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佩将将,德音不忘》 正文 第一章 我第一次见到他是在天都城最有名的青楼里。那时我才十岁,个头小得能被他一只手拎起来。但他不敢轻易拎我,因为我是西蜀开国君主膝下唯一的公主。 第一次去青楼,是跟着哥哥去的。 那年,我刚被师父送回宫中,不通世事更不通人情,却因为承蒙师父悉心教导了七年,早早开了智,头脑发达,遂深得父皇母后的喜爱。回宫还没几日,父皇便赐了我个封号,唤作千福,取万寿千福之意。教我礼仪的嬷嬷说,这是个极其尊贵的封号,因为这世上只有皇帝才能称万岁,万寿千福就是万岁的意思。 一个风清气爽的清晨,我从父皇处请安出来,闲来无事就想到处玩玩,玩着玩着便在御花园里先后又差不多算是同时地偶遇了我的三个哥哥。我不明白,明明自己排行第五怎么就只有三个哥哥,嬷嬷告诉我二哥在我这么大的时候就夭折了,那时的我还在青城山同师父修道,这才不知道。 听宫里的宫人们说,宫中的几位皇子,老大最是风流荒唐,老三最是逍遥洒脱,老四最是暴戾恣睢。我自幼习的是逍遥之道,讲究个无我超然,虽说我还不曾达到这般境界,但常年避世的生活也让我的心态格外平静,所以即便他们再如何千姿百态,我的内心也是波澜不兴。若非要说出个特别的来,那就是四哥了,他是当朝太子也是我一母同生的亲哥。 我想着这些话,看着他们,他们也都看着我,还在说着话。他们问我想和哪个哥哥玩,我没有立刻回答,他们便挨个儿地再跟我说些话,都是在说服我跟从他们中的那一个。我当时未能深思其中的深意又仗着荣宠总是随心所欲,几句话的功夫之后,果断选择了最懂女人心的大哥。 大哥很会讨人欢心,谈话时又诙谐幽默,我们很快就亲热起来。为了表示对我的疼爱,他一路都抱着我,说是公主就应该比任何人都娇贵,这话说得甚得我心。我正在兴头上,无意中扭头一瞟却看到太子怨毒的目光,那目光就像被猎物惹怒的毒蛇,可怕地令人胆寒。我不敢再看,侧过头装作若无其事地玩着大哥头上的玉簪。 大哥见我玩儿他的头饰,生怕我把他的头发弄散了,急忙出声阻止:“小五要是再不停手,大哥可就要当回屈原了!” 我闻言不解,随即停手问道:“大哥这话是个什么道理?小五不懂。” 他道:“屈原被自己的君主流放以后郁郁不得志,终日披头散发形容枯槁,小五若是再玩下去哥哥刚做好的发髻可就要散了去同那屈原一样了。” 我闻言,突然开心笑了起来,清脆的童音清亮如歌,唱的是在这仅有的年岁里安乐常欢的无忧曲。 深宫女子出宫不易,但父皇见我这样高兴又有大哥相伴,便许我出宫一次。我跟哥哥去宫道坐了马车,一路直行出了宫门。马车是宫里按照父皇的意思预备的,御车之人便不可能带我去那市井繁华之处玩乐,所以目的地只会是哥哥的王府。我有些失望地跟着哥哥下了车,进了府邸以后就一直闷闷不乐。哥哥看出了我的心思,便命人在后门偷偷预备了车马,又让人给我换了一身衣装,便带着我偷偷溜出了府。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马车行驶到市井之区的时候,我就迫不及待地趴在窗口上掀起帘子东张西望,兴极之时连头都伸出来了,哥哥见我如此急忙把我拽下来,训斥道:“你这丫头真是不知轻重,若是先前刚好有马车疾驰而过,你的脑袋可就没了!”我委屈地撇了撇嘴,应和着“哦”了一声,一路都不曾跟他说话。 马车路过一座灯红酒绿的高楼的时候,我看见门口有几个漂亮姐姐笑颜盈盈,还挥着手绢同人打招呼,便又掀起了马车帘子,兴奋地同她们招手打招呼。我正欲说话,身子却被一股大力猛地往回一拉,瞬间跌回了车内,大哥面色阴沉地盯着我道:“刚说完就不长记性了是不是?”我心里又委屈又生气,公主的傲气上来,便不管他什么是非,气冲冲地哼了一声,扭过头去看都不看他了。 马车在一条冷清的街道上停下来,我不情不愿地被大哥拖下了车,见眼前是个宅院,门口站着个着锦戴花的艳丽美妇连同一干随从在门口相迎。我之所以称她作美妇,不是因为她年岁不小还风韵犹存,而是因为她绾了发,母后说过女子只有在成婚许嫁之后才能绾发。那妇人看到我们立即叩拜行礼,“贱妾叩见大皇子殿下!”我瞧着那妇人,又看看哥哥,却见哥哥忙不迭将她扶起来谈起了家常,竟是十分熟络的样子。那妇人看见我后,微诧异地盯了我一会儿,却识趣儿的什么都没问。 我跟着他们穿过了一个门,又穿过一个门,连爬了三四层的楼梯,这才见他们有停下来的意思。步上那楼梯时,耳边竟有欢声浪语飘过,只是不清晰,越往高处走,声音越微茫,很快就听不到什么了。我不晓得那是什么声音,本想问问哥哥,却因想到先前的事,一时赌气便不愿与他说话,待上了楼也就忘了这回事。那美貌妇人将我们领去了一个房间,到门口便自行离去了。 我就在这时候,见着了他。 屋中光线甚好,他站在窗前远眺,阳光如碎金般洒遍他全身,我们在迎着光芒望着他便觉得那身影被天光遮掩得若隐若现,好像随时都会消失一样。我还记得他那次穿着一身颜色浅淡的青衫,腰带上嵌了一块色泽浓艳的祖母绿,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佩饰。他家世显赫却不戴冠,头发只用发带束着,我后来还问过他,他便说家中的发冠不是金便是玉,那般沉甸甸的,若日日戴着,头发肯定长不好。 我们进了门,他听到动静后看了过来,恭敬地走上前来,朝着哥哥的方向拱手施礼,“殿下!” 极轻地一礼,哥哥也不生气,微笑着同他说话:“子翼,你来得够早的。” 他谦卑道:“既是殿下有请,子翼怎敢让殿下等待!” 哥哥带着我找了个地方坐下,见他也落了座才道:“子翼你总是这样,你我虽有君臣之别却也有朋友之义,既是多年的交情了,还客气什么!” “兄长教训的是,是子翼过迂了!” 我听他们你一言为一语说个没完,完全把我晾在一边,心中不禁恼怒。可我知道哥哥不是个好对付的不敢轻易使坏,却看他一副知书达理的书生样便觉得是个好捏的柿子,拿定主意后便恶狠狠地瞪着他怒道:“你这人好不知礼,知道拜我哥哥便不知道拜拜我吗?莫不是欺负我年纪小,就不把我当回事儿了?” 他闻言一愣,先是看了眼哥哥,又看了看我,吃惊道:“这是千福公主?”哥哥看着他,面带微笑地点了点头。 他瞧见我的怒颜,不禁倒吸了口凉气,缓缓道:“臣子王徵,见过千福公主!” 感受到这满满当当的存在感,我才满意,牵着哥哥的手骄傲地从他身边走过,十足的皇家风范。 他们两个坐在榻上案几两侧,如此便没了我的位置。不过我个头小,这榻又大,随便一塞也就是了。可我却不大乐意,执意要在他俩中间,因为我知道哥哥和他是挚友,而我却是个外来客,不这样的话他们就不会搭理我。 我挤在案几后,手肘支案双手托腮,一派天真地瞧着他俩,任他二人有千言万语也只能默默吞回肚子里去。哥哥突然一动不动地盯着我,好像是生气了,我意识到这一点后脸色便阴沉下来,心想:他本就说好带我出来玩儿的,是他不守承诺在先,要是一会儿敢说我半句不是我便再也不理他了。我内心计较着,不防他冷不丁一笑,又是那副讨人喜爱的面容。 他将我拉到身边,亲切道:“哥哥前些时候得了个好东西想送给小五。”我一听有礼物,脸色立即由阴转晴,目光炯炯地看着他。片刻后,只听得一阵环佩叮当的声响,便见一抹烟霞般的紫色。我定睛一看,原来是串紫玉九连环,顿时没了兴趣,鄙夷道:“就这个?九连环我可在五岁的时候就会玩儿了,现在拿它来唬我,实在不英明。还是哥哥觉得小五学道不坚,会被俗物牵绊?” 哥哥闻言并无挫败之色,继续道:“此物的妙处可不在此处。” 我略有兴趣地挑了挑眉,“妙处何在?” 他道:“这九连环是为兄昔日巡查蜀川时从巫族手中得来的宝贝,巫祝说此物虽形似九连环,却与之大不相同,至今无人可解” 听到此处,我未等他说完,便即刻上前夺了去拆解起来。哥哥很会拿捏人的心思,他知我自懂事起便被所有人奉为天之骄子,更知天才的矜骄桀骜会让我情不自禁想要击碎世间智慧的极致从而证明自己的不同,那一句“至今无人可解”一下便抓住了我的心。这世上凡是需要动脑子的东西从来不会难住我,这是那时的我从未怀疑过的认知。 我按照以前玩九连环的经验解了一番,果然如哥哥所说,无法解开。我又试了几次,仍旧如此,这柄九连环实在磨人,前八环都好解决唯独这最后一环,就像是缠死了似的,每次只差这临门一脚,急得我心火肝火实火虚火通通向上燃,烧得劈里啪啦直响。哥哥成功地把我难住了,我全神贯注地思索着其他的解法,却感觉有什么人把我托了起来,放在房间另一头的坐垫上,我忙着手头的活计根本没多余精力去理会,低头摆弄的模样专注地不像是一个十岁的稚童。房间另一头传来了细微的说话声,若以寻常孩童的耳力自然难以捕捉到任何声音,但我打小修习内功,五官敏锐非常人可比,就将他们的话听了个干净: “殿下怎么会把公主带来?”这是他的声音。 哥哥叹了口气,状似无可奈何道:“父皇让我们几个哥哥和妹妹多培养培养感情,我也不能抗旨。” 他好像有些不安,“千福公主盛宠如此,又是那位的正经妹妹,殿下这样不怕” “难道说没有小五,他就会放过我吗?”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哥哥过来带我回宫的时候,我仍然在认真地摆弄着九连环,就像完全忘记了刚才听到的一切。他们都没有起疑,想来一个十岁的稚童又能懂得些什么呢? 哥哥赶着宫中下钥之前将我送了回去。父皇因我年幼不曾赐我宫殿,我便同母后一起住在丽政殿。我们刚至殿门,便见嬷嬷带着几个宫人立在门口等我,看见哥哥的时候虽个个严谨恭敬,但神情语气却疏离冷漠,我那时还不知道后宫妃嫔之间的纠纷,遂不曾知道哥哥的生母柳昭容与我母后之间的嫌隙。哥哥将我把交给嬷嬷,却连一句告别的话都没说就走了,我唤了他好几声他都没理。 嬷嬷见我不开心,企图转移我的注意力,笑语盈盈道:“公主出去玩儿了一天,皇后殿下可念着呢!” 我恹恹地看着她,委屈道:“大皇兄是生气了吗?怎么都不理我呢?” 嬷嬷闻言脸色一滞,很快又面色和缓地笑道:“怎么会,大殿下陪您玩儿了一天一定是累了。” 我失落地“哦”了一声没再多问,但心里并不相信嬷嬷的话。这件事没有困扰我多久,只是在后来几年听些嘴碎的宫女们讨论起了宫中旧事,提到了这个柳昭容,我才知晓了当年的事。 那还是父皇建国之前,与东周征战的时候。大哥以总角之龄在军中为父皇出谋划策多次大败东周大军,立下不世之功,这个柳昭容便母凭子贵,一下子成了府中最为炙手可热的人物。父皇那时还未称帝,府中的姬妾也不多,她又是早早跟在了父皇身边生下了长子的女人,便仗着儿子争气资历又老恃宠而骄,冒犯了我的母后。说出这些话的宫人是王府里出来的,当年目睹了此事,遂知道的清楚。 母后甚是震怒,命丽政殿的人对她施了笞刑,还让府中后院所有人前来观看,哥哥那时候刚好在家中陪伴母亲,便也在那所有人之中。哥哥虽说是天纵奇才,但到底不过是一个小孩儿而已,那么的小年纪就眼睁睁看着母亲受到那样严酷的刑罚,他怎么受得了。所以我想,那时哥哥一定是因为怨恨着母后,才不想跟我说话。 从我初回宫时选择了大哥开始,一直到我及笄都是大哥陪着我玩儿的。再出去玩儿时他就叫我扮作男装,还不许我透露身份,只说我是王徵家的远方亲戚。 哥哥常带我去那个花楼,去得多了,花楼里的龟奴小厮们就都认得我,见面时都叫我一声小王公子,见到王徵就叫他大王公子,王徵乍一听这称呼神色怪异却也没说什么,后来叫的多了也就习惯了。 这花楼称作望心楼,它的主人叫作花颜,就是我和哥哥第一次来时前来迎接我们的那个美艳妇人。她虽然总是作妇人装扮,却是不过双九的年华,现今仍待字闺中,只是为了显出主人的派头,便早早束了发,也让人断了绮念。 哥哥虽然爱带着我玩儿,却也爱寻些由头把我支开,然后跟着王徵谈天说地,那次的九连环便是他的圈套。我也是后来才知道,那九连环被做了手脚,最后两个环在制作时便用特殊手法缠在一起,任谁也不可能将它解开。很明显他不想让我参与他的事,或者说他并不信任我。但我同他们相处多年,平日也总爱多长个心眼儿,便能从旁人的闲言和这么多年来偷听到的消息里,多少知道些哥哥的事。 我三岁多的时候,父皇在东周圣京发动了兵变。大军势如破竹,一路打到了圣京北宸宫前殿,眼看便能成事,不想那禄王宁博和宁国公谢珺早已动了谋反的念头,竟暗中集结军队,只待父皇与周帝打得两败俱伤之时,坐收渔翁之利。 战火持续了不过三日,圣京便如同遭了火焚,一时之间满目疮痍,尸横遍野。父皇败了,五万大军战到最后剩下不到两万。城门紧闭,四周都是敌人,他们都逃不出去,却没有一个人投降。 那时候我c母后c四哥还有家中的几个姨娘一早被送到了城外,如果父皇举兵失败便逃往蜀地,只是我们从来没有想过父皇会失败,逃亡的准备便做的不充分,因此这一路上吃了不少苦头。不过我很幸运,在逃亡途中遇到了三哥的师父(也是我后来的师父)和玉真人,并被她收入门下,免了流离之苦。 大哥那时候只同我刚回宫时一般大或者比我大几岁,竟在父皇兵败之时偷偷进了城,几番辗转还找到了父皇的藏身之处。我很佩服大哥,不仅是因为这般不畏生死的勇气,更因为他超凡绝世的智慧。那时城门封锁,他竟能凭一己之力偷入城中,别说是个小孩儿就是个聪明机警的大人也绝难办到。也许正是因为如此,父皇才看到了大哥的才能。那时父皇身边只余了几十个护卫,大军无处藏匿只能被禄王和宁国公的人一点点坑杀。父皇焦虑万分,手下却无人献策,可他却相信了哥哥,一日一夜之后,他们都逃出了圣京。 我不知道大哥是用什么帮父皇出城的,这世上恐怕也没有几个人知道,听说是死了不少人,敌方的有,我方的也有,那次死的人比之前任何一次对战都要多。 那次突围成功以后,大哥成了父皇最宠信的儿子,也是唯一一个可以跟着他一起打仗的儿子。哥哥从不带兵上阵,却总能在关键时刻说出一些令那些谋士将领醍醐灌顶的话来,三言两语间便扭转乾坤,因而父皇愈发喜爱大哥,就像他现在喜爱我一样,因为我们生下来就是龙凤。 父皇用三年的时间建立了西蜀,这世上怕是没有哪个皇帝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建立一个国家。可我却觉得,建国的是父皇,让这件事成为传奇的却是大哥。 建立一个国家的难度远远比不过稳定和发展这个国家,三年过去了,哥哥们都长大了,想法也就多了。这个新建的政权太过独立没能衍生出什么足以影响皇权的强大势力来,而父皇深爱我的母后,这便注定大哥再优秀也赢不了我那平庸的亲哥。我不知道大哥如今是否后悔当年锋芒毕露,立了奇功,最后落得个被父皇鸟尽弓藏的下场。但从他失去父皇宠信的那一刻起,他便没了依仗,而高在云端之时的筹谋决策不知得罪了多少拜服于天子脚下的权贵势力。 危机四伏,有那么多的人想要他的命。 母后在宫中独大,慕容世家又是延绵了数百年的望族,为了家族的荣耀,他们又怎么会对这个最有可能威胁我亲哥太子之位的天赋异禀的皇长子手软?大哥一定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为了保命,他的人生才有了前世今生般的差别。 这世上存在着的绝对实力总能轻而易举地击败很多东西,哪怕是他这样的古今不再的奇人。大哥再不是那个幼时便能决胜千里的受宠皇子,而是天府花街之上风流荒唐的纨绔贵族,失去了父皇的依仗,失去了幼时的传奇光环,纵有惊世之才也只能烂在纸醉金迷的温柔乡里。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哥哥第一次遇到王徵是在父皇的寿宴上。千秋圣节,父皇要在麟德殿宴请百官命妇。每逢此日,百官命妇们都可带一个家属赴宴,王徵的父亲是吏部尚书王即墨,三品大员,身份显赫,遂他有幸赴宴。 酒过三巡,席间便有人向父皇提议,令臣下众公子展示才艺助兴。我想这应该是父皇暗中授意的,国家新建未稳,科举选拔的人才又不能立刻实用,此值用人之际,这些日日受家中官场交际熏陶的官家子弟中若真有才能出众之人,在政事实操上可要比白衣子弟强得多。 大臣们中有些听出了其中的意味,还有些没听出来的也巴望着能在皇帝面前露个脸,便都鼓励儿子们好好表现。那些公子哥儿们也都争气,或奏雅乐,或作诗词,或演武艺,庄严肃穆的大殿一时间好不热闹! 再想想我那三个哥哥,同时遇到这番场景,表现定然迥异。三个里最清闲的肯定是三哥,最烧脑的肯定是四哥,最愉快的肯定是大哥。三哥深得师父真传,修道修心多年,早已超然物外,世人追逐名利又与他何干!四哥定然是想着如何拉拢朝臣,选取有用之才,所以最忙。大哥心思通透却于政事无望,任那些人如何卖弄,在他眼中都是跳梁小丑。至于父皇,定然对这些人失望透顶,他们读圣贤之书却没有治世之才,父皇又不是书院学宫里的夫子,不需要三好学生和道德模范。 这次看似宴乐实则觅才的闹剧尚未结束。麟德殿上,就在所有青年才俊都搔首弄姿的时候,席间突然传出一阵笑声,那笑声传荡在此时此地是如此突兀,任谁都无法忽视。整个大殿一下子安静下来,众人闻声望去,便看到了王徵。王即墨见之急忙曲肘顶触他示意他噤声,他却恍若未觉露出微微笑意,父皇见他如此,甚为不悦,薄怒道:“堂下何人发笑?” 王徵起身离坐,躬身施礼,“回禀陛下,臣子乃吏部王尚书长子,王徵!” 父皇见他风度翩翩,言行举止皆为君子作风,便生出喜爱之情,怒气顿时下去了一半儿,问道:“何事开怀?” 王徵恭敬应答:“陛下不知,家严管教子弟与别家不同,常以当世之事考校王徵,徵每得一论告之,家严常以已论为准评判,徵时而落于下风时而占领上风。昨日家父问及徵民生富庶之事,徵苦思多时不可得,今于天子圣堂忽开心窍,继而欢喜,忘乎所以,还望陛下恕臣子不敬之罪。” 王徵这段话看似平常,实则相当精明,他这一段话里共透露了三个实用信息。第一王即墨把以时事考校王徵作为一种教育方式,还以自己的结论作为标准来评判王徵的结论,这说明他二人经常在一起互相讨论政事,还交换意见。第二,他说他同王即墨讨论之时时而落于下风时而占领上风,这说明他的政治能力不弱,甚至不亚于身居高位的父亲。第三,西蜀现今已无外患,且经多年征战百废待兴,民众生息便成了首要问题,父皇想从官宦子弟中选拔人才便是为了此事,此时百官对于民生之事定然也无良策,王即墨更不会有什么好办法,可他却能想出来,这一下便能抓住父皇的心。 先声夺人,又不莽撞献策,取得帝王信任后,再委婉道出缘由,心思缜密,算无遗漏。 父皇问他如何,他应道:“国家初建,虽说百废待兴,但也并非满目疮痍,西蜀之地土质优良,又多水源,且曾为陛下封地,未受战火侵蚀,纵然要支持前线却不至潦倒至此!徵以为此事,非战之罪,乃人之罪。 ”蜀地多年无人看管,民众自成一体,然愚民不受教化,不论民生大计,为首的抢占土地自然饱腹流油,更有商贾从中牟利,囤积金银粮草,而普通百姓却是捉襟见肘食不果腹。官府不知内情,为交上命常强征税收,使得民众怨声载道,让朝廷以为是民弱无收,实则是我蜀国以举国之收饱了奸人之腹。 “徵听闻京都十里之外多有奢华宅邸,其内金装玉饰琳琅满目,古玩玉器,陈设装饰,随意一件都可抵寻常农家几辈吃用 ”徵以为此等富贾豪主皆为国之毒瘤,陛下当以暴力除之,再分散土地令民众生产,几年之内免除赋税 “徵每流连市集街巷,多见贫民贱卖子女,以换一时温饱,再见中转之人以数倍甚至十倍价钱卖出,想来诸位大人府中也常遇此事,望陛下下令禁止人口贩卖,并命户部即刻进行人户普查 ”百姓贫,常无食,饿死者众,更无心婚嫁,前一人有五子不为多,一世三代便有三十多之众,而今一户一世不说三十便是三个也不多见,民众如水可载舟而行,民寡水浅则舟无用。西蜀北临北漠,西接雪域,陛下应与二国修好,且雪域北漠环境恶劣,请允胡汉通婚,二国之人必愿迁移蜀地,发展农牧。先大周天统帝时权臣慕容玦曾提此议,帝虽当时不准,却在后期实行,成果甚匪,此事早有先例非臣首创。 “民众生机难求,少有能读书识字者,便有也因竞争不足而能人有限,加之国库空虚,冗员则多出,不宜。望陛下停办科考数年,令民众专心生产” 我不相信这样一番长篇大论是他在麟德殿上恍然大悟之时得来的,这件事他一定谋划了很久,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实施罢了。 他用这样的方式在百官众臣面前脱颖而出,得到了父皇的赏识,但父皇却没能给他个一官半职,只是说了句:王大人放心管教,无事便带儿子多出来走动走动。我猜想父皇是真的看重王徵,想特别栽培他,却又不能一下子给他过高的职位,所以才如此。因为若是无故封赏过厚会令百官不服,但职位低了便埋没了他的才华不能物尽其用,所以父皇才让王尚书带着他,便是间接给了他吏部尚书助手的权力,而这吏部尚书又是他父亲自然会全心全力培养他。还有那句多走动走动,其实就是给他机会在官场创建自己的交际网,早日让官员接纳,要是我猜的没错,不出两三年王徵便能位列亲贵(朝中三品以上官员为亲贵),与王尚书并驾齐驱。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这是大哥和王徵的第一次相遇,自此之后他们很快地成为了朋友。每当我回忆起这段往事,便会想如果大哥是我的亲哥,是母后的儿子,他的人生该有多辉煌,可世事无常从来不会那么完满。 群臣中有些领悟到了父皇意思的,宴尽之后便都对王徵抛出了橄榄枝,王徵因不喜官场污浊对于那些无关紧要的交际就懒得应付,推脱说家教甚严自己还要回去温书,把麻烦都丢给他老爹。王尚书平日里迎来送往的,应付这种事情自然手到擒来,可这爷俩儿个顶个的圆滑都不愿理,他便说:陛下对小儿寄予厚望,自不然有负皇恩,平日教子必更为勤勉,不敢懈怠,然后就跑路了。 出宫之后,王徵直接去了花颜的望心楼,他同大哥在金殿上暗通款曲,约的就是这个地方。王尚书也不问也不管,好像习惯了一样,这哪里像对下朝后经常在一起讨论国事的父子。 大哥和王徵第一次相约在望心楼,具体发生了什么我并不知情也没办法猜出个大概,金殿上那事有史官记载,花楼里可没有史官。 我们几个在一起的终极模式是这样的,哥哥在进门入座之后先给我出个难题,或是物就像紫玉九连环,或是问我一个无解的问题,等我陷入沉思之后就把我放到某个隐蔽且隔音好的角落里安置妥当,然后就跟王徵谈天说地,但就这样千年不变的模式却被我的一句话打破了。不一样的地方,一样的套路,我未等他出口便呆呆傻傻地问了一句:“哥哥总爱跟小哥哥在一起却不理小五,是因为哥哥爱上了小哥哥吗?” 大哥听到这话,就把刚想好的说辞咽回了肚子里,脸色难看地像吞了只苍蝇,王徵则是将口中的茶一口喷了出来,喷出来的茶水溅了哥哥一身。 “是谁教你的这些胡话,小小年纪懂什么爱不爱的?”哥哥最先反应过来,立刻朝我倒打一耙。 我直言道:“《诗经》里不是说‘一日不见,如三秋兮’‘爱而不见,搔首踟蹰’,哥哥日日来望心楼不就是为了见小哥哥,如此正应了前一句,我还听说父皇有次生你气不让你出门,你见不着小哥哥就把府里闹了个鸡犬不宁,不正应了后一句?如此说来,小五有什么错呢?” 哥哥呆呆地看着我,许久都没说话,仿佛是被我脑洞惊到了。倒是王徵安然如常,他看着我的眼神里没有吃惊和尴尬,反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惊喜兴奋,总之那是一种快乐的情绪。我瞧着哥哥这模样非常满意,开始启动自己的下一步计划,随即清了清嗓子,装出一副正经模样道:“父皇一向注重咱们的功课,因此还特地派给了我一个学士教导我,可我近日一直跟哥哥厮混,学业毫无长进,若父皇问起来” 大哥闻言神色一变,立刻打断了我的话,声音虽然清亮,神情语气却如同梦呓:“不能让父皇知道”继而又神色一振,严肃地看着我,“不能让父皇知道,更不能让皇后和太子知道。” 我被他吓住了,惊恐地望着他的眼睛,连话都不敢说。王徵见状滞了滞,却又立刻转变了神情若无其事地笑道:“看来这世上也只有陛下才治得了殿下,若是陛下知道殿下带公主逛花楼,定饶不了他。你瞧把他吓得,公主也别吓唬殿下了,这事可万万不能告诉别人,就算是皇后和太子也不能说。” 我懵懵地点了点头,哥哥看了看王徵又看了看我,突然哂道:“小五可算是寻着哥哥的软肋了,既然如此小五想怎样哥哥都满足你!”他语气轻快地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我听他如此说立马忘记了刚才的事,兴奋道:“那可说好了不许反悔!”我靠近他身侧,摆出了一副可爱天真的模样,却道出了一般小姑娘都不会有的想法:“小五想让哥哥教我权术和兵法!” 他闻言脸色一变,继而笑道:“你还这么小,不该学这个!” 我不服气地怒道:“父皇都准了,怎么就不该学?” 哥哥没在意我的怒火,平静地问道:“你真的要学,为什么?” 我不假思索:“师父说过,我日后必然要在这天下掀起大风大浪的,那我又怎么能和普通的女子一般在闺阁里虚度青春。” 哥哥笑道:“你还小,不知道自己要什么!权术兵法,没你想的那么好玩儿!” 我不想听他东拉西扯,拽着他的衣袖不依不饶道:“哥哥就教我吧,你都答应我了怎么能出尔反尔。” 哥哥好像对我失去了耐心,竟勃然大怒:“为什么要我教!” 那是我第一次见他这么生气,登时被他吓着了。我迟钝了片刻,慢慢松了手正色道:“因为哥哥是最优秀的,小五希望可以跟哥哥一样强。” 他凄然一笑:“跟我一样?你也看到我的下场了,再会算计又有什么用,还不是要日日苟且偷生,心惊胆战。” 我滞了滞,却始终不愿放弃,坚定道:“我宁愿轰轰烈烈地只活上几年,也不愿浑浑噩噩度过一世。” 哥哥最终还是屈服了。我不认为是自己那时候将他说动了,正如我所言他那样一个优秀的人怎么甘心就这样结束,若是甘心他如何会结交王徵?还有这望心楼真的只是他的销金库?甚至是我,难道他当初真的没有动别的心思?这些想法因为父皇和哥哥的保护没能那么早影响我的想法,如果可以真希望我永远都不明白。 哥哥并未开始授课,而是让我背兵书c史书c名家策论。因为感兴趣我背得很用心,甚至走到哪儿都要揣一本书,嬷嬷说我那些日子连晚上做梦还念念有词。哥哥见我痴迷的模样非常惊讶,他从未见过哪个女孩子会这么喜欢这样枯燥无味的东西,就连他自己在幼时都不怎么爱读兵书的。只是王徵,他竟然对我所有的表现都无动于衷,一开始我以为他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后来才有些明白那不是无视而是了解,他甚至比我都懂得我自己。可是了解不等于纵容,在宫外时他若见我连续看书超过一个时辰便会夺了我的书,声称我年幼还小,这样劳神会影响我发育,会长不高。我才不信这样的鬼话,可哥哥不让我泄露身份,而我出宫又全靠他掩护,便不能随意端公主的架子,只能忍让着他。 王徵在闲暇时会教我些修养身心的东西,例如琴棋书画制药调香一类。我同他学习了一阵才知道他的全项技能里最出彩不是政论而是音律,他是西蜀的第一乐师,化名拂羽在望心楼挂名演出,只是无人知道罢了。抚琴最为修心,非修为达到一定境界者不能得其妙,师父是道家高人,教导我这么多年自然也不是白费的。我学得来,听得懂,却很难再达到更高的境界。至于调香制药什么的我不是很有兴趣,师父传授我道家秘法太清十二诀,修习大成便可转换周身之气调节修复五脏六腑,如同淘经洗髓一般,且能不添脂而香,不经水而净。调香制药那么繁琐,我在宫中又不会缺这些东西,学来无用,还不如多花些功夫修习功法。他见我如此不愿也不逼迫,只摇头叹息一声,便放过了我。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我入宫的第二年春天,父皇携皇亲百官在城郊举办了春祭大典。 那天下着蒙蒙细雨,我起得早,在丽政殿无事可做,便趁着众嫔妃们给母后请安的空档,溜出了丽政殿。玉藻宫很大,我刚来一年很多地方都没去过,新鲜感十足。 我这样东走西逛信步闲游许久,发现四周越来越冷清,也不知自己到了什么地方。正在我踌躇不前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前方走来了两个宫女。我看到她们后,便热情地朝她们招了招手,轻声软语地喊:“两位姐姐请留步!” 她二人闻言望向我,把我上下打量了一番,又相互对视了片刻,才道:“哪里来的小丫头,怎么敢在宫里乱跑?” 我因为长时间受哥哥身份禁令的影响,下意识地隐瞒了身份,随口胡编道:“我是吏部王尚书家的亲戚,跟着姑姑一起来的,看这儿漂亮就过来看看,没想到就找不到路了!” 那两个宫人闻言仔细打量了我一番,也不知是怎样的态度。 今日春祭,虽无妇人参与,但命妇们仍需到宫中参拜皇后,这是父皇给母后的恩宠,历史上很少有皇后可以受到这样的殊荣,所以我认为这样的理由还是很容易让人接受的。那两个人思忖片刻,对望了一眼,我一直观察着她们的神色,明白那并不是信任的眼神。 此时仍是清晨,我离开丽政殿的时候那些妃子们都还请安没走,怎么可能会有什么外命妇入宫,还带了一个如此不听话的小亲,她俩很可能是把我当成刚刚获罪入宫的官家幼女了,因为刚入宫的官家罪妇身上多少有些私底,我这样的大小的孩子受的管束不是特别严,能够衣着华丽地出现不是不可能。想到此处,我不禁一阵胆寒,她们会把我捉去掖庭为奴。想那掖庭奴仆万千,要是真被捉住就算是母后也找不到我了。此时此刻,我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摆脱这两个人,绝不能被捉住。 四周格局简单,前后皆是通道,左侧是高达丈余的围墙,右侧是方圆数里的莲池。以我的身形体力,跑过两个大人或者越过丈余的围墙显然不合常理,若要脱困非要用师父教授的武技功法不可。我正欲运功,心中却想从水路逃脱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如此既可脱困又不用暴露自己的实力。毕竟我习得精妙武功这件事并无师门以外的人知晓,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古人又有“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衷言,所以这件事隐瞒的越久对我越是有利。 我趁着那两个宫女分神的间隙跳入荷花池中,潜入池水深处隐没身形。我在水中游了很久,却发现皇宫的水路交错纵横远没有我想的那么简单。皇宫中用来玩乐的水源皆来自护城河,可这莲池不仅可以通往宫门外的护城河,也可以通向别的地方。幼童的体力在水中支撑不了多久,我便随意找了地方上了岸。 这里好像是御花园,我记得御花园里有这样一片湖,应当是太液池,只是观看的角度不同,我平日里都是站在对岸的水榭上的。这不是我平日能够游乐的地方,对岸的那个水榭我太熟悉了。我常常站在水榭上远眺,所以知道这里是一个小岛。我从未来过这个小岛,因为这里是皇宫的禁地,谁也不可以靠近,我记得清楚,前些时候我向父皇要求前往时被狠狠训斥了一顿。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便可以安心上岸了,因为这里不会有无知的宫人把我当成罪奴送去掖庭。游了这半日身子有些劳累,加之之前被那两个宫女整得有些焦虑,便身心俱疲,又见今日太阳正好,就找了个干净地方躺下休憩,顺便还能晾晾身上湿漉漉的衣服,一举两得。 我睡的正香,突然觉得有人在踢我的小腿,只是踢得不重,加上我睡得太死懒得动也就没在意。又过了一会儿,有一片阴影覆盖,紧接着便能感觉到有人在拍打我的脸,好像还在叫我。我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便见到眼前一张阴气沉沉的小男孩的脸。我被这样的神色吓得一惊,困倦立即去了大半,遂慢慢坐起身,道:“你是谁?” 那孩子没有看我,冷声道:“不知道。” 我又问道:“这儿只有你一个人?” 小男孩儿还是那样,冷漠道:“嗯。” 我见他小小年纪便如此神态,心中不由怜惜,“你爹娘呢?” 他只盯着湖面,没什么动作,应道:“娘死了,爹”他停顿了片刻,冷声道,“我没有爹!” 我疑惑道:“怎会没有爹,每个人都有爹的。” 小男孩冷哼一声:“你怎么知道所有人都有爹,你又没有见过天下所有的人,很多人生下来就是没有爹的。” 我反驳道:“才不是呢!” 小男孩不再同我争论,准备离开。我见他要走,急忙拽住他,问道:“我想去对岸,你知不知道怎么过去?” 小男孩想也没想便道:“不知道。” 我又道:“你在这儿这么久了怎么可能不知道?” 小男孩试图挣开我却未能得逞,只得道:“我虽然在这儿待得久,但我从不需要到对岸去。既然不需要,我为什么要知道?” 我闻言,有些失落,却仍不肯放开他,继续道:“你住在哪里,带我去!” 小男孩依然在努力挣脱我的束缚,奈何他年纪比我小,力气敌不过我,怎么样也挣不开。他一边挣扎一边答道:“不行!” 我加大了力气,盯着他,同他耍赖:“那你就别想离开!” 小男孩投降了,我们手牵着手一起走在回屋的小路上。 岛上风景宜人,一路走来草木茂盛,只是因为多年来无人修剪,杂乱了些。这里没有什么正经路,都是在繁茂的草木中用鹅卵石铺的简易小路,路只有一条,通往小男孩的住处。小路尽头,有一座废弃的宫殿,小男孩找了旁侧的一扇门打开,便让我跟着进去。我刚进去便立刻捂上了口鼻,本以为这里会灰尘漫天,没想到还挺干净的,只是空旷庞大了些。小男孩见我这般动作,不屑地哼了一声,讽刺说:“我既不是贵族也不是乞丐,当然会收拾屋子,你不必这般造作!”我心道:这娃娃真是得理不饶人。 偌大的宫殿里没什么摆设,仅一张破席,旁边摆放了些东西,有油灯c火折子c木炭,还有一个小包袱。我正欲打开,却被他一把夺了去,我愣怔了片刻后,便听见他怒喝道:“别动我的东西!不然滚出去。”我不可思议地望着他,眼圈都有些红了。长这么大,还从未有人敢对我这样,他竟然敢我一时委屈地不行,却因不愿服输认错,强忍着泪水,重重哼了一声,转过身去不再理他。 我躺在那破席子上睡到了下午,将近黄昏才苏醒过来。醒来时,那小男孩却已经不在了。我想到与他相识一场,即将分离却见不着了,心里难免失落。这皇宫禁地,哪儿是能让我随便来的。我翻了个身,准备坐起离开,却觉得身下有些不对劲,内心疑惑便掀开了席子。席子一经掀起,我便发现了一块松动的地板,看来这便是那孩子的秘密基地了,都没有人管他还要藏得这么严实,我倒要看看究竟有些什么。我掀起了地板,发现没有多少尘土,想来是被人经常动用的。里面有两个包袱,一个方方正正好像一个盒子,另一个有些大,几乎占了地下一多半的空间。我先拿起了那个方方正正的包袱,打开后却惊了一惊,这盒子的样式在宫中常见,明黄色,绣五爪金龙,可是能够正经使用这种图案的人整个皇宫里只有一个。我疑惑地打开了盒子,里面却是一块破旧布料,好像是从衣服上撕下来的,布料里包着一方金印,印文为“大周蜀郡王之印”。 “啪嗒!”金印从我手中滑落,落在那堆包袱里。我脑子里一片混乱,为什么这个小男孩会有父皇称帝之前授封的金印?还有那布料分明是蜀地特产的锦缎,难道他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我匆忙逃了出来,看着外面的风景心情平复了不少。出来了这么久,母后早该发现我不见了,现下应该在四处寻我,要赶紧回去才行,只是此时无船可渡,亦无桥可行,我只得游过去。我休憩了一个下午,体力早已恢复,游到对岸对我来说轻而易举。 到了对岸之后,我很快遇到了丽政殿的宫人,她们认得我将我带了回去。我这厢尚未到达宫门,便瞧见了嬷嬷在宫门口远远张望,一看见我便急匆匆跑过来将我抱在怀里,又是哭又是喊的,全然没有了平日里的礼仪体统,若非母后着急见我,只怕她会抱着我直哭到明天早上。嬷嬷一放下我,我便跑向了母后寝宫。母后斜坐在软塌上,单手支着头,很是伤神,我一看见忙欢呼地唤了她一声。 母后缓缓直起身子,看见我的那一刻仿佛要落下泪来,她起身向我奔来,紧紧抱着我,泣道:“琰儿,你可算回来了,母后还以为你又被哪个高人带走了!”她情绪平复之后,便镇定下来,对周围人怒道:“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公主回来了竟然也不向本宫通报!” 殿内宫人们跪倒了一片,无人敢吭一声。我也懒得管她们,只想躲在母亲怀里,“母后,父皇和哥哥们回来了吗?” 母后柔声道:“刚回来,先下还在宫中安顿,等会儿都要去兰池殿赴宴。别怕,是皇室家宴,你只要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待在母后身边就可以了。” 我想了想乐道:“那我要穿织羽霁虹裙,还要戴那套冰种头面。” 母后闻言惊讶地看着我,“琰儿什么时候也爱上了这些俗物?” 我高傲地昂着头道:“公主就要有公主的气派,琰儿不能给父皇母后丢脸!” 和母后亲近之后,我被宫人们带去了后殿沐浴梳妆。浴池边高几上摆放着两个描金嵌宝的紫檀木宝盒,这是父皇赐我封号带我入宗庙祭祀时赐我的宝物,便是我先前所说的织羽霁虹和冰种头面,二者皆是前无古人的旷世奇宝,是我作为嫡出公主的尊荣以及身份象征。 沐浴梳妆之后,我和母后同乘一辇去了兰池殿。宗族之人皆就位,父皇高居上首,右侧另置一席,那是皇后的位子,我举目望去,却再没有其他空座,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我们刚入殿门,便见众人纷纷起身,移座跪拜,高呼“皇后千岁”,却无人向我行礼问安。那时的我没有发怒没有哭泣,松开了母后的手,小跑至殿中央,众人不自觉地望向我,而我在意识到众人目光的那一刻,看似无意地转了一个圈,裙摆飞扬旋转便如盛放的牡丹花一般张扬,鸟羽织就的衣裙在灯光下闪耀出雨霁霓虹般的光彩,凤凰尾羽般的暗纹若隐若现,一时之间,仿佛有千百只彩凤在我的衣裙里振翅欲飞,怎一个“绚烂”了得。 就在众人为织羽霁虹惊艳的时候,我突然跪拜在地,朝着父皇施了一个大礼,朗声道:“千福参加父皇!”我特意以封号自称就是在提醒众人我的身份。 父皇慈爱地望着我,道:“女儿何必如此大礼,快些起来!” 我甚是知礼地起了身,微笑道:“父皇不知,宫中近年少有盛事,父皇体恤臣民不予大礼,然而这些人却不思皇恩,早早忘了这些礼节,所以千福才来给他们做个示范。” 父皇不解道:“哦?竟有此事?” 我躬身应道:“回父皇,女儿回宫第一年,父皇曾领女儿入宗庙拜祭先祖,那时宗亲皇族皆有观礼,次日父皇下旨赐女儿公主之爵,食邑三千,封号千福,然今日皇族家宴,众人皆呼皇后千岁却不知有公主,不是失礼是什么?” 父皇听我一言,甚以为意地点了点头,此时母后也走到了我身后,她知道我心里不痛快,便朝众人怒道:“公主殿下的话,诸位可听明白了?若真是记性不好的忘了礼数,便在这宫里多住几日好好学学规矩,什么时候学会了,什么时候回去。”话毕,那些人统统跪倒在地,学着我之前的样子,朝着我行了一个完整的大礼。我站在殿中央,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众人的跪拜,满心的骄傲。 受礼之后,我随着母后走向了席位。高台上只容得下天朝帝后,即便是公主皇子也不能逾越。我不想让母后为难便主动放开了她的手,并向她使了个放心的眼神,便朝皇子们的席位上走去。 皇子不多,他们都按着辈分高低依次落座,我在第一个位子那儿停了下来,大哥默默地瞟了我一眼,却完全没有帮我的意思。我也不看他,指着最后面的四哥,狠声道:“你,起来!” 四哥轻蔑地看了我一眼,冷言冷语道:“呦!刚才对着外人张牙舞爪,现在又欺负起自己人来了,我当你有多厉害。” 我也不恼,始终保持着优雅端庄的仪态,微笑道:“四哥此话何意,小五不懂?” 四哥露出狠相,压低声音道:“少给我装蒜,你和老大蛇鼠一窝,真当我什么也不知道吗?” 我不解地眨了眨眼睛,一派天真模样,全然不顾他的威胁,反而十分耐心且声音洪亮地向他解释先前所提要求的缘由:“四哥贵为皇太子,应当自幼便知礼守礼才是。今日虽为皇族家宴,但宗族之人何其多,如此便有了亲疏主客之分。宗族之人远道而来,自然是客,大哥和三哥也早早出宫立府不在宫中居住,如此自然也是客,唯有四哥你是这皇位正统继承人今日家宴的正经东道主。《礼记·曲礼篇》有云:‘主人就东阶,客就西阶,客若降等,则就主人之阶,主人固辞,则客复就西阶。’依着古人之言,四哥应当与客区别开来,居于东位才是。也不知是哪个混账东西,竟敢不为太子设席,今日主持宴席的是谁,父皇定会重重罚他。” 四哥被我断章取义另加强词夺理的说辞一时糊弄得不知如何接话,只狠狠地盯着我。他的后首突然走近一个先生,看着我恭敬一礼,道:“公主此言差矣,太子虽位居东宫,然在上仍有陛下为主,这东道主之称实在不敢当,再则公主所言东首之位皆为宫廷女眷,太子与其男女有别,如何都是不该过去的,倒是公主您更适合过去。” 听得此言,我才仔细打量起眼前这先生来,心想:我这脓包亲哥身边竟然也有能人?真是老天不长眼睛。 那时我年岁尚幼,同哥哥修习权术也没多少时日,自然没能耐对付太子三顾茅庐才请来的谋士,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应对,只得偷偷望向大哥请求他的帮助。 大哥依旧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慵懒模样,只见他斜靠着座椅,手中执着镶宝嵌玉的御用金杯,望向我们这边时也只是漫不经心地一撇。甘醇的美酒的入喉,他才开始说话:“本王竟不知,在这皇宫大内之中,公主和太子说话,一个洗马都可以随便插嘴。”原来是太子洗马,难怪这般乖张。 那谋士闻言,只得噤声立于一侧。身份地位的天差地别的确可以起到很大的作用,我总爱用礼节典故压人,竟忘记了我与他的身份差距,方才我完全可以用大不敬之罪将那洗马处置了,就算是太子也不能说什么。那人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这时候反驳绝对不是明智之举,所以就乖乖闭上了嘴。 哥哥又道:“不过太子殿下坐在此处的确不太合适。” 四哥微眯着眼睛看着大哥,那眼神仿佛是在看着前世的宿敌,“哦?大皇兄这是打算教训本宫了?” 大哥淡淡一笑,道:“小王自然不敢妄论太子殿下,只是有一忠告想让殿下知晓。”大哥突然压低了声音,“太子殿下是未来的帝王,那便应该知道这里坐着的每一个人将来都可能成为您的朋友或者敌人,但是究竟是朋友多过敌人还是敌人多过朋友却是您来决定的。这些皇亲国戚们生来便比常人尊贵,他们不会像百官那般只顾些蝇头小利,长久繁荣才是他们追求的,今日是个机会,而您今日所有的表现都会落到他们眼中,是朋友还是敌人的判断从这一刻便开始了,他们不会需要一个籍籍无名躲在人堆里毫无建树的帝王。是要坐在这里和妹妹吵架还是想办法在宗亲面前脱颖而出,由你决定!”大哥说完后又变成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他慵懒地笑看着太子,平静地好像什么也没发生。 太子在座位上纠结了一会儿后,猛地坐起来将桌上的酒杯掷在地上,指着东面上首靠着帝后高台的位置喝道:“来人,给本宫把那里收拾干净,再准备席位,这里不是太子该待的地方。” 我吃惊地望着四哥,心想:这人竟这般没有耐性,哥哥几句话就能把他刺激成这样。如此更让我对他多生了几分厌恶。 众人也都望向他,父皇面无表情猜不出他的心思,母后摇头叹息显然比较失望,其余人或嗤笑或鄙夷或不屑,总归是没什么好情绪。一时间,大殿里没了话语之声,只有仆从衣衫簌簌挪动桌椅的声音。太子自幼资质平庸,登位至今都毫无建树,百官亲贵本就不看好这个太子,若非父皇对他情有独钟,他的太子之位早就保不住了。如今他这般无礼莽撞必然大失人心,父皇定要头疼了。 那时的我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只觉得达到了目的,心中欢喜,乐道:“四哥这是愿意把座位还给小五了?” 我正欲挤开四哥坐在位子上,身后却突然传来母后庄严的声音:“琰儿不许跟哥哥无礼,过来,坐到母后身边来!”说着又对这刚才搬桌椅的宫人们怒道:“没眼色的东西,太子一句玩笑话儿也当真了,皇室家宴是能随便放肆的吗?拖出去领二十大板。”宫人们听到后忙把桌椅又撤了出去,来往间一点儿动静都不敢有,生怕触怒了皇后加重刑罚。 我开始不过是想靠自己的力量在这场盛大的皇室宴会中获得一席之地,没想到阴错阳差竟得了这般殊荣,心中自然欣喜非常,哪里还顾得了其他,得意地走上了高台,坐在了母后膝上。母后慈爱地蹭了蹭我的头发,我知道这一刻我带给她的欢乐远远超越了四哥给她造成的各种烦心,我是她生命中不可或缺的阳光雨露。即便不是唯一,即便她心里还装着父皇c装着太子c装着大蜀的天下,但我是她沉重枷锁中唯一的轻快自在。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数月后,父皇带回了一个小男孩。 当日里,宫外所有的皇子奉诏入宫,认识了这个便宜得来的弟弟。父皇给了他一个不算显赫且绝对不会引来非议的身世,先惠悯贵妃遗腹子,因自出世时体弱难治,遂于宫中静养不问世事,病愈后由皇后抚养。 他与诸位兄长一一认识了以后便被嬷嬷带到了丽政殿,母后对此事不置可否,但我瞧不出她有一点儿开心。宫里人人都知道,先惠悯贵妃红颜早逝生前无子,这突然跑出来的皇子自然是父皇在宫外落下的龙种。母后也是女人,她在乎自己的丈夫孩子,所以无论如何都不会接受这个所谓的皇子。母后在正殿接见了他,却不许我跟着,可我忍不住好奇还是跟过去看了。我躲在母后宝座的屏风后面,慢慢探出头,终于看到了那个小男孩。 我愣怔住了,一时间心绪迷离,吃惊c疑惑c了然c兴奋,五味杂陈不是滋味。他竟是我数月前误入宫中禁地,遇到的那个面目森冷的小男孩。那日在他房间发现父皇金印的时候我便有些怀疑,没成想他真是我弟弟。 今日十五,父皇会来母后宫中,我们几个要一同用晚膳。我的心情经过一日时光的冲击早没了开始时的那般糟心,现在的我一心期待着这个小男孩在见到我之后突然了解了我身份时会是什么样的表情。一想到他那万年不变的冰山一样的脸会变了颜色,我便兴奋得情难自已。 然,我的如意算盘尚未听个响便落空了,他从来都不会让我如意一次,饭桌上一家安静地像是在完任务,我想他一定看到我了,可他却只是低头吃饭,没有多余动作。 这顿饭吃得我兴致缺缺,吃到差不多的时候我便向母后请辞安歇,母后没说什么,让嬷嬷带我回了寝殿。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如何也睡不着,脑子里想的念的都是父皇的那个私生子。难怪他会那样冰冷,难怪他会说自己没有爹,我突然有很多问题想问他,想知道他现在心里的感受,想知道他童年的故事,想知道他为什么总是那么不快乐。我快被他逼疯了,无论如何也等不到天亮。 我随意披了件衣服便离开了房间,踏燕步神技修炼大成后能让人身轻如燕,身形如风,我虽达不到那样的境界,但因着皇宫守卫外紧内松,躲过几个宫人侍卫还是没问题,所以我没费多少时间功夫就找到了他。我轻手轻脚掠至他床前,却不见床上有人,直觉不妙,下意识向后躲,倒退几步突然被什么东西绊倒了,摔在地上。我还来不及起身就感觉到身边有人,然后脖颈一凉,有什么锋利的东西抵住了我的喉咙。 我被惊地窒住了呼吸,但很快便冷静下来,淡然道:“我的好弟弟,你今晚要是杀了你姐姐明天可就没命活了!” 我感觉到脖颈处的利器离开了,他没有点灯而是打开窗户让月光透进来,然后静静地看着我,不冷不热道:“你来做什么?” 我也看着他,微笑道:“来看看你呀!” 他顿了顿,朦胧的月光照不清他的表情,只听他冷淡地回答着我:“那你看完了,还不走?” 我瞧着他这油盐不进的模样气就不打一处来,但依然很耐心地同他东拉西扯:“什么你呀你的,叫阿姐,父皇没教过你规矩吗?” 他语气森冷道:“没有,他从没有。”年幼的我完全无法理会他的伤痛,更无法体会他说这话时有多么的悲凉。 我不理,趾高气昂道:“父皇很忙的,既然没有人教过你,那从今往后就由我来教你。你只管跟着我,有我在这宫里没人敢欺负你,就算是我那个嚣张跋扈的太子亲哥也不行。” 他张了张嘴,似乎是想反驳,却不知因为什么没有发作,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我见他这样容易便答应了,喜不自胜,道:“那叫一声阿姐来听听!” 他停顿了许久,才缓缓吐出两个字,“阿姐!” 听到后我愈发高兴,热情地拥抱了他,还吻了他的额头,他的身子虽然僵硬却没有抗拒的意思,我晓得他是接受了我。原本只是一句玩笑话,没想到他真的会答应,内心的使命感和责任感突然大爆发,我终于不是家里最小的那个了,我有一个冷漠而又可爱的弟弟,这皇宫里危机四伏,他需要我的保护。 半个月后,我寻了个出宫的机会把他介绍给了哥哥c王徵还有花颜姐姐。哥哥说他的名字叫“环”,是父皇取的名,只是还未对外公布,不久后这个名字会进入李氏皇族族谱,而他也正式成为了李氏皇族的一员。 环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他不爱说话,甚至连一个眼神都十分吝惜。他似乎在看着我们但一双眼却空洞的骇人仿佛什么都装不下。我记得当初与他相遇的时候他还会对我发发脾气,使使小性子,如今竟成了一潭死水般的沉静。 他像一个天外飞客一般降临到我们身边,还被我强行拉入了这个本不属于他的世界。他的冷漠并非天性,只是单纯的不快乐。他不快乐,是因为我们都不喜欢他。 哥哥原本就对他没多少感情,加上环不是一个多么有利用价值的皇子,以他权谋家兼政治家的眼光来看环不会引起他的重视。王徵性情温和却不是一个烂好人,何况他是哥哥的挚友,本着爱屋及乌的心,他也不会喜欢环儿。花颜是生意人,一个六岁的稚童不会给她花楼的生意带来多少助力,所以她也不喜欢他。一场本该兴致勃勃的会面,因为环的冷漠导致其经过和结束相当的不愉快。 回去的路上,环儿仍是不置一词,默默承受着我一路的聒噪教训,看起来就像是无声的抗议。我说他没有亲和力,说他总是冷冰冰地的不讨喜,说他辜负了我的期望,没有好好表现。我越是说他越是沉默,他越是沉默我越是生气,为了让他长点记性,我罚他在丽政殿的地牢里呆一晚,好好反省自己的过错。他倒是听话,回去之后连招呼也没打就直奔地牢而去,我瞧他毫无悔改之意,更加生气,便不再理会他,任由他去了。 环儿在地牢呆着的那一夜,我心焦气躁,多梦难眠。梦境断断续续,一会儿是他冰冷空洞的双眸死死地盯着我,一会儿是单薄羸弱的他孤身站立在尸横遍野的村庄,一会儿是他声嘶力竭地仰天哭嚎口中却一遍一遍地喊着阿姐。 我突然从梦中惊醒,大口大口地呼吸空气,溺水获救一般的惊慌贪婪。天还没亮,平静下来之后我想着或许可以让他回来,然思量纠结了许久仍是放不下公主的骄傲,纵然焦虑忧心也不肯轻易低头,我告诉自己不如此以后便治不了他,遂下了狠心不去理会。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我便带着宫人们去了地牢。地牢里一片黑暗,若不是随行的宫人们为我开路掌灯,我还以为这里是死亡之后的虚无境。再往里走,便有一股浅淡的腐臭和屎尿的味道,越往里走气味越浓。 我感觉已经走了很久了,忍不住催促道:“还没到吗?” 宫人道:“回禀公主,前面便是了。” 宫人打开了一扇石门,里面是完全封闭的,外面的黑暗比起这里来简直微不足道,我光是隔门看着就已经感觉自己要被黑暗吞噬了。我竟让一个六岁的幼童在这样的地方呆了一整夜,而这个人还是我唯一的弟弟。 我突然心痛如绞,但仍记着身为公主的体统,强忍着悲恸,平静道:“去把六皇子带出来!” 我指派了个体力好的宫女把环儿抱了出来,看见他蜷缩在那宫女的怀里,瑟瑟发抖,眼角挂着泪珠,嘴里念叨着什么。我凑近去仔细听了听,听见他说:“娘,你在哪儿,孩儿来找你了!这里好冷,好黑,我好害怕!”我听着这样的话,顿时心如刀割,他竟把这里当成了九幽地府,他竟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数月之后,父皇下令命我和环儿入崇贤馆修学。 这消息一出,前朝后宫都稍稍震了那么一震。 人间界自大周皇朝实现大一统以来便不允许女子入学读书,环儿是皇子入崇贤馆修学是理所应当,我一个公主跟着凑热闹就是离经叛道了。 后宫自不必说,那些女人没那胆子忤逆圣言口出不敬,最多就是当个饭后谈资,消无声息地来几句闲话便过去了。前朝的朝臣们动作便大些,先是几句进言几封奏章试探试探父皇的口风,若确定君王主意已定他们自然会乖乖闭嘴。 我细细思量着利弊,发觉此事牵连出的诸多影响中唯一能够引起我注意的只有一个——自由。学堂不比私授,需得朝九晚五,我出宫本就不易,被这样的事限制了自由便更不易了。君无戏言,想要改变父皇的想法已然是不可能的了,既然横竖都摆脱不了入学的结局,还不如想想如何早日脱身。 崇贤馆本是父皇设来让太子读书的地方,遂属东宫系统,也就是我那个死对头亲哥的势力范围。此处虽说是专供太子读书之处,但也特许朝中亲贵子孙入学伴读,为的是让太子与这些未来朝中的中流砥柱早早打上交道,为日后做准备。 但是,如果让父皇发觉我的存在严重影响了太子和未来重臣的交往,他定然不会留下我这个祸害。 这个主意有效,却难行。一来,我要如何动摇那些亲贵子弟的心,才能让他们觉得追随太子不会有光明的未来?二来,我要如何保证自己完成这些小动作后能全身而退,而不是让父皇震怒引火烧身? 我如何想都想不出好法子,只能对着窗外望着天空苦着脸叹气。环儿见状,忍不住好奇地瞥了我一眼,被我发现后又急忙假装正经的低头看书。他好像很喜欢看书,当初在太液池小岛上的破旧宫殿我就发现了,他常睡的那方席子下面藏着的宝贝里除了能证明他身份的金印其余的都是书,这件事我没告诉别人,真不知他在那样的地方是怎么弄到那么多书的。 “环儿很喜欢读书呀!” 他没看我,又是淡淡的一声“嗯”。 我又道:“过两天可以去上学,你高不高兴呀?” 他终于抬眼看我了,看了一会儿继续低下头看书。 这算个什么意思,究竟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我继续道:“哎!不瞒你说,阿姐一点儿也不想去,四哥在那儿,我肯定没好日子过。” 他困惑看着我,道:“四哥?应该是太子吧,你们不是一母同胞吗,怎么还会没好日子过?” 我露出受宠若惊的惊叹表情,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道:“我有多久没听过你说话了,今天是怎么了,这么给面子,说这么一长串。” 他嫌弃地瞥了我一眼,道:“我又不是哑巴,之前也跟你说过不少话。后来不说话只是不想理会别人罢了!” 不想理会别人却跟能跟我说这么多,在他心里我还是很有地位的嘛!这个想法让我郁闷了半上午的心情瞬间愉悦开来,出于心情不错的缘由,我靠近了他几分,得寸进尺道:“那就再多说几句,比如你以前的事,你娘的事,你跟父皇的事,你是什么时候进宫的?” 我这边笑颜盈盈地等着他的回答,却发觉他的脸色愈发冰冷起来,漆黑如夜的双眸荡起了惊涛骇浪,铺天盖般地涌动出来以洪水灭世般的气势瞬间吞噬掉了整个世界。那是足以吞噬天下的悲恸和仇恨啊,怎么会出现在这个不过六岁的稚童眼中,什么样的经历才能造就这样一个人。 一般人看到这样的眼神首先的反应是恐惧,我也一样,但恐惧的同时我更心疼,足够让人心碎的心疼。我更靠近了他一些将他紧紧抱着,一面抱着他一面抚着他脊背安慰:“环儿别怕,阿姐错了!阿姐以后再也不会问这些蠢问题了。” 他的身子仍然是那样僵硬,就像是随时随地都必须保持警惕一样。他不动c不哭c不言,就像一副失了灵魂的躯壳,为了活着或者说为了保持这副躯壳的运行,他什么都敢做,什么都不怕。我不明白,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干脆死去呢,难道会比活着更痛苦吗? 数日后,我和环儿一起进入了崇贤馆修学。因环儿年幼,之前也不曾读书识字只能进入专门教授开蒙之学的下舍,而我因为得到了父皇肯定的关系连跳两级入了上舍同太子等人一起上课。 我始终没能想出什么好办法来离间太子和那些亲贵子弟之间的关系,太子的地位太过稳固了,朝中但凡长眼的都能看出父皇对太子有多偏爱,让自己的子孙跟着太子他们的后半生乃至后后半生都不用愁了。所以要离间亲贵子弟与太子的关系就必须动摇太子的地位,然而历朝历代太子的地位均取决于帝王的态度,帝王的态度已然十分明显,太子地位稳如泰山,亲贵子弟又不傻怎么可能放弃这个稳稳当当的准皇帝,我的如意算盘再次还未打响便落了空。 这是我苦思了一夜难得对策而得到的结论,在我终于在放弃抗争的时候,天刚好亮了,而我睡意朦胧,非常不巧的在入学第一天迟到了两个时辰。等我慢悠悠地穿好了学服,慢悠悠地坐上了步辇,最后到达崇贤馆时,发现大家都已经下课了,而我不慌不忙地走近了学舍,找了个没放东西的位置坐下,趴在桌子上继续睡觉。 我睡得模模糊糊,隐约能听见有人在我周围窃窃私语。也许那并不是窃窃私语,只是因为我睡得熟,听不真切罢了。 “这女孩儿是谁?” “估计哪家的千金贵女吧!” “胡说,什么贵女能跑到这崇贤馆来。” “那你说她是谁?” “我要知道还问你吗?” “嘘,你们小声儿点,太子殿下进来了!” 众人纷纷噤声,而我那太子亲哥因为看这儿人多不免好奇,便径直走了过来,没想到却见着了我。我感觉桌子猛烈地震动了几下,顿时睡意全无,烦躁地抬起头,便见太子脚蹬着我的书案,居高临下,望着我。“小五,多日不见哥哥,怎么,不认得了?”周围人闻言一惊,皆不约而同地看了我一眼,我隐约还能听见他们的轻声细语: “这小姑娘竟然是千福公主!” “可不是嘛!幸亏我刚才没得罪她,不然可就完了!” “我怎么觉得太子殿下跟她有点不对劲呀。” “对呀,她不是嫡公主吗?与太子一母所生,怎么两人的关系这么差?” “那我们以后要怎么跟她相处,两头都得罪不得。” “还是先别理她吧,不然太子肯定不高兴,如果皇上和皇后怪罪咱们就说男女授受不亲。” “嗳,这个办法好,既不得罪太子,又不会被皇上怪罪。” 我恶狠狠地盯了他一会儿,就猛地站起身朝着正前方大喊,“夫子,太子殿下踢坏了我的书案!” 刚越过门槛的夫子听到我的呼叫后,便急忙赶到了这里。他先是对着太子严肃道:“殿下,您是不是应该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好。”太子悻悻然地放下还蹬着我书案的左脚,便听见“哗啦”一声,书案随即倒塌崩坏,笔墨纸砚散落了一地。太子惊讶地看着眼前的景象,急忙辩解道:“夫子,此事与我无关,”话毕又指向我,怒气冲冲道,“是你,一定是你做的。夫子,您不知道,这丫头幼时跟随高人隐士学过本事,定是她在使坏想让我受罚。” 我仍安坐在椅子上,刚才书案崩塌的瞬间我将椅子后移了两尺距离,因此并未受到牵连,此时听得太子无力的辩解,心中不禁鄙夷:果真是一点儿长进都没有,都是一个妈生的差距也实在太大了些。我听他辩解地差不多,就在一旁酝酿好情绪,委屈道:“简直是一派胡言,分明就是你刚才使劲儿踢我的桌子,怎么就成我使坏了。你说我跟高人学过本事,那你还跟萧大将军学过功夫呢,你个男孩子又比我年长难道会比我弱吗?” 太子怒发冲冠,瞪着我,道:“你,你为什么总要和本宫作对?” 我冷哼道:“四哥说的哪里话,人若不犯我我必不犯人,是你不自量力!” 夫子听我们二人一言一语没完没了,怒道:“够了!还要不要上课?”说完他便让人将此处清理干净,又换了新书案。他把我还有太子带到了讲台前罚站一天,惩罚太子的理由是影响课堂纪律,惩罚我则是因为入学第一日旷课。 我在上头罚站仍需举着课本听课,今次讲的是《大学》中的一篇,说什么齐其家在修其身,修其身的结果在于“好而知其恶,恶而知其美”,最后举出一句谚语“人莫知其子之恶,莫知其苗之硕”来得出结论,身不修不可以齐其家。这是我听到第一篇,这一篇比较简单,加之我那时候还比较清醒,所以听明白了,再后来,夫子以这样方式妙语连珠口沫横飞持续了一个时辰都不带停,我崩溃了,迷茫了,加之昨日没有睡好于是头靠着墙壁睡着了。 接下来几日我几乎都是在睡觉中度过的,夫子视而不见,并把对我的愤怒成倍地施加在了太子的身上。我晓得其中缘由,无非是夫子不重视我这个女娃,太子是未来国君,将来要肩负一国重任,夫子待他自然是百倍千倍的专注认真,他不轻视我,但我自己不争气也怪不得他不上心。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崇贤馆读书的日子分外无聊,因我每日除了睡觉便是睡觉。 学舍里的学子们除了请安行礼不会跟我说多余的话,课间见了我也是能躲则躲,我晓得他们的顾虑更明白这也是太子的意思,他用这样的方式来对付我,而我毫无反击之力。我不爱听课,更不爱看书,四书五经里头除了《孟子》还瞧过两眼,余下八本就连翻都不曾翻过。夫子懒得理会,似我这般烂泥扶不上墙的简直浪费了他学舍里的这张书案。 我在这样明明周围很多人却仿佛永远一个人的生活中苦苦挣扎了一个多月。这一个多月里学识没长进,武功也没长进,眼看季考将至,我连三字经都还没背全。六艺之中虽说射c数c御三项超常,乐技出挑,但剩下两项却是堪堪及格,至于百家经典,除了兵家和法家其余我是一窍不通,若不巧遇上了只能交白卷。 日落黄昏,门生们都尽数散去,唯有我独自一人坐在崇贤馆宫苑里的一株香樟树上,望着夕阳叹气。 身侧的枝丫突然晃了晃,好像有什么重物落下来了,我扭头一看,竟看见了王徵。 “小王哥哥,你怎么会来?” 他如临风的玉树般闲坐在我身旁,夕阳释放出的绚丽的光落在他的头发上,像碎金一样,为他增添了几分仙人般的光彩。高处常有清风拂过,吹动他鬓角的碎发,薄如蝉翼的衣角也随风轻舞着,便如同乘奔御风般,让人产生一种羽化飞升的错觉。每当他与自然景象融为一体时就会给我这样的感觉,就像我第一次见到他时一样。 我凝眄着他,好像害怕他真的消失似的,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移开目光。我看他眼波流转,隐约萌生出了一种异样的情绪,那应当是一种愉快的振奋人心的情绪,只是我还无法理解。但他很快就把这样的情绪隐藏起来,做错了事一样错开了目光。 他望着远处不甚刺眼的夕阳,回答我先前的问题:“父亲闻召入宫同陛下议事,让我在旁听教,后来因为涉及机密便把我赶了出来,我又不想回千步廊,突然想起你在崇贤馆读书,就来看看你。怎么样,你在这儿过得好不好?” 他这般寻常的安慰话语不知怎的就戳中了我的泪点,但我没有哭,强忍着泪水,抱着他的胳膊靠在他身侧同他诉苦:“这儿一点儿都不好!这里的人敬畏太子的权势父皇的威严没有一个人敢同我说话,我又不爱学习,夫子也不喜欢我,再加上我是女孩子就连打骂这种事都懒得对我做了。我每天一个人上学,一个人吃饭,一个人上课睡觉,就连搞个恶作剧都找不到同伴。我身边的这些人明明离我那么近,却好像跟我活在两个世界一样。我突然有点儿怀念在师父身边的日子里,那时候有那么多师兄师姐,虽然他们也不会常常跟我聊天,还会指使我干这干那的,但是那时候我同他们一样是青城山弟子,他们没有把我当成别人,可是现在,我只是一个人!” 王徵许久没有动静,我以为他睡着了,就仰起头看他,正巧他也在看我,如此毫无征兆的目光相对真是说不出的尴尬。我眯着眼睛,装作富有深意的看着他,疑问道:“小王哥哥今天很不对劲,有点像”我绞尽脑汁地回忆着之前花姐姐说的那些话,茅塞顿开般地想出了一个词,“寤寐思服呢!难道小王哥哥有了心上人不成?”王徵闻言一阵窘迫,继而捏着我发福的脸蛋训斥道:“你个小姑娘家家的成天不学好,竟学些无用的淫词艳曲。” 我痛苦地挣扎着,好不容易挣脱开来,略显夸张地揉着被他捏的发红的脸颊,不服道:“什么叫不学好,那本《诗经》还是你教的哩!” 王徵突然摸了摸我发红的脸颊,我猝不及防,心间有一种焦灼愉悦的情绪涌上来,就像经脉逆行之后真气乱窜无法回归丹田一般。我突然不敢看他,就像之前他躲避着我的目光一样,但我隐约觉得从这一刻起,他对我的意义不一样了,其中缘由是现在的我还无法理解的东西。 他好像在对我说话呢,我忙回神,就听到他说:“真的很疼吗?” 我强装淡定地笑了笑,道:“不疼,骗你的!”夕阳即将落尽,我想母后这会儿该派人来找我了,可我还不想被她找到,就对王徵道:“我们躲到树冠里去吧!” “好!”他想都没想就答应了我的要求。 香樟树枝叶繁茂,完完全全遮挡住了我二人的身影。我们寻了处枝丫倚着,因冠处的枝干不够粗壮,需借内力方能承载住两人,我因着年幼身子本就轻盈,又自幼修习内功,对于这样的事自然轻而易举,但王徵身量几近成人,却仍能安然自若,如履平地,看来内功底子不弱,只怕更胜过我。 我在枝丫处稳定身形后,便同他闲聊:“我有一个问题一直想问你。” 王徵温和道:“你说。” 我挪了挪身子,直盯着他的眼睛问道:“你为什么会选择哥哥?” 王徵笑了笑,对我道:“你哥哥他很优秀不是吗?他比这世上任何人都优秀” “可他很难成功。”我依然紧盯着他,因为太过认真的缘故,语气神色里便不自觉地带了几分凌厉。 他似乎未能察觉到我话语间的凌厉,语气仍旧那般轻快,“也许,可是除了他我不愿意选择其他人。” 我眨了眨眼睛,努力掩去了真实的情绪,道:“你也可以谁都不选。” 他对我露出了难得认真的神情,道:“千福,你见识过战争吗?” 我摇了摇头。 他道:“那你觉得战争是什么样?” 我思索了一番,云淡风轻道:“两方势力相互暴力争斗,直到双方或妥协或达到目的为止。” 他道:“你说的不错,但其中缘由你可想过。” 我摇了摇头。 “是欲望。欲望是人的天性,谁也无法消除,由此而生的利益就成了人们互相争夺的目标。但利益统共就那么多,一方得到了就意味着有一方会失去,失去的那一方就会留下战争的隐患。世人就像是一群只懂得索取的孩子一样,他们需要引导,需要管理,所以才会有国家。而国家需要一位睿智英明的君主来引导民众分配利益,这样才能安宁。我一直觉得你哥哥就是我想要找的人,他英明聪慧,前无古人,天下会在他的领导下走向长久的和平。我会用尽自己全部的力量来帮助你哥哥实现这个梦想,等到世间再没有战争,等到天下迎来真正的和平,我才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他激情澎湃地向我诉说着这个伟大而又遥远的梦想,却忘记了我只是个十一半岁的稚童,未曾想过我能否理解这些事。我毫无意外地被他整懵了,但却因为他这样难得的认真生生将这段话死记在了脑中,因为我觉得我终有一天会明白这些事,然后用上天赐予我的天赋去努力完成这个梦想。做出了这样的决定之后,内心的那层迷雾也仿佛被驱散了不少,既然主宰战争的是武力,那我就用最强大的武力来抵抗。 天色越来越暗,我不得不和王徵分别了,他在临别时为我召唤了一只百灵鸟,我诧异地看着它,不明白这种草原上的精灵怎么会出现在温暖潮湿的西蜀,而且还是被他召唤来的,难道他真的是仙人不成? 他道:“这只百灵鸟是我数年前在西蜀边境捡到的,那时它被人类战争牵连,受了重伤奄奄一息,我见它可怜就把它带回去治疗,伤好之后就把它放生了,谁知它在空中盘旋许久不愿离去,最后就一直留在了我的身边。这些天,它会一直在你身边,如果你有什么话想告诉我或者告诉你哥哥的都可以交给它,它飞得很高很快,又聪明,迄今为止还没被人发现过。”说完他就放任它离去了,“我该走了,等我离开后你再下来,别被人发现!” “等等”我急忙拽住了他的衣袖,然后把脖子上的挂坠取下来,放到他掌心,“这是我五岁师父带我去人祖山祭拜女娲娘娘的时候,那儿的守玉人送给我的阴阳玉。” 他诧异地看着我,好像有些不知所措。我见他不收,不禁觉得尴尬,于是道:“这是回礼,你把心爱的鸟儿送给我,我当然也要给你一件等价的东西。”他闻言,迟疑了片刻,但还是收下了。虽然收下了玉,但我看他的神情却不是高兴的意思,似乎还带着些许疑惑,于是问道:“这玉有什么问题吗?还是你不喜欢?” 他道:“你说这叫阴阳玉?” “嗯!” “那为什么只有一半?” 他这一问还真把我给问住了,当初庙里的守玉人给我的时候就是这样,我从不知还有另一半,遂道:“我也不是特别清楚,等得了闲我回趟青城山问问师父去。” 他道:“不用那么麻烦,既然只是回礼我收下就是了。这次真要走了!”说完他便跃身而去。我留在原地,朝着他离去的方向挥手作别,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我的视线里才作罢。我注视着他离去的方向,不知怎的就有一种想要追上他的冲动,一些本不该我这时候明白的事情好像提早觉醒了。 半刻钟后,我从树冠上跳了下来。刚一落地却发现环儿站在不远处盯着我看。我吓了一跳,惊道:“你怎么在这儿?” “阿姐不也在吗?”环儿的语气有些森冷。 我心念着先前的事,怕被他发现我的秘密,便没有注意到他的语气,“你在这儿多久了?” “不久,在王家公子离开之后。” 我心间闪过一丝慌乱,努力平静道:“你打算告诉父皇?” 他摇摇头,“我不能得罪你,毕竟你是我在这宫里唯一的倚仗。” 我冷漠地盯着他,“环儿,你这话很奇怪呀!” “哦是吗?” “你以前从不会对我这样客气的。” “环儿既入了学,自然就该知礼了。” 我见他这副阴阳怪气的模样愈发恼怒,冷哼道:“这样啊!那下次见我的时候记得要行叩拜大礼,因为我不仅是你的阿姐还是蜀国的嫡公主。”我拂袖离去,原本因为王徵而产生的好心情因为环儿的缘故都一扫而光。 我以为他心里已经将我当成了姐姐,我以为他总是依赖信任我的,可为什么他总要在我觉得他信赖我的时候泼我的冷水?他总是这样要人迁就为什么就不能尝试宽容一些呢?或许之前的生活给他带来了很大的伤害,可他还那么小,难道宁愿将一辈子耗费在那个已经无法挽回的过去里也不想试一试其他的生活方式吗?我真是想不通,我真是不懂他这样的人。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冬至将临,我得了父皇的特许提前休沐,协助母后一起为后宫预备冬衣。裁布制衣什么的我是不可能会的,父皇所谓的协助不过是个借口,让我陪在母后身边。 今日母后宫中多了只逗趣儿的银耳相思鸟,说是父皇送来给她解闷儿的,我随意问了几句,母后便以为我喜爱,到了晚间就直接命人送到了我的寝殿。这鸟儿周身五彩斑斓,鸣啭之声婉转动人,的确讨喜,我逗弄了一会儿,就听见屋外传来一阵宫人的吵闹声,心中顿时不悦,便对身边的侍女吩咐道:“去看看外面发生了什么?”侍女闻声应是,很快便出去为我探查情况。 我继续逗弄着鸟儿,外面的吵闹声却愈发热烈,弄得我再没心情玩乐,怒火刷地一下升上来。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努力平息怒火,道家修行最忌怒火攻心,若任由情绪游离不受掌控,体内的真气也会受到影响。我平息了一会儿,就坐在月牙桌前玩起了鲁班锁,拆解了几遍,侍女却还没回来,不由得向门口望了望。大门紧闭,但我仍能透过殿门的镂空雕花看到那侍女同殿外之人交涉的身影。这次我未动用千里闻音的法门,但仍分了一丝心神,只好一心二用地继续着手中的活计。 又过了一会儿,殿门开启,侍女回来向我禀报门外的情况,“回禀公主,是六皇子身边的内侍,说是六皇子自今早去往崇贤馆至今未归,遂向公主求助。公主不必忧心,想来是六皇子一时贪玩儿忘了时辰,奴婢已让侍卫打发门口那内侍离去了,定然不会打扰到公主。” 我不可思议地看了那侍女一眼,心想:皇子失踪这样的大事,在她口中竟是这样无关紧要,若是换做旁人只怕早就吓得六神无主。我记得今年年春我在误入了皇宫禁地失踪了一天,全宫上下便似疯了一般,上万个宫人都在寻我,如何到了环儿身上就变成了这样?这个宫女根本没把环儿放在眼里。 一人之心亦为千万人之心,在皇宫这种恃强凌弱踩高爬低的地方,她能不把环儿放在眼中,其他的宫人定然也不会对环儿多尊重。都说落毛的凤凰不如鸡,我深知在这深宫里一个失去了尊荣的皇子还不如一个籍籍无名的宫人来得快活,如果真是这样,那他自成为皇子开始就一直处在水深火热里。 “走吧,随本公主出去看看!”我起身向殿外走去,那侍女俯首敛眉紧随在后。 我刚至殿门,便见石阶下一位内侍正同侍卫争论。我站在石阶上,看向他们,朗声道:“何事非要在这儿吵闹?” 那内侍看到我,眼光大亮,忙跪拜在地上连连磕头,他一边磕头一边道:“求公主殿下救救六皇子!” 我道:“出了什么事?” 那人哭诉道:“公主,您不知道。殿下自入学堂以来就日日受同窗的豪门贵子的欺负,而且”说道此处他顿了顿,泪水更甚,“每次回来,身上都带着伤。奴才早就劝说殿下请公主做主,可殿下却怎么都不肯,我们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每日备着伤药。可这次殿下从学堂迟迟未归,只怕是被那些人给打了个半死,回不来了!” 我登时怒发冲冠,吼道:“那些官家子弟是反了天了,竟敢殴打皇子,不要命了吗?” 那内侍拿衣袖抹了一把眼泪,泣道:“人人都知道陛下不喜欢六皇子,平日里更是不闻不问,那些人就是抓准了这点才会这么嚣张。如今这宫里,别说是官家子弟,就连宫中的奴才们都没一个把殿下放在眼里的。” 我怒不可遏地看着这些人,他们这些蝼蚁般的生灵竟敢这样欺负我的弟弟,简直该死!这样的念头转过之后,我急命殿中宫人前往崇贤馆寻环儿的下落,又命人即刻去太医院请院首前来。身边那侍女见状委婉进言:“公主不可,您这般行动定然会惊扰到皇后殿下安歇,到时惹怒了皇后殿下六皇子定要受罚。” 我被这样的说辞气得咬牙切齿,原来在这些人眼里环儿的安危还抵不过权贵者的一顿好觉。我冷漠地看着她,平静道:“你要不说话本公主差点儿都要忘了!” 那侍女以为我听从了她的意见,得意一笑。 我继续道:“你一个小小宫女凭什么随意置喙本公主的言行?来人,将她关押地牢,听候处置。” 那侍女闻言面色大变,跪在地上拽着我的裙角,连连求情,“公主殿下恕罪,奴婢再也不敢了!” 我瞥了一眼她拽住我衣裙的手,俯身笑看着她,低声道:“你若是敢弄脏我的衣裙,我就让人砍断你的手。” 那侍女吓得面色惨白,忙放开抓住我裙角的手,愣愣地看着我,跪在地上浑身颤抖。我不再理会她,跟宫人们一同去了崇贤馆寻找环儿。 崇文馆地方虽大,但格局简单,宫人们很快就找到了环儿。宫人们找到环儿的时候我并不在场,见到他的时候他居然是赤身露体的模样,衣物没了,发冠也没了,头发披散着,浑身上下湿淋淋的,就像一只一直潜伏在水底却不幸被抓获的水鬼。我近前唤他的名字,他也不应,心中不禁猛地一沉,想到了某种可怕的可能。我忙定了定神,近前探他的脉搏。他的脉象微弱无力,内部经脉受损颇重,但五脏六腑安然无恙,应当是无性命之忧。 宫人们抱着他,我在旁边看着,这般形容在这冰天雪地里,定是冻得要人性命,只是来时我未曾料到他会如此,便没能做得准备只能把自己的外衣解下来给他裹上,又让一个宫人提早回去准备火炉c汤婆等物,把房间弄得暖和。 发现环儿的宫人们在路上向我简单描述一番环儿当时情况。他们说他们是在一处小池塘里发现他的。这些天连着下了几日的雪,水面早已结了一层冰,可环儿待着的冰面却是人为凿开的。当时他全身赤裸地浸泡在冰冷刺骨的水里,双手被人用腰带绑得死死的,若非池塘水浅加之环儿长得比同龄的孩子高大些,只怕已经被冻死,沉尸池底。 环儿自入宫至今,我从不知他与人结怨,究竟是何人所为?这等心狠手辣之人竟连七岁稚童都不放过。 我听完宫人的叙述后,冷声质问:“那腰带呢?” 那宫人还算机灵,发现环儿后就留心收起了腰带,待得了我的示下才将腰带上呈。我将腰带收起,打算回宫之后再细细追究,此刻为环儿诊治身体要紧。 回宫之后,宫人内侍们按照我的吩咐将一切准备就绪,太医院院首也是等候多时。他们见我这般气势汹汹地归来,生怕我年幼心性不定将他们处置,统统跪在地上一动不动。我让宫人将环儿放在床上,忙命院首上前为环儿诊治。那院首一边切脉一边闭目诊断,却迟迟不得结论,看得我在一旁心急如焚。 如此这般过去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以后,那院首才道:“回禀公主殿下,六皇子体内积寒过重,需得舒筋活络,为血气运行开通道路,之后再辅以祛寒活络滋阴补阳的药物,不日便可痊愈。” 我道:“这样简单,那还不赶快开方抓药。” 院首道:“当然没有这样简单。公主殿下既要救六皇子,需得取得一味灵药才可。” 我道:“无论什么药,但凡是这宫里有的统统拿去用。” 院首摇头道:“此药不在宫中。” 我道:“究竟何物竟这般稀罕?” 院首道:“雪域顶峰生长的冰晶莲花。” 我闻言大怒:“院首可是欺负本公主年幼便戏耍于我?雪域顶峰的冰晶莲花?神话传说里的东西,你要本公主到哪儿去找?” 院首从容不迫地对上我愤怒的眼眸,平静道:“此物虽无正史记载,却真实存在,现就在慕容世家府中。” 慕容世家 听到这四个字后,我心头的怒火尽去,一阵失神。 院首说的冰晶莲花我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那是在大约两年前也就我刚回宫不久的时候,母后曾带着我去见外公,那时我便见过它了。据外公所说,此物是慕容世家祖代传承了数百年的宝物,相传为大周天统帝时期的权臣慕容玦之妻,从神女手中得来的护身之物。如此至关重要的东西,外公绝不会轻易交给我,加上母后一直讨厌环儿,就更不会救他。所以这东西,不是靠我任性撒娇就能得到的,可是环儿 “非要这东西不可吗?”我问。 院首道:“非要不可!” “若是没这东西,环儿会怎么样?” “微臣自能保六皇子性命无虞,只是经络冻结难愈,气血不通,六皇子日后怕要成为废人了。” 我大惊:“只是被冰水浸泡,怎会如此严重?” 院首道:“六皇子太过年幼,此番劫难换作同龄旁人只怕连性命都保不住,然皇子心性坚毅,这才勉强保住了性命。” 我瘫坐在脚踏上,只觉浑身发软,一动也不想动,随即挥退众人离去,只留下了太医院院首。 大殿里一时间鸦雀无声,不知过去了多久,我才开口打破了这份宁静:“不知院首大人该如何称呼?” 那院首见我同他闲聊起来,心情比之先前松快了不少,他道:“微臣柳弄音。” 我一听诧异道:“你一个太医竟会有这样一个风流不羁的名字。” 柳院首道:“微臣祖上也曾有过风流名士,遂颇染风习罢了!” 我了然地点点头,不曾多想什么。 跟人交谈了两句,我的心情顿时松快不少。大脑腾出空间后,忽然想起宫人交上来的那条腰带,于是急忙从怀里掏出来,借着琉璃灯光细细查看。腰带用的是宫中贡锦,上面没有过多的装饰,只在中间嵌了一枚龙眼大小的珍珠。这珍珠光泽透明,颗粒圆整,又是这般大小,一看便知是珠中极品,应当是东海特产的海珠。然现今西蜀与东周交恶,鲜有海珠能流入蜀地,像这腰带上一般圆润明亮的珍品就更是凤毛麟角。再瞧这海珠的光泽品质,可判断它应当是新品非旧物。我记得两月前,地方曾向宫中进献了三颗极品海珠,母后那里应当有一颗,父皇还赐给了我一颗,那么只需知晓剩下一颗海珠的下落便能找到腰带的主人了。 我猛然起身,吓得柳院首也是一惊,他看我要出门,便问了一句:“夜已深了,公主可是要回寝殿安歇?” 我被这样的说辞整得有些莫名其妙,再一思索才明白他是在为我找了一个不容易引人注目的离开这里的理由。冰晶莲花那样重要的东西,若是凭正规手段定难得到,所以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一定不能泄露出去,今日这场闹剧必须就这样结束,否则我便有暴露自身本事的危险,这世上太过不正常的东西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何况那还是欺君之罪。 只是这柳院首可以相信吗? 我思量过后,应承道:“正是。” 此番离去我自然不是真的要回寝殿睡觉,而是跑到了正殿耳房,宫人休憩之处,唤醒了母后身边常随侍的嬷嬷。为了提高效率能一次性叫醒她,我骗她说母后有急事召见。果然,她一听到皇后二字,再多的困倦都即刻烟消云散。嬷嬷清醒后一见是我,也未及深思,急忙穿衣服往外跑。我赶紧跑到门口挡住了她的去路:“嬷嬷先别着急,母后并未召见。” 嬷嬷闻言大怒,但又想到站在她面前的是位公主便只得忍着,朝我怨道:“哎呦!我的小祖宗,这深更半夜的不睡觉,您也别来折腾奴才这把老骨头啊!” 我拽着她的袖子软声软语道:“嬷嬷,千福这次贸然前来是有急事请嬷嬷帮忙。” 嬷嬷见我这般乖巧,又仗着辈分高,便一时忘记了身份,轻轻敲了一下我的头说:“你这不经事的小丫头能有什么要紧事?” 我见她逾越也不恼,只道:“嬷嬷且告诉我,两月前地方进献给父皇的三枚海珠都去了何处?” 嬷嬷重重地打了个哈欠,一脸无奈地看着我道:“公主半夜三更把老奴吵醒就是为了这个?” 我看她一脸轻松的样子,觉得她应该知晓,便兴奋地点点头。 嬷嬷坐回床上,道:“那三颗珠子,一颗在公主那儿,一颗在皇后那儿,还有一颗”我神情紧张地等待嬷嬷说说出这最后一颗的下落,谁知她却在这个关键时刻打起了哈欠,停顿了好久才道:“给了王尚书家的长公子。” 我闻言大惊,急道:“嬷嬷说的王尚书可是吏部的那位?” 嬷嬷道:“自然是,如今这朝堂上除了他谁还能有这般恩宠!” 我不可置信地听着她的答案,道:“嬷嬷确定不是记错了?” 嬷嬷肯定道:“御赐之物的走向在宫中都有记录,绝对不会有错。” 我闻言颓然地看着她,低声道:“好吧,嬷嬷睡好!”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我垂头丧气地从嬷嬷的住处走了出来,想着刚才嬷嬷说的话,真真是五雷轰顶般的绝望。我本以来能借这个腰带构陷慕容家的子弟迫害皇子,从而威逼外公交出冰晶莲花,毕竟慕容家也有子弟在崇贤馆读书。可慕容家根本没有得到过腰带上的贡珠,没有证物便很难构陷慕容家的人,这下环儿是真的没救了! 我失魂落魄地回到了环儿的住处,柳院首见我这副模样便关切询问了几句。此时此刻,我的心情低落到极点,急需一个倾诉对象让我诉说心中不快,于是我便将刚才的事情一五一十再添油加醋地同他讲了好长一遍。 柳院首甚有耐心地听完后,对我说道:“公主说慕容家没有得到海珠所以就没有证物?” 我略显夸张地摆出沉痛的表情点点头。 他却道:“其实慕容家还是有人得到了海珠的。” 我闻言,精神振奋地盯着他急切地问:“是谁?” 他不紧不慢地吐出了两个字:“皇后!” 我经他这一指点,仿若醍醐灌顶一般,思路一下子便畅通了。母后本就是慕容家的人,她身边从来不缺珍宝,得了海珠赏给母家之人也是人之常情嘛!我怎么就没有想到。折腾了大半夜,依着现在的天色,应该不过一个时辰天就该亮了。母后每日要接受六宫嫔妃的请安,所以每日起的都早,如此只需半个时辰就能面见母后查探清楚腰带的主人。 柳院首见我这般得意忘形的模样,摇头叹息了一声道:“公主还是不要高兴得太早,若是皇后不曾将海珠赏赐给慕容家,您又当如何!” 我不忿地瞪了他一眼,气鼓鼓道:“非要在这时候泼我冷水吗?” 柳院首道:“公主应当知晓,世事无绝对,哪怕是唾手可成的事情也应该做好失败的打算。” 我回头望向他,目光坚定,一字一句道:“绝对不会失败!这件事关乎到环儿的一生,我绝对不可以失败!” 他被我这样坚定自信的语气神情惊得一怔,不懂明明不久前我还在他面前垂头丧气怎么现在就像变了个人一样,这么自信坚韧,百折不挠。他不明白我的心思,因为他不知道环儿对我的意义。那是我唯一的弟弟,从我向他作出承诺绝对要保护他的那一刻起,他的一切就都跟我紧密相连了,他的命是我的,是我做出承诺要全力守护的。如今他因为我的疏忽受到了这么大的伤害,我无论如何也不能原谅自己,无论如今都要让他恢复健康,这是我以全部意志立下的誓言。 半个时辰后,我未及梳妆就急忙跑去了母后宫中。宫人们看见也都吓一跳,因为我平时都爱睡懒觉,除非有重大事件否则绝不起早。我慌慌张张去寻母后,看到的却是正在洗漱穿衣的父皇,原来昨夜父皇留宿在了丽政殿。我的乖乖,得亏我昨夜那番动静没吵醒父皇,不然我准得完蛋。再则,母后平日不到卯时便起,现今都这个时辰了怎的还没起床! 父皇见我这般急躁无礼,全然失了公主的体统,不悦地“哼”了一声道:“这一大早的,怎的就这般急躁,见了父皇也不问安,哪还有皇家公主的样子?” 我闻言,急忙止步c站好c整衣c跪拜c叩首c行礼,然后再整衣,站好,开口便是:“父皇,母后可在里头?” 父皇见我行礼时姿态超然卓越,风华自成,面露赞赏之色。但听我只问母后却不问父皇,心中大不平衡,脸一下就黑了。我心中念着环儿的病情,哪里管得了那么多,遂随意交代了几句,就让父皇“慢走不送”了。 我急奔向母后床前,发觉母后仍在熟睡,心中焦急万分。旁边伺候的宫人看见我,忙阻止道:“公主不可,皇后殿下先下身子不爽利,您不能打扰!”我鼓着腮帮子疑惑地看着她,看了一会儿却也懒得理会她的意思,略思量了一番,便褪去鞋袜外裳,钻到了母后的被窝里,还不听话得拱来拱去。我这番动作极快,那宫女来不及拦住我,只能作罢。母后被我这般动作弄得没有办法,终于从睡梦中转醒。她睁开眼睛,却发现是我在作怪,一时间慈爱之情满溢心胸,将我抱在怀中,极尽爱抚。我被母后弄得心头痒痒,却又念着环儿不敢贪恋,急忙问起了海珠的下落,“母后,父皇两个月前送给你的海珠可还在?” 母后咬了咬我厚实的耳垂,宠溺道:“琰儿不是也有一颗一样的吗?怎的又惦记起母后的来了?” 我怕她怀疑我的用心,遂撒娇道:“母后就告诉我嘛!” 母后宠溺地笑看了我一眼,道:“真是拿你没有办法,那珠子被母后拿去赏人了,琰儿若是想要只怕是不成。” 我急急道:“母后赏给了谁?” 母后道:“一个多月前,母后命人将它嵌在了新做的腰带上,赏给了你的表弟。” 我闻言急忙从被子里跳出来,一边穿着鞋袜一边往外跑。母后见我这般模样顿时吓了一跳,她道:“琰儿这是怎么了?这样着急忙慌的!” 我道:“无事,孩儿只是想起先前出来的匆忙,还没来得及更衣梳妆。”说完就一溜烟儿跑没影了。 这次我没有说谎,确确实实是回寝宫更衣梳妆去了。只是这次我没有穿平时里的繁琐宫裙,而是换了件简单轻便的窄袖襦裙,腰间也只配了一件宫绦,这样走路的时候方便,还不会叮叮当当地响。发髻未变还是之前那般华丽,这样一来即便我特意穿的素净简单也不会显得那么刻意。 我这次的目的地是所有后宫女子包括我的母后都不能轻易踏足的地方——朝臣议政的宣政殿。我躲在殿外的石阶栏杆后面,生怕被发现,这里的防守可要比后宫森严地多。等了许久,感觉有日晒三杆的时候,才听见百官散场后“嗡嗡”的议论声。听到这番动静,我不知怎的就想到了王徵。父皇赐予了他议政之权,那我呆在这儿就有可能会看到他。这样的想法一出现,便如洪水泛滥一发不可收拾,我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他。 我躲在栏杆后面,对着前面走动的百官探头探脑的。记得王徵应该没有穿官服,我应该很容易就能找到他才对。终于,一群紫色的华贵官服里现出了一抹红影,我看见了他,却不是因为他衣服的颜色鲜亮出众才看见,究竟是什么缘由我还弄不明白。他那一身亮丽的红不是常装而是官服,看来父皇已经给他安排了官职。他同一群服紫的老头们谈笑风生,而这群谈笑风生的老头里就有我今天的目标——慕容世家家主,当朝大司马,我的外公。我一认准目标,便即刻跃过栏杆,因怕被侍卫阻拦,我启用了踏燕步以常人难及的速度跑向了外公和王徵,待至他们丈余距离时,我便拉长了声音甜甜地喊了一声“外公”。众人只闻其声未见其人,话音未落,我便已经投到了外公的怀里。 外公猛然惊觉,顿时猝不及防,但看清我的容颜这才认出我,又见我这般缠着他尽显祖孙之情,便心生怜爱,将我抱了起来。周围人见此情景,一个个惊得张大了嘴连下巴都要掉在地上,这小姑娘是谁?居然叫他们高高在上的大司马为外公?待他们慢慢收起了下巴,捋清了这段不甚复杂的亲戚关系后,整个人都不好了。话说妈妈的爹爹是外公,外公的女儿是妈妈,慕容大司马的在宫里的女儿只有一位,就是当今皇后,话说当今皇后如今膝下是一子一女,那么这个问题就顺利解决了,这小姑娘是千福公主。 得到这个结论以后,这些人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几个月前的皇家夜宴上,那些皇室成员因为无视了我的存在没有向我行礼,险些被母后软禁在皇宫的事。当然这些只是我的猜测,可是如果不是除了这个我再想不出其他缘由能让他们这般着急地向我行礼。 当时的场面是这样的,先有一些人跪了下来,我猜这些是最先反应过来能想起这个传言的,然后又跪了一批,这批应该是没能及时想起那件传言但看着周围的阵仗就慢慢回忆起来的,最后一批跪的比较痛快,应该是压根儿不知道什么情况但跟风作态一点儿都不落下的。总之在场之人除却抱着我的外公之外,都陆续跪下了,包括最后一个跪下去的王徵。 看到王徵跪下去的那一瞬间,我特别想把他扶起来让他免礼。还记得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我还因为他没拜我同他置过一回气,如今他心甘情愿且主动拜了我,我心里却不是滋味儿了。我不希望他拜我,不是简单地因为汉白玉的坚硬会伤了他的膝盖,而是我想和他对等存在,因为事事高人一等就会变成孤家寡人。王徵跪下后不久,我很快就让他们免礼平身了。只是礼节过后,王徵便不能在我身旁久待,后宫与前朝不得有牵扯,这是铁律,我见外公算是全祖孙之情,但他们若待在身旁便算是结党营私了。 我趴在外公的肩头,这样他就不能看到我的表情,看到我恋恋不舍盯着王徵背影的表情,以及他微一侧头时向我展露的毫不经意的笑颜。我知道他不能回头看我,只能用这样的方式回应我的注目。我知道他能确确实实地感受到我深情的注目就像我能看懂他看似不经意间给我的回应一样。我想我真的像花姐姐告诉给我的那样,遇到了自己的意中人。 我正被这样的想法弄得心神恍惚,忘乎所以,忽然听到外公在跟我说话:“琰儿这样出来,皇后知道吗?莫要让你母亲担心,快些回去吧!” 我不情愿地扭扭身子,玩弄着外公的胡须,委屈道:“琰儿想去外公家里玩儿!” 外公闻言,面上露出了难以言喻的欢喜表情,但因隔着君臣之礼不敢僭越,遂道:“此事外公做不得主,方得你父皇母后点头才可。”外公是真的很想让我去的,不然他就会说“让我早回去,莫生事端”之类的话。 我看这边没有问题,欢喜道:“那外公便带琰儿去找父皇母后,他们定会应允。” 一切都如我所料想的那般顺利,父皇二话不说就同意了我的请求,既然父皇同意母后那里也只需要派人知会一声即可。计划进行了一大半,待到了慕容府就该好好找我那个不听话的表弟算算帐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华丽精致的马车沿着汉白玉铺就的宫道前行,不久后便见着了巍峨的宫门。前后没有百余人前拥后簇的公主仪仗,因我出宫前特意向父皇提出不要车队仪仗的要求,父皇对我不喜骄奢的性情大为赞赏,当即允了,遂让我随着外公的车马出行,命兰池殿的掌事女官苏嬷嬷随侍。 我坐着外公的车马回了慕容府,一出宫门,心就立即紧张了起来。我不是在为即将造成的变故紧张,而是想起之前同哥哥偷偷出宫时候的场景。我坐在外公的马车里,心中想的却是在哥哥马车里的感受,想着马车停下以后我会看到望心楼,而在那望心楼里常常会有一个让我牵肠挂肚的人。我这样想着,就好像很快便又能见到他了一样。 我当然知道这是根本不可能的,马车停下来以后,到达的地方只能是慕容府。我被外公抱下了马车,身子站定后,不由得望向了慕容家三开的玄红色府门,亲王品级的恩宠竟然会出现在一个外姓府上,慕容世家竟僭越至此。 我不太明白为何父皇大权独揽却要这般偏宠一个外姓家族。这个地方修建得真是奢华,我记得两年前来这儿的时候正门匾额还没有镀金,如今竟连门环都成了十足的赤金。 时隔两年,外公再次向我介绍了一遍府中的布局。虽然我一年前来过的那一次已经把当时在府中走过的所有地方都摸索清楚,如今的这番介绍仍是十分的有必要。此慕容府早已非彼慕容府,格局之改变化之大,让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若非它的地盘没变,我还真以为这是外公又新买的一处宅院呢。不过两年而已,宅院就要大改一次,且府内处处奇珍,样样不菲,慕容家骄奢至此,难怪能养育出那般乖张暴戾的子孙来。 我正在与外公前行,苏嬷嬷紧跟在我身后。一路游览,不防前方冲出一个人影来,不长眼般地横冲直撞,一撞就撞在了我身上。那人影此番动作冲击力颇大,竟将我撞倒在地上。 身后的苏嬷嬷忙将我扶起,冲着那人影怒喊:“大胆,哪里来的登徒子!” 外公神色大变,趁着我尚未发作,严厉训斥道:“混账东西,不得无礼,这可是你亲堂姐!”我一边整理着衣衫,一边看向眼前这个人,联想起刚才外公说的话,略一思索,知晓他该是我的表弟。 他看着我,原本因为遭受训斥的不满情绪突然变成了兴奋愉悦,目光灼灼就像见了什么喜欢的东西一样,瞧得我一阵恶寒。我又看他这身量姿容猜想他不会小我多少,难怪能把环儿欺负成那样。 他突然向我伸出手,似乎是想触碰我,我厌恶地躲开,苏嬷嬷也是恼怒将我护在身后。他也不恼,用一种及其贪婪的眼神看着我,傻傻乐道:“这是哪位姑姑家的堂姐,竟生的这样好看。” 外公怒道:“孽障,放尊重些,这是你宫里那位姑姑家的,还不快来拜见!” 我看他这副模样心里就烦,却因心中尚有计划,只得忍耐,假意欢喜道:“原来这就是母后常跟我提起那个表弟呀!” 笨蛋表弟闻言,眼睛亮了亮,急忙道:“祖父你瞧,堂姐也认得我呢!” 待他说完,我又道:“外公不如放琰儿跟表弟一起玩儿!” 苏嬷嬷一听,忙出声阻拦:“公主不可,千金贵体岂能同这般下作的人同处。” 外公闻言脸色十分难看,怎的都是自己的嫡孙竟被一个奴婢出口污辱,他如何能受得了,奈何苏嬷嬷是御前的人,他自是不敢发作,虽恼怒也只能强忍着。我有些烦躁,苏嬷嬷在总让我束手束脚,偏偏她又是个顶精明的人,不好糊弄,这下可叫我犯了难。 我没说话,思量着对策,察觉到外公看向苏嬷嬷的目光中隐藏着的不悦神色,有了主意,几步跑到外公身边,眼含泪珠,委屈道:“嬷嬷总是这样,琰儿只是想跟表弟玩儿,怎么就不准了。” 外公心疼地看着我,一边将我抱起一边安慰道:“琰儿别哭,苏嬷嬷不准外公准了,这儿是外公的家,没道理让一个外人在这儿放肆。”说道最后,目光阴冷地朝着苏嬷嬷的方向瞟了一眼。 我立刻收敛了泪容,欢喜道:“真的!” 外公爱恋地摸了摸我的头,道:“外公从来一言九鼎,说出的话定然要兑现。”说着便看向了苏嬷嬷,“嬷嬷再怎么得陛下信任也只是个奴才,公主是主子,你个奴才多番违拗公主的意愿,是不是不把主子放在眼里?是否要本官奏明陛下,治你个僭越之罪!”我见外公说完,十分配合地瞪了苏嬷嬷一眼,态度很明确。父皇或者不会相信外公的上谏,但若我也在父皇面前告她一状她就真难逃罪责了。 苏嬷嬷踌躇了片刻,终于道:“既然是公主的意愿,奴婢遵命自当遵从。” 我一听,笑眼弯弯地看着外公,神情面色皆是得意。外公见我这般欢喜的模样,知晓我在宫中没有玩伴儿必然孤单,今日难得遇上了同龄伙伴玩心便起,遂爱怜之心更重,只单单嘱咐了我那表弟几句重话,便同苏嬷嬷一起离开了。 笨蛋表弟见外公与苏嬷嬷不在,即可向我投放出了饿狼般的目光。我不知怎的就突然就明白了他的心思,甚是惊讶,如我这般百年难出的天才也不过是最近才知晓了男女之事,他显然不会有什么傲人天赋,还比我小几个月,怎的就会懂得这里头的门道。 我见他伸出手想要摸我的脸,便出手捉住了他的腕脉,另一只手则趁机点了他的穴道令他半身麻痹,之后轻轻一拉便将他放倒在地上。我冷漠地看着瘫坐在地上的他,质问道:“慕容勀,本公主问你,昨日崇贤馆下舍放学之后,你可有将六皇子绑缚双手拖入池塘?” 慕容勀脸色微变,却死不承认此事,装傻道:“我昨日放学后就即刻归家了,没见过什么六皇子,况且我同他不熟,你要不信尽管去问。” 我盯住了他的眼睛,眼神中恨意亦显露无疑,他望着这样的眼神害怕地身子忙向后挪。我不理会他的动作,继续道:“你可知本公主是君,你是臣,对本公主隐瞒一样犯了欺君之罪,要砍头!” 他闻言吓得流出了冷汗,却依然倔强道:“我我不曾说谎,何来欺君之说?” “那么母后送你的腰带呢?” 他焦虑地回想了一番,神色猛地一顿,脸色渐渐惨白。 我乘胜追击:“是不是突然想起自己当时用御赐的腰带绑了环儿的手脚,所以现下找不出了?” 他被吓得愈发厉害,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结结巴巴地坦白道:“是太子是太子让我这样做的,我不敢违逆他。” 我自然知晓此事跟太子脱不了干洗,没这个东道主的授意谁会那么傻在人家的地头闹事。这个信息对我没用,于是我蹲下在他身侧,猛地捏住了他的脸,道:“太子指使你,你有什么证据来证明?还是你觉得父皇会为了你处置他?六皇子现在危在旦夕,你与你的同伴昨日的行为就是谋害皇子,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要是传扬出去,谁也保不住你,懂吗?” 他被我的话吓得哭出声来,终究不过是稚童,用对付大人的方式对付他确实不太妥当。想到此处,我不由得叹口气,抬手拭去了他脸上的泪水,努力使得语气温和些:“你不会愿意寻死的是吧?” 他仍是愣愣看着我,双眼满是恐惧。 我继续道:“想活就要听我的话。你一会儿去找外公主动承认自己的罪过,然后告诉他屏退左右,在花厅等候,如果他不肯来,你就告诉他你的腰带在我手上。可记住了吗?” 慕容勀懵懵地点点头,我见他这般听话,微笑地摸了摸他的头,却见他眼中恐惧更甚。我讪讪收回手,解了他的穴道,让他活动顺畅,他一得了自由便逃也似的跑开了,连头都没敢回。 我对慕容府的地形不甚熟悉,因之前外公向我介绍过那个待客的花厅,我便记住了,加之那个地方不甚远,所以才会将外公约到此处。我不知外公此刻在何处,只能尽量早去。待到达花厅,却未能见得外公身影,只能在里头等着。这花厅是接待亲客的地方,府中无客的时候便时常空着,所以除了几个洒扫的家佣,并没有什么人。我呆了没多久就觉得无聊,于是就从怀中掏出鲁班锁拆解起来。待我拆解完两遍,外公才终于是来了。 我见外公前来,伪装尽去,再不复之前的懵懂乖巧,神情淡漠,姿态雍容,虽是十二岁幼童之身,却已有了几分上位者的气度。外公进门以后,见我如此先是一惊,回神以后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向我行礼。我欣然接受了他的跪拜,道:“大司马可知,慕容勀犯了大罪?” 我这次叫的是大司马而不是外公,此举就是要让他明白,现在他眼前的小女孩儿是大蜀的公主,是他的君。我这般行径并非是我对外公无丝毫感情,而是我深知稚童的软萌细语只能入耳却不能入心,若我此时不拿出十分的狠厉来他便不会把我当成一回事。 外公被我这样森冷淡漠的语气惊了一惊,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我,却也不敢置喙我的言行,只能掩藏情绪,对我恭敬道:“公主明察秋毫,老臣自不敢有半分疑虑。” 我听他语气毫无松动之意,生怕他大义凛然真将自己的亲孙子交出去。然转念又想,世家大族对于子嗣的重视堪比皇族,应当不会如此才是,遂试探道:“大司马既如此说,本公主随后便让苏嬷嬷将慕容勀带回宫中交予父皇处置。” 外公突然笑了笑,眼中一抹精光闪过,他道:“公主费尽心思,先是利用老臣出宫,又是威胁勀儿承认罪行,如今又将老臣约在此处,单独谈话,应该不会是想要勀儿的性命吧?” 外公不愧这两朝元老,洞察人心的功夫真是了得,这样轻松便识破了我的计划。如此也好,也省得我同他兜圈子了。我开门见山道:“我要慕容世家的祖传珍宝,那朵冰晶莲花。” 外公怀疑地看着我道:“公主费尽心思只是为了我慕容家的宝物?” 我道:“环儿因为你家的好儿孙如今身染重病,奄奄一息,我需要冰晶莲花来为环儿治病。” 外公道:“六皇子是什么样的身份公主不会不知,您应该多为您的母后想想。” 我不想跟他打太极,环儿的病情随时都有可能恶化,容不得我再浪费一点儿时间。我道:“这不是您该操心的事情,你应该操心的是你慕容世家嫡系儿孙的性命,本公主此刻也不是同大司马商量,祖传珍宝还是儿孙性命,您只能选一个。”我停顿了一会儿,盯着外公的眼睛冷漠道:“千万不要选错,选错的话说不定哪天慕容世家就会荡然无存了呢!” 外公看我一小小稚童竟敢以慕容一族的存亡向要挟,轻蔑地冷哼道:“公主是否太过狂妄,我慕容一族绵延了数百年,是说败就能败的吗?” 我淡淡道:“稚童终会长成,待本公主入崇贤馆修学结束以后,这朝堂也该变变天了!” 外公脸色微变,父皇的确对我偏宠,允我入修崇贤馆,允我学习帝王之术,这意味着他很有可能会让我日后入朝参政。如果是那样,他今日开罪了我便极有可能受到我来日狂风暴雨般的报复,我终究不姓慕容,不会为他们所谓的家族打算。 外公在我的威逼之下终于还是将冰晶莲花给我了,只是那时他向我要了一个承诺——只要我在一日,就要护住慕容一族周全。他提出这样的要求后,我立刻就答应了,这不仅是为了环儿,更是为了我的母亲。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我得了冰晶莲花,并没有立刻回宫,而是改扮了衣妆,去了望心楼找花姐姐。我常同哥哥来此,却总是从后院的隐蔽之处直通顶楼,并未正大光明地从正门走进去过。现今从正门而入,只见满室皆是莺莺燕燕,盈盈笑颜,比上元节的夜市都要热闹几分,觉得新鲜感十足,不知不觉便深入其间。 屋内招待客人的龟奴见我衣着朴素且还是稚童模样,登时没了兴趣,正欲前进将我撵走。走近时见我手中捧着一个碧莹莹的蓝田玉玉盒,顿时贼心大起,于是近前,将我拉到隐蔽处细声细语道:“这位小兄弟,你手里拿的什么呀?” 我装作没有看到他对着玉盒垂涎三尺的神色,天真道:“这是外公的宝贝,我好不容易偷出来的,不能告诉你!” 那龟奴一听大喜,道:“小兄弟,想不想吃好东西,你把这盒子给我,我便带你去。” 我假意纠结了片刻,好一会儿才满不情愿地点了点头。我手捧着玉盒放在他眼前,那龟奴立刻双眼发光地死死盯着,伸手准备接过。此处人多,我正想借着这个天时地利引人注目,他此举正中我的下怀。龟奴眼看玉盒就要到手,却听我猛地一声哭嚎:“啊有坏人抢我的东西,呜呜”我这一嚎,大厅内几乎所有人都朝我和那龟奴的方向望了过来。但见那龟奴伸着双手正要夺走玉盒,纷纷投来鄙夷愤怒的目光,直言无耻下流之类的话。 这般热闹场景没能持续多久,便惊动了花楼的主人。主人急忙过来调解,一见是我惊得连手上握着的团扇都丢到了地上了。我见她这样失态,看似不经意地帮她捡起了扇子,递到她手上,又将玉盒交给她,可怜巴巴道:“花老板,这是我外公托我给你的,他让你帮忙交给我大哥,让他早些回家!”周围人听了这话神色各异,有些精明的登时明白了其中的道理,知晓我有一个留连风月场所的兄长,没钱不说花销却大,如今连家传之宝都拿来抵债了。她吃惊地看着我,不曾想到不过数月不见,我便已经能够用言语缓解局面,传递信息。 她恢复了状态,接过盒子,笑得妖冶如花,道:“好说好说,你家哥哥就在楼上,姐姐我这便领你去!”我装出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听话地跟着她上了楼。 我紧跟在花姐姐身后,待到了顶层,便独自跑到走廊上去,轻车熟驾地找到了哥哥常待的地方,推门而入,花姐姐在我身后进来,交待了几句便把盒子放在桌子上离开了。我进去的时候,哥哥和王徵二人都在。 此值隆冬,屋内烧着暖炉涂了椒泥甚是温暖,衣架上比从前多了两件轻裘,他们像往常一样坐在榻上谈天说地。听到我这边的动静,二人齐齐将目光向我投过来。哥哥乍一看时,还没认出是我,待我走近了几步才看清我的脸,遂笑道:“小五这是又玩儿哪儿一处,莫不是偷跑出宫来了?” 我没想到哥哥能那么不惊不躁地说出这样的话,就像是早已预料到了一样,没有惊讶,没有担忧,没有疑问。与哥哥久别重逢,我自然喜不自胜,然此刻前来并非是为与哥哥叙旧,我需得哥哥帮助将这冰晶莲花送入宫中。因我今早才向父皇说明出宫去往慕容家小住,现今还不过半日便匆匆回去,实在不妥,虽说这样也不会产生什么了不得的后果,但我存了私心,想见哥哥和王徵,便只得让哥哥将这宝物送往宫中,凭他在宫中部署了多年的势力必然会比我乘坐车马回宫送药的速度快得多。 我未来得及回答哥哥的问题,便将玉盒交到他手上,急道:“求哥哥速将此物送至宫中柳院首手中,先别着急问缘由,之后小五自会解释。” 哥哥闻言既未多问,也不惊讶,带着玉盒走了出去,不过一盏茶便已归来。他回来之后,便继续坐在原来的地方,仍未问我其中缘由,我见此,不禁问道:“哥哥怎的就不问问小五为何会出现在这儿?” 哥哥将我拉过来,抱坐在腿上,道:“哦,那小五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呢?” 我鼓着腮帮子抬头看着他,总觉得要是自己把前因后果说上一遍,他们就会像看回放一样,把我当成傻瓜。可是,我真的不知道哥哥是怎么知道的并且还特别想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怎么办,是问还是不问?哥哥见我本就鼓着腮帮子的脸还皱起了眉头,真正成了满脸褶子,乐道:“小五可是遇到了烦心事,要不要跟哥哥对弈一局舒缓一下心情?” 我闻言,下意识地朝王徵的方向看了一眼。若是下棋,我定要坐在哥哥对面的,这榻宽大得很,王徵那边完全容得下两个人坐,可是为什么我心里会突然紧张害怕呢?我迟疑了半响,轻声道:“那哥哥可要让让我。” 哥哥对我这样腼腆顺从的神情极为不解,他一向心细如发,观察入微,我若再多几次反常的举动他必定能察觉到我对王徵的心思,到那时,到那时我也不知到那时会怎么样,总之不能让他知道就对了。 我像蜗牛一样一点一点向王徵的方向挪过去,看在哥哥眼中就像很不情愿似的,哥哥终于忍不住了,对我道:“只是同哥哥下盘棋,怎么弄得跟上刑场似的,若是不愿意不下便是了。” 我急道:“谁说不下了,我只是因为长了身子,地方不够宽大才会如此罢了。”哥哥望向了后方可供我滚两滚的不甚宽大的地方,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我朝他冷哼了一声,寻了位子坐好,准备同哥哥下棋。哥哥从桌子的抽屉里拿出了棋盘棋子,放在桌子上摆弄着。我则坐在原地一动不动形同木头人,并且始终和王徵保持着绝难有无意间的肢体触碰可能的安全距离。 这盘棋下得我很是心不在焉,先是开始时的坐姿不好,下了许久腿脚酸麻,现下又不想乱动,忍耐难受间不免分出一分心神。再则我身侧坐着王徵,有关他的一切想法便会时不时的入侵我的大脑如何都控制不住,抵抗乱神间不免再分出了三四分的心神。最后因为怕被哥哥发现异样我便时刻注意着他的神色,神经紧绷间不免又分去了两分的心神。这样算下来,我能留下来跟哥哥正经博弈的精力还不到一半,尽管哥哥对我千般放水万般容忍,我还是落得个惨败的下场。 哥哥的白子大杀四方,纵然我执黑子得了先手也被他杀了个片甲不留,这一局结束的极快,哥哥赢得也不甚舒心,只听他叹了口气道:“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怎的这都过了数月,小五的棋艺竟还不胜从前?” 我不服气得“哼”了一声,道:“刚才不过是我一时疏忽罢了,再来一次定要哥哥知道厉害。” 哥哥却只笑看着我,然后默默收起了棋子棋盘。我仍旧一动不动地坐在一旁,心绪紊乱间,却见王徵正要起身离去。我见他要离开,内心焦灼不已,脱口便道:“你去哪儿?” 他回头对我微笑道:“去见一位朋友。” 我紧紧皱着眉头,心想:自己这样费心费力地出来一趟,他居然就这样走了,什么样的朋友竟然竟然,比我还要重要吗?我内心酸涩,还未想好说辞,便见他头也不回的走出了门外。我望向哥哥,委屈道:“小王哥哥这样不声不响地就离开,哥哥就不生气吗?” 哥哥摆出一副无所谓的表情对我道:“子翼与我多年知己,我怎会因这样的小事怪他,何况他这次是为了哥哥,我又怎么会生他的气。”我紧抿着嘴唇,努力控制着情绪,生怕一个忍不住便哭闹起来。哥哥见我这般模样,关切道:“小五今天是怎么了?”说着,还用拇指指肚抚着我的眉头。 我闭了闭眼睛,大出了一口,平复了心境后,便盯着哥哥认真道:“哥哥是不是知晓小五这次出宫的缘由?”哥哥也看着我,点了点头。我继续道:“小五以为凭着父皇母后对我的溺爱,凭着哥哥教导的权术便能保护好环儿,可是经过今日之事我才明白自己错得有多离谱。我再强大也无法时时刻刻盯着环儿,只要他是这样弱小,总有一天会被这弱肉强食的生存环境吞没。所以,从今往后,我不会再把环儿当成弱者来保护,他应当成为我的助力,我的战友,哪怕他现在只是一个七岁稚童,我也要让他学会这深宫朝野里的生存规则。因从他投入帝王家的那一刻起,他便没有了身为稚童该有的一切权利,生下来就只有拼命地斗争,拼命地算计。” 哥哥见我这般模样,竟露出了难得的认真神情,他道:“小五打算怎么做?” 我道:“小五会把自己所有的本事倾囊相授,凭环儿的资质只要每日勤学苦练,等到我这个年纪应该就差不多追上我了。” 哥哥道:“小五既然有这样的想法,哥哥当然支持,只是此事需得从长计议,环儿他” 我听哥哥这般迟疑语气,又知他素来对环儿偏见颇深,截口道:“小五知道哥哥不喜欢环儿,不仅是你,还有小王哥哥,花姐姐,你们都不喜欢他,但这件事是我个人的决定,与哥哥c王徵c花姐姐统统无关,所以请哥哥不要随意在我面前置喙环儿的黑白。” 哥哥闻言,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而我因为同他置气,被怒火冲昏了头脑便告辞离去了。待我怒火消减,反应过来,就已经在离开了天都的市集区。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我看了看天色,夜幕已然降临,深冬的白日总是这样短暂。天都集市已关,大伙儿纷纷收拾了店门,各自奔家而去。我这次偷偷出来,外公他们并不知晓,若是让他们识破了伪装,我就是有十张嘴也说不清楚。外面应当是天寒地冻,而我有真气护体纵然穿着不甚厚实的廉价棉袄也不会有什么影响,只看着外面行走的人一个个缩着身子,被冬季湿冷的空气刺激得面色通红,而我闲庭信步置身于他们中间,就成了异类一样的存在。他们中或有几人,向我投向好奇的目光,却也被这夜色驱使地匆忙,并未对我多为留意。 时间尚早,但夜色却渐渐深了,我独自走在坊区的道路上,努力回忆慕容府所在的宣仁坊的方向。我依着记忆前行,忽觉身后一股陌生的气息。天都城的坊市制度仿照圣京制定的,设有宵禁,这个时间市民应当都在急匆匆归家,怎还会有人随意出门。我停下脚步,闭上眼睛静静听着动静。这次我未调动真气大开五识,而是以寻常人的五感去感受身后的存在。听了半晌,果真是一点儿动静都感受不到。依照我刚才感觉到我气息,那人应当离我不甚遥远,若真是匆忙归家的市民,经过了这些时候拉近了距离,寻常五感应当是能察觉到才对,若是方向偏颇那人离去可我仍旧能感受到那股气息。所以,我确定,这人是个内外兼修的练家子,还是个高手,而且是冲着我来的。心头有了判断,当下调动起了体内真气,动用踏燕步以瞬时移动的身法麻痹敌人的视线,同时感受着那人的真气流动以判断对手所处的方位。 我未能找到那人的方位,费了这半天功夫也没见有人向我出手。心中苦恼,毅然飞掠到在屋顶上,将行踪完全暴露。就探查敌情而言,高处从来是万能的有利地形,虽说容易成为敌人的靶子,但敌明我暗,他既能跟踪我怎么久不被我发现,隐匿行踪便毫无意义。 我刚落在屋顶上,便察觉到了那气息的靠近,借着月光,我看见地上投射过来一个颀长的人影。影中有衣袍在夜风中猎猎飞扬,随着他慢慢靠近那飞扬的衣角也不时地闯入了我的视线。我突然放下了所以的警惕,转过身去,只见一人置身于雪夜澄净的月光中,望着我的双眼是琉璃般的晶莹透亮,我痴迷地望着他,情不自禁地靠近他,全依着本心完全不曾想过这般行为的目的和后果。 他是王徵,是我的心上人,我无比确信告诉自己。 我一直在靠近他,即使已经贴近了他的身子,也想继续靠近。王徵比我年长四岁,正是长个儿的年纪,还是稚童的我在他身边就像个小矮人,连他的下巴都够不着。我贴着他的身子,亲昵地蹭了蹭,完全没有白日那般矫揉造作的羞涩心情。蹭了许久,我便抬头看他,却发觉他早已在低头看我了。夜风拂过耳畔,我听见他在唤我,“千福!” 千福?从我来到这个地方开始,便很少有人唤我这个称呼,这个尊贵的封号,对我来说既熟悉又陌生。我又细细回想了一番,与王徵熟络以后,除却在宫外他便一直以这个称呼唤我。 我感觉到他的双臂搂住我的肩膀,不知怎的便羞涩起来,呆在他怀里,一动不动地。 “千福?”他见我不应声,就又唤了一声,夹带着几分疑虑。 我把头埋在他怀里,道:“白日见了我还没多久便急急地要走,大晚上的怎还要顶着夜风跟踪?” 他道:“白日确实是约了一位朋友,我那朋友脾气古怪又行踪不定,若是我那时不去定然再难见到他,所以我无论如何都是要去赴约的。那时,我瞧你神情不对,想着你可能是身子不舒服,所以那边事情一处理完便将匆匆赶过来,看你怎么样了。” 我听到这样的回答,心中舒畅了不少,却仍埋着头不敢看他,生怕他嘲笑我忸怩,能有这般娇羞模样的如何都不该是平日里的我。 “我身子好得很,你既然看到了怎么还赖在这儿?”我被那羞涩而又兴奋的心情冲溃了头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这句话说完已经过去了好久,我都没听到他的回答,于是不安地抬起头看。我刚一抬头,就被他用双手捧住了脸颊,限制了头部行动。他俯首盯着我的眼睛,头靠得我很近,我还从未这般近的瞧过他。他斟字酌句道:“千福,你虽然年纪小,却很聪明,我想你能明白一些一些,大人的事情,我能从你的眼神中感觉到。我不知道这一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只希望你明白一件事,假使我猜得不错,那么我和你的心思一样的。” 我听到这样一番说辞以后,只觉得满足和幸福,全然没有了刚才那般羞涩的情绪。我没有躲藏,而是将自己的感情通过眼睛毫无保留地展现给他看,仿佛这样的目光,这样的情感,都可以毫不排斥地融合在一起。我踮起脚尖想跟他说句悄悄话,奈何身子太矮够不着他,他明白我的意思俯下身子配合着我的动作。我的嘴唇凑着他的耳畔,悄声道:“你没猜错,小王哥哥,我喜欢你!” 他惊喜地看着我,即使对一切早有预料,在得到答案之后内心依然波涛汹涌。他又托住了我的脑袋,俯下身来渐渐靠近,我感觉有什么柔软的东西碰了碰我的嘴唇,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那是王徵的嘴唇,登时羞得满面通红。我常和哥哥在花楼混迹,虽然不曾正经见识过,却天天跟这些打交道,多少明白些。他刚才那般动作,我自然明白其中的意义,他在用这种亲密的方式来回应我的答案。 他渐渐松手放开了我,我看了眼月亮的方位大致推算了一下时间,知道不能再在这里呆着了,遂同他告别,“小王哥哥,我要赶紧回去了,不然会被外公和嬷嬷发现,你也早些回去吧!” 他道:“我送你。” 我兴奋地点点头,这样的话就能跟他多待一会儿了。他突然将我打横抱起,朝着宣仁坊的方向飞奔而去。我惊呼了一声,心中却想:从这里到达慕容府的路程不短,我即便是独身一人使用轻功飞奔到目的地都要耗费掉一大半的体力,他这样抱着我竟都能毫不费力地达到慕容府吗?他今年十六岁,大了我四岁,待到四年以后我是否也能达到这样的境界? “到了!” 我闻言抬起头,发现我们置身在街巷的拐角处,前面不远处便是慕容府,他知晓我无法从正门进入,只能翻墙偷偷回去,就给我找了一面翻过去不会有人出现而且出现了也能很好隐蔽的墙,而这面墙后面便是慕容府的后花园。 他把我放了下来,却没有离开的意思,我明白他是想看我安全抵达了目的地再走,虽然从理论上讲这样的行为纯属吃饱了撑的,因为我会不会在里面被发现他都不能出面帮忙,但我能从中感受到了此生从未有过的甜蜜。 我面对着他,挥了挥手道:“我走了!”说完便朝着慕容府的前方奔去,一个纵身便越过了府墙。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我没有在外公家久留,次日一早便动身赶回了皇宫。哥哥昨日下午便将药送进了宫,环儿现下应当苏醒了才是。 回宫以后,我匆匆赶去了环儿的寝宫,周边的宫人们乌乌泱泱地跪了一地。我没有心思理会那些人,冒冒失失地闯了进来,却见环儿全身赤裸着,站在一旁的柳院首正拿着衣物,想来是在为他更换衣衫。我急忙停住脚步,转过身去,一副非礼勿视的表情。自从在男女之事上开了窍以后,我便会不自觉地去顾忌这些,环儿虽然是我的弟弟,但终究是男孩子,他总会长大总会明白这些事。 环儿看我这样不明所以,于是问道:“阿姐这是怎么了!” 那柳院首回答说:“公主殿下在害羞呢!” 环儿不太能明白,继续问道:“为什么要害羞?” 柳院首说:“等殿下长大了自然就会明白了。”环儿没再追问,不久后,只听柳院首对我道:“殿下更衣完毕,公主可以过来了。” 我走到床前,见环儿只是穿着单薄的寝衣,便晓得那药没快的功效,环儿的身体依旧很虚弱,所以仍不便出门只能躺着。环儿倚着靠垫盖着锦被,望向我的眼睛却不再疏远冷漠,他神情复杂地看着我,好像有话跟我说却不知道怎么开口。我看他半天不说话,就转头跟柳院首说话,给他留些时间组织组织语言。 “环儿的身体恢复得如何,那药效果怎样,会留下病根吗?” 柳院首道:“公主放心,六皇子吉人天相并无大碍。休养几日,便能行动自如。” 我点了点头,环顾四周,发现了大殿一脚放置的药炉,安心道:“院首大人医术高明思虑周详,改日本公主定然要在父皇面前为你美言几句。” 那柳院首,却不为所动,道:“公主的好意,微臣心领了。常言道伴君如伴虎,微臣对现在的位子就很满意,没有继续高升的野心。” 我瞥了他一眼,道:“柳院首身怀经纬天地之能,如何甘心屈就于小小的太医院?” 柳院首淡然一笑,“心怀经纬未必就要位极人臣,微臣从来没什么鸿鹄大志,只想着安度一生便足矣!” 我不相信他的话,更不相信他这个人。想想之前真是急昏了头,竟把环儿的性命交付到这样一个人手中。他知晓了我的秘密,甚至握住了我的把柄,刚才答应他在父皇面前美言,一来是真心谢他,谢他没有在我最慌乱无措的时候背叛我,二来是想把他收入麾下,成为我未来的助力。如果他接受了,这一切我都可以既往不咎,甚至把他当成亲信,可他拒绝了,他拒绝是因为从我这里得不到他想要的,知道我的能耐却依然认定我给不了,可想他的胃口有多大。这样危险的人物,如果得不到,便只能毁掉,我不想每日承担着被人出卖的风险。 柳院首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冷酷一笑,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也很清楚你的能耐。”他这次竟然连尊称都不用。他继续道:“高官厚禄什么的我不需要,而且这世上能呼风唤雨却无心庙堂的人很多,这一点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所以不用我多说了吧!” 我闻言眸中闪过一丝狠厉,运转真气在指尖蓄力,直攻他的檀中穴。檀中穴乃任脉c足太阴c足少阴c手太阳c手少阳经的交会穴,又是心包募穴,我这一指力道极重,点中后真气的运行便会严重紊乱,破坏心包经经气聚集损害他的心脏。我这次,动了杀机。 我成功地点中了他的穴道,却没能瞧出他有丝毫真气紊乱心脏受损的模样,心中大骇。柳院首看我偷袭未遂的模样嗤笑道:“你个小娃娃还想跟我动手,再多给你十年时间你也不会是我的对手。” 我惊恐地看着他,他却退至一旁,恭敬道:“微臣告退!”话音未落,那人已经不见了踪迹。我惊魂未定地看向门口,生怕那人折返回来找我算账,原以为他只是个壮志难酬的能人,不想却有这般可怕的实力。他刚才说我话应当不会是吓唬我的,可看他的模样也不过弱冠,怎就能修得那样高深的功法,那般实力只怕是面对我师父都不会落于下风。我本以为自己的天赋在这世间也算得上是数一数二,如今见了他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怎么忘了,道家本就是世上最不缺能人奇才的一派。 我正在沉思,旁边的环儿却突然开口道:“阿姐,柳院首什么时候走的,我怎么没有看到。” 我吃惊地看着环儿,望向他的眼眸,察觉到了一丝迷心术的痕迹。心想,那人竟能在我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施展迷心术夺走环儿的记忆。环儿见我不说话,就拽了拽我的衣袖。我回过神,笑道:“环儿今天想吃什么,阿姐命人给你做。” 他道:“柳太医说我现在的身体只能吃些流食,而且我刚刚已经用过早膳了。” 我想了想道:“那就先不吃了,先来说说你的事儿吧!环儿,你在崇贤馆下舍被人欺负的事,为什么不让我知道?” 他微微侧头,笑了笑说:“小孩子打架这种事常会发生,没什么好说的。” 我的火气瞬间就上来了,“小孩子打架用得着玩儿命吗?环儿,你这次差点变成废人知不知道。宫人们是在水池里发现你的,数九寒冬泡在池子里,时间久了会出人命的。如果我没有及时发现,任你在那儿呆上一天,你觉得你还能有机会在这儿跟我拌嘴吗?” 环儿冷哼了一声道:“那又如何,阿姐觉得自己能保护我一辈子吗?”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怒火稍减,思量他话语间的用意。 他继续道:“如果没有得到上面的默许,那些豪门子弟敢对我下这么狠的手吗?” 我的心顿时沉了下去。 他停顿一下接着道:“有一就有二,阿姐这次救了我,保不准哪天就又有人要来害我,你防得了一次两次难道还能防一辈子吗?” 我问道:“你希望怎么样?” 环儿讽刺道:“我当然希望自己活着,或许阿姐能向那老头子求情,放我出宫也说不定。” 我认真道:“不可能,皇室后裔绝不能流落市井。” 他悠闲地把身子滑进被窝里,眼睛望着罗帐帐顶,自嘲道:“看来我只能活生生等死喽!” 我看着这样的他,心间一阵抽痛。眼睛有些酸涩,泪眼朦胧间,眼前恍惚浮现环儿初入丽政殿的那一夜,那时我对他说,“父皇很忙的,既然没有人教过你,那从今往后就由我来教你。你只管跟着我,有我在这宫里没人敢欺负你,就算是我那个嚣张的太子亲哥也不行。”我明明答应了他的,为什么却让他步入了俎上鱼肉的境地,让他每一天活着就是为了等死。 环儿躲在了被子里,许久都没有动静,我趴在锦被上,轻轻抱着他,“环儿,对不起,是阿姐食言了,没能好好保护你。宫里一向是尔虞我诈,你如今又成了皇子,就更躲不过争斗。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阿姐不可能时时刻刻守护在你身边,所以你只能自己救自己。你很聪明,非常非常聪明,我从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发现了,所以你愿不愿意跟着我学习权术,作我的战友?太子不贤不智不仁不义,根本不配为君,如果你愿意,就跟阿姐一起辅佐哥哥登上帝位,等到哥哥君临天下的那天,便再也不会有人害你了。” 我感觉身下的人在微微颤抖,以为他是病情复发,于是急忙起身,掀开他的被子,看他怎么样。可却看到他躲在被子里偷偷的哭,环儿年纪虽幼却性格坚毅,我从未想过他会有这样脆弱易碎的一面。环儿迎上我关切的目光,便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哭出声来,他扑到我的怀里,双臂环着我的脖子痛哭道:“阿姐,阿姐!为什么为什么他们都要杀我,我我好害怕!我好害怕!” 他一直念叨着害怕,好像那样就能把深藏在心底的恐惧统统释放出来一样。我轻抚着他的背,安慰道:“环儿别怕!阿姐会陪在你身边,你再也不用害怕了!” 我以为他会这样一直哭下去,但他却很快安静下来。我以为他睡着了,正打算将他安置回床榻上,却听他幽幽道:“阿姐,我愿意!” 我愣了愣,“嗯?” 他道:“我愿意跟着阿姐学权术,帮大皇兄争夺皇位。” 我将他的身子扶正,从袖子里取出丝帕替他擦脸,微笑道:“既然这样,环儿就不能像以前一样冷淡疏远了,要好好跟大哥还有小王哥哥相处,他们都很好的,你不用担心!对了,还有花姐姐,她很温柔,你一定会喜欢她的。” 环儿不知为什么神色微微黯然,我以为他是因为上次去望心楼被哥哥他们冷落所以心里没底而感到害怕,于是便道:“这些事情不急,等你身体大好了再说。你要好好养病,如果有什么需求就都告诉我,无论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他的笑了笑,笑容有些僵硬,似乎是在强迫自己向我表露出喜悦的情绪。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环儿病好之后,我便又带他去了望心楼。这次他十分的乖巧听话,表现相当令我满意,哥哥和王徵他们也接纳了他,每有聚会的时候便让他参加,但因为他年幼的关系,无法加入到我们的讨论,只能旁听学习。环儿对此并没有什么异议,听得十分认真,比我还要认真痴迷,哥哥每次安排给他的任务他也总能完成得十分出色。 也许是出于天才的共鸣,哥哥渐渐开始喜欢他了,可环儿还是原来的样子,行为得体却不与人亲近。我不知道他是真的不想与人亲近还是不善于表达感情,但他这种不冷不热的态度总给人一种白眼狼养不亲的感觉,让我觉得很不舒服。 我们少有出宫的机会,因为我和环儿都没能从崇贤馆的学业中解脱出来。环儿在下舍深受先生的喜爱,因为他的课业实在优秀,优秀得让人挑不出毛病来。父皇知晓了这件事后十分惊讶,我想是环儿优秀的课业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幼时的大哥。 环儿很聪明,能有这样的表现我一点儿也不意外,但是凭他的天赋还可以做到更多,我不放过他,哥哥也没放过他。哥哥教授我兵法权术的时候为我预备了很多阅读经典,他同样将这些经典教授给环儿,对他的要求却是一字不错滚瓜烂熟。 稚童的记忆力从来比不得大人,这是出于脑力开发程度的差异,纵使环儿的记忆力优于常人背起来也十分不容易。哥哥给的时限是半年,他不会检查环儿的背诵情况,但要求他根据他的出题写一篇策论,文笔还是其次重点在于策论的说服力和可行性。 这是哥哥给环儿的入学考试,如果他连这一关都通不过就没有加入我们的资格。除却这些,我还会在深夜教授他道门的功法。好的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可要是连命都保不住,身体好不好又有什么重要的。道家的练气之术是门童子功,修炼的年纪越小功底就越扎实,环儿这个年纪修炼气功在青城山的弟子中算是大的了。我当年是从三岁半开始修炼的,到现在已经有将近九年了,师父说我根骨奇佳,是百年不遇的天才,修行的速度就比常人快了数倍。 虽然我修行成果甚佳,但毕竟经验尚浅阅历不足,便没有轻易看透他人根骨好坏的本领,所以让环儿暂且修行些基本的入门功夫,再在他修行中琢磨他的资质。虽说我完全可以去请教我的三哥兼师兄——李清,但我向来同他不对头,要我低声下气向他求教绝无可能。 对此我要申明一点,造成这一局面完全是我个人的因素。三哥虽聪慧,却远不及我的天赋,当年我入门不过一年就赶上了他,但师父却总偏向他,暗地里教授了他不少玄妙的道法。因为师父亲自送挂的关系,我和三哥之间的差距慢慢拉短,多年后他成功超越了我。师父虽然偏心,但我却因为对自身天赋的过度相信并未如何嫉恨三哥,且更加勤勉地修习道法,并相信有一天自己可超越他。 超越了得到师父私授偏爱的三哥便是超越了师父,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在意那些终将会被我打败的玄妙功法呢? 三年前,师父在山门举办了继承人的选拔大会。我在大会举行的前夜兴奋地睡不着觉,只消得几个时辰我便可以向师父和门下所有师兄弟们证明,天才和常人之间不可逾越的鸿沟。 那天,大会上,我真的打败了三哥,成为了自己一直以为的超越了师父的存在。但师父却没有选我成为继承人,仍是选择了她一向偏爱的我的三哥。我当时很不服气,非常非常不服气,被胜利和愤怒冲昏了头脑的我竟然当众向师父发起了挑战。师兄弟们个个瞠目结舌,师父怎么可能会被一个小姑娘打败,又怎么可能答应这样的要求去向一个晚辈动手。 师父答应了,当着众人的面以一招将我击败。那一刻,我心里所有的骄傲放纵尽数崩塌了,原来自己如此愚蠢,这么年艰苦修炼却还是作了井底之蛙。自以为是的挑战,到头来只是在惹人哂笑罢了。 那天之后三哥正式成为了青城山的继承人,当夜里山门内举行了盛大的晚宴盛会来为三哥庆祝,而我自以为受尽屈辱,再无颜面面对师父,消无声息地离开了山门。师父对我的离去并非一无所知,因为我离去前准备的包袱里多了一串璎珞,那是我母亲的母家在我刚出生的送给我。师父收我入门的时候,恰逢战乱,而我的身份太过敏感,师父为了避免麻烦便将那物事早早收拾起来。 之后的事情便如我先前所说,我凭着信物回了宫,获得盛宠。之后不过几日,三哥也下了山。我因着父皇母后的宠爱常借着由头欺负他,他性情恬淡,加上常年不在宫中,父皇对他的感情就淡漠了许多,为了让我开心,父皇明知我是无理取闹也会如我所愿地去惩罚三哥。我之所以这样做就是为了让他明白,即使夺得了继承人的位子,他也是不可能赢我,在师门的时候如此,在宫里依然如此,我要让他知道天才和凡人之间存在着怎样遥不可及的差距。 青城山上被师父一招击败的打击并没有消磨掉我的傲气和骄纵,在父皇和母后的宠溺之下,这样的恶劣性情越发变本加厉起来。我被宫廷里浮华的生活渐渐污染了,将师门的教义抛到了九霄云外,可悲的是我还沉溺其中浑然不知,仍骄傲地以道家弟子自居。 我一直以为师门继承人之争的失利是因为师父的偏私,多年后才知真相并非如此。当年我能打败三哥并非是因为自身太过强大的缘故,这一点在我遇到王徵,遇到柳弄音之后我就深有体会,三哥比我强大得多,但他不忍心打击我的信心,所以才故意输给了我,师父也没有偏心,起码在选择继承人这件事情上没有。 青城山的入门功夫不算太难,却十分考验人的毅力和耐心。此项功法称作感气,感气感受的便是与生俱来的先天之气。先天之气作为与生俱来之气,随着后天之气的产生,人类对其的感知便会削弱,一般来说年龄越大这种削弱力便会愈发强,所以道门弟子修炼的年纪越小对先天之气的感知力便越强。但也有一些先天之气生来便是浑厚自然,在后天之气成气候的时候修炼便能轻而易举地感气并完成筑基阶段的修行的。 环儿已经七岁,即便存在这种可能也无法达到这种效果了。感气没有特定的方式,唯一要遵守的原则就“静”。“静”之一则,说难也难,说易也易,单看个人心性及周边环境。环儿性情淡漠,随处宫廷之中却不为浮华气象所惑,“静”之一字,于他而言算不得难。 感气之后便是运气,运气的作用在于以先天之气感触天地之气,完成筑基的关键在于打通任督二脉,打通任督的关键则在于精气神满。要达到精气神满的地步,便要勤加修行,能者百日可成,有些先天之气天生浑厚者则不用百日,十数日,数十日,甚至数日便能完成。 这是通常情况下的做法,百日虽然不久,但也不短,我却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在环儿完成感气之后,便由我助他调动体内的先天之力,加剧它的运作,这样的方式可以让他更快地感受到天地之气,如此便可跳过运气引气的阶段,直接引动天地之气达到精气神满的效果,完成筑基打通任督二脉。这样一来,只要环儿感气成功,用了不了几日,便能完成筑基。 我虽有这样的想法却没胆子尝试,师父常言修炼容不得投机取巧,否则便与邪魔歪道无异,走火入魔尚且不说,即便是成了也难与正经得来的功力相比,绝难修成正果。这法子从古至今便没人试过,便有前人能成,也免不得风险,我若是急功近利让环儿试了令他走火入魔,那可是好,经脉受损也就罢了,若是害他丢了性命,我就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罢!罢!罢!还是一步一步来的好。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又是一年盛夏,父皇携领宫中阶品较高的女眷和皇子皇女及其亲眷前往落成不久的玉屏山行宫避暑。 西蜀建国不久,国内百废待兴国库不算丰裕,便比不得数千年积累的大周王朝,百步一宫十步一殿。就连西蜀的正经皇宫玉藻宫都是在父皇封地府邸的基础上加紧改建的,虽说也是金碧辉煌美轮美奂,却远不如大周皇朝倾尽国力建造的北宸宫和凤鸣宫。出于种种缘故,父皇不曾大兴土木建造宫殿,连带这座行宫也是旧府改建的,其原址原是蜀中一位营销食盐的富贾耗费心血修建的宅院,西蜀建国之后,这位盐商为了讨好父皇便将那座富丽堂皇的宅院献给了朝廷,几经改建之后就成了如今的避暑行宫。 玉屏山的行宫并未取名,所以宫里人便都唤它为玉屏宫。玉屏宫依山傍水,气势雄伟壮阔,极具皇家园林的风范。因为君主离宫避暑的关系,朝政中心也暂时从圣京迁移到了玉屏宫,于是宫中除了妃嫔皇嗣外也常有官员走动。玉屏宫建制与玉藻宫相似,也分前朝后寝,后寝处还另开辟一处让皇子居住。 按说君主前往园林避暑是用不着带着出宫立府的皇子的,但父皇子嗣不多,平日里有难有相聚的机会,所以每每出宫避暑都会让皇子们跟着。后宫中因为居住了皇子的关系,彼此行动就有了限制,唯有我特殊,得了父皇特许准许随意在后宫中行走。其实这也算不得什么特许,只是因为我的身份年纪恰好不在这些限制缘由之内罢了。 来至行宫之后,父皇单独辟了一处地方让我居住,说是行宫住所有限,所以提出了帝后同住一处的要求。我并未多想,只觉得是国内太穷,所以委屈了帝后,却不知这不过是父皇的小心思,他带来行宫的妃嫔不是最得宠的而是最听话的,在宫里有宫规限制言官上谏,为了不让母后背负祸水的污名,他需得日日谨慎不敢造次,如今来了行宫摆脱了那些紧盯着他的眼睛,他自然要把握机会,珍惜时光,与母后缠绵悱恻。 我跟着嬷嬷住在了玉澜堂,嬷嬷不是母后身边的那位嬷嬷,而是曾喂养过我那太子亲哥的嬷嬷。嬷嬷不烦人,不烦人的原因在于她之前太过烦人。宫中皇子的乳母总是会仗着喂养了主子得了旁人敬重,而不知轻重高看自己一筹,将自己定位为有身份的人,加之年龄大的缘故喜欢倚老卖老,便愈发骄纵起来。 我刚入宫那会儿她便被母后派来照顾我了。嬷嬷总爱自以为是的管教我,因我是稚童之身便把我当成了稚童对待全然忘记了我的尊贵身份。加之失了母后的管制便放纵了自己,常常在宫中拿我的主意,久而久之宫里的人就把她的话当成了我的话,甚至听她的话胜过了我。 为了保持自己的威严,她常当着宫人们的面教训我,但凡我一提出多余的要求,她便不论对错一一反驳,说这不合适,那不得体。我却不知,似她这样以长欺幼以下犯上的行为如何就是得体了。我没发作,当作什么都不懂的样子任由她作为,她却只当我软弱可欺,愈发放纵起来。 直到一日,我宫里头出了行窃之事,便是父皇赏赐给我的织羽霁虹裙上少了几颗明珠。那明珠缠得紧,若要强行取下便会毁坏了衣衫丝线,衣裙上明显的破裂痕迹极好地证明了宫里出现了手脚不干净的人。 织羽霁虹裙是父皇在我入宗庙祭拜先祖之后赐予我的礼服,因其为蜀地罕有的凤尾鸟的羽毛捻线织造的,甚是稀罕,用其制造的衣裙全天下只有两件,一件是母后的翟衣,另一件便是我的织羽霁虹。我在嬷嬷的房中找到了织羽霁虹上被盗走的珍珠,并扬言要告知母后以对皇室不敬之罪诛她三族。嬷嬷不以为然,想着我一个小丫头的话怎么能当真,我未料到她这般没见识,便真的将这件事告知了母后。 母后得知后雷霆大怒,当即便派人要将嬷嬷杖杀,嬷嬷知道后吓得屁滚尿流,一味地磕头求饶。自那以后,她便再也不敢不将我的话放在心上了。那件事情没有闹大,只因我向母后求了情,免了她的死罪,还让她继续留在我身边伺候。我替嬷嬷求情不是因为我心慈手软,怜惜她的性命,这样卑鄙低贱的生命就是再死一百个我也不会多看一眼,而是宫中奶娘仗着喂养过主子便骄纵的事情相当普遍,处死了这一个我也不敢保证接下来的这个不会干涉我,即便母后杖杀了这个嬷嬷的事情会威慑到其他人,但她们畏惧也只是我的母后而不是我,日后也不见得对我言听计从,而她先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回来,又被我救了性命,多少会对我产生一些敬畏之心,因为这样的敬畏她会听我的话,何况太子身边的嬷嬷自然会知道很多有关太子的事。 玉澜堂正堂东侧连了一条长廊,长廊尽头直通环儿居住的梧桐院。我为了方便监督指导他修炼就请父皇让他住在了我旁边。行宫里的乐趣比宫里还不如,因为地处山区荒野的关系,就算偷偷溜出去也没有什么可以玩乐的地方,虽说这里风景不错,但看久了也就那样了。 常在宫中无事,加之我又不是个像环儿一样勤奋好学的,便总想着找些乐子。 我坐在临湖的水榭上发愣,却无意中瞧见了太子。确切的说,是看到他的船,太子性情乖张暴戾,为了调节情绪他便爱上了玩乐。这世上能于转移人注意力方面产生立竿见影的效果的活动莫过于吃喝嫖赌,但太子却十分的有品位,常带着他宫里擅乐的美丽女子在湖上泛舟,以至后来宫中之人一旦听到湖面上传来丝竹管弦之声,便知道那必定是太子心情不好,必然能躲则躲,躲不过便要小心小心再小心。 看到太子的船舫之后,我坏心眼儿地一笑,转身回去梧桐院从环儿的房间里取走了弓箭,回来后站在湖畔的垂杨柳之上,朝着船舫的方向奋力射出一箭。这支箭上被我灌注了真气,所以射程和力量便不可同日而语。但我控制着力道,不敢伤了那船。若是让太子溺水,麻烦可就大了。我在射出这一箭后便匆匆逃窜,回来路上幻想着太子玩乐兴头之时突飞一箭,吓得张惶失措,躲在一堆女人身后,便乐得合不拢嘴,傻笑了一路。 我回去后不久,母后就派人带我去荷馨榭听曲。我本没什么兴趣的,但侍从说请的是天下第一琴师拂羽,我当即便答应了。盛夏的荷花本就茂盛,荷馨榭更是整个玉屏宫中荷花生长最繁盛最美丽的地方。荷馨榭连着水廊建在湖面上,荷花开放在四周,似畅游于荷塘之中,便无清风相送也有馨香环绕。 临水的建筑本就清凉,便是没有冰块降温也不觉得炎热。我坐在荷馨榭的美人靠上,玩弄着近在咫尺的荷花,自顾自玩儿得不亦乐乎。母后还有半个时辰才会前来,我依着约定的时间提前到了,此番行为一来是因为我知晓王徵会来,二来却是担心他的身份会暴露,于是心中便又是焦灼又是兴奋,怎样都等不得。我知晓他一向心思缜密,没有万全的准备万不会行此冒险之事,可是万分之一的危险也会造成不可弥补的伤害。拂羽在天都乃至整个天下的名气都不小,宫中会邀请他前来演奏是再平常不过的,可那是因为无人知晓拂羽的身份是王徵,他常常对宫中之人避之不及,如今却肯接受母后的邀请,应当是别有目的。母后这次不会只邀请了我一个,妃嫔和皇子们应当也会前来,他会不会是想要传递什么消息?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我正思虑着王徵的用意,却听得一个尖锐娇柔的女声,“我当自己来的就算早的了,没成想还有人比我都等不及!” 我闻声望去,便见到一位衣着艳丽的妙龄少女,但见那装扮却是出嫁妇人般的装扮,又想着宫中前来避暑的几个宫妃,多是人老珠黄,便猜测着这位应当是我的哪个哥哥带来的侧妃。再想想我那几个哥哥,大哥虽向来荒唐奢靡,常常留恋花街柳巷,但正经娶进府里的女子却是一个都没有,便有也是皇子朝臣之间馈赠的美貌姬妾,可侍妾绝没有资格随同皇室前往行宫避暑,她应该不会是大哥府上的人。三哥性情超然恬淡,又是自幼修道,从来不近女色,她自然也不会是三哥府上的。如此推算,这女子只能是东宫太子那边的了。至于她的身份 东宫尚未过门的太子妃是骠骑大将军萧穆的幼女,我曾在母后宫中遥遥见过一次,她端庄娴静,温文知礼,绝不是这般骄纵模样。东宫姬妾的品级繁琐得形同后宫,我自然记不清里头乱七八糟的身份等级。既然费了这么大精力也没猜到她的身份,索性就不猜了,继续玩弄湖里的荷花。 谁知她却耐不住性子,见我不理,大怒道:“大胆,你是哪个皇子身边的,见我竟该不见礼!” 我轻蔑地笑了笑,转而又厉声道:“跪下!” 那女子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你这卑贱女子竟敢叫我下跪。” 我道:“你的确卑贱,哪里会有给我下跪的资格。” 那女子指着我,气得发抖,“我堂堂太子侧妃,你竟敢说我卑贱。” 我道:“我堂堂大蜀公主,让你下跪,你敢不跪?” 那女子先是一愣,继而哈哈大笑起来,她笑得前仰后合,周围人闻言也向我投来轻蔑的目光,她许久才道:“你若是大蜀的公主,我便是当今的皇后!” 我惊讶了片刻,不知自己究竟哪里出了错,如何便没有身为公主的气派了?难道是衣装不够华丽,首饰不够珍贵。我看了看自己身上织锦绣金的衣裳,和腰间价值连城的昆仑宝玉,露出了困惑的眼神。但又看了看她遍地金红的襦裙和头上镶嵌八宝的华胜,才明白了过来,原来不是我的衣着不够华丽无法彰显身份,而是这些人不识货,只认得奢华艳丽的金银宝石,却难识得低调内敛的美玉织锦,加之我受了王徵的影响不爱穿颜色鲜亮的衣服,所以在他们眼里就成了衣着朴素身份卑微之人了。 我思量清楚之后,晓得跟她们争不出个什么道理来,便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起身朝着榭外走去。刚至门口,那女子身边的几个丫鬟就把我抓了起来,妄图强迫我向她跪拜。我自是不会让她们如意,足下聚力,便似生根了一般,任她们如何使力都撼动不得。周围人皆是一惊,不晓得一个幼稚的女童如何能有这般的气力,遂望向那主人请示。那女子柳眉倒竖,看向我的眼中满是阴狠,只手捏住我的下巴,鲜红尖锐的指甲戳得我生疼。 她道:“的确生的好模样,难怪这般狂妄!” 我满脸嫌恶地撇开,心道:东宫的人竟是这般的蛮横骄纵。 她见我不理会,登时不悦,身边的一位粉衣侍女极有眼色地朝我怒道:“好个贱婢,我家主人同你说话,你竟敢不回?”说着扬手便打。 我忍无可忍,调动真气,真气迸发瞬间将所有人弹了开去,众人如见鬼魅般地看向我,颤抖地后退。正中那华衣女子一边后退一边恐惧道:“别杀我,别杀我!” 我俯下身去,紧盯着她,阴恻恻道:“你刚才看见了什么?” 她摇头否认:“不不不,没有,我什么都没看到。” 我站直身子,环视了一圈,却见临近小榭出口的地方有一少女仓皇逃窜,一面逃一面叫喊。我近前几步,在那太子侧妃的头上拔下一根金簪,灌入真气弹了出去。阳光下,只见金芒一闪那奋力逃奔的少女忽然一停,旋即栽倒在地上不动了。榭内的少女们登时面如白纸,两眼空洞地望着那少女倒下去的方向,失了魂一般,有反应快的登时尖叫起来,颤抖高喊:“杀杀人了,杀人了!” 我瞪住她,冷声道:“闭嘴,想死,你就只管叫。”那少女被吓破了胆,哪里听得进我的话,又哭又叫。这样的任她喊下去,迟早将御林军引过来,到时候我便是百口莫辩,这女子留不得了。 我正欲动手,却横空飞来一只鸟儿,落在了那女人胸口。我定睛一看,却是前些时候王徵送给我的百灵鸟。这鸟儿平日里都不在我身边,它本就是自由的精灵,我从来不会限制它的自由,只有在我需要的时候才会用特殊的技法召唤它,可它突然出现在了这里,就绝不是巧合。果然,身后有人接近,我起身整了整衣裙,懒懒道:“小王哥哥什么时候这么爱管闲事了?” 王徵走到我身侧,默默地盯着我道:“千福,不要杀人,你才十二岁不该沾染这些。” 我指了指榭外被我一根金簪射穿了喉咙的少女道:“不该沾染也已经沾染了,她们不死会很麻烦。” 王徵道:“总有别的办法解决。” 我指了指正中一位衣装最华丽的女子道:“那位是东宫的侧妃,她们都是东宫太子的人,我若是放了她们,她们会把我的秘密告诉太子。” 他笑了笑道:“我会解决,保证她们不会说出去一个字。” 我惊讶地挑了挑眉,“哦?小王哥哥有什么好办法。” 他道:“我用迷心术封锁她们的部分记忆,并短暂御驶她们的行为,让她们离开此处,这样一来便无人会知晓这里发生的事。” 我诧异道:“你居然会迷心术?”我这个正儿八经的道家弟子都还没学会呢,怎么会被他这个外人抢了先。 他道:“是父亲教我的,其中缘由我以后会告诉你的。”他不愿意告诉我他的秘密,还以外门人的身份学会了连我都没有学会的秘法。我心里又气又妒,阴沉着脸不愿理他。他没来得及察觉我的心思,忙着施展秘法解决着眼前的当务之急。我见那些人被他的迷心术驱使着走远,便恶狠狠地推了他一把,他不明所以地呆愣在原地,我却再不理他转身离去,离去时还不忘将死在我手里头的少女投入湖中。 我怒气冲冲地返回了玉澜堂,全然没有初次杀人的不安和焦虑,心里头只念着迷心术之事。为了泄气,我将屋里的陈设乒铃乓啷砸碎了满地。宫人们吓坏了,没有一个人敢留在这里打扰我,生怕我这头的城门失火殃及了他们这群弱小的池鱼。 因为生气的关系,我没有依约去和母后去荷馨榭听曲,并决心以后再也不会一听到他的消息就急忙忙地凑上去了。我是道门的天才,还是大蜀的嫡公主,怎么能那么掉价,怎么能被人比下去,谁都不可以遮掩我的光芒,哪怕是我的心爱之人也不行。屋外有人急急忙忙闯了进来,我被刚才的事弄地身心俱疲,也懒得计较来人的无礼,于是问道:“何事?” 那人慌张道:“公主,大事不好,六皇子被东宫禁卫抓走了!” 我闻言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吼道:“东宫禁卫有什么权利抓走皇子?” 那人道:“来人说六皇子涉嫌谋害太子殿下,还有六皇子羽箭为证。” 我愣怔住了,突然想起今日用环儿房中的弓箭射击太子舫船的事。我怎么会这么大意,居然这样轻而易举地让太子抓住了把柄。 周围突然变得异常安静,连夏日里特有的蝉鸣都消失了。我心觉不妙,想要出去查探,不成想竟动弹不得。屋外闪进了一个人,我定睛一看竟是柳弄音,心顿时颤了颤。他自上次医治好了环儿的病后,便似凭空消失了般,我在太医院里翻查过那里的资料,还询问不少太医,可却没有查到关于他的任何信息。他这次再次出现,还用这样的方式,定然是别有目的。柳弄音行至我面前,笑道:“公主殿下,好久不见!” 我警惕地盯着他,努力隐藏心中的恐惧,缓缓道:“柳先生今日前来有何贵干?” 他道:“我需要问你几个问题,公主想清楚再回答,免得受苦。” 我被他的话吓出了冷汗,转念又想我深居宫中数年哪里还能有什么能引得他注目的事不敢被他知道的,遂放松了许多,淡然道:“你问就是,只要我知道就一定会告诉你!”换言之,我不知道的事就别为难我,凭他的本事应当有这样的判断能力。 他道:“公主身边可有人会使用迷心术?” 我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他这样本事的人问我这样的问题定然别有目的,我无法判断他目的的好坏,但我不能拿王徵来冒险,万一柳弄音要害他呢!可我能瞒得过他吗?如果被他发现,他会怎么对付我?没有人能在他手中救下我。 他见我不说话也不着急,耐心地等我开口。我定了定神,道:“当然有,我就会呀!” 柳弄音不语,只静静地盯着我的双眼,我坦然无畏地回望过去,但背后已经沁出了冷汗。我的小腿在不自觉地轻微发抖,若非有宽大的衣裙遮掩定然会被他发现。 不知过去了多久,我看见他突然笑了笑,缓慢地抬起手伸向我的天灵。我大惊,难道他真要杀我不成。他的手离我的天灵越来越近,我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心中念叨着父皇c师父和哥哥,如果他们都在我身边就好了,他们在我绝对不会受到丝毫的伤害。还有小王哥哥,如果我知道那次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我一定不会和他怄气。 预想到的杀招没有降临,额头上温暖的触感让我知道,我还活在世上。我睁开了眼睛,却发现他只是用食指点了点我的额头。天灵一向是修道之人的罩门死穴,他点触的位置太接近那个地方,我怎么可能不紧张。 他笑道:“你这小丫头该不会以为我要杀你吧?你我同为道家之人,且你还是我的晚辈,我怎么能下手杀你?” 我惊魂未定地看着他,懵懵地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只听他又道:“你刚才说谎了,和玉真人向来不屑这些迷惑人心的术法,她虽然不阻止门下人修习,却也不会主动教授弟子,加之此法修炼不易,即便如你这般的天才也难凭一己之力在这样的年纪学会。你冒着被我折磨杀害的危险也要撒这个谎,说明你是要保护一样非常重要的东西。我倒是好奇,你这样薄情寡义洒脱漠然之人,能用性命守护的究竟是什么样。” 我眨了眨眼睛,掩去情绪,道:“是你想太多,女人天生就喜欢撒谎,像我这样心思重的就更喜欢用这种方式来保持神秘感。” 柳弄音不置可否,他知道我不会说真话,若不用非常手段绝套不出什么东西。 “公主殿下既然不愿说,我也不勉强,只是殿下这般聪慧,如何愿意沉溺在功名利禄之中?红尘多苦难,若殿下有朝一日厌倦了这样的生活,便带着信物来寻我。我向殿下保证,十方净土之地定然有你一席之地。”说完,后退一步,躬身一拜,“告辞!”话音未落,屋中却已然不见他的踪迹。 屋外忽起一阵蝉鸣,四周脱离了死一般的寂静渐渐恢复了生机,我瘫坐在椅子上,努力平复心中的恐惧。 我在这里耽误了些时候,不知道环儿那里如何了,遂急匆匆赶去了太子居住的梨花堂。待去了梨花堂,却见我那太子亲哥好整以暇地坐在正堂上,像是专门等我前来。我怒气冲冲地闯了进去,朝着太子道:“箭是我射的,与环儿无关,我认罪,随你处置,现在立刻把环儿放了!” 我原以为我自投罗网的举动会正中太子下怀,他定会答应,谁知他不仅坚决地拒绝,还起身将我请到了他旁侧的座位坐下,缓缓道:“琰儿是本宫的亲妹妹,为何总要为个外人跟本宫作对?”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片刻还眨了眨眼睛,生怕是自己眼花认错了人。铁一般的事实证明,眼前这个温文尔雅的人就是我如假包换的太子亲哥。他见我不说话,继续道:“李环他跟你走得太近了,这是很危险的事。他尚未出生就被父皇抛弃,之后又被强行囚禁了那么多年,心中的怨恨绝非你我所能想象,今日便接着这个由头杀了他永除后患,如何?” 我冷冰冰地看着他道:“太子殿下真是个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凉薄之人,对自己的亲兄弟都能动这样狠毒的心思。环儿今日我一定要带走,你如果不愿意,那我们就尽管闹到父皇母后那里去,到时只要我当众认罪,就算是父皇也不能轻易杀他,之后母后再替我求个情,然后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既然结果都一样,我也不在乎把事情闹大,倒是你,寻衅滋事欺负胞妹幼弟,父皇该怎么惩罚你?” 太子被我的话激怒,举起旁侧的烛台就要向我的砸过来,我盯着他的眼睛,冷哼道:“你若有这个胆子就尽管砸!”他停止了动作,我站了起来,凑近他的耳边轻声道:“你最好把我砸死,说不定父皇会一时气盛废了你,甚至杀了你,只要没有你,这储君之位对哥哥来说就是唾手可得,琰儿虽死,但能助哥哥登上帝位,值得!” 太子强忍着怒火将手中的烛台掼在地上,厉声道:“你要救李环,他却不见得需要你救,那个孩子远比你想得可怕的多!你要护着他,那本宫就等着你被他害得痛不欲生的一天!来人,把六皇子带上来!” 不久后,有两个人将环儿带了进来,我急忙跑过去,生怕他被太子折磨,再次受伤。我从头到脚查看了一番,知道他身体无碍,这才安心。他好像睡着了,我唤了他几声却怎么都唤不醒,看来他是真的吓坏了!我来的匆忙,没带什么人过来,于是便只身背起环儿。周围都有些惊讶地看着我,但碍着太子没有人敢说多余的话。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了太子的声音:“你对这野种还真是不错。”我回头恶狠狠地盯着他冷声道:“太子慎言,环儿可是皇子,你说他是野种等同于污辱父皇,欺君之罪,要砍头的!”说完我便离开了此处,再也不愿意理会他们。 我背着环儿走了不久,便发觉他醒了。他拿脸颊紧贴着我的耳朵,亲昵地蹭了蹭。我突然想起此事的缘由,愧疚道:“这次是阿姐不好,因为一时贪玩儿害了你。” 环儿惊讶道:“阿姐也会贪玩儿吗?” 我乐道:“当然,阿姐从前在山上的时候可淘了,要不是现在当了公主有母后管教,只怕现在还是个疯丫头呢!” 环儿不可置信地盯着我道:“我以为阿姐生来就是端庄高贵的。” 我被他的话逗地大笑起来,乐道:“环儿那么爱读书难道没有听过‘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句话吗?人生下来都是一样的,并没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之所以有区别全在于后天的努力和生活环境影响。” 环儿不服气道:“可阿姐是天才!怎么会和寻常人一样呢?” 我摇了摇头道:“阿姐并不是你所想象的那种天生的天才,只是运气好,三岁的时候遇到了师父。师父智贯古今,懂得用正确的方式为我开智,我的根骨确实不错,但智慧这东西却不是与生俱来的。” 环儿停顿了好久,才道:“阿姐不也说我是天才吗?” 我点了点头,赞同道:“环儿的确是天才,但也没有到旷古烁今的地步,若你现在松懈半分,寻常人就有可能追得上。” 环儿问道:“可这世上真的有旷古烁今的天才吗?比阿姐还要厉害?” 我露出了景仰的神情,道:“当然有,哥哥就是呀,还有师父!他们都是这天底下最厉害的人!哎,前面到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 从梨花堂回来,已是夜色初临。我把环儿背回了梧桐院,等他睡着了才回玉澜堂安歇。回去后,嬷嬷便告知我母后派人询问我失约一事。我知晓嬷嬷的意思,她是想要我明日一早去向母后请罪。 自入行宫避暑开始,父皇为了和母后日夜相处缠绵,便免了请安的惯礼。所以,我明日若是敢以请安的名义一早过去打扰他们鸾凤和鸣,父皇肯定会把我丢出去,重重处罚。 我常听宫里的老人说什么“雨露均沾,色衰爱弛”之言,还说这便是所谓的帝王之爱。可为什么父皇会如此不同,他如何能在江山稳坐君临天下的同时保住那颗矢志不渝的真心? 蜀宫的妃嫔算不得多,但也只是相对于秦皇汉武这般后宫姝丽千万人的君王而言。她们中位分高的年岁都长,大多是从王府里出来的,单凭着资历晋升,年轻貌美的有,多是名不见经传,恩承了一夜雨露,便湮没在这泱泱后宫之中。父皇膝下唯三子一女,除了嫡系的太子和我之外,皆是打从王府里跟过来的姬妾所出,那些姬妾诞育了子嗣也没能母凭子贵,一个柳昭容一个安婕妤都是下场凄凉。尤其是柳昭容,只因她们的存在会威胁母后的地位。 我随着哥哥学习权术已有两年,深知权力这东西有多么易变,易变激发了人的贪欲,于是父子相残兄弟阋墙比比皆是。骨肉至亲尚且如此,锦上添花的情爱就更是微不足道了。相比这些理性无情的政客,父皇的从一而终矢志不渝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我虽无法理解这样怪异的感情,却知道维持这份爱意是多么的不易。权力倾轧之下的爱情太容易毁灭了,可父皇却一直在小心翼翼地保护它。他一边要守护心爱的女人,一边还要守护辛苦打下的江山,可权利的至高者需要的是绝对的理性和无情,权利游戏中利益至上的绝对原则,谁也不能违背。 我突然有些庆幸自己是个女孩子,永远不用像父皇那样艰难地维持着江山美人之间的平衡,甚至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要做出痛彻心扉抉择。可是,可是王徵他深得父皇器重,日后必定是会平步青云,加之他还是哥哥的知己,若哥哥日后成事,就算让他当个外姓王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他能够像父皇爱着母后那样爱着我吗?他能够给我一生一代一双人的承诺吗?哥哥这样荒诞洒脱游走于朝野之外的人都无法摆脱姬妾成群的命运,他能吗? 如果他不能做到,我要怎么办才好,杀了他?不!我绝不可能会伤害他分毫的。杀了他身边的女人,可要是他的心不在我身上,我就算杀那些人又有什么用呢?父皇真是一个百世难求的情痴情种,这样稀罕的人哪里那么容易被我遇上。我今日还同他无理取闹,他一定觉得我是个不可理喻,刁蛮任性的女孩儿,说不定已经开始讨厌我了。 我越想越焦躁,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于是起身走到书案前,寻了张桃花笺,研磨执笔,想把自己的心思写下来,让百灵鸟带给他。我执笔思索了一阵,写道: 子翼亲鉴: 今夜吾思虑颇多,辗转悱恻间,难以成眠,特作此书以表心绪。汝当细读此书,望能知我心忧。 余尝闻帝王之爱,当以泽被众生,雨露均沾为德。然家严慈母虽为一国帝后,却能行古之贤者举案齐眉从一而终之圣德。故剑情深虽有帝王缠绵相思之意,但你我皆知人心难测之理,不过收拢人心之举罢了。 吾尝略读古今之事,知晓人之始,荒蛮愚钝,未有礼义廉耻,千百年后方有圣人女娲降世,下嫁人皇伏羲,开创昏礼。圣人人皇,一世一生,一夫一妻,缘何后人效仿便改性变质?世人皆言,昏礼之行,乃效仿上古圣贤,却又以三妻四妾为天理,此非自相矛盾乎?可见,人之贪欲胜过圣贤之言。子翼饱读圣贤之文,应耻之,恶之,若同世俗之人行此违逆圣德之事,岂非等同此等道貌岸然之徒? 吾今日难眠皆因想起圣人之德与当世之乱。然吾忧虑之心却非源自圣德古言与当今德行败坏,而乃吾之心意矣。汝,吾之珍爱者。珍之爱之,乃欲得之占之,然吾非强行霸道之人,深惧心虑不慎招得汝恶,遂作此书,以坦诚,望汝除吾之惑,解吾之忧。静待佳音。 手此,敬颂! 千福 我吹了吹纸上未干的墨汁,用王徵教给我的方法召唤来了百灵鸟,将信归置好,系在它足间,对它道:“回到你主人身边!” 我从不爱写这么文绉绉的东西,一来是我文采不好写出来只怕贻笑大方,二来我打心眼里讨厌这类令我劳心劳神却没多大用处的东西。这次,因是为了迎合王徵的喜好才费心思写了这样一封书信。 这种耗费心思的行为极大地消耗了我的脑力,突如其来的困倦冲袭着我的大脑。再过一个月,便是我十三岁的生辰,生辰过后,我再有两年便能及笄,只是王徵到那时候还不到弱冠,那我便再等一年,那就是三年。这样也好,我刚好能考验考验他的真心,若他不能做到从一而终我是绝不会嫁他的。 只是到那时,我该怎么向父皇开口,王徵是臣子,没有父皇的暗示默许绝不能提出求娶公主的要求,不然猜错了父皇的心思引得帝王震怒必定惹祸上身。母后一心想把我嫁给慕容家的人,可自打我见过慕容勀这个纨绔子之后,便对慕容家的子弟没什么好印象,所以就算王徵辜负了我的真心我也不会将慕容家作为自己的备选。只是如此一来,母后这边就指望不上了。可没有母后,我该让人来帮我说,宫中的妃嫔没有一个能让我信任的,外命妇里我也没个相熟的人,难道要我去亲自去说吗? 不不不这要是传出去,我一定会被天下人笑死的,若日后王徵拿这件事取笑我,我岂不是一辈子抬不起头来。这般一想,我便又睡不着了。 次日,嬷嬷来叫我起床,而我因为失眠了一夜,困倦难忍,便赖在床上不肯起来。然,嬷嬷今日却特别痴缠,想来是想着我今日要向母后请罪的事。我被她闹得没有办法,只得不情不愿地起身,然后道:“嬷嬷饶了我吧!我很快就起来!”嬷嬷天真地相信了我的话,离去了,我看她走出了房门,继续倒头睡下。 我觉得自己睡了不是很久,突然感觉身边多了样什么东西。我睡得沉,纵然有些感觉也醒不过来。那东西软绵绵的还有些冰凉,就像冰镇过的糯米糍。盛夏炎日,虽说身处皇家避暑别宫中的我不该有这样的顾虑,但这样冰凉清爽的东西任谁发觉都会贪婪地贴过去。我感觉到这个软绵绵冰凉凉的物事,轻轻触碰了一下我的额头c眼睛还有嘴唇。我睡得迷迷糊糊,感受到唇上的触感后,第一时间想到的是王徵,我想到了他便以为是他,便在朦胧间一遍一遍地唤他。我这样叫了几声后,那东西却离开了。它一离开,我的心里突然就空落落的,下意识地去抓挠,我感觉自己抓住了一截冰凉的衣角,心中暗自窃喜,可那东西竟离去得那般坚决,任我如何抓挠都留不住。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 今次的回笼觉睡得略久了些,我再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快要入夜了 “琰儿醒了!”我竟然睡在母后的怀里。她轻抚着我的头发,满怀慈爱地凝视着我。我伸出胳膊环住她的脖子,拿额头贴着她的额头。亲昵了片刻后,发现父皇正立在母后身侧。 我抬眼瞧了瞧父皇,忙从母后怀里爬出来,就着床榻向他行了个万福礼。我没有等父皇说免礼便自行起了身,因我知晓父皇因为我独占了母后还常常因着母后而忽视他的缘故有些不高兴,若我不主动起身而是等到父皇开恩免礼估计膝盖就废掉了,他向来疼惜我自不会在意这些虚礼。都说儿子跟娘亲,女儿跟爹亲,我却只爱缠着娘。父皇是受整个大蜀拥戴尊崇的君王,是至高无上的,于我而言是神一样伟大尊贵的存在,我崇拜他,景仰他,所以无法像对待母后那样亲昵地对待他。 我见父皇不说话,知晓他心中不平,立即展出一副天真笑颜,道:“咦!父皇素来国务繁忙,怎的今日却有功夫来琰儿这里?”说着,又偷觑了母后一眼,装出恍然大悟模样,“哦原来是因为母后呀!”复而又想起昨日写给王徵的书信,不由调侃道:“父皇既然与母后如胶似漆,何不遣散后宫妃嫔,何苦这般费心费力?” 父皇没有理会我的这个问题,走近了几步道:“父皇确实政务繁忙,无暇考校你的功课,怎么才回宫两年竟这般不成样子,崇贤馆的欧阳大学士是当世文豪又是父皇的至交,他早就向父皇抱怨说父皇骗了他,公主顽劣笨拙,不受教化,朽木不可雕。女儿是不是该向父皇解释解释?” 我从不知那老夫子与父皇有这么深的渊源,在崇贤馆敢上课常打瞌睡走神迟到完全是打着夫子畏惧我的尊位盛宠不敢多说闲话的念头,这会子被父皇质问我是一点儿准备也没有,一时内心焦灼,急忙垂头思索对策。 母后见我低着头不言语,以为我被吓着了,忙过来抱住我,对着父皇道:“行了,宗启,难得和女儿说说话,非要问这些不打紧的干嘛!她一个女孩子家,又不是皇子,就算文采差些又怎样,况且有你我在,将来这天底下的好男儿还不是一个个趋之如骛地求娶咱们的琰儿?” 这话听得实在让人憋屈,枉我自幼被奉为天之骄子,何等高傲,如今竟沦落到需得依靠皇家的荣光来维持光辉形象。难道我失了公主的尊荣就一文不值了吗?难道没有父皇母后我就嫁不出去了吗?难道在他们眼中我已经渐渐沦为废柴了吗?不过是些诗词歌赋经书礼义罢了,难道会比天文八卦,推命观星还要艰辛吗?那些躲在闺阁里弱不禁风只知琴棋书画不知天下大事的名门闺秀难道会比我这自幼修习道家仙门之术的高人弟子还要厉害吗?我当初在天寒地冻的深山里忍痛苦修的时候,那些名门贵女们待在屋子里裁衣绣花难道就比我伟大吗?那些酸腐冗长的四书五经学来有什么用,那些手无缚鸡之力只会纸上谈兵的所谓的博学之士能治国安邦吗?能一统天下吗?如果他们真的那么厉害,如果那些书本真的有用,为什么当年父皇在大蜀人才匮乏的时候不是立即举办科考而是直接向官家贵子委以重任,那些从未涉及过朝政的书生如何能在那般紧急时刻为君解忧,令国兴盛? 我不忿的目光落入了父皇眼中,他看向我,眼中仿佛多了几分期许和赞扬。可叹彼时的我自视过高,又未曾受挫,不晓得天高地厚,低估了父皇的心思,忘记了君心难测。他早已将我的心思观察得透彻,包括我的想法,我的野心,但他还是向我投来那样的目光,他是将本该落在太子身上的期望落在了我的身上。一切风云皆尘埃落定的时候,我总在得闲的间隙里胡思乱想,想着如果自己是个男孩子,一切是不是就能顺利很多,父皇会把江山安心的交付到我的手上,再不用为了蜀国基业和母后安危的两全扶持那个草包太子。我若当了太子,父皇便不用费尽心思打压哥哥以保全储君的地位,这样一来哥哥的人生会不会幸福一些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 玉屏宫之行临近尾声,宫人们这几日都忙着整点行装准备回宫。我的行装有嬷嬷帮着整点,自不用我在这些小事上费心思。环儿身边也有个玲珑剔透之人,是个同我一般大的黄毛丫头,我常去寻环儿玩耍便常常能见着她,见她十二三岁便能如大人一般谨慎细心,做起事情来妥帖得当,甚为惊叹。 她待环儿恭敬忠诚,我想着环儿身边也该有个贴心得力的人帮他打理琐事,便提拔她作了管事宫女,协助环儿身边的主事內监管理环儿宫中之事。那丫头出身不错,只是运气不好,碰上了个嗜赌如命的兄长输光了家产,这才家道中落被迫入宫。 环儿刚被父皇接回宫苑的时候,宫中人人皆知他不得宠,于是本着爬高踩低的原则派给他的宫人也不甚得意,要不就是年纪太大做不得活,要不就年龄太小什么忙也帮不上。环儿之前一个生活惯了,没人伺候也算不得什么,便想着宫里的事乱就乱吧,大不了就将他们都赶出去。他宫里头的事混乱无序,底下人不好好伺候终日游手好闲,更有甚者偷盗主子的财物送出宫贩卖,得了钱吃酒聚赌,甚不成个体统。终究母后看不下去,才从身边派了个得力的宫中老人过去处理,顺便管束环儿身边的宫人们。 之后没过几年,这丫头便来了。她来了之后便显出了本事,短短几月便将环儿宫里头的事务管理得井井有条。她用这样的方式成为了环儿的贴身宫女,并利用环儿得到了我的青睐。 我知晓她目的不纯,毕竟这样小的娃娃就能有这般的能力心思,真说没有点儿野心实难令人置信。于是,我在她成功吸引了我的注意之时,便让嬷嬷前往尚宫局的司簿司调来了这个小宫女的信息,并向认识她的宫人们打听了不少有关她的事情。 她家中世代为官,虽说皆是六七品的小吏,却也是良家子出身,若非遇到了那样一个极品兄长,怎样都不该入宫为奴的。刚入宫时,这小丫头因着出身好,读过些书,便被管事的內监指派去了东宫。她模样生得好,有一日在东宫的书房里添香磨墨的时候,许是天光正好称得她光彩照人,许是衣裙裁剪得当显得她身姿曼妙,令我那亲哥色心大起当场便要宠幸。 想我那亲哥不过虚长我三岁,宫里头已是姬妾成群,如今见了这么个尚未长成的女娃娃竟也能下得去毒手,着实丧心病狂令人发指,可叹我那时没能在场,否则定要骂他个狗血淋头。 那女娃娃多少读过些书,有些见识,如何能从他,情急之下竟用砚台砸伤了太子。父皇母后一向疼爱这个废物太子,别说是她一个小小的宫女,就是王公贵族的子弟伤了他也要吃不了兜着走,她这下自然是难逃一死。小丫头知晓自己大祸临头,吓得三魂失了六魄,求太子饶他一命,太子哪能这般轻易饶她,使了个坏,竟让她前去勾引环儿。这个要求实在强人所难,环儿还是个六七岁的稚童,哪里能懂得这些男女之事,别说环儿不懂就算是那丫头也不见得懂得几分,可不去,便是死,她如何敢不去。 她按照太子的指示来到了丽政殿,因我那时常常偷出宫去望心楼同哥哥王徵他们玩儿,刚巧环儿因为初次前往望心楼没有好好表现惹怒了我,我便将他一人留在了宫中自个儿出去逍遥,遂没能赶上这事。 丽政殿很大,母后的寝宫离环儿的居所有些距离,有了太子的帮助,便无人发现这个小宫女偷偷潜了进来。跟她一起来的人把环儿宫中的宫人们都支走了,她进来时环儿刚好在睡午觉,一切看起来都那么容易。小宫女紧闭宫门,走到环儿床边却不知该如何勾引,便自行解了衣裳躺在了环儿的身边。 她却不知,环儿自幼经历苦难,常常处于生死边缘,警惕性比之常人不知敏锐多少倍,我头一次潜入他房间的时候就差点被他抹了脖子,她这般作为莫说是如了太子的意,只怕保全自己都难。 环儿察觉到身边异样,随即出手扼住了她的咽喉。宫人们说环儿出手极狠,那小宫女被救出来后脖子上便是一片青紫,昏迷了好一阵,若再迟上一刻只怕性命就保不住了。 环儿不是个会滥杀无辜的人,他在确定这个宫女不会伤害他之后便放了她,可是放过又如何,回去东宫仍旧难逃一死,既然早晚要死还不如被环儿掐死的好,谁知回到东宫之后等待她的又是何种死法。她将这些想法说给环儿听,求他杀了自己。想必环儿当时定然十分惊讶,这年头求生的人不少,如她这般坚决求死的却难见着一个。 之后的事我便不是特别清楚了,听说是东宫那边松了口,将那小宫女赐给了环儿。后来问起环儿,环儿只说事情闹到了母后跟前,母后碍于东宫和皇室的颜面向太子施压,加之他从旁协助走动这才救了她去。 这宫女原名唤作韩香玉,环儿听得“香玉”这个名字觉得有些艳俗,便赐了她紫秣二字。 我来梧桐院的时候紫秣正在指挥屋里的宫人们做事,我瞧她那老气横秋的模样不知怎的就想起了环儿。我猜想她从前不会是这样,只是跟着环儿久了近墨者黑这才小小年纪故作老成。我见他们在忙便没让人通报径直走了进去,想看看环儿在不在,紫秣瞧见了我很有眼色地停下了手头的活计向我跪拜行礼,她这便一拜宫人原本忙碌的宫人们也就都发现了我,一一放下手里的活跪在地上。 我瞧着有些头大,想想之前他们忽视我的时候心里不爽狠狠的收拾了他们一顿,如今他们长了记性见我就拜,我却觉得有些麻烦无趣,遂不耐地挥了挥手让他们免礼起身继续干活。宫人们继续忙活,我便向紫秣询问环儿是否在屋中,紫秣却说环儿在花园里练箭。我知晓后,便转道前往花园临时靶场寻他。 待至了花园,寻了一圈,果然看见了环儿。他不爱宫人在身边随侍,若无必要常常独来独往,就连平日里找我玩儿也是一个人来。如今这花园只得他一人,我还未走近,便能听见“嗖嗖”的射箭声还有羽箭射入箭靶上的声响。 我躲在一旁安安静静地看着他,他年纪太小,腿上和手臂上的力量不足,虽说用的是改造过的弓箭却也射地有些吃力。他射箭的姿势动作十分标准,想来课上学得认真,我不觉得会是宫里哪个良心发现的能人出来帮他。他学得认真,一连练习了半个时辰也不停下来歇一歇,这么大个小娃骨头肌肉尚且稚嫩受不得太大压迫,勤奋虽好但照他这样练下去,不出几月胳膊非要废掉不可。于是乎为了环儿的胳膊,我决定现身出来拦他一拦。 我从旁侧的花木中走出来,一直走近他身侧,可他射地那样专注,连我走到他身边都没有察觉。这样忽视我存在感的人全天下找不出第二来,我一急便只手夺了他的弓箭。环儿发觉弓箭被夺,脸色顿时一变,看都不看脱口怒骂:“放肆,你这”他一见是我,怒骂刚出口了四个字,便生生咽了回去。他的脸色渐渐柔和起来,虽说还是一如往常的面无表情,但看着却让人觉得舒心。他轻轻地唤了我一声,“阿姐,你怎么会来?”眼中有难言的兴奋和惊喜。 “我怎么会来,自然是你宫里的人告诉我的,环儿真是勤奋呢,这么早就出来练箭。” 环儿抬头望了望天色,道:“不早,应当已经巳时过半了。是阿姐又赖床了吧!” 我有些窘迫,轻咳了两声掩盖情绪,为转移注意力就张弓搭箭“嗖”地一声射出了一支羽箭。我这次没收住力道,这一箭用力过猛,正中红心不说还将箭靶射了个洞。我有些愧疚地看了环儿一眼,毕竟这箭靶是他的东西,我就这样给人家来个对穿实在不合适,环儿显然没有责怪我的意思,而是呆呆地望着我射出去那支羽箭。片刻后,却见他迈着小步子哒哒哒地跑过去想将我的羽箭捡回来,然我先前射出的一箭去势太猛射进了青石板里,凭他绝不可能拔得出来。我过去帮他,不防他那一下用力过猛,我这边轻轻一拔他没有防备便就势一倒摔在了地上。我见状忙扔了羽箭,近前将他扶起来,一边拍打他衣袍上的灰尘一边询问他摔疼了没有,他只是摇摇头,神情很是失落。 我晓得他失落的缘由,无非是觉得自己太弱,努力了这么久还比不过我随随便便的一箭。他比不过我的力气纯属正常,年龄是一回事再则便是我练功比他早太多,内劲的修习已然达到了无需主动调动真气便能无声无息游移于四肢百骸的境界。出那一箭时我未特意调动真气,但内劲这种东西却仍能自动化作我平常的力量,只要我不刻意控制便能轻易使出超越常人的力量。环儿同我学习练气不过半个月,连感气都尚未完成,如何能达到我这般的境界。 环儿失落了片刻后便又继续回去练箭了,我见状叹了一口气,将弓箭夺走扔在地上不让他练,他却是个执拗性子,捡起弓箭继续完全不把我放在眼里。我急了,拽住他的胳膊就往外走。他却似脚下生根一般如何都不愿动,我更怒,手上加了力气,强行将他拖了出去。我这边刚一用力,便听见环儿闷哼一声,像是受了什么伤。我怕他疼,急忙松手,却见他捂着胳膊,神情隐忍。 “怎么了?”我关切地询问道。 他不语,只是摇头。 我又道:“哪里疼?” 他却扭过头,躲避着我的目光。我了然地叹了口气,拿过他一只胳膊,一边揉捏一边问他痛不痛。他一开始不说话,待我捏到他右手小臂肌肉的时候他便开始嘶嘶抽气,越往上捏他便越挣扎地厉害。果然是练箭时间过长,伤到了肌肉,还好只是肌肉,若是伤了骨头可就不得了了。 我不禁责怪道:“明明这么疼,干嘛还要逞强?” 他紧抿着嘴唇回避着我的目光。 我继续道:“前两天不还好好的,怎么现在就成这副臭脾气了?谁又惹你了?” 他嘴唇翕动,半晌仍是没能说出一个字。 我被他磨得没脾气了,不说话便不说话,他不说就算我强行掰开他的嘴他也不会说,有能耐就一辈子都不说,我倒要看看他能坚持几天。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 我低估了环儿的耐性,自那天之后他整整一个月都没跟我说过一个字。 这件事情的发生让我深刻地明白了一个道理,孩子绝不能惯着,你一惯他他便蹬鼻子上脸不把你放在眼里,作为阿姐的我毫无条件地背负起了保护弟弟的重任,然而那时的弟弟非此时的弟弟,那时的弟弟给我抱,对我哭,还会躲在我的怀里撒娇,现在的弟弟不哭不闹还常常一副冰块脸,全然没有了之前的我见犹怜和楚楚动人。俗话说得好,不能给姐姐玩的弟弟不是好弟弟,不能让弟弟听话的姐姐也不是好姐姐,为了我能成为一位好姐姐,环儿能成为一个好弟弟,我做出了一个决定。我决定向母后申请让环儿跟我同住一处,凭着我潜移默化的亲情和关爱定能融化环儿这颗冰冷如雪的心。 母后听到我的提议有些不高兴,但她耐不过我软磨硬泡,加之我和环儿年龄幼小又是姐弟,没那么多忌讳,母后也就没有反对,还是答应了我的要求。 公主皇子的生活起居本就琐碎繁杂,且环儿一搬过来他那边的人手也需要安置,而我在丽政殿居住的偏殿不够大,母后便将丽政殿西北侧的郁华台赐给了我们。环儿得知这个消息后不仅没有反驳,甚至有些高兴,因为他心里一旦高兴便会十分听我的话,我让他往东他绝不会往西,所以我才能知道。 因为这件事情,他开始同我说话了。只是那惜字如金的性格实在让人恼火,比如我问他今天中午想吃些什么,他会先看我一眼,随后果断得说出两个字“随便”。好吧,人家随便我也不能强迫他讲究,于是午饭时饭桌上摆的便统统都是我喜欢的菜式。 待用过午膳,我便想着同环儿一起睡午觉,可人家偏不,非要在大中午的写什么策论,我记得上次的策论早早便交过了,不明白他怎的还要再写,难道是没通过?我午间吃得好,困倦来得快便再无余力理会他,一睡便睡了一个时辰。睡醒之后,我本想带着环儿去太液池喂鱼,他又说不,说是仍有先生布置下来的课业尚未完成。 环儿在避暑回宫之后被先生破格提拔升到了上舍与我一同学习,然而课业什么的,我是从来不做的,所以根本不知道有这回事,这下子猛然听见环儿说起这事我才想起来,先生昨日似乎是有布置了些课业。环儿是个好学生,先生们喜欢他喜欢的不得了,尤其是那个跟父皇交情不错的欧阳大学士,每次提起环儿的时候就乐得合不拢嘴,一旦提起我便气得牙根痒痒恨不能将我吊打三天三夜。虽说如此,我心里却没有丝毫的不愉快,反而满满地骄傲自豪,我的弟弟这样优秀美好,他日定然会成为这世上数一数二的优秀男子。 这一切都发生地合乎常情,直到黄昏时分,我问他晚上想吃什么的时候,他坚决果敢地同回了我两个字——“不吃”。 不吃? 女孩子节食减肥我能理解,环儿一个小男孩,还是一个正在长身体的小男孩,跟我玩儿节食算是怎么回事,他这是要给国库省粮食?没听说最近哪边闹水涝旱灾满地饿殍呀? 我困惑了,慌乱了,没招了,于是晚饭前独自蹲坐在郁华台高大的台阶上一边看夕阳一边思考今天发生的一切。皇天不负苦心人,终于让我在夜幕降临之前找到了答案。 原来他是在生气。 我这个可爱又别扭的弟弟,连生气都跟人不一样,难怪他午饭之后便一直同我作对,我说往东他偏要往西,我说吃饭睡觉他偏要看书学习。如今的问题在于我究竟是哪里招惹到了他,如何便让他生了气? 解决这个问题的关键在于找到他这一天中听话和不听话的时间分界线,这个时间分界线不难找,就是午饭前后这段时间。然午饭前后这段时间并没有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情,所以那就应当是吃饭上头的问题 我想呀想呀想,约莫过了一刻钟一拍大腿,登时明白过来。他这是因为我午饭时候只准备了自己喜欢的菜式而没准备他喜欢的所以正跟我怄气呢!简单点来说,就是矫情。 为了验证这个猜测,晚饭的时候我特意按照环儿的喜好准备了丰盛的一桌。用膳之后,他果然既不耍酷别扭也不装逼学习了,我让他宽衣沐浴他便乖乖去,让他上床休息他便乖乖闭眼睡觉。我等他睡着的时候,偷偷将紫秣叫了出来,吩咐她不得告诉环儿今天晚上我同她打听他喜好的事。紫秣很懂事,听了我的话之后虽然不是特别明白但也非常听话的照做。我晓得她没有在环儿面前乱说,因为那天之后很多天环儿都乖巧得像只小绵羊。 我同紫秣说完话以后,就赶紧回去了,若是环儿醒了发现我不在,凭他的敏锐定然能察觉到些许蛛丝马迹,紫秣毕竟是他手下的人,真要盘问起来出卖我那是分分钟的事。 我轻手轻脚地躺在环儿身边,生怕吵醒他。他睡得很安详,完全没有被我干扰,我这才放心,微微打了个哈欠,闭上眼睛很快进入了梦乡。下半夜的时候,我梦到自己溺水喘不上气,难受得要命。挣扎着醒来之后却发现环儿的脑袋压在我胸口,这样死死压着我难怪我喘不上气。我刚想将他的头挪到枕头上,却发现他的双臂环着我的腰,整个身子贴地我极近,我若是将他的脑袋挪过一边便会将他摆成头部后仰的姿势,这姿势睡上一夜明早起来非得落枕不可。为了环儿的健康,我忍了,压就压吧,反正天也快亮了,环儿又起得早,大不了熬到天亮再补觉。 因为不能睡觉的缘故,我十分无聊,躺在床上眼睛东瞟西落,把目光落在了环儿的身上,我这才发觉环儿的睡颜竟这样好看。不,环儿本身便生得十分好看,只是我天天瞧着日日看着便不觉得稀罕。可现今这样近距离地观察,我却觉得他美丽得有些摄人,就像一个魅惑人的妖魔。 我这样想着想着竟又睡着了,这次睡着之后没有梦到被水淹,也没有被压得难受,应当是环儿睡醒了或者换了个姿势睡。因为是后半夜又睡的关系,有点像回笼觉,我便起得被往日还要迟,刚要醒阳光便明媚地让我睁不开眼。瞧这大太阳,这会儿子怎么都该巳时末了。我略缓了缓便睁开了眼,动了动身子准备起床。这厢尚未能动个痛快,便听见身侧有人说话:“阿姐醒了!”我扭头看过去,只看到一头蓬松的乱发。不久,乱发动了动,露出一张美丽稚嫩的脸庞来,他呆愣地盯着我显然是刚刚睡醒的样子。 我吃惊道:“环儿怎么也没起,我以为整个皇族里只有阿姐才会睡懒觉呢!” 他在我的肩窝里蹭了蹭,更清醒了一些,道:“我看阿姐睡得熟,醒来之后就没起床怕打扰到你,躺着躺着就又睡着了。” 我这时才发现他依旧保持着昨天半夜的姿势抱着我,只是身子下缩了一些,把压在我胸口的脑袋埋在了我的肩窝里。他此时正面色潮红地望着我,娇嫩地如同一朵携带着晨露的红蔷薇。我情不自禁地伸出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脸蛋,他也不拦我,只是眼中闪过一丝慌乱,脸色愈发地红。我竟不知环儿原来这样的娇羞怕人,与我朝夕相处了将近两年竟然还会因为我的抚摸而害羞。 我见他这样羞臊,便不再逗他。正欲收回手的时候,却见他伸出手覆盖在我的手背上,带动我的手摩擦着他脸庞。原来他喜欢这样的动作,原来喜欢这些亲昵的举动,想来他也不过是个孩子,打小没了娘,每天连生存都成问题,哪里有时间去享受这般专属于孩童的亲昵爱抚。 想到此处我愈发心疼,忙贴近了身子,拿另一只手将他抱在怀里。我这样的举动显然取悦了他,我虽然瞧不见他的表情,却能深切地感觉到他心里涌动的快乐和幸福。 他环在我腰间的手臂紧了紧,好像怕我逃跑一样,脸颊埋在我的掌心来回磨蹭,还时不时地亲吻我的掌心。他好像不满足,埋在我掌心的脸庞又重新埋进了我的肩窝,本该亲吻我掌心的嘴唇蝶翼般拂过我的肩头和锁骨,还时不时地向上或者向下蔓延。向上是我的脖颈,向下是我的胸口,他试探性地亲吻着却始终不敢越雷池一步。 他安放在我后腰的手开始不安地躁动,像他的嘴唇一般,上下试探着,不敢做出过分的动作。原本亲昵的动作不知怎的就变了味道,我心里隐约感觉到不安但因为害怕伤害他始终没有将他推开。 这时候,我发觉他一条腿的膝盖穿过了我的两腿之间,并开始缓慢地磨蹭,只是动作范围一致保持在我的小腿和膝盖上我便没觉得如何。他见我没有反抗,动作便有些过分,亲吻着肩头和锁骨的嘴唇越上了我的脖颈,我隐约感觉到了他湿润的舌尖,两腿间的那个膝盖磨蹭的范围扩大,越过了我的膝盖蔓延到了我的大腿。我察觉不对,猛地将他推开,一脸警备地盯着他。他从沉醉中清醒过来,神情有些慌乱,但更多的是迷茫。 我看到他茫然失措的脸,哑然失笑,他还只是个孩子啊,哪里能懂得那么多,我居然会往那方面想。 “阿姐,我”他声音竟有些颤抖,看来真的被我吓到了。 我心里有些歉疚,但因为刚才的事心里有点乱,便没多说什么,自行下了床开始穿戴。环儿没有动作,呆愣愣待在床上盯着我,好像下一瞬间就看不到了一样。我很快穿戴完毕准备出门,却见他箭一般地冲过抱住我,带着几分哭腔道:“阿姐,别离开环儿!环儿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 我闻言竟心疼得微微一颤,遂动作轻柔地挣开了他抱住我的手,转过身温柔地看着他道:“阿姐知道,环儿一直在慢慢长大,所以可能朦朦胧胧地懂得了一些东西。但是你现在还小,阿姐还不能教你,等你再长大一些,阿姐会为你找一个温柔美丽的女孩子,到时候你就什么都明白了。” 环儿全然不理会我的苦口婆心,用尽全力地摇着头,道:“不,环儿不要什么温柔漂亮的女孩子,环儿只要阿姐,求你,求你,不要离开我。” 他闹得这样凶,我实在没有办法,只能牢牢抱着他,听到他那句“只要阿姐”心痛之余心中却不禁吐槽:这大逆不道的孩子,你要真敢要你阿姐那就是乱伦,当心天打雷劈呀。我这样胡乱瞎想,未曾知晓竟一语成谶,后来后来终究无法挽回。 我果然还是高估他了,慕容勀那般年幼早熟的少年哪儿那么多,环儿才八岁,能有那般的举动应该是太想念他母亲了吧!母后待他不甚宽容,这宫里能让他尽情依赖地恐怕只有我了。 环儿在我的怀里哭闹了好久,我努力维持这个动作,手脚一阵酸麻,难受得不行,却又害怕突然松开手让环儿伤心,便只能忍着。这样一直过去了很久,他在怀里渐渐安静下来,我唤了他几声,他也没理,我便想着他可能是睡着了。哭闹了这么久,别说是个小孩子就算是个大人也该乏累犯困了。 我将他打横抱起,轻轻放在床上盖好锦被,又取了丝绢为他拭面,见他真正沉睡,这才出了门。我原本起得就晚,折腾了这么久早就饿了,环儿定然也是饿的,但他好不容易才睡下。为了这份难得的清净,我选择让他毫无知觉地继续饿着。反正紫秣在,她待他总是分外地上心。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 今日朝中休沐,连带崇贤馆也一同休,我常借着这个时机出宫去。平日里要不是借哥哥的轿辇,要不就是借王徵的,然而今日不巧,他俩都没入宫。我有些郁闷,便决定先去丽政殿蹭饭,至于如何出宫的问题,吃完再想不迟。 丽政殿今日的主食是御田胭脂米,我有些不太高兴,这种米虽然珍贵可口,但那胭脂般的深红总能让我想起淋淋鲜血,蒸成饭还好些,晨间或者晚间时熬成粥汤,享用时便见红艳艳一碗如同饮血,更加让人崩溃。因着这个缘由,我平日的膳食里从不见此物只吃青粳米,母后未曾料到我会过来蹭饭,便不曾准备,只得派人再去取些做好的青粳米来。 我光顾这自己的吃食,没来得及注意丽政殿里突然多了的几位女客。这些个女客中我只认得一个,便是里头年纪最小长相最好的那个差不多与我同龄的小女娃娃。她是我家那位草包太子的准太子妃,我只知道她姓萧,却不曾知晓她的名。至于剩下几个,我一个也不认识,想着应该有萧小姐的娘亲c姨娘c或者姑妈什么的。 母后知道我不曾见过这些命妇贵女,早在用饭前就向我一一介绍。出乎意料的是,这里头的四个女人里,除了那个准太子妃,剩下三个都跟萧家没有半毛钱关系。 三个里年纪最老衣裳最炫首饰最多的那个是父皇的表姑上官氏,她在父皇建国之后得了一个郡主的封号,如今是蜀南郡公的夫人。里头穿戴不显山露水却精细得吓人的是这三个人里地位最高的,她是母后的亲姐姐,也就是我的亲姨荣国夫人,她的夫君也就是我的姨夫因为我亲姨的关系封了荣国公,与我亲姨的封号里同有一个荣字。最后这个看着稍微年轻些的妇人,是我亲舅舅的原配正妻崔氏,也就是我那个笨蛋表弟慕容勀的亲娘。 母后一一向我介绍之后,她们也都一一向我见礼,我理所当然地接受这些长辈的行礼,完全没有要同她们客气的意思。 酒足饭饱之后,夫人们都要和母后谈话,我心思几转,请求带着未来太子妃在宫中闲游。母后知我二人同龄与其同她们这些大人在一起还不如放我们出去玩乐,遂只叮嘱我不得玩儿得忘记时辰,早些回来,我连连应是,牢牢抓着手里头的太子妃生怕母后反悔将她抢回去。 萧小姐第一次见我,有些羞涩畏惧,毕竟我是一国公主,从来公主的名声便常常与骄纵任性蛮横无礼联系在一起,她应当是怕我不好相处吧。我懒得在意这些细节,将她领到一处清静之处同她道:“你有没有见过太子?” 萧小姐闻言一愣,继而微红着脸,垂头轻轻咬着下唇,羞涩地摇了摇头。 我继续道:“那你想不想见他?” 萧小姐抬头撇了我一眼又急忙低下头,轻声说:“公主不可妄言,何况这我若是见了,只怕不合规矩。” 我对这个反应相当满意,她害怕不合规矩而没有直接说不想见,说明她心里还是很想见的。我亲热友好地拉住她的手,微笑道:“这有什么,你可是父皇亲口许下的太子妃,来见自己未来的夫君有什么不对。” 萧小姐听到那句“未来的夫君”愈发羞怯地厉害,半天都不说话。我瞧着她这个样子就着急上火,催问道:“要不要见?我知道你不敢去找他所以我一会儿会让他过来这边找你,你只管呆在这里等着我便好了。” 她迟疑了片刻后,缓缓地点了点头,娇声道:“多谢公主玉成。” “好嘞,那你在这儿等着,我一炷香就回来了。” 我这边尚未离开几步,突然想到此处为西上宫,与东宫相隔略远,刚好一整个皇城的距离,单单是赶过去就要一炷香,若要按时来回基本不可能。我也不敢将这个娇滴滴怯生生的贵女独自安置在此处太久,生怕出了闪失又惹来一桩麻烦事,只得动用踏燕步神技来节省时间。 踏燕步一出,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东宫便近在眼前。东宫门口有守卫看守,四哥又同我不对付,他若执意为难,层层通报下来耗费个把时辰也不是不可能。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节省很有限的时间,我决定翻墙直接进去,这一点在守卫外紧内松的皇宫里还是很容易做到的。 我这边堪堪翻过宫墙,尚未前进几步,便听得阵阵女子娇柔软糯的笑声,那笑声虽也动听,却添了几分奢靡荒诞之气,不似银铃般的女音干净清脆。 我循着声音走进园子深处,穿花拂柳之后方见不远处有一群着薄衣纱裙的妙龄少女,先前那阵阵轻声软语便源于此。但见这群软糯娇柔的温香软玉之中,一个少年的身影尤为醒目,那一身杏黄色的莽龙袍配着他双目上一条遮天蔽日的绯色丝绢,活脱脱变成了荒淫误国的典型。 “绵绵,我可抓到你了!” 太子抓着个绿纱轻衣的女子不放,却听旁侧一个粉蓝衣衫的女子笑道:“殿下抓错了,绵绵在这里。” 太子闻言仍是不放,双手甚不安分地在那女子身上游移引得那女子阵阵娇笑。他听得那笑声愈发意乱神迷双手动作更大,惹得她禁不住“啊”的叫出声来。 娇声一出,太子装出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道:“我知道了,你是娆娆。” 他这边话音刚落,却见另一侧有一嫩黄襦裙的女子娇嗔道:“哼,殿下竟连娆娆都认不出?” 太子忙又狠狠捏了怀中的女子一把,循着那作怪的声音猛的扑了过去。谁知那女子轻飘飘一让,太子又来势汹汹,竟“啪”的一声摔在了地上。 女孩儿们眼见太子摔倒,一个个吓得脸色大变,却都颤颤巍巍立于原地不敢近前,生怕做了出头鸟被太子迁怒。她们却不知我这亲哥此刻正在兴头上,即便摔了疼了也没甚么知觉,偏偏她们都远远躲在一旁,扫了他的兴致,原本她们是不用死的,但眼前这状况,若出不来一个有眼力有胆魄的过去扶上一扶,只需等到太子亲自从地上爬起来之后,她们就都得死了。 我眼见这些个莺莺燕燕即将奔赴“刑场”,同为女子心中略有不忍,便亲自上前去扶我那个废物亲哥。谁知他竟将我当作那群任他揉捏的软玉温香,猛地扑过来,抱住了我,得亏我练过功夫下盘稳当,这才没能摔在地上。他扑过来后,将头埋进我的臂弯里,猛地吸了一口气,一脸陶醉道:“这个不错,清新脱俗,比那些个庸脂俗粉强多了。告诉爷,叫什么名字,一会儿爷好好宠幸你。” 我被他这番酸倒牙的说辞肉麻地抖了抖,他却当我被他撩拨的兴奋,顿时心猿意马。我厌恶地白了他一眼,淡定从容地摘下他遮目用的丝绢,一手挑起他的下巴让他看我,一手拍拍他的脸,笑道:“呦!四哥,玩什么呢,这么开心!还要宠幸我,小五不晓得那是个什么意思,要不要我一会儿去请教一下父皇和母后?” 他抬头看见我的那一刻,吓得脸色微微一变,待反应过来忙后退起身。整了整衣衫,眼中有些慌乱。他道:“你来这儿做什么?” “你是我亲哥,我是你胞妹,妹妹来看望哥哥有什么不可以的吗?” 他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道:“这儿是东宫,常有朝臣往来,不是皇妹这样的深宫女子可以随意进出的。” 我瞧了瞧那些被他从掖庭里精挑细选出来的深宫女子,轻蔑一笑。他瞧出了我眼中的意味,愈发恼怒,“李琰,本宫是太子,现在要你滚出东宫,你敢不遵?” 我不以为然地笑了笑,道:“四哥别动怒呀,小五这次是特意为你成全一桩美事!” “你少来这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鬼心思,想耍我?这是东宫,是我的地方,你敢在这儿撒野,我绝不饶你!” 我假意苦恼地皱了皱眉,委屈道:“四哥这话说的,小五怎么说也是你一母同胞的妹妹,怎么会害你呢?这次前来是真的为了你。” 太子被我这幅柔弱的样子骗怕了,根本不信我的说辞,怒道:“别用这副可怜巴巴的神情瞧我,看着就让人恶心。” 我心道:恶心,这世上最恶心的人就是你!我全然不理会他的怒容,知晓好言相劝什么的没什么用处,便打算投其所好。 “四哥可曾见过你那位未来的太子妃?” 四哥有些厌烦道:“没见过,怎么了?” 我装作遗憾道:“那位太子妃今儿上午进得宫,午膳时与母后还有我一同用膳。我也是头一次见她,真真是个人间少有的绝色!那副我见犹怜的神情姿态别说是男子,就连我这样尚不开窍的小姑娘瞧上一眼都挪不开眼睛。” 太子果然上钩,按耐不住试探道:“哦?她现下可还在母后宫中?” 我摇了摇头道:“不在了,不过” 太子眼中闪过一丝遗憾,又听我这话有转机,急急道:“不过什么?” 我见太子上钩,得意道:“小五知晓四哥定然对未来太子妃心中思念,为解四哥的相思之苦,小五特意将她带去了一处幽静之所,只待四哥前往。” 太子闻言有些不高兴,“你怎么不把她带来东宫,非要这样麻烦。” 我无可奈何地睨了他一眼道:“我的四哥呀!人家是未来太子妃,出身高贵,知书达礼,能跟你宫里那些莺莺燕燕比吗?尚未过门就跑到夫家地盘这种事,让人知道了她的脸面往哪儿搁。本来人家是不愿意来的,若非我厚着脸皮强拖硬拽,不然你哪能见到这样的美人。还有啊,你一会儿去了表现好点,别跟平时似的荒淫无度,不然” 太子恼怒地打断了我的话,道:“啰嗦死了!快带我去!”说着便抓着我的胳膊往外跑,我一边被他拽着跑一边心想:若是父皇看到太子这副模样,会不会一怒之下废了他。这念头从我脑中一闪而过,但细细思量后还是将这想法抛到了九霄云外,知子莫若父,父皇怎么可能不知道他是什么德行。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 因为一路疾跑的关系,原本需要大半个时辰完成的事竟真让我守时完成了。我们停在一株杨柳树后,便见那萧小姐斜倚着栏杆眺望远山。午间的阳光照射在波光凌凌的湖面上,又透过湖面映射在她身上,为她添上了一层玉屑金粉般的灿烂天衣,更称得其人如玉容光焕发。那微微侧首时以天光勾画的轮廓更是精致完美,小巧可爱,虽未长成却已有了天人一般的姿态气质。太子呆愣愣站在原地,已然看痴了,身子不由自主地朝着萧小姐的方向走去。我在他身后一遍一遍地轻声强调:“气质,气质,千万别急色,人家不喜欢这个调调。”太子却完全不当回事儿,竖起食指抵在唇边。 “嘘” 又背对着我朝后挥了挥手,示意我可以滚蛋了。我哪里能放心,谁知他会不会按捺不住吃萧家小姐的豆腐,到时候被人家扇一个耳光,愤恨地骂一句“无耻”。若真发生此事,萧家和太子的婚事非吹不可,到时候追根溯源怪到我头上,母后绝饶不了我。 我在一旁忧心忡忡,生怕太子本性暴露。谁知,他二人竟气氛融洽地交谈了许久,愣是一点儿状况都没有发生。我有点儿对太子刮目相看了,这么个人间尤物摆在眼前竟也能不动如山?他二人似乎交谈甚欢,我这样瞧着太子竟也能觉出几分风度翩翩的味道。难道太子这次是动了真情? 偷窥什么的实非君子所为,我虽算不得什么君子却也作不得那无耻小人,遂背过身去靠着杨柳树休憩。许久之后,我瞧了瞧天色,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便从树后现身,准备“棒打鸳鸯”,谁知他二人此刻正依依惜别,执手相视的神情真是闻者伤怀见者落泪,杜鹃啼血猿哀鸣。本欲前进的我硬生生被这场面搞得进退两难,心中却道:反正他二人也在话别,便再藏起来等上一会儿。 约莫过了两盏茶的功夫,二人的话别才逐渐接近尾声。我见太子握住萧小姐的手,俯首在她唇上轻轻一吻。这一举动登时吓坏了我,果真是江山易改禀性难移,先前装的那样正经,到了还不是露出了色心。我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等着萧小姐那一个清脆的耳光和愤恨的“无耻”。谁知,等了大半天愣是一点儿动静也没有。预料的耳光未曾落在太子的脸上,我再次睁眼时便见太子意气风发地走了过来,得意道:“你这鬼丫头今日总算是办了件人事,四哥记住你的好处了。”他沉迷地回味了一番先前的景象,“嗯这个萧勉玉真是不错,若知如此我便该早日将她引诱进东宫。我告诉她了,让她日后常进宫,你若在就告诉我一声,还来这个地方见我。”我见太子上钩,心中狂喜,原本就是要他勾引她常常入宫的,太子主动提出来正中我的下怀。我道:“四哥说的哪里话,这本就是应当的。” 太子没说什么,餍足陶醉地朝着东宫方向走去。我见太子走远,这才现身出现在萧家小姐的身边。原来她叫萧勉玉,我这亲哥虽然庸碌但哄骗女人的本事还是很不错的。 萧勉玉见我走来,急忙见礼,“公主殿下!” 我伸手相扶让她免礼,问道:“怎样,太子殿下如何?” 她满面潮红地低垂着头,柔声道:“太子殿下丰神俊逸,温文尔雅,言行谈吐更是不凡。我我”她咬了半天嘴唇,愣是没“我”出个所以然来。 我听她这般意思自然晓得了她的心意,继续道:“太子可曾邀你常入宫中?” 她满面娇羞地点点头。 我见状微笑道:“他既然如此说,你便常来,若是不好意思,你便说是来找我玩儿的。我先下和六皇子同住在郁华台,那里离丽政殿很近,很好找。” 她闻言感激地望向我,朝我深深一福,“公主厚德,勉玉绝不敢忘,日后定当竭力回报公主。” 我毫不客气地回答道:“你若想回报那便现在回报吧。” 她困惑地看了我一眼,我继续道:“现在已是日斜西山,你先下启程待至府自然时辰也不早了,不如便留在宫中,明早再回。” 她道:“公主此话有理,只是小女子不知这样怎的就算回报公主了呢?” 我环顾了四周,确定没人后才附在她耳边轻声道:“你明日带我出宫。” 萧勉玉大惊,私自携带公主离开宫禁可是大罪,若是被发现那可是欺君之罪。 我知晓她的顾虑,握住她的手,宽慰道:“你别担心,明日我会扮作你身边的侍女与你一同出去,若是被发现你只管说自己不知情,我会告诉父皇母后是我自己偷偷混进来的。只要你死不认罪,有我这个顶罪羊在,绝不会迁怒到你的头上。” 萧勉玉为难地沉吟了片刻,仍是摇头。 我有些窝火,焦急道:“你不是说要竭力相报吗?你难道不想常常入宫与太子相会吗?答应我,我保证你每次入宫都能见到太子。” 她仍然垂头不语。 我缓缓出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打算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与她权衡利弊,“你是未来的太子妃,是大将军府的千金贵女,父皇母后绝不会轻易将你怎么样。况且,你瞧我这坦然无畏的模样,证明我绝不是头一遭做这种事。既然从前没被发现,现在也没那么容易被人发现的。你应了我,我承了你的情,日后如何都要记着,在宫中常常帮衬你,即便现在看来用处不大,但你要想想以后。”我最后这句留了些余地没有说透,她是要做太子妃的人,深宫里尔虞我诈人心险恶的事不会没人告诉她,她如果足够聪明细细思量之后便能明白我的好处。一个公主的人情或许算不得什么,但是千福公主的人情绝对有千钧的分量,得到我的帮助她便是得到了在深宫里生存的保命符。 她思量了许久之后果然还是答应了。我很高兴,拉着她回了丽政殿。回去之后母后让她住在了丽政殿的听雨轩,那里虽然不大但胜在风景优美格调雅致,适合她这样有学识的大家闺秀。 萧勉玉非常知礼,行动举止皆有淑女风范,容貌又出众,因为读书颇广的关系,我们聊什么她都能接得上话。母后很喜欢她,我也喜欢她,喜欢的同时又不禁感叹,好好的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不,还不如插在牛粪上。 我不是故意折辱我那个的亲哥,说来我那亲哥也是个芝兰玉树般的美少年,虽说荒淫了些,但打小便得了精心培养,养出一身优雅姿态和高贵气度,单看外表绝对是世间女子趋之若鹜的绝配良人。可是我不太相信太子那样的人会对萧勉玉动什么真情。他周边浓妆艳抹浪荡狂野的女孩儿太多,偶然来了个清丽脱俗的自然大感新鲜。她现在得到了太子的喜爱,但时间一久定会被太子厌烦遗忘。她现在应该比我大个两三岁,太子比我年长四岁,还有四年的时间才能及冠,当然皇族大婚一向会提前,那也该有一两年的时间,这么久的时间凭她这般日日与太子相会,只怕未入东宫就会失宠。比起日日经受牛粪的玷污,沦落到太子手中还未长成便凋谢残败不是更加凄惨吗? 想到此刻,我不禁深深叹了一口气,这些个命比纸薄的女子,将一生寄托在婚姻和地位上,每日如履薄冰地活着,生怕行差踏错得来灭顶之灾。可我不明白为什么女人就一定要这样,为什么她们不能掌控自己的命运,为什么天下间掌控一切的总是男子。师父说我日后定可在尘世间搅弄风云呼风唤雨,这是否意味着我可以改变这些可怜人的命运呢?我能掌控自己的命运,可又该如何去操控天下人的命运? 想到此处,我仍是叹气。没有办法改变,权利如此,人性如此,世道如此,只要我们还活在这不公正的世道上便一日不能摆脱这一切。 “琰儿怎么了?”母后好奇而又担心地望着我,“小小年纪怎么就学着大人叹气?” 我笑道:“母后得了这样温婉可人的儿媳,只怕琰儿日后要失宠呢!” 母后闻言笑出了声,稚童时代的忧虑即便让人苦闷烦恼也是美好有趣的。她轻抚着我的发道:“傻女儿,说什么胡话。”我望着母后真挚疼爱的目光突然有点心虚,这些年来我总爱骗她,装作一副讨人喜欢的天真模样。在这宫里,唯有父皇是了解我的,我和他一样喜爱粉饰太平,为母后编织一个美丽而不存在的美好梦境,在这个梦境里,她的丈夫温柔而又强大,她的儿女乖巧而又贴心。我们总把她最希望看到我那一面展现给她,却渐渐忘记了最初的真实。我现在有些恍惚,母后爱着的究竟是我扮演的那个角色还是真正的我。父皇是皇帝,皇帝应该是什么样子母后心里自然有数,可我只是个小女孩儿,在这样的年纪里不该和皇权争夺阴谋诡计挨在一起。如果有一天她发现我并没有她看到的那样乖巧天真,甚至是个心硬如铁城府深沉的人,会不会害怕? 我神情恍惚地回到了郁华台,因为在丽政殿逗留太久的关系,回来时环儿已经睡下了。我没有点灯,借着月光解了钗环衣裙躺在了环儿身边。郁华台的宫殿有些空旷,为了让它看起来舒服些,宫人们设了些木质的镂空花墙,又垂挂了些幔帐,让整个大殿充盈起来。这些幔帐先前被节钩收拢起来,我在上床之前便将它们一一放下,便有了遮天蔽月的效果。大殿很黑,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我记得之前嬷嬷总会在我的寝宫里留一盏灯,但因为环儿见光难眠的关系我便吩咐下去不再留灯了。 明日便能见到王徵了,我有些紧张,自上次在玉屏宫荷馨榭与他不欢而散后我便再没能见到他,也不知他原谅我了没有。他没有给我回信,是不是因为还在生我的气。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 昨日一夜好眠,遂今早起来时精气神便甚足。环儿昨夜没来纠缠我,可见偶尔同他发发火生生气也是很有好处的。 因着休沐结束的关系,今日崇贤馆照常开课。我自然是不会去,学士里除了欧阳老头外早已习惯了我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出勤率,所以即便见我缺席他们也会默契地当做什么都没看见。 我入崇贤馆至今已将近一年,除却刚入学时日日出勤外,之后的时日便常常逃学。父皇因为母后的关系不敢在丽政殿说教我,又因他平日里需得日理万机见不得我几次,仅有的几次也都是在丽政殿,所以便难管得着我的学课。我很自由,我无所畏惧,夫子们都怕我,没人敢管束我,但唯有欧阳大学士是个特例。 我不敢得罪他,甚至有些怕他,所以但凡他亲自教授的课程我必然出席,且每时每刻需得打足十二分的精神听讲。课下无事的时候我便朝他献献殷勤,他虽不理但我这份情需得做到。环儿有时看不下去,便在私下里讽刺我狗腿。我毫不为其所动,狗腿还是受罪?这从来就不是一个问题。 欧阳大学士是当代大儒,深受儒家“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思想影响,因而先前并不大管束我。但自我从玉屏宫避暑归来之后,他便似变了人,但凡他的课我常常就被揪出来提问,练习字帖时他也总是停留在我身边,一不留神就是一番“刻骨铭心”的教导。他胆子很大且治学严谨,上舍里没有那个学子不怕他的,尤其是我那个太子亲哥。 我到来崇贤馆之前,欧阳大学士最爱整治的是太子,我来了以后,他最爱整治的人选便从太子换成了我。太子入学崇贤馆多年在他手底下自然也被折磨了多年,他待他的恐惧绝不会亚于我的恐惧。但无比幸运的是我来了,因为我的不学无术加之父皇的特别关照,我成功顶替了太子在欧阳大学士心中的位置,成为了他的首要关注对象。 因为常常被“关照”的缘故,我在上舍的生活可谓苦不堪言。为了缓解这一困境,我让环儿充当我的细作,每日围绕在欧阳老头身边哄他开心。环儿非常优秀知礼,我想这世上没有哪个老师会不喜欢他的。欧阳老头上钩了,很快,环儿以他得意门生的身份成了上舍里颇有权力地位的学生。 欧阳大学士常有公务缠身,便时常有耽误课程的时候。平日里他会让其他的夫子代为看管课堂,但如今他身边有了环儿这个品学兼优的门生,便将这个于我而言事关生死的权力交托给了环儿,他让他作他的眼睛和耳朵,代替他监督上舍的学子们背书c写字帖c做文章等等。而我这次便是从环儿那里得了消息,知晓欧阳大学士抱病在家不会来。 我本打算昨日休沐日的时候出去的,但为了得到一个新的出宫途径只得放弃机会,这个新的出宫途径便是那位未来的太子妃。 晨间时,我穿戴好学服跟着环儿往崇贤馆的方向去,这样郁华台的宫人便会认为我跟着环儿去了学舍上课。待到了半路无人之处,我寻了个寻常宫女的住所换上了昨日准备好的侍女衣装。我没有往丽政殿跑,而是往宫门的方向去。萧勉玉的车马队伍会宫门附近人迹罕至的地方与我汇合,之后我会混迹在其中同他们一同出去。宫门侍卫会清点入宫的命妇贵女身边有几个随侍,但不可能将他们的样貌一一记住,为了能够瞒过他们我昨日留下了一个侍女在郁华台。 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我出了宫门后没有立即去望心楼而是转道去了距离宫门最近的成王府。成王是哥哥及冠之后的封号,父皇原本在战时承诺封他为蜀王,但终究不过空话骗局。 成王府的侍卫认得我,遂我入府入地甚是顺畅。哥哥今日不曾上朝议政,他常常如此,一个月里能去个两三次便算不错。我进去时他正在院子里逗鸟,我对鸟没什么研究,只知那应当是只画眉,至于品种好坏什么的我就不大能分辨的清楚了。 我慢慢走近,他逗鸟逗得专注都不曾转身看我一眼。可他却像是脑后长了眼睛一般,指了指桌上的鸟食,又伸出一只手,示意我将鸟食递给他。我没理,猜想他定然是将我当做他府里头的小厮了。他见身后没动静,突然道:“小五什么时候这样不乖,你从前待哥哥可是很恭敬的。” 原来他知道是我,那为何将我晾在一边不理会,还拿我当个小厮使唤。我寻了个石凳坐下,支肘托腮瞧着专心逗鸟的哥哥道:“哥哥在府中常如此吗?那我来这儿会不会给你带来麻烦。”我不信他会喜欢逗鸟,就像他不曾喜欢留恋花街柳巷一样。他用这样的方式来麻痹暗处的敌人,说明王府里并不安全。 哥哥笑道:“小五若是怕给哥哥惹麻烦,那便也去子翼的府上转转,这样一平摊,哥哥的麻烦就能减轻不少。” 我知他又在拿我寻开心,遂不打算接茬,转换了话题道:“哥哥今日怎么没去望心楼?” 他道:“哪有人大清早的往青楼跑,哥哥纵然荒诞但也是个正常人,做了不正常的事会引人怀疑的。” 我了然地点点头,又道:“那哥哥今日还去吗?” 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了我一眼,道:“我原以为小五日日去望心楼是为了哥哥,如今看来是哥哥自作多情了。” 我心虚地笑了笑,心想:哥哥可能察觉了我和王徵之间的事。可他为什么不惊讶,我还这么小,他就那么放心我和王徵在一块儿吗? “望心楼里有很多有趣的人,很好玩的。”虽然觉得他已经知道了,但我还是没有办法向他说清楚我和王徵之间的关系。难道要我告诉他王徵是我的相好?这么低俗的称呼我是万万说不出口的。可我该怎样来形容他呢,意中人?为什么听起来这么不靠谱,好像今天好着明天就会散了一样。 哥哥似乎看透了我的心思,突然道:“子翼很不错,我与他深交多年知晓他的秉性。他的出身也好,又在父皇面前得宠,你若认了真,日后未必不能成事。只是小五,子翼与你我不同,他不爱这些肮脏的权位,纵然他能在官场中游刃有余,但这样的生活会毁掉他。你要顾及他的心意安然地和他在一起,必然要放弃现今以及将来能够拥有的一切尊荣,你舍得下吗?” 我有点愣怔,这个问题让我有些为难。我舍得下吗?失去了尊荣地位之后的我还是我吗?我自小就拥有这些,即便在青城山上我也是师门里数一数二的弟子,从未尝到过低人一等的滋味。如今突然让我放弃这些就像是要放弃了生命中的一部分一样。 我舍不下,我怎么可能舍得下。 “哥哥是来劝我放弃他的吗?”哥哥是那样了解我,他应当能明白我的想法和选择,今日这番提醒或许就是这个意思。 “不!”他道,“子翼的心思我多少还是了解的,比起放弃你他更愿意留在官场中为你坚守。只是哥哥有点儿为子翼伤心,他能为你舍下你却不能,这场不公平的感情里他注定会是个输家。” 我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不明白为什么这件事会突然变得这么复杂?说什么舍弃不舍弃,我和他之间哪里就到了鱼与熊掌的地步了。 哥哥终于舍弃了他的鸟儿过来理会我了,他抚了抚我的眉间,我知道自己定然又在不自觉得皱眉。 “瞧把你吓的,哥哥不过随意说说,你就这样认真?现在时间还早,我让蓉蓉给你做些零嘴糕点,你就先跟着她玩儿。” 我斜睨了一眼,道:“难道在哥哥心里小五便同那些稚童一样贪吃吗?还有,这个蓉蓉是谁?” 他笑道:“蓉蓉是我的一个侍妾,她很会做些民间吃食,哥哥想着你养在深宫定然触碰不到这些,应该会喜欢。” 我不常来哥哥府上,每次都是在他的前院活动,不曾有工夫去他的后院更别说见到他府上的那些莺莺燕燕了。王府中的侍妾大部分都是王公大臣们彼此相送的,那些朝臣里有些是父皇的眼睛,有些是太子的眼睛,相对而言那些侍妾便也成了他们的眼睛。哥哥不得不接受这些女人,尽管她们是那样危险,尽管她们的一句话就可能让他魂断九泉。我来这里会给他带来麻烦甚至是灾难,所以我在府中的任何活动都是绝密,可他居然会带我和一个侍妾玩儿,是不是证明这个女人在他心里很不同?那我是不是要待她客气点? 沉溺在爱情里的我总爱把一切事情将它关联,这是青春懵懂,本该是美好而寻常的,但它的存在影响了我对事物判断的准确性,这就变成了很可怕的一件事。我将自己的大脑清空,努力用准确的符合逻辑的思维去思考这件事,思考过后得出的结论是,她应当是大哥安插在他那群侍妾里的眼睛。她不受宠,在府中的人缘口碑也算不上好,就连容貌也极为普通,这样的人在人群里最容易被忽略,因为容易被忽略所以最适合成为眼睛,这是其一。其二哥哥很信任她。我之前便说过,我的出现对于王府来说是非常危险的,他把我交托给旁人照顾就相当于以命相托,如果不是足够信任依赖怎么可能将性命交托给对方?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七章 青春懵懂的情爱影响了我对事物判断的准确性,这是很可怕的一件事。我将自己的大脑清空,努力用准确的符合逻辑的思维去思考这件事,思考过后得出的结论是,她应当是大哥安插在他那群侍妾里的眼睛。她不受宠,在府中的人缘口碑也算不上好,就连容貌也极为普通,这样的人在人群里最容易被忽略,因为容易被忽略所以最适合成为眼睛,这是其一。其二哥哥很信任她。我之前便说过,我的出现对于王府来说是非常危险的,他把我交托给旁人照顾就相当于以命相托,如果不是足够信任依赖怎么可能将性命交托给对方? 哥哥没带我去后院,后院里的眼睛太多了。他将我安置在他的寝院,因为这王府中没有人敢轻易到这里来。我出宫的时候是侍女的装扮,瞧着很不成个体统,哥哥似乎也看不下去了,便解了我的头发想给我换个发髻。哥哥常年流连花街柳巷,对于描眉画鬓什么的还是很有些功夫的。但我年岁尚小平日里用不着特意化妆,他便没了用武之地,只能在我的头发上下功夫。好在少女的发式比起成年女子来容易的多,他略琢磨了一番有了主意。我通过铜镜瞧见他的手指在我的发间灵活翻转,用之前从我头上拆解下来的珠花发绳将头发固定好。哥哥非常聪明,无论什么事都能做得无可挑剔,我瞧着镜中的自己因为他的精心改扮更添了几分神采,甚为满意。 我这边梳妆完毕,便发现门口立了一位女子,她穿了件妃色上襦身下一袭白纱裙,她的相貌不算上佳,但这样一看竟能瞧出几分俏丽来,应当是精心打扮过的。她手中举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置了几盘点心,应当就是哥哥应承给我的民间吃食。我不晓得她是谁,但看那点心便知她应该就是那个蓉蓉。她朝着哥哥见了一礼,却不拜我,想来并不知道我的身份,可见哥哥也没有那么信任她。她见完礼之后看向了我,眼中微微诧异。我能察觉出她在努力隐藏情绪,而她努力隐藏着的情绪应该与我有关。我察觉之后立即警惕起来,但又见哥哥那般淡然从容的模样还是选择放下了戒心。既然是哥哥信任的人,那就一定不会害我。 哥哥见她过来,上前交代了几句,我没兴趣听那些废话,便在一旁发呆。不久后哥哥离开了,房里只剩下了我和蓉蓉两个人。她捧着托盘微笑地走过来,在我身侧的位置坐下。我见她身为一个侍妾也敢与我同坐心中微微不快,但我不能暴露身份便只能忍着。她将托盘里的东西取出来摆放在我面前,我略微扫了一眼,瞧见一份薄如纸片的雪白圆饼,举起来好奇道:“这是什么?” 蓉蓉道:“这是茯苓饼,你没吃过吗?”她的语气就像是没吃过这东西是一件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样,这样的民间吃食怎么可能上得了我的饭桌。 我举起那饼先是嗅了嗅,闻了香味后食欲大开,随即咬了一口。这一口将将咽下我便不禁感叹:“这东西真好吃!” “这东西容易做也容易买,你要是喜欢我便常做,若我没时间你也能在外面买些回来,盛兴茶馆的茯苓饼便做得极好。”她一面说我一面点头,将她说的那个地方默默记下,过了片刻后她又问道:“你是殿下新带回来?” 我只顾着吃饼没有多想,点了点头。 她继续道:“你跟着他多久了?” 这个问题可着实把我问住了,跟着他多久?从我回宫到现在两年了,难道我会告诉你吗?我略想了想道:“刚跟着,没多久!”蓉蓉既然能得哥哥信任自然对哥哥的事也多少了解一些,我若说出个具体时间来很容易被她揭穿,与其如此不如言辞模糊点,反正我是小孩子,记性差很正常。 蓉蓉淡淡地“哦”了一声,没说信也没说不信。她停顿了片刻后道:“殿下可有为你安排去处?” 我道:“不用他安排,我愿意去哪儿便去哪儿,除非有危险不然他绝不会干涉我的行为。” 我看到蓉蓉的眼神一黯,竟透着几分悲凉。她道:“他真的很爱护你呀!我先前看见他给你梳头,动作小心地仿佛手里捧着稀世珍宝。我从未见他对谁这般温柔爱护过。” 我心中一阵得意,不由道:“那时自然!”我可是他唯一的妹妹,他当然要无比爱护我,可我哥哥疼爱我,她那样伤心算是怎么回事?我就这么不招人疼吗? 不久后她又道:“突然很庆幸你还是个小姑娘,若你再大些,只怕他” 我听她说到一半不说了,不由问道:“只怕什么?” 蓉蓉没有回答,只是痴痴地望着门外,眼中隐隐有泪光。我看她这样就有些坐不住了,回想着刚才的话,并没发现自己说错了什么,怎么就能把她弄哭了?她应当是思慕哥哥的,想来大哥那样风华绝代的英雄人物怎么会缺少女子思慕呢?可这女子的占有欲是否太强了些,哥哥对我好些她便能伤心成这样?我觉得不太合理,想着她或许是想到了哥哥的绝情吧!哥哥这样的人心怀广阔心思剔透,对万事万物都能琢磨个透彻,儿女私情这种事于他而言不过锦上添花之物,可有可无,因着这份透彻,我始终不觉得哥哥此生会有一个能让他深爱到骨子里去的女子。 我不晓得该怎样去安慰一个在爱情上失意的女子,毕竟我年龄太小对这些事情的理解很有限,比不得哥哥或者四哥那样老道。为啥要在这时候想起那个草包太子,他的确很会哄骗女人,但安慰女人这种事能通过哄骗来解决吗?四哥可能真的行,我却没他那样的本事。 因为不晓得如何安慰她,我便企图转移她的注意力,“蓉蓉姐姐,这个红彤彤的串串又是什么?”我举起一串那竹签穿起来的红宝石般的点心晃了晃。她闻言忙收敛了泪容,微笑道:“那是冰糖葫芦,是管家晨间逛早市回来帮我捎的。这东西我不大会做,只能从外面买回来。” 我咬了一口,滋味酸甜可口,甚是美味,于是道:“这东西在盛兴茶馆也能买到吗?” 她摇了摇头,道:“这东西低廉得很,有些不入流,入不了那么高档的地方,若要买只能在街上买。” 我了然的点点头,却见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于是便道:“你有什么话尽管说,我若能告诉你就一定会告诉你,但你若憋在心里我也帮不到你。” 她咬了咬下唇,犹豫纠结了片刻后,道:“我从未见殿下对谁这样认真过,也不觉得他会对任何一个女子动心,可今日却见到了你。你还太小不懂得情爱,所以无法明白殿下的心意,这王府看起繁华实则危机重重,殿下定然不希望你置身险地,所以才不曾带你回来,也许他早就有放你自由的意思,可是终究没舍得” 我渐渐听懂了她的意思,未等她说完便哈哈大笑起来,我笑地前仰后合直呼救命,好久都停不下来。待我笑得略缓了缓,便捂着肚子对她道:“蓉蓉姐姐不会以为哥殿下思慕的女子是我吧!” 她不知所措地望着我,略显迷茫道:“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他绝对不可能会思慕我的。” 蓉蓉无法确信我的话,问道:“你怎么就那么肯定。” 他是我哥我当然肯定了,可我又不能告诉她,这可如何是好?我垂头沉思了片刻后,对她道:“这样吧,殿下一会儿会来寻我,到时我便对着他说些情话。你就躲在一处隐蔽之地藏好,暗中观察殿下的神情,若他真对我有私情,凭你的敏锐不会看不出。” 蓉蓉闻言皱了皱眉,对我的说辞确信了几分,但心中仍是没底,怕我还是年幼无知才有这般想法,遂同意了我的法子。 最后一块糯米团子还未下肚,哥哥便已经在门口现身,说是可以出发了。他在门口环视房间四周,问道:“蓉蓉呢?”我没理会他的问题,忙把糯米团子咽下,起身跑到门口将他拉到屋子,回忆着先前预备好的说辞目不转睛得盯着哥哥的眼睛,开始胡说八道:“小五虽然年纪小,但也能明白你们大人之间的事。我不要你永远把我当成小孩子,小五会长大,再过几年便能出落得亭亭玉立,变成”说到此处,我装成一副娇羞模样顿了顿,感觉时间停顿地差不多了,就继续胡说,“变成一个真正的女人,到那个时候你看待我的心思会不会不一样?你愿不愿意生生世世都同我在一起!” 说完之后我长吁了一口气,却见哥哥脸色异常难看,犹如吞吃了一只苍蝇。哥哥向来豁达无畏,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因为这个缘由我时至后来好多年都忘不了他那副千年难得一见的难看表情。但哥哥的心思向来剔透,虽说被我一番“表白”吓了一跳,但很快便反应过来,慈爱地摸着我的额头,反击道:“小五莫不是吃的太多胃里积食虚火旺盛以至头昏脑热神情恍惚看错了人吧?” 我讪讪地笑了笑,道:“没,那个差不多就是那样!”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八章 我一路上都没敢看哥哥,真不知我是怎么厚着脸皮说出那些话来的,现在想想简直羞愤欲死。哥哥见我这副娇羞模样,愈发忍不住,隐忍着笑了我一路。他道:“哥哥一直以为觉得小五还没长大,如今一见才知自己错得有多离谱。那番情话当真是你自己想出来的?了不得呀!” 我拿手捂住脸,绝望地低垂着头,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快到望心楼的时候,我杂技变脸一般的摆出一副双眸含泪,可怜巴巴的模样,拽着哥哥的袖子,道:“小五求哥哥忘记刚才发生的事吧,要是让小王哥哥和花姐姐知道了,我这公主的脸面往哪搁呀?”说着说着眼角含泪,几欲滴落。 哥哥完全不吃我这套,轻摇着手中的折扇,悠然道:“这会儿子知道要脸面了,先前同哥哥说情话的时候怎么没见你害臊!” 我把头埋在他的掌心,干哭不落泪,嚎道:“呜呜小五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会那样恬不知耻地做坏事了。” 哥哥完全不理,就这样捧着我的脸进了望心楼。待到了顶层那个我们常用的房间,我即刻松开了哥哥,目光急急一瞟,锁定目标,朝着王徵的方向急奔过去,之后抱着他的腰把头埋进他怀里干嚎:“呜呜小王哥哥,哥哥他为老不尊,欺负我,所以一会儿无论他说什么你都不要相信!”说完我又抬起头朝着花姐姐的方向喊:“花姐姐也是,不能相信他!”说完以后我便继续埋首在王徵的怀里“痛哭”。 他二人被我这番举动弄得摸不着头脑,齐齐看着哥哥。我生怕哥哥把我对着他说情话的事情暴露出去,嚎得愈发大声。王徵可能以为我真的哭了,抚摸着我的脊背安慰我。 可能是终于忍受不了我了,过了一会儿,哥哥走到我跟前,一副歉疚道:“小五,别哭了,哥哥不该说你日后可能长得丑。哥哥认错,小五日后定然是个绝代佳人,谁也比不上。” 我一听立即停止了哭声,听他这话的意思就是不会暴露那件事喽!想明白之后,遂抬起头,脸色即刻由雨转晴。哥哥哑然失笑,觉得我这般小孩心性甚为有趣。王徵也是笑看着我,他细细盯着我的脸想的应该是我以后不会长得太丑。花姐姐也在笑,她的笑容里是纯粹的欢乐愉快,不掺杂太多其他的情绪。 花姐姐看见我们一个个呆站着,忙道:“殿下c公主还有王大人都坐下吧,这样站着是要打算站到什么时候去!” 我们这才动了动,待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哥哥已经坐在榻上准备喝茶了。王徵被我缠得厉害挪不了步子,我却全然不知,仍是一动不动。 “千福!”我听到他唤我,茫然地抬起头。他也看着我,轻声道:“要不要先放开我,你这样我实在动不了。” 我这才想起自己刚才进来的时候有些冲动抱住了他,现今仍死死箍着他的腰。我忙放开了,想起自己之前的举动,内心羞愧便低垂着头不敢看他。他牵着我走到软榻另一边坐下,将我抱在他膝上坐着,又搂住我的腰生怕我掉下去,就像往日里哥哥抱着我一样。可是怎么可能一样呢?我坐在他膝上一动也不敢动,平日来这里时连话都少说,现在却举止这般亲昵,我哪里能受得了。哥哥和花姐姐他们好像都看不见似的,该说什么便说什么,本是我们四人的交流会,我却一句也没听进去。 不知过去了多久,哥哥他们也都谈得差不多了,开始商量一些计划,这个计划里好像用不着我,我便没仔细听。花姐姐好像起身离开了,大概是布置计划去了。哥哥也离开了,说是他有一位朋友到了需要见一见。王徵好像认得哥哥说的这个朋友,所以并未多言。他们一个一个地出去把我和王徵留下的举动实在明显了些,我之前居然还跟个傻子似的以为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可见我的演技于他们而言有多拙略。 屋子里一下安静下来,我发觉王徵搂着的手臂紧了紧。但他没有说话,好像很享受此刻这种安然静谧的感觉。可我却受不了了,总觉得心快要从胸膛里跳出来了,如果不说些什么转移力,我可能会紧张得死去。 “你收到我写给你的书信了吗?怎么这么久了都没有回?” 他用下巴蹭蹭我的头发,柔声道:“收到了,只是你写得那样认真,我真怕自己无法用笔墨表述明白让你曲解了我的心意。” 他的身子向后靠了靠,让我有足够的地方转身面对着他。我转了过去,却看他捧着我的脸,用那双顾盼生情的眼眸盯着我道:“我明白你心意,更知晓你的忧虑。你有与我共度一生的决心,却又怕我同世俗男子般朝秦暮楚辜负了你的心意,那我现在就给你一个承诺。”他没有跪天跪地,只是看着我,“我王徵,以宗族和性命向昊天东皇起誓,今生今世只爱李琰一人,只娶李琰一个,这一生永不会辜负她半点儿心意,若违此誓便让我一生一世都不得与她相见。” 先前那几句我听得还挺感动,怎么最后这一句就改换成了这个?难道不应该是天诛地灭天打雷劈断子绝孙永堕阎罗之类的吗? “你这算什么惩罚,若你当真负了我,只怕还巴不得一生一世不得见呢!” 他却将我抱得更紧了些,道:“千福,于我而言这世间最可怕的惩罚莫过于此,我可以忍受世间一切疼痛却捱不过与你一生别离的相思。”他的语气中带了几分森凉荒芜,听得我连心都在微微发抖。那是害怕,我在害怕,仅仅因为他说出了这样的话,仅仅因为那种毫无意义的诅咒。我为什么要害怕,他明明就活生生地在我眼前,这世上除了死亡和负心绝没有什么能将我们拆散。可我们不会辜负彼此,可我们年轻而又强大不会那么容易死去,所以我们会一直在一起,除非死亡将我们分别带去了天宫和地狱。 我虽努力用这样的想法安慰自己,但心里却愈发不安起来,搂住他的脖子贴着他的面颊,颤抖道:“你别说了,我被你吓到了!” 他听话地闭上了嘴,不再说这些可怕荒凉的誓言。我感觉他的脸庞在轻微移动,似乎在寻找什么,我困惑地扭过头看他,却不留神吻上了他的双唇。他好似久寻不获之后终于踏得铁鞋无觅处,可始终不深入,只是研磨着我的双唇,许久都不愿意分开。我被他挑逗得有些心焦,便探出舌尖舔了舔他的嘴唇和牙床。他似是一惊,微微停歇了片刻后,便含住了我的舌尖,吮吸舔咬。我被他这番举动撩拨地心猿意马,完全任由他带领着,或吻c或舔c或咬c或吮皆遵从他的心意,我早已忘记了一切,只记得双唇与舌尖感受,循着他的指引迫切地想要拥有更多。 这个吻太过热烈狂猛,是我从来都不曾想象感受过的。原来情意的表达还可以这样深沉浓烈,只叹我不经人事不通其中的趣味,否则也不会这般任人揉捏。他吻了我很久很久,待我有了些许意识时竟发现他把我压在身下。但他也只是吻我,四肢除却限制我的行动外别无其他动作。我任他这样吻着,嘴唇和脖颈配合着他的动作,丝毫不愿放开他。 不知过去了多久,他终于放开了,满面潮红地盯着我微微喘息,我亦在微微喘息,因为懂得调节气息,所以吻了这么久也不会觉得如何。我看他停了这么久都没有动作,便微微仰头还想吻他,可他却是一让,将我扶了起来,又帮我整了整衣衫,拿拇指指肚轻轻抚过我的唇瓣,道:“有些肿了!” 我没明白他的意思,“什么?” 他没回答,从妆台上取来一个菱花镜摆在我面前。我细细看了看,才发现是自己嘴唇微微红肿,遂伸手摸了摸,不疼,就是有些难看。我抬眼看了看,却没发现他的嘴唇沦落到与我一般的境地,于是不服气道:“为什么你一点儿事儿都没有!” 他道:“你太小了,等你再长大些就不会这么容易肿了。” “那现在怎么办?有点难看。”我皱着眉头瞧着镜子里极度影响了我美观的嘴唇,甚是苦恼。 他对我宠溺地笑了笑,转而忧虑地望着门口,道:“我倒更担心大皇子一会儿进来会不会打死我。” 我不太能明白他的忧虑隐约觉得应该是跟他吻我有关,于是便道:“一会儿哥哥进来,我便跟他说是我要你这样做的,你是迫不得已。” 王徵哭笑不得:“千福你是不是当替罪羊当上了瘾?这种事,你便是想替我顶罪也没人会相信的。” “为什么不信?” 他很有耐心通我解释:“因为我是男孩子,还是个比你大很多的男孩子,而你这样小,所以不会有人相信。” 我苦恼地抓了抓了头发,根本无法理解他这些话的意思,三下两下就被搞晕了。他却只是笑,将我抱在怀里舍不得放开。 哥哥回来后没有打他,我便觉得王徵在大惊小怪。只是我这嘴唇不太好解决因为我是偷偷出来的,回去后若是被人看见我没办法解释,很容易暴露我这次行动。好在花姐姐比较有经验,取了些冰块儿拿毛巾包着给我敷了一阵,又给我涂了些口脂遮掩,这才看得过去。因为回去需要哥哥的遮掩,而哥哥未得圣谕不能随意留在宫中,所以我必须早点回去。 我和王徵在宫门口依依惜别,磨蹭了好久浪费了不少时间,哥哥实在看不下去了,抓着我的衣领将我塞回了马车,纵然我有千言万语也只能放回肚子里。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九章 那天以后,欧阳大学士身体大好,他为了弥补这些时候缺课的失职,遂决定在未来半个月里日日都来上半天课,让我们好好品味品味他老人家的治学严谨博学多识。 我自那日与王徵分别后心中便日思夜念,真真是“郎君着意翻覆看,横也丝来竖也丝。”因着这个缘由,我每每上课时便更没得心思听他说教,整日里魂不守舍,不上课的时候便常常站在高处远眺着宫外的方向。说来我还不曾去过王尚书的府邸,不晓得它具体在什么位置,也不知会是个什么模样。 “公主殿下!” 好像有人叫我,我没理。 “李琰!” 环儿顶了顶我的手肘,我忙回过神来,这才想起夫子正在点名。 “在!”心头忽有一种不祥的预感飘过,更不幸的是这预感堪堪被我感应到几分就即刻应验了。 夫子道:“我问你,《周书》为何人所撰?成书于何年?” 我不假思索道:“大周武宗皇帝时期的翰林院供奉司马渊所撰,首次成书于大周政通十二年二月初十。” 周围人见我能答得这般详细,纷纷露出钦佩的目光,唯独欧阳夫子仍是那般不苟言笑疾言厉色的神情。 “我再问你,《周书》编纂过程中,经过几次修改,分别改了那些内容?”他这边问题一出,学舍里顿时一片哗然,不得不说能提出这样的问题,实在有些苛刻,谁家看史书能详细那般地步,修改几次也就罢了,还要问修改了那些内容,这显然是强人所难。 我不为所动,从容应答道:“共经历四次修改,第一次为全本大改,将行文顺序由人物身份转变为发生时间。第二次修改将诸侯篇中大周太祖皇帝时国舅平昌侯侧室尹氏横死雪域与大周边城之事删减,改为失踪。第三次,为第一次完本时司马渊交由周武宗鉴阅,却因其添写了皇族秘幸致使武宗皇帝大怒,便以时下炙手可热的古文运动案件将其强行列为同党抄家车裂而死,此书被武宗皇帝一气之下撕毁,只留下残余书稿,天统十年,由圣文德皇后收集残稿亲自编纂成书,并设国史编录院,允后世增添内容。第四次修改时期恰逢那段无人知晓的历史空白期,当时的帝王为了给后人一个交代胡编了那段历史” 欧阳老头猛地一拍桌案,大怒:“一派胡言!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你以为胡编了这番说辞就能掩盖你的不学无术吗?” 我撇了撇嘴,没同他争论。 欧阳老头被我气得胡子发抖,可我并不晓得这有什么值得他生气的,难道就因为我说了真话?这样的话就可以理解了,他根本不是生气而是害怕,亦或者他什么都知道却不敢告诉别人如今被我抖落出来所以心虚。 后来的一切仿佛证明了我的猜测,欧阳老头难得的没有为难我,甚至都没再找我突击提问,如此甚好,我便可以一门心思的去想我的小王哥哥。 这堂课上得平静又磨人,我望着窗外早早飞远了的百灵鸟,久久不能回神,就连学舍里响起了放学的铜钟,都没有察觉。上舍的门生们忍受了欧阳老头长达一天的折磨,早已痛不欲生,待铜钟一响便作飞鸟离散。我仍在学舍里望着窗外发呆,想着那鸟儿应当已经找到了王徵,帮我把书信交给了他,他上次没有给我回信的事被我提了一提,凭他的敏锐定然能察觉我话中的意味。今日夜临之后,应该就能收到他的回信了吧! 日薄西山之时,我回了郁华台跟环儿一同用晚膳。环儿回来的比我还要迟,他告诉我欧阳夫子在课下将他留了下来,给他补私课。我心中一惊,这个欧阳大学士未免胆子太大了些,父皇一向待环儿不好,这是前朝后宫都心知肚明的事。人人皆对这个六皇子避之不及甚至还会有意无意的戕害,可他竟然敢这样明目张胆地偏私环儿,得亏他在朝中没什么势力不然定会成为众矢之的。父皇避暑归来后常听得欧阳老头对环儿大肆赞扬,心中便隐隐不悦,若他还不知收敛早晚要惹祸上身。 “阿姐!”环儿抬手在我面前晃了晃,还顺道把我一筷子没夹稳掉在了衣裙上的虾球捡起来扔到了一旁的痰盂中。 我猛得回过神,顿了顿,认真道:“环儿,以后不要再接受夫子的私授了。” “为什么?”环儿的语气有些冷漠。 “父皇会不高兴!”我回答地言简意赅。 环儿不屑地冷笑道:“阿姐以为父皇会在乎我这个来历不正的所谓皇子多读几本书吗?阿姐是觉得欧阳夫子偏私于我吗?”说着他起身回内殿拿了几本书摆放在我的面前,“这就是夫子所谓的偏私,夫子要我在一旬之后将这些书完完整整地抄录一遍。” 我翻了翻这些书,里头竟都是些乐府诗歌c乐谱棋谱,虽是世间珍品但对于我们这样的人而言几乎学来无用。 “阿姐可明白了,父皇知道你护着我,凭阿姐的警惕和敏锐父皇几乎没有办法再不动声色除掉我,但他放不下戒心,所以让这个看似偏宠我的欧阳夫子暗地里占用我的时间,逼我学这些没用的东西,以防我私下里学会了治国安邦之道权术谋略之法,将来祸害他的江山社稷。 “阿姐,你不知道我这些日子有多辛苦,你们每日学的那些东西我根本连碰都不能碰,虽然同在课堂但我从不敢去学去听,下学之后我也不得休息需得抄写记忆这些没用的诗词曲乐。你只当我是用功,我哪里会愿意在这些无用的东西上用功。” 怎么又是这样?怎么又是父皇。我明明这么努力了,为什么环儿还是受到了伤害?他总是这样无声无息地伤害我爱的人,六年前他背弃了哥哥将他从云端打下了地狱,还让他这六年里日日夜夜如履薄冰小心谨慎,现在他又要伤害环儿,杀不了他便让要他成为一个不成器的废物。哥哥和环儿都是他的孩子呀,为什么他要这样绝情,难道帝王就是这样为了皇权地位连自己的骨血都能吞食?我好怨,我好恨,凭什么太子那个草包可以坐享其成,而我的哥哥和环儿拼尽全力还是一无所有。 我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怨愤,一个大力推翻了餐桌。刹那间,精致细腻的青瓷碗碟乒零哐啷碎裂了一地。宫人们见我突然大怒,吓得跪倒了一地,身子瑟瑟发抖却是半声都不敢吭。我看着他们这副卑微弱小的模样愈发动怒,吼道:“统统给本公主滚出去!”他们闻言连滚带爬地起来,连饭桌和地上的碎瓷都不敢收,忙掩好殿门退下。环儿在我掀翻饭桌之后就躲到了一旁,他躲的地方离我有些远,应该是怕被我的怒火牵连。 我以为自己可以做到任何自己想要做到的事,我以为身份天赋的光环足够让我傲视这个天下了,可是如今我才堪堪尝到无力的滋味。原来我从不曾改变什么,哥哥还是被父皇猜忌压制,环儿还是每日处于自他出生时便携带着的不公正里,而我不过是个身处皇宫之内被父母娇宠的幼女,就连未来的婚姻都不见得能够自己做主。我跟着哥哥学了两年的权术,可这两年来我究竟都学到了些什么?我说要在整个天地间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可我却连自己的未来都捕捉不到。我真的掌握住了自己的命运吗?如果没有父皇母后的宠爱我还能这样逍遥随性任意妄为吗? 我在这个思维里绕不出来,越是想便越发觉得自己没用。这是相当危险的,可是我处在这样一个失控的情绪下怎么可能做出正确的判断呢?我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了什么东西,转头望向环儿,幽幽道:“环儿,你的感气完成了吗?”环儿修习感气的时候一直由我来监导,他学得快,我见他掌握了窍门便没再日日看着他,所以现在也不知道他究竟修行的如何了。可他说自己天天有很多无用的课业需要完成,那么他应当没有什么时间来修炼才对。 他道:“我完成了,本来是要告诉阿姐的,可是” 我的目光顿时一凝,紧紧盯住他,道:“环儿不是告诉阿姐自己这些日子都很辛苦吗?” 他迟疑了片刻,轻声道:“我每夜里都会在子时苏醒,然后出去偷偷修炼一个时辰。” 他已经这样辛苦了却还要利用休息的时间来练功?又没有人看着他,何况出了这档子事就算我再严厉也不会怪罪他的。我记得自己幼时和师兄弟们练感气的时候是整日整日地练,虽然辛苦但因为投入的时间多效果就好。可即便是这样整日整日的练习,我们平均花费的时间都要超过半个月,就算短一些按照我的日子三天三夜来计算,按照他这么频率平摊下来也要一个多月。这一个多月里,他一边应付欧阳老头一边背着人修炼,我记得他常有学到深夜的时候,那么留给自己睡觉的时间有多少。他今年才八岁呀,居然能有这样的耐心和毅力。 大怒之后我一夜未能安眠,之后也再没了多少心思去想自己的儿女私情。次日仍是欧阳大学士的课,我看着他想着昨夜里环儿对我说的话,心里很不是滋味,但我惯是会演戏的,纵然心中再不痛快也绝对不会表露出半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章 今日上舍里添了两位新门生,一位是王尚书家的小公子也就是王徵的庶出弟弟名叫王焕。另一位是跟我关系比较近的我外公家嫡次子的长子慕容家的长孙慕容勖。王焕身为王徵的庶弟,比长兄年幼了六岁,今年刚满十岁。在崇贤馆乃至全天下分类上中下三舍的书院学宫里能在十岁之前就读上舍的都是神童级别的人物,可一家里连出两个神童的概率从不会那么容易发生,王焕是在十岁进入了上舍不假,但他是靠着亲爹的关系进来的。 再说这个慕容勖,他是慕容家的长孙。慕容家嫡系一脉小辈中我只见过慕容勀,他是嫡长孙,是慕容世家一系小辈中地位最高的子孙,我对他没什么好印象于是连带这对这个慕容勖就有了几分偏见。慕容勀与我同岁,他是长孙年纪自然大些,我猜他应该有太子那般的年纪。 欧阳老头安排座位的时候让慕容勖坐在了我的旁边,王焕因为在下舍修学时与环儿较为相熟便自请坐在了环儿的旁边。我刚来崇贤馆的时候为方便上课开小差打瞌睡所以选择了上舍里最后一排的位置,同舍的门生们因为顾忌我的身份皆对我避如蛇蝎,如此这最后一排的风水宝地竟生生空了出来,直到环儿入学才有人与我相伴。如今形势却是大转,整个教舍一排五个座位,我们四个并列一排,一时之间便横霸了这块众人避之如虎的风水宝地。 慕容勖待我不是很友好,甚至有些厌恶,尤其是看到我的被欧阳老头提问是一脸茫然的时候,他的眼色神情便更是厌恶得无以复加。他讨厌我的不学无术,我想着大概是因为他是个严于律己的好学生,没成想他连环儿这样品学兼优的都看不上。他不仅看不上我,看不上环儿,就连我那太子亲哥都没放在眼里。我观察了他一天,发觉他待其他人皆算不得友好,于是我便知晓,整个学舍里除了夫子,没一个能入得了他的眼。 课间时分,我趁着慕容勖出去解决生理问题的间隙将自己的一番想法告诉了环儿知道。环儿对此嗤之以鼻,表示自己不会同这般人计较这些没用的东西。旁侧坐着的被我二人从课前冷落到了课尾的王焕听得了风声,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应道:“我知道,我知道!”我和环儿闻声齐齐看向他。 他见我们认真,便得意起来,装模作样的咳了两声,道:“这个慕容勖呀,虽说是个世家大族的子弟,但自幼便随叔父前往边关驻军,可算得上半个军中人” 旁侧传来了个声音,道:“既然是自幼长在军队里,怎的还是半个军中人?” 王焕闻言有些答不上来,微红了脸坦言道:“兄长便是这样同我说的”原来是王徵告诉他的,我就说这样一个小娃娃怎的就会知道这么多事。 我见他被问的窘迫,想到他毕竟是王徵的幼弟,便决定出言相救,于是道:“慕容勖既是世家大族的子弟,即便呆在军中也不可能受到正规军人那般严格的对待,但他毕竟在军营里混迹了这么多年,对军中事务多少有些了解,所以就是半个军中人。”这番说辞完全是我瞎编的,慕容勖长在边城那会儿我还在青城山跟师父修道,哪能知道他的事,不过是想着糊弄过去为王焕解决一下燃眉之急,但愿别被哪个懂行儿的听见了过来揭穿我。然而老天何其不长眼睛,偏偏在这个关键时刻听到了我的祈求,还非跟我作一回对。 环儿书案右上角的一位门生听到我的说辞后冷哼了一声,讽刺道:“不懂就不要乱说,女人就是女人,不怕教坏了小朋友。” 王焕一听便知那小朋友在说自己,登时怒道:“你说谁是小朋友,当心小爷找人打得你满地找牙。” 那人不屑地睨了他一眼,似是不愿同他一般见识。我见他转过了身,以为他就此作罢了,便不再看他。谁知他顿了片刻后,娓娓道:“你刚才说对了一半,慕容勖在军中确实是那般境况,跟着他那位叔叔也了解到了不少军中要务。但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他的那位叔叔在军中多年并无建树,加之边城安宁多年难有战事,他便没了机会建立军功以提高自身威信。他知自己在军中已是没了希望难有出头之日,便着意培养这个资质不错的侄子,想让他代替自己成为慕容世家安插在军中的力量,由此来为家族立功望能荫庇子孙。军中的机制是用来训练军队的,慕容勖不是士兵他叔叔也不会让他成为一个士兵,于是便神不知鬼不觉将他这侄子送到了酆都城的溟海学宫,让他在那里习得一身高超本领回来光耀门楣。慕容勖也是争气,在学宫里修了五年便结了业,再回边城时便似变了个人一般,军中人人都说他有当年大皇子谈笑间破敌百万的风度才情,必定能成带领我蜀国大军一路东征,实现陛下一统天下的心愿。” 我闻言一阵嗤笑,心中对这个慕容勖的厌恶更深了几分。他算个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跟我的哥哥比。 有人听出了毛病:“边城士兵是否太过愚昧,那慕容勖不过是寻了个书院读了几年书就能征战天下了?” 那人继续道:“你当溟海学宫是什么地方。天下四大学府之一,连皇家都望尘莫及,那些个破书院连人家的门槛儿都摸不着。” 天下四大学府! 这我倒是听师父提起过,的确是这天底下极为了不得的地方,如果他真在这地方待过五年,就算得了一身绝世的本事也不稀奇。 这时环儿拽了拽我的袖子,问道:“阿姐,天下四大学府是个什么?” 他这问题一出口,学舍还留下来的十几个学子有不少都望向了我们这边,我望着他们灼灼的目光实在不舍得放弃这个炫耀自己学识的机会,于是道:“天下四大学府是世间留存了数百年甚至千年的古老学府,因其年代久远无从溯源且行事神秘势力深不可测连皇家都对其敬而远之,所以尘世间很少有人听说。四大学府中除了刚才那位兄台口中所说的溟海学宫,仍有东周圣京的天枢堂c江都云岫山的岫玉书院c天下第一春城新阳城的新阳书院三处。这四处学府唯有天枢堂一家是由东周朝廷督办,其余皆是不受管制的私学。 “天枢堂收拢天下奇才,为了保证招收质量,其选试题目严苛令天下人为之丧胆,以至于连平均一年一个的招收率都难以保证,虽说招收率低了些,然其门下学子学成入仕之后无一不是名动天下的政客谋士。 “岫玉书院为此四处学府中最为神秘的所在,因其祖辈遵循‘淡泊明志,宁静致远’的立学原则,所以门下弟子几乎不会出世,加之他们学的都是些琴棋书画之类娱己养心的东西,到了尘世无太大用处,所以到后来干脆就避世了。 “至于新阳学院,教授的多是诗词歌赋,现今这世上但凡能被你们叫的上来名字的诗人词人几乎都是从这个书院出来的。但是新阳书院讲究“言之所达,情之所至”,所以学院里的规矩较之前二者相对散漫自由些。最后是溟海学宫,这个地方是个杀手刺客的聚集地,但凡能在此间学个个把年的,出来后,皆是绝顶的武林高手,慕容家的那位长辈将慕容勖送到这里应当是贪图此处的武功。” 我刚一说完,便发现周边聚集了不少人,他们呆愣愣地看着我,眼中满是崇敬。这时,王焕突然对着先前嘲讽我们的那个门生挑衅道:“怎么样,小子,还敢说我们不懂吗?” 那人有些窘迫,但看向王焕的眼中仍是鄙夷不屑,他道:“麻烦把那个‘我们’改掉,懂的是别人不是你。想子翼兄那般风华绝代聪颖绝世的人物,怎会有你这样愚昧无知傲慢无礼的弟弟!” 子翼兄?他跟王徵还很熟?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王焕得他这般讽刺,心中甚是不痛快,怒骂道:“少在那儿套近乎,我长兄根本就连你是谁都不知道,还一口一个兄长的叫,真是恬不知耻。” 那人大怒:“你说什么!你这个靠家族权势混入上舍的草包有什么资格说我恬不知耻,亏你还有脸叫子翼兄一声长兄,他十岁时入学岫玉书院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玩泥巴呢!” 王徵居然在岫玉书院上过学?为啥我又不知道?瞧说话人的神情语态仿佛这是件世人皆知的事,怎么我就从没听他提起过。 王焕气得小脸通红,眼瞧着又要破口怒骂。我急忙将他拽回了座位,瞟了眼门口示意他闭嘴,他循着我的目光望去看见慕容勖回来了,忙闭嘴噤声。 慕容勖坐回座位,不久后欧阳夫子也跟着进来了,这场争论就此画上了个不甚圆满的句号。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一章 课后,环儿又被欧阳老头叫去了,我忙拦住他告诉他不要去,他却道:“阿姐不此忧心,环儿只是将昨日摘录完成的乐谱交给欧阳夫子,他今日没说让我留下,应当不会再给我布置那些课业。” 我闻言只得放过他让他去,若是让他因此受了责罚我也帮不了他,在欧阳老头面前我自己都是泥菩萨。 我正欲离去,却见王焕仍坐在学案前。也不看书,也不做课业,只是发呆。我问道:“你怎么还不回家,天色不早了!” 他回答说:“我今日第一日来上舍,兄长说要过来接我。” 我闻言心头一动,崇贤馆的学舍里常有年幼的高门贵子,宫中准许这些人家入宫接送。 “焕儿,还不过来,该回家了!” 王焕一听,原本郁闷的小脸顿时神采飞扬,他忙收拾了书本笔墨,急急朝门口奔去。我循着他的身影望去,果真看到了王徵。 我第一次在宫中见他不穿官服的样子,但因为要入宫的关系,穿着便不能像寻常一般随意,着锦袍戴玉冠的他别有一番风流韵味。我看见他俯身跟王焕说了些什么,王焕不大乐意地皱着眉同他撒娇,他有些无措,心思几转之后便又同他说了几句,王焕这才高兴起来,不久后独自离开。 我见王焕离开,忙奔过去扑到王徵怀里。他被这般孟浪的举动一惊,愣怔了片刻后突然笑道:“千福,原来你敞开心怀之后是这样的。上次在望心楼,我还当你是一时情急。” 我现在脸皮也是愈发厚实了,之前被他调侃还要娇羞那么两下,如今满脑子里除了兴奋竟什么情绪都容不下了。我听他这样说,没脸没皮地回应道:“上次的确是一时情急,这次这次,却是相思难耐。小王哥哥,我已经十三岁了呢!” 他停顿了好久都没有答话,我突然有些不安,紧张得手心沁出一层薄汗。良久我才听到他对我道:“千福,你真的想清楚了吗?你年纪太小,之后还可以有很多选择。” 我闻言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猛得将他推开,气恼地背过身去一声不吭。这算是个什么问题,难道因为我怀疑了他,他也要来怀疑怀疑我吗?这种事也要礼尚往来?他真以为我年纪小就什么都不明白? 我以为他会过来向我认错,安慰我请求我的原谅,可是身后竟一点儿动静都没有。这算是个什么意思,他竟这样生气理都不愿意理我。我被这样的想法惊了惊,犹豫地扭过头想看看他还在不在。他仍保持着先前被我奋力一推后的姿势,一动不动站在原地仿佛一座雕像。他不说话,我也不说话,空气明明这样充盈,我却觉得胸腔处一阵憋闷,窒息一般的折磨。 我终究拗不过他,挪了挪步子,走到他跟前,拉了拉他的袖子,低声下气道:“我错了,以后不会再这样逼迫你了!” 他仍是不说话。 “我都认错了,你想我怎么样?”我的鼻头陡然一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险些就要掉落出来。自我懂事起到现在,从未在人前落过一次泪,即便往日里扮猪吃虎装傻扮可怜也只是装模作样地垂头皱眉,可是现在我好委屈委屈难过地竟要落泪。自幼便在云端上的我何曾对人低过头,就算在玉屏宫那次险些丧命我也不曾求过饶低过头,我这样卑微这样低声下气他竟然还是无动于衷。 他突然伸手抚摸我的脸颊,我偏过头去不让他碰。他也不强求,蹲下身来与我平视。他的身量比去年深冬的时候修长高大了许多,我虽然也在长却比不得他这个年纪的男孩子,身高差距较之去年不降反增,这要一起出了门非让旁人认成叔侄不可。 “千福,我让你伤心了吗?” 我仍气恼地扭着头,不看他,也不说话。 他突然抱住了我,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让你伤心,我知道你的意思,明白你的期望,可你是陛下唯一的皇女,你的婚事必定是他心尖上的大事,绝没有旁人敢随意置喙。这件事的过程和结果完完全全取决于陛下,他一定早就为你打算了,我没有丝毫的把握如果他没有选择我而是选择别人,你该怎么办?事关你的终生,陛下皇后定有他们的想法,这不是你任性胡闹就能改变的。” 我缓缓转过头来,两眼通红地望着他,弱弱道:“我去求母后!” 王徵道:“皇后更中意慕容家的人,王家虽然显赫却也比不得百年世家皇后母族。”他顿了顿又说:“你应该见过慕容勖了吧!” 我点点头。 他道:“慕容勖原本在溟海学宫修学,学成归军后根基未稳便被急召回京,正是皇后的意思。慕容勀那样的纨绔自然配你不得,但是慕容勖却是个名副其实的少年英才。” 我对他这般赞扬嗤之以鼻,“那种高傲的像个花孔雀一般的人有哪点儿好,任凭他有天大的本事,若改不了他那不可一世的性子,就是废物一个。须知这世上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倒要看看他有什么本事敢配我。” 我这边话音刚落,便听得屋外一阵大笑。我透过门口望见一个着月白锦缎箭袖的少年轻飘飘落在一枝海棠花树的枝丫上,他脱去了板正的学服换上了自己寻常的衣裳,少了几分严肃古板的气质,瞧着比之前顺眼了一些。 他轻蔑地望着我,嘲讽道:“小丫头口气不小,人人都说你是仙人门下高徒,本公子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 听他这口气似乎是想打架。开什么玩笑,在宫中私斗,他是嫌命太长吧!这架坚决不能打,打完之后无论谁输谁赢都是两败俱伤,他自要受宫规处罚,可我为了他暴露真实实力,引得父皇猜忌和太子忌惮更不值当。 我脑中灵光一闪,回答道:“我的本事自然非凡,别说是你,便是放眼整个天下都绝无一人能做我的对手。” 慕容勖怒极反笑道:“真是猖狂!” 我笑道:“猖狂二字不敢当,不过实话实说罢了!” “你厚颜无耻!” 我听他一个“你”字憋了半天,放出了这么个不痛不痒的怒骂之词,登时便乐了。 他见我乐,愈发恼怒,深吸了口气,突然看了眼王徵,讽道:“我劝殿下还是多读些圣贤书的好,厚颜无知到连男女之防都不顾及,光天化日地同少年男子私会苟且,传出去丢的可是陛下和皇后的脸。” 我的脸立即冷了下来,女子名节何其重要,纵然我不在乎世俗之念,但慕容勖若有半分厚德,就万不该出此恶毒之言。不过一时口角,他竟能恶毒至此,如此心胸真是让我大开眼界。何况他竟敢污辱王徵,他竟敢用那样轻蔑的语言来污辱王徵,他有什么资格,他这样狂妄无知之人有什么资格。 我调动体内真气运转,随时准备窜出将他击成重伤。我我忘记了他显赫的身份忘记了自己的立场忘记了一切,这一招真气奔腾使出了全力,纵他是少年英才也要他经脉尽毁变成废人一个。他察觉到我体内蕴藏的杀气,神色警惕,如临大敌般的望着我。我缓慢地挪出一步,落足的汉白玉石地面被我灌注到四肢百骸的真气瞬间击得粉碎。那人脚下的树枝不安地颤动着,眼中的警惕更深,我瞧见他的右手落在了腰间,那里应该藏着他护身的武器。 我与慕容勖已是箭在弦上,只待一个爆发便是一场大战。这时,王徵突然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搭在了我的肩上,我只觉得一股暖流涌入,游荡于我的全身经络,先前涌动的真气竟被他突然灌入我体内的暖流压制下来。我感觉浑身发软,仿佛全身上下的力气被渐渐抽走了一般。王徵似早有预料及时扶住了我,慕容勖惊魂未定地看向我们,似是不明白那骤然发起的杀气怎会消失于须臾,而我又为何会突然瘫倒。 王徵突然看向他,朗声道:“我今日救你一次,望你能有所收敛,须知天外有天,千福公主既然能有那般的盛名自然不会是碌碌之辈,只是幼童心性难免做事不计后果,你若真要跟她计较,我也不拦,只愿你日后不要后悔。” 慕容勖深深地看了王徵一眼,道:“你究竟是何人?师承何门?” 王徵淡淡道:“在下王徵,多年前曾于江都云岫山岫玉书院求学。 慕容勖道:“岫玉书院向来修心避世,何曾有过这般惊世的武技内功?” 王徵道:“既然避世,你又如何知晓岫玉书院不会教授武艺?” “我,我是不知。”他窘迫道,继而又道,“王徵,我慕容勖今日记住你了,日后必来讨教。” 王徵淡笑道:“随时恭迎!”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二章 我见他足尖轻点花枝,借力越过了崇贤馆的高墙,再不见踪影。王徵见他离去便将我扶回学舍坐下,运转真气解了我的禁锢,我这才恢复了些力气。 这边禁锢一解,我便开始聒噪,“你可瞧见了吧,什么少年英才,分明就是自以为是。若非你要拦着我,我非要把他打得满地找牙哭爹喊娘,让他亲妈都认不出。母后的眼光不好,一点儿都不好,你可不能把我让给这样的人。你瞧他那张狂的样子,我日后若真嫁了他一定会被他欺负死的,到时候我死不瞑目绝对要化作厉鬼来找你算账,还有啊,你” 他猛地将脸贴过来,堵住了我的双唇。我一惊,继而沉迷陶醉地闭上双眼,我以为这个吻会像上次一样热烈而长久,他却很快放过了我,轻声怨怼道:“真吵”我仍沉浸先前那吻中,完全不想理会其他,意乱神迷之际竟情不自禁地舔了舔嘴唇。王徵见我如此,微微侧头将目光移向他处,我却瞧见他的脸微微泛红,却不知是被如血的夕阳印染还是被心头燃起的火焰熏烤。 半晌后,却听他又道:“我会拼尽全力让你我如愿” “嗯?”他这话来的突然又隐晦,我没能立即反应过来。王徵没有多作解释,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跟我说了些正经事,他道:“慕容勖是我们可以争取到的势力。” 我一听大惊,问道:“这话怎么说?” 他道:“慕容勖自小在军中长大,西蜀凡在军中士兵几乎都把大皇子当成神灵敬仰,这也是陛下当年非要打击大皇子的原因之一。大皇子在军中的影响力至今都难削减,而这个慕容勖打小听着大皇子早年的英雄事迹长大,所以便生了蜀军士兵皆有的心思。他是三日前回的天都,回到天都的第一日他便暗中拜访了成王府,向大皇子表忠。” 我道:“你又如何知道他不是虚情假意,或者就是慕容家的人派他来的也说不定。” “不,这样说不通。其一,慕容家对大皇子的忌惮不是一天两天了,他们同大皇子一同战斗过,知晓他的可怕,所以这么多年来都是防备大皇子最严密谨慎的势力,慕容勖与家族脱离多年,是否忠心尚未可知,如何能派他前往试探大皇子。其二,慕容勖回天都当日,慕容世家中但凡有身份的人皆出城迎接,可见他慕容家对他的器重,况且他的身份不低,刺探这种事轮不到他来做。” 我细细思量了一番他的话,察觉出不对,于是道:“你既然说慕容世家对他并不如何信任,缘何慕容家的人能对他如此重视?” 他道:“这便是他的本事,还有酆都溟海学宫的威名。” 我想了想之后,又道:“或者慕容家是想通过这件事来试探他的忠心,他并非真心前往拜访成王府的。” “不会,慕容勖自幼养在边城与大皇子素未蒙面,正常人都不会将他会和大皇子联想到一块儿。何况慕容勖多年就读于溟海学宫,那里绝不会有慕容家的势力渗透,何况慕容勖非庸碌之辈,即便有那般心思他们也难发现。” 我深觉有理,但心中仍是不安,“我还是没办法真的信任他。” 他道:“我和大皇子也无法彻底放下戒心,所以我才会入宫告诉你这一切。” 我道:“你要我监视他?” 他点点头:“不错,皇后极为看中他,一心想将他招为东床,这次他会来到崇贤馆正是皇后的授意,所以由你来做这件事最合适。” 我有些不高兴,“你就不怕我跟他待得久了,日久生情?” 他淡淡笑道:“是我的终究是我的,谁也夺不走。” 夜色初临时我才从崇贤馆出来,王徵早早走了,宫门即将落钥他不能久留。他走后我便坐独自待在学舍沉思,想着该如何完成这个任务。这一番思索下来便有些忘记了时辰,呆到了现在。 我刚一出崇贤馆的大门,便见大门旁侧的宫墙上依靠着一个人影,登时被吓了一跳。待我定睛一看,却见那人竟是慕容勖,于是心中警铃大震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这货怎么还没走,难道是因为先前打架未遂,所以偷偷潜伏在这儿预备跟我再打一场? 我略恼怒地问道:“你怎么会在这儿?” 他不冷不热道:“皇后殿下派我过来接你,我没接到自然是不能回去的。” 果然如王徵所言,母后看中他,想撮合我们二人,不行,这算什么事。我高傲地抬起头,冷漠道:“你可知我是谁?” 他道:“自然知晓,千福公主李琰。” 我冷哼了一声,不紧不慢道:“既然知道我的身份,竟还不行礼不跪拜不用尊称不使谦辞,直呼我的名讳。慕容勖,你好大的胆子,你可知道宫中有宫中的规矩,无论是谁,在这宫里犯了错就要罚。” 慕容勖冷笑道:“那么敢问公主殿下,你要如何罚我。” 我喝道:“跪下!” 他却道:“不知公主这一罚依的是那条宫规?” 哪条宫规?我怎么会知道,宫中的宫规戒律有上万条,谁会去一个个记。 他见我不说话,语气更加鄙夷,“果然是个草包!” 我登时火冒三丈,怒喝道:“你竟然出言辱骂于我。我要” 他未等我说完便接话道:“你要如何?告诉皇后,告诉圣上,还是告诉你那个相好?” 我被他气得怒火中烧说不出话,他见我如此一脸得意,“公主也说了,宫中有宫中的规矩犯了错要罚,可您现在连我犯什么错都不知,敢问要如何罚?不说话可是知道理亏了?那便好,本公子宽宏大量不会同你一般见识。” 我与慕容勖的第一次对决,惨败!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三章 昨日的惨痛教训并未能激起我勤奋苦读的心,但今早环儿告诉了我一个消息,致使我不得不勤奋苦读。三日后上舍门生要统一季考,我刚听时并未在意,翻个身继续睡,上次考六艺时,除了书中要求默写的儒家经典外我皆是过了关,而环儿却告诉我,这次只有文试不考六艺。 我听到以后随即从床上坐了起来,半点儿睡意也没了,这场季考简直就是针对我设立的,欧阳老头为了整我还真是煞费苦心。 我不得不重视这次季考的成绩,崇贤馆之前从未有过这样的考试,偏生我们行宫回来后就有了这样的测试,极有可能是父皇的授意。我如今得到的盛宠除却父皇母后的疼爱外,很大一部分来自高人门徒的身份和年幼早慧的天资。恩宠是一回事,参政是一回事,我若失了这天资才能总让父皇失望,便白白丢了参政的机会。若我日后不能参政,别说是帮助哥哥扭转乾坤,只怕连己身之困都解决不了。眼下便有一桩麻烦事,母后让慕容勖入崇贤馆上学好方便他与我相处。她从未看好我的才能,妇道人家也没父皇那样宽阔的眼界,宠爱我却不会肆意纵容我,若我再这样不争气让父皇失望,只怕日后只能听从母后的安排嫁入慕容家了。 我起床梳洗之后便跟着环儿去偏殿用膳。环儿很用功,许是被父皇暗地里夺了时间的关系,我常见他在用膳或午睡的空闲读书。那些书是我书房里摆着应付父皇和夫子的,还有一些我常看的策论政史兵书一类。 环儿今次读的是《孟子》,我歪着身子偷瞟了一眼,只瞧见密密麻麻一堆小字,实在眼晕,脱口便问:“环儿看这样枯燥无味的东西也能这么认真?” 他看得认真,没得闲工夫瞧我,一面翻页一面说:“孟子在儒家也算是智明的了,这篇写的不错,尤其最后一句‘征之为言正也,各欲正己也,焉用战。’若天下君主都能有这般觉悟,人间又何来刀兵。” 我细细品味着环儿所说的那一句“征之为言正也,各欲正己也,焉用战。”愈发觉得有味道,只是从环儿这样的稚童口中说出来总觉得有那么点儿违和。 “环儿这样老成,倒显得阿姐愚蒙幼稚了。” 环儿仍是不看我,再翻过一页,漫不经心道:“阿姐也该用功点才是,天天跟别人厮混,很快会成废材。” 我看他这淡漠又嚣张的模样一阵气闷,偏偏他这话又戳中了我的心事,便弄得愈发不舒心。我这个弟弟真是越来越不可爱了。 “那环儿这样厉害,教教阿姐好不好呀!”我夹了只水晶虾仁饺放到他碗里,一脸谄媚地笑。 他微微抬头,瞧了我一眼,我见他眼中闪过一丝愉悦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怯。他说:“阿姐想要学哪本?” 我惊讶地看着他,“环儿这话说得好嚣张,难不成我说哪本你都教得了,比翰林院的学士还要厉害?” “阿姐突然这样上进无非是为了应对季考,季考里头的内容都是些从四书五经里头摘选的儒家经典,难度是有但也难不到哪儿去。”环儿的语气轻快地就像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这件事换作哥哥c王徵哪怕是环儿他们中任何一个都是微不足道的事。 “那就把能教的都教一教吧,那些书我是一本也没看过。”我见他总是看书不吃东西,就把刚才放到他碗里头的虾饺送到他唇边喂给他吃。环儿微微一怔,抬眼觑了我一眼,张嘴吃了。 “阿姐是要从头开始学?只有三日光阴,夫子没有给我们温习的时间,课上仍要上新课,课下还有新课业需要完成,时间不多。” “那就要看环儿的本事喽!阿姐会尽力配合。” 环儿看着我直叹气,稚嫩的小脸上显出与年龄不符的沧桑,“我尽力。” 膳后,环儿与我一同出门去往崇贤馆,谁知刚走至门口便见慕容勖站在门口,似是等候多时。我问:“母后让你来的?”后宫不准男子随意出入,慕容勖虽不过舞勺之年,但也需得避讳着,若非母后的旨意他绝不敢这样肆意出入内宫。 他仍是那副不可一世的模样,看见我也只当没看见,虚虚行了一礼,连话也没回便只身往崇贤馆的方向走。我有点儿生气,站在原地没动,他却似无所觉,只管往前走,看都不看我一眼。随行的内侍察觉不妥,小跑着追上慕容勖说了些什么。他这才停下来,转身看我,“公主这是怎么了,没准备轿辇就不会走路了吗?” 我大怒:“身为臣子,应当谨守臣子的本分,我是君你是臣,哪有臣至君前疾行,全然不顾及君臣颜面的事。” 他轻蔑一笑道:“公主何出此言,臣下是前行是为公主开路,是怕公主不常动步走路,识不得路途,绝无僭越之心。” 我狠狠咬住下唇,平息怒火,心思一动,笑道:“你说的正是,本公主的确不常动步,这不,尚未出门便觉得乏困。为臣者当为君解忧,那就劳烦慕容公子代为本公主的脚力,将本公主背去崇贤馆如何?” 慕容勖脸色一变,道:“公主所言不妥,你我有君臣之礼却隔着男女之别。” “那慕容公子是要看着本公主累倒在路上了?” “公主可准备步辇。” “时辰不早,时间不够。” “公主可唤内侍嬷嬷代劳。” “嬷嬷日日照顾我们辛苦,本公主不忍他们操劳。” “公主还是再好好想想,若是”他双唇无声自动,朝我念了一个“王”字,“知道的话,只怕要害您成了弃妇。” 我眼神微冷,盯猎物一般地盯着他。平静下来,思量了片刻有了主意,气势汹汹地上前,扑在他背上,道:“哎呀,时辰快到了,再不走耽误了时候欧阳夫子可是要动怒的。” 我察觉慕容勖使了内劲,晓得他是想把我从他背上弹出去,遂动用了些许真气和他对抗,并附在他耳侧轻声道:“慕容公子若是敢把我摔在地上,我敢保证不出明日你就会因为重伤公主被父皇诛灭三族。慕容家的恩宠怎么来的,你应当清楚,父皇的龙椅坐得有多稳,你也应当清楚。” 我说完这话以后慕容勖安稳多了,他冷眼瞪着我,问:“你想怎样?” 我漫不经心地歪头看他,“不想怎么样,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总要针对我,得罪了我有什么好处,还是你想投靠太子,所以想用这样的方式来获得太子的好感?” 慕容勖冷哼道:“太子算个什么,酒囊饭袋一个。” 我沉声道:“酒囊饭袋也是未来的君主,慕容公子慎言。” “公主有心关注在下,不如好好想想怎么做一个好女人,似你这般刁蛮任性不知礼节的公主,简直丢尽了我大蜀皇室的脸面。” 我冷笑道:“你既不是大蜀的皇族,也不是我未来夫婿,我能否成为一个好女人关你什么事?” “自然不关我的事,只叹王徵那般风华绝代的人物,竟被你这样的草包不说也罢,鲜花牛粪的哀叹也比不得你和王徵。” 他再次成功地点燃了我的怒火,我强忍着怒火没有还嘴,运转真气,使了千斤坠之法,生生将自己的重量增长了三四倍,伏在他身上少说也有两百多斤的重量。慕容勖到底年少,功力不足,背上突然加重了这般重量,便似小山一般。我发觉他膝盖猛地一弯,险些跪在地上,勉励支撑着才缓缓站直。他知晓我在使坏,扭头瞪了我一眼,我迎上他的目光笑得张扬肆意。 “看我干嘛,还不快走,要是敢害我迟到受罚,我就让你天天这样背着。还有,别妄图使用内劲抵抗,你也瞒不过我。” 他扭过头去,不再瞪我,奋力前行了几步,我便瞧见他青筋鼓动,甚为艰辛,心情大好。待瞧见崇贤馆的大门,我察觉他微松了口气,再行几步准备将我放下,却道:“急什么,离学舍还有段距离呢,本公主娇贵得很,走不动。” 慕容勖大怒:“你知不知羞耻,崇贤馆多少侯门贵子,堂堂公主被陌生男子背入学堂,你要不要脸?” 他这般大怒我心中更是欢畅,道:“羞耻?你一早等在本公主寝殿门口,拦我去路,还有脸说我羞耻。” 他道:“在下是奉皇后殿下之命,名正言顺,何来羞耻之说。” 我道:“既然名正言顺,你又心虚个什么劲儿,背我进去呀!”他迟疑许久仍是不动,“怎么?还不动,要我再加一倍重量吗?”说着调动真气,真又增了一倍重量。慕容勖猝不及防,膝盖一弯,跪在台阶上。 “呀!慕容公子这是何意,本公主尚在你背上怎的就行此大礼?” 慕容勖将我狠狠一甩,扔在地上,朝我大怒:“你何故羞辱于我?” 我“啊”地惊呼了一声,随行的侍从急忙将我扶起,对慕容勖道:“大胆,你竟敢将公主摔在地上!”说着朝身后一人使了眼色,便有一内侍不动声色地跑了出去。 我晓得那人是去向母后禀告,慕容勖此举罪同欺君,我方才威胁他的话也不是开玩笑,若是令母后知晓母后一向偏心慕容家的人,定不会将他如何,最多就是打消让他入赘皇家的念头,可我如今的目的不同,没必要做这些多余的事。 我起身后任侍从们摆弄我的学服,待整理地差不多,环儿突然就走到我身边,拉住我的手直往学舍里走,谁也不理谁也不问。我有些反应不过来,却也没说这么,就这样任他带了进去。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四章 这一日结束的快,虽有欧阳夫子在堂,我仍是不安分,当着夫子的面大批孔孟之道无用荒谬,惹得学士大怒将我赶出了学舍。我瞧见环儿对我露出担忧的神色,遂将袖囊中的他连夜为我准备的笔记露出一角,他这才安心。慕容勖仍是一副看废物的眼神,加之先前之事使得他心中憋闷,抛出的眼刀之多仿佛要将我千刀万剐。王焕听课听得飘飘欲仙昏昏欲睡,忽闻夫子一声大吼,这才提了点精神,趁着清醒忙眼瞪如铃强装认真。太子见我被夫子训斥赶走,晓得夫子没了发泄的对象生怕下一个轮到自己,忙打足了十二分的精神看书听课。 我出了学舍,寻了处安静去处,翻出环儿给我的笔记,背诵起来。这样一背便是半日,回去后去了膳堂用午膳,才从王焕口中得知,夫子在课中寻我回来,却不见我的踪迹,气得掀翻了书案,下了学便怒冲冲离去。我晓得他这是又要去宣室殿向父皇进言了。 “公主躲哪儿玩儿去了,可是在崇贤馆找到了什么好去处。”王焕兴致勃勃地问。 我道:“能有什么好去处,不过是季考将临,寻个由头出去临时抱佛脚罢了!” 王焕惊讶道:“季考?什么时候的事,我怎的一点儿都不知?” 我“哦”了一声,心道:这是环儿从欧阳夫子处得来的秘密情报,应当是夫子要给我们个措手不及,自然不会令人知晓。 我拍了拍王焕的肩膀,道:“今日过去还有两日,你好好保重。” 王焕颓然地瘫坐在位子上,面无生气地扒拉着描金白瓷碗里的青粳米。我心中不忍,略略提点:“我刚刚出去读的是环儿给我整理的笔记,环儿的成绩很好,身边有个学识好的人就是不错。” 王焕闻言目光一闪,求助地看向了环儿。环儿专心用膳,并不理会,显然没有要帮他的意思。我看着王焕这不开窍的模样,直摇头叹气,环儿虽与他有些交情,但他生性冷清凉薄,少能将人放在心上,环儿是我弟弟自然要帮我的,可他于他不过一个外人才不会理会。何况天下学识好的何止千万,他身边不就一个,还心甘情愿对他掏心掏肺,怎么就不知道用。 我叹了口气道:“去找你长兄,他的学识比崇贤馆任何一个人都好。” 王焕双眼一亮,欢喜道:“多谢公主指点。” 午膳后,又上了几堂课。午间不读诗书,专习骑射礼乐之术。礼乐暂且不说,无非乐府太乐令举荐擅乐者,及宫中日久颇有威仪的女官姑姑,各自教导。骑射教习之师为骠骑大将军萧穆,我知他待太子不同,又执掌骠骑营两万余兵马,是天都的保障,父皇当初赐予太子这桩婚事可谓用心良苦,只可怜了萧勉玉,实实在在绝代佳人一枚。且看萧穆大将军年逾不惑仍意气风发英武不凡,便知年轻时也是临风玉树的俊逸人物,定少不得佳人作陪,难怪能生出萧勉玉这般国色天姿的美人胚子来。 崇贤馆西临校场,我们离开学舍来到这里,着骑装,负弓箭,携骏马。崇贤馆上舍学子皆有十五六七的年岁,大多可习骑射并行之技,我年纪小还是女子,不敢暴露武功只能随着环儿c王焕以及个别年纪较幼的贵子一同在靶场练习射箭。我自是不会认真,随意捻起一只羽箭,搭在弓上,既不瞄准目标也不拉满弓弦,别说正中靶心就连方圆一丈之内都射不出去。我百无聊赖地射着箭,看似拼尽全力向靶心投射,然屡屡难中,瞧着甚是艰辛。 “殿下的箭射得很是不错!”一阵浑厚的男音突然从不远处传来,我当是在说我,吓得一抖,闻声望去,才知是骠骑大将军在指教环儿骑射。 我见环儿面色阴冷,下一箭射出却似后发不足,失了准头射在一旁的石台上,只听“叮”地一声,箭头与石台,金石碰撞反弹在了地面上。 “末将瞧着殿下箭术甚好,怎的一看末将过来就没先前的准头了,该不会是不想让人发现吧?” 环儿又取一箭,仍是不中,全然没了之前百发百中的势头,他一面拉弦一面道:“大将军多心了,学生技艺不精,前几箭虽侥幸射中,后来却是不能了。”话音未落,便听得“嗖”地一声,我忍不住看向箭靶,靶心一箭白羽微微颤动,箭身入靶过半,竟是一箭中的射穿靶心。 “大将军你瞧,这次不就射中了!”环儿忽将手中长弓交予萧穆,“学生班门弄斧,让大将军见笑了,不如大将军亲自为学生示范一次,可好?” 萧穆拜让不接:“殿下小小年纪竟有如此箭术,着实令人惊叹,待末将告知陛下,陛下必然高兴。” 环儿冷笑道:“不过小小箭术罢了,怎可比大将军的万人敌之术。萧将军既不愿指导学生箭术,不如多花些时间教教太子您的万人敌之术。”萧穆神情探究,久久不言,环儿故作惊奇道,“将军莫不是不愿意吧?不愿教导学生箭术,亦不愿教导太子兵法。呀!大将军该不会是不想助皇室教导皇亲贵子,助太子成为一代明君吧!说来大将军执掌天都防卫,若未来遇上个不够贤明的君主,岂不是可以”环儿放低了声音,我看见他嘴唇蠕动,细细观察读出了那几个字——挟天子以令诸侯。 萧穆微微色变,沉声道:“殿下可知毁谤朝廷重臣是何罪责,只怕您承担不起。” 环儿冷言道:“从来手握兵权者多为帝王忌惮,宁负天下不负己身,大将军觉得父皇会因为怜惜一个臣下的性命而放过身边的可能生变的毒瘤?” 萧穆神情不郁,面色微微泛白,望向环儿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惊叹。环儿从未在我面前表露过自己的本事,我竟不知他已成长到这般境界。七岁,他只有七岁,竟能将在朝中纵横多年在前线身经百战的骠骑大将军惊退变色。萧穆是太子的人,更是父皇的人,环儿是他的敌人,尤其他近日锋芒初露引起了父皇的注意。哥哥已然是前车之鉴,如今天下初定,难有战事,哥哥自幼得父皇宠信都是这样的下场,何况是环儿这般自落草开始便与我西蜀李氏一族结下深仇之人。可叹帝王凉薄,臣下为了保命定不会坦诚以待,环儿正是抓住了这点,才敢这般肆无忌惮向萧穆示威。 他二人僵持了片刻,我便见萧穆躬身拜别,离开了靶场。黄昏已至,落日柔和的光亮洒满了整座校场,环儿微微仰首,望向天际极北星辰的方向,淡淡一笑,那一笑里几分矜傲几分俾睨,似这苍生万物都在这淡淡一笑中挣扎生存。我瞥过目光,不愿再看他,心中微微发凉。这一刻的环儿陌生而遥远,让我觉得自己竟从未真正认识过他。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五章 季考结束地很快,我心里头没个底数,想着能快活一日算一日,成绩公布之前愈发放肆起来。然,今日丽政殿中有家宴,母后宴请了宫中所有有位分的妃嫔,只有妃嫔,但她们皆是我的庶母,所以仍算家宴。 虽为家宴,然宴席上,我面对这群不知什么位分的庶母们仍是一头雾水,辨不清楚哪个是哪个。只在一群云香鬓影之中,有一位分极高的少女,却见她清丽脱俗之貌,流风回雪之姿,一眼望见便让人难挪开视线,正是萧勉玉。 我将环儿带了来,既是家宴,他自然有参加的资格,只是一群女人中间夹着个小男娃娃瞧着怪异了些,本想着环儿会拒绝,但他却听我话,说是想陪在我身边,我自不疑有他,环儿再如何早慧也总是依赖我的。 妃嫔们都很安静,不似寻常后宫之人日日喜欢无事生非闲言碎语不断。母后将她们管得很好,或者说她们自进宫见到父皇那一刻起便对父皇和自己的终生不抱任何妄想。我坐在母后左侧,萧勉玉的座次在我之上,我之下坐着环儿,右侧开始嫔妃皆按位分高低落座,母后右下首几位除了最靠近母后位子的容淑妃,我只认得柳昭容和安婕妤。一众妃嫔里头柳昭容的姿容最佳,年岁不小却仍有弱柳扶风之姿,眉目之间略有媚态,却因常年卧病掩去了七八分的娇媚之色,瞧着惹人怜爱。她这般的人物,年过半老仍难掩丽色,年轻时又该是怎样的倾国倾城。哥哥的相貌随了她不少,那一脸的风流之相与柳昭容眉眼中的娇媚可算是相得益彰。安婕妤的容貌普通了些,更没我三哥身上那股子的仙气,呆在人群里极难引人注意,她这样子让我想起了哥哥府上的蓉蓉,不露锋芒而不乏智慧的女人总能活得比较长久。 “阿姐”环儿拽了拽我的袖子,朝着一盘熊鹿双烩努嘴道,“我想吃那个,阿姐夹给我。” 我忙着辨认眼前花花绿绿的庶母,被他这突然一叫猛地从思虑中拉回,尚未定神,懵了片刻,便听他身后的内侍道:“殿下想吃双烩,奴才给您夹,莫要劳烦公主。”环儿不等他动作,扭头瞪了他一眼,那内侍忙退下再不敢动。我突然想起,环儿宫中的宫人皆十分乖巧听话,原以为他们是因为我的施压才会如此,但今日见那内侍神态却知他是打心底里惧怕环儿,环儿宫里头的人自然也该是敬畏于他,狐假虎威或有,但我不过是他暂时利用的屏障,他利用这个屏障却不依赖这个屏障。我不得不承认,我小瞧了他,他比我想象的要深沉聪明得多。 “阿姐?”环儿又拉了拉我的袖子。 我后知后觉地“哦”了一声,帮他夹菜,一筷子又一筷子放进他的小金碗里,整整放了半碗,才道:“这些够吃吗?” 环儿抿了抿唇,道:“有点儿太多了。” 我笑道:“没关系,吃不完就搁着,反正咱家家大业大,不缺这点儿东西。” 环儿有些高兴,我瞧见他的目光柔和了些,“阿姐喂我好不好?”他微微上扬的眼角似有乍然倾泻的月华,盈一地窗前白霜,却被烛光映衬地温暖了几分,我瞧着心头一阵飘忽,不由自主地答应了他的请求。 我应得快,动作更快,飘忽间竟拿了自己的玉箸喂他食用,往日我不曾注意,现下亲自喂了才知环儿有咬筷子的习惯,食物入口总要先含一会儿,首次咀嚼的时候还要连着筷子一块儿咬一口才肯放开,拽都拽不走。这习惯可不好,若有人在箸上投毒,留了这样的习惯一旦被人下了毒岂不是要比旁人更深。 酒过三巡,我瞧见柳昭容突然向母后请示离席,母后微微点头,她径自离去。离去时,却见她指尖夹着一支棕褐色的羽毛,又在转身之时微微一晃,刻意落在了我的眼中。我又喂环儿吃了几样菜,他一一尝过,前前后后吃了不少。环儿今晚的胃口很好,我从未见他吃得这样畅快,一时高兴继续喂,全然忘记了他胃口的大小。环儿好像有些吃不下,对我道:“阿姐喂我喝些汤吧!”我又让人舀了半碗汤,一勺勺喂他,许是勺子太大的缘故这次没见他又含又咬的。 我瞧着他吃得差不多,就向母后请辞出去透气,环儿瞟了我一眼没说话,我没在意,也不让人跟着,径自离开了偏殿。步出殿门,未走几步,忽见一宫人行迹鬼祟,出没在宫墙月门之后。我瞧见跟了上去,跟至丽政殿后殿一处假山幽竹之处时,那宫人消失不见,我也不急着寻找,便站在原处朝着一片虚空道:“我既然来了,昭容还不现身吗?” 幽竹后,有衣裙摩擦的声响窸窸窣窣。便见一着翠绿宫装的美貌宫嫔朝我走来,她头梳参鸾髻,髻上只配了一支素银嵌玉的步摇。那玉也特别,洁白温润的色泽,不算大的一块,细细雕琢着春江花月夜的盛景。垂落的珠饰是银链镶水晶珠子的,月影灯火下闪烁如月夜里的湖面泛起波澜时的玉屑银光。 我朝她福了福,“昭容安好!” 她未有动作,冷言道:“公主可是陛下皇后的掌上明珠,这蜀宫里头唯一的皇女,地位尊崇,嫔妾身份低微受不起这一礼。” 我没理会她的冷言冷语,开门见山道:“昭容有事找我?” 柳昭容道:“拜你母后所赐,我被陛下终身软禁,不得与我孩儿相见。母债子还,你本就该答应我的任何要求。” 我冷哼了一声,并未理会,只问:“你手中的羽毛是哪里来的?” 她捻了捻指尖的羽毛,笑道:“自然是我皇儿给我的。” “你如何知道这羽毛的来历?” “我不知,只是皇儿告诉我留下这羽毛,关键时刻向你求助,你定会帮我。” “哦?那你今日找我可是遇上了麻烦?” “我要你帮我出宫,我想见见顼儿。七年了,我七年没见过他,不知道他现在会是什么样子。”说着说着竟淌下泪来。 我瞧她如此,终究是难动怒,叹了口气,道:“我没法儿帮你,妃嫔出宫非同小可,你是宫里头的老人应该晓得父皇的脾气,他要为母后出气,我又能有什么办法?”我是真的帮不了她,她当初被囚除了因为哥哥还因为她曾得罪了母后,父皇虽说一国之君却任性得很,此番举动更是为她不知天高地厚动了父皇无比珍视的东西。话说回来,这件事也不是不可以解决,只是解决起来相当麻烦,其中谋划绝非一日可成,且一旦牵扯到大哥,前朝里慕容家c萧家及其党羽定要干预使绊。这样庞大的计划所耗费的人力c智力c物力c财力不是她这样一个深宫妇人可以承担的,我也好哥哥也好亦不会将如此庞大的资本浪费在这样一件事情上。 柳昭容神色悲愤,疯了般朝我怒吼:“你这个白眼狼,亏得顼儿那么疼你,你却连我这样一个小小的要求都不愿意答应。你天天有爹娘陪着,可我儿子呢,他打从十五岁起就没见过我了,连他父皇也背弃了他。七年,整整七年,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他,你为什么就不肯答应我。我知道我知道了,一定是因为慕容柔仪那个贱人,你是他女儿,当然要给她出气,我当初不过是顶撞了她几句,她竟这般心肠歹毒,迷惑得陛下非要软禁我一生不可。” 我听她这一番话又是气愤又是心疼,气愤她这样不争气,哥哥处境这般危险她竟也不知收敛谨言慎行,心疼她作为母亲却骨肉生生分离的撕心裂肺之痛。我深吸了一口气,对她道:“哥哥他给你这羽毛是用来做什么的,你明白?” 柳昭容道:“我不明白,你又能懂些什么?” 我不理睬,只道:“这羽毛是我的百灵鸟之羽,此鸟颇有灵性认主识途,是一人送我被我二人作通信之用。哥哥晓得那鸟对我的意义,素日里就算有事也是宁可费心思告知也不愿动用它。他将那羽毛给你,是为了保护你,因为在他心里你比他的原则操守更为重要,这是他舍弃了颜面和操守为你求来的护身符,可你却为了一己私心浪费他的苦心。你只念自己与生子分别多年割肉分离之苦,却不想哥哥他何尝不是失去了你这么多年,这些年他又何尝好过。他比你苦,你安然待在深宫,虽不得自由起码无性命之忧,但你可知道哥哥在前朝受了多少打压多少迫害。他再如何艰辛也总想着如何护你周全,可你是否有为他考虑过?为他做些什么?他有多难多苦你一点儿也不知道。” “我不知!我怎会不知,哪里就轮到你这么个小辈来教训我了!我母子二人沦落到这般田地还不都是拜你们一家四口所赐。在他心里,你们才是一家,我们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是!” 我冷哼道:“你知道?你知道什么?你若知道,当初哥哥炙手可热成为众矢之的时候你怎么不知谨言慎行,反而恃宠而骄惹怒父皇,你可知我母后在父皇心中的分量,凭你这般没有家族依凭的宫妃便是一天死上十个都不会有人会多说一句。你说的不错,你们这些宫嫔在父皇心里什么都不是,甚至连一时的恩宠都未必是真的。父皇当初动了杀念,你还活着,是因为哥哥不惜暴露潜藏的势力和父皇抗衡,哥哥本就遭受父皇忌惮,你闹出这一事就成了哥哥的催命符。哥哥被父皇拔除了羽翼,你失宠禁足之后仍不受宫人苛待,皆是他的苦心周旋,你可知那时他受了天下最有权势之人的忌惮,每日仅仅为了生存就要费尽心机,却仍要分出心神为你筹谋。你既是他母亲,在宫中多年怎就不能学着自保,不能助他也就罢了还将他拖累至此。他能活着,保全你保全他自己,有多难,有多苦,你懂得多少?” 她“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口中一遍遍念着哥哥的名字,说自己错,说自己不好,说自己想他,全然没有了贵为帝妃的体统。她哭得那样痛那样恨,仿佛要把这七年里被迫囚困的愤懑c怨恨统统释放出来。我跟着她的几位宫人原本想要近前阻拦,却被这悲恸的哭声惊得愣怔在原地动也不能动。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六章 我再回到宴席上,发现人都散了大半。母后没问什么,瞧着时间不早就让我回去休息了,环儿早早便走了,他年纪小更容易犯困。郁华台的寝殿仍是昏暗一片,帷幔早早地被放了下来,我实在瞧不见大殿里头的状况,便唤了宫人过来点灯。灯亮了,却不是宫人,而是环儿,他将点燃的烛台放在临近衣架和妆台的高几上,再次置身于黑暗中。 我问:“环儿怎么还没睡?” “等你”他居然没用敬称,听起来有些怪怪的。 “环儿是一个人睡不着吗?”我走到妆镜前拆卸头上的珠花发簪 “阿姐需要我帮忙吗?”环儿没有理会我的问题。 我笑道:“不用,就算需要你也帮不上什么忙吧!” 铜镜中恍然显现出一个身影,烛光昏暗铜镜亦不清晰,我瞧不真切也没当回事儿。头发被人动了动,片刻后一只小手执了一枚发簪放在了妆台上。一枚接着一枚,发上的装饰皆被他一一取下,我知道是环儿,却也不拦他。让他早些学一学也好,以后可以讨好妻子,这叫未雨绸缪。唔,本公主着实英明。 他拆解完毕之后就取了妆台上的角梳,要给我梳头。他的动作有些笨拙,姿势也不对,梳的时候也不知用另一只手扶着头发,若非我头发保养的好些,且还不算太长,比较好梳,不然非要被他揪成秃子不可。他梳了很久,我没说停他也不知道停,我觉得舒服也就没拦着他,坐在妆镜前昏昏欲睡。我有些撑不住,背靠着他的身子半睡半醒。环儿好像唤了我几声,可我懒得理,动也不动一下。环儿又叫了我几声,应该是在确认我究竟睡着了没有,我仍是不理。我感觉环儿抱着我蹭了蹭我的头发,之后意识愈发模糊,应当是入了眠。 我不知自己后来是怎样睡到床上去的,应当是环儿唤来了嬷嬷过来把我抱了回去。醒过来的时候时间尚早,因为需要上课的关系,我少有能睡懒觉的时候,生物钟所致我起得颇早,正好赶在上早课之前。环儿起得比我早,穿戴整齐坐在窗前温书。我见他穿的不是学服也不是宫装,心中微讶。 我唤了宫女进来伺候我更衣梳洗,来人是紫秣和四个我叫不上名字的宫女,我记得是环儿身边的人。待她们伺候我换上学服环儿却道:“阿姐怎的还穿这个,今日欧阳夫子不在,我们不是说好等散朝之后坐大皇兄的车马出宫吗?”我愣了愣,一愣是为他这般没有忌讳当着宫人的面就敢说这样的话,后又想来进来的人都是紫秣带来的,环儿敢说证明这里都是他的人。不得不说,环儿在培养心腹方面比我强,这四个不知名的宫女定不会是全部,他宫里头带过来的人只怕皆在他掌握之中,而我却只得了嬷嬷一个,尚不能如他这般肆无忌惮的用。再一愣便是我一时忘记了这回事,方才想起三日前便跟环儿商量好了乘坐哥哥的车舆出宫。 我让宫人选了件莲青色织银线的云锦罗裙,裙摆上数枝银边黄蕊白梅栩栩如生。头发还如往常绾了双环髻,戴了嵌金丝玉小圆珠的玉花白梅,与衣裙绣花相得益彰。 马车上,兄长斜倚车壁闭目静坐,不知在思量些什么,我与环儿并排而坐,环儿仍是手不释卷,读的却是我背离师父那次带出来的《大陆通史》。他们各行其事,没人理会我,我无聊得厉害,就扑到哥哥怀里撒娇。哥哥俯首瞧了我一眼,忍不住笑道:“小五这是怎么了?” 我仰着头看他,皱着脸道:“你们都不理我,离王府还有好远呢!” 哥哥却不顺着我的话语回答,打量了我一番,赞道:“小五今天的打扮很不错,颇具月下青莲的雅韵。”我听他如此说,很是高兴,即刻忘记了心里的不快,他却趁着我分神将我安置回原处,继续闭目养神。 我愤恨地咬了咬牙,郁闷了片刻,脑中灵光一闪,沉声道:“慕容勖可信!” 哥哥神色微动,睁眼望向我道:“哦?小五有什么发现?” 我道:“我能确定两件事,一件,慕容勖并不甘心归属慕容世家。他排斥我讨厌我,纵然是欲擒故纵想吸引我的注意力也没必要做得那样过分。他的表现是真的,为的是让我厌恶他。慕容世家欲联姻皇族,慕容勖却不愿成为慕容家联姻的棋子,原因只有一个他不忠心。另一件,慕容勖对我们并无恶意。前些日子我与王徵在崇贤馆相遇被慕容勖碰见,他虽恶言恶语,但事后却不曾泄露此事。臣下私会公主何等大罪,纵然他没有证据,但一旦上报父皇,一层层细查下来,王徵难逃罪责,即便落不得重罪,也会从此失去父皇宠信。再则,我为试探他,对他暴露了武功,他亦是不言不语,事后也不见告密。如此良机,凭他的本事从中做些文章,再牵扯些旧事,只怕哥哥如今要难了。” 哥哥点了点头,笑道:“不错!抵得上花颜手下一等细作。” 我挑眉道:“哥哥算是在夸我吗?” 他道:“自然算得,你以为哥哥悉心培养的细作刺客是用来玩儿的吗?” 我听他提起刺客一词,猛然想到溟海学宫,继续问:“所以慕容勖的学识才能还可以帮助哥哥管理这个组织?” 哥哥却是摇头,道:“不!不动声色地培养一个庞大的刺客细作组织艰难非常,慕容勖初出茅庐经验尚浅,凭他在溟海学宫学的那些本事想接手,差得远。” 我困惑道:“可慕容勖在军中的资历也算不得深,慕容家又对他不甚信任,溟海学宫里学得的东西又无用武之地,那我们拉拢他有什么用?” 哥哥道:“慕容勖年岁尚幼,所以经验不足,并非是真没有本事,他需要时间。我们图谋的事,亦不是一朝一夕可成的,留下这个好苗子,以后绝对用得着。何况,慕容勖如今也并非全无用处。小五是否想过,慕容世家皆知慕容勖桀骜不驯,不甘受命家族,为何他们还要坚持由他来完成家族与皇室的联姻?” 我想了想道:“母后喜欢他,而且慕容家也没有更好的人选来压过慕容勖的锋芒。” “不错,但这只是其一。慕容勖虽说桀骜,却也不曾正面表示过对家族的不满。慕容世家未曾放弃收服他为家族效命的可能,何况他姓慕容,三族亲长皆在慕容世家手中,所以纵使家族对他千防万防百般试探却不会放弃对他的信任。” 我思索出了些眉目,却仍摸不准哥哥的意图,“哥哥的意思是” “我要他留在慕容家,作我的眼线。”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七章 王府今日有客,我不认得,过来接车的小厮说来人是萧穆。我心中大惊,萧穆可是太子党中的中流砥柱,怎么会突然拜访成王府。哥哥的神色也微微一变,急命人将我和环儿从侧门送入内院,自己则从正门而入拜会萧穆。 我与环儿呆在哥哥的寝院,仍是蓉蓉过来照看。寝院中有一间小书房,里头只陈设些掩人耳目的字画书籍笔墨纸砚。这个小书房里有一间密室,密室后连有密道直通城外。大蜀建国初年,哥哥深得父皇宠信如日中天,那时各项制度不及如今这般完善严格,哥哥便凭着这份宠信倚仗偷建了这条通往城外的密道。我不禁赞叹,哥哥那时那般盛宠,身在极致的尊荣富贵中竟不忘居安思危未雨绸缪,为自己设下这条退路。 环儿在书房里转了一圈,在书架上探了许久,似是要够上头的东西。我见他如此,忙过去帮他,但我的身量也不够高大,还是蓉蓉及时过来帮我,才免了我丢脸。 哥哥回来的时候,时间已然不早,他没同我说萧穆的事,我也没问。去望心楼时,竟又见到柳弄音,却见他一身麻布青衫,在大厅屏风后鼓瑟,另有一乐工伴奏吹笙,屏风前有彩衣华裳的舞女随乐而舞,台下宾客无不欢呼捧场。我在楼梯上微微回首,与那柳弄音视线相交,他却视若无睹,只顾手头的五十弦锦瑟,仿佛不认得我一般。 “小五在看什么?”哥哥突然问道。 我朝大厅方向努嘴,道:“那个鼓瑟的乐工看起来挺特别的。” 哥哥随意瞟了一眼,淡淡“嗯”了一声,并未放在心上。环儿也看了一眼,望过去的目光幽深冰冷,无甚敌意,只是毫无感情。 忽遇柳弄音,大大扰乱了我的心神,我在想他那样的人怎么会无缘无故过来作一个青楼乐工。我思量着柳弄音的来意,进门时便没了什么热情。花姐姐同哥哥交待了些事,多是这些天朝中大臣的动向,我一一听了听,却没察觉出什么特别的来不免失望。忽又念到萧穆忽然拜访王府一事,失望之余不免焦虑起来,只因我明知萧穆有异可能使坏,却察觉不出丝毫异动,无从下手。 事情交代得差不多后,哥哥没再说话,低头看起了环儿的策论。我瞧他的眉眼带笑,显然是十分满意。环儿立于一侧,偶然听哥哥指导几句,或皱眉沉思或点头应是,神情甚是谦逊认真。花姐姐翻动着一本账簿,账簿中藏有暗语,记录的都是哥哥安插在各处的眼线细作收集来的情报及中央地方愿为哥哥效力的势力名单。那本账簿只有哥哥和花姐姐看得懂,连小王哥哥都不懂里面的秘密,哥哥给出的理由是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做,不必费心在这些无用的事情上。不仅是小王哥哥,就连我也没能学有机会学那暗语,哥哥不愿意教我,可他对我,竟连个理由都吝啬。 “子翼,你常在御书房走动,又得父皇信任,可知晓父皇对慕容勖的态度如何?”哥哥放下环儿的策论,对王徵道。 王徵应道:“陛下的心思一向难捉摸,何况这次涉及”他突然看向我,停顿片刻后继续道,“千福的婚事,必然谨慎。” 哥哥闻言也看了我一眼,道:“哦!可惜了!” 他这没头没脑一句,让我顿时摸不着头脑,偏偏又涉及了我的事,我如何都不能不关心,于是问:“可惜什么?” 哥哥道:“慕容勖呀!父皇对他不满意,他想烈火烹油,联姻皇室,难喽!” 我目光一亮,急问道:“哥哥如何知道?” “子翼先前说,父皇对慕容勖态度不明。慕容勖才德出众,又得母后欢心。父皇这般爱重母后都要迟疑,顾忌的必不是慕容勖的出身c品性c能力c样貌,而是皇后的心意。他对慕容勖不满意,看来是心中早早有了人选,而这个人选在他心里比慕容勖更得他的心更中他的意。”他意有所指,我领会了几分,不禁眉开眼笑,心道:我果然还是随父皇的性子,连眼光都这般像。 我现下有了底气,矫情了两句说:“小五年纪还小,现在议论这些事早了些。倒是哥哥,弱冠之年还不娶亲,是不是该抓紧了?”后一句带了几分调笑。 哥哥神色一滞,却未说什么,我能瞧出他眼中隐隐不郁。反倒是小王哥哥着急了些,唤了我一声,微微摇了摇头。我惊觉自己说错了话,虽不晓得其中缘由,却也再不敢妄言。 哥哥似不在意,不久问道:“我听闻大将军府那位小千金近几个月来常来往宫中?是你搞的鬼吧!” 我嘻嘻笑道:“小五聪不聪明,这样一来无需哥哥劳心,我也能出去。” “聪明什么?”哥哥冷哼了一声,陡然生怒,“你以为萧家人就那么好混弄?萧家千金频繁入宫,与太子相会就无人知道?萧穆何等精明之人,他察觉出不对,几句便问清了来龙去脉。女子名节何其要紧,萧穆如此疼爱这个幼女,你这一来算是把大将军府得罪了干净。” 我不知所措地看着他,心中悔恨恼怒,直怪自己大意,不知天高地厚。 哥哥似是觉得先前语气过重,放缓了声音,道:“小五可知错?” 我道:“小五知错!” “错在何处?” 我诚恳道:“思虑不详,萧勉玉虽为稚女不谙世事,但她背后牵连着整个萧家,名门重视颜面,萧穆自不能坐视我唆使萧勉玉与太子相会,日后也定将此事算在我的头上。狂妄自大,未能及早意识到这件事情的严重性,轻视了太子,轻视了萧勉玉,轻视了整个大将军府。未能远谋,萧家与太子串通一气,太子与我不睦,旁人不知,太子党不会不知,萧穆不会放过我,必要思量其中用意,细细追查下来,只要我这边稍有不慎,成王府c望心楼甚至王家都会受到牵连。” “思虑不详c狂妄自大c目光短浅,三处大错,处处致命,若你那时谋划的不是出宫玩乐而是守卫城池,这一城便因为你这守城将领的失误遭逢灭顶之灾。一座城,少则数千多则百万的生命,你承担得起吗?” “小五知错!” “门口罚站三个时辰。”说完又补充道,“花颜,你看着她,按这边常日里的规矩来。” 我乖乖地走到门口,立正站好。花姐姐颇为难地看了哥哥一眼,却仍是遵从命令,道了声“是”,摆正了我的姿势之后端了碗水放在我头顶,又在我肩头放了两本书,腿间腋下各夹了一张笺纸。我稳稳站着,生怕头顶的瓷碗翻倒洒我一身水,没多久就开始腰酸背痛全身难受。 之后哥哥和王徵谈论了些事。父皇欲设左右平章政事,分管宰相职权,助他分担政务。 蜀国自开国以来便无宰相,军国大事均由父皇一人裁决。一人之力掌一国之事,说是日理万机都不为过,父皇显然力不从心。但平章政事职权过大,人人都盯着这块肥肉,给谁不给谁?一旦给错,整个朝局都会动荡。 按他二人所言,当今朝中最有竞争力的当属齐国公兼兵部尚书慕容烨也就是我亲舅舅c中书令闫裴c吏部尚书王即墨c侍中张世安。慕容家恩宠过隆,加上我那亲舅舅的才能在这四人中绝非上佳,平章政事是要为父皇分担朝政的,才能方面绝不能有半点儿马虎,所以我那亲舅没戏。闫裴背后无家族势力,是父皇一手扶植,深得父皇信任,才能也是不错,可以考虑。王即墨才能最佳,但职位品级不够高,且在朝中声望过高,不好说。张世安家族声望颇重,但他的家族是儒学世家,没什么威胁,这一点反而可以为他加分,才能尚可,机会还是很有几分的。 就我看来,若父皇没有特定人选,中书令闫裴和侍中张世安便应当是稳打稳的人选。哥哥和王徵没有就人选一事多作议论,我听他们的意思是要王即墨置身事外,人选之事能拖则拖,任那三人争个头破血流。中书令是父皇亲信,一路攀升靠的是个人才能,对慕容家这种倚仗家族权势独占高位的作风甚是不满。张世安是儒学世家出身,为人正直,忧国忧民,他人为国家需要优秀人才的治理方能安定,所以他重视为官者的能力。如此,这场看似三方争夺的斗争就成了闫裴c张世安与慕容家两方的争斗。慕容家受两家合击,自然讨不得好,这是一击亦是明击。父皇看到了慕容家的骄纵无能,纵然偏私也不会拿社稷安稳开玩笑,对他们中占据朝中要职之人的能力难免添了几分怀疑。帝王的疑虑对慕容家在朝中根基的稳固相当不利,根基一旦开始动摇日后要拔除就容易得多,这是二击亦是暗击。 我深思时总爱不自觉皱眉垂头,一时之间便忘记了头顶尚顶着一碗清水,这一垂头,便觉得头顶一凉,紧接着就是“啪”的一声脆响。水洒了,碗碎了,动静太大,声音太脆,房间里一下子变得安静,一屋子的人都朝我看了过来。 王徵疾步过来看我,见我只是衣服头发湿了并未受伤,便将我拉到一旁,找了条棉布为我擦拭水迹,哥哥没说什么,想来他并不忍心真的责罚我,花姐姐见状忙叫人进来收拾了地面,之后只字不言继续坐回原处翻看账簿。王徵擦了一会儿,我身上仍是湿漉漉一片,花姐姐有些看不下去,只得将我带去了她的房间。 这是我第一次来花姐姐的房间,她的房间清新雅致,全然没有青楼一贯的浓艳绚丽之色。她为我解了外衫,取了衣架熏炉为我熏干衣物,头发湿的范围有些大,只得拆解了发髻,将头发散开,再拿棉布来擦。 “花姐姐,哥哥以前是不是吃过败仗?” 花颜动作一顿,笑道:“公主为何这样问?” 我深出了一口气,道:“哥哥刚才那样生气,若非有前车之鉴他又如何能那样介怀。” 花颜认真擦拭着我的头发,许久没有动静,我以为这次又涉及到了哥哥的秘密,她不会多说什么了,思量着用什么方式来套她的话。我这厢尚未思量出个头绪来,却听她突然道:“公主可曾听说过殿下幼时助陛下突围圣京城一事?” “当然听过,哥哥真的很了不起!” 花颜又道:“公主可知道殿下用了什么法子?” 我道:“哥哥不曾说过,但我感觉他不太想提起这件事,就没敢问。” 花颜拢了拢我的头发,“殿下那时太过年幼,毫无行军经验,只凭陛下及几位将领的口述分析战况,制定策略,当时又是火烧眉毛,殿下只得用了极端的法子。”花颜顿了顿,继续道,“公主可听说过行尸?那可不是什么传说,是以药物刺激神经的法子,让尸体短暂复活,但因为失去神志只会发狂行凶,逢人便杀。这药物是七百多年前大周宪宗皇帝的皇后琉璃玥所创,记载于皇后所写《七宝琉璃经》之中。《七宝琉璃经》是大周皇室传世之宝,殿下自难取得,但寻常疗伤镇痛的麻药中就含有这类成分,只要足够多,熬制提炼,加上尸体腐烂不久残余的尸毒,便能成七八分药效。 ”殿下,没有公主想得那样伟大,当时的情况他只能一赌。他成了,只是行尸效果比不得传说中那般凶悍,但因为增加了尸毒带了传染性,被凡被咬中的活人也因为中了尸毒而变得神志不清见人便吃,最后被尸毒蚀烂内脑而死。东周的军队大败,他们败给的不仅是殿下突如其来的神兵,还败给了琉璃玥皇后制造行尸大军抵抗妖魔的传说。 “那一战,死的人非常多,不仅是官兵还连累了不少平民,何况利用尸体行战,本就是枉顾人伦。加之生者还是那样的死法,脑浆迸裂流出来的都是油绿色,形同妖魔一般。东周将领只当陛下手中有擅巫蛊者使了邪术,陛下只怕也有这样的想法,所以才会对大皇子敬而远之,多加迫害。” 她将棉布放到一侧,从妆台上拿起一把牙梳给我梳头。透过昏黄的铜镜,我看到她眼白处微微泛红,“殿下从不曾败过,一生里唯一的失败便是被亲生父亲算计背叛。” 我愣怔了好久,说不出一句话。 原来当年是这样一回事,原来哥哥这些年不仅承受了父皇的背叛和打压,更承受了近十年的愧疚和自责。事发当年他也只有十二岁,为了帮助父皇突围,做了那样丧尽人伦之事。那些怪物,那些行尸,那些绿油油的脑浆,他又何尝不害怕。他救了父皇和那么蜀军将士的性命,逼迫自己做了那样的事,却得不到一个人的体谅。 不久后,我听到花颜又在说话:“殿下常说,当年之事虽说紧急,却也未必要用那样的法子,若他当时能冷静些,不那么急躁,或许就不用让那么多人以那样的方式死去。可他那时候才多大,那么多人的生命皆在他一念之间,在这场非此即彼的生死较量里,他选择那些人活就要让自己和亲友们死。所以公主啊,你千万千万不能怪他,你要谢他,还要千恩万谢,若没有他,何来今日金尊玉贵的你?” 我抬头想要看她,猛然抬眼竟瞥见她眼中隐隐的泪光。花姐姐自然不会经历当年之事,她能知道这么清楚,应当是哥哥一点一点告诉她的。原来哥哥也会表现出苦闷忧愁,苦闷至极时也需要人倾听解惑。 我转身,面向她,淡淡笑道:“花姐姐,你放心,我永远不会怪他,永远不会忘记。你且看着,总有一日,我会帮哥哥夺回本该属于他的一切。”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八章 离开望心楼的时候,哥哥告诉我这些天别经常过来,萧穆得了风声,我若出宫极有可能被萧家的眼线跟踪。关于慕容勖是否可信一事,哥哥决定相信我的判断。之后几年思量起这件事,我才得醒悟,他于那事心中早有定论,特意让我考察不过是验收那些日子的教学成果罢了。 崇贤馆上舍测考的成绩出来了,因是小测试,成绩并不公布,只在学舍里贴了张排名表,做过的卷子仍下发到各人手中,空白处留有夫子的批语。 张贴排名表的红纸周围围了不少人,我刚刚凑过去,人群就散开了。散去时,听得他们小声嘀咕: “慕容公子好厉害,军营里长大,文课还修得这样好,头回测试就是第一。” 另一学子应道:“可不是嘛,能文能武,真是少年英才呀!” “哎!只是可惜了”他们说到这一句时,突然没了声音,还鬼鬼祟祟地偷觑我。 我被这张排名表弄得心绪难平哪里还能腾出心思来理会这些个闲言碎语。从后往前依次看过看,找了许久方找到自己的名字,排名竟是中上。我心中忍不住欢喜,想不到平生在文课方面还能得如此成绩,就算明日不幸睡到陵寝也可以瞑目了。我正欲离去,赚头时看到王焕死气沉沉地趴在书案上,神情悲愤几欲悬梁自尽,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状。环儿甚体贴地过去安慰了他两句,他却不领情,闹起了脾气。我瞧环儿受了欺负,护犊之心猛涨,走向他的时候时刻提醒着自己:这是王徵的弟弟,不能冲动!不能冲动!我努力露出春风般的微笑,柔声柔气地问道:“小王公子这是怎么了?” 王焕幽怨地瞧了我一眼,厉声吼道:“不要你管!” 我心中暗骂:谁想管你,要不是因为你姓王,随你去死好了!我甚郁闷地回到了座位上,不就夫子进来,预备讲课。随同夫子来的还有位着儒巾襕衫的年轻后生。原来是那欧阳夫子为传递太学的优良学风,特意寻了个太学上舍的优秀门生来为我们讲学。 那学生唤作林之意,为表尊敬,我们这些个天潢贵胄均称他一声林先生。太学上舍不比崇贤馆这般水分大,底子薄,里头纵然有几个滥竽充数的,这其中便不乏在座的各位家中年长的兄弟,多是为了走个形式,念出来混个官职,却也不乏门第低微真才实学者,而这为林之意便是其中翘楚。 他是寒门出生,祖上也非务农良家,乃是杀生卖肉的屠夫。从来士农工商,工商为贱。他这贩夫走卒的先祖既没有本事挣得万贯家财,亦没有农家四时耕种的本事,世世代代守着家中的店铺,到了他这一辈才出了这么个读书人。地位低,又没有金银财帛来打点上下,若非成绩优秀在乡镇里名气大决计是入不得太学的。入了太学,因为这么个出生,受了不少排挤,幸得刚正不阿,身份不凡的欧阳大学士赏识这才没能让这颗明珠蒙尘,得以入学上舍平步青云。平步青云的是必须的,且看他能得机会入崇贤馆为皇室贵族的子弟讲学,便可见一斑。 他向我们作完了简单的介绍之后,便应从欧阳夫子的要求,为我们上了一堂课。这堂课上得特别,不是言经讲理,书写念读,而是学术论讨,他让我们就百家学说说出自己的看法。我与同学们皆不解其意,加之欧阳夫子的威慑力,只中规中矩地讲了讲儒家c兵家c法家。讲兵家法家的也少,唯有三个,一个是我,略说了说韩非子的法术势,一个是慕容勖,说的是《太公六韬》和《孙膑兵法》,最后一个是太子,他胆子大,讲了王者之道与帝王之术。 同学们一一应答之后,林之意却不置喙评判,皆是点头微笑,似统统满意,又似不以为意。之后他要求我们一人作一幅画,题材不限,只画出心中所感即可,我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心想:这人这般特别,难得机会接触到我们这些皇亲贵族,王侯子孙,竟不知把握机会,与我们哄骗结交,浪费机会做这样的事,有何用处?何况这琴棋书画,我没一样能上得台面,此番非要丢人不可。 临近下课的时候,我们一一交了画,他收拾妥当却一眼不看,同我们闲聊了几句,便下了课。 课间时分,外头上起了雨,我们没得防备只得躲在学舍里,哪里都去不得。我在上舍人气人缘从每个稳定的时候,这会子没了王焕这个挑头活跃气氛的我便愈发没了表现的机会来吸引注意力。环儿是个闷葫芦,平日里从不爱理人,慕容勖忙着跟我避嫌,愈发没有闲心理会我。这课间一刻,便更是难熬。学舍里无聊,我便一人走去长廊处散心,雨天路寒,我们的学服设计的轻薄,这会儿子出来难免觉得寒冷。长廊后有花墙,透过花墙能看到东宫。只瞧着花木茂盛,应当是个花园。 紧靠花墙的这侧是一丛紫藤萝,深秋时分花朵凋零,只剩下一丛绿叶,瞧着没有什么趣味。这时,忽见绿叶微微抖擞,原来是有人经过,行动间衣袂拂动花叶,这才有了动静。我伸手拨开花木细细地看,看到了个雪青绸裙的小姑娘,撑着伞在雨地里等人。过会儿一个小太监跑过来,同她说了些什么,好像还递给了她一样东西。我没看清,她的背影恰好将那一番动作遮得严严实实。但那姑娘我却是认得的,她是萧勉玉身边的大丫鬟,唤作筠之,因是打小跟在身边的深得萧勉玉的器重信赖。 如此,怪矣!她同萧勉玉从来形影不离,萧勉玉尚在府中,如何这筠之便能出现在这儿?难道这萧家小姐未曾经过我便入了宫?不该呀,她入了宫不寻我也只能在丽政殿陪伴我的母后,怎会独自跑到东宫来,何况太子仍在学堂,下学之后常要去御书房受训,哪能有机会与那萧勉玉缠绵私会。 下学之后,我也不得闲游。匆匆回了郁华台,翻出被我尘封许久的百家经典,写起了策论。仍上次战略失误使得萧穆盯上了成王府一事留下的后遗症,哥哥经此一事便可知晓我狂玩自大不知天高地厚,学时头脑上已然大大退步,加之还有环儿这个勤奋优秀的后进生对比,愈发显得我狂傲无用。 哥哥动了怒,要求我今后同环儿一同写策论读兵书,又因着我“入学”早,年纪长,要求就愈发得多,难度也愈发得大,同样属于材料分析一类,给环儿的就是政史材料有迹可循的那种,给我的就是时政材料,若是本国时政也就罢了,偏生的给了我东周国的时政,材料人物更是冷僻,天枢堂里头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学生,叫个什么宋姓斜玉后头还有什么我统统忘了。 我没能记得他的名字,且这里头人物太多。这位正经主人公的名字统共就出现过三次,头一次还是一堆文绉绉的人物介绍里,这故事又长,零零散散,我单是记忆串联里头的事迹就够呛,哪儿还有精力判断这个半点儿主人公特征都没有的宋姓斜玉。我记得他的名字,权且将他唤作宋斜玉。 这位斜玉很是不一般,这世上但凡能入天枢堂的人都不一般。天下四大学宫里,大多隐逸,唯有这一个是官办公开的学堂,有教无类,诲人不倦。比起看形象的岫玉书院,看运气的溟海学宫,看才情的新阳学府,可算是人性化,合理化的多。可,这边所说的合理也不过是相对合理,天枢堂门槛要求比起其他三所更为毒辣无情。 说是毒辣却也算不得毒辣,因为人家的要求相当合理,入门修学看的是才学天赋。只这世间有天赋被隐没的大有人在,有才学无天赋的亦是如此。天资过人的,年过七岁不收,才学渊博的,年过七岁也不收。前者是真的怜惜人才,不忍明珠蒙尘,后者却是故意刁难。想那年不过七岁便能学识渊博的不是天才又是什么,可这世上哪来那么多的天才。 宋斜玉入学时,不知年几,哥哥没说。入学时日尚短不过两日,并无机会作为。一月之前,户部员外郎魏长林,贪污赈灾巨款,被御史检举,当即判了死刑。其弟魏长缨自山海城回京述职,恰巧碰上了此事,皇帝念其有功,免了魏长林的死罪,改流放岭南。 此后不久,周帝宫中郑淑妃寿辰,郑氏宗族一脉的一位子孙表现出众,周帝大悦,当即授予了城门郎之职。寿宴次日,九公主卧病,系为先帝时宫中旧人所害。周帝大怒,下令整顿宫禁,将一概侍卫宫人调换了大半,皇后治宫不严,亦被迁怒,着闭门思过三月,思过期间,后宫诸事交由太后及四夫人掌管。国子监上舍贡生,因成绩优秀由周帝提拔吏部任命,接替魏长林作了户部员外郎,此后太学生常有得帝王青睐平步青云者。 之后便是一月之后,宋斜玉入天枢堂两日,碰上了天子视察。天枢堂学生不多,宋斜玉有幸得见周帝,周帝问了句:“朕这些年来眼力不济,出行狩猎,常常准头不足,令猎物逃脱,诸位可有妙计解朕之忧?”众学生思索以后,难揣圣意,皆是不言,唯那宋斜玉道:“陛下非是眼力不济,乃是缺个趁手的扳指玉韘。”周帝笑着告诉他,他手上的玉韘还是作皇子的时候穆宗皇帝赐下的新婚彩头,念着情分舍不得丢,不成想误了正事。 材料至此,结束,具体时间不知,我却想会不会是哥哥编出来的,他一个敌国的皇子怎么可能对东周的内政知晓的这么清楚,连一句话一个表情都不放过,就像事发当时他就在旁边看着一样。 但,这都不是重点。哥哥让我围绕主人公写一篇政论,我就不晓得了,一个从开头到结尾就只出现过两次的人,怎么就成了主角,我能围绕他写出点儿什么来。 我执笔思虑了许久,实在没什么头绪,就让环儿帮我看。环儿皱着眉头看过一遍,随即就扔给了我,道了声“不会”继续坐回去看他的书。我没了法子,只得召唤百灵鸟给王徵写信,他定有法子解答。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九章 下学之后,我也不得闲游。匆匆回了郁华台,翻出被我尘封许久的百家经典,写起了策论。仍是上次于萧勉玉一事上的战略失误使得萧穆盯上了成王府一事留下的后遗症。哥哥经此一次,认定我狂玩自大不知天高地厚,学识头脑已然大大退步,加之还有环儿这个勤奋优秀的后进生对比,愈发显得我狂傲无用。 哥哥动了真怒,要求我今后同环儿一同写策论读兵书,又因着我“入学”早,年纪长,要求就愈发得多,难度也愈发得大。同样属于材料分析一类,给环儿的就是政史材料有迹可循的那种,给我的就是时政材料,无迹可寻便也算了,偏生的给了我十万八千里外的东周国的时政。材料人物更是冷僻,天下四大学府之一,东周圣京天枢堂,里头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学生,叫个宋姓斜玉什么什么,后头这个什么什么是个什么我是半点儿都不记得。 我没能记得他的名字,因为这里头人物实在有些太多。在这个人物众多的故事里,这位正经主人公的名字统共就出现过三次,头一次还是在一堆文绉绉的人物介绍里。这故事又长,零零散散,我单是记忆串联里头的事迹就够呛,哪儿还有精力去判断出这个半点儿主人公特征都没有的宋姓斜玉会是个正经的重点。我记不得他的名字,权且将他唤作宋斜玉。 这位斜玉很是不一般,这世上但凡能入天枢堂的人都不一般。天下四大学宫里,大多隐逸,唯有这一个是官办公开的学堂,有教无类,诲人不倦。比起看形象的岫玉书院,看运气的溟海学宫,看才情的新阳学府,可算是人性化,合理化得多。然,我这厢说的合理也算不得多么合理,反倒透着三分毒辣。合理的是要求,毒辣的是门槛。 所谓要求合理,其缘由在于人家挑选入门修学看的是才学天赋。只这世间有天赋被隐没的大有人在,有才学无天赋的亦是如此。天资过人的,年过七岁不收,才学渊博的,年过七岁也不收。前者是真的怜惜人才,不忍明珠蒙尘,后者却是故意刁难。想那年不过七岁便能学识渊博的不是天才又是什么,可这世上哪来那么多的天才。这便是那三分的毒辣了。 我将哥哥两遍说过的材料整理简化了一番,讲几段。 宋斜玉入学天枢堂时,不知年几,哥哥没说。只说了入学时日,尚短,不过两日,遂无机会作为。一月之前,户部员外郎魏长林,贪污赈灾巨款,被御史检举,当即判了死刑。其弟魏长缨自山海城回京述职,恰巧碰上了此事,百般求情,东周皇帝念二人兄弟情深加之魏长缨镇守边关多年有功,遂免了魏长林的死罪,改流放岭南。 此后不久,周帝宫中郑淑妃寿辰,郑氏宗族一脉的一位子孙表现出众,周帝大悦,当即授予了城门郎之职。寿宴次日,九公主卧病,系为先帝时宫中旧人所害。周帝大怒,下令整顿宫禁,将一概侍卫宫人调换了大半。皇后治宫不严,亦被迁怒,着闭门思过三月,思过期间,后宫诸事交由太后及四夫人掌管。国子监上舍贡生,因成绩优秀由周帝提拔吏部任命,接替魏长林作了户部员外郎,此后太学生常有得帝王青睐平步青云者。 之后便是一月之后,宋斜玉入天枢堂两日,碰上了天子视察。天枢堂学生不多,宋斜玉有幸得见周帝,周帝问了句:“朕这些年来眼力不济,出行狩猎,常常准头不足,令猎物逃脱,诸位可有妙计解朕之忧?”众学生思索以后,难揣圣意,皆是不言,唯那宋斜玉道:“陛下非是眼力不济,乃是缺个趁手的扳指玉韘。”周帝笑着告诉他,他手上的玉韘还是作皇子的时候穆宗皇帝赐下的新婚彩头,念着情分舍不得丢,不成想竟在关键时刻误了事。 材料至此,结束,我却想这会不会是哥哥随意编出来的,拿来哄我。他一个敌国的皇子如何能对东周的内政知晓的这么清楚,连一句话一个表情都不放过,就像事发当时他就站在旁边亲眼看着一样。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哥哥让我围绕主人公写一篇政论。我就不晓得了,一个从开头到结尾就只出现过两次的人,怎么就成了主角,我能围绕他写点儿什么出来? 我执笔思虑了许久,实在没什么头绪,就让环儿帮我看。环儿皱着眉头看过一遍,随即扔还给我,道了声“不会”继续坐回去看他的书。我不由得笑自己痴,真真是病急乱投医,这样的难题哪是环儿这样的孩子能明白的,他若真有这样的本事,哥哥怎么可能还让他白白耗费时间读什么兵书写什么策论。我苦思良久仍是得不出半点儿头绪来,只得求助外援,召唤百灵鸟给王徵写信。想着他在宦海游历多时,经验自然丰富,定有法子解答。 次日一早,我还未醒,那鸟儿却早已落在了我枕边。我迷迷瞪瞪抱住它,又亲又摸,全然不顾它奋力抗拒的姿态动作。如此好一番恶心肉麻之后,才想起了正事,遂它翼下取出信件,随意披了件衣裳,坐到窗前书案处,一面拿隔夜的点心碾碎了给鸟儿喂食,一面展开信件细细读过。 信上说,这段材料中的所有事件,皆源自哥哥于战时就在东周各处布置下的细作得来的情报。我想着,当时细作安排是为应付战时,彼时哥哥和父皇是战友是同盟,彼此信任,所以将安排细作的事交给了哥哥。想来如今哥哥留下的势力,多是在战时暗中培养好的,父皇低估了一个黄口小儿的本事,不料想他竟如此早慧,成年人的狂傲倒成全了兄长无意中的未雨绸缪,正所谓无心插柳柳成荫。只可惜这暗处的力量终究抵不过明面上的千军万马。 这些信息是近几日才到达天都的,哥哥整理了一番,拣选了几件“有意思”的,出成题目来考我。但王徵又说,他们能得的信息有限,加之周帝这些日子行事格外小心。就连他们都没能摸清楚敌国的用意,所以此题虽是考验也是探讨,我只需尽力答出一两点就好,不必太过较真非要分析出个什么惊天动地的结论来。 我不知他是太把我当回事儿,还是觉得女子无才便是德不想我知道的太多,安慰的话说了一堆,材料提示竟是半分都不曾给我。这篇政论是难写喽! 今早上学,慕容勖仍是守在宫门口接我,态度一如往常的恶劣。我念着哥哥交代下的功课,没得心思理会他。只管拉着环儿往前走,将他甩在了身后。慕容勖不愿为慕容家做事,更不想成为联姻工具,于是处处找我麻烦,惹我讨厌。他成功了,知道一切真相的我仍旧那么讨厌他,如果可以,真希望永远也不用见到他。 今次我没理会他,他更不愿意理会我。安安静静跟在身后,听话的很。我猜测他还不知晓我的立场,虽说我讨厌太子跟王徵走得近,但我年岁太小,在他眼中就是个不懂事的孩子。何况后宫不得干政,我的功课又那样差,纵然得天独厚,日后也就是不成大器的公主罢了。他躲开我这个麻烦,是不想增添慕容家的羽翼,同样,如果哥哥那边的人得到了我,亦是增添了一股不可估量的助力,对于王徵他纵然多般感慨惋惜也不会真心阻止,反倒要百般撮合。我想他是不会再找我麻烦了,这样多好,这世上喜爱我的人总是没有不喜欢我的人多,所以讨厌我的能少一个是一个。 昨日里林之意收上去的画作被一一下发到各人手中。我画了一副山水,其下红笔朱批,写了四个字——拙劣不堪。虽说他写的实话,但我看见以后仍旧十分生气,一怒之下将画作撕毁抛向了窗外,来了场天女散花。心想:这个林之意真是可恶,纵使我画艺不佳也不必这般羞辱。再不好,我也尽了全力,够瞧得上他了,他竟这般不识好歹,以后千万别犯我手里。 我从窗口走回来,看到了环儿也将自己的画揉成一团,他没敢学我四处乱扔东西,只得放回了装书的囊袋里。环儿今儿个戴了块坠青色流苏的司南佩,我瞧着眼熟,细细看了会儿,才想起那原是我的东西。 这东西我自小就有,是我上青城山之前祖母送给我辟邪的宝物,留到现在将近十年,上头还刻着我的名字。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章 父皇是祖父的老来子,我出生后不久二老便因年事已高双双故去。那时家中虽有郡王爵位,却因子孙不贤鲜有入朝为官者,家族已然是外强中干。祖父子孙颇多,长子的孙子都比父皇年长,加上父皇还是庶出,承袭爵位本是无望,幸运的是我有个争气的亲姑姑,得了周帝宠信,入宫不过几年就成了贵妃,父皇这个血缘最亲的弟弟自然得了不少荫蔽。姑姑在宫中长袖善舞,吹了几天的枕边风便让周帝下旨封自己的亲弟弟作了世子,还赐下了河阳慕容世家这桩婚事。 之后几年家宅不宁。 嫡系一房的叔伯们眼看着到手的郡王爵位被别人夺走,如何肯甘心,诬陷c下毒c绑架c刺杀,诸如此类一一做过,父皇自是不怕。侯门深似海,祖父老来得子对父皇本就宠爱非常,他不被祝福地降临在这个王府,还未出生便受到了诸多迫害,我的亲祖母当年便是被人惊了胎气难产仙逝的。之后父皇一直由嫡母抚养长大。嫡祖母要扶植自己的儿子继承王爵,看着这个倍受宠爱的幼子日日长大,愈发得祖父的欢心,她慌了神,暗地里的阴毒手段层出不穷,若非祖父常常在府中,只怕我连被受孕的机会都没有。 父皇打小对付这些暗手,经验丰富。隐忍多年,受害多年,对这些所谓的家人们早就没了什么骨肉亲情,今朝得以翻身,一出手便雷霆万钧永绝后患。一来是为他这么多年提心吊胆的生活和被迫害的亲祖母报仇,二来要为给我母后留下一个干净安全的归宿之地,其余冷眼旁观的,不是主谋亦是帮凶,没什么值得他怜悯的。 我没有叔伯,父皇没有兄弟,后来窃取大周天下自立为王,亦不曾在太庙宗谱添上他们的名字。日后确立庙号位置,父皇自是太祖居中,之后左昭右穆,一世c二世c三世这庞大巍峨的太庙,左右依次的牌位上不知会写下多少尊称庙号。 我常听母亲提起河阳,那是她出身的地方,亦是她受尽父母疼爱的地方。河阳慕容家不比郡王府,他们虽不入朝,但家族庞大,良田颇多,祖上懂得经营,银钱粮食颇为富足,父皇当年举兵的军费多是出自外祖父家。母亲的长相脾性与中原女子不同,五官较为深刻,肤色雪白,脾性张扬洒脱,喜爱骑射,幼时常扮男装跟着外祖父骑马狩猎。她这长相脾性全然随了外祖母,外祖母更是不同,她是根正苗红的雪域胡人。 母亲继承了一半的胡人血统,又留了四分之一给了我。她这余下的四分之一留在我身上就没剩多少胡人的特性。我虽性子野不爱那闺阁女子的东西,却没母后那般的张扬野性,或者说没能全然像她。我的五官亦没她那样明显的胡人特征,皮肤不及她雪白,但胜在莹润透明,似渗了一汪水进去。五官亦是柔和,眼睛不想她那样大,眼窝也不深,鼻梁也不算特别挺,嘴唇却像她,极薄极淡,但整体瞧着,我这长相却似随了她七八分。就连父皇也说我长得随母亲,说是看着我就像看到了小时候的他的梓童。 他第一次说这样的话的时候,我并未在意,多年后回想起来,却觉得我一入宫便拥有的一切超乎寻常的尊荣富贵也许都是沾了这张脸的光。我忽又想起,父皇与母后初遇时,正是我这样的年纪,原来他早早就动了这样心思,谋划了这么多年。 外祖母去的早,母亲常说是被王侯世家的深宅大院闷坏了,才生了病,丢了性命,我却不敢苟同。我没见过外祖母,就连父皇也不曾见过几次。胡人擅饮酒,外祖母更是此间高手,出门应酬或是家中设宴,但凡是需要拼酒的场合,只要她在,就没人敢同她叫板。她不仅擅喝酒,还有极大的酒瘾,一天不喝酒浑身难受,倘若让她敞开了喝,就算把全府一年量的酒都搬出来,也不够她喝的。外婆是当家主母,府中的一切开支都由她说了算,但外公晓得她的酒量,专门辟出了购酒一项支出不得她管。外婆为此还离家出走,闹了好大的动静,但雪域路远,她在中原无其他处可去,外祖父给了个台阶,她也就下了,之后天长日久这件事便不了了之。 外祖母饮酒过度,伤了身子,因为这个缘故,她与外公的第一孩子胎死腹中。这件事对外祖母的打击很大,之后几年她当真滴酒不沾,听从了大夫的话调养身体。之后的第二个孩子,顺利出生,正是我的大姨,如今的荣国夫人。母亲是外婆的最后一个孩子,算上我舅舅刚好三个。因为是幼女的关系,姐姐哥哥待她十分骄纵宠爱,就如同我现在这样。 外祖母去世的消息传到郡王府的时候,母亲正在产房生产。别误会,她奋力生着的人不是我,是我四哥,父皇的宝贝太子。父皇怕母后在产中受惊,命府中上下隐瞒消息,偏生这个太子磨人得不行,是个胎位不正的倒生,磨了母亲一天一夜,险些害死自己亲妈,再次夺了我被受孕的机会。 母亲产下我四哥后,昏睡了好几日醒来时又下不得床,待能下床了,外婆早已下葬,头七都不曾赶上。我想起《左传》中一篇,郑伯克段于鄢,郑武公的妻子武姜生有二子,长子庄公就是倒生。武姜因为这件事受了惊吓,从此不喜庄公偏爱幼子共叔段。母亲同那姜氏一样是一国之后,一样遇到了倒生的长子,怎就不见她因为受惊,讨厌太子独独爱我呢?想到这里我是又喜又忧,喜的是我投了个好胎遇上了个好母亲,忧的是有她一日,有父皇一日,这天下便难通过和平的方式回到哥哥的手里。 这件事成了母亲毕生的大憾事。我常见她看着四哥叹气,眼中里偶然流露出的悲伤神情,连我都忍不住动容。外祖母的三个孩子里,唯有母后一个是极像她,她对她自是不同,年轻时常常将年幼的母亲抱在马背后上,教她骑马射箭,教她雪域人的生活习性,无半点儿闺阁温婉之风。大姨c舅舅皆不随她,大姨规矩懂事,蕙质兰心,是典型的大家闺秀,舅舅常随着外祖父亦是规矩严谨的世家公子。 母后与我又另有不同,她是文武双全,男子学的女子学的皆能,不似我这般不学无术,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一样不行。父皇是该喜欢她,深爱她,对她一见钟情,这样的女子谁家能够不爱。 我总觉得外祖母擅长喝酒的基因是隔代遗传下来的隐性基因,因为我母亲的酒量就很是一般,喝个四五两的就不行了,而我却是个千杯不倒喝酒如喝水的,至于能不能拼过一头牛,我没试过,但我觉得真要试上一试我还真不一定会输。 我酒量过人这件事是在青城山的时候发现的,那年我八岁,被企图偷下山游玩的师兄拐跑做挡箭牌使。师父从来疼惜我,一来是我根骨高天赋高,学什么都快,教起来省心又省力,二来我年虽小却早慧,懂得讨师父的欢心,而这世上无论什么年纪的女人都泯灭不了那股子从天性里透出来的母性。 这个师兄在师门不甚显眼,天分不高,平日里练功亦不勤勉,因是同我一般自小被师父养在山上的,没出过世下过山,加之不爱练功静不下心,便对那凡尘俗世花花世界有了别样的执着痴迷。他带着我,是欺负我年纪小,好哄骗,回山之后被师父知晓了大可把一切退在我身上,说了我想下山,他受不住我哭闹这才不得已带着我私自下山玩乐。到时只管给我多吃几颗糖,哄骗我应承他的话就好。 师兄是个孤儿,没有姓名,不知父母,师父之前给他起过一个文绉绉的名字,师兄弟都嫌拗口,便按照辈分排序唤他一声十五,久而久之大伙儿便都忘记了他的正经名字。师父门下弟子颇多,且大多是些战时的孤儿或是边境里被胡人洗劫的农家遗孤,正经上门拜师学艺的虽然也不少,但终究来来去去更换不休,能长久留下来的还是那些个无家可归的。十五是个好人,虽然他为老不尊欺骗了年幼的我,但说到底他不曾动过什么过分的念头,后来我亦不曾在这件事情吃亏。 他是个好人,好人的想法总是简单易懂并喜欢一厢情愿地把世上所有的东西都认定为简单易懂的。 他带我出门,一同闲游,带来的银钱不多,却使了所有的钱来给我买封口的零食。我那时不懂得什么人情世故,却养成了个唯我独尊的公主性子,这性子一半是骨子里生出来的,一半是师父娇惯的。十五的钱不多,偏生我头一遭见识到人间烟火,新鲜得紧,见什么都想要,可我没钱,他有,只能由他来付账。他不能不答应,若不答应我便跟他耍赖撒泼,他又不能打骂我我也不听,只好顺着我。我耗光了他所有的钱,而他出来这半日早已饿的饥肠辘辘,如今竟连碗面都吃不起。零食不顶饱,过了午时我也同他喊饿。他一脸怨愤地盯着我,但瞧着我灰头土脸可怜巴巴的样子,终究没能说出什么狠话来。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