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县神州遗事》 正文 第一章 奇鸧现世 楔子 自鸿蒙初开,世间尚无天界c人间及冥府之分。经涿鹿一役,三皇败兵主蚩尤于冀州之野,三界遂分。三界之中,有天主东皇太一c人主女娲及冥主东岳大帝。涿鹿之战,天主东皇仙逝,女娲将其所居之天极星炼成天极石,并封印其灵魂于其间。又因阴阳平衡崩溃,女娲耗尽仙力,重塑平衡,其灵魂寄居于生前所佩戴之阴皇珏中。三皇之中,唯冥主东岳大帝存世。 人间,亦即中土,又称赤县神州。沧海桑田,如今时至盛唐。神龙年间,冥府罚恶司有判官钟馗,因捉拿鬼鸟奇鸧一事,摧毁轮回殿之通灵柱。通灵柱是所有灵魂的归宿,亦是所有生命的开始。通灵柱被毁,无数灵魂重返人间,赤县神州之历史自此由纵向变为横向。 自此,赤县神州呈现出全新的格局。在遥远的西方,是群雄逐鹿的九州;东方,是诗的国度—盛唐;与盛唐隔海相望,是岛国东瀛;南方,是与世隔绝的后汉。赤县神州,亦因此得名混沌之地。 轮回紊乱,看似偶然,实则命中注定。怨灵不散的蚩尤,正伺机重返人间。为阻阴阳再次失衡,必须找到遗落人间的天极石与阴皇珏,以三皇之力,坚守平衡。混沌之地的故事也由此拉开序幕。 正文 如今,距涿鹿之战已过去千年。这日,正在泰山打坐的东岳大帝察觉到腰间回生令的异动。回生令乃掌控万物生死的法器,是一块长身尖头的令牌。回生令异动,是因有一鬼魂重现人间。东岳大帝知道此鬼与蚩尤相关,便暗念道家密祝,指间一束光射向回生令,召来四方鬼帝之西方鬼帝王真人。东岳大帝说:“百鬼夜行之后,她终于回到了人间。”王真人看着回生令上的九头鸟影像,已明了一切,问道:“大帝以为应当如何?”东岳大帝说:“先带她回冥府,再做打算。”王真人领命回了终南山,等待弟子归来。 凡世间,时至大唐神龙年间。在去往周至县的官道上,一个颇为俊朗的道人正赶往城中县衙,这人便是王真人的二弟子c冥府罚恶司判官钟馗。钟馗为何不是铁面虬鬓的怪异模样?因他在终南山重阳宫学道,艺成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为自己改头换面,换了一张俊朗的脸庞,只在捉鬼伏妖时才露出令鬼魅胆寒的本来面目。 前几天,周至县县衙的殓房诈尸,张县令请钟馗前去捉鬼。待他赶到县衙,张县令领着他到一具女尸前,说女尸夜间常常泣诉,似人梦呓,衙役人心惶惶。他问死因是什么,张县令说:“溺水而亡,本欲明日火化。”他又问:“尸体如何防腐?”张县令指着一侧诵经的僧人说:“全凭净海法师。”那女尸眉清目秀,乡野之间可谓少见。他伸手正欲翻开她的衣襟,静海抓住他的袖子制止道:“天师身为出家人,如此六根不净,岂不愧对三清。”他轻轻一笑,说:“心不净则六根不净,我无分别之心,何来六根不净?”静海一笑,只好松开了手。 钟馗检查过后,才知她死前受辱,他说:“她受人侮辱,才投河自尽,凶手尚未抓获,明日火化恐怕不妥。”张县令心中有愧,说道:“我知她冤死,但县内仵作皆为男子,不似天师这般不羁,是以迟迟无法定案。近日又频频诈尸,未免恶鬼伤人,才决定火化。”他让衙役取河水一瓢,淋在女尸之上。她因水而死,水便能激发鬼魂怨气,令其还阳。片刻后,随着一声尖叫,女尸跳起,眼泛绿光,张着血口獠牙。他立即念诵密祝,虬髯自两鬓长出,冷面如铁,右手执剑,瞪着女鬼。女鬼认出了他,吓得跪下哭诉道:“钟判,那日我在河边浣衣,被陈家渔夫侮辱,才投河自尽,望钟判为我申冤。”商议之后,张县令差衙役去了陈家,他则叫来牛头马面送女鬼投胎。 回终南山前,张县令问钟馗:“钟判事先如何得知女鬼受辱?若是一番检查过后,女鬼不曾受辱,岂不是坏了终南山的名誉?”他笑着说:“如静海法师所言,我六根不净。”随即,张县令哈哈一笑,恭送道:“天师走好!” 回到重阳宫,王真人召集了众弟子。王真人说;“近日城内有鬼魅作祟,此鬼身着羽衣红鞋,腰间悬一支玉笛。”他随后看着身旁的大弟子费长房,接着道:“你以为让谁下山捉鬼合适?”费长房一笑,说:“正南师弟不仅天资过人,且深谙男女之道,不如让他下山?”钟馗有些惭愧,学道两年虽有小成,但心志不坚,常流连于灯红酒绿之地。王真人却也是一笑,点头道:“甚好,也算是一番历练。” 临行前,师兄费长房送钟馗出了山门。费长房是王真人最得意的弟子,曾在百鬼夜行之年,被恶鬼打断一条手臂,成为王真人心中难以平复的伤痛。他似乎对鬼魅一事了然于胸,提醒道:“此鬼名为奇鸧,乃上古妖鸟死后所化,可食人魂魄,我这条手臂,也是因她而断,你切莫小觑。”钟馗问道:“可有需要特别提防之处?”费长房若有所思,笑着说:“小心她的眼睛。” 长安城一派繁华盛世,正是六根不净之人的圣地。钟馗到了城内,在芙蓉楼找了一处落脚之地。这天傍晚,他正在楼上饮酒,在众歌妓舞妓簇拥之下,给她们讲些辟邪驱鬼的往事。正快活间,一个老婆子前来求助,说孙女被恶鬼附身。他只得与众妓一一惜别,立刻随她赶到普宁坊的宅院。 一个破瓜之年的少女躺在床上,腹胀如鼓,被众人按住了四肢。钟馗问:“有身了吗?”一个绅士模样的中年男子急忙说:“小女只是被鬼附身,并未有身。”的确常有鬼魅藏于人腹,如同怀娠一般。那少女脸色发白,双眼空洞,钟馗提起她的手腕,一股阴寒之气顿时袭来,果是被鬼附身之兆。他取出桃符,念诵道家密祝,贴在她的腹上。桃符处的亮光沿着筋络行遍全身,她立即凄声惨叫挣扎起来,一只黑色的鬼魂正渐渐从她身体剥离。恶鬼破窗欲逃,追赶已来不及,钟馗只好取出腰间铜钱,射中了它的手腕,算是给它一个教训。 那少女已昏睡过去,只是腹部仍旧鼓胀。钟馗见那绅士脸色凝重,便对他说:“腹部不久便会平复。”那绅士点头谢过,送他出门。 三日后的傍晚,钟馗正寻找奇鸧的踪迹,路过普宁坊的泾河渡口,看见几个村夫抬着一个女孩正要浸竹笼。想不到天子脚下,竟也有人敢动私刑。正沉思间,突然耳边响起一个少年的声音:“天师为何学道?”钟馗回过头,是个素不相识的少年。他笑着说:“与我王除尽天下鬼魅妖邪,还人间以安宁。”少年说:“我深爱一个女子,她不久于人世,敢问天师,我该如何安宁?”钟馗有些诧异,勉强笑道:“本道只知捉鬼,不懂男女之情。”少年看着那个浸竹笼的女子说:“她叫秦莯,三天前你从恶鬼爪下救了她。你不知道的是,她真的有身,但她尚未婚配,秦家容不下她。”钟馗无言。 说完,那少年跑到河边,跪在为首的中年绅士脚下,说:“是我的孩子,是我的孩子,我愿娶阿莯为妻,还望秦老爷念及父女之情,放了阿莯。”那中年绅士一巴掌将少年打倒在地,怒道:“尚未婚嫁,便有如此苟且之事,即便你愿娶她,她也是不洁之人,死不足惜。”竹笼落水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间似乎带着一些寒意,少年跪在河边,无助看着少女渐渐沉入水底。众人早已离去,少年仍然跪着,夜幕完全侵吞了他的背影,却依旧能听到他心碎的声音。 钟馗收拾了心情,去往芙蓉楼饮酒。正沉思间,一个女子端着酒壶走了过来。她步履轻盈,若孤鸿惊起。只见她穿着五彩羽衣,脚踏红鞋,腰间悬一支玉笛,钟馗不由警惕了几分。她以素手托起酒壶,为钟馗斟满,巧笑间,齿如瓠犀。她的目光从酒杯抬起,与他四目相对。只见她双眼含笑,如同柳叶凋落,太液池的秋水泛起层层涟漪,果如费师兄所言,不得不防。 钟馗正提防,那女子说:“秦莯已死,庄明恐怕也不会苟活。”见他不解,她补充道:“庄明就是你午后遇到的少年。”钟馗若有所思,迅疾拿起桌上竹筷,刺向她右手袖口。她急忙以左手阻挡,钟馗趁势以竹筷夹住她的手腕。随即探出左手,以食中二指挑起她右手衣袖,手腕处果然一枚铜钱印记。她轻轻一笑,说:“这也是拜天师所赐。”钟馗意识到那日附身秦莯的正是她。她告诉钟馗,秦莯与庄明两情相悦,秦莯在庙会被人玷污,如今孕肚凸显,秦老爷为人迂腐,势必难容。故庄明请她附身,借假死下葬,准备私奔。她说:“本来昨日便可计成,可惜遇到了你。”钟馗坚定地说:“身为判官,捉鬼降妖乃是本分,我自问心无愧。”她说:“你不杀伯仁,伯仁因你而死。”钟馗故作轻松,说道:“世间难免诸多不平之事,我也无能为力。”她笑着说:“终南山的牛鼻子,都这般不近人情。” 说罢,那女子拿起玉笛,吹奏几声,芙蓉楼外顿时百鸟袭来。她随即一个转身,羽衣迎风而起,若凤鸟开屏,正欲飞向楼外。钟馗立即起身拔剑,割断她的裙角,说:“我可没打算让你离开。”她落回楼内,看着自己露出的脚踝,揶揄道:“你如此六根不净,何必去做道士。”钟馗并不理会,说:“若你主动跟我回冥府,我可以不伤你。”话虽如此,钟馗心中却是十分忐忑,她既能断费师兄一臂,道行自不在他之下。她盯着钟馗,闪烁了一下睫毛,眼中秋水涌动阵阵涟漪。钟馗谨记师兄叮嘱,急忙避过目光。她呵呵一笑,说:“敢问天师,我有何罪,你非抓我不可?”钟馗说:“鬼鸟奇鸧,夜间行凶,长安城众所周知。”她上前质问:“你可曾见我伤害过谁?。”钟馗说:“虽不曾见,但城内人人自危,岂会有假?”她又进一步,与钟馗咫尺之隔,问道:“若我无罪,又该如何?”钟馗目光扫过她的眼睛,立即转头避开,说:“善恶自有察查司定夺,若你无罪,我保你平安。”钟馗用眼角的余光瞥见她仍盯着自己,便侧着头说:“你若再上前一步,休怪我刀剑相向。”她又是一笑,终于答应随他回冥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混沌之地 过了鬼门关,便是黄泉路。黄泉路是一条羊肠小道,道旁是千年不腐的枯草。黄泉路的尽头是忘川河,奈何桥是过河投胎的必经之路。并非所有的灵魂都能过奈何桥,那些被人世遗忘c无人祭奠的灵魂只能终日游荡于忘川河上,成为孤魂野鬼。钟馗让孟婆神传唤了黑白无常,将奇鸧交给他们,带往察查司。冥府秦广王麾下有文武四大判官:首席判官崔钰,察查司判官陆之道,赏善司判官魏征,罚恶司判官钟正南。 钟馗去了轮回殿,想在秦莯投胎前替她回魂,却并没有见到她的灵魂,崔钰也说生死簿上没有她的名字。只要过了奈何桥,所有转世投胎的灵魂都会记录在生死簿上,唯一的可能,便是秦莯还在忘川河。第二天,钟馗在忘川河以孔明阴灯找到了秦莯的灵魂,虽然阳间有庄明祭奠,但她却不愿过奈何桥。她身边是她腹中胎儿的灵魂,她担心自己还阳之后,那孩子成为真正的孤魂野鬼。钟馗说;“你只管回去,我身为判官,自能让他投胎。” 钟馗让庄明去渡口打捞出秦莯的尸身,秦莯灵魂归体,得以死而复生。而那个孩子,钟馗以烈火烧尽了他的灵魂,虽然有些残忍,但也算免了轮回之苦。 随后,钟馗回了终南山。费师兄问到奇鸧,钟馗说交给了察查司。费师兄说,庄明是他的侄子,是他让庄明去求奇鸧帮忙,而奇鸧在人间还有个名字,叫黎贞。“百鬼夜行之年,黎贞第一次出现。”费师兄说。钟馗叹道:“你如此道行,想不到黎贞竟能伤到你。”费师兄说:“并非黎贞伤我,是师尊打断了我的手臂。”钟馗诧异地问:“为何?”他说:“为了救她。”钟馗越发不解,问道:“你为何要救一只鬼鸟?”他没有回答,反而问道:“若是察查司将黎贞送到了罚恶司,你要如何?”钟馗说:“察查司陆判为人刚正不阿,送往罚恶司的鬼魂,生前都是无恶不作之徒,我自会将她打入无间地狱,历经万劫之苦,永世不得转生。” 不久后,黎贞果然由察查司送至罚恶司。她的眼睛依旧如此动人,钟馗也曾幻想过她是一个善良的灵魂。她似乎毫不畏惧,笑着说:“钟判,你可还记得你的承诺?”钟馗道:“自然记得。” 钟馗将她带到了孽镜台,孽镜台上有一面石制孽镜,可以照见灵魂的最深处,所有罪恶的c伪善的灵魂都将在孽镜之前无所遁形。黎贞站在孽镜之前,钟馗暗念重阳密祝,孽镜光芒扫过她的周身,随即显现出她的灵魂。钟馗不敢相信,孽镜之上,没有丝毫阴暗,只有象征无邪的纯白。钟馗与她四目相对,她笑着不语。 钟馗立刻赶到察查司,质问陆之道:“你为何要让一个无辜的灵魂堕入无间地狱?”陆之道一脸愧色,沉默不言。身后一个粗犷的声音说:“因为她是蚩尤的女儿。”说话的正是秦广王。钟馗难掩愤怒,问道:“她是蚩尤之女,便又如何?”秦广王说:“太古之初,三皇合力才得以诛杀蚩尤,蚩尤怨灵不散,便有了后来的百鬼夜行。上神女娲仙逝前曾预言,奇鸧现世是蚩尤复活之先兆。”钟馗反问道:“是以她就该死?”秦广王不愿与钟馗争辩,只是瞪着他,冷峻地说:“她固然无罪,但那些为百鬼所杀的凡夫俗子又有何罪?你以为我又是因何而死?”钟馗怔住了,不知该如何反驳,他虽不曾经历百鬼夜行,但费师兄的断臂犹在眼前,若黎贞真是蚩尤之女,放了她无异于遗祸人间。 随后,秦广王带着四位判官将黎贞押入了轮回殿。轮回殿中有两口转生井,井底各连着一根通灵柱,那是灵魂转世的通道。右侧的通灵柱在五百年前被定海神针敲碎,只剩左侧一根尚在。鬼卒押着黎贞走上高台,正要推她下井。钟馗当然明白,进了通灵柱,连东岳大帝也救不了她。 黎贞抬起头,看着钟馗,钟馗终于敢直视她的眼睛。她的目光之中,是他对她的承诺。黎贞坠入了井中,而钟馗,终于决定不再无动于衷。他夺过崔钰的判官笔,飞身跃向转生井,以千钧之力敲碎了另一根通灵柱。 两根通灵柱被毁,井中所有的灵魂,前世的c来生的,早已逝世的c即将诞生的,都从井中逸出,重返人间。可以预见,那些已经化作过往的朝代,以及还未到来的未来,都将在这片大地出现。一个全新的世界,即将诞生。 轮回殿随后开始坍塌,众人四处逃散,黎贞正欲趁机逃走,秦广王提剑近身,向她腰间斩去。钟馗立刻挡在她身前,长剑划过,削断了他的左腿。他似乎看到了昔年百鬼夜行之时,师尊欲杀黎贞,费师兄替她挡了一掌。费长房是王真人亲手抚养长大,王真人视如己出,他见费长房不顾性命救黎贞,也终于相信黎贞无辜。钟馗的魂魄正逐渐消散,但万幸的是,黎贞在陆之道的协助下成功脱逃。秦广王看着倒在地上的钟馗,怒道:“终南山的人,个个都无法无天。如今轮回殿被毁,所有灵魂都将失去归宿,又一次百鬼夜行即将到来。” 终于,东岳大帝现身阎罗殿,他自腰间取出回生令,悬于半空,默念密祝,将全部仙力经回生令化作点点星光,萦绕着轮回殿与通灵柱的废墟,轮回殿与通灵柱得以重塑。东岳大帝仙力散尽,化作凡胎。东岳大帝说:“奇鸧重现人间,蚩尤复生已是天意,如今唯有合三皇之力,方能守护阴阳之平衡。”他看了看钟馗,说:“你既舍命救她,就当为日后蚩尤现世负责。”钟馗不明其意,只见东岳大帝念诵法诀,将自身魂魄取出,注入钟馗体内。钟馗左腿自断口处渐渐长出,东岳之灵沿着经络行遍周身,如同新生。随后,东岳大帝化作点点星光,消散不见。十殿阎王c各位判官及众鬼卒,皆面朝钟馗跪拜,恭迎东岳大帝转世。钟馗自此接过东岳大帝衣钵,肩负起守护阴阳的使命。 钟馗在普宁坊的泾河渡口最后一次见到了黎贞,她即将前往九州寻找她的兄长。她说:“我的确是蚩尤的女儿,你真的要放我走吗?”钟馗说:“我相信孽镜台,也相信费师兄的选择。”说罢,黎贞化作九头鸟奇鸧翱翔而去,钟馗目送她消失于苍穹,也终于踏上了自己的旅程。 自钟馗摧毁通灵柱,引发时空紊乱,赤县神州呈现出全新的格局。在遥远的西方,是群雄逐鹿的九州;东方,是诗的国度—盛唐;与盛唐隔海相望,是岛国东瀛;南方,是与世隔绝的后汉。混沌之地,由此而生。 东岳大帝仙逝前告诉钟馗,女娲及东皇太一在上古之时便已去世,而黎贞还有一个兄长,想必正费尽心思助蚩尤复活。钟馗既得东岳大帝之衣钵,为阻蚩尤现世,便欲前往九州寻找女娲及东皇转世。在此之前,钟馗决意在大唐游说能人异士,倘若蚩尤当真复活,也有应对之策。而他的第一个目标,便是千诗谷的诗剑双绝李太白。 却说黎贞离开大唐,去往战国之地寻找她的兄长。她的兄长在三皇时期战死,如今早已转世。九州,本是上古九黎部落之所在,蚩尤便是九黎首领。传说如今将有一位天选之人,结束诸侯割据的乱象,这也是蚩尤复活之关键所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天选之人 此时,远在九州之地的赵国邯郸,有秦国质子嬴政。 其父嬴楚年少曾在赵国做人质,嬴政五岁时,嬴楚回秦登基,留下他和母亲赵氏在邯郸。嬴楚本非太子,但皇后芈月无子嗣,商人吕不韦认为嬴楚奇货可居,便极力劝说芈月立嬴楚为太子。而嬴楚本名异人,因芈月乃是楚人,才改名为楚。 嬴政在邯郸的生活起居由侍女姜程氏照料,姜程氏有一个和嬴政同龄的女儿姜淑一。姜程氏是燕国人,是嬴楚还在燕国做人质时的侍女,后随他一同入赵。 客居他国多年,除了同为异乡人的淑一,只有赵人李牧与嬴政交心。他与李牧同在儒者荀况门下,李牧虽为赵人,却从不对他冷眼。李牧出生将门,为人耿直不屈,当那些王公贵族的学生取笑嬴政时,只有他敢当面呵斥他们。嬴政说:“秦赵乃是世仇,否则今日我也不必质子于此。”李牧说:“正因为如此,我才对你推心置腹,希望有朝一日,世间再无纷争。”嬴政说:“若我能回咸阳,定向父王举荐你为将。”李牧笑着拒绝。 一日晚间,嬴政正挑灯夜读。淑一为他斟了一杯热茶,放在手边,说道:“政哥哥,现在亥时已过,该就寝了。”他放下典籍,问道:“淑一,你可知仲尼韦编三绝是为何事?”淑一不假思索,答道:“莫不是为了《易》?”他接着问:“你可知‘易’字该如何写?”淑一俏皮地说:“这可难不倒我。”说罢便在纸上写下。他看了一眼,随后揶揄道:“这可不是易字。”淑一一笑,说:“政哥哥,你不懂燕文,燕文中易字就是如此。”他正欲说话,突然听见姜程氏在门外叫唤淑一。淑一压低了声音道:“政哥哥,我先离去,你也早些歇息。” 淑一走后,嬴政轻轻推开窗户,听见姜程氏正呵斥淑一不懂规矩,想必她在门外已久。淑一与他青梅竹马,自小便叫他政哥哥,直到如今豆蔻之年,姜程氏开始教她主仆之宜。只听姜程氏说:“公子乃是王储,往后切不可再称‘哥哥’。”淑一“哦”了一声,却并不在意,趁姜程氏不备,回过头,朝窗后的嬴政做个鬼脸,脸上笑靥绽开,如夏荷迎风。嬴政冲她一笑,轻轻合上了窗。 逝者如斯,自嬴楚回秦已有十年。嬴政似乎就快习惯了在邯郸的生活,直到有一天吕不韦的出现。吕不韦是一个商人,在列国经商,如今投靠秦国。他对嬴政说:“庄王欲命白起将军攻赵,战事一起,赵王必定会杀公子泄愤,故臣特意前来接公子回秦。”原来此时秦赵交恶,白起已命副将王龁屯兵赵国边境,随时准备发兵。吕不韦知道赵王不会轻易放人,故以经商之名打点了上下官员,以放松赵王警惕,并与嬴政约定七日后午时在城外相见。 第二天下午,嬴政在书房对着典籍心不在焉,转过头看见淑一正整理书册。鼓起勇气问道:“不久我就要回秦,你可愿随我同去。”淑一不假思索道:“政哥哥既要回秦,我自当一同前去服侍。”他想了想,说:“若我登基为王,你可愿做我的王妃?”淑一停下了手中的事,过了片刻,说:“政哥哥,你让我考虑一番。”我本以为她会立马应允,只好点点头,不再说话。 第六天,吕不韦前来商议,让嬴政母子与姜程氏母女分开行动,不要携带任何行李,以免赵人起疑。 第七天,像往常一样用过早膳,嬴政便与母亲动身出城。城门虽同平日一样畅行无阻,但难免有些提心吊胆。出城不久,远远瞧见有追兵前来,想必赵王已经察觉,嬴政与母亲只好加快脚步。午时将近,眼见追兵临近,城外仍不见吕不韦,嬴政与母亲只好躲进附近的树林,藏于杂草丛中。惊魂甫定,便隐约听见了追兵的脚步声。追兵在林内分散开来搜寻,其中一个士兵手执长矛拨弄草丛,嬴政与母亲屏住呼吸,但听见杂草摇晃的沙沙声愈发清晰。母亲意识到危险临近,她让嬴政呆着别动,嬴政正欲阻止,她早已冲了出去。嬴政透过草丛的间隙看到一队士兵在母亲身后追赶,队尾一名士兵张弓搭箭,松开手指,羽箭极速飞向母亲奔跑的方向。他低下头,以手掌遮住双眼,任凭泪水打湿掌心。 不知过了多久,吕不韦终于率人赶到。嬴政将母亲的遭遇告诉了他,泪水再次滑落。吕不韦略一叹气,说:“公子切莫落泪,夫人不在,公子更是应该坚强。”他接着说:“为防赵军返回,我们还是尽早离开为好。”嬴政坚定地说:“等淑一来了再走不迟。”他已经失去了母亲,不想再失去淑一。吕不韦见他决绝,便不再多言。过了半个时辰,还不见淑一母女的身影,他对吕不韦说:“恐怕她们遇到了麻烦,赵王见不到我,必定会为难她们,你还是派人前去查看一番为好。”吕不韦略一点头,正欲差人前去,却见淑一母女等三人恰好赶来,陪同她们的正是李牧。 李牧见嬴政母亲不在,知她凶多吉少。他将淑一母女交予嬴政,正欲回城,嬴政问道:“你为何要放我们离开?”李牧说:“你若死在邯郸,秦赵之间再不会有安宁。你只管离去,赵姨有我。她若离世,我必厚葬;她若尚在,我必送她归秦。”嬴政看着李牧,再次劝他随之回秦,李牧一摆手,果断拒绝。他看着嬴政说:“他日你若挥军犯赵,还望念及今日之情,善待邯郸百姓。”说罢,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吕不韦整理了车马,正欲启程,姜程式母女突然跪下,淑一流着泪说:“公子,我不能随你去秦国了。”嬴政诧异道:“为何?”淑一说:“燕齐战事突起,父兄随军出征,母亲年迈,家中尚有年幼的弟弟,我必须回燕去了。是以那日你问我的事,我也不知如何回答。”嬴政知道如今各国战事频频,难保日后还能相见,便说:“那我先随你回燕。”吕不韦急忙道:“公子三思,如今庄王病危,公子随时便要登基,不可远行。”他见嬴政两难,接着说:“不如让臣亲自率人护送姜小姐回燕,日后再回咸阳,公子以为如何?”嬴政虽心有不甘,但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三月后,咸阳城内,吕不韦自燕归来,却不见淑一的身影。吕不韦说:“姜小姐不愿来秦,只留了书信一封。”嬴政急忙接过打开,信中皆是感谢推托之言,信尾落款“淑一敬上”,“敬上”二字,乃是燕文写成。嬴政不相信信的内容,但这分明又是淑一的笔迹,尤其是“淑一”二字,他见过何止百遍。也许男女之情,终究难敌世俗的礼法。吕不韦见他不快,说道:“秦赵结仇,才使夫人被害;燕齐争战,公子才无奈与淑一小姐分开;倘若六国归一,怎会有如此断肠之事?”嬴政看他一眼,又转过头看着殿外的夕阳,坚定地说:“他日我若登基,必灭诸侯,成帝业,为天下一统。” 一年后,庄王嬴楚逝世,嬴政在咸阳继位,时年十七岁。拜吕不韦为右相,在祖母芈月的授意下,拜魏冉为左相。 此时,秦国涌入大量躲避战祸的六国难民。嬴政本欲驱逐,吕不韦劝道:“孝公用商鞅之法,惠王用张仪之计,此二子,不产于秦,而秦用之。是以泰山不让土壤,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择细流,故能就其深;王者不却众庶,故能明其德。是以地无四方,民无异国,遂成帝业。”吕不韦果然如嬴楚所言,乃相国之才。嬴楚曾告诉嬴政,昔年无人敢入赵救他,只有吕不韦主动请缨。嬴政问起吕不韦的出生,嬴楚也不清楚,只是说是母亲芈月举荐,但念他于秦有莫大的功劳,便没有深究。 在众多难民中,吕不韦向嬴政引荐了方士徐福。徐福本是虞国人,在燕居住八年,精通阴阳之术,可惜无人赏识。亡国后被俘为奴,在市集标价五张羊皮。嬴政在市集昭告众人,以百张羊皮替他赎身,拜为大夫。可他不愿入宫,便留在城内的道观静修。 深秋,天现荧惑守心之象。徐福差人上书,书中写到:荧惑守心乃大凶之兆,其心位于咸阳,大秦有国破帝崩之危。”嬴政问吕不韦:“依卿之见,如何能解此祸?”吕不韦从容道:“臣以为,可移祸六国,荧惑守心虽为极凶,却也是主公一统六国之契机。”吕不韦以为,赵举则韩亡,韩亡则荆魏不能独立,荆魏不能独立则是一举而坏韩c蠹魏c拔荆,东以弱齐燕。就此,嬴政拉开了一统九州的序幕。并制定了“笼络燕齐,稳住楚魏,消灭韩赵”的计划。 韩国占据函谷关之地势,乃秦军东进攻赵的必经之地。而六国之中,以韩国最弱,于是韩国成为首当其冲的目标。但唇亡齿寒,若秦攻韩,赵国必然不会坐视不管。商议之后,嬴政决定率先进攻韩国,同时派兵牵制赵国。攻韩由宿将王翦负责,王翦年过不惑,头上几许星白,格外矍铄。而牵制赵国的主将,左相魏冉举荐了发小白起。白起师承云梦山鬼谷门,为人隐忍,不善言辞,但眉宇间自有一分英武。他自师门下山归秦不久,自然知道此乃扬名立万之良机。 数月后,王翦攻破韩都,俘虏韩王。嬴政致信徐福,聊表谢意,落款写到:嬴政敬上。想到他曾在燕久居,嬴政特意学着淑一的字迹,以燕文写下“敬上”二字。 第二日,徐福来宫觐见。嬴政问道:“卿突然入宫,是为何事?”徐福笑着说:“是因主公向男子示爱。”嬴政不解地问:“怎么说?”徐福取出信,指着信尾二字道:“这便是。”嬴政故作镇定,说:“据孤所知,此乃燕文,意为‘敬上’。”徐福哈哈一笑,说:“这的确是燕文,但我居燕八年,可以肯定地告诉主公,此乃‘恋君’二字,意为‘爱你’,且颇具女子口吻。” 嬴政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立刻赶到吕不韦府上,质问道:“吕相可还记得淑一?”吕不韦点点头。嬴政问:“她可还活着?”吕不韦一脸不解,问道:“主公这是何意?”嬴政吼道:“孤问你有没有杀她!”吕不韦一愣,立马跪了下来,说:“臣知主公情深意重,如何敢杀她。”嬴政恼怒地说:“她分明想来咸阳,是你不让她来。你若是懂燕文,恐怕这信也不会给我。”吕不韦急忙辩解道:“是宣太后授意,庄王死后,大秦国运全在主公一人,如今列国纷争四起,姜小姐只是一介平民,如何能辅佐主公灭诸侯,成帝业?”嬴政稍稍冷静一些,掷地有声地说:“三月之内,带她回咸阳。”吕不韦感受到了嬴政语气中的盛怒,甚至是杀意。 另一边,白起率兵牵制赵国。白起一路长驱直入,直到长平,遇到名将廉颇固守,久攻不克,白起只好暂时回咸阳复命。吕不韦以为,攻韩几乎未损秦兵,如今既占据函谷关之地利,应当趁势攻赵。 白起在长平再一次对赵发起进攻,廉颇出营迎敌,亲率兵马与白起针锋相对,廉白二人终于在太行山脚下交手。廉颇手执润水钺,润水钺相传为战神刑天所有,乃是柄长刃宽的巨斧,舞动时虎虎生风。廉颇力大,却不及白起灵巧。廉颇举钺猛劈,大地似有颤动,白起左闪避过,欺身近前,以敛金锏敲击斧柄,直冲廉颇手腕。廉颇只好放开巨斧,后退躲闪。白起趁势挥动长锏砸向廉颇,锏势极快,廉颇难以躲开,只见他突然探出左手,听得一声闷响,廉颇以手抓住了白起长锏。白起大惊,敛金锏势大力沉,想不到廉颇竟能徒手抓住。其实廉颇此时手心灼痛之极,但他忍痛以右拳击在锏上,白起长锏顿时脱手。廉颇将锏扔向远处,顺势向前翻滚取回润水钺。待白起拾起敛金锏,廉颇早已乘马回营。 廉颇自知难敌秦军,便加固营垒,以守代攻,以逸待劳。一时之间,白起难以攻下长平,遂调兵绕道邯郸东南方向的平阳进攻,在平阳斩杀赵将扈辄。占据平阳后,白起另率部队自邯郸西北方向的宜安进攻,欲南北夹击邯郸。 赵王急召镇守北疆的李牧南下回防,此时李牧已是赵国名将,曾在雁门歼灭匈奴军十万之众。白起在宜安遭遇南下的李牧部队,率军三次冲击,都以失败告终,只好回撤。李牧却发兵乘胜追击,几乎击溃白起全军。白起自知不敌,只好退守函谷关,回咸阳复命。 白起说:“如今赵国南有廉颇,北有李牧,末将一己之力,恐难取胜。还请主公命王翦将军率兵在北方牵制,末将必全力拿下长平。”吕不韦笑道:“王将军厉兵秣马,正待伐魏,恐分身乏术,白将军莫慌,我有妙计。” 两月后,局势果然突变,赵王以赵括c赵葱取代廉颇c李牧,还将李牧下狱。廉颇不服,负气出走,前往楚国。 赵括c赵葱皆是无能之辈,廉颇出走不久,白起诱使赵括转守为攻,赵军失其地利,很快被秦军击败。白起攻下长平,俘获赵军四十万。 数日后,吕不韦果然将淑一带到了咸阳。淑一芳华依旧,她穿着那年邯郸离别时的罗裳,昔日时光,犹在眼前,嬴政没有止住泪水,抱着她说:“你愿意做我的王妃吗?”她点点头,靠在嬴政胸口,泪水浸湿睫毛,从眼角轻轻滑落。 第二日,嬴政正查阅公文,淑一走过来问道:“公子,白将军会如何处置那些赵国降军?”嬴政说:“赵军反复无常,若是不杀他们,恐会多生事端。”淑一认真道:“他们既已缴械,又何必再造杀孽?当年李牧将军摈弃秦赵嫌隙,送我们离开邯郸,如今公子若能饶降军不死,也算是报李将军大恩。”嬴政看着淑一,会心一笑,说:“我这就传令,让白起善待降军。” 可惜的是,在命令传到之前,白起因为私怨坑杀了四十万降军与赵括。嬴政在咸阳宫内问过白起为何要杀降军,白起也不隐瞒,向他说起了自己的往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杀神白起 白起,秦国郿县人。 白起是一个贵族,但这个身份并没有给他的童年带来任何美好的回忆,因为他是庶出。他的母亲是一个青楼女子,这对他的世界并没有丝毫影响,直到他明白了青楼的意思。他深刻地体会到横眉冷眼令人窒息的感觉,尤其是白家长子白阎,那是白起同年的噩梦。 在弱冠之年,白起以求学之名离开了这个所谓的家。母亲总是逆来顺受,但她依旧瞒着白府上下和魏冉一同送他出城。自己独自出走后,母亲将面临怎样的责罚,白起无暇顾及,也不敢想象。白起曾要母亲和他一起离开,但母亲却说:“我留在这里,若你学艺不成,以后也好歹有个安身之处。”魏冉是白起的至交,也是他在郿县唯一的朋友。他同白起一样,真切地体会过寄人篱下的滋味。临别前,母亲嘱咐道:“我无法改变你的出生,但你一定要改变自己的未来。” 历时十天,白起徒步行至云梦山,拜在纵横家鬼谷子王诩门下修习兵法。王诩师从李耳,是一个旷世奇才,开纵横学之先河,道c兵c名c谋各家,无所不通,后来在云梦山创立了鬼谷门。 学艺两年又半,小有所成,王诩便将神兵敛金锏赐予白起。敛金锏分长短两柄,长锏负于背后,短锏藏于腰间。锏身无刃,守强于攻。鬼谷子知白起为人隐忍,却又暗藏暴戾之气,赐锏是提醒他切勿逞凶斗狠。鬼谷子说:“一念成佛,一念成魔,离开了师门,也要时刻铭记。”白起跪着接过敛金锏,点头道:“弟子谨记。” 云梦山脚开着一间小店,卖些茶水干粮,老板娘是个年轻女子。一日清晨,白起到茶店买了茶水和馒头,正用膳间,一个馒头不小心滚落地上。他急忙弯腰拾起,撕掉弄脏的馒头皮,吹拭几下。正欲放进嘴里,突然察觉到有人过来。他抬起头,只见老板娘站在跟前,莞尔一笑,手上拿着一个馒头,递给他。那时白起才真正看清了她的模样,粗布衣裳诉说着她的清贫,但她脸上是清贫也无法掩盖的天然的美。白起呆呆地望着她,她笑着说:“脏了就不要再吃了,这个给你,不收钱。”白起诧异地问她:“这样可以吗?”她轻轻一笑,说:“只是一个馒头,何况你每天都会来这儿。”他凝视着她,慢慢伸手接过馒头。 白起想起了六岁时同样掉在地上的馒头,他的父亲让他吃掉,他知道这并非缘于粮食来之不易,因为白家的其他孩子都不用吃掉在地上的馒头。母亲将脏馒头从他手中拿过,把自己干净的馒头递给他。从那时起,他只想离开白家。 白起拿着馒头,侧过头看着灶台旁的老板娘,终于下定决心走过去,问道:“敢问芳名?”老板娘回过头,笑着答道:“我叫周嫱,你可以叫我玉芙,那是我的乳名。”白起抱拳行礼道:在下白起。”他想继续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得点点头笑着离开。 此后的每个清晨午后,白起都会在茶店用膳。而玉芙,也会为他提前准备好茶食。 后来,茶店出现了另外一位客人,他格外俊朗,衣着华丽,是真正的贵族。白起注意到他,是因为他同白起一样,每天都会去茶店。那人叫作赵括,是白起鬼谷门的同门。很多次白起想让玉芙添茶,但看到她与赵括相谈甚欢的样子,又不得不放下刚拿起的茶壶。他常常想,为何男女之情,不如兵法那般简单? 一天,白起刚到茶店,从远处看见三个男子正同玉芙纠缠。正疑惑间,只见居中的男子一把将玉芙推到在地。白起疾步向前,随即拔出腰间短锏,反手砸在那男子肩上,那男子一声惨叫倒地不起。左侧那人见状,挥拳袭来,白起以左掌抓住他的拳头,右手持锏正欲猛砸他的头颅。玉芙尖叫一声“不要”,他才如梦初醒。白起看着他们恐惧的模样,似乎看到了年幼时的自己。他突然意识到了王诩老师所说的“一念成佛,一念成魔”是何意,他不知道刚才那一瞬自己失去了什么,又或者那才是真正的自己? 玉芙解释道:“我不碍事。他们都是附近的农户,只是没算清茶水的价格,白大哥,你让他们走吧。”白起懊悔不已,向三人一一躬身致歉。 三人走后,我买了茶水馒头,瞥见赵括正从远处走来,便欲转身离开。玉芙叫住他道:“你从前都会在这里吃完。”他不假思索道:“最近课业繁重,不宜在山下久留。”说完欲走,玉芙说:“你的袖口有些磨损,若不嫌弃,午后送来让我为你缝好。”他看着她嘴角的笑容,没能拒绝。 当日傍晚,白起去玉芙的木庐取缝好的衣裳,她早已在屋外等候。她穿着件薄衫,披着外衣,日间盘起的头发也披散开来。她将衣裳递给白起,说:“手不太灵巧,可别介意。”白起嗅到了她身体的馨香,只恨自己没有拥抱她的勇气。刚出篱墙,正好遇到来此的赵括。他们互相行礼致意,白起走向山腰,而赵括进了木庐。白起终于忍不住回头,看见纸窗上二人投下的身影,随后,闺房之内熄灭了烛光。当空的皓月依旧朗照,月华带着寒意渐渐模糊了他的视野。 五月后,白起察觉到玉芙的小腹微微隆起,忙碌时总是一脸疲惫。犹豫之后,他故作平静地问她:“有身了吗?”她羞着转过身,终于还是点点头。从那个落在地上的馒头开始,他就告诉自己要娶她为妻,但只有赵括这样的贵族,才能让她脱离贫寒。 多日后的下午,白起离开鬼谷坛正欲下山,恰巧见到玉芙立于院外向内张望。她以头巾遮住脸,以宽袍盖住孕肚。二人四目相对,玉芙问道:“白大哥,你可有见到赵括?”赵括这几日的确不曾出现,但白起也意识到了她来这里的理由,只好说:“我与他不在一处修习,不清楚他在何处。”她“哦”了一声,声音中带着浓烈的失望,悻悻然离去。白起看着她瘦弱的背影,大声说:“有任何麻烦,我都会倾力相助。”她停下来回头道:“多谢。” 第二日,白起询问了王诩老师,才得知赵括几天前就离开了师门。 白起立刻赶到山下木庐,将赵括不辞而别的事告知了玉芙。她的双眼立刻失去了神采,转过身,背对着他。他能感觉到她的绝望,却不知该如何安慰。他看了一眼屋外,再看她时,她正以发簪抵住脖子,欲寻短见。他跨步向前,迅速探出右手,击在她的肘部。她吃痛尖叫一声,发簪应声落地。她瘫倒在地上,他急忙扶住她说:“他不值得你如此。”白起没有察觉到自己眼中的泪光,而她也终于无法抑制心中的痛楚,在也许并不熟识的他的怀中哭了起来。白起郑重道:“万事有我,你如今有孕在身,切莫寻死。” 七日后,白起艺成回乡。他去了玉芙的木庐辞别,他想让玉芙随他一同归秦,但玉芙却求他将自己送至邯郸赵括府邸,玉芙说:“我已是不洁之身,枉费白大哥你一片痴心。”白起毫不在意,只是知道玉芙早已心有所属。 到了邯郸赵府,白起说:“若是赵家容不下你,尽管到咸阳找我。”在那一刻,玉芙看着白起,似乎觉得自己真该随他而去,但她终究还是进了赵家的大门。白起随后勒马回僵,动身回秦。他深知今日一别,日后恐难再见,只是初次相见时她的样子,挥之不去。 到了郿县,魏冉早已恭候他多时。魏冉本是一介平民,但现在,他的胞姊芈月嫁与昭襄王为妾,他也因此在朝为相。他知白起三年学期已满,便来此等候迎接。魏冉说:“自你离家,兰姨便被赶出家门,如今随我生活在咸阳城内。”白起看着魏冉,感激之情,无以言表,正欲说话,魏冉做个手势,示意他别放在心上。 在魏冉的举荐之下,秦王嬴政封白起为将。次年,韩魏联军扼守崤函欲西进犯秦,白起以避实击虚c先弱后强之战术,在伊阙剿灭韩魏联军二十四万。两年后,在鄢郢二都重创楚国,同年,受封武安君。此时,秦王嬴政横扫六国之野心尽显,次年,嬴政命王翦攻韩,同时让白起率兵东进牵制赵国。 白起行军至长平,遭遇名将廉颇的顽强阻击,虽有小胜,却久攻不下。随后,右相吕不韦入邯郸密谋取胜之计,而白起则与魏冉前往邯郸刺探虚实。两月后,赵孝成王果然中计,以赵括取代廉颇帅位。 白起回长平之前,想起了此处的一位故人。他以重金派人打听了一番,那人在酒楼告诉白起:“赵家乃是显赫之门,怎会娶平民为媳?周嫱诞下男婴后,便被逐出了赵家,孤苦无依,流落到了春风楼。”白起问道:“春风楼在何处?”那人笑着说:“这条街上最热闹的青楼便是。”白起听了,怒从中来,起身拔出背上长锏,大吼一声,砸碎了酒桌。那人见白起眼中杀意无限,急忙边退边说:“告辞,告辞。” 一入春风楼,鸨母便笑脸迎了过来,白起不等她开口便说:“周嫱。”鸨母笑道:“此处可没有叫周嫱的姑娘。”白起脸色仍旧凝重,说道:“周玉芙。”鸨母“哦”了一声,说:“二位在此候着,我让她准备片刻。”不多时,鸨母让他二人去到二楼,白起推开房门,只见玉芙早已上吊自尽。他急忙将她的尸身放下,颤抖着拿起她留在桌上的遗言:白大哥,我从没想过会以这样的身份再见到你。白起在伊阙城内见过成千上万的尸体身首异处,那样的悲惨都不足以让他掉下哪怕一滴眼泪,但这短短的一行字,却让他无法止住泪水。 他带着玉芙的尸身正欲离开春风楼,在大堂之中,一个巨贾打扮的人讥讽道:“连你也来逛窑子,就不怕遇到你那婊子娘?”他正是经商至此白家的大公子,白起没有看见他,他却认出了白起。白起在哄笑声中放下玉芙的尸身,怒视着走到白阎跟前。白阎见他双眼带火,有些害怕地问道:“你想怎样?”白起并不答话,迅疾探出左手,钳住他的脖颈,右手取出腰间短锏,猛砸向他的头顶。白阎顿时颅骨尽裂,脑髓四溢,瞬间殒命。白起在等那个制止他的声音,但那个声音永远也不会再出现。他终于明白,在这一天,玉芙失去了自己的生命,而他,失去了自己的良心。 堂内一片混乱,鸨母似乎想上前质问,白起不等她开口,左手取下长锏,反手敲碎了她腰间脊柱。魏冉见事情愈演愈烈,便催促白起迅速离开。 第二日,白起在青楼行凶的事传遍了邯郸。赵王恼羞成怒,命赵括立即出兵反击。白起早知赵括为人轻浮,眼高手低,便佯装败退,诱敌深入。赵括果然中计,在百里石长城被秦军生擒。随后,四十万赵军尽皆缴械投降。 白起在军营见到了被俘的赵括,赵括说:“你我师出同门,你若是杀我,如何对得起王诩老师?”白起毫不在意,说:“鬼谷门没有你这样的败类。” 魏冉劝道:“赵括乃赵奢之子,赵奢镇守着赵之北方四城,留赵括在手,北方四城唾手可得。” 白起严肃道:“北方四城有我白起足矣,赵括非死不可,那四十万降军也得陪葬。”说罢,示意手下副将王龁斩杀赵括。 赵括见白起丝毫不念及同门之谊,问道:“难道是为了那个贱货?”此时王龁正举刀欲斩,白起突然制止道:“王副将,刀下留人。”王龁疑惑地回过头,白起冷峻地说:“我亲自来。”说着,举起长锏,砸碎了赵括的颅骨。 魏冉看着赵括的尸体,知道白起是为了玉芙,叹道:“她只是一个娼妓。” 白起看着袖口处缝合的丝线,说:“我见过她最美的样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君臣嫌隙 嬴政听白起说完,想起了失而复得的淑一,对白起说:“世间常有如此抱憾终生之事,白将军还请宽心。”白起本以为嬴政会责怪自己,便说:“臣未等主公发落,便擅自坑杀降军,还望主公赎罪。”嬴政郑重地说:“孤虽不曾一睹玉芙小姐之芳容,但孤确信,她值得卿为之如此。”白起立即跪下道:“谢主公。”自此以后,白起便将全部身心投身于嬴政一统九州的帝业之中,那是他除了玉芙之外,唯一的执念。 随后,白起兵分三路,命王龁攻占皮牢,司马梗夺取太原,亲自率兵包围邯郸。赵王毫无斗志,带着少数宗族逃往代郡,邯郸不攻自破。 邯郸城内,赵国旧臣郭开前来归降。郭开告诉嬴政,正是他向赵王进言,说“当年正是李牧放走了秦王”,赵王因此震怒,夺了李牧的帅位,但念他功高,才没有杀他。廉颇也因此连坐,被赵括取代。嬴政笑着说:“卿能弃暗投明,也算是大功一件,午后。随孤去一个地方。”郭开谄笑着点点头。 嬴政将郭开带到了邯郸的监牢,李牧仍旧被困于此,身负脚镣手铐。李牧瞪着郭开,向他走近。郭开一脸惧色,跪了下来,向嬴政求救。嬴政转过身,看着墙壁,并不理他。李牧不顾郭开求饶,用铁链缠住他的脖颈,用力扭断了他的颈椎。嬴政劝李牧降秦,嬴政说:“如今六国归一,已是大势所趋,你若作为秦将,必能青史留名。”李牧正色道:“我戎马半生,大小七十余战,未尝一败,早已留名青史。归降一事,你不必多费口舌。”嬴政劝道:“若你愿做邯郸郡守,邯郸城同昔日没什么两样。”李牧一阵沉默,终于说道:“希望你还记得昔年的承诺。”说罢,拿起桌上的大刀,自刎而死。嬴政没来得及伸手制止,鲜血便从李牧颈中溢出。李牧跪倒在地上,嬴政连忙扶住他,想起了昔日在邯郸城外,他的背影。嬴政心中默念:英雄辞世,纷争依旧存在,唯我嬴政,将一统九州。 白起留在邯郸着手建立邯郸郡,同时也整备兵马,为攻燕做准备。 嬴政回了咸阳,召见吕不韦,说:“李牧在邯郸自刎而死。”吕不韦叹道:“李将军智勇无双,着实令人惋惜。”嬴政问:“卿以为,郭开如何知道李牧当年放走了我?”吕不韦立刻警觉起来,拱手说:“臣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秦。”嬴政痛惜道:“李牧待我如同至交,却因我而死。”他见吕不韦面有惧色,便调转话锋,说道:“吕相为大秦殚精竭虑,孤无以为报。”吕不韦立即说:“主公言重了,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乃臣之本分。”嬴政看着吕不韦离去的背影,意识到他似乎比自己更急于六国一统。他早已派人查过吕不韦的底细,却收获无几。 第二日,嬴政前往甘泉宫拜见祖母芈月。嬴政问:“祖母如何看待吕不韦其人?”芈月说:“吕不韦有相国之才,你得他辅佐,必能横扫诸国。”嬴政担忧道:“他似乎颇有私心。”芈月并不在意,说:“人皆有私心,你提防着便是,他若当真能助你完成帝业,用他又有何妨?”嬴政接着问:“祖母如何与他相识?”芈月说:“那时我还未入宫,日久年深,也不大记得清了。”随后,芈月又搪塞了几句,嬴政只好告退。 数月后,嬴政在咸阳宫内突感四肢无力,随后卧床不起。徐福随即入宫查看,他无奈道:“臣医术尚浅,只能助主公稳住心脉,若要痊愈,还得另请高明。”嬴政问:“是何疾病?”徐福说:“依臣之见,应该是中毒。”嬴政十分诧异,接着问:“如何中毒?”徐福拿起一个环佩,说:“毒由此入体,隔着衣物,中毒较慢,想必主公佩戴此物已有些时日。”说到这里,在一旁忙碌的淑一突然失手打碎了茶盏。嬴政与徐福皆转头瞧她,她略一点头致歉,便拿着茶盏碎片退了出去。那个环佩正是淑一来咸阳不久赠予嬴政以佑平安,他佩戴已有三月。嬴政虽然不知环佩为何染毒,但他知道淑一绝不会害他。 淑一走后,徐福略沉重地说:“王妃似乎体虚,应多加调养才是。”嬴政点点头,徐福见他不以为意,一番沉思后正色道:“恕臣直言,王妃步履飘忽,仿佛将死之人一般,主公最好有所准备。”嬴政有些惊讶,随后又轻轻一笑,说:“她自幼体弱,又饱经战祸,难免有些心力交瘁,卿不必在意。”见嬴政如此说,徐福便不再多言。但徐福这番话,也确实提醒了嬴政,他也觉得淑一归来多日,总有几处与以往不大一样。 随后,吕不韦诏告全国,以万金征求名医。过了数月,宋人扁鹊应诏来到咸阳。 扁鹊师从名医长桑君,又得上古医经《灵枢》c《素问》,世间再难寻他无能为力之病人。扁鹊虽然年少,却十分沉稳,果是有大修行之人。扁鹊说:“大王所中之毒虽然罕见,却也难不倒我。”嬴政终于宽心,说道:“秦先生若能救得寡人,要何官何爵,全凭先生一句话。”扁鹊躬身道:“大王乃天选之人,如今六国一统大势所趋,我不仅能治愈大王,还能助大王攻克强楚。”嬴政以为,若能得神医相助,一统指日可待,高兴地说:“先生既有意辅佐寡人,寡人即刻命人在城内置宅邸一处,供先生久居。”扁鹊说:“主公不必兴师动众,我与吕相相识已久,寄居相府即可。”如今三晋皆归于秦,只剩燕齐荆楚。燕齐不足为虑,但楚人坚韧,能战能守。吕不韦以为,秦楚之间势必将有一场恶战,故借替嬴政治毒之机,请来昔日友人扁鹊。 扁鹊果然神医妙手,一月后,嬴政得以痊愈。书房内,嬴政正看着桌上的环佩沉思,透过窗见淑一前来,急忙将环佩藏于屉中。淑一满脸悦色,说:“公子,你可算恢复了。”嬴政微笑着说:“全劳你榻边照料。”淑一在他身边绕了一周,见他腰间的环佩不在,便试探地问:“公子,我赠你的环佩在哪?”她的声音依旧温柔,只是多了一些内疚。嬴政没有回答,只是问她:“淑一,你可知易字如何写?”淑一怔了一下,随即拿起笔,在纸上写下,问道:“可是如此?”那的确是易字,不过却是秦文,而非燕文。嬴政又问:“‘恋君’二字,又该如何写?”淑一面有羞色,低声嗔怪,随后提笔写下。确是“恋君”,不过也是秦文,而非燕文。 嬴政沉思了片刻,看着她说:“淑一,你和从前有些不同。”她似乎有些慌乱,问道:“哪里不同,公子?”嬴政思索了片刻,笑看着她,轻声说:“你从前喜欢叫我‘政哥哥’,只在姜婶面前,才叫我公子。”淑一低头愣在那里,过了片刻,终于抬起头,瞧着嬴政,微笑着轻声唤道:“政哥哥。”嬴政仿佛如梦初醒,时光在她缱绻的声音中,带她回到了豆蔻之年,那日夜晚透过窗看见的她的鬼脸,犹在眼前。见嬴政不语,淑一说:“政哥哥你才恢复,还需多加歇息。”说完欲走,嬴政急忙拉住她的手,从屉中取出环佩,说:“你赠我的环佩在这,还未更衣,便没有佩戴。”淑一站在那里,眼泪如雨滚落,嬴政起身揽住她的腰身,将她拥入怀中。或许淑一的确有些不同,但相处时她的无微不至,她的轻言细语,还有偶尔的俏皮和任性,又是那么真实,那么熟悉。 与此同时,白起在邯郸厉兵秣马已有多时,欲待攻燕。嬴政以为多年征战,列国仇秦之心正盛,不应急于攻燕。吕不韦却以为,如今赵国覆灭,秦军势猛,燕人怯战,正是攻燕良机。吕不韦虽然激进,却不无道理。随后,嬴政命白起布兵易水,攻打燕都蓟城。 白起在易水以西大败燕军,准备择日直捣蓟城。一天深夜,白起正于军帐看着地图沉思,突然听得帐顶有轻微的脚声响,便立刻警觉起来。只见帐顶帆布豁开,一个黑影从天而降,手执两柄短刃刺向白起。此双刃名为子午刃,乃一明一暗同样模样的两柄短刀,刀背分叉,有一前一后两处刀尖。白起后仰避过,顺势抄起案上长锏,直冲那人胸口。那人以双刃钳住长锏,跃向一旁。白起立即起身,以长锏猛砸几案,案上短锏弹起,白起探出手接过,将短锏置于腰后,立住门户,与那人对视。白起说:“三军之中,你脱不了身。”那人毫无惧色,说:“若能杀你,死又何妨?”白起略一思索,问道:“你是燕王的人?”那人并不回答,白起接着说:“你以为杀了我,便能阻止秦王横扫六国之雄心?” 话音刚落,那人已欺身近前,白起以锏格挡,锏势凌厉,却不及短刃敏捷。那人避过敛金锏的力道,欲刺白起手腕,白起尽力后退,欲拉开距离,方便长锏施展。缠斗中,那人将其中一刃射出,白起未免手腕被伤,只好松开长锏,收回右手。待短刃飞向立柱,迅疾探出左手,在长锏坠地之前将它抓住。那人趁白起还未站稳,便近身刺向白起脖颈,白起仰头躲过。哪知两刃相对,扎在立柱上的子刃竟被黑衣人手中的午刃吸了过来。白起不曾料到有此一招,勉力滚向侧方,却还是被身后子刃扎伤腋下三寸。白起翻滚之际,趁势拔出腰间短锏,射向那人。那人只有一刃在手,抵挡不住,只得后跃,将短锏打倒在地。白起立即执长锏冲向那人,那人刚落地,尚未稳住身形,只能勉强避开。白起趁机左拳重击他的胸口,那人滚向帐外,见士兵已经察觉,便趁着夜色逃了。白起看着他消失在夜幕中,忍痛拔出了腋下短刀。 未免夜长梦多,白起即刻率军猛攻蓟城。燕军斗志涣散,不过半月,蓟城失守,燕太子丹携残部逃亡辽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荆轲刺秦 一日,嬴政自章台宫归来,回到兰池宫,见淑一不在,便问守宫副将司马错:“为何不见王妃?”司马错说:“王妃一个时辰前已经出宫。”嬴政问道:“独自一人吗?”司马错急忙解释道:“末将也以为不妥,但王妃执意不让末将随行。”嬴政点点头,想起刚来咸阳不久,淑一也曾出宫一次,那时并未在意,如今又不见她,难免有些担忧,便对司马错说:“你立刻出宫找她,她既不愿你随行,你就不要打扰,暗中保护即可。” 申时将尽,淑一自宫外归来。不久,司马错来宫报告。嬴政示意司马错到殿外,司马错说:“王妃在太和楼内坐了两刻,便有一男子前来,似乎言语有些不合,幸亏末将及时现身,他才没对王妃无礼。”嬴政略一思索,问道:“那男子是什么人?”司马错说:“王妃不愿透露,末将也不便多问。” 晚间,兰池宫内,淑一送茶过来,嬴政坐下浅尝一口,随后试探地问:“淑一,听司马错讲,你午后独自出了王宫?”淑一顿了一下,说:“昔日燕国故人前来咸阳,便去太和楼一叙。”嬴政知道淑一有事相瞒,只是她同从前一样,不会撒谎,他也不愿勉强,一直在等她自己开口。他担心道:“自五国覆灭,常有刺客混迹于咸阳,你千万小心。”淑一走到身后,抱住他的肩膀,安慰道:“政哥哥你莫忧心,往后我若出宫,都让司马将军随行如何?”她接着说:“若是白将军得空,便让他随行,九州之内,恐怕少有人胜得过他。”嬴政笑一笑,站了起来,捧起她脑后的长发,说:“自那日邯郸一别,我不会再让你离我而去。” 自白起攻占燕都,燕国只剩辽东及督亢等地。不久后,燕国侠士荆轲与伶人高渐离持督亢之地图前来归降。嬴政命人在章台宫内设宴相迎,淑一坐在他身旁,嬴政对她说:“你向来不喜欢宴饮之事,可先回兰池宫。”但淑一却说:“既是燕人前来,我也想瞧瞧。” 荆轲与高渐离在殿外让侍卫搜了身,侍卫没有发现兵刃,便放二人入殿。殿内群臣列坐左右,吕不韦位列右首,高渐离席下击筑,荆轲上前呈上地图。在乐声之中,荆轲将地图置于案上缓缓展开,还剩两周时突然停住,抬头问道:“大王所戴环佩可是来自燕国?”嬴政笑着说:“侠士好眼力。”荆轲提醒道:“大王可要堤防,常有歹人以玉器染毒,行刺杀之事。”嬴政不以为意,笑着说:“侠士不必多虑,寻常之毒,能奈孤何?”荆轲看着嬴政,笑道:“是吗?”他与嬴政四目相对,右手兀自展开地图,只见寒光闪过,赫然出现一把匕首,竟是那日白起所遇子午刃之午刃。荆轲不等嬴政反应,以左手抓住他的衣袖,右手抄起短刃猛然刺过来。一旁的淑一惊叫一声,随即镇定下来。与此同时,荆轲脸上的笑容随之凝固,因为嬴政早已牢牢抓住他的手腕。嬴政笑着从容问道:“侠士,燕国人可都如你一般,眉心长痣?” 司马错虽然没能知道那日太和楼的男子姓甚名谁,但却记住了他眉心长痣的模样。荆轲怒视着一旁的淑一,随即冷静下来,猛力挣脱嬴政的舒服,欲提刀再刺,嬴政早已后退躲开。此时吕不韦已经察觉,示意席下百官警觉起来。众人正慌乱间,击筑声骤然而止,人群中飞来一台筑。原来高渐离见荆轲失手,徒手将筑砸了过来,等嬴政察觉,已来不及躲开。只听得后脑一声闷响,嬴政摔倒在地上。等他清醒过来,才发现淑一趴在跟前,头顶血流不止。原来淑一早已察觉到高渐离的动作,在筑砸来之前,一把将他推开。荆轲看着受伤的淑一,有些不知所措,吕不韦立刻率群臣将他围住。嬴政急忙抱起淑一,鲜血染红了她的脸庞,他咬紧牙,任凭眼泪滴落。他对着殿外大吼:“司马错!”司马错在殿外早已认出荆轲,只是嬴政没有传唤,便不敢入殿。他听见殿中乐声突止,便早已在门外候着。听到嬴政叫他,立即提刀入殿。嬴政指着高渐离,吼道:“剁碎他!” 司马错手执大刀走向高渐离,门外侍卫也冲入殿内,将高渐离乱刀分尸。荆轲扔下短刃,束手就擒,侍卫趁机将他制服。 嬴政用手护住淑一的头,却止不住鲜血涌出。泪水不住地往下落,他颤抖着说不出话。淑一吃力地抬起手,贴着他的脸庞,问道:“政哥哥,你会一直一直爱我吗?”他哭着说:“我会,我会”淑一说:“政哥哥我想告诉你我我不是她。”他抱紧她,任凭眼泪流进嘴里,含着咸苦的泪水说:“我知道,我知道你不是她,我还是爱你。”淑一勉力一笑,随即咳嗽一声,口中鲜血如注涌出,颤抖地说:“姜轲是我的兄长环佩是他给我,我我不知有毒。”嬴政看着泪水打在她的脸庞,和鲜血交融在一起,仿佛感觉到她的生命正在消逝,他害怕地说:“我不会让你死的,不会让你死的。”淑一说:“靠近一点,政哥哥,靠近一点。”他把脸凑向她,她用残存的气息耳语几句,说完,手终于无力地垂下。 原来荆轲本名姜轲,与淑一乃是兄妹。自白起攻破邯郸,燕太子丹自知秦军攻燕只是时间问题,而如今诸侯皆朝服于秦,合纵已不可能,便派人前来行刺嬴政。荆轲感激太子丹的知遇之恩,知道妹妹和嬴政青梅竹马,便来咸阳将染毒的环佩给了她,说是能保平安。淑一不曾多想,便将环佩赠予嬴政。燕都沦陷前,行刺白起的也是他。那日在太和楼内,荆轲想让淑一为刺秦作内应,但她如何肯害嬴政,是以二人争吵了一番。而荆轲见刺秦不成,反而害死了自己的妹妹,早已心灰意冷。在他心中,嬴政自是冷血无情的野心家,但善良心慈的妹妹却甘愿为他而死。 吕不韦对左右说道:“快去请秦越人先生和徐福先生。”当扁鹊和徐福赶到,淑一早已不省人事。扁鹊查看了淑一的伤势,有检查了高渐离的筑,随后示意司马错以刀背将筑敲碎。扁鹊对嬴政说:“高渐离在筑中灌铅,王妃才会伤得如此严重,如今王妃只剩一息尚存,臣也无力回天。”嬴政没有说话,呆呆地站在那里。片刻后,一团黑气自淑一体内逸出,化作一只九头鸟,盘旋而去,而她的身体瞬间变得冰凉。 嬴政让徐福为尸体做了防腐,安放在兰池宫内。徐福说:“王妃去世不到两个时辰,尸身却已凉透,匪夷所思。”嬴政诧异道:“依卿之见,这是何故?”徐福说:“臣以为,王妃早已逝世,先前活着的,乃是借尸还魂之傀儡,身是王妃之身,魂乃他人之魂。”嬴政早已察觉,如今的淑一并非从前的淑一,只是她楚楚动人的脸庞,还同昔年一样。他若有所思,问道:“如此说来,若能找到淑一的魂魄,便可让她起死回生?”徐福说:“典籍中确有借尸还魂之记载,但臣道行尚浅,不曾习得。”嬴政不免有些失望,叹了口气。徐福突然拱手道:“臣闻东海蓬莱有仙人居住,愿往寻访,求借尸还魂之术。”嬴政以为徐福觉得自己是在责怪他,便说:“生死有命,卿不必在意,如今强楚雄踞荆汉,帝业未竟,孤还需卿辅佐。”徐福一阵沉默,随后说:“寻访仙人并非只是为了王妃,臣乃修道之人,自然也有羽化之志。主公百羖知遇之恩,臣不敢忘,如今君臣缘尽,还望主公成全。”一月后,徐福率童男童女,东渡远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神医扁鹊 如今秦国横扫五国,只剩南方强楚。 休养生息一年之后,嬴政以白起为先锋攻楚,王翦率主力在其后见机行事。起初,白起连克颍川c淮阳,直逼汝水。楚军似乎毫无战意,连丢数城。白起不等王翦援军赶到,渡过汝水东进,孤军挥师棠溪。楚将项燕突然调转方向,兼程急进,兵分两路合围棠溪。白起孤立无援,作困兽之斗。项燕乘胜追击,斩杀秦将七人,夺回棠溪。白起率亲兵数人,逃亡丛林。 白起被困,王翦也不敢贸然出兵。嬴政问吕不韦有何计策,吕不韦说:“楚人骁勇,项氏世代为将,如今又得列国能人异士相助,灭楚并不简单。”嬴政顺势说:“如此看来,只能暂时搁置一统,再寻良机。”吕不韦有些意外,自嬴政立下帝志,从不轻言放弃。嬴政自然不会就此止步,他不过是在试探吕不韦,他觉得吕不韦似乎比自己更急于一统。果然,吕不韦稍加思索,说道:“上古有兵主蚩尤,曾受卢山之金,作五兵之器。五兵虽然失传,却有兵信神符遗世。若能得此神符,定能战无不克。”嬴政急忙问道:“神符何在?吕相无论如何要替孤找到。”吕不韦说:“远在卢山,臣愿往寻之。”嬴政大喜道:“孤在此静候卿之佳音。” 吕不韦离去不久,嬴政去相府拜会扁鹊。院中种着无数奇花异卉,扁鹊指着花卉道:“左侧是毒,右侧为药,只是毒与药,不如左与右那么分明。”嬴政问:“是药厉害,还是毒厉害?”扁鹊认真地说:“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世间常有无药可解之毒。”嬴政看着他问:“连先生也无可奈何?”扁鹊笑着说:“臣乃凡人,终有所不能。”嬴政若有所得,扁鹊接着说:“世间虽有无解之毒,不治之症,但臣却有起死回生之术,此逆天之术,必能助主公一统九州。”嬴政立即问他,如何能起死回生,扁鹊遂向嬴政说起了自己的往事。 秦缓,字越人,宋国人。 秦越人祖父本为前朝名将,自他逝世,便家道中落。幼年丧父,由寡母独自带大。生性贪玩,不习上进,年过十八,仍游荡无度。 深夜,母亲感染风寒。她躺在病榻悲叹道:“风寒难医,恐怕我不久于人世,只是你年余十八,仍不学无术,叫我死后如何面对亡夫?”越人不禁鼻头一酸,深感自责。其实风寒极为常见,也容易医治,母亲如此说,只是希望越人能就此醒悟。 越人知道自己即将弱冠之年,当有一技之长,又想到母亲患病,便决定前往赵国学医。第二日,他将母亲托付给了舅家,便独自上路。他本想待母亲痊愈再走,但母亲怕他过了几日便忘了今日决心,便催他尽早启程。 越人听闻,在邯郸最负盛名的医者是御医李熙。但到了邯郸,他才知李熙已被赵王赶出王宫,不知所踪。而其他各个名医,或者嫌他年长,或者嫌他丝毫不懂医理,都不愿收他为徒。为了维持生计,便在平原君赵胜于城南设立的客馆做舍长。赵胜设此客馆,主要供门客居住,也收留途径此地的路人。客馆中有一个人并非门客,却常常来此闲居,那人一副好逸恶劳的模样,却有个士人的名字叫长桑君。但越人作为舍长,并不嫌他,对所有客人都一视同仁。 越人渐渐发现,他来此并非为了食宿,而是为了窥看客馆对面别苑中的女子。那别苑是赵胜为会见门客所建,而那女子正是赵胜的小妾。一日,长桑君正坐在院中望着对面,过了片刻,那女子端着木盆走出房门,躬身将盆中污水从二楼倒下。越人见长桑君看得痴了,便走到他身后,也望着对面。长桑君察觉到身后有人,立刻回头,见是越人,便说:“舍长有何指教?”越人盯着别苑,并不看长桑君,淡定地说:“指教倒是不敢,只是不知这洗脚水何以让君如此着迷。”长桑君为人格外不羁,见越人如此调侃,便说:“舍长你只看到洗脚水,而我却看到了一位如花美眷。”越人一笑,说道:“她叫惜月。”长桑君好奇地问:“你来此不过两月,如何知道?”越人说:“这客馆门客甚众,自然有人知道,是以我会知道。”长桑君突然叹一口气,说:“她来这别苑已有一年,我今天才知道她的芳名。”越人不解,看着长桑君,长桑君用自嘲的口吻说:“这客馆之中的门客,自视甚高,个个都不愿与我交谈。”越人笑着说:“也不尽然。”长桑君似乎不信,问道:“那还有谁?”越人看着长桑君,认真道:“我。”长桑君看着越人,会心一笑。 此时,客馆中一位门客腹泻不止,喝了熬制的党参汤,已过多日仍不见好。这日,那门客的同伴又在他熬药。长桑君走过去,揭开盖子,那同伴立刻抬头呵斥,长桑君连忙赔礼,走了出去。到了下午,那门客腹泻果然好转。越人找到长桑君,说:“你懂医术?”长桑君不解,问道:“怎么说?”越人说:“上午我见你往药罐放了什么,下午那门客的腹泻便大为好转。”长桑君轻松一笑,说:“不过加了些车前草。”越人说:“那可是名医开的药方。”长桑君不以为意,说:“党参的确能医腹泻,但党参属阳,而那门客体质同样属阳,药效自然不佳,我加车前草,不过是调和了阴阳。”越人若有所悟,说:“那名医不曾见过门客,是以不知该以车前草为辅药。”长桑君嘲讽道:“他们贵为名医,怎会为区区腹泻屈尊来此。”越人笑着说:“如此说来,你比那些名医更高一筹。”长桑君也是一笑,说:“我不过懂些皮毛。” 又一日,长桑君去到客馆,不见越人,便问仆役。仆役说:“舍长去王大夫府上拜师去了。”长桑君问:“拜师?为何拜师?”仆役说:“舍长来赵是为了学医,因被多次拒绝,才久居客馆。”原来城中以大夫王奔医术最为知名,越人虽被多次拒绝,却不甘就此放弃,想以真诚打动王奔。下午,长桑君见越人一脸郁色归来,知他拜师不利,便说:“你既想学医,为何不让我知晓?”越人说:“我知道你也懂医,但我与你相交,并非为了你的医术。”越人自从知道长桑君也懂医术之后,便没有将自己来赵的目的告诉他,他不想以二人的友谊裹挟长桑君。长桑君与越人相交之后,心性大为转变,不再似从前那般孤高冷漠,但却不曾关注过越人内心,自觉有愧于他,便正色道:“你若不嫌弃,我愿倾囊相授。”越人大喜过望,随后冷静下来,问道:“你与王奔,谁技高一筹?”长桑君一脸不屑,说:“我若是对面的惜月,那他王奔便是那盆洗脚水。”越人哈哈一笑,长桑君随之也笑出了声。 不日,越人随长桑君去了医馆。只见大门仅剩左侧一扇仍在,药橱的屉子或开或闭,还布有一些蛛网。堂内到处堆放着杂物,几乎没有下脚之处,仿佛许久无人居住。虽如此,长桑君却对医术格外严格,识病证之根源,究阴阳之传变,一一悉心传授。他常常带越人去山间识药,也会去坊间替人问诊。越人天资聪颖,总能领悟长桑君所言,除了在客馆忙碌,他总是呆在医馆研习医术。此时越人也开始为客管的门客诊疗,渐渐在城南小有名气。 如此焚膏继晷,不觉间三年已过。 一日,越人对长桑君说:“离乡多年,我早该回家看望母亲了。”长桑君略一思索,说:“也好,是时候离开了。”越人急忙说:“我只是暂时回乡,并非一去不回。”长桑君说:“你天资过人,已尽得我真传,留在此处也不可能再有精进。”越人仍是不舍,长桑君正色道:“你学医,定是不愿一生待在客馆,如今既然艺成,何不就此回乡?”长桑君说得决绝,越人也不再强求。 回乡前,医馆来了一位病人,长桑君笑着对越人说:“还有人记得这里有一间医馆?”病人是一个中年妇女,她两足发冷,双臂绵软,似乎命不久矣。长桑君望色听音,一番思索后,决定让越人替她治疗。 病情极为罕见,越人依阴阳之数推断过诸多可能,却难以找到完全符合症状的病因。他尝试过许多药性相符的药材,但无一不存在缺陷。一时之间,越人不知该如何处理,只好求教长桑君。长桑君去到房内,取出一本经书,乃是《灵枢》。长桑君说:“我毕生所学,全在《灵枢》。”说罢,将《灵枢》给了越人。《灵枢》乃是与《素问》齐名的上古医典,相传为黄帝所著,是医者心中的无上经典。 越人在《灵枢》中果然发现了相应的记载,依书中所言,此病为不治之症。他终于松了口气,起初他尚且怀疑过自己学艺不精,但既然是不治之症,想必世间无人能医。那时他正收拾行囊,也无暇顾及太多,便开了一些调养的药,打发妇人回家了。 第三日清晨,越人背上行囊正欲回乡,长桑君突然出现。他有些好奇,长桑君本不打算为他送行。长桑君说:“前天那个妇人,今早在家中去世了。”越人不以为意,说:“恕我直言,依《灵枢》记载,此病无药可医,可以说她必死无疑。”长桑君脸色有些阴沉,看了越人一眼,又低头看着地上,说:“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她是四个孩子的母亲。”越人看着长桑君离开的背影,心中忽然有些莫名的触动,不由得缓缓放下了行囊。 下午,越人决定去妇人家中祭拜。她家在镇上的僻静之处,两扇陈旧的大门敞开着,院内早已升起了招魂幡。她的遗体摆放在大堂左侧,盖着破旧的白色殓布,整理了遗容,却依然无法掩盖脸上的病态。早已出嫁的大女儿与妹妹眼角挂着泪滴,正在堂内忙着准备后事,两个尚幼的弟弟跪着母亲身旁,说着听不懂的话语,似乎正等着母亲醒来。越人介绍了自己,姐妹俩连忙跪了下来,说她们知道母亲无药可医,别家医馆怕坏了名声都不肯收留,只有他对一个将死之人仍悉心治疗。越人羞愧难当,那时他才明白,他所面对的每一个病人,都可能是其他人的整个世界,而他却从没有如此认真对待过。 妇人的头七之后,越人终于要离开了。临行前,长桑君到客馆为他送行,长桑君说,他的妹妹因风寒不治身亡,为她开药的正是御医李熙。越人诧异地问:“风寒如何会致死?”长桑君说:“风寒的确于人无大碍,甚至可以自愈。但她还患有喘症,我学医以前以为只是平常的咳嗽。她服药后病情加重,但李熙无论如何不肯去贫民区问诊,只是坚称药没有问题。”长桑君接着说:“我学医并非为了名利,我只是要在赵王面前羞辱李熙,我要让他再没有脸面称自己为名医。”说到此处,对面惜月又将一盆洗脚水从二楼倒了下来。长桑君看着越人说:“我曾说,我与王奔就好比惜月和她的洗脚水,我说的并非医术,而是仁心,王奔绝不会来这穷僻之地,更不会去死者家中祭奠。”越人有些惭愧,他本以为医术已不在长桑君之下,如今才知相差甚远。 “上医医心,下医医身”,这是长桑君给越人的最后一课。 回乡后,越人在坊间乡里c诸侯各国布医施药,心肝脾肺肾骨,无所不医。四年后,越人有了另外一个名字——扁鹊,那是炎黄时期神医的名字,现在,它属于越人。 仲秋,母亲终于积劳成疾。扁鹊诊断出母亲身染肺痨,只有三月可活。他责怪自己只顾在外行医,连母亲的病征都不曾察觉。腑病易治,脏病难医,肺痨本是绝症,但扁鹊尽得《灵枢》之精要,肺痨自然难不倒他,只是炼药尚需两月。 六十四天后,他得以炼药成功。此时,家中正好来了一位病人,扁鹊诊脉之后,才发现他同样感染了肺痨,只是已患病两月,炼药根本来不及。一番思索之后,扁鹊决定先开一些调养用药,让他多活几日,也算尽医者之仁心。他将此事告知了母亲,母亲说:“药不是早已炼成了吗?”他低头说道:“的确已有成药,但那是为母亲准备的。”母亲说:“若是病人不治身亡,岂不坏了你扁鹊公的名誉。”他叹了口气,说:“他已病入膏肓,扁鹊也无能为力。” 晚上,扁鹊正欲为母亲煎药,才惊觉那个病人错拿了母亲的药,而自己手中,是原本给他准备的药。他慌了神,立刻冲出家门,哪里还有病人的身影!他看着卧榻上的母亲,眼泪终于落了下来。母亲勉力笑着对他说:“如今你已是众人敬仰的扁鹊公了,可不能轻易落泪。”他哭着说:“只剩一月,恐怕回天乏术。”母亲坦然地说:“能做扁鹊公的母亲,虽死犹生。”但他没有放弃,他昼夜不息地在药房忙碌,他要在一月之内将药炼成!终于,药成只差三天。但就在这天,母亲永远地离开了。她笑着对扁鹊说:“你是我的骄傲。” 他研习上古医典,被称为当世神医;他救人无数,却依然没能拯救自己的母亲。 料理完母亲的后事,他决定行遍九州诸国,他要这世间,再没有他无能为力的病人! 游医多年,最大的挑战是在楚国。他在楚国结识了好友墨翟,多年后,墨翟带他前往鬼斧神工公输班的府邸。公输班的妻子患了一种罕见的病,在他赶到之前,她便已经去世了。他细心诊断了她的病征,却发现即使她还活着,自己也没有办法医好她。 他向公输班求得其妻血一盅,花了三年时间,却毫无此病的一点眉目。直到两年后,家中来了一位商人——吕不韦。吕不韦说:“久仰神医大名,我在外行商多年,得此奇书,特来赠予先生。”说罢,他自怀中取出一本医经,扁鹊接过来看,正是与《灵枢》齐名的《素问》。扁鹊看着吕不韦,问道:“如此贵重之物,为何要平白无故地赠予我?”吕不韦郑重地说:“多年前,令堂患肺痨去世,后来我才知晓,你本有治病良药,只是给了另一位身患肺痨的病人,那个病人,正是我的父亲。”吕不韦说完,立马跪下,接着说:“再造之恩,我无以为报,还请收下《素问》。”扁鹊愣了许久,终于将吕不韦扶起。 扁鹊在《素问》中发现了新的世界,里面记载着上古时期流传下来的禁方,夺天地之造化,窥阴阳之本源,更有逆天而行的起死回生之术。每当他研读其中的文字,似乎都能听到上古的亡灵在对他轻语。扁鹊能感觉到那些声音正逐渐将他侵蚀,他终于决定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轻易翻开《素问》。《素问》一书,本是蚩尤麾下神医所写,后来神医弃暗投明,归降三皇,在涿鹿一役,复活所有阵亡之将士,灭蚩尤于冀州之野。 两年后,公输班的女儿公输芷患了与其母同样的病。这是扁鹊第二次面对这样的病人,他翻遍《灵枢》,尝试了所有能想到的方法,却依然无法挽救她凋落的生命。她不得不像自己的母亲一样,离开这个世界吗?他曾经发下宏愿,要这世间再没有自己无能为力的病人,他要再次感受那种痛彻心扉的无奈了吗?不,他还有《素问》。 扁鹊决定以起死回生之术,复活公输芷。他依古方炼药,药材在炉中逐渐化作本源的阴阳之气,随后按照公输芷身体的阴阳之数,将药凝结成液体,让公输芷服下。万幸的是,公输芷服药两日后,终于醒了过来。 扁鹊再一次听到了亡灵的低语,那些声音正逐渐清晰。他想抗拒那些声音,却再无法抗拒《素问》,他挣扎着,直到那些声音将他全部侵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千诗谷 嬴政待扁鹊说完,向他求取了一瓶连神医也无可奈何的剧毒。 一月又半,吕不韦自卢山归来。他果然不负所托,将蚩尤之兵信神符带回。嬴政让左右回避,在兰池宫内为他设宴洗尘。嬴政说;“吕相真乃大秦之幸。”吕不韦笑着谦虚一番,嬴政接着说:“吕相如何寻得神符?”吕不韦不愿多言,说道:“因缘际会,说来话长。”嬴政虽不清楚吕不韦的底细,但早料到他不会吐露实情,便追问道:“吕相可有难言之隐?”吕不韦思索一番,笑着说:“此行虽然路远,但一路有惊无险,不足挂齿。”嬴政回他一笑,随后举杯向他示意,待他饮尽杯中之酒,嬴政笑着问他:“吕相,你可知淑一临终前对我说了什么?”他满脸疑惑,刚欲开口,一口黑血从口中溢出。嬴政起身走向他,冷冷道:“她让我提防你。”吕不韦捂住胸口,倒在地上苟延残喘。嬴政试探地说:“你杀了真正的淑一。”吕不韦一脸从容,说:“那年在燕国我便杀了她,你后来看见的姜淑一,是鬼鸟奇鸧所化。” 原来真正的姜淑一刚回燕国,便被吕不韦推下悬崖溺水而亡。后来黎贞附身姜淑一,随吕不韦来了咸阳。黎贞知道吕不韦投靠秦国,是为了蛊惑嬴政诛灭六国,是以才陪在嬴政左右,帮他回归本心。 吕不韦气息渐弱,脸上露出阴森的笑容,说道:“你的母亲也是因我而死,那年在邯郸城外,我早就到了,只不过等她被赵人杀害,我才现身。”“每一个能让你保留良心的人,我都会毫不犹豫地杀死。”他用尽最后的一丝气息,摧毁了嬴政的冷静。嬴政抓起他的衣领,疯狂地将他砸向身后的石柱。泪水自眼角不住地涌出,悲伤终于掩盖了愤怒,嬴政颤抖着吼道:“你究竟是谁?你究竟是谁” 吕不韦虽死,但此时嬴政也坚定了灭诸侯c成帝业之抱负。吕不韦为了完成自己的大计,多年前便已开始谋划。嬴政在邯郸与他相遇,并非偶然;而芈月立嬴楚为君,也是因为他;甚至扁鹊得到《素问》,也是他的安排。那日患肺痨的病人并非吕不韦的父亲,而错拿扁鹊母亲的药,也是受吕不韦指使。 第二日,嬴政昭告全国:右相吕不韦,为解白起将军之困,只身寻求兵信神符,意外负伤,不治身亡,乃大秦之不幸 千诗谷 话分两头,却说钟馗到了千诗谷。千诗谷内怪石林立,石上都刻着诗文,无数奇花异卉点缀其中,时有暖风拂过,让人好不惬意。 钟馗沿着小道一路走到一间木庐前,木庐大门敞开,却不见有人。钟馗穿过大堂,直到后院的书房。 书房内一个书生模样的男子正坐躺着闭目养神,那男子格外俊朗,颏下两寸青须。只见墙上挂着一柄长剑,似乎是青冥剑。桌上放着半杯未饮尽的茶,茶旁搁着一本翻开的典籍,典籍上印有两处茶渍。偶有清风拂过,抖动书页。钟馗站在门旁,不知该是否该叫醒他。 过了半个时辰,那人终于醒来,瞥见身旁的钟馗,丝毫不以为意,也不客套问话,只是说:“阁下似乎同东岳庙的判官有几分神似。”钟馗一笑,说:“谪仙人好眼力,我正是秦广王座下罚恶司”那人正是被贺知章称为谪仙人的李白,他不等他钟馗说完,打断道:“你是何人与我无关。”说完,李白摆弄起笔墨。钟馗接着说:“我来此是有”李白又打断道:“好走不送。”钟馗并不死心,说:“谪仙人不必如此倨傲,我钟正南并非”话没说完,李白看着他,伸手做个“请”的动作。 钟馗有些尴尬,本打算明日再来,临走却瞥见床脚落着一件抹胸,于是问道:“书房之内为何会有女子抹胸?”李白笑了笑,说:“岂止书房之内,院中的秋千旁,厨房的案板上,你都能找到。”钟馗摇摇头,自愧不如地说:“不愧是读书人。”说罢,钟馗走过去将抹胸拾起,抖掉灰尘,放在床头,说道:“抹胸上这游蜂戏蝶的图案,天仙楼的小兰似乎有着同样一件。”李白一笑,顿时起身,颇有兴致地对钟馗说:“据我所知,她还有一件喜鹊登梅。”钟馗若有所思道:“是吗?这我倒不曾见过,我乃修道之人,更中意刘海戏金蟾那件。”李白审视着钟馗,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他立刻走过去将几上的茶水递给钟馗,请他坐下。 钟馗将先前遭遇讲述一番,说:“自三皇诛灭蚩尤,已有千年,如今奇鸧现世,蚩尤不久便要复活,那时必将迎来人间浩劫,是以我想组建一支华夏军,作为守护平衡的力量。”华夏是昔年三皇所在部落,也是剿灭蚩尤九夷军的主力。但李白一脸难色,说:“钟判有如此悲天悯人之志,不愧为王真人的高徒,只是恕在下爱莫能助。”钟馗没有想到,便问:“谪仙人有何难处?”李白看着他,认真道:“我早非昔日的李太白,相比于济世救人,如今我只想与小兰花前月下。” 话虽有些诙谐,但李白说得决绝,钟馗自己也是潇洒之人,他知李白绝不是戏谑他。李白年少成名,曾供奉翰林,后来心灰意冷,仰天大笑出了大明宫。钟馗虽不知其中原委,但见他的确志不在此,也不愿强求,说道:“既如此,不如今晚天仙楼一叙,也不枉你我相识一场。” 到了晚间,钟李二人在天仙楼内同小兰欢歌笑语,推杯换盏,消磨了一个时辰。宴罢,二人在楼外互道珍重,就此别过。钟馗刚走不远,便有一女子前来迎接。那女子眉清目秀,长发绑在脑后,却不着罗裳,绑腿束腰,英武不输须眉。女子似乎问了什么,钟馗摇摇头。李白远远看了片刻,将钟馗叫了过来,问道:“那隽秀的女子也在你华夏军计划之中?”钟馗道:“正是,她乃华夏军的第一人。”李白突然严肃起来,说:“甚好,我做华夏军第二人。”钟馗满脸疑惑,但难掩心悦,激动地说:“既如此,我替你引见一番。”李白伸手制止道:“不必了。”说罢朝那女子走去,抱拳行礼道:“在下李太白,敢问芳名?”那女子看他一眼,拱手回礼道:“花木兰。” 事实上,李白并未动心。他为情所伤,虽心灰意冷,却也不想在千诗谷颓丧一生。如今钟馗意诚,花木兰天人之姿,却也不妨给自己一个机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诗剑双绝 一日,在终南山重阳宫的庭院中,李白正享受这道家胜境,花木兰走过去问道:“你为何要加入华夏军?”李白笑着说:“同你一样。”木兰不信,说:“你怎知我为何要加入?”李白反问道:“大家不都是为了黎民苍生吗?”木兰一脸不屑,说:“就凭你在天线楼内玩世不恭的作风,你会在意百姓的死活?”李白露出了难堪又不失风度的微笑,说:“木兰小姐似乎对我有些误会。”木兰不理他,接着问:“你先前不是不愿加入吗,后来为何突然改变主意?”李白看着木兰,认真地说:“我加入,是想给自己一个选择。” 李白,字太白,唐人称其诗剑双绝。吟诗作赋,无人能及;剑术之精,稍逊剑圣裴旻。 这天,太白挚友孟浩然即将离开金陵,东游扬州。此时此刻,太白正在这水乡的酒肆为他践行。正是杨花纷飞的时节,店外春风拨弄弱柳,门前水道乌蓬交错。酒肆的侍女压了一壶新酿的酒,为浩然斟满,正欲为太白斟酒,浩然伸手制止道:“不必了,李翰林向来只好诗剑,从不饮酒。”侍女会心一笑,躬身点头,正欲离开。太白笑着对浩然说:“我早已不是翰林,如今也跟你一样,无酒不欢。”浩然略微一愣,随即开怀大笑,拿过侍女的酒壶,亲自为他斟满。二人轻轻碰杯,悠悠往事随之道来。 五岁时,父亲李客将太白送至蜀中匡山书院读书学剑。日初,上山诵书;日暮,下山学剑。匡山最负盛名的剑客乃是裴炎,裴炎名震巴蜀,只是膝下无子,仅有一个七岁的女儿裴宁。父亲与裴老师早已相识,二人寒暄之际,裴宁便躲在裴老师身后,拿着一枝刚折的青梅,睁着水灵的眼睛瞧着他们。裴宁本在后院荡着秋千,听说有人前来学剑,鞋也不穿便兴冲冲跑来。她见太白定睛瞧她,便羞着逃走,不料金钗从头上落下,又匆匆折返,蹲下拾起金钗,抬头看太白一眼。太白追过去说:“你可真好看。”她不说话,跑到屋外,倚门回首,扔下那支青梅。 晚间,父亲已经离开。太白正在房内四处整理,裴宁跑了过来,问他:“你可想去西苑看看夕阳?”太白问道:“西苑在何处?”裴宁说:“便在道场西门之外。”太白点点头,随后自桌上拿起一只青梅,递给她,说:“给,你的青梅。”裴宁张大了嘴,笑着说:“真美,不过这可不是我的青梅,它早该蔫了。”太白不禁笑了,裴宁问道:“你这青梅从何而来?”太白从容地说:“是我午后在西苑折的。”裴宁噘着嘴嗔怪道:“你分明知道西苑在哪,为何还故意诓我?”太白笑着说:“因为怕坏了你的兴致。”裴宁又满是期待地问:“那你可还愿意陪我去西苑?”太白看着她,郑重地点点头。道场西苑有一片梅林,此后,每当仲夏青梅正盛,太白都会去苑中折一枝青梅赠予裴宁。 裴宁虽出生武家,却不爱剑道。从前练剑时,她常常拿着剑在一旁插科打诨,众弟子不知所措,她便在人群中嬉笑个不停。如今有太白拿剑随她胡乱比划,她更是如鱼得水,溪涧竹林,都是她的欢声笑语。 这年七月,裴老师决定为青冥剑寻找候选人。青冥乃匡山至宝,与白虹c流呈c百里并称四大名剑。依照门规,裴家若无子嗣,则将青冥赐予匡山最得意的弟子。太白自然也想得到,但匡山剑术最为精湛的是师兄裴旻。裴老师也以为,以裴宁的性子,断然不会接受青冥,青冥非裴旻莫属。 然而两日后,裴宁对裴老师说她愿继承匡山的意志,请求将青冥剑赐予她,太白知道她是为了自己。虽然此前并无女子继承青冥的先例,但后继有人,裴老师大喜过望。青冥剑放在匡山观雾岭青冥阁,依照门规,候选人须从观雾岭将剑取回。观雾岭乃匡山第一高峰,颇为艰险,裴宁自幼疏于训练,想必也是一场考验。取剑当天,裴宁两个时辰未归,裴老师在堂中等得焦急,只好带人上岭寻找。在山道中,众人发现了倒在路边的裴宁。她握着剑,不省人事,脸上c腿上都有擦伤,衣裙也被枝条割破。太白立即将她抱下山,戌时,她终于于卧榻睁开了双眼,冲太白吃力地泛起笑容,说:“我取剑归来,激动不已,一时大意,失足滚下了山坡。”太白懊悔道:“早知会让你受此伤痛,青冥不要也罢。” 待裴宁睡下,太白在屋外对裴旻表达了歉意,他说:“青冥剑本该属于师兄。”裴师兄轻松一笑,伸手示意他不要介怀,随后说:“希望你不负青冥,不负裴宁。”太白躬身点头称是,裴师兄随后笑着说:“即使你青冥在手,也未必是我的对手。”太白为人狂放,虽好剑,却无逞强之心,而裴旻,是他心中的剑道第一人。见师兄如此说,太白笑道:“若师兄赏脸,我愿领教一番。”裴旻也是一笑,二人随即以绿枝代剑,切磋起来。太白执枝冲向裴旻,裴旻待他靠近,手腕抖动,枝上绿叶尽数脱落,飞向太白,模糊了他的视野。待他睁开双眼,裴旻早以枝条抵住他的脖子。他自知不及师兄,却不曾想相差如此之远。太白哈哈一笑,与师兄作别。 八月初十傍晚,中秋将至,太白前去邀裴宁峨眉山赏月。他在房外敲门道:“宁师姐?”宁师姐应道:“我正也罢,你且先进来坐吧。”太白进了房间,却不见人,只好先自斟自饮。少顷,宁师姐着一件单衣从屏风后走出来。她侧着头,正以白巾拭干两鬓,青丝散开,玉臂透着寒光,挂着未拭尽的水滴,犹似骤雨初过,打遍新荷。太白脱口道:“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宁师姐心中既羞且喜,娇嗔道:“就爱卖弄文采。”太白笑而不语,宁师姐问他:“找我何事?”太白说:“中秋将至,我们一同去峨眉山赏月如何?”宁师姐说:“峨眉路远,三两日可回不来。”太白不以为意,说:“我们待个十日八日的,也无妨。”宁师姐笑着说:“离家甚远,父亲不在,你可不能对我放肆。”太白会心一笑,起身认真道:“保证不会!”宁师姐低声自语一句,随后便答应了。她在说什么呢?是在说自己傻吗?太白并没有听清。 中秋之夜,二人如约同登峨眉。他们手挽手到了山顶,却见早有一人坐在高台上,望月怀远。宁师姐刚欲说话,太白轻“嘘”一声,示意她不要打扰,随即蹬踏石块,跃上高台,轻轻落在那人身旁。太白望着皓月,又低头看一眼山下青衣江水,任凉风扯动衣摆。他见那人文人打扮,又如此恣意潇洒,便吟道:“峨眉山月半轮秋,影入平羌江水流。”那人终于转过头,瞧着他说:“意境清朗,风致天然,颇具屈子之风,却不在屈子之下。”太白见他如此高看自己,无比感激,抱拳道:“李太白。”那人起身拱手道:“孟浩然。”原来大诗人孟浩然游历cd府,见中秋将至,便也来此赏月。太白虽不曾见过浩然,却早已听闻他的诗名。浩然见裴宁正在台下等候,便说:“不如下去再谈,可别怠慢了佳人。”太白轻轻一笑,一个转身,便落在了宁师姐身旁。只见浩然扶着岩石,谨慎地移动步伐,终于下了高台。下了山,浩然邀太白二人客栈饮酒。太白笑着说:“我向来只好诗剑,从不饮酒。”浩然大笑道:“既然如此,我饮酒一杯,你吟诗一句,如何?” 更深人静,太白见宁师姐困意已浓,便作别浩然,送她回房内躺下。他正要关门离去,宁师姐叫住他说:“你先别走,你和孟夫子交谈了许久,却不愿陪我多说几句?”太白知宁师姐喜欢絮叨,正怪他冷落了自己。便说:“孟夫子如此好客,我怎能不赏脸?”宁师姐嗔道:“我可没怪他,我只是怪你。”太白只好笑着坐在榻边陪她说话。不知过了多久,太白神情已有些恍惚,只觉宁师姐周身一阵馨香,终于睡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情深缘浅 两月后,皇帝广征民女。花鸟使路经匡山,在众多舞剑的弟子当中,一眼便选中了宁师姐。宁师姐不愿进宫,裴老师知女儿早已心有所属,却也不敢违抗皇命。临行前夜,宁师姐带着参茶,去到太白房中,说:“峨眉赏月之后,我便身怀六甲,已有两月。”太白悲喜交加,说:“我们去求裴老师,他定会替我们想办法的。”宁师姐说:“父亲身为当朝将军,是绝不会违抗皇命的。”裴炎曾经为将,虽已挂印,但仍恪守君臣之义。太白终于说:“那我带你离开匡山。”宁师姐忧心道:“若你我一走了之,遭罪的是匡山所有的师兄弟。”说罢,宁师姐含着泪着饮下参茶。不到两刻,腿间便有暗血渗出,腹中胎儿化作一滩血水,她也昏厥过去。那参茶,其实是催经止孕的汤药,宁师姐早已下定了决心,只是怕太白不肯。太白抱着她,泪水终于没有忍住。随着泪水一同凋落的,是他们青梅竹马的过往。 三日后,宁师姐以青黛画了细眉,身着一件殷红的抹胸,由花鸟使搀扶进了马车。众少女透过车窗,与亲朋依依惜别。太白站在山腰,望着宁师姐及坊间的姐妹,心中的苦楚再也无法抑制。傍晚,他来到每日下山都会路过的柳陌酒馆,今天,是他第一次进去。在诗与剑之外,又多了一位知己。 一年后,太白辞亲远游,前往长安。初到长安,一心想进入皇宫,但四处碰壁,满腹经纶,无人赏识。 一日,太白于屋中静坐,鉴真大师差人送帖,邀他三日后赴芙蓉楼对诗。鉴真乃大明寺主持,为长安武学泰斗,他的首徒叫宫本武藏,自东瀛随遣唐使慕名而来。那天,鉴真大师正在悲田院布医施药,前来赴约的是其弟子宗瑾。宗瑾是前宰相宗楚客的孙女,才色俱佳,长安城不乏爱慕之人。她看着太白说:“那日是我以家师之名邀请你,还望不要见怪。”太白笑着点点头。她又瞧一眼挂在墙上的太白的《江夏行》,说:“我最爱‘忆昔娇小姿,春心亦自持’二句,不知写的是何人?”太白略一迟疑,说:“故人。”虽名为对诗,却只是宗瑾说个不停,太白见她含情脉脉,不知该如何回应。 三月后,宗瑾向太白表达了爱意,太白虽并未动心,但娶她为妻。以宗家之名,太白终于将《蜀道难》呈给宰相贺知章。贺知章大为赞赏,遂向皇帝举荐,太白得以供奉翰林。在宫内三年,他都不曾听闻宁师姐的消息。后来,好友校书郎王昌龄偶然得知他入宫的目的,对他说:“皇帝独宠杨玉环,后宫稍有姿色者,都被潜配至东都上阳宫。” 太白决定去洛阳看望宁师姐。临行前,他坐在房内思索了许久。亥时,他终于起身去向宗瑾辞行。他说:“我要去一趟洛阳,不知何时能归。”宗瑾坐在圆凳上,背对着他,问道:“是为了你诗中的那个人吗?”他有些愧疚,但还是说:“是。”她沉默了片刻,说道:“我等你。”他看着她背影,终于狠心说:“你知道我不曾爱你,你也不必再爱我。”她不说话,双手抓着手帕。他似乎听到了泪滴落在手帕的声音,但终究还是狠下心,转身离开。她回过头,哽咽道:“我是你的妻子,我自然要爱你。”太白稍一驻足,头也不回地走了。 半月后,太白到了东都洛阳。上阳宫不复昔日光彩,罕有人迹,颇为寥落,宫花盛放,更添寂寞。几个白头宫女,正叙说昔年入宫的往事。守宫监使告诉他,裴宁半年前就郁郁而终。她房内满地都是枯萎的青梅,妆镜台上的铜镜落满灰尘,脂粉奁也忘了合上。垫在台上的绢纸写着太白的《久别离》:至此肠断彼心绝,云鬟绿鬓罢梳结。墨迹已有些残旧。衣橱内还放着那件殷红的抹胸,昔年的金钗就躺在抹胸旁。一别多年,他竟再没有见到她的容颜。 太白心灰意冷,只想逃离这无尽的悲凉。临行前,洛州刺史严羽对他说:“我得知安禄山意图谋反,李翰林务必将此消息带给圣上。”太白乘着快马,在天地间漫无目的疾驰。想到宁师姐大好年华,竟在深宫重帷之中虚耗至死,再看这上阳冷宫之内凋零的青春,他如何不想给盛唐来一次痛击。待他回到长安,也终日流连于大小酒肆,借酒浇愁,始终没有将消息告诉皇帝。 半年后,安禄山在范阳起兵,严羽火速回京禀报。第二日,皇帝以通敌之罪将太白入狱。 不久,武皇后力荐狄仁杰平定叛乱。七月后,安禄山兵败被诛。 在宰相崔涣的搭救下,太白终于出狱。待他回到长安家中,宗瑾早已在家门前翘首以待,她笑着迎太白下马,替他拭去衣上征尘。这一刻,这个他不爱的女子似乎也有了几分动人。晚间,她置备了晚饭端来书房,然后关门离去。她脸上依旧挂着笑容,只是从前,她都会等太白吃完,收拾杯盘。太白察觉到了宗瑾的变化,经过彻夜思索,他终于决定她一个道歉,和一个未来。 第二日,太白寻遍家中,也不见宗瑾的身影。他找到她的妹妹宗瑜,宗瑜说:“姐姐去了华山,姐姐于崔涣,他才肯答应救你的。”太白愕然,来不及思考便匆匆上马追赶,终于在城南香积寺前追上了她。太白懊悔道:“你何必如此?”她面无表情地说;“我甘愿救你,你不必多问。”太白抓起她的手,说:“留下来,不要走。”她终于感受到了他手掌里的温度,还有他声音中的柔情,她多想转过身,给他一个拥抱。但终于,她仍旧别着脸,泪珠如雨滚落。她说:“你从前便不碰我,如今我早非完璧之身,也不能陪你左右。” 宗瑾终于还是走了,太白伸出手,却不知该如何挽留。太白看着她的背影,觉得自己就像可恶的皇帝一样,耽误了一个女子的大好年华。 宗瑾离开后的第二日,太白解下发冠,乘扁舟沿长江东去,直奔金陵。他举起这一整杯的痛楚,对浩然大声说:“将进酒,杯莫停!” 李白对木兰倾吐了自己的过往,木兰终于知道眼前这个放浪形骸的仙人,原来也是如此地悲凉。她对李白说:“我读过你的诗,除了恣意c潇洒,诗中还有过一丝断肠。”李白一笑,突然颇有兴致,说:“你终日与刀剑为伴,却还懂诗?”木兰回他一笑,不语。在李白看来,木兰一身戎装,加入华夏军,自然是为了苍生。但他没有想到的是,其实木兰同他一样,加入华夏军,也是想给自己一个机会,这也是木兰为何能够读懂他诗中的心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洛水 却说吕不韦死后葬在咸阳城东,这天夜间,黎贞潜入墓中盗走了他的尸体。 黎贞将吕不韦带到了后汉。后汉是位于九州与唐国南方的一个岛屿,岛上最大的河流洛水在岛中心被泰皇山从中劈开,呈人字形将整个岛分成一般大小的三块,分别是魏c蜀c吴。 黎贞来到了魏地,穿过丛林,直到泰皇山下洛水之滨。洛水两岸是连绵的草地,草地之外围着丛林。她将吕不韦的尸体放在水边,刚欲施术,只听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想不到我们又见面了。”黎贞回过头,正是钟馗。原来钟馗得到了东岳大帝的回生令,回生令是东岳大帝掌控万物生死的法器,是一块长身尖头的令牌。吕不韦死的那一刻,他便从令牌感应到了蚩尤之子的所在,于是将组建华夏军的重任暂时交付李白与花木兰,追寻蚩尤之子的踪迹到了后汉。钟馗默念法诀,将回生令化作腰带缠于腰间,与黎贞四目相对。 黎贞看着钟馗咧嘴一笑,不知他为何会来此地。钟馗看着吕不韦说:“想必他就是你的兄长。”黎贞心中有些担忧,说:“不错,他的确是我的兄长,钟判来此是为何事?”钟馗说:“来杀他,替天行道。”黎贞急忙走过去,抓住钟馗的衣袖,恳求道:“他如今早已是孤魂野鬼,你就不能放他一马吗?”钟馗认真地说:“他与你不同,他作恶无数,我定要他魂飞魄散。”黎贞劝道:“即使你杀了他,也未必能阻蚩尤重现人间。”钟馗坚定地说:“即便如此,那也是斩断了蚩尤的左膀右臂,若他羽翼丰满,只怕我也奈何不了他了。” 钟馗拔出长剑,念诵魂飞魄散的法诀,黎贞顿时跪下,抓住他的衣摆,含泪说:“不要。”钟馗丝毫没有心软,他放过黎贞,是因为她无辜,但东岳大帝的记忆告诉他,吕不韦曾为祸人间,非杀不可。他举起长剑,迅猛斩下。一瞬之间,洛水翻起惊涛骇浪,自水中窜出一个蓝色的身影,趴在吕不韦身上。钟馗收剑不及,削断了那人的一缕长发。他定睛一瞧,是个清雅出尘的女子,长发过腰,身着天蓝色长裙,若凌波摇萍。钟馗问道:“你是何人?”那女子说:“我叫甄宓,是洛水的河神,也是东皇的女儿。”钟馗正色道:“你即是东皇的女儿,就该知道他死不足惜,为何还要救他?”甄宓哀求道:“他的确罪无可恕,但他为我而死,我自然要救他。他忘记了人性,却没有忘记爱我。我只求钟判能给他一个重生的机会,若他真的变坏,我也会倾尽所有让他变好。” 钟馗看着甄宓和跪在地上的黎贞,他绝没有想到守护阴阳平衡会是一条令人如此两难的旅途,他本以为就像从前想要捉鬼一样简单,但自从遇到了黎贞,一切似乎都不一样了。两个柔弱的女子放下了所有的尊严,而他手上是生杀予夺的力量,他不知道是否该为了正义去践踏她们的灵魂,但他知道如此便不是他信仰的道。他终于收回长剑,插在地上。随后,将手伸向黎贞,黎贞从泪眼看到钟馗回心转意,顿时破涕为笑,扶着他的手站了起来。二人随后将甄宓扶起。甄宓向钟馗躬身致谢,便和黎贞带着吕不韦的尸体跃入洛水之中。 在水中的府邸,甄宓以七弦琴声搅动洛水之灵,替吕不韦重塑魂魄。吕不韦的肉身渐渐剥落,化作点点光亮融进洛水,只剩缥缈的灵魂随波浮沉。甄宓调整了指尖节奏,琴声由缠绵变得高昂。吕不韦的魂魄之中,便渐渐有肉身长出,筋络骨骼肌肤,一应俱全。只不过这肉身不再是吕不韦的肉身,而是他原本俊朗温和的模样。 钟馗就此离开洛水,正穿过丛林,听见身后风声湍动,轻笑一声,并不回头,说:“为何跟着我?”身后果然有一只鸟从天而降,化作人形,那人并不答话。钟馗侧过头,刚欲开口,吓了一跳,那人正是黎贞,但却是个九头黎贞。钟馗吓得露出了铁面虬髯的面貌,黎贞恢复了平常的模样,立刻前俯后仰,哈哈大笑起来。钟馗尴尬地待她笑完,认真道:“跟着我干什么?”黎贞说:“帮你啊。”钟馗问:“帮我什么?”黎贞说:“我也不知,但你既从大唐来了后汉,必定有什么要紧事。”钟馗问:“为何要帮我?”黎贞说:“你没有杀我,也没有杀我的兄长,是以我要帮你。”钟馗长叹一口气,黎贞深情地望着他,她知道,对于钟馗来讲,要放过她的兄长并不容易。而钟馗自己,也不知道放过黎贞和吕不韦对还是不对,只是在那一刻,他想那么做。黎贞郑重地说:“无论何事,我都会帮你,纵使帮不了你,我也要陪着你。”钟馗,终于开心地笑了。 二人随即赶赴姑射山,那是昔年女娲流连凡间的栖身之所,也是女娲转世时代居住的地方。钟馗没有先去寻找东皇转世,是因为东皇在涿鹿之役战死,他的灵魂被封印于天极石中,钟馗只知道天极石在楚国,却不知具体在何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阴皇珏 一月之后,钟馗黎贞终于到了姑射山脚。姑射山是世人眼中的仙山,山巅有祥云环绕,极尽缥缈之态。姑射山本在宋国,如今宋国为楚所灭,姑射山因此成为楚国胜境。钟馗说:“庄子《逍遥游》里曾写,‘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淖约若处子’,想必庄子所见到的这位冰肌玉骨的姑射神人便是女娲转世。”黎贞好奇地问:“你怎会如此熟悉《逍遥游》?”钟馗说:“老庄是道家先贤,他们的著作我自然读过。”说罢,二人拾级而上,直到山顶。 山顶有一座逍遥观,二人到了观前,向门前看守的女冠表明了来意。黎贞向内张望了一番,低声问道:“为何观中道士都是女子?”钟馗哂笑道:“我如何知道?女子不可称士,若是女子为道,该称坤道,抑或是女冠,可别闹笑话了。”黎贞不服气,正欲斗嘴,钟馗不等她开口,抢着说:“道观乃清净之地,切莫喧闹。”黎贞撇了撇嘴,不再理他。片刻后,便有女冠领他们进去。二人跟随一个年少的女冠穿过道场,行至圣德殿前,便有一名中年女冠相迎。圣德殿内,供奉着女娲神像,神像下居中坐着一个年轻女子,却是一副俗家打扮。那女子见钟馗二人到来,急忙起身迎接,自我介绍道:“我叫石若华,是这逍遥观的圣女。”钟馗拱手行礼,说道:“在下钟正南,奉东岳大帝之命,前来寻找女娲转世。” 那女子与中年女冠对视一眼,又看着钟馗。钟馗见她二人狐疑,顿时心领神会,暗念法诀,将腰带化作回生令,托于掌心。那中年女冠脸色突然变得严肃,自是认出了回生令,立即跪下道:“弟子华阳恭迎师尊。”原来那女冠华阳是东岳大帝的弟子,她知回生令与东岳大帝本尊无异。钟馗急忙收令,将她扶起,随后将时空如何紊乱,自己如何得到东岳大帝衣钵之事告知了她们。华阳说:“不久前,上代圣女仙逝,我们便知蚩尤即将复活。”随后指着身旁的石若华,说:“如今逍遥观的圣女正是若华。”钟馗见若华冰肌玉骨,果如庄子所言。他若有所思,随后说:“想必若华小姐便是女娲转世。”若华轻轻一笑,说:“天师误会了,若华并非女娲转世。”钟馗有些诧异,看着华阳,华阳便对众人说起了女娲的往事。 在三皇以前,女娲与东岳大帝皆是凡人。女娲爱慕东岳,便将自己所戴环佩赠予他做定情之物。东岳却早已心有所属,便万般推辞。女娲求爱不成,一气之下将环佩摔在地上,后来却被东岳拾回,让华阳交给了女娲,只是环佩已摔成两块。女娲见这两块形如半月的缺玉,就像自己与东岳,注定无法结合,便一直留在身边。女娲仙逝后,将自己的灵魂封印在两块缺玉中,这便是后来的阴皇珏。只有相爱的男女将两块阴皇珏合为一体,才能使女娲之灵转世。 华阳说:“阴皇珏原有两块,各有一半女娲之灵,若华手中只有一其中块。”钟馗急忙问道:“另一块现在何处?”华阳说:“该是在帝女峰女娲祠传人手中。” 申时过半,钟馗正在房内歇息,黎贞满脸悦色跑了过来。钟馗问她:“何事如此快活?”黎贞笑着说:“你自以为谙熟老庄之学,结果却错把若华当做女娲转世,可是闹了大笑话。”钟馗知她仍不忘先前观外之事,也不在意,胸有成竹地说:“待我寻得另一块阴皇珏,若华便会成为真正的女娲转世。”过了三刻,华阳前来,她在门外叫道:“天师,该用晚膳了。”二人走了出去,钟馗说:“随后便来。”华阳看了一眼黎贞,似乎想要说话,终究还是没有开口。华阳走后,黎贞问钟馗:“她为何不叫我用膳?”钟馗笑着说:“她修道多年,自能一眼看出你乃鬼魅,鬼魅何须用膳?”华阳的确早已看出黎贞乃是鬼魅,只是她以为东岳大帝乃冥界至尊,身边有鬼魅相伴再寻常不过,便没有多言。 过了两日,钟馗正犹豫是否该早些去往帝女峰,此时道观来了一位少年。若华率众人出殿相迎,那少年与若华深情凝望一眼。钟馗抱拳道:“钟正南。”那少年一副风度翩翩c超然物外的模样,回礼道:“庄子休。”正是从帝女峰赶来的庄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庄周列传 庄周,字子休,宋国蒙村人。 蒙村环坐于帝女峰下,传说创世女神女娲仙逝之后,她的骨骼化作了山丘,血液变成了川流,而她的心则化作了帝女峰。蒙村人继承了女娲意志,时世代守护着女娲之灵。 蒙村东边有一座女娲祠,那是所有蒙村人生命开始的地方。村里新生的婴儿都会被送往女娲祠,住持以扶桑树枝蘸甘露为之洗礼,以获得女娲的庇佑。 庄周五岁那年的盛夏,他的同侪惠施的母亲离世了,他跟随村民前往女娲祠吊唁。住持绕着遗体吟唱了一段道家密祝,惠施的母亲便化作一道光,逐渐凝结成一只蓝色的蝴蝶,飞向祠堂后院道场中央的扶桑树上。那棵扶桑树有六丈之围,直耸入云,上面栖息着所有蒙村人灵魂化成的蝴蝶。惠施的父亲对他说:“母亲并没有离开,若是你想念她了,你就来这树下。”庄周同样站在扶桑树下,他总是会来树下凝望,但他只见过扶桑叶飘落的样子,却从没见到属于自己母亲灵魂的蝴蝶。 庄周的父亲正是女娲祠的现任住持,他曾说,只有被女娲娘娘庇佑的蒙村人,死后才会变作蝴蝶。他问父亲:“惠施的母亲是陈国人,她为何也会化作蝴蝶?”父亲认真地说:“在她与惠施的父亲约定三生的时候,她就已经是蒙村人。”他接着问:“那我的母亲呢?她变作蝴蝶了吗?”父亲看着他,没有说话,独自走开了。 庄周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父亲曾告诉他,在他诞生后不久,他的母亲便去世了。他一直在扶桑树下寻找,却从不曾找到。他一直觉得,父亲与母亲并不真正地相爱,至少,在女娲娘娘的心中,她从不曾属于蒙村。 后来,在父亲的要求下,庄周开始在女娲祠学习如何做一名住持。他将会成为下一任的女娲祠住持,那是蒙村的传统,也是他的宿命。但到了十五岁,他终于决定向父亲坦白:“我不想成为一名住持,我想离开蒙村,去列国游学。”他看着父亲,准备接受责骂。意料之外的是,父亲没有阻拦,他似乎知道儿子注定会离开蒙村。父亲只是问他:“你打算去哪?”庄周说:“还没想好,打算先去云梦山看看。”云梦山是距蒙村最近的名山,乃鬼谷门所在,掌门王诩是久负盛名的纵横家,门下有张仪c苏秦,庞涓c孙膑多位名士。父亲点点头,若有所思,又似乎颇为赞赏。 第二天,父亲将庄周送至村口。他不知道父亲为何像变了个人一样,他也不愿多想。 半月后,他到了云梦山,成了鬼谷门生。云梦山下绿水环绕,山间石多木稀,修竹却有不少。云梦山除了众位学子,还有许多人家。云梦山以南,是姑射山,姑射山是昔年女娲流连凡间的栖身之所。传闻姑射山逍遥观中住着一位雪中仙子,引以为憾的是,来此两月,庄周还不曾一睹她的芳容。 一天,王诩老师在鬼谷台讲学,庄周察觉到座下多了一个陌生的面孔,天姿灵秀,意气高洁。问了师兄,才知她叫石若华,也是王诩老师的学生,只是若华住在姑射山,并不常来这边。庄周以为,她便是姑射山的雪中仙子。庄周正看着她,却不料被她察觉,二人随即相视一笑。 傍晚,山间刮起了大风,墙外竹林沙沙作响。若华面对竹林,仰头闭目倾听,将自己融进天地之中,不禁自语道:“风声。”庄周在身后瞧了多时,走近问道:“风是有声音的吗?”她愣了一下,转身反问道:“院外不正是风声吗?”庄周笑了笑,说:“风本无声,风拂过了竹叶,才有了声音。”她不肯服输,嗔道:“即便如此,那也是风声,不是竹叶之声。”二人不禁都笑了。庄周立即抱拳行礼道:“庄子休,蒙人。”若华回礼道:“石若华,姑射山人。”若华饶有兴致地说:“听华阳真人讲,从前也曾有蒙人到过姑射山。”庄周“哦”了一声,问道:“他姓甚名谁?”若华摇摇头,说:“这倒不曾问过。”二人畅聊多时,直至天色渐晚。 几乎所有鬼谷门的师兄都为若华的美貌倾倒,除了白起,只有他与庄周从不与众学子一起谈论若华。庄周是因心生情愫,而白起向来寡言,时刻研读着兵书。庄白二人互相察觉到了对方的与众不同,便渐渐有些惺惺相惜。白起每天都会去云梦山脚的茶摊用饭,庄周也偶尔跟着去过。茶摊的老板娘是一个年轻女子,名叫周嫱,天生丽质。庄周从白起眼中看出了他对老板娘的爱慕,他鼓动白起向她表明心意,但他却羞于表达自己,而老板娘也一直不知道。 两月后,王诩老师率众弟子乌龙潭布道,约好卯时一过即刻动身。但辰时已过两刻,仍不见若华的身影。王诩老师低声问白起几句,白起立即走向庄周,让他上姑射催促若华。庄周沿石阶一路小跑,终于到了山顶逍遥观门前。若华正与一中年女子道别,那中年女子端庄却不失随和,见庄周前来,便远远地点头示意。庄周走过去,向中年女子躬身致意,随后对若华说:“王诩老师已等候多时,特意让我前来催促你。”庄周见那中年女子时不时打量自己,只好避开目光。庄周与若华正欲下山,中年女子突然叫住他们,从怀中取出一个香囊递给庄周,说:“平安袋,路上小心。”庄周一愣,随即双手接过,躬身致谢。 下山途中,庄周问若华:“方才与你道别之人是谁?”若华说:“是逍遥观的圣女。”庄周问:“她为何赠我香囊?”若华笑着说:“圣女就像女娲娘娘一样,她眷顾每一个人,有一天,我也会成为逍遥观的圣女。”话音刚落,若华险些一脚踏空,向前趔趄了一下,庄周下意识地说:“小心!”随即伸手抓住她,又赶快放开,似乎觉得有些冒犯,不知该说什么。若华会心一笑,同样不语。 庄周似乎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山路突然变得漫长。他以眼角的余光瞥见若华的左手,只见她五指纠缠着袖口的轻纱,似乎无处安放。他终于鼓起勇气,以食指缓缓探向她的手心,她下意识缩回了手,随即假装看着前方,将手轻轻靠过来,他赶紧将她的手攥在手心。若华起初也有些不安,心中的忐忑随即变为舒缓,山路又似乎有些短暂。二人就这样沉默着,直到山下。 多日后,鬼谷门内不见若华,庄周若有所失,便决定前往姑射找她,不料在鬼谷台外的竹林正好遇到上山的她。庄周顿时安心了许多,说道:“我见你不在,正要过去找你。”若华问:“可是王诩老师让你来的?”庄周说:“是我自己要来。”若华笑着说:“那可劳你牵挂了。”此时一阵山风吹过,若华颇有兴致,笑着问道:“这是风声,还是竹声?”庄周略一沉思,看着她说:“风本无声,风拂过了竹叶,才有了声音。”他一阵沉默,随后认真地说:“我本了无牵挂,我遇到了你,才有了牵挂。”若华看着他,低头不语。随后,她解下脖子上的玉佩递给庄周,庄周问:“这是什么?”她说:“这便是我。”逍遥观的圣女出生时,都会有一块与灵魂相连的玉佩。 一年后,庄周决定离开师门。在鬼谷台,他问若华:“明日我就要回乡,你愿意随我回蒙村吗?”若华沉思了片刻,看着他问道:“你会照顾我一生一世吗?”庄周郑重地点点头,说:“明日我在竹林等你。”若华看着他,坚定地说:“嗯!” 第二天申时,他收拾完行装,便去竹林等待若华。不觉间酉时已过,直到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都消失在夜幕中,她依然没有来。她总是会忘了时间,就像去年乌龙潭布道一样。庄周急忙赶到山顶,只见逍遥观大门紧闭,当这天的最后一个时辰过去,他便知道,她不会来了。子夜的风又吹动了云梦的竹林,那不是风声,也不是竹声,而是失意人的肠断声。 终于,庄周独自回了蒙村,终日郁郁寡欢。父亲在他身旁,看着他心不在焉地样子,早已察觉他的心事。 一日傍晚,庄周站在扶桑树下,父亲在身后说:“你有任何苦楚,都可以向我坦露。”虽然他与父亲不曾交心,但家中只有他们二人,他最终还是告诉了父亲若华的事。他说:“她分明与我约好,却一直没有出现。”父亲说:“也许石小姐有不得不离开的理由,也许她依然爱着你。”庄周不屑于这样的安慰,在他心里,父亲连自己的妻子都能辜负,又如何会明白他的痛苦,他质问道:“你又如何知道?”父亲一番思索之后,严肃地说:“你总问为何你的母亲没有变成蝴蝶,因为她一直活着,只是那年她不得不离开。她是姑射山的圣女,如果她守护着我们,她就无法守护世间。” 庄周转过身,怔在那里,他一直相信母亲真的去世了,也一直以为是父亲辜负了她,原来父亲才是一直以来背负着一切的人吗?他想起了在逍遥观前,那个圣女赠他香囊时,眼神中的关切。他看着父亲问道:“那她还爱你吗?”父亲看着他说:“我相信她一直爱着我,你就是她爱我的最好证明。”随后父亲取下脖子上的玉佩,那块玉佩与若华赠予庄周的一样,他看着玉佩叹息道:“女娲祠的男人似乎注定会与姑射山的女子相遇,然后又注定分开。”庄周看着他的玉佩,终于彻底相信了他所说的一切。父亲对他说母亲已经去世,是因为圣女注定无法拥有爱情,拥有家庭。 第二天,他与父亲正在女娲祠内校注经文。正谈论间,突然一束亮光从他胸口射出,他胸前的玉佩化作众多光点,逐渐凝结成一只蓝色的蝴蝶。他知道,那是母亲。父亲转过身,抬头看着女娲神像,他,落泪了。庄周终于知道,在女娲娘娘的心中,母亲一直属于蒙村,也一直爱着父亲。 庄周急忙取下自己的玉佩,生怕它也会变作蝴蝶。过了许久,父亲对他说:“蒙村与姑射山继承了女娲意志,担负着守护阴阳平衡的责任,如今姑射圣女仙逝,意味着三皇所构筑的平衡已被打破。”父亲看着若华送给庄周的玉佩,说:“石小姐作为下一任圣女,若平衡无法重塑,她也将献出自己的生命。这不只是一个玉佩,这是石小姐对你的承诺。”庄周终于明白那天赠他玉佩时,若华说的“这便是我”的含义,也明白了若华早已将灵魂交给自己。 庄周终于决定继承父亲的衣钵,成为女娲祠的住持。在村民的见证下,接任大典在女娲祠内举行。仪式过后,父亲将另一块阴皇珏赐予他,也将阴皇珏的典故告诉了他。也许女娲转世注定无法拥有爱情,他也不知道那天若华为何没有出现,但现在,他要守护若华,守护世间。 他终于在扶桑树下见到了母亲的灵魂,随后再次踏上了前往姑射的征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女娲转世 随后,众人进了圣德殿。庄周知道了若华成了逍遥观的现任圣女,他对若华说:“我便是帝女峰女娲祠的传人,其中一块阴皇珏正在我手上。”若华c钟馗及华阳皆是一惊,随后庄周自怀中取出阴皇珏,若华也拿出自己的一块,两块阴皇珏正好合成一个环佩,环佩上正是女娲托石补天的图案。钟馗见了,说道:“既如此,我们不日便可合女娲之灵,恭迎女娲转世。”殿内一阵沉默,无人答话,黎贞也在身后推了推钟馗,示意他说错了话。钟馗见众人不语,只好闭口不言。过了片刻,华阳终于接过话头,说:“天师所言极是,待子休安顿下来,我们便商议女娲转世一事。” 晚间,钟馗去到黎贞房内,问她:“午后我提及女娲转世一事,为何众人沉默不言?”黎贞笑着说:“你看不出子休与若华两情相悦吗?”钟馗不解,问:“那又如何?”黎贞说:“若是若华成了女娲转世,那二人岂不是无法在一起了?”钟馗说:“这又从何说起?”黎贞见他不信,便说:“你终南山可曾有人娶妻生子?”钟馗略一思索,说:“虽不曾有,但师尊却从未禁止男女之情。”黎贞说:“女娲乃是正道之神,自然与凡人不同,那你说为何逍遥观内没有男子?”钟馗看了看黎贞,不再说话。 钟馗自黎贞房内离开,便去找华阳。华阳正在房内沉思,听见钟馗敲门,急忙开门迎接。钟馗问道:“女娲转世一事,似乎有难言之隐。”华阳说:“确是如此,只有相爱的男女才能合阴皇珏中女娲之灵,但女娲有训,若成为女娲转世,便不能再触碰男女之情。”钟馗不敢相信,问道:“女娲将灵魂藏于两块珏中,不正是要二人相守一世吗?”华阳叹了口气,说:“也许女娲娘娘是要后人体会自己爱而不得的痛苦,我从前觉得只有断七情c绝六欲,才能修成正道,但看着自己抚养长大的孩子,一个个以泪洗面c痛不欲生,纵使铁石心肠也会于心不忍。”钟馗有些无法自持,他出家为道,是因为他相信道是人生最终的解脱,但他却想象不到女娲会有这样残忍的遗训。 此时,庄周正与若华坐在院中,月色如脂,映照着二人。若华知道,往后再不会有如此惬意的时光了。若华说:“那日我本来是要去竹林的,但玉真圣女突然让我做下一任圣女。”庄周看着她,说:“我知道。”若华好奇地问:“你怎会知道?”庄周说:“玉真圣女是我的母亲,那个曾经到过姑射山的蒙人,是我的父亲,玉真,是我父亲的名字,他叫庄瑱。”原来那日玉真圣女见阴皇珏出现裂纹,知阴阳平衡已被打破,便急于将圣女之位传于若华,若华因此错过了与庄周的约期。过了几日,玉真便以自身魂魄,修复了阴皇珏。庄周虽然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若华爱着他。他取出若华赠他的玉佩,看着若华说:“母亲死后,她的灵魂变作了蝴蝶,我绝不会让你变作蝴蝶。”若华眼角有些湿润,依偎在了庄周怀中。若华说:“做了圣女,便不能再有男欢女爱。从前孤身一人,觉得做了圣女也好,可后来遇到了你,就不明白女娲娘娘为何定要我们分开。” 过了三日,众人沐浴焚香,在圣德殿中举行合灵仪式。令众人没有想到的是,庄周决定代替若华接受女娲之灵。庄周说:“姑射山为帝女峰付出的太多,现在该轮到帝女峰守护姑射山了。”钟馗低声对庄周说:“这些不过是所谓宿命,你不必理会,我定能想到其他办法。”庄周说:“若真有其他办法,你何必从唐国来此,我的母亲也不必牺牲自己,我只希望若华能就此摆脱宿命。”说罢,庄周与若华将两块阴皇珏合在一起,钟馗取出回生令,念诵道家法诀,阴皇珏内分开的灵魂便在回生令中合二为一,两块阴皇珏也融为一块女娲环。钟馗双手捏个兵字诀,引导女娲之灵融入庄周体内。庄周手执着阴皇珏,似乎看到了女娲的记忆,也明白了自己背负的使命。 女娲转世已然找到,钟馗与黎贞便辞别逍遥观众人,前往郢都寻找东皇转世。而庄周也接受女娲的命运,同钟馗一道前往郢都。他听闻公输班能化木偶为活物,他知道这绝非人间技艺,他希望能在公输班被蚩尤侵蚀前让他弃暗投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国士无双狄仁杰(上) 话分两头,却说李白c花木兰作别钟馗,不久也离开了终南山。李白以为,大唐之仁人志士,以大理寺卿狄仁杰居首。李白说:“狄大人因平定安史之乱有功,曾官至凤阁鸾台平章事,为大唐实际之宰相,可惜后来被皇帝贬为大理寺卿。”李白口中的皇帝正是武珝,武珝在安史之乱之后,便自立为帝。花木兰说:“狄大人被贬,只因想匡扶朝纲,延续李唐社稷。如今盛世之下,做官的个个阿谀奉承,只有他为人刚正,不畏强权。”李白突然有了兴致,笑着问道:“你一介武将,怎会如此知悉内政?”花木兰看他一眼,说:“我在镇北台多年,自然听同僚说起过。” 二人到了长安城内狄府,只见府中侍从来回走动,正往府外搬运家私。守卫通报之后,便领着二人进了院后大堂。堂中一个美貌端庄的女子,不到三十,正是狄夫人阎嫣。二人向阎嫣行礼致意,阎嫣笑着请他二人入座。李白起身拱手道:“我二人来此求见狄大人,有要事相商。”阎嫣笑着让他坐下,说:“怀英奉命去洛阳办差,我们不久也要搬去洛阳。”李白问:“狄大人何时能归?”阎嫣说:“往后恐怕要久居洛阳,归期难以确定。”李白起身道:“既如此,我们去洛阳亲自拜会狄大人。”说罢,阎嫣送二人出了狄府。 此时狄仁杰以公务之名去了洛阳,实则因武则天早有东迁之意,特派狄仁杰前去视察民情,狄仁杰便辞去大理寺卿一职,调任洛州刺史。但狄仁杰并未将实情告知阎嫣,阎嫣向来不关心政事,便没有追问。 李白与花木兰乘快马疾驰,直奔洛阳。到了洛州府,官差说:“狄大人去了少室山,晚间才能回来。”二人只好在府衙等候。申时刚过,府衙外一阵马蹄之音,二人急忙出门,只见远处一个中年男子乘马扬鞭,匆匆赶来。到了衙门,便收缰下马。那中年男子一副英伟的模样,虽已过不惑之年,但仍旧意气风发,正是刺史狄仁杰。李白不禁赞叹道:“狄大人一介文臣,竟有如此风采!”花木兰解释道:“狄大人曾任太原司马,文武双全。”李白看着花木兰,花木兰则目不转睛地凝视着狄仁杰。 狄仁杰,字怀英,并州太原人。 永徽元年,以明经入仕,任汴州参军。次年,黜陟使阎立本路经汴州,前往开宝寺铁塔观摩佛家壁画,在塔中与狄仁杰相遇。二人一番交谈,论及内政外事,狄仁杰的真知灼见,令阎立本大为折服。 狄仁杰出了铁塔,正欲回营,见湖畔一个少女左右信步,此时暖风正拂动少女的裙角,狄仁杰看得痴了。少女冲狄仁杰微微一笑,狄仁杰自觉唐突了美人,便点头致歉,急忙离去。身后,阎嫣见他自持又有些狼狈的模样,不禁几声欢笑。几日后,阎立本返回长安,狄仁杰送他一行出城,发现那日湖畔邂逅的少女也在其中。阎立本介绍道:“小女阎嫣。”狄仁杰瞧着她,躬身行礼道:“阎小姐。”阎嫣见他如此郑重其事,低头笑着说:“有礼了。” 仪凤二年,经阎立本举荐,狄仁杰调往长安,任大理寺丞。 初到大理寺半年,案件繁多。狄仁杰一丝不苟,以为民请命为己任,涉案千余人,无一喊冤。冬至将近,狄仁杰终于得空,便决定前往阎立本府上,感谢他的知遇之恩,也暗自期待能再见到阎嫣的身影。此时阎立本已升任工部尚书,狄仁杰到了尚书府,向阎立本躬身致谢,阎立本急忙将他扶起,说:“贤侄心神耿直,胆气坚刚,乃大唐之幸。”二人正饮茶间,堂后跑来一个女子,坐在阎立本身边,正是阎嫣。她满脸欢喜,看一眼狄仁杰,随后对阎立本说:“那日开宝寺,我早就与他见过,他一言不发便匆匆离去,我还道是个素不相识之人。”狄仁杰立即起身,致歉道:“那日是在下失了礼节,还请阎小姐莫要见怪。”阎嫣见他总是如此正经,不禁又是一笑。 阎立本放下茶杯,示意阎嫣不要无礼,随后对狄仁杰说:“小女疏于管教,让贤侄见笑了。”狄仁杰急忙说:“哪里,阎小姐天真烂漫,正合盛唐气象。”原来阎嫣在后院厢房,听到狄仁杰前来,便匆匆过来。狄仁杰看着阎嫣,见她也看着自己,急忙收回目光,与阎立本继续交谈。狄仁杰入仕多年,胆识过人又不畏强权,同僚无不称道,只是面对这阎嫣小姐,却不知怎的总有一些慌慌张张。 晚间,狄仁杰回到大理寺整理卷宗,恰好遇见大理寺卿李君虞,二人点头示意。李君虞作为大理寺最高长官,很少亲自侦办案件,事无巨细无一不交给狄仁杰处置。李君虞生得分外俊朗,不仅工于法度,而且诗画双绝,是长安城家喻户晓的翩翩公子。在大理寺的书房中,便挂着李君虞的诗画。 长安不愧是花柳繁华之地,百官朝堂,群芳斗艳。当时城中有两大美人,其一是宫闱之内安乐郡主,其二是坊间汾阳楼花魁武珝。 三月后,英王莅临大理寺。英王此行,并非为了黎民百姓,而是想去城南汾阳楼盘桓几日,欲让李君虞陪同。李君虞虽是有妇之夫,却也常常流连于汾阳楼,对汾阳楼众妓如数家珍。汾阳楼的歌妓以武珝最为迷人,虽然达官显贵之流总是谈论武珝,但李君虞却更为青睐同是歌妓的霍小玉。霍小玉较之武珝,少了一分婉媚,多了一丝妖娆。 英王让武珝和霍小玉同时献艺,载歌载舞,好不快活。回宫前,英王告知众人:“本王将为汾阳楼的一位姑娘赎身,纳她为妾。”众人皆认为武珝志在必得,但英王似乎同李君虞有着相同的眼光,他说出了霍小玉的名字。众人皆有几分惊诧,尤其是武珝与霍小玉二人。武珝难掩失望,而霍小玉似乎不大愿意。 当晚,鸨母让后厨准备了膳食,送到英王房内。霍小玉沐浴更衣,换上五彩华服,前去陪同。过了一刻,房内传来英王的一声惨叫。李君虞急忙率人前去查看,他推开房门,只见英王倒在地上,口吐黑血,而霍小玉蜷缩在一旁,战战兢兢。英王随从立刻命人将霍小玉逮捕,押入大理寺监牢。随后,李君虞命人封锁了汾阳楼。 英王惨死,皇帝命大理寺全权调查此案,并由大理寺同刑部以及御史三司会审。李君虞将英王一案同样交由狄仁杰负责,只是涉及宗室,事关重大,他也时刻关注着案情。狄仁杰调查之后,知道英王死于中毒,而毒在酒中。他询问了鸨母,鸨母说:“英王知道小玉不爱饮酒,后厨便没有送酒过去,想必酒是房中事先备好的。”如此看来,只能是用膳期间下毒。但狄仁杰搜遍了房内,也没有发现装有毒药的器皿,那她又是如何下毒?狄仁杰检查了她当日所穿的衣裳和佩戴的金钗,都没有检测出毒性反应。在狄仁杰看来,霍小玉只是有下毒的嫌疑,若要定罪,尚缺乏最关键的物证,也许霍小玉并没有下毒。 初审时,霍小玉在公堂之上矢口否认毒害英王,她说:“酒是英王自备的,我到房间时,酒早已摆在桌上。”依据调查的结果,狄仁杰代表大理寺坚持无罪,而刑部主张死刑,以佑皇权。狄仁杰正色道:“尚未找到霍小玉犯案的证据,死刑恐怕有违国法。”三司只好暂且搁置争议,再寻证据。 当晚,狄仁杰正分析案情,李君虞过来咨询。李君虞问:“狄大人在公堂之上,为何要替一个娼妓说话?”狄仁杰说:“下官并非为她说话,娼妓也好,朝官也罢,都是大唐百姓,如今证据不足,自然不能轻易定案。”李君虞认真地说:“本官也不相信霍小玉会杀英王,英王是她从良的绝佳机会,她没有理由这样做。”狄仁杰以为他说得在理,纵使刑部及皇室不会在意一个娼妓的生命,但他狄仁杰只求为民请命,问心无愧。 第二日午后,狄仁杰去栖凤楼饮酒,思索案情。他听见楼内宾客正议论纷纷,原来霍小玉有可能无罪释放的消息在城内不胫而走。众人对霍小玉身陷囹圄一事拍手称快,但却对大理寺维护霍小玉颇有微词,无法接受她被无罪释放。有人说:“霍小玉自恃有几分姿色,风流成性,与诸多显贵有染,甚至有人要休妻娶她,引得家庭不睦,是名副其实的红颜祸水。”又有人说:“尤其是十八学士之首杜如晦,他的妹夫沉迷于霍小玉的美色,以致妹妹上吊自尽,令人叹息。”众人说完,还不忘骂几句,说李君虞c狄仁杰为娇娃荡妇说话,助长邪风,枉读圣贤之书。狄仁杰听完,陷入了沉思。他极具烈士之操,最恨败坏纲常之人。早年曾在吴楚之地整肃纲纪,摧毁淫祠千七百房。 狄仁杰出了酒楼,正欲回府,却见阎嫣站在不远处。狄仁杰急忙上前行礼,问道:“阎小姐来此,所为何事?”阎嫣笑着说:“专程前来找狄大人的。”狄仁杰先是不解,随即低头道:“阎小姐只管吩咐,无论何事,怀英自当效犬马之劳。”阎嫣抿嘴一笑,她知狄仁杰为人严肃,故意戏弄他一番,但见他丝毫不敢怠慢的样子,又不免几分心疼,说:“我只是到处走走,正好遇上了狄大人,你不是正忙于霍小玉的案子吗,能不能说给我听听?”狄仁杰问:“阎小姐也懂刑狱之事?”狄仁杰以为阎嫣要与他讨论案情,不觉颇有兴致,哪知阎嫣说:“我是不懂,若你不愿说,也不勉强。”狄仁杰急忙道:“怀英自然愿意。” 一番交谈后,阎嫣说:“霍小玉在长安的确声名狼藉,但狄大人有自己的坚守,又何必去理会百姓的流言蜚语?”在狄仁杰心中,霍小玉之流最令人不齿,但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捏造证据,判无辜之人死罪。他看着阎嫣,心中不禁有一丝暖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国士无双狄仁杰(下) 二审前一日,狄仁杰独自在栖凤楼饮酒,正苦于没有证据定霍小玉之罪。突然对面坐过来一个人,那人拱手道:“杜如晦。”狄仁杰回礼道:“幸会。”杜如晦问:“狄大人如何看待霍小玉一案?”狄仁杰知道他妹妹的悲惨境遇,但还是说:“霍小玉虽然无德,但如今证据不足,恐怕难以定罪。”杜如晦点点头,随后说:“纵使英王非她所杀,但长安城内多少人因她家破人亡,大唐律例岂能用来维护这等?”狄仁杰不语,杜如晦接着说:“李君虞一介书生,优柔寡断,但素闻狄大人烈士之操,请务必为民请命,判死罪。”说完,杜如晦跪在地上,他身后个女子也跟着跪了下来。那些女子虽个个衣着绮丽,但面容憔悴,脸上泪痕依稀可见。杜如晦说:“她们都是家中独守空闺的有夫之妇,狄大人于心何忍?”众女子也磕头道:“请狄大人为民女做主。” 狄仁杰赶忙将众人一一扶起,只有一个一脸病容的女子始终不肯起身。她抬起头,狄仁杰吃了一惊,差点错看成阎嫣。那女子抓住狄仁杰的手,说:“我叫阎姝,是李君虞的妻子。”阎姝是阎嫣的姐姐,狄仁杰当年在汴州城外与她有过一面之缘,她那时可谓仪态万千,如今不过数年,不曾想色衰至此。狄仁杰看着她写满风尘的脸,不知道自己的坚持是否正确。 傍晚,狄仁杰决定再去一趟汾阳楼,在英王房中寻找证据。他多么希望能找到决定性的证据,这样他便能兼顾律法和民意。搜寻无果,正坐在圆凳上无奈,突然听到身后有人敲门,他回过头,正是武珝。武珝向狄仁杰行礼,随后说:“狄大人,小玉是被冤枉的,那晚我亲眼见到李君虞大人送酒到英王房中,我愿明日出堂作证。” 狄仁杰十分清楚李君虞的为人,自然不信武珝的话,况且那晚他一直在大堂,衙差可以作证,根本没有机会下毒。狄仁杰问道:“李大人为何要杀害英王?”武珝说:“他与小玉两情相悦,自然不想她嫁给英王,若是狄大人不信,可亲自去问小玉。”狄仁杰以为,李君虞虽然为人风流,但绝不敢因此杀害皇室。 话虽如此,狄仁杰还是立刻赶回大理寺,在牢中查问了霍小玉关于她与李君虞之间的恩怨。霍小玉似乎知道难以隐瞒,便说:“我与君虞早有盟约,那年他及第不久,与我在汾阳楼邂逅,我见他诗才绝伦,便委身于他。他许下山盟海誓,说东都赴任之后便来娶我,哪知后来娶了阎大人的爱女。我恨他薄情,便开始作践自己,后来才知他是为了救我。但我真的没有下毒,我从不饮酒,房中又怎会备酒?”原来那年霍小玉执意为李君虞守身,得罪了高官,李君虞只好娶了阎姝,以阎立本之名,才救得霍小玉一命。 这番话让狄仁杰大吃一惊,他开始意识到李君虞隐瞒自己与霍小玉的关系,是在刻意诱导他做出无罪的判断,真相甚至可能是李君虞为了阻止英王纳霍小玉为妾而密谋杀害了他。他想起了杜如晦在酒楼屈尊下跪的样子,也想起了阎姝脸上的憔悴和酒楼内的谩骂。他年少为官,立下为民请命之宏愿,如今还要死守冰冷的律法,罔顾百姓的心声吗?如果律法只是维护了恶人,那他狄仁杰岂不是在助纣为虐? 第二日二审,皇帝亲临大理寺。武珝应狄仁杰之邀出堂作证,她盛装打扮了一番,穿着霓裳羽衣,蛾眉螓首,果然是花魁之姿。皇帝与李君虞都盯着她,只不过皇帝眼中是,而李君虞眼中是恐惧。武珝看着皇帝,从容地说:“小玉本是霍王爷之女,霍王爷死后,她才随母亲沦落至汾阳楼。”霍王爷被英王所害,大唐无人不知。狄仁杰与刑部c御史二司更加确信霍小玉杀害了英王。令狄仁杰不解的是,武珝并没有提及李君虞下毒一事。 杀人动机明确,刑部便欲判霍小玉死刑。但李君虞依旧坚称霍小玉无罪,他对皇帝说:“霍小玉的确有重大嫌疑,但如今的证据尚不足以定罪,若是判了死刑,便是对大唐律例的践踏。”狄仁杰不能接受他的冥顽不灵,走到堂中,对皇帝郑重地说:“李大人与霍小玉情非泛泛,早有秦晋之约,恐怕不便参与此案。”此言一出,刑部尚书与御史中丞都是一惊。皇帝与刑部c御史商议了一番,为了避嫌,最终撤销了大理寺的审讯资格,审讯由刑部与御史二司负责。 堂审结束,李君虞正坐在庭中沉思,满脸忧色。狄仁杰走过去,质问道:“李大人身为大理寺卿,竟然为了昔日情人,罔顾民意,陷我于不忠不义。”李君虞先是一愣,随即正色道:“狄大人,纵有别人推波助澜,也是你自己做出的判断。”狄仁杰有些恼怒,说:“那李大人也不该为了一己私情,袒护声名狼藉的霍小玉,你可知道她祸害了多少无辜良善?你我为官,不正是为了顺万民之意,造福社稷吗?”李君虞站起身,脸色格外冷峻,反问道:“敢问狄大人,你有霍小玉犯案的证据吗?大理寺捍卫的是大唐律例,而不是你口中的民意。如果民意可以替代法度,那还要大理寺何用?要你我何用?霍小玉纵然有罪,那也与英王之死无关。”狄仁杰哑口无言,他在法制与民意之间徘徊过,这一次,他选择了民意。 三日后,霍小玉被判斩立决。结果在狄仁杰预料之中,但他并没有感受到结案的轻松,在他看来,霍小玉的确有可能没有毒杀英王。唯一的慰藉是,霍小玉之死是民心所向。 行刑前夜,狄仁杰去监牢看望了霍小玉。他脸色格外凝重,说:“如今二司会审,为息民怨,即使你无罪,也必死无疑。”霍小玉却淡然一笑,并不害怕。她取出一块手帕,交给狄仁杰,说:“这是当年君虞赠我的,还请狄大人代我转交给他。”狄仁杰看着她,接过手帕,不禁有一丝愧疚。 行刑当天,案情又出现了新的变化。狄仁杰正在整理卷宗,却惊悉李君虞去到刑部,承认自己下毒。狄仁杰赶到刑部,李君虞早已被收监。他在牢内对李君虞说:“武珝说是你下毒,我还不信。”李君虞苦笑一声,说:“那晚我一直在堂内,如何下毒?”狄仁杰立即问他:“那你又何必扛下罪名?”李君虞叹道:“当年是我负她,如今只求能救她一命。”声音有些哽咽。狄仁杰看着李君虞,李君虞接着说:“小玉若真是狠毒之人,就不会告诉你我们的往事。你我同僚一场,请你一定救她。” 两日后,李君虞被赐毒酒一杯。霍小玉本会连坐,但狄仁杰极力主张放她出狱,她终于逃过一劫。 临死前,李君虞在狱中手执酒杯,问狄仁杰:“你以为武珝为何会知道我下毒?”狄仁杰摇摇头。李君虞说:“小玉待她情同姐妹,才会将与我的过往告诉她。那晚是她主动找我,要帮我阻止英王纳小玉为妾,还答应替我下毒。”狄仁杰不敢相信,李君虞接着说:“只是我给武珝的毒药本不致命,却不知英王为何会惨死。”说罢,李君虞饮下毒酒,倒在地上,嘴角溢出一丝黑血。 一个时辰后,狄仁杰去了汾阳楼,但武珝早已不在。他顺道去了霍小玉的房间,还未踏进房门,便看见霍小玉的尸体吊在房梁之上。在李君虞死后不久,她便结束了自己的生命。狄仁杰怔在那里,望着霍小玉的尸体,不能自已。他拿出还没来得及交给李君虞的手帕,手帕上是处子之血染成的牡丹,以及两句情词:妙手写玉真,水剪双眸点绛唇。疑是昔年窥宋玉,东邻,只露墙头一半身。 英王一案了结,长安城人人都夸狄仁杰刚正严明。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所坚持的民意,害死了两个无辜的人。 结案之后,狄仁杰再次去了阎立本府上。阎嫣见他过来,便说:“不巧得紧,父亲不在家。”他对阎嫣说:“怀英来此,只为感谢阎小姐。”阎嫣颇为惊讶,问道:“何谢之有呀?”他说:“那日在栖凤楼外,你本是为了姐姐阎姝来求我,却始终没有开口。”阎嫣笑着问:“若是我求了你,你会怎样?”他说:“若是你求了我,我自然会十分为难,我不愿随意定案,却也不敢忤了你的意。”阎嫣问:“你大理寺丞,还怕我一个小姑娘不成?”狄仁杰说:“我自然不是怕阎小姐,我只是”阎嫣立刻追问:“只是怎样?”狄仁杰终于鼓起勇气,说:“只是我想时时同阎小姐在一起,不必干什么,说说案情也是好的。”阎嫣开心地笑了,她见狄仁杰终于表露了心意,格外欣喜。那年在汴州开宝寺铁塔,狄仁杰与阎立本常谈国事之际,阎嫣早已在窗外听见,便知狄仁杰乃沧海遗珠,定有平步青云之日,早早便暗许芳心。 狄仁杰再一次见到武珝,是在大明宫内,她早已成了昭仪。狄仁杰意识到,武珝才是英王一案的最大受益者。原来武珝一心想离开汾阳楼,但见英王选择了霍小玉,便想出毒杀英王的计谋,换了李君虞的毒药。事实如她所料,皇帝果然亲临大理寺,看上了她的美貌,诏她入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重归于好 狄仁杰见到李白,有些喜出望外,抱拳道:“久违了,李翰林。”李白躬身回礼道:“狄相安好。”狄仁杰笑着说:“如今已是洛州刺史,早已罢相。”李白向狄仁杰介绍道:“这位是华夏军花木兰将军。”说罢,花木兰c狄仁杰二人互相抱拳行礼。花木兰与狄仁杰咫尺之隔,心中有些忐忑,却禁不住多瞧他几眼。狄仁杰见她年纪尚幼,却是一副武将打扮,暗自有一些钦佩。狄仁杰请二人入了大堂,命侍从斟茶,随后问道:“二位来此所为何事?”李白看一眼花木兰,花木兰说:“钟正南天师得知蚩尤不久便要重现人间,是以组建了华夏军以维护阴阳平衡,希望狄大人能够加入我们。”狄仁杰疑惑道:“距当年镇北台之乱不过十二年,九夷军怎会如此迅速?”花木兰说:“如今九夷军在镇北台长城外的侵扰日渐增多,想必不日便有战事将起。”狄仁杰若有所思,问道:“你与花靖逸将军可有渊源?”花木兰答道:“正是家父。”狄仁杰赞叹道:“果然是将门之后。” 狄仁杰早年曾率军平定镇北台之乱,与镇北台长城守军打过交道,对蚩尤一事还算了解,是以便答应了花李二人的邀请。狄仁杰说:“事关天下苍生,狄谋自是义不容辞,只是如今有命在身,恐怕要等到料理完洛阳公务,才能随二位前往镇北台。”花木兰难掩欣喜,说:“不知狄大人有何要紧事?我二人愿助一臂之力。”狄仁杰想了想,说:“也好,如今洛阳东南的少室山,有妖人为祸,且道行不低,有二位相助,也多一分把握。”狄仁杰刚到洛阳,便得知少室山夜间有人行凶,四周百姓人心惶惶。虽说那人所杀之人皆是作奸犯科之徒,但狄仁杰以为,普天之下皆非法外之地,如何能纵容此人恣意妄为? 这几日,狄仁杰向少室山增派了人手,随时报告事态。正当狄仁杰布置完一切,准备同花李二人前往少室山,却有一人狼狈闯进府衙,那人正是长安城狄府的侍从,他对狄仁杰说:“我们在天池县遭到了袭击,夫人被匪人劫去,处境十分危险。”狄仁杰大惊,问道:“报官了吗?”侍从说:“早已报官。”狄仁杰虽有些慌张,但依然镇定地对花木兰二人说:“劳烦二位先行前往少室山,我救得内子后再与二位汇合。”花木兰本想同狄仁杰前去救人,但狄仁杰既然如此说,便说:“大人路上小心。”狄仁杰立即去到府衙兵房,兵房内有数人正检视兵刃,狄仁杰对他们道:“李冲玄你随花将军去少室山,张外宁跟我前往天池县。”话音落下,屋中两人立刻整备起衣装兵刃。 待狄仁杰回到大堂,只见他换了戎装,背上负着兵刃,用布包裹,与花李拱手辞别。李白对狄仁杰这身装扮格外惊讶,他曾在朝中见过狄仁杰,总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花木兰似乎早已见过这样的狄仁杰,心中格外仰慕。 几人刚出府衙,便有车队自西缓缓驶来,居首一个少年乘玉骢马在前领路,一辆华美的马车紧随其后。少年脸色冷峻,身着戎装,手按长剑,看着身手不凡。狄仁杰见到少年,终于有几分宽心,快步向车队走去。那少年也急忙下马,单膝跪下,拱手道:“光远意气用事,令夫人受惊,请狄公责罚。”那少年正是与狄仁杰情如父子的李元芳,狄仁杰将他扶起,着急地问:“夫人现在何处?”李元芳说:“正在车中。”此时马车门帘掀起,走出两个女子,其中一个正是阎嫣。阎嫣笑着向狄仁杰唤道:“怀英。”狄仁杰急忙走过去,抓住她的手,问道:“你们在天池县如何脱困?” 阎嫣说,一行人在天池县城郊遭遇匪人拦路,正要行凶谋财之际,李元芳及时赶到。山野匪徒怎是禁军将领的对手?只消片刻,众匪皆被李元芳挑落,李元芳断了他们的右手手筋,让他们不能再祸害百姓。若不是阎嫣心慈,众匪哪里还能活命?狄仁杰走向李元芳,躬身道:“光远,早前是狄公对不住你,如今既然回来,便不要再离开了。”李元芳有些愧疚,急忙将他扶起,说:“狄公,是我年少无知,不该负气出走,害夫人遇到危险。”原来不久前,狄仁杰与李元芳心生隔阂,李元芳便离开了狄府几日。如今在天池县,经阎嫣心细劝解,李元芳才终于放下前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李元芳列传 李元芳,字光远,凉州陇西人。 李元芳出生不久,生母便将他交给了自己的姐姐抚养,只留给他一张手帕。他曾问过姨母关于自己父母的往事,姨母也知之甚少。 大唐垂拱三年,刚过十五,他决定前往长安闯荡。 初到长安,无依无靠,只得同当地的地痞厮混在一起。终于,他与四个地痞因偷盗伤人被大理寺围捕。捕快一路追至城东外,将五人围在垓心,随即陷入乱战。其余四人早已被擒,只剩李元芳负隅顽抗,此时他已打伤三名捕快,但终究敌不过人多,败下阵来。四个地痞被押入了监牢,李元芳则被带往大理寺的刑房审讯。李元芳被绑在木架上,稍不配合,则棍棒相向。捕头正抬起巴掌欲扇李元芳,身后突然探出一只手将他抓住,捕头转过身,立刻低头恭敬道:“狄大人。”那人正是早已升任大理寺卿的狄仁杰,狄仁杰弯腰拾起落在地上的手帕,问道:“这是?”捕头答道:“是犯人的随身之物。”狄仁杰将手帕打开,端详了一番,随后走到李元芳跟前,示意捕快给他松绑。刚解开绳索,李元芳便一个趔趄,险些摔倒。狄仁杰立即伸手扶住他,问道:“能走吗?”李元芳挣开他的手,傲气地说:“自然能。”狄仁杰看着他稚嫩的脸,不禁一笑。 狄仁杰带李元芳除了刑房,问他:“你一身武艺,为何不找份正经事做?”李元芳见他锦衣华服的打扮,料想他不知世间疾苦,便说:“长安虽大,可容不下我们这些市井小民。”狄仁杰不再多说,将手帕递给他,他看着狄仁杰,不知该不该接过。狄仁杰抖一抖手帕,示意他接下,他只好伸手拿过手帕,试探地问:“你要放我走?”狄仁杰笑着问:“你可有特别的去处?”这正说到了他的痛楚,来长安已有些时日,却仍旧无处安身,一时间无言以对。狄仁杰知道他的难处,便问:“你可愿留在狄府,助我处理大理寺的公务?”李元芳不敢相信,他虽对官家人没有好感,却总想有个安身之处,他问狄仁杰:“我不过是个犯人,如何能在大理寺当差?”狄仁杰哈哈一笑,说:“南橘北枳,你在市井之中厮混,成了犯人,但在我狄仁杰麾下,定能让你成大器。”这番话让他放下了对狄仁杰的成见,从没有人对他寄予如此希望。他看着狄仁杰,重重地跪了下来,说:“若是狄大人能收留元芳,元芳必定以性命相托。”狄仁杰不说话,伸出手将他扶起。 此时阎嫣与狄仁杰早已完婚,李元芳到了狄府,阎嫣为他裁剪了新衣,梳洗过后,也有了几分英伟的模样。晚膳时分,他在餐桌上狼吞虎咽,引得阎嫣呵呵而笑。他看着狄氏夫妇,自觉有些狼狈,但阎嫣并不介怀,提起茶壶,为他斟满。他嘴里塞满了食物,看着阎嫣,仿佛姨母就在眼前。 第二天,狄仁杰在李元芳的陪同下,去了城南杜陵祭拜友人。二人站在墓碑前,看着冥纸逐渐燃尽,墓碑上刻着李君虞与霍小玉的名字。烟飘过来,李元芳的眼角似乎有些湿润。狄仁杰看着他,沉思了片刻,终于转身离去。 李元芳追随狄仁杰左右,不觉间已有四年。期间,狄仁杰曾调任豫州刺史。此后,安禄山在范阳起兵反唐。洛州刺史严羽立即率军还击,与叛军形成对峙之势。在武后的举荐下,狄仁杰自豫州调兵增援,一举平定叛乱。 安史之乱后,武后自立为帝,同时将狄仁杰调回长安,任鸾台侍郎,成为实际的宰相。虽然狄仁杰知道武后并不光彩的过往,但武后爱惜他的才华,并委以重任,可以说是任人唯贤。狄仁杰也只如今武后早已把持朝政,称帝是早晚的事。 不久,狄仁杰举荐李元芳加入北衙禁军,任左羽林将军,负责宫中宿卫。 一日,李元芳率羽林军宫内巡查路过掖庭,便进去逗留了片刻。庭中有一方水池,是宫娥浣纱的地方。李元芳隔着水池,远远望着另一边的大堂,堂中一个女子与他深情对望。那女子生得娇美,肤白如雪,云髻雾鬟,堆叠头上。她名叫上官婉儿,是李元芳的青梅竹马。昔年在陇西,上官曾与他一同求学,同窗时,二人曾许下山盟海誓。后来祖父上官仪获罪被杀,她便随母亲配入掖庭为婢。自幼好学,通诗文,明吏事,入宫三年为武皇后赏识,免去了婢女身份,如今在武皇左右掌管政令文告。李元芳经过打探,得知她每日午时会在掖庭小憩,她也知道元芳这时正好回路过掖庭。李元芳瞧了许久,虽然不舍,但宫中戒律森严,不得不离开。二人以眉目传达离别之意,终于各自转身,结束了这短暂的相聚。 这日,武皇在宫中宴请群臣,百官席地而坐,列于两侧。李元芳在殿外守卫,来回走动之际不时向殿内观望几眼。上官婉儿在殿中起舞,舞步轻曼,霓裳翩跹。舞罢,十指相叠,置于左胯,轻轻躬身示意。随即轻抬娥眉,与殿外的李元芳四目相对。她对元芳含情一笑,眼中秋波湍动,元芳也回她一笑,随后故作严肃,四处审视。 此时,武皇笑着向狄仁杰举起酒杯,等他回应。武皇虽爱才,以宰相一职礼遇狄仁杰,但却不知狄仁杰如何看待她自立为帝,这杯酒正是试探他。狄仁杰虽忠于李唐,但更忠于百姓,他深知如今武皇已坐稳天下,反武必然伤及大唐筋骨,既然她如此倚重自己,倒不如顺水推舟,共造盛世。狄仁杰拿起酒杯,一饮而尽,随即酒杯朝下,示意滴酒未剩。武狄二人相视一笑,心意已互相明了。 上官婉儿和麟台监张易之同坐,张易之见她色艺双绝,早有垂涎之意。待她回座,张易之故作不经意,将手放在她的大腿。殿内丝竹齐鸣,觥筹交错,无人察觉。张易之是武皇男宠,她虽愤懑却不敢发作,只好向左挪开身体。张易之并不罢休,又将手放在她腰间,她大惊失色,瞧一眼武皇,见她并未察觉,便抓住张易之的手,欲阻止他胡来。张易之一脸淫笑,企图以食指挑开她的裙带。她终于拿起酒壶起身,来到狄仁杰座前,借斟酒之名逃离。张易之自是有恃无恐,但这一切却被李元芳看在眼里,无法释怀。 宴罢,众人陆续自殿中离去。待张易之出来,李元芳在石阶上对他怒目而视。张易之虽然不解,但深感敌意,正欲呵斥,却察觉到身后有人,回过头,正是狄仁杰。狄仁杰笑看着他,他立即缓和了脸色,低声冷哼,悻悻而去。狄仁杰知道李元芳与上官婉儿的渊源,刚才宴饮,上官为他斟酒时有些狼狈,他看一眼张易之,便猜到了大概。 第二日,经过昨夜张易之一事,上官婉儿早早便在掖庭等待李元芳。待他前来,上官走到跟前,一番思索后,试探地说:“皇宫之中,诸多身不由己,光远,我们离开长安回陇西去吧。”武皇视上官为内舍人,他人微言轻,如何能轻易带走上官?虽可求狄仁杰相助,但他来到长安除为寻找上官婉儿,还想查明母亲死亡的真相。他知上官委屈,有些无奈地说:“大仇未报,我不能就这样离开。”上官同他一起长大,知他孤苦,复仇心切,看着他说:“那我便陪你复仇,只是京都花柳繁华之地,切莫流连,忘了誓言。”他从怀中拿出一直随身携带的手帕,说:“这是我亡母唯一的遗物,也是我绝不负你的誓言。” 手帕上染着一枝牡丹,以及一首情词:往事已酸辛,谁记当年翠黛颦,尽道有些堪恨处。无情,任是无情也动人。上官笑着接过,瞧了片刻,说:“这是那首有名的《南乡子》,却为何只有下阙?”他摇摇头,手帕虽是母亲留下的,但他却不曾见过母亲,而上面的诗文,更是不明其意。 一日夜间,高宗旧臣袁恕己在家中被杀。大理寺正侦查期间,袁恕己昔年同僚李多祚同样在家中被杀。一时间,长安城内人心惶惶。天子脚下,竟有人对朝官行凶。武皇将此案交给了狄仁杰,并由大理寺协助调查。 狄仁杰与李元芳查看了凶案现场,狄仁杰说:“室内没有打斗痕迹,袁李二人皆被一剑封喉,看来凶手是个高手。且行凶手法相似,应该是同一人所为。”李元芳说:“如今朝中武李之争正凶,会不会是武氏所为?”袁恕己李多祚虽属李派,但如今已不问朝政。狄仁杰说:“袁恕己乃前任刑部尚书,而李多祚是前任御史中丞,二人早已隐退,我只在昔年任大理寺丞时与他们有过接触。”狄仁杰盯着房中角落,对李元芳说:“你去院中查看是否有可疑之处。” 第二日早晨,李元芳刚从房中出来去往大堂,便见到狄仁杰站在堂外。狄仁杰看了一眼他腰间的玉佩,随后冲他一笑,他立即拱手向狄仁杰问安。原来昨日在李多祚房中,狄仁杰故意支开李元芳,是因为在角落发现了一块玉佩,他知道元芳有同样一块。他本怀疑是元芳杀人,但如今见到玉佩仍在,才终于宽心了几分。 随后,狄仁杰去了宫中,出宫后,又去了城南杜陵。 回到府上,狄仁杰便让李元芳陪他去汾阳楼。狄仁杰去了后厨,一个老妪正四下忙碌,她正是昔年汾阳楼的鸨母。她见到狄仁杰,似乎有些害怕,立刻放下手头的事,站在那里。狄仁杰问她,可曾有人向她打听过英王一案。她一阵犹豫,随即矢口否认。狄仁杰知道她在说谎,便说:“如今刑部尚书和御史中丞都已被杀,下一个恐怕就是你了。”鸨母终于道出了实情,说来向她打听的是一个年轻女子,她本不想再与那件案子再扯上关系,便没有回答。“只是那女子跪了下来,说自己是小玉的孩子,我见她可怜,便告诉了她。因为事关皇上,就只告诉了她小玉与李大人的事。”鸨母说。狄仁杰问道:“那个年轻女子是谁?”鸨母摇了摇头,只是说和小玉有些相像。 回府后,李元芳问狄仁杰:“鸨母曾说事关皇上,这是何意?”狄仁杰一阵沉默,随后说:“一言难尽。”他看出狄仁杰不愿提及此事,便没有追问。 第二日午后,李元芳去了汾阳楼,他决定向鸨母问清英王一案的经过。鸨母一直支吾,不肯吐露半句。他拔出腰间佩剑,恐吓道:“若你执意不说,休怪我无情。”鸨母吓得跪下颤抖地说:“当年要不是狄大人让皇上作证,小玉和李大人就不会死。”他分外震惊。片刻后,他意识到不管鸨母说的是真是假,都不能让她继续活着。他握着刀大步走向鸨母,鸨母吓得倒在地上,径直往里间爬,大喊:“狄大人,救我!狄大人,救我!” 李元芳正举剑欲砍之际,一个身影从里间走了出来,正是狄仁杰,他大吃一惊。狄仁杰格外冷峻地说:“鸨母是无辜的,若你要报父母之仇,应该杀我。”他不敢相信鸨母所言竟是真的。 他看着狄仁杰,问道:“你如何知道是我?”狄仁杰说:“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手帕,就知道你与霍小玉有莫大的关系。袁恕己c李多祚早已隐退,二人几乎没有私交,只是当年同审英王一案,他们同时惨死很可能与此有关。昨天我去了杜陵,我已五年没去祭拜,但墓碑前依然残留着冥纸的余烬。他们是我独自埋葬,除了五年前你曾陪我去过一次,其他人不可能知道坟墓的所在。但前天鸨母说是一个女子来询问霍小玉的往事,所以我还不能确定你就是霍小玉的孩子,直到我想起你与上官婉儿的关系。那晚鸨母提到了圣上,我故意没有回答你的问题,若你真是凶手,必然会前来逼问鸨母。” 原来李元芳便是霍小玉与李君虞的孩子。当年李君虞另娶之时,霍小玉已有身孕,她将孩子送回故乡陇西,却始终放不下李君虞,便又返回长安。李元芳来长安不久,便知道霍小玉之死与英王一案有关。他曾查看过刑部的卷宗,但因涉及皇室,记载极为简略,而当年大理寺中途被撤销审讯资格,所以卷宗上只提到了到了御史与刑部,他便不知道狄仁杰也参与其中。 他铁青着脸说:“狄大人果然断案如神,人人都说你是好官,既然我母亲无罪,你为何还要她死?”狄仁杰心中有愧,说:“最后是你父亲替你母亲顶罪,你母亲在汾阳楼自杀殉情。当年是我年少气盛,执着于民意,轻信了圣上的一面之词。”他看着狄仁杰,狄仁杰接着说:“我只身一人来这里,你要报仇,尽可动手。”他心中爱恨交织,狄仁杰待他视如己出,那年他落魄潦倒,只有狄仁杰赏识,如不是他,自己恐怕今生都无法再见到上官婉儿。但母亲却因他而死,他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狄仁杰看着李元芳,说:“我昨晚去找过上官婉儿,圣上让她今日申时送文告到张易之府上。”李元芳一阵惊愕,思索了片刻,终于收刀赶往张易之府上。 他直闯张府,立即有两个护院前来阻拦。他以迅雷之势拔剑,左右各抖一个剑花,刺伤他们腋下,二人应声倒地。此时,他听到了上官的呼救声,他立即循着声音赶到书房。上官正披散着头发,光着脚,左手抓住领口,右手握着发簪往外逃。张易之衣衫不整,在身后追赶。他安抚上官坐下,尔后大步冲向张易之,右手提剑上挑,划伤他的胸口,接着反手一剑,斩断了他的人头。上官吓了一跳,她看着张易之的尸体,颤抖地说:“光远,你杀了张易之,你我都难逃一死。” 待他清醒过来,也不禁有些害怕,一时不知所措。正六神无主间,一只大手抓住他的肩膀,正是狄仁杰。小婉跪在地上,抓住狄仁杰的腿哭泣道:“狄大人,请您一定要救光远。”狄仁杰看着李元芳说:“当年我让你父母枉死,如今我必定保你二人平安。” 不久后,狄仁杰独自承担杀害张易之的罪名。武皇颇为恼怒,欲治狄仁杰之罪,但朝中武李二派皆极为敌视武皇男宠,以为张易之败坏朝纲,罪有应得。武皇只好罢去狄仁杰相位,贬作洛州刺史。 因少室山行凶一事,狄仁杰匆匆走马上任。他走的那天,长安城无数百姓夹道相送,他与民众一一挥手作别,却唯独不见李元芳的身影。狄仁杰虽救了李元芳和上官婉儿,但也害死了他的父母,他这些时间一直心存芥蒂,已有多日没回狄府。 此刻,他正与上官婉儿并肩站在汾阳楼,看着狄仁杰的马车渐行渐远。 上官拿出李元芳赠她的手帕,说:“我曾问你,为何手帕上的词只有下阙,因为上阙在这里。”她随即掏出另一条手帕,手帕上写着:妙手写玉真,水剪双眸点绛唇。疑是昔年窥宋玉,东邻,只露墙头一半身。上下阕合在一起便是一首完整的《南乡子》,正是昔年李君虞为霍小玉所作,大理寺的书房,依旧挂着这首情词,情词旁那个楚楚动人的女子,正是霍小玉。上官说:“这是你母亲当年交给狄大人的,至少证明她没有恨狄大人。”元芳突然感觉一股暖流涌上心头,他伸手接过另一条手帕,看着逐渐消失在视野中的狄仁杰的马车和楼下送行的百姓,想起了当年在大理寺与他初次见面的场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