能说这是上苍的安排。” “我承认这一点。” “我见过范晓云的照片,在我见到杨朔的时候,我感觉非常的吃惊,因为她们俩长得实在是太像了,简直是一对姐妹。当然从xìng格上来说可能相差得很远,但这并不重要,因为对于把人格分离这样一件事情来说,需要在意的只是她的身体罢了。这就像一个已经死去的人在几十年之后找到了一个和自己生前一模一样的ròu体,似乎就是为了让他重新回到人间而准备的,这除了说是天造地设,还能有什么其他的解释呢?” “于是夏雨辞去了工作,只身来到了这个城市。她当时在话剧演艺界已经小有名气,很容易就进入了本地闻名的艺馨剧团。而在她到来大约一年之后,张洪波也来到了这里,报考了科大计算机系的研究生,成为了杨朔的学生。” “原来这一切从那个时候开始就已经计划好了……” “一点不假,这些都是二十年前夏寒那个疯狂实验的延续罢了。” “那么,你又在这其中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到现在为止你都还没有在这个故事中出现。” “呵呵,李警官你不用心急。说实话,在这个故事当中,我充其量只能算是一个配角而已。” 周皓把杯子拿到嘴边抿了一小口,幽幽地说: “我认识夏雨是在半年之前。你知道我是一个自由摄影师,有时候为一些报纸提供图片,也搞一些自己的商业创作。与拍摄那些歌星和影星相比,我更感兴趣的是戏曲、话剧之类的受众群较小的节目。这些节目虽然受关注的程度较少,但也因此更容易找到好的拍摄机会,不会动不动就有大群的追随者和保镖来妨碍你的工作。从事这些艺术表演的演员也很少有那些大明星的架子,所以我更乐意接近他们。” “半年多前的那天我去观看艺馨剧团的演出,剧目是《梁祝》的古装话剧版。夏雨在里面饰演女主角祝英台。虽然以前也曾经在报纸上见过一些有关夏雨报道,但这是我第一次在现场看见她。那场演出,我被她在舞台上那种忘我的投入感深深吸引了。她非常与众不同,能够轻而易举地和剧中的角色完全合而为一,舞姿、神态、对情感的把握都达到了完美无缺的地步。我第一次见到一个如此年轻的演员在舞台上表现出这样高的水准。你知道话剧和电影是完全不一样的。电影的一个场景如果不满意可以反复重拍,对话剧来说只能是一次到位。那天我拍了许多照片,把随身带的胶卷都用完了还意犹未尽。演出结束之后,我赶忙回家把照片全都冲洗出来,回顾那些镜头的时候,我又一次被深深地震撼了。我感到她绝对是一个天才。” “我决定去拜访她,目的是能够为她拍摄一本专辑。我尽管并不是大牌的摄影师,但在圈子里还是有一定口碑的,对各种媒体渠道以及出版界也非常熟悉。像她这样一位崭露头角的年轻演员很需要这样的宣传方式,对我而言也是事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8 章 上的一次全新的尝试,因为我以前从来没有为某一位模特专门拍摄过专辑影册。于是我写了一封信,向她说明此事,并在信封里附上了一张那天拍摄演出实况时最得意的作品,把信寄到了剧团。” “你所说的那幅作品,是不是就是这一张?” 李心宇从口袋里拿出了那张保存了很久的夏雨的舞台照,递到他面前。 “没错,就是这一张”。 周皓把照片结果去端详了一会儿,脸上流露出一种痛苦的神色。过了好一会儿,他把照片jiāo还给李心宇问: “你是怎么得到这张照片的?” “那天在兰心大戏院《还魂记》开演前我们曾经打过一个照面,我想那一定是你吧?” “没错”,周皓忽然像是想起什么来,“难怪那天回来我发现随身带着的照片找不到了,原来是掉在了剧院里。” “后来呢?她有没有接受你的要约?” “两天之后,她约我见面。地点是在一个咖啡馆。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了现实中的夏雨。她是一个很吸引人的女人,不仅相貌美丽,而且气度优雅,和她才二十岁出头的年龄一点都不相称。我后来才知道这正是由于她身上存在着那种异常人格的缘故。我看到的那个人,其实一半是夏雨,另一半是一个虚幻的人格,她的身上混合了一个二十岁少女的青纯生涩和一个三十岁少fù的成熟妩媚,我不觉为她的这种独特气质而倾倒。我们聊了挺长的时间,她并没有立即答应我拍专辑的事情,却很乐于和我聊天。当然她并没有说到任何关于她自己的过去,这是我后来才知道的事情。” “我们的会面快结束的时候,她终于答应了我,请我为她拍一本影集。我非常高兴,请求开车送她回家。可就在我的车开到半路的时候,忽然发生了意想不到的事情。” “噢?” “她坐在副驾驶的位子上,忽然开始全身抽搐,痛苦地蜷曲成一团。我吓了一大跳,不知道她得了什么急病,想把她送医院,她却恳求我不要这么做。我没有办法,只能把她先带回了自己家里。我让她躺在沙发上,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她才慢慢地恢复过来。我问她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她却执意不肯说,也不愿意去医院。她脸色苍白,神情恍惚,和刚才和我见面的时候判若两人。为了缓解她的痛苦,我给她服用了一些麻醉yào物。” “就是那种曼陀罗制剂?” 周皓愣了一下。 “你们知道这种东西?” “在你房子的残骸里的碎玻璃瓶上找到的。我相信那天我和沈雁秋闯进你家的时候你给他喝的就是这个,对不对?” “是的。我从小就持续服用微量这种yào物,最先是由于治疗哮喘和肌ròu痉挛,后来逐渐形成了一种习惯。如果每天不服用一些我就会睡不着觉。那种yào物起到了一定的效果,她的症状很快消失了。那天我送她回去,她请求我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任何人。” “这就是你先前所说的他体内的两个人格发生冲突的后果吧?” “我相信是这样。那以后,她如约到我的工作室让我为她拍摄那套专辑。由于她在剧团的重要地位,平时工作并不轻松,只能在周末或者偶尔在晚上才到我这里来,所以拍摄的过程前前后后大约持续了一个多月。在这期间她数次向我要了我给她服用的那种麻醉yào物,这使我知道她的身体一定有不为人知的严重问题。我决心把这件事情弄清楚,这不仅仅是由于我的好奇心,更因为我发觉自己已经深深地喜欢上了她。每一次当我透过照相机取景器观察她一颦一笑的时候,我都感觉自己心跳加速。从来没有一个女人让我有过这种感觉。我开始觉得她就是我这一辈子真正需要的那样一个女人。于是在她又一次向我要那种yào物的时候,我请求她告诉我她究竟得了一种什么样的病。” “她起初并不愿意告诉我实情,只是说她有癫痫病史。但我看出她根本不在说实话。没有哪一个癫痫病人会不愿意去医院就诊,并且由于自小服用神经xìngyào物,我对这种类型的疾病还是有不少的常识,知道她的症状不像是癫痫发作。直到有一天,在去郊外取景外拍的过程中她又一次突然昏厥。我把她救醒之后坚持要她说出真相。我对她坦白说我已经爱上了她,希望能够帮助她走出困境。她听了我的话似乎并没有感到十分的吃惊,而是笑了。她说我爱错了人,不会有好结果。现在看来,她的话毫无疑问是对的,但在那个时候,我又怎么可能理会这些?一个我爱上的女人正在承受着煎熬,我难道能够就这样退缩?。” “大约是看出了我决不肯善罢甘休,最后她问我是不是已经下定了决心要介入她的生活。那个时候她的目光直视着我,那双妩媚的眼睛,那里面隐隐流露出深埋的痛苦与无尽的孤独,那是任何一个有气血的男人都难以割舍的。说实话,即便让我淹死在这样一对深邃的瞳仁里我也心甘情愿。我当即发誓要用我的一生来守护她,决不让她再承受任何痛苦。听了这句话她露出了一个凄惨的笑容。随后她说:明天你到我家来,我告诉你我的故事。” “第二天我就去了她家。那是一栋很简单的小公寓,她没有任何亲人,一个人孤零零地住在那里。她给我看了那本日记,我一页一页地读着,却并不太明白这上面究竟写的东西和她究竟有什么关联。她等我读完最后一页,然后指着上面的文字平静地对我说:写这本日记的人是我的养父,我就是那个小小的躯体,用来保存那个被他一手捏造出来的畸形人格的躯体,那个人格现在就在我的身体里。我就是她,她就是我,我们共同占据着这个身体。” “我当时惊呆了。在我看来,那本日记上写的东西完全是异想天开。在听完她这句话的一瞬间里,我甚至怀疑她在和我开一个大玩笑。可她的眼睛告诉我这完全是真的,不论听上去有多么荒诞,我都得相信。她站起来看着我,脸上又露出了那种凄凉的笑容,然后说:忘了你发的誓吧,你现在可以走了,以后就当从来没有遇见过我。我注视了她良久,然后忽然一下子跳起来紧紧地抱住了她。我不能走,也没法走。我知道自己已经离不开她,我的心已经被她占据了。从她第一次出现在我的镜头里,这一切仿佛都已经注定了。” “她哭了起来,没有出声,但我能感觉到她的眼泪打湿了我的衣服。我知道她没有拒绝我,这使得我增添了无穷的信心。我问她该怎么办,如何才能让她从现在这种境遇中摆脱出来。她告诉了我一切,包括那个死去的女人的儿子,张洪波。” “于是你就开始积极地参与到了整个计划中间?” “我其实并不是没有犹豫过,但最终我还是决定帮助她。事实上就连她自己也时常处于无所适从的状态。我已经说过了她天xìng是个十分善良的人,但埋伏在她身体里的另一个人格却因为长时间的压抑而显得非常的暴躁。在往后和她相处的所有日子里,我深切地感受到了这种人格分裂对她造成的巨大痛苦。有时候我甚至搞不清我爱的究竟是哪一个人,是那个善良而清纯的夏雨,还是那个温婉而优雅有时却又带着一些古怪的……我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或者是她们的结合体。每一次看到两个截然不同的人格在她的体内激烈地纠缠,让她陷入恍惚甚至昏厥的状态,我都心如刀绞。这也是促成我最后想要不惜一切代价将她们分开的原因。” “但是,命运往往会和人开各种恶dú的玩笑。两个多月前,夏雨渐渐出现了一些奇怪的症状,经常头晕,头疼,恶心。她原本并没有在意,觉得这仍旧是人格异常的反应,但我心中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因为这些症状和我已经熟知的那些并不一样。在我几次三番的坚持下,夏雨终于答应去医院检查。检查的结果却犹如晴天霹雳。当我从医生的手里拿到诊断书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恶xìng脑瘤晚期。这些可怕的字眼,让我几乎当场昏厥。为什么是夏雨?为什么?我反反复复地问自己,命运为什么要对我如此不公平?夏雨,她就像是上天赐给我的爱人,一个在我眼中完美的女人,几乎没有任何瑕疵。可现在,上天在我得到她短短的几个月之后却要这样硬生生地把她夺走!” “我不敢把这个结果告诉夏雨,但我最终还是告诉了。她听到这个结果却非常的镇定。她笑着对我说,说不定这样她就可以解脱了。然后她忽然又哭了起来,说她太对不起我。那天晚上,我们相互搂着一宿无眠。我一直在反复地想,接下来我该怎么办,可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个所以为然。而她只是默默地捧着我的脸,静静地看着我,若有所思。” 周浩说到这里抬起头,眼圈有些发红。 “说实话,要不是你后面做出来的那些事情,我真的很同情你。” 李新宇看着他叹了口气说。 “呵呵,我不需要你来同情。这都是命运,命中注定的。” 周浩自嘲地笑了笑,接着说: “过了一阵,张洪波来到了这个城市。他考取了科大的计算机专业,而他真正的目的,是为了借此机会能够完成夏寒未尽的实验计划。我这才知道他原本就有这样一个完整的计划,只不过夏雨的身体状况使得这个计划变得非常急迫起来。对于那时的我来说,他的出现也尤为必要。因为在得知夏雨绝症之后的几天里,我的脑子里忽然出现了一个异想天开的计划。我第一次和张洪波见面是在我的别墅,我通过夏雨邀请他过来的。第一眼我就看出他是一个很可怕的人,绝顶聪明,善于伪装而意志坚定。我知道这是一个极难对付的人,幸好我们并不是敌人,而是合作者,当然,只是暂时的。张洪波急于完成他父亲的遗愿,而我,则有着完全不同的目的。我要拯救夏雨,用我在那本日记上看到的方法。我知道这个念头很疯狂,也够愚蠢,但我还是忍不住下了这个决心。我太爱夏雨了,我甚至很能理解当初张洪波的父亲答应帮助夏寒进行那些罪恶实验的行为,虽然刚看见这些的时候我觉得这个男人很令人厌恶。” “我向张洪波示好,并说自己愿意为他的实验提供一切必要的物力和财力。他并不欣赏我,尤其因为我和夏雨的亲密关系,让他感觉很不痛快。但是很明显他有求于我,毕竟他在这个城市举目无亲,而进行他这样的实验是需要大量协助的,显然他一个人没有能力做这件事情。为了给即将到来的行动提供场所,我让人改造了别墅下面的一个地下室。这个地下室在我搬进这里之前就有了,是原来房屋的主人自己修建的,所以在房屋的结构图上找不到。我并不知道他用这个地下室来做什么,但我用它作为一间实验室,用来准备所需的一切。原本我们的目标仅仅是杨朔而已,并不想牵连到其他的人。但这个计划却不得不由于夏雨病情的迅速恶化而做出重大的更改。” “夏雨的脑瘤已经到了晚期,她不愿意到医院接受治疗,当然那其实也没有用。我知道她的生命只有不到一个月了,在这之前,我必须从张洪波那里学习到如何使用夏寒所创立的那一套特殊的催眠方法,并且,我要把夏雨的人格,这个我所钟爱的女人的一切,都想方设法保留下来。由于她还活着,这个过程要比夏寒当初从张洪波的父亲那支离破碎的记忆中间重构那个死去女人的人格更容易,也要精确的多。我不断地翻阅着张洪波所带来的资料,并向他讨教。同时,我更珍惜和夏雨呆在一起的每一分钟,这不仅是为了享受温存的时光,更是为了将她所有的一切更为细致地记录下来。我一共用了十多盘录音带,录下我们的许多对话过程,这些都是日后在一个经过催眠的木偶身上复刻其人格的重要范本。” “看来你对这种技术的热情和悟xìng丝毫不亚于张洪波。” 李新宇冷冷地说。 “过奖了,不过我承认自己是个聪明人,特别是当我痴迷一件事情的时候,我会不遗余力地全身心投入,就像摄影。在那个时候,我心里唯一想的一件事情就是夏雨,我决不能失去她,为此我不惜一切代价。” “过了几天,一件我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张洪波的妹妹从家乡来到了这个城市。那天晚上,张洪波带她来见我,想让我说服她不要反对我们的计划。他妹妹是一个很善良很单纯的姑娘,和张洪波的yīn沉冷漠完全不同。我很难想象这一对在差不多环境下长大的兄妹竟然会有这样的天差地别。我和她聊了一会儿,她执意让我们停止这个计划,甚至威胁要报警。我当然不能让她制造任何麻烦,于是在给她喝的茶水里放了一些yào物。可怜的女孩子,她对我完全没有任何防范,就这样倒在了我的面前。随后我把她关在了地下室,这样她就不会妨碍我们。” “可她最后变成了第一个受害者,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没错,事情变成这样我一开始也没有想到。事实上,那时候我们的计划陷入了非常困难的境地。夏雨来日无多,为了尽快找到能够进行实验的木偶,我选择了我在科大任选修课的那个班级。那里面有不少的女孩子,而我,利用上课的机会通过各种图片,言语暗示在不知不觉中对她们实行集体催眠。李竹、徐晓琪都是这个班级的学生,也理所当然地成了我的候选对象。然而,这些方法都是我从夏寒的手稿中学来的。它们究竟有多少效果,能否最终帮助我成功进行实验,我并没有把握。夏雨的病情越来越严重,如果最后实验失败,我将一事无成。所以,我想事先能得到一个演练的机会。另外一方面,我有自己的打算。你知道,我之所以如此执着地投入这个计划,并非为了张洪波或者他那个已经死了二十年的母亲。我是为了夏雨。而在这些日子对夏雨的人格进行描摹和记录的时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9 章 ,我从中分离出了两个互相jiāo织的人格,一个属于夏雨本人,而另一个,属于那个二十多年前被夏寒捏造出来的人格。由于仅从张洪波的父亲那种极度扭曲的记忆中还原,这个人格极为不健全,伴随着许多的不稳定因素。当然,对于张洪波来说这或许正是他所需要的,但对我而言,必须把它从最后的实验中剔除出去。” “几经考虑之后,我做出了一个十分残忍的决定。我打算拿张洪波的妹妹作为第一个实验品。她是范晓云的女儿,所以在她的记忆中残存着母亲的比较完整的记忆,这或许会让实验的成功率大大提高。” “可是她张洪波的妹妹,难道他会答应你把他的妹妹当成试验品?” “她当然不会答应,我也并没有让他答应。张洪波大部分时间住在学校里,而他的妹妹一直在我的别墅里。我有大量的时间做任何我想做的事情。” “你真的这么做了?” “没错,我的确那么做了。张洪波基本上每个周末才到我这里来。某个星期一的晚上,我把张灏澜带去了夏雨家里,然后开始了我平生第一次的罪恶实验。当时的情景就像在做梦,我到现在仍然记忆犹新。夏雨并不想让我那么做,但我最终说服了她,或者应该说,她已经没有什么精力和我争执了。做这个实验要使两个人都进入催眠状态,由于初次尝试,手法还比较生疏,这个过程大约耗费了我一个多小时,并让我筋疲力尽。但最终我还是完成了整个过程。当看到苏醒之后的张灏澜无论举手投足还是神态表情都和之前判若两人的时候,我心里既激动又害怕。我第一次感觉到夏寒这个研究有多么地可怕,而‘亡灵巫师’这个词又是多么恰如其分地形容了这个角色。那时候在我面前坐着两个女人,虽然相貌身材完全不同,但却为神似。我和夏雨互相望着对方,半晌无语。” “不过,随后我发现这个复制品和她的无数前驱一样,远远没有到达完美的地步。她时而清醒,时而恍惚。清醒的时候,她也很少和人说话,而是静静地拿着她的手机坐在角落里一遍一遍地听着里面的一段铃声。那是蓝色多瑙河的旋律,我从夏寒的笔记中曾看见他提到范晓云生前最喜欢的就是这首曲子,看来这一特征也被他揉合进了这个人格里面。恍惚的时候,她就会陷入癫狂状态,用手拼命抓自己的脸,歇斯底里地喊叫。看来即使是范晓云的女儿,也远远不能成为一个合格的木偶。而能够担当这个大任的,只有那个天生就和范晓云无比相像,并且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和夏雨形神契合的人。” “也就是杨朔?” “没错,正是她。为了这个最终的木偶,我们已经准备了很长的时间,包括事先策划好的一些大范围集体催眠的试验,都已经在科大的校园里悄悄地进行。” “大范围的集体催眠?你是指中秋节晚上的那次事件?” “没错。这次事件时我们精心策划的。我们对晚会的配乐做了手脚,在磁带里加入了张洪波为了召唤木偶而录制的特殊信号,并且张洪波那天在学校食堂的菜汤里放了少量的曼陀罗粉末。” “这有什么作用?” “这也是夏寒研究的一个理论。如果你看了他日记最后的那篇短文,应该知道催眠是一种影响脑电波的过程。” “没错。” “就像震动当中受影响的物体会产生共振一样,在这种催眠过程中,多个对象的大脑电波之间也会产生共振,从而放大整个催眠的效果。当几百个人在草坪这样一个空旷的环境中通过音乐的影响而被集体催眠的时候,其产生的电磁场会被成百万倍地放大。由于杨朔和徐晓琪事先就已经在潜意识中受到了暗示,在这种场合下她们的大脑就像处在强磁场中的铁芯一样,会受到巨大的影响,这使得最终我们在杨朔身上永久复制那个外来的人格的成功率大大增加。由于她们在计划中是最后两个木偶,我们必须采取这种手段来确保成功。” “除此之外,你们还可以通过这种方式趁我们不备把徐晓琪带走。” “一点不错。你们加强了对杨朔和徐晓琪的保护力度,所以为了把她们带走,我们必须制造混乱。” “你们的确制造了很大的混乱,把全市的警察都惊动了。对了,后来你怎么对张洪波jiāo代他妹妹的事情?” “很简单,我把她藏在了夏雨的家里。那个周末张洪波来我家的时候,我告诉他一次出门前我忘记把地下室的门锁上,回来的时候她已经不见了。” “张洪波是个聪明人,不是那么容易骗过的吧?” “他是一个聪明人,但他太执着于他的计划了,所以当他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非常惊慌,因为他怕他的妹妹会去报警,而让整个计划完全流产。他对于这件事情的担心甚至超过了对他妹妹失踪的担忧,为此我们加快了计划的实施。然而,几天之后,确实发生了一个意外。由于没有对张灏澜采取足够的限制,一天晚上她居然真的从杨朔的家里跑了出去,不知所踪。” “这件事情让我非常担心,因为张灏澜当时并不是一个正常的人,她的精神其实处于间歇xìng错乱的状态,而且也无法像正常人那样和人jiāo流,所以我觉得她肯定会惹出乱子。第二天,夏雨尝试着打她的电话,也没有应答。我知道这件事以后越发地担心,因为来电记录会在手机上显示出来,而这很有可能成为泄露我们行踪的线索。” “你说得很对,如果没有那个电话,我很难想象现在这个案子会是什么样子。” “后来果然不出我所料,第三天报纸上就登出了张灏澜的死讯。紧张之余我还是稍稍送了一口气,因为如果她是活着被找到,我们的麻烦会大很多。” “张洪波对此的反应怎么样?” “他知道那是他妹妹。但是因为报纸上并没有详细描述死者的特征,他并不知道张灏澜是怎么死的。他非常的痛苦,却无计可施。他当然不能去公安局认领尸体,那无异于把整个计划暴露在危险之中,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夏雨的身体状况每况愈下,我们的计划也到了不得不全速进行的时候了。于是他以近乎可怕的毅力压抑悲痛,并加倍努力地投入到了行动中。” “有了第一次的实验,我对于干这种勾当已经驾轻就熟,张洪波虽然很聪明,对夏寒的理论也研究的非常透彻,但不知道什么原因,他不太愿意进行这种催眠的工作,而只是在一边默不作声地看着。所以这项工作一直是由我来担当。我们的第一个木偶是李竹,第二个,其实就是徐晓琪。” “那么说来,其实夏雨的死只是你们的一个幌子,让我们误以为她也是受害者之一?” “其实也不完全是那样。夏雨那时候已经来日无多,每天都活得非常痛苦,我只能每天给她服用大剂量的yào物来缓解。你一定还记得《还魂记》演出的那一晚所发生的事情吧,那是她最后的一次演出,她已经知道自己不久于人世,但为了这生命里最终的一次登台表演,她在苦苦地支撑。可惜,她还是没能坚持到最后。但是,作为一个演员,那次演出却并非她人生舞台上的最后一次表演。” “为什么?” “因为她最后的舞台并不是剧院,而是那座星巴克咖啡馆。我们的整个计划其实就像一场戏,如果没有她这个核心人物的参与,这场戏就不能完整。这是她自己说的。于是,她让自己成为了这些木偶中的一环,作为一个演员来说,她也可以算得上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了。” “这么看来,夏雨她一直都在演戏,包括她在舞台上晕倒那天晚上对我说的那些话,全都是精心编造的谎言。” “她是一个演员,演戏是她的本职工作。” “而且,事发当天你一直就在暗中观察着一切。那天晚上是你把她从医院带走的。” “没错,那天我一直在暗中默默地凝望着她,强忍着心中的痛苦。看着自己所爱的人一天天地走向死亡,你能体会到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么?” “那么沈雁秋呢,他在其中又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他?他是夏雨的搭档,自从夏雨来到这个剧团之后,他就一直追求着夏雨。他是一个xìng格乖张的人,所以夏雨一直都不怎么喜欢她。在我和夏雨开始jiāo往之后,我有时候会开着车去剧团接她回家。尽管夏雨一直都没有向别人公开我和她的关系,但想必沈雁秋已经明白了我的身份。我们并没有正式打过jiāo道,他一直很讨厌我,甚至还开车跟踪过我。当然,我也不喜欢他。” “所以你在那天夜里用放了麻醉yào物的酒间接地杀死了他?” “不,我并没有想杀死他。那天你们闯进我的房子,我立刻明白肯定是他把你带来的。夏雨失踪之后,他一定怀疑是我把她带走了,于是接着这个机会到我这里来想探一个究竟。他跟踪过我,知道我的住处。他对你做了一场戏,你可能没有察觉到。那杯酒原本是给你的,当然我并不想对你们怎么样,酒里的麻醉yào成分就是我日常的服用剂量,我每天都会喝一点。我并没有意识到这里面的成分会对他造成这种结果。” “原来如此。那天晚上,夏雨就在你房间的地下室对么?” “没错,她那个时候她一直呆在我家。当然,她剩下的日子就只有那么几天了。她虽然时时处在痛苦之中,却坦然地面对了命运。我相信她把杨朔看成了她的继任者,或者,继她之后的最后一个牺牲者,所以她面对死亡的时候并没有那么恐慌。她说我和杨朔的约会地点就是她最后的归属。我原本并不愿意让她以那样的方式结束生命,但她的坚持让我无从拒绝。” “于是,你在那天下午约杨朔出来,精心导演了这场最后的悲剧?” “是的。我一整天都在对面的茶楼里看着对面发生的一切。当我看见夏雨从楼顶上坠下来的那一刻,我觉得整个世界都毁灭了。” 周皓说到这里双手捂住了脸,浑身微微地颤抖起来。 李心宇轻轻叹了一声。他实在没有想到,在整件事情的背后,居然有着这样一个凄惨的故事。他静静地等待了一会儿,让周皓慢慢地缓过神来。 “可是你应该早就预备好这个时刻的到来,不是吗?为了延续夏雨的生命,你不是已经进行过一系列的准备工作么?” 周皓涣散的眼神在他的脸上聚集了一会儿,然后慢慢地说, “的确,从夏雨死去的那一天,我就开始积极准备。既然张洪波可以这么做,我为什么不可以?我刚才说过,我要让我保存下来的那个夏雨的人格永远地存在下去,就在杨朔这个完美的木偶身上。为此,必须将以范晓云为原型的那个病态人格消除掉。所以,在我们准备进行最终的那一步工作之前,我悄悄地对张洪波的那份录音做了手脚,想把我所采集到的夏雨的所有信息替换原来的内容。我想让我所爱的那个夏雨重新回到这个世上,不论是在谁的躯壳里,我都不在乎!” “但是很不幸,你的计划被张洪波发现了。” “是的,我们发生了冲突,他袭击了我。而正因为如此,你们最终才能阻止这一整个计划。剩下的事情,想必你应该全都知道了。” 房间里陷入了寂静。周皓抬起头仰望着天花板,久久不语。李心宇一时也想不出究竟说些什么。这个故事实在太过离奇,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面对这段曲折的往事,如果不是站在一个警察的立场上,他甚至可以说很同情周皓。这个为爱情而疯狂的男人,有些地方的确值得他敬佩。 忽然,他想起了一件事情,抬起头说: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周皓慢慢地把眼睛望向他,似乎有些始料未及。 “什么问题?” “那个自称亡灵巫师给我发电子邮件的人,也是夏雨么?” “自称亡灵巫师的人?” 周皓脸上露出迷茫的神情。 “是的,那个人在夏雨失踪的前一天就给我发邮件,后来我们还有一些邮件往来,他似乎知道很多你们的行踪和所作所为。” “我不知道,从来没有听到过这么一个人。” 这次轮到李心宇奇怪了,难道这件案子的背后,还存在着另外一个到现在都没有浮出水面的人物?然而周皓的神情一点都不像是在撒谎。他思考了几秒钟,决定暂且相信周皓的话。毕竟到了这个份上,他没有什么撒谎的必要。 “那好,我要问的事情都已经问完了。” 李心宇摊了摊手说。 “李警官,我也想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不介意吧。” 周皓很认真地说。 “当然,你尽管问。” “听了这个故事之后,你有什么感想?” “感想?” “没错,我说了那么多,你肯定不会什么想法都没有。” 李新宇低头思考了一下,然后说; “首先,我不得不说你和张洪波都是很聪明的人。” “呵呵,过奖了。” “我是认真的。如果你们的聪明才智好好地用在读书搞科研或者从事艺术创作上,你们两个人都会在各自的领域取得不小的成就。很可惜,你们自己把自己的前途毁掉了。” “看来你还挺替我们惋惜?” “惋惜?”李心宇和他对视了一下,哼了一声说:“这是你们自作自受。” “你说的很对。我们的确是自作自受,可你不觉得好奇么?我们为什么会做出这些事情?” “为什么?好吧。说实话,你们是我所遇见过的最不可思议的罪犯。你们不为钱财,不为地位,若要说原因的话,我唯一能够说的就是你们被自己内心的yù望所掌控,无法自拔。” “内心的yù望?什么样的yù望呢?” “这种yù望可以说是爱,也可以说是恨,应该说是两种感情的混合。你和张洪波一样,失去了一生中最重要的人,只不过他的是母亲,你的是爱人。一般人在失去亲人的时候会悲痛,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悲痛最终会淡去。可你们却选择了另一种截然不同的对应方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50 章 是源于你们非凡的智力,以及一些偶然的机遇。” “没错,聪明人都想要改变命运,自己的,甚至别人的。” “可是,你没有没有想过这样一个问题。你们所做的这一切,除了对你们自己,对与别人,对于整个社会,究竟意味着什么呢?你们有自己心爱的人,可那些被你们拐去做木偶的女孩子,她们难道就没有自己心爱的人?她们又哪个不是自己的父母或者伴侣生活中最心爱的人呢?你们的遭遇很不幸,很值得同情,但你们有什么权利为了缓解自己的不幸而去造就更多的不幸,让那些原本有着幸福生活的人遭受和你们一样的痛苦?你们凭什么这样做?就凭你们比别人更聪明吗?” 周皓轻轻地哼了一声。 “所以,我想要说的是,你们尽管很聪明,但你们事实上都很无能。为什么?因为你们没有勇气去正视自己的不幸,你们不能像一个正常人那样去承受痛苦并战胜它,相反,你们自作聪明地选择了一种病态的方式来发泄这种痛苦,为自己捏造出一个根本不存在的母亲或者爱人的灵魂,去追逐,去膜拜,就像两个吸dú成瘾的人,不断地用这种精神鸦片来麻痹自己,最后不惜为此而挑战法律和人类的道德。” “不,你说错了!”周皓听到这里,有些激动地打断了他的话:“就差一步,我们的实验就能成功,我们,至少我和张洪波中的一个就能从痛苦中解脱出来。” “哦?是吗?”李心宇冷笑了一声:“那么我来问你,你能保证你们这个实验的最终产物就是你所想要的那个夏雨吗?她的外貌举止,xìng情品格,都和你心目中的夏雨一模一样吗?你会像原来爱夏雨那样始终不渝地去爱这个由一个陌生女人的躯体和一个似是而非经过磁带和扬声器这样的装置合成出来的所谓人格的混合体吗?你和她生活一辈子?天天长相厮守?就算你愿意这样,这就是你追求的幸福和爱情?” 周皓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话,却没有说出来。 “所以,如果说最初的始作俑者夏寒是一个为了探求科学而陷入疯狂的魔鬼的话,你们两个就像不经意间捡到魔鬼的钢叉而把它视作救命稻草的可怜虫。以为有了魔鬼的力量就能够改变自己的命运,但事实上你们在魔鬼的诱惑下不仅无谓地残害了无辜的生命,最终也毁灭了你们自己。周先生,我虽然没有你或者张洪波那么聪明,但我很清楚地知道,人死是不能复生的,每个人在这个世界上都独一无二。并且我知道,在你的心中夏雨也同样只有一个,是独一无二的。所以,从一开始你就在自欺欺人,你和张洪波都是。” “行了!别说了!” 周皓近乎歇斯底里地吼了一声。 李心宇紧紧地盯着他,周皓的脸由于激动而变得有些扭曲,呼吸也急促起来。 双方对峙了大约足足五分钟,周浩的眼神忽然黯淡了下去。他低下头,细长的十指深深地chā入头发中间,一动不动地坐着。 李心宇的心里忽然有些感慨起来。这个一直以来都是姿态高傲举止优雅的人,终于也会有无法承受某些东西的时候。 他静静地等了一会儿,然后叹了口气说: “好吧,周先生,不管怎么说,今天很感谢你能把这一切说给我听。我现在必须回警察局了。在这之前,我必须把你重新铐上。希望你不要介意。” 他说着从腰间拿出手铐。 “不,没有这个必要了。” 周皓抬起头,露出一个惨然的笑容。 “你说什么?” 李心宇一下子警觉起来。但还没有等他作出反应,周皓已经猛地从床上一跃而起跳到地板上,随即一步跨上窗台,一脚将窗户踢开了。 “你想干什么?别干蠢事!” 李心宇大声喊道。他从椅子上站起来,却不敢贸然靠近。 周皓转身,猩红的双眼布满血丝。 “夏雨死了,而且再也没法活过来。接下来的日子对于我而言已经失去了意义。与其上刑场或者在监狱里度过余生,我宁愿现在就结束一切。” “别这样,你这个蠢才!” 李心宇悄悄地向周皓挪动着身体。 “李警官,你刚才的话说的没错。我只是一个懦夫,害人害己,罪有应得。说实话,我这样的人现在已经不该活在世上。我做出这一切是源自对夏雨的爱,但物极必反。我爱的过于执着,以至于到了丧失自我的地步。从加入张洪波这个计划开始,我的所作所为事实上已经把爱情这个神圣的字眼玷污了。很可惜,当我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太晚了。或许我当初就不该爱上她。” “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的确没用。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就把它当作我的临终的自白吧。我现在就去找夏雨了,希望他能够原谅我所做的一切。” 说完这句话,周皓身体向后倾斜,慢慢地仰面向后倒了下去。刹那间,他的神态变得无比安详,就像仰望着头顶的天国。 李心宇一个箭步冲到窗口,伸手想抓住他的手臂,可终究还是晚了一步,只是碰触了一下周皓的手指尖。他惊叫着从窗户里探出头去,只见周皓的身体如同一只硕大的风筝在他的眼前迅速变小,最终化作了地面上的一朵绽开的血花。 亡灵巫师·尾声 市公安局看守所。 一道厚厚的玻璃的两侧坐着两个人。 杨朔身着素服,神情怆然地看着玻璃的另一边。张洪波仍旧戴着他那副深不见底的墨镜,脸上毫无表情。他的一条右臂上绑着石膏,一动不动地挂在脖子上。 两个人对视良久,谁都没有开口。午后的阳光透过窗子照进来,在玻璃上渲染出一片温暖的金色。 “我过来看看你。” “谢谢。” “你在这儿怎么样?” “挺好。” 又是一阵沉默,探询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气氛让人有些不自在。不知为什么,现在面对张洪波的时候杨朔已经没有了原先那种紧张感,这好像并非仅仅由于隔开他们的那层玻璃。 “所有的事情我都知道了。” “哦,你是不是听周皓说的?” “没错。” “我以为他永远不会说出来。” “他以为你已经死了。” “哦。他现在怎么样?” “他死了。说完一切之后从医院跳楼自杀。” “是么……” 张洪波哼了一声,伸手托了托眼镜。 “看来他比我幸运。” “为什么?” “我也想死,但我却没有。我不能自杀,这个身体是我母亲给我的,我不能对不起她。” 张洪波把身体向后靠了靠,轻轻地嘘了一口气: “不过幸好,我也活不了多久了。” “你别这样想。” “这是事实。” 杨朔看着张洪波,想透过他的镜片看清他的双眼,可她看到的只是自己的两个倒影。 “杨老师,我还能这么叫你吗?” 张洪波坐直了身体。 “……可以。” “你是不是很恨我。” 杨朔仰起头,看着玻璃上倒映的太阳。 “我没有。” “为什么。” “因为你是我的学生,一个老师是永远不会憎恨他的学生的。” 张洪波慢慢地抬起头,默默地对着杨朔注视了很久,忽然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 “谢谢你来看我,杨老师。” 说完这句话,张洪波慢慢地站起身,消失在他背后的小门里。 一周以后的一天上午,西郊公墓。 现在不是传统的扫墓季节,墓园里几乎没有什么人。晌午物的阳光静静地照耀在松树枝头,泛出一种绿油油的金黄色。 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新添了两座白色的大理石墓碑。 李心宇和杨朔默默地站在两座墓碑前,神色凝重。他们一早来到了这里,却久久没有离开。 “一切都结束了么?” 杨朔忽然幽幽地说。她凝视着面前的一座墓碑,上面刻着一个短短的名字:夏雨。 “但愿如此吧。这么多了,难道还不够么?” 李心宇从口袋里拿出那张夏雨的照片,走上前去轻轻地放在了墓碑的前面。 “我昨天去医院看过晓琪了。” 杨朔又说。 “是么,她的情况怎么样?” “不太好,仍然没有苏醒。医生说她有可能一直这样昏迷下去。” 李心宇沉默了一会儿,抬头看了看杨朔。 “有时候看着这些受害者,我会觉得他们真是十恶不赦的罪犯。但转念一想,他们自己也的确很可怜。作为警察,我不得不和他们作对,但作为一个人,我却忍不住同情他们。” “如你所说,在这整件事情中间,究竟谁才是真正邪恶的呢?” “有时候,所谓的邪恶的人和我们并没有什么不同,他们仅仅是无法抑制自己内心的某种yù望罢了。爱、恨、嫉妒、贪婪和恐惧,这些情感如果到达了难以控制的程度,就会把人变成魔鬼。张洪波和周皓这两个人,正是由于对自己所爱的人爱的太深,当失去她们的时候无法自拔,才最终导致了这场悲剧。” “是啊……可是那个夏寒呢?最初发明这一整套实验方法的那个疯子一样的科学家,他又是为了什么?” “关于这个人的故事,我们现在知之甚少。况且他已经死了,也没有什么必要去追究那么多。” “我只是觉得好奇,是什么促使他去研究如此奇特的课题呢?” “这个,恐怕没法探究了了。不过我们的确从张洪波保存的那些夏寒遗留下来的资料中间找到一件东西,恐怕是唯一能够推测这个问题的线索。” “哦?是什么?” 李新宇伸手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他的笔记本翻开到其中一页,递到杨朔面前。 “这是我抄下来的,或许你有兴趣看看?” 杨朔接过本子,那上面居然抄着一首诗: 素有云舟度沧海, 难觅曲径通yīn阳。 七岁寒窗空问道, 三秋青冢徒嗟伤。 琵琶声声闻泣血, 诗词句句说断肠。 待得孤魂归返日, 定把白绫作红裳。 杨朔前前后后把这首诗读了几遍,抬起头疑惑地看着李心宇。 “这是夏寒写的?” 李心宇点点头 “想不到这人还有这样的才气。可这诗究竟表达了什么意思呢?” “这我不是十分确定,但能猜出些端倪。他似乎和张洪波或者周皓一样,经历了丧失亲人的痛苦。诗的第一二句就感叹yīn阳相隔,第三句估计是说他在国外留学的经历,第四句呢,可能说明那个人死了三年。” “恩,有道理。” “后面的一半,琵琶和诗词可能和那个死去的人有关,也可能只是修饰一下。最后两句话非常重要,表明他在写这首诗的时候可能已经开始研究他的实验了。从整首诗来看,死去的应该是一个女人,而且是他的爱人。因为断肠之类的词是用在男女之间的,而红裳则是结婚时候穿的衣服。” “看来这个夏寒的背后也有一段不同寻常的故事啊。”杨朔深吸了一口气说:“说不定是一段悲惨的往事呢。” “没错,”李心宇把本子收回口袋,神情严肃地说:“但是,一个人无论境遇多么值得同情,也决不能成为他犯罪的理由。把一个人的不幸变成许多人的不幸,这是决不能容忍的。只要有这样的人存在,不论他是谁,出于什么理由做出这样的事情,都会受到法律的惩处。” 杨朔看了他一眼,默然不语。 “对了,明天就要开庭审理这个案子。” 李心宇顿了顿说。 “没错,所有的事情都要有个了结。” “你希望有什么结果?” “我?”杨朔低头沉吟了片刻说:“我希望他能活下来。当然我不会忘记自己作为证人的义务。” 李心宇转过头,和杨朔对望着。 “为什么?” “因为他是一个孤儿,因为他长久以来的痛苦经历,因为……他毕竟是我的学生。” 李心宇抬了抬眉毛。 “你很善良。” “我只是一个普通的教师。维护学生是教师的责任。” “呵呵,说得好。就像我只是一个普通的警察。捉拿罪犯也是警察的责任。” “警察先生,这个案子破了,你一定很高兴吧,至少也是如释重负。表彰,嘉奖什么的肯少不了。” 李新宇仰天叹了口气。 “其实,还有一些一团没有解开,当然,这些都不重要了。我所欣慰的是至少你活下来了。以后我再也不想经历这种案子,永远也不想。” 的确,这一切已经够多了。尽管这个案子还有一些不为人知的谜团,例如夏寒究竟是怎么研究出那种令人畏惧的实验方法,又例如那个以亡灵巫师的名义给他发邮件的神秘人物又是什么人,但该了结的已经都了结,他实在没有再追问下去的热情了。 “但愿吧……” 杨朔凝视着夏雨的墓碑,不再言语。 “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李心宇抬腕看了看表,已经快中午了。 “我想再呆一会儿,就一会儿。” “那我去车上等你。” 李心宇说着,转身走开了。 等李心宇的身影消失在拐角的地方,杨朔慢慢上前两步,蹲下了身子。 两座墓穴比肩而立,从左到右依次是夏雨,周皓。 她凝视着右边的两块墓碑,良久,从随身的小包里拿出了两朵小小的白花,分别放在了两个人的墓前。随后,她站起来转过身,又扭头看了两块墓碑一眼,终于迈开步子向着李心宇离开的方向走去。 正午的阳光照在她的后脑勺上,一枚银质的发卡正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2007年8月12日 初稿 2008年6月19日 第二稿 2008年8月28日 第三次修改完毕) ------------------------------------------------------- 访问小说分享者(小啊真)的书库,阅读更多TA分享的书籍! 地址:http://www.biqugedu.com/u?id=24839 也可以百度搜索或者访问www.biqugedu.com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