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色长歌》 正文 第一章 天上掉下个玉美人 第一章·天上掉下个玉美人 “你说什么!”堂皇富丽的殿室内,美人怒极拍案而起,头上金钗垂下的流苏摇晃,叮当作响。 “姑姑先莫动怒,看来皇上这是要动手了。”卫寻抬手递了杯茶过去,眼眸却瞟了瞟殿外。他下早朝后便第一时间入了后宫,将这一隐藏在普通朝政下的消息传递给卫皇后。 卫皇后蹙眉瞧了侄子一眼,接过茶盏,缓缓坐下。她揭开茶盖捋了捋漂浮的茶叶,却迟迟没有喝。良久,方开口道:“天授大将军本就是陛下心腹,你安排多年也终究没有深入军队腹部,如今又要与玉参政联姻,且不说那楚云起一无是处,只要两家同气连枝,将来必成大患!” “姑姑忘了?”卫寻俯身靠近了些,低声道:“那楚云起的身份。”他天生上扬的嘴角微微勾起,与卫皇后相视一笑。金光里,立于这个皇朝最顶端的两位风云人物的笑容写尽风华,暗藏阴谋杀机。 风平浪静的背后不一定有滔天风浪,但阴云密布必下倾盆大雨。 参知政事府邸。 “老爷!老爷!不好了!”一个奴才模样的男子慌慌张张推门而入,却是迎头一样物事飞来正中胸口,吓得他一个哆嗦跪倒在地。 房内传来不耐烦的声音,“滚!” 那小厮却仍旧跪在原地,虽怕得抖如筛糠一般,还是坚持着不肯离开。 玉伯牙恼火的盯了那小厮一眼,道:“说!” “花c花园里突然出现一个女子,奇装异服,怪得很。请老c老爷亲自去瞧瞧。” 半开的门掩着幽暗的屋室,一缕阳光射进去,照亮室内人半边黑袍。室内人默了良久,终起了一声冷哼,那小厮只觉面上衣袖拂过,立即爬起来,一路跟在屁股后头。 嘶!好痛!刚才发生了什么?玉幼清迷迷糊糊的,浑身酸痛,记忆停留在自己似乎正哗!一盆冷水突然当头浇下,将她冻得一个机灵,双眸下意识睁开,却是一片黑暗。 她眨眨眼,努力适应眼前昏暗。 她抬起头,微眯双眸瞧着面前坐着的中年男子,不动声色的将周围打量了个遍。 她发现自己正被绑在一个木质的十字架上,身上着一身木兰青的样式古怪的衣服,衣袖宽宽长长,领口束得高高,有些透不过气。 不对,让她透不过气的,不光是身上这件奇怪的衣服,还有她适应昏暗后看清的对面一站一坐的两个人和这个压抑的充满阴郁气息的地方。 隐约对面那中年男子一袭黑袍,腰间束以四指宽黑曜石腰带,袍角隐隐绣暗纹祥云,一双缎面长靴鞋边似缀有金丝,那人低着头,左手端茶盏,右手拎着茶盖,正慢条斯理的边吹气边捋了捋浮起的茶叶,玉幼清看不见他的容颜,只是觉得一切都很奇怪。 男子身旁还站了个妇人,一身粗布衣衫,腕间揽着她的本来衣物,身侧放着她的行李箱,而她的手机正放在男子身侧的桌边。 玉幼清皱了皱鼻子,她自小嗅觉便极其灵敏,能闻到常人闻不到的味道。如今此处,有一股难闻到令人作呕的霉味和腥味,却掩盖不了那木头桌椅散发出的檀木清香,整檀木做的雕花镂空桌椅,在当今社会也是极难得的物事了,她打小跟着爸爸混迹于各种拍卖会,也因着一只鼻子鉴定过不少好木头,这味道,绝对是上好的东西没错,只可惜年份少了点,又是放在这种貌似是地下室的地方。 她瞥了眼那中年男子,脑中迅速转过千万种可能,最后也无法确定到底发生了什么,能想到最差的也不过是被绑了。然而她转瞬又想起前段时日遇到的人和网上查到的资料,联想到到这里之前她想偷溜的举动,保不齐是她家那位想给她点苦头尝尝?看着两位和这里的陈设,这两位,该是中国人。此刻心定,她叹了口气,开口道:“喂,我们家那位给了你多少钱让你演戏?我加倍给你。” 玉伯牙抬头时眼中一亮一闪而逝,眼前女子气质慵懒,几个抬头转首动作自成优雅,眸光里闪烁着的淡定和略带些奇异的口音让他心头疑虑更甚,然而她容颜的精致亦叫他动了恻隐之心。他放下茶盏,不答反问道:“你是谁?” 玉幼清蹙眉,“别演了,跟我们家那位说我不跑了还不行吗?我就是出去逛一圈就回来了,没必要这么大费周章。再说了,有那些狗仔跟着,我不得不防他们写出什么风言风语,他想不知道我的行程也不行。” 男子定定将她瞧住,对她满嘴的胡言乱语和口中并不带着尊重的语气很是不满,近日听闻西乾那里有一女子便是如此,出口狂妄,仅此也就罢了,断不会传到大齐来,只是那女子扬言要做一代女皇,惹得满西乾的人笑话,这也并不足以让这段仅供茶余饭后拿来说笑的谈资不远万里的传到大齐来,真正让大齐朝廷也引起重视的是,那女子不知从何而来的魅力和魄力,据说在极短的时日内就拉练出了一支女子军队,还将西乾朝廷内几大重要的文臣武将皆收归旗下,接连打下五座城池后,先是自立为女皇,再是向西乾皇帝宣战,自古女子地位不如男,天下却忽有一人以女子身份公然摆出阵势挑战皇权,最初的讥笑作色变,且似乎并无半分不妥,而传闻中那女子喜穿的服饰,与今日出现在此处的这个女人大同小异。半晌,他仍是抱着一份侥幸的心理,肃然开口道:“在大齐,没有户籍的人,如果无法证明身份,任何人都可将其就地斩杀,无须通报官府。” 还演?演技倒是不错,只是道具不够水准。玉幼清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心里的怒火,决定拿出自己的好涵养来,耗嘛,谁不会?她道:“哦?”她微微笑着看向那男子,等着他的下文。 那男子眸色突然变得有些奇怪,站起身,往前走了几步,眸子里微不可见的一丝失望闪过,他道:“果然是细作么!”问句,却是感叹语气。他眸色深了几许,玉幼清敏锐的察觉到空气里有什么起了一丝丝异样的变化,果然,听那男子决绝的一声“杀!”!言罢,头也不回,扬长而去。 玉幼清忽然有些慌了,那个粗布衣衫的妇人已持了条白绫上前来,看样子当真要杀了她,如果不是她家那位安排来演戏的,那就还是绕到了被绑上,可是绑架怎么会不要钱直接撕票?又何必来一场spy呢? “喂!”她挣扎了几下,对着那中年男人大喊:“我不是什么细作啊!你们是谁?想要什么?” 玉伯牙快速离去的脚步顿了顿,最终还是停了下来,心中犹豫了几分,终究还是回身,问:“你到底是谁?”黑暗里他的容颜已辨不清,但玉幼清能清晰的看到一双闪着微光的眸子。 “我玉幼清。”玉幼清,二十二世纪福布斯榜首的独生女,因从小生活在聚光灯下,所以拥有最好的教育,举止优雅,言谈得体,擅长社交,能以最美的姿态应对最艰难的处境。此情此景,似乎还不算她人生中最艰难的,她遭遇过太多,金钱的诱惑太大,容易引起人们的贪婪。而她,曾无数次游离于生死边缘,也因此,去参加了专业的训练。只是今日这架势,她决然未遇到过,以往那些,和现在的状况,不同。 “玉幼清?”男子眸色中有疑惑。 敢情这帮人连自己绑了谁都还没弄清楚,玉幼清下巴点了点那边桌上的小怪兽包包,道:“户籍证明是吗?就在那包里,你们要是不信,可以拿出来看。” 玉伯牙转头瞧了那妇人一眼,妇人立时上前将包翻开。玉幼清皱着眉头瞧着那妇人迷茫的模样和略显笨拙的动作,心中疑惑更甚。 妇人拿出一个长方形的物事,玉幼清立即开口道:“对对!就在钱包里呢,你打开就能看到了。” 妇人对玉幼清的诱导很是警惕,可主子命令在,她不敢不从,她迷茫的看了玉幼清一眼,似乎是只听懂了小半句话,拿着钱包端详了会儿子,却迟迟没有打开。 玉伯牙不耐的拿过那钱包,却也是良久都没有打开。玉幼清目瞪口呆的望着两个人,这两个人是山沟沟里出来的,没见过钱包? “咳咳。”她清了清嗓子,勉强挤出个笑脸道:“喂,那个,我说,这里,是地球不?” 玉伯牙和妇人用古怪的眼神定定瞧着玉幼清。 玉幼清尴尬的笑了笑,又道:“那个,大叔,你刚刚说什么大齐?” 女子此时的小心翼翼和试探在玉伯牙眼里成了幡然悔悟的求生,他“啪”一声把钱包摔在桌上,正要坐下,静谧里却听得一声微不可闻的声音,“嗒。” 玉伯牙身形猛然僵住,下一刹已经被妇人挡在了身后,“老爷,小心暗器!” 玉幼清目瞪口呆的看着主仆两人,愣怔了几秒后突然反应过来,急急忙忙解释:“不是暗器不是暗器,那是钱包,是放钱的,钱你们知道的吧?这是钱包打开了,里面有我的户籍证明,你们看了就知道了。” 眼看着那两人良久都没有动作,玉幼清突然想到一种可能,开口的声音都有些悲戚戚,“要不你们给我松绑,我来开钱包。” 犹疑良久,玉伯牙才轻轻拍了拍手掌,立时有人从暗处行来替玉幼清松绑。她如获大赦,却因站得久了,双腿一软险些摔倒。玉伯牙目光一凝,眉头微微舒展。她见几人都目光警惕,不敢有太大的动作,只抬着双手以示安全的慢慢挪到桌边,缓缓拿起钱包,从里面拿出了自己的证件,递给玉伯牙。 妇人先接过了那证件,看了看,才递给玉伯牙。玉伯牙皱眉瞧着那张小小的四四方方的板子,上头的画像倒是和女子长得一模一样,可见画师技术一流,旁边的小字规规矩矩写着的似乎是女子的姓名c住址等,只是这歪歪扭扭的字出自是哪一国,倒是从未见过。 他将这“户籍证明”递还给玉幼清,半晌,问了一句,“你来自哪里?” “我?”玉幼清眼眸滴溜溜一转,随意瞎编道:“我啊,我来自东土大唐,它呢,在遥远的大洋彼岸,我是漂洋过海来的,后来后来经历了一场大海啸,我的船就漂啊漂啊,远离了原来的航线了,结果一不小心居然遇上了海盗!你不知道,那海盗真是”她本来还说的特别起劲,后来声音却越来越小越来越小,最后吞了口口水,闭嘴了。她虽是法籍,但却是混血,父亲是中国人,而她的脸部轮廓和骨架偏向欧洲人,容貌却偏向亚洲人,她的汉语说的不好,也带有一种奇特却好听的口音,但不妨碍交流,只是难免被那男子和妇人怀疑并非本地人士。 现代那一世,她在娘胎里时,就已经生活在聚光灯下,她很清楚现在玉伯牙的眼神,那种审视的目光,她见过太多次,此刻,她习惯性的端出迷人微笑,微收下巴,撑着胆子静静看着玉伯牙。 虽知道这姑娘话里几分真几分假,但今晨发生的事已由不得他再多几分犹豫,他深吸了一口气,道:“你跟我来。”他转身,从这暗房中踱步而出。 玉幼清立即跟了上去,走出这暗房时,她已清楚此人用意,而自己毫无选择。 或许轮回并不因死亡而开始,只是蒙住我们的眼睛给我们一段黑暗,却有人挣扎着扯掉那块蒙住眼睛的黑布,寻求光明。至于黑暗是现实,还是光明是掩藏在幻象背后的真相,谁都不知道。 玉幼清寻求的不过是聚光灯外的世界,她成功了,也彻底失败了。此刻的她,只能微敛下巴含笑看着底下百十来号人,等待命运的轮盘转动她的那一格。 “自今日起,她,就是我们玉府的小姐玉慎儿。” 一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杀机初现 第二章·杀机初现 “小姐,起床了。”门外丫头脆生生说道。 玉幼清已然穿戴整齐端坐于梳妆镜前,从昨日变成玉府小姐玉慎儿起,她就以此为条件换回了自己的东西,此时她苦闷的盯着没有信号的手机,或许体会体会父亲口中那个存在于久远的历史中的时代也不错。她懒懒道:“进来吧。” 小丫头推开门,身后鱼贯而入一行人,那丫头脚步无声的行到玉幼清身侧,福了福身子轻声道:“奴婢听雪,今日起便是小姐的贴身丫鬟,请小姐梳妆打扮。” “嗯。”玉幼清起身,不露声色的将听雪上下打量了遍,又在进门侍候的那群丫头身上转了一圈,听说这个时代男尊女卑,人分三六九等,这些大约就是社会底层的。倒都是玉府训练有素的好丫头,自己故意穿这一身现代衣服也未曾让她们有何异样目光和神色,恭敬里似乎还带着些畏惧,不知是畏惧她还是畏惧靠近这个假小姐,一不小心惹祸上身。 玉幼清顺从的任由听雪替自己梳妆打扮,只是里头她自己的衣服并未脱下。 听雪边将她不长且微卷的栗色秀发绾成发髻,边毕恭毕敬道:“小姐,老爷吩咐过,早膳不必去前院了,老爷会命人送到房里来,之后有教习嬷嬷过来。”听雪见玉幼清似乎没有在听,只不住把玩着手里一个方盒子,小心翼翼的提醒道:“老爷说了,小姐的物事虽都是自己个儿熟悉的,却不好拿出去摆在人前,否则会惹祸上身。害” “知道了。”玉幼清截断听雪的话茬,这姑娘紧张过了头了,小小年纪扮得一副老成模样,却掩不住慌乱,她从人场中过,什么阵仗没见过,千人千面,如今她虽是待宰的羔羊,却也是玉府一根绳上的蚂蚱。她有两个选择,一个是逆来顺受,那么玉府将是她背后最大的靠山;另一个就是想办法逃离,天大地大,只要走得够远,就一定能逃出玉府的手掌。只是现在,她只能受着这一切,她必须等,等这一切出现一个豁口,再将其悍然撕成齑粉。 “小c小姐,早膳来了。” 梳洗毕,又有一个丫鬟端着碗碟进门来,叮铃咣啷的,玉幼清转身瞧了那小丫头一眼,似乎是察觉到她的目光,小丫头手一个不稳,托盘“啪”一声砸在桌上,托盘上汤啊粥的洒了小半碗,她不自觉的皱了皱眉,那小丫头立时跪倒在地,浑身发抖,说不出话来。 玉幼清无奈苦笑,她起身走到小丫头身边蹲下,小丫头低垂的脑袋忽见一抹裙裾垂在自己足前,吓得身子想退,无奈跪地难退,身子一仰就要摔倒,身后正是一张圆凳,这要摔下去,非撞到脖颈不可,玉幼清眼疾手快伸手一捞,将小丫头身形稳住,小丫头这才抬头看清玉幼清的容貌,惊魂未定下瞪大了一双圆圆的眼睛,她笑了笑,将那丫头扶起,有心不说话,默然坐到桌前,却也不动手。 听雪目睹了这一切,急急走到桌边,一把将那丫头推开,替玉幼清将碗筷布好。 屋内一行人等,除了听雪和那小丫头,皆退了出去。看来,这个小丫头,也是派来给玉慎儿做贴身丫鬟的。这两个丫头,说到底也是不幸的,她们的命和她的绑到了一起。可谁又不惜命呢?可这下等人,又能拿什么来挣命。命都给了自己,她又何必再苛责什么。 玉幼清慢条斯理的吃着米粥,问:“你叫什么名字?” “奴c奴婢” “她叫拥蕊,也是小姐的贴身丫鬟。” “你也叫拥蕊么?”她懒懒一句话,却不怒自威,这两个丫头与其说是玉府派来侍候她的,不如说是来监视她的一言一行的,但她从不喜任人摆布,自然要立威,这个道理,她十三岁进她爸公司的时候就学会了,那年她爸突然病重住院,偌大一个集团需要运行,年仅十三岁的她雷厉风行的将总公司及几家出现问题的分公司全权从她爸手下那堆人手里接管过来,处境也是极其艰难。听雪见一直懒散的玉幼清忽然凌厉起来,一时不敢再说什么,默默立在一旁。 此刻,她却又换了一副面孔,亲切的嘻嘻笑着认人:“听雪,拥蕊,你们俩还没吃吧?来来来,坐下来一起吃啊。” 拥蕊扭扭捏捏不知如何做,听雪低垂着头轻声道:“奴婢不敢。” “哎,这有什么敢不敢的,来来来!”玉幼清正一只手去揽拥蕊,房门突然被人推开,她转头看过去。我去!容嬷嬷啊? 门口立着一个妇人,板着张面孔,双手交叠放在身前,见到玉幼清,并无两个小丫头一般诚惶诚恐又毕恭毕敬,一双微眯的眼睛毫不顾忌的上下打量着玉幼清,相比于两个小丫头,她并无不敬,却也未将这个假小姐放在眼里,这么瞧着,眼神里便是多了几分轻蔑之意,这是来立规矩来了。 玉幼清无所谓的笑笑,道:“教习嬷嬷啊?来来来,正好三缺一凑一桌麻将。” 那教习嬷嬷并没有对她的胡话有所探究,只是上前来瞧了一眼有些狼藉的桌面,声线平平道:“小姐用膳过了时候,动作太大举止不雅,没有上下尊卑之分。” “是” 玉幼清悄然伸手拉了拉欲开口的拥蕊,笑眯眯对教习嬷嬷道:“嬷嬷教训的是,慎儿还请嬷嬷多多指教。”立规矩?不听主子吩咐c不予主子请示c不得主子允许便推门而入,这嬷嬷这是全没有将她放在眼里。纵然她自小被教导人人平等,但她也信奉,尊重是相互的。 教习嬷嬷不理玉幼清的话,吩咐两个丫头把东西都收拾了,才转身对着玉幼清道:“老奴姓李,小姐可以唤我李嬷嬷。” “是,李嬷嬷。”玉幼清眯眼笑。 李嬷嬷瞧了她一眼,撇撇嘴继续道:“此处是大齐,你是大齐第一淑女玉慎儿。昨日皇上为你和天授大将军之子楚云起订下婚约,三个月后大婚。作为玉家嫡长女,大齐第一淑女,必须琴棋书画c诗词歌赋c礼乐舞蹈c四书五经c女红女德样样精通,言谈举止轻慢优雅。用膳时辰不得超过一炷香,食物不得洒出碗外,更不能与奴婢同桌而食。另外”李嬷嬷瞟了一眼玉幼清,皱着眉头停了下来。 玉幼清正仰着小脑袋,张大嘴流着哈喇子,满眼星星的瞧着李嬷嬷,见李嬷嬷停下来,立刻双手合十,拍动手指,一脸崇拜的道:“哇!嬷嬷这么厉害啊!” 李嬷嬷的脸瞬间黑了下来,不满的动手摆正了玉幼清的坐姿,声色严厉,“坐有坐相,说话需轻声细语,不得张嘴过大,更不能流口水。” “是,李嬷嬷。”玉幼清垂着脑袋虚心接受,转瞬又跳起,将李嬷嬷吓了一跳,她讪讪笑了笑道:“李嬷嬷,言传不如身教,不如你示范给我看啊。” 李嬷嬷深深看了玉幼清一眼,没有说话。玉幼清立刻忙里忙外,吩咐了听雪去小厨房再做些吃食,又叫她拿平日里玉慎儿用的那些琴啊棋啊的,把听雪使唤的团团转,瞧得拥蕊那小丫头委委屈屈,却是一句也不敢说,乖乖等候在一旁。 玉幼清最后叮嘱了听雪几句,又嚷着忘说的几句,才转回身想要回房,似乎此刻才看见拥蕊的存在,她笑笑,走过去揽了拥蕊的肩,转到李嬷嬷瞧不见的廊下,悄悄吩咐了几句,言罢,小脸笑得明媚慧黠。 小厨房的吃食不多时便送了来,在玉幼清的几番央求之下,那本就不把玉幼清当成小姐来看的李嬷嬷坐到桌边,依照玉幼清的说法,亲身示范淑女的做法。 “咳咳。”门口传来轻轻的干咳声。 玉幼清向外瞟了一眼,无声为拥蕊点了个赞,随即弯腰,殷勤的替李嬷嬷端起一个小碟,虚心问道:“李嬷嬷,这叠点心易碎,吃时难免掉渣,不知该如何应对?”她问得轻,几乎只有李嬷嬷才能听清。 “李嬷嬷!”突然一声怒喝,惊得李嬷嬷浑身一颤,头也未抬便转身扑倒在地。 门口,玉伯牙看到的,便是李嬷嬷以下犯上,玉幼清小姐身份伺候奴才的画面,他怒气上冲,“好!好!好你个狗奴才!我派你来是让你教小姐规矩,自己规矩没学好,如何教?” 玉幼清一副讶然失色的模样,手里还端着那碟点心。 玉伯牙一张脸青了紫紫了白白了又黑,重重看向玉幼清,冷哼一声拂袖而去,李嬷嬷吓得忙追上前,过门槛时一个踉跄不稳,摔倒在地,拥蕊做出伸手要扶却没扶成的姿态,眼眸却飞向屋内,和屋内的玉幼清相视一笑。 急急赶来的听雪却一把将拥蕊拉走。玉幼清耸了耸肩,关上房门。 她不会把玉伯牙得罪狠,第一天谦卑姿态已经做了,衷心也就表了,但她也不能处处任他摆布。她现在是玉府的一枚棋子,将来若是没有机会逃跑,就会彻底沦为政治联姻的工具,她不知道这场政治联姻对付的是谁,但玉伯牙虽不肯将自己的女儿嫁过去,却也没有拒绝,这便是在向皇帝表衷心,至于嫁的是谁又如何,最后如果需要牺牲,玉伯牙的衷心只会更进一层。所以,她必须做到让玉伯牙即便在将她嫁出去之后也无她不可,才有可能在这异世好好的生存下去。而且,她身边也需要人。听雪看着老成谨慎,却不是个能成大事者,拥蕊胆小,但灵动活泼,未必不能好好教导。 接连几日,玉幼清以各种手段让玉伯牙换掉了一个又一个派来教她规矩的人。她也知道玉伯牙耐心有限,大概快被她消磨光了。 “拥蕊,今天是什么日子?前院动静如此大。”玉幼清百无聊赖的拨弄着棋盘,自小在法国长大,她曾也是对中国围棋深感兴趣,因此很学过一段时日。 “小姐,奴婢听前院几个护院围在一块儿说起,北境一个叫什么渝中的国家屡次扰边,皇上像是有意发兵平乱,今日特在城外猎场设宴,与天授大将军一同视察并鼓舞士气呢!”拥蕊躲在太阳底下边晒太阳边说。 “哦?”玉幼清眼神一亮,瞬间提起精神来,“就是我未来夫婿的爹?”她转了转手中的黑子,“啪”一声落在一处,兴奋的大叫道:“听雪拥蕊,快来给我梳洗打扮!” 听雪正端了碗甜食来,听玉幼清这声音,责怪的瞪了拥蕊一眼,身子一转进了内室,道:“小姐要做什么?” “做什么?”玉幼清手忙脚乱拆了满头的金钗步摇,眉飞色舞道:“自然是闪亮登场了,登登登登!”说完,她似乎想起了什么,转头看向听雪:“啊!听雪,你是不是要说我不该去?来来来,过来过来,我好好跟你说说我该不该去。嘿嘿。” 听雪一抬头瞧见玉幼清充满阴谋的笑脸和挑起的眉毛,抬头望天,“今儿天气不错。”一转身不见了。 玉幼清满意的点点头,招呼着拥蕊过来,小丫头挪着步子过去,满脸的不情愿,耷拉着脑袋问:“小姐,真的要去吗?” “去!当然要去!还要轰轰烈烈的去!玉伯牙金屋藏娇十七年的女儿也该当众亮亮相了。”她扬起明媚笑脸,既然已经是这样的处境了,那就漂亮的活着。她想过了,玉伯牙既然已经决定让她假扮玉慎儿,就一定会计划让她以玉慎儿的身份光明正大的出现在世人眼中,然在此之前,她虽有机会逃跑,而且一旦逃跑成功,玉伯牙绝不会大张旗鼓找人,他不敢。玉府里外层层,她没把握跑出去。所以,她要自己掌握主动权!听说她要自己出现,玉伯牙应该乐见其成才对吧。 “对了,拥蕊,你们家那个真小姐呢?哎哟!”玉幼清轻呼一声,拉过被拥蕊扯得生疼的发,拥蕊吓得立即跪倒在地,身子抖得一句话也说不出。 玉幼清无奈的看着小丫头,这丫头什么都好,就是提不得玉慎儿和待嫁这件事儿,这其中有什么猫腻,府里人人对她讳莫如深,她自然不得而知,就连楚云起,她也不过只是从那些嬷嬷口中得知其姓名身份而已,想来也不是什么好苗苗,这也是她今日为何非要去城外的原因之一。玉幼清伸手把拥蕊捞起来,转了个话题道:“今日既然那么大阵仗,那你知不知道大概有哪些人去?” “奴婢听前院里的人说,皇上要晚宴时分才到。所以白日里猎场上都是些应邀而去的臣子们的游戏时间,像我们家老爷这样年纪和身份的,虽都早去,但是不参与的,大都是些军营里将士们想的娱乐项目,他国的年轻质子们都会出现。据说长公主和大皇子也会去,还有卫相”提到卫相时,拥蕊的小脸微微红了红。 玉幼清瞧小丫头一副春心荡漾的模样,有心调戏,故作疑惑的问:“卫相?” 果然,小丫头立刻眉飞色舞,连手上的动作都停了下来,她抓着束发的玉簪,一边挥舞比划一边神往的道:“卫相,当今卫皇后的侄子。传闻中风流倜傥c英俊潇洒c温润如玉,迷倒述京万千少女!当初他继丞相之位,述京皆道他不过是因着姑姑的皇后身份,但是短短半年的时间,他就用他的惊才绝艳无声证明了他的实力!他一眼,就能令所有女子拜伏,他一言,就能令所有女子神魂颠倒,他一动,便如天界仙君自有” “说得好像你见过他似的。”玉幼清一盆冷水浇下去,瞬间浇熄了拥蕊无限的想象,小丫头摆着幽怨的眼神,不情不愿的继续替她梳妆。玉幼清好笑的看着这个骨子里其实是个话唠的小丫头,心中更加喜欢。 “那楚云起呢?他为何不会出席?” “他?哪儿有女人他去哪儿,风流成性嗜酒如命!小姐你不知道”拥蕊说到一半恍然惊觉自己口无遮拦说漏了嘴,慌忙不再说下去,看玉幼清冷笑模样,懊恼的恨不得钻地缝。 不出所料,楚云起比她想象中的还要不堪。这丫头,心性单纯不设防备,话一套便都出口了。她心中忽然烦闷,起身转到床上躺下,吩咐拥蕊:“去,给我备一套女式的男装。” 她睁着一双眸子,看着床顶,努力想要看清未来,却始终空茫茫一片,如无星无月的黑夜,如无光无华的迷雾,坦途?悬崖?一步踏出,或是实地,或是万丈深渊。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闭上双眸晃了晃纷乱的脑袋,管它什么平地还是悬崖的,老娘统统都给铲平咯! 玉幼清刚松了一口气,鼻尖却若有似无飘过一丝血腥气,她皱皱鼻子翻身坐起,想闻得再真切些,眼角寒光一闪而过,一柄长剑当胸而来! 玉幼清反应也是极快,当即躺倒一个翻身迅速站起,这么一绕已然绕到来袭之人的身后,那人一身黑衣,一击不成,未转身剑先从胁下反刺过来,她急退几步,后背猝不及防撞上冰冷坚硬的墙壁,眼前黑衣人杀气迸现,长剑已近前胸!惊惧之下她闭上眼睛抱头蹲下。 哧! 当啷! 浓烈的血腥之气弥散开,玉幼清讶然睁开双眸,愣怔的看着眼前突然多出来的一个人。 那人此时侧对着玉幼清,眉色如远黛,眉形却长直,斜飞而出,减几分女性的柔美,添几分男儿的霸气。 一双眸子细长,眼尾天生拉出一个弧度,如猫般慵懒,又似狼般野性。 他薄唇微抿,唇角天生微微上翘,生出一抹魅惑的弧度。 玉幼清目光下移,想去看那黑衣人,却不自主的瞥向那人的胸膛,他领口未束,一身绛紫色衣袍里露出白瓷一般的胸膛,连着锁骨紧致的线条让她一时竟有些恍神,她立刻垂下眸子,汹涌杀机后的突然静谧里,或急促或绵长的悠悠呼吸里,浓烈的血腥气中夹杂着一股馥郁好闻的气息,恍惚是暗夜下灯火辉煌绵延十里的华美庆典,香烟袅袅里女子们相携着奔向前方,姹紫嫣红的裙裾翻飞在风中,她们蓦然回首,轻施粉黛的脸似近实远,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那人以剑稳住了倒向玉幼清的黑衣人的身形,转头看她,忽然眼睛便一亮。她没有刚刚历劫的惊慌失措,也没有被这血腥恐怖的场面吓到的花容失色,她似乎在细细探究着什么,一双眼眸此刻不动时亦如秋波,下一秒转动顾盼的刹那更加惊艳动人,眸尾一点桃红跳跃着飞舞着,而她的鼻子正微微皱起,挺如玉峰的鼻峰下鼻头圆润如珠玉。 更令他移不开眼去的是她的身材,喷薄处叫人血脉喷张,下一处却又收束得如此紧致,曲线起伏是这世上所有雕刻师都无法雕琢出的美妙,她很瘦,也很高挑,却凹凸有致令人惊叹,这才是真正属于女性的美。他紧紧盯着她,不知为何,眼神中微露可惜。 一切不过发生在刹那,玉幼清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她也没有时间去细想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一切来得太过突然,突然得令她只来得及用最快的速度拉过黑衣人的尸体,迅速拖入床边角落藏好,又把紫衣人也推到那里,再一把掀起床上的被褥盖住地上的血迹,心跳砰砰的快速走到桌边,掠了掠有些凌乱的发,又理理衣裳,才伸手倒了一杯茶,仍是不解喉间干涩,干脆拎起茶壶咕嘟咕嘟往喉咙里灌,直将一壶茶灌完,她才大大的喘了几口气,惊魂未定的探着身子绕过屏风看了眼内室,正正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好奇眼眸。 玉幼清眨了眨眼睛,竖起眉毛小声怒道:“看什么看!待会儿把这儿给老娘收拾干净咯!” 弥漫着焦躁的空气里似乎传来一声轻笑,她早已转过脸去没有听到,而他不疾不徐的将尸体推开了些,一张脸隐在阴影中,情绪看不分明。 关上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玉幼清紧绷的神经一霎间被拉扯着,见是拥蕊,忙抬手摸了摸脸看向别处。 拥蕊捧着一身衣物走进来,“风大,小姐怎么把窗户打开了?”她放下衣物去关窗,又道:“小姐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奇怪的味道?像是厨房里在杀鸡,但是厨房离这儿那么远,奴婢还是把窗户关上吧。” 拥蕊关好窗户,捧起衣物正要往内室去,玉幼清大喊一声:“拥蕊!” 小丫头被吓了一跳,停下脚步诧异的看向打从一进门就似乎有些不对劲的主子。 玉幼清沉默了半晌,好几次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最后干脆走过去一把扯了拥蕊手里的衣物,往内室走去,顺便挥了挥手示意拥蕊不必跟进来。 玉幼清转过屏风,傻了眼。内室里地上干净得连一根头发丝都没有,角落里也没有尸体和紫衣男子,如果不是先前被她扯到地上盖住血迹的床褥不见了,她简直要以为刚才那一切是她的一场噩梦!此刻的她脑子有些发懵,有什么东西一团乱麻般堵在脑中,她被缠身其中无法动弹,忽然就对所有的一切产生了怀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错了 第三章·错了 春末夏初时节,一笔浓墨重彩的画方写了一个开篇。乳燕嗷嗷,候着穿花过柳挟着阵阵香风的母燕带着吃食回来。 有人也正准备去穿一次花过一次柳。玉幼清大摇大摆的走在述京的主街道上,带着审视意味的细细瞧着这个大齐的都城。 来到大齐已半月余,她都被困在玉府里,未曾想过这大齐的文明与开化程度之高,不光商业发展全面,显然在织染业上也有了很大的造诣,很多中华文明历史上很晚才出现的色彩,在这里几乎都能寻得到。而大齐民风开放,对女子未有太多轻视,大街之上除了粗布衣衫的普通丫头和妇人外,也能见到一些蒙面戴纱的小家碧玉,只是大多像她这样身份的女子,出行皆以马车轿辇为主。 玉幼清这次出来,并不直接往城外去,是因为她想看看大齐的民风到底开放到什么样的程度,好判断她是否能将现代所学及某些衣饰物品派上用场。 拥蕊亦步亦趋的跟在大步流星的玉幼清身后,扭捏的替自家小姐指路。她时不时抬头瞄一眼大街上投来的目光,浑身不自在,忍不住凑上前去小声在玉幼清耳边道:“小姐,您说府里的轿辇和马车不能用,奴婢去给您雇一辆马车好不好?” 玉幼清对她的话置若罔闻,反紧了紧腰间细带,将她傲人的身姿毫无保留的展现在众目睽睽之下,笑容自信。 “拥蕊,你以后可是要跟着姐混的,把你的腰板给姐挺起来!别缩着脖子含着胸,跟犯了罪躲躲藏藏怕见人似的。”她亲切的笑着扫了一圈,像国家最高统治者下民间面见自己的子民似的,继续道:“人家看你,要么是你真的很丑,要么就是你很特别,或者是你很漂亮,我肯定是最后一个可能,你呢?” “我?”拥蕊下意识答,又猛然察觉自己竟然用了第一人称,慌忙又道:“奴c奴婢自小就在奴隶市场长大,后来得老天厚待进了玉府伺候小姐,奴婢c奴婢已经很感谢了,不敢再奢求什么。” 玉幼清忽然停住脚步,转身一把抓住拥蕊的肩膀,用力将她的身子扳正,目光灼灼的看着她,她这一生最恨现代社会人人心照不宣的不平等对待的阶级分层。 拥蕊躲闪着玉幼清的目光,身子不安的扭动着往后缩,声音愈发的小,“奴” “拥蕊!”玉幼清的话语听来不容抗拒,她用力扳住拥蕊的身体,一字一句道:“有一个世界,没有奴隶!没有等级!没有卖身契!每一个生命都是平等的,每一个人都有掌控自己的生活c生命和自由的权利!在那里,男女都是一样的,女人也有和男人一样的资格去做任何自己喜欢做的事,他们靠自己的双手和智慧来养活自己。没有人有理由被轻视c被买卖,甚至被剥夺人权。拥蕊,这些话我只对你一个人说,只希望你别再让我看不起你。”她深深的看着拥蕊,叹了口气,半晌,才转身。 拥蕊怔怔的看着玉幼清的背影,试着微微的挺直了身子,但也仅仅只是一点点,她第一次瞧见玉幼清如此奇怪的模样,有些被吓到,也有些被震撼到,真的有那么一个世界吗?她转头看了看背后,犹豫着抓紧了拳头,鼓起勇气上前,拉着玉幼清就跑。 玉幼清猝不及防,一个踉跄险些摔倒,拥蕊却不容她抗拒的撒腿狂奔,她满头雾水的被拉着,边跑边纳闷,小丫头这是怎么了?被她的话刺激到了?想解放天性? 但下一秒她便明白了些许,因为她们俩刚开始跑,身后原本正常的街道上,许多男子加快了脚步,默默无声的追上来,后来眼见追不上,也不再避讳,撒开了步子追。 大齐天和年间四月十八,治安极佳的都城述京突然出现了一场百年难遇的奇观,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拉着一个披头散发却怪异的特别好看的身姿妖娆的倾世美人奔跑在述京的大街小巷,身后跟着一群男人追击。时百姓纷纷猜测,约是哪家楼里的姑娘出逃,怎的闹得如此轰轰烈烈,只怕世上又有一佳人又要香消玉殒了,那些作出如此猜测的百姓的老婆们操起锄头扫帚对着自家杀千刀的就打,“我让你感叹!”“我让你香消玉殒!”“我叫你看!戳瞎你的狗眼!” 不过不久之后,他们就知道了,这个女人其实就是他们大齐的第一淑女。而他们也会在不久的将来以及所有未来的日子里深切的感受到,像那日那样的阵仗,根本不足为一奇观。 这都是后话了。 拥蕊拉着玉幼清满述京七拐八弯的绕,绕得玉幼清是头昏脑涨c上气不接下气,前世里她也常去健身房,闲来无事也常到环山公路上跑跑马拉松,但像现在这样的变速障碍式奔跑,她实在有些受不了,下一个街角,她猛地甩脱了拥蕊的手,不管不顾的一头倒地大喘气。 拥蕊上前来还要拉她,她八爪鱼般滑动双手双脚往后退,使劲咽了口口水润一下干燥的嗓子,才道:“不行了我跑不动了老娘宁愿c让他们抓回去,也不跑了。” 一边仍在试图把玉幼清拖起来的拥蕊手上动作一滞,目光闪烁着往后退了一退,低垂着头道:“小” “嘘!”玉幼清一个鲤鱼打挺翻身站起,捞过拥蕊推入角落,借着撑在那处的竹竿遮掩身形,她用眼神示意拥蕊不要轻举妄动,又牢牢捂住拥蕊的嘴,偏头细细听着外头的动静。 一群大汉叫嚷着跑过,遇到巷口另一群从那头包抄过来的汉子,说了几句话,又各自四散开来。 “呼”玉幼清鼓着小嘴长出一口气,紧绷的身体此时才放松的倚靠在墙边。然而不多时,那种被人盯住的异样感觉又来了,她立马站直身体,听了半晌也没听出个什么所以然来,最后僵硬着脖子一点一点转过头,顿时被吓了一跳! 拥蕊那丫头正用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直愣愣瞧着玉幼清,瘪着嘴,泪花花儿一圈圈儿在眼眶里打着转儿。 玉幼清怔了怔。 良久,她默然转出墙角,身后小丫头亦步亦趋跟着。她忽然有些心烦,漠然开口:“是因为我的那些话,让你突然转变了心意?还是你寻着我那些话的契机,借机上演了这一场戏,让我彻底相信你?” 身后拥蕊没有说话,玉幼清看不到拥蕊的神色,她慢慢的笑了笑,笑意微凉。她大意了,看轻了异世里的这些人,傻到会轻易相信玉府里这些拿她作交易的人。 拥蕊忽然走到玉幼清的面前,深深的看着她,“小姐要去的地方离这儿不远,过两个街口后往东直走便能寻到了。”言罢,她木然转身走到巷口,突然大喊:“啊!小姐!” 玉幼清大惊,撒腿就想跑,却见拥蕊朝着另一个方向转瞬不见,她再次怔了怔,将身子往墙角缩了缩,看着一群汉子从巷口跑过去,心中闷闷的。 她沉默着将自己团成一团缩在角落里,良久,慢慢起身,走出角落。她在阳光下大大的伸了个懒腰,闭上眼睛享受着这一刻的融融暖意,金光下的笑脸绽满光华。 她允许自己有一刻的软弱,但不允许这软弱摆在人前,也决不允许自己被软弱打败。 照着拥蕊的提示,玉幼清很快找到了位于城中最大的歌舞坊。 清音阁乃述京第一大歌舞教坊,承官制,专为宫中特殊盛大的日子献舞乐,平日里也对外开放营业,但大多都是有身份地位者,拉不下脸或是明面上的聚会寻乐之地,而清音阁也特设了多处雅阁供各家少爷小姐。少爷们看歌舞,小姐们自然是去学歌舞的,学的自然是风雅的。当然,虽说是宫中官制的歌舞教坊,私底下也会设一些不好说出口的服务。这清音阁的前楼成回字形,中央设舞台,供看客们一睹姑娘们的风采,而后楼建造极为巧妙,外观上看过去像是一个敞开式的姑娘们练舞的场所,白日里门窗皆大敞着,也不忌讳叫别家的有心人偷学了去。但事实上,这里远没有看到的和想象中的那么简单,暗地里便是特殊的恩客们享乐之处。 清音阁有钱未必进得去,没钱也未必进不去。 玉幼清自然属于后者,以她的气度风华,只是瞥了一眼清音阁的牌匾,那门前迎客的姑娘便立刻注意到了她,毕竟这皇城大道并非是谁都会闲来无事跑来逛一逛的。 玉幼清顺利的进入了清音阁,不知那引路的女子是有意还是无意,带着她沿着大厅穿梭在各席位之间绕了整整一圈,才想起来问她:“姑娘是要厅位还是雅阁?” 玉幼清心意澄明的跟着引路女子转了一圈,目不斜视,几步路走得摇曳生姿。她笑着接受了那些从舞台中央把目光生生移过来的色胚的注视,看着那引路女子,故意慢了几许才答道:“雅阁。” 引路女子丝毫不觉自己方才所为鲁莽放肆,她点点头,引着玉幼清上了二楼一间雅阁,她未戴薄纱遮面,某些胆子大的色胚居然也一路盯着她。 此处的雅阁皆以半开放式为主,一侧朝向大街,统一一排宣窗,有有阳台和无阳台之分,左右以墙隔开,而面对舞台的那一侧垂以纱幔。 玉幼清上楼才发现建造这间清音阁之人当属经世之才。清音阁分三层楼,按理说仅一楼是为最好的视野,她本也在想为何不在各个楼层都设一个舞台,岂不看得更加清楚?然其奇特之处就在于,二楼走廊的地都似乎是以一种透明琉璃制成,此层琉璃一直延伸到室内桌边为止,没想到在大齐就已有了烧制透明琉璃并将其融合到建筑之中的作法,当让她叹为观止。 一曲毕,丝竹声又起,舞台中央上来了一群舞娘,桃红色舞裙随着身姿轻轻摇曳,舞娘各个面戴薄纱,腰肢纤细柔曼,动作轻柔中挟带着如溪流潺潺淌过心间的酥软,软得那些看客们一个个眼睛都不知道往哪儿瞄。 然而玉幼清此时正趴在地上,大齐的舞太无趣了,姑娘们穿着保守,看客们也是一个比一个假正经,简直让她昏昏欲睡,还不如研究研究这清音阁的装潢设计和这地上的琉璃呢,她在想,悄悄敲碎了扒一块下来够不够抵她这一趟的费用的,看来现代舞蹈的可选舞种也少了很多。 她正研究的起劲,眼前突然多了一双鞋。她顺着鞋子往上瞧,一个侍女,大概是侍女吧,正含笑端着一个托盘,玉幼清若无其事的爬起来坐好,很自来熟的顺便说道:“哎你们家地板不错嘿,改天让我见见设计你们家这楼的人?我跟你说这我可是内行,说不定我们还能讨论讨论切磋切磋。” 侍女并不答话,只将托盘上的一个酒壶和一个小盅摆在桌上,道:“十三号雅阁的客人请姑娘一壶酒。”她侧身指向对面,福了福身子便退下了。 玉幼清是近视,幸好当初出门时箱子里放足了透明片和各式她爱的美瞳,幸好今日出门也戴了隐形,不过这纱幔随风飘啊飘的,她使劲儿眯起眼睛也没看清对面的人,只好端起酒盅朝着对面扬了扬,在嘴边凑了凑,只觉得辛辣,也没吃出个什么味道来。 楼下的舞跳完了,又上来个歌姬,咿咿呀呀语声温软,玉幼清等了半日也没等到转折点和,曲调听来也是奇特,与现代那一世所有她所接触过的乐种都不大相似,她随即将现代社会的音乐排除在外。晌午快过了,她在想身上有什么值钱的物件儿能拿来抵债。作为玉府金尊玉贵的大小姐,她是没有零花钱的。 正想着能不能从楼下哪个冤大头身上敲个竹杠,纱幔外头又来人了。 “姑娘,十三号雅阁的客人邀姑娘同看歌舞,不知姑娘与否?” 话刚说完,下一秒,雅阁里人已经不见了,如被狂风卷起的纱幔“啪”一声拍在那侍女的脸上。 玉幼清眨巴着眼睛辨认了一下“十三”这两个字,笑得狡黠,果然十三。她理理发型,挺起傲人的胸,端着最妖娆的曲线踏前一步,等待着雅阁里的人替她掀起纱幔。色诱归色诱,范儿还是要有的,毕竟她前世里也是活在聚光灯下的,一言一行都有人盯着看着,生怕抓不出一点不好来。 室内有人掀起纱幔,玉幼清微微颔首,缓步而入。一股浓厚香气扑面而来,熏得玉幼清一阵头晕目眩。她极好教养的没有露出任何不对,不动声色的微笑着抬头看向雅阁里的人。 美人!比上午那个还美!仅是一个对窗远眺的侧脸,就美到令她有些微窒,然而下一秒她发现这种令人窒息的感觉并不是因为他的美,而是室内的气场,此气场非彼气场,而是这里的空气似乎变得沉重而微微凝滞,又与刚进门时的那股香风截然不同。 她蹙起眉头,再没有心思去研究那人的美,她有一种奇怪的直觉,这个人不简单,绝不是她能轻易触碰的人物。 玉幼清小心翼翼的放慢了呼吸,顺从的坐到美人的侍从搬来的椅子上。 纱幔内外仿佛成了两个不同的世界,纱幔外清歌婉转c言笑晏晏,纱幔内沉默里呼吸声沉重而谨慎。刚进门时的浓厚香气依旧萦绕在室内,这股味道中掺杂着女人的脂粉香c桌上的酒香c劣质油墨的墨香c还有一股辨不出的味道,饶是如此,她仍能察觉到,这间小小的房间周围,不止有他们三个的存在,她正皱着鼻子想细细闻一闻,刹那间似有一道目光厉射而来将她盯住,她立即抬手装作随意的摸了摸鼻子,等等!这室内只有看着外面的美人和他的侍从而已,她所闻到人体的味道,也是因围着这间雅阁而飘散进来的,难道她动一动鼻子闻味道,也能被人感应? 对面美人漫不经心的转过来,玉幼清瞬间感觉到周围的气息轻了许多,呼吸也顺畅了。 她先前一直低垂着头,此刻抬头礼貌性的与美人对视,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了大半,白瞎了那么好的一张脸和一身气质。说他美,确实是因他长得极美,却并非是阴柔之美,和卫寻一眼瞧过去的风流不同,他一双桃花眼微微眯起,漂亮且宽窄恰好的双眼皮拉长了眼尾,卧蚕在他此刻似笑非笑模样里微微隆起,单看眼眸着实媚态尽显,却有一双微微上挑而眉尾平直的眉毛突出了男子的霸气,而他肌肤雪白通透c晶莹似雪,气质中略显清冷高贵,只是他现在模样,着实猥琐。 美人似乎喝醉了,脸颊上两抹酡红,他半眯着眼打量着玉幼清,看不清似的往前凑了凑,手却没撑住,趴倒在桌上,他干脆两只手垫着下巴,眼神毫不忌讳的在她脸上游移,慢慢往下c往下c往下,盯住了某处,傻兮兮的笑起来。 “好!”美人倏地直起身体拍掌赞道,眼神依旧没有移开,言语模糊的说道:“不错,不错。”边笑边拿手随意一揩流出唇角的口水,又迷迷糊糊拿揩过口水的手拍上侍从的脸,“去!快去把我的藏酒拿来,拿来好好和我的美人儿分享。” 玉幼清蹙着眉头一脸嫌弃的看着对面的人,这样的纨绔也没必要拿出好教养来应对了,她冷冷道一句“告辞”,起身便走。 那人见她要走,急急忙忙拦在她身前,身子东倒西歪的,玉幼清只得退后几步,生怕这色狼一头埋过来。 “美人儿别着急着走嘛!这清音阁可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儿。”这话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却听得玉幼清心咯噔一下,细细瞧了一眼那个好像确实烂醉如泥意识不清的家伙,绕绕不开,只得无奈留下。 “那我如何才能离开?”她挑眉,显得有些不耐烦。 “我们玩个游戏啊,如果你赢了我就放你走,以后这清音阁你想来就来想走便走,再没有人敢拦你,但是如果我赢了,你就要回答我一个问题。你有三次机会哦。”这回他话倒是说得清楚。 不等玉幼清回答,他已将游戏规则说了,其实游戏就是大齐贵族间常玩的一个识人游戏,出题者先选出一人,让参与者熟悉一盏茶的时间,随后将其混入一堆人中,掩住面容遮住身形,参与者不可触碰,不可辨音,仅靠看来猜出出题者所选的人,答对则罚出题者,答错则罚参与者,擅文的贵族之间罚的都是些作词唱曲的风雅意境,而更多的罚的都是些上位者兴起所想。 他是出题者,也是被猜的人。对于这个游戏,玉幼清几乎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能赢,她的嗅觉灵敏度极高,若是她熟悉的人,便是闭着眼睛也能寻出来。美人虽一身酒味儿,但她鼻间曾嗅到一股若有似无的清冽冷香,似雪如泉,若她没有嗅错,单靠这股独特的气息,就能将他寻出来。 少顷,侍从引了十人进内,十人皆以巨大的娃娃头套套住脑袋,身披一件在脖子处挖了个洞的灰布,灰布拖地,从上到下遮了个严严实实。 玉幼清扫了一眼,十人身形极为相似,确实难辨。她缓缓绕了一圈,每个人身上都有一股酒香,但每个人身上的酒香都各有些微的不同,每个人喝的酒不同,酒香自然不同,她一开始未曾在意这一点,所以并未细嗅美人身上的酒香。 她深吸一口气,又慢慢转了一圈,然而却并未任何人身上闻出先前那股特殊的清冽气息,可她能够确定,此时这股气息,就在这间房里。那股气息本就极淡,或许是窗外飘来的也未可知。 玉幼清退后几步坐下,示意侍从倒了杯水给她,她一点一点喝了,边喝边偷偷观察着那十人的动态,人最容易在对方松懈的时候也松懈下来。 果然!有一人的脚步忽然有些不稳,方才极短的时间内,美人的侍从不可能迅速找来九个同样烂醉之人,而那九人身上的酒香只会是特意为之,所以她几乎可以确定。玉幼清没有及时站起来指出他,直到将一杯水喝完,细细观察了那人在此期间的无数个微小动作后,才慢悠悠站起来,指了指那个人。 侍从惊讶的看着玉幼清,问:“姑娘确定了?” 玉幼清瞧着侍从的脸色,更为确定的笑着点了点头。 侍从随即上前拿下了那人的头套。 “哈!你错了你错了你错了!” 玉幼清连人脸都还没有看清,眼角似掠过一抹灰影,冷不防最靠门边的一个人忽然拿下头套跳到她面前,挥舞着一双手,摇头晃脑洋洋得意,玉幼清一脸嫌弃的看着他,脸很美,动作神态好猥琐。 “再来!”她冷哼一声坐了回去。 这回时间有些久,再进来的十人,人人画了戏剧中不同角儿的大花脸,一脸的油墨味儿。 玉幼清绕着十人转了一圈又一圈,仍是没有从他们身上闻出那股清冽气息,她蹙着眉头站在十人面前,忽然很热似的抓着领口扇风,颈项下一抹雪白若隐若现,对面那十只,装君子的目不斜视,偷瞄的撩撩头发摸摸脸,胆子大的眼睛都看直了 玉幼清扫了一眼,拉好衣服,哼!第一个眼睛太圆,第二个眼距太宽,第三个眼尾上挑,第四个眼睛太小,第五个第五个好啦她承认她找不出来! “我要如厕!”玉幼清大声提出要求,人生决不能轻言放弃!自由出入清音阁这个条件还是很诱人的。 不多时,她提了一只大袋子进入雅阁内,正了正不怀好意的笑脸,慢慢的爬上室内最高的桌子,一边爬,一边小心翼翼的拎着袋子,又生怕袋子碰到自己的模样,美人看着侍从,用下巴点了点她,一旁的侍从立刻上前去扶住玉幼清。 “谢谢啊。”她笑眯眯朝着侍从道谢,好心问:“喂,你有没有怕的东西啊?” 侍从没有想到她会发问,愣了一下,随即摇摇头。 “那就好那就好。”玉幼清站在桌上,清了清嗓子,一把甩出手上的袋子。 “啊”袋子口松开,里面的东西旋即四散而出!她因为害怕,手那么一抖,袋子是朝天撒的,袋子里的东西有一只落在了桌上,雅阁里瞬间传出了震耳欲聋的大叫。 玉幼清自小害怕蛇虫鼠蚁,这袋子老鼠是她拜托清音阁一个厨房大叔捉来的,她连拿着都胆战心惊,更不要说有一只近在咫尺了,这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啊! 黑暗中有人脸色一变,单手一挥,掌风连出。 房顶上有人窃窃私语,“这就是第一淑女?”“胸好大!”“大你个大头鬼啊!”一段静谧之后,“我的不大吗?”由于某人没说话,再次被暴打了一顿。 “啊啊啊啊啊老鼠老鼠!快把它弄走!啊它是不是爬到我脚上了!啊弄走弄走它快”慌乱中她瞥了一眼面对乱窜的老鼠岿然不动的十个人和那个侍从,一开始惊恐的大叫渐渐掺杂了哭腔,“你们都是变态!都不怕老鼠啊!”极度的恐惧里她甚至没有发现呼吸和嗓子有些微的窒涩。 再次回到黑暗中的那个人皱起眉头,悄然和站在外面的十人中的一个交换,然后走到无措的玉幼清身边,伸手去拉她。 “喂!”他手一僵,然后整个身子都僵硬了。怀里的她像个八爪鱼一样缠在他身上,他的眉拧在一起,想要把她推开,耳边却传来猫崽似的呜咽,胸前微凉,湿了一片。他试图推她的手顿住,握紧c放松c又握紧,最后抱住她,轻轻拍着她的背。 玉幼清抱住一个结实温暖的不明物体,抽抽搭搭半晌,呜咽了许久,才从老鼠的阴影里走出来,然后她回神,才发现自己居然失态的抱住了他!抱谁不好偏偏抱得是他!她懊恼得想拍死自己。小时候就曾因突然在大街上看到蚂蚁搬家,扑上旁边一个陌生叔叔的腿挂着就不肯下来,最后被叔叔领回家打电话叫她爸来接的她 尴尬啊尴尬,她趴着一动也不敢动,脸上火烧一样烫。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她调整心绪,瞬间发力往后一跳!然而身后就是桌椅,她没踩稳被绊倒,正对着一张翻倒的凳脚摔下去!而他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推得身子向后仰,慌乱中看到那个凳脚和她的头,立即掌心向下一翻,后仰的身体瞬时提起,另一只手立刻去捞她。 摔下的刹那呼呼风声里玉幼清似乎听到一声轻斥,然而当她被他捞住后她转过头,正对上一张色意昭然的脸,心凉了半截,那绝对是幻听。她一把推开他,为了缓解尴尬的气氛,她叉着腰向前一跳,顶着一张满是泪痕我见犹怜的脸挑着眉毛大喊道:“哈哈!我找到你了哦,不许耍赖!” 美人垂着头翻了个白眼,再抬起时已笑眯眯,“第三次。” 第三次为防玉幼清再闹出什么幺蛾子来,美人严禁她外出,她上蹿下跳闹了半天,还是猜错了人。 玉幼清耷拉着脑袋趴在桌上,和美人大眼瞪大眼,她认命的有气无力说道:“说吧,要问我什么?” “哦,你是谁?是哪家的小姐呀?改明儿我上你家提亲去,做我的十三房姨太太。”他蹭着蹭着凑近了,对玉幼清抛了个媚眼。 玉幼清直起身子,眼放绿光,“十三房姨太太?” “对对对!” “对你妹啊!”她毫不客气的一掌推向他凑过来的脑门,“你信不信我把你前十二房用不同的方法杀了再毁尸灭迹啊!” “少爷!”侍从低呼,一个箭步冲上前,玉幼清目瞪口呆的看着一推便倒的美人,忙推卸责任,趁那侍从扶着他家少爷的空儿,抬腿就往外走。 一出雅阁,她又恢复了她大小姐的风范,抬手招来一个路过的侍女,低声几句道明了雅阁内的情况,临了还不忘加一句,“我的账记在里头公子账上。”言罢,转身装着高冷范儿一路不停地出了清音阁,直直走出好远才停下,生怕那瘟神追出来,彼时她并未考虑到,雅阁内如此大的动静却为何并没有惊动雅阁外任何一个人。 时辰已经不早了,她去清音阁的目的也算是达到了,这么鸡飞狗跳的闹了一遭,她心中已然有了决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射你们个屁股开花 第四章·射你们个屁股开花 时辰已过晌午,皇城大街上马车辘辘而行,所经之处人人避让翘首张望。 宽大的车内,淡白烟雾袅袅自香炉中升起,锦衣人窝在深红色厚实的锦褥中,面前小小桌案上摊开一本书,他单手支头,目光停留在那本书上,眼神却有些空。 桌案侧跪坐着一个女子,低眉顺目的垂着头,乖巧的等待主人的需要。 “嗯?”锦衣人忽然抬头,目光穿过窗边垂下的帘子,“你有没有听到歌声?” 女子没有回答,跟在主子身边久了,她知道这样的问句,主子是不需要人回答的。 但是今日,锦衣人似乎有些一反常态,他瞥了一眼女子,垂眸笑了笑,女子心中讶然,却依旧没有动,然后,她低垂的眸子看见一线阳光照进了车内,这让她有些忘守规矩的微微抬起了头。 锦衣人白皙修长的手撩开帘子一角,阳光下那只手骨节分明,似乎晕开一层剔透的白光。女子微微侧目,诧异地发现主子搜寻的目光里露着一抹笑意。主子常笑,可她从未见过有谁,能让主子的笑意浸透到眼里 锦衣人放下手,女子匆忙低下头,听锦衣人道:“去请马车外披着头发的女子上车。” “是。”女子软糯一声答,她身后,锦衣人皱了皱眉头,道:“你下去,让大祟去请。” 女子身形一顿,终究什么也没说,退出了马车。 他自始至终没有看一眼女子,此时只觉心中烦躁,连香炉里袅袅的烟气也晃眼,他顺手拿起桌案上的茶盏,浇熄了香炉里的香。 马车外,玉幼清哼着歌,颠着脚步逛街。玉府的人知道她偷跑出门,肯定也会知道她要去城外猎场,此时城门口一定把守着人,就等她自投罗网。她既不能正大光明出去,必得另想法子。逛逛街,或许能偶遇个戏班子?或者来一辆大马车? 正想着马车,一辆马车恰好从她身侧缓缓驶过。街边路人大多停下手上动作,对着马车躬了躬身。玉幼清瞧了眼马车,嚯!哪个贪官恶霸这么大阵仗。 马车忽然停了下来,玉幼清立在马车右后方,没有看见特意从左前方下车绕开的女子。她忙后退几步,躲在人群后面,也弯着腰,这马车里的人,不会连腹诽也能听见吧? 马车上的车夫跳下来,目光在人群中扫了一圈,最后落在玉幼清的身上。玉幼清正垂着脑袋,没看到马车夫向着自己走来,只看到眼前挡着她的人忽然向两边散开,一双鞋出现在面前,她心中一惊,正想也跟着散到一边,就听那马车夫道:“我们家大人请姑娘上马车,送姑娘一程。” 她讶然抬头看看车夫,又看看马车,恰一阵风起,随风翻飞的窗帘内,一个熟悉的侧脸若隐若现。 熟悉?玉幼清收回目光,“多谢。”她扯着嘴笑了笑,在百姓惊掉下巴的目光中和马车夫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车帘掀开,玉幼清矮身进入车内。 “是你啊!” 马车内,锦衣人正斜斜靠在锦褥上,温润如玉的笑看着她,只是那笑,总让她莫名想起,暗夜下,华丽舞台上的魅影,也许邪恶,也许无奈,也许是不得不拿起面具的苦命,也许是因惧怕而藏匿善良的防备,也许还有一种她想说却说不出来的感觉。 “干净吗?”锦衣人笑问,他说话时总带着小小的拖音,很懒,很魅惑。 “啊?”玉幼清没反应过来他问的是什么,坐到他身侧一个锦团上,看起来丝滑柔顺的材质,竟有微微暖意,待到坐定,她才环顾一圈这宽敞奢华的车厢,道:“干净啊,很干净。”她说的是车厢。 很多年以后的某个时刻,当他再一次用同样的笑容c同样的语气问起她这句同样的话时,她才恍然忆起,很多年前他问的那句“干净吗”,问的其实是他们初见时,她慌乱中的那句话。 “对了。”玉幼清调整到瑜伽的舒服坐姿,抬头道:“早上” 锦衣人似乎很疲惫,闭着眼沉沉的睡去了,他的领口依旧那样敞开着露出胸膛,只是他已换了身品竹色长衫,乌发规规矩矩束起,衬着车内一色深红镶金的装饰,不觉跳跃,倒显得他整个人清淡雅致,玉幼清忽然觉得很奇怪,这样一个浑身充满诱惑c举手投足间满满挑逗的人,居然也能将清雅融合于他的身上,她悻悻收回目光,兀自嘀咕了一句,“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车内很香,但那香沾了湿气,味道有些奇怪,玉幼清没有细细去闻,因为嗅觉的灵敏,她总是习惯去闻,但车内的味道在常人闻来或许和原来相差无几,但她若细细的嗅,就能嗅到沾了湿气后的古怪异味。 玉幼清皱着眉头,轻手轻脚的将车内的香炉往窗边移了移,整个身子都趴在桌案上,退回来时一不小心蹭到了桌案上一本书,纸页摩擦的声响在静谧的只剩呼吸的车内听来响亮而突兀,她身形立即顿住,侧着脑袋瞄了一眼锦衣人,他似乎睡得很熟,眉头微微蹙着,纤长浓密的睫毛安静的垂下来遮在眼睛上,她凑得近了些,他肤色白皙里透着淡淡的红,简直一丁点瑕疵都没有哎,她又凑得近了些,不敢直接凑到他面前看,就矮矮的落在他胸前的位置,仰着脑袋瞧,这样的角度瞧过去,他脸上的曲线饱满处饱满,硬朗处硬朗,该收的地方又不显消瘦,他温热的鼻息缓慢而有节奏的喷在她的脸上,痒痒的,她抬起一只手挠挠脸,正想爬回去,马车突然一晃。 马车突然一晃,马车夫大祟速拉缰绳稳住马,一鞭子已经抽在了空中,习武之人手劲巧妙,鞭子的空气中抽出一记响亮的声音如响炮。 前方突然闹成一团的几人齐齐回头,其中一个穿着稍好的男子先是瞧了眼马车,脸色变了变,随即发现惊了马的物事,是身旁妇人手里没抓紧的白鹅,正大摇大摆满大街乱窜。他一双贼眼滴溜溜一转,立即抓住妇人肩膀,拎到马车前,推了一把。 妇人本已涨红了脸,此刻突然被抓被推,无措的摔倒在地,嘴里的喊闹声已掺了哭腔。 那推人的男子也不理妇人,上前握拳,换了一副讨好嬉笑的脸,“在下唐安,不知是大人的马车,竟让这无知妇人惊扰了大人,还请大人开恩。”言罢,他一脚踹在妇人腰上,声色俱厉的道:“刁妇,你惊扰了大人的车驾,还不快过来给大人赔罪!” 那妇人刚刚爬起又被一脚踹倒在地,也知这身份显贵之人不会听一个百姓的辩解,委委屈屈爬起来,因着动作慢了,又被踹了一脚。 大祟面无表情的瞥了唐安一眼,隐约似乎听过这个名字,却想不起来,他漠然道:“不必了,让开车道就是。” “是是是。”唐安忙不迭的点头哈腰,兀自往边儿上退。 妇人也没说谢,也没其他的话儿,安静的爬起来去抓白鹅,大祟瞧了一眼那乱窜的白鹅,下车随手拾起一颗石子,对准那白鹅弹了出去,白鹅尖叫一声倒地,妇人忙过去拾了,还是没说一句谢,默默的排到出城队伍的最末。 大祟弹出石子后便坐上了马车,也没看后来的事儿,正想扬鞭,前头忽又来了一人,大祟认真瞧了一眼,发现来人正是玉府的管家刘见东。 刘见东上前先是一揖,道明了来意。原是玉府今晨失窃,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只是失窃之物着实重要,而窃贼正是玉府家贼,才如此兴师动众的派人在城门口盘查,以致人流拥堵,才如此惊了车驾,刘见东表示了歉意,嘴上不说,眼神却一个劲儿的往车内瞟。 大祟瞧着他一副想盘查却不好开口的模样,自家主子比玉府官阶高上一等,换了平时,连那玉伯牙也不敢拦主子的车驾,看来玉府出的事恐不是刘见东嘴里说的那么简单了。 大祟心思一转,转头向车内请示。 马车突然一晃。单手撑在柔软厚实的锦褥里的玉幼清身子不稳向前一跌,她急忙抬起挠脸的手撑在车壁上! 此时,玉幼清左手撑在锦衣人身体右侧的锦褥上,右手撑在锦衣人左肩后上方的车壁上,身子还堪堪越过锦衣人身前的桌案,两条腿趴在锦团上,她的脸正对着锦衣人的锁骨处,而她的身子离锦衣人的身子只差约一寸的距离,如此怪异不协调的摇摇欲坠姿势,退也是倒,不退,时间久了也是倒。玉幼清苦苦维持着,连此刻的呼吸都小心翼翼的放慢再放慢,只能寄希望于锦衣人没醒了。 锦衣人在马车不稳的时候,就已经睁开了眼,他知道她一直在看自己,却没想到她会倒向自己,故意一动未动。他垂下眼眸,正能瞧见她娇俏的脸,她的衣领似乎做过修改,随着她的微微颤抖,一抹雪色亦颤抖着喷薄欲出,他忽然发现自己的呼吸变粗,立刻转开眼去,随即无声笑了笑,他想看看这个聪明且不按常理出牌的女人,会如何为自己解围。 车外一直吵吵嚷嚷,直到大祟向着车内请示。 玉幼清暗骂一声,怒睁着眼睛瞪着锦衣人,亮了亮尖尖虎牙,企图以此威胁他不要暴露她。锦衣人一直默然听着,他笑看着玉幼清,故意默了一会儿子,才对着车外道:“玉参政许久未到我府上吃酒了,刘管家何时替我吹吹这耳边风?” 马车外。 刘见东脸色很不好看,这是在逐他了,他们家主子何时和这位吃过酒。按着理儿,大祟请示,意思已相当明了,可他连脸都不露一露,就打发了他,他权是替主子咽不下这口气,然又能如何,他只得笑笑道:“是。大人既然还要出城,老奴就不耽误大人了。”他转头对着城门口挥挥手,又向着马车内道:“老奴恭送大人。” 马车继续辘辘而行。 马车内。 锦衣人挑眉看着玉幼清瞬间红透了的脸和耳根,戏谑道:“还要趴多久才够?我可是个男人。” 男人!男人你妹!你以为我不想起来,你以为我乐意趴在这儿啊!老娘我是动不了了!她手脚渐渐麻木,老娘动了,还不知道是谁占谁便宜呢,呜呜呜,不知道看眼色的男人,还不来扶一下老娘。 玉幼清使劲腹诽了一阵,见锦衣人仍是没有动静,尝试着自己动了一下脚。不动不要紧,这一动,她立刻再支撑不住,往他身上栽下去,千钧一发之际,她只来得及闭上眼睛。 千钧一发之际,锦衣人笑着转开脸。只一刹,玉幼清便觉腰部有一股气流盘旋着将自己托起,那股气流稳稳的托着她坐稳,她看了眼自己的腰部,又偷偷瞄了一眼锦衣人,方才的尴尬再次袭来,蹭一下连脖子都红透了。 锦衣人悠然倒了一杯水,递到玉幼清面前的桌案上。他带她一程,本是想看看她去猎场到底要做什么,顺便做些利用,破那人的局。但方才清音阁那边报来的消息,让他忽然想把某些事,提前在她心里挑明,看看她,会作何反应。 “你知道,今晨刺杀你的,是谁吗?”他垂头,漫不经心的捻起胸前一根栗色长发,绕在手指上把玩。 玉幼清拿着杯盏喝水的手顿了顿,明明杯里已没水了,但她仍装作喝水的样子。 许久没听她回话,锦衣人也没看她,继续道:“楚云起,你的未婚夫婿。”提到楚云起时,他声音有些冷。 玉幼清轻轻一声冷笑,慢慢放下杯盏,先抬起一双桃花般媚的眼眸,看向锦衣人,再缓缓扬起下巴,道:“为什么告诉我这个?” 不等锦衣人回答,她已自己答了,“因为你是卫家人。你告诉我,是为了挑拨玉楚两家。” 锦衣人神色闪过一丝古怪,他淡淡勾起唇角,抬手伸到窗外,微风扬起他手指上那根发丝,散了。 “但你告诉的是玉慎儿,而非玉伯牙。而且你一剑,就结束了行刺者的性命,而不是留着他,离间玉楚两家。凭你的身手,足以让他不死。” “我相信派人行刺的是楚云起,玉慎儿一旦死了,玉楚两家虽联姻不成,却可将脏水泼到你们卫家的头上,而楚云起有人证,你们卫家有动机,这件案子若成立,皇帝乐见其成,卫家也一定会倒台。” “所以你会救我,也愿意带我一程。因为我,是玉慎儿。”最后一句,她竟觉苦涩,在这异世,她要借着另一个身份,才能活。 “对吗?卫寻。” 锦衣人蹙眉玩味的看着玉幼清,他本以为玉慎儿就是个养在深闺不谙世事的世家小姐,今晨一见,也不过是聪明些罢了。没想到,她刚开口,他还以为她只是简单的认为他在挑起她和她未来夫婿之间的嫌隙而已,然,后来的话,才是真正的玲珑剔透心。 “卫寻卫寻,呵”卫寻喃喃重复着自己的名字,拍掌以赞,“但我此刻依然能杀了你,嫁祸到楚云起的头上。”他玩味儿的瞧住玉幼清,对于楚云起的一切,这个深闺小姐果然被瞒在鼓里。 “你不会的。”玉幼清将桌案上的茶壶摆在卫寻面前,又将茶盏放在其左右下方,左边两个,右边一个,“你比我更清楚,玉楚联姻,就是皇帝不想看到你卫家独大的警示,没有人会在意真相是什么,所有人看的都是结果。”她轻轻而利索的扣上了右边那一个茶盏。 一只手忽然伸过来,轻轻握住玉幼清的手,将她手中茶盏再次重重翻上来。 玉幼清慢吞吞抽出自己的手,卫寻只会护她这一时,强者博弈,一着不成,便不会再继续,以免弄巧成拙。这就如现代商战,对手越是坦荡,就越是自信强大,若不是她自小踏入商场,独自一人运作她爸的整个集团,应付因她爸生病倒下后,集团内部各种毁约c背叛c公司瘫痪c资金流失她很难练就这样敏锐的思维。其实她原本一直困在谜团中,直到方才玉府管家那一出,才让她真正确定马车内锦衣人的身份,联系到早上莫名的刺杀,慢慢抽丝剥茧,一切也就明朗了。 “等等。”玉幼清心中闪过一丝疑惑,卫寻是敌,她此刻却不得不信他,“你说,刺杀我的人是楚云起派的”她先前只将楚云起归为楚家人,却忽略了一个细节,楚云起分明是个风流成性嗜赌如命无酒不欢的脓包纨绔。 卫寻一副“你终于意识到不对了”的表情,他迟疑片刻,道:“楚云起并非陆家长子。”他顿了顿,细细探究着玉幼清脸上微妙表情,“你此去猎场,想必能见到陆丰。” 他话说一半,玉幼清费解的瞧了他一眼,见他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她盯住他面上神情,细细揣测他话中意味,猜测着这个陆家c这个陆丰和楚云起c玉慎儿有何联系。 卫寻低头喝着茶,唇角微微勾起,瞧着毫无异常。 玉幼清转着眼珠,迟疑着道:“陆家我见陆丰做什么” 卫寻抬头,“你就要嫁给楚云起,难道不该见一见陆丰吗?” 玉幼清皱起眉头,卫寻面上神色古怪,笑意里夹杂着似狐般的眼神,牢牢将她锁住,她试探着慢慢的摇了摇头,在玉府时,她虽任性将玉伯牙请来教她规矩的人一一撵走,却也认真了解了这个异世,只是似乎无人提起陆姓家族。难道这个玉慎儿在逃跑之前,还有一位陆姓情郎?不是说她从未现身于世人面前?若是真有,得小心避开,若是遇上,又是一场不必要的麻烦。 卫寻颇有些深意的笑着低下了头,他缓缓转动着手上的戒指,似乎越来越有趣了。 一线金光透过车窗,洒在桌案上的茶盏上,斜斜的恰好越过了茶壶右侧那一个。一如此刻的他和她,她浸在阳光下,若有所思,他融在阴影里,难辨音容。 马车很顺利的进入了猎场,因是卫家的马车,守门的侍卫并未拦下盘查。 卫寻很“贴心”的让车夫将马车停到了一无人处,才将玉幼清放下车。 此处已然靠近林子,玉幼清对猎场不熟,方才在车中又不愿问卫寻,问了他肯定也不会说。她慢慢沿着林子边缘走着,宴席晚膳时分才开始,亮相也不急于这一时,她打算给齐人一个惊艳难忘的亮相,但她其实并没有想好到底如何出现在众人面前才算惊艳,她向来自信于自身的魅力。她在公司里是个雷厉风行的霸气女强人,在聚光灯下是个活力四射的青春美少女,但她其实骨子里是个特别懒的人,闲暇时懒得动脑思考,懒得应付交际,懒得费神记忆,大脑常常处于放空的状态,以至于她的闺蜜们都觉得她特别傻,出行时都像带着个小宝宝般,一不注意就走丢了或者犯傻了。 此刻她就在放空,林子边没人,午后有些灼眼的阳光被高大的树木挡住,稀疏的暖光投在玉幼清的身上,浑身暖洋洋的,她抬起手抚着手边不到半人高的野草,仰头闭目,享受着来到这里以来唯一完全放松的一刻,她灵敏的嗅觉能清楚的闻到泥土湿润而微微带腥的特殊气味,不同类的花瓣和其中花蕊亦不同的清香,被虫子啃过一口的树叶边缘散发出的特殊的带着警告意味的味道,还有一股奔跑中的马儿的汗味c金属味和血腥味儿她突然顿住脚步睁开眼眸,血腥味!愈发浓烈的血腥味!她霍然转身。 咻! 一支箭几乎擦着她的胳膊“夺”一声钉在不远处的地上,衣袖已被擦破,她下意识愣怔的看着那支尾部还在颤抖的箭和另一边被这支箭一分为二劈开射向另一处的箭,她立时浑身汗毛竖起,若不是后来这支箭和她灵敏的嗅觉以及下意识的转身,被一分为二的那支恐怕早已穿透她的心脏了! 玉幼清还陷在强大的震惊当中,耳边却突然传来马蹄哒哒声和箭矢飞来的咻咻声,她来不及思考,甚至来不及看向突如其来的那些声音的来源,仅凭着她的直觉,猛地转身跑向林子。 “大殿下果然好箭法好准头!铁谷佩服!”急速奔跑的黑马上,一个油头粉面的公子哥冲着前头喊道。 一侧另一匹黑马主人追上来,抽出身后箭筒中的一支箭,拉了个满弦,颠簸中他抿嘴稳稳瞄准着前面奔跑中的人。 铁谷偏头看了那人一眼,故意猛夹马肚子,缰绳斜斜一拉,险之又险的挡在那人面前,风中他被吹得零碎的声音飘来,“燕世子什么意思,一场游戏既不射我们的奴隶,还阻我们射你的奴隶,有什么好玩的!” 燕回默然放下长弓,对铁谷的挑衅不予理会,踏马往一侧跑。 后面紧紧追着好几人,其中一人爽朗大笑,“铁谷你又不是不知道燕回,菩萨心肠,平日里都吃素食,好容易才来玩这场游戏。” 铁谷回头,说了什么后面的人也没听清,打了个哈哈就过去了。与先前打趣燕回之人并驾齐驱的男子疑惑道:“怎么还有一个奴隶,竟让他跑出了这林子!” 那大笑的男子闻言答道:“许是趁乱胡跑的,杭奡,你还有箭没有?” 杭奡也不抬手去摸箭筒,直接答道:“早没了,要不能远远缀在后面,这不是陪着大殿下玩么,也就铁谷和燕回那两个家伙傻兮兮认真。你瞧瞧柴子坤和洛晟那两个贼小子,开始就落在后头。” 呼呼风声中,箭矢如雨扫在玉幼清身周,她直直冲向林子后一直用眼风扫着林子边缘,不敢往深了去。林中遮挡物颇多,不至于将她完全暴露在来人的视野范围内,而一直以可见林子边缘的距离,可防迷失在庞大的林中。 这完全是她下意识的做法,好几次箭矢擦着她的头皮c肩膀而过,而她始终没有发现,冲她而去的箭矢,往往都是被后面追来的箭矢撞飞了原本的轨迹,才未命中,否则她早已死了十几次! 身后马蹄声渐近,已隐约能听到身后的交谈之声,忽闻一声低低轻喝:“趴下!”玉幼清来不及思考这句话的意味,奔跑中瞬时调整姿态倒地向前一个翻滚,又立时跳起换了一个方向急速狂奔! 大齐的大皇子殿下纳兰锦彦不耐烦的皱起眉头,抽出箭筒的箭刹那回身恶狠狠对准了燕回,燕回眼神一跳,低头侧身示意他箭筒已空。 纳兰锦彦犹自指了指燕回的咽喉,才眼神满意的转身指向前面奔跑中的那名“奴隶”。他拉了个满弦,慢慢将箭指向那名奴隶后背心脏的位置,嘴角扬起一抹冷笑,箭鸣之声起,如撕破空气般呼啸着,仿佛在昭告着胜利和王霸之气。 与此同时,玉幼清的心一颤,她知道身后人数众多,然而落在身边的箭矢越来越少,这意味着结束!她不再去管是否会迷失方向,狂奔中不借助力量很难转换方向,她瞅准了前头一棵大树,准备绕树后往林深处去。 身后尖利鸣声呼啸而起,马蹄声已戛然而止,她离前方大树只剩五六步! “燕回你!”气急败坏声猛然响起,玉幼清的手已然触及大树,然而身子骤然被压倒,然后后背尖利刺痛传来,她的手擦过那棵大树的树根,向着旁边的一个坡滚了下去。天旋地转之中她只听见“咔”和一声痛苦的闷哼,身子似乎被人紧紧箍住,双腿在翻滚中不断撞在碎石上,而对方像是早已察觉她是女子,将她的头完好的护在胸前。 两人直直从坡上滚下,直到抱住玉幼清的人在一次翻腾悬空的刹那硬生生和她换了一边,后背重重撞在一株大树上,撞击声和人压抑的闷哼声听得玉幼清心惊肉跳。 她难以缓神的躺在那人怀里重重喘息,后背钻心的刺痛让她猜测是箭矢刺穿了那人的身体,再一次扎到了她的背上,可见射箭之人安了如何毒辣的心。身前并无动静,约摸着晕了过去,玉幼清慢慢回过神来,在他的怀中,抬眼看着坡上,高踞马上的那些男子们,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一幕,居然在笑。 纳兰锦彦没有笑,他恼怒的盯着坡下的两个人,却忽然眼神一跳。坡下燕回的怀中,那女子,从未见过的冰冷眼神,仿佛是在可怜他们。纳兰锦彦微微眯起眼眸,抽出绑在马身上的长剑,寒光凛凛,剑指坡下两人。所有人眼神微微移开,目中的寒芒都未曾冷过那人怀里一个小小女子。 玉幼清试图从身前人的怀里挣脱出来,无奈那人潜意识里箍得太紧,她使劲掰开那人的双手,慢吞吞的试图爬起身。 方一抬头,却觉脖颈间一冷,不知何时从坡上下来的纳兰锦彦剑指她咽喉,俯视着猎物般看着她,对着后面跟来的几人冷冷道:“我的。” 玉幼清皱着眉头,这些男子各个锦衣华裳,在猎场里来去自如,大约是拥蕊口中所说的那些各国质子或大齐官宦子弟,为首的这一个浑身凶狠戾气,无人敢于驳斥其出口之言,身份定是尤其显赫,他们仿似并不知道她是谁,又何以追杀?一日之内两次历经生死,对她来说冲击太大,脑中竟至一片空白,心愈加慌乱,愈加不知如何脱困。 “正好。”纳兰锦彦抬起剑拍了拍玉幼清的脸,溅上鲜红热血的剑身拍在玉幼清的脸上,温热,可怕。从来到这里,她便如被一只无形却扼得令人窒息的手牵引着,引向一条迷雾重重的路,当她以为她能控制甚至主导什么时,下一秒,那只手便会裸的出现在她面前,斩断她一切的即将燃起的火苗和希望。 “凑满一百个。”纳兰锦彦冰冷快意的声音传到她的耳里,异世短短十几日的威胁c囚禁c暗杀c追杀,说好的霸道男主呢?她忽然累了,一双满是污泥的手撑在地上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她垂着头,或许就会回去了,哪怕是回到那片聚光灯下,回到那个金丝牢笼里,她突然想念她那个在公司恩威并重在家里像个孩子一样的老爸了,她想念温暖柔软的床,囚禁的不是她的生命,玉府的硬木板床铺再多层软垫她都嫌硌得腰疼,她想念狗仔的闪光灯,没有血腥味儿和冰冷的寒芒,天天尾随着多有爱多关心她呀,呜呜呜她慢慢的闭上眼眸,眼角闪过他举起的剑。 突然有人重重压上来,玉幼清猝不及防被压倒在地,来不及抬头,已听见一声轻轻的“哧!”压在她身上的人被纳兰锦彦一脚踹翻在地,玉幼清匆匆爬起身,纳兰锦彦已绕过她,长剑直指她身后男子。 “燕回!你别以为我不敢杀你!”纳兰锦彦屡屡被阻,恼恨之意窜上心头,长剑狠狠抵在燕回脖颈之间,燕回脖子上已沁出血丝。 纳兰锦彦身后众人忙上前,有人在劝,有人却缩在最后不敢言语,还有人频频回头看向林子外头。 一堆人七嘴八舌,偏偏燕回的声音如此清晰,“殿下可还记得游戏开始前应下我们的彩头?若殿下赢了,可随我们一人向殿下要一样东西。” 众人暗自心惊,纳兰锦彦赢是意料之中,这彩头也不过听听便罢,他们哪里真敢向这位地狱阎王要东西!燕回昏了头了,一场游戏中屡屡与纳兰锦彦作对,挑战纳兰锦彦的底线,几乎磨光了纳兰锦彦的耐性,他这是在玩火! 不等纳兰锦彦发火,燕回抢着道:“我向殿下要了这个奴隶!” 奴隶?敢情他们这伙人把她当成了奴隶!玉幼清看了看自己,衣裳东一条西一条的挂在自己身上,满身的污泥碎草枯叶,是挺像奴隶的。 纳兰锦彦眯起眼眸盯住燕回,玉幼清立时嗅到了一丝特殊的气味,如同正在吃草的羊忽然闻到的鸷伏在草丛中的猎豹在扑出前一秒所散发出的气息一般,肃杀,危险。 呼呼的风吹到这里忽戛然而止,穿过茂密林叶的暖阳静静投射在一站一躺两个人身后,它永远如此,穿不过暗影摇晃,像人的眼睛,穿不过实质越不过谎言,洒不下三寸温暖。沉至令人窒息的静谧里,呼吸粗重缓慢,似遥远来自远方,而刹那又如贴面。迟缓的空气流动里,燕回的眸中透着游戏般的闲散,却明亮而寒彻透骨。不知是谁,受不了这压抑难忍的气氛,悄然后撤,却一脚踏上一地枯叶,刷拉拉一阵“巨响”霎时牵动了众人似乎暂停的心脏,扑通扑通一阵乱跳,僵硬麻木的肢体也似在这一刻被解禁,有人身子一软,被身侧人虚虚扶住。 玉幼清企图趁众人关注点不在自己这里时偷偷溜走,手刚往前扒拉一下,什么东西“呛”一声摔下来,她一脸懵懵的瞬间抽回手,小心脏突突直跳,抬起眼睛瞄了一眼才发现原是一柄剑,还好收手及时,不然手就没了。 她刚下意识想拍拍胸脯压惊,抬在半空的手再次因为突如其来的一双脚顿住,她斜眼看着那双脚,准备来一个敌动我动敌不动我不动,头顶传来一声冷哼,那双脚扬长而去,刚动的刹那吓得玉幼清浑身一颤。她长长出了一口气,撑着身子坐起来,恨恨看着那群人,她记得他们每一个人的脸孔,待他们上马,才小声道:“都给老娘等着!我玉幼清!一定会一一把你们这群人的屁股射开花!” 燕回明亮的眸子里倒映出她挥舞着拳头,却因牵扯到后背伤口而顿在半空,全身缩了一缩,他无声的笑了笑,默默记下了“玉幼清”这个名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宝贝 第五章·宝贝 纳兰锦彦一路纵马,穿过喧闹游戏的士兵,直到靠近因皇帝亲临而搭建的大大小小的帐篷,才勒马跳下,早有奴才候在一旁,牵了他的马,另有好几个奴才亦步亦趋跟着他,收箭筒c拿长剑c揽皮甲,纳兰锦彦接过递来的湿毛巾擦了擦手,随手一扔,奴才们立刻手忙脚乱去接。 “殿下”铁谷等人跟在他身后,铁谷刚开口,纳兰锦彦头也不回挥了挥手,铁谷后半句话噎在喉咙口,一行人停住脚步,目送纳兰锦彦径直离开。 一人伸手搭在铁谷肩膀上,嘻嘻哂笑,“看门狗,还不快跟上去蹲在门口守门。” “梁肇辰你!”铁谷抬起肩膀甩下梁肇辰的手,挥着拳头就要打上去,梁肇辰早已大笑着跳开,勾着一旁杭奡的肩,大声道:“走,杭奡,咱们蹴鞠去!”他转头对着气白了脸的铁谷挑眉,“柴子坤,洛晟,你俩去不去?” 铁谷眼神阴鹜,嘴角勾起,他眯眼瞧了瞧渐渐毒辣的日头,转身朝着临时为质子们搭建以供休憩所用的帐篷走去。 纳兰锦彦一路黑着脸,他向来不喜吵闹,一顶帐篷搭得极远,除他身边近卫,几无人敢接近此处。 纳兰锦彦抬手掀开帐帘,帐内漆黑一片,他皱眉看向帐顶,眼前忽然撞来一片黑影,他想也未想抬手重击!黑影霎时粉碎,飞散在其余物事上,刷拉拉一阵响。 “甲子!”纳兰锦彦一声暴吼。 他的护卫均以干支作名,神出鬼没的甲子鬼魅般倏地出现在他身后,纳兰锦彦紧抿薄唇,一脚把甲子踢进帐内。 甲子似已早有准备,踉跄入内稳稳站住身形,他抬眼一看帐内漆黑一片,心中顿时凉下来,立即转身跪倒在地。 “怎么回事?”纳兰锦彦问,不知何时他身侧又出现一人,替他撩着帐帘,纳兰锦彦负手踱到甲子面前,此刻才发现帐内竟狼藉一片,到处是类似于野兽的抓痕和齿痕,而背风处隐隐透着一小点光芒,像是一个洞,帐周亦被做了手脚,致帐内透不进一丝光亮,他怒气更甚,又是一脚踹在跪地的甲子肩上。这绝不是意外,而是有人想借刀杀人! 甲子正想着如何回话,他不敢回不知,却也确实未闻帐篷处有何动静,不防主子又是一脚,摔倒在地,他忍气吞声看向门口撩帘的人,眼角余光却在帐内粉碎的摆设中撇到一丝异样,他眯着眼在黑暗中细细辨认,半晌慌忙伸手取来向纳兰锦彦奉上。 纳兰锦彦随手拿起,却被那东西震惊,气得浑身发颤。 良久,他将那东西握在掌心,“咔!”甲子面前落下一地粉末,纳兰锦彦快步走出帐篷,他冰冷隐含怒气的话语留在帐内,“找人收拾,此事若走漏半点风声,杀!” 一个时辰之后,重整的帐内,纳兰锦彦坐在上首位置,斜勾着嘴角看着下面一排跪着的五人,声色温和道:“本宫很满意你们收拾出来的帐篷,各赐黄金百两。若愿留在本宫身边,本宫保你们一世荣华,若不愿,百两黄金也足够你们养家一辈子了。”他转动着手中西域进贡的琉璃酒杯,金光下琉璃斑斓染在他眼眸之间,有人战战兢兢悄悄抬起头,想一睹传闻里皇家这位嗜血残暴皇子,正瞧见这一幕,恍天神凛凛煞气,再不敢细看,慌慌张张低下头。 纳兰锦彦不动声色的抬眼看向那个人,“来人,赐酒。” 他抬手遥遥对着他们举杯,仰脖一饮而尽。 片刻之后,从大皇子的帐内秘密运出五个麻袋,不知所踪。 一一 “喂!失败了。”某棵树的树枝忽然摇晃,树叶哗啦啦一阵响,一人趴在一根粗壮的树干上,随手摘下个果子,拿衣袖擦了擦,放在嘴里就啃。 对面晃悠着双腿坐在竹上的人瞟了树上的人一眼,竹子被压弯,在半空中随风摇晃,“失败了还这么悠闲?”他话刚出,一片竹叶飞射而出,树上的她拿果子去挡,竹叶飞过,削去小半块果肉,她仰头张嘴,果肉恰好掉进她嘴里。 “为洗脱嫌疑,我们的人安排之后一个不在,料准时间他会出现,谁知道突然出了变故。再说了,你又没真想杀了他。”她边嚼边说,口齿不清。 “变故?”他又捻起一片竹叶,放在嘴边吹。 树上她脸色一变,翻身跳下大树,“据说一个奴隶跑出了林子,而且燕回那小子今日也一反常态的掺和进来了!”她捂着耳朵几步跑远,亮堂堂的嗓音远远传来。 竹子上他挑眉嘀咕,“有那么难听吗?”竹叶贴近唇,嗯,曲调真是悠扬啊悠扬,他闭上眼眸,心中划过“燕回”这两个字。 一一 玉幼清长长呼出一口气,大喇喇躺倒在泥地上。 “姑娘,你” 玉幼清抬手阻了燕回后半句话,她没有道谢,马车上她想对卫寻道谢的时候,卫寻不动声色的阻止了,她忽然明白,卫寻是不愿受她的谢的。而此刻,这个名叫燕回的男子,也受不得她的谢,他的相救,是因为他以为她是一个奴隶,换做任何人,他都会救的。其实,她隐隐觉得,还有些别的什么。她眯眼看着林叶缝隙中的阳光,零星点点洒在她的身上,她有那么片刻的失神,觉得自己就像是被困在无数藤蔓枝叶的缠绕中动弹不得,然而外面,阳光万丈。她寻不到路,亦求不得天地,弹指一挥间似梦破而还,却仍是夜未央。片刻后她微微一笑,有些事儿发生了过去了,不该深究深陷,商场上她心思细密复杂,生活里却最是纯粹,她抬起左手去挠微湿发痒的右手,却触碰到什么毛茸茸的东西,她漫不经心转头去看,瞳孔瞬间放大,浑身汗毛刹那间竖起,一霎的死寂之后,林中尖叫突起,惊得飞鸟“扑棱棱”一阵乱飞。 下一秒,玉幼清已经如八爪鱼一般扒拉在燕回背后,一个劲儿的拍着燕回的肩膀,惊恐万分的指着那一团不明生物大喊:“你怎么不提醒我!啊!它过来了它过来了!啊!快弄走它!啊” 燕回扶额,谁刚才打断他的来着。他想安慰她,无奈她此刻只顾大喊大叫,其他声音全听不见,他只得站起,谁料这姑娘竟然死死扒拉着他不放手,一瞬僵硬后,他如常的温和而笑,轻轻托住她,柔声安抚:“嘘嘘”他侧过头,乌发扫过她张大的嘴,她“呸”一声吐掉,开始对着那只呲牙咧嘴的不明生物说些不能入耳的话。 燕回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个狼狈不堪却仍气质优雅气场携风带雷的姑娘,不敢置信的听着那些话在耳边源源不断不重样的,他叹了口气,只好转头认真的看着被玉幼清激得跳脚乱窜,吱哇乱叫的鼩鼱,嘬着嘴发出几声低低的奇怪的声音,那只鼩鼱居然慢慢安静下来,瞪着一双滴溜溜的小圆眼睛,好奇地看着燕回,吐吐舌头,也发出一种奇怪的音调,似乎在回应。 燕回蹲下身试图和慢慢靠近的鼩鼱接触,玉幼清当即又踢又踹惊声尖叫,鼩鼱被她吓到,抓着一根细细枯枝来回挥舞,燕回立刻退后几步,抬起手,示意鼩鼱他和她都没有恶意,又发出几声尖细的音调,那鼩鼱才安静下来,短短的前脚放在尖长的嘴前,眼睛眯起,肩膀一抽一抽的。 玉幼清偏头鼓起腮帮,“它在嘲笑我?” 好容易这姑娘安静下来,燕回轻轻将她放下,边朝着鼩鼱招手边小心翼翼看着玉幼清,以防她再被吓到,“你看,只是一只鼩鼱,不会伤害你的,别怕。” 鼩鼱慢慢嗅着燕回的手,渐渐放下戒备之心,爬到他手上,一遍一遍的嗅。 玉幼清表情狰狞的看着那只长得跟老鼠没什么两样的叫什么鼩鼱的生物,浑身鸡皮疙瘩一阵一阵的起。 燕回试探着用另一只手触摸鼩鼱,轻声道:“鼩鼱的唾液能令人的部分位置麻木,但若不慎被咬,也会中毒。你背上有伤,正好可以用它。”燕回边说边迅速出手擒住放下戒备心的鼩鼱,鼩鼱立刻发出尖利的“吱吱”声,拼命挣扎。 玉幼清转过脸去,听着那只鼩鼱叫声渐弱,不知燕回做了什么,他过来时见她不忍模样,指着一窜不见的鼩鼱解释:“我只是取了些它唾液中有用的那些部分,对它无害的。” 玉幼清眨着眼睛默默看着燕回,不明白他为何要向自己解释得如此清楚,他的眸子明亮清澈,笑起来弯弯如月,似一轮弯月倒映水中悠悠晃晃,那双眸子和他总是温和沉静的声音,有一种能让人静下心来的神奇魔力,玉幼清听话的转过身去让他上药,她久经商场,识人千面,此人沉稳内敛,却叫她看不透。 背后迟迟没有动静,玉幼清偏过头问:“怎么了?” “呃哦没什么,鼩鼱的唾液虽能让你的伤口麻木,但仍会有些疼痛,你忍着些。”燕回开口有些窒涩,随即便恢复了他的温和。 眼前,少女的肌肤光洁如玉,白瓷般圆润无暇,瘦不露骨又曲线玲珑,一抹腥红张牙舞爪绽放其上,若午夜蔷薇妖冶,诱着无知少年一步步走近。他轻轻颤着手慢慢的一点点擦去那些血迹,不敢触碰却又留恋着指尖柔软,清冽纯澈的少女体香淡淡在他鼻间若即若离,他干脆屏息,指腹下少女的身体因疼痛而微微颤栗,他的心亦颤抖着,呼吸忽然乱了,堂皇里他似是暗夜下未被发现的偷窥者,加快了手上的动作,不给自己一分的停留。 等他上完药,玉幼清已经利索的把自己身上残破的衣裤撕了,披散的发束成了高马尾,衣服呈背心的样式,古代的衣服全是布皆没有弹性,她就在腰间打了一个结,露出纤细的腰肢。裤子在滚落小坡时被磨挂的只剩大腿根部还算完整,她想也未想,便将裤子直接撕扯得短到近大腿根部。她也不是胡乱撕的,她将干净的那些撕成宽度一样的布条,垂着头边收拾边把干净的部分塞到燕回手里,“这些都是干净的,你身上也有伤,先凑合着用了包扎止血。” 递过去的布条迟迟没有人接,玉幼清抬头去看,燕回忙收回目光一把接过布条,转过身去,耳垂脖颈都红得透透的。 玉幼清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自己,随即明白了。她“噗嗤”一声笑出来,又觉不妥,敛了笑意,道:“你们贵族难道不是见惯了这种场面,况且奴隶不都是衣不蔽体的。” “你不像是奴隶。”燕回答,伸手递了他的披风过来。 玉幼清接了披风过来,随手披上,一眼看见燕回光着上半身,断了的箭头穿过背部,分明是从背后射来的箭,竟生生嵌入了前胸,要拔却无从下手。而玉幼清的目光却无法移开,她无法想象,一个人的背上可以承载那么多纵横交错的伤口,而眼前的这个男人看起来,不过和她差不多的年岁。 “很多伤?” 一句问,玉幼清恍然回神,燕回偏转着头慢慢包扎,单手也不需要人帮忙,玉幼清忽然想起在现代时听到的一句话,很对。当初再撕心裂肺的伤,最终也能坦然一笑而过。燕回嘴角那抹无甚所谓的淡然笑意,轻轻的刻在了她的记忆里。 “你是什么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我记得以往安排这种游戏,买的都是些男子。”燕回穿好衣服,箭头断在血肉里,一时无法拔出,他打算回营后再处理,他的衣裤只是些微污脏,因着披风,并没有残破。 “你会驭兽?”玉幼清半蹲下摘了朵野花,漫不经心问,她似乎没有听见燕回的话。 燕回牵着他的黑马,体贴的停下等着玉幼清,“呼陇草原上的儿郎们都会。” 玉幼清半起的身子顿了顿,她听得出,那句话中的骄傲和句尾的落寞,抬头时她笑得灿烂,“好厉害,可以教我吗?” 燕回有些惊讶,“真的?” 玉幼清认真点了点头,她原本只是想冲淡他的黯然,却不想辜负他此刻眸中绽放的光彩。 燕回转身继续走,却没有再接话。玉幼清咬着唇,她心中也有小小歉疚,遂也只是默默跟在他的身后。 走出老远后,玉幼清发现燕回并没有往营帐的方向去,她疑惑的问燕回,“你不回营帐吗?” “我先送你出去。” 良久的沉默后,燕回听不到身后的脚步声,回头去看,玉幼清正停在原地,神色复杂的看着他。 迎上燕回疑惑的目光,她原本随口胡说八道的小手段全使不出来,她终究还是避开他的眼睛,小小的含糊不清的道:“能借你的营帐洗个澡吗?”她示意了一下自己的狼狈。 燕回的脸颊飘上两抹红晕,阳光下看不分明,他道一声好,领着她往营帐处去。 一路默默,他没有再问她是谁,她也没有再没分寸的去挑起话题,两人远远的绕开军中众人的视线,回到了燕回的寝帐。 士兵们都已知晓了方才发生的事,只当玉幼清是个奴隶,只是这个奴隶很不一样。虽然他们避着他人的视线,别人也从不大注意燕世子,然而这回,目光却不由自主的被燕回身后那个女奴吸引过去。 她栗色长卷发高高束起,一身黑色披风透出飒飒英气,眼角上扬的一抹桃红和娇小烈焰红唇,又隐隐的王霸之气。她步伐奇特又魅惑,一步步间披风下高挑笔直如雪般的双腿若隐若现,久未看见过女人的士兵们躁动了,对着玉幼清轻佻的吹着哨儿,玉幼清厌恶的皱着眉头,拢住披风,她不介意别人欣赏自己,却极其讨厌这种被意淫的目光。 燕回默默退到她的身侧,利用黑马遮掩住了玉幼清的身形。 玉幼清当先快步进了营帐,却立即掩住鼻子,帐中霉味太大了,设施也是极其简陋,按理来说她所见到的大齐,不该如此,更何况是一支朝廷要军,更该配以极高的待遇才对,况且燕回不是质子么?除却作为被胁迫之人这样的身份,他也该在帝都享有贵族所享才对啊。 然而,燕回将马拴好后,很自然的进入帐篷,清出了两个算是能坐的草垫子,掸去小案上的灰尘,将一大块像是床垫样的东西往里挪了挪。 玉幼清皱眉看着燕回自然而顺手的收拾着帐篷,还未开口,燕回已替她弄了一大块不明物体竖起,作沐浴时的遮挡,回头道:“你先坐吧,等会儿就好。” 玉幼清想开口问什么,燕回已一阵风似的卷了出去,他的舒服熨帖也叫她慢慢静下来,她并不嫌弃这里,但她慢慢看清了一些东西。她脱下披风挂好,利落的开始收拾起方才燕回只是简单收拾过的帐篷。 燕回回来的时候,有一霎的震惊,他看着拍拍手上灰尘,脸上也几抹灰却笑得灿烂的玉幼清,慢慢笑了,“这回你可真要好好洗一洗了。” 玉幼清瞪大了眼睛,他竟也会打趣人了。 燕回不知从何处寻来的木桶和衣饰,木桶竟是上好香柏木,箍桶所用的铜箍上皆刷了金漆,几件衣饰也都瞧着名贵,玉幼清舒服的泡在木桶里,想着军中哪来的女装和这么好的木桶,燕回当真也是贴心。 帐内烟气袅袅,玉幼清摘了隐形,此刻什么也看不清。燕回去寻军医处理伤口了,帐内只她一人,她现在心高高吊着,生怕再出什么变故,接二连三的暗杀追杀,她已经被吓怕了,此时若再出现什么杀手,她定是必死无疑了。 玉幼清一边迅速的洗澡,一边注意着避开背部的伤口,但腿上的擦伤避无可避,一丝丝的疼,雾气里她拆了燕回替她绑的布条,伸出手去想放在一边的条凳上,摸索了半天也没碰到条凳,她刚想转过身去看,一只手伸过来,接过了她手中的布条。 那只手方触到她的手时,她下意识一缩,随即她听到有人轻轻一笑,她顺从的让那只手拿走布条,又接了递来的新的布条,暗道自己真是太过紧绷了,她随口问道:“你回来了?” 外头瓮声瓮气一声答:“嗯。” 玉幼清笨手笨脚的缠着布条,触手沁凉,她将有些滑腻腻的那处摸索着贴在伤口上,伤口顿时少了些疼痛,“燕回,这是你从军医处拿来的药吗?” “军医那儿哪有那么好的药,这药可是我特地拿来的,涂在伤口上不留疤。” 里间水声哗哗,玉幼清没太听清楚燕回的话,只隐约听到不留疤痕之类的,她急忙又道:“你那儿还有没有?我腿上好几处割伤,送我些,我备用。” “好。” 不多时,玉幼清便匆匆洗完澡,她伸手去取毛巾,燕回又替她递了过来,她接过,从木桶中跨出来,身姿曼妙,雾气中若隐若现更显媚态妖娆。她擦干水,眯着眼看条凳上的衣物,却没寻见自己贴身的那套内衣,她干脆蹲下身,想着是不是不小心落到地上去了。 “在找这个?” 玉幼清倏地抬头,迷蒙中似有一个颀长的身影,靠在那暂作屏风的遮挡物上,手里晃荡的正是她那套豹纹的内衣裤,她又惊又怒,拉过条凳上燕回拿回来的衣服遮在身前,怒道:“还我!”哪里来的变态! 烟气里她看不清他是谁,但他声音中那小小慵懒的拖音简直要把她气炸了,他漫不经心道:“燕回那小子开窍了?”几分笑意,几分杀气。 “卫寻!你是不是君子!”玉幼清被卫寻堵着路,也不好穿衣服,想着刚才给自己递东西的也是他,又羞又恼。她着实摸不透这个人,明明上一刻还对自己很好,下一秒却又恬不知耻的出现在这里! “呼。”卫寻轻轻对着面前的雾气吹了一吹,雾气立时散了,玉幼清红彤彤的脸出现在他面前,不知是气的,还是热的,他静静笑看着她,“玉慎儿,你还真是命大。”若不是听见燕回来皇表妹处借物,他倒真是不知她在那阎王手下还能活着。 玉幼清后退几步,蹙眉不解的盯着他。 卫寻不说话,指了指自己的后背。 她立即恍然,卫寻故意将她放在林边!他知道有人在那里玩猎奴游戏!他这是在借刀杀人!她若死在那里,神不知鬼不觉,只能算作一场意外! 卫寻,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角色! “别生气啊,我这不是给你送药来了吗?你这样好的肌肤和身材,若是留了疤,那就可惜了。”卫寻晃着手里的物事,慢慢靠近玉幼清,“此物是什么?豹皮做的?触感很特别,你那么紧张,定是宝贝,送我吧。” 他一步步前进,玉幼清一步步后退,直退到帐边,她紧紧盯着他,呼吸急促。小小帐内,她赤身只有薄薄衣物遮挡,外头虽人多,她却不敢喊。 卫寻却在她身前三步停住了,他狭长的眼眸看着她,如看戏般看着她的窘迫,欣赏着她此刻脸上的表情和她薄薄衣物后的若隐若现,她就像是被关在笼中供人赏玩的动物,躲不得,斗不得。 卫寻慢慢收了她的豹纹内衣裤,从袖间取了几个精致瓷瓶放在掌间,递给玉幼清。“你要的药。”玉幼清眼睁睁看着自己特别爱的仅有的贴身的那套内衣裤,就这么被这个变态拿走了。 “我怕你放毒,还是你留着自己用好了。”玉幼清看着那几瓶药,不留疤痕的诱惑对她来说着实很大,但她不能拿,拿了就显得她太没骨气了。 卫寻慢慢勾起嘴角,他把瓷瓶放在一边的条凳上,摆出一副“你爱用不用我好心给你了”的姿态,退后几步背对着玉幼清,“快穿上衣服,外头隐隐传出消息,想必玉伯牙马上就要来了。还是你想这么出现在众人面前?”又是几分的笑意。 卫寻听背后久久没有动静,回头见玉幼清仍是警惕的盯着他没动,他无奈的耸耸肩,变戏法般变出一条黑色锦帕,蒙在自己的眼睛上。 玉幼清狐疑的看着他,不知他为何非要呆在此处。她动作迅速的穿上衣服,思考着能不能用那个瓢把他砸昏,好像还是条凳比较硬。 玉幼清正准备悄悄拿起条凳,卫寻如能看见般一脚踏在条凳上,他笑眯眯扯下眼前的玄黑锦帕,微微侧头,轻轻的饶有兴致的道:“来了。”言罢,外头人声起,帐帘已被掀起! 玉幼清眼眸一亮,她只需向左踏出一步,外面的人就能看到她的身影!然而下一秒,她被他扯过去,脖子一痛,眼前一黑,再无知觉。 卫寻抱起怀中的人,充作屏风的遮挡物旁,露出她的头,他一剑撕开帐篷,慢慢等。 “人在那里!”有人道,一阵杂乱的步声,近了。 遮挡物忽然倒下,齐齐奔来的人们匆忙后退,看向那遮挡物,有人察觉异样,迅速抬头,看见一个人影抱着玉幼清,破布而出,一闪不见。那人急急上前扯开帐篷那裂开的一道,外面却已是空空荡荡。 “发现了什么?”身后有人跟来。 那人转身,回想着眼角飘过的一抹品竹色,弓着腰低声回道:“大人,好像是卫相,掳走了小姐。” “卫寻?”玉伯牙一个字一个字说着,负手看向那撕裂处,“他这次似乎,大意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权谋较量 第六章·权谋较量 “老爷!”有人匆匆从外头跑来,气喘吁吁地道:“皇上已经到了。” 玉伯牙霍然转身,这时候?不再多想,他立即转身就走。临出帐篷时,他再次回头,看了一眼在微风中独自默默飘荡的裂口碎布。 匆匆赶到的时候,将士们已集结在空地上,皇帝纳兰容棤正在临时搭建起的台子上鼓舞士气,台下一左一右跟着大皇子纳兰锦彦和长公主纳兰熙慈,丞相卫寻正落后一个身位伴在长公主身侧,两人言笑晏晏。卫寻抬眸间见玉伯牙姗姗来迟,微笑颔首打招呼,玉伯牙只当没看见,寻了个位置站定。 “表哥在看什么?”纳兰熙慈温和的问。 卫寻收回目光,微微垂头回道:“没什么。方才棋局未完,不如长公主今日去寻府上,寻今晨正启了一坛子好酒。”他这样的角度,天生上翘的嘴角正正扬起一抹好看的弧度。 纳兰熙慈闻言,掩嘴而笑,“棋,我倒是愿下,只是这酒,还是留着表哥自己喝吧。叫母后知道了,罚的可是你。” 卫寻笑着应和。 玉伯牙本无须前来此种场合,只因半个多月前那一道圣旨一纸婚约,他与天授大将军陆腾也算是亲家,皇帝叫他来,一是有意做予有心人看,二也是想借这么个场合,让他将从未在人前露过脸的宝贝女儿,大齐的第一淑女玉慎儿,领到世人眼前,瞧一瞧真正风采。只是皇帝不好明说,玉伯牙心里也仍有所顾虑,所以故意没有带上玉幼清,却不曾想玉幼清竟自己偷偷跑来,如此也便罢了,如今却叫人掳去,下落不明,可如何是好?现如今玉幼清是玉慎儿已是坐定的事实了,他已回不了头。 角落里,一双沉静如水的眸子颇有深意的看着玉伯牙。 突然一个人撞上他的肩膀,低声问:“燕回,你的伤势如何了?” 燕回不动声色的收回目光,道“多谢洛兄关心,已无大碍。” 洛晟在燕回身侧站定,两人离其他质子们远远的,他慢慢的叹了一口气,看着燕回身上粗劣的布料,“回,这次是渝中,下次不知又是哪里。有那么一日,你回去么?” 燕回默了一会儿,轻轻道:“皇帝叫我们来,就是威慑我们的。无论我们如何,如果有那么一日”他抬眸,士兵们正在呐喊,响彻猎场上空,携着含铁器冰冷的风,卷着一场浓腥的红雨,将要踏破渝中。这一场风雨,终将在帝王永无止境的和野心中席卷过这片大陆上所有不属于他的地方。 燕回没有再说下去,他明澈的眸光里,朗日微风下,雄鹰在崖壁边盘旋,牛羊悠悠漫步在草原,儿郎们用赛马来追逐自己心爱的女子如果终将有那么一日,他大概会独自阻止那场风雨的到来,成为草原上永远的罪人。 洛晟无奈的叹息,他拍了拍燕回的肩膀,回到众人中间。 一一 晚宴的时候,士兵们围着篝火,绕着大帐在外吃酒吃肉,没有皇权肃穆的拘束,倒显得快意许多。 大帐之内,皇帝高高坐在首位,大皇子和长公主相伴左右。左边依次坐的是天授大将军陆腾,其长子陆丰,次子楚云起,和一众军中有较高军衔及军功的将士们。右边则依次坐了丞相卫寻,参知政事玉伯牙,及几位质子。 帐中歌舞不断,也不过是几位坐在角落里的质子,有心目光流连,无心上头假意寒暄。 纳兰容棤频频举杯,却只是拿唇沾了沾酒也便放下了,底下人却要各个一饮而尽,几个来回下来,几名军中将士也都喝开了,初时的拘束也渐渐不再,帐内慢慢热闹起来,丝竹声伴着人声,和着帐外士兵们游戏的爽朗笑声。 纳兰容棤的目光慢慢扫过每一个人,气氛已起,所有人的目光不再追随着他,他脸上现出惯常宴会时的笑容,对着正与儿子说话的陆腾道:“陆腾。”他瞟了一眼似乎已经烂醉如泥,此时正丑态百出,趴在桌上去撩舞女裙角的楚云起,“倒是少见你们家云起出现在这种场合啊。” 陆腾闻言,转过身子正对着纳兰容棤道:“回皇上,小儿自小在外游历,生性自由惯了,不大习惯这样的场合,故而极少出现。”他虽武将,文采在年轻时也是名震一时的。 纳兰容棤未及启唇,楚云起却是耳尖,端着个酒壶就站起身,陆腾阻挡不及,楚云起已摇摇晃晃径直穿过舞女,还不忘顺手摸了一把舞女柔曼的腰肢,然后他站在玉伯牙的案前,身子一晃险些摔倒,玉伯牙身后的小厮忙上前扶住,楚云起却一挥手拂开他,醉醺醺道:“我还不是听说我的未婚妻也来了,人呢?人呢?” 纳兰容棤皱起眉头,陆腾站起身,涨红着一张脸频频侧头看向皇帝,嘴唇蠕动却始终没有话出口。 卫寻挑眉看向楚云起,垂眸笑着喝自己的,“二少爷自幼游遍大齐山水,无拘无束的性子倒叫寻颇为羡慕。” 楚云起醉得眯着眼转过头去看卫寻,好容易认出是谁来,笑眯眯抬手就往卫寻胸前抓去,“我是有爹生没爹养,才在外面四处流浪,教养规矩啊统统让狗吃了,嘿嘿,卫相这领口低的哟,倒像我前几日去的那南风馆瞧见的小” 卫寻侧身让开,抬眼瞟向纳兰容棤,果然脸色不好。 楚云起抓了个空,身子却直直往下倒,他仍半眯着眼傻兮兮在笑,横空里忽然伸出一只手,稳稳托住楚云起的手。 楚云起脑袋蒙蒙的发现怎么不往下倒了,一回头见陆丰紧抿嘴唇严肃模样沉沉盯着他,抬手就糊在陆丰脸上,“大哥,你怎么。嗝来了?” 陆丰看了眼卫寻,利落的将楚云起扶稳,半拖半拉的把他带回自己桌案后坐好,才向纳兰容棤请罪,“皇上,舍弟酒醉失态,陆丰愿替舍弟领罚!” 陆丰半跪在帐中,舞女们默默已都退下,帐中一时静谧无声,只偶尔突兀地传来楚云起打嗝的声音。众人皆放下手中物事,战战兢兢吊着一颗心,细细琢磨着皇帝的心,帐内极其滑稽的呈现出两幅画面,一幅便是陆丰请罪,众人屏息以待的静止静音画面,另一幅则是楚云起摇摇晃晃哼哼唧唧抓着酒壶找酒杯,倒得满桌都是酒,与陆腾在一旁不断拉扯的动态有声画面。 纳兰容棤面无表情,令人着实捉摸不透,他眼角覷着楚云起和不时投来目光的陆腾。半晌,终是抿了抿唇,道:“今日是在军中,即是如此宴席,朕恕所有人,无罪。” “谢皇上。”陆丰立刻拜谢,众人也都松了一口气,心中皆对这个以往只闻其恶名而未见其真容的楚云起起了芥蒂,也对皇帝今夜的特别宽容心存疑惑。 上头纳兰容棤已恢复了笑容,方才的事似乎对他没有丝毫影响,他笑眯眯问玉伯牙,“玉参政,刚才听云起提到你女儿,怎么?来了却没上宴席?”听他话里颇有怪责之意。 玉伯牙闻言,起身走到大帐中央,身侧小厮亦步亦趋跟着。玉伯牙跪下先是对着纳兰容棤拜了三拜,又对着纳兰锦彦拜了一拜,才道:“启禀皇上,小女十七年来养在深闺,今日是第一次踏出府邸,对诸事都觉新鲜。今日午后,微臣一不留神,就不见了小女踪影,后来才知是去了林边,恰逢上大殿下捕猎,惊扰到了殿下,微臣在这里,先替小女赔罪了。”言罢,又是一揖。 纳兰锦彦“噗”一声喷出半口酒,拍案而起,瞪大眼睛指着玉伯牙大声问:“那是你女儿?” “锦彦!”纳兰容棤喝止了自己儿子,转而关切地问玉伯牙,“锦彦莽撞,可是伤了玉家小姐?” 不等玉伯牙回答,纳兰锦彦咕哝了一句,“那得问燕回。” 怎么又扯到燕回身上了?纳兰容棤疑惑的看向坐在最角落处的燕回,话题乍然转到燕回身上,燕回忙起身,跪到玉伯牙身侧,恭敬道:“燕回不知那姑娘是玉家小姐,因其受伤,所以擅自做主带回了自己帐篷。” 还受伤了?不用问,纳兰容棤怒视纳兰锦彦,定是这个儿子的手笔。 “对了。”一直没有说话的纳兰熙慈突然道:“父皇,女儿想起来,午后燕回还向女儿借了一套衣裳过去,女儿当时没仔细过问,原是借给玉家小姐啊。”她特意省去了木桶。 “那玉慎儿现在何在啊?伤势如何?要不要叫太医瞧瞧,女儿家,可不能落下什么疤痕。锦彦!看你做的好事。”纳兰容棤絮絮叨叨说了这么些,纳兰锦彦一直低垂着头不敢做声,心中气闷。 “回皇上,”玉伯牙声音里夹杂了一丝急切,“微臣当时听闻小女被燕世子带回帐篷后,便急急带人前去接了” “燕回当时在军医处。”燕回轻声而快速的插了一句嘴,卫寻饶有深意的瞧了他一眼,唇角带笑。 玉伯牙又继续道:“微臣带人到时,帐中有人带走了小女!” 纳兰容棤下意识看向一直置身事外的卫寻,又问玉伯牙,“可有看清是谁?” 玉伯牙慢慢摇了摇头,却又急急道:“微臣当时被倒下的屏风阻住了视线,但微臣的属下看到了当时的情景!”他停住不再说下去。 “传。”纳兰容棤蹙眉挥手,玉伯牙身侧小厮仍旧立着不动,倒是皇帝身边的太监出了帐篷。 不多时,便领来一人。 那人跪倒在地,“拜见皇上。” “免了,将当时情境一一说来。” “小人当时也未看得特别清楚。”那人说话轻慢,似乎并无底气,“只是,看见小姐被一个人打晕,抱走了。那人那人” 纳兰容棤听得不耐烦,“那人如何?快说。” “那人衣着”他微微抬起头,瞄着卫寻。 卫寻端着酒杯的手停在半空,若有所思的看着那个人,眼角眉梢几丝冷冷笑意。这话绕了半天,总算绕到自己身上了,玉伯牙干干净净把指控的罪名撇到一个奴才身上,听得他心烦,他轻轻揉着太阳穴,偏偏不跳出来,装作一副听不懂的样子,笑等着那个人的下文。 那人尴尬的支吾了半晌,满屋子的人竟没有一个肯接话,平日里都是顶聪慧的人,此时却一个个都跟人精似的,谁也不愿跳出来,所有人的目光或沉重或疑问的落在他的身上,这一刻,他后悔当时为什么要看到,看到了又为什么要说出来,说出来之后又为什么要答应玉伯牙来作证,或者干脆生下来时就是盲的多好。 那人咬咬牙,头重重磕在地上,道:“那人衣着,颇似卫相!” 一语出,满帐人都表现的很“震惊”。 只有被指控的卫寻,反应慢半拍似的。“哦?”卫寻慢吞吞接话,慢吞吞捋平衣袖,慢吞吞站起,又慢吞吞向着皇帝躬了躬身,再慢吞吞从桌案后走到桌案前,才懒懒开口道:“何时?” “今日申时左右。” “哦。”卫寻点点头,两只手背在身后,故作惊讶状,“可那时我正和长公主在一起呢。” 众人齐齐看向纳兰熙慈,纳兰熙慈点点头,道:“午时末,卫寻亲自到猎场口来接的我,而后便一直在我帐里。”长公主温柔亲善,话出口从未有假,众人也不会对其有所怀疑。 纳兰容棤目光渐利,裸割在玉伯牙和卫寻的身上,玉伯牙讶然于卫寻竟有长公主这个人证,不论长公主所言是虚还是实,掳走玉慎儿的是不是卫寻,或是卫寻所派,或是有人栽赃,这盆脏水现下已然小半都泼到了他的身上,他再谨慎,今晚也因着那故意露出的马脚,太过心急了。 纳兰容棤深吸一口气,调整了心绪,阴沉地道:“皇家猎场,居然混入歹人,而你们云猊军和朕的守卫竟一个不知!”他怒极站起,所有人都不敢再坐,“今夜玉慎儿被掳一事,一个字都不能泄露出去。” 玉伯牙忘记尊卑,猛然抬头,不可置信的看着纳兰容棤,纳兰容棤却没有看他,思虑一阵,道:“等,查。”干脆利落两个字甩下。 能神鬼不知进得皇家猎场,能众目睽睽掳走玉慎儿,绝非等闲之辈,也不会无缘无故出手,此事必然与在场之人有说不清道不明的牵扯,一朝皇帝,心中自有几分判断。 纳兰容棤说完,头也不回大步离开。纳兰锦彦和纳兰熙慈急忙跟上,纳兰熙慈偷偷落后一个身位,凑近卫寻,悄声问:“此事当真不是你所为?” 卫寻无辜摆手,“寻一直与长公主在一起,如何能抽身去掳玉慎儿?” 纳兰熙慈深深看着卫寻的眼睛,卫寻亦坦然与她对视,她心中担心疑虑慢慢消去,温和一笑,“今夜是不能去你府上了。” 卫寻虚虚在纳兰熙慈腰间推了一把,眼神示意她皇帝已上车,纳兰熙慈匆忙间来不及再与他说些什么,被搀扶着上了后面一辆车,方进车内坐定,她便掀起窗帘,探头搜寻卫寻的身影,点了点头以作分别。 卫寻笑着目送纳兰熙慈离开,直到她坐回车内,转瞬敛了笑意。 大祟赶了马车过来,卫寻独自立在风中,夜色下月光皎皎,映照着他衣衫上暗纹银丝,微微发亮,如今夜漫天星辰,闪烁着扮演着一个无声的知情者,慨叹世人聪慧的糊涂的,都逃不脱阴谋漩涡。他静静瞧着马车渐次远去,又站了许久吹吹风,才上马车。 大祟拿着马鞭,正探身查看车轮似乎有什么异状,车窗里却突然飞出一件物事,“砰”一身落在地上,随即马车内传来卫寻低沉的声音,“谁擅自做主点的迷香,回府领罚去!” 大祟没有回话,默默收拾了扔出来的香炉。 马车内。 卫寻撩开窗帘,挥袖散了车内的迷香。他紧蹙眉头看着抱着他的锦褥睡得流哈喇子的玉幼清,这姑娘占了他的位置,他坐那个锦团?卫寻思考了一下,毫不客气的把玉幼清扔到马车角落里,想了想,又把被口水弄脏的锦褥扔到她身上,自个儿勉强靠着冷硬的马车壁。 玉幼清迷迷糊糊觉得身上热,意识有些混乱,想醒却醒不过来,似乎有什么东西紧紧抓着她的意识沉沉往下拉,她抬起脚蹬了几下,又迷迷糊糊陷入了昏迷。 锦褥被掀到桌案上,卫寻皱眉看着长衫处两个黑色脚印,又瞥向玉幼清,这姑娘裙子里居然没有穿裤子!一双雪白笔直的腿在蹬动中露出半截,几道发红的伤痕尤其醒目。 卫寻挑起半边眉毛,嘴角露出一抹笑意深深,他从袖间掏出一个瓷瓶,轻轻握住她的脚踝,轻柔的抹上瓷瓶里透明的药,自言自语:“这么好的肌肤,留疤多丑。” 他慢慢细细的抹完她腿上所有的伤,看着昏迷的玉幼清神秘一笑,对着外头大祟道:“去玉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梨花雨落 第七章·梨花雨落 玉幼清昏昏沉沉的意识渐渐变轻,她拼命想要冲破禁锢,忽觉眼前黑暗被驱散,光亮迎着她而来,她动了动身子,睁开眼睛。 长久闭目的她只觉光芒刺目,只得再次闭上眼,然而她心中仍是以为自己还处于被卫寻带走的境地,很快的揉着眼睛适应,翻身坐起,便向外跑。 只是她停下脚步,愣怔着环顾四周,熟悉的床榻c熟悉的摆设,就连自己的箱子都好好的放在床边。 这是怎么回事?玉幼清站在原地,陷入一片混乱中。明明出门了,明明被玉府的人全城搜捕,明明去了猎场,明明莫名其妙被追杀难道,这只是她的一场梦?那她的想象力也太过丰富了吧?而且那些事的真实感,也太强烈了。她反应慢半拍的伸手在自己前胸后背摸了摸,绷带确确实实缠绕在她身上,背上的伤已然不痛了。她又去撩裙子,腿上也都缠绕着绷带,大约是上了药后,怕药膏被衣裙拭去。 那这一切,就不是梦。难道是玉伯牙识破了卫寻,将自己救了出来?玉幼清慢慢退回到妆台前坐下,撑着仍有些沉重的脑袋,如果是这样,听雪拥蕊那两个丫头去哪儿了?她实在想不通整件事为何最后会发展成这样,干脆也不再去想,等下找人一问便知了。 玉幼清从箱子里翻出一套新的内衣,边换上边心痛自己豹纹的那套,恨恨想着什么时候一定让他跪着给自己奉上来。她又换下身上的衣裙,换上背心短裤后,从衣柜里寻了一套新的衣服穿上。 她随意拢了拢披散的发,扎成一个低马尾,推开房门。她困惑的翘着嘴,小院里空空荡荡,院门紧闭着。玉慎儿的小院隔着花园,平日里惯常不闭门的,清晨时也常能瞧见院外花园里浇水修剪的人,她平日早起后也会在花园里跑步,在自己的小院里运动,今日怎的如此安静。 玉幼清肚子咕噜噜的响,便绕到西北角特意为她辟出来的小厨房找吃食,但明明是早膳时分,小厨房居然上了锁。玉幼清拨弄着门上的锁,心情很不好的耷拉着脑袋,一大早她院里的气氛太诡异了,她饿着肚子做着高抬腿的动作,想着去大厨房找吃的好了。 刚刚绕出花园,就遇见一个埋头扫地的奴才,她心中一喜,噘着的嘴顿时咧开,跑过去道:“早啊!” 那奴才心情郁闷,头也不抬,声音低低回:“没心情跟你打招呼,老爷称病不去早朝,正在前厅大发脾气,我刚刚还挨了打呢。” “发脾气?”玉幼清转了转眼珠,莫不是跟她有关,说到底她昨日也确实闯了祸,这时候还是不要自己凑上前去的好,她默默转身,临走前不忘嘱咐那个奴才,“你帮我去厨房拿些点心送到我房里,千万别说见过我,也别说是帮我拿的,就说老爷要,谢谢啦!”言罢,转过身,左顾右盼的怕被人瞧见。 那奴才不屑地抬头,“你谁啊小姐!”扫帚跌落在地,他一声惊呼竟破了音。 玉幼清急急转身,伸出食指挡在嘴唇前,示意他噤声,那奴才却像是见了鬼般一个跳起,大呼小叫着一窜不见了。 玉幼清无奈扶额,大清早自己院子一个人都没有也就算啦,连一个洒扫小厮看见自己都跟活见了鬼似的,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穿着打扮,照着大家闺秀来的没错啊。算了,反正玉伯牙肯定知道自己醒了,大大方方先去厨房寻些吃食填填肚子,这么想着,她抬脚朝着厨房去。 走了半路,却见听雪急急从前院方向来,瞧见她,平日里步子都不敢跨大的小丫头,竟生生疾奔而来,“小姐醒了?怎么不好生躺着,奴婢未能随侍在侧,请小姐赎罪,这便回吧。”语气关切,神色动作却有些急躁。 玉幼清被听雪半推半拉着往回走,一把挣脱她站定,莫名看着她。 听雪意识到逾矩,目光急切的跺着脚,一双手想拉却又不知该往哪儿放。 玉幼清诧异瞧她,问:“怎么了?” 随即她瞧见远远一群人簇拥着一个人朝这边走来,她近视,起床急没戴隐形,虽瞧不清那人是谁,但靠猜也能猜出定是玉伯牙。她无所谓的叹了口气,这丫头是“尽忠职守”来了,玉伯牙是“兴师问罪”来了。 玉幼清理理衣裙,不退反迎,向着玉伯牙来的方向迎上前去,身姿笔直,行路款款轻缓莲步,优雅似微微起雾的远山,拢在一片金光之中,夺目而不刺眼。 相反于来人的气急c匆匆,玉幼清气定神闲的隔着三丈距离站定,遥遥对着玉伯牙行礼,轻轻唤:“父亲。”自皇帝下诏联姻,玉府上下各处来的眼线无数,她经过叮嘱,不得露出破绽。 玉伯牙的怒气顿时被悬在半空,上也不是下也不是,自己个儿在一群人中间扭捏了半晌,最终怒气冲冲挥袖,“禁足!禁足!听雪,看好小姐!她若再踏出房门一步,我把你扔到黑市去!”玉伯牙皱着眉头咬牙切齿的盯着垂头微笑的玉幼清,转身就走,边走边道:“准备朝服轿辇,我要入宫!” 杂乱的脚步声远远去了,玉幼清这才抬起头来瞧着空气中乱扬的尘土,唇角一抹似笑非笑。 “小姐”听雪上前,“请”的姿势不容置喙。 玉幼清瞥了她一眼,径自往小院儿去,走了几步又停住,吩咐了声,“我饿了,想吃鸡丝粥。” “是,小姐。”听雪嘴上应着,脚步却不动。 玉幼清瞧着心烦,故意催促:“还不去?”她忽然想起什么,试探性的道:“这次没那么好运,你们里应外合,我跑不掉。” 听雪身子一颤,犹豫着终究福身,离开。 玉幼清眯眼瞧着听雪的背影,究竟什么是真相?什么又是欺骗? 晌午时分,玉幼清百无聊赖的摆弄着棋盘。玉伯牙又指了个陌生丫头来,听雪便一步不离的跟在她身侧,任何事皆由那丫头去做,玉幼清也确然不想再出门,只是窝在这么个小房间里,虽然暂时远离了大人物之间的波谲云诡,但是真的很烦闷啊! 她忽然想起箱子里似乎带着一些卡牌,立时来了兴致,从箱子夹层里寻了几幅不同类游戏卡牌,抬手招呼那个立在房门外的陌生小丫头,小丫头却似充耳不闻。她干脆走上前去拉她,谁知那丫头碰着她手如避蛇蝎般夸张的几步跳到台阶下,慌张的口不择言道:“奴婢不想死!奴婢不想死!小姐饶命!饶命!” 玉幼清苦笑道:“什么呀,游戏缺人我找你一起而已,犯得着什么死啊命的”她越说越觉得不对劲,正想步下台阶去问个清楚,听雪已跟上来虚虚将她拦住。 与此同时,院外突然冲进来一个妇人,拎着那哭得泪花闪闪讨饶命的丫头的耳朵,边往外拖边斥责:“主子面前,说什么胡话?” 那妇人将小丫头拎到院墙外,大声斥责了几句,玉幼清在院内听得清清楚楚,却瞧不见,她默默任由事态如此发展,一直若有所思,默不作声。外头斥责声停了,妇人又转进院来,向着玉幼清行礼,恭敬却又有几分言外之意的道:“小姐,下人不懂分寸,莫要气恼。” “这是吴嬷嬷。”听雪小声提醒。玉幼清默然看着这个和其他嬷嬷分外不同的妇人,即便看着年过五十依旧端庄大方,没有明知她不是真主的轻蔑轻慢,言语动作里又生出些亲近,这让她平白更觉异样。见她抬起头来,玉幼清立即绽出一抹明艳的笑容,大咧咧跑下去,亲热的挽住吴嬷嬷的手,道:“正好正好,加上听雪,正好凑一桌玩游戏。” 吴嬷嬷明显心生不妥,几番推辞下终是没有陪着玉幼清胡闹,卡牌玩不成,玉幼清又吵吵嚷嚷着要古琴要画师,端来古琴也不弹,请来画师却拿了笔在画师脸上乱涂,一会儿嫌地不够干净一会儿又嫌外头虫鸣声太闹,折腾了一下午没有消停,晚膳时分草草吃了几口,便嚷嚷着困了要睡觉,把所有人赶了出去,吴嬷嬷和听雪不敢离开,守在门外。 “小姐平日里行事也如此?”吴嬷嬷问。 “是,只是今日格外”听雪尴尬答。 房内,玉幼清偷偷贴在门上听外头的动静,听雪和嬷嬷交谈声音低,隐隐约约听清些许字,只是猜不到在说些什么,左不过是论些她的话。她轻轻叹息,瞧着天光犹亮,思忖着入夜后该往何处去寻,有些事,她必须亲自证实。 春寒料峭,子夜里仍未停下的风呜呜刮过屋檐,廊下铃声清脆,掩了些微细碎的声音。 玉幼清穿着自己的白衬衫c牛仔裤和跑鞋,她出走时箱子里塞得都是平日里她穿得多的衣裳,大多宽松性感,古代服饰又大多不便于行,她只得挑了这件仅仅是领口袖口稍显宽松的白衬衫,只是未曾考虑夜里更醒目。她正贴墙而行,玉府乃政治世家,府里自然不似武官府守卫森严,只前院入后院处把手两个守卫,其余各院自有各房奴仆守夜。 她凭着记忆向当初关押她的暗房寻去,瑟瑟冷风过,冻得她一个哆嗦,不由停下跺了跺脚。 “咦?”她轻轻出声,脚下石板似乎中空?玉府鞋靴大多缎面底,踩着温软舒适,此时被她一双带跟跑鞋一跺,声音立时显得不一样。她低着头细细分辨了这块石板,转而又跺了跺另一块,又回来跺了跺脚下这块,确然中空。她四面瞧瞧,倒也无人,旁的一座假山石恰好躲藏。她算好后路,才慢慢趴倒在地,细细嗅了嗅那块中空的石板,明显的,入鼻的泥土腥味淡上许多,谨慎起见,她又四处嗅了嗅其余石板,才终于确信这些石板下有猫腻。 只是她不懂机关,也不曾仔细接触过网文和古装剧,倒是想起金庸老先生几部名著里描述过一些场景,她借着微弱的月光四下环顾许久,此处四面不靠,花花草草也实属不大可能,只身侧一座假山石倒有些奇怪。她上前胡乱摸了一气,真叫她碰到不知何处,“咔哒”轻轻一声响,石板果真慢慢移开。 玉幼清毫不设防的走过去,蹲着朝地下一片漆黑瞅了瞅,想了想,从头上取下一支钗子,慢慢摸着爬下去,将钗子卡在开口处,费力的将石板又推上,没了月华,地下伸手不见五指,与传说中终日燃灯的地底密道截然不同。她皱皱鼻子,嗅到一丝水汽,两侧石壁冰凉,她摸着石壁慢慢下行,不防最后一道石阶极高,她一脚踏空,扑通一声重重踩地险些摔倒。 “谁!”黑暗中一声惊叫,似乎有什么细碎的声音被掩盖忽略。 玉幼清有所防备,仍是被这一声破音的惊叫吓得心颤,“拥蕊?”她试探性的轻声唤。 仅容两人过的地道内,渐渐起了喘息和摩擦,玉幼清听得惊心,极度黑暗与极度安静的环境里,人的恐惧和想象往往会被无限放大,玉幼清寻着急促的呼吸声走去,“拥蕊,是我,别怕,告诉我你在哪儿?”她声色柔软,在黝黑地道内传出好远好远。 喘息与摩擦声戛然而止,黑暗地道重回真空般死寂。玉幼清只听得到自己此刻显得尤其粗重的呼吸,鼻尖水腥气里杂夹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血腥气,她忽然也有些怕,突觉这地道阴冷潮湿,无尽的黑暗中似乎随时都可能扑出什么,一着扼紧她咽喉,也将她吞噬其中。 玉幼清吞了一口口水,“咕咚”一声竟吓着了她自己,她一手拍着胸脯一手捏着耳垂,口中碎碎念叨着“不怕不怕”,她摸索着继续向前,尽量放轻放缓自己的声音,对着黑暗继续安抚:“拥蕊?拥蕊,告诉我你在哪里?拥蕊,你别怕,我来带你出去,拥蕊?” 前方角落里,忽然传来一丝细微的抽泣声,玉幼清立即加快脚步过去,摸索着将蹲在角落的拥蕊用力搂进怀里,轻轻拍着背柔柔安抚。 无尽黑暗中,她们相拥而坐,惊惧如兽的夜化作绵柔细腻的水,缓缓流淌过彼此的心间,沉沉在底的冰细碎碎裂,逐渐消融。 “小姐,你怎么来了?”拥蕊发泄过后,惊觉失礼,从玉幼清怀中挣出来,使劲擦着鼻涕眼泪。 “呵。”玉幼清轻笑一声,“先出去再说。”她淡淡转了话茬,伸手过去欲搀扶起拥蕊,半空里撞上拥蕊同样默不作声伸过来要扶她的双手,她愣了一下,旋即从拥蕊臂下抄过去,一把将她捞起,她衣袖某些地方触手脆硬,玉幼清皱眉,却一句未说。拥蕊仍想挣脱,玉幼清干脆恶狠狠说道:“再动一下,你就永远待在这里别出去了!”话毕,她又觉自己语气太过生硬,叹了口气,缓缓说道:“上次我说的,你忘记了?” 良久的沉默里,拥蕊算是做了妥协,她的默然却让玉幼清有些心揪,那日,她终究错怪了拥蕊,心寒的该不是她,而是这个她打从一开始就没有看错的小丫头。拥蕊胆小怕事c话多c不稳重c墨守成规,却胜在忠心老实,她不是拥蕊的主子,甚至该是拥蕊监视禁锢的对象,可小丫头依着本心在关键时刻鼓起勇气帮了她,饶是被冤枉亦忍辱负重,这丫头,执拗过头了。 玉幼清扶着脚步打颤的拥蕊朝外走,拥蕊仍是不敢全身都倚靠在她身上,她也作罢,咬牙切齿的想着出去后怎么找玉伯牙。 两人扶着石壁一路摸索着往回走,到入口处时,玉幼清将拥蕊安顿在石壁旁,自己慢慢沿着石阶往上走,越走却越觉得奇怪,原本该泄一丝月华下来的入口处此时严丝密缝不透一丁点光亮,她心中一颤,伸手向上,已经触及顶部,确然已经合上。 “小姐?”拥蕊在下面不安的唤她。 她使劲推了推石板,试图推开,拥蕊的声音听来恐惧,她立在原地许久,终是慢慢又爬下去,却不知如何开口。 拥蕊紧紧握住她的手臂,语气里透出些兴奋,“小姐,我们走吧!” 玉幼清没有回握住她,嗫嚅着,始终没有吐出一个清晰的字眼。 “怎么了?”拥蕊渐渐不安,小心翼翼试探:“小姐,怎么不走?是有人来了?还是”她停了半晌,“我们出不去了是不是?” “没有啦!”玉幼清立刻语气轻松的否认,“石板太重了,我进来时推住了大半,此刻推不开了,等有人来,我吩咐他们推开就是了。”她话说得没有底气,为防寻拥蕊花的时间太长,她利用手机内的闹钟录了几句话,定在平日她洗漱的时间,这在一定程度上推迟了吴嬷嬷和听雪发现她不见的时间,即便她们发现她的失踪,联系前日里她的被绑,大概也猜不到她会在这里。石板厚实,拍壁呼救也不大可能,她只得如此搪塞拥蕊。 拥蕊也是个剔透的人儿,一眼瞧去头顶漆黑,当下不再言语,能得“小姐”来寻,足够了,只是不能让小姐也陪着她死在这儿。 “哎,拥蕊你跟我说说,你怎么能对述京的大街小巷那么熟悉?”黑暗里,玉幼清拉着拥蕊寻了一处角落坐下,语气轻快的转了话题。 “奴婢” “嗯?” “拥蕊自有记忆以来就辗转于奴隶市场和一个暂且可以称之为‘家’的我的卖主的场子里。上天垂怜,给了拥蕊一副好面孔,出入的皆是上层市场,卖主常常挑着时辰驱车在那些贵人们常走的道儿上,为了卖个好价钱。其余时候,便走那些街巷小道,离场子更近些。我们大多被挑去做贵人家中的奴婢,也有运气好的能被挑去正经歌舞坊,至于运气差些的,大约流落风尘或是做了暖房丫头。”她说这话时语气淡然,听不出一丝异样,甚至有微微笑意,像是闲话家常般谈着当初那段被人用审视挑剔的目光,似一丝不挂裸露于人前的羞辱日子。 她没有提到的,玉幼清却可以想到,贵人里,也包括登徒浪子,以拥蕊的姿色,进玉府做一个奴婢,大约也是不幸之中的万幸了,那样的日子,她不敢想象。 气氛一时有些沉重,压抑的环境里,人很容易胡思乱想,玉幼清忙转了个话题,握着拥蕊冰冷的手边搓边道:“拥蕊,想不想听故事?” “嗯。” 玉幼清轻轻笑着,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欢快,慢慢道:“那日,我去了清音阁之后啊,遇到了一个美人!”她想到那个“美人”,不由自主磨了磨牙齿。 拥蕊敏锐的察觉到空气里一丝隐隐杀气,不安地问:“美人?” “嗯!美人!比你们家卫寻还美,简直人神共愤!”她的语气让拥蕊打了个寒颤。 “那人啊,就是个神经病,还是个十足十的登徒子!非要拽着我玩游戏。”游戏她忽然忆起那丝若有似无的清冽气息,又想起她猜错后他眉飞色舞突然出现的情形,似乎哪里有些奇怪,却又说不出。 “我存了心想整他,托人抓了整整一大袋子的老鼠,闹得那叫一个惊天动地!”她讲得亦是眉飞色舞,却又想起些不对来,当时她大吼大叫,满屋子老鼠乱窜,屋子又是以纱幔为遮挡作半开放式,那些老鼠少不得要跑出去,如何屋外一切如常,屋内吵嚷和乱窜的老鼠竟未曾影响屋外一丝一毫?当时只顾害怕,在那个情境里,人往往容易忽略很多,此刻跳脱出来细细去想,确然有很多漏洞,她心中不解,没再说下去,转进当时的回忆里晃了神,待到她再回过神来,身边拥蕊已困极睡去。 拥蕊安安静静躺在她的膝头,呼吸平稳悠长,她轻轻顺了顺她的发,背靠着石壁闭上了眼睛。 这一闭,她做了一个梦,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梨花雨落,她立在红漆的秋千架旁,看着秋千慢慢悠悠的晃啊晃,她就这么看着,任梨花落了满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水下壁咚 第八章·水下壁咚 逛园子的时候,他是清醒的。人前的醉态,也不过是在人前。许是常年眯着眼,他习惯了如此,悠哉如逛自家后花园般,低头闻闻花香,抬手逗逗飞鸟。静时的他气质自然华贵,便是有奴仆瞧见了,尽管不识,也知是哪家的贵人,远远避开了去。 脚下忽有什么东西硌着了,他缓缓后退一步,细细瞧清了地上是支残了的钗,样式不差,若不是断口奇特,他瞟一眼也就过去了,此时他慢慢蹲下身,拿起钗子瞧了瞧,又将另一只手平铺在地上摸了许久,掌心沾着些碎渣,他歪着头不知在想什么,好半晌,才轻轻一推地上一块石板,厚重石板竟立即被悄无声息的推开,日头正好,他一眼便瞧见石板下台阶上另外几截断了的钗,这本是人家府上的密道,偏生遇上了他这么个无所顾忌的,因着好奇,便下去,拾了那几截断钗,本想细细研究一番,却听到密道下不同的两种呼吸声。 这勾起了他的兴趣,本就是来看她的,那位寻着借口拦着不让,在此处?他提气,双脚离地,慢慢“走”了下去。 白衣飘飘如鬼魅,他悄无声息的寻着呼吸声向前,转角处,两个人影瑟缩在角落里,他低头又瞧了瞧手中碎钗,借着到此处已微弱的阳光打量着坐着的那一个,明明蹙着眉头却慢慢勾起嘴角,不知是笑还是惑。就这么站着看了许久,明明看不清,却看得入了神。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眼珠转了转,呼吸渐急,马上便要醒转。他回了神,慢慢将手中碎钗收进怀里,白色衣角一翻,消失不见。 玉幼清恰意识清醒,睁开眼睛,顿觉一阵冷风过,打了个哆嗦。她揉揉迷蒙的眼,眼前模模糊糊似有一星亮点,她忙使劲搓着眼睛,确信自己的近视眼果真没有看错,大喜之下猛力摇晃犹在睡梦中的拥蕊,兴奋道:“拥蕊!醒醒醒醒,门开了,我们可以出去了。” 迷迷糊糊的拥蕊听见玉幼清的声音,瞬间清醒过来,一眼瞧见远远入口处似乎有阳光,猛地起身,一下子撞上玉幼清的下巴,两人相视着傻傻笑开。 拥蕊当先站起来,满心欢喜的往亮光处走,又忽觉自己被欢喜冲昏了头,心里胡思乱想着停下脚步,讷讷转头去瞧玉幼清。 玉幼清正立在原地,拥蕊一夜枕在她腿上,此时双腿站立便如踩高跷般,僵木发麻。她撑着石壁,冲着拥蕊笑了笑,道:“拥蕊,你先出去吧,我落了些东西在这里,想寻一寻。” “那我帮小姐一起寻。”拥蕊说着便走过来。 玉幼清蹙眉看了地道深处一眼,又道:“你先出去,地道口不知为何打开,你若与我一起在这里,一旦石板又关上,我们谁都出不去。” 拥蕊面露难色的沉吟了半晌,终究没有说出让玉幼清先出去的话,转身三步一回头的走了。 玉幼清艰难的换了个方向,眯起眼往地道深处看,让拥蕊离开的理由她只说了其一,其二便是这地道深处奇怪的“哗哗”声,愈发清晰,鼻尖一丝若有似无的腥味,然而那是什么东西的腥味,她闻不出来。脚下依旧发麻,麻得她走路跌跌撞撞,没有脚踏实地之感,地道口拥蕊细细的声音远远传来,这么一步步的挪,她竟已走得深了,声音越来越响,前方不远处似乎又是一个转角,她撇撇嘴,想着不该是人声,便不想再管,慢慢挪着步子转身。 下一秒,她震惊的看着眼前汹涌水波一霎涌来!她不及转身,只得摸着石壁向后急退!水势在这狭小地道里尤其湍急,瞬间冲向她,她被冲得后背重重撞上石壁,眼前一黑,人事不知。 一一 一抹飘然白影静静立在阳光下,难得的不再眯着眼,不知想起了什么,笑意里几分善意的取笑。 “二少爷!”身后一声大叫。 白影晃了晃,毫无预兆的向着一边倒去。 身后的人见了,大惊失色的奔上前,一把扶住自家少爷,慌慌张张的将白影的身体翻过来,白影的脸上两抹大大的酡红,一双眼眸水汽迷蒙,嘴里呼噜呼噜不知道在说些什么,那小厮瞧见少爷这副模样,见怪不怪的叹了口气,把软趴趴倒在自己怀里的白影扶正了。 不远处,玉伯牙疾步而来,一眼瞧见那边主仆两人的模样,面色顿时就不好看了。冷着一张脸对身边一个人道:“陆丰,云起怎的大清早就喝得烂醉?还闯到后院里来,所幸没有女人家的在。” 陆丰一身湖蓝色纹暗金线绣山水缎袍,立在玉伯牙身侧,不失风度的躬了躬身,道:“舍弟鲁莽了,还请伯父见谅。他许久不在述京,性子洒脱不拘小节,但比之那些只懂吟诗作对的粉面公子,自然是要强上许多的。” 陆丰一番话显见着在护楚云起,玉伯牙本不好看的脸色微微发青,又不好发作,只好唤人来帮着把楚云起带到前院去,偏偏陆丰作对般又挡了一挡,派了自己的人去扶。玉伯牙本只对楚云起印象差,如今却是将陆家一家子全恨到了骨子里,若这恨能移一移,大约就要移到金銮殿上坐着的那位身上了。昨日玉幼清突然归家,他如被架上梁山一般,只得匆匆上朝禀报,皇帝当下龙颜不悦,虽未当着卫家和陆家的面儿说什么,这其中的道道却不言而喻,摆明了是玉伯牙揣测着皇帝的心思,拿自己女儿借机做文章,欲将祸水引到卫家头上去,却没看管好自己女儿和府里的人,反而弄巧成拙。哪怕此事玉伯牙也是受害者,也是有口难言。皇帝在金銮殿上便以玉伯牙身体不适c受到惊吓为由,免了他一个月的早朝,这满朝文武谁看不出,皇帝这是真怒了,对玉伯牙所为也是指指点点,成了府里茶余饭后的谈资,比划着这三家之间的那些个门道。 楚云起被人架着往前院去,经过陆丰时突然一甩胳膊,嘻嘻笑着蹭到大哥身上,嘴里含糊不清的嘀咕着,陆丰也不恼,笑着挥开上前来扶的侍从,亲自扶住楚云起,楚云起拉着大哥的手就往内院里走 “救命啊!救命救命啊!”转角处突然窜出来一个人,“砰”一声撞在楚云起和陆丰的身上,撞得向后一退,摔倒在地。那人也不管冲撞了主子,抬起头看清了眼前的人,是陌生的公子,顾不得礼仪规矩,跪着上前抓住楚云起的脚,哭喊着:“两位公子救命!救救我家小姐!”说着,还指着内院的方向。 玉伯牙此时才上前来,看清哭喊的是拥蕊,乌青的脸色又变得发紫,怒声呵斥:“哪一房的丫头,没规矩!” 拥蕊这才瞧见玉伯牙,被他吼得一愣,瞬间止住了哭声,跪在原地瞪着眼睛盯住玉伯牙,一动也不敢动。 陆丰蹙眉瞧着两人神色,直觉不对,说到底那是人家家务事,但姑娘口口声声说着“小姐”,玉伯牙却又是一副浑然不知模样。他蹲下身去问拥蕊:“你别急,说清楚,发生了什么?” 拥蕊直勾勾盯着玉伯牙不敢吭声,陆丰斜侧一步挡住玉伯牙,又问:“出了什么要命的事?你家小姐怎么了?” 提到小姐,拥蕊又哭出来,一句话半句是哭腔,陆丰听不清楚,干脆让拥蕊领了往后院里去。 乌泱乌泱一堆人跟着风一般的拥蕊跑去了密道处,她来时喊声响,院里谁不认识她,惊动了一堆人,一传十十传百的,密道口一时围了好多人,见玉伯牙急急赶来,忙四面散开。 此时的密道口,水势浪潮般上涌,淹了一大片地,陆丰将楚云起交给身边侍从,不顾地上湿滑,大步流星的走到地道口,霎时明白了发生何事,正要下水,上臂被人一把抓住,玉伯牙上前来,“你是男子,如此下去,恐怕要毁了小女清誉!”他话说得正经,陆丰却心中发恼,什么清誉能比命重要?无奈手被玉伯牙死死抓着。 玉伯牙边将陆丰往后拖,边立马大声道:“府里可有女子擅水?”本还闹哄哄议论纷纷的人群一片安静,只能听得见密道里水声“哗哗”。玉伯牙立即吩咐了人下去找,人群再次散开,听雪搀着吴嬷嬷来了。 吴嬷嬷一见这阵仗,转瞬变了脸,趴倒在地的哭天抢地,又说着若不让人下去救,她便自己下去,说着还一边向一旁的陆丰使眼色。玉伯牙只得派人拦着,场面一时纷乱,难以控制,围观的围观,哭喊的哭喊,就是没人下水去救人。 忽然听得一声“噗通”!伴随着男子惊叫:“少爷!” 有人瞧见,楚云起竟醉得一脚踏空,掉入了密道里。 陆丰霍然甩开玉伯牙的手,肃然道:“伯父,现今舍弟也落了水,你寻你的女子去救你宝贝女儿,我要救我弟弟。”言罢,头也不回,亦跳入了水中。 那边楚云起落水,醉酒刹那姿态全无,沿着漆黑一片的地道,一遍一遍的寻找着那个身影。她可以死,但不能死得没有价值,更何况死于玉府,皇帝的疑心恐怕会让卫家更加得意。 地道伸手不见五指,他忽然将气一沉,腹内一团浑厚绵长的真气流转着,竟稳稳站立在水流中,一掠便滑出好远,将这一人高两人宽的地道上上下下全无遗漏。 一一 地道上,陆丰浑身湿漉漉的探出头,长长喘出一口气,不等众人围上前来,一下跃上地面,揪住玉伯牙就问:“这地道通向哪里?” 玉伯牙狠狠格开陆丰的手,压下怒气道:“城外九里河。” 陆丰皱起眉头,却也没有一丝犹豫,风一般向外跑,头也不回的吩咐身侧侍从回府通知人,玉伯牙瞧着这架势,心里一凉,晕了。 楚云起在地道里掠了许久,却仍没有她的半丝踪迹,人在水中自有求生本能,不可能全无动静,他正疑惑,右手忽的触到什么,他立即伸手一捞,惊觉她腰肢柔软纤细竟一只手就能环过来,一边摸索到她的鼻子,一把捏住,对准了唇探头就堵了上去! 水势在地道中依然湍急,楚云起抱着玉幼清渡气,怀里的人毫无动静,水中似有若无萦绕着血腥气,他救人心切,缓缓将体内真气渡给她,两人相拥着顺水流漂浮,黑暗里不知转了多少圈,他已分不清哪个是来时的方向,只得随意选了一个方向,揽着玉幼清,游一段便渡一段气,后来渡气时,他将她压在石壁上,以免再次乱了方向。 一一 “娘娘。”香气缭绕的宫殿内,宫女垂首跪在铺了软毯的地上,摆着银耳羹的托盘高举过头。 榻上妇人淡淡拿眼风扫了那碗一眼,轻轻挥挥手,身侧贴身侍女立即会意的端了碗摆到一旁小几上,又悄悄挥挥手让那宫女退下了。 “绣儿,你瞧着外头这天,是不是要变了?”卫皇后一身绯罗蹙金刺五凤华服,懒懒靠在大红金线描边绣白孔雀的靠枕上,缓缓抽出臂钏上的锦帕,擦了擦面上不存在的汗,大宫女绣儿躬身换了卫皇后的锦帕,轻声道:“回皇后,现下日头正盛,晚间怕是要起风。” “起风”卫皇后喃喃重复着这两个字,忽勾起嘴角笑开,“这风,大约是从那个方向吹来的。”她眼神狠辣的瞧着某个方向,面上却柔柔弱弱不露一丝痕迹。绣儿听不懂卫皇后的话,只小声提醒:“皇后,喝过银耳羹,您午睡时也舒坦些。” “嗯。”卫皇后收回目光,没有要喝银耳羹的意思,也没有挪动到寝殿的意思,只单手支着脑袋,闭上双眼养神。 殿内忽有鸟儿扇翅的声音,绣儿怕扰了皇后休息,急急拿目光寻是哪扇窗前停了鸟儿,卫皇后此时却睁开眼,快速的起身走向后面寝殿,捉住窗棱上的白鸽,拿了绑在鸽脚上的字条展开来看,越看眼中光芒越盛,越看嘴角弧度越高。半晌,待她来来回回将字条上那几个字看了十几遍,才嘱绣儿点盏蜡烛来,翘着兰花指烧了字条,“姓卫,都姓卫。哈哈哈”字条刹那被火舌吞灭,作一缕烟灰随风飘散,落在毯子上,再辨不清本来模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今生护你周全 第九章·今生护你周全 “唔”迷迷糊糊中,玉幼清觉得浑身酸疼,后背更是撕裂般的疼,她不安的扭动着,脑子里浑得辨不清身在何处,似乎被捏住了鼻子,唇上湿湿软软,清冽的香,她下意识蠕动着嘴唇,有些贪恋的微微伸出舌头舔了舔,那湿湿软软的物事似乎颤了颤,似乎更用力了,慢慢的更深更近了,她潜意识里觉得奇怪,想着用牙齿去啃,那物事却又刷的不见了。 玉幼清脑子又糊涂了,想不起来刚才那感觉是梦还是真,然而那物事不见的刹那,带着腥味的河水瞬间顺着她通畅的鼻子和微张的唇倒灌而入!她猛地被呛醒,眼前白影一晃而过,她大睁着眼睛迷茫的瞧着眼前浑浊的世界,好半晌才想起自己被大水淹没,头脑清醒的她立即发现此刻似乎已不在密道之中,看环境像是在室外,忙闭气向上游。 她手脚还没划开,身侧突然伸出一只手来,扯着她的衣袖就把她往下拽,她惊慌中来不及去看是谁,只边拿脚踹边拼命向上游,再不上去尼玛她就要憋死了。 那只手显然并不想松开玉幼清,稍稍加力,玉幼清活活被拽了下去,水下极深,巨大的水压卷着玉幼清,身体觉到似炸裂前般膨胀。她恼羞成怒的回头看向拽她的人,那人却只是不容抗拒的拽着她,警惕的看向河面。只一个侧脸,玉幼清便有刹那的恍惚,那人的线条轮廓太深太硬朗,以至于她看到他的瞬间,便移不开眼,不同于卫寻的魅c清音阁“美人”的惊艳和燕回的如玉温润,他就如同是一个努力掩却掩不住荷尔蒙的男人,幽幽的散发着属于男性的独有气息,令她有那么一瞬忘记了自己的处境,异世果然处处美男,可惜一个都不是她的。 不过现在,什么都比不上她的命要紧!她伸出双手将那人脑袋掰过来正对着自己,手舞足蹈的比划了半天,最后指着自己的口鼻,拼命示意那人,她一口气憋到现在,不是憋死就是要呛死了。 那人看她模样,显见得也有些不知所措,脸却倏地红了,习武之人气息悠长,他忘记她只是闺阁女子了,他转开眼不去看她,犹豫着望向河面。虽知有云起在,他不必担忧,但他担心露出马脚,仍然来得很快,依照时间来算,府里的人该还要些时辰才到,他犹豫着望向河面,眼角余光里,女子的身影因强大水压和缺氧而渐渐不再挣扎,他知道已不能再拖,下了很大决心似的揽过玉幼清,奋力向上游。 水压在减弱,玉幼清身体的难受慢慢减少,但缺氧依旧令她大脑渐渐混沌,意识愈发模糊,隐约感受到那人带着她在水中左右游移,身侧似乎时不时呼啸着划过一条条黑色的影子,她辨不清那是什么,只努力的提醒自己保持清醒,露出水面的那一刻,新鲜空气霍然灌入她的口鼻,她张开嘴贪婪的大口呼吸喘气,谁说濒死时生前事会如电影般一幕幕在脑海中放映的?她刚刚明明一片空白,然后渐渐转黑,一件伟大的事都没想起来! 玉幼清浮在河面上,什么也没做的只大口喘气,身边那人好像也没有再拉住她的意思。她慢慢回过神来,脑海中一个机灵,忽然想起方才水中几次险险擦着她身体而过的,是箭!此刻惊觉,不知为何,她霍然转头看向河岸边,随即她眯起眼,那里有一棵大树,树后站着一个人,没来由的,她觉着自己认识那个人。 城外九里河,位于城门西北角,不远处便有大大小小坟堆,向来鲜少有人踏足,所以这里所发生的一切,无人知晓。 玉幼清慢慢后退,她先前因大水冲击而昏厥,又经历方才一番生死挣扎,此刻体力已消耗大半。九里河很宽,水流亦湍急,她明明离这棵树所在的河岸很近,却仍旧慢慢后退着向着另一边的河岸而去。 她不明白,为什么掩在树后的那个人没有再下手。她已露出水面,此处又荒无人烟,按理说要杀她易如反掌,为何此刻却罢了手?难道是怕暴露身份?不,死人是不会暴露身份的,那个人处心积虑要杀她,就不会轻易放弃如此大好机会。 正这么想着,那人却从树后转了出来,玉幼清愕然大睁着眼,卫寻?如何会是他?且不说他会不会亲自动手,这般并非万全的法子又怎么可能是他的手笔。 河岸上,卫寻并不看玉幼清,只是眼神古怪的看向她身后的男人,“陆丰?” 玉幼清回头,陆丰已迅速挡在她身前,护着她向后退。卫寻无所谓的笑了笑,单手一抬又一招,玉幼清瞬间身子一轻,再回神时已落在岸上,她腿脚骤然踩到实地,有些发软,身子一晃就倒,卫寻眼疾手快一把揽住她的腰,眼神落在她身上。 她只着一件白色古怪衣服,湿透之后紧紧贴在身上,白色衣服薄软透光,领口又是敞开,他一眼便将她一览无余,内里样式亦古怪的鹅黄色衣物托着她傲人雪峰,喷薄欲出,腰肢却纤细得惊人,盈盈一握似若无骨,如雪一般的肌肤上浑圆水滴簌簌滚落,他忽然吞了口口水,觉着有些烧,又突然想起他夺去的那件豹纹的,样式似乎和这件鹅黄的差不多?他觉着更烧了。 玉幼清站稳脚步,一抬头就瞧见卫寻耐人寻味的眼神和笑容,愣怔着垂头看了看自己,脸上蹭一下红透了,霍然从他怀里跳出去,她虽以自己身姿为傲,也从不介意外露自己的性感,然而冷不防让人这般裸的看着自己,难免不自在,她干咳着拢起衬衫,装作没事人一样,其实拢或不拢也没什么区别。 此时陆丰也到了,站在玉幼清身侧,沉声道:“卫相什么意思?”玉幼清此刻才从正面好好看了他一眼,他一身湖蓝色长袍已经湿透,紧紧贴在身上。端正,太端正了,简直端正得无法用语言来形容了!端正到她无法在他面前姿态懒散c言语随意,端正到她只想远远看着,不想靠近相处。 “什么什么意思?”卫寻扮着无辜,“寻无意间路过此地,恰见到陆公子和这位姑娘落水,好心一救罢了。”他语气忽转,“啊,方才看这姑娘会水,莫不是”他又神神秘秘,连连抱歉,“还是怪寻多事了,叨扰了陆兄的好事,你瞧瞧寻这么个粗人,还望陆兄莫见怪,莫见怪。” 玉幼清冷笑看着卫寻,哼,装,你再装。 陆丰眼神不知往何处放,尴尬的咳嗽两声,道:“这位是玉家大小姐。”卫寻说话就是太有分寸,让人吵吵不得,骂骂不得,否则显得自己多小心眼,无论多大的气也只能往肚里咽,这里只有他们三人,这话,还不是任凭卫寻说。 “啊?啊!”第一句恍然,第二句了然,卫寻看了眼远处奔来的一辆马车,又说了一句,“哦。” 玉幼清挑眉,什么意思? 陆丰亦转头,看向渐近的马车,松了一口气,对着卫寻道:“既然卫相如是说,已经无事了,告辞。”言罢,对着玉幼清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玉幼清这回不糊涂了,她依旧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她知道,这已经是第三次暗杀了!她静静看了会儿不敢看她的陆丰,她记得卫寻提到过“陆丰”这个名字,她后来仔细想过,也许楚云起是异姓之子,但至少现在,她可以相信陆丰。她沉默半晌,平静的道:“我想单独和卫相说几句话。” 卫寻笑着挑眉看向陆丰,陆丰心中稍有疑惑,沉吟片刻,终究走远了些。 玉幼清面无表情的看向卫寻,然后径直向着那棵先前他藏身的大树走去。卫寻立即拉住她的臂膀,皱着眉头将她拉回来。 她却并不说话,只是直勾勾的看着他。卫寻此时倒不再拿他那双天生生魅的眸子看她了,他的眼神慢慢的瞟了一眼树后,一把将她揽入怀里,挡住她的视线,她蹙眉想退,他却只是脱下他的披风,披在了她的身上,又替她系好系带,拢得紧紧的,便放开了她。 “你身子有些烫,大约是河水污脏,感染了伤口。回府后记得找府中医女瞧瞧,哝,药。”卫寻从怀里掏出一个大些的玉瓶递给玉幼清,玉幼清缓缓伸手接了,眼神扫过卫寻的手,她狐疑于卫寻突如其来的温柔,想问的话问不出口,他的动作似乎昭示了一切,她却不知道该不该信他。她只是直觉,官场波谲云诡,卫寻救她一次是为卫家,害她一次也是为卫家,然而他不可能冒着风险再害她一次,否则一步行差踏错,便一样会陷卫家于水火之中。 想问的话终究还是没问出口,马车已辘辘行到她的身后不远处,她蹙眉转身,心不在焉的登上马车,路过陆丰身侧时,想起什么似的看了一眼陆丰的衣裳,湖蓝色。 卫寻未送,只立在原地,站了许久,直等到再见不到马车踪影,才冷着脸慢慢走到树后,一脚踹出一具尸体,和他一样的一身黑衣,他冷冷看了那尸体一眼,随意将尸体踹进了九里河。 马车内,玉幼清紧紧握着手中玉瓶,玉瓶冰冷,她掌心滚烫,她看见了树后那一角黑衣,也看清楚了卫寻全无痕迹的手,她在现代时也学过射箭,远程射箭入水杀人,必会对拉弦的手造成一定的痕迹,但卫寻的手,没有。他大概又救了她一次,可他却又替杀手遮掩,为什么?这多出来的一个暗处的敌人,到底又是谁? 此时的玉府,已乱成了一锅粥。玉伯牙不知道陆丰只是通知了府里派出一辆马车,晕倒后半死不活的躺在床上,吓得玉府上上下下大气不敢出。吴嬷嬷又一直跪在老爷门口闹,一大把的年纪闹腾了半天,又累得一堆小丫鬟一齐跪着伺候,生怕这位再出什么事儿来。 直到马车将玉幼清送回玉府,掀开马车帘一瞧,玉家大小姐早就晕了过去,府上大夫医女又是一阵闹哄哄的簇拥着玉幼清回她的小院,换衣的换衣,烧水的烧水,擦身的擦身,把脉的把脉吴嬷嬷又是一路哭着跟到小院,吵得下人们头疼。 玉幼清醒来时,已是傍晚时分。她一动,床边立时站起来一个人,吓了她一跳。 “小姐醒了?饿不饿?拥蕊给您温着粥呢,您多少先吃点,才好喝药。”拥蕊捋了捋衣裙,去端粥。 “拥蕊?”玉幼清坐起身,揉着依旧有些晕的头,一眼瞧见铺展了覆在被面上的黑色披风。 “今日府里乱的很,老爷也倒下了,没顾上我。”拥蕊轻快的说着,将粥端到玉幼清面前。 玉幼清轻轻拂开,“我不饿。”她看了看自己身上已经被换过的新衣服,皱着眉摸了摸被子,又转头去瞧枕头两侧,似乎在翻找什么。 拥蕊见了,将粥放回去温着,又快步走到外间,再回来时手上已多了一个瓶子,“小姐可是在找这个?” 玉幼清正拿着一枚令牌细细打量,见拥蕊拿着玉瓶过来,点了点头,道:“这里面是药,你替我抹在伤口上。” “是。”拥蕊应声道,利落的替玉幼清上了药,“小姐怎么会有卫家的令牌?还有这披风”小丫头欲言又止。 玉幼清拉好衣服,瞄了拥蕊一眼,道:“剩下的你拿去用吧,姑娘家,留疤总是不好的。”她将令牌收到袖里,慢慢拉过披风边折叠起来边道:“马车回来的路上遇到卫相,他问了几句,便送了件披风进马车,这令牌大约是钩住了披风吧。” 拥蕊愣了愣,默然将玉瓶收好,不再追问。 “拥蕊,我不想喝粥,你帮我去四喜坊买些我平日里最爱的糕点,再去悦来酒楼买些酒菜回来。”玉幼清说着,下床慢慢走到桌边倒了杯茶。 拥蕊看着醒来后有些奇怪且过分平静的玉幼清,心中虽觉不对,也不敢有半分质疑,想着快去快回也就是了。 拥蕊一走,玉幼清立即起身,细细听了半晌门外的动静,才利索的拉出自己的行李箱,将箱内有些杂乱的东西理了理,现代的东西全都摆在右半边,她在房内转了几个圈,细细思忖了要带的东西,她没有银两,只能挑着昂贵的几样首饰带着,又带足了玉慎儿的衣物和鞋,再挑了几样她认为用得上的东西,塞了满满一大箱子,她最后又检查了一遍,谨慎起见,仍是穿上卫寻的披风,拍拍箱子,拖着往门口去。 玉府就是个坑,当初就算是拼着一死也不该答应假扮玉慎儿这份苦差事,一次两次三次刺杀还不够,明里暗里敌人简直没法预料,此时再不走,她就是个十足十的傻瓜!只是她站定,现在已经有很多人都见过她,认定了她是玉慎儿,她走了之后玉幼清晃了晃脑袋,继续向前走,应该也不会发生什么大事吧,只要玉伯牙好好跟皇上解释解释,再将正牌玉慎儿推出去,皇上应该会宽宏大量的吧,她心虚的催眠着自己,脚步却越来越慢,明知玉府下场难逃惨淡,可她深呼吸,重振精神,目光坚定的看着眼前房门,只要推开它,外面就是康庄大道,天大地大,不愁没有我玉幼清容身之所!凭什么我要留下来承担生死的风险,凭什么我要将玉府上下的处境考虑周全,那谁考虑考虑我的感受我的生死?嗯!她再次深呼吸,给自己一个大大的微笑,推开房门。 一一 “娘娘!”绣儿急匆匆进入殿内,人未到声先至,只是多年宫中打磨,束缚得她规规矩矩,直直疾步行到卫皇后面前,才跪倒在地,急急回禀:“娘娘,卫” “姑姑。”门外屏风后又转出一个人,打断了绣儿的话,绣儿忧心忡忡回头,终究不敢再有言语,战战兢兢拜倒在地。 卫寻径直走到卫皇后面前,卫皇后拢起双手,不动声色的看着自己这个今日没规没矩的侄儿,转身走到内室坐下。 卫寻挥挥手示意绣儿退下,跟着进到内室。卫皇后瞧着平日里总是笑意挂在嘴边的卫寻,此时面无表情似是无声质问般瞧着自己,撇了撇嘴角,道:“怎么了?” 大殿之内灯火通明,按理说这个点,未得通报的他不该出现在后宫,但他仍是悄无声息的来了,他慢慢的环顾了一圈内室,目光停留在一处,他走过去蹲下身,手轻轻在地上一抹,放在鼻下嗅了嗅,心中的疑问随即了然,他站起身,背对着卫皇后道:“姑姑今日所为,欠妥了。” 卫皇后一愣,随即明白过来,那件事后续的风声,她半点都未收到,城中c宫内也没有任何消息,卫寻却夜访未央宫,她一拍桌案站起,绕到卫寻面前问:“她死了没有?”眼角眉梢带着锋利。 卫寻眸色深深的看着眼前满目急切的姑姑,传闻里她性子狠毒泼辣。然而在他眼中,她却总是温婉慈爱,生起气来也柔柔弱弱,虽有时会因卫家而耍些小小手段,也不过是妇人家的心思,翻不出天去。而此刻满身戾气的她,叫他忽觉陌生。 卫皇后不知是察觉到自己的失态还是感受到卫寻的不解,微微收敛的垂下头,轻声道:“你知道,玉陆两家一旦联姻,对卫家来说,终究是个威胁,一天不除,都是姑姑的心头大患。父亲老了,早已远离官场,本宫不想再让他担忧,你父亲又去得早,本宫一直待你如子,万万不能看着你因此而失意啊。” “姑姑这次棋差一招了。”卫寻扶着卫皇后坐下,“陆家那边早已看透,先我们一步动了杀机,被我拦下,此后我本想借猎场狩猎意外除掉玉慎儿,却没成功,不过倒也算是破坏了皇上对玉伯牙的信任。只是此后,我们不能再动玉慎儿半分,只要玉慎儿一死,陆家早有准备,加之皇上卫家终会万劫不复。” 卫皇后思忖半晌,细细看向侄儿,这个侄儿自小聪敏,丞相之位也是一步一步靠着自己的经世之才坐上的,她总是信他。灯火明灭里,他的脸有些摇晃,她心中说不出哪里不对,也道不明一种异样感觉,只叹了口气,“是姑姑太过着急了。” 卫寻正有些发呆,听到这句,随意敷衍着点了点头,道:“姑姑以后若有计划,不妨先与寻商量商量,夜色深了,寻府上还有事,先行告退。”言罢,也不行礼,匆匆便退了出去。 卫皇后话在嘴边,还未出口就不见了卫寻的踪影,今日他的举止着实怪异,规矩不守,笑意不含,竟是对着自己姑姑动气了么?卫皇后拢起眉头,勉强收起心中不快,唤了绣儿进来准备洗浴就寝。 一一 玉幼清满怀心事自欺欺人的推开房门,刚抬起的脚顿时停在半空,瞠目瞧着跪在廊下的吴嬷嬷。 “小姐这是要去哪儿?”吴嬷嬷哭闹了一日,难得还能如此笔挺的跪在冰冷的地上,声音清冷的问。 “我”玉幼清答不上来,扫视了一圈小院,院儿里的人似乎统统被赶了出去,只剩面前的吴嬷嬷,吴嬷嬷有吴嬷嬷的严厉,严厉里也自有一股子慈爱,玉幼清不敢看吴嬷嬷的眼睛,将箱子往门后推了推。 “唉。”廊下,吴嬷嬷叹息一声,一手撑着柱子一手撑着膝盖慢慢站起来,玉幼清忙伸手去扶,吴嬷嬷也不推辞,另一只手轻轻抓着玉幼清的手,她掌心寒凉,覆在玉幼清的手背上,凉得玉幼清的心也是一颤,更是过意不去的扶着吴嬷嬷进屋坐下,她随即转身关上房门,心里盘算着能不能把嬷嬷敲晕,再伺机逃走。 一转身,却讶然见到吴嬷嬷又跪倒在地,屋内昏暗,吴嬷嬷的脸垂在阴影里,看着更添几分萧索,她忙上前要将嬷嬷扶起,吴嬷嬷却摆手道:“小姐听老身说几句话,若是老身说完,小姐仍然要走,老身绝不会留。” 吴嬷嬷话中透着坚定,玉幼清弓着身子,伸出去的手扶也不是收也不是,她又不想跪下,干脆盘腿一屁股坐在地上,道:“你说吧。”任凭你再怎么说,为了我的小命着想,我还是要走。 吴嬷嬷讶然看了玉幼清一眼,慢慢笑开,皱纹纵横的脸上满满的慈爱,却也露出几分歉疚,只是玉幼清不愿看她,看不到她的疼惜。她收起惊讶,带着走过人世几十载的沧桑,声色娓娓道:“我是小姐的乳娘。看着小姐从襁褓中的婴儿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大家闺秀不能抛头露面上私塾,我便亲自请了一个教书先生,每日请教书先生先教我读书习字,再由我教小姐,小姐自小聪明伶俐,一学便会。七岁时已精通诗词歌赋,此后琴棋书画更是样样不在话下,也是因此,有了‘大齐第一淑女’的美名,齐人虽未见过小姐真容,但人人知晓小姐名声。”说到此处,吴嬷嬷又叹了口气。 “那时,老爷宠爱小姐,为了保护小姐,将我撵出了府邸。直到您出现,我才归来。一开始,我也不赞成老爷所为,一直劝诫老爷放弃这个李代桃僵的法子。可后来,老身常常见到您在花园中晨练,和下人们打招呼起劳作,老身从未见过气质身段这般好,笑容这般灿烂的姑娘,心中也曾猜测,您莫非是大齐哪国的王族小姐,或是远离大齐的北晋c缅因或是西乾的哪位皇族公主,但不论您是什么身份,老爷此举说到底都是毁了一个姑娘的一生。” 玉幼清左手托着脑袋,右手不停地转着腰上玉佩下垂着的红穗,吴嬷嬷啰里啰嗦半天不讲重点,看似说得感动人心,其实不过试图说服她留下,硬的不行来软的,她两套统统不吃! “老身一直于心不忍,但如今,您已在人前露面,便就是我们玉府大小姐。您若此时离开,就是陷玉府于十八层地狱!欺君罔上怕是要满门抄斩!玉府上上下下百十人的性命和玉家一族数不清的子弟,统统系在您一人的一念之间。”吴嬷嬷不得不字字句句点清楚道明白,她生怕玉幼清不懂得朝律,无法理解一旦离开之后,玉府的下场。 吴嬷嬷看了一眼不动声色的玉幼清,是这姑娘不懂情理还是太懂情理?“老爷爱女心切才行事如此荒唐,但您嫁入陆府,后半生也是不愁荣华富贵的。” 见玉幼清冷笑,吴嬷嬷立即改口:“老身知道您多少受了委屈,一生迫不得已被人主宰命运,可自古以来女子何尝不都是如此,您的一念,牵扯了多少人命啊。老身不劝您留下,只劝您静下心来想一想这些无辜的人们,莫要追求一时自由,染上一辈子鲜血淋漓。” “无辜?”玉幼清终于启唇,语气森寒。命运的轮盘里终究是谁无辜?偌大生死棋盘之上究竟是谁错了一子?为何是她一个小小女子身上背负了玉府全族人的性命,若她当真离开,玉府一族就此灭亡,历史的长夜之上是否又要多添一个红颜祸水,寥寥几笔勾勒她模糊却染血的背影,教不明真相的世人诟病,将黑白分明的色彩硬生生扯出五彩斑斓。 今夜无星伴月,冷冷月色下,她的背影决然,半掩的房门在风中摇晃,静谧中发出“吱呀”声响,留门内一个笔挺跪地的身影,纵横泪水中模糊了双眼和唇角淡淡欣慰。 述京长而空旷的主街上,玉幼清独自一人吃力的拎着行李箱,轮子摩擦地面的声音太响,她不敢放在地上拖。她沿着街边慢慢的走,偶尔遇上巡视的卫队,躲得及便藏身进街边小巷里,躲不及便借卫寻宽大的披风和风帽遮掩容貌,亮出代表卫府的令牌,所幸那些卫队一见卫府令牌,皆未多做询问和盘查,就放她离开,她心中还暗暗嘀咕,怎么齐都的守卫都这么好骗。 过城门时,她早已做好被搜身盘查的准备,哪知守城的将士一见卫府令牌,同样什么也不问,就放她过了城门,一过城门,她就放心的拖着箱子,腹诽卫寻平日里一定常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以至于这些将士们都见怪不怪了,才侥幸让她顺利逃脱。 “啊!”玉幼清独自一人立在城外的大道上,双手高举过头感叹。良久,她回头看了一眼灯火通明的高大城墙,城墙之上人影来回走动着,出来了,终于出来了,但是为什么心里,却提不起半分的高兴呢她黯然垂头,深而长的一呼一吸,默默拉着箱子,择着九里河的方向而去,一来若有追兵,必会向着城外主道去追,而九里河向来荒凉,不会有人看见她。 孤月倒映水中,玉幼清低头看着九里河中自己的身影,在这异世度过这近一月的时日,转了一大圈,竟又转回了原点,她为逃离而逃离,但终究不一样了,这个世界对她来说是陌生的,现代那一世,她无论怎么逃,终有一个家等着她,终有一个人和她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可在这里,无处安稳落脚,也无人始终记挂,她本不是多愁善感的一个人,生生被逼着快要患上抑郁症了!她忽然气上心头,怒气冲冲对着脚边的石头发泄,一脚踹进河里。 “呵。” 玉幼清猛地转头,石头入水声大,隐约盖住了一声似乎笑声,她警惕的看着四周,将箱子挡在身前,蹙起眉头皱着鼻子嗅了嗅。 “呵。”空气中又是一声笑,“怎么这么大的气?”语调缓缓带着小小拖音。 玉幼清猛地转头盯住河对岸,细细辨认许久才辨出一个身影,这声音她再熟悉不过,然而他远远立在对岸,语声却似乎就在她耳边,她不可置信的后退两步。 下一秒,她的后背撞在一个结实的胸膛上,吓得她一个激灵,条件反射的一步跳开,转身看着那个黑影连连后退,谁料脚下一步踏空,整个人后仰倒下去。 惊恐中她挥舞着双手,卫寻却已经瞬间来到她的身侧,一把揽住她的腰,止住了她后仰的趋势,而她也下意识环住了他的脖颈,月光下他笑意绽开,印在她仍显惊恐的眸中,她不敢乱动,整个身子已离开河岸,此时相当于完全挂在卫寻身上,只好如小兽般轻声道:“救救我。” 卫寻却不理,借着月光一寸寸瞧着她那张绝色娇媚的脸,“第一次遇见你,你镇定泼辣;第二次遇见你,你好色聪慧;第三次遇见你,你狡黠可爱;第四次遇见你,你阴阳怪气咄咄逼人;这是第五次,唔楚楚可怜。” 玉幼清忍住欲待爆发的小宇宙,硬生生挤出一丝难看的笑容,咬牙切齿道:“救我上去!” “哦。”卫寻看向别处,“我觉得这样说话,很方便。”他慢慢俯身低头,玉幼清动弹不得,只得转头,卫寻身上魅惑暗香萦绕在她鼻尖,她心中焦躁,耳朵处他温热鼻息弄得她微微发痒,“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玉幼清心里忽然“咯噔”一下,卫寻立即察觉出她身子一颤,揽住她腰的手松了松,玉幼清立即故意大呼小叫着勾紧了他的脖子,胡乱扯开话题:“虽然男女授受不亲但是毕竟你是迫不得已为了救我我感激你但我绝对不会缠着你今夜的事情你知我知绝对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你现在拉我上去你我就此别过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你我两不相干就当彼此不曾相识你看好不好?” 卫寻眯起眼细细看着玉幼清的神情,似乎想从其中寻出一丝不对来,她却装疯卖傻,悬在半空中不安分的乱踢乱蹬乱扭,卫寻一时被吵得头疼,着实拿她没办法,终究没有撒手了之,用力一提,将她抱到了岸上。 玉幼清双脚一踏到实地立即后退,保持安全距离,嘻嘻笑道:“谢啦,我说到做到,你我就此别过,再见再见!”她打着哈哈企图蒙混过关,一眼瞧见箱子正在卫寻身后,也只好先放弃箱子,离开之后绕个圈子再回来拿就好了。 “玉慎儿。”卫寻开口,玉幼清立即站住脚步,忐忑不安的背对着卫寻,不停在心中打着腹稿准备应对卫寻,细细思量之下沉下心来。 “玉慎儿。”卫寻重复了一遍,这回他一字一字说得慢而重,他绕到玉幼清面前,玉幼清低垂着的小脸猛然扬起,卫寻愕然瞧见她满面泪水,一双盈满水汽的眸子哀哀看着他,又似乎不愿被他看到如此狼狈模样,侧过头去,轻声苦笑:“我不过是不想嫁给那个楚云起。为何身为男子便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为何女子就不可以抉择自己的命运?为何我就要乖乖听从父亲和皇帝的安排沦为政治工具?是,我离经叛道,我根本不愿意背负‘大齐第一淑女’的美名!所以我逃了,可是第一次,我遇见了你,依旧是你们棋盘上博弈的一子。第二次,我想从玉府密道离开,没成想又落入了不知是谁的圈套。这是第三次,你是要杀了我,还是要将我送回去?”她泪水落了满脸,语气却依旧倔强。 风声过,卫寻良久不作言语,不知过了多久,他静静走开,拉着她的箱子交到她的手里,她转头讶然瞪着卫寻,她的泪水,开始时假,最后却成了真,狠狠发泄着这近一月来受的委屈,越哭越凶。 卫寻无奈看着她,“离开,这世上便再无一人能护着你。留下,两个月后,你定一生安然无虞。”话出口,他自己也有些讶然。 “嫁给楚云起,然后一辈子呆在府里,从此抬起头只看着那一块四四方方的天空吗?”玉幼清质问。 卫寻认真看着她,掏出一块帕子慢慢拭去她脸上的泪水,他始终疑惑她的身份,今夜才会出现在此处,故意将令牌藏在披风中,事先打点了守夜将士,除却为了能让她顺利离开,也是想证明心中对她身份的那丝疑惑。所有的一切,仍然是为了卫家,是为了将过错全数推到玉家头上。然此刻,他却开始思忖,眼前这个小小女子,尚且懂得争取自己的人生,而自己,似乎永远活在卫家的阴影里,所有事,都是为了卫家,从来没有为自己做过一件事,可为了自己,能做什么呢? 玉幼清哭够了,仅存在心底的一丝理智涌上来,吴嬷嬷的话一字一句嗡嗡在她脑中转悠,她终究不够狠心,终究无法背负着这么多人的性命一走了之浪迹天涯,可是回去,等待着她的,又会是多少次的暗杀?胸中发闷,她纠缠在这团乱麻中,无声的捶打呐喊,企图寻找一丝光明。 “好。”卫寻突然开口,“走吧,玉府不过没落结局,你不必承担生死。” 玉幼清抬头看着卫寻,不知此刻他在想什么,卫寻看着她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重燃希望的眼神,无声笑了笑,又道:“对不起,把你牵扯进这一场漩涡里,我卫寻在此起誓,今生护你玉慎儿周全。”女子无辜,本已沦为政治联姻的工具,又陷入官场争斗的棋局,他的保护不算什么沉重的誓言,今后天涯海角,随意派出手下暗中跟随便是,亦能让玉府从此失去她的音信,一样沦为这一盘棋局的输家。 卫寻好笑的看着惊讶的玉幼清,负手越过她身侧,悠闲离去,“令牌也送你了。”今后正好护你,这半句话他并未说出口。 玉幼清转身,犹疑的看着教她着实捉摸不透的卫寻,他为什么大半夜出现在这里?又劝她留又劝她走,现在立个莫名其妙的誓言就走了?刚刚发生了什么?她仰头望天,细细回忆了一下方才发生的事,似乎从此闯荡就有了依靠?但玉家一脉究竟是如吴嬷嬷所言,还是像卫寻所说? “月儿啊月儿,我究竟该走还是该留?” 一一 “吴嬷嬷?”拥蕊拎着刚刚去厨房热过的饭菜跨进小院,一眼便瞧见从房里慢慢退出来,关上门的吴嬷嬷,她上前行了一礼,径直要往里去。 吴嬷嬷虚虚一拦,缓缓道:“小姐说她乏了,已经睡下,你也退下吧。” 吴嬷嬷年轻时也曾是大皇子和长公主的乳娘,威严自在,拥蕊听了,道一声“是”,乖乖退了下去。 吴嬷嬷独自立在这清冷小院中,看着夜空下一轮冷月,幽幽叹出一口气。她轻轻掩住小院的院门,并未上锁,她的眸光最后落了落院门上的锁,转身离开。 月总是那一轮月,无声俯瞰着人间事,它说不出无奈,道不出萧瑟,盈盈缺缺瞧着世间万物人生百态,在夜色里轻推出日头光芒万丈。 “小姐,您起了吗?”拥蕊一手端着盆,一手敲了敲房门,等了半天,里头却全无动静。小丫头想着小姐大概是因着昨日的事着实疲累,加之身上又有伤口,心中愿小姐再多睡些时候,便端着盆轻手轻脚退了出去,一转身又瞧见吴嬷嬷立在院门口,吓得她险些松手跌掉手中的盆,她稳稳心神,对着吴嬷嬷行了一礼。 “小姐没有回你?”吴嬷嬷的手摩挲着院门上的锁。 “是,奴婢想着让小姐再多睡一会儿,便没有进去。”拥蕊答道。 “嗯,你退下吧。”吴嬷嬷跨进院子,看着静静关着的房门,她昨日言语里裸将玉府下场摊开在玉幼清面前,却也在最后几句拿“无辜”二字相激,她这是逼着玉幼清自己做出抉择,面前的路她已明明白白替玉幼清铺开,她不愿毁了一个姑娘的一生,亦放不下玉府这一脉,无论玉幼清最终踏上哪一条,都不再是玉府的逼迫和囚禁,玉幼清再怨不得怪不得,她为这个姑娘和玉家所能做的,也仅仅如此了。 看来,这姑娘,选择了掌握自己的人生。吴嬷嬷转身拿起院门一角的扫帚,慢慢的扫着青石板。刷刷声响里,年过半百的她忽然竖起耳朵,扔下扫帚,以从未有过的利索冲向院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异世居 大不易 第十章·异世居,大不易 吴嬷嬷激动不已的冲向院门,跨过门槛时绊了一跤险些摔倒,一双手立时伸过来将她扶住,“嬷嬷小心!” 吴嬷嬷听到这声音,一时激动不已,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奔出院门时急切,此刻却极慢极慢的顺着那双手,不敢置信地看向扶她的人。 “嬷嬷早上好!”一个陌生丫头灿烂笑着和吴嬷嬷打招呼,弯弯眉眼煞是喜人,然而在吴嬷嬷眼里,却刺眼得很。 刹那,吴嬷嬷调整了面上神色,心中嗤笑自己年纪大了,耳背的狠了,听谁的声音都像是她的。她慢慢站直,将手从那丫鬟手里抽出来,轻声斥责:“大清早好端端的不做事,和大家道什么早?学什么也要拎清自己的身份!” 小丫鬟恭恭敬敬垂头听训,模样乖巧。 吴嬷嬷自知因着自个儿情绪问题牵连到了这丫鬟,轻声又道:“去吧,好好干活。” “喏。”小丫鬟点点头,飞也似的跑了。 “慢点!当心摔着!”吴嬷嬷看着那丫鬟的身影消失的拐角处,叹了口气,转身进了小院。 拐角处,那小丫鬟倏地停住脚步,对着面前一人福了福身,脆生生道:“小姐还有什么吩咐?” 玉幼清笑眯眯拍了拍那丫鬟的肩,伸手塞给她一支玉钗,道:“去吧,好好干活。”她重复着吴嬷嬷的话,心情甚好。昨夜她思前想后,莫名其妙得了卫寻一个誓言,或许并不能算真,毕竟上位者的心思,她无法揣摩。回到玉府,不背负血腥罪孽,起码得一个心安,至于两月后的婚礼她很懒,不是不懂未雨绸缪,只是在未嗅到危险气息时,她不愿整日惶惶,平白折磨自己。她心中清楚明白,皇家需要靠这一场联姻获利,至于这利是什么,她不得而知,也不想知道,或许一场婚礼便可让所有人的心都定下来,获利的那一方只看结果,而因为这场联姻损失的那一方,所要对付的对象,也不会再是她,那个时候,大概无论以什么样的方式离开,都已无关整个大局的痛痒,那时再走,总没有人再会来苛责于她,她是现代人,一纸婚书禁锢不了她。 玉幼清在花园里逛了逛,许久也未见吴嬷嬷出来,想着晾着她的时辰也够久的了,顺路拦下一个提着食盒的丫鬟,拿了一碟点心转身向着自己的院子走去。 进小院的时候,吴嬷嬷正背对着院门扫地,她身份其实尊贵,不必干这么些洒扫的活,只是这院子里的人昨日里就被她赶了个干净,此时她心里必然也不好受,玉幼清无声笑了笑,兀自径直朝着自己的房间走过去。 “吱呀。” 吴嬷嬷闻声抬头,正见一抹人影似乎端着什么进了玉慎儿的房间,她心中大急,扔了扫帚边要阻边往里跑,却在门口处猛然停住,晨日微光下,她微微发福的身体轻轻发着颤。屋内,玉幼清正坐在桌前,优雅的给自己倒了杯茶,抬头看见她时,灿烂一笑,道:“嬷嬷吃过早膳了吗?我正好拿了碟点心来,现今已四月了,这点心里掺了桃花,清香微甜,正好适合嬷嬷这年纪的人吃。”说着,玉幼清又倒了一杯茶,放在对面的位置上,“嬷嬷不是玉家人,却对玉家人和玉慎儿极好,对我好,我还是个小姑娘,处处都需要嬷嬷帮忙打点着,还站着做什么?来呀,难不成还叫玉慎儿过去扶你?”她一番话说得颇有深意,既是表达小小谢意,亦是暗示今后路途是为火坑,她玉幼清跳了,便不需要玉家和吴嬷嬷的感谢,大概玉家也不会感谢她,吴嬷嬷确然身份尊贵没错,玉慎儿也是该尊敬她的,但现在她玉幼清扮演着玉慎儿这个角色,那么自有她玉幼清自己的章法,最后一句是在提醒吴嬷嬷,人换了,一切就都变了,再拿出以前的姿态,行不通了。 吴嬷嬷微微发颤的身体因着玉幼清的话慢慢停住,她原本含泪的眼眸也渐渐干涸,她看着面前这个笑容灿烂明朗的姑娘,忽然发现自己低估了她,恰此时听雪从阶下上来,她干脆的转身,吩咐:“听雪,今日起你就不用来伺候小姐了。” “可是”听雪愣怔的看着吴嬷嬷,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有些反应不及。 吴嬷嬷半掩住房门,挡了听雪的视线,道:“回去时叫拥蕊过来。还有,不管是谁问起来,就说吴嬷嬷回来了,以后小姐的一应事宜,都由吴嬷嬷亲自打理。”言罢,转身要回屋,却见听雪仍站在原地,“没听明白?” 听雪怯懦的抬起眼,却不敢看吴嬷嬷,小声道:“明白了。” “那还不快去!”吴嬷嬷语声忽转厉,听雪忙不迭的应声道喏,转身便走。 屋内,玉幼清食指轻轻的扣着桌边,“嗒嗒”声一下接着一下的响在安静的屋内,她静静看着对面装满了茶水的茶杯,微微一笑。 午膳过后,玉幼清百无聊赖的坐在廊下数花瓣,这里由吴嬷嬷一手接管之后,玉伯牙那边也安静下来,加之她受了伤还在病中,玉伯牙也再不请教习嬷嬷及形形色色的老师来教她规矩,她乐得清闲,数着数着花瓣,药后的倦意袭来,便倚着小榻睡着了。 再醒来时,天光犹亮,甚至有些刺目,玉幼清揉着眼睛慢慢站起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直觉自己似乎睡了很久,她很自然的舒展着身体,忽听耳边传来喁喁低语,似乎从她房内传来,似乎是两个陌生男子的声音,她侧耳听了一会儿,着实听不大清在说什么,自然的悄悄靠近半开的窗户,不敢探头,只附耳过去 里面似乎确然有两个男子的声音,一个听来年迈沧桑,一个虽低哑却年轻而略显威严。 “这可如何是好?怎么会弄错呢?”年迈的那个语气急躁的道。 “天星斗转,大门訇然自开,这是注定的,二十年前就已埋下的根,只是不知为何出错,晚来了这许多年而已。”年轻的那个说话波澜不惊。 “帝君的意思是,已然回归原位了?可毕竟有所不同,必然造成不可逆转的后果啊!” “或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该来的会来,不该发生的不会偏移,玉幼清的命本生来空白,而楚氏的” 玉幼清原本听得迷迷糊糊,忽然听到自己的名字,忙要凑得近些再听听清楚,慌乱中却一不小心碰到窗棱,窗户一动发出声响,里头的人已停住了话语,她已听见脚步声往这里来,正不知往哪里躲,忽听见似乎是拥蕊的声音,一声声的唤:“小姐?小姐?” 玉幼清转头,意识一沉,脑袋一晕,霍然睁开双眼,正对上拥蕊那双灵动的圆圆眼睛。她眨了眨眼,迷迷糊糊的看向四周,自己仍睡在榻上,手里还拿着刚刚摘来数花瓣的海棠,窗户也关的好好的,拥蕊正絮絮叨叨说着什么,忙进忙出的拿着什么在她身上比划,比划了一会儿后又一脸担忧的将手抚上她的额头,她这才听清拥蕊的话。 “小姐这是怎么了?若是身子仍不舒服,拥蕊替小姐去回了长公主的侍婢,只是长公主毕竟代表着皇家,小姐虽然当真不适,但就这么回了,给人落下口实就不大好了。小姐?你在听拥蕊说吗?”拥蕊兀自忧心忡忡的说了许多,玉幼清面上神情看来呆滞,仍在回想方才听到的那两个男人的谈话,她拍掉拥蕊的手,问:“拥蕊,述京有没有姓翟的人家?” “啊?”拥蕊一下子被问住,随即反应过来道:“翟姓人家倒是没有听说过,小姐问这个做什么?拥蕊可以托人替小姐问问。” “不必了。”玉幼清依然目无焦距的站起身来,慢慢往屋子里走,走了一半又想起什么,转回身问:“你刚刚说什么长公主?” “哦!”拥蕊恍然上前,将手中两套衣裳举起,道:“小姐你瞧着哪一套好?长公主刚才遣人来请小姐入宫,说是要亲自当面替大皇子道歉。” “道歉?道什么歉?”说完话,玉幼清才想起自己的伤都是纳兰锦彦造成的,她思虑了会儿子,心中反感应付寒暄,明知去了也不过是走个过场,不想惺惺作态装得热络,但她瞧着面露难色的拥蕊,终究还是悠悠叹了口气,随手指了拥蕊右手上那件白色的,道:“就这件吧。” 拥蕊当即欢天喜地的准备给她更衣梳妆。 入宫时,接玉幼清的是马车,接玉幼清的侍婢见着玉幼清时,多看了一眼。因着来接的是马车,所以走的是边门小道,未曾穿重重宫门,过正仪广场,玉幼清也对这些并无兴趣。有长公主的侍婢开道,一路自然畅通无阻。 她这次入宫没带拥蕊,小丫头噘着嘴默默躲到某处发脾气去了,她不过一笑了之,拥蕊那丫头的性子口无遮拦,带上她美其名曰是为了处处提醒宫中规矩森严,事实上指不定会否出更大的乱子,玉幼清自小学习规矩礼节,虽与古时和中国的大不相同,却自有蒙混过关的本事。 这一路进宫又是马车又是轿辇的,最后又走了好一段的路,玉幼清发现宫中侍婢虽多,但正经主子似乎很少,都是见了她行礼的,却没碰到一个需要她停下来见礼的人,一路穿廊而过,前头的侍婢渐渐慢下脚步,将她引入一处宫殿,她抬头,上头牌匾上几个描金大字写着“栖凤宫”,宫内花繁叶茂,小桥流水,那侍婢在花圃旁停下,福身道:“请玉小姐在此稍候,奴婢去请示长公主。” 玉幼清微笑颔首,一直目送那侍婢离开,才转身环顾四周景色。传闻中长公主温柔善良,本不该牵扯进这一场风波中来,若不是传闻有错,就是这醉翁,利用了长公主。也或许是她以小人之心度了君子之腹。玉幼清淡淡一笑,闭目嗅了嗅,栖凤宫中的花儿,也没比外头的香多少嘛。她刚想摘一朵来,却见先前那侍婢已走近来,手指立即转了个方向,抚了抚裙角,再抬起头时已唇角带笑看过去。 侍婢过来后先行了一礼,才道:“长公主殿下去了皇后处,嘱我们带玉小姐先去御花园逛逛。” 玉幼清含笑应了,随着侍婢一路行至御花园,婢子恭敬行礼后便退下了。玉幼清四处瞧了瞧这满园的春色,蓬勃葳蕤,一枝一枝一朵一朵盛放着自己的绚烂,她心思忽然转暗,蹲下身,雪白的手就这么慢慢慢慢的插入泥土里,不在乎土壤的污脏,静静的看着c想着c感受着。 “你在做什么?”忽有一个声音传入她耳里。 玉幼清皱着眉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不自觉的答道:“你说,如果花也有思想,是不是会选择离开?土壤虽能养育它们,但也是束缚禁锢它们脚步的魔鬼。从春到冬,从开到盛再到谢,它们如果能离开,是不是更愿意用更短暂的生命去寻找自由c感受这个世界?”她缓缓将手指从泥土里抽出来,微湿的土壤透着一股子土腥味,粘在了她的手上,她迷茫的看着手上粘出不同形状的土壤,不对,这世界充满了土壤和水,花的脚步无论到达何处,都可以汲取养分,活下去,她不是花,她比这花,更无措。 “呵。”头顶传来一声轻笑,“外面有什么好?都想着跑出去。” 玉幼清撇撇嘴,拍掉手上的土,外面到底有什么好?在现代时,哪怕她已走过全世界,仍会在家时念起某个地方的好,哪怕她是全世界的女生羡慕的对象,拥有好的家境,仍有那么许多时候想要逃离,所以她莫名其妙来了这里,想逃却再也逃不掉。她站起身,才觉自己竟胡言乱语的将心中所思所想说了出来,顿觉自己矫情,打着腹稿,想着如何把方才那段胡话遮掩过去,一抬头,却撞进一双再熟悉不过的眸子里。 那双眸子含着春风化雨般的笑,玉幼清微微一愣,挑眉讶然道:“是你?”金光下美人亦一袭白衣,袖摆衣襟处不同于她的嫩黄,而是点缀着一缕缕的玄色,如山水墨画般飘逸。他此刻不显醉态,沉默的模样犹如一幅世间最美的画,泼墨于宣纸之上,男子立在雪山之巅的姿态,高贵清冷的俊朗容颜中挟着一丝人间烟火的近和美。 他很随意的牵起玉幼清的衣袖,道:“你的衣服倒和我的样式差不多。” 玉幼清低头看了看他抓着她衣袖的手,道:“嗯。”并没有注意到,他颀长身姿半挡住了她,从他身后看过去,一如他正牵着她的手。她是现代人,并没有男女授受不亲的腐朽思想,也未在意他的动作,只想着此人能进清音阁,能许下自由出入清音阁的诺言,又能出现在后宫,显然身份显赫尊贵,她默默退了一步,衣袖从他的手中滑出,“我还有事,你自便。” “都说陆家二公子风流倜傥,本宫久居后宫,此番终于得见真容,当真如传闻所言,一丝不假。” 玉幼清刚转身,正迎上一人缓缓而来,瞧着十五六的年纪,明明比她还小,却显见着少几分少女该有的灵动跳脱,多几分端庄大方,她立刻不慌不忙的施施然行礼,道:“见过长公主。”却对纳兰熙慈的话存了几分不解。 纳兰熙慈温婉的笑着扶住玉幼清的双手,声音轻柔:“玉家小姐的伤可好些了?都怪我那弟弟鲁莽,不小心伤了你,小渠,补身子的药材可都送去玉府了?”纳兰熙慈转头,后半句话是对着身后侍婢所言。 名叫小渠的侍婢上前一步,恭谨道:“依着长公主的意思,今晨已送到玉府了。” 纳兰熙慈听了,满意的笑了笑,又对着玉幼清道:“本宫今日特地叫你入宫,就是要替我那弟弟道歉,顺便瞧瞧我大齐第一淑女的风姿。玉参政也真是将你藏得好,如今得见,果然如白璧无瑕,这满园的花都一瞬黯然了。” 玉幼清面上保持着微笑,沉默着抽回手,都说深宫如海,她也算是见识到了,二八芳华的少女生生被磨去了原该有的灵气,转而言辞处事皆是老成,她别扭得很,懒得应付。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突然的两声咳嗽声打破了静谧,楚云起上前一步挡在玉幼清和纳兰熙慈中间,白衣被风吹起,拂过玉幼清的眼眸。楚云起对着纳兰熙慈道:“长公主,我好不容易得见我未婚妻,君子有成人之美。”言罢轻佻的对着纳兰熙慈眨了眨眼。 未婚妻?玉幼清恍然,他竟是楚云起!她诧异抬头盯住他的背影,再回过神时已见他回过身来,抬手在她眼前扬,而纳兰熙慈竟然扬长而去! 玉幼清退后两步,刚想开口告辞,楚云起已越过她,朝着一旁的湖心亭走过去,白色的衣角翻飞在春风里,从她眼角一晃而过。她心中突起一丝异样,忽想起清音阁初见他一个侧脸时的直觉,似乎并不是传闻中那个恶行昭著的人。 楚云起走出很远,才回头看向仍有些愣怔的玉幼清,笑道:“不过来?未婚妻。”他扬了扬手,手中似乎握着什么,在午后阳光下微微闪着光,玉幼清眯着眼才看清那是一缕丝线,顺着他手中的那头一直瞧过去,她愕然瞪大双眼,立刻推翻了对他的洗白,慌乱中扯住连着自己衣服的那头边扯边小跑着跟在楚云起看似悠然实则极快的步伐后。 “别费劲了,这衣裳的腰部一块以天蚕丝织就,扯是扯不断的,不过天蚕丝的那个部分拉完了之后是普通丝线,你一扯就能断,但是你的裙子也没了。”湖心亭里,楚云起坐在栏杆上,手里把玩着已成一小团的丝线,笑容里怎么看都有几分不怀好意。 玉幼清远远跟他站成对角,手掌在丝线的牵拉中泛出红色血丝,她紧紧握着拳,仍是不肯松开丝线,勾着唇一笑,挑眉道:“你又想玩什么?姑奶奶我,不奉陪!” “哦?”楚云起根本不看她,修长手指飞快的将手中一小团丝线绕做月牙状,嫩黄色的月牙捻在他两根手指之间,阳光穿过,真如一轮洒下冷色白光的月儿,他捻着月儿放在眼前,透过丝线的缝隙看着玉幼清,道:“玉儿未婚妻,小爷带你去个地方,去否?” 玉幼清单手支头,淡淡看着楚云起,慵懒的道:“不去。”她低头瞧了瞧手中的丝线,忽然抬手,自己将腰间那一部分扯了个干净,又利用里头的背心和短裤,将外头已分成上衫下裙的衣裳连起,白色背心裹住纤细腰肢,曲线顿时玲珑浮突,她施施然站起,始终垂首,边理衣袖边转身向着亭外走去。 楚云起也不追,只坐在原处,捻着月儿的手微微向下,停在唇边的位置,瞧着那身姿妖娆的女子的双眸里,几分玩味几分认真。他轻轻数着她的步伐,“一c二c三c四c五还是五十五?你怎么那么喜欢这个数字,这样捉弄她好吗?三十一c三十二” “你不是说她比我还聪敏么?”有女声从楚云起上头传来,微哑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子似乎醋意。 楚云起嘲笑着抬了下头,目光再次紧紧追着玉幼清的脚步,“天底下就没几个能像你这么笨的,五十一c五十二c五十三c五十四。”楚云起换了个坐姿,身子轻轻一滑落在栏杆下供人坐的木板上,银光一闪贴着他原来所坐的位置,削去半截木头,他伸手接住那匕首,放在手中把玩,目光却自始至终未从玉幼清的身上挪开,而此刻,玉幼清已停下了脚步。 她抬手将忽然散下的长长卷发撩到左肩前,一个侧脸在阳光下娇小而精致,一身奇特却又尤其惹眼的衣裳更显出她的高挑纤瘦,楚云起将匕首随手向上一抛,起身走了过去。 玉幼清此时正发恼,约是早上不愿带拥蕊入宫,拥蕊心情不好便没有好好替她梳发,发髻以玉簪固定,玉簪坠落,跌在木板上碎成了两瓣,她瞧了瞧碎裂的玉簪,边蹲下身去捡边思忖着如此散发在宫中出入,是否会被冠上无视礼法的罪名。 一双手越过她的手,先她一步拾着碎裂的玉簪,白色的衣袖在她眼前晃过,她再次觉得莫名的熟悉,未及反应着去想那熟悉感,楚云起的另一只手伸过来,一支三翅莺羽珠钗静静躺在他的掌心,玉幼清愣了一下,接过后起身,楚云起果然风流,竟然随身携带着女子发饰,这支钗若不到她的手里,不知又会戴在哪位良家纯良女子发间。 “碎裂程度不大,拿去景珍坊修一下就好,不过你若不喜,也可让景珍坊照着这个样式再做一支。”楚云起又从怀里掏出一块玄色锦帕,细细将玉簪包好,才递给玉幼清。 玉幼清揪着个眉毛盯住楚云起,他看似不学无术c吊儿郎当c骄奢淫逸,细节处却又无微不至,明明气质清冷高贵,却总表现出一副膏粱纨袴的模样,不尊礼教又进退有度,玉幼清一动不动的盯着他,机械般伸手接过锦帕,楚云起疑惑的瞧着她的心不在焉,抓住锦帕朝她手里塞,却见她掌心一道浅浅血丝,他的手顿了顿,也只是顿了顿。 “走吧,今儿个四月二十一,小爷带你去去街上转转,长公主之命,你不得不尊!”楚云起有些小小得意的笑了笑,不动声色的跨过第五十五步那块木板,转身又道:“要不要小爷我抱你?” 玉幼清两只手各抓一物,眨巴着眼站在原地,看看楚云起,又看看左手的钗子,最后低着头咬着下嘴唇,扭扭捏捏的踢着自己的脚尖。 楚云起抬额,作出这般小女儿家的姿态,是为何?“你不会绾发?”他试探着问。 玉幼清闻言,抬头一笑,毫不客气将手里的钗子又递过去,她可不能披着头发在宫里四处乱窜着找人给她梳头,否则明日必成笑柄。她天生绝色娇媚的容颜衬着爽朗一笑,就如让他替她绾发是再自然不过的事儿一般。 楚云起深知大齐律例,无奈接过钗子,熟练的绾了个发髻,手指灵巧c动作娴熟,两人就这么角色转换般做着平常夫妻做的事,可惜当事人却不觉得,一个习惯了,一个浑不在意没有多想。 发髻绾好,玉幼清连头都没转,干脆利落的跨过第五十五步那块木板,毫不客气的道:“谢啦!” “嘶”楚云起摇着头抽了口气,轻笑出声,半回头也不知在和谁轻声说:“我说了她比你聪明吧。” 身后传来一声冷哼,“连绾发都不会。” “别五十步笑百步。”楚云起撂下这么一句话,急忙追上前去。 冷不防玉幼清忽然回头,旭光下望着楚云起灿烂一笑,瞧得楚云起一愣,随即胸前一重,踉跄着向后退去。 嗵 玉幼清收起笑容,双手抱胸看着踩到木板跌落水里的楚云起,觉着他这样浑身湿漉漉的狼狈模样着实好看得很,脑中却忽的飘过一个乌发四散而开的水中白影,她有些奇怪,倒也想不起些什么,只对着楚云起吐舌头做了个鬼脸,转身便走。 楚云起伸手将头发撩到脑后,久久瞧着玉幼清的背影,竟一时忘了从水中出来。 空气里突然酸酸的冒出一句:“笑那么淫荡。” 玉幼清再去寻长公主时,却得知了和楚云起所言如出一辙的说法,今日四月二十一,长公主特地为他二人备了马车,以供出游,而长公主已先行一步。她本想以身体不适做借口,却被赶来的楚云起一口回绝,拗不住楚云起死乞白赖的软磨硬泡,也不想违抗长公主的旨意,只得答应下来。 大齐天和三十四年四月二十一,是大齐每一年普天同庆的日子。三十七年前的四月二十一,大齐第一代皇帝,也就是如今的皇帝的父亲,在夺得天下之后的三年,改年号为天和,登基为帝,并将四月二十一定为大齐朝庆日。与其说是普天同庆,不如说是当年获利者自己小小的自私和炫耀。当然,当年开朝皇帝选择了三年的休养生息,并在三年后定下朝庆日,也是出于对百姓的考虑,将在战火中受创最大的平民的反感降到最低,又大赦天下,才换来这样一个节日的延续。三十多年后的今日,大多数人也只将这一日当作一个节日来过,只有少部分在战火中失去丈夫c儿子c父亲,甚至所有亲人的人,才会在这一日,将对他们的思念和对国家之间的战争的厌恶放到最大化,然而这些人的力量,还不足以撼动什么。 因此,朝庆日的活动杂乱而奇特,有人扫墓,有人放天灯,有戏班子敲锣打鼓,也有卖艺的舞龙舞狮。至于固定节目,就是在这一日,皇帝c皇后c皇子公主们都会出现在述京街头与民同乐。 玉幼清并不知道这些,当初并没有人特意向她解说大齐的节日,不过马车外喧闹嘈杂,一看便知是个重大的日子,至于是什么日子,所有人都知道,没有人会跑来问她知不知道。 她的马车一路跟在长公主的马车之后,她默然坐在角落里,和卫寻同一马车不同,玉幼清觉得和楚云起同乘一辆马车当真浑身不自在,尤其是在他第七十八次莫名其妙看着自己傻笑的时候,她终于忍无可忍大吼一句:“你是不是傻!” 楚云起摘下几颗红提,丢进嘴里,呼噜呼噜含糊不清道:“我在想,你嫁给我之后我” “啪!”玉幼清随手抄起身边不知什么东西对准楚云起的脸就砸下去,“不准想!” 楚云起一闪躲过,呵呵笑着小声嘀咕:“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玉幼清撇着他色意昭然的脸,懒洋洋朝旁边一躺,姑奶奶没那么污,姑奶奶也不会给你机会污,姑奶奶什么都没想。 刚躺下,马车却忽然停了,外头侍从洪亮声音在鼎沸的人声中依旧清晰,“请陆二公子和玉大小姐下车。” 玉幼清的身子僵在半空,一般与民同乐什么的不都是做做样子的吗?开道了没有?有保安吗?有人墙保护吗?这样下去真的不会被人群淹没吗?太不安全了,正当玉幼清决定一口回绝侍从的要求,舒舒服服躺下来听听这节日的气氛的时候,楚云起已经当先起身,撩起车帘跳下马车,并伸出手极有绅士风度的准备扶她下车。 玉幼清尴尬的看着楚云起,外头已有百姓好奇地探头向里张望,她干咳两声,端出最优雅的姿态,镇定自若的扶着楚云起的手,准备踏下马车,脚伸出去却又收了回来,她忽然想起这马车极高,上车时垫了木梯,然而此刻在这人流量极大的大街之上,百姓们擦着楚云起而过,推推搡搡间根本没有空档垫下一个木梯,如果她踏下马车或跳下马车,必然姿态极丑,正当她犹豫着该如何保持优雅姿态的时候,一双手轻轻托住她的腰,一把将她抱下了马车。 玉幼清目瞪口呆的望着楚云起,而楚云起并没有流氓的揩油,而是很自然的放下手,并虚虚的将她揽到一边,容马车先行离去。 玉幼清一怔,一旁纳兰熙慈已款款从前头人群中行来,目光着重在她与白日里不大一样的奇特的衣裳上落了落。 “慎儿,朝庆日人流太多,我无暇顾及你,你且与楚云起一同可好?” “长公主别担心。”玉幼清笑意清浅,眼光却在陪在纳兰熙慈身侧的卫寻身上一滑而过,卫寻今日一身深紫,一如既往的半敞着领口,礼貌性的对着她笑了笑,并未对她的出现表现出过多的惊讶和愤怒,转身陪着长公主离开,似乎今日第一次相见一般。 玉幼清被人流推搡着向前,神情里露出一丝茫然,似乎是因为伴在纳兰熙慈身侧的卫寻,又似乎是因为今日瞧着有些人格分裂的楚云起。 一年里,仅朝庆日解除宵禁,因此述京大小店铺皆灯火通明,人人凑着一份热闹外出游玩,最重要的是能在这一日见着皇亲国戚。大街之上少男少女占了多数,若是能够觅得良缘,也算是一段佳话。 方才玉幼清马车前侍从的一句话,惹得人群一传十十传百,传闻里的大齐第一淑女第一次亮相在世人面前,人人想一睹其风采,以至于原本不知不觉总跟随着卫寻脚步的玉幼清被围得寸步难行,几乎刹那她所在的街道便已水泄不通,连楚云起都不慎被人流挤到外围。而很多男子都发现,原来前几日在述京大街小巷被围追堵截的绝色佳人,就是他们的大齐第一淑女。 玉幼清厌恶的皱起眉头,如被关在笼中供人观赏的小丑,动弹不得,寸步难行,尽管现代时也见过这样的阵仗,但那时所有再疯狂的人都离得她有近两米远,她享受那份尊重和喜欢,也因那份尊重和喜欢而自信,自信于展现自己的傲人之处。然此刻人贴人的状态竟让她也有些不知所措。而她只是漫无目的的向前向前,一点一点的拨开人流,欲找寻到熟悉的身影。 不知何时,原本人群的喧闹渐渐轻下来,更多的人在窃窃私语,不管身侧是否是熟悉的人,他们轻轻谈论着这个第一眼就让世人惊艳的女子,有人远远看见她回眸似笑,顿觉心跳如擂鼓,兴奋的想要分享给他人,却在转头时惊讶的发现,周围男子脸上的神情大约和自己差不离,微微迷醉而兴奋,他突觉了然,这样一个远远一眼亦觉娇媚的天生尤物,无论那一眼望向的是谁,众人的心都见到她笑对的是自己。 玉幼清艰难的在庞大的人流中走不到几步,霍然惊觉人群一刹那的静谧,一阵恐慌如层层涟漪般弥漫开来,玉幼清立即停下脚步,人流却依旧在涌动,然而涌动的方向却突然出现了冲突,挤压中场面更加混乱,处于人群中心的她非但无能为力,一旦出事必定成为众矢之的。 衣角猛然被人抓住,玉幼清下意识护住腰部脱开的部分,又去拉衣角,目光所及之处却是一双肉肉小手,她一怔,顺着那双手看过去,小小女娃正被挤在大人们的双腿之间,站立不稳中无意间拉住了她的衣角,她立刻想也不想,艰难转身去抱那女娃娃,半俯下的身子在人流的移动中一个不稳,踉跄一步失去重心,朝着旁侧人的身上倒去,而她此刻双手,已抄到那女娃娃的腋下,亦无法抽手出来控制身形,不明所以的路人急急又要远离她,眼看她就要带着女娃娃一起倒下,她忙将女娃娃拉到怀里抱稳。 人群忽有松动,见玉幼清倒下非但不扶,反而慌忙让了开去。玉幼清抱稳女娃,立时空出一只手要撑地。 千钧一发之际,身后忽有一双手将她扶住,眼前人群也出现一个豁口,楚云起扑过来一把接过玉幼清怀中的女娃。 身后人将玉幼清扶稳,玉幼清急急整理好腰间衣裳,抬头就要道谢,却正正撞进一双似笑非笑的眸中,下一秒,她探头向后,并没有看见纳兰熙慈的身影,卫寻薄薄的唇一张一合,没有发出声音,“找谁?” 玉幼清未及回答,身子又是一晃,下意识扶住卫寻,转身看见楚云起正抱着女娃娃,那女娃娃却将双手伸向玉幼清,嘴里一个劲的喊着:“娘!娘!” “什么时候有了一个这么大的女儿?”卫寻在她耳侧戏谑着调笑。 玉幼清瞪了他一眼,无奈从楚云起手里接过女娃娃,道:“这么多人,怎么找她娘?”女娃娃一到她怀里,立时安静下来,两只小手搂住她的脖子,不吵不闹的。玉幼清无奈的瞪着笑得眉眼弯弯如月牙的女娃娃,你倒是会找人! 卫寻和楚云起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眸子里看到了一丝为难,朝庆日派下的护卫队全数在皇帝c皇后和长公主大皇子那里,没人预想到大齐第一淑女的出现会造成这样的事态,如今里圈的人想出去,外圈的人想进来,夹在中间的又进退两难。 楚云起瞥一眼在人群中搜寻着什么的卫寻,抬手在耳后摸了摸。 不远处酒楼上,一人拿着个酒壶,懒洋洋看了眼人群中心,道:“哎,未来女主子,救不救?” 房檐上突然倒挂下一个人,一头乌发倾泻而下,糊了喝酒的人一脸,也看向人群中心,冷冷道:“不救!”言罢,却是第一个闪身下楼,素手一挥,“走,送人情去。” 喝酒的那个将酒壶挂在腰间,看着楼下的人笑得温柔如水,他身姿不动,只静静坐在原位,看着楼下的她单枪匹马气势汹汹冲向人群。 玉幼清正处于一个十字街口,她正想着卫寻武功极高,能不能像武侠剧里的男主那样抱着女主一飞冲天脱离险境,人群却突然有了大范围的松动,松动来自四面,更大的喧闹传进耳朵,她惊讶的看向前方。 前方人群一分为二,自人群中间有一个人身着花花绿绿看不清花纹的衣裳,一块花布巾遮了大半张脸,连滚带爬哭天抢地而来,原本一条极长的路,她却转瞬到了玉幼清眼前,在玉幼清的惊愕中夺过她怀里的女娃娃就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喊:“我的翠花儿啊!你可把为娘给吓死了呀!我的翠花儿啊!你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你叫为娘的怎么跟你爹交代啊!哎哟我的心肝儿哎!” 玉幼清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一幕,忽略了这女子如何一路开道而来,也未曾看见人群之中悄无声息而巧妙拨开人群的那一路人。 右手边的人群忽又散开,冲出一个书生模样的男子,一把拉起赖在地上抱着女儿哭的女子,一张脸也不知是恼的还是羞的,涨得通红,连拉带扯的把女子拉到身后,竖着眉毛数落老婆,文绉绉讲了一大段,玉幼清愣是没有听懂半句,满脑子都是那泼辣女子左一句的翠花儿右一句的心肝儿,她目光始终落在被抱在女子怀里的女娃娃身上,这对夫妻太奇葩,这女娃娃真是他们的女儿? 她正想上前问个究竟,卫寻却将她拉住,神色探究,而左手边的人群再次轰然一声响,她诧异转头,这回瞧见一个光着上半身的肌肉大汉,那轰然一声是他手里的石板,足足有一张圆桌般大,被他随手扔在地上扬起大片灰尘,玉幼清和周围的人接连后退几步,被尘土呛得嗓子痒。 那浑身虬劲肌肉的大汉一步一个坑的向着那对夫妻而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长长臂膀一下子将三个人都圈进怀里,声若洪钟,“偶滴个姊姊呀,偶有罪啊,木有看好偶滴小侄女啊,姊姊莫怪罪偶咯。”一口不知是何处的奇特口音瞬间响彻整条街道。 玉幼清扶额,这三个从哪里冒出来的?简直是奇葩中的奇葩,有心想要上前,却见那小女娃笑得依旧眉眼弯弯,没有半分害怕陌生,她仍是放心不下,越过卫寻抬脚上前,此时人群三面已经疏通,人流开始迅速流动,之前的拥堵转瞬因着这一场闹剧解决。 一只手横伸而出,虚虚拦在玉幼清身前,玉幼清抬眼看去,楚云起对着她摇了摇头,她不解其意,转头又去看卫寻,卫寻瞥了眼楚云起,对着她点了点头。 眼前一家四口看起来奇怪,却气氛和谐。那女子语气泼辣,穿着土气,一双眸子却亮闪闪蒙着一层水汽,抱着孩子的手微微颤抖却始终再没有放松一丝一毫。那男子动作僵硬,神色尴尬,却透着无奈和宠溺,嘴里念她丢人,却始终没有一句责骂。那大汉语调怪异行动夸张,却一出手就将三人护得紧紧,纷纷散开的人流没有一人挤到他们。 春风微暖,吹起发丝三千,凌乱中拂上了她的眼。玉幼清忽然觉得自己小时候像极了那小女孩,只是没有亲人围在身侧,嘘寒问暖,紧张保护。此刻,她没有发觉自己唇角一抹笑意微微挟着凉,入了谁的眼。 异世居,真真切切的无亲无故,原以为厚如防弹玻璃般的独立和坚强其实竟一击即碎,监视c暗杀c阴谋c威胁这一切的一切,都没有面前这一幕锋利,玉幼清柔柔笑着,心间却吱吱嘎嘎一阵,碎了一地的心绪复杂。 她移开眼眸,四散的人群中突兀地静静立着的一辆马车引起了她的注意,车窗上的帘子撩开一角,一个年轻妇人正看着街中心,目光柔软,见她瞧过来,微微一笑。 玉幼清瞬间反应过来,亦点头微笑表示感激,原来是这女子解得围,这娘倒也放心让这么小的闺女犯险,这闺女倒也不露怯,她正犹豫着是不是上前,马车却已辘辘离开了。 “这谁家孩子?”街中心四人抱在一起,那穿花裙子的问。 “管她谁家的,先抱回去再说。”书生道。 “对对对!抱回去抱回去,我瞧着可爱得很。”大汉轻轻捏捏女娃娃的脸,嘿嘿傻笑。 “抱哪儿去?”女娃娃脆生生开口,小小的手指着一个方向用稚嫩的声音道:“你们送我回家。” 大汉先是一愣,随即哑然失笑,他一把将女娃娃扛在脖子上,“骑马咯!叔叔送你回家!” 大汉的脖子上,女娃娃忽然见到小小身高见不到的高处景象,手舞足蹈笑得开心,一手揪着大汉的头发,一手指挥大汉开道:“驾驾驾!骑马马咯!” 大汉身后,书生拿肩膀顶了顶穿花裙的女子,俯身贴近她的耳朵,笑看着前面那对“叔侄”,轻声道:“什么时候也给我生一个?也好叫我当一回马儿。” 女子一瞬羞红了脸,却不愿露出羞赧模样,强装镇定的道:“聘礼铺满护城河,我就考虑考虑。哼。”言罢,大步追上前头的大汉,嘴里叫喊着小心。 书生拿起别在腰间的酒壶,仰头灌了一大口,正瞧见一轮不怎么圆的月儿,月儿里是他为她准备的十里红妆,他拜下时侧头,偷偷瞥见她笑颜如花,红唇映照着泛红的侧脸,不倾国不倾城,只倾他一人,足够了。 女娃娃一路指挥着三人走在述京的街头,停在女娃娃所说的家门前时,三人面面相觑,惊讶于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大戏 第十一章·大戏 风过湖泊,小小涟漪里闪着微光c携着希冀的花灯缓缓驶向湖的中心,姑娘们或蹲或站在湖边,一张张俏脸上亦红彤彤的,眸光里烛影摇晃,烛影里梦在摇晃。 玉幼清路过这片小湖时,顿住脚步,目光穿过人群,穿过花灯,穿过湖泊,不知看到了什么,一瞬间有些发怔。 下一秒,湖中远远朦胧的光晕却出现在眼前,她稍稍后撤了头,才看清眼前朦胧摇晃的也是一盏花灯,她顺着拿花灯的手,不解的看向卫寻。 卫寻用下巴点了点那小湖,立时有护卫到前头开道。自发生方才那样的事情后,就来了一群也不知是谁的护卫队,随在玉幼清身后贴身保护。 “有愿望吗?”卫寻将花灯往玉幼清面前挪了挪。 玉幼清的目光却移开,转到前面大声叫嚷着霸道开路,伸手驱赶在小湖边过节的人们的护卫们,慢慢皱起眉头,这一幕很像现代她出行时的画面,只是那时她有话语权,粉丝和保安双方都知道尊重。然而在大齐,或者说是古代,平民和贵族,太悬殊。她挥开卫寻的手,不耐烦道:“这东西明早不是沉了就是被捞起来扔掉,与其把愿望或梦想寄托在虚无的花灯上,还不如回家照照镜子多读书。” 卫寻微微睁大眼眸,讶异后轻轻一笑,眼见她怒气冲冲上前,却极留面子的将护卫队长带到一边,不知说了什么,那护卫队长转头看他,似是犹豫着要不要上前请示,卫寻虽不知何事,却点点头,随即一整个护卫队便如潮水般退了下去。他远远见她脸色仍旧不好,然面对那些百姓时,已笑颜如花,百姓们一开始还后退c抗拒c疑惑,然后慢慢接近,露出笑容,她始终处于人群外围,眼见着人群再次恢复初时的自在和热闹,她才悄然转身离开。 “小爷的未婚妻,就是不一样,哈?”楚云起热络的搭上卫寻的肩,嘻嘻哈哈炫耀。 卫寻不动声色矮了矮肩头,滑过楚云起的手,迎上玉幼清,未等玉幼清开口,抢先道:“何必与那些百姓” 他话未完,玉幼清已如机关枪一般笃笃道:“你很闲吗?有手有脚没事做吗?跟在老娘屁股后面是要当虫啊还是狗啊?拜托回家找妈好吗?老娘没工夫陪你们这群公子哥玩,玩不起!” “哈哈哈,说得好,甚得小爷我的心。”楚云起又蹦上来勾住玉幼清,笑着对卫寻挑眉,“小狗狗饿了没?回家找娘喝奶咯。”他话音刚落,玉幼清一个转身,楚云起骤然失力,踉跄一步险些摔倒,还没站稳就听玉幼清骂:“你还不如他。”言罢毫不客气的留个两个男人一个背影。 卫寻要追,却听背后长公主远远喊了一声:“表哥。” 玉幼清烦躁的习惯性去撩头发,却发现长发已被绾成一个发髻,她狠狠扯下发钗,甩手就想发泄扔开,然终究没将它丢掉,随手塞在怀里,一头微卷长发倾泻而下,她双手插在发中松动着紧绷了一整日的头皮,烦躁的同时又对自己发恼,她本不敢也不该对卫寻和楚云起如此说话,话出口便悔了,又拉不下脸道歉,只得离开,走着走着又不认路,于是顿在原地,微微噘着嘴生闷气。 一张脸突然从背后转到眼前,吓得玉幼清本能往后退,却又撞入一个结实的怀抱,她刚抬脚要走,却被楚云起一把拉住,“走,小爷带你去看场大戏。”不由分说便被拉走。 玉幼清被猛地拽入人群,本想挣脱,却发现楚云起灵活身形带着她左右穿梭,不多久便甩开了身后一大堆的护卫们,而长公主的马车正在前方。 鬼使神差般没有再抗拒,玉幼清紧紧盯着前方那辆因人群而缓慢前行的马车,连路旁倒垂的杨柳都没有注意,迎面撞在了脸上。 楚云起拉了拉玉幼清,跟她换了个位置。他微微侧首瞧她,她和卫寻的关系好像不一般?刚刚拥堵时他不可能正巧在场,否则长公主身侧护卫便能从外围帮她,他定是丢下长公主特意寻来替她解围。为何不用长公主的人,而是孤身而来?他皱起眉头,轻叹:“看来我的未婚妻比我风流。” 玉幼清却似没有听清楚云起的话,茫然转头道:“啊?”见他白衣飘飘如仙,前望的目色里浅浅无奈,忽觉自己此刻又成了那个朋友口中懒到放空c犯傻的宝宝。 楚云起眼角瞥见她傻乎乎表情,想笑又不愿让她瞧见,终究还是叹了口气,道:“两月后你我婚期,玉陆联姻,你可知道其中利害?”他轻轻提醒,他知她聪慧,却不得不防她成为玉陆两家的软肋,历来女子只为联姻工具,毫无其余价值,往往只是一条联系两大世家的锁链,但她不同。 玉幼清挑眉,只觉单独和她相处时的楚云起总和人前那个醉醺醺c笑嘻嘻c无赖流氓的楚云起不同,没有了总很猥琐的神色,那张第一眼就震慑人心的脸和他身上散发出的清冷高贵的气质让她些微神魂颠倒,就像看到她男神范·迪塞尔,她转开目光,懒懒道:“美男我都爱啊。” 楚云起猛地停下脚步,玉幼清以为他恼了,却见他目光四处一绕,忽然捂住她嘴,向上一窜,不等她反应过来害怕,下一瞬她已到了某处屋顶,夜风微凉,冻得她一个哆嗦,立马双手交叉抱起。 楚云起对着她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唇前,示意她噤声,又指了指旁边一个院子,轻声道:“好戏开场了。” 玉幼清顺着他的手看过去,那小院内五步一盏灯,照得敞亮,正站着卫寻c纳兰熙慈和一男一女,皆衣饰华贵,玉幼清眯眼细细一瞧,发现那男子正是当日猎场射杀她的男子,而另一女子却不认识,卫寻和纳兰熙慈也是刚到,那女子正正迎过去,离得近,话语声清晰。 纳兰熙慈弯腰行礼,卫雀立刻伸手扶起,纳兰熙慈撒娇般一笑,道:“母后。” 卫寻落后纳兰熙慈一个身位,“寻见过姑姑。” 卫雀慈爱的点点头,一手拉着一个,带到院中石桌边坐下,道:“长公主府年初已经建成,再过几个月,熙慈就要行笄礼,出宫自己住,母后难免放心不下。”她握着纳兰熙慈的手,语重心长。 纳兰熙慈重重回握住卫雀的手,看了卫寻一眼,道:“母后放心,长公主府不是由母后选址,祈求父皇同意,建在了表哥府邸旁吗?有表哥照看着,能出什么事。再说,熙慈也可常常进宫,看望母后啊。” 卫寻唇角淡淡弯起,给了卫雀一个放心的眼神。 玉幼清看看周围,原来楚云起和她蹲的是长公主府的高墙,离卫府也是够近的,就差开一个小门直接进出了。只是公主都可以随意住在宫外府邸的吗?这大齐,还真是奇怪。总不至于是为了和卫家亲上加亲,就这么卖了自己女儿? 底下卫雀又转了话题,“熙慈今日见到玉家小姐了?母后叮嘱你该送的东西都送了没有?” “今晨就都送去玉府了,午后见到的玉家姐姐,母后不知道,真真漂亮的紧,连女儿看了都” 纳兰熙慈话未说完,卫雀已抢道:“玉慎儿是我大齐第一淑女,熙慈你既将出宫,入住公主府,无事时便多邀她去你府上,玉家也是我大齐朝堂上重要的股肱之臣,你身为长公主,当有义务与玉慎儿处理好关系,母后所言,你可能懂?” 纳兰熙慈被卫雀说得一怔,好半晌没有缓过神回过味来,玉幼清却开始同情这个女孩儿,仍是孩子的年纪,却因身在皇家,而要承担她瘦弱还未长成的肩膀所难以承担的责任,白日里沉稳大方的姑娘在见着母亲后显露出的孩子气,在母亲这一段夹杂着浓厚政治色彩的话中彻底磨灭,纳兰熙慈垂下眼眸,长长睫毛遮住了她的眸光,她轻轻道:“是,母后。” 卫雀并没有发现女儿的不对劲,心中仍在盘算着女儿和玉慎儿之后的发展,似乎已然看见卫家因自己的安排而打入玉陆两家的前景,面上微露得意之色,她又对卫寻道:“大齐三军,你可有何进展?” “寻惭愧。”卫府绝对安全,纳兰熙慈和纳兰锦彦又都是自家人,卫雀才如此放心说,卫寻也不作遮掩,道:“皇上有意打压卫家,故而三军皆有防备,寻初涉朝政之时未曾接触军事,之后想接触时却为时已晚。不过近来朝政之上多有北境文书上奏,不用我说,皇上也有意让陆腾出兵,我们尽可以在此事上做文章。”卫寻做了一个弑脖的动作,又道:“还有那个玉慎儿,经寻接触下来,长公主的接近固然有所助益,但在寻看来,以她的智计,绝不仅仅可用作深闺妇人之用,大可以为我们所用。姑姑,我们不必再阻她嫁入陆府,她会是我打开军队的最好缺口。” 卫雀满意的对卫寻露出赞赏目光,随手捻了一块桃花糕放入口中,入口香甜软糯,她伸手给纳兰锦彦拿了一块,“儿子,尝尝这个。” 墙头上,寒风中瑟瑟发抖的玉幼清用手肘捅了捅楚云起,上下牙齿打着颤,状似满不在乎道:“你就让我看这个?”听卫寻说她坏话,听他们谈论朝政,听自己被当做工具般推来用去,有什么好听的?心里堵得慌有什么好听? 楚云起不答,知道她能听懂,也知她明白他用意,只盯着底下,皱着眉头微露急切,“来了。” 一直翘着二郎腿,不屑参与谈话的纳兰锦彦忽然坐直了身体,双眼直直盯着前方,话却是对着卫寻说的,“卫寻,你府里何时藏了这么一个貌美如花的女子?” 卫寻正向有些黯然的纳兰熙慈递过去一杯桃花露,此时听到纳兰锦彦所言,顺着他的目光回头去看,长廊通向他们所坐小院的唯一一条青石板路上空空如也,哪儿来的什么女子? 玉幼清蹲在墙头上,也往前凑了凑使劲看了一圈儿,险些掉下去,楚云起连忙一把拦腰稳住她身形,她却倚着他又往前凑,他有心想放开,此时此地却不是时候,只得无奈牢牢揽住她,轻轻摁了摁她的脑袋,她回头瞪了他一眼,乖乖缩回来点儿。 雕花长廊上,灯影绰绰,女子柔曼的身姿幽幽而来,路过整面镂空的雕花木墙时,纤纤素手轻轻抚上,滑过一格又一格,她侧过脸来莞尔一笑,犹抱琵琶半遮面般挠人心间。 纳兰锦彦拍腿哈哈一笑,指着卫寻一脸坏笑模样,“没想到卫寻你金屋藏娇的本事如此大,美人都现身了,你又何必再藏着掖着。” “锦彦!”一旁卫雀轻声呵斥,“小小年纪犯什么浑!”她也探头去看,来时路仍是空空如也,她回头夺过纳兰锦彦面前的杯盏,还没凑到鼻子前就开始责问卫寻,“寻儿,今日端上桌的是茶是酒?”鼻尖分明茶香馥郁,她仍心存疑虑,皱着眉头边东张西望边伸手去戳儿子脑袋。 墙头上,玉幼清凑到楚云起身边小声问:“哎,你做了什么?” 楚云起不答,只目光灼灼盯住底下。 纳兰锦彦已起身迎着款款而来的女子走去,走近了瞧那女子,才发现她并非柔柔弱弱,而是英气逼人,她微一福身,连这寻常女子柔曼的行礼动作在她都显英姿飒爽,“参见大皇子殿下。” 纳兰锦彦抚掌大笑,扶起女子,低头凑到她垂下的眼眸前,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子乃楚家第二十三代嫡长女,单名一个熹字。” “楚熹,楚熹,好!好名字!”纳兰锦彦回头,正想将楚熹领到圆桌前,却见卫雀已变了脸色,上前来就是一巴掌! “放肆!你在说什么?”卫雀怒瞪着儿子,目光闪烁的在儿子身前晃来晃去,看着儿子莫名对着空气又是说话又是动作的,眸色里似乎藏了一丝惊恐。 纳兰锦彦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扇蒙了,捂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卫雀,残暴嗜血名声在外的大皇子在母亲面前也始终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难以置信之后就是少年叛逆的愤怒,却不得不隐忍,他别扭的扭过头去,又瞥见楚熹掩嘴笑的模样,冷哼一声,走到一边。 纳兰熙慈忙跟过去,轻声劝解弟弟,卫寻则搀着卫雀坐下,慢慢拍着她的背,替她顺气,他年幼时便接触朝政,是知道“楚熹”这个名字的,当年那件事闹得述京满城风雨,险些造成大乱酿成大祸,若非有当朝几位元老级的大臣控制场面,有卫家出面提前揭穿事实,有姑姑不顾被贬身份c父亲母亲不顾生命保护现今的皇帝,可能述京就要变天了。因此,“楚熹”这个名字成了大齐的禁忌,成了卫雀心里的障碍,成了他变成孤儿的罪魁祸首。今夜不知为何鬼使神差般从纳兰锦彦口中道出,纳兰锦彦和纳兰熙慈在当年事变后五年才出世,事件已平息,述京再无人提起,他二人当不知卫寻瞥向纳兰锦彦,又看了看四周,面露疑惑。 楚熹不紧不慢的理理衣袖,转到纳兰锦彦面前,似是有口难言,一双眸子转了又转,嘴唇努了又努,才勾起半边唇道:“大皇子年幼,不知道楚家第二十三代嫡长女楚熹是谁,皇后大概知道,她方才为何如此惊怒,以至于打了大皇子,大皇子为何不去问问?” 纳兰锦彦抬眸瞧她,目露凶光,她却只是岿然不动的笑着,纳兰锦彦想了想,转头对着卫雀,指着楚熹问:“母后可知道楚家第二十三代嫡长女楚熹是谁?” “你!”卫雀闻言,怒气上涌,站起来抬手又要打,卫寻及时按住了她的手,抢先出声问:“大皇子,莫要再气你母后了,你指着空气要问什么?” “空气?”纳兰锦彦一把拽过楚熹往卫雀面前推,“母后你好好看看,究竟这个女子有什么能耐,能叫你不分青红皂白打儿臣!” 楚熹踉跄几步,纳兰锦彦立时瞪大了眼睛,眼见她穿过卫雀的身体,眼见她站稳身形,眼见她慢慢回转身,眼见她幽幽看着他笑,一张英气逼人的脸此刻瞧来却狰狞如鬼魅,这回轮到他踉跄着后退了,因为楚熹正对着他款款走来,口中念念有词,“害怕了?别怕,我就是来找你的,告诉你母后,她虽害我楚氏全族性命,但我楚熹向来宽厚仁慈,我不要她卫家全族性命,我”她拉长了一个“我”字,极慢的抬起手,指住纳兰锦彦,温温和和的声音听来如地底魑魅遥远而悠长的索命之声,她道:“只要你一人偿命!”最后一句话尖细凄厉,她朝着纳兰锦彦猛地扑过去。 纳兰锦彦“啊”一声脚步不稳,后退摔倒在地,闭着双眼对着空气猛挥,惊惧里极快的将方才楚熹所言复述出口,又语无伦次的胡言乱语着“不要”c“滚”c“你敢”,其余三人震惊的看着纳兰锦彦始终对着空气无实物表演般唱了一段大戏,卫雀亦后退几步,紧紧抓住卫寻的手,拼命环顾四周,大声叫:“来人!来人!怎么那么暗!来人!” 卫寻立刻派人来加点了几盏灯,又命人拿着灯站在院里,直到整个小院几乎站满了人,卫雀才慢慢平静下来,任由卫寻扶着坐下。纳兰锦彦也惊魂未定的被纳兰熙慈扶起,勉强靠着长姐站着,仍不安的移动目光频频对四周张望,所有人都被勒令站离他一丈远。 卫雀接过卫寻递来的茶水喝下,试图掩过方才的失态,端出一副国母的端庄稳重,只是声音仍然颤抖,“寻儿,今夜锦彦撞了邪,你且改日找个法师,替他驱驱邪,省得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冲撞了我大!齐!皇!子!”最后四字,她咬字极重,也不知是要说给谁听,随后,她对着瘫坐在地的纳兰锦彦道:“当年事件,你不清楚,母后不怪你,日后再详细说与你听,至于事情真相,大理寺自有卷宗记得清清楚楚,绝不冤了任何一人!”她顿了顿,对着在场所有侍从奴婢道:“今夜之事,如若传出去,让本宫听到半点风声,提头来见!” “我呸!”墙头上,楚云起不屑,喷了下风口的玉幼清一脸的口水。 玉幼清嫌弃的抹了抹脸,默默擦到楚云起的衣服上,不明所以的盯着隐隐怒气的楚云起和底下院中戏剧性发生的一切,未及张口发问,楚云起已揽着她落下墙头。 小院中,满院的人都低着脑袋战战兢兢,生怕自己一个不慎惹得正在气头上的主子们迁怒,因此只卫寻搀着卫雀,纳兰熙慈搀着纳兰锦彦慢慢离开。 灯火通明的小院里,卫寻不动声色的淡淡回头,那里,玉幼清刚刚离开。不知是谁的孔明灯燃尽了灯油,耷拉着落在她蹲过的墙头,暗夜下一点忽闪的灯火明灭,如他此刻忽然摇动的心。那些话,他故意说予她听,固然有他反间的计谋在里,却也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思绪牵绊。 只是另一人是谁?那人武功极高,若非有一瞬似乎心绪受激,泄露一丝气息,连他也未曾察觉,当他再想捕捉时,那一丝气息却转瞬消失得无影无踪。武功如此之高又和她在一起的,会是谁? 孔明灯被家丁打落收起,卫寻亦收回目光,心中长叹,玉或者,你到底是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变天了 第十二章·变天了 “喂!你对纳兰锦彦做了什么?”玉幼清快步跟在楚云起身后,走在人群渐少的大街上。 楚云起不答,步子愈发的快,她只看得见他白衣飘飘的背影,只觉得出渐冷微滞的空气,一如当初清音阁初见时,扼得她呼吸困难,清音阁?她脑中忽有光芒一闪,卫寻当初马车中所言,暗指她猜错了出手暗杀之人,然而清音阁内,他显然已知她身份,且将她戏耍了一通,如今看来,是卫寻有所误会。她虽不明白卫府小院后半段发生的是什么,却能猜出其中隐隐与楚云起有关,只是已与她毫无干系,她有心想要离开,无奈认不得路,也不想自讨没趣的在楚云起气头上去惹他,只好默默跟着。 夜渐深了,许是朝庆日的传统,述京依旧灯火通明人潮涌动,玉幼清所在的街道却是冷冷清清,楚云起已停了下来,沉默着站在石阶前良久。 石阶上不挂灯,黑漆漆一片不知通往何处,隐约能瞧得见第一阶石阶上星星点点斑驳的深色似蜿蜒而下,玉幼清好奇地抬头,目色融进夜色里,和远处人头攒动c宝马香车形成了强大的对比,愈发冷清。 “衿微台,曾记录了楚氏一族最为得意的时候,也见证了那一夜楚氏一族轰动述京的‘风光’。”楚云起终于启唇,抬步拾阶而上,声音轻而冷,玉幼清没有跟上去,只站在台阶下看他,见他黑夜中脚步极缓的向上,见他白色衣衫似乎突然变得宽大,拢住他此刻有些瘦削的肩膀,见他抬手去抚原该点灯的石柱,却微微凝滞,稍稍侧过来的脸模糊,“这烛,再红不起来了,再红不过这石阶之上,淌下的鲜血。” 玉幼清一怔,下意识看向身前那第一阶石阶,要多少人的鲜血,才会蜿蜒至此? “楚氏一族不知是从哪一代开始,就在朝堂之上从政。一代子弟,有人从文,便有人从武,楚氏女儿若非进宫,也是嫁入皇族旁支。千百年来虽势大权大,却深谙功高盖主之理,男子忠诚,女子忠贞,从未有失。”楚云起边说边向上走,玉幼清渐渐听不清他的话,跟了上去。 “二十年前,纳兰容棤还未即位,但已被封为太子,有一妃一良娣。太子妃楚熹却被以巫蛊之术谋害皇帝的罪名而被从皇族除名,株连九族,连妇女孩童也未曾幸免。楚氏一族就在这曾有无数楚氏子弟受勋的衿微台上被处以极刑,盛极衰极” “楚熹?”今夜纳兰锦彦口中的那个女子?玉幼清疑惑的问:“她既已位及太子妃,又何必多此一举?” “哼!”楚云起冷笑,“欲加之罪。您看到了吗!”他忽仰天高声大呼,双臂展开,似要拥这黑夜入怀,又似要融进这深不见底的夜色里去,“她如今已登高位,却仍还要更多!而他,”他猛然如剑转身,直指远处如昼绵延灯火,语声变厉,“他却在那里!开怀!享乐!” 夜枭掠过,嘎嘎之声在他厉声之语后的霍然静谧中愈发凄凉,玉幼清静静抬头看着他,不自知的蹙起眉心,这里黑白一色,而那里绚烂至极,他白衣低低垂着,本想借今夜和他谈谈她早已打好草稿的交易,好在玉陆两家联姻之后获得自由,只是现在他的情绪她忽然想起他也姓楚,“你也姓楚” “我?”楚云起慢慢放下手,因怒意而不住起伏的胸膛转瞬平静,微低下的脸上只瞧得见唇角一抹冷冷弧度,“楚老太君是我太奶奶,她当年曾救过皇帝一命,被赐下一块免死金牌,幸而逃过一劫,她嫁入陆府,我不过跟她姓罢了。一个弃子,是否随父姓,无人在意。” 他语气平淡,玉幼清的心思却缓缓的转着,总觉着此事并非如他所说一般淡然。武将世家的弃子,活得多难,才会造就如今的他。 “那今夜卫府是怎么回事?” “桃花糕里加了幻药。” “为何卫皇后没事?” “仅纳兰锦彦那一块加了幻药。” 玉幼清再次心惊,他怎知卫雀会递给纳兰锦彦桃花糕,又怎知会递哪一块,或是如何在卫雀递给纳兰锦彦的那一短暂刹那下药?他身手究竟有多深藏不露? 她渐理清思绪,回忆着小院中各人言语动作,慢慢分析:“当年那良娣是卫雀,你怀疑卫雀才是当年惨案主谋,所以才有今夜试探。而你带我去看,不仅是要我看清卫寻心思,也是”也是要利用我,后半句话她未说出口,不想说出口,卫寻欲利用她打入军队腹部,逐渐控制军权,而楚云起又想利用这一点将计就计,她终究仍是一枚棋子,所幸还有些用处。她轻轻一笑,满不在乎的撩起长裙,一步一步踏上石阶,朗然道:“清者自清!终有一日,你便在这天下人面前踏上衿微台,替楚氏沉冤昭雪,狠狠扇它一个巴掌!”她单手在空中一挥,微卷长发随之舞动,一色漆黑中愈显她高挑纤细,豪言壮语里满满涉世未深的单纯。 “啪啪啪” 身后忽起拍掌之声,玉幼清回头去看,正瞧见三个人从台阶下走上来,拍掌的正是当先一名女子,一抹笑意挂在嘴角,似乎是赞赏之色,玉幼清却觉得还有它意。 楚云起亦回过头去,正正神色,轻声道:“臣娘。” “哎!”那名唤臣娘的女子欢脱的应了一声,目光一转落到楚云起身上,笑意立即入了眼,几步跨上台阶,一把搂住楚云起的肩,俯在他耳侧轻声道:“干嘛?伤春悲秋泡姑娘啊?这姑娘啊,利用就直说,否则只会越推越远的。” 楚云起侧过脸去瞪着臣娘,臣娘身子娇小,踮起脚尖才能搂住楚云起,他不得不揽住她的腰,从玉幼清的角度看过去,便是两人亲密相拥似乎还在亲吻的姿态,玉幼清垂下目光看着脚尖,慢慢蹭着地上一滩一滩陈年的血迹。 台下另两人也上了台阶来,楚云起顺势把臣娘推入前头那男子怀里,还不忘拍了一记臣娘的屁股,笑嘻嘻对那男子问:“蒙枘,大理寺那边安排好了没?” 被称为蒙枘的男子接住要躲却没躲开楚云起的手的臣娘,拉住了她的手让她定定站直了,才回答楚云起道:“去吧,都准备好了。” 楚云点头,瞥见臣娘古怪而隐隐坏笑的眼色,恍然想起身后高高台阶上,还站着她。他转身向她伸出手,问:“去吗?” 玉幼清指指自己的鼻子,诧异道:“问我啊?”她看看楚云起伸出的手,想也不想的就摇头,唯恐避之不及道:“不去!” 楚云起瞧她天生生媚的脸上神情忽然可爱,禁不住勾唇一笑,收回手吩咐最下面一阶的人,“黎渊,送少夫人回府。”言罢,语气里藏不住的一丝笑。 玉幼清犹要辩解,眼前白影和另两个影子已然刷刷不见,台下黎渊已侧身,作了一个请姿,玉幼清撅起嘴,甩着手懒懒走下台阶,口中嘀嘀咕咕念叨:“神神叨叨什么乱七八糟的悲惨身世,姐分分钟编一个比你惨的,骗取姐的同情,第一次暗杀姐还没跟你算账呢,现在跑来跟姐哭,逮着机会就戏耍姐,当姐hellkitty好欺负啊,看什么大戏,姐明天就去投奔卫寻。” 她恨恨念叨完,经过黎渊身侧的时候被他身材吸引,不由得抬眼看向黎渊,“咦?”一眼之下才惊讶发现,这不就是方才大街之上跪地大呼的大汉?他此刻恭恭敬敬欠身,微微垂下眼眸,一身长袍收束得干脆利落,领口束到脖子,长袖遮到指骨,腰间别一柄青色长剑,全无方才大街之上裸露上半身,满嘴不知何处方言,瞧着野蛮粗鄙的大汉模样,真真的脱衣有肉c穿衣显瘦,直一个风雅剑客,虽是中人之姿,也因着如是颠覆叫她瞧直了眸。 这一双秀气白鞋停在眼前久久不动,甚至微微向着这边转了转,黎渊波澜不惊的眸子闪了闪,又道:“少夫人请。” 玉幼清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却又转瞬换了一张笑脸,亲热的挽住黎渊的胳膊,边拉着他走边道:“黎渊对吧?跟我说说你们家少爷呗,比如他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讨厌谁吗?平时有什么爱好,常去哪家楼里的姑娘那儿,还有为什么姓楚,身世如何?” 黎渊对她突如其来的热情冲撞得脑袋晕晕,糊里糊涂答了前几个问题,直到问到最后两个问题时,他似乎如被雷击般颤了颤,不动声色的将手从玉幼清手里抽出来,再绝口不答,玉幼清为示只是随口一问,紧接着又问了好些无关痛痒的问题,黎渊也都一一答过了,却偏偏精明的拣着紧要的闭了口。 “她问你我的喜好?”楚云起听黎渊汇报时,面无表情的问,黎渊却直着眼睛看他顺手夹了一块平日里绝不碰的蘑菇放入嘴中,没有觉察到不对一般嚼了嚼,咽了下去。 平日里臣娘爱吃蘑菇,楚云起才允许蘑菇上桌。然而自上次臣娘捉弄楚云起,骗他吃下蘑菇时,那蘑菇刚一碰到楚云起的嘴,他一觉察出那是蘑菇,直接拎着剑就到处追杀臣娘,之后三个月都没有和大家同桌吃饭,每筷菜入口前都有专人试菜,以致述京传出陆小公子骄奢传闻,而烟花楼里的姑娘们每人都多备了一副碗筷,各大楚云起常去的酒楼纷纷撤下带有蘑菇字眼的菜名,绞尽脑汁换了新名,又嘱咐了下头小二千万在小魔王到时千万不能上蘑菇。 此刻的黎渊瞠目结舌的看着楚云起平静的咽下那口蘑菇,跟着他一起吞了口口水,连说话声都变得小心翼翼,并决心以后再不在他用膳时向他汇报她的动态。 “小姐问陆小公子的喜好?”拥蕊拉起屏风,手脚麻利的往澡桶里倒水。 玉幼清正坐在梳妆台前,懒懒掏出怀中物事摆在桌上,边脱外衣边道:“你没听到我话里的重点!”她随手把坏了的衣裳扔在椅子上,只着了背心短裤往里走,“我是想旁敲侧击,问楚云起的身世,你不觉得他很神秘也很奇怪吗?” 内室里云蒸雾绕c水汽迷蒙,微湿暖意包裹着玉幼清,一时昏昏睡意袭来,她褪去最后一层衣裤,轻轻踏入澡桶,舒服的靠在边上,一时就没有听清拥蕊在外间问的话,她无心再问,却下意识“啊”了一声。 拥蕊正将包着碎成两半的玉簪的包布打开,听玉幼清询问之意,又说了一遍,“小姐不是说三翅莺羽珠钗在地道里压碎了,后来大水冲过再寻不见了吗?怎么如今好端端摆在桌上呢?” “嗯”里间玉幼清发出懒懒鼻音,拥蕊轻手轻脚绕到屏风后,见她已闭上眼睡了,转身将手中的三翅莺羽珠钗放进妆奁收好,端了矮凳坐在屏风侧,默默数着时辰。 “嚯啦!”天际一瞬闪亮划破黑暗,惊得靠着屏风打盹的拥蕊瞬间醒来跌坐在地,她看看仍然睡得很熟的玉幼清,探手试了试水温,倒还未变冷,她又瞧了瞧窗外忽闪忽闪,变天了。 变天了?卫寻侧首,默不作声的在棋盘上落下一子,大开的书房门外人影一闪,黑巾蒙面,只露一双微闪金光的小眼,半跪于地,若非偶尔有闪电劈过,几乎隐在黑暗之中。 卫寻大袖一挥,棋盘已被一块黑巾蒙上,他坐正,缓缓理了理膝上衣裳,道:“变天了?” “是。”那人声音冷硬,“属下无能,一度失去玉慎儿行踪,再追到时她已安然回府。” “身侧人是谁?” “似乎是江湖剑客,属下已派人去查。” 江湖剑客?他眸中一丝疑惑,否了初时对楚云起的怀疑,电闪雷鸣的夜色里不知是他的手在翻覆,还是谁的网撒的更大,一指定命格。 门外黑衣人久久没有离去,静静等着卫寻,他深思时爱伸出食指敲击着身边物事,黑衣人静默的等着主子那一声声轻而清晰的敲击声断。 这一等,就是半个时辰。 卫寻抬头,见那黑衣人仍半跪在门口,“嗯”了一声。 黑衣人立即答:“陆丰秘密调遣云猊军中高层将士,于城外观音庙会面,具体内容已誊录。” “楚云起今夜再次醉酒误闯大理寺,险些烧了凰阁。” “万俟世家三公子突然出城,随后有万俟世家私家护卫一百又三秘密出动,紧跟而去。” “今夜玉慎儿抱的女孩是襄王幼女纳兰连城。另外” 汇报之声夹杂着电闪雷鸣绕在卫寻耳边,他却只是拿着誊录有陆丰与将士谈话内容的纸看着,时不时抬头瞥一眼大雨倾盆,直到有侍女进屋剪烛,才发现卫寻手中的纸卷,是倒着的,而他的手心,始终紧紧攥着覆住棋盘的黑巾,他目光空而远,轻而有力的透过纸卷,不知望向遥远何方,侍女瞧不懂,只知道此刻,她终能大胆而不顾尊卑的细细将目光定在这个风流幽魅的男子身上,在摇动的心襟里胡乱的想着什么。 而他偶尔醒转的神思恍然惊觉,自己的心襟摇动着胡乱着,大雨噼啪凌乱了心绪。 “呀!变天了!”有人含糊不清的大叫,手舞足蹈的甩着手里的火盆左摇右晃,身后跟了一大群侍卫弓着腰,伸着手,跟着火盆一会儿子晃到左,一会儿子又晃到右,目光紧紧盯着前头的人和火盆,生怕那人摔了,再点着哪里起火,万一烧到这偌大藏有述京皇族后宫案卷记录的凰阁,便是掉脑袋的大罪,谁都吃不了兜着走。 “衣服湿了,要烘烘干。”那人边摇摇晃晃往前走,边拿起旁侧书架上一卷书,手里的火盆偶尔溅出一点火星,立时有人不怕烫的伸手去接,又有人冲上去抢过书卷,讪讪笑着赔罪,“陆小公子,使不得使不得!” 楚云起眉毛一竖,怒上心头,甩手掷出手里的火盆,“呔!何人在此阻拦本少爷生火取暖?” “不敢不敢不敢!”大理寺卿夜半被叫起,听闻小魔王驾临,衣裳也没穿齐就急匆匆赶来,鞋子也少了一个。都晓得这陆家小公子脾性,偏生皇帝似乎总护着,递上去的奏书皆没回应,次数多了也便知道这位是上头有意护着的,得罪不得,只好赔着笑,半推半拽的把他哄出凰阁,“小公子要取暖,老夫带你去,带你去,保证冻不着小公子,来来” “你带我去?”楚云起揪住大理寺卿的花白胡子,眯着一双眼凑近了去看,想要辨清是谁,脚底却在打晃,往后倒,大理寺赶紧跟着被拽着的胡子跑。 身后一大堆的侍卫拾火盆的拾火盆,理书卷的理书卷,扑火的扑火,忙得不可开交的同时却不约而同的拿一只眼角瞟着楚云起,窃窃私语:“这小祖宗这个月都闯了几次大理寺了,害得值夜的兄弟们天天晚上睡不好觉!” “就怕担着值夜的活,你说怎么回回都能叫他闯进来?” “没听说吗?他呀,钻狗洞进来的!哈哈哈哈” 一句话,引得在场所有人掩嘴偷笑。 楚云起似听到般霍然回头,目光电射向说话之人,凌厉如剑,那人被瞧得一颤,竟不知回避的僵了身子,大理寺卿正要打圆场,却听外头“嚯啦”一声炸雷响,伴着大雨倾盆而下,瞬间模糊了眼前景色,此时的楚云起却像是不过恰巧回头,听到这么一声,突然欢脱的跳进大雨里开始脱衣裳,边脱边咕哝,“卿卿,这洗澡水有点凉,下次热点。” 侍卫们一惊,有人下意识要冲进雨里,却被一双手拦住,侍卫们讶然看向那双手的主人,大理寺卿已站直了身子,面无表情的看着在雨里不顾形象脱衣“洗澡”的楚云起,嘴角慢慢勾起一抹弧度,有人忽然打了个冷战,觉得天真冷。 第二日,臣娘趴在树上摘果子吃,笑得前俯后仰,一个不稳摔了下来,蒙枘立即飞身而起接住仍没心没肺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她,她勾住蒙枘的脖子,打趣楚云起道:“你真脱完了?” 楚云起黑着脸,“爷身材好!” “是是是,你身材好,也不知道谁小时候光着屁股满雪地里跑,瘦得跟个棍一样。”臣娘跳出蒙枘的怀抱,凑到抿嘴不语的楚云起身边,撞了撞他的肩,讨好的问:“看出什么来了?” 楚云起随手一扔,起身就往屋里走,留下一句话冰冰冷冷,“看出他们想叫人看出的东西。” “哎!”臣娘收起嬉笑表情,垮着肩认真瞧向捡起书卷的蒙枘,为了进大理寺翻出当年关于楚氏灭门惨案的记录,他们一群人铺垫了整整两年,才敢出手,昨夜好容易翻遍凰阁和大理寺才翻出的那么几卷,抓紧时间誊录了,还牺牲了楚云起的色相,怎么竟一点有用的都没有?然而蒙枘只是对着她叹了口气,摇摇头。 那一夜,天变了。那一夜,在述京这一偌大棋盘上的男女们各自心绪纷杂,风暴雷雨转瞬而至又呼啸席卷了什么而去,究竟下棋的是谁,棋子又是谁,看见的听到的,是他人所设的局,还是真相?抑或局中之局。如雨雾蒙眼c惊雷蒙耳,看不分明c听不分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襄王 第十三章·襄王 古人有百步穿杨,哦,如今玉幼清也算是古人了,她拉满弓弦,对准院门顶上摆着的一只苹果,慢慢后退了几步。 “小姐小姐!” 院门猛然被推开,大红色小小苹果瞬间落下,伴随着尖锐的鸣镝声,刹那碎成两半砸在一脚院门外一脚院门内的拥蕊头上,她傻在当场,愣愣瞧了眼地上的苹果,又回头盯了远处钉在树上且尾羽仍轻颤不止的一支长箭半晌,才缓过神,后知后觉的皱起眉头,一泡泪水滴溜溜含在眸里打着转儿,雨未落下已听雷声大作,“啊”拥蕊哀怨的看着玉幼清开始大哭。 罪魁祸首玉幼清早已习惯了拥蕊这小丫头雨点小雷声大的作风,兴不起什么风浪。她若无其事的从箭筒里抽出一支白羽箭,缓缓拉起,慢慢对准了院门口的拥蕊,小丫头立时噤声,乖乖的低着脑袋,又猛然扬起,刚想开口,已听身后有人柔婉开口。 “没想到我们大齐第一淑女穿上戎装,手握弓箭,竟如此英姿飒爽,一点不输战场儿郎。”那人莲步轻缓,微带笑容而来,衣着瞧着低调而不份的华贵,分明比玉幼清大不了多少的年纪,却绾了妇人发髻,玉幼清不动声色的用询问的目光看向拥蕊,小丫头立时极有眼力见的跑过去帮她收拾弓箭,小声提醒:“襄王妃。” 玉幼清立即换了灿烂笑颜迎上前去,先将礼节做足,才开口道:“王妃过奖了,慎儿不过是花拳绣腿,哪里能和战场上厮杀的战士们相比。” 襄王妃姬娆面上笑意不减,“是姐姐唐突了,妹妹万不可介怀。” “大齐军队战功赫赫英勇无比,我一个弱质女流自娱自乐还行,真刀真枪就怂了。”玉幼清口无遮拦的说着,心中却已翻了无数个白眼,又来一个话里有话没事找茬的?女人心海底针,这位不是海底针,是洋底针了,一句不能和战士比也能想到她可能误会她的意思是说她粗野鄙陋,转的弯也太多了,这要多说几句不得累死,她赶紧把襄王妃往里屋让,转头悄悄附在拥蕊耳侧道:“不必上点心了,茶也凉些再上。” 姬娆上前几步,出声唤了身后一个侍女,那侍女牵着一个小女孩儿,姬娆拉过小女孩儿的手,轻轻推到玉幼清面前,“快谢过你玉姨母。” 小女孩儿乖巧的应了一声,双手交叠摆在额头,便跪拜了下去,声音清脆若银铃般道:“连城谢玉姨母救命之恩!” 玉幼清愕然看着眼前不过五六岁的小女孩儿,赶忙换了个方向,蹲下身去扶,“别别别!我可受不起,你快点起来,起来!”她拉起小女孩儿,女孩子抬起脸来,眉眼弯弯笑若月牙的瞧着她,她一怔,直觉这小姑娘面熟,随即想起她便是昨夜大街上拉她衣服被她抱起的那个女娃娃!那襄王妃即是昨夜出手帮她解围之人,昨夜马车离得远,玉幼清没看太清马车内人的容颜。玉幼清瞧纳兰连城可爱模样瞧得欢喜,一把抱起,捏着她小鼻子道:“什么救命之恩,我还没谢你和你娘昨晚帮我解围呢!” 风刷拉拉的过,树叶上雨珠滴滴答答往下落,正砸了立于树下的玉幼清满头,她下意识护住纳兰连城,跳着脚跑离大树的范围,两人相视,咯咯地笑。 侍女为姬娆披上披风,小声请示是否要给小郡主也穿上披风,姬娆摇摇头,面前这一幅画太美,她不忍打破。玉慎儿虽不若传闻中温婉淑女,反而艳丽娇媚,却不失明朗天真,这女子的一颦一笑举手投足间,不自觉流露出的挑逗生香,自会叫天下众生拜倒,男子迷醉,女子艳羡,她目中闪过一丝不忍,仿佛看到了什么太熟悉却又太痛,却似乎已经遥远。 “王妃!” “娘!” 两声唤将姬娆的思绪从看似遥远的时间线那头拉扯回来,玉幼清和纳兰连城正连连向她招手,两人脸上放着光彩,止不住的兴奋,她顺着两人的手瞧过去,正瞧见满树的嫩黄,原是枇杷啊,不等她上前,玉幼清已抱着手舞足蹈的纳兰连城靠近了枇杷树上伸出的一根离地稍近的枝桠。 玉幼清托着纳兰连城屁股往上举,纳兰连城晃晃悠悠的攀着那细细枝桠就要往上爬,玉幼清赶紧指挥。 “右边右边,就是你的右手边!” “哎呀你平时拿哪只手吃饭的?对了对了,那里几颗特别大!” “小心小心!上面还有,你爬上去些,上面枝桠粗,不怕掉下来。” 玉幼清刚一松手,身子被人猛地一扯,三两个姬娆的随身侍女已将她挡在了身后,焦急地冲着爬在树上的纳兰连城伸出手,紧张大呼:“小郡主快下来!” “小郡主使不得啊,万一摔着怎么办?” “小郡主快些跳下来,奴婢接着您!” “哎呀!郡主小心!万一伤着哪里,奴婢可怎么跟王爷王妃交代!” 侍女们七嘴八舌绕着枇杷树急得团团转,纳兰连城却越爬越高,咯咯笑着看了侍女们一眼,边摇晃细些的枝桠,边摘了粗枝上的枇杷往下扔,颗颗命中侍女们,玉幼清被挡在外围,笑着对纳兰连城眨了眨眼睛。 “咳咳!”姬娆掏出手帕,低头掩嘴,咳了两声。侍女们立时噤若寒蝉,一个个如获大罪般战战兢兢让开一条路,姬娆在叽叽喳喳后的死寂中慢慢走向枇杷树,对着攀得高高的纳兰连城招了招手,道:“连城,来,下来。” 纳兰连城的小脸立即垮了下来,无声的抵抗着娘亲的命令。 姬娆倒也不恼,亲自蹲下身拾起一个枇杷,也不嫌它因泥地湿软而粘上了土渍和残叶,就着手中锦帕擦了擦,纤纤玉手轻轻擦去污脏,慢慢剥开一层枇杷皮,如玉青葱十指旋即染上些黑黑黄黄,她就当没看见般,咬了一口,满满汁水沿着她嘴角流下,她柔柔一声赞:“连城亲自摘得枇杷果真甜。快下来尝尝。” 玉幼清默默看着这一幕,笑意扬起,这个娘也是个通透的人,她轻轻拨开松松围了一圈的侍女,道:“王妃,不好意思啊。” “连城自小被她父王捧在掌心,幼时日日抱着不肯松手,跌了摔了磕着碰着也要大发雷霆c丈责从人。但我和你想法倒是相似,她虽没法在府中上蹿下跳做些没规没矩的,我却不愿叫王府森严礼教全将她束缚包裹起来。”姬娆语声轻柔,几乎只站在她身侧的玉幼清能听清,树枝摇晃,小小孩童肆意穿梭在茂密叶间,沾了一身的雨水和青黑,却笑得恣肆灿烂如和煦日光。 有一种自由叫我给你自由,有一种束缚叫会看眼色。大概纳兰连城就是这样一个年仅五岁的小姑娘,玉幼清忽然有些羡慕她。 姬娆已吩咐了她的侍女们退下,直到所有人退出小院,她才向着几乎爬到树顶的纳兰连城做出一个敞开怀抱的姿势,玉幼清正想叫人搬个梯子来,早在她抱纳兰连城上树的时候就悄悄吩咐了拥蕊去寻个梯子来。 然而下一瞬,纳兰连城颤巍巍站立在了树枝上,一跃而下,她的心也随着她这一跳重重坠了一坠,慌张的踏前一步要去接,随即瞠目结舌。 花影纷飞而起如翩翩蝴蝶,在玉幼清眼前一晃而过,她震惊未过,姬娆已抱了纳兰连城好端端立在了她身侧,绣满繁花的裙摆静静垂着,仿似方才那一瞬飞身而起轻而易举接住纳兰连城的人并非眼前这个顾盼间如水温柔娇弱的襄王王妃。 姬娆好笑的瞧着怔在原地的玉幼清,“怎么?只许我们的大齐第一淑女穿上戎装手握重箭,不许襄王妃会武?” 玉幼清早已知道大齐民风开放,对女人也并不如何束缚歧视,以往朝堂之上很有些女谋士或是女将,只是甚少听说高官后院的妻妾有几个是江湖女子或是修炼武功的,更别说是襄王妃了,且显然姬娆的侍女们并不知晓她会武功这件事,只是襄王是否蒙在鼓里就不得而知了。她惊讶之余更多的是疑惑和钦佩,疑惑襄王如何会让一个会武的女子坐上王妃之位睡在榻侧,钦佩姬娆定是足够的胆大心细。 在院子里站了半晌,玉幼清直到此时才请姬娆进屋,她随在姬娆身侧,挑眉轻声道:“王妃好身手。” “妹妹你有兴趣?” “我对飞有兴趣。”玉幼清直言不讳。 “练武需要从小打底子,你已晚了。”姬娆亦是直言不讳,“不过要学也行,只是要付出寻常人三倍的努力。”她认真说着,一进屋,将纳兰连城放到地下,纳兰连城撒开腿就满屋乱窜,她和玉幼清在外间的圆桌前坐下,姬娆轻轻拍了两下手掌,候在院外的侍女随即端了一个精致木盒进来。 木盒悠悠散发着紫檀木特有的香气,玉幼清不用特意去嗅,就能闻出这盒子的金贵来,木盒外面一层雕花镂空,里头一层是实心紫檀木。 玉幼清以为木盒中定是珠宝首饰,心下悄悄思忖姬娆的意思,分明姬娆替她解了围,要说上门来谢,估摸着是因明面上毕竟是她在人群中护住了纳兰连城,可聊表谢意也便罢了,襄王妃这样的身份差人送了东西来,道声谢,亦是给足了玉府面子。今日亲自携了女儿,又是有何意图? 姬娆打开木盒,手中却是一块镶了金的玉牌,玉牌正中刻着如三叉戟一样的标志,她将玉牌放在桌上,朝着玉幼清的方向推了推,道:“为谢妹妹昨夜救下小女之恩,特将此玉牌作答谢之礼。” 玉幼清忙往回推,“王妃别这么说,这里也没有别人,我应该谢王妃昨夜替我解围呢!” “妹妹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妹妹这是不受我的礼,不愿承我的情了?”姬娆收回了木盒,语气里略带嗔怪。 无事不登三宝殿,也不会大献殷勤,玉幼清看了看那块玉牌,心里堵堵的感觉再次涌上来,摸着鼻子掩住再装也装不出上扬的嘴角,道:“王妃有什么事,我能做到的一定帮忙,就当还昨夜我欠你的人情,但这玉牌,我不能收。” 姬娆闻言,怔了一怔,随即笑出声来,她亲手替玉幼清倒了一杯茶,又自斟了一杯,她刚要开口,纳兰连城却跑了过来,自己攀着爬上凳子,半跪着,不说话,小手指着一个方向,姬娆顺着她指的方向瞧过去,正瞧见梳妆台旁的地上,似乎砸碎了什么,地上一大滩浅浅痕迹。 粉底液!唯一一瓶粉底液!玉幼清瞬间瞪大了眼睛,强忍下心中熊熊怒火和按耐不住想要打人的冲动,到这大齐来,她箱子里每一样化妆品都是限量,都是宝贝,摔了可就没了!她想发火,但瞧着纳兰连城可怜兮兮的大眼睛,天大的火也只好往肚子里咽。 姬娆注意到玉幼清的神色,心知此物对她来说极其重要,她一把拉过纳兰连城的手心,动手便打,动作间开口却是柔柔,“连城,娘亲跟你说过多少遍,你这样莽撞,如何能嫁去一个好人家?日日给娘亲闯祸,爹娘再怎么宠你爱你,也终归不是无私的,你虽不像你哥哥是男儿身,爹娘不能指着你侍奉终老,但爹娘身份摆在这里,你终究要嫁得有所牺牲。这世上只有你自己能对自己负责,终归什么都要靠你自己,你知不知道?” “是。”纳兰连城听得似懂非懂,耷拉着脑袋爬下凳子,踢踢踏踏跑到玉幼清面前,“连城给玉姨母赔罪,玉姨母不要怪罪连城好不好?”她轻轻拉扯着玉幼清的裙子,小小声道,粉嫩嫩的小嘴微微嘟起,肉嘟嘟的小脸微微垂下,因犯错而不敢去看玉幼清的眼睛。 玉幼清一向爱美,也抵不住萌,眼见着纳兰连城如此这般向她“赔罪”,心中怒火便去了小半,但姬娆的话却又引起了她的深思,普天之下父母亦非无私她到底是为何意?或许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她不懂,也不愿再深想,抱起纳兰连城坐到自己腿上,莞尔一笑道:“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有没有割伤连城的手?” 纳兰连城摇摇头,笑逐颜开。姬娆对自己这个极会耍赖的女儿也没办法,叹息着,问:“方觉呢?娘带着你出门时他偏要跟来,刚才一进府就不见了人影,这会儿又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哥哥说,他要先见见大齐第一淑女,如果漂亮就把她娶回家。”纳兰连城仰着小脑袋天真的答道。 哥哥?莫不是早上那个嚣张跋扈的臭小子?玉幼清心里不由得擂起了鼓,“额”她出声打断了姬娆的念叨,“我想我知道他在哪里” 因着一瓶打碎的粉底液而忽然中断的话题被永远的停留在了未解之上,而那块画有三叉戟的镶金玉牌,因着一个不见了的小男孩,而暂时被忽略,静静的躺在桌面上,房门被匆匆关起,黑暗笼住了它,谁也不可预知,在时间和命运的轮盘里,它竟拖延了一个朝代的苟延残喘。 玉幼清看着树上悬挂而下空荡荡的绳子,这小子,居然被他逃脱了。 “这是什么?”姬娆上前握住那根绳子查看。 “额哦,我们荡秋千来着,对,荡秋千。”玉幼清尴尬的一把将绳子从树枝上扯下来收起,“后来这绳子断了,不牢,下人们收的时候大概忘记把这根绳子收走了。”她讪讪对着姬娆笑,又闯祸了。 一个时辰前。 昨夜疲累太过,玉幼清因此起的比平日里晚了些,照例在早膳前出去晨练。 路过花园的时候,她发现花丛中蹲了一个小男孩,五c六岁的模样,探头探脑东张西望的,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她悄悄绕到小男孩的背后,猛然拍了一下他的肩。 小男孩一惊一乍的跳起,大声叫嚷:“谁!谁敢打我!” 春色浅浅,一夜暴雨后的日光格外灿烂,她袅袅婷婷站在花丛间,垂下的柳丝被风吹起,婀娜多姿晃啊晃,晃不出她傲人曲线和身材,纳兰方觉“哇”一声,一张小嘴张开后就忘了闭上,一溜儿口水沿着嘴角往下淌,他讷讷站直,仰起头,“你好美啊,你就是大齐第一淑女吗?” 玉幼清不自觉的抛了个媚眼,蹲下身去揉纳兰方觉的发,“你是谁家的小孩呀,长得那么可爱,简直一个小正太嘛!”她揉乱了他的发,又去捏他的脸。 纳兰方觉晃着脸躲开,鼓起腮帮子气呼呼道:“我不是小孩!你不得无礼!”他伸出手,肉肉的食指正正点在玉幼清的胸前,不由得好奇的又戳了戳,“咦?好软呀!” 玉幼清“啪”一下拍掉他的手,“你娘没教过你不能碰女孩子这个地方吗?”她揪住纳兰方觉的耳朵,拎着就走,“走走走,回家找娘喝奶去!” “放肆!放肆!你放肆!你知道我是谁吗?小心我打你一百大板!我要去告诉我爹我娘,叫他们把你关进小黑屋去,饿你一顿饭!”纳兰方觉被揪着走了老远,拳打脚踢,好几次踹到了玉幼清的小腿,玉幼清顿时有些发恼,掉头箍住纳兰方觉的双臂,一脸严肃的道:“你再说一啊!”纳兰方觉猛力挣脱了玉幼清的束缚,狠狠揪住玉幼清的头发,大力一扯之后就跑。 “你给我站住!”玉幼清气恼的跺脚直追,一晚上心气不顺,大清早还要被一个小毛孩给欺负! 一盏茶的功夫之后,玉幼清拍拍手掌,两只黄鹂鸣翠柳,一个毛孩挂枝头,她笑眯眯对着嘴里被塞了块擦鼻涕的帕子,在空中晃悠着张牙舞爪的纳兰方觉道:“小屁孩,这件事深刻提醒你,撩妹技能不够啊。”言罢,潇洒转身离开。 然而此刻,纳兰方觉无声无息消失了踪影。 玉幼清自知得罪了大人物,立即命府里人去找,姬娆倒是没什么所谓,据说纳兰方觉自小就是如此,小孩子调皮归调皮,总也翻不出天去,何况前门c后门c侧门都有人把守,她现在首当其冲就是要比姬娆先找到纳兰方觉,千万不能让那个臭小子把刚才发生的事说出来。 正当玉府正在全力寻找纳兰方觉的时候,这个传说中的熊孩子正在和一只狗较劲。 玉府原本是没有狗洞的,玉幼清来了之后就有了。原本是为了自己准备的,所以凿的极其隐蔽且大,后来不知是哪一天,突然跑来几只猫,玉幼清心血来潮,去厨房要了些咸鱼干喂它们,后来就成了猫洞,为了防止玉府的人发现,玉幼清每每喂猫时都先把猫儿们引到桥头,府内小桥是活水,通往府外的小道内有能供猫儿通过的横台,府里人自然认为猫儿们是从那里进府来的。 纳兰方觉此刻正扯着一只大肥狗的尾巴,破衣烂衫的呲着牙呜哇乱叫,他觉得自己是威风凛凛的狼嚎,绝对能将那只气焰嚣张的小脏狗吓得腿软趴地尿裤子。 然而那脆嫩嫩的娃娃音毫无威慑力,半个身子都在洞外的脏兮兮的大肥狗使劲扭着屁股,猛一发力,扯着它尾巴的纳兰方觉一个趔趄,跌跌撞撞跟着撞出了洞。 大肥狗一得自由,狂吼一声,惊得纳兰方觉一震,它龇着满口黄牙,一扭身张开血盆大口,冲着纳兰方觉一口咬下去! 纳兰方觉在巨大的震撼之下竟忘了放手,傻乎乎瞪着狗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滴着腥臭口水的狗嘴转瞬而至,纳兰方觉恍然回过神,下意识抬手挡在身前,圆溜溜的眼睛紧紧闭着,再不敢看。 “小姐小姐!”拥蕊悄声喊着玉幼清,连连向她招手。 “找到了?”玉幼清左右瞄着周围一起帮着找纳兰方觉的从人们,边装着找边慢慢向着拥蕊靠近。 “小姐”拥蕊神秘兮兮的示意玉幼清附耳过去,小声道:“我听到猫洞那儿似乎有动静。” “猫洞?”玉幼清想了想,熊孩子大概是个爱猫的?哪只小野猫跑来解了熊孩子的围,回头克扣咸鱼干!她恨恨想着,又鬼鬼祟祟左瞄瞄右瞄瞄,拉着拥蕊往猫洞的方向去。 “听!”拥蕊一惊一乍的,吓得玉幼清一凛,毫不客气怒瞪了拥蕊一眼,拥蕊瘪瘪嘴,指着猫洞方向道:“小孩子的哭声。” 玉幼清立即侧耳去听,然而空气里除了不远处下人们喊纳兰方觉的声音,什么都没有,她皱皱眉,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加快了步伐。 七弯八绕绕到花林深处,玉幼清一眼瞧见洞口用来隐蔽的藤蔓被拉扯得狼藉一片,地上似乎还残留着几丝碎布料,扯断的植物和新翻的泥土腥味儿里夹杂着一丝丝腥臭味儿,不会昨夜救了一个,今天就害了一个吧?她不敢往深处去想,只急急略过那些,直冲着洞口而去。 甫一过洞,未及扒拉开凌乱缠绕的藤蔓,她眼前灰色一晃而过,然而越急越乱,等她全从藤蔓中挣脱出来,眼前一幕却令她心惊肉跳! 满地鲜红血液依旧在慢慢的蔓延,几乎快要蔓延到她的脚下,直到沾湿了她的鞋底,她仍愣愣看着眼前,墙面是灰色的,她本存有的一丝侥幸心理,此刻如被一盆凉水当头浇下,淋了个透心凉。 倒在血泊里的是那只总来欺负猫儿们的脏肥狗,被玉幼清教训几次之后学乖了,看见她和猫儿们都绕着走,也会不定时掐着空的跑来府里偷肉吃,被同去厨房偷食吃的玉幼清撞见过几次,但只要它不欺负猫儿们,玉幼清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血泊里,满地碎肉,它半睁着眼,似是听见动静,慢慢转着眼珠往玉幼清那儿瞧,呜呜咽咽的,却只吐出几口血,爪间仍能瞧见被染得通红的碎布料,鼻尖血腥气浓郁,散发着恶臭,或许是她敏感,她强忍住胃里的翻涌,一把将欲待出洞的拥蕊的头按了回去,道:“几只老鼠死了,其余的分食呢,怪血腥的,你别看了。” “啊!那小姐你也快进来吧!”拥蕊在里头喊。 “嗯,好,你先出去,别让人发现这里,我稍后就来。” 玉幼清凝神盯着散落在狗周围的碎肉,她慢慢冷静下来,瞧着这量,不可能是一个五岁孩子的,大概是这狗的,只是到底是谁,对这么一只毫无威胁的流浪狗下此狠手,此刻她也只能希冀着,那熊孩子只是和这狗纠缠了须臾,并没有出这洞,或许他还在府内。 “对不起。”她轻声道,对着那只垂死的狗,她以前从未仔细瞧过它的眼睛,只觉得它总凶神恶煞的,似乎也总是恶狠狠的眼神,然而此时,她撞进那一双充满着乞求的眼睛里,眼看着那里缓缓流下两道晶莹的泪,冲开了血,最终也只是融进了血里,好像忽然明白了无力,它的,和她的。“我救不了你。”她慢慢踏着血泊走过去,它挣扎着想要起来,可见白骨的爪子在空中挥了挥,又垂了下去,她蹲下身,摸着它的头,“等我,我给你一个家,没有风吹雨淋,不必装凶扮恶,不用偷偷摸摸,每天,都会有好吃的。” 狗似乎是当真在听她的话,费力的挪了挪它的头,眼珠慢慢转到她的手上,然后用尽全身力气,张开嘴对着玉幼清的手就咬,玉幼清一惊之下急忙要退,来不及起身,一屁股倒在血泊里,双手后撑,沾了满手的血,她没有恼羞成怒,只是看着再次倒在地上的狗,猛烈的起伏的胸口,她有些不明所以,为何善意换来的还是敌意? 她慢慢站起身,始终看着那只狗,她仍愿意将它好好埋了,或许它只是害怕,只是在保护自己,她干脆将满手的鲜血往身上擦,反正下半身已经被鲜血沾满了,只是不能叫府里人看见自己这副模样,正踟蹰,眼前忽飘落一张薄薄的纸,她立刻接了来看。 上书:要找纳兰方觉,城外青狼崖顶。 她霍然抬头,空空如也。 远远的房檐上,有人墙灰色的长衫在风中一飘一飘,他淡淡看着立在血泊中亦满身鲜血的玉幼清,恍惚间似乎看到很久很久之后的战场之上,或者是雕栏玉砌的金殿里,她这么安静c迷茫却坚定的站着。他那双闪着犹疑神色的眸子又落在了玉府的屋瓦上,屋瓦上昨夜的雨未干,在晨光里亮晶晶如府里那藏得很好的她的眼眸,纯澈灵动,绝色生媚,藏着懒懒的笑意,顾盼间夺魂摄魄,那是个长成后会祸害天下的女人,而这个天下,容不得任何人去觊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变成鸟 第十四章·变成鸟 玉幼清接住眼前缓缓从空中飘下的薄薄纸张,两行草书墨汁淋漓,看起来字迹新鲜。 “要找纳兰方觉,城外青狼崖顶。” 她瞬间反应过来,仰头四顾,哪个奇葩随身携带笔墨? 拎着纳兰方觉的灰衣人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孩子,一身锦衣华裳撕扯得破破烂烂,小脸脏兮兮的,犹自挂着两行泪痕,他轻轻眯起眼,这孩子眉目间暗藏了襄王年轻时的俊朗英气,也有几分他娘那双眸子的水灵模样,幸,他生在帝王家荣华无上,不幸,他生在帝王家断情冷心。 谁?这次是针对襄王还是她?玉幼清四顾良久,心下焦灼,她想着若此时将这纸条递给姬娆,姬娆应不会再追究今晨她捉弄纳兰方觉之事了罢。 正想返身通过那洞回玉府,去和姬娆商量纳兰方觉被劫一事,猛地背后伸出一只手捂住她的嘴,从背后将她抱得死死的,她下意识挣扎,一块泔水味浓重的布巾紧紧塞入她的嘴,紧接着一个麻袋当头套下,她眼前一黑,趁着双脚未被禁锢,一边尽力“呜呜”发出声音,一边矮身试图逃进洞里,谁知劫她的人不止一个,那几人轻轻松松将她一扛就走,剩她一人无力的在黑暗中徒劳挣扎。 不知多久,她被摔在一块硬板上,方才路途之中被换了几个人,她趁机将手中一直攥着的那张纸揉成小团悄悄扔了出去,后来手脚都被绑起禁锢,只能靠着扭动拼命挣扎。此刻她能觉到此处空间狭窄,似乎还是密闭的,她整个人蜷缩起来,根本无法施展开,她本能的皱皱鼻,立即屏住呼吸,满鼻萦绕的都是泔水味儿,她甚至能分清混杂其中的鱼腥味儿c大蒜味儿 她始终没有放弃挣扎,好在麻袋够大,她双手费力抬起,在这个狭窄的空间内尽量够到头,先是摘掉了嘴里的布巾,再一把扯下发间的钗,揪掉了一大撮的发,她疼得含着泪水不敢出声,生怕劫她的人先听到她的声音,相比于现在,她更怕失去意识,怕那些人狗急跳墙,直接了结了她,所以她只得一下一下用手中的发钗敲着身下木板,在渺茫的希望里希望有人能听见异常。 “你说,公子为什么不直接解决了她,非要带去城外青狼崖那么远的地方。” “你傻啊,这样才能制造出意外的假象啊!” “哦” “不对啊,这玉慎儿干嘛没事跑到那么远的” “噤声!公子的决定你也敢质疑!” 外头语声断了,玉幼清叹了口气,又是一个要玉慎儿性命的人,这玉慎儿也是命苦,如果她没有替她,想必一个深居闺阁十七八年c不谙世事的小姑娘,第一次暗杀时,就丧命了罢。 玉幼清思前想后,忽觉事情有些不对劲,却又一时想不起来哪里不对劲,也不知道有没有人注意到那张纸。 一一 “黎渊,来来来!就等你了。”楚云起对着进门的黎渊招手,又道:“怎么样,派去保护她的人呢?” 黎渊慢吞吞往里挪,低着头不看楚云起,随口应道:“都派去了。”他想了想,仍是忍不住抬头盯住楚云起,“她身边不知有多少拨人护着,你何必非得又派人去,还派了三分之二的人,这样很容易暴露你,你已经遮掩了五年” “此处”楚云起拿着一根树枝,对着一张图纸划划点点,“是非常重要的地域,一旦陆腾出兵,蒙枘,你注意。还有这里”一堆人纷纷不雅的蹲着围在他身侧,没有人搭理黎渊,黎渊凝视着楚云起,唉,所有人都知道主子的决定,没有人能撼动,如今也就他会认真劝几句。 门口,陆丰无奈的望着高台上那堆永远没规没矩的人,同情的看了眼倒在地上的观音像,远远一辆泔水车辘辘行过,他侧身往里靠了靠。 楚云起忽然停住,从一堆低着的脑袋里冒出来,远远往门外看,一边看一边问:“你们有没有听到?” 一一 “表哥!” “长公主?”卫寻正跨过门槛,正见到纳兰熙慈从门口一辆马车上下来。 纳兰熙慈踩着奴才的背,扶着侍女的手慢慢踏下马车,对着卫寻晃了晃手中一个玉壶,笑道:“猜猜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卫寻紧着几步上前,扶住纳兰熙慈,微闭眼眸细嗅模样,微仰的脸在雨后初霁的阳光下闪着比露珠更亮的光彩,唇角一抹笑意缓缓勾起,他从她手上拿过玉壶,“寻多谢长公主。” 听到这句,纳兰熙慈的笑意漾开,拍拍掌,她的马车后,另一辆马车上陆续有人搬下大坛的酒。 卫寻目中放光的看着那些酒坛,立即派了家丁引路。 “表哥要出去?”纳兰熙慈站定在丞相府门口,问。 卫寻从酒坛上收回目光,回道:“长公主来得真不” “表哥。”纳兰熙慈忽然皱起了眉头,靠近卫寻压低声音道:“我有事求你,听说绗国欲上书求娶大齐长公主,我偷偷进了父皇的书房,父皇他已经批下了通关文书。” 卫寻听纳兰熙慈如是说,神色转阴,“府里说。” 一一 “小姐!小姐!”拥蕊轻声在洞口唤着玉幼清,忽闻近处有寻纳兰方觉的人靠近来,急急朝着洞外道:“小姐,有人过来了,我先出去,你快些回来啊。”言罢,绕出花林,避着那些人假意往别处寻去。 一一 青狼崖。 青狼崖之所以被称为青狼崖,是因此崖常年青翠葱茏,而其形,远远瞧去,似一只扬天向月长嚎的狼,山上草药资源丰富,常有采药人上山采药,因此崖下渐渐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村落。 小村离述京远,离官道也有些距离,因此平日里安详宁静。 然而今日,村口的人们却见一行百十人踏马上山而去,扬起的灰尘呛得几个老人直咳嗽,随着的几个青壮年立即破口大骂,却只是多吃了几口尘。 那百十骑头也不回,一直骑到崖顶,在悬崖前勒马,为首的一个当先调转马头,看着从属们齐齐下马,朗声道:“全都将马拴好,衔枚裹草。” “是!三公子!”百十号人齐齐应答,声音洪亮,震得这山林似乎都颤了颤,飞鸟扑棱着翅膀从这个山头逃到了那个山头。 忽闻风声过,众人只觉刮过一阵风,下一瞬已瞧见一灰衣人直直立在自家刚刚下马的公子面前。 “万俟宗。”那灰衣人开口,扫了一圈,面上一黑色面具只余一双眼眸露在外头,深而厉,看得众人不寒而栗,暗自都将手按在了腰间佩刀上。 “你是谁?”万俟宗问,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灰衣人的目光重新回到万俟宗的脸上,虽瞧不见灰衣人的脸,万俟宗莫名觉得他眸子里似乎露出浓浓讽刺意味的笑意,甚至都不屑于隐藏,他心中怒火瞬间蹿起。 “嘭!” 灰衣人并没有回答万俟宗无聊的问题,他随手将纳兰方觉扔到万俟宗面前,扬起的灰尘激得万俟宗再次后退了两步,背后已是万丈悬崖,他险些站立不稳,从崖上摔下去。 “纳兰方觉。”灰衣人吐出简单的四个字。 “纳兰方觉?”万俟宗讶然,矮身细细瞧了眼倒在地上的孩子,倒当真是襄王最疼爱的小儿子。“你带他来做什么?”万俟宗充分发挥了不懂就问的好学生姿态。 灰衣人眼神里似乎透出几分不耐,又道:“玉慎儿。” “玉慎儿?和玉慎儿有什么关系?你到底是谁?要干什么?”万俟宗继续问着,手背到了身后,一个手势,本已散开的众人立时不动声色的向灰衣人靠近。 “嫁祸。”灰衣人再次吐出两个字,瞥了眼将包围圈逐渐缩小的护卫们,浑不在意的转头看向万俟宗,见他脸上仿佛已有了然神色,转身,高度紧张的护卫们被吓得齐齐后退了几步,灰衣人看也不看他们,足尖轻轻点地,身子一轻,飘然如仙般远去,不费吹灰之力的出了包围圈。 众人犹被灰衣人的绝顶轻功迷得瞠目结舌,那边万俟宗突然一拍大腿兴奋道:“对啊!同时杀了纳兰方觉,再嫁祸到玉慎儿的头上,让襄王与玉家为敌,这路,可算是铺平整了!”他哈哈大笑,还想跟灰衣人说几句,一抬头,只来得及瞧见一片灰色衣角。 万俟宗怔怔半晌,猛一拍大腿道:“这就叫什么!”他尴尬的咳了几声,“这就叫英雄所见略同!对吧?看什么看?还愣着干什么?都藏好咯!” 山风渐烈,万俟宗眼神阴鹜的看了眼灰衣人消失的方向,垂在身侧的手指轻轻敲着大腿,远远的又有阴云慢慢飘了过来,一点点遮住了阳光,看来,今日仍不是个好天气,正好,再下一场大雨,将所有一切痕迹全部冲刷干净。 “派去陆府透露消息给楚云起的人回来了没有?” “已悄悄递了纸条到楚云起的房间。” “好!”万俟宗哈哈大笑,“今儿个,咱们来个一石三鸟!” 玉幼清被丢下泔水车的时候,隐约感觉到天空中已飘起了连绵细雨,虽被藏在一个狭小空间内,她还是能靠着外界的声音猜测到已经出了述京,不远处还有个乡野小村,她曾听到妇人浣纱声和闲聊声。 那群人将她丢下车后居然一哄而散,玉幼清静静在地上躺了半晌,也不见有人来给她解袋子松绑,不是绑架吗?不是谋杀?连绵阴雨渐湿了套住她的麻袋,她犹疑着慢慢用发钗割开麻袋,突如其来的微弱天光刺得她眯起双眼,好一会儿才看清四周景色,似乎是在一个山顶,周围树林茂密,林间幽暗,细雨迷蒙阻挡了她本就有些模糊的视线,更看不清林中山景。 她迅速用发钗先是割断了绑脚的绳子,又咬断了缚手的绳,不敢往深林里走,蒙蒙的细雨里一股属于落雨时的特殊气味迷惑住了她的鼻子,每每这样的时候她的灵敏嗅觉便有些不大管用。 她慢慢将身边空旷的石崖打量了一遍,忽然发现崖边一棵参天大树上绑了一根极粗的绳子,粗绳的那一头,似乎延伸到崖下,她迟疑着再次扫了一眼四周,慢慢向着崖边踏出几步。 忽然,那绳子似乎动了动,玉幼清立即停住,眨了眨眼,凝神盯住那粗绳,那粗绳却不动了,约莫是眼花也未可知,她想了想,启唇。 “哇!” 玉幼清还未出声,崖下一阵大哭惊得她连连后退几步,眼见那粗绳剧烈晃动,她心中一个念头一闪而过,青狼崖顶!纳兰方觉!她蓦地疾步抢过去,拉住粗绳就往上提。 “纳兰方觉!别哭了!别乱动!我拉你上来!”玉幼清边吼边提绳,谁知那小子竟死沉,绳子在崖壁上摩擦,恐怕还没把纳兰方觉拉上来就断了。 玉幼清干脆趴在崖边,手紧紧靠着崖边九十度直角处,垫在绳下,用尽全身力气拉人。然而下一秒,她却觉到对面景色正缓缓向上c向上,她大惊失色,蓦然回头,不知何时,她身下土地已然松动,从那棵绑了绳的树前出现断层,她已算是反应极快,瞬间翻身一个鲤鱼打挺跳起,一震之下断层下塌的速度更快,她来不及向上,再次跌倒,落下的刹那,她只来得及抓住绳子,并勉力向上一甩。 这一甩并不能将纳兰方觉甩上悬崖,只能保护他避免被落下的断层砸到,与此同时,她立刻放手跟着断层一同下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纳兰方觉抱进怀里,低头屈膝,一个护人也自护之姿。荡起之势越是迅猛,下落之力便越是大,玉幼清抱着纳兰方觉重重砸在山壁之上,她闷哼一声,下唇因利齿而洇出一道血线,沿着下巴滴落。 怀里的纳兰方觉停止了哭泣,探出头来迷茫的看着玉幼清。 玉幼清垂首,空出一只手擦去血迹,挤出一丝笑容,却疼得说不出半句话来。 她发现粗绳是紧紧绑在纳兰方觉的身上的,即便自己最后力竭,他也不会掉下深渊。稍稍放下心来,她喘息片刻之后,示意纳兰方觉抱紧自己,开始慢慢向上爬。 雨势渐大,噼噼啪啪打在玉幼清扬起的脸上,阻碍了她的视线,也让绳子更加湿滑,好几次她险些脱手,以至于爬了许久仍未爬上多高。 “姨姨。”纳兰方觉忽然开口,“我们会死吗?” 玉幼清一愣,随即道:“小毛孩子,什么死啊活的!你懂什么叫死吗?”她抬头,雨雾中,崖上绳子的磨损程度她看不清,也不知能支持两个人多久,或许她应该放手,毕竟纳兰方觉还是个孩子,这样应该能让他撑到有人来救,只是不知那扔出去的纸团,到底是否有人发现。 “我怕” “男子汉大丈夫,怕个毛线啊!”玉幼清大声道,只是这话,似乎也有点给自己壮胆的意味,“呐,方觉,你听我说,等一下呢,我会慢慢松手,我们俩会慢慢往下落,等到绳子扯直了之后,我就变成一只鸟,先飞到悬崖下面去找人,然后再上来救你,好不好?” 一听到离开,纳兰方觉立刻牢牢抱住她的腰,小脑袋一头扎进她的胸里,闷声道:“你不要我了!”说着,又哭起来。 玉幼清忧心忡忡的看着这个孩子,她紧紧地皱起眉头,多一分犹豫就多一分风险,她毅然开始慢慢松手,又柔柔小声安慰孩子:“我保证,我绝对不会不要你好不好?我会变成一只鸟,去找帮手。”听纳兰方觉始终含糊不清的说着让她别走的话,她也只能一直叮嘱:“等下我飞走之后,你就乖乖的不动,直到等我找来的帮手来救你,千万不能乱动知道了没有?” 绳子慢慢扯直,玉幼清的心砰砰直跳,她不敢却又忍不住向下看了一眼,山间雾气因着大雨而茫茫弥漫,底下深渊深不见底,纳兰方觉已经乖乖听话放开了她,她一只手捂住他的眼睛,轻而柔的在纳兰方觉的耳边哄道:“乖,等下不要往下看。”她又抓住他的小手小脚,寻着有些突出的崖壁石块,让他稍稍用些力抓握住踩住,尽量让绳子少吃些力,把一切安顿好之后,原本转移到他身上的注意力一下子再次堆积到自己身上,她闭起双眸,绳子突然下坠,她惊得下意识抓紧绳子,然而刹那却又看向怀里的孩子,再不犹豫,一咬牙瞬间松手。 “哎呀” 一直紧闭双眸的玉幼清耳边忽断断续续传来几声“嘶吼”,好像在喊什么“不想死”c“睡够”然后就听到了纳兰方觉的叫声,她立即睁眼,纳兰方觉以更快的速度冲着她砸了过来!此时的她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完了完了,自己摔下去还可能只是缺胳膊断腿,被纳兰方觉的一砸,死定了。 此刻的青狼崖顶,万俟宗从林中慢慢踱步而出,他趾高气昂却又故作深沉的晃到崖边,蹲下,对着自己傻乎乎跳崖“殉情”的楚云起挑眉,这一石三鸟之计,还真的是不费吹灰之力啊。 蹲了许久,蹲的他腿都麻了,似乎是青狼崖太高,人体坠落的声音在崖顶根本听不到,万俟宗撑着双腿,掩盖住自己腿麻站不稳的状况,轻轻地得意地配音道:“嗵!” “嗵嗵!” 雨还在下,一点一点冲刷掉了这条路上的所有痕迹,万俟宗并不在乎,人们有时往往执着的相信眼前所见的,而死在一起的三具尸体所能说明的事实不言而喻,不费吹灰之力就得来的便宜,他乐得捡到怀里,那个楚云起,还真的是傻的可以。一来就直奔悬崖,雨天泥泞,他竟没刹住车,直直就滑了下去,这丰功伟绩,简直能在兄弟们之间吹嘘炫耀十天半月的了。 “走!”万俟宗豪气的手一挥,“回府!” “三少爷。”有人靠近万俟宗,弓腰附耳,“山下有个小村,我们路过时,村里人见过我们。” 万俟宗侧首瞄了那人一眼,竖起手指点了点他,又一掌拍到他肩上,小声说道:“回去有赏啊!有赏!”言罢,翻身上马,一转马头,大声道:“你们都是我的心腹!今日之事,我对你们百分百的信任,才将你们带来,但若是外头有半点风声,你们每一个都逃不掉!只是,今日山下有人看见了我们,日后外间谣言起,我宁可错杀一千!不过”他拖长了声音。 先前提醒他的那个属下立马接口道:“将他们灭口!我们对三少爷绝对忠诚!” “灭口!”百十号人反应过来,铿然应答,齐齐调转马头,呼啦啦朝着山下涌去。 两个时辰后,一身狼狈赶来的卫寻的脚步戛然止在树林与悬崖之间,他的身影掩在林间,他的目光紧紧凝在塌了一段的崖上,雨太大,如响鼓擂在薄薄鼓面上,明明没有半点声音,却震若天雷,明明看不到半分激荡,却激起重重水花荡起层层涟漪。 终究是来晚了,从看见山下血水混着雨水流淌成河的那一刻,他便知已晚了,却仍存着几分侥幸,不信这个向来能化解危机c慧黠灵动的女子会命丧在此。而他,也终于明白,他卫寻,离了卫家,什么都不是,就连因当初许下保护她的诺言而派去的人,都因着姑姑暗地的阻挠而千难万难。他垂下眼睫,叹了口气,悠悠转身,心底的那一分情绪大约是惋惜吧,惋惜这一个明媚娇艳的女子,如历史轮盘上所有的红颜一样,年少而香消。他眯起眼,垂眸瞧着脚下的路,那女子一颦一笑却尽在眼前。 两个时辰前,玉幼清撒手坠崖,纳兰方觉紧接而至,坠落的速度简直像是有人将他从上面扔下来一般,玉幼清瞪着眼睛捂住耳朵,实在是受不住纳兰方觉叫的震耳欲聋快叫破天的嗓音,似乎还有一个声音比他更响,由远及近,耳边风声呼呼,她着实听不分明。 正想着要不要等纳兰方觉掉下来的时候,顺便扯上一扯,反正都是要死的,她才不要当那个垫背的,手正要伸出去的时候,腰间忽然一紧,下坠的趋势缓了缓,她身子被硬生生扯了出去,竟往外横飞了一段,而纳兰方觉仍在往下坠,她立即伸手去抓和她擦肩而过的纳兰方觉,下坠的力道骤增,她的手“咔”一声,脱臼了,不但没有救到纳兰方觉,反而她的横飞趋势也瞬间变成了原来的下坠趋势。 隐约上头传来一声咒骂,她本就近视,人影在雨雾中更加朦胧而看不清,只看到白衣飘飘。玉幼清腰间又是一松,白衣人突然猛地下坠,速度快到下坠到她身边时,她连是谁都没有看清,就被一脚横踢了出去,那一脚正正踢在她背部,本还不觉疼痛的背,一下子火辣辣的烧灼感起,她还没来得及喊疼c骂人,腰间再次一紧,绑住她腰的绳子在上头似乎左右荡了两个极长的来回,才消减掉白衣人踹她时横飞的趋势,她总算停在了半空。 片刻之后,崖上的人将她半拖半拽的弄了上去,她已无暇再看救她的是谁,趴在泥水里呕吐。不断上下左右的折腾,她的胃早已翻江倒海,直至此刻真正平静下来,便一瞬全然爆发出来,直吐得她胸腔亦隐隐作痛。 好容易眩晕恶心感稍稍退去,玉幼清勉力抬起那只好的手指着悬崖,有气无力地道:“纳c纳兰c纳兰方觉帮我,救他,救c救他。” “不早说?”玉幼清身侧传来一个吊儿郎当的女孩儿声音,“你吐了那么久,他早摔死了。” 玉幼清猛地抬头看向声音来源,瞳孔骤缩,是楚云起身边的那个女孩儿——臣娘。 臣娘抱胸看天,想着雨怎么还不停,约了蒙枘晚膳后去听戏的,不过也好,劫了那戏班子,只她和他两个人听,得早些去劫才是,别让蒙枘知道了。她心中打着乱七八糟的小算盘,回神时发觉没声儿了,低头去看,“喂,别拿这种眼神看着我,我又不是救世主。” 玉幼清调开目光,是,没有人是救世主,她低低道:“谢谢。”随即单身撑地,慢慢站起来。 “吐完了?吐完了就赶紧跟我下山,我可没工夫跟你们玩儿,主子那儿还等着你呢。”臣娘有些不耐烦的催了两句,可她那听起来娇蛮可爱的声音怎么也让人生不起气来,她话音刚落,转身便走。 玉幼清不解的看着臣娘的背影,刚要出口相问,臣娘霍然转头,一把抽出背后双刀,右手直指她面门,手中长刀瞬时飞来,劈裂厚厚雨幕,划一道闪着银光的弧线,玉幼清瞪大双目,一时之间愣怔住,下意识后退了两步,大脑一片空白,甚至来不及反应发生了什么情况,银光如电般照亮阴沉灰暗的天空,她只下意识抬手去挡住眼睛,半眯的眼眸从指缝中瞧见银光撞上什么发出幽蓝光芒的物事,“呛啷”一声响,几乎震得她耳鸣,她仍立在原地,傻乎乎低头去看掉在地上的东西,长刀已回到臣娘手中,臣娘快步而来,大喊:“过来!”欲挡在她的面前。 玉幼清闻声抬头,眼前灰衣人已然飘下,接连暗器出手,逼得臣娘步步后退,却也没有让那灰衣人有机会接近玉幼清。 悬崖边,雨幕中,三人分成三角而立,方才只是瞬间却叫玉幼清看得眼花缭乱的杀招,不得不让臣娘和灰衣人彼此停下,重新审视对方,而玉幼清,在这诡异而窒涩的空气中,小心c缓慢的移动脚步,生怕动作稍大,错了生机。 灰衣人慢慢转头,一双眼眸如烈火般割在玉幼清的身上,只一瞬,快到玉幼清以为那是她的错觉,那一双此刻甚至微微带笑,看着远远山景c雨景,亦令人觉得锋利的眸光,未藏半分杀气。 “你不该活着。”他道,平平无波。 缠在腰间的长带突然似被人握在手中一般,操控着将玉幼清猛然甩到半空中,臣娘瞳孔一缩,几乎是同时跃起,左手大刀飞出,右手大刀当机立断砍断系在自己腰间与玉幼清相连的长带,能以内力隔空控物,这个突然出现的灰衣人不简单! 玉幼清再一次被甩飞到空中,身下仍是万丈深渊,她忍住呕吐的冲动,这回真的要变成鸟了,变成一只不会飞还不断被人戏耍的鸟! 恼人的晕眩感盘旋在大脑里,模糊的景色晃晃悠悠,在她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只来得及看见一道白影在眼前一晃而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投怀送抱 第十五章·投怀送抱 那一霎细雨分开作两道,他踏雨而来。 灰衣人眼神一凝,手上动作微微滞涩,仅稍一犹豫,楚云起已与臣娘交换了眼色,扭头朝密林中去。 灰衣人却似乎并无追逐之意,空气中隐约一声尖锐的鸣哨,灰衣人嘴唇微张,眸中流露出讶然之色,眼角已瞥见几十道灰影飞速掠过,匆匆追赶上去。 “喂!哪里来的那么多小鱼?不是说只万俟宗一支?”楚云起肩上扛着玉幼清,腾挪间避开呼啸着射来的利箭。 臣娘一个跃起避开暗器,瞥一眼林中数不清的对着他们紧追不舍的影子,皱起眉头,“这些可都是大鱼,能瞒得过丝网,不知道是哪一支,其他人呢?” 楚云起一个踢腿,故意将飞来的箭踹向臣娘,怒气冲冲道:“我还想问你呢!派来保护她的人呢?都去哪儿了?黎渊呢?” 臣娘心虚的垂下脑袋,当初以为这次暗杀只不过小打小闹,也从未将万俟宗那个世家子弟放在眼里,存了心想整整玉幼清,谁知半路杀出这么一路底细不明的大鱼,现在想将人调回来,已不可能。她正想着如何拿话搪塞过去,一抬头见前头一条分岔路,不由分说与楚云起兵分两路。 楚云起阴沉着一张脸,底下这群人,出来五年,愈发管不住了。他回头,仍有大部分人追在他身后。 肩上的人有些不安的扭动着身子,似乎将要醒来,明枪暗箭如雨纷纷,地上又湿滑,玉幼清因着不适,迷迷糊糊中愈发动的厉害,楚云起一时难以顾全,脚下一滑,顺着一个矮坡骨碌碌滚了下去。 恰此时,先前那戴着面具的灰衣人赶来,掠到坡边,闪电般抬手,林中重重灰影霎时停住,几十道人影如一阵风般齐齐刮起又齐齐收住,此刻隐在林间竟看不分明。 灰衣人面具下那双眼窝深深的锋利眼眸垂下,矮坡坑坑洼洼起起伏伏,已瞧不见那两人身影,他似犹豫,又多几分思量,良久,抬起的手如网一般握拢,再慢慢放下,林间人影晃了几晃,收束起队伍,一闪不见。 到处碎石的矮坡上,玉幼清被一把甩下,疼得瞬间清醒过来,紧接着便是天旋地转,她忍不住惊叫出声,还来不及有所动作,腰重重撞上一棵大树,下落的趋势生生止住,她疼得呲牙咧嘴,习惯性的抬手,却发现右肩比之全身疼痛更剧,且无法动弹,她还想深究,上头又是一个人影直直冲着她滚下来,情急之下她大叫着横出一条腿,脚底对着那个身影! 半晌都没有预想之中的撞击,玉幼清略带试探的半睁开眼,眼前一张倒挂的人脸对着她咧嘴一笑,“想谋杀亲夫?” 玉幼清想也不想,左手成拳,一击挥在空处,楚云起已经拉过她的右手,将她扶起,一拉一推。 “啊!” 玉幼清疼得眼泪汪汪,那位爷仍丝毫不怜香惜玉,揪着她满是鲜血的衣裳就撕,一连撕成好几条长长的布条,又随意从地上寻来几根粗壮不易折的枝桠,将她的右肩和右手都固定起来,这一连串动作做得熟练,却在绑布条的时候微不可见的顿了顿,楚云起的目光抬了抬,似是觉察到她紧皱的眉间淡淡的厌弃,不知为何,心头没来由的闷,手上动作便更重了些,草草给她包扎完,起身绕开。 玉幼清一张嘴噘的老高,瞄一眼身上残破的衣裳和用来包扎的布条,那上面大部分都是那只狗的血,腥臭得厉害,扰得她头疼,不过这位爷的架势她更不喜欢,忍着滚下山坡后身上的酸痛和方才擦过崖壁后后背火辣辣的刺痛,绕着树的另一侧,转开。 “啊!”这一转,玉幼清彻底被眼前一幕惊得愣住,忘记转头或是闭眼,她一刹那背后寒意嗖嗖,一双眼眸酸疼得泪水满盈。 大雨还在下,细却重的打在地上,砸出一个又一个或深或浅的小坑,坑里满载鲜红,溢出,又形成一道一道的沟,玉幼清震惊到呆愣得看着那一条条小沟到底延伸至何处,却发现泥泞的深红的泥土地上,躺着一个人,截断了那些沟,那人苍白的可怕,仍有鲜红不断从他身下流出,而他的手,正牵着另一个她的手。玉幼清这才稍稍回神,眨了眨眼,将因眸子酸涩而冲上来的泪水眨了回去,这一刻,横七竖八躺倒在地c毫无声息的人们,刺痛了她,滂沱的大雨将她身上的血和他们的融到一起,上一刻她被困之时,明明还听到他们的说笑声c砍柴声c浣纱声她猛然转头,蹙眉回身。 一双手却在此时扶上了她的肩头。 楚云起走过来,慢而有力的将玉幼清的身子扳正,一指面前被屠戮的小村,轻声说:“他们,因你而亡。” “半个时辰前,他们大约还在愁恼雨落的太久,衣裳干不了,柴禾燃不起来,米缸底的米又要潮湿发霉。”雨落到他的睫毛上,他眨眨眼,慢慢的向前跨出一步,初夏有雨,可寒人心?微眯的眸子里再没有了总含着的醉意,多了三分寒c三分利c三分嘲,他的目光始终落在前方,手下,她的肩头微微颤动,他依旧继续说着:“男人们要担心前几日修的屋顶会不会漏雨,要不要去城里置办些物事,正好也可以带孩子们去玩耍” “别说了!” 玉幼清硬生生挣开楚云起的手,转头就走,她不愿去听这些空无着落的煽情话,更何况这些人根本不是因她而惨死,罪魁祸首才在想着此刻到哪儿去玩耍!纵要论责任,也是述京那些上位者的弄权之果!她不必站在此处埋头自怨! 楚云起看着她踉跄背影的眼眸深深,终究只是轻叹了口气,摇头,他兀自立在风雨里,一头黑发吹的凌乱,白色衣袍沾着点点泥渍,染着她身上的血,看来狼狈,风忽然急了一些,什么东西被吹到他眼前,蒙住了他双眸,一刹黑暗,遮挡了面前刺眼的猩红。 楚云起抬手扯下蒙在眼前的东西,瞧了瞧,他眼角瞥着身侧的林子,蒙蒙雨雾里树叶哗啦啦一阵摇晃,看起来就像是过了一阵风,他垂下眼睫,目光静静落在手中那块灰布上,随即随手一扔。 灰布飘摇,瞬间被雨打湿,如无星无月的夜,黑的看不出原来模样,然后落在地上,沾了血,却看不出红。 楚云起闲闲转身,瞳孔猛然一缩,疾步过去扶起不知何时倒地的玉幼清。 玉幼清此刻身子发软,眼前发黑,骤然被楚云起扶起,触到后背,疼得直吸气,意识也有些浑,一只手胡乱抓住了也不知是什么,下宽上细的,紧紧搂住,虾米一样弓起身子。 楚云起盯着玉幼清染血的后背,慢慢皱起眉头。 怀里,玉幼清的身子,忽隐隐发颤,楚云起正小心翼翼挪动她遍体鳞伤的身子,他见她小巧的鼻头一耸一耸的,手脚不安的扭动着,像是要挣脱他的怀抱。 偏偏楚云起更加用力的将她的脑袋按入怀里,声音低低地斥一声:“别动!” “嗯”怀里,婉转鼻音绕了几绕,她无力的抗拒着,似乎咕哝了几句,他听不清,低下头去。 玉幼清挣扎愈烈,不管自己脱臼的右手,不停推搡着楚云起,软软的手搡在他胸前,如撒娇的猫儿,他忽而心情很好,勾起嘴角轻轻笑了笑。 这一刻,焦灼散去,属于她的柔软清晰的撞进他的手中c怀里c心底,平日里总张牙舞爪的小野猫终有一瞬收起锋利,释放出绵绵娇柔软弱,楚云起忍不住揉了揉她本就散乱的发,掌心痒痒,如触云团。原来女子竟有如此姣好身段,胜雪肌肤当真一丝瑕疵也无,连细细毛孔也寻不见,被雨打湿的衣衫下,喷薄处喷薄,纤细处盈盈一握,修长处又直,一如浑然天成的玉,似乎因着某种原因,她肌肤弹性也是极好。哪怕鼻尖总有一股酸腐腥臭味儿挥之不去,他不觉厌弃。 玉幼清此时若是清醒着,必然要气恼,姑奶奶我投怀送抱?要不是没力,早踹得你断子绝孙! “滚”挣扎半日无果,玉幼清终于憋出一个字。 楚云起背脊一僵,唇角的笑慢慢褪去,按着她的手更加用力,不容她半分远离。 “这荒郊野岭c横尸遍野的,你这么急的叫我们能滚哪儿去?” 他嗓音低沉,透着一股子暧昧。 “呕”玉幼清终于再忍不住,一股脑全吐了出来,吐得天昏地暗。 呕吐物混合着酸水喷在楚云起胸前c脖颈里c下巴上,她软弱无力的身子甚至不能支撑着她坐起,而那些呕吐物就这么顺着她的嘴流了满颊,不断因着呕吐而起伏的腰腹让他觉得下一秒可能就要折了。 楚云起只在最初那一秒皱了皱眉,却又恼的笑了笑,笑她那些拒绝是为了不弄脏他。然而瞧着她躺倒在他怀里紧锁眉头的苍白脸庞,他无暇顾及自己,亦不敢轻拍她的背部以舒缓她的难受,不敢再调笑,或再多耽误一刻,他双手抄在她膝下,背上她。 “抓紧我。”他低低嘱一句,犹不放心的空出一只手来握住她垂下的手臂,狂奔在雨幕里。 夏风清凉,雨势也渐弱,蒙蒙的细雨轻飘飘扬在人身上,玉幼清安稳的趴在楚云起背上,贪凉的去扯戴在头上的笠帽。那是楚云起从村里一户人家随手拿的,小村穷苦,一户人家只一件蓑衣,她的伤病又拖不得,他便只走了一户人家,拿了一件蓑衣,将她裹得好好的。 细雨洋洋洒洒飘在脸上,清凉凉的舒服,玉幼清意识渐清,抓着笠帽往身前一个黑乎乎圆滚滚的东西上扣,闭上眼,仰起脸对着飘雨的天。 笠帽歪歪斜斜扣在楚云起头上,宽大的帽檐突然遮挡住他的视线,他心中一凛,悬在半空的身子急停,眼睛向下,瞥见左下方一棵树斜斜逸出一根不算细的树枝,他生生扭转身体,提气向下一沉,左脚脚尖方一触及那根树枝,旋即横飞而起,笠帽早随下沉瞬间的速度翻开掉落。 “啊”背上人轻轻一声低呼,几缕断发拂过他的脸颊。 玉幼清吃痛的捂住头顶,嘶嘶吸着冷气,这才完全清醒过来,一眼看清处境,却不知晓刚才她一个举动险些酿成大祸。 楚云起以为那女人要蛮不讲理的无理取闹,背上却安静的一丝声音也无,头顶的雨似乎也小了些,他抬头一瞧,她正举着蓑衣替他挡着呢,饶是又气又急,忽然又笑了。 “能不能”半晌,玉幼清慢慢开口,“放过我。” 林间青竹葳蕤,正瞧见一朵独独开在一地碧绿中的紫色小花要去摘的楚云起,伸在半空中的手一僵,这一刻静谧里只听得雨落,和她轻轻在耳畔的呼吸,微微拂起他稍显凌乱的耳边发,些许的痒,忽然心底也起了一种难以忍受难以言喻的痒,挠不到消不了,逼得他心烦意乱。 紫色小花被竹叶上突然滚落的一滴雨砸倒,深紫而微带透明的花瓣瞬间因浸湿了雨水而沉重得无法再立起。 楚云起慢慢收回手,安静的背着她缓缓向前走着。 玉幼清合上眼,轻而长的叹了一口气,那话,她不该说。到得今日,卫寻和楚云起为她做的,已经够多,也是到得今日,她才恍然明白,想要利用玉慎儿的人,不仅仅是玉陆两家,她要面对的,是整个朝廷,是明里暗里她知道的不知道的太多的敌人,站在风口浪尖的不是她,她却在那漩涡里。 “你是谁,就该走怎样的路。”楚云起忽然幽幽开口。 玉幼清默了一会儿,问:“如果让你做一个踏着人肉白骨的人上人,你也做吗?”她语气里带着冷,自己瑟瑟的冷。 “做。”楚云起却答得毫不犹豫,“不任人宰割,护相护的人安全。” “安心吗?” 空气里忽然多了一丝冷,由外而内的冷,冻得玉幼清一个哆嗦,她敏锐的觉察到楚云起刹那间的凛冽阴戾之气,只一刹那,快到她错觉那是林间的一阵风从背后刮过。 楚云起紧抿着唇,默然向前。细雨洗净他如雪肌肤,她转动目光,鼻尖是他如高山上消融的雪化冰的泉的清冽冷香,那一线淡粉色的唇近在咫尺,这一副初见就惊艳了她的绝世美颜,在她眼底慢慢从软变硬,从一个沉迷酒色的软趴趴的纨绔形象,变成了善于隐藏内里坚硬的男人,而这个男人,即将成为她现在这个身份的夫婿。 其实玉幼清不是一个软弱的性子,只是接连而来的打击叫初来乍到的她有些受不住,刷刷竹叶声里,她忽然轻轻在他耳边道:“但望我能保护我自己。” 他背着她走了一路,雨渐停,出了竹林,沿着一条不算宽的路去,玉幼清觉到地势渐高,直到远远瞧见一处极大的府宅,她立马要求自己走,楚云起也没有拒绝,放她下来后便不再管,兀自大步向前走着,玉幼清踉踉跄跄跟在他身后,三步一晃,目光却在那宅邸上转了又转。 大齐住宅少有高层,即便大富大贵人家,也不过一两处高楼。而她眼前那一处,远远瞧去,竟辨不清府宅到底有多大,将能看见的粗粗一数,竟有大小数十处高楼,还不算瞧不见的那些。 走近了,她再次被震撼! 府宅门前台阶共七层,层层雕不同珍兽,她虽不能一一认全,也惊叹于那精美雕工,连珍兽利爪爪尖指甲都清晰可见。再往上,竟是建的三开门,嵌的十二户对!这是连大齐亲王都不敢做的,楚云起竟这般胆大包天! 传闻里皇帝对楚云起不同,任他大闹朝堂c胡闯军营c搅乱市场c无视法规,一封封参本送上去,空落落如石沉大海没有回应,时日久了,众臣也不再浪费笔墨,纷纷猜测这位陆小公子在皇帝心中的分量,到底是青眼有加,还是根本不放在眼里,更有传闻说这位陆小公子其实姓纳兰,是皇帝在外的私生子,不敢带进皇宫,却养在了天授大将军府里。 玉幼清也旁敲侧击的问过拥蕊,那丫头本是个胆儿大的,只是身份环境使然,放不开性子,支支吾吾里隐隐也透露了些,玉幼清偏头,慢慢啃着嘴唇臆想着八卦,想着想着竟吃吃地笑出了声,几缕湿发贴在唇边,顺着嘴角飞扬出一个弧度,衬身后白墙黑瓦,仿若这天地间便只有她一抹明丽跳跃的色彩,美,媚。 “笑什么呢?”楚云起看着玉幼清瞟着自己的眼神贼兮兮的,忍不住打了个寒噤,直觉毛骨悚然。 玉幼清回过神来,眨眨眼,一双大大的眸子无辜的瞪着楚云起,“哦,我在想,如果有一桩八卦是真的,那就是一个觉得自己很牛逼的傻逼在全天下面前裸奔。”她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嗯,还觉得自己穿得特别厚实。” 嗯,皇帝是傻逼。 “咔。” 一声轻微的响声传来,玉幼清这才注意到,这府里到处都是二八少女! 到处都是挽着袖口c卷着裤管的二八妙龄少女! 到处都是步伐婀娜c袅袅婷婷c来去自如,见着他和她也不行礼的肤白貌美c身材凹凸有致的少女! 有一个离得近的听到玉幼清的话,崴脚了,那声“咔”估计就是她发出来的。 玉幼清瞪大瞪圆的眼睛顿时缩小了一半,这货原来金屋里藏了这么多美娇娘! 怪不得府邸那么大,怪不得要造高楼,平铺开去恐怕住不下了吧! 他内敛? 他隐忍? 他装叉? 嗯,他装叉! 楚云起挑眉,盯着阴气森森打量自己又兀自点头的玉幼清,在她开口之前,撂下一句话,赶紧转身溜走,“住哪儿自己挑。” “喂!”玉幼清一瘸一拐跟上去,“我不要左邻右舍啊!”她边走,边察觉到四周投过来的目光,那种她最熟悉的惊讶和艳羡,哪怕此刻狼狈如她,依然也是抬一抬下巴,即令这满院葳蕤黯然失色的美,她们讶这世上竟有这样的曲线玲珑极致,羡这世上糅杂得毫无违和的纯与媚,不是矫饰的风情,除却戏子的风尘,她就是她,不经意间引人驻足c回眸,甚至影随。 玉幼清没走出几步,前头忽转出一个人影来,墨绿色裙裳,一头黑发简简单单拿一根黑色缎带束在身后,眉眼间平静温婉,气质却冷峻利落,因此得玉幼清多看了几眼。 墨绿裙裳的女子伸手,道:“姑娘这边请。” 玉幼清瞄了一眼前头,楚云起的身影匆匆转过长廊尽头,消失不见了。她点点头,跟着那女子而去,边走边道:“能不能给我个独立的院子,只要两个丫头候在院门外就好。”她歪着头思忖半晌,又道:“院里最好有个独立的小厨房,厨房里的东西要一应俱全。” 九曲回廊,大小洞门,这宅子大的离谱,似迷宫,玉幼清根本分不清哪里是哪里,跟着前头女子行了约一炷香的时辰,才停下。 玉幼清抬头,“君竹苑。” 三字以竹拼凑而成,竟也有墨于纸上的淋漓之感, 玉幼清向那女子道一声谢,兀自推门而入,又将院门关好,这府里女人太多了,看着辣眼睛。 “姨姨!” 玉幼清刚关上门,还没转身,蓦然身后一声吼,吓得她一个激灵,来不及迈开步子,双腿就被紧紧箍住,勒得她险些站立不稳,顺手就扶上了抱住她的小人儿。 纳兰方觉? “纳兰方觉!”她震惊到反应迟钝了两三秒,才惊呼出口。 “哇啊啊啊”小小人儿放声嚎啕,哭得玉幼清也觉不忍,又不知如何哄慰,瞪着眼睛不知所措。 转念,楚云起 她波澜不惊的脸上藏起了她自己也没有察觉到的内心的一丝涟漪。 “姨姨?” “嗯?”玉幼清应道,却良久都没有声音。 她低头。 纳兰方觉正眨着一双仍旧闪着泪花的大眼睛望着她,一脸的茫然c探究和奇怪。她也不由得一脸疑问。 “姨姨刚才笑得像方觉看见了娘做的特别丑却尝起来特别好吃的叫花鸡时的样子,但是漂亮。”孩子总是用自己所能理解的物事来形容眼见的情况,一只脏兮兮的叫花鸡,或许一开始很嫌弃,但当真正尝到口里时,却发现原来很美味。 笑?玉幼清摸摸自己的嘴角,只一个微翘不翘的弧度,哪里是笑? 她撇撇嘴,“不哭了?” 纳兰方觉撅起嘴,一副可怜兮兮又要哭出来的模样,被玉幼清一个眼神将即将奔腾而出的泪水都给吓了回去,立即摇摇头,奶声奶气道:“不哭了。” 玉幼清蹲下身,心软的擦干净纳兰方觉的脸,这才发现,纳兰方觉仍是那一身破破烂烂的小衣裳,满溅了那只狗的血,闻着腥臭恶心,忙寻着一个路过君竹苑的姑娘送一桶水来,倒被告知君竹苑里有浴房,可帮忙寻两套衣裳来。 玉幼清当即牵了纳兰方觉去浴房。 这浴房倒也设计的有心,男女隔开,每间又各有两小间,一间酷似现代的淋浴房,男房内出水口做成翔龙模样,女房内则是凤鸟,皆依着男女之别,约是一人半高,有潺潺流水不断流下。这宅子本就建在半山腰,玉幼清细细打量过,这间偌大浴房依着山壁而建,为求干净,又用大量的玉石隔了一层,她估摸着这水大约是从山上引下来的温泉水。另一间则是温泉水池,池底分阶,每阶都有三平米长宽,供人洗浴之后泡澡所用。 她领着纳兰方觉进了男房,又仔细看了看温泉池第一阶的高度,细细叮嘱了纳兰方觉不可往深处去,随即将送来的小人儿衣裳摆在专用来摆放衣裳的地方,那地方微微发烫,干燥而防止衣裳沾染了湿气。 她放好衣裳,刚一转身,就瞧见纳兰方觉背对着她,双手展开举着。 腾腾热气氤氲的澡堂里,小小的人儿双手平举,长长袖袍垂下,竟有种奇特的威仪在,如小大人一般,玉幼清不明所以,这小子难道也是穿越来的?看过铁达尼号?她好笑的摇摇头,绕过纳兰方觉往外走。 “姨姨!”纳兰方觉出声叫住玉幼清。 “嗯?”玉幼清回头。 纳兰方觉却看着她不说话了,小肚子微微一挺。 玉幼清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随即恍然,这小子是襄王嫡子,平日里叫人伺候惯了,这是等着她给他沐浴更衣呢! 玉幼清仍旧一身狼狈,君竹苑又无侍婢,她也不恼,蹲下身轻轻道:“方觉,我c你娘或者侍婢帮你沐浴更衣,是因为你是一个小孩子,而并非因为你是襄王世子。你记住,这个世上,每个人都是平等的,没有人生来低贱,生来就是伺候人的命,你应该尊重每一个人,知道吗?” 纳兰方觉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咬着唇放下了举起的手。 玉幼清赞赏的笑着理理他的发,“你瞧,姨姨也满身血污,姨姨的右手也受伤了,不能帮你,你可以自己洗吗?” 小子沉吟了半晌,忸怩不说话。 玉幼清帮着他解开腰带,慢慢教他如何脱衣,慢慢一遍一遍告诉他洗浴时该做些什么c注意些什么,直到小子完全记住了,才退出去。 她轻轻靠在壁上,疲累的闭了闭眼。忽然打了个喷嚏,她吸吸鼻子,看着面前的女房,听着男房里纳兰方觉玩水时奶声奶气的笑声,转身出门,往厨房走去。 这孩子受了惊吓,洗完澡喝碗热热的姜茶驱驱寒,才不会受凉。她自己也一直觉得冷,身子又发烫,肯定有些低热。更何况,她抱着肩抬头,天阴得很,怕是还要接连下几日的雨。 一一 厨房里物事倒真是一应俱全,不染尘灰,蔬果也是样样新鲜,瞧着倒像是日日有人用着的,因她方才并没有听见有人打扫或者送蔬果进来,可这一个不像主房的君竹苑,事无巨细都小心打点着,倒叫她觉着奇怪。 玉幼清挑些要用的洗净了,准备煮红糖姜茶。她其实本不擅厨艺,只是幼时她父亲煮给她喝过一次,她也不觉好喝,但她父亲硬是要她学会。只因当年,她母亲便是因着雨后一碗热腾腾的红糖姜茶,才对她父亲多瞧了一眼,这一眼,便又是一生,是她母亲一生中的一段插曲,却是她父亲完完整整的一生。可惜她母亲是法国人,生性喜浪漫c自由,犹如一匹野马,永远着眼于与天际连成一线的草原那头。 这段情史倒不是她那个专情的老爸告诉她的,而是她从她那个多情的老妈那里问出来的,到那一刻她仍能从她妈眼里看见深深的动容,这一份真切的动容源自于她妈真的爱她爸,且未减一丝一毫,只是她妈不愿被生活束缚,不愿被婚姻铐上枷锁,不愿在这种情况下埋没于社会舆论,所以她妈追求自己去了,她曾用逃避形容,后来才发现错了,那是一种她向往,却永远没有勇气去做的,她曾和她妈谈论过无数次,然而最后的结论都会转回到她,她身上的烟火气,她忽然勾起唇角,用法语轻声自言自语道:“野马的草原是全世界,但野马终究只钟情于草原,不是吗?” 柴火声“哔啵”一声爆响,玉幼清忽有感应似的转头,眼神却落在空处,风吹过,厨房的木门慢慢晃着,她漫不经心回头,有些笨拙的用左手将煮好的姜茶分装在三个小盅里,放进食盒时又茫然于为什么要分三份,她撇撇嘴,想着分了就分了吧,便宜楚云起了,只当谢他。 一一 “她说人生来平等?”书房内,楚云起头也不抬的问。 “是,一个大家闺秀给襄王世子灌输这么奇怪的概念,奴是奴,民是民,官是” “这些文书里瞧不出些什么,倒显得故意为之。”楚云起出口截断了桌旁人的絮絮叨叨,“平舟,你方才那么着急传信号出来给我,除了这些,还有什么其余线索没有?” 平舟忽被截断了话茬,也不恼,凑上前去,指着几份文书里的文字,“你看这里” 书房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楚云起只抬头看了一眼拎着食盒和一些物事进来的女子,随即又与平舟埋头于一桌文书c密信c地图里。 那女子默默拎着食盒到一边,把一应备好的架子c炭火之类取出,将食盒里的小盅放在架子上用文火温着,便退出去。 “是什么?”楚云起忽然出声问道。 “回公子,是姜茶。” “哦?”楚云起挑眉,多看了那女子一眼,道一声:“嗯,很好,下去领赏吧。”他顿了顿,又道:“给君竹苑也送去一份。” 那女子似是一愣,下意识想抬眼去看楚云起,抬到一半又察觉不合礼数,赶紧埋头,没再多说,行礼后退了出去。 平舟看一眼姜茶,又看一眼,又看一眼,说话漫不经心。 楚云起瞥着他,放下笔,抱胸勾唇,“看上那姑娘了?” 平舟晃了一小会儿神才道:“这府上丫头们什么时候这么细心了,送来姜茶还用文火温着,我记得府里大小事情都是墨绿在打理,这可不像是她的作风,难不成”平舟的视线从姜茶转移到楚云起身上,却被楚云起瞬间杀气腾腾的眼神逼得话锋一转,“难不成今日太阳从西边儿出来了,呵呵呵”他挠头张望着外头,干巴巴的笑了一阵儿。 楚云起转开目光,眼神里崭露锋芒,“万俟世家既已冒头,此次顺水推舟,不杀则已,要除就要除干净。” “万俟一支家族人数庞大,还有外嫁出去的女子,如何除得干净?”平舟也瞬间严肃下来,手握墨笔刷刷写下万俟世家家主及重要子嗣,最后一笔重重落在纸上,一点浑圆墨色透过薄薄纸张,渗透而下。 楚云起看着纸上几排名字,眸色渐深,他轻而慢的一张张揭起案上薄纸,直至那一点墨色消失,“光凭一个意图谋杀玉慎儿,破坏玉陆两家联姻的罪名,难以连根拔起背后的卫家,只一个玉伯牙,或说朝堂上那些执笔的,也扳不倒整个万俟世家,但襄王,还有他那个年纪轻轻的襄王妃”他在纸上写下“姬娆”这个名字,又重重画了个圈,轻声道:“或许可以。” 平舟皱着眉头瞧着那两个字,脑海里浮现出两年前在一场宴会上远远瞧见的那个女子,娇小温婉,眉眼低低,唇角微翘,目光总是有意无意的盯住襄王,流露着小丫头般的崇拜和爱慕,那样一个柔柔弱弱需要保护的女子,如何能扳倒整个万俟世家? 平舟心中一团疑云,楚云起却不愿再多说,平舟见他拿起案上一封加密信封,自觉退到一边,择了先前几封文书研究去了。 楚云起再抬起头时,阴沉的天彻底黑了。他目光落在进来重新换一批新菜的婢女身上,闭了闭眼,起身向外。 “送到君竹苑。” 君竹苑挺大,楚云起绕了几间房都没找到玉幼清,倒是纳兰方觉在卧房里睡得四仰八叉,一碗姜汤似是喝了一半又吐了一半。他转了几圈,坐在满是热气腾腾佳肴的厅里发了半晌的呆,叫婢女将凉了的饭菜重新换过之后,又跑去竹子上坐了。 新换的一身黑衣隐在竹林里,无星无月的夜,照不出影子陪他,他乌发拂过脸颊,忽想起那时她的断发擦过他的脸颊,想起她扣在他头上的笠帽,想起她拉起蓑衣为他挡雨,他瞧不见她当时模样,但他觉得,她眉眼一定很温柔,像像娘。 他又想起酣睡的纳兰方觉,忽然一个激灵,掠下青竹,直奔一个方向而去。 浴房的门半掩着,里头男女各三进,楚云起想也未想,冲进女房,眼角瞥见一地的脏衣裳,脚步不停,顺手拎起一旁挂着用来擦身的布巾,闯进温泉池。 没有预想的惊呼,没有慌张的动作,玉幼清安安静静的趴在温泉池里,一个侧脸温柔,几缕湿发粘在脸颊上,更添三分风情,她本是天成媚骨,哪怕一双眸子闭着,却更叫人想望那流转的光芒。 楚云起却没有这个功夫欣赏,玉幼清满身衣裳脏的脏,破的破,也便裸着泡在温泉里,好在是趴着,又有池子里氤氲的热气遮了,他一挥手扔出布巾将她盖住,才几步跨到她身边,一把捞起。 月儿不知何时偷偷露了一只眼,静悄悄的洒下清辉,他抱着她步伐匆匆,她裸露在外的肌肤上水滴刹那晶莹剔透,衬得她胜雪肌肤如凝脂一般,他急急忙忙间低头,仰着的脖颈一抹弧度纤细而精致,惹得他心底忽起喷薄燥热,仅仅那么一刹那,他踹开房门,将她稳稳放在床上,拉过锦被。 “平舟!”楚云起盯着玉幼清的脸,向身后伸出手,“扶息丸!” 一道劲风过,李平舟立在楚云起身侧,面色为难的看着楚云起。 楚云起久久未得扶息丸,回头逼视李平舟。 李平舟僵立原地,瞧也未瞧床上的玉幼清一眼,他毫不退让的与楚云起对视,话出口却有些底气不足,他说:“扶息丸一共三颗,是上人赠你用于关键时刻,天音将至,可助你淬炼筋骨c脱胎洗髓,要想练就功法,只有这一条路!” “不过万分之一可能。”他语气轻飘,似毫无所谓。 “那生死人肉白骨呢?你要浪费在她身上?”李平舟退后一步,手紧紧捂在胸口。 楚云起微微皱起眉头,李平舟倏地垂下眼眸不敢看他,知道自己着急说错了话惹恼了他,却也倔着不肯将扶息丸给他。 楚云起伸手就去抢,李平舟不敢跟他夺,再想劝也不知该如何去劝,眼睁睁看着楚云起喂玉幼清吃下一粒,李平舟扭头就走。 “她必须活着。” 李平舟的脚顿在门槛上方。 但望只是,她,必须,活着。 他跨出门,皎月又藏起,万物无影。 楚云起喂玉幼清吃下一颗扶息丸,探着她鼻息微弱,捏住她鼻子就给她渡气,又将真气源源不断输送给她。 玉幼清做了一个梦,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梨花雨落,她立在红漆的秋千架旁,看着秋千慢慢悠悠的晃啊晃,她就这么看着,任梨花落了满头身后忽然来了一个人,拉着她坐在秋千上,秋千高高荡起,越荡越高c越荡越高,眼前忽起了一堵墙,她和他怎么也瞧不见围墙外的情境,她不想瞧了,拉了拉身侧他的手,他却还是用力的荡啊荡,拼命想要看清,秋千越荡越高,他似乎陷入疯狂,她害怕的放开他的手,却猛地被甩飞了出去。 梦里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她意识一清,却仍未完全醒来。全身被一股暖意包裹着,安抚着她从梦里的惊吓中缓过来,她不安的翻了个身,昏昏沉沉的再次睡去。 楚云起趴坐在玉幼清的床头,他伸长脖子看了眼又睡熟的玉幼清,无奈的看着被这丫头抱住的臂膀,这丫头一开始倒好,只是抓着他的手,谁知后来放开他的手之后就死死抱住他臂膀。 折腾了大半夜,楚云起也乏了。但他想起瞥到的她穿着的造型奇特但遮挡性又恰到好处的衣服?不由自主的吞了口口水,还是没爬上床,在床边睡了。 楚云起刚合眼,外头忽然爆发出一阵响亮的哭声。 玉幼清被惊醒,迷迷糊糊抱着楚云起的手臂坐起来。 楚云起意识也混着,一时被玉幼清拉过去,正正撞了上去。 哭声戛然而止,哭声的来源眨巴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瞧着面前奇景。 楚云起傻傻的瞪着眼前高低起伏的“奇景”,挑眉,眯眼,一笑。 ------题外话------ srry,后面可能情节会有点拖,但请耐心看下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二人世界 第十六章·二人世界 山峦叠起,波涛汹涌,软硬适中,颇有弹性啊。 颇有弹性的某位晕晕乎乎的皱眉想要看清眼前,她扶着额头闭了会儿眼,对着门口的纳兰方觉招招手。 “趴够了没?”冷不防头顶一句话杀气凛凛。 楚云起慢悠悠撑起,顺势靠向玉幼清的肩,一脸色意昭然的道:“舒服,惊喜。” 玉幼清侧身一让,冷冷道:“传闻中陆小公子穿花过柳阅人无数,这都看不出来?” 楚云起干脆躺在玉幼清的床上不起来了,眼皮一抬就能瞧见美人美背,微微汗湿,如山间微雨中的野百合,幽幽散发着属于自己野性而纯粹的香气。他支着脑袋,伸出手比划着她那只需拇指和中指就能比划过来的腰,惊叹于这盈盈一握,又竖起食指虚虚描画过她后背那一条深凹的线,声色放低的笑道:“女人,要在床上才能看清楚。” 话音刚落,锦被兜头盖了下来。玉幼清下床一个转身将挂在屏风上的外袍罩上,抱起屁颠颠跑过来的纳兰方觉,语重心长道:“纳兰方觉,你记住,不知廉耻的男人,叫傻逼,也要被浸猪笼的。” 纳兰方觉似懂非懂点点头,搂住玉幼清奶声奶气道:“姨姨,一起睡,一起睡。” 蒙在被子里的楚云起微微一笑,他翻身站起,一把从玉幼清怀里接过纳兰方觉,又道:“男人才和女人睡。”他顺带朝着玉幼清抛了个媚眼,又说:“你一个小屁孩,自己睡。”他边说边往外走,将纳兰方觉交给屋外侍女,嘱咐了几句,才又转回屋子里来。 “睡觉。” 玉幼清一巴掌呼在楚云起脸上,摁倒一旁,慢吞吞往外走,没走几步,晃晃悠悠眼看要倒,楚云起忙紧走几步揽住她,横抱而起,“你身子弱,扶息丸效力太强,一时半会儿无法适应,好好休息。” 玉幼清警惕c询问的眼神盯住楚云起,楚云起嘴角斜斜一勾,“毒药。” 玉幼清白他一眼,不挣扎不反抗,舒舒服服躺他怀里,闭上眼养神,“还有吗?给我几颗。” 楚云起将她放在床上的手一顿,他转身给她倒了杯茶,顺手递过去一个瓷瓶,道:“哝,还有两颗,送你了,预备毒谁?” 玉幼清瞄了一眼,接过来在鼻尖一过,她不懂药,自小也未曾闻过什么药味儿,只是觉得鼻尖是香的,那香味儿若有若无,掺杂着一股火灼后的味道,只是灼的是什么,她却想不到,一过即收,她将瓷瓶塞进怀里,若无其事的喝口茶,道:“皇帝。” 楚云起微眯眼,“哦?” “毒死皇帝,天下大乱,我再赖到你头上,谁还管什么玉慎儿,天大地大,我便自逍遥。” “玉慎儿你就这么不想嫁我?这么想跑?” 玉幼清忽然打断楚云起,直直逼视着他,“嫁你?留下来?玉慎儿是做皇帝的棋子?是做你楚云起的棋子?还是做卫寻的棋子?这盘棋有多少人在下?有多少双手在操控?有多少人想要利用玉慎儿想要吃掉玉慎儿?”她话说的急,嗓子冒火般的干,忍不住咳嗽起来,咳得背上伤口隐隐作痛,眉头便紧紧皱起,心中愈发烦躁,手中对着床板重重一拍,“怪只怪,这一重身份。楚云起,我若不是玉慎儿,一个路人被人追杀,掉落崖下,你救是不救?” 楚云起眼风一厉,猛地朝着床上的玉幼清扑过去,带着她骨碌碌往床的里头滚。 玉幼清被他突如其来一扑,待反应过来要推,却一眼瞥见床板下突然刺出的一排排银色尖刺,长而锋利,直直刺到床帐顶,不留一丝缝隙,尖刺一排紧接着一排刺出,逼得楚云起和玉幼清两人相拥着往床内缩。 耳边刷刷声不断,玉幼清吓得紧闭着眼,埋头躲在楚云起怀里,忽然滚动的身形一停,耳边刷刷声也忽然一断。 楚云起拍拍玉幼清的背,她似乎还没回过神,此刻觉到自己后背紧贴冰凉的墙壁,楚云起挡在身前,扼得她胸前难受,她艰难的钻出脑袋,才发现,她和楚云起两人被逼到墙边,楚云起后背就是尖刺,幸好离墙壁稍有一段距离,但这距离着实短的很,勉强能容下她二人。 此时她和楚云起紧紧相拥,半分动弹不得,她双手正摆在他胸前,恼的掐住他的胸尖声道:“楚云起你个变态,床上设什么机关!” 楚云起吃痛的发出嘶声,陪着笑脸答:“原本这君竹苑可不是为你准备的,谁知墨绿会安排你住这里,谁又知你会触动机关。” “那你还不赶快解开这机关啊!” “这机关得从外头解。” “那就叫人啊!” “刚才我出去,把人都支走了,这会儿估计都离得远远的。” 玉幼清抬头,怒视楚云起。她的唇擦过他的下巴,他忽唇角一勾,低下头来,这姿势,便颇有她将唇送到他嘴边索吻的架势。 两人距离太近,鼻尖绕着彼此独有的体香。每次见她,身上香味儿总有不同,即便是同一日相见,也有不同层次,可这次她沐浴过后,身上散发出的却是完完全全她的体香,夹杂着药香,带着点野,带着点魅,也带着点纯,很干净却同时很吸引人的味道,想探索,想深究,想再进一步深陷进去,他轻轻的深深吸了一口气。 玉幼清没有这个闲情逸致闻什么体香,虽然一定有人来救,总不能这样难受的等上一夜,但她也实在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只好扯着嗓子喊:“有没有人啊,你们家爷被自己机关困住啦,快来人呐,着火了走水了你们家爷亮出钢管跳脱衣舞啦!喂!救命啊!” “救。” 刺耳的呼救声里,她的头顶忽然传来一声低沉的回答,她诧然抬头,鼻尖一瞬擦过他的鼻头,唇正正堵上。 玉幼清要躲,楚云起竟按住她后脑,不许她动弹半分,他的手本就一只护着她的背,一只手护着她的头,此时两人唯一能动的就只有头了。他垂首看她,沉默,她看进他眼里,那一双认真的眸子突然让她说不出话来,然而反应过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是真的说不出话来。 楚云起瞧着玉幼清轻轻无声挣扎模样,缓缓叹了一口气,道:“我会救你,哪怕你不是玉慎儿。” 玉幼清一怔,原来,他是在答她刚才的问题。 “我会救你,因为你是你。” 因为我是我?哪怕我不是玉慎儿?柔软的唇因着言语的开合相互摩擦,玉幼清抿嘴,尽量往后缩,那般柔软的触感却叫她觉得有那么些熟悉,好像好像像什么来着 “无论是谁,因我卷入这朝堂纷争,我都会救。”楚云起又道。 玉幼清皱眉,这原因,怎么听着这么不舒服,她用力后撤,“放开我!” 楚云起笑了,做出一脸无辜模样,言外之意,你叫我怎么放开? 玉幼清这才意识到,自己能说话了,她瞪着他,偏就瞧不惯他这副贱不兮兮的模样,张嘴一口咬住他的嘴,恶狠狠不留力,含糊不清道:“我叫你不放开!” “呜呜呜呜呜”楚云起疼得泪花的都出来了,按住玉幼清的后脑赶紧稍稍松开。 玉幼清意犹未尽的又重重加力一啃,才松开。刚一放松,后脑勺他的手猛地一推,他刹那堵住她的唇,眼角眉梢得意之色起,趁她恼羞成怒,舌头灵活的叩开她的齿关,攻城掠地,在她再次想要发狠咬下来之前,迅速撤离。 笑意止不住的蔓延开,楚云起回味着那一霎的馥郁香甜,可惜这是只未驯化的小野猫,不能停留太久。他垂眸,她正一脸茫然,“香,好香。” 玉幼清从突然涌来的思绪中抽身而出,下意识问道:“那夜密道里c水中,是你?” 楚云起往前凑了凑,笑嘻嘻道:“要不要再感受一次?” 玉幼清翻了个白眼,亮出两排白白的牙齿,重复道:“要不要再感受一次?” 楚云起按在她后脑勺的手当真用力往前推了推,玉幼清立马认怂,垂下脑袋往他怀里扎,这样总比正面对上他的脸他的唇要好,埋在怀抱里的声音变得呜呜噜噜,“你快点想办法,难受。” 楚云起瞧着这只偶尔温顺的小野猫,勾唇一笑,还是病里撒娇的猫儿比较可爱。这一刻的软玉温香,多享受一时是一时,况且,当初设计这机关时,就没想留手,若从里头解,当真只有更凶猛。 “喂。”玉幼清见楚云起久久不言语,小小声的出声提醒,二人此刻的姿势着实扼得她难受,她小小的挪动了一下双腿。 “别动!”楚云起忽然厉声道,双腿一缠将她不安分的腿阻住,耳边却已听到细细的机簧转动声。 玉幼清不以为然的看着楚云起,突然这么凶做什么?不动就是了。她老老实实呆着,背脊猛地一紧,楚云起手上力道突然加大,似乎想要在这狭小的空间里转动,毫不怜惜的扭动着她的身躯,引得她身上各处都火辣辣的疼,似乎是感受到他突如其来的焦急,玉幼清推着他的前胸,“你干什么” 一句话话音未落,玉幼清身后一空,两人再一次骨碌碌滑落! 玉幼清失声叫出口,随即钻心的疼痛传来。 这一次似乎是在山体之中,身下凹凸不平,锋利坚硬又有些湿滑。 玉幼清恼怒之意冲上头,“楚云起你个疯子!” 一句低低的怒骂,在这封闭的山体中显得格外空而亮,楚云起心微微一沉,不作言语,他只尽力护住她,将她紧紧抱在怀里,手肘向外,去格挡那些凸出的锋利岩石,隐忍里断断续续传出闷闷的声音。 这个庄子依山而建,君竹苑里辟出温泉室,所以所有的屋子都是依着山壁而建,屋内设置大多都是将床榻摆在依着山壁的那一面,可有微微的热意传出,才有了这一次的事故,不过到底是不是意外,还要另当别论。 或许只是一瞬,或许很久,玉幼清已经快要疼得麻木了,下落的趋势终于猛地停了下来。 似乎是她先撞上的山壁,却没有撞击感,大约真的是麻木了。她晕晕地想了半天,脑子里好像真的转得变成了一团浆糊,这么想的时候,胃里马上翻腾起来,她推推搡搡着爬起,在黑暗里凭着感觉换了一个方向,半撑着身子呕吐。 有人轻轻抚着她的背,半晌长长一声轻叹起,“对不起。” 手下,她的背脊轻轻一颤。 玉幼清渐渐止住吐意,病中的人总是特别虚弱,她却有些后悔他背着她走在雨中时,她说的那一句“能不能放过我”,她摸索着山壁靠着,轻轻的喘息,没有气力也不想再开口。 楚云起从怀里掏出一个火折子点亮,火光刺得她微微闭眼,楚云起已轻轻抓住她的脚踝,又不知从哪里掏出一瓶药,给她腿上的擦伤上药。 “嘶”她缩了缩腿,滚落时没注意,腿上竟被划出一道十几厘米的伤口,伤口有些深,还嵌着些黑黑灰灰的小颗粒。 楚云起一边小心翼翼将那些颗粒剔除,一边道:“忍一忍。”楚云起抬头,玉幼清正木然看着腿上的伤,竟没有反应,瞧着丝毫也不紧张这伤会留疤,他记得上次军营里,她即便是手上一处小小的擦伤也要紧张半日。 他拍拍她的腿,故作轻松的道:“玉慎儿,你放心,即便是留了疤变丑了,夫君绝对不会嫌弃你的。” 玉幼清收回腿,转开脸,藏在火折子照不到的暗影里。 楚云起生平第一次无措,眼前一黑,大头朝下栽在玉幼清的怀里。 玉幼清皱眉,抬手,一个微微让开的姿势。 火折子落到地上,灭了。 再次回到黑暗里,玉幼清慢慢摸着捡起火折子,再次点亮。 楚云起还是没反应,她观察了他半晌,右手肩膀脱臼后刚复位不想动,左手拿着火折子没法动,她动动身子,楚云起翻倒在地,一张脸煞白。 她忽然有些紧张,不安的开口唤:“楚云起?楚云起?” “喂,你别装死,楚云起?喂”她无措的拿着火折子照向四周,试图寻找些什么,明知道这里处于山体内部,这样做总好像能有寄托。 四周除了山壁,仍是山壁。 甚至,连一条通道都没有。 看来,这个机关就是为了要困死落入这里的人。 “楚云起你个疯子”她一边摸索着滚下来的那个坡,思忖着爬上去的可能,一边喃喃自语,“你说你是不是变态啊,没事在自己屋子里设什么机关,设了机关好歹也留条后路,把自己套进来了吧,你说你这是不是那什么什么蚕宝宝吐的丝什么把自己缠起来了?” “作茧自缚。”空空的山体里低低一阵笑。 玉幼清动作一顿,她深吸一口气,憋出一个鬼气森森的笑,转过脸。 “那就快点出去!” “哎呀”楚云起轻的不能再轻的发出一声感叹,嫌弃的堵住耳朵,待到山体里的回响彻底消失,才对着露出标准微笑而眼神杀气腾腾的玉幼清摊手耸肩,表示没办法。他方才倒是真的晕了一瞬,只是一瞬而已。 玉幼清冲着他的脸扔火折子,“你什么时候能正经一点!” “嘘”楚云起接住火折子,揽着玉幼清躺下,高举着手,道:“既然没办法,那就安安心心等着吧,享受一下二人世界,你看。” 火折子微弱的光芒闪烁着,照出岩石上一点点晶亮,很像夜空中眨眼的星子。 “你真的没办法出去?” “没有。” “这不是你设的机关吗?” “机关被动过手脚。原本不是如此。” “什么意思?”玉幼清翻身坐起,想起那时楚云起急得想和自己转个位子。 楚云起苦笑一声,手枕着脑袋,“他们得了卫寻的意思,不敢再对你下手,就把心思动到了我的身上。万俟宗是个意外,所以卫寻才来不及救你,所以我的护卫才敢不听号令,没有围在你身侧,所以我,也来晚了。只是我没想到,他们动作那么快,快到能在这里,动手脚。” “卫寻?”他的话让玉幼清听得有些晕。 这丫头听人说话怎么从来不抓重点,楚云起翻身坐起,凑到玉幼清面前,一张绝美的脸在火光里如飞过虹霓的七彩神鸟,“我说,他们把心思动到了我的身上!” 玉幼清白了他一眼,站起身来向着四周的岩石摸索,这里位于山体之中,微微湿热,他们在这里呆了那么久也没有窒息之感,说明这里一定还有更大的空间,她刚才就嗅到空气中有极大的水腥气,如果不能原路返回的话,必须另找出路。 “楚云起,我真看不出来你是真纨绔还是假脓包。”她夺过火折子照明。 “嗯?”楚云起饶有兴味。 “真纨绔未必没有头脑,假脓包却”玉幼清自小生活在法国,虽在家里都是用z文和父亲对话,但依旧将法语作为自己的母语,所以常常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来表达,她顿了顿,又道:“五年前你回到齐都述京,五年来你臭名远扬。” “只要出现在人前,便是一副酒醉模样,无论什么场合,说话从无顾忌,不光名声不好,也得罪了不少世家c官家。” “说到你失踪,那更是家常便饭,你府里小厮一开始还紧张不已,到后来干脆不管,因为一定会在清音阁这一类寻欢作乐的地方找到你。倒是商人各个喜欢你,巴不得你日日上门。” “还有赌。数不清有多少次在酒醉不省人事的情况下签过陆府和其他人的卖身契c云猊军中的卖官契c房契,甚至在三年前,大齐与东临开战之前,竟与东临派来的使者签下免战条约,条约内容过分的令人发指,以致在东临,上至耄耋老人下至黄髫小儿,皆知大齐的天授大将军陆腾竟有这么一个混蛋儿子。” “但是。”玉幼清话锋一转,“即便是这样一个到处惹事c闯祸的你,还是平平安安,没有王法的继续着你的逍遥日子。” “所有你得罪狠了的世家c官家,最后不是不敢说话,就是下场很惨。所有你签过的契约,最后都会牵扯出一些案子或秘密。” “你的父亲,大齐的天授大将军,战场上饮血的神,对你却一点办法都没有,甚至似乎都没有管教过你。然而他并不是不会教儿子,见过陆丰的人都知道,一眼便能看出那是一名军人教导出来的儿子。他正直,守规矩,没有一点军人不该有的不良习气。” “大齐的皇帝也似乎对你有所偏爱,除了上面所说你闯的祸,哪怕你一个月内闯大理寺三四次,每一次都险些火烧大理寺,他都没有生气c怪罪过你,任由你在这样重要的一个地方乱来,如果还看不出些什么,那就真的是又聋又瞎了。” 楚云起垂下眼眸,转开脸,语气显得有些敷衍,“原来我的未婚妻那么了解我啊。” 玉幼清再次翻了个白眼,“我不管你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我其实也不知道上面的这些事和人跟你到底有些什么联系。但至少在我看来,装傻是最笨最傻的一个方法。你的敌人不会因为你傻,就放过你。更何况,连我都看得出来,那他们也不会轻易相信,你当真那么傻。” “相反,若你只是一个将军府的小公子,一个纨绔公子哥,有点小聪明小头脑,你的敌人反而会轻视你。” 楚云起似乎很认同的道:“还是我的未婚妻聪明。”黑暗里她带着光芒,认真的寻着出路,一点一点不死心的摸索着,他慢慢侧身靠在墙壁上,看着她,有些话,他没有说出口,因为你太单纯,太天真,或许也不怎么会撒谎,你永远不懂久经官场c将权谋当枕头枕的人,自己在心思缜密的玩弄计策之时,是如何揣测他人的心思的,因为自己的复杂,会理所当然的转移到别人的身上,就像说太多谎的人不敢再相信别人。 “别找了,留点” “啊。”玉幼清忽然一声轻呼,欣喜的回头向楚云起招手,“这里的岩石有松动,好像可以推得开。”言罢,伸手按在石头上往前推。 岩石被轻易推动,看样子像是一道门,玉幼清没费多大力气就推动了。 她此刻满心扑在可能出去的心思里,也就没在意掌心有些黏黏的。 一整块岩石齐齐向前移动,那一侧竟是空的,岩石被推出去之后立刻往下坠,玉幼清刚想收回手,却发现手已经被黏在岩石上了,人立即因着岩石往下掉,她心忽然吊起来,连惊呼都忘记。 从滚落下来就一直没挪地方的楚云起刹那跳起,然而已经来不及,他完全没有料及,此刻他全身扑过去,指尖擦过玉幼清的鞋底,虚空中一抓,只抓到她的一只鞋。 嗵! 巨大的声响回荡在山体内部。 半个身子露在空中的楚云起脑中有一霎的空白,他愣愣的看着下面,空白过后风起云涌,他大声呼喊:“玉慎儿!” 下面是一条河,摔落的岩石激起不小的浪花,但山体之中的河流不会湍急,楚云起小小庆幸,也知道她识水性,不会被卷走,一边呼唤,一边寻着法子下去。 楚云起从两边靴子里各抽出两柄薄如蝉翼的匕首,一路插进岩石之中,慢慢爬下去。呼唤声里他慢慢开始焦急,那么长的时间,她为什么还没有浮出水面?难道水底还有杀招?难道还有什么变故? 他加快手中动作,在距离地面还有三四米的高度时跳了下去,一个翻滚站起。 忽觉暗色更深,忽觉心间一凉。四周暖意融融,这暖,却近不了他的身。 眼前是一条河,一条翻滚着c沸腾着c冒着泡的河。 河水咕嘟咕嘟,一声声如千年以来的寂寞,翻滚着用这样的声音昭示着它的凶恶,似乎像是在向这千百年来唯一来造访的他示威。 确实,他害怕了。 沸水,人落下去,见肉见骨,再没有生还的可能。 他腰间还别着她的一只鞋,鞋内犹残存着她的温度,鞋尖兀沾染着她的鲜血,那一双紧握的手在轻轻颤抖,挟着怒气,卷着即将而来的雷雨。 无尽的黑暗里,河水沸腾的声音是战鼓,有人慢慢站起,被撕扯成条状的袍角轻轻一舞,落下,犹如战旗,会在厮杀的那一刻真正翻卷而起。 楚云起的目光,落在玉幼清落下的地方,片刻的停留过后,他平静转身。 哗啦 一声不算响却显得突兀地水声自他背后响起。 他霍然转头,手上的鞋掉落在地,轻轻一声,啪。 四下里茫茫一片黑暗,除了咕嘟咕嘟的声音,再无其他。 他凝足目力搜寻,河面上或有漂浮而起的石块,引得他的心亦一浮一沉。 楚云起走到河边,沿着河道慢慢的走。他不敢相信她还生还,却因着那一声似有若无的声响,不死心。 “楚云啊!” 楚云起回头,山体内黝黑,他只见到远远的似乎水中冒了个黑影,凝足目力再去看,却只能听见水声咕咚,随即安静下来。他略略皱眉,盯住这翻滚沸腾的河水犹豫了一瞬,山体内的河流不知流向,且只脚下这方圆三丈落脚处,但方才听到的那一声唤 这一刻她的软语似在耳畔,“嫁你?留下来?” “楚云起,我若不是玉慎儿,你救是不救?” 彼时他的回答是救,这段心念不过一瞬,他捡起她的鞋别在腰间,探手试了试水温,这一探间他心若遭重击,水温不过稍烫而已!当下不再犹豫,“噗通”一声跳入水中,循着那声音而去。 未曾想这河流流势居然也颇急,他一入水便被顺势冲走,未来得及调整身形,整个人突觉身子一空,刹那坠落! 紧接而来又是一声,他再次落入水中,转身提气,几乎是立刻,他浮到了水面上。 相较于上面,这里更是伸手不见五指,水温也高些。洞顶压得很低,那“瀑布”似乎是人工凿出来的一片,到得这里,人若立在水面之上,头顶几乎便可触到山岩,叮叮咚咚间上头有水不断滴下来,加上方才那山体内的“瀑布”哗哗声,头顶还有翅膀扑扇的声音,这小小山体内一时之间竟嘈杂的令人心烦。 火折子湿了水无法再用,不过这里四周山壁不知为何隐隐四散着零星微光,他凝足目力四望,拍着水呼唤:“玉慎儿!玉慎儿!” 横空里突然伸出一只手,摸索着抓住了楚云起的手,楚云起心下稍安,“玉慎儿。” “我在这儿。”玉幼清趴在一块漂浮物上,伸手去拉还在水里的楚云起。 楚云起一个翻身也坐了上去,他看看四周,扒拉着水往一处较亮的山壁那儿划。 靠近了才发现,这里不仅无处下脚,四周仅有的那一点点可供一人站立的地方竟堆满了白骨,他震惊之下挡在玉幼清面前。 玉幼清早已看见这些白骨,她嗅觉灵敏,又比他早到这里,鼻尖一直萦绕着一股难闻又不知该如何形容的气味,心中已有了准备,看到时反而平静无波。她轻轻拨开楚云起的身体,伸出手去够隐在那一堆白骨下的幽幽白光。 洞顶水滴在白光上,隐隐反射出这洞中景象。 “长明珠?”楚云起讶然。 玉幼清侧头看他。 楚云起伸手拿过长明珠,慢慢道:“长明珠之所以被称为长明珠,是因为其圆润似珠的外形。其实,外头是一层透明琉璃,里头那一层由此物的匠人打造出无数棱角,以用来折射光芒,而最里头一层,由液体包裹着烛火,至于这液体到底是何物,这烛火为何能身处琉璃珠中而不灭,大概只有制作此物之人知晓。只是”楚云起眯起双眸,拖长声音而不语。 “只是什么?”玉幼清问。 “只是这长明珠原系燕氏一族,而这府邸,本是陆家所有。”楚云起正沉思着,听见玉幼清问,便想也不想都答了。 燕氏一族?燕回?玉幼清想起了猎场上见到的那个让她觉得有些矛盾的男子。这里,和燕回有关?她就着长明珠的光,四顾。 白骨蜿蜒出很远,不知有多少人为何死在了这里。洞顶低矮,不时有水滴滴落,玉幼清抬头,眼前黑影一闪而过,她的心咯噔一下,抢过楚云起手中的长明珠抬手去照。 这一照,惊得她丢下长明珠,惊叫一声扑到楚云起怀里,埋头在他胸前,呼吸粗重,浑身颤抖不止。 骤然得美人投怀,楚云起诧异之下,双手小心翼翼抚上玉幼清的背,这连绵延丈许的白骨都没将她吓到的姑娘,这是看到了什么怕成这样? 一声惊叫里一阵扑扇翅膀的声音过,吓得玉幼清拼命将掌间缩成一个球往楚云起怀里钻。 楚云起抱着她探手去捡被扔到一边的长明珠,去照洞顶。 一只倒挂而下的蝙蝠呲牙,张开双翼追着大部队而去。 楚云起好笑的勾起嘴角,收回长明珠,一低头间突然发现他们所在的这个漂浮物,竟是由吹胀了的蝙蝠皮所制成。 蝙蝠身形较小,这仅能承住两人重量的蝙蝠皮筏,不知用了多少只蝙蝠才制成。他照着细细瞧了瞧,大约是困在这里的这些人为了逃命而制,只是才做了那么小一个,便再撑不下去了。 楚云起把长明珠收起,以防玉幼清看见这蝙蝠皮筏再吓到。 怀里,玉幼清小声咕哝:“你快快点带我出去。” 玉幼清的这个小特点,在未来的一段时间里一直被楚云起和他那帮不怎么着调的护卫们拿来取笑,顺便再吓一吓她。她虽次次摆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到得最后还是抱头鼠窜,有什么要求或是条件,一一都应了。可后来的日子里,这样逗她的小把戏,一夜之间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而每每遇到这些一个巴掌就能抓握住的动物时,玉幼清的脑子里都是一片空白的,不记得自己见到的是什么,不记得自己说了做了什么,也不记得随后到底发生了一些什么。她只依稀从后来楚云起嘲笑她的只言片语中,想到一些破碎的片段。 似乎自己赖以漂浮的那个东西就是由那种动物做成的,好像惊慌失措中她揪到了那动物的耳朵,后来说什么也不愿再坐上去,就那样泡在水里。 泡了多久也再记不清,脑中只有那动物在眼前闪过c在身下蹭过的画面,即便那些都是已经被剖的只剩下一层皮的。 她所迷迷糊糊能记得住的,是他也陪着她泡在水里,无声的抱着她c安抚她c忍受着她无休止的恐惧和哭闹,直到一抹光亮和嘈杂人声的到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回 第十七章 回 檐下燕声静谧。风过时,风铃轻摇,几滴挂在铃上的雨水滴落,落入廊外池中,描一线涟漪轻化开去。远远的桥上人影来来去去有些模糊,只显出一个个窈窕轮廓,晕在雨后跳出染红了云霞的夕阳里,有人微微福身行礼,那些继而全停下的幢幢人影漾在湖里,谁的唇角勾起,瞧不分明。 “在看什么?”楚云起坐在轮椅上,由李平舟推过来,推定后,李平舟默然退了下去。 玉幼清靠在廊柱上,薄衫因着雨后的廊柱而沾湿。她浑然不知般,缓缓抬手拂了拂鬓边碎发,有点恼意的道:“这雨下得我心烦。”她说完,自然地走过去推着楚云起的轮椅。 那日山中,她浑浑噩噩间看见一丝强光,伴随而来的是纷乱的一双双脚,光和影混杂在一起,她被半拖半抱着抱上了一个竹筏,直到出山,神志才清醒了些。而楚云起,因着床上机关,被那尖刺穿肤而过,他一直隐忍而未吭声,伤口没有得到及时的包扎止血,他又一直泡在水中,终因失血过多而当场晕厥。 之后半月,他便一直疗养着。这伤虽说也有他自作自受的因素在,但到底也是因着她才变得这般重,玉幼清因此很有一些愧疚,也便留在这府里。每日里左不过是吃了睡睡了吃,倒养的她胖了许多,腰间多了一圈儿的肉。她本就不吃早膳,现在连晚膳也免了,只是楚云起吵着要她陪着吃,她心中那丁点的愧疚倒还没被他消磨殆尽,应了陪着吃。 “今夜云开,明日要放晴了。”楚云起伸手摸摸栏上雨水,晶莹剔透,莹润无暇,“你可曾听闻,你落下青狼崖的那夜,青狼崖无故起火。” “我日日呆在这府里,你那些护卫见着我跟见着仇人一样,我从哪儿听说这些去。”玉幼清话里少不得些怨怪之意,临了又道:“起火?好端端的怎么会起火,毁” “毁尸灭迹。”楚云起接话,取笑她,“改日叫人好好教教你这些成语,大齐第一淑女哈哈哈,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冒名顶替。”他摇摇头,笑开。 玉幼清撒开手,朝着轮椅就踹,“谁冒名顶替!”她恼怒之下自觉失言,又补充道:“谁要这大齐第一淑女的名号。” 这一段是下坡路,轮椅受这一踹,骨碌碌往下滑,前头是个转角,玉幼清袖手懒懒瞧着,他的护卫无处不在,她才不担心他会被撞得人仰马翻。 轮椅越滑越快,去势不减,眼见就要撞上墙,楚云起定定坐在轮椅上一动不动,玉幼清踏前一步,抬头看了眼头顶房檐,就这一眼,耳边“砰”一声,她吓得一个激灵,转头去看,眼前一黑又一白,一线精致堵在她面前,线条轮廓斜斜向上,她抬头,正瞧见一抹淡红微翘,她撞进他带笑的眸里,一时愣怔,旋即退后一步,垂头不语。 “姨姨!”蓦然一声喊远远传来。 玉幼清听见这一声唤,急急忙忙抬手用袖遮挡,慌乱里又探头去瞧那小祖宗在哪儿。头顶楚云起又是一声笑,“你身高体壮,这袖子遮不住你,来,我帮你。”言罢,转开双臂。 玉幼清从袖间抬眼,话不经脑就出口道:“我我吃你家”她顿了顿,放下袖子垂头丧气道:“我吃你家饭了可我哪里体壮了?你哪里瞧见我体壮了?诚然我是胖了许多,也没有到体壮的地步吧。” 楚云起刚要开口,一双小胖手霸道的拨开他的腿,张臂抱住玉幼清,奶声奶气道:“姨姨抱!姨姨抱!” 玉幼清无奈看着纳兰方觉,这大胖小子都五岁了,成日里见着她就粘着她要抱,每次都是将他抱起放在楚云起腿上搪塞过去,今日这轮椅也毁了,正想着寻个借口叫他自己走,对面楚云起抬手就将他抱了起来。 “去吃饭。”他不由分说的抱紧了怀里拳打脚踢的纳兰方觉,微微笑着向饭厅走去。 玉幼清跟在后头,觉着楚云起倒是真心喜欢这个大胖小子,以往每日把这小子塞到他怀里,他总来者不拒,还常变着法的从府外带些新奇玩意儿给他解闷,这半月过去了,这小子竟没有一次哭鼻子找娘亲的。 饭食上楚云起也单独为了纳兰方觉准备了一份,玉幼清坐在桌边入迷的看着纳兰方觉自己用着特质的小筷子和小勺子自己吃饭,觉着可爱得很。 面前突然多了一副碗筷,墨绿无声的添着菜品,玉幼清刚要开口说不吃,对面楚云起正舀了碗汤递给她,道:“明日一早,我们回城。” “回城?”玉幼清惊喜道,“当真?” 楚云起抬头看了她一眼,这半月当真是将她闷坏了,一听到这句,眼中光芒掩都掩不住,“明日有一场硬仗要打,你今晚最好吃点东西。” “什么硬仗?”玉幼清脸上笑容藏也藏不住,连楚云起说的什么都没听清楚,只将面前的碗挪了挪,又往前坐了坐。 楚云起淡定的喝了口汤,淡定的道:“明日城中,是你c我c还有他的葬礼。” ============================ 大齐天和三十四年五月二十八,大齐最大的一场葬礼。 襄王幼子,一出生便得皇帝恩宠被封为世子的纳兰方觉;参知政事玉伯牙嫡女,得皇帝亲封的大齐第一淑女玉慎儿;天授大将军陆腾次子,不知缘由的被皇帝宠爱至极的混世魔王楚云起,这三人,前两个是病死的,后一个是意外失足而亡的。 但这死因都是官方说法,至于到底为何,坊间猜测纷纷。有人说,自己探亲时,发现自己住在青狼崖下的某个亲戚所在的村落竟被屠了村。那日,大雨瓢泼,青狼崖莫名其妙起了一场大火,这雨却不知为何竟浇不灭那一场突如其来的奇火。后来这人去祭奠自己亲戚时,又恰巧碰到好几拨似乎是官家的人,前前后后围着一辆马车辆被遮得密密实实的牛车,那人当时躲在道边林间,一声也不敢出,生怕自己因窥见什么秘密而惹祸上身,直到这三人身亡消息前后传出,才耐不住性子开始嚼舌根。这三人身亡消息传出之前倒还有那么一条不胫而走的消息,说是纳兰方觉早已失踪,襄王府秘密搜查已久而无所获,襄王妃甚至亲自带人出府寻找幼子,不过这些都是坊间传言而已。至于为何这三人葬礼摆在一日,底下的这些老百姓是不会知道的。 接连下了许久的雨在今日终放晴,日头一跳出来便烈得奇怪。因着牵扯到皇族,全城百姓在今日都不许再穿花戴绿,也不许出门营业,因此家家闭门,只隔着窗户隐隐听见外头人声c哭声,久久回荡,可见排场之大。 丧葬队伍过通衢大街时,纳兰方觉的队伍走在了最前头,小小的金丝楠木棺材被围在中间的车上,四周层层白花缠绕,烈日照在那棺材上,后头忽然有人急匆匆走上来,举着白布高高的替那小小棺材遮住烈日。 襄王老泪纵横的由人扶着,血红的眸子紧紧盯住那小小棺材,不住的叹气,“方觉最怕日晒,怕日晒。” 一旁扶着襄王的女人柔声安慰:“王爷放心,此次小世子的陵墓选在依山靠水之处,旁边有一大片林子护着,晒不着小世子的。” 襄王突然暴怒,甩手将那女子推翻在地,大声斥责:“谁选的!谁将陵墓选在林子边的!换!给本王换!” 那女子颤抖着跪伏在地,不敢言语。小世子去的突然,这陵墓本是留给皇太后的,太后得知小世子死讯,亲自嘱咐皇帝将这块陵墓赐给了纳兰方觉。襄王几日来沉浸在悲痛之中,根本无暇顾及选址之事,此刻得知,竟当街发怒,让这些不知内情的奴才们都有些不知所措。 “王爷!”暴怒声中突然清凌凌一声唤,众人头伏得更低,只有襄王转头去看。 却是襄王妃姬娆。她骑着骏马匆匆赶来,马上还坐着幼女纳兰连城。明明是小儿子的葬礼,她却仍是平日装扮,策马奔到襄王面前,抱着纳兰连城跳下马。未及站稳,襄王一个巴掌就扇了过去。 “放肆!你这什么装扮?”襄王颤抖着手指住姬娆,“方觉还未下葬,你你竟你竟穿得这般花枝招展!” 姬娆猝不及防被扇,脚步不稳跌倒在地,纳兰连城被她护在怀里,倒没有跌伤,只是被爹爹这模样吓到,“哇”一声哭了出来。 襄王此刻心烦意乱,一把扯过纳兰连城就骂:“你哭什么!嚎什么!谁给你穿得这黄色!给我脱下来!脱下来!”话还没说完,手已经伸上去扒纳兰连城的衣服。姬娆见状,扑上去拉开纳兰连城,拦腰抱住襄王,“容栒!容栒!容栒!”她不断地唤着他的名字,直到他安静下来,才抬头,抚着他的额,道:“听我说,方觉没有死,他没有死!他还活着。” 纳兰容栒低头看着自己这个小娇妻,泪水模糊了视线,她大声说着纳兰方觉未死,大声吩咐葬礼取消,却见所有人依旧趴伏在地,蹙着眉头发恼。他心疼的上前一步搂她在怀,轻轻道:“嘘嘘” 姬娆挣扎着从他怀中探出头来,眸中几分不可置信,“你当我疯了?” 纳兰容栒抬手一挥,丧葬队伍继续前进,他抱着在他怀里发了疯的挣扎呼喊的姬娆,闭上眼睛。 队伍却突然又停了下来,丧葬队伍的最前头,两个人立在烈日下,逆着光,瞧不清容貌,只听见两人对话,是一男一女。 “喂,你们大齐的葬礼都这么闹腾的?” “我哪儿知道,我又没死过。” “你死了怎么知道。” “也对哦。这葬礼,人还真多。” “啊?难道不都那么大排场吗?” “我说的不是排场。” “那你说的是什么?” “我不管你们俩说什么,干嘛把我挡住!”一双手突然从并肩而战的两个人腿间穿出来,硬生生将两个人拨开,小小的身影往前一窜,小肚腩一挺,突然傻眼了,问:“姨姨,怎么这么多人?这些人怎么都穿这么丑的一样的白衣?这天上撒的是什么?他们在干嘛呢?” 玉幼清蹲下身,解释道:“方觉,不能这么没有礼貌没有分寸的说话。这是人死后的一种仪式,是需要被尊重的,知道吗?” 纳兰方觉又看了几眼面前的队伍,似乎要记住这些,然后用力点点头,奶声奶气道:“记住了。” 明明隔得那么远,远在队伍后头的姬娆若有心灵感应般越过纳兰容栒望向前方,逆光里模模糊糊两大只一小只,她愣愣看着前头,纳兰容栒瞧着她的模样,也转身看向前头。 玉幼清笑眯眯推推纳兰方觉,轻声道:“你娘在后头等着你呢,去吧。” 姬娆轻轻将手放进纳兰容栒的手里,又牵起纳兰连城的手,纳兰容栒感受着手掌心的颤抖,半信半疑的顺着姬娆的目光看过去,一抹小小的身影忽然就这么跌跌撞撞的撞进他的眸子里。 “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皇宫 第十八章 皇宫 “母子团聚。”玉幼清远远看着抱在一起的那一大家子,灿烂一笑,蹲下身迎着突然跑过来的纳兰方觉,听见那一句令她头疼的“姨姨抱”。这回她可没有拒绝,硬着头皮抱起这大胖小子,像没看见这一长条丧葬队伍般,施施然从一边走了过去。 她身着绯色金丝软罗烟曳地长裙,一路抚过地上的狼藉,从一色苍白中行过,如暗夜里迤逦而开的曼珠沙华,在金光下耀眼而妩媚,循着那一色绯红向上再向上,绯红的唇一抹勾起的弧度不妖反纯,她笑着,不似大齐本地人士的一张脸明媚的闪着光,她怀中,小世子天真容颜骄傲而欢喜。这两人便如天人降临,似乎今日尤其烈的金光,亦是为他们而来。 玉幼清走到襄王夫妇面前,把纳兰方觉往襄王怀里一塞,对着姬娆笑眯眯道:“襄王妃,可否借一步说话?” 身后,楚云起也走上前来,挡住欲待拦截的襄王,捏捏纳兰方觉的脸,开始胡扯些有的没的。 当日,葬礼匆匆结束,丧葬队伍被驱赶到了城外,一应物事统统挖坑焚烧。不明所以的百姓们只知道这三个人又奇迹般的复活了,官方解释却还没出来。 官方解释嘛,坐在皇宫里的那位正召集了太史院的官儿们,官儿们手握笔杆奋笔疾书,生怕慢了些。 而当事三人,纳兰方觉是皇族一脉,当即由襄王夫妇领着进皇宫请安。楚云起则被一纸密诏召入了宫。而玉幼清,明着是被玉伯牙捧着回家的,暗里是被绑上马车,到了府外又一路抬着轿子进的府,一入府便被关了禁闭,只拥蕊和吴嬷嬷二人将她当宝贝似的,围着团团转。玉幼清自始至终没有瞧见玉伯牙,据说他又写奏折亲自递进皇宫去了。 “小姐,你快坐下歇着,你饿不饿?拥蕊去给你准备吃的。啊,茶也凉了,拥蕊再去温一壶来。这屋子怎么这么暗,我去把窗户打开透透风。还有小姐的衣裳首饰,都得重新添置起来。”拥蕊从见着玉幼清开始,就把自己驱策得团团乱转,像一只无头苍蝇般在这屋子里乱撞,吃食没有端来,茶壶摆在了梳妆台上,窗户开了一半没锁好,被风吹得一开一合啪啪乱响,衣裳挽在肘间忘了拿下来。 玉幼清看着忙忙碌碌的拥蕊,走上去拉住她的手臂,轻轻道:“好了,我回来了,我不累不饿,也什么都不缺。” 拥蕊背对着玉幼清,叽叽喳喳的小丫头突然默了下来。玉幼清拉了拉她,她被拉得转过身来,一张清秀的小脸上两行泪珠,眼见她就要扑上来,玉幼清赶紧撒手逃到吴嬷嬷身边,对着拥蕊竖起双手作出防御姿势,小丫头立时“哇”一声哭出来,边哭边喊:“小姐你嫌弃拥蕊!” 一直在一旁静静收拾的吴嬷嬷走过去点了点拥蕊的脑袋,“好了,赶紧收拾!” 玉幼清闲闲撑着手靠在梳妆台前,微微一笑,真好。 “拥蕊,替我寻件得体的素净衣裳。吴嬷嬷,麻烦您替我梳妆,我要进宫。” ============================ 五月二十八,下了月余雨的皇城终于放霁。阳光照暖了一池睡莲。宫道悠长曲折,风轻轻吹过,吹过宫道上行走的人的脸,吹过那一脸的烂漫,换沧桑木然。他们步履匆匆而不乱,端着茶点赶往九空殿。 九空殿内,主位上的皇帝纳兰容棤揭开茶盖捋了捋浮在上层的茶叶,盏中茶幽香袅袅,烟气冉冉向上绕了几绕再散开,他慢慢喝了口茶,抬头看着因侍婢推门而入而斜斜洒进殿内的日光,感慨:“这天啊,终于放晴了。” “是。上天庇佑,大齐庇佑,皇上庇佑,我儿安然。”坐在一侧的襄王应和,他将手中一碟精致糕点塞到纳兰方觉手里,示意他呈上去。 “襄王,你老了许多。”上头皇帝接过纳兰方觉递上来的糕点,随手放在一旁,吩咐了侍婢带纳兰方觉下去。他俯身向前,“襄王,这事你怎么看?” 纳兰容栒咳嗽几声,“回皇上,臣不知。臣在朝中并无实职,也未曾得罪什么人。”他瞟一眼皇帝,皇帝却正在听身边的大太监附在他耳边说着什么,听完,手一挥,道:“你下去吧。” 纳兰容栒急忙行礼,“臣告退。” 这边皇帝也端着姿态从上头缓缓离开,出了众人视线,他脚步却显得有些乱,一直乱到晋阳殿前。 晋阳殿前,一个身影背着他,少见的挺拔站姿。 皇帝站定,拂拂衣衫上不存在的尘土,咽了口口水以稳定下嗓子,才开口道:“怎么不进殿?” 殿前身影缓缓转过来,他立在高处,俯视着皇帝,也不行礼,唇角一抹哂笑。 皇帝心下有些发恼,抬头瞧见他头顶的晋阳殿三个大字,强压下怒气,“云起,回来了就好,告诉朕,究竟发生了何事?” 楚云起冷冷看着皇帝,不语。 “云起!”皇帝提高了声音。 楚云起这才从晋阳殿的台阶前慢慢走下来,展开一个笑颜慢慢开口:“臣参见皇上。” 纳兰容棤发问:“云起,这几日到底发生了何事?” “臣惶恐!”楚云起作出一副惊魂未定模样,“臣什么都不知道,臣只是早早去了城外府邸预备避暑,哪知一回城居然得知自己的死讯。啊!难道是有人要谋害我?” 纳兰容棤眯起眼睛盯住楚云起,似乎想从他的表情里看出些什么,而楚云起说着惶恐却吊儿郎当笑嘻嘻模样,他也无从判断,又问:“当真?那玉慎儿呢?有人告诉朕,今日你是与玉慎儿一同出现在城门口的。” “她呀。”楚云起随手捏住蹁跹在花间的一只蝴蝶,放在湖边照了照,“她是我的未婚妻子,我自然带着她一起去避暑。” “放肆!一派胡言!成何体统!” “呀!”楚云起放手,孩子般撒泼,“你把我的蝴蝶吓走了。”他摊摊手,“我要去找我的小蝴蝶了。臣告退。”话音未落,他已拂袖转身。 空留纳兰容棤立在原地,胸口几番起伏跌宕,又平静下来长叹一口气,终究是什么都没有说出口。在这昔日太子东宫中的晋阳殿前,他有多少话,说不完道不断,可惜也无人再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状书 第十九章 状书 楚云起的小蝴蝶,自然是他的未婚妻子玉慎儿。 此刻,他正蹲在玉府后院的院墙上,打量着后院里不该出现的奴才们,袖着一双手,思忖这深闺大小姐如何逃出她爹的手心。 良久,房门打开。守在房门口的奴才手握长棍在门前交叉一竖,守在院门口的奴才们转身面朝着玉幼清,四人铿然同声道:“请小姐回房。” 楚云起不出所料的看着玉幼清碰了一鼻子灰,一句话也没有的愁眉苦脸的走了回去,正准备跳下墙头,却听房内轻轻一声惊呼,他蹲定身子,瞥了瞥四个面无表情c雷打不动的奴才,摇摇头一笑,决定再蹲会儿,看看这丫头会再出什么幺蛾子。 被认定了会再出什么幺蛾子的丫头转身把桌上的茶杯举起往地上扔,做出一副气急败坏模样,眼睛却骨碌碌一阵转。 一双手伸出接住茶杯,绕到玉幼清面前,将手中茶杯放回原位。那手修长分明,在茶杯前绕了一绕,绕到玉幼清发间,玉幼清眼眸低垂后退一步,眼角瞥见桌案上的棋盘,她端起棋罐,抓着棋子一枚一枚的往门上扔,我叫你捡!我叫你捡!我叫你捡! 卫寻长叹一口气,“气我?”他抬手,玉幼清转了个弯绕开,继续砸。 “慎儿,我以为” “以为我死了?”玉幼清这才抬头认认真真看卫寻一眼,一张脸竟不自知的惨白,一眼撞进卫寻如猫似狼的眼睛里,又匆忙避开,不知落在何处。她直觉自己这一刻矫情得很,想着拿些话来遮掩一二,想了半天又只憋出一句,“死了不是正如你意。”话一出口,顿觉自己何时将矫情发挥的这般极致,撇撇嘴干脆不再说话。 卫寻勾唇一笑,掀袍坐下。他觉着这一时的她倒可爱得很,少能从这样一个明媚娇艳的女子脸上瞧见不知所措的羞涩,他挑挑眉,也不说话了。 屋内一时静谧无声,只听得见棋子落在门上,一下一下的啪啪声。棋罐见底,玉幼清伸手进棋罐模,摸了半日一个也没摸到,正要再去拿另一个棋罐。 “这棋子招你惹你了?” 玉幼清伸到一半的手停下,问:“你来干什么?” 来干什么?是啊,我来干什么?这一问倒将卫寻问得哑口无言,他总不好说他得知她今日突然出现在城门口,这脚步一转,抬头已是玉府大门。 玉幼清这一句问得理直气壮,问得他闭口不语,直觉自己确然理直气壮得很,便又理直气壮的说:“男女授受不亲,你一个男人怎么能闯到一个未出阁的大家闺秀的屋子里?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如果叫人看见了,我的名声我的清誉怎么办?更何况我已经许配给楚云起了,我是个有婚配的人了,我嗯,对。”玉幼清越说越起劲,越说越不经脑,说到最后,发觉自己失言也来不及,赶紧闭嘴,端起桌上的茶壶就着壶嘴灌水。 卫寻装作诧异模样,赶忙起身如避豺狼虎豹一般后退几步,“误会误会,玉小姐你在说什么,在下这就走了。” “回来!” 卫寻衣带翩翩,她话音刚落,他已立在她面前,唇间带笑。她叫他回来,却又不知为何出声留他,两人相对默然良久,她突然开口:“你看到了,我没死,活的好好的。我不要你保护我,这誓言太重,我只当没听见过。话说完了,你可以走了。”她转身,他抬手。 一个虚虚怀抱的姿势,他开口:“还好你没死。”话音里故意掺了些冷。 “喂!”房梁上突然传来一声喝。 玉幼清震惊抬头,卫寻已收了手泰然踱到桌边坐下。 在墙头蹲的腿麻的某位按捺不住跑人家梁上来,却恰好看见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他跳下房梁,“转头就在这里风花雪月,真真是好记性。” 玉幼清瞥了一眼楚云起,头疼地反唇相讥:“也不知道谁天天纸醉金迷,睡了谁都不知道。” 楚云起不理玉幼清,绕到卫寻面前,“哟,这不是卫相吗?” 卫寻抬头对着楚云起一笑。 趁着两人眉来眼去火光四射,玉幼清悄悄往门边挪,她正要开门,却听门外请安声不断,似乎是玉伯牙来了,她忙回头要让屋内两人躲起来,一回头却发现两人早已不见,再抬头正瞧见两人蹲在房梁上,楚云起挂在卫寻身上,一手捂住他的嘴,一手掐着他的脖子,两脚绞缠在他腰间,两人都是动弹不得的姿势。她还没来得及整理仪态,房门已经被打开,玉伯牙踏进门来。 趁着玉伯牙还没开口,她赶紧行礼,“女儿见过爹爹。”抽风似的跟玉伯牙使眼色示意他屋内有人,千万别说漏嘴。 玉伯牙皱眉看着玉幼清,“你这是怎么了?要不要找个大夫来瞧一瞧?否则等下进宫,没的吓到皇上。” “皇上宣我进宫?那就赶紧去吧,别让皇上等的太久,快走快走。”没等玉伯牙继续说下去,玉幼清已经推搡着玉伯牙往门外而去。 因着玉幼清的猴急,加之皇帝从襄王和楚云起那里两面碰壁,这场召见,其实两边都急得很。可皇帝又得端着份架子,因此玉幼清在太清宫门口等了足足一个时辰,这一个时辰里,卫寻说是有重要的奏折要面呈皇帝,也来了太清宫外。楚云起则是毫无理由的逛到了太清宫门前,一边溜达一边等着。宫门口热闹得很,又不热闹得很。这期间三人仿若互不相识c目不斜视。 一个时辰后,太清宫门开启,小太监看着规规矩矩等在门外的玉幼清和卫寻,又看看抱胸靠着柱子的楚云起,一时不知该请谁先进去。这一思忖,便耗费了些时间,其实也不过从宫内走到宫门的那么一小会儿,殊不知皇帝在那一个时辰里也煎熬十分,此刻耽误的这几分钟,都能叫他龙颜大怒。 不过他真正的龙颜大怒,是三人进太清宫,玉幼清呈上事先早已写好的状书之后,这状书自然是楚云起事先替她拟好的。 “哼!”皇帝啪一声扔掉状书,“玉慎儿,把事情详细说清楚。” “是。”玉幼清顿了顿,将楚云起给她编的瞎话添油加醋的说给皇帝听,大致也就是万俟宗如何如何从她家将纳兰方觉绑了去,将她引至青狼崖,又设计让两人坠崖,再屠了山下满村百姓之举,只是隐去了楚云起来救之事,只说两人福大命大,落崖时得崖壁上的树和枝条所救,得到缓冲,落崖后未曾大伤,又恰好遇到楚云起途径崖下,才去了楚云起城外府邸休养云云。 皇帝前前后后听得仔细,又问:“可有人证物证?” 玉幼清垂头丧气的答:“没有。” 纳兰容棤沉吟半晌,随侍在侧的大太监立即很有眼色的帮着磨墨,下面跪着的三人都盯着纳兰容棤,纳兰容棤提笔,边写边道:“此事事关重大,你玉慎儿的一面之词不足为凭,朕今日就将此事交由大理寺卿并刑部侍郎共同审理。赵德,你亲自去宣旨。” 大太监赵德躬身双手接过旨意,“喏。” 殿中三人跪拜,“谢皇上恩典。” 一载又一春,这些孩子们都长大了。这是非黑白,轮到他们来颠倒掌控了。玉慎儿,瞧这姑娘一左一右相护的两个男人,纳兰容棤恍惚,似乎自己正当年,是跪在这殿中,而不是坐在这殿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 小龙虾 第二十章 小龙虾 一纸诏书,不知惹得这几家欢又几家愁。 正摇着蓬船寻野趣的万俟宗陷在软玉温香里,听面前佳人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咿呀唱着曲儿,外头桨声细细,掩了窃窃私语。万俟宗嘴唇凑上女子递来的杯盏,还未喝,已皱眉扭头,不满的拂袖推开,“怎么是茶?给本公子换酒来。” 身旁女子惶恐,跪伏在地立即撤了这满桌的茶壶茶盏。蓬船狭小不比画舫,没有时时备着物什以供贵人享用的小厨房,不过贵族的下人们总是很有眼色的,这蓬船一侧,正有一艘大船候着,要什么说一声便是了。 陪着万俟宗一起听曲儿的是述京唐家二房的嫡子唐绍泽,唐家不比万俟世家,二房在朝中的位置更是比大房要低上几等,因此这个二房嫡子想尽方法要攀上些高枝儿来给二房争脸面,万俟家的这位三公子,虽被称为三公子,却是万俟家唯一的一根独苗,只因前头两个都夭折在了腹中,万俟宗未出生时也是在他娘腹中历经一波三折,他娘生下他之后元气大伤,得大夫告诫不能再有孕,恐伤及性命,他爹万俟弘文又是个怕老婆的主,因此万俟家很是宝贝这个儿子,万俟宗生下来之后,巧遇一位先生路过万俟家,说是见着万俟家上空绕着两团阴云久久不散,一问才知万俟宗之前有两个腹中夭折的孩儿,先生恐这前头两个的怨气伤到万俟宗,操持了一场法事,让万俟家主替这两个未出生的孩子取了名,记入族谱,在祠堂中辟出了灵位,并将万俟宗唤作三公子,这事儿才算是了结。唐绍泽为了攀一攀这个受宠的独苗苗,特意从外头觅得这么一个唱腔奇特的歌姬引荐上去,幸而竟挺得万俟宗的欢心。 此时趁着那歌姬下去换衣裳,万俟宗身边的女子又去换酒,唐绍泽凑到万俟宗面前,一脸谄媚模样笑眯眯问:“三公子,这蓬船狭小炎热,旁边就有大船跟着,不如我们移步上去?” 万俟宗挥挥衣袖,平日里攀附他的人多了,他至见不惯唐绍泽这副嘴脸,却也享受其中,扯一扯嘴角算是摆出了笑意,回:“哎!你懂什么,这蓬船狭小有狭小的好处,大船宽敞平稳,哪有这蓬船左摇右晃,觅尽身侧人满身风姿的情调。”这么一说,唐绍泽立即会意,同万俟宗交换了个眼色,心照不宣的哈哈大笑起来。 蓬船帘子起了又落,万俟宗不耐烦催促:“怎么这么慢,叫本公子好等。”话毕,身后却没了动静,唐绍泽侧身坐着,眼风斜斜瞟到万俟宗身后,将起未起的身子顿时跌坐回去,引得这船很是晃了一晃。 万俟宗瞧一眼唐绍泽,很有一种嫌弃他没见过世面的心态,不屑道:“怎么?这是换了个什么样的婢子,叫你这么神魂颠倒?”边说边转过身去,身子半转,外头的烈日光芒照进来看不大清眼前人的模样,万俟宗抬抬屁股准备再细细瞧上一眼,谁知那人一巴掌招呼上来,瞬时将万俟宗打翻在地,仰在一地杯盏狼藉之中,万俟宗气冲上头,手一撑就要开骂,那人矮身踏前一步,直逼得此刻才看清楚他容貌的万俟宗觉得大难临了头,一瞬愣怔之后慌乱的从一地狼藉中爬起跪地,恭恭敬敬的颤着声喊:“爹。” ============================== 玉幼清出宫的时候,玉府早已派了辆马车在外头候着了。 后头跟着的两个男人各自面色如常内心尴尬的上了各自的马车。 大祟贴心的问卫寻:“相爷,我们去哪儿。” 车内好一会儿都没有动静,大祟不敢私自驱动马车,只好又诚惶诚恐的问了一遍,“相爷,您稍后要去哪儿?” 等了好半晌,车内仍是半分动静也无。旁边也一直没走的陆家的马车里,楚云起探出头来,朝着大祟打了个响指,道:“瞧这么低调不见相府标记的马车,别是要去城西头,见着我们在旁边不好意思说出口。大祟,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连这点眼力见都没有,怎么当你们家卫相的车夫。”说到此处,抬手拍在自家车夫后脑勺上,责道:“你说说你也是,留在这里这许久做什么,等着人家请你吃酒啊!走走走,快走快走。”车夫冷不防被打,吓了一跳,赶紧调转马头,匆匆要走。 两辆马车擦肩的时候,窗帘翻飞里楚云起笑眯眯瞧见卫寻黑着一张脸,听见他冷冷声音传出来,“回府。” 人身不过一世。她却历了两世。前一世里,她看似外表光鲜c享尽荣华,却辗转商场身经“百战”。这一世里,她未享过贵族待遇,却要受所替之人诸般不公对待。这两世,羡慕她的人大有人在,只身在其中的,想走出来又走不出来。 玉幼清算是看淡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大不了一死还有可能回家。反正她也无牵无挂,因此听着玉伯牙对她的碎碎念时,就有些心不在焉。 玉伯牙说到激动之处转身,却见玉幼清双目无神,痴痴望着前方,他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瞧得见门外一株参天大树,顿时有些顺不过气,敲着玉幼清面前的桌子怒道:“慎儿!” “嗯。”玉幼清漫不经心答。 “你!你还要给我惹出多少事端?我刚才跟你说的,你有几句听到脑子里去了!” 玉幼清懒得连抬一下眼皮都觉累,手支着脑袋慢吞吞答:“从今天开始我好好待在府里,不得大理寺传召绝不出门,等这场风波过去我就乖乖听你的,绝对不会再惹出事来,安安心心做个待嫁新娘。” 玉伯牙看她心不在焉模样,心中懊悔千遍当初的决定,当初看重她容貌气质,如今这容貌气质却成了惹事的麻烦。他坐到桌边,端起茶盏喝了几口凉茶。 门外,刘见东弓着身子来报:“老爷,杭小公子来了。” 玉伯牙放下茶盏,“嗯”了一声,道:“让他进来吧。”他瞥一眼旁边以手支头趴在桌上没规没矩的玉幼清,清清嗓子提醒她,见她无动于衷,伸脚从桌下踹了她一脚。 玉幼清耷拉着脑袋懒懒坐正,抽出帕子在指间百无聊赖的绕来绕去。据说这个杭小公子名叫杭奡,是戎姜送来大齐的质子。玉慎儿的这个娘名叫杭嫣,本身来头不小,是戎姜王的妹妹。杭奡按理说要尊称杭嫣一声姑姑,尊称玉伯牙一声姑父,而玉慎儿算来是他的表妹。如今表妹大难不死,杭奡这个表哥于情于理都该来府上瞧一瞧。 不过玉慎儿的这个表哥似乎并不喜欢玉慎儿,对玉伯牙的态度也不甚友好,一进门也不行礼,只叫了玉伯牙一声算是礼貌了。 玉幼清被逼无奈站起来向他行礼时,他像是被吓了一跳般后退一步,玉幼清垂着脑袋偷偷瞄,瞧他双手微抬眼神警惕,明明玉伯牙说过,玉慎儿和杭奡最后一次见面还是玉慎儿七八岁的模样,如今该是不认识玉慎儿,怎的如此害怕。 玉幼清见过礼,兀自坐回桌边,听着玉伯牙和杭奡有一搭没一搭的寒暄,没说几句,玉伯牙找了个借口开溜,照玉伯牙的意思,杭奡在京中也算领了个五城兵马司副指挥使的职位,虽说是个闲职,也算能在出行上护得玉幼清一二分,如今玉幼清涉及到杀伤朝廷官员子女的案件里,玉伯牙对她的安全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都不行,因此今日也有要她笼络笼络杭奡的意思。 对面,杭奡摇着一柄折扇,如坐针毡。他正思忖着如何能够寻个借口金蝉脱壳,想了许久,各个都被自己否决了,又拿捏了一番话预备跟自己这个自小便难缠的表妹周旋,却忽然听到一阵轻轻的有规律的打呼声,他越过手中折扇,第一次正眼瞧见玉幼清。 玉幼清趴在桌上正睡得香甜,她睡梦里迷迷糊糊的,伸手不知在桌上寻什么,杭奡让了又让,不防被玉幼清摸到袖角,抓起就去擦嘴边根本不存在的口水。 杭奡皱眉抽回袖子,玉幼清被扯得一动,醒了过来,她抬手挡在眼睛前眯了许久缓神,才放下来,迷蒙里看见杭奡正一脸嫌弃的瞧着自己,“哦,你还没走啊?”她揉揉脸,将头上的发簪拿下来,一头微卷的栗色长发披散下来,她轻轻揉着头皮,方才睡着了,扯得头皮疼。又看看时辰,嘟囔:“嗯这个时候应该做好了。”说着起身走了出去,甫跨出门,似乎才想起屋内还有一个人,转身招呼:“我准备了吃的,一起吗?” 很多年以后,杭奡想起那个阳光下一只脚跨在门外一只脚还在门内,睡得睡眼惺忪脑子有点不大灵光,转身招呼他一起去吃东西的表妹,才发现那个时候的她虽时有忧虑,却仍是个未被浊世浸染的小姑娘。可后来,大不一样了。 “喂!你不去的话,我自己去了。”她又招呼一声,杭奡回神,鬼使神差的跟了上去。 待瞧见玉幼清招呼他吃的竟是一盆子被冰埋在里头小龙虾时,他掩鼻凑近,拿折扇敲敲小龙虾的硬壳,“这东西,要怎么吃?” 玉幼清抬手去挡他的折扇,“很油的,你扇子脏了。”她眼神定定落在这一大盆小龙虾上,脸上绽开灿烂的笑,她将头发用皮筋随意束成一个丸子,因很随意,所以松松垮垮落在脑袋后头,几缕发丝垂在脸颊边,她不在意的拂拂,眼光始终没有离开这一盆小龙虾。这可是她特意嘱咐了拥蕊叫人去外头抓来的新鲜的小龙虾,洗刷干净后用她的所教的方法烹煮了,再放入这盆冰里,保持了虾肉的鲜嫩爽滑。她抬眼看看杭奡,因着家中教养一向很好,她从来都秉承着客不动手我不动手的原则,也一向懂得分享,不过小龙虾是个例外。 杭奡倒被她瞧得一怔,似乎是被要被抢食的饿狼剜了一眼,忙举起扇子谦让,“你吃你吃。” 玉幼清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讪讪笑了笑,“我既请你来了,自然是要同你一道分享的。”说着,麻利的剥了一只,沾了边上一碟黑乎乎的酱料,犹豫了一下,想着即便是自己洗了手也不大好意思这样递给人家,便放进嘴里,边吃边又剥第二只,嘴里鼓鼓囊囊的同杭奡说话,“这样剥开,里面的肉沾上我这秘制的酱料,很好吃的,你试试。” 杭奡瞧着吃的特别香的玉幼清,不自觉的吞了口口水,却没动手,只问:“你没什么要同我说的?” 玉幼清看着他眨眨眼,想了想,道:“哦,我是有一桩事要同你讲。”说着,又往嘴里送了一只小龙虾,一边杭奡一副果不其然模样,等着她的下文。 “今日玉伯我爹暗示你来,也是因着我的事。我爹的意思是,你既在京中领的是五城兵马司副指挥使的职位,自当该帮一帮你的表妹,日后这桩案子审理时,少不得安全上要出些问题的,你若能对玉府多加留意,在我出行时多派人上上心,自然是极好的。”她突然咳了几咳,像是有些噎到,忙给自己倒了杯茶顺顺气。 杭奡背靠着椅背,脸上表情已经掺了些冷。 好容易顺过气来,玉幼清又接着道:“可我的意思是,你大可不必对我上心。最好躲远些置身事外。我虽名义上是你的表妹,却跟你其实无甚多大的关系。他们长辈总以为有那么些血缘或是相识的关系就可以依一依靠一靠,我却不这么认为,那岂不是玉家平白欠了你这么大个人情还不还,你多吃亏。”她一番话说完,杭奡倒是有些惊讶。 “你不要我帮忙?” 玉幼清摇摇头,又招呼:“你真的不吃啊?很好吃的,你再不吃就没了。” 杭奡轻轻一笑,奇怪的看着这个表妹,记得她小时候见着自己时便成天粘着,甩都甩不掉,还扬言长大了要嫁给自己,那时自己对她唯恐避之不及,今日来之前还心有余悸,没成想当真的女大十八变,小丫头一眨眼出落得如此美艳动人,举止又灵动可爱。他心中隔阂去了泰半,此刻瞧她吃得甚是香,亦放下架子,试探着照她的方法,尝了一口。 “怎么样?好吃吗?”玉幼清期待的问。 杭奡在口中回味许久,不自觉的吮着手指,玉幼清见了哈哈大笑,“我就说很好吃嘛,来来来。”她把盆子往杭奡那里推了一推。 这小子初时还有些矜持,到后来也放开了,竟和她两人抢着吃,抢得玉幼清很是气了一番,又不是真心气恼,两人边吃边笑谈了许久。 “小姐和公子谈得怎么样了?”玉伯牙坐在书房内问前来回报的小厮。 小厮一五一十道:“小姐和杭公子相谈甚欢,两人有说有笑的。” “嗯。”玉伯牙点点头,看来这丫头确实听话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 初审 第二十一章 初审 大齐天和三十四年六月初二,这桩谋害官员子女未遂的案子终于提上来审了。 因着皇帝一纸诏书下去之后,案子经过层层审批,又涉及多方官员,才拖了这许久。也因着这案子其实并不如表面上看着这么简单,不能像普通的谋害案来审,所以大理寺卿刘正黎和刑部侍郎李锦程为此头碰头揣摩金銮殿上那位的心思揣摩了许久,仍是有些战战兢兢。这一头是襄王和玉参政,一头是万俟世家,得罪了哪一头事小,揣测错了上头的心思才事大。 两位坐在堂上时,心中更是有些没底。乃因这堂上旁听和陪审团实在太强大。卫相是皇帝亲笔恩准了来旁听的,玉伯牙c襄王c万俟弘文是陪着儿子女儿一同来的,这几人端端正正在旁侧坐了,刘正黎和李锦程便不大好摆什么架子。刘正黎装模作样拿起案上状书看了一眼,开口问:“玉慎儿,将你当日情形一五一十说来。” “喏。”玉幼清垂着头,乖巧地说道:“当日襄王妃携世子c郡主来玉府拜访,臣女想着亲自做些点心呈上,小世子嘴馋,臣女便带着小世子往厨房去。途径厨房的路上有个狗洞,臣女和世子就是在那处遇袭。” “可有随侍的婢女看见?”刘正黎问。 玉幼清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要是有人看见,这桩案子还需拖到现在?面上还是做出一副回想模样,摇摇头,“当时正值晌午,臣女是单独领着世子去的厨房,未曾注意院子内是否有人。” “那你又是如何断定绑你和世子的是万俟宗?”刘正黎又问。 “那日臣女与世子被绑到青狼崖后,曾听到万俟宗与手下对话,山下村子被屠也是他干的。” “你放屁!”万俟宗被说得急了,开口就骂,“我那日呆在家中,半步未离,你凭什么说你听到我说话!” 玉幼清看着他,双眸无辜的眨了眨,“万俟公子,我没说是哪一日,你怎么知道你一直在家中?” “你”万俟宗被噎得说不出话,忽然像是找到了把柄一般指着玉幼清大声道:“都说我们的大齐第一淑女被玉参政藏得极好,从未踏出府门半步,你又是如何识得我的声音的?” 刘正黎本要喝止万俟宗堂前无礼,此刻听他这么一说,将矛头转向玉幼清,“是啊,玉慎儿,你如何解释?” 玉幼清摸摸身边纳兰方觉的小脑袋,不疾不徐地说道:“回刘大人,臣女确实不识万俟宗的声音。”她瞥一眼得意洋洋的万俟宗,续道:“可小世子识得。” “嗯。”刘正黎点点头,和李锦程交换了个眼色,正要开口,一边旁听的万俟弘文抢先道:“刘大人。” 刘正黎看过去,抬手示意万俟弘文先说话。万俟弘文得了许可,道:“空口无凭,光听堂上这二人如是说就判定我儿有谋害之罪,是不是太草率了。”他端起手边的茶,“凡事讲究个证据,我儿当日确然呆在家中未有出府,家中奴仆皆可作证。”他捋捋漂浮的茶叶,“再说,其一,世子是为原告之一,证词不可作证据,其二,世子年幼,一时听错也是有可能的。玉小姐,你可还有其他证据?” 玉幼清老老实实答:“没有。” 堂上,刘正黎和李锦程脸色顿时有些难看。万俟宗一脸得意之色。一直未出声的卫寻倒是笑意深深的看着一派镇定自信的玉幼清,不知道这个小丫头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当日,案子审到一半,因着原告没有证据,不了了之,却又因襄王的威逼,大理寺卿和刑部侍郎不得不在商量过后决定先写奏折奏明圣上,又限玉幼清三日内交出人证物证,才作罢。 浓浓蝉鸣声里,玉幼清垂头丧气的跟在玉伯牙身后,冷不防耳边传来低低一句,“你戏演得真不错。” 玉幼清愕然转头,卫寻正神色如常的走在离她不远处,她瞪他一眼,卫寻笑笑,抬起手理衣袖时,手指不动声色往前指了指。 玉幼清来不及揣摩是何意,已经硬生生撞在了玉伯牙身上,她吃痛的捂住脑袋,未及反应,玉伯牙已经拉住她的手,催着她上马车。原以为她有什么本事,现在一看不过是小打小闹,丢尽了玉府的脸面。 “玉参政。”卫寻突然上前来。 玉伯牙勉强扯出一个笑来,向卫寻行了个礼,道:“卫相。” “玉参政,前几日长公主听闻玉小姐回府,一直说要亲自问候,今日知道寻会碰上,特差寻替长公主邀玉小姐去寻府上一叙,不知玉参政可否同意?” 玉伯牙愣了愣,不想卫寻竟搬出长公主来压他,面上稍有不快,正想找个借口驳回,却听一旁玉幼清开口道:“既是长公主要见玉慎儿,慎儿自然是要去的。只是慎儿这次闯了大祸,父亲父亲关心慎儿安危,只怕” “去吧。”玉伯牙接口,玉幼清强压住雀跃神色,仍怯怯的瞄着玉伯牙,不敢跟着卫寻走,玉伯牙无奈之下板着一张脸道:“既然是长公主,你去吧,早些回府。”言罢,转身上了马车。 玉幼清乖巧地应了声“喏”,目送着玉伯牙的马车转过街角,才对着卫寻款款行了一礼,轻声细语道:“卫相,我们走吧。” 卫寻好笑的看着面前这个十足十的淑女,一声呼啸唤来一匹通体血红的马,玉幼清见着这匹马,眼睛一亮。她曾学过几年马术,一眼便看出这匹马绝对是匹好马,情不自禁上前抚着马头细细观赏。 卫寻对这匹马毫不抗拒玉幼清的接近表示诧异,这马可是花了重金买来的好马,野性难驯,他找了个教头驯了这匹马三个月,才敢上马,今日骑出来,是第一次。谁知她就这么简简单单的走过去,上手就摸了? 玉幼清不但摸了,还英姿飒爽的骑了上去,宝马长嘶一声,扬蹄而起,险些踹在卫寻身上,逼得卫寻退了好几步,他急急忙忙稳定身形踏前一步,却见马背上玉幼清手握缰绳身姿笔直,扬起的风吹起她的发c她的衣裳,在空中扬起一抹明丽的色彩,这一抹明丽比不上她唇间一抹笑,宝马立定,她高坐马背俯视着他,问:“就这一匹马?” 卫寻上前一步,宝马立即打了个响鼻往后退了一步,玉幼清无辜的松开缰绳举起双手,是马嫌弃他,可不是她故意控制的。卫寻充满威胁的指着那马,马儿又打了个响鼻,不住点头,玉幼清摸摸马头,“你别吓它!” 卫寻挑眉,翻身亦坐上马背,双手环住玉幼清抓着缰绳,双腿一夹马腹,宝马霎时狂奔。 “没想到你还会骑马。”卫寻在玉幼清耳边低着嗓音说道。 耳边微痒,玉幼清不自在的让了让。身后是他馥郁幽香,马背上两人紧紧靠坐在一起,他宽大衣袍被风吹开露出前胸,她几乎是直接靠在他胸前肌肤之上,微凉,凉的她有些烧,烧到脸上,显出些红来,她清清嗓子,装着若无其事的道:“送我去城西。” “城西?”卫寻诧异,“你一个姑娘家,去城西做什么?” “因为今夜,万俟宗会在城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 自投罗网 第二十二章 自投罗网 “因为今夜,万俟宗会在城西。” 述京城西有一处人人知晓而闭口不语的地方——花街柳巷。但奇的是,与这花街柳巷隔了一条河一条街的地方,有一条颇有风情的街道,这条街叫佛说街。这条街道闻名于它的传说和浪漫。传说里那是个藩王割据的时代,当时的皇帝爱慕上一位女子,而那位女子却爱慕着曾经陪皇帝打下这天下的朋友,皇帝大度的为他们赐婚。而那女子诞下一女后血崩而亡,皇帝痛心不已,将她的女儿接进宫中封为外姓公主,那个时候皇帝还是一位明君。但好景不长,皇帝在一场大病之后忽然迷恋上长生不老之术,荒废国政,整日研究丹药,皇帝的朋友恨铁不成钢,与自己女儿里应外合一举攻下几座城池,太子却以为公主是被挟持,傻傻前去相救,直到公主自立为女皇,两人战场之上兵戎相见。这一场仗一打就是几年,没有殃及百姓,没有血流成河,甚至有人瞧见这两人相逢于这条街而不相识般擦肩,亦有流言说他曾在这条街上的一家铺子里买过一盏花灯,托士兵送予她,而她营前月下以舞相赠。不过这些都是那时口口相传再写在话本子上的,虽然那太子最后入了魔般逼全国适龄男子充军,又驱赶那些新兵的家属上战场,名声一夜之间落到低谷,公主受到拥戴,可坊间仍将这条街视为公主与太子暧昧情愫流转的浪漫之所,渐渐成为情侣幽会之所,玉幼清对此有些奇怪,不过这也正是大齐的开放之处。 如卫寻所言,白日里玉幼清演了一场好戏,她倾情出演了一枚傻白甜天真的妄图靠自己一张嘴皮子就扳倒世家子弟,万俟宗得意忘形,一定不会拒绝吃酒赏“花”的邀请,邀请的人自然是玉幼清的人,向楚云起借来的人——李平舟。李平舟乃是刑部侍郎李锦程的侄子,刑部侍郎的侄子邀请他,这其中意味,是个人都觉特殊,自然更加不会拒绝。 一路骑马快行,玉幼清和卫寻早早到了佛说街,卫寻翻身下马,自然地向马上的玉幼清伸出双手,玉幼清拍掉他的手,自己下马,当先走向佛说街。 卫寻拍拍马头,一声呼啸,马儿有灵性般自己转头离开了。他跟上玉幼清的脚步,拿出一样薄薄的物什递给她。 玉幼清接过来,翻来覆去看了看问:“这是什么?咦?面膜吗?” 卫寻已换了一副容貌,浓眉大眼,大鼻大嘴,十分开阔,他按按眉毛,附和:“面膜?这名字倒也合适。” 玉幼清好奇的盯着卫寻,扑哧一声笑出来,直笑得前仰后合,还不停伸手戳着他的脸,道:“这就是人皮面具啊?”玉幼清踮起脚尖,她本就不矮,此刻脚尖微微踮起就已经凑到卫寻面前,一边感叹一边左右上下细细地看,“哇,好逼真啊,真的凑那么近,不细看的话还是看不出来,不过你戴面具干嘛?怕被人认出来?” 卫寻头一低,吓得玉幼清立即缩脖子往后退,他低低一笑,微厚的大嘴巴弯弯一勾,倒显得他整个人阳光起来,就是那双眼,眼神改不了一样的勾人,玉幼清还未回过神,他已双手背在身后,慢慢往街深处行去。 玉幼清立在原地,想了想还是将手中的人皮面具收入囊中,以备不时之需,然后小跑着跟上去。 酉时刚过,佛说街今日来了个戏班子,两个人一场戏,咿咿呀呀你来我往,小台上光影流转。说的什么,玉幼清听不懂,但喜欢瞧听戏人和戏子,他们的眉眼间有着极其相似的东西,令人动容。 卫寻在一旁陪着,转头四顾间发现对面一个吃笔墨饭的小摊,他瞧玉幼清看得入神,悄悄离开。 待一场戏罢,玉幼清侧首突然寻不见卫寻,茫然地站在原地搜寻着他的身影。 卫寻正坐在她对面,向她挥手,她一扫而过没有看见,唤她几声,她几次眼神飘过还是没有看见,他只好亲自起身,直到站到她的面前,她眼中迷茫犹自未去,大约是觉着自己好笑,还连着些笑意的说道:“我还以为你先走了。” “来,我送你一样东西。”说着,卫寻自然地牵起她的手往对面走去。 玉幼清一怔,眼神落在相交的两只手上,脑中未及思索,卫寻已经松开,将一张画纸铺开在她面前。 画上人戏子装扮,一身水红色戏服,唇微张,似乎正在脉脉低语,兰花指尖一只振翅蝶儿,眼神顾盼间很有几分熟悉,玉幼清惊讶的掩口而呼:“这是我吗?” 卫寻点点头,示意老板将这幅画装起来,老板满面红光c手脚麻利的收着画卷,道:“姑娘生的国色天香,公子一双巧手也是妙笔生花,两位真是郎才女貌啊,哈哈哈。” 卫寻默不作声不置可否,玉幼清没听懂那些成语,只知道是夸赞之语,礼貌的点头微笑回应,瞧在卫寻眼里,有趣儿的瞧着这丫头眸色深深,这丫头今日吃错什么药了?是承认了? 玉幼清分外高兴地收下老板递来的画卷,抬头瞧见卫寻神色,问:“喂,你偷笑什么?” 卫寻霎时正正神色,偷笑?他正大光明的咧嘴一笑,俯身靠近玉幼清,话儿来不及说出口,玉幼清侧身一让,嘟囔一句:“这面具真丑。”跑向桥上。 这桥连着旁边的花街,鲜少有人来,此刻玉幼清一人立在桥中央,探头探脑的往花街那儿望。 按理来说,此时万俟宗已经来了。 确然,万俟宗正在桥边青楼沿河的一间小屋内搂着姑娘喝花酒。他嫌姑娘喂得慢,自己夺过酒壶凑上去就喝,直喝的从喉咙烧到胃里,畅意的“哈”一声,有些醉意的笑对着李平舟吹嘘:“李兄你是不知道,那玉慎儿是真的生的美。本公子我从小阅阅姑娘无数,还没见过她这么媚的。” “是嘛?”李平舟附和着,端起酒杯走到窗边,假意吹风醒酒,一眼瞟见桥上的玉幼清,对着她遥遥举杯眨眨眼。 玉幼清会意的点头,与卫寻装作一对寻欢作乐的男女,她埋头在他胸间,往那间青楼行去,一路上倒也无人注意。 屋内,正喝的兴起的万俟宗大笑着去搂一个新进屋的姑娘,李平舟眼神瞟过去,原先的那姑娘扫兴的出了屋子。 新来的姑娘不自在的躲闪着万俟宗的手,垂着头不语,亦不会伺候人,万俟宗顿时有些不悦,“砰”一声摔掉手中酒壶,大声斥责:“怎么回事?会不会伺候爷?不会伺候那就换个人来!” 那姑娘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颤着声音乞求道:“公子对不起,对不起,别赶我走。我我是新来的,我” 李平舟见状,好心扶起那姑娘,劝了万俟宗几句,就问那姑娘:“新来的?叫什么名字?从哪儿来啊?” 姑娘坐姿拘谨,扭捏着道:“我我叫翠花儿,家里原本住在青狼崖下,可可村里的人一夜之间都死光了,我走投无路了,碰上个骗子,被卖到这儿来的。”翠花儿说着说着哭起来。 万俟宗却一下子酒醒了一半,抓着那姑娘的下巴问:“你说你家住哪儿?” 可怜的翠花儿一张巴掌小脸被捏的通红,泪水在眼眶里打着圈儿,被万俟宗的架势吓得不敢落下来,声音似蚊吟般道:“青狼崖下。” 四字一出口,万俟宗甩开那姑娘,在屋子里转了几转,眼风里瞟见架子上一个花瓶,抬手拿过来就往那姑娘脑袋上砸。李平舟反应也是极快,眼疾手快的抓住万俟宗的手拦在他身前,“三公子你这是做什么?” 万俟宗已经红了眼,从牙齿缝里憋出两个字来,“杀人!” “杀人?”李平舟惊呼出声,又发觉自己声音太大,惊惶的害怕被门外人听见,他转头四顾许久才小声道:“三公子,使不得!这可不是个地儿!” 万俟宗这才放下手,脸上笑意重现,“呵,我开玩笑的,瞧把你吓的,来来来。”他招呼翠花儿,“到本公子这儿来,伺候好了,本公子重重有赏!”他坐回桌边,对着大腿一拍。 翠花儿胆怯的慢慢挪过去,小心翼翼在万俟宗腿上坐了,万俟宗又顺势捏住她的脸,端起酒壶往她嘴里灌酒,“喝!给本公子喝!” 门在此时“砰”一声被推开,又“砰”一声关上。万俟宗愕然抬头,正瞧见双手叉腰指着他的玉幼清。 唇边一点痣的翠花儿眯着眼喝酒,差点让玉幼清笑出来破了功,她憋着笑大喝:“万俟宗,你别想杀人灭口。” 万俟宗甩开怀里的翠花儿,脚步打着转儿的走到玉幼清面前,“哟,瞧瞧这是谁啊?” 玉幼清对着他妩媚一笑,拿出一个四四方方的粉色盒子对着万俟宗的脸,慢慢道:“我是九天神女!” 一个时辰后,刑部的大门被敲响。刑部侍郎匆匆从家中赶来,万俟宗老远见着他,像是见着老祖宗似的,哭嚎着奔过去,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跪在他面前,扯着他的裤腿大声细数着自己的罪状。 刑部侍郎惊愕不定,连夜请来大理寺卿和万俟弘文,三人如何询问万俟宗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万俟宗只是不停地重复着自己的罪状。 远远的参天大树枝条一阵抖动,抖得落叶纷纷。 “玉慎儿你别笑了,快说说你都干什么了?” 玉幼清抱着树枝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摆手不语。 这一场案子因着被告的突然认罪,在半夜,紧急进行了第二次提审。 ------题外话------ 如果你看到了这里,别急,等我后面揭晓到底发生了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 装神弄鬼 上 第二十三章装神弄鬼上 案子半夜开审,玉伯牙和襄王匆匆而来,路遇黑着一张脸被小厮一路搀扶而至的万俟弘文,三人各自皆没什么好脸色,万俟弘文气势汹汹拂开搀扶的小厮,冷哼一声,当先进门。 可因着当事的玉幼清和皇帝亲批旁观听审的卫寻迟迟未到,前去通报的人也迟迟不见踪影,这审案也就迟迟未开始,气氛一时显得有些僵。 堂上堂下除却万俟宗的哭嚎认罪之声,一片静谧。刘正黎和李锦程头碰头窃窃私语许久也没语出个所以然来,两人着急的额头直直冒汗。玉伯牙倒是瞧不出什么情绪,只是眼神不时往门外瞟。虽说纳兰方觉已经安然归家,襄王却仍是面色苍白,显出些憔悴疲态,他端起茶杯,慢慢靠在椅背上,眼里倒映出一个卑微的姿态。 那个摆出卑微姿态的万俟宗跪在玉伯牙和襄王面前,平日里的嚣张跋扈统统不见,他一下一下的向着两位磕头,嘴里还清清楚楚地数着:“二十二二十三二十四”红肿的额头不断砸向地面,嗵!嗵!嗵!他瑟缩成一团颤抖着,却仍坚持着一下一下的磕着头,泪水滚滚而下,划过昔日那张飞扬得意的脸。 万俟弘文心疼的着实再看不下去,奈何是个倔性子,别扭的走到儿子身侧,梗着脖子拿脚踢了踢万俟宗,恨铁不成钢地说道:“宗儿!你这是干什么!” 襄王冷哼一声,端起的茶盏朝着地上重重一砸,指着万俟弘文的鼻子愤然道:“你说他这是在干什么!万俟弘文,谋害官员子女c皇室一脉,他死不足惜!” 茶盏砸落,叮铃哐啷一阵响声里,门外,借着夜色的掩盖,不知何时站了两个人。冷眼瞧着他面对地下的瓷片麻木的依旧重重磕下去,瞧着碎片上鲜红洇然,瞧着他被鲜血糊了眼,瞧着他被万俟弘文强硬拉起又再次跪地,直到听见堂内万俟弘文的吼声里他口中的那一句九十九,他似提线木偶般失去了自己,被他父亲生拉硬拽着拖到椅子上,所有人面对他父亲找大夫的命令无动于衷。万俟弘文大发雷霆时,卫寻携着玉幼清从夜色下走出来,走向光明笼罩的亮堂堂的审讯之所,他们的脚步停在屋外,那一隅偏暗的分割线外。 玉幼清眯起眼,因眼窝凹陷而刻出的深宽的双眼皮显得媚而危险,万俟宗作贼心虚,自作孽,那是他罪有应得。她不喜欢伤害,不喜欢鲜血,更不喜欢这样不露于人前的无声倾轧,可她亲手将自己推往中心,毫不犹豫。一刻钟前她还笑得没心没肺,一刻钟后她站在这里,甚至没有勇气把脚踏进去。 可她还是装得施施然的踏了进去。然后她就看见好不容易情绪稳定下来的万俟宗对着她又一次“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听见他神志不清的说着:“求求你求求你饶过我九十九个九十九我数了,满的!满的!我不要下地狱让他们滚九十九个别收我!别收我!”她忽然觉得他很可笑,但她笑不出来,她装得一派镇定,就像在青楼里时。 “九天神女?哈哈哈”万俟宗推开怀里的翠花儿,大摇大摆踱到玉幼清面前,拿他那双放浪的眼神上上下下将玉幼清打量了个遍,随手推开她身边那个长相粗犷的同伴,对着李平舟边笑边说:“你听没听见她说什么?啊?我没听错吧?啊?九天神女?”他回头凑到玉幼清面前,“莫不是气疯了吧?啊?” 玉幼清嫌恶的退后几步,挥着手散开四面的酒气,说:“我不是玉慎儿。” 闲闲靠在门上的卫寻直起身子,正喝酒的李平舟放下酒杯,跌坐在地的“翠花儿”抬起脸,这一刻目光集中在玉幼清身上,这一刻她表情肃穆。 万俟宗微微蹙起眉头,一时转不过弯来,傻傻的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玉幼清重复道:“我不是玉慎儿。” 一霎回神,万俟宗未作多想,带着醉意的得意笑容重回脸上,他指着玉幼清鄙弃道:“还真疯了。” 玉幼清踏前一步,端起桌旁净手的水盆朝着万俟宗就泼,“我没疯。” 一盆凉水兜头泼下,将万俟宗浇了一个透心凉,也瞬间将他浇得清醒几分,水盆落地犹自转着打响,响声里玉幼清步步逼近万俟宗,一字一句清晰的道:“万俟宗,人在做,天在看。你所犯下的恶行,我今日就要讨回。”她声线压得低低,和平日不同,此刻听来当真如换了一个人也似。 万俟宗斜眼睨着眼前这个小丫头,底气不足的往后退了退,正想开口驳斥,玉幼清又道:“万俟宗,你敢不敢让这屋子里的人都出去,我与你,单独好好算算账!” “呵。”万俟宗冷笑一声,他有何不敢?“你一个女人,我有何不敢?倒是你,别搬起了石头砸自己的脚!”他转头往桌边一坐,挥挥手,“出去!都出去!没听见九天神女发话了吗?走走走走走!” 卫寻走到玉幼清身侧,玉幼清回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他轻轻在她耳边道:“我就在门口。”玉幼清点点头,大咧咧的没将他的不放心看在眼里,不甚在意的捣鼓着手里那个四四方方的粉色盒子。“翠花儿”和李平舟倒是爽气,一言不发就往门外而去。 翠花儿靠近李平舟,不动声色的低低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李平舟摊手,表示不知,随即又吐槽:“臣娘,你下次能不能换个名字,翠花儿很好听吗?” “不好听吗?”臣娘反问。 门被带上。屋内只剩下了玉幼清和万俟宗两人,万俟宗闲闲吃着桌上的好菜,等着这个弱质女流跟他算账。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床边香烟袅袅,万俟宗悠然喝着酒吃着菜,一筷子夹上碗里一只水晶虾,却夹了个空,他眨眨眼,哦,夹歪了。 咔擦 忽然一声细弱的响声传来,万俟宗警惕的看向玉幼清,玉幼清晃晃手里的手机,幽幽问:“万俟宗,你现在是不是觉得头很晕?” 万俟宗莫名其妙的看着玉幼清,“你搞什么鬼?本少爷没工夫跟你闹。有屁快放,本少爷还等着一刻呢!”他揉揉太阳穴,今日酒量怎的这么浅,这才喝了几壶就有些醉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 装神弄鬼 下 第二十四章 装神弄鬼 下 玉幼清笑笑,慢慢将屋子里的蜡烛一一吹熄。门外卫寻立时靠近,凝神听着里头动静。却忽然亮光又起,不同于蜡烛的微黄柔光,这光强烈而刺目,并不能照亮整间屋子,他只能隐约瞧见这光似乎从屋子中心发出,四散而渐弱。 屋内,万俟宗目瞪口呆的看着玉幼清,她正拿着她那个四四方方的粉色盒子,而这强光就是从这盒子中发出,强光幽幽照在她的脸上,一张轮廓深刻鲜明的脸在这冷白色的光里显得诡异而扭曲。 白光里她将五指伸向万俟宗,声音轻c飘c冷,“万俟宗,冤有头债有主,虽然玉慎儿和纳兰方觉虽然未死,可青狼崖下十几户百十人的性命,都算在你的头上。你瞧,他们没走,他们都围在你身边呢。”她的手在空中轻轻划过,突然,她面色惊惧对着空气问:“这位姑娘,你面色为何如此狰狞?”她微微侧耳,似乎当真在倾听,半晌点点头,对着万俟宗道:“她新婚,怀孕已有四月,那日本要随着丈夫进城去抓药,却因着滂沱大雨阻了脚步,谁知你!是你杀了她和她的孩子!”她神色变厉。 万俟宗被她突如其来提高的声音吓了一跳,眼神小心翼翼在四周转了转,壮着胆子道:“玉慎儿,你别在这儿装神弄鬼,你以为你这样我就会信你吗?” “呀!”玉幼清又一次的大呼小叫吓得万俟宗迅速将视线落在她的脸上,她抿嘴,拼命抑制住想笑的冲动,眼见得万俟宗眼神里似乎有几分动摇,她决不能这个时候掉链子,她抬手捂住嘴,瞪大眼睛做出一副惊愕表情,指着空气瞎说:“我我看见了,我看见了两道小小的白影!” “呵。”万俟宗半信半疑的笑了一声,道:“你刚才不是还说你看见了什么女人吗?这次又换两道白影了?玉慎儿,别再装神弄鬼了,本少爷命硬得很!”说着,他摸索着寻到烛台,寻着烛台边的火柴,擦一声点亮蜡烛,冷笑转身。 身子半转未转,烛台上火苗已幽幽晃了晃,他犹自站在烛台一侧,忽然觉着一侧劲风寒凉的从他脖颈侧拂过,他未及转头去看,蜡烛忽然灭了,屋子重回原样。万俟宗皱眉,不相信的再一次点亮蜡烛,这一次,他抬起的手迟迟没有放下,一个护住蜡烛的姿势,然而蜡烛只是亮了一瞬,又一次熄灭。 正不知所措的玉幼清感激的转头看了眼窗户外的卫寻,随即抓紧时机开口:“人点烛,鬼吹灯。”她幽幽慢慢道出这一句,她听她父亲说过这一句,虽然用在此处并不恰当,但只要能起到恐怖效果就够了。玉幼清踏前一步靠近万俟宗,眼神却落在空处,仿若当真瞧见了那两团小小白影,“万俟宗,这两道小小白影不同。那些村子里的冤魂只是不愿投胎,绕在你身侧却伤不了你半分。而这两道小小白影,却是能伤害你的。” “你胡说什么!”万俟宗大声喊着壮胆,快速远离那诡异烛台,磕磕绊绊里不断撞翻屋内摆设,他跌跌撞撞寻到门,似寻到一线希望,奋力一拉。 房门被一刹开启,明亮的光芒照射而入,万俟宗面露喜色,正要踏出门去,门却突然自动关上,他明明双手扶在门上,却有一股力量将门硬生生拉上,他试图用蛮力将门拉开却不能。 玉幼清正走到他身后,幽幽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在他耳侧,若有迷惑人心智之本事,“万俟宗,他们连到这个世上看一看的机会都没有,而你,却享尽了他们原该享受的荣华,他们心有不甘,回来寻你了。”她伸手,抓向他的肩膀。 万俟宗皱眉回头,一侧身让开她的手,一眼撞入灿亮的屏幕,瞳孔霎时放大,屏幕里他看见自己,和一左一右两个飘荡的白色虚影。惊惧间踉跄后退,他后背撞上门,退无可退。那一霎光太亮,他未看清,却在心中留下了一点神鬼的阴影。 玉幼清将手机屏幕一亮即收,那其实是一款手机软件,检测到人脸后做出的效果而已,她怕被万俟宗看出破绽,又想乘胜追击,反手打开全息投影,照着万俟宗背后,退后几步,慢慢道:“万俟宗,我早告诉过你,我是转世的九天神女。你爹娘应该告诉过你,你的命是有人替你续的。然而你却在这世上作恶多端,为了家族伤人性命!我最看不得你们这些阶级分层!自恃为高人一等之人!如今我便要替天行道将你收了去!”闪光灯灭,全息投影打开在万俟宗身后,屋内亮光瞬间黯淡,她隐在微弱的光亮之中,手里粉色盒子微微闪光,万俟宗骇得颤着声胡乱挥手道:“那是他们没有福分享受,何故怪我!” 微光里她唇角慢慢勾起一个美丽而诡异的弧度,她指指他的身后,“你瞧,他们在你身后呢。” 万俟宗惊惧里返身连退,眼里正瞧见两团白银摇摇晃晃飘荡在门前,踉跄里他撞上毫无防备的玉幼清,那两团白影微微一晃骤然消失。 玉幼清被撞得跌坐在椅子上,她见全息投影被中断,立刻举起手机,“万俟宗,你瞧好了,这是收魂的法器!你那两个未出世的哥哥因被我收在这法器中,暂时伤不得你,但今日,我也要将你收入这法器之中!为那些惨死的冤魂报仇!” “不!不不!”万俟宗摇着头,目光来回穿梭在这间屋内,整个人显得魔怔。 玉幼清收起手机,“跪下!”她骤然发话,万俟宗顿时双腿一软,当真跪在地上,玉幼清居高临下看着万俟宗,道:“万俟宗,你若不愿被我收了去,便要赎罪。” “赎罪?”万俟宗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抓住玉幼清的裙摆,目光希冀的抬上去。 “去,去给受害者磕上九十九个响头,去认下所有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 偏向谁 第二十五章 偏向谁 玉幼清以一种悲悯的神态看着可怜的万俟宗,过去的年岁里,是否他也以这样的姿态居高临下的看着别人?看着别人跪地求饶,看着别人头破血流,彼时他绝不会是悲悯的,她甚至能想象出那样一副嘴脸,就像那一日猎场中,她狼狈被人追杀,那些人的杀气笑意,那些白亮的牙齿,似将猎物逼至绝境的饿狼,挑衅的亮出尖利的獠牙,等待着待宰羔羊可笑而无力的反扑。 鲜血从他的额头滴落,每一滴都是一个人鲜活的生命,此刻无声无息,让他痛,让他惧。玉幼清动了动,万俟宗如惊弓之鸟般磕头求饶:“别收我!求求你别收我!别收我!” 她的手顿住,眼中惑意丛生。 万俟弘文冷冷看了玉幼清一眼,抬手扶起宝贝儿子,不料万俟宗拼了命的挣脱他的手,眼泪和着鲜血,他跪走到玉幼清面前,伸手就去扯玉幼清的裙摆,玉幼清受惊般往后便退,惊慌的抬眸,像是刚刚看见玉伯牙,拎起裙子往玉伯牙处跑,躲在他的身后怯怯盯住还要再跟过来的万俟宗,玉伯牙拍拍玉幼清的手以示安慰,眸子里却几分疑惑。 门外,卫寻对着一屋子没个注意的人们道:“既然万俟宗已经认罪,刘大人c李大人,这案子” “这案子不能结!”万俟弘文怒极开口,他命小厮半拖半拽着将万俟宗拉起来按在椅子里,又快步行到卫寻面前逼视着他,一字一句沉沉道:“这案子,不!能!结!” “哦?”卫寻云淡风轻的拂拂被万俟弘文碰到的袖摆,绕过他走入屋内,他捡起地上染了万俟宗的血的碎瓷片,慢吞吞踱到记录证词的小官面前,碎瓷片往证词上一扔,“当啷”一声响,证词上瞬间染上了万俟宗的血,他捏起这份证词在空中晃了晃,“这一字一句写得清清楚楚,谋害玉慎儿c世子,下令屠杀一村百姓,桩桩件件说的一清二楚,这血都画上了,为何!”他声音陡然变厉,将证词“啪”一声拍在刘正黎面前,换一副笑脸轻声问:“不能结?” “卫相你!”万俟弘文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玉幼清躲在玉伯牙身后偷笑,这世上还有谁能跟卫寻比奸诈。 卫寻明明一脸懒洋洋笑意,刘正黎却觉毛骨悚然,他背后出了一身冷汗,颤着手拿起证词,问:“万俟宗,你认不认?” “认!认!我认!我全认!人是我杀的,都是我杀的!”万俟宗推开小厮跪倒在地,迫不及待的认罪。 “既如此,现将万俟宗关押至大牢,待本官奏明皇上,再做定夺!”刘正黎急急将话一口气说完,飞也似地携着刑部侍郎李锦程逃走,自有人上前来押着万俟宗往大牢里去。 万俟宗似乎此刻才想起认罪后的下场,被人拖着往外走时冲着万俟弘文哭喊:“爹!爹!救我!爹!救我!” 天边月儿弯弯,照上万俟弘文惨白的脸,他眼前一黑踉跄着站不稳,一双手扶上来,万俟弘文大力甩开那双手,昂首挺胸故作镇定的往外走去。卫寻的手落在空处,他看着万俟弘文的背影,脑中闪过的却是玉幼清,这个玉家小姐,真是越来越有趣了,既然要闹,何不推波助澜? 玉幼清跟着玉伯牙路过卫寻身侧时,向他眨了眨眼,无声道了句:“谢谢。” 看似只是一个家族血脉相继的存亡,却不知牵扯了多少文臣武将的衰弱盛起。万俟世家实属卫家一党,万俟弘文却讶然于公堂之上,卫寻当着他的面相帮他人!他气极,一夜未睡,修书几封,一封准备明日晨上朝时递予皇上,无非是剖明心迹c表明衷心c遭奸人害c心灰意冷c告老还乡云云;一封托人交予后宫的妹妹舒婕妤万俟沛珊,让她到皇后卫雀那里求个情,商量商量对策,同时也可向皇帝吹吹耳边风;一封交由下面的门客,让他们寻寻可靠的法师,好假作一番,替儿子洗脱罪名。 次日晨,万俟弘文大闹金銮殿,惹得皇帝龙颜不悦,一场早朝草草收场,舒婕妤和卫皇后又轮番轰炸,一怒之下的皇帝干脆闭门于九空殿中,与陆腾及一众武将商量着边关小国屡次扰边之事,一日未出。 玉幼清正百无聊赖的呆在房内做瑜伽,她要把这月余吃吃睡睡增出来的肉都减回去! 拥蕊边收拾着屋子边拿眼睛覷着玉幼清,玉幼清被她瞧得实在静不下心来,随手抓起枕边一个香囊扔过去,“拥蕊你今日眼睛抽什么风,要不要叫个大夫来给你瞧瞧!” 香囊“啪”一下砸在拥蕊脖颈上,小丫头哭丧个脸哀哀瞪着玉幼清,“小姐!” 玉幼清不理她,走到墙边做倒立。拥蕊却是个耐不住性子的,忍了半天终于开口问:“小姐,卫相和陆小公子是不是都都对您有意思啊?” “小姐,您是钟意卫相还是陆小公子?” “小姐,您可是皇上亲自赐婚给陆小公子的。不过我觉着陆小公子的名声不大好,小姐若是嫁过去,日子怕是不大好过。卫相就不一样了,不仅风度翩翩,还聪明绝顶,小姐若是能跟卫相在一起,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呢!”拥蕊捧着小脸眼冒星星,憧憬的四十五度角仰望着天空,随即又耷拉下来,“可是小姐不能犯欺君重罪。那样的话” “那样的话,玉伯牙找我假扮玉慎儿岂不是白忙一场。”玉幼清接过话茬。 拥蕊大惊失色,冲过去捂住玉幼清的嘴,“嘘!小姐,快别说了,要是被老爷听见了怎么办!” “唔”玉幼清摇头晃脑试图躲开拥蕊用来堵住她嘴的抹布,小丫头却捂得愈发的紧,警惕的瞧着外头碎碎念,“小姐,老爷早就说过隔墙有耳,你如今这么说出来,要是被哪个有心人听了去,知道你不是我家小姐,这可怎么得了。你不是我家小姐这个事实决不能再这么明晃晃的从你口中说出来了,小姐,我们每天都告诉自己你就是我家玉小姐,您也得给自己灌输这样的概念,你就是玉家的大小姐,你不是别人,你若是别人,玉家可是要大祸临头的,拥蕊是不怕,就怕皇上万一知道您不是玉家小姐,到时候不仅玉家大祸临头,您这位假小姐也脱不了干系的,您说您不是玉家” “行了!”玉幼清头昏脑涨的翻身下来,挣脱开拥蕊擦桌子的抹布,拥蕊一惊,赶紧捡起抹布垂头立在一边,玉幼清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水,又递给拥蕊一杯,“你说了这么多,不口干舌燥吗?” 拥蕊吐吐舌头,也知道这位小姐从来不跟下人真生气,拿了水杯喝了,听玉幼清嘟囔:“也不知道谁说了多少遍我不是玉慎儿。”她挪着步子过去,诚恳的道歉:“小姐对不起。”她安静了会儿子,实在忍不住,又小心翼翼说道:“不过小姐,您到底偏向于谁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 逍遥 第二十六章 逍遥 “不过小姐,您到底偏向于谁呢?”拥蕊反复把玩着手里的一块卫府令牌和一支三翅莺羽珠钗,末了放在桌上,玉幼清看向那两样物什,陷入沉思。 偏向谁? 卫寻懒洋洋的模样出现在她眼前,唇角笑意魅惑,他或许对自己动过杀意,可终究还是几次三番救了自己,可他似乎总在顾忌些什么c隐瞒些什么,她对他的矛盾心存芥蒂,城外九里河彼此的试探,卫府小院中的谋划利用,猎场里的杀意筹谋,朝庆日的装作不识,她归来后他的出现,公堂上的有意维护,佛说街那一幅画他似乎总在让自己和她撇清某种关系,却又深陷其中不由自主,他试图靠近,又抗拒靠近,让她迷茫。 楚云起,他明朗纯澈,似乎一眼就能看到底,但她知道那是假象,他很深,深到没有人能测量。可他一直试图把自己毫无保留的展现在她面前,慢慢一点一滴的告诉她一些什么,他在慢慢了解她,也在慢慢让她了解自己。撇开一开始的利用c欺骗,他和卫寻不同,卫寻总是在保护着她,远离纷争倾轧,而他,将这个残忍的世界摊在她的面前,帮她解难,让她睁大眼睛看清楚,却不逼她成长,不将她拖入这场漩涡之中,他让她立在漩涡之外,看着他,陪着他,他像是护着小兽般护着她的最为狼狈。可他对自己有意吗?还是只因自己是他的未婚妻子? 玉幼清默默拿起卫府令牌,拥蕊面露喜色,随后又因小姐不能和卫寻在一起而黯淡下来,正想劝说,玉幼清已经起身,慢慢道:“下次见到卫寻,记得提醒我将这块令牌还给他。对了,还有那件披风,你替我找出来,放在显眼处,一起还给他,省得我忘了。” “啊?”拥蕊大失所望,垂头丧气的拿着抹布继续擦桌子。 “小姐。”吴嬷嬷从外头进来,边擦着汗边道:“前院来报,说是陆府给您送来一份礼,自后门入的,现今摆在后院儿里了。” “陆府?”玉幼清回头,正瞧见吴嬷嬷将一个精致的黑木盒子放在桌上,上前询问:“吴嬷嬷,这是什么?” 吴嬷嬷将盒子往玉幼清面前推了推,道:“哦,这是燕回质子送给您的。” “燕回?” “燕回质子?” 玉幼清和拥蕊异口同声,后者哒哒哒一路小跑过来好奇的盯着那个黑木盒子,皱着眉头道:“小姐,您除了卫相和陆小公子,还和燕回质子有” 玉幼清瞥她一眼,拥蕊吓得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玉幼清抬手拍在拥蕊脑袋上,“有什么?奸情吗?”拥蕊立即头摇得拨浪鼓也似,只是眼神仍然盯着玉幼清手上那个黑木盒子,玉幼清随手揣在怀里,对着吴嬷嬷说道:“吴嬷嬷,烦劳您带我去后院瞧瞧陆府送来的礼。” “喏。” “你不准去!”玉幼清对着跟来的拥蕊说道,小丫头嘴噘得老高,仍是乖乖的站在门内恋恋不舍的目送着小姐离开,期望着小姐能改变主意。 玉幼清早捏准了小丫头的心思,临跨出门时抬手一挥,便听身后小丫头欢呼一声屁颠屁颠跟了上来,她无奈的微微一笑。 前头,吴嬷嬷边领路边和玉幼清解释:“老奴今日和老爷告了假,本要出门采买些物什。谁料却在门口见着燕回质子匆匆转弯离开的身影,老奴觉着奇怪,路过那条转弯的街角时正瞧见燕回质子在里头徘徊,见着老奴转身又要走,老奴将燕回质子叫住,燕回质子这才与老奴道明来意,他说知道小姐安然无恙归来之后,还未有送上一份礼物聊表心意,可又不知以什么名义送来,这才在玉府门口徘徊为难。” “吴嬷嬷可有替我谢过他?”玉幼清瞧着手里的黑木盒子,想着那个猎场里笑容温暖c善解人意,骨子里明明有着一股子硬气,面上却又表现的有些软弱的男子,她淡淡一笑,道:“他也算是救过我一命,我倒还没谢过他。” 吴嬷嬷转头深深看了一眼玉幼清,默默将想问的话吞回肚子里,只说:“自然是谢过了燕回质子的。” 拥蕊却是个心直口快的,听见玉幼清的话,当即开口就问:“燕回质子还救过小姐的命啊?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玉幼清拿着那盒子作势要往拥蕊头上敲,小丫头立即害怕的头一缩,玉幼清瞪她一眼,“什么时候好好治治你这说话不过脑子的臭毛病。” 三人一路行到后院马厩,玉幼清老远就瞧见一匹通体白色的马立在场中,尤其显眼。她欢呼一声奔过去,从小厮手里接过缰绳,亲昵的摸着马头,这马一点也不认生,大约是受过专业训练的,马儿打了个响鼻,朝着玉幼清怀里蹭,玉幼清呵呵笑着捧住它的脸,从小厮手里接过胡萝卜喂它。 马儿乖巧的吃着玉幼清手里的胡萝卜,一旁拥蕊跟上来,像是没见过马这种生物似的绕着马儿上瞧下瞧,最后拿起马儿脖子里挂着的一块小木板,“逍遥” “逍遥?”玉幼清接过木板,轻轻从白马头上摘下来,“原来你叫逍遥啊?”她转头问那小厮,“这马是谁送来的?” 那小厮正在喂其他玉府的马,听见问话,转过来躬身谦卑的答道:“陆府陆小公子送来的。” “他亲自来的?” “没有,是陆府的两个下人送来的。” 玉幼清沉默了,她摸摸逍遥的耳朵,面色沉下来,轻声问:“逍遥,告诉我,是谁把你送来的?” “小姐”拥蕊疑惑的看着自家小姐。 玉幼清敛起笑意,吩咐小厮为逍遥单独腾出一个地方住,黑着一张脸往回走。 拥蕊傻傻立在原地,问身边的吴嬷嬷,“嬷嬷,小姐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就不开心了?” 吴嬷嬷看了眼逍遥,又看了眼快步离去的玉幼清,缓缓摇摇头,叮嘱拥蕊:“这事儿不许再问小姐,也不许再提起了,知不知道?” 拥蕊有些不明所以,却知道玉幼清这是心里有些不快,乖乖回了句“喏”。 玉幼清快步往回走,路过花园时瞧见园子里新辟出的一个小湖里开得正艳的纯白睡莲,她停住脚步,沿着湖坐下来,随手抓起地上的石子往湖里扔,湖水溅起,落在白莲上,白莲晃了晃,一片花瓣掉落。她瞧着飘在湖面的花瓣,一个人暗暗嘀咕:“逍遥逍遥,就你知道我会骑马,送匹马也要假借别人的名义,陆小公子,你要我承楚云起的情吗?连送个礼都不敢光明正大的送,卫寻你什么意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七章 栽赃陷害 第二十七章 栽赃陷害 玉幼清越说越气越想越气,忽然想起手边还有一个礼物,她看看那个黑木盒子,拿到面前,“你也一样,送个礼犹犹豫豫不敢送。什么贵族倾轧,什么男女之防c什么破关系网,连送礼都要考虑这考虑那的,大大方方的不好吗?此地无银三百两。”她打开那个普通的黑木盒子,入眼是一个小小的形状奇异的黑色管状物,似乎是一种乐器。她拿起那管状物,发现一封信静静躺在下面。 “嗯?”她好奇的拿起信,展开细细地读。 原以为是封平常的关心内容的信,玉幼清一展开,就被那寥寥几字惊到瞳孔瞬间放大,心下念头斗转,一瞬理清信中所言之后,她草草抓着信和乐器往怀里一塞,跳起就往自己的小院跑,推开院门c房门一气呵成,她一把抓起收在妆奁里的手机,停也不停就往外奔。 后院里,吴嬷嬷和拥蕊正帮着小厮一起为逍遥腾出一个单独的住处,拥蕊力气小,便帮着收拾马槽,此时她正堵在马厩前,身子突然被人一撞,正撞在墙上,她吃痛的捂住被撞得胳膊,皱着眉头心气不顺的骂:“谁啊!没长眼”话没说完,却瞧见是自家小姐急匆匆将逍遥拉了出去,一翻身英姿飒爽的跳上马,俯视拥蕊神色焦急地道:“拥蕊,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帮我通知楚云起,让他务必拦住人!一定要亲口告诉他!”最后一句远远的在空气中射回来,拥蕊一头雾水的想要追上前去问清楚,玉幼清早已跑远了。 逍遥前蹄扬起跃出后门,玉幼清一拉缰绳,朝着城南奔去,隐约里似乎瞥见出门时撞到了什么人,此刻却无暇顾及。依燕回信中所言,万俟家若是当真要借此大做文章,那就一定会选择城南那一片动手,城南多是百姓居住,没有富豪c官员,对于万俟家这样的大家来说,城南是最好的选择! 被急匆匆骑马出门撞到的杭奡转身踏入后院马厩,一眼瞧见记得团团转的拥蕊,拥蕊抬头正瞧见杭奡,如抓到救命稻草一般上前抓住杭奡的手,正不知该怎么开口,杭奡已抢先问道:“怎么了?” 拥蕊摇摇头,“小姐突然急急骑着马出门,什么都没有交代,只说让我去” “杭小公子,你快跟去瞧瞧吧。”没等拥蕊话说完,吴嬷嬷突然抢上前来,指指马厩里的马,将拥蕊拉到身后,暗暗对她摇摇头,拥蕊即刻垂头不语。 杭奡深深看了一眼吴嬷嬷,在她祈求的目光里不再多作停留,骑上一旁小厮牵来的马,飞奔而去。 “拦住人?”楚云起听到拥蕊的来报时同样一头雾水,然而他何等心思透彻,电光火石间已将事情理了个大概,虽不清楚到底会发生何事,但要拦住谁,他心中也有了个大概。他点点头,让拥蕊安心回府。 头顶,一个娇俏的女声传来,“又有什么苦差事!” 楚云起舔舔唇,展开一个竟也有些魅惑的笑来,挑着眉道:“她可是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我。” “得了吧。”臣娘从梁上倒挂下来,“你要是对人家没心思就别招惹人家,省得人家嫁过来之后,死心塌地粘着你。你啊,以后肯定要三妻四妾的,别动不动就给人家放电。” 楚云起瞬间脸上笑意全无,瞪着臣娘扯扯嘴角,“我呢,以后动不动就给蒙枘赐婚纳妾!” ============================== 今年的夏出奇的热些,白日里汉子们便都呆在家中,端个小矮凳躲在阴凉处,随意拿着片树叶扇风。娃儿们总是不嫌热的,奔来跑去弄得满头大汗。其实对于老百姓们来说,城南着实是个好地方,都是些朴实的人,邻里之间不生分,像这样的夏日午后,家家孩儿们一起玩闹着,汉子们聚在一块儿谈着今年的收成,婆娘们有时忙碌了一下午也不曾停歇,却不知到底忙了些什么。 今日午后,人们照常出来聊天解闷,却忽然来了一群人,骑着高头大马,黑衣蒙面。一阵风也似的卷过来,人们急急忙忙端起矮凳往路边上退,那群黑衣人却正正在他们面前停下来,齐刷刷抽刀,明晃晃的大刀在日光下反射着刺目的光芒,映着人们忽然惊恐的眼神,他们无声而急切地示意自家的孩儿们回到自己身边,再将他们搂在身后,不知发生了何事。 一骑打马而出,白亮的刀尖对准了站在最前头的一个汉子胸口,声线冷硬的开口说道:“去,把这条巷子里的人全叫出来。” 这汉子胆儿颇大,瞧着这一群黑衣人和齐刷刷的大刀,不仅冲在最前头,面对那领头人的命令,谦卑而不谄媚的躬身笑笑道:“小的是个粗人,不知道贵人要干什么,请贵人先说说。” “废什么话!”那领头人一声吼,俯身下来刀尖向前一递,抵住了那汉子的脖颈,显得有些不耐烦,“巷子里的人听着!都给我乖乖出来!否则,他就是你们的替死鬼!” 一个妇女拨开人群上前来,抱起汉子身后躲着的孩子,颤着声开口,“贵儿他爹,这这是咋咋了?” 汉子回头憨憨一笑,他捏捏她的手,安慰自家婆娘,“没事儿,别怕。” 领头人一句满含内力的话远远传开去,这巷子忽然就动开了,有人慢慢从屋子里挪出来,一个个如受惊的兔子般看着那群黑衣人。 这巷子又慢慢静下来。 领头的黑衣人慢慢直起身,收回大刀,他身后,其余人也齐齐收刀入鞘。他抬起头瞧瞧日头,眼神轻蔑的俯视着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们,忽而觉着,权真是个好东西,若是能再大些,也就不必来这里亲自动手了。 但或许也是他的自负,让这里的大部分人们,都幸免于难。 因为,玉幼清及时赶到了。 逍遥是匹好马,虽说一人一马未经磨合,却很默契。当这里的人们再一次想起那一日的情形时,他们记得他们的眼中忽然出现了一道光,一道雪白凌厉的光。那道光里有一个人,因着急速的奔跑而在空中被扯直的栗色长发微卷,那人紧抿嘴唇,略微不同于齐人的脸部轮廓深刻,如夕阳剪影下的人像剪纸,惊艳的绝美。金光掠过她不很大很圆的眸子,刹那间似水波潋滟流转,又似深井中的月华,别有迷离遥遥的冷艳。她艳红的唇轻启:“住手!” 其实,那日追随而来的还有杭奡,然而那一日的人们眼中,只有玉幼清一人。 领头的黑衣人转头,眯起眼眸,在看清玉幼清手中举起的那个四四方方的物什之后,他瞳孔一缩,悄然后退。 玉幼清瞟一眼茫然的老百姓们,夹紧马肚又向前两步,冷然道:“既然你们来了,想必也知道你们接下来要做的事的缘由。你们不必栽赃陷害,若是你们敢动这些百姓一根毫毛,我今日就让你们有去无回!”她始终举着已经打开摄像头的手机对着那群黑衣人,“睁大你们的眼睛看清楚,这!就是摄魂于无形的法器!一旦我启动此法器,你们一个也跑不掉!” 杭奡紧跟在侧,对着玉幼清的话露出惑意。 凑得近的黑衣人们已经清清楚楚从手机中看见了自己,加之万俟弘文吩咐他们不留伤痕c做出被摄魂而亡的假象的杀掉这一巷子的百姓来栽赃给玉幼清的命令,他们的心已经惶然,不由自主打马后退。 他们退,玉幼清便进。 一步。 两步。 三步。 那领头人终于沉不住气,不再退。若任务不能完成,他亦难逃一死!他勒住缰绳,呵呵一阵低低的笑,笑声里他慢慢开口,“能有玉小姐这样金尊玉贵的大美人给我们这些下等人陪葬,也是美事一桩啊。”他咬咬牙,拿自己性命作赌道:“今日你将我们收了去,我等在黄泉路上候着你!” 玉幼清皱眉,原本只是想拿这吓唬吓唬他们,竟真有不怕死的,此刻双方都将对方逼上了悬崖边,她难道装好人扮菩萨心慈手软手下留情?这群黑衣杀手能领情吗?她犹豫一刻,身后杭奡恰靠过来,她立即不动声色转头与他说:“杭奡,这样的距离,你能不能杀人于无形?” “啊?呃能。” “那好,等下我只要把手把这法器翻转过来,你听到咔擦一声,就立即出手!” “呃哦好。” 这一刻犹豫,这一刻窃窃私语,那黑衣人眼风一厉,瞅准时机瞬间出手,杭奡低低一呼,玉幼清猝不及防,忙乱间翻转手机对准黑衣人按下拍照按钮。三人一连串动作发生于瞬间,杭奡的杀招后发而先至,身在半空的黑衣人突然顿住身形,旋即跌落,然而他的暗器已阻不住,先前站在最前头那个汉子猛然踉跄着后退两步,毫无预兆的软下来。他身后尖叫声起,抱着孩子的年轻妇人放下孩子去接丈夫,却被丈夫沉沉的身体压得一起倒下来,这一刻没有人后退,所有百姓蜂拥而上,自发将那汉子围在中央。 人群外,那领头人的身形重重落地,激起一地尘埃。玉幼清趁势踏马上前,手中手机向着那群黑衣人扬起,一张那领头人飞身而起人在空中的定格照,照片因着手抖而模糊,微微有些虚影,看在那群黑衣人眼里当真如领头男子被瞬间吸去魂魄而身亡一般,惶惶不安的情绪自人群间起,不知是谁当先尖叫一声调转马头奔逃,剩下的黑衣人刹那四散,逃了个干净。 玉幼清犹自沉浸在方才那千钧一发之际,胸口起伏不定,心怦怦乱跳难以平息。她转头看向人群中央,急切地跳下马,拨开人群,然后顿住脚步。 人群最中间,那汉子安安静静躺在地上,面如死灰。他的孩子茫然立在他的身边,怯怯的伸出手去拉了拉哭的撕心裂肺的娘亲的衣袖,吓得也哇一声哭出来。 杭奡高踞马上,静静看着人群中的她,良久,微哑低沉的声音从那尖利断肠的哭喊声中分外清晰的传入他的耳中,“对不起。” 良久,久到那妇人和孩子被搀扶着离开,久到几个汉子将那具冰冷的尸体抬起,久到她身子微微发颤,杭奡突然听见远远马蹄声转瞬即至。 “京卫指挥使傅尔容奉旨捉拿玉慎儿!玉小姐,请跟我走一趟!” 玉幼清猛然回头,眼神如利箭一般射在那京卫指挥使脸上,该来的,还是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八章 妖女 第二十八章 妖女 有人说,生死存于一呼一吸之间,好坏存于一念之间,一个人某一刻做出的选择便决定了这个人以后的路。玉幼清笃信这句话,她的人生里,每一个无论是否重大的决定,都深思熟虑,何况这突如其来的第二次人生。 哪怕今日午后那封忽然撞入她眼眸的信那样突如其来,哪怕她匆匆而去只会坐实那些人想要污蔑她的罪证,哪怕在这金銮殿上她百口莫辩,她依旧气定神闲的直直跪在那里,听见皇帝第五次开口问:“玉慎儿,你还有何话可说?” 玉幼清慢慢仰头望上去,似笑非笑的看着坐在龙椅上,不死心的想要她说出些什么反驳的话的纳兰容棤,唇角含一抹嘲讽,她缓缓转动眼眸,将金殿里的一个个人看过去。 万俟宗瑟缩着避开她的目光,他大约是得了他那个老谋深算的爹的教唆,突然推翻自己先前的证词,跳出来反咬玉幼清一口,说她是妖女,以死威胁他认罪,若不如此,便用她手中妖器将他的魂收去,他无奈之下只得认罪,幸而他那个爹开导了他。 他那个老谋深算的爹看起来义愤填膺的站在自己儿子身边,他不知道从哪儿寻来了个会降妖除魔的法师,此刻正在金銮殿外等候。 而杭奡,作为当事的目击证人,一同跪在她的身侧,只在皇帝问了一句“你是不是亲眼看见了”时,很没有骨气的答了句“是”,这一点他倒和燕回很像。一国质子,离乡背井,来京为质,他要做的就是将母国撇在事端之外,无论此事是否与母国有所牵连。 还有那具一齐被抬上金銮殿的黑衣领头人的尸体,玉幼清不得不佩服,杭奡的武功倒真的是好,连仵作都验不出这男子的具体死因,只是不知又是否是万俟弘文的手笔。 然后,她淡淡道:“臣女无话可说。” “你!”玉伯牙气得捂住心口,他焦灼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上前小半步又退后半步,最终“扑通”一声跪下来,他迫切的向皇帝解释:“皇上,小女不是妖!小女是被诬陷的!皇上!请皇上三思啊!明鉴啊皇上!不要听信小人谗言!” “够了!”万俟弘文出声阻止,他绕开儿子走到玉伯牙面前,指着玉伯牙的鼻子道:“玉参政你这是什么意思?”他不等玉伯牙开口,又向着皇帝说道:“皇上,若皇上还有疑虑,那么请皇上下令让玉慎儿交出物证!” 纳兰容棤略微沉吟,“玉慎儿,把你那什么法器,呈上来吧。” “皇上!”玉幼清伏低身子,“请恕臣女不能。” “放肆!玉慎儿你” “慎儿!” 玉伯牙和万俟弘文同时开口,面对两人的质疑,玉幼清深吸一口气,启唇:“对于万俟弘文和万俟宗所言,臣女无话可说。是非黑白,终有公道可言。但您所说的东西,臣女不能交。” “您看!皇上您看!”万俟弘文有些得意忘形,像是抓到了玉幼清的小尾巴一般提高声音道:“她怕了!皇上,此等妖女,还请皇上尽快下旨处斩!免得祸害大齐!” 趴在地上的玉幼清肆无忌惮的冷笑,万俟弘文太着急了,将错误一瞬间升到了一个朝代的层面上,她不用想也知道,此时纳兰容棤定是已有些不悦。 纳兰容棤着实有些不满,他慢慢向后靠在座椅上,手指一遍一遍的捻着案上纸卷一角,此时急着替儿子开脱罪责顺便将脏水一股脑儿全泼在玉慎儿头上的万俟弘文就显得有些像跳梁小丑,急不可耐而不自知的暴露着自己丑恶的嘴脸,他见纳兰容棤仍在犹豫,迟迟不肯作出决定,又道:“皇上别忘了,戎姜本就盛行巫术!当年那件事上” 啪! 纳兰容棤狠狠拍案,吓得万俟弘文立即住口,连忙跪下。他面无表情,一双眸子里却怒气满盛,当年那事早已成了不成文的禁忌,如今却被万俟弘文拿到金銮殿上说,看来为了万俟宗这个宝贝儿子,万俟弘文已经疯了! 纳兰容棤胸口起伏不定,他心中知晓此事猫腻众多,却拗不过玉慎儿这个当事人竟连一句辩解都没有,只得长长叹出一口气,道:“朕听说,法师已在殿外候着了,既如此,那就请法师为玉慎儿做一场法事,驱妖除魔,还她清明吧。” 万俟弘文愕然,因着当年那事,皇上本该极其厌恶妖术,现如今却只是做一场法事那么简单?他不甘心道:“皇上!已有百姓亲眼目睹玉慎儿的妖术,且有一人因她而亡,此事若不公之于众,恐怕难堵天下悠悠众口。” 纳兰容棤本已起身离座,此时听他这番言语,一双不怒自威的眼眸瞟过去,万俟弘文目光闪烁避开,却执拗的跪走上前两步,“请皇上将此事公开处理!” 纳兰容棤呼出一口气,烦躁的挥手道:“那便请法师择日,于衿微台上作法罢。” “今日便是作法的好日子!”纳兰容棤的脚步再一次被阻住,这一句话来自殿外,那个一直候着的法师。 玉幼清侧头回望,法师低垂的脸上一双深而厉的眼眸正正撞过来,那双眸子平静,甚至暗含笑意,玉幼清却觉得没来由的熟悉。 因着那法师的这一句话,此事被迅速传至述京的街头巷尾。甚至连玉幼清被押上衿微台,都要在重重人群眼皮下c窃窃私语中过。他们斜睨着这个他们曾引以为礼教典范的大齐第一淑女,似乎当她看不见听不见似的交头接耳。 她散下发髻,未施粉黛,她唇色很浅,整个人看起来便显得有些苍白。没有精致的眉,没有考究的眼妆,她依旧肌肤细腻如玉如凝脂,不同于往日的媚,倒显出些娇俏可爱,便是那一低头间嘴角一抹哂笑,也惊艳了无数百姓。 玉幼清抬手将散落的发从额前撩到脑后,今日此刻,她的眼神落在衿微台的台阶上,终究能清晰的瞧见这一地难以洗去的陈年血迹,当年事已远,如今又有后人踏上,她似乎心有所感,在想起那夜白衣飞舞的楚云起的刹那转头,人群中最显眼的他对上她的眼睛,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笑容。 出人意料的,她被恭恭敬敬请上衿微台,站在一地干柴中间,并未被绑起来。对面是卫寻,坐在铺满锦褥的座椅上,依旧是皇帝亲派来监管这场法事的,卫家,最愿意看见她死的一家,皇帝的心思,她忽然也有些猜不透了。她目光略过卫寻,淡淡的想,大夏天的,他不热吗? 法师在衿微台前遥遥请示卫寻是否可以开始,卫寻似乎压根没有看到,自顾喝着茶吃着点心,他身边立着的小厮好心提醒,他边掏掏耳朵边在点心堆里挑挑拣拣。 法师见状,清清嗓子高声道:“时辰已到,请问卫相,可以开始了吗?” 卫寻气定神闲的慢慢品着手里的茶,一杯茶饮尽,才慢慢道:“法师请。” 围绕着玉幼清的干柴被立即点燃,玉幼清皱眉,她以为一般都是法师装神弄鬼半天之后才会点燃干柴。浓烟立起,她躲往还没被火星点燃的一角,掩住口鼻。 那法师点燃一个小鼎里的蜡烛,又往抽出的长剑上喷出一口不知什么水还是酒,举着剑绕着火堆来来回回跳来跳去,火势渐大,玉幼清的身影显得有些模糊,底下围观的老百姓们始终低低的讨论着事情的始末,浓烟渐起,法师来回蹦跳的身形愈发的快,一直显得有些安静的人群突然躁动起来。 那法师眼神一厉,抬起宽大的袖子,扣住隐藏在袖中的弓弩,对准火势中央的玉幼清。 对面卫寻猛然站起,人群中猝不及防被冲得身形不稳的楚云起奋力拨开人群,眼神紧紧盯住火堆,试图看清楚玉幼清的情况。 扳机扣动,对准玉幼清的心脏。下一瞬,火堆里模模糊糊的玉幼清的身影悄无声息突然倒下,再也看不分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九章 消失了 第二十九章 消失了 一击即中! 法师转瞬跳离火堆,口中低低吟唱着:“睛如雷电,光耀八极。彻见表里,无物不伏”火舌冲天而起,浓烟滚滚迷了所有人的视线,小鼎内白烛火苗微微摇晃,长剑横劈而至,断了半截的白烛稳稳停在长剑之上,那剑缓缓向前再向前,法师狰狞面具下的眸子迷离c闭起。王权争霸的逐鹿之战上,容不得红颜乱。睁开的刹那眸光决绝,长剑一倾,白烛自高高的衿微台上落下,风中,烛熄。 这条路上,容不得情爱。我要你冷心冷情!我替你做这罪人! 几乎是白烛掉落的刹那,躁动的人群里突然有人高声呼喊:“玉小姐不是妖女!不要杀她!”呼喊的人们冲到人群最前头,又被侍卫的长刀拦住,他们不断地重复着这些话,和着缭绕的滚滚浓烟盘旋在衿微台之上。 法师转动眼眸,负手冷冷看着那些无知的百姓,“妖女就是妖女,临死之前还要惑人心智。”这一句话远远传开去,本因这群为玉慎儿辩解的人的突然出现而有些动摇不解的其余百姓顿时恍然大悟。 被人潮推挤的楚云起眼神电光般射向那个法师,目光探究里藏着深深不可置信,他立即抬手召唤身侧不远处被人群冲散的黎渊,声色强硬而不容置疑,“黎渊!动手救人!” 黎渊的手按在腰间剑上,衿微台上,大火熊熊燃烧,已看不分明火堆正中玉幼清的身影,他犹豫片刻,楚云起忙着和其余护卫不动声色的将那群为玉慎儿说话的百姓和其余人分隔开,将他们牢牢护住,他面上焦灼,目光却依旧时不时看向衿微台。黎渊咬咬牙,冲出人群绕到衿微台后侧,趁众人不注意飞身而上。 “放他娘的屁!”人群中有汉子指着台上法师破口大骂:“玉小姐救了我们百十人的命!她怎么会是妖女!老子看你才是妖!” “对!你才是妖!” “巫师!巫师!” 附和声四起,所有的焦点一瞬间被拉至这些百姓和台上法师之间,人群纷乱,场面一度失去控制,甚至有人险些冲破侍卫防线! 也就没有人注意到熊熊燃烧的烈火中划过的几道黑影。 一直坐在临时搭建起的监管台上的卫寻此时反应不再慢了,耳朵似乎也变灵了。他迅速起身挥手示意百姓安静下来,“既然有老百姓为玉慎儿作证,此事定有什么误会在里头,赶紧灭火!”他一直拿捏着时辰,火堆是他亲自着人布的,围得松松垮垮,饶是火势再大,人在里头,一时半刻不会受伤,只是难免要被浓烟和灼热熏到。 法师藏在面具下的唇角勾起一抹冷笑,让到一边,淡淡看着冲上来灭火的士兵们。 忽然大风起,风中柳絮纷飞,如冬日鹅毛大雪般缤纷,法师下意识扭头,却在半转时硬生生顿住。他觉着,他身周的风,似乎更急一些。有什么东西被风吹了来,蒙上了他的面具。 手中长剑落地,“当啷”一声清脆,有端着盆救火的士兵诧异回头,一条灰色布条被风吹得贴上了法师的面具,法师抬手扯下,目光看过去,那士兵心下一凛,忙回神继续救火,却茫然于方才那一刻为何觉着法师那一眼透着一股子杀气。 他抓着手中的灰色布条,慢慢攥紧拳头,终究还是对上了人群中楚云起的目光,那里,不解c迷茫c疼痛,他只当看不见,撒手一扔,灰色布条迎风飘落,沾着风中火星,刹那燃为灰烬。他收回目光,慢慢逃出腰间酒壶,仰头一点一点的灌着。 火势渐弱,士兵们来回辗转泼水灭火,靠的近的一个突然大声回报:“卫相!火堆中间没人!” 话音未落,卫寻抢过一个擦肩士兵手里的水桶,泼灭能容一人过的面前一堆干柴,扬手一撩,干柴冲天飞起,他大踏步跨过那个缺口,面对空空如也的衿微台,怅然若失般转着圈的寻着蛛丝马迹,又蹲下身无所顾忌的摸着被火燎得滚烫的地面,士兵们愕然,卫相何时如此失态过?何时这般不顾污脏? 他孤身立在火堆中央,袍角沾上了小片的乌黑,疾风撩起火星落在他衣袖,烫出几个小洞,他抬手拂去发间柳絮,目光落在人群中的楚云起身上,似乎士兵们都花了眼,他依旧是那个从容不迫的卫相,天生上扬的嘴角似笑非笑,让人觉得挺平易近人,可就是不敢靠近。 玉幼清不在火堆正中,“那她在何处?”法师开口问那些造势替玉幼清开脱的百姓。 那些百姓呆愣在原地,人群一时静谧得可怕,这短短几秒内会有多少可怕的念头和想象在这些不明真相的百姓心中蔓延开来,楚云起反应极快,暗暗打了个手势,立即有混在百姓中的护卫高声答:“肯定是你捣的鬼!我们相信玉小姐!她救过我们的命!反而是你们,是你们派人要取我们的性命!是你们要嫁祸玉小姐!是你们诬陷她是妖女!我不相信你!”护卫一字一句说的清晰。这群百姓心中忽然闪过一丝清明,他们原本只是听说玉慎儿被传为妖女,念及她午后救过他们一命而将这份恩情牢记于心,因此前来替她说话,此刻经那护卫一点拨,联系午后玉慎儿和那群黑衣杀手的对话,瞬间明白了这其中的原委,纷纷附和,群起怒骂法师。 “卫相。”法师看向卫寻,面对卫寻探究的目光,笑道:“卫相不会也认为是我做的吧?” 卫寻不置可否的越过他,边走边脱下被火燎坏的外裳,舒舒服服的坐回到他那个铺满锦褥的座椅里,端起新添的茶,细细品起来。 法师不可置信的瞪着卫寻,心中怒火被点着。最该愿意看着玉慎儿死的人,现在也和那群无知百姓一样,等着他的说法,将他停在杠头上!他不在乎如何自处,只对玉慎儿愈发厌恶,这女人,当真祸水!他压抑着怒气,冷眼相对,道:“卫相此时难道不应该派人全城搜捕那个妖女,而不是在这里吃吃喝喝吗?” 面对法师的质疑,卫寻无动于衷,他若无其事的喝着茶,埋在茶盏里的眼眸不动声色的瞟向正听人回报的楚云起,细细捕捉着他脸上一丝一毫的微表情。 “主子,我去的时候,人已经不在那儿了。”黎渊白净的脸上,确然被火燎过的一色乌黑。 “什么?”楚云起看向衿微台,火堆犹自冒着几缕白烟,黎渊是护卫之中最老实的那一个,不似其余人爱玩,他的话,他信。可是,众目睽睽之下,熊熊燃烧的火堆里,玉慎儿这么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丫头,到底会去哪儿呢? “保护好这些老百姓。”他搁下这句话,转头拨开人群。 监管台上,卫寻笑眯眯放下手中茶盏,对着法师道:“好啊,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章 难测是人心 第三十章 难测是人心 “好啊,搜。”卫寻笑眯眯放下手中茶盏,懒洋洋往座椅里又靠了靠,从盘子里挑出一些糕点来,尤为嫌弃的吩咐身侧人,“你去哪儿去?回来!瞧清楚了,这些糕点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去,给我换新的。” 他身边临时跟随而来的那个侍卫长战战兢兢看了眼被挑出来摆在桌上的糕点,思量着到底是该先去搜人还是先去换糕点,这些大佬的心思难猜啊难猜,传说里卫家这位青年相爷风度翩翩温文尔雅,人前笑脸相迎从未摆过脸色,宫里几次远远瞧见都是人畜无害模样,今日听见这差事才求爷爷告奶奶,狠狠心塞了两个月的俸禄,得以立在这样的人物身边,未曾想伴君如伴虎这句话当真没错,用在这位身上也是如履薄冰,几番思量只在脑中一瞬而过,卫寻已经皱起眉头看过去,“聋的?” “我我这就去!”侍卫长一顿点头,徒手抓起糕点背在身后,低低吩咐士兵:“你们,分成八组,全城搜捕玉慎儿!” 刚吩咐完,卫寻又冲他招手,细长上挑的眸子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问:“瞎的?” 侍卫长一愣,不明所以的眨巴着眼睛,卫寻摸摸下巴,“哦,傻的。” “啊?”侍卫长下意识发出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旋即意识到逾了矩,匆忙垂头。 卫寻努努嘴,“没看见下面那么多百姓?还不赶快先派人驱散安顿这些百姓?” 这位后知后觉的侍卫长终于明白了卫大佬的意思,远远打发了几队人去全城各大酒楼c糕点铺子寻好吃的糕点去了,剩下的统统留在衿微台下,驱散着仍然聚在那里等着后续且低声八卦的老百姓们,他们不拔刀,也不吆喝,一个个仿着酒楼里肩上挂着条白抹布的小二,弓着身抬着手作请姿,弄得百姓们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个个像大老爷一般腆着肚子踱着步子笑眯眯,也有惶恐不已的,和士兵相对躬身,就差面对面跪地交拜了。 衿微台下的场面显得着实滑稽。 卫寻摸着眉头看似不经意的转到意图遁走的法师面前,“法师不随本相进宫去回禀吗?” 法师看着卫寻,默了一会儿子,藏在面具下的脸叫人看不清情绪,他很好脾气的弯腰抱拳,“但听卫相吩咐。” 衿微台上的较量算是告一段落。 可玉幼清的突然失踪为这件闹剧又增添了一抹奇异的色彩。有人说她是妖女,也有人说着法师会妖术,然后有人立即提出异议,如果那法师会妖术,何不直接杀了玉幼清,为什么还要辛辛苦苦将她变走? “坐实她是妖女的身份呗。”路过的一辆马车内,一个姑娘突然探出头来掺和了这么一句,众人恍然,那玉慎儿就不是妖女了。 城南某条小巷子里,纷纷被驱赶回家的百姓们激烈的讨论着该如何救玉慎儿。有人眼尖的发现巷子里突然多出来一匹马。 “看!那马上好像有人!”一个孩子尖叫一声,不等家长反应过来拦住,已经当先奔到那马儿旁边,他低着头去看趴在马上的人,待看清楚人脸后,立即高呼:“娘!娘你快来!快来,是玉小姐!”说着,伸手去拉玉幼清。 众人一听,着急忙慌的一溜烟儿跑过去,汉子们自发围成一个圈儿,将玉幼清和那匹马围在中间,警惕的看着四周望风。 带着孩子的女人们捂住自家孩子的嘴,悄悄教育他们千万不能将此事透露出去,没有孩子的女人们手忙脚乱的把玉幼清从马背上弄下来,七嘴八舌的商量着该将她怎么办。 “都别说了!”听见声响,一个女子牵着孩子打开自家院门,“送到我家来吧。”她面色蜡黄得难看,泛红的眼圈里透着彻骨的痛,她看看人群中昏迷不醒的玉幼清,搂紧了身边的孩子,又重复了一句:“把她送到我家来吧。” 众人瞠目,继而面色里都有些为难。她家汉子今天突然走了,一个家里的主心骨骤然间被抽了去,剩下老人c小孩和女人,男人的后事还不知如何操办,一家人今后的生计不知如何维持,贵儿他娘如今却仍要执意收留玉幼清,众人心中都有些不忍,久久没有动作。 “贵儿他娘”人群中一个妇人不忍开口,却被贵儿他娘打断,她垂下眼,“玉小姐是我们大家的救命恩人,如果不是她,我c贵儿c你们都不能好好站在这里。”她叹一口气,透出几分悲痛,“贵儿他爹走了,若有官爷们寻到这儿来,会嫌我这地儿晦气,也就不进来搜了,玉小姐也好躲藏。”说着,她亲自走过去,默不作声的接过玉幼清,众人拗不过她,只得帮着她一起安顿玉幼清。 远远的巷口,一个小娃娃的声音脆生生响起,他问身边人,“娘,为什么不把姨姨带回家?为什么要把姨姨送到这里?” 身边女子慈爱的摸了摸孩子的脑袋,目光徘徊在玉幼清的身上,“方觉,你要记住,做任何事,必不可少的就是人心。少了人心,你会一败涂地。” 纳兰方觉似懂非懂点点头,觉着自己喜欢玉幼清是因为,她和娘在某些地方很像。 巷子里,众人你抬一下我扶一下,晃晃悠悠中玉幼清神智逐渐清明,迷迷糊糊中似有无数双手托着自己,依稀犹在火场正中,那无数双手仿佛来自地狱,黑暗中烈火的火舌犹如那些手,不断伸向自己,灼热而可怖,她本能的瑟缩成一团,抗拒着外界的一切。 烈火的灼热似乎在消退,她努力睁大眼睛想要看清周围,陷入的却是无尽的黑暗,身体忽然靠到实质,她有些贪凉的靠过去,然后听见朦胧而遥远的深深呼唤。 “玉小姐!玉小姐?” 那一声声唤将她逐渐拉回现实,她骤然睁眼,刹那间本能后退,撞上硬冷的墙壁,入眼的景象却让她傻住了。 一张张粗糙c历经风霜而带点惊喜笑意的面庞围绕着她,她们似乎也有些傻住了,然而下一秒,这些历经生活的女人们突然变得对生活一窍不通起来,像是一群没头苍蝇一般在这狭小的屋子里乱转,有人拎起桌上的茶壶,却发现没水,立即跑出去要烧水,又跟了几个出去帮忙劈柴烧火的,有人抓起挂在墙上的布巾看了一眼,嚷嚷着要去街上买条新的来,有人忙着跑回家去拿吃食,有人空转了几圈却发现根本不知道该干些什么。 贵儿他娘感激的看着这一大群在这里帮忙的妇人们,顿了一会儿,推搡着她们往外走,“王婶帮着俺娘烧水去了,张婶上街了,一会儿等她回来我再告诉她要买些啥,你们呀就都回去吧,都堵在这儿也帮不上什么忙,还添乱,一会儿官兵来了,不是告诉他们玉小姐在我这儿吗?回去吧,回去吧。”贵儿他娘站在门口向着妇人们挥挥手,妇人们欲言又止,贵儿他娘露出个让大家安心的笑容,大家这才都散了。 贵儿他娘关上门,面上笑意淡了些,她眸色黯淡,看向玉幼清时又勉强笑起来,腼腆的轻轻道:“玉小姐,我这儿简陋,委屈您先住一阵子,外头官兵正在搜捕您呢,您在我这儿,他们想不到的。” 这么一会儿子,玉幼清已经转过弯来。在火场时,火势太烈,她深谙浓烟易令人窒息的道理,迅速趴下身体,也正是这一举动让她躲过了法师那一记杀招。后来她昏过去之前,依稀记得有人救了她,可到底是谁无从得知,醒来之后就到了这里。她看着面前略带歉意的妇人,她认识她,那个死去的汉子的老婆。玉幼清摇摇头,指指脖子,示意嗓子干涩说不出话来。 贵儿他娘立刻解释:“水已经在烧了,马上就好。”她又匆匆走到床尾一个小木柜子前,在里头翻翻找找许久,才翻出一套粗布衣裳,衣裳很旧,泛着浆洗的白,却很干净。她犹豫着递到玉幼清面前,“玉小姐,这是我出嫁时穿的,只穿过一次!洗的很干净!您您不要嫌弃。” 玉幼清含笑接过来,拉过贵儿他娘的手,在她手心写到“很好了,谢谢”,贵儿他娘一直等到玉幼清写完,才腼腆的收回手,有点惭愧的道:“我不识字。” 玉幼清一愣,忙举举手中的衣裳,放在心口,向贵儿他娘点点头。贵儿他娘笑笑,“您真好。” 玉幼清鼻头一酸,到这异世两月余,真正令她心头暖意融融的,竟是这群生活最底层的无知妇孺们。她们朴素,或许会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斤斤计较,也会因着自家得了些好的就与大家分享。她们卑微,害怕她这样的贵族小姐住不惯而道歉,害怕她这样的贵族小姐用不惯而去买新的,害怕她这样的贵族小姐穿不惯却只能拿出最好的。然而,她们最真实最可爱,拿自己的心待人处事,喜欢便是喜欢,生气绝不会假装开心,她们鲜明,一样活得有血有肉,半分都不比活在述京中心的那些贵族差。她们只是忘了,她们和她一样,是一样的人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一章 蜜饯和利剑 第三十一章 蜜饯和利剑 大齐天和三十四年六月初三,大齐第一淑女突然被传为妖女,驱魔降妖的法事草草在衿微台上举行,然而举行到一半,一群百姓突然出现为玉慎儿开脱,就在所有人疑惑不解的时候,当事人玉慎儿却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不见了。 监管官卫寻携着法师匆忙入宫求见皇帝,说是匆忙,从衿微台道最近一道宫门,脚程也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卫寻却硬是说自个儿被这场法事影响,头晕得很,一步也动不了,又说骑马颠簸,别家的马车他坐不惯,只得吩咐了人快马到卫府去寻了马车来,这一往一来,徒徒浪费了有小半个时辰。 法师无奈,几次三番忍不住要发作,都被卫寻一个眼神压了回去,他也唯有陪着这个傲娇“体弱”的卫相干等在原地,好容易马车赶了来,大祟恭恭敬敬搬了矮凳候在一侧,卫寻却迟迟没有动作,法师正要开口,一声娇弱呻吟从马车内传来,他侧目。 掀帘的手十指纤纤,细长白皙,指尖丹蔻鲜艳如花盛开,腕间一串手镯坠着小巧铃铛,随着她上下抬举而清脆作响,人未见,声已至,惹得众人皆翘首以盼。 那女子似乎熟稔个中伎俩,直直吊足了人胃口,才单手抱着一把琵琶掀帘而出。她长发未挽,倾泻而下遮了大半容颜,微微带卷的模样让人脑中刹那间闪过一个身影,玉慎儿?然而倏忽之间他们就将那荒唐的念头抛诸脑后,此女举止间气息放荡,眼角斜飞起一抹桃红似乎是在模仿玉慎儿,身材更是不比玉慎儿,玉慎儿大约是所有见过她的男人眼中的性感尤物,却毫无风尘味儿,她大方优雅而不饰矫揉,绝不是这马车中下来的女子可比。 这女子含着嫣然笑意,一双丹凤媚眼在从马车到卫寻座椅处的距离里勾了无数男人,在靠近卫寻的刹那似乎被绊倒一般柔弱无骨的攀上卫寻,琵琶也不要了,握着小粉拳砸在卫寻胸前,像是卫寻让她摔倒一般娇嗔着道:“讨厌。” 娇笑声朗笑声同时而起,刚才还“体弱”的卫寻此刻气力倒是大得很,拦腰抱起那女子,大步往马车上去,走了几步,仿若才想起等在一侧的法师,回头招呼,“法师,你刚才不是急着进宫吗?” 法师嫌憎的退了一步,摆摆手,“我跟着就好。” 卫寻嘴角弯弯一勾,含着一抹浪荡笑意,抱在女子腰间的手点点法师,道了句:“识趣。”随即大笑着上了马车。 帘子一开一合,他诸多表情掩在狰狞面具之下,他纷繁心绪暗藏笑意迎往之中,彼此却知这诸般种种不过是为了那个女子。卫寻淡淡撒手,面上笑意全无,垂着眸坐到车中小案后,女子一改先前妩媚,垂着脸谦恭的跪坐在靠车门处一言不发,心下战战兢兢于方才举动,连带着呼吸也有些乱。 良久,卫寻突然显出些不耐来,他似乎克制了很久,终究有些克制不住地道:“出去!” 女子吓得浑身一抖,话也不敢多说半句,几乎是倒退着出了马车,险些从马车上栽下去,幸好大祟眼疾手快捞了她一把,狼狈间她对上法师面具下一双利眼,目光闪烁着避开。 马车辘轳之声似乎前一刻还回荡在宫道之上,半跪于地的奴仆们未及起身,眼前逶迤铺开的月白裙摆让他们再一次俯伏于地,齐齐开口:“舒婕妤万安。” 月白色长裙一掠而过,长裙主人似乎失了一贯的端庄仪态,她单手搭在身边婢子手上,耳坠前后摇晃间时不时打在她脖子里,她浑然未觉,一双眼皮极薄的眸子直直看着前方,脚下步子愈发的快,直到身边婢子小声提醒,才发现险些未及通报就闯进了金銮殿。 她看似持重的止住步子,瞪了一眼刹车不及向前冲了几步的婢子,对上迎来的大太监赵德时已是一派温婉的笑意,她端过婢子手中解暑汤,柔柔启唇:“赵公公,天气炎热,本宫特意为皇上熬了解暑汤,不知这里头”她瞟了一眼殿内,殿门开着,皇帝也瞧见了她,远远的,她含笑福身行礼。 纳兰容棤正被闹得头疼,法师句句犀利招招意在铲除玉慎儿,卫寻却是打得一手好太极,他揉着太阳穴,挥手打发了人去请舒婕妤进来。 得了皇帝亲自传召,万俟沛珊也不忘让婢子将备好的解暑汤送给赵德一份,又十分和善的笑着福身行了礼,才往殿内行去。 月白色裙摆缓缓逶迤过金銮殿刻着复杂龙纹的地砖,她一步一步走得认真而有度,先是向纳兰容棤行了一礼,又得体的对着卫寻和法师福身,安静的坐到了皇帝派人在身边设下的座。 “皇上!”拿下面具的法师满面通红,声音却是镇定,无波无澜,“此妖女在我法阵中元气大伤,她为恢复元气定会去吸食百姓魂魄,若不尽早寻到她,恐怕述京百姓有难。” “哦?我怎么听衿微台下的百姓说是有人陷害?” “卫寻,你作为监管官,百姓闹事你不制止,玉慎儿凭空失踪你不怀疑也不搜查,却叫人去为你寻好吃的糕点,去疏散已经自行退散的百姓,卫寻,你这是以权势压人。” “皇上明鉴,微臣听闻此案另有蹊跷,才下令中断法事,可这法师却死咬着玉慎儿是妖女不放,难免惹人怀疑。” 眼见皇帝一直眉头紧锁,双眸紧闭,万俟沛珊恰如其分的惊呼一声,布着解暑汤的手轻轻一侧,汤汁顺着碗口斜斜洒了出去,一滩印记浅浅在纳兰容棤腿间龙袍上洇染开来,她惶恐的双手掩唇,又着急的拿手里的绢帕去擦,皇帝垂头看看龙袍上那点汤渍,又深深看了眼万俟沛珊,寻着换衣的由头,携着万俟沛珊转到后殿,算是得了几分清静。 万俟沛珊一边含笑替纳兰容棤脱下龙袍,一边轻柔的说道:“皇上可是为何而心烦?” 纳兰容棤点点万俟沛珊圆润的鼻头,“就你鬼点子多。”他深吸一口气,“那个玉慎儿,当真让朕捉摸不透。” 万俟沛珊解扣时仰起脸凑近,“皇上觉得,玉慎儿是不是妖女?” “嗯?”纳兰容棤头一低,正撞上他的舒婕妤那双眼皮极薄极有特点的眸和微张的红唇,情不自禁搂住了她的腰,眼中不自觉含了几分笑意,“朕不管她是不是妖女,但她这几日惹出的事太多,她很不安分。”说着,自己的手也很不安分的往下移了移。 万俟沛珊很适时的一个旋身转开,接过侍女送来的新衣,“皇上,臣妾倒是不信玉慎儿是妖女这一说的,只是她会否”她顿住,小心翼翼观察着纳兰容棤的脸色,将那两个字慢慢从口中吐出来,“巫术。”纳兰容棤面色阴郁下来,倒也没有制止她,她才大着胆子继续说道:“臣妾是有所怀疑,毕竟玉伯牙将她藏了十七年,而杭嫣又来自盛行巫术的戎姜。朝廷上下都知道,玉慎儿和陆小公子有御赐的婚约在身,我家宗儿与她和陆小公子全无关系,又怎么可能动了害她和纳兰世子的念头。臣妾和家中一直有信件往来,宗儿毕竟是万俟家的独苗,臣妾因此常常教导宗儿要宽于待人c严于律己,那月余之前,玉慎儿失踪前几日,臣妾还和宗儿通过信,宗儿信中问皇后的好,是个孝顺的好孩子”她忽然住口,不知哪里说错了话,致使皇帝骤然将她推开,草草理理腰带往外走,边走边道:“把你们来往的信件一封不落的呈给朕看!” 万俟沛珊呆愣在原地良久,忽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而这原本为万俟宗开脱的话,有可能成为最后害了万俟宗的利剑。 ------题外话------ 认识了一群可爱暖心的小伙伴,感恩一下一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二章 表白 第三十二章 表白 皇帝换完衣服出来后一反常态,由着卫寻打太极,这一闹就闹到了天黑,他不耐地摆摆手,下令明早再展开搜捕。 =============================== 暗沉天色里透着漫天星子闪烁的微光,玉幼清推开窗,仰着头享受着微风拂面的一丝清凉,吹去白日里的灼热,拂开一尺三寸的重重浓雾,她手中一幅字画飘了飘,又飘了飘。 吱呀一声,门开了。 玉幼清抬眸,手背在身后,收起了那幅字画。贵儿他娘还是那副卑微羞怯模样,她端着个木盆进来,“玉小姐,这木盆和布巾都是新买的,我又重新洗刷干净了,您您凑合着简单洗洗。” 玉幼清点头微笑,目光掠过贵儿他娘生着茧子的手,她不好意思的收回手,在身前围裙上反复擦擦,“您放心洗,我我替您看着。”她退了出去,瞧见扒拉着门框盯着玉幼清的贵儿,玉幼清对着他柔柔一笑,贵儿他娘却忙一把拉过来堵在身后,边数落着边关上门。 玉幼清收回目光,那小子眼神清透明亮,如星子微微泛着一点光,只是约莫年纪小了些,眸子里总透出些怯懦。 贵儿他娘的身影投射在门上,她拿着根细细长长的东西似乎在反复擦拭,玉幼清记得方才在院儿里瞧见过一些扁担,她安下心,把木盆端到床边,慢慢解开腰带,外裳,中衣,里衣,然后蜡烛忽然熄了。 “玉小姐?”贵儿他娘声音里显出些担忧。 “无事,我只是不大习惯。” 屋内哗哗水声轻轻响起。 门上影子微微一动,侧了过来,似乎是在寻着点月光,白亮的光芒如雷雨季里阴沉天空突然劈下的一道闪电一瞬即逝,让人有些恍惚真假,屋内水声静了静,门上黑影动作一滞。 砰! 门忽然被猛烈撞开,玉幼清转身,单手举着布巾掩在身前,另一只手背在身后,神情惊惶。 月光从大开的木门漏进来,一地的银白里一高一矮两个身影,矮的那个半个身子隐在黑暗里,此刻慌乱的蹲下身捡起地上一块椭圆,“我我来给给玉小姐送胰子的。”她抓着胰子往桌上一放,垂着头跑了出去。 黑暗里,玉幼清瞪着月光下那个熟悉的颀长身影,鼻尖缭绕着似有若无清冽凉意。 那个身影快步过来,手里的披风紧紧将她裹在其中,她趴在他的肩头,紧张到僵硬的身子至此微微一颤,手中布巾落地。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大齐初夏夜里的风凉凉的,很舒服,不像那个处处是空调的时代,也很舒服,却也让人很难安。玉幼清坐在屋顶,不顾忌形象的啃着手里暖烘烘的半个烤红薯,她吸吸鼻子,对身边那股子冰雪化泉的凉凉清冽冷香很是满意。 她仰首看天,楚云起撑着脑袋看她,把手里另外半个红薯递过去,“要找你,很容易。” “是啊,二十雪狐卫两个时辰翻遍述京大街小巷。”底下幽幽传来一句抱怨声。 玉幼清探头下去,两道人影倏忽窜了出去。 “蒙枘你放开我!我说错什么了吗!” “上头那两个很吵,打扰我们谈情说爱了。” 玉幼清噗嗤笑出声来,“我一开始还以为,你和臣娘是p呢。” “啊?”楚云起疑惑,“什么是私劈?” “不是私劈,是p。”玉幼清耐心解释,“就是一对儿。” “我和她?”楚云起失笑,“她就是个小丫头,什么都不懂,仗着年纪比我大,非要跟出来保护我。她呀,倒是真心喜欢我。不过,和那种喜欢不一样。” 玉幼清忽然凑到他面前,一双忽闪忽闪的眼睛满含着戏谑的笑意,“哪种喜欢呀?” 楚云起挑眉,一个翻身将她扑倒,哗啦啦一阵屋瓦碎裂声里,他的声音低低而携着几分暧昧,“小爷我对我们家十三房姨太太的那种喜欢。” 四周忽然静了,空气一寸一寸凝固,月华也似乎眷顾着这一方小小的屋檐,悄然撤去了它皎洁的银白,躲在一小朵云儿后,露出小小一角似乎是在偷瞧着这一对玉琢般的璧人,风也柔下来,拂过玉幼清通红如火烧的脸颊,他倾泻而下的乌发和她的纠缠在一起,飘飘荡荡,惹得她脸上发痒,却一动也不敢动,瞪着他忽然迷离的双眸和逐渐放大的淡粉色的唇,小鹿乱撞。 “唔”目光从她的唇移向她略带惊慌的眸,楚云起张嘴一口咬住突然出现堵住他唇的香甜红薯,朗声一笑,“小野猫也会害羞?”他翻身坐起,却又忽然凑过去,眼中笑意未减,对上半撑着坐起又不敢动的玉幼清,他停了停,就着她的手又咬了口红薯,摇摇头,“不够香,不够甜。” 玉幼清摸摸滚烫的脸,果断挪挪挪,坐得离他远些。四周仍是很静,她却能听见嗵嗵声,从心口一直传到耳朵里,愈发的快。她忍不住偷偷瞄了一眼他,忽然发现疏朗天地里那一色白,遥远的似乎并非伸手可触,唇边淡淡寂寥笑意如九天神祗,下巴上刚长出的青色胡渣却又将他从天上拉回到她身边,过去她怎么会觉着他猥琐? “明天这家的小孩子怎么办?”她开口打破沉默。 “你还是先担心担心你自己。” “我?有你在,我担”她忽然住口,好容易被风吹得凉些的脸又烫起来,心不在焉的咬了口微凉温软的红薯。 楚云起挪挪屁股,“明日万俟弘文和那个法师恐怕要大开杀戒,以命换命,借此逼迫皇帝不得不要你的命。” “那。是不是只要我有不在场证据,就可以置身事外?”她埋头啃红薯,“万俟弘文那个老家伙,为了力证我是妖女,一定会在极其接近的时间内动手,如果让你的护卫出手,我怕你会暴露,但凭我一个人的力量,一定做不到救下所有人,所以,”她抬起手指着一个方向,“我要让他们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楚云起默不作声,又挪了挪屁股。 “啊,对了。”玉幼清摸摸裤子口袋,掏出手机,开机,“你信他们这是一个收魂法器吗?” 楚云起屁股挪到一半,看了眼发出刺目白光的粉色方盒子,摇摇头。 玉幼清手指在那粉色方盒子上快速划拉了几下,“这个呢,其实不是什么收魂的法器。但是它可以让时间停住。”她转头看他,没有发现他已经坐到了她身边,眼中绽放出神秘笑意,“要不要试试?” 楚云起试探着点了下头,看着她兴奋模样,虽然不信,却也没有拆穿。 玉幼清举起手机对准两人,“呐,等下呢你就看着左上角那个点,然后摆出你最好看的姿势停顿三秒,它就可以让时间停住了。” “是这个黑色的点吗?” “对对对,就是这个,别眨眼啊,听到咔擦一声就保持不动三秒。” 快门按下,一声轻响里,玉幼清在楚云起侧脸上一啄,快而轻,甚至连楚云起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她就已经离开。但她手中这个粉色的小盒子,却永远的记录下了这一刻,黛蓝色的天幕里,漫天星辰的见证下,她终于主动的作出了这一生的第一个重要抉择。在这一个没有人能睡下安稳觉的夜里,定格住了他和她的第一个瞬间。 楚云起难以置信的看着手机里两个人的照片,连方才玉幼清亲了她都忘得烟消云散,玉幼清却只给他看了一会儿就恋恋不舍的又关了机,这几天用得太频繁了,得省着点电用。 “十三房姨太太。” “嗯?” 楚云点脸颊,示意不够。 玉幼清傲娇的瞥他一眼,也点点脸颊,示意她根本没有。 楚云起了然,这可是你主动要求的,他捧起她的脸,对着唇直接亲了下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三章 夜未央 第三十三章 夜未央 这一夜清风朗月万物香,他的,她的,还有那半个她始终没有放手的红薯的。 有时候,玉幼清很恼火自己比一般人更加灵敏的嗅觉,所以她只能选择性的过滤掉一些煞风景的味道,比如,微风里渐渐淡下来的血腥味儿。 可她终究还是要循着这股子变得似有若无的血腥味去寻找,还这些可爱的人一个沉痛的交代。 比如,来得比预期要早很多的刀剑的味道。 那味道很难形容,玉幼清皱着眉头揉揉鼻子,想把那股凉意飕飕又带着点腥味儿的味道揉掉。漆黑里远远的刚泛起一丝鱼肚白,五十米开外的贵儿家就悄然多了幢幢黑影。 楚云起揽住玉幼清,几个起落,已从后窗悄无声息的回到了原先的卧房内。玉幼清掀起被子躺到床上,楚云起则抱着枕头趴在床边,两人屏息凝神,静静听着外头的动静。 门被无声推开,月光如秋日枫叶上新结的一层霜,慢慢出现又一点点褪去。黑影小心翼翼靠近两人,轻轻缓缓的抽出腰间长剑,长剑摩挲着剑鞘,细微不可闻的声响里,月色透过小窗映上其中一人的剑身,白光一闪,一闪间看似好梦酣睡的楚云起骤然暴起出手,手中软枕撞上锋利长剑,刺啦一声轻响,漫天纷飞的白毛遮挡着黑衣人的视线,楚云起抬起一脚飞踹,黑衣人顿时砰一声砸在门上,砸出了门去。 楚云起唇角一勾,身形如电飞射而出,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之际,手腕一拍一震,一柄长剑已落在手中,白光进红光出!月色成了这场缠斗初期的见证者。 巨大的声响引来街坊四邻,楚云起在四人围攻的空隙里还不忘抬手对上院门,白色衣袂迎风猎猎翻飞,院门轰然一声爆裂,匆匆赶到院门外的街坊惊惧中被震得后退几步,瞪着一双双眼睛,一时竟忘了动作。 玉幼清仍是和昨夜一模一样的装束,背心短裤,她惊恐的奔出屋子,扒拉着门框,对着从另一间屋子里奔出的贵儿他娘伸手,“快!快过来!” 贵儿他娘犹豫一瞬,随即拉住玉幼清的手,疾步过去,“玉玉小姐,这是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他们突然就闯了进来!”玉幼清躲在贵儿他娘身后,一只手紧紧将她环住,似乎吓得不轻。 贵儿他娘拍拍玉幼清的手臂,“玉小姐别怕,这位公子看起来很厉害。”她微微用力,奈何玉幼清似乎惊吓太过,一时竟挣脱不掉她的手,她稍稍侧头,脚下步子错开,脖颈里却忽然一凉,一柄匕首悄无声息的抵在了她的脖颈间,她惊呼:“玉小姐!你这是做什么!” 这一声惊呼尖利刺耳,引得街坊们的目光从战局中移过来,眼见得玉幼清单手箍住贵儿他娘,另一只手里匕首森然抵在她脖间,心下一凛,纷纷呼喊:“玉小姐!你这是做什么!” “有钱人都是一样!忘恩负义!” “难道她真是妖女?这是要杀人灭口!” “快!快去报官!报官!” “不要!”贵儿他娘立即开口阻止,满面泪水期期艾艾,“我相信玉小姐不是这样的人,我相信她是有苦衷的,你们别报官!别去!” “贵儿他娘!你别傻啦!贵儿他爹已经死了,你再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贵儿怎么办!” “我我”她后退几步,垂下眼眸,双手隔着玉幼清的臂膀蒙住脸,“贵儿他爹,路上慢些,等我来陪你。贵儿就交给你们了!” 玉幼清此时后背已经靠上土墙,被贵儿他娘抵在墙上动弹不得,她手中匕首略微用力,“别演了。”语意里几分威胁。玉幼清虽然暂时将她制住,却比不过她的气力,贵儿他娘似乎只是惊惧过甚,又似乎是为反将她钳制住,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玉小姐你在说什么?”泛白天色里贵儿他娘泪光闪闪的侧首,一张饱经沧桑又痛失丈夫的憔悴脸庞划过两道泪痕,引起玉幼清的恻隐,她手一抖,鼻尖立即划过一丝血腥气,贵儿他娘脖子里隐隐一道红红血丝,玉幼清心间一颤,手不自知的微松,贵儿他娘身形立动,横肘撞向玉幼清肩头,玉幼清被撞得撞上背后的墙,身子一震,震掉了手中的匕首,贵儿他娘刹那脱离玉幼清控制范围,急急绕开混战中的楚云起和黑衣人,欲往门外人群中冲去。 “贵儿他娘!快!快!” “快跑!贵儿他娘!” 与此同时轰然一声,楚云起和黑衣人的缠斗过程中,摆在主屋的棺材被掀起,砸在贵儿他娘面前,阻住她前冲的趋势,翻滚中棺盖碎裂,棺材里尸首滚落,贵儿他娘瞳孔一缩,迅速后退。 前一刻还在聒噪的街坊霎时安静下来,齐齐倒抽一口冷气。 楚云起回到玉幼清身侧,“没事吧?” 玉幼清摇摇头,对着面前场景,吞了一口口水。楚云起伸手摸摸她的头,想将她揽在怀里,她捏捏他的指尖,猛然看见被巨大声响吵醒的孩子衣衫不整,赤着一双脚走出来,他睡眼惺忪茫然四顾,玉幼清迅速跑过去,楚云起疾风一般掠过去挡在玉幼清身前,长剑直指院子中站着的“贵儿他娘”,她停下想要过去抢孩子的脚步,冷然注视着楚云起。 玉幼清抱起揉着眼睛的贵儿。这孩子命苦,一日夜间接连失去爹娘。一滴水忽然落在她的眼睫上,轻轻如一道泪划过,她仰起脸,灰暗天空中淅淅沥沥的雨丝随风飘摇,无所倚靠的落在一起,汇成一道道水流,洗刷着行过处的腥红乌黑,染满身色彩,再等待着金光将它们化作虚无尽数收回。 下雨了。 满地疮痍,玉幼清怀里这个还懵懵懂懂孩子的真正娘亲,随着他父亲的尸首从棺材里一同滚落,她趴在他的身上,一个近乎相拥的姿势。 “贵儿。” “嗯。” “想爹爹和娘亲吗?” “想。” “可是他们不在了。” “他们去哪儿了?” “他们被坏人杀死了。你以后跟着隔壁的叔叔婶婶好不好?” “好,可是什么是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四章 一生一世一双人 第三十四章 一生一世一双人 “呵呵呵”稚嫩童声和婉转带着奇特好听口音的一问一答里,一阵低低的笑意起,携风带雨,透出些森凉肃杀。 院中有一株老槐,枝繁叶茂,树干粗的约要三人合抱的模样。风未起,老槐的枝叶却哗啦啦一阵响,抖落的雨珠砸在仰面的汉子尸体上,灰白脸颊边新沾的一滴血被洗刷去。这株老槐怕是也有了灵性,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当初咿呀学语的孩子不过和它一般高,后来他们一起长大,他常常站在它的肩,眺望述京这小小一角,瞧不见贵族宝马香车过,听不见少爷小姐高谈阔论,瞧见的是院门外偶然间走过的卖糖人,听见的是不远处教书先生低低的诵读。一天天,一年年,他有了她,他和她有了小小的他,可他还不够年纪爬上它的肩,如今他们以相拥之姿,而它以这世间最干净的无根之水,送他们一程。 那人靠上老槐树,缓缓抬手,撕下脸上的人皮面具,面具很黏,她不耐的撕扯着白色的胶,左脸半青面獠牙的狼刺青狰狞凶恶,她亦勾起嘴角露出小虎牙,“我只想知道,你是怎么识破我的?” 轰隆隆,天空忽起低低咆哮,玉幼清望望天,将贵儿交给楚云起,慢慢从裤子口袋里逃出一张字画,小心翼翼的展开,“我在你手心写字时,你以为这样的农家妇都是不识字的,所以也装作无知。”字画展开,画上一双蝶儿一上一下,仿若追逐嬉闹,“一生一世一双人。”玉幼清笑笑,“可你错了。”昨日醒来后,她一个人在屋内休息,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于是起身抱着枕头想事情,她自小便有这样抱着枕头的习惯,便发现了规规整整叠好摆在枕下的这张字画,虽放在枕下,却没有一丝褶皱,边角微卷泛着白,便起了疑。 “那你又怎知是这妇人所写?” 为什么?因为这字画上的字迹不同,“一生”字迹粗豪里带着些笨拙,“一世”字迹小巧秀气,她猜,后面的“一双人”三字应该是她握着他的手写的罢,她按着折痕又将字画小心翼翼折起,低垂着头,“你懂一生一世一双人吗?”这一句,似乎在回答那女子的问,又似乎在问一个想问的人。 “哦?哈哈哈”背靠大树的女子仰天大笑,一道闪电刷拉拉而过,她半面恶狼刺青愈发骇人,“不过是乡野莽夫,穷的只能娶得起一个婆娘罢了,有钱了,你问问他一生一世一双人是什么,你敢问吗?啊?别废话,光凭这一张字画,你就把我识破了?”玉幼清不明白,她为何有些不依不饶。 玉幼清看看天,静下心来,“农妇待人其实并不这么卑微,她们朴素也很真实,却不会像一个奴仆。” “你说什么!”她忽然举起长剑对上玉幼清,剑光掠过她左眼,突然地狠厉。 玉幼清微微蹙眉,继续道:“还有你的手,你的易容之术虽然很高超,但你却忽略了你的手。一个普通农妇手上的茧子和一个习武之人手上的茧子,是不一样的。昨夜,你就打算杀了我吧?门上黑影,是你在擦拭你的剑。” “没错。”她长剑移了一移,对准一旁的楚云起,咬牙恨恨,“若不是他,你以为你还能站在这里跟我高谈阔论?” “还有一点暴露了你,你知道是什么吗?”玉幼清踏前一步,故意将声音压低,显出些神秘来,她不时瞟着天空,迟迟不开口,槐树下那女子疑惑的皱起眉头,不自知的伸长了脖子。 小雨飘飘摇摇,雷声始终低沉,玉幼清忽然眉头一展,指住那女子身后的老槐树,道:“最后暴露你的,就在你身后的老槐树上!” 那女子半信半疑,微微侧头,她怕玉幼清和楚云起捣鬼,错着步子侧身对着他们,伸手抚上老槐树,细细摩挲着树身,边探看树身上是否有奇异之处,边凝神注意着玉幼清和楚云起两人。 就在此刻,伴随天空霍啦一声响,灰暗里刺目光芒分云割雨而至! ------题外话------ 花了半天时间好好整理了思绪,希望后面不会再辜负真的看到这里的读者,感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五章 再闯皇宫 第三十五章再闯皇宫 天空霍啦一声响,灰暗里刺目光芒分云割雨而至! 树下女子闪电般收手,然已来不及,她浑身一颤,僵直着向后倒了下去,至死都保持着举剑抚树的姿态。 轰。 老槐在那一霎闪电后被劈成两半,一半轰然倒地砸上那个女子,风中被吹乱的枝条上微微火光燃起,飘摇细雨浇不熄。 玉幼清舒出一口气,她不信人死后有黄泉路,但她愿意在这一刻相信,这一条路上他孤影前行,等来她温软呼唤,等来凉凉树荫相伴。 楚云起将贵儿交给院门外一个妇人,立在那女子尸体旁,玉幼清打伞过去,“怎么了?” 他回头看她,微微一笑,擦去她脸上一抹灰,接过伞,牵起她的手,“来不及了。” 她有些懵,回神时掌心微暖,他背影高大,让她安心。从未被人牵着手跟在背后走,前世从来都是她主动,一个眼神一个亲吻,哪有不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男人?到了这里,她怎么也跟大家闺秀般容易害羞起来?什么情况 又是一个雷雨日。微微透着凉意的金殿里,女子只着一件薄纱,赤着脚蹑手蹑脚走在厚厚软软地毯上,她回头看看床上熟睡中仍然皱着眉头的男人,轻轻行到烛台边,点燃了一盏烛灯。 “舒婕妤。”床上人翻了个身缓缓坐起,双手撑膝,闭着眼眸垂头醒神。 万俟沛珊被纳兰容棤突然一声唤惊得手一抖,手中火绒落地,她急急蹲下身去扑灭,心脏突突跳的厉害,她按着胸口起身,开口时声音已经恢复平静,“皇上今日不是不上朝吗?怎么不多睡会儿。是臣妾扰着皇上了吗?” 纳兰容棤叹着气,接过万俟沛珊递来的茶杯,漱了漱口,吐在她立刻递来的盆里,然后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朕睡不着。” 万俟沛珊绕到纳兰容棤面前,纤纤玉手抚上他的胸口,替他理了理寝衣,并没有要伺候他更衣的意思,她习惯性的趴在他胸口仰起脸,脸上笑意盈盈,“既已起了,臣妾先伺候皇上用早膳吧。” 纳兰容棤看着她这样小女儿般的姿态和初见时如出一辙的小动作,便恍若彼此犹在那般年华里,舒展的眉头里笑意现,“去吧。” “喏。”万俟沛珊后退两步,含笑福身,还是那个进退有度端庄有礼的舒婕妤。怎能怪时光匆忙,淡妆作浓抹,不过岁月留下的痕迹罢了,她还是那个她。 万俟沛珊没有宣侍女,自己打开寝殿的门,“啊!”一声短促的惊呼声起。 “早啊!你是皇上的哪个妃子吗?”玉幼清正大喇喇喝着粥,微微笑着对开门的万俟沛珊打招呼,随即注意到万俟沛珊的透视薄纱,瞪大了眼睛发出一声感叹后,缓缓收回目光埋头喝粥,顺便抬起手挪正对面楚云起的脸,挡住他的视线。 最初的惊愕过,万俟沛珊“砰”一声砸上殿门,背靠殿门的她面对床边纳兰容棤的询问,突然想起这是有人闯皇宫!她转身再次打开殿门张嘴欲传唤侍卫,一口热粥突然递过来,呛得她一阵咳嗽,玉幼清一双轮廓极深的眸子扑闪闪出现在她面前,她竖起手指放在唇前,楚云起顺势闪身进去关上殿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六章 大齐化妆品 第三十六章大齐化妆品 纳兰容棤皱着眉头疾步过来,指着两人,“云起!玉慎儿?你你们”他说这两个字说了半天,却一句话也憋不出来,见皇帝这般反应,万俟沛珊忙开口解围,“原是陆家小公子和玉家小姐啊。本宫久居深宫,一时没认出来。只是天还未亮,两位未经通传就擅自闯入皇上寝殿,是否不妥?况且,玉小姐这幅打扮,着实”她未点破,算是给玉幼清一个面子。 玉幼清低头看看自己,赶时间没换衣服,背心短裤有什么不妥?好像有点歪了,她旁若无人的调了调肩带,嗯,现在好了。只是,她的目光落在万俟沛珊身上,“额姐姐,哦不,阿姨?哎呀随便吧,你是不是应该去穿件衣服?” 万俟沛珊低头,脸一红,匆匆绕到屏风后。 “慎儿!”纳兰容棤目光闪烁的不知往哪儿放,“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云起,你们来这儿干什么?” 楚云起似乎面色有些不悦,始终冷着一张脸,玉幼清眨眨眼,觉着有一丝尴尬。纳兰容棤叹口气,“云起,你到底不能再这样乱来了。” “哦?”楚云起挑眉,嘴角噙起一抹哂笑,“不乱来,那你打算什么时候摊牌?还是一辈子这么瞒下去?那我和玉慎儿的婚事,算什么?你是怕陆腾手握重兵?还是心疑玉伯牙?” 窗外隆隆雷声不断,这些无人会触及的问题句句砸进纳兰容棤的心底,他神色复杂的看着楚云起,像是无数个夜晚梦里的一段段牵挂,那些远去年华的虚妄如今化作真实,却是他眸中的愤怒和怨怪,纳兰容棤不知该如何开口,迟迟不语。 殿外忽然响起赵德的声音,“皇上,万俟弘文求见。” 纳兰容棤皱眉,忽然明白了楚云起和玉幼清的来意,心下思忖半晌,道:“殿外等候。” “喏。” “慎儿。” 玉幼清在研究梳妆台上的各式大齐“化妆品”。 “慎儿?” 玉幼清在往脸上涂胭脂,左边脸颊抹的是淡粉色,太香,飞粉。右边脸颊试试浅橘色?还是飞粉。 “慎儿!” 玉幼清边往略显苍白的唇上抹着不知是不是唇膏的东西,边应声:“嗯,说。” 纳兰容棤看她那个漫不经心模样,又看了看懒洋洋往床上一躺的楚云起,摇了摇头,兀自传唤了侍女进来伺候更衣,末了还想说些什么,却见楚云起似乎已经睡熟,而玉幼清正顶着一张大花脸替他掖被角,无声里瞧见她小心翼翼模样,他忽然淡淡勾起唇角,到嘴边的话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转身走出寝殿。 幸好他没有看见,玉幼清俯身下去吻了吻他的额,在他身侧躺了下来。 “微臣参见皇上。”外殿,万俟弘文跪地叩头。 万俟沛珊扶着纳兰容棤坐下,纳兰容棤对着下面随意抬抬手,“嗯,起来吧。” 万俟弘文抬头,对上妹妹的眼睛,点了点头,万俟沛珊不失礼仪又不甚亲昵的微微一笑,坐在了皇帝的身侧。 “万俟弘文,你来,是不是要说玉慎儿的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七章 遇袭 第三十七章遇袭 “不。”万俟弘文站起身来,拂拂膝前不存在的灰尘,“微臣昨日听闻渝中国近日来不断扰边,不时有人在边境闹事。微臣心系朝廷,心系皇上,今日听赵公公说皇上身体不适,微臣怕皇上内外忧心,特来替皇上解忧。”他伸手,示意一旁随侍的赵公公,赵公公得了眼色,将手中一个盒子递上前去,俯身下去时,他在纳兰容棤耳侧轻声回禀:“皇上,百年人参。” 纳兰容棤点点头,万俟弘文见纳兰容棤没有把盒子打开,也不急着邀功,续着方才的话题道:“皇上,渝中国的贡品一年不如一年,年年借口收成不好,可据边关来报,渝中国近几年富庶得很,钱财偷偷流入了大齐,有一些人假扮商人买入了一大批大齐的好马,微臣担心渝中国有异心。” “皇上,微臣认为应该防患于未然。天授大将军虽年事已高,却是宝刀未老。且早年已威名在外,微臣提议,可以以巡查边防为由,派天授大将军出兵渝中,借此警告渝中。顺便也好整顿一下边境,” 无论万俟弘文说什么,纳兰容棤都只是嗯嗯啊啊的搪塞,他始终支着头,微合双眸养神。万俟沛珊袅袅婷婷行至大殿一角,慢慢拨弄着香炉内的宁神香,逶地长裙缓缓从万俟弘文面前拖曳而过,手中绢帕不慎飘落,万俟沛珊瞪了眼反应有些慢的哥哥,故意抬手去招离得远远的侍女。 万俟弘文恍然,欲待蹲下身去捡地上的绢帕。 一直未开口的纳兰容棤忽然清了清嗓子,睁开眼睛看了眼兄妹俩,“舒儿,你去后头备些茶来。万俟弘文,”他明知故问:“你这送的是什么?” 正正弯腰的万俟弘文听到这一句问,只得作罢,面前万俟沛珊步履匆匆道后面备茶去了,临走前眼神瞟向后殿,似乎在提醒他什么,他一时猜不透,先回皇帝道:“回皇上,这是微臣的门客在外寻来的百年人参,微臣私心里想着陛下操劳国事,可以用这人参泡茶或是入菜补一补。” “嗯。”纳兰容棤点点头,“你倒是有心。”说完,又撑着脑袋闭目养神了。 面前绢帕已被小侍女捡了去,万俟弘文皱眉思量着方才妹妹那个眼神到底是何意,恰此时,殿门外忽然来了一声传报。 纳兰容棤睁开眼,坐正了身子,“宣。” 京卫指挥使傅尔容步伐匆匆而至,他携着风带着雨,整个人湿漉漉的,身上还有浓烈的血腥气,万俟弘文见着了,往旁边让了让,眼底闪过一丝喜色。 纳兰容棤抬眸瞧了一眼万俟弘文,随即转到傅尔容身上,傅尔容单膝跪地,竟溅起一地雨水,“回陛下,微臣今日一早领兵搜查述京,有多队士兵回报说遇到百姓阻拦。” “哦?出了何事?” “据说是百姓在天未亮时遇到了袭击。” “说清楚!” “是!”傅尔容声音铿然,透着些残留的心有余悸,“据士兵回禀,这些百姓分别位于述京各个方位,相距甚远,地位阶层不同,相互之间没有任何联系,但描述袭击情形时大同小异。都是在睡梦中遭遇的突然袭击,袭击他们的人黑衣蒙面,看不清容貌,但又有一群人随后而来将他们救下,这群救他们的人似乎是江湖剑客。微臣当时带队在官署一带进行搜捕,恰好遇到一群鬼鬼祟祟的黑衣人,与他们起了正面冲突,可惜陈司书还是遇袭了。不过微臣活捉了一个黑衣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八章 啪啪打脸 第三十八章啪啪打脸 傅尔容说完这些,纳兰容棤却问立在一旁的万俟弘文道:“万俟弘文,你为何面色惨白?是否身子不适?” 万俟弘文骤然被点名,心中本就惊骇不止,此时更是乱了阵脚,连忙道:“回陛下,微臣没事,微臣只是听闻傅指挥使回报,有些害怕。不知是什么人这么大胆,为何要在述京作出此举。” 砰! 纳兰容棤霍然拍案而起,惊得万俟弘文一个激灵险些跳起,纳兰容棤绕到桌前,负手盯着万俟弘文,“确实大胆!傅尔容,把那个黑衣人给朕带上来!” “是!” 不多时,两名京卫扭送着一个黑衣人进入殿内,黑衣人脸上黑巾已经除去,露出的一张脸相貌平平,只一双眸子含着浓浓戾气,一见便知是杀惯了人的。他被绑上殿来,倔得不肯跪下,两名京卫同时踹上他的膝盖,重重砸地之声响在殿内,他呸一声吐出口口水,斜眼睨着纳兰容棤,露出一个杀气森然的笑容,“朝廷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伸的这么长了,管起我们江湖上的事儿了。” 纳兰容棤看傅尔容,傅尔容回道:“此人应该是个江湖高手,仵作已经验过,陈司书的死看不出具体原因。” 纳兰容棤慢悠悠晃到桌子后面坐下,“这么说,你出手,代表的不是江湖?”他直切要害,问得那黑衣人有一瞬间的愣怔,随即皱起眉头,“我听不懂你说的什么,你们这群人都一样,说句话弯弯绕绕,一肚子花花肠子!听不懂听不懂!” 纳兰容棤点点头,挥了挥手示意傅尔容带人都下去,等所有人全都出了殿,才开口问万俟弘文,“爱卿,你怎么看?” 万俟弘文显然已经恢复了平静,知道计划被阻,幸而出面联系这些江湖剑客的并非他本人,只是为何有人会了解他的计划并逐个击破?他大大方方摆出思忖模样,正如是在思忖纳兰容棤的问,半晌,他摇摇头回:“回禀陛下,根据傅指挥使所言,遇袭的百姓分属不同地方不同阶层,相互之间又无明显的联系,这或许有两种可能。”他拿捏着分寸,瞄着纳兰容棤的脸色慢慢道:“一种可能是这是个巧合,另一种可能是此为有人故意为之。” 万俟沛珊正端着茶点从殿后头转出来,听见哥哥这番话语微微摇了摇头,万俟弘文未及反应,纳兰容棤又问:“爱卿觉得是何人为何要如此做?” 万俟弘文心中一喜,决定顺水推舟,“微臣认为,很可能是玉慎儿那个妖女!” “哦?”面前茶香袅袅,热气蒸腾掩住此刻纳兰容棤神色。 虽然与原先计划有所出入,但此刻话题终于引到玉慎儿身上,万俟弘文显得有些急迫,完全忽略了万俟沛珊的眼色,自顾自道:“皇上,玉慎儿昨日在法师的法阵中元气大伤,今日必定需要恢复元气。微臣猜测,这些江湖剑客都是玉慎儿派来的,他们分别在述京各处作案,意图分散士兵的注意力,然后将人带回去给玉慎儿那个妖女调养元气!微臣” “啊!”万俟沛珊惊呼一声,打断了万俟弘文略显激动的长篇大论,她重复了昨日的伎俩,将茶打翻在纳兰容棤的衣服上,只是这次,她的慌张在纳兰容棤面前显出她的无辜,纳兰容棤深深看她一眼,烦躁的拍开她替他擦拭的手,指着万俟弘文,“你继续说。” 简单一句,哪怕显而易见的失望,此刻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的万俟弘文一门心思扑在如何救下儿子的同时弄死玉慎儿上,在万俟弘文看来,那是鼓励,是认可,他丝毫没有意识到皇帝的蓬勃怒气,继续道:“微臣请求陛下立刻发下通缉令,高额悬赏搜捕玉慎儿,以防这个妖女再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来!此妖女一天不除,大齐一天难安!皇上,趁事情还没有闹大,赶紧下令吧!” 啪啪啪 回荡着万俟弘文激动声音的殿内,突然响起一阵鼓掌的声音,鼓掌之声单调却比他的声音更长的回荡在殿中,万俟弘文愣住,看着突然从后面转出来的玉幼清,难以置信的后退着跌倒在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九章 阁下何不同风起 玉幼清鼓着掌摇头,摆出一脸的佩服崇拜,“啧啧啧,万俟弘文,你这书说的真好听。放我们那儿简直是个人才啊,各大平台还不抢着签你当主播?黑的都能说成白的,你自己是不是都信了?啪啪打脸不?你怎么不上天啊?哦不,应该这么说,阁下何不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她微微一笑,故作惊恐,“呀!本妖女正在皇上身边呢!本妖女可是以吸食人的元气为生的啊!”她冲着万俟弘文勾勾手指,“还不快来护驾?” “慎儿!”直到玉幼清说完了,纳兰容棤才出声阻止。跌坐在地的万俟弘文再傻,也看清了皇帝对玉幼清的袒护,他强制自己冷静下来,爬起来跪地叩着头继续嘴硬道:“皇上,微臣有罪,但微臣都是为了大齐,才作此大胆猜测,毕竟玉慎儿昨日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是事实!” “不必再说了!”纳兰容棤面上情绪复杂而令人看不分明。一个是当朝参知政事,一个是述京内外三营统领,还牵扯到亲王世子,他如何能想到,一道用以制衡朝廷的御赐婚姻,竟引起这许多波澜,而闹到这地步,如果不给出一个交代,恐怕谁都不能服气,更不能让述京百姓看了笑话! “此案,朕要亲自审!” 万俟弘文咬牙,玉幼清端出大家闺秀姿态,“皇上圣明。” 皇帝突然决意亲自审这个有点乱的案子,先是玉幼清指证万俟宗暗害她和纳兰方觉,后是万俟宗指证玉幼清作假暗害他,一句妖女闹得述京沸沸扬扬,大齐第一淑女一日夜间在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里成了妖女,两月前有幸瞧见过她容貌身姿的人在记忆里搜寻那一抹艳丽时,不由自主添加了更多的色彩,她微卷的栗色长发似乎拂过他们的脸颊,她轮廓深深的眸子似乎含笑如秋水潋滟,她姣好身姿似乎舞动在花前月下,她绝色倾城,若非妖女,便是九天之上云雾之间的神女。其实最吸引他们的,是他们没有意识到的她的自信,没有含羞带怯,没有遮遮掩掩,没有缩手缩脚,她做她想做的,说她想说的,从来不躲避他人目光,迎上去的,是所有大齐女性所没有的那一份自信。 而那个从来都是百姓口中谈资的纨绔万俟宗,总逃不过在和玉慎儿的比较重沦为一个人渣。 此刻,这个人渣正跪在大殿上,面对皇帝的提问,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之前在大牢内,是父亲教唆他如何如何诋毁玉幼清,可如今,父亲连看都不看他一眼,而玉幼清貌似懒散的倚在玉伯牙身边,看这情形,先前的说法恐怕已行不通,他只得颤颤巍巍答:“回皇上,是是那法师告诉我玉慎儿是妖女的,我我听信小人谗言,罪该万死,如今那法师不知所踪,看来确实是个骗子。” “皇上。”赵公公从殿外步伐匆匆而来,手中一叠书信放在皇帝面前,万俟沛珊盯着那些书信,抖着唇闭上双眸。 幽静九曲长廊之上,紧密步声和着裙摆拖地而过的刷刷声单调的晃过,卫雀一身牡丹红蹙金双层广绫长尾鸾袍,她长长玳瑁甲套不时划过扶着她手的大宫女绣儿的手腕处,一道道红痕落下,绣儿一声不吭,只紧紧跟随着卫雀的步伐。卫雀恨不能跑起来,她以往只觉得这九曲长廊太短,短得一会儿就走完了,消磨不了后宫漫长寂寞的午后c长夜,此刻她却恨这长廊太长,长得她拼了命的走,也还是没有走完。 殿内,所有人屏息等待着纳兰容棤翻看着那一叠纸,很长的一段时间里,空旷的大殿内只剩刷刷纸卷翻来覆去之声,像微风过,像残花落,听在有心人耳里,便如殿外这隆隆雷声响彻天际。 纳兰容棤忽然停下,他的手停在一卷纸上反复摩挲着,然后抚上万俟沛珊的脸颊,万俟沛珊一动也不敢动,他猛然手上用力一甩,万俟沛珊被他刹那甩得跌倒在万俟宗面前,万俟宗要去扶,万俟沛珊对着他笑了笑,自己慢慢爬起来,爬到一半不慎踩到自己裙角,再次跌倒。这一次,她没有再试图爬起,疯了般低低笑开,泪水却落了满面。 纳兰容棤气得抖着手将一叠纸卷抛在她面前,纸卷飞扬而起,遮了她那一瞬间眸中的痛。 “好,好好,你们!”纳兰容棤伸手不知指的是谁,“你们一个个都欺朕瞒朕,好!”他走下台阶,伸手捏住万俟沛珊的脸,“舒儿,舒儿,你当真要如此?当真要为了你这个不成器的侄儿放手?” 万俟沛珊被逼得不得不看着纳兰容棤,泪水落下,模糊了他的模样,洗掉了脸上的浓妆,她忽然看见初见时他的耀眼光芒,她忽然觉着自己仍是当初无暇碧玉,她抬起手狠狠擦着奔涌而出的泪,想要看清楚他的容貌,他的眼睛,他的鼻子,他的唇,岁月在他脸上留下的痕,她怕她再也看不到她的英雄她的天,她怕,却义无反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章 告一段落 玉幼清不动声色的捡起几张纸,随即瞪大了眼,这不是一封封诉说亲情的家书,这是一张张化于纸上的谋略!这上面一笔一笔写得清清楚楚,她怕哥哥年事已高,她怕玉陆联姻之后楚云起会抢走万俟弘文述京内外三营的统领之位,她如何如何谋划破坏联姻,如何如何教唆万俟宗派人谋害玉慎儿,如何如何想要稳固后宫的位置,如何如何想要往上爬,细节之详细,让人不相信也难,玉幼清看得心惊肉跳,不敢相信面前这个温婉端庄的舒婕妤竟是如此心狠手辣的谋者。 “皇上” “皇上!”殿门外一声吼,引得所有人回头看过去。只见卫雀匆匆而来,直直跪倒在纳兰容棤面前,“皇上,都是臣妾治理后宫无方,才出了这样的事,臣妾罪该万死!” “呵。”纳兰容棤冷笑一声,松开万俟沛珊,转身背对着大家,玉幼清因着捡地上的纸,反而离得他最近,却听得他一声叹之后轻轻一句,“终于来了个迫切撇清自己的。”她心中一震,目光落在满面泪痕却笑得灿烂的万俟沛珊身上。 良久,纳兰容棤终于动了动,他想回身,却在侧过一点时停住,“舒婕妤与其侄子万俟宗密谋杀害朝廷官员及皇室子女,念在玉慎儿和纳兰方觉毫发无伤,现除去万俟沛珊婕妤称号,打入冷宫,永世不得踏出。卫雀身为皇后,治理后宫无方,剥夺其治理后宫之权。万俟弘文教子无方,夺去三营统领一职,万俟宗杀害一村百姓,手段狠辣,心思歹毒,明日午时,斩立决!” 最后三个字一出,万俟弘文终于支撑不住,跌倒在地。 只有玉幼清的角度能看见纳兰容棤的侧脸,她从未有过这样的错觉,觉着一个人在刹那间老了几十岁。 万俟沛珊被人拉出殿外时,不断地唤着皇上,玉幼清看见纳兰容棤嘴角抽搐着,终究是动容了,缓缓转身。 天空很暗很沉,却在纳兰容棤转身的刹那一道闪电过,照亮了彼此的脸,这一瞬间所有人都不复存在,万俟沛珊努力让自己笑得灿烂,却始终控制不住泪流满面,她这一生对着纳兰容棤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臣妾谢皇上隆恩。” 如那一夜,第一次承恩的她傻傻伏在床上,仰头怯怯看着笑容俊朗的他,轻轻的一句,“舒儿谢皇上隆恩。” 那一刻,玉幼清终于明白手中的白纸黑字到底意味着什么。 大齐天和三十四年六月初四,述京万俟世家倒台。 “娘娘” “小光,别叫我娘娘了。”万俟沛珊垂眸低低一笑,这笑里没有半分怨,她平静的抚着宫墙,脚步轻而慢,这条通往冷宫的小道很幽静,她也难得这几分的清静,她享尽了十几年家族给她的荣华,享尽了十几年皇上给她的恩宠,够了。她缓缓抬起另一只手作捧姿,金光洒下,似乎真的被她捧在掌心,她握起这融融暖意,偏头问:“小光,后悔跟我去冷宫吗?” 小光认真的看了一眼半边脸沐浴在阳光下的万俟沛珊,“小光觉得,娘娘现在比刚入宫时还要美。娘娘记得吗?您入宫时,曾和小光说过一句话,您说您一生都该为了家族而活,小光觉得这个‘该’字错了,如今您终于能为自己活一次,小光庆幸,能陪您去冷宫。”一个小小宫女的玲珑剔透心让万俟沛珊更加温柔的笑起来,小光左右瞧瞧,小心翼翼的从袖子里拿出什么来,她捧在掌心,献宝似的摆在万俟沛珊面前,压低声音道:“娘娘,小光从宫里偷出来的花种,您瞧。” 万俟沛珊刮了刮小光的鼻子,主仆二人相携着往那破败的冷宫而去,哪怕不堪,只看人如何去活。 自前朝皇帝殡天之后,因太后善妒,宫中前朝的妃子大多随皇帝陪葬,仅有的几个也都落发为尼,常伴青灯古佛,因此宫中除了太后,再没有前朝的女人在。纳兰容棤继位之后,各宫重新清扫,除晋阳殿一直无人居住外,也就只有前朝一位怀孕小产后发了疯的罗淑妃所住的极乐宫再无人踏足,罗淑妃发了疯后,皇帝心中怜悯,未夺去其封号,任她住在极乐宫中,这极乐宫也就成了不成文的冷宫,那妃子去后,传言有宫女太监时常在夜里听见极乐宫内传出女子和婴儿夜啼之声,没有人敢接近。万俟沛珊此次要搬去的便是极乐宫。 小光走在前头,推开极乐宫的宫门,门上细密的灰尘落了她满身,她低低咳着挥挥手,“娘娘。” 万俟沛珊跨过高高门槛,细细打量着这个荒废了几十年的宫殿,似是没有看见院中站着的那个高挑纤细身影。 万俟沛珊就着一株倒地横在一口井上的树拂袖坐下,手指摩挲过粗糙的井沿,轻轻启唇:“据说罗淑妃发疯之后,失足跌落的就是这口井,她发疯之后,极乐宫的宫人们都另寻了出路,是太后当时路过极乐宫,嗅到气味异常,罗淑妃的尸首才被发现,她是个可怜的人。” 小光向着院中女子行了一礼,虽说不识,但她气度高华,小光自然也是有眼力见的,行完礼后绕进殿内收拾去了。 万俟沛珊仍在自言自语,“这口井怕是不能用了,改日寻个什么来将它封了。”言罢,她起身,款款往殿内行去。 玉幼清见她当真将自己当作空气,急急出声叫住她,“舒婕妤!为什么?” 万俟沛珊收回踏上台阶的脚,步子一转转到玉幼清面前,她身材娇小,瞧玉幼清时便微微仰起头,还是温婉的笑着,“玉小姐,这极乐宫多少有些晦气,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面前的万俟沛珊眉清目秀,三十出头的年纪,亦是肌肤胜雪,尤其那一双眼皮极薄的眼睛,微仰时藏起的一抹旁人没有的风韵斜斜勾勒出来,冲淡了她的温婉,平添一分小女子的媚态,玉幼清却从这一双看似平静带笑的眸子里瞧出一丝痛来,“舒婕妤,你为何要伪造书信,将自己拖下水?你本可以置身事外,你这样做,万俟宗仍是难逃一死。” “玉小姐在说什么?我不懂,我在殿中已经说得清楚,还请玉小姐不要妄加猜测。”风过,几瓣木槿花瓣从两人中间辗转飘落,万俟沛珊寻着这粉嫩的花瓣望去,正瞧见从宫墙外斜斜溢进来的一段木槿树枝,她惊喜的跑过去,伸手去拦飘落的花瓣,“这极乐宫没有人来,这树枝就没有人修剪,没想到有树枝伸了进来,我正好可以移植进来。” 玉幼清也跟过去,“木槿花。” 万俟沛珊回头看她,她走过去与她并肩,慢慢道:“木槿花朝开暮落,生命力极强,它的每一次花谢,都在为下一次绚烂的盛开作准备,向着阳光,光芒起时它盛放,光芒熄时它凋零,却生生不息。它很像你,温柔而有力,没有什么能够动摇你们。” 眼前的木槿花正绽放,却因风而落,玉幼清叹一口气,又道:“总有些外在的因素让它们凋零,于它而言,是此刻的风,那么于你呢?舒婕妤,是你的侄子?你的家族?” 一片花瓣落到万俟沛珊的胸前,慢慢掉下去,她伸手将那片花瓣捞在掌心,手指微微用力,花碎,留下一点粉色在她指尖,她的眉微微拢起,藏一抹伤,“玉小姐,万俟世家已经倒台了。我这样做,是因为宗儿错了,宗儿害你,害纳兰小世子,害百姓,他该用一死来赎他犯下的错。” “可你这样做,不怕成为万俟家的罪人吗?” “从宗儿选择害人这条路时,他已成了万俟家的罪人,我只是在帮他,帮他赎罪。哥哥怪我,可老祖宗们不会。我这样做,也是为了在他心中留下一个最好的我。” 玉幼清知道,那个他,指的是纳兰容棤。 “无论我是否这样做,万俟世家最后都会倒台。我不愿,不愿用一颗残缺了一角的心面对他,我害怕,怕他只是因为家族而眷顾我,给我荣华给我恩宠。现在这样,我们彼此都是对方心里最好的模样,不好吗?他不会误会我,他知道不是我做的,他明白的。而且,他对卫雀一直不满,如今,加深了他对卫雀的疑心,为了你,算是我为宗儿做的罢。” 玉幼清立在风中,为这一份留存给爱情最纯粹模样的心愿而唏嘘。 余生不会再见,你我都会是当初笑意温存的模样。 她宁愿余生活在回忆,也不愿忍受他可能的逐渐冷淡,哪怕还能再见一面,哪怕还能为他捧上一杯热茶,在雪夜里为他披上一件风衣,或安安静静研磨,或彼此傻傻呵手书情,陪着他从壮年慢慢生出白发,佝偻起身子,这些都成了过去,也将化作一个梦境,纯粹而不掺杂一分一毫别的东西。 两天,两对天差地别的夫妇,两段截然不同的感情。农家小院里的平淡而真实,深宫大院里的权衡和倔强,玉幼清以前的爱情观深受父母影响,以为纵然情深,亦可以自由洒脱,可现在她却对自己产生了深深的怀疑,是不是不应该这么快决定和楚云起谈恋爱?要不要跟他提出再考虑考虑? “去了宫里一趟,万俟沛珊给你灌了什么汤?整个人魂不守舍的。”楚云起低头慢慢看着臣娘刚刚递来的一些消息。 玉幼清默默把玩着燕回送她的笛子,马车路过通衢大街,隐约传来鼎沸人声,她抬手掀开车窗上的帘子,远远见到一大群百姓围着辆囚车,鼻尖阵阵臭鸡蛋烂菜叶的腥臭味儿,她皱着眉放下帘子,坐回车里。 楚云起抬起头看了她一眼,“慎儿,你今天怎么这么安静?” “你能不能别叫我慎儿。”玉幼清垂着脑袋,随手拿起他随身携带用来装醉的酒壶喝了一口,辣得直吐舌头,却又喝了一口。 “那叫你什么?”楚云起笑着夺下她手里的酒壶,“十三房姨太太?太长,姨太太?不好,小十三?嗯,小十三。”酒壶被夺,玉幼清却怎么也不肯放手,也不知是酒劲太大还是她酒量太浅,脑袋竟然有些晕,他微用力,她手腕一痛,撒手,骤然失力,酒液摇晃间在纸上洒下一大滩,楚云起忙急急放下酒壶,将浸湿的纸一张张分开。 玉幼清惊得脑袋一清,放下手里的笛子,帮着楚云起分开黏在一起的纸张。 “咦?”她眼尖的从一堆都是字的纸里看见一张画纸,画纸湿了大半,墨已有些晕开,她还是发现那张画纸似乎有些熟悉,突然想起摆在一边的笛子,她拿过来和画上的笛子细细比对,画上的笛子似乎更复杂些,而她手中这个像是雏形。 玉幼清将笛子和画纸递给楚云起,“你看,是不是很像?” 楚云起抬头,目光一亮,“这笛子从哪儿来的?” “燕回送我的。” “燕回?”他接过笛子,放在手中细细打量,目光显得有些凝重。 “怎么?二十年前那场灭族案和燕回有关?” 楚云起摇摇头,“不,应该是和呼隆草原有关。” ------题外话------ 神了,从来不下拉看其他东西的我,今天突然往下拉,然后就发现了一个小可爱,竟然给我打赏了,亲亲抱抱这个小可爱,太感谢你了,你们每一个读者都会是作者码字的动力。 另外,评论区置顶那个确实是我。所以,不管你们喜欢还是不喜欢我的文,都可以来留下你们的足迹,留下你们的要求,让我知道你们在,不然我真不关注这些,这样我不知道的话,打赏不就白白浪费了,就像你们看我的文但不声不响,我也就不知道你们的存在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一章 我们不同 第四十一章我们不同 “呼陇草原?”那个燕回提及时目中绽放光彩和落寞的地方?“如此说来,二十年前那场密谋不仅仅是卫家一手策划的?”玉幼清伸手,想把笛子拿回来。 楚云起把手往回一缩,玉幼清诧异抬头,他正旁若无人的将笛子收起来,玉幼清皱着眉问:“你做什么?” “没收。”他答得理直气壮。 玉幼清被他气得反而笑出来,“就许你金屋藏娇,不许有男的送我礼物?再说了,燕回是为了给我传递消息才借送笛子的由头的,要不是他,他也算间接救了那群百姓。”她愣了愣,忽然凑到楚云起面前,像个骄傲的孩子邀功似的瞪着一双眼眨眨,“金屋藏娇,成语哦,我会用成语了。” “大齐第一淑女,为了一个成语邀功?”楚云起瞧着小野猫一下子变作了小奶猫,他无奈而笑,双手捧起她的脸,在她发间落下一个吻算作奖励,她却还是瞪着他,他挑眉,无声地问,她伸出手,“还我。” 楚云起像是没听见,侧过脸去收拾那些湿了的纸,玉幼清见他无动于衷,伸手就往他怀里掏,楚云起趁势一拉,玉幼清瞬间都倒在了他怀里,一双手仍然不死心的掏啊掏,楚云起是个怕痒的, 被她掏的搂着她打滚大笑着求饶,玉幼清不依不饶,好不容易找着个软肋,不好好利用就白费了! 马车外,臣娘拿着酒壶坐在酒楼二楼的栏杆上,一双腿在栏杆外一下一下的晃着,她一脸嫌弃的看着突然抖动的马车和马车内男女的笑闹,把酒壶扔上屋顶。“咦看不下去了看不下去了。蒙枘,我走不动了,去租辆马车,小小的那种。”屋顶上砸下来一个枕头 马车内,玉幼清笑得上气不接下去,她趴在楚云起身上,率先妥协道:“不闹了不闹了。”言罢,手上还是在往他胸前掏。 楚云起一把抓住她的手,玉幼清一愣,忽然敛起笑意,她盯了他半晌,慢慢从他身上爬起来坐好,轻轻问:“楚云起,你认真的?” 楚云起也坐起来,撇撇嘴,垂头不语。 玉幼清的心一沉,沉默了一会儿,安静的帮着他将那些湿了的纸一一展开,笛子却忽然递到眼前,她手上动作一顿,抬头,他笑笑,手又往前递了递。 玉幼清淡淡蹙起一双微挑的眉,眸子里倒映出他似乎无甚所谓的笑容,一眨间他的模样幽幽如被石头惊扰的湖面模糊晃了晃,她扯出一个笑,拿过笛子,默不作声的继续收拾。 这一静,她便再也没有开口。 马车直直行到了楚云起的温泉别院,玉幼清早已事先与玉伯牙达成协议,玉伯牙如今恨不得这么一个惹事的姑娘早些踏出他玉家的门才好,想也未想便答应了。 玉幼清下马车时,拥蕊正拉着她的行李箱站在温泉别院的门口等着了,一见着她家小姐便哒哒哒一路小跑过去,嘴上不停,“小姐,你这个箱子真好用,下面还有四个轮子,拉起来一点都不费力。这材质瞧着也特别得很,又薄又结实。拥蕊想着,您约摸着要在这儿再住一个月,就替您收拾了二十几身衣裳,我还把整个妆奁都拿了来,因为拥蕊也不晓得小姐的喜好,还有还有” “臭丫头,还怕爷少了你家小姐的!”楚云起紧随其后从马车上下来,毫不客气敲了敲拥蕊的头。 拥蕊吃痛的捂住脑袋,委委屈屈瘪嘴要解释,玉幼清却已经跟着领路的墨绿快步走远了,她忙急匆匆拉了箱子跟上去,“小姐!小姐你等等我!”她好容易追上玉幼清的步伐,喘得上气不接下气,见玉幼清始终冷着一张脸,怯怯问:“小姐这是怎么了?”玉幼清不理,她兀自想着,忽然一拍脑袋,恍然道:“啊!莫非小姐是不愿跟着陆小公子的!” 墨绿的脚步微不可见的顿了顿。 玉幼清忽然停下,拥蕊因着惯性又冲出几步,险些撞上前头的墨绿,对着面无表情的墨绿笑笑,她才又退回来,“小姐?” “拥蕊,你说得对。” “啊?”拥蕊张大了嘴,又惊觉自己动作太大,忙伸手掩住,愣愣看着自家小姐。 这一路上,玉幼清一直在思索。她不属于这里,不属于这个时代,但楚云起是齐人,从小在这里长大,受这个时代c这个环境的熏陶,他对她已经很好,不介意她胡言乱语,陪着她胡作非为,不评价她的穿着打扮,相信她不是妖女,因为信任,所以才会跟她拍照。可他终究难逃骨子里这个时代留下的痕迹,他的眼里有她,才会如此待她。 玉幼清理清了脑中的一团乱麻,抬脚转身,袖间的笛子忽然滑落,砸在地上碎裂开。她蹲下身去捡,突然瞥见这笛子似乎有夹层,一抹白若隐若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二章 情商 第四十二章 情商为负 “呀!”身边拥蕊一声惊呼,忙蹲下身去帮玉幼清捡碎片,玉幼清这一愣间,墨绿已回身过来,玉幼清立即抢先一步将那藏有夹层的部分收入袖中,起身时对上墨绿探究的眼神,她微微一笑,“不牢墨绿姑娘。”她探头朝后面望了望,故意抬高声音道:“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碎了就碎了吧!”说完这一句,她又看向墨绿,“姑娘请带路。” 远远的一堵墙后,李平舟拍拍某个执意要来听墙脚的肩膀,嘲笑他,“哎我说,你看看,小肚鸡肠了吧?我瞧着你平日里都得很,怎么一碰上她的事就这么幼稚?”李平舟笑嘻嘻负手远远走开,故作深沉的念叨:“唉,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 某个听墙脚的如愿听到了自己想听的,返身去追李平舟,边追边竖起手指天,“臣娘你个大嘴巴,蒙枘你怎么不把她嘴堵住!” “唔” 楚云起笑听着上头某处传来的声音,有一种奸计得逞的快感。 半分钟后,传来臣娘的大骂,“我今晚要是帮你去杀人放火我就不叫翠花儿!” “杀人放火?”李平舟眯起眼,竖起手指指着楚云起,他绕到不断躲避的楚云起面前,堵住他的去路,“哦怪不得你要这么做。” 楚云起一把撇开他的手,大步往卧房走去,“你懂什么,女人是用来宠着的,不是用来为你操心的。” ============================ “小姐,您既不愿跟着” “拥蕊,关门。”玉幼清疾步走到桌边坐下。 拥蕊瞧着小姐面色凝重,不再多言,迅速关上了院门和房门。 屋子里暗下来,玉幼清这才取出袖间那一段断笛,细细打量了片刻,狠狠往地上一砸,吓得拥蕊面如土色,话儿哽在喉间,久久没有缓过来。 玉幼清矮身将碎片分开,从里头捡出一张白色布条,拥蕊的视线被她的身子挡住,看不清玉幼清在做什么,便蹲下身要来看,玉幼清迅速收起小布条,“拥蕊,晚上我可能要出去一趟,你就扮作我,待在房内。” “啊?”拥蕊讶然,扭扭捏捏半晌,不敢答应玉幼清,玉幼清也并不等她回答,自个儿将行李箱打开,挑了两套合适的衣裳,一套塞到拥蕊怀里,“别怕,你能拖多久就拖多久,楚云起他不敢拿你怎么样的。”说完,兀自拿着衣裳转到屏风后换了。 待一切收拾妥当,院外敲门声响起,玉幼清拉住欲前去应门的拥蕊,把额前碎发胡乱往前拨了拨,学着丫头的步子一路细碎的走到门口,拉起门闩打开院门。 门外墨绿一眼识破了玉幼清,一双弯弯蛾眉微微蹙起,她却是个不爱言语的性子,带着几个女子鱼贯而入,玉幼清垂头躬身让到一旁,鼻尖飘过腻腻的甜味儿,她悄悄抬眸,见跟着墨绿的几个女子每人手中一叠小点心,原是来送吃食的。 她默默等着一行人从她面前过去后,不动声色的往院门外行去。 行在最前头的墨绿忽然回身,疑惑的看着玉幼清,开口道:“公子说点心刚出炉,夫人该当立刻尝尝,否则吃口就不好了。” 玉幼清脊背微微一僵,转过来时已大大方方笑颜如花,她拂拂遮在眼前惹得她有些痒的碎发,指着外头人工湖胡乱说道:“我瞧着这睡莲开得倒是极好。” 墨绿侧头,人工湖上空空如也,偶尔落下一片被风吹落的绿叶。她立在原地,那些女子也就立在原地不动,玉幼清瞧着这架势,懊恼的在所有人的注目下垂头丧气灰溜溜的走回房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三章 杀人放火(上) 第四十三章 杀人放火(上) 玉幼清不情不愿的慢吞吞往回走。 墨绿等着她行到最前头,才跟在她身后,一路恭恭敬敬。身后女子鱼贯而入,人手一碟瞧着软糯嗅着甜香的点心,在桌上摆成一个圆。 墨绿瞧了眼拥蕊,她见人进来,便惶恐的躲到屏风后头去了,联想到玉幼清的奇怪举动,她心思清明,开口道:“夫人可在别院来去自如。” “当真?”一直耷拉着脑袋的玉幼清眼睛一亮,她瞧着墨绿一脸诚恳,也知道这个女子性子淡漠不喜言语,当下话不多说,跳起来撒腿跑之前,不忘捧住墨绿的小脸蛋吧唧亲了两口,才如一匹脱缰的野马朝着门外就奔。 留下满脸震惊愣在原地的墨绿,傻傻抚上自己的脸颊,还没缓过神来,某匹野马又旋风一样转到她面前,卖萌撒娇的说:“我不识路” 这别院确实是大,墨绿一路领着玉幼清往外走,光是人工湖大大小小就有五六个,形貌相似的月洞门过了七八个,九曲长廊曲曲弯弯不知道走过多少个,玉幼清努力辨识着各个花园c建筑c小院的方位,企图记住,结果就是脑子成了一团浆糊。 “墨绿,你可得叫这别院里的人帮我保密!不能让楚云起知道我出去了。”玉幼清边叮嘱边四处瞎看,她就纳了闷了,这么大一座府邸,怎么人人都识得路,就她跟个白痴似的看哪儿哪儿都一样,“墨绿,我瞧着这路都差不多,怎么你们就能这么熟悉?” 墨绿一贯的没有回话,玉幼清觉着无趣,也不再跟她搭话。 约莫十分钟后,玉幼清站在府门口,做贼似的偷偷摸摸给门口两个站门的小哥塞了点钱,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能将自己出门的事儿告诉楚云起后,一路狂奔下山,生怕身后传来什么声音把她给拦回去。 下了山便是官道,因着夏日午后炎热,官道上三三两两没几个人,玉幼清顺着官道,很快入了城。 玉幼清原本以为城内左不过也就些茶棚茶馆还开着,招揽些生意,没成想竟是另一番景象。 这述京的主街道上比平日里还要热闹上几分,连街边小本买卖的茶棚里都请了说书先生,茶棚里一时竟也客满,还有些像是庄稼汉子,光着膀子,脖子里挂条白毛巾,干脆袖着手立在日头下,汗水如雨滴下也听得津津有味,那先生唾沫横飞讲得兴起,茶棚里的人各个听得津津有味儿。 玉幼清凑过去想听听讲得是什么,不防茶棚老板甩着条抹布往外赶那些白听的庄稼汉子,那些个男人们没注意,倒退着撞上了玉幼清,回头爽气的笑着想道歉,话还没到嘴边,被玉幼清一个百转千回的眼神和酥到骨子里的笑惊艳得一时只知道傻笑,还是茶棚老板是个有眼力见的,连忙挤上前来满脸堆笑的给玉幼清赔礼,又望了望这地儿是否还能挪出个位置来。 玉幼清摆摆手,顺道儿塞给这精明的老板一点钱,她出手阔绰,够买这儿茶馆里最贵的茶了,茶棚老板立刻笑逐颜开,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转头想要清出个桌子单独给玉幼清,玉幼清笑眯眯拉住老板,摇摇头,“大叔,我不坐了,我跟你打听些事情。” 茶棚老板边作势挥着手里的抹布去赶又凑过来的几个汉子,边对着玉幼清礼貌的笑笑,“瞧姑娘说的这是哪里话,小老儿一瞧姑娘就是金贵人儿,绝不敢怠慢的,姑娘要问什么,只要是小老儿知道的,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玉幼清笑着看向那几个眼神直勾勾盯着里头说书先生的汉子,又塞了些钱给茶棚老板,问:“这些钱可够那些人吃口茶听个故事?” 茶棚老板见状,收下钱,连连点头说够了够了,又夸了几句玉幼清大方心善,转头招呼那些汉子,“王小哥!这姑娘请你们听书呢!就是没座儿啦,你们自个儿去寻个茶碗倒茶喝吧。” “哟!甘老哥,替哥几个好生谢过这小娘子!”那姓王的小哥低低和身边几个汉子一说,那几个豪爽的汉子一迭声的谢了,嘴上还不忘夸赞玉幼清。 “这小娘子生得貌美,性子也好,不像那些个狗眼看人低的官爷。” “多谢小娘子!” “哎,当心惹怒你家的新嫁娘。哈哈哈” 一群汉子推搡着往煮茶的地方去,玉幼清不甚在意的笑笑。 茶棚老板不知何时去了又来,手中多了把折扇,“姑娘莫怪,都是些乡下汉子,说话没个正经。这把扇子送给姑娘,姑娘别嫌弃。” 扇柄普通,扇面却画得精致,玉幼清欢喜的收下了,恰听着茶棚里又是一阵鼓掌欢呼,想起过来的初衷,于是向茶棚老板打听道:“大叔,这里头在讲什么呢?”说书先生的话一套一套文绉绉的,她听不懂。 “哦,姑娘大概是外地来的。”茶棚老板从玉幼清来时的方向和她不似齐人的容貌和口音猜测,“姑娘有所不知,今日那万俟家的三公子啊,死啦!可把我们这些小老百姓给高兴坏了,那三公子平日里没少欺负我们这些本分老实的生意人,就方才姑娘赏茶的那几个庄稼汉子,他们家里的田契也是今日才收回来,更别说像是姑娘这样的良家闺女了,那三公子若是瞧见了,定是不肯放过,如今好了,他死啦,我们可松了一口气了。”茶棚老板见玉幼清有些心不在焉的模样,赶紧打打嘴又道:“您瞧我这张嘴。里头这于先生啊说的正是我们大齐第一淑女如何智斗三公子的桥段,如今正说到衿微台上那一段儿呢,姑娘要不要进去听听?这附近的茶馆可都座无虚席了,你瞧瞧,连小老儿这里都寻不到一个落脚的地儿。” 大齐第一淑女智斗万俟宗?衿微台?这都有人拿出来说?这齐人平日里的生活该多无聊?玉幼清摆摆手拒绝了茶棚老板的好意,“我就不坐啦,大叔,我来述京呢是来寻亲的,大叔可否给我指指路?这燕质子府在何处?” 茶棚老板一听,脸上笑意有些僵,不过倒也细细指了路,玉幼清又道了谢,才慢慢往前头走去,这燕回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人物?为何一个小老百姓听了他的名号,竟露出些可惜的古怪神色。 玉幼清一路走一路问,走了约一炷香的时辰。她四顾这有些荒凉的地界,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道,于是又返回主街道去问了几个人。 “姑娘?” 玉幼清正拉着一个妇人问路,一个青衣小厮突然探头过来,玉幼清指指自己,“你在叫我?” “是,姑娘。”青衣小厮点点头,一口白亮的牙齿笑得玉幼清瞧着讨喜得很。 “姑娘可是来找我们燕世子的?” “你怎么知道?”玉幼清谢过那妇人,转头对着青衣小厮。 小厮笑着解释:“这几日燕世子叫我们都在外头候着一个绝色的姑娘。” 绝色?玉幼清噗嗤一笑,她知道自己长得漂亮,但在自己那个时代也算不得什么绝色,她看着青衣小厮额上细密的汗珠,“日头这么大,你们一直在外面等着?” “是啊,燕世子怕错过了姑娘,特意让我其他人分别在不同的路口等着。燕世子让我们给姑娘带句话,他在清音阁候着姑娘呢。” 清音阁?楚云起的地盘? 青衣小厮见玉幼清有些许的犹豫,忙不迭的解释:“燕世子没有别的意思,姑娘和燕世子见面,只清音阁和佛说街两处可去,燕世子选择清音阁,绝不会损害姑娘清誉的。” “好啦好啦。你带路吧。”玉幼清打断解释得急红了脸的青衣小厮,在楚云起的地盘也好,若是他发现自己出门,追问起来,还有那么多人证。 此刻的玉幼清不知道,她似乎已经迷失了自我。 再次踏入清音阁,负责引路的姑娘眸子里显然多了一分恭敬,想来也是因着楚云起的缘故。那姑娘指了一条绕过一楼大厅的路,示意玉幼清跟她走,青衣小厮没有跟来,玉幼清低声对那姑娘说道:“带我去燕回那处。” “姑娘是直接去三楼还是先上二楼?”引路女子偏头问她。 玉幼清想了想,这有区别吗?“直接去燕回那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四章 杀人放火(下) “那姑娘这边走。”引路女子换了个方向,往更深处走去。 今日的清音阁似乎很热闹,一楼几乎没什么人,台上乐曲和舞娘相对于玉幼清上次瞧见的更为放得开些,她从里头直接上到三楼,倒是瞧不见二楼的情形,直到转出来到三楼廊上时,隔着透明琉璃才瞧见,二楼似乎是有人在开席宴请宾客,各家护卫表情严肃的立在二楼雅阁外,清音阁内明文规定不准携带武器,这些护卫便如此干瞧着,听着里头莺歌燕语,偶尔还传出一两句低低呻吟,玉幼清登登登跑到中间,表情猥琐的顺着不断飘荡的薄纱往里瞟。 引路女子正立在燕回的雅阁前,一回头却瞧见玉幼清竟然都趴在了地面中央,她联想到二楼的宴席,心中顿时了然,收回微张的嘴巴,正正神色,好涵养的走到玉幼清身边,微笑着矮身作请姿,“玉小姐这边请。” 被误会的玉幼清单纯的猥琐着,也不尴尬,起身拍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一脸荡漾的进到燕回的雅阁内。 燕回还是那个沉稳温和模样,见到玉幼清进来,眉眼笑得如月弯弯,玉幼清却即刻敛了笑意,燕回这笑意里有些她瞧不出的东西,她嗅到这雅阁内淡淡酒气,桌案上却是几碟精致小点和一壶雨前龙井,茶香袅袅绕室,旁人或许察觉不出,她玉幼清却能清晰的分辨出这淡淡酒气并非从外头飘进来的。 玉幼清在燕回对面坐了,抬手将宣窗推开,看住燕回。 虽说夏日炎热,这清音阁里其实凉爽得很,楚云起也真是大手笔,每间雅阁都安置了冰,外头走廊里也是五步摆了一盆,不过羊毛出在羊身上,他赚的也都是这些冤大头的黑心钱,玉幼清这窗一开,外头热气刹那间涌进来,扼得人呼吸亦有些急促。 燕回被玉幼清看得发怵,不知是心中有鬼还是他宠着她,窗便这么大开着也未曾有言,他避开她的目光,将桌上一个盒子往前推了推,“想必那驭兽笛已坏了,送你的。” 玉幼清将目光移到面前的盒子上,还是普通的黑色木盒,她轻轻打开,目光一紧,这个驭兽笛与那画中的几乎一模一样,只是多了一个小小的玉坠,那玉坠材质上乘,色泽纯白,其中一丝丝的红如血丝一般,她轻轻捻起细绳,小小玉坠雕的竟是一只獠牙的模样,本是凶狠的,玉幼清却觉出些可爱来,浅浅笑意不自觉的透出来,燕回这么个呆子,送姑娘的玉坠竟然雕琢成獠牙不过这獠牙上头的雕花倒是真得平添了一分柔和,她爱不释手的来回摆弄着这只獠牙,手触到平平的底部,似乎是个字,她凑近了去看,背脊猛地一僵,她也算是见过大风浪反应快的,微微一笑抬起头来,“这是你自己雕的?” 燕回笑得腼腆,“草原儿郎常将猛兽獠牙作装饰佩戴在身上,可以保平安的。我想着你是个姑娘家,就用玉雕了一个,算是取了个寓意。” “这驭兽笛可以挂在腰间。”燕回站起身来,露出自己腰间的驭兽笛,“我已向皇上递了奏折,奏请回草原。” “哦。”玉幼清点点头,心不在焉的拿起茶杯喝茶。 “如今已六月了,等皇上奏折批下来,我回到草原应是七月。那时候的草原青草能有半人高,风过时,一浪一浪的绿色里一群的牛羊,我常和大哥并肩躺在草地里,看那浩大的天地,能听见老鹰的长鸣,马儿的长嘶。晚上围着篝火堆坐下来,喝酒吃肉摔跤,那些日子,比蜗居在这四方院墙里,可快意多了。”燕回滔滔不绝的讲起呼陇草原,晶亮的眸子里是难收的向往和骄傲,却也夹杂了一丝的落寞。 玉幼清转头看向窗外,能回到草原,若不是草原王室出了什么天大的事,皇上绝不会批准的,这个骨子里原该潇洒快意一生的男人,这次回去,恐怕也不能再和大哥并肩看天地了罢,那个本属于他的位置,他终要拔剑,终要把自己逼成自己最厌弃的人。可他约她出来,又为何要与她说这些? 这述京千古不变的风霜,会将草原染得千疮百孔。 “燕回。”玉幼清抚着獠牙底部那个字,“草原真的有那么好?”面对他,她一如既往的扮作一个给他希望的傻白甜小丫头,这样的男子,她不忍看他因着这个尔虞我诈的世界而改变自己。 果然,燕回脸上笑意更浓,他走到雅阁正中,慢慢的描述着草原的一点一滴,玉幼清安静的看着他,听着他的话,这个小小的雅阁,似乎便成了他的草原,风儿携着热浪,四面八方的吹来,如一场梦,一场总是蜷缩在角落里的梦,在倦意深浓的时候被拉出来,幻化成他眼底的光影流转。 和着帘外的丝竹声,他的语声忽然多了一丝怅惋,他停住他的滔滔不绝,含着一抹淡而空的笑坐回桌边,对着双手捧着脸,笑容向往的玉幼清问道:“玉姑娘,你可愿随我去草原?” 什么?玉幼清愣了一愣,见他的目光落在她腰间的驭兽笛上,那个字 他一直在说草原的好,一直没有言明,那这句话到底意味着什么? 玉幼清眨眨眼,决定装傻,“如果有机会,我一定去草原看看。” 燕回皱眉,似乎有些着急,“玉姑娘,我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只要你愿意跟我走,绝无后顾之忧!”他顿了顿,觉着自己话里似乎让她误会了什么,又忙解释,“到了草原,玉姑娘若是想要留下,燕回便予你一方庇护,若玉姑娘想要离开,燕回绝不会拦!” “燕回,”玉幼清思忖着该如何拿捏分寸,“我想你可能误会” “哟!”忽然一声喝打断了玉幼清的话。 有人不顾清音阁侍婢的阻拦,强行掀帘而入。玉幼清皱着眉头挥挥手,示意那侍婢下去,才眯眼盯住面前那个醉醺醺的男人,她认识这个男人,那日猎场内,参与猎奴游戏中的一个。 “瞧瞧这是谁啊?这不是燕回世子和啊呀,我们的大齐第一淑女啊,哈哈哈,这回可有好戏看了,兄弟们!”那男人撩起帘子探头出去。 玉幼清嫌恶的皱起眉头,站起身想要走,燕回立刻上去替她挡住那醉醺醺想要上来拦的男人,她走向帘子另一侧,冷不防又有一个人掀帘而入,面上玩笑的神色在瞧见玉幼清时微微一愣,随即放下帘子,隔着纱帘,她似乎瞧见他在挡后面的人。 杭奡。 玉幼清往后退了几步,看来人都来齐了,原来二楼是被这些公子哥包了场,算她今日倒霉,竟然就这么撞在了枪口上。 不!是这些公子哥倒了八辈子的血霉,撞在了她玉幼清的枪口上! 她勾起一抹瘆人的笑意,杀气腾腾的一把撩开面前的纱帘,纱帘高高飞起,纱帘后她玲珑身姿袅袅婷婷迈步而来,抬到半空的手画了一个大大的圈,最后停到最后头一个人身上,准备好的霸气的话没出口,她手一转糊在自己脸上挡住,转身预备灰溜溜贴着墙根逃跑。 “臭娘们你给我站住!”蓦然一声吼,玉幼清逃跑的脚步顿时停下,楚云起竟然在清音阁设宴!自己居然被他撞了个现行!这货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叫她臭娘们!是可忍孰不可忍!她深吸一口气,转身指着他,准备开骂。 “臭娘们,爷叫你干嘛来了!爷叫你给爷撑场子来了!你百般推脱万般推辞,就是为了这个小兔崽子!啊!这小白脸儿是谁?嗯?过来!来!让爷好好瞧瞧!来!哟这么远远的瞧着都细皮嫩肉的,嘿嘿嘿,来凑近来笑一个给爷好好瞧瞧。” 众人多少有些醉意,却也被这荒唐话惹得掩嘴偷笑。 玉幼清瞠目结舌的看着装醉装得得脸上两坨粉红的楚云起,瞬间接收到了他的意思,一个大蹦,叉腰怒骂:“楚云起你个臭不要脸的!说老娘勾搭小白脸?不是你说燕回不习惯二楼的莺歌燕语,叫我到三楼招待他的!老娘不听你的话?还不是你一句,老娘就把那不知死活的万俟宗弄得家破人亡!你说说你有什么用!你怎么不撒泡尿好好照照你自己的模样,到底谁花天酒地的胡来!男的都不放过啊你个死变态!皇上赐婚下来,老娘就该是你的正妻!老娘是大度,没跟皇上揭发你在家里养了十二个小狐狸精,你倒好,一口一个十三房姨太太c小十三!你当老娘好欺负的是吧?” 众人听得胆战心惊,万俟宗的死和这两人有关?这么大一个家族倒台,其中利害,他们虽是纨绔,却也知晓几分。这玉慎儿有多大能耐?楚云起一句话,她就扳倒了万俟世家? 楚云起半眯的眼眸瞬间瞪得溜圆,一双英气逼人的眉毛微微挑起,呵,这小妮子从哪儿学来的骂街的本事,厉害啊。他一把推开身边搀扶的人,一步三晃的往前走了几步,“臭娘们你还敢顶嘴是不是?爷有十二个美娇娘怎么了?男人都是三妻四妾的!爷本来还高兴家里娶了个淑女,呵!这哪是淑女啊,各位给瞧瞧,这是河东狮啊!爷要退婚!退婚!” “好啊!楚云起你有本事在这说,你有本事上金殿去跟皇上说啊!你以为老娘稀罕嫁给你啊!骂老娘河东狮,你个扶不上墙的软东西!” “你骂谁扶不上墙呢!你骂谁扶不上墙呢!你今天给爷说清楚咯!爷哪里扶不上墙了?爷哪里软了?爷硬得很!”楚云起似被戳到了痛处,挥舞着拳头冲上来,被杭奡一把拦住,犹自朝着空气拳打脚踢。 玉幼清眼神往下瞟,嘴角勾起一抹蔑视的笑意,她无辜望天,“哦,你金屋里藏得那十二个美娇娘告诉我的。” “玉慎儿你个不要脸的臭娘们,不要以为爷不知道你私底下那些个龌龊的勾当!爷给你面子才不说出来!这是你逼爷的!玉慎儿就是个荡妇!荡妇!水性杨花!没有人要的破鞋!” “你说谁荡妇呢?你说谁水性杨花呢?你说谁破鞋呢?楚云起你有种再说一遍!你大爷的!”玉幼清脱了脚上一只鞋就往楚云起头上扔,鞋子一个弧度砸到了站得远远的铁谷头上,她扔了一只鞋还不解气,见着雅阁里桌上摆着的茶杯,抓起来就往外冲。 众人本怀揣着一颗不管他人家务事,偷笑看好戏的心,现在看两人居然开始动真格的了,忙一边分了几个上去拦住劝架。 一时间这清音阁三楼鸡飞狗跳 楼顶上有人把瓦片盖盖好,捂着一颗颤抖的小心脏,问身边人:“臣娘,你说这主子和夫人是来真的吗?” 臣娘好整以暇的躺在楼顶晒太阳,故作深沉的晃着脑袋说道:“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作假时假亦真。” 老实人黎渊装作听懂的样子,“哦。” “哦什么哦。”臣娘朝着黎渊后脑勺就是一记,“火放了没?” 好容易众人将两个情绪激动的人各自劝说到了两个雅阁里。 这边燕回倒了一杯茶推到玉幼清面前,好言相劝:“玉姑娘,陆小公子那是喝醉了,说出来的话不作数的,你别跟他计较。” “酒后吐真言!”玉幼清大声道,生怕隔壁的人听不见。 本来还嚷嚷着没醉的楚云起瞬间改了口,“对!爷醉得狠了!” 听见这一句的玉幼清把牙齿咬得咯嘣响,她对着燕回微微一笑,看似好脾气的端起面前茶杯,拍案而起! 杭奡忙挡在玉幼清面前,玉幼清又拎起茶壶,笑得温婉灿烂,“我给他道歉去!” 杭奡看着她如此瘆人模样,吞了口口水,当下不敢再拦,任凭玉幼清含笑携带“凶器”往隔壁行去。 帘子掀开,玉幼清拎着茶壶往茶杯里倒茶,她隔着衣袖端着那满满一杯滚烫的茶水,笑意盈盈对着楚云起柔柔开口:“陆小公子,小女子来给您醒酒来了!”说着,一杯水正正泼出去,却不是对着楚云起,而是正正对着正在一旁劝楚云起原谅他这个十三房姨太太的铁谷。 铁谷正眉开眼笑的说着男人应该雄风大振,蓦然一杯滚烫的茶水扑面而来,一句“美娇娘”的最后一个“娘”字化作一声惨叫,玉幼清眉眼弯弯的轻轻“哎”了一声,铁谷怒气蹭一下涌上来,眼看挥手对着玉幼清就是一巴掌。 楚云起正站起来,步子不稳,倒下时正正推开铁谷高举的右手,惯性太大他一时收手不及,一巴掌糊在了自己脸上。 没等他缓过神来找茬,楚云起这一倒,双手顺势抬起,竟一点不差的扶上了玉幼清胸前,玉幼清瞪大眼睛,一把挥开某人趁机吃她豆腐的咸猪手,一手一边砸下茶杯和茶壶,恰好砸在后面梁肇辰和柴子坤脚背上,她记得这两个人,当时一个唯唯诺诺胆小如鼠,一个盛气凌人狗眼看人低! 骤然被砸,被茶杯砸到的梁肇辰倒还好,皱眉倒退了几步,离开战斗范围,柴子坤就惨了,装着满满一壶滚烫茶水的茶壶砸到他脚面上,茶水顿时四溅开来,大部分泼洒到他的裤子上,烫的他吱哇乱叫着捂着脚乱跳。 此时铁谷反应过来,顶着霎时红肿的半边脸,一把拉住玉幼清,一双阴鹜的眼睛里闪烁着阴沉沉的眸色,“楚云起你看好了,这种女人就是欠收拾。” 玉幼清被铁谷钳制住双手,燕回和杭奡眼看情况不妙,赶紧上来拉,没等两人上来,玉幼清一脚已经狠狠往铁谷两腿之间招呼了过去,“楚云起我踹死你!” “啊!”一声惨叫冲天而起。 玉幼清无辜的半捂住脸,指着铁谷的后头,诚恳而不忍的道歉道:“我我不是故意的,他他冲上来要打你!” 一脸惨白的铁谷艰难的半转过身,确然瞧见被踹到膝盖的楚云起也正摇摇晃晃倒下来,手里花瓶一松当头砸下,他来不及躲避,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燕回和杭奡见状,相互搂着彼此的肩膀,边讨论着天气边步子一转转到外头拦护卫去了。 里头玉幼清和楚云起的大战似乎还不肯结束,两人嘴上不饶人,手上也不停。玉幼清一脚蹬在昏厥过去的铁谷肚子上,抓起筷筒对着楚云起闭上眼就是一阵乱洒,好巧不巧根根如雨落在角落里的梁肇辰和柴子坤身上。楚云起见状,醉得迷迷糊糊的状态下从身上不知何处掏出来几支明晃晃的飞刀,软绵绵的掷到玉幼清面前,玉幼清抓起飞刀又要一阵乱投,梁肇辰和柴子坤见状,不管门口是不是被玉幼清挡住了,一溜烟冲了出去桃之夭夭,慌乱间玉幼清见缝插针的一人屁股上戳了一刀。 我让你们追杀我!老娘算是报了那日的愁了!她恨恨想着,顺手往铁谷屁股上也戳了一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老娘戳的你们屁股开花! 几位公子哥忽然狼狈奔逃,几家护卫不明所以,纷纷护上来,有心想问,这几位却都是好面子的,总不能说里头两夫妻打架被殃及了吧?总不能说自己上清音阁来寻乐子,反而被一个女人给打了吧?这个女人还是他们惹不起的女人,从开头那几句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的话里,他们不得不忌惮。 屋漏偏逢连夜雨,楼底下忽然传来各家小厮惊惶的通报声和脚步声,一路登登登上到三楼,看到各位爷的窘相,一向混在各大贵族之间的小厮们不约而同的低垂着脑袋装作没看见,纷纷附耳到各家爷耳边。 “爷,别院烧了。” “公子,书阁走水了。” “质子爷,小院儿着火了。” 铁谷家得小厮寻不见自家的爷,得了杭奡好心指路,带着护卫将铁谷抬了回去。 雅阁内,玉幼清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这什么损招,玩得真够尽兴,教这些人哑巴吃黄连! 冷不防楚云起忽然贴上来,将她堵在墙角,双手双脚一挡,一双毫无醉意的眸子笑意昭然的盯住玉幼清,“你刚刚说爷什么?扶不上墙?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五章 我护短 第四十五章 我护短 楚云起忽然贴上来,将玉幼清堵在墙角,双手双脚这么岔开一挡。 半眯的眸子里醉意全无,他那张美到让她窒息的脸慢慢向她凑近,那一霎清冽冷香将她层层包裹,他沉沉带笑声绕在她耳边,“你刚刚说爷什么?扶不上墙?软?” 玉幼清瞪着深邃的眸子,忽然笑意现,她轻轻眨了下右眼,捧住楚云起的脸,毫无顾忌的送了他一个大大的吻。 连这一向做派风流的楚云起都有些脑袋空白,温热柔软轻缓的撞进他的领域,轻而易举的叩开他的齿关,携满腔馥郁,如十里春风携着沁凉雨丝飘飘荡荡而来,刹那间桃花嫩蕊层层叠叠,似有声般盛开,却在揽尽芳华后没有一丝留恋的撤了去,留满城桃蕊空守枝头。 玉幼清又轻轻在楚云起侧脸上啄了一下,轻而易举的推开他的手,往桌边行去。 手却被大力一扯,她忽而撞进一怀冷香里,还未来得及开口,却又被堵住了唇,她不由在心中失笑,这个霸道不肯落下风的楚云起。 如果说,她的吻是携了细密春雨的微风,那他的就如雪化后的山间小泉c暗夜里的冷白月华,微微凉意里偶有一尾小鱼跃起溅起星星点点水花,似乎一只玉兔身影隐隐约约激起心底一点涟漪,浓长的缠绵里小小的挑逗让她久久不舍分离。 似乎有人掀帘而入,又转瞬逃开。 是杭奡。 他送了那几位出门,又和燕回一起折回来,不放心玉幼清和楚云起两个人单独处于一室。却在掀帘而起的刹那看见了这么一幕,她搂着他的脖子,双腿缠在他的腰间,杭奡还没看清两人到底进展到了哪一步,就急急放下帘子,顺手糊在燕回脸上,把燕回一起按了回去,低低念叨:“非礼勿视非礼勿视。”玉慎儿这个小丫头,从小看见他就黏在他身后,整天嚷嚷着要嫁他,他倒也没少被他亲过,不过那都是小孩子不懂事,看来这丫头长大了也没变,怪不得姑父不让这丫头出来见人。 雅阁里头,玉幼清忍不住笑出来,楚云起唇角笑意也收不住,他抱着挂在他身上的玉幼清到桌边坐下,玉幼清从他身上下来,问:“你哪儿来那么好兴致,在这里宴请这些公子哥?” 楚云起擦着唇边巧克力味儿的口红,回味着这股子怪异又香甜的味道,“陆小公子游手好闲满述京谁不知道?” “跟你说正经的。”玉幼清一爪挥上去。 楚云起抓住玉幼清不安分的小爪子,敛了笑意,“万俟弘文告老还乡,三营统领之位落到了我头上,我自然要宴请这些人。” “那你放火烧人家家干嘛?”玉幼清抽回手,把椅子往雅阁里盛冰的盆边挪了挪。 “这不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嘛!”楚云起挑眉,丝毫没有一点愧色。 玉幼清瞧着他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总不能依仗着皇帝偏爱,就这样胡作非为吧?今日宴席上他二人串通一气大吵一架,把他们折腾了一通,他们倒不至于拿出去丢脸,但这放火烧房子的事儿确然太过荒唐,只怕明日弹劾的奏折就要递到皇帝面前。可楚云起从来不做没有意义的事儿。 楚云起招架不住玉幼清裸的目光,举双手投降,“第一,他们几个欺负过你,我护短。” 玉幼清笑着捏住他鼻子,“那第二呢?” “第二,”楚云起神色变得有些凝重,“渝中扰边的事态愈发严重,私底下的小动作也不再躲躲藏藏,朝中不少人明里暗里向皇帝示下,让陆腾出兵渝中,如果渝中不再有所动作,便以镇压边境为由,再从中寻渝中的错处。一旦渝中起兵,正好打出去,将渝中收入大齐国土。” “可这跟你放火又有什么联系?” 楚云起轻轻叹了口气,“朝中局势严峻,卫家现在势大,朝中一大部分朝臣都是卫家的人,就连军权这边,除了陆腾c陆丰手下还不曾有卫家的人渗入以外,我如今所领的三营,恐怕也要大洗一次牌。陆腾一旦出兵,卫家就有可能在沿途或者战中寻觅契机,杀了陆腾。我今日放这几把火,烧的都是几家最重要的地方,聪明的,该知道这是一次警告,对朝中群臣暗示陆腾出兵之事自然袖手旁观,不聪明的,明日奏折雪花片一般递到皇上面前,就算再要出兵,人选也不会落到陆腾头上。” “嗯,你说得对。”玉幼清挑起先前在这雅阁里的人留下的未动过的叫花鸡,慢条斯理的拆着荷叶,“你爹一死,卫家就可以以你和你哥尚且年少,没有军功章为由,顺势找一个家底清白的接手云猊军。不过我就弄不懂了,你们这么斗来斗去的有意思吗?卫雀是皇后,纳兰锦彦是嫡子,纳兰熙慈又是还未及笄就被封了长公主,卫寻还是丞相,说来说去不都还是纳兰家的天下。” “现在确然如此。”楚云起站起身,“只是,待到纳兰锦彦继位之后,论辈分,他要尊称卫寻一声表兄,如果现在不将卫家势力削弱,到得那时,就会成为纳兰锦彦的掣肘,甚至危及纳兰家的天下。”说到此处,楚云起回身还想与玉幼清分析一下时局,却见这小妮子一边吃鸡吃得满嘴满手的油,一边似乎听得很认真一般诚恳的点着头,他愣了一下,失笑,不再说下去,走到她身边揉着她的发,但望你一世可爱如此刻。 ------题外话------ qqb7ea45e4a八b5,感谢我们家小可爱的打赏,每一位读者都是作者的动力,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六章 哑谜 第四十六章哑谜 玉幼清扭着头躲开楚云起的狼爪,忽然想起了什么,随意的拿手在楚云起的衣服上擦干净油渍,摘下腰间的燕回送她的驭兽笛,递到楚云起面前,“你看,这个驭兽笛是不是和那张画卷上的几乎一模一样?” 原本躲着玉幼清小猫爪的楚云起立马凑近,拿起驭兽笛端详许久,“确实很像。”他左右反复看了会儿,将驭兽笛还给玉幼清,又道:“等回到别院,再拿出画卷比对。” 玉幼清接过楚云起递回来的驭兽笛,就这么还回来了?不吃醋了?不没收了?什么情况? “哎,燕回送我的,又送了我一个!还亲自雕了一个玉坠呢!” “哦?是吗?我看看。”楚云起挑眉,凑近玉幼清高举的驭兽笛。“嗯。”他点点头,漫不经心的倒了杯茶,“挺好。” 就这两个字?玉幼清狐疑的观察着楚云起此刻的毫不在意,半晌,翻着白眼将驭兽笛复又挂回腰间。 楚云起好笑的拉起玉幼清,“走走走,爷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主子。”有人忽然掀帘而入。 玉幼清看过去,见是蒙枘立在门口,第一眼便落在楚云起拉着玉幼清的手上,他抿起嘴,一言不发。 玉幼清皱起眉头,心中顿时有些不悦,她一把拉住欲待上前的楚云起,兀自跨前一步,衣袖一拂,轻轻扫在腰间驭兽笛上,低低清脆一声轻鸣,她开口:“蒙枘,我问你,你该唤我一声什么?” “夫人。”蒙枘毕恭毕敬答。 “我再问你,你们雪狐卫希望能够站在你们主子身边的,是个什么样的女人?”阁内茶香和着酒香,淡淡拂过玉幼清的鼻尖,她难得动怒,却是因着她的自由恋爱再一次被人打上一个不般配的记号。原以玉慎儿的身份莫名其妙替嫁给一个不认识的男人,她性命被人掌握在手上,敢怒不敢言。如今她竟是连对楚云起有一点好感的资格都没有了? “雪狐卫希望,站在主子身边的,是能和主子并肩抵御风雨c上阵杀敌,为主子解忧,不给主子添麻烦,不需要主子分心分力保护,能保护主子的女人。” 听蒙枘一五一十的答,玉幼清心中怒气稍稍减了几分,若换作其他人,指不定怎么打哈哈,企图蒙混过去。她撇撇嘴,再问:“臣娘是不是女人?” 蒙枘诧异抬头,犹豫着开口,“是。” “是,如果楚云起喜欢的是臣娘,她能和楚云起并肩抵御风雨c上阵杀敌,为楚云起解忧,不给楚云起添麻烦,能保护楚云起。但是!”她低头拉起楚云起沾了油渍的衣袖,搓啊搓啊搓,“楚云起会不会分心c分力c去保护臣娘?” 楚云起低低一笑,扯过被她蹂躏的袖子,下巴点点蒙枘。玉幼清接收到他的意思,收起噘得老高的唇,走到蒙枘面前,他身姿颀长,看着起码有一米九几,玉幼清仰头看着他,目光难得的认真,“蒙枘,其实你知道,无论臣娘是不是楚云起喜欢的人,无论她是否强大到不需要任何人的保护,楚云起都会为她分心分力,楚云起会为你们雪狐卫的每一个人分心分力,这样的主子,才值得你们为他尽心尽力。” “你的目光,也始终追随着臣娘,不是吗?” 这个看起来始终面无表情的大冰块蒙枘,在听到这一句时,面上终究流露出一点温柔宠溺,这一丝的松动在玉幼清的眼里,化为一江温软的春水,潺潺流淌而过。 她转回身看着楚云起,轮廓深深的眸子里点点星光闪耀,“对不起,我确实不够好,不仅没有帮上你的忙,还常常给你添乱。”她回身,“我知道,你们雪狐卫不喜欢我,也不想大材小用的跟在我屁股后头,我不会武功,也不够聪明,没有办法保护自己,上一次我和楚云起掉落陷阱,你们心里一直都在怪我,可君竹苑的机关被改动,难道不是你们的失职?我无意之中启动机关,是因为我根本不懂,再后来我掉落地下河,是因为我想寻找出路,我害怕害怕蝙蝠,这确实是我这一辈子都难以跨过的一道坎。但之前种种都是因为什么?因为你们不信任我,因为你们从来没有将我当作自己人,因为你们什么都没有告诉过我。如果我只是皇帝赐婚给楚云起的一个女人,你们大可不必透露给我一个字,但是现在,我只希望‘夫人’这两个字从你们嘴里说出来的时候,我可以真正当得。”玉幼清也没想到自己能一口气将这些话说出口,她知道楚云起不只是想要调查出当年那桩惨案的真凶那么简单,她既已定下了自己的去留,便不想让他独自一人倚在高楼,任那寒风瑟瑟钻入衣袖。 她背影其实单薄,楚云起走上前,轻轻将她微微颤抖的手握在掌心。 半晌,蒙枘终于开口,却是对着楚云起,“主子,派出去的人回报说,先生未曾下山。” 楚云起眯起眸子,“那山上其余弟子呢?” 蒙枘摇头,“也没有。自从五年前雪狐卫下山之后,再无人进出过东羽山。主子,为何要查这些?” 楚云起若有所思的挥挥手,蒙枘躬身后退,楚云起却又忽然开口,“等等!” 他想了想,问:“这次去东羽山的是谁?” “越苏拙。” “让他回来,换黎渊去,不要告诉越苏拙是换人,让黎渊时刻盯紧东羽山,一有风吹草动,即刻回报。” “是!”蒙枘目中虽有疑色,仍是没有多作停留,多嘴一问,即刻领命而去。 见他身影消失在雅阁外纱帘后,玉幼清蜷缩在他手掌的指尖微微一动,抽出。她复又坐下,听外头蝉鸣声乍歇又起,从窗户细缝里绕进来的微风缠着她额前碎发,她拿起筷子一下一下的拨弄着茶盏里的茶和酒盏里的酒,道:“茶凉了,酒香也散了。” 楚云起半眯起他那双桃花目,唇角笑意消融,这小妮子,学会打起哑谜来了。他走过去坐下,拎着茶壶c酒壶往边上备着的炭火上一放,不语。 玉幼清瞪着他,看也不看那两丛火,手指端起茶杯那么一浇,低低矮矮的火焰忽闪了几下,灭了,剩烧红了的炭兀自冒着气儿,她道:“灭了。” ------题外话------ 对不起,又断更了。 原因是我心血来潮去下载了一个码字软件,定了个八十分钟的锁定任务。 写得我腰都要断了(小小年纪腰椎间盘突出不能久坐),八十分钟久久不到。 结果我看了眼时间,两个多小时! 然后电脑就瘫痪了,也没法及时上传更新。 对不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七章 茶棚老板 第四十七章 茶棚老板 “慎儿” “楚云起。”玉幼清打断他,“我不可能永远靠着你们!”茶盏碰击桌面声清脆,“酒能醉人,亦能误事。茶凉了,就什么也做不了。这火不会永远不熄,雪狐卫难道当真天天追在我屁股后头?以一当十?当百?当千?” 玉幼清指着这一地狼藉,“你等不了我慢慢成长。” 白色烟气轻轻绕绕遮挡住了楚云起的视线,模糊了同样如烟的时光,幼时山上种种,五年来述京种种,这些往事堆叠而起,不知不觉二十年,换来躲躲藏藏纸上阴谋,他仍需要苦心经营步步小心,而人生里忽然多了一个她,所有的一切都无形之中放慢了节奏。或许,他确实错了,她在努力向他靠近,而他却视而不见。 他面上神色变幻,终于下定决心抬头,玉幼清却又笑意盈盈凑上来,一双眸子转动着暖阳金光,自下而上瞟着他,“我刚刚又说了两个成语!” =============================== 六天的天娃娃的脸,上一刻还艳阳高照,这时已有几度阴云飘过,倒也不减这述京街头的热闹。 玉幼清换了一身男装,扇着扇子和楚云起慢慢往城外去,这一双倾城绝色的人儿惹来不少人侧目。 途经先头问路的那个茶棚时,茶棚老板边啃着家里婆娘送来的白面馒头,边笑眯眯和茶棚里的看客一块儿听那说书先生口若悬河的第三次讲到万俟宗被押送去砍头的桥段,听后头几人窃窃私语着,像是在议论谁。 他顺着那几人的目光看向长街中央,这一看不由得就多看了几眼,长街上二人都是极好的风姿气度,难得没有侍从跟随,没端得那几分架子,倒在小老百姓心里留了些许好印象。茶棚老板刚要回头,却见那矮一些的公子手中的折扇熟悉得很,不自觉的伸长了脖子细细打量,那扇面上的画儿,不正是出自小女之手? 茶棚老板再看长街之上那二人,便多了几分猥琐劲儿来。他扔下手里的白面馒头,壮着胆子奔上前去,横手将二人一拦,“公子留步。”他目光落在折扇上,“敢问公子这柄折扇从何而来?” 那矮一些的小公子将手中折扇一收,在掌中敲了敲,故意卖了会儿关子,才笑着看向茶棚老板,“甘大叔,你可瞧清楚了,我是谁?” 茶棚老板这才敢抬头细看,小公子粉面含春,一双轮廓深深的眸子里笑意灿烂,不正是方才路过此处的那位姑娘?他一拍脑门,“哎哟,您瞧小老儿什么眼神,原来是姑娘啊。” 玉幼清其实并未刻意打扮,也没有束胸,先前这茶棚老板见两人贵气逼人,不敢抬头细看两人容貌,才没有将她认出来。 “姑娘这是寻到了人啦,这幅打扮,是要往哪儿去啊?”玉幼清没有摆过架子,茶棚老板是个生意人,也是个开朗的,自然而然的开口问。 玉幼清侧头看了眼楚云起,把他拉到茶棚老板面前,介绍道:“大叔,这是我男朋友!” “男男朋友?” “呃”玉幼清眼珠子骨碌碌转了几圈,“啊,就是心上人!” “哦,心上人啊!”茶棚老板露出一脸长辈慈爱的笑,不敢直视楚云起,就拿眼风不时往他脸上瞟,楚云起正沉浸在她那句“心上人”里,嘴角不自觉带了一抹淡淡的笑意,茶棚老板却骤然敛了笑意,不动声色的扯了扯玉幼清的衣袖。 玉幼清一头雾水的被茶棚老板拉到一旁,他瞥着楚云起,单手掩住嘴,低低道:“姑娘啊,你可知道你这位心上人是谁?” 玉幼清还当是什么事,扑哧一声笑出来,直笑得前仰后合,引得茶棚老板连连拉住她的衣袖,示意她不要声张,瞟过去的眼神正正对上楚云起的一脸探究,一时面上脸色尴尬异常。 楚云起眯着眼看向笑得一脸不怀好意的玉幼清,不好的预感悄悄流过心头。 那边玉幼清好容易缓过气来,对着那茶棚老板道:“大叔你放心,我知道他是谁。” “姑娘您知道他是谁您还”甘大叔话说到一半,忽然倒抽一口冷气,心底震惊太过,连嘴也合不拢,指着玉幼清,一句话哽在喉间半日也说不出来,玉幼清一脸迷茫的等着他的话儿,他却忽然双手举起向天,对着玉幼清要跪下来,玉幼清大惊,忙扶着他的手将他扶起。 “您您您!恕小老儿眼拙!小老儿” “甘大叔!”玉幼清大声阻住了他的话,瞪了他一眼,“我就是个小丫头,要从年龄上来算,您还算是我的长辈呢。” “哎呀,当不得当不得!”茶棚老板立即挥手。 “大叔您呀别声张,我这就要出城去了,大叔拜拜。”玉幼清低低又谢了茶棚老板赠扇,蹦跳着搂住楚云起的手,两人一齐朝着城门的方向而去。 茶棚老板受宠若惊的瞧着两人的背影,金光下他侧脸笑得宠溺,手抬起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尖,她缩着脖子,放开他的手,绕着他轻轻闹着将他打。不知不觉笑意从眸子里透出来,他摇着头回到茶棚,复又拿起家里婆娘做的白面馒头啃了一口,刚嚼一下,他忽然神经质的将这馒头放到眼前细看了下,又看了眼远远两个人追逐打闹的背影,笑了笑。 远远的,被误会为打情骂俏的两个人 “他跟你说什么了?” “他说你贼眉鼠眼,一看就不是好人。他家有个儿子,比你长得好看,这扇子就是见面礼。” “哦,我看我今晚回去得抓紧时间,早早从家里给你选十二个姐姐。” “楚云起你敢!我打断你的狗腿!哎呀我刚刚又说了个成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七章 伺机而动 第四十七章 伺机而动 暮色起时,三营中正值换防,该出任务的,都已整装。 楚云起和玉幼清两人进营门时正遇上几支队伍,三营皆已收到楚云起任三营统领之职的消息,因此遇上他时都规规矩矩行了礼,楚云起则扮起了他一贯的脓包废物的角色,傻兮兮摆着架子挥手,惹来一阵低低嘲笑。 他无所谓的闲庭信步的一路逛进去,天色未暗,营中篝火已起,士兵们皆已早早用过晚膳,大多都在操练,竟将他当作空气,却对跟在他身侧的玉幼清指指点点。 玉幼清自动无视了那些,她自幼从父亲口中听闻一些关于父亲母国几千年前的历史故事,和这儿似乎差不了多少,她一路好奇的张望着,眼眸忽然从一个独自坐在篝火旁吃着干粮c时不时指点一下旁边几个操练的小兵的男人身上掠过,她眯起眼眸细细一瞧,拉拉楚云起的衣袖,“你看,那不是下午你请的那个人。” 楚云起顺着她示意的方向看过去,“他叫梁肇辰,是京外营校尉。”他又指着前头迎过来的两个人,向玉幼清介绍:“李平舟,你认识的,京内营校尉。她是天箭营校尉丘棠。” 玉幼清点点头,目光落在一身银白衣甲的丘棠身上,明明身在营中,为何要穿一身衣甲?这姑娘细眉细眼,一双略厚的唇紧抿着,若不是身上自然而然透出的久经战场的肃杀气质,玉幼清都要误以为这是哪家柔柔弱弱的闺秀逃出来玩儿来了。 她笑着张开双臂,“你好,我叫玉玉慎儿。” 丘棠一脸疑惑的看向楚云起,楚云起耸肩,无声表示他也不懂,丘棠只好双手举起交握,“丘棠。” 玉幼清挑眉,这姑娘一口的娃娃音啊,娇滴滴的。 李平舟皱眉将楚云起拉到一边,“你疯了,把她带来干什么?” 楚云起拂袖,将李平舟手中的袖子扯出来,道:“我自有我的思量,你别管。” “你这是要把你纨绔废物的形象发挥到极致吗?”李平舟压低嗓子,楚云起不理他,自顾走回去,李平舟跺脚,方要跟上去,眼角忽闪过一抹黑影,他机警的抬眼去看,那黑影似乎一晃间往后头伙房去了,他正要跟过去看,旁边丘棠招呼他过去集合士兵,他胡乱应了声,抬头用质询的眼光看向哨兵,哨兵摇摇头,他心中虽有不安,却也只得作罢。 丘棠正理着袖,见李平舟面露疑色快步过来,问:“怎么了?” 李平舟摇摇头,“没事儿,刚才看到一个黑影,可能眼花了吧。” 丘棠闻言,亦警觉的环顾一圈,今日楚云起正式入军营接任内外三营统领之职,军中士兵除京外营,皆已集结完毕,京外营士兵抱着看好戏的态度,这营中警卫定有松懈,别出什么事才好。 正这么想着,前头突然一阵喧闹,丘棠心中一紧,第一时间朝着声源处拔腿大步跑过去。 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原先集合的两营士兵突然扭打在一处,嘴里还不干不净的骂着什么,丘棠跑过来一看,心中怒火起,抽出腰间软鞭抽向空中。 啪! 一记空响,扭打在一起的士兵们这才发现丘棠,外围的立时理理衣裳退到一边,剩下圈子中心仍在厮打的几人。 丘棠目光如刀,锋利的一刀刀剜在自己天箭营的士兵脸上,她眉间清冷,一个眼神落在包围圈中央,从自动分开退到两侧的人群中过,扬鞭就打,细细鞭子狠狠抽在其中一个闹事的天箭营士兵背上,衣裳刹那被鞭子抽开,一道红色伤痕触目惊心。 “闹什么!”娃娃音也有肃然味道,她攥紧手中长鞭,一指那个天箭营的士兵。 内外三营的人在营中呆的久了,都知道这位小丫头校尉的厉害,虽面容清秀,声音娇嗲,其实行事严厉果断,性格坚韧,尤其对待天箭营的士兵,更是半分错处都不准犯,她自有她的一套规矩,三营的人都知道,因此丘棠一出现,京内营的人都退到一侧,面上带了一丝笑,天箭营的人看了,多有不甘。 可今日这和京内营的士兵扭打在一处的大约是从哪处新提拔上来的,抬眸瞧见是个小丫头,与人争执的气还没消,这突然被上司打了一鞭的气又上了头,一把推开京内营的士兵,梗着脖子指住他,开口吼道:“他先动的手!” “哎我去,你他娘的血口喷人!” 啪! 又是一鞭照着天箭营士兵的脸抽了下去,那人一下子被抽翻在地,丘棠上前一步,没有问他,而是看向天箭营的其余人,她眉间带煞,此时无声,却让天箭营的士兵更是两股战战,只是少不得多了些不甘和委屈。 丘棠并非不讲理之人,这么一眼也明白了方才那人所言不虚,只是京内营的人为何无故要找天箭营的人的麻烦,她垂下眸子,正想着如何开口去问,赶上来的李平舟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 李平舟见两营士兵多有狼狈,丘棠手执长鞭,天箭营的人又捂着脸上鞭痕摔倒在地,心中不免起了误会,将丘棠拉到身后,亲自扶起被鞭子狠狠抽了两下的那个士兵,从袖囊里掏出一瓶药暗暗递给他,语气温和的道:“有什么事,稍后我与你说。” 那士兵拿了药,见李平舟不动声色的摇头,又看了眼背对他们的丘棠,捂着脸一瘸一拐的入了列。 李平舟见大家也都不再闹,丘棠一直未语,他立马抢在这个脾气有些暴躁的小丫头前面,对着京内营的人大声道:“今日楚统领上任,你们成何体统!方才闹事者,自去领罚!”他一转身,看见人群外蹲在篝火旁的梁肇辰看过来,嘴角嘲讽之意明显,他只作没看见,低低吩咐属下立刻整顿队伍,推着丘棠往人群外走。 “我说你也真是,什么时候能收收你这一点就着的暴脾气。”他埋怨着丘棠。 迎面楚云起从自己的营房里走出来,看见丘棠黑着一张脸,知道这小丫头大概又因着自己火爆的脾性对着士兵发了怒,不由笑着拍上她的肩,“丘棠,平舟说得对,这你可得好好向慎儿学学,对了,慎儿呢?”他朝着两人背后张望。 丘棠莫名摇头,“我没见着,她说她去找你,我就去找平舟了。” “她没来找我啊。” 一个站得近的天箭营士兵听见几人对话,犹犹豫豫开口,“玉姑娘可能被人掳走了” “你说什么!”楚云起抬手推开两人,几步冲到那说话的士兵面前,火光明灭摇晃里他神色不安,那士兵动了动被抓得生疼的肩,强忍着痛说道:“我们就是因为看到有有人好几条人影在营房内闪过,才才打起来的。” “什么时候?” “大约一刻钟前。” 一瞬从容破,楚云起抓着那士兵,“哪里看到的人影,带我去!”他头也不回吩咐李平舟,“平舟,通知!” 李平舟明白“通知”两个字的意味,让丘棠跟着楚云起,看能不能找出些蛛丝马迹,自己转身往营外走。 “报!”霍然一骑从远处急急奔来,竟直直踏马冲进军营重地,一直冲到李平舟面前,马上人才翻身滚落马下,啪的跪地! 楚云起闻声,心中咯噔一下漏跳了一拍,怕不是他新官上任,述京城中故意闹出什么事儿来,他原本早有预料,此时却因着玉幼清失踪,少不得有些乱了章法。他急急走到那来报的士兵面前,还未张嘴,那士兵突然暴起,袖中寒光一闪,直扑微微俯身向前的楚云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八章 梦魇 第四十八章 梦魇 骤然细雨飘摇,点点滴滴挂在枝头,狂风乍起。她拎着裙角忽然从远处奔来,瞧见院中一株小小树苗被风吹得歪斜,秀气的一双眉间闪过一抹忧色,她不顾身后一堆婢女嬷嬷的惊呼阻拦,踢踏踢踏踩着水,冒雨将那弱不禁风的小树苗扶正,又趴倒在泥地里,青葱十指不理会污脏,扒拉着土往树根处堆。 她嫌身侧聒噪的丫鬟恼人得很,伸手一把将丫鬟推开,丫鬟身形不稳跌倒在泥地里,溅起一地泥水,落了她满身满脸,小丫鬟心中惊惧,急急忙忙翻身爬起,却不是对着她。 风雨乍歇,她顺着那丫鬟的方向抬头。 “多少花折落,你偏护着这棵小树。”他撑着伞,立在她身旁。 “大哥哥!”她惊喜起身,如花绽放的笑意却在看见那人身后的她时一瞬僵硬。 仿佛还是一个风雨夜,金殿红烛燃了整整一晚,他来过,身后亦站着那个女人,只是那曳地长裙上的凤凰于飞和大红牡丹刺痛了她的双眸,而她依旧恭恭敬敬跪伏在地。 转眼红烛又作白烛,她一身素衣,从蒲团上慢慢站起,再不曾真心勾起的唇角终于弯出一抹凉薄的弧度,格外的温柔和从容换一个立在他身侧的资格,她终究能穿上正服,扬起原本高昂的头颅供世人瞻仰!她俯视着跪伏在地的人,却忽有一人抬起脸,太显眼,以至于她一眼就瞧见,惊得花容失色,是那个女人!那一张英气逼人的脸上骤然鲜血纵横,狰狞如鬼魅,向她伸出如利爪般的双手,她下意识后退,惊叫出声! “娘娘!娘娘怎么了?可是梦魇了?” 卫雀大睁着眼,胸口起伏不定,耳边是绣儿担忧的声音,好半晌,她才动了动,绣儿赶忙将她扶起。 卫雀惊魂未定的喝着绣儿递来的茶,只觉浑身凉意飕飕,额上c背后冷汗涔涔,她瞟向房内半开的宣窗,似乎一条白影晃过,风从窗子外一股一股的吹进来,她忽然发怒,将手中茶盏狠狠往地上一掷,指着那扇半开的窗,有些失态的怒吼:“谁开的窗!” 绣儿被这一声吼惊得险些将手中托盘一歪,她正正神色,放下托盘后,赶了那些手忙脚乱的小宫女出去,亲自走到窗边关上窗户,又取了一件披风来。 “娘娘这几日都睡得不大安稳,奴婢特地吩咐膳房做了核桃桂圆露,娘娘喝一些吧。”她贴心的替卫雀披上披风,又轻轻抚着她的胸口替她顺气。 “嗯。”卫雀心神不宁的瞥一眼窗户,又瞥一眼窗户。 绣儿看在眼里,心中甚是不安,犹豫着开口向卫雀提议:“娘娘,奴婢听说卫大人今日是在宫中用的午膳,娘娘午睡没多久,想必大人此时还在宫中,要不要奴婢差人去请卫大人过来。” 卫雀闭着眼睛揉着太阳穴,闻言点点头,“也好”。 半个时辰后。 “姑姑!”卫寻步伐匆匆踏进殿来,“听绣儿传话说姑姑近几日身子多有不适,寻便赶来了,姑姑哪里不好?怎么不传太医来瞧一瞧?” 他话说得急,手上礼数不乱,卫雀毫无恼意的斥责站在一旁侍候的绣儿,“多嘴!” 绣儿也不惶恐,微微笑着拍打了一下自己的嘴,道:“娘娘教训的是。”言罢,躬身告退。 “寻儿,你来。”卫雀向卫寻伸手,拉着他到身侧坐了,瞪了他一眼,帮他理着半敞的衣领,“你瞧瞧你,在外头野惯了,这么大的人,进宫面圣也没个正经样子,这领口这么敞着像什么样子,皇上看见了,嘴上不说,心里肯定不舒服,那些个大臣怎么弹劾你的,说你衣冠不整,亵渎皇恩!” 卫寻由着姑姑替自己整理衣裳,幼时父母双亡,她早早进宫,膝下无子,便向皇上求了恩准,将他带进宫抚养,那时她便像这样亲自替他整理穿戴无微不至,再后来她有了双生子,他也渐渐在朝政上展露出惊才绝艳的聪明头脑,姑侄间相见时候渐少,大多都是在议论朝纲,倒少有如此温馨时刻。 “姑姑,今日寻我来所为何事?” “臭小子,没事就不能找你来了?”卫雀嗔怪,却又说道:“不过今日,倒确有一事要让你帮忙。” 卫寻不动声色的瞟着地上没扫净的茶盏碎片,“姑姑但说无妨。” 卫雀拉过卫寻的手,长长叹一口气,“唉,这几日本宫常常做梦,梦到二十年前的事情。那件事到底还是骇人得很,本宫这心里头多少还是有些不安。按理说,这事儿这么多年过去了,和本宫也没什么关系,也不知为什么,本宫总是梦到那个襁褓中的孩子,孩子无辜啊。” 卫寻反过来拍拍卫雀的手,几番思量之间已经明白了卫雀话中所指,压低声音道:“姑姑是觉得,那孩子没死?” 卫雀垂头,默然看着面前一尺三寸地,当年事,纳兰容棤对楚熹多有袒护,三番五次从中阻挠,那孩子一直由奶娘抱在东宫,除了纳兰容棤无人可以靠近。宫中也一直纷乱不休,所有人忙的焦头烂额,根本无暇顾及那小小孩子,直到行刑那一日孩子才被抱到衿微台上。当初她并未有所怀疑,可近几年也不知为何,她心中一直惶惶不安,总觉得那孩子还活着,若那孩子真的活着,长大了,总有一日会回来。 卫寻把手从卫雀手中抽出来,慢慢的起身,一点一点捡起地上茶盏碎片渣,末了,他回头拿起案上手帕将瓷渣都包了起来,手帕飞快掠过掌间一丝红痕,他不动声色握拳,轻声道:“这宫里的人怎么做事的,没的再伤着” “寻儿!”卫雀越想心中愈发不安,忽然双手撑在案上,身子微微前倾,“你可否替姑姑去寻一寻那孩子的下落?” 卫寻皱眉看着根本没有发现他在做什么说什么的卫雀,她手肘压在那包了瓷渣的手帕上,却毫无察觉。 卫雀见卫寻眉头紧皱,以为他起了疑心,忙收起急迫的心思,顺手拿起桌上的手帕,卫寻不及阻止,她已顺势擦了擦鼻尖的汗,又道:“当年事情已经过去了那么久,若那孩子当真没死,定是皇上有心留他一命,毕竟也是皇家的血脉,就此流落在外也不好,本宫的意思是,那孩子若真是还活在这世上,你能找到他的下落将他带回来,也是一桩好事。” “姑姑心肠软,寻试试。皇上那里,寻还要去一趟,就告退了。”卫寻将一杯凉茶递过去。 卫雀笑容慈爱的接过那杯凉茶,低头喝了一口,“去吧,下次记得衣领别敞那么开,啊。” “是。”卫寻扯出一个笑来,眼神古怪的盯住他刻意递过去的那杯凉茶,他记得姑姑从来不喝凉茶。 再从皇上的议事殿里出来时,已是申时二刻。暮色起,天还未暗透,卫寻独自一人步子缓慢,将将行到宫门口。 “卫相。”一队卫队从宫道上迎面而来,退到一侧向卫寻行礼,他有些心不在焉,可若是别人他“嗯”一声也就过了,只是今日这声音清脆,他停下脚步抬头,天生眼角微微上扬的一双眸子含了一缕莫名意味,看向出声之人。 铁于薇一见他如此神色,见怪不怪的低下头不去看他,身后几个年少的卫兵们偷笑,卫相又在撩妹子了,当然他们心底所想的词汇自然不是撩妹,不过卫相确实每次见到铁统领,都要特意停一停的。 卫寻知道自己又要吃瘪,仍是坚持不懈,“铁统领不要太累了。”言罢,撩起胸前黑发甩到后头,笑意晏晏往宫门口去。 铁于薇翻了个白眼,听身后窃窃私语,回身怒斥:“说什么呢?啊?今夜都罚值夜!” 卫寻远远听见,负手走过等候在宫门外的大祟身边,挥挥手示意他先回去,大祟两边看看,唉,自家相爷又在为了朝政牺牲色相了,不过铁于薇是个愣头青,不喜欢卫相这款的。听说她对陆丰倒是有点意思,他坐上马车,扬鞭抽在马身上,让马儿慢慢悠悠闲逛,好放松心情想想八卦。 卫寻还沉浸在卫雀下午的那些话和举动里,二十年前那桩案子发生时,他不过两岁,所了解的也只是卷宗里的只言片语。他不明白卫雀为何突然急不可耐的想要找到那个可能根本已经死了的孩子,即便他还活着,一旦现身,或许仍是死路一条。 此时已近申时三刻,述京夏季宵禁为酉时,此刻长街之上空空荡荡,灯影摇晃里他抬头,这一逛,竟逛到了城门口,他眼角氤氲着烛火红光,红光里依稀是那夜她装模作样哭得稀里哗啦的可爱模样。 他摇摇头,转身往回走,忽闻一侧小巷中凌乱人声,他下意识一眼掠过,本只是掠过,却看巷中人眼熟,不由停下脚步。 巷中三人正往一女子身上套麻袋,旁边指挥的正是铁谷,铁家今日怎么了,一个两个的都让他卫寻碰上了,卫寻瞧了瞧那被麻袋套着的人的衣着打扮,虽是男装,发出的声音却是女子声音,这小子玩的什么把戏?强抢良家妇女?看那腰间配饰,像是呼陇草原上的玩意儿,草原女子女扮男装来述京?卫寻皱着眉头摸摸鼻子,一股似有若无的血腥气飘过,这京中纨绔这么玩的不在少数,他没必要插手,他背对着一群闻声而来的城门守卫挥挥手,悠悠往回府方向走去。 那一队守卫面面相觑,直到巷中声音全无,领头的四顾,问:“可听到什么异常?” “没有!”回声铿锵。 “回!”领队手一挥,众人小跑着步子回了城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章 一叶不成秋 第五十章 一叶不成秋 一刻钟前。 铁谷捏住玉幼清的下巴,眼神里透出一丝阴狠,“玉慎儿,好一个玉慎儿,今日的账,我铁谷要好好跟你算算!带走!” 押着玉幼清的两名仆从铿然一声应,押着玉幼清跟在铁谷后头,正大光明的朝着城门走去。 铁谷?玉幼清挣扎了两下,仆从手劲极大,一手抓着她的手,一手押着她的肩,令她丝毫动弹不得。她恼火的看着眼前这个走路姿态有些怪异的叫铁谷的男人,忽然想起今日下午自己的那一脚,不由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不过她知道,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铁谷明目张胆的抓了她,没有封了她的嘴,还大摇大摆过城门,明显就是有恃无恐,虽说楚云起马上就会发现她不见了,但未必就能立马猜到是铁谷绑了她,所以这段时间,她必须想办法自救。 “两位大哥,大哥。”她低低向两名仆从搭讪,扬起细长的脖子,下巴一抹精致的弧度勾勒出她的玉色雪肌c精致轮廓,那一霎她端出一抹笑来,直令百花失却艳色,转而那笑里又掺了些僵硬,她微微蹙起眉头,低低如一只惹人怜爱的白兔般开口,“能否松些,你们弄疼我了。”她轻咬下唇,眉眼低垂下来,瞧得那两名仆从眼睛都直了,一时间血脉喷张,也不知是自己的身子发烫还是她的身子发烫,手上都松了松。 这一松,玉幼清看准时机又是一笑,眨巴着一双含春风携秋水的眸子,声色婉转的道:“谢谢二位大哥。” 两人脸上都是一红,又同时清了清嗓子来掩饰尴尬。 等的便就是这一时的尴尬和松懈!玉幼清不动声色的移动手腕,小幅度的一点一点撩起外袍,她一直坚持在这古代衣裳里穿上自己的现代衣服,这身男装外袍下就是一条牛仔短裤。 玉幼清自来到大齐以来,明枪暗箭防不胜防,但其中其实也一直得到诸多帮助,所以后来她就学乖了,把一些重要之物都带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譬如姬娆送她的那块不知有何作用的玉牌,譬如卫寻给她的卫府令牌。 此时时辰已近宵禁,城门虽还开着,进出城门的人却已几乎没有,玉幼清悄然从裤袋里摸到卫府令牌,不敢明目张胆的亮出来,只好和燕回送的驭兽笛挂在一处,又理了理袍子,将令牌遮住,只露出一角。 城门口的士兵远远见着铁谷,一脸谄媚的笑着迎上来,探着脑袋朝玉幼清看了两眼,眼神里透出些猥琐,“哟,铁公子这是从哪儿寻来个这么美的妞儿,女扮男装,别有一番风姿啊。” 玉幼清鄙视的瞪了他一眼,这人方才见到她和楚云起出城门时也上来搭过讪,摆明了是个拜高踩低的墙头草软蛋,她不信这人没认出她来,没准以为她是做什么见不得人的行业的,期盼这种人救她?还不如喏,那城墙根下的小乞丐。 玉幼清扒拉扒拉外袍藏好令牌,叫这种人瞧见这令牌,没准以为她还是卫府的榻上宾呢,只会多一分让她恶心的猥琐劲儿。 铁谷并没有理会这个碎碎念的守城士兵,只说了一句,“做好你今夜的事。”说完自顾大步往城内行去,留那守城兵停在原地点头哈腰。玉幼清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对这种眼睛长在额头上的人很是嗤之以鼻。 她左右探看着是否有可以救她的人,城内街道上行人已经很少,各个摊位c店铺都在收摊c打烊,见着这一行人大摇大摆当街招摇而过,这权贵显赫将人命当草芥的年代,那些百姓心中自然达成了一种默契,侠肝义胆之心有,也不乏平日里敢说话胆子大的,却都不得不对阶级统治高层俯伏低头,铁谷油头粉面一个小公子,却凶神恶煞,浑身散发着戾气,人们纷纷低头匆匆忙忙收拾,看见也只作没看见,一个个拿眼角覷着被擒住的小姑娘,心中不免一声叹,自古女子以容貌为重,却也红颜多薄命,这姑娘是平生所见少有绝色,恐怕能媲美那传闻中大齐第一淑女玉慎儿,只是今夜恐又将被糟蹋,平白毁了一生。 铁谷左右活动着脖子,眼神阴狠的在路过的人中扫来扫去,人群之中忽起纷乱,在一群埋头忙活自己的事儿的人中尤其明显,玉幼清也看过去。 几个大汉扛着些田间农作的工具,似乎是起了争执,农具叮铃哐啷摔了一地,玉幼清细细一瞧,不正是白日里自己请吃茶听书的那几个庄稼汉子! 其中一人撸起袖子要往前冲,其余人连忙边劝边拉住他,见玉幼清也看过来,顿时眼神闪烁犹犹豫豫,手上动作轻了些,当先一个汉子捡起地上锄头就要冲上来,玉幼清忙狠狠摇了摇头,示意他们千万不要冲动。 这些庄稼汉子的动静已经引起了铁谷的注意,玉幼清见铁谷脚步一转,显见着要寻他们的麻烦。 几个庄稼汉子已经有些手足无措,见其中一人捡起地上农具,纷纷也人手一个,面对铁谷的接近,步步后退。 暮色忽然全落了下去,一刹那间黑暗至,风忽然也停了,这一整条看不见尽头的长街上,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动作,静得只剩铁谷极慢却又显得极重的脚步声。 玉幼清紧紧盯住铁谷伸入怀中的手,耳边是自己沉重的呼吸,然而窒息之感蔓延开来,极度紧张之下她奋力扭了扭身子,两名仆从的厉喝顿时打破了这一霎的静,铁谷扭身回头,玉幼清边摇着头边垂下,铁谷眯眼想要看清这个丫头到底想要做什么,却见她低垂着的脸上,一抹含嘲带讽的笑意缓缓勾起,听她声音柔柔,柔得如化冻的春水,亦凉到了骨子里。 她说:“铁谷,你知道什么是unehidellenefaitpasleprteps?” 铁谷根本不可能听懂她说的这句法语,他只是直觉她说的并不是什么好话,而她的眸子里闪动着一丝狡黠。 他霍然回头,心中一震! 不知何时,这长街之上所有百姓竟都趁他注意力放在玉幼清身上的时候,全都聚集在了一起,他们的眼神里依旧存着一分恐惧c警惕,可他们不再后退,他们为彼此壮着胆子,无声的作出抵抗。 玉幼清笑眯眯的,没有笑意的,轻轻在铁骨背后说道:“这句话的意思是,一叶不成秋。” ------题外话------ 今天可能会有二更。 之前章节名字有错误,但是也懒得改了,就这样吧,没动力颓废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一章 宝贝蛋 第五十一章 宝贝蛋 铁谷怒极反笑,“我不与你呈口舌之快。” 玉幼清眸色一紧,铁谷已将手抬起,她霍然回首,不远处守城士兵手执长枪,枪尖在冷月下闪着瘆人的银光,只待他一声令下,便可将这些百姓抓起来,至于理由,欲加之罪,又何患无辞。 “铁谷。”她忽然换了一副脸色,瞪着一双眼睛诚恳的道:“抓抓抓,你快点让那些士兵把他们都抓起来,一个一个的手脚都绑好咯,别忘了嘴里塞块布,最好再套上个麻袋,省得像我这样平白还给你惹出祸端来是不是,你最好在抓他们的时候就把他们的罪状都想好了,亲自去官衙通个气,不然这么多人也不好交代,你说是不是?不过”她低着头沉吟了一会儿,神神秘秘低低道:“你最好还是把他们都杀了,毕竟他们都看见你绑了我,万一以后我想起来报复你了,真的,你怎么都撇不清这嫌疑,呐,万俟宗就是最好的例子。不过你看上去比他聪明多了,路怎么走我都帮你想好了,你还犹豫什么呢?” 铁谷拧眉放下手,三两步走到玉幼清面前,她玉色肌肤在冷月下如绽璀璨光华,似落霜的红果透出晶莹剔透的微红来,他捏起她的下巴,迫使她正对着他,冷白月光朦朦胧胧落在她那双如小兽般防备又嫌恶的眸子里,他抬起另一只手抚平她紧皱的眉头,慢慢向她靠近,贴着她的耳朵,极轻的说道:“我会让你,不敢出言报复。”他侧头,如此极近的距离看她,唇角斜斜勾起,世上如何有如此绝色尤物,他心念一动,忽然迫不及待的想要看她恼羞成怒模样,一定比那些久经风尘,风姿却远不及她的女人更加撩动人心,他一低头,唇重重落在她的脸颊。 玉幼清未曾想这个男人这么不要脸,想要扭头躲过,下巴却还被他捏在手里,这么一动,便被捏得生疼,双肩双手又被仆从死死擒住,只一双腿还活动自如,她气急败坏的抬脚就踢。 如一缕清风过,铁谷衣袖翩翩已落在一丈外,他抬手捋着他梳得平顺的头发,得意一笑,“故技重施,不管用了。” 玉幼清一脚落在空处,脸颊尚自因为他而温热,她顿时怒火中烧,恶声恶气大喊:“铁谷,我要捏爆你的宝贝蛋!” 铁谷不理,拂袖仰天大笑,“走!” 玉幼清再次被押走,而原本聚集在街边的那些人早在铁谷和玉幼清两人对话的时候就散了个干净,连自家的物什都没来得及收拾妥当。 天色将暗未暗,一瞬间街道上冷冷清清,只剩下铁谷c玉幼清和两名仆从,还有不远处没有听到这边动静的两个男人。 其中一个矮一些的男人肩上挂着块白布,他正低头从腰间褡裢里翻找出些钱,双手捧了递给面前一个高个子的男人,这个高个子的男人穿着打扮较为文雅,看着倒像是个通文化的。 只听那矮个子的男人说道:“这些是先生今日的酬劳。” 高个子的男人接过钱看了看,面露疑色,笑问:“甘大哥,这多出了” “哎,先生,您不嫌小老儿这地儿小,也不嫌我这价出的低,我这儿啊好久没能这么热闹了,也赚了不少的钱,这些是您该得的,该得的啊。只是我看,您明儿个” 高个子的男人一听,拱手一揖,“甘大哥是个爽快人,鄙人也是个明白人儿,明日丑时,鄙人在此等候甘大哥,还要问甘大哥讨杯茶喝呢。” “哎哟哎哟。”矮个子的男人连忙学着高个子男人,也是有模有样的拱起手来揖了一揖,“瞧瞧c瞧瞧,是小老儿没想周全,先生这讲了一日的书,小老儿也没奉上一杯茶。只是”矮个子男人面色尴尬的四顾一圈儿,“我这都是些茶沫子了,要不我再”说着伸手又往腰间褡裢里掏。 高个子男人见了,忙伸手去阻,两人你来我往的,引得路过的铁谷侧目,鄙夷的从鼻子里哼出一声。 两个男人同时转头,见是个油头粉面的小公子哥,到嘴的话硬生生咽进了肚里,缩缩脖子望天。 那矮个子的胆儿大些,瞥了眼后头被押着的小公子,只这么一瞧,才发现不是什么小公子,原是个丫头,他心中不免惋惜一声,却忽然想起午后那个丫头也是这么个装扮,不由得多瞧了两眼。 玉幼清拼命低头扭身,脑后的马尾甩到了前头遮了半张脸,可别让这茶棚老板将她认出来,再生出什么事端来。 那押着她的两名仆从耐不住她左摇右晃小动作一个接一个,手下劲道更大了些,一把扳正了她的身子。 啪。 动作太大,一个物什突然从玉幼清袖囊里掉落,茶棚老板眼尖,一眼便瞧出那是他家闺女给画了扇面的折扇,眉头一凝,不顾身后说书先生阻拦,三步并作两步冲将上去。 ------题外话------ 突然多了两个v,心里还高兴有人看了嘿,然后发现总收没变,啊原来是你们当中两人升了级,看谁书升级的,说你呢,好看吗? 不知道存不存在的迷之读者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二章 血 第五十二章 血 茶棚老板三步并作两步,也不捡那落在地上的折扇,正正拦在铁谷面前,见这小公子虽是粉面朱唇,却浑身戾气,憋着一股子狠劲儿,无处可泄的模样。他忙将拦起的手放下,陪着笑道:“哎哟,小老儿瞧公子这风尘仆仆c满面汗水的,这周围的铺子也都关了门,您看您要不要到我这小棚子里歇歇脚,喝口茶?” 铁谷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不耐烦的挥挥手向前。 茶棚老板眼珠一转,偏头往后边看边道:“你这丫头,这是又闯什么祸了?整日里不好好在家里待着!”他这么说着,又走上前去,旁若无人的去牵玉幼清的手。 两个仆从一脸茫然,清冷月华淡淡洒下,映出茶棚老板粗糙的满布皱纹的手,冷月寒凉,他的手未到,她已从心底感受到融融暖意,贴着心一层一层蔓延开,将她包裹,而她,却只能在这样的时刻选择微微后撤,眸中晶亮,她微微摇了摇头,想要开口说些什么,蓦然一道血线冲天而起,洒在她的脸上,落入她的眸里,她下意识闭上眼,天地将暗那一霎,一段长圆的物什砰然落地。 迟来的惨呼瞬息之间充斥在她脑中,然而却只是短促一声便戛然,似乎又是一道什么洒落她满身,和着微风里愈发浓厚的血腥味和更加沉重的落地声响,她的心彻底沉落,脸上滴滴温热滑过,却烫的她刀割般的疼。 “碍事,浪费时间!”铁谷淡淡瞄了眼手中长剑,考虑不过一秒,撒手扔在了地上那具十秒钟前还在赔着笑,现在无声无息的尸体旁。 他们不容抗拒的再次押着她走,她拼命挣扎着回头,被鲜红糊住的眼眸紧紧盯着地上,血泊里身首分离的他笑容可掬的模样似乎还在眼前,她忽然疯狂挣扎,歇斯底里的对着铁谷的背影吼:“你把我放了!你有什么冲我来!你个王八蛋!我不光要捏爆你的蛋,我还要捏爆你的头!你个没本事的东西!” 铁谷忽然回头,登登登走到她面前,唬得她霎时闭了嘴,他伸手,状似怜惜的,轻轻擦着她脸上血渍,“你有本事?” 冷冷一言,玉幼清心又沉了沉,没本事,是她没本事,才累得这么多人因她而亡,这一世浮华里的三千凡人如海市蜃楼似实若虚,一点一点消失c崩塌,她自信,自信过了头,她在她的时代混得风生水起,却在这异世寸步难行。 “滚!”她忽然又似发了疯般闹起来,“人在做,天在看,无遮无拦!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我也不会等以后,我是玉慎儿!我要你碎成肉泥,拿去喂狗吃!” 铁谷猛地后撤,心烦意乱的左右看了看,一挥手指挥着两名仆从将玉幼清拉到小巷里,就地取材,捡了地上麻绳将她绑住,又抓着麻袋往她身上套。 一刻钟后。 卫寻慢慢悠悠在长街之上逛着,卫府就在眼前,他脚步又慢了慢。今夜有月无星,他拖着宽大长袖解开卫雀替他束好的领口,略带倦意的打了个呵欠。不知谁家闺中小姐雅兴十足,在这幽幽长夜下拂一曲《玉妃引》,柔软喃喃低语却破坏了这凌寒傲雪的琴音。 “玉妃引,玉”他喃喃低语,“玉,玉慎儿。”他垂头勾起一笑,鼻尖忽而传来一缕酒香,醇厚浓烈,他循着那酒香回头,一张俊俏的脸出现在眼前,那双灵动的眸子往下落了落,不知是看到了什么,忽而红了脸,匆匆低下头,举起一坛子酒挡在面前。 卫寻接过酒坛躬身行礼,“长公主。” 纳兰熙慈见他如是见外,面上有些不高兴,撇撇嘴,按捺下心中不悦,道:“表哥,明日那绗国来使就要到了。” 卫寻挑眉,揭开酒坛上的红盖,低头嗅了嗅酒香,笑着对纳兰熙慈道:“长公主放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纳兰熙慈跨前一步,灵动的眸子在月光下愈发的亮,她扒下酒坛,闪着希冀的目光盯着卫寻,“当真?” “长公主不必担忧,绗国地小势弱,不足为惧,即便是为求娶长公主而来,皇上定不会舍得将我们大齐最尊贵的公主嫁过去,何况,姑姑也不肯。”卫寻绕开纳兰熙慈的手,仰脖就着酒坛就灌了一口。 “那表哥你呢?”纳兰熙慈忽然扭扭捏捏声若蚊吟的问。 “啊?”卫寻放下酒坛,咕嘟咕嘟的咽着这烈酒,入喉火辣辣的,暖胃。 纳兰熙慈噘嘴看着他,真不知他是真没听见还是假没听见,她从怀里掏出一块卫府令牌,一把塞到卫寻怀里,卫寻腾出一只手手忙脚乱接了,听她道:“过几日我就搬入长公主府,可听说表哥你在城外一座山上另建了别院,这令牌还你,放我这儿也没什么用处了。” 卫寻细细瞧了眼偏头的纳兰熙慈,忽然放柔了声音,“我每日都要上早朝,常在宫中伴君侧,长公主说说,我哪儿有时间住到城外?这令牌啊”令牌?他视线忽然落在手中黑色令牌上,眼前闪过那小巷中挣扎女子腰间一抹黑,他心中一震,险些掉落手中酒坛。 “表哥,你怎么了?” 卫寻回神,少顷,他勾起他那标志性魅惑的笑来,“夜深了,”他侧身,“我亲自送长公主回府。” 纳兰熙慈慢慢走在前头,卫寻跟在纳兰熙慈身后。 他朝着铁府方向看了看,今夜宫中,是她执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三章 风雨欲来 第五十三章 风雨欲来 啪! “这一下,是还你男人下午那一巴掌!” 天色全黑,灯火渐起,高高如挂天际,她长发凌乱遮在面前,透过发丝望出去的世界依旧鲜红,她皱眉闭上眼睛甩了甩头,想要把灼热至滚烫的热流甩掉,甚至已不在乎半边脸上火辣辣的疼。 铁谷勾唇,鹰隼般的眸子盯着她,他慢慢撩开遮住她脸的卷发,非常有耐心的一丝一缕的理顺,再勾到耳后,另一只手缓缓抚上她的腰,他手一顿,讶于这世上如何会有如此纤细紧致的蛮腰,他甚至能想象到手下紧绷有弹性的肌肤如雪细腻,而这微微扭动的挣扎抗拒在他眼里,化作了暗夜里一抹似有若无的幽香,在他追逐寻觅无踪的时候又绕过他的鼻尖,诱着他继续前进,慢慢深入。 他的手一点一点往下,滑过这深凹的曲线玲珑,猛地用力在她屁股上抓了一把,连那楼里的姑娘们都没有她这样的挺翘的柯基臀,他恨恨的想着白日里她趁着他疼晕过去,插在他屁股上的那一刀,现在还隐隐作痛。玉幼清浑身一紧,他低低笑起来,“这一下,还你白日里那一飞刀。” “还有”他轻轻的拖长了尾音,望进她恨意如烈火熊熊燃起的眸子里,笑得更加快意,“你说你那一脚,我该怎么让你还?嗯?” 玉幼清扭头避开他贴上来的唇,她被绑坐在一条人字形的椅子上,双腿耻辱的分开着,他站在这椅子中间,突然大力扯开她腰带,黑暗中叮铃哐啷落地声重,他浑然不觉,恶狠狠撕扯着道:“说话!说话啊!” 她紧抿着唇,下巴早已被卸下,开口也不过低低模糊呻吟,她绝不要成全眼前这疯狂的变态人渣! 铁谷忽然停下手上粗鲁动作,丢开撕扯得破破烂烂,左边一缕右边一条的外袍,视线怔怔落在她颈下两抹精致微凸上扬的锁骨上,月光从高高的窗户里透进来,如掬一抔浅浅蓝色透明水波,在光影流转间似荡漾出淡淡涟漪,他的手沿着白皙的锁骨徐徐向下,手指探进去,拉住胸前几层衣裳,重重一扯! 春光乍泄!连她的背心都被撕扯开来,冷月下脖颈间白皙娇嫩肌肤上一片似初生红日洒下的薄红,玉幼清恼羞成怒,竭力反抗着这一刻的羞辱,嘴里嗯嗯啊啊骂着听来似呻吟的话儿。 铁谷腰腹一热,浑身热血似乎瞬间冲上头脑又刹那冲了下去,面对眼前胜雪肌肤,他如狼似虎般饥渴得想要立即冲上去,却难得按捺下那一股横冲直撞的热流,慢慢靠近,目光落在她精致锁骨下的一线细腻,热血沸腾的感受着面前她的愤怒c紧张和颤栗,他的汗水如浪潮般一下一下冲上来,又引着赤脚踏在沙滩上的他,往前c再往前c往深处去,去寻觅海水的沁凉,泼得他满身的凉,浇熄他的灼热。 这不知名的一方狭小空间里谁也没有再动,静谧之中,几不可闻的呼吸声显得尤为清晰,他徐徐伸出手,轻轻的放在她的背上,往前走了几步,停在她面前一尺处,扬起脸看向那处高高的窗户,慢慢合上眼睛,低低嗅着,鼻尖是她身上特有的香水味,前调如置身于棉花一般的云端,深深吸一口气,裹挟着浓浓馥郁醇厚的酒香,不,中调又似乎是山涧轻快淌过携着沿路的野花青草香,不,最后是暗夜下小楼妆台前久久不散的处子之香,他贪婪的一嗅再嗅,忽有什么滴落发间。 他疑惑抬头,她倔强咬唇满面泪水夹杂着脸上热血啪嗒啪嗒滴落,“呵。”他抬起手猛然扯住她一头长发狠狠向后一拉。 “额嗯!”她吃痛的短促惊呼。 “哈哈哈。叫啊!叫啊!怎么不叫了?”他一下一下拉扯着她的长发,另一只手急不可耐的替自己宽衣解带,“我现在就告诉你我要你怎么还我那一脚!放心,楚云起不要你,我要!” ============================= “报!”霍然一骑从远处急急奔来,竟直直踏马冲进军营重地,一直冲到李平舟面前,马上人才翻身滚落马下,啪的跪地! 楚云起闻声,心中咯噔一下漏跳了一拍,怕不是他新官上任,述京城中故意闹出什么事儿来,他原本早有预料,此时却因着玉幼清失踪,少不得有些乱了章法。他急急走到那来报的士兵面前,还未张嘴,那士兵突然暴起,袖中寒光一闪,直扑微微俯身向前的楚云起! 楚云起神色一紧,下意识侧身要让,却在接触到这士兵锋利如剑的眸子时,硬生生稳住身形,稍稍一偏。 哧! 匕首入肉之声轻微,身后丘棠的脚已至,重重踹上行刺之人左肩,那人身子倒仰倒地,丘棠腿上没有省力,骨头碎裂声清晰响亮,那人竟倒地后拖出老远,右手虚虚抚着左肩翻滚惨呼。 “云起!”李平舟冲上去扶住楚云起,第一时间检查着他的伤势,压低声音道:“你也不用为了你的形象这么拼命吧!” “没事。”楚云起摆摆手,那匕首送过来时,他稍稍后撤又偏了偏身子,所以只伤到了他的左肩,“包扎一下就好。”他推开李平舟,朝着行刺的士兵走了过去。 丘棠早已在他倒地的时候就冲了上去,挥舞着鞭子霍霍缠上他的脖颈,见楚云起过来,让开身子。 那士兵左肩骨硬生生被踹裂,躺在地上冷汗不止翻滚不休,却在见过楚云起好端端走过来时,挣扎着探手入怀,丘棠眼神一紧,低下身要去阻止,楚云起横手拦住,想要看看这个强弩之末还想要做些什么。 那士兵艰难的在怀中捣鼓了半天,他神色痛苦本就看不出些什么,直到他胸前衣裳忽然出现一个小小黑点,黑点继而变大,化成一个洞,猛然一小丛火从这洞中窜出,此时他的手才拿出来,高高举起,众人不及阻止,他手中一个小小信号弹已经射向天空,在半空中迸射出绚烂光芒,而他的手已然血肉翻卷,焦灼不堪入目。 楚云起皱眉,这男子居然怕信号被截,在怀中摸索着点燃信号弹,才发出去。这信号代表什么?他低头,那男子却已经自尽,暗黑色的血从嘴角蜿蜒而下。 营房内的士兵们全部都被惊动,丘棠收回长鞭,想要维持秩序,路过楚云起身侧时,他忽然无声倒下,丘棠一惊,忙将他接住,张口呼唤去找伤药而离开的李平舟。 一直站在一旁抱胸闲看的梁肇辰冷哼一声,“不过肩头染血的皮肉伤,没用的废物。” ============================== 黑暗中衣衫脱落悉悉索索,粗重的喘息声和头发被拉扯而吃痛的呻吟里,谁都忽略了踢踢踏踏密集而显得匆忙的脚步声。 “啊!这破衣裳!”铁谷单手脱衣不方便,脱得他燥火一丛一丛往上冒,他干脆扯了扯,里头雪白亵裤扯不破,他便随它去,狞笑着一左一右两步跨过绑着玉幼清两条腿的凳子,一个骑跨在她身上的姿势,“做楚云起的十三填房有什么好?不如做我的妻?” 你做梦!玉幼清瞪着他,她拼命往后缩,眼泪啪嗒啪嗒控制不住的掉,心中不由腹诽,楚云起你个杀千刀的,再不来,老娘的清白就此交代在这儿了!铁谷你这个变态,我清白要是被你毁了,我就把你的宝贝一刀一刀割下来,告诉全天下你是个阉过的! “别急。”铁谷眼光一亮,忽然不知从哪里捡来一个什么东西,紧接着便听见布帛被撕裂的声音,他的狞笑充斥了这个狭小的空间,他轻轻缓缓的跨向前一步,贪婪的嗅着,凑到她耳边呼噜呼噜地说道:“慢慢来。” “慢慢来什么!”咣啷!巨大的撞击声重重响起,突如其来的刺眼光芒令得玉幼清闭眼扭头。 铁谷被吓得一个激灵,抬了几次脚也没从凳子上跨出来,慌慌张张拎着裤子遮掩,频频回头去看。 来人不由分说上前,也不管铁谷是不是衣衫不整,扭着他耳朵就往外拎,铁谷叫唤着借着这力终于跨过了凳子,还险些猜到玉幼清的腿上。一跨出去,他立即腾出一只手来边退边反抗。 来人被他大力推开,连着退了好几步,手中烛灯明晃晃往前一照,铁谷定睛一瞧,“姐?你怎么会来?”话毕,忙着扭身背对铁于薇。 铁于薇目光下意识落在铁谷裤裆处,脸上一红,气急败坏的收回烛灯,解下身上披风丢过去,“都什么时候了,人都到了!” 铁谷接过披风胡乱把自己裹起来,问:“你不在宫里把关,做好内应,回来干嘛?” “不是你说事情有变叫我回来的?” “我什么时候叫你回来了!”铁谷顿时停下手上动作,瞥了一眼玉幼清,鬼鬼祟祟拉着铁于薇走到门外,又关上门,才道:“通知你回府的人呢?” ================================ “报!信号弹发出之后,属下前去三营驻扎营房,打探到陆小公子确然遭袭,昏迷不醒!” “报!陆将军和陆丰公子已经进宫。” 暗夜下,铁甲银枪的人眼神犀利望向皇宫方向,几个字从齿缝中蹦出,“过河拆桥!儿郎们!杀进皇宫!抢人!” “喏!” 皎皎月色下,曾染着敌仇鲜血的银枪,擦亮,竟然指向自己的国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四章 显形 第五十四章 显形 黑暗,无尽的黑暗,和顶头一扇四四方方透着灯火的小小窗户。 玉幼清慢慢抬头,凌乱发丝间,她的眸子里亦冒起熊熊烈火。 忽然一阵几乎不可察觉的微风,不知从何刮起,吹散她额前乱发,空气中有衣袂翻飞的声音,她警惕的转目四顾,眼前蓦然出现一个黑色轮廓。 她心中一跳,拼命扭动手腕和身体企图挣断绳索,这半个时辰内所受太多,而这一个并没有动也没有出声的黑影几乎让她刹那之间崩溃,泪水如决堤的洪一般,她的发被打湿黏在脸上,遮挡了她的视线。 “你看清楚!我是谁?”良久,黑影方才开口。 玉幼清心头又是一震,僵住。眼前衣袖拂过,一黑又一亮,那黑影动作迅速的解开捆缚住她的绳索,解下身上披风将她包裹住,做完这一切时,他似乎才发现她如此安静,而他,竟有些不知所措的立在原地。 寂静里的沉默对视,他的手轻轻缓缓撩开糊在她脸上的湿发,任他动作的她,终于在此刻看清眼前熟悉容颜,黑暗中如光明一般存在的绝世容颜,她不在乎这双桃花般的眸子有多耀如星辰,眼泪忽然更加收不住,她忽然抬手给了他一巴掌,在他愣住的刹那又狠狠撞进他的怀里,埋头在他胸前,呜呜地哭出了声。 楚云起被她撞得倒退几步,任由她抱着自己,而自己的一双手却无处安放,他看看那扇小小窗户,轻轻道:“别怕,有我在。你”他忽然住口,低头看着她颤动的头顶,乌发乱糟糟的,他的眉头始终皱着,良久,终于缓缓将她抱起,“我们走。” 起起落落,几番腾挪间,述京的屋顶落在脚下,终于安静下来的玉幼清从他怀中探出头,她奇怪的发现,今夜的述京似乎好不热闹。 尤其是铁府。 夜风不含凉意,风里酒香绵延了几里。铁府今日灯火通明,全府上下似乎都如临大敌般战战兢兢,府内护卫们单手紧紧按在佩刀之上,紧着脚步巡卫。 铁谷换了一身莲青色外衫,衣领束起遮住脖子,那里有几道地下那房里小尤物的利爪抓出的红痕。 他这一身装扮,和着他天生一副小白脸的容貌,倒是有几分的道貌岸然。 铁于薇一脸严肃的跟上来,“铁谷,你玩女人也得有个度!玩到玉慎儿头上,你疯了!” “哼!”铁谷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怕什么,过了今晚,这述京,还有谁会要她。倒是你,连通报你回府的人是谁都不知道,未免多生事端,你最好现在就回宫!” “怎么和你姐姐说话的!”铁于薇脸色铁青,伸手去拧铁谷的耳朵,“今夜这府里多的是你要伺候的,管好你自己!”言罢,她一甩手,怒而往铁府后门气冲冲离去。 铁谷揉着被拧得通红的耳朵,往地上啐了一口,冷不防那一口啐到一双雪白的靴子上,他诧异上望,双腿一软险些跪下。 “有什么变故?”来人望着铁于薇离去的方向,冷冰冰问。 “回禀殿下。”铁谷弯腰躬身谨小慎微的答道:“一切都在掌握之中,请殿下放心。” “嗯。”纳兰锦彦看了眼白靴上的一块污脏,立时有人递了一双新鞋来供他更换,他施施然坐在人椅上,任由侍女替他换完鞋,忽然起了玩心,也伸手拧住铁谷的耳朵,铁谷不敢吭声,咬牙受着,纳兰锦彦拧了会儿,觉着无趣,放开手,道:“去吧。” “喏。”铁谷如释重负,倒退着走了几步,才转身离去。 前院里宴席已起,铁谷姗姗来迟,当着父亲的面请了罪。他拍了拍掌,有旁侧候着的侍女端着酒壶上前来。 铁谷端起酒壶和酒盏,慢慢踱步到宾客之中的第一席位前,微笑,“陆伯父,丰公子,铁谷身体有恙,来晚了,先自罚三杯,算作赔罪。”说完,仰头一饮而尽。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五章 鸿门宴 第五十五章 鸿门宴 陆腾c陆丰父子俩互相看了一眼,各自端起面前酒盏。 陆腾遥遥一举,凑到嘴边嘬了一小口。 陆丰起身,拂拂有些皱的衣袍,站得板板正正,目不斜视的对着铁谷已经饮空的酒盏碰上一碰,也是一口饮尽,还将酒盏倒置,示意铁谷,却在坐下时,就这么将酒盏倒扣在了桌上。 铁谷瞧着那倒扣的酒盏,面上哂笑一闪而过,面前两人不语,他亦无话再讨没趣,回身时对上父亲的眼神,微微点了点头,坐了下来。 铁父待儿子坐下后,才笑起来,拣着桌上的水晶葡萄,也不剥皮,大声向着陆腾道:“嗨呀,这可是好久没有与老哥你吃酒啦,今夜好不容易来,一定要不醉不归,啊,不醉不归!” “我们吃过酒吗?”陆腾面无表情的冷着脸道,陆家执掌大部分兵权,陆腾麾下又有大齐编制最大的云猊军,如今朝中暗地里分成两派,更有人说其实是三派,而陆腾虽然从不掺和这些,但在卫家派系看来,忠诚于君的陆家便算是敌对一方,因此对守卫皇宫c分属大皇子派系的铁家来说,实在是算不上什么朋友,暗地里不是,明面上也从未有过交流。 这次的宴席,陆腾原本并不打算出席,只是从不过问世事的老太君忽然遣了房里人过来,神神秘秘说了一段他听不大懂的话。 那丫头说:“将星将落,第一第二六合相错,是双生之象。” 陆腾当时一听双生之象,又听这话似乎耳熟,当即明白了老太君的意思,答应了铁家的邀请。 陆腾这一句回话说的毫不客气,铁父面上阵清阵白尤为尴尬,无奈还得维持着面上僵硬的笑,他强压下心底的不耐,有些难堪的干笑了两声,道:“陆老哥你这可是怪我了,来来来!上热菜上热菜!歌舞呢?” 他令一出,早已等候在外的舞姬随着乐起而入,小厮小跑着往厨房去催菜。 陆腾皱眉看着面前的眼花缭乱,直看得头晕,刚想起身离席,外头端着菜品的侍女鱼贯而入,热菜已上,客家不动筷便告辞,不是陆腾这样板正之人的做法,他也只好不得不沉住气,耐着性子看下去。 上头铁父吃吃喝喝,不时大笑点评歌舞,看起来倒是兴致高昂,陆腾心中疑惑更甚,甚至有些怀疑自己曲解了老太君的意思。 一旁陆丰正俯身过来,在陆腾耳边轻声道:“父亲,我瞧着今夜有些不对。” 话没说完,铁父忽然就这么站在了陆腾席前,笑眯眯指着身旁侍女端着的托盘里的物什道:“老哥,这个是我手底下一个来自草原的门客今日献上的羊腿,我特意吩咐厨房烤好了端来的。”他拿起托盘上一把匕首,“草原上的规矩,这肉要最尊贵的客人来片,请!” 陆腾起身,见铁父手上匕首幽幽泛着蓝光,垂目想了想,拔出自己的佩剑,白光一闪,众人还未看清,盘中已整整齐齐摆下五片薄薄羊腿肉。 铁父立时放下匕首拍掌大赞陆腾剑法好,伸手接过下人递来的筷著,此时倒不再讲什么草原上的规矩了,夹起一片腿肉,沾了酱料就往嘴里送,末了还咂吧着嘴,道:“嫩!确然是嫩!”他忙指挥着人将半只羊腿给陆腾和陆丰留下,转身摇摇晃晃往自己位置上走去。 那半只羊腿端到陆腾桌上,上来几人围着,将桌上水果c热菜c酒壶撤的撤c挪的挪,又有人专门蹲在桌前片羊腿肉,一时好不热闹,几乎将他这一席团团围住,全遮了他的视线。 “爹!” 蓦然一声大喊,乐曲骤停,脚步声纷乱。陆腾不知发生何事,拍案站起,刚想看清面前情况,面前刀光一亮,铮然声响,齐齐将他和陆丰围在中间。 陆腾慢慢眯起眼睛,所有奴仆c乐师c舞姬全部不见了踪影,竖起的刀光外,铁谷扶着不省人事的父亲,笑意森凉的冷然道:“陆伯父,丰公子,我父好心请你们府上做客,你们居然在这羊腿肉中下毒!给我拿下!” ------题外话------ 最近诸事缠身,莫名其妙被骗,破了不大不小一份财,那就希望接下来的小半年里平平安安吧,算是破财消灾了?还是不开心,慢慢调整心情中。照例,撒娇打滚卖萌,求打卡求评论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六章 捶你胸口 第五十六章 捶你胸口 “铁统领!铁统领!” 茫茫暗夜下灯火渐熄,整个述京慢慢安静下来,也慢慢热闹起来。 刚刚回到皇宫的铁于薇心意纷乱的领着一队人正从宫道上过,这条长长窄窄的宫道是宫内几乎所有人都避讳的地方,以往若有宫人做错了特殊的事受罚,便会被驱赶到这条宫道里来,自生自灭,那些不小心被弄死的宫人的尸体,也会被神不知鬼不觉的丢到此处,自有人替这些人收尸。 这条宫道没有名字,约莫是因着地理位置和宫墙建筑的缘故,微微清风到了此处,也会形成一小股一小股的旋涡,发出凄凄呜咽,犹如战场黄沙下深埋的尸骨或幽怨或不甘的执念久久盘旋。 正因为如此,这条宫道是最重要的巡逻地点,宫道两头分别直接通往皇后寝宫和皇帝九空殿,平日里宫人们是宁可绕远路,也不愿从此处过。 而铁于薇作为御前司统领,职位所在,常来往于此宫道。只是今夜特殊,听到背后这一声声低低的呼唤,心内有鬼的铁于薇背脊一僵,停在原地,细细竖起耳朵去听,长夜下的黑暗似乎吞噬了一切的声音,她耳畔仅剩那一步步渐渐靠近的细密脚步声,沉重,夹杂着坚硬物什摩擦的声音,她正正神色,慢慢回身。 那脚步声的主人却在此时正正从她身侧跑过,想要绕到她的面前,见她回身,收脚不及,被她重重一枪敲在帽檐上。 “鬼吼鬼叫什么?叫魂呢?”铁于薇瞪了那人一眼。 来人被打被骂,面上依旧挂着谄媚的笑意,指了指来时的方向,道:“铁统领,铁府送来了好酒好菜,说是要犒劳犒劳兄弟们。” 话音刚落,安静的队伍里忽然起了密密的低语,原本的整齐在铁于薇眼里变成了左摇右摆,不知是谁第一个发现了铁于薇阎王一般的眼神,手下悄悄动作,拍了拍身侧同伴,一传十十传百,不消十秒,宫道重回宁静,铁于薇满意的收回目光,却也没有露出要松口的表情,站在第一个的士兵垂头丧气的悄然朝后头打了个手势。 铁于薇盯了那前来通报的士兵一眼,挥挥手示意他离开,负手继续向前,慢慢走在这宫道上,风过,低低的呜咽听来令人毛骨悚然,她长吸一口气,抬头看了眼时辰,纷乱的心绪忽然拨开迷雾,险些忘了今夜大事! “站住!”铁于薇突然开口叫住那通报的士兵,那士兵不解的顿在原地,铁于薇望了一眼这长长宫道,心中有了思量,慢慢踱到那士兵面前,面对着队伍,开口:“白日里我说过什么?” 整支队伍的心里都咯噔一下,铁统领一开口,三句不离骂人,平日里兄弟们习惯了,从来不放在心上,久而久之也便无人将她的话听到心里去,如今她这一问,谁能答上来?所有人面面相觑c挤眉弄眼,却久久没有回话。 铁于薇有些尴尬的立在原地,怒道:“所有人!明日!再罚值夜!” 齐刷刷的脑袋抬起来,齐刷刷的震惊目光落在铁于薇脸上,又齐刷刷被铁于薇闪亮如火的眼神逼得埋下头。 铁于薇嘴角抽动,险些憋不住笑意,清了清嗓子又道:“都无精打采的没吃饭吗?看看你们自己!一个个瘦的跟猴儿似的怎么护卫皇宫?去城西怎么没见你们这么蔫?都给我站好了!” 有人嘀咕:“城西那能一样嘛。” “说什么呢?”铁于薇板起脸来,众人都以为那开口之人要遭殃,已经开始默哀,没成想铁于薇下一句却是对着那前来通报的人,“去!把酒菜给我端这儿来!” “我倒要看看,天地为桌椅屋瓦,星月为伴夜风为曲,美人当前,你们是怎么个精神法!” ================================= 玉幼清拉了拉楚云起胸前衣襟,目光从灯火明亮的铁府方向收回来,怔怔盯着屋顶之下的街道上。 这里已经靠近城门,风里明明只有各家烛火熄后的淡淡烟味,她却似乎仍然能够闻见那一丝一缕挥之不去的血腥味道,她紧紧拽着楚云起胸前的衣服,眼神始终看向地面,想要搜寻那个不得善终c不得全尸的身影。 楚云起感受到怀里的她的异样,停下脚步,他微微低头,下巴蹭上她毛茸茸长出新发的头顶,密密的痒,他眼神有一瞬的乱,却被她愈发拽得紧的手吸引了过去,他亦看向漆黑一片的街道。 不对,玉幼清皱皱挺翘的小鼻子,那淡淡的血腥味确实存在,不是她幻想出来的,还有一点她分辨不出的味道,她没有戴隐形眼镜,只好眯起眼睛凝足目力,猛然发现对面屋檐之下一个缓慢移动的黑影,不,她细细一瞧,不止一个,贴着墙,一点一点移动的,是一排,穿着一色的黑衣黑甲,若不是月光照上黑甲透出些隐隐约约的光来,她根本发现不了。 不对,楚云起不动声色转向街道方向,长街之上隐隐一条黑甲长龙,这标志性的黑衣黑甲,这黑甲上的标志!暗夜下他转头向着铁府方向,今夜的铁府透着一股子不对劲,白日里的种种他原以为现在看来是他会错了意,云猊军为何在入夜后手持武器偷偷摸摸进城?难道 玉幼清使劲拽了拽楚云起的衣襟,她以为看着铁府方向的楚云起没有看到街上的黑影,伸手急急指着那些黑影,楚云起带她离开铁府时,她曾看见陆腾c陆丰出现在铁府,联系到那个地下房间里突然出现的女人和铁谷说的话,她也觉察出些不对劲来。 楚云起看了眼面色焦急的玉幼清,低低道:“我先送你回去。” 玉幼清听到这一句,挣扎着想要从他怀里跳出来,楚云起皱紧眉头将她抱紧,她赶紧指着自己的下巴,动了动嘴,却没有出声,他看着她,面露疑惑。 玉幼清见他不明白,心中暗骂他蠢,着急的比划着自己的下巴,又抓住他的下巴作势向下一拉,然后抿紧了嘴唇,双手十指交叉摆在唇前。 楚云起想了想,低声问:“铁谷卸了你的下巴?” 玉幼清面露喜色的点点头。 楚云起忽然勾唇一笑,“早让你管好自己的嘴,又说了什么噎死人不偿命的话?” 玉幼清一拳砸在他胸前,什么叫噎死人不偿命,她才不像卫寻那个人前君子!想到卫寻,她脑中忽然有什么一闪而过,快到她根本捕捉不到,楚云起已抱了她跳下屋顶,择了一条小路,道:“很疼,我怕你叫得跟杀猪一样,再招来人。” 杀猪?她忍下爆粗口的冲动,最后回头望了一眼街道上的黑影,耐着心底的不安,捶着楚云起的胸口连连催促。 ------题外话------ 不给打卡评论就拿小拳拳捶你胸口,哼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七章 真真假假 楚云起捉住玉幼清不安分的一双手,她背靠着墙,拢眉诧异盯着缓缓靠近的楚云起,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有功夫调情?他什么时候学得调情?他看哪里?这时候要亲亲?亲亲的时候是不是把下巴装回去就不疼了? 玉幼清的无数个小九九像弹幕似的从心底飘过,她有些不敢看他,脸上如火烧了般烫,她微微别过脸,眨巴了两下眼睛,闭上。脸上拂过的不知是他温热鼻息还是巷中夜风,簌簌的痒。 楚云起和她的距离,不过一指。 他看着她,蝶翼般的睫毛上下扇动,擦在她凝脂般的肌肤上,他的目光一点一点移上她微微颤动的双眸,挺翘的小鼻子,微嘟的圆润红唇,飘红的两颊,深似江洋的眸子里忽然闪过一丝烦躁,他迅速抬手,一手掰住她脑袋,一手掰住她下巴,咔嚓一扳,随即后撤,衣袖在微风中拂过一个浑圆的弧度,他背对着她。 突如其来的疼痛刹那席卷了她整个脑袋,嗡的一声,她未及反应,这一霎疼痛又如潮水般退去,只留下隐隐微凉。她怔怔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张了张嘴,发现自己能动能发声,立即上前拉住楚云起的手。 他手微微一颤,冷白色月光下他侧过的脸有些僵,目光落在她的手上,一时竟没有听清她在说什么。 “喂!”玉幼清拉拉他的手,“你在想什么呢?” 嗯?哦,他回神,方才她的话便如决堤的洪冲进他的脑子里,她在铁府看见了陆腾和陆丰,她听见了铁于薇跟铁谷的话,内应?什么内应?为什么需要在宫内作内应? “慎儿,我先送你回去。”他反握住她的手,拉着她往外走。 玉幼清立在原地不动,这漆黑巷中,她站在月光里,他立在阴影下,她神色复杂,他亦思绪万千,她看不清他,只能感受到手心里传来的暖意,她微微松开,又更紧的握住,轻轻道:“我们不是说好的?一起?” 他的手轻轻一颤,半晌,脚步动了。 他从那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走向她的光明之处,脸上的笑意让她松了一口气,后颈却忽然一痛,天旋地转里黑暗前他的脸出现在她的视线中,随即便失去了意识。 =================================== 今夜的铁府,确实热闹非凡。 一行人站在门口没有守卫的铁府门前,昂首。 中间的那个慢慢抬起手轻轻捂住左肩,旁边的人立即发现了他这个小动作,道:“让你别来你偏来,就说她是个祸害。” 中间的男子瞪了旁边的人一眼,“少废话!”他扭头面对另一侧,“蒙枘,可看清楚了?” 蒙枘慢慢拉起蒙面的黑巾,道:“铁府就一处地下室。” “好,你带上臣娘和其余人,去皇宫。” “那你呢?”臣娘扯住楚云起的衣角,“你一个人闯铁府?陆腾c陆丰在里面傻兮兮赴鸿门宴,你也要为了她送死?这场鸿门宴为什么要摆?袭击你的人还没查清楚到底是谁,那莫名其妙的信号弹发出去之后也没有动静,谁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意思,你现在要我们扔下你去皇宫?” 楚云起回头,似笑非笑的向着蒙枘努努嘴,“问他去,他知道,你蠢。” “哎我”臣娘较真骂人的话还未出口,蒙枘已经拖了她往皇宫方向去,她那张漂亮的娃娃脸像是一张被人揉皱了的纸一般,在心底把这两个骄傲自大狂妄的家伙骂了个底朝天。 他笑眯眯看着这两个心照不宣的护卫,慢慢敛了笑意。 朝中对陆腾出兵之事多有阻挠,皇帝因此摇摆不定,此事也就暂且搁置一旁,怕只怕有些人心急,等不了那么久。但今夜铁府既然公开摆下宴席,陆腾父子就暂时不会有性命之忧,只是他也还没有想通,到底是什么样的事需要惊动到三营,所以才派了雪狐卫进入皇宫,秘密保护纳兰容棤,这已经是他最坏的猜测,只希望不是他所想的那样。 五分钟后,楚云起落脚于地下室中。 到处是撕碎了的衣物和难闻的气味,他蹲下身捡起其中的两条,一条是华丽的锦缎,一条是普通的质地,他将那条质地普通的布条凑到鼻尖,是她的味道。他旋即抬头,看向空荡荡的屋中唯一的一把奇特的椅子,慢慢站起身,风透过上头的窗户吹进来,吹过他的紧攥的青筋暴起的拳头,拂起一层淡淡的烟。 ------题外话------ 有没有人猜猜看救玉幼清的到底是谁? 对不起啊,因为我又不知不觉的触雷了,所以导致昨天又断更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八章 夜黑风高 “我倒要看看,天地为桌椅屋瓦,星月为伴夜风为曲,美人当前,你们是怎么个精神法!”铁于薇转身,撩起衣摆席地而坐。 人群中有人掩嘴偷笑,这铁统领还真敢说,她要是去了城西,谁敢光顾她?岂不是自讨没趣。 铁于薇其实长得还算标志,只是小小年纪就参了军,不像平常女儿家梳妆打扮自己,脾气也火爆了些,在这些卫兵的眼里更像是一个男人,更有甚者,私下里常常议论铁家这两姐弟,说是姐姐和弟弟错了位,那铁谷生得小白脸一般的粉面,若是女儿身,倒是更胜铁于薇几分。 她单手支在竖起的一条腿的膝盖上,目光鄙夷的一遍遍扫过面前的这些臭男人,还好领了御前司统领这个职位,否则几年前就得被爹卖给一个没见过面的臭男人过一辈子。她越看这些垂头畏缩的孬种越气,越看越不顺眼,一掌拍在地上道:“排队给老娘挑?坐下!吃饭!” 好酒好菜也在此刻送了来,流水般在铁于薇和卫兵中间排成整整齐齐的三列,竟都是上好的白瓷,盘中小菜色泽浓郁,前菜鸡丝黄瓜c麻辣肚丝,酱菜糖蒜,膳汤是长春鹿鞭汤,主菜玉带虾仁c蚂蚁上树c酿茄子c醉排骨c白汁元菜c东坡肉c蝴蝶飘海c火烘鱼,还有应时水果,这菜当真是费了一番心思,囊括了大齐几乎所有菜系,不过这最绝的还是最后由两人抬上来的一大坛子酒,封口启开的那一刻,酒香四溢,远远飘了开去,所有人脸上或震惊或垂涎或喜上眉梢。 “怎么了?”有个新来的问。 “什么怎么了?你不知道?”旁边的拿手肘撞了撞他的肩,“这可是醉柳梢!又名春俏。” “春俏?我听过我听过,这酒不是说只有大齐皇族才能得那么一坛?” “传说的你也信?再说了,这铁府住的都是什么样的人物,指不定是大皇子赐下来的,竟舍得拿来犒赏兄弟们,铁府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 “可兄弟们还要值夜,我看我还是吃吃菜就好了。” “说你傻你还真是个土包子,这醉柳梢为何起名为醉柳梢,那是因为这酒香啊,就像那春日里柳梢头飘散出去的柳絮,一旦启坛,这漫天满城的便都是,你想不闻见,它都直往你鼻子里钻!但这酒酒性不烈,连那深闺里妆台旁的俏娘子喝了,也不过红了那一张小脸!哈哈哈” 铁于薇抬眼瞟了一眼人群里那个笑得满面春色的卫兵,兀自倒了一杯酒,慢慢喝着,时不时的看一眼当空的月,算着时辰。 杯中酒色清冽,倒映出她唇边一抹笑,醉柳梢,要不了多久,满皇宫都会知道,御前司喝了这醉柳梢,她顶多罚俸思过,只是有人,要遭殃了。 “咦?”那新来的仰头喝酒时发出一声疑问。 旁边的问:“你说什么呢?” 新来的摇摇头,“哦,没什么,许是我眼花了。”他低低看了眼酒杯,默默放下,嘀咕着:“我酒量什么时候那么差了?不是说这酒不烈,还是吃吃菜好了。” 他刚复拿起筷著,蓦然一声大喝,铁于薇执枪腾地一下站起,枪尖银光晃过他的眼,他眼前一黑,脑袋一晕,昏过去之前脑袋里飘过这么一句“完了完了,我连那闺房女子都不如,要被罚了!” “谁!”铁于薇双手执枪,目光如炬,双脚前后相错,一个提防的姿势。她眯眼竖耳,抬腿往宫道外奔去。 守在宫道一侧的卫兵听到动静,手按在腰间刀上,转身要往里一探究竟,恰逢铁于薇出来,卫兵边探头往里瞧,边问:“铁统领!发生何事?” 铁于薇身子一侧,作势要往外奔,正好挡住了那卫兵的视线,急急道:“立刻集结巡逻守卫,方才有人从上头过去了,看去的方向应该是后宫,我已让御前司从宫道另一头前去追了,现在速速封锁此宫道,以防贼人抄此近道,惊扰了皇上!” “是!”卫兵铿然应声,转身要走。 哧!刀光一亮又暗,卫兵挣扎着半转过身,摸着空落落别在腰间的刀鞘,满脸震惊的看着眼前人,那一双瞳孔里映着的人映在那里,只是再也入不他的眼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九章 宫乱 第五十九章 这夏意深浓。 这夏风闷热。 不知是谁惹了这一潭碧波,又不知是谁惹了这挽起长长衣袖抛掷石子的少女,一张小脸如划开涟漪的碧波一般皱起来,却又端着收着,时不时的瞧一眼静悄悄的四周,才又咬着唇蹲下身,迅速捡了颗石子,重重往湖中心投去,小小的樱色朱唇一张一合,低低若蚊吟般嘀咕抱怨:“你是真不懂我的心思,还是装不懂我的心思。父皇要我嫁,母后又总念叨我是大齐长公主,我跟谁说去,我跟谁说去。” “长公主!” 纳兰熙慈听得这一声唤,慌乱间扔掉手中石子,忙不迭的理着衣袖,转身要往回走,一个不留神踩在这湖边一块湿滑的石头上,脚下一滑,她惊呼一声,身子后仰,眼见着就要落湖。 前来寻纳兰熙慈的小渠震惊到一时立在原地,捂着嘴顿了几秒,才提起裙子抬腿要奔,蓦然一个黑影从她身侧过,单手一拦,前掠途中还不忘回首还以一个笑,小渠的魂落进那个笑里,回神时才发现长公主已好好立在岸边,忙疾步过去。 纳兰熙慈惊魂未定,抓着救人者的衣袖,抬眸,又惊又喜道:“表哥?”话音刚落,她才觉自己有些失态,又惊觉自己竟拉着卫寻的衣袖,忙松了手后退,不防脚下又是一滑,卫寻只好又伸手将她揽住,“小心。”他嗓音低沉,唇角带笑,纳兰熙慈眼神慌乱,不自觉的低下头来,脸上火烧一般的烫,她忸怩着思量了许久,道:“表哥府中那坛春俏启了?” “嗯?”卫寻眼波流转,纳兰熙慈大着胆子抬起的一双眸子又慌乱的落在自己脚尖,自言自语道:“是了,父皇还今年还赐了一坛给陆府。” 小渠已碎步上来,向两位都行了礼后,开口道:“卫相,夜深了,这是后宫内院。” 卫寻从容的看着规规矩矩的小渠,似笑非笑的扯了扯嘴角,慢条斯理的收回揽住纳兰熙慈腰的手,垂首转向湖面,伸手一招,掌心里一枚石子静静躺着,他低头看了眼掌中石子,宽袖随风而舞,风中春俏酒香淡淡飘来,他缓缓开口,“如果,有刺客呢?” “啊?”小渠短促一声惊呼后,才觉自己失了规矩,此刻也顾不得什么,急急忙忙护住纳兰熙慈,眼神惊惶的四下乱转。 纳兰熙慈紧紧抓住小渠的手臂,咽了口口水,看向云淡风轻的卫寻,大着胆子轻轻推了推小渠,道:“别慌。”又向卫寻道:“表哥,什么样的刺客会这样轻易进入到这后宫?” 卫寻不语,纳兰熙慈心中着急,还想再问,远远火光突现,喊杀声起,纳兰熙慈急转头看过去,“那不是?” “公主小心!”小渠蓦然一声大喊,将纳兰熙慈朝着卫寻一推,双臂一展。 纳兰熙慈猝不及防被推开,摔进卫寻怀里的前一刻,银光闪过她震惊的双眸,她来不及伸手,一丛热血抛洒而来落在她手上。 “小渠!” 年幼的公主难以置信的看着小渠胸前那个对穿的洞,鲜血纷涌而出,这个贴身侍候她八年的侍女如风中破碎了翅膀的蝶儿,还维持着双臂展开的姿势,倒入冰凉湖中,她震惊太过,怔怔看着惊起涟漪的湖水,浑身颤抖不能自抑,却大脑一片空白,忘却了周遭所有。 卫寻环住纳兰熙慈,眯眼看向再次举枪向着两人的铁于薇,不解的再一次推翻了先前的推断,抬袖挡下铁于薇的枪尖,抱着纳兰熙慈急退。 ------题外话------ 对不起小仙女们实在太忙,今天只写了这点,为了不错过审核时间,先传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章 风中傀儡 第六十章 风中傀儡 卫寻护着纳兰熙慈一路退到长廊之上,铁于薇将那长枪舞得虎虎生风,到得这长廊之上也多少有些缩手缩脚。 纳兰熙慈好容易才回过神,脑中满满是长枪银光刺痛她双眸时铁于薇的狰狞模样,她不解的抓着卫寻的手,不敢置信的想要停下来,想要问一问这个总护在父皇身侧的统领女子如何会在今夜作出如此举动,可卫寻却对她的抗拒c她的尝试视而不见c置之不理,她只好回头大声问:“铁统领!你疯了吗?这是怎么了?” 铁于薇不答,一双唇抿着,手中长枪招招致命,显见的是奔着两人的命去的,噼噼啪啪声里,一条长廊上的栏杆断的断c折的折,她却似乎浑然不觉,一双通红的眸子直直盯着两人,不断追着,一个个杀招递上去。 “表哥!表哥!”纳兰熙慈急得拉着卫寻的衣袖,“你想想办法呀表哥!” 夜风忽然猛了些,带得他一头披散的黑发飞舞在风里,他始终倒退着,不紧不慢的化解铁于薇的杀招,还有空招招手,折了园中的月见草,将那粉中透红的花儿轻轻柔柔插在纳兰熙慈耳边,下一秒手腕一转,枝条化为利箭射向铁于薇。 枝条穿透夜风而来,竟隐隐发出低鸣,铁于薇瞳孔一缩,刺向前的长枪一招招式已老,来不及躲闪,只得偏头一让,枝条擦着她的脖子而过,她脖间一痛,血腥味立刻散在她鼻尖,她抬眸,震惊万分的看向卫寻,这一霎卫寻已带着纳兰熙慈转过一道门,他身影消失那一刻,向她递来一个目光。铁于薇一个激灵,竟傻傻立在原地忘了追上去。 那一刻那一个目光,从来笑意挂在唇边的卫寻让她背脊发凉,她不自知的抬手捂上脖子里的伤口,黏腻的液体沾在掌心,她忽然明白了这闷热夏夜里她浑身的凉意为何而来,哪怕离得那么远,漂浮于空气里的杀气仍然扼得她生生停住脚步,不敢再造次,她也忽然明白了父亲的告诫,卫寻不是个简单的男子,她不该指望平日里无数次的回眸c笑容c关怀出自于这个男人的真心,这个男人,没有心。 铁于薇指天的长枪耷拉下来,她竟也没有发觉她泼辣了半生的性子会有落寞的一刻,而当她发觉的时候,她怒而重重将长枪砸地,枪尖复又指向黛蓝色的天,银光一亮似乎刹那将这天照亮,她眸中阴霾一扫而尽,提起长枪,向前追去。 此刻的卫寻已经护着纳兰熙慈接近了那条宫道,纳兰熙慈满面惊惶的盯着喊杀声震天的两拨士兵厮打在一处,她本能的半掩在已经停下的卫寻身后,泪水涟涟的喃喃重复:“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呀卫寻哥哥?” 今夜守在宫中的卫兵们还在源源不断的往这里赶,见着卫寻和纳兰熙慈,自觉分出了几人护卫在两人身侧,其中一人想护着他们退回安全之处,却不见卫寻肯动半分,只得将两人好好护着。 卫寻负手立在不远处,眼神扫过两拨混战在一处的士兵们,红甲执刀的是御前司的人,黛衣执剑的是宫中侍卫,两拨人并不是势均力敌,反而呈现一边倒的趋势,宫中侍卫多少有些忌惮,每个人都收着,御前司却杀得猛,不要命般招招照着人的命门上招呼,似乎,还有些敌友不分,他眯眼,看着一个胸前破了个血洞,潺潺往外冒着血的御前司侍卫仍然力道不减的嘶吼着握着大刀猛砍。 这架势卫寻垂眸想了想,倒有些像成了提线木偶,或者说是傀儡。他未及细想,身后一声大喝,他转头,是铁于薇追了上来。 她从转角处冲出来,忽然停住了脚步,看来瘆人嗜血的目光直直落在护卫中间的卫寻和纳兰熙慈身上,护卫们齐刷刷竖起剑,她的目光却又一点一点转向远处,一声长嘶之后直直冲入人群。 卫寻盯着行为诡异的铁于薇,忽然想通了前前后后,他看看手足无措只知道哭鼻子的纳兰熙慈,恐怕此时问她晚膳后到底是何人暗示她来寻他的,她也说不清楚,他思量片刻,轻轻拉起纳兰熙慈的手。 纳兰熙慈震惊万分的看向那只骨节分明的手,看向此刻低头淡笑看她的卫寻,泪也止住了,心也不慌了,大着胆子垂头往他身侧靠了靠,安心的躲在他身后,嘴角不自觉的弯起来。 “我护着长公主,你们去帮忙。”卫寻吩咐身侧护卫。 护卫们都面露难色,卫寻向着那边战场努努嘴,又道:“这种情况,你确定你们几个能以一当十?”他指的,是那边快撑不住了。 御前司本就担负护卫皇帝之职,比宫中这些禁卫侍卫操练的勤,禁卫侍卫本就有些懈怠,此时那些御前司又不知为何杀红了眼,根本不倒,眼看宫中禁卫侍卫以三倍之数也难敌,如果一旦御前司厮杀出来,不要说他们几人护卫不了这两个贵人,恐怕还要惊扰了皇帝,犯上牵连家人的大罪。 这么一想,他们咬咬牙,举剑也冲入了人群。 纳兰熙慈见身边没人护卫,不由得又有点心慌,不自觉的拉紧了卫寻。卫寻低头一笑,纳兰熙慈却突然急急扯着他往后退,他抬头一瞧,原是铁于薇见他们身侧无人护卫,又杀了上来。 他四顾一圈,不假思索的带着纳兰熙慈朝那条无名宫道退去。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一章 匹夫无谋 第六十一章 匹夫无谋 卫寻拉着纳兰熙慈在漆黑的宫道上奔逃,当他闻见愈发浓烈的春俏酒香和一地残羹冷炙时,他几乎已经完全笃定了这些人今夜的筹谋,放肆c冒险c胆大妄为,很像一个人的风格。 风中脉脉流动的醉人酒香,如鹅毛般的柳絮,漫天漫地,满宫满城,谁的手推开那小阁轩窗,抬手落一朵,遥遥远远的眼神散开去,竟觉着满身的凉。 卫寻勾唇,忽然停了下来。 铁于薇眯眼,也停了下来。 纳兰熙慈一双眉头揪成一个八字,哭哭啼啼憋着嗓子不知再说些什么。卫寻没有瞧她,也没有理会她,只背对着宫门,面对着铁于薇,在这“狂风起c暴雨将至”的夜色下静静站着,不动不言。 他的身后,是守卫皇宫的第一道宫门。皇宫正门共三道宫门,铁于薇追杀长公主,卫寻为了保护长公主,连开两道宫门。为何这两道宫门没有人守?守宫门的都去应付宫内那一群疯了的御前司侍卫们了。为何明明御前司都在后宫,他们的尸首却横在宫门口?半个时辰后就再也分辨不出来了。 蓦然一阵光亮起,纳兰熙慈花容失色的转头,满眼刀光剑影拂过。 ================================== 卫寻安静的c慢条斯理的脱下沾了血的外袍,在纳兰熙慈看不见的角度,无声的对着铁于薇道:“小心。” 只这一刹那,宫门口有人眼尖的发现了纳兰熙慈,一脚踏上宫门口侍卫刺来的一柄剑,腾身而起,趁卫寻不注意,以迅雷之势顺手扯下旁边人的腰带,霍霍舞得如甩鞭一般,那腰带便如长了一双眼,缠上纳兰熙慈的腰,仍在空中的人手中青筋暴起,大喝一声,纳兰熙慈竟猛地被甩至空中,而他正落下,将失了魂的纳兰熙慈擒在手中。 直到此刻,卫寻才缓缓转头,铁于薇长枪突至,他侧身单手抓枪,抬臂一震,铁于薇被这一震震得狠狠撞上宫墙,又被这强大霸道的力道撞得反弹倒地,一口血闷闷的吐出来,晕了过去。 自始至终,卫寻都没有看一眼铁于薇,他的目光,始终追着眼疾手快c擒贼先擒王的彭烁光。 彭烁光挟持了纳兰熙慈后迅速后退,一直退入战阵之中,他狠狠勒了勒缠在挣扎乱动的纳兰熙慈腰间的长带,微哑的嗓音在这纷乱刺耳的喊杀声中显得无奈却又无比坚定,“长公主,得罪了。” 刀光剑影c腥风血雨拂过纳兰熙慈的双眸,她自欺欺人的闭上眼,又捂住耳朵,声嘶力竭:“彭将军!你疯了吗?你疯了吗?” “我疯了?”她的质问落入彭烁光的而立,一字一句刺得他隐隐作痛,他忽然扬天哈哈大笑一声,拔起地上尸体手中紧握的长剑,指向以长枪对举的卫寻,调息内力,将出口的话远远传遍,“过河拆桥,得鱼忘筌,兔死狗烹!”三个词,十二个字,字字悲怆却仍有力,数千战中儿郎头也不回,谁也没有看谁一眼,却心意相通的齐刷刷开口:“过河拆桥!得鱼忘筌!兔死狗烹!”言语中的悲愤化作手下的砍杀,只片刻,这漆黑夜幕下最高权利中心的第一道宫门被血洗。 一脚权势富贵,一脚贫贱穷困,这一道分隔着两个极端的厚重大门内外,他们举起武器,卫寻面不改色的淡淡扫了这些人一眼,半晌,他摇摇头叹了口气,鲁莽,都是些有勇无谋的匹夫,这样的军队,他居然曾绞尽脑汁的妄图渗透进去,他缓缓抬起手中的长枪,枪尖对上彭烁光。 彭烁光眸光一闪,不动声色的将手里的纳兰熙慈往旁边挪了挪,又挪了挪,这长枪若是掷过来,若他反应不及,应该伤不到长公主。 他这两次几乎辨不出的小小动作,却落进了敏感的卫寻眼里,他唇角微微一勾,慢慢垂下脸,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是要放弃的那一刻,他的手动了,长枪如雷后闪电一般分云而去,卷着这夏夜里不大的风,却成了一股旋在枪身四周的旋涡,所过之处,人人翻倒在地,那长枪直指彭烁光。 彭烁光却皱眉想退,奈何身周人太多,一时竟难迅速避开,他干脆不避,竖起手中长剑,准备硬生生接下这一枪,可他定睛一瞧,心下生疑,这一枪风驰电掣而来,无人能够靠近,是绝顶高手才有的身手,可绝顶高手的准头为何会偏这许多?长枪当面,只他一人能看清,这分明是冲着纳兰熙慈去的! ------题外话------ 我大概是电脑杀手,也是个2017年的小灾星,不光自己倒霉,拖累的身边朋友也发生了各种威胁到人身安全的破事。前几天电脑坏了,实在没有空去买一台新的,就托朋友在网上定了一台,然后借了朋友的电脑回来码字,结果朋友的电脑一到我手里,刚打开ps,突然也坏了,按一下键盘黑屏十秒左右,我硬生生这样撑着码了一个多小时,写了五六百个字,今天新电脑到了,总不会再出问题了吧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二章 闯宫 第六十二章 闯宫 彭烁光眼瞳一缩,这长枪,分明是冲着纳兰熙慈去的! 电光火石之间,彭烁光一把将纳兰熙慈拉到身前,在旁人眼中,他这是在拿长公主作挡箭牌! 卫寻身后,纳兰锦彦领着禁卫侍卫已经赶到,眼见那长枪飞射出去,纳兰锦彦气急跺脚,“皇姐!”他眉目带煞,对着卫寻大发雷霆:“卫寻!你这是做什么?没看见皇姐在他们手里吗?” 纳兰熙慈听到动静蓦然睁开双眼,却见眼前一杆长枪飞射而来,携卷的劲风吹散她的发,她惊惶挣扎欲躲,那杆长枪却在即将要擦过她耳畔时,忽然停了! 就如这时间忽然停止向前,风也忽然凝固不动,她瞪大双眸怔怔看着雪亮的枪尖如被一双无形的手握住一般悬在空中,仿若一切僵滞,又仿佛不过一瞬,长枪突然坠地,惊得她浑身一颤,下意识看向对面卫寻。 卫寻眯起眼眸,对着纳兰锦彦躬了躬身,慢慢退入侍卫之中。 对面,深知手中人的份量的彭烁光已将手中长剑抵在了纳兰熙慈脖颈之间,向纳兰锦彦喊话:“今夜!云猊军绝不空手而回!” “来人!”纳兰锦彦小声招来一个侍卫,低低道:“去回禀皇上,云猊军造反!云猊军军官挟持长公主!”他吩咐完,目光狠厉的盯住彭烁光,“放了长公主!我向父皇求情,或许能免你们这株连九族的大罪!” “哈哈哈”彭烁光仰天大笑,笑得放肆,笑得猖狂,笑得恣肆,笑得此生最大的快意,也笑得瘆人。然而这笑,却又戛然而止,他看向纳兰锦彦,“你这小子,还不够格在这里和我说话!”他推着纳兰熙慈往前一步,“退!退!” 禁卫侍卫下意识往后散,纳兰锦彦却抬手制止,竟又踏前一步,指着宫外方向,笑意森凉,“你以为是你包围了皇宫?放了长公主!” “是五城兵马司。”有人在彭烁光低语。 彭烁光皱眉,思忖片刻,怀中纳兰熙慈柔弱带泪,他手下微松,今夜本就是个大变数,他无奈之下才铤而走险,将长公主挟持在手,是意图向皇帝换人,皇帝忘恩负义错在先,他却终究不忍将刀剑指向大齐百姓,只要能救出将军和公子,便就是要他拿脑袋来换,不过碗大个疤。脑中思绪万千闪过,他咬咬牙,将纳兰熙慈往前一推,隐在她身后,低语了几句。 纳兰熙慈瞪大了双眸,难以置信的想要回头,却又被抵着后腰往前推了几步,她面色犹豫,眸色复杂的看向纳兰锦彦,半晌犹犹豫豫开口:“锦彦,听他们的。” “皇姐!”他转头怒斥开始后退的禁卫侍卫,“谁敢退!” 侍卫们看看纳兰熙慈,又看看纳兰锦彦,陷入两难的境地。 纳兰锦彦一拂袖,不耐烦的皱着眉头,隐隐怒气发不出来,只将牙齿咬得咯嘣响。 纳兰熙慈满眼泪光的看着自己这个弟弟,他平日里嚣张惯了,从不将人命放在眼里,却还是对自己这个姐姐有情的,若非如此,若非挟持她的人是云猊军,恐怕此刻她早已身首异处。她寻觅着隐在人后的卫寻,她相信她所见到的从来镇定自若八风不动的卫寻,只能求于他,她嗫嚅着,终究还是选择无声的开口。 卫寻淡淡抬头,看着纳兰熙慈的唇形,他慢慢走向前,像是不经意般看向夜幕下某一个方向,视线很近,他忽然勾起唇角,今夜的热闹,变数多的,连谋划的人都快招架不住了。那就推波助澜吧。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三章 反 第六十三章 反 卫寻伸手一招,宫墙之上一片琉璃瓦稳稳飞入他的手中。他的目光从那个方向往旁侧移了一移,宫门处的宫墙格外的高,以至于此刻僵持气氛下内心紧张的这些人约莫都忘了这高高宫墙的那一头是什么。 卫寻轻轻一握,手中琉璃瓦瞬间碎成了小小的一片一片,不规则的棱面在月光下闪烁着微弱的光芒,星星点点,照亮他微微上挑的眸子里那一刹那闪过的恍惚。 纳兰锦彦一回头瞧见卫寻仍在神游模样,怒气直直冲到头顶,“卫寻!” 他这才抬头瞟了一眼纳兰锦彦,旁人眼里,卫寻总笑得云淡风轻,做事万事底定般慢条斯理,却也步步戳中要害c直击人心,一旦出手便是雷霆之姿。就在前一刻,没有人看清他出手,他手中琉璃瓦已一片接着一片向彭烁光招呼过去。彭烁光携着纳兰熙慈飞身而起,征战沙场二十年的老将身手敏捷,反应能力不凡,竟然顺势借着卫寻射来的琉璃瓦在空中腾挪,每一次腾挪都恰巧避开琉璃瓦,又踩着琉璃瓦而上,几番辗转,他携着纳兰熙慈落脚于高高宫墙之上。 纳兰锦彦连连催促,“弓箭手呢?射!快射!” 侍卫们不解其意,没有人肯弯弓搭箭,误伤了长公主。 彭烁光立在宫墙之上,十分局促。他眸中卫寻手里的琉璃瓦仍闪着杀人的寒凉之意,卫寻将他逼至高处,四周空荡,他施展不开,易成目标,恐怕手中握着的纳兰熙慈这枚重要的棋子也失了效用。他紧紧盯着卫寻,卫寻却似乎已经对他失了兴趣,视线落在黑暗中他身侧。 彭烁光不解的扭头看了一眼宫墙另一侧,眼中瞬间爆发出喜色。 纳兰锦彦踏前一步,眼见上一秒已成瓮中之鳖的彭烁光,下一秒身影突然不见,他气急败坏大声喝问:“这后头是什么?这宫墙后头是哪里?” 已经扭头要走的卫寻被纳兰锦彦突然抓住肩头,他凶神恶煞的质问卫寻:“你做了什么?人呢?” 卫寻淡淡扭动肩膀,抬手拂了拂似乎因为纳兰锦彦的手而有些脏的肩头衣裳,对着出现褶皱的衣裳皱了皱眉,才看了纳兰锦彦一眼,懒得与他废话,却还是说了两个字,“救人。”言罢,他扬长而去,留身后纳兰锦彦气急跺脚。 纳兰锦彦怒视着卫寻的背影,忽然笑意森凉,怒气去,笑意起,他咬牙切齿抬手轻挥,暗夜下年轻的皇子眸中的寒光遥遥转向漆黑深处,任身后刀光剑影又起。身在皇家,他仍年少,却过早的因着自己的这一重身份,蒙上了一层阴灰的迷雾,对与错c是与非在他心中没有一丝份量,他的世界里,只有输和赢。 宫墙上,方才卫寻瞧着的那个位置,有一阵低低的对话。 “我们好像被发现了”臣娘趴在墙头,从袖囊里掏出一把栗子,嗑了起来。 身侧蒙枘盯着底下,兀自喃喃:“云猊军反了?”他顺势一只手捂住臣娘的嘴,一只手捂住臣娘的眼睛,臣娘不情不愿的使劲扒拉下他的手,从指缝中伸长了脖子往下瞧,却被一截飞起的断手吓得缩了回去,转身跳下了墙头,噘着嘴摇头,“不好看不好看,没意思没意思。” 倏忽之间已走在臣娘身侧的蒙枘沉吟半晌,默然思忖着好好的云猊军为何要反叛,但今夜已成定局,少不得要牵累主子,一旦被扣上这个罪名,陆家即便是开国c从龙的功臣,楚老太君即便救过开国皇帝,亦于事无补。为今之计,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面前突然多了一双手,白白嫩嫩小小的,蒙枘看向那双手中黑漆漆一堆栗子壳,无奈的看向臣娘,臣娘无辜的眨眨眼,“没地方扔。” ========================================= 大齐天和历三十四年六月,这注定是不太平的一个月。从纳兰容棤为玉陆两家赐婚伊始,众所周知的事儿接二连三没断过,先是玉慎儿在猎场被纳兰锦彦射伤,随即失踪,然后又是她同纳兰方觉一齐被暗杀,假死,万俟世家倒台,如今云猊军又无缘无故反叛,闯宫。一场因着联姻而开始大乱的朝局让纳兰容棤焦头烂额,招架不住。他在九空殿内来回踱着步子,听人不断回报。 九空殿的殿门忽然开了一个小缝,心中焦躁不安的纳兰容棤没有注意到,大太监赵德却眼尖的发现了缩在殿外探头探脑的小太监诏安,诏安神色惊慌,不断的向赵德招手,却示意赵德不要惊扰了皇上。 赵德耷拉着的眼皮抬起,纳兰容棤正背着身子一杯一杯灌着茶,他低着头又等了会儿,才慢慢后退,直直退到烛灯照不到的角落,才迈着细碎的步子匆匆往殿门处去。 诏安见赵德过来,覷着皇帝,轻手轻脚将殿门开得大了些,一把将赵德拉了出去。 赵德被诏安拉得一个踉跄,手中持着的拂子顺势就甩上了他的脑袋,“怎么急成这样?做事没个章法,怎么了?” 诏安等着赵德将话说完,险些快哭出来,急急趴在他耳边低语。 “啊?”赵德听得震惊,一个没兜住,叫出声来。 九空殿内,纳兰容棤蓦然转身,一眼没有瞧见赵德,沉声唤:“赵德?赵德!” 殿外赵德听见纳兰容棤的呼唤,瞪了一眼躬身垂头的诏安,低低吩咐:“赶紧下去,别叫人瞧见你!”言罢,他正正身姿,瞧了一眼自己的衣裳,又轻轻的清了清嗓子,确定不会再皇帝面前失态,才推开九空殿的殿门。 殿内殿外,一暗一明,纳兰容棤看不见宫门处的雪亮光影,也闻不见热血洒下的腥味儿,鼻尖萦绕的始终是春俏的馥郁醇厚的酒香。 赵德踏进来,他不敢抬头,只抬起眼瞄着纳兰容棤,面露难色,脚下步子也有些犹豫。 纳兰容棤抬手指着赵德,急急问:“可是宫外又有什么情况?快说!” 赵德从殿外一直行到阶下,仍是吞吞吐吐,纳兰容棤焦炙的走下台阶走到赵德面前,歪着脑袋去看赵德难看的脸色,“到底怎么了?” 赵德整张老脸都皱到了一起,霍然跪倒在地,抖着手朝着纳兰容棤磕下一个头,“云猊军反了!” 纳兰容棤一直皱着的眉头终在此刻舒展开来,不是因为松了一口气,而是因为太过震惊。他绕过跪地的赵德,跌跌撞撞朝着殿门走了几步,忽然腿软。 偷偷瞄着纳兰容棤的赵德连忙跪走几步扶住瘫软下来的纳兰容棤,纳兰容棤大力拂开赵德的手,大步走向殿外,赵德忙站起追上去,“皇上!皇上使不得啊!云猊军军官彭烁光挟持了长公主,听说已经突破了禁卫的阻拦,朝着此处来了!” 纳兰容棤的步子刹那停住,宫内各处火光已起,各宫有主子的都分了侍卫围护起来,他忽然忆起二十年前,也是这样一个有月无星的夜,也是寂静如水灯火渐熄,却忽然起了杂沓步声,起了刺目火光,赵德一模一样的跪在他的身前,告诉他此生第一个噩耗。这辈子他最信任,到如今也不曾怀疑的那个人,忽然成了大齐的罪人。彼时他身居高位却无能为力,今夜他身居高位也有了能力,然而这个他亦信任万分的云猊军,竟然反了,他庆幸他始终没有听到陆腾的名字,而是彭烁光,陌生c没有任何印象。 纳兰容棤继续向前,慢慢走到殿外,所有的侍卫因他的吩咐远远的守着,四周空空荡荡,只有赵德一人,持着一个小小灯笼,立在他的身侧。一切便如当年。风过,灯笼在风中左摇右晃,烛火似乎快要熄灭,他的衣袍翻飞在夜里,一点一点打在赵德的身上,发出轻轻的哧哧声,在这远离宫门的静谧宫殿里,显得沉而重。 只是今夜,霍然推开宫门的人,不是她,而是挟持着他的女儿的一个陌生男人。 彭烁光一路直接往九空殿去,一脚踹开宫门。他以为等待他的会是严阵以待的侍卫c刀剑,却没想到只有一高一矮两个单薄的身影。所有想好的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口,远处的侍卫刀剑出鞘,想要围拢过来,纳兰容棤抬手制止,看见纳兰熙慈没事,心中松了一口气,他转向彭烁光,开口:“彭烁光?” “是。”原本分心紧紧覷着四周护卫的彭烁光手下不敢放松,却为纳兰容棤这样一个举动惊讶了,他终究没有做过任何背叛之事,心下没有分寸c章法,只好大声道:“皇上,云猊军从未有想过” “父皇!”纳兰锦彦突然出声,他急急赶到,正带了自己身边属下将九空殿围了起来,彭烁光腹背受敌,心中怒气c委屈又被挑起,那半句话被打断,便再也没有继续说下去,话锋一转,他背靠着宫门,冷然道:“谁再敢进一步,长公主的命就没了!” “狗贼!你敢” “锦彦!”纳兰容错出声喝止了纳兰锦彦,他看着面容紧张的彭烁光,冷静吩咐:“退下。” “父皇!” “退下!” 纳兰容棤丝毫不容置喙,“彭烁光,你可以关上宫门,有什么话,朕容你说清楚。” 彭烁光不敢放松的盯着似乎很好说话c极通情理的皇帝,他抬脚将宫门又踹上。 纳兰容棤又道:“彭烁光,你找朕到底何事?” 彭烁光背靠宫门,感受着背后宫门外细密靠近的脚步声,心一横,道:“狗皇帝,今夜我云猊军就要反出大齐!”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四章 惊变 第六十四章 惊变 “狗皇帝!今夜我云猊军就要反出大齐!”这一句低低从彭烁光的喉间摩擦而出,夹杂着悲c愤和十几年来战场之上生死之间拼了命的忠诚c皇城脚下百姓欢呼声中的骄傲笑意。这一句因着他的内力远远传开去,宫门后的纳兰锦彦垂头勾起了唇;寝殿内卫雀霍然站起,眸中闪烁着期待和隐隐担忧;被绊住脚步的卫寻顿了顿,以更快的速度赶过去;刀光血影中的士兵们齐齐扭头向着声音的方向 这一句震荡着天地,却震荡不了纳兰容棤的心。他看着彭烁光,意外的平和,甚至微微带了一丝笑意,只是这一抹笑意在这肃杀的夜里,落寞而遥远。他伸出手,按在赵德微微颤抖,连宫灯都有些举不稳的手臂上,轻轻道:“彭烁光,云猊军为何要反?” “为何?”彭烁光冷冷笑开,他脱下头盔c衣甲,双肩一抖震碎一身黑衣,露出满是伤疤的身体和有些扭曲的前胸,“这些,是为大齐而伤。这每一道疤,都是踏着敌人的尸骨得来。云猊军数万儿郎,为了大齐征战沙场,自开国以来大大小小战役已分不清有多少,可每个人身上这伤,却数得清清楚楚。如今大齐太平了,国泰民安c河清海晏,有人就要过河拆桥了!” “过河拆桥?”纳兰容棤不解,“你说这话是何意?” 彭烁光冷哼一声,“果然,上位者都是一副德行,装得何其无辜!若非今夜有人提前告知,恐怕明日我云猊军得到的就是将军无故暴毙的消息!” “彭烁光!你到底在说些什么?给朕说清楚!” “我说的还不够清楚吗?陛下要装傻装到什么时候?” “父皇!”一直安静立在彭烁光面前的纳兰熙慈突然开口,“别做傻事”这后面四个字却说得犹犹豫豫,轻若蚊吟。 “放肆!”纳兰容棤忽然声色俱厉,“慈儿,朕究竟做了何事?竟让你如此口无遮拦!” “别再狡辩了!”彭烁光将纳兰熙慈推向前,拿手中长剑顶着她的后背,“纳兰容棤,我今夜就用她的命换将军和大公子的命,从此之后,大齐再无云猊军!不知道,如你这样冷血的上位尊者,女儿的命在你眼里值不值得拿来换。” 将军? 大公子? 以命换命? 纳兰容棤从彭烁光话中的只言片语里慢慢摸索着拼凑出了一些模模糊糊的可能,却仍然无法知晓事情的始末,只得抬手,想要先安抚住彭烁光激动的情绪,“彭烁光,你先冷静,朕确实不知事情始末,有什么话,你慢慢说细细讲。” 直到此刻,彭烁光的心中也起了疑,纳兰容棤自始至终的问询让他原本笃定不移的心思有了些许的动摇,他细细探究着纳兰容棤面上的疑惑和焦灼,面前纳兰熙慈有些凌乱的发被风拂到他的脸上,先前卫寻的古怪举动从他脑中一一闪过,在纳兰锦彦恰巧快要近前时那看起来像是朝他射去又被他拦下的长枪,那些瞧着似乎要杀他实则助他攀上高高宫墙,翻入宫内的琉璃瓦,而纳兰熙慈,他一直以为是因为卫寻的疏忽他才得手,此时一一细细想来,才觉惊心,下意识便开口道:“今夜有人夜闯军营,告诉我们你要秘杀将军和公子。” 什么?纳兰容棤皱起眉头,“所以云猊军今夜闯宫,你挟持慈儿,都是为了要救陆腾c陆丰?” “是。” “可朕并没有召见陆腾c陆丰。更无意杀他们。”纳兰容棤想了想,问道:“那前去军营的报信的人,是谁?” 听到此刻,彭烁光的手微微颤抖起来,当时听到皇帝要秘杀将军,他的整个脑袋都是昏的,热血上头,他满心激愤,根本没有细究报信之人,现在想来,确然处处可疑。 纳兰容棤见彭烁光目光游移,似乎是在分心思考,他暗暗拉住赵德,将赵德拉到身后,眼眸不动声色的转向右侧墙头。 那里漆黑一片,似乎什么都没有,却忽然白光一闪,蹑影追风一般朝着彭烁光而去,重重击在剑身之上,嗡的一声,长剑突然被震动,彭烁光这才醒转,手腕已被震得发麻,下意识将剑丢开。 纳兰容棤在那金光起时便开口呼唤纳兰熙慈,疾步上前去接,纳兰熙慈骤得自由,立马朝着父皇奔去。 彭烁光反应也不慢,踏前一步就要抓伤纳兰熙慈肩头,却又一道暗器携着劲风而来,生生将他逼退。眼见得纳兰熙慈扑入纳兰容棤怀中,四周护卫慢慢围拢,外头听到动静也要冲进来,彭烁光登时四面受敌。 方才的动摇在这一刻化为乌有,他恨恨瞧向纳兰容棤,认定这个忘恩负义的伪君子是为解救女儿而伪装无辜不知,心底的激愤更甚,他拾起地上长剑,用方才震碎的黑衣将手和剑牢牢裹在一起,预备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和纳兰容棤杀个鱼死网破。他大喝一声,举起长剑,背后宫门轰的一声被撞开,他浑然不理,正要向前冲去,腰间突然被缠住,他未及低头查看,人已被霍霍拉至半空,又被大力一扯,瞬时落在了墙外。 彭烁光倒地翻滚一圈,手已拉住缠在自己腰间的一条绳上,他大力一扯,没成想竟然拉空,倒是自己后退了几步。绳子那头空落落安安静静躺在地上,他心中生疑,到底是谁?会在宫中救下他这个众矢之的却又不现身。 他正疑惑,远处纳兰锦彦已经率人追了出来,他抬头,恰瞧见前头一道黑影闪过,他不做犹豫,脚不点地的追了过去。 黑影消失之处乃是一道掩在花树之后的偏僻小径,彭烁光一瞬迟疑,身后密集脚步声立刻近了,他把心一横,拨开花树枝叶穿了过去,却重重撞上了一个东西。 准确的说不是他撞了上去,而是对方撞了过来。 枝叶掩映之下,彭烁光看不分明对方的脸,只能从方才对方撞过来时发出的一声惊呼判断对方是个女子,他眯起眼睛细细一瞧,才看出对方身上穿着的分明是禁卫的衣服,他心中一凛,五指成抓抓向对方肩头。 那人捂着脑袋皱着脸又是一声惊呼,彭烁光立刻捂住对方的嘴,将那人按在墙上,屏住呼吸竖起耳朵细细的听不远处的动静。 这条小径似乎鲜少有人知晓,漆黑暗夜之下,花叶掩映之中,人便更加容易忽略此处。耳听得脚步声愈发远去,彭烁光这才松了一口气,看向被自己按在墙上的人。 那人也在看他,一片漆黑之中那双透亮明澈的眸子眨了眨,干净而无辜,似乎这个世界只剩下了这一双轮廓生得尤其深邃,才显得尤其妩媚好看的眸子,彭烁光被这一双眸子看得心虚,能感知到面前之人并无武功,才微微后撤。 玉幼清骤得自由,面对面前这个浑身散发着危险气息的男人不敢大喘粗气,只缓而深的慢慢调整呼吸,顺势扭头往来时的方向张望,咦?燕回人呢?明明方才还跟在身后的。 彭烁光眯着眼眸盯住面前这个毫无惧色的女人,抬起手想要一个手刀将她打昏再走,她却忽然拉住他抬起的手,一脸尴尬的看着他赤膊的上身,问:“你是那个云猊军的军官吗?”话音未落,不远之处脚步声又起,玉幼清来不及询问和解释,拉着彭烁光就跑。 两人一路埋头顺着这条小径狂奔,直到听不见后头声音,才停下来。 玉幼清左右扭头瞧了一瞧,正看见左前方一座宫殿,她大步流星的迈过去,直直走到那宫门之前的牌匾之下,才看清其上三个字,“极乐宫”。 极乐宫!玉幼清面露喜色,伸手对着彭烁光招了招,压着声音道:“快来,这里安全。” 彭烁光本已朝着别处而去,又听那女子唤他,那双眸子里清清楚楚透出的焦急和真实让他犹豫的心软了下来,他第一次进宫,确然不清楚路,若要救出将军和公子,还是要留着这一条命,手臂突然一凉,他讷讷低头,才发现是那女子见他迟迟不动,急得跑过来拉他。 两人左右瞧瞧,确定四周无人,才推门而入。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