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都是几多时》 正文 楔子 鸿蒙初始,天地混沌,万物共生,乃至一日,珝虞撞于杼,天地分崩,九州尽毁,淫水蔓延,汪洋四溅,沩火烂延不灭,怪雨倾覆不止。神祖于天台之上砌土为炉,炼五色石修补天地以正四极,平九州,断沩火,收珝虞。后,神祖以木笄为杵,划天地以分六界,辨万物以为六道,吐真气以当云霞,撒黄土以作晨星,捏泥人以铸万民。 自此,天地定位,四海归心。 ——《神卷醒世篇》 楔子 三千九百八十一万六千七百四十二年后,天界,蟠桃宴上。 英灵殿内,春华竞芳,云海翻腾。东南西北三百六十五路诸神脚踏祥云陆陆续续入得殿内,须臾间仙波浩渺,紫气缭绕,竟叫人难以移步。众仙家方落了座,只觉一阵疾风飘忽而过,仙雾顿时消散大半,待抬眼之时,只见天帝天后已端坐于御座之上,极目远眺,自有一番威严无限。 又过须臾,无数只五色鸟口衔玉壶自殿外飞来,停至大殿上空为众仙家斟酒,那酒水自数尺之上倾洒而下,丝丝缕缕凝成一堵数丈高的银白天幕,浩瀚无垠,水雾升腾中一阵阵浓郁的酒香扑鼻而来,或甘甜,或微涩,或悲苦,或清凉让人越发心醉神迷,一时难以分清到底是花香c酒香还是药草香。 天幕消失的一刹,无数只五色神鸟翎羽舒展自殿内飞出,尾羽逶迤卷起朵朵粉色云霞直冲霄汉,像是一条五彩的织锦飘飘扬扬泛着阵阵微波消失在云天之上。 待那云锦慢慢掩映在朵朵浮云之中,众仙家这才回过神来。 虽说蟠桃盛会年年举办,但瞧得多了,听得多了也难免倦了耳目,失了新意。今日这般倒是别出心裁,让众仙家不禁啧啧赞叹,御座之上,天帝天后更是一阵欣喜之色。 便在此时,只闻“轰”的一声巨响,随之杯盏委地,桌案瘫倒,溅起阵阵水花无声消散,整个天界仿佛颤了一颤,众仙家幸而有仙气护体,才能勉强稳住身形,饶是见惯了风浪亦不禁面面相觑,纷纷猜测发生了何事。 少顷,一白衣小童跌跌撞撞步入殿内,向着主位之上扑通跪下道:“天帝陛下饶命小仙小仙一时打盹竟叫那孟极脱笼而出撞破了天柱” “什么!” “这可如何是好” “那天柱可是神祖以上古五色神石所制,刚强无比,非神力所能救” “是啊是啊,神祖早在数万年前神元耗尽归于虚妄,这可怎生得好,怎生得好啊!” 殿上众人无不议论纷纷,刚刚还一派祥和,转眼间个个愁云惨淡。倒也勿怪忽他们这番悲戚模样,数万年前,珝虞撞毁了天柱,致使天地崩溃,灾祸横生,群魔泛滥,神祖不忍天地倾覆,便耗尽心力修补天地。那珝虞原本是创世神兽,神祖不忍伤他,便将其打落禺谷魔渊,使其在此悔过。如今这孟极又步其后尘,委实不能再留! “孟极此番撞破天柱,万不能再留存于天界,将其打入魔界渊域,永堕其中。那看守小童未尽职守,将其与孟极一道永堕幽冥之司”天帝说完,立时有两名天兵将那小童拖了下去,天帝起身将手朝空中一挥,顷刻间便出现一团光影,那光影所映出的画面正是天柱所在之处。场上众仙纷纷朝此望去,但见天柱之上出现一团鹅蛋大小的光晕,不断有荧光从里面透将出来,虽然裂隙较小,如此这般下去未免有扩大之势,只怕彼时又是一场天地浩劫! 大殿之上一片肃然! 天帝皱了皱眉宇:“众仙家可有良策?” 一阵良久的沉默后,南天门上霞光大盛,众神还未及细看,那霞光已盘桓在英灵殿上空。“孟极此番所为乃是天命如此,天界遇此劫难孰轻孰重孰是孰非皆在一念之间。一念愚即般若绝,一念智即般若生,我倒有一策,不知陛下愿听否?” 众仙循声望去,霞光掩映中隐约可见来者坐于九天玄鸟之上,一身绛紫长袍离地半尺,虽未窥见其全部姿容,但心中早已确定无疑。坐于九天玄鸟之上的神邸,普天之上只有一位,那便是九天洞渊澜华普世大帝。据传,他一颗玲珑之心可洞悉六界万物,万事皆避不过他的法眼,但其早已隐于九天之上不问红尘诸事,也只有此番这般关乎六界存亡之事才能让他从九天之上屈尊。 众神一时面露喜色,只听天帝道:“神君请说” 九天大帝万年不变的脸上难得出现一丝笑意:“若是如此,当要委屈陛下爱子战神殿下了。” 众神面面相觑,不置可否。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章 出了禺谷,不过十几里地便到了灌题山,沿着灌题山下的流沙一直前行便可通往人界。灌题山下,我支着手瞧着眼前的漫漫黄沙着实不想将步子移动半分。怪不得阿兄时常感慨那些花鸟树精成天琢磨着修道成仙移民天界,看来不是毫无缘由,如此下去这山上确实没有它们的容身之所。我边走边寻思着下次出远门时还是带上个斗笠为好,好歹能遮挡遮挡不断灌进口的风沙。 到得人界之时,太阳正从离瞀山上升起,洒落一地金光,正是各个店铺商贩开门做生意的当口。 我瞧着槐树旁一个小店牌匾上刻着“求仙问道”四个方体大字,顿觉十分不屑!于是大咧咧的在那槐树下立了一面幡旗奋笔写上“求魔问道”四个大字,趁着左右无人的当口又捏起几片树叶变作了桌椅茶具。 坐至片刻后,我思虑着还缺点什么,于是又在那槐树下插了面幡旗,大咧咧的写上“免费”二字,这才心满意足的拿起杯盏自斟自饮起来。 那小店的伙计正推门而出,扫了扫我的幡旗后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我十分平心静气的回瞪过去。 我斟了一杯挨着一杯,饮了一盏接着一盏,瞧着进入那“求仙问道”小店中的人一个连着一个,不免有些垂头丧气!这世道莫说是人了,便连那山中精怪都一门心思的想要成仙,天界的冗仙散仙越来越多,我们的日子却越发难过。 真不晓得做神仙有什么好?不就是免受六道轮回之苦麽,与吾等有甚分别?何况我听阿兄说天界多拘束,那横七竖八的天条戒律摞起来要比灌题山还高,不是不许这个,就是不许那个,一旦违反天规,可谓是下场凄惨喽! 阿兄曾与我说了好些例子—— “譬如,三十万年前,某男神不守天规调戏宫娥被贬入畜生道;譬如,三百万年前,某女神藐视天法私通凡人被压在华山之下五百年;再譬如,三千万年前,某兽神醉酒击毁天柱被打入禺谷魔渊呃,这个就莫要再提了,此乃我魔界有史以来一大耻辱” 琢磨片刻我眼睛倏地一亮,“阿兄,阿兄这个我晓得,那醉酒误事的兽神乃是阿爹,是爹”犹记得阿兄当时刺溜一下站了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捂住了我的嘴巴,将我要说出口的话又塞了回去,继而小声道:“乖妹,这话可不能大声说”我立时噤了声,环顾四周并无异动。 每每阿兄与我说这些的时候,我都暗自庆幸:幸好我当初托生在了阿娘的肚子里!如若不然,还不晓得如今从哪个阴沟沟里往上爬呐。 此间生意惨淡,不料远处阁楼之上却红绸舒展飘荡,锣鼓之声阵阵喧天,甚是热闹沸腾,四下的人瞬间像群蜂见了花海般朝那阁楼之上一涌而去。我也顺着众人视线向上望了一望,并未瞧出有甚稀罕之处,不过一女子手拿团扇轻掩面容往那高台之上悄然而立,衣袂飘摇似要坠落而去。 人间有句俗话,好死不如赖活着。这女子也忒想不开了些,若是落地即死倒还好,就此了却这一世苦难;若是摔个肢体残废后半生可就毁了! 我不免在心中唏嘘一番。 瞧着今儿个大抵不会有甚收货,我便要收拾收拾东西准备回去,就在我背着头卷幡旗之时,忽听得一声低唤,似有似无,似嗔非嗔功夫不负有心人啊!终于让我等来了一桩买卖!我激动莫名不由得流下两行热泪,方回转了身便瞧见一团红扑扑的物什朝我面门砸来 当—— 三点黑星乍现我一歪脖儿晕了下去。随后彷似被人粗鲁的抬了起来,又粗鲁的运到哪儿去。无奈我神志一片晦暗,且由着他去吧! 芙蓉帐暖春宵度,玉枕纱橱暗香浮如此这般享受,还一心执迷于求仙,这凡人委实贪心了些,不似吾等有个温床舒舒服服睡上一觉便很是满足。话说那床真是舒服啊,我蹬蹬腿翻了个大大的身顺便扯了扯眼皮,帘外天色尚早何必急于这一时半刻,不若睡上一觉再回去也好积攒些气力去度那漫天风沙。 “公子可是醒了?” “公子?”想来与我无甚干系。 “敢问公子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奴家瞧着公子甚是欢喜,公子今儿个朝这楼上望了一整天,想必也是欢喜芊芊的。不若公子先与奴家去拜堂成亲,而后再携奴家去拜谒高堂可好?”不过三百年花开花落莺飞草长,这凡界的民风委实益发开放了些,这等男女之事竟毫不避讳的在我这个外人面前开口,我想我还是装睡吧,莫要扰了人家的意趣。 “公子可是不喜奴家”那女子说着不免带了几丝悲腔。 没想到凡界女子竟也如此热情豪放,丝毫不亚于吾等,我不免对她生了敬佩之意。倒是那男子甚是拘束忸怩,迟迟不肯表态,叫人一番苦等,我若再不开口还真当我是个透明人。也罢,虽然此番前来没能遇到一个半个一心求魔的友人同我回去操练术法,但若成全了一对有情人也是一段佳话。我于是又大大的翻了个身,不料远远对上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 我定了定神,径自起身,眼锋将屋内横扫一遍,却没见着什么公子;我又定了定神,眼锋将屋内竖扫一遍,也没见着劳什子公子,想来定是懦弱不堪,兀自逃了。倒是可怜了眼前女子一片痴心付之流水,我于是安慰道:“你们凡界有句俗话说的甚好,天下何处无芳草,姑娘又何必让一棵草缚住手脚,待来年开了春那长长短短高高矮矮胖胖瘦瘦的草任你挑选,我瞧着姑娘甚是清明敞亮定能寻得一棵萋萋芳草。” 劝慰人这种事,向来不是我的专长,不晓得这女子明白了几分,我正欲再将她开导开导,谁知这女子竟是“哇”的一声哭了起来,起初是那梨花带雨般凄凄抽噎,后又是那嘈嘈切切般嘤嘤啜泣,最后竟是那枪林弹雨般声声哽咽,就此达到高潮! 我一时入神,竟不晓得屋内何时站满了人,细数之下赤c橙c黄c绿c青c蓝c紫,刚好七种颜色,我恍然原来竟是雨霁初晴彩虹乍现,惊艳! 惊艳! 那裹着黄衣的彩虹首先伸出削葱玉指将我指上一指,“咱们芊芊可是怡春楼的头牌花魁,如今自个儿赎了身本欲于怡春楼上抛绣球觅得一番良缘,你若嫌弃咱们芊芊勾栏出身便应早些拒绝,何必如今羞辱一番。” 绣球? 没成想那将我砸懵的红扑扑的物什原是绣球,只是这万把儿千年里我听说过陶球c石球c琉璃球c香熏球c水晶球c琉璃球,却未尝听闻绣球,今儿个倒是长了见识。 孤陋寡闻如我,孤陋寡闻如我! 如此我甚是礼貌恭谦请教道:“敢问绣球乃何物!” 只觉一阵凉风骤起,随后传来一阵重物委地之声,又是一阵凉风骤起,随后传来一阵巨浪翻滚之声,一抹绿色堪堪停在离我两步开外之地,乍瞧之下比菠菜叶还要嫩上数分,愤然说道:“你这无赖,在怡春楼下偷窥了咱们芊芊一个上午,如今竟装疯卖傻起来,今日便是赶鸭子上架也定叫你从了咱们芊芊。” 没想到这凡人竟如此心气浮躁不辨事理,将怨气都撒在我这个无辜之人身上,我强忍住怒意好脾气道:“诸位怕是对在下有什么误会,那公子逃往何处在下委实不知。” “休要胡说!”七人同时默契发声,继而花红柳绿般一拥而上往我身上胡乱抓摸着,自小养成的良好素质让我暂且忍住浑身轻痒且不与她们一般计较。便在此时,一只手不晓得何时伸入衣襟,朝我胸前摸了一把,一声惊悚破空而来“竟然不是男的?”七人同时止住动作朝我胸口望上一望,瞬间离我丈远。 气人,太气人! 不,气魔,太气魔! 我虽算不得那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好歹还称得上“清丽”二字,便连我那常在万兽丛中流连的阿兄都感慨“像妹妹这般心肺,又生得如斯模样的兽在我魔渊万年难得一见啊!” 眼下这凡人委实可气,竟说我酷似男子。是可忍,熟就更不能忍,我欲待发作,不料那七色纷纷转了性子般喜笑颜开与我道“误会,误会,实乃误会一场,姑娘莫要见怪才是。” 这凡人的反应力着实迟钝了些,我向他们费劲吧啦解释半晌,汝等竟如今才晓的个中缘由,脑子委实不太灵光。只是我自小便和那小兽精怪玩耍,又怎能不见怪呢?这凡人真真前言不搭后语,我遂回道:“如今是非已分,诸位晓得是误会便好,只是这怪嘛还是要见的。” 那花花绿绿听完一脸错愕状瞧着我,我甚是淡定的与她们平视过去,自问所言并无差错。 误会既已散去,我便不再多言。转眼向窗外瞥了瞥,那火红的日头看得一日人间冷暖,想是累的紧,急匆匆的朝着禺谷坠落而去,似是十分贪恋这一夜安寝。若是日落之前还未回去,怕是又要迷路了,我转头与那凡人作了一揖,便要告辞离去。 临了,那唤作芊芊的女子忽然袅袅婷婷的走上前来与我耳语道“姑娘生的如此俊俏,不料竟有难言之隐,委实可惜了些,芊芊自知与姑娘并无缘分,唯望姑娘早日觅得良人。” 她这头一句话我听着十分受用,这后几句话却令我十分费解,我有什么难言之隐呢,莫非她说的是六百多万年前我突然转醒一事? 凡人寿命区区百年,命运轮回,时光兜转,转生在世之时早已前尘尽忘,她不可能晓得此事;再说,此乃我魔渊一桩甚为诡谲奇秘之事,睿智如阿爹每每提及此事也只是喟然长叹,不明其道。这凡人如若晓得个中缘由,若非胡诌乱造,便是隐世高人。 思及此,我还是尽早离开为好,莫要惹上什么祸端才是。 我与那芊芊颔首道:“姑娘晓得便好,此等难言之事姑娘心知肚明,切莫与他人道。” 那芊芊听后,拉着我的手十分意味深长地说:“公子不姑娘,姑娘生活不易芊芊明白。”我愣了愣,瞬间将手从她手中挣脱了出去。 没想到这芊芊姑娘果非一般凡人,竟然晓得我们这些小兽在魔渊生活不易,此番前来人界竟遇到知己,果真是不虚此行啊!不虚此行!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行得灌题山下之时,天已渐渐擦黑,我深一脚浅一脚的穿过流沙,往禺谷深处前行。还未到幽冥渡口便听到一连串的呼噜声,寻着声音而去,果真是楉余倚在一块石头上打着瞌睡。 我瞬间记上心来,从手里扯下一根狗尾巴草塞到了楉余的鼻孔里,左转一圈,右转一圈,“阿嚏”一声过后楉余蹭的一下子跳了起来:“哪个冥界小鬼胆敢扰小爷安寝”看清是我后,又立时改头换面道:“原来是公主大人,公主大人这一路人间之行可还顺利?” “此番前往人间发觉凡人益发上进,便连一柔弱女子也是身怀异能,高深莫测。”想起那怡春楼一事,我与楉余道:“你若再这般不思进取,只顾着打鼾睡觉,我就让那冥王将你送到人界去,打入畜生道!” “公主大人晓得,当初我若不是因为这爱打盹的毛病也不会来到这渊域之中。”楉余听后刷白了脸,“公主还是饶了我吧” 楉余是我三年前在幽冥渡口捡到的,那天我因吃的太撑便抚着肚子到处散步,方行至幽冥渡口便见一白衣小童躺在地上,起初还以为是个冥界的小鬼,不料那小童尚存有一丝气息,又怪可怜见儿的,我便把它捡了回去。 几日之后,那小童自昏迷中清醒过来,与我道明了缘由。 原来这小童实乃天界一看兽小仙,不料打盹儿的功夫竟叫那神兽脱笼而出惹了祸端,天地震怒便将他打入幽冥之司饱受炼狱之苦,不成想竟被我给捡了回来,我瞧着这小童生的颇为俊俏,我那院中又分外清寒了些,便央求阿爹与那冥王说上一说,将这小童留了下来与我作伴儿,也好热闹些。 我瞧着楉余一副胆战心惊的模样,也不再吓唬他。 每每见到楉余这一番形容,我都不禁感慨一番,这小童虽做得几百年神仙,这胆子着实小了些,在渊域这几年也没见得长甚本事,便连一个寻常的小兽都能将他吓得半死。我又想到了哥哥说的那些天规戒律,看来天界委实不是个安适之所,将好生生一个孩子压榨成这样,造孽啊! “此番前来接应我,没被阿爹发现吧?”我转头与他道。 “我做事公主还不放心吗!”楉余拍拍胸脯,昂首道:“有我这般强有力的后盾为公主断后,公主委实想多了些。” 瞧着楉余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我姑且笑笑不忍再将他打击一番。 我和楉余于冥界渡口登上了往生舟,往生舟名曰往生,实乃死境。一旦踏上去便是前路渺茫,折返无岸,回望一眼便会跌入忘川之中,忘川之下白骨森森,多有厉鬼,若是一个不小心失足落水那可是大大的不妙! 河水轻轻浅浅倒映着两抹模糊的身影,那如鹅毛般浮动的一团素白光影乃是楉余,那另一个男子是咦,怎不见我的影子?我一惊之下蹲伏了身子这才看清原来那着了一身青袍的男子便是我,只是出来的匆忙不晓得何时换了装扮。我思忖良久,这才忆及出门时阿兄在我身旁转了转,定是晓得我要前往人界,故意使坏将我化成了个男的,待我回去定要找他理论一番! 不远处奈何桥一端,密密麻麻的小鬼排成了一条长队,鬼吏在一旁例行盘查,只见那小鬼出示了一纸文牒之后才被放行离去。我纳罕,没想到这冥界也愈发开明豁达了,竟叫那无所事事的小鬼出去遛弯玩耍? “公主怕是忘记了,今天可是七月十五。”楉余在一旁提醒道。 “七月十五?”又是一年七月半,白骨多一半,怪不得从人界回来之时人人皆往河水中抛洒河叶灯盏,原来是为先祖亡灵引路,照他们归家。 我让楉余将往生舟靠了岸,径直走到那三生石前将一手捧花放置其下,那花刚刚及地便瞬间枯萎化作一缕尘土。我叹了口气,虽是早知如此,可每次见此情景还是不免有些沮丧,这至阴之地果真是寸草不生,委实让人心寒。 这三生石数万年如一日伫立在这河边,任凭风吹雨打依旧挺立如斯,比几百万年前还要高大上几分。据说是神祖当年闲得无聊,便一颗颗地往坳地里掷石子玩儿,没想到经年累月下来竟成了一块硕石。那石头常年吸收天地灵性c日月精华忽而便有了神识。神祖唯恐此石为祸六界,便封其神力,将之放于这忘川河畔。 虽说这石头常年在此处并无不妥,可总在一个地方憋着难免要闷出病来。每次我闯了祸端阿爹都会把我关在殿中不准我出去,那滋味简直要比饿着肚子还难受。推己及人不,是推己及石,我料想这三生石常年望着这一处阴沉沉的景色,再看下去恐怕都要长针眼了!是以每次我偷偷溜去人界之时都会为他带一捧花束回来,虽不能使其领略万重人间繁华,好歹能看点新鲜颜色不是? 我正对自己的助石为乐之举颇为得意,不料忽听“噗通”一声骤响,我十分惊恐的攥紧我蹦蹦乱跳的小心脏,好不容易长出来的,可不能再丢了! “我在渊域这么多年头一次瞧见有人在忘川之中浮水”楉余目瞪口呆的指着河中那一团飘忽浮动的物什,又瞅了瞅上空与我道“还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捞出来瞧瞧便是。”楉余真是大惊小怪,这魔渊什么稀奇古怪事没发生过,不是那天出生个缺胳膊断腿的小兽,就是这天闯进个迷路的冥界小鬼,这小童委实是没见过世面。 我瞧着楉余慢吞吞的将那团物什往岸上拖,无奈地抚了抚额。如此下去,就算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也要被淹死了。 就在我睡意昏昏之时,楉余终于颤颤巍巍地将那团物什捞上了岸,我睁开眼皮瞥了瞥,想来是个被贬的神将,遂问道:“可是个四肢健全的?” “禀公主,除了额头c脖颈c手臂c大腿c小腿均有不同程度的擦伤c骨折外,的确不曾缺胳膊少腿。”楉余检查完毕,郑重与我汇报道。 我这才提起一丝半分的兴致,虽然伤势惨重了些,好歹还能救治,像这种四肢健全的呃,貌似人间称作“尤物”。对,像这种四肢健全的“尤物”在魔渊可是极为罕见的珍稀物种。 魔渊本是寒苦之地,又因挨着冥界,更是极具至阴之气。在这里出生的小兽大多身有残疾,当年阿爹落入魔渊之时,阿娘肚子里已经有了阿姐,因着阿娘怀胎时吸收了较多的阴寒之气,所以阿姐一出生便多长了一条尾巴,害的她一度被阿爹认为不是他和阿娘的亲生骨肉,阿娘十分敏感,得知阿爹这样怀疑她便愤然离家,阿爹哄了好久才将她哄了回来,却在阿兄出生时郁结难舒再次出走。 阿兄表面上看起来倒是颇为潇洒风流正常的很,实则多长了三根脚趾和五根手指,是以我认为阿兄那种外在的风流多半是为了掩饰他内心的悲伤,因着这层缘故,每每阿兄欺负我的时候我都格外宽恕不和他一般见识。 到了我这,终于不是个缺胳膊少腿的小兽,阿爹长长的舒了口气,终于不用担心和阿娘两地分居了,遂将我放在手心上百般爱护,与我取名“掌心”,言则我乃阿爹掌中至宝,熟料几百年云卷云舒,我却未曾睁眼啼哭,安静的近乎诡谲。阿爹这才后知后觉——原来竟是个缺心少肺的! 阿娘知晓后一门心思的闹着要出家,可奈何这魔渊旷阔无垠,唯独不见寺庙片瓦只檐,阿娘入庙无门于是愤然离家,至今未归。 然而六百万年后,魔渊上空忽而五色凌素,霞光大盛,整个魔渊为之一震。一番耳目惊心之后,我竟因着机缘巧合悠悠转醒。 阿爹老泪纵横,一把鼻涕一把泪与我道:“掌心啊,掌心,你这心长得委实不是时候,若在早个六百多万年你阿娘也不至于怨我舍我” 我觉着阿爹这话委实冤枉了我,阿姐出生时阿娘离家一次,阿兄出生时阿娘再次出走,可见我出生时阿娘积怨已深,顶多我也就算得上是个导火索,委实担负不起阿爹说的罪名。 究其根源还是爹爹当年贪杯惹的祸!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我走近那“尤物”,将他细细打量一番,看来这天界的保养工夫委实做的不错,在水里泡了这么久,这面皮儿非但未见丝毫浮肿,还异常白嫩水滑,油光可鉴我伸出拇指又在那面皮儿上弹了弹 噗—— 又听一声巨响,我闭上眼睛再次抱紧我噗噗乱跳的小心脏,在这样下去难保它不会蹦跶出来。 再睁眼时,只见那“尤物”不知跑哪去了,倒是有个甚是乖巧的小兽蜷缩在地上打着冷战,顺着兽毛往下滴着水珠,我十分怜爱的将他抱了起来,起先还以为是个被贬的天兵神将,现下看来竟是我魔渊走失的小兽。正替他掸着身上的水渍,楉余忽然开口道:“原来是孟极兄啊!” 这下我蒙了,想不到楉余这种前天界小童还与我们魔渊的小兽沾亲带故,委实稀奇,稀奇! 楉余鄙夷的瞪了我一把,兀自与我科普起来“孟极一族和你们珝虞一族一样,乃是鸿蒙之初的创世神兽,其后珝虞撞坏了天柱造成了毁天灭地的天地浩劫,而这孟极一族因在那场浩劫中大难不死,便被天帝封了神籍” 这厮当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眼下讨论的是这孟极来历,提我魔渊那些陈年旧事作甚。我急急打断他:“既是天界神兽不好好在那天上颐养天年为何来我魔渊遛弯?” “这个小的就不知了。”楉余挠挠头道:“不若待那孟极醒来之后公主再仔细询问他罢?” 如此也好,我虽见惯了魔渊生长的小兽,这天界的神兽还是头一次见,不晓得是不是都长这个模样,我的好奇心被大大的勾起。便又替那小兽理了理湿漉漉的毛发,遂抱着他上了往生舟与我们一道返回魔渊。 禺谷深处,忘川尽头,魔族所出。 一颗滚肥硕大的鲛珠挂在黝黑的天幕上散发着阵阵粲然的光芒,比那人间的太阳还要亮堂上几分,却不似太阳那般灼烫。我和楉余蹑手蹑脚的绕过那些巡查的魔兵,又轻手轻脚地绕过了阿爹的寝殿,这才手轻脚快的推开殿门。 将那“尤物”放在榻上之后,我和楉余便大眼瞪着小眼杵在那干瞪着,并非我不想尽快将他救治,实是这治病行医之道同那劝慰人一样,皆不是我的专长。阿兄倒颇为精通这救治之术,为难的是还不能惊动他。 可是愁煞我了! “为今之计也只有死兽当活兽医了”楉余狠狠咬牙道。 我遂将脸撇到一边,此等血腥场面还是莫见为好,谁知那楉余竟一把将我推到榻前,一溜烟似的转身便跑,不消片刻便消失了踪影。 这小童,逃跑的功夫倒是练得炉火纯青! 我咬着牙施了个术法,那小兽便化作了人形软软的躺在榻上喘着粗气,我瞧他多半是外伤,便又咬了咬牙敞开他的衣服,撸起他的裤管,准备先将他的骨头接上。 尝听阿兄说,接骨这种事要的是快c准c狠,如此才能减少患者的病痛。 我遂不再犹豫,以那风吹麦浪之势将他的左腿腿骨往右狠狠一折,随之传来一声闷哼,我又以那雨打芭蕉之势将那右腿腿骨往左狠狠一折,随之传来一声咻咻;最后又以那风卷残云之势将他的脖颈往下狠狠一抻,一声嘶嘶~过后声息全无,万籁俱静。 我抹了把头顶的汗水,谢天谢地总算是大功告成了! 折腾这一宿我也是累极了,瞧那“尤物”躺在榻上眉头舒展,应是性命无虞,我便倒头睡了过去。 这一睡便睡到翌日晨起。 我刚刚睁开眼来,便瞧见楉余那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在我面前转悠“公主可是醒了?”他一边说一边眨巴着眼睛朝着一个方向努嘴,我立时心下了然,遂关心道:“嘴歪成这样,眼睛也斜了,莫不是昨日回来之时中了风?” 楉余听了急得直跺脚,我这才察觉出些许不妥,朝着楉余努嘴的方向瞧去,但见薄纱帷幔外似有一团黑乎乎的物什,我一拍脑门这才想起昨夜之事,遂掀开帘帐朝着那团黑乎乎的“尤物”踱去。 “阁下今日气色不错,身子想必也舒爽了许多”眼前之人双手各捻了个兰花平放于膝上,盘腿端坐,双目紧闭,似是运功打坐。若不是我昨日施救及时,恐怕好好的一条性命就那样没了。 忆及昨日那一番回春妙手,我不禁颇为自得。 那“尤物”听到我同他说话,缓缓睁开眼来,眼角一勾,勾的我心里直发怵,只听他缓缓道:“昨日可是这位这位姑娘救的在下?” 他说的姑娘再无旁人,我遂道:“正是。” “姑娘这般医术,竟敢操刀救人性命,实在不易!”说完又一脸无奈地补充道:“总之,还是要谢谢姑娘相救。” 我听得他这般客气,又想起昨日施救之路甚是坎坷,于是道:“阁下不必客气,救人于危难乃是应当。虽是不易,好在终于保得阁下性命,也不枉那一番波折。” “罢了罢了。”那尤物听我说完,忽又闭目打坐,显然是兴致缺缺。 见此情景我正待离去,莫要扰了人家清修才好。谁知那尤物忽又睁开眼来“在下如今尚有几处伤口需要包扎处理,不知可否麻烦这位小童?” 呃原来是对我身后的楉余说话。 等了半晌不见楉余有所动作,不料那小童正紧紧攥着我的袖口微微发抖,口中还在碎碎念着“太可怕了太可怕了!”任我如何生拽硬扯,那厮就是攥着我的袖口不动。 我小声与他道:“昨天不是还和人家称兄道弟麽,今儿这是怎么了?” “眼神好可怕哦”那厮干脆将眼睛也蒙住了。 我无奈一叹,改明儿真该将这小童放到那冥界十八层炼狱中试炼试炼,也好治治他这胆小的毛病。 如此这般僵持下去不免有些尴尬,我遂朝那尤物笑吟吟道:“昨日既是我救的阁下,对于阁下的伤势我自问比这小童要明白上几分,不若我来为阁下包扎处理可好?” “如此,那便有劳了。”良久传来一句不咸不淡的声音。 那尤物说完便转过头去,座山雕一般一动不动,我瞧他这般淡定的架势,想必是修为颇深。恍惚间曾听阿爹提起过越是修为高c道行深的,便越是会端着摆出一副凌人的架势,人c神c魔皆是此理。瞧着眼前“尤物”在这方面可谓是颇具造诣,如此一来,更是坚定了心中所想。 我走到架子旁一阵翻箱倒柜,终于掏出了个巴掌大的小瓷瓶,于是撮尖了嘴将那瓶上的灰尘吹了吹,“跌打损伤”四个字赫然显现出来,只是多年不曾派上用场不晓得有木有过期嗳,总归是死不了兽的罢? 我缓步踱到那尤物身后,将他的衣衫往下褪了褪,又将那跌打损伤膏往他背上c手臂上c肩上仔仔细细涂抹一番。还别说,这尤物皮肤当真是凝白水滑,不像我们这些生在魔渊的小兽皮肤都是干巴巴的甚为粗糙。心中又不免将阿兄说的话寻思了一番,看来那天界也不是全无好处,倒是个休憩滋养的好去处。我与那尤物涂抹完毕又为他将伤口仔细包扎上,如此下来也耗费了许多光景。 为那尤物穿好衣衫,无意间往他面上瞅了一眼,只见他双眼紧闭,眉头深锁,铁青涨红着脸似是十分痛苦。 哎,怎的这点疼痛都承受不了,委实是在天界娇养惯了! 这圈养的神兽果真是不如野生的魔兽生命力顽强啊。 “阁下可是有何不适?”我试探问道。 等了半晌不见他搭话,依旧眉宇紧锁作痛苦状,我于是牵着发抖的楉余悻悻离去。 行至半路便见阿兄左搂右抱迈着八字步朝这边走来,还时不时与身旁两只女兽耳鬓厮磨一番,惹得她们以手掩面一阵轻颦浅嗔,不停地抬起粉拳捶打着阿兄的胸口,那厮还甚是满足的握住那粉拳缓缓挪到唇边满含柔情的落下一吻。 这么捶打下去不会锤出心脏病麽?我下意识地捂住我的小心脏,幸好我没有阿兄这等不良嗜好,要不非得再睡个十年八年的。 虽是有些不合时宜,我还是咳嗽了一声,将那三只交颈的鸳鸯中途打断。 这下总该注意到我了吧。 “原来是阿妹啊,为兄还以为是哪个女兽看见我这英俊倜傥的风姿朝我招手相望呢。”阿兄走近与我道:“几日不见阿妹这是越发灵秀动人了。” 这厮!真不晓得哪来的自信,念在他自恋中也不忘将我夸耀一番,我且不与他计较。 “阿妹这一路玩的可还欢畅?”阿兄在我耳边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幽幽开口,末了又往我身上勾了一眼道“如此看来必定是玩的不错。” 随着他的目光向下看去,原是出来的匆忙一身旧衣尚未换下。我猜的果然没错,这厮果是晓得我要去那人界,故意作弄于我将我化作了男装扮相,我指着那一袭男衣气愤道:“你你你!为何将我作这等打扮?” 这厮莫不是又有了新的嗜好,不研究美兽反而研究起美装来了? “如此生气作甚,阿兄我可是为你好,不然你一个姑娘家家的遇到歹人可怎么办!”那厮又作痛心疾首状道“阿兄可就你这一个妹妹,你若有个三长两短,阿兄如何与我们那离家出走的阿娘交代啊” 几日不见阿兄这磨磨叽叽的毛病与阿姐越发相像了,我揉了揉耳朵,在这么下去非要长茧子不可。 我于是甚是恭顺站立着听了阿兄一番语重心长地唠叨。 末了,阿兄大概是瞧着我快睡着了,无奈嗟叹一声“唉,阿妹如此不明白阿兄一番良苦用心,委实让阿兄扎心啊。” 我打了个哈欠,伸了伸懒腰道:“明白,明白,阿兄说的自然都是对的。” “阿妹晓得便好,真真让人扎心啊,扎心”只见他点了点头,复又将那两个美兽拥入怀里,转身便要离去。我这才想起一件颇为重要的事,扯了扯他的衣袍“阿兄不会将我溜去人界一事告诉阿爹吧?” 阿兄冷哼一声:“幸好还有个让你畏惧的!” 说完便与那两只鸳鸯交颈离去。 我顷刻松了口气,朝那三只一口气喊道:“祝阿兄与两位嫂嫂百年苟合,永结异心,晚生贵子,父女平安,子孙满殿”额,不晓得有没有说错,我记着凡人貌似就是这么说的。 话落一瞬远远传来扑通c扑通c扑通三声巨响,惹得黄土一阵噗嗤纷飞。 哎,高兴得走路都不瞧瞧脚底下了么,看来以后要对阿兄多多关心才是。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待我返回殿中之时,但见那尤物眯着眼伏在榻上,嘴唇翕动似是喃喃说着什么,声音堪比蚊子的嗡嗡声,我附耳听了半晌才勉强听得“穷鹿”二字。挤破脑袋想了好一会,也不晓得穷鹿乃是何鹿,想来楉余在天界见多识广应是知晓,于是转头问道:“你可晓得,穷鹿是种什么鹿?” 楉余讷讷道:“我在天界之时倒是见过南极仙人骑着白鹿,金鳌岛十天君的梅花鹿c黄斑鹿c八岔鹿至于穷鹿”楉余纠结思忖片刻“倒是未曾听闻过。” 尤物果真是尤物,见过的物什都是世间罕有,着实让人艳羡啊。 楉余沉默片刻忽的一拍脑门道:“哎呀呀琼浆玉露,定是琼浆玉露。” “玉鹿?”不是穷鹿嘛,怎的又成了玉鹿? 我疑惑道:“玉鹿又是那个物种?” “公主未曾到过天界,不晓得也是应当,这琼浆玉露,乃是百花仙子以一万滴百花朝露制做而成,清肺热,消溽暑,重要的是清爽可口,为历年蟠桃宴会必备之饮品”他顿了顿又道“是喝的,不是骑的。” 原来如此! 这尤物真真是在天界娇生贵养惯了,不就一口喝的嘛,作甚非要那琼浆玉露。 “我魔渊虽没有什么琼浆玉露,却有堪比那琼浆玉露的物什,绝对是清肺热,消溽暑,至于口感嘛”我敛眉细细思量一番,又对楉余道:“微微咸涩,尚能入口。” 待我千回百转终于拿回那琼浆玉露之时,尤物正好支着手肘自混沌中醒来,眼神尚有些涣散,较之今早不知要可爱多少。我不禁莞尔,醒的正是时候!既然醒了那便自己动手喝羹汤吧,免得还教他人喂食。 “喝吧”我将一碗满满当当c微微冒着热气的玉露推至尤物面前。 “这是何物?”尤物捏了捏鼻子,眼神明显还有些怔忪,用鼻尖几不可查的嗅上一嗅后蹙眉道:“味道如此怪异。” 我又将碗往前挪了几分,笑吟吟开口:“你不是想喝琼浆玉露嘛,尝尝滋味如何?” 尤物半信半疑地端起碗来极其优雅的抿上一小口,顺着喉管丝丝缕缕咽了下去。我瞧着他这一番行云流水的动作果真是儒雅非常。我们这些魔渊生长的小兽能喝上一口清水都十分不易,是以皆是大碗大碗的喝水,大口大口的吃肉,若是皆像他这般浅尝慢品,恐怕连残羹剩饭都吃不上,更遑论什么琼浆玉露了,看来这尤物胃口刁钻也不是毫无缘由。 尤物仔细品味许久之后方才开口道:“微有咸涩,偶有辛辣,虽不天界玉露,饮之尚可,若是再温一温会更好。” 果然是行家啊,总结的如此到位,我不禁竖起了两根大拇指。 “敢问姑娘从何处寻得?”尤物淡淡问道。 提起这玉露来处简直要比救治他那日还要一波三折啊,我与楉余斜地里对视一眼便悠悠回忆起来:“话说这玉露乃我魔渊一百只新生小兽的童兽尿液,只是阁下要的匆忙,在下也忘了取来之后将之温上一温” 尤物正端碗喝着,闻言脸色一阵黑一阵白,简直是风起云涌啊! 我瞧着情况不妙,立时往旁边挪了挪 噗—— 一声过后,那尤物将口中玉露尽数喷在了方才在我身后的楉余身上,这小童不禁胆子小反应也如此之慢,真不知当初为什么将他捡了回来,如今想来有些悔不当初! 楉余不能幸免,被那尤物擎着的半碗琼露就更不能幸免于难。我瞧着一地的碎星朝我眨巴着眼睛,顿觉十分可惜,好不容易讨来的一碗汤就这样没了,委实可惜了些。 这天养的神兽果真是暴殄天物。 “在下以为姑娘施救赠药原是好意,不料竟如此戏弄在下!”说完犹自愤怒补充道“委实可气!” 我估摸着这大概是尤物自醒来那天起和我说过最多的一句话了,没有之一。 真不晓得尤物为什么这么生气。 这童兽尿液的功效可是阿兄与我说的:“童兽尿液,观之与酒水无异,然,饮之则功效卓著;可清肺热,消溽暑,平肝火,虽味道略显甘苦然终是利大于弊”若不是见他伤病疼痛,我理他作甚,委实冤枉了我的一番美意。 虽然尤物曲解了我的一片好意,但我们魔渊的小兽向来是心胸宽广豁达,自然不与他诸多计较。 在这之后过了许久,我才晓得孟极当时说的不是穷鹿更不是什么琼浆玉露,只是彼时我宁愿永远都不知道。 话说自那“琼露”事件之后,尤物便甚少理会我,不,是根本无甚理会我。像个锯了嘴的闷葫芦似的,一天到晚说不上几句话,每天不是闭目养神,便是盘腿打坐,我都担心他若再不下地走动走动,腿可就真残废了! 可奈何我与他同处一室,低头不见抬头见,他能当我是个透明人,不与我说半句话,我却天生是个话匣子,他不与我说,那我就同他讲喽! 我问他姓甚名谁,他不语。那我就只能叫他孟极了,虽说并非所有的孟极兽都叫孟极。便像我们珝虞一族一样,只有阿爹才能称之为珝虞,以此彰显作为开天辟地第一只珝虞兽的尊贵; 我又问他为何会掉入魔界渊域,他剑眉一勾便向我一阵扫射,我想若是眼神能杀死人的话我恐怕已经连渣都不剩了。至此我大体晓得他约莫是和阿爹一样触犯了天条戒律被贬到这里来的,否则也不会一提到魔渊便对我惊怒交加,怒目而视; 我又问他天界是个什么样子。虽说我对成仙修道颇为不屑,但是并不影响我对天界产生莫大的好奇。毕竟天界对我们这些小妖小兽可是门槛颇高,只有像阿爹和妖皇那般修为的才能进得南天门,像我等这般术法低微的小魔兽恐怕还未够到南天门的一丝云彩便被烤成肉干化作一缕飞灰了。 我还问了他许多问题,面对我求知若渴的提问,孟极只是爱答不理,始终秉持沉默是金的原则。而我仅能从他偶尔变换的或悲伤,或愤怒,或无奈,或震惊的表情中窥得一丝半分的蛛丝马迹,然后再凭借我智慧聪明的头脑串联成线,记录成册。 如此下来,虽然过程复杂了些,好歹让我对孟极这只前天界神兽加深些许了解。 在孟极众多的缺点之中,值得一提的便是面对吃食的刁钻胃口。凡是我给他拿去的食物孟极先是用不屑的眼光瞧上一眼,继而从牙缝里挤出一丝轻斥,然后轻飘飘的将头往过一转,最终不再瞅上一眼。 为了怕他饿死,我只得让楉余给他送饭,本以为这厮颇具傲骨,应是宁死不吃。没想到楉余送去的饭他咀嚼的倒是津津有味,末了还不忘砸吧砸吧嘴品评一番:“观之不足,看之有余,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尚可,尚可” 见此情景,我朝楉余勾了勾手指,托着腮问道:“话说你们以前做神仙的时候都是这么难伺候么?” “这个公主就不晓得了吧,这行事做派主要取决于仙阶。”楉余摇摇头道:“一般仙阶越高的神仙越是做派大,难伺候呦!” 想是瞧我不大明白,他又给我举个例子:“比方比方说天帝最疼爱的小儿子战神殿下罢。”楉余沉默片刻,似是陷入深思:“天帝陛下老来得子,遂对这战神殿下分外宠爱,刚出生便将他封为天界独一品的战神,这战神殿下倒也颇为争气,未及弱冠便平定了九州四夷之乱自此之后更是声名大噪。” 说到这,楉余颇为无奈一叹:“这名声大了,做派自然就上去了,自此之后,但凡是战神殿下出入必定以二十八名侍女随侍在侧,间或夹杂天将六十六到八十八人不等,赤金流苏轿撵点缀十万宝珠璎珞,带风垂;五彩罗绮随风飘扬,玄鸟齐鸣,披霞笼雾那阵仗啊,着实叫人心驰神往。” 楉余后几句话我没怎么听清,倒是觉得这二十八,六十六,八十八倒是三个十分吉利的数字。 末了楉余拾起筷子夹了口肉塞到嘴里,支支吾吾道:“总之,如我当年那般好脾气,没做派,又不挑食的神仙可是不多见的喽。” 我汗颜。 尝听人家道落魄的凤凰不如鸡,我却觉着落魄的孟极比那凤凰还难伺候! 除了这嘴刁的毛病之外,孟极这待人接物的态度也不甚友善,从他对待救命恩人的态度中便可见一斑。有时候我实在无聊的很,便趴在床上瞧着他盘膝打坐,若是被他发现了,必定将我几不可查的瞪上一眼,复有端坐如斯,好像瞧上我一眼便让他折几年寿命似的。 难道我长得如此不堪入目麽? 罢了如此,我自然不会再自讨没趣,于是便搬了个凳子到院外与那膘肥体壮的鲛珠你看看我,我瞧瞧你,相互欣赏一番。 至于这孟极有甚优点麽,还尚未总结出个一丝半分的,倒是还有待仔细考察一番。 时间的小马驹片刻不停地奔跑着。 眼见着孟极的伤势一天天好起来,我却一天天坐不住了,于是趁着孟极难得睁眼的当口,喏喏问道:“阁下身体日渐康复,不晓得有何打算?” 波澜不惊的眸子难得出现一丝水波,唇瓣微敞道:“尚未想过。” 果然是尤物,回答的如此言简意赅,不过正和我意。 我遂清了清嗓子道:“人界常言‘投之以木桃,报之以琼瑶’我可是投给了阁下一条性命,虽然我不似阁下那般非要那琼浆玉露作为回报,但是”一提到那琼浆玉露,孟极白净的面皮瞬间黑了一半。 我继续道:“但是,有救有还,再救不难,我深知阁下心里必定过意不去,一番思量之下,我倒是想出个良策” 孟极剑眉一勾将我望着,似是等待下文,我于是道:“我一人在这偌大的殿中着实孤凄了些,况且我观阁下不仅定力十足,还颇具修为。倘若与我操练操练术法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不若留下来与我做个伴也好相互照应,共同进步阁下以为如何?” “公主这般喜新厌旧,三年前公主可是与也我这么说的,没想到如今刚刚有了新欢,便忘了旧爱!”我正等着孟极回答,哪知楉余斜地里插来一句,也忒没有眼力价儿了。 “什么就爱啊!我自是一样爱,一样爱”没想到这小童心胸如此狭窄,我不过是多找了个伴而已,委实小气了些。 没有理会一脸幽怨的瞧着我的楉余,我内心纠结了一把还是说出了憋了许久的话:“我魔渊虽不及天庭戒律森严,若要留下来也要有个由头。”继而皱眉道“如若阁下同意,不日便与我入了魔籍,如此也了却了诸多麻烦。” “如此,也好。”良久之后孟极无波无澜回道。 果真是惜字如金呐,不过这“也好”是怎么个好法,着实值得推敲,我正细细寻思着,只听孟极悠悠道:“姑娘方才所说与我入了魔籍方可了却诸多不便,敢问这魔籍何时可入?” 一心求仙的人我见过很多,痴心求道的妖也遇到不少,被贬之后尚做着重返天界美梦的魔也不是没有,这一开口便急着与我入魔籍的神兽还是头一次瞧见。 果然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奇哉,妙哉! 我与这孟极果真是颇有缘分,如今仔细回味一番,竟然生出相见恨晚之感,于是脱口道:“阁下若方便,眼下便可。” “好。”只此一字,一锤定音。 如此看来这孟极也不是半分优点全无,说话做事如此斩钉截铁c英明果断,回头定要将这优点记录在册。 于是我左手牵着楉余,右手拽着孟极,一人二兽大摇大摆的往杳冥殿行去。偶尔遇到三两成群的魔兽遇见我皆笑呵呵行礼问道:“呦,小公主这又是在何处拾得的如此俊俏的小哥啊?” “和楉余那小童一样。”我嘿嘿笑道:“在忘川捡的。” 楉余听了复又幽怨的望了我一眼,大有失宠的意味,我心道这小童果真是心眼小;孟极将眼睑扯了扯显见也没有多高兴,这就奇怪啦,方才可是他火急火燎的要随我入魔籍得嘞!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方迈入杳冥殿,只觉一股寒意扑面而来,继而便瞧见阿幺左手支在桌案上,右手捻了把团扇,无比哀怨地哼着小曲,完全无视面前冻得瑟缩的一c二c三人。 我看着屋顶上阵阵凸起的冰凌子,瞥了眼周遭腾起的一层层水雾,无奈提醒道:“阿幺,眼下正是冬季;再者,魔渊向来苦寒,这团扇只做观赏便好,就莫要再用了。” “你懂什么,纵使窗外骄阳似火,怎奈我心如寒霜,一片冰凉”说完,一把团扇扇乎得更加欢腾上几分。 再这么下去非得冻成冰柱子不可,我于是恳切道:“不知阿幺可否先放下团扇,帮我把事办了?” 她这才回过神来,先是略微瞟了我一眼,继而将楉余望上一望,最后将目光定格在孟极身上来回逡巡着 “这位公子倒是面生的很。”阿幺兀自起身,缓缓朝孟极偎了上去,开口道“不过细细瞧来倒与我那失散多年的相公有些神似” 我暗叫不妙,哧溜溜奔到二人中间,格挡在了孟极身前,对她道:“阿幺莫不是醉了,他叫孟极,是我前些日子在忘川救起的,今日前来便是要麻烦阿幺与他入了魔籍,阿幺仔细瞧瞧他并非是你的相公。” 她这才定了定神,嗤笑两声自嘲道:“是了,我在这魔渊等了他一千年,他若是要来,早该来了”说完便失魂落魄地踱至桌案旁,从一堆书册中拾起了一本小册子,朝前方招手示意。 我与孟极走上前去,她兀自抬了抬眼对孟极道:“你可要想好,一入魔籍,死不悔改,了断红尘,前事尽毁”言毕,神色之间一抹肃然。 哎,这阿幺整日变冰凌子就算了,这吓唬人的习惯可是大大的不好。上次便将楉余吓得撒丫子跑了几十里地,我好不容易才将他追回来,如此想来她的相公八成就是这么她被吓跑的。 孟极神色顿了顿,似是陷入深思。 我甚是和蔼地与他安慰道:“莫怕莫怕”继而微微一笑露出两颗獠牙,趁着孟极神游天外的当口,在他小拇指上嘎吱一咬,转而便听见一声颇为熟悉的“咻咻”声。 看着喷涌而出的鲜血我甚是满意的点了点头,抓着那根小拇指顺势按在了那本滚金边的小册子上,留下了一个十分鲜红圆润的小指印。 瞧着那红光锃亮的小圆点我顿觉十分慰足,觉着这杳冥殿也不似方才那般冰冷沁骨了,我于是舔了舔孟极指上的血渍,带着二人高高兴兴地离去。 凡尘有言:人生为己,天经地义,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诚然,我虽是个魔渊小兽,却觉着凡人此话说的十分有理,此番前去人界招兵买马,也是为我魔界积攒些兵力以备日后不时之需。六百多年前一场妖魔混战让魔渊兵力折损过半,况且,阿爹已经年纪大了,如若妖魔干戈再起魔渊未必还能得胜,若是教我那个整日寻花问柳的阿兄操心这些事,还不如将他撵走吃茶去。 幸而此番人界之行颇为圆满,从天而降孟极这么个宝贝神兽,我曾私下探得他的丹魄精魂,着实吓了一跳,这尤物必定在天界吃了不少金丹妙药,才能有如今这般修为。只是尤物在天界之时必定是懒散惯了,不晓得有没有作战经验,还要待日后实战考察一番才好。 经我夜以继日的悉心照料,孟极那厮身体已经大好,只是这胃口益发不济,我看着摆在他面前未动一筷的吃食,讷讷问道:“这饭可是不合阁下胃口?” 孟极低头瞧了眼盘中横七竖八的兽骨残骸,咽了口唾沫道:“此等佳肴,在下远观便好。”话落,又瞟了一眼我手里舔得干干净净c残渣不剩的白瓷碗道:“我看公主胃口甚好,不若将在下的也一并享用了吧,免得浪费,浪费”说完将他的碗四平八稳的推至我面前。 我瞧着满当当的一碗佳肴若是就这么扔了着实浪费了些,便囫囫囵囵吞了下去,酒足饭饱之后我舒舒服服的揉着肚子,想到了一件颇为重要的事。孟极现下好歹也是划在了我的羽翼之下,若是教人晓得了连饭都吃不饱,岂不是教人家误会我苛待了他? 是以,我便整日琢磨着给他觅些合胃口的饭食。 楉余见我颇为愁楚,便进言道:“听闻饶山之上历虢水中的鱼儿不仅肥壮硕大,滋味还异常鲜美,公主不妨给那孟极炖来一试。” “饶山?” 我掐着手指头算了算路程,总归不过五百多里地,便决定翌日前去也好尽早返回。 日至隅中之时,我稳稳当当地落在了平旷阳气的地平上。 饶山之下溪水碧波漾漾,放眼万里无花无木,怪石嶙峋迤逦散开。一抹骄阳深锁在淡青色的天幕上,照的人益发昏昏欲睡,溪水里的鱼儿倒是哔烈吧啦跳的格外欢腾热闹。我蹲在岸边思忖片刻,便欢欢喜喜地从水中怪石之下掏出一条身宽体胖的鱼儿,不禁纳罕,怪不得这鱼儿在水中待得这般乖巧,原来是身子胖的跳不起来,如此看来与那孟极做成饭蔬正好合适。 我将鱼儿揽上肩膀一扛,施了个术法便往回折返,途径一片漫漫花海之时,忽又记起什么,于是又折了一捧花束这才慢慢悠悠往回走。 灌题山下的风沙依旧呛得人睁不开眼,好不容易登上了往生舟,顿觉一股阴湿之气如海浪般滚滚而来,瞬间扑到了脸上c身上,让人心肝一阵乱颤。 我按压下心里的一阵不适,便往前瞧去,暗影朦胧中,三生石依旧岿然伫立,恍然想起阿爹曾言,这三生石比他的岁数还要大,我心道,爹爹可是鸿蒙初开的创世之兽,那石头既然比阿爹的岁数还大,怎么着也有数千万岁,而今竟还未修成人形,不晓得竟比我还没有心肺。 如此想来定是块顽石! 我如往常那般将一手花束放下便要准备离去,恍惚间却觉着眼前迷迷蒙蒙的一阵头晕目眩,呃。晕死了过去。 待我恍恍惚惚睁开眼来,但见身前日影沙堤,露水瀼瀼,花海潋滟。溪涧池塘里片片白苹红蓼绵密深长,从眼前铺展开来,烟云缭绕中隐约可见楼阁亭台掩映其中,甚是缥缈。 如此光艳璀璨的景象撞入眼帘,难免让人微微不适。我正低头揉着眼睛,只觉一阵微风吹过颈项,我立时止住动作,一双白色滚靴赤裸裸的出现在眼前,在这烟熏雾笼中着实让人一阵心惊。 顺着那双靴子向上望去,但见一人立在滟滟日光中,如墨长发随风飘散,一身素雅衣衫微微摆动,双手背于身后,似仙非仙,似妖非妖,似魔非魔,似人非人,一双眼直勾勾地往我身上打转,双唇紧闭默默不语,看得我益发惊悚了些! 瞧着眼前浩然花海,我挠挠头随便扯了个话头儿道:“阁下这花种的不错,不晓得可还有花种,若是改日也在魔渊种上一种,定然好看的很。” “你忘了麽”只见那人薄唇轻启,嗓音也是缥缈之极,幽幽道:“魔渊向来苦寒,寸草不生,又怎能开出花呢” 对哦,我怎么将这个忘了,这数万年里魔渊的确是寸草未生,分外荒凉。反观眼前这开敞舒朗的景象,一番对比难免让人有些凄惶,遂叹道:“阁下所言甚是,魔渊一片晦暗,自是不比阁下这缥缈仙境明旷敞亮,的确让人倍感凄凉呐!” “这花海美吗?”那人瞧着眼前花海兀自说道。 我瞧着左右无人,这话八成是对我说的,遂呵呵一笑赞扬道:“甚美,甚美,如斯美景想必阁下定然费了一番心力。” “我不过闲来无事将这些花儿打理一番。”那人也朝我微微一笑,说道:“真正辛苦的是你,掌心,这些花都是你一株株亲手为我植上去的。” 我无语望了望苍天,略微有些刺眼;继而伸着脖子再次将这毫无边际的花海望上一望,如此浩大的工程怎么说也得种个十年八年的吧? 这人恐怕是错把我认作旁人了,我遂耐心解释道:“阁下定是认错人了,我虽平日里爱好颇多,却不曾对花草有什么研究何况,我乃魔渊一介小兽,的确未曾到过贵地。” “你曾说过,要让我领略万重人间繁华,便亲手与我植了这些花。”他的目光渐渐从花海中收回,转而瞧着我的眼睛,说道“所以,我的名字叫重华。” “重华?”虽说听着不错,可这名字取的也忒随意了些! 我将重华二字在心中仔细揣摩一番,起初无甚感觉,咀嚼了遍之后还真有些耳熟。果然,书读百遍,其义自见,名品百遍,似曾相识啊! 见那人一直盯着我瞧,我于是再次赞扬道:“果然好名字好名字。” 便在此时,脚边一阵莫名轻痒,我低头一瞧,原来是那条鱼儿在地上不停地打着滚儿,我躬身正欲将它捡起,不料又是一阵眩晕,我遂双眼一闭,再次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人世间最惊悚的事情是什么? 不是你站在我面前我却不认识你,而是梦醒之后蓦然发现,本该是你梦里的人却大咧咧地站在你面前,扯着一双杏眼细细打量着你。 看着那张离我越来越近的脸和那只朝我越伸越近的手,我头脑瞬间清明,登时如兔子一般跳了起来。听阿爹说,以前有些魔兽修炼术法,专挑那些修为不高的小兽下手,先用幻术将之迷惑,继而趁他们不备便将他们的心剜下来吃掉,以增强修为 我掩耳盗铃般捂住我的小心脏,磕磕巴巴道:“不要吃我不要吃我,我的心脏才长出来不久一丝营养也没有你,你便是吃了,也提高不了多少修为” 我一边说着一面往后退去,直到身子抵在一块硬邦邦的石头上退无可退,我绝望地闭上了眼睛,想象中剜心的疼痛却迟迟没有到来。 莫非莫非这魔兽今日想换种吃法? 我将眼睛眯了一条缝隙,却见那魔兽苦苦皱着眉头将我望着,我登时心里一阵窃喜,继续添油加醋道:“阿爹说我天生缺心少肺,阁下若吃了我的心脏只怕非但无甚益处,反而折损了您的清净修为,对您来说可是大大的不好。”说完,眸含清泪将他望了一望:“阁下何不另寻他兽,定然比我滋味鲜美。” 那魔兽忽而嘴角微勾一声轻笑,对我温和说道“此番唐突相见,定是将你吓坏了,我在这忘川待了数万年本来一人孤孤凄凄也习惯了,如今有幸得你送花相陪,也让我这万年不变的生活平添了许多趣味,我谢你还来不及,又怎会吃了你呢!” 我愣了愣。 忘川?送花?石头! 我回头将身后那站的笔直挺拔的三生石从上到下,从左到右仔仔细细端详了一遍,继而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莫不是 我瞅了瞅那块石头又回头看了看眼前之人,小心翼翼问道:“阁下言则在这忘川旁过了数万年,又说在下曾赠花与你阁下真身莫不是” “不错,这三生石便是我,我便是他。”言辞之中颇为肯定。 至此,我大抵确定两件事,其一便是我的小心脏连同小命算是保住了;其二便是我眼前之人的确实是块石头。 瞧着眼前之人一袭白衣临川而立,我蓦然想起每次阿爹瞧见我活脱脱的立在他身边的时候,都忍不住一番感慨,谈及如我当年那般心智残缺,能长成如今这般模样是多么不易。可我好歹不用修习便成人形。如今这石头可是修习了数千万年才最终得成人形,岂不是比我还要惨上数分! 面对比我还悲惨的人,我向来分外同情。 于是无限怜惜地对他说道:“阁下不必悲戚,虽说修习这数千万年着实清苦了些,好歹功夫不负有心人,最终修成了人形不是?”继而一声嗟叹:“我虽不似阁下这般修习多年才成人形,但因先天残缺可是足足沉睡了六百多万年,如今还不是活的好好的!正所谓悲伤的日子终会过去,凡是看开便好,看开便好” “这数万年间头一次听得如此见解,倒是颇为独到。”那石头看着我笑的益发深沉。 这石头委实凄凉了些,这万年间才有人对他说得这么一句话,我对他的怜惜不免又深了几分,于是道:“阁下若不嫌弃,不妨与我多说说话c也好解解闷。只是我天生便是个话匣子,莫要将阁下说的烦闷才好!” 话落一瞬,脚边又是一阵踢踢踏踏,看来这鱼儿是等不及了,想让我尽快将它剥光鳞片煮了喂肚,想起此行目的,我遂与那石头作揖告别便转身离去。方才迈上了往生舟,只听背后有人远远问道:“掌心,若是日后得空,可否从人间返还之时仍为我带回一捧花束?” 如此简单之事,有何不可,我脱口便道:“自是可以。” 方推开殿门,楉余便火急火燎的扑过来道:“公主殿下可算回来了,殿下不在这几日可是出了了不得的大事啊!” 我将那鱼儿放在桌上,倒了杯茶水,慢慢悠悠问道:“又是哪个长相奇异的魔兽将你吓成这般?” “非也,非也。”他着急道:“是那孟极被被抓走了” 手中茶盏吧嗒一声摔在了地上,我这才向四周望了望果是不见孟极踪影,继而拽着楉余便往魔渊入口撒丫子奔去。 行至半路,楉余气喘吁吁道:“公主这是要去往何处?” “自是去那天界将孟极救出来。”我亦气喘吁吁道。 怎么说孟极也是与我入了魔籍的,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我怎能任他被旁人掳走呢!便是将我烤成肉干,烧成飞灰,我也定要去天界与那天帝理论一番,简直太没原则了,既然已将孟极贬到魔渊,怎能说抓回便抓回,说反悔便反悔,当我魔渊是茶肆逆旅么,如此随意! “唉!”那小童一声太息“错了错了,孟极是被魔兵抓走的。” 我只差没喷出一口鲜血,这小童说话也忒抓不着重点! 一路上,楉余总算是与我道清了事件的来龙去脉。 原来是孟极闲来无事到处散步,不晓得竟迷路误闯了阿爹的寝殿,那魔兵瞧着他很是面生,以为是妖界混进来的奸细,便将他抓了起来。 魔窟洞口,守门的小魔兵见着我甚是恭顺热络道:“公主大驾光临,真是让敝地蓬荜生辉啊,不知公主殿前来下所为何事?” “无甚大事,新来的小童不认得路,竟被错认为奸细抓了起来,在此叨扰多日。”我乐呵呵道:“我这就带他回去。” 那魔兵一脸纠结状:“可是,可是将军说此兽形迹可疑,要将他重点看护。”这小魔兵倒是颇为尽责。 我继续道:“他可曾伤了谁?” 那魔兵道:“不曾。” 我又道:“他可曾窃走什么物什?” 那魔兵摇头:“亦不曾。” “这便对了,想来将军定是抓错了。”我十分肯定道。 那魔兵挠挠头,踌躇片刻终是不情不愿地将孟极放了出来,瞧着孟极略显瘦削的身影,我嗟叹道:“几日不见,阁下果是清减许多,都怪在下照顾不周,改日定为阁下补上一补。” 孟极抽了抽嘴角:“客气,客气。” 翌日,我瞧天气尚好,便磨了磨刀片将那鱼儿一番切割c爆炒后端到孟极面前,几日前一场误会让我觉着很是对他不住,虽说他自己迷路被抓与我无甚干系,仍是十分至诚与他道:“这鱼儿乃在下亲手所作,今日特地为阁下压压惊,魔渊严谨之风历来如此,还望阁下勿怪。” 孟极盯着那盘色香味俱全的炒鱼,狐疑问道:“亲手做给我的?” “可不正是。”我侃然正色道。 孟极撇了撇嘴,咽了几口唾沫。 难不成是渴了,我遂问道:“阁下莫不是需要那琼浆玉露下饭?”这玉露可不是一时半刻能弄到手的,我惊诧。 孟极脸色一耷拉,奋力一甩衣摆,转过头去不再理会我,抱着那盘鱼瞧了片刻便夹起一块塞入了嘴里,看着他吃的如此津津有味,我莫名生出一阵欢愉满足感。未及片刻,他忽然神色一顿,“噗”的吐出一口黑血,眉头紧皱成川,轰轰然便颓然倾倒,我急忙上前将他扶住,却见他嘴唇发紫,似是十分痛苦。 我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慌忙替他拭着脸上的血渍,只听孟极嗫嚅道:“鱼有毒” 我暗叫不妙,当时不曾留意如今细细想来的确有些蹊跷,难怪那溪里的鱼儿个个肥壮硕大,原来皆是带刺儿的玫瑰,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 我急忙让楉余去找阿兄,这厮今日来的倒是颇快,甫一进门劈头盖脸便是一句:“楉余那小童说你出了事,我还以为是你要死了。”言毕拍拍胸脯顺顺气又道:“总是吓唬人可不是个好习惯呦!” 见我没什么事那厮转头便要走,我急忙上前拦住他,往床上指了指:“不是我要死了,是他要死了。” 那厮轻飘飘往床上瞟了一眼,立刻朝我尖声吼道:“你居然往屋里藏了个男人!” 这话就不对咧,我可是正大光明养了只男兽,怎么能说是藏了个男人呢!不过我自然没工夫和他深究这“人”和“兽”,这“养”和“藏”的区别。眼下救人才是要紧事。 那厮倒也没再继续追问,抬手挑了挑孟极眼皮儿,又封了他几处大穴才幽幽开口:“嘴唇青紫,神志涣散,手足无力,四肢麻木,明显是中毒之状。”末了,朝我问道:“你给他吃了什么?” 我复又瞧了一眼那只被夹了一筷的鱼肉,略有些可惜道:“不过吃了口鱼肉罢了,哪知道这尤物如此弱不禁风。”十分让人不齿。不过这后一句我只是在心里默了一默,自是没有说出来。 “可是那历虢水中的鱼儿?”虽是问句,却带了明显肯定的意味。 我如实地点了点头,只听那厮无奈一叹,继而捏了捏额角说道:“你可知那鱼儿身带剧毒,只此一口足以要了他的命?” 我双眼圆睁,登时愣在原地。 “罢了罢了,幸而施救及时,此人又颇具修为,待我与他配上几副方子,按时服下便可。”说完又恨铁不成钢地与我道:“我只道你心智残缺,不晓得脑子也不甚灵光,真不晓得到底是不是阿爹亲生的!” 我如遭电击般恍然大悟,两眼清泉中啪嗒啪嗒掉下了数滴水珠:“怨不得我一出生便爹不疼娘出走兄长也嫌弃,原来竟是抱养的” 那厮又是一阵轻叹索性不再理会我。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几日后,经阿兄那个大嘴巴一阵嗷嗷乱说,整个魔界渊域都晓得我藏了个男人,饶是阿爹两耳不闻窗外事,还是不免惊动了他,便连阿姐也不晓得从何处听得风声急急忙忙的从婆家赶了回来,对我一阵数落。 我瞧着主座之上正襟端坐毫无表情的阿爹,竟生生有了一种大错特错的挫败感。 只见阿爹缓缓拿起惊堂木往桌案上那么啪的一拍,继而沉声开口道:“我儿大胆竟然私藏男人,个中缘由还不从实招来!”话落,两旁魔兵十分配合地一阵威喝。 阿姐在一旁补充道:“阿姊一直认为阿妹甚是乖巧,怎可在闺房中藏了个人,还是个男人!”说完作痛苦冥思状。 怎的一个个的都认为我藏了个男人,果然是被阿兄那厮误导颇深,我不免将他瞪上一眼。行事光明磊落如我,怎能不及时纠正这个错误呢,于是开口道:“阿兄不是也在房中藏兽吗,还是许多女兽,再说” 我转头瞧了瞧未置一词的孟极,“他可不是人,说起来他和我们乃是同族。” “大胆,跪下!”浑厚之声自主座上方劈竹而来。 我膝盖一软,啪嗒跪在了软软的蒲团上。 阿兄摇了摇书中折扇,喟然道:“没想到阿妹在这方面倒是尽得为兄真传!” 阿姐道:“罢了,你且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于是将忘川河畔巧遇孟极并对他施救一事原原本本,声色并茂的与他们复述一遍,至于那偷偷溜去人界玩耍一事,机智如我自然十分巧妙的一笔掠过。 “你与他入了魔籍?”此话一出略显几分急切。 前几日还说我脑袋不甚灵光,看来阿兄这耳朵也不甚灵敏,我遂再次与他重复道:“可不正是,阿兄不常说路见不平要拔刀相助一声吼嘛,阿妹我始终铭记在心,践行至今。” “阿妹这一声吼的果然响亮,将为兄着实吓了一跳啊。”阿兄这下倒不摆弄扇子了,在我身旁来回踱步,看得我略微有些眼晕。真不晓得这一个两个着急个什么劲儿,想当初我收留楉余之时也没见他们如此这般着急忙慌的。 “老夫听闻天界有一神兽撞破天柱,被天帝贬下禺谷渊域,敢问阁下可否晓得此事?”阿爹这番开口,整个大殿顿时寂静无声,饶是阿兄也停下脚步打量着孟极。 我赶忙抬手揉了揉发晕的眼睛,身旁之人已开口道:“魔帝所言正是在下。” 我顿时晕上加晕。 本以为孟极只是个无名小兽,不晓得竟是撞破了天柱才被天帝赶下天界。我虽不晓得那天柱作甚之用,但见阿爹,阿兄连同阿姐皆是一副震惊莫名之色,大体也晓得那天柱只怕是个十分要紧厉害的物什,如此一来更是对孟极从心底生出几丝敬佩之意,看来当初与他入了魔籍果是英明之举。 我不免在心中乐上一乐。 阿爹这时倒转了口吻与那孟极道:“数万年不见,老夫早已垂垂老矣,不料孟兄却益发年轻气盛,老当益壮。惭愧惭愧啊” “遥想当年你我在茫茫草原上纵横驰骋,以天为盖c地为庐何其逍遥自在,若不是我当初一时贪杯”阿爹说到这叹了口气,才道:“不晓得孟兄如今也步上老夫的后尘,可叹呐!” 如此,我大体晓得了原来阿爹和这孟极乃是旧识,不禁慨叹这大千世界虽是无奇不有,却也着实小了些。 再观孟极却是一副迷惘之色,谦逊回道:“想来魔帝所言应是家父,晚生不才怎敢与魔帝论及兄弟。” 阿爹这记性甚好眼神却越发不济,竟将孟极错认成他爹,我遂开口提醒道:“阿爹怕是认错了,此孟极非彼孟极,阿爹口中的孟兄乃是孟极的爹爹。” 阿爹这才揉了揉眼睛,将孟极从上到下重新打量一番,恍然道:“如此倒是老夫错认了,贤侄果是青出于蓝胜于蓝,颇具孟兄当年风范。” “魔帝过奖。”如此一句,不卑不亢。 “冒昧一问,阁下可否婚配?”我顺着声音望去,开口的乃是阿姐。 “不曾。” 阿姐又问:“那可有心仪之人?” 孟极沉思片刻,又道“亦不曾。” “我观阁下与掌心年岁相仿,不若”这阿姐的问题委实多了些,再说今儿个这主角明明是我,怎的一个两个的都问起了孟极,我遂出声打断道“阿姐莫不是问错人了罢?” 阿姐两只眼睛金光一闪,我立时住了嘴,只听阿兄又道:“阁下与掌心虽是男未婚女未嫁,这同处一室却也十分不妥。况男女有别,难免叫人以为我魔界风气委实恣意轻薄了些,阁下若不嫌弃,改日我再为阁下另辟一处住所,阁下以为如何?” “有劳殿下了,在下以为如此甚好!” 好什么好? 想我忍辱负重与这孟极同处一个屋檐下为的就是改日与他试炼术法也好方便快捷些,被阿兄这么半路一掺和,着实扰乱了我的计划,我遂抬头不假思索道:“不好,十分地不好” “闭嘴!”阿爹c阿姐和阿兄不约而同一齐开口。 如此厉声震喝着实吓了我一跳,惊吓之余难免转移转移视线也好分散些许注意力,却见孟极那厮嘴角噙笑很是意味深长,与我视线相撞后立马又恢复原状,五官迅速归位。 我只道是自己看错了。 数日后,我将煎好的药汁盛好,妥妥当当地装在一个小坛子里,便拎着它往孟极的院中禹禹行去。阿兄说这每副药应分三次煎煮,一日服用两次才能发挥效用,是以我这每日除了吃饭,睡觉,去茅厕外必做之事便是为孟极煎煮汤药。 那日阿爹将我数落完毕,便让阿兄为孟极另辟住所,当天晚上孟极便搬了进去,没想到阿兄那厮果真是不厚道,魔渊大大小小的宫殿院落怎么着也有几千个,他却将东北角的一处鸟不拉屎的僻静院子辟给孟极住,害得我每日要走上半个多时辰去给孟极送药,真不晓得他这是在为难孟极还是在为难我。 到得阿爹寝殿不远处,远远望见那冥王领着一众随从大包小裹的往阿爹的寝殿匆匆行去。好奇如我,自然小心翼翼地跟了上去,绕过守门的魔兵,将那窗口撤了条缝隙便专心致志的听起了墙角。 光影掩映中但见两抹模糊的身影在屋内左右徘徊,往桌案处踱步行去。额,竟连随从也支开了,我不禁越发好奇了去。 “冥王老弟今日怎的得空来看我,快坐快坐。”阿爹十分热络开口。 只听那黑脸的冥王回道:“听闻哥哥近日心情不大舒畅,特备薄礼前来探望哥哥。” “唉,还不是被我那小丫头气的,果真是女大不中留啊!”阿爹老脸一皱,无奈嗟叹道“幸得冥王老弟还时常来瞧瞧我这孤家寡人。” 我撇撇嘴巴,不以为意。 只听那冥王又道:“自从嫂嫂走后,哥哥可是越发轻减憔悴”顿了顿续道“我那里近日倒是得了几个模样甚俊的不若改天与哥哥送来瞧瞧?” 我道是何等机密之事,原来竟是要给我找个后娘,怪不得将随从都支走了。只是半天不见阿爹搭话,也不晓得他这到底是愿不愿意。 片刻后,那冥王又从怀里掏出了巴掌大小的瓷瓶与阿爹轻声道“这可是底下人孝敬我的,据说有强身健体之效,哥哥若吃了怎么着也能年轻个几百万岁” 几百万岁哎!我没有听错吧? 我将眼球上上下下c左左右右c前前后后滚了三滚,又撤出十根手指头在心里盘算了一下 看清阿爹将那小瓷瓶放在何处之后,我这才颠吧颠吧离去。 到得孟极院中之时,那厮不晓得又跑去哪里遛弯了,我一个人这样干巴巴的等着他十分烦闷无趣,便闲坐于院外一块青石之上往那一方小水洼里掷石子玩,这掷个一来二去后,只觉一阵困意隆隆袭来,我便浑浑沌沌的打起了顿儿。 不晓得睡了多久,只听嘎吱一声轻响,我惊得一下子转醒过来,却见那原本紧闭的门扉不知何时开了一道缝隙,想来是那厮遛弯回来了。 我蹑手蹑脚的从门缝挤了进去,缓步踱到孟极身后正准备将他吓上一吓,随即却见一道银白的寒光携雷霆之势朝我面门直劈而来,速度之快堪比银蛇狂舞c闪电霹雳。 眼见躲闪不及,那寒光却在距我面门不过半寸之处堪堪停了下来,掌风未消激起我鬓间几缕碎发飘荡四散。 “你在这里作甚?”孟极顺势收掌,淡淡问道。 明明是再寻常不过的语气,我却听出了几丝愠怒的味道。 再观孟极那厮,反剪着一双手,吊着眼俯视着我,眼中仿佛裹了万仞寒冰,不禁让人打了个冷战。 如此不对等的高度,着实让我生出一丝矮人一截的错觉。 我遂挺了挺背脊,指着桌案上的物什十分硬气道:“自然是给你送药来的!” 孟极的目光在那碗汤药和我之间逡巡片刻,走到桌案旁将之一饮而尽,最后把空碗递与我道:“有劳公主了,只是以后这药就莫要再送了” 我一听,心里登时炸开了花儿。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这熬汤送药的差事本来是教给楉余那小童做的,这小童平日在渊域闲散无聊的很,好不容易如今有点事情可做,自是十分乐意。我又何尝做过那夺人所爱之事?于是便将这桩美差欣欣然让给了他。奈何阿姐却不以为然,指着脑门教育我“说你死心眼,你还真死心眼,如此这般下去,便是煮熟的鸭子也让你放飞了。” 我正寻思着这煮熟的鸭子如何才能飞得出去,莫不是修成了精? 阿姐又与我道:“傻妹妹,古往今来多少情事是从这一蔬一饭朝一夕开始的,你不妨与他灌这几日迷魂汤,那孟极必定会对你服服帖帖的!” 想到孟极自从来了之后便与我不甚友爱,整日对我不冷不热,爱答不理的,若是让他对我服帖亲近些也未尝不好,便应承了下来,成天与他费劲吧啦的熬那苦得要命的汤药。 如今他既然亲自开口,我自是满心欢喜。表面上却仍然十分殷勤道:“因我一时疏忽让阁下遭受此等病痛委实是我的罪过,便是为阁下熬一辈子汤药也是应当,阁下实在是客气了” 言毕,孟极的神色似在十八层炼狱滚了三遭,与我道:“公主误会了,实是在下身体已经大好,委实没有再劳烦公主的必要。” 此话,深得我心。我与他和煦一笑,再次殷切扔出一句:“我自是都听你的。” 闻言,孟极的脸色红红绿绿一番交相辉映,很是热闹非凡。 我欢喜地接过他递来的药碗,眼睛这么随意一瞥,却见孟极那白底云纹的衣袖被扯破一角,想是方才遛弯时无意间刮掉的,遂关心道:“阁下衣袍缺了一角,左右我也无事不若与你缝补一番。” 孟极顺着我的视线向下望了望,十分漫不经心的撸了撸衣袖道:“想是不小心扯破的,就莫要劳烦公主了。” 这有什么可麻烦的,我魔渊风气素来豪爽热情,今儿个你给我一个桃子,明儿个我给你个李子,皆是再平常不过的事。这孟极委实拘束扭捏了些,堂堂大丈夫,连一丝英雄气概都没有,想必都是在那天界落的毛病,改明儿定要给他改上一改。 经过我一阵苦口婆心的劝说,那厮方才松了口,仍是不情不愿的把袍子塞给我。 我接过他递来的物什,又顺手拈来几团雪幺蛛丝,在那袖口处为他仔仔细细一阵穿针引线后,看着手里的佳作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抬眼时却见孟极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 我于是瞧着那片乍看像渔网,实则是雪花的补丁,朝他嘿嘿一笑开口道:“有些物什虽是耐看却不见得实用,譬如那漫山繁花虽是鲜妍美丽,还不是春绽秋逝,碾作一缕哀尘。这袍子虽是看着不甚美观,穿着却是实用的很,阁下不妨一试?” “如此看来,确实实用的很。”孟极掂了掂手中物什,“这丝线倒是坚韧别致,不知是何物所制?”如玉手指在那补好的袖口处细细摩挲着,发出沙沙轻响。 看着那莹白柔韧的雪幺蛛丝,不免让我想到了阿幺的些许旧事。 阿幺本是凡间一只普普通通的雪幺蛛,过着冬生夏藏的悠闲日子。直到几千年前的某一日,听闻西王母的女儿与天界某神仙定了亲事。可怜天下父母心,西王母虽坐拥一方仙山,无上尊贵,却终归还是个母亲。何况万把儿千年里与东王公就那么一个宝贝闺女,自是掏心掏肺的想把全世界最好的物什留给她。于是就命天庭织匠为她的宝贝女儿赶在成亲之前做一件五彩霞帔。 须知天界别的没有,那冗仙散仙倒是颇多,本来那五彩霞帔不出数日便能顺利完工,谁知那天蚕却不堪重负,丝没吐出多少却一个个吐出了血,接二连三纷纷病倒。 此事一出自然是在天界引发了不小的轰动,天家虽食人间香火,这衣裳却是靠天界供给,那天蚕自然也不是专供西王母一家织衣所用,此番无疑让天界诸神拮据了许多。 西王母行事倒也十分恣意随性,事发之后,人界之中但凡是能吐丝的物种,皆是被她一阵挥手点化,白日飞升位列仙班。 碰巧,阿幺便在那点化之列,于是顺理成章的做了神仙。 一日,阿幺为天庭织匠送去吐好的丝线,返还之时却恰巧碰见了掌乐之神娥陵氏之子——娥陵霖夷。那娥陵霖夷此番上界也是为了与众神一齐商讨小公主成亲之日的礼乐之事,不成想途中却遇到了阿幺。 这诸多不凑巧碰在一处,就孕育出了爱情的火花儿。 雪幺天生貌美,那娥陵霖夷甫一见面便对阿幺一见倾心。此后,更是假借修琴之故频频接近于她。阿幺虽然历经人事沧桑,到底还是个初尝情爱的无知少女,那娥陵霖夷又对她秉着不到黄河心不死的态度一阵穷追猛攻,二人自然而然坠入爱情的泥潭,弥足深陷终是不能自知。 本来是一桩郎有情妾有意的美事,可奈何事情有时就是那么的不尽人意。谁都没想到赶在西王母嫁女的当口却出了一段不大不小的插曲。 天庭许久不闻喜事,如今好不容易等到了西王母嫁女的日子,天界众神能来的自是都赶来沾一沾喜气,不能来的也纷纷递上喜帖,表示恭贺。 英灵殿内,众神等了许久却不见新娘子出来,这做神仙的想必平时也是烦闷无聊的很,于是就这么一个两个的打起了闲嗑,聊起了八卦来。 有的说是那西王母棒打鸳鸯,硬是逼着亲生女儿应下这门亲事,那小公主想必也是个性情女子,便和她的情郎,呃,私奔了; 另有说,那西王母的未来女婿实是一个隐藏的很深的短袖,小公主撞破奸情后悲痛欲绝,呃,自杀未遂。 正当众人猜测疑虑的当口,西王母及时出面澄清了此事。 原来是那小公主的五彩霞皮不晓得何时溅上了一滴殷红的鲜血,那小公主想必是个十分迷信的神仙,一口咬定成亲当日见血是个十足十的凶兆,这么一气之下,呃,不嫁了。 西王母无法,只好请神首罗侯星君为小公主另择良辰吉日完婚,不料那天公也忒不给面儿,这下一个良辰吉日硬生生落在了一千五百年后。一千五百年的时间委实耽误了几代人的成长。西王母嫁女不成,抱孙就更不成遂十分恼怒,便命人昼夜追查此事,这追本溯源,便牵扯到了阿幺的头上。 众神这才晓得原来是神女阿幺为掌乐之神娥陵霖夷修补琴弦,不小心割破了手指,那滴血便十分不凑巧的落在了小公主的五彩霞帔上。 西王母一气之下便将阿幺贬入六道轮回,受生老病死之苦。那娥陵霖夷倒也颇为重情重义,想也没想便随着阿幺堕入了凡尘。 却不知这娥陵霖夷此举委实冲动了些,他这一跳不要紧,天界的礼乐便无人看管。天帝陛下便紧跟着西王母愤怒的脚步,震怒之余下了死令,让那娥陵霖夷和阿幺生不能相识,死不能相知。总之便是老死不得往来。 阿幺因执念太深不得转世轮回便来到了魔界渊域,阿爹对她颇有几分欣赏,便让她在那杳冥殿里掌管魔界入籍之事。是以,阿幺平日里除了变些冰凌子,吐些织衣所用的丝线,为哪个新来的小兽登记造册入一入魔籍外,便是每日往那幽冥渡口走上一遭,将之望上一望。 奈何几百年过去,那娥陵霖夷却一直未曾出现,人间轮回近百世,终是不得见面。 这场由一滴血引发的血案遂就此告一段落。 这一口气说完,我顿觉口干舌燥,径自走到那桌案旁倒了一杯茶水,咕咚咕咚的饮了几口。 放下杯盏,忽闻孟极了悟的哼了声,眼波流转似是陷入深思。我这才一拍脑门,恍然记起今晚还有要事没做,便与他告辞匆匆离去。 阿爹寝殿门口,两个魔兵一左一右歪着头正在打盹儿,我踮着脚尖悄悄潜入殿内,熟门熟路的从第二排倒数第二个柜子里掏出了那个雕花小瓷瓶,搁在手里晃了晃,确定无误后,正欲踩着猫步溜走,却见隐隐纱烛中,有甚物什在第二排架子和第三排架子棱角缝隙处飘忽晃动泛着银光—— 呃,貌似是一方锦帕? “何人擅闯魔帝寝殿!” 正欲将那物什扯下来瞧瞧,不料殿外传来一声大喝,在这寂静无人的夜里着实让我的小心肝砰砰跳了两跳。眼见着朱漆大门由外向内被人推开,情急之下我夹紧尾巴哧溜溜地从窗口窜了出去。 那冥王和我们仅仅隔了一道忘川,乃是近邻,又因此前得了阿爹的些许照拂,替他处理了些逞凶害人的恶鬼,遂对我们分外热络些,隔三差五便送些礼品来联络联络情感。 据他所说,此药乃是大补,对爹爹这种活了数千万岁的神兽大有裨益,可强身健体,少则也能年轻个几百万岁。 我舔了口那粒鹌鹑蛋般大小c滚黑滚黑的药丸,除了有些辛辣之外无甚稀奇。虽是其貌不扬,不过这世间好物,多半是大隐隐于市,这么一想也就释怀了。俗话说良药苦口,爹爹吃了尚且能年轻个几百万岁,若是给孟极吃了岂不是要重新回到娘亲的肚子里去? 一番深思熟虑后,我决定先给孟极吃一半瞧瞧效果如何,别有什么副作用才好。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第二日,我随便找了个由头打发了楉余便往孟极的院子哧溜溜奔去,这小童近日颇有些疑神疑鬼的,我估摸着定是小心眼的毛病又犯了,怕是见我为孟极送饭熬药心里不大是滋味儿。殊不知,若是换成他伤病残废,我自然也是对他巴心巴肺的照顾,这小童委实想多了些。 到得孟极院子远远望见那厮正尖着嘴摆弄着架子上的一对鹦鹉,可谓是难得的好兴致。我提起精神跶跶走上前去,那鹦鹉显得十分热情好客,隔着老远便扯着嗓子喊:“有客来了!有客来了!” 我不禁赞许,果是灵巧可爱的鸟儿啊! 反观那鸟儿的主人,见着我却全然不似它们这般欢欣鼓舞,方才逗弄鹦鹉的盎然意趣也荡然无存,瞬间泯灭。 我献宝似的将那半粒小药丸掏出来与他一看,那厮没理会我,半晌冒出一句:“这次又是哪个毒药?”顿了片刻又加了个上挑的尾音“嗯?” 呃,怕是对我有什子误会。 我呵呵一笑与他解释道:“那鱼儿一事乃是实打实的意外事故,阁下修为如此之高,品性如此之好,我爱你护你疼你还来不及,怎会毒死你呐!” 话落,两只鹦鹉甚是捧场重复道:“爱你!疼你!” “疼你!爱你!” 果然,龙生龙c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这尤物养的鹦鹉想必也绝非凡品,我遂再次嘉许一笑,扔了两条虫子给它们,以资鼓励。 果不其然,那鸟儿食髓知味,喊的那叫一个欢腾。 不过话说回来,这事原本怨不得我,若非那小童与我说这鱼儿炒着吃如何的清爽可口,滋味肥美,我怎会偷鸡不成反蚀把米。可见这世间但凡瞧着鲜美的食物,吃着大多不甚牢靠。只愿孟极别生气才好,他要是跑了我找哪个现成合适的小兽来试炼呐。 正要再与他说些好话,岂料对面之人双颊微微有些红晕,一张脸瞬间拧成了苦瓜状,开口道“以后莫要再说这样的话了,免得教人误会,我吃了它便是” 这后一句说的何其勉强,怎么听着都觉着像“我从了你便是”,让人平白生出一种逼良为娼的错觉。 我呲牙干干笑了声,把手递了过去。 孟极两指夹起那半粒药丸,左瞧瞧,右瞧瞧,上瞧瞧,下瞧瞧,仿佛要在那药丸上穿出一个窟窿,我十分无奈开口道:“阁下便是再怎么看,这药丸也不会开出花来的。” 孟极不置可否,显然对我深中肯綮的建议无甚意趣。 想到那日这厮与我入籍之时是何其的斩钉截铁,英明果断,如今却这般犹豫不决,八成是因为那鱼儿之事仍对我心存芥蒂,我遂道:“这药可是冥王给阿爹呃阿爹又转赠与我的,对你的身体可是大有裨益,你便是再不信我,阿爹可是绝对不会骗人的,再说我又怎么会害你呢” “果真如此?”孟极疑窦顿生。 天地晓得,除了那句“阿爹转赠与我”是根据事情发展脉络杜撰出来的,其余几句皆为肺腑之言,我立时竖起三根手指,大义凌然道“日月可鉴!天地可表!” “罢了,我姑且再信你这一次。”那厮显然是被我的切切言辞感动了。作势便将药丸塞到了嘴里,闭着眼睛嘎嘣咽了下去。 少顷。 看着孟极微微泛红的面色,我颇感欣慰,看来那冥王诚不欺我,这一剂猛药下来,果然面色健康红润了不少。我掂了掂袖兜里的小瓷瓶,秉承着好事做到底c送佛送到西的为兽准则,琢磨着改明儿将这另外半颗也给孟极吞服下去。 片刻之后,孟极脸上的红润非但丝毫未减还有愈演愈烈之势,脑门上也出现了豆大的汗珠,我瞧了瞧他仅着的一件月白薄衫,继而又转头瞅了瞅窗外刚劲凛冽的寒风,哑然问道:“阁下可是很热?” 孟极低着头不理会我。 我遂伸手去触他的额头,总不会是发烧了吧? 中指刚刚碰到他的一缕碎发,便被孟极猛然抓住,力道之大疼得我咻咻倒吸了一c三c五c七c八口凉气。 “说!你给我吃的什么?”这厮,翻脸简直比翻书还快。 念在他生病的份儿上,我抑住怒气暂且不与他一般计较。谁知那厮攥着我的手腕却是越发的凶狠,一双眼倒不像往日那般凛冽,仿佛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水雾,迷迷蒙蒙的瞧着我,似隐忍,似压抑,似痛苦,似愤怒,一时百转千回,让人难辨难分。 一阵酥麻自手肘直往上蹿,我低头瞧了瞧,那被孟极攥着的左手由于血脉不畅,红的像只烤焦的猪蹄。正欲趁他不注意送去一个飞腿,那厮却一把放开我的手。我那半抬的腿便没了准头一个收势不住,完全失了支撑的力道,整个身子扑通一声——摔在了地上。 好疼啊,疼得我眼泪都流出来了 却听那厮犹自愤愤道:“出去!” 咦?这声音怎的也不似往日那般凌厉,反而有些颤抖,不晓得是不是因为孟极身子在发抖给传染的。 不过我自是再没有那个闲心去管他,走便走,想我一颗冒着热气的好心被当做了驴肝肺肆意践踏,纵使好脾气如我,也不免生了些许怒意,我若再对他好,再给他熬药,再给他送饭,再给他我就不叫掌心,干脆叫没心! 关门一瞬那厮犹在咆哮:“快走!” 我哐当一声把门摔上,便一路气冲冲的往回走,行至半路又不争气的往回折返而去。 话说孟极今日的确有些邪门儿,往日即便再古怪,何曾像方才那般对我如此疾言厉色? 细细想来颇有些蹊跷 事实证明,偶滴英明猜测果真不假,甫一开门,便见孟极那厮紧闭双目,上半身斜靠在床沿上,下半身长长的逶迤在地,呃,不晓得练的什么奇怪的术法。 我走上前去,朝他小腿上踢了踢,他不动。 我俯下身去,将他的眼皮扯了扯,他亦不动。 呀,总该不会是死了吧!我滴个亲娘四舅奶奶,了不得哩,了不得 右手两指并拢,心惊胆战的伸到了孟极的鼻孔下方探了探,丝丝暖流慢慢于指尖萦绕徘徊,呃,凭我多年的经验,没死。 正欲将手指收回,拍拍屁股走人,岂料一个棒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砸了在我的后颈上,瞬间将我整个身子箍着拽了下去。若非孟极这个肉垫子挡着,以此姿势摔在地上,难保不会破了相。 可能是我的动静略有些大,孟极已经转醒过来,一双朦胧迷离的大眼将我望着,略显几分懵懂无知,脸上潮红本已褪去,此时又顺着脖颈凑凑凑的一路扶摇直上九万里,满脸皆是心火难耐的纠结痛苦状。 我双手撑地,正要起身,又是一个大力箍住我的脖颈,我这一不小心又栽在了那肉垫子上,随之听见一声闷哼。 “对不住,对不住”我作势支起身子,与他隔开一定的距离,这才意识到原来那箍着我脖颈的物什不是别个,正是孟极的胳膊;那将我砸懵的棒槌想来亦不是别个,应是孟极的兽掌。 这厮,何时做起了背后袭人的宵小之徒? 正在我奋力挣扎的当口,孟极的脸在我眼前瞬间放大,嘴巴随之被什么物什给堵住,在我唇间辗转厮磨,厮磨辗转,循环往复 如此下去非得肿了不可! 我扯出两颗獠牙,趁着孟极专注厮磨的当口,往那软绵绵的物什上嘎吱一咬呵呵,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果然,此招甚妙。 “何如?”孟极推着胳膊将我放开,迷迷瞪瞪的舔了舔唇上血渍。 这话问的没头没脑,着实让我疑惑了一把。莫非莫非他问的是方才?只是刚刚一直寻思别处,倒不曾留意有甚感觉。 我于是对准目标,闭着眼睛再次往他的嘴上一阵纠结流连。 末了,回味片刻认真答道:“软软的,很贴心” 显然,孟极对我的回答不甚满意,本来禁锢着我的手猛然放开,我寻着机会从那肉垫子上哧溜溜站了起来。那厮这下倒不急着撵我走了,直接动动手指施了个什么术法,我只觉得脚下轻飘飘的一晃,再次抬眼时已经被他关在了门外。 我看着面前紧闭的门扉顿觉无限惆怅,这一个两个的莫不是掖着什么魔障?怎的皆是一副神经兮兮的模样? 罢了,自己捡回来的兽,跪着也要养下去! 我在心中如是安慰自己。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将写好的信笺装进竹筒里,往那鸟腿上结结实实打了个结儿,继而又瞧着那只金灿灿的芙蓉鸟扑棱着翅膀孤飞远影碧空尽,唯见鲛珠悬天挂,我这才拍拍袖子,转过头来着手整理散落一案的笔墨。 今儿一早,正梦到香甜酣畅处,便被那鸟儿啄窗的声音吵醒,如此没有眼力价儿的鸟儿,本欲将它拔光了毛儿做顿早餐,却瞥见那鸟儿腿上系着一纸薄笺,摊开瞅了瞅,这才晓得原是阿姐来信询问近况,问及我与孟极相处如何,余下总归不过“久不通函,至以为念”云云 细览之时,却有两三句甚为不解,譬如这句“万事俱备,吉日良辰何日择定唯欠汝东风尔”便教我十分纳闷。 我叼着笔尖细细思忖片刻,不曾晓得魔渊近日有甚喜事,倒是前些日子听闻阿爹丢了一件十分要紧的宝贝。 我当即反应:莫不是当日逃走之时被发现了! 自古以来做贼的没有不心虚的,做贼做到脸不红心不跳的必得经过千锤百炼,我自问道行不够,心虚之下难免竖起了一身汗毛,这便急急忙忙让楉余前去打探。 片刻后那小童俊颜微红,结结巴巴与我道那物什乃是滋补壮阳c闺阁逗趣之用。 我将孟极那日的形容仔细回想一番,有没有滋补的功效尚未可知,但见孟极那阴沉晦暗的脸色实是与这“闺阁逗趣”四个字半点沾不上边儿。 一番对号入座后,我断定此事与我无甚关系,便毫无顾忌的仰天大笑出门去。 行至中途,便见斜对角东南方向一团浊气缭绕不散,紧接着便听见数声狂兽怒吼。我颠吧颠吧来到紫云殿前,果见那一干小兽个个愁云惨淡的悲戚模样,领头的小兽像见了活菩萨般与我行礼道:“公主快去劝劝殿下吧!昨日殿下前去魔帝寝殿见礼,不晓得魔帝丢了什么宝贝便一口咬定是殿下做的,这一时争执不下便起了口角” 我眼珠骨碌碌转了两转,立时心下了然。 无他,只能怪阿兄时运不济,命途多舛,刚伸出爪子便被抓了个现形。 又一小兽道:“殿下回来后便便这已经是第四个了不晓得受不受得住”显得十分心忧。 我往殿内瞅了瞅,但见两只赤裸裸的黄毛小兽衣衫全敞,耳鬓厮磨纠缠在一处,时而交颈而卧,时而振臂高呼,正所谓野马也,尘埃也,小兽之以息相吹也定然十分沉醉。 我若现下叩门而入打破这一室旖旎也忒没有眼力价儿了些。遂低头与那小兽道:“不妨事,听说那物什很是滋补,我瞧着他这般模样想必十分受用,你们不妨将这紫云殿好好打理一番,准备恭迎几位新主子入住。” 一众小兽不明就里的摸摸头后欣然应诺。 如此想来,阿姐所言八九不离十便是此事。我那阿兄素来兵贵神速,莫说是良辰吉日了,想必不日添丁也不成问题。 我于是在那纸薄笺上挥毫写道:良辰未定,然则相处甚欢,只待不日添丁便可一并庆贺。 落款:掌心。 匆匆收拾整理一番,我便急急忙忙的往那幽冥渡口走去,今日阿爹寿辰普地同庆,便连十八层炼狱中的罗刹恶鬼都被冥王免除一日刑罚苦难,各处把守自然松散了许多。加之孟极那厮近日对我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叫我心情很是愤懑,俗话说得好,身体与灵魂总有一个要在路上,心灵既然受了委屈,我自然是身体力行,趁此机会往那人间花花世界走上一遭,借此愉悦愉悦身心。 幽冥渡口,我左脚刚刚踏上了往生舟,只见忘川那端鼙鼓动地雷隐隐,阵阵尘沙暗云海,一片肃然杀伐之气。未及看清打头之人的身貌,及他身后的人头数,那滚滚烟尘已到了近前,我急忙缩回了脚,一闪身隐到了一方青石后头。 如此大的阵仗,不晓得何方妖魔鬼怪?我遂绝了那外出游玩的念想返身回去也好瞧一瞧热闹。 一桌为界,对峙之势已成,方才还是一片觥筹交错的喜庆宴饮,转眼之间如同波澜不兴的水面,无人敢出一丝声息。我不免想到一句: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看这势头,八成是要爆发的征兆,我左右瞅了瞅也没有找到有甚避身之处,这万一打起来了免不了一场惨战,届时也好保得一条小命。 正在我左顾右盼的当口,对面轿撵之上的人已开口道:“魔帝寿宴请柬遍布四方,却未对我妖界知会个一丝半分的,想来必是入不了魔帝的眼!在下此番只能是不请自来了。”方才滚滚浓烟中不曾细看,但见来人一袭绯衣如血,迎风飘散,细长眼睑清风细柳般淡漠而视,一时哀乐难辨,想必正是那雄踞一方的妖皇了,果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妖魔两界自百年前便势如水火,妖皇如今这般说法不知为的是哪般,莫不是和老夫一样记性不好,还是这醉翁之意不在酒?”阿爹老脸一沉,十分不快。 “魔帝这话可就不对了,妖魔混战已属百年旧事,况且我父皇早已与世长辞,魔帝此番所言岂不是教故人魂魄不得安生!”轿撵之上的人声音略沉,身后小妖一阵龇牙咧嘴,已然蓄势待发。 “莫要转弯抹角,战是不战不妨直说!”此话一出略显几分不耐。 “魔帝果然痛快。”只见那妖皇躬身而起,在身旁小厮的搀扶下鸭行鹅步走下轿撵。见此情景,我下意识瞅了瞅阿爹。看来这身体健康与否诚然与年龄无甚关系,没想到这妖皇看着年纪轻轻的竟然如此娇弱不堪,文弱至斯! 不禁让我心下喟然。 那妖皇轻挽衣袖道:“魔帝寿宴在下又怎敢砸了魔帝的场子,不过数日前底下一小妖来报,言则魔界中人闯入我妖族地界,掳我妖族同胞,不知魔帝对此事有何说法?” “无乃荒唐!”阿爹振臂怒道:“妖魔两族划界而治已是众所周知,早已井水不犯河水,妖帝莫不是看我这老人家年纪大了,骨头不似从前硬朗从而故意挑衅!” 阿爹说完一甩衣摆侧转了身,明显有送客之意。我那日前紧锣密鼓地忙着添丁的阿兄不晓得从哪里闪出来,朗声开口道:“妖皇所言莫不是空穴来风,凡事讲求证据,方能叫我魔界中人心服口服。” “带上来!”只见那妖皇眼梢微勾沉声下令,立时便有一弱风扶柳的女妖自那轿撵之后走出,盈盈下跪道:“不敢欺瞒主上,那天我和姐妹们在水里正游得欢快,哪知天降魔物不由分说便将妹妹掳走,我等本欲前去相救,奈何日头毒辣,我们师鱼一族在正午时术法最弱,自身尚且难保,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妹妹被掳了去”那女妖说到最后越发的梨花带雨,声情并茂极富表现力的同时又兼具感染力,身后许多小妖早已泪盈于睫,潸然泪下,大有同仇敌忾之感。 最后撕心裂肺一句总结道:“还望主上做主,为我姐妹讨回公道!”话音方落,阿兄神色一震,朝四周一番打量后,仿佛最终确定了什么事般长长的舒了口气。 诚然,我魔渊的小兽也不是盖的,待那女妖说完立时有人反击道: “口说无凭,我们又怎知你这一番说辞是不是胡乱编造的!” “对!” “就是!口说无凭!” 那妖界众人被指认空口套白狼自然十分不服,只听那女妖又道:“吾等自小便修炼一种术法,至亲之间可相互感应,主上”那女妖瞧了眼旁侧一袭绯红衣衫之人,面带询问。 那人上前两步,开口道:“若是所言有假,我自当亲自赔罪从此以后不再踏入这禺谷魔渊半步。”顿了片刻又道:“若是所言非虚,我等自当讨回公道!” 楚河汉界,双方僵持不下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我的内心却早已波涛暗涌,全然放在了那女妖身上。如此奇妙而实用的术法若是修习了去,哪怕孟极跑到天涯海角,岂不是勾勾手指的功夫便能轻易找到他! 聪慧机敏如我,立刻绕过身前几个小兽,特地寻得一处视野宽阔的地方铆足了精神,这便开始全心全意的观看。 待那女妖豁豁然施完术法,我尚在慢慢回忆这冗杂的工序步骤,只见一小兽双手拖了个铜盘,朝阿爹轻声禀告什么。向来风雨不动安如山的阿爹也难得颤了颤问道:“何处寻得?” 那小兽亦颤了两颤道:“在在小公主寝殿后院的青石板下的土坑里刨出来的。” 蓦的听到有人唤我,心中突的抖了抖,熟料脚下一个打滑,便收势不住一个猛子向后栽去。我闭了闭眼,想到出门时忘了看黄历,果然是出师不利,流年不利啊 本以为即刻将与地面来个近距离接触,熟料一阵微风擦过耳畔,身体随之被一股温热的力道托住,睁眼一瞧,正是最近和我十分不对眸子的孟极。只是方才一直不曾察觉身后有人,不晓得他是什么时候飞过来的。 “阁下的术法果真是日益精进啊!”我真心实意赞叹。 哪知这厮不领情便算了,还摆了两只乌溜溜的大眼睛直愣愣瞪着我,不晓得为的是哪般,难不成我脸上有甚腌臜之物?我摸了摸脸,亦甚是迷惘的回瞪他。这瞪个一来二去后,腰眼有些微微泛酸,我难受的挪了挪身子,这才发觉尚被那厮托在怀里。 方才未曾察觉,既然晓得了我自然是谦逊有礼地从那厮怀中钻了出来,也好为他减轻点负重。抬头却见阿兄很是担忧地瞧着我,阿爹双目圆睁的瞪着我,那绯红衣衫的妖皇亦用奇异的眼光打量着我,一众妖魔精怪也甚是默契的停止了争辩喧闹,追随众人视线一齐望了过来。 此刻,安静的略微有丝诡异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我赧然一笑道:“打扰了,诸位继续继续。” 正欲遁走,身后有人开口道:“这位呃,天仙如何称呼?” 我转眼一瞧,开口的正是那妖界至尊。只是此番阿爹寿宴秉承着低调c节俭而又朴素的原则,亦不曾知会天界,倒不知他这“天仙”所唤何人。 数步之外,阿兄拼命朝我使着眼色,我这厢尚未会意又听阿爹疾言斥道:“你来这里作甚,还不快回去!” 我唔了声,乖乖照做。 未走两步,那自见我之后一直沉默思量的女妖尖声吼道:“是她,是她,就是她!主上做主,便是此人将妹妹掳走的!”话是对着那妖皇说的,手指却堪堪定格在我身上。 唉,怎的一言不合还胡乱冤枉人了。 那女妖说完之后不知何时从小兽手里夺过的盘子,一门心思的埋头痛哭起来。口中不停喃喃“我可怜的妹妹,还没来得及嫁人就惨遭毒手”我方才看清那盘子里呈的乃是根根散乱的鱼骨。 原来是只鱼精!不过这鱼骨看起来倒是有丝熟悉。 “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不知魔帝作何解释!”妖皇双手抱胸,一副了然之状。阿爹怒瞪我一眼,大有恨铁不成钢之感。阿兄摇了摇手中折扇,无奈一叹。 未发一言的孟极恰在此时开口:“公主所为原是为了在下,是战是罚我自是和她一并承担。”这孟极虽然外表冷冰冰的,为人做事倒还蛮仗义的嘛! 等等—— 将孟极的话仔细揣摩一番,继而瞧了瞧那盘骨头,我的榆木脑袋轰雷掣电般蓦然清醒。难怪方才阿兄一直朝我使着眼色,不料竟是那历虢水中的鱼儿!这妖界也忒没秩序了些,不在那河边立个界石标个记号,我又怎知那鱼儿竟是家养的?倒勿怪我将她炒成了饭蔬,搁在那河里无人问津想来也不会有甚发展,如此这般也算让她实现了人生价值,功成身退了。 不过,这“路边的野花不要采,路边的鱼儿不要摸”,我如今倒是深以为然。 妖皇邪魅一笑,对孟极道“杀我族类,可不是你能承担的起的!”顺带瞧了我一眼后又转头与阿爹道:“战争非我意,六界皆知六百多年前天界的那根柱子险些崩了,惊得整个天庭晃了两晃” “便在数日前我倒是听闻魔帝因此得了个宝贝,我妖族亦非不讲道理之辈,若是魔帝交出至宝以此相抵,此事便算了了,如若不然只能委屈小公主了。”话落,又意味深长地将我瞟了一眼,硬生生让我这兽毛底下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休想。”阿爹一口回绝。 看来我这做女儿的在阿爹心中也还是有点儿地位的,惊吓之余也让我小小欢喜了一把。 但见阿爹皱了皱眉又道:“至于那宝贝一说,想来是妖皇道听途说教某些别有用心之人利用了也未可知。事到如今,妖皇尚能信誓旦旦来我魔渊讨人,只怕是意不在此!” “哦~”这妖皇一声问句何其曲折迂回,“果真如此?” 阿爹哼了声,索性不再答话;阿兄将扇子一收,显然松了口气;孟极干愣愣杵在一旁,不晓得在寻思什么;一众魔兽妖怪默默伫立,很是尴尬。 “那便烦请小公主与我到妖界走一遭了。”说时迟,那时快,那妖皇刚刚说完,我直觉身子一轻c肩膀一紧随即被人提了起来。 这身子腾空的感觉真真不爽,着实让我脚下一阵虚浮无力。眼见便要落入妖族虎口,移形换影间手腕一紧,却是孟极那厮倾身抓住了我。猝不及防的被他扯了过去,奇怪的是我心里却不似方才那般惴惴,反而感到异常的踏实满足 “抱紧我。”一声冰冷钻入耳廓,我如实照做,却见那厮嘴角几不可查的扬了扬,与那凛寒的语气委实不甚搭调。 如斯处境,尚能临危不乱苦中作乐的恐怕也只有面前这位仁兄了,尤物的脑回路果然十分惊奇! 双脚甫一及地,孟极便将我松开,转而与那妖皇纠缠厮打在一处,一银一赤两抹身影来回穿梭搅得我很是头疼。 凝神望去,但见那妖皇右手凭空一捋,一根赤金长鞭赫然现于掌中。反手一抡,那鞭子猛地抖动发出一声尖利脆响,鞭花舒卷翻飞犹如一条狡黠巨蟒朝孟极飞奔而去。 眼睁睁看着那根鞭子距孟极面门不过数尺之远,竟中途一顿,瞬间化成无数缕金丝朱线几欲将他围拢其中。不晓得是被吓傻了,还是故意耍酷,孟极竟毫无动作,着实让我为他捏了一大把汗! 事实证明,我的担心委实有些多余。几根朱丝刚刚近身,孟极便以手作剑,掌似刀,瞬间将之咔咔斩断。那鞭子的主人倒也十分锲而不舍,不断对孟极发动一轮轮新的攻势,如此穷追猛打便是铁打的身子也承受不住。几番下来,果见孟极有些体力不支。 一众小妖见此情景皆面露喜色,反观我方小兽个个忧心忡忡。阿爹与阿兄倒十分泰然,偶尔还投去几分欣赏之色。 便在此时,孟极两掌交握,口中喃喃念咒,一缕银光从掌中升腾而起,“噗”的一声巨响,那千万条细鞭瞬间应声而碎,无数零星碎屑飘散降落,恍若一场芳菲细雨,润物无声。 我惊叹,原来是一场天女散花! 果真精彩! 精彩啊! 伸手而出,那粉嫩的花瓣像一只展翅欲飞的蝶在掌心跃然跳动,看得我不由得有些痴了。如斯美景倒是多亏了孟极那厮,我特意堆起笑脸向他聊表谢意,却见几步之外妖皇眼光一闪,手背纹路尽显。 哎呀呀,八成是要放大招了! 再观眼前之人尚在低头喘着粗气,我急急忙忙跑过去本欲将他提醒一下。想是跑的急了,脚下一个踉跄整个身子便哗啦啦倾倒朝孟极猛扑过去,与此同时,后背一阵尖利灼痛,我尚且来不及呼疼,只觉身子一软,随即被人揽入怀里。 “掌心!” 嘈杂朦胧中似乎有人唤我,听声辨认是阿爹,阿兄。另外一个声音应当是孟极。不过我还从来没有从他嘴里听过如此焦急的声音。 扯了扯眼皮,瞧着那厮满面哀痛的神情没来由的让我生了丝后怕,莫不是我快要死了?难怪这厮往日平静淡定的脸上出现一丝水波,原来是为我哀悼。 我眨了眨眼睛,终于安静的昏死过去。 闭眼一刻,依稀有一个声音问道,为什么? 记忆力里是大片大片的留白,不晓得过了多久,出现了成群的山川c连串的湖泊。大海和天空是一个颜色,蓬勃而出的朝阳将东方染成了蟹壳黄,让人忍不住生出咬上一口的冲动。 一朵朵黄云逐渐聚拢,本以为是响应我内心的号召变成一块大大的糕点,熟料片刻过后竟聚拢成个人形玩偶。 我磕了磕牙,不免有些扫兴。 “掌心”貌似有人唤我。四周瞧了瞧,然而并没有人,想是我听错了。 “掌心”那声音又道。 我再次往周围巡视一遍,确定无人之后,哑然地瞅了瞅眼前的大团云朵,着实惊了一惊。 “世间万物皆有定数,你本应生生世世躺在禺谷渊域之中,却因得了我数载修为长了心窍,殊不知天下万事福祸相倚,只希望彼时它能救你一命。”那云朵说完渐渐幻化成一温婉女子。 我从出生之日起便没见过阿娘,只从阿爹c阿兄和阿姐的口中听得只言片语,言则阿娘十分温婉秀丽,于是好奇问道:“你是我阿娘麽?” 那女子尔雅一笑:“我虽不是你阿娘,不过你倒算得是我的孩子。”我摸摸头,十分不解。 这算是个什么说法? 想起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我问道:“我是死了么”这里难道是修罗地狱?不,我随即否定了自己的猜测,我们魔渊的小兽即便死了也是入不了地狱的。 那女子继续温和道:“若非你愿意,三界六道能中伤你的人屈指可数” 我将自己掂量一番,倒没想过从他人口中也风光了一把,虽然我着实没有她说的这般厉害。但过一过耳瘾也是个十分不错的选择,难怪阿兄总喜欢旁人夸他英俊倜傥,原是此理。 我在心里嘿嘿笑着,后背忽的抽抽一疼,随之从心口处升起一汩暖流逐渐汇入四肢百骸,通体舒畅的感觉恍若旭日初升c雨霁初晴,整个身体焕然一新。 迷迷瞪瞪睁开眼来,但见一人和衣俯在床畔,睡相很是优雅。 口中有些微涩,瞥了瞥不远处的杯盏,又看了看睡得正香的孟极,我小心翼翼地扯了扯被子,独立自主如我就莫要将他吵醒了。 双脚甫一及地,便听背后干涩一声问道:“为什么?”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回过头去,孟极正端然立在晨曦之中,眼底微波澜澜似有什么东西即将喷涌而出,难得不复往日严肃。我看着甚是欢喜遂朝他展颜一笑“早啊!” 孟极快步行至我面前。尚未来得及反应,他已揽起我的手,指尖从我腕上轻划而过留下丝丝痒意。片刻后神色一惊c眼色一顿道:“奇怪,我观你内息紊乱,真气横行,怎的过了一晚竟恢复如初”呃,倒是我转危为安这厮还不乐意了? 想起梦中女子所言,我仰脸郑重道:“莫要小瞧了人,若论战斗力我是比不得你,但我身体结实,恢复的快啊!”我捻起孟极两根手指,将之缓缓从我腕上移开“所以说,天外有天,魔外有魔,书山有路,学海无涯。孟极兄还是要多多学着点喔。” 那厮甚是狐疑的瞅了我一眼,被我握在掌中的手指几不可查的颤了颤,两颊染上两抹淡然的红晕道“你先歇着,我去给你拿早饭。”说完便一溜烟消失了踪影。 兀自倒了杯茶水将将饮了几口,一股凛冽寒风呼啸而过瞬间将房门敞开。我眯了眯眼,再看之时一人正立在门口温和的将我望着。搜肠刮肚般回忆了一番,原来是忘川河边的那块石头。 “你还好麽”重华含笑问道,眼中担忧之色一闪而过。 我亦笑笑,“甚好,阁下近日可是烦闷的很,前来与我聊天解闷?”想起曾经答应过的事情,我问道。 “掌心,其实你不必与我这般客气。”重华看了看脚下道:“我可以进来麽?” “可以,可以”我忙不迭开口,我们魔渊小兽待人接物最是豪爽热情。 重华缓缓走到我面前,漆黑乌亮的眸子里可以清晰地瞧见我的身影,“你可以叫我重华。” “重华?”我疑惑地望着他,如被蛊惑般点了点头。却见面前之人眉宇舒展,似二月春风吹拂而过,不着一丝痕迹。 重华微笑着低下头去,从怀里掏出一小玫药丸与我道:“此药可藏匿可在危难时刻保你周全。”虽然不知重华为何突然改口,但总归不至于害我。我又不像孟极那般忸怩,遂即刻伸手接了过来,干巴硬脆咽了下去。 重华满意地笑了笑,朝我屋子打量一番后忽然收了嘴角,视线落于一点,“这屋子倒是清净,可是掌心一人居住?” “正是。”顺着他的视线望了望,重华正盯着一件银灰色的袍子看的出神。仔细回想一番,倒是不记得我有这样一件灰扑扑的衣服,不过孟极确是这一色独好。 如此寻思,八成是他方才走的匆忙落在这儿的。 重华默默移开视线,转头与我道:“掌心看似无忧无虑,不知可曾有过后悔遗憾之事?” 后悔之事?我仰头琢磨琢磨“应该是没有的吧”又转而问重华“不知阁下呃,重华可曾有甚追悔莫及之事?” “我曾以为,既可溯万世,通古今便断然不会出错。可即便这样,总有些事情是始料未及的,幸而如今尚有余地弥补。”说完目光放远,望向窗外。 我摸摸脑袋,疑惑道:“譬如呢?” “譬如” “你在和谁说话?”正等着重华的下句,门口突然传来一句人声。回头望去,孟极正端着个盘子跨过门槛往里走,如果没有猜错的话,里面装的应该是我的早饭。 想到孟极和重华应该还没有见过面,我于是介绍到:“你来的正好,这是”蓦然回过头来哪里还有重华的身影,我的下半句硬生生哽在了喉咙里。 “什么?”孟极十分疑惑的瞅着我。 想来重华做石头做得久了,甫一见到生人难免有些害羞。我干干笑了声挥手道:“没事,没事,我想说你来的正好,我还真真有些饿了。”遂从孟极手里接过盘子,趴在饭桌上认真对付眼前的吃食。 世界好物千千万万,唯有美食不可辜负。 “为什么”孟极不知何时坐在了我的对面说道。 我嘴里含着口饭讷讷抬头,今日这问题问的委实多了些。见我瞅着他,孟极又道:“为什么要替我挡下那一掌?我其实可以躲过去的,你又为什么救我?你明明不用替我挡那一掌的,为什么?”这一连串的问句砸得我半晌回不过神来。 等等—— 这厮莫不是生了什么误会,嫌弃我多管闲事了? 虽然替他挡下那一掌纯属实打实的意外事故,本意只是想提醒他一下,万万没有替他受这一击的念头。但好歹是伤在我身,不知他如今这般打破砂锅的追究为的是那般。 总不能说我当时脚下打滑,误打误撞白白替他挨了一掌嘚,那也太丢人了,未免有失风范。 我将嘴里含着的饭一口吞入腹中,娓娓道:“若不是你及时将我拽住,恐怕我就被那妖皇掳去了”我咽了口唾沫“再说,你长得这么好看,还是放在家里养着的好,若是脸上擦破点皮儿,我可是要心疼的”说完忧心忡忡的观察着孟极的面色,以免说错什么再叫他心生误会。 哪知孟极听后脸色一变,扯着嗓子便猛咳起来,不消片刻便涨得脸色通红。唉,明明吃饭的是我,怎的倒是他呛着了呢? 如此,我赶忙撂下碗筷,替他拍拍背顺顺气,如此下来果真有所好转。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刚刚找到一丝门路,却见阿兄大步流星的推门而入,背后还跟着楉余那小童,手里拎着一个不大不小的坛子。两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我落在孟极后背的那只手上。 我心下喟叹,现今的人真是越发不懂规矩了,进门都不用敲门的麽!遂搓搓手不悦应道:“自是在做要紧之事,倒是你们这么火急火燎的来作甚?” “要!紧!事?”阿兄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背后楉余张大了嘴,一副呆若木鸡的形容,身旁孟极也不知何故咳嗽的更加猛烈,我不免担心再这样下去难保不会把心肺给咳出来。 遂赶忙收回思绪打破心中梦魇,“吃饭难道不是要紧事麽!”我回道。 阿兄这才斜眺了孟极一眼,寻衅般哼了声,又一边从楉余手中拿过坛子放在桌上道:“这是我叫楉余给你熬的药,趁热喝了吧。” 我闻了闻滚黑的药汁,可怜巴巴的瞅了瞅阿兄,那厮俨然无动于衷;于是又可怜巴巴的瞅了瞅孟极,没想到这厮如今越发仗义,“殿下为公主着想,在下感同身受,可是我方才与公主一探脉息,虽不知公主因何恢复的如此之快,但显然已经大好。” “你懂什么!”向来吊儿郎当的阿兄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丝毫不啻于孟极的寒冰脸:“我自己的妹妹,我自是比外人要清楚,阁下昨日所为我与家父皆万分感激,但我族中家事阁下还是莫要插手的好。”阿兄言之凿凿,突然一甩衣摆,“不喝也罢!”破碎之声随之传来,响连四壁。我看着满地的碎屑,欣喜的同时忽觉慑人的压迫,于是殷勤的走到两人中间做起了和事佬:“孟兄今晨走的匆忙,竟连袍子也落在这了,不过我看这衣料做工精细,简约大方,不知孟兄在何处购得,改明我也好为阿兄做上一件呵。”聪明如我,一语双关。 这一说肯定了孟极的审美,二说有意将阿兄讨好一番。 “今晨才走?袍子也落在这了!”阿兄的目光在孟极和我之间来回逡巡,游移不定,最终还是落在了我身上,怒不可遏喊道:“掌心!你今儿个!必须!给我!交代清楚了!” 如此疾言厉色作甚,人家的重点应该在后面才对啊 遂低眉顺眼地将今早的情形与阿兄复述了一遍,他这才脸色稍霁,觑了孟极一眼,又走上前去与他耳语二三句,而后便拽着楉余毫无留恋的甩门而去,不晓得是个什么意思,果然是男兽心海底针! 罢了,我向来不屑于揣测这些。 眼皮有些睁不开,不晓得是不是站的久了有些犯困,我遂拖着步子往床畔移去。刚走个三两步,整个身子便被打横托起,瞬间睡意全消。略微抬了抬眼,刚好瞧见孟极的唇瓣,两片柳叶薄唇微微舒展向颊侧扩散开来,一轮梨涡时隐时现像正月十五高悬于天的圆月,又似幽深洞渊里一颗粲然闪烁的鲛珠。 从未见过尤物这般笑过,不免让我心中惴惴,难不成尤物因着方才与阿兄生了口角,打算对我公报私仇? 不道德吖,不道德。 我立马挣了挣,谁知那厮的臂弯却紧了紧。我又是一挣,他又是一紧,我挣一寸,他紧一寸;他紧一寸,我挣一寸。几个回合下来,我汗湿衣襟,惨败。 “你若想变成刺猬,只管说一声,我这就放你下来。”孟极在我耳畔循循开口,我这才注意到脚下瓷屑遍地,惨不忍睹,于是又在心中将阿兄腹诽数遍。 眼见着孟极要将我顺势放在那满地狼藉中,情急之下我立刻牢牢抱住他的脖颈,故作乖觉道:“我乖乖做我的小兽便好,免得再修习个百十来年还要和刺猬抢夺地盘,理解万岁理解万岁”孟极颊畔梨涡浅漾,虽然不予置喙,好在没有将我放开的意思。 稳稳当当被放到了柔软的床上,我这才想起一事,随口问道:“孟兄昨晚不是应该在自己的院中麽,怎会在我房中醒来?”难不成是梦游,我惊诧。 那厮为我掖了掖被角,才道:“你昨晚做噩梦了。”呃,这和做噩梦有什么关系麽。 仿佛看出我的疑问,那厮又道:“你做噩梦的时候一直叫着我的名字,吵得我也睡不好觉,于是就勉为其难的过来了。” 静卧思忖片刻,常听说修炼最讲究天时c地利c人和,倒是没想到我在睡觉的时候悟性如此之高,竟然可以百里传音,着实让我欢喜了一把,改日寻得机会定要好好试炼试炼才是。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睁眼醒来,又是一年好春处,只可惜却见不到烟柳满城的决胜繁华,不免让我有些心情抑郁。自那日妖族之事后整个魔渊更是加强了防卫,里三层,外三层,前三层,后三层,哪怕是一只苍蝇也要盘查一番方可进出,更遑论我这么大的一只小兽了。如斯情境,怎能不叫我心情抑郁呢? 我如是,阿幺更如是。 以往这个时候阿幺不知往那奈何桥上,望乡台前找寻他的相公来来回回转了多少圈,如今通往幽冥之司的唯一道路被堵个通透,自然绝了她的念想。况且万物复苏,春心萌生的交配季节看着一个个小兽相亲相爱的甜蜜场景难免勾起阿幺的些许悲伤回忆,她心中郁结自是比我只多不少。 怀着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悲苦相惜之情,免不了要前往那杳冥殿中与她宽慰一番。 正一路大摇大摆的走着,忽觉头上有异,仰头望去不知从哪来的飞蛾正在我头上来回晃动。若是一直漂亮的花蝴蝶还勉强可以来留下做宠物养着,蛾子便算了。于是伸手而出欲将它碾死,了却一世清苦。 不成想这蛾子在我眼前忽的变大,弹指之间便化作一庞然大物,似笑非笑的看着我,赤红瞳孔不晓得是不是充血的缘故仿若即将坠入禺谷的落日,红艳之极;左手微曲,右手背于身后;青丝连着绯红衣衫飘散纷飞,仿若画中走出的谪仙朝我款款行来,然而只是我多想了。 “小公主行色匆匆不知往何处而去?”妖皇双眼微眯,问道。 我两眼转了转,嘿嘿道:“还不是阿爹寿辰催着我前去参加,做儿女的理应尽一尽孝道,这不,方才又叫人来催促呢,老人家年纪大了怕是有些着急。不若妖皇与我一道前去也好凑一凑热闹。” “小公主果真有趣”妖皇呵呵笑了两声,在我听来别有一番毛骨悚然的感觉,“只是这魔帝寿宴已然过去,下个寿宴还未到来,小公主若要寻个借口也要换个人才是。” 我摸摸脑袋,恨不得把说出的话再吞回去。 只听那妖皇又道:“既然魔帝迟迟不交出宝贝,我只能拿了他的另一件珍宝相抵,小公主莫要怪罪。” “不怪,不怪。”虽然我并不认为自己是个宝贝,还是礼貌道:“妖皇客气了。” 那妖皇却有些愁苦,“现今的人说话愈发叫人寒心,‘妖皇,妖皇’怎么听着都像是‘要黄,要黄’委实不是个好名字。若是唤的我高兴,兴许让这宝贝早日返还也未可知。”容我思虑片刻这言外之意莫不是 遂凑上前去,谄媚道:“不知呃,喜欢何种称呼?” “凤年”妖皇郎朗开口,颇有些自得之意。许是见我没有反应,又道“何如,是不是与我这高大,帅气的外表很是登对?” “登对,十分登对。”我夸奖道。 “如此,小公主是与我自行前去,还是要我扛着走?” “扛着作甚?”我退后一步,警觉道:“我腿脚利落就莫要劳烦,呃,凤年了。” 那凤年仰头而笑,只一挥手的功夫,我已与他渡了忘川,出了禺谷,飞翔在湛蓝澄澈的云天之上。听着耳畔呼呼而过的风声,望着脚下碧波万顷的草原,我终于晓得凤年为何执意将我扛着了。我自问修为亦属上乘,然而凤年的驾云之术委实叫我自叹弗如,难以望其项背。 是以,这一路上我虽没有叫他扛着走,却是完全依附在他身上丝毫没有用到自己的半分力气,饶是如此还不免生出一种即将坠落而去的冲动,遂抖了抖将他的袖口攥的更紧了些。 许是察觉到我的动作,凤年回头瞧了我一眼又转过头去继续御风而行,幸而不过盏茶时间便到了目的地。望着界石上张牙舞爪的“妖界”二字,我正兀自踟蹰着,忽听前方之人开口“站在那里作甚,还不快过来。”遂颠儿颠儿跟了上去。 “你暂且住在这里吧。”行至一处殿门前,凤年朝我道。 往上瞅了瞅,除了一串镂空银铃外,并无任何饰物装点门楣,相比周遭的龙阁凤楼c花团锦簇似乎显得有些格格不入。更为诧异的是,亦无半个侍女c卫士守候,难免叫人心生疑虑。 眼看着凤年转身欲走,我慌忙叫住他,“将我一人留在这里,你难道不怕我跑了么?” “就凭你”凤年仿佛嗤笑一声,“你认得路麽!” “是喔。”挤着脑门回想一番,一路上净顾着左顾右盼倒真真忘了入口所在,此刻想来不禁后悔万分。 凤年望了望门口后一声太息,最终扬长而去。 几日后,我举头望着檐前的那串铜铃,经再三考虑还是踩着梯子将它摘了下来。 这铃铛日间响一响尚做解闷之用,晚上却扰的人委实辗转难眠。正顺着梯子一步步退后,忽听一阵悠扬琴声自远处潺潺而来,似逐春风知柳态如随啼鸟识花情,宛转悠扬异常悦耳,遂搁下手头活计沿着琴音寻了过去。 芳草掩映中,但见一人双目微闭扣弦而歌极是沉醉,我遂放轻了脚步c放慢了气息,生怕一丝弦外之声会打破这天籁之音。 一曲既了,那人绽开双眸对我和煦一笑,出于礼貌我亦对着他颔首一笑,“阁下之曲可堪天籁,便是花草虫蚁亦为之含羞变色。”瞥了瞥周围草木我如实说道。 “便是高山流水又如何”那人忽的语带感伤“不过是云烟万里,知音难觅。” “怎会知音难觅呢,这虫蚁走兽皆是叫阁下的琴声引来,即便不能言语皆可做阁下的知音之人。”我一时急道。 “可惜往日听琴的人却不在。”那人忽又话锋一转“在下并无他意,姑娘之说亦并无不可。” 我含笑回礼,听闻那人又道:“在下到此已久,未曾见过姑娘,不知可否冒昧一问?” 我愣了愣,随即赧然道:“我来做客,做客。” 那人往我手上瞧了一眼,恍若道:“原来如此。” 便在我不明就里的当口,熟悉之声自旁侧传来,“看来你们聊得还不错。”又双双介绍道:“这是掌心,魔帝幺女;这是阿霖,人间琴师。” 我怔了怔,现今这凡人倒是涉猎颇广,修仙便算了,竟然还有一心求妖的,可见我魔渊的竞争力有多大,怨不得诚心求魔的凡人少之又少,任谁也会货比三家不是? 凤年介绍完毕,那琴师阿霖亦是一怔,颇有些难以置信,许是没有料到乌漆墨黑的魔界会生出我这么白净漂亮的小兽吧。 手腕一疼,却是被凤年攥起:“谁叫你摘下来的!?”许是方才走得急了,将这铃铛随手拿了出来。我正要张口解释,熟料他将之一把扯过,气哄哄的甩头便走。 嘚,火气委实大了些。 凤年走远后,阿霖朝我道:“姑娘莫要怪罪,他也是个可怜之人。”可怜之人未必没有可恨之处,但好脾气如我,自然不会怪他。 只道凤年行为怪癖性乖张,不料度量却也如此之小,一连几天见着我不理不睬。倒是阿霖十分热络,每日邀我听琴赏玩c论及道法,是以这几日过的还算平坦顺遂。 “看白云苍狗,无心者c变化虚空,细草络危岩,岩花秀媚日承红,待何年归去”几番起承转合乐声戛然而止,一厘轻音零落成泥碾作指尖浮云消散于滚滚红尘之中,人世百态尽收眼底。 “一曲‘高山流水’姑娘听得可还顺耳。”尾音既收,阿霖含笑抬眸。 “这是自然”我点头“阁下高山流水赠知音,此番心意掌心理会得。” “伯牙鼓琴虽志在高山亦不过浩然千载弦断无人听,阿霖平生所愿不过相守一人而已。”话语既了,神色之间颇为凄楚。 我一时不知如何搭话。 “听闻去往魔域须得经过幽冥之司”沉默片刻,阿霖话锋一转,气息渐粗,“敢问姑娘可是如此?” “正是。”莫非这阿霖对求魔有兴趣?如此,正好借机将他拉拢一番。我热络道:“阁下若有何烦忧之事,掌心兴许可以略尽绵力。” “实不相瞒。”阿霖握了握拳,虽极力隐忍仍略显紧张,“在下打听许久,得知幽冥之中望乡台前可允死去孤魂遥望故国家乡,凡世之人亦可寻得心中牵挂。”呃,这阿霖莫不是丢了什么要紧的物什? 正在我猜测疑虑的当口,只听阿霖戚戚然又道:“我只愿再见她一面,知道她过得好不好足矣。”喔,原来是寻人。 遂拍拍胸脯道:“阁下既将我视为知己,掌心自当竭力而为。” “那便有劳姑娘了。” 本欲细细询问一番,但见阿霖一副失魂落魄的形容,我忍了忍还是将嘴边的话原封不动吞了回去,只是答允返回魔渊之时与他同往,便拍拍袖子告辞离去。 几步之外,仿佛听见一声微弱叹息,“但愿这一次我们不再错过。”只此一言,便被春风流水无声淹没。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折回院中之时,沥青的天竟淅淅沥沥飘起了乱雨,风雨凄凄哀婉缠绵,琳琅声声叮当作响,一时分不清到底是风声还是雨声。 正要推门,忽觉头顶有丝怪异,那日前被我扯下的铃铛不知何时已悄然归位,风雨飘摇中荡起泠泠清婉之音。想起凤年那日震怒非常的形容,我忍了忍欲将它扯下的冲动,便姑且留它在这与我解解闷儿。 甫一进门便是一阵氤氲酒气扑面而来,饶是我这滴酒未沾的小兽亦是微微迷醉,更遑论那藤椅上斜倚之人,双眸微眯,前额紧蹙,衣摆逶迤拖地一副委顿的形容,俨然是醉了。 眼看着凤年手中的酒壶晃了两晃后顺着手心滑了下来,我慌忙上前拯救还是晚了一步,“咔嚓”一声脆响,好端端的酒壶登时摔成了无数瓣,让人倍觉可惜。与此同时,那罪魁祸首眼帘微敞转醒过来,迷茫的瞅了瞅地上的碎屑后目光上移逐渐聚焦在我身上。 我甚是无辜的摆了摆手,示意他不是我干的,免得这小气的妖皇他日醒酒后再对我暴跳如雷一番。 哪知凤年迷迷糊糊的将我瞅了一眼后忽而又转过脸继续蒙头大睡,完全无视面前这个活生生的小兽,我顿觉十分无趣,索性也坐了下来径自倒了杯茶水,方抿了口还没尝出滋味,便听那背对着我的人道:“你是不是瞧不起我” 这句话问的我有些摸不着头脑,片刻后那人哼了声又道:“就连你也瞧不起我” 只晓得这妖皇行事乖张,不成想如今还自问自答起来,果真怪异得很。 我灌了口茶,没有理会。 半晌过后那厮没出什么声息,定然是酒劲上来晕了过去。眼见着天色一寸一寸暗沉下来,我打了个哈欠这才慢吞吞往床上挪去,岂料那醉酒之人却歪歪斜斜的站了起来,看到我后先是一愣,随即闭眼道:“你且过来,为本尊宽衣罢。” 听这使唤人口气,怕是将我当成寝殿里的小侍婢了。 见我没有动作,自称本尊之人伸伸懒腰睨了我一眼又道:“还愣着作甚!难不成想让我将你喂了鱼?”言辞嚣张,态度恶劣! 我在心里将他腹诽了九九八十一遍,终是不情不愿的走上前去依令照做。 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总是千般不愿也只能忍气吞声。 待我将他的衣裳一层层剥下之后那厮两步并做一步的仰躺在本应属于我的床上,睡得一脸香甜满足状。 我怒从心生,看着散落一地的衣裳双脚并用的踩了又踩,我踩啊踩,踩到脚跟都发麻了,这才嫌弃的揪起一角便往屋外掷去。 刚刚迈开步子,却听背后一声暗哑“娘——” 哎吖吖,不成想这妖皇居然还留了后手,连母亲大人也请了出来对付我这势单力孤的小兽,拍了拍灰尘我立刻恭恭谨谨的将那一团衣服双手呈上,等了半天依旧是骇人的沉寂,勉力用眼角余光瞟了瞟,哪有什么母亲大人,想来是这妖皇呓语了。 如此我便松了口气,却听那床上之人支支吾吾呢喃,“娘,我错了不要丢下我不要死我错了”说罢,一行清泪顺着眼角滑落而下,枕边一片湿濡。 见此情景,我的心嚯的便软了下来,不成想这妖皇比我还可怜,我虽然自小没有阿娘疼爱,可还有阿爹c阿兄和阿姐宠着我,这妖皇虽贵为妖界至尊到底还是孤家寡人,所谓高处不胜寒大抵便是如此吧! 瞥了瞥柔软的床,我最终恋恋不舍的往桌案旁踱去,勉强将就一夜。 晚风轻启帘幕送来阵阵馥郁花香,夜凉如水,月辉清冷,一人手持银戟悄然而立,月白袍子沾染些许夜色似要与天地融为一体,我朝他缓缓走进欲看清那人样貌。眼中寒光一凛,却是那月白身影蓦然转身朝我挥戟刺来,胸口一疼,殷红的血顺着戟尖滴滴滑落在地,我方才看清那眉那眼与孟极无一不似,无一不肖挣扎着清醒,但见月光从窗纱透将进来,子夜荧荧,灯昏欲蕊,镂空金炉上浮着一缕青烟婷婷上升。 心中不免悲苦。 不过话说回来,孟极这厮又与我有过几回笑脸。 再次醒来时却听窗外一阵嘈杂之声,就我掀被而起的同时本来紧闭的门扉由外向内被推开,两列袅袅婷婷的女妖依次进入将手中擎着的物什有条不紊的放置桌案上,待那女妖陆续离去后,一抹赤红逆光而入,指着桌案上的物什与我温声道:“这些是我今早命人做的,时间匆忙不知合不合你的胃口,你若不喜欢我再叫他们重做。”态度和善,言辞温婉较之昨日简直是换了个人。 不容我多想,凝神望去只见红漆檀木桌案上大大小小摆放着数十道菜,细瞧之下却微觉怪异。是了,放眼望去清蒸鱼c干蒸鱼c水煮鱼c红烧鱼c糖醋鱼c鱼排c鱼翅c鱼脑c鱼眼c鱼肚白,鲈鱼c鲫鱼c鲤鱼c桂花鱼c八爪鱼无一不是鱼! 无鱼不成席! 瞧着这血淋淋的全鱼宴叫我这许久不曾激动的小心肝硬生生颠了一颠。想是我的神情有些外露,凤年微微一笑潇洒道:“不必多言,本尊最听不得哭哭啼啼以身相许云云,若要报答还是实际行动来的实在些,快吃吧,你不是最喜欢吃鱼嘛!” 等等,“我何时说过喜欢吃鱼的?”我问道。 凤年有丝讶然,随即道:“那历虢水中的鱼儿虽瞧着肥硕,却身带剧毒万万不能食用,不若这小巧的鱼儿吃着鲜美,小公主不妨一试。” 如此一说,我大抵晓得了。 这凤年想必生了些许误会,那历虢水中的鱼儿虽是经我一手抓的,却是做给孟极吃的,至于这滋味如何我自是不比孟极清楚。但见他一副热情邀约之态我终是拾起筷子勉强夹了一口。 这滋味,啧啧,如何形容呢,入口甚腻c咸腥无比。瞧着凤年一脸期待的表情,我终是不忍拂了他的意,津津有味道:“好吃,果然好吃” “昨晚”此话一出,我的小心肝又提了起来!莫不是我昨晚对他衣服的那番蹂躏践踏被发现了? 不该呃,我明明抖了得很干净了。 倒是今早起床时有些奇怪,我昨晚明明是趴在桌案上睡着的,今早却是在床上醒来嗯,八成是梦游了。 本以为这厮会继续说下去,却只此二字便彻底缄默了声息。是日以后,但凡所食一日三餐必会出现各种鱼,饶是我胃口好几日下来也有些食欲不振,每每到此,我便会想到孟极那厮,任凭我吧吴钩看了c栏杆拍遍却哪里有他的半分身影。枉费我待他一片真心,却得不到丝毫回报,叫我气馁的很! 这日,我正对着眼前的鱼一筹莫展,门却教人粗鲁的推开,如斯情境我也是见怪不怪了,便继续对付眼前吃食。半晌过后,气氛有丝怪异,我方抬了抬眼——这一眼不啻于久旱逢甘霖c荒漠遇绿洲,叫我心情一阵起伏跌宕。 但见来人一副风尘仆仆的形容,于是热情招呼道:“孟极兄来的匆忙,想必还没有吃饭吧!来,快坐,快坐” “掌心!”来人捏了捏额角,一脸怒容,“你居然还有心思坐在这吃饭!你知不知道我”嗯,这厮炸毛了。 不领情便算了,如此生气作甚,“好说,不吃便不吃。”我顺毛道。 眼光在我身上打量片刻,应是觉得我的日子也不甚好过方才平心静气道:“罢了,你这便与我回去,也好向你父兄交代。”说着便拽着我冲了出去。 “唉,慢着慢着,我答应阿霖与我们一同回去。”守信如我怎么说话不算数呢。孟极觑了我一眼,正待发作,哪知凭空又插来一声道:“你们以为今天能回去的了!” 凤年落在两步开外之地,看了看我又对孟极道:“上次有意放你一马,如今倒叫你亲自找来。” “妖族虽行迹隐匿,若是有心寻找并不难。”孟极将我扯到身后,不卑不亢道:“掌心在此叨扰多日,多有不便,况妖魔两界旧怨尚在,魔帝终是不能放心,便让我将她带回去,未来得及向妖皇告辞,还望见谅。” “阁下这番推论我若是不允倒显得有些不近人情,不过是去是留也要问问小公主意愿才是”那红衣之人转而问我:“小公主在敝地这几日可还住的欢快?” 琢磨片刻,我从孟极身后探出个半头勉强回道:“欢快,欢快”眼见着孟极满面乌云,一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我又忙不迭开口,“不过,我自是要跟他走的。” 听我如此说,那乌云方才散开,显露些许晴朗。 “我若要二位多留些时日呢?”妖皇略一皱眉再抬眼时又是满目清爽。 “那便得罪了。”孟极双掌运风,抬手之时已将我推到几步开外之地,我看着二人方才还聊得甚是和谐,不过眨眼的功夫却陷入风刀霜剑严相逼的境地,委实有些理不清头绪。 踱到一旁正打算看这场持久战如何收场,却见孟极左手一挽作势收手,毫无恋战之态,将我提起后飞快逃离现场。 一路上孟极没怎么说话只是双唇紧珉做深沉痛苦状,我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决定闭上,免得祸从口出惹得他不高兴,将我从这万尺高空扔下去连个见证的人都没有。 行至中途,孟极忽然神色扭曲继而捂住心口噗的吐出一口黑血,我一时心惊慌乱无主,须臾间孟极已将我揽到胸前,顺着云头直直栽了下去。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清风送来阵阵馥郁花香,伴着泉水泠泠之声传入耳鼻,阿嚏一声过后我吸了吸鼻子起身抻了个懒腰,坠落下沉的恐怖感瞬间袭上心头,慌乱地朝四周望了望,却见孟极安静的躺在我方才起身的地方,乖顺的像只刚出生的小兽。 难怪坠落一瞬丝毫没有疼痛感,没想到孟极这厮果真仗义,这人肉垫子做得十分称职。我们魔渊的小兽最是讲究投桃报李,他既如此待我,我自然不能将他抛下,于是俯下身子,往他的脸上戳了戳,那厮却丝毫没有反应。 唔,倒是睡得颇沉。 我又往他的脸上捏了捏,地上之人依旧岿然不动。爽朗大气如我也察觉到些许不对劲,待我用尽九牛二虎之力将孟极翻过身来,果见那后背肩胛之处血流如注,早已殷红一片,颇有些触目惊心之感。 纵使我十分淡定也不免如那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急的心肝乱窜。幸而此番虽是跌落荒郊,近处却有泉水可用,可见孟极还是有些远见卓识的。 擦拭完伤口,又就近摘些草药为他涂抹包扎完毕,额际已不知不觉生了一层薄汗,我又拼着最后一丝力气将他拖到一处平坦开阔之地终是体力不支,仰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望着澄澈如洗的天空无端叫我生出些许幻想,若是此时此地有团云经过便好了,正好顺手拈来飘回去。 云彩虽是没有,搭个顺风车也还是不错滴。 一阵轧轧声后,果不其然,数顶轿撵由远及近,在几步之外停下,那车夫对着前方轿撵说了二三句后便有一人掀帘而下,看到我后先是一顿,手中折扇啪嗒一声不幸掉落在地,随即快步上前热切道:“这荒山僻野的,姑娘可是遇着什么难事需要在下帮忙一二?”说着又十分热切的揽起我的手。 这凡人既如此热情相待,我便了却诸多客套与他直言道:“说来惭愧,在下归家途中遇到些许麻烦,不知阁下可否行个方便,顺道载我二人一程?” “如此小事,自是可以”那人本来笑吟吟的看着我,听我说到“载我二人一程时”忽然便敛了笑容,目光触及身后之人时更是捉摸不定。 看这情形,我试探问道:“阁下可是有何不便之处?”,莫要为难了人家才好。 “姑娘多虑了,在下方便的紧。”转眼又是一派祥和道,“冒昧一问,不知这位公子如何称呼,我见姑娘方才一阵紧张之色,莫非是姑娘的相公?” “他叫孟极”我答道。至于这相公一说着实有些不着边际,想到甫一见到孟极时他那片刻犹疑的眼神,便姑且说:“是我阿兄。” “原来如此。”眼前之人听我如是说便抓着我的手往前方轿撵行去,口中喃喃,“阿兄好,阿兄好如此我便放心了。”说完吩咐一旁小厮,“还不快替这位公子另备轿撵。” “是,王爷。”小厮躬身应诺,欣然领命。 眼见着孟极被侍从抬入了后一顶轿撵,我夺手欲去,不料却叫人拽的更紧,“不知在下可否有幸与姑娘共乘一轿?”亮闪闪的眼睛朝我眨了眨。 犹豫片刻终是盛情难却,我只能一步三回头的将孟极瞅了瞅。 途中,对面之人瞧我时不时掀开帘幕向外张望,便道:“我已命人将令兄好生照料,姑娘不必担心。” “有劳公子了。”没想到现今的凡人如此深明大义c古道热肠,叫我心里很是欣慰,遂问道:“不知公子如何称呼,掌心他日也好报答万一。” 对面之人春风一笑,“在下李瑾,掌心姑娘客气了。” 我与这李公子一问一答间,马车已悠然驶入闹市,在一家邸店外停下。 李公子不愧是个体贴大方的凡人,替我们安排食宿不说,还特地找了位大夫替孟极查看伤势,照顾得十分周全,我对着李公子的好感不免又深了几分。 只是孟极这两日虽然伤势大好,却俨然一副昏睡不醒的形容叫我十分忧虑,经过我夜以继日的照料才勉强有些起色,这日正好得空便应了李公子的邀请随他到街巷茶肆游赏一番。 看着那小摊上红红绿绿的物什我正挑的兴致盎然,忽听得一声嘶鸣,眼见着那受惊的马儿高抬着前蹄朝我铆足了劲儿,只觉一阵疾风划过,我便从马路这边转移到了那边。 我拍拍胸脯,“好险,好险”幸而李公子反应快,遂朝他拱了拱手,“公子多次相救,叫在下委实惭愧呃。” 李公子却未像往日那般与我一番客套,而是瞅着我的裙摆微微失神,我便也随着他瞧了瞧,想是方才事发突然不小心将裙摆扯破了,于是随手理了理。 李公子这才抬眸,双夹红润与我客气道:“在下失礼了,还望姑娘莫怪。” “不怪,不怪,公子客气了。”我随口回道。 李公子却微微皱眉,“此处不远便是成衣店,姑娘若不嫌弃在下与姑娘同去换一身着装可好?” 我盯着漏出的半截脚踝,大方道:“也好。” 此番出门委实叫李公子十分破费,只听那老板娘的赞叹之语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夫人肤若凝脂穿这件更衬得肌肤胜雪,莹白如玉,公子爷以为呢?” 李公子点点头,我默然。 “夫人衣着简朴,不若试试这件云纹金丝绣花长裙,这可是最近时兴的款式,更显能显出夫人雍容华贵,公子爷以为呢?” 李公子又点点头,我默然。 “这件曳地水袖百褶云锦裙可是纯手工制作,单单是这裙上的牡丹绣纹便大有来头,皆是城中最好的绣娘一针一线绣上去的,耗时七七四十九天方才完工,如此匠心所制,配夫人这般容色方可,公子爷以为呢?” 李公子又点点头,我再次默然。 这一来二去后,我大抵明白了几分,这老板娘虽是对着我说话,眼光却不时瞟着李公子,末了更是不忘问上一句,“公子爷以为如何”。可见这凡人着实有眼色,一眼便能瞧出谁是掏钱的金主,叫我十分佩服。李公子倒也格外慷慨,在我相继试了几十件形态各异的裙服袍衫后,索性对那老板娘道:“这些衣裙我看着皆属上品,便都为夫人包上吧!”说完朝我会心一笑。 我既得了便宜,哪有不买账之理,亦朝他笑了笑。 临走那老板娘挥着手帕十分热情的在门外送客道:“公子和夫人如此恩爱,将来定能白头偕老,儿孙满堂” 儿孙满堂? 嗳,这老板娘恐是误会了,我与这李公子虽是相识,却全然不是那层关系。转脸正欲与她解释,却正对上李公子深切的眼眸。不晓得他是看了我许久,还是与我甚为心有灵犀的对上了眼。 但见李公子神色坦然自恃,想来并未将那老板娘的话语放在心上。如此我便也放心的朝四周扫了扫。 这一扫不打紧,只见斜对面二层阁楼上,几个姿容艳丽的女子正斜倚危栏与数个粗壮男子嬉戏打闹,举止亲昵,玩的不亦乐乎;阁楼之下,一身材丰腴的女子正尖着嗓子对着往来的路人热情的打着招呼,那被女子相邀的路人有的纠结思索片刻便掏了掏腰包大步前去,有的甚是厌弃的摇了摇头不予理睬,那女子倒也并未恼怒依旧是逢着人便迎上去招呼几句,真是既大度又热情的很! 细瞧之下,却颇有几分蹊跷是了,那被女子相邀的路人竟无一不是男子! 如斯举止,不免叫我十分诧异。 惊诧之余却也提醒了我,李公子可是自打出门起便一路随着我赏玩,这又是买衣服的,又是掏银子的叫我十分过意不去,便关切道:“李公子莫要总是看顾着我。我看那红楼小馆里十分热闹,想必有甚稀奇之物,许多男子亦是欣然归往,李公子不妨前去试试,定然享受的很” “大胆,如此污秽腌臜之地怎可叫王爷前去,你这女子”我正说的兴起,却被一声厉呵中途斩断。抬眼望去,李公子旁侧一腰间别剑的小侍正怒气冲冲的瞪着我,眼见就要喷出火来,倒像我做了甚大逆不道之事似的。 李公子倒十分不以为意,作势打断了那小侍,还甚是和蔼的冲我笑笑:“手下无理,冲撞了掌心姑娘,还望姑娘莫要在意。”转而又道,“掌心姑娘久居闺阁,怕是有所不知,这烟花之地并非人人都可以前去,亦并非人人都愿意前去。” 原来如此,我遂问道:“不知李公子是不可前去,还是不愿前去呢?” 李公子沉默片刻,颇有些为难之意。身旁小厮腮帮子气鼓鼓的,怕是憋得有些难受。 “我不能前去,遇到姑娘后更是不愿前去,姑娘可明白?”良久之后,李公子甚是认真回答道。 这话说的古怪,怎的遇见我倒不愿去了呢?莫不是我方才那番话败坏了李公子的兴致,于是赶忙补救道“公子但凭心意莫要在意我,我方才只是胡说,况且当初胶鬲从鱼盐的买卖之中被选拔而出,百里奚从奴隶市场上高升,在下之前认识一身怀异能的女子亦是隐匿在这市井楼阁之中。是以,公子想去尽管去” 听我如是说,李公子纠结为难一番,终是道:“掌心姑娘如此说,倒也可以考虑一二。” 我甚是宽慰的松了口气。 正巧天色渐晚,李公子想必也没了赏玩的心思便提议返回那邸店之中,我也不觉有些疲懒,这便随着李公子一道往回走。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此时正是掌灯时分,邸店里烛火通明,晚风顺着窗子拂帘而入,烛火呼啦呼啦哔啵跳跃,隔着远了像是幽冥中忽明忽暗的鬼火,缥缥缈缈,愈聚愈多,一直延伸到奈何桥的那端,忘川的彼岸。三两成群的凡人散布在各个角落,喝酒猜拳,闲话唠嗑,吹拉弹唱极是嘈杂热闹。 没想到这红尘百态倒是尽收在了这小酒馆之中! 我默默收回视线,瞅了瞅对坐无语的两人低头扒了口饭。 话说我二人返回邸店之时,可巧赶上饭点,我不免腹中辘辘。李公子果真是个清明剔透的人儿,一眼便瞧出我肚子里的蛔虫在想些什么,便让店家呈上了一桌子的饭菜。我与李公子将将坐下,凳子还没焐热,便察觉一道精锐寒光越过千山万水,朝面门扫荡而来。 我立时竖起了兽毛,心中警戒。 抬眼时却见人际熙攘中,孟极正歪歪斜斜地从二楼拐角处拾级而下,眼中一抹急切,每走一步便惹得身形微微晃动,显然是伤病未愈,混迹在人群中也没有往日那般显眼出挑,不知为何我确是一眼便瞧见了他,便像他也一眼瞧见了我一般。 眼见着负伤的小兽又活蹦乱跳的立在我面前,我心中很是高兴,远远地朝他挥了挥手,孟极却铁青着脸一瘸一拐的走到我面前,“你去哪了,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多久?” 我瞅了瞅天边一弯新月,喏喏道:“不久,不过一日而已。”作甚这么着急,我又不会抛下他跑了。 “一日!”想是牵动了伤口,孟极咳了一声,险些喷出血来,“你且说说这是去了何处。” 我撇撇嘴,正待开口,李公子急急插道:“我看天色渐晚,二位不如先坐下吃些饭蔬再慢慢聊,慢慢聊哈” 孟极这才从我身上转移了些许注意力,熟料看到李公子时面色更是阴晴不定,直到小二将饭菜布好,两人依旧是敌不动我不动,气氛颇有些压抑。 “出门在外招呼不周,二位姑且担待些。”片刻后,李公子率先开口,孟极依旧默然不语。我倒颇有些同情这李公子,若论魄力,孟极若论第二恐怕无人敢称第一。 未免尴尬,我放下碗筷适时回道:“哪里,我瞧着这饭菜甚好,色味俱佳颇合我意。” “既是如此,掌心姑娘便多吃些。”李公子得了赞许仿佛十分欢喜,转而问道:“与姑娘相识已久,可否冒昧一问姑娘家住何处,改日也好登门拜访。” “此间一遇不过萍水相逢,缘聚缘散皆是命数,他日有缘再见不迟,至于拜访一说大可不必。”正要开口,一直沉默的孟极却着急抢白,如此倒也省的我费劲吧啦的与这李公子胡乱编造些借口了。 虽未得到正面回答,李公子却也没有恼怒,十分和气道:“令兄所言甚是,此间相遇已是缘分,相逢又何必相知,唯愿姑娘事事安好足矣。”说着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颇有些落寞之态。 “令兄?”孟极十分诧异抬头,扫了眼李公子后眼神蓦然定格在我脸上,开口时声音已不觉高了八度,“谁与你说我是你阿兄的!” 这一声厉呵引得在座之人纷纷侧目,但凡举杯的,夹菜的纷纷愣在原地,倒似被人施了定身术一样,整个邸店顿时鸦雀无声,落发可闻。 我心道,明明吃亏的是我怎的他还不高兴了呢。 正当口,“哇”的一声划破岑寂,随之听见东南方向一声童稚之音啼哭道,“娘亲,叔叔好可怕喔,叔叔欺负姐姐,呜呜”紧接着,便有一怀抱孩童的妇人投来一眼怨怼之色,众人这才回过神来,再看之时眼中不免愠怒。 “难不成,二位竟不是兄妹?”李公子一脸惊异莫名状。 我与他附耳道:“我这阿兄脾气古怪,每次生气都扬言我不是他妹妹。” 李公子这才恍然,瞅了孟极一眼,“原来如此。”继而颇有些同情的朝我望了望,我点了点头,默默心领之。 “这些天辛苦你了,多吃些。”正在我和李公子悄声交流的当口,孟极给我夹了口菜,声音中多了些许异样的柔和。 难得这厮朝我示好,我自是顺着台阶颠儿颠儿往下走,拾了筷子一脸满足的吞入腹中。想是瞧我胃口颇好,接下来孟极和李公子二人十分配合,你一筷,我一筷的不消片刻便将我的碗堆成了一座小山。 看着那座满满当当c无比崎岖c分外陡峭的高山,又瞅了瞅孟极和李公子十分殷切的眼神,握着筷子的手颠了颠,终是一口一口的吞了下去。 这顿饭我吃的十分满意,倒是孟极与李公子只顾着给我夹菜不晓得吃没吃饱。 饭毕,李公子眼神微微迷醉怕是有些困倦,便叫身旁小厮搀扶着回客房休息去了。我抚了抚圆滚滚的肚子也慢腾腾的往房间挪去,方要推门却见孟极不紧不慢的跟着我停了下来,于是好意提醒道:“呶,你的房间在那边。”体贴善良如我,还不忘给他指上一指。 孟极却没有要走的意思,反而往我身旁贴了贴,温热的气息吞吐在我颈项,像是一根轻巧的羽毛刮得我莫名瘙痒。 我难受的抹了抹脖子,他却一个倾身上前将我抵到了门上。事实证明,这凡间的物什果真是不甚牢靠,没想到这门竟是个摆设,我还没站稳便被孟极推着作势敞开,与他一路跌跌撞撞的进了屋里,天旋地转间已然被他扑倒在卧榻之上。 孟极抬手挥了挥衣袖,只听“嘎吱”一声轻响,却是那敞开的门扉不知何故瞬间阖上。不容我多想,唇上一软,孟极的唇便贴在了我的唇上,温热软腻的触感铺天盖脸的朝我猛砸下来,他却没有像上次那样急切厮磨,而是异常小心的噙住我的唇瓣,思绪游走间已被他撬开牙关与我唇舌相抵,气息纠缠。 这厮难不成还在为饭桌上的事生气? 我手足无措的干瞪着他,这一晃神的功夫才察觉到些许不妥,那原本禁锢着我肩臂的手不知何时已缓缓下移,轻轻一挑便扯开了我腰间束带,耳边气息渐粗。 夜晚的风凉飕飕的从窗缝透将进来,身上一凉,我不禁打了个冷战,孟极却突然止住动作,慌乱地为我理了理衣襟,再看我时眼神已不似方才那般迷乱,转而轻抚着我鬓间一缕碎发,无限温柔怜惜。 “莫要再惹我生气。”虽是商量的口吻却蕴着几丝霸道的意味。不过这话说的叫人委实不能苟同,明明是他自己生的闲气怎的倒成了我的错。 罢了,眼前这形势我又打不过他便姑且点点头,假意答允了他。 孟极眼中微波潋滟,恍惚中似有一团小火苗冉冉升起,呼啦又瞬间湮灭,静若深潭的眼眸瞧着一处越发深沉热烈。随他看去,原来是李公子今日为我买的衣裙袍服,遂大度道:“你若喜欢,便拿走一件,唔”我在心中数了数,“两件吧,倒是你身量大不晓得能不能穿得上” “掌心!” “哎。”我忙道,怎的动不动便吼人,委实不是个好习惯。 “你”孟极眼色暗了暗,将我臂膀箍得更紧了些,末了又无奈的叹了口气,“罢了,说了你也未必会懂。” 这下我可生气了,这分明是在贬低我的智商嘞! 正欲和他理论,却听孟极温言道:“莫要再收旁人的东西了,往后你若要什么我都给你。”这厮往日凌厉惯了,如此低声软语倒让我有些不大适应,于是把身子往旁边挪了挪,呵呵道:“没问题,好说,好说。”只要准备好你的腰包,一切好说。 孟极忽然嚯的支起身子,我赶紧闭了闭眼还以为他要打我,身上一软,他却只是为我裹了裹锦被,便轻手轻脚的下了床,缓步往房门处踱去。 我脱口道:“你这便要走了麽?” 他这才回过头瞧了我一眼,隔着远了看不清他眼中的神色,仿佛是在看我,又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奇怪得很。 我只听到一声门响,他已跨步而出,消失在了溶溶夜色里。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我和孟极随李公子在邸店住了小半月,眼见着孟极的伤势日渐好转,我便也没了忌讳,整日与李公子去茶肆喝茶,听那说书先生口沫横飞地讲着世间形形色色c千奇百怪的故事,末了必定会将右手边的醒木往桌案上那么“啪”的一拍,“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每每到此,底下的人便一阵哗然,显然是没有尽兴,那说书先生却啜了口茶,十分满意的撸着下巴上本就不多的一撇胡子,一脸高深莫测状。 今儿个这故事讲得乃是民间的一桩冤案,且说那位名叫窦娥的民间女子被歹人诬陷屈打成招,血洒断头台后冤情上达天庭,下通冥府;苍天可感,五黄六月降下三尺瑞雪;地府所通,魂灵往返世间平冤昭雪。 唱的是“求得公正在人间,留下了恨山怨海,铸就了千古血泪,纵然平反惩腐恶!可叹是,秋花凋零魂不归,魂不归” 可悲! 可叹! 殊不知,故事讲得虽是精彩现实却往往差强人意,过了那奈何桥,喝了那孟婆汤前尘往事尽忘的干净,又焉能返还人世诉诸冤情,不过一场无边期许罢了! 但见这凡人如此认真的模样,我便也忍不下心将之打击一番。 索然的抿了口茶,却见李公子攥紧杯壁手背青筋凸起。唔,倒是心情难得的跌宕了一把。眼见着青瓷小盏在手中碎成了渣,茶水倾手洒下,李公子方才愤慨道:“如斯吏治若不好好整顿一番又有多少无辜百姓惨遭冤死,哼!” 如斯情景我连忙附和,“公子说的是。” 我与李公子一连数日同进同出,孟极的脸色却越发暗沉。倒也怨不得我,任凭我次次与他诚心相邀,他却次次拒绝,我若是和李公子一同前去吧,他又对我横眉毛竖眼的,别扭的很。 如此,我便姑且装作没看见他,刻意忽略那一道道锐利目光的扫射,继续与李公子顽乐。 今日却不知李公子遇着什么要紧事,急急忙忙便收拾行装告辞离去。临了,不依不舍与我告别,“此间一别不知何日再见,姑娘切要珍重,他日再见定许姑娘最好。”说完,又十分热切地欲揽我的手,被孟极中途格挡住了,“公子一路走好,来日怕是不见,就莫要轻易许诺了”这厮,到哪里都是一副咄咄逼人的架势。 与李公子戚戚告别后,偌大的邸店却仿佛只剩我与孟极二人,颇有些冷清。于是便兴致勃勃地与他提议去街巷茶肆游览一番,却听那厮一声轻笑,慢条斯理的靠在椅背上啜了口茶水,答非所问:“这下不装作看不见我了?” 我嘿嘿笑了声,假意道:“这是哪里的话,阁下如此英俊伟岸便是想看不见也难,定是我眼神不好瞧花了,瞧花了” 他这才不紧不慢的理了理着装,“你既如此相求,我便姑且与你走上一遭。”又不紧不慢的起身往前走去,我便也不紧不慢地跟在他后头。 不知不觉又走到了那红楼小馆旁,想到那日李公子一脸为难的模样,不晓得孟极有没有此等忌讳,遂大着胆子道,“我看这小馆中倒是热闹非常,必是有趣的紧呐!”说完依葫芦画瓢得学着那说书先生,一脸高深莫测的捋了捋下巴,可惜却没有胡子,不免显得有些生硬。 孟极却卸下了一贯的寒冰脸,“怎么”,兴致盎然的扭头打量着我,“难不成你想进去瞧瞧?” 这神态!这语气!倒似我不敢进去似的! 我捏了捏嗓子,挺了挺背脊,慷慨激昂道:“正是。” 孟极抬手扔给了门口小厮一个银袋子,那小厮便点头哈腰的迎着我们进去,举手抬足间豁然又是另一番天地。一阵莺声燕语,脂粉飘香后,却见那日阁楼下身材丰腴的女子轻扭腰肢眯着眼睛迎上来,一甩手帕开口:“不知这位公子喜欢哪种类型的,公子有何要求尽管开口,妈妈我保您满意!” 孟极没有答话,我在后头瞧不见他眼中的神色。那女子见孟极不语,转了转眼试探问:“热情火辣的?” 孟极不语,未动。 “那温柔细腻的?”那女子继续追问。 孟极不语,亦未动。 “莫不是喜欢奔放性感的?” 眼见着孟极毫无回答的态势,怕是选择恐惧症有些严重,我从他背后走出来姑且替他回道:“就这个吧。”奔放性感的,嗯,正好与孟极的万年寒冰脸中和一下,也好。 孟极扭身瞪了我一眼,方才被他挡在身后那女子没瞧见我,这时才将我上下打量一番,又看看孟极一脸恍然道:“呀,公子原是来做买卖的,方才那般默不作声倒教人家误会了。”继而在我面前踱了几步,品评道:“这容貌倒属上品,啧啧,就是胸小了点,肉少了点,腰宽了点”那自称妈妈的女子自顾自说着,丝毫没有注意到孟极的脸越发阴沉,最后伸出三根手指娇声道:“三百两吧,公子若同意咱们这便交钱拿货。” 等了许久却不见孟极将这“货物”拿出来,正寻思着这桩买卖如何进行下去,却见孟极握了握拳,那女子瞧孟极八成是不大乐意,又退一步道:“四百两,不能再多了,何如?” “呦,这位小美人是新来的吧,妈妈你也忒不厚道有此等绝色却净拿一些庸脂俗粉糊弄我。”那女子正等着孟极点头,一声音插了进来。 看清来人后那妈妈一脸谄媚道,“呦,原来是王公子,王公子这是哪里的话我们这里最好的姑娘可都给你留着呢,倒是您,也不常来照顾照顾我的生意!” “哈哈!”那公子一高兴随手丢给了她一个金锭子,“拿去” 肩膀一沉,一只手顺着颈项一路滑到了我的锁骨,脸上一凉,顿感湿濡。 嗳,只怪我大意,方才只顾盯着那只手了,脸上却被人舔了一口,我抬手抹了抹,黏黏滑滑的。 太恶心了! “小美人果真可爱,哈哈!”抬眼,正对上一双猥琐的桃花眼,“小美人何时来的,从前怎么没见过你?” 我向后撤了撤,嫌恶道:“我新来的。”你没见过也是应当。 话落忽觉冷风骤起,紧接着便见王公子仰躺在地,口吐白沫,四肢抽搐,似中风癫痫之状,正欲上前探个究竟,嘈杂凌乱中已叫孟极拽到了大街上。 街道两旁,小商贩顶着豆大的汗珠在太阳底下叫卖着。我打了个寒颤,偷偷瞥了瞥孟极森冷的神色,又想到那个中途搅乱的王公子,怕是这桩生意没做成惹得他不高兴了,遂好意道:“不若我们回去继续将那桩买卖做完?唔”想到孟极一向挑剔,又补道:“你便姑且将就一下,四百两就四百两罢” 孟极忽然停了下来,我一顿差点撞到他的后背上,他却转过头不言不语盯着我许久才开口:“掌心,我真不知道你这脑袋到底在想些什么!是不是把你卖了你还一心一意的给人家数钱?” “你要把我卖了么?”我朝他眨巴眨巴眼。 孟极攥了攥拳,一脸怒然,“我倒希望离你远远的”眼中一抹柔波闪过,又松开拳头,低下头声音软了些许,“可是再也不能了。” 一路跟在孟极身后,他时不时停下脚步回头将我望上一望,想是确定我一直跟着他,又迈开步子继续往前走。 百无聊赖的绞着衣袂,却见一沿街叫卖的小商贩挑着担子从身旁走过,圆盘里放着各种黄橙橙的物什,我兴致勃勃的走近一瞧,飞禽走兽c吉祥花果,十八罗汉鼓鼓的,栩栩如生,煞是可爱;忍不住又捏了捏,黏黏的,散发着清清甜甜的味道。 “这是糖人”卖糖人的老大爷笑笑,光秃秃的竹签上又是一个活灵活现的小兔子,蹦蹦跳跳的,“姑娘要买一个麽?” 我点了点头,那老大爷笑眯眯道:“不知姑娘想要什么样儿的糖人呢?” 什么样子的 “你在这里作甚?”我扭头,孟极正不声不响的立在一旁,瞅着我我手上黏糊糊的糖浆微微皱眉。 脑中灵关一闪,我对那卖糖人的老大爷道:“就要这个样子的吧。”我抬手指指孟极的脸。 那老大爷嘿嘿一笑,看看孟极,“这位公子英秀俊朗,怕是老儿拼尽全力也难及公子相貌的万分之一啊,呵呵”又对我说:“姑娘不妨换个试试?” 瞅了瞅圆盘上的物什,又瞅了瞅身旁的人,终是不情不愿道:“那便要这个好了”我朝一只梅花小鹿随手指了指。 “慢着——”孟极理了理袍服,便正襟立在一旁,抿了抿嘴唇,虽是一言未发,显然是默许了。 我嘿嘿一笑,不一会老大爷就递给我一支竹签,孟极掏出两个铜板放在了圆盘上。 我瞧着竹签上的孟极,又瞧了瞧身旁的孟极,一番对比,呵呵,还是蛮像的嘛。 “你笑什么”孟极回头看了看我拿着糖人的手,黏黄的糖汁顺着竹签滴在了我的手上,一脸嫌弃道:“你怎么还不吃,都化了。” 我舔了舔手上的糖汁,随意道:“我要吃了它,不就是吃了你嘛,我可舍不得把你给吃了。”没错,等我欣赏完了一口吞了也不迟。 他一愣,抬手给了我个爆栗,“傻瓜,我不是告诉你别再这么说了。” 我揉揉脑袋,不解道:“为什么啊?” “因为”孟极脸僵了僵“哪有这么多为什么?”说完头也不回的往前走去。 果真是别扭的很,我吐了吐舌头抬脚跟了上去。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发顶一沉,我抬手摸了摸,一丝冰凉冷硬的触感侵入指尖,略有丝硌手。正欲取下瞧瞧,孟极却中途抓住了我的手腕,目光在我面上扫过,几分霸道执拗,“莫要取下。” 我正摸不清头脑,却听小摊贩上一直旁观的阿婆笑呵呵道:“公子好眼光,夫人清净淡雅不施粉黛,配上这支钗头光素的银钗正合适”孟极脸上透出淡淡的粉红,那阿婆又道:“夫人若是不信自己瞧瞧。”说着递上了一面铜镜。 看着镜中头顶的银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虽没有她说的那般好,想到一向小气的孟极难得为我大方一回,心中还是莫名的欢喜,于是也十分体贴地替他着想道,“我记得李公子送了我好些物什呃”应是不乏金钗银笄之属,“这出门在外的就莫要破费了。” 窃以为,我这番话说得可谓是关怀备至,亦并无不妥之处。不知为何,孟极的脸色却由粉红变得煞白,转而又是青紫,一番兜兜转转后已然一片阴霾。 我抬了抬眼,明明是阳阳高照的天怎么转眼就是乌云压顶了呢? 嗯,一定是这钗子赘的。 “掌心,你敢给我拿下试试!”本想将这银钗挪挪换个舒适的位置,生生叫他这一吼给惊得落在了地上。 我慌忙拾起来扑了扑上面沾染的灰尘,再看之时孟极已气冲冲的走到数丈之外,掩映在摩肩接踵的人群中,眼见便要瞧不见人影。 我将钗子随意别在发上匆匆追了上去,气喘吁吁在后面喊:“我就是想给你省点钱,你要是不高兴我戴着就是了。”这么生气作甚,真是枉费了我的一番好意。 他一下子停住,“谁与你说我生气了!?”瞅了瞅我头顶,“你不是不喜欢么,不喜欢还戴着作甚”说完不由分说便向我发顶抓来。 我赶忙抱头:“喜欢,我怎么会不喜欢呢,我以后天天都戴着,唔,直到直到” 孟极怒瞪我,仿佛非要等我说出个所以然来。 “直到你看腻了,我也戴着”我小心翼翼地回答,生怕再惹得他不高兴。无法,谁叫他是百年一遇的尤物呢!不过话说回来,现今这小兽真是越发难养了,要求多,挑剔多,脾气也不好。据说阿兄c阿姐和我可都是被放养大的,嗯,看来我该改变一下策略了。 “你啊”孟极揉揉我发顶,“真想把你的脑袋撬开,看看都装着些什么。” 我立刻戒备的退后两步,只道这家伙脾气古怪,如今竟然还有暴力倾向,要将我的头撬开! 我狠狠的盯着他,他却一声轻笑转过身去,“还不快跟上来,否则我也不能保证我会做出些什么事情。” 可恶,居然威胁我!哼! 我颠儿颠儿跟了上去,却见孟极唇角微翘,颊侧梨涡浅漾,微风和煦从他颊畔拂过,几缕乌黑的发丝被风轻轻扬起,又缓缓降落,像帘幕上的柔软的流苏一丝丝缕缕从我面上划过,整个世界仿佛静止下来,叫卖声c车马声c人声瞬间隔绝在外,静的只能听见砰砰的声音,像极了鼓槌敲击鼓面的响声,“砰——砰”一声声,一下下 原来,那是我的心跳声 “想什么呢?”熟悉的声音将我的思绪拉回。深深呼出一口气,我捂了捂胸口,莫要让他看出些什么才好。 紧张之色一闪而逝,孟极快步凑到我身前,“可是有何不适?”他离我很近,温热的气息扑打在我脸上,他的身体很热,我的心跳的更快了,他却离我越来越近,他的手握住了我的手,我的心都快跳出来了! 我像摸了烫手的山芋立刻从他怀中挣脱出去,孟极诧异的打量着我。正酝酿着出口的话,却听一阵阵琴声自旁侧传来,时而清脆如银瓶乍破,时而铿锵似铁骑突出,时而低宛如幽咽泉流,趁这空当我匆忙转移视线。 循声过去但见人群围拢中一人低首抚琴,我掏了掏空空如也的袖兜问孟极要了两文钱放在了他面前的案几上,转身欲走,却见那抚琴之人抬起头来,几分愣怔惊诧“掌心姑娘?” 我亦愣了愣,“一别多日,阿霖可还安好?”瞥了眼案上的银钱我疑惑道:“只是阿霖不该在妖界麽,怎的如今倒在凡间卖起了艺?莫不是妖界竟堕落至斯,连一个人也养不起了?”如此看来那凤年的日子也不甚好过,心中不免庆幸还好当初和孟极逃出来了。 幸好,幸好 阿霖摇头失笑,“尚好,妖族尚能容纳我这个闲人,阿霖本就是一四海为家,随遇而安之人,是我辞别了凤年。”又问道:“掌心姑娘可是要返回渊域之中?” 这话倒提醒了我,“那日匆匆离去,未来得及向阁下知会,阿霖若不嫌弃眼下正好与我们一同回去。” “姑娘言重了,那在下便恭敬不如从命了。”阿霖十分坦然,转而问道“这位是?” 我这才注意到打从遇到阿霖起,孟极便未曾言语,一直瞧着我二人说话,目光时不时从阿霖面上扫过,眼中三分惊,两分疑,相比之下阿霖倒显得十分彬彬有礼。 我介绍到:“这是孟极。”又向孟极介绍道:“这是阿霖,我在妖界时一直是他关照我。” “能与姑娘切磋琴技,是阿霖之幸。”阿霖泰然而语,孟极却一直对着阿霖打量。 我尴尬的朝阿霖笑笑,拽了拽孟极的袖口,他这才从太虚中回过神来,对阿霖道:“多谢阁下对掌心的照顾。”孟极平日里待人接物皆是不冷不热的,如此温声而言的次数委实不多,我不免又将阿霖多看了两眼。 一路上,我与阿霖不时闲谈两句,这才晓得那日阿霖得知我离去后,便辞别凤年打算一人前往幽冥之司,途径此地本打算落脚一晚,哪知机缘巧合下竟然又遇上了我,可谓是缘分颇深。 如此,阿霖便与我们一同返回那邸店之中,翌日返程也好方便些。 几日后,我站在灌题山下的慢慢黄沙中望着黑洞洞的幽冥入口,真是倍感亲切呐!难怪凡人皆言距离产生美,形容我现在的心情简直再贴切不过了。 “那是奈何桥,旁边不远处便是望乡台,阿霖若是寻人,心中想着那人样貌站在台上朝着人间方向望去便可。”忘川河畔,我继续引诱道,“只是这冥府向来有进无出,阿霖若是寻不到人不妨顺着这往生舟来我魔族渊域之中,我们魔渊的小兽向来热情好客,定会让阿霖生出宾至如归之感。” “姑娘好意在下心领了。”阿霖拒绝得干脆,“阿霖便在此别过,他日有缘再见。” 我也不是拖泥带水之人,“阁下若是遇到麻烦,不妨将此物拿出,想来整个幽冥无人不会卖给阿霖几分薄面。”我从怀里拿出食指长的半截兽角交给阿霖,这物什还是当初阿爹给我的,旁的用处倒是没有,闯祸的时候却是灵验的紧,但凡幽冥中人见了无不礼让三分,面露尊色。 “多谢姑娘。”阿霖感激接过,转身欲走,孟极突然远远插道:“一千年了,若这次还寻不到她,你当如何?” 阿霖猛地扭过头来,似是从回忆中极力寻找些什么,半晌后徒然道,“我已经找了她一千年,她的音容笑貌早已刻在我的魂灵中。无非是生生世世而已,不急,我总会找到她的。” 孟极唇瓣翕动,但见阿霖一派宁静淡然之色,终是没说什么,转眼看了看我,眼中眸色渐深,似是蓄着万般情绪涌动其中,然,终是叫他压制住了,开口时只剩一句,“我们回去吧。” 看着前方缓步前行的欣长身影,又回头瞧了瞧远处垂首伫立的身影,两道不同的背影在我眼前渐渐模糊,重合,同样的孤寂又落寞。 “我的乖女,可算回来了,快让阿爹好好看看”方迈入大殿,熟悉的声音便在头顶响起,一向威严从容的阿爹扶着椅背颤巍巍的从御座之上起身,眼中是无尽的疼惜与担忧。 我慌忙迎上去将他搀扶住,却见阿爹原本乌黑的发丝竟是一片花白,眼角纹路更深,心中抽疼好似被人狠狠拧了一把,一时五味杂陈内疚非常,眼眶中温温热热的好像有什么东西溢出,顺着面颊滑落而下,落地无声。 阿爹宽厚的手掌为我擦掉眼泪,“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却将我抱得更紧了些。 阿姐一声抽泣,“你这丫头,回信与我说你好事将至,我还特意赶回来张罗你的终身大事,哪知却听说你失踪了,真真让人着急!”平素温柔的阿姐这下也不淡定了。 “幸而此番平安回来了,要不然阿爹非得把我的兽皮剥了不可”阿兄瞪了我一眼,触到阿爹威慑的目光后,立时换了一副嘴脸:“呃,是我没有看护好你,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那妖皇可有为难你?”阿姐细声询问,除却阿兄和我之外,在场三人皆是面色紧张的等着我的回答,孟极尤甚,眼看着好端端的袖摆被攥成了抹布状。 “那倒没有。”扶阿爹坐好后,我轻松地挥了挥手,原本紧张的气氛瞬间松弛下来,我继续道:“不过是为他宽衣解带罢了喔,他还在我的床上惬意的睡了一晚,害得我腰酸背疼了一整天”一提到这个我就来气,当初怎么就那么好说话呢,居然把床让给了他自己去趴桌子? 给我硌的嗳,现在想想都难受,定是被凤年当时那一脸脆弱的表情给蒙骗住了,咳!悔不当初! “你说什么!?”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孟极松开的拳头渐渐握紧,眼中寒光迸射刷刷向我飞来几记眼刀后又是满目惊痛,脸色近乎扭曲;阿兄原本笑嘻嘻的嘴巴忽的张大,一口白牙哗啦啦撒了一地,阿姐一声哀叹后附在我肩头嘤嘤啜泣,阿爹忽地从御座上拍案而起,指着我:“你你你们岂有此理!我怎么生了你这个女儿!” 我吓得心里一咯噔,不晓得怎的转瞬之间周遭气氛发生了如此大的逆转,方才还拿我当宝贝的阿爹怎的突然便对我惊怒交加,遂呵呵一笑,上前缓和道:“无碍,无碍,他也没对我怎样,我是自愿的” 没等我说完,肩臂一疼,却是被孟极攥紧,发狠道:“你说什么,自愿的?你再给我说一遍?” “荒唐!”阿爹彻底怒了,“你可晓得六百多年前那场妖魔混战中发生了何事?你可明白那妖皇母亲为何而死?你可知他来我魔界渊域到底意欲何为?你这个傻孩子啊你可知道那妖皇接近于你只是为了给他的母亲报仇,他实是想从你身上得到” “阿爹!”阿爹正对着我耳提面命的进行的深刻而激烈教导,被阿兄一声中途斩断,略显急切道:“阿爹莫要生气,或许这其中有什么误会也未可知,是吧?”言毕,朝我挤眉弄眼一番。 我这厢尚未会意,肩上的手颤了颤,原本对我怒目而视的双眼益发幽暗,静若深潭的眼眸中荧光闪烁,不晓得在寻思些什么。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趁这间隙我脱离了孟极的桎梏。 “你阿兄说得对,不必害怕,有什么内情尽管直说。”阿姐揩了揩眼角,调整心绪道:“若是那妖皇强迫与你,我们定会给你讨还公道!” 讨回公道?嗳,未免小题大做了些。 “那倒不必。”我道,“我是自愿将床让给他的,况且,不过在桌上趴了一晚而已,哪有这么娇气!”我不以为意的理了理被孟极攥出褶皱的肩袖。 听我如此说,在场之人面色又是一阵跌宕,颇有些拨开云雾见月明的豁然开朗之态。阿姐眼中一片清明道:“你是说?你二人并未发生肌肤之亲,做出甚亲密之举?” 我点了点头,“正是。” 孟极闭了闭眼,又缓缓睁开,仿若了却了一桩心事般舒了口气,再看我时已不复方才那般狠厉;阿爹紧绷的身体瞬间松弛下来,又重新靠回椅背上。 阿兄捏了捏眼角,怕是方才朝我眨巴得久了有些难受。我颇有些同情的朝他望了望,听他道:“如此便好,如此便好只是阿妹这语言表达能力委实有待提高啊,让人白白担心了一场。”又拍拍胸脯道:“阿兄还以为凭我这丰神俊逸的长相倒让你抢了先,幸好,幸好” 阿爹不满的咳了声,他这才闭嘴,“呵呵,折腾一晚也累了哈,那便散了吧,散了吧!” “慢着——”阿爹出言制止,又对我道:“此番能安全回来,都亏了孟极贤侄,掌心,你该好好谢谢人家才是!” “魔帝客气了。”孟极转而看我,“承蒙公主和诸位照顾,给予在下栖身之所,是我该感谢公主才是。” 我满意的捋了捋下巴。 不错不错,看来这厮还是蛮有良心的,虽然平日里性子寡淡了些,表达能力差了些,脾气大了些,倒是还懂得知恩图报,也不枉我对他这么好了! 我甚是欣慰的朝他笑了笑,他却有意无意地避开我的目光看向别处。如此我也不自讨没趣,便转过眼来,却见阿姐意味深长地打量着我二人,看看我,又瞧瞧孟极,最后释怀一笑,想是心中的大石头安全的落了地。 阿爹挥了挥手,眼中是尽是深深的疲态,便叫身旁小兽搀扶着回内殿休息去了。 踱至殿外,瞧着孟极和阿兄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最终在拐角处消失不见,阿姐才与我边走边道:“若论样貌c品性和修为,这孟极皆是无可挑剔,就是这性情过于冷淡了些,喜怒不形于色” 我颔首,阿姐这番点评倒十分切中要害,却不知为何出此言论,叫我十分疑惑。 “而你啊又是一根筋。”阿姐看着我感慨道:“当初阿娘走的时候,你还是一只巴掌大的小兽,不会哭,也不会动如今,都长这么大了”又一声太息,“若不是荒废了那六百多万年的光阴,你也断不会是这般心智,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日前你与我回信说与他相处甚欢,我心里还十分忧虑,毕竟你不同于常人,而那孟极又是来路不明,阿爹与我都唯恐他对你动别的心思,可那日你为妖皇所伤,他眼中的担忧又不像是假的”阿姐蓦然驻足,与我认真道:“直到方才,我看他眼中焦灼c痛苦万分,恨不得将你挫骨扬灰的神色,这才放下心来”又问我,“你可明白?” 我迷惑的望向阿姐,心中惊疑不定,怎的孟极要将我挫骨扬灰她反倒放下心来,心中不免愣怔。 阿姐摇头无奈一笑,“罢了,我也不指望你这个榆木脑袋能明白多少,唯愿你一生平安幸福,也算了却了一桩心事,至于那妖皇因着他母亲的缘故与我魔族结怨已深,他接近与你目的必不单纯,你千万要理他远些才是,长姐如母,阿娘不在,有些话也只有我来和你说,你万万要放在心上。” 阿姐的话像是回声一样重复在我的脑海,孟极的音容也似魔音魅影般在我脑中不断闪现,恍惚游离中似是回到那日傍晚,孟极的发丝顺着落日余晖一寸寸拂过我的鼻尖,周身萦绕的尽是他的气息,红彤彤的晚霞浸透了半边天空,我的心跳也瞬间漏了一拍。 这一觉我睡得极不安稳,天边刚刚显出一丝鱼肚白,便听楉余扣门说阿爹叫我去前殿问话。阿爹素来知我习性,平时亦不曾严苛约束,想必是有甚要紧事,我随手抹了把脸,又胡乱绾个发髻这便匆匆赶去。 到得殿前,便见一只小兽屈膝跪在地上,“魔帝饶命,这凡人形迹可疑我本已将他拦截在外,可他手中拿的却是魔帝兽角,属下不敢不敢”在阿爹的淫威下小兽声音越来越低,“惊扰魔帝安寝,属下属下愿受责罚!” 阿爹面色几分不耐,我走上前道:“不知阿爹找我何事?”说着给那小兽使个眼色,小兽立刻心领神会朝我感激一望,便哧溜溜朝殿外奔去。阿爹看到我后,这才面色稍缓,蔼声询问道:“此人言则与你乃是旧识,手中还有我予你的兽角,他说的可是真的?” 朝阿爹所指方向望去,目光所及之处,一身着月白锦袍之人微低着头,被两只小兽持剑相挟,银白的剑刃泛着明晃晃的寒光距脖颈不过寸许,稍不留意便会割破皮肉,鲜血淋漓。而那人却不言不语,默默盯着地面一动不动,平日里温润如玉的人,此刻却面如死灰,就连我走到他面前那人也没注意到我。 未免尴尬,我亦往那地面上瞧了瞧,凹凸不平的地表连一只半只的虫蚁都没有,难为他看的这样出神,遂关心道:“我魔渊倒是景致颇多,阿霖不妨看看别处吧,这总盯着一处瞧怪伤眼的。”说罢将刀刃缓缓移开,两只小兽见状默默后退。 我转头对阿爹道,“这是阿霖,他手中的兽角也是我给他的。”只是阿霖不是往冥府去寻人了么,怎会来到我渊域之中,莫不是在我那日一番盛情游说之下想开了,迫不及待想成为我魔族一员? 我顿时心中欢喜,这年头虫蚁走兽c人魔妖孽无不想飞升为神,得道成仙,在这全民修仙的年代有此等觉悟的凡人委实不多。 正疑惑着,却听阿爹道:“此人口口声声来我魔渊寻人,问他所寻何人,他却言辞闪烁,我还以为又是哪个妖族余孽” 听到阿爹提到“寻人”二字时,阿霖沉寂的双眸方才起了似波澜,口中喃喃,“原来她一直在等着我,是我没有找到她”声音微弱,仿若流云漫卷随风而逝,若不是离的这样近还以为是我幻听了,阿爹在御座之上更是听不见。 “阿霖所寻之人莫不是在我渊域之中?”我轻声询问。 阿霖点了点头,眸中亮了些许,我遂问道:“不知阿霖找的人叫什么名字,掌心或许可以帮忙一二。”这名字就好比一个代号,大千世界虽然众生芸多,一番对号入座后再排除重名重姓的也并不十分难寻。 听我如此说,阿霖眼中燃起的光亮瞬间又暗了下去,满面凄然道:“我不知她叫什么名字” 这下可难住我了,就好比想吃蜜桃不晓得蜜桃叫什么,结果人家给你个凤梨;想喝琼浆玉露不晓得玉露是哪个,结果喝成了白水,若是我盲目之下给阿霖寻错了人,岂不是好心办了坏事。 正在我左右踌躇又上下为难的当口,忽听背后有人开口,“不若画吧。”来人走近继续道:“依阁下日前所言,早已将那人样貌记在心间,想来画在纸上亦不成问题” 我一拍脑门,豁然道,“果然好办法!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来人轻轻瞟了我一样,一副早知如此的表情,我干干乐了乐,假装没瞧见那道鄙视的眼光。乐毕,却听阿兄附议,“孟兄所言正是。”这便打发了一旁小兽去准备纸墨。 我瞅了瞅右手旁端然而立的孟极,又瞅了瞅孟极身旁笑眯眯的阿兄,不晓得数日前还唇枪舌剑的二人何时变得如此熟稔,同进同出便罢,如今竟然称兄道弟起来。 遂摸了摸下巴,最终得出个结论:看来我不在的日子里这二人定是发生了什么不可告人的大事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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