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阳县主》 《丹阳县主》正文 1.第一章 宫中今日发生了一件大事。 徐贵妃那进宫探望她的幼妹,遇到了丹阳县主十岁的侄女萧灵珊,两个人起了争执,萧灵珊用圆凳砸伤了徐贵妃妹妹的额头,破了相。 这女孩子破相了还得了! 徐贵妃拉着妹妹到皇帝跟前哭诉,皇帝头疼不已,只能派人找丹阳县主萧元瑾过来问话。但萧元瑾只是说:“她犯下这等祸事,是我们疏于管教。万望徐贵妃多担待。日后不管令妹嫁何人,我都给令妹添一倍的嫁妆,以示歉意。” 话说得滴水不漏,将自己的侄女牢牢护住。 徐贵妃很不甘心,这破了相的事,是用银钱就能解决的吗? 但又能有什么办法,萧灵珊虽然身份一般,但这丹阳县主萧元瑾可不一般。她父亲是名震边关的西北候,姑母是当今摄政太后,她自小就由太后养大,身份太过贵重,就连皇帝也不会轻易得罪她,只能劝徐贵妃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地算了。 徐贵妃带着妹妹回了长春宫,而萧元瑾则带着侄女回了慈宁宫。 西次间里燃着奇楠熏香,漳绒长毯铺地。元瑾靠着宝蓝潞稠迎枕喝热汤,瞧也不瞧灵珊。灵珊则跪在地上不敢说话,低垂着头小声地哭。 元瑾没有理会她,而是放下了汤盅问宫婢:“太后还没有下朝?” 宫婢应道:“乾清宫那边还没有动静。” 元瑾便叫宫婢把太后要看的折子拿来。 自县主十二岁起就是如此,宫婢们都习惯了。半跪在地上,用黑漆托盘盛放着奏折,等县主替太后将重要的折子挑出来。 当今皇上非太后所出,唯有丹阳县主才是太后真正的血亲。尊贵非常人能比。为太后分选奏折的差事,也是太后授意的。 元瑾分好了折子,才抬起头问灵珊:“这次的事,你可知错了。” “灵珊何错之有!”她说话仍然带着哭腔,“若不是那忠义侯家姑娘挑拨再先,说姑姑是被人退亲了的,灵珊也不会和她们起争执。分明就是她们的不对!” 元瑾便语气一冷:“这便是你打人的理由吗!” 灵珊被元瑾如此一喝,气焰顿时小了不小。 元瑾秀眉微皱,继续道:“我当着外人的面,自然要护着你。但即便你和她有口角之争,也不能因平白动手,伤了人家的脸!今日是徐贵妃的妹妹,倘若哪天是个郡主公主的,我怎么给你兜得住?” 元瑾当真是生气,她这边正和进宫的国公府小姐赏花呢,听到这桩事心急如焚,匆忙地赶过去。就看到人家徐贵妃的妹妹坐在地上大哭,额头上裂了寸长的大口。 砸得真是狠,若是再用些力,怕就不是破相,而是毁容了。 她当时看到都惊讶了,灵珊怎么下如此狠手。 “她实在刁钻刻薄,说姑姑是别人不要的,还比不得小门户的女子。我听了气不过……”灵珊仍然觉得委屈,声音却小了很多。 听到灵珊复述这些话,元瑾也是有些无言。 千怪万怪,还是怪她那桩亲事。 她自小就有个婚约,是幼时母亲带她去魏永侯家做客,与魏永侯夫人定下的,定的正是魏永侯世子爷顾珩。还交换了玉佩作为信物。母亲虽然去世了,这门亲事却一直存在。 后来这位世子长大后继承了侯位,不仅长相俊朗出众,还跟着祖父在战场立下赫赫战功,升为了都督佥事。太后见他如此上进,半个月前,就将顾珩叫来,准备将元瑾嫁给他。 不想那顾珩竟然当场拒绝,说自己早就心有所属,要废了这桩婚约。太后震怒,差点撸了顾珩的官位。而顾珩的家人则是诚惶诚恐,进宫给她请罪,让她不要生气,他们定让顾珩回心转意。 结果宫内外就开始纷纷传闻,她非顾珩不嫁,用尽手段逼人家娶自己不可。 再后来元瑾听说,这顾珩是因在山西看上了一个小门户的女子,为了她一直不娶,不惜得罪权势滔天的西北候家和摄政太后。这事越传越远,甚至有戏班子将这事改成了戏文,她自然是那个棒打鸳鸯的恶毒女子。 太后一怒之下,罚了顾珩去边疆守城门。但这件事已经让她成了满京城的笑柄,再怎么说也没用了。 “我也知道你是想护着我。”元瑾叹了口气:“但你打伤了人家,别人只会说你骄纵跋扈。而我护着你,别人也只会说我是无理护短。你现在可知道错了?” 不过灵珊这件事也怪她。她从小尊贵,太后、父亲都很宠爱她。外头的人不敢冒犯她分毫。灵珊还不过十岁,不到明辨是非的年纪,难免会给了她坏影响。 灵珊含泪点头,元瑾便摸了摸她的头,叫宫婢带她下去休息。 西次间的人都退了下去,元瑾的贴身宫婢珍珠道:“县主的风寒还没完全好,又为了灵珊小姐的事烦心,还是喝了药早些睡了吧。” 元瑾却摇了摇头说:“我睡不着。刚看了折子,礼部尚书进言要姑母还权于皇帝,这已经是本月的第三次了。再加上今日靖王回宫。姑母怕是有的忙,我得为她看着些。” 她的姑母,也就是当今太后,二十三岁被封为皇后,在先帝驾崩后收养了当今皇上,继承了皇位。但皇上慵懦无能,故仍是太后主持朝政。 古来女子执政多遭人非议,太后也不例外。礼部尚书、户部侍郎等人一直主张太后还权与皇上。且当今皇帝非太后亲生,早就蠢蠢欲动想要夺回摄政大权,他不足为惧,真正可怕的其实是他的亲弟弟,西北靖王。 靖王是个极富才华和能力的人,所在的封地宣府兵力强大,几乎可以匹敌整个北直隶的兵力。此人一直在西北按兵不动,只博个儒雅温和的名声。如此强横的藩王,又是皇上的同胞弟弟,惹得姑母大为忌惮。 元瑾曾安排过锦衣卫卧底此人身边,但还没等接近他,就被人暗中无声抹去。靖王收复广济穷人,极得人心,背地里做的事情却又毫不留情。这是能成大事的人。 他时常让元瑾深刻体会到,聪明与智谋还是有很大差距的。 珍珠看她劳累,有些不忍心。 县主不仅是是西北候家的县主,还是她外家,保定傅氏的指望。家族中不知道有多少人指望靠着县主飞黄腾达,这些人也都不是省油的灯。她身份尊贵,在外界看来是高不可攀。实际内忧外患危机不少。 幸而县主承受得住这些压力。 但不论她如何聪慧,始终只是个十七岁的少女罢了。 珍珠替她披了件外衣等着。外头传来了请安的声音,随即一个高大的青年走进来。他一身玄色长袍,长相英俊,明亮的眼眸熠熠生辉。 “姑姑。”他给元瑾行了礼,声音微沉。 周围的宫婢见他来,纷纷地退了出去。 他是三皇子朱询,生母原是个位分极低的才人,在他出生后不久就撒手人寰了。是元瑾见他可怜,将他从偏宫中带了出来,自八岁起一直跟在她身边,后来长大了才搬出去。 元瑾看到是他,就道:“都这个时候了,你怎么过来了。” “听到了灵珊的事,所以过来看看您。”朱询将她的药碗端起来,“怎的药也不喝完?” 他的勺子递到了她的嘴边,元瑾却别过头避开了。朱询笑容一僵,元瑾才顿了顿说:“你如今身份不同了,不能像以前那般行事。” “姑姑与我有什么生分的。”朱询虽如此说,却也放下了碗,“灵珊虽然蛮横,做事却不无道理。谁敢对您不敬,必得让她好看!不过此事的源头终归是顾珩,您和他是多年婚约,他弃您不娶,是他背信弃义了。姑姑难道打算就此放过他不成?” 元瑾虽然不在乎这桩婚事,但也不代表别人可以如此侮辱她。 “我若是真的对他做了什么,别人怕只会说我挟私报复。”元瑾淡淡地道,“姑母罚他去大同做参将,大同是大伯父的任地,到时候自然会有人教训他,与我无关。” 朱询便一笑:“还是姑姑思量周全!”他话锋一转,又道,“我听说,您和顾珩的亲事不成。太后就有意让傅庭娶您……已经宣您的舅母进宫商议了。” 元瑾听到这里表情便冷淡了起来。 傅庭是她亲表兄,自小和她一起长大,也是玉树临风,一表人才。今年刚考中了进士,可谓是前途无量。 他本来已经要和兵部侍郎家的小姐徐婉定亲了。她这边一个变动,就要他退亲来娶她。改变这么多人的命运来迁就她,她并不喜欢这样。 “这事我已经拒绝了,你不必再问。”元瑾觉得有些困倦,闭上了眼睛。 朱询看着她的侧脸,朦胧的光晕照在她脸上,竟隐隐有层如玉光辉,不由看了一会儿,才轻轻地说:“只是觉得这些人都配不上您罢了。” 元瑾道:“没什么配不配得上的……不说这些了,你去给我拿书过来吧。” 反正是人家不愿意娶她,她还能怎么样,总不能把顾珩杀了吧。 朱询笑了笑,将放在旁边的茶递给元瑾。“姑姑先喝口茶吧,我去给您找。” 等到他拿着书过来,元瑾已经靠着迎枕睡着了,他站在旁边,静默地看着她的脸。宫婢进来的时候,看到他在,立刻就要请安,朱询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轻声道:“不必”。 随后他跨出了宫门,侍卫正等着他。 他披上了鹤氅,与面对元瑾的时候不一样。此刻他面无表情,不笑的时候甚至透出几分冷意。 “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侍卫低声说,“靖王殿下派人来,请您过去一趟。” “知道了。”朱询淡淡道,“县主今日太过劳累,我又在她的茶中放入了安神药,一时半会儿不会醒。记得派人守在慈宁宫外,以免伤及县主。” 萧元瑾可不是个简单的人,她暗地里为太后做了多少事,对太后来说有多重要,大家心里都有数。她如果在,这件事会非常棘手。但从情绪上,他又根本无法伤她分毫,只能先暂时让她睡过去。 侍卫有些犹豫:“殿下既疼惜县主,何不告诉她此事。以县主的身份,只会成为咱们的助力。” “告诉她?她对太后极为忠心。不知道还能慢慢接受,若是知道了,只能等她和你鱼死网破了。”朱询语气冷淡,“太后对我极为戒备,议储一事提也不提。若不是如此,恐怕我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入主东宫了。” 只能对不起姑姑了。 朱询走了之后,元瑾睡了很久才醒。 她醒的时候,屋内烛火跳动。四周格外寂静。 元瑾揉了揉眉心,竟没察觉自己睡了这么久。 门帘又是一挑,珍珠同伺候太后的太监刘治进来了。 珍珠服侍元瑾起身,刘治则半佝着身子,行了礼说:“县主,您醒了。” 元瑾问道:“灵珊已经睡了吧?” “已经睡了。”珍珠道。 元瑾洗了把脸,这才彻底清醒,看了看周围:“姑母可回来了?怎么这宫中如何安静。” 刘治低声说,“太后仍在乾清宫和皇上商议政事……但方才传来消息,说靖王进入午门后,径直带着人朝着乾清宫去了,奴婢觉得似乎有蹊跷。” 元瑾面色郑重起来。太后怎么会与皇帝商议到这个时辰,又怎会让靖王闯入? 此事定有古怪! “你随时注意乾清宫,有异动就来告诉我。另外去找锦衣卫副指挥使来,我有话吩咐他。”元瑾冷声吩咐了刘治。她这心中难免忐忑起来,太后就算晚归,也会派人回来给她送个信,今日却迟迟没有人回来。 她怎么会睡了这么久! 元瑾面色凝重,坐在了太师椅上等着。 另一个宫女则给她端来一碗芝麻汤圆,汤是蜜枣、枸杞炖出来的,香甜可口,让人非常有食欲。“县主吃些罢,您方才睡着,连晚膳都没吃呢。” 元瑾虽然担心姑母的事,但毕竟也饿了,更何况不吃东西后半夜也顶不住,就接过来吃了两口。 宫婢们见她爱吃,便哄她多吃几个。 元瑾正想说她已经吃不下了,突然觉得腹中剧痛,她脸色苍白,捂着腹部弓起了身,珍珠也吓到了,连忙来扶她:“县主,怎么了?” “叫……”元瑾太医二字还没说出口,就觉得一股腥甜涌上了喉咙。 有人毒杀她! …… 京城大街小巷都传着一桩趣闻,丹阳县主萧元瑾因为吃汤圆被噎死了。 之所以是趣闻,是因为她死得太不体面。 不仅如此,丹阳县主去后一个月,皇太后也因为思念县主过度,薨于寿康宫,西北候家的荣华显贵从此不复存在。皇帝宣布为太后守国丧一个月,京城人人哗然,太后把持朝政多年,突然病逝,实在是让人不禁深思。甚至是太后亲侄女丹阳县主的死,也显得莫名其妙。 说不是阴谋,恐怕也没有几个人信。 朝堂风云变幻。因靖王佐政有功,皇上亲政后,几乎将整个西北都赐给了靖王殿下。同时三殿下朱询也被皇上器重,正式册封为太子。 一个时代的逝去,必然伴随着另一个时代的兴起。 这些人,成了站在权力顶峰的人。 皇太后和丹阳县主,已经成为了很多人都不想提起的往事。 此时,薛府里。 十三岁大的薛四娘子,正咔嚓咔嚓地剪着手里的鞋垫。 一群小娘子围在一起做针线活,其他几个都在说着这桩趣事。唯独薛四娘子神色漠然,径直地剪着她的鞋垫。 “你们可听说了,那被魏永侯爷拒亲的丹阳县主死了。” “我听说是被汤圆噎死,多不体面的死法……” “还不是因为跟着妖后作恶太多,才被菩萨给收了。” 一直没有人注意的薛四娘子突然说:“宫里吃的汤圆,每个只有龙眼大,怎么可能噎死人。她是被人毒杀的。” 听到她说话,其他几个娘子伸手像赶苍蝇似的挥了挥:“去去,谁让你说话了!大家都是这么说的,难道还有假不成!” 几个姐妹把做针线的东西收了收,懒得和薛四娘子玩了。 薛四娘子叹了口气,她就是知道啊。 说是借尸还魂了也好,半路投胎了也罢,反正等她睁开眼睛,就已经是这位薛四娘子了。在她们面前的就是丹阳县主本尊。 讨论她的死法,还不让她插嘴。 她怎么死的自己还不知道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丹阳县主》正文 2.第二章 第2章 日头已经西斜了,金色的夕阳光落在屋檐上。元瑾抬头看着金乌西沉,远山的峦影,沉默了片刻。 在她死后,太后甍逝,父亲因贪墨被斩首。曾经西北候家的权势滔天,也不过是现在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而被她救回来的,自小信任养大的朱询,却在这场浩劫之后成为了太子。发生了什么事昭然若揭。 他背叛了她和太后,换得如今的荣耀。 甚至说不定,她便是被他亲手杀的。 他们都活得好好的,唯一改变的是她和太后,以及西北候家罢了。 她闭上了眼,感受到天际之间一丝凉意的风吹来,拂过她的面颊。 她正出神,身后半大的小丫头杏儿低声提醒:“四娘子,咱们该回去了,再晚些,太太该说您了。” 元瑾才回过神来,嗯了一声。提起小竹篮走在了前面。 元瑾如今所在的薛家,是太原府一个普通的官宦家庭,家里最大的官也不过是个正五品,是长房的大老爷。而她父亲薛青山是第四房,庶出,谋了个地方苑马寺寺丞的官职,既无实权也无前途。 薛元瑾现在的母亲崔氏,是并州一个乡绅的女儿,没读过什么书,亦是个普通的的妇人。 元瑾刚踏进西厢房房门,就看到崔氏迎面走来。 崔氏穿了件丁香色十样锦褙子,三十出头。明明是初夏的天气,她却拿着把团扇扇风,看来火气很盛,一见着元瑾就瞪眼:“你怎么这时候才回来!” 元瑾把小竹篮放下,才说:“今天教针线的嬷嬷来得晚。” 崔氏拿起了她竹篮里绣的牡丹花样看,忍不住说:“你绣得这样歪歪扭扭的,谁敢拿来用?你如今也十三了,好好给为娘省点心,将女红练好些,以后谈婚论嫁,媒人也有个说头。” 元瑾只是喝着水。崔氏见她这样不听,一手抓住她的耳朵:“为娘说的你可听到了?” 元瑾被揪得耳朵疼,立刻说:“我听着呢!” 崔氏放开后,她才揉着自己泛疼的耳朵一阵阵气恼,这要是放在以前,谁敢这么对她。 虎落平阳被犬欺! 她做丹阳县主的时候,就从没有学过女红刺绣。倒是诗词书画都能懂,精通兵法,对政治时局也能解一二,但这些现在有用吗? 女子无才便是德,在崔氏眼里,这些加起来都比不过会做一手针线活。 “你还小,哪里知道嫁个好夫婿的重要。当初娘便是嫁了你爹这个庶出的,现在在你嫡出的几个伯母面前,才低了一头。”崔氏拿自己的切身体会教育她,“你出身不如你几个堂姐。努力把女红针黹练好些,博个贤惠的名头,以后才能嫁得好。” 元瑾并不想听这个话题。 毕竟之前能和她谈婚论嫁的都是京城屈指可数的世家公子,现在告诉她嫁人改变命运,实在是很难感兴趣。 更何况崔氏这也太天真了,有个贤惠的名头也并不能让她嫁得好。还不如有个出众的家世,或者有惊人的美貌。她现在的模样倒也长得好看,但还没有完全长开,这是没定数的事。 她问崔氏:“您找我究竟有什么事?” 崔氏被女儿一提醒,这才想起正事,面露喜色跟她说:“这可是一桩好事,明日定国公家开游园会,咱们府里的女眷都要去!” 元瑾听到这里停下了喝水,这定国公府她倒是知道的。 太原府只有一个国公爵位,而且名闻整个北直隶,便是定国公。这位定国公骁勇善战,被封为一等公。又有兵权在手,所以权势极盛。没想到这薛家竟然还七拐八拐的和这种豪绅家族有关系。 “太原府里头,得是有些头脸的人家才能去。虽咱们家是定国公府的旁系,但若不是老太太跟老定国公夫人关系极好,咱们家还没这个机会去。我给你做了身新衣裳,一会儿你试试合不合身。”崔氏叫丫头把刚做的衣裳抱出来给元瑾。 “她穿什么新衣服!”外面传来一个稚嫩的男声,一个七八岁大的男孩带着人走进来。他小小年纪,脸还肉团团的,长着一双与元瑾相似的杏眼。 此人是元瑾的亲弟弟薛锦玉。由于崔氏只得这一子,故十分娇宠,性格骄横目中无人。 他坐到崔氏身边,拉着崔氏的手撒娇说:“娘,我晚上要吃冰糖肘子!” 这亲弟弟专爱和她过不去,平日时常冷嘲热讽,没个好气的。元瑾看着他肉肉的小脸,说道:“都这么胖了还吃呢。” 薛锦玉最听不得别人说他胖,立刻就跳起来:“我哪里胖了!昨个嬷嬷做的栗子红烧肉,还不是你把肉吃了。” 崔氏护子,抱过薛锦玉哄他说:“你姐姐跟你开玩笑罢了,男孩子就是要长得壮一些才好。” 崔氏好不容易又亲又抱地把小祖宗劝住了,瞪了元瑾一眼。“惹你弟弟做什么,赶紧去把你的鞋垫做好才是要紧!” 元瑾不再说话了。崔氏这么宠男孩,只会把薛锦玉养废。如果换做是旁人,几顿板子就能把薛锦玉打得服服帖帖的。但崔氏太护儿子,根本不会容许别人插手,她现在也暂时没有这个闲心。 崔氏仍然生气,对着门口跟薛锦玉一起进来的人说:“傻站那儿做什么,还不快进来!” 元瑾抬头,看到门口跟着薛锦玉一起进来的孩子。 他一直沉默地站着,肩膀极瘦,身上穿的衣袍已经旧了。脸极为瘦削精致。虽然年纪不大,但看他雪白肤色,眉宇间未长开的隽秀,便知他长大了定是容色不凡。 这人是薛元瑾庶出的弟弟,薛闻玉。 崔氏本人凶悍,所以薛青山一直不怎么敢纳妾,纳妾了也不敢让她们生养。薛闻玉是元瑾唯一庶出的弟弟。 薛闻玉的生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逝世了。崔氏对他很一般,毕竟不是从自己肚子里出来的,派了个老妈子照顾他的日常起居,便不怎么管了。 但是这个庶弟自小就有些不正常,他不爱说话,也不怎么和人交流,似乎是神智有些问题。 薛闻玉听到崔氏叫他,也没有任何回应。还是被身后的嬷嬷拉着,带到桌前准备吃饭。 见人都到齐了,崔氏让翠洗将每样菜都挑出给薛青山留一些,便带着三个孩子开始吃饭了。 薛家虽然不是大家族,但也是官宦之家了,伙食水平自然不差。两碟炒肉,一碟韭菜虾仁,还有薛锦玉要吃的冰糖猪蹄,一小菜一个素汤,只是对比元瑾之前的所吃的山珍海味自然逊色不少。 但也不知道是自己本来就口味低俗,还是越来越习惯了这些家常菜,元瑾竟然比以前吃得还多,饭后还要加一碗汤。 幸好她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吃也不怕胖。 元瑾喝着汤,看着坐在她身侧的薛闻玉。 她发现他似乎只夹自己面前的一盘青菜,从不夹别的盘子的菜。 她又细看着,才发现他夹菜的手似乎有些不对,动作僵硬,夹得很慢。她眉一皱,问薛闻玉身后的宋嬷嬷:“四少爷的手怎么了?” 宋嬷嬷也疑惑:“奴婢也不知道……” 薛闻玉似乎没有听到,继续夹菜。元瑾却越瞧越觉得不对,站了起来,一把将他的手拉过来看。 他似乎想往回缩,但元瑾岂容他往回,打开一看才发现他的手心伤口遍布,伤口虽细,却纵横交错。有些地方血还没有止住,仍然有血浸出。 薛元瑾一看这样的情形,眉一皱又问宋嬷嬷:“这是怎么弄的?” 宋嬷嬷犹豫了一下,才说:“下午小少爷说要和他玩,便弄成了这样……” 元瑾面色一冷,方才宋嬷嬷说不知道,分明就是在隐藏此事。她看向了薛锦玉:“这是你弄的?” 元瑾知道薛锦玉一直对薛闻玉不好,说不好都是轻的,他简直以欺负薛闻玉为乐。 曾经大冬天将他推进池塘,冻得高烧四五日才退。又曾将他骗到柴房关起来,直到第三天仆人才找到他。如此调皮荒唐,但在崔氏眼中自然没把庶出的闻玉当回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每次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地算了。 但是这事落在薛元瑾眼中,就不是这样的了。 薛闻玉本来就和正常人不同,无法表达自己的喜悲痛苦,欺负这样一个庶子,这不就是恃强凌弱吗? 更何况这样的事要是传了出去,人家在背后指点他们家苛待庶子,对谁的名声都没有好处。崔氏就是从来没把这种事放在眼里,心粗得可以,不知道薛锦玉行为的严重性,薛青山也对内宅的事不怎么上心。所以才一家子都碌碌无为,毫无上进。 薛锦玉很少看到姐姐这样严厉的神情,一时竟然真的被震慑住了。 薛元瑾平时和他斗嘴,不过只是逗他玩而已,他其实是知道的,薛元瑾从没有真正和他计较过。但是她此刻的神情却让薛锦玉意识到,她这是认真的,让薛锦玉忍不住有些心虚了。“是他自己非要玩匕首,伤着了自己,跟我没有关系……” 元瑾声音严厉了一些:“你再说与你无关试试?” 薛锦玉立刻看向了崔氏:“娘……” 崔氏也很少见到女儿这样,女儿一向随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她一般也不反驳。一旦女儿严厉起来了,她还真的不好驳斥她。 崔氏打着圆场:“你弟弟大概也不是故意的,我看他似乎伤得有些重,你先带他去上药吧,我叫丫头把晚饭送到你屋子里去。” 元瑾冷笑,便是崔氏不在意这种事,所以才把薛锦玉放任自此!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丹阳县主》正文 3.第三章 第3章 “娘,您可得想清楚,这虐待庶子的名声,要是传了出去,无论咱们家到哪里都是要被人说闲话的,甚至可能影响到父亲的仕途。”元瑾淡淡地道,“更何况闻玉本身便神智不好,他如此欺凌弱小,长大了还得了!” 崔氏却说:“不过是没看到受了些伤罢了,锦玉也未必虐待他了。” 哪里不知道崔氏是袒护薛锦玉,何况她也真的不重视这个庶子。 继续跟崔氏说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元瑾先带着薛闻玉回到自己住的东厢房,叫杏儿点了油灯放在桌上,她拿来了纱布药酒。抓着薛闻玉的手腕要他坐下,然后将药酒打开,静静地给他包扎。 他的手手指细长,骨节分明。脸也是真的长得极好看,五官精致得毫无瑕疵,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 单看这孩子的外貌,便能猜测他母亲是何等的美人。 “你这伤究竟是怎么弄的?”元瑾问他。 薛闻玉不讲话。 元瑾淡淡地道:“量你也不会答我。但你也这么大了,他若是欺负你,你可以告诉旁人,何必任他欺负。”元瑾没有听到回答,便抬头看他,“你可知道了?” 她才发现,薛闻玉生了双浅棕色的眼睛,正静静地看着她。这样的瞳色看着人的时候,竟显得格外专注。 发现她抬头看自己之后,薛闻玉就别开了眼睛看别处。 她觉得他年纪小,就揉了揉他的头:“姐姐说的话,你可听到了?” 薛闻玉没有躲开她的手,却仍然没有回答她的话。 元瑾叫杏儿收起药酒,一边想着她之前听太后说过此症,有的生下来就是如此,有的是幼年时遭受过虐待,所以变得不爱说话。不知道薛闻玉是哪一种,听说崔氏也请大夫来给薛闻玉看过,吃了几服药不见好,就没有下文了。 “四少爷实在是可怜。”杏儿看着薛闻玉,同情地道,“打小没娘的,又常被小少爷欺负,太太偏偏不管。” 元瑾房里另一个大些的丫头柳儿正在给元瑾拧毛巾,闻言说:“杏儿你这嘴没遮没掩的,怎的排揎起太太了!” 元瑾房里的丫头并不多,两个小的,一个叫杏儿,一个比杏儿还傻的叫枣儿,大的便是柳儿,算是她房中的管事丫头,性格比较沉稳。 杏儿轻轻扯了下元瑾的袖子,小声说:“娘子,四少爷能跟着咱们住吗?西厢房还空着两间呢,您能看着些,也免得小少爷欺负他。” 柳儿又说:“男女七岁不同席,四少爷都要十二了,怎能和娘子一起住!” 杏儿急了:“四少爷又不是旁人,而是娘子的亲弟弟,更何况还神智不清楚,怎么不能一起住了。” 元瑾接了柳儿的毛巾洗脸,看两个丫头争得热闹,没有说话。 她当然不会带薛闻玉一起住。 她虽然从小聪慧,做事不要太后操心。但其实异常容易心软,尤其是对小孩。 当年朱询在冷宫被太监踹打,身体伤痕累累。她从冷宫外经过看到,把朱询带回了慈宁宫,从此朱询跟她住在一起,像个小尾巴一样怎么都甩不掉。若是一天不见了她,便会哇哇大哭到处找她。 她那时候也不过比朱询长半岁,像带弟弟一样带着他。朱询开蒙得晚,她还亲自教他《论语》和《诗经》。朱询一字一句跟着她背,总是要紧紧地偎依着她。 但后来呢。 他还不是为了权势背叛了她,成为了太子。甚至因此害死了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 人长大了都是会变的。 元瑾一想到这里,便对自己当初的好心非常痛恨。现在在同样的情景里,她甚至不想做同样的选择。 “去叫宋嬷嬷来,带他回外院歇息了吧。”元瑾吩咐柳儿。 柳儿得了命,便立刻出门去找宋嬷嬷了。 她又跟薛闻玉说:“你先坐着,宋嬷嬷一会儿就来带你走了。” 他仍没有回答,元瑾倒也习惯了他的沉默。 夜深人静,旁边又坐着一个什么动静都没有的闷葫芦。元瑾等得有些无聊了,便将桌上放的两个棋盒子打开,叫杏儿将棋盘拿出来。 成了四娘子之后,元瑾平日的生活便百无聊赖,除了学女红外没别的事做。当年在宫里的时候,她对围棋十分痴迷,太后还曾请国子监侍读学士教她下棋,她在棋艺上极有天分,少有对手。所以现在无聊的时候,她便和自己下棋。 她自己落一白子之后,又换个棋盅下黑棋。 薛闻玉的目光放在元瑾身上。 她站在桌边凝视棋局,姣好玉白的侧颜,面颊带着淡粉色,更显得少女如花娇嫩。未绾的发束滑到胸前,油灯下有种如丝绸一般的光泽。 他看着她下棋很久。 元瑾正要下黑子的时候,突然有两个细长的指头按住了她的手,元瑾抬起头,就看到闻玉一张冷淡的脸。随后他从棋盅里夹起了黑子,放在了棋盘上。 他居然会下棋? 元瑾一怔,先看了眼棋局。 薛闻玉并没有学过围棋,他不是会下棋,落下的子是一个死棋。那他是想干什么? 元瑾试探地又落了一个白子,看到薛闻玉又从黑色棋盅中拿出一粒,落在离她不远的地方。 难道是见她一个人下棋,所以陪她下棋?元瑾又觉得自己想多了,这可是你叫他十句都不会回一句的人,或者是他觉得下棋很有意思? “这是一处死棋。”元瑾将他刚下的那枚子拿了起来,告诉他,“你要放在能让棋活,气息连通的地方。比如这里。” 细手夹白玉子落子,轻轻一声,珠玉轻响。 这声轻响,仿佛触动了某个微妙的地方。薛闻玉睫毛微动。 元瑾又把黑子递给他,轻声说:“你觉得该下在哪里?” 闻玉却没有理会她手中的棋,而是自己从棋盅里拿出一子,落在棋盘上。元瑾倒也不在意,将棋放了回去,继续行白子。 元瑾发现闻玉竟然还挺喜欢下棋的,非常专注,虽然中途经常需要她指正,但他几乎开始越下越好。直到柳儿带着宋嬷嬷走进来,宋嬷嬷笑着说:“四娘子,奴婢要把四少爷带回去休息了。” 正好元瑾也有点累了,便让宋嬷嬷带薛闻玉回去。 宋嬷嬷走过来喊薛闻玉回去,他却是继续下棋,纹丝未动,似乎根本没有听到宋嬷嬷喊他。 宋嬷嬷有些不知该怎么办,还是元瑾摸了摸他的头,跟他说:“你先回去歇息,咱们明日再下吧,好不好?” 闻玉僵持了片刻,最后还是放开了手指,任元瑾拿去了他的棋子。被宋嬷嬷带着离开了。 元瑾才叫丫头端水来洗脸洗脚。今天太累,她几乎是倒头就睡着了。 第二天卯时,精神抖擞的崔氏带着丫头走进西厢房,将她从炕床上揪起来:“你几个堂姐寅正就起床梳洗打扮了,你倒睡得天都亮了还不醒,怎的这么疲懒!”一边说,一边指挥婆子给她穿上昨天新制的衣裳。 元瑾睡眼惺忪地任由崔氏折腾她,直到她被人推到妆台前,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彻底清醒了过来。 崔氏拿了压箱底的嵌红宝石金簪给她戴,还给她戴了一朵新制的粉色绢花,与身上茜红色的海棠花杭绸褙子相映衬。整个人花团锦簇。 崔氏却很满意地看着女儿姣好如明月的面容,叹道:“得亏你长得像你爹,生得好看,压得住这身衣裳。” 元瑾看着镜中的自己,沉默后问道:“娘,您觉得这……好看?” 她年纪小,应该穿些嫩黄粉红的才能新嫩好看,崔氏却偏偏把她打扮得异常富贵。 “自然。”崔氏很满意,催促女儿快些走了,“马车都已经套上了,你还是别耽搁了。” 但她穿成这样根本走不出去! 在元瑾的坚决反对之下,崔氏很是不满地勉强同意她换了另一件粉色璎珞纹褙子,取了金簪绢花,来不及再试别的,便这样不戴发饰出门了。 影壁已经停着好几辆马车了。几位少女正百无聊赖地坐在车上等着。一看她这打扮,其中一位粉衣少女先笑了一声:“四妹平日打扮得花团锦簇,怎的今日如此素净!” 另一位少女也捂唇笑。“四姐这打扮太素,如何能吸引得到如意郎君的目光!” 这两个是二房的嫡女,大的是薛元珊,小的是薛元钰。 元瑾一脸漠然,跟着崔氏上了最末一辆青帷马车,相比别的四辆马车,只是显得更简朴了些。薛家一共有四房,她虽然说是嫡出,但却是唯一一个庶房的嫡女,爹又没有出息,故整个四房在家里都不受重视。 那粉衣少女却继续笑:“四妹妹好生无礼,都不理会姐姐的话。” “行了。”前头一个轿子传来个威严的声音,只见是个华发老妇人坐在里面,头戴眉勒,穿檀香色团云纹褙子。“胡乱说什么,都给我闭嘴。” 这位便是薛老太太了。 两个姑娘被老太太一训斥,才奄奄地缩回了头去,放下了车帘。 薛老太太朝元瑾的方向看了一眼,没有说话,却闭上了眼。 进了轿子的崔氏也非常哀怨,欲言又止好几次才说:“你要是听娘的,穿成刚才那样多好!” 崔氏一路抱怨,直到元瑾终于忍不住了:“您别说话了!” 崔氏根本就不懂,今日去定国公府的多半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出身好的,才情好的不知道有多少,穿得太过张扬,却只是个庶房的小嫡女,只怕更会惹人非议。更何况这个年纪的少女,不需要珠宝绸缎来映衬,清纯稚嫩就极好了。 反正不管如何,总比刚才那样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丹阳县主》正文 4.第四章 第4章 马车不过行了半个时辰,就到了一处巷子,停在一扇黑漆铜环门前。 薛家先是递上了拜帖:“劳烦管家,我们是薛府来的。”门才打开,放了她们的马车进去。 崔氏咳嗽了一声,似乎有些紧张,整理了三回衣襟,又给元瑾拉了两次裙子,免得一会儿见了定国公府的人失了礼数。也没有人敢挑开帘子往外看,生怕是露出一副乡巴佬的样子叫人瞧不起。 “一会儿跟着你几个堂姐,她们做什么你就做什么,知道吗?”崔氏还是不放心地再次叮嘱。 马车停了下来,只听外头有个声音:“请各家太太娘子下来吧。” 崔氏才带着元瑾下去,薛家女眷个个都有些紧张。就是薛老太太也一脸郑重,叫大太太周氏扶着,带着自己的儿媳孙女,朝着定国公府气派的廊柱二门进去。 二门进去是个大花园,草木葳蕤,假山叠石。两侧的走道各站在许多丫头,一个年长的嬷嬷在前面引路,又进了一扇月门,才看到两个丫头挑起竹帘,里面飘出些礼佛的檀香味道。 薛府众人此刻皆小心谨慎,生怕自己行差踏错。还是薛老太太最为镇定,带着众女眷走进去,只见里头是博古架隔断,琳琅满目的翡翠摆件,五蝠献寿漳绒毯,踩上去悄无声息。那架黑漆紫檀罗汉床上,正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由丫头服侍着喝茶。 老妇人一看是薛老太太,便红了眼眶,似乎有些激动,叫她来身边坐下。两个人讲了许多话。 元瑾在旁听着,才知道这位老妇人秦氏原来是住在并州,前几日才搬到了太原。似乎秦氏和薛老太太在没出嫁之前,是家里最要好的一对堂姐妹,虽然都是嫁到姓薛的家中,一个却是定国公府薛家,一个却是毫无名头的旁系薛家,想来是很多年没有见过了。 薛老太太与秦氏契阔了一番,才介绍起自己的儿媳孙女们。 她最先介绍的自然是大房周氏,也是她最为喜欢的儿媳。“这是我大儿媳周氏,这是她所生之女元珍。” 周氏与薛元珍先上前给秦氏行礼。薛元珍也是个妙龄少女,温婉娇柔地道:“给堂祖母请安。” 周氏出身是所有媳妇中最好的,是太原府知府之女,所以她在薛家的地位也最高。薛元珍是其独女,自然也是薛府中最为娇贵的,有良好的大家闺秀的教养。 秦氏只是微笑着点头。 薛老太太见秦氏此,笑容一淡,又介绍起了二房的太太沈氏和两位娘子,便是刚才笑话了元瑾的薛元珊和薛元珏,两人规规矩矩地给秦氏行了礼。 三房的太太姜氏,却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精,还没等薛老太太介绍,便先带着女儿向前一步,笑着给秦氏行礼:“免得娘费口舌,我先自己说了。我便是三房的媳妇,这是小女薛元珠。” 薛元珠是几个姐妹中最小的。 秦氏的目光最后落在了元瑾身上,笑了笑说:“这便是你家庶房的那位娘子吧?” 她注意到元瑾也是因为,方才一起进来的薛府众人里面,不论是薛元珍或是周氏,甚至是薛老太太本人,都难以掩饰对定国公府奢华的惊讶。唯这个小姑娘,她进来的时候环顾四周,表情是平静的,那种司空见惯、宠辱不惊的平静。 这样的小姐,只有那些真正的权贵家才教养得出来。 但怎么会是薛家一个庶房的小娘子。 “正是呢!”崔氏连忙扬起笑容,连忙在背后轻推了元瑾一把,示意她上前请安。 元瑾也上前,屈身行了礼问安,既不谦卑也不谄媚。毕竟她之前所见之人皆人中龙凤,对定国公老夫人自然没有胆怯之心。秦氏又多看了她两眼,笑道:“这娘子倒是大气,像你亲生教养的嫡亲孙女了。” 这话一出,大太太周氏和二太太沈氏脸色微变,三太太姜氏却仍然保持微笑。 随后秦氏似乎有话要单独和薛老太太说,便叫嬷嬷先带她们去赏睡莲,只留下了薛老太太在屋中。 走出来的人难免好奇。 沈氏出身书香门第,因此和大太太周氏比较要好,小声地问周氏:“娘和定国公老夫人要商量什么呢!神神秘秘的。” 周氏淡淡道:“两人多年未见,左不过是说些体己话吧。”她走在了前面,似乎不想多说了。而崔氏落在后面,对元瑾小声说:“嫡亲的姐儿都没夸,独独夸了你一个,今儿真是给娘长脸了!” 元瑾可没有把秦氏的夸奖当一回事。秦氏就算夸她,对她来说有什么好处吗?若是秦氏都不夸就罢了,偏生夸她个庶房出来的,几个嫡房的向来心高气傲,现在觉得庶房的压了自己嫡出女儿的风头,自然会不高兴了。 但她什么也没说什么,只是跟着众人往前走。 嬷嬷领着她们到了一片荷花池,曲折的回廊落于荷花池上,几个亭子相互连同,有几家小姐已经坐在亭子里了。微澜荡漾的湖面上盛开着紫色、黄色的睡莲。这季节荷苞才露头,睡莲却已经缤纷绽开,铺满了大半的湖面。亭边又有细柳万千丝垂下,倒真是极美。 薛府众人又是感叹,平日里虽然见荷花池不少,却没见过这么大的,这样花开成一片才叫真的好看。 “今儿便是宴请了各家太太和娘子在此处开游园会,还请各位娘子先入座,”定国公府的嬷嬷有礼地微笑,“太太们若是坐不住,还可以去花厅先打会儿叶子牌,等咱们老夫人与薛老夫人说完了话,再去正厅开席。” 小姑娘们才对赏花感兴趣呢,亭子里坐着的也多半是少女。由此几个太太就和姑娘们分开了,元瑾则跟着嬷嬷进了亭子坐下。 此时凉爽的清风拂面,初夏的天气叫人十分舒服。 薛元珍坐在了另一头,两个二房的立刻跟着坐下。叫丫头泡了茶上来。 薛元珊笑着说:“方才倒是四妹在定国公老夫人面前露脸了呢。” “露面又有何用,庶房出的就是庶房出的。”薛元珏轻声说,“爹也只是个养马的罢了。” 薛元珍只是笑着听,倒没有说一句话。 对她而言,薛元瑾父亲官位太低,母亲家世上不得台面,与她一个天一个地,她根本不想把自己和薛元瑾相提并论。 她们说话也并没有避及元瑾,所以元瑾听得清清楚楚。薛元珏之所以说她父亲是养马的,那是因为她这父亲的确是地方苑马寺寺丞,管的就是并州的军马供养。元瑾对这种小女孩般的斗嘴并不感兴趣,所以并不搭腔。 倒是旁薛元珠哼了声:“五姐这话说的,要不是有四叔这个养马的,二叔如今这官位还得不来,你还能坐在这里喝茶么!” 薛元珏瞪了瞪眼,无话可说地转过身。 薛元珠说的这事,元瑾也知道。 听说当初,是二叔偷偷拿了自己父亲的文章,得了当时任山西布政使的许大人的赏识,因此平步青云,如今在外做知州。后来大家知道这事,却也没什么说的了,人的命途难测,这也是各自的命罢了。但二房却的确因此对不起四房。 “多谢六妹了。”元瑾低声对旁边的薛元珠说。 薛元珠却把头扭到一边说:“我就是和她不对付,跟你没关系!” 元瑾一笑:“那我也要谢你啊!”说着揉了揉元珠的包包头。元珠还梳着丫髻。 元珠因此红了脸,有些结巴:“你做什么摸我的头发!”说着还不解气,“你这人真是的!” 元瑾一笑不说话。 元珠却坐到了她的身边来,过了好久才说:“我这次就勉为其难,不怪你了。” “好啊。”元瑾答应了她,元珠这性格还挺可爱的。 几人说完话不久,来的石子路那边就传来了喧哗声,隐隐是少年说话的声音。 凉亭中的各家娘子们自然窃窃私语,不知道这是谁在定国公府的院子里,也不知道该不该避。但看她们微红的面颊,就知道是根本不想避开,只张望着等着看是谁来了。 嬷嬷也笑了笑:“娘子们不必避开,进国公府的都是亲眷,与在座娘子也算是亲戚了。继续吃茶吧。” 自然是娘子们的几声笑声。随后那些人越来越近,大家都张望起来,看向石子路的方向。 几个少年结伴而来,为首的是个面如冠玉,清秀的少年,穿一身蓝色衣袍。见着此人,有个娘子惊呼说:“这不是卫三公子卫衡么!” 卫家听说也跟定国公府是亲戚关系,而且比薛家更近。这卫三公子是家中年轻后生的佼佼者,身份非常尊贵。见着是她,小娘子们更是好奇,眼睛水亮,脸颊微红。毕竟这卫三公子也是个难得的美男子。 “原是咱们四妹妹喜欢的卫三公子么!”薛元珊笑着看向元瑾,“四妹妹,你要不要去打个招呼?” 元瑾则是一头雾水。薛元珊……说什么? “上次在家宴上一见,四妹便对人家一见倾心。练字的时候,满纸都写着人家卫衡的名字。”薛元珊道,“还几次偷偷想见人家,却是一片痴心,只是可惜人家未曾理会四妹。” 元瑾嘴唇微抿,颇有些无言。 怎么这四房一家子都净做些……蠢事。 卫衡那边,旁边的少年正好捅了捅他的手肘:“卫三你看,那不就是之前喜欢你的女子吗!” 卫衡本来没注意的,朝这边一看,这才看到了正在吃茶的薛元瑾。 他差点没认出来,是因为之前见到她的时候,她总是穿得大红大紫。今儿倒只穿了件粉色褙子,更是半点发饰也没有,只留青丝垂在肩头。显出少女姣美明净的一张脸,雪白中带着一丝稚气。气质似乎……也有些不一样。 “你上次不是说,是个样貌普通的姑娘吗。”旁边少年又说,“这也叫普通,卫三你是不是要求太高了?” “该不会是听到你来,所以也来参加游园会吧?”有人打趣他,“可惜没有这样貌美的姑娘喜欢我,卫三你好福气啊。” 卫衡皱了皱眉,轻声道:“别胡说了!” 他迈开步,向亭子这边走了过来。他们本来就是准备在亭子里吟诗作对的。 只是他们要去的亭子,会经过元瑾所在的亭子。 元瑾看到他们朝这边走来,更是有些头疼,而旁边薛元珏已经露出了兴致盎然的表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丹阳县主》正文 5.第五章 第5章 既然之前还有这么段往事,元瑾也并不想跟这个人有什么应对。便别过头看旁边,只当自己根本不认识卫衡。 没想卫衡走到她面前的时候,竟然停了一下。随后淡淡地对身边的人说:“你们先走吧。” 等那几个少年郎走了,他才面对薛元瑾。 这少年倒还真长得不错,家世也算优秀,但元瑾这些年过的是什么日子。京城有名的美男子,魏永侯爷顾珩是她的未婚夫婿,虽然她还没见过。朱询也是英俊逼人的长相。至于这些人的家世,那更是不必说了。 没想她想避开,这卫衡却顿了顿说:“薛四姑娘。” 元瑾看他一眼。 卫衡继续轻声道:“不管你是何种心思来这里,我只有一言相告。姑娘家……最要紧的是矜持守礼,别人若是不喜欢你,也不必强求。” 元瑾听到这里便笑了笑。 她的笑容有些奇异,既轻缓又美丽,似乎带着几分嘲讽。 小元瑾怎么看上这么个人的元瑾还真是不知道。 即便小元瑾当真喜欢他,难道他就能如此当众羞辱人不成?今天在这儿的是她,倘若是旁的姑娘,该如何自处? “卫三公子是不是误会什么了。”她的语气淡淡的,“我在这里看花,既没有扰旁人,也未曾扰公子。什么喜不喜欢的,却不知卫三公子从何而来。” “你……”他哪知这薛四姑娘竟然嘴巴还如此厉害,脸色未免一红。 她现在的神情,似乎真的和以前天壤之别。 正在这时,石子路上小跑来一个小厮,叫着卫衡“三少爷”,跑过来气喘吁吁地在他耳边说了什么。 卫衡脸色一变,也来不及跟薛元瑾说什么了,匆匆几步走出亭子。 本来看着好戏的薛家几姑娘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那小厮也跑到管事嬷嬷旁边说了话,管事嬷嬷也郑重了起来,招了亭子中的娘子们:“有贵客路经此处,请娘子们先随我去花厅。” 见管事嬷嬷催得急,众娘子也赶紧起身,纷纷走出凉亭。却是已经来不及了,只见那石子路上走来了一群人,似乎是护卫在前开道。其中一人戴银冠,穿着一件飞鱼服,眉眼有些阴郁,却是一种阴郁的俊秀,嘴唇微抿,迈步要向前院走去。 元瑾一看到他,几乎是控制不住地脸色一变。 卫衡却已经走上前行礼:“舅舅要来,怎的不提前告诉我一声。我也好去接您!” “不必,只是有私事罢了。”这人声音也十分冷清。 在座的小娘子们已经猜出了他的身份,好奇地盯着他看,话也不敢大声说,只能小声地讨论。 “此人是谁?排场竟然这样大。” 裴子清。 元瑾的手慢慢地握紧。 她刚见到裴子清的时候,他不过是个失意的青年,虽然出身世家,却只是个没有人重视的卑微庶子。那时候他饱尝世人冷眼,什么苦没有吃过。哪里有什么排场,不过是个沉默低调的人罢了。 后来是她赏识他的才华,把他扶持起来,又推荐给了太后。他倒也的确有才,竟然做到了锦衣卫副指挥使的位置。她对他不薄,裴子清也极为忠心,有一次还曾舍命救过她。 没想到最后却依然背叛了她和太后。 现在他是锦衣卫指挥使了,越发有了权势。 而她如今呢,什么也不是了。 朱询背叛她是为了太子之位,她也一直知道。太后并不喜欢朱询,从未想过要将朱询议储,一直想立的是六皇子。朱询倘若从小就是个心机深沉的人,怎么会没有存异心。 但是裴子清背叛她是为了什么呢? 她一直想不通,她一直以为自己对他是有知遇之恩的。一直以为,就算谁都会背叛她,但是他不会。 现实是一种她想不到的凉薄。 裴子清淡淡地道:“你混在这脂粉堆中做什么?” 卫衡答道:“不过是小事而已。” 裴子清看了一眼后面站着的那些小娘子们,小娘子们都被他看得脸色微白,心中忐忑,卫衡再怎么长得好看毕竟也只是一个后生。但裴子清可就不一样了,他可是位比定国公的锦衣卫指挥使,正二品的大员。 “你到了成亲的年纪了,若是有喜欢的,便带回来给你娘看看,免得你娘为你操心。”裴子清说,“方才似乎听到你在和姑娘说话,是哪家姑娘?” 听到这里,元瑾心一紧,表情却仍然漠然。 卫衡方才和薛元瑾说话又不是喜欢她,他没说话。薛府的几个姑娘在这种时候自然也没有开口,但总有刚才看到了,又好事的娘子,将元瑾指了出来:“便是这个,薛府家的四娘子!” 裴子清的目光落到了她身上。 薛元瑾也没有抬头。他只看到她眉眼姣好,打扮得也素净,素得几乎只剩一对丁香耳钉,柔软的发丝垂在雪白的面颊两侧。 别的娘子都面露好奇或是惧怕,却唯有她表情平静,甚至有几分冷淡。 他很快就收回了目光,淡淡说:“那你一会儿到中堂来。” 嬷嬷见此,便赶紧让娘子们先跟着她去花厅了。裴子清毕竟是锦衣卫指挥使,恐怕也不喜欢这么多人在。但没想元瑾刚走了几步,就听到后面又传来声音说:“方才那姑娘,等等。” 元瑾只当自己没有听到,越发快走了几步。但后面很快走上来两个护卫,将她拦住。“姑娘留步,裴大人叫你稍等。” 元瑾只能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她感觉非常复杂,像仇恨又像冷漠。 他叫住她干什么?难道还能看出她是谁了不成?那又能如何呢,是找出来再把她斩草除根吗?送给皇帝处死,换取更高的地位? 他又将她看了很久,才低声问:“她是谁?” 卫衡不知道舅舅为何要问她,只能说:“她是薛家的四娘子。” 裴子清仔细看她的样貌,又觉得样貌并不相似。但方才那神态,却又极为相似。 薛家?不过是个没有听过的小家族。 他在想什么,怎么会觉得这姑娘有几分像她。 她怎么会像萧元瑾! 那个人是他心里最特殊的存在。当初她给了他荣耀和权力,给了他隐秘的盼望和温情。但是他由于某种原因,的确对不起她,这么多年,再也没有第二个人能留在他心里,以至于成了他的业障。 大概,没有人真的觉得她已经走了吧。 丹阳县主萧元瑾,没有一个人能真正忘了她。无论是背叛还是别的,更复杂的情绪。 他的语气淡漠了下来:“你走吧。” 把这样的女子认成她,是对她的侮辱。 薛元瑾不置一词,裴子清是她一手选的人,脾性她最了解不过。此人才高八斗,最善于察言观色,在他面前,最好就是少说少做,免得让他猜出心思。 他一说走,她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到了傍晚,吃过晚膳。薛府的人才赶着马车回家。 薛元珊几个上了马车,正和太太们将今天发生的事。 “有的人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要看人家看不看得上你。”薛元钰见元瑾走出来,冷笑着说,“凭出身,给人家做妾都勉强。遑论还想做正室,巴巴贴着也没人要!” 元瑾一言不发,径直地上了马车。 这种人,你反驳她她倒更带劲了,再者她现在也没有心情计较。 她只恨自己那时候手里没把剑,仇敌就在她面前,她都没办法报复,最好是一剑捅死他。 薛元钰见元瑾不理自己,果然央央地没了兴趣,缩回了头。 崔氏则难得地看出自己女儿的不痛快,以为她是因为薛元钰的话,就安慰她说:“你二叔家两个闺女说话就是如此,你别在意就是了。” 元瑾看向她,虽然她是不在意,却也不满崔氏这话。崔氏这样的人就是如此,面对子女拿得出款来,你真让她对外面的人使威风,那是半点也不敢的:“那您就不在意吗?” 崔氏就说:“怪只怪咱们是庶房,你爹又没出息。你娘我……也不是正经官家的女儿,不能和人家比。” 元瑾一笑:“二叔当年是冒领了父亲的文章,才拜入了山西布政使名下。若没有这段,他如今怎么能做到知州的位置?现在他两个女儿倒是挟恩报仇,全然忘了。” 崔氏又叹说:“人家如今却是知州,你父亲只是个地方寺丞,又能有什么办法。” 元瑾发现,崔氏其实是个非常认命的人。 那她认命吗?她自然不了,她若是认命,那些害死她的人岂不是做梦都要笑醒了! “不会总是这样的。”元瑾淡淡地道。 她挑开车帘,看着外面渐渐消逝的黄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丹阳县主》正文 6.第六章 第6章 回到府上时天已黑透,各房本来都准备回去休息了。老太太却把大家都叫到了正堂,还叫上府中的男眷们,说是有事情要嘱咐。 老太太先是喝了口茶,又看了看窗外的夜色,才开口道:“福春,去将正堂的门关起来。” 老太太身边的丫头应喏去关门,这叫正堂中的人越发的疑惑,面面相觑,究竟是什么事情,搞得如此神神秘秘的。 关上门后,薛老太太才面色郑重地一扫屋内的众人说:“把你们留下,是有一件大事要说。在说之前,我必须先告诉大家明白,今儿个谁要是把这件事说了出去,便按家法伺候,决不会留情面!你们可听明白了?”老太太的声音陡然严厉。 在座诸位都纷纷表示明白,却越发的好奇,什么事搞得老太太如此大费周章! 崔氏先道:“娘,究竟有什么要紧事,您还是赶紧说了吧!弄得我这心里提心吊胆,怪不踏实的。” 薛老太太看了崔氏一眼,才慢慢说:“你们可知道,今日为何定国公府请我们去游园?” 这大家自然不知道。 薛老太太倒也不卖关子,继续往下说:“定国公府虽然强盛,却向来子嗣艰难。老夫人本就只有个老来得的独子,便是定国公,却一直不曾有后。原配的夫人病死后,定国公更悲痛至极,无心于此。今日老夫人告诉我,定国公前个月在和北元的战事中受了伤,再无子嗣的可能了。” 元瑾听到这里抬起了头。 薛老太太为何突然跟大家提起定国公府的子嗣? 屋内中人,二太太沈氏先是震惊了片刻,才说:“如此一来,定国公府岂不是就绝后了?” “定国公府自然不能无后。他们打算从旁系中过继一个男孩过去,记在定国公名下做嫡子,继承定国公之位。”她顿了顿继续,“咱们家老太爷当年与定国公老侯爷是堂兄弟,同是一族,便是有了入选的资格。所以老夫人才告诉我,她想从我们家的男孩中挑一个过继过去。” 老太太话音一落,有人甚至忍不住惊呼出声,又是惊喜又是震撼,大太太周氏都绷不住了:“您的意思是,老夫人要从咱们府中挑一个男孩,继承定国公府?” 老太太颔首:“另外,还要再挑一个姑娘一起过继,既是做个伴,也是给老夫人承欢膝下,充作定国公府的小姐养大出嫁,亲的最好,堂姐妹也行。” 原来定国公府是想从薛家挑两个孩子过继过去。 那可是定国公府! 别说这太原府了,就是在整个北直隶,定国公府也是数得上数的豪绅贵族。选过去的孩子可是要作为定国公世子继承定国公府的。女孩也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作为定国公小姐养大出嫁,薛家这样的小门户是完全不能比的了。 假如能从薛家挑一个男孩过继到定国公府,就是整个薛家,也会为之而改变。 随便落在哪一房,都是天降的大运! 元瑾此刻也震惊了片刻,薛家这样的小家族,竟然摊上了如此的运势! 当然她又迅速地冷静了下来,想继续听薛老太太说更多。 薛老太太却是脑子很清楚的,虽然当时她听到的时候也是脑子一片空白,半刻钟都没缓过劲儿来。她打断了大太太周氏的话:“却也没有这么简单!定国公府的旁系,也不止我们一家。若不是我在出嫁前,当真与定国公老夫人是同真姐妹一般的情谊,也不能得到这个先。” “是是。”姜氏先笑了笑,“我们还是沾您老的福气,否则哪有这番造化!我只是想问问您,这选继子有没有什么条件?” 老太太便说:“第一,岁数不能过大也不能过小,老夫人说了,五岁到十五为佳。第二,也必得是个聪慧伶俐的,且就算我们送了人选过去,他们府还得从中选出几个合适的,相互比较,最后再做决定,上报礼部正式请封。不过老夫人已经同我说了,她最属意我们家,多半是从我们府上挑。” 几房仍然不能安静,窃窃私欲许久。一个个精神振奋,恨不得赶紧回去把儿子们抓紧起来。 还是周氏先说:“那您现在可有主意,咱们府让谁去了?” 人选老太太已经有了主意。她刚听到时就在思索了。年岁符合,又聪明伶俐的,她选了大房的二少爷薛云海,二房的三少爷薛云涛。三房的薛云玺则年岁有点小了,恰好卡在了五岁的当口上,倒也可以去试试,更何况薛云玺从小就生得聪明,类似其母。 而四房…… 没有人提一句选四房的谁去试试,好像四房的两个儿子根本不存在一般。大家都在讨论怎么让薛云海、薛云玺去应选。关注的都是这两个人,那热闹欣喜,仿佛已经选上了似的。 天色已经很晚了,薛老太太让大家散了。大房二房还在讨论,崔氏和薛青山就带着元瑾回四房了。 等进了家门后,薛青山先坐下歇息,他刚从并州回来,身子还有些乏累。 他问了崔氏几句家中怎么样,崔氏说一切都好。随后就叫丫头打水铺床,两人竟好像当今晚的事没有发生,就准备要洗洗睡了。 元瑾虽一路按捺着心情沉默,实则是思绪连连,她在想这件事四房能做什么应对,还以为崔氏和薛青山是想回屋在谈。没想到两人连谈论的意思都没有,一副要洗洗睡了的架势。她忍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今日祖母说的事,你们难道就没有什么想法吗?” 崔氏被女儿突然问得一愣:“什么想法?” 元瑾道:“祖母说定国公府要从咱们府选一个男孩过继,你们就不想让四房也去试试?” 崔氏和薛青山面面相觑。 正所谓人没有梦想,活着和咸鱼有什么区别。而薛青山和崔氏,还真的是两条非常咸的鱼。 薛青山咳嗽了一声,他官位低,平日在家里也谨小慎微的,生怕得罪了谁。就劝元瑾说:“咱们也不要痴心妄想了,你看你弟弟那个样子,哪里能和你两个堂兄比。人家定国公府如何看得上!我看云海、云涛还有些可能,他们俩自小就聪慧。” 崔氏听到了有些不满:“你这话说得,我儿子怎么了,是比别人缺条胳膊还是少根腿了?” 但的确也没有说什么让薛锦玉去试试的话。 薛青山对妻子无言片刻,又劝薛元瑾:“你还是别想这件事了。明儿个不必学针黹,你便在家里好好做女红吧。” 他们竟连半分想法都没有。 这世上有人费尽心机向上走,自然也有人心中毫无青云志。有人丝毫受不得气,有人却惯于逆来顺受。崔氏和薛青山,就是这样的性子。 文章被拿走充作别人的,别人还因此平步青云,平日里倍受人家欺负还不能还手。皆是因他们这个性子。 可这样的机会搁在眼前,元瑾是决不会坐视不理的! 大房和二房的人她若说聪明,不过是矮子中拔将军而已,根本无法和她前世遇到的那些人精相比。至于她自己,宫中、朝堂种种尔虞我诈的争斗她何曾退缩畏惧过,这些豪绅世家她又都了如指掌。何至于在一个小小薛家的几个嫡房面前退让? 虽然说凭她现在的力量想报仇雪恨的话,还是早点洗洗睡了比较现实。但人往高处走,难说就不能成呢! 不过有一点姜氏和薛青山都有很清楚的认知,那就是,薛锦玉和他另外两个堂兄比起来,虽然的确没有缺胳膊少腿。 但是真的挺蠢的…… 薛元瑾陷入了沉思,但并没有打算去睡。 她甚至想立刻将薛锦玉抓来试试他有没有这个天分。 万一薛锦玉其实是个天纵奇才,只是被崔氏和薛青山埋没了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丹阳县主》正文 第七章 想现在试薛锦玉自然是不可能的,他已经在崔氏床上睡得跟小猪一般了,还发出了轻微的鼾声。元瑾他们说话都没有将他吵醒。 薛青山发现女儿在朝薛锦玉的方向看,又轻轻叹气:“父亲也明白,你是为了咱们家里好。但知子莫若父,你叫他吃喝玩乐,略读些书行。但你想让他去和云海、云涛争,那是决计不可能的。” 其实父亲说的元瑾也明白。 别看薛青山寡言少语,也不争什么东西,处世低调。但其实他是个非常清醒的人。 即便她再怎么聪慧,若是想要□□的是个扶不起来的阿斗,恐怕也无能为力的。 在将一切都仔细思索,联系自己这亲弟弟,平日里三天都背不下一首五言律诗的极品资质之后,元瑾的心也冷却了下来。 难道……只能这么算了? 希望之后又绝望,其实并不是一件好受的事。 元瑾回到了房里。经历今日的情绪波折,她实在是有些累了。但她走进房门之后,发现一道细瘦的影子竟然还坐在炕床前等着她,竟是薛闻玉。 “四少爷怎么在这儿。”元瑾问杏儿。 杏儿道:“您昨日说要和四少爷继续下棋。他从辰时就坐在这里等您,一直等到现在。” 那岂不是等了近六个时辰了!元瑾眉头微皱:“你们怎的不劝阻?” 杏儿有些委屈:“娘子您不知道,咱们哪里劝得动四少爷!” 元瑾便走过去,温声对薛闻玉说:“闻玉,今天天色已经太晚了。我叫嬷嬷送你回去了,好不好?” 薛闻玉看着她,白玉般的脸面无表情。他沉默很久,开口说道:“你说的,下棋。” 他很少说话,因此声音带着一些沙哑。 这明明是平静的语气,却让元瑾生出几分骗了小孩的愧疚。人家都等了她六个时辰了,她却一回来就让人家回去,还算什么姐姐。不就是陪他下几盘棋么,有什么大不了的。 元瑾叫柳儿拿了棋盅坐下来。将黑子放到他面前:“那好吧,你要黑棋,你先走。” 薛闻玉这才接过了棋盅,却没有开始下,而是把她的白棋盅也拿了过去。随后从两个棋盅中拿出子放在棋盘上,摆出了一个棋局。元瑾原以为他是胡乱摆的,但等她仔细一看,才发现这局有些眼熟。似乎是……他们昨晚下的那盘棋! 元瑾有些不敢置信,再仔细看,的确是他们昨晚下的那盘棋! 她在棋艺方面天分超群,这还是不会记错的!元瑾看了闻玉一眼,再次将棋局再次打乱,对闻玉说:“你再摆一次我看看。” 薛闻玉大概是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把棋局打乱。但还是一子子将它们摆回原位。 他当真记得昨晚的棋局! 薛闻玉,常人眼中的一个痴傻人,竟然有过目不忘之能! 元瑾久久地不能说话,她重新而郑重地打量她这个弟弟。他虽然长得非常好看,却很没有存在感。因为他几乎就不怎么说话,由于长期的孤僻和木讷,跟人接触也显得有些不正常。 他皱了皱眉,可能是等得太久了,把白子放到她的手里:“下棋。” 元瑾深吸了口气,决定先同他一起下棋。 她昨天教了薛闻玉怎么下棋,他今天便能照着她说的路子,一步步地随她下。虽然跟她比还有很大不足,但却是天赋异禀,竟能接得住她的棋了,而且还能反堵她的棋。 元瑾终于是确定了,这个弟弟不仅能过目不忘,恐怕还聪明过常人数倍!就是她当年教朱询下棋,他也没有闻玉这样的天分。 这让她内心突然生出了一个想法! 这是一个绝对荒谬的想法,恐怕若是旁人听了,都要笑她是疯了。 这次定国公府选继子,她能不能……让闻玉去试试? 薛锦玉的资质是肯定不能入定国公府的眼了,别说定国公府,薛老太太这关都过不了。但是闻玉却未必。他有如此的天分,难说不会有机会! 她看着薛闻玉,虽然他仍是那副无悲无喜的样子,寡言少语。但她却有些按捺不住内心的想法了。 薛老太太其实并非一个重嫡轻庶的人,实际上她日常还是很照顾庶房的。何况这次不光是只有她们薛家一家人去选,倘若是为了增大入选的可能性,薛老太太是绝不会拒绝带上薛闻玉的。这点她还是对薛老太太有了解的。 既然这样的话,没什么是不可以的! 元瑾心中念头百转,最后才定下了思量,问他:“闻玉,如果姐姐交给你一件事,你愿不愿意去做?” 薛闻玉却没有反应,似乎根本没有听到她说话,静静地继续下他的棋。 元瑾等了很久,都没有听到他的回答。 她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太过荒谬了。薛闻玉就算智力超群又能如何,他连基本的与人交流都做不到,难道还能去争夺定国公之位吗! 但正当她想让下人带闻玉去休息的时候,他却看着棋局,突然开口说话了。 “想我做什么事。” 他说话竟然很正常。 元瑾这才知道,原来薛闻玉是能理解别人的意思的,他只是从来不表露罢了。也许是周围的人的反应,他也从来不需要。 元瑾也并没有把他当孩子,而是在他对面坐了下来,颇为郑重地跟他说:“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这件事未必会很好玩,甚至可能会有些危险。但它会让你会得到权势地位,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欺负你。而姐姐会保护你去做这件事。” 他嘴角微微一扯。 “若是帮你,有什么好处?”他继续问。 他是在问她要好处?元瑾头一次把这个弟弟当成正常人,知道他其实是能流利完成对话的,并且思维是很清晰的。元瑾问他:“权势地位还不够的话,那你想要什么好处?” 闻玉轻轻问道:“你刚才说,会保护我?” 元瑾道:“这是自然的,否则你一个孩子岂不是太危险。” 他想了想,放下了棋子说:“我答应了。” 这盘棋其实已经下完,元瑾赢了。 “闻玉!”元瑾见他似乎要走,又叫住了他,她还有个问题想问问他。见闻玉停止了,她才开口道,“你其实也并不像旁人说的那样神志不清,为何平日从不表示?” 薛闻玉却是沉默了很久,但并没有回答她。 “如果你要和姐姐一起去做这件事,你就不能这样继续下去。”元瑾告诉他。 他听到这里才说:“……知道了。” 等闻玉的身影离开之后,元瑾沉默了片刻,其实她也应该知道是为什么。对于薛闻玉来说,无论是周围的人还是事,也许他都觉得……没有应对的必要了。因为这周围从来没有一个人与他相关,也从没有一个人,对他有过期许。 他在薛家活了十多年,却只像个影子,从来没有人真正的注意到他。 他应该,就是这样的心境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丹阳县主》正文 8.第八章 第8章 薛元瑾一大早到了外院薛闻玉的住处。 既然打算了扶持他去试试能不能选上,她自然也得对闻玉有更多了解才是。 她到的时候闻玉已经起来了,正伏在案前,手指蘸了茶水在桌上乱画。窗外植了一丛湘妃竹,明亮的阳光透过竹叶,宛如揉碎了一般落在桌上上,照出斑驳的影子。他的手指白得有些透明了。 这孩子看着身体就不大康健。 元瑾在他旁边坐下来,柔声问道:“闻玉,你这画的是什么呀?” 薛闻玉又不答,看来昨晚说那么多话的确是个奇迹。 元瑾牵着他的手,将他带到了桌边坐下:“我听说你曾跟着家里几位兄长读书,那可认得字?” 他却仍然盯着桌上的水迹,仿佛很想回去接着画。 元瑾却语气柔和而坚定地继续问:“家里的人可都认得全?知不知道祖母、大伯母这些人?” 闻玉仿若未闻。 见他这般,元瑾轻叹一声,只得问他:“我是谁?” 薛闻玉的眼睫毛动了动,终于轻声说。 “姐姐。” 好,不管他是不是知道这些人,总还算是认可她这个姐姐。 “昨天我们商议的事你可记得?那是什么?”元瑾问他。 薛闻玉道:“要帮你做一件事。” 见他还记得,元瑾把薛闻玉放回去,让他继续画他的。把伺候薛闻玉的宋嬷嬷叫过来问话。“我一向知道闻玉心智与常人不同,却不知道他究竟是个什么情况。您既是从小带大他的,想必他有什么情况您也清楚,跟我仔细讲讲吧。” 宋嬷嬷是当初崔氏为了照顾闻玉,从厨房提起来的一个嬷嬷。人倒也朴实,照顾薛闻玉这么多年,虽说不是无微不至,总也没让他受过苦就是了。 虽然不知道四小姐为什么突然关心起了闻玉,但宋嬷嬷还是仔细地和她讲了起来。 “奴婢也不知道这是个什么症,但四少爷打小就显得有些不正常。时常自己坐在桌前用水画画,一画就是一两个时辰。若是被人打扰,四少爷还会不高兴,甚至会发脾气。也不像别的孩子那样调皮爱玩。” “五岁之后,老爷就把四少爷送进家中的书房读书。但四少爷从不听先生的话,不答问题。因为行事太古怪,还受过其他几位少爷的欺负。故八岁起也不去书房了,便这样养着。” 元瑾听到这里眉头一皱,像这样的情况,她是知道一个人的。 前朝有位皇帝爱做木匠活,平日不理朝政,也不喜欢与人交流。但这位皇帝实则记性异常好,能巨细无遗地说出哪天他身边的太监跟他说了什么话,甚至还能完整背出他几个月前看到的一本折子。所以虽然这位皇帝从不上朝,却也能将国事料理得妥当。 闻玉……是不是也是类似的病症? 可能他还要病得严重些,毕竟在他长大的过程中,从没有人来引导照顾他。外界还总是嘲笑、欺负他,只会越病越严重。 “那他还有没有别的异常?” 宋嬷嬷想了想,“倒还真有,四少爷其实记性异常好,甚至也很聪明。太太有时候对管家的帐子,四少爷在旁看一眼,就知道对不对。还能一条条地再背出来。可惜了四少爷这个性子,否则还真是个天才。” 宋嬷嬷又叹息:“可这又能如何,四少爷这病,就算是真的科考进了官场,恐怕也是举步维艰。” 元瑾颔首。 她大概知道薛闻玉是什么情况了。的确没有她想的那么简单,闻玉这个病想要纠正,恐怕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她打算将薛闻玉的住处搬到她身边来,既免得薛锦玉欺负他,也能时刻照顾着他。 不过当务之急,是要带闻玉去见老太太,让薛老太太同意闻玉一起去选。明日他们就要去定国公府叫老夫人过目了。再不去就要来不及了。 元瑾的丫头柳儿从旁边走过来:“奴婢看了四少爷的衣橱,不是短了就是旧了,要不就是些颜色花样不好看的。实在是找不出个合身的。” 元瑾道:“今儿是来不及了。不过咱们但难免得给他做两身像样的衣裳,闻玉每个月有多少月例?” 宋嬷嬷答说:“太太说,少爷吃住全在家里,所以就用不着月例。” 元瑾啧了一声,崔氏真是抠门。不过去问崔氏要钱,那是别想的,她就是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 元瑾就同柳儿说:“你去同管采买的嬷嬷讲一声,叫她明儿下午带一匹宝蓝色的杭绸回来。” 柳儿低声问:“娘子,那买杭绸的钱怎么来?” “从我的月例中出吧。”元瑾道。 柳儿声音更低了一些:“娘子,您一个月八钱月例,似乎,不够买一匹杭绸的料子啊……” 元瑾沉默片刻,她来了之后还不知道自己的月例。八钱银子……以前她身边的普通宫婢月例都有三两银子。她真的快被自己穷到了! “那便不要杭绸,普通绸布可够?” 柳儿点头:“够倒是够了,不过这下来的一个月,咱们屋中恐怕都得过得紧巴巴了。” “先这样吧。”元瑾见请安的时辰要到了,先带着闻玉出门了。 与那天去的仿江南建筑的定国公府不同,薛家是很典型的晋中建筑。薛家大院中,一条宽阔的石道穿过大院,将大院分为南北两排,一头是门楼和大门,另一头就是薛家祠堂,与大门遥相对应。元瑾带着闻玉从南院穿出来,她一路都牵着他,闻玉则握紧了元瑾的手。 “闻玉害怕吗?”元瑾问他。 薛闻玉沉默。 他不是第一次走在这条路上,只是头一次由另一个人牵着,走在这条路上。 仿佛有什么东西就此不同了。 他不是怕,他只是不喜欢这种不确定。 “不用怕,凡事姐姐会帮你的。”元瑾也不管他是不是怕,低声安慰了他一句。 北院正堂是薛老太太的住处,跨进描金砌粉的门檐,再走过一条干净的石子甬道,就看到了正堂。薛老太太身边的徐嬷嬷将二人引入了正堂。 平日里元瑾若是这时候到的话,正堂是人影子都还没有的。今天几房人却早早地就来了,正按齿序坐在正堂上喝茶。 大房周氏身边站着的是薛云海和薛元珍。薛云海穿着件菖蒲纹直裰,身量颇长,长得倒也清俊。据说从小读书天分就极高,明年要下场乡试了,很是让周氏觉得骄傲。薛元珍今儿穿了件青织金妆花十样锦褙子,雪白月华裙,衬得她容貌秀美,精致贵气。 二房沈氏带着她的儿子薛云涛。沈氏也是书香门第的出身,据说父亲还是两榜进士,做过翰林学士。薛云涛正站在那里同两姐妹说话,长得很是俊俏,小小年纪就有几分风流相。 姜氏带着自己五岁的儿子薛云玺,云玺则还是一副白生生的包子模样,立在母亲旁边强打着精神。 四房觉得今天没他们什么事儿,除了元瑾带着闻玉来了以外,一个都没来。 元瑾正好带着闻玉坐在姜氏旁边,姜氏是个极聪明,又八面玲珑的人,笑着看薛闻玉:“今儿闻玉也来给祖母请安啊?” 薛闻玉自然是喝他的茶,也不看人。 元瑾就道:“三伯母莫见怪,他不爱说话。” 四房这个傻儿子,大家都有所耳闻,姜氏倒不见怪。她只是有些好奇,薛元瑾带薛闻玉过来做什么。 而薛元钰已经看到元瑾带着她的傻弟弟,笑了笑说:“四姐怎的,带者傻子来,是想让他也去试试不成?” 薛元珊轻轻拉了妹妹一把,低斥道:“这个时候,你说这些干什么!” 平日跟四房斗斗嘴取笑就算了,现在要紧的是选定国公府世子的事,而不是四房这个傻儿子。她这妹妹一向不知轻重,不分场合,让人头疼。 薛元钰却不满姐姐说她:“你以前还不是如此,说我做什么。” 沈氏回头瞪了两个女儿一眼:“老太太就要出来了,你们给我安静些!” 养两个女儿真是叫人头疼,三天一大吵两天一小吵的。两个女儿均有些委屈,回过头去不说话了。 果然不过片刻,薛老太太就叫扶着出来了,一见竟这么多人等着,就说:“怎的都来了?” 周氏笑道:“这不是还想跟娘了解清楚一些,明天也好有个应对,毕竟是这样一件大事,咱们也不敢马虎了。” 薛老太太点头,对大儿媳的态度很满意:“有准备便是最好。”她坐了下来,先将薛云海叫到跟前,仔细问过之后,十分满意他的准备和应答。 周氏见儿子被夸,也是暗暗得意。其实在她心里,觉得二房、三房的那两个人,是无论如何都比不过自己儿子的。再说女儿薛元珍也出挑,虽说上次去定国公府上时,秦氏夸的是四房那个小嫡女。但毕竟也只是庶房而已。 便是觉得薛元海入选的机会最大,所以昨晚沈氏连夜找她商量过了,两人决定先联手先挤出去一个再说,免得被别人抢了先。 她与沈氏对看了一眼,沈氏便站了起来,咳嗽了一声说:“娘,我觉得这次去应选,云玺恐怕是不合适的。” 姜氏听到这里,笑容渐收。她跟大房、二房的出身不同,她出身商贾之家,平日跟这两个书香世家出身的妯娌就是交人不交心。没想到沈氏突然来这一出,她一看周氏静静喝茶不说话,便知道两个人这是合伙了。 “二嫂何以这么说?我云玺年岁是够的,没理由不去选。” 沈氏笑了笑:“三弟妹先别生气,毕竟咱们薛家里,无论哪一房选上都是一样的。” 姜氏心里先啐了沈氏一口,既然说选谁都一样,那她倒是别让她儿子去应选啊! “娘,我是觉得。云玺年岁尚小,正好卡在五岁的当口,这就已经不合适了。再者,云玺自打生下来起,就大病小病不断,身子不大康健,这样的人选送了过去,定国公老夫人见着是个病秧子,恐怕也不会高兴的。”沈氏说。 薛老太太却只是听着喝茶,并没有表态。 姜氏不慌不忙地站了起来,先行了个礼:“娘,云玺虽然是卡在五岁的当口,但老夫人既然是定了五岁,便是不嫌弃的。更何况云玺年纪还小,孩子小的时候,谁没个头疼脑热的,云玺虽然一直不大康健,却也没有病得下不来床过。倒是云涛……”说着顿了顿,“云海倒是敏而好学,颇具才华。媳妇是没有什么意见的。” 元瑾在旁听着,还是三伯母这回应得体而有涵养,还不动声色地挑拨了一下大房二房,水准比沈氏高多了。 果然薛老太太听了姜氏的话之后,就合上茶盖道:“老二媳妇,你们几房,我都是要一碗水端平的。既然云玺符合了条件,总也带去看看的好。至于成不成,也只看定国公府那边的。” 沈氏见没能成功说动老太太,示意了周氏一眼。 周氏自己却是不会开口掉自个儿身份的,既然已经到了这份上,就笑了笑:“娘说得对,哪一房不去都不公平。” 沈氏听到周氏不但不帮她,还圆了场。心里自然也不舒服。大家明明约好的排挤了三房,却好像只有她才是恶人一般。她有些愤愤不平地坐下了,等薛老太太问她有没有意见时,只能说自己没有意见。 这次三房互撕便这样不欢而散,大家虽然离开的时候都面带微笑,心里怕是已经骂对方的祖宗十八代了。 元瑾看着有点怀念,竟然让她想起了往日在宫中,看着那些大小嫔妃在太后面前勾心斗角的样子。 三个女人一台戏,正好可以唱开。 经过这场纷争,薛老太太也有些累了。这件事往后恐怕会闹得家里更加鸡犬不宁,她要好好养精蓄锐盯着才行。只是众人都走光了,才看到原地还留着两个人,竟是四房的薛元瑾……还有她们家的庶弟薛闻玉。 薛老太太对自己这个庶房的孙女原来印象不深,最近印象深刻记得还是因为秦氏的那句夸奖。 “元瑾可还有事?”薛老太太问道。 元瑾便站了起来:“祖母,孙女能否借一步说话。” 薛老太太沉默片刻,便带着元瑾进了次间。 屋子里陈设着檀木围屏,镂雕四季花卉、八仙献寿。炕床上铺着万字不断头纹绸垫。薛老太太被徐嬷嬷扶上了炕床,示意孙女坐在自己对面的绣墩上,问道:“你有什么要紧事?” 元瑾却上前一步,屈身道:“方才听祖母说,您要每一房的水都端平。孙女是十分敬佩的。孙女今天带闻玉过来,便是想问问您一件事,四房能不能也出个人选?” 薛老太太闻言眉头一皱。 其实对她来说,并不重视这四房的嫡庶之分。薛青山虽然是庶出,但他姨娘早亡,其实是跟在她身边长大的。薛青山因此感激她的养育之恩,一贯对她极好,甚至比亲儿子还孝顺几分。只不过是薛青山自己官位太低,比不得嫡房的三个兄弟,难免就越来越不得志了。 薛元瑾说是要出个人,难不成是想出她弟弟薛锦玉? 之前才觉得这小孙女还算聪明,如今看来,却是被定国公府的荣华富贵冲昏了头脑。薛锦玉就算是带了去,也只会徒增笑话而已。 薛老太太的语气难免就有些冷淡了:“倒并非祖母偏心不让锦玉去选。而是锦玉长这么大,的确是学业平平,没什么天分,性子也教你母亲惯坏了。便是带去了定国公府,也不会入选的,你还是回去吧。” 元瑾又笑了笑,淡淡道:“祖母,四房并非想带锦玉去,而是想让您带闻玉去试试。” 薛老太太听到这里,难免有些惊讶,但很快就掩饰了过去。她看着站在元瑾旁边的薛闻玉,皱了皱眉:“你莫不是在和我开玩笑?你这弟弟……” 薛闻玉是四房的傻庶子,这谁都知道。据说是连人也不会喊的。 “祖母,闻玉其实并非外界传闻的痴傻。您看了就明白了。”元瑾摸了摸薛闻玉的头,对徐嬷嬷说,“府中可有不用的账本?能否劳烦嬷嬷替我拿一本来。” 薛老太太阻止了徐嬷嬷,她倒是想看看薛元瑾想做什么。于是从抽屉中拿出一本帐子递过来,“便用这个吧。” 元瑾接了过来,见这是家中才出的账本,便说:“多谢祖母。”又随便翻到一页递给了薛闻玉。 薛闻玉垂眸看了片刻,就轻轻对元瑾点头。 元瑾便将账本还给了薛老太太,道:“祖母,您可以随便考他,只需问他第几行写的什么内容即可。” 薛老太太接过账本,非常半信半疑。 这才一瞬的功夫,谁能记得下东西? 她便试探性地开口问:“这一页第七行写的什么?” 薛闻玉便淡淡道:“辛末年四月六日,购香料沉香、白檀、麝香各二两,藿香六钱,零陵香四两。总用银两四两六钱。” “第十行写的什么?” “辛末年四月七日,购妆花缎、软烟罗、云雾绡,云锦各五匹,总用银两三十八两四钱。” 他当真记得,这如何可能! 会不会是元瑾在帮他?但这账本是她刚拿出来的,元瑾又如何能事先知道?薛老太太合上账本,问元瑾:“他竟有过目不忘之能?” 元瑾道:“还并不止如此”,她又问薛闻玉,“这一页里,府中总共花出去多少银子?” 薛闻玉说了答案:“一百零七两三钱。” 元瑾笑了笑:“烦请祖母核对一下是不是这个数?” 薛老太太摆了摆手:“不必了,你既然有这自信叫他答,那就不会错了。”她走下炕床,走到薛闻玉身前,打量了他很久,才有些严肃地问他,“闻玉,你从小便有如此天分?” 这样一个苗子,却从来没有人知道,反倒所有人以为他是痴傻愚笨! 薛闻玉却不回答。 元瑾道:“却也是我无意中发现的,只是从没有人注意过他罢了。祖母,您也看了闻玉的天分了。可也能带上闻玉?” 薛老太太又看了薛闻玉一眼,摇了摇头。 她坐回了炕床上:“四丫头,不是我不愿意,而是他即便聪明绝顶,过目不忘。但他不能同别人正常说话问答,再怎么好的天分也是无用的。只能说,是可惜了他这个人。” “若是我能治好他呢?”元瑾走上前,“祖母,他这病并非不能治。只是从没有人好好待过他而已,他不是全然不知的,至少他知道别人待他好,便会对那个人不一样的。他只是现在,还没有对周围的环境放下戒心而已。” 她又低声说:“若是大家都对他好一些,倒也不至于这样。” 薛老太太看着薛闻玉精致如雪的小脸,突然也有些心疼这孩子。 倘若别人有这天分,那家族必定是倾尽全力培养。但是这孩子,却是小小年纪,就受尽了人世间的辛苦。 “再者,请容元瑾说一句推测的话。”元瑾轻声道,“倘若真如定国公老夫人所言,大半都是在我们家中选,为何那天的游园会上,还来了这么多薛家旁家的人,甚至那卫三少爷卫衡,都在宴席上,他可是已经考中了举子的。” “你的意思是……”薛老太太眉头微皱。 “倒也并非老夫人骗了您,而是元瑾猜测,她虽然有意咱们家。但定国公可能还有别的有意的人选。”元瑾继续道,“如果遇到了更优秀出众的人,咱们府中的二哥、三哥,或者是六弟,能不能应对这些人?” 薛老太太沉默了,因为她也明白,薛元瑾的推测是很有道理的。 “若是这样,元瑾觉得,怕是只有闻玉能同他们相较。”元瑾温和地说道。 薛老太太沉沉地出了口气,她不得不承认,这个庶房的孙女的确说的有道理。她说的地方,正是她有隐隐担忧的地方。其实她自己也知道,薛云海几人虽然资质尚可,但跟大家族的嫡子比还是有区别的,她一直在想,定国公府凭什么就能选中他们了。 她说得对,唯有薛闻玉这种天纵之资,才会真正让人眼前一亮。 她抬起了头,告诉薛元瑾:“我同意带上闻玉。” 元瑾正要谢她,薛老太太却又说:“但是我还有个条件。” 元瑾微一疑惑,说道:“祖母但说无妨。” “等闻玉入选后,我自然会告诉你的。”薛老太太笑了笑。“但在他入选这期间,你一定要好生调-教他,至少能让他在人前应答。否则他便是再怎么天纵奇才,也是没用的。你可是清楚的吧?” 元瑾应喏,她看着薛老太太的表情,有瞬间的恍惚。她似乎在薛老太太身上,看到了太后的影子。 只是,薛老太太不是太后而已。 她五岁的时候,太后来西北侯府接她,笑着跟她说:“元瑾,从今儿起,你就和姑母一起住了。姑母会保护你,照顾你,不会让人欺负你。你会有这世间一切最好的东西。” 而现在,她没有了太后,也没有了这世间一切最好的东西。 突然地想起太后,元瑾几乎控制不住的眼睛一酸。 薛老太太笑道:“怎么,祖母答应了你,就高兴成这样了?” 元瑾笑着摇了摇头,跟薛老太太告辞,怕自己再控制不住情绪,很快就带着闻玉走出了正堂。 外面草木葳蕤,阳光正盛,夏天正在一步步地逼近。 薛闻玉似乎有些察觉到她的情绪不对,轻轻地摇了一下她的手。元瑾侧头看他,只见他突然伸出手指,轻轻地擦了一下她的脸颊。 他说:“姐姐,不要哭。” 元瑾说:“我没有哭。”她却慢慢在原地蹲坐下,把脸埋进了臂弯里。 薛闻玉有些茫然,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他只能在她身边也蹲下,想给她擦眼泪,但是她又不抬头。他就有些急,在她身边一遍遍轻声地说:“不要哭,不要哭。” 而她却真的,第一次无声地哭泣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丹阳县主》正文 第九章 第9章 四房的傻子也要被带去定国公府应选的消息,很快就被各房分布在老太太屋子里的眼线知道了。房中洒扫的婆子,传菜的小丫头,偷偷地把这件事告诉了其他三房。 周氏听到这事的时候,正在看自己的儿子薛云海的练字,叹息了一声:“你祖母还真是糊涂了,竟连个傻子都要带去。” 薛云海在丫头端来的白瓷海碗中洗净手上的墨汁,闻言抬头道:“我倒没怎么接触过,这庶弟当真是痴傻么?” 周氏道:“你是我儿,除了你早病逝的大哥,这府中你便是嫡房嫡子,又何必去关心一个庶房的庶子。这庶子的确是痴傻,不过旁人的事不要紧,要紧的是你要得到定国公世子爷的位置。” 薛云海却说:“娘,便是我得不到这个位置,功名利禄也是可以自己争取的。” 周氏就笑了:“我的傻儿!你便是寒窗二三十年,真的考中了进士又能如何?你祖父何尝不是两榜进士,官场浮沉了一辈子,也不过是位居五品而已。但定国公家可是世袭的正二品爵位!你若是做了这个世子,那些科考出来,辛苦了一辈子的进士,在你面前还要低伏奉承于你。岂不是好?” 薛云海听着周氏的话,若有所思。 “你现在哪里知道权势的好处!”周氏叹息,“再者你若中选了,还可以带着你妹妹做个定国公府小姐,她能嫁个勋贵家庭的世子,也是极好的!你总还得想着你妹妹。其实这家中,最有希望的便是你了,你祖母也指望着你呢。” 薛云海听到这里,眼中的目光才坚定了,便答道:“娘放心,儿子心里是有数的。” 周氏见儿子总算是明白了,倒也欣慰了几分。 二房沈氏则压根没在意这事,丫头正给她捶腿,她嗤笑一声合上茶盖:“带个傻子去,也不怕丢人现眼!” 给她捶腿的丫头小声问:“太太,奴婢倒是不明白,您和大太太伯仲之间,将来两位少爷势必也会水火之争,咱们为何不与三太太联手,说不定还能给咱们少爷一份助力……” “你懂什么!”沈氏换了个姿势躺着,“你以为,姜氏便是好糊弄的吗?她那儿子才五岁,还什么都不懂呢,她不也是紧赶着给她儿子做打算吗?我与周氏联手,要是云涛没选上,总还是云海选上的可能性大。我们也不算是得罪了她。” 丫头若有所思地点头,沈氏打了个哈欠,叫嬷嬷盯着薛云涛念书,她决定先回房去睡一觉。 至于这个傻子的事,她很快就抛到了脑后。 唯有三房姜氏听到这件事的时候,觉得很不寻常。 其他人是从没把四房放在眼里,但她自小就是长在娘家的妯娌堆里,混成人精的人,最是聪明敏锐了。老太太不是做糊涂事的人,她精明着呢。老四家能把老太太说动了,肯定是有什么制胜的法宝,但究竟是什么呢? 姜氏坐直了身体,心中百转千回。 如今大房和二房联手,对她很是不利。她总是想着,还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帮自己儿子一把。 若是老四家真的有什么办法,她知道了也好。 姜氏便让丫头给她拾掇了一番,吃了早饭后,提了两盒蜂蜜槽子糕去四房拜访崔氏。 见她来访,崔氏很热情地请她坐下,又叫丫头沏了茶来。 姜氏笑着接了她的茶,先打量了一下四房。四房跟其他三房比,家中的布置简单了许多,一幅青竹细布帘子,博古架上摆着些瓷器,炕床上也只是摆了一张水曲柳的小几,上头摆着几个放红枣蜜饯的红漆食盒。 姜氏已经打量完,心道四房果真挺穷的。又笑着问道:“却没见着四丫头?” 崔氏说:“她刚吃了早膳就回房了,也不知道是去做什么了。” 姜氏便放下了茶盏,开始旁敲侧击地打听起来:“四弟妹,咱们二人平日虽然不算亲近,却也一向和睦。府中有什么要紧的事,咱们相互通个气,也是有益彼此的。四弟妹觉得呢?” 崔氏听得疑惑,这姜氏平白无故地跟她说这个做什么。“这是自然的,三嫂是……有什么事吗?”· 这崔氏这口还挺紧的!姜氏就说得更明白了些:“四弟妹,这次定国公府内选的事,你可是有什么旁人不知道的消息?我手里也有些东西,若是你愿意,我们可以互换 。” 没想到崔氏却仍是神情茫然,一问三不知,好像根本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事一般。 姜氏一开始还以为她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到最后越看越不像,她终于忍不住,问道:“你难道不知道……元瑾带着闻玉去找老太太,已经让老太太同意,带闻玉一起去定国公府了吗?” 崔氏则愣了片刻:“……我不知道啊,有这回事?” 姜氏憋得内伤,被崔氏的咸鱼程度给震惊了。 崔氏被姜氏告知了这件事之后,便在屋子里来回转。直到小丫头来向她回禀:“太太,四娘子来了。” “这疲懒货,叫她好生做女红不做,偏生出这么多事来!”崔氏道,“快叫她进来!” 坐在一旁的薛青山说:“咱们好生问她,凡事都好商量。你也别这副样子,四丫头又没做错事。” 元瑾跨门进去,就看到是三堂会审等着她。 一脸不高兴的崔氏,喝茶的薛青山,正和小丫头玩翻绳的弟弟薛锦玉。 “父亲、母亲。”元瑾先给两人行礼。 薛青山直起身,先问道:“你三伯母说,你昨日带闻玉去老太太那里,让她同意闻玉也去选定国公府世子了?” “正是。”元瑾正好也把这事的来龙去脉跟他们讲一遍,随后说,“父亲母亲也别怪元瑾没先说,我若是说了,你们定是不同意,觉得祖母怎么会答应让闻玉去。但如今祖母却是已经同意了,闻玉也没什么不可以去试试的,他是薛家的子孙,是四房的儿子,没有比别人差的地方。且闻玉资质极佳,若不是因这病的缘故,定比别人优秀百十倍。” “但他毕竟是个傻子。”崔氏却不能理解,“倘若将他带到定国公府,一个不好,只会丢了薛家的脸,你爹的脸!” “闻玉并非傻子,他只是与常人不同罢了。”元瑾平缓道。“且有我在,自然会好好教他。” “你可莫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崔氏又道,“你几个堂兄,哪个不是厉害人?他又如何能争得过人家?” “父亲。”元瑾却不再和崔氏说,而是直接对薛青山道,“这些年里,大伯父在外为官,将家中事务交给你料理。几位伯父在官场步步青云的时候,您因为处理琐事太多,不能分心读书,连个进士也没有中。与几个嫡兄的差距越来越大,他们没说伸手扶您一把,却只将您平日所做事都认为理所当然。二伯父若不是靠你那篇文章,如何能拜得布政使大人为老师,到今天的位置。二房算是受了您的恩惠,但二房的人又何曾对我们好过?您难道就不曾有过怨怼?” 薛元瑾这一番话,让薛青山彻底地沉默了下来。 不错,他便生来就是老好人的性子。薛老太爷去得早,几位兄长忙于读书,他就自己接过了大哥的担子,料理家事。后来没考上进士,仕途也差了他们一截,原以为都是一家兄弟,不会因此分了彼此。如今才发现,人家的确不会把你当回事。 这么多年,说不后悔是假的,看到自己的女儿元瑾,明明都是薛家的小姐,吃穿用度却比不上几个堂姐妹,但他何尝不是心存愧疚。 崔氏没读过什么书,元瑾这一番论调却是要把她绕晕了,提高了声音:“不管怎么说,你要带这傻子出去丢人现眼,我就是不答应!即便是老太太同意了你带他去,人家定国公府的老夫人也不会看上他!你莫要痴心妄想了!” 玩翻绳的薛锦玉也说:“今儿和七弟玩,人家七弟都笑我们家出了个傻子!你还要把这傻子带到人前去,丢尽我们家的脸面。” “行了。”薛青山突然出言,打断了两人的话。他已经下定了决心,“你想做什么便去做吧。闻玉这事,以后都由你管,要什么东西也和父亲说一声。父亲会尽力去给你找来。” “多谢父亲。”元瑾见说服了薛青山,道,“女儿不要别的,只要您一房的书就好。” “你想用什么都可以从书房拿。若是闻玉当真入选了,你与闻玉两人,月例涨到三两银子吧。”薛青山却又想了想,特地说,“我每个月会直接派人送给你。” 这父亲果然是头脑清楚的人,可惜之前被耽搁了。 元瑾谢过薛青山,没理会崔氏和薛锦玉,先退下了。 见元瑾走了,崔氏还想说什么,薛青山摆了摆手:“四丫头说的也对,试都不试就认命了,我们也只能一辈子这样。你方才又何必对她说那样重的话。” 崔氏听到这里,有些不服气:“我自嫁给你,操持这家中上下,哪样不是我费心得多?你倒是点头同意就过了,但这薛闻玉也是能选上的吗?别到头她白费了精力,反而没学好女红和灶事,耽误了日后嫁人!” “且看吧。”薛青山轻轻一叹,“不成就算了,至少四丫头也不会后悔。这样财势,的确也不是谁能轻易得到的。” 崔氏尤有些气,但看丈夫一副不想再说话的样子,也只能先按下火气,将锦玉抱来洗脸。 元瑾并没有薛青山和崔氏的担忧。倒也不是她有把握,其实元瑾也知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这样的权势,蜂拥而抢的人必定不少,未必就能成。她不担忧,是因为现在她必须要去做这件事。正所谓得之我幸,失之我命,没什么好担忧的。 留给各房准备的时日不多,半个月后,薛老太太便要带着几个孙子去让定国公老夫人亲自过目。所以几房的少爷这半个月都是加紧的读书,但对于闻玉来说,读书不是问题,正常的同别人说话交流才是问题。 他说话不看人的眼睛,也不喜欢别人盯着他。若是别人要他说太多话,便会十分烦躁。 元瑾这半个月,多半都花在怎么让他到时候同定国公府老夫人正常对话上了。 各房这半个月也没有松懈,几个应选的要准备,嫡出娘子也抓紧起来,紧急地训练了一番。因为不仅是应选的男孩老夫人要看,她们这些男孩的姐妹们老夫人也是要甄选的。 正巧这日是五月十五,定国公老夫人礼佛,要到薛家大院不远的崇善寺上香,便在崇善寺旁的定国公府别院里见。 上次游园会,各房怎么穿着打扮是随自己意的。这次就不同了,薛老太太十分重视,每个孙子孙女的衣着打扮都要她点头认可了,方能上马车。因为丫头婆子人太多,几个太太便不能再跟着去,只能在影壁好生叮嘱了自己的儿女一番,依依不舍地看着他们离去。 因要过老太太这关,元瑾今日就穿了件月白底樱花纹水蓝斓边褙子,梳了双螺髻,倒是清新明丽。闻玉今儿穿了刚制的宝蓝绸布袍,他长得好看,正所谓是人要衣装佛要金装,这身衬得他更加肤白如玉,气质清贵矜秀,只是他有些不大习惯,一直在扯领子。 因下了车两人就要分开,元瑾抓住了他的手,又再叮嘱了一遍,确定他对答如流。才告诉他身边的小厮桐儿:“你要看好四少爷,莫出什么岔子。” 桐儿是元瑾刚为闻玉找来的小厮。 前些日子平阳闹旱灾,饿死了不少人。很多穷苦人家见过不下去了,孩子养不活就卖了出来。比平日里价格低了一半还多,于是薛家趁此买了一批半大的丫头小子。桐儿原小名叫愣子,长得个子小小的,一副没吃饱饭病怏怏的样子,所以别房都没有人看得上,倘若最后没人挑中,他就要再被送回去了。 他也急了,等到元瑾来选的时候,扑通就在元瑾面前跪下哭开了。说家里有五个哥哥,穷得快揭不开锅了,等着拿这钱买粮填肚子。元瑾见他虽然瘦小,却是个机灵活泼,便留下给了闻玉用。 崔氏又按她一贯的取名风格,给了他个名字桐儿。 “您放心,我会看好少爷的!”桐儿眼睛明亮,他对元瑾交待的事情都非常热枕,伺候闻玉更是尽心尽力。这反倒把闻玉惊着了,看了桐儿一眼,离他更远了一些。 等马车停了后,元瑾就带着闻玉下来了。 他径直地走在元瑾身边,表情淡漠。实际上他根本就是无视了周围的人。 薛云海等人本来正在说话,不由地朝薛闻玉的方向看过来。 平日里这傻子穿得破破烂烂,看不出他长得多好看,今日才发现,原来他当真是长得极好,精致雪白的面孔,气质清贵。他还总是面无表情,竟将旁人都比了下去,只一眼看得到他。 幸好是个傻子,薛云海等人很快转过头。 元瑾却抬头看了一眼崇善寺。 崇善寺是太原府最大的寺庙,当年恭王被分封到太原之后,为了纪念其母孝慈高皇后马氏,历时八载扩修此寺,如今是富丽堂皇,宏伟壮观。高大的门楼便足以并排进六辆马车,其中佛殿楼阁更是无数。它不仅是一座寺院,更是一座皇家祖庙。佛寺的最后一个大殿金灵殿中,据说供奉着开国皇帝的牌位,所以香火极旺。 不过今日虽然是十五,来往上香的香客竟然很少,门楼处有带刀侍卫把守,戒备森严,不许寻常人进出。 女孩们难免狐疑,薛元珊同薛老太太说:“难不成定国公府老夫人来进香,就让人把崇善寺都清空了?” 薛老太太摇了摇头:“崇善寺是皇寺,定国公府哪有资格封寺,势必是有大人物来了。” 几个女孩更是惊讶,毕竟定国公府在她们眼中,已经是太原府最有权势的家族了。 薛元珍不由喃喃:“是什么样的人,竟然能封皇寺……” 这时候,定国公老夫人派人来请他们过去。 崇善寺旁修有许多别院,专供达官贵人来礼佛时暂歇。老夫人暂住的是个两进的院子,虽小却修得精致干净,薛老太太带着元瑾等人进去的时候,已经有几个人姑娘在别院中坐着喝茶了。 男孩们很快被带了进去,其余人都留在了外头。元瑾瞧那些女孩众星捧月,围着其中一个女孩。她十五六的年纪,长得倒是清丽,身上穿着一件石青织银丝牡丹团花褙子,此布昂贵,百金方能得一匹,这女子的身份定不简单。 薛元珍一见着她就扬起笑容,向她走了过去:“原是卫姐姐,你今日竟也来了!” 薛元珠凑在元瑾旁边,小声同她道:“你没见过她这般谄媚的样子吧!那人是卫家的长女,就是上次同你说话的卫衡的姐姐。她父亲现任陕西布政使,身份比她高多了!” 元瑾看着这卫家小姐,竟是笑了笑。 她知道此人,她还是丹阳县主的时候,有回宫里摆宴席,这位卫家小姐似乎在场。不过她的身份与在场显贵世家的小姐比起来毫不起眼。所以元瑾倒也没跟她说过话。 想到这里,她似乎又回忆起了一件事。当时这位卫小姐的母亲,似乎还为她儿子,给她递过庚帖。只不过太后淡淡的一句:“身份太低,功名又非鼎甲。”然后就扔到了一边不予理会。 这位布政使夫人,后来还被她丈夫给斥责了一通:“县主是什么身份,就是侯爷、状元想娶,也得掂量一下自己的身份够不够。你拿你儿子当个宝,想求娶人家县主,却是闹了满京城的笑话!” 元瑾想到这里,几乎是沉默了一下……那个人,难道就是卫衡? 当初给她递个庚帖,都因身份太低无法入围。现在竟然是她高攀不上人家了。 “你们家那位四娘子在何处。”卫家小姐的声音悠悠响起。 所有人的目光,又落在了薛元瑾身上。 卫家小姐就向她看过来,笑了笑:“原来是你,长得倒还不错。”她的目光冰凉,这让元瑾不由得想起,那日宫宴上,她在自己面前唯唯诺诺的样子。 元瑾倒也适应了这样的身份差距,不卑不亢地道:“多谢卫小姐夸赞,不过谬赞罢了。” 卫家小姐淡淡道:“可惜你父亲是庶出,官位又不高。你日后嫁个普通官家的嫡子已是高攀,若论起身份,嫁个庶子才是合适身份的。有些事还是不要妄想的好。姑娘觉得呢?” “卫小姐说的倒是有道理。只是我今日来礼佛,却是从未想过什么卫家亲事的。卫小姐此言是不是有些操之过急了?”元瑾语气和缓。 卫家小姐脸色一变,却是不悦。正还要说什么,正堂隔扇的门已经打开了,男孩们陆续地走了出来。 元瑾一眼看去,薛闻玉神色如常,依旧是没有表情。薛云海和薛云涛脸色发白,竟还有卫衡和另一个不认识的少年一起出来,薛云玺却是一直抽泣哭啼。这让薛云玺的奶妈吓了一跳,连忙迎了上去:“云玺少爷,您怎么了?” “不必担忧,他方才不过是没看清楚路,跌了一跤。”那个不认识的,生了对凤眸的少年笑道,“不过膝盖怕是有些摔伤了。” 奶妈忍不住心疼:“好好的怎么会摔着!”把云玺抱起来,去旁边厢房看看了。 元瑾见状不对,将闻玉身边的桐儿叫了过来:“方才里面发生了什么?” 桐儿压低声音说:“似乎是云涛少爷的小厮,伸腿绊到了云玺少爷,云玺少爷又磕在了门框上……” 元瑾皱了皱眉,这沈氏,心也太狠了点。薛云玺只是个孩子罢了! “那结果呢,可有说谁入选了?”元瑾又问,桐儿摇了摇头,“每次只能进去一个人,就咱们老太太和定国公府的老夫人在里头。谁都不知道是谁入选了。我方才问四少爷,老夫人对他的印象如何,四少爷只跟我说,不知道……” 这的确就是闻玉的风格,他似乎根本看不到别人对他的反应。 “罢,你也带闻玉去旁边喝茶休息。”元瑾深吸了口气,“我估摸着,云玺怕是已经落选了。” 桐儿一愣,正想问娘子是怎么知道的,但只见里头走出来一个穿紫色百蝶短绸褙子,模样端正的大丫头,扫视了一眼众人,微笑着道:“烦请众位娘子跟我进来,咱们老夫人有请。” 元瑾整了整衣裙,不再说话,和别的娘子一起进了屋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丹阳县主》正文 10.第十章 第10章 定国公老夫人正在里头喝茶,表情淡然自若,薛老太太却是神色僵硬,倒有些强颜欢笑的味道。 等诸位娘子都坐下后,刚才传话的那丫头站在老夫人身侧说:“诸位娘子都是定国公府旁系的人。若是以后有缘,你们其中一人便是要成为定国公府小姐的,因此老夫人特地相看。请各家娘子按了齿序,一一报身家。” 元瑾却看了眼薛老太太,方才薛家发生的事,肯定让老太太很不高兴,甚至说不定,定国公老夫人都对薛家低看了几分。古来兄弟阋墙是最被忌讳的,更何况是薛云涛这种先排除自己人的做法,简直就是冷血无情。 按齿序,却是卫家小姐最为年长,她先站起来说。 元珠小声问她:“四姐,我倒是好奇了,这卫家小姐家世不差,为何也来应选?” 元瑾就轻声说:“有多不差?” 卫家家世的确在薛家之上很多,但这位卫家小姐的父亲陕西布政使,却是再过几年就要致仕了。但他们家的男丁,大的没什么才气,小的卫衡倒是天资聪慧,十六岁就中了举,可惜还没有踏入官场。他家眼见强盛,实则青黄不接。 这便是普通官家和勋爵世家的区别了,勋爵人家的子孙不管有没有出息,爵位却是世袭的,只要不出现败家子,家族一直繁盛是没有问题的。普通官家,倘若子孙不好好读书,举业不成,这家业说没也就没了。 卫衡也来应选,不也正是说明问题了吗。他是中了举不假,但能保证一定中进士吗?这读书人寒窗二十年,有几个中进士的?这也是为何薛云海等人积极应选的原因。有这样通往富贵尊贵的捷径可走,谁会不眼红。 卫家小姐说完后,老夫人含笑点头,问了句:“你家祖母近日身子可还好?” 卫家小姐笑着道:“多谢老夫人记挂,祖母身子尚好,还说想等您有空来拜见您呢!” “自家人,用得着什么拜见!“老夫人笑着让她坐下了。 元瑾分明地看见,薛老太太的脸色更不好看一些。但很快她就笑了起来:“说来,我也很久没见过她了。当初那事闹得这么大,咱们几家都生疏了,却是要找个时日喝茶叙叙旧了。” 元瑾虽然对卫家不了解,但这半个月也是将定国公府的旁系都熟悉过了的。其实定国公府旁系中,后生最出众的是卫家的几位少爷,毕竟别的少年可没有举人的功名在身。不过老夫人并不中意卫家,似乎是因为当初卫家曾经与定国公府闹得不愉快。 现在看到老夫人主动与这位卫家小姐交谈,那就是说关系有所缓和,甚至可能有了意向,这让薛老太太怎能不紧张。 其余众人又一一站起来自报了身家,老夫人皆是淡笑听过。 都听过了之后,老太太才合上茶盖,问了句:“方才有个叫薛闻玉的,是谁的兄弟?” 元瑾静了片刻,才从诸位娘子中站了出来。 诸位娘子的目光顿时聚到她身上来。 “老夫人安好,闻玉是我弟弟。”元瑾答道。 老夫人夸了一句:“令弟天纵之才,只是可惜……神智似乎有些不足。” 元瑾自然也料到了如此,即便是老夫人对闻玉的才智印象深刻,怕也会忌惮着闻玉的病。她说道:“能得老夫人一句夸奖,已是他的幸运了。” 老夫人一笑:“你这女娃,倒是当真沉得住气!”她的目光却严肃了一些,“我可以给他机会试试,但我需要你同我保证,他的病能治好。若是你能保证,我便给他一个机会。那我现在问你,你可能保证?” 元瑾岂会在这个时候表现出丝毫犹豫,立刻就应道:“老夫人尽可放心,我能保证。” 旁的娘子顿时窃窃私语起来,这应该就是已经敲定一个人选了。那卫家娘子见她的弟弟入选,更是轻哼了一声,方才两人那就算是结下梁子了。她自然早知道自己胞弟卫衡也入选了,毕竟卫衡可有个举人的功名,却要再和这种庶房出来的一起争,当真是让人不服气。 薛家其他几个娘子也脸色不对。这薛闻玉不是个傻子吗,怎的会有什么天纵之资…… 老夫人才笑着点头:“那好!只是你弟弟底子还弱,怕是没怎么进学,回去告诉你父亲,要找个得力的先生好生教导。” 元瑾应了下来,再复坐下。 老夫人又道:“其余诸家有入选的,我会派人将名牌送到府上来。不必担忧。” 等初选过了,老夫人才让别家的娘子各自散去吃茶或是先回府了,因薛老太太还要陪老夫人说话,所以薛家的女眷还留在别院中。老夫人又着意问了下薛元珍、薛元珊的年岁性情。 薛老太太跟老夫人说起崇善寺封寺的事:“……方才走至寺庙门口,却是看到不许旁人进入。不知何人到此礼佛,竟将皇寺都封了。” 老夫人叫丫头切了些王过酥梨上来,将梨分给了姑娘们各自一盘,才说:“这整个山西行省,除了那位回来,谁还敢封皇寺?” 薛老太太有一丝惊讶:“你是说……靖王殿下回山西了?” 元瑾听到这个名字,从啃梨中抬起头来。 “昨日才回来的,回来那日百官跪迎,好大的阵仗。”老夫人道,“虽说靖王的封地只是大同,但整个山西,乃至陕西、山东半岛,谁不以他为马是瞻?国公爷也不敢懈怠半分,也去迎了的。” 薛老太太听到这里有些感慨:“原是这样,那今日岂不是不能上香了?” “却也能的,说下午就能进去了,殿下似乎要启程去大同府。” 元瑾垂下了眼睫。 靖王朱槙,这个强大到无可匹敌的藩王。就算她当年还是丹阳县主的时候,也不能奈何他。 更何况她现在只是个不起眼的普通官家的小娘子。 老夫人说完之后,笑着问元珍她们,“这梨子可甜?”元珍等人自然是说清甜爽脆。老夫人便叫丫头多拣了几个梨,带她们去隔间吃,她似乎要同薛老太太单独说什么话。 几个娘子被带到次间之后,丫头们就退了出去等着。 薛元钰吃了几口梨,却是百无聊赖:“说是来上香,却只能闷在这里,都要闷死个人了!” “好生坐着吧,晌午吃了斋饭就能走了。”薛元珍劝了她一句。 薛元钰看了薛元瑾一眼:“不过你家傻子弟弟是怎么入选的?” 薛元瑾淡淡地道:“五妹要是再说闻玉是傻子,我便只好去告诉教针线的嬷嬷,说你每次绣工都是你丫头代你做的。” 薛元钰被元瑾威胁,便哼了一声,不再理会元瑾了。 但她就是个坐不住的性子,眼珠滴溜溜转,提着裙子悄悄走到了屏风旁边,佯装是看那盆高几上摆着的文竹,实则是在偷听里头说话。这隔间只用了木雕的屏风隔开,说话隐隐是听得见的。 薛元珊看到这里有些生气,这妹妹怎的如此行事如此莽撞!她正想出言呵斥她。没想薛元钰听了几句脸色不对,向薛元珊招了招手,小声说:“你也快来听听!” 薛元珊沉着脸几步走到妹妹身边,正想揪她耳朵过来。却被妹妹按在屏风上:“你听里面在说什么!” 元珠看到这里自然也好奇,拉了元瑾一把:“四姐,我们也去听听看吧!”不等元瑾拒绝,拉着她就靠到了屏风旁。 薛元珍平日自持身份,是绝不会干偷听这种事的,无奈实在是好奇,薛元钰究竟听到了什么,怎会有如此反应?她也跟着走到了屏风边。 里头正好隐隐传来了定国公老夫人的声音:“……你家元珍倒是不错,既是嫡房的,性格也温婉,知书达理。就是家世不如卫家小姐。” 薛老太太的声音却似乎带着一丝喜气:“元珍是个温婉可人的,我平日也甚是喜欢。只是她的身份还不够,其他几个娘子怕就更没有资格了。” “自然的,毕竟那也是魏永侯爷选妻。”老夫人说,“当初魏永侯爷可是能娶丹阳县主的人。若不是他一直抗拒不娶,哪里会拖到现在。我与顾老夫人是最好不过的交情,她已经同我说好了,我这定国公府小姐若是选了出来,她也满意,便同我们定下这门亲事。毕竟哪位娘子要是成了这定国公府小姐,这门第自然也就够了。” 薛老太太听到这里说:“若是定国公府嫡亲的小姐,自然算得上是和魏永侯爷门当户对了!只是魏永侯府既然这样的权势和家世,为何不在京城找?” 老夫人就笑:“自丹阳县主死后,京城中能配得上他的姑娘们,都不敢嫁他了。门第差一些的,顾老夫人又看不上。所以顾老夫人才发愁呢,眼见着魏永侯爷虚岁二十二了,才准备逼着要他娶一个。这样的好事,若是哪个女子捡了便宜,便是保了这辈子的荣华富贵了!你们家的娘子们可要抓紧些了。” 这边偷听的几个娘子,已经完全被两位老太太说的话给震惊了。 定国公府老夫人,竟然在和薛老太太讨论这个! 日后的定国公府小姐,竟然是要和魏永侯爷定亲的! 坐回来喝茶的时候,薛元钰看了一圈大家的表情,小声地说:“你们都知道魏永侯爷是谁吧?” 薛元珠却很茫然:“他是谁?” 薛元珊见元珠年纪小,就跟薛元珠讲:“魏永侯爷不仅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勋贵家族,还长得相貌俊美。当初本来是要指亲给丹阳县主的——这丹阳县主你总是知道的吧?” 薛元珠立刻点头:“知道!她谁会不知道。” 薛元珊就继续说:“拒传闻,因为他拒不娶这位县主大人,被太后罚贬官山西。他如何忍得下这口气,就同靖王殿下等人一起联合清君侧,最后将萧太后囚禁毒杀了。” 薛元珠吓了一跳:“这样吓人,难道以后谁选上了定国公府小姐,就要嫁给这样的人不成?” “有什么好吓人的。”薛元珊却说,“这样的权势富贵,又有京城第一美男子的名号。我看只有别的姑娘对他趋之若鹜的!就是咱们谁想嫁,还要被选成了定国公府小姐才行呢。” 说到这里,她不由得看了薛元珍一眼,刚才老夫人可是提了她的名字的。她现在似乎仍然在恍惚状态,握着茶杯的手紧紧的。 “难道不吓人吗,”薛元珠却对这个魏永侯爷不屑一顾,拉了拉元瑾,“四姐,你说这魏永侯爷怎么样?” 曾经的丹阳县主,现在的薛四娘子薛元瑾刚在一旁,表情淡淡地听完了薛元珊讲整个故事,说道:“……的确吓人。” 当初人家为了不娶她,都差点杀她全家了,她还能怎么说? 没想到现在阴差阳错,她还要跟顾珩扯上关系。 她表面平静,实在放在桌下的手都已经捏紧了拳头。造化弄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丹阳县主》正文 11.第十一章 第11章 对于选上了定国公府小姐,就很可能会和顾珩说亲一事,元瑾并没有在意多久。 毕竟能不能选上还是未知的,比这更让她头痛的时候还很多。但是其他几个姐妹却静不下来,兴奋地讨论了顾珩很久。 “你们可听说过,当初丹阳县主,喜欢魏永侯爷喜欢的不得了,不惜逼迫他的家人让他娶自己。可惜魏永侯爷仍然不喜欢她。” “我还听说。顾珩有个表妹极为爱慕他,县主便容不下此她。竟然在有一次听戏的时候,把人家推下了二楼……” 元瑾在旁听得有些生无可恋。 顾珩那表妹,分明就是自己听戏的时候不小心摔下楼去的。同她有什么关系! 她有这么无聊吗! 她一点都不想再听下去了,幸好过了斋饭到下午,寺庙派了个知客师父过来传话,说已经可以进去了。 “想来靖王是已经离开了。”老夫人想进崇善寺上个香,叫了薛老太太陪同。 薛老太太也正想去上个香,求保此事平安顺利,便带了几个孙女一起从偏门进去。 崇善寺内的确十分宏大。殿堂楼阁、亭台廊庑数近千间,中线上有六大主殿,其中大悲殿中的千眼千手观音最为宏大,高有三丈,金箔覆身,金光熠熠。按照佛经的解释,千手千眼是观音的“六种变相”之一,能洞察人间一切祸福。这里求来的签,据说也是太原府当中最为灵验的。 薛老太太先跪在了蒲团上,来都来了,便让诸位孙女都求个签卜吉凶。 知客师父们便将签筒递到了几位娘子手中。 元瑾接过了签筒,跟着众人跪下闭上了眼睛,她虽然不信佛,倒也不妨碍求个签。 签筒摇动,一支签落在了地上。 她放下签筒捡来一看,只见偈语写的是:梦中得宝醒来无,自谓南山只是锄。天命本该随天意,造化愚弄不可休。 几位娘子的签都已出来,元珍、元珊都得了好签,非常高兴。唯独元钰得了个下签,她便有些不高兴了。元珠根本没有扔出签来,不过她人小,也没人注意她。她倒是一把抢了元瑾的签看,左翻右翻地有些好奇:“咦,四姐。你这签却是别致了,人家的签都说些富贵姻缘的话,你这签倒是云里雾里的,叫人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薛老太太听了,也走来拿了元瑾的签看,轻轻咦了一声,递给旁一位解签的和尚:“敢问师父,这句是什么意思?” 和尚穿着件旧的红色袈裟,长得极瘦,其貌不扬。唯一双眼睛透出一种隐然出世的宁静。他合十手念了声佛号,接过签一看,含笑道:“这位娘子怕是富贵命了。” 旁薛元钰就笑了一声:“师父你可不要看错了,她哪里是什么富贵命,穷命还差不多!” 定国公老夫人在旁笑着不说话,薛老太太便瞪了薛元钰一眼,这孙女当真嘴上没个把门的! 这和尚笑道:“命数本是不重要的,娘子身带紫气,命格与紫微星相交,便是极贵了。”和尚一说完,其余几位皆心里不舒服,叫这庶房被说成命格尊贵,那把她们这些嫡出的放在哪里! 还扯到什么紫微星,难不成是想说薛元瑾还有娘娘命?她一个庶房的,爹的官芝麻大点,能做个举人夫人已经不错了! 元瑾却表情难测。 紫微星,星斗之主,帝王之星宿。 说她与紫微星命格相交,难不成是因为养大朱询的缘故?他如今可是太子,成为帝王也是名正言顺的事。 倒是这时,又走进来一个穿袈裟的老僧人,先对几位香客合十,才对那解签师父说:“你怎的又在此处躲懒!晨起便没扫后院,如今住持生气了。快去吧,不要在这里解签了!” 那和尚听到住持生气了,才匆匆地便告辞离开。 老僧人便对她们道:“几位莫要见怪,他本只是管后院洒扫,不该在这里解签的,若是说了些有的没的,还请你们担待。” 薛元珊才笑了笑:“原是个扫地僧,倒是弄得我们误会了!四妹妹可千万别把元钰方才的话往心里去。” 薛元珊明劝暗讽,不过是让她别痴心妄想个什么富贵命罢了。 元瑾怎么可能在意这个,二房的两个都只会在嘴上讨个便宜,不足为惧。她们还没有人家薛元珍段位高,对底下这些不如她的小姐妹,薛元珍是理也懒得理会的。元瑾也是笑:“元钰妹妹向来如此,想必也是因还小,二伯母尚没怎么教导,倒也不碍事!” 元珊听着脸色就不好看了,这不是拐着弯地说她妹妹没教养么! 她发觉这四妹越发的伶牙俐齿,竟讨不到她半句好了,便也哼了不再说话了。 薛老太太在一旁看着,脸色冷了好几次。得亏定国公老夫人没说什么,她才按捺着没有发作。 求了签之后,因老夫人还要和薛老太太一起去听一位高僧讲《楞严经》,但是姑娘们如何坐得住,听枯燥乏味的讲经。薛老太太便让几个姑娘由婆子陪着,先去各大主殿一一上香,最后回到别院坐马车回去。 只有元瑾身边没有嬷嬷跟着伺候,她来的时候只跟了个丫头柳儿,却也被元瑾留在了别院照看闻玉。她便和元珠一起,去大雄宝殿上香。 路上的时候,元珠的嬷嬷说起了崇善寺的趣事:“……若说这寺庙里真正有趣的,还是正德年间所筑的那口大钟,听说高约丈余,平日里敲起钟来,半个城都能听到呢!” 元珠一听到这里,便想去看个稀奇。“去上香有什么意思,我们去看这口钟吧,我还没见过这么大的钟呢!” 她的嬷嬷有些为难:“五娘子,咱们还是上了香回去吧,那钟楼还是有些远的,这天色也不晚了!” 元珠又来拉元瑾:“四姐,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元瑾正被方才求签的事所烦扰,根本没有去看钟的心情,只想着赶紧回去了。“钟楼偏远,你走一半就会吵腿累的。”元瑾对元珠这种小孩非常了解。 元珠却不甘心,淘气地道:“我是一定要去看看的!你们不去就在这里等我吧!” 她怕嬷嬷抓她,跑得极快,这一路上回廊又多,竟几步就不见了人影。 她的嬷嬷怕弄丢了她,连喊着五娘子追了上去。 元瑾一叹,跟着个小孩就是一惊一乍的!只能也跟了上去。 只是转过几个回廊的功夫,那两人却不见了。 元瑾站在庑廊的岔口上,一目望去,尽是重峦叠嶂的屋檐。竟不知道她们走到哪里去了。屋檐下是各种神佛的雕刻,彩绘勾面,一百零八罗汉或是喜或是嗔,或是极恶相或是极怒相,叫她有些眩晕,往后微退了一步。 “小施主可是找不到人了?”背后突然传来个声音。元瑾一惊,回头看去。 原是刚才殿中那个穿褐红旧袈裟,长得极瘦的和尚。他正面露微笑看着她。 “师父可见那两人去了何处?”元瑾也合十了手问他。 “小施主若找人,往那边便能找到了。”那和尚给她指了条庑廊。 元瑾便谢了他,往他指的方向过去了。又隐约地听到他似乎在背后念了句佛号,只是她回头看时,却已经不见了那和尚的踪影。 她顺着和尚指的庑廊往前走,却也根本没找到元珠和她的嬷嬷。 此时的确也不早了,阳光斜斜地照过回廊的廊柱,投到地上大片大片的光影,朱红的墙壁,庑廊下精美的木雕,都因此晕出黄昏淡淡的金色,朦胧得好像在画中。 远处苍山平寂,倦鸟归巢,沉厚的钟鼓长响。 元瑾却无心欣赏这般景色,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四周都是庙宇长廊,她胡乱地走着,却一直都在回廊里绕来绕去,不见着有人的身影。元瑾有些着急了,毕竟天快黑了,而她又是独身一人。她想循着原路走回去,但是转了几圈,却连来路都不知道在哪儿了。 谁知她走到转角处时,竟一下子撞到了个人!似乎撞到了来人抱着的什么硬物,元瑾的额头被撞得生疼! 元瑾被撞得退了两步,又痛又急,一时竟忘了自己现在的身份,张口就斥道:“你是何人,走路不长眼睛吗!” 撞着元瑾的是个男子,他方才抱了很多书,被元瑾撞得掉了一地。 男子抬起头。他长得浓眉如剑,鼻梁高挺,大约是二十七八的年纪。听到元瑾的话,他笑了笑问道:“难道不是你撞得我吗?” “分明是你抱的书撞到了我!”元瑾见他还不承认,捂着额头说,“你抱着这么多东西走在路也不小心,书角太锋利,撞着了我的额头还抵赖!” 元瑾其实是被撞痛得狠了,将做县主的派头拿了出来。她打量了一下此人,他穿着件普通的右衽青棉布袍,没有佩戴任何饰物,身量结实修长,个子倒是挺高的,她只到他的胸口高。他面含笑意,眼神却平静幽深。 他既然衣着朴素,也无人跟随。应当是居住在寺庙中的普通居士吧。 “你这小姑娘年岁不大,倒是气势汹汹的。”他似乎也不在意,把他的书捡起来,说:“你赶紧走吧,天色不早了。” 说罢就准备要走了。 元瑾见他要走,便抓住了他的衣袖:“你站住!撞了人便想走吗?” 男子看了一眼她揪着自己衣袖的手,嘴角一扯,似乎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那你想如何?” 毕竟是要问人家问题,元瑾声音含糊了一些,“我本来想去大雄宝殿的,在这里没找到路……你可知道怎么走?” 原来是迷路了,不知道怎么走,还敢如此气焰嚣张。 男子还是抬手给她指了方向:“从这里过去,再走一条甬道便是了。” “这次便算了……你下次走路得小心,莫撞着旁人了!”元瑾说,男子笑着应好。 元瑾便朝着他指的方向走过去了,还一边在揉仍有余痛的额头。 不过是个半大少女,胆子倒是不小,竟还想教训他。 男子面带笑容,看着少女消失不见后才回过头。 他的身前悄无声息地跪下了两个人,恭敬地道:“殿下。” “嗯。”朱槙往前走去,淡淡地问,“怎么会让人闯入。” “殿下恕罪,属下一时疏忽。”跪着的人说,“本想将之射杀的……” 靖王殿下每年都会来崇善寺礼佛,是为了给将他养育大的孝定太后祈福。本想上午就启程去大同的,不过临时有事留下了,既已解封了崇善寺,殿下便没再叫封起来,所以才造成了防卫疏忽。 “一个小姑娘罢了,倒也不至于下这样的狠手。”朱槙淡淡地说。即便那小姑娘是无意闯入他的住处,他的随身护卫也差点在刚才发生冲撞时射杀了她。为了保障他的安全,这几乎是种必要的控制措施。 不过是他暗中做了手势,阻止了下属动手,饶了那小姑娘一命。她偏还揪着他不依不饶,殊不知若不是他阻止,她早就死了。 朱槙径直向殿内走了进去,道:“将大同堪舆图给我拿来吧。” 两人应喏,先退下领罚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丹阳县主》正文 12.第十二章 第12章 元瑾循着那男子指的路找回去,看到了坐在门口心情沮丧的元珠,还有她心急如焚的嬷嬷。 看到元瑾出现,那嬷嬷才眼睛一亮:“四娘子!” 元珠听到了声音才发现是元瑾回来了,立刻飞跑过来将她抱住,抱得紧紧的。元瑾有些讶然,摸了摸她的头:“元珠怎么了?” 元珠却抱着她,哇的一声大哭出来。 嬷嬷才说:“娘子以为是因她的缘故把您弄丢了,正伤心呢。您去哪里了?我们发现您不见了,回头去找您,一路找遍了都没找到!” “我没事,不过是走错路了。”元瑾也觉得奇怪,按说崇善寺香火鼎盛,便就算是偏僻处,洒扫行走的人应该也不少,但偏偏她去的那里一个人也没有。 “老太太也急坏了,正在里头等您呢,您也赶紧进去和老太太说一声吧。”嬷嬷道。 元瑾便进了屋内。谁知一进屋,就看到坐在老太太坐下的薛闻玉,他竟是衣裳凌乱在挣扎,却被两个小厮紧紧按住,动弹不得。 元珠一看到闻玉这样,却吓得立刻躲在了元瑾身后。 “怎么了?”元瑾有些奇怪,“你们按着闻玉做什么,闻玉?” 嬷嬷说:“四少爷听说六娘子把您弄丢了,就要打六娘子,还要去找您。我们只能这样控制着他。” 他一贯沉默,对外界几乎没有反应,竟是听说她丢了才这样的。 元瑾摸了摸他的头柔声说:“闻玉,姐姐没事。你方才想打六妹妹?” 元珠又在后面抽泣着小声说:“都怪我……” 薛闻玉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在元瑾的安慰下勉强地平静下来,他抿了抿嘴说:“她说,把你弄丢了……” “姐姐这不是在么,没事了。六妹妹也不是故意的,你给她道个歉好不好?”元瑾劝闻玉。 但是薛闻玉拒绝道歉,除了那句话之外他没再说过话。 “罢了,你回来就好。”薛老太太今天似乎太累,定国公老夫人先走了,她们因没等到元瑾,在这里耗了许久。也不想再管薛闻玉这事了,只问了下元瑾遇到了什么事,既然没什么大事,就让小厮们套了马车准备回去了。 元瑾和闻玉上了一辆马车,因他一直拉着元瑾的手,根本无法放开。 “闻玉,你好些了吗?”元瑾问他。 闻玉却嘴唇闭了两次,才说话:“刚才想去找你,但她们不许我去。” 闻玉不算得是个正常人,自然不会让他去找了。元瑾道:“你下次不要急了,回去之后,还是去给六妹妹道个歉吧?” 一提到这个,薛闻玉就闭口不答了。 他倔强起来也是很倔的,谁也拿他没有办法。 元瑾也只能摸了摸他头算了。 薛元珍等人回到薛府后,便立刻下了马车直奔各自的院子。 原因无他,本来选世子此事只关系到自家兄弟,便是自己不能作为定国公府小姐出嫁,干系也不大,毕竟只是个名头,难道还能真的和人家世家小姐比尊贵? 但是现在不同了,京城那位顾老夫人竟有意于与定国公家结亲。若谁被选中,那日后便是魏永侯夫人,这尊贵比起定国公府也不差了! 她们这样的官家女子,能嫁个新科进士,已经是很好的了。现在有这样的机会,如何能不珍惜? 薛家二房的两姐妹,却因为薛元涛要是入选了,带谁做定国公府小姐吵得不可开交。 沈氏听得脑瓜仁疼,终于在两姐妹要动手的时候,出声喝止了二人:“行了,你们现在窝里斗什么,你们哥哥要是选不上,谁也没戏!” 薛云涛在一旁剥着松子吃,一边点头:“我看二妹你也别急,哥哥我要是成了世子,你姐姐又嫁了侯府。难道还不能保你一世荣华富贵?更何况你难道能和薛元珍比,大妹反而有可能一些。” 沈氏连连点头,她虽然生了两个女儿不聪明,但这儿子别看平日读书一般,论起弯弯绕绕的心机来,他竟还能说出几分。 薛元钰却是嘴一撅,哥哥和母亲从来就要喜欢姐姐一些。但她却知道,到了自己手里的才是真的,谁知道到了那个时候,他们俩还会不会管自己的死活。因此气道:“你们便都是向着姐姐,才说什么谦让的话,我看我还不如个外人了!” “胡闹。”沈氏说她,“什么外人,你跟你哥哥姐姐不可离心!将来你哥哥姐姐若有出息,怎会不带上你!” 薛元钰被母亲训斥,又想到自己今天抽到的下下签,心情更是不好。沈氏正要继续劝她,老太太那边派了个丫头过来。要请诸位去正堂说话,带上各家的子女一起。 沈氏深吸一口气,也不说了,叫两个女儿赶紧换了身干净的衣裳,一起去正堂。 正堂里点了四根烛台,将堂内照得明晃晃的。 元瑾也是刚吃了点鸡丝面条就被叫了过来,如今肚子正饿。而薛老太太却坐在首位上不说话,四周明亮,元瑾觉得老太太点这么多蜡烛,是想把这房中人的表情都看得个清楚。强作镇定的周氏,一脸紧张的沈氏,面无表情的姜氏,甚至还有她身边正在打哈欠的崔氏。以便于老太太能洞悉各人的心思。 只见薛老太太扫视了所有人之后,放下了茶说:“今儿个去应选,我们府上出了一些事,说起来实在是让人糟心!” 几房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老太太究竟是什么意思。 薛老太太见他们这般模样,一掌拍了扶手,大怒:“还给我装傻,二房家的。你们仆人,怎么平白无故绊到了云玺!” 果然是要说薛云涛那事,这元瑾倒是不意外,她当时看到薛老太太的表情就知道,回来肯定会有场狂风暴雨在等着薛云涛。 薛云涛听到说他,倒是立刻就跪下了:“祖母明察,这事实在是我那仆人不小心的。我也是为六弟心痛不已,已经重罚了那仆人,明日便打送到三伯母那里去,任三伯母处置!” 这薛云涛反应很快,在瞬间推开自己责任的同时,把‘如何处置仆人’这个问题交给了姜氏。毕竟云玺没伤着,姜氏也不可能对这下人太狠了。元瑾听到这里,觉得这薛云涛口才比他两个妹妹出众很多,她又看向姜氏,姜氏不置一词,她也许正是气得狠,等着看老太太怎么处理。 薛老太太冷笑一声说:“你当我老糊涂了,拿这些话来糊弄我?你这般兄弟阋墙,让外人看了只会笑我们府里没规矩!本来老夫人是有意于我们的,倘若今日这事她厌弃了我们家!你便是连累了全家你可知道!” 薛云涛又连连认错:“着实不是孙儿有意为之,孙儿怎会如此愚蠢,我向来疼爱六弟,可舍不得这般对他……祖母若是不信,我也只能去给六弟赔礼道歉,送他些补品,别的我却是再没办法了!” 薛老太太仍然余怒未平。 她们家本来是有十足把握的,如今一来,却让老夫人有了芥蒂。她当时看到那幕,恐怕是想活撕了薛云涛的心都有! “你明日一早便去领十棍的罚,再登门给你六弟赔礼道歉!”薛老太太说,又指着薛云涛严厉道,“但你今后若是再犯,我便请了家法,将你打个半死!免得你出去丢了薛家的脸面!” 薛云涛立刻连连应是。 “我一定好生给六弟赔礼道歉!即便我不是故意,却总归是让六弟受惊了!”薛云涛虽是认错,却打死不承认是故意的。 元瑾听到这里,抬头看了老太太一眼。 老太太这看似雷霆之怒,但却是雷声大雨点小,根本没真正惩罚薛云涛。 那只有一个可能……薛云涛最后仍然是入选了。不管薛老太太是怎么巧舌如簧替自己孙儿辩解的,也不管定国公老夫人究竟是怎么想的,总之薛云涛还是入选了。既然老太太看似生气却没动真格,那证明还没连累别人,薛云海应当也入选了。 果然,老太太随之就语气一缓:“你也该庆幸自己运气好!幸而我和老夫人解释了缘由,她才并未介怀。没得连累我们家。她对云海云涛的应答倒也满意,觉得闻玉也是可造之才。只是……”她语带些许歉意,“云玺怕是不能了。” 说到这里,大房和二房倒是欣喜若狂,姜氏却是在袖中捏紧了拳头:“娘,那我儿受的委屈怎么办?” “三婶母莫要生气,明日我必当去领了罚,再给六弟赔礼道歉!”薛云涛立刻就说,“幸而六弟也没伤着哪里,否则我真是要内疚一辈子了!” 他这话一出,周氏立刻就劝道:“弟妹也别太生气,总归孩子没伤着哪里。我看云涛认错倒也诚恳,就这么算了吧。” 沈氏更是走近一步,拉着姜氏的手:“弟妹千怪万怪,还是怪我治下无方的缘故!你要是还生气,尽可骂我便是了!” 姜氏气得胸口起伏,却说不出半句话。 孩子的确没伤着哪儿,她无法拿这个发挥。且两房的人都在劝她,老太太又明着骂了薛云涛一顿,她若是再计较,只会显得她小肚鸡肠。更何况,她要是发作过头了,倘若明儿个这两人中真的哪一个被选成了世子,只怕是成了她吃不了兜着走! 但这样的事,让她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平日里论起来,大家一样是嫡出的,她与两个妯娌也是往来亲近,从没红过脸。现才知道什么是人情凉薄! 老太太喝了茶润口,又说:“这事暂且一放,现我还有更要紧的事要说。” 诸房便不再说话,立刻洗耳恭听。 老太太道“虽说我们家出了三个人选,却还有别的家出了两个,便是卫家的卫衡和卫襄。” 周氏一听是卫家,立刻谨慎了起来:“卫家也入选了?” 不怪周氏紧张,这卫家着实也不是个普通的家族。原卫家那位老太爷,和已故去的老国公爷是嫡庶兄弟,当年两人因为家产起了争执后,这位庶出的老太爷有功名,便出来自立门户,连姓都改了,称作卫氏。 沈氏喃喃道:“如今卫家倒也壮大,现在两家的关系已经缓和了很多。他们若是入选,岂不是比我们更亲一些!” 薛老太太叹气:“便不论亲疏,卫衡还有举人的功名在。老夫人也是十分喜欢他的。再说——这卫衡还有个任锦衣卫指挥使的舅舅裴大人,有这样强大的靠山,定国公府总还是会顾及几分的。若不是老夫人当年实在和卫老太太闹得不愉快,直到现在都心有芥蒂,恐怕也轮不到我们了!” 老太太这般一说,大房二房立刻慎重了起来。 元瑾却是站在一旁面无表情地听着。裴子清是她一手培养的人,凭她对裴子清的了解,不管是不是他的亲人,与他不相干的事他是决计不会管的。除非他另有目的。 只是裴子清究竟有没有目的,她自然是不知道了。 裴子清这个人有将相之风,心思极为缜密,一般人是根本猜不到他想做什么的。她若是知道,又怎会不明白裴子清为什么背叛她。 “所以你们千万不能再出今日这样的岔子了,往后云海云涛,都要拿出十足表现的势头。再有闻玉,”老太太看向四房,方才那番训斥,已经把崔氏的瞌睡给吓没了,现在正张大眼睛认真地听着她说话,“老四媳妇,你要多安排些伺候闻玉的人,再给他找个先生继续教他读书。他天分极高,定国公老夫人也称赞了他的,可千万别埋没了他!” 崔氏对于薛闻玉入选,是完全没有预料的。现在也反应不过来。她现在才听的一愣,薛闻玉天资极高,老太太说的这是什么,他不是傻子吗! 另外两房自然好奇,将目光投到了崔氏身后,站着的元瑾和薛闻玉身上。薛元瑾年岁虽然不大,却半点看不出深浅。薛闻玉更不必说了,他全程似乎都没有听薛老太太说话,连听到入选都没有半点反应。他不是看不出深浅的问题,他是根本就没有深浅。 “行了,今日先各自回去歇息吧。”薛老太太实在是累极了,说到这里便让散了,“明日我再同你们讲定国公府怎么选世子。” 听了卫家的事,大房和二房已经冷静了许多。这泼天的富贵,哪这么容易得到!蜂拥而抢的人必然很多。 至于四房那傻子,却是要好生打听一下了。 老太太一直没再说云玺的事。 姜氏从正堂出来之后,脸色就一直难看。 等到家中坐下来后,她才怒道:“实在是欺人太甚!” 丫头素喜安慰她:“太太别气坏了身子,咱们少爷没进许还是好事,少爷年纪还小,怕是防不住这些居心叵测。” “这么小的孩子,又是堂兄弟,他也下得去手!”姜氏冷笑,“咱们家老太太也是个见风使舵的,这次分明就是薛云涛故意,不过就是看他入选了,所以才叫他给我带点东西赔礼便罢,我呸!我姜家缺他那点东西不成!” 素喜给她拍背顺气,又道:“都是一家妯娌,少爷也没有真的伤到哪里,您总不能因为这个和二房翻脸……” 姜氏却说:“但我也不会就这么和沈氏算了。” 素喜听到这里有些疑惑:“咱们少爷不是已经螺旋了吗,您打算如何做?” 姜氏接过另一个丫头的茶,喝了口冷冷道:“她们不仁,我便不义。她们让云玺选不上,我便要让她们的儿子也选不上!”放下茶杯说,“明日你跟我去一趟四房。” 素喜想了片刻才明白了姜氏的意思,惊讶道:“您难道是想帮着……可四房是庶出,四老爷官位低微,入选的还是个庶子,怎么争得过大少爷他们?” 姜氏冷哼:“反正总都是要选一个的,就是便宜了四房,我也不愿意便宜了她!” 她现在二房是恨之入骨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丹阳县主》正文 13.第十三章 第13章 第二日起来,天气就比前些日子热多了。 不过辰时太阳就已经升得老高,晒得屋前白花花一片。崔氏一边摇着团扇,一边看正在给闻玉吃冰镇雪梨膏的薛元瑾:“你说他当真天资不凡?” 元瑾给闻玉的碗里淋了一勺蜂蜜,说:“我不是已经告诉您了,闻玉虽然性格有些缺陷,却是绝顶聪明的,天资胜过薛云海他们许多。你说是不是闻玉?” 旁人说话闻玉不爱理,但元瑾说什么他都会点点头,然后继续专心致志地吃他的冰镇雪梨膏。 薛锦玉却在一旁,满不在乎地道:“一个傻子能有什么绝顶聪明!”他跳下炕来,拉了一下闻玉的衣袖,“喂,你到底跟别人说了什么,让人家选了你!” 闻玉扯回自己的衣袖,避开他转到另一边去吃。 薛锦玉更气,不依不挠:“薛闻玉,我在和你说话!” “他是你哥哥,不叫兄长就罢了,怎能直呼其名!”元瑾瞪了锦玉一眼,冷冷道,“你在这般不守规矩,我就告诉爹去。” 薛锦玉平日最怕薛青山,听到姐姐搬出父亲,虽不高兴,也只能轻哼了一声。 “好了,你弟弟也不过是好奇。”崔氏劝了一句,想起昨晚薛青山听说闻玉入选后,郑重叮嘱她的话。和元瑾说,“你父亲说选两个丫头去他房里伺候,另外还在外头给他请了个西席,专门教他读书,一月费用便得有一两银子,再给他重添四季衣裳,文房四宝什么的,花费了家里二十多两。花这么多银子,你可要好生看着他,别到头来是亏了力气又亏了银子!” 崔氏仍然觉得薛闻玉是选不上的,但女儿非要试试,丈夫又发话不许她插手,她也不能多说什么,便让她们父女俩去折腾吧! “行了娘,我心里有数。”元瑾不想再听崔氏继续说。 崔氏倒也不是心坏,就是见识浅薄,对庶子差了点。元瑾无意跟她多说,也无意同她争执。 正好这时,有个丫头进来通禀:“太太,三太太过来了。” “她来做什么。”崔氏不解,平时姜氏和她并不是很亲近。姜氏虽然为人八面玲珑谁也不得罪,但她们毕竟还有个嫡庶之别,她其实还是和大房二房来往得多。 虽然疑惑,崔氏还是叫小丫头请了她进来。 姜氏今儿梳了个挑心髻,穿了身利落的青色妆花杭绸短褙子,身后的丫头一溜地捧着大大小小的盒子。 她在桌边坐下之后就喝了口茶,看了眼元瑾和薛闻玉,开门见山地直接对崔氏说:“四弟妹,这次家里选世子的事,你怎么看?” 元瑾听到姜氏这话抬起头,只见崔氏又扇了两下团扇,有些不解:“这事……能怎么看?” 这事……跟她有什么关系吗? 元瑾嘴角微动,直接走到崔氏旁边坐下:“三伯母可是有什么事?” 姜氏淡淡地道:“我也不和你们绕圈子,昨日家里的事想必你也看到了。这家中仗着大的欺小的,没个兄友弟恭!兄弟之间的手段着实让人心寒。” “昨日的事的确手段过分,不怪三伯母生气。”元瑾道。 姜氏放下茶盏:“所以我今儿前来,是想问你们一个问题。”姜氏说到这里一顿,看着元瑾和崔氏的表情,说,“你们想不想得到这世子的位子?” 元瑾心中暗惊,已经有所感姜氏会说什么:“三伯母这是什么意思?” “我儿虽然已经落选,没了指望。但昨天的事实在是恶毒,便是我儿不能入选,我也不能让她们入选!”她说到这里目光一冷,元瑾还少见到姜氏露出这样的神情。她又看向元瑾,“所以,你可想让薛闻玉最后坐上这世子之位?” 元瑾坦诚地说:“虽说四房不过庶出,但我也不怕三伯母您说什么,这样的好事是谁都想要的。不过闻玉也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最后选不选得上还是未知的,毕竟云海和云涛哥哥,都比闻玉年长许多,也十分优秀。” 她说这话,是想看看姜氏究竟怎么打算的。 姜氏冷笑道:“卫家那两个底细我虽然不清楚,但我们家这两个我是再清楚不过了!薛云海一般,薛云涛更不过是个绣花枕头,只要你有把握治好你弟弟的病,我自然会帮你对付他们。” 听到姜氏果然说到这里,元瑾心中一动:“只要三伯母愿意,我自然是求之不得!” 这位三伯母极为聪明,有她帮助,绝对是一件对闻玉大为有益的事。 “那好,上次来,瞧着你们东西似乎不够用,这些你们先收着。”姜氏说完之后,就对身后的丫头们招了招手,丫头便抱着锦盒走上前来,悉数打开。只见里头是一刀雪白的澄心堂纸、几方上好的端砚,紫檀镇纸,白玉镇纸,上好的大小羊毫笔二十字。甚至还有人参、阿胶、鹿茸等的进补药材,另有红纸封着一锭锭雪白的纹银,装满了一个匣子,怕是有五六十两之多! 这些东西,把崔氏看得是目瞪口呆。 她方才还说闻玉花家里的钱,跟人家姜氏比,那点银子算得了什么,怕光姜氏拿出来的一方砚台,都不止这个数了! 元瑾是见惯了好东西的人,前半辈子能出现在她面前的,无不都是被人精挑细选过的极品之物。但现在看到这些琳琅满目的东西,她仍然是一顿。对于普通人家来说,这是非常大方的了! 旁姜氏的丫头素喜还说:“各样绸缎二十匹,已经直接送去了四娘子的住处,娘子不必不舍得,尽管用就是了。” 元瑾也没推辞,叫丫头们将东西一一收了,屈身对姜氏说,“三伯母如此厚待,日后闻玉若真的被选中,定报答三伯母今日的恩情!” 姜氏却道:“不用谢我,你好生教导薛闻玉。只要你赢了她们两个,就算是报答我的恩情了。你日后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来找我就是了。我家世不如你另两个伯母,只有一点好,还是有些家底的,绝不会让你在银钱上短了另外两个” 果然是江南丝绸大户的女儿,这魄力就是不同常人! 姜氏在细细了解闻玉的病和天赋之后,才离开四房,说有事会和她们联系的。 有了这位壕气的三伯母的资助,至少短时间不用愁银钱的问题,还很有可能还能随时得到关于大房二房的战略指导。这让元瑾非常感慨,正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我的朋友,这话果然是没错的。若不是大房二房得罪了姜氏,姜氏也不会来和四房合作了! 而大房和二房,也打探了一下四房这傻子是什么情况。 虽说四房这些丫头婆子们,非常容易被撬开嘴。但对于薛闻玉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她们却一问三不知,只晓得似乎并非寻常的傻子,还专门请了西席重新授课,别的却是再也不知道了。 两房暗自疑惑,准备等到了正式考核的时候再看看。不过仍然没有引起戒备,毕竟也只是个庶房的傻子罢了。 下午,薛老太太把诸房的孙子孙女都召集过去,告诉他们定国公府打算怎么选世子。 “定国公府会从文才武略、谋定力等方面来考核几个入选的人。文才,指的自然不是科举八股,而是行军布阵,兵法制衡。武略却只是个小巧,练的是骑马射箭这些功夫。虽说如今定国公府已经十分强盛,子孙不需要再冲锋陷阵,但必要的武习还是要的。”薛老太太地把这话告诉众人,众人听了倒也点头,这些都是正常的。 “比较难以考核的是谋定力,前面两个都是有迹可循的,最后这个,却不知老夫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要怎么选定。”薛老太太顿了一下,似乎思索了片刻,“不过倒也无碍,到时候自然便知道了。” “后日开始,你们便每日午后都要去定国公府别院,跟着武师父教习。”薛老太太喝了口茶说,“女孩们也去,定国公府老夫人身边有个嬷嬷,当年是宫里针线局的,是最为精巧的苏绣娘,以后由这个嬷嬷来教导你们的女红针黹,顺便纠正你们的行为举止。毕竟若是谁的兄弟中选了,日后就该是大家小姐了,不能在这上面失了礼数。” 几个孙女孙子齐齐应喏,都对即将开始的教习充满了期待,不断地兴奋交谈。 她们大概也清楚,老太太所谓的女孩也去,绝不是因为学女红什么的,而是老夫人要给魏永侯爷相看,看哪个女孩最适合。 这是多么令人振奋的事! 所以元瑾并不意外地,第二天在影壁见到了一群花枝招展的小姑娘们,除了元珠还梳着个包包头,没怎么打扮外,其他几个可谓是争奇斗艳了。元珠的弟弟虽然没有入选的可能了,她却是被姜氏强行塞进来,准备好好磨一下她那性格的。由于起得太早,天刚麻麻亮就被婆子从被窝里挖出来,所以她撅着嘴,满脸的不乐意。 薛老太太也是起得太早,摸了摸脸醒了下神,叫众位孙子孙女上马车:“走吧,再磨蹭就天亮了。” 马车便载着兴奋又忐忑的薛家众人,前往定国公府别院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丹阳县主》正文 14.第十四章 第14章 等到了别院之后,男孩们被带到了后院,女孩们则被带到了绣房。 女孩们走进去之后,难免被惊讶了一番。 定国公府给她们准备了各种名贵绸布,皆是整匹裁成小块供她们使用。还有三十多色的各类蚕丝线,鎏金的锥子顶子,白玉骨的大小绣绷,各类精致时兴的花样,整齐有序地摆在桌上。 另还有小碟的豌豆黄、枣泥奶糕和姜香梅子备着。 这炎炎夏日里,为了避免娘子们中暑,定国公府还特意制下了消暑的绿豆汤。这绿豆汤更是做得精致,温凉的汤盛加了玫瑰卤,在白玉小碗中,放在大冰碗上冰着。一旁丫头站着等给娘子们添汤。每个娘子都分一个这样的丫头伺候,宽阔的绣房竟一列排了二十多人。 薛家的娘子们哪里见过世家贵族这样的派头!这样一天下来,岂不是光那些丝线、布料都要数十两银子! 定国公老夫人被嬷嬷扶着进来,身边跟着薛老太太。薛老太太一看这房里也愣住了,立刻反应过来,谢了老夫人:“……难为老夫人费心了!” 元瑾立在末尾的娘子中,其实她想说,薛老太太不必谢。世家里这样的排场只是小巧,说不定人家老夫人根本就没管这事,都是下面的人按照规矩自己布置的。 自然,老夫人是个极有心智的人,笑道:“不必谢,既是在我这里学,也别委屈了她们。” 各房的娘子们自然再次对世家如此的富贵起了羡慕之心,除了卫家那位小姐卫显兰,她出身不差,比薛家这几个眼界高多了。看了眼绣房的精细奢侈,也只是把目光落在了元瑾身上,轻声冷哼道:“你这样的,你家兄弟也能入选?” 因上次的事,两人结下了梁子。 元瑾也只当没有听到,这种时候没必要理会她。 这时候老夫人笑着让诸位娘子坐下来:“今日定国公回太原,正巧见见男孩们。我便得了个闲,来看你们学绣艺。倒不必拘束,你们学你们的就是了。” 原来是定国公今日回来了! 娘子们难免窃窃私语,太原府里谁会不知道这位定国公。只是定国公一直在宣府,难得回来一次,难道是为了选世子的事特地回来一趟? 老夫人和定国公之间,其实真正能做决定的当然是定国公。 各位娘子分了齿序坐下,定国公府那位教苏绣的绣娘安嬷嬷,才开始给娘子们讲苏绣的要领。娘子们想着定国公府、想着魏永侯爷,自然都是听得精神抖擞,聚精会神。努力挺直腰板,希望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示给老太太看,除了一个困得打盹的元珠,和一个对女红毫无兴趣,只擅长权术斗争的元瑾。 不怪元瑾不认真,她实在是对女红不擅长,甚至到了听多了她都觉得头疼的地步。只是这样聚精会神的一上午下来,女孩们再好的精神也萎靡了,等嬷嬷说可以去旁边的花厅喝茶休息的时候,皆是松了一口气。 元珠却是这个时候准时地悠悠醒来,问元瑾:“四姐,终于教完了?” 元瑾抬手,往她小嘴里塞了块豌豆黄:“方才祖母瞪了你好几眼,仔细回去被你娘骂。” “我才不怕呢。”元珠嚼着豌豆黄说,“骂几句又少不了块肉,我听着就是了!我这么小,正是需要睡的时候。” 这种皮实的人,再怎么磋磨也是没用的。元瑾虽说没听,但怎么还是保持着清醒状态,觉得自己怎么还是比元珠强些的。她也给自己灌了杯茶,想着闻玉今日见定国公不知顺不顺利,却看到那卫家小姐卫显兰站了起来,走到了老夫人和薛老太太之前行了个礼。 “堂祖母,我有一事想跟您讲,不知当不当讲?” 几位娘子被她突然的发话吸引了注意力,朝她看过去。 老夫人不知道她想说什么,自然点头:“你讲就是了。” 卫显兰道:“既然堂祖母肯了,那有话我也就直说了。定国公府选小姐,本是选贤德淑能的,出身如何自然也不重要。但若这人选不守礼节,不知姑娘家的礼义廉耻,不知道这人还能不能入选?我倒也不是为我自己说的,我也是为诸位姐妹说的,若有人品上的瑕疵,还要和诸位姐妹一起争,岂不也是不公平?” 老夫人没想到卫显兰说了这个,笑容有些僵硬:“不知道你说的是何人?” 元瑾听到这里,默默地将茶杯捏紧。 “却也不是别人,正是这位薛四娘子!”卫显兰回头看向元瑾。 薛老太太神色微变,老夫人则放下了茶杯:“显兰说话可不能随意说,你这样说薛四娘子,可有证据?” “我自然有!”卫显兰继续道,“她正是之前喜欢我胞弟卫衡,对他纠缠不休的人。堂祖母若是不信,大可找我胞弟的随从来问话,看是不是这位薛四娘子曾纠缠过我胞弟!婚姻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姑娘家没出阁之前,本该恪守本分。以这位薛四娘子的身份,和我家胞弟当正妻自然是不可的,所以她才是想了这些下作的手段,想迷惑我弟弟喜欢她,她便能嫁入卫家了!这样的人,如何不是不知礼义廉耻?” 薛老太太显然并不知道薛元瑾还有这段,虽然不知道真假,但脸色顿时不好看了。薛家其他几位娘子自然知道薛元瑾爱慕过卫衡,但对于元瑾是否真的纠缠过卫衡却是不清楚的。这两者之间还是有明显区别的,倘若只是心生倾慕,那自然也就算了,哪个娘子心里没个心仪的儿郎。倘若真的去纠缠了人家男子,妄想通过旁的手段嫁入卫家,那这女孩的名声,说坏也就坏了。 但她们这时候都不敢说话,帮薛元瑾,自然也没熟到这份上。若是想害她,这种涉及到女儿家名声的事情,一不小心说不定都会牵连到薛家旁的姐妹,所以还是隔岸观火比较好。 薛老太太清了清嗓子道:“我们薛家虽不如卫家是高门大户,这孩子的规矩教养还是严格的。卫娘子也别着急,倘若元瑾当真做了出格的事,我自然会惩戒她。倘若没做,却也不能只你一人说。”她转向元瑾问道,“四丫头,你现在告诉祖母和老夫人,你可曾纠缠过卫三少爷?” 在卫显兰说这件事的时候,元瑾先是心中一紧。她虽然知道薛四娘子喜欢过卫衡,但也是从别人口中得知,她并不知道四娘子是不是做过出格的事。 自然下一刻她就镇定了过来。薛四娘子这样的姑娘出生庶房,从来不对自己的未来有什么非分之想,当真做得出纠缠卫衡的事吗?若她当真纠缠过,又是在何处纠缠的,身边难道就没有丫头知道?且若纠缠了,卫显兰就不会在这里空口白话,而是会拿出凭证了。 不过卫显兰是否歪曲事实不重要。此事的关键是在于,即便她没做过纠缠的事,但她之前喜欢卫衡的事却是真的,抵赖不得。卫显兰这话三分真七分假,却真的会对她的名节有损。尤其是会给老夫人留下个坏印象,这才是她的目的! 元瑾心里已经考虑好,站起来走到老夫人身前,行了个礼道:“孙女之前,是曾喜欢过卫三少爷。” 薛老太太几乎是脸色可见的变得难看。“这事……你当真做过?” 四房这个不起眼的小姑娘,当真做过如此不知廉耻的事? “请祖母、老夫人听我明述。我虽喜欢过卫三少爷,但也止于少女思慕,从未做过什么纠缠之举,更不曾想嫁入卫家。娶为妻奔为妾,方才卫小姐也说了,你家是绝不可能允卫三少爷娶我的。既然我也明知卫三少爷不会娶我,又怎会做出这样自取其辱的事?那岂不是太过愚蠢了?我自认还没有蠢到卫小姐所说的地步。”元瑾清晰地缓缓道来。先不说是否是真,就她这个不疾不徐,进退有度的态度,便让人信服了她三分。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做出如此愚蠢的事情来! 听了元瑾的话之后,薛老太太的神色明显好了很多。 卫显兰不觉被她抓住话中漏洞,强作镇定:“你做过的事便能矢口否认了?你告诉过我弟弟,你喜欢他不在乎名节,便做妾都要嫁入我家,这不是蛊惑我弟弟来娶你吗,你休想抵赖!” 元瑾越发笑了:“卫小姐说话是否有些颠三倒四呢?方才才说我是为了荣华富贵,痴缠你弟弟。现在又是我不顾名分都要跟他。究竟是何种说辞,卫小姐可要想好了再说,免得徒惹笑话。再说,卫小姐在此说我痴缠你弟弟的话,无非就是想毁坏我的名节。我倒想问卫小姐一句,你若没个凭证就空口白话的污蔑旁人,算不算你自己包藏祸心?你方才说要找你弟弟的小厮来问话,但你家的小厮自然是向着你的,岂非是你叫他说什么就说什么了?” 元瑾轻巧的一段话四两拨千斤,既表明了自己的清白。还反将了卫显兰一军! 老夫人的脸色自然有些凝滞,又问卫显兰:“你这凭证,除了你弟弟的小厮之外,可还有别人?” 卫显兰拿不出别的证据来,脸色发红,语气也有些慌乱:“但你喜欢过我弟弟,还曾向他表明心思,你敢说不是?女孩家便要恪守本分,你这样的行为,不是不知廉耻还能是什么?我纵没别的凭证,但你为了富贵,妄图攀附我弟弟是事实!” 薛老太太几乎有些听不下去了。 这样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蠢事,也只有卫显兰这种从小被人宠溺娇养的人做得出来。 她说这话已是强弩之末,元瑾自然是但笑不语。 “怎么了,里头这么热闹。”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一个声音,只见是个身穿紫红暗云纹长袍,戴玉革带,身材瘦削的男子走进来、他肤色黧黑,应当是常年在边疆晒的。走在他后面的,却是一脸淡漠,面貌清俊的裴子清。众多护卫都林立在花厅外面,没有进来,但这阵仗却是一点都不小的。 元瑾立刻猜到,有裴子清跟着,又是这样的排场,这位说话的应该就是定国公了。 不过怎么又遇到了裴子清! 她微垂下眼睑,看着老夫人桌上那只豆青色冰裂纹的茶杯。 她只希望刚才那些话裴子清没有听到。倒不是怕丢人,而是裴子清对她的说话行为都太过熟悉了,上次不过一个照面,裴子清便对她产生了疑惑,那若是听到她的长篇大论,岂不是更熟悉了!毕竟在很久之前,她便都是这样和他说话的。 “倒没什么,她们姑娘家说些闲话罢了。”老夫人笑着站起来,“男孩们你都看过吧了?觉得如何?” “尚有几个可造之材。”定国公说,“我来是告诉您一声,我与裴大人要去崇善寺中一趟,家中的事还得您料理。” “你去就是了,家中的事我醒得。”老夫人颔首,又对裴子清笑道,“没得好生招待裴大人,怕是不日就要回京了吧?” 裴子清笑了笑表示不在意,却又把目光放在了薛元瑾身上:“方才,似乎是你在说话?” 他还当真听见了? 薛元瑾缓缓抬头,笑道:“裴大人好耳力。” 定国公等人自然都没料到裴子清会突然和一个小姑娘说话,很是意外地看了看薛元瑾。 “上次也是见到你和卫衡说话。后来我听他说,你似乎倾慕于他?”裴子清又问。 “裴大人多虑了,上次不过是卫三公子同我说话而已。”元瑾却道。旁人听了裴子清的话,便会觉得是她缠着卫衡说话,但那日分明是卫衡自作多情,要跑来告诫她两句,自然不能让他颠倒黑白! 裴子清眼睛微眯,淡淡地说:“我那外甥心高气傲,怕不是世家贵女的话,他是看不上的。” 他说完这话,就和定国公一起先离开了。但他这句话的意思,简直就是再明显不过了。 剩下花厅中的人,看薛元瑾的眼神都有些复杂。薛元瑾脸色非常不好看,她这里明明都要转败为胜了,为什么裴子清要出来搅局!现恐怕不管她是不是纠缠过卫衡,痴心妄想要嫁入世家的名声,她真的洗不掉了! 卫显兰几乎立刻就是一笑:“既然裴大人都发话了,想必四娘子日后还是要注意自己的言行才是。” 老夫人则看了元瑾一眼。 老夫人是看不出深浅的,这件事对她的影响很难说。但对于薛老太太来说,影响却很显著,即便薛元瑾真的没做过出格的事,但喜欢过卫衡并叫人发现了,的确是让她心有芥蒂,觉得这庶房的,果然就是不如嫡房出来的有眼界一些。难免地待元瑾冷淡了些。 “诸位娘子莫喝茶了,随我一起去用斋饭吧。”老夫人说了,随即一行人才前往饭厅去。 元瑾落在后面,深深地吸了口气。 崇善寺的庑廊上,定国公和裴子清正带着人一前一后地走着。 定国公想到了刚才的情形,有些好奇,同裴子清说:“你今儿的怎的注意到个小姑娘了?” 他还不了解裴子清么,这人当年是丹阳县主手底下最得力的人,后来叛变跟随了靖王,成了锦衣卫指挥使。此人日常生活极其乏味,既不爱财也不贪色,叫那些想讨好、奉承、贿赂他的人都找不着门道。方才却突然跟那小姑娘说话,小姑娘年岁不大,虽还生嫩,倒长得真不错。他和人家说话也委实不客气的,算是害了人家一把,莫非是动了凡心? 裴子清淡淡道:“也没别的,不过是觉得像一位故人罢了。” “像谁?”定国公却想问个究竟,语气意味深长,“你若当真喜欢,倒不如我做了这个顺水人情……” 裴子清立刻道:“她才多大!” 定国公就悠悠地道:“裴大人,你觉得你千辛万苦,终于做到了如今这等的权势地位,是为了什么?” 裴子清也明白他的意思,到了他们如今的地位,不就是为了随心所欲,想要什么便能得到什么。不管世俗束缚,只遵从自己的欲-望即可。但他却只是沉默不言。 那个人是他的心魔,他的指引,他的思慕……他的罪恶。 太过复杂,以至于无法言说,无法触碰。 “行了,马上就要见殿下,还是别说这些了。”裴子清提醒他。 前方就是殿下所住的别院,他们走到庑廊上时,便看到林立的侍卫将别院包围住,连个苍蝇都别想飞进去。 定国公觉得有些奇怪:“这守卫怎的比前些日子还严了。” 自然,守在门口的侍卫是认得二人的,拿开□□放了他们进去。不过两人的护卫只能留在外面。 靖王殿下有这个嗜好,回太原府的时候不住他的靖王府,反倒是喜欢住在寺庙里。他觉得靖王府太大太杂,倒不如寺庙里住着清净。 进了别院宽阔的前厅,只见陈设极简,黄色帷幔下供了一尊三尺高的玉佛,两侧排开六把东坡椅,中间却摆了个极大的沙盘,其中地势起伏,山川河流都一目了然,极为精细。一身着长袍的男子立于沙盘之前,低首看着沙盘的走势,他长眉如刀,如深潭一般不可见底的眼睛。虽不讲穿着,却是透出一种自然的凛冽之势。 定国公和裴子清跪下行礼:“殿下。” 朱槙见他们二人来了,嗯了一声,接过手下递来的热茶喝了口:“之前交待你的袄儿都司部的舆图可绘制好了?” “不负殿下所托。”定国公从袖中拿出一卷图,恭敬地双手递给了朱槙。 朱槙找了把太师椅坐下,打开仔细看舆图,却是眉头一皱,定国公便是心下一紧。难不成殿下对这舆图不满意? 朱槙接着问他:“你派三十名密探,在袄儿都司打探了一个月,确认这舆图无误吗?” 定国公道:“我再三叮嘱了,应该不会有错。” “后日左副将便要带领五万大军攻袄儿都司部了,倘若舆图有误,便是延误军情。”朱槙抬起头,嘴角一扯,“到时候,我拿你的人头来抵?” 定国公听到这里冷汗都要下来了,苦笑道:“殿下说笑了!” 朱槙仍看着舆图,淡淡道:“我没和你说笑。” 定国都不知该怎么接殿下的话了。他知道殿下是个言出必行的人,连忙问道:“您觉得这舆图有问题?” 朱槙沉吟了一声。 他自十六岁分封于西北,便开始和军事打交道,如今十二年过去,已经是个极其老练的军事家了。舆图有什么问题他不知道,毕竟不是他亲自去勘探的,但凭借多年经验,和几次袄儿都司的经历,他觉得有些不对。 “这舆图我会让左副将核实的。”朱槙叫一旁的人收了起来,先让两人坐下喝杯茶,“你旧疾未愈,别站着了。” “多谢殿下。”定国公舒了口气坐下来。 裴子清又站起来,恭敬道:“殿下,我还有些事要回禀。”朱槙颔首,示意他说。 “太后余党不多,傅家、萧家其他人,几乎在太后倒下的时候就立刻反戈了,如今倒也没有异动。不过东宫那边,太子殿下,似乎是手段残忍地诛杀了一批宫人,让皇上不太高兴。有些……殿下的人也在其中,属下知道的时候已经太晚了,没能保住他们,还望殿下责罚。” “你也知道他为何要杀那些人。”朱槙淡淡道,“想杀些人解气随便他吧。” 裴子清应喏,朱槙挥手示意他们退下了。 朱槙接连几日都处理公事,倒也有些累了。他揉了揉眉心,旁下属就道:“殿下您还是歇息一会儿吧,您接连部署四个时辰了。” “袄儿都司部的事还未定,还不能歇息。”朱槙拒绝了,袄儿都司部紧邻山西,一旦作乱,便会对山西边境产生影响。 下属又道:“属下知道您也是忧心边疆,只是您前两日便一直闷在房中,再接着看舆图,恐怕也精力不济了。” 朱槙想了想,叹了口气道:“罢了,先把东西撤下吧!” 元瑾在别院吃过斋饭,到了下午,就同老夫人她们一起去崇善寺礼佛。 由于上午那件事,薛老太太一整个中午待元瑾都透着一股冷淡。元瑾虽能为自己辩驳,却无法抹去原薛四娘子做过的事,她的确就是脑子不清楚,喜欢卫衡还弄得人尽皆知,反倒给她埋下了今日的祸患! 便不知这件事会不会影响老夫人。 其实世子入选,再带一个姐妹,这人选未必是亲姐妹,堂姐妹也是可以的。也许今日这事,便让老夫人对她产生了芥蒂,不希望她入选,甚至也有可能影响到闻玉入选也不一定。元瑾一想到这些后果,又怎能不恨! 老夫人在拜完菩萨后,便去听高僧讲佛经了,她在五月会固定吃斋念佛一个月,所以这一个月都住在别院中。正好带着薛家众娘子一起念佛,积一些善德。 元瑾今天并没有什么吃斋念佛的心情,实际上她心中的情绪快要压抑不住了。 其他几位娘子还留在大悲殿拜菩萨,元瑾就从大悲殿走了出来。她沿着庑廊一路朝前走,越走越快,到最后便是跑了。直到停在了一片葳蕤的草木下面,她没有了力气,才蹲坐下来,将头埋进膝中。 她是聪慧老练,是能干,但也总有丧气的时候! 本来一切都好好的按着她计划的走,却无奈她本人,四房,总是有拉她后腿的时候! 前世的种种,也都不肯放过她! 元瑾将头埋在膝上一动不动。她只能放松这么一会儿,等回去之后,她便再不能露出弱态。 不管结果如何,她还等帮闻玉去争,总不能放弃这样的机会。 只是想到前世的人事,想到现在,她便顿生一种悲凉之感,难免叫她觉得窒息。 当她这般放纵自己沉溺的时候,却没有察觉到有个人走近。 看到她如一团鹌鹑蜷缩在那里,来人的脚步停顿。随后熟悉的声音响起:“怎么的,你又迷路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丹阳县主》正文 15.第十五章 第15章 元瑾听到声音抬起头。 面前这人有些眼熟,他个子很高,浓眉如剑,笑容也很和气。 是上次她迷路的时候遇到的那个人,他走路撞到她,抱着的书还撞伤了她的额角。 朱槙本是想走院中散步醒神,因并没有走多远,便也没带侍卫。不想又遇到这个小姑娘,她蹲坐在屋檐下缩成一团。抬起头时,小脸憋得通红,眼睛却湿漉漉的。她这是怎么了,一副要哭的模样。 朱槙半蹲下来,问道:“你究竟是哪家的姑娘,怎的老在此处迷路。” “我没有迷路!”元瑾不想和他说话,她有这么蠢吗,在同一个地方迷路两次。她就是想在这里躲个清净罢了。 朱槙啧了一声,怎么每次这小姑娘每次都冷言冷语,如刺猬一般。不过他今儿倒发了几分好心,站起来问她:“别哭了吧,笨些也不是什么大事,不如我再给你指个路?” 元瑾正欲说话,却听到旁边的小径上传来说话声。 “娘子可是在担心入选的事?我瞧着今儿个的事却是对您有利的,卫小姐为难了四娘子,四娘子在老夫人面前败坏了面子不说,恐怕老夫人对卫小姐的印象也不好了……” 这声音似乎是薛元珍身边的贴身丫头青蕊。 随后是薛元珍的声音:“卫显兰我倒不怕,门第高也没用,老夫人一向不喜欢她的为人。我是不喜欢薛元瑾,她一个庶房的,怎么平白能得到老夫人的夸奖。今儿卫显兰这样说了她,老夫人应当就不喜欢她了,我才算舒心了几分……” “就是喜欢也没关系,她一个庶房的,凭什么跟您争!我看咱们老太太也没把她放在眼里。” 薛元珍笑了笑:“这也自然,她爹不过是个管马的,只配给家里料理庶务罢了,如何能跟父亲比!” 她们在谈论今天的事,竟还说到了父亲。 元瑾虽然觉得薛青山为人懦弱,却还是个疼爱子女的好父亲,竟听不得薛元珍污蔑他。薛青山是个极有才华的人,倘若不是被家里耽搁,也不会没中进士,现在也不会失去斗志,只当个苑马寺寺丞罢了。 她想听这两人说更多。只是她们越走越近了,难免会发现她! 元瑾四下一看,发现不远处的庑廊转角非常荫蔽,正想躲到那处去,却看到了面前这人。他若站在这里,难免薛元珍也不会再说话了……她只能对他低声说:“你同我躲一会儿。”说着就拉他要走,谁知道拉了一下,他却不动。 他笑了笑,仍是不可思议问:“你要我躲?” 她的手还隔着衣料抓着他的手腕,勉强地能抓住,手指细细的。 人声越来越近,他又不动,还很可能惊扰到那两人,元瑾只能无奈道:“你帮我一次,我给你三两银子可好?” 他身为靖王,坐拥西北、山西兵权,银子对他来说几乎都是一种无用之物了。竟然有天,有人想用三两银子打发他? 她为人倔强,只是他迟迟不肯动,她虽面上不显露,眼中难免露出一丝焦急。因为那两人几乎立刻要走过来了。 他一时心软,元瑾立刻拉着他躲到了庑廊后面,一个转身,薛元珍便已经带着丫头走了过来。 “奴婢瞧着,二房的两个也不成气候。”青蕊继续说,“都说龙生龙,凤生凤,他们一家子都上不得台面……上次算计六少爷的事,还是云涛少爷亲口同太太商量的,要太太帮衬。结果反倒让四房那个傻子选上了。” “他们狗咬狗,便不是我们得了好处么。”薛元珍道,“不过哥哥说了,三日后定国公会亲自考核一番,到时候这种傻子,自然是过不了那关的。” 上次对薛云玺动手,果然是大房二房合谋为之。 元瑾刚听到这里,却又皱了皱眉,不过薛元珍说的是什么考核? 看来还得回去问问闻玉才是。 只是她们二人虽然说完了话,却并未离开。反而站在一树紫薇面前赏花。 她们不走,她如何走的了……元瑾思忖着,回头看到身侧的男子,他看着她问:“可以不躲了吧?” 元瑾摇头:“她们还站在外面。”她又说,“你在这寺庙中住,左不过礼佛念经的,很忙吗?” 朱槙微微一顿,然后才道:“……不忙。” 元瑾说:“那就行了,想着三两银子吧!” 朱槙又过了半晌,终于道:“……好吧,我尽量想想。” 只是又一会儿过去,两人仍然没有走的意思,薛元珍看到了一株开得正好的忍冬花架,两主仆拿了随身的丝帕出来,打算包一点新鲜的花回去做香囊。 元瑾有些无言。寺庙里种的花又不是自家的,为什么要在这里摘。 “你……”元瑾正想侧过头,跟他说让他等久一些。这人却抓住了她的手,把她带着往前走。她压低声音问:“你做什么!” “走这条路吧,我看她们一时半会儿是不会走了。”他隔着衣袖抓着她的手往前。 “前面这条路方才看到有人封住了,根本不许人走!”元瑾皱眉,“你可别带我胡乱闯。” 朱槙却笑道:“跟我过来就是了。” 他做了个手势,暗中的侍卫便悄悄领命去了,等他们走到那路口时,果然没有人守着。 元瑾有些疑惑,她方才分明见到有人守在这里,并且还看到定国公府的护卫出入,她当时还想着,这里住的人应当是和定国公府有什么关系。 难道是定国公府的人已经走了? 她看了这男子一眼,他究竟是什么人? “穿过这里就是大雄宝殿了,跟你上次走的路一样。”朱槙示意了她上次走的那条路。 元瑾却又不动声色地打量了男子一番,这次她看出了更多不同的地方。此人应当不是个一般的居士,他说话做事无不闲适平和,和居士的气质不同,这更多的是一种超然的闲适。或者来说,这是一切顺遂己意的人才有的感觉。并且他虽穿着布袍,却步伐稳健,方才拉她的手更硬而有力,似乎有习过武的样子。 “你真是这庙中的居士?”元瑾语气一顿,“你似乎有些不像。” 朱槙一向穿着简单,也从不佩戴象征地位的东西,比如玉佩扳指什么的,故旁人自然会把他认成居士。但这小姑娘倒是敏锐,竟察觉到一丝不同,他挑眉:“我似乎没说过我是居士吧。” “那你是何人?”元瑾问到这里,心中已隐隐有所戒备。 这人虽然没有坏心,但不是居士,为何住在寺庙里? 朱槙并不想跟个小姑娘表明身份。 他笑了笑说:“我是定国公府的一位幕僚,姓陈。方才你看到守在这里的便是定国公府的人,因为国公爷来过此处。” 他竟能知道方才是定国公府的人出入这里,那还是有几分可信的,平常人并不认识定国公府的人。且这种功勋世家的幕僚,多半都是既习文也习武的。 元瑾信了几分,同时她的心里又有了个想法。 既然是定国公府的幕僚……国公爷还和他商议事情,那是不是说,这位幕僚还算得是定国公所用的。那定国公的许多喜好习性,他势必也清楚吧?既然如此,或许她能向他打听一些定国公的事情,便对闻玉的甄选有利了。 “我今日不去大雄宝殿,而是要回大悲殿。”元瑾说,“不过现在还过不去,不如先在你这里吃杯茶吧。正好,方才说好了给你三两银子的。” 这小姑娘当真有意思,竟还想凭三两银子敲诈他一杯茶。 他所饮的茶,皆是采自峨眉高寒多雾山顶的顶级雪芽,只有长在陡壁上一棵树可得,每年只得一斤,都到了他这里,千金难求。 朱槙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她已经沿着庑廊往里走了。 他笑着叹气,只能跟了上去。 庑廊第一间便开着,是他平日看闲书的书房,支了一张竹榻,旁放着一张小几,摆了几个茶盅。 这间书房用的都是寺庙中的东西,故显得十分清贫。 元瑾一踏进来后,明显地感觉到了主人的穷困。这屋子里唯一值钱的,怕只有那几架子的书了,若都卖了,也许能置办个宅子了。但对于读书人来说,书就是命根子,卖命都不能卖书。 “先生竟然过得如此……清净。”元瑾选了个比较好听的词,他既说自己是幕僚,她自然就称呼他为先生了。只是她一摸腰间的荷包,才发现她今日出门并未带银子,只能说,“我下次把银子给您送来吧,今日似乎没带。” 朱槙却走到了小几旁,把壶放在了小炉上。 “先生这是?”元瑾问他。 朱槙道:“你不是说要饮茶吗。”他又打开小几上一只竹制的茶叶筒,才发现竟然茶叶已经用完了。 元瑾就坐在圈椅上,自然看到那竹筒中已经没有了茶叶。 这位幕僚似乎混得并不好啊,虽只是幕僚,但若跟着定国公,应该也是不愁吃穿的,普通的茶叶也是用得起的。竟然会没有茶叶了。 “既没有就算了吧。”元瑾笑道,“我下次给先生带一些茶叶过来吧?比你在外面买的普通茶叶好些,是我父亲从庐州带回来的六安瓜片,品质尚可。” 她似乎比初见的时候友好了一些。 朱槙把茶叶罐放了回去,听到这里又笑了笑,只能说:“……那多谢了。” 水壶在茶炉上咕噜噜冒开了,冲起的水泡腾出热气。他取下小壶给她倒了杯热水,才坐到了书桌旁。 方才那份舆图,下属正好已经给他放在了桌上。他倒也没有避这小姑娘,实际上上次她闯入他所住之地后,就已经有人去查过她的身份了,是太原府一个小官僚家庭的庶房娘子,跟定国公府有些沾亲带故的关系。 他看着他的舆图,而元瑾已经起身,她在仔细看他收藏的书。倒还真的多偏行军布阵的书,不过也有一些诗集。此人怕是极其爱书吧,竟有很多罕见的兵书也在其中。不过他既然是幕僚,看兵书也是他的必须了。 元瑾一眼就瞥到了那份舆图。 “咦,你这舆图……”元瑾顿了顿,她瞧着这幅图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很快元瑾就想起来了,当年她随着太后住在慈宁宫的时候,山西毗邻的袄儿都司部发展壮大,太后颇觉危险。曾密派大内侍卫三十人深入袄儿都司部腹地,绘制当地舆图。倘若哪天有战事,这份舆图将会发挥重要用途。当时袄儿都司十分危险,三十位大内密探只回来十个不到,才九死一生绘得了那份图。 她是接手那份图的人,又惯常记忆好。尤其是看图、棋谱一类的东西,她能达到过目不忘的地步,所以记得十分清楚。 他侧头看她:“你还懂舆图?” “我父亲对此有兴趣,我也随之看了一些兵书。”元瑾随口敷衍他,然后她看着皱了皱眉,“你这舆图哪里来的?” 朱槙说:“……别人送我的。” 元瑾指了这图左上角的部分:“这块不对。” 朱槙听到这里一笑:“何以见得?”他并没有当真,只觉得这小姑娘是胡乱开口,同他说着玩的。 元瑾又不好跟他说,自己见过这图最详尽的原版。这个幕僚其实人挺不错的,倘若这图真有什么重要的用处,有这样的错误岂不是耽误了他。她只能说:“我曾经读过一个人走袄儿都司部的游记,说那里的西北方向多山丘,又有黄河经流,所以其中蕴藏一片绿洲。但图中这片却没有绿洲。你若要用,怕是要多查证一下。” 她的话并不像信口胡说。朱槙又看了一眼,其实他的不舒服之处应该就是源自这里,觉得这处的地势相互矛盾。而这样的直觉,非得是十多年各地征战才能培养起来。这小姑娘才多大,自然不可能有这样的功力。他又看向她,她却笑了笑:“陈先生,你这舆图用来做什么的啊?” 果然是想跟他套近乎,方才什么进来喝茶,也是想探探他是不是真的幕僚。如今看到这舆图,估计才是确认了。 他收起了舆图道:“不过是帮人看看罢了。”他又说,“想必方才那两人已经走了,你还不回去?” “要走了。”元瑾发现这个幕僚心情还是好一些的,她站了起来,“那下次我给你带些茶叶过来,还有答应你的三两银子。”元瑾见他桌上摆的竹筒正好方便,这样的茶叶筒很常见,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就说,“你这竹筒借我吧,便用这个给你装来。” “那多谢你了。”朱槙笑着看她离开。 她走后不久,有人进来跪下:“殿下。方才那姑娘……是不是拿走了您的茶叶筒?” 殿下这个茶叶筒是特制的,虽外部是一般的竹制,里头却精细地放入一层薄和田玉胎。以保持茶叶常新,茶气不散,当初也是耗费十数块极品和田玉,方得这么一个薄胎,价值非金银可比的。殿下就让那姑娘拿走了? “她会送回来的。”朱槙笑了笑。把舆图交给了他,“快马加鞭送往大同,让副将派人即刻核对,尤其是西北角。不得有误。” 说到最后一句,他语气严肃。 属下应喏,领命退下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丹阳县主》正文 第十六章 第16章 元瑾回到薛府后,就随手把茶叶罐交给了杏儿,告诉她:“去父亲那里装些六安瓜片回来,顺便拿这个月的月例银子。” 杏儿便领命带着茶叶罐去了。 跟她一起去领月例银子的,是那个比她还傻的丫头枣儿,好奇地问她:“娘子又不喝茶,怎的要咱们去装茶叶?” “娘子既吩咐,咱们做就是了!”杏儿从来不想这么多。跟薛青山的小厮说了声,便拿钥匙开了库房领茶叶,她旋开了盖子,枣儿好奇地看,伸手一摸又咦了一声,“杏儿姐姐,这茶叶罐里滑得很,似乎不是竹制的呢!” 杏儿赶紧拍开了枣儿的爪子:“去去去,装茶叶的东西是摸不得的。你那爪子摸了娘子还能喝吗?” 枣儿委屈地哦了一声,不再好奇了。 杏儿只想赶紧把茶叶装回去交差,旋好盖子,带着拿了月例银子的枣儿回了西厢房。 “娘子,茶叶和银子都拿回来了。”杏儿把茶叶罐和红纸包的三两银子都放在桌上。元瑾就拿起银子,感叹了一声:“一个月的月例,就这么没有了。” 姜氏给的那六十两,叫崔氏拿去收起来了,说怕她不懂节制乱花银子,等要的时候找她支。但这个银子无法跟崔氏讲去处,所以不能跟她要。其他东西崔氏倒也给了闻玉,只稍微留了几匹布给锦玉做衣裳。 元瑾非常感慨自己的堕落,曾几何时,银子对她而言不过是个打赏人用的玩意儿,现在居然每一两都要这么珍惜。 杏儿小声地说:“娘子,太太说了,用出去的每一笔银子都要留个底子,看您是用哪里了。” “月例银子她不管。”元瑾说着收起了银子,又叫了柳儿过来,今天的事,她仍然不全放心。 “后天我们去定国公府的时候,你找下人打探一下,定国公府是否有个姓陈的幕僚住在崇善寺。”她吩咐柳儿。屋里三个丫头的品行她都了解,柳儿心细又年长,倒是个得用的人。杏儿虽不聪明,但交代她的事都切切实实记得。至于枣儿嘛只能说,养着用用吧。 柳儿应下了,元瑾又问她:“闻玉可下学了?” 柳儿便答道:“这时候四少爷怕还在书房里进学吧。” 闻玉其实过得也挺辛苦的,从定国公府回来后,他还要另上西席的课,教授四书五经,兵法战略。往往要到酉时才能下学。 元瑾算着他该饿了,亲自去厨房装了给闻玉留在蒸笼的菜,去薛青山的书房等他。 元瑾到了书房,见先生还没讲完,先站在门口看着闻玉上课。 她一直不清楚闻玉对竞争世子是什么态度,她希望并不仅因为她想,他才去做。虽说是有些她想让他去做的成分在里面,但元瑾也的确希望他能改变自己的命运,不被庶子的身份束缚,不埋没了他的才华。 书房点着两盏蜡烛,映照得满室昏黄。闻玉上课还是极认真的,听着先生讲课,侧颜如玉,极为精致。 等先生讲完了,元瑾才进去请了先生坐下。 这位先生姓徐,长得极为普通,扔进人群都找不到的那种,但眼神露出一种隐然的智慧,并且他对闻玉极有耐心,从不因他的病说他半句。且这位徐先生极有才华,当时选西席的时候,无论薛青山考他什么,他都能对答如流。 元瑾向他问询闻玉的学习进度,徐先生都说很好。 “虽四少爷不爱说话,却是的确天资卓绝。若能治好这病,日后前途不可限量。”徐先生道。 “便是这个要请先生包容他,他有时候若有言语不当的地方,先生不要见怪,他不是存心的,只是不知道罢了。”元瑾笑着道。 徐先生摇头道:“四小姐不必多言,我倒当真喜欢四少爷。也很愿意教他。只需您照顾好他,便是对他极好了。” 元瑾谢过徐先生,又让柳儿拿了上次三伯母送的端砚给徐先生,送先生出了门。 她看着这位徐先生的背影,总觉得此人有些神秘。 寻常的读书人,既有这般才华,为何屈居于一个小小官僚之家教一个庶子。且为何又对闻玉十分包容,倒当真奇怪了。 她回来时桐儿已经给闻玉摆好了饭菜。一碟炒青菜,一碟腌笋肉丝,一碗炖鸡,一碗火腿煨牛腩。闻玉现在吃的菜多是肉,毕竟他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又要每天练骑马射箭,消耗是很大的。 他只吃面前的一盘菜,其实并不是因为他挑食,而是不论你放什么在他面前,他都只夹那一盘菜。元瑾只能等他吃一会儿这菜,就换个菜放他面前。 可能练习射箭骑马真的挺累的,他竟狼吞虎咽的消灭了大半饭菜。 “今儿很累吧?”元瑾本还想问问他定国公和考核的事,却也不好问了,“你回去好生睡一觉,叫桐儿给你揉揉肩。” 闻玉却似乎想了片刻,然后他说:“你说过,如果有什么问题,要告诉你。” 元瑾颔首,她一直希望闻玉能遇到问题同她说,免得他自己憋在心里。她问:“你可是有什么话要告诉姐姐?” 闻玉点头,放下碗筷看着她说:“定国公今日来了。” 他竟然会主动提起定国公的事。这让元瑾有些意外,他提起这件事,证明争夺世子之位这事他也是在思索的。而实际上,他获得的才是直接的消息,若由他的口转述给元瑾来思索,难免不如他自己思考有用。 “我们在练箭,定国公只看了卫衡练箭,很快便走了。”他继续道。 这倒也理解,本来定国公心里一直想要的人就是卫衡,只是老夫人更中意薛家的人罢了。元瑾沉吟了片刻问他:“另两个堂兄是什么表现?” 闻玉摇头,轻轻地说:“他们不值一提。” 这让元瑾更加意外,她以为薛闻玉根本就没关心过另两个堂兄,却没想到他还有自己的判断,并且他还觉得另两个堂兄根本不入眼。元瑾笑了笑,摸了下他的头,“你这小脑瓜每天倒想很多东西啊,都不与我说么?” 看来他的确在慢慢改变,至少愿意主动跟她说这些话了。元瑾思忖着,又问他:“那另外两个卫家的人,你怎么看?” 闻玉这次想得更久了一些,告诉元瑾:“卫衡很聪明,但卫襄更危险一些。” 卫襄,便是卫衡的堂弟了。 竟能让闻玉都说出危险二字,此人究竟有什么特别的?元瑾问:“你如何看出他危险的?” 闻玉这次抿了抿嘴唇,大概是在想怎么说。最后却仍然摇头:“没法说。” 闻玉看人大概是有他自己的方式,有时候这或许只是一种微妙的感觉。也或许是他察觉到了什么,但他无法用言语去描述。元瑾不再问他了,而是思索了起来。卫家只选进了两个人,大家都觉得卫衡才是最后能成为世子的人,故十分看重他,倘若其实真正厉害的人是这个卫襄呢那便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你先暂时不必管他,倘若他真的厉害,这个时候便不会对付你,你只先学你的就是了。”元瑾说,她又想起了今日听薛元珍提到的考核,便想一起问了他,“我似乎听说,今日定国公同你们说了,三日后会考核你们?” 闻玉摇头,“没有。”又说:“他只问我们,知不知道西宁战役。” 西宁战役。 旁的战役元瑾或许不清楚,她毕竟擅长的不是军事,但是西宁战役不一样,当年这场战役名闻天下,她不会没有听说过。 因为这是靖王的成名之战。 当初靖王被分封到甘肃行省驻守兰州卫,旁边土默特部日益发展壮大,土默特部可汗额日斯是个骁勇善战的猛将,数度侵犯甘肃烧杀抢掠。朝廷曾换任三个甘肃总兵,都未能将土默特部消灭,反而使其日益壮大。当时的甘肃民不聊生,几乎一度被打得逼近了兰州。 兰州若是失守,那甘肃便当真是完了。 靖王临危受命,挂帅上阵,在西宁卫与额日斯带领的军队发生交战,这是场绝对的大战,额日斯领兵六万,靖王领兵不过四万,在西宁卫打了三天。却凭借他在边疆积攒五六年的军事经验和实力大败额日斯,把额日斯打回了土默特部老巢,保住了甘肃行省。当时此役振奋了全国。靖王班师回朝的时候,万人空巷,无数人涌到街上看大将的风采。 自此之后,太后才不得不重用靖王驻守西北。当时朝廷可用大将不多,元瑾的父亲驻守山西,西北必须有强横实力者驻守。 定国公不会平白无故问他们西宁战役,恐怕是想借此考验他们的军事素养,但闻玉现在才开始学习,怎会懂得如何分析,甚至举一反三。 元瑾手指轻巧着桌沿思索,她对军事也只能说个大概,说精通是肯定不能的。她这水平指点闻玉还行,但想让他应对定国公,还有些困难。 元瑾立刻想到了那个幕僚陈先生。 他既是定国公的幕僚,想必对军事应该还是挺精通的吧。且看他生活清贫,又住在寺庙里,势必是不得定国公重用的人,找个借口问他倒也不怕露了底。再给些银子作为报酬就是了。 既是如此,后天给他送银子和茶叶过去的时候,请教他一下吧。 元瑾想到这里,跟闻玉说:“姐姐找些书给你,你有空的时候看看吧。” 元瑾站起身走到博古架前,找了《吕氏春秋》c《战国策》c《资治通鉴》c《贞观政要》这些书出来。这是她想要闻玉立刻读的。将这些书给了闻玉,她告诉他:“你不必记得太快,只需半个月内看完就行。” 带着闻玉出书房的时候,元瑾稍微地停顿了一下。她刚才给闻玉找的书,其实是当年太后告诉她的,帝王权术所用的书。后来她也是这么教给朱询的,然后他就谋逆了。 反正都是制衡之术,帝王世子什么的应该是差不多的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丹阳县主》正文 17.第十七章 第17章 三日后恰好是元瑾十四岁的生辰,只因不是及笄,也不是整岁,崔氏便叫厨房给她做了碗长寿面,里头卧了个荷包蛋,算是过生辰了。 薛青山说:“家里只这一个女孩儿,不说大操大办的,总得给她置办件像样的生辰礼才是。” 崔氏看着三个孩子吃早饭,说:“薛闻玉现在请西席,买这个那个的,家中花销的银子本来多。你一年俸禄怕都供不起他,要不是三嫂接济,咱们就该去喝西北风了,你还能从你老娘那里抠到多少银子不成?再者明儿元瑾就及笄了,及笄礼的花销更大,现在不省着些,日后怎么办?” 一提到俸禄,薛青山没话说了。他做苑马寺寺丞,一个月才六两银子的俸禄,加上衙门补贴些油米布的,算个七两已经是多了。家里倒还有五百亩的地,每年能有四五十两银子的收成,这样的收入在几位嫡房面前,非常的捉襟见肘。 元瑾吃着面说:“无妨,我这生辰过不过都行。” 上一次她及笄的时候,宫中大肆操办,各个权贵家里送来的及笄礼中奇珍异宝无数。她的梳头娘子是已经出嫁的宁德长公主,宴席三日不散,太后又送了她四套宝石翡翠的头面。但那又如何呢,她还不是被人背叛然后被害死了,现在坐在这里吃面,几两银子的事都要操心。 这些都没有意思,过眼烟云而已。 吃过早饭,薛锦玉上书房读书,元瑾和闻玉去定国公府别院。 今儿不是学绣工,而是学世家中各种走行坐言的规矩。几位娘子都出身官家,官家的规矩,比起世家的繁多还是不如的。 给她们上课的是老太太贴身的大丫头拂云,她站在几位娘子中间,先把规矩示范了,再一一请娘子们出来跟着做。 这个可以说是元瑾之所长了,当想年她当年在宫里的时候,三个教习嬷嬷围着她教,时时刻刻盯着她的行为举止。如此一年下来,她行走端坐无不优美,且这种气质,并不是学就能学出来的,是长期印刻在骨子里的。故即便她不学,也能随意做好。 于是娘子们发现,在绣工上笨拙得可以的四娘子,竟然学这些规矩水到渠成,几乎不必教,居然还让拂云笑着称赞了她一句:“四娘子倒是悟性好。” 卫显兰便哼了一声:“连个针线都学不会,会这些有什么用!” 拂云一听到卫显兰这么说,脸上的笑容不减,却缓缓道:“卫小姐此言差矣,世家同你们官家不一样,倘若我们现在在京城,凭定国公家的身份,每年宴请肯定还要去宫中请安的,宫中最是讲究规矩的地方。若是没学好这些,在贵人们面前丢了定国公府的颜面,岂不是一桩坏事?真功夫固然重要,不过在世家之中,更重要的是你们的规矩。” 薛元珠也帮了一句腔:“更何况,你自己的女红又好么!五十步笑百步,我四姐没招你惹你!” 薛元珊却皱了皱眉,说元珠:“六妹,拂云姑姑在说话,不许你这样没大没小的插嘴!” 薛元珠便不干了,说道:“元珊姐姐,方才卫小姐插嘴你如何不说她?怎么就我说话,你才说我?” 元珠因为自己弟弟云玺的事,对二房的两个极看不过眼。更何况众姐妹中,要论谁的口才最好,那是谁也比不过元珠的。 “你!”薛元珊脖子一梗,说,“我这是帮理不帮亲!” 元珠更是笑了:“这么说,元珊姐姐觉得卫家小姐才是理。反倒是拂云姑姑的不是了?” 薛元珊彻底的败下阵来,她们无人敢对拂云不敬。 拂云虽只是丫头,但她的身份不一样,她是老夫人身边最得力的大丫头。诸位娘子有什么表现,她都会一一告诉老夫人。这便是老夫人的喉舌,那是能得罪的么? 拂云看着她们争执,最后说:“几位娘子都是官家小姐,书香传世。实在是不必这般争吵,都坐下吧。” 却没有真的指责几位小姐。 下了课之后,她把今天发生的事告诉了老夫人。 定国公老夫人喝着茶,缓缓道:“你觉得,这几个娘子谁比较好?” 拂云想了一下道:“薛家几房人太多,相互倾轧,姐妹之间彼此不和。卫小姐是家中独女,上有哥哥下有弟弟,太过受宠,非要和庶房的娘子计较,看不清楚自己的优势。” 老夫人笑了笑:“你这般说来,你是不喜欢显兰了?” 拂云给老夫人剥了葡萄递过去:“当日她指责薛四娘子,分明可以私下偷偷告诉你,但她没有这般做,那是想要四娘子当众出丑。再者她若真的想要四娘子当众出丑,明明可以指使丫头来说,却偏要自己出头,叫四娘子抓住话柄反击了回去。奴婢不好说别的,老夫人您心里是清楚的。” 老夫人吃了葡萄,继续问道:“那你觉得薛家几个娘子如何?” 拂云想了想道:“这奴婢倒是不好说了,元珊和元钰小姐,您早已不喜,元珠小姐今日帮四娘子出头,倒也不失率性可爱,就是年纪终归小了。元珍小姐倒是温柔和善,表现得没什么错处。至于四娘子奴婢倒不知道,您介不介怀那天的事。” 老夫人叹了口气:“她的性子像宝珠,也聪明大气,我本是挺喜欢的。” 宝珠是原定国公府小姐,老夫人老来得女,千娇万宠地养大,跟老夫人亲近极了,可惜在三十年前,不到十三岁就因病去世了,一直是老夫人的一块心病。 本是挺喜欢的,那也就是说,还是介怀当日之事了。 拂云半跪下来给老夫人捶腿:“您一贯看人都是准的,奴婢并不担心。正如您看卫家和薛家,卫衡看似更好,实则他出身太好,到头来反倒不能融入咱们府中。倒不如小门小户的,全心全意地依仗定国公府,把国公府当成自己的家。” 老夫人笑道:“正是这个理,国公爷还以为我老糊涂了,因为自己堂姐妹选的薛府,他是没看明白这个关窍。”老夫人盯着窗外的日光兀自思索片刻,又道,“着看吧,就那么几个月的功夫,也不会太久了。” 拂云正若有所思,外面来了个丫头通禀:“老夫人,顾老夫人来太原拜祖,特地来拜谒您。现人正在花厅呢!” 老夫人听到这里顿时惊喜。 她和顾老夫人是同乡,虽顾老夫人差她些岁数,却十分交好,后来顾老夫人嫁去京城魏永侯府,就总是见少离多。听到她回乡祭祖特地来见她,如何能不高兴。她立刻直起身道:“快请她进来!” 丫头给她梳洗,老夫人又想了片刻说,“把那几个娘子都叫到堂屋来。” 几个娘子听到京城来的顾老夫人来,立刻就紧张了起来。那卫显兰显然也是知道魏永侯爷那件事的,因为她一时激动,打翻了茶杯。 元珠很惊讶,小声同元瑾说:“至于么,一个个也未必选上的” 元瑾的心情却有些许复杂,因为想到了当初,这位顾老夫人三进宫中,告诉她不要怪罪顾珩,顾珩总会娶她的情景。 “人事叵测啊。”她感概了一句,瞧元珠正眨巴眼睛看着她,就摸了把她的丫髻,“走吧,大家都已经走了。” 几个娘子被领着去了堂屋,慎重地一一拜见了顾老夫人。 和之前元瑾所见不同,这时候的顾老夫人面色红润,谈笑自若,虽人已半老,却仍见得出年轻时候的貌美。浑不像当时,脸色苍白得仿佛得了重病一样的场景。她也只是看了元瑾一眼,便不感兴趣地移开了目光,亲热地和卫显兰c元珍交谈。 这让元瑾对她的印象大为改观,之前在她的记忆中,这是个病弱可怜,半天不敢说一句话的老侯夫人。 老夫人同顾老夫人提到了当初的事:“当初我当真替你捏了把汗,那萧家可是能得罪得起的!你儿着实任性。幸好萧太后倒台,侯爷反倒因从龙之功,地位更甚从前。不过如今,侯爷仍未娶亲,你便不急?” 顾老夫人放下茶盏叹气:“我急又有何用。没人能忤逆他的心意,他年少时喜欢的那个姑娘一直未能找到。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老夫人觉得惊奇:“如何会找不到?” 顾老夫人摇头:“许本就是他的托词吧。算了,不提这事了。” 顾老夫人又细细问起元珍的女红等事,元珍又是惊喜又是害羞。其余诸人只能大眼瞪小眼的,幸好老夫人很快叫她们自己出来玩,不必杵在那里喝冷茶。 元瑾正好想借此机会去找那位陈先生,至于顾珩她是没有半点兴致的,她唯一那点兴致已经在前世耗光了。 不管顾珩喜欢香的臭的,美得丑的,现在统统和她没有关系。 她正循着别院的夹道往外走的时候,却突然听到有人在身后叫她。 “薛四姑娘。” 元瑾眉头微皱,这声音略有些耳熟。她回过头,果然看到卫衡站在一株柳树下,他穿着件月白的细布直裰,玉树临风,少年俊秀。 她嘴角略抿,淡淡地道:“卫三公子有事?” 卫衡顿了顿,似乎在想怎么开口,“那日我胞姐的事我听说了,我不知道她会那样说你。” 元瑾听到这里似乎觉得好笑,她慢慢走近,抬头看着卫衡。 “相比起你姐姐,我更不喜欢你舅舅那番话。”元瑾说,“卫三公子既今日叫住我,我不妨把话同你说明白,我现在并不喜欢你。你若是有空的话,能否把这些话告诉他们一声?” “你”卫衡却盯着她说,“你之前不是说” 她之前不是,喜欢他喜欢得不得了么? “之前说什么都不要紧了,今日起我和卫三公子再无干系,所以你也不必为此忧虑了。”元瑾说完,看了眼旁边的湘妃竹林丛,不想和他多说,便随之离开了。 卫衡却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其实元瑾并未做过痴缠他的事。这几日她更是对他极为冷淡,虽都在别院,却连在他面前露面都没有。所以听到卫显兰那般说她,他才又羞愧又着急,分明是想让她别误会的,可看到她今日的模样,竟不知道说什么是好了。 他一直站在原地,直到旁边传来个说话的声音:“三哥原是在等她啊!” 卫衡回过头,看到一个蓝袍少年从湘妃竹丛中走出来,他生了对细长凤眸,皮肤白皙,笑容懒洋洋的。 卫衡一看是他,问道:“你方才一直跟在我身后?” “你学射箭的时候就心神不宁,我便想知道你出来干什么了。”卫襄笑着说,“不是我说你三哥,人家追着你的时候不喜欢,不追了又何必在意呢!” 卫衡皱了皱眉,并没有辩解这个问题,叮嘱他,“方才的事你不要说出去。”说罢他也离开了。 只剩卫襄站在原地,看着元瑾离开的方向。 方才那姑娘分明发现他了,却一直没说。此人倒是有几分厉害啊。 朱槙坐在长案后面写字,室内一片沉寂。 他面无表情,这让身旁伺候的人大气都不敢喘。 靖王殿下便是那种,平日貌似好说话,但当真惹怒了他,那真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人。 门扇开了,定国公走了进来。他在原地犹豫了片刻,才走上前来拱手道:“殿下找我何事?” 朱槙略抬起头,搁下笔后从仆人的托盘中拿帕子擦手。随后问:“找你来是要问问,袄儿都司部的舆图,你当真觉得没有问题?” “这”定国公一个迟疑,“都勘测了这么久,自然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朱槙冷笑,从案上拿起本册子,丢到了定国公身前:“你给我看了再说话!” 定国公也少见他这么生气,捡起册子一看,顿时心跳加速,手心冒汗。这是榆林卫发来的密保,他们在袄儿都司绿洲被人偷袭,幸亏早有防备,才没有出现伤亡。只是攻击袄儿都司部的计划还是落空了。 “殿下,这!”定国公也深知辩解的话不能再说,僵持半刻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若不是我早已做了应对,你现在就该回京城,跟皇上请罪了!”朱槙冷淡道。 越看那册中的描述,定国公越发觉事情的严重性,他脸色发白:“是我的过错,竟未发现那舆图有重大失误!幸亏有殿下在,否则我便是削官也难洗刷罪责了!” 见他久不说话,认错态度十分诚恳。朱槙也达到了自己的目的。给人一棒自然要再给个甜枣。 他喝了口茶,缓和了些语气:“行了,既然军队没有伤亡,我便也不追究了,你自行领三千两银子的罚吧。袄儿都司地形极难勘测,倒也不能全怪你。我让裴子清给你四十个锦衣卫。你带人重新勘测一遍。” 定国公十分感激,千恩万谢领命退下。 随后外头进来个人,跪下通禀道:“殿下,上次那位姑娘又来了,属下不知该不该拦” 朱槙道:“不用拦她。”这次袄儿都司部的事,怎么也是因为她才没有出现伤亡,他还欠她个人情。 朱槙去了上次那间书房。等他到的时候,元瑾已经在书房里等他了。 她正在烹茶。水壶的水咕噜噜地冒泡了,她提起悬梁,先烫一遍茶杯。再过一道茶,第二遍清亮的茶汤才倒入杯中。 丝绸一般的长发滑至胸口,她垂下头,长睫覆着眼眸。 听到动静,元瑾才抬头看,笑道:“陈先生回来了。” 她放下茶壶,伸出手把茶杯推到他面前走,“我烹的茶,您尝尝?” 朱槙坐下来,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先不说他对六安瓜片的感觉如何,方才看她那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有几分模样,还以为是个懂茶的。没想茶汤一入口,他就立刻知道水过热,茶味不够悠久。 元瑾等他喝了,才问道:“你觉得怎么样?” 他放下了茶杯,看她期待的看着自己,只能说:“好茶。” “那我以后常给你带。”元瑾就道。 朱槙的笑容略僵片刻,往后靠在圈椅上,继续笑着说:“这也太麻烦你了,送这一次就够了吧。” “不用客气,我看您生活清贫,往后缺什么告诉我一声就行。”元瑾拿出了给他带的茶叶和银子,“这银子你收下吧。” 她指头挑开红纸给他看,于是他看到了三颗小小的银锭。 看到当真是三两银子,朱槙心情复杂。只能道:“你家中也不算富裕,何必周济我。这三两银子还是拿回去吧。” 这人怎的有这样的傲骨,到眼前的银子都不要,难怪这么穷。 元瑾劝他:“你现在住在寺庙中,不知道外头柴米油盐贵,但等你将来要用银子的时候,银子便是救命钱。不必推辞。我如今也是经历了一番世事,才知道银子的宝贵。” 朱槙想再推迟,却实在是推迟不过一心觉得他很穷的元瑾,他只能收下了这三两银子。然后说:“你既这般大方。若是有什么所求,也可以告诉我,我会尽量帮你解决。” 他做出了怎样的承诺,元瑾并不知道。 其实她现在可以轻易地向他要求几万两银子,甚至给她父亲求个四品的官位。 这些,朱槙都不会拒绝的,这对他来说只是小事而已。 自然了,元瑾并没有想到这上面去,她坐直了身体,想了想说:“万事都瞒不过先生,我今日来找你,的确是有个事想请教你。” 果然,又是烹茶又是送东西的,必是有事相求。 朱槙笑了笑:“你说吧,但凡我能帮得上忙。” 元瑾问他:“您既是幕僚出身,可知道西宁战役?” 他听到这四个字,眼睛微眯,似乎有些意外:“你为何问这个?” 元瑾就从袖中拿出一张图展开,以小杯压住了边角,道:“这张是西宁地域的舆图。我想同您请教,西宁战役当中,靖王主要采用的是何种战术打法,当时土默特部兵力多于靖王,且实力强横,他是怎么赢的?我看舆图,却怎么也和书上说的对不上。” 元瑾说完之后,久久没听到他说话。就问他:“怎么,您对这个战役不熟?” “你问这个做什么?”朱槙却没有回答她,而是又问了一次。 元瑾道:“我自有用处。” 朱槙却抬头看着她很久。 诚然她一个姑娘家,想知道这个,怕也是为家中的兄弟问的。她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确是问谁都不如问他。 他看了眼她的舆图,道:“你稍等。” 随即站起身来走到书案旁,拿了笔墨过来。以笔蘸墨,在她的舆图上勾画了几笔。 “这几处是错的。”朱槙的语气温醇平和,讲的却是绝对的军事机密,事实上,流传在外的舆图很少有全对的,也怕是被敌方收集利用。而对他来说,这是再熟悉不过的舆图,他能轻易地看出其中的错误。 “此处的地势应该是这样的。”他将她图中的错误一一的纠正了过来。 元瑾凑过来一看,果然他这几笔才是对的。她抬头,无意地撞到他也看下来,两人对视片刻,他才低声问:“这下看明白了吗?” “明白了。”元瑾颔首,她坐了回去。 朱槙笔尖一停,方才她凑得太近,看着她那双纯澈平静的眼眸,竟不知为何有些异样。 他又觉得荒唐,不过是个小姑娘罢了,很快那样的感觉又没有了。朱槙就继续道:“那你跟我说一遍,你是如何看这场战役的。” 元瑾便将自己理解的说了一遍,她本就是极聪慧的人,竟能讲的八九不离十。等说完,元瑾又跟他说:“我还想问问先生,倘若如今我是土默特部的首领,在当时的情景下,我该如何打败靖王呢?” 朱槙听到这里又是一笑。 她若问旁人,旁人还当真无法给她解决这个问题。 “你若是土默特部首领,当时正吹西北风,可以火箭烧靖王的军营,他必无还手之力。”朱槙喝了口茶道。 元瑾便说:“靖王难道不会为了防止这样的情况,将军营驻扎得更远些么?” “不会。”朱槙摇头道,“驻扎得再远一些,就赶不上供给了。当时宁夏卫已经不能再拖了,他想三日内取胜,所以必须冒险一击。赌的不过是对方没有足够多的箭簇罢了,毕竟土默特部是蛮荒之地。” 元瑾听了却眉头微皱:“你怎知他想三日内取胜?” 元瑾觉得自己还是极为了解靖王的,毕竟是曾经试图瓦解他数年,虽然并没有成功。这个男人当真是能隐忍能谋略,不介意用任何方法达到他的目的。有时候狠起来,又百十倍的胜过别人的凶狠残暴。 朱槙顿了片刻,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能说:“我猜的。” “这如何能做无端猜测。”元瑾觉得他不太严谨。 朱槙又是沉默,说:“好吧你若觉得这段不好,不要便是了。” 元瑾虽然那般说,却也觉得他说的是可行的。这幕僚当真是才思敏捷,只做个幕僚却是屈才了。 “罢了,今日谢过陈先生了,时候不早,我该回去了。”元瑾站起来,又指了指茶叶罐,笑道,“下次来若先生喝完了,我再给您装点来吧。” “好。”朱槙笑着看少女纤细的身影走远。 下属走了进来,行礼问道:“殿下,茶叶罐送回来了,可要加上新茶叶?” “不用。”朱槙道,“先喝着这个吧,味道也不错。” 等殿下离开后,下属便好奇地打开闻了闻。 这不是六安瓜片么。 殿下什么时候喜欢喝这样常见的茶了? 味道哪里不错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丹阳县主》正文 18.第十八章 第18章 元瑾回到薛府的时候天色已晚,但还是同闻玉将西宁战役讲了一遍。 闻玉竟能举一反三,心智敏捷灵活超出元瑾的预期。 元瑾觉得他在这上面果然有天分,才放下心来,叫丫头送他回去歇息。 等闻玉走后,柳儿跟她回禀道:“奴婢已经问过,崇善寺中的确住着定国公府的幕僚,是不是姓陈就不清楚了。丫头们对这个也说不上来,只说那幕僚是定国公不喜欢的,生活也很清贫” 那便是对上了,元瑾心想,看来此人的身份没问题。 她准备让杏儿打水洗洗睡了。这时候崔氏却带着丫头过来,一进门便抱怨道:“你怎么这时候才回来!” “您可是有事?”元瑾对崔氏的抱怨一般都当听不到,问她。 崔氏坐下来,她手里拿着个檀色祥云纹细铜扣的锦盒,打开了递给元瑾。“这对雕海棠的金簪,是我及笄的时候,你外祖母送我的。” 金簪放在白绸布上,雕的海棠花栩栩如生,花蕊处还嵌了几颗米粒大的红宝石。金子有些分量,元瑾掂着都有些沉。虽是海棠金簪,却也不俗气,反倒是贵气精致。 看来外祖母的审美,是比崔氏好一些的。 “我嫌它样式不好看,一直没怎么戴过。当做你的生辰礼送你了。”崔氏说得别扭,元瑾却笑了起来。 崔氏就没有嫌金子不好看的时候,不过是想送给她罢了。 “多谢母亲。”元瑾让柳儿好生收了起来。 崔氏咳嗽一声继续说:“你如今十四岁了,到了可以定亲的年纪了。平日打扮得好看些,别穿得太素净了。”她说着摸了摸元瑾的头发,“我和你爹头发都好,你偏像你外祖母,头发又细又软,都不好梳发髻。簪子都不好戴。衣着也是,整日的没个喜庆,给你做好看的衣裳你都不穿,不知道在想什么,白让人操心”崔氏絮絮叨叨地数落了她一通。 元瑾却没觉得不耐烦。 她前世三岁的时候母亲就去世了,她对母亲没有什么印象。只能从太后c从父亲的形容中得听来。父亲说母亲满腹诗书,大家闺秀,温婉和气,反正没有一个地方不好的。 太后听了却笑,跟她说:“你母亲脾气最急,别人不合她的意,往往就从不来往。特别是你的事,什么她都要做到最好的,把你养得特别好,抱出来就跟个瓷娃娃一样好看。她得病去的时候,就告诉你爹啊,要好生照顾你,不能让继母欺负了你,否则她做厉鬼都不会放过你爹你爹那时候半跪在她床边,跟她说,你若是今天死了,我明儿就娶个继室,也不会好好养女儿。” “你母亲听了,气得直瞪着他。可你母亲终于还是去了,你爹却跪在床边痛哭出声,浑身发抖,我从没见他哭成那样后来” 后来的事元瑾知道,父亲再也没有娶过旁人。 每每她听到此处,都对母亲好奇不已。她很遗憾自己记不得这样的母亲,也很遗憾她和爹早早地失去了这样的母亲。 她突然在崔氏身上,找到了一丝母亲的影子,竟勾出了她心中温情的那一部分。 分明母亲和崔氏半点都不一样。 “我都记住了,您也早点睡了吧。”元瑾笑着说。 “记住有什么用,你啊就是太小,等你嫁了人,就知道为娘说的都是为你好。”崔氏最后还数落了她一句,又犹豫了一下,“你和闻玉的胜算能有多大,人家厉害的人不少呢。你的重心还是要放在自己身上,别为了这事耽搁了自己嫁人。” 她说的元瑾都应好,才好不容易把崔氏送走了。 元瑾拿着金簪看了一会儿才睡下。 次日定国公亲自考察这几个人,以西宁战役为范本,叫他们分析谋划。卫衡c薛云海都答得一般,卫襄的答案另辟蹊径,倒也不错。 而闻玉则出乎众人的意料,对答如流,且思路清晰,条理得当。竟叫定国公听了赞叹不已。之前他觉得薛闻玉虽然聪慧,却难免性子有问题。如今看来却问题不大,让他有些惊喜,觉得薛闻玉是个培养的好坯子。 这件事让薛云涛觉得很不妙。 他不像云海c卫衡二人,本来就得到了定国公府的赏识,也不像卫襄答得好。现在这唯一不如自己的傻子都得了赞赏,他岂不就成了最差的一个,若是现在他们当中要淘汰一个人,他岂不是就危险了。 他心事重重地回到府上,将今日发生的事讲给了沈氏听。 沈氏听了眉头紧皱:“本来,你败给你大哥或是卫衡倒也罢了,他们比你强些,败给他们也不丢人。如今却是败给一个傻子,这要是说出去,你恐怕面子上也无光。” 薛云涛颔首:“正是这个道理。若说败给这个傻子,我是怎么也不甘心的。” 薛元珊和薛元钰在旁听着,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们也很怕薛云涛会选不上。 虽说薛家无论是哪个男孩入选,其他房的姐儿都有机会成定国公府继小姐。但总归还是亲生的兄弟姐妹可能性大,更何况她们本就不如薛元珍有优势,倘若薛云涛被淘汰,她们还有什么盼头。 这下两姐妹也没有什么互掐的劲头了,怏怏地看着彼此。 一想到定国公府的荣华富贵,想到京城那位位高权重c号称第一美男子的顾珩,如今就要失去了,简直是令人窒息。 薛元珊也非常的不甘心。她在薛家,入选的可能性仅次于薛元珍,她也曾幻想假如自己有了这样的家世和身份,是何等的叫人羡慕,现在一切都要化为泡影了,想想就不好受。 她也想挽救。 “哥哥,我说你们就这么傻坐着不成。”薛元钰却突然说话了,语气有些严肃,“你们要真的什么办法都不想,岂不是真的成全了四房吗?” 其余三人面面相觑,突然觉得这傻妹妹说得有道理。 在这里吁声叹气,倒不如想些办法出来。 “那你想到了什么?”沈氏问她。 薛元钰的想法简单又直接,毫不思索地道:“咱们是怎么让薛云玺淘汰的,就怎么让薛闻玉淘汰呗!” 沈氏和薛云涛对视,别看人家薛元钰平日莽撞无脑,这时候倒还说得对。她们又不是不能使手段。 薛云涛的面上,顿时闪过一丝果决的阴狠。 当初他对薛云玺这样一个孩子都不会手下留情,如今就更不会对一个傻子留情了! 沈氏让两姐妹先回去休息,母子二人在房中秘密商量该怎么办。 而这件事,很快就通过沈氏身边的一个丫头,传到了姜氏那里。 她听了顿时直起身子:“她们打算对闻玉下手?商量怎么做了吗?” “奴婢听得真真的!的确如此。”丫头答道,“后来二太太就屏退左右,奴婢便没有听到了。只知道有这个打算,却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办法。” 姜氏坐了回去沉思,自然了,这样的事沈氏是不可能让她们听到的。 “这事你做得很好,日后有消息,你还可以来告诉我。”姜氏对她说,又让素喜包了二十两银子,做为报酬。“今儿额外给你多些,以后放出府去,也可以在外头置办两亩地了。” 丫头喜形于色,谢了几次姜氏,捧着银子回去了。 “太太,咱们该怎么办?”素喜道,“四少爷好不容易有了些可能性,他们便想对他下手!” 姜氏冷笑:“二房一贯眼界狭小,只会捡软柿子捏!我自然不能让她们得逞!” 幸而二房平日待下严苛,又十分抠门,丫头们的月钱都时常克扣。所以她收买了几个二房的人,如今便派上了用场。 姜氏决定要把这件事告诉元瑾。 她连夜去了元瑾那里。 元瑾听了姜氏的话,倒也并不意外。 她知道闻玉一旦露出锋芒,肯定会引来旁人的算计。但也没想到二房竟这样的急不可耐! 元瑾谢了姜氏:“多谢三伯母,我会注意防备的。” 姜氏道:“你且放心,只要你把你家闻玉盯紧了,薛云涛薛云海便都不是他的对手。坐上世子之位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姜氏的话让元瑾露出一丝笑容,姜氏是不知道卫家那两个也不是省油的灯。不过她也颔首道:“我会盯好他的。” 姜氏也知道元瑾是聪明人,当初她挑四房合作,看中的并不是薛闻玉的天分,而是薛元瑾的聪明才智。元瑾不需要她多说。她同元瑾一起喝了杯茶才离开。 而元瑾则去找了父亲,将这事告诉他。 薛青山听了也是脸色铁青,当年二哥偷拿了他的文章去应选的事,让他耿耿于怀至今。如今他们家竟还想对闻玉下手!元瑾道:“桐儿毕竟年幼,我希望您能派几个身强体壮的小厮,随侍闻玉身边。免得出现云玺那样的事情。” 薛青山想了想道:“我们府中正好买来了几个年轻力壮的小厮,你给闻玉选几个吧。” 元瑾便便挑了几个小厮出来,专门安排了每日陪着闻玉去定国公府进学。不过由于是才进府,又不是买来的孩子,元瑾怕有什么底细不清楚,先暂时放在外院。 只是这样三四日过去,都未曾有什么事发生,难免叫人猜不透,二房究竟想做些什么。 一时间,有的人也放松了戒备。 定国公府进学是五天一次,再休息一日。这日因不必去定国公府,闻玉便在书房里读书。 他正在看书,桐儿进来,放下了手中装早膳的食盒,对闻玉说:“四少爷,您先吃些东西吧。” 闻玉嗯了一声。 随后桐儿便去给他支开窗扇,叫外头的阳光照进来。 闻玉就放下了书,正要打开食盒。 但随即他便感觉到了有什么地方不对,抬起的手又轻轻放下,后退一步,凝神盯着食盒。 桐儿见此,有些疑惑地走过来:“四少爷,您怎么不吃?” 他说着正要帮闻玉打开,闻玉却伸出手阻止了他:“别动。” 四少爷除了偶尔应他一声,很少会跟他说话,桐儿更是疑惑了:“四少爷,究竟怎么了?” 闻玉轻轻摇头,道:“你别动,去叫姐姐过来。” 片刻之后,元瑾带着人走进来。食盒放在书案正中,闻玉和桐儿站在一旁,元瑾走过去问闻玉:“怎么了?” 闻玉思索片刻,跟她说:“食盒里似乎有东西在动。” 元瑾眉头微皱,叫众人都退出去。对柳儿说:“你去找根长竹竿来,另去前院找几个身强力健的小厮过来。” 柳儿应喏而去,不过一会儿就拿着竹竿回来了,元瑾示意关上门,叫小厮从窗户伸了竹竿进去,将篮子挑开。 咚的一声盖子落地,突然一个东西从食盒里蹿了出来!众丫头小厮顿时惊呼,连元瑾都后退了一步,只见原是条蛇,那蛇落在书案上,斯斯地吐着红信子,它长约三尺,通体黑色,带有白色环纹。 “食盒里怎么会有蛇跑进去!”篮子是桐儿提来的,他已经吓得脸色苍白了。若刚才四少爷没有阻止他,他恐怕已经被蛇咬了。 元瑾道:“这蛇是剧毒的银环蛇。不会是自己跑进去的。” 寻常家中即便有蛇,也不会是这种蛇。这绝对是有人蓄意放进去的,至于是何人干的,那还能是谁,自然是蓄谋已久的二房动了手脚!他们的心当真是歹毒,即便是想淘汰闻玉,也不必用这样的死招!幸好闻玉机敏,否则现在恐怕已经没了性命。 元瑾表面平静,实则心里异常的愤怒,她是真没料到二房会下死手。 她先问小厮们:“你们谁会抓蛇?” 但是听元瑾说此蛇剧毒,皆无人敢去抓。 倒是背后有个声音说:“四小姐,我在家中时常抓蛇,不如我来试试吧。”说话的是个身长矫健,面貌普通的小厮,他性格沉静,平时都不怎么爱说话。似乎是因为家中受灾,只剩下他一个人,便卖身入了薛府为奴。 其实方才元瑾不过是想借机考验这几人,都是肉体凡胎,她怎么会无故叫别人去抓毒蛇。不过是想看看哪个最不怕事罢了。“不必抓它,去池塘边捡些大石块来,砸死便得了。蛇身也别扔了,找个麻袋装起来。”元瑾吩咐道,又问那小厮,“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名唤赵维。” “从此你叫薛维,跟在四少爷身边贴身伺候。”元瑾淡淡道,那人立刻就跪下谢了。跟在少爷身边伺候,跟粗使的小厮可是完全不同的。以后说不定还有机会成为管家,比小厮威风八面多了。 其他几位小厮难免地有些后悔,早知道方才自己就上了,四小姐分明没有真的让人去抓蛇。 自然了,这事是肯定要审问清楚的。 既然发生在这样的环节,那必然是四房当中有奸细,必须要揪出来不可! 元瑾对柳儿道:“你去厨房,把人都找到西厢房来,我一一审问。” 人很快都被带到了西厢房来,做饭的婆子,烧火的丫头,但凡有可能接触到食盒的人都被带了过来。元瑾端坐在正堂太师椅上喝茶,虽年少纤细,脸庞清秀稚嫩,却透出一种摄人的魄力。 桐儿是最后接触到食盒的,他嘴唇发抖地道:“四小姐,不是我,我没有放过蛇,我怎么会害四少爷呢” 不会是桐儿,方才闻玉也说过了,桐儿还试图帮他开食盒,不过是被他阻止罢了。 元瑾自然也没怀疑桐儿。她让桐儿先退下,然后审问剩下的几个人。 做饭的婆子是崔氏陪嫁过来的,跟了崔氏十多年了,而烧火的小丫头一见到被提进来的蛇尸就吓得大叫,连连后退。唯独那刚进府的小厮,脸色苍白眼神游移,极似有鬼。 元瑾便问他是否是他所为,这小厮不肯答,元瑾便叫了薛维进来,示意他:“打吧。” 薛维身强体壮,几下就把那小厮打得满地爬,连连哀嚎:“四小姐,是我干的!您别打了,是我!” 元瑾挥手叫停,又问他:“是谁在背后指使的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丹阳县主》正文 19.第十九章 第19章 那小厮一边喘气一边说:“是谁我也不知道,只知是个中年男子,给了我银子说事成之后,还会给我五十两。” 元瑾听后靠在太师椅上。这小厮不过是个愚笨蠢货,如此明显的害主,他是签了卖身契的,出了事就算被主人打死,官府都不会追究。二房自然也不笨,这种事不会自己出面的。 倒是西厢房的动静太大,让崔氏闻讯赶来。 “你这兴师动众地在做什么呢?我这午饭都没人做了。”崔氏一脸的不高兴,自从这家中开始选世子后,她觉得就没清净过。进来看到跪了一地的丫头婆子,更是肝火大作,“你又作什么妖呢?” 元瑾有些头疼,叫人把那蛇尸给了崔氏看,又把来龙去脉讲给了崔氏听。 崔氏顿时被吓住了:“你是说,有人想害闻玉?” “便是二房的人。”元瑾颔首,“所以不是我兴师动众大惊小怪,而是差点闹出了人命的事,如何不严查。” 崔氏平时也就是在小事上抖抖威风,遇到这种大事,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问女儿:“既然是这样,那咱们怎么办?我看不如拿了这蛇尸,抓了这人去你祖母那里,叫她主持个公道!” 元瑾道:“咱们没有证据是二房所为,即便去了祖母那里也没用,她也只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让这种事传出去的。” 崔氏却道:“不管怎么说,总不能憋着不说吧!今儿个是闻玉,万一明儿个是你,是锦玉呢!” 元瑾好不容易才劝阻了崔氏,这没有证据的事,你若去争,说不定还会被二房反咬一口。而要是把二房的人都叫过来一一让小厮指认,二房定不会同意,老太太也不会同意的。这样的家丑,她绝不想外扬。 “自然,也不会轻易放过他就是了。”元瑾淡淡地道。“咱们不能说,但是下人们能说,只要不放到明面上来,怎么说都不过分。” 她让崔氏稍安勿躁,随后去找了姜氏。 姜氏听到她说毒蛇的事,也吓了一跳,随后怒火中烧。“二房也太过歹毒了!不过是个世子之位罢了,至于下这样的狠手么!” “正是如此。”元瑾道,“我是想知道,三伯母既在二房有眼线,可这些眼线,都在谁身边呢?” 姜氏有些诧异地看了元瑾一眼。 而元瑾只是笑了笑。 如此一天过去,到了晚上,薛闻玉差点被毒蛇咬伤的事,已经传遍了薛府。四房的下人们,自然都纷纷议论是二房所为,还传言说,连崔氏都骂了二房是“忘恩负义,冷血无情”这样的话。 薛老太太找了沈氏过去问话。 沈氏听了却死不认账:“我们二房可从来没做过这样的事,他们说是我们做的,可要拿出证据来!否则便是诽谤!” “人家四房可没说是你做的,不过是下面的人传的谣言罢了,你着什么急。”薛老太太看了沈氏一眼。 沈氏便只能笑了笑:“娘,您可不能被这样流言污了耳朵,咱们二房可从没做过这样的事。” 薛老太太闭目不语,这儿媳妇心肠一向狠,再者前几日,薛闻玉又得到了定国公的赞赏,她肯定会心中不平。这太像她能干出来的事了。但她又有什么办法,总不能让这样的话传出去,否则岂不是整个薛家都要被人耻笑么。 既然四房也没因此闹腾,就算了吧。 薛老太太想着息事宁人罢了,就警告了沈氏几句,把她放了回去。 崔氏虽然早听女儿说了,薛老太太是不会管的。但如今听到了,仍然气的不得了,跟薛青山说:“你这嫡母就是心眼偏到肚脐去了!只向着嫡房不向着咱们,这么大的事,她连查都不想查,叫人送些东西过来给闻玉就算了,这叫怎么回事!” 薛青山叹了口气。他又有什么办法,毕竟是把他养大的嫡母。从没有短过他的吃穿。再者的确没有证据,想生事也没有办法。 元瑾听到这事,反应倒是非常平静。 崔氏说薛老太太的话有句是错的,薛老太太并不是想维护嫡房,而是不希望这件事传出去,影响这次选拔。 她已经料到的事,有什么好生气的。 本来大家以为这件事便过去了,谁知到了第二天,薛府众人去定国公府里进学。元瑾等娘子正在练习刺绣,却跑进来二房的一个丫头,对薛元珊说:“娘子,不好了,咱们少爷从马上摔下来了!” 薛元珊和薛元钰立刻放下了手中的绣样,薛元珊非常震惊,连声问:“怎么摔着了,摔得重不重?” 小丫头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一看就是飞奔过来的,平息片刻才说:“少爷骑的那匹马不知怎的突然发了狂,把少爷甩下了马。撞在石柱上摔断了腿。您赶紧去看看吧,少爷被抬到了后罩房,老夫人已经叫人去请大夫了!” 其他几个娘子也不再练下去了,跟着一起去了后罩房看。 元珠小声跟元瑾说:“活该他摔着了,我巴不得看呢,谁叫他摔着了我弟弟!” 元瑾则笑了笑,放下了绣样对元珠说:“想不想去看看?” 元珠自然乐意去看看。 后罩房被围得水泄不通,定国公老夫人正坐在外面坐镇,毕竟人是在她这里摔着的,她不能不管。 闻玉却走到了元瑾身边,因为练骑射,他穿着件袍子,手臂也用麝皮包着,倒显得人更笔挺修长。他这些日子活动得多,眼看着就是突然蹿高了,竟已经和元瑾齐平了。 “他突然从马上摔下来,怎么了。”闻玉轻声问。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他觉得这件事和姐姐有脱不开的干系。 元瑾淡淡道:“便是摔下来了啊。” 都欺负到她头上来了,差点害了闻玉的性命,她如何能忍。 这次只是摔断腿,下次,就不会这么轻松了! 闻玉看着元瑾的侧颜,久久地看着,突然淡淡地一笑:“姐姐,和以前不一样。” 元瑾听到这里皱了皱眉,闻玉感触很敏锐,他势必是察觉到什么了。 其实元瑾一直很努力的想融入庶房小娘子的角色,无奈她脾性就是这样的,不可能完全像。 她正想说什么。闻玉却又轻轻地摇头,他说,“姐姐就是姐姐,不必说。” 这话虽然听起来有些奇怪,但元瑾并没有多想。 两姐弟正说话,薛老太太已经带着沈氏过来了。沈氏似乎路上哭过,眼眶通红。两人一来就赶紧进去看了薛云涛的伤势,随后大夫也提着箱笼过来了,诊断了一番,告诉沈氏,这腿没有两三个月怕是养不好的,其间要上板,也不能活动腿。 沈氏瞬间脸色苍白,她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薛云涛几个月都无法练骑射,那便是说,他再也无法竞争这个定国公世子之位了!毕竟人家定国公府,可不会为了他等两三个月。她紧张地连连问大夫:“当真动不了吗?” 得到了确切答案后,她便当场哭了起来,揪着薛老太太的衣袖说:“娘,您可要为您的孙儿做主!他无端的如何会摔下马!必是有人害他的!您可不能不管啊!” 老夫人咳嗽了一声道:“薛家二奶奶,你也别太过伤心了,人没事就好。只是往后几个月恐怕都不能练骑射了。”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明眼人自然一听就知道。沈氏自然哭得更伤心了,连两个女儿都跟着伤心至极,心情十分低落。 怎么能不伤心,这近在咫尺的荣华富贵就这么没了!定国公世子之位,与侯府都婚事,都没有了!谁能不伤心! 沈氏哭了片刻,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眼神凌厉地一扫在场的人,然后看到了薛元瑾,朝她走了过来:“是你害的我儿!你在马上面动了手脚,你因为你弟弟的事,所以要害我的儿!” 她说着要来揪元瑾的衣襟,却被站在旁边的闻玉一把抓住她的手,然后扔开。 旁边老夫人又劝她:“薛二太太,你不要激动,马匹我们都查过了,没有问题。” 沈氏道:“那就是马吃的草料,是草料有问题!” 这让老夫人更无奈了,不过说话的语气仍然温和:“二太太,众马都吃的同样的草料,别的马都没有问题,这马又怎么会是草料的问题。” 沈氏平日里纠缠惯了的人,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说。她唯一想去做的,就是亲自去查马匹有没有问题。但是定国公府的人一直在劝阻,偏偏她不依不饶一定要去,连定国公老夫人的脸色都不好看起来。薛老太太见她这般丢人,更是沉下了脸:“你注意自己的身份,老夫人一再同你说没有问题,那就是没问题,你何必揪着不放!” 沈氏被婆婆这么一吼,才回过神来。 “可一定是四房,她们因为毒蛇的事,所以要害我儿” 薛老太太突然打断了她:“你可有证据说是四房做的?” 她没有证据。 沈氏浑身发冷,突然明白了薛老太太打断她的用意,她若是再说下去,分明就要承认毒蛇那事是她做的。所以她才担心四房的报复!她不能再说下去了,也不能揪着四房不放,因为老夫人其实是公正的,她说没问题,那就是真的没有问题。 “这事只是个意外。”薛老太太淡淡地道,“你一会儿带云涛回去歇息吧,定国公府别院,就暂时不用来了,等养好伤再说吧。” 沈氏见怎么闹腾都没有办法,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 因为薛老太太谁都不维护,她只维护薛家的利益。 之前云涛害得云玺无法参与其中,她没有追究。现在四房可能害了云涛不能继续,她更不会追究。因为能留下来的人越多越好。但凡会留下来的人,她都不会追究。 薛云涛,只能这么被淘汰了。 今日这事,老夫人自然也派人,去告诉了定国公一声。 定国公正在和裴子清喝茶。 裴子清再来山西,正好给他送来了四十个锦衣卫精锐。 听了小厮的回话,讲了稀奇之处,定国公很感兴趣。 “这事倒是有趣了。”定国公薛让把着酒杯说,“他不是第一次骑马,马怎么会突然发狂,且草料也没有什么问题。” “倒也不是没可能。”裴子清淡淡地道。 薛让饶有兴趣:“你难不成知道是为什么?” 裴子清眼睛微眯,突然问他:“你记得当初兵部侍郎高嵩吗?” 薛让点头。这人当年立过军功,又是读书人,后来当了兵部侍郎。只是性格非常狂妄,所以不大招人喜欢,如今似乎被调去了金陵的兵部,还降成了五品的郎中。 “当初我还只是个小司庾,因为挡了他的路,被他所羞辱。”裴子清道,“他从马上跳下来,抽了我几鞭子,还用靴子踩了我的脸。” 薛让笑了:“我说他怎么被贬官得这么厉害,原是得罪了你!” 裴子清一笑,眉眼间透出几分阴郁:“可那时候我只是个小官,虽然如此屈辱,却没有办法报复。” 但是那天他进宫给丹阳说事情,她看了他的脸,问他是怎么回事。裴子清告诉了她,丹阳就想了想,跟他说:“你想报复吗?” 他那时候还以为,她会和他说,只要他自己强大了,便能报复回去。她却跟他说,“书上有种特制的针,你回去之后做好,找个机会放在他的马的铁蹄内,就能看到他摔个狗吃屎了。且这针自己会掉,真是神不知鬼不觉,谁也不会怀疑你。” 他当时虽然没有回去这样做,但她说话的时候那样的神态,那样的微笑,却让他一直都记得。 他这一生都没怎么活得快乐过,和丹阳在一起的日子,是他几乎不多的快乐。 尤其是和他背叛了她的痛意结合在一起,几乎是无法磨灭的记忆。无论他是有多么不得已的理由,都不能解释。 他曾无比地想过得到她,但她高高在上,不是她能够企及的。 倘若她没死,还活着。那恐怕是,只能落入他手了。 即便两人之间仇深似海,她会恨不得杀了他。 只是她已经没有了,再说这些也没有用了。 但是后面的话,裴子清都没有再说了。 他举了酒杯,继续喝酒。 定国公听了他说的那针,却是十分好奇。派人在跑马的地方细细摸索搜寻。虽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也许裴子清也是道听途说,但反正现在也无事做。 直到一个时辰后,有个侍卫拿张棉布,捧在手中走进来。“国公爷,我们发现了这个。” 定国公一看,那是一根略粗,中空的短针,有个弯曲是用来固定的。他正要拿起来细看,再问裴子清这是不是他所说的那种针。 但回过头的时候,却只见裴子清看着这针,脸色都变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丹阳县主》正文 20.第二十章 第20章 “你怎么了?”定国公见他异样, 不禁地问。 裴子清略摇了摇头:“没什么。” 不过是当真看到了一模一样的东西,难免一时失神。但随即他又反应了过来,即便是同样的东西又能如何, 难不成丹阳还在世么?在那样的情况下,丹阳是绝对活不下来的。 那个人想杀她, 她就不会活下来。 他接过去看了一番, 才把这东西还给了定国公:“这倒是有趣,竟还有人知晓此法。你这世子选拔也太乱了, 就不查查是谁做的?” 定国公道:“我大概猜到了,薛闻玉前几日差点被这薛云涛所害,这怕是他的报复吧。这我倒不在意。日后能继承我这位置的,也不能只是个普通人家的公子哥, 得会手段有谋略才行。” 他是选世子,不是给女儿找婆家, 不需要对方的门风有多清正,他只需要一个聪明有谋略的继承者罢了。 定国公倒笑了笑:“我倒还希望是他所为呢。” 裴子清却觉得不会是薛闻玉所为, 他见过薛闻玉,薛闻玉是做不出这样的事的。 他又看了一眼那东西,却还是心跳不已, 根本无法平复下来。 他总还是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也许这真是老天要给他的一个启示。也许她没死呢?裴子清开始不由得生出一些荒谬的念头,他从没有见过丹阳的尸首, 或许她根本就没有死呢!萧太后这般厉害, 她也不是省油的灯, 或许早已经安排好了退路,在宫变的时候逃脱了。如今正蛰伏在这周围,打算要报复他们,所以才暗中做了手脚!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他几乎有些坐不住了,突然站了起来。这让定国公有些诧异:“怎么了?” “只是突然想到了个事情。”裴子清转过头,问他,“你可介意我搜一搜你这别院?” 两人同为靖王手下,平日又交好,定国公倒是不介意他搜自己的别院。只是不知道裴子清究竟想做什么,但裴子清又不肯说,只是在得到了他的同意之后,立刻就带人走了出去,叫守在外头的锦衣卫带人,将别院团团围住,仔细搜寻。 一直搜到了马场那里,只避开了女眷,连库房都没有放过。 薛家众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老夫人也是一脸的疑惑,正想去问问定国公,定国公却已经派了个小厮回来传话,说:“裴大人在马场发现了个东西,似乎因此要找出人来。国公爷说了没事,反正是别院,任裴大人找找吧。” 老夫人脸色不虞,但既然国公爷已经答应了,她也没有说什么。 倒是旁边的元瑾听到了,眼皮微微一跳。 她用的这招旁人虽然是神不知鬼不觉,但裴子清却未必不知道,难道他找到了那颗暗针,要把施计的人找出来?但这不过是件小事而已,他何必这样兴师动众,这不似他平日的作风。 还没等元瑾思索多久,就看到裴子清带着锦衣卫亲自过来了。 他神色平静而沉重,但是跟往日比,整个人却隐隐透出一丝急迫。 沈氏见这阵仗,还以为裴大人是因为薛云涛受伤的事特地跑过来,正是受宠若惊,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去和裴大人搭上几句话,却看他径直走向了薛闻玉,将他叫到了旁侧的次间里问话。 他拿出那枚暗针的时候,闻玉眼皮微微地动了一下,但却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惊讶。 “这针究竟是谁做的?”裴子清问他。 “我未见过。”闻玉回答得很平静。 裴子清却继续问:“是不是个女子,年约十七八?” “不知道。”无论他怎么问,闻玉一概地答他什么都不知道,也没见过。裴子清问多了,他甚至就闭口不再说话了。 他本就神智不正常,裴子清又能拿他如何! 问了一会儿没结果,裴子清也不能对一个心智不正常的人发火,更何况他本就知道,她还活着本就没有什么可能性,是他在痴心妄想而已!他又冲了出去,带着锦衣卫去搜马场,但是仍然一无所获。 他举目看着空旷的马地,气息未平,忍不住大声喊她:“你不是要报仇吗!我现在就在这里,你来报仇啊!” 他喊了几句,四周空茫,半点动静都没有。 下属们皆垂下头,又怎敢对裴大人的言行置喙。 裴子清最后还是失望了,她不会在的,不会还活着的。 他明明该释怀了,却总还是痴心妄想。 他垂下头,沉默了片刻,对手下们说:“走吧。” 裴大人来得快,走的也快,带着大批锦衣卫离开了马场。不再看在场的任何人一眼。众人都觉得疑惑,裴大人这来去匆匆的,究竟在找什么呢。 唯独人群中的元瑾低下头。 方才她问了闻玉,裴子清找他过去说了什么话。她自然知道裴子清在找什么。 她曾和裴子清说过这种暗针,他是找打了那枚暗针,所以起了疑心吧。 但为什么要找,因为愧疚?如果是如此,那真是太好了,她希望他带着这种愧疚过一辈子。 只是她自己也身困这样的境遇中,无法从中解脱。 元瑾闭上了眼睛。 清风拂过她的脸,带来一丝微凉。 薛云涛摔断腿的事便这样过去了,他成了第一个被淘汰的人,任沈氏去老太太那里怎么哭,都无法挽回局面。老太太也绝不认可她调查四房的思路。沈氏气闷不已,据说小半个月都未曾吃好饭,人整整瘦了一圈。 三伯母姜氏却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每天食欲都很好,还成日给元瑾送些新鲜的荔枝c西瓜过来。 她觉得和四房合作当真是极正确的。 自然,沈氏也没有颓丧多久,她很快就振作了精神,在屋子里想了半天,决定去找了周氏,准备全力支持薛云海应选。 虽然云涛已经选不上了,但榜上一个有可能选上的大腿,总是没有错的。 但周氏对沈氏却有些冷淡。 元瑾对姜氏好,那是姜氏雪中送炭,沈氏这是锦上添花。周氏觉得不论有没有沈氏帮忙,她儿子都是能选上的,更何况之前两人在竞争的时候,闹得不大愉快。因此周氏对沈氏的态度才一般。 沈氏讪讪的,只能陪着笑脸。告诉她:“你可别小瞧了咱们这四房,我儿子这事,定是他们所为!心机实在是歹毒。” 周氏心中冷笑,这沈氏还真好玩,她差点害了人家薛闻玉的性命,人家却只是让她儿子摔断了腿,还不知道是谁歹毒呢。 她喝了口茶道:“云海这孩子,一向就十分优秀,若要真的比,那也是跟卫衡角逐。薛闻玉迟早是要被淘汰的,我何必把力气浪费在他身上,舍本逐末。” 沈氏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不过周氏总算秉承着少一人不如多一人的心态,接受了沈氏的投靠。 她虽然嘴上说着不在意四房那傻子,但是薛云涛出的这事,还是让她起了防备之意。要算计一个人不难,算计得不留一丝痕迹,却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虽然如今主要的是对付卫家那两个,但她也不能不提防着四房。 周氏深思了一会儿。 这天定国公薛让却得到了一份密令,他连夜拿着这密令去找了老夫人。 他即将调任京城,出任京畿总指挥使了。 他这一调任,便要带着定国公府诸人,都搬到京城里去。只是这选世子的事,就需要加紧了。 “皇上叫我两个月内赴任,如此一来,选世子的事势必要在一个月内完成。”薛让同老夫人商量,“您可已经有了中意的人选?” 老夫人从丫头手中接过鎏金景泰蓝的广口瓶,吐了漱口水。才含了一粒金丝蜜枣。 “搬到京城也好,在太原地界里,没几个勋贵人家,我时常连个说话的都没有。”老夫人靠在了迎枕上,“若是说中意的人选,男孩倒有几个我都觉得不错。不知道你是怎么看的?” 薛让沉吟:“薛云海c卫衡都是不错的苗子。之前觉得薛闻玉不行,但那日之后,儿子反倒觉得薛闻玉杀伐果决,倒也不失为个好人选。还是母亲你看人毒辣,这几个人都担得起世子的名头。不过云海和卫衡性子身份都更相近,若论起来,自然是已经有了功名的卫衡更好。” 老夫人便笑了笑:“你既这么觉得,最便考察他们一番也就是了。咱们选的这世子,以后是要继承你的爵位,建功立业的。那自然是以军事谋定为佳,你且从这方面考察就行了。再者,你只告诉他们一个月内就要选出世子,都不必你多说,他们自然会各自现了形。” 薛让便道:“那劳烦母亲传达一声,如今殿下正在大同,准备与袄儿都司开战,我恐怕要几日回不来了。” 老夫人颔首:“这自是可以的,只是我心中还有个问题。” 薛让请母亲先说。 老夫人继续道:“袄儿都司部若是被灭了,靖王殿下与皇上势必产生嫌隙。当初皇上将靖王分封去西北,是为了抗衡萧太后,现在萧太后已灭,边疆也已然平定了。你说,皇上如何再容忍靖王这般拥兵自重的亲王。” 薛让沉思。 母亲看这些事情往往比他更准。他自然也思考过这个问题,他道:“我总觉得,皇上与殿下既是亲兄弟,便不至于此。殿下一心护国,从没有想登上大宝的想法。皇上若因此残害手足,岂非是太过阴狠。” 老夫人笑了笑:“咱们这位皇上,一向便是懦弱无能,却又十分阴狠的性子。当年萧太后虽说做过一些错事,但怎么也算是对他有恩,却是说杀就杀,连她的亲眷都没放过。不过” 薛让疑惑,不知道老夫人这番停顿是什么意思。 “不过咱们都能想到的事,靖王殿下会想不到么。”老夫人说。 定国公听到母亲的话似乎深意:“您的意思是” 老夫人一笑:“所以,倘若靖王真的灭了袄儿都司部,事情才当真玄妙了。那我还当真猜不到,靖王殿下在想什么。” 薛让却道:“但殿下绝不是那种,为了这些斗争,而对敌人手下留情的人。” 老夫人听到这里便是一叹:“且看吧,人心难测。” 定国公若有所思。 他算是靖王的心腹,如今出任京卫指挥使,那往后随着政局的动荡,这个位置肯定安稳不了。 母亲的担忧虽然只是猜测,但确实不无道理。 老夫人第二日,就把一个月内就要选出世子的消息,告诉了薛家和卫家的人,大家自是更为紧张。 元瑾每日督促闻玉念书。老太太也时常过问一二,毕竟现在只剩他和云海了,再怎么也是个人选。自然老太太还是对云海更为重视,甚至将他接到了自己旁的小院里住着,每日看着衣食起居。 府里新买了三块叶玄卿墨,这是极难得的名墨。原老太太是想买来分三个孙子一人一块,如今薛云涛已落选,他那块自然不必了。元瑾听说的时候,正在为闻玉修书,便派桐儿去取回。 半个时辰后,桐儿却两手空空的跑回来,告诉元瑾:“娘子,库房的人说,三块都被大房的仆人拿走了。我去大房要,他们却说说闻玉少爷本就没怎么读过书,用普通的墨就是了,没必要用这样的好墨” 杏儿听着有些愤愤不平:“本来就是买了一人一块的,他们拿两块便是了,怎的一块都不留给少爷!” “罢了,一块墨的事。”元瑾手中正拿着一本极为珍贵的兵书。此书名为《齐膑兵法详要》,是当年她在宫中之时,太后跟她说过的一本书。此书主人原是个行军作战的天才,曾为先皇征战江山立下汗马功劳。他所著这本兵书也十分精妙,集前人兵法之所长,又有他自己总结的一套对付鞑靼等异族的办法。 可惜后来此人因得罪了先皇,被贬官到贵州,死在了任上,而他这本书也被列为□□,据说是有谋逆言论,不得买卖宣发。 就这一本,还是元瑾花了五两银子,从徐先生的一个朋友手中秘密买来的。徐先生还告诉她,绝无第二本了。 若是一个月内就要选出世子,那定国公府必然会考察他们的兵法谋定。而闻玉虽然有天分,但毕竟不如薛云海和卫衡进学的时间长,所以需要出奇制胜。倘若闻玉能习读此书,那兵法上必能有所长进。 只是这书年深久远,边角有些破损,她正在修整。 四小姐都说不要就罢了,桐儿自然领命退下了。只是这时候薛锦玉却从外面走了进来,语带怒气:“薛元瑾,你为何平白将我的小厮打了一顿!他招你惹你了!” 元瑾抬头看了他一眼,低头道:“没大没小的,叫个姐姐为难你了么?” 薛锦玉却根本不听,走到她面前,一把夺走了她手里的书扔在桌上:“你给我说清楚!” 薛元瑾本是忍他,却没想到他这般过分。她冷笑道:“你那小厮为难闻玉的事,你当我不知道?你来找我闹,我今儿只是打了他一顿,明儿便是打死了扔出府去,也没有人会说什么!你信不信?” 薛锦玉咬了咬嘴唇,自从薛闻玉入选,薛云涛又被淘汰之后,这家中就有些变了。原来大家都是围着他宠着他的,如今却一个个围着薛闻玉转。 就连府里那些小厮,都觉得薛闻玉日后可能会成为世子,巴巴地去讨好他。 但他明明才是正经的四房的嫡生子,薛闻玉一个庶子,凭什么比他更受重视! 他仍有怒气,但是元瑾要继续修整书籍,压根就不想理会他。还叫杏儿把他送出去,不许进来捣乱。 薛锦玉冒着太阳在外面游荡,他想去和崔氏说这件事,崔氏却正在小厨房盯着他们做薛闻玉的午饭。自从那次毒蛇的事之后,元瑾已经叮嘱过崔氏了,送入闻玉那里的饭菜要她一直看着,直到闻玉入口才行,免得又被人动了手脚。他便连崔氏那里也没有去。 青蕊正陪着薛元珍在院子里乘凉,却看到远处有个人影走动。 她轻轻点了下元珍:“娘子您看,那不是咱们锦玉少爷么。” 元珍举起团扇挡住些光,顺着青蕊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真看到是薛锦玉。“这大热天的,他在外头走什么呢。”薛元珍有些好奇,道,“你去把他叫过来问问。” 青蕊走过去,跟薛锦玉说了几句话,便把薛锦玉带了过来。 薛锦玉却抿着嘴唇,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锦玉这是怎么了,竟一副不高兴的样子。”薛元珍笑着说,“青蕊,把我的冰碗给锦玉吃吧。” 夏日大家爱吃冰碗,或是红豆煮成泥,拌了蜂蜜浇在碎冰上。或是山楂加了蔗汁浇在冰上,小小一碗。又清甜又凉快。 薛锦玉吃了个冰碗,便好受了一些,跟薛元珍说:“谢谢元珍姐姐的冰碗,也没什么,就是家里的人都只围着闻玉,我觉得不痛快罢了。” 元珍听到这样,心中一动,笑道:“说来这事,我倒是真的同情你呢。” “为何?”锦玉问道。 元珍便继续说:“你本才是四房的嫡子,也不是不能去选这世子。怎的你姐姐只帮着你那傻庶兄去应选,却不帮你呢?” 薛锦玉听到这里,默默地捏紧了拳头。 其实他心里何尝不是一直有这个疑问,只是以前,他总觉得这傻子是选不上的。但现在连薛云涛都淘汰了,这傻子却还留着,他方才知道原来不是不可能的。 元珍一看就知道他这是早有不满,说着又叹了口气,“说来你还是她亲弟弟呢,她却连你这个亲弟弟都不帮。说到底,难道是你还不如个傻子么!” 这话说得薛锦玉心中一震,脸色涨红。竟不知道怎么辩解才好。 但薛元珍已经不再说了,起身准备回去吃午膳了。临走告诉锦玉:“五弟你可要好生想想才是!” 薛锦玉有些失神地回到了四房,他越想越觉得生气。尤其是他发现今日的菜色也不是他所喜欢的,更气得摔了饭碗。他的小厮吓了一跳,忙问他怎么了。薛锦玉却不答,而是朝元瑾的院子跑去。 他要去找她问清楚,为什么他还不如一个傻子! 他到元瑾那里的时候,屋子里却四下无人,只剩一个枣儿守在,问他:“小少爷,你在找什么呢?” 薛锦玉径直闯进了书房里,她当真不在,但应该是才出去不久,她修书用的剪刀削片都放在桌上。锦玉满心的怒气无处发泄,便把书案翻得乱七八糟,连抽屉都打开了。虽然他才突然看到,她方才修的那本书,正放在抽屉里。 薛锦玉心中突然有了个念头。 她方才这么对他,还打他的小厮,他也不能就这么算了! 薛锦玉知道她这本书是给薛闻玉收集的,否则何以修整得这么用心。而且也一定非常重要,否则刚才他抢这本书的时候,她不会那般生气。他拿着这本书,心里生出了破坏的念头。将这本兵书揣在怀里带了出去,枣儿跟在他后面,被他训斥了回去。 走到池塘边的时候,薛锦玉就把这本书扔进了池塘里。 这样发泄一通,他才好受了一些,准备回去睡午觉了。 等到元瑾从闻玉那里回来,发现书不见了。她把书房找遍了都没有找到,正叫丫头婆子在屋子里搜的时候,枣儿回来了。 元瑾问了枣儿才知道,晌午的时候薛锦玉又来过一次。 她当即脸色就不好看起来,叫人去把薛锦玉带过来问话。 薛锦玉来的时候满脸不情愿,问她:“你又想如何?” 元瑾这时候却是面色沉静,她问锦玉:“你方才来过,我放在书案上的书,你是不是拿走了?” “谁要拿你的破书!”薛锦玉却把头别向一边,根本不承认。 元瑾几步走到薛锦玉面前来,道:“你拿了就是拿了,现在把书交出来,我最多责备你两句。你若是做了什么别的事,那就别怪我了。” 薛锦玉听到姐姐的语气,难免有一丝害怕,却仍嘴犟:“我就是没有拿过,你再问也没有拿过!” 元瑾却已经肯定是他拿的,抓住他的手,冷冷地道:“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再不说实话,我便把你的小厮打死了扔出去!” 薛锦玉面色游移不定,终于还是扛不住了,大声道:“我就是拿了怎么样!” “现在在哪儿?”元瑾问他,她怕的不是他把书拿走了,而是他毁坏了,这样她去哪里找第二本出来。 “我已经扔进池塘里了。”薛锦玉说,“想要你就自己去捞啊!” 元瑾听到这里,气得手都有些抖。这弟弟平日里便是乖张跋扈,她都念着他年纪小没有计较过,现如今却为了几句口角做这样的事。这书是她找了许久无果,最后才通过徐先生找到的。并且她修整了好几天,有些破损之处更是重新拿纸蒙着抄了一遍。他说扔池塘便扔了。即便捞出来,那也再不能要了。 元瑾头一次对这个弟弟大动肝火,训斥了一通。 薛锦玉毕竟年纪还小,吓得红了眼眶 这样一番,自然将崔氏招来了。一看儿子这般模样,立刻将他搂入怀中,问元瑾:“你这究竟是怎么了!瞧把你弟弟吓的!” “你自己问他!”元瑾已不想再提。 薛锦玉一边哭一边把过程述说了一遍,然后说:“她帮那傻子,都不帮我,明明我才是她的亲弟弟,她为何有好事就想着那个庶子。我不服气!不过是一本书而已,她为什么要这样骂我!” 元瑾听到这里冷笑,帮傻子却不帮他,这弟弟可想的真有趣! “这话是谁告诉你的?”元瑾沉声问。 薛锦玉年纪还小,自己是想不出这样的话的,肯定是有人在背后挑唆他。 薛锦玉便道:“我遇到元珍姐姐,她便是这么说的。元珍姐姐是心疼我,她说过了,傻子都能入选,为何我不能!” 元瑾又是冷笑,她这好弟弟,简直快比得上认贼作父了。 “薛元珍是为了你好,你当真以为,选世子是件容易的事情?”元瑾说,“你可知道云玺是怎么被刷下来的?” 薛锦玉迟疑片刻,倔强地说:“他跟我有什么关系!” 元瑾却继续说:“他是被薛云涛的小厮绊倒,大哭不止,老夫人才没考虑他。你又知道,你哥哥怎么被他们算计的么?薛云涛见你哥哥被定国公赏识,在他的食盒里放了毒蛇,要不是你哥哥聪明机敏,现早该被毒蛇咬死了!” 薛锦玉已是脸色发白。 毒蛇这个事,他是听小厮们提起过的。 “你觉得闻玉现在入选过得很轻松?”元瑾一句句地接着问他,“他每晨寅正就起床念书,下午要去国公府学骑马射箭,晚上还有先生继续给他授课。因为他没读过几年书,不比另外几人。幸好他足够聪明,书读过就能记得,但即便如此,他每天也只能睡四个时辰。他在读书的时候,你可能还没起床,你想去争吗?” 薛锦玉已经说不出话来,他求救一般地看向崔氏,却发现母亲竟也不帮他。 崔氏以前是不知道,但这几日跟着元瑾帮忙,她如何能不知道这选世子真的不是谁都能胜任的事。如果当初是送的薛锦玉过去,可能还没入选就被老夫人刷下来了。即便侥幸入选,也可能面对着各方危险。幸好承受这件事的是元瑾和闻玉,如果是薛锦玉,他是根本就承受不住的。 所以即便一开始她也有点这样的心思,但看到薛闻玉的日常和可怕的天分之后,她就完全放弃了这个想法。 元瑾步步紧逼,说道:“如今有旁人帮你努力,闻玉若成了世子,自然不会不管你,你只需要坐享其成。你又有什么资格抱怨,有什么资格——说他是傻子?” “我”薛锦玉已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从未指望过你能帮忙,只希望你别添堵就是万幸了。可你呢,听信了薛元珍的挑拨,却要来搞破坏?她要是真的为你好,回头就应该告诉她哥哥,把这世子之位让给你当,她会吗?她跟你说那些话,就是希望能离间我们,而你却当真蠢得被人家当刀使!你方才分明看到我在那里修书,便知道这东西很重要,却还蓄意毁坏!” “你之前千般万般不好,我从未想过怪你,觉得你毕竟还小不懂事。现在你却真的做出这样的蠢事,当真是让人寒心!” 最后一句说完,薛锦玉已是后退得靠着墙,眼泪积蓄在眼眶里,不肯掉下来。 他听了元瑾的话,也有些后悔了,但他又不想说。只能盯着元瑾。 他知道,其实姐姐之前从未真的跟他计较过。但是今天,她是真的生气了。 元瑾深吸了一口气,她是真的气狠了,所以才忍不住骂了他这么多。 崔氏见两姐弟僵持,走上前去道:“锦玉,你还不跟你姐姐道歉,你知道她那本书,修了几天了么?” 薛锦玉抿着嘴不说话,元瑾摇头道:“罢了,你带他出去吧,我现在实在是不想看到他。” 如今事态越来越紧张,各房都恨不得拿出自己最大的精力来应对。大房便以极高的价格另请了个幕僚给云海讲兵法,但凡有名望的幕僚怎么会愿意来,就这个尚可的,还要四十两银子一个月,估计卫家那边也没闲着。但她想为闻玉找的兵书却没有了,她该怎么办? 元瑾一时也有些疲惫。 她让崔氏和薛锦玉先离开,她自己好生想想。又派人去问了徐先生,徐先生这次也真的无可奈何了,这本当真就是他竭尽所能找到的,再没有别的了。自然,从水里捞出来的那本,字全部晕花了,的确不能用了。闻玉倒是安慰了元瑾几句,叫她不必忧心此事。 元瑾想去找陈先生问问,但去了两次,他都不在寺庙中,不知道去了何处。 没过几天,就传来了靖王殿下大败袄儿都司部,得胜归来的消息。整个山西行省都喜气洋洋,皇帝还特地赐下黄金五千两,嘉奖靖王得胜之功,之前袄儿都司部毕竟是山西之大患。如今得以除去,乃是民之大幸。 所以到七月初二,今年的晋祠庙会开始的时候,便办得格外的隆重。 崔氏见元瑾心绪不佳,便说带她去庙会上看看。 元瑾哪里有心情看庙会,她还没想好怎么解决兵书的问题,但还是被崔氏拉着带出了门。还说外祖母家正好在晋祠附近,带她回去看看外祖母。 晋祠庙会是山西最大的庙会,百姓把圣母当作晋源水神祭祀,春夏祈雨,以祷丰年。每逢庙会时便格外热闹,周围的大街小巷都高棚林立,而祠庙以及附近的街道农商云集,货品琳琅,人山人海。到了晚上,更是到处点灯,亮如星海。 这次出行还不止崔氏和元瑾,崔氏还叫了姜氏,和三房的元珠云玺,一行加上丫头婆子这么十多人便坐了三辆马车出发了。除了闻玉,他要留在家中继续读书。元瑾不想和锦玉一个马车,便和元珠云玺两姐弟在一起。 山西土地贫瘠,风沙较大,夏天又热的不得了。小孩子们正是聒噪的年纪,又遇到这样好玩的事,一路上说个不停,还总是撩车帘看到没有。元瑾的心情便没有好过。 因崔氏的娘家就是乡绅,所以便在乡下,离晋祠倒是真的不远。家里有几十亩的玉蜀黍正好成熟,一眼看去,热风吹来,那真是碧波万里,叫人神清气爽。崔家屋后还有一片沙果林,这时节枝头累累地挂满了红黄色的果实。 崔老太太便叫仆人去摘了些回来,用井水冰镇了给她们吃。 元瑾是第一次吃,这果子不过比李子大些,酸甜可口。崔老太太笑眯眯地说:“过些时日会更甜的,姐儿记得再来。” 姜氏也是出身世家,从未来过乡里,一开始难免被家中养的牲畜吓到,但习惯了以后却非常喜欢这里。其他几个孩子早闹着要亲手去沙果。崔老太太乐呵呵地派了几个长工跟着他们去。 崔家修得宽阔的三进三出的大院子,元瑾有两个舅舅,崔老太爷早去了。一家子人都很热忱,对于嫁去薛家的崔氏也挺好的,毕竟也算是嫁入了与定国公府沾亲带故的薛家,对元瑾也极好。 元瑾靠着垫了软垫的椅子,乘着夏日的阴凉,听着身边崔老太太和崔氏说一些家长里短,说家里二舅母如何懒惰不勤快,倒是真的放松了心情。 崔氏说大家是来看庙会的,崔老太太便让大舅晚上带他们去晋祠。 大舅带大家去了个酒楼,让薛家众人坐在酒楼临街,看着抬圣母像的人游街。只是大家怎么坐得住,不一会儿元珠便央着要下去玩,姜氏不放心,叫了两个婆子和元瑾一起陪她下去。 元瑾就笑着戏弄她:“你可别像上次一般把我弄丢了。” 元珠笑嘻嘻地答应了,她想立刻下去买楼下喷香的葱油烤饼吃。 靖王却正坐在旁边的酒楼中喝酒,定国公陪着他。侍卫将酒楼二楼封住,不准任何人进出。 定国公喝了会儿酒说:“殿下,我有一事不明。” 朱槙看了他一眼,继续喝酒:“问吧。” 定国公才说:“殿下莫怪我多嘴,您这次尽灭袄儿都司部精锐,是得胜归来,陛下也赏赐您黄金五千两。这山西百姓,都奉您为神明。”他压低了声音:“只是您哪天将边疆真的清理干净了,倘若哪日陛下对您有了别心,恐怕会无所顾忌。” 朱槙淡淡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定国公道:“我实在是忧心殿下,想请殿下自己有防备之意。上面那位毕竟是天子,阴晴不定是常有的。” 朱槙却沉默片刻,把着酒杯说:“你知道我和皇上是一母同出吧?” 定国公道:“知道,您生母是现当今的淑太后。” 朱槙淡淡地道:“其实前萧太后,当真不是个多坏的人。当时她过继皇上做了继子,却也没有杀当年的淑贵妃,也就是如今的淑太后。皇上十岁之前,是没有过继的。而淑贵妃照顾不过来两个皇子,便将我交给了当时的孝定太后养大。后来,皇上被过继,孝定太后甍逝,我虽然回到了淑贵妃身边。淑贵妃的重心却在即将继承皇位的皇兄身上,故我虽是皇子,自小在宫里是没什么人管的。这倒也没什么,我跟着宫里的教习师父,走马斗鹰的长大了,年轻的时候还很是过了一段荒唐日子,直到分封到西北。” 定国公听到这里问:“您还曾有荒唐的日子?” 朱槙眼睛一眯:“大概十六七岁吧,时常迷茫,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定国公实诚地说:“那我真想认识那时候的殿下。” 朱槙就笑:“我现在不好?” 定国公只能打哈哈:“给您岔开了,您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朱槙就继续道:“后来我便想,找自己喜欢的事做吧,行军打仗我是喜欢的,的确这也是我所长。这十年都在钻研此道,不说战无不胜,至少也有五年没打过败仗了。从此我便替皇兄巩固疆土——所以,只是做自己想做的事罢了,何必考虑太多。” 定国公被靖王云里雾里地绕了一通,最后得出了个似是而非的结论。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朱槙却不想跟他喝酒了,这家伙喝酒喝多了会撒疯。他让定国公先走,自己一个人留下慢慢品酒。 定国公走后不久,下属送来了一封密信。 朱槙捏了蜡丸,打开一看,是淑太后写来的:除你皇兄心腹大患,功成卓越,何时回京? 朱槙漠然。 他除袄儿都司部,固然是为了山西百姓的康定,却也有淑太后的请求在里面。淑太后几次三番写信来告诉他,皇上近日为了袄儿都司部寝食难安,倘若他能除去,便是一件大好事。至于朱槙要怎么除去,这并不是淑太后关心的。 只是如今一除,皇上怕是睡得更不安稳了吧。 他示意下属将旁的蜡烛台拿来,他将这密信烧了。然后投在窗棂挂的花灯里。 只是一侧头,却看到了旁边楼下站着个熟悉的少女。 微红的灯笼光落在她脸上,衬得她娇软明媚的面容,清亮的眼眸,清秀得如同三月枝头的杏花。只是似乎仍然探头探脑的,好像在找什么。 朱槙看到她这个样子,便忍不住笑了笑。 怎么到这儿来了 她经常在寺庙里迷路,这里人多,难道是又迷路了? 朱槙看了眼她周围,也没见谁跟着。就告诉了属下:“找个店小二,将那姑娘请上来,就说是陈幕僚请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丹阳县主》正文 21.第二十一章 第21章 店小二应声下去, 不过片刻, 元瑾就带了个丫头上来。一眼便看到坐在靠窗的位置喝酒的人,果然是陈先生。 恰好这时候到了圣母游街的时候, 各大酒楼的人都下去看热闹了, 所以二楼冷冷清清。也没个人陪他喝酒, 他独自一人坐在窗边,外面花灯映照进来, 映照着他的侧脸, 繁华而又清冷。 “先生怎的不要个雅间,既是喝酒, 外头人多吵杂岂不是影响心情?”元瑾说完,却自然地反应过来, 还能因为什么, 不就是生活穷困么。她也不多问了, 招手叫了店家过来:“劳烦给我和陈先生一个雅间, 银子我出。” 店家一愣,这二楼此座是殿下经常来的,是个正好的,能看到三条街道交错的地方, 且也不会嘈杂, 所以殿下才常坐在此处。殿下一来的时候,往往二楼不许任何人上来。不过恰好赶着圣母游街, 酒楼的二楼都没有人罢了, 这位姑娘想必是不知道殿下的身份。 “这雅间”店家有些为难, 殿下没有表态,他一时不敢动作。 朱槙就淡淡道:“既说要雅间,你们给个雅间就是了。” 店家才笑了:“那二位这边请!” 元瑾看到这里有些好奇,这店家怎么好像对给雅间不大情愿的样子。 她跟着陈先生进了雅间中,才问他:“我瞧着,人家似乎不愿意给你雅间的样子?” “是吗。”朱槙不甚在意,继续端起酒杯。 元瑾便心生猜测,继续问他:“莫不是因你常在此处吃喝,拖欠人家的酒钱不给,所以人家才不愿意” 朱槙听到这里,差点被一口酒呛住,咳嗽了好久。 看来是被她说中了。元瑾就笑了笑:“先生不必担忧,今日你的花销,我全包就是了。” 朱槙有点哭笑不得。但既然都已经装成了幕僚身份,又如何能告诉人家小姑娘真实身份,恐怕说了才会把她吓到。朱槙就说:“怎么能让你一个小姑娘出银子,我每月束脩虽然不多,但一顿茶钱还是付得起的。”他招了店家过来,告诉他们,“给她一壶碧螺春。” 元瑾却把桌上的酒壶提起来,轻轻一闻:“原是秋露白,此酒以秋天兰草上的露水酿造而成,若不温着喝,便是伤身了。的确是佳酿,这壶该有五六年的窖藏了。”说着准备给自己倒一杯。 朱槙却伸手拦住了酒壶:“你小小年纪,如何能喝酒。” 这有什么不能喝的,元瑾心想。太后爱饮好酒,她就从小跟着喝。自然也是杯即可,贪多伤身。更何况她自那之后,再也没闻到过这么好的酒了。 不过他说的也是,她之前能喝,未必现在能喝。元瑾还是放下了酒壶,等着她的那壶碧螺春上来,却难免有些不舍。 朱槙也注意到了她依依不舍的眼神,笑道:“放心,他这里的碧螺春也是极好的。” 不一会儿,店家以一紫砂小壶,泡了一小壶酽酽的碧螺春上来。 元瑾端起来举到鼻尖,果然扑鼻一股茶香,微带着清淡花香。品一口,茶味淡雅,如雨后山岚。回韵有种微甜的果香。果然是好茶! 只是这样的好茶好酒,似乎不是寻常酒楼能买到的。 元瑾又看向朱槙。 他如往常一般衣着朴素,浓眉如刀,下颌干净,整个人有种俊雅之感。宽肩大手,却是看得出身强体健,但气质却透出一股和气,很好说话的感觉,面对旁人时常是笑眯眯的。 只是她一时有了一丝疑虑,这样极品的碧螺春,比之贡品也不差了。这酒楼哪里来的? 看来他并不像自己想的那般贫穷啊。 她暂没说此事,而是问他:“对了,先生这几日去哪儿了,我又去寺庙找过你两次,都不见你踪影。” 前几日袄儿都司部攻击山西边境,大同军情告急,所以他要立刻赶去大同。朱槙就说:“老家出了点事,回去了一趟。” 老家有事?想来他二十七八的样子,应该也成家了吧。元瑾迟疑问他:“可是先生的妻儿有什么事?” 听她这么问,朱槙垂下眼把玩茶杯,依旧淡笑说:“我没有妻儿。” 怎的二十七八了还没有妻儿,亦或是妻儿发生了什么事,所以没有了?但不管怎么说,总是人家不愿意提起的伤心之事。元瑾品着茶,遥望街外人群涌动沉默。 其实她又何尝不是如此。 前世种种,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总有意想不到的事在等她。 而她又能怎么办呢,对于那些背叛她欺骗她的人,她何尝不想挫骨扬灰,只是无能为力罢了。 朱槙看着她,她在遇到他的时候,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你可是遇到什么了。”他说,“小小年纪,可不要整天愁眉苦脸的。” 元瑾叹了口气:“不过是遇到不好的事罢了,人总是会遇到不好的事。”她收回目光看向他,“比如先生才华横溢,为何屈居为一个普通幕僚,你若是去科考举业,或是征战沙场,决计是能出头的。为何不去呢?” 朱槙本想让她不要不高兴,她反倒说到了自己身上。他笑了笑说,“我自生来就不受家里重视,所以倒也觉得无所谓了。” 元瑾听了就笑:“旁人若是遇到这样的事,便加倍出头,非要让那些不重视他的人好看。先生却避世而居,反倒和凡尘俗世不沾染了。” 朱槙听了也一笑。 他不争,那是因为他已经站在了权力的顶峰,没有再争的必要了。 只是,已经对小姑娘说了谎话,似乎就要一个接一个不停的圆下去了。 元瑾却继续说,“我见惯了权欲熏心的人。很不喜欢这些人。但是先生你不争这些名利,清净而居,却是极好的。” 元瑾当真挺喜欢陈先生的,也有可能是因为他多次帮过她,而且永远这般和煦,也很好说话的样子。让她觉得很舒服。 朱槙看着她清亮的眼神,突然问:“要是有一天,你知道我不是你想的样子呢?” “只要先生不骗我,我便能接受。再说你这般好性子,又能做什么坏事不成。”元瑾笑着道,又说,“对了,先生日后可唤我元瑾,莫要小姑娘地叫着了。” 朱槙笑容微敛。她不喜欢旁人骗她,看来他这身份,一时半会儿是不能说破了。 “你却还没有告诉我,你究竟有什么烦恼的。”朱槙继续问她。她若是有什么小麻烦,他可以顺手帮她解决。 元瑾正好想到了被毁坏的书,说不定陈先生有门路呢。她就说:“我倒是有一事想求先生再帮忙,不知道先生还肯不肯帮” 她有一张细白的脸,五官精巧,眼睛如澄亮的宝石般嵌着脸上。求人的时候便叫人不忍拒绝她。虽然这其实是她的表象,她之前没有事求自己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而是张牙舞爪的,如同一只小老虎般。 朱槙看着她笑了:“要我帮你什么?”朱槙向后仰靠,手随意交叉,“你直说罢,上次舆图的事你也对我有恩,但凡说了我能做到,便不会拒绝你。” 元瑾才问:“你可知《齐膑兵法详要》一书?” 元瑾一问,朱槙便觉得有些好奇:“你怎么知道这本书的?” 其实这书很多将领都悄悄收藏,齐膑此人非常擅长攻克异族,对边防极有意义。 “是一个先生告诉我的。”元瑾自然是随意找了话搪塞他,“他在教我弟弟兵法,十分需要此书,只是此书是□□,我找到的一本也无意中被毁了。不知道先生有没有?” 其实元瑾一说,朱槙就知道她在说谎,寻常人是不知道这本书的。自然,也因元瑾的确只是个官家小姑娘,若是个陌生男子向他试探,他早就将他抓起来了,因为很可能是边疆部族的探子。 他沉吟说:“我虽然手里没有这本书,但我知道哪里有。崇善寺藏经阁中就有此书,只是毕竟是□□,寺庙从不外借” “这崇善寺的藏经阁,我似乎听说过。”元瑾听到他提起崇善寺的藏经阁,却皱了皱眉,“听说是崇善寺守卫最森严的地方,寻常人不得靠近。似乎是某个大人物藏书的地方” 自然了,这是他的书房。 有许多机要秘信c军事舆图放在里面,所以必须守卫森严。 没想到她竟然知道藏经阁是崇善寺之重地,那这还难办了,他若是这时候提出,自己可以将这本书送她,元瑾势必会怀疑他的身份了。 朱槙颇有些挖了坑自己跳的感觉,只能说:“那你想就这么算了?” 元瑾却又想了想,摇头道:“不能,不过我倒有个主意。陈先生,这崇善寺的地貌你可熟悉,可以画给我看看吗?” 她这是想做什么? 朱槙叫店家拿来了记账用的纸笔,将地貌粗略地画给了她看。 元瑾发现他工笔勾勒,画得竟然还不错。问他:“藏经阁是何处?” 朱槙比她高许多。越过她的肩拾起毛笔,把藏经阁圈了出来,他的声音温醇平和,微带磁性:“便是这处。” 元瑾听他的声音在自己头顶,莫名有种不一样的感觉,背心似乎麻酥酥的。她有些不习惯,往旁边站了些,仔细看地图。 “你究竟想做什么?”朱槙低头问她。 元瑾道:“自然是,看看能不能偷到了。” “偷?”朱槙有些哭笑不得,“你不怕守卫森严了?” “我先打探一下,倘若守卫太森严,也只能算了。”元瑾说,“若是被人发现,我就说我是迷路的香客,谁知道我是不是呢。” 这倒也是,反正她也不是没在寺庙里迷过路。 到时候,他把守卫去掉,叫她好偷些也就是了。 “只是我一个人,难免对藏经阁不熟悉。”元瑾却又想了想,犹豫地看向他,低声问,“陈先生,你能和我一起去吗?” 朱槙嘴角微动。 居然被人邀请,去偷他自己的东西。 真是很新鲜啊。 看着她期待的眼神,朱槙只能答应了:“好吧,可以,你明日来寺庙找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丹阳县主》正文 22.第二十二章 第22章 夜里下起了细雨, 闻玉坐在窗边,静静地看着窗外被雨浸润的朦胧红色。 “四少爷在忧心选世子的事吗?”徐先生问他。 闻玉却不答, 于是徐先生又问:“那你可是在想四小姐?” 闻玉将手肘搭在窗边, 随后他轻轻地点了下头。 徐先生就笑了笑:“四小姐不过离开了一日, 您就这样想她吗?”他平日里习书不是这样的。 “那看来四小姐对您是非常好了。”徐先生说。 闻玉想了想, 嘴角微挑笑了笑:“嗯。” 教了他这么久, 徐先生还是第一次看到他笑。 “四小姐怎么对您好的呢?”徐先生继续问。 闻玉说:“她说永远不会离开我。” 徐先生却笑了笑:“但如果四少爷一直如此的话,四小姐也许有天就离开您了。” 闻玉听到这里, 才看向了他。 “四少爷如果一直不与人交流, 无法做到心智周全。四小姐恐怕也会头疼您的。四少爷唯一能做的, 就是成为能保护别人的人, 四小姐便也放心您了。”徐先生说。 薛闻玉的目光闪了闪,似乎在思索徐先生的话。 细密的雨丝落在窗棂上, 庭院中传来细密深邃的雨声,似近似远。 徐先生看着薛闻玉轻叹, 他试探了这么久, 还是发现以四小姐作为突破, 他最能接受。 “倒不如四少爷自己日渐正常起来。让自己变得强大,便想要什么都有了, 四小姐想要的你也能给她。您觉得呢?” 薛闻玉遥望着细雨, 他突然淡淡地说:“先生是在说世子之位吗?” 徐先生惊讶于他终于开始同他真正的对话, 他说:“金鳞岂是池中物, 四少爷才智不凡, 而四小姐毕竟是女流之辈, 很多事情若您肯出手,是非常简单的。” 闻玉听了一笑,他将袖口上沾的一点碎屑弄掉,再把袖口弄得十分平整,继续看着窗外的细雨。 而大房之中,薛云海坐在周氏对面,元珍坐在周氏身侧替周氏捶腿。 周氏长出了口气:“你是说,国公爷更重意于卫衡?” 薛云海道:“本来国公爷就是更喜欢卫衡的,只是老夫人喜欢我们家。但我近日似乎觉得,老夫人也渐渐觉得卫衡好了。所以儿子才有些忧心。” 周氏喝了口茶说:“我之前也是忧心这个问题,若是在咱们薛府里,你自然是能拔得头筹的。但跟卫衡比,我却没这么有信心” 薛云海眼神微闪:“还有薛闻玉。” 周氏看向他,薛云海就说:“自上次云涛被淘汰后,我仿佛觉得,国公爷更喜欢薛闻玉了一些” 周氏听了深深地皱起眉。 薛元珍却在周氏身边微微一笑说:“这傻子虽说有些天分,但却是不如哥哥你的。倘若没有薛元瑾,他难不成还能留到现在?我看若是薛元瑾出了什么意外,这傻子就留不成了。” 薛云海看向妹妹,妹妹平日柔弱,他是没料到妹妹会突然说出这样果决的话。 周氏道:“你妹妹说的也有道理,咱们若是能把卫衡和薛元瑾一同除去,那便是再好不过了” 薛云海一时深思起来。 第二日天放晴,元瑾一行人回到薛府,定国公那边的授课还未开始。元瑾下午便带了婆子去寺庙中上香。让婆子在香客休憩的地方等她后。她一路沿着回廊往前走,准备去陈幕僚的院子。 她路上还在思索争夺世子的事情。 如今时间越来越少,恐怕就这几日,定国公就要下决定了。最大的问题是没料到竟然有这般快,闻玉的劣势就是准备不够充分。若能得到那本兵书自然会好很多。 陈先生住的院子种了些枣树,正是枝叶繁茂的季节,枝桠上挂了些青色小果,累累缀满枝头,还远不到能吃的时候。 她看到满园的阴凉,心情才好了一些。罢了,如今也是一步步来而已。 书房的门开着,似乎正是为她留的。 元瑾拾阶而上,看到他正在写字。竹制的隔扇支开,凉风透进来,他一手的袖子卷着,露出的半截手臂筋骨结实,却有一道细长的伤疤。 “来了?”朱槙说,“你似乎迟了一些。” 元瑾看了一眼那疤,倒也没问出来:“那先生可写完了?” “见你迟迟不来,我已经开始做事了。你怕要等片刻了。”朱槙指了指院子那头,庑廊角落下的那张竹椅,“那里凉快。” 元瑾心想,他这意思是哪里凉快就到哪里呆着吗。她走过去坐在了竹椅上,树荫如盖,斑驳的阳光透在地上,重叠堆积的细碎阳光。她望着那些树梢上青色的小果,竟渐渐的有一丝困倦,闭上了眼睛。 书房内一道侧面轻轻打开,来人走到朱槙面前,低声道:“殿下。” “嗯。”他搁下笔,“机密的东西都收起来了吧。” “收起来了。”来人回到,靖王才叫他退下。 朱槙才走出书房,见她似乎睡着了。雪白的面容覆着长睫,几缕头发粘在脸上。 他以为她睡着了,但在他接近的时候,她却已经极为警惕的睁开了眼。看到是他,她的神情才松了下来。 “走吧。”朱槙径直走在前面。 元瑾见陈先生竟走到前面去了,就道:“陈先生,还是我走前面吧。既是我想要这书,怎能让你打头阵。” 朱槙欲言又止,虽然早知道她要来偷他的书,但因为她是邀请自己一起去偷的。所以他也没有叫侍卫撤下,心想直接带她进去,也没有人会拦她就是了。现在她居然想打头阵? “你一个小姑娘,如何能打头阵。”朱槙说,“就是传出去,我也会被人耻笑的。” “此事只有你我二人知道,怎会有第三人再知。”元瑾却道,“你跟在我后面就是了。”说着就走到了前面去。 朱槙也拿她没办法,只能跟了上去。 他心想自己跟紧一些,应该也没事就是了。 谁知元瑾又停了下来,转身看着他。 朱槙有些觉得莫名其妙:“又怎么了?” 元瑾微叹了口气:“陈先生,你当真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啊。你我二人跟得太紧,岂非太过形迹可疑,你还是离我远一些,旁人才不会怀疑我们是一伙的。” 朱槙失笑,不知道该怎么说,毕竟人家元瑾说得很有道理,他只能点头:“好好,我离你远一些就是了。” 元瑾才继续往前走,她来之前已经计划好了,这守藏经阁的守卫会在下午换一次,这时候守卫最为薄弱,能悄悄进去,但肯定不能成功离开,因为换人的时候是很短的。而藏经阁左侧有一座空置的后罩房,到时候偷了书便藏到那里,从后窗翻走逃跑。 若守卫太严,不能混入,也只能作罢了,再想别的办法了。 藏经阁掩映在寺庙恢弘的佛殿之中,是座两层高的楼宇。这里已经是崇善寺最净僻的地方了,少有香客经过。此处远山苍茫,山巅碧蓝,而寺庙中檀香隐约,宛如佛音,是阿耶赖识无所不在,无不浩瀚。 元瑾看到此处时,倒真是感慨崇善寺之恢弘。她有一瞬的恍惚,仿佛那日在重重庑廊迷路,看到屋檐下层层镂雕的一百零八罗汉图。 好处也是这里建筑极多,还种着葱葱郁郁高大柏树,很易掩藏。 元瑾先带着陈先生藏在庑廊之后,看到守在藏经阁的两个护卫离开后,才对他说说:“你先在这里等我,我去试探一番,看周围是否还有暗卫。” 有时候除了门口有护卫,暗中也有人盯着。一般机要之地都是如此。 朱槙听了稍微有些意外,这小姑娘还挺警觉的,竟知道防备暗中还有的护卫。 自然,他这里守卫极其森严,暗中是肯定有护卫的。 朱槙很想给她减轻一点偷书的难度,就说:“我跟你一起去吧,反正他们人也走了。” 元瑾摇头,同他仔细分析:“我只是个年纪不大的姑娘,倘若真的被人发现,也不会被疑是坏人。但你一个身强体健的男子走出去,却难免会被人怀疑的。我怎能让你以身犯险。再者我只是先探探,倘若真的有护卫,我便若无其事的走了就是了。” 她说的一切都很有道理。如果不是因为他就是藏经阁的主人,肯定无法反驳。 朱槙只能道:“好,那你当心一些。” “你藏好就是了。”元瑾嘱咐他。 朱槙笑着嗯了一声。 元瑾走了出去,先看了看周围,确认当真无人之后,才神态自然地朝着藏经阁的方向走去。 而与此同时,暗中的侍卫看到了有人接近藏经阁,几乎就已经举起了手中的弓箭,凝神看着她,若她做出什么事,便要准备立刻射杀。 朱槙却从庑廊后走了出来,略一抬手,示意暗卫不必管。然后向那小姑娘走去。 暗中侍卫看到竟然是靖王殿下出来,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但靖王殿下并未说什么,也就是不想他们出来,便只能先握着刀,缓缓退了回去。 元瑾见他跟了上来,却皱了皱眉低声道:“我不是说叫你藏好吗?” “这周围也没有人啊。”他说得若无其事,“走吧,去看看你要的兵书在哪儿。” 他先走到了藏经阁的门口。 因为藏经阁随时会有人进出,故并没有锁。朱槙推门就要进去,元瑾却立刻拦住他,对他摇摇头:“门可能布置了铜铃,你直接推也许会响动。”她检查了一番,“既是来偷东西的,便要小心谨慎。” 朱槙退开让她检查。 而暗中侍卫听到这位姑娘的话,已是十分疑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殿下这是带这位姑娘来,偷自己东西的吗? 但殿下本人都没说什么,他们也不能怎么样。 两人进了藏经阁,元瑾关上了门。只见藏书阁内部很大,樟木地板铺地,磨得光滑温润,中间是一张长书案,两侧对开六张太师椅。对面供奉一尊千手千眼观世音菩萨,而两侧围绕无数的博古架,上面摆满了琳琅满目的藏书,二楼楼梯却是上不去的,一把铁锁将门锁着,锁还很新。 元瑾便道:“都说这藏经阁守卫森严,我怎么觉得十分松懈,竟轻而易举进来了。” 弄得她都怀疑,是不是有人在瓮中捉鳖。但想想却又是不可能的,即便瓮中捉鳖,捉住她又有什么意义。 朱槙嘴角微动。 守卫松懈若不是他一路跟着,她现在说不定连小命都没了。 “你快找书吧,趁下次守卫换人我们再出去。”朱槙说着,也走到书的附近处帮她找起来。 元瑾却在这藏书阁中,看到了许多好书。她是爱书之人,可惜不能将之带出去,只能将之放了回去, 朱槙已经拿着她要的那本《齐膑兵法详要》找了出来,见她拿着一本《铸杌闲评》看了片刻,就说:“你喜欢就带走吧。” “说得好像这些书是你的一般。”元瑾道,还是把书放了回去,这些都是小巧,若叫人发现了才不好。 朱槙只能笑笑。 元瑾将这本《齐膑兵法详要》贴身放好,此时竟天色微晚,远处天际泛起黧紫色,天光也俺了下来,她是该回去了。 她正想跟陈先生说多谢他今日的帮忙,却听到了隐隐的脚步声传来,夹杂兵械相触的声音。这是她无比熟悉的声音。她脸色一变,拉着他就躲到了博古架与墙之间。 这处的空间十分狭窄,两人几乎是面对面站着。自然元瑾只到他的胸口,小姑娘呼吸略急,脸蛋微红,让他留在里面,她挡在外面。眼睛谨慎地从博古架的缝隙盯着外面。 朱槙看她如此慎重,就笑道:“你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你不要出声,”她低声道,“似乎是有人来了。若他们在这里发现你我,那便说不清楚了。说不定” 既然是个守卫森严的地方,对闯进来的人恐怕也不会太客气。说不定杖打死了都不会有人管。 朱槙就问她:“你是怕么?” 元瑾看向他,然后她说:“倒是不怕这些人,只是怕连累了你。” 朱槙只是笑笑,他本还是心情闲适的。谁知道却听到暗中有两声闷哼,随后藏经阁的门被破开,一群人突然闯入。他们身着褐色短袍,腰间别着绣春刀刀鞘,一行五六人。皆行动敏捷,悄无声息。 朱槙已是脸色微变,这不是他的人! 其中一人低声道,“探子不是说他进来了,怎么没有人。” “许是躲起来了。”另一人便回道。 “速战速决。”那人又说,示意其余人快速四下搜寻,甚至有两人很快撬开了二楼的门进去了。 朱槙听到这里,脸色瞬间很不好看,藏经阁当真有人闯入,并且是来刺杀他的。 方才那两声闷哼,便是暗卫被杀的声音。 暗卫训练有素,绝非简单贼人能轻松解决的,这些人来着不善,并且十分熟练,说不定外面还有接应的人在。 他有多年行军打仗的素养,立刻就反应过来,这可不是随意开玩笑的时候,也绝不是松懈的时候。既然这些人能闯入,外面就应当没有他的人了。 元瑾看向他,她发现他的情绪突然变得不一样了。 他竖手对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随即一搂住她的腰转过身,把她换到了里面,他挡在外面。从博古架的缝隙看这几个人的身形和分布,迅速谋划形势和打法。 元瑾一瞬间被他半搂住,还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松香,略热的体温。不过他也很快放开了她,仔细看着外面。 她有一些愧疚,自己当真连累了他,他却还想保护她。 朱槙回过头,看见她目光闪烁,便趁那几人还没搜到这里来,声音压得极低告诉她:“他们总会搜到这边来的,一会儿你先出去,立刻找个地方藏起来,知道吗?” 元瑾怎么能自己走,此事本来是因她而起的。她皱眉说:“是我连累的你,不能让你为我挡。应当你先出去,我会保护你的。”她再想有什么办法就是了,总不能任陈先生因为她而陷入危险。 “你保护我”朱槙听得一笑。 他这辈子,还从来没有被谁保护过。 她居然想保护他。 朱槙低声道:“闭上眼。” 但元瑾却根本不听他的,看着他道:“我说的是真的” 看到两人越来越近,他已经没有时间和她说了。直接单手覆住了她的眼睛。 元瑾只感觉到温暖干燥的手覆盖她,随后她便什么都看不见了。 在她看不到的时候,朱槙脸沉如冰。竟闯入他的地盘还妄想杀他,手底下的防卫竟也松懈了。人闯入这么长时间,却还没有侍卫来。 在那刺客要搜到这里来的时候,他侧身藏在墙侧,等刺客转过身时,趁其不备,突然就是一脚将他踢飞! 这力气极大,那人竟被踢飞了出去,接连撞到了两个博古架,轰然一堆书落下来将他埋住。 这样的动静太大,楼上的人也很快反应过来:“他在此处!”一行人冲下来。 朱槙的袖中滑出一把刀,瞬间握在手里,这是他一贯防身用的。此刀长约两寸,刀身长而弯,薄而锋利惊人。对着迎面扑来的人就是角度刁钻凌厉的一刀,那人顿时面颈崩裂,血瞬间大量涌出。 楼上还有四五人,而他还要护着一个人,是无法跟这些人打的。朱槙也压根没想打。 朱槙带着她破门而出,才把她放开,转而抓住她的手。 他与寻常的时候不大一样,此刻他身上的冷酷之气极重,一向英俊温和的脸上毫无表情,且身上有很多血迹。是方才他杀的那个人的血,元瑾虽然没有看到,却也是听到了声音的。 那样利落的一刀入喉,似乎是毫不犹豫。 他之前,应该杀过很多的人吧。 一般人即便是杀人,也绝对没有这样的果决和熟练。并且他遇到危险,能极快反应过来,普通人不会对这种场面和惊险习以为常的。 朱槙没有在藏经阁外停留,这些人极有可能外面还有人接应。毕竟有胆子来刺杀他的,也绝不会只派这么几个人。 侍卫也许马上就到,但她不能留在他身边。 朱槙将元瑾带至无窗的后罩房,找了间屋子,让她进去藏起来,告诉她:“你在这里躲着,不要出声,也不要出来。否则极可能性命不保。” 见陈先生立刻要走,元瑾却拉住了他:“你还是同我一起留在此处吧,你如何打得过他们这么多人!” 朱槙却并不答应她的话,只是笑了笑:“你留在这儿吧,不会有事的。” 他什么都没有告诉她,出去之后将门关上,便没有了声息。 元瑾就听不到外面的动静了,也不知道他现在如何,毕竟就算他身手再厉害,如何能以一敌多。更有,这些人究竟是谁? 她虽然对寺庙内不熟悉,却知道这些人绝不会是寺庙内的护卫。护卫怎么会在藏经楼中乱搜,他们似乎在找什么人的样子。 那他们究竟是谁,从何处冒出来的?又究竟在找什么呢。 并且,一个普通的幕僚,怎么会有这样的身手。 元瑾坐在一个落灰的柜子上,一边思索这些问题,一边盯着门,有些忐忑地等着陈先生回来。 她当然也不能出去,在这种时候,一个弱女子便是累赘,她还是不要拖累他的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丹阳县主》正文 23.第二十三章 第23章 朱槙神色漠然地背手站在庭院之中, 身后的官兵手持火把,照亮了黄昏微暗的天空。此时藏经阁以及附近区域皆被大批官兵包围, 地面上横七竖八地摆放着尸体,血将地面染红。 寺庙封了寺, 所有寺院中的人不得出入, 而所有有接应嫌疑的人都被带到了这里, 惶恐地被侍卫包围着。 有侍卫快步走到朱槙身边,半跪下禀报:“殿下, 已经搜尽了,人都在这里。三个活口,其中一人吞毒自尽,另二人受尽折磨, 什么也没说。” 朱槙看了看天空, 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这世上还有胆子刺杀他的人, 当真不多了。 外族探子想潜入边境是不可能的,更遑论一路闯入崇善寺, 所以绝非外族之人。 朝野上他并非全无对手。内阁几个重臣都主张削藩,劝了皇上很多次。藩王拥兵自重, 对皇权来说就是威胁。皇上表面上对这种声音极为反对,从不采纳。每次他进宫之时,他都是倒履相迎, 赐下无数的财宝地产, 以示对他的宠信和重视。但是对这些进谏的重臣, 却也一个都没有贬官。 至于武官之中, 萧太后甍逝,西北候便已土崩瓦解。魏永侯虽然军功在身,但年纪还轻。倒是忠义侯极不喜欢他,几次三番上谏皇上骂过他。但他觉得那不过是小事,只要不在他面前骂,他就只当不知道了。 这些人,都是极有可能想除去他的人。但能这么训练有素的,终是不多的。 “继续用刑。”朱槙冷淡道,“裴子清可来了?” “已经传了殿下的话了,应该很快就来了。” 朱槙嗯了一声,看了眼天色并不早了,想到还把小姑娘安置在后面的后罩房中。她方才想舍身救自己,倒的确让人动容。 只是这里他暂时不能走开,恐怕也不能去找她。 他叫了寺庙住持。 寺庙住持本也在一旁等着,等靖王叫了,才上前双手合十:“殿下。” 朱槙道:“后罩房中有个小姑娘,你派个沙弥过去,将她送出寺庙。”他想了想道,“应该是有人同她一起来的,带着她找到那人。” 住持应了喏,亲自找了平日最机灵的沙弥,将这事嘱咐了他。 朱槙又叫了两个侍卫:“你们二人暗中跟着,不要露面。” 侍卫们虽有些疑惑,却也立刻抱拳应喏去了。 朱槙侧过身,冷漠地对手下道:“将方才审问过,有嫌疑的一律抓入府牢,不可错放。” 手下半跪,抱拳应喏。 “另太原府闭城三日,一一查找可疑之人。”朱槙直接下了封城令。 在山西他算了算,因为他是靖王,他说封城,其他官员屁都不敢发。 元瑾在后罩房里呆了好一会儿,实际上她有好几次想出去,但担心外面那些人并未走。她隔着隔扇看过外面,暮色已渐渐降临,婆子一直等不到她,恐怕该着急了。只是陈先生为何还不回来,可是出了什么意外? 若真是如此,那她还是得出去找找才行。总不能叫别人因为她枉送了性命。 元瑾思量再三,既然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寺庙的护卫再慢也该反应过来了,陈先生还不来,必定是有什么事了。她决定出去。只是谁知她刚推开门的时候,就看到有个人迎面走来,她后退了一步,才发现这是个溜圆的光脑袋,穿了件月白袈裟。约莫十三四岁,面容还有些稚嫩。 是寺庙中的小沙弥。 小沙弥一看到她便问:“这位女施主可是姓薛?” 元瑾却也没有放松警惕,先是问他:“你在找谁?” 小沙弥才说:“有位先生叫我来找你,说他如今走不开,但是外面贼人已经被杀了。叫我送女施主离开寺庙。” 难道陈先生自己不能来,便叫了个沙弥来送她出去? 她问:“那这位先生姓什么?” 小沙弥道:“这贫僧却是不知的。” 元瑾斟酌片刻,又仔细打量了这小沙弥一番,见头上白色戒疤不假,才准备跟着他走。 路上她想着陈先生方才救她的情景,又问:“那位先生可有恙?” “无恙。”小沙弥道。 他没事就行,元瑾又想了许久 倘若陈先生不是个幕僚那他该是谁呢?实际上他表露很多次不对的地方,比如他身居陋室,却能喝那样上等的秋露白和碧螺春,比如他身手极好,之前却从未显露过。 他又问:“那先生当真是你们寺庙里的幕僚吗?” “这贫僧也是不知的。” 既是一问三不知,元瑾便也不再问了,看来是什么也问不出来的。只是她心中的疑虑未曾打消掉。 前面却已经到了香客歇息的地方,婆子正站在门口,焦急的到处看,一看到她过来,才赶紧冲过来拉住她。 “娘子去哪里了,这般晚回去,太太可要着急死了!” “无事。”元瑾对婆子摇了摇头。 小沙弥见将她送到,便合十了手离开了。 元瑾同婆子走在路上,婆子絮絮叨叨地同她说话:“娘子不知道,这寺庙中今日发生了大事!” 元瑾心道她怎么会不知道,这大事多半还和她有关。 “奴婢在那儿休息喝茶,一群官兵冲了进来把香客都制住了。挨个地盘问,有些便不顾人家挣扎拖走了,他们见我不过是个老婆子,才未曾管我。有人把守在门口,不许我们走动,直到方才才准了。” 元瑾听到这里倒觉得有些奇怪了,那些贼人究竟是谁,怎么会如此兴师动众,还惊动了官兵。 她问婆子:“您还听到了什么?” 婆子想了想说:“奴婢似乎还听说,今日靖王殿下也来了。可能是听说发生了什么,带了大批官兵将崇善寺包围了,谁也不准进,说连只苍蝇都不能飞进来呢。” 元瑾听到这里,表情微微一变。 靖王朱槙。 她如何会不知道这个人,这个人有超过她数倍的手段与谋略,在她身为县主的生涯中,她从未胜过他。 而正是朱槙所主导的宫变,才让太后被囚禁宫中,莫名甍逝。 后萧氏一族败落,从此世上再无萧家的荣膺。她对他的心情,敬畏中夹杂着憎恨。虽然她也知道,成王败寇,政治斗争便是这般此起彼伏,并没有谁对谁错的说法。但还是忍不住,将罪魁祸首归咎于他。 但靖王朱槙这个人的手腕,智谋,还是给她留下的深深的印象,让她极为忌惮。 他当真到这寺庙中来了? “娘子,您怎么了?”婆子见她脸色不对,略有些担忧。 元瑾淡淡地道:“没什么。” 她正想继续往前走。 前面却传来了急促而整齐的脚步声,似乎有人正快速朝这边而来。 婆子拉着元瑾避开到一旁。 此时天色已暗,却也未完全昏黑。元瑾便能依稀看见,竟是裴子清带着一大群护卫而来。行迹匆匆,面色凝重。 为何裴子清也来了这崇善寺中。 究竟发生的是什么,让这些人兴师动众? 元瑾与婆子站在一侧,本以为裴子清根本不会注意到她,谁知裴子清一眼扫过来,看到她,却停顿了视线。 然后他低声对身侧的人说:“你们先去吧,替我禀报靖王殿下一声,说我随后就到。” 看来的确不错,朱槙果真在此! 裴子清向她走了过来,却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裴大人这是说什么。”元瑾道,“难不成这崇善寺不是人人可进的吗。” “但不是在这个时候。”裴子清眼睛微微一眯。 殿下在自己的地盘上遇到了刺杀,此事让他极为生气,勒令严查崇善寺,别说是苍蝇都飞不进来,就是这路上,也不知道有多少暗卫和巡逻的官兵,她们怎能随意地在里面走动。就不怕被暗中的护卫射成筛子吗。 元瑾却静静地看着他。 他背叛了自己,成为了靖王的人。 竟还能好好站在这里,和她说话! 越想就越令人生气。 “裴大人方才行迹匆匆,想必是遇到了什么紧急的事吧。”元瑾笑着说,“既是如此,我也不耽误裴大人的功夫了。裴大人又何必,陪我在这里浪费口舌呢,还是去你的吧。” 裴子清倒也没有这般急。 殿下是传他去刑讯刺客的,以殿下百密无疏的性格,便是刺客已经全部抓到了,所以并不着急。 反倒是她,不知为何总是一副不喜欢他的样子。如同现在这般,虽然是笑着跟他说话,实则她根本就不想和他多说一句,不过是敷衍他罢了。这让他想起了县主,她面对她不喜欢的人时,便是这样的神态。 县主其实涵养极好,就算是不喜欢也不会表现在面上,而是非常的礼貌而和煦,其实是对生人和熟人态度的划分罢了。 曾几何时,他也是县主最信任的人。县主在他面前是放松的,她可以笑可以皱眉,甚至有的时候,她会跟他说哪个大臣怎么愚蠢,折子写得如何令人发指这样的话。 一想到这里,裴子清心里骤然一紧。 他似乎觉得,好像是县主仍然站在他面前。但是因为他的背叛,因为他害了太后,所以她才这样对他。 如果她还活着,一定对他是这样的表情。 和对待那些陌生人没有区别,甚至更加不如。 一瞬间的痛苦莫名的攫住了他,他发现自己竟然难以忍受县主用这样的态度对他。 即便是想想都不行。 元瑾看着他突然苍白的神情,向后退了一步,语带微嘲:“裴大人这是怎么了?” 裴子清却从情绪中醒了过来。 她不是丹阳。 没有人再会是丹阳。 他笑了笑,却走近了她一步。“倒是没什么,只是想起一件事来。” “哦?”她表现得既平静也不好奇。 裴子清却走近她,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腕,然后缓缓问:“薛四姑娘,害薛云涛摔下马断腿的人,就是你吧?” 在那之后,他回去是调查过的。旁人查不出来,但他手底下可都是锦衣卫,便没有查不出来的东西。只是那时候战事繁忙,他来不及找这个小姑娘问问罢了。 元瑾脸色微微一变,但很快她就回过神来,笑道:“裴大人,没有证据的话可不要乱说。” “我不需要证据。”裴子清一字一句地道,“只需你告诉我,这个法子,究竟是谁交给你的?” 元瑾并不回答,似乎根本没有看着他。 裴子清语气一厉:“到底是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丹阳县主》正文 24.第二十四章 第24章 “裴大人如此对一个弱女子, 说出去怕不是被人笑话。”元瑾淡淡道, “至于这件事是谁做的,我并不知道。不过方才裴大人行迹匆匆,当真不着急走, 要浪费时间同我说话吗?” “你若告诉我究竟是谁教你的, 我会给你想要的任何东西。你不是要帮你弟弟争夺世子之位吗?我可以帮你。”裴子清继续道,“只需你告诉我, 是不是一年轻女子,年约十七八?” 元瑾却别开了眼睛。 她当然能听出来,裴子清是在找她。 可是找到她又能做什么。 就不怕她是来报仇的,一刀把他杀了吗。 “我不知道裴大人在说什么, 那法子, 是我从书上看来的。”元瑾只是道, “不知道裴大人找的又是谁?” 裴子清渐渐的冷静下来, 或者是重复一般的失望了。 在那个情景下, 她怎么活得下来呢, 想要杀她的人实在太多了。其实他都知道,不过是不想承认, 不过是一直希望她是没有死的。 否则怎的连她的尸首都不敢去看。 他闭目叹了口气,淡淡地道:“罢了,你走吧。” 元瑾便看也不看他, 径直地转身离去了。 裴子清一个人沿着庑廊往前走。 夜色已经静静的笼罩了佛寺, 寺庙屋檐下亮着一盏盏的灯笼。黑夜静寂, 周围仿佛都没有人存在的声响。 一如宫变的前夕, 靖王找他过去问话的那夜。 那个时候,靖王大概是察觉到了一些他的不对。因为他在某些事情上变得犹豫和不果决起来。 靖王叫他过去,两个人对坐在一张小几的两侧,靖王端起紫砂小壶为他倒茶。那是第一次,靖王殿下亲自为他倒茶。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叫他品茶。正是这样的态度,才让他于心中不安。 “我不会逼你做什么。”朱槙道,“这些事情,只有你自己才能衡量。不光是因为我,更是着眼于天下。太后若是不除,萧家势大势必动摇国本。甚至江山改朝换姓也不是没有可能。” 裴子清当时自然知道,萧家权势大到了人人忌惮的地步。 县主是西北候的女儿,萧家除了太后和西北候外最有权威的人。她平日过的什么生活,别人如何对她阿谀奉承,他都一清二楚。别说普通贵女,就是公主贵妃这些人在县主面前,也要让其一二。县主甚至可以直接插手锦衣卫,为太后分理奏折,手里还有一些密探。 所有的繁荣和权势堆积到了顶点,都是极其危险的。 没有太多给他选择的时间,他其实并不能选县主。 他低低的叹了口气:“殿下您,对我不止是知遇之恩,更是救命之恩。” 靖王抬头看他,他便笑道:“那日,若不是殿下拉我一把,我恐怕是挺不过去的。” 这样的恩情,他是不能不还的。 当初他是侯府庶出的儿子,但是家中的庶子实在不少。他的姨娘因是瘦马出身,因此娘俩身份低微,受人欺辱。姨娘已年老色衰,再不得父亲宠爱,只盼着他能好生读书,出人头地。 她辛苦地攒了十两银子,希望他能去个好的书院进学。因为家中的族学里,主母请来的先生只对嫡兄上心,根本就对他不理不睬。这般下去,他也别想能有金榜题名的那一天。 少年的裴子清仔细地揣着那十两银子,大冷的冬天里,穿着自己最好的衣袍走在路上。 谁知迎面一辆马车,突然将他撞到了街沿边上,还没反应过来。那马车的仆人还跳下来,骂咧咧地说他自己走路没长眼睛,冲撞贵人的车。 那人走了之后,他才从地上爬起来,街边半化的黑色雪水泅染了他的衣袍,雪沫子沾得到处都是,他满身的狼狈,能找到最好的衣裳也这样了。但他没有时间回去换衣裳,只能拍干净了雪沫,忍着痛,一瘸一拐地一路走到书院门口。 等到要准备交束脩银子时。他一摸身上,才发现稳妥地放在怀中的十两银子竟然不翼而飞。他摸遍了全身,竟怎么找都找不到。 那书院的小童鄙夷地看着他。本来他这满身脏污的衣裳,看着就是个没钱的,竟连束脩银子都拿不出来,还妄想到他们书院来读书。他语带嘲讽:“你要找银子去别处找去,别挡着了后面的人。” 裴子清那时候还只是个好面子的少年,被众多异样的目光盯着。他面色僵硬,心中极度难堪。从书院走出来后一个人就这么走在街上,他不知道该怎么回去跟姨娘交代,他知道那是姨娘卖了最体面的几件金器才攒够的银子,可能再也凑不到这样一笔银子了。绝望而无力的感觉笼罩着他。 他甚至想不回去罢了,死在外面了都好。 雪又下了起来,街上行人匆匆,纷纷扬扬的大雪淹没了眼前的景色。他在一处破败的屋檐下蹲坐下来,茫然地看着大雪。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也不知道前路究竟在何方。 他只是盯着大雪,眼中茫然地倒映着雪中的世界,但其实什么都没有。 这时候,有一辆马车嗒嗒地跑了过来,少年的裴子清看了过去,驾车的是个衣着干净整齐的小厮,他跳下来道:“方才看公子与那辆马车冲撞,似乎是掉了银钱。我家主人特地命我给公子送来。” 说罢递过来一袋银子,裴子清却分明看那袋银子,不是用他的钱袋装的。 他未曾反应过来,这是为了什么,特地给他送银子的吗?裴子清有些疑惑地问:“你家主人是谁?” 小厮笑了笑,又道:“我家主人还捡到了公子的文章,对公子十分赏识。想请公子一见。公子见了便知我的主人是谁了。” 为了来书院应试,裴子清是带了一篇自己的文章。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靖王殿下。 靖王殿下非常赏识他的才华,还告诉他,他才气不凡,不用被这些外物打扰。只要稍得提点,金榜题名便不是什么难事。 靖王开始接济他,暗中派良师教导他,这让他非常的感激。 如果那天没有靖王殿下的接济,也许他会走到护城河跳下去也不一定。 只是在他第一次乡试之后,命运又发生了一个巨大的改变。他的才华被一个人看中了,要请他过去商议。 这个人就是丹阳县主。 县主很赏识他,告诉他科举入仕实在是太慢,还不如替她打点各方事宜。官职便不是什么难事了。 但当时朝野之中人人都知道,靖王殿下与太后不和,而丹阳便是太后最亲近的人,他既然已经投靠了靖王殿下,如何还能答应她。所以直接便拒绝了。 谁知靖王得知此事之后,却派人来找了他过去,告诉他:“你需要答应。” 裴子清顿时就明白了殿下的意思,殿下是想顺水推舟,在太后身边安插一个人。 而相对于他金榜题名而入仕,殿下真正需要的,是想让他去做一个探子。 他那时候对殿下极为忠诚,殿下既然说了,他自然就去了。甚至还想好好地为殿下谋划天下,让他没有后顾之忧。 其实他从始至终都在背叛县主,因为他本来就是靖王殿下的人。县主只是不知道而已。 县主对他极好。她一路提拔他重用他,让他年纪轻轻就能身居高位,让侯府众人看到他都要小心翼翼的巴结他,让他不必再看任何人的脸色。 她时常笑着跟他说:“你是我三顾茅庐才请来的,如今看来真是不亏。” 因为裴子清把她身边的一切都料理得很好,还曾救她于危难之中。 他那时候听着笑了笑,内心却突然泛起一阵痛苦。 县主这样掏心掏肺地对他好,她又是这般的美好。他怎么会没有别样的心思。这样的日子实在是太美好,他身处高位,每日和县主在一起都放松而愉悦。他甚至越来越贪婪,想能永远的和县主在一起。即便知道就算是他如今的身份,也没有什么资格娶县主。 但是他始终是靖王的人,不论如何,殿下对他也有知遇之恩。 他只能劝自己,靖王真正要对付的是太后,县主不会有性命之虞。倘若失去了太后,他会娶她的,他会一辈子对她好的。她不需要依靠别人,只需要依靠他就好了。 他必须选择靖王,他根本没得选择。 所以最终那一天终于发生了,他其实还是迟钝的。他仿佛在做一件别人的事。根本不知道,自己那样做的后果是什么。 后来县主被人毒死在宫中,他回天无力。 不止是他回天无力,太子殿下朱询也是愤怒得失去了理智。 他屠戮尽了慈宁宫的宫人,并非因为慈宁宫曾是太后的寝宫。而是他们当中,有人害死了县主,可能还不止一个。 如果县主还活着,肯定觉得他们都很可笑吧。 一个个都说在乎她,却一个个地背叛她。 裴子清看着前方,靖王所住院中透出的火把亮光。 可他还是,无比的思念她,无比的想她能回到自己的身边来。 元瑾回到薛家时有些失神。 她喝了三杯茶才把那种感觉压了下来。 崔氏则担心坏了,早派人去崇善寺里找过她们,但崇善寺寺庙被封,无论如何都进不去。她也只能在家里转转。 听到元瑾回来了,她才赶紧过来。检查一番女儿无事,才放下心来。跟她说:“后日是定国公老夫人的寿辰,咱们都要去贺寿。你堂姐她们早便准备起来了,你却只知道跑去上香,还这时候才回来,真是气人!” 老夫人寿辰?元瑾之前听崔氏提起过一次,不过那时候她正挂心兵书,所以没注意罢了。 如今世子选拔只剩一个月了,恐怕大家都想在老夫人的寿辰上,讨老夫人欢心。 崔氏却是拎着女儿的一只爪子看,惨不忍睹地啧了一声。 她今天是去上香了还是扒地了,这身上发上的,怎的全都是灰。 崔氏回头就叫她的丫头翠冷:“快叫厨房烧水,给姐儿好生洗洗!” 元瑾也看到了自己一身的灰,这是在后罩房里钻的。不过说到后罩房,不知道陈先生现在怎么样了。他一个人住着,要是受点伤恐怕都不能照应自己。 元瑾本想第二日再去寺庙中看看他,顺便问问他那些刺客的事。但是鉴于现在元瑾越来越没个女孩的样子,崔氏第二日便不许元瑾出门。元瑾只能派个小厮去寺庙中替她的带话,说她后日会去寺庙中看他,叫他不要外出。 她已经是扑空过好几次的了,所以还是事先告诉他一声比较好。 崔氏则抓紧这一天的时间,将元瑾从头发到指甲的好生整顿一番,免得明日在宴席上丢了自家的脸面。等第二日同薛府众人一起出现在宴席上时,元瑾才又恢复了香白娇软。 她走出来的时候,其他几房姑娘难免侧目,随着四娘子日渐长大,她越发出落得好看。头发只梳了个简单的发髻,戴了个赤金宝结,淡青色交领白斓边绣兰花纹褙子,墨绿月华裙,便趁得她如青莲出水,格外清新动人。 元瑾品位极好,只要崔氏不插手,她自然能穿得好看。 几房姑娘自然也不差,薛元珍也是娇美温婉,珠玉装饰,织金华服。薛元珊也长得秀气,戴了整套的金头面。只是容貌上都逊色元瑾几分。即便华服累身,却也不能胜过她。 薛元珍上了马车之后就脸色微沉,问青蕊:“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青蕊道:“都准备好了。您放心,今日过后,咱们少爷便是稳妥的世子了。” 薛元珍嗯了一声,听到这里她才放心一些。 本来也是如此,在薛家里,她和哥哥才是身份最尊贵的人,这世子和小姐之位,自然是属于他们兄妹俩的。旁人若是来抢,那她自然是不会容忍的。 也不知怎的,她对薛元瑾总是有种强烈的危机感,觉得她会抢走自己的东西。 而刚才一看到她,她就确认了。 她觉得薛元瑾危险,是因为她骨子里就透出一种,同薛家旁的姐妹完全不一样的感觉,一种说不出来的,让她有些忌惮的感觉。 薛元珍闭上了眼睛。 这次应是办寿宴,去的便不是定国公别院了,而是定国公家的主宅里。太太和娘子们仍然是在月门下了马车,由薛老太太领着,先去给老夫人贺寿。 要备选世子的男孩们这次也都来了,但和女孩们之间有些剑拔弩张的气氛不同。男孩们都是笑笑闹闹的,薛云海更是和卫衡交谈得十分投入。 元瑾却注意到,薛闻玉竟然也在和卫襄说话。虽然大部分时候是卫襄在说,他就是偶尔回应,或者笑笑表示他在听。 元瑾觉得有些奇异,她一直以为闻玉不会跟别人交谈呢。 诸位宾客都到花厅入座之后,闻玉坐到了元瑾的旁侧。元瑾侧身问他:“你现在似乎和卫襄关系不错?” 闻玉想了想跟元瑾说:“他是个聪明人。” 这是元瑾第二次听到闻玉说卫襄是个聪明人,她抬头朝卫襄看过去,他原是在喝酒的,竟突然有所感一般的抬起头,对她笑了笑。 元瑾心想,这怕是个生性敏锐的人。 她收回了目光,这时候老太太由拂云扶着出来了。今日寿辰,大家都齐聚一堂为她贺寿,老人家也是容光焕发,笑容满面。各家娘子少爷们都纷纷站起来说了贺寿的吉祥话,又各自送了寿礼。 周氏送的是一对翡翠的手镯,玉色极好,碧汪汪的十分好看。沈氏因儿子落选,也没什么送东西的劲头,便只送了一副松鹤延年的字画敷衍了事。姜氏送的是一尊三尺高的紫檀佛像。崔氏为这个寿礼很是伤脑筋,贵的她送不出来,便宜的人家定国公府怎么看得上,人家什么好东西没见过,所以憋着想了好几日。 她思前想后,最后决定送了一件自己绣的檀香色杭绸褙子。 崔氏的绣样不说多好,总是比元瑾好多了。这褙子上的鹤鹿同春图还是栩栩如生的,崔氏想着,钱数她自然没有办法,但这心意她还是能够给到的。她跟元瑾说这个主意的时候,元瑾并没有反对。 当然,她还试图让元瑾自己来绣,元瑾只能告诉她:“你要是想让我去丢人现眼的话,我就绣。” 最后崔氏思考了一下元瑾能把蜻蜓绣成蝴蝶的的绣艺,还是自己上了。 老夫人见了这件褙子,倒是笑着同崔氏点点头:“你费心了,这鹿绣得极好。” 崔氏没想到竟然还得了老夫人的夸奖。她有些激动,坐下来的时候差点坐歪了椅子。 元瑾闷笑两声,崔氏有的时候还挺可爱的。 不过她四下看去,却是注意到今天的定国公府,似乎气氛有些异常。 不仅定国公早早地出现在了堂屋,穿着正式飞鱼服,且护卫也是平日的三四倍之多。这屋内的布置无不谨慎,甚至老夫人身边的拂云还一直盯着,若东西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立刻就要丫头摆正过来。 薛老太太也感觉到了一丝异常,便去问了老夫人。 片刻薛老太太回来之后,便异常谨慎地把她们都叫过来,告诉她们:“今日靖王殿下可能会过来赴宴。” 她这话一说,大家顿时哗然一声,精神一紧。 靖王殿下是谁。 在这山西地界,谁会不知道靖王殿下,便是说句话,山西都要抖三抖的人。 周氏压低了语气,有些微抖:“娘,殿下当真会来?” 他们这样的小家族,能够与定国公家攀上这样的关系,已经是今生有幸了。竟还能有幸,能与靖王殿下有个交集。 这可才是真正的大人物。 薛老太太严肃地点头:“老夫人亲口说的,岂会有假。你们到时候都给我警醒着,万不可行差踏错,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知道吗?” 众娘子少爷们连忙应是。 薛老太太说完之后,大家便开始了低声的讨论。自然别的旁支也知道了,堂屋里一片说话的声音。 元瑾表情木然,拳头握在袖中轻轻地握紧。 靖王朱槙。 若是严格地论起来,他才是导致自己沦落到今天的真正元凶。若不是他主导的宫变,太后如何会死,萧家如何会败。 这才是她真正最大的仇人。 这个人也有绝对的冷酷和智谋。 当年他拥兵自重,对太后下的,令他班师回朝的懿旨充耳不闻的时候。她曾密派三十个人围剿靖王。 她提前知道了靖王那天会去狩猎,势必不会带太多人,便让这些人埋伏在猎场周围。靖王本已陷入包围,三十人围剿他一人,无论如何也该成功了。他却凭借精湛的箭术,一箭射瞎了打头之人的眼睛,随后将他虏获在手,以他来给自己挡刀箭。 其他人自然忌惮,竟让他顺利突围,随即有大量官兵在外接应。三十个人,只顺利回来了两个,其余诸人全部被他抓获。 那是她离刺杀靖王成功最接近的一次。 元瑾垂下眼,即便是靖王今天真的到此又能如何,她除了憎恨他之外,也做不了别的事情。 她只能和一群忐忑而期待的人一起,等着他的到来。 因要等着靖王来,老夫人和定国公便不敢让大家散去。就这么一直等到午时,老夫人终于熬不住了,问定国公:“殿下是否还来,怕是要开席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丹阳县主》正文 25.第二十五章 第25章 定国公如何知道, 一时也犹豫起来, 就派了个人去问话。 不一会儿那人传了消息回来:“靖王殿下那边回话说, 殿下明日有个重要安排,故今天便得处理公事, 怕是来不了了。” 老夫人皱了皱眉:“如此的事, 怎的不早些说!” 定国公却替靖王说话:“殿下公事繁忙,忘了这事也是可能的。咱们叫开席吧。” 众人才得到消息,今日靖王殿下是不会来了。 大家在有些失望的同时,倒也有些意料之中, 毕竟这样的大人物,能轻易见到才是奇怪了。 元瑾才揉了揉站得有些疼的腰, 心道这靖王是仗势凌人了, 约定好的竟也不来。 随后众人一起去宴息处就坐。 虽有靖王的插曲在,不过宴席间还是很热闹的, 定国公府上的是羊肚鲍鱼宴,除了八样凉菜, 十六样热菜,还有鱼翅羊肚参汤,火腿鸽蛋煨鲍鱼两个主菜。 薛老太太刚接了鱼翅羊肚参汤的时候, 还笑道:“那今儿我这老婆子就麻烦一回,给大家分分。” 旁边上菜的嬷嬷有礼地笑着说:“老太太不必麻烦,是每个都有的。” 原后面的黑漆方盘上, 还放着许多这样的汤盅, 却是每人都有一份的。 薛老太太顿时有些尴尬, 毕竟是她从未见识过这种世家的奢侈,所以闹了笑话。幸好桌上还有姜氏打圆场,笑道:“我还正眼馋娘那份,还想幸好娘要分我,原是每人一份的。” 桌上的人自然都是笑笑,刚才的尴尬便冲淡了。 稍后上来的火腿鸽蛋煨鲍鱼也是如此,拳头这样大个头的鲍鱼,也是端上来每人能分一只。 薛家的人不是没吃过鱼翅鲍鱼,是没见过这样豪奢的派头,更别提其他山珍海味和繁多菜目。 别说崔氏这样震惊得看了又看的,就是薛老太太都吃得小心翼翼,生怕又出现刚才的事。 崔氏偷偷和元瑾说:“将来你大哥要是当选了世子,这样奢侈和气派的定国公府,以后就是他的了。” 崔氏一副艳羡的口吻。 元瑾却朝定国公的方向看了一眼,待选的男孩们都和定国公一桌,卫衡c薛云海都受到了宾朋的特殊礼遇,几乎等同半个世子来对待了。毕竟两个人都是热门人选,但光看表面,却不知道定国公中意的究竟是谁。 吃过了席,几个少爷们便去了莲陶馆喝酒,据说那里种了一片白莲,这时候恰是白莲盛开的好时节。只是既然男眷们要去,女眷们就只能留在宴息处的偏厅里吃茶品点心了。 元珠正和元瑾说方才席间的事:“祖母这次丢脸了,一直脸色不好看,刚才因为件小事把五姐训斥了一通,我看到可是笑死我了。” 元瑾道:“你偷溜过去看,不怕被祖母抓住?” 元珠捂了嘴说:“她烦心自己的事,才没空理我呢!” 元瑾正和元珠说话,薛元珍的丫头一一给在座的娘子们添茶,走过元瑾身边时,却突然一不小心碰倒了她的茶杯,茶水顿时洒在元瑾的裙子上。 旁边元珠惊呼了一声,那丫头连忙半跪下来,用手帕替元瑾汲着水,只是难免已经留下了茶渍。 元珠连忙问她:“四姐可烫着了?” 元瑾摇了摇头,这茶水并不烫。 “呀!你这丫头怎么笨手笨脚的,若是烫着四妹妹了可如何是好!”薛元珍也看到了,走过来训斥了那丫头一通,丫头跪下认错。薛元珍又关切地同元瑾说:“四妹妹这裙子成了这样,倒不如去房中清理一下吧,也看看里面烫伤没有。若是烫伤了,我这姐姐也愧疚!” 元瑾道:“没有烫着,便不必了吧。” 薛元珍却笑笑:“四妹何必同我客气!这样的事怎么能马虎!” 元瑾听到这里笑了笑。薛元珍突然对她如此殷勤,非要让她去看看不可,必然是事出反常既妖。 她在宫中长大,那些嫔妃勾心斗角的戏码看太多了。这种无聊常见的手段,没一千也有八百了。 竟也敢用在她身上! 那她倒想看看薛元珍究竟要做什么。 元瑾道,“那就看看吧。” 薛元珍叫了个陌生的丫头给元瑾带路,送了她出去。女眷们自己贴身的丫头都留在抱厦了,并没有跟过来伺候。 她随即又暗暗对席中的薛元珊示意了一眼。 薛元珊轻轻点头,跟在了元瑾身后。 夏日的柳树荫下凉风拂面,丫头领着她走在庑廊下。道:“四娘子,这池塘边的房子特别凉快,您进去看看是否烫伤了吧。若是有什么要的,就叫奴婢一声,奴婢就在外头等您。” 元瑾点了点头。 那丫头便应喏去了,元瑾看了一眼那房间,倒是没瞧出什么独特之处。 她悄悄地退到了柳树之后,一直盯着房门的方向。 不过片刻,她便看到一个人走过来,在房门口探头探脑的,似乎在朝里面张望。然后从袖中拿出一把锁,似乎准备将房门锁起来。 元瑾冷冷一笑,原来是薛元珊! 她悄悄向她走过去,在她背后道:“三姐为何鬼鬼祟祟跟在我身后?” 薛元珊突然被冒出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回过头才发现居然是元瑾!她竟然没有进去! “你为何突然出声!”她习惯性地责备元瑾,“你吓着我了!” 元瑾笑了笑:“三姐方才想锁门,是想把我关在里面?” 薛元珊不回答,元瑾便朝屋中看了一眼:“这屋子里有什么呢?三姐非要把我锁在里面不可?” 薛元珊目光游移,咬了咬唇。“自然是没有什么了!” 元瑾笑道:“这我可不敢信呢,倒不如三姐进去帮我看看?” 不等薛元珊说话,她突然将薛元珊推入房中,随后关上了房门挂了锁。 若她没有害她的心思,里面自然是安全。若是她有,那也别怪她不客气了! 薛元珊一开始还在里面猛拍房门,叫喊不休。但不知为何,过了半刻钟,却又渐渐的没有了声音。 元瑾方才在开门的时候,就闻到了一股屋子中熏香的味道。她闻过这种香,宫中人若有失眠者,多靠它入眠,只是方才的味道,比日常用的浓烈十倍不止,恐怕是闻了就会让人神志不清。 而刚才那个丫头,却一直没有回来。 看来果然是个圈套了。 那旁偏厅里,几位太太摸过了叶子牌,也到偏厅喝茶。崔氏却左看右看的不见薛元瑾。问元珍:“可见着你四妹妹了?” 元珍才有些歉意地道:“方才丫头不小心把茶水泼到了四妹妹身上,四妹妹便去旁边的莲陶馆歇息片刻了。”她也咦了一声,“却不见四妹妹回来,该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周氏道:“你怎的刚才不说,我们总该去找找才是!” 旁边沈氏也道:“不如我们一同去吧,反正现在也无事。我听说莲陶院那边的白莲开得正好。” 崔氏有些担心女儿,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姜氏在一旁本喝茶,听到这里皱了皱眉。 周氏怎会突然对元瑾如此关心? 此事恐怕有些蹊跷。 她笑着说:“正好我也空闲,陪四弟妹去看看吧。” 一行人便朝着莲陶馆走去,等走到了庑廊下,四下寂静,半个人都没有。 方才领路的丫头说:“四娘子便是在里头休息的。” 姜氏看到这里,心中咯噔一声。怎么外面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崔氏却毫无防备,说:“既是如此,你去敲门吧!” “慢着。”姜氏向前一步道,“四娘子许是在里头睡觉呢,咱们还是不要打扰得好。”她示意了一眼崔氏,“四弟妹,你说呢?” 崔氏记得,元瑾经常叮嘱她:“三伯母平日不喜管事,但她一旦管了,就必定是大事。到那时候,您一定要听她的。” 崔氏虽然没长几两脑子,但女儿的话还是记着的。 她不由得忐忑起来,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姜氏为何突然插手了!“若她还在睡觉,那还是算了吧。”崔氏道。 周氏却笑了笑:“我看四娘子便是睡再久也该醒了。不如叫了起来,我们一同去赏花吧。” 说着又示意那丫头上前开门。 元瑾此刻正藏在庑廊转角处听着,周氏如此着急要开门进去,那门内势必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倒是三伯母果然上道,如果不是她这时候已经脱身,三伯母就帮了她大忙了。 姜氏虽然不知道有什么蹊跷,但和周氏对着干总是没错的。她又上前一步拦住那丫头:“大嫂,元瑾既然要睡,你又何必去强行打扰!” 沈氏就在旁冷笑:“三弟妹这也太多管闲事了,我们不过是看看罢了,你何必在旁阻拦!” 几个人说话的声音不小,带着裴子清路过的定国公很快就听到了。 “那不是薛家的几个太太,在这里做什么。”定国公皱了皱眉,这几人似乎发生了什么冲突的样子。 他低声吩咐身旁的小厮去打探。 裴子清却是心不在焉,自发现暗针那事过去后,他便不想再山西久留了,只想快点把事情处理完回京,所以根本没在意。 沈氏和姜氏却越发的争执厉害起来。 姜氏想要阻拦,沈氏却是帮着周氏要进去。崔氏光拦着周氏已经脱不开身。沈氏甚至冷笑道:“三弟妹这般激动,这房中可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所以你们才拦着不要我们看!” 姜氏道:“二嫂执意要进去,我何尝不是百思不得其解!” 沈氏目中冷光一闪:“那我偏要进去!” 说着她背后的丫头已经机灵的脱围而出,一把将房门推开走了进去。片刻之间却没有任何声音,随后只听她声音发抖地道:“太太二太太!您快来看看啊!” 沈氏心道自己这丫头演技还不错,又冷笑道:“我看果然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元瑾听到这里,却知道沈氏她们目的已达到,她是能出去了,便从庑廊后走出来,笑吟吟地道:“娘,几位伯母,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姜氏听到她的声音,欣喜地回过身。 周氏看到她竟然从庑廊那边走过来,面色突然一变,心中猛地一沉。 薛元瑾怎么会在这儿!她不是应该在房中吗? 崔氏看到元瑾,却几步朝她走过来,焦急地抓住她的衣袖:“阿瑾,你方才去哪儿了!” 元瑾走了过去:“我是觉得在这里纳凉,这衣裳倒也能干,便四处走了走。”她看到周氏和沈氏的阵仗,似乎有些疑惑,“几位伯母怎么在此处拉扯,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沈氏也察觉了不对,如果外面这个人是薛元瑾,那里面那个呢 沈氏突然想起元珊也没有回来 她顾不得说话,一把推开姜氏几步冲进了房中,随后传来她的惊叫声。屋子里顿时一片混乱,周氏c姜氏也跟着跑了进去。 元瑾走在最后进了房中,她还当真想看看,屋内究竟是什么! 只见屋内一片混乱,屏风倾倒,原是有个男子衣衫凌乱地坐在床上,竟然是卫衡!他也一副久睡刚醒的样子,薛元珊已经被丫头披了件斗篷,正在啜泣。但看她发髻凌乱,便知道两人之间定是有了点什么。 原来如此,卫衡怕是因喝醉了,在此处睡觉,所以薛元珍才设计她来此处,是是想败坏了她和卫衡的名声。这样便可同时除去两人了! 即便到时候大家有所疑惑,也会想到她是因之前喜欢卫衡。看到人家睡在此处,便情不自禁地想要算计人家,才特意制造了这出戏。到时候,旁人只会骂她是不知廉耻,却不会怀疑到薛元珍身上来! 崔氏和姜氏看到这里,也是脸阵红阵白,她们做梦也没想到,竟然是薛元珊和卫衡在这屋子里! 沈氏则慌乱地搂着元珊,问她可有大事,薛元珊只是啜泣不说话。沈氏便嗷的一声蹿起来,似乎想要去打卫衡。但却被周氏赶紧拦住。 卫衡则面色阴寒,他自然也怀疑自己这是被人算计了。 方才他同其他几个在莲陶馆喝酒,喝着喝着就觉得头晕,被扶到这房中来休息,谁知半路醒来就觉得口干舌燥,这时候突然进来个女子,他便失去了神智 但此事实在让人怀疑,他不是不能饮酒的人,怎的喝了点酒就神志不清了! 他抬起头,却发现元瑾跟在众人身后进来,他不由得别过了头。他不怕被人算计,可是看到元瑾,却不知为何觉得有些羞愧。 沈氏握着元珊问:“珊儿,你怎么在里面!不应该是薛” 周氏突然道:“二弟妹,你现在应该好生安抚珊儿,说这些做什么!” 姜氏却在旁听出了端倪,道:“二嫂方才说什么?” 沈氏不肯再开口,周氏就对姜氏说:“三弟妹去找老夫人吧,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而卫衡也知道自己是被人所害了,并不多说。也对姜氏道:“劳烦这位太太,去请老夫人过来吧。” 定国公和裴子清在不远处听到不对,已走了过来,看到两人一前一后,衣裳凌乱地走出来,定国公顿时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脸色也不好看起来。其余几个太太小姐看到定国公和裴子清竟然在场,表情一时慌乱,便屈身行了个礼。 裴子清却看到了站在最后面的薛元瑾。 由他方才听到的经过,他自然能猜到,恐怕是那几个人想算计她的,结果算计她不成,反被她算计了。 他向她走过去。小姑娘应该是注意到了他看着自己,却只佯装没看到,径直走了。 裴子清嘴角略微一挑。 她当真是非常不喜欢他啊! 自然,平白无故被人这样威胁冷遇几次,没有人喜欢得起来。 裴子清跟了上去,在她身边低声问。“她们方才想算计你吧?” “这事似乎与裴大人无干吧?”小姑娘淡淡地道。 她这个不阴不阳的说话语气都像极了丹阳。 裴子清却不生气,又笑了笑说:“你不要太戒备,我不会告诉旁人的。你这般模样,怕是算计回去了?” 元瑾心中却是一紧,裴子清察言观色的能力实在可怕,虽然他现在并未当真,只是在同她玩耍罢了。 她停下来,看了裴子清一眼。然后轻声说:“裴大人。” 裴子清等着她说个子丑寅卯出来,她却说:“您每天,都没什么事做吗?” 裴子清听了失笑,元瑾不再理他,跟着崔氏等人身后离开去了正堂。 跟丹阳比,小姑娘对他还有更不耐烦。像个小刺猬一般,戒备地忌惮着周围,让人不好靠近。想想却是能理解的,毕竟出身不好,周围想害她的人却很多,自然要警惕起来,竖起刺扎人。 也是没有一个人护着她,所以只能自己护着自己罢了。 老夫人听了这件事,自然是大动肝火,府里怎能发生这样的事!便她不是这些姑娘的直系长辈,也实在是无法忍受了。 老夫人问清楚来龙去脉之后,就直刀而入问薛元珊:“你如何会闯入他休息的房间?” 薛元珊听到这里,立刻指了元瑾出来:“是她,她推我进去的!是她害的我!” 元瑾被她一指,很是疑惑的样子:“三姐说什么呢,我什么时候推了你?” “分明是你看到我”薛元珊说到这里,突然觉得有一丝不对。 这事似乎根本没法说啊! 她为什么会在那里,那是因为她悄悄跟着薛元瑾过去的,她为何会跟着薛元瑾过去,那是因为要确认她进了房中,和卫衡发生了什么。这样一来,两个人便都能从世子小姐的竞选中被淘汰了。是她和薛元珊想要算计元瑾。 这些话她能说吗,她是讲不清楚的! 老夫人察觉了事情有一丝不对,对薛元瑾道:“你来说罢!” 元瑾便继续道:“方才二姐的丫头泼了我一身的茶水,便让丫头带我去那处歇息,我还正好奇呢。偏厅不是没有休息的地方,为何将我带到那里。随后丫头走了,我看荷花开得正好,就去赏了会儿荷。一时忘了时辰,等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伯母们都站在门前争执” 薛元珊听到这里更是激动,立刻要站起来:“你胡说!分明是你看到我跟着你过去,所以推我进去的!” 老夫人眼中冷光一闪:“那三娘子,你为何会跟着元瑾过去?” 薛元珊才发现,自己竟然被老夫人抓住了话中的问题。她才突然明白过来,薛元瑾就是故意的,她就是要引她自己说出这话! 薛元珊的声音有些外强中干了:“我跟着她只是想去赏花罢了,我没有别的意思!” 她这话一说出来,薛元珍深吸了口气。 愚蠢! 薛元瑾说的话,在偏厅的人都可以佐证,但是她的话,却像是欲盖弥彰,此地无银三百两。 老夫人将偏厅的人找来问,自然是知道元瑾没说谎。而这事还牵扯了薛元珍,她看向薛元珍:“二娘子,你的丫头,为何会把茶水泼到元瑾的裙子上?” 薛元珍立刻跪下了:“老夫人,我那丫头当真是不当心的。再者,领路的那丫头却是我也不认识的。元珊妹妹为何会突然去找元瑾,我也并不知道。若说您疑心是我和元珊勾结害四妹妹,我是实在冤枉”说着眼眶已红。 她几句话干净地把自己摘了出去,这是早就想好了的。 老夫人闭了闭眼睛,旁人也许还看不出来,她却是已经看出了个端倪。 怕是薛元珍和薛元珊想算计元瑾,却莫名其妙地把自己算计了进去。但薛元珊毕竟已经失去了清白,追究起来没有意思。 老夫人她又问薛元珊:“我再问你,你究竟是怎么进去的!你可要想好了说!” 薛元珊看了看薛元珍和周氏的表情,非常的不甘心,却也只能咬咬牙说:“是我自己不小心闯入的。和四妹妹无关。” 既然她已经不再牵连旁人,老夫人也就不问了。她摆了摆手,让薛老太太来继续问话。 薛老太太以为老夫人气的是薛元珊的冒进,将她大为训斥了一通,甚至还训斥了元瑾几句,却没有怪罪薛元珍。 元瑾倒是并不在意,骂她两句少不了肉。 定国公那边在问卫衡,问来问去的,却只知是酒后乱一性,什么证据也没有找到。至于那屋中,定国公也派人去看了,但时间太长,什么东西都已经毫不能察觉了。 定国公最后站在卫衡面前,看了在场的薛云海c卫襄等人一眼,道:“发生了这样的事,卫衡,你便只能退出世子竞选了。” 卫衡沉默,随后行了礼,什么也没说的答应了。 卫夫人却很快从卫家赶了过来,知道儿子因此这件事,从此无缘世子之位了。她如何能甘心,面色阴沉地大闹了定国公府,说是一定有人陷害了她儿,否则怎会出这样的事情!她要求细查,决不能就这样算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丹阳县主》正文 26.第二十六章 此为防盗章, 防盗比例60, 支持正版, 多谢小仙女们  即便她再怎么聪慧,若是想要调教的是个扶不起来的阿斗, 恐怕也无能为力的。 在将一切都仔细思索, 联系自己这亲弟弟,平日里三天都背不下一首五言律诗的极品资质之后,元瑾的心也冷却了下来。 难道只能这么算了? 希望之后又绝望,其实并不是一件好受的事。 元瑾回到了房里。经历今日的情绪波折, 她实在是有些累了。但她走进房门之后,发现一道细瘦的影子竟然还坐在炕床前等着她, 竟是薛闻玉。 “四少爷怎么在这儿。”元瑾问杏儿。 杏儿道:“您昨日说要和四少爷继续下棋。他从辰时就坐在这里等您, 一直等到现在。” 那岂不是等了近六个时辰了!元瑾眉头微皱:“你们怎的不劝阻?” 杏儿有些委屈:“娘子您不知道,咱们哪里劝得动四少爷!” 元瑾便走过去, 温声对薛闻玉说:“闻玉,今天天色已经太晚了。我叫嬷嬷送你回去了, 好不好?” 薛闻玉看着她,白玉般的脸面无表情。他沉默很久,开口说道:“你说的, 下棋。” 他很少说话,因此声音带着一些沙哑。 这明明是平静的语气,却让元瑾生出几分骗了小孩的愧疚。人家都等了她六个时辰了, 她却一回来就让人家回去, 还算什么姐姐。不就是陪他下几盘棋么, 有什么大不了的。 元瑾叫柳儿拿了棋盅坐下来。将黑子放到他面前:“那好吧,你要黑棋,你先走。” 薛闻玉这才接过了棋盅,却没有开始下,而是把她的白棋盅也拿了过去。随后从两个棋盅中拿出子放在棋盘上,摆出了一个棋局。元瑾原以为他是胡乱摆的,但等她仔细一看,才发现这局有些眼熟。似乎是他们昨晚下的那盘棋! 元瑾有些不敢置信,再仔细看,的确是他们昨晚下的那盘棋! 她在棋艺方面天分超群,这还是不会记错的!元瑾看了闻玉一眼,再次将棋局再次打乱,对闻玉说:“你再摆一次我看看。” 薛闻玉大概是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把棋局打乱。但还是一子子将它们摆回原位。 他当真记得昨晚的棋局! 薛闻玉,常人眼中的一个痴傻人,竟然有过目不忘之能! 元瑾久久地不能说话,她重新而郑重地打量她这个弟弟。他虽然长得非常好看,却很没有存在感。因为他几乎就不怎么说话,由于长期的孤僻和木讷,跟人接触也显得有些不正常。 他皱了皱眉,可能是等得太久了,把白子放到她的手里:“下棋。” 元瑾深吸了口气,决定先同他一起下棋。 她昨天教了薛闻玉怎么下棋,他今天便能照着她说的路子,一步步地随她下。虽然跟她比还有很大不足,但却是天赋异禀,竟能接得住她的棋了,而且还能反堵她的棋。 元瑾终于是确定了,这个弟弟不仅能过目不忘,恐怕还聪明过常人数倍!就是她当年教朱询下棋,他也没有闻玉这样的天分。 这让她内心突然生出了一个想法! 这是一个绝对荒谬的想法,恐怕若是旁人听了,都要笑她是疯了。 这次定国公府选继子,她能不能让闻玉去试试? 薛锦玉的资质是肯定不能入定国公府的眼了,别说定国公府,薛老太太这关都过不了。但是闻玉却未必。他有如此的天分,难说不会有机会! 她看着薛闻玉,虽然他仍是那副无悲无喜的样子,寡言少语。但她却有些按捺不住内心的想法了。 薛老太太其实并非一个重嫡轻庶的人,实际上她日常还是很照顾庶房的。何况这次不光是只有她们薛家一家人去选,倘若是为了增大入选的可能性,薛老太太是绝不会拒绝带上薛闻玉的。这点她还是对薛老太太有了解的。 既然这样的话,没什么是不可以的! 元瑾心中念头百转,最后才定下了思量,问他:“闻玉,如果姐姐交给你一件事,你愿不愿意去做?” 薛闻玉却没有反应,似乎根本没有听到她说话,静静地继续下他的棋。 元瑾等了很久,都没有听到他的回答。 她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太过荒谬了。薛闻玉就算智力超群又能如何,他连基本的与人交流都做不到,难道还能去争夺定国公之位吗! 但正当她想让下人带闻玉去休息的时候,他却看着棋局,突然开口说话了。 “想我做什么事。” 他说话竟然很正常。 元瑾这才知道,原来薛闻玉是能理解别人的意思的,他只是从来不表露罢了。也许是周围的人的反应,他也从来不需要。 元瑾也并没有把他当孩子,而是在他对面坐了下来,颇为郑重地跟他说:“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这件事未必会很好玩,甚至可能会有些危险。但它会让你会得到权势地位,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欺负你。而姐姐会保护你去做这件事。” 他嘴角微微一扯。 “若是帮你,有什么好处?”他继续问。 他是在问她要好处?元瑾头一次把这个弟弟当成正常人,知道他其实是能流利完成对话的,并且思维是很清晰的。元瑾问他:“权势地位还不够的话,那你想要什么好处?” 闻玉轻轻问道:“你刚才说,会保护我?” 元瑾道:“这是自然的,否则你一个孩子岂不是太危险。” 他想了想,放下了棋子说:“我答应了。” 这盘棋其实已经下完,元瑾赢了。 “闻玉!”元瑾见他似乎要走,又叫住了他,她还有个问题想问问他。见闻玉停止了,她才开口道,“你其实也并不像旁人说的那样神志不清,为何平日从不表示?” 薛闻玉却是沉默了很久,但并没有回答她。 “如果你要和姐姐一起去做这件事,你就不能这样继续下去。”元瑾告诉他。 他听到这里才说:“知道了。” 等闻玉的身影离开之后,元瑾沉默了片刻,其实她也应该知道是为什么。对于薛闻玉来说,无论是周围的人还是事,也许他都觉得没有应对的必要了。因为这周围从来没有一个人与他相关,也从没有一个人,对他有过期许。 他在薛家活了十多年,却只像个影子,从来没有人真正的注意到他。 他应该,就是这样的心境吧。 薛府众人此刻皆小心谨慎,生怕自己行差踏错。还是薛老太太最为镇定,带着众女眷走进去,只见里头是博古架隔断,琳琅满目的翡翠摆件,五蝠献寿漳绒毯,踩上去悄无声息。那架黑漆紫檀罗汉床上,正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由丫头服侍着喝茶。 老妇人一看是薛老太太,便红了眼眶,似乎有些激动,叫她来身边坐下。两个人讲了许多话。 元瑾在旁听着,才知道这位老妇人秦氏原来是住在并州,前几日才搬到了太原。似乎秦氏和薛老太太在没出嫁之前,是家里最要好的一对堂姐妹,虽然都是嫁到姓薛的家中,一个却是定国公府,一个却是毫无名头的旁系,想来是很多年没有见过了。 薛老太太与秦氏契阔了一番,才介绍起自己的儿媳孙女们。 她最先介绍的自然是大房周氏,也是她最为喜欢的儿媳。“这是我大儿媳周氏,这是她所生之女元珍。” 周氏与薛元珍上前行礼。薛元珍也是个妙龄少女,温婉娇柔地道:“给堂祖母请安。” 周氏出身是所有媳妇中最好的,是太原府知府之女,所以她在薛家的地位也最高。薛元珍是其独女,自然也是薛府中最为娇贵的,有良好的大家闺秀的教养。 秦氏只是微笑着点头。 薛老太太见秦氏此,笑容一淡,又介绍起了二房的太太沈氏和两位娘子,便是刚才笑话了元瑾的薛元珊和薛元珏,两人规规矩矩地给秦氏行了礼。 三房的太太姜氏,却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精,还没等薛老太太介绍,便先带着女儿向前一步,笑着给秦氏行礼:“免得娘费口舌,我先自己说了。我便是三房的媳妇,这是小女薛元珠。” 薛元珠是几个姐妹中最小的。 秦氏的目光最后落在了元瑾身上,笑了笑说:“这便是你家庶房的那位娘子吧?” 她注意到元瑾也是因为,方才一起进来的薛府众人里面,不论是薛元珍或是周氏,甚至是薛老太太本人,都难以掩饰对定国公府奢华的惊讶。唯这个小姑娘,她进来的时候环顾四周,表情是平静的,那种司空见惯c宠辱不惊的平静。 这样的小姐,只有那些真正的权贵家才教养得出来。 但怎么会是薛家一个庶房的小娘子。 “正是呢!”崔氏连忙扬起笑容,连忙在背后轻推了元瑾一把,示意她上前请安。 元瑾也上前,屈身行了礼问安,既不谦卑也不谄媚。毕竟她之前所见之人皆人中龙凤,对定国公老夫人自然没觉得有什么特别的。秦氏又多看了她两眼,笑道:“这娘子倒是大气,像你亲生教养的嫡亲孙女了。” 这话一出,大太太周氏和二太太沈氏脸色微变,三太太姜氏却仍然保持微笑。 随后秦氏似乎有话要单独和薛老太太说,便叫嬷嬷先带她们去赏莲,只留下了薛老太太在屋中。 走出来的人难免好奇。 沈氏出身书香门第,因此和大太太周氏比较要好,小声地问周氏:“娘和定国公老夫人要商量什么呢,神神秘秘的!” 周氏淡淡道:“两人多年未见,左不过是说些体己话吧。”她走在了前面,似乎不想多说了。而崔氏落在后面,对元瑾小声说:“嫡亲的姐儿都没夸,独独夸了你一个,今儿真是给娘长脸了!” 元瑾可没有把秦氏的夸奖当一回事。秦氏就算夸她,对她来说有什么好处吗? 若是秦氏都不夸就罢了,偏生夸她个庶房出来的,几个嫡房的向来心高气傲,现在觉得庶房的压了自己嫡出女儿的风头,自然会不高兴了。 但她什么也没说什么,只是跟着众人往前走。 嬷嬷领着她们到了一片荷花池,曲折的回廊落于荷花池上,有几家小姐已经坐在亭子里了。微澜荡漾的湖面上盛开着紫色c黄色的睡莲。这季节荷苞才露头,睡莲却已经缤纷绽开,铺满了大半的湖面。亭边又有细柳垂下,倒真是极美。 薛府众人又是感叹,平日里虽然见荷花池不少,却没见过这么大的,这样花开成一片才叫真的好看。 “今儿便是宴请了各家太太和娘子在此处开游园会,还请各位娘子先入座,”定国公府的嬷嬷有礼地微笑,“太太们若是坐不住,还可以去花厅先打会儿叶子牌,等咱们老夫人与薛老夫人说完了话,再去正厅开席。” 由此几个太太就和姑娘们分开了,元瑾则跟着进了亭子坐下。 此时凉爽的清风拂面,初夏的天气叫人十分舒服。 薛元珍坐在了另一头,两个二房的立刻跟着坐下。叫丫头泡了茶上来。 薛元珊笑着说:“方才倒是四妹在定国公老夫人面前露脸了呢。” “露面又有何用,庶房出的就是庶房出的。”薛元珏轻声说,“爹也只是个养马的罢了。” 薛元珍只是笑着听,倒没有说一句话。 对她而言,薛元瑾父亲官位太低,母亲家世上不得台面,与她一个天一个地,她根本不想把自己和薛元瑾相提并论。 她们说话也并没有避及元瑾,所以元瑾听得清清楚楚。薛元珏之所以说她父亲是养马的,那是因为她这父亲是地方苑马寺寺丞,管的就是并州的军马供养。元瑾对这种小女孩般的斗嘴并不感兴趣,所以并不搭腔。 倒是旁薛元珠哼了声:“五姐这话说的,要不是有四叔这个养马的,二叔如今这官位还得不来,你还能坐在这里喝茶么!” 薛元珏瞪了瞪眼,无话可说地转过身。 薛元珠说的这事,元瑾也知道。 听说当初,是二叔偷偷拿了自己父亲的文章,得了当时任山西布政使的许大人的赏识,因此平步青云,如今在外做知州。后来大家知道这事,却也没什么说的了,人的命途难测,这也是各自的命罢了。但二房却的确因此对不起四房。 “多谢六妹了。”元瑾低声对旁边的薛元珠说。 薛元珠却把头扭到一边说:“我就是和她不对付,跟你没关系!” 元瑾一笑:“那我也要谢你啊!”说着揉了揉元珠的包包头。元珠还梳着丫髻。 元珠因此红了脸,有些结巴:“你做什么摸我的头发!”说着还不解气,“你这人真是的!” 元瑾一笑不说话。 元珠却坐到了她的身边来,过了好久才说:“我这次就勉为其难,不怪你了。” “好啊。”元瑾答应了她,元珠这性格还挺可爱的。 几人说完话不久,来的石子路那边就传来了喧哗声,隐隐是少年说话的声音。 凉亭中的各家娘子们自然窃窃私语,不知道这是谁在定国公府的院子里,也不知道该不该避。但看她们微红的面颊,就知道是根本不想避开,只张望着等着看是谁来了。 嬷嬷也笑了笑:“娘子们不必避开,进国公府的都是亲眷,与在座娘子也算是亲戚了。继续吃茶吧。” 自然是娘子们的几声笑声。随后那些人越来越近,大家都张望起来,看向石子路的方向。 几个少年结伴而来,为首的是个面如冠玉,清秀的少年,穿一身蓝色衣袍。见着此人,有个娘子说:“这不是卫三公子卫衡么!” 卫家听说也跟定国公府是亲戚关系,而且比薛家更近。这卫三公子是家中年轻后生的佼佼者,身份非常尊贵。见着是她,小娘子们更是好奇,眼睛水亮,脸颊微红。毕竟这卫三公子也是个难得的美男子。 “原是咱们四妹妹喜欢的卫三公子么!”薛元珊笑着看向元瑾,“四妹妹,你要不要去打个招呼?” 元瑾则是一头雾水。薛元珊说什么? “上次在家宴上一见,四妹便对人家一见倾心。”薛元珊道,“还几次偷偷想见人家,却是一片痴心,只是可惜人家未曾理会四妹。” 元瑾嘴唇微抿,颇有些无言。 她之前,喜欢过卫衡么。怎么这四房一家子都净做些蠢事。 卫衡那边,旁边的少年正好捅了捅他的手肘:“卫三你看,那不就是之前喜欢你的女子吗!” 卫衡本来没注意的,朝这边一看,这才看到了正在吃茶的薛元瑾。 他差点没认出来,是因为之前见到她的时候,她总是穿得大红大紫。今儿只穿了件粉色褙子,更是半点发饰也没有,只留青丝垂在肩头。显出少女姣美明净的一张脸,雪白中带着一丝稚气。气质似乎也有些不一样。 原她虽长得好看,却不知怎的并不让人惊艳。如今配上这样冷淡的神情,玉白的脸,莫名让人有容色摄人之感。 “你上次不是说,是个样貌普通的姑娘吗。”旁边少年又说,“这也叫普通,卫三你是不是要求太高了?” “该不会是听到你来,所以也来参加游园会吧?”有人打趣他,“可惜没有这样貌美的姑娘喜欢我,卫三你好福气啊。” 卫衡皱了皱眉,轻声道:“别胡说了!” 他迈开步,向亭子这边走了过来。他们本来就是准备在亭子里吟诗作对的。 只是他们要去的亭子,会经过元瑾所在的亭子。 元瑾看到他们朝这边走来,便有些头疼,她根本不想面对这样的事。 而旁边薛元珏已经露出了兴致盎然的表情。 薛府众人此刻皆小心谨慎,生怕自己行差踏错。还是薛老太太最为镇定,带着众女眷走进去,只见里头是博古架隔断,琳琅满目的翡翠摆件,五蝠献寿漳绒毯,踩上去悄无声息。那架黑漆紫檀罗汉床上,正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由丫头服侍着喝茶。 老妇人一看是薛老太太,便红了眼眶,似乎有些激动,叫她来身边坐下。两个人讲了许多话。 元瑾在旁听着,才知道这位老妇人秦氏原来是住在并州,前几日才搬到了太原。似乎秦氏和薛老太太在没出嫁之前,是家里最要好的一对堂姐妹,虽然都是嫁到姓薛的家中,一个却是定国公府,一个却是毫无名头的旁系,想来是很多年没有见过了。 薛老太太与秦氏契阔了一番,才介绍起自己的儿媳孙女们。 她最先介绍的自然是大房周氏,也是她最为喜欢的儿媳。“这是我大儿媳周氏,这是她所生之女元珍。” 周氏与薛元珍上前行礼。薛元珍也是个妙龄少女,温婉娇柔地道:“给堂祖母请安。” 周氏出身是所有媳妇中最好的,是太原府知府之女,所以她在薛家的地位也最高。薛元珍是其独女,自然也是薛府中最为娇贵的,有良好的大家闺秀的教养。 秦氏只是微笑着点头。 薛老太太见秦氏此,笑容一淡,又介绍起了二房的太太沈氏和两位娘子,便是刚才笑话了元瑾的薛元珊和薛元珏,两人规规矩矩地给秦氏行了礼。 三房的太太姜氏,却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精,还没等薛老太太介绍,便先带着女儿向前一步,笑着给秦氏行礼:“免得娘费口舌,我先自己说了。我便是三房的媳妇,这是小女薛元珠。” 薛元珠是几个姐妹中最小的。 秦氏的目光最后落在了元瑾身上,笑了笑说:“这便是你家庶房的那位娘子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丹阳县主》正文 27.第二十七章 此为防盗章, 防盗比例60, 支持正版, 多谢小仙女们  旁人说话闻玉不爱理, 但元瑾说什么他都会点点头, 然后继续专心致志地吃他的冰镇雪梨膏。 薛锦玉却在一旁,满不在乎地道:“一个傻子能有什么绝顶聪明!”他跳下炕来,拉了一下闻玉的衣袖, “喂,你到底跟别人说了什么, 让人家选了你!” 闻玉扯回自己的衣袖, 避开他转到另一边去吃。 薛锦玉更气, 不依不挠:“薛闻玉,我在和你说话!” “他是你哥哥, 不叫兄长就罢了, 怎能直呼其名!”元瑾瞪了锦玉一眼,冷冷道, “你在这般不守规矩, 我就告诉爹去。” 薛锦玉平日最怕薛青山,听到姐姐搬出父亲, 虽不高兴,也只能轻哼了一声。 “好了,你弟弟也不过是好奇。”崔氏劝了一句, 想起昨晚薛青山听说闻玉入选后, 郑重叮嘱她的话。和元瑾说, “你父亲说选两个丫头去他房里伺候,另外还在外头给他请了个西席,专门教他读书,一月费用便得有一两银子,再给他重添四季衣裳,文房四宝什么的,花费了家里二十多两。花这么多银子,你可要好生看着他,别到头来是亏了力气又亏了银子!” 崔氏仍然觉得薛闻玉是选不上的,但女儿非要试试,丈夫又发话不许她插手,她也不能多说什么,便让她们父女俩去折腾吧! “行了娘,我心里有数。”元瑾不想再听崔氏继续说。 崔氏倒也不是心坏,就是见识浅薄,对庶子差了点。元瑾无意跟她多说,也无意同她争执。 正好这时,有个丫头进来通禀:“太太,三太太过来了。” “她来做什么。”崔氏不解,平时姜氏和她并不是很亲近。姜氏虽然为人八面玲珑谁也不得罪,但她们毕竟还有个嫡庶之别,她其实还是和大房二房来往得多。 虽然疑惑,崔氏还是叫小丫头请了她进来。 姜氏今儿梳了个挑心髻,穿了身利落的青色妆花杭绸短褙子,身后的丫头一溜地捧着大大小小的盒子。 她在桌边坐下之后就喝了口茶,看了眼元瑾和薛闻玉,开门见山地直接对崔氏说:“四弟妹,这次家里选世子的事,你怎么看?” 元瑾听到姜氏这话抬起头,只见崔氏又扇了两下团扇,有些不解:“这事能怎么看?” 这事跟她有什么关系吗? 元瑾嘴角微动,直接走到崔氏旁边坐下:“三伯母可是有什么事?” 姜氏淡淡地道:“我也不和你们绕圈子,昨日家里的事想必你也看到了。这家中仗着大的欺小的,没个兄友弟恭!兄弟之间的手段着实让人心寒。” “昨日的事的确手段过分,不怪三伯母生气。”元瑾道。 姜氏放下茶盏:“所以我今儿前来,是想问你们一个问题。”姜氏说到这里一顿,看着元瑾和崔氏的表情,说,“你们想不想得到这世子的位子?” 元瑾心中暗惊,已经有所感姜氏会说什么:“三伯母这是什么意思?” “我儿虽然已经落选,没了指望。但昨天的事实在是恶毒,便是我儿不能入选,我也不能让她们入选!”她说到这里目光一冷,元瑾还少见到姜氏露出这样的神情。她又看向元瑾,“所以,你可想让薛闻玉最后坐上这世子之位?” 元瑾坦诚地说:“虽说四房不过庶出,但我也不怕三伯母您说什么,这样的好事是谁都想要的。不过闻玉也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最后选不选得上还是未知的,毕竟云海和云涛哥哥,都比闻玉年长许多,也十分优秀。” 她说这话,是想看看姜氏究竟怎么打算的。 姜氏冷笑道:“卫家那两个底细我虽然不清楚,但我们家这两个我是再清楚不过了!薛云海一般,薛云涛更不过是个绣花枕头,只要你有把握治好你弟弟的病,我自然会帮你对付他们。” 听到姜氏果然说到这里,元瑾心中一动:“只要三伯母愿意,我自然是求之不得!” 这位三伯母极为聪明,有她帮助,绝对是一件对闻玉大为有益的事。 “那好,上次来,瞧着你们东西似乎不够用,这些你们先收着。”姜氏说完之后,就对身后的丫头们招了招手,丫头便抱着锦盒走上前来,悉数打开。只见里头是一刀雪白的澄心堂纸c几方上好的端砚,紫檀镇纸,白玉镇纸,上好的大小羊毫笔二十字。甚至还有人参c阿胶c鹿茸等的进补药材,另有红纸封着一锭锭雪白的纹银,装满了一个匣子,怕是有五六十两之多! 这些东西,把崔氏看得是目瞪口呆。 她方才还说闻玉花家里的钱,跟人家姜氏比,那点银子算得了什么,怕光姜氏拿出来的一方砚台,都不止这个数了! 元瑾是见惯了好东西的人,前半辈子能出现在她面前的,无不都是被人精挑细选过的极品之物。但现在看到这些琳琅满目的东西,她仍然是一顿。对于普通人家来说,这是非常大方的了! 旁姜氏的丫头素喜还说:“各样绸缎二十匹,已经直接送去了四娘子的住处,娘子不必不舍得,尽管用就是了。” 元瑾也没推辞,叫丫头们将东西一一收了,屈身对姜氏说,“三伯母如此厚待,日后闻玉若真的被选中,定报答三伯母今日的恩情!” 姜氏却道:“不用谢我,你好生教导薛闻玉。只要你赢了她们两个,就算是报答我的恩情了。你日后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来找我就是了。我家世不如你另两个伯母,只有一点好,还是有些家底的,绝不会让你在银钱上短了另外两个” 果然是江南丝绸大户的女儿,这魄力就是不同常人! 姜氏在细细了解闻玉的病和天赋之后,才离开四房,说有事会和她们联系的。 有了这位壕气的三伯母的资助,至少短时间不用愁银钱的问题,还很有可能还能随时得到关于大房二房的战略指导。这让元瑾非常感慨,正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我的朋友,这话果然是没错的。若不是大房二房得罪了姜氏,姜氏也不会来和四房合作了! 而大房和二房,也打探了一下四房这傻子是什么情况。 虽说四房这些丫头婆子们,非常容易被撬开嘴。但对于薛闻玉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她们却一问三不知,只晓得似乎并非寻常的傻子,还专门请了西席重新授课,别的却是再也不知道了。 两房暗自疑惑,准备等到了正式考核的时候再看看。不过仍然没有引起戒备,毕竟也只是个庶房的傻子罢了。 下午,薛老太太把诸房的孙子孙女都召集过去,告诉他们定国公府打算怎么选世子。 “定国公府会从文才武略c谋定力等方面来考核几个入选的人。文才,指的自然不是科举八股,而是行军布阵,兵法制衡。武略却只是个小巧,练的是骑马射箭这些功夫。虽说如今定国公府已经十分强盛,子孙不需要再冲锋陷阵,但必要的武习还是要的。”薛老太太地把这话告诉众人,众人听了倒也点头,这些都是正常的。 “比较难以考核的是谋定力,前面两个都是有迹可循的,最后这个,却不知老夫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要怎么选定。”薛老太太顿了一下,似乎思索了片刻,“不过倒也无碍,到时候自然便知道了。” “后日开始,你们便每日午后都要去定国公府别院,跟着武师父教习。”薛老太太喝了口茶说,“女孩们也去,定国公府老夫人身边有个嬷嬷,当年是宫里针线局的,是最为精巧的苏绣娘,以后由这个嬷嬷来教导你们的女红针黹,顺便纠正你们的行为举止。毕竟若是谁的兄弟中选了,日后就该是大家小姐了,不能在这上面失了礼数。” 几个孙女孙子齐齐应喏,都对即将开始的教习充满了期待,不断地兴奋交谈。 她们大概也清楚,老太太所谓的女孩也去,绝不是因为学女红什么的,而是老夫人要给魏永侯爷相看,看哪个女孩最适合。 这是多么令人振奋的事! 所以元瑾并不意外地,第二天在影壁见到了一群花枝招展的小姑娘们,除了元珠还梳着个包包头,没怎么打扮外,其他几个可谓是争奇斗艳了。元珠的弟弟虽然没有入选的可能了,她却是被姜氏强行塞进来,准备好好磨一下她那性格的。由于起得太早,天刚麻麻亮就被婆子从被窝里挖出来,所以她撅着嘴,满脸的不乐意。 薛老太太也是起得太早,摸了摸脸醒了下神,叫众位孙子孙女上马车:“走吧,再磨蹭就天亮了。” 马车便载着兴奋又忐忑的薛家众人,前往定国公府别院去了。 崔氏看着三个孩子吃早饭,说:“薛闻玉现在请西席,买这个那个的,家中花销的银子本来多。你一年俸禄怕都供不起他,要不是三嫂接济,咱们就该去喝西北风了,你还能从你老娘那里抠到多少银子不成?再者明儿元瑾就及笄了,及笄礼的花销更大,现在不省着些,日后怎么办?” 一提到俸禄,薛青山没话说了。他做苑马寺寺丞,一个月才六两银子的俸禄,加上衙门补贴些油米布的,算个七两已经是多了。家里倒还有五百亩的地,每年能有四五十两银子的收成,这样的收入在几位嫡房面前,非常的捉襟见肘。 元瑾吃着面说:“无妨,我这生辰过不过都行。” 上一次她及笄的时候,宫中大肆操办,各个权贵家里送来的及笄礼中奇珍异宝无数。她的梳头娘子是已经出嫁的宁德长公主,宴席三日不散,太后又送了她四套宝石翡翠的头面。但那又如何呢,她还不是被人背叛然后被害死了,现在坐在这里吃面,几两银子的事都要操心。 这些都没有意思,过眼烟云而已。 吃过早饭,薛锦玉上书房读书,元瑾和闻玉去定国公府别院。 今儿不是学绣工,而是学世家中各种走行坐言的规矩。几位娘子都出身官家,官家的规矩,比起世家的繁多还是不如的。 给她们上课的是老太太贴身的大丫头拂云,她站在几位娘子中间,先把规矩示范了,再一一请娘子们出来跟着做。 这个可以说是元瑾之所长了,当想年她当年在宫里的时候,三个教习嬷嬷围着她教,时时刻刻盯着她的行为举止。如此一年下来,她行走端坐无不优美,且这种气质,并不是学就能学出来的,是长期印刻在骨子里的。故即便她不学,也能随意做好。 于是娘子们发现,在绣工上笨拙得可以的四娘子,竟然学这些规矩水到渠成,几乎不必教,居然还让拂云笑着称赞了她一句:“四娘子倒是悟性好。” 卫显兰便哼了一声:“连个针线都学不会,会这些有什么用!” 拂云一听到卫显兰这么说,脸上的笑容不减,却缓缓道:“卫小姐此言差矣,世家同你们官家不一样,倘若我们现在在京城,凭定国公家的身份,每年宴请肯定还要去宫中请安的,宫中最是讲究规矩的地方。若是没学好这些,在贵人们面前丢了定国公府的颜面,岂不是一桩坏事?真功夫固然重要,不过在世家之中,更重要的是你们的规矩。” 薛元珠也帮了一句腔:“更何况,你自己的女红又好么!五十步笑百步,我四姐没招你惹你!” 薛元珊却皱了皱眉,说元珠:“六妹,拂云姑姑在说话,不许你这样没大没小的插嘴!” 薛元珠便不干了,说道:“元珊姐姐,方才卫小姐插嘴你如何不说她?怎么就我说话,你才说我?” 元珠因为自己弟弟云玺的事,对二房的两个极看不过眼。更何况众姐妹中,要论谁的口才最好,那是谁也比不过元珠的。 “你!”薛元珊脖子一梗,说,“我这是帮理不帮亲!” 元珠更是笑了:“这么说,元珊姐姐觉得卫家小姐才是理。反倒是拂云姑姑的不是了?” 薛元珊彻底的败下阵来,她们无人敢对拂云不敬。 拂云虽只是丫头,但她的身份不一样,她是老夫人身边最得力的大丫头。诸位娘子有什么表现,她都会一一告诉老夫人。这便是老夫人的喉舌,那是能得罪的么? 拂云看着她们争执,最后说:“几位娘子都是官家小姐,书香传世。实在是不必这般争吵,都坐下吧。” 却没有真的指责几位小姐。 下了课之后,她把今天发生的事告诉了老夫人。 定国公老夫人喝着茶,缓缓道:“你觉得,这几个娘子谁比较好?” 拂云想了一下道:“薛家几房人太多,相互倾轧,姐妹之间彼此不和。卫小姐是家中独女,上有哥哥下有弟弟,太过受宠,非要和庶房的娘子计较,看不清楚自己的优势。” 老夫人笑了笑:“你这般说来,你是不喜欢显兰了?” 拂云给老夫人剥了葡萄递过去:“当日她指责薛四娘子,分明可以私下偷偷告诉你,但她没有这般做,那是想要四娘子当众出丑。再者她若真的想要四娘子当众出丑,明明可以指使丫头来说,却偏要自己出头,叫四娘子抓住话柄反击了回去。奴婢不好说别的,老夫人您心里是清楚的。” 老夫人吃了葡萄,继续问道:“那你觉得薛家几个娘子如何?” 拂云想了想道:“这奴婢倒是不好说了,元珊和元钰小姐,您早已不喜,元珠小姐今日帮四娘子出头,倒也不失率性可爱,就是年纪终归小了。元珍小姐倒是温柔和善,表现得没什么错处。至于四娘子奴婢倒不知道,您介不介怀那天的事。” 老夫人叹了口气:“她的性子像宝珠,也聪明大气,我本是挺喜欢的。” 宝珠是原定国公府小姐,老夫人老来得女,千娇万宠地养大,跟老夫人亲近极了,可惜在三十年前,不到十三岁就因病去世了,一直是老夫人的一块心病。 本是挺喜欢的,那也就是说,还是介怀当日之事了。 拂云半跪下来给老夫人捶腿:“您一贯看人都是准的,奴婢并不担心。正如您看卫家和薛家,卫衡看似更好,实则他出身太好,到头来反倒不能融入咱们府中。倒不如小门小户的,全心全意地依仗定国公府,把国公府当成自己的家。” 老夫人笑道:“正是这个理,国公爷还以为我老糊涂了,因为自己堂姐妹选的薛府,他是没看明白这个关窍。”老夫人盯着窗外的日光兀自思索片刻,又道,“着看吧,就那么几个月的功夫,也不会太久了。” 拂云正若有所思,外面来了个丫头通禀:“老夫人,顾老夫人来太原拜祖,特地来拜谒您。现人正在花厅呢!” 老夫人听到这里顿时惊喜。 她和顾老夫人是同乡,虽顾老夫人差她些岁数,却十分交好,后来顾老夫人嫁去京城魏永侯府,就总是见少离多。听到她回乡祭祖特地来见她,如何能不高兴。她立刻直起身道:“快请她进来!” 丫头给她梳洗,老夫人又想了片刻说,“把那几个娘子都叫到堂屋来。” 几个娘子听到京城来的顾老夫人来,立刻就紧张了起来。那卫显兰显然也是知道魏永侯爷那件事的,因为她一时激动,打翻了茶杯。 元珠很惊讶,小声同元瑾说:“至于么,一个个也未必选上的” 元瑾的心情却有些许复杂,因为想到了当初,这位顾老夫人三进宫中,告诉她不要怪罪顾珩,顾珩总会娶她的情景。 “人事叵测啊。”她感概了一句,瞧元珠正眨巴眼睛看着她,就摸了把她的丫髻,“走吧,大家都已经走了。” 几个娘子被领着去了堂屋,慎重地一一拜见了顾老夫人。 和之前元瑾所见不同,这时候的顾老夫人面色红润,谈笑自若,虽人已半老,却仍见得出年轻时候的貌美。浑不像当时,脸色苍白得仿佛得了重病一样的场景。她也只是看了元瑾一眼,便不感兴趣地移开了目光,亲热地和卫显兰c元珍交谈。 这让元瑾对她的印象大为改观,之前在她的记忆中,这是个病弱可怜,半天不敢说一句话的老侯夫人。 老夫人同顾老夫人提到了当初的事:“当初我当真替你捏了把汗,那萧家可是能得罪得起的!你儿着实任性。幸好萧太后倒台,侯爷反倒因从龙之功,地位更甚从前。不过如今,侯爷仍未娶亲,你便不急?” 顾老夫人放下茶盏叹气:“我急又有何用。没人能忤逆他的心意,他年少时喜欢的那个姑娘一直未能找到。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老夫人觉得惊奇:“如何会找不到?” 顾老夫人摇头:“许本就是他的托词吧。算了,不提这事了。” 顾老夫人又细细问起元珍的女红等事,元珍又是惊喜又是害羞。其余诸人只能大眼瞪小眼的,幸好老夫人很快叫她们自己出来玩,不必杵在那里喝冷茶。 元瑾正好想借此机会去找那位陈先生,至于顾珩她是没有半点兴致的,她唯一那点兴致已经在前世耗光了。 不管顾珩喜欢香的臭的,美得丑的,现在统统和她没有关系。 她正循着别院的夹道往外走的时候,却突然听到有人在身后叫她。 “薛四姑娘。” 元瑾眉头微皱,这声音略有些耳熟。她回过头,果然看到卫衡站在一株柳树下,他穿着件月白的细布直裰,玉树临风,少年俊秀。 她嘴角略抿,淡淡地道:“卫三公子有事?” 卫衡顿了顿,似乎在想怎么开口,“那日我胞姐的事我听说了,我不知道她会那样说你。” 元瑾听到这里似乎觉得好笑,她慢慢走近,抬头看着卫衡。 “相比起你姐姐,我更不喜欢你舅舅那番话。”元瑾说,“卫三公子既今日叫住我,我不妨把话同你说明白,我现在并不喜欢你。你若是有空的话,能否把这些话告诉他们一声?” “你”卫衡却盯着她说,“你之前不是说” 她之前不是,喜欢他喜欢得不得了么? “之前说什么都不要紧了,今日起我和卫三公子再无干系,所以你也不必为此忧虑了。”元瑾说完,看了眼旁边的湘妃竹林丛,不想和他多说,便随之离开了。 卫衡却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其实元瑾并未做过痴缠他的事。这几日她更是对他极为冷淡,虽都在别院,却连在他面前露面都没有。所以听到卫显兰那般说她,他才又羞愧又着急,分明是想让她别误会的,可看到她今日的模样,竟不知道说什么是好了。 他一直站在原地,直到旁边传来个说话的声音:“三哥原是在等她啊!” 卫衡回过头,看到一个蓝袍少年从湘妃竹丛中走出来,他生了对细长凤眸,皮肤白皙,笑容懒洋洋的。 卫衡一看是他,问道:“你方才一直跟在我身后?” “你学射箭的时候就心神不宁,我便想知道你出来干什么了。”卫襄笑着说,“不是我说你三哥,人家追着你的时候不喜欢,不追了又何必在意呢!” 卫衡皱了皱眉,并没有辩解这个问题,叮嘱他,“方才的事你不要说出去。”说罢他也离开了。 只剩卫襄站在原地,看着元瑾离开的方向。 方才那姑娘分明发现他了,却一直没说。此人倒是有几分厉害啊。 朱槙坐在长案后面写字,室内一片沉寂。 他面无表情,这让身旁伺候的人大气都不敢喘。 靖王殿下便是那种,平日貌似好说话,但当真惹怒了他,那真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人。 门扇开了,定国公走了进来。他在原地犹豫了片刻,才走上前来拱手道:“殿下找我何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丹阳县主》正文 28.第二十八章 第28章 “祖母。”元瑾站了起来, 这时候她脸上的表情已经平淡了, 纵然心里猛地一惊,没有料到薛老太太竟如此直接的提出了这般无礼的要求。但她也很快的镇静了下来。 “可国公府这次选世子,本就说是以亲姐妹进入侯府。我为弟弟选世子的事, 也忙前忙后三个月。祖母若这样就要我让出名额,我怕是不会同意的。除此以外的其他的要求, 祖母尽管再提就是了。” 薛老太太道:“我再没有别的要求了, 当初这可是你亲口答应的,难不成如今你要出尔反尔?更何况若不是我与老夫人这层关系, 你弟弟也选不上这个世子,我提这个要求,纵然对你来说是不公平, 但却是合理的。我也不会亏待了你,以后我自会给你寻摸一门好亲事,以薛家嫡出嫡女的身份出嫁。” 元瑾听到这里冷笑, 薛老太太当真是打得一把好算盘!竟想以薛府嫡女的身份, 跟她换定国公府小姐的位置,还跟她说合理! 当初她虽然答应了薛老太太一个条件, 但也需得是合理的条件。这般将她摒弃在外, 弃之如敝履, 要将这成果全给她的亲孙女的条件。 当真是偏心至极! 她抬头继续道:“虽说是有祖母这层关系在里头,但在闻玉竞选的过程中, 祖母您多关照的是大哥, 万事都以大哥为先。四房本就是庶出, 若不是我辛苦支撑,不是三伯母无私相助,恐怕闻玉根本不能坚持到今日!我只想问祖母,在这之中,您可出了什么力,元珍姐姐可出了什么力?现在要为元珍讨这个位置。您可觉得合乎情理?” 薛老太太的面容如菩萨一般的宁静。她看向薛元瑾。 其实元瑾比自己想的还要冷静得多,她本来以为,薛元瑾会更生气乃至愤怒。果然四房这两个孩子都不是一般人。平白被人夺去荣华富贵,没有人会不生气的,她竟然还能忍得住! “我是你们的祖母,这事,自然是我说了算。”薛老太太道,“若没我的同意,恐怕,定国公府也是不能收闻玉做继子的吧?” 这便是□□裸的威胁了。 毕竟薛老太太才是当家祖母。没有薛老太太的同意,薛闻玉的确出不了薛家,无法成为继子。 薛元瑾深深的吸了口气。 看来老太太是铁了心了!她知道她决不会让闻玉放弃世子之位,毕竟已经为此努力了这么久。 “你先回去睡吧,今儿天也晚了。”薛老太太道,“明儿你带闻玉来的时候,我希望你已经同意了。” 元瑾嘴唇一抿,甚至都没有同她告别,屈身就离开了。 路上她一直在思考该如何解决,薛老太太这一招出乎意料又在意料之中。 大房是她的血亲,薛元珍是她最为疼爱的孙女,她自然会为薛元珍考虑。除此之外,恐怕她还怕她和薛闻玉不在她的控制之内,即便是做了定国公府的世子小姐,也不会对她,甚至对她另几房亲儿子好。 所以,让她把位置给薛元珍,是她必然会做出的决定。 而她呢,努力了这么久,却面临一切成为泡影的局面。 绝不会如此的,她要仔细思索该怎么办! 元瑾回到屋中时,薛青山正好从衙门回来。本还沉浸在闻玉入选的喜悦中,就听元瑾说了这件事。 崔氏大怒:“这黑心老太婆,紧着为她亲孙女打算!实在是太过分!” 闻玉语气冰冷:“姐姐若不去,我也不会去的。” 元瑾轻按住他的肩膀道:“闻玉不可任性行事,即便最后我没能去,你也一定要去,否则你的这些辛苦不都白费了吗。” 薛青山坐在旁边一直沉默,拳头紧紧捏起,脸色十分难看。 他突然一语不发地往外走。 元瑾立刻拦他:“父亲,您这是” “我去说。”薛青山道,“这么多年,我们四房没对不起她的时候,我为薛家付出太多,以至于你们都不能如其他三房过得好。如今你是凭了自己争取了这样的机会,她却要凭空夺去!我是你父亲,决不能再让你受这样的委屈!” 他说完径直地往外走,元瑾一怔,没想到自己这包子父亲还有为她出头的一天! 她怕他太过冲动,立刻跟了上去。 崔氏还从未见过薛青山这样生气。他在家里一直如老好人般,嫡母和兄长说什么他都不会反对,现在竟然也会生气愤怒了。她连忙叮嘱翠冷看护好锦玉,也带着闻玉一起赶了过去。 薛老太太正准备睡下,就听到丫头通传说四老爷求见。 薛老太太知道他是为何而来,并不想见,就淡淡道:“就说天色晚了,不见。” 她刚说完,就听到门扇被撞开的声音:“儿子一定要求见!” 她叹了口气,叫婆子给她披了件外衣走了出去。只见薛青山站在原地,目光冰冷地看着她,说:“今日之事,儿子不服气!” 薛老太太坐下拢了拢衣服,对这个一向言听计从的儿子这般不听话,感到很不舒服,她说:“你深夜闯进来,连个安也不清,却径直冲我这老太婆发火。我倒不知是谁不服气了。” 薛青山却神色漠然道:“倘若您还是往日那个嫡母,儿子倒是愿意跪下给您请安。只是今天这事——是您要夺走元瑾辛苦得来的东西,白白送给元珍,我是在没办法给您请这个安!” 薛老太太听到他的语气如此的忤逆,她也被激起了怒气,陡然提高了声音:“就凭我是你们的嫡母,供养你们长这般大。这点吩咐,难道你们还听不得了?” 薛青山听到这里更加愤怒,往日的不满顷刻间都堵塞在心口需要宣泄,忍不住冷笑说:“供养?您除了给我口饭吃让我长大,什么时候供养过我?当年我的文章被二哥偷走,您明明知道了,却没有指责他一句!大哥让我替他处理庶务,他好专心读书。您告诉我说,日后大哥高中,必定有数不清的好处给我,叫我安心帮家中的忙!现在我只是个苑马寺的小官,大哥二哥倒是在外做官。我还想问问你,供养从何谈起!大哥二哥是给我过一粒米,还是分过我一片布了!我为这个家做的事,你们什么时候感恩过!什么时候在意过!” “这都罢了,现在元瑾凭自己的能力得到了这个位置,你还要夺去,再送给大哥的女儿。我倒是想问问母亲,我们四房,也不是欠你们的。凭什么什么好东西都要让给他们!” 薛老太太本来还沉得住气,听到这四儿子如此的不客气,也是气得发抖。“你大哥哪里没曾帮你,你这苑马寺的位置,不就是他帮你谋求的吗!” 薛青山更是冷笑:“谋求?母亲,他给我谋求了个养马的位置,难道我还要对他千恩万谢不成!若这就是大哥的回报,那这回报我还真是承受不起!” 元瑾在外听到这里,已然咋舌。父亲竟然和薛老太太撕起来了! 这怨怼都是积少成多的,眼下是一次性爆发了! 崔氏在旁往里面张望,紧张地握住了元瑾的手:“我的天,你爹今儿胆子太大。”她咽了口吐沫,“恐怕今儿晚上大家别想睡了!” 而堂屋里,薛老太太已经气得站了起来:“你这是忤逆不孝!今儿这事就这般决定了,你便是再说都没有用。给我退下去!” 薛青山却漠然地看着薛老太太,他站着一动不动,只是道:“我不会退下。” “你不退下,我便要请家法了!” “您也不必请家法。”薛青山道,“您今儿要是非坚持如此。那儿子也只好不孝,请求分家了。” “你!”薛老太太当真没料到这言听计从的薛青山有如此反骨的时候,她气不打一处来:“你自己提分家,那便是不孝!你以为你分了家,便能不受我管,让闻玉和元瑾入定国公府了?我告诉你,没有我这老婆子在,你们也休想踏入定国公府!” “所以,只有请您改变主意了。”薛青山道,“分家是大不孝,儿子自然也知道。但您若是要逼儿子走这条路,我也没有办法!” 若是父母尚在,儿子私自提分家,就是大不孝。本朝自古以来以孝道治天下,若是有了大不孝的名声,在官场就很难有所进益了。而且薛青山还真的摸不准,若是和老太太真的闹僵,定国公府会不会对他们家有所非词,最后影响到两个孩子入选。 所以,他也只是以这点来威胁老太太。 薛老太太气得倒在椅子上直喘气,她还一直没发现。这四儿子也是块难啃的骨头。她原本以为以四房的懦弱,她提出来了,四房应该会立即答应了才是。 薛青山若真的要分家,她只能从孝道上指责他,还真不能对他做什么! 更何况,两人这样闹下去,一个不好也是鱼死网破的结局。薛青山也是知道这点,所以在反而威胁她。 老太太这边动静弄得这样大,甚至连分家的话都说出来了,其他几房自然也都知道了。眼下都纷纷穿衣裳围到堂屋来。但老太太不许任何人进去。 周氏姗姗来迟,崔氏瞪了一眼周氏,周氏则仿佛没看到的样子。 元瑾站在崔氏后面,却看也不看薛元珍。 直到里面走出来薛老太太的贴身丫头传话:“老太太请四娘子进来说话。” 崔氏紧张起来,为何只要元瑾进去。她看向元瑾,元瑾则安慰地轻轻点头,叫她安心。随后走了进去。 屋内烛火跳动,薛老太太和薛青山都坐在椅子上,却仿佛是已经耗尽了力气。只是两人之间诡异的沉默,还依稀能感觉方才的争执。薛元瑾站在原地,老太太方叹了口气:“方才你父亲和我说过了,你可听到了?” 元瑾自然也听到了,父亲以分家来威胁薛老太太,薛老太太仍然不改口,两个人差点干架。 “祖母容我说句实话。”元瑾淡淡道,“这番即便您成功让元珍姐姐去了。我那弟弟却是再倔强不过的性子,元珍姐姐能不能辅佐他是一说。日后弟弟成了世子,元珍姐姐一旦嫁出去,便和定国公府再无瓜葛。就是嫁了权贵门第,恐怕也没有人能支撑得起她的腰杆。” 要是没有定国公府撑腰,薛元珍在权贵世家就是纸糊的老虎,不堪一击! 薛老太太一怔,是她之前总觉得四房太软弱,如今看来,她们鱼死网破都做得出来,还有什么是不能的! 她决定把态度放软一些,先说:“其实我想抬举元珍是情理之中,却也未必没想到你。你弟弟若成了世子,你的身价自然也是和如今不同,到时候行婚论嫁,虽说不如元珍的身份一些,却也比现在好多了。总也还是公平的。更何况,当初我同意闻玉入选的理由,本就是你要答应我一件事。如今我提出来,你们二人却这样不同意,不也是出尔反尔吗?” 看来老太太心如磐石,毫不放弃。是和父亲正是僵持住了。 薛元瑾又是冷笑。 如果不是她没把握,老太太对定国公老夫人有多大影响,她是决不会这样妥协的! 有没有定国公府小姐的名头,当然是大不一样的!老太太当她年少无知,所以才用这话来蒙她。 至于答应她一件事,也不该是这样无理的事。 但要是不妥协,当真闹到分家的地步,不孝就是一件大事,有了不孝的名声,父亲官场不好发展。更何况定国公府看到他们这般多事,说不定也会心生退意。定国公府突然定下闻玉本来就有些蹊跷,又来得太急,若是这样的机会因为争执白白没了,那才真是最可惜的事! 元瑾绝不愿意看到这样的事发生。 “祖母若当真执意如此,我也不是没有办法。”元瑾突然道。 薛老太太看向她,她才继续说,“您可以劝说老夫人,将我和元珍二人都收为养女。若她也一并入选,倒也算我信守诺言了。” 薛老太太听到这里轻轻皱眉。“你这却是什么说法,定国公府是什么身份,岂能是说收养就收养的!” 元瑾继续道:“您稍安勿躁,且听我说来。定国公老夫人一则想有个孙女承欢膝下,安养晚年。又想和魏永侯府成一桩亲事。我则是年纪不大,还不到出嫁的时候。若是收养了我和元珍两个,一个出嫁,一个还能留在身边解闷。老夫人若是听了这个说法,自然会考虑一二。” 薛老太太听了之后沉思片刻,薛青山看向元瑾,欲言又止。 在薛青山看来,这不还是女儿受了委屈,本来说得好好的,魏永侯爷那桩亲事也是给定国公府小姐的。眼下若是收养了两个,薛元珍的家世年龄又比元瑾有优势,元瑾就没有这个份了,那不是白白浪费一桩好姻缘! 元瑾则对薛青山轻轻摇头,示意他不用说话。 别的人做这个小姐,主要目的大概就是想嫁顾珩。但她还真不是。 她甚至挺怕自己看到顾珩,会想抽他嘴巴子的。这样一说,虽然便宜了薛元珍,却也平息了这件事的冲突,让闻玉能顺利的当这个世子,也解决了魏永侯婚事的问题。一举多得,从理智来说,这是个极佳的办法。 薛老太太思索了一会儿,抬头问她:“你就这般确定,老夫人会同意不成?” 元瑾轻轻啧了声,薛老太太毕竟是小门户的人,还是不明白这些大家族真正在乎什么。她继续解释道:“您要想想,小姐不是世子,对于定国公府来说,世子只有一个,小姐却只是多个人吃饭的事,甚至小姐们出嫁了,还能巩固定国公府的人脉关系,他们又怎么会在意多出区区一人。”元瑾又道,“您只消明日去,对老夫人说一说这话,便知道行不行了。” 薛老太太听到这里,也知道除了明天再去试试外别无他法。 否则,今儿真的闹得鱼死网破,对谁都不好。 她的神色微松,但再面对薛元瑾的时候,难免有自己做了坏人的感觉。就道:“你既如此说,那我便试试。如果不行再说别的。你们今儿也累坏了,就回去歇息吧。” 薛青山听到这里,嘴角微微一扯,嫡母果然就是嫡母,永远都比不得亲生的,他恐怕也得永远记住这个理了。 他们二人出来,薛老太太又叫了周氏和薛元珍进去合计。四房一行人先回家,却没有一开头的兴奋了。 他们现在算是明白了,这命数的事,从来都是波折无限。当真是不到上族谱的那一刻,都是说不定的。 第二日,薛老太太亲自带着薛闻玉去定国公府,先拜会了定国公老夫人和定国公。 两人越看薛闻玉越是满意,薛让单独叫了闻玉去旁边说话。 薛老太太就在定国公老夫人旁坐下,笑道:“原以为还有半个月才选定,却不知国公爷竟这般快,第二日就选了闻玉!” 她的话语带试探。 老夫人自然不会将靖王殿下钦点的事讲出来。更何况,今日见了闻玉宠辱不惊,她的确更是满意。最为让她满意的,还是闻玉本身和薛家的羁绊不深,以后能更好的融入定国公府。 “闻玉天资聪慧,国公爷实在喜欢,我们思来想去就不如直接定下了。”老夫人笑道,“倒还有一桩事要告诉你,国公爷接到了调令,任京卫指挥使,我们要举家搬往京城了。我想着,亲人分离毕竟不是好事,倒不如叫四房一起搬到京城,国公爷给薛青山寻摸一个小官做吧,留在太原也没什么出路。” 薛老太太听了,心中滋味十分复杂。定国公府竟打算将整个四房都带去京城。 简直就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薛老太太似乎略微遗憾地叹了声气,才继续道:“我这有句话,也不知如何对你说。” 老夫人含笑说:“你我原就是姐妹,有什么不好说的。” 薛老太太才轻咳一声:“这原是为难了你的。你们本说是选一个小姐的,只是我们家嫡长女元珍,样样都出挑,我本觉得她是在适合不过的。但现在闻玉入选,自然是他的胞姐被选来,可怜元珍便失落了,她本是非常盼望,能常侍奉在你身边的。” 听到这里,老夫人笑容微敛。 “你这意思,莫不是想让元珍选来?”老夫人语气间有些迟疑,“只是这亲姐弟还是要更亲密,总不会不和睦。更何况一开始便说好的选男孩的亲姐妹来,元瑾也没什么错处,我总不能白白的换人” 薛老太太听到这里老脸一红,知道老夫人是误会了,连连摆手:“我也不是这个意思,虽不是亲生的,却总归是嫡祖母,怎会不让她来!”她舒了口气说,“我是想着,如果定国公府能两个都收养了,你有两个姑娘在身前围绕,岂不是更好?” 老夫人听了薛老太太的话后,沉吟了片刻。 按理说,她定下了闻玉,小姐选定的自然应该是闻玉的胞姐元瑾。如今,薛老太太却来商议两人都入选。这其中肯定有什么猫腻。 她之前从没考虑过这个问题。一开始她喜欢的便是元瑾,不过卫衡那事她心里有点介怀。后来,薛元珍又出了上次那样的事,她还是觉得元瑾更好些。只是她心里也觉得可惜,元瑾似乎不得顾老夫人喜欢,恐怕和顾家的婚事会不成。 若是两个都收养呢? 平心而论,这两个女孩子都是不差的。元珍虽说心思深了点,但出身更好,极是温婉可人。元瑾虽出身太差,却有种旁人没有的淡定平静,心智更甚别人百倍。要是两个都选进来,不光能和魏永侯府结亲,还能留下一个多陪她两年。也是件大好事。 老夫人仔细思索,觉得这是件极好的事。 更何况,左不过是给薛老太太一个人情的事,毕竟没选她嫡出的。 “我左思右想着”老夫人一边说,一边便看着薛老太太的神情有些紧张。 她才道:“觉得这主意是不错的。” 薛老太太才松了口气,笑道:“你满意便好!” 老夫人也是一笑,跟她说:“上次顾老夫人来的时候,极是喜欢元珍。倘若她成了定国公府小姐,去了京城。是很有可能和魏永侯府说亲。” 薛老太太早知道定国公府小姐是有可能嫁给魏永侯爷的事,却不知道顾老夫人是喜欢元珍的。顿时有些意外之喜:“当真?” 老夫人笑道:“这还有假!否则我为何同意得这么爽快。你家元珍岁数已到,进了定国公府,若是能有这样的姻缘也是好事。只是现在只过了顾老夫人这关。一切还要顾珩见了才能说,你也知道的,这样的世家里,父母之命,反倒没有当权者的话重要!若顾珩不同意,恐怕也没办法。” “我知道的,知道的!”薛老太太有些喜出望外。虽然老夫人这么说,她却没有太当回事。她的观念还是觉得,只要父母满意了,这婚事就成了一半了,更何况哪里会有男的不喜欢漂亮的,元珍长得又美,总会喜欢的。 随后薛老太太和老夫人商量了入族谱的日子,就满脸喜色地从定国公府回去了。 之后便迫不及待地把这事告诉了大房,大房自然是喜出望外。 这世子之位固然重要,但没了这个,元珍若能嫁给魏永侯爷,也是一桩妙事,毕竟那可是魏永侯爷,是能和定国公平起平坐的!到时候,她们也不会差四房什么了。 消息传过来时,姜氏正在和元瑾商量入京的事。 本来定国公府准备带四房去,但因元珍要去京城,而大老爷也在京城做官,故周氏也决定迁去京城。如此一来,薛老太太自然是要跟去了,姜氏不想留在山西和二房的人整天大眼瞪小眼的,而三伯父上任的地方是保定,离京城极近,她便也决定一起迁走。唯有二房,二老爷就在山西任职,现在还有薛元珊的事牵扯,不能迁去京城。 元珠她们从未出过远门,非常高兴,在一旁和云玺盘算着路上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京城有多么繁华这样的事。 姜氏叹气:“说是你们二人都一起入选了,可和魏永侯爷的亲事,却还是落到了她的头上。分明好处最大的就是这件事了,实在是亏了你。那薛元珍又做了什么” 元瑾却无所谓,笑了一笑说:“这事不会这么容易的。” 薛元珍想嫁给顾珩? 当初她身为丹阳县主,京城顶尖的贵女,家世容貌万里挑一,可谓是冠盖满京华,唯她独风采。那顾珩又是怎么样的? 还不是当场悔亲,宁可去守城门吃沙子。 随后他反杀回京城,跟随靖王灭萧氏一门。 她,马上就要和这些人对上了。 以一个全新的身份,回到京城那个地方去。 元瑾瞬间有些感叹。那些曾经对不起她,现如今高高在上的人,应该都过得很好吧。 她还真是想看看,顾珩究竟是怎么样一个人。 不过在此之前,她还有件事要去做。 元瑾第二日去了寺庙,想去找陈幕僚。一则是告诉他自己弟弟入选的喜讯。二是跟他道别,毕竟她可能过不了多久就要去京城了。 只是她到寺庙门口时,却看到院子门紧锁着,台阶上落了枯叶,疏落的阳光落在有些陈旧的木门上,似乎是很久没人来了。 元瑾有些失望,他又出去了么? 她对陈先生还真的有些依赖,大概是因为他一直帮她,又保护她吧。除了太后外,这样的人再没有第二个了。而他又住在这寺庙中,就像是尊佛像一样。好像来拜拜他,一切的愿望都会实现。 元瑾在台阶上坐下来,想等等看他会不会回来。 不过她没有等到陈先生回来,却等到了一个小沙弥。 小沙弥拾阶而来,他穿着月白袈裟,光脑袋,白色袈裟。是那天曾给她带路的那一个。 元瑾看到他过来,就站了起来,正好行了个佛礼问他:“小师父,你可知道住在这里的人去哪儿了?” 小沙弥站定,也合十手道了声佛号,说:“先生外出有事,至于什么时候会回来,贫僧不知。” 元瑾听到这般话后沉默片刻,他这是不告而别了吗? 她本来是来告别的,却不想他竟然不在。也不知道陈先生会去哪里,她这一走,京城路途遥远,恐怕是很久都见不到了。 小沙弥看着她的神情片刻,又说:“不过先生临走前,给了贫僧一物。说要是看到你过来便给你。” 实际上,他已经等了五天了。 元瑾有些疑惑,陈先生能给她留什么东西。就看到小沙弥从袖中拿出一块不起眼的玉佩,这玉佩当真看不出任何异样,淡青色不透明的玉质,镂雕了一个‘慎’字,不过缠的璎珞流苏都是上好的丝线。这难道是他贴身的玉佩? 她接了过来打量,青莹莹的玉在她的微透的指尖转动。小沙弥就道:“先生曾说,若姑娘遇到危险,可以带着玉佩去找定国公帮忙。” 原是这个用处。怎么的,陈先生身为幕僚,还对定国公有恩不成?拿他的玉佩能怎么样。 那还是算了,何必给他添麻烦。 不过他也是一片好心,她就收下当做一个念想吧! 元瑾收起玉佩,谢过了小沙弥,才离开了寺庙。 小沙弥看到她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庑廊下,轻轻地叹了口气。她看来是不认识殿下的贴身玉佩啊。 不知道,这块玉佩能有多厉害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丹阳县主》正文 29.第二十九章 此为防盗章, 防盗比例60, 支持正版,多谢小仙女们 在将一切都仔细思索,联系自己这亲弟弟, 平日里三天都背不下一首五言律诗的极品资质之后,元瑾的心也冷却了下来。 难道只能这么算了? 希望之后又绝望, 其实并不是一件好受的事。 元瑾回到了房里。经历今日的情绪波折, 她实在是有些累了。但她走进房门之后,发现一道细瘦的影子竟然还坐在炕床前等着她, 竟是薛闻玉。 “四少爷怎么在这儿。”元瑾问杏儿。 杏儿道:“您昨日说要和四少爷继续下棋。他从辰时就坐在这里等您,一直等到现在。” 那岂不是等了近六个时辰了!元瑾眉头微皱:“你们怎的不劝阻?” 杏儿有些委屈:“娘子您不知道,咱们哪里劝得动四少爷!” 元瑾便走过去, 温声对薛闻玉说:“闻玉,今天天色已经太晚了。我叫嬷嬷送你回去了,好不好?” 薛闻玉看着她, 白玉般的脸面无表情。他沉默很久, 开口说道:“你说的,下棋。” 他很少说话, 因此声音带着一些沙哑。 这明明是平静的语气, 却让元瑾生出几分骗了小孩的愧疚。人家都等了她六个时辰了, 她却一回来就让人家回去,还算什么姐姐。不就是陪他下几盘棋么, 有什么大不了的。 元瑾叫柳儿拿了棋盅坐下来。将黑子放到他面前:“那好吧, 你要黑棋, 你先走。” 薛闻玉这才接过了棋盅,却没有开始下,而是把她的白棋盅也拿了过去。随后从两个棋盅中拿出子放在棋盘上,摆出了一个棋局。元瑾原以为他是胡乱摆的,但等她仔细一看,才发现这局有些眼熟。似乎是他们昨晚下的那盘棋! 元瑾有些不敢置信,再仔细看,的确是他们昨晚下的那盘棋! 她在棋艺方面天分超群,这还是不会记错的!元瑾看了闻玉一眼,再次将棋局再次打乱,对闻玉说:“你再摆一次我看看。” 薛闻玉大概是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把棋局打乱。但还是一子子将它们摆回原位。 他当真记得昨晚的棋局! 薛闻玉,常人眼中的一个痴傻人,竟然有过目不忘之能! 元瑾久久地不能说话,她重新而郑重地打量她这个弟弟。他虽然长得非常好看,却很没有存在感。因为他几乎就不怎么说话,由于长期的孤僻和木讷,跟人接触也显得有些不正常。 他皱了皱眉,可能是等得太久了,把白子放到她的手里:“下棋。” 元瑾深吸了口气,决定先同他一起下棋。 她昨天教了薛闻玉怎么下棋,他今天便能照着她说的路子,一步步地随她下。虽然跟她比还有很大不足,但却是天赋异禀,竟能接得住她的棋了,而且还能反堵她的棋。 元瑾终于是确定了,这个弟弟不仅能过目不忘,恐怕还聪明过常人数倍!就是她当年教朱询下棋,他也没有闻玉这样的天分。 这让她内心突然生出了一个想法! 这是一个绝对荒谬的想法,恐怕若是旁人听了,都要笑她是疯了。 这次定国公府选继子,她能不能让闻玉去试试? 薛锦玉的资质是肯定不能入定国公府的眼了,别说定国公府,薛老太太这关都过不了。但是闻玉却未必。他有如此的天分,难说不会有机会! 她看着薛闻玉,虽然他仍是那副无悲无喜的样子,寡言少语。但她却有些按捺不住内心的想法了。 薛老太太其实并非一个重嫡轻庶的人,实际上她日常还是很照顾庶房的。何况这次不光是只有她们薛家一家人去选,倘若是为了增大入选的可能性,薛老太太是绝不会拒绝带上薛闻玉的。这点她还是对薛老太太有了解的。 既然这样的话,没什么是不可以的! 元瑾心中念头百转,最后才定下了思量,问他:“闻玉,如果姐姐交给你一件事,你愿不愿意去做?” 薛闻玉却没有反应,似乎根本没有听到她说话,静静地继续下他的棋。 元瑾等了很久,都没有听到他的回答。 她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太过荒谬了。薛闻玉就算智力超群又能如何,他连基本的与人交流都做不到,难道还能去争夺定国公之位吗! 但正当她想让下人带闻玉去休息的时候,他却看着棋局,突然开口说话了。 “想我做什么事。” 他说话竟然很正常。 元瑾这才知道,原来薛闻玉是能理解别人的意思的,他只是从来不表露罢了。也许是周围的人的反应,他也从来不需要。 元瑾也并没有把他当孩子,而是在他对面坐了下来,颇为郑重地跟他说:“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这件事未必会很好玩,甚至可能会有些危险。但它会让你会得到权势地位,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欺负你。而姐姐会保护你去做这件事。” 他嘴角微微一扯。 “若是帮你,有什么好处?”他继续问。 他是在问她要好处?元瑾头一次把这个弟弟当成正常人,知道他其实是能流利完成对话的,并且思维是很清晰的。元瑾问他:“权势地位还不够的话,那你想要什么好处?” 闻玉轻轻问道:“你刚才说,会保护我?” 元瑾道:“这是自然的,否则你一个孩子岂不是太危险。” 他想了想,放下了棋子说:“我答应了。” 这盘棋其实已经下完,元瑾赢了。 “闻玉!”元瑾见他似乎要走,又叫住了他,她还有个问题想问问他。见闻玉停止了,她才开口道,“你其实也并不像旁人说的那样神志不清,为何平日从不表示?” 薛闻玉却是沉默了很久,但并没有回答她。 “如果你要和姐姐一起去做这件事,你就不能这样继续下去。”元瑾告诉他。 他听到这里才说:“知道了。” 等闻玉的身影离开之后,元瑾沉默了片刻,其实她也应该知道是为什么。对于薛闻玉来说,无论是周围的人还是事,也许他都觉得没有应对的必要了。因为这周围从来没有一个人与他相关,也从没有一个人,对他有过期许。 他在薛家活了十多年,却只像个影子,从来没有人真正的注意到他。 他应该,就是这样的心境吧。 三日后恰好是元瑾十四岁的生辰,只因不是及笄,也不是整岁,崔氏便叫厨房给她做了碗长寿面,里头卧了个荷包蛋,算是过生辰了。 薛青山说:“家里只这一个女孩儿,不说大操大办的,总得给她置办件像样的生辰礼才是。” 崔氏看着三个孩子吃早饭,说:“薛闻玉现在请西席,买这个那个的,家中花销的银子本来多。你一年俸禄怕都供不起他,要不是三嫂接济,咱们就该去喝西北风了,你还能从你老娘那里抠到多少银子不成?再者明儿元瑾就及笄了,及笄礼的花销更大,现在不省着些,日后怎么办?” 一提到俸禄,薛青山没话说了。他做苑马寺寺丞,一个月才六两银子的俸禄,加上衙门补贴些油米布的,算个七两已经是多了。家里倒还有五百亩的地,每年能有四五十两银子的收成,这样的收入在几位嫡房面前,非常的捉襟见肘。 元瑾吃着面说:“无妨,我这生辰过不过都行。” 上一次她及笄的时候,宫中大肆操办,各个权贵家里送来的及笄礼中奇珍异宝无数。她的梳头娘子是已经出嫁的宁德长公主,宴席三日不散,太后又送了她四套宝石翡翠的头面。但那又如何呢,她还不是被人背叛然后被害死了,现在坐在这里吃面,几两银子的事都要操心。 这些都没有意思,过眼烟云而已。 吃过早饭,薛锦玉上书房读书,元瑾和闻玉去定国公府别院。 今儿不是学绣工,而是学世家中各种走行坐言的规矩。几位娘子都出身官家,官家的规矩,比起世家的繁多还是不如的。 给她们上课的是老太太贴身的大丫头拂云,她站在几位娘子中间,先把规矩示范了,再一一请娘子们出来跟着做。 这个可以说是元瑾之所长了,当想年她当年在宫里的时候,三个教习嬷嬷围着她教,时时刻刻盯着她的行为举止。如此一年下来,她行走端坐无不优美,且这种气质,并不是学就能学出来的,是长期印刻在骨子里的。故即便她不学,也能随意做好。 于是娘子们发现,在绣工上笨拙得可以的四娘子,竟然学这些规矩水到渠成,几乎不必教,居然还让拂云笑着称赞了她一句:“四娘子倒是悟性好。” 卫显兰便哼了一声:“连个针线都学不会,会这些有什么用!” 拂云一听到卫显兰这么说,脸上的笑容不减,却缓缓道:“卫小姐此言差矣,世家同你们官家不一样,倘若我们现在在京城,凭定国公家的身份,每年宴请肯定还要去宫中请安的,宫中最是讲究规矩的地方。若是没学好这些,在贵人们面前丢了定国公府的颜面,岂不是一桩坏事?真功夫固然重要,不过在世家之中,更重要的是你们的规矩。” 薛元珠也帮了一句腔:“更何况,你自己的女红又好么!五十步笑百步,我四姐没招你惹你!” 薛元珊却皱了皱眉,说元珠:“六妹,拂云姑姑在说话,不许你这样没大没小的插嘴!” 薛元珠便不干了,说道:“元珊姐姐,方才卫小姐插嘴你如何不说她?怎么就我说话,你才说我?” 元珠因为自己弟弟云玺的事,对二房的两个极看不过眼。更何况众姐妹中,要论谁的口才最好,那是谁也比不过元珠的。 “你!”薛元珊脖子一梗,说,“我这是帮理不帮亲!” 元珠更是笑了:“这么说,元珊姐姐觉得卫家小姐才是理。反倒是拂云姑姑的不是了?” 薛元珊彻底的败下阵来,她们无人敢对拂云不敬。 拂云虽只是丫头,但她的身份不一样,她是老夫人身边最得力的大丫头。诸位娘子有什么表现,她都会一一告诉老夫人。这便是老夫人的喉舌,那是能得罪的么? 拂云看着她们争执,最后说:“几位娘子都是官家小姐,书香传世。实在是不必这般争吵,都坐下吧。” 却没有真的指责几位小姐。 下了课之后,她把今天发生的事告诉了老夫人。 定国公老夫人喝着茶,缓缓道:“你觉得,这几个娘子谁比较好?” 拂云想了一下道:“薛家几房人太多,相互倾轧,姐妹之间彼此不和。卫小姐是家中独女,上有哥哥下有弟弟,太过受宠,非要和庶房的娘子计较,看不清楚自己的优势。” 老夫人笑了笑:“你这般说来,你是不喜欢显兰了?” 拂云给老夫人剥了葡萄递过去:“当日她指责薛四娘子,分明可以私下偷偷告诉你,但她没有这般做,那是想要四娘子当众出丑。再者她若真的想要四娘子当众出丑,明明可以指使丫头来说,却偏要自己出头,叫四娘子抓住话柄反击了回去。奴婢不好说别的,老夫人您心里是清楚的。” 老夫人吃了葡萄,继续问道:“那你觉得薛家几个娘子如何?” 拂云想了想道:“这奴婢倒是不好说了,元珊和元钰小姐,您早已不喜,元珠小姐今日帮四娘子出头,倒也不失率性可爱,就是年纪终归小了。元珍小姐倒是温柔和善,表现得没什么错处。至于四娘子奴婢倒不知道,您介不介怀那天的事。” 老夫人叹了口气:“她的性子像宝珠,也聪明大气,我本是挺喜欢的。” 宝珠是原定国公府小姐,老夫人老来得女,千娇万宠地养大,跟老夫人亲近极了,可惜在三十年前,不到十三岁就因病去世了,一直是老夫人的一块心病。 本是挺喜欢的,那也就是说,还是介怀当日之事了。 拂云半跪下来给老夫人捶腿:“您一贯看人都是准的,奴婢并不担心。正如您看卫家和薛家,卫衡看似更好,实则他出身太好,到头来反倒不能融入咱们府中。倒不如小门小户的,全心全意地依仗定国公府,把国公府当成自己的家。” 老夫人笑道:“正是这个理,国公爷还以为我老糊涂了,因为自己堂姐妹选的薛府,他是没看明白这个关窍。”老夫人盯着窗外的日光兀自思索片刻,又道,“着看吧,就那么几个月的功夫,也不会太久了。” 拂云正若有所思,外面来了个丫头通禀:“老夫人,顾老夫人来太原拜祖,特地来拜谒您。现人正在花厅呢!” 老夫人听到这里顿时惊喜。 她和顾老夫人是同乡,虽顾老夫人差她些岁数,却十分交好,后来顾老夫人嫁去京城魏永侯府,就总是见少离多。听到她回乡祭祖特地来见她,如何能不高兴。她立刻直起身道:“快请她进来!” 丫头给她梳洗,老夫人又想了片刻说,“把那几个娘子都叫到堂屋来。” 几个娘子听到京城来的顾老夫人来,立刻就紧张了起来。那卫显兰显然也是知道魏永侯爷那件事的,因为她一时激动,打翻了茶杯。 元珠很惊讶,小声同元瑾说:“至于么,一个个也未必选上的” 元瑾的心情却有些许复杂,因为想到了当初,这位顾老夫人三进宫中,告诉她不要怪罪顾珩,顾珩总会娶她的情景。 “人事叵测啊。”她感概了一句,瞧元珠正眨巴眼睛看着她,就摸了把她的丫髻,“走吧,大家都已经走了。” 几个娘子被领着去了堂屋,慎重地一一拜见了顾老夫人。 和之前元瑾所见不同,这时候的顾老夫人面色红润,谈笑自若,虽人已半老,却仍见得出年轻时候的貌美。浑不像当时,脸色苍白得仿佛得了重病一样的场景。她也只是看了元瑾一眼,便不感兴趣地移开了目光,亲热地和卫显兰c元珍交谈。 这让元瑾对她的印象大为改观,之前在她的记忆中,这是个病弱可怜,半天不敢说一句话的老侯夫人。 老夫人同顾老夫人提到了当初的事:“当初我当真替你捏了把汗,那萧家可是能得罪得起的!你儿着实任性。幸好萧太后倒台,侯爷反倒因从龙之功,地位更甚从前。不过如今,侯爷仍未娶亲,你便不急?” 顾老夫人放下茶盏叹气:“我急又有何用。没人能忤逆他的心意,他年少时喜欢的那个姑娘一直未能找到。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老夫人觉得惊奇:“如何会找不到?” 顾老夫人摇头:“许本就是他的托词吧。算了,不提这事了。” 顾老夫人又细细问起元珍的女红等事,元珍又是惊喜又是害羞。其余诸人只能大眼瞪小眼的,幸好老夫人很快叫她们自己出来玩,不必杵在那里喝冷茶。 元瑾正好想借此机会去找那位陈先生,至于顾珩她是没有半点兴致的,她唯一那点兴致已经在前世耗光了。 不管顾珩喜欢香的臭的,美得丑的,现在统统和她没有关系。 她正循着别院的夹道往外走的时候,却突然听到有人在身后叫她。 “薛四姑娘。” 元瑾眉头微皱,这声音略有些耳熟。她回过头,果然看到卫衡站在一株柳树下,他穿着件月白的细布直裰,玉树临风,少年俊秀。 她嘴角略抿,淡淡地道:“卫三公子有事?” 卫衡顿了顿,似乎在想怎么开口,“那日我胞姐的事我听说了,我不知道她会那样说你。” 元瑾听到这里似乎觉得好笑,她慢慢走近,抬头看着卫衡。 “相比起你姐姐,我更不喜欢你舅舅那番话。”元瑾说,“卫三公子既今日叫住我,我不妨把话同你说明白,我现在并不喜欢你。你若是有空的话,能否把这些话告诉他们一声?” “你”卫衡却盯着她说,“你之前不是说” 她之前不是,喜欢他喜欢得不得了么? “之前说什么都不要紧了,今日起我和卫三公子再无干系,所以你也不必为此忧虑了。”元瑾说完,看了眼旁边的湘妃竹林丛,不想和他多说,便随之离开了。 卫衡却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其实元瑾并未做过痴缠他的事。这几日她更是对他极为冷淡,虽都在别院,却连在他面前露面都没有。所以听到卫显兰那般说她,他才又羞愧又着急,分明是想让她别误会的,可看到她今日的模样,竟不知道说什么是好了。 他一直站在原地,直到旁边传来个说话的声音:“三哥原是在等她啊!” 卫衡回过头,看到一个蓝袍少年从湘妃竹丛中走出来,他生了对细长凤眸,皮肤白皙,笑容懒洋洋的。 卫衡一看是他,问道:“你方才一直跟在我身后?” “你学射箭的时候就心神不宁,我便想知道你出来干什么了。”卫襄笑着说,“不是我说你三哥,人家追着你的时候不喜欢,不追了又何必在意呢!” 卫衡皱了皱眉,并没有辩解这个问题,叮嘱他,“方才的事你不要说出去。”说罢他也离开了。 只剩卫襄站在原地,看着元瑾离开的方向。 方才那姑娘分明发现他了,却一直没说。此人倒是有几分厉害啊。 朱槙坐在长案后面写字,室内一片沉寂。 他面无表情,这让身旁伺候的人大气都不敢喘。 靖王殿下便是那种,平日貌似好说话,但当真惹怒了他,那真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人。 门扇开了,定国公走了进来。他在原地犹豫了片刻,才走上前来拱手道:“殿下找我何事?” 朱槙略抬起头,搁下笔后从仆人的托盘中拿帕子擦手。随后问:“找你来是要问问,袄儿都司部的舆图,你当真觉得没有问题?” “这”定国公一个迟疑,“都勘测了这么久,自然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朱槙冷笑,从案上拿起本册子,丢到了定国公身前:“你给我看了再说话!” 定国公也少见他这么生气,捡起册子一看,顿时心跳加速,手心冒汗。这是榆林卫发来的密保,他们在袄儿都司绿洲被人偷袭,幸亏早有防备,才没有出现伤亡。只是攻击袄儿都司部的计划还是落空了。 “殿下,这!”定国公也深知辩解的话不能再说,僵持半刻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若不是我早已做了应对,你现在就该回京城,跟皇上请罪了!”朱槙冷冰道。 越看那册中的描述,定国公越发觉事情的严重性,他脸色发白:“是我的过错,竟未发现那舆图有重大失误!幸亏有殿下在,否则我便是削官也难洗刷罪责了!” 见他久不说话,也知道自己错了。朱槙也略微松了些气。 他喝了口茶,缓和了些语气:“行了,既然军队没有伤亡,便也不追究了,你自行领三千两银子的罚吧。袄儿都司地形极难勘测,倒也不能全怪你。我会给你四十个锦衣卫。你带人重新勘测一遍。” 定国公十分感激,千恩万谢领命退下。 他退下之后,外头进来个人,跪下通禀道:“殿下,上次那位姑娘又来了,属下不知该不该拦” 朱槙想了想道:“不用拦她。”这次袄儿都司部的事,还正是因为她那天那番话,才没有出现伤亡,他还欠她个人情。 他去了上次那间书房。等他到的时候,元瑾已经在书房里等他了。 她正在烹茶。水壶的水咕噜噜地冒泡了,她提起悬梁,先烫一遍茶杯。再过一道茶,第二遍清亮的茶汤才倒入杯中。 丝绸一般的长发滑至胸口,她垂下头,长睫覆着眼眸。 听到动静,元瑾才抬头看,笑道:“陈先生回来了。” 她放下茶壶,伸出手把茶杯推到他面前走,“我烹的茶,您尝尝?” 朱槙坐下来,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先不说他对六安瓜片的感觉如何,方才看她那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有几分模样,还以为是个懂茶的。没想茶汤一入口,他就立刻知道这茶水过热,茶味不够悠久。 元瑾等他喝了,才问道:“你觉得怎么样?” 他放下了茶杯,看她期待的看着自己,只能说:“好茶。” “那我以后常给你带。”元瑾就道。 朱槙的笑容略僵片刻,往后靠在圈椅上,继续笑着说:“这也太麻烦你了,送这一次就够了吧。” “不用客气,我看您生活挺清净的,往后缺什么告诉我一声就行。”元瑾拿出了给他带的茶叶和银子,“这银子你收下吧。” 她指头挑开红纸给他看,于是他看到了三颗小小的银锭。 朱槙道:“你这是做什么?” “自然是上次的谢礼,先生不会嫌少吧。”元瑾说。 朱槙只能道:“不会你家中也不算富裕,何必周济我。这三两银子还是拿回去吧。” 这人怎的有这样的傲骨,到眼前的银子都不要,难怪这么穷。 元瑾劝他:“你现在住在寺庙中,不知道外头柴米油盐贵,但等你将来要用银子的时候,银子便是救命钱。不必推辞。我如今也是经历了一番世事,才知道银子的宝贵。” 朱槙想再推迟,却实在是推迟不过一心觉得他很穷的元瑾,他只能收下了这三两银子。然后说:“你既这般大方。若是有什么所求,也可以告诉我,我会尽量帮你解决。” 他做出了怎样的承诺,元瑾并不知道。 其实她现在可以轻易地向他要求几万两银子,甚至给她父亲求个四品的官位。 这些,朱槙都不会拒绝的,这对他来说只是小事而已。 自然了,元瑾并没有想到这上面去,她坐直了身体,想了想说:“万事都瞒不过先生,我今日来找你,的确是有个事想请教你。” 果然,又是烹茶又是送东西的,必是有事相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丹阳县主》正文 30.第三十章 此为防盗章, 防盗比例60,支持正版,多谢小仙女们 元瑾牵着他的手,将他带到了桌边坐下:“我听说你曾跟着家里几位兄长读书, 那可认得字?” 他却仍然盯着桌上的水迹,仿佛很想回去接着画。 元瑾却语气柔和而坚定地继续问:“家里的人可都认得全?知不知道祖母c大伯母这些人?” 闻玉仿若未闻。 见他这般, 元瑾轻叹一声, 只得问他:“我是谁?” 薛闻玉的眼睫毛动了动, 终于轻声说。 “姐姐。” 好,不管他是不是知道这些人, 总还算是认可她这个姐姐。 “昨天我们商议的事你可记得?那是什么?”元瑾问他。 薛闻玉道:“要帮你做一件事。” 见他还记得,元瑾把薛闻玉放回去, 让他继续画他的。把伺候薛闻玉的宋嬷嬷叫过来问话。“我一向知道闻玉心智与常人不同, 却不知道他究竟是个什么情况。您既是从小带大他的, 想必他有什么情况您也清楚,跟我仔细讲讲吧。” 宋嬷嬷是当初崔氏为了照顾闻玉,从厨房提起来的一个嬷嬷。人倒也朴实,照顾薛闻玉这么多年, 虽说不是无微不至,总也没让他受过苦就是了。 虽然不知道四小姐为什么突然关心起了闻玉,但宋嬷嬷还是仔细地和她讲了起来。 “奴婢也不知道这是个什么症,但四少爷打小就显得有些不正常。时常自己坐在桌前用水画画, 一画就是一两个时辰。若是被人打扰, 四少爷还会不高兴, 甚至会发脾气。也不像别的孩子那样调皮爱玩。” “五岁之后,老爷就把四少爷送进家中的书房读书。但四少爷从不听先生的话,不答问题。因为行事太古怪,还受过其他几位少爷的欺负。故八岁起也不去书房了,便这样养着。” 元瑾听到这里眉头一皱,像这样的情况,她是知道一个人的。 前朝有位皇帝爱做木匠活,平日不理朝政,也不喜欢与人交流。但这位皇帝实则记性异常好,能巨细无遗地说出哪天他身边的太监跟他说了什么话,甚至还能完整背出他几个月前看到的一本折子。所以虽然这位皇帝从不上朝,却也能将国事料理得妥当。 闻玉是不是也是类似的病症? 可能他还要病得严重些,毕竟在他长大的过程中,从没有人来引导照顾他。外界还总是嘲笑c欺负他,只会越病越严重。 “那他还有没有别的异常?” 宋嬷嬷想了想,“倒还真有,四少爷其实记性异常好,甚至也很聪明。太太有时候对管家的帐子,四少爷在旁看一眼,就知道对不对。还能一条条地再背出来。可惜了四少爷这个性子,否则还真是个天才。” 宋嬷嬷又叹息:“可这又能如何,四少爷这病,就算是真的科考进了官场,恐怕也是举步维艰。” 元瑾颔首。 她大概知道薛闻玉是什么情况了。的确没有她想的那么简单,闻玉这个病想要纠正,恐怕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她打算将薛闻玉的住处搬到她身边来,既免得薛锦玉欺负他,也能时刻照顾着他。 不过当务之急,是要带闻玉去见老太太,让薛老太太同意闻玉一起去选。明日他们就要去定国公府叫老夫人过目了。再不去就要来不及了。 元瑾的丫头柳儿从旁边走过来:“奴婢看了四少爷的衣橱,不是短了就是旧了,要不就是些颜色花样不好看的。实在是找不出个合身的。” 元瑾道:“今儿是来不及了。不过咱们但难免得给他做两身像样的衣裳,闻玉每个月有多少月例?” 宋嬷嬷答说:“太太说,少爷吃住全在家里,所以就用不着月例。” 元瑾啧了一声,崔氏真是抠门。不过去问崔氏要钱,那是别想的,她就是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 元瑾就同柳儿说:“你去同管采买的嬷嬷讲一声,叫她明儿下午带一匹宝蓝色的杭绸回来。” 柳儿低声问:“娘子,那买杭绸的钱怎么来?” “从我的月例中出吧。”元瑾道。 柳儿声音更低了一些:“娘子,您一个月八钱月例,似乎,不够买一匹杭绸的料子啊” 元瑾沉默片刻,她来了之后还不知道自己的月例。八钱银子以前她身边的普通宫婢月例都有三两银子。她真的快被自己穷到了! “那便不要杭绸,普通绸布可够?” 柳儿点头:“够倒是够了,不过这下来的一个月,咱们屋中恐怕都得过得紧巴巴了。” “先这样吧。”元瑾见请安的时辰要到了,先带着闻玉出门了。 与那天去的仿江南建筑的定国公府不同,薛家是很典型的晋中建筑。薛家大院中,一条宽阔的石道穿过大院,将大院分为南北两排,一头是门楼和大门,另一头就是薛家祠堂,与大门遥相对应。元瑾带着闻玉从南院穿出来,她一路都牵着他,闻玉则握紧了元瑾的手。 “闻玉害怕吗?”元瑾问他。 薛闻玉沉默。 他不是第一次走在这条路上,只是头一次由另一个人牵着,走在这条路上。 仿佛有什么东西就此不同了。 他不是怕,他只是不喜欢这种不确定。 “不用怕,凡事姐姐会帮你的。”元瑾也不管他是不是怕,低声安慰了他一句。 北院正堂是薛老太太的住处,跨进描金砌粉的门檐,再走过一条干净的石子甬道,就看到了正堂。薛老太太身边的徐嬷嬷将二人引入了正堂。 平日里元瑾若是这时候到的话,正堂是人影子都还没有的。今天几房人却早早地就来了,正按齿序坐在正堂上喝茶。 大房周氏身边站着的是薛云海和薛元珍。薛云海穿着件菖蒲纹直裰,身量颇长,长得倒也清俊。据说从小读书天分就极高,明年要下场乡试了,很是让周氏觉得骄傲。薛元珍今儿穿了件青织金妆花十样锦褙子,雪白月华裙,衬得她容貌秀美,精致贵气。 二房沈氏带着她的儿子薛云涛。沈氏也是书香门第的出身,据说父亲还是两榜进士,做过翰林学士。薛云涛正站在那里同两姐妹说话,长得很是俊俏,小小年纪就有几分风流相。 姜氏带着自己五岁的儿子薛云玺,云玺则还是一副白生生的包子模样,立在母亲旁边强打着精神。 四房觉得今天没他们什么事儿,除了元瑾带着闻玉来了以外,一个都没来。 元瑾正好带着闻玉坐在姜氏旁边,姜氏是个极聪明,又八面玲珑的人,笑着看薛闻玉:“今儿闻玉也来给祖母请安啊?” 薛闻玉自然是喝他的茶,也不看人。 元瑾就道:“三伯母莫见怪,他不爱说话。” 四房这个傻儿子,大家都有所耳闻,姜氏倒不见怪。她只是有些好奇,薛元瑾带薛闻玉过来做什么。 而薛元钰已经看到元瑾带着她的傻弟弟,笑了笑说:“四姐怎的,带者傻子来,是想让他也去试试不成?” 薛元珊轻轻拉了妹妹一把,低斥道:“这个时候,你说这些干什么!” 平日跟四房斗斗嘴取笑就算了,现在要紧的是选定国公府世子的事,而不是四房这个傻儿子。她这妹妹一向不知轻重,不分场合,让人头疼。 薛元钰却不满姐姐说她:“你以前还不是如此,说我做什么。” 沈氏回头瞪了两个女儿一眼:“老太太就要出来了,你们给我安静些!” 养两个女儿真是叫人头疼,三天一大吵两天一小吵的。两个女儿均有些委屈,回过头去不说话了。 果然不过片刻,薛老太太就叫扶着出来了,一见竟这么多人等着,就说:“怎的都来了?” 周氏笑道:“这不是还想跟娘了解清楚一些,明天也好有个应对,毕竟是这样一件大事,咱们也不敢马虎了。” 薛老太太点头,对大儿媳的态度很满意:“有准备便是最好。”她坐了下来,先将薛云海叫到跟前,仔细问过之后,十分满意他的准备和应答。 周氏见儿子被夸,也是暗暗得意。其实在她心里,觉得二房c三房的那两个人,是无论如何都比不过自己儿子的。再说女儿薛元珍也出挑,虽说上次去定国公府上时,秦氏夸的是四房那个小嫡女。但毕竟也只是庶房而已。 便是觉得薛元海入选的机会最大,所以昨晚沈氏连夜找她商量过了,两人决定先联手先挤出去一个再说,免得被别人抢了先。 她与沈氏对看了一眼,沈氏便站了起来,咳嗽了一声说:“娘,我觉得这次去应选,云玺恐怕是不合适的。” 姜氏听到这里,笑容渐收。她跟大房c二房的出身不同,她出身商贾之家,平日跟这两个书香世家出身的妯娌就是交人不交心。没想到沈氏突然来这一出,她一看周氏静静喝茶不说话,便知道两个人这是合伙了。 “二嫂何以这么说?我云玺年岁是够的,没理由不去选。” 沈氏笑了笑:“三弟妹先别生气,毕竟咱们薛家里,无论哪一房选上都是一样的。” 姜氏心里先啐了沈氏一口,既然说选谁都一样,那她倒是别让她儿子去应选啊! “娘,我是觉得。云玺年岁尚小,正好卡在五岁的当口,这就已经不合适了。再者,云玺自打生下来起,就大病小病不断,身子不大康健,这样的人选送了过去,定国公老夫人见着是个病秧子,恐怕也不会高兴的。”沈氏说。 薛老太太却只是听着喝茶,并没有表态。 姜氏不慌不忙地站了起来,先行了个礼:“娘,云玺虽然是卡在五岁的当口,但老夫人既然是定了五岁,便是不嫌弃的。更何况云玺年纪还小,孩子小的时候,谁没个头疼脑热的,云玺虽然一直不大康健,却也没有病得下不来床过。倒是云涛”说着顿了顿,“云海倒是敏而好学,颇具才华。媳妇是没有什么意见的。” 元瑾在旁听着,还是三伯母这回应得体而有涵养,还不动声色地挑拨了一下大房二房,水准比沈氏高多了。 果然薛老太太听了姜氏的话之后,就合上茶盖道:“老二媳妇,你们几房,我都是要一碗水端平的。既然云玺符合了条件,总也带去看看的好。至于成不成,也只看定国公府那边的。” 沈氏见没能成功说动老太太,示意了周氏一眼。 周氏自己却是不会开口掉自个儿身份的,既然已经到了这份上,就笑了笑:“娘说得对,哪一房不去都不公平。” 沈氏听到周氏不但不帮她,还圆了场。心里自然也不舒服。大家明明约好的排挤了三房,却好像只有她才是恶人一般。她有些愤愤不平地坐下了,等薛老太太问她有没有意见时,只能说自己没有意见。 这次三房互撕便这样不欢而散,大家虽然离开的时候都面带微笑,心里怕是已经骂对方的祖宗十八代了。 元瑾看着有点怀念,竟然让她想起了往日在宫中,看着那些大小嫔妃在太后面前勾心斗角的样子。 三个女人一台戏,正好可以唱开。 经过这场纷争,薛老太太也有些累了。这件事往后恐怕会闹得家里更加鸡犬不宁,她要好好养精蓄锐盯着才行。只是众人都走光了,才看到原地还留着两个人,竟是四房的薛元瑾还有她们家的庶弟薛闻玉。 薛老太太对自己这个庶房的孙女原来印象不深,最近印象深刻记得还是因为秦氏的那句夸奖。 “元瑾可还有事?”薛老太太问道。 元瑾便站了起来:“祖母,孙女能否借一步说话。” 薛老太太沉默片刻,便带着元瑾进了次间。 屋子里陈设着檀木围屏,镂雕四季花卉c八仙献寿。炕床上铺着万字不断头纹绸垫。薛老太太被徐嬷嬷扶上了炕床,示意孙女坐在自己对面的绣墩上,问道:“你有什么要紧事?” 元瑾却上前一步,屈身道:“方才听祖母说,您要每一房的水都端平。孙女是十分敬佩的。孙女今天带闻玉过来,便是想问问您一件事,四房能不能也出个人选?” 薛老太太闻言眉头一皱。 其实对她来说,并不重视这四房的嫡庶之分。薛青山虽然是庶出,但他姨娘早亡,其实是跟在她身边长大的。薛青山因此感激她的养育之恩,一贯对她极好,甚至比亲儿子还孝顺几分。只不过是薛青山自己官位太低,比不得嫡房的三个兄弟,难免就越来越不得志了。 薛元瑾说是要出个人,难不成是想出她弟弟薛锦玉? 之前才觉得这小孙女还算聪明,如今看来,却是被定国公府的荣华富贵冲昏了头脑。薛锦玉就算是带了去,也只会徒增笑话而已。 薛老太太的语气难免就有些冷淡了:“倒并非祖母偏心不让锦玉去选。而是锦玉长这么大,的确是学业平平,没什么天分,性子也教你母亲惯坏了。便是带去了定国公府,也不会入选的,你还是回去吧。” 元瑾又笑了笑,淡淡道:“祖母,四房并非想带锦玉去,而是想让您带闻玉去试试。” 薛老太太听到这里,难免有些惊讶,但很快就掩饰了过去。她看着站在元瑾旁边的薛闻玉,皱了皱眉:“你莫不是在和我开玩笑?你这弟弟” 薛闻玉是四房的傻庶子,这谁都知道。据说是连人也不会喊的。 “祖母,闻玉其实并非外界传闻的痴傻。您看了就明白了。”元瑾摸了摸薛闻玉的头,对徐嬷嬷说,“府中可有不用的账本?能否劳烦嬷嬷替我拿一本来。” 薛老太太阻止了徐嬷嬷,她倒是想看看薛元瑾想做什么。于是从抽屉中拿出一本帐子递过来,“便用这个吧。” 元瑾接了过来,见这是家中才出的账本,便说:“多谢祖母。”又随便翻到一页递给了薛闻玉。 薛闻玉垂眸看了片刻,就轻轻对元瑾点头。 元瑾便将账本还给了薛老太太,道:“祖母,您可以随便考他,只需问他第几行写的什么内容即可。” 薛老太太接过账本,非常半信半疑。 这才一瞬的功夫,谁能记得下东西? 她便试探性地开口问:“这一页第七行写的什么?” 薛闻玉便淡淡道:“辛末年四月六日,购香料沉香c白檀c麝香各二两,藿香六钱,零陵香四两。总用银两四两六钱。” “第十行写的什么?” “辛末年四月七日,购妆花缎c软烟罗c云雾绡,云锦各五匹,总用银两三十八两四钱。” 他当真记得,这如何可能! 会不会是元瑾在帮他?但这账本是她刚拿出来的,元瑾又如何能事先知道?薛老太太合上账本,问元瑾:“他竟有过目不忘之能?” 元瑾道:“还并不止如此”,她又问薛闻玉,“这一页里,府中总共花出去多少银子?” 薛闻玉说了答案:“一百零七两三钱。” 元瑾笑了笑:“烦请祖母核对一下是不是这个数?” 薛老太太摆了摆手:“不必了,你既然有这自信叫他答,那就不会错了。”她走下炕床,走到薛闻玉身前,打量了他很久,才有些严肃地问他,“闻玉,你从小便有如此天分?” 这样一个苗子,却从来没有人知道,反倒所有人以为他是痴傻愚笨! 薛闻玉却不回答。 元瑾道:“却也是我无意中发现的,只是从没有人注意过他罢了。祖母,您也看了闻玉的天分了。可也能带上闻玉?” 薛老太太又看了薛闻玉一眼,摇了摇头。 她坐回了炕床上:“四丫头,不是我不愿意,而是他即便聪明绝顶,过目不忘。但他不能同别人正常说话问答,再怎么好的天分也是无用的。只能说,是可惜了他这个人。” “若是我能治好他呢?”元瑾走上前,“祖母,他这病并非不能治。只是从没有人好好待过他而已,他不是全然不知的,至少他知道别人待他好,便会对那个人不一样的。他只是现在,还没有对周围的环境放下戒心而已。” 她又低声说:“若是大家都对他好一些,倒也不至于这样。” 薛老太太看着薛闻玉精致如雪的小脸,突然也有些心疼这孩子。 倘若别人有这天分,那家族必定是倾尽全力培养。但是这孩子,却是小小年纪,就受尽了人世间的辛苦。 “再者,请容元瑾说一句推测的话。”元瑾轻声道,“倘若真如定国公老夫人所言,大半都是在我们家中选,为何那天的游园会上,还来了这么多薛家旁家的人,甚至那卫三少爷卫衡,都在宴席上,他可是已经考中了举子的。” “你的意思是”薛老太太眉头微皱。 “倒也并非老夫人骗了您,而是元瑾猜测,她虽然有意咱们家。但定国公可能还有别的有意的人选。”元瑾继续道,“如果遇到了更优秀出众的人,咱们府中的二哥c三哥,或者是六弟,能不能应对这些人?” 薛老太太沉默了,因为她也明白,薛元瑾的推测是很有道理的。 “若是这样,元瑾觉得,怕是只有闻玉能同他们相较。”元瑾温和地说道。 薛老太太沉沉地出了口气,她不得不承认,这个庶房的孙女的确说的有道理。她说的地方,正是她有隐隐担忧的地方。其实她自己也知道,薛云海几人虽然资质尚可,但跟大家族的嫡子比还是有区别的,她一直在想,定国公府凭什么就能选中他们了。 她说得对,唯有薛闻玉这种天纵之资,才会真正让人眼前一亮。 她抬起了头,告诉薛元瑾:“我同意带上闻玉。” 元瑾正要谢她,薛老太太却又说:“但是我还有个条件。” 元瑾微一疑惑,说道:“祖母但说无妨。” “等闻玉入选后,我自然会告诉你的。”薛老太太笑了笑。“但在他入选这期间,你一定要好生调一教他,至少能让他在人前应答。否则他便是再怎么天纵奇才,也是没用的。你可是清楚的吧?” 元瑾应喏,她看着薛老太太的表情,有瞬间的恍惚。她似乎在薛老太太身上,看到了太后的影子。 只是,薛老太太不是太后而已。 她五岁的时候,太后来西北侯府接她,笑着跟她说:“元瑾,从今儿起,你就和姑母一起住了。姑母会保护你,照顾你,不会让人欺负你。你会有这世间一切最好的东西。” 而现在,她没有了太后,也没有了这世间一切最好的东西。 突然地想起太后,元瑾几乎控制不住的眼睛一酸。 薛老太太笑道:“怎么,祖母答应了你,就高兴成这样了?” 元瑾笑着摇了摇头,跟薛老太太告辞,怕自己再控制不住情绪,很快就带着闻玉走出了正堂。 外面草木葳蕤,阳光正盛,夏天正在一步步地逼近。 薛闻玉似乎有些察觉到她的情绪不对,轻轻地摇了一下她的手。元瑾侧头看他,只见他突然伸出手指,轻轻地擦了一下她的脸颊。 他说:“姐姐,不要哭。” 元瑾说:“我没有哭。”她却慢慢在原地蹲坐下,把脸埋进了臂弯里。 薛闻玉有些茫然,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他只能在她身边也蹲下,想给她擦眼泪,但是她又不抬头。他就有些急,在她身边一遍遍轻声地说:“不要哭,不要哭。” 而她却真的,第一次无声地哭泣起来。 “他是你哥哥,不叫兄长就罢了,怎能直呼其名!”元瑾瞪了锦玉一眼,冷冷道,“你在这般不守规矩,我就告诉爹去。” 薛锦玉平日最怕薛青山,听到姐姐搬出父亲,虽不高兴,也只能轻哼了一声。 “好了,你弟弟也不过是好奇。”崔氏劝了一句,想起昨晚薛青山听说闻玉入选后,郑重叮嘱她的话。和元瑾说,“你父亲说选两个丫头去他房里伺候,另外还在外头给他请了个西席,专门教他读书,一月费用便得有一两银子,再给他重添四季衣裳,文房四宝什么的,花费了家里二十多两。花这么多银子,你可要好生看着他,别到头来是亏了力气又亏了银子!” 崔氏仍然觉得薛闻玉是选不上的,但女儿非要试试,丈夫又发话不许她插手,她也不能多说什么,便让她们父女俩去折腾吧! “行了娘,我心里有数。”元瑾不想再听崔氏继续说。 崔氏倒也不是心坏,就是见识浅薄,对庶子差了点。元瑾无意跟她多说,也无意同她争执。 正好这时,有个丫头进来通禀:“太太,三太太过来了。” “她来做什么。”崔氏不解,平时姜氏和她并不是很亲近。姜氏虽然为人八面玲珑谁也不得罪,但她们毕竟还有个嫡庶之别,她其实还是和大房二房来往得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丹阳县主》正文 31.第三十一章 此为防盗章,防盗比例60, 支持正版, 多谢小仙女们 她到的时候闻玉已经起来了,正伏在案前, 手指蘸了茶水在桌上乱画。窗外植了一丛湘妃竹, 明亮的阳光透过竹叶,宛如揉碎了一般落在桌上上,照出斑驳的影子。他的手指白得有些透明了。 这孩子看着身体就不大康健。 元瑾在他旁边坐下来,柔声问道:“闻玉, 你这画的是什么呀?” 薛闻玉又不答, 看来昨晚说那么多话的确是个奇迹。 元瑾牵着他的手, 将他带到了桌边坐下:“我听说你曾跟着家里几位兄长读书, 那可认得字?” 他却仍然盯着桌上的水迹,仿佛很想回去接着画。 元瑾却语气柔和而坚定地继续问:“家里的人可都认得全?知不知道祖母c大伯母这些人?” 闻玉仿若未闻。 见他这般, 元瑾轻叹一声, 只得问他:“我是谁?” 薛闻玉的眼睫毛动了动,终于轻声说。 “姐姐。” 好, 不管他是不是知道这些人, 总还算是认可她这个姐姐。 “昨天我们商议的事你可记得?那是什么?”元瑾问他。 薛闻玉道:“要帮你做一件事。” 见他还记得,元瑾把薛闻玉放回去, 让他继续画他的。把伺候薛闻玉的宋嬷嬷叫过来问话。“我一向知道闻玉心智与常人不同,却不知道他究竟是个什么情况。您既是从小带大他的, 想必他有什么情况您也清楚, 跟我仔细讲讲吧。” 宋嬷嬷是当初崔氏为了照顾闻玉, 从厨房提起来的一个嬷嬷。人倒也朴实,照顾薛闻玉这么多年,虽说不是无微不至,总也没让他受过苦就是了。 虽然不知道四小姐为什么突然关心起了闻玉,但宋嬷嬷还是仔细地和她讲了起来。 “奴婢也不知道这是个什么症,但四少爷打小就显得有些不正常。时常自己坐在桌前用水画画,一画就是一两个时辰。若是被人打扰,四少爷还会不高兴,甚至会发脾气。也不像别的孩子那样调皮爱玩。” “五岁之后,老爷就把四少爷送进家中的书房读书。但四少爷从不听先生的话,不答问题。因为行事太古怪,还受过其他几位少爷的欺负。故八岁起也不去书房了,便这样养着。” 元瑾听到这里眉头一皱,像这样的情况,她是知道一个人的。 前朝有位皇帝爱做木匠活,平日不理朝政,也不喜欢与人交流。但这位皇帝实则记性异常好,能巨细无遗地说出哪天他身边的太监跟他说了什么话,甚至还能完整背出他几个月前看到的一本折子。所以虽然这位皇帝从不上朝,却也能将国事料理得妥当。 闻玉是不是也是类似的病症? 可能他还要病得严重些,毕竟在他长大的过程中,从没有人来引导照顾他。外界还总是嘲笑c欺负他,只会越病越严重。 “那他还有没有别的异常?” 宋嬷嬷想了想,“倒还真有,四少爷其实记性异常好,甚至也很聪明。太太有时候对管家的帐子,四少爷在旁看一眼,就知道对不对。还能一条条地再背出来。可惜了四少爷这个性子,否则还真是个天才。” 宋嬷嬷又叹息:“可这又能如何,四少爷这病,就算是真的科考进了官场,恐怕也是举步维艰。” 元瑾颔首。 她大概知道薛闻玉是什么情况了。的确没有她想的那么简单,闻玉这个病想要纠正,恐怕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她打算将薛闻玉的住处搬到她身边来,既免得薛锦玉欺负他,也能时刻照顾着他。 不过当务之急,是要带闻玉去见老太太,让薛老太太同意闻玉一起去选。明日他们就要去定国公府叫老夫人过目了。再不去就要来不及了。 元瑾的丫头柳儿从旁边走过来:“奴婢看了四少爷的衣橱,不是短了就是旧了,要不就是些颜色花样不好看的。实在是找不出个合身的。” 元瑾道:“今儿是来不及了。不过咱们但难免得给他做两身像样的衣裳,闻玉每个月有多少月例?” 宋嬷嬷答说:“太太说,少爷吃住全在家里,所以就用不着月例。” 元瑾啧了一声,崔氏真是抠门。不过去问崔氏要钱,那是别想的,她就是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 元瑾就同柳儿说:“你去同管采买的嬷嬷讲一声,叫她明儿下午带一匹宝蓝色的杭绸回来。” 柳儿低声问:“娘子,那买杭绸的钱怎么来?” “从我的月例中出吧。”元瑾道。 柳儿声音更低了一些:“娘子,您一个月八钱月例,似乎,不够买一匹杭绸的料子啊” 元瑾沉默片刻,她来了之后还不知道自己的月例。八钱银子以前她身边的普通宫婢月例都有三两银子。她真的快被自己穷到了! “那便不要杭绸,普通绸布可够?” 柳儿点头:“够倒是够了,不过这下来的一个月,咱们屋中恐怕都得过得紧巴巴了。” “先这样吧。”元瑾见请安的时辰要到了,先带着闻玉出门了。 与那天去的仿江南建筑的定国公府不同,薛家是很典型的晋中建筑。薛家大院中,一条宽阔的石道穿过大院,将大院分为南北两排,一头是门楼和大门,另一头就是薛家祠堂,与大门遥相对应。元瑾带着闻玉从南院穿出来,她一路都牵着他,闻玉则握紧了元瑾的手。 “闻玉害怕吗?”元瑾问他。 薛闻玉沉默。 他不是第一次走在这条路上,只是头一次由另一个人牵着,走在这条路上。 仿佛有什么东西就此不同了。 他不是怕,他只是不喜欢这种不确定。 “不用怕,凡事姐姐会帮你的。”元瑾也不管他是不是怕,低声安慰了他一句。 北院正堂是薛老太太的住处,跨进描金砌粉的门檐,再走过一条干净的石子甬道,就看到了正堂。薛老太太身边的徐嬷嬷将二人引入了正堂。 平日里元瑾若是这时候到的话,正堂是人影子都还没有的。今天几房人却早早地就来了,正按齿序坐在正堂上喝茶。 大房周氏身边站着的是薛云海和薛元珍。薛云海穿着件菖蒲纹直裰,身量颇长,长得倒也清俊。据说从小读书天分就极高,明年要下场乡试了,很是让周氏觉得骄傲。薛元珍今儿穿了件青织金妆花十样锦褙子,雪白月华裙,衬得她容貌秀美,精致贵气。 二房沈氏带着她的儿子薛云涛。沈氏也是书香门第的出身,据说父亲还是两榜进士,做过翰林学士。薛云涛正站在那里同两姐妹说话,长得很是俊俏,小小年纪就有几分风流相。 姜氏带着自己五岁的儿子薛云玺,云玺则还是一副白生生的包子模样,立在母亲旁边强打着精神。 四房觉得今天没他们什么事儿,除了元瑾带着闻玉来了以外,一个都没来。 元瑾正好带着闻玉坐在姜氏旁边,姜氏是个极聪明,又八面玲珑的人,笑着看薛闻玉:“今儿闻玉也来给祖母请安啊?” 薛闻玉自然是喝他的茶,也不看人。 元瑾就道:“三伯母莫见怪,他不爱说话。” 四房这个傻儿子,大家都有所耳闻,姜氏倒不见怪。她只是有些好奇,薛元瑾带薛闻玉过来做什么。 而薛元钰已经看到元瑾带着她的傻弟弟,笑了笑说:“四姐怎的,带者傻子来,是想让他也去试试不成?” 薛元珊轻轻拉了妹妹一把,低斥道:“这个时候,你说这些干什么!” 平日跟四房斗斗嘴取笑就算了,现在要紧的是选定国公府世子的事,而不是四房这个傻儿子。她这妹妹一向不知轻重,不分场合,让人头疼。 薛元钰却不满姐姐说她:“你以前还不是如此,说我做什么。” 沈氏回头瞪了两个女儿一眼:“老太太就要出来了,你们给我安静些!” 养两个女儿真是叫人头疼,三天一大吵两天一小吵的。两个女儿均有些委屈,回过头去不说话了。 果然不过片刻,薛老太太就叫扶着出来了,一见竟这么多人等着,就说:“怎的都来了?” 周氏笑道:“这不是还想跟娘了解清楚一些,明天也好有个应对,毕竟是这样一件大事,咱们也不敢马虎了。” 薛老太太点头,对大儿媳的态度很满意:“有准备便是最好。”她坐了下来,先将薛云海叫到跟前,仔细问过之后,十分满意他的准备和应答。 周氏见儿子被夸,也是暗暗得意。其实在她心里,觉得二房c三房的那两个人,是无论如何都比不过自己儿子的。再说女儿薛元珍也出挑,虽说上次去定国公府上时,秦氏夸的是四房那个小嫡女。但毕竟也只是庶房而已。 便是觉得薛元海入选的机会最大,所以昨晚沈氏连夜找她商量过了,两人决定先联手先挤出去一个再说,免得被别人抢了先。 她与沈氏对看了一眼,沈氏便站了起来,咳嗽了一声说:“娘,我觉得这次去应选,云玺恐怕是不合适的。” 姜氏听到这里,笑容渐收。她跟大房c二房的出身不同,她出身商贾之家,平日跟这两个书香世家出身的妯娌就是交人不交心。没想到沈氏突然来这一出,她一看周氏静静喝茶不说话,便知道两个人这是合伙了。 “二嫂何以这么说?我云玺年岁是够的,没理由不去选。” 沈氏笑了笑:“三弟妹先别生气,毕竟咱们薛家里,无论哪一房选上都是一样的。” 姜氏心里先啐了沈氏一口,既然说选谁都一样,那她倒是别让她儿子去应选啊! “娘,我是觉得。云玺年岁尚小,正好卡在五岁的当口,这就已经不合适了。再者,云玺自打生下来起,就大病小病不断,身子不大康健,这样的人选送了过去,定国公老夫人见着是个病秧子,恐怕也不会高兴的。”沈氏说。 薛老太太却只是听着喝茶,并没有表态。 姜氏不慌不忙地站了起来,先行了个礼:“娘,云玺虽然是卡在五岁的当口,但老夫人既然是定了五岁,便是不嫌弃的。更何况云玺年纪还小,孩子小的时候,谁没个头疼脑热的,云玺虽然一直不大康健,却也没有病得下不来床过。倒是云涛”说着顿了顿,“云海倒是敏而好学,颇具才华。媳妇是没有什么意见的。” 元瑾在旁听着,还是三伯母这回应得体而有涵养,还不动声色地挑拨了一下大房二房,水准比沈氏高多了。 果然薛老太太听了姜氏的话之后,就合上茶盖道:“老二媳妇,你们几房,我都是要一碗水端平的。既然云玺符合了条件,总也带去看看的好。至于成不成,也只看定国公府那边的。” 沈氏见没能成功说动老太太,示意了周氏一眼。 周氏自己却是不会开口掉自个儿身份的,既然已经到了这份上,就笑了笑:“娘说得对,哪一房不去都不公平。” 沈氏听到周氏不但不帮她,还圆了场。心里自然也不舒服。大家明明约好的排挤了三房,却好像只有她才是恶人一般。她有些愤愤不平地坐下了,等薛老太太问她有没有意见时,只能说自己没有意见。 这次三房互撕便这样不欢而散,大家虽然离开的时候都面带微笑,心里怕是已经骂对方的祖宗十八代了。 元瑾看着有点怀念,竟然让她想起了往日在宫中,看着那些大小嫔妃在太后面前勾心斗角的样子。 三个女人一台戏,正好可以唱开。 经过这场纷争,薛老太太也有些累了。这件事往后恐怕会闹得家里更加鸡犬不宁,她要好好养精蓄锐盯着才行。只是众人都走光了,才看到原地还留着两个人,竟是四房的薛元瑾还有她们家的庶弟薛闻玉。 薛老太太对自己这个庶房的孙女原来印象不深,最近印象深刻记得还是因为秦氏的那句夸奖。 “元瑾可还有事?”薛老太太问道。 元瑾便站了起来:“祖母,孙女能否借一步说话。” 薛老太太沉默片刻,便带着元瑾进了次间。 屋子里陈设着檀木围屏,镂雕四季花卉c八仙献寿。炕床上铺着万字不断头纹绸垫。薛老太太被徐嬷嬷扶上了炕床,示意孙女坐在自己对面的绣墩上,问道:“你有什么要紧事?” 元瑾却上前一步,屈身道:“方才听祖母说,您要每一房的水都端平。孙女是十分敬佩的。孙女今天带闻玉过来,便是想问问您一件事,四房能不能也出个人选?” 薛老太太闻言眉头一皱。 其实对她来说,并不重视这四房的嫡庶之分。薛青山虽然是庶出,但他姨娘早亡,其实是跟在她身边长大的。薛青山因此感激她的养育之恩,一贯对她极好,甚至比亲儿子还孝顺几分。只不过是薛青山自己官位太低,比不得嫡房的三个兄弟,难免就越来越不得志了。 薛元瑾说是要出个人,难不成是想出她弟弟薛锦玉? 之前才觉得这小孙女还算聪明,如今看来,却是被定国公府的荣华富贵冲昏了头脑。薛锦玉就算是带了去,也只会徒增笑话而已。 薛老太太的语气难免就有些冷淡了:“倒并非祖母偏心不让锦玉去选。而是锦玉长这么大,的确是学业平平,没什么天分,性子也教你母亲惯坏了。便是带去了定国公府,也不会入选的,你还是回去吧。” 元瑾又笑了笑,淡淡道:“祖母,四房并非想带锦玉去,而是想让您带闻玉去试试。” 薛老太太听到这里,难免有些惊讶,但很快就掩饰了过去。她看着站在元瑾旁边的薛闻玉,皱了皱眉:“你莫不是在和我开玩笑?你这弟弟” 薛闻玉是四房的傻庶子,这谁都知道。据说是连人也不会喊的。 “祖母,闻玉其实并非外界传闻的痴傻。您看了就明白了。”元瑾摸了摸薛闻玉的头,对徐嬷嬷说,“府中可有不用的账本?能否劳烦嬷嬷替我拿一本来。” 薛老太太阻止了徐嬷嬷,她倒是想看看薛元瑾想做什么。于是从抽屉中拿出一本帐子递过来,“便用这个吧。” 元瑾接了过来,见这是家中才出的账本,便说:“多谢祖母。”又随便翻到一页递给了薛闻玉。 薛闻玉垂眸看了片刻,就轻轻对元瑾点头。 元瑾便将账本还给了薛老太太,道:“祖母,您可以随便考他,只需问他第几行写的什么内容即可。” 薛老太太接过账本,非常半信半疑。 这才一瞬的功夫,谁能记得下东西? 她便试探性地开口问:“这一页第七行写的什么?” 薛闻玉便淡淡道:“辛末年四月六日,购香料沉香c白檀c麝香各二两,藿香六钱,零陵香四两。总用银两四两六钱。” “第十行写的什么?” “辛末年四月七日,购妆花缎c软烟罗c云雾绡,云锦各五匹,总用银两三十八两四钱。” 他当真记得,这如何可能! 会不会是元瑾在帮他?但这账本是她刚拿出来的,元瑾又如何能事先知道?薛老太太合上账本,问元瑾:“他竟有过目不忘之能?” 元瑾道:“还并不止如此”,她又问薛闻玉,“这一页里,府中总共花出去多少银子?” 薛闻玉说了答案:“一百零七两三钱。” 元瑾笑了笑:“烦请祖母核对一下是不是这个数?” 薛老太太摆了摆手:“不必了,你既然有这自信叫他答,那就不会错了。”她走下炕床,走到薛闻玉身前,打量了他很久,才有些严肃地问他,“闻玉,你从小便有如此天分?” 这样一个苗子,却从来没有人知道,反倒所有人以为他是痴傻愚笨! 薛闻玉却不回答。 元瑾道:“却也是我无意中发现的,只是从没有人注意过他罢了。祖母,您也看了闻玉的天分了。可也能带上闻玉?” 薛老太太又看了薛闻玉一眼,摇了摇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丹阳县主》正文 32.第三十二章 第32章 元瑾不明白定国公为何反应这么大。 她道:“这玉佩是有人赠与我的, 国公爷怎么了?” 薛让脸色数变,这玉佩他如何能不眼熟, 中间镂刻一个慎字, 这是靖王殿下的贴身之物!怎么会落到薛元瑾这里! 他首先想了薛元瑾是否是从什么地方拾得或者偷来的,否则她怎么一脸懵懂不知的表情,甚至连这东西的来历都不清楚。一时间他看薛元瑾的目光都凌厉了起来。 这让薛元瑾皱了皱眉, 定国公这是怎么回事? 不过随后, 薛让自己又否认了这个猜测, 靖王殿下的贴身之物, 薛元瑾就是手眼通天, 她也不可能拿到。恐怕是另有来处。他又立刻问:“谁赠与你的?” 元瑾对这种审问的态度感觉有些不舒服, 不过是个玉佩罢了, 定国公为何如此急迫。她道:“便是您的幕僚陈慎陈先生。” 幕僚陈慎他身边何时有什么姓陈的幕僚! 靖王殿下究竟在做什么! 薛让将玉佩拿了过来,道:“这玉佩先放在我这处。”说罢收入袖中, 连闻玉也不再找了, 径直准备离去。 元瑾被薛让这番动作惊着了, 这玉佩究竟是什么来路,让定国公如此失态。 “国公爷。”元瑾突然问道, “这东西究竟应该是谁的?” 薛让脚步一顿, 他淡淡说:“这不是你应该知道的。” 薛让知道靖王殿下刚到京城不久,住在他西照坊的府邸里, 这是还未分封之时殿下的住处。府邸里有层层精兵守卫, 机关重重, 他通禀了之后, 才被人领着进去。走过石径和夹道,侍卫打开书房门,薛让才走进去跪下,行礼道:“殿下。” 靖王殿下嗯了声,薛让才抬起头。 一别月余未见,靖王殿下依旧如他往日的习惯那般,穿着简单的布袍,一边看密信一边喝茶。他眉峰浓郁,周身带着一种儒雅的英俊气质,却又端然如肃,气沉如山。 “怎么了,这么着急着见我。”朱槙略抬头看薛让,“脸色这么难看,最近睡得不好?” “殿下,属下有一事不明,实在要紧。”薛让说着,从袖中拿出一块玉佩,放在了朱槙的书桌上。 正是他送给元瑾的那块。 朱槙一时怔住,然后问他:“这玉佩,你是从哪儿来的?” 薛让见靖王殿下竟然如此平静,也是有些不解,他说:“是我新收养的继女薛元瑾手中之物。我一见便起了疑,这是殿下贴身所佩之物,怎会无缘无故落到了她的手中!所以才拿了过来,想问问殿下,可是当中出了什么事?” 朱槙听到这里,轻叹了一声。 薛让骁勇善战,对他也极为忠心,唯有一点不是很好,那就是不够聪明。幸而他还有个极为聪明的母亲,能帮他把持住定国公府。可老夫人总有逝世的一天,希望他那个新继子足够聪明,能继续为他把持定国公府吧。 他坐在了自己的椅子上,笑道:“薛让,你难道就没想过,我为何让你立薛闻玉为世子。” 靖王殿下这话一出,薛让便怔住了。 他自然是想过了,但是他以为是殿下看重薛闻玉的缘故等等,莫非靖王殿下根本就不是看重薛闻玉,背后的原因,其实是薛元瑾? 薛让突然想到当初在山西的时候,他有一次因事去找靖王殿下,那时候殿下的住处有一位姑娘因闯入被擒,殿下十分焦急难道,这姑娘其实就是薛元瑾! 当时他回去,只和老太太说了立闻玉为世子,以为是靖王殿下赏识他。殊不知,其实这背后真正的关键是薛元瑾,而他们根本的忽视了这点。据他所知,薛府还差点换了薛元瑾,想以薛元珍代替她过继。后来还是经过一番折腾,才变成了两个人都过继。 若那时候过继的变成了薛元珍,恐怕才会真正触怒殿下。 “殿下原是因”薛让神色不定,又问,“殿下将贴身之物给了她,可是她,得了殿下的喜欢?” 靖王殿下这些年,再未动过王妃的心思。难道是对薛元瑾有别意?但又为何放任她成为自己的继女,而不收归他身边呢,殿下实在是不能怪他没有猜到,他着实不明白殿下所想。 “不全是。”朱槙道,“说来其实你应该感谢她,当初袄儿都司部的舆图,还是她看出了有问题,救了你一命。不过如今她既已是你的继女,她弟弟还做了你的世子,也算是你报答她了。” 原来还有这层原因在里面! 那薛让倒是要反思一下自己对元瑾的态度了。他日常的确没把薛元瑾当回事,只不过是收养给老太太解闷的罢了。如今看来,她救过自己的性命,的确当得这定国公府继小姐。但她一个小姑娘,又如何看得出袄儿都司部舆图的问题的? 这薛让暂且没管,但他还是觉得蹊跷。 就算有这件事的原因在里面,也不到让殿下将贴身之物送人的地步。想到那日殿下对元瑾焦急的神态,恐怕殿下还是对元瑾是极喜欢的。 只是殿下在想什么,他是猜不透罢了。 薛让没有再提别的,而是问朱槙:“那殿下这玉佩可要我再拿回去给她?” 朱槙略一出神。 他本来决定离这小姑娘远一些,他不愿自己陷于情一欲,也不愿她陷入这种政局的尔虞我诈,看到他更多的冷酷面。他希望自己在她心里,就是她所欣赏的陈幕僚,也希望她快乐生活。如今回京,本来也决意不见她,但定国公闹出了这样的事,她势必又会怀疑。 他无法忍受在小姑娘心中有这种瑕疵,亦无法忍受她的怀疑。 且前几天,他还监察到了一些定国公府的异动,似乎跟她有关。总归还是放心不下。 或者,只是想见她罢了。 朱槙回神后,轻轻摩挲着玉佩,道:“不必,我亲手给她吧。不过你不要告诉她我的身份就是了。” 薛让听殿下这么说,才总算是解决了心中的疑惑,舒畅了许多。他笑道:“难怪我问起她这玉佩是谁的,她说是陈幕僚,我还正惊诧呢。原来是小姑娘不知道殿下您的身份,您又何不告诉她?” 朱槙看了他一眼:“你如今,倒越发多话了。” 薛让只能笑笑,毕竟殿下不想让他再问下去了。 元瑾第二日,却是被崔氏和姜氏拉着一起去京城的西市看绸缎庄。 京城有专供这些世家小姐们看的绸庄,都分隔了雅间,布了茶水点心,叫店家一一拿上来细看,自然价格也是不菲。崔氏虽进了定国公府,但也没什么底子,不过是沾着两个儿女的光罢了。姜氏却一向有钱,买了四五匹好布料,准备给元珠做衣裳。元珠最近越发长高了,原来的衣裳便不怎么能穿了。 最让崔氏觉得诡异的是,周氏竟然也跟了过来,即便崔氏和姜氏对她都没个好脸,也是笑眯眯地同两个妯娌说话。崔氏看中一匹布料舍不得买,周氏竟还要买了送她。 自然,崔氏没有那种吃人嘴短拿人手软的观念,反正周氏送她就收着,东西她是拿了的,别的再说就是了。 但对于周氏的反常,她着意看了元瑾两眼,元瑾摇头示意不必理会。 周氏如今想当她们的盟友,自然是想尽力讨好的,随她去就是了。 一直到华灯初上,姜氏提出去旁的祥云楼吃饭。 如今正值秋季,京城正好有时兴的桂花菱粉糕,糖藕,白糖梨酥等吃食,正在路边热腾腾的卖着。她们却也不能在路边吃,一行人在酒楼中要个包间,再派婆子下去买来尝尝。 京城西市极其热闹繁华,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卖东西的小贩更沿街都是,新奇玩意儿比太原多多了,叫人看得目不暇接。 元瑾虽是长在京城,但她之前身为县主,是极少能出来的。这样民间的热闹,她之前也未曾见过。因此趁着崔氏她们继续吃东西的功夫,她走到了酒楼的回廊上,趴在窗沿边,俯看着来往的人群。远处的屋顶鳞次栉比,做饭的炊烟一缕缕的飘出来,暖红的灯火映照着屋檐。 她凝神,似乎在人群中看到了个熟悉的身影。 高大的身体,青色布袍,正从卖纸笔的铺子里出来,提了一大捆纸。 那是他吗? 真的十分像他,动作也极是和缓。 元瑾心下一动,又待仔细去看。那人却几个闪身,消失在人海中,再不曾看到。 她一时有些失落。 陈慎留给自己的玉佩,却又被定国公拿走。拿走之后又什么都没说,她心里翻来覆去的思量了很久,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想问他个究竟。 但这又不是山西,他怎么会在呢。 “你在找什么?”她背后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 元瑾回头,便真正看到他站在她身后,他面带笑容,依旧是高大的身影,将回廊照过来的灯笼光挡住了大半。 她一时有些错愕:“你c你怎么” 为何正想着他,他就突然出现了。 光影落在回廊上,落在他身上,越发显得他高大。 朱槙走过来,手放在栏杆上也往外看,动作有些半圈着她。他问她:“你看了好久,有这么好看吗?” 他回头,却发现她仍旧怔怔地看着自己,眼神错愕得像小动物,朱槙就笑道:“进隔间说话吧。” 他为什么要笑,明明早就看到她了却不喊她! 虽然疑惑陈先生为什么突然出现在京城,但元瑾对他还是放心的,叮嘱了跟着她的柳儿回去同崔氏说一声,就说她半个时辰之内会回去,随后进了隔间。 而在两人进去之后,两个侍卫才悄无声息地站到了回廊口上,重新将这条回廊封了起来。 这酒楼的屋内都是一样的陈设,只是桌上摆的不是吃食,而是几本书。 他竟然包了个酒楼雅间,然后在里面看书? 元瑾瞧了眼那些书,顿了顿说:“陈先生如此努力,难不成是想考明年春闱?”明年正好是会试年。 她怎的如此有趣,他不过是已经等了她很久,所以看书罢了。 而且朱槙只是喜欢看兵书罢了,若真的去会试,当年上御书房只为混日子的底子怕是要暴露无遗。 “闲来无事。”朱槙说着靠在椅子上,又继续问她,“你方才在看什么?” 下属通传,他知道她上了酒楼,和她家中一行人吃了会儿点心,就走到回廊这边来看风景,没想就这么一直看。像个孩子一般认真。 元瑾不想说。她坐下来翻了翻他桌上的书说:“古人可以采薇而食,但我不能以书为食先生,叫几道菜如何?” 她方才没吃什么,现在还当真饿了。 朱槙笑笑起身,走到了门外。传来对话的声音:“先生有何吩咐?” “上菜吧。”他想了想,又嘱咐说,“小姑娘家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要些肉菜。” 元瑾也听到了,她并未出言反对,她的确是长身体的时候,要好生吃饭才行。 不过一会儿菜就上来了,只见是冰糖肘子红烧鱼,糟鹅掌,整只的烤鸭,还有切成四方的东坡肉,果然真的都是肉菜。 元瑾一边吃饭,一边问他为何会出现在京城。 朱槙自然答说:“定国公有事召我,所以我便来了。方才正好看到你在外面,才叫你进来。” 元瑾却是看着他,表情渐渐平静了下来。 “不对。”她说,“你在说谎。” “哦?”朱槙反倒是笑了,“你为何觉得我在说谎?” 他觉得自己的话听上去逻辑清晰,并未有什么不对的。 元瑾缓缓说:“我在外面站了这么久,未听到你这里开门的声音。那你是什么时候出现在我身后的,或者——不是从这里出来的。”她指了指房门。 这小丫头怎的这么机敏。 “那证明,你分明是在这里等我的。”元瑾一笑,“你是刻意来见我的。” 朱槙被她说得哑口无言,他的确不是一直呆在这里面。 他问道:“我为何要刻意来见你?” 元瑾也道:“我却也想问你,你若是想见我,为何不直接在定国公府找我,你送我的玉佩究竟是何物,为何定国公看到便严肃质问我?”她看着他,又继续问,“陈慎,你当真只是个普通幕僚吗?” 他身手极好,懂得品茗上好的茶叶,出手的玉佩连定国公看到都认得。却住在破落寺庙中,实在是矛盾。 元瑾头一次,没有叫他是陈先生,而是叫了他的名字。 朱槙竟被她问得一滞,毕竟难得有人敢这般质问他。看她的神情十分郑重,是决意要追究到底的,就叹了口气说:“我的确并非落魄,而是国公爷的亲信,曾在战场上救过他的性命。”其实这话也不算假的,他的确救过薛让的性命。 “那你的玉佩又作何解释?”元瑾却不肯轻易放过,“国公爷为何看到,会是如此激烈的反应?” 她想知道,陈慎究竟想是什么,又想做什么。是不是在骗她! 朱槙这次停顿了许久,才说:“那玉佩是我的贴身之物,故定国公认得。当日料定你会去京城,我便把这玉佩给了你。若你有危险,可以拿这玉佩找定国公救你一次。” 元瑾听到这里一时错愕。 那玉佩原是他的贴身之物。既然国公爷都认得,势必对他而言是极重要的。 那他为什么要给她? 她动了动嘴唇,才轻轻道:“当真?” 朱槙就笑了笑道:“自然我亦没什么值钱的送你。” 元瑾沉思了片刻,知道他的话中还有一些疑点。但是也罢了吧,既然他同定国公是交好的,他还给她他的贴身玉佩,也是为了庇佑她。自然不会对她有什么算计。 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想说的事。 元瑾才坐了下来,道:“你休想再诳我了,上次在晋祠庙会见到你,你喝的秋露白三两银子一坛不止。你既是定国公的亲信,如何会缺银子使。我送你银子的时候,你肯定在心里笑我。” 那这倒是真的。 朱槙一笑,继而神情又一正:“不过我来找你,倒是有个正事找你,你弟弟何以认识贵州土司的人?” 贵州土司? 元瑾倒是知道这贵州土司,贵州有些少数民族极为彪悍,派去的官员都无法治理。故选当地大户作为土司,久而久之,土司越发壮大,有时若太过壮大,甚至还会危及朝廷。但闻玉怎么可能认识什么土司的人。她道:“应当是不认识的。” 朱槙的语气严肃了一些,继续道:“元瑾,若是有你必须要告诉我。” 贵州土司那些人,不是她们能招惹的起的。 元瑾自然果断摇头,弟弟什么性子她还会不知道么。“闻玉的性子,是不会结交这些人的。”当然她又思索了一下,说,“亦可能我弟弟也未必知道这些人的来历,我回去问问他便知。” 朱槙不再问了,小姑娘这种事应当不会瞒他。但薛闻玉身边的人有些古怪也是真。 元瑾停下了筷箸,她估摸着半个时辰已经到了,再不走崔氏该着急了,就跟朱槙说了声准备要走了。 身后那人却又声音低沉地叫她:“元瑾。” 元瑾回头,就看到他摊开的手掌心上,放着那枚玉质温润的玉佩,正是定国公拿走的那一枚。 他说:“这玉牌其实是崇善寺高僧开过光的,你随身佩戴可保平安,玉是需要养的,平日不要取下。” 元瑾伸手去取,指尖触到他温厚的掌心,竟微微的一酥。他摊开掌心任她拿,便有种随她取求的感觉,明明只是错觉。她立刻收回玉佩,反驳他说:“若这都能保平安,人人都能平安无虞了。” 朱槙一笑,这玉佩保平安可是真不假,不过不是高僧开光有用,而是他有用。 元瑾收了玉佩,又看了看他,犹豫说:“若我有事要问你的时候,可能在京城找到你?” 朱槙却问:“你有何事要找我?” 元瑾却道:“你说就是了,一个住处罢了,弄得神神秘秘的!” 好吧,陈幕僚的住处自然没什么神秘的。朱槙道:“我现在暂住西照坊米行旁的一个四合院中,门口种了一棵垂柳。” 元瑾才点头应了,又说:“我看你既是定国公府的人,倒不如住到定国公府来,方便也更宽敞。国公爷应当也不介意,不如我跟国公爷说一声吧?定国公府的前院还有几个院子空着。” “”朱槙沉默,她要是真的和薛让提了,可能会把薛让吓死。他笑着说,“还是算了吧,我这人住惯陋室,可能不习惯国公爷的奢华。就算国公爷不介意,我也过意不去。” 听到他拒绝,元瑾也没有多劝。 她是见过朱槙在崇善寺的住处的,也许这人就是不喜欢住得好吧。那算了吧,劝他也没意思。 她跟朱槙道别,然后要离开了。 “元瑾,”朱槙突然又道,“你没有别的事,要我帮忙了?” 元瑾想了想,肯定地摇头:“没事,有事你也帮不上忙。便不麻烦你了。” 朱槙对此便只能笑笑:“好,那算了吧。”直到看到少女纤细的身影消失在楼梯角。朱槙才吩咐下属道:“备轿,去紫禁城。” 有些事情,他是要亲自去解决一下了。 靖王的轿撵刚过午门的时候,就已经有人飞快地去通传了皇上和太子。 整个紫禁城都慎重起来,正在处理朝事的内阁,金吾卫c羽林军首领,司礼监秉笔太监c掌印太监,主宫的掌事太监,皆纷纷到了太和门跪拜迎接。 靖王殿下是谁? 当年若没有他,皇上能不能坐稳这个位置还是一说。如今他仍旧是坐拥西北和山西军权的大藩王,无人敢不慎重。 靖王在太和门下了轿,身前全是跪拜之人。 他淡淡问:“太子何在?” 有掌事太监立刻回道:“回禀靖王殿下,太子正在文华殿处理公事,应当马上就来了。” 朱槙却低沉一笑:“太子殿下公事繁忙,怎可叨扰,还是我这个做叔叔的亲自去找他吧。” 说着带人朝东宫的方向去。 而听说朱槙来了,东宫里的人也是匆匆走出,在文华殿外跪迎。 朱槙走上台阶时,就听到传来一个疏朗的声音:“叔叔大驾光临,应当我来迎接才是,怎能劳烦叔叔来找我。” 这声音说罢,从文华殿中走出一人。来人束银冠,穿绯红色太子朝服,长相清朗,唇带笑意,眉眼间却有种深藏不露的凛冽。 朱槙道:“太子勤勉,这是天下百姓之福。” 说着他走上了台阶。 朱槙是行军打仗出身,即便朱询也生得高大,但和朱槙比还差了一些。当这个叔叔走上来时,他能感觉到这叔叔浑身都散发着一种隐隐的压迫,那是战场的凝练,是肃杀的内敛。 一个人一旦有了威名,他其实并不需要做什么让人觉得可怖的时候。他只需站在那里,即便是和气的微笑,人人都自然会敬畏他。 朱询也感受到了这种压迫,但他毕竟也不是普通人,否则这皇宫中夺嫡惨烈,为何独他能胜出。他仍然微笑,看到自己的叔叔跨入了文华殿内,随后也跟了进去。 文华殿是他办公之处,现皇上病重,他如今监国。很多内阁的折子呈到这处给他批阅,故长案上放了许多折子。按说这些都是呈给皇上的奏折,若没皇上的旨意,旁人自然是不可以看的。 但是朱槙却坐了下来,拿起了一本奏折打开。 “侄儿处理朝事可是辛苦?”他问。 “叔叔这是哪里话,正如叔叔所说,为天下黎民做事,怎会辛苦呢。”朱询走过去道。 朱槙就笑了一声:“朱询,还年轻,凡事要懂得掂量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朱询道:“这话便是我不明白的,叔叔所谓,什么是能做与不能做呢?” “那怕是要我做点什么,侄儿才能明白吧。”朱槙笑道,眼神却陡然凌厉起来,“但若我做了,你恐怕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了。” 没有人不对靖王的手段印象深刻。 朱询听到这里不再说话了。 朱槙见他不说话,就扔了奏折说:“定国公府的这场闹剧该结束了,想必侄儿也明白我说的是什么。”他看向朱询,语气冰寒,“明白了吗?” 朱询才又笑了起来。既然靖王已经插手,那这事就容不得他做下去了。靖王的凶悍之名,他并不想尝试。 他说:“原叔叔是为定国公世子一事来的,若是叔叔早说,便没有这番说头了。既然是叔叔出面,那我自然是卖这个面子的。”说罢喊了‘来人’,“拿纸笔来,我亲自拟定定国公世子的封位。” 朱槙才看了他一眼,英俊的脸上反而不再有什么笑意了,只是站起来,带了人离开,他还要再去探望太后。 朱询看着朱槙走远,眼睛才渐渐变得凝冷。如兽群中年轻力壮的狼,妄图挑战成年头狼。 天下至主,到最后只会有一个。靖王不会甘心被他削藩。而就算他继承了皇位,有这样一个人在,他也会寝食难安。 这时候门外跨进来一个人,却正是傅庭。向朱询拱手:“殿下。” 朱询嗯了声算听到了,问他:“你近日和裴子清交好,是否看出他有什么异动?” 靖王手底下有很多人,但最堪大用的无非就是那几个,而裴子清是靖王暗中最利的刃。 傅庭想了片刻,告诉朱询:“他近日没有什么异动,除了看上一个女子。” “女子?”朱询皱眉,对傅庭这个说法感觉不甚满意。 傅庭又过了片刻,才能精准定义:“酷似丹阳。” 这句话是什么含义,只能留给朱询自己体会。裴子清不会把真正的意图流露给傅庭看,正如朱询也不需要他说太多话。 丹阳 姑姑。 朱询出神片刻,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东西,随即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这世上,姑姑已经死了。其余像她的人,也只会是东施效颦罢了,只有她才是她,别人像她只是对她的亵渎。 裴子清怕也是疯了吧。 他并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丹阳县主》正文 33.第三十三章 此为防盗章, 防盗比例60,支持正版, 多谢小仙女们  他本也想假装没看到薛元瑾的, 谁知道旁边有个姑娘却捂唇笑道:“四姐姐今日怎么了,换做往日,不已经巴巴的凑上去了吗。” 元瑾喝了口茶道:“五妹妹再这般口无遮拦, 祖母听了可是要罚的, 我对卫三公子没别的意思。” 这关乎女子名声的事情, 哪里能乱说。 她看也不看卫衡, 反倒惹得卫衡身边的人又笑了起来:“卫三, 这美人为何不理你了。可是你长久的不回应, 人家恼了你?” 卫衡清俊白皙的脸微微一红。他之前是觉得薛四姑娘的身份配不上他。可不知道为何, 他总觉得今日的薛四姑娘,比往日的要好看许多。若一开始便是这个人喜欢的他, 他未必能拒绝得了。 但她突然又这样似乎对自己不屑一顾, 他却也不舒服。之前不是喜欢他喜欢的不得了吗, 为何今天又这幅样子! 卫衡便走到了她面前,顿了顿说:“薛四姑娘。” 他为何突然叫她。元瑾抬起头看。 卫衡继续轻声道:“不管你是因何种目的来到这里, 又说了什么话。我只是想告诉你, 你我并不相配,往日的那些事便算了, 从今起切莫纠缠我。” 元瑾听到这里便笑了笑。 她的笑容有些奇异, 既轻缓又美丽, 似乎带着几分嘲讽。 这卫三公子倒也算优秀, 但元瑾是什么人。这些年权贵们在她眼里就犹如过眼烟云,别说是个小小卫三,就算把侯爷太子的送到她面前来,她也看都不想看一眼。 小元瑾怎么看上这么个人! 即便小元瑾当真喜欢他,难道他就能如此当众羞辱人不成?今天在这儿的是她,倘若是旁的姑娘,该如何自处? “卫三公子是不是误会什么了。”她的语气淡淡的,“我在这里看花,既没有扰旁人,也未曾扰公子。什么喜不喜欢的,却不知卫三公子从何而来。” “你”他哪知这薛四姑娘竟然嘴巴还如此厉害,脸色未免一红。 她现在的神情,似乎真的和以前天壤之别。 正在这时,石子路上小跑来一个小厮,叫着卫衡“三少爷”,跑过来气喘吁吁地在他耳边说了什么。 卫衡听完之后脸色一变,也来不及跟薛元瑾说什么了,匆匆几步走出亭子。 本来看着好戏的薛家几姑娘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那小厮也跑到管事嬷嬷旁边说了话,管事嬷嬷也郑重了起来,招了亭子中的娘子们:“有贵客路经此处,请娘子们先随我去花厅。” 见管事嬷嬷催得急,众娘子也赶紧起身,纷纷走出凉亭。却只见那石子路上走来了一群人,数十个护卫在前开道。簇拥着一个头戴银冠,身着飞鱼服的人。他嘴唇微抿,眉眼间有些阴郁,却是一种阴郁的俊秀。 元瑾一看到他,几乎是控制不住地脸色微变。 卫衡却已经走上前,对他行了礼:“舅舅要来,怎的不提前告诉我一声。我也好去接您!” “只是有私事罢了。”这人声音也十分冷清。 在座的小娘子们已经猜出了他的身份,好奇地盯着他看,话也不敢大声说,只能小声地讨论。 “此人是谁?排场竟然这样大。” 裴子清。 元瑾的手慢慢地握紧。 她第一次见到裴子清的时候,他不过是个失意的青年罢了。虽然出身世家,却只是个没有人重视的卑微庶子。那时候他饱尝世人冷眼,什么苦没有吃过。哪里有什么排场,不过是个沉默低调的人罢了。 后来是她赏识他的才华,把他扶持起来,又推荐给了太后。元瑾对他不薄,他倒也颇有才华,竟一路做到了锦衣卫副指挥使的位置。她对他极好,从来都是当成心腹看待。 没想到他最后却背叛了她和太后。 现在他是锦衣卫指挥使了,越发的权势在手了。 朱询背叛她是为了太子之位,她也一直知道。太后并不喜欢朱询,从未想过要将朱询议储,一直想立的是六皇子。朱询倘若从小就是个心机深沉的人,怎么会没有存异心。 但是裴子清背叛她是为了什么呢? 她一直想不通,她一直以为自己对他是有知遇之恩的。一直以为,就算谁都会背叛她,但是他不会。 现实却给了她重重一击。 裴子清淡淡地问他:“你混在这脂粉堆中做什么?” 卫衡答道:“不过是小事而已。” 裴子清看了一眼后面站着的那些小娘子们,小娘子们都被他看得脸色微白,心中忐忑,卫衡再怎么长得好看毕竟也只是一个后生。但裴子清可就不一样了,他可是位比定国公的锦衣卫指挥使,正二品的大员。 “你到了成亲的年纪了,若是有喜欢的,便带回来给你娘看看,免得你娘为你操心。”裴子清说,“方才似乎听到你在和姑娘说话,是哪家姑娘?” 听到这里,元瑾心一紧,表情却仍然漠然。 卫衡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回答。薛府的几个在这种时候自然也不会开口,但总有刚才看到了,又好事的娘子,将元瑾指了出来:“便是这个,薛府家的四娘子!” 裴子清的目光落到了她身上。 薛元瑾也没有抬头。他只看到她眉眼姣美,清嫩秀雅,素得几乎只剩一对丁香耳钉,柔软的发丝垂在雪白的面颊两侧。 别的娘子都面露好奇或是惧怕,却唯有她表情平静,甚至有几分冷淡。 嬷嬷见裴大人没有说话,便赶紧让娘子们先跟着她去花厅。元瑾也跟着走在后面,但没想元瑾刚走了几步,就听到后面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说:“方才那姑娘,我们裴大人让你等等。” 元瑾只当自己没有听到,越发快走了几步。但后面很快走上来两个护卫,将她拦住。“姑娘留步,裴大人叫你稍等。” 元瑾不能再躲,只能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她感觉非常复杂,既仇恨又冷漠。 他叫住她干什么,难道还能看出她是谁了不成?那又能如何,是找出来再把她斩草除根吗?送给皇帝处死,换取更高的地位? 他又将她看了很久,才低声问:“她是谁?” 卫衡不知道舅舅为何要问她,只能说:“她是薛家的四娘子。” 裴子清仔细看她的样貌,这姑娘虽也极美,却和县主的样貌并不相似。但方才那个神态,却又极为相似。 薛家?不过是个没有听过的小家族。 他在想什么,怎么会觉得这姑娘有几分像她。 她怎么会像萧元瑾! 那个人是他心里最特殊的存在。当初她给了他荣耀和权力,给了他隐秘的盼望和温情。但是他由于某种原因,他背叛了她,这么多年,再也没有第二个人能留在他心里,以至于成了他的业障。 大概,没有人真的觉得她已经走了吧。 丹阳县主萧元瑾,没有一个人能真正忘了她。无论是背叛还是别的,更复杂的情绪。 “你方才,在和衡儿说什么?”裴子清问她。 元瑾想了片刻,轻声道:“不过是卫三公子和我说了几句写莲的诗罢了。” 裴子清听着笑了笑,少男少女们,彼此相互有倾慕之意,是再正常不过的。他的语气彻底淡漠了下来:“你走吧。” 把这样的女子认成她,是对她的侮辱。 薛元瑾不置一词,裴子清是她一手选的人,脾性她最了解不过。此人才高八斗,最善于察言观色,在他面前,最好就是少说少做,免得让他猜出心思。她这么一说,他势必觉得她是和卫衡有什么私情,只会看低她几分,更加不屑于理会她罢了。 她行了个礼,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到了傍晚,吃过晚膳。薛府的人才赶着马车回家。 薛元珊几个上了马车,正和太太们将今天发生的事。 “有的人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要看人家看不看得上你。”薛元钰见元瑾走出来,冷笑着说,“凭出身,给人家做妾都勉强。遑论还想做正室,巴巴贴着也没人要!” 元瑾一言不发,径直地上了马车。 这种人,你反驳她她倒更带劲了,再者她现在也没有心情计较。 她只恨自己那时候手里没把剑,仇敌就在她面前,她都没办法报复,最好是一剑捅死他。 不仅不能捅死他,反而自己还要装傻,实在是让她忍得很难受。 薛元钰见元瑾不理自己,果然央央地没了兴趣,缩回了头。 崔氏则难得地看出自己女儿的不痛快,以为她是因为薛元钰的话,就安慰她说:“你二叔家两个闺女说话就是如此,你别在意就是了。” 元瑾看向她,虽然她是不在意薛元钰,却也不喜欢崔氏这话。崔氏这样的人就是如此,色厉内荏,面对子女拿得出款来,你真让她对外面的人使威风,那是半点也不敢的:“那您就不在意吗?” 崔氏就说:“怪只怪咱们是庶房,你爹又没出息。你娘我也不是正经官家的女儿,不能和人家比。” 元瑾一笑:“二叔当年是冒领了父亲的文章,才拜入了山西布政使名下。若没有这段,他如今怎么能做到知州的位置?现在他两个女儿倒是挟恩报仇,全然忘了。” 崔氏又叹说:“人家如今却是知州,你父亲只是个地方寺丞,又能有什么办法。” 元瑾发现,崔氏其实是个非常认命的人。 那她认命吗?她自然不了,她若是认命,那些害死她的人岂不是做梦都要笑醒了! 她会抓住一切的时机成长,这些对不起她的人,她最终会一个个地报复回去的。 “不会总是这样的。”元瑾淡淡地道。 她挑开车帘,看着外面渐渐消逝的黄昏。 薛青山说:“家里只这一个女孩儿,不说大操大办的,总得给她置办件像样的生辰礼才是。” 崔氏看着三个孩子吃早饭,说:“薛闻玉现在请西席,买这个那个的,家中花销的银子本来多。你一年俸禄怕都供不起他,要不是三嫂接济,咱们就该去喝西北风了,你还能从你老娘那里抠到多少银子不成?再者明儿元瑾就及笄了,及笄礼的花销更大,现在不省着些,日后怎么办?” 一提到俸禄,薛青山没话说了。他做苑马寺寺丞,一个月才六两银子的俸禄,加上衙门补贴些油米布的,算个七两已经是多了。家里倒还有五百亩的地,每年能有四五十两银子的收成,这样的收入在几位嫡房面前,非常的捉襟见肘。 元瑾吃着面说:“无妨,我这生辰过不过都行。” 上一次她及笄的时候,宫中大肆操办,各个权贵家里送来的及笄礼中奇珍异宝无数。她的梳头娘子是已经出嫁的宁德长公主,宴席三日不散,太后又送了她四套宝石翡翠的头面。但那又如何呢,她还不是被人背叛然后被害死了,现在坐在这里吃面,几两银子的事都要操心。 这些都没有意思,过眼烟云而已。 吃过早饭,薛锦玉上书房读书,元瑾和闻玉去定国公府别院。 今儿不是学绣工,而是学世家中各种走行坐言的规矩。几位娘子都出身官家,官家的规矩,比起世家的繁多还是不如的。 给她们上课的是老太太贴身的大丫头拂云,她站在几位娘子中间,先把规矩示范了,再一一请娘子们出来跟着做。 这个可以说是元瑾之所长了,当想年她当年在宫里的时候,三个教习嬷嬷围着她教,时时刻刻盯着她的行为举止。如此一年下来,她行走端坐无不优美,且这种气质,并不是学就能学出来的,是长期印刻在骨子里的。故即便她不学,也能随意做好。 于是娘子们发现,在绣工上笨拙得可以的四娘子,竟然学这些规矩水到渠成,几乎不必教,居然还让拂云笑着称赞了她一句:“四娘子倒是悟性好。” 卫显兰便哼了一声:“连个针线都学不会,会这些有什么用!” 拂云一听到卫显兰这么说,脸上的笑容不减,却缓缓道:“卫小姐此言差矣,世家同你们官家不一样,倘若我们现在在京城,凭定国公家的身份,每年宴请肯定还要去宫中请安的,宫中最是讲究规矩的地方。若是没学好这些,在贵人们面前丢了定国公府的颜面,岂不是一桩坏事?真功夫固然重要,不过在世家之中,更重要的是你们的规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丹阳县主》正文 34.第三十四章 此为防盗章, 防盗比例60,支持正版, 多谢小仙女们 薛元瑾一大早到了外院薛闻玉的住处。 既然打算了扶持他去试试能不能选上,她自然也得对闻玉有更多了解才是。 她到的时候闻玉已经起来了,正伏在案前, 手指蘸了茶水在桌上乱画。窗外植了一丛湘妃竹, 明亮的阳光透过竹叶,宛如揉碎了一般落在桌上上, 照出斑驳的影子。他的手指白得有些透明了。 这孩子看着身体就不大康健。 元瑾在他旁边坐下来,柔声问道:“闻玉,你这画的是什么呀?” 薛闻玉又不答,看来昨晚说那么多话的确是个奇迹。 元瑾牵着他的手,将他带到了桌边坐下:“我听说你曾跟着家里几位兄长读书,那可认得字?” 他却仍然盯着桌上的水迹,仿佛很想回去接着画。 元瑾却语气柔和而坚定地继续问:“家里的人可都认得全?知不知道祖母c大伯母这些人?” 闻玉仿若未闻。 见他这般,元瑾轻叹一声, 只得问他:“我是谁?” 薛闻玉的眼睫毛动了动,终于轻声说。 “姐姐。” 好,不管他是不是知道这些人,总还算是认可她这个姐姐。 “昨天我们商议的事你可记得?那是什么?”元瑾问他。 薛闻玉道:“要帮你做一件事。” 见他还记得, 元瑾把薛闻玉放回去,让他继续画他的。把伺候薛闻玉的宋嬷嬷叫过来问话。“我一向知道闻玉心智与常人不同, 却不知道他究竟是个什么情况。您既是从小带大他的, 想必他有什么情况您也清楚, 跟我仔细讲讲吧。” 宋嬷嬷是当初崔氏为了照顾闻玉,从厨房提起来的一个嬷嬷。人倒也朴实,照顾薛闻玉这么多年,虽说不是无微不至,总也没让他受过苦就是了。 虽然不知道四小姐为什么突然关心起了闻玉,但宋嬷嬷还是仔细地和她讲了起来。 “奴婢也不知道这是个什么症,但四少爷打小就显得有些不正常。时常自己坐在桌前用水画画,一画就是一两个时辰。若是被人打扰,四少爷还会不高兴,甚至会发脾气。也不像别的孩子那样调皮爱玩。” “五岁之后,老爷就把四少爷送进家中的书房读书。但四少爷从不听先生的话,不答问题。因为行事太古怪,还受过其他几位少爷的欺负。故八岁起也不去书房了,便这样养着。” 元瑾听到这里眉头一皱,像这样的情况,她是知道一个人的。 前朝有位皇帝爱做木匠活,平日不理朝政,也不喜欢与人交流。但这位皇帝实则记性异常好,能巨细无遗地说出哪天他身边的太监跟他说了什么话,甚至还能完整背出他几个月前看到的一本折子。所以虽然这位皇帝从不上朝,却也能将国事料理得妥当。 闻玉是不是也是类似的病症? 可能他还要病得严重些,毕竟在他长大的过程中,从没有人来引导照顾他。外界还总是嘲笑c欺负他,只会越病越严重。 “那他还有没有别的异常?” 宋嬷嬷想了想,“倒还真有,四少爷其实记性异常好,甚至也很聪明。太太有时候对管家的帐子,四少爷在旁看一眼,就知道对不对。还能一条条地再背出来。可惜了四少爷这个性子,否则还真是个天才。” 宋嬷嬷又叹息:“可这又能如何,四少爷这病,就算是真的科考进了官场,恐怕也是举步维艰。” 元瑾颔首。 她大概知道薛闻玉是什么情况了。的确没有她想的那么简单,闻玉这个病想要纠正,恐怕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她打算将薛闻玉的住处搬到她身边来,既免得薛锦玉欺负他,也能时刻照顾着他。 不过当务之急,是要带闻玉去见老太太,让薛老太太同意闻玉一起去选。明日他们就要去定国公府叫老夫人过目了。再不去就要来不及了。 元瑾的丫头柳儿从旁边走过来:“奴婢看了四少爷的衣橱,不是短了就是旧了,要不就是些颜色花样不好看的。实在是找不出个合身的。” 元瑾道:“今儿是来不及了。不过咱们但难免得给他做两身像样的衣裳,闻玉每个月有多少月例?” 宋嬷嬷答说:“太太说,少爷吃住全在家里,所以就用不着月例。” 元瑾啧了一声,崔氏真是抠门。不过去问崔氏要钱,那是别想的,她就是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 元瑾就同柳儿说:“你去同管采买的嬷嬷讲一声,叫她明儿下午带一匹宝蓝色的杭绸回来。” 柳儿低声问:“娘子,那买杭绸的钱怎么来?” “从我的月例中出吧。”元瑾道。 柳儿声音更低了一些:“娘子,您一个月八钱月例,似乎,不够买一匹杭绸的料子啊” 元瑾沉默片刻,她来了之后还不知道自己的月例。八钱银子以前她身边的普通宫婢月例都有三两银子。她真的快被自己穷到了! “那便不要杭绸,普通绸布可够?” 柳儿点头:“够倒是够了,不过这下来的一个月,咱们屋中恐怕都得过得紧巴巴了。” “先这样吧。”元瑾见请安的时辰要到了,先带着闻玉出门了。 与那天去的仿江南建筑的定国公府不同,薛家是很典型的晋中建筑。薛家大院中,一条宽阔的石道穿过大院,将大院分为南北两排,一头是门楼和大门,另一头就是薛家祠堂,与大门遥相对应。元瑾带着闻玉从南院穿出来,她一路都牵着他,闻玉则握紧了元瑾的手。 “闻玉害怕吗?”元瑾问他。 薛闻玉沉默。 他不是第一次走在这条路上,只是头一次由另一个人牵着,走在这条路上。 仿佛有什么东西就此不同了。 他不是怕,他只是不喜欢这种不确定。 “不用怕,凡事姐姐会帮你的。”元瑾也不管他是不是怕,低声安慰了他一句。 北院正堂是薛老太太的住处,跨进描金砌粉的门檐,再走过一条干净的石子甬道,就看到了正堂。薛老太太身边的徐嬷嬷将二人引入了正堂。 平日里元瑾若是这时候到的话,正堂是人影子都还没有的。今天几房人却早早地就来了,正按齿序坐在正堂上喝茶。 大房周氏身边站着的是薛云海和薛元珍。薛云海穿着件菖蒲纹直裰,身量颇长,长得倒也清俊。据说从小读书天分就极高,明年要下场乡试了,很是让周氏觉得骄傲。薛元珍今儿穿了件青织金妆花十样锦褙子,雪白月华裙,衬得她容貌秀美,精致贵气。 二房沈氏带着她的儿子薛云涛。沈氏也是书香门第的出身,据说父亲还是两榜进士,做过翰林学士。薛云涛正站在那里同两姐妹说话,长得很是俊俏,小小年纪就有几分风流相。 姜氏带着自己五岁的儿子薛云玺,云玺则还是一副白生生的包子模样,立在母亲旁边强打着精神。 四房觉得今天没他们什么事儿,除了元瑾带着闻玉来了以外,一个都没来。 元瑾正好带着闻玉坐在姜氏旁边,姜氏是个极聪明,又八面玲珑的人,笑着看薛闻玉:“今儿闻玉也来给祖母请安啊?” 薛闻玉自然是喝他的茶,也不看人。 元瑾就道:“三伯母莫见怪,他不爱说话。” 四房这个傻儿子,大家都有所耳闻,姜氏倒不见怪。她只是有些好奇,薛元瑾带薛闻玉过来做什么。 而薛元钰已经看到元瑾带着她的傻弟弟,笑了笑说:“四姐怎的,带者傻子来,是想让他也去试试不成?” 薛元珊轻轻拉了妹妹一把,低斥道:“这个时候,你说这些干什么!” 平日跟四房斗斗嘴取笑就算了,现在要紧的是选定国公府世子的事,而不是四房这个傻儿子。她这妹妹一向不知轻重,不分场合,让人头疼。 薛元钰却不满姐姐说她:“你以前还不是如此,说我做什么。” 沈氏回头瞪了两个女儿一眼:“老太太就要出来了,你们给我安静些!” 养两个女儿真是叫人头疼,三天一大吵两天一小吵的。两个女儿均有些委屈,回过头去不说话了。 果然不过片刻,薛老太太就叫扶着出来了,一见竟这么多人等着,就说:“怎的都来了?” 周氏笑道:“这不是还想跟娘了解清楚一些,明天也好有个应对,毕竟是这样一件大事,咱们也不敢马虎了。” 薛老太太点头,对大儿媳的态度很满意:“有准备便是最好。”她坐了下来,先将薛云海叫到跟前,仔细问过之后,十分满意他的准备和应答。 周氏见儿子被夸,也是暗暗得意。其实在她心里,觉得二房c三房的那两个人,是无论如何都比不过自己儿子的。再说女儿薛元珍也出挑,虽说上次去定国公府上时,秦氏夸的是四房那个小嫡女。但毕竟也只是庶房而已。 便是觉得薛元海入选的机会最大,所以昨晚沈氏连夜找她商量过了,两人决定先联手先挤出去一个再说,免得被别人抢了先。 她与沈氏对看了一眼,沈氏便站了起来,咳嗽了一声说:“娘,我觉得这次去应选,云玺恐怕是不合适的。” 姜氏听到这里,笑容渐收。她跟大房c二房的出身不同,她出身商贾之家,平日跟这两个书香世家出身的妯娌就是交人不交心。没想到沈氏突然来这一出,她一看周氏静静喝茶不说话,便知道两个人这是合伙了。 “二嫂何以这么说?我云玺年岁是够的,没理由不去选。” 沈氏笑了笑:“三弟妹先别生气,毕竟咱们薛家里,无论哪一房选上都是一样的。” 姜氏心里先啐了沈氏一口,既然说选谁都一样,那她倒是别让她儿子去应选啊! “娘,我是觉得。云玺年岁尚小,正好卡在五岁的当口,这就已经不合适了。再者,云玺自打生下来起,就大病小病不断,身子不大康健,这样的人选送了过去,定国公老夫人见着是个病秧子,恐怕也不会高兴的。”沈氏说。 薛老太太却只是听着喝茶,并没有表态。 姜氏不慌不忙地站了起来,先行了个礼:“娘,云玺虽然是卡在五岁的当口,但老夫人既然是定了五岁,便是不嫌弃的。更何况云玺年纪还小,孩子小的时候,谁没个头疼脑热的,云玺虽然一直不大康健,却也没有病得下不来床过。倒是云涛”说着顿了顿,“云海倒是敏而好学,颇具才华。媳妇是没有什么意见的。” 元瑾在旁听着,还是三伯母这回应得体而有涵养,还不动声色地挑拨了一下大房二房,水准比沈氏高多了。 果然薛老太太听了姜氏的话之后,就合上茶盖道:“老二媳妇,你们几房,我都是要一碗水端平的。既然云玺符合了条件,总也带去看看的好。至于成不成,也只看定国公府那边的。” 沈氏见没能成功说动老太太,示意了周氏一眼。 周氏自己却是不会开口掉自个儿身份的,既然已经到了这份上,就笑了笑:“娘说得对,哪一房不去都不公平。” 沈氏听到周氏不但不帮她,还圆了场。心里自然也不舒服。大家明明约好的排挤了三房,却好像只有她才是恶人一般。她有些愤愤不平地坐下了,等薛老太太问她有没有意见时,只能说自己没有意见。 这次三房互撕便这样不欢而散,大家虽然离开的时候都面带微笑,心里怕是已经骂对方的祖宗十八代了。 元瑾看着有点怀念,竟然让她想起了往日在宫中,看着那些大小嫔妃在太后面前勾心斗角的样子。 三个女人一台戏,正好可以唱开。 经过这场纷争,薛老太太也有些累了。这件事往后恐怕会闹得家里更加鸡犬不宁,她要好好养精蓄锐盯着才行。只是众人都走光了,才看到原地还留着两个人,竟是四房的薛元瑾还有她们家的庶弟薛闻玉。 薛老太太对自己这个庶房的孙女原来印象不深,最近印象深刻记得还是因为秦氏的那句夸奖。 “元瑾可还有事?”薛老太太问道。 元瑾便站了起来:“祖母,孙女能否借一步说话。” 薛老太太沉默片刻,便带着元瑾进了次间。 屋子里陈设着檀木围屏,镂雕四季花卉c八仙献寿。炕床上铺着万字不断头纹绸垫。薛老太太被徐嬷嬷扶上了炕床,示意孙女坐在自己对面的绣墩上,问道:“你有什么要紧事?” 元瑾却上前一步,屈身道:“方才听祖母说,您要每一房的水都端平。孙女是十分敬佩的。孙女今天带闻玉过来,便是想问问您一件事,四房能不能也出个人选?” 薛老太太闻言眉头一皱。 其实对她来说,并不重视这四房的嫡庶之分。薛青山虽然是庶出,但他姨娘早亡,其实是跟在她身边长大的。薛青山因此感激她的养育之恩,一贯对她极好,甚至比亲儿子还孝顺几分。只不过是薛青山自己官位太低,比不得嫡房的三个兄弟,难免就越来越不得志了。 薛元瑾说是要出个人,难不成是想出她弟弟薛锦玉? 之前才觉得这小孙女还算聪明,如今看来,却是被定国公府的荣华富贵冲昏了头脑。薛锦玉就算是带了去,也只会徒增笑话而已。 薛老太太的语气难免就有些冷淡了:“倒并非祖母偏心不让锦玉去选。而是锦玉长这么大,的确是学业平平,没什么天分,性子也教你母亲惯坏了。便是带去了定国公府,也不会入选的,你还是回去吧。” 元瑾又笑了笑,淡淡道:“祖母,四房并非想带锦玉去,而是想让您带闻玉去试试。” 薛老太太听到这里,难免有些惊讶,但很快就掩饰了过去。她看着站在元瑾旁边的薛闻玉,皱了皱眉:“你莫不是在和我开玩笑?你这弟弟” 薛闻玉是四房的傻庶子,这谁都知道。据说是连人也不会喊的。 “祖母,闻玉其实并非外界传闻的痴傻。您看了就明白了。”元瑾摸了摸薛闻玉的头,对徐嬷嬷说,“府中可有不用的账本?能否劳烦嬷嬷替我拿一本来。” 薛老太太阻止了徐嬷嬷,她倒是想看看薛元瑾想做什么。于是从抽屉中拿出一本帐子递过来,“便用这个吧。” 元瑾接了过来,见这是家中才出的账本,便说:“多谢祖母。”又随便翻到一页递给了薛闻玉。 薛闻玉垂眸看了片刻,就轻轻对元瑾点头。 元瑾便将账本还给了薛老太太,道:“祖母,您可以随便考他,只需问他第几行写的什么内容即可。” 薛老太太接过账本,非常半信半疑。 这才一瞬的功夫,谁能记得下东西? 她便试探性地开口问:“这一页第七行写的什么?” 薛闻玉便淡淡道:“辛末年四月六日,购香料沉香c白檀c麝香各二两,藿香六钱,零陵香四两。总用银两四两六钱。” “第十行写的什么?” “辛末年四月七日,购妆花缎c软烟罗c云雾绡,云锦各五匹,总用银两三十八两四钱。” 他当真记得,这如何可能! 会不会是元瑾在帮他?但这账本是她刚拿出来的,元瑾又如何能事先知道?薛老太太合上账本,问元瑾:“他竟有过目不忘之能?” 元瑾道:“还并不止如此”,她又问薛闻玉,“这一页里,府中总共花出去多少银子?” 薛闻玉说了答案:“一百零七两三钱。” 元瑾笑了笑:“烦请祖母核对一下是不是这个数?” 薛老太太摆了摆手:“不必了,你既然有这自信叫他答,那就不会错了。”她走下炕床,走到薛闻玉身前,打量了他很久,才有些严肃地问他,“闻玉,你从小便有如此天分?” 这样一个苗子,却从来没有人知道,反倒所有人以为他是痴傻愚笨! 薛闻玉却不回答。 元瑾道:“却也是我无意中发现的,只是从没有人注意过他罢了。祖母,您也看了闻玉的天分了。可也能带上闻玉?” 薛老太太又看了薛闻玉一眼,摇了摇头。 她坐回了炕床上:“四丫头,不是我不愿意,而是他即便聪明绝顶,过目不忘。但他不能同别人正常说话问答,再怎么好的天分也是无用的。只能说,是可惜了他这个人。” “若是我能治好他呢?”元瑾走上前,“祖母,他这病并非不能治。只是从没有人好好待过他而已,他不是全然不知的,至少他知道别人待他好,便会对那个人不一样的。他只是现在,还没有对周围的环境放下戒心而已。” 她又低声说:“若是大家都对他好一些,倒也不至于这样。” 薛老太太看着薛闻玉精致如雪的小脸,突然也有些心疼这孩子。 倘若别人有这天分,那家族必定是倾尽全力培养。但是这孩子,却是小小年纪,就受尽了人世间的辛苦。 “再者,请容元瑾说一句推测的话。”元瑾轻声道,“倘若真如定国公老夫人所言,大半都是在我们家中选,为何那天的游园会上,还来了这么多薛家旁家的人,甚至那卫三少爷卫衡,都在宴席上,他可是已经考中了举子的。” “你的意思是”薛老太太眉头微皱。 “倒也并非老夫人骗了您,而是元瑾猜测,她虽然有意咱们家。但定国公可能还有别的有意的人选。”元瑾继续道,“如果遇到了更优秀出众的人,咱们府中的二哥c三哥,或者是六弟,能不能应对这些人?” 薛老太太沉默了,因为她也明白,薛元瑾的推测是很有道理的。 “若是这样,元瑾觉得,怕是只有闻玉能同他们相较。”元瑾温和地说道。 薛老太太沉沉地出了口气,她不得不承认,这个庶房的孙女的确说的有道理。她说的地方,正是她有隐隐担忧的地方。其实她自己也知道,薛云海几人虽然资质尚可,但跟大家族的嫡子比还是有区别的,她一直在想,定国公府凭什么就能选中他们了。 她说得对,唯有薛闻玉这种天纵之资,才会真正让人眼前一亮。 她抬起了头,告诉薛元瑾:“我同意带上闻玉。” 元瑾正要谢她,薛老太太却又说:“但是我还有个条件。” 元瑾微一疑惑,说道:“祖母但说无妨。” “等闻玉入选后,我自然会告诉你的。”薛老太太笑了笑。“但在他入选这期间,你一定要好生调一教他,至少能让他在人前应答。否则他便是再怎么天纵奇才,也是没用的。你可是清楚的吧?” 元瑾应喏,她看着薛老太太的表情,有瞬间的恍惚。她似乎在薛老太太身上,看到了太后的影子。 只是,薛老太太不是太后而已。 她五岁的时候,太后来西北侯府接她,笑着跟她说:“元瑾,从今儿起,你就和姑母一起住了。姑母会保护你,照顾你,不会让人欺负你。你会有这世间一切最好的东西。” 而现在,她没有了太后,也没有了这世间一切最好的东西。 突然地想起太后,元瑾几乎控制不住的眼睛一酸。 薛老太太笑道:“怎么,祖母答应了你,就高兴成这样了?” 元瑾笑着摇了摇头,跟薛老太太告辞,怕自己再控制不住情绪,很快就带着闻玉走出了正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丹阳县主》正文 35.第三十五章 此为防盗章,防盗比例60, 支持正版, 多谢小仙女们  而被她救回来的,自小养大的朱询, 却在这场浩劫之后成为了太子。发生了什么事昭然若揭。 他背叛了他和太后, 换得如今的荣耀。 甚至说不定, 她便是被他亲手杀的。 他们都活得好好的,唯一改变的是她和太后, 以及西北候家罢了。 如今他们是人上人,享受名利权贵的一切。而她现在不过是个低微的庶房小嫡女罢了。 想要报仇,还要掂量掂量自己如今的身份。 虽然她也决不会就这么放弃。 身后半大的小丫头杏儿低声提醒:“四娘子, 咱们该回去了, 再晚些, 太太该说您了。” 元瑾嗯了一声。提起小竹篮走在了前面。 元瑾如今所在的薛家,是太原府一个普通的官宦家庭,家里最大的官也不过是个正五品, 是长房的大老爷。而她父亲薛青山是庶出,谋了个地方苑马寺寺丞的官职, 没有实权。 薛元瑾现在的母亲崔氏, 是并州一个乡绅的女儿, 没读过什么书,亦是个普通的的妇人。 元瑾刚踏进西厢房房门, 就看到崔氏迎面走来。 崔氏穿了件丁香色十样锦褙子, 三十出头。明明是初夏的天气, 她却拿着把团扇扇风,看来火气很盛,一见着元瑾就瞪眼:“你怎么这时候才回来!” 元瑾把小竹篮放下,才说:“今天教针线的嬷嬷来得晚。” 崔氏拿起了她竹篮里绣的牡丹花样看,忍不住说:“你绣得这样歪歪扭扭的,谁敢拿来用?你如今也十三了,好好给为娘省点心,将女红练好些,以后谈婚论嫁,媒人也有个说头。” 元瑾只是喝着水。崔氏见她这样不听,一手抓住她的耳朵:“为娘说的你可听到了?” 元瑾的表情绷不住了,被揪得耳朵疼,立刻说:“我听着呢!” 崔氏放开后,她才揉着自己泛疼的耳朵一阵阵气恼,这要是放在以前,谁敢这么对她。 虎落平阳被犬欺! 连县主的仪态她都绷不住了,遇到崔氏总是会失态。 她做丹阳县主的时候,就从没有学过女红刺绣。倒是诗词书画都能懂,精通兵法,对政治时局也能解一二。 但在崔氏眼里,这些加起来都比过会做一手针线活。 “你还小,哪里知道嫁个好夫婿的重要。当初娘便是嫁了你爹这个庶出的,现在在你嫡出的几个伯母面前,才低了一头。”崔氏拿自己的切身体会教育她,“你出身不如你几个堂姐。努力把女红针黹练好些,博个贤惠的名头,以后才能嫁得好。” 元瑾并不想听这个话题。 毕竟之前能和她谈婚论嫁的都是京城屈指可数的世家公子,现在告诉她嫁人改变命运,实在是很难感兴趣。 更何况崔氏这也太天真了,有个贤惠的名头也并不能让她嫁得好。若不是有出众的家世,一切都是空谈。 她如今这小姑娘的模样也极美,小小年纪灵秀婉约,肌肤胜雪。虽还未完全长开,却比之她前世也不差了。但若没有家世作为支撑,待这模样长开,却也未必是件好事。 她问崔氏:“您找我究竟有什么事?” 崔氏被女儿一提醒,这才想起正事,面露喜色跟她说:“娘是要同你说,明日定国公家开游园会,咱们府里的女眷都受了邀请!” 元瑾听到这里思忖片刻,这定国公府她倒是知道的。 太原府只有一个国公,便是定国公。这位定国公骁勇善战,被封为一等公,又有兵权在手,所以权势极盛。并且这位定国公,似乎与靖王是交好的。 元瑾当初久居深宫,这些京外的权贵她虽然没见过,却也都知道一二。 没想到这薛家竟然还七拐八拐的和这种豪绅家族有关系,她还以为薛家当真普通呢。 “太原府里头,得是有些头脸的人家才能去。得亏咱们家还算是定国公府的旁系,才受了邀请。我给你做了身新衣裳,一会儿你试试合不合身。”崔氏叫丫头把刚做的衣裳抱出来给元瑾。 “她配得上穿什么新衣服!”外面传来一个稚嫩的男声,一个七八岁大的男孩带着人走进来。他小小年纪,脸还肉团团的,长着一双与元瑾相似的杏眼。 此人是元瑾的亲弟弟薛锦玉。由于崔氏只得这一子,故十分娇宠,性格骄横目中无人。 他坐到崔氏身边,拉着崔氏的手撒娇说:“娘,我晚上要吃冰糖肘子!” 这亲弟弟专爱和她过不去,平日时常冷嘲热讽的。元瑾看着他肉肉的小脸,调侃他说:“都这么胖了还吃呢。” 薛锦玉最听不得别人说他胖,立刻就跳起来:“我哪里胖了!昨个嬷嬷做的栗子红烧肉,还不是你把肉吃了。” 元瑾是能吃不胖的体质,对于这样的指责,只是转过头继续喝她的水。 崔氏护子,抱过薛锦玉哄他说:“你姐姐跟你开玩笑罢了,男孩子就是要长得壮一些才好。” 崔氏好不容易又亲又抱地把小祖宗劝住了,瞪了元瑾一眼。“惹你弟弟做什么,赶紧去把你的鞋垫做好才是要紧!” 元瑾不再说话了。崔氏这么宠男孩,只会把薛锦玉养废。如果换做是旁人,几顿板子就能把薛锦玉打得服服帖帖的。但崔氏太护儿子,根本不会容许别人插手,她现在也暂时没有这个闲心。 崔氏仍然生气,对着门口跟薛锦玉一起进来的人说:“你傻站那儿做什么,还不快进来!” 元瑾抬头,看到门口跟着薛锦玉一起进来的孩子。 他一直沉默地站着,肩膀极瘦,身上穿的衣袍已经旧了。脸极为瘦削精致。虽然年纪不大,但雪白肤色,眉宇隽秀。 这人是薛元瑾庶出的弟弟,薛闻玉。 崔氏本人凶悍,所以薛青山一直不怎么敢纳妾。薛闻玉是元瑾唯一庶出的弟弟。 薛闻玉的生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逝世了。崔氏对他很一般,毕竟不是从自己肚子里出来的,派了个老妈子照顾他的日常起居,便不怎么管了。 这个庶弟自小就有些不正常,他不爱说话,似乎是神智有些问题。 薛闻玉听到崔氏叫他,只是目光微闪却没有上前。还是被身后的嬷嬷拉着,带到桌前准备吃饭。 见人都到齐了,崔氏让翠洗将每样菜都挑出给薛青山留一些,便带着三个孩子开始吃饭了。 薛家虽然不是大家族,但也是官宦之家了,伙食水平自然不差。两碟炒肉,一碟韭菜虾仁,还有薛锦玉要吃的冰糖猪蹄,一小菜一个素汤,只是对比元瑾之前的所吃的山珍海味自然逊色不少。 但也不知道是自己本来就口味低俗,还是越来越习惯了这些家常菜,元瑾竟然比以前吃得还多,饭后还要加一碗汤。 元瑾喝着汤,看着坐在她身侧的薛闻玉。 她才发现他夹菜的手似乎有些不对,动作僵硬。她眉一皱,问薛闻玉身后的宋嬷嬷:“四少爷的手怎么了?” 宋嬷嬷也疑惑:“奴婢也不知道” 薛闻玉似乎没有听到,继续夹菜。元瑾却越瞧越觉得不对,站了起来,一把将他的手拉过来看。 他似乎想往回缩,但元瑾岂容他往回,打开一看才发现他的手心伤口纵横交错。有些地方血还没有止住,仍然有血浸出。 薛元瑾一看这样的情形,眉一皱又问宋嬷嬷:“这是怎么弄的?” 宋嬷嬷犹豫了一下,才说:“下午小少爷说要和他玩,便弄成了这样” 元瑾面色一冷,她看向了薛锦玉:“这是你弄的?” 元瑾知道薛锦玉一直对这庶兄不好,说不好都是轻的,他简直以欺负薛闻玉为乐。 曾经大冬天将他推进池塘,冻得高烧四五日才退。又曾将他骗到柴房关起来。如此调皮荒唐,但在崔氏眼中自然没把庶出的闻玉当回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每次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地算了。 但在元瑾看来。薛闻玉本来就和正常人不同,无法表达自己的喜悲痛苦,欺负这样一个庶子,这不就是恃强凌弱吗? 她之前身份虽极高,却最是讨厌这样的人。有本事便去欺负厉害的,欺负个小孩算什么本事。 更何况这样的事要是传了出去,人家在背后指点他们家苛待庶子,对谁的名声都没有好处。崔氏就是从来没把这种事放在眼里,心粗得可以。所以才一家子都碌碌无为,毫无上进。 薛锦玉很少看到姐姐这样严厉的神情,一时竟然真的被震慑住了。 薛元瑾平时和他斗嘴,不过只是逗他玩而已,他其实是知道的,薛元瑾从没有真正和他计较过。但是她此刻的神情却让薛锦玉意识到,姐姐是和往日不一样的,让薛锦玉忍不住有些心虚了。“是他自己非要玩匕首,伤着了自己,跟我没有关系” 元瑾声音严厉了一些:“你再说与你无关试试?” 薛锦玉立刻看向了崔氏:“娘” 崔氏也很少见到女儿这样,女儿一向随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她一般也不反驳。一旦女儿严厉起来了,她还真的不好驳斥她。 崔氏打着圆场:“你弟弟大概也不是故意的,我看他似乎伤得有些重,你先带他去上药吧,我叫丫头把晚饭送到你屋子里去。” 元瑾冷笑,便是崔氏不在意这种事,所以才把薛锦玉放任自此! 他们都活得好好的,唯一改变的是她和太后,以及西北候家罢了。 如今他们是人上人,享受名利权贵的一切。而她现在不过是个低微的庶房小嫡女罢了。 想要报仇,还要掂量掂量自己如今的身份。 虽然她也决不会就这么放弃。 身后半大的小丫头杏儿低声提醒:“四娘子,咱们该回去了,再晚些,太太该说您了。” 元瑾嗯了一声。提起小竹篮走在了前面。 元瑾如今所在的薛家,是太原府一个普通的官宦家庭,家里最大的官也不过是个正五品,是长房的大老爷。而她父亲薛青山是庶出,谋了个地方苑马寺寺丞的官职,没有实权。 薛元瑾现在的母亲崔氏,是并州一个乡绅的女儿,没读过什么书,亦是个普通的的妇人。 元瑾刚踏进西厢房房门,就看到崔氏迎面走来。 崔氏穿了件丁香色十样锦褙子,三十出头。明明是初夏的天气,她却拿着把团扇扇风,看来火气很盛,一见着元瑾就瞪眼:“你怎么这时候才回来!” 元瑾把小竹篮放下,才说:“今天教针线的嬷嬷来得晚。” 崔氏拿起了她竹篮里绣的牡丹花样看,忍不住说:“你绣得这样歪歪扭扭的,谁敢拿来用?你如今也十三了,好好给为娘省点心,将女红练好些,以后谈婚论嫁,媒人也有个说头。” 元瑾只是喝着水。崔氏见她这样不听,一手抓住她的耳朵:“为娘说的你可听到了?” 元瑾的表情绷不住了,被揪得耳朵疼,立刻说:“我听着呢!” 崔氏放开后,她才揉着自己泛疼的耳朵一阵阵气恼,这要是放在以前,谁敢这么对她。 虎落平阳被犬欺! 连县主的仪态她都绷不住了,遇到崔氏总是会失态。 她做丹阳县主的时候,就从没有学过女红刺绣。倒是诗词书画都能懂,精通兵法,对政治时局也能解一二。 但在崔氏眼里,这些加起来都比过会做一手针线活。 “你还小,哪里知道嫁个好夫婿的重要。当初娘便是嫁了你爹这个庶出的,现在在你嫡出的几个伯母面前,才低了一头。”崔氏拿自己的切身体会教育她,“你出身不如你几个堂姐。努力把女红针黹练好些,博个贤惠的名头,以后才能嫁得好。” 元瑾并不想听这个话题。 毕竟之前能和她谈婚论嫁的都是京城屈指可数的世家公子,现在告诉她嫁人改变命运,实在是很难感兴趣。 更何况崔氏这也太天真了,有个贤惠的名头也并不能让她嫁得好。若不是有出众的家世,一切都是空谈。 她如今这小姑娘的模样也极美,小小年纪灵秀婉约,肌肤胜雪。虽还未完全长开,却比之她前世也不差了。但若没有家世作为支撑,待这模样长开,却也未必是件好事。 她问崔氏:“您找我究竟有什么事?” 崔氏被女儿一提醒,这才想起正事,面露喜色跟她说:“娘是要同你说,明日定国公家开游园会,咱们府里的女眷都受了邀请!” 元瑾听到这里思忖片刻,这定国公府她倒是知道的。 太原府只有一个国公,便是定国公。这位定国公骁勇善战,被封为一等公,又有兵权在手,所以权势极盛。并且这位定国公,似乎与靖王是交好的。 元瑾当初久居深宫,这些京外的权贵她虽然没见过,却也都知道一二。 没想到这薛家竟然还七拐八拐的和这种豪绅家族有关系,她还以为薛家当真普通呢。 “太原府里头,得是有些头脸的人家才能去。得亏咱们家还算是定国公府的旁系,才受了邀请。我给你做了身新衣裳,一会儿你试试合不合身。”崔氏叫丫头把刚做的衣裳抱出来给元瑾。 “她配得上穿什么新衣服!”外面传来一个稚嫩的男声,一个七八岁大的男孩带着人走进来。他小小年纪,脸还肉团团的,长着一双与元瑾相似的杏眼。 此人是元瑾的亲弟弟薛锦玉。由于崔氏只得这一子,故十分娇宠,性格骄横目中无人。 他坐到崔氏身边,拉着崔氏的手撒娇说:“娘,我晚上要吃冰糖肘子!” 这亲弟弟专爱和她过不去,平日时常冷嘲热讽的。元瑾看着他肉肉的小脸,调侃他说:“都这么胖了还吃呢。” 薛锦玉最听不得别人说他胖,立刻就跳起来:“我哪里胖了!昨个嬷嬷做的栗子红烧肉,还不是你把肉吃了。” 元瑾是能吃不胖的体质,对于这样的指责,只是转过头继续喝她的水。 崔氏护子,抱过薛锦玉哄他说:“你姐姐跟你开玩笑罢了,男孩子就是要长得壮一些才好。” 崔氏好不容易又亲又抱地把小祖宗劝住了,瞪了元瑾一眼。“惹你弟弟做什么,赶紧去把你的鞋垫做好才是要紧!” 元瑾不再说话了。崔氏这么宠男孩,只会把薛锦玉养废。如果换做是旁人,几顿板子就能把薛锦玉打得服服帖帖的。但崔氏太护儿子,根本不会容许别人插手,她现在也暂时没有这个闲心。 崔氏仍然生气,对着门口跟薛锦玉一起进来的人说:“你傻站那儿做什么,还不快进来!” 元瑾抬头,看到门口跟着薛锦玉一起进来的孩子。 他一直沉默地站着,肩膀极瘦,身上穿的衣袍已经旧了。脸极为瘦削精致。虽然年纪不大,但雪白肤色,眉宇隽秀。 这人是薛元瑾庶出的弟弟,薛闻玉。 崔氏本人凶悍,所以薛青山一直不怎么敢纳妾。薛闻玉是元瑾唯一庶出的弟弟。 薛闻玉的生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逝世了。崔氏对他很一般,毕竟不是从自己肚子里出来的,派了个老妈子照顾他的日常起居,便不怎么管了。 这个庶弟自小就有些不正常,他不爱说话,似乎是神智有些问题。 薛闻玉听到崔氏叫他,只是目光微闪却没有上前。还是被身后的嬷嬷拉着,带到桌前准备吃饭。 见人都到齐了,崔氏让翠洗将每样菜都挑出给薛青山留一些,便带着三个孩子开始吃饭了。 薛家虽然不是大家族,但也是官宦之家了,伙食水平自然不差。两碟炒肉,一碟韭菜虾仁,还有薛锦玉要吃的冰糖猪蹄,一小菜一个素汤,只是对比元瑾之前的所吃的山珍海味自然逊色不少。 但也不知道是自己本来就口味低俗,还是越来越习惯了这些家常菜,元瑾竟然比以前吃得还多,饭后还要加一碗汤。 元瑾喝着汤,看着坐在她身侧的薛闻玉。 她才发现他夹菜的手似乎有些不对,动作僵硬。她眉一皱,问薛闻玉身后的宋嬷嬷:“四少爷的手怎么了?” 宋嬷嬷也疑惑:“奴婢也不知道” 薛闻玉似乎没有听到,继续夹菜。元瑾却越瞧越觉得不对,站了起来,一把将他的手拉过来看。 他似乎想往回缩,但元瑾岂容他往回,打开一看才发现他的手心伤口纵横交错。有些地方血还没有止住,仍然有血浸出。 薛元瑾一看这样的情形,眉一皱又问宋嬷嬷:“这是怎么弄的?” 宋嬷嬷犹豫了一下,才说:“下午小少爷说要和他玩,便弄成了这样” 元瑾面色一冷,她看向了薛锦玉:“这是你弄的?” 元瑾知道薛锦玉一直对这庶兄不好,说不好都是轻的,他简直以欺负薛闻玉为乐。 曾经大冬天将他推进池塘,冻得高烧四五日才退。又曾将他骗到柴房关起来。如此调皮荒唐,但在崔氏眼中自然没把庶出的闻玉当回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每次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地算了。 但在元瑾看来。薛闻玉本来就和正常人不同,无法表达自己的喜悲痛苦,欺负这样一个庶子,这不就是恃强凌弱吗? 她之前身份虽极高,却最是讨厌这样的人。有本事便去欺负厉害的,欺负个小孩算什么本事。 更何况这样的事要是传了出去,人家在背后指点他们家苛待庶子,对谁的名声都没有好处。崔氏就是从来没把这种事放在眼里,心粗得可以。所以才一家子都碌碌无为,毫无上进。 薛锦玉很少看到姐姐这样严厉的神情,一时竟然真的被震慑住了。 薛元瑾平时和他斗嘴,不过只是逗他玩而已,他其实是知道的,薛元瑾从没有真正和他计较过。但是她此刻的神情却让薛锦玉意识到,姐姐是和往日不一样的,让薛锦玉忍不住有些心虚了。“是他自己非要玩匕首,伤着了自己,跟我没有关系” 元瑾声音严厉了一些:“你再说与你无关试试?” 薛锦玉立刻看向了崔氏:“娘” 崔氏也很少见到女儿这样,女儿一向随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她一般也不反驳。一旦女儿严厉起来了,她还真的不好驳斥她。 崔氏打着圆场:“你弟弟大概也不是故意的,我看他似乎伤得有些重,你先带他去上药吧,我叫丫头把晚饭送到你屋子里去。” 元瑾冷笑,便是崔氏不在意这种事,所以才把薛锦玉放任自此! 等到了别院之后,男孩们被带到了后院,女孩们则被带到了绣房。 女孩们走进去之后,难免被惊讶了一番。 定国公府给她们准备了各种名贵绸布,皆是整匹裁成小块供她们使用。还有三十多色的各类蚕丝线,鎏金的锥子顶子,白玉骨的大小绣绷,各类精致时兴的花样,整齐有序地摆在桌上。 另还有小碟的豌豆黄c枣泥奶糕和姜香梅子备着。 这炎炎夏日里,为了避免娘子们中暑,定国公府还特意制下了消暑的绿豆汤。这绿豆汤更是做得精致,温凉的汤盛加了玫瑰卤,在白玉小碗中,放在大冰碗上冰着。一旁丫头站着等给娘子们添汤。每个娘子都分一个这样的丫头伺候,宽阔的绣房竟一列排了二十多人。 薛家的娘子们哪里见过世家贵族这样的派头!这样一天下来,岂不是光那些丝线c布料都要数十两银子! 定国公老夫人被嬷嬷扶着进来,身边跟着薛老太太。薛老太太一看这房里也愣住了,立刻反应过来,谢了老夫人:“难为老夫人费心了!” 元瑾立在末尾的娘子中,其实她想说,薛老太太不必谢。世家里这样的排场只是小巧,说不定人家老夫人根本就没管这事,都是下面的人按照规矩自己布置的。 自然,老夫人是个极有心智的人,笑道:“不必谢,既是在我这里学,也别委屈了她们。” 各房的娘子们自然再次对世家如此的富贵起了羡慕之心,除了卫家那位小姐卫显兰,她出身不差,比薛家这几个眼界高多了。看了眼绣房的精细奢侈,也只是把目光落在了元瑾身上,轻声冷哼道:“你这样的,你家兄弟也能入选?” 因上次的事,两人结下了梁子。 元瑾也只当没有听到,这种时候没必要理会她。 这时候老夫人笑着让诸位娘子坐下来:“今日定国公回太原,正巧见见男孩们。我便得了个闲,来看你们学绣艺。倒不必拘束,你们学你们的就是了。” 原来是定国公今日回来了! 娘子们难免窃窃私语,太原府里谁会不知道这位定国公。只是定国公一直在宣府,难得回来一次,难道是为了选世子的事特地回来一趟? 老夫人和定国公之间,其实真正能做决定的当然是定国公。 各位娘子分了齿序坐下,定国公府那位教苏绣的绣娘安嬷嬷,才开始给娘子们讲苏绣的要领。娘子们想着定国公府c想着魏永侯爷,自然都是听得精神抖擞,聚精会神。努力挺直腰板,希望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示给老太太看,除了一个困得打盹的元珠,和一个对女红毫无兴趣,只擅长权术斗争的元瑾。 不怪元瑾不认真,她实在是对女红不擅长,甚至到了听多了她都觉得头疼的地步。只是这样聚精会神的一上午下来,女孩们再好的精神也萎靡了,等嬷嬷说可以去旁边的花厅喝茶休息的时候,皆是松了一口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丹阳县主》正文 36.第三十六章 此为防盗章, 防盗比例60,支持正版, 多谢小仙女们  卫衡走到她面前的时候,竟稍微地停了一下。 他本也想假装没看到薛元瑾的,谁知道旁边有个姑娘却捂唇笑道:“四姐姐今日怎么了, 换做往日,不已经巴巴的凑上去了吗。” 元瑾喝了口茶道:“五妹妹再这般口无遮拦, 祖母听了可是要罚的,我对卫三公子没别的意思。” 这关乎女子名声的事情,哪里能乱说。 她看也不看卫衡, 反倒惹得卫衡身边的人又笑了起来:“卫三, 这美人为何不理你了。可是你长久的不回应, 人家恼了你?” 卫衡清俊白皙的脸微微一红。他之前是觉得薛四姑娘的身份配不上他。可不知道为何,他总觉得今日的薛四姑娘,比往日的要好看许多。若一开始便是这个人喜欢的他, 他未必能拒绝得了。 但她突然又这样似乎对自己不屑一顾,他却也不舒服。之前不是喜欢他喜欢的不得了吗,为何今天又这幅样子! 卫衡便走到了她面前, 顿了顿说:“薛四姑娘。” 他为何突然叫她。元瑾抬起头看。 卫衡继续轻声道:“不管你是因何种目的来到这里, 又说了什么话。我只是想告诉你,你我并不相配,往日的那些事便算了, 从今起切莫纠缠我。” 元瑾听到这里便笑了笑。 她的笑容有些奇异, 既轻缓又美丽, 似乎带着几分嘲讽。 这卫三公子倒也算优秀,但元瑾是什么人。这些年权贵们在她眼里就犹如过眼烟云,别说是个小小卫三,就算把侯爷太子的送到她面前来,她也看都不想看一眼。 小元瑾怎么看上这么个人! 即便小元瑾当真喜欢他,难道他就能如此当众羞辱人不成?今天在这儿的是她,倘若是旁的姑娘,该如何自处? “卫三公子是不是误会什么了。”她的语气淡淡的,“我在这里看花,既没有扰旁人,也未曾扰公子。什么喜不喜欢的,却不知卫三公子从何而来。” “你”他哪知这薛四姑娘竟然嘴巴还如此厉害,脸色未免一红。 她现在的神情,似乎真的和以前天壤之别。 正在这时,石子路上小跑来一个小厮,叫着卫衡“三少爷”,跑过来气喘吁吁地在他耳边说了什么。 卫衡听完之后脸色一变,也来不及跟薛元瑾说什么了,匆匆几步走出亭子。 本来看着好戏的薛家几姑娘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那小厮也跑到管事嬷嬷旁边说了话,管事嬷嬷也郑重了起来,招了亭子中的娘子们:“有贵客路经此处,请娘子们先随我去花厅。” 见管事嬷嬷催得急,众娘子也赶紧起身,纷纷走出凉亭。却只见那石子路上走来了一群人,数十个护卫在前开道。簇拥着一个头戴银冠,身着飞鱼服的人。他嘴唇微抿,眉眼间有些阴郁,却是一种阴郁的俊秀。 元瑾一看到他,几乎是控制不住地脸色微变。 卫衡却已经走上前,对他行了礼:“舅舅要来,怎的不提前告诉我一声。我也好去接您!” “只是有私事罢了。”这人声音也十分冷清。 在座的小娘子们已经猜出了他的身份,好奇地盯着他看,话也不敢大声说,只能小声地讨论。 “此人是谁?排场竟然这样大。” 裴子清。 元瑾的手慢慢地握紧。 她第一次见到裴子清的时候,他不过是个失意的青年罢了。虽然出身世家,却只是个没有人重视的卑微庶子。那时候他饱尝世人冷眼,什么苦没有吃过。哪里有什么排场,不过是个沉默低调的人罢了。 后来是她赏识他的才华,把他扶持起来,又推荐给了太后。元瑾对他不薄,他倒也颇有才华,竟一路做到了锦衣卫副指挥使的位置。她对他极好,从来都是当成心腹看待。 没想到他最后却背叛了她和太后。 现在他是锦衣卫指挥使了,越发的权势在手了。 朱询背叛她是为了太子之位,她也一直知道。太后并不喜欢朱询,从未想过要将朱询议储,一直想立的是六皇子。朱询倘若从小就是个心机深沉的人,怎么会没有存异心。 但是裴子清背叛她是为了什么呢? 她一直想不通,她一直以为自己对他是有知遇之恩的。一直以为,就算谁都会背叛她,但是他不会。 现实却给了她重重一击。 裴子清淡淡地问他:“你混在这脂粉堆中做什么?” 卫衡答道:“不过是小事而已。” 裴子清看了一眼后面站着的那些小娘子们,小娘子们都被他看得脸色微白,心中忐忑,卫衡再怎么长得好看毕竟也只是一个后生。但裴子清可就不一样了,他可是位比定国公的锦衣卫指挥使,正二品的大员。 “你到了成亲的年纪了,若是有喜欢的,便带回来给你娘看看,免得你娘为你操心。”裴子清说,“方才似乎听到你在和姑娘说话,是哪家姑娘?” 听到这里,元瑾心一紧,表情却仍然漠然。 卫衡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回答。薛府的几个在这种时候自然也不会开口,但总有刚才看到了,又好事的娘子,将元瑾指了出来:“便是这个,薛府家的四娘子!” 裴子清的目光落到了她身上。 薛元瑾也没有抬头。他只看到她眉眼姣美,清嫩秀雅,素得几乎只剩一对丁香耳钉,柔软的发丝垂在雪白的面颊两侧。 别的娘子都面露好奇或是惧怕,却唯有她表情平静,甚至有几分冷淡。 嬷嬷见裴大人没有说话,便赶紧让娘子们先跟着她去花厅。元瑾也跟着走在后面,但没想元瑾刚走了几步,就听到后面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说:“方才那姑娘,我们裴大人让你等等。” 元瑾只当自己没有听到,越发快走了几步。但后面很快走上来两个护卫,将她拦住。“姑娘留步,裴大人叫你稍等。” 元瑾不能再躲,只能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她感觉非常复杂,既仇恨又冷漠。 他叫住她干什么,难道还能看出她是谁了不成?那又能如何,是找出来再把她斩草除根吗?送给皇帝处死,换取更高的地位? 他又将她看了很久,才低声问:“她是谁?” 卫衡不知道舅舅为何要问她,只能说:“她是薛家的四娘子。” 裴子清仔细看她的样貌,这姑娘虽也极美,却和县主的样貌并不相似。但方才那个神态,却又极为相似。 薛家?不过是个没有听过的小家族。 他在想什么,怎么会觉得这姑娘有几分像她。 她怎么会像萧元瑾! 那个人是他心里最特殊的存在。当初她给了他荣耀和权力,给了他隐秘的盼望和温情。但是他由于某种原因,他背叛了她,这么多年,再也没有第二个人能留在他心里,以至于成了他的业障。 大概,没有人真的觉得她已经走了吧。 丹阳县主萧元瑾,没有一个人能真正忘了她。无论是背叛还是别的,更复杂的情绪。 “你方才,在和衡儿说什么?”裴子清问她。 元瑾想了片刻,轻声道:“不过是卫三公子和我说了几句写莲的诗罢了。” 裴子清听着笑了笑,少男少女们,彼此相互有倾慕之意,是再正常不过的。他的语气彻底淡漠了下来:“你走吧。” 把这样的女子认成她,是对她的侮辱。 薛元瑾不置一词,裴子清是她一手选的人,脾性她最了解不过。此人才高八斗,最善于察言观色,在他面前,最好就是少说少做,免得让他猜出心思。她这么一说,他势必觉得她是和卫衡有什么私情,只会看低她几分,更加不屑于理会她罢了。 她行了个礼,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到了傍晚,吃过晚膳。薛府的人才赶着马车回家。 薛元珊几个上了马车,正和太太们将今天发生的事。 “有的人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要看人家看不看得上你。”薛元钰见元瑾走出来,冷笑着说,“凭出身,给人家做妾都勉强。遑论还想做正室,巴巴贴着也没人要!” 元瑾一言不发,径直地上了马车。 这种人,你反驳她她倒更带劲了,再者她现在也没有心情计较。 她只恨自己那时候手里没把剑,仇敌就在她面前,她都没办法报复,最好是一剑捅死他。 不仅不能捅死他,反而自己还要装傻,实在是让她忍得很难受。 薛元钰见元瑾不理自己,果然央央地没了兴趣,缩回了头。 崔氏则难得地看出自己女儿的不痛快,以为她是因为薛元钰的话,就安慰她说:“你二叔家两个闺女说话就是如此,你别在意就是了。” 元瑾看向她,虽然她是不在意薛元钰,却也不喜欢崔氏这话。崔氏这样的人就是如此,色厉内荏,面对子女拿得出款来,你真让她对外面的人使威风,那是半点也不敢的:“那您就不在意吗?” 崔氏就说:“怪只怪咱们是庶房,你爹又没出息。你娘我也不是正经官家的女儿,不能和人家比。” 元瑾一笑:“二叔当年是冒领了父亲的文章,才拜入了山西布政使名下。若没有这段,他如今怎么能做到知州的位置?现在他两个女儿倒是挟恩报仇,全然忘了。” 崔氏又叹说:“人家如今却是知州,你父亲只是个地方寺丞,又能有什么办法。” 元瑾发现,崔氏其实是个非常认命的人。 那她认命吗?她自然不了,她若是认命,那些害死她的人岂不是做梦都要笑醒了! 她会抓住一切的时机成长,这些对不起她的人,她最终会一个个地报复回去的。 “不会总是这样的。”元瑾淡淡地道。 她挑开车帘,看着外面渐渐消逝的黄昏。 他背叛了他和太后,换得如今的荣耀。 甚至说不定,她便是被他亲手杀的。 他们都活得好好的,唯一改变的是她和太后,以及西北候家罢了。 如今他们是人上人,享受名利权贵的一切。而她现在不过是个低微的庶房小嫡女罢了。 想要报仇,还要掂量掂量自己如今的身份。 虽然她也决不会就这么放弃。 身后半大的小丫头杏儿低声提醒:“四娘子,咱们该回去了,再晚些,太太该说您了。” 元瑾嗯了一声。提起小竹篮走在了前面。 元瑾如今所在的薛家,是太原府一个普通的官宦家庭,家里最大的官也不过是个正五品,是长房的大老爷。而她父亲薛青山是庶出,谋了个地方苑马寺寺丞的官职,没有实权。 薛元瑾现在的母亲崔氏,是并州一个乡绅的女儿,没读过什么书,亦是个普通的的妇人。 元瑾刚踏进西厢房房门,就看到崔氏迎面走来。 崔氏穿了件丁香色十样锦褙子,三十出头。明明是初夏的天气,她却拿着把团扇扇风,看来火气很盛,一见着元瑾就瞪眼:“你怎么这时候才回来!” 元瑾把小竹篮放下,才说:“今天教针线的嬷嬷来得晚。” 崔氏拿起了她竹篮里绣的牡丹花样看,忍不住说:“你绣得这样歪歪扭扭的,谁敢拿来用?你如今也十三了,好好给为娘省点心,将女红练好些,以后谈婚论嫁,媒人也有个说头。” 元瑾只是喝着水。崔氏见她这样不听,一手抓住她的耳朵:“为娘说的你可听到了?” 元瑾的表情绷不住了,被揪得耳朵疼,立刻说:“我听着呢!” 崔氏放开后,她才揉着自己泛疼的耳朵一阵阵气恼,这要是放在以前,谁敢这么对她。 虎落平阳被犬欺! 连县主的仪态她都绷不住了,遇到崔氏总是会失态。 她做丹阳县主的时候,就从没有学过女红刺绣。倒是诗词书画都能懂,精通兵法,对政治时局也能解一二。 但在崔氏眼里,这些加起来都比过会做一手针线活。 “你还小,哪里知道嫁个好夫婿的重要。当初娘便是嫁了你爹这个庶出的,现在在你嫡出的几个伯母面前,才低了一头。”崔氏拿自己的切身体会教育她,“你出身不如你几个堂姐。努力把女红针黹练好些,博个贤惠的名头,以后才能嫁得好。” 元瑾并不想听这个话题。 毕竟之前能和她谈婚论嫁的都是京城屈指可数的世家公子,现在告诉她嫁人改变命运,实在是很难感兴趣。 更何况崔氏这也太天真了,有个贤惠的名头也并不能让她嫁得好。若不是有出众的家世,一切都是空谈。 她如今这小姑娘的模样也极美,小小年纪灵秀婉约,肌肤胜雪。虽还未完全长开,却比之她前世也不差了。但若没有家世作为支撑,待这模样长开,却也未必是件好事。 她问崔氏:“您找我究竟有什么事?” 崔氏被女儿一提醒,这才想起正事,面露喜色跟她说:“娘是要同你说,明日定国公家开游园会,咱们府里的女眷都受了邀请!” 元瑾听到这里思忖片刻,这定国公府她倒是知道的。 太原府只有一个国公,便是定国公。这位定国公骁勇善战,被封为一等公,又有兵权在手,所以权势极盛。并且这位定国公,似乎与靖王是交好的。 元瑾当初久居深宫,这些京外的权贵她虽然没见过,却也都知道一二。 没想到这薛家竟然还七拐八拐的和这种豪绅家族有关系,她还以为薛家当真普通呢。 “太原府里头,得是有些头脸的人家才能去。得亏咱们家还算是定国公府的旁系,才受了邀请。我给你做了身新衣裳,一会儿你试试合不合身。”崔氏叫丫头把刚做的衣裳抱出来给元瑾。 “她配得上穿什么新衣服!”外面传来一个稚嫩的男声,一个七八岁大的男孩带着人走进来。他小小年纪,脸还肉团团的,长着一双与元瑾相似的杏眼。 此人是元瑾的亲弟弟薛锦玉。由于崔氏只得这一子,故十分娇宠,性格骄横目中无人。 他坐到崔氏身边,拉着崔氏的手撒娇说:“娘,我晚上要吃冰糖肘子!” 这亲弟弟专爱和她过不去,平日时常冷嘲热讽的。元瑾看着他肉肉的小脸,调侃他说:“都这么胖了还吃呢。” 薛锦玉最听不得别人说他胖,立刻就跳起来:“我哪里胖了!昨个嬷嬷做的栗子红烧肉,还不是你把肉吃了。” 元瑾是能吃不胖的体质,对于这样的指责,只是转过头继续喝她的水。 崔氏护子,抱过薛锦玉哄他说:“你姐姐跟你开玩笑罢了,男孩子就是要长得壮一些才好。” 崔氏好不容易又亲又抱地把小祖宗劝住了,瞪了元瑾一眼。“惹你弟弟做什么,赶紧去把你的鞋垫做好才是要紧!” 元瑾不再说话了。崔氏这么宠男孩,只会把薛锦玉养废。如果换做是旁人,几顿板子就能把薛锦玉打得服服帖帖的。但崔氏太护儿子,根本不会容许别人插手,她现在也暂时没有这个闲心。 崔氏仍然生气,对着门口跟薛锦玉一起进来的人说:“你傻站那儿做什么,还不快进来!” 元瑾抬头,看到门口跟着薛锦玉一起进来的孩子。 他一直沉默地站着,肩膀极瘦,身上穿的衣袍已经旧了。脸极为瘦削精致。虽然年纪不大,但雪白肤色,眉宇隽秀。 这人是薛元瑾庶出的弟弟,薛闻玉。 崔氏本人凶悍,所以薛青山一直不怎么敢纳妾。薛闻玉是元瑾唯一庶出的弟弟。 薛闻玉的生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逝世了。崔氏对他很一般,毕竟不是从自己肚子里出来的,派了个老妈子照顾他的日常起居,便不怎么管了。 这个庶弟自小就有些不正常,他不爱说话,似乎是神智有些问题。 薛闻玉听到崔氏叫他,只是目光微闪却没有上前。还是被身后的嬷嬷拉着,带到桌前准备吃饭。 见人都到齐了,崔氏让翠洗将每样菜都挑出给薛青山留一些,便带着三个孩子开始吃饭了。 薛家虽然不是大家族,但也是官宦之家了,伙食水平自然不差。两碟炒肉,一碟韭菜虾仁,还有薛锦玉要吃的冰糖猪蹄,一小菜一个素汤,只是对比元瑾之前的所吃的山珍海味自然逊色不少。 但也不知道是自己本来就口味低俗,还是越来越习惯了这些家常菜,元瑾竟然比以前吃得还多,饭后还要加一碗汤。 元瑾喝着汤,看着坐在她身侧的薛闻玉。 她才发现他夹菜的手似乎有些不对,动作僵硬。她眉一皱,问薛闻玉身后的宋嬷嬷:“四少爷的手怎么了?” 宋嬷嬷也疑惑:“奴婢也不知道” 薛闻玉似乎没有听到,继续夹菜。元瑾却越瞧越觉得不对,站了起来,一把将他的手拉过来看。 他似乎想往回缩,但元瑾岂容他往回,打开一看才发现他的手心伤口纵横交错。有些地方血还没有止住,仍然有血浸出。 薛元瑾一看这样的情形,眉一皱又问宋嬷嬷:“这是怎么弄的?” 宋嬷嬷犹豫了一下,才说:“下午小少爷说要和他玩,便弄成了这样” 元瑾面色一冷,她看向了薛锦玉:“这是你弄的?” 元瑾知道薛锦玉一直对这庶兄不好,说不好都是轻的,他简直以欺负薛闻玉为乐。 曾经大冬天将他推进池塘,冻得高烧四五日才退。又曾将他骗到柴房关起来。如此调皮荒唐,但在崔氏眼中自然没把庶出的闻玉当回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每次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地算了。 但在元瑾看来。薛闻玉本来就和正常人不同,无法表达自己的喜悲痛苦,欺负这样一个庶子,这不就是恃强凌弱吗? 她之前身份虽极高,却最是讨厌这样的人。有本事便去欺负厉害的,欺负个小孩算什么本事。 更何况这样的事要是传了出去,人家在背后指点他们家苛待庶子,对谁的名声都没有好处。崔氏就是从来没把这种事放在眼里,心粗得可以。所以才一家子都碌碌无为,毫无上进。 薛锦玉很少看到姐姐这样严厉的神情,一时竟然真的被震慑住了。 薛元瑾平时和他斗嘴,不过只是逗他玩而已,他其实是知道的,薛元瑾从没有真正和他计较过。但是她此刻的神情却让薛锦玉意识到,姐姐是和往日不一样的,让薛锦玉忍不住有些心虚了。“是他自己非要玩匕首,伤着了自己,跟我没有关系” 元瑾声音严厉了一些:“你再说与你无关试试?” 薛锦玉立刻看向了崔氏:“娘” 崔氏也很少见到女儿这样,女儿一向随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她一般也不反驳。一旦女儿严厉起来了,她还真的不好驳斥她。 崔氏打着圆场:“你弟弟大概也不是故意的,我看他似乎伤得有些重,你先带他去上药吧,我叫丫头把晚饭送到你屋子里去。” 元瑾冷笑,便是崔氏不在意这种事,所以才把薛锦玉放任自此! 哪里不知道崔氏是袒护薛锦玉,何况她也真的不重视这个庶子。 继续跟崔氏说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元瑾先带着薛闻玉回到自己住的东厢房,叫杏儿点了油灯放在桌上,她拿来了纱布药酒。抓着薛闻玉的手腕要他坐下,他又想往回缩,似乎觉得有些不安全,但却被元瑾紧紧地按住。 “不会有事的。”元瑾说,然后她将药酒打开,给他包扎。 他的手手指细长,骨节分明。脸也是真的长得极好看,五官精致,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 单看这孩子的外貌,便能猜测他母亲是何等的美人。 “你这伤究竟是怎么弄的?”元瑾问他。 薛闻玉低垂着头不说话。 元瑾淡淡地道:“量你也不会答我。但你也这么大了,他若是欺负你,你可以告诉旁人,何必任他欺负。”元瑾没有听到回答,便抬头看他,“你可知道了?” 她才发现,薛闻玉生了双浅棕色的眼睛,正静静地看着她。这样的瞳色看着人的时候,竟显得格外专注。 发现她抬头看自己之后,薛闻玉才别开了眼睛看别处。 她觉得他年纪小,就揉了揉他的头:“姐姐说的话,你可听到了?” 薛闻玉没有躲开她的手,似乎因她的抚摸愣了一下。 元瑾叫杏儿收起药酒,一边想着她之前听太后说过此症,有的生下来就是如此,有的是幼年时遭受过虐待,所以变得自我封闭。不知道薛闻玉是哪一种,听说崔氏也请大夫来给薛闻玉看过,吃了几服药不见好,就没有下文了。 “四少爷实在是可怜。”杏儿看着薛闻玉,同情地道,“打小没娘的,又常被小少爷欺负,太太偏偏不管。” 元瑾房里另一个大些的丫头柳儿正在给元瑾拧毛巾,闻言说:“杏儿你这嘴没遮没掩的,怎的排揎起太太了!” 元瑾房里的丫头并不多,两个小的,一个叫杏儿,一个比杏儿还傻的叫枣儿,大的便是柳儿,算是她房中的管事丫头,性格比较沉稳。 杏儿轻轻扯了下元瑾的袖子,小声说:“娘子,四少爷能跟着咱们住吗?西厢房还空着两间呢,您能看着些,也免得小少爷欺负他。” 柳儿又说:“男女七岁不同席,四少爷都要十二了,怎能和娘子一起住!” 杏儿急了:“四少爷又不是旁人,而是娘子的亲弟弟,更何况还神智不清楚,怎么不能一起住了。” 元瑾接了柳儿的毛巾洗脸,看两个丫头争得热闹,没有说话。 她当然不会带薛闻玉一起住。 她虽然地位尊贵。但其实异常容易心软,尤其是对小孩。 当年朱询在冷宫被太监踹打,身体伤痕累累。她从冷宫外经过看到,把朱询带回了慈宁宫,从此朱询跟她住在一起,像个小尾巴一样怎么都甩不掉。若是一天不见了她,便会哇哇大哭到处找她。 她那时候也不过比朱询长半岁,像带弟弟一样带着他。朱询开蒙得完,她还亲自教他《论语》和《诗经》。朱询一字一句跟着她背,总是要紧紧地偎依着她。 但后来呢。 他还不是为了权势背叛了她,成为了太子。甚至因此害死了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 人长大了都是会变的。 元瑾一想到这里,便对自己当初的好心非常痛恨。现在在同样的情景里,她甚至不想做同样的选择。 “去叫宋嬷嬷来,带他回外院歇息了吧。”元瑾吩咐柳儿。 柳儿得了命,便立刻出门去找宋嬷嬷了。 她又跟薛闻玉说:“你先坐着,宋嬷嬷一会儿就来带你走了。” 闻玉看了看她,自己坐到炕床上,抱着自己坐成一个球的样子,似乎这样很好玩。 夜深人静,旁边又坐着一个什么动静都没有的闷葫芦。元瑾等得有些无聊了,便将桌上放的两个棋盒子打开,叫杏儿将棋盘拿出来。 成了四娘子之后,元瑾平日的生活便百无聊赖,除了学女红外没别的事做。当年在宫里的时候,她对围棋十分痴迷,太后还曾请国子监侍读学士教她下棋,她在棋艺上极有天分,少有对手。所以现在无聊的时候,她便和自己下棋。 她自己落一白子之后,又换个棋盅下黑棋。 薛闻玉的目光又放在了元瑾身上。 她站在桌边凝视棋局,姣好玉白的侧颜,面颊带着淡粉色,更显得少女如花娇嫩。未绾的发束滑到胸前,油灯下有种如丝绸一般的光泽。 他看着她下棋很久,似乎很好奇她在干什么。 元瑾正要下黑子的时候,突然有两个细长的指头按住了她的手,元瑾抬起头,就看到闻玉的脸。随后他从棋盅里夹起了黑子,放在了棋盘上。 他居然会下棋? 元瑾一怔,先看了眼棋局。 薛闻玉并没有学过围棋,他不是会下棋,落下的子是一个死棋。那他是想干什么? 元瑾试探地又落了一个白子,看到薛闻玉又从黑色棋盅中拿出一粒,落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然后抬头看着她,似乎是示意她也赶紧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丹阳县主》正文 37.第三十七章 此为防盗章, 防盗比例60, 支持正版, 多谢小仙女们 元瑾也并不想跟这个人有什么应对。便别过头看旁边,只当自己根本不认识卫衡。 卫衡走到她面前的时候, 竟稍微地停了一下。 他本也想假装没看到薛元瑾的, 谁知道旁边有个姑娘却捂唇笑道:“四姐姐今日怎么了, 换做往日,不已经巴巴的凑上去了吗。” 元瑾喝了口茶道:“五妹妹再这般口无遮拦, 祖母听了可是要罚的,我对卫三公子没别的意思。” 这关乎女子名声的事情,哪里能乱说。 她看也不看卫衡, 反倒惹得卫衡身边的人又笑了起来:“卫三,这美人为何不理你了。可是你长久的不回应,人家恼了你?” 卫衡清俊白皙的脸微微一红。他之前是觉得薛四姑娘的身份配不上他。可不知道为何, 他总觉得今日的薛四姑娘, 比往日的要好看许多。若一开始便是这个人喜欢的他,他未必能拒绝得了。 但她突然又这样似乎对自己不屑一顾, 他却也不舒服。之前不是喜欢他喜欢的不得了吗,为何今天又这幅样子! 卫衡便走到了她面前, 顿了顿说:“薛四姑娘。” 他为何突然叫她。元瑾抬起头看。 卫衡继续轻声道:“不管你是因何种目的来到这里,又说了什么话。我只是想告诉你,你我并不相配, 往日的那些事便算了, 从今起切莫纠缠我。” 元瑾听到这里便笑了笑。 她的笑容有些奇异, 既轻缓又美丽,似乎带着几分嘲讽。 这卫三公子倒也算优秀,但元瑾是什么人。这些年权贵们在她眼里就犹如过眼烟云,别说是个小小卫三,就算把侯爷太子的送到她面前来,她也看都不想看一眼。 小元瑾怎么看上这么个人! 即便小元瑾当真喜欢他,难道他就能如此当众羞辱人不成?今天在这儿的是她,倘若是旁的姑娘,该如何自处? “卫三公子是不是误会什么了。”她的语气淡淡的,“我在这里看花,既没有扰旁人,也未曾扰公子。什么喜不喜欢的,却不知卫三公子从何而来。” “你”他哪知这薛四姑娘竟然嘴巴还如此厉害,脸色未免一红。 她现在的神情,似乎真的和以前天壤之别。 正在这时,石子路上小跑来一个小厮,叫着卫衡“三少爷”,跑过来气喘吁吁地在他耳边说了什么。 卫衡听完之后脸色一变,也来不及跟薛元瑾说什么了,匆匆几步走出亭子。 本来看着好戏的薛家几姑娘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那小厮也跑到管事嬷嬷旁边说了话,管事嬷嬷也郑重了起来,招了亭子中的娘子们:“有贵客路经此处,请娘子们先随我去花厅。” 见管事嬷嬷催得急,众娘子也赶紧起身,纷纷走出凉亭。却只见那石子路上走来了一群人,数十个护卫在前开道。簇拥着一个头戴银冠,身着飞鱼服的人。他嘴唇微抿,眉眼间有些阴郁,却是一种阴郁的俊秀。 元瑾一看到他,几乎是控制不住地脸色微变。 卫衡却已经走上前,对他行了礼:“舅舅要来,怎的不提前告诉我一声。我也好去接您!” “只是有私事罢了。”这人声音也十分冷清。 在座的小娘子们已经猜出了他的身份,好奇地盯着他看,话也不敢大声说,只能小声地讨论。 “此人是谁?排场竟然这样大。” 裴子清。 元瑾的手慢慢地握紧。 她第一次见到裴子清的时候,他不过是个失意的青年罢了。虽然出身世家,却只是个没有人重视的卑微庶子。那时候他饱尝世人冷眼,什么苦没有吃过。哪里有什么排场,不过是个沉默低调的人罢了。 后来是她赏识他的才华,把他扶持起来,又推荐给了太后。元瑾对他不薄,他倒也颇有才华,竟一路做到了锦衣卫副指挥使的位置。她对他极好,从来都是当成心腹看待。 没想到他最后却背叛了她和太后。 现在他是锦衣卫指挥使了,越发的权势在手了。 朱询背叛她是为了太子之位,她也一直知道。太后并不喜欢朱询,从未想过要将朱询议储,一直想立的是六皇子。朱询倘若从小就是个心机深沉的人,怎么会没有存异心。 但是裴子清背叛她是为了什么呢? 她一直想不通,她一直以为自己对他是有知遇之恩的。一直以为,就算谁都会背叛她,但是他不会。 现实却给了她重重一击。 裴子清淡淡地问他:“你混在这脂粉堆中做什么?” 卫衡答道:“不过是小事而已。” 裴子清看了一眼后面站着的那些小娘子们,小娘子们都被他看得脸色微白,心中忐忑,卫衡再怎么长得好看毕竟也只是一个后生。但裴子清可就不一样了,他可是位比定国公的锦衣卫指挥使,正二品的大员。 “你到了成亲的年纪了,若是有喜欢的,便带回来给你娘看看,免得你娘为你操心。”裴子清说,“方才似乎听到你在和姑娘说话,是哪家姑娘?” 听到这里,元瑾心一紧,表情却仍然漠然。 卫衡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回答。薛府的几个在这种时候自然也不会开口,但总有刚才看到了,又好事的娘子,将元瑾指了出来:“便是这个,薛府家的四娘子!” 裴子清的目光落到了她身上。 薛元瑾也没有抬头。他只看到她眉眼姣美,清嫩秀雅,素得几乎只剩一对丁香耳钉,柔软的发丝垂在雪白的面颊两侧。 别的娘子都面露好奇或是惧怕,却唯有她表情平静,甚至有几分冷淡。 嬷嬷见裴大人没有说话,便赶紧让娘子们先跟着她去花厅。元瑾也跟着走在后面,但没想元瑾刚走了几步,就听到后面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说:“方才那姑娘,我们裴大人让你等等。” 元瑾只当自己没有听到,越发快走了几步。但后面很快走上来两个护卫,将她拦住。“姑娘留步,裴大人叫你稍等。” 元瑾不能再躲,只能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她感觉非常复杂,既仇恨又冷漠。 他叫住她干什么,难道还能看出她是谁了不成?那又能如何,是找出来再把她斩草除根吗?送给皇帝处死,换取更高的地位? 他又将她看了很久,才低声问:“她是谁?” 卫衡不知道舅舅为何要问她,只能说:“她是薛家的四娘子。” 裴子清仔细看她的样貌,这姑娘虽也极美,却和县主的样貌并不相似。但方才那个神态,却又极为相似。 薛家?不过是个没有听过的小家族。 他在想什么,怎么会觉得这姑娘有几分像她。 她怎么会像萧元瑾! 那个人是他心里最特殊的存在。当初她给了他荣耀和权力,给了他隐秘的盼望和温情。但是他由于某种原因,他背叛了她,这么多年,再也没有第二个人能留在他心里,以至于成了他的业障。 大概,没有人真的觉得她已经走了吧。 丹阳县主萧元瑾,没有一个人能真正忘了她。无论是背叛还是别的,更复杂的情绪。 “你方才,在和衡儿说什么?”裴子清问她。 元瑾想了片刻,轻声道:“不过是卫三公子和我说了几句写莲的诗罢了。” 裴子清听着笑了笑,少男少女们,彼此相互有倾慕之意,是再正常不过的。他的语气彻底淡漠了下来:“你走吧。” 把这样的女子认成她,是对她的侮辱。 薛元瑾不置一词,裴子清是她一手选的人,脾性她最了解不过。此人才高八斗,最善于察言观色,在他面前,最好就是少说少做,免得让他猜出心思。她这么一说,他势必觉得她是和卫衡有什么私情,只会看低她几分,更加不屑于理会她罢了。 她行了个礼,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到了傍晚,吃过晚膳。薛府的人才赶着马车回家。 薛元珊几个上了马车,正和太太们将今天发生的事。 “有的人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要看人家看不看得上你。”薛元钰见元瑾走出来,冷笑着说,“凭出身,给人家做妾都勉强。遑论还想做正室,巴巴贴着也没人要!” 元瑾一言不发,径直地上了马车。 这种人,你反驳她她倒更带劲了,再者她现在也没有心情计较。 她只恨自己那时候手里没把剑,仇敌就在她面前,她都没办法报复,最好是一剑捅死他。 不仅不能捅死他,反而自己还要装傻,实在是让她忍得很难受。 薛元钰见元瑾不理自己,果然央央地没了兴趣,缩回了头。 崔氏则难得地看出自己女儿的不痛快,以为她是因为薛元钰的话,就安慰她说:“你二叔家两个闺女说话就是如此,你别在意就是了。” 元瑾看向她,虽然她是不在意薛元钰,却也不喜欢崔氏这话。崔氏这样的人就是如此,色厉内荏,面对子女拿得出款来,你真让她对外面的人使威风,那是半点也不敢的:“那您就不在意吗?” 崔氏就说:“怪只怪咱们是庶房,你爹又没出息。你娘我也不是正经官家的女儿,不能和人家比。” 元瑾一笑:“二叔当年是冒领了父亲的文章,才拜入了山西布政使名下。若没有这段,他如今怎么能做到知州的位置?现在他两个女儿倒是挟恩报仇,全然忘了。” 崔氏又叹说:“人家如今却是知州,你父亲只是个地方寺丞,又能有什么办法。” 元瑾发现,崔氏其实是个非常认命的人。 那她认命吗?她自然不了,她若是认命,那些害死她的人岂不是做梦都要笑醒了! 她会抓住一切的时机成长,这些对不起她的人,她最终会一个个地报复回去的。 “不会总是这样的。”元瑾淡淡地道。 她挑开车帘,看着外面渐渐消逝的黄昏。 她看也不看卫衡,反倒惹得卫衡身边的人又笑了起来:“卫三,这美人为何不理你了。可是你长久的不回应,人家恼了你?” 卫衡清俊白皙的脸微微一红。他之前是觉得薛四姑娘的身份配不上他。可不知道为何,他总觉得今日的薛四姑娘,比往日的要好看许多。若一开始便是这个人喜欢的他,他未必能拒绝得了。 但她突然又这样似乎对自己不屑一顾,他却也不舒服。之前不是喜欢他喜欢的不得了吗,为何今天又这幅样子! 卫衡便走到了她面前,顿了顿说:“薛四姑娘。” 他为何突然叫她。元瑾抬起头看。 卫衡继续轻声道:“不管你是因何种目的来到这里,又说了什么话。我只是想告诉你,你我并不相配,往日的那些事便算了,从今起切莫纠缠我。” 元瑾听到这里便笑了笑。 她的笑容有些奇异,既轻缓又美丽,似乎带着几分嘲讽。 这卫三公子倒也算优秀,但元瑾是什么人。这些年权贵们在她眼里就犹如过眼烟云,别说是个小小卫三,就算把侯爷太子的送到她面前来,她也看都不想看一眼。 小元瑾怎么看上这么个人! 即便小元瑾当真喜欢他,难道他就能如此当众羞辱人不成?今天在这儿的是她,倘若是旁的姑娘,该如何自处? “卫三公子是不是误会什么了。”她的语气淡淡的,“我在这里看花,既没有扰旁人,也未曾扰公子。什么喜不喜欢的,却不知卫三公子从何而来。” “你”他哪知这薛四姑娘竟然嘴巴还如此厉害,脸色未免一红。 她现在的神情,似乎真的和以前天壤之别。 正在这时,石子路上小跑来一个小厮,叫着卫衡“三少爷”,跑过来气喘吁吁地在他耳边说了什么。 卫衡听完之后脸色一变,也来不及跟薛元瑾说什么了,匆匆几步走出亭子。 本来看着好戏的薛家几姑娘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那小厮也跑到管事嬷嬷旁边说了话,管事嬷嬷也郑重了起来,招了亭子中的娘子们:“有贵客路经此处,请娘子们先随我去花厅。” 见管事嬷嬷催得急,众娘子也赶紧起身,纷纷走出凉亭。却只见那石子路上走来了一群人,数十个护卫在前开道。簇拥着一个头戴银冠,身着飞鱼服的人。他嘴唇微抿,眉眼间有些阴郁,却是一种阴郁的俊秀。 元瑾一看到他,几乎是控制不住地脸色微变。 卫衡却已经走上前,对他行了礼:“舅舅要来,怎的不提前告诉我一声。我也好去接您!” “只是有私事罢了。”这人声音也十分冷清。 在座的小娘子们已经猜出了他的身份,好奇地盯着他看,话也不敢大声说,只能小声地讨论。 “此人是谁?排场竟然这样大。” 裴子清。 元瑾的手慢慢地握紧。 她第一次见到裴子清的时候,他不过是个失意的青年罢了。虽然出身世家,却只是个没有人重视的卑微庶子。那时候他饱尝世人冷眼,什么苦没有吃过。哪里有什么排场,不过是个沉默低调的人罢了。 后来是她赏识他的才华,把他扶持起来,又推荐给了太后。元瑾对他不薄,他倒也颇有才华,竟一路做到了锦衣卫副指挥使的位置。她对他极好,从来都是当成心腹看待。 没想到他最后却背叛了她和太后。 现在他是锦衣卫指挥使了,越发的权势在手了。 朱询背叛她是为了太子之位,她也一直知道。太后并不喜欢朱询,从未想过要将朱询议储,一直想立的是六皇子。朱询倘若从小就是个心机深沉的人,怎么会没有存异心。 但是裴子清背叛她是为了什么呢? 她一直想不通,她一直以为自己对他是有知遇之恩的。一直以为,就算谁都会背叛她,但是他不会。 现实却给了她重重一击。 裴子清淡淡地问他:“你混在这脂粉堆中做什么?” 卫衡答道:“不过是小事而已。” 裴子清看了一眼后面站着的那些小娘子们,小娘子们都被他看得脸色微白,心中忐忑,卫衡再怎么长得好看毕竟也只是一个后生。但裴子清可就不一样了,他可是位比定国公的锦衣卫指挥使,正二品的大员。 “你到了成亲的年纪了,若是有喜欢的,便带回来给你娘看看,免得你娘为你操心。”裴子清说,“方才似乎听到你在和姑娘说话,是哪家姑娘?” 听到这里,元瑾心一紧,表情却仍然漠然。 卫衡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回答。薛府的几个在这种时候自然也不会开口,但总有刚才看到了,又好事的娘子,将元瑾指了出来:“便是这个,薛府家的四娘子!” 裴子清的目光落到了她身上。 薛元瑾也没有抬头。他只看到她眉眼姣美,清嫩秀雅,素得几乎只剩一对丁香耳钉,柔软的发丝垂在雪白的面颊两侧。 别的娘子都面露好奇或是惧怕,却唯有她表情平静,甚至有几分冷淡。 嬷嬷见裴大人没有说话,便赶紧让娘子们先跟着她去花厅。元瑾也跟着走在后面,但没想元瑾刚走了几步,就听到后面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说:“方才那姑娘,我们裴大人让你等等。” 元瑾只当自己没有听到,越发快走了几步。但后面很快走上来两个护卫,将她拦住。“姑娘留步,裴大人叫你稍等。” 元瑾不能再躲,只能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她感觉非常复杂,既仇恨又冷漠。 他叫住她干什么,难道还能看出她是谁了不成?那又能如何,是找出来再把她斩草除根吗?送给皇帝处死,换取更高的地位? 他又将她看了很久,才低声问:“她是谁?” 卫衡不知道舅舅为何要问她,只能说:“她是薛家的四娘子。” 裴子清仔细看她的样貌,这姑娘虽也极美,却和县主的样貌并不相似。但方才那个神态,却又极为相似。 薛家?不过是个没有听过的小家族。 他在想什么,怎么会觉得这姑娘有几分像她。 她怎么会像萧元瑾! 那个人是他心里最特殊的存在。当初她给了他荣耀和权力,给了他隐秘的盼望和温情。但是他由于某种原因,他背叛了她,这么多年,再也没有第二个人能留在他心里,以至于成了他的业障。 大概,没有人真的觉得她已经走了吧。 丹阳县主萧元瑾,没有一个人能真正忘了她。无论是背叛还是别的,更复杂的情绪。 “你方才,在和衡儿说什么?”裴子清问她。 元瑾想了片刻,轻声道:“不过是卫三公子和我说了几句写莲的诗罢了。” 裴子清听着笑了笑,少男少女们,彼此相互有倾慕之意,是再正常不过的。他的语气彻底淡漠了下来:“你走吧。” 把这样的女子认成她,是对她的侮辱。 薛元瑾不置一词,裴子清是她一手选的人,脾性她最了解不过。此人才高八斗,最善于察言观色,在他面前,最好就是少说少做,免得让他猜出心思。她这么一说,他势必觉得她是和卫衡有什么私情,只会看低她几分,更加不屑于理会她罢了。 她行了个礼,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到了傍晚,吃过晚膳。薛府的人才赶着马车回家。 薛元珊几个上了马车,正和太太们将今天发生的事。 “有的人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要看人家看不看得上你。”薛元钰见元瑾走出来,冷笑着说,“凭出身,给人家做妾都勉强。遑论还想做正室,巴巴贴着也没人要!” 元瑾一言不发,径直地上了马车。 这种人,你反驳她她倒更带劲了,再者她现在也没有心情计较。 她只恨自己那时候手里没把剑,仇敌就在她面前,她都没办法报复,最好是一剑捅死他。 不仅不能捅死他,反而自己还要装傻,实在是让她忍得很难受。 薛元钰见元瑾不理自己,果然央央地没了兴趣,缩回了头。 崔氏则难得地看出自己女儿的不痛快,以为她是因为薛元钰的话,就安慰她说:“你二叔家两个闺女说话就是如此,你别在意就是了。” 元瑾看向她,虽然她是不在意薛元钰,却也不喜欢崔氏这话。崔氏这样的人就是如此,色厉内荏,面对子女拿得出款来,你真让她对外面的人使威风,那是半点也不敢的:“那您就不在意吗?” 崔氏就说:“怪只怪咱们是庶房,你爹又没出息。你娘我也不是正经官家的女儿,不能和人家比。” 元瑾一笑:“二叔当年是冒领了父亲的文章,才拜入了山西布政使名下。若没有这段,他如今怎么能做到知州的位置?现在他两个女儿倒是挟恩报仇,全然忘了。” 崔氏又叹说:“人家如今却是知州,你父亲只是个地方寺丞,又能有什么办法。” 元瑾发现,崔氏其实是个非常认命的人。 那她认命吗?她自然不了,她若是认命,那些害死她的人岂不是做梦都要笑醒了! 她会抓住一切的时机成长,这些对不起她的人,她最终会一个个地报复回去的。 “不会总是这样的。”元瑾淡淡地道。 她挑开车帘,看着外面渐渐消逝的黄昏。 周氏就笑了:“我的傻儿!你便是寒窗二三十年,真的考中了进士又能如何?你祖父何尝不是两榜进士,官场浮沉了一辈子,也不过是位居五品而已。但定国公家可是世袭的正二品爵位!你若是做了这个世子,那些科考出来,辛苦了一辈子的进士,在你面前还要低伏奉承于你。岂不是好?” 薛云海听着周氏的话,若有所思。 “你现在哪里知道权势的好处!”周氏叹息,“再者你若中选了,还可以带着你妹妹做个定国公府小姐,她能嫁个勋贵家庭的世子,也是极好的!你总还得想着你妹妹。其实这家中,最有希望的便是你了,你祖母也指望着你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丹阳县主》正文 38.第三十八章 此为防盗章, 防盗比例60, 支持正版,多谢小仙女们  这炎炎夏日里,为了避免娘子们中暑, 定国公府还特意制下了消暑的绿豆汤。这绿豆汤更是做得精致, 温凉的汤盛加了玫瑰卤,在白玉小碗中,放在大冰碗上冰着。一旁丫头站着等给娘子们添汤。每个娘子都分一个这样的丫头伺候,宽阔的绣房竟一列排了二十多人。 薛家的娘子们哪里见过世家贵族这样的派头!这样一天下来,岂不是光那些丝线c布料都要数十两银子! 定国公老夫人被嬷嬷扶着进来,身边跟着薛老太太。薛老太太一看这房里也愣住了, 立刻反应过来,谢了老夫人:“难为老夫人费心了!” 元瑾立在末尾的娘子中, 其实她想说, 薛老太太不必谢。世家里这样的排场只是小巧,说不定人家老夫人根本就没管这事,都是下面的人按照规矩自己布置的。 自然, 老夫人是个极有心智的人, 笑道:“不必谢,既是在我这里学, 也别委屈了她们。” 各房的娘子们自然再次对世家如此的富贵起了羡慕之心,除了卫家那位小姐卫显兰, 她出身不差, 比薛家这几个眼界高多了。看了眼绣房的精细奢侈, 也只是把目光落在了元瑾身上,轻声冷哼道:“你这样的,你家兄弟也能入选?” 因上次的事,两人结下了梁子。 元瑾也只当没有听到,这种时候没必要理会她。 这时候老夫人笑着让诸位娘子坐下来:“今日定国公回太原,正巧见见男孩们。我便得了个闲,来看你们学绣艺。倒不必拘束,你们学你们的就是了。” 原来是定国公今日回来了! 娘子们难免窃窃私语,太原府里谁会不知道这位定国公。只是定国公一直在宣府,难得回来一次,难道是为了选世子的事特地回来一趟? 老夫人和定国公之间,其实真正能做决定的当然是定国公。 各位娘子分了齿序坐下,定国公府那位教苏绣的绣娘安嬷嬷,才开始给娘子们讲苏绣的要领。娘子们想着定国公府c想着魏永侯爷,自然都是听得精神抖擞,聚精会神。努力挺直腰板,希望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示给老太太看,除了一个困得打盹的元珠,和一个对女红毫无兴趣,只擅长权术斗争的元瑾。 不怪元瑾不认真,她实在是对女红不擅长,甚至到了听多了她都觉得头疼的地步。只是这样聚精会神的一上午下来,女孩们再好的精神也萎靡了,等嬷嬷说可以去旁边的花厅喝茶休息的时候,皆是松了一口气。 元珠却是这个时候准时地悠悠醒来,问元瑾:“四姐,终于教完了?” 元瑾抬手,往她小嘴里塞了块豌豆黄:“方才祖母瞪了你好几眼,仔细回去被你娘骂。” “我才不怕呢。”元珠嚼着豌豆黄说,“骂几句又少不了块肉,我听着就是了!我这么小,正是需要睡的时候。” 这种皮实的人,再怎么磋磨也是没用的。元瑾虽说没听,但怎么还是保持着清醒状态,觉得自己怎么还是比元珠强些的。她也给自己灌了杯茶,想着闻玉今日见定国公不知顺不顺利,却看到那卫家小姐卫显兰站了起来,走到了老夫人和薛老太太之前行了个礼。 “堂祖母,我有一事想跟您讲,不知当不当讲?” 几位娘子被她突然的发话吸引了注意力,朝她看过去。 老夫人不知道她想说什么,自然点头:“你讲就是了。” 卫显兰道:“既然堂祖母肯了,那有话我也就直说了。定国公府选小姐,本是选贤德淑能的,出身如何自然也不重要。但若这人选不守礼节,不知姑娘家的礼义廉耻,不知道这人还能不能入选?我倒也不是为我自己说的,我也是为诸位姐妹说的,若有人品上的瑕疵,还要和诸位姐妹一起争,岂不也是不公平?” 老夫人没想到卫显兰说了这个,笑容有些僵硬:“不知道你说的是何人?” 元瑾听到这里,默默地将茶杯捏紧。 “却也不是别人,正是这位薛四娘子!”卫显兰回头看向元瑾。 薛老太太神色微变,老夫人则放下了茶杯:“显兰说话可不能随意说,你这样说薛四娘子,可有证据?” “我自然有!”卫显兰继续道,“她正是之前喜欢我胞弟卫衡,对他纠缠不休的人。堂祖母若是不信,大可找我胞弟的随从来问话,看是不是这位薛四娘子曾纠缠过我胞弟!婚姻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姑娘家没出阁之前,本该恪守本分。以这位薛四娘子的身份,和我家胞弟当正妻自然是不可的,所以她才是想了这些下作的手段,想迷惑我弟弟喜欢她,她便能嫁入卫家了!这样的人,如何不是不知礼义廉耻?” 薛老太太显然并不知道薛元瑾还有这段,虽然不知道真假,但脸色顿时不好看了。薛家其他几位娘子自然知道薛元瑾爱慕过卫衡,但对于元瑾是否真的纠缠过卫衡却是不清楚的。这两者之间还是有明显区别的,倘若只是心生倾慕,那自然也就算了,哪个娘子心里没个心仪的儿郎。倘若真的去纠缠了人家男子,妄想通过旁的手段嫁入卫家,那这女孩的名声,说坏也就坏了。 但她们这时候都不敢说话,帮薛元瑾,自然也没熟到这份上。若是想害她,这种涉及到女儿家名声的事情,一不小心说不定都会牵连到薛家旁的姐妹,所以还是隔岸观火比较好。 薛老太太清了清嗓子道:“我们薛家虽不如卫家是高门大户,这孩子的规矩教养还是严格的。卫娘子也别着急,倘若元瑾当真做了出格的事,我自然会惩戒她。倘若没做,却也不能只你一人说。”她转向元瑾问道,“四丫头,你现在告诉祖母和老夫人,你可曾纠缠过卫三少爷?” 在卫显兰说这件事的时候,元瑾先是心中一紧。她虽然知道薛四娘子喜欢过卫衡,但也是从别人口中得知,她并不知道四娘子是不是做过出格的事。 自然下一刻她就镇定了过来。薛四娘子这样的姑娘出生庶房,从来不对自己的未来有什么非分之想,当真做得出纠缠卫衡的事吗?若她当真纠缠过,又是在何处纠缠的,身边难道就没有丫头知道?且若纠缠了,卫显兰就不会在这里空口白话,而是会拿出凭证了。 不过卫显兰是否歪曲事实不重要。此事的关键是在于,即便她没做过纠缠的事,但她之前喜欢卫衡的事却是真的,抵赖不得。卫显兰这话三分真七分假,却真的会对她的名节有损。尤其是会给老夫人留下个坏印象,这才是她的目的! 元瑾心里已经考虑好,站起来走到老夫人身前,行了个礼道:“孙女之前,是曾喜欢过卫三少爷。” 薛老太太几乎是脸色可见的变得难看。“这事你当真做过?” 四房这个不起眼的小姑娘,当真做过如此不知廉耻的事? “请祖母c老夫人听我明述。我虽喜欢过卫三少爷,但也止于少女思慕,从未做过什么纠缠之举,更不曾想嫁入卫家。娶为妻奔为妾,方才卫小姐也说了,你家是绝不可能允卫三少爷娶我的。既然我也明知卫三少爷不会娶我,又怎会做出这样自取其辱的事?那岂不是太过愚蠢了?我自认还没有蠢到卫小姐所说的地步。”元瑾清晰地缓缓道来。先不说是否是真,就她这个不疾不徐,进退有度的态度,便让人信服了她三分。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做出如此愚蠢的事情来! 听了元瑾的话之后,薛老太太的神色明显好了很多。 卫显兰不觉被她抓住话中漏洞,强作镇定:“你做过的事便能矢口否认了?你告诉过我弟弟,你喜欢他不在乎名节,便做妾都要嫁入我家,这不是蛊惑我弟弟来娶你吗,你休想抵赖!” 元瑾越发笑了:“卫小姐说话是否有些颠三倒四呢?方才才说我是为了荣华富贵,痴缠你弟弟。现在又是我不顾名分都要跟他。究竟是何种说辞,卫小姐可要想好了再说,免得徒惹笑话。再说,卫小姐在此说我痴缠你弟弟的话,无非就是想毁坏我的名节。我倒想问卫小姐一句,你若没个凭证就空口白话的污蔑旁人,算不算你自己包藏祸心?你方才说要找你弟弟的小厮来问话,但你家的小厮自然是向着你的,岂非是你叫他说什么就说什么了?” 元瑾轻巧的一段话四两拨千斤,既表明了自己的清白。还反将了卫显兰一军! 老夫人的脸色自然有些凝滞,又问卫显兰:“你这凭证,除了你弟弟的小厮之外,可还有别人?” 卫显兰拿不出别的证据来,脸色发红,语气也有些慌乱:“但你喜欢过我弟弟,还曾向他表明心思,你敢说不是?女孩家便要恪守本分,你这样的行为,不是不知廉耻还能是什么?我纵没别的凭证,但你为了富贵,妄图攀附我弟弟是事实!” 薛老太太几乎有些听不下去了。 这样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蠢事,也只有卫显兰这种从小被人宠溺娇养的人做得出来。 她说这话已是强弩之末,元瑾自然是但笑不语。 “怎么了,里头这么热闹。”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一个声音,只见是个身穿紫红暗云纹长袍,戴玉革带,身材瘦削的男子走进来c他肤色黧黑,应当是常年在边疆晒的。走在他后面的,却是一脸淡漠,面貌清俊的裴子清。众多护卫都林立在花厅外面,没有进来,但这阵仗却是一点都不小的。 元瑾立刻猜到,有裴子清跟着,又是这样的排场,这位说话的应该就是定国公了。 不过怎么又遇到了裴子清! 她微垂下眼睑,看着老夫人桌上那只豆青色冰裂纹的茶杯。 她只希望刚才那些话裴子清没有听到。倒不是怕丢人,而是裴子清对她的说话行为都太过熟悉了,上次不过一个照面,裴子清便对她产生了疑惑,那若是听到她的长篇大论,岂不是更熟悉了!毕竟在很久之前,她便都是这样和他说话的。 “倒没什么,她们姑娘家说些闲话罢了。”老夫人笑着站起来,“男孩们你都看过吧了?觉得如何?” “尚有几个可造之材。”定国公说,“我来是告诉您一声,我与裴大人要去崇善寺中一趟,家中的事还得您料理。” “你去就是了,家中的事我醒得。”老夫人颔首,又对裴子清笑道,“没得好生招待裴大人,怕是不日就要回京了吧?” 裴子清笑了笑表示不在意,却又把目光放在了薛元瑾身上:“方才,似乎是你在说话?” 他还当真听见了? 薛元瑾缓缓抬头,笑道:“裴大人好耳力。” 定国公等人自然都没料到裴子清会突然和一个小姑娘说话,很是意外地看了看薛元瑾。 “上次也是见到你和卫衡说话。后来我听他说,你似乎倾慕于他?”裴子清又问。 “裴大人多虑了,上次不过是卫三公子同我说话而已。”元瑾却道。旁人听了裴子清的话,便会觉得是她缠着卫衡说话,但那日分明是卫衡自作多情,要跑来告诫她两句,自然不能让他颠倒黑白! 裴子清眼睛微眯,淡淡地说:“我那外甥心高气傲,怕不是世家贵女的话,他是看不上的。” 他说完这话,就和定国公一起先离开了。但他这句话的意思,简直就是再明显不过了。 剩下花厅中的人,看薛元瑾的眼神都有些复杂。薛元瑾脸色非常不好看,她这里明明都要转败为胜了,为什么裴子清要出来搅局!现恐怕不管她是不是纠缠过卫衡,痴心妄想要嫁入世家的名声,她真的洗不掉了! 卫显兰几乎立刻就是一笑:“既然裴大人都发话了,想必四娘子日后还是要注意自己的言行才是。” 老夫人则看了元瑾一眼。 老夫人是看不出深浅的,这件事对她的影响很难说。但对于薛老太太来说,影响却很显著,即便薛元瑾真的没做过出格的事,但喜欢过卫衡并叫人发现了,的确是让她心有芥蒂,觉得这庶房的,果然就是不如嫡房出来的有眼界一些。难免地待元瑾冷淡了些。 “诸位娘子莫喝茶了,随我一起去用斋饭吧。”老夫人说了,随即一行人才前往饭厅去。 元瑾落在后面,深深地吸了口气。 崇善寺的庑廊上,定国公和裴子清正带着人一前一后地走着。 定国公想到了刚才的情形,有些好奇,同裴子清说:“你今儿的怎的注意到个小姑娘了?” 他还不了解裴子清么,这人当年是丹阳县主手底下最得力的人,后来叛变跟随了靖王,成了锦衣卫指挥使。此人日常生活极其乏味,既不爱财也不贪色,叫那些想讨好c奉承c贿赂他的人都找不着门道。方才却突然跟那小姑娘说话,小姑娘年岁不大,虽还生嫩,倒长得真不错。他和人家说话也委实不客气的,算是害了人家一把,莫非是动了凡心? 裴子清淡淡道:“也没别的,不过是觉得像一位故人罢了。” “像谁?”定国公却想问个究竟,语气意味深长,“你若当真喜欢,倒不如我做了这个顺水人情” 裴子清立刻道:“她才多大!” 定国公就悠悠地道:“裴大人,你觉得你千辛万苦,终于做到了如今这等的权势地位,是为了什么?” 裴子清也明白他的意思,到了他们如今的地位,不就是为了随心所欲,想要什么便能得到什么。不管世俗束缚,只遵从自己的欲一望即可。但他却只是沉默不言。 那个人是他的心魔,他的指引,他的思慕他的罪恶。 太过复杂,以至于无法言说,无法触碰。 “行了,马上就要见殿下,还是别说这些了。”裴子清提醒他。 前方就是殿下所住的别院,他们走到庑廊上时,便看到林立的侍卫将别院包围住,连个苍蝇都别想飞进去。 定国公觉得有些奇怪:“这守卫怎的比前些日子还严了。” 自然,守在门口的侍卫是认得二人的,拿开长枪放了他们进去。不过两人的护卫只能留在外面。 靖王殿下有这个嗜好,回太原府的时候不住他的靖王府,反倒是喜欢住在寺庙里。他觉得靖王府太大太杂,倒不如寺庙里住着清净。 进了别院宽阔的前厅,只见陈设极简,黄色帷幔下供了一尊三尺高的玉佛,两侧排开六把东坡椅,中间却摆了个极大的沙盘,其中地势起伏,山川河流都一目了然,极为精细。一身着长袍的男子立于沙盘之前,低首看着沙盘的走势,他长眉如刀,如深潭一般不可见底的眼睛。虽不讲穿着,却是透出一种自然的凛冽之势。 定国公和裴子清跪下行礼:“殿下。” 朱槙见他们二人来了,嗯了一声,接过手下递来的热茶喝了口:“之前交待你的袄儿都司部的舆图可绘制好了?” “不负殿下所托。”定国公从袖中拿出一卷图,恭敬地双手递给了朱槙。 朱槙找了把太师椅坐下,打开仔细看舆图,却是眉头一皱,定国公便是心下一紧。难不成殿下对这舆图不满意? 朱槙接着问他:“你派三十名密探,在袄儿都司打探了一个月,确认这舆图无误吗?” 定国公道:“我再三叮嘱了,应该不会有错。” “后日左副将便要带领五万大军攻袄儿都司部了,倘若舆图有误,便是延误军情。”朱槙抬起头,嘴角一扯,“到时候,我拿你的人头来抵?” 定国公听到这里冷汗都要下来了,苦笑道:“殿下说笑了!” 朱槙仍看着舆图,淡淡道:“我没和你说笑。” 定国都不知该怎么接殿下的话了。他知道殿下是个言出必行的人,连忙问道:“您觉得这舆图有问题?” 朱槙沉吟了一声。 他自十六岁分封于西北,便开始和军事打交道,如今十二年过去,已经是个极其老练的军事家了。舆图有什么问题他不知道,毕竟不是他亲自去勘探的,但凭借多年经验,和几次袄儿都司的经历,他觉得有些不对。 “这舆图我会让左副将核实的。”朱槙叫一旁的人收了起来,先让两人坐下喝杯茶,“你旧疾未愈,别站着了。” “多谢殿下。”定国公舒了口气坐下来。 裴子清又站起来,恭敬道:“殿下,我还有些事要回禀。”朱槙颔首,示意他说。 “太后余党不多,傅家c萧家其他人,几乎在太后倒下的时候就立刻反戈了,如今倒也没有异动。不过东宫那边,太子殿下,似乎是手段残忍地诛杀了一批宫人,让皇上不太高兴。有些殿下的人也在其中,属下知道的时候已经太晚了,没能保住他们,还望殿下责罚。” “你也知道他为何要杀那些人。”朱槙淡淡道,“想杀些人解气随便他吧。” 裴子清应喏,朱槙挥手示意他们退下了。 朱槙接连几日都处理公事,倒也有些累了。他揉了揉眉心,旁下属就道:“殿下您还是歇息一会儿吧,您接连部署四个时辰了。” “袄儿都司部的事还未定,还不能歇息。”朱槙拒绝了,袄儿都司部紧邻山西,一旦作乱,便会对山西边境产生影响。 下属又道:“属下知道您也是忧心边疆,只是您前两日便一直闷在房中,再接着看舆图,恐怕也精力不济了。” 朱槙想了想,叹了口气道:“罢了,先把东西撤下吧!” 元瑾在别院吃过斋饭,到了下午,就同老夫人她们一起去崇善寺礼佛。 由于上午那件事,薛老太太一整个中午待元瑾都透着一股冷淡。元瑾虽能为自己辩驳,却无法抹去原薛四娘子做过的事,她的确就是脑子不清楚,喜欢卫衡还弄得人尽皆知,反倒给她埋下了今日的祸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丹阳县主》正文 39.第三十九章 此为防盗章,防盗比例60, 支持正版, 多谢小仙女们  元瑾却看了眼薛老太太, 方才薛家发生的事, 肯定让老太太很不高兴, 甚至说不定,定国公老夫人都对薛家低看了几分。古来兄弟阋墙是最被忌讳的,更何况是薛云涛这种先排除自己人的做法,简直就是冷血无情。 按齿序, 却是卫家小姐最为年长, 她先站起来说。 元珠小声问她:“四姐, 我倒是好奇了,这卫家小姐家世不差, 为何也来应选?” 元瑾就轻声说:“有多不差?” 卫家家世的确在薛家之上很多,但这位卫家小姐的父亲陕西布政使,却是再过几年就要致仕了。但他们家的男丁,大的没什么才气,小的卫衡倒是天资聪慧,十六岁就中了举, 可惜还没有踏入官场。他家眼见强盛,实则青黄不接。 这便是普通官家和勋爵世家的区别了, 勋爵人家的子孙不管有没有出息, 爵位却是世袭的, 只要不出现败家子, 家族一直繁盛是没有问题的。普通官家,倘若子孙不好好读书,举业不成,这家业说没也就没了。 卫衡也来应选,不也正是说明问题了吗。他是中了举不假,但能保证一定中进士吗?这读书人寒窗二十年,有几个中进士的?这也是为何薛云海等人积极应选的原因。有这样通往富贵尊贵的捷径可走,谁会不眼红。 卫家小姐说完后,老夫人含笑点头,问了句:“你家祖母近日身子可还好?” 卫家小姐笑着道:“多谢老夫人记挂,祖母身子尚好,还说想等您有空来拜见您呢!” “自家人,用得着什么拜见!“老夫人笑着让她坐下了。 元瑾分明地看见,薛老太太的脸色更不好看一些。但很快她就笑了起来:“说来,我也很久没见过她了。当初那事闹得这么大,咱们几家都生疏了,却是要找个时日喝茶叙叙旧了。” 元瑾虽然对卫家不了解,但这半个月也是将定国公府的旁系都熟悉过了的。其实定国公府旁系中,后生最出众的是卫家的几位少爷,毕竟别的少年可没有举人的功名在身。不过老夫人并不中意卫家,似乎是因为当初卫家曾经与定国公府闹得不愉快。 现在看到老夫人主动与这位卫家小姐交谈,那就是说关系有所缓和,甚至可能有了意向,这让薛老太太怎能不紧张。 其余众人又一一站起来自报了身家,老夫人皆是淡笑听过。 都听过了之后,老太太才合上茶盖,问了句:“方才有个叫薛闻玉的,是谁的兄弟?” 元瑾静了片刻,才从诸位娘子中站了出来。 诸位娘子的目光顿时聚到她身上来。 “老夫人安好,闻玉是我弟弟。”元瑾答道。 老夫人夸了一句:“令弟天纵之才,只是可惜神智似乎有些不足。” 元瑾自然也料到了如此,即便是老夫人对闻玉的才智印象深刻,怕也会忌惮着闻玉的病。她说道:“能得老夫人一句夸奖,已是他的幸运了。” 老夫人一笑:“你这女娃,倒是当真沉得住气!”她的目光却严肃了一些,“我可以给他机会试试,但我需要你同我保证,他的病能治好。若是你能保证,我便给他一个机会。那我现在问你,你可能保证?” 元瑾岂会在这个时候表现出丝毫犹豫,立刻就应道:“老夫人尽可放心,我能保证。” 旁的娘子顿时窃窃私语起来,这应该就是已经敲定一个人选了。那卫家娘子见她的弟弟入选,更是轻哼了一声,方才两人那就算是结下梁子了。她自然早知道自己胞弟卫衡也入选了,毕竟卫衡可有个举人的功名,却要再和这种庶房出来的一起争,当真是让人不服气。 薛家其他几个娘子也脸色不对。这薛闻玉不是个傻子吗,怎的会有什么天纵之资 老夫人才笑着点头:“那好!只是你弟弟底子还弱,怕是没怎么进学,回去告诉你父亲,要找个得力的先生好生教导。” 元瑾应了下来,再复坐下。 老夫人又道:“其余诸家有入选的,我会派人将名牌送到府上来。不必担忧。” 等初选过了,老夫人才让别家的娘子各自散去吃茶或是先回府了,因薛老太太还要陪老夫人说话,所以薛家的女眷还留在别院中。老夫人又着意问了下薛元珍c薛元珊的年岁性情。 薛老太太跟老夫人说起崇善寺封寺的事:“方才走至寺庙门口,却是看到不许旁人进入。不知何人到此礼佛,竟将皇寺都封了。” 老夫人叫丫头切了些王过酥梨上来,将梨分给了姑娘们各自一盘,才说:“这整个山西行省,除了那位回来,谁还敢封皇寺?” 薛老太太有一丝惊讶:“你是说靖王殿下回山西了?” 元瑾听到这个名字,从啃梨中抬起头来。 “昨日才回来的,回来那日百官跪迎,好大的阵仗。”老夫人道,“虽说靖王的封地只是大同,但整个山西,乃至陕西c山东半岛,谁不以他为马是瞻?国公爷也不敢懈怠半分,也去迎了的。” 薛老太太听到这里有些感慨:“原是这样,那今日岂不是不能上香了?” “却也能的,说下午就能进去了,殿下似乎要启程去大同府。” 元瑾垂下了眼睫。 靖王朱槙,这个强大到无可匹敌的藩王。就算她当年还是丹阳县主的时候,也不能奈何他。 更何况她现在只是个不起眼的普通官家的小娘子。 老夫人说完之后,笑着问元珍她们,“这梨子可甜?”元珍等人自然是说清甜爽脆。老夫人便叫丫头多拣了几个梨,带她们去隔间吃,她似乎要同薛老太太单独说什么话。 几个娘子被带到次间之后,丫头们就退了出去等着。 薛元钰吃了几口梨,却是百无聊赖:“说是来上香,却只能闷在这里,都要闷死个人了!” “好生坐着吧,晌午吃了斋饭就能走了。”薛元珍劝了她一句。 薛元钰看了薛元瑾一眼:“不过你家傻子弟弟是怎么入选的?” 薛元瑾淡淡地道:“五妹要是再说闻玉是傻子,我便只好去告诉教针线的嬷嬷,说你每次绣工都是你丫头代你做的。” 薛元钰被元瑾威胁,便哼了一声,不再理会元瑾了。 但她就是个坐不住的性子,眼珠滴溜溜转,提着裙子悄悄走到了屏风旁边,佯装是看那盆高几上摆着的文竹,实则是在偷听里头说话。这隔间只用了木雕的屏风隔开,说话隐隐是听得见的。 薛元珊看到这里有些生气,这妹妹怎的如此行事如此莽撞!她正想出言呵斥她。没想薛元钰听了几句脸色不对,向薛元珊招了招手,小声说:“你也快来听听!” 薛元珊沉着脸几步走到妹妹身边,正想揪她耳朵过来。却被妹妹按在屏风上:“你听里面在说什么!” 元珠看到这里自然也好奇,拉了元瑾一把:“四姐,我们也去听听看吧!”不等元瑾拒绝,拉着她就靠到了屏风旁。 薛元珍平日自持身份,是绝不会干偷听这种事的,无奈实在是好奇,薛元钰究竟听到了什么,怎会有如此反应?她也跟着走到了屏风边。 里头正好隐隐传来了定国公老夫人的声音:“你家元珍倒是不错,既是嫡房的,性格也温婉,知书达理。就是家世不如卫家小姐。” 薛老太太的声音却似乎带着一丝喜气:“元珍是个温婉可人的,我平日也甚是喜欢。只是她的身份还不够,其他几个娘子怕就更没有资格了。” “自然的,毕竟那也是魏永侯爷选妻。”老夫人说,“当初魏永侯爷可是能娶丹阳县主的人。若不是他一直抗拒不娶,哪里会拖到现在。我与顾老夫人是最好不过的交情,她已经同我说好了,我这定国公府小姐若是选了出来,她也满意,便同我们定下这门亲事。毕竟哪位娘子要是成了这定国公府小姐,这门第自然也就够了。” 薛老太太听到这里说:“若是定国公府嫡亲的小姐,自然算得上是和魏永侯爷门当户对了!只是魏永侯府既然这样的权势和家世,为何不在京城找?” 老夫人就笑:“自丹阳县主死后,京城中能配得上他的姑娘们,都不敢嫁他了。门第差一些的,顾老夫人又看不上。所以顾老夫人才发愁呢,眼见着魏永侯爷虚岁二十二了,才准备逼着要他娶一个。这样的好事,若是哪个女子捡了便宜,便是保了这辈子的荣华富贵了!你们家的娘子们可要抓紧些了。” 这边偷听的几个娘子,已经完全被两位老太太说的话给震惊了。 定国公府老夫人,竟然在和薛老太太讨论这个! 日后的定国公府小姐,竟然是要和魏永侯爷定亲的! 坐回来喝茶的时候,薛元钰看了一圈大家的表情,小声地说:“你们都知道魏永侯爷是谁吧?” 薛元珠却很茫然:“他是谁?” 薛元珊见元珠年纪小,就跟薛元珠讲:“魏永侯爷不仅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勋贵家族,还长得相貌俊美。当初本来是要指亲给丹阳县主的——这丹阳县主你总是知道的吧?” 薛元珠立刻点头:“知道!她谁会不知道。” 薛元珊就继续说:“拒传闻,因为他拒不娶这位县主大人,被太后罚贬官山西。他如何忍得下这口气,就同靖王殿下等人一起联合清君侧,最后将萧太后囚禁毒杀了。” 薛元珠吓了一跳:“这样吓人,难道以后谁选上了定国公府小姐,就要嫁给这样的人不成?” “有什么好吓人的。”薛元珊却说,“这样的权势富贵,又有京城第一美男子的名号。我看只有别的姑娘对他趋之若鹜的!就是咱们谁想嫁,还要被选成了定国公府小姐才行呢。” 说到这里,她不由得看了薛元珍一眼,刚才老夫人可是提了她的名字的。她现在似乎仍然在恍惚状态,握着茶杯的手紧紧的。 “难道不吓人吗,”薛元珠却对这个魏永侯爷不屑一顾,拉了拉元瑾,“四姐,你说这魏永侯爷怎么样?” 曾经的丹阳县主,现在的薛四娘子薛元瑾刚在一旁,表情淡淡地听完了薛元珊讲整个故事,说道:“的确吓人。” 当初人家为了不娶她,都差点杀她全家了,她还能怎么说? 没想到现在阴差阳错,她还要跟顾珩扯上关系。 她表面平静,实在放在桌下的手都已经捏紧了拳头。造化弄人! 倒是西厢房的动静太大,让崔氏闻讯赶来。 “你这兴师动众地在做什么呢?我这午饭都没人做了。”崔氏一脸的不高兴,自从这家中开始选世子后,她觉得就没清净过。进来看到跪了一地的丫头婆子,更是肝火大作,“你又作什么妖呢?” 元瑾有些头疼,叫人把那蛇尸给了崔氏看,又把来龙去脉讲给了崔氏听。 崔氏顿时被吓住了:“你是说,有人想害闻玉?” “便是二房的人。”元瑾颔首,“所以不是我兴师动众大惊小怪,而是差点闹出了人命的事,如何不严查。” 崔氏平时也就是在小事上抖抖威风,遇到这种大事,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问女儿:“既然是这样,那咱们怎么办?我看不如拿了这蛇尸,抓了这人去你祖母那里,叫她主持个公道!” 元瑾道:“咱们没有证据是二房所为,即便去了祖母那里也没用,她也只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让这种事传出去的。” 崔氏却道:“不管怎么说,总不能憋着不说吧!今儿个是闻玉,万一明儿个是你,是锦玉呢!” 元瑾好不容易才劝阻了崔氏,这没有证据的事,你若去争,说不定还会被二房反咬一口。而要是把二房的人都叫过来一一让小厮指认,二房定不会同意,老太太也不会同意的。这样的家丑,她绝不想外扬。 “自然,也不会轻易放过他就是了。”元瑾淡淡地道。“咱们不能说,但是下人们能说,只要不放到明面上来,怎么说都不过分。” 她让崔氏稍安勿躁,随后去找了姜氏。 姜氏听到她说毒蛇的事,也吓了一跳,随后怒火中烧。“二房也太过歹毒了!不过是个世子之位罢了,至于下这样的狠手么!” “正是如此。”元瑾道,“我是想知道,三伯母既在二房有眼线,可这些眼线,都在谁身边呢?” 姜氏有些诧异地看了元瑾一眼。 而元瑾只是笑了笑。 如此一天过去,到了晚上,薛闻玉差点被毒蛇咬伤的事,已经传遍了薛府。四房的下人们,自然都纷纷议论是二房所为,还传言说,连崔氏都骂了二房是“忘恩负义,冷血无情”这样的话。 薛老太太找了沈氏过去问话。 沈氏听了却死不认账:“我们二房可从来没做过这样的事,他们说是我们做的,可要拿出证据来!否则便是诽谤!” “人家四房可没说是你做的,不过是下面的人传的谣言罢了,你着什么急。”薛老太太看了沈氏一眼。 沈氏便只能笑了笑:“娘,您可不能被这样流言污了耳朵,咱们二房可从没做过这样的事。” 薛老太太闭目不语,这儿媳妇心肠一向狠,再者前几日,薛闻玉又得到了定国公的赞赏,她肯定会心中不平。这太像她能干出来的事了。但她又有什么办法,总不能让这样的话传出去,否则岂不是整个薛家都要被人耻笑么。 既然四房也没因此闹腾,就算了吧。 薛老太太想着息事宁人罢了,就警告了沈氏几句,把她放了回去。 崔氏虽然早听女儿说了,薛老太太是不会管的。但如今听到了,仍然气的不得了,跟薛青山说:“你这嫡母就是心眼偏到肚脐去了!只向着嫡房不向着咱们,这么大的事,她连查都不想查,叫人送些东西过来给闻玉就算了,这叫怎么回事!” 薛青山叹了口气。他又有什么办法,毕竟是把他养大的嫡母。从没有短过他的吃穿。再者的确没有证据,想生事也没有办法。 元瑾听到这事,反应倒是非常平静。 崔氏说薛老太太的话有句是错的,薛老太太并不是想维护嫡房,而是不希望这件事传出去,影响这次选拔。 她已经料到的事,有什么好生气的。 本来大家以为这件事便过去了,谁知到了第二天,薛府众人去定国公府里进学。元瑾等娘子正在练习刺绣,却跑进来二房的一个丫头,对薛元珊说:“娘子,不好了,咱们少爷从马上摔下来了!” 薛元珊和薛元钰立刻放下了手中的绣样,薛元珊非常震惊,连声问:“怎么摔着了,摔得重不重?” 小丫头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一看就是飞奔过来的,平息片刻才说:“少爷骑的那匹马不知怎的突然发了狂,把少爷甩下了马。撞在石柱上摔断了腿。您赶紧去看看吧,少爷被抬到了后罩房,老夫人已经叫人去请大夫了!” 其他几个娘子也不再练下去了,跟着一起去了后罩房看。 元珠小声跟元瑾说:“活该他摔着了,我巴不得看呢,谁叫他摔着了我弟弟!” 元瑾则笑了笑,放下了绣样对元珠说:“想不想去看看?” 元珠自然乐意去看看。 后罩房被围得水泄不通,定国公老夫人正坐在外面坐镇,毕竟人是在她这里摔着的,她不能不管。 闻玉却走到了元瑾身边,因为练骑射,他穿着件袍子,手臂也用麝皮包着,倒显得人更笔挺修长。他这些日子活动得多,眼看着就是突然蹿高了,竟已经和元瑾齐平了。 “他突然从马上摔下来,怎么了。”闻玉轻声问。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他觉得这件事和姐姐有脱不开的干系。 元瑾淡淡道:“便是摔下来了啊。” 都欺负到她头上来了,差点害了闻玉的性命,她如何能忍。 这次只是摔断腿,下次,就不会这么轻松了! 闻玉看着元瑾的侧颜,久久地看着,突然淡淡地一笑:“姐姐,和以前不一样。” 元瑾听到这里皱了皱眉,闻玉感触很敏锐,他势必是察觉到什么了。 其实元瑾一直很努力的想融入庶房小娘子的角色,无奈她脾性就是这样的,不可能完全像。 她正想说什么。闻玉却又轻轻地摇头,他说,“姐姐就是姐姐,不必说。” 这话虽然听起来有些奇怪,但元瑾并没有多想。 两姐弟正说话,薛老太太已经带着沈氏过来了。沈氏似乎路上哭过,眼眶通红。两人一来就赶紧进去看了薛云涛的伤势,随后大夫也提着箱笼过来了,诊断了一番,告诉沈氏,这腿没有两三个月怕是养不好的,其间要上板,也不能活动腿。 沈氏瞬间脸色苍白,她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薛云涛几个月都无法练骑射,那便是说,他再也无法竞争这个定国公世子之位了!毕竟人家定国公府,可不会为了他等两三个月。她紧张地连连问大夫:“当真动不了吗?” 得到了确切答案后,她便当场哭了起来,揪着薛老太太的衣袖说:“娘,您可要为您的孙儿做主!他无端的如何会摔下马!必是有人害他的!您可不能不管啊!” 老夫人咳嗽了一声道:“薛家二奶奶,你也别太过伤心了,人没事就好。只是往后几个月恐怕都不能练骑射了。”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明眼人自然一听就知道。沈氏自然哭得更伤心了,连两个女儿都跟着伤心至极,心情十分低落。 怎么能不伤心,这近在咫尺的荣华富贵就这么没了!定国公世子之位,与侯府都婚事,都没有了!谁能不伤心! 沈氏哭了片刻,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眼神凌厉地一扫在场的人,然后看到了薛元瑾,朝她走了过来:“是你害的我儿!你在马上面动了手脚,你因为你弟弟的事,所以要害我的儿!” 她说着要来揪元瑾的衣襟,却被站在旁边的闻玉一把抓住她的手,然后扔开。 旁边老夫人又劝她:“薛二太太,你不要激动,马匹我们都查过了,没有问题。” 沈氏道:“那就是马吃的草料,是草料有问题!” 这让老夫人更无奈了,不过说话的语气仍然温和:“二太太,众马都吃的同样的草料,别的马都没有问题,这马又怎么会是草料的问题。” 沈氏平日里纠缠惯了的人,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说。她唯一想去做的,就是亲自去查马匹有没有问题。但是定国公府的人一直在劝阻,偏偏她不依不饶一定要去,连定国公老夫人的脸色都不好看起来。薛老太太见她这般丢人,更是沉下了脸:“你注意自己的身份,老夫人一再同你说没有问题,那就是没问题,你何必揪着不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丹阳县主》正文 40.第四十章 此为防盗章, 防盗比例60,支持正版, 多谢小仙女们  她看也不看卫衡,反倒惹得卫衡身边的人又笑了起来:“卫三,这美人为何不理你了。可是你长久的不回应,人家恼了你?” 卫衡清俊白皙的脸微微一红。他之前是觉得薛四姑娘的身份配不上他。可不知道为何, 他总觉得今日的薛四姑娘,比往日的要好看许多。若一开始便是这个人喜欢的他,他未必能拒绝得了。 但她突然又这样似乎对自己不屑一顾, 他却也不舒服。之前不是喜欢他喜欢的不得了吗, 为何今天又这幅样子! 卫衡便走到了她面前, 顿了顿说:“薛四姑娘。” 他为何突然叫她。元瑾抬起头看。 卫衡继续轻声道:“不管你是因何种目的来到这里, 又说了什么话。我只是想告诉你, 你我并不相配,往日的那些事便算了, 从今起切莫纠缠我。” 元瑾听到这里便笑了笑。 她的笑容有些奇异, 既轻缓又美丽,似乎带着几分嘲讽。 这卫三公子倒也算优秀,但元瑾是什么人。这些年权贵们在她眼里就犹如过眼烟云, 别说是个小小卫三,就算把侯爷太子的送到她面前来, 她也看都不想看一眼。 小元瑾怎么看上这么个人! 即便小元瑾当真喜欢他, 难道他就能如此当众羞辱人不成?今天在这儿的是她, 倘若是旁的姑娘, 该如何自处? “卫三公子是不是误会什么了。”她的语气淡淡的,“我在这里看花,既没有扰旁人,也未曾扰公子。什么喜不喜欢的,却不知卫三公子从何而来。” “你”他哪知这薛四姑娘竟然嘴巴还如此厉害,脸色未免一红。 她现在的神情,似乎真的和以前天壤之别。 正在这时,石子路上小跑来一个小厮,叫着卫衡“三少爷”,跑过来气喘吁吁地在他耳边说了什么。 卫衡听完之后脸色一变,也来不及跟薛元瑾说什么了,匆匆几步走出亭子。 本来看着好戏的薛家几姑娘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那小厮也跑到管事嬷嬷旁边说了话,管事嬷嬷也郑重了起来,招了亭子中的娘子们:“有贵客路经此处,请娘子们先随我去花厅。” 见管事嬷嬷催得急,众娘子也赶紧起身,纷纷走出凉亭。却只见那石子路上走来了一群人,数十个护卫在前开道。簇拥着一个头戴银冠,身着飞鱼服的人。他嘴唇微抿,眉眼间有些阴郁,却是一种阴郁的俊秀。 元瑾一看到他,几乎是控制不住地脸色微变。 卫衡却已经走上前,对他行了礼:“舅舅要来,怎的不提前告诉我一声。我也好去接您!” “只是有私事罢了。”这人声音也十分冷清。 在座的小娘子们已经猜出了他的身份,好奇地盯着他看,话也不敢大声说,只能小声地讨论。 “此人是谁?排场竟然这样大。” 裴子清。 元瑾的手慢慢地握紧。 她第一次见到裴子清的时候,他不过是个失意的青年罢了。虽然出身世家,却只是个没有人重视的卑微庶子。那时候他饱尝世人冷眼,什么苦没有吃过。哪里有什么排场,不过是个沉默低调的人罢了。 后来是她赏识他的才华,把他扶持起来,又推荐给了太后。元瑾对他不薄,他倒也颇有才华,竟一路做到了锦衣卫副指挥使的位置。她对他极好,从来都是当成心腹看待。 没想到他最后却背叛了她和太后。 现在他是锦衣卫指挥使了,越发的权势在手了。 朱询背叛她是为了太子之位,她也一直知道。太后并不喜欢朱询,从未想过要将朱询议储,一直想立的是六皇子。朱询倘若从小就是个心机深沉的人,怎么会没有存异心。 但是裴子清背叛她是为了什么呢? 她一直想不通,她一直以为自己对他是有知遇之恩的。一直以为,就算谁都会背叛她,但是他不会。 现实却给了她重重一击。 裴子清淡淡地问他:“你混在这脂粉堆中做什么?” 卫衡答道:“不过是小事而已。” 裴子清看了一眼后面站着的那些小娘子们,小娘子们都被他看得脸色微白,心中忐忑,卫衡再怎么长得好看毕竟也只是一个后生。但裴子清可就不一样了,他可是位比定国公的锦衣卫指挥使,正二品的大员。 “你到了成亲的年纪了,若是有喜欢的,便带回来给你娘看看,免得你娘为你操心。”裴子清说,“方才似乎听到你在和姑娘说话,是哪家姑娘?” 听到这里,元瑾心一紧,表情却仍然漠然。 卫衡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回答。薛府的几个在这种时候自然也不会开口,但总有刚才看到了,又好事的娘子,将元瑾指了出来:“便是这个,薛府家的四娘子!” 裴子清的目光落到了她身上。 薛元瑾也没有抬头。他只看到她眉眼姣美,清嫩秀雅,素得几乎只剩一对丁香耳钉,柔软的发丝垂在雪白的面颊两侧。 别的娘子都面露好奇或是惧怕,却唯有她表情平静,甚至有几分冷淡。 嬷嬷见裴大人没有说话,便赶紧让娘子们先跟着她去花厅。元瑾也跟着走在后面,但没想元瑾刚走了几步,就听到后面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说:“方才那姑娘,我们裴大人让你等等。” 元瑾只当自己没有听到,越发快走了几步。但后面很快走上来两个护卫,将她拦住。“姑娘留步,裴大人叫你稍等。” 元瑾不能再躲,只能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她感觉非常复杂,既仇恨又冷漠。 他叫住她干什么,难道还能看出她是谁了不成?那又能如何,是找出来再把她斩草除根吗?送给皇帝处死,换取更高的地位? 他又将她看了很久,才低声问:“她是谁?” 卫衡不知道舅舅为何要问她,只能说:“她是薛家的四娘子。” 裴子清仔细看她的样貌,这姑娘虽也极美,却和县主的样貌并不相似。但方才那个神态,却又极为相似。 薛家?不过是个没有听过的小家族。 他在想什么,怎么会觉得这姑娘有几分像她。 她怎么会像萧元瑾! 那个人是他心里最特殊的存在。当初她给了他荣耀和权力,给了他隐秘的盼望和温情。但是他由于某种原因,他背叛了她,这么多年,再也没有第二个人能留在他心里,以至于成了他的业障。 大概,没有人真的觉得她已经走了吧。 丹阳县主萧元瑾,没有一个人能真正忘了她。无论是背叛还是别的,更复杂的情绪。 “你方才,在和衡儿说什么?”裴子清问她。 元瑾想了片刻,轻声道:“不过是卫三公子和我说了几句写莲的诗罢了。” 裴子清听着笑了笑,少男少女们,彼此相互有倾慕之意,是再正常不过的。他的语气彻底淡漠了下来:“你走吧。” 把这样的女子认成她,是对她的侮辱。 薛元瑾不置一词,裴子清是她一手选的人,脾性她最了解不过。此人才高八斗,最善于察言观色,在他面前,最好就是少说少做,免得让他猜出心思。她这么一说,他势必觉得她是和卫衡有什么私情,只会看低她几分,更加不屑于理会她罢了。 她行了个礼,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到了傍晚,吃过晚膳。薛府的人才赶着马车回家。 薛元珊几个上了马车,正和太太们将今天发生的事。 “有的人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要看人家看不看得上你。”薛元钰见元瑾走出来,冷笑着说,“凭出身,给人家做妾都勉强。遑论还想做正室,巴巴贴着也没人要!” 元瑾一言不发,径直地上了马车。 这种人,你反驳她她倒更带劲了,再者她现在也没有心情计较。 她只恨自己那时候手里没把剑,仇敌就在她面前,她都没办法报复,最好是一剑捅死他。 不仅不能捅死他,反而自己还要装傻,实在是让她忍得很难受。 薛元钰见元瑾不理自己,果然央央地没了兴趣,缩回了头。 崔氏则难得地看出自己女儿的不痛快,以为她是因为薛元钰的话,就安慰她说:“你二叔家两个闺女说话就是如此,你别在意就是了。” 元瑾看向她,虽然她是不在意薛元钰,却也不喜欢崔氏这话。崔氏这样的人就是如此,色厉内荏,面对子女拿得出款来,你真让她对外面的人使威风,那是半点也不敢的:“那您就不在意吗?” 崔氏就说:“怪只怪咱们是庶房,你爹又没出息。你娘我也不是正经官家的女儿,不能和人家比。” 元瑾一笑:“二叔当年是冒领了父亲的文章,才拜入了山西布政使名下。若没有这段,他如今怎么能做到知州的位置?现在他两个女儿倒是挟恩报仇,全然忘了。” 崔氏又叹说:“人家如今却是知州,你父亲只是个地方寺丞,又能有什么办法。” 元瑾发现,崔氏其实是个非常认命的人。 那她认命吗?她自然不了,她若是认命,那些害死她的人岂不是做梦都要笑醒了! 她会抓住一切的时机成长,这些对不起她的人,她最终会一个个地报复回去的。 “不会总是这样的。”元瑾淡淡地道。 她挑开车帘,看着外面渐渐消逝的黄昏。 那小厮一边喘气一边说:“是谁我也不知道,只知是个中年男子,给了我银子说事成之后,还会给我五十两。” 元瑾听后靠在太师椅上。这小厮不过是个愚笨蠢货,如此明显的害主,他是签了卖身契的,出了事就算被主人打死,官府都不会追究。二房自然也不笨,这种事不会自己出面的。 倒是西厢房的动静太大,让崔氏闻讯赶来。 “你这兴师动众地在做什么呢?我这午饭都没人做了。”崔氏一脸的不高兴,自从这家中开始选世子后,她觉得就没清净过。进来看到跪了一地的丫头婆子,更是肝火大作,“你又作什么妖呢?” 元瑾有些头疼,叫人把那蛇尸给了崔氏看,又把来龙去脉讲给了崔氏听。 崔氏顿时被吓住了:“你是说,有人想害闻玉?” “便是二房的人。”元瑾颔首,“所以不是我兴师动众大惊小怪,而是差点闹出了人命的事,如何不严查。” 崔氏平时也就是在小事上抖抖威风,遇到这种大事,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问女儿:“既然是这样,那咱们怎么办?我看不如拿了这蛇尸,抓了这人去你祖母那里,叫她主持个公道!” 元瑾道:“咱们没有证据是二房所为,即便去了祖母那里也没用,她也只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让这种事传出去的。” 崔氏却道:“不管怎么说,总不能憋着不说吧!今儿个是闻玉,万一明儿个是你,是锦玉呢!” 元瑾好不容易才劝阻了崔氏,这没有证据的事,你若去争,说不定还会被二房反咬一口。而要是把二房的人都叫过来一一让小厮指认,二房定不会同意,老太太也不会同意的。这样的家丑,她绝不想外扬。 “自然,也不会轻易放过他就是了。”元瑾淡淡地道。“咱们不能说,但是下人们能说,只要不放到明面上来,怎么说都不过分。” 她让崔氏稍安勿躁,随后去找了姜氏。 姜氏听到她说毒蛇的事,也吓了一跳,随后怒火中烧。“二房也太过歹毒了!不过是个世子之位罢了,至于下这样的狠手么!” “正是如此。”元瑾道,“我是想知道,三伯母既在二房有眼线,可这些眼线,都在谁身边呢?” 姜氏有些诧异地看了元瑾一眼。 而元瑾只是笑了笑。 如此一天过去,到了晚上,薛闻玉差点被毒蛇咬伤的事,已经传遍了薛府。四房的下人们,自然都纷纷议论是二房所为,还传言说,连崔氏都骂了二房是“忘恩负义,冷血无情”这样的话。 薛老太太找了沈氏过去问话。 沈氏听了却死不认账:“我们二房可从来没做过这样的事,他们说是我们做的,可要拿出证据来!否则便是诽谤!” “人家四房可没说是你做的,不过是下面的人传的谣言罢了,你着什么急。”薛老太太看了沈氏一眼。 沈氏便只能笑了笑:“娘,您可不能被这样流言污了耳朵,咱们二房可从没做过这样的事。” 薛老太太闭目不语,这儿媳妇心肠一向狠,再者前几日,薛闻玉又得到了定国公的赞赏,她肯定会心中不平。这太像她能干出来的事了。但她又有什么办法,总不能让这样的话传出去,否则岂不是整个薛家都要被人耻笑么。 既然四房也没因此闹腾,就算了吧。 薛老太太想着息事宁人罢了,就警告了沈氏几句,把她放了回去。 崔氏虽然早听女儿说了,薛老太太是不会管的。但如今听到了,仍然气的不得了,跟薛青山说:“你这嫡母就是心眼偏到肚脐去了!只向着嫡房不向着咱们,这么大的事,她连查都不想查,叫人送些东西过来给闻玉就算了,这叫怎么回事!” 薛青山叹了口气。他又有什么办法,毕竟是把他养大的嫡母。从没有短过他的吃穿。再者的确没有证据,想生事也没有办法。 元瑾听到这事,反应倒是非常平静。 崔氏说薛老太太的话有句是错的,薛老太太并不是想维护嫡房,而是不希望这件事传出去,影响这次选拔。 她已经料到的事,有什么好生气的。 本来大家以为这件事便过去了,谁知到了第二天,薛府众人去定国公府里进学。元瑾等娘子正在练习刺绣,却跑进来二房的一个丫头,对薛元珊说:“娘子,不好了,咱们少爷从马上摔下来了!” 薛元珊和薛元钰立刻放下了手中的绣样,薛元珊非常震惊,连声问:“怎么摔着了,摔得重不重?” 小丫头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一看就是飞奔过来的,平息片刻才说:“少爷骑的那匹马不知怎的突然发了狂,把少爷甩下了马。撞在石柱上摔断了腿。您赶紧去看看吧,少爷被抬到了后罩房,老夫人已经叫人去请大夫了!” 其他几个娘子也不再练下去了,跟着一起去了后罩房看。 元珠小声跟元瑾说:“活该他摔着了,我巴不得看呢,谁叫他摔着了我弟弟!” 元瑾则笑了笑,放下了绣样对元珠说:“想不想去看看?” 元珠自然乐意去看看。 后罩房被围得水泄不通,定国公老夫人正坐在外面坐镇,毕竟人是在她这里摔着的,她不能不管。 闻玉却走到了元瑾身边,因为练骑射,他穿着件袍子,手臂也用麝皮包着,倒显得人更笔挺修长。他这些日子活动得多,眼看着就是突然蹿高了,竟已经和元瑾齐平了。 “他突然从马上摔下来,怎么了。”闻玉轻声问。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他觉得这件事和姐姐有脱不开的干系。 元瑾淡淡道:“便是摔下来了啊。” 都欺负到她头上来了,差点害了闻玉的性命,她如何能忍。 这次只是摔断腿,下次,就不会这么轻松了! 闻玉看着元瑾的侧颜,久久地看着,突然淡淡地一笑:“姐姐,和以前不一样。” 元瑾听到这里皱了皱眉,闻玉感触很敏锐,他势必是察觉到什么了。 其实元瑾一直很努力的想融入庶房小娘子的角色,无奈她脾性就是这样的,不可能完全像。 她正想说什么。闻玉却又轻轻地摇头,他说,“姐姐就是姐姐,不必说。” 这话虽然听起来有些奇怪,但元瑾并没有多想。 两姐弟正说话,薛老太太已经带着沈氏过来了。沈氏似乎路上哭过,眼眶通红。两人一来就赶紧进去看了薛云涛的伤势,随后大夫也提着箱笼过来了,诊断了一番,告诉沈氏,这腿没有两三个月怕是养不好的,其间要上板,也不能活动腿。 沈氏瞬间脸色苍白,她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薛云涛几个月都无法练骑射,那便是说,他再也无法竞争这个定国公世子之位了!毕竟人家定国公府,可不会为了他等两三个月。她紧张地连连问大夫:“当真动不了吗?” 得到了确切答案后,她便当场哭了起来,揪着薛老太太的衣袖说:“娘,您可要为您的孙儿做主!他无端的如何会摔下马!必是有人害他的!您可不能不管啊!” 老夫人咳嗽了一声道:“薛家二奶奶,你也别太过伤心了,人没事就好。只是往后几个月恐怕都不能练骑射了。”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明眼人自然一听就知道。沈氏自然哭得更伤心了,连两个女儿都跟着伤心至极,心情十分低落。 怎么能不伤心,这近在咫尺的荣华富贵就这么没了!定国公世子之位,与侯府都婚事,都没有了!谁能不伤心! 沈氏哭了片刻,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眼神凌厉地一扫在场的人,然后看到了薛元瑾,朝她走了过来:“是你害的我儿!你在马上面动了手脚,你因为你弟弟的事,所以要害我的儿!” 她说着要来揪元瑾的衣襟,却被站在旁边的闻玉一把抓住她的手,然后扔开。 旁边老夫人又劝她:“薛二太太,你不要激动,马匹我们都查过了,没有问题。” 沈氏道:“那就是马吃的草料,是草料有问题!” 这让老夫人更无奈了,不过说话的语气仍然温和:“二太太,众马都吃的同样的草料,别的马都没有问题,这马又怎么会是草料的问题。” 沈氏平日里纠缠惯了的人,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说。她唯一想去做的,就是亲自去查马匹有没有问题。但是定国公府的人一直在劝阻,偏偏她不依不饶一定要去,连定国公老夫人的脸色都不好看起来。薛老太太见她这般丢人,更是沉下了脸:“你注意自己的身份,老夫人一再同你说没有问题,那就是没问题,你何必揪着不放!” 沈氏被婆婆这么一吼,才回过神来。 “可一定是四房,她们因为毒蛇的事,所以要害我儿” 薛老太太突然打断了她:“你可有证据说是四房做的?” 她没有证据。 沈氏浑身发冷,突然明白了薛老太太打断她的用意,她若是再说下去,分明就要承认毒蛇那事是她做的。所以她才担心四房的报复!她不能再说下去了,也不能揪着四房不放,因为老夫人其实是公正的,她说没问题,那就是真的没有问题。 “这事只是个意外。”薛老太太淡淡地道,“你一会儿带云涛回去歇息吧,定国公府别院,就暂时不用来了,等养好伤再说吧。” 沈氏见怎么闹腾都没有办法,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 因为薛老太太谁都不维护,她只维护薛家的利益。 之前云涛害得云玺无法参与其中,她没有追究。现在四房可能害了云涛不能继续,她更不会追究。因为能留下来的人越多越好。但凡会留下来的人,她都不会追究。 薛云涛,只能这么被淘汰了。 今日这事,老夫人自然也派人,去告诉了定国公一声。 定国公正在和裴子清喝茶。 裴子清再来山西,正好给他送来了四十个锦衣卫精锐。 听了小厮的回话,讲了稀奇之处,定国公很感兴趣。 “这事倒是有趣了。”定国公薛让把着酒杯说,“他不是第一次骑马,马怎么会突然发狂,且草料也没有什么问题。” “倒也不是没可能。”裴子清淡淡地道。 薛让饶有兴趣:“你难不成知道是为什么?” 裴子清眼睛微眯,突然问他:“你记得当初兵部侍郎高嵩吗?” 薛让点头。这人当年立过军功,又是读书人,后来当了兵部侍郎。只是性格非常狂妄,所以不大招人喜欢,如今似乎被调去了金陵的兵部,还降成了五品的郎中。 “当初我还只是个小司庾,因为挡了他的路,被他所羞辱。”裴子清道,“他从马上跳下来,抽了我几鞭子,还用靴子踩了我的脸。” 薛让笑了:“我说他怎么被贬官得这么厉害,原是得罪了你!” 裴子清一笑,眉眼间透出几分阴郁:“可那时候我只是个小官,虽然如此屈辱,却没有办法报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丹阳县主》正文 41.第四十一章 此为防盗章, 防盗比例60, 支持正版,多谢小仙女们 马车停了下来, 只听外头有个声音:“请各家太太娘子下来吧。” 崔氏才带着元瑾下去, 薛家女眷个个都有些紧张。就是薛老太太也一脸郑重, 叫大太太周氏扶着,带着自己的儿媳孙女, 朝着定国公府气派的二门进去。 二门进去是个大花园, 草木葳蕤, 假山叠石。两侧的走道各站在许多丫头, 一个年长的嬷嬷在前面引路,又进了一扇月门,才看到两个丫头挑起竹帘, 里面飘出些礼佛的檀香味道。 薛府众人此刻皆小心谨慎, 生怕自己行差踏错。还是薛老太太最为镇定,带着众女眷走进去, 只见里头是博古架隔断,琳琅满目的翡翠摆件,五蝠献寿漳绒毯, 踩上去悄无声息。那架黑漆紫檀罗汉床上,正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由丫头服侍着喝茶。 老妇人一看是薛老太太, 便红了眼眶, 似乎有些激动, 叫她来身边坐下。两个人讲了许多话。 元瑾在旁听着,才知道这位老妇人秦氏原来是住在并州,前几日才搬到了太原。似乎秦氏和薛老太太在没出嫁之前,是家里最要好的一对堂姐妹,虽然都是嫁到姓薛的家中,一个却是定国公府,一个却是毫无名头的旁系,想来是很多年没有见过了。 薛老太太与秦氏契阔了一番,才介绍起自己的儿媳孙女们。 她最先介绍的自然是大房周氏,也是她最为喜欢的儿媳。“这是我大儿媳周氏,这是她所生之女元珍。” 周氏与薛元珍上前行礼。薛元珍也是个妙龄少女,温婉娇柔地道:“给堂祖母请安。” 周氏出身是所有媳妇中最好的,是太原府知府之女,所以她在薛家的地位也最高。薛元珍是其独女,自然也是薛府中最为娇贵的,有良好的大家闺秀的教养。 秦氏只是微笑着点头。 薛老太太见秦氏此,笑容一淡,又介绍起了二房的太太沈氏和两位娘子,便是刚才笑话了元瑾的薛元珊和薛元珏,两人规规矩矩地给秦氏行了礼。 三房的太太姜氏,却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精,还没等薛老太太介绍,便先带着女儿向前一步,笑着给秦氏行礼:“免得娘费口舌,我先自己说了。我便是三房的媳妇,这是小女薛元珠。” 薛元珠是几个姐妹中最小的。 秦氏的目光最后落在了元瑾身上,笑了笑说:“这便是你家庶房的那位娘子吧?” 她注意到元瑾也是因为,方才一起进来的薛府众人里面,不论是薛元珍或是周氏,甚至是薛老太太本人,都难以掩饰对定国公府奢华的惊讶。唯这个小姑娘,她进来的时候环顾四周,表情是平静的,那种司空见惯c宠辱不惊的平静。 这样的小姐,只有那些真正的权贵家才教养得出来。 但怎么会是薛家一个庶房的小娘子。 “正是呢!”崔氏连忙扬起笑容,连忙在背后轻推了元瑾一把,示意她上前请安。 元瑾也上前,屈身行了礼问安,既不谦卑也不谄媚。毕竟她之前所见之人皆人中龙凤,对定国公老夫人自然没觉得有什么特别的。秦氏又多看了她两眼,笑道:“这娘子倒是大气,像你亲生教养的嫡亲孙女了。” 这话一出,大太太周氏和二太太沈氏脸色微变,三太太姜氏却仍然保持微笑。 随后秦氏似乎有话要单独和薛老太太说,便叫嬷嬷先带她们去赏莲,只留下了薛老太太在屋中。 走出来的人难免好奇。 沈氏出身书香门第,因此和大太太周氏比较要好,小声地问周氏:“娘和定国公老夫人要商量什么呢,神神秘秘的!” 周氏淡淡道:“两人多年未见,左不过是说些体己话吧。”她走在了前面,似乎不想多说了。而崔氏落在后面,对元瑾小声说:“嫡亲的姐儿都没夸,独独夸了你一个,今儿真是给娘长脸了!” 元瑾可没有把秦氏的夸奖当一回事。秦氏就算夸她,对她来说有什么好处吗? 若是秦氏都不夸就罢了,偏生夸她个庶房出来的,几个嫡房的向来心高气傲,现在觉得庶房的压了自己嫡出女儿的风头,自然会不高兴了。 但她什么也没说什么,只是跟着众人往前走。 嬷嬷领着她们到了一片荷花池,曲折的回廊落于荷花池上,有几家小姐已经坐在亭子里了。微澜荡漾的湖面上盛开着紫色c黄色的睡莲。这季节荷苞才露头,睡莲却已经缤纷绽开,铺满了大半的湖面。亭边又有细柳垂下,倒真是极美。 薛府众人又是感叹,平日里虽然见荷花池不少,却没见过这么大的,这样花开成一片才叫真的好看。 “今儿便是宴请了各家太太和娘子在此处开游园会,还请各位娘子先入座,”定国公府的嬷嬷有礼地微笑,“太太们若是坐不住,还可以去花厅先打会儿叶子牌,等咱们老夫人与薛老夫人说完了话,再去正厅开席。” 由此几个太太就和姑娘们分开了,元瑾则跟着进了亭子坐下。 此时凉爽的清风拂面,初夏的天气叫人十分舒服。 薛元珍坐在了另一头,两个二房的立刻跟着坐下。叫丫头泡了茶上来。 薛元珊笑着说:“方才倒是四妹在定国公老夫人面前露脸了呢。” “露面又有何用,庶房出的就是庶房出的。”薛元珏轻声说,“爹也只是个养马的罢了。” 薛元珍只是笑着听,倒没有说一句话。 对她而言,薛元瑾父亲官位太低,母亲家世上不得台面,与她一个天一个地,她根本不想把自己和薛元瑾相提并论。 她们说话也并没有避及元瑾,所以元瑾听得清清楚楚。薛元珏之所以说她父亲是养马的,那是因为她这父亲是地方苑马寺寺丞,管的就是并州的军马供养。元瑾对这种小女孩般的斗嘴并不感兴趣,所以并不搭腔。 倒是旁薛元珠哼了声:“五姐这话说的,要不是有四叔这个养马的,二叔如今这官位还得不来,你还能坐在这里喝茶么!” 薛元珏瞪了瞪眼,无话可说地转过身。 薛元珠说的这事,元瑾也知道。 听说当初,是二叔偷偷拿了自己父亲的文章,得了当时任山西布政使的许大人的赏识,因此平步青云,如今在外做知州。后来大家知道这事,却也没什么说的了,人的命途难测,这也是各自的命罢了。但二房却的确因此对不起四房。 “多谢六妹了。”元瑾低声对旁边的薛元珠说。 薛元珠却把头扭到一边说:“我就是和她不对付,跟你没关系!” 元瑾一笑:“那我也要谢你啊!”说着揉了揉元珠的包包头。元珠还梳着丫髻。 元珠因此红了脸,有些结巴:“你做什么摸我的头发!”说着还不解气,“你这人真是的!” 元瑾一笑不说话。 元珠却坐到了她的身边来,过了好久才说:“我这次就勉为其难,不怪你了。” “好啊。”元瑾答应了她,元珠这性格还挺可爱的。 几人说完话不久,来的石子路那边就传来了喧哗声,隐隐是少年说话的声音。 凉亭中的各家娘子们自然窃窃私语,不知道这是谁在定国公府的院子里,也不知道该不该避。但看她们微红的面颊,就知道是根本不想避开,只张望着等着看是谁来了。 嬷嬷也笑了笑:“娘子们不必避开,进国公府的都是亲眷,与在座娘子也算是亲戚了。继续吃茶吧。” 自然是娘子们的几声笑声。随后那些人越来越近,大家都张望起来,看向石子路的方向。 几个少年结伴而来,为首的是个面如冠玉,清秀的少年,穿一身蓝色衣袍。见着此人,有个娘子说:“这不是卫三公子卫衡么!” 卫家听说也跟定国公府是亲戚关系,而且比薛家更近。这卫三公子是家中年轻后生的佼佼者,身份非常尊贵。见着是她,小娘子们更是好奇,眼睛水亮,脸颊微红。毕竟这卫三公子也是个难得的美男子。 “原是咱们四妹妹喜欢的卫三公子么!”薛元珊笑着看向元瑾,“四妹妹,你要不要去打个招呼?” 元瑾则是一头雾水。薛元珊说什么? “上次在家宴上一见,四妹便对人家一见倾心。”薛元珊道,“还几次偷偷想见人家,却是一片痴心,只是可惜人家未曾理会四妹。” 元瑾嘴唇微抿,颇有些无言。 她之前,喜欢过卫衡么。怎么这四房一家子都净做些蠢事。 卫衡那边,旁边的少年正好捅了捅他的手肘:“卫三你看,那不就是之前喜欢你的女子吗!” 卫衡本来没注意的,朝这边一看,这才看到了正在吃茶的薛元瑾。 他差点没认出来,是因为之前见到她的时候,她总是穿得大红大紫。今儿只穿了件粉色褙子,更是半点发饰也没有,只留青丝垂在肩头。显出少女姣美明净的一张脸,雪白中带着一丝稚气。气质似乎也有些不一样。 原她虽长得好看,却不知怎的并不让人惊艳。如今配上这样冷淡的神情,玉白的脸,莫名让人有容色摄人之感。 “你上次不是说,是个样貌普通的姑娘吗。”旁边少年又说,“这也叫普通,卫三你是不是要求太高了?” “该不会是听到你来,所以也来参加游园会吧?”有人打趣他,“可惜没有这样貌美的姑娘喜欢我,卫三你好福气啊。” 卫衡皱了皱眉,轻声道:“别胡说了!” 他迈开步,向亭子这边走了过来。他们本来就是准备在亭子里吟诗作对的。 只是他们要去的亭子,会经过元瑾所在的亭子。 元瑾看到他们朝这边走来,便有些头疼,她根本不想面对这样的事。 而旁边薛元珏已经露出了兴致盎然的表情。 元瑾循着那男子指的路找回去,看到了坐在门口心情沮丧的元珠,还有她心急如焚的嬷嬷。 看到元瑾出现,那嬷嬷才眼睛一亮:“四娘子!” 元珠听到了声音才发现是元瑾回来了,立刻飞跑过来将她抱住,抱得紧紧的。元瑾有些讶然,摸了摸她的头:“元珠怎么了?” 元珠却抱着她,哇的一声大哭出来。 嬷嬷才说:“娘子以为是因她的缘故把您弄丢了,正伤心呢。您去哪里了?我们发现您不见了,回头去找您,一路找遍了都没找到!” “我没事,不过是走错路了。”元瑾也觉得奇怪,按说崇善寺香火鼎盛,便就算是偏僻处,洒扫行走的人应该也不少,但偏偏她去的那里一个人也没有。 “老太太也急坏了,正在里头等您呢,您也赶紧进去和老太太说一声吧。”嬷嬷道。 元瑾便进了屋内。谁知一进屋,就看到坐在老太太坐下的薛闻玉,他竟是衣裳凌乱在挣扎,却被两个小厮紧紧按住,动弹不得。 元珠一看到闻玉这样,却吓得立刻躲在了元瑾身后。 “怎么了?”元瑾有些奇怪,“你们按着闻玉做什么,闻玉?” 嬷嬷说:“四少爷听说六娘子把您弄丢了,就要打六娘子,还要去找您。我们只能这样控制着他。” 他一贯沉默,对外界几乎没有反应,竟是听说她丢了才这样的。 元瑾摸了摸他的头柔声说:“闻玉,姐姐没事。你方才想打六妹妹?” 元珠又在后面抽泣着小声说:“都怪我” 薛闻玉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在元瑾的安慰下勉强地平静下来,他抿了抿嘴说:“她说,把你弄丢了” “姐姐这不是在么,没事了。六妹妹也不是故意的,你给她道个歉好不好?”元瑾劝闻玉。 但是薛闻玉拒绝道歉,除了那句话之外他没再说过话。 “罢了,你回来就好。”薛老太太今天似乎太累,定国公老夫人先走了,她们因没等到元瑾,在这里耗了许久。也不想再管薛闻玉这事了,只问了下元瑾遇到了什么事,既然没什么大事,就让小厮们套了马车准备回去了。 元瑾和闻玉上了一辆马车,因他一直拉着元瑾的手,根本无法放开。 “闻玉,你好些了吗?”元瑾问他。 闻玉却嘴唇闭了两次,才说话:“刚才想去找你,但她们不许我去。” 闻玉不算得是个正常人,自然不会让他去找了。元瑾道:“你下次不要急了,回去之后,还是去给六妹妹道个歉吧?” 一提到这个,薛闻玉就闭口不答了。 他倔强起来也是很倔的,谁也拿他没有办法。 元瑾也只能摸了摸他头算了。 薛元珍等人回到薛府后,便立刻下了马车直奔各自的院子。 原因无他,本来选世子此事只关系到自家兄弟,便是自己不能作为定国公府小姐出嫁,干系也不大,毕竟只是个名头,难道还能真的和人家世家小姐比尊贵? 但是现在不同了,京城那位顾老夫人竟有意于与定国公家结亲。若谁被选中,那日后便是魏永侯夫人,这尊贵比起定国公府也不差了! 她们这样的官家女子,能嫁个新科进士,已经是很好的了。现在有这样的机会,如何能不珍惜? 薛家二房的两姐妹,却因为薛元涛要是入选了,带谁做定国公府小姐吵得不可开交。 沈氏听得脑瓜仁疼,终于在两姐妹要动手的时候,出声喝止了二人:“行了,你们现在窝里斗什么,你们哥哥要是选不上,谁也没戏!” 薛云涛在一旁剥着松子吃,一边点头:“我看二妹你也别急,哥哥我要是成了世子,你姐姐又嫁了侯府。难道还不能保你一世荣华富贵?更何况你难道能和薛元珍比,大妹反而有可能一些。” 沈氏连连点头,她虽然生了两个女儿不聪明,但这儿子别看平日读书一般,论起弯弯绕绕的心机来,他竟还能说出几分。 薛元钰却是嘴一撅,哥哥和母亲从来就要喜欢姐姐一些。但她却知道,到了自己手里的才是真的,谁知道到了那个时候,他们俩还会不会管自己的死活。因此气道:“你们便都是向着姐姐,才说什么谦让的话,我看我还不如个外人了!” “胡闹。”沈氏说她,“什么外人,你跟你哥哥姐姐不可离心!将来你哥哥姐姐若有出息,怎会不带上你!” 薛元钰被母亲训斥,又想到自己今天抽到的下下签,心情更是不好。沈氏正要继续劝她,老太太那边派了个丫头过来。要请诸位去正堂说话,带上各家的子女一起。 沈氏深吸一口气,也不说了,叫两个女儿赶紧换了身干净的衣裳,一起去正堂。 正堂里点了四根烛台,将堂内照得明晃晃的。 元瑾也是刚吃了点鸡丝面条就被叫了过来,如今肚子正饿。而薛老太太却坐在首位上不说话,四周明亮,元瑾觉得老太太点这么多蜡烛,是想把这房中人的表情都看得个清楚。强作镇定的周氏,一脸紧张的沈氏,面无表情的姜氏,甚至还有她身边正在打哈欠的崔氏。以便于老太太能洞悉各人的心思。 只见薛老太太扫视了所有人之后,放下了茶说:“今儿个去应选,我们府上出了一些事,说起来实在是让人糟心!” 几房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老太太究竟是什么意思。 薛老太太见他们这般模样,一掌拍了扶手,大怒:“还给我装傻,二房家的。你们仆人,怎么平白无故绊到了云玺!” 果然是要说薛云涛那事,这元瑾倒是不意外,她当时看到薛老太太的表情就知道,回来肯定会有场狂风暴雨在等着薛云涛。 薛云涛听到说他,倒是立刻就跪下了:“祖母明察,这事实在是我那仆人不小心的。我也是为六弟心痛不已,已经重罚了那仆人,明日便打送到三伯母那里去,任三伯母处置!” 这薛云涛反应很快,在瞬间推开自己责任的同时,把‘如何处置仆人’这个问题交给了姜氏。毕竟云玺没伤着,姜氏也不可能对这下人太狠了。元瑾听到这里,觉得这薛云涛口才比他两个妹妹出众很多,她又看向姜氏,姜氏不置一词,她也许正是气得狠,等着看老太太怎么处理。 薛老太太冷笑一声说:“你当我老糊涂了,拿这些话来糊弄我?你这般兄弟阋墙,让外人看了只会笑我们府里没规矩!本来老夫人是有意于我们的,倘若今日这事她厌弃了我们家!你便是连累了全家你可知道!” 薛云涛又连连认错:“着实不是孙儿有意为之,孙儿怎会如此愚蠢,我向来疼爱六弟,可舍不得这般对他祖母若是不信,我也只能去给六弟赔礼道歉,送他些补品,别的我却是再没办法了!” 薛老太太仍然余怒未平。 她们家本来是有十足把握的,如今一来,却让老夫人有了芥蒂。她当时看到那幕,恐怕是想活撕了薛云涛的心都有! “你明日一早便去领十棍的罚,再登门给你六弟赔礼道歉!”薛老太太说,又指着薛云涛严厉道,“但你今后若是再犯,我便请了家法,将你打个半死!免得你出去丢了薛家的脸面!” 薛云涛立刻连连应是。 “我一定好生给六弟赔礼道歉!即便我不是故意,却总归是让六弟受惊了!”薛云涛虽是认错,却打死不承认是故意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丹阳县主》正文 42.第四十二章 ,最快更新丹阳县主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 防盗比例60%, 支持正版,多谢小仙女们  等诸位娘子都坐下后,刚才传话的那丫头站在老夫人身侧说:“诸位娘子都是定国公府旁系的人。若是以后有缘, 你们其中一人便是要成为定国公府小姐的,因此老夫人特地相看。请各家娘子按了齿序, 一一报身家。” 元瑾却看了眼薛老太太, 方才薛家发生的事, 肯定让老太太很不高兴,甚至说不定,定国公老夫人都对薛家低看了几分。古来兄弟阋墙是最被忌讳的, 更何况是薛云涛这种先排除自己人的做法, 简直就是冷血无情。 按齿序,却是卫家小姐最为年长, 她先站起来说。 元珠小声问她:“四姐,我倒是好奇了, 这卫家小姐家世不差, 为何也来应选?” 元瑾就轻声说:“有多不差?” 卫家家世的确在薛家之上很多, 但这位卫家小姐的父亲陕西布政使, 却是再过几年就要致仕了。但他们家的男丁, 大的没什么才气,小的卫衡倒是天资聪慧, 十六岁就中了举, 可惜还没有踏入官场。他家眼见强盛, 实则青黄不接。 这便是普通官家和勋爵世家的区别了,勋爵人家的子孙不管有没有出息,爵位却是世袭的,只要不出现败家子,家族一直繁盛是没有问题的。普通官家,倘若子孙不好好读书,举业不成,这家业说没也就没了。 卫衡也来应选,不也正是说明问题了吗。他是中了举不假,但能保证一定中进士吗?这读书人寒窗二十年,有几个中进士的?这也是为何薛云海等人积极应选的原因。有这样通往富贵尊贵的捷径可走,谁会不眼红。 卫家小姐说完后,老夫人含笑点头,问了句:“你家祖母近日身子可还好?” 卫家小姐笑着道:“多谢老夫人记挂,祖母身子尚好,还说想等您有空来拜见您呢!” “自家人,用得着什么拜见!“老夫人笑着让她坐下了。 元瑾分明地看见,薛老太太的脸色更不好看一些。但很快她就笑了起来:“说来,我也很久没见过她了。当初那事闹得这么大,咱们几家都生疏了,却是要找个时日喝茶叙叙旧了。” 元瑾虽然对卫家不了解,但这半个月也是将定国公府的旁系都熟悉过了的。其实定国公府旁系中,后生最出众的是卫家的几位少爷,毕竟别的少年可没有举人的功名在身。不过老夫人并不中意卫家,似乎是因为当初卫家曾经与定国公府闹得不愉快。 现在看到老夫人主动与这位卫家小姐交谈,那就是说关系有所缓和,甚至可能有了意向,这让薛老太太怎能不紧张。 其余众人又一一站起来自报了身家,老夫人皆是淡笑听过。 都听过了之后,老太太才合上茶盖,问了句:“方才有个叫薛闻玉的,是谁的兄弟?” 元瑾静了片刻,才从诸位娘子中站了出来。 诸位娘子的目光顿时聚到她身上来。 “老夫人安好,闻玉是我弟弟。”元瑾答道。 老夫人夸了一句:“令弟天纵之才,只是可惜……神智似乎有些不足。” 元瑾自然也料到了如此,即便是老夫人对闻玉的才智印象深刻,怕也会忌惮着闻玉的病。她说道:“能得老夫人一句夸奖,已是他的幸运了。” 老夫人一笑:“你这女娃,倒是当真沉得住气!”她的目光却严肃了一些,“我可以给他机会试试,但我需要你同我保证,他的病能治好。若是你能保证,我便给他一个机会。那我现在问你,你可能保证?” 元瑾岂会在这个时候表现出丝毫犹豫,立刻就应道:“老夫人尽可放心,我能保证。” 旁的娘子顿时窃窃私语起来,这应该就是已经敲定一个人选了。那卫家娘子见她的弟弟入选,更是轻哼了一声,方才两人那就算是结下梁子了。她自然早知道自己胞弟卫衡也入选了,毕竟卫衡可有个举人的功名,却要再和这种庶房出来的一起争,当真是让人不服气。 薛家其他几个娘子也脸色不对。这薛闻玉不是个傻子吗,怎的会有什么天纵之资…… 老夫人才笑着点头:“那好!只是你弟弟底子还弱,怕是没怎么进学,回去告诉你父亲,要找个得力的先生好生教导。” 元瑾应了下来,再复坐下。 老夫人又道:“其余诸家有入选的,我会派人将名牌送到府上来。不必担忧。” 等初选过了,老夫人才让别家的娘子各自散去吃茶或是先回府了,因薛老太太还要陪老夫人说话,所以薛家的女眷还留在别院中。老夫人又着意问了下薛元珍、薛元珊的年岁性情。 薛老太太跟老夫人说起崇善寺封寺的事:“……方才走至寺庙门口,却是看到不许旁人进入。不知何人到此礼佛,竟将皇寺都封了。” 老夫人叫丫头切了些王过酥梨上来,将梨分给了姑娘们各自一盘,才说:“这整个山西行省,除了那位回来,谁还敢封皇寺?” 薛老太太有一丝惊讶:“你是说……靖王殿下回山西了?” 元瑾听到这个名字,从啃梨中抬起头来。 “昨日才回来的,回来那日百官跪迎,好大的阵仗。”老夫人道,“虽说靖王的封地只是大同,但整个山西,乃至陕西、山东半岛,谁不以他为马是瞻?国公爷也不敢懈怠半分,也去迎了的。” 薛老太太听到这里有些感慨:“原是这样,那今日岂不是不能上香了?” “却也能的,说下午就能进去了,殿下似乎要启程去大同府。” 元瑾垂下了眼睫。 靖王朱槙,这个强大到无可匹敌的藩王。就算她当年还是丹阳县主的时候,也不能奈何他。 更何况她现在只是个不起眼的普通官家的小娘子。 老夫人说完之后,笑着问元珍她们,“这梨子可甜?”元珍等人自然是说清甜爽脆。老夫人便叫丫头多拣了几个梨,带她们去隔间吃,她似乎要同薛老太太单独说什么话。 几个娘子被带到次间之后,丫头们就退了出去等着。 薛元钰吃了几口梨,却是百无聊赖:“说是来上香,却只能闷在这里,都要闷死个人了!” “好生坐着吧,晌午吃了斋饭就能走了。”薛元珍劝了她一句。 薛元钰看了薛元瑾一眼:“不过你家傻子弟弟是怎么入选的?” 薛元瑾淡淡地道:“五妹要是再说闻玉是傻子,我便只好去告诉教针线的嬷嬷,说你每次绣工都是你丫头代你做的。” 薛元钰被元瑾威胁,便哼了一声,不再理会元瑾了。 但她就是个坐不住的性子,眼珠滴溜溜转,提着裙子悄悄走到了屏风旁边,佯装是看那盆高几上摆着的文竹,实则是在偷听里头说话。这隔间只用了木雕的屏风隔开,说话隐隐是听得见的。 薛元珊看到这里有些生气,这妹妹怎的如此行事如此莽撞!她正想出言呵斥她。没想薛元钰听了几句脸色不对,向薛元珊招了招手,小声说:“你也快来听听!” 薛元珊沉着脸几步走到妹妹身边,正想揪她耳朵过来。却被妹妹按在屏风上:“你听里面在说什么!” 元珠看到这里自然也好奇,拉了元瑾一把:“四姐,我们也去听听看吧!”不等元瑾拒绝,拉着她就靠到了屏风旁。 薛元珍平日自持身份,是绝不会干偷听这种事的,无奈实在是好奇,薛元钰究竟听到了什么,怎会有如此反应?她也跟着走到了屏风边。 里头正好隐隐传来了定国公老夫人的声音:“……你家元珍倒是不错,既是嫡房的,性格也温婉,知书达理。就是家世不如卫家小姐。” 薛老太太的声音却似乎带着一丝喜气:“元珍是个温婉可人的,我平日也甚是喜欢。只是她的身份还不够,其他几个娘子怕就更没有资格了。” “自然的,毕竟那也是魏永侯爷选妻。”老夫人说,“当初魏永侯爷可是能娶丹阳县主的人。若不是他一直抗拒不娶,哪里会拖到现在。我与顾老夫人是最好不过的交情,她已经同我说好了,我这定国公府小姐若是选了出来,她也满意,便同我们定下这门亲事。毕竟哪位娘子要是成了这定国公府小姐,这门第自然也就够了。” 薛老太太听到这里说:“若是定国公府嫡亲的小姐,自然算得上是和魏永侯爷门当户对了!只是魏永侯府既然这样的权势和家世,为何不在京城找?” 老夫人就笑:“自丹阳县主死后,京城中能配得上他的姑娘们,都不敢嫁他了。门第差一些的,顾老夫人又看不上。所以顾老夫人才发愁呢,眼见着魏永侯爷虚岁二十二了,才准备逼着要他娶一个。这样的好事,若是哪个女子捡了便宜,便是保了这辈子的荣华富贵了!你们家的娘子们可要抓紧些了。” 这边偷听的几个娘子,已经完全被两位老太太说的话给震惊了。 定国公府老夫人,竟然在和薛老太太讨论这个! 日后的定国公府小姐,竟然是要和魏永侯爷定亲的! 坐回来喝茶的时候,薛元钰看了一圈大家的表情,小声地说:“你们都知道魏永侯爷是谁吧?” 薛元珠却很茫然:“他是谁?” 薛元珊见元珠年纪小,就跟薛元珠讲:“魏永侯爷不仅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勋贵家族,还长得相貌俊美。当初本来是要指亲给丹阳县主的——这丹阳县主你总是知道的吧?” 薛元珠立刻点头:“知道!她谁会不知道。” 薛元珊就继续说:“拒传闻,因为他拒不娶这位县主大人,被太后罚贬官山西。他如何忍得下这口气,就同靖王殿下等人一起联合清君侧,最后将萧太后囚禁毒杀了。” 薛元珠吓了一跳:“这样吓人,难道以后谁选上了定国公府小姐,就要嫁给这样的人不成?” “有什么好吓人的。”薛元珊却说,“这样的权势富贵,又有京城第一美男子的名号。我看只有别的姑娘对他趋之若鹜的!就是咱们谁想嫁,还要被选成了定国公府小姐才行呢。” 说到这里,她不由得看了薛元珍一眼,刚才老夫人可是提了她的名字的。她现在似乎仍然在恍惚状态,握着茶杯的手紧紧的。 “难道不吓人吗,”薛元珠却对这个魏永侯爷不屑一顾,拉了拉元瑾,“四姐,你说这魏永侯爷怎么样?” 曾经的丹阳县主,现在的薛四娘子薛元瑾刚在一旁,表情淡淡地听完了薛元珊讲整个故事,说道:“……的确吓人。” 当初人家为了不娶她,都差点杀她全家了,她还能怎么说? 没想到现在阴差阳错,她还要跟顾珩扯上关系。 她表面平静,实在放在桌下的手都已经捏紧了拳头。造化弄人! 倒是西厢房的动静太大,让崔氏闻讯赶来。 “你这兴师动众地在做什么呢?我这午饭都没人做了。”崔氏一脸的不高兴,自从这家中开始选世子后,她觉得就没清净过。进来看到跪了一地的丫头婆子,更是肝火大作,“你又作什么妖呢?” 元瑾有些头疼,叫人把那蛇尸给了崔氏看,又把来龙去脉讲给了崔氏听。 崔氏顿时被吓住了:“你是说,有人想害闻玉?” “便是二房的人。”元瑾颔首,“所以不是我兴师动众大惊小怪,而是差点闹出了人命的事,如何不严查。” 崔氏平时也就是在小事上抖抖威风,遇到这种大事,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问女儿:“既然是这样,那咱们怎么办?我看不如拿了这蛇尸,抓了这人去你祖母那里,叫她主持个公道!” 元瑾道:“咱们没有证据是二房所为,即便去了祖母那里也没用,她也只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让这种事传出去的。” 崔氏却道:“不管怎么说,总不能憋着不说吧!今儿个是闻玉,万一明儿个是你,是锦玉呢!” 元瑾好不容易才劝阻了崔氏,这没有证据的事,你若去争,说不定还会被二房反咬一口。而要是把二房的人都叫过来一一让小厮指认,二房定不会同意,老太太也不会同意的。这样的家丑,她绝不想外扬。 “自然,也不会轻易放过他就是了。”元瑾淡淡地道。“咱们不能说,但是下人们能说,只要不放到明面上来,怎么说都不过分。” 她让崔氏稍安勿躁,随后去找了姜氏。 姜氏听到她说毒蛇的事,也吓了一跳,随后怒火中烧。“二房也太过歹毒了!不过是个世子之位罢了,至于下这样的狠手么!” “正是如此。”元瑾道,“我是想知道,三伯母既在二房有眼线,可这些眼线,都在谁身边呢?” 姜氏有些诧异地看了元瑾一眼。 而元瑾只是笑了笑。 如此一天过去,到了晚上,薛闻玉差点被毒蛇咬伤的事,已经传遍了薛府。四房的下人们,自然都纷纷议论是二房所为,还传言说,连崔氏都骂了二房是“忘恩负义,冷血无情”这样的话。 薛老太太找了沈氏过去问话。 沈氏听了却死不认账:“我们二房可从来没做过这样的事,他们说是我们做的,可要拿出证据来!否则便是诽谤!” “人家四房可没说是你做的,不过是下面的人传的谣言罢了,你着什么急。”薛老太太看了沈氏一眼。 沈氏便只能笑了笑:“娘,您可不能被这样流言污了耳朵,咱们二房可从没做过这样的事。” 薛老太太闭目不语,这儿媳妇心肠一向狠,再者前几日,薛闻玉又得到了定国公的赞赏,她肯定会心中不平。这太像她能干出来的事了。但她又有什么办法,总不能让这样的话传出去,否则岂不是整个薛家都要被人耻笑么。 既然四房也没因此闹腾,就算了吧。 薛老太太想着息事宁人罢了,就警告了沈氏几句,把她放了回去。 崔氏虽然早听女儿说了,薛老太太是不会管的。但如今听到了,仍然气的不得了,跟薛青山说:“你这嫡母就是心眼偏到肚脐去了!只向着嫡房不向着咱们,这么大的事,她连查都不想查,叫人送些东西过来给闻玉就算了,这叫怎么回事!” 薛青山叹了口气。他又有什么办法,毕竟是把他养大的嫡母。从没有短过他的吃穿。再者的确没有证据,想生事也没有办法。 元瑾听到这事,反应倒是非常平静。 崔氏说薛老太太的话有句是错的,薛老太太并不是想维护嫡房,而是不希望这件事传出去,影响这次选拔。 她已经料到的事,有什么好生气的。 本来大家以为这件事便过去了,谁知到了第二天,薛府众人去定国公府里进学。元瑾等娘子正在练习刺绣,却跑进来二房的一个丫头,对薛元珊说:“娘子,不好了,咱们少爷从马上摔下来了!” 薛元珊和薛元钰立刻放下了手中的绣样,薛元珊非常震惊,连声问:“怎么摔着了,摔得重不重?” 小丫头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一看就是飞奔过来的,平息片刻才说:“少爷骑的那匹马不知怎的突然发了狂,把少爷甩下了马。撞在石柱上摔断了腿。您赶紧去看看吧,少爷被抬到了后罩房,老夫人已经叫人去请大夫了!” 其他几个娘子也不再练下去了,跟着一起去了后罩房看。 元珠小声跟元瑾说:“活该他摔着了,我巴不得看呢,谁叫他摔着了我弟弟!” 元瑾则笑了笑,放下了绣样对元珠说:“想不想去看看?” 元珠自然乐意去看看。 后罩房被围得水泄不通,定国公老夫人正坐在外面坐镇,毕竟人是在她这里摔着的,她不能不管。 闻玉却走到了元瑾身边,因为练骑射,他穿着件袍子,手臂也用麝皮包着,倒显得人更笔挺修长。他这些日子活动得多,眼看着就是突然蹿高了,竟已经和元瑾齐平了。 “他突然从马上摔下来,怎么了。”闻玉轻声问。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他觉得这件事和姐姐有脱不开的干系。 元瑾淡淡道:“便是摔下来了啊。” 都欺负到她头上来了,差点害了闻玉的性命,她如何能忍。 这次只是摔断腿,下次,就不会这么轻松了! 闻玉看着元瑾的侧颜,久久地看着,突然淡淡地一笑:“姐姐,和以前不一样。” 元瑾听到这里皱了皱眉,闻玉感触很敏锐,他势必是察觉到什么了。 其实元瑾一直很努力的想融入庶房小娘子的角色,无奈她脾性就是这样的,不可能完全像。 她正想说什么。闻玉却又轻轻地摇头,他说,“姐姐就是姐姐,不必说。” 这话虽然听起来有些奇怪,但元瑾并没有多想。 两姐弟正说话,薛老太太已经带着沈氏过来了。沈氏似乎路上哭过,眼眶通红。两人一来就赶紧进去看了薛云涛的伤势,随后大夫也提着箱笼过来了,诊断了一番,告诉沈氏,这腿没有两三个月怕是养不好的,其间要上板,也不能活动腿。 沈氏瞬间脸色苍白,她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薛云涛几个月都无法练骑射,那便是说,他再也无法竞争这个定国公世子之位了!毕竟人家定国公府,可不会为了他等两三个月。她紧张地连连问大夫:“当真动不了吗?” 得到了确切答案后,她便当场哭了起来,揪着薛老太太的衣袖说:“娘,您可要为您的孙儿做主!他无端的如何会摔下马!必是有人害他的!您可不能不管啊!” 老夫人咳嗽了一声道:“薛家二奶奶,你也别太过伤心了,人没事就好。只是往后几个月……恐怕都不能练骑射了。”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明眼人自然一听就知道。沈氏自然哭得更伤心了,连两个女儿都跟着伤心至极,心情十分低落。 怎么能不伤心,这近在咫尺的荣华富贵就这么没了!定国公世子之位,与侯府都婚事,都没有了!谁能不伤心! 沈氏哭了片刻,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眼神凌厉地一扫在场的人,然后看到了薛元瑾,朝她走了过来:“是你害的我儿!你在马上面动了手脚,你因为你弟弟的事,所以要害我的儿!” 她说着要来揪元瑾的衣襟,却被站在旁边的闻玉一把抓住她的手,然后扔开。 旁边老夫人又劝她:“薛二太太,你不要激动,马匹我们都查过了,没有问题。” 沈氏道:“那就是马吃的草料,是草料有问题!” 这让老夫人更无奈了,不过说话的语气仍然温和:“二太太,众马都吃的同样的草料,别的马都没有问题,这马又怎么会是草料的问题。” 沈氏平日里纠缠惯了的人,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说。她唯一想去做的,就是亲自去查马匹有没有问题。但是定国公府的人一直在劝阻,偏偏她不依不饶一定要去,连定国公老夫人的脸色都不好看起来。薛老太太见她这般丢人,更是沉下了脸:“你注意自己的身份,老夫人一再同你说没有问题,那就是没问题,你何必揪着不放!” 沈氏被婆婆这么一吼,才回过神来。 “可……一定是四房,她们因为毒蛇的事,所以要害我儿……” 薛老太太突然打断了她:“你可有证据说是四房做的?” 她没有证据。 沈氏浑身发冷,突然明白了薛老太太打断她的用意,她若是再说下去,分明就要承认毒蛇那事是她做的。所以她才担心四房的报复!她不能再说下去了,也不能揪着四房不放,因为老夫人其实是公正的,她说没问题,那就是真的没有问题。 “这事只是个意外。”薛老太太淡淡地道,“你一会儿带云涛回去歇息吧,定国公府别院,就暂时不用来了,等养好伤再说吧。” 沈氏见怎么闹腾都没有办法,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 因为薛老太太谁都不维护,她只维护薛家的利益。 之前云涛害得云玺无法参与其中,她没有追究。现在四房可能害了云涛不能继续,她更不会追究。因为能留下来的人越多越好。但凡会留下来的人,她都不会追究。 薛云涛,只能这么被淘汰了。 今日这事,老夫人自然也派人,去告诉了定国公一声。 定国公正在和裴子清喝茶。 裴子清再来山西,正好给他送来了四十个锦衣卫精锐。 听了小厮的回话,讲了稀奇之处,定国公很感兴趣。 “这事倒是有趣了。”定国公薛让把着酒杯说,“他不是第一次骑马,马怎么会突然发狂,且草料也没有什么问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丹阳县主》正文 43.第四十三章 此为防盗章, 防盗比例60,支持正版,多谢小仙女们  闻玉扯回自己的衣袖, 避开他转到另一边去吃。 薛锦玉更气,不依不挠:“薛闻玉, 我在和你说话!” “他是你哥哥,不叫兄长就罢了, 怎能直呼其名!”元瑾瞪了锦玉一眼,冷冷道,“你在这般不守规矩, 我就告诉爹去。” 薛锦玉平日最怕薛青山, 听到姐姐搬出父亲, 虽不高兴,也只能轻哼了一声。 “好了, 你弟弟也不过是好奇。”崔氏劝了一句, 想起昨晚薛青山听说闻玉入选后,郑重叮嘱她的话。和元瑾说,“你父亲说选两个丫头去他房里伺候,另外还在外头给他请了个西席,专门教他读书, 一月费用便得有一两银子, 再给他重添四季衣裳, 文房四宝什么的, 花费了家里二十多两。花这么多银子, 你可要好生看着他,别到头来是亏了力气又亏了银子!” 崔氏仍然觉得薛闻玉是选不上的,但女儿非要试试,丈夫又发话不许她插手,她也不能多说什么,便让她们父女俩去折腾吧! “行了娘,我心里有数。”元瑾不想再听崔氏继续说。 崔氏倒也不是心坏,就是见识浅薄,对庶子差了点。元瑾无意跟她多说,也无意同她争执。 正好这时,有个丫头进来通禀:“太太,三太太过来了。” “她来做什么。”崔氏不解,平时姜氏和她并不是很亲近。姜氏虽然为人八面玲珑谁也不得罪,但她们毕竟还有个嫡庶之别,她其实还是和大房二房来往得多。 虽然疑惑,崔氏还是叫小丫头请了她进来。 姜氏今儿梳了个挑心髻,穿了身利落的青色妆花杭绸短褙子,身后的丫头一溜地捧着大大小小的盒子。 她在桌边坐下之后就喝了口茶,看了眼元瑾和薛闻玉,开门见山地直接对崔氏说:“四弟妹,这次家里选世子的事,你怎么看?” 元瑾听到姜氏这话抬起头,只见崔氏又扇了两下团扇,有些不解:“这事能怎么看?” 这事跟她有什么关系吗? 元瑾嘴角微动,直接走到崔氏旁边坐下:“三伯母可是有什么事?” 姜氏淡淡地道:“我也不和你们绕圈子,昨日家里的事想必你也看到了。这家中仗着大的欺小的,没个兄友弟恭!兄弟之间的手段着实让人心寒。” “昨日的事的确手段过分,不怪三伯母生气。”元瑾道。 姜氏放下茶盏:“所以我今儿前来,是想问你们一个问题。”姜氏说到这里一顿,看着元瑾和崔氏的表情,说,“你们想不想得到这世子的位子?” 元瑾心中暗惊,已经有所感姜氏会说什么:“三伯母这是什么意思?” “我儿虽然已经落选,没了指望。但昨天的事实在是恶毒,便是我儿不能入选,我也不能让她们入选!”她说到这里目光一冷,元瑾还少见到姜氏露出这样的神情。她又看向元瑾,“所以,你可想让薛闻玉最后坐上这世子之位?” 元瑾坦诚地说:“虽说四房不过庶出,但我也不怕三伯母您说什么,这样的好事是谁都想要的。不过闻玉也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最后选不选得上还是未知的,毕竟云海和云涛哥哥,都比闻玉年长许多,也十分优秀。” 她说这话,是想看看姜氏究竟怎么打算的。 姜氏冷笑道:“卫家那两个底细我虽然不清楚,但我们家这两个我是再清楚不过了!薛云海一般,薛云涛更不过是个绣花枕头,只要你有把握治好你弟弟的病,我自然会帮你对付他们。” 听到姜氏果然说到这里,元瑾心中一动:“只要三伯母愿意,我自然是求之不得!” 这位三伯母极为聪明,有她帮助,绝对是一件对闻玉大为有益的事。 “那好,上次来,瞧着你们东西似乎不够用,这些你们先收着。”姜氏说完之后,就对身后的丫头们招了招手,丫头便抱着锦盒走上前来,悉数打开。只见里头是一刀雪白的澄心堂纸c几方上好的端砚,紫檀镇纸,白玉镇纸,上好的大小羊毫笔二十字。甚至还有人参c阿胶c鹿茸等的进补药材,另有红纸封着一锭锭雪白的纹银,装满了一个匣子,怕是有五六十两之多! 这些东西,把崔氏看得是目瞪口呆。 她方才还说闻玉花家里的钱,跟人家姜氏比,那点银子算得了什么,怕光姜氏拿出来的一方砚台,都不止这个数了! 元瑾是见惯了好东西的人,前半辈子能出现在她面前的,无不都是被人精挑细选过的极品之物。但现在看到这些琳琅满目的东西,她仍然是一顿。对于普通人家来说,这是非常大方的了! 旁姜氏的丫头素喜还说:“各样绸缎二十匹,已经直接送去了四娘子的住处,娘子不必不舍得,尽管用就是了。” 元瑾也没推辞,叫丫头们将东西一一收了,屈身对姜氏说,“三伯母如此厚待,日后闻玉若真的被选中,定报答三伯母今日的恩情!” 姜氏却道:“不用谢我,你好生教导薛闻玉。只要你赢了她们两个,就算是报答我的恩情了。你日后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来找我就是了。我家世不如你另两个伯母,只有一点好,还是有些家底的,绝不会让你在银钱上短了另外两个” 果然是江南丝绸大户的女儿,这魄力就是不同常人! 姜氏在细细了解闻玉的病和天赋之后,才离开四房,说有事会和她们联系的。 有了这位壕气的三伯母的资助,至少短时间不用愁银钱的问题,还很有可能还能随时得到关于大房二房的战略指导。这让元瑾非常感慨,正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我的朋友,这话果然是没错的。若不是大房二房得罪了姜氏,姜氏也不会来和四房合作了! 而大房和二房,也打探了一下四房这傻子是什么情况。 虽说四房这些丫头婆子们,非常容易被撬开嘴。但对于薛闻玉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她们却一问三不知,只晓得似乎并非寻常的傻子,还专门请了西席重新授课,别的却是再也不知道了。 两房暗自疑惑,准备等到了正式考核的时候再看看。不过仍然没有引起戒备,毕竟也只是个庶房的傻子罢了。 下午,薛老太太把诸房的孙子孙女都召集过去,告诉他们定国公府打算怎么选世子。 “定国公府会从文才武略c谋定力等方面来考核几个入选的人。文才,指的自然不是科举八股,而是行军布阵,兵法制衡。武略却只是个小巧,练的是骑马射箭这些功夫。虽说如今定国公府已经十分强盛,子孙不需要再冲锋陷阵,但必要的武习还是要的。”薛老太太地把这话告诉众人,众人听了倒也点头,这些都是正常的。 “比较难以考核的是谋定力,前面两个都是有迹可循的,最后这个,却不知老夫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要怎么选定。”薛老太太顿了一下,似乎思索了片刻,“不过倒也无碍,到时候自然便知道了。” “后日开始,你们便每日午后都要去定国公府别院,跟着武师父教习。”薛老太太喝了口茶说,“女孩们也去,定国公府老夫人身边有个嬷嬷,当年是宫里针线局的,是最为精巧的苏绣娘,以后由这个嬷嬷来教导你们的女红针黹,顺便纠正你们的行为举止。毕竟若是谁的兄弟中选了,日后就该是大家小姐了,不能在这上面失了礼数。” 几个孙女孙子齐齐应喏,都对即将开始的教习充满了期待,不断地兴奋交谈。 她们大概也清楚,老太太所谓的女孩也去,绝不是因为学女红什么的,而是老夫人要给魏永侯爷相看,看哪个女孩最适合。 这是多么令人振奋的事! 所以元瑾并不意外地,第二天在影壁见到了一群花枝招展的小姑娘们,除了元珠还梳着个包包头,没怎么打扮外,其他几个可谓是争奇斗艳了。元珠的弟弟虽然没有入选的可能了,她却是被姜氏强行塞进来,准备好好磨一下她那性格的。由于起得太早,天刚麻麻亮就被婆子从被窝里挖出来,所以她撅着嘴,满脸的不乐意。 薛老太太也是起得太早,摸了摸脸醒了下神,叫众位孙子孙女上马车:“走吧,再磨蹭就天亮了。” 马车便载着兴奋又忐忑的薛家众人,前往定国公府别院去了。 第18章 元瑾回到薛府的时候天色已晚,但还是同闻玉将西宁战役讲了一遍。 闻玉竟能举一反三,心智敏捷灵活超出元瑾的预期。 元瑾觉得他在这上面果然有天分,才放下心来,叫丫头送他回去歇息。 等闻玉走后,柳儿跟她回禀道:“奴婢已经问过,崇善寺中的确住着定国公府的幕僚,是不是姓陈就不清楚了。丫头们对这个也说不上来,只说那幕僚是定国公不喜欢的,生活也很清贫” 那便是对上了,元瑾心想,看来此人的身份没问题。 她准备让杏儿打水洗洗睡了。这时候崔氏却带着丫头过来,一进门便抱怨道:“你怎么这时候才回来!” “您可是有事?”元瑾对崔氏的抱怨一般都当听不到,问她。 崔氏坐下来,她手里拿着个檀色祥云纹细铜扣的锦盒,打开了递给元瑾。“这对雕海棠的金簪,是我及笄的时候,你外祖母送我的。” 金簪放在白绸布上,雕的海棠花栩栩如生,花蕊处还嵌了几颗米粒大的红宝石。金子有些分量,元瑾掂着都有些沉。虽是海棠金簪,却也不俗气,反倒是贵气精致。 看来外祖母的审美,是比崔氏好一些的。 “我嫌它样式不好看,一直没怎么戴过。当做你的生辰礼送你了。”崔氏说得别扭,元瑾却笑了起来。 崔氏就没有嫌金子不好看的时候,不过是想送给她罢了。 “多谢母亲。”元瑾让柳儿好生收了起来。 崔氏咳嗽一声继续说:“你如今十四岁了,到了可以定亲的年纪了。平日打扮得好看些,别穿得太素净了。”她说着摸了摸元瑾的头发,“我和你爹头发都好,你偏像你外祖母,头发又细又软,都不好梳发髻。簪子都不好戴。衣着也是,整日的没个喜庆,给你做好看的衣裳你都不穿,不知道在想什么,白让人操心”崔氏絮絮叨叨地数落了她一通。 元瑾却没觉得不耐烦。 她前世三岁的时候母亲就去世了,她对母亲没有什么印象。只能从太后c从父亲的形容中得听来。父亲说母亲满腹诗书,大家闺秀,温婉和气,反正没有一个地方不好的。 太后听了却笑,跟她说:“你母亲脾气最急,别人不合她的意,往往就从不来往。特别是你的事,什么她都要做到最好的,把你养得特别好,抱出来就跟个瓷娃娃一样好看。她得病去的时候,就告诉你爹啊,要好生照顾你,不能让继母欺负了你,否则她做厉鬼都不会放过你爹你爹那时候半跪在她床边,跟她说,你若是今天死了,我明儿就娶个继室,也不会好好养女儿。” “你母亲听了,气得直瞪着他。可你母亲终于还是去了,你爹却跪在床边痛哭出声,浑身发抖,我从没见他哭成那样后来” 后来的事元瑾知道,父亲再也没有娶过旁人。 每每她听到此处,都对母亲好奇不已。她很遗憾自己记不得这样的母亲,也很遗憾她和爹早早地失去了这样的母亲。 她突然在崔氏身上,找到了一丝母亲的影子,竟勾出了她心中温情的那一部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丹阳县主》正文 44.第四十四章 此为防盗章,防盗比例60, 支持正版, 多谢小仙女们  在将一切都仔细思索, 联系自己这亲弟弟, 平日里三天都背不下一首五言律诗的极品资质之后,元瑾的心也冷却了下来。 难道只能这么算了? 希望之后又绝望,其实并不是一件好受的事。 元瑾回到了房里。经历今日的情绪波折,她实在是有些累了。但她走进房门之后,发现一道细瘦的影子竟然还坐在炕床前等着她,竟是薛闻玉。 “四少爷怎么在这儿。”元瑾问杏儿。 杏儿道:“您昨日说要和四少爷继续下棋。他从辰时就坐在这里等您,一直等到现在。” 那岂不是等了近六个时辰了!元瑾眉头微皱:“你们怎的不劝阻?” 杏儿有些委屈:“娘子您不知道, 咱们哪里劝得动四少爷!” 元瑾便走过去,温声对薛闻玉说:“闻玉,今天天色已经太晚了。我叫嬷嬷送你回去了, 好不好?” 薛闻玉看着她, 白玉般的脸面无表情。他沉默很久,开口说道:“你说的, 下棋。” 他很少说话, 因此声音带着一些沙哑。 这明明是平静的语气,却让元瑾生出几分骗了小孩的愧疚。人家都等了她六个时辰了,她却一回来就让人家回去,还算什么姐姐。不就是陪他下几盘棋么, 有什么大不了的。 元瑾叫柳儿拿了棋盅坐下来。将黑子放到他面前:“那好吧, 你要黑棋, 你先走。” 薛闻玉这才接过了棋盅,却没有开始下,而是把她的白棋盅也拿了过去。随后从两个棋盅中拿出子放在棋盘上,摆出了一个棋局。元瑾原以为他是胡乱摆的,但等她仔细一看,才发现这局有些眼熟。似乎是他们昨晚下的那盘棋! 元瑾有些不敢置信,再仔细看,的确是他们昨晚下的那盘棋! 她在棋艺方面天分超群,这还是不会记错的!元瑾看了闻玉一眼,再次将棋局再次打乱,对闻玉说:“你再摆一次我看看。” 薛闻玉大概是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把棋局打乱。但还是一子子将它们摆回原位。 他当真记得昨晚的棋局! 薛闻玉,常人眼中的一个痴傻人,竟然有过目不忘之能! 元瑾久久地不能说话,她重新而郑重地打量她这个弟弟。他虽然长得非常好看,却很没有存在感。因为他几乎就不怎么说话,由于长期的孤僻和木讷,跟人接触也显得有些不正常。 他皱了皱眉,可能是等得太久了,把白子放到她的手里:“下棋。” 元瑾深吸了口气,决定先同他一起下棋。 她昨天教了薛闻玉怎么下棋,他今天便能照着她说的路子,一步步地随她下。虽然跟她比还有很大不足,但却是天赋异禀,竟能接得住她的棋了,而且还能反堵她的棋。 元瑾终于是确定了,这个弟弟不仅能过目不忘,恐怕还聪明过常人数倍!就是她当年教朱询下棋,他也没有闻玉这样的天分。 这让她内心突然生出了一个想法! 这是一个绝对荒谬的想法,恐怕若是旁人听了,都要笑她是疯了。 这次定国公府选继子,她能不能让闻玉去试试? 薛锦玉的资质是肯定不能入定国公府的眼了,别说定国公府,薛老太太这关都过不了。但是闻玉却未必。他有如此的天分,难说不会有机会! 她看着薛闻玉,虽然他仍是那副无悲无喜的样子,寡言少语。但她却有些按捺不住内心的想法了。 薛老太太其实并非一个重嫡轻庶的人,实际上她日常还是很照顾庶房的。何况这次不光是只有她们薛家一家人去选,倘若是为了增大入选的可能性,薛老太太是绝不会拒绝带上薛闻玉的。这点她还是对薛老太太有了解的。 既然这样的话,没什么是不可以的! 元瑾心中念头百转,最后才定下了思量,问他:“闻玉,如果姐姐交给你一件事,你愿不愿意去做?” 薛闻玉却没有反应,似乎根本没有听到她说话,静静地继续下他的棋。 元瑾等了很久,都没有听到他的回答。 她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太过荒谬了。薛闻玉就算智力超群又能如何,他连基本的与人交流都做不到,难道还能去争夺定国公之位吗! 但正当她想让下人带闻玉去休息的时候,他却看着棋局,突然开口说话了。 “想我做什么事。” 他说话竟然很正常。 元瑾这才知道,原来薛闻玉是能理解别人的意思的,他只是从来不表露罢了。也许是周围的人的反应,他也从来不需要。 元瑾也并没有把他当孩子,而是在他对面坐了下来,颇为郑重地跟他说:“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这件事未必会很好玩,甚至可能会有些危险。但它会让你会得到权势地位,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欺负你。而姐姐会保护你去做这件事。” 他嘴角微微一扯。 “若是帮你,有什么好处?”他继续问。 他是在问她要好处?元瑾头一次把这个弟弟当成正常人,知道他其实是能流利完成对话的,并且思维是很清晰的。元瑾问他:“权势地位还不够的话,那你想要什么好处?” 闻玉轻轻问道:“你刚才说,会保护我?” 元瑾道:“这是自然的,否则你一个孩子岂不是太危险。” 他想了想,放下了棋子说:“我答应了。” 这盘棋其实已经下完,元瑾赢了。 “闻玉!”元瑾见他似乎要走,又叫住了他,她还有个问题想问问他。见闻玉停止了,她才开口道,“你其实也并不像旁人说的那样神志不清,为何平日从不表示?” 薛闻玉却是沉默了很久,但并没有回答她。 “如果你要和姐姐一起去做这件事,你就不能这样继续下去。”元瑾告诉他。 他听到这里才说:“知道了。” 等闻玉的身影离开之后,元瑾沉默了片刻,其实她也应该知道是为什么。对于薛闻玉来说,无论是周围的人还是事,也许他都觉得没有应对的必要了。因为这周围从来没有一个人与他相关,也从没有一个人,对他有过期许。 他在薛家活了十多年,却只像个影子,从来没有人真正的注意到他。 他应该,就是这样的心境吧。 薛青山说:“家里只这一个女孩儿,不说大操大办的,总得给她置办件像样的生辰礼才是。” 崔氏看着三个孩子吃早饭,说:“薛闻玉现在请西席,买这个那个的,家中花销的银子本来多。你一年俸禄怕都供不起他,要不是三嫂接济,咱们就该去喝西北风了,你还能从你老娘那里抠到多少银子不成?再者明儿元瑾就及笄了,及笄礼的花销更大,现在不省着些,日后怎么办?” 一提到俸禄,薛青山没话说了。他做苑马寺寺丞,一个月才六两银子的俸禄,加上衙门补贴些油米布的,算个七两已经是多了。家里倒还有五百亩的地,每年能有四五十两银子的收成,这样的收入在几位嫡房面前,非常的捉襟见肘。 元瑾吃着面说:“无妨,我这生辰过不过都行。” 上一次她及笄的时候,宫中大肆操办,各个权贵家里送来的及笄礼中奇珍异宝无数。她的梳头娘子是已经出嫁的宁德长公主,宴席三日不散,太后又送了她四套宝石翡翠的头面。但那又如何呢,她还不是被人背叛然后被害死了,现在坐在这里吃面,几两银子的事都要操心。 这些都没有意思,过眼烟云而已。 吃过早饭,薛锦玉上书房读书,元瑾和闻玉去定国公府别院。 今儿不是学绣工,而是学世家中各种走行坐言的规矩。几位娘子都出身官家,官家的规矩,比起世家的繁多还是不如的。 给她们上课的是老太太贴身的大丫头拂云,她站在几位娘子中间,先把规矩示范了,再一一请娘子们出来跟着做。 这个可以说是元瑾之所长了,当想年她当年在宫里的时候,三个教习嬷嬷围着她教,时时刻刻盯着她的行为举止。如此一年下来,她行走端坐无不优美,且这种气质,并不是学就能学出来的,是长期印刻在骨子里的。故即便她不学,也能随意做好。 于是娘子们发现,在绣工上笨拙得可以的四娘子,竟然学这些规矩水到渠成,几乎不必教,居然还让拂云笑着称赞了她一句:“四娘子倒是悟性好。” 卫显兰便哼了一声:“连个针线都学不会,会这些有什么用!” 拂云一听到卫显兰这么说,脸上的笑容不减,却缓缓道:“卫小姐此言差矣,世家同你们官家不一样,倘若我们现在在京城,凭定国公家的身份,每年宴请肯定还要去宫中请安的,宫中最是讲究规矩的地方。若是没学好这些,在贵人们面前丢了定国公府的颜面,岂不是一桩坏事?真功夫固然重要,不过在世家之中,更重要的是你们的规矩。” 薛元珠也帮了一句腔:“更何况,你自己的女红又好么!五十步笑百步,我四姐没招你惹你!” 薛元珊却皱了皱眉,说元珠:“六妹,拂云姑姑在说话,不许你这样没大没小的插嘴!” 薛元珠便不干了,说道:“元珊姐姐,方才卫小姐插嘴你如何不说她?怎么就我说话,你才说我?” 元珠因为自己弟弟云玺的事,对二房的两个极看不过眼。更何况众姐妹中,要论谁的口才最好,那是谁也比不过元珠的。 “你!”薛元珊脖子一梗,说,“我这是帮理不帮亲!” 元珠更是笑了:“这么说,元珊姐姐觉得卫家小姐才是理。反倒是拂云姑姑的不是了?” 薛元珊彻底的败下阵来,她们无人敢对拂云不敬。 拂云虽只是丫头,但她的身份不一样,她是老夫人身边最得力的大丫头。诸位娘子有什么表现,她都会一一告诉老夫人。这便是老夫人的喉舌,那是能得罪的么? 拂云看着她们争执,最后说:“几位娘子都是官家小姐,书香传世。实在是不必这般争吵,都坐下吧。” 却没有真的指责几位小姐。 下了课之后,她把今天发生的事告诉了老夫人。 定国公老夫人喝着茶,缓缓道:“你觉得,这几个娘子谁比较好?” 拂云想了一下道:“薛家几房人太多,相互倾轧,姐妹之间彼此不和。卫小姐是家中独女,上有哥哥下有弟弟,太过受宠,非要和庶房的娘子计较,看不清楚自己的优势。” 老夫人笑了笑:“你这般说来,你是不喜欢显兰了?” 拂云给老夫人剥了葡萄递过去:“当日她指责薛四娘子,分明可以私下偷偷告诉你,但她没有这般做,那是想要四娘子当众出丑。再者她若真的想要四娘子当众出丑,明明可以指使丫头来说,却偏要自己出头,叫四娘子抓住话柄反击了回去。奴婢不好说别的,老夫人您心里是清楚的。” 老夫人吃了葡萄,继续问道:“那你觉得薛家几个娘子如何?” 拂云想了想道:“这奴婢倒是不好说了,元珊和元钰小姐,您早已不喜,元珠小姐今日帮四娘子出头,倒也不失率性可爱,就是年纪终归小了。元珍小姐倒是温柔和善,表现得没什么错处。至于四娘子奴婢倒不知道,您介不介怀那天的事。” 老夫人叹了口气:“她的性子像宝珠,也聪明大气,我本是挺喜欢的。” 宝珠是原定国公府小姐,老夫人老来得女,千娇万宠地养大,跟老夫人亲近极了,可惜在三十年前,不到十三岁就因病去世了,一直是老夫人的一块心病。 本是挺喜欢的,那也就是说,还是介怀当日之事了。 拂云半跪下来给老夫人捶腿:“您一贯看人都是准的,奴婢并不担心。正如您看卫家和薛家,卫衡看似更好,实则他出身太好,到头来反倒不能融入咱们府中。倒不如小门小户的,全心全意地依仗定国公府,把国公府当成自己的家。” 老夫人笑道:“正是这个理,国公爷还以为我老糊涂了,因为自己堂姐妹选的薛府,他是没看明白这个关窍。”老夫人盯着窗外的日光兀自思索片刻,又道,“着看吧,就那么几个月的功夫,也不会太久了。” 拂云正若有所思,外面来了个丫头通禀:“老夫人,顾老夫人来太原拜祖,特地来拜谒您。现人正在花厅呢!” 老夫人听到这里顿时惊喜。 她和顾老夫人是同乡,虽顾老夫人差她些岁数,却十分交好,后来顾老夫人嫁去京城魏永侯府,就总是见少离多。听到她回乡祭祖特地来见她,如何能不高兴。她立刻直起身道:“快请她进来!” 丫头给她梳洗,老夫人又想了片刻说,“把那几个娘子都叫到堂屋来。” 几个娘子听到京城来的顾老夫人来,立刻就紧张了起来。那卫显兰显然也是知道魏永侯爷那件事的,因为她一时激动,打翻了茶杯。 元珠很惊讶,小声同元瑾说:“至于么,一个个也未必选上的” 元瑾的心情却有些许复杂,因为想到了当初,这位顾老夫人三进宫中,告诉她不要怪罪顾珩,顾珩总会娶她的情景。 “人事叵测啊。”她感概了一句,瞧元珠正眨巴眼睛看着她,就摸了把她的丫髻,“走吧,大家都已经走了。” 几个娘子被领着去了堂屋,慎重地一一拜见了顾老夫人。 和之前元瑾所见不同,这时候的顾老夫人面色红润,谈笑自若,虽人已半老,却仍见得出年轻时候的貌美。浑不像当时,脸色苍白得仿佛得了重病一样的场景。她也只是看了元瑾一眼,便不感兴趣地移开了目光,亲热地和卫显兰c元珍交谈。 这让元瑾对她的印象大为改观,之前在她的记忆中,这是个病弱可怜,半天不敢说一句话的老侯夫人。 老夫人同顾老夫人提到了当初的事:“当初我当真替你捏了把汗,那萧家可是能得罪得起的!你儿着实任性。幸好萧太后倒台,侯爷反倒因从龙之功,地位更甚从前。不过如今,侯爷仍未娶亲,你便不急?” 顾老夫人放下茶盏叹气:“我急又有何用。没人能忤逆他的心意,他年少时喜欢的那个姑娘一直未能找到。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老夫人觉得惊奇:“如何会找不到?” 顾老夫人摇头:“许本就是他的托词吧。算了,不提这事了。” 顾老夫人又细细问起元珍的女红等事,元珍又是惊喜又是害羞。其余诸人只能大眼瞪小眼的,幸好老夫人很快叫她们自己出来玩,不必杵在那里喝冷茶。 元瑾正好想借此机会去找那位陈先生,至于顾珩她是没有半点兴致的,她唯一那点兴致已经在前世耗光了。 不管顾珩喜欢香的臭的,美得丑的,现在统统和她没有关系。 她正循着别院的夹道往外走的时候,却突然听到有人在身后叫她。 “薛四姑娘。” 元瑾眉头微皱,这声音略有些耳熟。她回过头,果然看到卫衡站在一株柳树下,他穿着件月白的细布直裰,玉树临风,少年俊秀。 她嘴角略抿,淡淡地道:“卫三公子有事?” 卫衡顿了顿,似乎在想怎么开口,“那日我胞姐的事我听说了,我不知道她会那样说你。” 元瑾听到这里似乎觉得好笑,她慢慢走近,抬头看着卫衡。 “相比起你姐姐,我更不喜欢你舅舅那番话。”元瑾说,“卫三公子既今日叫住我,我不妨把话同你说明白,我现在并不喜欢你。你若是有空的话,能否把这些话告诉他们一声?” “你”卫衡却盯着她说,“你之前不是说” 她之前不是,喜欢他喜欢得不得了么? “之前说什么都不要紧了,今日起我和卫三公子再无干系,所以你也不必为此忧虑了。”元瑾说完,看了眼旁边的湘妃竹林丛,不想和他多说,便随之离开了。 卫衡却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其实元瑾并未做过痴缠他的事。这几日她更是对他极为冷淡,虽都在别院,却连在他面前露面都没有。所以听到卫显兰那般说她,他才又羞愧又着急,分明是想让她别误会的,可看到她今日的模样,竟不知道说什么是好了。 他一直站在原地,直到旁边传来个说话的声音:“三哥原是在等她啊!” 卫衡回过头,看到一个蓝袍少年从湘妃竹丛中走出来,他生了对细长凤眸,皮肤白皙,笑容懒洋洋的。 卫衡一看是他,问道:“你方才一直跟在我身后?” “你学射箭的时候就心神不宁,我便想知道你出来干什么了。”卫襄笑着说,“不是我说你三哥,人家追着你的时候不喜欢,不追了又何必在意呢!” 卫衡皱了皱眉,并没有辩解这个问题,叮嘱他,“方才的事你不要说出去。”说罢他也离开了。 只剩卫襄站在原地,看着元瑾离开的方向。 方才那姑娘分明发现他了,却一直没说。此人倒是有几分厉害啊。 朱槙坐在长案后面写字,室内一片沉寂。 他面无表情,这让身旁伺候的人大气都不敢喘。 靖王殿下便是那种,平日貌似好说话,但当真惹怒了他,那真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人。 门扇开了,定国公走了进来。他在原地犹豫了片刻,才走上前来拱手道:“殿下找我何事?” 朱槙略抬起头,搁下笔后从仆人的托盘中拿帕子擦手。随后问:“找你来是要问问,袄儿都司部的舆图,你当真觉得没有问题?” “这”定国公一个迟疑,“都勘测了这么久,自然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朱槙冷笑,从案上拿起本册子,丢到了定国公身前:“你给我看了再说话!” 定国公也少见他这么生气,捡起册子一看,顿时心跳加速,手心冒汗。这是榆林卫发来的密保,他们在袄儿都司绿洲被人偷袭,幸亏早有防备,才没有出现伤亡。只是攻击袄儿都司部的计划还是落空了。 “殿下,这!”定国公也深知辩解的话不能再说,僵持半刻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丹阳县主》正文 45.第四十五章 此为防盗章,防盗比例60, 支持正版, 多谢小仙女们 元瑾在旁听得有些生无可恋。 顾珩那表妹, 分明就是自己听戏的时候不小心摔下楼去的。同她有什么关系! 她有这么无聊吗! 她一点都不想再听下去了,幸好过了斋饭到下午, 寺庙派了个知客师父过来传话,说已经可以进去了。 “想来靖王是已经离开了。”老夫人想进崇善寺上个香,叫了薛老太太陪同。 薛老太太也正想去上个香, 求保此事平安顺利,便带了几个孙女一起从偏门进去。 崇善寺内的确十分宏大。殿堂楼阁c亭台廊庑数近千间, 中线上有六大主殿, 其中大悲殿中的千眼千手观音最为宏大,高有三丈,金箔覆身, 金光熠熠。按照佛经的解释,千手千眼是观音的“六种变相”之一, 能洞察人间一切祸福。这里求来的签,据说也是太原府当中最为灵验的。 薛老太太先跪在了蒲团上,来都来了,便让诸位孙女都求个签卜吉凶。 知客师父们便将签筒递到了几位娘子手中。 元瑾接过了签筒, 跟着众人跪下闭上了眼睛,她虽然不信佛, 倒也不妨碍求个签。 签筒摇动, 一支签落在了地上。 她放下签筒捡来一看, 只见偈语写的是:梦中得宝醒来无,自谓南山只是锄。天命本该随天意,造化愚弄不可休。 几位娘子的签都已出来,元珍c元珊都得了好签,非常高兴。唯独元钰得了个下签,她便有些不高兴了。元珠根本没有扔出签来,不过她人小,也没人注意她。她倒是一把抢了元瑾的签看,左翻右翻地有些好奇:“咦,四姐。你这签却是别致了,人家的签都说些富贵姻缘的话,你这签倒是云里雾里的,叫人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薛老太太听了,也走来拿了元瑾的签看,轻轻咦了一声,递给旁一位解签的和尚:“敢问师父,这句是什么意思?” 和尚穿着件旧的红色袈裟,长得极瘦,其貌不扬。唯一双眼睛透出一种隐然出世的宁静。他合十手念了声佛号,接过签一看,含笑道:“这位娘子怕是富贵命了。” 旁薛元钰就笑了一声:“师父你可不要看错了,她哪里是什么富贵命,穷命还差不多!” 定国公老夫人在旁笑着不说话,薛老太太便瞪了薛元钰一眼,这孙女当真嘴上没个把门的! 这和尚笑道:“命数本是不重要的,娘子身带紫气,命格与紫微星相交,便是极贵了。”和尚一说完,其余几位皆心里不舒服,叫这庶房被说成命格尊贵,那把她们这些嫡出的放在哪里! 还扯到什么紫微星,难不成是想说薛元瑾还有娘娘命?她一个庶房的,爹的官芝麻大点,能做个举人夫人已经不错了! 元瑾却表情难测。 紫微星,星斗之主,帝王之星宿。 说她与紫微星命格相交,难不成是因为养大朱询的缘故?他如今可是太子,成为帝王也是名正言顺的事。 倒是这时,又走进来一个穿袈裟的老僧人,先对几位香客合十,才对那解签师父说:“你怎的又在此处躲懒!晨起便没扫后院,如今住持生气了。快去吧,不要在这里解签了!” 那和尚听到住持生气了,才匆匆地便告辞离开。 老僧人便对她们道:“几位莫要见怪,他本只是管后院洒扫,不该在这里解签的,若是说了些有的没的,还请你们担待。” 薛元珊才笑了笑:“原是个扫地僧,倒是弄得我们误会了!四妹妹可千万别把元钰方才的话往心里去。” 薛元珊明劝暗讽,不过是让她别痴心妄想个什么富贵命罢了。 元瑾怎么可能在意这个,二房的两个都只会在嘴上讨个便宜,不足为惧。她们还没有人家薛元珍段位高,对底下这些不如她的小姐妹,薛元珍是理也懒得理会的。元瑾也是笑:“元钰妹妹向来如此,想必也是因还小,二伯母尚没怎么教导,倒也不碍事!” 元珊听着脸色就不好看了,这不是拐着弯地说她妹妹没教养么! 她发觉这四妹越发的伶牙俐齿,竟讨不到她半句好了,便也哼了不再说话了。 薛老太太在一旁看着,脸色冷了好几次。得亏定国公老夫人没说什么,她才按捺着没有发作。 求了签之后,因老夫人还要和薛老太太一起去听一位高僧讲《楞严经》,但是姑娘们如何坐得住,听枯燥乏味的讲经。薛老太太便让几个姑娘由婆子陪着,先去各大主殿一一上香,最后回到别院坐马车回去。 只有元瑾身边没有嬷嬷跟着伺候,她来的时候只跟了个丫头柳儿,却也被元瑾留在了别院照看闻玉。她便和元珠一起,去大雄宝殿上香。 路上的时候,元珠的嬷嬷说起了崇善寺的趣事:“若说这寺庙里真正有趣的,还是正德年间所筑的那口大钟,听说高约丈余,平日里敲起钟来,半个城都能听到呢!” 元珠一听到这里,便想去看个稀奇。“去上香有什么意思,我们去看这口钟吧,我还没见过这么大的钟呢!” 她的嬷嬷有些为难:“五娘子,咱们还是上了香回去吧,那钟楼还是有些远的,这天色也不晚了!” 元珠又来拉元瑾:“四姐,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元瑾正被方才求签的事所烦扰,根本没有去看钟的心情,只想着赶紧回去了。“钟楼偏远,你走一半就会吵腿累的。”元瑾对元珠这种小孩非常了解。 元珠却不甘心,淘气地道:“我是一定要去看看的!你们不去就在这里等我吧!” 她怕嬷嬷抓她,跑得极快,这一路上回廊又多,竟几步就不见了人影。 她的嬷嬷怕弄丢了她,连喊着五娘子追了上去。 元瑾一叹,跟着个小孩就是一惊一乍的!只能也跟了上去。 只是转过几个回廊的功夫,那两人却不见了。 元瑾站在庑廊的岔口上,一目望去,尽是重峦叠嶂的屋檐。竟不知道她们走到哪里去了。屋檐下是各种神佛的雕刻,彩绘勾面,一百零八罗汉或是喜或是嗔,或是极恶相或是极怒相,叫她有些眩晕,往后微退了一步。 “小施主可是找不到人了?”背后突然传来个声音。元瑾一惊,回头看去。 原是刚才殿中那个穿褐红旧袈裟,长得极瘦的和尚。他正面露微笑看着她。 “师父可见那两人去了何处?”元瑾也合十了手问他。 “小施主若找人,往那边便能找到了。”那和尚给她指了条庑廊。 元瑾便谢了他,往他指的方向过去了。又隐约地听到他似乎在背后念了句佛号,只是她回头看时,却已经不见了那和尚的踪影。 她顺着和尚指的庑廊往前走,却也根本没找到元珠和她的嬷嬷。 此时的确也不早了,阳光斜斜地照过回廊的廊柱,投到地上大片大片的光影,朱红的墙壁,庑廊下精美的木雕,都因此晕出黄昏淡淡的金色,朦胧得好像在画中。 远处苍山平寂,倦鸟归巢,沉厚的钟鼓长响。 元瑾却无心欣赏这般景色,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四周都是庙宇长廊,她胡乱地走着,却一直都在回廊里绕来绕去,不见着有人的身影。元瑾有些着急了,毕竟天快黑了,而她又是独身一人。她想循着原路走回去,但是转了几圈,却连来路都不知道在哪儿了。 谁知她走到转角处时,竟一下子撞到了个人!似乎撞到了来人抱着的什么硬物,元瑾的额头被撞得生疼! 元瑾被撞得退了两步,又痛又急,一时竟忘了自己现在的身份,张口就斥道:“你是何人,走路不长眼睛吗!” 撞着元瑾的是个男子,他方才抱了很多书,被元瑾撞得掉了一地。 男子抬起头。他长得浓眉如剑,鼻梁高挺,大约是二十七八的年纪。听到元瑾的话,他笑了笑问道:“难道不是你撞得我吗?” “分明是你抱的书撞到了我!”元瑾见他还不承认,捂着额头说,“你抱着这么多东西走在路也不小心,书角太锋利,撞着了我的额头还抵赖!” 元瑾其实是被撞痛得狠了,将做县主的派头拿了出来。她打量了一下此人,他穿着件普通的右衽青棉布袍,没有佩戴任何饰物,身量结实修长,个子倒是挺高的,她只到他的胸口高。他面含笑意,眼神却平静幽深。 他既然衣着朴素,也无人跟随。应当是居住在寺庙中的普通居士吧。 “你这小姑娘年岁不大,倒是气势汹汹的。”他似乎也不在意,把他的书捡起来,说:“你赶紧走吧,天色不早了。” 说罢就准备要走了。 元瑾见他要走,便抓住了他的衣袖:“你站住!撞了人便想走吗?” 男子看了一眼她揪着自己衣袖的手,嘴角一扯,似乎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那你想如何?” 毕竟是要问人家问题,元瑾声音含糊了一些,“我本来想去大雄宝殿的,在这里没找到路你可知道怎么走?” 原来是迷路了,不知道怎么走,还敢如此气焰嚣张。 男子还是抬手给她指了方向:“从这里过去,再走一条甬道便是了。” “这次便算了你下次走路得小心,莫撞着旁人了!”元瑾说,男子笑着应好。 元瑾便朝着他指的方向走过去了,还一边在揉仍有余痛的额头。 不过是个半大少女,胆子倒是不小,竟还想教训他。 男子面带笑容,看着少女消失不见后才回过头。 他的身前悄无声息地跪下了两个人,恭敬地道:“殿下。” “嗯。”朱槙往前走去,淡淡地问,“怎么会让人闯入。” “殿下恕罪,属下一时疏忽。”跪着的人说,“本想将之射杀的” 靖王殿下每年都会来崇善寺礼佛,是为了给将他养育大的孝定太后祈福。本想上午就启程去大同的,不过临时有事留下了,既已解封了崇善寺,殿下便没再叫封起来,所以才造成了防卫疏忽。 “一个小姑娘罢了,倒也不至于下这样的狠手。”朱槙淡淡地说。即便那小姑娘是无意闯入他的住处,他的随身护卫也差点在刚才发生冲撞时射杀了她。为了保障他的安全,这几乎是种必要的控制措施。 不过是他暗中做了手势,阻止了下属动手,饶了那小姑娘一命。她偏还揪着他不依不饶,殊不知若不是他阻止,她早就死了。 朱槙径直向殿内走了进去,道:“将大同堪舆图给我拿来吧。” 两人应喏,先退下领罚去了。 周氏就笑了:“我的傻儿!你便是寒窗二三十年,真的考中了进士又能如何?你祖父何尝不是两榜进士,官场浮沉了一辈子,也不过是位居五品而已。但定国公家可是世袭的正二品爵位!你若是做了这个世子,那些科考出来,辛苦了一辈子的进士,在你面前还要低伏奉承于你。岂不是好?” 薛云海听着周氏的话,若有所思。 “你现在哪里知道权势的好处!”周氏叹息,“再者你若中选了,还可以带着你妹妹做个定国公府小姐,她能嫁个勋贵家庭的世子,也是极好的!你总还得想着你妹妹。其实这家中,最有希望的便是你了,你祖母也指望着你呢。” 薛云海听到这里,眼中的目光才坚定了,便答道:“娘放心,儿子心里是有数的。” 周氏见儿子总算是明白了,倒也欣慰了几分。 二房沈氏则压根没在意这事,丫头正给她捶腿,她嗤笑一声合上茶盖:“带个傻子去,也不怕丢人现眼!” 给她捶腿的丫头小声问:“太太,奴婢倒是不明白,您和大太太伯仲之间,将来两位少爷势必也会水火之争,咱们为何不与三太太联手,说不定还能给咱们少爷一份助力” “你懂什么!”沈氏换了个姿势躺着,“你以为,姜氏便是好糊弄的吗?她那儿子才五岁,还什么都不懂呢,她不也是紧赶着给她儿子做打算吗?我与周氏联手,要是云涛没选上,总还是云海选上的可能性大。我们也不算是得罪了她。” 丫头若有所思地点头,沈氏打了个哈欠,叫嬷嬷盯着薛云涛念书,她决定先回房去睡一觉。 至于这个傻子的事,她很快就抛到了脑后。 唯有三房姜氏听到这件事的时候,觉得很不寻常。 其他人是从没把四房放在眼里,但她自小就是长在娘家的妯娌堆里,混成人精的人,最是聪明敏锐了。老太太不是做糊涂事的人,她精明着呢。老四家能把老太太说动了,肯定是有什么制胜的法宝,但究竟是什么呢? 姜氏坐直了身体,心中百转千回。 如今大房和二房联手,对她很是不利。她总是想着,还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帮自己儿子一把。 若是老四家真的有什么办法,她知道了也好。 姜氏便让丫头给她拾掇了一番,吃了早饭后,提了两盒蜂蜜槽子糕去四房拜访崔氏。 见她来访,崔氏很热情地请她坐下,又叫丫头沏了茶来。 姜氏笑着接了她的茶,先打量了一下四房。四房跟其他三房比,家中的布置简单了许多,一幅青竹细布帘子,博古架上摆着些瓷器,炕床上也只是摆了一张水曲柳的小几,上头摆着几个放红枣蜜饯的红漆食盒。 姜氏已经打量完,心道四房果真挺穷的。又笑着问道:“却没见着四丫头?” 崔氏说:“她刚吃了早膳就回房了,也不知道是去做什么了。” 姜氏便放下了茶盏,开始旁敲侧击地打听起来:“四弟妹,咱们二人平日虽然不算亲近,却也一向和睦。府中有什么要紧的事,咱们相互通个气,也是有益彼此的。四弟妹觉得呢?” 崔氏听得疑惑,这姜氏平白无故地跟她说这个做什么。“这是自然的,三嫂是有什么事吗?”· 这崔氏这口还挺紧的!姜氏就说得更明白了些:“四弟妹,这次定国公府内选的事,你可是有什么旁人不知道的消息?我手里也有些东西,若是你愿意,我们可以互换 。” 没想到崔氏却仍是神情茫然,一问三不知,好像根本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事一般。 姜氏一开始还以为她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到最后越看越不像,她终于忍不住,问道:“你难道不知道元瑾带着闻玉去找老太太,已经让老太太同意,带闻玉一起去定国公府了吗?” 崔氏则愣了片刻:“我不知道啊,有这回事?” 姜氏憋得内伤,被崔氏的咸鱼程度给震惊了。 崔氏被姜氏告知了这件事之后,便在屋子里来回转。直到小丫头来向她回禀:“太太,四娘子来了。” “这疲懒货,叫她好生做女红不做,偏生出这么多事来!”崔氏道,“快叫她进来!” 坐在一旁的薛青山说:“咱们好生问她,凡事都好商量。你也别这副样子,四丫头又没做错事。” 元瑾跨门进去,就看到是三堂会审等着她。 一脸不高兴的崔氏,喝茶的薛青山,正和小丫头玩翻绳的弟弟薛锦玉。 “父亲c母亲。”元瑾先给两人行礼。 薛青山直起身,先问道:“你三伯母说,你昨日带闻玉去老太太那里,让她同意闻玉也去选定国公府世子了?” “正是。”元瑾正好也把这事的来龙去脉跟他们讲一遍,随后说,“父亲母亲也别怪元瑾没先说,我若是说了,你们定是不同意,觉得祖母怎么会答应让闻玉去。但如今祖母却是已经同意了,闻玉也没什么不可以去试试的,他是薛家的子孙,是四房的儿子,没有比别人差的地方。且闻玉资质极佳,若不是因这病的缘故,定比别人优秀百十倍。” “但他毕竟是个傻子。”崔氏却不能理解,“倘若将他带到定国公府,一个不好,只会丢了薛家的脸,你爹的脸!” “闻玉并非傻子,他只是与常人不同罢了。”元瑾平缓道。“且有我在,自然会好好教他。” “你可莫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崔氏又道,“你几个堂兄,哪个不是厉害人?他又如何能争得过人家?” “父亲。”元瑾却不再和崔氏说,而是直接对薛青山道,“这些年里,大伯父在外为官,将家中事务交给你料理。几位伯父在官场步步青云的时候,您因为处理琐事太多,不能分心读书,连个进士也没有中。与几个嫡兄的差距越来越大,他们没说伸手扶您一把,却只将您平日所做事都认为理所当然。二伯父若不是靠你那篇文章,如何能拜得布政使大人为老师,到今天的位置。二房算是受了您的恩惠,但二房的人又何曾对我们好过?您难道就不曾有过怨怼?” 薛元瑾这一番话,让薛青山彻底地沉默了下来。 不错,他便生来就是老好人的性子。薛老太爷去得早,几位兄长忙于读书,他就自己接过了大哥的担子,料理家事。后来没考上进士,仕途也差了他们一截,原以为都是一家兄弟,不会因此分了彼此。如今才发现,人家的确不会把你当回事。 这么多年,说不后悔是假的,看到自己的女儿元瑾,明明都是薛家的小姐,吃穿用度却比不上几个堂姐妹,但他何尝不是心存愧疚。 崔氏没读过什么书,元瑾这一番论调却是要把她绕晕了,提高了声音:“不管怎么说,你要带这傻子出去丢人现眼,我就是不答应!即便是老太太同意了你带他去,人家定国公府的老夫人也不会看上他!你莫要痴心妄想了!” 玩翻绳的薛锦玉也说:“今儿和七弟玩,人家七弟都笑我们家出了个傻子!你还要把这傻子带到人前去,丢尽我们家的脸面。” “行了。”薛青山突然出言,打断了两人的话。他已经下定了决心,“你想做什么便去做吧。闻玉这事,以后都由你管,要什么东西也和父亲说一声。父亲会尽力去给你找来。” “多谢父亲。”元瑾见说服了薛青山,道,“女儿不要别的,只要您一房的书就好。” “你想用什么都可以从书房拿。若是闻玉当真入选了,你与闻玉两人,月例涨到三两银子吧。”薛青山却又想了想,特地说,“我每个月会直接派人送给你。” 这父亲果然是头脑清楚的人,可惜之前被耽搁了。 元瑾谢过薛青山,没理会崔氏和薛锦玉,先退下了。 见元瑾走了,崔氏还想说什么,薛青山摆了摆手:“四丫头说的也对,试都不试就认命了,我们也只能一辈子这样。你方才又何必对她说那样重的话。” 崔氏听到这里,有些不服气:“我自嫁给你,操持这家中上下,哪样不是我费心得多?你倒是点头同意就过了,但这薛闻玉也是能选上的吗?别到头她白费了精力,反而没学好女红和灶事,耽误了日后嫁人!” “且看吧。”薛青山轻轻一叹,“不成就算了,至少四丫头也不会后悔。这样财势,的确也不是谁能轻易得到的。” 崔氏尤有些气,但看丈夫一副不想再说话的样子,也只能先按下火气,将锦玉抱来洗脸。 元瑾并没有薛青山和崔氏的担忧。倒也不是她有把握,其实元瑾也知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这样的权势,蜂拥而抢的人必定不少,未必就能成。她不担忧,是因为现在她必须要去做这件事。正所谓得之我幸,失之我命,没什么好担忧的。 留给各房准备的时日不多,半个月后,薛老太太便要带着几个孙子去让定国公老夫人亲自过目。所以几房的少爷这半个月都是加紧的读书,但对于闻玉来说,读书不是问题,正常的同别人说话交流才是问题。 他说话不看人的眼睛,也不喜欢别人盯着他。若是别人要他说太多话,便会十分烦躁。 元瑾这半个月,多半都花在怎么让他到时候同定国公府老夫人正常对话上了。 各房这半个月也没有松懈,几个应选的要准备,嫡出娘子也抓紧起来,紧急地训练了一番。因为不仅是应选的男孩老夫人要看,她们这些男孩的姐妹们老夫人也是要甄选的。 正巧这日是五月十五,定国公老夫人礼佛,要到薛家大院不远的崇善寺上香,便在崇善寺旁的定国公府别院里见。 上次游园会,各房怎么穿着打扮是随自己意的。这次就不同了,薛老太太十分重视,每个孙子孙女的衣着打扮都要她点头认可了,方能上马车。因为丫头婆子人太多,几个太太便不能再跟着去,只能在影壁好生叮嘱了自己的儿女一番,依依不舍地看着他们离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丹阳县主》正文 46.第四十六章 此为防盗章, 防盗比例60, 支持正版,多谢小仙女们  既然打算了扶持他去试试能不能选上, 她自然也得对闻玉有更多了解才是。 她到的时候闻玉已经起来了, 正伏在案前, 手指蘸了茶水在桌上乱画。窗外植了一丛湘妃竹, 明亮的阳光透过竹叶, 宛如揉碎了一般落在桌上上,照出斑驳的影子。他的手指白得有些透明了。 这孩子看着身体就不大康健。 元瑾在他旁边坐下来,柔声问道:“闻玉, 你这画的是什么呀?” 薛闻玉又不答,看来昨晚说那么多话的确是个奇迹。 元瑾牵着他的手, 将他带到了桌边坐下:“我听说你曾跟着家里几位兄长读书, 那可认得字?” 他却仍然盯着桌上的水迹, 仿佛很想回去接着画。 元瑾却语气柔和而坚定地继续问:“家里的人可都认得全?知不知道祖母c大伯母这些人?” 闻玉仿若未闻。 见他这般,元瑾轻叹一声,只得问他:“我是谁?” 薛闻玉的眼睫毛动了动, 终于轻声说。 “姐姐。” 好,不管他是不是知道这些人,总还算是认可她这个姐姐。 “昨天我们商议的事你可记得?那是什么?”元瑾问他。 薛闻玉道:“要帮你做一件事。” 见他还记得, 元瑾把薛闻玉放回去, 让他继续画他的。把伺候薛闻玉的宋嬷嬷叫过来问话。“我一向知道闻玉心智与常人不同, 却不知道他究竟是个什么情况。您既是从小带大他的, 想必他有什么情况您也清楚, 跟我仔细讲讲吧。” 宋嬷嬷是当初崔氏为了照顾闻玉,从厨房提起来的一个嬷嬷。人倒也朴实,照顾薛闻玉这么多年,虽说不是无微不至,总也没让他受过苦就是了。 虽然不知道四小姐为什么突然关心起了闻玉,但宋嬷嬷还是仔细地和她讲了起来。 “奴婢也不知道这是个什么症,但四少爷打小就显得有些不正常。时常自己坐在桌前用水画画,一画就是一两个时辰。若是被人打扰,四少爷还会不高兴,甚至会发脾气。也不像别的孩子那样调皮爱玩。” “五岁之后,老爷就把四少爷送进家中的书房读书。但四少爷从不听先生的话,不答问题。因为行事太古怪,还受过其他几位少爷的欺负。故八岁起也不去书房了,便这样养着。” 元瑾听到这里眉头一皱,像这样的情况,她是知道一个人的。 前朝有位皇帝爱做木匠活,平日不理朝政,也不喜欢与人交流。但这位皇帝实则记性异常好,能巨细无遗地说出哪天他身边的太监跟他说了什么话,甚至还能完整背出他几个月前看到的一本折子。所以虽然这位皇帝从不上朝,却也能将国事料理得妥当。 闻玉是不是也是类似的病症? 可能他还要病得严重些,毕竟在他长大的过程中,从没有人来引导照顾他。外界还总是嘲笑c欺负他,只会越病越严重。 “那他还有没有别的异常?” 宋嬷嬷想了想,“倒还真有,四少爷其实记性异常好,甚至也很聪明。太太有时候对管家的帐子,四少爷在旁看一眼,就知道对不对。还能一条条地再背出来。可惜了四少爷这个性子,否则还真是个天才。” 宋嬷嬷又叹息:“可这又能如何,四少爷这病,就算是真的科考进了官场,恐怕也是举步维艰。” 元瑾颔首。 她大概知道薛闻玉是什么情况了。的确没有她想的那么简单,闻玉这个病想要纠正,恐怕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她打算将薛闻玉的住处搬到她身边来,既免得薛锦玉欺负他,也能时刻照顾着他。 不过当务之急,是要带闻玉去见老太太,让薛老太太同意闻玉一起去选。明日他们就要去定国公府叫老夫人过目了。再不去就要来不及了。 元瑾的丫头柳儿从旁边走过来:“奴婢看了四少爷的衣橱,不是短了就是旧了,要不就是些颜色花样不好看的。实在是找不出个合身的。” 元瑾道:“今儿是来不及了。不过咱们但难免得给他做两身像样的衣裳,闻玉每个月有多少月例?” 宋嬷嬷答说:“太太说,少爷吃住全在家里,所以就用不着月例。” 元瑾啧了一声,崔氏真是抠门。不过去问崔氏要钱,那是别想的,她就是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 元瑾就同柳儿说:“你去同管采买的嬷嬷讲一声,叫她明儿下午带一匹宝蓝色的杭绸回来。” 柳儿低声问:“娘子,那买杭绸的钱怎么来?” “从我的月例中出吧。”元瑾道。 柳儿声音更低了一些:“娘子,您一个月八钱月例,似乎,不够买一匹杭绸的料子啊” 元瑾沉默片刻,她来了之后还不知道自己的月例。八钱银子以前她身边的普通宫婢月例都有三两银子。她真的快被自己穷到了! “那便不要杭绸,普通绸布可够?” 柳儿点头:“够倒是够了,不过这下来的一个月,咱们屋中恐怕都得过得紧巴巴了。” “先这样吧。”元瑾见请安的时辰要到了,先带着闻玉出门了。 与那天去的仿江南建筑的定国公府不同,薛家是很典型的晋中建筑。薛家大院中,一条宽阔的石道穿过大院,将大院分为南北两排,一头是门楼和大门,另一头就是薛家祠堂,与大门遥相对应。元瑾带着闻玉从南院穿出来,她一路都牵着他,闻玉则握紧了元瑾的手。 “闻玉害怕吗?”元瑾问他。 薛闻玉沉默。 他不是第一次走在这条路上,只是头一次由另一个人牵着,走在这条路上。 仿佛有什么东西就此不同了。 他不是怕,他只是不喜欢这种不确定。 “不用怕,凡事姐姐会帮你的。”元瑾也不管他是不是怕,低声安慰了他一句。 北院正堂是薛老太太的住处,跨进描金砌粉的门檐,再走过一条干净的石子甬道,就看到了正堂。薛老太太身边的徐嬷嬷将二人引入了正堂。 平日里元瑾若是这时候到的话,正堂是人影子都还没有的。今天几房人却早早地就来了,正按齿序坐在正堂上喝茶。 大房周氏身边站着的是薛云海和薛元珍。薛云海穿着件菖蒲纹直裰,身量颇长,长得倒也清俊。据说从小读书天分就极高,明年要下场乡试了,很是让周氏觉得骄傲。薛元珍今儿穿了件青织金妆花十样锦褙子,雪白月华裙,衬得她容貌秀美,精致贵气。 二房沈氏带着她的儿子薛云涛。沈氏也是书香门第的出身,据说父亲还是两榜进士,做过翰林学士。薛云涛正站在那里同两姐妹说话,长得很是俊俏,小小年纪就有几分风流相。 姜氏带着自己五岁的儿子薛云玺,云玺则还是一副白生生的包子模样,立在母亲旁边强打着精神。 四房觉得今天没他们什么事儿,除了元瑾带着闻玉来了以外,一个都没来。 元瑾正好带着闻玉坐在姜氏旁边,姜氏是个极聪明,又八面玲珑的人,笑着看薛闻玉:“今儿闻玉也来给祖母请安啊?” 薛闻玉自然是喝他的茶,也不看人。 元瑾就道:“三伯母莫见怪,他不爱说话。” 四房这个傻儿子,大家都有所耳闻,姜氏倒不见怪。她只是有些好奇,薛元瑾带薛闻玉过来做什么。 而薛元钰已经看到元瑾带着她的傻弟弟,笑了笑说:“四姐怎的,带者傻子来,是想让他也去试试不成?” 薛元珊轻轻拉了妹妹一把,低斥道:“这个时候,你说这些干什么!” 平日跟四房斗斗嘴取笑就算了,现在要紧的是选定国公府世子的事,而不是四房这个傻儿子。她这妹妹一向不知轻重,不分场合,让人头疼。 薛元钰却不满姐姐说她:“你以前还不是如此,说我做什么。” 沈氏回头瞪了两个女儿一眼:“老太太就要出来了,你们给我安静些!” 养两个女儿真是叫人头疼,三天一大吵两天一小吵的。两个女儿均有些委屈,回过头去不说话了。 果然不过片刻,薛老太太就叫扶着出来了,一见竟这么多人等着,就说:“怎的都来了?” 周氏笑道:“这不是还想跟娘了解清楚一些,明天也好有个应对,毕竟是这样一件大事,咱们也不敢马虎了。” 薛老太太点头,对大儿媳的态度很满意:“有准备便是最好。”她坐了下来,先将薛云海叫到跟前,仔细问过之后,十分满意他的准备和应答。 周氏见儿子被夸,也是暗暗得意。其实在她心里,觉得二房c三房的那两个人,是无论如何都比不过自己儿子的。再说女儿薛元珍也出挑,虽说上次去定国公府上时,秦氏夸的是四房那个小嫡女。但毕竟也只是庶房而已。 便是觉得薛元海入选的机会最大,所以昨晚沈氏连夜找她商量过了,两人决定先联手先挤出去一个再说,免得被别人抢了先。 她与沈氏对看了一眼,沈氏便站了起来,咳嗽了一声说:“娘,我觉得这次去应选,云玺恐怕是不合适的。” 姜氏听到这里,笑容渐收。她跟大房c二房的出身不同,她出身商贾之家,平日跟这两个书香世家出身的妯娌就是交人不交心。没想到沈氏突然来这一出,她一看周氏静静喝茶不说话,便知道两个人这是合伙了。 “二嫂何以这么说?我云玺年岁是够的,没理由不去选。” 沈氏笑了笑:“三弟妹先别生气,毕竟咱们薛家里,无论哪一房选上都是一样的。” 姜氏心里先啐了沈氏一口,既然说选谁都一样,那她倒是别让她儿子去应选啊! “娘,我是觉得。云玺年岁尚小,正好卡在五岁的当口,这就已经不合适了。再者,云玺自打生下来起,就大病小病不断,身子不大康健,这样的人选送了过去,定国公老夫人见着是个病秧子,恐怕也不会高兴的。”沈氏说。 薛老太太却只是听着喝茶,并没有表态。 姜氏不慌不忙地站了起来,先行了个礼:“娘,云玺虽然是卡在五岁的当口,但老夫人既然是定了五岁,便是不嫌弃的。更何况云玺年纪还小,孩子小的时候,谁没个头疼脑热的,云玺虽然一直不大康健,却也没有病得下不来床过。倒是云涛”说着顿了顿,“云海倒是敏而好学,颇具才华。媳妇是没有什么意见的。” 元瑾在旁听着,还是三伯母这回应得体而有涵养,还不动声色地挑拨了一下大房二房,水准比沈氏高多了。 果然薛老太太听了姜氏的话之后,就合上茶盖道:“老二媳妇,你们几房,我都是要一碗水端平的。既然云玺符合了条件,总也带去看看的好。至于成不成,也只看定国公府那边的。” 沈氏见没能成功说动老太太,示意了周氏一眼。 周氏自己却是不会开口掉自个儿身份的,既然已经到了这份上,就笑了笑:“娘说得对,哪一房不去都不公平。” 沈氏听到周氏不但不帮她,还圆了场。心里自然也不舒服。大家明明约好的排挤了三房,却好像只有她才是恶人一般。她有些愤愤不平地坐下了,等薛老太太问她有没有意见时,只能说自己没有意见。 这次三房互撕便这样不欢而散,大家虽然离开的时候都面带微笑,心里怕是已经骂对方的祖宗十八代了。 元瑾看着有点怀念,竟然让她想起了往日在宫中,看着那些大小嫔妃在太后面前勾心斗角的样子。 三个女人一台戏,正好可以唱开。 经过这场纷争,薛老太太也有些累了。这件事往后恐怕会闹得家里更加鸡犬不宁,她要好好养精蓄锐盯着才行。只是众人都走光了,才看到原地还留着两个人,竟是四房的薛元瑾还有她们家的庶弟薛闻玉。 薛老太太对自己这个庶房的孙女原来印象不深,最近印象深刻记得还是因为秦氏的那句夸奖。 “元瑾可还有事?”薛老太太问道。 元瑾便站了起来:“祖母,孙女能否借一步说话。” 薛老太太沉默片刻,便带着元瑾进了次间。 屋子里陈设着檀木围屏,镂雕四季花卉c八仙献寿。炕床上铺着万字不断头纹绸垫。薛老太太被徐嬷嬷扶上了炕床,示意孙女坐在自己对面的绣墩上,问道:“你有什么要紧事?” 元瑾却上前一步,屈身道:“方才听祖母说,您要每一房的水都端平。孙女是十分敬佩的。孙女今天带闻玉过来,便是想问问您一件事,四房能不能也出个人选?” 薛老太太闻言眉头一皱。 其实对她来说,并不重视这四房的嫡庶之分。薛青山虽然是庶出,但他姨娘早亡,其实是跟在她身边长大的。薛青山因此感激她的养育之恩,一贯对她极好,甚至比亲儿子还孝顺几分。只不过是薛青山自己官位太低,比不得嫡房的三个兄弟,难免就越来越不得志了。 薛元瑾说是要出个人,难不成是想出她弟弟薛锦玉? 之前才觉得这小孙女还算聪明,如今看来,却是被定国公府的荣华富贵冲昏了头脑。薛锦玉就算是带了去,也只会徒增笑话而已。 薛老太太的语气难免就有些冷淡了:“倒并非祖母偏心不让锦玉去选。而是锦玉长这么大,的确是学业平平,没什么天分,性子也教你母亲惯坏了。便是带去了定国公府,也不会入选的,你还是回去吧。” 元瑾又笑了笑,淡淡道:“祖母,四房并非想带锦玉去,而是想让您带闻玉去试试。” 薛老太太听到这里,难免有些惊讶,但很快就掩饰了过去。她看着站在元瑾旁边的薛闻玉,皱了皱眉:“你莫不是在和我开玩笑?你这弟弟” 薛闻玉是四房的傻庶子,这谁都知道。据说是连人也不会喊的。 “祖母,闻玉其实并非外界传闻的痴傻。您看了就明白了。”元瑾摸了摸薛闻玉的头,对徐嬷嬷说,“府中可有不用的账本?能否劳烦嬷嬷替我拿一本来。” 薛老太太阻止了徐嬷嬷,她倒是想看看薛元瑾想做什么。于是从抽屉中拿出一本帐子递过来,“便用这个吧。” 元瑾接了过来,见这是家中才出的账本,便说:“多谢祖母。”又随便翻到一页递给了薛闻玉。 薛闻玉垂眸看了片刻,就轻轻对元瑾点头。 元瑾便将账本还给了薛老太太,道:“祖母,您可以随便考他,只需问他第几行写的什么内容即可。” 薛老太太接过账本,非常半信半疑。 这才一瞬的功夫,谁能记得下东西? 她便试探性地开口问:“这一页第七行写的什么?” 薛闻玉便淡淡道:“辛末年四月六日,购香料沉香c白檀c麝香各二两,藿香六钱,零陵香四两。总用银两四两六钱。” “第十行写的什么?” “辛末年四月七日,购妆花缎c软烟罗c云雾绡,云锦各五匹,总用银两三十八两四钱。” 他当真记得,这如何可能! 会不会是元瑾在帮他?但这账本是她刚拿出来的,元瑾又如何能事先知道?薛老太太合上账本,问元瑾:“他竟有过目不忘之能?” 元瑾道:“还并不止如此”,她又问薛闻玉,“这一页里,府中总共花出去多少银子?” 薛闻玉说了答案:“一百零七两三钱。” 元瑾笑了笑:“烦请祖母核对一下是不是这个数?” 薛老太太摆了摆手:“不必了,你既然有这自信叫他答,那就不会错了。”她走下炕床,走到薛闻玉身前,打量了他很久,才有些严肃地问他,“闻玉,你从小便有如此天分?” 这样一个苗子,却从来没有人知道,反倒所有人以为他是痴傻愚笨! 薛闻玉却不回答。 元瑾道:“却也是我无意中发现的,只是从没有人注意过他罢了。祖母,您也看了闻玉的天分了。可也能带上闻玉?” 薛老太太又看了薛闻玉一眼,摇了摇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丹阳县主》正文 47.第四十七章 此为防盗章, 防盗比例60,支持正版,多谢小仙女们 元瑾却看了眼薛老太太,方才薛家发生的事,肯定让老太太很不高兴,甚至说不定, 定国公老夫人都对薛家低看了几分。古来兄弟阋墙是最被忌讳的,更何况是薛云涛这种先排除自己人的做法,简直就是冷血无情。 按齿序,却是卫家小姐最为年长, 她先站起来说。 元珠小声问她:“四姐,我倒是好奇了, 这卫家小姐家世不差, 为何也来应选?” 元瑾就轻声说:“有多不差?” 卫家家世的确在薛家之上很多, 但这位卫家小姐的父亲陕西布政使, 却是再过几年就要致仕了。但他们家的男丁, 大的没什么才气,小的卫衡倒是天资聪慧, 十六岁就中了举,可惜还没有踏入官场。他家眼见强盛, 实则青黄不接。 这便是普通官家和勋爵世家的区别了,勋爵人家的子孙不管有没有出息, 爵位却是世袭的, 只要不出现败家子, 家族一直繁盛是没有问题的。普通官家,倘若子孙不好好读书,举业不成,这家业说没也就没了。 卫衡也来应选,不也正是说明问题了吗。他是中了举不假,但能保证一定中进士吗?这读书人寒窗二十年,有几个中进士的?这也是为何薛云海等人积极应选的原因。有这样通往富贵尊贵的捷径可走,谁会不眼红。 卫家小姐说完后,老夫人含笑点头,问了句:“你家祖母近日身子可还好?” 卫家小姐笑着道:“多谢老夫人记挂,祖母身子尚好,还说想等您有空来拜见您呢!” “自家人,用得着什么拜见!“老夫人笑着让她坐下了。 元瑾分明地看见,薛老太太的脸色更不好看一些。但很快她就笑了起来:“说来,我也很久没见过她了。当初那事闹得这么大,咱们几家都生疏了,却是要找个时日喝茶叙叙旧了。” 元瑾虽然对卫家不了解,但这半个月也是将定国公府的旁系都熟悉过了的。其实定国公府旁系中,后生最出众的是卫家的几位少爷,毕竟别的少年可没有举人的功名在身。不过老夫人并不中意卫家,似乎是因为当初卫家曾经与定国公府闹得不愉快。 现在看到老夫人主动与这位卫家小姐交谈,那就是说关系有所缓和,甚至可能有了意向,这让薛老太太怎能不紧张。 其余众人又一一站起来自报了身家,老夫人皆是淡笑听过。 都听过了之后,老太太才合上茶盖,问了句:“方才有个叫薛闻玉的,是谁的兄弟?” 元瑾静了片刻,才从诸位娘子中站了出来。 诸位娘子的目光顿时聚到她身上来。 “老夫人安好,闻玉是我弟弟。”元瑾答道。 老夫人夸了一句:“令弟天纵之才,只是可惜神智似乎有些不足。” 元瑾自然也料到了如此,即便是老夫人对闻玉的才智印象深刻,怕也会忌惮着闻玉的病。她说道:“能得老夫人一句夸奖,已是他的幸运了。” 老夫人一笑:“你这女娃,倒是当真沉得住气!”她的目光却严肃了一些,“我可以给他机会试试,但我需要你同我保证,他的病能治好。若是你能保证,我便给他一个机会。那我现在问你,你可能保证?” 元瑾岂会在这个时候表现出丝毫犹豫,立刻就应道:“老夫人尽可放心,我能保证。” 旁的娘子顿时窃窃私语起来,这应该就是已经敲定一个人选了。那卫家娘子见她的弟弟入选,更是轻哼了一声,方才两人那就算是结下梁子了。她自然早知道自己胞弟卫衡也入选了,毕竟卫衡可有个举人的功名,却要再和这种庶房出来的一起争,当真是让人不服气。 薛家其他几个娘子也脸色不对。这薛闻玉不是个傻子吗,怎的会有什么天纵之资 老夫人才笑着点头:“那好!只是你弟弟底子还弱,怕是没怎么进学,回去告诉你父亲,要找个得力的先生好生教导。” 元瑾应了下来,再复坐下。 老夫人又道:“其余诸家有入选的,我会派人将名牌送到府上来。不必担忧。” 等初选过了,老夫人才让别家的娘子各自散去吃茶或是先回府了,因薛老太太还要陪老夫人说话,所以薛家的女眷还留在别院中。老夫人又着意问了下薛元珍c薛元珊的年岁性情。 薛老太太跟老夫人说起崇善寺封寺的事:“方才走至寺庙门口,却是看到不许旁人进入。不知何人到此礼佛,竟将皇寺都封了。” 老夫人叫丫头切了些王过酥梨上来,将梨分给了姑娘们各自一盘,才说:“这整个山西行省,除了那位回来,谁还敢封皇寺?” 薛老太太有一丝惊讶:“你是说靖王殿下回山西了?” 元瑾听到这个名字,从啃梨中抬起头来。 “昨日才回来的,回来那日百官跪迎,好大的阵仗。”老夫人道,“虽说靖王的封地只是大同,但整个山西,乃至陕西c山东半岛,谁不以他为马是瞻?国公爷也不敢懈怠半分,也去迎了的。” 薛老太太听到这里有些感慨:“原是这样,那今日岂不是不能上香了?” “却也能的,说下午就能进去了,殿下似乎要启程去大同府。” 元瑾垂下了眼睫。 靖王朱槙,这个强大到无可匹敌的藩王。就算她当年还是丹阳县主的时候,也不能奈何他。 更何况她现在只是个不起眼的普通官家的小娘子。 老夫人说完之后,笑着问元珍她们,“这梨子可甜?”元珍等人自然是说清甜爽脆。老夫人便叫丫头多拣了几个梨,带她们去隔间吃,她似乎要同薛老太太单独说什么话。 几个娘子被带到次间之后,丫头们就退了出去等着。 薛元钰吃了几口梨,却是百无聊赖:“说是来上香,却只能闷在这里,都要闷死个人了!” “好生坐着吧,晌午吃了斋饭就能走了。”薛元珍劝了她一句。 薛元钰看了薛元瑾一眼:“不过你家傻子弟弟是怎么入选的?” 薛元瑾淡淡地道:“五妹要是再说闻玉是傻子,我便只好去告诉教针线的嬷嬷,说你每次绣工都是你丫头代你做的。” 薛元钰被元瑾威胁,便哼了一声,不再理会元瑾了。 但她就是个坐不住的性子,眼珠滴溜溜转,提着裙子悄悄走到了屏风旁边,佯装是看那盆高几上摆着的文竹,实则是在偷听里头说话。这隔间只用了木雕的屏风隔开,说话隐隐是听得见的。 薛元珊看到这里有些生气,这妹妹怎的如此行事如此莽撞!她正想出言呵斥她。没想薛元钰听了几句脸色不对,向薛元珊招了招手,小声说:“你也快来听听!” 薛元珊沉着脸几步走到妹妹身边,正想揪她耳朵过来。却被妹妹按在屏风上:“你听里面在说什么!” 元珠看到这里自然也好奇,拉了元瑾一把:“四姐,我们也去听听看吧!”不等元瑾拒绝,拉着她就靠到了屏风旁。 薛元珍平日自持身份,是绝不会干偷听这种事的,无奈实在是好奇,薛元钰究竟听到了什么,怎会有如此反应?她也跟着走到了屏风边。 里头正好隐隐传来了定国公老夫人的声音:“你家元珍倒是不错,既是嫡房的,性格也温婉,知书达理。就是家世不如卫家小姐。” 薛老太太的声音却似乎带着一丝喜气:“元珍是个温婉可人的,我平日也甚是喜欢。只是她的身份还不够,其他几个娘子怕就更没有资格了。” “自然的,毕竟那也是魏永侯爷选妻。”老夫人说,“当初魏永侯爷可是能娶丹阳县主的人。若不是他一直抗拒不娶,哪里会拖到现在。我与顾老夫人是最好不过的交情,她已经同我说好了,我这定国公府小姐若是选了出来,她也满意,便同我们定下这门亲事。毕竟哪位娘子要是成了这定国公府小姐,这门第自然也就够了。” 薛老太太听到这里说:“若是定国公府嫡亲的小姐,自然算得上是和魏永侯爷门当户对了!只是魏永侯府既然这样的权势和家世,为何不在京城找?” 老夫人就笑:“自丹阳县主死后,京城中能配得上他的姑娘们,都不敢嫁他了。门第差一些的,顾老夫人又看不上。所以顾老夫人才发愁呢,眼见着魏永侯爷虚岁二十二了,才准备逼着要他娶一个。这样的好事,若是哪个女子捡了便宜,便是保了这辈子的荣华富贵了!你们家的娘子们可要抓紧些了。” 这边偷听的几个娘子,已经完全被两位老太太说的话给震惊了。 定国公府老夫人,竟然在和薛老太太讨论这个! 日后的定国公府小姐,竟然是要和魏永侯爷定亲的! 坐回来喝茶的时候,薛元钰看了一圈大家的表情,小声地说:“你们都知道魏永侯爷是谁吧?” 薛元珠却很茫然:“他是谁?” 薛元珊见元珠年纪小,就跟薛元珠讲:“魏永侯爷不仅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勋贵家族,还长得相貌俊美。当初本来是要指亲给丹阳县主的——这丹阳县主你总是知道的吧?” 薛元珠立刻点头:“知道!她谁会不知道。” 薛元珊就继续说:“拒传闻,因为他拒不娶这位县主大人,被太后罚贬官山西。他如何忍得下这口气,就同靖王殿下等人一起联合清君侧,最后将萧太后囚禁毒杀了。” 薛元珠吓了一跳:“这样吓人,难道以后谁选上了定国公府小姐,就要嫁给这样的人不成?” “有什么好吓人的。”薛元珊却说,“这样的权势富贵,又有京城第一美男子的名号。我看只有别的姑娘对他趋之若鹜的!就是咱们谁想嫁,还要被选成了定国公府小姐才行呢。” 说到这里,她不由得看了薛元珍一眼,刚才老夫人可是提了她的名字的。她现在似乎仍然在恍惚状态,握着茶杯的手紧紧的。 “难道不吓人吗,”薛元珠却对这个魏永侯爷不屑一顾,拉了拉元瑾,“四姐,你说这魏永侯爷怎么样?” 曾经的丹阳县主,现在的薛四娘子薛元瑾刚在一旁,表情淡淡地听完了薛元珊讲整个故事,说道:“的确吓人。” 当初人家为了不娶她,都差点杀她全家了,她还能怎么说? 没想到现在阴差阳错,她还要跟顾珩扯上关系。 她表面平静,实在放在桌下的手都已经捏紧了拳头。造化弄人! 徐贵妃离开后,元瑾带着侄女回了慈宁宫。 西次间里燃着奇楠熏香,元瑾靠着宝蓝潞稠迎枕喝热汤,她心里正是生气,便瞧也不瞧薛灵珊。 灵珊则跪在地上,低垂着头小声地哭。 元瑾没有理会她,而是放下了汤盅,示意宫婢把太后要看的折子拿来。 宫婢们半跪在地上,用黑漆托盘盛放着奏折,等县主替太后将重要的折子挑出来。 元瑾分好了折子,才问灵珊:“这次的事,你可知错了。” “灵珊何错之有!”她说话仍然带着哭腔,“若不是她挑拨再先,灵珊也不会和她们起争执。分明就是她们的不对!” 元瑾听到这里更气,她怎的这般倔强,她语气一冷:“这便是你打人的理由吗!” 灵珊被元瑾如此一喝,气焰顿时小了不小。 元瑾叹了口气,继续道:“我当着外人的面,自然要护着你。但即便你和她有口角之争,也不能因平白动手,伤了人家的脸!今日是徐贵妃的妹妹,倘若哪天是个郡主公主的,我怎么给你兜得住?” 元瑾当真是生气,她这边正和进宫的国公府小姐赏花呢,听到这桩事心急如焚,匆忙地赶过去。就看到人家徐贵妃的妹妹坐在地上大哭,额头上裂了寸长的大口。 砸得真是狠,若是再用些力,怕就不是破相,而是毁容了。 她当时看到都惊讶了,灵珊怎么下如此狠手。 “但她实在刁钻刻薄,说姑姑是别人不要的,还比不得小门户的女子。我听了气不过”灵珊仍然觉得委屈,声音却小了很多。“姑姑这般的好,长相貌美身份尊贵,喜欢姑姑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她们凭什么这么说您!” 听到灵珊复述这些话,元瑾也是有些无言。 原来还是怪她那桩亲事。 她自小就有个婚约,是母亲在她三岁那年定下的,定的是魏永侯世子爷顾珩。母亲虽然去世了,这门亲事却一直存在。 后来这位世子长大不仅俊朗出众,还跟着祖父在战场立下赫赫战功,升为了都督佥事。太后见他如此上进,就准备将元瑾嫁给他。 不想在太后提起时,那顾珩竟然当场拒绝,说自己早就心有所属,要废了这桩婚约。太后震怒,差点撸了顾珩的官位。而顾珩的家人则是诚惶诚恐,进宫给她请罪,让她不要生气,他们定让顾珩回心转意。 结果宫内外就开始纷纷传闻,她非顾珩不嫁,用尽手段逼人家娶自己不可。 再后来元瑾听说,这顾珩是因在山西看上了一个小门户的女子,为了她一直不娶,不惜得罪权势滔天的西北候家和摄政太后。这事越传越远,甚至有戏班子将这事改成了戏文,她自然是那个棒打鸳鸯的恶毒女子。 太后一怒之下,罚了顾珩去边疆守城门。但这件事已经让她成了满京城的笑柄,再怎么说也没用了。 元瑾想起这件事也很无奈,毕竟灵珊是想护着她的,只能教育了灵珊一通,让她含泪认了错,才叫宫婢带她下去休息。 西次间的人都退了下去,元瑾的贴身宫婢珍珠看着县主烛火下玉白的容颜,略薄的唇瓣,低垂的长睫微微地动。只是脸上略带疲态,却也有些心疼。 县主这般貌美,倘若那魏永侯爷看过,必不会再反对,定会心甘情愿地迎娶县主过门。 珍珠道:“县主的风寒还没完全好,又为了灵珊小姐的事烦心,还是喝了药早些睡了吧。” 元瑾却摇头说:“今日靖王回宫。姑母怕是有的忙,我得为她看着些。” 她的姑母,也就是当今太后,二十三岁被封为皇后,在先帝驾崩后收养了当今皇上,继承了皇位。但皇上慵懦无能,故仍是姑母主持朝政。 但朝中礼部尚书c户部侍郎等人一直主张太后还权与皇上。且皇帝非太后亲生,早就蠢蠢欲动想要夺回摄政大权,他不足为惧,真正可怕的其实是他的亲弟弟,西北靖王。 靖王是个极有才华和能力的人,所在的封地兵力强大,几乎可以匹敌整个北直隶。此人一直在西北按兵不动,只博个儒雅温和的名声。如此强横的藩王,又是皇上的同胞弟弟,惹得姑母大为忌惮。 元瑾曾安排过锦衣卫卧底此人身边,但还没等接近他,就被人暗中无声抹去。靖王表面温和,背地里做的事情却又毫不留情。这是能成大事的人。 他时常让元瑾深刻体会到,聪明与智谋还是有很大差距的。 珍珠看她劳累,有些不忍心。不论县主如何聪慧,始终只是个十七岁的少女罢了。 县主不仅是是西北候家的县主,还是她外家,保定傅氏的指望。家族中不知道有多少人指望靠着县主飞黄腾达,这些人也都不是省油的灯。她身份尊贵,在外界看来是高不可攀。实际内忧外患危机不少。 珍珠替她披了件外衣等着。外头传来了请安的声音,是三皇子朱询来了。 一个高大的青年走进来。他一身玄色长袍,长相英俊,有种龙章凤姿之感。 “姑姑。”他先给元瑾行了礼,声音低沉。 朱询的生母原是个位分极低的才人,在他出生后不久就撒手人寰了。是元瑾见他可怜,将他从偏宫中带了出来,自八岁起一直跟在她身边。 元瑾笑了笑:“都这个时候,你怎么过来了。” “听到了灵珊的事,所以过来看看您。”朱询看到药碗未空,便眉头微皱,“您怎的药也不喝完?” 他将药碗端了起来,勺子递到了她的嘴边,元瑾却别过头避开了。 朱询笑容一僵,元瑾才顿了顿说:“你如今身份不同了,不能像以前那般行事。” 朱询便只能笑笑,放下碗说:“灵珊虽然蛮横,做事却不无道理。谁敢对您不敬,必得让她好看才行。不过此事的源头终归是顾珩,是他背信弃义,姑姑难道就此放过他不成?” 元瑾虽然不在乎这桩婚事,但也不代表别人可以如此侮辱她。 她淡淡地道:“姑母罚他去大同做参将,大同是父亲的任地,到时候自然会有人教训他,与我无关。” 朱询微微一笑:“还是姑姑思量更远。” 他看着她的侧脸,朦胧的光晕照在她雪白的脸上,清冷而妖异,竟隐隐有层如玉光辉,那真是极美极美的。 他不由看了一会儿,才轻轻地说:“不过姑姑不必愁心此事,是他配不上您。” 元瑾转过头,才发现他竟然一直看着自己,目光一时极深。直到她看他,他才别过头。 元瑾才道:“不说这些了,你去给我拿书过来吧。” 反正是人家不愿意娶她,她还能怎么样,她又不能杀了她。 朱询将放在旁边的茶递给元瑾。“姑姑先喝口茶吧,我去给您找。” 等到他拿着书过来,元瑾已经靠着迎枕睡着了,他站在旁边,静默地看着她的脸。又伸出手,将元瑾脸侧的乱发理好。 姑姑这样容貌的女子,本应该被人保护疼爱,而不是适合这些腥风血雨,尔虞我诈。她倘若不是县主,不是如今尊贵的身份,怕是会沦为某些权贵的禁一脔。自然,若是她听到这样的话,肯定会将说这种话的人乱棍打死。 正是因为如此,她才又让人敬畏。 宫婢进来的时候,看到他在,立刻就要请安,朱询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轻声道:“不必”。 随后他跨出了宫门,侍卫正等着他。 他披上了鹤氅,与面对元瑾的时候不一样。此刻他面无表情,透出几分冷意。 “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侍卫低声说。 “知道了。”朱询淡淡道,“我在县主的茶中放入了安神药,一时半会儿不会醒。记得派人守在慈宁宫外,定要护住她。” 姑姑可不是个简单的人,她对太后来说有多重要,大家心里都有数。她如果在,这件事会非常棘手。 而且他也怕她会因此受伤,毕竟她已经无力改变局面了。 侍卫有些犹豫:“殿下既疼惜县主,何不告诉她此事。以县主的身份,只会成为咱们的助力。” “告诉她?她对太后极为忠心。发生了以后还能慢慢接受,若是知道了,只能等她和你鱼死网破了。”朱询语气冷淡,“太后对我极为戒备,议储一事提也不提。若不是如此,恐怕我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入主东宫了。” 只能暂时对不起姑姑了。但只要他登大宝,一切便都由他的心意了。 朱询走了之后,元瑾睡了很久才醒。 屋内烛火跳动。四周格外寂静。元瑾揉了揉眉心,竟没察觉自己睡了这么久。 门帘一挑,珍珠同伺候太后的太监刘治进来了。 刘治行了礼说:“县主,您醒了。” 元瑾洗了把脸,这才彻底清醒,看了看周围:“”姑母可回来了?怎么这宫中如何安静。” 刘治低声说,“太后仍在乾清宫和皇上商议政事但方才传来消息,说靖王进入午门后,径直带着人朝着乾清宫去了,奴婢觉得似乎有蹊跷。” 元瑾皱了皱眉。太后怎么会与皇帝商议到这个时辰,又怎会让靖王闯入? 此事定有古怪! “你随时注意乾清宫,有异动就来告诉我。”元瑾吩咐了刘治。她这心中难免忐忑起来。 她怎么会睡了这么久! 元瑾面色凝重,坐在了太师椅上等着。 另一个宫女则给她端来一碗芝麻汤圆,汤是蜜枣c枸杞炖出来的,香甜可口,让人非常有食欲。“县主吃些罢,您方才睡着,连晚膳都没吃呢。” 元瑾虽然担心姑母的事,但毕竟也饿了,就吃了两口。 宫婢们见她爱吃,便哄她多吃几个。 元瑾正想说她已经吃不下了,突然腹中剧痛,她脸色苍白,捂着腹部弓起了身,珍珠也吓到了,连忙来扶她:“县主,怎么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丹阳县主》正文 48.第四十八章 此为防盗章, 防盗比例60, 支持正版, 多谢小仙女们  定国公老夫人正在里头喝茶,表情淡然自若,薛老太太却是神色僵硬, 倒有些强颜欢笑的味道。 等诸位娘子都坐下后, 刚才传话的那丫头站在老夫人身侧说:“诸位娘子都是定国公府旁系的人。若是以后有缘,你们其中一人便是要成为定国公府小姐的,因此老夫人特地相看。请各家娘子按了齿序,一一报身家。” 元瑾却看了眼薛老太太,方才薛家发生的事,肯定让老太太很不高兴,甚至说不定, 定国公老夫人都对薛家低看了几分。古来兄弟阋墙是最被忌讳的,更何况是薛云涛这种先排除自己人的做法,简直就是冷血无情。 按齿序, 却是卫家小姐最为年长,她先站起来说。 元珠小声问她:“四姐, 我倒是好奇了, 这卫家小姐家世不差,为何也来应选?” 元瑾就轻声说:“有多不差?” 卫家家世的确在薛家之上很多,但这位卫家小姐的父亲陕西布政使, 却是再过几年就要致仕了。但他们家的男丁, 大的没什么才气, 小的卫衡倒是天资聪慧,十六岁就中了举,可惜还没有踏入官场。他家眼见强盛,实则青黄不接。 这便是普通官家和勋爵世家的区别了,勋爵人家的子孙不管有没有出息,爵位却是世袭的,只要不出现败家子,家族一直繁盛是没有问题的。普通官家,倘若子孙不好好读书,举业不成,这家业说没也就没了。 卫衡也来应选,不也正是说明问题了吗。他是中了举不假,但能保证一定中进士吗?这读书人寒窗二十年,有几个中进士的?这也是为何薛云海等人积极应选的原因。有这样通往富贵尊贵的捷径可走,谁会不眼红。 卫家小姐说完后,老夫人含笑点头,问了句:“你家祖母近日身子可还好?” 卫家小姐笑着道:“多谢老夫人记挂,祖母身子尚好,还说想等您有空来拜见您呢!” “自家人,用得着什么拜见!“老夫人笑着让她坐下了。 元瑾分明地看见,薛老太太的脸色更不好看一些。但很快她就笑了起来:“说来,我也很久没见过她了。当初那事闹得这么大,咱们几家都生疏了,却是要找个时日喝茶叙叙旧了。” 元瑾虽然对卫家不了解,但这半个月也是将定国公府的旁系都熟悉过了的。其实定国公府旁系中,后生最出众的是卫家的几位少爷,毕竟别的少年可没有举人的功名在身。不过老夫人并不中意卫家,似乎是因为当初卫家曾经与定国公府闹得不愉快。 现在看到老夫人主动与这位卫家小姐交谈,那就是说关系有所缓和,甚至可能有了意向,这让薛老太太怎能不紧张。 其余众人又一一站起来自报了身家,老夫人皆是淡笑听过。 都听过了之后,老太太才合上茶盖,问了句:“方才有个叫薛闻玉的,是谁的兄弟?” 元瑾静了片刻,才从诸位娘子中站了出来。 诸位娘子的目光顿时聚到她身上来。 “老夫人安好,闻玉是我弟弟。”元瑾答道。 老夫人夸了一句:“令弟天纵之才,只是可惜神智似乎有些不足。” 元瑾自然也料到了如此,即便是老夫人对闻玉的才智印象深刻,怕也会忌惮着闻玉的病。她说道:“能得老夫人一句夸奖,已是他的幸运了。” 老夫人一笑:“你这女娃,倒是当真沉得住气!”她的目光却严肃了一些,“我可以给他机会试试,但我需要你同我保证,他的病能治好。若是你能保证,我便给他一个机会。那我现在问你,你可能保证?” 元瑾岂会在这个时候表现出丝毫犹豫,立刻就应道:“老夫人尽可放心,我能保证。” 旁的娘子顿时窃窃私语起来,这应该就是已经敲定一个人选了。那卫家娘子见她的弟弟入选,更是轻哼了一声,方才两人那就算是结下梁子了。她自然早知道自己胞弟卫衡也入选了,毕竟卫衡可有个举人的功名,却要再和这种庶房出来的一起争,当真是让人不服气。 薛家其他几个娘子也脸色不对。这薛闻玉不是个傻子吗,怎的会有什么天纵之资 老夫人才笑着点头:“那好!只是你弟弟底子还弱,怕是没怎么进学,回去告诉你父亲,要找个得力的先生好生教导。” 元瑾应了下来,再复坐下。 老夫人又道:“其余诸家有入选的,我会派人将名牌送到府上来。不必担忧。” 等初选过了,老夫人才让别家的娘子各自散去吃茶或是先回府了,因薛老太太还要陪老夫人说话,所以薛家的女眷还留在别院中。老夫人又着意问了下薛元珍c薛元珊的年岁性情。 薛老太太跟老夫人说起崇善寺封寺的事:“方才走至寺庙门口,却是看到不许旁人进入。不知何人到此礼佛,竟将皇寺都封了。” 老夫人叫丫头切了些王过酥梨上来,将梨分给了姑娘们各自一盘,才说:“这整个山西行省,除了那位回来,谁还敢封皇寺?” 薛老太太有一丝惊讶:“你是说靖王殿下回山西了?” 元瑾听到这个名字,从啃梨中抬起头来。 “昨日才回来的,回来那日百官跪迎,好大的阵仗。”老夫人道,“虽说靖王的封地只是大同,但整个山西,乃至陕西c山东半岛,谁不以他为马是瞻?国公爷也不敢懈怠半分,也去迎了的。” 薛老太太听到这里有些感慨:“原是这样,那今日岂不是不能上香了?” “却也能的,说下午就能进去了,殿下似乎要启程去大同府。” 元瑾垂下了眼睫。 靖王朱槙,这个强大到无可匹敌的藩王。就算她当年还是丹阳县主的时候,也不能奈何他。 更何况她现在只是个不起眼的普通官家的小娘子。 老夫人说完之后,笑着问元珍她们,“这梨子可甜?”元珍等人自然是说清甜爽脆。老夫人便叫丫头多拣了几个梨,带她们去隔间吃,她似乎要同薛老太太单独说什么话。 几个娘子被带到次间之后,丫头们就退了出去等着。 薛元钰吃了几口梨,却是百无聊赖:“说是来上香,却只能闷在这里,都要闷死个人了!” “好生坐着吧,晌午吃了斋饭就能走了。”薛元珍劝了她一句。 薛元钰看了薛元瑾一眼:“不过你家傻子弟弟是怎么入选的?” 薛元瑾淡淡地道:“五妹要是再说闻玉是傻子,我便只好去告诉教针线的嬷嬷,说你每次绣工都是你丫头代你做的。” 薛元钰被元瑾威胁,便哼了一声,不再理会元瑾了。 但她就是个坐不住的性子,眼珠滴溜溜转,提着裙子悄悄走到了屏风旁边,佯装是看那盆高几上摆着的文竹,实则是在偷听里头说话。这隔间只用了木雕的屏风隔开,说话隐隐是听得见的。 薛元珊看到这里有些生气,这妹妹怎的如此行事如此莽撞!她正想出言呵斥她。没想薛元钰听了几句脸色不对,向薛元珊招了招手,小声说:“你也快来听听!” 薛元珊沉着脸几步走到妹妹身边,正想揪她耳朵过来。却被妹妹按在屏风上:“你听里面在说什么!” 元珠看到这里自然也好奇,拉了元瑾一把:“四姐,我们也去听听看吧!”不等元瑾拒绝,拉着她就靠到了屏风旁。 薛元珍平日自持身份,是绝不会干偷听这种事的,无奈实在是好奇,薛元钰究竟听到了什么,怎会有如此反应?她也跟着走到了屏风边。 里头正好隐隐传来了定国公老夫人的声音:“你家元珍倒是不错,既是嫡房的,性格也温婉,知书达理。就是家世不如卫家小姐。” 薛老太太的声音却似乎带着一丝喜气:“元珍是个温婉可人的,我平日也甚是喜欢。只是她的身份还不够,其他几个娘子怕就更没有资格了。” “自然的,毕竟那也是魏永侯爷选妻。”老夫人说,“当初魏永侯爷可是能娶丹阳县主的人。若不是他一直抗拒不娶,哪里会拖到现在。我与顾老夫人是最好不过的交情,她已经同我说好了,我这定国公府小姐若是选了出来,她也满意,便同我们定下这门亲事。毕竟哪位娘子要是成了这定国公府小姐,这门第自然也就够了。” 薛老太太听到这里说:“若是定国公府嫡亲的小姐,自然算得上是和魏永侯爷门当户对了!只是魏永侯府既然这样的权势和家世,为何不在京城找?” 老夫人就笑:“自丹阳县主死后,京城中能配得上他的姑娘们,都不敢嫁他了。门第差一些的,顾老夫人又看不上。所以顾老夫人才发愁呢,眼见着魏永侯爷虚岁二十二了,才准备逼着要他娶一个。这样的好事,若是哪个女子捡了便宜,便是保了这辈子的荣华富贵了!你们家的娘子们可要抓紧些了。” 这边偷听的几个娘子,已经完全被两位老太太说的话给震惊了。 定国公府老夫人,竟然在和薛老太太讨论这个! 日后的定国公府小姐,竟然是要和魏永侯爷定亲的! 坐回来喝茶的时候,薛元钰看了一圈大家的表情,小声地说:“你们都知道魏永侯爷是谁吧?” 薛元珠却很茫然:“他是谁?” 薛元珊见元珠年纪小,就跟薛元珠讲:“魏永侯爷不仅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勋贵家族,还长得相貌俊美。当初本来是要指亲给丹阳县主的——这丹阳县主你总是知道的吧?” 薛元珠立刻点头:“知道!她谁会不知道。” 薛元珊就继续说:“拒传闻,因为他拒不娶这位县主大人,被太后罚贬官山西。他如何忍得下这口气,就同靖王殿下等人一起联合清君侧,最后将萧太后囚禁毒杀了。” 薛元珠吓了一跳:“这样吓人,难道以后谁选上了定国公府小姐,就要嫁给这样的人不成?” “有什么好吓人的。”薛元珊却说,“这样的权势富贵,又有京城第一美男子的名号。我看只有别的姑娘对他趋之若鹜的!就是咱们谁想嫁,还要被选成了定国公府小姐才行呢。” 说到这里,她不由得看了薛元珍一眼,刚才老夫人可是提了她的名字的。她现在似乎仍然在恍惚状态,握着茶杯的手紧紧的。 “难道不吓人吗,”薛元珠却对这个魏永侯爷不屑一顾,拉了拉元瑾,“四姐,你说这魏永侯爷怎么样?” 曾经的丹阳县主,现在的薛四娘子薛元瑾刚在一旁,表情淡淡地听完了薛元珊讲整个故事,说道:“的确吓人。” 当初人家为了不娶她,都差点杀她全家了,她还能怎么说? 没想到现在阴差阳错,她还要跟顾珩扯上关系。 她表面平静,实在放在桌下的手都已经捏紧了拳头。造化弄人! 第二日起来,天气就比前些日子热多了。 不过辰时太阳就已经升得老高,晒得屋前白花花一片。崔氏一边摇着团扇,一边看正在给闻玉吃冰镇雪梨膏的薛元瑾:“你说他当真天资不凡?” 元瑾给闻玉的碗里淋了一勺蜂蜜,说:“我不是已经告诉您了,闻玉虽然性格有些缺陷,却是绝顶聪明的,天资胜过薛云海他们许多。你说是不是闻玉?” 旁人说话闻玉不爱理,但元瑾说什么他都会点点头,然后继续专心致志地吃他的冰镇雪梨膏。 薛锦玉却在一旁,满不在乎地道:“一个傻子能有什么绝顶聪明!”他跳下炕来,拉了一下闻玉的衣袖,“喂,你到底跟别人说了什么,让人家选了你!” 闻玉扯回自己的衣袖,避开他转到另一边去吃。 薛锦玉更气,不依不挠:“薛闻玉,我在和你说话!” “他是你哥哥,不叫兄长就罢了,怎能直呼其名!”元瑾瞪了锦玉一眼,冷冷道,“你在这般不守规矩,我就告诉爹去。” 薛锦玉平日最怕薛青山,听到姐姐搬出父亲,虽不高兴,也只能轻哼了一声。 “好了,你弟弟也不过是好奇。”崔氏劝了一句,想起昨晚薛青山听说闻玉入选后,郑重叮嘱她的话。和元瑾说,“你父亲说选两个丫头去他房里伺候,另外还在外头给他请了个西席,专门教他读书,一月费用便得有一两银子,再给他重添四季衣裳,文房四宝什么的,花费了家里二十多两。花这么多银子,你可要好生看着他,别到头来是亏了力气又亏了银子!” 崔氏仍然觉得薛闻玉是选不上的,但女儿非要试试,丈夫又发话不许她插手,她也不能多说什么,便让她们父女俩去折腾吧! “行了娘,我心里有数。”元瑾不想再听崔氏继续说。 崔氏倒也不是心坏,就是见识浅薄,对庶子差了点。元瑾无意跟她多说,也无意同她争执。 正好这时,有个丫头进来通禀:“太太,三太太过来了。” “她来做什么。”崔氏不解,平时姜氏和她并不是很亲近。姜氏虽然为人八面玲珑谁也不得罪,但她们毕竟还有个嫡庶之别,她其实还是和大房二房来往得多。 虽然疑惑,崔氏还是叫小丫头请了她进来。 姜氏今儿梳了个挑心髻,穿了身利落的青色妆花杭绸短褙子,身后的丫头一溜地捧着大大小小的盒子。 她在桌边坐下之后就喝了口茶,看了眼元瑾和薛闻玉,开门见山地直接对崔氏说:“四弟妹,这次家里选世子的事,你怎么看?” 元瑾听到姜氏这话抬起头,只见崔氏又扇了两下团扇,有些不解:“这事能怎么看?” 这事跟她有什么关系吗? 元瑾嘴角微动,直接走到崔氏旁边坐下:“三伯母可是有什么事?” 姜氏淡淡地道:“我也不和你们绕圈子,昨日家里的事想必你也看到了。这家中仗着大的欺小的,没个兄友弟恭!兄弟之间的手段着实让人心寒。” “昨日的事的确手段过分,不怪三伯母生气。”元瑾道。 姜氏放下茶盏:“所以我今儿前来,是想问你们一个问题。”姜氏说到这里一顿,看着元瑾和崔氏的表情,说,“你们想不想得到这世子的位子?” 元瑾心中暗惊,已经有所感姜氏会说什么:“三伯母这是什么意思?” “我儿虽然已经落选,没了指望。但昨天的事实在是恶毒,便是我儿不能入选,我也不能让她们入选!”她说到这里目光一冷,元瑾还少见到姜氏露出这样的神情。她又看向元瑾,“所以,你可想让薛闻玉最后坐上这世子之位?” 元瑾坦诚地说:“虽说四房不过庶出,但我也不怕三伯母您说什么,这样的好事是谁都想要的。不过闻玉也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最后选不选得上还是未知的,毕竟云海和云涛哥哥,都比闻玉年长许多,也十分优秀。” 她说这话,是想看看姜氏究竟怎么打算的。 姜氏冷笑道:“卫家那两个底细我虽然不清楚,但我们家这两个我是再清楚不过了!薛云海一般,薛云涛更不过是个绣花枕头,只要你有把握治好你弟弟的病,我自然会帮你对付他们。” 听到姜氏果然说到这里,元瑾心中一动:“只要三伯母愿意,我自然是求之不得!” 这位三伯母极为聪明,有她帮助,绝对是一件对闻玉大为有益的事。 “那好,上次来,瞧着你们东西似乎不够用,这些你们先收着。”姜氏说完之后,就对身后的丫头们招了招手,丫头便抱着锦盒走上前来,悉数打开。只见里头是一刀雪白的澄心堂纸c几方上好的端砚,紫檀镇纸,白玉镇纸,上好的大小羊毫笔二十字。甚至还有人参c阿胶c鹿茸等的进补药材,另有红纸封着一锭锭雪白的纹银,装满了一个匣子,怕是有五六十两之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丹阳县主》正文 49.第四十九章 此为防盗章,防盗比例60, 支持正版, 多谢小仙女们  元瑾牵着他的手,将他带到了桌边坐下:“我听说你曾跟着家里几位兄长读书, 那可认得字?” 他却仍然盯着桌上的水迹,仿佛很想回去接着画。 元瑾却语气柔和而坚定地继续问:“家里的人可都认得全?知不知道祖母c大伯母这些人?” 闻玉仿若未闻。 见他这般,元瑾轻叹一声,只得问他:“我是谁?” 薛闻玉的眼睫毛动了动, 终于轻声说。 “姐姐。” 好, 不管他是不是知道这些人, 总还算是认可她这个姐姐。 “昨天我们商议的事你可记得?那是什么?”元瑾问他。 薛闻玉道:“要帮你做一件事。” 见他还记得,元瑾把薛闻玉放回去, 让他继续画他的。把伺候薛闻玉的宋嬷嬷叫过来问话。“我一向知道闻玉心智与常人不同, 却不知道他究竟是个什么情况。您既是从小带大他的,想必他有什么情况您也清楚, 跟我仔细讲讲吧。” 宋嬷嬷是当初崔氏为了照顾闻玉,从厨房提起来的一个嬷嬷。人倒也朴实, 照顾薛闻玉这么多年,虽说不是无微不至,总也没让他受过苦就是了。 虽然不知道四小姐为什么突然关心起了闻玉,但宋嬷嬷还是仔细地和她讲了起来。 “奴婢也不知道这是个什么症,但四少爷打小就显得有些不正常。时常自己坐在桌前用水画画, 一画就是一两个时辰。若是被人打扰, 四少爷还会不高兴, 甚至会发脾气。也不像别的孩子那样调皮爱玩。” “五岁之后,老爷就把四少爷送进家中的书房读书。但四少爷从不听先生的话,不答问题。因为行事太古怪,还受过其他几位少爷的欺负。故八岁起也不去书房了,便这样养着。” 元瑾听到这里眉头一皱,像这样的情况,她是知道一个人的。 前朝有位皇帝爱做木匠活,平日不理朝政,也不喜欢与人交流。但这位皇帝实则记性异常好,能巨细无遗地说出哪天他身边的太监跟他说了什么话,甚至还能完整背出他几个月前看到的一本折子。所以虽然这位皇帝从不上朝,却也能将国事料理得妥当。 闻玉是不是也是类似的病症? 可能他还要病得严重些,毕竟在他长大的过程中,从没有人来引导照顾他。外界还总是嘲笑c欺负他,只会越病越严重。 “那他还有没有别的异常?” 宋嬷嬷想了想,“倒还真有,四少爷其实记性异常好,甚至也很聪明。太太有时候对管家的帐子,四少爷在旁看一眼,就知道对不对。还能一条条地再背出来。可惜了四少爷这个性子,否则还真是个天才。” 宋嬷嬷又叹息:“可这又能如何,四少爷这病,就算是真的科考进了官场,恐怕也是举步维艰。” 元瑾颔首。 她大概知道薛闻玉是什么情况了。的确没有她想的那么简单,闻玉这个病想要纠正,恐怕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她打算将薛闻玉的住处搬到她身边来,既免得薛锦玉欺负他,也能时刻照顾着他。 不过当务之急,是要带闻玉去见老太太,让薛老太太同意闻玉一起去选。明日他们就要去定国公府叫老夫人过目了。再不去就要来不及了。 元瑾的丫头柳儿从旁边走过来:“奴婢看了四少爷的衣橱,不是短了就是旧了,要不就是些颜色花样不好看的。实在是找不出个合身的。” 元瑾道:“今儿是来不及了。不过咱们但难免得给他做两身像样的衣裳,闻玉每个月有多少月例?” 宋嬷嬷答说:“太太说,少爷吃住全在家里,所以就用不着月例。” 元瑾啧了一声,崔氏真是抠门。不过去问崔氏要钱,那是别想的,她就是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 元瑾就同柳儿说:“你去同管采买的嬷嬷讲一声,叫她明儿下午带一匹宝蓝色的杭绸回来。” 柳儿低声问:“娘子,那买杭绸的钱怎么来?” “从我的月例中出吧。”元瑾道。 柳儿声音更低了一些:“娘子,您一个月八钱月例,似乎,不够买一匹杭绸的料子啊” 元瑾沉默片刻,她来了之后还不知道自己的月例。八钱银子以前她身边的普通宫婢月例都有三两银子。她真的快被自己穷到了! “那便不要杭绸,普通绸布可够?” 柳儿点头:“够倒是够了,不过这下来的一个月,咱们屋中恐怕都得过得紧巴巴了。” “先这样吧。”元瑾见请安的时辰要到了,先带着闻玉出门了。 与那天去的仿江南建筑的定国公府不同,薛家是很典型的晋中建筑。薛家大院中,一条宽阔的石道穿过大院,将大院分为南北两排,一头是门楼和大门,另一头就是薛家祠堂,与大门遥相对应。元瑾带着闻玉从南院穿出来,她一路都牵着他,闻玉则握紧了元瑾的手。 “闻玉害怕吗?”元瑾问他。 薛闻玉沉默。 他不是第一次走在这条路上,只是头一次由另一个人牵着,走在这条路上。 仿佛有什么东西就此不同了。 他不是怕,他只是不喜欢这种不确定。 “不用怕,凡事姐姐会帮你的。”元瑾也不管他是不是怕,低声安慰了他一句。 北院正堂是薛老太太的住处,跨进描金砌粉的门檐,再走过一条干净的石子甬道,就看到了正堂。薛老太太身边的徐嬷嬷将二人引入了正堂。 平日里元瑾若是这时候到的话,正堂是人影子都还没有的。今天几房人却早早地就来了,正按齿序坐在正堂上喝茶。 大房周氏身边站着的是薛云海和薛元珍。薛云海穿着件菖蒲纹直裰,身量颇长,长得倒也清俊。据说从小读书天分就极高,明年要下场乡试了,很是让周氏觉得骄傲。薛元珍今儿穿了件青织金妆花十样锦褙子,雪白月华裙,衬得她容貌秀美,精致贵气。 二房沈氏带着她的儿子薛云涛。沈氏也是书香门第的出身,据说父亲还是两榜进士,做过翰林学士。薛云涛正站在那里同两姐妹说话,长得很是俊俏,小小年纪就有几分风流相。 姜氏带着自己五岁的儿子薛云玺,云玺则还是一副白生生的包子模样,立在母亲旁边强打着精神。 四房觉得今天没他们什么事儿,除了元瑾带着闻玉来了以外,一个都没来。 元瑾正好带着闻玉坐在姜氏旁边,姜氏是个极聪明,又八面玲珑的人,笑着看薛闻玉:“今儿闻玉也来给祖母请安啊?” 薛闻玉自然是喝他的茶,也不看人。 元瑾就道:“三伯母莫见怪,他不爱说话。” 四房这个傻儿子,大家都有所耳闻,姜氏倒不见怪。她只是有些好奇,薛元瑾带薛闻玉过来做什么。 而薛元钰已经看到元瑾带着她的傻弟弟,笑了笑说:“四姐怎的,带者傻子来,是想让他也去试试不成?” 薛元珊轻轻拉了妹妹一把,低斥道:“这个时候,你说这些干什么!” 平日跟四房斗斗嘴取笑就算了,现在要紧的是选定国公府世子的事,而不是四房这个傻儿子。她这妹妹一向不知轻重,不分场合,让人头疼。 薛元钰却不满姐姐说她:“你以前还不是如此,说我做什么。” 沈氏回头瞪了两个女儿一眼:“老太太就要出来了,你们给我安静些!” 养两个女儿真是叫人头疼,三天一大吵两天一小吵的。两个女儿均有些委屈,回过头去不说话了。 果然不过片刻,薛老太太就叫扶着出来了,一见竟这么多人等着,就说:“怎的都来了?” 周氏笑道:“这不是还想跟娘了解清楚一些,明天也好有个应对,毕竟是这样一件大事,咱们也不敢马虎了。” 薛老太太点头,对大儿媳的态度很满意:“有准备便是最好。”她坐了下来,先将薛云海叫到跟前,仔细问过之后,十分满意他的准备和应答。 周氏见儿子被夸,也是暗暗得意。其实在她心里,觉得二房c三房的那两个人,是无论如何都比不过自己儿子的。再说女儿薛元珍也出挑,虽说上次去定国公府上时,秦氏夸的是四房那个小嫡女。但毕竟也只是庶房而已。 便是觉得薛元海入选的机会最大,所以昨晚沈氏连夜找她商量过了,两人决定先联手先挤出去一个再说,免得被别人抢了先。 她与沈氏对看了一眼,沈氏便站了起来,咳嗽了一声说:“娘,我觉得这次去应选,云玺恐怕是不合适的。” 姜氏听到这里,笑容渐收。她跟大房c二房的出身不同,她出身商贾之家,平日跟这两个书香世家出身的妯娌就是交人不交心。没想到沈氏突然来这一出,她一看周氏静静喝茶不说话,便知道两个人这是合伙了。 “二嫂何以这么说?我云玺年岁是够的,没理由不去选。” 沈氏笑了笑:“三弟妹先别生气,毕竟咱们薛家里,无论哪一房选上都是一样的。” 姜氏心里先啐了沈氏一口,既然说选谁都一样,那她倒是别让她儿子去应选啊! “娘,我是觉得。云玺年岁尚小,正好卡在五岁的当口,这就已经不合适了。再者,云玺自打生下来起,就大病小病不断,身子不大康健,这样的人选送了过去,定国公老夫人见着是个病秧子,恐怕也不会高兴的。”沈氏说。 薛老太太却只是听着喝茶,并没有表态。 姜氏不慌不忙地站了起来,先行了个礼:“娘,云玺虽然是卡在五岁的当口,但老夫人既然是定了五岁,便是不嫌弃的。更何况云玺年纪还小,孩子小的时候,谁没个头疼脑热的,云玺虽然一直不大康健,却也没有病得下不来床过。倒是云涛”说着顿了顿,“云海倒是敏而好学,颇具才华。媳妇是没有什么意见的。” 元瑾在旁听着,还是三伯母这回应得体而有涵养,还不动声色地挑拨了一下大房二房,水准比沈氏高多了。 果然薛老太太听了姜氏的话之后,就合上茶盖道:“老二媳妇,你们几房,我都是要一碗水端平的。既然云玺符合了条件,总也带去看看的好。至于成不成,也只看定国公府那边的。” 沈氏见没能成功说动老太太,示意了周氏一眼。 周氏自己却是不会开口掉自个儿身份的,既然已经到了这份上,就笑了笑:“娘说得对,哪一房不去都不公平。” 沈氏听到周氏不但不帮她,还圆了场。心里自然也不舒服。大家明明约好的排挤了三房,却好像只有她才是恶人一般。她有些愤愤不平地坐下了,等薛老太太问她有没有意见时,只能说自己没有意见。 这次三房互撕便这样不欢而散,大家虽然离开的时候都面带微笑,心里怕是已经骂对方的祖宗十八代了。 元瑾看着有点怀念,竟然让她想起了往日在宫中,看着那些大小嫔妃在太后面前勾心斗角的样子。 三个女人一台戏,正好可以唱开。 经过这场纷争,薛老太太也有些累了。这件事往后恐怕会闹得家里更加鸡犬不宁,她要好好养精蓄锐盯着才行。只是众人都走光了,才看到原地还留着两个人,竟是四房的薛元瑾还有她们家的庶弟薛闻玉。 薛老太太对自己这个庶房的孙女原来印象不深,最近印象深刻记得还是因为秦氏的那句夸奖。 “元瑾可还有事?”薛老太太问道。 元瑾便站了起来:“祖母,孙女能否借一步说话。” 薛老太太沉默片刻,便带着元瑾进了次间。 屋子里陈设着檀木围屏,镂雕四季花卉c八仙献寿。炕床上铺着万字不断头纹绸垫。薛老太太被徐嬷嬷扶上了炕床,示意孙女坐在自己对面的绣墩上,问道:“你有什么要紧事?” 元瑾却上前一步,屈身道:“方才听祖母说,您要每一房的水都端平。孙女是十分敬佩的。孙女今天带闻玉过来,便是想问问您一件事,四房能不能也出个人选?” 薛老太太闻言眉头一皱。 其实对她来说,并不重视这四房的嫡庶之分。薛青山虽然是庶出,但他姨娘早亡,其实是跟在她身边长大的。薛青山因此感激她的养育之恩,一贯对她极好,甚至比亲儿子还孝顺几分。只不过是薛青山自己官位太低,比不得嫡房的三个兄弟,难免就越来越不得志了。 薛元瑾说是要出个人,难不成是想出她弟弟薛锦玉? 之前才觉得这小孙女还算聪明,如今看来,却是被定国公府的荣华富贵冲昏了头脑。薛锦玉就算是带了去,也只会徒增笑话而已。 薛老太太的语气难免就有些冷淡了:“倒并非祖母偏心不让锦玉去选。而是锦玉长这么大,的确是学业平平,没什么天分,性子也教你母亲惯坏了。便是带去了定国公府,也不会入选的,你还是回去吧。” 元瑾又笑了笑,淡淡道:“祖母,四房并非想带锦玉去,而是想让您带闻玉去试试。” 薛老太太听到这里,难免有些惊讶,但很快就掩饰了过去。她看着站在元瑾旁边的薛闻玉,皱了皱眉:“你莫不是在和我开玩笑?你这弟弟” 薛闻玉是四房的傻庶子,这谁都知道。据说是连人也不会喊的。 “祖母,闻玉其实并非外界传闻的痴傻。您看了就明白了。”元瑾摸了摸薛闻玉的头,对徐嬷嬷说,“府中可有不用的账本?能否劳烦嬷嬷替我拿一本来。” 薛老太太阻止了徐嬷嬷,她倒是想看看薛元瑾想做什么。于是从抽屉中拿出一本帐子递过来,“便用这个吧。” 元瑾接了过来,见这是家中才出的账本,便说:“多谢祖母。”又随便翻到一页递给了薛闻玉。 薛闻玉垂眸看了片刻,就轻轻对元瑾点头。 元瑾便将账本还给了薛老太太,道:“祖母,您可以随便考他,只需问他第几行写的什么内容即可。” 薛老太太接过账本,非常半信半疑。 这才一瞬的功夫,谁能记得下东西? 她便试探性地开口问:“这一页第七行写的什么?” 薛闻玉便淡淡道:“辛末年四月六日,购香料沉香c白檀c麝香各二两,藿香六钱,零陵香四两。总用银两四两六钱。” “第十行写的什么?” “辛末年四月七日,购妆花缎c软烟罗c云雾绡,云锦各五匹,总用银两三十八两四钱。” 他当真记得,这如何可能! 会不会是元瑾在帮他?但这账本是她刚拿出来的,元瑾又如何能事先知道?薛老太太合上账本,问元瑾:“他竟有过目不忘之能?” 元瑾道:“还并不止如此”,她又问薛闻玉,“这一页里,府中总共花出去多少银子?” 薛闻玉说了答案:“一百零七两三钱。” 元瑾笑了笑:“烦请祖母核对一下是不是这个数?” 薛老太太摆了摆手:“不必了,你既然有这自信叫他答,那就不会错了。”她走下炕床,走到薛闻玉身前,打量了他很久,才有些严肃地问他,“闻玉,你从小便有如此天分?” 这样一个苗子,却从来没有人知道,反倒所有人以为他是痴傻愚笨! 薛闻玉却不回答。 元瑾道:“却也是我无意中发现的,只是从没有人注意过他罢了。祖母,您也看了闻玉的天分了。可也能带上闻玉?” 薛老太太又看了薛闻玉一眼,摇了摇头。 她坐回了炕床上:“四丫头,不是我不愿意,而是他即便聪明绝顶,过目不忘。但他不能同别人正常说话问答,再怎么好的天分也是无用的。只能说,是可惜了他这个人。” “若是我能治好他呢?”元瑾走上前,“祖母,他这病并非不能治。只是从没有人好好待过他而已,他不是全然不知的,至少他知道别人待他好,便会对那个人不一样的。他只是现在,还没有对周围的环境放下戒心而已。” 她又低声说:“若是大家都对他好一些,倒也不至于这样。” 薛老太太看着薛闻玉精致如雪的小脸,突然也有些心疼这孩子。 倘若别人有这天分,那家族必定是倾尽全力培养。但是这孩子,却是小小年纪,就受尽了人世间的辛苦。 “再者,请容元瑾说一句推测的话。”元瑾轻声道,“倘若真如定国公老夫人所言,大半都是在我们家中选,为何那天的游园会上,还来了这么多薛家旁家的人,甚至那卫三少爷卫衡,都在宴席上,他可是已经考中了举子的。” “你的意思是”薛老太太眉头微皱。 “倒也并非老夫人骗了您,而是元瑾猜测,她虽然有意咱们家。但定国公可能还有别的有意的人选。”元瑾继续道,“如果遇到了更优秀出众的人,咱们府中的二哥c三哥,或者是六弟,能不能应对这些人?” 薛老太太沉默了,因为她也明白,薛元瑾的推测是很有道理的。 “若是这样,元瑾觉得,怕是只有闻玉能同他们相较。”元瑾温和地说道。 薛老太太沉沉地出了口气,她不得不承认,这个庶房的孙女的确说的有道理。她说的地方,正是她有隐隐担忧的地方。其实她自己也知道,薛云海几人虽然资质尚可,但跟大家族的嫡子比还是有区别的,她一直在想,定国公府凭什么就能选中他们了。 她说得对,唯有薛闻玉这种天纵之资,才会真正让人眼前一亮。 她抬起了头,告诉薛元瑾:“我同意带上闻玉。” 元瑾正要谢她,薛老太太却又说:“但是我还有个条件。” 元瑾微一疑惑,说道:“祖母但说无妨。” “等闻玉入选后,我自然会告诉你的。”薛老太太笑了笑。“但在他入选这期间,你一定要好生调一教他,至少能让他在人前应答。否则他便是再怎么天纵奇才,也是没用的。你可是清楚的吧?” 元瑾应喏,她看着薛老太太的表情,有瞬间的恍惚。她似乎在薛老太太身上,看到了太后的影子。 只是,薛老太太不是太后而已。 她五岁的时候,太后来西北侯府接她,笑着跟她说:“元瑾,从今儿起,你就和姑母一起住了。姑母会保护你,照顾你,不会让人欺负你。你会有这世间一切最好的东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丹阳县主》正文 50.第五十章 此为防盗章,防盗比例60, 支持正版, 多谢小仙女们  “便是二房的人。”元瑾颔首,“所以不是我兴师动众大惊小怪, 而是差点闹出了人命的事,如何不严查。” 崔氏平时也就是在小事上抖抖威风, 遇到这种大事,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问女儿:“既然是这样, 那咱们怎么办?我看不如拿了这蛇尸,抓了这人去你祖母那里, 叫她主持个公道!” 元瑾道:“咱们没有证据是二房所为,即便去了祖母那里也没用,她也只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不让这种事传出去的。” 崔氏却道:“不管怎么说, 总不能憋着不说吧!今儿个是闻玉,万一明儿个是你,是锦玉呢!” 元瑾好不容易才劝阻了崔氏, 这没有证据的事,你若去争,说不定还会被二房反咬一口。而要是把二房的人都叫过来一一让小厮指认, 二房定不会同意, 老太太也不会同意的。这样的家丑, 她绝不想外扬。 “自然, 也不会轻易放过他就是了。”元瑾淡淡地道。“咱们不能说,但是下人们能说,只要不放到明面上来,怎么说都不过分。” 她让崔氏稍安勿躁,随后去找了姜氏。 姜氏听到她说毒蛇的事,也吓了一跳,随后怒火中烧。“二房也太过歹毒了!不过是个世子之位罢了,至于下这样的狠手么!” “正是如此。”元瑾道,“我是想知道,三伯母既在二房有眼线,可这些眼线,都在谁身边呢?” 姜氏有些诧异地看了元瑾一眼。 而元瑾只是笑了笑。 如此一天过去,到了晚上,薛闻玉差点被毒蛇咬伤的事,已经传遍了薛府。四房的下人们,自然都纷纷议论是二房所为,还传言说,连崔氏都骂了二房是“忘恩负义,冷血无情”这样的话。 薛老太太找了沈氏过去问话。 沈氏听了却死不认账:“我们二房可从来没做过这样的事,他们说是我们做的,可要拿出证据来!否则便是诽谤!” “人家四房可没说是你做的,不过是下面的人传的谣言罢了,你着什么急。”薛老太太看了沈氏一眼。 沈氏便只能笑了笑:“娘,您可不能被这样流言污了耳朵,咱们二房可从没做过这样的事。” 薛老太太闭目不语,这儿媳妇心肠一向狠,再者前几日,薛闻玉又得到了定国公的赞赏,她肯定会心中不平。这太像她能干出来的事了。但她又有什么办法,总不能让这样的话传出去,否则岂不是整个薛家都要被人耻笑么。 既然四房也没因此闹腾,就算了吧。 薛老太太想着息事宁人罢了,就警告了沈氏几句,把她放了回去。 崔氏虽然早听女儿说了,薛老太太是不会管的。但如今听到了,仍然气的不得了,跟薛青山说:“你这嫡母就是心眼偏到肚脐去了!只向着嫡房不向着咱们,这么大的事,她连查都不想查,叫人送些东西过来给闻玉就算了,这叫怎么回事!” 薛青山叹了口气。他又有什么办法,毕竟是把他养大的嫡母。从没有短过他的吃穿。再者的确没有证据,想生事也没有办法。 元瑾听到这事,反应倒是非常平静。 崔氏说薛老太太的话有句是错的,薛老太太并不是想维护嫡房,而是不希望这件事传出去,影响这次选拔。 她已经料到的事,有什么好生气的。 本来大家以为这件事便过去了,谁知到了第二天,薛府众人去定国公府里进学。元瑾等娘子正在练习刺绣,却跑进来二房的一个丫头,对薛元珊说:“娘子,不好了,咱们少爷从马上摔下来了!” 薛元珊和薛元钰立刻放下了手中的绣样,薛元珊非常震惊,连声问:“怎么摔着了,摔得重不重?” 小丫头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一看就是飞奔过来的,平息片刻才说:“少爷骑的那匹马不知怎的突然发了狂,把少爷甩下了马。撞在石柱上摔断了腿。您赶紧去看看吧,少爷被抬到了后罩房,老夫人已经叫人去请大夫了!” 其他几个娘子也不再练下去了,跟着一起去了后罩房看。 元珠小声跟元瑾说:“活该他摔着了,我巴不得看呢,谁叫他摔着了我弟弟!” 元瑾则笑了笑,放下了绣样对元珠说:“想不想去看看?” 元珠自然乐意去看看。 后罩房被围得水泄不通,定国公老夫人正坐在外面坐镇,毕竟人是在她这里摔着的,她不能不管。 闻玉却走到了元瑾身边,因为练骑射,他穿着件袍子,手臂也用麝皮包着,倒显得人更笔挺修长。他这些日子活动得多,眼看着就是突然蹿高了,竟已经和元瑾齐平了。 “他突然从马上摔下来,怎么了。”闻玉轻声问。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他觉得这件事和姐姐有脱不开的干系。 元瑾淡淡道:“便是摔下来了啊。” 都欺负到她头上来了,差点害了闻玉的性命,她如何能忍。 这次只是摔断腿,下次,就不会这么轻松了! 闻玉看着元瑾的侧颜,久久地看着,突然淡淡地一笑:“姐姐,和以前不一样。” 元瑾听到这里皱了皱眉,闻玉感触很敏锐,他势必是察觉到什么了。 其实元瑾一直很努力的想融入庶房小娘子的角色,无奈她脾性就是这样的,不可能完全像。 她正想说什么。闻玉却又轻轻地摇头,他说,“姐姐就是姐姐,不必说。” 这话虽然听起来有些奇怪,但元瑾并没有多想。 两姐弟正说话,薛老太太已经带着沈氏过来了。沈氏似乎路上哭过,眼眶通红。两人一来就赶紧进去看了薛云涛的伤势,随后大夫也提着箱笼过来了,诊断了一番,告诉沈氏,这腿没有两三个月怕是养不好的,其间要上板,也不能活动腿。 沈氏瞬间脸色苍白,她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薛云涛几个月都无法练骑射,那便是说,他再也无法竞争这个定国公世子之位了!毕竟人家定国公府,可不会为了他等两三个月。她紧张地连连问大夫:“当真动不了吗?” 得到了确切答案后,她便当场哭了起来,揪着薛老太太的衣袖说:“娘,您可要为您的孙儿做主!他无端的如何会摔下马!必是有人害他的!您可不能不管啊!” 老夫人咳嗽了一声道:“薛家二奶奶,你也别太过伤心了,人没事就好。只是往后几个月恐怕都不能练骑射了。”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明眼人自然一听就知道。沈氏自然哭得更伤心了,连两个女儿都跟着伤心至极,心情十分低落。 怎么能不伤心,这近在咫尺的荣华富贵就这么没了!定国公世子之位,与侯府都婚事,都没有了!谁能不伤心! 沈氏哭了片刻,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眼神凌厉地一扫在场的人,然后看到了薛元瑾,朝她走了过来:“是你害的我儿!你在马上面动了手脚,你因为你弟弟的事,所以要害我的儿!” 她说着要来揪元瑾的衣襟,却被站在旁边的闻玉一把抓住她的手,然后扔开。 旁边老夫人又劝她:“薛二太太,你不要激动,马匹我们都查过了,没有问题。” 沈氏道:“那就是马吃的草料,是草料有问题!” 这让老夫人更无奈了,不过说话的语气仍然温和:“二太太,众马都吃的同样的草料,别的马都没有问题,这马又怎么会是草料的问题。” 沈氏平日里纠缠惯了的人,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说。她唯一想去做的,就是亲自去查马匹有没有问题。但是定国公府的人一直在劝阻,偏偏她不依不饶一定要去,连定国公老夫人的脸色都不好看起来。薛老太太见她这般丢人,更是沉下了脸:“你注意自己的身份,老夫人一再同你说没有问题,那就是没问题,你何必揪着不放!” 沈氏被婆婆这么一吼,才回过神来。 “可一定是四房,她们因为毒蛇的事,所以要害我儿” 薛老太太突然打断了她:“你可有证据说是四房做的?” 她没有证据。 沈氏浑身发冷,突然明白了薛老太太打断她的用意,她若是再说下去,分明就要承认毒蛇那事是她做的。所以她才担心四房的报复!她不能再说下去了,也不能揪着四房不放,因为老夫人其实是公正的,她说没问题,那就是真的没有问题。 “这事只是个意外。”薛老太太淡淡地道,“你一会儿带云涛回去歇息吧,定国公府别院,就暂时不用来了,等养好伤再说吧。” 沈氏见怎么闹腾都没有办法,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 因为薛老太太谁都不维护,她只维护薛家的利益。 之前云涛害得云玺无法参与其中,她没有追究。现在四房可能害了云涛不能继续,她更不会追究。因为能留下来的人越多越好。但凡会留下来的人,她都不会追究。 薛云涛,只能这么被淘汰了。 今日这事,老夫人自然也派人,去告诉了定国公一声。 定国公正在和裴子清喝茶。 裴子清再来山西,正好给他送来了四十个锦衣卫精锐。 听了小厮的回话,讲了稀奇之处,定国公很感兴趣。 “这事倒是有趣了。”定国公薛让把着酒杯说,“他不是第一次骑马,马怎么会突然发狂,且草料也没有什么问题。” “倒也不是没可能。”裴子清淡淡地道。 薛让饶有兴趣:“你难不成知道是为什么?” 裴子清眼睛微眯,突然问他:“你记得当初兵部侍郎高嵩吗?” 薛让点头。这人当年立过军功,又是读书人,后来当了兵部侍郎。只是性格非常狂妄,所以不大招人喜欢,如今似乎被调去了金陵的兵部,还降成了五品的郎中。 “当初我还只是个小司庾,因为挡了他的路,被他所羞辱。”裴子清道,“他从马上跳下来,抽了我几鞭子,还用靴子踩了我的脸。” 薛让笑了:“我说他怎么被贬官得这么厉害,原是得罪了你!” 裴子清一笑,眉眼间透出几分阴郁:“可那时候我只是个小官,虽然如此屈辱,却没有办法报复。” 但是那天他进宫给丹阳说事情,她看了他的脸,问他是怎么回事。裴子清告诉了她,丹阳就想了想,跟他说:“你想报复吗?” 他那时候还以为,她会和他说,只要他自己强大了,便能报复回去。她却跟他说,“书上有种特制的针,你回去之后做好,找个机会放在他的马的铁蹄内,就能看到他摔个狗吃屎了。且这针自己会掉,真是神不知鬼不觉,谁也不会怀疑你。” 他当时虽然没有回去这样做,但她说话的时候那样的神态,那样的微笑,却让他一直都记得。 他这一生都没怎么活得快乐过,和丹阳在一起的日子,是他几乎不多的快乐。 尤其是和他背叛了她的痛意结合在一起,几乎是无法磨灭的记忆。无论他是有多么不得已的理由,都不能解释。 他曾无比地想过得到她,但她高高在上,不是她能够企及的。 倘若她没死,还活着。那也许他就能得到她了。即便两人之间仇深似海,她会恨不得杀了他。 只是她已经没有了,再说这些也没有用了。 但是后面的话,裴子清都没有再说了。 他举了酒杯,继续喝酒。 定国公听了他说的那针,却是十分好奇。派人在跑马的地方细细摸索搜寻。虽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也许裴子清也是道听途说,但反正现在也无事做。 直到一个时辰后,有个侍卫拿张棉布,捧在手中走进来。“国公爷,我们发现了这个。” 定国公一看,那是一根略粗,中空的短针,有个弯曲是用来固定的。他正要拿起来细看,再问裴子清这是不是他所说的那种针。 但回过头的时候,却只见裴子清看着这针,脸色都变了。 杏儿便领命带着茶叶罐去了。 跟她一起去领月例银子的,是那个比她还傻的丫头枣儿,好奇地问她:“娘子又不喝茶,怎的要咱们去装茶叶?” “娘子既吩咐,咱们做就是了!”杏儿从来不想这么多。跟薛青山的小厮说了声,便拿钥匙开了库房领茶叶,她旋开了盖子,枣儿好奇地看,伸手一摸又咦了一声,“杏儿姐姐,这茶叶罐里滑得很,似乎不是竹制的呢!” 杏儿赶紧拍开了枣儿的爪子:“去去去,装茶叶的东西是摸不得的。你那爪子摸了娘子还能喝吗?” 枣儿委屈地哦了一声,不再好奇了。 杏儿只想赶紧把茶叶装回去交差,旋好盖子,带着拿了月例银子的枣儿回了西厢房。 “娘子,茶叶和银子都拿回来了。”杏儿把茶叶罐和红纸包的三两银子都放在桌上。元瑾就拿起银子,感叹了一声:“一个月的月例,就这么没有了。” 姜氏给的那六十两,叫崔氏拿去收起来了,说怕她不懂节制乱花银子,等要的时候找她支。但这个银子无法跟崔氏讲去处,所以不能跟她要。其他东西崔氏倒也给了闻玉,只稍微留了几匹布给锦玉做衣裳。 元瑾非常感慨自己的堕落,曾几何时,银子对她而言不过是个打赏人用的玩意儿,现在居然每一两都要这么珍惜。 杏儿小声地说:“娘子,太太说了,用出去的每一笔银子都要留个底子,看您是用哪里了。” “月例银子她不管。”元瑾说着收起了银子,又叫了柳儿过来,今天的事,她仍然不全放心。 “后天我们去定国公府的时候,你找下人打探一下,定国公府是否有个姓陈的幕僚住在崇善寺。”她吩咐柳儿。屋里三个丫头的品行她都了解,柳儿心细又年长,倒是个得用的人。杏儿虽不聪明,但交代她的事都切切实实记得。至于枣儿嘛只能说,养着用用吧。 柳儿应下了,元瑾又问她:“闻玉可下学了?” 柳儿便答道:“这时候四少爷怕还在书房里进学吧。” 闻玉其实过得也挺辛苦的,从定国公府回来后,他还要另上西席的课,教授四书五经,兵法战略。往往要到酉时才能下学。 元瑾算着他该饿了,亲自去厨房装了给闻玉留在蒸笼的菜,去薛青山的书房等他。 元瑾到了书房,见先生还没讲完,先站在门口看着闻玉上课。 她一直不清楚闻玉对竞争世子是什么态度,她希望并不仅因为她想,他才去做。虽说是有些她想让他去做的成分在里面,但元瑾也的确希望他能改变自己的命运,不被庶子的身份束缚,不埋没了他的才华。 书房点着两盏蜡烛,映照得满室昏黄。闻玉上课还是极认真的,听着先生讲课,侧颜如玉,极为精致。 等先生讲完了,元瑾才进去请了先生坐下。 这位先生姓徐,长得极为普通,扔进人群都找不到的那种,但眼神露出一种隐然的智慧,并且他对闻玉极有耐心,从不因他的病说他半句。且这位徐先生极有才华,当时选西席的时候,无论薛青山考他什么,他都能对答如流。 元瑾向他问询闻玉的学习进度,徐先生都说很好。 “虽四少爷不爱说话,却是的确天资卓绝。若能治好这病,日后前途不可限量。”徐先生道。 “便是这个要请先生包容他,他有时候若有言语不当的地方,先生不要见怪,他不是存心的,只是不知道罢了。”元瑾笑着道。 徐先生摇头道:“四小姐不必多言,我倒当真喜欢四少爷。也很愿意教他。只需您照顾好他,便是对他极好了。” 元瑾谢过徐先生,又让柳儿拿了上次三伯母送的端砚给徐先生,送先生出了门。 她看着这位徐先生的背影,总觉得此人有些神秘。 寻常的读书人,既有这般才华,为何屈居于一个小小官僚之家教一个庶子。且为何又对闻玉十分包容,倒当真奇怪了。 她回来时桐儿已经给闻玉摆好了饭菜。一碟炒青菜,一碟腌笋肉丝,一碗炖鸡,一碗火腿煨牛腩。闻玉现在吃的菜多是肉,毕竟他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又要每天练骑马射箭,消耗是很大的。 他只吃面前的一盘菜,其实并不是因为他挑食,而是不论你放什么在他面前,他都只夹那一盘菜。元瑾只能等他吃一会儿这菜,就换个菜放他面前。 可能练习射箭骑马真的挺累的,他竟狼吞虎咽的消灭了大半饭菜。 “今儿很累吧?”元瑾本还想问问他定国公和考核的事,却也不好问了,“你回去好生睡一觉,叫桐儿给你揉揉肩。” 闻玉却似乎想了片刻,然后他说:“你说过,如果有什么问题,要告诉你。” 元瑾颔首,她一直希望闻玉能遇到问题同她说,免得他自己憋在心里。她问:“你可是有什么话要告诉姐姐?” 闻玉点头,放下碗筷看着她说:“定国公今日来了。” 他竟然会主动提起定国公的事。这让元瑾有些意外,他提起这件事,证明争夺世子之位这事他也是在思索的。而实际上,他获得的才是直接的消息,若由他的口转述给元瑾来思索,难免不如他自己思考有用。 “我们在练箭,定国公只看了卫衡练箭,很快便走了。”他继续道。 这倒也理解,本来定国公心里一直想要的人就是卫衡,只是老夫人更中意薛家的人罢了。元瑾沉吟了片刻问他:“另两个堂兄是什么表现?” 闻玉摇头,轻轻地说:“他们不值一提。” 这让元瑾更加意外,她以为薛闻玉根本就没关心过另两个堂兄,却没想到他还有自己的判断,并且他还觉得另两个堂兄根本不入眼。元瑾笑了笑,摸了下他的头,“你这小脑瓜每天倒想很多东西啊,都不与我说么?” 看来他的确在慢慢改变,至少愿意主动跟她说这些话了。元瑾思忖着,又问他:“那另外两个卫家的人,你怎么看?” 闻玉这次想得更久了一些,告诉元瑾:“卫衡很聪明,但卫襄更危险一些。” 卫襄,便是卫衡的堂弟了。 竟能让闻玉都说出危险二字,此人究竟有什么特别的?元瑾问:“你如何看出他危险的?” 闻玉这次抿了抿嘴唇,大概是在想怎么说。最后却仍然摇头:“没法说。” 闻玉看人大概是有他自己的方式,有时候这或许只是一种微妙的感觉。也或许是他察觉到了什么,但他无法用言语去描述。元瑾不再问他了,而是思索了起来。卫家只选进了两个人,大家都觉得卫衡才是最后能成为世子的人,故十分看重他,倘若其实真正厉害的人是这个卫襄呢那便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你先暂时不必管他,倘若他真的厉害,这个时候便不会对付你,你只先学你的就是了。”元瑾说,她又想起了今日听薛元珍提到的考核,便想一起问了他,“我似乎听说,今日定国公同你们说了,三日后会考核你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丹阳县主》正文 51.第五十一章 此为防盗章, 防盗比例60, 支持正版, 多谢小仙女们  毕竟能不能选上还是未知的, 比这更让她头痛的时候还很多。但是其他几个姐妹却静不下来,兴奋地讨论了顾珩很久。 “你们可听说过,当初丹阳县主, 喜欢魏永侯爷喜欢的不得了,不惜逼迫他的家人让他娶自己。可惜魏永侯爷仍然不喜欢她。” “我还听说。顾珩有个表妹极为爱慕他,县主便容不下此她。竟然在有一次听戏的时候,把人家推下了二楼” 元瑾在旁听得有些生无可恋。 顾珩那表妹,分明就是自己听戏的时候不小心摔下楼去的。同她有什么关系! 她有这么无聊吗! 她一点都不想再听下去了, 幸好过了斋饭到下午, 寺庙派了个知客师父过来传话, 说已经可以进去了。 “想来靖王是已经离开了。”老夫人想进崇善寺上个香, 叫了薛老太太陪同。 薛老太太也正想去上个香,求保此事平安顺利, 便带了几个孙女一起从偏门进去。 崇善寺内的确十分宏大。殿堂楼阁c亭台廊庑数近千间,中线上有六大主殿, 其中大悲殿中的千眼千手观音最为宏大, 高有三丈, 金箔覆身, 金光熠熠。按照佛经的解释, 千手千眼是观音的“六种变相”之一, 能洞察人间一切祸福。这里求来的签, 据说也是太原府当中最为灵验的。 薛老太太先跪在了蒲团上,来都来了,便让诸位孙女都求个签卜吉凶。 知客师父们便将签筒递到了几位娘子手中。 元瑾接过了签筒,跟着众人跪下闭上了眼睛,她虽然不信佛,倒也不妨碍求个签。 签筒摇动,一支签落在了地上。 她放下签筒捡来一看,只见偈语写的是:梦中得宝醒来无,自谓南山只是锄。天命本该随天意,造化愚弄不可休。 几位娘子的签都已出来,元珍c元珊都得了好签,非常高兴。唯独元钰得了个下签,她便有些不高兴了。元珠根本没有扔出签来,不过她人小,也没人注意她。她倒是一把抢了元瑾的签看,左翻右翻地有些好奇:“咦,四姐。你这签却是别致了,人家的签都说些富贵姻缘的话,你这签倒是云里雾里的,叫人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薛老太太听了,也走来拿了元瑾的签看,轻轻咦了一声,递给旁一位解签的和尚:“敢问师父,这句是什么意思?” 和尚穿着件旧的红色袈裟,长得极瘦,其貌不扬。唯一双眼睛透出一种隐然出世的宁静。他合十手念了声佛号,接过签一看,含笑道:“这位娘子怕是富贵命了。” 旁薛元钰就笑了一声:“师父你可不要看错了,她哪里是什么富贵命,穷命还差不多!” 定国公老夫人在旁笑着不说话,薛老太太便瞪了薛元钰一眼,这孙女当真嘴上没个把门的! 这和尚笑道:“命数本是不重要的,娘子身带紫气,命格与紫微星相交,便是极贵了。”和尚一说完,其余几位皆心里不舒服,叫这庶房被说成命格尊贵,那把她们这些嫡出的放在哪里! 还扯到什么紫微星,难不成是想说薛元瑾还有娘娘命?她一个庶房的,爹的官芝麻大点,能做个举人夫人已经不错了! 元瑾却表情难测。 紫微星,星斗之主,帝王之星宿。 说她与紫微星命格相交,难不成是因为养大朱询的缘故?他如今可是太子,成为帝王也是名正言顺的事。 倒是这时,又走进来一个穿袈裟的老僧人,先对几位香客合十,才对那解签师父说:“你怎的又在此处躲懒!晨起便没扫后院,如今住持生气了。快去吧,不要在这里解签了!” 那和尚听到住持生气了,才匆匆地便告辞离开。 老僧人便对她们道:“几位莫要见怪,他本只是管后院洒扫,不该在这里解签的,若是说了些有的没的,还请你们担待。” 薛元珊才笑了笑:“原是个扫地僧,倒是弄得我们误会了!四妹妹可千万别把元钰方才的话往心里去。” 薛元珊明劝暗讽,不过是让她别痴心妄想个什么富贵命罢了。 元瑾怎么可能在意这个,二房的两个都只会在嘴上讨个便宜,不足为惧。她们还没有人家薛元珍段位高,对底下这些不如她的小姐妹,薛元珍是理也懒得理会的。元瑾也是笑:“元钰妹妹向来如此,想必也是因还小,二伯母尚没怎么教导,倒也不碍事!” 元珊听着脸色就不好看了,这不是拐着弯地说她妹妹没教养么! 她发觉这四妹越发的伶牙俐齿,竟讨不到她半句好了,便也哼了不再说话了。 薛老太太在一旁看着,脸色冷了好几次。得亏定国公老夫人没说什么,她才按捺着没有发作。 求了签之后,因老夫人还要和薛老太太一起去听一位高僧讲《楞严经》,但是姑娘们如何坐得住,听枯燥乏味的讲经。薛老太太便让几个姑娘由婆子陪着,先去各大主殿一一上香,最后回到别院坐马车回去。 只有元瑾身边没有嬷嬷跟着伺候,她来的时候只跟了个丫头柳儿,却也被元瑾留在了别院照看闻玉。她便和元珠一起,去大雄宝殿上香。 路上的时候,元珠的嬷嬷说起了崇善寺的趣事:“若说这寺庙里真正有趣的,还是正德年间所筑的那口大钟,听说高约丈余,平日里敲起钟来,半个城都能听到呢!” 元珠一听到这里,便想去看个稀奇。“去上香有什么意思,我们去看这口钟吧,我还没见过这么大的钟呢!” 她的嬷嬷有些为难:“五娘子,咱们还是上了香回去吧,那钟楼还是有些远的,这天色也不晚了!” 元珠又来拉元瑾:“四姐,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元瑾正被方才求签的事所烦扰,根本没有去看钟的心情,只想着赶紧回去了。“钟楼偏远,你走一半就会吵腿累的。”元瑾对元珠这种小孩非常了解。 元珠却不甘心,淘气地道:“我是一定要去看看的!你们不去就在这里等我吧!” 她怕嬷嬷抓她,跑得极快,这一路上回廊又多,竟几步就不见了人影。 她的嬷嬷怕弄丢了她,连喊着五娘子追了上去。 元瑾一叹,跟着个小孩就是一惊一乍的!只能也跟了上去。 只是转过几个回廊的功夫,那两人却不见了。 元瑾站在庑廊的岔口上,一目望去,尽是重峦叠嶂的屋檐。竟不知道她们走到哪里去了。屋檐下是各种神佛的雕刻,彩绘勾面,一百零八罗汉或是喜或是嗔,或是极恶相或是极怒相,叫她有些眩晕,往后微退了一步。 “小施主可是找不到人了?”背后突然传来个声音。元瑾一惊,回头看去。 原是刚才殿中那个穿褐红旧袈裟,长得极瘦的和尚。他正面露微笑看着她。 “师父可见那两人去了何处?”元瑾也合十了手问他。 “小施主若找人,往那边便能找到了。”那和尚给她指了条庑廊。 元瑾便谢了他,往他指的方向过去了。又隐约地听到他似乎在背后念了句佛号,只是她回头看时,却已经不见了那和尚的踪影。 她顺着和尚指的庑廊往前走,却也根本没找到元珠和她的嬷嬷。 此时的确也不早了,阳光斜斜地照过回廊的廊柱,投到地上大片大片的光影,朱红的墙壁,庑廊下精美的木雕,都因此晕出黄昏淡淡的金色,朦胧得好像在画中。 远处苍山平寂,倦鸟归巢,沉厚的钟鼓长响。 元瑾却无心欣赏这般景色,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四周都是庙宇长廊,她胡乱地走着,却一直都在回廊里绕来绕去,不见着有人的身影。元瑾有些着急了,毕竟天快黑了,而她又是独身一人。她想循着原路走回去,但是转了几圈,却连来路都不知道在哪儿了。 谁知她走到转角处时,竟一下子撞到了个人!似乎撞到了来人抱着的什么硬物,元瑾的额头被撞得生疼! 元瑾被撞得退了两步,又痛又急,一时竟忘了自己现在的身份,张口就斥道:“你是何人,走路不长眼睛吗!” 撞着元瑾的是个男子,他方才抱了很多书,被元瑾撞得掉了一地。 男子抬起头。他长得浓眉如剑,鼻梁高挺,大约是二十七八的年纪。听到元瑾的话,他笑了笑问道:“难道不是你撞得我吗?” “分明是你抱的书撞到了我!”元瑾见他还不承认,捂着额头说,“你抱着这么多东西走在路也不小心,书角太锋利,撞着了我的额头还抵赖!” 元瑾其实是被撞痛得狠了,将做县主的派头拿了出来。她打量了一下此人,他穿着件普通的右衽青棉布袍,没有佩戴任何饰物,身量结实修长,个子倒是挺高的,她只到他的胸口高。他面含笑意,眼神却平静幽深。 他既然衣着朴素,也无人跟随。应当是居住在寺庙中的普通居士吧。 “你这小姑娘年岁不大,倒是气势汹汹的。”他似乎也不在意,把他的书捡起来,说:“你赶紧走吧,天色不早了。” 说罢就准备要走了。 元瑾见他要走,便抓住了他的衣袖:“你站住!撞了人便想走吗?” 男子看了一眼她揪着自己衣袖的手,嘴角一扯,似乎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那你想如何?” 毕竟是要问人家问题,元瑾声音含糊了一些,“我本来想去大雄宝殿的,在这里没找到路你可知道怎么走?” 原来是迷路了,不知道怎么走,还敢如此气焰嚣张。 男子还是抬手给她指了方向:“从这里过去,再走一条甬道便是了。” “这次便算了你下次走路得小心,莫撞着旁人了!”元瑾说,男子笑着应好。 元瑾便朝着他指的方向走过去了,还一边在揉仍有余痛的额头。 不过是个半大少女,胆子倒是不小,竟还想教训他。 男子面带笑容,看着少女消失不见后才回过头。 他的身前悄无声息地跪下了两个人,恭敬地道:“殿下。” “嗯。”朱槙往前走去,淡淡地问,“怎么会让人闯入。” “殿下恕罪,属下一时疏忽。”跪着的人说,“本想将之射杀的” 靖王殿下每年都会来崇善寺礼佛,是为了给将他养育大的孝定太后祈福。本想上午就启程去大同的,不过临时有事留下了,既已解封了崇善寺,殿下便没再叫封起来,所以才造成了防卫疏忽。 “一个小姑娘罢了,倒也不至于下这样的狠手。”朱槙淡淡地说。即便那小姑娘是无意闯入他的住处,他的随身护卫也差点在刚才发生冲撞时射杀了她。为了保障他的安全,这几乎是种必要的控制措施。 不过是他暗中做了手势,阻止了下属动手,饶了那小姑娘一命。她偏还揪着他不依不饶,殊不知若不是他阻止,她早就死了。 朱槙径直向殿内走了进去,道:“将大同堪舆图给我拿来吧。” 两人应喏,先退下领罚去了。 宫中今日发生了一件大事。 徐贵妃那进宫探望她的妹妹,遇到了丹阳县主的小侄女萧灵珊,两个人起了争执,萧灵珊便砸伤了徐贵妃妹妹的额头,破了相。 徐贵妃拉着妹妹到皇帝跟前哭诉。但丹阳县主萧元瑾只是说:“她犯下这等祸事,是我们疏于管教。万望徐贵妃多担待。日后不管令妹嫁何人,我都给令妹添一倍的嫁妆,以示歉意。” 徐贵妃很不甘心,这破了相的事,是用银钱就能解决的吗? 但又能有什么办法,萧灵珊虽然普通,但这丹阳县主萧元瑾的身份可不一般。她父亲是名震边关的西北候,姑母是当今摄政太后,她自小就由太后养大,身份贵重,就连皇帝也不会轻易得罪她,只能劝徐贵妃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地算了。 徐贵妃离开后,元瑾带着侄女回了慈宁宫。 西次间里燃着奇楠熏香,元瑾靠着宝蓝潞稠迎枕喝热汤,她心里正是生气,便瞧也不瞧薛灵珊。 灵珊则跪在地上,低垂着头小声地哭。 元瑾没有理会她,而是放下了汤盅,示意宫婢把太后要看的折子拿来。 宫婢们半跪在地上,用黑漆托盘盛放着奏折,等县主替太后将重要的折子挑出来。 元瑾分好了折子,才问灵珊:“这次的事,你可知错了。” “灵珊何错之有!”她说话仍然带着哭腔,“若不是她挑拨再先,灵珊也不会和她们起争执。分明就是她们的不对!” 元瑾听到这里更气,她怎的这般倔强,她语气一冷:“这便是你打人的理由吗!” 灵珊被元瑾如此一喝,气焰顿时小了不小。 元瑾叹了口气,继续道:“我当着外人的面,自然要护着你。但即便你和她有口角之争,也不能因平白动手,伤了人家的脸!今日是徐贵妃的妹妹,倘若哪天是个郡主公主的,我怎么给你兜得住?” 元瑾当真是生气,她这边正和进宫的国公府小姐赏花呢,听到这桩事心急如焚,匆忙地赶过去。就看到人家徐贵妃的妹妹坐在地上大哭,额头上裂了寸长的大口。 砸得真是狠,若是再用些力,怕就不是破相,而是毁容了。 她当时看到都惊讶了,灵珊怎么下如此狠手。 “但她实在刁钻刻薄,说姑姑是别人不要的,还比不得小门户的女子。我听了气不过”灵珊仍然觉得委屈,声音却小了很多。“姑姑这般的好,长相貌美身份尊贵,喜欢姑姑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她们凭什么这么说您!” 听到灵珊复述这些话,元瑾也是有些无言。 原来还是怪她那桩亲事。 她自小就有个婚约,是母亲在她三岁那年定下的,定的是魏永侯世子爷顾珩。母亲虽然去世了,这门亲事却一直存在。 后来这位世子长大不仅俊朗出众,还跟着祖父在战场立下赫赫战功,升为了都督佥事。太后见他如此上进,就准备将元瑾嫁给他。 不想在太后提起时,那顾珩竟然当场拒绝,说自己早就心有所属,要废了这桩婚约。太后震怒,差点撸了顾珩的官位。而顾珩的家人则是诚惶诚恐,进宫给她请罪,让她不要生气,他们定让顾珩回心转意。 结果宫内外就开始纷纷传闻,她非顾珩不嫁,用尽手段逼人家娶自己不可。 再后来元瑾听说,这顾珩是因在山西看上了一个小门户的女子,为了她一直不娶,不惜得罪权势滔天的西北候家和摄政太后。这事越传越远,甚至有戏班子将这事改成了戏文,她自然是那个棒打鸳鸯的恶毒女子。 太后一怒之下,罚了顾珩去边疆守城门。但这件事已经让她成了满京城的笑柄,再怎么说也没用了。 元瑾想起这件事也很无奈,毕竟灵珊是想护着她的,只能教育了灵珊一通,让她含泪认了错,才叫宫婢带她下去休息。 西次间的人都退了下去,元瑾的贴身宫婢珍珠看着县主烛火下玉白的容颜,略薄的唇瓣,低垂的长睫微微地动。只是脸上略带疲态,却也有些心疼。 县主这般貌美,倘若那魏永侯爷看过,必不会再反对,定会心甘情愿地迎娶县主过门。 珍珠道:“县主的风寒还没完全好,又为了灵珊小姐的事烦心,还是喝了药早些睡了吧。” 元瑾却摇头说:“今日靖王回宫。姑母怕是有的忙,我得为她看着些。” 她的姑母,也就是当今太后,二十三岁被封为皇后,在先帝驾崩后收养了当今皇上,继承了皇位。但皇上慵懦无能,故仍是姑母主持朝政。 但朝中礼部尚书c户部侍郎等人一直主张太后还权与皇上。且皇帝非太后亲生,早就蠢蠢欲动想要夺回摄政大权,他不足为惧,真正可怕的其实是他的亲弟弟,西北靖王。 靖王是个极有才华和能力的人,所在的封地兵力强大,几乎可以匹敌整个北直隶。此人一直在西北按兵不动,只博个儒雅温和的名声。如此强横的藩王,又是皇上的同胞弟弟,惹得姑母大为忌惮。 元瑾曾安排过锦衣卫卧底此人身边,但还没等接近他,就被人暗中无声抹去。靖王表面温和,背地里做的事情却又毫不留情。这是能成大事的人。 他时常让元瑾深刻体会到,聪明与智谋还是有很大差距的。 珍珠看她劳累,有些不忍心。不论县主如何聪慧,始终只是个十七岁的少女罢了。 县主不仅是是西北候家的县主,还是她外家,保定傅氏的指望。家族中不知道有多少人指望靠着县主飞黄腾达,这些人也都不是省油的灯。她身份尊贵,在外界看来是高不可攀。实际内忧外患危机不少。 珍珠替她披了件外衣等着。外头传来了请安的声音,是三皇子朱询来了。 一个高大的青年走进来。他一身玄色长袍,长相英俊,有种龙章凤姿之感。 “姑姑。”他先给元瑾行了礼,声音低沉。 朱询的生母原是个位分极低的才人,在他出生后不久就撒手人寰了。是元瑾见他可怜,将他从偏宫中带了出来,自八岁起一直跟在她身边。 元瑾笑了笑:“都这个时候,你怎么过来了。” “听到了灵珊的事,所以过来看看您。”朱询看到药碗未空,便眉头微皱,“您怎的药也不喝完?” 他将药碗端了起来,勺子递到了她的嘴边,元瑾却别过头避开了。 朱询笑容一僵,元瑾才顿了顿说:“你如今身份不同了,不能像以前那般行事。” 朱询便只能笑笑,放下碗说:“灵珊虽然蛮横,做事却不无道理。谁敢对您不敬,必得让她好看才行。不过此事的源头终归是顾珩,是他背信弃义,姑姑难道就此放过他不成?” 元瑾虽然不在乎这桩婚事,但也不代表别人可以如此侮辱她。 她淡淡地道:“姑母罚他去大同做参将,大同是父亲的任地,到时候自然会有人教训他,与我无关。” 朱询微微一笑:“还是姑姑思量更远。” 他看着她的侧脸,朦胧的光晕照在她雪白的脸上,清冷而妖异,竟隐隐有层如玉光辉,那真是极美极美的。 他不由看了一会儿,才轻轻地说:“不过姑姑不必愁心此事,是他配不上您。” 元瑾转过头,才发现他竟然一直看着自己,目光一时极深。直到她看他,他才别过头。 元瑾才道:“不说这些了,你去给我拿书过来吧。” 反正是人家不愿意娶她,她还能怎么样,她又不能杀了她。 朱询将放在旁边的茶递给元瑾。“姑姑先喝口茶吧,我去给您找。” 等到他拿着书过来,元瑾已经靠着迎枕睡着了,他站在旁边,静默地看着她的脸。又伸出手,将元瑾脸侧的乱发理好。 姑姑这样容貌的女子,本应该被人保护疼爱,而不是适合这些腥风血雨,尔虞我诈。她倘若不是县主,不是如今尊贵的身份,怕是会沦为某些权贵的禁一脔。自然,若是她听到这样的话,肯定会将说这种话的人乱棍打死。 正是因为如此,她才又让人敬畏。 宫婢进来的时候,看到他在,立刻就要请安,朱询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轻声道:“不必”。 随后他跨出了宫门,侍卫正等着他。 他披上了鹤氅,与面对元瑾的时候不一样。此刻他面无表情,透出几分冷意。 “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侍卫低声说。 “知道了。”朱询淡淡道,“我在县主的茶中放入了安神药,一时半会儿不会醒。记得派人守在慈宁宫外,定要护住她。” 姑姑可不是个简单的人,她对太后来说有多重要,大家心里都有数。她如果在,这件事会非常棘手。 而且他也怕她会因此受伤,毕竟她已经无力改变局面了。 侍卫有些犹豫:“殿下既疼惜县主,何不告诉她此事。以县主的身份,只会成为咱们的助力。” “告诉她?她对太后极为忠心。发生了以后还能慢慢接受,若是知道了,只能等她和你鱼死网破了。”朱询语气冷淡,“太后对我极为戒备,议储一事提也不提。若不是如此,恐怕我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入主东宫了。” 只能暂时对不起姑姑了。但只要他登大宝,一切便都由他的心意了。 朱询走了之后,元瑾睡了很久才醒。 屋内烛火跳动。四周格外寂静。元瑾揉了揉眉心,竟没察觉自己睡了这么久。 门帘一挑,珍珠同伺候太后的太监刘治进来了。 刘治行了礼说:“县主,您醒了。” 元瑾洗了把脸,这才彻底清醒,看了看周围:“”姑母可回来了?怎么这宫中如何安静。” 刘治低声说,“太后仍在乾清宫和皇上商议政事但方才传来消息,说靖王进入午门后,径直带着人朝着乾清宫去了,奴婢觉得似乎有蹊跷。” 元瑾皱了皱眉。太后怎么会与皇帝商议到这个时辰,又怎会让靖王闯入? 此事定有古怪! “你随时注意乾清宫,有异动就来告诉我。”元瑾吩咐了刘治。她这心中难免忐忑起来。 她怎么会睡了这么久! 元瑾面色凝重,坐在了太师椅上等着。 另一个宫女则给她端来一碗芝麻汤圆,汤是蜜枣c枸杞炖出来的,香甜可口,让人非常有食欲。“县主吃些罢,您方才睡着,连晚膳都没吃呢。” 元瑾虽然担心姑母的事,但毕竟也饿了,就吃了两口。 宫婢们见她爱吃,便哄她多吃几个。 元瑾正想说她已经吃不下了,突然腹中剧痛,她脸色苍白,捂着腹部弓起了身,珍珠也吓到了,连忙来扶她:“县主,怎么了?” “叫”元瑾太医二字还没说出口,就觉得一股腥甜涌上了喉咙。 有人毒杀她! 京城大街小巷都传着一桩趣闻,丹阳县主萧元瑾因为吃汤圆被噎死了。 之所以是趣闻,是因为她死得太不体面。 不仅如此,丹阳县主去后一个月,皇太后也因为思念县主过度,薨于寿康宫,西北候家的荣华显贵从此不复存在。皇帝宣布为太后守国丧一个月,京城人人哗然,太后把持朝政多年,突然病逝,实在是让人不禁深思。 说不是阴谋,恐怕也没有几个人信。 朝堂风云变幻。因靖王佐政有功,皇上亲政后,几乎将整个西北都赐给了靖王殿下。同时三殿下朱询也被皇上器重,正式册封为太子。 一个时代的逝去,必然伴随着另一个时代的兴起。 这些人,成了站在权力顶峰的人。 皇太后和丹阳县主,已经成为了很多人都不想提起的往事。 此时,薛府里。 十三岁大的薛四娘子,正咔嚓咔嚓地剪着手里的鞋垫。 一群小娘子围在一起做针线活,其他几个都在说着这桩趣事。唯独薛四娘子神色漠然,径直地剪着她的鞋垫。 “你们可听说了,那被魏永侯爷拒亲的丹阳县主死了。” “我听说是被汤圆噎死,多不体面的死法” “还不是因为跟着妖后作恶太多,才被菩萨给收了。” 一直没有人注意的薛四娘子突然说:“宫里吃的汤圆,每个只有龙眼大,怎么可能噎死人。她是被人毒杀的。” 听到她说话,其他几个娘子伸手像赶苍蝇似的挥了挥:“去去,谁让你说话了!大家都是这么说的,难道还有假不成!” 几个姐妹把做针线的东西收了收,懒得和薛四娘子玩了。 薛四娘子叹了口气,她就是知道啊。 说是借尸还魂了也好,半路投胎了也罢,反正等她睁开眼睛,就已经是这位薛四娘子了。在她们面前的就是丹阳县主本尊。 讨论她的死法,还不让她插嘴。 她怎么死的,自己还不知道吗。 那小厮一边喘气一边说:“是谁我也不知道,只知是个中年男子,给了我银子说事成之后,还会给我五十两。” 元瑾听后靠在太师椅上。这小厮不过是个愚笨蠢货,如此明显的害主,他是签了卖身契的,出了事就算被主人打死,官府都不会追究。二房自然也不笨,这种事不会自己出面的。 倒是西厢房的动静太大,让崔氏闻讯赶来。 “你这兴师动众地在做什么呢?我这午饭都没人做了。”崔氏一脸的不高兴,自从这家中开始选世子后,她觉得就没清净过。进来看到跪了一地的丫头婆子,更是肝火大作,“你又作什么妖呢?” 元瑾有些头疼,叫人把那蛇尸给了崔氏看,又把来龙去脉讲给了崔氏听。 崔氏顿时被吓住了:“你是说,有人想害闻玉?” “便是二房的人。”元瑾颔首,“所以不是我兴师动众大惊小怪,而是差点闹出了人命的事,如何不严查。” 崔氏平时也就是在小事上抖抖威风,遇到这种大事,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问女儿:“既然是这样,那咱们怎么办?我看不如拿了这蛇尸,抓了这人去你祖母那里,叫她主持个公道!” 元瑾道:“咱们没有证据是二房所为,即便去了祖母那里也没用,她也只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让这种事传出去的。” 崔氏却道:“不管怎么说,总不能憋着不说吧!今儿个是闻玉,万一明儿个是你,是锦玉呢!” 元瑾好不容易才劝阻了崔氏,这没有证据的事,你若去争,说不定还会被二房反咬一口。而要是把二房的人都叫过来一一让小厮指认,二房定不会同意,老太太也不会同意的。这样的家丑,她绝不想外扬。 “自然,也不会轻易放过他就是了。”元瑾淡淡地道。“咱们不能说,但是下人们能说,只要不放到明面上来,怎么说都不过分。” 她让崔氏稍安勿躁,随后去找了姜氏。 姜氏听到她说毒蛇的事,也吓了一跳,随后怒火中烧。“二房也太过歹毒了!不过是个世子之位罢了,至于下这样的狠手么!” “正是如此。”元瑾道,“我是想知道,三伯母既在二房有眼线,可这些眼线,都在谁身边呢?” 姜氏有些诧异地看了元瑾一眼。 而元瑾只是笑了笑。 如此一天过去,到了晚上,薛闻玉差点被毒蛇咬伤的事,已经传遍了薛府。四房的下人们,自然都纷纷议论是二房所为,还传言说,连崔氏都骂了二房是“忘恩负义,冷血无情”这样的话。 薛老太太找了沈氏过去问话。 沈氏听了却死不认账:“我们二房可从来没做过这样的事,他们说是我们做的,可要拿出证据来!否则便是诽谤!” “人家四房可没说是你做的,不过是下面的人传的谣言罢了,你着什么急。”薛老太太看了沈氏一眼。 沈氏便只能笑了笑:“娘,您可不能被这样流言污了耳朵,咱们二房可从没做过这样的事。” 薛老太太闭目不语,这儿媳妇心肠一向狠,再者前几日,薛闻玉又得到了定国公的赞赏,她肯定会心中不平。这太像她能干出来的事了。但她又有什么办法,总不能让这样的话传出去,否则岂不是整个薛家都要被人耻笑么。 既然四房也没因此闹腾,就算了吧。 薛老太太想着息事宁人罢了,就警告了沈氏几句,把她放了回去。 崔氏虽然早听女儿说了,薛老太太是不会管的。但如今听到了,仍然气的不得了,跟薛青山说:“你这嫡母就是心眼偏到肚脐去了!只向着嫡房不向着咱们,这么大的事,她连查都不想查,叫人送些东西过来给闻玉就算了,这叫怎么回事!” 薛青山叹了口气。他又有什么办法,毕竟是把他养大的嫡母。从没有短过他的吃穿。再者的确没有证据,想生事也没有办法。 元瑾听到这事,反应倒是非常平静。 崔氏说薛老太太的话有句是错的,薛老太太并不是想维护嫡房,而是不希望这件事传出去,影响这次选拔。 她已经料到的事,有什么好生气的。 本来大家以为这件事便过去了,谁知到了第二天,薛府众人去定国公府里进学。元瑾等娘子正在练习刺绣,却跑进来二房的一个丫头,对薛元珊说:“娘子,不好了,咱们少爷从马上摔下来了!” 薛元珊和薛元钰立刻放下了手中的绣样,薛元珊非常震惊,连声问:“怎么摔着了,摔得重不重?” 小丫头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一看就是飞奔过来的,平息片刻才说:“少爷骑的那匹马不知怎的突然发了狂,把少爷甩下了马。撞在石柱上摔断了腿。您赶紧去看看吧,少爷被抬到了后罩房,老夫人已经叫人去请大夫了!” 其他几个娘子也不再练下去了,跟着一起去了后罩房看。 元珠小声跟元瑾说:“活该他摔着了,我巴不得看呢,谁叫他摔着了我弟弟!” 元瑾则笑了笑,放下了绣样对元珠说:“想不想去看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丹阳县主》正文 52.第五十二章 此为防盗章, 防盗比例60,支持正版,多谢小仙女们  女孩们走进去之后, 难免被惊讶了一番。 定国公府给她们准备了各种名贵绸布, 皆是整匹裁成小块供她们使用。还有三十多色的各类蚕丝线,鎏金的锥子顶子,白玉骨的大小绣绷, 各类精致时兴的花样, 整齐有序地摆在桌上。 另还有小碟的豌豆黄c枣泥奶糕和姜香梅子备着。 这炎炎夏日里,为了避免娘子们中暑, 定国公府还特意制下了消暑的绿豆汤。这绿豆汤更是做得精致, 温凉的汤盛加了玫瑰卤, 在白玉小碗中, 放在大冰碗上冰着。一旁丫头站着等给娘子们添汤。每个娘子都分一个这样的丫头伺候, 宽阔的绣房竟一列排了二十多人。 薛家的娘子们哪里见过世家贵族这样的派头!这样一天下来,岂不是光那些丝线c布料都要数十两银子! 定国公老夫人被嬷嬷扶着进来, 身边跟着薛老太太。薛老太太一看这房里也愣住了, 立刻反应过来, 谢了老夫人:“难为老夫人费心了!” 元瑾立在末尾的娘子中,其实她想说, 薛老太太不必谢。世家里这样的排场只是小巧,说不定人家老夫人根本就没管这事, 都是下面的人按照规矩自己布置的。 自然, 老夫人是个极有心智的人, 笑道:“不必谢,既是在我这里学,也别委屈了她们。” 各房的娘子们自然再次对世家如此的富贵起了羡慕之心,除了卫家那位小姐卫显兰,她出身不差,比薛家这几个眼界高多了。看了眼绣房的精细奢侈,也只是把目光落在了元瑾身上,轻声冷哼道:“你这样的,你家兄弟也能入选?” 因上次的事,两人结下了梁子。 元瑾也只当没有听到,这种时候没必要理会她。 这时候老夫人笑着让诸位娘子坐下来:“今日定国公回太原,正巧见见男孩们。我便得了个闲,来看你们学绣艺。倒不必拘束,你们学你们的就是了。” 原来是定国公今日回来了! 娘子们难免窃窃私语,太原府里谁会不知道这位定国公。只是定国公一直在宣府,难得回来一次,难道是为了选世子的事特地回来一趟? 老夫人和定国公之间,其实真正能做决定的当然是定国公。 各位娘子分了齿序坐下,定国公府那位教苏绣的绣娘安嬷嬷,才开始给娘子们讲苏绣的要领。娘子们想着定国公府c想着魏永侯爷,自然都是听得精神抖擞,聚精会神。努力挺直腰板,希望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示给老太太看,除了一个困得打盹的元珠,和一个对女红毫无兴趣,只擅长权术斗争的元瑾。 不怪元瑾不认真,她实在是对女红不擅长,甚至到了听多了她都觉得头疼的地步。只是这样聚精会神的一上午下来,女孩们再好的精神也萎靡了,等嬷嬷说可以去旁边的花厅喝茶休息的时候,皆是松了一口气。 元珠却是这个时候准时地悠悠醒来,问元瑾:“四姐,终于教完了?” 元瑾抬手,往她小嘴里塞了块豌豆黄:“方才祖母瞪了你好几眼,仔细回去被你娘骂。” “我才不怕呢。”元珠嚼着豌豆黄说,“骂几句又少不了块肉,我听着就是了!我这么小,正是需要睡的时候。” 这种皮实的人,再怎么磋磨也是没用的。元瑾虽说没听,但怎么还是保持着清醒状态,觉得自己怎么还是比元珠强些的。她也给自己灌了杯茶,想着闻玉今日见定国公不知顺不顺利,却看到那卫家小姐卫显兰站了起来,走到了老夫人和薛老太太之前行了个礼。 “堂祖母,我有一事想跟您讲,不知当不当讲?” 几位娘子被她突然的发话吸引了注意力,朝她看过去。 老夫人不知道她想说什么,自然点头:“你讲就是了。” 卫显兰道:“既然堂祖母肯了,那有话我也就直说了。定国公府选小姐,本是选贤德淑能的,出身如何自然也不重要。但若这人选不守礼节,不知姑娘家的礼义廉耻,不知道这人还能不能入选?我倒也不是为我自己说的,我也是为诸位姐妹说的,若有人品上的瑕疵,还要和诸位姐妹一起争,岂不也是不公平?” 老夫人没想到卫显兰说了这个,笑容有些僵硬:“不知道你说的是何人?” 元瑾听到这里,默默地将茶杯捏紧。 “却也不是别人,正是这位薛四娘子!”卫显兰回头看向元瑾。 薛老太太神色微变,老夫人则放下了茶杯:“显兰说话可不能随意说,你这样说薛四娘子,可有证据?” “我自然有!”卫显兰继续道,“她正是之前喜欢我胞弟卫衡,对他纠缠不休的人。堂祖母若是不信,大可找我胞弟的随从来问话,看是不是这位薛四娘子曾纠缠过我胞弟!婚姻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姑娘家没出阁之前,本该恪守本分。以这位薛四娘子的身份,和我家胞弟当正妻自然是不可的,所以她才是想了这些下作的手段,想迷惑我弟弟喜欢她,她便能嫁入卫家了!这样的人,如何不是不知礼义廉耻?” 薛老太太显然并不知道薛元瑾还有这段,虽然不知道真假,但脸色顿时不好看了。薛家其他几位娘子自然知道薛元瑾爱慕过卫衡,但对于元瑾是否真的纠缠过卫衡却是不清楚的。这两者之间还是有明显区别的,倘若只是心生倾慕,那自然也就算了,哪个娘子心里没个心仪的儿郎。倘若真的去纠缠了人家男子,妄想通过旁的手段嫁入卫家,那这女孩的名声,说坏也就坏了。 但她们这时候都不敢说话,帮薛元瑾,自然也没熟到这份上。若是想害她,这种涉及到女儿家名声的事情,一不小心说不定都会牵连到薛家旁的姐妹,所以还是隔岸观火比较好。 薛老太太清了清嗓子道:“我们薛家虽不如卫家是高门大户,这孩子的规矩教养还是严格的。卫娘子也别着急,倘若元瑾当真做了出格的事,我自然会惩戒她。倘若没做,却也不能只你一人说。”她转向元瑾问道,“四丫头,你现在告诉祖母和老夫人,你可曾纠缠过卫三少爷?” 在卫显兰说这件事的时候,元瑾先是心中一紧。她虽然知道薛四娘子喜欢过卫衡,但也是从别人口中得知,她并不知道四娘子是不是做过出格的事。 自然下一刻她就镇定了过来。薛四娘子这样的姑娘出生庶房,从来不对自己的未来有什么非分之想,当真做得出纠缠卫衡的事吗?若她当真纠缠过,又是在何处纠缠的,身边难道就没有丫头知道?且若纠缠了,卫显兰就不会在这里空口白话,而是会拿出凭证了。 不过卫显兰是否歪曲事实不重要。此事的关键是在于,即便她没做过纠缠的事,但她之前喜欢卫衡的事却是真的,抵赖不得。卫显兰这话三分真七分假,却真的会对她的名节有损。尤其是会给老夫人留下个坏印象,这才是她的目的! 元瑾心里已经考虑好,站起来走到老夫人身前,行了个礼道:“孙女之前,是曾喜欢过卫三少爷。” 薛老太太几乎是脸色可见的变得难看。“这事你当真做过?” 四房这个不起眼的小姑娘,当真做过如此不知廉耻的事? “请祖母c老夫人听我明述。我虽喜欢过卫三少爷,但也止于少女思慕,从未做过什么纠缠之举,更不曾想嫁入卫家。娶为妻奔为妾,方才卫小姐也说了,你家是绝不可能允卫三少爷娶我的。既然我也明知卫三少爷不会娶我,又怎会做出这样自取其辱的事?那岂不是太过愚蠢了?我自认还没有蠢到卫小姐所说的地步。”元瑾清晰地缓缓道来。先不说是否是真,就她这个不疾不徐,进退有度的态度,便让人信服了她三分。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做出如此愚蠢的事情来! 听了元瑾的话之后,薛老太太的神色明显好了很多。 卫显兰不觉被她抓住话中漏洞,强作镇定:“你做过的事便能矢口否认了?你告诉过我弟弟,你喜欢他不在乎名节,便做妾都要嫁入我家,这不是蛊惑我弟弟来娶你吗,你休想抵赖!” 元瑾越发笑了:“卫小姐说话是否有些颠三倒四呢?方才才说我是为了荣华富贵,痴缠你弟弟。现在又是我不顾名分都要跟他。究竟是何种说辞,卫小姐可要想好了再说,免得徒惹笑话。再说,卫小姐在此说我痴缠你弟弟的话,无非就是想毁坏我的名节。我倒想问卫小姐一句,你若没个凭证就空口白话的污蔑旁人,算不算你自己包藏祸心?你方才说要找你弟弟的小厮来问话,但你家的小厮自然是向着你的,岂非是你叫他说什么就说什么了?” 元瑾轻巧的一段话四两拨千斤,既表明了自己的清白。还反将了卫显兰一军! 老夫人的脸色自然有些凝滞,又问卫显兰:“你这凭证,除了你弟弟的小厮之外,可还有别人?” 卫显兰拿不出别的证据来,脸色发红,语气也有些慌乱:“但你喜欢过我弟弟,还曾向他表明心思,你敢说不是?女孩家便要恪守本分,你这样的行为,不是不知廉耻还能是什么?我纵没别的凭证,但你为了富贵,妄图攀附我弟弟是事实!” 薛老太太几乎有些听不下去了。 这样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蠢事,也只有卫显兰这种从小被人宠溺娇养的人做得出来。 她说这话已是强弩之末,元瑾自然是但笑不语。 “怎么了,里头这么热闹。”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一个声音,只见是个身穿紫红暗云纹长袍,戴玉革带,身材瘦削的男子走进来c他肤色黧黑,应当是常年在边疆晒的。走在他后面的,却是一脸淡漠,面貌清俊的裴子清。众多护卫都林立在花厅外面,没有进来,但这阵仗却是一点都不小的。 元瑾立刻猜到,有裴子清跟着,又是这样的排场,这位说话的应该就是定国公了。 不过怎么又遇到了裴子清! 她微垂下眼睑,看着老夫人桌上那只豆青色冰裂纹的茶杯。 她只希望刚才那些话裴子清没有听到。倒不是怕丢人,而是裴子清对她的说话行为都太过熟悉了,上次不过一个照面,裴子清便对她产生了疑惑,那若是听到她的长篇大论,岂不是更熟悉了!毕竟在很久之前,她便都是这样和他说话的。 “倒没什么,她们姑娘家说些闲话罢了。”老夫人笑着站起来,“男孩们你都看过吧了?觉得如何?” “尚有几个可造之材。”定国公说,“我来是告诉您一声,我与裴大人要去崇善寺中一趟,家中的事还得您料理。” “你去就是了,家中的事我醒得。”老夫人颔首,又对裴子清笑道,“没得好生招待裴大人,怕是不日就要回京了吧?” 裴子清笑了笑表示不在意,却又把目光放在了薛元瑾身上:“方才,似乎是你在说话?” 他还当真听见了? 薛元瑾缓缓抬头,笑道:“裴大人好耳力。” 定国公等人自然都没料到裴子清会突然和一个小姑娘说话,很是意外地看了看薛元瑾。 “上次也是见到你和卫衡说话。后来我听他说,你似乎倾慕于他?”裴子清又问。 “裴大人多虑了,上次不过是卫三公子同我说话而已。”元瑾却道。旁人听了裴子清的话,便会觉得是她缠着卫衡说话,但那日分明是卫衡自作多情,要跑来告诫她两句,自然不能让他颠倒黑白! 裴子清眼睛微眯,淡淡地说:“我那外甥心高气傲,怕不是世家贵女的话,他是看不上的。” 他说完这话,就和定国公一起先离开了。但他这句话的意思,简直就是再明显不过了。 剩下花厅中的人,看薛元瑾的眼神都有些复杂。薛元瑾脸色非常不好看,她这里明明都要转败为胜了,为什么裴子清要出来搅局!现恐怕不管她是不是纠缠过卫衡,痴心妄想要嫁入世家的名声,她真的洗不掉了! 卫显兰几乎立刻就是一笑:“既然裴大人都发话了,想必四娘子日后还是要注意自己的言行才是。” 老夫人则看了元瑾一眼。 老夫人是看不出深浅的,这件事对她的影响很难说。但对于薛老太太来说,影响却很显著,即便薛元瑾真的没做过出格的事,但喜欢过卫衡并叫人发现了,的确是让她心有芥蒂,觉得这庶房的,果然就是不如嫡房出来的有眼界一些。难免地待元瑾冷淡了些。 “诸位娘子莫喝茶了,随我一起去用斋饭吧。”老夫人说了,随即一行人才前往饭厅去。 元瑾落在后面,深深地吸了口气。 崇善寺的庑廊上,定国公和裴子清正带着人一前一后地走着。 定国公想到了刚才的情形,有些好奇,同裴子清说:“你今儿的怎的注意到个小姑娘了?” 他还不了解裴子清么,这人当年是丹阳县主手底下最得力的人,后来叛变跟随了靖王,成了锦衣卫指挥使。此人日常生活极其乏味,既不爱财也不贪色,叫那些想讨好c奉承c贿赂他的人都找不着门道。方才却突然跟那小姑娘说话,小姑娘年岁不大,虽还生嫩,倒长得真不错。他和人家说话也委实不客气的,算是害了人家一把,莫非是动了凡心? 裴子清淡淡道:“也没别的,不过是觉得像一位故人罢了。” “像谁?”定国公却想问个究竟,语气意味深长,“你若当真喜欢,倒不如我做了这个顺水人情” 裴子清立刻道:“她才多大!” 定国公就悠悠地道:“裴大人,你觉得你千辛万苦,终于做到了如今这等的权势地位,是为了什么?” 裴子清也明白他的意思,到了他们如今的地位,不就是为了随心所欲,想要什么便能得到什么。不管世俗束缚,只遵从自己的欲一望即可。但他却只是沉默不言。 那个人是他的心魔,他的指引,他的思慕他的罪恶。 太过复杂,以至于无法言说,无法触碰。 “行了,马上就要见殿下,还是别说这些了。”裴子清提醒他。 前方就是殿下所住的别院,他们走到庑廊上时,便看到林立的侍卫将别院包围住,连个苍蝇都别想飞进去。 定国公觉得有些奇怪:“这守卫怎的比前些日子还严了。” 自然,守在门口的侍卫是认得二人的,拿开□□放了他们进去。不过两人的护卫只能留在外面。 靖王殿下有这个嗜好,回太原府的时候不住他的靖王府,反倒是喜欢住在寺庙里。他觉得靖王府太大太杂,倒不如寺庙里住着清净。 进了别院宽阔的前厅,只见陈设极简,黄色帷幔下供了一尊三尺高的玉佛,两侧排开六把东坡椅,中间却摆了个极大的沙盘,其中地势起伏,山川河流都一目了然,极为精细。一身着长袍的男子立于沙盘之前,低首看着沙盘的走势,他长眉如刀,如深潭一般不可见底的眼睛。虽不讲穿着,却是透出一种自然的凛冽之势。 定国公和裴子清跪下行礼:“殿下。” 朱槙见他们二人来了,嗯了一声,接过手下递来的热茶喝了口:“之前交待你的袄儿都司部的舆图可绘制好了?” “不负殿下所托。”定国公从袖中拿出一卷图,恭敬地双手递给了朱槙。 朱槙找了把太师椅坐下,打开仔细看舆图,却是眉头一皱,定国公便是心下一紧。难不成殿下对这舆图不满意? 朱槙接着问他:“你派三十名密探,在袄儿都司打探了一个月,确认这舆图无误吗?” 定国公道:“我再三叮嘱了,应该不会有错。” “后日左副将便要带领五万大军攻袄儿都司部了,倘若舆图有误,便是延误军情。”朱槙抬起头,嘴角一扯,“到时候,我拿你的人头来抵?” 定国公听到这里冷汗都要下来了,苦笑道:“殿下说笑了!” 朱槙仍看着舆图,淡淡道:“我没和你说笑。” 定国都不知该怎么接殿下的话了。他知道殿下是个言出必行的人,连忙问道:“您觉得这舆图有问题?” 朱槙沉吟了一声。 他自十六岁分封于西北,便开始和军事打交道,如今十二年过去,已经是个极其老练的军事家了。舆图有什么问题他不知道,毕竟不是他亲自去勘探的,但凭借多年经验,和几次袄儿都司的经历,他觉得有些不对。 “这舆图我会让左副将核实的。”朱槙叫一旁的人收了起来,先让两人坐下喝杯茶,“你旧疾未愈,别站着了。” “多谢殿下。”定国公舒了口气坐下来。 裴子清又站起来,恭敬道:“殿下,我还有些事要回禀。”朱槙颔首,示意他说。 “太后余党不多,傅家c萧家其他人,几乎在太后倒下的时候就立刻反戈了,如今倒也没有异动。不过东宫那边,太子殿下,似乎是手段残忍地诛杀了一批宫人,让皇上不太高兴。有些殿下的人也在其中,属下知道的时候已经太晚了,没能保住他们,还望殿下责罚。” “你也知道他为何要杀那些人。”朱槙淡淡道,“想杀些人解气随便他吧。” 裴子清应喏,朱槙挥手示意他们退下了。 朱槙接连几日都处理公事,倒也有些累了。他揉了揉眉心,旁下属就道:“殿下您还是歇息一会儿吧,您接连部署四个时辰了。” “袄儿都司部的事还未定,还不能歇息。”朱槙拒绝了,袄儿都司部紧邻山西,一旦作乱,便会对山西边境产生影响。 下属又道:“属下知道您也是忧心边疆,只是您前两日便一直闷在房中,再接着看舆图,恐怕也精力不济了。” 朱槙想了想,叹了口气道:“罢了,先把东西撤下吧!” 元瑾在别院吃过斋饭,到了下午,就同老夫人她们一起去崇善寺礼佛。 由于上午那件事,薛老太太一整个中午待元瑾都透着一股冷淡。元瑾虽能为自己辩驳,却无法抹去原薛四娘子做过的事,她的确就是脑子不清楚,喜欢卫衡还弄得人尽皆知,反倒给她埋下了今日的祸患! 便不知这件事会不会影响老夫人。 其实世子入选,再带一个姐妹,这人选未必是亲姐妹,堂姐妹也是可以的。也许今日这事,便让老夫人对她产生了芥蒂,不希望她入选,甚至也有可能影响到闻玉入选也不一定。元瑾一想到这些后果,又怎能不恨! 老夫人在拜完菩萨后,便去听高僧讲佛经了,她在五月会固定吃斋念佛一个月,所以这一个月都住在别院中。正好带着薛家众娘子一起念佛,积一些善德。 元瑾今天并没有什么吃斋念佛的心情,实际上她心中的情绪快要压抑不住了。 其他几位娘子还留在大悲殿拜菩萨,元瑾就从大悲殿走了出来。她沿着庑廊一路朝前走,越走越快,到最后便是跑了。直到停在了一片葳蕤的草木下面,她没有了力气,才蹲坐下来,将头埋进膝中。 她是聪慧老练,是能干,但也总有丧气的时候! 本来一切都好好的按着她计划的走,却无奈她本人,四房,总是有拉她后腿的时候! 前世的种种,也都不肯放过她! 元瑾将头埋在膝上一动不动。她只能放松这么一会儿,等回去之后,她便再不能露出弱态。 不管结果如何,她还等帮闻玉去争,总不能放弃这样的机会。 只是想到前世的人事,想到现在,她便顿生一种悲凉之感,难免叫她觉得窒息。 当她这般放纵自己沉溺的时候,却没有察觉到有个人走近。 看到她如一团鹌鹑蜷缩在那里,来人的脚步停顿。随后熟悉的声音响起:“怎么的,你又迷路了?” 在她死后,太后甍逝,父亲因贪墨被斩首。曾经西北候家的权势滔天,也不过是现在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 而被她救回来的,自小养大的朱询,却在这场浩劫之后成为了太子。发生了什么事昭然若揭。 他背叛了他和太后,换得如今的荣耀。 甚至说不定,她便是被他亲手杀的。 他们都活得好好的,唯一改变的是她和太后,以及西北候家罢了。 如今他们是人上人,享受名利权贵的一切。而她现在不过是个低微的庶房小嫡女罢了。 想要报仇,还要掂量掂量自己如今的身份。 虽然她也决不会就这么放弃。 身后半大的小丫头杏儿低声提醒:“四娘子,咱们该回去了,再晚些,太太该说您了。” 元瑾嗯了一声。提起小竹篮走在了前面。 元瑾如今所在的薛家,是太原府一个普通的官宦家庭,家里最大的官也不过是个正五品,是长房的大老爷。而她父亲薛青山是庶出,谋了个地方苑马寺寺丞的官职,没有实权。 薛元瑾现在的母亲崔氏,是并州一个乡绅的女儿,没读过什么书,亦是个普通的的妇人。 元瑾刚踏进西厢房房门,就看到崔氏迎面走来。 崔氏穿了件丁香色十样锦褙子,三十出头。明明是初夏的天气,她却拿着把团扇扇风,看来火气很盛,一见着元瑾就瞪眼:“你怎么这时候才回来!” 元瑾把小竹篮放下,才说:“今天教针线的嬷嬷来得晚。” 崔氏拿起了她竹篮里绣的牡丹花样看,忍不住说:“你绣得这样歪歪扭扭的,谁敢拿来用?你如今也十三了,好好给为娘省点心,将女红练好些,以后谈婚论嫁,媒人也有个说头。” 元瑾只是喝着水。崔氏见她这样不听,一手抓住她的耳朵:“为娘说的你可听到了?” 元瑾的表情绷不住了,被揪得耳朵疼,立刻说:“我听着呢!” 崔氏放开后,她才揉着自己泛疼的耳朵一阵阵气恼,这要是放在以前,谁敢这么对她。 虎落平阳被犬欺! 连县主的仪态她都绷不住了,遇到崔氏总是会失态。 她做丹阳县主的时候,就从没有学过女红刺绣。倒是诗词书画都能懂,精通兵法,对政治时局也能解一二。 但在崔氏眼里,这些加起来都比过会做一手针线活。 “你还小,哪里知道嫁个好夫婿的重要。当初娘便是嫁了你爹这个庶出的,现在在你嫡出的几个伯母面前,才低了一头。”崔氏拿自己的切身体会教育她,“你出身不如你几个堂姐。努力把女红针黹练好些,博个贤惠的名头,以后才能嫁得好。” 元瑾并不想听这个话题。 毕竟之前能和她谈婚论嫁的都是京城屈指可数的世家公子,现在告诉她嫁人改变命运,实在是很难感兴趣。 更何况崔氏这也太天真了,有个贤惠的名头也并不能让她嫁得好。若不是有出众的家世,一切都是空谈。 她如今这小姑娘的模样也极美,小小年纪灵秀婉约,肌肤胜雪。虽还未完全长开,却比之她前世也不差了。但若没有家世作为支撑,待这模样长开,却也未必是件好事。 她问崔氏:“您找我究竟有什么事?” 崔氏被女儿一提醒,这才想起正事,面露喜色跟她说:“娘是要同你说,明日定国公家开游园会,咱们府里的女眷都受了邀请!” 元瑾听到这里思忖片刻,这定国公府她倒是知道的。 太原府只有一个国公,便是定国公。这位定国公骁勇善战,被封为一等公,又有兵权在手,所以权势极盛。并且这位定国公,似乎与靖王是交好的。 元瑾当初久居深宫,这些京外的权贵她虽然没见过,却也都知道一二。 没想到这薛家竟然还七拐八拐的和这种豪绅家族有关系,她还以为薛家当真普通呢。 “太原府里头,得是有些头脸的人家才能去。得亏咱们家还算是定国公府的旁系,才受了邀请。我给你做了身新衣裳,一会儿你试试合不合身。”崔氏叫丫头把刚做的衣裳抱出来给元瑾。 “她配得上穿什么新衣服!”外面传来一个稚嫩的男声,一个七八岁大的男孩带着人走进来。他小小年纪,脸还肉团团的,长着一双与元瑾相似的杏眼。 此人是元瑾的亲弟弟薛锦玉。由于崔氏只得这一子,故十分娇宠,性格骄横目中无人。 他坐到崔氏身边,拉着崔氏的手撒娇说:“娘,我晚上要吃冰糖肘子!” 这亲弟弟专爱和她过不去,平日时常冷嘲热讽的。元瑾看着他肉肉的小脸,调侃他说:“都这么胖了还吃呢。” 薛锦玉最听不得别人说他胖,立刻就跳起来:“我哪里胖了!昨个嬷嬷做的栗子红烧肉,还不是你把肉吃了。” 元瑾是能吃不胖的体质,对于这样的指责,只是转过头继续喝她的水。 崔氏护子,抱过薛锦玉哄他说:“你姐姐跟你开玩笑罢了,男孩子就是要长得壮一些才好。” 崔氏好不容易又亲又抱地把小祖宗劝住了,瞪了元瑾一眼。“惹你弟弟做什么,赶紧去把你的鞋垫做好才是要紧!” 元瑾不再说话了。崔氏这么宠男孩,只会把薛锦玉养废。如果换做是旁人,几顿板子就能把薛锦玉打得服服帖帖的。但崔氏太护儿子,根本不会容许别人插手,她现在也暂时没有这个闲心。 崔氏仍然生气,对着门口跟薛锦玉一起进来的人说:“你傻站那儿做什么,还不快进来!” 元瑾抬头,看到门口跟着薛锦玉一起进来的孩子。 他一直沉默地站着,肩膀极瘦,身上穿的衣袍已经旧了。脸极为瘦削精致。虽然年纪不大,但雪白肤色,眉宇隽秀。 这人是薛元瑾庶出的弟弟,薛闻玉。 崔氏本人凶悍,所以薛青山一直不怎么敢纳妾。薛闻玉是元瑾唯一庶出的弟弟。 薛闻玉的生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逝世了。崔氏对他很一般,毕竟不是从自己肚子里出来的,派了个老妈子照顾他的日常起居,便不怎么管了。 这个庶弟自小就有些不正常,他不爱说话,似乎是神智有些问题。 薛闻玉听到崔氏叫他,只是目光微闪却没有上前。还是被身后的嬷嬷拉着,带到桌前准备吃饭。 见人都到齐了,崔氏让翠洗将每样菜都挑出给薛青山留一些,便带着三个孩子开始吃饭了。 薛家虽然不是大家族,但也是官宦之家了,伙食水平自然不差。两碟炒肉,一碟韭菜虾仁,还有薛锦玉要吃的冰糖猪蹄,一小菜一个素汤,只是对比元瑾之前的所吃的山珍海味自然逊色不少。 但也不知道是自己本来就口味低俗,还是越来越习惯了这些家常菜,元瑾竟然比以前吃得还多,饭后还要加一碗汤。 元瑾喝着汤,看着坐在她身侧的薛闻玉。 她才发现他夹菜的手似乎有些不对,动作僵硬。她眉一皱,问薛闻玉身后的宋嬷嬷:“四少爷的手怎么了?” 宋嬷嬷也疑惑:“奴婢也不知道” 薛闻玉似乎没有听到,继续夹菜。元瑾却越瞧越觉得不对,站了起来,一把将他的手拉过来看。 他似乎想往回缩,但元瑾岂容他往回,打开一看才发现他的手心伤口纵横交错。有些地方血还没有止住,仍然有血浸出。 薛元瑾一看这样的情形,眉一皱又问宋嬷嬷:“这是怎么弄的?” 宋嬷嬷犹豫了一下,才说:“下午小少爷说要和他玩,便弄成了这样” 元瑾面色一冷,她看向了薛锦玉:“这是你弄的?” 元瑾知道薛锦玉一直对这庶兄不好,说不好都是轻的,他简直以欺负薛闻玉为乐。 曾经大冬天将他推进池塘,冻得高烧四五日才退。又曾将他骗到柴房关起来。如此调皮荒唐,但在崔氏眼中自然没把庶出的闻玉当回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每次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地算了。 但在元瑾看来。薛闻玉本来就和正常人不同,无法表达自己的喜悲痛苦,欺负这样一个庶子,这不就是恃强凌弱吗? 她之前身份虽极高,却最是讨厌这样的人。有本事便去欺负厉害的,欺负个小孩算什么本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丹阳县主》正文 53.第五十三章 此为防盗章, 防盗比例60,支持正版, 多谢小仙女们  第5章 元瑾也并不想跟这个人有什么应对。便别过头看旁边,只当自己根本不认识卫衡。 卫衡走到她面前的时候,竟稍微地停了一下。 他本也想假装没看到薛元瑾的,谁知道旁边有个姑娘却捂唇笑道:“四姐姐今日怎么了, 换做往日,不已经巴巴的凑上去了吗。” 元瑾喝了口茶道:“五妹妹再这般口无遮拦,祖母听了可是要罚的,我对卫三公子没别的意思。” 这关乎女子名声的事情,哪里能乱说。 她看也不看卫衡,反倒惹得卫衡身边的人又笑了起来:“卫三,这美人为何不理你了。可是你长久的不回应, 人家恼了你?” 卫衡清俊白皙的脸微微一红。他之前是觉得薛四姑娘的身份配不上他。可不知道为何,他总觉得今日的薛四姑娘, 比往日的要好看许多。若一开始便是这个人喜欢的他, 他未必能拒绝得了。 但她突然又这样似乎对自己不屑一顾,他却也不舒服。之前不是喜欢他喜欢的不得了吗, 为何今天又这幅样子! 卫衡便走到了她面前,顿了顿说:“薛四姑娘。” 他为何突然叫她。元瑾抬起头看。 卫衡继续轻声道:“不管你是因何种目的来到这里, 又说了什么话。我只是想告诉你,你我并不相配, 往日的那些事便算了, 从今起切莫纠缠我。” 元瑾听到这里便笑了笑。 她的笑容有些奇异, 既轻缓又美丽,似乎带着几分嘲讽。 这卫三公子倒也算优秀,但元瑾是什么人。这些年权贵们在她眼里就犹如过眼烟云,别说是个小小卫三,就算把侯爷太子的送到她面前来,她也看都不想看一眼。 小元瑾怎么看上这么个人! 即便小元瑾当真喜欢他,难道他就能如此当众羞辱人不成?今天在这儿的是她,倘若是旁的姑娘,该如何自处? “卫三公子是不是误会什么了。”她的语气淡淡的,“我在这里看花,既没有扰旁人,也未曾扰公子。什么喜不喜欢的,却不知卫三公子从何而来。” “你”他哪知这薛四姑娘竟然嘴巴还如此厉害,脸色未免一红。 她现在的神情,似乎真的和以前天壤之别。 正在这时,石子路上小跑来一个小厮,叫着卫衡“三少爷”,跑过来气喘吁吁地在他耳边说了什么。 卫衡听完之后脸色一变,也来不及跟薛元瑾说什么了,匆匆几步走出亭子。 本来看着好戏的薛家几姑娘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那小厮也跑到管事嬷嬷旁边说了话,管事嬷嬷也郑重了起来,招了亭子中的娘子们:“有贵客路经此处,请娘子们先随我去花厅。” 见管事嬷嬷催得急,众娘子也赶紧起身,纷纷走出凉亭。却只见那石子路上走来了一群人,数十个护卫在前开道。簇拥着一个头戴银冠,身着飞鱼服的人。他嘴唇微抿,眉眼间有些阴郁,却是一种阴郁的俊秀。 元瑾一看到他,几乎是控制不住地脸色微变。 卫衡却已经走上前,对他行了礼:“舅舅要来,怎的不提前告诉我一声。我也好去接您!” “只是有私事罢了。”这人声音也十分冷清。 在座的小娘子们已经猜出了他的身份,好奇地盯着他看,话也不敢大声说,只能小声地讨论。 “此人是谁?排场竟然这样大。” 裴子清。 元瑾的手慢慢地握紧。 她第一次见到裴子清的时候,他不过是个失意的青年罢了。虽然出身世家,却只是个没有人重视的卑微庶子。那时候他饱尝世人冷眼,什么苦没有吃过。哪里有什么排场,不过是个沉默低调的人罢了。 后来是她赏识他的才华,把他扶持起来,又推荐给了太后。元瑾对他不薄,他倒也颇有才华,竟一路做到了锦衣卫副指挥使的位置。她对他极好,从来都是当成心腹看待。 没想到他最后却背叛了她和太后。 现在他是锦衣卫指挥使了,越发的权势在手了。 朱询背叛她是为了太子之位,她也一直知道。太后并不喜欢朱询,从未想过要将朱询议储,一直想立的是六皇子。朱询倘若从小就是个心机深沉的人,怎么会没有存异心。 但是裴子清背叛她是为了什么呢? 她一直想不通,她一直以为自己对他是有知遇之恩的。一直以为,就算谁都会背叛她,但是他不会。 现实却给了她重重一击。 裴子清淡淡地问他:“你混在这脂粉堆中做什么?” 卫衡答道:“不过是小事而已。” 裴子清看了一眼后面站着的那些小娘子们,小娘子们都被他看得脸色微白,心中忐忑,卫衡再怎么长得好看毕竟也只是一个后生。但裴子清可就不一样了,他可是位比定国公的锦衣卫指挥使,正二品的大员。 “你到了成亲的年纪了,若是有喜欢的,便带回来给你娘看看,免得你娘为你操心。”裴子清说,“方才似乎听到你在和姑娘说话,是哪家姑娘?” 听到这里,元瑾心一紧,表情却仍然漠然。 卫衡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回答。薛府的几个在这种时候自然也不会开口,但总有刚才看到了,又好事的娘子,将元瑾指了出来:“便是这个,薛府家的四娘子!” 裴子清的目光落到了她身上。 薛元瑾也没有抬头。他只看到她眉眼姣美,清嫩秀雅,素得几乎只剩一对丁香耳钉,柔软的发丝垂在雪白的面颊两侧。 别的娘子都面露好奇或是惧怕,却唯有她表情平静,甚至有几分冷淡。 嬷嬷见裴大人没有说话,便赶紧让娘子们先跟着她去花厅。元瑾也跟着走在后面,但没想元瑾刚走了几步,就听到后面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说:“方才那姑娘,我们裴大人让你等等。” 元瑾只当自己没有听到,越发快走了几步。但后面很快走上来两个护卫,将她拦住。“姑娘留步,裴大人叫你稍等。” 元瑾不能再躲,只能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她感觉非常复杂,既仇恨又冷漠。 他叫住她干什么,难道还能看出她是谁了不成?那又能如何,是找出来再把她斩草除根吗?送给皇帝处死,换取更高的地位? 他又将她看了很久,才低声问:“她是谁?” 卫衡不知道舅舅为何要问她,只能说:“她是薛家的四娘子。” 裴子清仔细看她的样貌,这姑娘虽也极美,却和县主的样貌并不相似。但方才那个神态,却又极为相似。 薛家?不过是个没有听过的小家族。 他在想什么,怎么会觉得这姑娘有几分像她。 她怎么会像萧元瑾! 那个人是他心里最特殊的存在。当初她给了他荣耀和权力,给了他隐秘的盼望和温情。但是他由于某种原因,他背叛了她,这么多年,再也没有第二个人能留在他心里,以至于成了他的业障。 大概,没有人真的觉得她已经走了吧。 丹阳县主萧元瑾,没有一个人能真正忘了她。无论是背叛还是别的,更复杂的情绪。 “你方才,在和衡儿说什么?”裴子清问她。 元瑾想了片刻,轻声道:“不过是卫三公子和我说了几句写莲的诗罢了。” 裴子清听着笑了笑,少男少女们,彼此相互有倾慕之意,是再正常不过的。他的语气彻底淡漠了下来:“你走吧。” 把这样的女子认成她,是对她的侮辱。 薛元瑾不置一词,裴子清是她一手选的人,脾性她最了解不过。此人才高八斗,最善于察言观色,在他面前,最好就是少说少做,免得让他猜出心思。她这么一说,他势必觉得她是和卫衡有什么私情,只会看低她几分,更加不屑于理会她罢了。 她行了个礼,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到了傍晚,吃过晚膳。薛府的人才赶着马车回家。 薛元珊几个上了马车,正和太太们将今天发生的事。 “有的人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要看人家看不看得上你。”薛元钰见元瑾走出来,冷笑着说,“凭出身,给人家做妾都勉强。遑论还想做正室,巴巴贴着也没人要!” 元瑾一言不发,径直地上了马车。 这种人,你反驳她她倒更带劲了,再者她现在也没有心情计较。 她只恨自己那时候手里没把剑,仇敌就在她面前,她都没办法报复,最好是一剑捅死他。 不仅不能捅死他,反而自己还要装傻,实在是让她忍得很难受。 薛元钰见元瑾不理自己,果然央央地没了兴趣,缩回了头。 崔氏则难得地看出自己女儿的不痛快,以为她是因为薛元钰的话,就安慰她说:“你二叔家两个闺女说话就是如此,你别在意就是了。” 元瑾看向她,虽然她是不在意薛元钰,却也不喜欢崔氏这话。崔氏这样的人就是如此,色厉内荏,面对子女拿得出款来,你真让她对外面的人使威风,那是半点也不敢的:“那您就不在意吗?” 崔氏就说:“怪只怪咱们是庶房,你爹又没出息。你娘我也不是正经官家的女儿,不能和人家比。” 元瑾一笑:“二叔当年是冒领了父亲的文章,才拜入了山西布政使名下。若没有这段,他如今怎么能做到知州的位置?现在他两个女儿倒是挟恩报仇,全然忘了。” 崔氏又叹说:“人家如今却是知州,你父亲只是个地方寺丞,又能有什么办法。” 元瑾发现,崔氏其实是个非常认命的人。 那她认命吗?她自然不了,她若是认命,那些害死她的人岂不是做梦都要笑醒了! 她会抓住一切的时机成长,这些对不起她的人,她最终会一个个地报复回去的。 “不会总是这样的。”元瑾淡淡地道。 她挑开车帘,看着外面渐渐消逝的黄昏。 崔氏先道:“娘,究竟有什么要紧事,您还是赶紧说了吧!弄得我这心里提心吊胆,怪不踏实的。” 薛老太太看了崔氏一眼,才慢慢说:“你们可知道,今日为何定国公府请我们去游园?” 这大家自然不知道。 薛老太太倒也不卖关子,继续往下说:“定国公府虽然强盛,却向来子嗣艰难。老夫人本就只有个老来得的独子,便是定国公,却一直不曾有后。原配的夫人病死后,定国公更悲痛至极,无心于此。今日老夫人告诉我,定国公前个月在和北元的战事中受了伤,再无子嗣的可能了。” 元瑾听到这里抬起了头。 薛老太太为何突然跟大家提起定国公府的子嗣? 屋内中人,二太太沈氏先是震惊了片刻,才说:“如此一来,定国公府岂不是就绝后了?” “定国公府自然不能无后。他们打算从旁系中过继一个男孩过去,记在定国公名下做嫡子,继承定国公之位。”她顿了顿继续,“咱们家老太爷当年与定国公老侯爷是堂兄弟,同是一族,便是有了入选的资格。所以老夫人才告诉我,她想从我们家的男孩中挑一个过继过去。” 老太太话音一落,有人甚至忍不住惊呼出声,又是惊喜又是震撼,大太太周氏都绷不住了:“您的意思是,老夫人要从咱们府中挑一个男孩,继承定国公府?” 老太太颔首:“另外,还要再挑一个姑娘一起过继,既是做个伴,也是给老夫人承欢膝下,充作定国公府的小姐养大出嫁,亲的最好,堂姐妹也行。” 原来定国公府是想从薛家挑两个孩子过继过去。 那可是定国公府! 别说这太原府了,就是在整个北直隶,定国公府也是数得上数的豪绅贵族。选过去的孩子可是要作为定国公世子继承定国公府的。女孩也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作为定国公小姐养大出嫁,薛家这样的小门户是完全不能比的了。 假如能从薛家挑一个男孩过继到定国公府,就是整个薛家,也会为之而改变。 随便落在哪一房,都是天降的大运! 元瑾此刻也震惊了片刻,薛家这样的小家族,竟然摊上了如此的运势! 当然她又迅速地冷静了下来,想继续听薛老太太说更多。 薛老太太却是脑子很清楚的,虽然当时她听到的时候也是脑子一片空白,半刻钟都没缓过劲儿来。她打断了大太太周氏的话:“却也没有这么简单!定国公府的旁系,也不止我们一家。若不是我在出嫁前,当真与定国公老夫人是同真姐妹一般的情谊,也不能得到这个先。” “是是。”姜氏先笑了笑,“我们还是沾您老的福气,否则哪有这番造化!我只是想问问您,这选继子有没有什么条件?” 老太太便说:“第一,岁数不能过大也不能过小,老夫人说了,五岁到十五为佳。第二,也必得是个聪慧伶俐的,且就算我们送了人选过去,他们府还得从中选出几个合适的,相互比较,最后再做决定,上报礼部正式请封。不过老夫人已经同我说了,她最属意我们家,多半是从我们府上挑。” 几房仍然不能安静,窃窃私欲许久。一个个精神振奋,恨不得赶紧回去把儿子们抓紧起来。 还是周氏先说:“那您现在可有主意,咱们府让谁去了?” 人选老太太已经有了主意。她刚听到时就在思索了。年岁符合,又聪明伶俐的,她选了大房的二少爷薛云海,二房的三少爷薛云涛。三房的薛云玺则年岁有点小了,恰好卡在了五岁的当口上,倒也可以去试试,更何况薛云玺从小就生得聪明,类似其母。 而四房 没有人提一句选四房的谁去试试,好像四房的两个儿子根本不存在一般。大家都在讨论怎么让薛云海c薛云玺去应选。关注的都是这两个人,那热闹欣喜,仿佛已经选上了似的。 天色已经很晚了,薛老太太让大家散了。大房二房还在讨论,崔氏和薛青山就带着元瑾回四房了。 等进了家门后,薛青山先坐下歇息,他刚从并州回来,身子还有些乏累。 他问了崔氏几句家中怎么样,崔氏说一切都好。随后就叫丫头打水铺床,两人竟好像当今晚的事没有发生,就准备要洗洗睡了。 元瑾虽一路按捺着心情沉默,实则是思绪连连,她在想这件事四房能做什么应对,还以为崔氏和薛青山是想回屋在谈。没想到两人连谈论的意思都没有,一副要洗洗睡了的架势。她忍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今日祖母说的事,你们难道就没有什么想法吗?” 崔氏被女儿突然问得一愣:“什么想法?” 元瑾道:“祖母说定国公府要从咱们府选一个男孩过继,你们就不想让四房也去试试?” 崔氏和薛青山面面相觑。 正所谓人没有梦想,活着和咸鱼有什么区别。而薛青山和崔氏,还真的是两条非常咸的鱼。 薛青山咳嗽了一声,他官位低,平日在家里也谨小慎微的,生怕得罪了谁。就劝元瑾说:“咱们也不要痴心妄想了,你看你弟弟那个样子,哪里能和你两个堂兄比。人家定国公府如何看得上!我看云海c云涛还有些可能,他们俩自小就聪慧。” 崔氏听到了有些不满:“你这话说得,我儿子怎么了,是比别人缺条胳膊还是少根腿了?” 但的确也没有说什么让薛锦玉去试试的话。 薛青山对妻子无言片刻,又劝薛元瑾:“你还是别想这件事了。明儿个不必学针黹,你便在家里好好做女红吧。” 他们竟连半分想法都没有。 这世上有人费尽心机向上走,自然也有人心中毫无青云志。有人丝毫受不得气,有人却惯于逆来顺受。崔氏和薛青山,就是这样的性子。 文章被拿走充作别人的,别人还因此平步青云,平日里倍受人家欺负还不能还手。皆是因他们这个性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丹阳县主》正文 54.第五十四章 ,最快更新丹阳县主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 防盗比例60%,支持正版,多谢小仙女们  “你们可听说过,当初丹阳县主,喜欢魏永侯爷喜欢的不得了, 不惜逼迫他的家人让他娶自己。可惜魏永侯爷仍然不喜欢她。” “我还听说。顾珩有个表妹极为爱慕他, 县主便容不下此她。竟然在有一次听戏的时候, 把人家推下了二楼……” 元瑾在旁听得有些生无可恋。 顾珩那表妹, 分明就是自己听戏的时候不小心摔下楼去的。同她有什么关系! 她有这么无聊吗! 她一点都不想再听下去了,幸好过了斋饭到下午, 寺庙派了个知客师父过来传话, 说已经可以进去了。 “想来靖王是已经离开了。”老夫人想进崇善寺上个香, 叫了薛老太太陪同。 薛老太太也正想去上个香, 求保此事平安顺利, 便带了几个孙女一起从偏门进去。 崇善寺内的确十分宏大。殿堂楼阁、亭台廊庑数近千间, 中线上有六大主殿, 其中大悲殿中的千眼千手观音最为宏大, 高有三丈, 金箔覆身,金光熠熠。按照佛经的解释,千手千眼是观音的“六种变相”之一,能洞察人间一切祸福。这里求来的签, 据说也是太原府当中最为灵验的。 薛老太太先跪在了蒲团上, 来都来了, 便让诸位孙女都求个签卜吉凶。 知客师父们便将签筒递到了几位娘子手中。 元瑾接过了签筒,跟着众人跪下闭上了眼睛,她虽然不信佛,倒也不妨碍求个签。 签筒摇动,一支签落在了地上。 她放下签筒捡来一看,只见偈语写的是:梦中得宝醒来无,自谓南山只是锄。天命本该随天意,造化愚弄不可休。 几位娘子的签都已出来,元珍、元珊都得了好签,非常高兴。唯独元钰得了个下签,她便有些不高兴了。元珠根本没有扔出签来,不过她人小,也没人注意她。她倒是一把抢了元瑾的签看,左翻右翻地有些好奇:“咦,四姐。你这签却是别致了,人家的签都说些富贵姻缘的话,你这签倒是云里雾里的,叫人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薛老太太听了,也走来拿了元瑾的签看,轻轻咦了一声,递给旁一位解签的和尚:“敢问师父,这句是什么意思?” 和尚穿着件旧的红色袈裟,长得极瘦,其貌不扬。唯一双眼睛透出一种隐然出世的宁静。他合十手念了声佛号,接过签一看,含笑道:“这位娘子怕是富贵命了。” 旁薛元钰就笑了一声:“师父你可不要看错了,她哪里是什么富贵命,穷命还差不多!” 定国公老夫人在旁笑着不说话,薛老太太便瞪了薛元钰一眼,这孙女当真嘴上没个把门的! 这和尚笑道:“命数本是不重要的,娘子身带紫气,命格与紫微星相交,便是极贵了。”和尚一说完,其余几位皆心里不舒服,叫这庶房被说成命格尊贵,那把她们这些嫡出的放在哪里! 还扯到什么紫微星,难不成是想说薛元瑾还有娘娘命?她一个庶房的,爹的官芝麻大点,能做个举人夫人已经不错了! 元瑾却表情难测。 紫微星,星斗之主,帝王之星宿。 说她与紫微星命格相交,难不成是因为养大朱询的缘故?他如今可是太子,成为帝王也是名正言顺的事。 倒是这时,又走进来一个穿袈裟的老僧人,先对几位香客合十,才对那解签师父说:“你怎的又在此处躲懒!晨起便没扫后院,如今住持生气了。快去吧,不要在这里解签了!” 那和尚听到住持生气了,才匆匆地便告辞离开。 老僧人便对她们道:“几位莫要见怪,他本只是管后院洒扫,不该在这里解签的,若是说了些有的没的,还请你们担待。” 薛元珊才笑了笑:“原是个扫地僧,倒是弄得我们误会了!四妹妹可千万别把元钰方才的话往心里去。” 薛元珊明劝暗讽,不过是让她别痴心妄想个什么富贵命罢了。 元瑾怎么可能在意这个,二房的两个都只会在嘴上讨个便宜,不足为惧。她们还没有人家薛元珍段位高,对底下这些不如她的小姐妹,薛元珍是理也懒得理会的。元瑾也是笑:“元钰妹妹向来如此,想必也是因还小,二伯母尚没怎么教导,倒也不碍事!” 元珊听着脸色就不好看了,这不是拐着弯地说她妹妹没教养么! 她发觉这四妹越发的伶牙俐齿,竟讨不到她半句好了,便也哼了不再说话了。 薛老太太在一旁看着,脸色冷了好几次。得亏定国公老夫人没说什么,她才按捺着没有发作。 求了签之后,因老夫人还要和薛老太太一起去听一位高僧讲《楞严经》,但是姑娘们如何坐得住,听枯燥乏味的讲经。薛老太太便让几个姑娘由婆子陪着,先去各大主殿一一上香,最后回到别院坐马车回去。 只有元瑾身边没有嬷嬷跟着伺候,她来的时候只跟了个丫头柳儿,却也被元瑾留在了别院照看闻玉。她便和元珠一起,去大雄宝殿上香。 路上的时候,元珠的嬷嬷说起了崇善寺的趣事:“……若说这寺庙里真正有趣的,还是正德年间所筑的那口大钟,听说高约丈余,平日里敲起钟来,半个城都能听到呢!” 元珠一听到这里,便想去看个稀奇。“去上香有什么意思,我们去看这口钟吧,我还没见过这么大的钟呢!” 她的嬷嬷有些为难:“五娘子,咱们还是上了香回去吧,那钟楼还是有些远的,这天色也不晚了!” 元珠又来拉元瑾:“四姐,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元瑾正被方才求签的事所烦扰,根本没有去看钟的心情,只想着赶紧回去了。“钟楼偏远,你走一半就会吵腿累的。”元瑾对元珠这种小孩非常了解。 元珠却不甘心,淘气地道:“我是一定要去看看的!你们不去就在这里等我吧!” 她怕嬷嬷抓她,跑得极快,这一路上回廊又多,竟几步就不见了人影。 她的嬷嬷怕弄丢了她,连喊着五娘子追了上去。 元瑾一叹,跟着个小孩就是一惊一乍的!只能也跟了上去。 只是转过几个回廊的功夫,那两人却不见了。 元瑾站在庑廊的岔口上,一目望去,尽是重峦叠嶂的屋檐。竟不知道她们走到哪里去了。屋檐下是各种神佛的雕刻,彩绘勾面,一百零八罗汉或是喜或是嗔,或是极恶相或是极怒相,叫她有些眩晕,往后微退了一步。 “小施主可是找不到人了?”背后突然传来个声音。元瑾一惊,回头看去。 原是刚才殿中那个穿褐红旧袈裟,长得极瘦的和尚。他正面露微笑看着她。 “师父可见那两人去了何处?”元瑾也合十了手问他。 “小施主若找人,往那边便能找到了。”那和尚给她指了条庑廊。 元瑾便谢了他,往他指的方向过去了。又隐约地听到他似乎在背后念了句佛号,只是她回头看时,却已经不见了那和尚的踪影。 她顺着和尚指的庑廊往前走,却也根本没找到元珠和她的嬷嬷。 此时的确也不早了,阳光斜斜地照过回廊的廊柱,投到地上大片大片的光影,朱红的墙壁,庑廊下精美的木雕,都因此晕出黄昏淡淡的金色,朦胧得好像在画中。 远处苍山平寂,倦鸟归巢,沉厚的钟鼓长响。 元瑾却无心欣赏这般景色,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四周都是庙宇长廊,她胡乱地走着,却一直都在回廊里绕来绕去,不见着有人的身影。元瑾有些着急了,毕竟天快黑了,而她又是独身一人。她想循着原路走回去,但是转了几圈,却连来路都不知道在哪儿了。 谁知她走到转角处时,竟一下子撞到了个人!似乎撞到了来人抱着的什么硬物,元瑾的额头被撞得生疼! 元瑾被撞得退了两步,又痛又急,一时竟忘了自己现在的身份,张口就斥道:“你是何人,走路不长眼睛吗!” 撞着元瑾的是个男子,他方才抱了很多书,被元瑾撞得掉了一地。 男子抬起头。他长得浓眉如剑,鼻梁高挺,大约是二十七八的年纪。听到元瑾的话,他笑了笑问道:“难道不是你撞得我吗?” “分明是你抱的书撞到了我!”元瑾见他还不承认,捂着额头说,“你抱着这么多东西走在路也不小心,书角太锋利,撞着了我的额头还抵赖!” 元瑾其实是被撞痛得狠了,将做县主的派头拿了出来。她打量了一下此人,他穿着件普通的右衽青棉布袍,没有佩戴任何饰物,身量结实修长,个子倒是挺高的,她只到他的胸口高。他面含笑意,眼神却平静幽深。 他既然衣着朴素,也无人跟随。应当是居住在寺庙中的普通居士吧。 “你这小姑娘年岁不大,倒是气势汹汹的。”他似乎也不在意,把他的书捡起来,说:“你赶紧走吧,天色不早了。” 说罢就准备要走了。 元瑾见他要走,便抓住了他的衣袖:“你站住!撞了人便想走吗?” 男子看了一眼她揪着自己衣袖的手,嘴角一扯,似乎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那你想如何?” 毕竟是要问人家问题,元瑾声音含糊了一些,“我本来想去大雄宝殿的,在这里没找到路……你可知道怎么走?” 原来是迷路了,不知道怎么走,还敢如此气焰嚣张。 男子还是抬手给她指了方向:“从这里过去,再走一条甬道便是了。” “这次便算了……你下次走路得小心,莫撞着旁人了!”元瑾说,男子笑着应好。 元瑾便朝着他指的方向走过去了,还一边在揉仍有余痛的额头。 不过是个半大少女,胆子倒是不小,竟还想教训他。 男子面带笑容,看着少女消失不见后才回过头。 他的身前悄无声息地跪下了两个人,恭敬地道:“殿下。” “嗯。”朱槙往前走去,淡淡地问,“怎么会让人闯入。” “殿下恕罪,属下一时疏忽。”跪着的人说,“本想将之射杀的……” 靖王殿下每年都会来崇善寺礼佛,是为了给将他养育大的孝定太后祈福。本想上午就启程去大同的,不过临时有事留下了,既已解封了崇善寺,殿下便没再叫封起来,所以才造成了防卫疏忽。 “一个小姑娘罢了,倒也不至于下这样的狠手。”朱槙淡淡地说。即便那小姑娘是无意闯入他的住处,他的随身护卫也差点在刚才发生冲撞时射杀了她。为了保障他的安全,这几乎是种必要的控制措施。 不过是他暗中做了手势,阻止了下属动手,饶了那小姑娘一命。她偏还揪着他不依不饶,殊不知若不是他阻止,她早就死了。 朱槙径直向殿内走了进去,道:“将大同堪舆图给我拿来吧。” 两人应喏,先退下领罚去了。 如今他们是人上人,享受名利权贵的一切。而她现在不过是个低微的庶房小嫡女罢了。 想要报仇,还要掂量掂量自己如今的身份。 虽然她也决不会就这么放弃。 身后半大的小丫头杏儿低声提醒:“四娘子,咱们该回去了,再晚些,太太该说您了。” 元瑾嗯了一声。提起小竹篮走在了前面。 元瑾如今所在的薛家,是太原府一个普通的官宦家庭,家里最大的官也不过是个正五品,是长房的大老爷。而她父亲薛青山是庶出,谋了个地方苑马寺寺丞的官职,没有实权。 薛元瑾现在的母亲崔氏,是并州一个乡绅的女儿,没读过什么书,亦是个普通的的妇人。 元瑾刚踏进西厢房房门,就看到崔氏迎面走来。 崔氏穿了件丁香色十样锦褙子,三十出头。明明是初夏的天气,她却拿着把团扇扇风,看来火气很盛,一见着元瑾就瞪眼:“你怎么这时候才回来!” 元瑾把小竹篮放下,才说:“今天教针线的嬷嬷来得晚。” 崔氏拿起了她竹篮里绣的牡丹花样看,忍不住说:“你绣得这样歪歪扭扭的,谁敢拿来用?你如今也十三了,好好给为娘省点心,将女红练好些,以后谈婚论嫁,媒人也有个说头。” 元瑾只是喝着水。崔氏见她这样不听,一手抓住她的耳朵:“为娘说的你可听到了?” 元瑾的表情绷不住了,被揪得耳朵疼,立刻说:“我听着呢!” 崔氏放开后,她才揉着自己泛疼的耳朵一阵阵气恼,这要是放在以前,谁敢这么对她。 虎落平阳被犬欺! 连县主的仪态她都绷不住了,遇到崔氏总是会失态。 她做丹阳县主的时候,就从没有学过女红刺绣。倒是诗词书画都能懂,精通兵法,对政治时局也能解一二。 但在崔氏眼里,这些加起来都比过会做一手针线活。 “你还小,哪里知道嫁个好夫婿的重要。当初娘便是嫁了你爹这个庶出的,现在在你嫡出的几个伯母面前,才低了一头。”崔氏拿自己的切身体会教育她,“你出身不如你几个堂姐。努力把女红针黹练好些,博个贤惠的名头,以后才能嫁得好。” 元瑾并不想听这个话题。 毕竟之前能和她谈婚论嫁的都是京城屈指可数的世家公子,现在告诉她嫁人改变命运,实在是很难感兴趣。 更何况崔氏这也太天真了,有个贤惠的名头也并不能让她嫁得好。若不是有出众的家世,一切都是空谈。 她如今这小姑娘的模样也极美,小小年纪灵秀婉约,肌肤胜雪。虽还未完全长开,却比之她前世也不差了。但若没有家世作为支撑,待这模样长开,却也未必是件好事。 她问崔氏:“您找我究竟有什么事?” 崔氏被女儿一提醒,这才想起正事,面露喜色跟她说:“娘是要同你说,明日定国公家开游园会,咱们府里的女眷都受了邀请!” 元瑾听到这里思忖片刻,这定国公府她倒是知道的。 太原府只有一个国公,便是定国公。这位定国公骁勇善战,被封为一等公,又有兵权在手,所以权势极盛。并且这位定国公,似乎与靖王是交好的。 元瑾当初久居深宫,这些京外的权贵她虽然没见过,却也都知道一二。 没想到这薛家竟然还七拐八拐的和这种豪绅家族有关系,她还以为薛家当真普通呢。 “太原府里头,得是有些头脸的人家才能去。得亏咱们家还算是定国公府的旁系,才受了邀请。我给你做了身新衣裳,一会儿你试试合不合身。”崔氏叫丫头把刚做的衣裳抱出来给元瑾。 “她配得上穿什么新衣服!”外面传来一个稚嫩的男声,一个七八岁大的男孩带着人走进来。他小小年纪,脸还肉团团的,长着一双与元瑾相似的杏眼。 此人是元瑾的亲弟弟薛锦玉。由于崔氏只得这一子,故十分娇宠,性格骄横目中无人。 他坐到崔氏身边,拉着崔氏的手撒娇说:“娘,我晚上要吃冰糖肘子!” 这亲弟弟专爱和她过不去,平日时常冷嘲热讽的。元瑾看着他肉肉的小脸,调侃他说:“都这么胖了还吃呢。” 薛锦玉最听不得别人说他胖,立刻就跳起来:“我哪里胖了!昨个嬷嬷做的栗子红烧肉,还不是你把肉吃了。” 元瑾是能吃不胖的体质,对于这样的指责,只是转过头继续喝她的水。 崔氏护子,抱过薛锦玉哄他说:“你姐姐跟你开玩笑罢了,男孩子就是要长得壮一些才好。” 崔氏好不容易又亲又抱地把小祖宗劝住了,瞪了元瑾一眼。“惹你弟弟做什么,赶紧去把你的鞋垫做好才是要紧!” 元瑾不再说话了。崔氏这么宠男孩,只会把薛锦玉养废。如果换做是旁人,几顿板子就能把薛锦玉打得服服帖帖的。但崔氏太护儿子,根本不会容许别人插手,她现在也暂时没有这个闲心。 崔氏仍然生气,对着门口跟薛锦玉一起进来的人说:“你傻站那儿做什么,还不快进来!” 元瑾抬头,看到门口跟着薛锦玉一起进来的孩子。 他一直沉默地站着,肩膀极瘦,身上穿的衣袍已经旧了。脸极为瘦削精致。虽然年纪不大,但雪白肤色,眉宇隽秀。 这人是薛元瑾庶出的弟弟,薛闻玉。 崔氏本人凶悍,所以薛青山一直不怎么敢纳妾。薛闻玉是元瑾唯一庶出的弟弟。 薛闻玉的生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逝世了。崔氏对他很一般,毕竟不是从自己肚子里出来的,派了个老妈子照顾他的日常起居,便不怎么管了。 这个庶弟自小就有些不正常,他不爱说话,似乎是神智有些问题。 薛闻玉听到崔氏叫他,只是目光微闪却没有上前。还是被身后的嬷嬷拉着,带到桌前准备吃饭。 见人都到齐了,崔氏让翠洗将每样菜都挑出给薛青山留一些,便带着三个孩子开始吃饭了。 薛家虽然不是大家族,但也是官宦之家了,伙食水平自然不差。两碟炒肉,一碟韭菜虾仁,还有薛锦玉要吃的冰糖猪蹄,一小菜一个素汤,只是对比元瑾之前的所吃的山珍海味自然逊色不少。 但也不知道是自己本来就口味低俗,还是越来越习惯了这些家常菜,元瑾竟然比以前吃得还多,饭后还要加一碗汤。 元瑾喝着汤,看着坐在她身侧的薛闻玉。 她才发现他夹菜的手似乎有些不对,动作僵硬。她眉一皱,问薛闻玉身后的宋嬷嬷:“四少爷的手怎么了?” 宋嬷嬷也疑惑:“奴婢也不知道……” 薛闻玉似乎没有听到,继续夹菜。元瑾却越瞧越觉得不对,站了起来,一把将他的手拉过来看。 他似乎想往回缩,但元瑾岂容他往回,打开一看才发现他的手心伤口纵横交错。有些地方血还没有止住,仍然有血浸出。 薛元瑾一看这样的情形,眉一皱又问宋嬷嬷:“这是怎么弄的?” 宋嬷嬷犹豫了一下,才说:“下午小少爷说要和他玩,便弄成了这样……” 元瑾面色一冷,她看向了薛锦玉:“这是你弄的?” 元瑾知道薛锦玉一直对这庶兄不好,说不好都是轻的,他简直以欺负薛闻玉为乐。 曾经大冬天将他推进池塘,冻得高烧四五日才退。又曾将他骗到柴房关起来。如此调皮荒唐,但在崔氏眼中自然没把庶出的闻玉当回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每次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地算了。 但在元瑾看来。薛闻玉本来就和正常人不同,无法表达自己的喜悲痛苦,欺负这样一个庶子,这不就是恃强凌弱吗? 她之前身份虽极高,却最是讨厌这样的人。有本事便去欺负厉害的,欺负个小孩算什么本事。 更何况这样的事要是传了出去,人家在背后指点他们家苛待庶子,对谁的名声都没有好处。崔氏就是从来没把这种事放在眼里,心粗得可以。所以才一家子都碌碌无为,毫无上进。 薛锦玉很少看到姐姐这样严厉的神情,一时竟然真的被震慑住了。 薛元瑾平时和他斗嘴,不过只是逗他玩而已,他其实是知道的,薛元瑾从没有真正和他计较过。但是她此刻的神情却让薛锦玉意识到,姐姐是和往日不一样的,让薛锦玉忍不住有些心虚了。“是他自己非要玩匕首,伤着了自己,跟我没有关系……” 元瑾声音严厉了一些:“你再说与你无关试试?” 薛锦玉立刻看向了崔氏:“娘……” 崔氏也很少见到女儿这样,女儿一向随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她一般也不反驳。一旦女儿严厉起来了,她还真的不好驳斥她。 崔氏打着圆场:“你弟弟大概也不是故意的,我看他似乎伤得有些重,你先带他去上药吧,我叫丫头把晚饭送到你屋子里去。” 元瑾冷笑,便是崔氏不在意这种事,所以才把薛锦玉放任自此! 她有这么无聊吗! 她一点都不想再听下去了,幸好过了斋饭到下午,寺庙派了个知客师父过来传话,说已经可以进去了。 “想来靖王是已经离开了。”老夫人想进崇善寺上个香,叫了薛老太太陪同。 薛老太太也正想去上个香,求保此事平安顺利,便带了几个孙女一起从偏门进去。 崇善寺内的确十分宏大。殿堂楼阁、亭台廊庑数近千间,中线上有六大主殿,其中大悲殿中的千眼千手观音最为宏大,高有三丈,金箔覆身,金光熠熠。按照佛经的解释,千手千眼是观音的“六种变相”之一,能洞察人间一切祸福。这里求来的签,据说也是太原府当中最为灵验的。 薛老太太先跪在了蒲团上,来都来了,便让诸位孙女都求个签卜吉凶。 知客师父们便将签筒递到了几位娘子手中。 元瑾接过了签筒,跟着众人跪下闭上了眼睛,她虽然不信佛,倒也不妨碍求个签。 签筒摇动,一支签落在了地上。 她放下签筒捡来一看,只见偈语写的是:梦中得宝醒来无,自谓南山只是锄。天命本该随天意,造化愚弄不可休。 几位娘子的签都已出来,元珍、元珊都得了好签,非常高兴。唯独元钰得了个下签,她便有些不高兴了。元珠根本没有扔出签来,不过她人小,也没人注意她。她倒是一把抢了元瑾的签看,左翻右翻地有些好奇:“咦,四姐。你这签却是别致了,人家的签都说些富贵姻缘的话,你这签倒是云里雾里的,叫人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薛老太太听了,也走来拿了元瑾的签看,轻轻咦了一声,递给旁一位解签的和尚:“敢问师父,这句是什么意思?” 和尚穿着件旧的红色袈裟,长得极瘦,其貌不扬。唯一双眼睛透出一种隐然出世的宁静。他合十手念了声佛号,接过签一看,含笑道:“这位娘子怕是富贵命了。” 旁薛元钰就笑了一声:“师父你可不要看错了,她哪里是什么富贵命,穷命还差不多!” 定国公老夫人在旁笑着不说话,薛老太太便瞪了薛元钰一眼,这孙女当真嘴上没个把门的! 这和尚笑道:“命数本是不重要的,娘子身带紫气,命格与紫微星相交,便是极贵了。”和尚一说完,其余几位皆心里不舒服,叫这庶房被说成命格尊贵,那把她们这些嫡出的放在哪里! 还扯到什么紫微星,难不成是想说薛元瑾还有娘娘命?她一个庶房的,爹的官芝麻大点,能做个举人夫人已经不错了! 元瑾却表情难测。 紫微星,星斗之主,帝王之星宿。 说她与紫微星命格相交,难不成是因为养大朱询的缘故?他如今可是太子,成为帝王也是名正言顺的事。 倒是这时,又走进来一个穿袈裟的老僧人,先对几位香客合十,才对那解签师父说:“你怎的又在此处躲懒!晨起便没扫后院,如今住持生气了。快去吧,不要在这里解签了!” 那和尚听到住持生气了,才匆匆地便告辞离开。 老僧人便对她们道:“几位莫要见怪,他本只是管后院洒扫,不该在这里解签的,若是说了些有的没的,还请你们担待。” 薛元珊才笑了笑:“原是个扫地僧,倒是弄得我们误会了!四妹妹可千万别把元钰方才的话往心里去。” 薛元珊明劝暗讽,不过是让她别痴心妄想个什么富贵命罢了。 元瑾怎么可能在意这个,二房的两个都只会在嘴上讨个便宜,不足为惧。她们还没有人家薛元珍段位高,对底下这些不如她的小姐妹,薛元珍是理也懒得理会的。元瑾也是笑:“元钰妹妹向来如此,想必也是因还小,二伯母尚没怎么教导,倒也不碍事!” 元珊听着脸色就不好看了,这不是拐着弯地说她妹妹没教养么! 她发觉这四妹越发的伶牙俐齿,竟讨不到她半句好了,便也哼了不再说话了。 薛老太太在一旁看着,脸色冷了好几次。得亏定国公老夫人没说什么,她才按捺着没有发作。 求了签之后,因老夫人还要和薛老太太一起去听一位高僧讲《楞严经》,但是姑娘们如何坐得住,听枯燥乏味的讲经。薛老太太便让几个姑娘由婆子陪着,先去各大主殿一一上香,最后回到别院坐马车回去。 只有元瑾身边没有嬷嬷跟着伺候,她来的时候只跟了个丫头柳儿,却也被元瑾留在了别院照看闻玉。她便和元珠一起,去大雄宝殿上香。 路上的时候,元珠的嬷嬷说起了崇善寺的趣事:“……若说这寺庙里真正有趣的,还是正德年间所筑的那口大钟,听说高约丈余,平日里敲起钟来,半个城都能听到呢!” 元珠一听到这里,便想去看个稀奇。“去上香有什么意思,我们去看这口钟吧,我还没见过这么大的钟呢!” 她的嬷嬷有些为难:“五娘子,咱们还是上了香回去吧,那钟楼还是有些远的,这天色也不晚了!” 元珠又来拉元瑾:“四姐,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元瑾正被方才求签的事所烦扰,根本没有去看钟的心情,只想着赶紧回去了。“钟楼偏远,你走一半就会吵腿累的。”元瑾对元珠这种小孩非常了解。 元珠却不甘心,淘气地道:“我是一定要去看看的!你们不去就在这里等我吧!” 她怕嬷嬷抓她,跑得极快,这一路上回廊又多,竟几步就不见了人影。 她的嬷嬷怕弄丢了她,连喊着五娘子追了上去。 元瑾一叹,跟着个小孩就是一惊一乍的!只能也跟了上去。 只是转过几个回廊的功夫,那两人却不见了。 元瑾站在庑廊的岔口上,一目望去,尽是重峦叠嶂的屋檐。竟不知道她们走到哪里去了。屋檐下是各种神佛的雕刻,彩绘勾面,一百零八罗汉或是喜或是嗔,或是极恶相或是极怒相,叫她有些眩晕,往后微退了一步。 “小施主可是找不到人了?”背后突然传来个声音。元瑾一惊,回头看去。 原是刚才殿中那个穿褐红旧袈裟,长得极瘦的和尚。他正面露微笑看着她。 “师父可见那两人去了何处?”元瑾也合十了手问他。 “小施主若找人,往那边便能找到了。”那和尚给她指了条庑廊。 元瑾便谢了他,往他指的方向过去了。又隐约地听到他似乎在背后念了句佛号,只是她回头看时,却已经不见了那和尚的踪影。 她顺着和尚指的庑廊往前走,却也根本没找到元珠和她的嬷嬷。 此时的确也不早了,阳光斜斜地照过回廊的廊柱,投到地上大片大片的光影,朱红的墙壁,庑廊下精美的木雕,都因此晕出黄昏淡淡的金色,朦胧得好像在画中。 远处苍山平寂,倦鸟归巢,沉厚的钟鼓长响。 元瑾却无心欣赏这般景色,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四周都是庙宇长廊,她胡乱地走着,却一直都在回廊里绕来绕去,不见着有人的身影。元瑾有些着急了,毕竟天快黑了,而她又是独身一人。她想循着原路走回去,但是转了几圈,却连来路都不知道在哪儿了。 谁知她走到转角处时,竟一下子撞到了个人!似乎撞到了来人抱着的什么硬物,元瑾的额头被撞得生疼! 元瑾被撞得退了两步,又痛又急,一时竟忘了自己现在的身份,张口就斥道:“你是何人,走路不长眼睛吗!” 撞着元瑾的是个男子,他方才抱了很多书,被元瑾撞得掉了一地。 男子抬起头。他长得浓眉如剑,鼻梁高挺,大约是二十七八的年纪。听到元瑾的话,他笑了笑问道:“难道不是你撞得我吗?” “分明是你抱的书撞到了我!”元瑾见他还不承认,捂着额头说,“你抱着这么多东西走在路也不小心,书角太锋利,撞着了我的额头还抵赖!” 元瑾其实是被撞痛得狠了,将做县主的派头拿了出来。她打量了一下此人,他穿着件普通的右衽青棉布袍,没有佩戴任何饰物,身量结实修长,个子倒是挺高的,她只到他的胸口高。他面含笑意,眼神却平静幽深。 他既然衣着朴素,也无人跟随。应当是居住在寺庙中的普通居士吧。 “你这小姑娘年岁不大,倒是气势汹汹的。”他似乎也不在意,把他的书捡起来,说:“你赶紧走吧,天色不早了。” 说罢就准备要走了。 元瑾见他要走,便抓住了他的衣袖:“你站住!撞了人便想走吗?” 男子看了一眼她揪着自己衣袖的手,嘴角一扯,似乎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那你想如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丹阳县主》正文 55.第五十五章 ,最快更新丹阳县主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 防盗比例60%,支持正版, 多谢小仙女们  元珠小声问她:“四姐, 我倒是好奇了, 这卫家小姐家世不差,为何也来应选?” 元瑾就轻声说:“有多不差?” 卫家家世的确在薛家之上很多,但这位卫家小姐的父亲陕西布政使,却是再过几年就要致仕了。但他们家的男丁,大的没什么才气,小的卫衡倒是天资聪慧,十六岁就中了举, 可惜还没有踏入官场。他家眼见强盛,实则青黄不接。 这便是普通官家和勋爵世家的区别了, 勋爵人家的子孙不管有没有出息, 爵位却是世袭的,只要不出现败家子,家族一直繁盛是没有问题的。普通官家, 倘若子孙不好好读书, 举业不成, 这家业说没也就没了。 卫衡也来应选, 不也正是说明问题了吗。他是中了举不假, 但能保证一定中进士吗?这读书人寒窗二十年, 有几个中进士的?这也是为何薛云海等人积极应选的原因。有这样通往富贵尊贵的捷径可走, 谁会不眼红。 卫家小姐说完后, 老夫人含笑点头,问了句:“你家祖母近日身子可还好?” 卫家小姐笑着道:“多谢老夫人记挂,祖母身子尚好,还说想等您有空来拜见您呢!” “自家人,用得着什么拜见!“老夫人笑着让她坐下了。 元瑾分明地看见,薛老太太的脸色更不好看一些。但很快她就笑了起来:“说来,我也很久没见过她了。当初那事闹得这么大,咱们几家都生疏了,却是要找个时日喝茶叙叙旧了。” 元瑾虽然对卫家不了解,但这半个月也是将定国公府的旁系都熟悉过了的。其实定国公府旁系中,后生最出众的是卫家的几位少爷,毕竟别的少年可没有举人的功名在身。不过老夫人并不中意卫家,似乎是因为当初卫家曾经与定国公府闹得不愉快。 现在看到老夫人主动与这位卫家小姐交谈,那就是说关系有所缓和,甚至可能有了意向,这让薛老太太怎能不紧张。 其余众人又一一站起来自报了身家,老夫人皆是淡笑听过。 都听过了之后,老太太才合上茶盖,问了句:“方才有个叫薛闻玉的,是谁的兄弟?” 元瑾静了片刻,才从诸位娘子中站了出来。 诸位娘子的目光顿时聚到她身上来。 “老夫人安好,闻玉是我弟弟。”元瑾答道。 老夫人夸了一句:“令弟天纵之才,只是可惜……神智似乎有些不足。” 元瑾自然也料到了如此,即便是老夫人对闻玉的才智印象深刻,怕也会忌惮着闻玉的病。她说道:“能得老夫人一句夸奖,已是他的幸运了。” 老夫人一笑:“你这女娃,倒是当真沉得住气!”她的目光却严肃了一些,“我可以给他机会试试,但我需要你同我保证,他的病能治好。若是你能保证,我便给他一个机会。那我现在问你,你可能保证?” 元瑾岂会在这个时候表现出丝毫犹豫,立刻就应道:“老夫人尽可放心,我能保证。” 旁的娘子顿时窃窃私语起来,这应该就是已经敲定一个人选了。那卫家娘子见她的弟弟入选,更是轻哼了一声,方才两人那就算是结下梁子了。她自然早知道自己胞弟卫衡也入选了,毕竟卫衡可有个举人的功名,却要再和这种庶房出来的一起争,当真是让人不服气。 薛家其他几个娘子也脸色不对。这薛闻玉不是个傻子吗,怎的会有什么天纵之资…… 老夫人才笑着点头:“那好!只是你弟弟底子还弱,怕是没怎么进学,回去告诉你父亲,要找个得力的先生好生教导。” 元瑾应了下来,再复坐下。 老夫人又道:“其余诸家有入选的,我会派人将名牌送到府上来。不必担忧。” 等初选过了,老夫人才让别家的娘子各自散去吃茶或是先回府了,因薛老太太还要陪老夫人说话,所以薛家的女眷还留在别院中。老夫人又着意问了下薛元珍、薛元珊的年岁性情。 薛老太太跟老夫人说起崇善寺封寺的事:“……方才走至寺庙门口,却是看到不许旁人进入。不知何人到此礼佛,竟将皇寺都封了。” 老夫人叫丫头切了些王过酥梨上来,将梨分给了姑娘们各自一盘,才说:“这整个山西行省,除了那位回来,谁还敢封皇寺?” 薛老太太有一丝惊讶:“你是说……靖王殿下回山西了?” 元瑾听到这个名字,从啃梨中抬起头来。 “昨日才回来的,回来那日百官跪迎,好大的阵仗。”老夫人道,“虽说靖王的封地只是大同,但整个山西,乃至陕西、山东半岛,谁不以他为马是瞻?国公爷也不敢懈怠半分,也去迎了的。” 薛老太太听到这里有些感慨:“原是这样,那今日岂不是不能上香了?” “却也能的,说下午就能进去了,殿下似乎要启程去大同府。” 元瑾垂下了眼睫。 靖王朱槙,这个强大到无可匹敌的藩王。就算她当年还是丹阳县主的时候,也不能奈何他。 更何况她现在只是个不起眼的普通官家的小娘子。 老夫人说完之后,笑着问元珍她们,“这梨子可甜?”元珍等人自然是说清甜爽脆。老夫人便叫丫头多拣了几个梨,带她们去隔间吃,她似乎要同薛老太太单独说什么话。 几个娘子被带到次间之后,丫头们就退了出去等着。 薛元钰吃了几口梨,却是百无聊赖:“说是来上香,却只能闷在这里,都要闷死个人了!” “好生坐着吧,晌午吃了斋饭就能走了。”薛元珍劝了她一句。 薛元钰看了薛元瑾一眼:“不过你家傻子弟弟是怎么入选的?” 薛元瑾淡淡地道:“五妹要是再说闻玉是傻子,我便只好去告诉教针线的嬷嬷,说你每次绣工都是你丫头代你做的。” 薛元钰被元瑾威胁,便哼了一声,不再理会元瑾了。 但她就是个坐不住的性子,眼珠滴溜溜转,提着裙子悄悄走到了屏风旁边,佯装是看那盆高几上摆着的文竹,实则是在偷听里头说话。这隔间只用了木雕的屏风隔开,说话隐隐是听得见的。 薛元珊看到这里有些生气,这妹妹怎的如此行事如此莽撞!她正想出言呵斥她。没想薛元钰听了几句脸色不对,向薛元珊招了招手,小声说:“你也快来听听!” 薛元珊沉着脸几步走到妹妹身边,正想揪她耳朵过来。却被妹妹按在屏风上:“你听里面在说什么!” 元珠看到这里自然也好奇,拉了元瑾一把:“四姐,我们也去听听看吧!”不等元瑾拒绝,拉着她就靠到了屏风旁。 薛元珍平日自持身份,是绝不会干偷听这种事的,无奈实在是好奇,薛元钰究竟听到了什么,怎会有如此反应?她也跟着走到了屏风边。 里头正好隐隐传来了定国公老夫人的声音:“……你家元珍倒是不错,既是嫡房的,性格也温婉,知书达理。就是家世不如卫家小姐。” 薛老太太的声音却似乎带着一丝喜气:“元珍是个温婉可人的,我平日也甚是喜欢。只是她的身份还不够,其他几个娘子怕就更没有资格了。” “自然的,毕竟那也是魏永侯爷选妻。”老夫人说,“当初魏永侯爷可是能娶丹阳县主的人。若不是他一直抗拒不娶,哪里会拖到现在。我与顾老夫人是最好不过的交情,她已经同我说好了,我这定国公府小姐若是选了出来,她也满意,便同我们定下这门亲事。毕竟哪位娘子要是成了这定国公府小姐,这门第自然也就够了。” 薛老太太听到这里说:“若是定国公府嫡亲的小姐,自然算得上是和魏永侯爷门当户对了!只是魏永侯府既然这样的权势和家世,为何不在京城找?” 老夫人就笑:“自丹阳县主死后,京城中能配得上他的姑娘们,都不敢嫁他了。门第差一些的,顾老夫人又看不上。所以顾老夫人才发愁呢,眼见着魏永侯爷虚岁二十二了,才准备逼着要他娶一个。这样的好事,若是哪个女子捡了便宜,便是保了这辈子的荣华富贵了!你们家的娘子们可要抓紧些了。” 这边偷听的几个娘子,已经完全被两位老太太说的话给震惊了。 定国公府老夫人,竟然在和薛老太太讨论这个! 日后的定国公府小姐,竟然是要和魏永侯爷定亲的! 坐回来喝茶的时候,薛元钰看了一圈大家的表情,小声地说:“你们都知道魏永侯爷是谁吧?” 薛元珠却很茫然:“他是谁?” 薛元珊见元珠年纪小,就跟薛元珠讲:“魏永侯爷不仅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勋贵家族,还长得相貌俊美。当初本来是要指亲给丹阳县主的——这丹阳县主你总是知道的吧?” 薛元珠立刻点头:“知道!她谁会不知道。” 薛元珊就继续说:“拒传闻,因为他拒不娶这位县主大人,被太后罚贬官山西。他如何忍得下这口气,就同靖王殿下等人一起联合清君侧,最后将萧太后囚禁毒杀了。” 薛元珠吓了一跳:“这样吓人,难道以后谁选上了定国公府小姐,就要嫁给这样的人不成?” “有什么好吓人的。”薛元珊却说,“这样的权势富贵,又有京城第一美男子的名号。我看只有别的姑娘对他趋之若鹜的!就是咱们谁想嫁,还要被选成了定国公府小姐才行呢。” 说到这里,她不由得看了薛元珍一眼,刚才老夫人可是提了她的名字的。她现在似乎仍然在恍惚状态,握着茶杯的手紧紧的。 “难道不吓人吗,”薛元珠却对这个魏永侯爷不屑一顾,拉了拉元瑾,“四姐,你说这魏永侯爷怎么样?” 曾经的丹阳县主,现在的薛四娘子薛元瑾刚在一旁,表情淡淡地听完了薛元珊讲整个故事,说道:“……的确吓人。” 当初人家为了不娶她,都差点杀她全家了,她还能怎么说? 没想到现在阴差阳错,她还要跟顾珩扯上关系。 她表面平静,实在放在桌下的手都已经捏紧了拳头。造化弄人! 二门进去是个大花园,草木葳蕤,假山叠石。两侧的走道各站在许多丫头,一个年长的嬷嬷在前面引路,又进了一扇月门,才看到两个丫头挑起竹帘,里面飘出些礼佛的檀香味道。 薛府众人此刻皆小心谨慎,生怕自己行差踏错。还是薛老太太最为镇定,带着众女眷走进去,只见里头是博古架隔断,琳琅满目的翡翠摆件,五蝠献寿漳绒毯,踩上去悄无声息。那架黑漆紫檀罗汉床上,正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由丫头服侍着喝茶。 老妇人一看是薛老太太,便红了眼眶,似乎有些激动,叫她来身边坐下。两个人讲了许多话。 元瑾在旁听着,才知道这位老妇人秦氏原来是住在并州,前几日才搬到了太原。似乎秦氏和薛老太太在没出嫁之前,是家里最要好的一对堂姐妹,虽然都是嫁到姓薛的家中,一个却是定国公府,一个却是毫无名头的旁系,想来是很多年没有见过了。 薛老太太与秦氏契阔了一番,才介绍起自己的儿媳孙女们。 她最先介绍的自然是大房周氏,也是她最为喜欢的儿媳。“这是我大儿媳周氏,这是她所生之女元珍。” 周氏与薛元珍上前行礼。薛元珍也是个妙龄少女,温婉娇柔地道:“给堂祖母请安。” 周氏出身是所有媳妇中最好的,是太原府知府之女,所以她在薛家的地位也最高。薛元珍是其独女,自然也是薛府中最为娇贵的,有良好的大家闺秀的教养。 秦氏只是微笑着点头。 薛老太太见秦氏此,笑容一淡,又介绍起了二房的太太沈氏和两位娘子,便是刚才笑话了元瑾的薛元珊和薛元珏,两人规规矩矩地给秦氏行了礼。 三房的太太姜氏,却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精,还没等薛老太太介绍,便先带着女儿向前一步,笑着给秦氏行礼:“免得娘费口舌,我先自己说了。我便是三房的媳妇,这是小女薛元珠。” 薛元珠是几个姐妹中最小的。 秦氏的目光最后落在了元瑾身上,笑了笑说:“这便是你家庶房的那位娘子吧?” 她注意到元瑾也是因为,方才一起进来的薛府众人里面,不论是薛元珍或是周氏,甚至是薛老太太本人,都难以掩饰对定国公府奢华的惊讶。唯这个小姑娘,她进来的时候环顾四周,表情是平静的,那种司空见惯、宠辱不惊的平静。 这样的小姐,只有那些真正的权贵家才教养得出来。 但怎么会是薛家一个庶房的小娘子。 “正是呢!”崔氏连忙扬起笑容,连忙在背后轻推了元瑾一把,示意她上前请安。 元瑾也上前,屈身行了礼问安,既不谦卑也不谄媚。毕竟她之前所见之人皆人中龙凤,对定国公老夫人自然没觉得有什么特别的。秦氏又多看了她两眼,笑道:“这娘子倒是大气,像你亲生教养的嫡亲孙女了。” 这话一出,大太太周氏和二太太沈氏脸色微变,三太太姜氏却仍然保持微笑。 随后秦氏似乎有话要单独和薛老太太说,便叫嬷嬷先带她们去赏莲,只留下了薛老太太在屋中。 走出来的人难免好奇。 沈氏出身书香门第,因此和大太太周氏比较要好,小声地问周氏:“娘和定国公老夫人要商量什么呢,神神秘秘的!” 周氏淡淡道:“两人多年未见,左不过是说些体己话吧。”她走在了前面,似乎不想多说了。而崔氏落在后面,对元瑾小声说:“嫡亲的姐儿都没夸,独独夸了你一个,今儿真是给娘长脸了!” 元瑾可没有把秦氏的夸奖当一回事。秦氏就算夸她,对她来说有什么好处吗? 若是秦氏都不夸就罢了,偏生夸她个庶房出来的,几个嫡房的向来心高气傲,现在觉得庶房的压了自己嫡出女儿的风头,自然会不高兴了。 但她什么也没说什么,只是跟着众人往前走。 嬷嬷领着她们到了一片荷花池,曲折的回廊落于荷花池上,有几家小姐已经坐在亭子里了。微澜荡漾的湖面上盛开着紫色、黄色的睡莲。这季节荷苞才露头,睡莲却已经缤纷绽开,铺满了大半的湖面。亭边又有细柳垂下,倒真是极美。 薛府众人又是感叹,平日里虽然见荷花池不少,却没见过这么大的,这样花开成一片才叫真的好看。 “今儿便是宴请了各家太太和娘子在此处开游园会,还请各位娘子先入座,”定国公府的嬷嬷有礼地微笑,“太太们若是坐不住,还可以去花厅先打会儿叶子牌,等咱们老夫人与薛老夫人说完了话,再去正厅开席。” 由此几个太太就和姑娘们分开了,元瑾则跟着进了亭子坐下。 此时凉爽的清风拂面,初夏的天气叫人十分舒服。 薛元珍坐在了另一头,两个二房的立刻跟着坐下。叫丫头泡了茶上来。 薛元珊笑着说:“方才倒是四妹在定国公老夫人面前露脸了呢。” “露面又有何用,庶房出的就是庶房出的。”薛元珏轻声说,“爹也只是个养马的罢了。” 薛元珍只是笑着听,倒没有说一句话。 对她而言,薛元瑾父亲官位太低,母亲家世上不得台面,与她一个天一个地,她根本不想把自己和薛元瑾相提并论。 她们说话也并没有避及元瑾,所以元瑾听得清清楚楚。薛元珏之所以说她父亲是养马的,那是因为她这父亲是地方苑马寺寺丞,管的就是并州的军马供养。元瑾对这种小女孩般的斗嘴并不感兴趣,所以并不搭腔。 倒是旁薛元珠哼了声:“五姐这话说的,要不是有四叔这个养马的,二叔如今这官位还得不来,你还能坐在这里喝茶么!” 薛元珏瞪了瞪眼,无话可说地转过身。 薛元珠说的这事,元瑾也知道。 听说当初,是二叔偷偷拿了自己父亲的文章,得了当时任山西布政使的许大人的赏识,因此平步青云,如今在外做知州。后来大家知道这事,却也没什么说的了,人的命途难测,这也是各自的命罢了。但二房却的确因此对不起四房。 “多谢六妹了。”元瑾低声对旁边的薛元珠说。 薛元珠却把头扭到一边说:“我就是和她不对付,跟你没关系!” 元瑾一笑:“那我也要谢你啊!”说着揉了揉元珠的包包头。元珠还梳着丫髻。 元珠因此红了脸,有些结巴:“你做什么摸我的头发!”说着还不解气,“你这人真是的!” 元瑾一笑不说话。 元珠却坐到了她的身边来,过了好久才说:“我这次就勉为其难,不怪你了。” “好啊。”元瑾答应了她,元珠这性格还挺可爱的。 几人说完话不久,来的石子路那边就传来了喧哗声,隐隐是少年说话的声音。 凉亭中的各家娘子们自然窃窃私语,不知道这是谁在定国公府的院子里,也不知道该不该避。但看她们微红的面颊,就知道是根本不想避开,只张望着等着看是谁来了。 嬷嬷也笑了笑:“娘子们不必避开,进国公府的都是亲眷,与在座娘子也算是亲戚了。继续吃茶吧。” 自然是娘子们的几声笑声。随后那些人越来越近,大家都张望起来,看向石子路的方向。 几个少年结伴而来,为首的是个面如冠玉,清秀的少年,穿一身蓝色衣袍。见着此人,有个娘子说:“这不是卫三公子卫衡么!” 卫家听说也跟定国公府是亲戚关系,而且比薛家更近。这卫三公子是家中年轻后生的佼佼者,身份非常尊贵。见着是她,小娘子们更是好奇,眼睛水亮,脸颊微红。毕竟这卫三公子也是个难得的美男子。 “原是咱们四妹妹喜欢的卫三公子么!”薛元珊笑着看向元瑾,“四妹妹,你要不要去打个招呼?” 元瑾则是一头雾水。薛元珊……说什么? “上次在家宴上一见,四妹便对人家一见倾心。”薛元珊道,“还几次偷偷想见人家,却是一片痴心,只是可惜人家未曾理会四妹。” 元瑾嘴唇微抿,颇有些无言。 她之前,喜欢过卫衡么。怎么这四房一家子都净做些……蠢事。 卫衡那边,旁边的少年正好捅了捅他的手肘:“卫三你看,那不就是之前喜欢你的女子吗!” 卫衡本来没注意的,朝这边一看,这才看到了正在吃茶的薛元瑾。 他差点没认出来,是因为之前见到她的时候,她总是穿得大红大紫。今儿只穿了件粉色褙子,更是半点发饰也没有,只留青丝垂在肩头。显出少女姣美明净的一张脸,雪白中带着一丝稚气。气质似乎……也有些不一样。 原她虽长得好看,却不知怎的并不让人惊艳。如今配上这样冷淡的神情,玉白的脸,莫名让人有容色摄人之感。 “你上次不是说,是个样貌普通的姑娘吗。”旁边少年又说,“这也叫普通,卫三你是不是要求太高了?” “该不会是听到你来,所以也来参加游园会吧?”有人打趣他,“可惜没有这样貌美的姑娘喜欢我,卫三你好福气啊。” 卫衡皱了皱眉,轻声道:“别胡说了!” 他迈开步,向亭子这边走了过来。他们本来就是准备在亭子里吟诗作对的。 只是他们要去的亭子,会经过元瑾所在的亭子。 元瑾看到他们朝这边走来,便有些头疼,她根本不想面对这样的事。 而旁边薛元珏已经露出了兴致盎然的表情。 枣儿委屈地哦了一声,不再好奇了。 杏儿只想赶紧把茶叶装回去交差,旋好盖子,带着拿了月例银子的枣儿回了西厢房。 “娘子,茶叶和银子都拿回来了。”杏儿把茶叶罐和红纸包的三两银子都放在桌上。元瑾就拿起银子,感叹了一声:“一个月的月例,就这么没有了。” 姜氏给的那六十两,叫崔氏拿去收起来了,说怕她不懂节制乱花银子,等要的时候找她支。但这个银子无法跟崔氏讲去处,所以不能跟她要。其他东西崔氏倒也给了闻玉,只稍微留了几匹布给锦玉做衣裳。 元瑾非常感慨自己的堕落,曾几何时,银子对她而言不过是个打赏人用的玩意儿,现在居然每一两都要这么珍惜。 杏儿小声地说:“娘子,太太说了,用出去的每一笔银子都要留个底子,看您是用哪里了。” “月例银子她不管。”元瑾说着收起了银子,又叫了柳儿过来,今天的事,她仍然不全放心。 “后天我们去定国公府的时候,你找下人打探一下,定国公府是否有个姓陈的幕僚住在崇善寺。”她吩咐柳儿。屋里三个丫头的品行她都了解,柳儿心细又年长,倒是个得用的人。杏儿虽不聪明,但交代她的事都切切实实记得。至于枣儿嘛……只能说,养着用用吧。 柳儿应下了,元瑾又问她:“闻玉可下学了?” 柳儿便答道:“这时候四少爷怕还在书房里进学吧。” 闻玉其实过得也挺辛苦的,从定国公府回来后,他还要另上西席的课,教授四书五经,兵法战略。往往要到酉时才能下学。 元瑾算着他该饿了,亲自去厨房装了给闻玉留在蒸笼的菜,去薛青山的书房等他。 元瑾到了书房,见先生还没讲完,先站在门口看着闻玉上课。 她一直不清楚闻玉对竞争世子是什么态度,她希望并不仅因为她想,他才去做。虽说是有些她想让他去做的成分在里面,但元瑾也的确希望他能改变自己的命运,不被庶子的身份束缚,不埋没了他的才华。 书房点着两盏蜡烛,映照得满室昏黄。闻玉上课还是极认真的,听着先生讲课,侧颜如玉,极为精致。 等先生讲完了,元瑾才进去请了先生坐下。 这位先生姓徐,长得极为普通,扔进人群都找不到的那种,但眼神露出一种隐然的智慧,并且他对闻玉极有耐心,从不因他的病说他半句。且这位徐先生极有才华,当时选西席的时候,无论薛青山考他什么,他都能对答如流。 元瑾向他问询闻玉的学习进度,徐先生都说很好。 “虽四少爷不爱说话,却是的确天资卓绝。若能治好这病,日后前途不可限量。”徐先生道。 “便是这个要请先生包容他,他有时候若有言语不当的地方,先生不要见怪,他不是存心的,只是不知道罢了。”元瑾笑着道。 徐先生摇头道:“四小姐不必多言,我倒当真喜欢四少爷。也很愿意教他。只需您照顾好他,便是对他极好了。” 元瑾谢过徐先生,又让柳儿拿了上次三伯母送的端砚给徐先生,送先生出了门。 她看着这位徐先生的背影,总觉得此人有些神秘。 寻常的读书人,既有这般才华,为何屈居于一个小小官僚之家教一个庶子。且为何又对闻玉十分包容,倒当真奇怪了。 她回来时桐儿已经给闻玉摆好了饭菜。一碟炒青菜,一碟腌笋肉丝,一碗炖鸡,一碗火腿煨牛腩。闻玉现在吃的菜多是肉,毕竟他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又要每天练骑马射箭,消耗是很大的。 他只吃面前的一盘菜,其实并不是因为他挑食,而是不论你放什么在他面前,他都只夹那一盘菜。元瑾只能等他吃一会儿这菜,就换个菜放他面前。 可能练习射箭骑马真的挺累的,他竟狼吞虎咽的消灭了大半饭菜。 “今儿很累吧?”元瑾本还想问问他定国公和考核的事,却也不好问了,“你回去好生睡一觉,叫桐儿给你揉揉肩。” 闻玉却似乎想了片刻,然后他说:“你说过,如果有什么问题,要告诉你。” 元瑾颔首,她一直希望闻玉能遇到问题同她说,免得他自己憋在心里。她问:“你可是有什么话要告诉姐姐?” 闻玉点头,放下碗筷看着她说:“定国公今日来了。” 他竟然会主动提起定国公的事。这让元瑾有些意外,他提起这件事,证明争夺世子之位这事他也是在思索的。而实际上,他获得的才是直接的消息,若由他的口转述给元瑾来思索,难免不如他自己思考有用。 “我们在练箭,定国公只看了卫衡练箭,很快便走了。”他继续道。 这倒也理解,本来定国公心里一直想要的人就是卫衡,只是老夫人更中意薛家的人罢了。元瑾沉吟了片刻问他:“另两个堂兄是什么表现?” 闻玉摇头,轻轻地说:“他们不值一提。” 这让元瑾更加意外,她以为薛闻玉根本就没关心过另两个堂兄,却没想到他还有自己的判断,并且他还觉得另两个堂兄根本不入眼。元瑾笑了笑,摸了下他的头,“你这小脑瓜每天倒想很多东西啊,都不与我说么?” 看来他的确在慢慢改变,至少愿意主动跟她说这些话了。元瑾思忖着,又问他:“那另外两个卫家的人,你怎么看?” 闻玉这次想得更久了一些,告诉元瑾:“卫衡很聪明,但卫襄更危险一些。” 卫襄,便是卫衡的堂弟了。 竟能让闻玉都说出危险二字,此人究竟有什么特别的?元瑾问:“你如何看出他危险的?” 闻玉这次抿了抿嘴唇,大概是在想怎么说。最后却仍然摇头:“没法说。” 闻玉看人大概是有他自己的方式,有时候这或许只是一种微妙的感觉。也或许是他察觉到了什么,但他无法用言语去描述。元瑾不再问他了,而是思索了起来。卫家只选进了两个人,大家都觉得卫衡才是最后能成为世子的人,故十分看重他,倘若其实真正厉害的人是这个卫襄呢……那便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你先暂时不必管他,倘若他真的厉害,这个时候便不会对付你,你只先学你的就是了。”元瑾说,她又想起了今日听薛元珍提到的考核,便想一起问了他,“我似乎听说,今日定国公同你们说了,三日后会考核你们?” 闻玉摇头,“没有。”又说:“他只问我们,知不知道西宁战役。” 西宁战役。 旁的战役元瑾或许不清楚,她毕竟擅长的不是军事,但是西宁战役不一样,当年这场战役名闻天下,她不会没有听说过。 因为这是靖王的成名之战。 当初靖王被分封到甘肃行省驻守兰州卫,旁边土默特部日益发展壮大,土默特部可汗额日斯是个骁勇善战的猛将,数度侵犯甘肃烧杀抢掠。朝廷曾换任三个甘肃总兵,都未能将土默特部消灭,反而使其日益壮大。当时的甘肃民不聊生,几乎一度被打得逼近了兰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丹阳县主》正文 56.第五十六章 ,最快更新丹阳县主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 防盗比例60%,支持正版,多谢小仙女们 嬷嬷才说:“娘子以为是因她的缘故把您弄丢了, 正伤心呢。您去哪里了?我们发现您不见了,回头去找您, 一路找遍了都没找到!” “我没事, 不过是走错路了。”元瑾也觉得奇怪,按说崇善寺香火鼎盛, 便就算是偏僻处,洒扫行走的人应该也不少,但偏偏她去的那里一个人也没有。 “老太太也急坏了,正在里头等您呢, 您也赶紧进去和老太太说一声吧。”嬷嬷道。 元瑾便进了屋内。谁知一进屋,就看到坐在老太太坐下的薛闻玉, 他竟是衣裳凌乱在挣扎,却被两个小厮紧紧按住, 动弹不得。 元珠一看到闻玉这样,却吓得立刻躲在了元瑾身后。 “怎么了?”元瑾有些奇怪,“你们按着闻玉做什么, 闻玉?” 嬷嬷说:“四少爷听说六娘子把您弄丢了, 就要打六娘子,还要去找您。我们只能这样控制着他。” 他一贯沉默, 对外界几乎没有反应, 竟是听说她丢了才这样的。 元瑾摸了摸他的头柔声说:“闻玉, 姐姐没事。你方才想打六妹妹?” 元珠又在后面抽泣着小声说:“都怪我……” 薛闻玉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在元瑾的安慰下勉强地平静下来,他抿了抿嘴说:“她说,把你弄丢了……” “姐姐这不是在么,没事了。六妹妹也不是故意的,你给她道个歉好不好?”元瑾劝闻玉。 但是薛闻玉拒绝道歉,除了那句话之外他没再说过话。 “罢了,你回来就好。”薛老太太今天似乎太累,定国公老夫人先走了,她们因没等到元瑾,在这里耗了许久。也不想再管薛闻玉这事了,只问了下元瑾遇到了什么事,既然没什么大事,就让小厮们套了马车准备回去了。 元瑾和闻玉上了一辆马车,因他一直拉着元瑾的手,根本无法放开。 “闻玉,你好些了吗?”元瑾问他。 闻玉却嘴唇闭了两次,才说话:“刚才想去找你,但她们不许我去。” 闻玉不算得是个正常人,自然不会让他去找了。元瑾道:“你下次不要急了,回去之后,还是去给六妹妹道个歉吧?” 一提到这个,薛闻玉就闭口不答了。 他倔强起来也是很倔的,谁也拿他没有办法。 元瑾也只能摸了摸他头算了。 * 薛元珍等人回到薛府后,便立刻下了马车直奔各自的院子。 原因无他,本来选世子此事只关系到自家兄弟,便是自己不能作为定国公府小姐出嫁,干系也不大,毕竟只是个名头,难道还能真的和人家世家小姐比尊贵? 但是现在不同了,京城那位顾老夫人竟有意于与定国公家结亲。若谁被选中,那日后便是魏永侯夫人,这尊贵比起定国公府也不差了! 她们这样的官家女子,能嫁个新科进士,已经是很好的了。现在有这样的机会,如何能不珍惜? 薛家二房的两姐妹,却因为薛元涛要是入选了,带谁做定国公府小姐吵得不可开交。 沈氏听得脑瓜仁疼,终于在两姐妹要动手的时候,出声喝止了二人:“行了,你们现在窝里斗什么,你们哥哥要是选不上,谁也没戏!” 薛云涛在一旁剥着松子吃,一边点头:“我看二妹你也别急,哥哥我要是成了世子,你姐姐又嫁了侯府。难道还不能保你一世荣华富贵?更何况你难道能和薛元珍比,大妹反而有可能一些。” 沈氏连连点头,她虽然生了两个女儿不聪明,但这儿子别看平日读书一般,论起弯弯绕绕的心机来,他竟还能说出几分。 薛元钰却是嘴一撅,哥哥和母亲从来就要喜欢姐姐一些。但她却知道,到了自己手里的才是真的,谁知道到了那个时候,他们俩还会不会管自己的死活。因此气道:“你们便都是向着姐姐,才说什么谦让的话,我看我还不如个外人了!” “胡闹。”沈氏说她,“什么外人,你跟你哥哥姐姐不可离心!将来你哥哥姐姐若有出息,怎会不带上你!” 薛元钰被母亲训斥,又想到自己今天抽到的下下签,心情更是不好。沈氏正要继续劝她,老太太那边派了个丫头过来。要请诸位去正堂说话,带上各家的子女一起。 沈氏深吸一口气,也不说了,叫两个女儿赶紧换了身干净的衣裳,一起去正堂。 正堂里点了四根烛台,将堂内照得明晃晃的。 元瑾也是刚吃了点鸡丝面条就被叫了过来,如今肚子正饿。而薛老太太却坐在首位上不说话,四周明亮,元瑾觉得老太太点这么多蜡烛,是想把这房中人的表情都看得个清楚。强作镇定的周氏,一脸紧张的沈氏,面无表情的姜氏,甚至还有她身边正在打哈欠的崔氏。以便于老太太能洞悉各人的心思。 只见薛老太太扫视了所有人之后,放下了茶说:“今儿个去应选,我们府上出了一些事,说起来实在是让人糟心!” 几房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老太太究竟是什么意思。 薛老太太见他们这般模样,一掌拍了扶手,大怒:“还给我装傻,二房家的。你们仆人,怎么平白无故绊到了云玺!” 果然是要说薛云涛那事,这元瑾倒是不意外,她当时看到薛老太太的表情就知道,回来肯定会有场狂风暴雨在等着薛云涛。 薛云涛听到说他,倒是立刻就跪下了:“祖母明察,这事实在是我那仆人不小心的。我也是为六弟心痛不已,已经重罚了那仆人,明日便打送到三伯母那里去,任三伯母处置!” 这薛云涛反应很快,在瞬间推开自己责任的同时,把‘如何处置仆人’这个问题交给了姜氏。毕竟云玺没伤着,姜氏也不可能对这下人太狠了。元瑾听到这里,觉得这薛云涛口才比他两个妹妹出众很多,她又看向姜氏,姜氏不置一词,她也许正是气得狠,等着看老太太怎么处理。 薛老太太冷笑一声说:“你当我老糊涂了,拿这些话来糊弄我?你这般兄弟阋墙,让外人看了只会笑我们府里没规矩!本来老夫人是有意于我们的,倘若今日这事她厌弃了我们家!你便是连累了全家你可知道!” 薛云涛又连连认错:“着实不是孙儿有意为之,孙儿怎会如此愚蠢,我向来疼爱六弟,可舍不得这般对他……祖母若是不信,我也只能去给六弟赔礼道歉,送他些补品,别的我却是再没办法了!” 薛老太太仍然余怒未平。 她们家本来是有十足把握的,如今一来,却让老夫人有了芥蒂。她当时看到那幕,恐怕是想活撕了薛云涛的心都有! “你明日一早便去领十棍的罚,再登门给你六弟赔礼道歉!”薛老太太说,又指着薛云涛严厉道,“但你今后若是再犯,我便请了家法,将你打个半死!免得你出去丢了薛家的脸面!” 薛云涛立刻连连应是。 “我一定好生给六弟赔礼道歉!即便我不是故意,却总归是让六弟受惊了!”薛云涛虽是认错,却打死不承认是故意的。 元瑾听到这里,抬头看了老太太一眼。 老太太这看似雷霆之怒,但却是雷声大雨点小,根本没真正惩罚薛云涛。 那只有一个可能……薛云涛最后仍然是入选了。不管薛老太太是怎么巧舌如簧替自己孙儿辩解的,也不管定国公老夫人究竟是怎么想的,总之薛云涛还是入选了。既然老太太看似生气却没动真格,那证明还没连累别人,薛云海应当也入选了。 果然,老太太随之就语气一缓:“你也该庆幸自己运气好!幸而我和老夫人解释了缘由,她才并未介怀。没得连累我们家。她对云海云涛的应答倒也满意,觉得闻玉也是可造之才。只是……”她语带些许歉意,“云玺怕是不能了。” 说到这里,大房和二房倒是欣喜若狂,姜氏却是在袖中捏紧了拳头:“娘,那我儿受的委屈怎么办?” “三婶母莫要生气,明日我必当去领了罚,再给六弟赔礼道歉!”薛云涛立刻就说,“幸而六弟也没伤着哪里,否则我真是要内疚一辈子了!” 他这话一出,周氏立刻就劝道:“弟妹也别太生气,总归孩子没伤着哪里。我看云涛认错倒也诚恳,就这么算了吧。” 沈氏更是走近一步,拉着姜氏的手:“弟妹千怪万怪,还是怪我治下无方的缘故!你要是还生气,尽可骂我便是了!” 姜氏气得胸口起伏,却说不出半句话。 孩子的确没伤着哪儿,她无法拿这个发挥。且两房的人都在劝她,老太太又明着骂了薛云涛一顿,她若是再计较,只会显得她小肚鸡肠。更何况,她要是发作过头了,倘若明儿个这两人中真的哪一个被选成了世子,只怕是成了她吃不了兜着走! 但这样的事,让她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平日里论起来,大家一样是嫡出的,她与两个妯娌也是往来亲近,从没红过脸。现才知道什么是人情凉薄! 老太太喝了茶润口,又说:“这事暂且一放,现我还有更要紧的事要说。” 诸房便不再说话,立刻洗耳恭听。 老太太道:“虽说我们家出了三个人选,却还有别的家出了两个,便是卫家的卫衡和卫襄。” 周氏一听是卫家,立刻谨慎了起来:“卫家也入选了?” 不怪周氏紧张,这卫家着实也不是个普通的家族。原卫家那位老太爷,和已故去的老国公爷是嫡庶兄弟,当年两人因为家产起了争执后,这位庶出的老太爷有功名,便出来自立门户,连姓都改了,称作卫氏。 沈氏喃喃道:“如今卫家倒也壮大,现在两家的关系已经缓和了很多。他们若是入选,岂不是比我们更亲一些!” 薛老太太叹气:“便不论亲疏,卫衡还有举人的功名在。老夫人也是十分喜欢他的。再说——这卫衡还有个任锦衣卫指挥使的舅舅裴大人,有这样强大的靠山,定国公府总还是会顾及几分的。若不是老夫人当年实在和卫老太太闹得不愉快,直到现在都心有芥蒂,恐怕也轮不到我们了!” 老太太这般一说,大房二房立刻慎重了起来。 元瑾却是站在一旁面无表情地听着。裴子清是她一手培养的人,凭她对裴子清的了解,不管是不是他的亲人,与他不相干的事他是决计不会管的。除非他另有目的。 只是裴子清究竟有没有目的,她自然是不知道了。 裴子清这个人有将相之风,心思极为缜密,一般人是根本猜不到他想做什么的。她若是知道,又怎会不明白裴子清为什么背叛她。 “所以你们千万不能再出今日这样的岔子了,往后云海云涛,都要拿出十足表现的势头。再有闻玉,”老太太看向四房,方才那番训斥,已经把崔氏的瞌睡给吓没了,现在正张大眼睛认真地听着她说话,“老四媳妇,你要多安排些伺候闻玉的人,再给他找个先生继续教他读书。他天分极高,定国公老夫人也称赞了他的,可千万别埋没了他!” 崔氏对于薛闻玉入选,是完全没有预料的。现在也反应不过来。她现在才听的一愣,薛闻玉天资极高,老太太说的这是什么,他不是傻子吗! 另外两房自然也好奇,将目光投到了站着的元瑾和薛闻玉身上。薛元瑾年岁虽然不大,却半点看不出深浅。薛闻玉更不必说了,他全程似乎都没有听薛老太太说话,连听到入选都没有半点反应。他不是看不出深浅的问题,他是根本就没有深浅。 “行了,今日先各自回去歇息吧。”薛老太太实在是累极了,说到这里便让散了,“明日我再同你们讲定国公府怎么选世子。” 听了卫家的事,大房和二房已经冷静了许多。这泼天的富贵,哪这么容易得到!蜂拥而抢的人必然很多。 至于四房那傻子,却是要好生打听一下了。 老太太一直没再说云玺的事。 姜氏从正堂出来之后,脸色就一直难看。 等到家中坐下来后,她才怒道:“实在是欺人太甚!” 丫头素喜安慰她:“太太别气坏了身子,咱们少爷没进许还是好事,少爷年纪还小,怕是防不住这些居心叵测。” “这么小的孩子,又是堂兄弟,他也下得去手!”姜氏冷笑,“咱们家老太太也是个见风使舵的,这次分明就是薛云涛故意,不过就是看他入选了,所以才叫他给我带点东西赔礼便罢,我呸!我姜家缺他那点东西不成!” 素喜给她拍背顺气,又道:“都是一家妯娌,少爷也没有真的伤到哪里,您总不能因为这个和二房翻脸……可恨您素日和大太太也算交好,她却不帮您这边。” “这事怕从头到尾都是她们二人勾结好的,她还如此惺惺作态。”姜氏却说:“我不会这么和沈氏算了。” 素喜听到这里有些疑惑:“咱们少爷不是已经落选了吗,您打算如何做?” 姜氏接过另一个丫头的茶,喝了口冷冷道:“她们不仁,我便不义。她们让云玺选不上,我便要让她们的儿子也选不上!”放下茶杯说,“明日你跟我去一趟四房。” 素喜想了片刻才明白了姜氏的意思,惊讶道:“您难道是想帮着……可四房是庶出,四老爷官位低微,入选的还是个庶子,怎么争得过大少爷他们?” 姜氏冷哼:“反正总都是要选一个的,就是便宜了四房,我也不愿意便宜了她们!” 她现在大房二房是恨之入骨了。 朱槙啧了一声,怎么这小姑娘却冷言冷语,如刺猬一般。他也是怕她在此地乱闯,当真丢了小命,因为这一块他时常出入,禁地颇多,暗中侍卫也不少。 他便说:“罢了,你不要再乱闯就是了。”说完正要离开。 元瑾正欲说话,却听到旁边的小径上传来说话声。 “娘子可是在担心入选的事?我瞧着今儿个的事却是对您有利的,卫小姐为难了四娘子,四娘子在老夫人面前败坏了面子不说,恐怕老夫人对卫小姐的印象也不好了……” 这声音似乎是薛元珍身边的贴身丫头青蕊。 随后是薛元珍的声音:“卫显兰我倒不怕,门第高也没用,老夫人一向不喜欢她的为人。我是不喜欢薛元瑾,她一个庶房的,怎么平白能得到老夫人的夸奖。今儿卫显兰这样说了她,老夫人应当就不喜欢她了,我才算舒心了几分……” “就是喜欢也没关系,她一个庶房的,凭什么跟您争!我看咱们老太太也没把她放在眼里。” 薛元珍笑了笑:“这也自然,她爹不过是个管马的,只配给家里料理庶务罢了,如何能跟父亲比!” 她们在谈论今天的事,竟还说到了薛青山。 元瑾虽然觉得薛青山为人懦弱,却也听不得薛元珍污蔑他。薛青山是个极有才华的人,倘若不是被家里耽搁,也不会没中进士,现在也不会失去斗志,只当个苑马寺寺丞罢了。 她想听这两人说更多,只是她们马上便要走近了。 元瑾四下一看,发现不远处的庑廊转角非常荫蔽,正想躲到那处去,却看到了面前这人。他还站在这里,表情松散地看着她。 他若站在这里,岂不是让薛元珍也不会继续说话了。 元瑾只能对他低声说:“你同我躲片刻。”说着就拉他要走,谁知道拉了一下,他却不动。 朱槙问她:“你要我躲?” 在他自己的地盘,居然要被人拉着躲。 她的手还隔着衣料抓着他的手腕。 人声越来越近,他又不动,还很可能惊扰到那两人,元瑾只能无奈道:“先生帮我一次吧,古言有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若帮了我,我会报答你的,你且开口就是了。”元瑾想了想,她如今每月束脩是三两,罢了,便都给他吧。她道,“不如以三两银子报之如何?” 朱槙嘴角一扯。他身为靖王,坐拥西北、山西兵权,银子对他来说几乎都是一种无用之物了。竟然有天有人会想用银子来打发他。 她为人倔强,只是他迟迟不肯动,她虽面上不显露,眼中难免露出一丝焦急。因为那两人几乎立刻要走过来了。 朱槙还没说话,元瑾却立刻拉着他躲到了庑廊后面,一个转身,薛元珍便已经带着丫头走了过来。 “奴婢瞧着,二房的两个也不成气候。”青蕊继续说,“都说龙生龙,凤生凤,他们一家子都上不得台面……上次算计六少爷的事,还是云涛少爷亲口同太太商量的。结果反倒让四房那个傻子选上了。” “他们狗咬狗,便不是我们得了好处么。”薛元珍道,“不过哥哥说了,三日后定国公会亲自考核一番,到时候这种傻子,自然是过不了那关的。” 上次对薛云玺动手,果然是大房二房合谋为之。 元瑾刚听到这里,却又皱了皱眉,不过薛元珍说的是什么考核? 看来还得回去问问闻玉才是。 只是她们二人虽然说完了话,却并未离开。反而站在一树紫薇面前赏花。 她们不走,她如何走的了……元瑾思忖着,回头看到身侧的男子,他看着她问:“可以走了吗?” 元瑾摇头:“她们还站在外面。”她又说,“你在这寺庙中住,左不过礼佛念经的,平日很忙吗?” 朱槙微微一顿,然后才道:“……比你想的忙一点。” 元瑾说:“那还好,我看她们一会儿便也走了。” 朱槙便只能继续站在那里。 只是又一会儿过去,两人仍然没有走的意思,薛元珍看到了一株开得正好的忍冬花架,两主仆拿了随身的丝帕出来,打算包一点新鲜的花回去做香囊。 元瑾有些无言。寺庙里种的花又不是自家的,为什么要在这里摘。 “你……”元瑾正想侧过头,跟他说让他等久一些。这人却抓住了她的手,把她带着往前走。她压低声音问:“你做什么!” “走这条路吧,我看她们一时半会儿是不会走了。”他隔着衣袖抓着她的手往前。 “前面这条路方才看到有人封住了,根本不许人走!”元瑾皱眉,“你可别带我胡乱闯。” 朱槙却笑道:“跟我过来就是了。” 他做了个手势,暗中的侍卫便悄悄领命去了,等他们走到那路口时,果然没有人守着。 元瑾有些疑惑,她方才分明见到有人守在这里,并且还看到定国公府的护卫出入,她当时还想着,这里住的人应当是和定国公府有什么关系。 她看了这男子一眼,他究竟是什么人? “穿过这里就是大雄宝殿了,跟你上次走的路一样。”朱槙示意了她上次走的那条路。 元瑾却又不动声色地打量了男子一番,这次她看出了更多不同的地方。此人应当不是个一般的居士,他说话做事无不闲适平和,和居士的气质不同,这更多的是一种超然的闲适。或者来说,这是一切顺遂己意的人才有的感觉。并且他虽穿着布袍,却步伐稳健,方才拉她的手更硬而有力,似乎有习过武的样子。 “你真是这庙中的居士?”元瑾语气一顿,“似乎有些不像。” 朱槙一向穿着简单,也从不佩戴象征地位的东西,比如玉佩扳指什么的,故旁人自然会把他认成居士。但这小姑娘倒是敏锐,竟察觉到一丝不同,他挑眉:“我似乎没说过我是居士吧。” “那你是何人?”元瑾问到这里,心中已隐隐有所戒备。“为何会在寺庙中居住?” 这人虽然没有坏心,但不是居士,为何住在寺庙里? 这小姑娘似乎以为他是个坏人,但朱槙也不想真的表明身份,他住在崇善寺是旁人不知道的。 他便说:“我是定国公府的一位幕僚,姓陈。方才你看到守在这里的便是定国公府的人。你既知道了便走吧。”说着他就要转身离开了。 他竟能知道方才是定国公府的人出入这里,那还是有几分可信的,平常人并不认识定国公府的人。且这种功勋世家的幕僚,多半都是既习文也习武的。 元瑾信了几分,同时她的心里又有了个想法。 既然是定国公府的幕僚……国公爷还和他商议事情,那是不是说,这位幕僚还算得是定国公所用的。那定国公的许多喜好习性,他势必也清楚吧?既然如此,或许她能向他打听一些定国公的事情,便对闻玉的甄选有利了。 “我今日不去大雄宝殿,而是要回大悲殿。”元瑾说,“不过现在还过不去,不如先在你这里吃杯茶吧。正好,方才说好了答应你一件事的。” 这小姑娘当真有意思,竟还想凭这个敲诈他一杯茶。 他所饮的茶,皆是采自峨眉高寒多雾山顶的顶级雪芽,只有长在陡壁上一棵树可得,每年只得一斤,都到了他这里,千金难求。 朱槙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她已经沿着庑廊往里走了。 朱槙阻止不成,心道这小姑娘还真是自来熟,叹了口气,也跟着上来。 庑廊第一间便开着,是他平日看闲书的书房,支了一张竹榻,旁放着一张小几,摆了几个茶盅。 这间书房用的都是寺庙中的东西,故显得十分清贫。 元瑾一踏进来后,明显地感觉到了主人的清贫。这屋子里唯一值钱的,怕只有那几架子的书了,若都卖了,也许能置办个宅子了。但对于读书人来说,书就是命根子,卖命都不能卖书。 “先生竟然过得如此……清净。”元瑾选了个比较好听的词,他既说自己是幕僚,她自然就称呼他为先生了。那下次给他送一些银子过来,周济一下他吧。 朱槙走到了小几旁,把壶放在了小炉上。他又打开小几上一只竹制的茶叶筒,才发现竟然茶叶已经用完了。 元瑾看到他没有倒出茶叶来。 这位幕僚似乎混得并不好,虽只是幕僚,但若跟着定国公,应该也是不愁吃穿的,普通的茶叶也是用得起的。竟然会没有茶叶了。 “既没有就算了吧。”元瑾笑道,“我下次给先生带一些茶叶过来吧?比你在外面买的普通茶叶好些,是我父亲从庐州带回来的六安瓜片,品质尚可。” 她似乎比初见的时候友好了一些。 朱槙把茶叶罐放了回去,听到这里只能说:“……还是不必了吧,岂不是麻烦了你。再者我也不常喝六安瓜片。” “不麻烦,我给您带来吧。”元瑾说,“您喝喝就习惯了。” 朱槙只能沉默后说:“……那多谢了。” 水壶在茶炉上咕噜噜冒开了,冲起的水泡腾出热气。他取下小壶给她倒了杯热水,才坐到了书桌旁。 方才那份舆图,下属正好已经给他放在了桌上。他倒也没有避这小姑娘,上次她闯入他所住之地后,就已经有人去查过她的身份了,是太原府一个小官僚家庭的庶房娘子,跟定国公府有些沾亲带故的关系。 他说:“你稍候片刻就回去吧,我这里也不是久留的地方。” 但元瑾已经起身,她在仔细看他收藏的书。倒还真的多偏行军布阵的书,不过也有一些诗集。此人怕是极其爱书吧,竟有很多罕见的兵书也在其中。不过他既然是幕僚,看兵书也是他的必须了。 元瑾一眼就瞥到了那份舆图。 “咦,你这舆图……”元瑾顿了顿,她瞧着这幅图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很快元瑾就想起来了,当年她随着太后住在慈宁宫的时候,山西毗邻的袄儿都司部发展壮大,太后颇觉危险。曾密派大内侍卫三十人深入袄儿都司部腹地,绘制当地舆图。倘若哪天有战事,这份舆图将会发挥重要用途。当时袄儿都司十分危险,三十位大内密探只回来十个不到,才九死一生绘得了那份图。 她是接手那份图的人,又惯常记忆好。尤其是看图、棋谱一类的东西,她能达到过目不忘的地步,所以记得十分清楚。 他侧头看她:“你懂舆图?” 朱槙是有了点警惕之意,若她只是一个寻常官家的小姑娘,如何会懂舆图。 “我父亲对此有兴趣,我也随之看了一些兵书。”元瑾随口敷衍他,然后她看着皱了皱眉,“你这舆图哪里来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丹阳县主》正文 57.第五十七章 ,最快更新丹阳县主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 防盗比例60%,支持正版, 多谢小仙女们  上一次她及笄的时候,宫中大肆操办,各个权贵家里送来的及笄礼中奇珍异宝无数。她的梳头娘子是已经出嫁的宁德长公主, 宴席三日不散,太后又送了她四套宝石翡翠的头面。但那又如何呢, 她还不是被人背叛然后被害死了,现在坐在这里吃面, 几两银子的事都要操心。 这些都没有意思,过眼烟云而已。 吃过早饭,薛锦玉上书房读书, 元瑾和闻玉去定国公府别院。 今儿不是学绣工,而是学世家中各种走行坐言的规矩。几位娘子都出身官家,官家的规矩,比起世家的繁多还是不如的。 给她们上课的是老太太贴身的大丫头拂云, 她站在几位娘子中间, 先把规矩示范了,再一一请娘子们出来跟着做。 这个可以说是元瑾之所长了, 当想年她当年在宫里的时候,三个教习嬷嬷围着她教,时时刻刻盯着她的行为举止。如此一年下来, 她行走端坐无不优美, 且这种气质, 并不是学就能学出来的,是长期印刻在骨子里的。故即便她不学,也能随意做好。 于是娘子们发现,在绣工上笨拙得可以的四娘子,竟然学这些规矩水到渠成,几乎不必教,居然还让拂云笑着称赞了她一句:“四娘子倒是悟性好。” 卫显兰便哼了一声:“连个针线都学不会,会这些有什么用!” 拂云一听到卫显兰这么说,脸上的笑容不减,却缓缓道:“卫小姐此言差矣,世家同你们官家不一样,倘若我们现在在京城,凭定国公家的身份,每年宴请肯定还要去宫中请安的,宫中最是讲究规矩的地方。若是没学好这些,在贵人们面前丢了定国公府的颜面,岂不是一桩坏事?真功夫固然重要,不过在世家之中,更重要的是你们的规矩。” 薛元珠也帮了一句腔:“更何况,你自己的女红又好么!五十步笑百步,我四姐没招你惹你!” 薛元珊却皱了皱眉,说元珠:“六妹,拂云姑姑在说话,不许你这样没大没小的插嘴!” 薛元珠便不干了,说道:“元珊姐姐,方才卫小姐插嘴你如何不说她?怎么就我说话,你才说我?” 元珠因为自己弟弟云玺的事,对二房的两个极看不过眼。更何况众姐妹中,要论谁的口才最好,那是谁也比不过元珠的。 “你!”薛元珊脖子一梗,说,“我这是帮理不帮亲!” 元珠更是笑了:“这么说,元珊姐姐觉得卫家小姐才是理。反倒是拂云姑姑的不是了?” 薛元珊彻底的败下阵来,她们无人敢对拂云不敬。 拂云虽只是丫头,但她的身份不一样,她是老夫人身边最得力的大丫头。诸位娘子有什么表现,她都会一一告诉老夫人。这便是老夫人的喉舌,那是能得罪的么? 拂云看着她们争执,最后说:“几位娘子都是官家小姐,书香传世。实在是不必这般争吵,都坐下吧。” 却没有真的指责几位小姐。 下了课之后,她把今天发生的事告诉了老夫人。 定国公老夫人喝着茶,缓缓道:“你觉得,这几个娘子谁比较好?” 拂云想了一下道:“薛家几房人太多,相互倾轧,姐妹之间彼此不和。卫小姐是家中独女,上有哥哥下有弟弟,太过受宠,非要和庶房的娘子计较,看不清楚自己的优势。” 老夫人笑了笑:“你这般说来,你是不喜欢显兰了?” 拂云给老夫人剥了葡萄递过去:“当日她指责薛四娘子,分明可以私下偷偷告诉你,但她没有这般做,那是想要四娘子当众出丑。再者她若真的想要四娘子当众出丑,明明可以指使丫头来说,却偏要自己出头,叫四娘子抓住话柄反击了回去。奴婢不好说别的,老夫人您心里是清楚的。” 老夫人吃了葡萄,继续问道:“那你觉得薛家几个娘子如何?” 拂云想了想道:“这奴婢倒是不好说了,元珊和元钰小姐,您早已不喜,元珠小姐今日帮四娘子出头,倒也不失率性可爱,就是年纪终归小了。元珍小姐倒是温柔和善,表现得没什么错处。至于四娘子……奴婢倒不知道,您介不介怀那天的事。” 老夫人叹了口气:“她的性子像宝珠,也聪明大气,我本是挺喜欢的。” 宝珠是原定国公府小姐,老夫人老来得女,千娇万宠地养大,跟老夫人亲近极了,可惜在三十年前,不到十三岁就因病去世了,一直是老夫人的一块心病。 本是挺喜欢的,那也就是说,还是介怀当日之事了。 拂云半跪下来给老夫人捶腿:“您一贯看人都是准的,奴婢并不担心。正如您看卫家和薛家,卫衡看似更好,实则他出身太好,到头来反倒不能融入咱们府中。倒不如小门小户的,全心全意地依仗定国公府,把国公府当成自己的家。” 老夫人笑道:“正是这个理,国公爷还以为我老糊涂了,因为自己堂姐妹选的薛府,他是没看明白这个关窍。”老夫人盯着窗外的日光兀自思索片刻,又道,“着看吧,就那么几个月的功夫,也不会太久了。” 拂云正若有所思,外面来了个丫头通禀:“老夫人,顾老夫人来太原拜祖,特地来拜谒您。现人正在花厅呢!” 老夫人听到这里顿时惊喜。 她和顾老夫人是同乡,虽顾老夫人差她些岁数,却十分交好,后来顾老夫人嫁去京城魏永侯府,就总是见少离多。听到她回乡祭祖特地来见她,如何能不高兴。她立刻直起身道:“快请她进来!” 丫头给她梳洗,老夫人又想了片刻说,“把那几个娘子都叫到堂屋来。” 几个娘子听到京城来的顾老夫人来,立刻就紧张了起来。那卫显兰显然也是知道魏永侯爷那件事的,因为她一时激动,打翻了茶杯。 元珠很惊讶,小声同元瑾说:“至于么,一个个也未必选上的……” 元瑾的心情却有些许复杂,因为想到了当初,这位顾老夫人三进宫中,告诉她不要怪罪顾珩,顾珩总会娶她的情景。 “人事叵测啊。”她感概了一句,瞧元珠正眨巴眼睛看着她,就摸了把她的丫髻,“走吧,大家都已经走了。” 几个娘子被领着去了堂屋,慎重地一一拜见了顾老夫人。 和之前元瑾所见不同,这时候的顾老夫人面色红润,谈笑自若,虽人已半老,却仍见得出年轻时候的貌美。浑不像当时,脸色苍白得仿佛得了重病一样的场景。她也只是看了元瑾一眼,便不感兴趣地移开了目光,亲热地和卫显兰、元珍交谈。 这让元瑾对她的印象大为改观,之前在她的记忆中,这是个病弱可怜,半天不敢说一句话的老侯夫人。 老夫人同顾老夫人提到了当初的事:“……当初我当真替你捏了把汗,那萧家可是能得罪得起的!你儿着实任性。幸好萧太后倒台,侯爷反倒因从龙之功,地位更甚从前。不过如今,侯爷仍未娶亲,你便不急?” 顾老夫人放下茶盏叹气:“我急又有何用。没人能忤逆他的心意,他年少时喜欢的那个姑娘一直未能找到。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老夫人觉得惊奇:“如何会找不到?” 顾老夫人摇头:“许本就是他的托词吧。算了,不提这事了。” 顾老夫人又细细问起元珍的女红等事,元珍又是惊喜又是害羞。其余诸人只能大眼瞪小眼的,幸好老夫人很快叫她们自己出来玩,不必杵在那里喝冷茶。 元瑾正好想借此机会去找那位陈先生,至于顾珩她是没有半点兴致的,她唯一那点兴致已经在前世耗光了。 不管顾珩喜欢香的臭的,美得丑的,现在统统和她没有关系。 她正循着别院的夹道往外走的时候,却突然听到有人在身后叫她。 “薛四姑娘。” 元瑾眉头微皱,这声音略有些耳熟。她回过头,果然看到卫衡站在一株柳树下,他穿着件月白的细布直裰,玉树临风,少年俊秀。 她嘴角略抿,淡淡地道:“卫三公子有事?” 卫衡顿了顿,似乎在想怎么开口,“那日……我胞姐的事我听说了,我不知道她会那样说你。” 元瑾听到这里似乎觉得好笑,她慢慢走近,抬头看着卫衡。 “相比起你姐姐,我更不喜欢你舅舅那番话。”元瑾说,“卫三公子既今日叫住我,我不妨把话同你说明白,我现在并不喜欢你。你若是有空的话,能否把这些话告诉他们一声?” “你……”卫衡却盯着她说,“你之前不是说……” 她之前不是,喜欢他喜欢得不得了么? “之前说什么都不要紧了,今日起我和卫三公子再无干系,所以你也不必为此忧虑了。”元瑾说完,看了眼旁边的湘妃竹林丛,不想和他多说,便随之离开了。 卫衡却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其实元瑾并未做过痴缠他的事。这几日她更是对他极为冷淡,虽都在别院,却连在他面前露面都没有。所以听到卫显兰那般说她,他才又羞愧又着急,分明是想让她别误会的,可看到她今日的模样,竟不知道说什么是好了。 他一直站在原地,直到旁边传来个说话的声音:“三哥原是在等她啊!” 卫衡回过头,看到一个蓝袍少年从湘妃竹丛中走出来,他生了对细长凤眸,皮肤白皙,笑容懒洋洋的。 卫衡一看是他,问道:“你方才一直跟在我身后?” “你学射箭的时候就心神不宁,我便想知道你出来干什么了。”卫襄笑着说,“不是我说你三哥,人家追着你的时候不喜欢,不追了又何必在意呢!” 卫衡皱了皱眉,并没有辩解这个问题,叮嘱他,“方才的事你不要说出去。”说罢他也离开了。 只剩卫襄站在原地,看着元瑾离开的方向。 方才那姑娘分明发现他了,却一直没说。此人倒是有几分厉害啊。 * 朱槙坐在长案后面写字,室内一片沉寂。 他面无表情,这让身旁伺候的人大气都不敢喘。 靖王殿下便是那种,平日貌似好说话,但当真惹怒了他,那真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人。 门扇开了,定国公走了进来。他在原地犹豫了片刻,才走上前来拱手道:“殿下找我何事?” 朱槙略抬起头,搁下笔后从仆人的托盘中拿帕子擦手。随后问:“找你来是要问问,袄儿都司部的舆图,你当真觉得没有问题?” “这……”定国公一个迟疑,“都勘测了这么久,自然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朱槙冷笑,从案上拿起本册子,丢到了定国公身前:“你给我看了再说话!” 定国公也少见他这么生气,捡起册子一看,顿时心跳加速,手心冒汗。这是榆林卫发来的密保,他们在袄儿都司绿洲被人偷袭,幸亏早有防备,才没有出现伤亡。只是攻击袄儿都司部的计划还是落空了。 “殿下,这……!”定国公也深知辩解的话不能再说,僵持半刻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若不是我早已做了应对,你现在就该回京城,跟皇上请罪了!”朱槙冷冰道。 越看那册中的描述,定国公越发觉事情的严重性,他脸色发白:“是我的过错,竟未发现那舆图有重大失误!幸亏有殿下在,否则我便是削官也难洗刷罪责了!” 见他久不说话,也知道自己错了。朱槙也略微松了些气。 他喝了口茶,缓和了些语气:“行了,既然军队没有伤亡,便也不追究了,你自行领三千两银子的罚吧。袄儿都司地形极难勘测,倒也不能全怪你。我会给你四十个锦衣卫。你带人重新勘测一遍。” 定国公十分感激,千恩万谢领命退下。 他退下之后,外头进来个人,跪下通禀道:“殿下,上次那位姑娘又来了,属下不知该不该拦……” 朱槙想了想道:“不用拦她。”这次袄儿都司部的事,还正是因为她那天那番话,才没有出现伤亡,他还欠她个人情。 他去了上次那间书房。等他到的时候,元瑾已经在书房里等他了。 她正在烹茶。水壶的水咕噜噜地冒泡了,她提起悬梁,先烫一遍茶杯。再过一道茶,第二遍清亮的茶汤才倒入杯中。 丝绸一般的长发滑至胸口,她垂下头,长睫覆着眼眸。 听到动静,元瑾才抬头看,笑道:“陈先生回来了。” 她放下茶壶,伸出手把茶杯推到他面前走,“我烹的茶,您尝尝?” 朱槙坐下来,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先不说他对六安瓜片的感觉如何,方才看她那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有几分模样,还以为是个懂茶的。没想茶汤一入口,他就立刻知道这茶水过热,茶味不够悠久。 元瑾等他喝了,才问道:“你觉得怎么样?” 他放下了茶杯,看她期待的看着自己,只能说:“……好茶。” “那我以后常给你带。”元瑾就道。 朱槙的笑容略僵片刻,往后靠在圈椅上,继续笑着说:“这也太麻烦你了,送这一次就够了吧。” “不用客气,我看您生活……挺清净的,往后缺什么告诉我一声就行。”元瑾拿出了给他带的茶叶和银子,“这银子你收下吧。” 她指头挑开红纸给他看,于是他看到了三颗小小的银锭。 朱槙道:“你这是做什么?” “自然是上次的谢礼,先生不会嫌少吧。”元瑾说。 朱槙只能道:“不会……你家中也不算富裕,何必周济我。这三两银子还是拿回去吧。” 这人怎的有这样的傲骨,到眼前的银子都不要,难怪这么穷。 元瑾劝他:“你现在住在寺庙中,不知道外头柴米油盐贵,但等你将来要用银子的时候,银子便是救命钱。不必推辞。我如今也是经历了一番世事,才知道银子的宝贵。” 朱槙想再推迟,却实在是推迟不过一心觉得他很穷的元瑾,他只能收下了这……三两银子。然后说:“你既这般大方。若是有什么所求,也可以告诉我,我会尽量帮你解决。” 他做出了怎样的承诺,元瑾并不知道。 其实她现在可以轻易地向他要求几万两银子,甚至给她父亲求个四品的官位。 这些,朱槙都不会拒绝的,这对他来说只是小事而已。 自然了,元瑾并没有想到这上面去,她坐直了身体,想了想说:“万事都瞒不过先生,我今日来找你,的确是有个事想请教你。” 果然,又是烹茶又是送东西的,必是有事相求。 朱槙笑了笑:“你说吧,但凡我能帮得上忙。” 元瑾问他:“您既是幕僚出身,可知道西宁战役?” 他听到这四个字,眼睛微眯,似乎有些意外:“……你为何问这个?” 元瑾就从袖中拿出一张图展开,以小杯压住了边角,道:“这张是西宁地域的舆图。我想同您请教,西宁战役当中,靖王采用的是何种战术打法,当时土默特部兵力多于靖王,且实力强横,他是怎么赢的?我看舆图,却怎么也和书上说的对不上。” 元瑾说完之后,久久没听到他说话。就问他:“……怎么,您对这个战役不熟?” “你问这个做什么?”朱槙却没有回答她,而是又问了一次。 元瑾道:“我自有用处。” 朱槙却看着她很久。 虽然她是一个姑娘家,也不大可能是边疆部族派来的探子。但是他生性多疑,上次她说到舆图的事,他就有所疑惑,这次她又问道了西宁战役,势必让他更警觉了。 他笑了笑,“但你还是得告诉我才行。” 元瑾只能说:“我弟弟在学兵法,有些实例弄不明白。先生可不要误会了我,我一个小女子,也不可能拿这个做什么。” 他听了她的解释停顿片刻,若她真的身份有什么不对,上次舆图的事,应该也不会帮他了。 靖王倒也没有继续问。而是看了眼她的舆图,道:“你稍等。” 随即他站起身,走到书案旁拿了笔墨过来。以笔蘸墨,在她的舆图上勾画了几笔。 “这几处是错的。”朱槙的语气和缓而清晰,讲的却是绝对的军事机密,事实上,流传在外的舆图很少有全对的,也怕是被敌方收集利用。而对他来说,这是再熟悉不过的舆图,他能轻易地看出其中的错误。 “此处的标注这样才对。”他看到她还在图上写了地势高低的标注,只是有些地方不准确,便又将她图中的错误一一的纠正了过来。 此刻元瑾看着他手底下的笔迹,却有些似曾相识之感,仿佛觉得这样的字迹在哪里见过,这样的感觉一瞬而逝,她并没有抓住。 元瑾凑过来一看,果然他这几笔才是对的。她抬头,无意地撞到他也看下来,两人对视片刻,他才低声问:“这下看明白了吗?” “明白了。”元瑾颔首,她坐了回去。 朱槙笔尖一停,方才她凑得太近,看着她那双纯澈平静的眼眸,竟不知为何有些异样。 他又觉得荒唐,不过是个小姑娘罢了。 朱槙就继续道:“那你跟我说一遍,你是如何看这场战役的。” 元瑾便将自己理解的说了一遍,她本就是极聪慧的人,竟能讲的八九不离十。等说完,元瑾又跟他说:“我还想问问先生,倘若如今我是土默特部的首领,在当时的情景下,我该如何打败靖王呢?” 朱槙听到这里又是一笑。 她若问旁人,旁人还当真无法给她解决这个问题。 “你若是土默特部首领,当时正吹西北风,可以火箭烧靖王的军营,他必无还手之力。”朱槙喝了口茶道。 元瑾便说:“靖王难道不会为了防止这样的情况,将军营驻扎得更远些么?” “不会。”朱槙摇头道,“驻扎得再远一些,就赶不上供给了。当时宁夏卫已经不能再拖了,他想三日内取胜,所以必须冒险一击。赌的不过是对方没有足够多的箭簇罢了,毕竟土默特部是蛮荒之地。” 元瑾听了却眉头微皱:“你怎知他想三日内取胜?” 元瑾觉得自己还是极为了解靖王的,毕竟是曾经试图瓦解他数年,虽然并没有成功。这个男人当真是能隐忍能谋略,不介意用任何方法达到他的目的。有时候狠起来,又百十倍的胜过别人的凶狠残暴。 朱槙顿了片刻,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能说:“……我猜的。” “这如何能做无端猜测。”元瑾觉得他不太严谨。 朱槙只能笑了笑说:“好吧,你若觉得不好,不要便是了。” 元瑾虽然那般说,却也觉得他说的是可行的。这幕僚当真是才思敏捷,只做个幕僚却是屈才了。 “罢了,今日谢过陈先生了,时候不早,我该回去了。”元瑾站起来,又指了指茶叶罐,笑道,“下次来若先生喝完了,我再给您装点来吧。” “好。”朱槙笑着看少女纤细的身影走远。 下属走了进来,行礼问道:“殿下,茶叶罐送回来了,可要加上新茶叶?” “不用。”朱槙道,“先喝着这个吧。” 等殿下离开后,下属便好奇地打开闻了闻。 这不是……六安瓜片么。 殿下什么时候喜欢喝这样常见的茶了? 日头已经西斜,金色的夕阳光落在屋檐上。元瑾抬头看着金乌西沉。 在她死后,太后甍逝,父亲因贪墨被斩首。曾经西北候家的权势滔天,也不过是现在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 而被她救回来的,自小养大的朱询,却在这场浩劫之后成为了太子。发生了什么事昭然若揭。 他背叛了他和太后,换得如今的荣耀。 甚至说不定,她便是被他亲手杀的。 他们都活得好好的,唯一改变的是她和太后,以及西北候家罢了。 如今他们是人上人,享受名利权贵的一切。而她现在不过是个低微的庶房小嫡女罢了。 想要报仇,还要掂量掂量自己如今的身份。 虽然她也决不会就这么放弃。 身后半大的小丫头杏儿低声提醒:“四娘子,咱们该回去了,再晚些,太太该说您了。” 元瑾嗯了一声。提起小竹篮走在了前面。 元瑾如今所在的薛家,是太原府一个普通的官宦家庭,家里最大的官也不过是个正五品,是长房的大老爷。而她父亲薛青山是庶出,谋了个地方苑马寺寺丞的官职,没有实权。 薛元瑾现在的母亲崔氏,是并州一个乡绅的女儿,没读过什么书,亦是个普通的的妇人。 元瑾刚踏进西厢房房门,就看到崔氏迎面走来。 崔氏穿了件丁香色十样锦褙子,三十出头。明明是初夏的天气,她却拿着把团扇扇风,看来火气很盛,一见着元瑾就瞪眼:“你怎么这时候才回来!” 元瑾把小竹篮放下,才说:“今天教针线的嬷嬷来得晚。” 崔氏拿起了她竹篮里绣的牡丹花样看,忍不住说:“你绣得这样歪歪扭扭的,谁敢拿来用?你如今也十三了,好好给为娘省点心,将女红练好些,以后谈婚论嫁,媒人也有个说头。” 元瑾只是喝着水。崔氏见她这样不听,一手抓住她的耳朵:“为娘说的你可听到了?” 元瑾的表情绷不住了,被揪得耳朵疼,立刻说:“我听着呢!” 崔氏放开后,她才揉着自己泛疼的耳朵一阵阵气恼,这要是放在以前,谁敢这么对她。 虎落平阳被犬欺! 连县主的仪态她都绷不住了,遇到崔氏总是会失态。 她做丹阳县主的时候,就从没有学过女红刺绣。倒是诗词书画都能懂,精通兵法,对政治时局也能解一二。 但在崔氏眼里,这些加起来都比过会做一手针线活。 “你还小,哪里知道嫁个好夫婿的重要。当初娘便是嫁了你爹这个庶出的,现在在你嫡出的几个伯母面前,才低了一头。”崔氏拿自己的切身体会教育她,“你出身不如你几个堂姐。努力把女红针黹练好些,博个贤惠的名头,以后才能嫁得好。” 元瑾并不想听这个话题。 毕竟之前能和她谈婚论嫁的都是京城屈指可数的世家公子,现在告诉她嫁人改变命运,实在是很难感兴趣。 更何况崔氏这也太天真了,有个贤惠的名头也并不能让她嫁得好。若不是有出众的家世,一切都是空谈。 她如今这小姑娘的模样也极美,小小年纪灵秀婉约,肌肤胜雪。虽还未完全长开,却比之她前世也不差了。但若没有家世作为支撑,待这模样长开,却也未必是件好事。 她问崔氏:“您找我究竟有什么事?” 崔氏被女儿一提醒,这才想起正事,面露喜色跟她说:“娘是要同你说,明日定国公家开游园会,咱们府里的女眷都受了邀请!” 元瑾听到这里思忖片刻,这定国公府她倒是知道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丹阳县主》正文 58.第五十八章 ,最快更新丹阳县主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 防盗比例60%,支持正版, 多谢小仙女们  元瑾喝了口茶道:“五妹妹再这般口无遮拦,祖母听了可是要罚的, 我对卫三公子没别的意思。” 这关乎女子名声的事情, 哪里能乱说。 她看也不看卫衡,反倒惹得卫衡身边的人又笑了起来:“卫三, 这美人为何不理你了。可是你长久的不回应, 人家恼了你?” 卫衡清俊白皙的脸微微一红。他之前是觉得薛四姑娘的身份配不上他。可不知道为何, 他总觉得今日的薛四姑娘, 比往日的要好看许多。若一开始便是这个人喜欢的他,他未必能拒绝得了。 但她突然又这样似乎对自己不屑一顾,他却也不舒服。之前不是喜欢他喜欢的不得了吗,为何今天又这幅样子! 卫衡便走到了她面前, 顿了顿说:“薛四姑娘。” 他为何突然叫她。元瑾抬起头看。 卫衡继续轻声道:“不管你是因何种目的来到这里, 又说了什么话。我只是想告诉你, 你我并不相配, 往日的那些事便算了, 从今起切莫纠缠我。” 元瑾听到这里便笑了笑。 她的笑容有些奇异, 既轻缓又美丽,似乎带着几分嘲讽。 这卫三公子倒也算优秀,但元瑾是什么人。这些年权贵们在她眼里就犹如过眼烟云, 别说是个小小卫三, 就算把侯爷太子的送到她面前来, 她也看都不想看一眼。 小元瑾怎么看上这么个人! 即便小元瑾当真喜欢他,难道他就能如此当众羞辱人不成?今天在这儿的是她,倘若是旁的姑娘,该如何自处? “卫三公子是不是误会什么了。”她的语气淡淡的,“我在这里看花,既没有扰旁人,也未曾扰公子。什么喜不喜欢的,却不知卫三公子从何而来。” “你……”他哪知这薛四姑娘竟然嘴巴还如此厉害,脸色未免一红。 她现在的神情,似乎真的和以前天壤之别。 正在这时,石子路上小跑来一个小厮,叫着卫衡“三少爷”,跑过来气喘吁吁地在他耳边说了什么。 卫衡听完之后脸色一变,也来不及跟薛元瑾说什么了,匆匆几步走出亭子。 本来看着好戏的薛家几姑娘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那小厮也跑到管事嬷嬷旁边说了话,管事嬷嬷也郑重了起来,招了亭子中的娘子们:“有贵客路经此处,请娘子们先随我去花厅。” 见管事嬷嬷催得急,众娘子也赶紧起身,纷纷走出凉亭。却只见那石子路上走来了一群人,数十个护卫在前开道。簇拥着一个头戴银冠,身着飞鱼服的人。他嘴唇微抿,眉眼间有些阴郁,却是一种阴郁的俊秀。 元瑾一看到他,几乎是控制不住地脸色微变。 卫衡却已经走上前,对他行了礼:“舅舅要来,怎的不提前告诉我一声。我也好去接您!” “只是有私事罢了。”这人声音也十分冷清。 在座的小娘子们已经猜出了他的身份,好奇地盯着他看,话也不敢大声说,只能小声地讨论。 “此人是谁?排场竟然这样大。” 裴子清。 元瑾的手慢慢地握紧。 她第一次见到裴子清的时候,他不过是个失意的青年罢了。虽然出身世家,却只是个没有人重视的卑微庶子。那时候他饱尝世人冷眼,什么苦没有吃过。哪里有什么排场,不过是个沉默低调的人罢了。 后来是她赏识他的才华,把他扶持起来,又推荐给了太后。元瑾对他不薄,他倒也颇有才华,竟一路做到了锦衣卫副指挥使的位置。她对他极好,从来都是当成心腹看待。 没想到他最后却背叛了她和太后。 现在他是锦衣卫指挥使了,越发的权势在手了。 朱询背叛她是为了太子之位,她也一直知道。太后并不喜欢朱询,从未想过要将朱询议储,一直想立的是六皇子。朱询倘若从小就是个心机深沉的人,怎么会没有存异心。 但是裴子清背叛她是为了什么呢? 她一直想不通,她一直以为自己对他是有知遇之恩的。一直以为,就算谁都会背叛她,但是他不会。 现实却给了她重重一击。 裴子清淡淡地问他:“你混在这脂粉堆中做什么?” 卫衡答道:“不过是小事而已。” 裴子清看了一眼后面站着的那些小娘子们,小娘子们都被他看得脸色微白,心中忐忑,卫衡再怎么长得好看毕竟也只是一个后生。但裴子清可就不一样了,他可是位比定国公的锦衣卫指挥使,正二品的大员。 “你到了成亲的年纪了,若是有喜欢的,便带回来给你娘看看,免得你娘为你操心。”裴子清说,“方才似乎听到你在和姑娘说话,是哪家姑娘?” 听到这里,元瑾心一紧,表情却仍然漠然。 卫衡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回答。薛府的几个在这种时候自然也不会开口,但总有刚才看到了,又好事的娘子,将元瑾指了出来:“便是这个,薛府家的四娘子!” 裴子清的目光落到了她身上。 薛元瑾也没有抬头。他只看到她眉眼姣美,清嫩秀雅,素得几乎只剩一对丁香耳钉,柔软的发丝垂在雪白的面颊两侧。 别的娘子都面露好奇或是惧怕,却唯有她表情平静,甚至有几分冷淡。 嬷嬷见裴大人没有说话,便赶紧让娘子们先跟着她去花厅。元瑾也跟着走在后面,但没想元瑾刚走了几步,就听到后面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说:“方才那姑娘,我们裴大人让你等等。” 元瑾只当自己没有听到,越发快走了几步。但后面很快走上来两个护卫,将她拦住。“姑娘留步,裴大人叫你稍等。” 元瑾不能再躲,只能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她感觉非常复杂,既仇恨又冷漠。 他叫住她干什么,难道还能看出她是谁了不成?那又能如何,是找出来再把她斩草除根吗?送给皇帝处死,换取更高的地位? 他又将她看了很久,才低声问:“她是谁?” 卫衡不知道舅舅为何要问她,只能说:“她是薛家的四娘子。” 裴子清仔细看她的样貌,这姑娘虽也极美,却和县主的样貌并不相似。但方才那个神态,却又极为相似。 薛家?不过是个没有听过的小家族。 他在想什么,怎么会觉得这姑娘有几分像她。 她怎么会像萧元瑾! 那个人是他心里最特殊的存在。当初她给了他荣耀和权力,给了他隐秘的盼望和温情。但是他由于某种原因,他背叛了她,这么多年,再也没有第二个人能留在他心里,以至于成了他的业障。 大概,没有人真的觉得她已经走了吧。 丹阳县主萧元瑾,没有一个人能真正忘了她。无论是背叛还是别的,更复杂的情绪。 “你方才,在和衡儿说什么?”裴子清问她。 元瑾想了片刻,轻声道:“不过是卫三公子和我说了几句写莲的诗罢了。” 裴子清听着笑了笑,少男少女们,彼此相互有倾慕之意,是再正常不过的。他的语气彻底淡漠了下来:“你走吧。” 把这样的女子认成她,是对她的侮辱。 薛元瑾不置一词,裴子清是她一手选的人,脾性她最了解不过。此人才高八斗,最善于察言观色,在他面前,最好就是少说少做,免得让他猜出心思。她这么一说,他势必觉得她是和卫衡有什么私情,只会看低她几分,更加不屑于理会她罢了。 她行了个礼,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到了傍晚,吃过晚膳。薛府的人才赶着马车回家。 薛元珊几个上了马车,正和太太们将今天发生的事。 “有的人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要看人家看不看得上你。”薛元钰见元瑾走出来,冷笑着说,“凭出身,给人家做妾都勉强。遑论还想做正室,巴巴贴着也没人要!” 元瑾一言不发,径直地上了马车。 这种人,你反驳她她倒更带劲了,再者她现在也没有心情计较。 她只恨自己那时候手里没把剑,仇敌就在她面前,她都没办法报复,最好是一剑捅死他。 不仅不能捅死他,反而自己还要装傻,实在是让她忍得很难受。 薛元钰见元瑾不理自己,果然央央地没了兴趣,缩回了头。 崔氏则难得地看出自己女儿的不痛快,以为她是因为薛元钰的话,就安慰她说:“你二叔家两个闺女说话就是如此,你别在意就是了。” 元瑾看向她,虽然她是不在意薛元钰,却也不喜欢崔氏这话。崔氏这样的人就是如此,色厉内荏,面对子女拿得出款来,你真让她对外面的人使威风,那是半点也不敢的:“那您就不在意吗?” 崔氏就说:“怪只怪咱们是庶房,你爹又没出息。你娘我……也不是正经官家的女儿,不能和人家比。” 元瑾一笑:“二叔当年是冒领了父亲的文章,才拜入了山西布政使名下。若没有这段,他如今怎么能做到知州的位置?现在他两个女儿倒是挟恩报仇,全然忘了。” 崔氏又叹说:“人家如今却是知州,你父亲只是个地方寺丞,又能有什么办法。” 元瑾发现,崔氏其实是个非常认命的人。 那她认命吗?她自然不了,她若是认命,那些害死她的人岂不是做梦都要笑醒了! 她会抓住一切的时机成长,这些对不起她的人,她最终会一个个地报复回去的。 “不会总是这样的。”元瑾淡淡地道。 她挑开车帘,看着外面渐渐消逝的黄昏。 “我还听说。顾珩有个表妹极为爱慕他,县主便容不下此她。竟然在有一次听戏的时候,把人家推下了二楼……” 元瑾在旁听得有些生无可恋。 顾珩那表妹,分明就是自己听戏的时候不小心摔下楼去的。同她有什么关系! 她有这么无聊吗! 她一点都不想再听下去了,幸好过了斋饭到下午,寺庙派了个知客师父过来传话,说已经可以进去了。 “想来靖王是已经离开了。”老夫人想进崇善寺上个香,叫了薛老太太陪同。 薛老太太也正想去上个香,求保此事平安顺利,便带了几个孙女一起从偏门进去。 崇善寺内的确十分宏大。殿堂楼阁、亭台廊庑数近千间,中线上有六大主殿,其中大悲殿中的千眼千手观音最为宏大,高有三丈,金箔覆身,金光熠熠。按照佛经的解释,千手千眼是观音的“六种变相”之一,能洞察人间一切祸福。这里求来的签,据说也是太原府当中最为灵验的。 薛老太太先跪在了蒲团上,来都来了,便让诸位孙女都求个签卜吉凶。 知客师父们便将签筒递到了几位娘子手中。 元瑾接过了签筒,跟着众人跪下闭上了眼睛,她虽然不信佛,倒也不妨碍求个签。 签筒摇动,一支签落在了地上。 她放下签筒捡来一看,只见偈语写的是:梦中得宝醒来无,自谓南山只是锄。天命本该随天意,造化愚弄不可休。 几位娘子的签都已出来,元珍、元珊都得了好签,非常高兴。唯独元钰得了个下签,她便有些不高兴了。元珠根本没有扔出签来,不过她人小,也没人注意她。她倒是一把抢了元瑾的签看,左翻右翻地有些好奇:“咦,四姐。你这签却是别致了,人家的签都说些富贵姻缘的话,你这签倒是云里雾里的,叫人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薛老太太听了,也走来拿了元瑾的签看,轻轻咦了一声,递给旁一位解签的和尚:“敢问师父,这句是什么意思?” 和尚穿着件旧的红色袈裟,长得极瘦,其貌不扬。唯一双眼睛透出一种隐然出世的宁静。他合十手念了声佛号,接过签一看,含笑道:“这位娘子怕是富贵命了。” 旁薛元钰就笑了一声:“师父你可不要看错了,她哪里是什么富贵命,穷命还差不多!” 定国公老夫人在旁笑着不说话,薛老太太便瞪了薛元钰一眼,这孙女当真嘴上没个把门的! 这和尚笑道:“命数本是不重要的,娘子身带紫气,命格与紫微星相交,便是极贵了。”和尚一说完,其余几位皆心里不舒服,叫这庶房被说成命格尊贵,那把她们这些嫡出的放在哪里! 还扯到什么紫微星,难不成是想说薛元瑾还有娘娘命?她一个庶房的,爹的官芝麻大点,能做个举人夫人已经不错了! 元瑾却表情难测。 紫微星,星斗之主,帝王之星宿。 说她与紫微星命格相交,难不成是因为养大朱询的缘故?他如今可是太子,成为帝王也是名正言顺的事。 倒是这时,又走进来一个穿袈裟的老僧人,先对几位香客合十,才对那解签师父说:“你怎的又在此处躲懒!晨起便没扫后院,如今住持生气了。快去吧,不要在这里解签了!” 那和尚听到住持生气了,才匆匆地便告辞离开。 老僧人便对她们道:“几位莫要见怪,他本只是管后院洒扫,不该在这里解签的,若是说了些有的没的,还请你们担待。” 薛元珊才笑了笑:“原是个扫地僧,倒是弄得我们误会了!四妹妹可千万别把元钰方才的话往心里去。” 薛元珊明劝暗讽,不过是让她别痴心妄想个什么富贵命罢了。 元瑾怎么可能在意这个,二房的两个都只会在嘴上讨个便宜,不足为惧。她们还没有人家薛元珍段位高,对底下这些不如她的小姐妹,薛元珍是理也懒得理会的。元瑾也是笑:“元钰妹妹向来如此,想必也是因还小,二伯母尚没怎么教导,倒也不碍事!” 元珊听着脸色就不好看了,这不是拐着弯地说她妹妹没教养么! 她发觉这四妹越发的伶牙俐齿,竟讨不到她半句好了,便也哼了不再说话了。 薛老太太在一旁看着,脸色冷了好几次。得亏定国公老夫人没说什么,她才按捺着没有发作。 求了签之后,因老夫人还要和薛老太太一起去听一位高僧讲《楞严经》,但是姑娘们如何坐得住,听枯燥乏味的讲经。薛老太太便让几个姑娘由婆子陪着,先去各大主殿一一上香,最后回到别院坐马车回去。 只有元瑾身边没有嬷嬷跟着伺候,她来的时候只跟了个丫头柳儿,却也被元瑾留在了别院照看闻玉。她便和元珠一起,去大雄宝殿上香。 路上的时候,元珠的嬷嬷说起了崇善寺的趣事:“……若说这寺庙里真正有趣的,还是正德年间所筑的那口大钟,听说高约丈余,平日里敲起钟来,半个城都能听到呢!” 元珠一听到这里,便想去看个稀奇。“去上香有什么意思,我们去看这口钟吧,我还没见过这么大的钟呢!” 她的嬷嬷有些为难:“五娘子,咱们还是上了香回去吧,那钟楼还是有些远的,这天色也不晚了!” 元珠又来拉元瑾:“四姐,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元瑾正被方才求签的事所烦扰,根本没有去看钟的心情,只想着赶紧回去了。“钟楼偏远,你走一半就会吵腿累的。”元瑾对元珠这种小孩非常了解。 元珠却不甘心,淘气地道:“我是一定要去看看的!你们不去就在这里等我吧!” 她怕嬷嬷抓她,跑得极快,这一路上回廊又多,竟几步就不见了人影。 她的嬷嬷怕弄丢了她,连喊着五娘子追了上去。 元瑾一叹,跟着个小孩就是一惊一乍的!只能也跟了上去。 只是转过几个回廊的功夫,那两人却不见了。 元瑾站在庑廊的岔口上,一目望去,尽是重峦叠嶂的屋檐。竟不知道她们走到哪里去了。屋檐下是各种神佛的雕刻,彩绘勾面,一百零八罗汉或是喜或是嗔,或是极恶相或是极怒相,叫她有些眩晕,往后微退了一步。 “小施主可是找不到人了?”背后突然传来个声音。元瑾一惊,回头看去。 原是刚才殿中那个穿褐红旧袈裟,长得极瘦的和尚。他正面露微笑看着她。 “师父可见那两人去了何处?”元瑾也合十了手问他。 “小施主若找人,往那边便能找到了。”那和尚给她指了条庑廊。 元瑾便谢了他,往他指的方向过去了。又隐约地听到他似乎在背后念了句佛号,只是她回头看时,却已经不见了那和尚的踪影。 她顺着和尚指的庑廊往前走,却也根本没找到元珠和她的嬷嬷。 此时的确也不早了,阳光斜斜地照过回廊的廊柱,投到地上大片大片的光影,朱红的墙壁,庑廊下精美的木雕,都因此晕出黄昏淡淡的金色,朦胧得好像在画中。 远处苍山平寂,倦鸟归巢,沉厚的钟鼓长响。 元瑾却无心欣赏这般景色,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四周都是庙宇长廊,她胡乱地走着,却一直都在回廊里绕来绕去,不见着有人的身影。元瑾有些着急了,毕竟天快黑了,而她又是独身一人。她想循着原路走回去,但是转了几圈,却连来路都不知道在哪儿了。 谁知她走到转角处时,竟一下子撞到了个人!似乎撞到了来人抱着的什么硬物,元瑾的额头被撞得生疼! 元瑾被撞得退了两步,又痛又急,一时竟忘了自己现在的身份,张口就斥道:“你是何人,走路不长眼睛吗!” 撞着元瑾的是个男子,他方才抱了很多书,被元瑾撞得掉了一地。 男子抬起头。他长得浓眉如剑,鼻梁高挺,大约是二十七八的年纪。听到元瑾的话,他笑了笑问道:“难道不是你撞得我吗?” “分明是你抱的书撞到了我!”元瑾见他还不承认,捂着额头说,“你抱着这么多东西走在路也不小心,书角太锋利,撞着了我的额头还抵赖!” 元瑾其实是被撞痛得狠了,将做县主的派头拿了出来。她打量了一下此人,他穿着件普通的右衽青棉布袍,没有佩戴任何饰物,身量结实修长,个子倒是挺高的,她只到他的胸口高。他面含笑意,眼神却平静幽深。 他既然衣着朴素,也无人跟随。应当是居住在寺庙中的普通居士吧。 “你这小姑娘年岁不大,倒是气势汹汹的。”他似乎也不在意,把他的书捡起来,说:“你赶紧走吧,天色不早了。” 说罢就准备要走了。 元瑾见他要走,便抓住了他的衣袖:“你站住!撞了人便想走吗?” 男子看了一眼她揪着自己衣袖的手,嘴角一扯,似乎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那你想如何?” 毕竟是要问人家问题,元瑾声音含糊了一些,“我本来想去大雄宝殿的,在这里没找到路……你可知道怎么走?” 原来是迷路了,不知道怎么走,还敢如此气焰嚣张。 男子还是抬手给她指了方向:“从这里过去,再走一条甬道便是了。” “这次便算了……你下次走路得小心,莫撞着旁人了!”元瑾说,男子笑着应好。 元瑾便朝着他指的方向走过去了,还一边在揉仍有余痛的额头。 不过是个半大少女,胆子倒是不小,竟还想教训他。 男子面带笑容,看着少女消失不见后才回过头。 他的身前悄无声息地跪下了两个人,恭敬地道:“殿下。” “嗯。”朱槙往前走去,淡淡地问,“怎么会让人闯入。” “殿下恕罪,属下一时疏忽。”跪着的人说,“本想将之射杀的……” 靖王殿下每年都会来崇善寺礼佛,是为了给将他养育大的孝定太后祈福。本想上午就启程去大同的,不过临时有事留下了,既已解封了崇善寺,殿下便没再叫封起来,所以才造成了防卫疏忽。 “一个小姑娘罢了,倒也不至于下这样的狠手。”朱槙淡淡地说。即便那小姑娘是无意闯入他的住处,他的随身护卫也差点在刚才发生冲撞时射杀了她。为了保障他的安全,这几乎是种必要的控制措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丹阳县主》正文 59.第五十九章 ,最快更新丹阳县主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防盗比例60%, 支持正版, 多谢小仙女们  马车停了下来,只听外头有个声音:“请各家太太娘子下来吧。” 崔氏才带着元瑾下去, 薛家女眷个个都有些紧张。就是薛老太太也一脸郑重,叫大太太周氏扶着, 带着自己的儿媳孙女, 朝着定国公府气派的二门进去。 二门进去是个大花园,草木葳蕤,假山叠石。两侧的走道各站在许多丫头, 一个年长的嬷嬷在前面引路, 又进了一扇月门,才看到两个丫头挑起竹帘, 里面飘出些礼佛的檀香味道。 薛府众人此刻皆小心谨慎, 生怕自己行差踏错。还是薛老太太最为镇定, 带着众女眷走进去, 只见里头是博古架隔断, 琳琅满目的翡翠摆件, 五蝠献寿漳绒毯, 踩上去悄无声息。那架黑漆紫檀罗汉床上, 正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由丫头服侍着喝茶。 老妇人一看是薛老太太, 便红了眼眶, 似乎有些激动, 叫她来身边坐下。两个人讲了许多话。 元瑾在旁听着,才知道这位老妇人秦氏原来是住在并州,前几日才搬到了太原。似乎秦氏和薛老太太在没出嫁之前,是家里最要好的一对堂姐妹,虽然都是嫁到姓薛的家中,一个却是定国公府,一个却是毫无名头的旁系,想来是很多年没有见过了。 薛老太太与秦氏契阔了一番,才介绍起自己的儿媳孙女们。 她最先介绍的自然是大房周氏,也是她最为喜欢的儿媳。“这是我大儿媳周氏,这是她所生之女元珍。” 周氏与薛元珍上前行礼。薛元珍也是个妙龄少女,温婉娇柔地道:“给堂祖母请安。” 周氏出身是所有媳妇中最好的,是太原府知府之女,所以她在薛家的地位也最高。薛元珍是其独女,自然也是薛府中最为娇贵的,有良好的大家闺秀的教养。 秦氏只是微笑着点头。 薛老太太见秦氏此,笑容一淡,又介绍起了二房的太太沈氏和两位娘子,便是刚才笑话了元瑾的薛元珊和薛元珏,两人规规矩矩地给秦氏行了礼。 三房的太太姜氏,却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精,还没等薛老太太介绍,便先带着女儿向前一步,笑着给秦氏行礼:“免得娘费口舌,我先自己说了。我便是三房的媳妇,这是小女薛元珠。” 薛元珠是几个姐妹中最小的。 秦氏的目光最后落在了元瑾身上,笑了笑说:“这便是你家庶房的那位娘子吧?” 她注意到元瑾也是因为,方才一起进来的薛府众人里面,不论是薛元珍或是周氏,甚至是薛老太太本人,都难以掩饰对定国公府奢华的惊讶。唯这个小姑娘,她进来的时候环顾四周,表情是平静的,那种司空见惯、宠辱不惊的平静。 这样的小姐,只有那些真正的权贵家才教养得出来。 但怎么会是薛家一个庶房的小娘子。 “正是呢!”崔氏连忙扬起笑容,连忙在背后轻推了元瑾一把,示意她上前请安。 元瑾也上前,屈身行了礼问安,既不谦卑也不谄媚。毕竟她之前所见之人皆人中龙凤,对定国公老夫人自然没觉得有什么特别的。秦氏又多看了她两眼,笑道:“这娘子倒是大气,像你亲生教养的嫡亲孙女了。” 这话一出,大太太周氏和二太太沈氏脸色微变,三太太姜氏却仍然保持微笑。 随后秦氏似乎有话要单独和薛老太太说,便叫嬷嬷先带她们去赏莲,只留下了薛老太太在屋中。 走出来的人难免好奇。 沈氏出身书香门第,因此和大太太周氏比较要好,小声地问周氏:“娘和定国公老夫人要商量什么呢,神神秘秘的!” 周氏淡淡道:“两人多年未见,左不过是说些体己话吧。”她走在了前面,似乎不想多说了。而崔氏落在后面,对元瑾小声说:“嫡亲的姐儿都没夸,独独夸了你一个,今儿真是给娘长脸了!” 元瑾可没有把秦氏的夸奖当一回事。秦氏就算夸她,对她来说有什么好处吗? 若是秦氏都不夸就罢了,偏生夸她个庶房出来的,几个嫡房的向来心高气傲,现在觉得庶房的压了自己嫡出女儿的风头,自然会不高兴了。 但她什么也没说什么,只是跟着众人往前走。 嬷嬷领着她们到了一片荷花池,曲折的回廊落于荷花池上,有几家小姐已经坐在亭子里了。微澜荡漾的湖面上盛开着紫色、黄色的睡莲。这季节荷苞才露头,睡莲却已经缤纷绽开,铺满了大半的湖面。亭边又有细柳垂下,倒真是极美。 薛府众人又是感叹,平日里虽然见荷花池不少,却没见过这么大的,这样花开成一片才叫真的好看。 “今儿便是宴请了各家太太和娘子在此处开游园会,还请各位娘子先入座,”定国公府的嬷嬷有礼地微笑,“太太们若是坐不住,还可以去花厅先打会儿叶子牌,等咱们老夫人与薛老夫人说完了话,再去正厅开席。” 由此几个太太就和姑娘们分开了,元瑾则跟着进了亭子坐下。 此时凉爽的清风拂面,初夏的天气叫人十分舒服。 薛元珍坐在了另一头,两个二房的立刻跟着坐下。叫丫头泡了茶上来。 薛元珊笑着说:“方才倒是四妹在定国公老夫人面前露脸了呢。” “露面又有何用,庶房出的就是庶房出的。”薛元珏轻声说,“爹也只是个养马的罢了。” 薛元珍只是笑着听,倒没有说一句话。 对她而言,薛元瑾父亲官位太低,母亲家世上不得台面,与她一个天一个地,她根本不想把自己和薛元瑾相提并论。 她们说话也并没有避及元瑾,所以元瑾听得清清楚楚。薛元珏之所以说她父亲是养马的,那是因为她这父亲是地方苑马寺寺丞,管的就是并州的军马供养。元瑾对这种小女孩般的斗嘴并不感兴趣,所以并不搭腔。 倒是旁薛元珠哼了声:“五姐这话说的,要不是有四叔这个养马的,二叔如今这官位还得不来,你还能坐在这里喝茶么!” 薛元珏瞪了瞪眼,无话可说地转过身。 薛元珠说的这事,元瑾也知道。 听说当初,是二叔偷偷拿了自己父亲的文章,得了当时任山西布政使的许大人的赏识,因此平步青云,如今在外做知州。后来大家知道这事,却也没什么说的了,人的命途难测,这也是各自的命罢了。但二房却的确因此对不起四房。 “多谢六妹了。”元瑾低声对旁边的薛元珠说。 薛元珠却把头扭到一边说:“我就是和她不对付,跟你没关系!” 元瑾一笑:“那我也要谢你啊!”说着揉了揉元珠的包包头。元珠还梳着丫髻。 元珠因此红了脸,有些结巴:“你做什么摸我的头发!”说着还不解气,“你这人真是的!” 元瑾一笑不说话。 元珠却坐到了她的身边来,过了好久才说:“我这次就勉为其难,不怪你了。” “好啊。”元瑾答应了她,元珠这性格还挺可爱的。 几人说完话不久,来的石子路那边就传来了喧哗声,隐隐是少年说话的声音。 凉亭中的各家娘子们自然窃窃私语,不知道这是谁在定国公府的院子里,也不知道该不该避。但看她们微红的面颊,就知道是根本不想避开,只张望着等着看是谁来了。 嬷嬷也笑了笑:“娘子们不必避开,进国公府的都是亲眷,与在座娘子也算是亲戚了。继续吃茶吧。” 自然是娘子们的几声笑声。随后那些人越来越近,大家都张望起来,看向石子路的方向。 几个少年结伴而来,为首的是个面如冠玉,清秀的少年,穿一身蓝色衣袍。见着此人,有个娘子说:“这不是卫三公子卫衡么!” 卫家听说也跟定国公府是亲戚关系,而且比薛家更近。这卫三公子是家中年轻后生的佼佼者,身份非常尊贵。见着是她,小娘子们更是好奇,眼睛水亮,脸颊微红。毕竟这卫三公子也是个难得的美男子。 “原是咱们四妹妹喜欢的卫三公子么!”薛元珊笑着看向元瑾,“四妹妹,你要不要去打个招呼?” 元瑾则是一头雾水。薛元珊……说什么? “上次在家宴上一见,四妹便对人家一见倾心。”薛元珊道,“还几次偷偷想见人家,却是一片痴心,只是可惜人家未曾理会四妹。” 元瑾嘴唇微抿,颇有些无言。 她之前,喜欢过卫衡么。怎么这四房一家子都净做些……蠢事。 卫衡那边,旁边的少年正好捅了捅他的手肘:“卫三你看,那不就是之前喜欢你的女子吗!” 卫衡本来没注意的,朝这边一看,这才看到了正在吃茶的薛元瑾。 他差点没认出来,是因为之前见到她的时候,她总是穿得大红大紫。今儿只穿了件粉色褙子,更是半点发饰也没有,只留青丝垂在肩头。显出少女姣美明净的一张脸,雪白中带着一丝稚气。气质似乎……也有些不一样。 原她虽长得好看,却不知怎的并不让人惊艳。如今配上这样冷淡的神情,玉白的脸,莫名让人有容色摄人之感。 “你上次不是说,是个样貌普通的姑娘吗。”旁边少年又说,“这也叫普通,卫三你是不是要求太高了?” “该不会是听到你来,所以也来参加游园会吧?”有人打趣他,“可惜没有这样貌美的姑娘喜欢我,卫三你好福气啊。” 卫衡皱了皱眉,轻声道:“别胡说了!” 他迈开步,向亭子这边走了过来。他们本来就是准备在亭子里吟诗作对的。 只是他们要去的亭子,会经过元瑾所在的亭子。 元瑾看到他们朝这边走来,便有些头疼,她根本不想面对这样的事。 而旁边薛元珏已经露出了兴致盎然的表情。 按齿序,却是卫家小姐最为年长,她先站起来说。 元珠小声问她:“四姐,我倒是好奇了,这卫家小姐家世不差,为何也来应选?” 元瑾就轻声说:“有多不差?” 卫家家世的确在薛家之上很多,但这位卫家小姐的父亲陕西布政使,却是再过几年就要致仕了。但他们家的男丁,大的没什么才气,小的卫衡倒是天资聪慧,十六岁就中了举,可惜还没有踏入官场。他家眼见强盛,实则青黄不接。 这便是普通官家和勋爵世家的区别了,勋爵人家的子孙不管有没有出息,爵位却是世袭的,只要不出现败家子,家族一直繁盛是没有问题的。普通官家,倘若子孙不好好读书,举业不成,这家业说没也就没了。 卫衡也来应选,不也正是说明问题了吗。他是中了举不假,但能保证一定中进士吗?这读书人寒窗二十年,有几个中进士的?这也是为何薛云海等人积极应选的原因。有这样通往富贵尊贵的捷径可走,谁会不眼红。 卫家小姐说完后,老夫人含笑点头,问了句:“你家祖母近日身子可还好?” 卫家小姐笑着道:“多谢老夫人记挂,祖母身子尚好,还说想等您有空来拜见您呢!” “自家人,用得着什么拜见!“老夫人笑着让她坐下了。 元瑾分明地看见,薛老太太的脸色更不好看一些。但很快她就笑了起来:“说来,我也很久没见过她了。当初那事闹得这么大,咱们几家都生疏了,却是要找个时日喝茶叙叙旧了。” 元瑾虽然对卫家不了解,但这半个月也是将定国公府的旁系都熟悉过了的。其实定国公府旁系中,后生最出众的是卫家的几位少爷,毕竟别的少年可没有举人的功名在身。不过老夫人并不中意卫家,似乎是因为当初卫家曾经与定国公府闹得不愉快。 现在看到老夫人主动与这位卫家小姐交谈,那就是说关系有所缓和,甚至可能有了意向,这让薛老太太怎能不紧张。 其余众人又一一站起来自报了身家,老夫人皆是淡笑听过。 都听过了之后,老太太才合上茶盖,问了句:“方才有个叫薛闻玉的,是谁的兄弟?” 元瑾静了片刻,才从诸位娘子中站了出来。 诸位娘子的目光顿时聚到她身上来。 “老夫人安好,闻玉是我弟弟。”元瑾答道。 老夫人夸了一句:“令弟天纵之才,只是可惜……神智似乎有些不足。” 元瑾自然也料到了如此,即便是老夫人对闻玉的才智印象深刻,怕也会忌惮着闻玉的病。她说道:“能得老夫人一句夸奖,已是他的幸运了。” 老夫人一笑:“你这女娃,倒是当真沉得住气!”她的目光却严肃了一些,“我可以给他机会试试,但我需要你同我保证,他的病能治好。若是你能保证,我便给他一个机会。那我现在问你,你可能保证?” 元瑾岂会在这个时候表现出丝毫犹豫,立刻就应道:“老夫人尽可放心,我能保证。” 旁的娘子顿时窃窃私语起来,这应该就是已经敲定一个人选了。那卫家娘子见她的弟弟入选,更是轻哼了一声,方才两人那就算是结下梁子了。她自然早知道自己胞弟卫衡也入选了,毕竟卫衡可有个举人的功名,却要再和这种庶房出来的一起争,当真是让人不服气。 薛家其他几个娘子也脸色不对。这薛闻玉不是个傻子吗,怎的会有什么天纵之资…… 老夫人才笑着点头:“那好!只是你弟弟底子还弱,怕是没怎么进学,回去告诉你父亲,要找个得力的先生好生教导。” 元瑾应了下来,再复坐下。 老夫人又道:“其余诸家有入选的,我会派人将名牌送到府上来。不必担忧。” 等初选过了,老夫人才让别家的娘子各自散去吃茶或是先回府了,因薛老太太还要陪老夫人说话,所以薛家的女眷还留在别院中。老夫人又着意问了下薛元珍、薛元珊的年岁性情。 薛老太太跟老夫人说起崇善寺封寺的事:“……方才走至寺庙门口,却是看到不许旁人进入。不知何人到此礼佛,竟将皇寺都封了。” 老夫人叫丫头切了些王过酥梨上来,将梨分给了姑娘们各自一盘,才说:“这整个山西行省,除了那位回来,谁还敢封皇寺?” 薛老太太有一丝惊讶:“你是说……靖王殿下回山西了?” 元瑾听到这个名字,从啃梨中抬起头来。 “昨日才回来的,回来那日百官跪迎,好大的阵仗。”老夫人道,“虽说靖王的封地只是大同,但整个山西,乃至陕西、山东半岛,谁不以他为马是瞻?国公爷也不敢懈怠半分,也去迎了的。” 薛老太太听到这里有些感慨:“原是这样,那今日岂不是不能上香了?” “却也能的,说下午就能进去了,殿下似乎要启程去大同府。” 元瑾垂下了眼睫。 靖王朱槙,这个强大到无可匹敌的藩王。就算她当年还是丹阳县主的时候,也不能奈何他。 更何况她现在只是个不起眼的普通官家的小娘子。 老夫人说完之后,笑着问元珍她们,“这梨子可甜?”元珍等人自然是说清甜爽脆。老夫人便叫丫头多拣了几个梨,带她们去隔间吃,她似乎要同薛老太太单独说什么话。 几个娘子被带到次间之后,丫头们就退了出去等着。 薛元钰吃了几口梨,却是百无聊赖:“说是来上香,却只能闷在这里,都要闷死个人了!” “好生坐着吧,晌午吃了斋饭就能走了。”薛元珍劝了她一句。 薛元钰看了薛元瑾一眼:“不过你家傻子弟弟是怎么入选的?” 薛元瑾淡淡地道:“五妹要是再说闻玉是傻子,我便只好去告诉教针线的嬷嬷,说你每次绣工都是你丫头代你做的。” 薛元钰被元瑾威胁,便哼了一声,不再理会元瑾了。 但她就是个坐不住的性子,眼珠滴溜溜转,提着裙子悄悄走到了屏风旁边,佯装是看那盆高几上摆着的文竹,实则是在偷听里头说话。这隔间只用了木雕的屏风隔开,说话隐隐是听得见的。 薛元珊看到这里有些生气,这妹妹怎的如此行事如此莽撞!她正想出言呵斥她。没想薛元钰听了几句脸色不对,向薛元珊招了招手,小声说:“你也快来听听!” 薛元珊沉着脸几步走到妹妹身边,正想揪她耳朵过来。却被妹妹按在屏风上:“你听里面在说什么!” 元珠看到这里自然也好奇,拉了元瑾一把:“四姐,我们也去听听看吧!”不等元瑾拒绝,拉着她就靠到了屏风旁。 薛元珍平日自持身份,是绝不会干偷听这种事的,无奈实在是好奇,薛元钰究竟听到了什么,怎会有如此反应?她也跟着走到了屏风边。 里头正好隐隐传来了定国公老夫人的声音:“……你家元珍倒是不错,既是嫡房的,性格也温婉,知书达理。就是家世不如卫家小姐。” 薛老太太的声音却似乎带着一丝喜气:“元珍是个温婉可人的,我平日也甚是喜欢。只是她的身份还不够,其他几个娘子怕就更没有资格了。” “自然的,毕竟那也是魏永侯爷选妻。”老夫人说,“当初魏永侯爷可是能娶丹阳县主的人。若不是他一直抗拒不娶,哪里会拖到现在。我与顾老夫人是最好不过的交情,她已经同我说好了,我这定国公府小姐若是选了出来,她也满意,便同我们定下这门亲事。毕竟哪位娘子要是成了这定国公府小姐,这门第自然也就够了。” 薛老太太听到这里说:“若是定国公府嫡亲的小姐,自然算得上是和魏永侯爷门当户对了!只是魏永侯府既然这样的权势和家世,为何不在京城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丹阳县主》正文 60.第六十章 ,最快更新丹阳县主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 防盗比例60%, 支持正版,多谢小仙女们 薛府众人此刻皆小心谨慎,生怕自己行差踏错。还是薛老太太最为镇定,带着众女眷走进去,只见里头是博古架隔断, 琳琅满目的翡翠摆件, 五蝠献寿漳绒毯, 踩上去悄无声息。那架黑漆紫檀罗汉床上,正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 由丫头服侍着喝茶。 老妇人一看是薛老太太,便红了眼眶,似乎有些激动,叫她来身边坐下。两个人讲了许多话。 元瑾在旁听着,才知道这位老妇人秦氏原来是住在并州,前几日才搬到了太原。似乎秦氏和薛老太太在没出嫁之前, 是家里最要好的一对堂姐妹, 虽然都是嫁到姓薛的家中,一个却是定国公府,一个却是毫无名头的旁系, 想来是很多年没有见过了。 薛老太太与秦氏契阔了一番,才介绍起自己的儿媳孙女们。 她最先介绍的自然是大房周氏, 也是她最为喜欢的儿媳。“这是我大儿媳周氏, 这是她所生之女元珍。” 周氏与薛元珍上前行礼。薛元珍也是个妙龄少女, 温婉娇柔地道:“给堂祖母请安。” 周氏出身是所有媳妇中最好的,是太原府知府之女,所以她在薛家的地位也最高。薛元珍是其独女,自然也是薛府中最为娇贵的,有良好的大家闺秀的教养。 秦氏只是微笑着点头。 薛老太太见秦氏此,笑容一淡,又介绍起了二房的太太沈氏和两位娘子,便是刚才笑话了元瑾的薛元珊和薛元珏,两人规规矩矩地给秦氏行了礼。 三房的太太姜氏,却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精,还没等薛老太太介绍,便先带着女儿向前一步,笑着给秦氏行礼:“免得娘费口舌,我先自己说了。我便是三房的媳妇,这是小女薛元珠。” 薛元珠是几个姐妹中最小的。 秦氏的目光最后落在了元瑾身上,笑了笑说:“这便是你家庶房的那位娘子吧?” 她注意到元瑾也是因为,方才一起进来的薛府众人里面,不论是薛元珍或是周氏,甚至是薛老太太本人,都难以掩饰对定国公府奢华的惊讶。唯这个小姑娘,她进来的时候环顾四周,表情是平静的,那种司空见惯、宠辱不惊的平静。 这样的小姐,只有那些真正的权贵家才教养得出来。 但怎么会是薛家一个庶房的小娘子。 “正是呢!”崔氏连忙扬起笑容,连忙在背后轻推了元瑾一把,示意她上前请安。 元瑾也上前,屈身行了礼问安,既不谦卑也不谄媚。毕竟她之前所见之人皆人中龙凤,对定国公老夫人自然没觉得有什么特别的。秦氏又多看了她两眼,笑道:“这娘子倒是大气,像你亲生教养的嫡亲孙女了。” 这话一出,大太太周氏和二太太沈氏脸色微变,三太太姜氏却仍然保持微笑。 随后秦氏似乎有话要单独和薛老太太说,便叫嬷嬷先带她们去赏莲,只留下了薛老太太在屋中。 走出来的人难免好奇。 沈氏出身书香门第,因此和大太太周氏比较要好,小声地问周氏:“娘和定国公老夫人要商量什么呢,神神秘秘的!” 周氏淡淡道:“两人多年未见,左不过是说些体己话吧。”她走在了前面,似乎不想多说了。而崔氏落在后面,对元瑾小声说:“嫡亲的姐儿都没夸,独独夸了你一个,今儿真是给娘长脸了!” 元瑾可没有把秦氏的夸奖当一回事。秦氏就算夸她,对她来说有什么好处吗? 若是秦氏都不夸就罢了,偏生夸她个庶房出来的,几个嫡房的向来心高气傲,现在觉得庶房的压了自己嫡出女儿的风头,自然会不高兴了。 但她什么也没说什么,只是跟着众人往前走。 嬷嬷领着她们到了一片荷花池,曲折的回廊落于荷花池上,有几家小姐已经坐在亭子里了。微澜荡漾的湖面上盛开着紫色、黄色的睡莲。这季节荷苞才露头,睡莲却已经缤纷绽开,铺满了大半的湖面。亭边又有细柳垂下,倒真是极美。 薛府众人又是感叹,平日里虽然见荷花池不少,却没见过这么大的,这样花开成一片才叫真的好看。 “今儿便是宴请了各家太太和娘子在此处开游园会,还请各位娘子先入座,”定国公府的嬷嬷有礼地微笑,“太太们若是坐不住,还可以去花厅先打会儿叶子牌,等咱们老夫人与薛老夫人说完了话,再去正厅开席。” 由此几个太太就和姑娘们分开了,元瑾则跟着进了亭子坐下。 此时凉爽的清风拂面,初夏的天气叫人十分舒服。 薛元珍坐在了另一头,两个二房的立刻跟着坐下。叫丫头泡了茶上来。 薛元珊笑着说:“方才倒是四妹在定国公老夫人面前露脸了呢。” “露面又有何用,庶房出的就是庶房出的。”薛元珏轻声说,“爹也只是个养马的罢了。” 薛元珍只是笑着听,倒没有说一句话。 对她而言,薛元瑾父亲官位太低,母亲家世上不得台面,与她一个天一个地,她根本不想把自己和薛元瑾相提并论。 她们说话也并没有避及元瑾,所以元瑾听得清清楚楚。薛元珏之所以说她父亲是养马的,那是因为她这父亲是地方苑马寺寺丞,管的就是并州的军马供养。元瑾对这种小女孩般的斗嘴并不感兴趣,所以并不搭腔。 倒是旁薛元珠哼了声:“五姐这话说的,要不是有四叔这个养马的,二叔如今这官位还得不来,你还能坐在这里喝茶么!” 薛元珏瞪了瞪眼,无话可说地转过身。 薛元珠说的这事,元瑾也知道。 听说当初,是二叔偷偷拿了自己父亲的文章,得了当时任山西布政使的许大人的赏识,因此平步青云,如今在外做知州。后来大家知道这事,却也没什么说的了,人的命途难测,这也是各自的命罢了。但二房却的确因此对不起四房。 “多谢六妹了。”元瑾低声对旁边的薛元珠说。 薛元珠却把头扭到一边说:“我就是和她不对付,跟你没关系!” 元瑾一笑:“那我也要谢你啊!”说着揉了揉元珠的包包头。元珠还梳着丫髻。 元珠因此红了脸,有些结巴:“你做什么摸我的头发!”说着还不解气,“你这人真是的!” 元瑾一笑不说话。 元珠却坐到了她的身边来,过了好久才说:“我这次就勉为其难,不怪你了。” “好啊。”元瑾答应了她,元珠这性格还挺可爱的。 几人说完话不久,来的石子路那边就传来了喧哗声,隐隐是少年说话的声音。 凉亭中的各家娘子们自然窃窃私语,不知道这是谁在定国公府的院子里,也不知道该不该避。但看她们微红的面颊,就知道是根本不想避开,只张望着等着看是谁来了。 嬷嬷也笑了笑:“娘子们不必避开,进国公府的都是亲眷,与在座娘子也算是亲戚了。继续吃茶吧。” 自然是娘子们的几声笑声。随后那些人越来越近,大家都张望起来,看向石子路的方向。 几个少年结伴而来,为首的是个面如冠玉,清秀的少年,穿一身蓝色衣袍。见着此人,有个娘子说:“这不是卫三公子卫衡么!” 卫家听说也跟定国公府是亲戚关系,而且比薛家更近。这卫三公子是家中年轻后生的佼佼者,身份非常尊贵。见着是她,小娘子们更是好奇,眼睛水亮,脸颊微红。毕竟这卫三公子也是个难得的美男子。 “原是咱们四妹妹喜欢的卫三公子么!”薛元珊笑着看向元瑾,“四妹妹,你要不要去打个招呼?” 元瑾则是一头雾水。薛元珊……说什么? “上次在家宴上一见,四妹便对人家一见倾心。”薛元珊道,“还几次偷偷想见人家,却是一片痴心,只是可惜人家未曾理会四妹。” 元瑾嘴唇微抿,颇有些无言。 她之前,喜欢过卫衡么。怎么这四房一家子都净做些……蠢事。 卫衡那边,旁边的少年正好捅了捅他的手肘:“卫三你看,那不就是之前喜欢你的女子吗!” 卫衡本来没注意的,朝这边一看,这才看到了正在吃茶的薛元瑾。 他差点没认出来,是因为之前见到她的时候,她总是穿得大红大紫。今儿只穿了件粉色褙子,更是半点发饰也没有,只留青丝垂在肩头。显出少女姣美明净的一张脸,雪白中带着一丝稚气。气质似乎……也有些不一样。 原她虽长得好看,却不知怎的并不让人惊艳。如今配上这样冷淡的神情,玉白的脸,莫名让人有容色摄人之感。 “你上次不是说,是个样貌普通的姑娘吗。”旁边少年又说,“这也叫普通,卫三你是不是要求太高了?” “该不会是听到你来,所以也来参加游园会吧?”有人打趣他,“可惜没有这样貌美的姑娘喜欢我,卫三你好福气啊。” 卫衡皱了皱眉,轻声道:“别胡说了!” 他迈开步,向亭子这边走了过来。他们本来就是准备在亭子里吟诗作对的。 只是他们要去的亭子,会经过元瑾所在的亭子。 元瑾看到他们朝这边走来,便有些头疼,她根本不想面对这样的事。 而旁边薛元珏已经露出了兴致盎然的表情。 元珠听到了声音才发现是元瑾回来了,立刻飞跑过来将她抱住,抱得紧紧的。元瑾有些讶然,摸了摸她的头:“元珠怎么了?” 元珠却抱着她,哇的一声大哭出来。 嬷嬷才说:“娘子以为是因她的缘故把您弄丢了,正伤心呢。您去哪里了?我们发现您不见了,回头去找您,一路找遍了都没找到!” “我没事,不过是走错路了。”元瑾也觉得奇怪,按说崇善寺香火鼎盛,便就算是偏僻处,洒扫行走的人应该也不少,但偏偏她去的那里一个人也没有。 “老太太也急坏了,正在里头等您呢,您也赶紧进去和老太太说一声吧。”嬷嬷道。 元瑾便进了屋内。谁知一进屋,就看到坐在老太太坐下的薛闻玉,他竟是衣裳凌乱在挣扎,却被两个小厮紧紧按住,动弹不得。 元珠一看到闻玉这样,却吓得立刻躲在了元瑾身后。 “怎么了?”元瑾有些奇怪,“你们按着闻玉做什么,闻玉?” 嬷嬷说:“四少爷听说六娘子把您弄丢了,就要打六娘子,还要去找您。我们只能这样控制着他。” 他一贯沉默,对外界几乎没有反应,竟是听说她丢了才这样的。 元瑾摸了摸他的头柔声说:“闻玉,姐姐没事。你方才想打六妹妹?” 元珠又在后面抽泣着小声说:“都怪我……” 薛闻玉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在元瑾的安慰下勉强地平静下来,他抿了抿嘴说:“她说,把你弄丢了……” “姐姐这不是在么,没事了。六妹妹也不是故意的,你给她道个歉好不好?”元瑾劝闻玉。 但是薛闻玉拒绝道歉,除了那句话之外他没再说过话。 “罢了,你回来就好。”薛老太太今天似乎太累,定国公老夫人先走了,她们因没等到元瑾,在这里耗了许久。也不想再管薛闻玉这事了,只问了下元瑾遇到了什么事,既然没什么大事,就让小厮们套了马车准备回去了。 元瑾和闻玉上了一辆马车,因他一直拉着元瑾的手,根本无法放开。 “闻玉,你好些了吗?”元瑾问他。 闻玉却嘴唇闭了两次,才说话:“刚才想去找你,但她们不许我去。” 闻玉不算得是个正常人,自然不会让他去找了。元瑾道:“你下次不要急了,回去之后,还是去给六妹妹道个歉吧?” 一提到这个,薛闻玉就闭口不答了。 他倔强起来也是很倔的,谁也拿他没有办法。 元瑾也只能摸了摸他头算了。 * 薛元珍等人回到薛府后,便立刻下了马车直奔各自的院子。 原因无他,本来选世子此事只关系到自家兄弟,便是自己不能作为定国公府小姐出嫁,干系也不大,毕竟只是个名头,难道还能真的和人家世家小姐比尊贵? 但是现在不同了,京城那位顾老夫人竟有意于与定国公家结亲。若谁被选中,那日后便是魏永侯夫人,这尊贵比起定国公府也不差了! 她们这样的官家女子,能嫁个新科进士,已经是很好的了。现在有这样的机会,如何能不珍惜? 薛家二房的两姐妹,却因为薛元涛要是入选了,带谁做定国公府小姐吵得不可开交。 沈氏听得脑瓜仁疼,终于在两姐妹要动手的时候,出声喝止了二人:“行了,你们现在窝里斗什么,你们哥哥要是选不上,谁也没戏!” 薛云涛在一旁剥着松子吃,一边点头:“我看二妹你也别急,哥哥我要是成了世子,你姐姐又嫁了侯府。难道还不能保你一世荣华富贵?更何况你难道能和薛元珍比,大妹反而有可能一些。” 沈氏连连点头,她虽然生了两个女儿不聪明,但这儿子别看平日读书一般,论起弯弯绕绕的心机来,他竟还能说出几分。 薛元钰却是嘴一撅,哥哥和母亲从来就要喜欢姐姐一些。但她却知道,到了自己手里的才是真的,谁知道到了那个时候,他们俩还会不会管自己的死活。因此气道:“你们便都是向着姐姐,才说什么谦让的话,我看我还不如个外人了!” “胡闹。”沈氏说她,“什么外人,你跟你哥哥姐姐不可离心!将来你哥哥姐姐若有出息,怎会不带上你!” 薛元钰被母亲训斥,又想到自己今天抽到的下下签,心情更是不好。沈氏正要继续劝她,老太太那边派了个丫头过来。要请诸位去正堂说话,带上各家的子女一起。 沈氏深吸一口气,也不说了,叫两个女儿赶紧换了身干净的衣裳,一起去正堂。 正堂里点了四根烛台,将堂内照得明晃晃的。 元瑾也是刚吃了点鸡丝面条就被叫了过来,如今肚子正饿。而薛老太太却坐在首位上不说话,四周明亮,元瑾觉得老太太点这么多蜡烛,是想把这房中人的表情都看得个清楚。强作镇定的周氏,一脸紧张的沈氏,面无表情的姜氏,甚至还有她身边正在打哈欠的崔氏。以便于老太太能洞悉各人的心思。 只见薛老太太扫视了所有人之后,放下了茶说:“今儿个去应选,我们府上出了一些事,说起来实在是让人糟心!” 几房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老太太究竟是什么意思。 薛老太太见他们这般模样,一掌拍了扶手,大怒:“还给我装傻,二房家的。你们仆人,怎么平白无故绊到了云玺!” 果然是要说薛云涛那事,这元瑾倒是不意外,她当时看到薛老太太的表情就知道,回来肯定会有场狂风暴雨在等着薛云涛。 薛云涛听到说他,倒是立刻就跪下了:“祖母明察,这事实在是我那仆人不小心的。我也是为六弟心痛不已,已经重罚了那仆人,明日便打送到三伯母那里去,任三伯母处置!” 这薛云涛反应很快,在瞬间推开自己责任的同时,把‘如何处置仆人’这个问题交给了姜氏。毕竟云玺没伤着,姜氏也不可能对这下人太狠了。元瑾听到这里,觉得这薛云涛口才比他两个妹妹出众很多,她又看向姜氏,姜氏不置一词,她也许正是气得狠,等着看老太太怎么处理。 薛老太太冷笑一声说:“你当我老糊涂了,拿这些话来糊弄我?你这般兄弟阋墙,让外人看了只会笑我们府里没规矩!本来老夫人是有意于我们的,倘若今日这事她厌弃了我们家!你便是连累了全家你可知道!” 薛云涛又连连认错:“着实不是孙儿有意为之,孙儿怎会如此愚蠢,我向来疼爱六弟,可舍不得这般对他……祖母若是不信,我也只能去给六弟赔礼道歉,送他些补品,别的我却是再没办法了!” 薛老太太仍然余怒未平。 她们家本来是有十足把握的,如今一来,却让老夫人有了芥蒂。她当时看到那幕,恐怕是想活撕了薛云涛的心都有! “你明日一早便去领十棍的罚,再登门给你六弟赔礼道歉!”薛老太太说,又指着薛云涛严厉道,“但你今后若是再犯,我便请了家法,将你打个半死!免得你出去丢了薛家的脸面!” 薛云涛立刻连连应是。 “我一定好生给六弟赔礼道歉!即便我不是故意,却总归是让六弟受惊了!”薛云涛虽是认错,却打死不承认是故意的。 元瑾听到这里,抬头看了老太太一眼。 老太太这看似雷霆之怒,但却是雷声大雨点小,根本没真正惩罚薛云涛。 那只有一个可能……薛云涛最后仍然是入选了。不管薛老太太是怎么巧舌如簧替自己孙儿辩解的,也不管定国公老夫人究竟是怎么想的,总之薛云涛还是入选了。既然老太太看似生气却没动真格,那证明还没连累别人,薛云海应当也入选了。 果然,老太太随之就语气一缓:“你也该庆幸自己运气好!幸而我和老夫人解释了缘由,她才并未介怀。没得连累我们家。她对云海云涛的应答倒也满意,觉得闻玉也是可造之才。只是……”她语带些许歉意,“云玺怕是不能了。” 说到这里,大房和二房倒是欣喜若狂,姜氏却是在袖中捏紧了拳头:“娘,那我儿受的委屈怎么办?” “三婶母莫要生气,明日我必当去领了罚,再给六弟赔礼道歉!”薛云涛立刻就说,“幸而六弟也没伤着哪里,否则我真是要内疚一辈子了!” 他这话一出,周氏立刻就劝道:“弟妹也别太生气,总归孩子没伤着哪里。我看云涛认错倒也诚恳,就这么算了吧。” 沈氏更是走近一步,拉着姜氏的手:“弟妹千怪万怪,还是怪我治下无方的缘故!你要是还生气,尽可骂我便是了!” 姜氏气得胸口起伏,却说不出半句话。 孩子的确没伤着哪儿,她无法拿这个发挥。且两房的人都在劝她,老太太又明着骂了薛云涛一顿,她若是再计较,只会显得她小肚鸡肠。更何况,她要是发作过头了,倘若明儿个这两人中真的哪一个被选成了世子,只怕是成了她吃不了兜着走! 但这样的事,让她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平日里论起来,大家一样是嫡出的,她与两个妯娌也是往来亲近,从没红过脸。现才知道什么是人情凉薄! 老太太喝了茶润口,又说:“这事暂且一放,现我还有更要紧的事要说。” 诸房便不再说话,立刻洗耳恭听。 老太太道:“虽说我们家出了三个人选,却还有别的家出了两个,便是卫家的卫衡和卫襄。” 周氏一听是卫家,立刻谨慎了起来:“卫家也入选了?” 不怪周氏紧张,这卫家着实也不是个普通的家族。原卫家那位老太爷,和已故去的老国公爷是嫡庶兄弟,当年两人因为家产起了争执后,这位庶出的老太爷有功名,便出来自立门户,连姓都改了,称作卫氏。 沈氏喃喃道:“如今卫家倒也壮大,现在两家的关系已经缓和了很多。他们若是入选,岂不是比我们更亲一些!” 薛老太太叹气:“便不论亲疏,卫衡还有举人的功名在。老夫人也是十分喜欢他的。再说——这卫衡还有个任锦衣卫指挥使的舅舅裴大人,有这样强大的靠山,定国公府总还是会顾及几分的。若不是老夫人当年实在和卫老太太闹得不愉快,直到现在都心有芥蒂,恐怕也轮不到我们了!” 老太太这般一说,大房二房立刻慎重了起来。 元瑾却是站在一旁面无表情地听着。裴子清是她一手培养的人,凭她对裴子清的了解,不管是不是他的亲人,与他不相干的事他是决计不会管的。除非他另有目的。 只是裴子清究竟有没有目的,她自然是不知道了。 裴子清这个人有将相之风,心思极为缜密,一般人是根本猜不到他想做什么的。她若是知道,又怎会不明白裴子清为什么背叛她。 “所以你们千万不能再出今日这样的岔子了,往后云海云涛,都要拿出十足表现的势头。再有闻玉,”老太太看向四房,方才那番训斥,已经把崔氏的瞌睡给吓没了,现在正张大眼睛认真地听着她说话,“老四媳妇,你要多安排些伺候闻玉的人,再给他找个先生继续教他读书。他天分极高,定国公老夫人也称赞了他的,可千万别埋没了他!” 崔氏对于薛闻玉入选,是完全没有预料的。现在也反应不过来。她现在才听的一愣,薛闻玉天资极高,老太太说的这是什么,他不是傻子吗! 另外两房自然也好奇,将目光投到了站着的元瑾和薛闻玉身上。薛元瑾年岁虽然不大,却半点看不出深浅。薛闻玉更不必说了,他全程似乎都没有听薛老太太说话,连听到入选都没有半点反应。他不是看不出深浅的问题,他是根本就没有深浅。 “行了,今日先各自回去歇息吧。”薛老太太实在是累极了,说到这里便让散了,“明日我再同你们讲定国公府怎么选世子。” 听了卫家的事,大房和二房已经冷静了许多。这泼天的富贵,哪这么容易得到!蜂拥而抢的人必然很多。 至于四房那傻子,却是要好生打听一下了。 老太太一直没再说云玺的事。 姜氏从正堂出来之后,脸色就一直难看。 等到家中坐下来后,她才怒道:“实在是欺人太甚!” 丫头素喜安慰她:“太太别气坏了身子,咱们少爷没进许还是好事,少爷年纪还小,怕是防不住这些居心叵测。” “这么小的孩子,又是堂兄弟,他也下得去手!”姜氏冷笑,“咱们家老太太也是个见风使舵的,这次分明就是薛云涛故意,不过就是看他入选了,所以才叫他给我带点东西赔礼便罢,我呸!我姜家缺他那点东西不成!” 素喜给她拍背顺气,又道:“都是一家妯娌,少爷也没有真的伤到哪里,您总不能因为这个和二房翻脸……可恨您素日和大太太也算交好,她却不帮您这边。” “这事怕从头到尾都是她们二人勾结好的,她还如此惺惺作态。”姜氏却说:“我不会这么和沈氏算了。” 素喜听到这里有些疑惑:“咱们少爷不是已经落选了吗,您打算如何做?” 姜氏接过另一个丫头的茶,喝了口冷冷道:“她们不仁,我便不义。她们让云玺选不上,我便要让她们的儿子也选不上!”放下茶杯说,“明日你跟我去一趟四房。” 素喜想了片刻才明白了姜氏的意思,惊讶道:“您难道是想帮着……可四房是庶出,四老爷官位低微,入选的还是个庶子,怎么争得过大少爷他们?” 姜氏冷哼:“反正总都是要选一个的,就是便宜了四房,我也不愿意便宜了她们!” 她现在大房二房是恨之入骨了。 薛锦玉却在一旁,满不在乎地道:“一个傻子能有什么绝顶聪明!”他跳下炕来,拉了一下闻玉的衣袖,“喂,你到底跟别人说了什么,让人家选了你!” 闻玉扯回自己的衣袖,避开他转到另一边去吃。 薛锦玉更气,不依不挠:“薛闻玉,我在和你说话!” “他是你哥哥,不叫兄长就罢了,怎能直呼其名!”元瑾瞪了锦玉一眼,冷冷道,“你在这般不守规矩,我就告诉爹去。” 薛锦玉平日最怕薛青山,听到姐姐搬出父亲,虽不高兴,也只能轻哼了一声。 “好了,你弟弟也不过是好奇。”崔氏劝了一句,想起昨晚薛青山听说闻玉入选后,郑重叮嘱她的话。和元瑾说,“你父亲说选两个丫头去他房里伺候,另外还在外头给他请了个西席,专门教他读书,一月费用便得有一两银子,再给他重添四季衣裳,文房四宝什么的,花费了家里二十多两。花这么多银子,你可要好生看着他,别到头来是亏了力气又亏了银子!” 崔氏仍然觉得薛闻玉是选不上的,但女儿非要试试,丈夫又发话不许她插手,她也不能多说什么,便让她们父女俩去折腾吧! “行了娘,我心里有数。”元瑾不想再听崔氏继续说。 崔氏倒也不是心坏,就是见识浅薄,对庶子差了点。元瑾无意跟她多说,也无意同她争执。 正好这时,有个丫头进来通禀:“太太,三太太过来了。” “她来做什么。”崔氏不解,平时姜氏和她并不是很亲近。姜氏虽然为人八面玲珑谁也不得罪,但她们毕竟还有个嫡庶之别,她其实还是和大房二房来往得多。 虽然疑惑,崔氏还是叫小丫头请了她进来。 姜氏今儿梳了个挑心髻,穿了身利落的青色妆花杭绸短褙子,身后的丫头一溜地捧着大大小小的盒子。 她在桌边坐下之后就喝了口茶,看了眼元瑾和薛闻玉,开门见山地直接对崔氏说:“四弟妹,这次家里选世子的事,你怎么看?” 元瑾听到姜氏这话抬起头,只见崔氏又扇了两下团扇,有些不解:“这事……能怎么看?” 这事……跟她有什么关系吗? 元瑾嘴角微动,直接走到崔氏旁边坐下:“三伯母可是有什么事?” 姜氏淡淡地道:“我也不和你们绕圈子,昨日家里的事想必你也看到了。这家中仗着大的欺小的,没个兄友弟恭!兄弟之间的手段着实让人心寒。” “昨日的事的确手段过分,不怪三伯母生气。”元瑾道。 姜氏放下茶盏:“所以我今儿前来,是想问你们一个问题。”姜氏说到这里一顿,看着元瑾和崔氏的表情,说,“你们想不想得到这世子的位子?” 元瑾心中暗惊,已经有所感姜氏会说什么:“三伯母这是什么意思?” “我儿虽然已经落选,没了指望。但昨天的事实在是恶毒,便是我儿不能入选,我也不能让她们入选!”她说到这里目光一冷,元瑾还少见到姜氏露出这样的神情。她又看向元瑾,“所以,你可想让薛闻玉最后坐上这世子之位?” 元瑾坦诚地说:“虽说四房不过庶出,但我也不怕三伯母您说什么,这样的好事是谁都想要的。不过闻玉也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最后选不选得上还是未知的,毕竟云海和云涛哥哥,都比闻玉年长许多,也十分优秀。” 她说这话,是想看看姜氏究竟怎么打算的。 姜氏冷笑道:“卫家那两个底细我虽然不清楚,但我们家这两个我是再清楚不过了!薛云海一般,薛云涛更不过是个绣花枕头,只要你有把握治好你弟弟的病,我自然会帮你对付他们。” 听到姜氏果然说到这里,元瑾心中一动:“只要三伯母愿意,我自然是求之不得!” 这位三伯母极为聪明,有她帮助,绝对是一件对闻玉大为有益的事。 “那好,上次来,瞧着你们东西似乎不够用,这些你们先收着。”姜氏说完之后,就对身后的丫头们招了招手,丫头便抱着锦盒走上前来,悉数打开。只见里头是一刀雪白的澄心堂纸、几方上好的端砚,紫檀镇纸,白玉镇纸,上好的大小羊毫笔二十字。甚至还有人参、阿胶、鹿茸等的进补药材,另有红纸封着一锭锭雪白的纹银,装满了一个匣子,怕是有五六十两之多! 这些东西,把崔氏看得是目瞪口呆。 她方才还说闻玉花家里的钱,跟人家姜氏比,那点银子算得了什么,怕光姜氏拿出来的一方砚台,都不止这个数了! 元瑾是见惯了好东西的人,前半辈子能出现在她面前的,无不都是被人精挑细选过的极品之物。但现在看到这些琳琅满目的东西,她仍然是一顿。对于普通人家来说,这是非常大方的了! 旁姜氏的丫头素喜还说:“各样绸缎二十匹,已经直接送去了四娘子的住处,娘子不必不舍得,尽管用就是了。” 元瑾也没推辞,叫丫头们将东西一一收了,屈身对姜氏说,“三伯母如此厚待,日后闻玉若真的被选中,定报答三伯母今日的恩情!” 姜氏却道:“不用谢我,你好生教导薛闻玉。只要你赢了她们两个,就算是报答我的恩情了。你日后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来找我就是了。我家世不如你另两个伯母,只有一点好,还是有些家底的,绝不会让你在银钱上短了另外两个” 果然是江南丝绸大户的女儿,这魄力就是不同常人! 姜氏在细细了解闻玉的病和天赋之后,才离开四房,说有事会和她们联系的。 有了这位壕气的三伯母的资助,至少短时间不用愁银钱的问题,还很有可能还能随时得到关于大房二房的战略指导。这让元瑾非常感慨,正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我的朋友,这话果然是没错的。若不是大房二房得罪了姜氏,姜氏也不会来和四房合作了! 而大房和二房,也打探了一下四房这傻子是什么情况。 虽说四房这些丫头婆子们,非常容易被撬开嘴。但对于薛闻玉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她们却一问三不知,只晓得似乎并非寻常的傻子,还专门请了西席重新授课,别的却是再也不知道了。 两房暗自疑惑,准备等到了正式考核的时候再看看。不过仍然没有引起戒备,毕竟也只是个庶房的傻子罢了。 下午,薛老太太把诸房的孙子孙女都召集过去,告诉他们定国公府打算怎么选世子。 “定国公府会从文才武略、谋定力等方面来考核几个入选的人。文才,指的自然不是科举八股,而是行军布阵,兵法制衡。武略却只是个小巧,练的是骑马射箭这些功夫。虽说如今定国公府已经十分强盛,子孙不需要再冲锋陷阵,但必要的武习还是要的。”薛老太太地把这话告诉众人,众人听了倒也点头,这些都是正常的。 “比较难以考核的是谋定力,前面两个都是有迹可循的,最后这个,却不知老夫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要怎么选定。”薛老太太顿了一下,似乎思索了片刻,“不过倒也无碍,到时候自然便知道了。” “后日开始,你们便每日午后都要去定国公府别院,跟着武师父教习。”薛老太太喝了口茶说,“女孩们也去,定国公府老夫人身边有个嬷嬷,当年是宫里针线局的,是最为精巧的苏绣娘,以后由这个嬷嬷来教导你们的女红针黹,顺便纠正你们的行为举止。毕竟若是谁的兄弟中选了,日后就该是大家小姐了,不能在这上面失了礼数。” 几个孙女孙子齐齐应喏,都对即将开始的教习充满了期待,不断地兴奋交谈。 她们大概也清楚,老太太所谓的女孩也去,绝不是因为学女红什么的,而是老夫人要给魏永侯爷相看,看哪个女孩最适合。 这是多么令人振奋的事! 所以元瑾并不意外地,第二天在影壁见到了一群花枝招展的小姑娘们,除了元珠还梳着个包包头,没怎么打扮外,其他几个可谓是争奇斗艳了。元珠的弟弟虽然没有入选的可能了,她却是被姜氏强行塞进来,准备好好磨一下她那性格的。由于起得太早,天刚麻麻亮就被婆子从被窝里挖出来,所以她撅着嘴,满脸的不乐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丹阳县主》正文 61.第六十一章 ,最快更新丹阳县主最新章节! 第61章 在一天的思索之后, 元瑾做好了谋划。 朱槙还在养伤, 元瑾注意到其实他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但他仍然是一副重伤未愈的样子在修养, 眼下他正躺在罗汉床上,手里拿着一本闲书看。 一切都显得和平日并无不同。 元瑾端着黑漆方盘进来,上面放了一碗银耳红枣燕窝羹,一碗汤药。 她走到朱槙近旁, 将托盘中的东西一一拿出:“殿下,您该喝药了。” 朱槙放下手中的书,笑道:“这样的事交给下人就行了, 何须你亲自来做。” 他在看到两碗汤放在自己面前的时候, 手却略微犹豫了一下。 “怎么了?”元瑾笑了笑,“殿下难道怕妾身下毒不成?” 元瑾抬起头, 她真正地审视着这个, 她已经同床共枕过的男人。他面容英俊,向来十分和气, 也不会轻易地发火。他眼若深潭, 一眼看去的时候并不会觉得有什么,但是再仔细看,仿佛是能看出其中偶然闪过的幽光的。 她注意地看着朱槙的神色,只见他眼中微微一闪, 然后笑笑:“我怎会怀疑你呢。” 他的手终是伸向了那碗银耳红枣燕窝羹, 端起来之后几口喝了个干净。再将空碗放在了桌上。 “殿下的药不先喝吗?”元瑾声音轻轻的, “仔细药凉了伤了药性。” 朱槙抬起头看着元瑾:“今日怎么了, 竟这般关心我。” “哪里, 只是殿下的伤久久不好,妾身挂心罢了。”元瑾说着坐了下来,伸手拿过了勺子,舀了药之后,递到了他的嘴边,笑道,“不如我喂殿下?” 朱槙一瞬间没有动作,而是眼睛微眯看着元瑾。 他面无表情的时候,神色其实有种平日没有的冷酷。自然,他并未流露出更多的神色,只是在元瑾的注视之下,张口喝了药。 元瑾则笑着看他喉结微动,确认他真的喝下去了药。 紧接着,第二勺、第三勺,直到药见了底。 元瑾才放下了药碗:“殿下方才先喝了银耳羹,眼下却没有东西压苦味了。” “无妨。”朱槙道,端了杯茶在嘴中含了片刻压住苦味。 元瑾则拿起了他放在小几上的书:“殿下竟然还看《喻世明言》?”《喻世明言》是三言二拍中的一本,若是在正经读书人眼中,这必是一本花边读物,里面所载皆是民间一些传奇故事,用以在闲暇无聊的时候放松心情的。 “有的时候,觉得这种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书,倒也挺有意思的。”朱槙说,“元瑾,你相信世道轮回,报应不爽吗?” 元瑾想了片刻说:“难道殿下不信?” 朱槙笑了笑,并没有说自己信不信,只是说:“若是世道真如书中所记载一般简单,我倒也省心省力了。” 元瑾自然是信的,因为她觉得,她就是这些人的报应。 “殿下在烦恼什么事吗?”她问道。 朱槙见她出落在日光中,肤色莹白剔透,身上是浅紫色襦裙,腰上挂着他送的那块羊脂玉的玉佩,她将它改成了噤步的样式。少女明媚清新,是这样的身如琉璃,内外明澈,净无瑕秽。他轻轻地摇了摇头说:“倒也没什么。很多事,也不是我所烦忧的。只是知道,它终将会来罢了。” 而她不应该知道这些事,他会将她保护得很好,这就够了。 “殿下说得越来越神秘了。”元瑾道,“究竟是什么事不能告诉我的?” 朱槙笑笑:不再说什么,叫元瑾退下后,他继续看他的书了。 元瑾才自屋中退出来,但是她没有走远,只是站在庑廊外的一株海棠树下,听着屋内的动静。 而屋内,朱槙身边的暗卫自房梁一跃而下,走到他身边道:“殿下怎的就直接喝了药呢。” 现在是特殊时期,朱槙刚遇刺,身边的一切饮食皆要格外注意,所送来的东西只要是会入口的,就必须经过严格的检查。 这人说着,就从袖中拿出了一根银针,伸向了那两个碗。 朱槙自然是觉得元瑾是不会害自己的,但方才她突然这般主动,的确让他心中有些疑虑。不知怎的,也看向暗卫手中的银针。那银针两碗都试过了,皆没有丝毫变色。朱槙的面部表情才微松了一下。 暗卫抱拳道:“殿下莫要见怪,属下并非信不过王妃,只是您身边的一切饮食都得留意检查才是。” “我知道。”朱槙说,正要让他退下。 元瑾虽听不到里面具体的说话,却是能听到暗卫的动静的,她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却是很快收敛起来,径直走入了房门。 那暗卫一时还没来得及翻上去,看到王妃娘娘突然进来,表情略有一丝慌乱。 元瑾则看着他,又看了看仍然放在桌上的两个空碗。也露出些许惊疑:“殿下,这是……?” “没什么,只是方才,他向我汇报一些事罢了。”朱槙却是雷打不动的镇定,笑道。 元瑾却微咬嘴唇道:“我方才便在外面赏海棠花,未见有人进来,想必他一直在屋内。难道是……”她的面色瞬间变得苍白,“殿下,您当真以为……我要害您不成?” 朱槙还未来得及说,就听到她有些生气地继续说:“方才……我看您犹豫,还不知道是为何,原来竟是怕我给您下毒……想来,我那一番好心,却是狼心狗肺罢了!”说完眼眶一红,深吸了一口气,突然疾步往外走去。 朱槙也没想她竟会突然进来,湛堂毕竟是她的地方,护卫们都在湛堂外,里头只有些丫头伺候,所以元瑾来也没有人通传。他轻轻叹了口气。 暗卫则立刻跪到了地上:“殿下,是属下失职!” 朱槙只是淡淡道:“无妨,你先退下吧。” 这暗卫试毒不过是一件小事,主要还是他的问题,虽然说检查是必须的。但方才那一瞬间,他的确也有一丝的动摇。任何人被疑都会不好受罢,何况她只是想要关心自己。 朱槙下了床,出门后直接问守在外面的丫头:“王妃去哪里了?” 丫头第一次被靖王殿下问话,不敢直视他的面容,小声道:“娘娘似乎朝着那个方向去了。”她指了指前面,那是演武堂的方向。 朱槙跟了上去。 听说,他走之后元瑾还经常到演武场练箭,现在用她那把小弓,已经能做到十丈内箭无虚发了。 朱槙走到演武堂外,众位守在门口的侍卫皆行礼:“殿下!”他摆手叫他们起身,他径直往里走。一眼看去,只见元瑾并没有在练箭……那她去哪里了? 朱槙目光一扫演武场,立刻听到了右边庑廊的房中传来响动。他缓步朝这间房走过去,推开了房门。这是放普通弓箭的房间,他一眼就看到她果然在此处,正在沉默地擦拭她手中的弓箭。 元瑾听到声音,径直地转身准备出去,却瞬间被朱槙拦住,不许她出去。低声问她:“你在生我的气?” 元瑾身子略一僵硬,随之淡淡说:“我怎敢生殿下的气!” “你方才分明就是在生气。”朱槙说,“不是我怀疑你,只是我日常饮食都必须慎重。他也只是例行公事罢了,阿瑾,我不妨告诉你,如今我是将我当做我最为信任的人,又怎会担心你害我呢……” 元瑾却是不听,想要突围出去,却被他抱住按在墙上。扭动身体想要挣脱。但他的手臂如铜墙铁壁,又怎么能挣脱! 并且他的声音略带笑意:“你可是在使性子?” “我还要问殿下。”元瑾却说,“您不是伤重得卧病在床动不了么,怎么会追上来?想来,您的伤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但您却一直没有告诉我,是吧?” “阿瑾,我隐瞒着你都是有原因的。”朱槙继续说,“你不要生气了。你想要什么,尽可告诉我。我作为赔罪如何?” 元瑾又看到了他如潭水般深邃的眼眸,一如往常般让人深陷。并且神情温柔,看不出丝毫伪装。 不,他是伪装的,她不可再被他迷惑了。她现在已经不会陷了。 “您若是这事瞒着我,那还有多少事瞒着我呢。”元瑾却说,“或者有什么与我相关的事?” 朱槙一笑:“没有的事,莫要胡思乱想!” 元瑾却继续挣脱他,终于将他甩开,本准备立刻跨出去的。却突然又被他按在了墙上:“你若不好,我便不会放你出这个门了。” 元瑾瞪他:“你这可是无赖行径!” 朱槙并不否认,一笑:“嗯,那又如何。” “那我然是不再理会你这……” 元瑾还要说话,他却看着她红润而紧抿的嘴唇,突然吻下来。元瑾被他紧紧桎梏,密不透风地围绕着。他的动作极为强势,一手按着她的腰,一手抬高她的下巴。一开始是不想让她说接下来的话,紧接着就是被她唇齿间的甜蜜所彻底的引诱。多次都是浅尝辄止,想等到她及笄,但似乎现在有些不想等了。 反正她也没多久就要及笄了,不如在了结了这件事之后,便真正的要了她吧。 朱槙放开她的时候,元瑾依旧腿软,靠着他的手臂站着。他问:“可想好了,要些什么东西,从此便不能生气了?” “那我有一个条件。”元瑾顿了顿,终于说,“殿下您的弩机室,要准我随时参观。” 演武堂的内院,便是朱槙真正的书房,书房旁边就是弩机室。 上次朱槙带她进去,一方面是她喜欢,另一方面是的确有一些试探的成分。元瑾要随时进出弩机室,岂不是就是自由进入核心地带了,甚至是他的书房。 朱槙虽然并不怀疑她,但他不喜欢凡事超脱他掌控的感觉。 “自由进出恐怕有些麻烦。”朱槙道,“不如你想去的话,我便抽空陪你去如何?” 元瑾却道:“那您若是太忙呢?” 朱槙想了想道:“却也是怕刀剑无眼,伤着了你。若我没空,就叫李凌陪你去如何?” 李凌其实才是朱槙真正的心腹,朱槙有什么莫测的心思,他是最清楚的那个人。 元瑾才答应了下来。 朱槙笑了笑,从房中选了把弓,又将她的小弓拿起。“走吧,再继续教你射箭。” 元瑾问道:“您的伤当真好了么?” 朱槙嘴角一勾,什么也没说,牵着她往外走。 在朱槙看不到的地方,元瑾看着他的背影许久,似乎想了什么。声音却依旧如常:“我明日要回一趟国公府。” “好。”朱槙不会在这个上限制她,元瑾在靖王府中无聊,时常回定国公府。 元瑾第二日准备好了一些送给老夫人的补品和崔氏的点心,才往定国公府去。 结果她刚一下马车,老夫人身边的拂云就匆匆跑了过来,告诉她:“二小姐……国公爷出事的事,薛夫人一不小心说漏了嘴,叫老夫人知道了!” 元瑾听了立刻皱起眉头,往老夫人的住处赶,又问:“母亲是怎么知道的?” 这样重要的事,她和薛闻玉是断不会告诉崔氏的,不然就崔氏那个大嘴巴,指定的叫所有人都知道了去。 拂云道:“……是薛老爷跟薛夫人说了靖王殿下受伤的事,连带着说出口的。” 元瑾揉了揉眉心,对这对夫妻很没有办法。眼下纠结是谁说的已经没有必要了,要紧的是怎么安慰老夫人。薛让是死是活这么多天都没有线索,谁都知道,恐怕已经是凶多吉少了。虽然朱槙还在派人继续寻找,但是希望的确渺茫。 “老夫人现在如何了?”元瑾问。 “哭得昏过去两次了,奴婢本来也是准备差人去请您回来的。” 两人说着,前面已经到了老夫人的住处,还没有走近,元瑾就听到了一阵哭声。 那声音撕心裂肺,是老夫人的声音。 她听得一阵难受。 元瑾对薛让的感情自然没有对老夫人的深,薛让出事时她虽然也为此焦急,却只有在听到老夫人哭嚎的时候,才感觉到难受。她三步并两步跨入正房,见老夫人正躺在罗汉床上,却哭得差点要扑在地上。崔氏跟薛元珍在一旁又劝又拉,却也无济于事。元瑾则几步上前,连忙也将她扶住。 老夫人哭得老眼昏花,都没注意到人进来,直到元瑾把她扶起来,她才知道是她来了。一下子又哭了起来,紧紧抓着元瑾的衣袖:“阿瑾,你……你们为什么瞒着我,为什么瞒着我啊!” “祖母……”元瑾也说不出安慰她的话来,薛让是为政治牺牲的,皇帝和朱槙博弈,他却成了牺牲品!她能怎么安慰老夫人,本就是无妄之灾!她只能紧紧地抱着老夫人,安慰她:“祖母您别伤心坏了身子,国公爷只是失踪,未必回不来的啊!您若伤心坏了,国公爷回来也是会心疼的!您得保重身体,好好等他回来才是啊!” 这话旁人已经说过,老夫人却活得太清醒,知道十有八九是再也不会回来的,因此根本劝不住。依旧哭得天昏地暗:“我就……就这么一个儿子,就……这么一个!” 旁边的薛青山立刻跪下来,抓着老夫人的手:“您若不嫌弃,我便给您做干儿子,我们一家子,都是您的亲人,只求您保重身体,不要再这般伤身了啊!” 老夫人紧紧地反握住薛青山的手,这个时候,她也唯有他们可以依靠。国公府,也唯有他们可以支撑了。 元瑾也跪到了老夫人面前:“祖母,您还有我们,还有闻玉呢!我和闻玉,一定会竭力把国公爷找回来的!您可一定要等着他回来!闻玉也还小,国公府的许多人事他还不懂呢,您不帮衬他,他又怎么过得去!” 为今之计,是想给老夫人一个精神支柱,给她个活着的理由。 定国公府本就人丁凋零,老夫人只有薛让一个儿子,他去了,老夫人哪里还有什么活着的盼头。若说还有闻玉等着她扶持,等着她帮助,老夫人说不定还能有几分活着的意念。 这样一说,老夫人却抓紧了元瑾的手。问她:“闻玉……闻玉呢……” 拂云就道:“世子爷去了礼部,应当很快就回来了。” 正说着,外面喧哗声起,闻玉大步跨入进来,径直走到老夫人面前半跪下。“祖母。” 老夫人就抱着他和元瑾,又大哭起来。 元瑾陷入她老人家充满佛香的怀抱,心里轻轻地叹了口气,这哭和方才的哭是不一样的。她终于还是有活下去的意志了,不管是为了等国公爷回来,还是为了支应门庭。 哭了一会儿之后,老夫人才放开两人,定了定心神,对闻玉说:“这样不行……让儿若是一直失踪,你便不能这样下去了。”她咬了咬牙,“祖母要你上书,为自己请封国公爷。” “祖母!”闻玉喃喃说,“您别……父亲说不定还会回来的!” “现在不是妇人之仁的时候。”老夫人却摇了摇头,虽仍然悲痛欲绝,却开始了谋划,“你要管你父亲留下的那些人手和势力……只有你强大了才护得住定国公府……以后,等你父亲回来了,这些东西才不会消失!” 老夫人的确是个头脑清醒之人,若薛让出事的消息传出去,这些原本的势力说散也就散了。现在就让闻玉继承定国公之位,还能保得住这些。等薛让回来之后,定国公府不至于没落。 虽然老夫人不知道的是,薛闻玉背后所代表的势力,已经比定国公府庞大多了。但是这件事之后,他就可以站到明面上,使用自己真正的实力,成为独当一面的人物。 闻玉沉默片刻,才应承了下来。 他这个人虽然薄情,但是旁人对他好,他便会记在心上。他答应了那就是一份责任,一份绝不会让定国公府没落的责任。 元瑾留他在老夫人身边安慰她。她则去了自己的书房,叫徐先生过来见她。 她虽然出嫁,但是定国公府她的住处仍然是保留的,并且老夫人还派人时时打扫,弄得崭新无尘。 徐贤忠匆匆赶到,给元瑾行了礼:“二小姐。” 自萧风一事之后,徐贤忠等人就对元瑾毕恭毕敬,将她当做主心骨一般的对待。 “我有样东西要交给你。”元瑾把玩着手上盘的青琉璃珠串,淡淡地道。 “您有东西,交代给赵壁转交便是,又何必亲自跑一趟呢。“徐贤忠笑道。 赵壁便是元瑾身边的赵管事。 元瑾却没说话,只缓缓从袖中拿出一张图纸,展开后递给了徐贤忠。 徐贤忠一看就惊讶了,他随即立刻合上,对元瑾拱手,激动之情都有些按捺不住了:“多谢二小姐!老朽本还没报什么希望……”竟然是朱槙的军事布局图! “只是您……究竟是怎么取到的?”徐贤忠有些疑惑,虽然他之前是有所请求,但其实并未想到元瑾能弄到手。毕竟她身边的人可是朱槙,是那个靖王朱槙。偷他这样机密的东西,绝非易事。 “说取到的倒也不尽然。”元瑾道。 她其实有非常周全的计划。 朱槙既然是个心思极多的人,那她利用的便是这点。她给朱槙送药,致使他心存疑虑,而她怎么会蠢到真的给朱槙下药,由此他便心存愧疚。在朱槙追过来之时,她便借此提出要求,朱槙虽然愧疚,却也果然不会同意她单独进入书房。但这不要紧,李凌毕竟是个下人,元瑾走哪里,他不敢寸步跟着。 自然,元瑾并没有冒险到去偷,她恰好对图像也有过目不忘之能,虽然没有闻玉记得那样快。 第一次拿到布局图时元瑾便记了一半,当时犹豫,没有记完另一半。 而她上次,趁着李凌不注意时,已经将另一半记完。她并没有将图取走,那么朱槙也就发现不了。 “这份是我默下来的。”元瑾道,“不过只有一半,你们将就着用。” 这不是轻易得来的东西,元瑾也没有全然交给徐先生,完整的布局图就在她脑海中,谁也不会告诉。 “已经是极难得了!”徐先生道。 “另外,我还要你们帮我做件事。”元瑾淡淡道。 “二小姐尽管吩咐。”徐先生拱手。 “这事,说来可有一点冒险啊……”元瑾笑着说,眼中暗芒闪过。 那些对不起她,对不起太后的人,现在,她要一步步地报复他们了。 徐先生笑了起来:“二小姐说的,咱们本来做的,就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事,您尽管吩咐就是了。老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那边好。”元瑾道,“如今我们,可有人能接近皇上?”她盘玩着琉璃珠子,看到徐贤忠似乎在沉思,随后告诉她,“倒是有,不过是个宫女。” “那无妨。”元瑾笑道,“不过眼下,我要见一见太子。徐先生先去安排吧。” 而半个时辰之后,元瑾已经坐在了上次来过的那个院子里。 院子里依旧在煮茶,茶香四溢。 这次却有个女子跪地服侍元瑾吃茶,片刻之后,元瑾又听到了脚步声响起。 她微微叹气,问那女子:“姑娘,有茶点吗?” 很快,朱询就跨门进来,他穿着太子燕服,坐在了元瑾对面。“王妃娘娘今日又找我,想必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吧?”朱询笑道,他眉眼间有种年轻的凌厉,这和朱槙是不同的,朱槙的冷酷凌厉,是藏在温和面具下的。 否则,她也不会被骗这么久了。 元瑾只是喝茶。 面前坐着的,是她不共戴天的仇人。而不远处他的对手,也是她的仇人,并且是她有着更多复杂情绪的敌人。眼下她需要同弱小者结盟,否则,等强势者将弱小者吞没,那就没她什么事了,可以洗洗睡了。 她将利用两边的矛盾,将弟弟扶持上位。 说真的,若朱槙只是利用她作为遮掩,利用她作为借口。元瑾倒也觉得没什么。只是上次宫中落水一事,现在想来的确疑点颇多,徐贵妃为何会要杀她?莫不真是朱槙动的手脚?否则何以他将那些人杀得遮掩快,几乎一个活口都没留。 只要这样一想,她心中仍然莫名地钝痛。 现在,就不是该留情面的时候了。 “殿下不急。”元瑾道,“殿下匆匆自宫中赶来,想必还没吃午膳吧。” 说着,方才煮茶的姑娘,已经端着托盘走了进来,跪在两人身侧,将里面的素饼、豌豆黄、煮花生和卤牛肉放下,才屈身退了出去。 “你怎知我没吃午膳。”朱询拿起了筷箸。 元瑾心道却也不难,她叫得匆忙,正是要进午膳的时候,朱询现在不敢轻慢她,自然是很快就赶过来了。 “凡事何必刨根问底呢。”元瑾淡笑道。 朱槙越来越觉得这个靖王妃神秘莫测。她给的意见的确不错,所以他才赶紧来见她。他一边吃一边道,“王妃娘娘有什么事尽可说。现在这时局紧张,你不能在此久留。” 元瑾只是一笑:“那我要的东西,殿下可带了?” 朱询从袖中拿出一张图。 他看着元瑾,只见她低头凝视着图,看了许久之后,却无端地笑起来,抬起头说:“殿下莫不是诳我?” “有些地方分明就是兵力虚弱点,殿下却毫不设防。”元瑾喝了口茶,“给我看假的兵力布局图,殿下合作之心,怕是不诚吧!” 朱询才一笑:“二小姐哪里的话,我只是拿错了罢了。”他从另一袖再拿出一张纸铺展开。 元瑾这才眼睛一眯,这份果然是真的! 并且,他的称呼也变了。 朱询倒也明白事不过三的道理,他倘若再表现出怀疑,恐怕就会寒了旁人的心了。 在重生后的这些年中,元瑾同闻玉一起学行军布阵,加之还有太后为她打下的基础,更有朱槙的亲历指导,眼下比之一个幕僚也不想让了。但她和普通幕僚的不同之处在于,她无比的了解朱槙。 她在前世就已经同朱槙交手数次,眼下又得他亲生指导许久,对他的用兵、阵法和布局都非常熟悉。 “殿下对自己的布局图有何想法。”元瑾先问。 朱询却实在是觉得新鲜,竟和一个姑娘讨论这些,这让他无比地想起姑姑。当年,他也是这样和姑姑一起讨论的,并且姑姑也很强势,说起来,比现在的薛二姑娘还要强势。 “想法什么的,却也不好说。”朱询嘴角一扯,“二小姐先说?” “西北兵力太弱,靖王是个喜欢侧面突围的人。”元瑾就懒得跟他卖关子了,“殿下不应把兵力放在主场。另外,到了开战的时候,京卫势必会接应靖王,殿下手中不过是金吾卫、羽林军,神机营和保真两卫,靖王手里是锦衣卫、千军营、京卫以及山西八万亲兵,和顾珩手中的宣府卫兵。殿下虽防御了锦衣卫、千军营等,可防卫了京卫?” 朱询眼中微闪,那一瞬间的眼神,元瑾其实并没有看见。他缓缓说:“说的不错,不过薛二小姐出自普通官家,本宫能否一问,这些事薛二小姐是从何处习得?” 像,实在是太像了。 就连行军布阵都这么像! 这让朱询心中蠢蠢欲动起来,他太过思念她了,太想要得到她了,而以前那些所谓像她的人,不过是容貌或者气质有几分相似,但是面前这个不同,她虽然容貌上丝毫不似,但是内里却是像得,让他感觉是同一个人。 “殿下问这么多,可是不想听了?”元瑾淡淡道。 “哪里的话,”朱询一笑,“只是好奇于二小姐在这上面的精通罢了。不过二小姐能否再仔细同我说说,该如何防御京卫呢?” 元瑾看他一眼,能感觉到一丝他的变化。 但眼下大敌当前,他只能专注于局面,不会真的去在意或者查探,这个元瑾是明白的。 而她需要做这些事,无可避免,那便不掩藏了,不然反而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元瑾将自己的战略布局说了一遍,其实并非她比朱询他们的幕僚更优秀,而是她比那些人更懂朱询和靖王。 朱询听完之后也慎重起来,他不得不承认,元瑾的确聪明,并且极有军事素养,她所说的法子正是可行的。他们虽已重伤朱槙,但是兵力上仍然不好制衡。有了这个布局,便足以对敌了。 “殿下的动作,是否也要加快了。”元瑾笑道,“需知夜长梦多之理。” “二小姐说的极是,我们也是这般的考量。”朱询道,“后日就是先帝的生辰了,不过今年皇上并不打算操办,只说邀了自家人聚聚便罢了。不知到时候二小姐来不来?” “殿下这般一说,那我那日恐怕是不得空了。”元瑾站了起来,“如此,殿下既已全知晓了,那我便告辞了。” 元瑾站起来往外走,不知朱询在背后看她的目光,变得深沉似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丹阳县主》正文 62.第六十二章 ,最快更新丹阳县主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防盗比例50%, 支持正版, 多谢小仙女们 元瑾在旁听得有些生无可恋。 顾珩那表妹, 分明就是自己听戏的时候不小心摔下楼去的。同她有什么关系! 她有这么无聊吗! 她一点都不想再听下去了,幸好过了斋饭到下午, 寺庙派了个知客师父过来传话,说已经可以进去了。 “想来靖王是已经离开了。”老夫人想进崇善寺上个香,叫了薛老太太陪同。 薛老太太也正想去上个香, 求保此事平安顺利, 便带了几个孙女一起从偏门进去。 崇善寺内的确十分宏大。殿堂楼阁、亭台廊庑数近千间,中线上有六大主殿, 其中大悲殿中的千眼千手观音最为宏大,高有三丈,金箔覆身,金光熠熠。按照佛经的解释, 千手千眼是观音的“六种变相”之一,能洞察人间一切祸福。这里求来的签,据说也是太原府当中最为灵验的。 薛老太太先跪在了蒲团上,来都来了,便让诸位孙女都求个签卜吉凶。 知客师父们便将签筒递到了几位娘子手中。 元瑾接过了签筒,跟着众人跪下闭上了眼睛,她虽然不信佛, 倒也不妨碍求个签。 签筒摇动, 一支签落在了地上。 她放下签筒捡来一看, 只见偈语写的是:梦中得宝醒来无,自谓南山只是锄。天命本该随天意,造化愚弄不可休。 几位娘子的签都已出来,元珍、元珊都得了好签,非常高兴。唯独元钰得了个下签,她便有些不高兴了。元珠根本没有扔出签来,不过她人小,也没人注意她。她倒是一把抢了元瑾的签看,左翻右翻地有些好奇:“咦,四姐。你这签却是别致了,人家的签都说些富贵姻缘的话,你这签倒是云里雾里的,叫人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薛老太太听了,也走来拿了元瑾的签看,轻轻咦了一声,递给旁一位解签的和尚:“敢问师父,这句是什么意思?” 和尚穿着件旧的红色袈裟,长得极瘦,其貌不扬。唯一双眼睛透出一种隐然出世的宁静。他合十手念了声佛号,接过签一看,含笑道:“这位娘子怕是富贵命了。” 旁薛元钰就笑了一声:“师父你可不要看错了,她哪里是什么富贵命,穷命还差不多!” 定国公老夫人在旁笑着不说话,薛老太太便瞪了薛元钰一眼,这孙女当真嘴上没个把门的! 这和尚笑道:“命数本是不重要的,娘子身带紫气,命格与紫微星相交,便是极贵了。”和尚一说完,其余几位皆心里不舒服,叫这庶房被说成命格尊贵,那把她们这些嫡出的放在哪里! 还扯到什么紫微星,难不成是想说薛元瑾还有娘娘命?她一个庶房的,爹的官芝麻大点,能做个举人夫人已经不错了! 元瑾却表情难测。 紫微星,星斗之主,帝王之星宿。 说她与紫微星命格相交,难不成是因为养大朱询的缘故?他如今可是太子,成为帝王也是名正言顺的事。 倒是这时,又走进来一个穿袈裟的老僧人,先对几位香客合十,才对那解签师父说:“你怎的又在此处躲懒!晨起便没扫后院,如今住持生气了。快去吧,不要在这里解签了!” 那和尚听到住持生气了,才匆匆地便告辞离开。 老僧人便对她们道:“几位莫要见怪,他本只是管后院洒扫,不该在这里解签的,若是说了些有的没的,还请你们担待。” 薛元珊才笑了笑:“原是个扫地僧,倒是弄得我们误会了!四妹妹可千万别把元钰方才的话往心里去。” 薛元珊明劝暗讽,不过是让她别痴心妄想个什么富贵命罢了。 元瑾怎么可能在意这个,二房的两个都只会在嘴上讨个便宜,不足为惧。她们还没有人家薛元珍段位高,对底下这些不如她的小姐妹,薛元珍是理也懒得理会的。元瑾也是笑:“元钰妹妹向来如此,想必也是因还小,二伯母尚没怎么教导,倒也不碍事!” 元珊听着脸色就不好看了,这不是拐着弯地说她妹妹没教养么! 她发觉这四妹越发的伶牙俐齿,竟讨不到她半句好了,便也哼了不再说话了。 薛老太太在一旁看着,脸色冷了好几次。得亏定国公老夫人没说什么,她才按捺着没有发作。 求了签之后,因老夫人还要和薛老太太一起去听一位高僧讲《楞严经》,但是姑娘们如何坐得住,听枯燥乏味的讲经。薛老太太便让几个姑娘由婆子陪着,先去各大主殿一一上香,最后回到别院坐马车回去。 只有元瑾身边没有嬷嬷跟着伺候,她来的时候只跟了个丫头柳儿,却也被元瑾留在了别院照看闻玉。她便和元珠一起,去大雄宝殿上香。 路上的时候,元珠的嬷嬷说起了崇善寺的趣事:“……若说这寺庙里真正有趣的,还是正德年间所筑的那口大钟,听说高约丈余,平日里敲起钟来,半个城都能听到呢!” 元珠一听到这里,便想去看个稀奇。“去上香有什么意思,我们去看这口钟吧,我还没见过这么大的钟呢!” 她的嬷嬷有些为难:“五娘子,咱们还是上了香回去吧,那钟楼还是有些远的,这天色也不晚了!” 元珠又来拉元瑾:“四姐,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元瑾正被方才求签的事所烦扰,根本没有去看钟的心情,只想着赶紧回去了。“钟楼偏远,你走一半就会吵腿累的。”元瑾对元珠这种小孩非常了解。 元珠却不甘心,淘气地道:“我是一定要去看看的!你们不去就在这里等我吧!” 她怕嬷嬷抓她,跑得极快,这一路上回廊又多,竟几步就不见了人影。 她的嬷嬷怕弄丢了她,连喊着五娘子追了上去。 元瑾一叹,跟着个小孩就是一惊一乍的!只能也跟了上去。 只是转过几个回廊的功夫,那两人却不见了。 元瑾站在庑廊的岔口上,一目望去,尽是重峦叠嶂的屋檐。竟不知道她们走到哪里去了。屋檐下是各种神佛的雕刻,彩绘勾面,一百零八罗汉或是喜或是嗔,或是极恶相或是极怒相,叫她有些眩晕,往后微退了一步。 “小施主可是找不到人了?”背后突然传来个声音。元瑾一惊,回头看去。 原是刚才殿中那个穿褐红旧袈裟,长得极瘦的和尚。他正面露微笑看着她。 “师父可见那两人去了何处?”元瑾也合十了手问他。 “小施主若找人,往那边便能找到了。”那和尚给她指了条庑廊。 元瑾便谢了他,往他指的方向过去了。又隐约地听到他似乎在背后念了句佛号,只是她回头看时,却已经不见了那和尚的踪影。 她顺着和尚指的庑廊往前走,却也根本没找到元珠和她的嬷嬷。 此时的确也不早了,阳光斜斜地照过回廊的廊柱,投到地上大片大片的光影,朱红的墙壁,庑廊下精美的木雕,都因此晕出黄昏淡淡的金色,朦胧得好像在画中。 远处苍山平寂,倦鸟归巢,沉厚的钟鼓长响。 元瑾却无心欣赏这般景色,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四周都是庙宇长廊,她胡乱地走着,却一直都在回廊里绕来绕去,不见着有人的身影。元瑾有些着急了,毕竟天快黑了,而她又是独身一人。她想循着原路走回去,但是转了几圈,却连来路都不知道在哪儿了。 谁知她走到转角处时,竟一下子撞到了个人!似乎撞到了来人抱着的什么硬物,元瑾的额头被撞得生疼! 元瑾被撞得退了两步,又痛又急,一时竟忘了自己现在的身份,张口就斥道:“你是何人,走路不长眼睛吗!” 撞着元瑾的是个男子,他方才抱了很多书,被元瑾撞得掉了一地。 男子抬起头。他长得浓眉如剑,鼻梁高挺,大约是二十七八的年纪。听到元瑾的话,他笑了笑问道:“难道不是你撞得我吗?” “分明是你抱的书撞到了我!”元瑾见他还不承认,捂着额头说,“你抱着这么多东西走在路也不小心,书角太锋利,撞着了我的额头还抵赖!” 元瑾其实是被撞痛得狠了,将做县主的派头拿了出来。她打量了一下此人,他穿着件普通的右衽青棉布袍,没有佩戴任何饰物,身量结实修长,个子倒是挺高的,她只到他的胸口高。他面含笑意,眼神却平静幽深。 他既然衣着朴素,也无人跟随。应当是居住在寺庙中的普通居士吧。 “你这小姑娘年岁不大,倒是气势汹汹的。”他似乎也不在意,把他的书捡起来,说:“你赶紧走吧,天色不早了。” 说罢就准备要走了。 元瑾见他要走,便抓住了他的衣袖:“你站住!撞了人便想走吗?” 男子看了一眼她揪着自己衣袖的手,嘴角一扯,似乎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那你想如何?” 毕竟是要问人家问题,元瑾声音含糊了一些,“我本来想去大雄宝殿的,在这里没找到路……你可知道怎么走?” 原来是迷路了,不知道怎么走,还敢如此气焰嚣张。 男子还是抬手给她指了方向:“从这里过去,再走一条甬道便是了。” “这次便算了……你下次走路得小心,莫撞着旁人了!”元瑾说,男子笑着应好。 元瑾便朝着他指的方向走过去了,还一边在揉仍有余痛的额头。 不过是个半大少女,胆子倒是不小,竟还想教训他。 男子面带笑容,看着少女消失不见后才回过头。 他的身前悄无声息地跪下了两个人,恭敬地道:“殿下。” “嗯。”朱槙往前走去,淡淡地问,“怎么会让人闯入。” “殿下恕罪,属下一时疏忽。”跪着的人说,“本想将之射杀的……” 靖王殿下每年都会来崇善寺礼佛,是为了给将他养育大的孝定太后祈福。本想上午就启程去大同的,不过临时有事留下了,既已解封了崇善寺,殿下便没再叫封起来,所以才造成了防卫疏忽。 “一个小姑娘罢了,倒也不至于下这样的狠手。”朱槙淡淡地说。即便那小姑娘是无意闯入他的住处,他的随身护卫也差点在刚才发生冲撞时射杀了她。为了保障他的安全,这几乎是种必要的控制措施。 不过是他暗中做了手势,阻止了下属动手,饶了那小姑娘一命。她偏还揪着他不依不饶,殊不知若不是他阻止,她早就死了。 朱槙径直向殿内走了进去,道:“将大同堪舆图给我拿来吧。” 两人应喏,先退下领罚去了。 看到元瑾出现,那嬷嬷才眼睛一亮:“四娘子!” 元珠听到了声音才发现是元瑾回来了,立刻飞跑过来将她抱住,抱得紧紧的。元瑾有些讶然,摸了摸她的头:“元珠怎么了?” 元珠却抱着她,哇的一声大哭出来。 嬷嬷才说:“娘子以为是因她的缘故把您弄丢了,正伤心呢。您去哪里了?我们发现您不见了,回头去找您,一路找遍了都没找到!” “我没事,不过是走错路了。”元瑾也觉得奇怪,按说崇善寺香火鼎盛,便就算是偏僻处,洒扫行走的人应该也不少,但偏偏她去的那里一个人也没有。 “老太太也急坏了,正在里头等您呢,您也赶紧进去和老太太说一声吧。”嬷嬷道。 元瑾便进了屋内。谁知一进屋,就看到坐在老太太坐下的薛闻玉,他竟是衣裳凌乱在挣扎,却被两个小厮紧紧按住,动弹不得。 元珠一看到闻玉这样,却吓得立刻躲在了元瑾身后。 “怎么了?”元瑾有些奇怪,“你们按着闻玉做什么,闻玉?” 嬷嬷说:“四少爷听说六娘子把您弄丢了,就要打六娘子,还要去找您。我们只能这样控制着他。” 他一贯沉默,对外界几乎没有反应,竟是听说她丢了才这样的。 元瑾摸了摸他的头柔声说:“闻玉,姐姐没事。你方才想打六妹妹?” 元珠又在后面抽泣着小声说:“都怪我……” 薛闻玉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在元瑾的安慰下勉强地平静下来,他抿了抿嘴说:“她说,把你弄丢了……” “姐姐这不是在么,没事了。六妹妹也不是故意的,你给她道个歉好不好?”元瑾劝闻玉。 但是薛闻玉拒绝道歉,除了那句话之外他没再说过话。 “罢了,你回来就好。”薛老太太今天似乎太累,定国公老夫人先走了,她们因没等到元瑾,在这里耗了许久。也不想再管薛闻玉这事了,只问了下元瑾遇到了什么事,既然没什么大事,就让小厮们套了马车准备回去了。 元瑾和闻玉上了一辆马车,因他一直拉着元瑾的手,根本无法放开。 “闻玉,你好些了吗?”元瑾问他。 闻玉却嘴唇闭了两次,才说话:“刚才想去找你,但她们不许我去。” 闻玉不算得是个正常人,自然不会让他去找了。元瑾道:“你下次不要急了,回去之后,还是去给六妹妹道个歉吧?” 一提到这个,薛闻玉就闭口不答了。 他倔强起来也是很倔的,谁也拿他没有办法。 元瑾也只能摸了摸他头算了。 * 薛元珍等人回到薛府后,便立刻下了马车直奔各自的院子。 原因无他,本来选世子此事只关系到自家兄弟,便是自己不能作为定国公府小姐出嫁,干系也不大,毕竟只是个名头,难道还能真的和人家世家小姐比尊贵? 但是现在不同了,京城那位顾老夫人竟有意于与定国公家结亲。若谁被选中,那日后便是魏永侯夫人,这尊贵比起定国公府也不差了! 她们这样的官家女子,能嫁个新科进士,已经是很好的了。现在有这样的机会,如何能不珍惜? 薛家二房的两姐妹,却因为薛元涛要是入选了,带谁做定国公府小姐吵得不可开交。 沈氏听得脑瓜仁疼,终于在两姐妹要动手的时候,出声喝止了二人:“行了,你们现在窝里斗什么,你们哥哥要是选不上,谁也没戏!” 薛云涛在一旁剥着松子吃,一边点头:“我看二妹你也别急,哥哥我要是成了世子,你姐姐又嫁了侯府。难道还不能保你一世荣华富贵?更何况你难道能和薛元珍比,大妹反而有可能一些。” 沈氏连连点头,她虽然生了两个女儿不聪明,但这儿子别看平日读书一般,论起弯弯绕绕的心机来,他竟还能说出几分。 薛元钰却是嘴一撅,哥哥和母亲从来就要喜欢姐姐一些。但她却知道,到了自己手里的才是真的,谁知道到了那个时候,他们俩还会不会管自己的死活。因此气道:“你们便都是向着姐姐,才说什么谦让的话,我看我还不如个外人了!” “胡闹。”沈氏说她,“什么外人,你跟你哥哥姐姐不可离心!将来你哥哥姐姐若有出息,怎会不带上你!” 薛元钰被母亲训斥,又想到自己今天抽到的下下签,心情更是不好。沈氏正要继续劝她,老太太那边派了个丫头过来。要请诸位去正堂说话,带上各家的子女一起。 沈氏深吸一口气,也不说了,叫两个女儿赶紧换了身干净的衣裳,一起去正堂。 正堂里点了四根烛台,将堂内照得明晃晃的。 元瑾也是刚吃了点鸡丝面条就被叫了过来,如今肚子正饿。而薛老太太却坐在首位上不说话,四周明亮,元瑾觉得老太太点这么多蜡烛,是想把这房中人的表情都看得个清楚。强作镇定的周氏,一脸紧张的沈氏,面无表情的姜氏,甚至还有她身边正在打哈欠的崔氏。以便于老太太能洞悉各人的心思。 只见薛老太太扫视了所有人之后,放下了茶说:“今儿个去应选,我们府上出了一些事,说起来实在是让人糟心!” 几房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老太太究竟是什么意思。 薛老太太见他们这般模样,一掌拍了扶手,大怒:“还给我装傻,二房家的。你们仆人,怎么平白无故绊到了云玺!” 果然是要说薛云涛那事,这元瑾倒是不意外,她当时看到薛老太太的表情就知道,回来肯定会有场狂风暴雨在等着薛云涛。 薛云涛听到说他,倒是立刻就跪下了:“祖母明察,这事实在是我那仆人不小心的。我也是为六弟心痛不已,已经重罚了那仆人,明日便打送到三伯母那里去,任三伯母处置!” 这薛云涛反应很快,在瞬间推开自己责任的同时,把‘如何处置仆人’这个问题交给了姜氏。毕竟云玺没伤着,姜氏也不可能对这下人太狠了。元瑾听到这里,觉得这薛云涛口才比他两个妹妹出众很多,她又看向姜氏,姜氏不置一词,她也许正是气得狠,等着看老太太怎么处理。 薛老太太冷笑一声说:“你当我老糊涂了,拿这些话来糊弄我?你这般兄弟阋墙,让外人看了只会笑我们府里没规矩!本来老夫人是有意于我们的,倘若今日这事她厌弃了我们家!你便是连累了全家你可知道!” 薛云涛又连连认错:“着实不是孙儿有意为之,孙儿怎会如此愚蠢,我向来疼爱六弟,可舍不得这般对他……祖母若是不信,我也只能去给六弟赔礼道歉,送他些补品,别的我却是再没办法了!” 薛老太太仍然余怒未平。 她们家本来是有十足把握的,如今一来,却让老夫人有了芥蒂。她当时看到那幕,恐怕是想活撕了薛云涛的心都有! “你明日一早便去领十棍的罚,再登门给你六弟赔礼道歉!”薛老太太说,又指着薛云涛严厉道,“但你今后若是再犯,我便请了家法,将你打个半死!免得你出去丢了薛家的脸面!” 薛云涛立刻连连应是。 “我一定好生给六弟赔礼道歉!即便我不是故意,却总归是让六弟受惊了!”薛云涛虽是认错,却打死不承认是故意的。 元瑾听到这里,抬头看了老太太一眼。 老太太这看似雷霆之怒,但却是雷声大雨点小,根本没真正惩罚薛云涛。 那只有一个可能……薛云涛最后仍然是入选了。不管薛老太太是怎么巧舌如簧替自己孙儿辩解的,也不管定国公老夫人究竟是怎么想的,总之薛云涛还是入选了。既然老太太看似生气却没动真格,那证明还没连累别人,薛云海应当也入选了。 果然,老太太随之就语气一缓:“你也该庆幸自己运气好!幸而我和老夫人解释了缘由,她才并未介怀。没得连累我们家。她对云海云涛的应答倒也满意,觉得闻玉也是可造之才。只是……”她语带些许歉意,“云玺怕是不能了。” 说到这里,大房和二房倒是欣喜若狂,姜氏却是在袖中捏紧了拳头:“娘,那我儿受的委屈怎么办?” “三婶母莫要生气,明日我必当去领了罚,再给六弟赔礼道歉!”薛云涛立刻就说,“幸而六弟也没伤着哪里,否则我真是要内疚一辈子了!” 他这话一出,周氏立刻就劝道:“弟妹也别太生气,总归孩子没伤着哪里。我看云涛认错倒也诚恳,就这么算了吧。” 沈氏更是走近一步,拉着姜氏的手:“弟妹千怪万怪,还是怪我治下无方的缘故!你要是还生气,尽可骂我便是了!” 姜氏气得胸口起伏,却说不出半句话。 孩子的确没伤着哪儿,她无法拿这个发挥。且两房的人都在劝她,老太太又明着骂了薛云涛一顿,她若是再计较,只会显得她小肚鸡肠。更何况,她要是发作过头了,倘若明儿个这两人中真的哪一个被选成了世子,只怕是成了她吃不了兜着走! 但这样的事,让她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平日里论起来,大家一样是嫡出的,她与两个妯娌也是往来亲近,从没红过脸。现才知道什么是人情凉薄! 老太太喝了茶润口,又说:“这事暂且一放,现我还有更要紧的事要说。” 诸房便不再说话,立刻洗耳恭听。 老太太道:“虽说我们家出了三个人选,却还有别的家出了两个,便是卫家的卫衡和卫襄。” 周氏一听是卫家,立刻谨慎了起来:“卫家也入选了?” 不怪周氏紧张,这卫家着实也不是个普通的家族。原卫家那位老太爷,和已故去的老国公爷是嫡庶兄弟,当年两人因为家产起了争执后,这位庶出的老太爷有功名,便出来自立门户,连姓都改了,称作卫氏。 沈氏喃喃道:“如今卫家倒也壮大,现在两家的关系已经缓和了很多。他们若是入选,岂不是比我们更亲一些!” 薛老太太叹气:“便不论亲疏,卫衡还有举人的功名在。老夫人也是十分喜欢他的。再说——这卫衡还有个任锦衣卫指挥使的舅舅裴大人,有这样强大的靠山,定国公府总还是会顾及几分的。若不是老夫人当年实在和卫老太太闹得不愉快,直到现在都心有芥蒂,恐怕也轮不到我们了!” 老太太这般一说,大房二房立刻慎重了起来。 元瑾却是站在一旁面无表情地听着。裴子清是她一手培养的人,凭她对裴子清的了解,不管是不是他的亲人,与他不相干的事他是决计不会管的。除非他另有目的。 只是裴子清究竟有没有目的,她自然是不知道了。 裴子清这个人有将相之风,心思极为缜密,一般人是根本猜不到他想做什么的。她若是知道,又怎会不明白裴子清为什么背叛她。 “所以你们千万不能再出今日这样的岔子了,往后云海云涛,都要拿出十足表现的势头。再有闻玉,”老太太看向四房,方才那番训斥,已经把崔氏的瞌睡给吓没了,现在正张大眼睛认真地听着她说话,“老四媳妇,你要多安排些伺候闻玉的人,再给他找个先生继续教他读书。他天分极高,定国公老夫人也称赞了他的,可千万别埋没了他!” 崔氏对于薛闻玉入选,是完全没有预料的。现在也反应不过来。她现在才听的一愣,薛闻玉天资极高,老太太说的这是什么,他不是傻子吗! 另外两房自然也好奇,将目光投到了站着的元瑾和薛闻玉身上。薛元瑾年岁虽然不大,却半点看不出深浅。薛闻玉更不必说了,他全程似乎都没有听薛老太太说话,连听到入选都没有半点反应。他不是看不出深浅的问题,他是根本就没有深浅。 “行了,今日先各自回去歇息吧。”薛老太太实在是累极了,说到这里便让散了,“明日我再同你们讲定国公府怎么选世子。” 听了卫家的事,大房和二房已经冷静了许多。这泼天的富贵,哪这么容易得到!蜂拥而抢的人必然很多。 至于四房那傻子,却是要好生打听一下了。 老太太一直没再说云玺的事。 姜氏从正堂出来之后,脸色就一直难看。 等到家中坐下来后,她才怒道:“实在是欺人太甚!” 丫头素喜安慰她:“太太别气坏了身子,咱们少爷没进许还是好事,少爷年纪还小,怕是防不住这些居心叵测。” “这么小的孩子,又是堂兄弟,他也下得去手!”姜氏冷笑,“咱们家老太太也是个见风使舵的,这次分明就是薛云涛故意,不过就是看他入选了,所以才叫他给我带点东西赔礼便罢,我呸!我姜家缺他那点东西不成!” 素喜给她拍背顺气,又道:“都是一家妯娌,少爷也没有真的伤到哪里,您总不能因为这个和二房翻脸……可恨您素日和大太太也算交好,她却不帮您这边。” “这事怕从头到尾都是她们二人勾结好的,她还如此惺惺作态。”姜氏却说:“我不会这么和沈氏算了。” 素喜听到这里有些疑惑:“咱们少爷不是已经落选了吗,您打算如何做?” 姜氏接过另一个丫头的茶,喝了口冷冷道:“她们不仁,我便不义。她们让云玺选不上,我便要让她们的儿子也选不上!”放下茶杯说,“明日你跟我去一趟四房。” 素喜想了片刻才明白了姜氏的意思,惊讶道:“您难道是想帮着……可四房是庶出,四老爷官位低微,入选的还是个庶子,怎么争得过大少爷他们?” 姜氏冷哼:“反正总都是要选一个的,就是便宜了四房,我也不愿意便宜了她们!” 她现在大房二房是恨之入骨了。 等闻玉走后,柳儿跟她回禀道:“奴婢已经问过,崇善寺中的确住着定国公府的幕僚,是不是姓陈就不清楚了。丫头们对这个也说不上来,只说那幕僚是定国公不喜欢的,生活也很清贫……” 那便是对上了,元瑾心想,看来此人的身份没问题。 她准备让杏儿打水洗洗睡了。这时候崔氏却带着丫头过来,一进门便抱怨道:“你怎么这时候才回来!” “您可是有事?”元瑾对崔氏的抱怨一般都当听不到,问她。 崔氏坐下来,她手里拿着个檀色祥云纹细铜扣的锦盒,打开了递给元瑾。“这对雕海棠的金簪,是我及笄的时候,你外祖母送我的。” 金簪放在白绸布上,雕的海棠花栩栩如生,花蕊处还嵌了几颗米粒大的红宝石。金子有些分量,元瑾掂着都有些沉。虽是海棠金簪,却也不俗气,反倒是贵气精致。 看来外祖母的审美,是比崔氏好一些的。 “我嫌它样式不好看,一直没怎么戴过。当做你的生辰礼送你了。”崔氏说得别扭,元瑾却笑了起来。 崔氏就没有嫌金子不好看的时候,不过是想送给她罢了。 “多谢母亲。”元瑾让柳儿好生收了起来。 崔氏咳嗽一声继续说:“你如今十四岁了,到了可以定亲的年纪了。平日打扮得好看些,别穿得太素净了。”她说着摸了摸元瑾的头发,“我和你爹头发都好,你偏像你外祖母,头发又细又软,都不好梳发髻。簪子都不好戴。衣着也是,整日的没个喜庆,给你做好看的衣裳你都不穿,不知道在想什么,白让人操心……”崔氏絮絮叨叨地数落了她一通。 元瑾却没觉得不耐烦。 她前世三岁的时候母亲就去世了,她对母亲没有什么印象。只能从太后、从父亲的形容中得听来。父亲说母亲满腹诗书,大家闺秀,温婉和气,反正没有一个地方不好的。 太后听了却笑,跟她说:“你母亲脾气最急,别人不合她的意,往往就从不来往。特别是你的事,什么她都要做到最好的,把你养得特别好,抱出来就跟个瓷娃娃一样好看。她得病去的时候,就告诉你爹啊,要好生照顾你,不能让继母欺负了你,否则她做厉鬼都不会放过你爹……你爹那时候半跪在她床边,跟她说,你若是今天死了,我明儿就娶个继室,也不会好好养女儿。” “你母亲听了,气得直瞪着他。可你母亲终于还是去了,你爹却跪在床边痛哭出声,浑身发抖,我从没见他哭成那样……后来……” 后来的事元瑾知道,父亲再也没有娶过旁人。 每每她听到此处,都对母亲好奇不已。她很遗憾自己记不得这样的母亲,也很遗憾她和爹早早地失去了这样的母亲。 她突然在崔氏身上,找到了一丝母亲的影子,竟勾出了她心中温情的那一部分。 分明母亲和崔氏半点都不一样。 “我都记住了,您也早点睡了吧。”元瑾笑着说。 “记住有什么用,你啊就是太小,等你嫁了人,就知道为娘说的都是为你好。”崔氏最后还数落了她一句,又犹豫了一下,“你和闻玉的胜算能有多大,人家厉害的人不少呢。你的重心还是要放在自己身上,别为了这事耽搁了自己嫁人。” 她说的元瑾都应好,才好不容易把崔氏送走了。 元瑾拿着金簪看了一会儿才睡下。 * 次日定国公亲自考察这几个人,以西宁战役为范本,叫他们分析谋划。卫衡、薛云海都答得一般,卫襄的答案另辟蹊径,倒也不错。 而闻玉则出乎众人的意料,对答如流,且思路清晰,条理得当。竟叫定国公听了赞叹不已。之前他觉得薛闻玉虽然聪慧,却难免性子有问题。如今看来却问题不大,让他有些惊喜,觉得薛闻玉是个培养的好坯子。 这件事让薛云涛觉得很不妙。 他不像云海、卫衡二人,本来就得到了定国公府的赏识,也不像卫襄答得好。现在这唯一不如自己的傻子都得了赞赏,他岂不就成了最差的一个,若是现在他们当中要淘汰一个人,他岂不是就危险了。 他心事重重地回到府上,将今日发生的事讲给了沈氏听。 沈氏听了眉头紧皱:“本来,你败给你大哥或是卫衡倒也罢了,他们比你强些,败给他们也不丢人。如今却是败给一个傻子,这要是说出去,你恐怕面子上也无光。” 薛云涛颔首:“正是这个道理。若说败给这个傻子,我是怎么也不甘心的。” 薛元珊和薛元钰在旁听着,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们也很怕薛云涛会选不上。 虽说薛家无论是哪个男孩入选,其他房的姐儿都有机会成定国公府继小姐。但总归还是亲生的兄弟姐妹可能性大,更何况她们本就不如薛元珍有优势,倘若薛云涛被淘汰,她们还有什么盼头。 这下两姐妹也没有什么互掐的劲头了,怏怏地看着彼此。 一想到定国公府的荣华富贵,想到京城那位位高权重、号称第一美男子的顾珩,如今就要失去了,简直是令人窒息。 薛元珊也非常的不甘心。她在薛家,入选的可能性仅次于薛元珍,她也曾幻想假如自己有了这样的家世和身份,是何等的叫人羡慕,现在一切都要化为泡影了,想想就不好受。 她也想挽救。 “哥哥,我说你们就这么傻坐着不成。”薛元钰却突然说话了,语气有些严肃,“你们要真的什么办法都不想,岂不是真的成全了四房吗?” 其余三人面面相觑,突然觉得这傻妹妹说得有道理。 在这里吁声叹气,倒不如想些办法出来。 “那你想到了什么?”沈氏问她。 薛元钰的想法简单又直接,毫不思索地道:“咱们是怎么让薛云玺淘汰的,就怎么让薛闻玉淘汰呗!” 沈氏和薛云涛对视,别看人家薛元钰平日莽撞无脑,这时候倒还说得对。她们又不是不能使手段。 薛云涛的面上,顿时闪过一丝果决的阴狠。 当初他对薛云玺这样一个孩子都不会手下留情,如今就更不会对一个傻子留情了! 沈氏让两姐妹先回去休息,母子二人在房中秘密商量该怎么办。 而这件事,很快就通过沈氏身边的一个丫头,传到了姜氏那里。 她听了顿时直起身子:“她们打算对闻玉下手?商量怎么做了吗?” “奴婢听得真真的!的确如此。”丫头答道,“后来二太太就屏退左右,奴婢便没有听到了。只知道有这个打算,却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办法。” 姜氏坐了回去沉思,自然了,这样的事沈氏是不可能让她们听到的。 “这事你做得很好,日后有消息,你还可以来告诉我。”姜氏对她说,又让素喜包了二十两银子,做为报酬。“今儿额外给你多些,以后放出府去,也可以在外头置办两亩地了。” 丫头喜形于色,谢了几次姜氏,捧着银子回去了。 “太太,咱们该怎么办?”素喜道,“四少爷好不容易有了些可能性,他们便想对他下手!” 姜氏冷笑:“二房一贯眼界狭小,只会捡软柿子捏!我自然不能让她们得逞!” 幸而二房平日待下严苛,又十分抠门,丫头们的月钱都时常克扣。所以她收买了几个二房的人,如今便派上了用场。 姜氏决定要把这件事告诉元瑾。 她连夜去了元瑾那里。 元瑾听了姜氏的话,倒也并不意外。 她知道闻玉一旦露出锋芒,肯定会引来旁人的算计。但也没想到二房竟这样的急不可耐! 元瑾谢了姜氏:“多谢三伯母,我会注意防备的。” 姜氏道:“你且放心,只要你把你家闻玉盯紧了,薛云涛薛云海便都不是他的对手。坐上世子之位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姜氏的话让元瑾露出一丝笑容,姜氏是不知道卫家那两个也不是省油的灯。不过她也颔首道:“我会盯好他的。” 姜氏也知道元瑾是聪明人,当初她挑四房合作,看中的并不是薛闻玉的天分,而是薛元瑾的聪明才智。元瑾不需要她多说。她同元瑾一起喝了杯茶才离开。 而元瑾则去找了父亲,将这事告诉他。 薛青山听了也是脸色铁青,当年二哥偷拿了他的文章去应选的事,让他耿耿于怀至今。如今他们家竟还想对闻玉下手!元瑾道:“桐儿毕竟年幼,我希望您能派几个身强体壮的小厮,随侍闻玉身边。免得出现云玺那样的事情。” 薛青山想了想道:“我们府中正好买来了几个年轻力壮的小厮,你给闻玉选几个吧。” 元瑾便便挑了几个小厮出来,专门安排了每日陪着闻玉去定国公府进学。不过由于是才进府,又不是买来的孩子,元瑾怕有什么底细不清楚,先暂时放在外院。 只是这样三四日过去,都未曾有什么事发生,难免叫人猜不透,二房究竟想做些什么。 一时间,有的人也放松了戒备。 定国公府进学是五天一次,再休息一日。这日因不必去定国公府,闻玉便在书房里读书。 他正在看书,桐儿进来,放下了手中装早膳的食盒,对闻玉说:“四少爷,您先吃些东西吧。” 闻玉嗯了一声。 随后桐儿便去给他支开窗扇,叫外头的阳光照进来。 闻玉就放下了书,正要打开食盒。 但随即他便感觉到了有什么地方不对,抬起的手又轻轻放下,后退一步,凝神盯着食盒。 桐儿见此,有些疑惑地走过来:“四少爷,您怎么不吃?” 他说着正要帮闻玉打开,闻玉却伸出手阻止了他:“别动。” 四少爷除了偶尔应他一声,很少会跟他说话,桐儿更是疑惑了:“四少爷,究竟怎么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丹阳县主》正文 63.第六十三章 此为防盗章,防盗比例50, 支持正版, 多谢小仙女们 “你们可听说过, 当初丹阳县主, 喜欢魏永侯爷喜欢的不得了, 不惜逼迫他的家人让他娶自己。可惜魏永侯爷仍然不喜欢她。” “我还听说。顾珩有个表妹极为爱慕他,县主便容不下此她。竟然在有一次听戏的时候,把人家推下了二楼……” 元瑾在旁听得有些生无可恋。 顾珩那表妹,分明就是自己听戏的时候不小心摔下楼去的。同她有什么关系! 她有这么无聊吗! 她一点都不想再听下去了, 幸好过了斋饭到下午,寺庙派了个知客师父过来传话,说已经可以进去了。 “想来靖王是已经离开了。”老夫人想进崇善寺上个香,叫了薛老太太陪同。 薛老太太也正想去上个香,求保此事平安顺利, 便带了几个孙女一起从偏门进去。 崇善寺内的确十分宏大。殿堂楼阁、亭台廊庑数近千间, 中线上有六大主殿,其中大悲殿中的千眼千手观音最为宏大, 高有三丈,金箔覆身,金光熠熠。按照佛经的解释,千手千眼是观音的“六种变相”之一,能洞察人间一切祸福。这里求来的签, 据说也是太原府当中最为灵验的。 薛老太太先跪在了蒲团上, 来都来了, 便让诸位孙女都求个签卜吉凶。 知客师父们便将签筒递到了几位娘子手中。 元瑾接过了签筒,跟着众人跪下闭上了眼睛,她虽然不信佛,倒也不妨碍求个签。 签筒摇动,一支签落在了地上。 她放下签筒捡来一看,只见偈语写的是:梦中得宝醒来无,自谓南山只是锄。天命本该随天意,造化愚弄不可休。 几位娘子的签都已出来,元珍、元珊都得了好签,非常高兴。唯独元钰得了个下签,她便有些不高兴了。元珠根本没有扔出签来,不过她人小,也没人注意她。她倒是一把抢了元瑾的签看,左翻右翻地有些好奇:“咦,四姐。你这签却是别致了,人家的签都说些富贵姻缘的话,你这签倒是云里雾里的,叫人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薛老太太听了,也走来拿了元瑾的签看,轻轻咦了一声,递给旁一位解签的和尚:“敢问师父,这句是什么意思?” 和尚穿着件旧的红色袈裟,长得极瘦,其貌不扬。唯一双眼睛透出一种隐然出世的宁静。他合十手念了声佛号,接过签一看,含笑道:“这位娘子怕是富贵命了。” 旁薛元钰就笑了一声:“师父你可不要看错了,她哪里是什么富贵命,穷命还差不多!” 定国公老夫人在旁笑着不说话,薛老太太便瞪了薛元钰一眼,这孙女当真嘴上没个把门的! 这和尚笑道:“命数本是不重要的,娘子身带紫气,命格与紫微星相交,便是极贵了。”和尚一说完,其余几位皆心里不舒服,叫这庶房被说成命格尊贵,那把她们这些嫡出的放在哪里! 还扯到什么紫微星,难不成是想说薛元瑾还有娘娘命?她一个庶房的,爹的官芝麻大点,能做个举人夫人已经不错了! 元瑾却表情难测。 紫微星,星斗之主,帝王之星宿。 说她与紫微星命格相交,难不成是因为养大朱询的缘故?他如今可是太子,成为帝王也是名正言顺的事。 倒是这时,又走进来一个穿袈裟的老僧人,先对几位香客合十,才对那解签师父说:“你怎的又在此处躲懒!晨起便没扫后院,如今住持生气了。快去吧,不要在这里解签了!” 那和尚听到住持生气了,才匆匆地便告辞离开。 老僧人便对她们道:“几位莫要见怪,他本只是管后院洒扫,不该在这里解签的,若是说了些有的没的,还请你们担待。” 薛元珊才笑了笑:“原是个扫地僧,倒是弄得我们误会了!四妹妹可千万别把元钰方才的话往心里去。” 薛元珊明劝暗讽,不过是让她别痴心妄想个什么富贵命罢了。 元瑾怎么可能在意这个,二房的两个都只会在嘴上讨个便宜,不足为惧。她们还没有人家薛元珍段位高,对底下这些不如她的小姐妹,薛元珍是理也懒得理会的。元瑾也是笑:“元钰妹妹向来如此,想必也是因还小,二伯母尚没怎么教导,倒也不碍事!” 元珊听着脸色就不好看了,这不是拐着弯地说她妹妹没教养么! 她发觉这四妹越发的伶牙俐齿,竟讨不到她半句好了,便也哼了不再说话了。 薛老太太在一旁看着,脸色冷了好几次。得亏定国公老夫人没说什么,她才按捺着没有发作。 求了签之后,因老夫人还要和薛老太太一起去听一位高僧讲《楞严经》,但是姑娘们如何坐得住,听枯燥乏味的讲经。薛老太太便让几个姑娘由婆子陪着,先去各大主殿一一上香,最后回到别院坐马车回去。 只有元瑾身边没有嬷嬷跟着伺候,她来的时候只跟了个丫头柳儿,却也被元瑾留在了别院照看闻玉。她便和元珠一起,去大雄宝殿上香。 路上的时候,元珠的嬷嬷说起了崇善寺的趣事:“……若说这寺庙里真正有趣的,还是正德年间所筑的那口大钟,听说高约丈余,平日里敲起钟来,半个城都能听到呢!” 元珠一听到这里,便想去看个稀奇。“去上香有什么意思,我们去看这口钟吧,我还没见过这么大的钟呢!” 她的嬷嬷有些为难:“五娘子,咱们还是上了香回去吧,那钟楼还是有些远的,这天色也不晚了!” 元珠又来拉元瑾:“四姐,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元瑾正被方才求签的事所烦扰,根本没有去看钟的心情,只想着赶紧回去了。“钟楼偏远,你走一半就会吵腿累的。”元瑾对元珠这种小孩非常了解。 元珠却不甘心,淘气地道:“我是一定要去看看的!你们不去就在这里等我吧!” 她怕嬷嬷抓她,跑得极快,这一路上回廊又多,竟几步就不见了人影。 她的嬷嬷怕弄丢了她,连喊着五娘子追了上去。 元瑾一叹,跟着个小孩就是一惊一乍的!只能也跟了上去。 只是转过几个回廊的功夫,那两人却不见了。 元瑾站在庑廊的岔口上,一目望去,尽是重峦叠嶂的屋檐。竟不知道她们走到哪里去了。屋檐下是各种神佛的雕刻,彩绘勾面,一百零八罗汉或是喜或是嗔,或是极恶相或是极怒相,叫她有些眩晕,往后微退了一步。 “小施主可是找不到人了?”背后突然传来个声音。元瑾一惊,回头看去。 原是刚才殿中那个穿褐红旧袈裟,长得极瘦的和尚。他正面露微笑看着她。 “师父可见那两人去了何处?”元瑾也合十了手问他。 “小施主若找人,往那边便能找到了。”那和尚给她指了条庑廊。 元瑾便谢了他,往他指的方向过去了。又隐约地听到他似乎在背后念了句佛号,只是她回头看时,却已经不见了那和尚的踪影。 她顺着和尚指的庑廊往前走,却也根本没找到元珠和她的嬷嬷。 此时的确也不早了,阳光斜斜地照过回廊的廊柱,投到地上大片大片的光影,朱红的墙壁,庑廊下精美的木雕,都因此晕出黄昏淡淡的金色,朦胧得好像在画中。 远处苍山平寂,倦鸟归巢,沉厚的钟鼓长响。 元瑾却无心欣赏这般景色,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四周都是庙宇长廊,她胡乱地走着,却一直都在回廊里绕来绕去,不见着有人的身影。元瑾有些着急了,毕竟天快黑了,而她又是独身一人。她想循着原路走回去,但是转了几圈,却连来路都不知道在哪儿了。 谁知她走到转角处时,竟一下子撞到了个人!似乎撞到了来人抱着的什么硬物,元瑾的额头被撞得生疼! 元瑾被撞得退了两步,又痛又急,一时竟忘了自己现在的身份,张口就斥道:“你是何人,走路不长眼睛吗!” 撞着元瑾的是个男子,他方才抱了很多书,被元瑾撞得掉了一地。 男子抬起头。他长得浓眉如剑,鼻梁高挺,大约是二十七八的年纪。听到元瑾的话,他笑了笑问道:“难道不是你撞得我吗?” “分明是你抱的书撞到了我!”元瑾见他还不承认,捂着额头说,“你抱着这么多东西走在路也不小心,书角太锋利,撞着了我的额头还抵赖!” 元瑾其实是被撞痛得狠了,将做县主的派头拿了出来。她打量了一下此人,他穿着件普通的右衽青棉布袍,没有佩戴任何饰物,身量结实修长,个子倒是挺高的,她只到他的胸口高。他面含笑意,眼神却平静幽深。 他既然衣着朴素,也无人跟随。应当是居住在寺庙中的普通居士吧。 “你这小姑娘年岁不大,倒是气势汹汹的。”他似乎也不在意,把他的书捡起来,说:“你赶紧走吧,天色不早了。” 说罢就准备要走了。 元瑾见他要走,便抓住了他的衣袖:“你站住!撞了人便想走吗?” 男子看了一眼她揪着自己衣袖的手,嘴角一扯,似乎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那你想如何?” 毕竟是要问人家问题,元瑾声音含糊了一些,“我本来想去大雄宝殿的,在这里没找到路……你可知道怎么走?” 原来是迷路了,不知道怎么走,还敢如此气焰嚣张。 男子还是抬手给她指了方向:“从这里过去,再走一条甬道便是了。” “这次便算了……你下次走路得小心,莫撞着旁人了!”元瑾说,男子笑着应好。 元瑾便朝着他指的方向走过去了,还一边在揉仍有余痛的额头。 不过是个半大少女,胆子倒是不小,竟还想教训他。 男子面带笑容,看着少女消失不见后才回过头。 他的身前悄无声息地跪下了两个人,恭敬地道:“殿下。” “嗯。”朱槙往前走去,淡淡地问,“怎么会让人闯入。” “殿下恕罪,属下一时疏忽。”跪着的人说,“本想将之射杀的……” 靖王殿下每年都会来崇善寺礼佛,是为了给将他养育大的孝定太后祈福。本想上午就启程去大同的,不过临时有事留下了,既已解封了崇善寺,殿下便没再叫封起来,所以才造成了防卫疏忽。 “一个小姑娘罢了,倒也不至于下这样的狠手。”朱槙淡淡地说。即便那小姑娘是无意闯入他的住处,他的随身护卫也差点在刚才发生冲撞时射杀了她。为了保障他的安全,这几乎是种必要的控制措施。 不过是他暗中做了手势,阻止了下属动手,饶了那小姑娘一命。她偏还揪着他不依不饶,殊不知若不是他阻止,她早就死了。 朱槙径直向殿内走了进去,道:“将大同堪舆图给我拿来吧。” 两人应喏,先退下领罚去了。 “您可是有事?”元瑾对崔氏的抱怨一般都当听不到,问她。 崔氏坐下来,她手里拿着个檀色祥云纹细铜扣的锦盒,打开了递给元瑾。“这对雕海棠的金簪,是我及笄的时候,你外祖母送我的。” 金簪放在白绸布上,雕的海棠花栩栩如生,花蕊处还嵌了几颗米粒大的红宝石。金子有些分量,元瑾掂着都有些沉。虽是海棠金簪,却也不俗气,反倒是贵气精致。 看来外祖母的审美,是比崔氏好一些的。 “我嫌它样式不好看,一直没怎么戴过。当做你的生辰礼送你了。”崔氏说得别扭,元瑾却笑了起来。 崔氏就没有嫌金子不好看的时候,不过是想送给她罢了。 “多谢母亲。”元瑾让柳儿好生收了起来。 崔氏咳嗽一声继续说:“你如今十四岁了,到了可以定亲的年纪了。平日打扮得好看些,别穿得太素净了。”她说着摸了摸元瑾的头发,“我和你爹头发都好,你偏像你外祖母,头发又细又软,都不好梳发髻。簪子都不好戴。衣着也是,整日的没个喜庆,给你做好看的衣裳你都不穿,不知道在想什么,白让人操心……”崔氏絮絮叨叨地数落了她一通。 元瑾却没觉得不耐烦。 她前世三岁的时候母亲就去世了,她对母亲没有什么印象。只能从太后、从父亲的形容中得听来。父亲说母亲满腹诗书,大家闺秀,温婉和气,反正没有一个地方不好的。 太后听了却笑,跟她说:“你母亲脾气最急,别人不合她的意,往往就从不来往。特别是你的事,什么她都要做到最好的,把你养得特别好,抱出来就跟个瓷娃娃一样好看。她得病去的时候,就告诉你爹啊,要好生照顾你,不能让继母欺负了你,否则她做厉鬼都不会放过你爹……你爹那时候半跪在她床边,跟她说,你若是今天死了,我明儿就娶个继室,也不会好好养女儿。” “你母亲听了,气得直瞪着他。可你母亲终于还是去了,你爹却跪在床边痛哭出声,浑身发抖,我从没见他哭成那样……后来……” 后来的事元瑾知道,父亲再也没有娶过旁人。 每每她听到此处,都对母亲好奇不已。她很遗憾自己记不得这样的母亲,也很遗憾她和爹早早地失去了这样的母亲。 她突然在崔氏身上,找到了一丝母亲的影子,竟勾出了她心中温情的那一部分。 分明母亲和崔氏半点都不一样。 “我都记住了,您也早点睡了吧。”元瑾笑着说。 “记住有什么用,你啊就是太小,等你嫁了人,就知道为娘说的都是为你好。”崔氏最后还数落了她一句,又犹豫了一下,“你和闻玉的胜算能有多大,人家厉害的人不少呢。你的重心还是要放在自己身上,别为了这事耽搁了自己嫁人。” 她说的元瑾都应好,才好不容易把崔氏送走了。 元瑾拿着金簪看了一会儿才睡下。 次日定国公亲自考察这几个人,以西宁战役为范本,叫他们分析谋划。卫衡、薛云海都答得一般,卫襄的答案另辟蹊径,倒也不错。 而闻玉则出乎众人的意料,对答如流,且思路清晰,条理得当。竟叫定国公听了赞叹不已。之前他觉得薛闻玉虽然聪慧,却难免性子有问题。如今看来却问题不大,让他有些惊喜,觉得薛闻玉是个培养的好坯子。 这件事让薛云涛觉得很不妙。 他不像云海、卫衡二人,本来就得到了定国公府的赏识,也不像卫襄答得好。现在这唯一不如自己的傻子都得了赞赏,他岂不就成了最差的一个,若是现在他们当中要淘汰一个人,他岂不是就危险了。 他心事重重地回到府上,将今日发生的事讲给了沈氏听。 沈氏听了眉头紧皱:“本来,你败给你大哥或是卫衡倒也罢了,他们比你强些,败给他们也不丢人。如今却是败给一个傻子,这要是说出去,你恐怕面子上也无光。” 薛云涛颔首:“正是这个道理。若说败给这个傻子,我是怎么也不甘心的。” 薛元珊和薛元钰在旁听着,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们也很怕薛云涛会选不上。 虽说薛家无论是哪个男孩入选,其他房的姐儿都有机会成定国公府继小姐。但总归还是亲生的兄弟姐妹可能性大,更何况她们本就不如薛元珍有优势,倘若薛云涛被淘汰,她们还有什么盼头。 这下两姐妹也没有什么互掐的劲头了,怏怏地看着彼此。 一想到定国公府的荣华富贵,想到京城那位位高权重、号称第一美男子的顾珩,如今就要失去了,简直是令人窒息。 薛元珊也非常的不甘心。她在薛家,入选的可能性仅次于薛元珍,她也曾幻想假如自己有了这样的家世和身份,是何等的叫人羡慕,现在一切都要化为泡影了,想想就不好受。 她也想挽救。 “哥哥,我说你们就这么傻坐着不成。”薛元钰却突然说话了,语气有些严肃,“你们要真的什么办法都不想,岂不是真的成全了四房吗?” 其余三人面面相觑,突然觉得这傻妹妹说得有道理。 在这里吁声叹气,倒不如想些办法出来。 “那你想到了什么?”沈氏问她。 薛元钰的想法简单又直接,毫不思索地道:“咱们是怎么让薛云玺淘汰的,就怎么让薛闻玉淘汰呗!” 沈氏和薛云涛对视,别看人家薛元钰平日莽撞无脑,这时候倒还说得对。她们又不是不能使手段。 薛云涛的面上,顿时闪过一丝果决的阴狠。 当初他对薛云玺这样一个孩子都不会手下留情,如今就更不会对一个傻子留情了! 沈氏让两姐妹先回去休息,母子二人在房中秘密商量该怎么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丹阳县主》正文 64.第六十四章 此为防盗章, 防盗比例50, 支持正版,多谢小仙女们  回到府上时天已黑透,各房本来都准备回去休息了。老太太却把大家都叫到了正堂, 还叫上府中的男眷们, 说是有事情要嘱咐。 老太太先是喝了口茶,又看了看窗外的夜色, 才开口道:“福春, 去将正堂的门关起来。” 老太太身边的丫头应喏去关门, 这叫正堂中的人越发的疑惑,面面相觑,究竟是什么事情,搞得如此神神秘秘的。 关上门后, 薛老太太才面色郑重地一扫屋内的众人说:“把你们留下,是有一件大事要说。在说之前, 我必须先告诉大家明白, 今儿个谁要是把这件事说了出去,便按家法伺候, 决不会留情面!你们可听明白了?”老太太的声音陡然严厉。 在座诸位都纷纷表示明白,却越发的好奇, 什么事搞得老太太如此大费周章! 崔氏先道:“娘,究竟有什么要紧事, 您还是赶紧说了吧!弄得我这心里提心吊胆, 怪不踏实的。” 薛老太太看了崔氏一眼, 才慢慢说:“你们可知道,今日为何定国公府请我们去游园?” 这大家自然不知道。 薛老太太倒也不卖关子,继续往下说:“定国公府虽然强盛,却向来子嗣艰难。老夫人本就只有个老来得的独子,便是定国公,却一直不曾有后。原配的夫人病死后,定国公更悲痛至极,无心于此。今日老夫人告诉我,定国公前个月在和北元的战事中受了伤,再无子嗣的可能了。” 元瑾听到这里抬起了头。 薛老太太为何突然跟大家提起定国公府的子嗣? 屋内中人,二太太沈氏先是震惊了片刻,才说:“如此一来,定国公府岂不是就绝后了?” “定国公府自然不能无后。他们打算从旁系中过继一个男孩过去,记在定国公名下做嫡子,继承定国公之位。”她顿了顿继续,“咱们家老太爷当年与定国公老侯爷是堂兄弟,同是一族,便是有了入选的资格。所以老夫人才告诉我,她想从我们家的男孩中挑一个过继过去。” 老太太话音一落,有人甚至忍不住惊呼出声,又是惊喜又是震撼,大太太周氏都绷不住了:“您的意思是,老夫人要从咱们府中挑一个男孩,继承定国公府?” 老太太颔首:“另外,还要再挑一个姑娘一起过继,既是做个伴,也是给老夫人承欢膝下,充作定国公府的小姐养大出嫁,亲的最好,堂姐妹也行。” 原来定国公府是想从薛家挑两个孩子过继过去。 那可是定国公府! 别说这太原府了,就是在整个北直隶,定国公府也是数得上数的豪绅贵族。选过去的孩子可是要作为定国公世子继承定国公府的。女孩也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作为定国公小姐养大出嫁,薛家这样的小门户是完全不能比的了。 假如能从薛家挑一个男孩过继到定国公府,就是整个薛家,也会为之而改变。 随便落在哪一房,都是天降的大运! 元瑾此刻也震惊了片刻,薛家这样的小家族,竟然摊上了如此的运势! 当然她又迅速地冷静了下来,想继续听薛老太太说更多。 薛老太太却是脑子很清楚的,虽然当时她听到的时候也是脑子一片空白,半刻钟都没缓过劲儿来。她打断了大太太周氏的话:“却也没有这么简单!定国公府的旁系,也不止我们一家。若不是我在出嫁前,当真与定国公老夫人是同真姐妹一般的情谊,也不能得到这个先。” “是是。”姜氏先笑了笑,“我们还是沾您老的福气,否则哪有这番造化!我只是想问问您,这选继子有没有什么条件?” 老太太便说:“第一,岁数不能过大也不能过小,老夫人说了,五岁到十五为佳。第二,也必得是个聪慧伶俐的,且就算我们送了人选过去,他们府还得从中选出几个合适的,相互比较,最后再做决定,上报礼部正式请封。不过老夫人已经同我说了,她最属意我们家,多半是从我们府上挑。” 几房仍然不能安静,窃窃私欲许久。一个个精神振奋,恨不得赶紧回去把儿子们抓紧起来。 还是周氏先说:“那您现在可有主意,咱们府让谁去了?” 人选老太太已经有了主意。她刚听到时就在思索了。年岁符合,又聪明伶俐的,她选了大房的二少爷薛云海,二房的三少爷薛云涛。三房的薛云玺则年岁有点小了,恰好卡在了五岁的当口上,倒也可以去试试,更何况薛云玺从小就生得聪明,类似其母。 而四房…… 没有人提一句选四房的谁去试试,好像四房的两个儿子根本不存在一般。大家都在讨论怎么让薛云海、薛云玺去应选。关注的都是这两个人,那热闹欣喜,仿佛已经选上了似的。 天色已经很晚了,薛老太太让大家散了。大房二房还在讨论,崔氏和薛青山就带着元瑾回四房了。 等进了家门后,薛青山先坐下歇息,他刚从并州回来,身子还有些乏累。 他问了崔氏几句家中怎么样,崔氏说一切都好。随后就叫丫头打水铺床,两人竟好像当今晚的事没有发生,就准备要洗洗睡了。 元瑾虽一路按捺着心情沉默,实则是思绪连连,她在想这件事四房能做什么应对,还以为崔氏和薛青山是想回屋在谈。没想到两人连谈论的意思都没有,一副要洗洗睡了的架势。她忍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今日祖母说的事,你们难道就没有什么想法吗?” 崔氏被女儿突然问得一愣:“什么想法?” 元瑾道:“祖母说定国公府要从咱们府选一个男孩过继,你们就不想让四房也去试试?” 崔氏和薛青山面面相觑。 正所谓人没有梦想,活着和咸鱼有什么区别。而薛青山和崔氏,还真的是两条非常咸的鱼。 薛青山咳嗽了一声,他官位低,平日在家里也谨小慎微的,生怕得罪了谁。就劝元瑾说:“咱们也不要痴心妄想了,你看你弟弟那个样子,哪里能和你两个堂兄比。人家定国公府如何看得上!我看云海、云涛还有些可能,他们俩自小就聪慧。” 崔氏听到了有些不满:“你这话说得,我儿子怎么了,是比别人缺条胳膊还是少根腿了?” 但的确也没有说什么让薛锦玉去试试的话。 薛青山对妻子无言片刻,又劝薛元瑾:“你还是别想这件事了。明儿个不必学针黹,你便在家里好好做女红吧。” 他们竟连半分想法都没有。 这世上有人费尽心机向上走,自然也有人心中毫无青云志。有人丝毫受不得气,有人却惯于逆来顺受。崔氏和薛青山,就是这样的性子。 文章被拿走充作别人的,别人还因此平步青云,平日里倍受人家欺负还不能还手。皆是因他们这个性子。 可这样的机会搁在眼前,元瑾是决不会坐视不理的! 大房和二房的人她若说聪明,不过是矮子中拔将军而已,根本无法和她前世遇到的那些人精相比。至于她自己,宫中、朝堂种种尔虞我诈的争斗她何曾退缩畏惧过,这些豪绅世家她又都了如指掌。何至于在一个小小薛家的几个嫡房面前退让? 虽然说凭她现在的力量想报仇雪恨的话,还是早点洗洗睡了比较现实。但人往高处走,难说就不能成呢! 不过有一点姜氏和薛青山都有很清楚的认知,那就是,薛锦玉和他另外两个堂兄比起来,虽然的确没有缺胳膊少腿。 但是真的挺蠢的…… 薛元瑾陷入了沉思,但并没有打算去睡。 她甚至想立刻将薛锦玉抓来试试他有没有这个天分。 万一薛锦玉其实是个天纵奇才,只是被崔氏和薛青山埋没了呢。 倒是西厢房的动静太大,让崔氏闻讯赶来。 “你这兴师动众地在做什么呢?我这午饭都没人做了。”崔氏一脸的不高兴,自从这家中开始选世子后,她觉得就没清净过。进来看到跪了一地的丫头婆子,更是肝火大作,“你又作什么妖呢?” 元瑾有些头疼,叫人把那蛇尸给了崔氏看,又把来龙去脉讲给了崔氏听。 崔氏顿时被吓住了:“你是说,有人想害闻玉?” “便是二房的人。”元瑾颔首,“所以不是我兴师动众大惊小怪,而是差点闹出了人命的事,如何不严查。” 崔氏平时也就是在小事上抖抖威风,遇到这种大事,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问女儿:“既然是这样,那咱们怎么办?我看不如拿了这蛇尸,抓了这人去你祖母那里,叫她主持个公道!” 元瑾道:“咱们没有证据是二房所为,即便去了祖母那里也没用,她也只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让这种事传出去的。” 崔氏却道:“不管怎么说,总不能憋着不说吧!今儿个是闻玉,万一明儿个是你,是锦玉呢!” 元瑾好不容易才劝阻了崔氏,这没有证据的事,你若去争,说不定还会被二房反咬一口。而要是把二房的人都叫过来一一让小厮指认,二房定不会同意,老太太也不会同意的。这样的家丑,她绝不想外扬。 “自然,也不会轻易放过他就是了。”元瑾淡淡地道。“咱们不能说,但是下人们能说,只要不放到明面上来,怎么说都不过分。” 她让崔氏稍安勿躁,随后去找了姜氏。 姜氏听到她说毒蛇的事,也吓了一跳,随后怒火中烧。“二房也太过歹毒了!不过是个世子之位罢了,至于下这样的狠手么!” “正是如此。”元瑾道,“我是想知道,三伯母既在二房有眼线,可这些眼线,都在谁身边呢?” 姜氏有些诧异地看了元瑾一眼。 而元瑾只是笑了笑。 如此一天过去,到了晚上,薛闻玉差点被毒蛇咬伤的事,已经传遍了薛府。四房的下人们,自然都纷纷议论是二房所为,还传言说,连崔氏都骂了二房是“忘恩负义,冷血无情”这样的话。 薛老太太找了沈氏过去问话。 沈氏听了却死不认账:“我们二房可从来没做过这样的事,他们说是我们做的,可要拿出证据来!否则便是诽谤!” “人家四房可没说是你做的,不过是下面的人传的谣言罢了,你着什么急。”薛老太太看了沈氏一眼。 沈氏便只能笑了笑:“娘,您可不能被这样流言污了耳朵,咱们二房可从没做过这样的事。” 薛老太太闭目不语,这儿媳妇心肠一向狠,再者前几日,薛闻玉又得到了定国公的赞赏,她肯定会心中不平。这太像她能干出来的事了。但她又有什么办法,总不能让这样的话传出去,否则岂不是整个薛家都要被人耻笑么。 既然四房也没因此闹腾,就算了吧。 薛老太太想着息事宁人罢了,就警告了沈氏几句,把她放了回去。 崔氏虽然早听女儿说了,薛老太太是不会管的。但如今听到了,仍然气的不得了,跟薛青山说:“你这嫡母就是心眼偏到肚脐去了!只向着嫡房不向着咱们,这么大的事,她连查都不想查,叫人送些东西过来给闻玉就算了,这叫怎么回事!” 薛青山叹了口气。他又有什么办法,毕竟是把他养大的嫡母。从没有短过他的吃穿。再者的确没有证据,想生事也没有办法。 元瑾听到这事,反应倒是非常平静。 崔氏说薛老太太的话有句是错的,薛老太太并不是想维护嫡房,而是不希望这件事传出去,影响这次选拔。 她已经料到的事,有什么好生气的。 本来大家以为这件事便过去了,谁知到了第二天,薛府众人去定国公府里进学。元瑾等娘子正在练习刺绣,却跑进来二房的一个丫头,对薛元珊说:“娘子,不好了,咱们少爷从马上摔下来了!” 薛元珊和薛元钰立刻放下了手中的绣样,薛元珊非常震惊,连声问:“怎么摔着了,摔得重不重?” 小丫头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一看就是飞奔过来的,平息片刻才说:“少爷骑的那匹马不知怎的突然发了狂,把少爷甩下了马。撞在石柱上摔断了腿。您赶紧去看看吧,少爷被抬到了后罩房,老夫人已经叫人去请大夫了!” 其他几个娘子也不再练下去了,跟着一起去了后罩房看。 元珠小声跟元瑾说:“活该他摔着了,我巴不得看呢,谁叫他摔着了我弟弟!” 元瑾则笑了笑,放下了绣样对元珠说:“想不想去看看?” 元珠自然乐意去看看。 后罩房被围得水泄不通,定国公老夫人正坐在外面坐镇,毕竟人是在她这里摔着的,她不能不管。 闻玉却走到了元瑾身边,因为练骑射,他穿着件袍子,手臂也用麝皮包着,倒显得人更笔挺修长。他这些日子活动得多,眼看着就是突然蹿高了,竟已经和元瑾齐平了。 “他突然从马上摔下来,怎么了。”闻玉轻声问。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他觉得这件事和姐姐有脱不开的干系。 元瑾淡淡道:“便是摔下来了啊。” 都欺负到她头上来了,差点害了闻玉的性命,她如何能忍。 这次只是摔断腿,下次,就不会这么轻松了! 闻玉看着元瑾的侧颜,久久地看着,突然淡淡地一笑:“姐姐,和以前不一样。” 元瑾听到这里皱了皱眉,闻玉感触很敏锐,他势必是察觉到什么了。 其实元瑾一直很努力的想融入庶房小娘子的角色,无奈她脾性就是这样的,不可能完全像。 她正想说什么。闻玉却又轻轻地摇头,他说,“姐姐就是姐姐,不必说。” 这话虽然听起来有些奇怪,但元瑾并没有多想。 两姐弟正说话,薛老太太已经带着沈氏过来了。沈氏似乎路上哭过,眼眶通红。两人一来就赶紧进去看了薛云涛的伤势,随后大夫也提着箱笼过来了,诊断了一番,告诉沈氏,这腿没有两三个月怕是养不好的,其间要上板,也不能活动腿。 沈氏瞬间脸色苍白,她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薛云涛几个月都无法练骑射,那便是说,他再也无法竞争这个定国公世子之位了!毕竟人家定国公府,可不会为了他等两三个月。她紧张地连连问大夫:“当真动不了吗?” 得到了确切答案后,她便当场哭了起来,揪着薛老太太的衣袖说:“娘,您可要为您的孙儿做主!他无端的如何会摔下马!必是有人害他的!您可不能不管啊!” 老夫人咳嗽了一声道:“薛家二奶奶,你也别太过伤心了,人没事就好。只是往后几个月……恐怕都不能练骑射了。”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明眼人自然一听就知道。沈氏自然哭得更伤心了,连两个女儿都跟着伤心至极,心情十分低落。 怎么能不伤心,这近在咫尺的荣华富贵就这么没了!定国公世子之位,与侯府都婚事,都没有了!谁能不伤心! 沈氏哭了片刻,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眼神凌厉地一扫在场的人,然后看到了薛元瑾,朝她走了过来:“是你害的我儿!你在马上面动了手脚,你因为你弟弟的事,所以要害我的儿!” 她说着要来揪元瑾的衣襟,却被站在旁边的闻玉一把抓住她的手,然后扔开。 旁边老夫人又劝她:“薛二太太,你不要激动,马匹我们都查过了,没有问题。” 沈氏道:“那就是马吃的草料,是草料有问题!” 这让老夫人更无奈了,不过说话的语气仍然温和:“二太太,众马都吃的同样的草料,别的马都没有问题,这马又怎么会是草料的问题。” 沈氏平日里纠缠惯了的人,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说。她唯一想去做的,就是亲自去查马匹有没有问题。但是定国公府的人一直在劝阻,偏偏她不依不饶一定要去,连定国公老夫人的脸色都不好看起来。薛老太太见她这般丢人,更是沉下了脸:“你注意自己的身份,老夫人一再同你说没有问题,那就是没问题,你何必揪着不放!” 沈氏被婆婆这么一吼,才回过神来。 “可……一定是四房,她们因为毒蛇的事,所以要害我儿……” 薛老太太突然打断了她:“你可有证据说是四房做的?” 她没有证据。 沈氏浑身发冷,突然明白了薛老太太打断她的用意,她若是再说下去,分明就要承认毒蛇那事是她做的。所以她才担心四房的报复!她不能再说下去了,也不能揪着四房不放,因为老夫人其实是公正的,她说没问题,那就是真的没有问题。 “这事只是个意外。”薛老太太淡淡地道,“你一会儿带云涛回去歇息吧,定国公府别院,就暂时不用来了,等养好伤再说吧。” 沈氏见怎么闹腾都没有办法,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 因为薛老太太谁都不维护,她只维护薛家的利益。 之前云涛害得云玺无法参与其中,她没有追究。现在四房可能害了云涛不能继续,她更不会追究。因为能留下来的人越多越好。但凡会留下来的人,她都不会追究。 薛云涛,只能这么被淘汰了。 今日这事,老夫人自然也派人,去告诉了定国公一声。 定国公正在和裴子清喝茶。 裴子清再来山西,正好给他送来了四十个锦衣卫精锐。 听了小厮的回话,讲了稀奇之处,定国公很感兴趣。 “这事倒是有趣了。”定国公薛让把着酒杯说,“他不是第一次骑马,马怎么会突然发狂,且草料也没有什么问题。” “倒也不是没可能。”裴子清淡淡地道。 薛让饶有兴趣:“你难不成知道是为什么?” 裴子清眼睛微眯,突然问他:“你记得当初兵部侍郎高嵩吗?” 薛让点头。这人当年立过军功,又是读书人,后来当了兵部侍郎。只是性格非常狂妄,所以不大招人喜欢,如今似乎被调去了金陵的兵部,还降成了五品的郎中。 “当初我还只是个小司庾,因为挡了他的路,被他所羞辱。”裴子清道,“他从马上跳下来,抽了我几鞭子,还用靴子踩了我的脸。” 薛让笑了:“我说他怎么被贬官得这么厉害,原是得罪了你!” 裴子清一笑,眉眼间透出几分阴郁:“可那时候我只是个小官,虽然如此屈辱,却没有办法报复。” 但是那天他进宫给丹阳说事情,她看了他的脸,问他是怎么回事。裴子清告诉了她,丹阳就想了想,跟他说:“你想报复吗?” 他那时候还以为,她会和他说,只要他自己强大了,便能报复回去。她却跟他说,“书上有种特制的针,你回去之后做好,找个机会放在他的马的铁蹄内,就能看到他摔个狗吃屎了。且这针自己会掉,真是神不知鬼不觉,谁也不会怀疑你。” 他当时虽然没有回去这样做,但她说话的时候那样的神态,那样的微笑,却让他一直都记得。 他这一生都没怎么活得快乐过,和丹阳在一起的日子,是他几乎不多的快乐。 尤其是和他背叛了她的痛意结合在一起,几乎是无法磨灭的记忆。无论他是有多么不得已的理由,都不能解释。 他曾无比地想过得到她,但她高高在上,不是她能够企及的。 倘若……她没死,还活着。那也许他就能得到她了。即便两人之间仇深似海,她会恨不得杀了他。 只是她已经没有了,再说这些也没有用了。 但是后面的话,裴子清都没有再说了。 他举了酒杯,继续喝酒。 定国公听了他说的那针,却是十分好奇。派人在跑马的地方细细摸索搜寻。虽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也许裴子清也是道听途说,但反正现在也无事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丹阳县主》正文 65.第六十五章 ,最快更新丹阳县主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 防盗比例50%,支持正版,多谢小仙女们 崔氏看着三个孩子吃早饭,说:“薛闻玉现在请西席, 买这个那个的,家中花销的银子本来多。你一年俸禄怕都供不起他,要不是三嫂接济, 咱们就该去喝西北风了,你还能从你老娘那里抠到多少银子不成?再者明儿元瑾就及笄了,及笄礼的花销更大, 现在不省着些,日后怎么办?” 一提到俸禄, 薛青山没话说了。他做苑马寺寺丞, 一个月才六两银子的俸禄,加上衙门补贴些油米布的, 算个七两已经是多了。家里倒还有五百亩的地, 每年能有四五十两银子的收成,这样的收入在几位嫡房面前,非常的捉襟见肘。 元瑾吃着面说:“无妨,我这生辰过不过都行。” 上一次她及笄的时候,宫中大肆操办,各个权贵家里送来的及笄礼中奇珍异宝无数。她的梳头娘子是已经出嫁的宁德长公主, 宴席三日不散, 太后又送了她四套宝石翡翠的头面。但那又如何呢, 她还不是被人背叛然后被害死了,现在坐在这里吃面,几两银子的事都要操心。 这些都没有意思,过眼烟云而已。 吃过早饭,薛锦玉上书房读书,元瑾和闻玉去定国公府别院。 今儿不是学绣工,而是学世家中各种走行坐言的规矩。几位娘子都出身官家,官家的规矩,比起世家的繁多还是不如的。 给她们上课的是老太太贴身的大丫头拂云,她站在几位娘子中间,先把规矩示范了,再一一请娘子们出来跟着做。 这个可以说是元瑾之所长了,当想年她当年在宫里的时候,三个教习嬷嬷围着她教,时时刻刻盯着她的行为举止。如此一年下来,她行走端坐无不优美,且这种气质,并不是学就能学出来的,是长期印刻在骨子里的。故即便她不学,也能随意做好。 于是娘子们发现,在绣工上笨拙得可以的四娘子,竟然学这些规矩水到渠成,几乎不必教,居然还让拂云笑着称赞了她一句:“四娘子倒是悟性好。” 卫显兰便哼了一声:“连个针线都学不会,会这些有什么用!” 拂云一听到卫显兰这么说,脸上的笑容不减,却缓缓道:“卫小姐此言差矣,世家同你们官家不一样,倘若我们现在在京城,凭定国公家的身份,每年宴请肯定还要去宫中请安的,宫中最是讲究规矩的地方。若是没学好这些,在贵人们面前丢了定国公府的颜面,岂不是一桩坏事?真功夫固然重要,不过在世家之中,更重要的是你们的规矩。” 薛元珠也帮了一句腔:“更何况,你自己的女红又好么!五十步笑百步,我四姐没招你惹你!” 薛元珊却皱了皱眉,说元珠:“六妹,拂云姑姑在说话,不许你这样没大没小的插嘴!” 薛元珠便不干了,说道:“元珊姐姐,方才卫小姐插嘴你如何不说她?怎么就我说话,你才说我?” 元珠因为自己弟弟云玺的事,对二房的两个极看不过眼。更何况众姐妹中,要论谁的口才最好,那是谁也比不过元珠的。 “你!”薛元珊脖子一梗,说,“我这是帮理不帮亲!” 元珠更是笑了:“这么说,元珊姐姐觉得卫家小姐才是理。反倒是拂云姑姑的不是了?” 薛元珊彻底的败下阵来,她们无人敢对拂云不敬。 拂云虽只是丫头,但她的身份不一样,她是老夫人身边最得力的大丫头。诸位娘子有什么表现,她都会一一告诉老夫人。这便是老夫人的喉舌,那是能得罪的么? 拂云看着她们争执,最后说:“几位娘子都是官家小姐,书香传世。实在是不必这般争吵,都坐下吧。” 却没有真的指责几位小姐。 下了课之后,她把今天发生的事告诉了老夫人。 定国公老夫人喝着茶,缓缓道:“你觉得,这几个娘子谁比较好?” 拂云想了一下道:“薛家几房人太多,相互倾轧,姐妹之间彼此不和。卫小姐是家中独女,上有哥哥下有弟弟,太过受宠,非要和庶房的娘子计较,看不清楚自己的优势。” 老夫人笑了笑:“你这般说来,你是不喜欢显兰了?” 拂云给老夫人剥了葡萄递过去:“当日她指责薛四娘子,分明可以私下偷偷告诉你,但她没有这般做,那是想要四娘子当众出丑。再者她若真的想要四娘子当众出丑,明明可以指使丫头来说,却偏要自己出头,叫四娘子抓住话柄反击了回去。奴婢不好说别的,老夫人您心里是清楚的。” 老夫人吃了葡萄,继续问道:“那你觉得薛家几个娘子如何?” 拂云想了想道:“这奴婢倒是不好说了,元珊和元钰小姐,您早已不喜,元珠小姐今日帮四娘子出头,倒也不失率性可爱,就是年纪终归小了。元珍小姐倒是温柔和善,表现得没什么错处。至于四娘子……奴婢倒不知道,您介不介怀那天的事。” 老夫人叹了口气:“她的性子像宝珠,也聪明大气,我本是挺喜欢的。” 宝珠是原定国公府小姐,老夫人老来得女,千娇万宠地养大,跟老夫人亲近极了,可惜在三十年前,不到十三岁就因病去世了,一直是老夫人的一块心病。 本是挺喜欢的,那也就是说,还是介怀当日之事了。 拂云半跪下来给老夫人捶腿:“您一贯看人都是准的,奴婢并不担心。正如您看卫家和薛家,卫衡看似更好,实则他出身太好,到头来反倒不能融入咱们府中。倒不如小门小户的,全心全意地依仗定国公府,把国公府当成自己的家。” 老夫人笑道:“正是这个理,国公爷还以为我老糊涂了,因为自己堂姐妹选的薛府,他是没看明白这个关窍。”老夫人盯着窗外的日光兀自思索片刻,又道,“着看吧,就那么几个月的功夫,也不会太久了。” 拂云正若有所思,外面来了个丫头通禀:“老夫人,顾老夫人来太原拜祖,特地来拜谒您。现人正在花厅呢!” 老夫人听到这里顿时惊喜。 她和顾老夫人是同乡,虽顾老夫人差她些岁数,却十分交好,后来顾老夫人嫁去京城魏永侯府,就总是见少离多。听到她回乡祭祖特地来见她,如何能不高兴。她立刻直起身道:“快请她进来!” 丫头给她梳洗,老夫人又想了片刻说,“把那几个娘子都叫到堂屋来。” 几个娘子听到京城来的顾老夫人来,立刻就紧张了起来。那卫显兰显然也是知道魏永侯爷那件事的,因为她一时激动,打翻了茶杯。 元珠很惊讶,小声同元瑾说:“至于么,一个个也未必选上的……” 元瑾的心情却有些许复杂,因为想到了当初,这位顾老夫人三进宫中,告诉她不要怪罪顾珩,顾珩总会娶她的情景。 “人事叵测啊。”她感概了一句,瞧元珠正眨巴眼睛看着她,就摸了把她的丫髻,“走吧,大家都已经走了。” 几个娘子被领着去了堂屋,慎重地一一拜见了顾老夫人。 和之前元瑾所见不同,这时候的顾老夫人面色红润,谈笑自若,虽人已半老,却仍见得出年轻时候的貌美。浑不像当时,脸色苍白得仿佛得了重病一样的场景。她也只是看了元瑾一眼,便不感兴趣地移开了目光,亲热地和卫显兰、元珍交谈。 这让元瑾对她的印象大为改观,之前在她的记忆中,这是个病弱可怜,半天不敢说一句话的老侯夫人。 老夫人同顾老夫人提到了当初的事:“……当初我当真替你捏了把汗,那萧家可是能得罪得起的!你儿着实任性。幸好萧太后倒台,侯爷反倒因从龙之功,地位更甚从前。不过如今,侯爷仍未娶亲,你便不急?” 顾老夫人放下茶盏叹气:“我急又有何用。没人能忤逆他的心意,他年少时喜欢的那个姑娘一直未能找到。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老夫人觉得惊奇:“如何会找不到?” 顾老夫人摇头:“许本就是他的托词吧。算了,不提这事了。” 顾老夫人又细细问起元珍的女红等事,元珍又是惊喜又是害羞。其余诸人只能大眼瞪小眼的,幸好老夫人很快叫她们自己出来玩,不必杵在那里喝冷茶。 元瑾正好想借此机会去找那位陈先生,至于顾珩她是没有半点兴致的,她唯一那点兴致已经在前世耗光了。 不管顾珩喜欢香的臭的,美得丑的,现在统统和她没有关系。 她正循着别院的夹道往外走的时候,却突然听到有人在身后叫她。 “薛四姑娘。” 元瑾眉头微皱,这声音略有些耳熟。她回过头,果然看到卫衡站在一株柳树下,他穿着件月白的细布直裰,玉树临风,少年俊秀。 她嘴角略抿,淡淡地道:“卫三公子有事?” 卫衡顿了顿,似乎在想怎么开口,“那日……我胞姐的事我听说了,我不知道她会那样说你。” 元瑾听到这里似乎觉得好笑,她慢慢走近,抬头看着卫衡。 “相比起你姐姐,我更不喜欢你舅舅那番话。”元瑾说,“卫三公子既今日叫住我,我不妨把话同你说明白,我现在并不喜欢你。你若是有空的话,能否把这些话告诉他们一声?” “你……”卫衡却盯着她说,“你之前不是说……” 她之前不是,喜欢他喜欢得不得了么? “之前说什么都不要紧了,今日起我和卫三公子再无干系,所以你也不必为此忧虑了。”元瑾说完,看了眼旁边的湘妃竹林丛,不想和他多说,便随之离开了。 卫衡却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其实元瑾并未做过痴缠他的事。这几日她更是对他极为冷淡,虽都在别院,却连在他面前露面都没有。所以听到卫显兰那般说她,他才又羞愧又着急,分明是想让她别误会的,可看到她今日的模样,竟不知道说什么是好了。 他一直站在原地,直到旁边传来个说话的声音:“三哥原是在等她啊!” 卫衡回过头,看到一个蓝袍少年从湘妃竹丛中走出来,他生了对细长凤眸,皮肤白皙,笑容懒洋洋的。 卫衡一看是他,问道:“你方才一直跟在我身后?” “你学射箭的时候就心神不宁,我便想知道你出来干什么了。”卫襄笑着说,“不是我说你三哥,人家追着你的时候不喜欢,不追了又何必在意呢!” 卫衡皱了皱眉,并没有辩解这个问题,叮嘱他,“方才的事你不要说出去。”说罢他也离开了。 只剩卫襄站在原地,看着元瑾离开的方向。 方才那姑娘分明发现他了,却一直没说。此人倒是有几分厉害啊。 * 朱槙坐在长案后面写字,室内一片沉寂。 他面无表情,这让身旁伺候的人大气都不敢喘。 靖王殿下便是那种,平日貌似好说话,但当真惹怒了他,那真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人。 门扇开了,定国公走了进来。他在原地犹豫了片刻,才走上前来拱手道:“殿下找我何事?” 朱槙略抬起头,搁下笔后从仆人的托盘中拿帕子擦手。随后问:“找你来是要问问,袄儿都司部的舆图,你当真觉得没有问题?” “这……”定国公一个迟疑,“都勘测了这么久,自然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朱槙冷笑,从案上拿起本册子,丢到了定国公身前:“你给我看了再说话!” 定国公也少见他这么生气,捡起册子一看,顿时心跳加速,手心冒汗。这是榆林卫发来的密保,他们在袄儿都司绿洲被人偷袭,幸亏早有防备,才没有出现伤亡。只是攻击袄儿都司部的计划还是落空了。 “殿下,这……!”定国公也深知辩解的话不能再说,僵持半刻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若不是我早已做了应对,你现在就该回京城,跟皇上请罪了!”朱槙冷冰道。 越看那册中的描述,定国公越发觉事情的严重性,他脸色发白:“是我的过错,竟未发现那舆图有重大失误!幸亏有殿下在,否则我便是削官也难洗刷罪责了!” 见他久不说话,也知道自己错了。朱槙也略微松了些气。 他喝了口茶,缓和了些语气:“行了,既然军队没有伤亡,便也不追究了,你自行领三千两银子的罚吧。袄儿都司地形极难勘测,倒也不能全怪你。我会给你四十个锦衣卫。你带人重新勘测一遍。” 定国公十分感激,千恩万谢领命退下。 他退下之后,外头进来个人,跪下通禀道:“殿下,上次那位姑娘又来了,属下不知该不该拦……” 朱槙想了想道:“不用拦她。”这次袄儿都司部的事,还正是因为她那天那番话,才没有出现伤亡,他还欠她个人情。 他去了上次那间书房。等他到的时候,元瑾已经在书房里等他了。 她正在烹茶。水壶的水咕噜噜地冒泡了,她提起悬梁,先烫一遍茶杯。再过一道茶,第二遍清亮的茶汤才倒入杯中。 丝绸一般的长发滑至胸口,她垂下头,长睫覆着眼眸。 听到动静,元瑾才抬头看,笑道:“陈先生回来了。” 她放下茶壶,伸出手把茶杯推到他面前走,“我烹的茶,您尝尝?” 朱槙坐下来,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先不说他对六安瓜片的感觉如何,方才看她那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有几分模样,还以为是个懂茶的。没想茶汤一入口,他就立刻知道这茶水过热,茶味不够悠久。 元瑾等他喝了,才问道:“你觉得怎么样?” 他放下了茶杯,看她期待的看着自己,只能说:“……好茶。” “那我以后常给你带。”元瑾就道。 朱槙的笑容略僵片刻,往后靠在圈椅上,继续笑着说:“这也太麻烦你了,送这一次就够了吧。” “不用客气,我看您生活……挺清净的,往后缺什么告诉我一声就行。”元瑾拿出了给他带的茶叶和银子,“这银子你收下吧。” 她指头挑开红纸给他看,于是他看到了三颗小小的银锭。 朱槙道:“你这是做什么?” “自然是上次的谢礼,先生不会嫌少吧。”元瑾说。 朱槙只能道:“不会……你家中也不算富裕,何必周济我。这三两银子还是拿回去吧。” 这人怎的有这样的傲骨,到眼前的银子都不要,难怪这么穷。 元瑾劝他:“你现在住在寺庙中,不知道外头柴米油盐贵,但等你将来要用银子的时候,银子便是救命钱。不必推辞。我如今也是经历了一番世事,才知道银子的宝贵。” 朱槙想再推迟,却实在是推迟不过一心觉得他很穷的元瑾,他只能收下了这……三两银子。然后说:“你既这般大方。若是有什么所求,也可以告诉我,我会尽量帮你解决。” 他做出了怎样的承诺,元瑾并不知道。 其实她现在可以轻易地向他要求几万两银子,甚至给她父亲求个四品的官位。 这些,朱槙都不会拒绝的,这对他来说只是小事而已。 自然了,元瑾并没有想到这上面去,她坐直了身体,想了想说:“万事都瞒不过先生,我今日来找你,的确是有个事想请教你。” 果然,又是烹茶又是送东西的,必是有事相求。 朱槙笑了笑:“你说吧,但凡我能帮得上忙。” 元瑾问他:“您既是幕僚出身,可知道西宁战役?” 他听到这四个字,眼睛微眯,似乎有些意外:“……你为何问这个?” 元瑾就从袖中拿出一张图展开,以小杯压住了边角,道:“这张是西宁地域的舆图。我想同您请教,西宁战役当中,靖王采用的是何种战术打法,当时土默特部兵力多于靖王,且实力强横,他是怎么赢的?我看舆图,却怎么也和书上说的对不上。” 元瑾说完之后,久久没听到他说话。就问他:“……怎么,您对这个战役不熟?” “你问这个做什么?”朱槙却没有回答她,而是又问了一次。 元瑾道:“我自有用处。” 朱槙却看着她很久。 虽然她是一个姑娘家,也不大可能是边疆部族派来的探子。但是他生性多疑,上次她说到舆图的事,他就有所疑惑,这次她又问道了西宁战役,势必让他更警觉了。 他笑了笑,“但你还是得告诉我才行。” 元瑾只能说:“我弟弟在学兵法,有些实例弄不明白。先生可不要误会了我,我一个小女子,也不可能拿这个做什么。” 他听了她的解释停顿片刻,若她真的身份有什么不对,上次舆图的事,应该也不会帮他了。 靖王倒也没有继续问。而是看了眼她的舆图,道:“你稍等。” 随即他站起身,走到书案旁拿了笔墨过来。以笔蘸墨,在她的舆图上勾画了几笔。 “这几处是错的。”朱槙的语气和缓而清晰,讲的却是绝对的军事机密,事实上,流传在外的舆图很少有全对的,也怕是被敌方收集利用。而对他来说,这是再熟悉不过的舆图,他能轻易地看出其中的错误。 “此处的标注这样才对。”他看到她还在图上写了地势高低的标注,只是有些地方不准确,便又将她图中的错误一一的纠正了过来。 此刻元瑾看着他手底下的笔迹,却有些似曾相识之感,仿佛觉得这样的字迹在哪里见过,这样的感觉一瞬而逝,她并没有抓住。 元瑾凑过来一看,果然他这几笔才是对的。她抬头,无意地撞到他也看下来,两人对视片刻,他才低声问:“这下看明白了吗?” “明白了。”元瑾颔首,她坐了回去。 朱槙笔尖一停,方才她凑得太近,看着她那双纯澈平静的眼眸,竟不知为何有些异样。 他又觉得荒唐,不过是个小姑娘罢了。 朱槙就继续道:“那你跟我说一遍,你是如何看这场战役的。” 元瑾便将自己理解的说了一遍,她本就是极聪慧的人,竟能讲的八九不离十。等说完,元瑾又跟他说:“我还想问问先生,倘若如今我是土默特部的首领,在当时的情景下,我该如何打败靖王呢?” 朱槙听到这里又是一笑。 她若问旁人,旁人还当真无法给她解决这个问题。 “你若是土默特部首领,当时正吹西北风,可以火箭烧靖王的军营,他必无还手之力。”朱槙喝了口茶道。 元瑾便说:“靖王难道不会为了防止这样的情况,将军营驻扎得更远些么?” “不会。”朱槙摇头道,“驻扎得再远一些,就赶不上供给了。当时宁夏卫已经不能再拖了,他想三日内取胜,所以必须冒险一击。赌的不过是对方没有足够多的箭簇罢了,毕竟土默特部是蛮荒之地。” 元瑾听了却眉头微皱:“你怎知他想三日内取胜?” 元瑾觉得自己还是极为了解靖王的,毕竟是曾经试图瓦解他数年,虽然并没有成功。这个男人当真是能隐忍能谋略,不介意用任何方法达到他的目的。有时候狠起来,又百十倍的胜过别人的凶狠残暴。 朱槙顿了片刻,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能说:“……我猜的。” “这如何能做无端猜测。”元瑾觉得他不太严谨。 朱槙只能笑了笑说:“好吧,你若觉得不好,不要便是了。” 元瑾虽然那般说,却也觉得他说的是可行的。这幕僚当真是才思敏捷,只做个幕僚却是屈才了。 “罢了,今日谢过陈先生了,时候不早,我该回去了。”元瑾站起来,又指了指茶叶罐,笑道,“下次来若先生喝完了,我再给您装点来吧。” “好。”朱槙笑着看少女纤细的身影走远。 下属走了进来,行礼问道:“殿下,茶叶罐送回来了,可要加上新茶叶?” “不用。”朱槙道,“先喝着这个吧。” 等殿下离开后,下属便好奇地打开闻了闻。 这不是……六安瓜片么。 殿下什么时候喜欢喝这样常见的茶了? “你们可听说过,当初丹阳县主,喜欢魏永侯爷喜欢的不得了,不惜逼迫他的家人让他娶自己。可惜魏永侯爷仍然不喜欢她。” “我还听说。顾珩有个表妹极为爱慕他,县主便容不下此她。竟然在有一次听戏的时候,把人家推下了二楼……” 元瑾在旁听得有些生无可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丹阳县主》正文 66.第六十六章 此为防盗章, 防盗比例50,支持正版, 多谢小仙女们 对于选上了定国公府小姐,就很可能会和顾珩说亲一事,元瑾并没有在意多久。 毕竟能不能选上还是未知的,比这更让她头痛的时候还很多。但是其他几个姐妹却静不下来,兴奋地讨论了顾珩很久。 “你们可听说过, 当初丹阳县主,喜欢魏永侯爷喜欢的不得了,不惜逼迫他的家人让他娶自己。可惜魏永侯爷仍然不喜欢她。” “我还听说。顾珩有个表妹极为爱慕他, 县主便容不下此她。竟然在有一次听戏的时候,把人家推下了二楼” 元瑾在旁听得有些生无可恋。 顾珩那表妹,分明就是自己听戏的时候不小心摔下楼去的。同她有什么关系! 她有这么无聊吗! 她一点都不想再听下去了,幸好过了斋饭到下午, 寺庙派了个知客师父过来传话, 说已经可以进去了。 “想来靖王是已经离开了。”老夫人想进崇善寺上个香, 叫了薛老太太陪同。 薛老太太也正想去上个香, 求保此事平安顺利, 便带了几个孙女一起从偏门进去。 崇善寺内的确十分宏大。殿堂楼阁c亭台廊庑数近千间,中线上有六大主殿,其中大悲殿中的千眼千手观音最为宏大,高有三丈, 金箔覆身, 金光熠熠。按照佛经的解释, 千手千眼是观音的“六种变相”之一,能洞察人间一切祸福。这里求来的签,据说也是太原府当中最为灵验的。 薛老太太先跪在了蒲团上,来都来了,便让诸位孙女都求个签卜吉凶。 知客师父们便将签筒递到了几位娘子手中。 元瑾接过了签筒,跟着众人跪下闭上了眼睛,她虽然不信佛,倒也不妨碍求个签。 签筒摇动,一支签落在了地上。 她放下签筒捡来一看,只见偈语写的是:梦中得宝醒来无,自谓南山只是锄。天命本该随天意,造化愚弄不可休。 几位娘子的签都已出来,元珍c元珊都得了好签,非常高兴。唯独元钰得了个下签,她便有些不高兴了。元珠根本没有扔出签来,不过她人小,也没人注意她。她倒是一把抢了元瑾的签看,左翻右翻地有些好奇:“咦,四姐。你这签却是别致了,人家的签都说些富贵姻缘的话,你这签倒是云里雾里的,叫人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薛老太太听了,也走来拿了元瑾的签看,轻轻咦了一声,递给旁一位解签的和尚:“敢问师父,这句是什么意思?” 和尚穿着件旧的红色袈裟,长得极瘦,其貌不扬。唯一双眼睛透出一种隐然出世的宁静。他合十手念了声佛号,接过签一看,含笑道:“这位娘子怕是富贵命了。” 旁薛元钰就笑了一声:“师父你可不要看错了,她哪里是什么富贵命,穷命还差不多!” 定国公老夫人在旁笑着不说话,薛老太太便瞪了薛元钰一眼,这孙女当真嘴上没个把门的! 这和尚笑道:“命数本是不重要的,娘子身带紫气,命格与紫微星相交,便是极贵了。”和尚一说完,其余几位皆心里不舒服,叫这庶房被说成命格尊贵,那把她们这些嫡出的放在哪里! 还扯到什么紫微星,难不成是想说薛元瑾还有娘娘命?她一个庶房的,爹的官芝麻大点,能做个举人夫人已经不错了! 元瑾却表情难测。 紫微星,星斗之主,帝王之星宿。 说她与紫微星命格相交,难不成是因为养大朱询的缘故?他如今可是太子,成为帝王也是名正言顺的事。 倒是这时,又走进来一个穿袈裟的老僧人,先对几位香客合十,才对那解签师父说:“你怎的又在此处躲懒!晨起便没扫后院,如今住持生气了。快去吧,不要在这里解签了!” 那和尚听到住持生气了,才匆匆地便告辞离开。 老僧人便对她们道:“几位莫要见怪,他本只是管后院洒扫,不该在这里解签的,若是说了些有的没的,还请你们担待。” 薛元珊才笑了笑:“原是个扫地僧,倒是弄得我们误会了!四妹妹可千万别把元钰方才的话往心里去。” 薛元珊明劝暗讽,不过是让她别痴心妄想个什么富贵命罢了。 元瑾怎么可能在意这个,二房的两个都只会在嘴上讨个便宜,不足为惧。她们还没有人家薛元珍段位高,对底下这些不如她的小姐妹,薛元珍是理也懒得理会的。元瑾也是笑:“元钰妹妹向来如此,想必也是因还小,二伯母尚没怎么教导,倒也不碍事!” 元珊听着脸色就不好看了,这不是拐着弯地说她妹妹没教养么! 她发觉这四妹越发的伶牙俐齿,竟讨不到她半句好了,便也哼了不再说话了。 薛老太太在一旁看着,脸色冷了好几次。得亏定国公老夫人没说什么,她才按捺着没有发作。 求了签之后,因老夫人还要和薛老太太一起去听一位高僧讲《楞严经》,但是姑娘们如何坐得住,听枯燥乏味的讲经。薛老太太便让几个姑娘由婆子陪着,先去各大主殿一一上香,最后回到别院坐马车回去。 只有元瑾身边没有嬷嬷跟着伺候,她来的时候只跟了个丫头柳儿,却也被元瑾留在了别院照看闻玉。她便和元珠一起,去大雄宝殿上香。 路上的时候,元珠的嬷嬷说起了崇善寺的趣事:“若说这寺庙里真正有趣的,还是正德年间所筑的那口大钟,听说高约丈余,平日里敲起钟来,半个城都能听到呢!” 元珠一听到这里,便想去看个稀奇。“去上香有什么意思,我们去看这口钟吧,我还没见过这么大的钟呢!” 她的嬷嬷有些为难:“五娘子,咱们还是上了香回去吧,那钟楼还是有些远的,这天色也不晚了!” 元珠又来拉元瑾:“四姐,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元瑾正被方才求签的事所烦扰,根本没有去看钟的心情,只想着赶紧回去了。“钟楼偏远,你走一半就会吵腿累的。”元瑾对元珠这种小孩非常了解。 元珠却不甘心,淘气地道:“我是一定要去看看的!你们不去就在这里等我吧!” 她怕嬷嬷抓她,跑得极快,这一路上回廊又多,竟几步就不见了人影。 她的嬷嬷怕弄丢了她,连喊着五娘子追了上去。 元瑾一叹,跟着个小孩就是一惊一乍的!只能也跟了上去。 只是转过几个回廊的功夫,那两人却不见了。 元瑾站在庑廊的岔口上,一目望去,尽是重峦叠嶂的屋檐。竟不知道她们走到哪里去了。屋檐下是各种神佛的雕刻,彩绘勾面,一百零八罗汉或是喜或是嗔,或是极恶相或是极怒相,叫她有些眩晕,往后微退了一步。 “小施主可是找不到人了?”背后突然传来个声音。元瑾一惊,回头看去。 原是刚才殿中那个穿褐红旧袈裟,长得极瘦的和尚。他正面露微笑看着她。 “师父可见那两人去了何处?”元瑾也合十了手问他。 “小施主若找人,往那边便能找到了。”那和尚给她指了条庑廊。 元瑾便谢了他,往他指的方向过去了。又隐约地听到他似乎在背后念了句佛号,只是她回头看时,却已经不见了那和尚的踪影。 她顺着和尚指的庑廊往前走,却也根本没找到元珠和她的嬷嬷。 此时的确也不早了,阳光斜斜地照过回廊的廊柱,投到地上大片大片的光影,朱红的墙壁,庑廊下精美的木雕,都因此晕出黄昏淡淡的金色,朦胧得好像在画中。 远处苍山平寂,倦鸟归巢,沉厚的钟鼓长响。 元瑾却无心欣赏这般景色,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四周都是庙宇长廊,她胡乱地走着,却一直都在回廊里绕来绕去,不见着有人的身影。元瑾有些着急了,毕竟天快黑了,而她又是独身一人。她想循着原路走回去,但是转了几圈,却连来路都不知道在哪儿了。 谁知她走到转角处时,竟一下子撞到了个人!似乎撞到了来人抱着的什么硬物,元瑾的额头被撞得生疼! 元瑾被撞得退了两步,又痛又急,一时竟忘了自己现在的身份,张口就斥道:“你是何人,走路不长眼睛吗!” 撞着元瑾的是个男子,他方才抱了很多书,被元瑾撞得掉了一地。 男子抬起头。他长得浓眉如剑,鼻梁高挺,大约是二十七八的年纪。听到元瑾的话,他笑了笑问道:“难道不是你撞得我吗?” “分明是你抱的书撞到了我!”元瑾见他还不承认,捂着额头说,“你抱着这么多东西走在路也不小心,书角太锋利,撞着了我的额头还抵赖!” 元瑾其实是被撞痛得狠了,将做县主的派头拿了出来。她打量了一下此人,他穿着件普通的右衽青棉布袍,没有佩戴任何饰物,身量结实修长,个子倒是挺高的,她只到他的胸口高。他面含笑意,眼神却平静幽深。 他既然衣着朴素,也无人跟随。应当是居住在寺庙中的普通居士吧。 “你这小姑娘年岁不大,倒是气势汹汹的。”他似乎也不在意,把他的书捡起来,说:“你赶紧走吧,天色不早了。” 说罢就准备要走了。 元瑾见他要走,便抓住了他的衣袖:“你站住!撞了人便想走吗?” 男子看了一眼她揪着自己衣袖的手,嘴角一扯,似乎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那你想如何?” 毕竟是要问人家问题,元瑾声音含糊了一些,“我本来想去大雄宝殿的,在这里没找到路你可知道怎么走?” 原来是迷路了,不知道怎么走,还敢如此气焰嚣张。 男子还是抬手给她指了方向:“从这里过去,再走一条甬道便是了。” “这次便算了你下次走路得小心,莫撞着旁人了!”元瑾说,男子笑着应好。 元瑾便朝着他指的方向走过去了,还一边在揉仍有余痛的额头。 不过是个半大少女,胆子倒是不小,竟还想教训他。 男子面带笑容,看着少女消失不见后才回过头。 他的身前悄无声息地跪下了两个人,恭敬地道:“殿下。” “嗯。”朱槙往前走去,淡淡地问,“怎么会让人闯入。” “殿下恕罪,属下一时疏忽。”跪着的人说,“本想将之射杀的” 靖王殿下每年都会来崇善寺礼佛,是为了给将他养育大的孝定太后祈福。本想上午就启程去大同的,不过临时有事留下了,既已解封了崇善寺,殿下便没再叫封起来,所以才造成了防卫疏忽。 “一个小姑娘罢了,倒也不至于下这样的狠手。”朱槙淡淡地说。即便那小姑娘是无意闯入他的住处,他的随身护卫也差点在刚才发生冲撞时射杀了她。为了保障他的安全,这几乎是种必要的控制措施。 不过是他暗中做了手势,阻止了下属动手,饶了那小姑娘一命。她偏还揪着他不依不饶,殊不知若不是他阻止,她早就死了。 朱槙径直向殿内走了进去,道:“将大同堪舆图给我拿来吧。” 两人应喏,先退下领罚去了。 等诸位娘子都坐下后,刚才传话的那丫头站在老夫人身侧说:“诸位娘子都是定国公府旁系的人。若是以后有缘,你们其中一人便是要成为定国公府小姐的,因此老夫人特地相看。请各家娘子按了齿序,一一报身家。” 元瑾却看了眼薛老太太,方才薛家发生的事,肯定让老太太很不高兴,甚至说不定,定国公老夫人都对薛家低看了几分。古来兄弟阋墙是最被忌讳的,更何况是薛云涛这种先排除自己人的做法,简直就是冷血无情。 按齿序,却是卫家小姐最为年长,她先站起来说。 元珠小声问她:“四姐,我倒是好奇了,这卫家小姐家世不差,为何也来应选?” 元瑾就轻声说:“有多不差?” 卫家家世的确在薛家之上很多,但这位卫家小姐的父亲陕西布政使,却是再过几年就要致仕了。但他们家的男丁,大的没什么才气,小的卫衡倒是天资聪慧,十六岁就中了举,可惜还没有踏入官场。他家眼见强盛,实则青黄不接。 这便是普通官家和勋爵世家的区别了,勋爵人家的子孙不管有没有出息,爵位却是世袭的,只要不出现败家子,家族一直繁盛是没有问题的。普通官家,倘若子孙不好好读书,举业不成,这家业说没也就没了。 卫衡也来应选,不也正是说明问题了吗。他是中了举不假,但能保证一定中进士吗?这读书人寒窗二十年,有几个中进士的?这也是为何薛云海等人积极应选的原因。有这样通往富贵尊贵的捷径可走,谁会不眼红。 卫家小姐说完后,老夫人含笑点头,问了句:“你家祖母近日身子可还好?” 卫家小姐笑着道:“多谢老夫人记挂,祖母身子尚好,还说想等您有空来拜见您呢!” “自家人,用得着什么拜见!“老夫人笑着让她坐下了。 元瑾分明地看见,薛老太太的脸色更不好看一些。但很快她就笑了起来:“说来,我也很久没见过她了。当初那事闹得这么大,咱们几家都生疏了,却是要找个时日喝茶叙叙旧了。” 元瑾虽然对卫家不了解,但这半个月也是将定国公府的旁系都熟悉过了的。其实定国公府旁系中,后生最出众的是卫家的几位少爷,毕竟别的少年可没有举人的功名在身。不过老夫人并不中意卫家,似乎是因为当初卫家曾经与定国公府闹得不愉快。 现在看到老夫人主动与这位卫家小姐交谈,那就是说关系有所缓和,甚至可能有了意向,这让薛老太太怎能不紧张。 其余众人又一一站起来自报了身家,老夫人皆是淡笑听过。 都听过了之后,老太太才合上茶盖,问了句:“方才有个叫薛闻玉的,是谁的兄弟?” 元瑾静了片刻,才从诸位娘子中站了出来。 诸位娘子的目光顿时聚到她身上来。 “老夫人安好,闻玉是我弟弟。”元瑾答道。 老夫人夸了一句:“令弟天纵之才,只是可惜神智似乎有些不足。” 元瑾自然也料到了如此,即便是老夫人对闻玉的才智印象深刻,怕也会忌惮着闻玉的病。她说道:“能得老夫人一句夸奖,已是他的幸运了。” 老夫人一笑:“你这女娃,倒是当真沉得住气!”她的目光却严肃了一些,“我可以给他机会试试,但我需要你同我保证,他的病能治好。若是你能保证,我便给他一个机会。那我现在问你,你可能保证?” 元瑾岂会在这个时候表现出丝毫犹豫,立刻就应道:“老夫人尽可放心,我能保证。” 旁的娘子顿时窃窃私语起来,这应该就是已经敲定一个人选了。那卫家娘子见她的弟弟入选,更是轻哼了一声,方才两人那就算是结下梁子了。她自然早知道自己胞弟卫衡也入选了,毕竟卫衡可有个举人的功名,却要再和这种庶房出来的一起争,当真是让人不服气。 薛家其他几个娘子也脸色不对。这薛闻玉不是个傻子吗,怎的会有什么天纵之资 老夫人才笑着点头:“那好!只是你弟弟底子还弱,怕是没怎么进学,回去告诉你父亲,要找个得力的先生好生教导。” 元瑾应了下来,再复坐下。 老夫人又道:“其余诸家有入选的,我会派人将名牌送到府上来。不必担忧。” 等初选过了,老夫人才让别家的娘子各自散去吃茶或是先回府了,因薛老太太还要陪老夫人说话,所以薛家的女眷还留在别院中。老夫人又着意问了下薛元珍c薛元珊的年岁性情。 薛老太太跟老夫人说起崇善寺封寺的事:“方才走至寺庙门口,却是看到不许旁人进入。不知何人到此礼佛,竟将皇寺都封了。” 老夫人叫丫头切了些王过酥梨上来,将梨分给了姑娘们各自一盘,才说:“这整个山西行省,除了那位回来,谁还敢封皇寺?” 薛老太太有一丝惊讶:“你是说靖王殿下回山西了?” 元瑾听到这个名字,从啃梨中抬起头来。 “昨日才回来的,回来那日百官跪迎,好大的阵仗。”老夫人道,“虽说靖王的封地只是大同,但整个山西,乃至陕西c山东半岛,谁不以他为马是瞻?国公爷也不敢懈怠半分,也去迎了的。” 薛老太太听到这里有些感慨:“原是这样,那今日岂不是不能上香了?” “却也能的,说下午就能进去了,殿下似乎要启程去大同府。” 元瑾垂下了眼睫。 靖王朱槙,这个强大到无可匹敌的藩王。就算她当年还是丹阳县主的时候,也不能奈何他。 更何况她现在只是个不起眼的普通官家的小娘子。 老夫人说完之后,笑着问元珍她们,“这梨子可甜?”元珍等人自然是说清甜爽脆。老夫人便叫丫头多拣了几个梨,带她们去隔间吃,她似乎要同薛老太太单独说什么话。 几个娘子被带到次间之后,丫头们就退了出去等着。 薛元钰吃了几口梨,却是百无聊赖:“说是来上香,却只能闷在这里,都要闷死个人了!” “好生坐着吧,晌午吃了斋饭就能走了。”薛元珍劝了她一句。 薛元钰看了薛元瑾一眼:“不过你家傻子弟弟是怎么入选的?” 薛元瑾淡淡地道:“五妹要是再说闻玉是傻子,我便只好去告诉教针线的嬷嬷,说你每次绣工都是你丫头代你做的。” 薛元钰被元瑾威胁,便哼了一声,不再理会元瑾了。 但她就是个坐不住的性子,眼珠滴溜溜转,提着裙子悄悄走到了屏风旁边,佯装是看那盆高几上摆着的文竹,实则是在偷听里头说话。这隔间只用了木雕的屏风隔开,说话隐隐是听得见的。 薛元珊看到这里有些生气,这妹妹怎的如此行事如此莽撞!她正想出言呵斥她。没想薛元钰听了几句脸色不对,向薛元珊招了招手,小声说:“你也快来听听!” 薛元珊沉着脸几步走到妹妹身边,正想揪她耳朵过来。却被妹妹按在屏风上:“你听里面在说什么!” 元珠看到这里自然也好奇,拉了元瑾一把:“四姐,我们也去听听看吧!”不等元瑾拒绝,拉着她就靠到了屏风旁。 薛元珍平日自持身份,是绝不会干偷听这种事的,无奈实在是好奇,薛元钰究竟听到了什么,怎会有如此反应?她也跟着走到了屏风边。 里头正好隐隐传来了定国公老夫人的声音:“你家元珍倒是不错,既是嫡房的,性格也温婉,知书达理。就是家世不如卫家小姐。” 薛老太太的声音却似乎带着一丝喜气:“元珍是个温婉可人的,我平日也甚是喜欢。只是她的身份还不够,其他几个娘子怕就更没有资格了。” “自然的,毕竟那也是魏永侯爷选妻。”老夫人说,“当初魏永侯爷可是能娶丹阳县主的人。若不是他一直抗拒不娶,哪里会拖到现在。我与顾老夫人是最好不过的交情,她已经同我说好了,我这定国公府小姐若是选了出来,她也满意,便同我们定下这门亲事。毕竟哪位娘子要是成了这定国公府小姐,这门第自然也就够了。” 薛老太太听到这里说:“若是定国公府嫡亲的小姐,自然算得上是和魏永侯爷门当户对了!只是魏永侯府既然这样的权势和家世,为何不在京城找?” 老夫人就笑:“自丹阳县主死后,京城中能配得上他的姑娘们,都不敢嫁他了。门第差一些的,顾老夫人又看不上。所以顾老夫人才发愁呢,眼见着魏永侯爷虚岁二十二了,才准备逼着要他娶一个。这样的好事,若是哪个女子捡了便宜,便是保了这辈子的荣华富贵了!你们家的娘子们可要抓紧些了。” 这边偷听的几个娘子,已经完全被两位老太太说的话给震惊了。 定国公府老夫人,竟然在和薛老太太讨论这个! 日后的定国公府小姐,竟然是要和魏永侯爷定亲的! 坐回来喝茶的时候,薛元钰看了一圈大家的表情,小声地说:“你们都知道魏永侯爷是谁吧?” 薛元珠却很茫然:“他是谁?” 薛元珊见元珠年纪小,就跟薛元珠讲:“魏永侯爷不仅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勋贵家族,还长得相貌俊美。当初本来是要指亲给丹阳县主的——这丹阳县主你总是知道的吧?” 薛元珠立刻点头:“知道!她谁会不知道。” 薛元珊就继续说:“拒传闻,因为他拒不娶这位县主大人,被太后罚贬官山西。他如何忍得下这口气,就同靖王殿下等人一起联合清君侧,最后将萧太后囚禁毒杀了。” 薛元珠吓了一跳:“这样吓人,难道以后谁选上了定国公府小姐,就要嫁给这样的人不成?” “有什么好吓人的。”薛元珊却说,“这样的权势富贵,又有京城第一美男子的名号。我看只有别的姑娘对他趋之若鹜的!就是咱们谁想嫁,还要被选成了定国公府小姐才行呢。” 说到这里,她不由得看了薛元珍一眼,刚才老夫人可是提了她的名字的。她现在似乎仍然在恍惚状态,握着茶杯的手紧紧的。 “难道不吓人吗,”薛元珠却对这个魏永侯爷不屑一顾,拉了拉元瑾,“四姐,你说这魏永侯爷怎么样?” 曾经的丹阳县主,现在的薛四娘子薛元瑾刚在一旁,表情淡淡地听完了薛元珊讲整个故事,说道:“的确吓人。” 当初人家为了不娶她,都差点杀她全家了,她还能怎么说? 没想到现在阴差阳错,她还要跟顾珩扯上关系。 她表面平静,实在放在桌下的手都已经捏紧了拳头。造化弄人! 这关乎女子名声的事情,哪里能乱说。 她看也不看卫衡,反倒惹得卫衡身边的人又笑了起来:“卫三,这美人为何不理你了。可是你长久的不回应,人家恼了你?” 卫衡清俊白皙的脸微微一红。他之前是觉得薛四姑娘的身份配不上他。可不知道为何,他总觉得今日的薛四姑娘,比往日的要好看许多。若一开始便是这个人喜欢的他,他未必能拒绝得了。 但她突然又这样似乎对自己不屑一顾,他却也不舒服。之前不是喜欢他喜欢的不得了吗,为何今天又这幅样子! 卫衡便走到了她面前,顿了顿说:“薛四姑娘。” 他为何突然叫她。元瑾抬起头看。 卫衡继续轻声道:“不管你是因何种目的来到这里,又说了什么话。我只是想告诉你,你我并不相配,往日的那些事便算了,从今起切莫纠缠我。” 元瑾听到这里便笑了笑。 她的笑容有些奇异,既轻缓又美丽,似乎带着几分嘲讽。 这卫三公子倒也算优秀,但元瑾是什么人。这些年权贵们在她眼里就犹如过眼烟云,别说是个小小卫三,就算把侯爷太子的送到她面前来,她也看都不想看一眼。 小元瑾怎么看上这么个人! 即便小元瑾当真喜欢他,难道他就能如此当众羞辱人不成?今天在这儿的是她,倘若是旁的姑娘,该如何自处? “卫三公子是不是误会什么了。”她的语气淡淡的,“我在这里看花,既没有扰旁人,也未曾扰公子。什么喜不喜欢的,却不知卫三公子从何而来。” “你”他哪知这薛四姑娘竟然嘴巴还如此厉害,脸色未免一红。 她现在的神情,似乎真的和以前天壤之别。 正在这时,石子路上小跑来一个小厮,叫着卫衡“三少爷”,跑过来气喘吁吁地在他耳边说了什么。 卫衡听完之后脸色一变,也来不及跟薛元瑾说什么了,匆匆几步走出亭子。 本来看着好戏的薛家几姑娘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那小厮也跑到管事嬷嬷旁边说了话,管事嬷嬷也郑重了起来,招了亭子中的娘子们:“有贵客路经此处,请娘子们先随我去花厅。” 见管事嬷嬷催得急,众娘子也赶紧起身,纷纷走出凉亭。却只见那石子路上走来了一群人,数十个护卫在前开道。簇拥着一个头戴银冠,身着飞鱼服的人。他嘴唇微抿,眉眼间有些阴郁,却是一种阴郁的俊秀。 元瑾一看到他,几乎是控制不住地脸色微变。 卫衡却已经走上前,对他行了礼:“舅舅要来,怎的不提前告诉我一声。我也好去接您!” “只是有私事罢了。”这人声音也十分冷清。 在座的小娘子们已经猜出了他的身份,好奇地盯着他看,话也不敢大声说,只能小声地讨论。 “此人是谁?排场竟然这样大。” 裴子清。 元瑾的手慢慢地握紧。 她第一次见到裴子清的时候,他不过是个失意的青年罢了。虽然出身世家,却只是个没有人重视的卑微庶子。那时候他饱尝世人冷眼,什么苦没有吃过。哪里有什么排场,不过是个沉默低调的人罢了。 后来是她赏识他的才华,把他扶持起来,又推荐给了太后。元瑾对他不薄,他倒也颇有才华,竟一路做到了锦衣卫副指挥使的位置。她对他极好,从来都是当成心腹看待。 没想到他最后却背叛了她和太后。 现在他是锦衣卫指挥使了,越发的权势在手了。 朱询背叛她是为了太子之位,她也一直知道。太后并不喜欢朱询,从未想过要将朱询议储,一直想立的是六皇子。朱询倘若从小就是个心机深沉的人,怎么会没有存异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丹阳县主》正文 67.第六十七章 此为防盗章,防盗比例50, 支持正版, 多谢小仙女们  “不会有事的。”元瑾说, 然后她将药酒打开, 给他包扎。 他的手手指细长, 骨节分明。脸也是真的长得极好看, 五官精致,高挺的鼻梁, 薄薄的嘴唇。 单看这孩子的外貌,便能猜测他母亲是何等的美人。 “你这伤究竟是怎么弄的?”元瑾问他。 薛闻玉低垂着头不说话。 元瑾淡淡地道:“量你也不会答我。但你也这么大了,他若是欺负你, 你可以告诉旁人,何必任他欺负。”元瑾没有听到回答, 便抬头看他,“你可知道了?” 她才发现, 薛闻玉生了双浅棕色的眼睛,正静静地看着她。这样的瞳色看着人的时候, 竟显得格外专注。 发现她抬头看自己之后, 薛闻玉才别开了眼睛看别处。 她觉得他年纪小,就揉了揉他的头:“姐姐说的话,你可听到了?” 薛闻玉没有躲开她的手, 似乎因她的抚摸愣了一下。 元瑾叫杏儿收起药酒, 一边想着她之前听太后说过此症, 有的生下来就是如此, 有的是幼年时遭受过虐待,所以变得自我封闭。不知道薛闻玉是哪一种,听说崔氏也请大夫来给薛闻玉看过,吃了几服药不见好,就没有下文了。 “四少爷实在是可怜。”杏儿看着薛闻玉,同情地道,“打小没娘的,又常被小少爷欺负,太太偏偏不管。” 元瑾房里另一个大些的丫头柳儿正在给元瑾拧毛巾,闻言说:“杏儿你这嘴没遮没掩的,怎的排揎起太太了!” 元瑾房里的丫头并不多,两个小的,一个叫杏儿,一个比杏儿还傻的叫枣儿,大的便是柳儿,算是她房中的管事丫头,性格比较沉稳。 杏儿轻轻扯了下元瑾的袖子,小声说:“娘子,四少爷能跟着咱们住吗?西厢房还空着两间呢,您能看着些,也免得小少爷欺负他。” 柳儿又说:“男女七岁不同席,四少爷都要十二了,怎能和娘子一起住!” 杏儿急了:“四少爷又不是旁人,而是娘子的亲弟弟,更何况还神智不清楚,怎么不能一起住了。” 元瑾接了柳儿的毛巾洗脸,看两个丫头争得热闹,没有说话。 她当然不会带薛闻玉一起住。 她虽然地位尊贵。但其实异常容易心软,尤其是对小孩。 当年朱询在冷宫被太监踹打,身体伤痕累累。她从冷宫外经过看到,把朱询带回了慈宁宫,从此朱询跟她住在一起,像个小尾巴一样怎么都甩不掉。若是一天不见了她,便会哇哇大哭到处找她。 她那时候也不过比朱询长半岁,像带弟弟一样带着他。朱询开蒙得完,她还亲自教他《论语》和《诗经》。朱询一字一句跟着她背,总是要紧紧地偎依着她。 但后来呢。 他还不是为了权势背叛了她,成为了太子。甚至因此害死了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 人长大了都是会变的。 元瑾一想到这里,便对自己当初的好心非常痛恨。现在在同样的情景里,她甚至不想做同样的选择。 “去叫宋嬷嬷来,带他回外院歇息了吧。”元瑾吩咐柳儿。 柳儿得了命,便立刻出门去找宋嬷嬷了。 她又跟薛闻玉说:“你先坐着,宋嬷嬷一会儿就来带你走了。” 闻玉看了看她,自己坐到炕床上,抱着自己坐成一个球的样子,似乎这样很好玩。 夜深人静,旁边又坐着一个什么动静都没有的闷葫芦。元瑾等得有些无聊了,便将桌上放的两个棋盒子打开,叫杏儿将棋盘拿出来。 成了四娘子之后,元瑾平日的生活便百无聊赖,除了学女红外没别的事做。当年在宫里的时候,她对围棋十分痴迷,太后还曾请国子监侍读学士教她下棋,她在棋艺上极有天分,少有对手。所以现在无聊的时候,她便和自己下棋。 她自己落一白子之后,又换个棋盅下黑棋。 薛闻玉的目光又放在了元瑾身上。 她站在桌边凝视棋局,姣好玉白的侧颜,面颊带着淡粉色,更显得少女如花娇嫩。未绾的发束滑到胸前,油灯下有种如丝绸一般的光泽。 他看着她下棋很久,似乎很好奇她在干什么。 元瑾正要下黑子的时候,突然有两个细长的指头按住了她的手,元瑾抬起头,就看到闻玉的脸。随后他从棋盅里夹起了黑子,放在了棋盘上。 他居然会下棋? 元瑾一怔,先看了眼棋局。 薛闻玉并没有学过围棋,他不是会下棋,落下的子是一个死棋。那他是想干什么? 元瑾试探地又落了一个白子,看到薛闻玉又从黑色棋盅中拿出一粒,落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然后抬头看着她,似乎是示意她也赶紧下。 难道是见她一个人下棋,所以陪她下棋?元瑾又觉得自己想多了,这可是你叫他十句都不会回一句的人,或者是他觉得下棋很有意思? “这是一处死棋。”元瑾将他刚下的那枚子拿了起来,告诉他,“你要放在能让棋活,气息连通的地方。比如这里。” 细手夹白玉子落子,轻轻一声,珠玉轻响。 这声轻响,仿佛触动了某个微妙的地方。 元瑾又把黑子递给他,轻声说:“你觉得该下在哪里?” 元瑾发现闻玉竟然还挺喜欢下棋的,非常专注,虽然中途经常需要她指正,但他几乎开始越下越好。直到柳儿带着宋嬷嬷走进来,宋嬷嬷笑着说:“四娘子,奴婢要把四少爷带回去休息了。” 正好元瑾也有点累了,便让宋嬷嬷带薛闻玉回去。 宋嬷嬷走过来喊薛闻玉回去,他却是继续下棋,纹丝未动,似乎根本没有听到宋嬷嬷喊他。其实他这样的做法,只是表示他并不想离开。 宋嬷嬷有些不知该怎么办,过来想拉他走,闻玉却更不高兴的样子,将她的手甩开。 还是元瑾最后摸了摸他的头,跟他说:“你先回去歇息,咱们明日再下吧,好不好?” 闻玉僵持了片刻,看了看元瑾,最后还是放开了手指,任元瑾拿去了他的棋子。被宋嬷嬷带着离开了。 元瑾才叫丫头端水来洗脸洗脚。今天太累,她几乎是倒头就睡着了。 第二天卯时,精神抖擞的崔氏带着丫头走进西厢房,将她从炕床上揪起来:“你几个堂姐寅正就起床梳洗打扮了,你倒睡得天都亮了还不醒,怎的这么疲懒!”一边说,一边指挥婆子给她穿上昨天新制的衣裳。 元瑾睡眼惺忪地任由崔氏折腾她,直到她被人推到妆台前,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彻底清醒了过来。 崔氏拿了压箱底的嵌红宝石金簪给她戴,还给她戴了一朵新制的粉色绢花,与身上茜红色的海棠花杭绸褙子相映衬。整个人花团锦簇。 崔氏却很满意地看着女儿姣好如明月的面容,叹道:“得亏你长得像你爹,生得好看,压得住这身衣裳。” 元瑾看着镜中的自己,沉默后问道:“娘,您觉得这好看?” 她年纪小,应该穿些嫩黄粉红的才能新嫩好看,崔氏却偏偏把她打扮得异常富贵。 “自然。”崔氏很满意,催促女儿快些走了,“马车都已经套上了,你还是别耽搁了。” 但她穿成这样根本走不出去! 在元瑾的坚决反对之下,崔氏很是不满地勉强同意她换了另一件粉色璎珞纹褙子,取了金簪绢花,来不及再试别的,便这样不戴发饰出门了。 影壁已经停着好几辆马车了。几位少女正百无聊赖地坐在车上等着。一看她这打扮,其中一位粉衣少女先笑了一声:“四妹平日打扮得花团锦簇,怎的今日如此素净!” 另一位少女也捂唇笑。“四姐这打扮太素,如何能吸引得到如意郎君的目光!” 这两个是二房的嫡女,大的是薛元珊,小的是薛元钰。 元瑾一脸漠然,跟着崔氏上了最末一辆青帷马车,相比别的四辆马车,只是显得更简朴了些。薛家一共有四房,她虽然说是嫡出,但却是唯一一个庶房的嫡女,爹又没有出息,故整个四房在家里都不受重视。 那粉衣少女却继续笑:“四妹妹好生无礼,都不理会姐姐的话。” “行了。”前头一个轿子传来个威严的声音,只见是个华发老妇人坐在里面,头戴眉勒,穿檀香色团云纹褙子。“胡乱说什么,都给我闭嘴。” 这位便是薛老太太了。 两个姑娘被老太太一训斥,才奄奄地缩回了头去,放下了车帘。 薛老太太朝元瑾的方向看了一眼,没有说话,闭上了眼。 进了轿子的崔氏也非常哀怨,欲言又止好几次才说:“你要是听娘的,穿成刚才那样多好!” 崔氏一路抱怨,直到元瑾终于忍不住了:“您别说话了。” 崔氏根本就不懂,在这种场合之下,出身好的,才情好的不知道有多少,穿得太过张扬,却只是个庶房的小嫡女,只怕更惹人非议。更何况这个年纪的少女,长得又美,根本不需要珠宝绸缎来映衬,清纯稚嫩就极好了。 反正不管如何,总比刚才那样好! 定国公老夫人被嬷嬷扶着进来,身边跟着薛老太太。薛老太太一看这房里也愣住了,立刻反应过来,谢了老夫人:“难为老夫人费心了!” 元瑾立在末尾的娘子中,其实她想说,薛老太太不必谢。世家里这样的排场只是小巧,说不定人家老夫人根本就没管这事,都是下面的人按照规矩自己布置的。 自然,老夫人是个极有心智的人,笑道:“不必谢,既是在我这里学,也别委屈了她们。” 各房的娘子们自然再次对世家如此的富贵起了羡慕之心,除了卫家那位小姐卫显兰,她出身不差,比薛家这几个眼界高多了。看了眼绣房的精细奢侈,也只是把目光落在了元瑾身上,轻声冷哼道:“你这样的,你家兄弟也能入选?” 因上次的事,两人结下了梁子。 元瑾也只当没有听到,这种时候没必要理会她。 这时候老夫人笑着让诸位娘子坐下来:“今日定国公回太原,正巧见见男孩们。我便得了个闲,来看你们学绣艺。倒不必拘束,你们学你们的就是了。” 原来是定国公今日回来了! 娘子们难免窃窃私语,太原府里谁会不知道这位定国公。只是定国公一直在宣府,难得回来一次,难道是为了选世子的事特地回来一趟? 老夫人和定国公之间,其实真正能做决定的当然是定国公。 各位娘子分了齿序坐下,定国公府那位教苏绣的绣娘安嬷嬷,才开始给娘子们讲苏绣的要领。娘子们想着定国公府c想着魏永侯爷,自然都是听得精神抖擞,聚精会神。努力挺直腰板,希望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示给老太太看,除了一个困得打盹的元珠,和一个对女红毫无兴趣,只擅长权术斗争的元瑾。 不怪元瑾不认真,她实在是对女红不擅长,甚至到了听多了她都觉得头疼的地步。只是这样聚精会神的一上午下来,女孩们再好的精神也萎靡了,等嬷嬷说可以去旁边的花厅喝茶休息的时候,皆是松了一口气。 元珠却是这个时候准时地悠悠醒来,问元瑾:“四姐,终于教完了?” 元瑾抬手,往她小嘴里塞了块豌豆黄:“方才祖母瞪了你好几眼,仔细回去被你娘骂。” “我才不怕呢。”元珠嚼着豌豆黄说,“骂几句又少不了块肉,我听着就是了!我这么小,正是需要睡的时候。” 这种皮实的人,再怎么磋磨也是没用的。元瑾虽说没听,但怎么还是保持着清醒状态,觉得自己怎么还是比元珠强些的。她也给自己灌了杯茶,想着闻玉今日见定国公不知顺不顺利,却看到那卫家小姐卫显兰站了起来,走到了老夫人和薛老太太之前行了个礼。 “堂祖母,我有一事想跟您讲,不知当不当讲?” 几位娘子被她突然的发话吸引了注意力,朝她看过去。 老夫人不知道她想说什么,自然点头:“你讲就是了。” 卫显兰道:“既然堂祖母肯了,那有话我也就直说了。定国公府选小姐,本是选贤德淑能的,出身如何自然也不重要。但若这人选不守礼节,不知姑娘家的礼义廉耻,不知道这人还能不能入选?我倒也不是为我自己说的,我也是为诸位姐妹说的,若有人品上的瑕疵,还要和诸位姐妹一起争,岂不也是不公平?” 老夫人没想到卫显兰说了这个,笑容有些僵硬:“不知道你说的是何人?” 元瑾听到这里,默默地将茶杯捏紧。 “却也不是别人,正是这位薛四娘子!”卫显兰回头看向元瑾。 薛老太太神色微变,老夫人则放下了茶杯:“显兰说话可不能随意说,你这样说薛四娘子,可有证据?” “我自然有!”卫显兰继续道,“她正是之前喜欢我胞弟卫衡,对他纠缠不休的人。堂祖母若是不信,大可找我胞弟的随从来问话,看是不是这位薛四娘子曾纠缠过我胞弟!婚姻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姑娘家没出阁之前,本该恪守本分。以这位薛四娘子的身份,和我家胞弟当正妻自然是不可的,所以她才是想了这些下作的手段,想迷惑我弟弟喜欢她,她便能嫁入卫家了!这样的人,如何不是不知礼义廉耻?” 薛老太太显然并不知道薛元瑾还有这段,虽然不知道真假,但脸色顿时不好看了。薛家其他几位娘子自然知道薛元瑾爱慕过卫衡,但对于元瑾是否真的纠缠过卫衡却是不清楚的。这两者之间还是有明显区别的,倘若只是心生倾慕,那自然也就算了,哪个娘子心里没个心仪的儿郎。倘若真的去纠缠了人家男子,妄想通过旁的手段嫁入卫家,那这女孩的名声,说坏也就坏了。 但她们这时候都不敢说话,帮薛元瑾,自然也没熟到这份上。若是想害她,这种涉及到女儿家名声的事情,一不小心说不定都会牵连到薛家旁的姐妹,所以还是隔岸观火比较好。 薛老太太清了清嗓子道:“我们薛家虽不如卫家是高门大户,这孩子的规矩教养还是严格的。卫娘子也别着急,倘若元瑾当真做了出格的事,我自然会惩戒她。倘若没做,却也不能只你一人说。”她转向元瑾问道,“四丫头,你现在告诉祖母和老夫人,你可曾纠缠过卫三少爷?” 在卫显兰说这件事的时候,元瑾先是心中一紧。她虽然知道薛四娘子喜欢过卫衡,但也是从别人口中得知,她并不知道四娘子是不是做过出格的事。 自然下一刻她就镇定了过来。薛四娘子这样的姑娘出生庶房,从来不对自己的未来有什么非分之想,当真做得出纠缠卫衡的事吗?若她当真纠缠过,又是在何处纠缠的,身边难道就没有丫头知道?且若纠缠了,卫显兰就不会在这里空口白话,而是会拿出凭证了。 不过卫显兰是否歪曲事实不重要。此事的关键是在于,即便她没做过纠缠的事,但她之前喜欢卫衡的事却是真的,抵赖不得。卫显兰这话三分真七分假,却真的会对她的名节有损。尤其是会给老夫人留下个坏印象,这才是她的目的! 元瑾心里已经考虑好,站起来走到老夫人身前,行了个礼道:“孙女之前,是曾喜欢过卫三少爷。” 薛老太太几乎是脸色可见的变得难看。“这事你当真做过?” 四房这个不起眼的小姑娘,当真做过如此不知廉耻的事? “请祖母c老夫人听我明述。我虽喜欢过卫三少爷,但也止于少女思慕,从未做过什么纠缠之举,更不曾想嫁入卫家。娶为妻奔为妾,方才卫小姐也说了,你家是绝不可能允卫三少爷娶我的。既然我也明知卫三少爷不会娶我,又怎会做出这样自取其辱的事?那岂不是太过愚蠢了?我自认还没有蠢到卫小姐所说的地步。”元瑾清晰地缓缓道来。先不说是否是真,就她这个不疾不徐,进退有度的态度,便让人信服了她三分。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做出如此愚蠢的事情来! 听了元瑾的话之后,薛老太太的神色明显好了很多。 卫显兰不觉被她抓住话中漏洞,强作镇定:“你做过的事便能矢口否认了?你告诉过我弟弟,你喜欢他不在乎名节,便做妾都要嫁入我家,这不是蛊惑我弟弟来娶你吗,你休想抵赖!” 元瑾越发笑了:“卫小姐说话是否有些颠三倒四呢?方才才说我是为了荣华富贵,痴缠你弟弟。现在又是我不顾名分都要跟他。究竟是何种说辞,卫小姐可要想好了再说,免得徒惹笑话。再说,卫小姐在此说我痴缠你弟弟的话,无非就是想毁坏我的名节。我倒想问卫小姐一句,你若没个凭证就空口白话的污蔑旁人,算不算你自己包藏祸心?你方才说要找你弟弟的小厮来问话,但你家的小厮自然是向着你的,岂非是你叫他说什么就说什么了?” 元瑾轻巧的一段话四两拨千斤,既表明了自己的清白。还反将了卫显兰一军! 老夫人的脸色自然有些凝滞,又问卫显兰:“你这凭证,除了你弟弟的小厮之外,可还有别人?” 卫显兰拿不出别的证据来,脸色发红,语气也有些慌乱:“但你喜欢过我弟弟,还曾向他表明心思,你敢说不是?女孩家便要恪守本分,你这样的行为,不是不知廉耻还能是什么?我纵没别的凭证,但你为了富贵,妄图攀附我弟弟是事实!” 薛老太太几乎有些听不下去了。 这样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蠢事,也只有卫显兰这种从小被人宠溺娇养的人做得出来。 她说这话已是强弩之末,元瑾自然是但笑不语。 “怎么了,里头这么热闹。”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一个声音,只见是个身穿紫红暗云纹长袍,戴玉革带,身材瘦削的男子走进来c他肤色黧黑,应当是常年在边疆晒的。走在他后面的,却是一脸淡漠,面貌清俊的裴子清。众多护卫都林立在花厅外面,没有进来,但这阵仗却是一点都不小的。 元瑾立刻猜到,有裴子清跟着,又是这样的排场,这位说话的应该就是定国公了。 不过怎么又遇到了裴子清! 她微垂下眼睑,看着老夫人桌上那只豆青色冰裂纹的茶杯。 她只希望刚才那些话裴子清没有听到。倒不是怕丢人,而是裴子清对她的说话行为都太过熟悉了,上次不过一个照面,裴子清便对她产生了疑惑,那若是听到她的长篇大论,岂不是更熟悉了!毕竟在很久之前,她便都是这样和他说话的。 “倒没什么,她们姑娘家说些闲话罢了。”老夫人笑着站起来,“男孩们你都看过吧了?觉得如何?” “尚有几个可造之材。”定国公说,“我来是告诉您一声,我与裴大人要去崇善寺中一趟,家中的事还得您料理。” “你去就是了,家中的事我醒得。”老夫人颔首,又对裴子清笑道,“没得好生招待裴大人,怕是不日就要回京了吧?” 裴子清笑了笑表示不在意,却又把目光放在了薛元瑾身上:“方才,似乎是你在说话?” 他还当真听见了? 薛元瑾缓缓抬头,笑道:“裴大人好耳力。” 定国公等人自然都没料到裴子清会突然和一个小姑娘说话,很是意外地看了看薛元瑾。 “上次也是见到你和卫衡说话。后来我听他说,你似乎倾慕于他?”裴子清又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丹阳县主》正文 68.第六十八章 此为防盗章, 防盗比例50, 支持正版,多谢小仙女们  定国公老夫人正在里头喝茶,表情淡然自若,薛老太太却是神色僵硬, 倒有些强颜欢笑的味道。 等诸位娘子都坐下后,刚才传话的那丫头站在老夫人身侧说:“诸位娘子都是定国公府旁系的人。若是以后有缘, 你们其中一人便是要成为定国公府小姐的, 因此老夫人特地相看。请各家娘子按了齿序, 一一报身家。” 元瑾却看了眼薛老太太, 方才薛家发生的事,肯定让老太太很不高兴, 甚至说不定, 定国公老夫人都对薛家低看了几分。古来兄弟阋墙是最被忌讳的, 更何况是薛云涛这种先排除自己人的做法, 简直就是冷血无情。 按齿序,却是卫家小姐最为年长,她先站起来说。 元珠小声问她:“四姐,我倒是好奇了,这卫家小姐家世不差,为何也来应选?” 元瑾就轻声说:“有多不差?” 卫家家世的确在薛家之上很多, 但这位卫家小姐的父亲陕西布政使, 却是再过几年就要致仕了。但他们家的男丁, 大的没什么才气, 小的卫衡倒是天资聪慧,十六岁就中了举,可惜还没有踏入官场。他家眼见强盛,实则青黄不接。 这便是普通官家和勋爵世家的区别了,勋爵人家的子孙不管有没有出息,爵位却是世袭的,只要不出现败家子,家族一直繁盛是没有问题的。普通官家,倘若子孙不好好读书,举业不成,这家业说没也就没了。 卫衡也来应选,不也正是说明问题了吗。他是中了举不假,但能保证一定中进士吗?这读书人寒窗二十年,有几个中进士的?这也是为何薛云海等人积极应选的原因。有这样通往富贵尊贵的捷径可走,谁会不眼红。 卫家小姐说完后,老夫人含笑点头,问了句:“你家祖母近日身子可还好?” 卫家小姐笑着道:“多谢老夫人记挂,祖母身子尚好,还说想等您有空来拜见您呢!” “自家人,用得着什么拜见!“老夫人笑着让她坐下了。 元瑾分明地看见,薛老太太的脸色更不好看一些。但很快她就笑了起来:“说来,我也很久没见过她了。当初那事闹得这么大,咱们几家都生疏了,却是要找个时日喝茶叙叙旧了。” 元瑾虽然对卫家不了解,但这半个月也是将定国公府的旁系都熟悉过了的。其实定国公府旁系中,后生最出众的是卫家的几位少爷,毕竟别的少年可没有举人的功名在身。不过老夫人并不中意卫家,似乎是因为当初卫家曾经与定国公府闹得不愉快。 现在看到老夫人主动与这位卫家小姐交谈,那就是说关系有所缓和,甚至可能有了意向,这让薛老太太怎能不紧张。 其余众人又一一站起来自报了身家,老夫人皆是淡笑听过。 都听过了之后,老太太才合上茶盖,问了句:“方才有个叫薛闻玉的,是谁的兄弟?” 元瑾静了片刻,才从诸位娘子中站了出来。 诸位娘子的目光顿时聚到她身上来。 “老夫人安好,闻玉是我弟弟。”元瑾答道。 老夫人夸了一句:“令弟天纵之才,只是可惜神智似乎有些不足。” 元瑾自然也料到了如此,即便是老夫人对闻玉的才智印象深刻,怕也会忌惮着闻玉的病。她说道:“能得老夫人一句夸奖,已是他的幸运了。” 老夫人一笑:“你这女娃,倒是当真沉得住气!”她的目光却严肃了一些,“我可以给他机会试试,但我需要你同我保证,他的病能治好。若是你能保证,我便给他一个机会。那我现在问你,你可能保证?” 元瑾岂会在这个时候表现出丝毫犹豫,立刻就应道:“老夫人尽可放心,我能保证。” 旁的娘子顿时窃窃私语起来,这应该就是已经敲定一个人选了。那卫家娘子见她的弟弟入选,更是轻哼了一声,方才两人那就算是结下梁子了。她自然早知道自己胞弟卫衡也入选了,毕竟卫衡可有个举人的功名,却要再和这种庶房出来的一起争,当真是让人不服气。 薛家其他几个娘子也脸色不对。这薛闻玉不是个傻子吗,怎的会有什么天纵之资 老夫人才笑着点头:“那好!只是你弟弟底子还弱,怕是没怎么进学,回去告诉你父亲,要找个得力的先生好生教导。” 元瑾应了下来,再复坐下。 老夫人又道:“其余诸家有入选的,我会派人将名牌送到府上来。不必担忧。” 等初选过了,老夫人才让别家的娘子各自散去吃茶或是先回府了,因薛老太太还要陪老夫人说话,所以薛家的女眷还留在别院中。老夫人又着意问了下薛元珍c薛元珊的年岁性情。 薛老太太跟老夫人说起崇善寺封寺的事:“方才走至寺庙门口,却是看到不许旁人进入。不知何人到此礼佛,竟将皇寺都封了。” 老夫人叫丫头切了些王过酥梨上来,将梨分给了姑娘们各自一盘,才说:“这整个山西行省,除了那位回来,谁还敢封皇寺?” 薛老太太有一丝惊讶:“你是说靖王殿下回山西了?” 元瑾听到这个名字,从啃梨中抬起头来。 “昨日才回来的,回来那日百官跪迎,好大的阵仗。”老夫人道,“虽说靖王的封地只是大同,但整个山西,乃至陕西c山东半岛,谁不以他为马是瞻?国公爷也不敢懈怠半分,也去迎了的。” 薛老太太听到这里有些感慨:“原是这样,那今日岂不是不能上香了?” “却也能的,说下午就能进去了,殿下似乎要启程去大同府。” 元瑾垂下了眼睫。 靖王朱槙,这个强大到无可匹敌的藩王。就算她当年还是丹阳县主的时候,也不能奈何他。 更何况她现在只是个不起眼的普通官家的小娘子。 老夫人说完之后,笑着问元珍她们,“这梨子可甜?”元珍等人自然是说清甜爽脆。老夫人便叫丫头多拣了几个梨,带她们去隔间吃,她似乎要同薛老太太单独说什么话。 几个娘子被带到次间之后,丫头们就退了出去等着。 薛元钰吃了几口梨,却是百无聊赖:“说是来上香,却只能闷在这里,都要闷死个人了!” “好生坐着吧,晌午吃了斋饭就能走了。”薛元珍劝了她一句。 薛元钰看了薛元瑾一眼:“不过你家傻子弟弟是怎么入选的?” 薛元瑾淡淡地道:“五妹要是再说闻玉是傻子,我便只好去告诉教针线的嬷嬷,说你每次绣工都是你丫头代你做的。” 薛元钰被元瑾威胁,便哼了一声,不再理会元瑾了。 但她就是个坐不住的性子,眼珠滴溜溜转,提着裙子悄悄走到了屏风旁边,佯装是看那盆高几上摆着的文竹,实则是在偷听里头说话。这隔间只用了木雕的屏风隔开,说话隐隐是听得见的。 薛元珊看到这里有些生气,这妹妹怎的如此行事如此莽撞!她正想出言呵斥她。没想薛元钰听了几句脸色不对,向薛元珊招了招手,小声说:“你也快来听听!” 薛元珊沉着脸几步走到妹妹身边,正想揪她耳朵过来。却被妹妹按在屏风上:“你听里面在说什么!” 元珠看到这里自然也好奇,拉了元瑾一把:“四姐,我们也去听听看吧!”不等元瑾拒绝,拉着她就靠到了屏风旁。 薛元珍平日自持身份,是绝不会干偷听这种事的,无奈实在是好奇,薛元钰究竟听到了什么,怎会有如此反应?她也跟着走到了屏风边。 里头正好隐隐传来了定国公老夫人的声音:“你家元珍倒是不错,既是嫡房的,性格也温婉,知书达理。就是家世不如卫家小姐。” 薛老太太的声音却似乎带着一丝喜气:“元珍是个温婉可人的,我平日也甚是喜欢。只是她的身份还不够,其他几个娘子怕就更没有资格了。” “自然的,毕竟那也是魏永侯爷选妻。”老夫人说,“当初魏永侯爷可是能娶丹阳县主的人。若不是他一直抗拒不娶,哪里会拖到现在。我与顾老夫人是最好不过的交情,她已经同我说好了,我这定国公府小姐若是选了出来,她也满意,便同我们定下这门亲事。毕竟哪位娘子要是成了这定国公府小姐,这门第自然也就够了。” 薛老太太听到这里说:“若是定国公府嫡亲的小姐,自然算得上是和魏永侯爷门当户对了!只是魏永侯府既然这样的权势和家世,为何不在京城找?” 老夫人就笑:“自丹阳县主死后,京城中能配得上他的姑娘们,都不敢嫁他了。门第差一些的,顾老夫人又看不上。所以顾老夫人才发愁呢,眼见着魏永侯爷虚岁二十二了,才准备逼着要他娶一个。这样的好事,若是哪个女子捡了便宜,便是保了这辈子的荣华富贵了!你们家的娘子们可要抓紧些了。” 这边偷听的几个娘子,已经完全被两位老太太说的话给震惊了。 定国公府老夫人,竟然在和薛老太太讨论这个! 日后的定国公府小姐,竟然是要和魏永侯爷定亲的! 坐回来喝茶的时候,薛元钰看了一圈大家的表情,小声地说:“你们都知道魏永侯爷是谁吧?” 薛元珠却很茫然:“他是谁?” 薛元珊见元珠年纪小,就跟薛元珠讲:“魏永侯爷不仅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勋贵家族,还长得相貌俊美。当初本来是要指亲给丹阳县主的——这丹阳县主你总是知道的吧?” 薛元珠立刻点头:“知道!她谁会不知道。” 薛元珊就继续说:“拒传闻,因为他拒不娶这位县主大人,被太后罚贬官山西。他如何忍得下这口气,就同靖王殿下等人一起联合清君侧,最后将萧太后囚禁毒杀了。” 薛元珠吓了一跳:“这样吓人,难道以后谁选上了定国公府小姐,就要嫁给这样的人不成?” “有什么好吓人的。”薛元珊却说,“这样的权势富贵,又有京城第一美男子的名号。我看只有别的姑娘对他趋之若鹜的!就是咱们谁想嫁,还要被选成了定国公府小姐才行呢。” 说到这里,她不由得看了薛元珍一眼,刚才老夫人可是提了她的名字的。她现在似乎仍然在恍惚状态,握着茶杯的手紧紧的。 “难道不吓人吗,”薛元珠却对这个魏永侯爷不屑一顾,拉了拉元瑾,“四姐,你说这魏永侯爷怎么样?” 曾经的丹阳县主,现在的薛四娘子薛元瑾刚在一旁,表情淡淡地听完了薛元珊讲整个故事,说道:“的确吓人。” 当初人家为了不娶她,都差点杀她全家了,她还能怎么说? 没想到现在阴差阳错,她还要跟顾珩扯上关系。 她表面平静,实在放在桌下的手都已经捏紧了拳头。造化弄人! 徐贵妃离开后,元瑾带着侄女回了慈宁宫。 西次间里燃着奇楠熏香,元瑾靠着宝蓝潞稠迎枕喝热汤,她心里正是生气,便瞧也不瞧薛灵珊。 灵珊则跪在地上,低垂着头小声地哭。 元瑾没有理会她,而是放下了汤盅,示意宫婢把太后要看的折子拿来。 宫婢们半跪在地上,用黑漆托盘盛放着奏折,等县主替太后将重要的折子挑出来。 元瑾分好了折子,才问灵珊:“这次的事,你可知错了。” “灵珊何错之有!”她说话仍然带着哭腔,“若不是她挑拨再先,灵珊也不会和她们起争执。分明就是她们的不对!” 元瑾听到这里更气,她怎的这般倔强,她语气一冷:“这便是你打人的理由吗!” 灵珊被元瑾如此一喝,气焰顿时小了不小。 元瑾叹了口气,继续道:“我当着外人的面,自然要护着你。但即便你和她有口角之争,也不能因平白动手,伤了人家的脸!今日是徐贵妃的妹妹,倘若哪天是个郡主公主的,我怎么给你兜得住?” 元瑾当真是生气,她这边正和进宫的国公府小姐赏花呢,听到这桩事心急如焚,匆忙地赶过去。就看到人家徐贵妃的妹妹坐在地上大哭,额头上裂了寸长的大口。 砸得真是狠,若是再用些力,怕就不是破相,而是毁容了。 她当时看到都惊讶了,灵珊怎么下如此狠手。 “但她实在刁钻刻薄,说姑姑是别人不要的,还比不得小门户的女子。我听了气不过”灵珊仍然觉得委屈,声音却小了很多。“姑姑这般的好,长相貌美身份尊贵,喜欢姑姑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她们凭什么这么说您!” 听到灵珊复述这些话,元瑾也是有些无言。 原来还是怪她那桩亲事。 她自小就有个婚约,是母亲在她三岁那年定下的,定的是魏永侯世子爷顾珩。母亲虽然去世了,这门亲事却一直存在。 后来这位世子长大不仅俊朗出众,还跟着祖父在战场立下赫赫战功,升为了都督佥事。太后见他如此上进,就准备将元瑾嫁给他。 不想在太后提起时,那顾珩竟然当场拒绝,说自己早就心有所属,要废了这桩婚约。太后震怒,差点撸了顾珩的官位。而顾珩的家人则是诚惶诚恐,进宫给她请罪,让她不要生气,他们定让顾珩回心转意。 结果宫内外就开始纷纷传闻,她非顾珩不嫁,用尽手段逼人家娶自己不可。 再后来元瑾听说,这顾珩是因在山西看上了一个小门户的女子,为了她一直不娶,不惜得罪权势滔天的西北候家和摄政太后。这事越传越远,甚至有戏班子将这事改成了戏文,她自然是那个棒打鸳鸯的恶毒女子。 太后一怒之下,罚了顾珩去边疆守城门。但这件事已经让她成了满京城的笑柄,再怎么说也没用了。 元瑾想起这件事也很无奈,毕竟灵珊是想护着她的,只能教育了灵珊一通,让她含泪认了错,才叫宫婢带她下去休息。 西次间的人都退了下去,元瑾的贴身宫婢珍珠看着县主烛火下玉白的容颜,略薄的唇瓣,低垂的长睫微微地动。只是脸上略带疲态,却也有些心疼。 县主这般貌美,倘若那魏永侯爷看过,必不会再反对,定会心甘情愿地迎娶县主过门。 珍珠道:“县主的风寒还没完全好,又为了灵珊小姐的事烦心,还是喝了药早些睡了吧。” 元瑾却摇头说:“今日靖王回宫。姑母怕是有的忙,我得为她看着些。” 她的姑母,也就是当今太后,二十三岁被封为皇后,在先帝驾崩后收养了当今皇上,继承了皇位。但皇上慵懦无能,故仍是姑母主持朝政。 但朝中礼部尚书c户部侍郎等人一直主张太后还权与皇上。且皇帝非太后亲生,早就蠢蠢欲动想要夺回摄政大权,他不足为惧,真正可怕的其实是他的亲弟弟,西北靖王。 靖王是个极有才华和能力的人,所在的封地兵力强大,几乎可以匹敌整个北直隶。此人一直在西北按兵不动,只博个儒雅温和的名声。如此强横的藩王,又是皇上的同胞弟弟,惹得姑母大为忌惮。 元瑾曾安排过锦衣卫卧底此人身边,但还没等接近他,就被人暗中无声抹去。靖王表面温和,背地里做的事情却又毫不留情。这是能成大事的人。 他时常让元瑾深刻体会到,聪明与智谋还是有很大差距的。 珍珠看她劳累,有些不忍心。不论县主如何聪慧,始终只是个十七岁的少女罢了。 县主不仅是是西北候家的县主,还是她外家,保定傅氏的指望。家族中不知道有多少人指望靠着县主飞黄腾达,这些人也都不是省油的灯。她身份尊贵,在外界看来是高不可攀。实际内忧外患危机不少。 珍珠替她披了件外衣等着。外头传来了请安的声音,是三皇子朱询来了。 一个高大的青年走进来。他一身玄色长袍,长相英俊,有种龙章凤姿之感。 “姑姑。”他先给元瑾行了礼,声音低沉。 朱询的生母原是个位分极低的才人,在他出生后不久就撒手人寰了。是元瑾见他可怜,将他从偏宫中带了出来,自八岁起一直跟在她身边。 元瑾笑了笑:“都这个时候,你怎么过来了。” “听到了灵珊的事,所以过来看看您。”朱询看到药碗未空,便眉头微皱,“您怎的药也不喝完?” 他将药碗端了起来,勺子递到了她的嘴边,元瑾却别过头避开了。 朱询笑容一僵,元瑾才顿了顿说:“你如今身份不同了,不能像以前那般行事。” 朱询便只能笑笑,放下碗说:“灵珊虽然蛮横,做事却不无道理。谁敢对您不敬,必得让她好看才行。不过此事的源头终归是顾珩,是他背信弃义,姑姑难道就此放过他不成?” 元瑾虽然不在乎这桩婚事,但也不代表别人可以如此侮辱她。 她淡淡地道:“姑母罚他去大同做参将,大同是父亲的任地,到时候自然会有人教训他,与我无关。” 朱询微微一笑:“还是姑姑思量更远。” 他看着她的侧脸,朦胧的光晕照在她雪白的脸上,清冷而妖异,竟隐隐有层如玉光辉,那真是极美极美的。 他不由看了一会儿,才轻轻地说:“不过姑姑不必愁心此事,是他配不上您。” 元瑾转过头,才发现他竟然一直看着自己,目光一时极深。直到她看他,他才别过头。 元瑾才道:“不说这些了,你去给我拿书过来吧。” 反正是人家不愿意娶她,她还能怎么样,她又不能杀了她。 朱询将放在旁边的茶递给元瑾。“姑姑先喝口茶吧,我去给您找。” 等到他拿着书过来,元瑾已经靠着迎枕睡着了,他站在旁边,静默地看着她的脸。又伸出手,将元瑾脸侧的乱发理好。 姑姑这样容貌的女子,本应该被人保护疼爱,而不是适合这些腥风血雨,尔虞我诈。她倘若不是县主,不是如今尊贵的身份,怕是会沦为某些权贵的禁一脔。自然,若是她听到这样的话,肯定会将说这种话的人乱棍打死。 正是因为如此,她才又让人敬畏。 宫婢进来的时候,看到他在,立刻就要请安,朱询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轻声道:“不必”。 随后他跨出了宫门,侍卫正等着他。 他披上了鹤氅,与面对元瑾的时候不一样。此刻他面无表情,透出几分冷意。 “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侍卫低声说。 “知道了。”朱询淡淡道,“我在县主的茶中放入了安神药,一时半会儿不会醒。记得派人守在慈宁宫外,定要护住她。” 姑姑可不是个简单的人,她对太后来说有多重要,大家心里都有数。她如果在,这件事会非常棘手。 而且他也怕她会因此受伤,毕竟她已经无力改变局面了。 侍卫有些犹豫:“殿下既疼惜县主,何不告诉她此事。以县主的身份,只会成为咱们的助力。” “告诉她?她对太后极为忠心。发生了以后还能慢慢接受,若是知道了,只能等她和你鱼死网破了。”朱询语气冷淡,“太后对我极为戒备,议储一事提也不提。若不是如此,恐怕我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入主东宫了。” 只能暂时对不起姑姑了。但只要他登大宝,一切便都由他的心意了。 朱询走了之后,元瑾睡了很久才醒。 屋内烛火跳动。四周格外寂静。元瑾揉了揉眉心,竟没察觉自己睡了这么久。 门帘一挑,珍珠同伺候太后的太监刘治进来了。 刘治行了礼说:“县主,您醒了。” 元瑾洗了把脸,这才彻底清醒,看了看周围:“”姑母可回来了?怎么这宫中如何安静。” 刘治低声说,“太后仍在乾清宫和皇上商议政事但方才传来消息,说靖王进入午门后,径直带着人朝着乾清宫去了,奴婢觉得似乎有蹊跷。” 元瑾皱了皱眉。太后怎么会与皇帝商议到这个时辰,又怎会让靖王闯入? 此事定有古怪! “你随时注意乾清宫,有异动就来告诉我。”元瑾吩咐了刘治。她这心中难免忐忑起来。 她怎么会睡了这么久! 元瑾面色凝重,坐在了太师椅上等着。 另一个宫女则给她端来一碗芝麻汤圆,汤是蜜枣c枸杞炖出来的,香甜可口,让人非常有食欲。“县主吃些罢,您方才睡着,连晚膳都没吃呢。” 元瑾虽然担心姑母的事,但毕竟也饿了,就吃了两口。 宫婢们见她爱吃,便哄她多吃几个。 元瑾正想说她已经吃不下了,突然腹中剧痛,她脸色苍白,捂着腹部弓起了身,珍珠也吓到了,连忙来扶她:“县主,怎么了?” “叫”元瑾太医二字还没说出口,就觉得一股腥甜涌上了喉咙。 有人毒杀她! 京城大街小巷都传着一桩趣闻,丹阳县主萧元瑾因为吃汤圆被噎死了。 之所以是趣闻,是因为她死得太不体面。 不仅如此,丹阳县主去后一个月,皇太后也因为思念县主过度,薨于寿康宫,西北候家的荣华显贵从此不复存在。皇帝宣布为太后守国丧一个月,京城人人哗然,太后把持朝政多年,突然病逝,实在是让人不禁深思。 说不是阴谋,恐怕也没有几个人信。 朝堂风云变幻。因靖王佐政有功,皇上亲政后,几乎将整个西北都赐给了靖王殿下。同时三殿下朱询也被皇上器重,正式册封为太子。 一个时代的逝去,必然伴随着另一个时代的兴起。 这些人,成了站在权力顶峰的人。 皇太后和丹阳县主,已经成为了很多人都不想提起的往事。 此时,薛府里。 十三岁大的薛四娘子,正咔嚓咔嚓地剪着手里的鞋垫。 一群小娘子围在一起做针线活,其他几个都在说着这桩趣事。唯独薛四娘子神色漠然,径直地剪着她的鞋垫。 “你们可听说了,那被魏永侯爷拒亲的丹阳县主死了。” “我听说是被汤圆噎死,多不体面的死法” “还不是因为跟着妖后作恶太多,才被菩萨给收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丹阳县主》正文 69.第六十九章 此为防盗章,防盗比例50, 支持正版, 多谢小仙女们  元瑾回到薛府的时候天色已晚, 但还是同闻玉将西宁战役讲了一遍。 闻玉竟能举一反三,心智敏捷灵活超出元瑾的预期。 元瑾觉得他在这上面果然有天分, 才放下心来,叫丫头送他回去歇息。 等闻玉走后, 柳儿跟她回禀道:“奴婢已经问过,崇善寺中的确住着定国公府的幕僚, 是不是姓陈就不清楚了。丫头们对这个也说不上来,只说那幕僚是定国公不喜欢的,生活也很清贫” 那便是对上了,元瑾心想,看来此人的身份没问题。 她准备让杏儿打水洗洗睡了。这时候崔氏却带着丫头过来, 一进门便抱怨道:“你怎么这时候才回来!” “您可是有事?”元瑾对崔氏的抱怨一般都当听不到, 问她。 崔氏坐下来,她手里拿着个檀色祥云纹细铜扣的锦盒,打开了递给元瑾。“这对雕海棠的金簪,是我及笄的时候, 你外祖母送我的。” 金簪放在白绸布上,雕的海棠花栩栩如生,花蕊处还嵌了几颗米粒大的红宝石。金子有些分量, 元瑾掂着都有些沉。虽是海棠金簪, 却也不俗气, 反倒是贵气精致。 看来外祖母的审美,是比崔氏好一些的。 “我嫌它样式不好看,一直没怎么戴过。当做你的生辰礼送你了。”崔氏说得别扭,元瑾却笑了起来。 崔氏就没有嫌金子不好看的时候,不过是想送给她罢了。 “多谢母亲。”元瑾让柳儿好生收了起来。 崔氏咳嗽一声继续说:“你如今十四岁了,到了可以定亲的年纪了。平日打扮得好看些,别穿得太素净了。”她说着摸了摸元瑾的头发,“我和你爹头发都好,你偏像你外祖母,头发又细又软,都不好梳发髻。簪子都不好戴。衣着也是,整日的没个喜庆,给你做好看的衣裳你都不穿,不知道在想什么,白让人操心”崔氏絮絮叨叨地数落了她一通。 元瑾却没觉得不耐烦。 她前世三岁的时候母亲就去世了,她对母亲没有什么印象。只能从太后c从父亲的形容中得听来。父亲说母亲满腹诗书,大家闺秀,温婉和气,反正没有一个地方不好的。 太后听了却笑,跟她说:“你母亲脾气最急,别人不合她的意,往往就从不来往。特别是你的事,什么她都要做到最好的,把你养得特别好,抱出来就跟个瓷娃娃一样好看。她得病去的时候,就告诉你爹啊,要好生照顾你,不能让继母欺负了你,否则她做厉鬼都不会放过你爹你爹那时候半跪在她床边,跟她说,你若是今天死了,我明儿就娶个继室,也不会好好养女儿。” “你母亲听了,气得直瞪着他。可你母亲终于还是去了,你爹却跪在床边痛哭出声,浑身发抖,我从没见他哭成那样后来” 后来的事元瑾知道,父亲再也没有娶过旁人。 每每她听到此处,都对母亲好奇不已。她很遗憾自己记不得这样的母亲,也很遗憾她和爹早早地失去了这样的母亲。 她突然在崔氏身上,找到了一丝母亲的影子,竟勾出了她心中温情的那一部分。 分明母亲和崔氏半点都不一样。 “我都记住了,您也早点睡了吧。”元瑾笑着说。 “记住有什么用,你啊就是太小,等你嫁了人,就知道为娘说的都是为你好。”崔氏最后还数落了她一句,又犹豫了一下,“你和闻玉的胜算能有多大,人家厉害的人不少呢。你的重心还是要放在自己身上,别为了这事耽搁了自己嫁人。” 她说的元瑾都应好,才好不容易把崔氏送走了。 元瑾拿着金簪看了一会儿才睡下。 次日定国公亲自考察这几个人,以西宁战役为范本,叫他们分析谋划。卫衡c薛云海都答得一般,卫襄的答案另辟蹊径,倒也不错。 而闻玉则出乎众人的意料,对答如流,且思路清晰,条理得当。竟叫定国公听了赞叹不已。之前他觉得薛闻玉虽然聪慧,却难免性子有问题。如今看来却问题不大,让他有些惊喜,觉得薛闻玉是个培养的好坯子。 这件事让薛云涛觉得很不妙。 他不像云海c卫衡二人,本来就得到了定国公府的赏识,也不像卫襄答得好。现在这唯一不如自己的傻子都得了赞赏,他岂不就成了最差的一个,若是现在他们当中要淘汰一个人,他岂不是就危险了。 他心事重重地回到府上,将今日发生的事讲给了沈氏听。 沈氏听了眉头紧皱:“本来,你败给你大哥或是卫衡倒也罢了,他们比你强些,败给他们也不丢人。如今却是败给一个傻子,这要是说出去,你恐怕面子上也无光。” 薛云涛颔首:“正是这个道理。若说败给这个傻子,我是怎么也不甘心的。” 薛元珊和薛元钰在旁听着,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们也很怕薛云涛会选不上。 虽说薛家无论是哪个男孩入选,其他房的姐儿都有机会成定国公府继小姐。但总归还是亲生的兄弟姐妹可能性大,更何况她们本就不如薛元珍有优势,倘若薛云涛被淘汰,她们还有什么盼头。 这下两姐妹也没有什么互掐的劲头了,怏怏地看着彼此。 一想到定国公府的荣华富贵,想到京城那位位高权重c号称第一美男子的顾珩,如今就要失去了,简直是令人窒息。 薛元珊也非常的不甘心。她在薛家,入选的可能性仅次于薛元珍,她也曾幻想假如自己有了这样的家世和身份,是何等的叫人羡慕,现在一切都要化为泡影了,想想就不好受。 她也想挽救。 “哥哥,我说你们就这么傻坐着不成。”薛元钰却突然说话了,语气有些严肃,“你们要真的什么办法都不想,岂不是真的成全了四房吗?” 其余三人面面相觑,突然觉得这傻妹妹说得有道理。 在这里吁声叹气,倒不如想些办法出来。 “那你想到了什么?”沈氏问她。 薛元钰的想法简单又直接,毫不思索地道:“咱们是怎么让薛云玺淘汰的,就怎么让薛闻玉淘汰呗!” 沈氏和薛云涛对视,别看人家薛元钰平日莽撞无脑,这时候倒还说得对。她们又不是不能使手段。 薛云涛的面上,顿时闪过一丝果决的阴狠。 当初他对薛云玺这样一个孩子都不会手下留情,如今就更不会对一个傻子留情了! 沈氏让两姐妹先回去休息,母子二人在房中秘密商量该怎么办。 而这件事,很快就通过沈氏身边的一个丫头,传到了姜氏那里。 她听了顿时直起身子:“她们打算对闻玉下手?商量怎么做了吗?” “奴婢听得真真的!的确如此。”丫头答道,“后来二太太就屏退左右,奴婢便没有听到了。只知道有这个打算,却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办法。” 姜氏坐了回去沉思,自然了,这样的事沈氏是不可能让她们听到的。 “这事你做得很好,日后有消息,你还可以来告诉我。”姜氏对她说,又让素喜包了二十两银子,做为报酬。“今儿额外给你多些,以后放出府去,也可以在外头置办两亩地了。” 丫头喜形于色,谢了几次姜氏,捧着银子回去了。 “太太,咱们该怎么办?”素喜道,“四少爷好不容易有了些可能性,他们便想对他下手!” 姜氏冷笑:“二房一贯眼界狭小,只会捡软柿子捏!我自然不能让她们得逞!” 幸而二房平日待下严苛,又十分抠门,丫头们的月钱都时常克扣。所以她收买了几个二房的人,如今便派上了用场。 姜氏决定要把这件事告诉元瑾。 她连夜去了元瑾那里。 元瑾听了姜氏的话,倒也并不意外。 她知道闻玉一旦露出锋芒,肯定会引来旁人的算计。但也没想到二房竟这样的急不可耐! 元瑾谢了姜氏:“多谢三伯母,我会注意防备的。” 姜氏道:“你且放心,只要你把你家闻玉盯紧了,薛云涛薛云海便都不是他的对手。坐上世子之位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姜氏的话让元瑾露出一丝笑容,姜氏是不知道卫家那两个也不是省油的灯。不过她也颔首道:“我会盯好他的。” 姜氏也知道元瑾是聪明人,当初她挑四房合作,看中的并不是薛闻玉的天分,而是薛元瑾的聪明才智。元瑾不需要她多说。她同元瑾一起喝了杯茶才离开。 而元瑾则去找了父亲,将这事告诉他。 薛青山听了也是脸色铁青,当年二哥偷拿了他的文章去应选的事,让他耿耿于怀至今。如今他们家竟还想对闻玉下手!元瑾道:“桐儿毕竟年幼,我希望您能派几个身强体壮的小厮,随侍闻玉身边。免得出现云玺那样的事情。” 薛青山想了想道:“我们府中正好买来了几个年轻力壮的小厮,你给闻玉选几个吧。” 元瑾便便挑了几个小厮出来,专门安排了每日陪着闻玉去定国公府进学。不过由于是才进府,又不是买来的孩子,元瑾怕有什么底细不清楚,先暂时放在外院。 只是这样三四日过去,都未曾有什么事发生,难免叫人猜不透,二房究竟想做些什么。 一时间,有的人也放松了戒备。 定国公府进学是五天一次,再休息一日。这日因不必去定国公府,闻玉便在书房里读书。 他正在看书,桐儿进来,放下了手中装早膳的食盒,对闻玉说:“四少爷,您先吃些东西吧。” 闻玉嗯了一声。 随后桐儿便去给他支开窗扇,叫外头的阳光照进来。 闻玉就放下了书,正要打开食盒。 但随即他便感觉到了有什么地方不对,抬起的手又轻轻放下,后退一步,凝神盯着食盒。 桐儿见此,有些疑惑地走过来:“四少爷,您怎么不吃?” 他说着正要帮闻玉打开,闻玉却伸出手阻止了他:“别动。” 四少爷除了偶尔应他一声,很少会跟他说话,桐儿更是疑惑了:“四少爷,究竟怎么了?” 闻玉轻轻摇头,道:“你别动,去叫姐姐过来。” 片刻之后,元瑾带着人走进来。食盒放在书案正中,闻玉和桐儿站在一旁,元瑾走过去问闻玉:“怎么了?” 闻玉思索片刻,跟她说:“食盒里似乎有东西在动。” 元瑾眉头微皱,叫众人都退出去。对柳儿说:“你去找根长竹竿来,另去前院找几个身强力健的小厮过来。” 柳儿应喏而去,不过一会儿就拿着竹竿回来了,元瑾示意关上门,叫小厮从窗户伸了竹竿进去,将篮子挑开。 咚的一声盖子落地,突然一个东西从食盒里蹿了出来!众丫头小厮顿时惊呼,连元瑾都后退了一步,只见原是条蛇,那蛇落在书案上,斯斯地吐着红信子,它长约三尺,通体黑色,带有白色环纹。 “食盒里怎么会有蛇跑进去!”篮子是桐儿提来的,他已经吓得脸色苍白了。若刚才四少爷没有阻止他,他恐怕已经被蛇咬了。 元瑾道:“这蛇是剧毒的银环蛇。不会是自己跑进去的。” 寻常家中即便有蛇,也不会是这种蛇。这绝对是有人蓄意放进去的,至于是何人干的,那还能是谁,自然是蓄谋已久的二房动了手脚!他们的心当真是歹毒,即便是想淘汰闻玉,也不必用这样的死招!幸好闻玉机敏,否则现在恐怕已经没了性命。 元瑾表面平静,实则心里异常的愤怒,她是真没料到二房会下死手。 她先问小厮们:“你们谁会抓蛇?” 但是听元瑾说此蛇剧毒,皆无人敢去抓。 倒是背后有个声音说:“四小姐,我在家中时常抓蛇,不如我来试试吧。”说话的是个身长矫健,面貌普通的小厮,他性格沉静,平时都不怎么爱说话。似乎是因为家中受灾,只剩下他一个人,便卖身入了薛府为奴。 其实方才元瑾不过是想借机考验这几人,都是肉体凡胎,她怎么会无故叫别人去抓毒蛇。不过是想看看哪个最不怕事罢了。“不必抓它,去池塘边捡些大石块来,砸死便得了。蛇身也别扔了,找个麻袋装起来。”元瑾吩咐道,又问那小厮,“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名唤赵维。” “从此你叫薛维,跟在四少爷身边贴身伺候。”元瑾淡淡道,那人立刻就跪下谢了。跟在少爷身边伺候,跟粗使的小厮可是完全不同的。以后说不定还有机会成为管家,比小厮威风八面多了。 其他几位小厮难免地有些后悔,早知道方才自己就上了,四小姐分明没有真的让人去抓蛇。 自然了,这事是肯定要审问清楚的。 既然发生在这样的环节,那必然是四房当中有奸细,必须要揪出来不可! 元瑾对柳儿道:“你去厨房,把人都找到西厢房来,我一一审问。” 人很快都被带到了西厢房来,做饭的婆子,烧火的丫头,但凡有可能接触到食盒的人都被带了过来。元瑾端坐在正堂太师椅上喝茶,虽年少纤细,脸庞清秀稚嫩,却透出一种摄人的魄力。 桐儿是最后接触到食盒的,他嘴唇发抖地道:“四小姐,不是我,我没有放过蛇,我怎么会害四少爷呢” 不会是桐儿,方才闻玉也说过了,桐儿还试图帮他开食盒,不过是被他阻止罢了。 元瑾自然也没怀疑桐儿。她让桐儿先退下,然后审问剩下的几个人。 做饭的婆子是崔氏陪嫁过来的,跟了崔氏十多年了,而烧火的小丫头一见到被提进来的蛇尸就吓得大叫,连连后退。唯独那刚进府的小厮,脸色苍白眼神游移,极似有鬼。 元瑾便问他是否是他所为,这小厮不肯答,元瑾便叫了薛维进来,示意他:“打吧。” 薛维身强体壮,几下就把那小厮打得满地爬,连连哀嚎:“四小姐,是我干的!您别打了,是我!” 元瑾挥手叫停,又问他:“是谁在背后指使的你?” 元瑾也并不想跟这个人有什么应对。便别过头看旁边,只当自己根本不认识卫衡。 卫衡走到她面前的时候,竟稍微地停了一下。 他本也想假装没看到薛元瑾的,谁知道旁边有个姑娘却捂唇笑道:“四姐姐今日怎么了,换做往日,不已经巴巴的凑上去了吗。” 元瑾喝了口茶道:“五妹妹再这般口无遮拦,祖母听了可是要罚的,我对卫三公子没别的意思。” 这关乎女子名声的事情,哪里能乱说。 她看也不看卫衡,反倒惹得卫衡身边的人又笑了起来:“卫三,这美人为何不理你了。可是你长久的不回应,人家恼了你?” 卫衡清俊白皙的脸微微一红。他之前是觉得薛四姑娘的身份配不上他。可不知道为何,他总觉得今日的薛四姑娘,比往日的要好看许多。若一开始便是这个人喜欢的他,他未必能拒绝得了。 但她突然又这样似乎对自己不屑一顾,他却也不舒服。之前不是喜欢他喜欢的不得了吗,为何今天又这幅样子! 卫衡便走到了她面前,顿了顿说:“薛四姑娘。” 他为何突然叫她。元瑾抬起头看。 卫衡继续轻声道:“不管你是因何种目的来到这里,又说了什么话。我只是想告诉你,你我并不相配,往日的那些事便算了,从今起切莫纠缠我。” 元瑾听到这里便笑了笑。 她的笑容有些奇异,既轻缓又美丽,似乎带着几分嘲讽。 这卫三公子倒也算优秀,但元瑾是什么人。这些年权贵们在她眼里就犹如过眼烟云,别说是个小小卫三,就算把侯爷太子的送到她面前来,她也看都不想看一眼。 小元瑾怎么看上这么个人! 即便小元瑾当真喜欢他,难道他就能如此当众羞辱人不成?今天在这儿的是她,倘若是旁的姑娘,该如何自处? “卫三公子是不是误会什么了。”她的语气淡淡的,“我在这里看花,既没有扰旁人,也未曾扰公子。什么喜不喜欢的,却不知卫三公子从何而来。” “你”他哪知这薛四姑娘竟然嘴巴还如此厉害,脸色未免一红。 她现在的神情,似乎真的和以前天壤之别。 正在这时,石子路上小跑来一个小厮,叫着卫衡“三少爷”,跑过来气喘吁吁地在他耳边说了什么。 卫衡听完之后脸色一变,也来不及跟薛元瑾说什么了,匆匆几步走出亭子。 本来看着好戏的薛家几姑娘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那小厮也跑到管事嬷嬷旁边说了话,管事嬷嬷也郑重了起来,招了亭子中的娘子们:“有贵客路经此处,请娘子们先随我去花厅。” 见管事嬷嬷催得急,众娘子也赶紧起身,纷纷走出凉亭。却只见那石子路上走来了一群人,数十个护卫在前开道。簇拥着一个头戴银冠,身着飞鱼服的人。他嘴唇微抿,眉眼间有些阴郁,却是一种阴郁的俊秀。 元瑾一看到他,几乎是控制不住地脸色微变。 卫衡却已经走上前,对他行了礼:“舅舅要来,怎的不提前告诉我一声。我也好去接您!” “只是有私事罢了。”这人声音也十分冷清。 在座的小娘子们已经猜出了他的身份,好奇地盯着他看,话也不敢大声说,只能小声地讨论。 “此人是谁?排场竟然这样大。” 裴子清。 元瑾的手慢慢地握紧。 她第一次见到裴子清的时候,他不过是个失意的青年罢了。虽然出身世家,却只是个没有人重视的卑微庶子。那时候他饱尝世人冷眼,什么苦没有吃过。哪里有什么排场,不过是个沉默低调的人罢了。 后来是她赏识他的才华,把他扶持起来,又推荐给了太后。元瑾对他不薄,他倒也颇有才华,竟一路做到了锦衣卫副指挥使的位置。她对他极好,从来都是当成心腹看待。 没想到他最后却背叛了她和太后。 现在他是锦衣卫指挥使了,越发的权势在手了。 朱询背叛她是为了太子之位,她也一直知道。太后并不喜欢朱询,从未想过要将朱询议储,一直想立的是六皇子。朱询倘若从小就是个心机深沉的人,怎么会没有存异心。 但是裴子清背叛她是为了什么呢? 她一直想不通,她一直以为自己对他是有知遇之恩的。一直以为,就算谁都会背叛她,但是他不会。 现实却给了她重重一击。 裴子清淡淡地问他:“你混在这脂粉堆中做什么?” 卫衡答道:“不过是小事而已。” 裴子清看了一眼后面站着的那些小娘子们,小娘子们都被他看得脸色微白,心中忐忑,卫衡再怎么长得好看毕竟也只是一个后生。但裴子清可就不一样了,他可是位比定国公的锦衣卫指挥使,正二品的大员。 “你到了成亲的年纪了,若是有喜欢的,便带回来给你娘看看,免得你娘为你操心。”裴子清说,“方才似乎听到你在和姑娘说话,是哪家姑娘?” 听到这里,元瑾心一紧,表情却仍然漠然。 卫衡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回答。薛府的几个在这种时候自然也不会开口,但总有刚才看到了,又好事的娘子,将元瑾指了出来:“便是这个,薛府家的四娘子!” 裴子清的目光落到了她身上。 薛元瑾也没有抬头。他只看到她眉眼姣美,清嫩秀雅,素得几乎只剩一对丁香耳钉,柔软的发丝垂在雪白的面颊两侧。 别的娘子都面露好奇或是惧怕,却唯有她表情平静,甚至有几分冷淡。 嬷嬷见裴大人没有说话,便赶紧让娘子们先跟着她去花厅。元瑾也跟着走在后面,但没想元瑾刚走了几步,就听到后面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说:“方才那姑娘,我们裴大人让你等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丹阳县主》正文 70.第七十章 此为防盗章,防盗比例50支持正版多谢小仙女们不过辰时太阳就已经升得老高晒得屋前白花花一片。崔氏一边摇着团扇,一边看正在给闻玉吃冰镇雪梨膏的薛元瑾:“你说他当真天资不凡?” 元瑾给闻玉的碗里淋了一勺蜂蜜说:“我不是已经告诉您了,闻玉虽然性格有些缺陷,却是绝顶聪明的天资胜过薛云海他们许多。你说是不是闻玉?” 旁人说话闻玉不爱理,但元瑾说什么他都会点点头然后继续专心致志地吃他的冰镇雪梨膏。 薛锦玉却在一旁满不在乎地道:“一个傻子能有什么绝顶聪明!”他跳下炕来拉了一下闻玉的衣袖,“喂,你到底跟别人说了什么让人家选了你!” 闻玉扯回自己的衣袖,避开他转到另一边去吃。 薛锦玉更气,不依不挠:“薛闻玉我在和你说话!” “他是你哥哥,不叫兄长就罢了怎能直呼其名!”元瑾瞪了锦玉一眼冷冷道“你在这般不守规矩我就告诉爹去。” 薛锦玉平日最怕薛青山听到姐姐搬出父亲,虽不高兴,也只能轻哼了一声。 “好了,你弟弟也不过是好奇。”崔氏劝了一句,想起昨晚薛青山听说闻玉入选后,郑重叮嘱她的话。和元瑾说,“你父亲说选两个丫头去他房里伺候,另外还在外头给他请了个西席,专门教他读书,一月费用便得有一两银子,再给他重添四季衣裳,文房四宝什么的,花费了家里二十多两。花这么多银子,你可要好生看着他,别到头来是亏了力气又亏了银子!” 崔氏仍然觉得薛闻玉是选不上的,但女儿非要试试,丈夫又发话不许她插手,她也不能多说什么,便让她们父女俩去折腾吧! “行了娘,我心里有数。”元瑾不想再听崔氏继续说。 崔氏倒也不是心坏,就是见识浅薄,对庶子差了点。元瑾无意跟她多说,也无意同她争执。 正好这时,有个丫头进来通禀:“太太,三太太过来了。” “她来做什么。”崔氏不解,平时姜氏和她并不是很亲近。姜氏虽然为人八面玲珑谁也不得罪,但她们毕竟还有个嫡庶之别,她其实还是和大房二房来往得多。 虽然疑惑,崔氏还是叫小丫头请了她进来。 姜氏今儿梳了个挑心髻,穿了身利落的青色妆花杭绸短褙子,身后的丫头一溜地捧着大大小小的盒子。 她在桌边坐下之后就喝了口茶,看了眼元瑾和薛闻玉,开门见山地直接对崔氏说:“四弟妹,这次家里选世子的事,你怎么看?” 元瑾听到姜氏这话抬起头,只见崔氏又扇了两下团扇,有些不解:“这事能怎么看?” 这事跟她有什么关系吗? 元瑾嘴角微动,直接走到崔氏旁边坐下:“三伯母可是有什么事?” 姜氏淡淡地道:“我也不和你们绕圈子,昨日家里的事想必你也看到了。这家中仗着大的欺小的,没个兄友弟恭!兄弟之间的手段着实让人心寒。” “昨日的事的确手段过分,不怪三伯母生气。”元瑾道。 姜氏放下茶盏:“所以我今儿前来,是想问你们一个问题。”姜氏说到这里一顿,看着元瑾和崔氏的表情,说,“你们想不想得到这世子的位子?” 元瑾心中暗惊,已经有所感姜氏会说什么:“三伯母这是什么意思?” “我儿虽然已经落选,没了指望。但昨天的事实在是恶毒,便是我儿不能入选,我也不能让她们入选!”她说到这里目光一冷,元瑾还少见到姜氏露出这样的神情。她又看向元瑾,“所以,你可想让薛闻玉最后坐上这世子之位?” 元瑾坦诚地说:“虽说四房不过庶出,但我也不怕三伯母您说什么,这样的好事是谁都想要的。不过闻玉也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最后选不选得上还是未知的,毕竟云海和云涛哥哥,都比闻玉年长许多,也十分优秀。” 她说这话,是想看看姜氏究竟怎么打算的。 姜氏冷笑道:“卫家那两个底细我虽然不清楚,但我们家这两个我是再清楚不过了!薛云海一般,薛云涛更不过是个绣花枕头,只要你有把握治好你弟弟的病,我自然会帮你对付他们。” 听到姜氏果然说到这里,元瑾心中一动:“只要三伯母愿意,我自然是求之不得!” 这位三伯母极为聪明,有她帮助,绝对是一件对闻玉大为有益的事。 “那好,上次来,瞧着你们东西似乎不够用,这些你们先收着。”姜氏说完之后,就对身后的丫头们招了招手,丫头便抱着锦盒走上前来,悉数打开。只见里头是一刀雪白的澄心堂纸c几方上好的端砚,紫檀镇纸,白玉镇纸,上好的大小羊毫笔二十字。甚至还有人参c阿胶c鹿茸等的进补药材,另有红纸封着一锭锭雪白的纹银,装满了一个匣子,怕是有五六十两之多! 这些东西,把崔氏看得是目瞪口呆。 她方才还说闻玉花家里的钱,跟人家姜氏比,那点银子算得了什么,怕光姜氏拿出来的一方砚台,都不止这个数了! 元瑾是见惯了好东西的人,前半辈子能出现在她面前的,无不都是被人精挑细选过的极品之物。但现在看到这些琳琅满目的东西,她仍然是一顿。对于普通人家来说,这是非常大方的了! 旁姜氏的丫头素喜还说:“各样绸缎二十匹,已经直接送去了四娘子的住处,娘子不必不舍得,尽管用就是了。” 元瑾也没推辞,叫丫头们将东西一一收了,屈身对姜氏说,“三伯母如此厚待,日后闻玉若真的被选中,定报答三伯母今日的恩情!” 姜氏却道:“不用谢我,你好生教导薛闻玉。只要你赢了她们两个,就算是报答我的恩情了。你日后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来找我就是了。我家世不如你另两个伯母,只有一点好,还是有些家底的,绝不会让你在银钱上短了另外两个” 果然是江南丝绸大户的女儿,这魄力就是不同常人! 姜氏在细细了解闻玉的病和天赋之后,才离开四房,说有事会和她们联系的。 有了这位壕气的三伯母的资助,至少短时间不用愁银钱的问题,还很有可能还能随时得到关于大房二房的战略指导。这让元瑾非常感慨,正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我的朋友,这话果然是没错的。若不是大房二房得罪了姜氏,姜氏也不会来和四房合作了! 而大房和二房,也打探了一下四房这傻子是什么情况。 虽说四房这些丫头婆子们,非常容易被撬开嘴。但对于薛闻玉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她们却一问三不知,只晓得似乎并非寻常的傻子,还专门请了西席重新授课,别的却是再也不知道了。 两房暗自疑惑,准备等到了正式考核的时候再看看。不过仍然没有引起戒备,毕竟也只是个庶房的傻子罢了。 下午,薛老太太把诸房的孙子孙女都召集过去,告诉他们定国公府打算怎么选世子。 “定国公府会从文才武略c谋定力等方面来考核几个入选的人。文才,指的自然不是科举八股,而是行军布阵,兵法制衡。武略却只是个小巧,练的是骑马射箭这些功夫。虽说如今定国公府已经十分强盛,子孙不需要再冲锋陷阵,但必要的武习还是要的。”薛老太太地把这话告诉众人,众人听了倒也点头,这些都是正常的。 “比较难以考核的是谋定力,前面两个都是有迹可循的,最后这个,却不知老夫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要怎么选定。”薛老太太顿了一下,似乎思索了片刻,“不过倒也无碍,到时候自然便知道了。” “后日开始,你们便每日午后都要去定国公府别院,跟着武师父教习。”薛老太太喝了口茶说,“女孩们也去,定国公府老夫人身边有个嬷嬷,当年是宫里针线局的,是最为精巧的苏绣娘,以后由这个嬷嬷来教导你们的女红针黹,顺便纠正你们的行为举止。毕竟若是谁的兄弟中选了,日后就该是大家小姐了,不能在这上面失了礼数。” 几个孙女孙子齐齐应喏,都对即将开始的教习充满了期待,不断地兴奋交谈。 她们大概也清楚,老太太所谓的女孩也去,绝不是因为学女红什么的,而是老夫人要给魏永侯爷相看,看哪个女孩最适合。 这是多么令人振奋的事! 所以元瑾并不意外地,第二天在影壁见到了一群花枝招展的小姑娘们,除了元珠还梳着个包包头,没怎么打扮外,其他几个可谓是争奇斗艳了。元珠的弟弟虽然没有入选的可能了,她却是被姜氏强行塞进来,准备好好磨一下她那性格的。由于起得太早,天刚麻麻亮就被婆子从被窝里挖出来,所以她撅着嘴,满脸的不乐意。 薛老太太也是起得太早,摸了摸脸醒了下神,叫众位孙子孙女上马车:“走吧,再磨蹭就天亮了。” 马车便载着兴奋又忐忑的薛家众人,前往定国公府别院去了。 马车停了下来,只听外头有个声音:“请各家太太娘子下来吧。” 崔氏才带着元瑾下去,薛家女眷个个都有些紧张。就是薛老太太也一脸郑重,叫大太太周氏扶着,带着自己的儿媳孙女,朝着定国公府气派的二门进去。 二门进去是个大花园,草木葳蕤,假山叠石。两侧的走道各站在许多丫头,一个年长的嬷嬷在前面引路,又进了一扇月门,才看到两个丫头挑起竹帘,里面飘出些礼佛的檀香味道。 薛府众人此刻皆小心谨慎,生怕自己行差踏错。还是薛老太太最为镇定,带着众女眷走进去,只见里头是博古架隔断,琳琅满目的翡翠摆件,五蝠献寿漳绒毯,踩上去悄无声息。那架黑漆紫檀罗汉床上,正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由丫头服侍着喝茶。 老妇人一看是薛老太太,便红了眼眶,似乎有些激动,叫她来身边坐下。两个人讲了许多话。 元瑾在旁听着,才知道这位老妇人秦氏原来是住在并州,前几日才搬到了太原。似乎秦氏和薛老太太在没出嫁之前,是家里最要好的一对堂姐妹,虽然都是嫁到姓薛的家中,一个却是定国公府,一个却是毫无名头的旁系,想来是很多年没有见过了。 薛老太太与秦氏契阔了一番,才介绍起自己的儿媳孙女们。 她最先介绍的自然是大房周氏,也是她最为喜欢的儿媳。“这是我大儿媳周氏,这是她所生之女元珍。” 周氏与薛元珍上前行礼。薛元珍也是个妙龄少女,温婉娇柔地道:“给堂祖母请安。” 周氏出身是所有媳妇中最好的,是太原府知府之女,所以她在薛家的地位也最高。薛元珍是其独女,自然也是薛府中最为娇贵的,有良好的大家闺秀的教养。 秦氏只是微笑着点头。 薛老太太见秦氏此,笑容一淡,又介绍起了二房的太太沈氏和两位娘子,便是刚才笑话了元瑾的薛元珊和薛元珏,两人规规矩矩地给秦氏行了礼。 三房的太太姜氏,却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精,还没等薛老太太介绍,便先带着女儿向前一步,笑着给秦氏行礼:“免得娘费口舌,我先自己说了。我便是三房的媳妇,这是小女薛元珠。” 薛元珠是几个姐妹中最小的。 秦氏的目光最后落在了元瑾身上,笑了笑说:“这便是你家庶房的那位娘子吧?” 她注意到元瑾也是因为,方才一起进来的薛府众人里面,不论是薛元珍或是周氏,甚至是薛老太太本人,都难以掩饰对定国公府奢华的惊讶。唯这个小姑娘,她进来的时候环顾四周,表情是平静的,那种司空见惯c宠辱不惊的平静。 这样的小姐,只有那些真正的权贵家才教养得出来。 但怎么会是薛家一个庶房的小娘子。 “正是呢!”崔氏连忙扬起笑容,连忙在背后轻推了元瑾一把,示意她上前请安。 元瑾也上前,屈身行了礼问安,既不谦卑也不谄媚。毕竟她之前所见之人皆人中龙凤,对定国公老夫人自然没觉得有什么特别的。秦氏又多看了她两眼,笑道:“这娘子倒是大气,像你亲生教养的嫡亲孙女了。” 这话一出,大太太周氏和二太太沈氏脸色微变,三太太姜氏却仍然保持微笑。 随后秦氏似乎有话要单独和薛老太太说,便叫嬷嬷先带她们去赏莲,只留下了薛老太太在屋中。 走出来的人难免好奇。 沈氏出身书香门第,因此和大太太周氏比较要好,小声地问周氏:“娘和定国公老夫人要商量什么呢,神神秘秘的!” 周氏淡淡道:“两人多年未见,左不过是说些体己话吧。”她走在了前面,似乎不想多说了。而崔氏落在后面,对元瑾小声说:“嫡亲的姐儿都没夸,独独夸了你一个,今儿真是给娘长脸了!” 元瑾可没有把秦氏的夸奖当一回事。秦氏就算夸她,对她来说有什么好处吗? 若是秦氏都不夸就罢了,偏生夸她个庶房出来的,几个嫡房的向来心高气傲,现在觉得庶房的压了自己嫡出女儿的风头,自然会不高兴了。 但她什么也没说什么,只是跟着众人往前走。 嬷嬷领着她们到了一片荷花池,曲折的回廊落于荷花池上,有几家小姐已经坐在亭子里了。微澜荡漾的湖面上盛开着紫色c黄色的睡莲。这季节荷苞才露头,睡莲却已经缤纷绽开,铺满了大半的湖面。亭边又有细柳垂下,倒真是极美。 薛府众人又是感叹,平日里虽然见荷花池不少,却没见过这么大的,这样花开成一片才叫真的好看。 “今儿便是宴请了各家太太和娘子在此处开游园会,还请各位娘子先入座,”定国公府的嬷嬷有礼地微笑,“太太们若是坐不住,还可以去花厅先打会儿叶子牌,等咱们老夫人与薛老夫人说完了话,再去正厅开席。” 由此几个太太就和姑娘们分开了,元瑾则跟着进了亭子坐下。 此时凉爽的清风拂面,初夏的天气叫人十分舒服。 薛元珍坐在了另一头,两个二房的立刻跟着坐下。叫丫头泡了茶上来。 薛元珊笑着说:“方才倒是四妹在定国公老夫人面前露脸了呢。” “露面又有何用,庶房出的就是庶房出的。”薛元珏轻声说,“爹也只是个养马的罢了。” 薛元珍只是笑着听,倒没有说一句话。 对她而言,薛元瑾父亲官位太低,母亲家世上不得台面,与她一个天一个地,她根本不想把自己和薛元瑾相提并论。 她们说话也并没有避及元瑾,所以元瑾听得清清楚楚。薛元珏之所以说她父亲是养马的,那是因为她这父亲是地方苑马寺寺丞,管的就是并州的军马供养。元瑾对这种小女孩般的斗嘴并不感兴趣,所以并不搭腔。 倒是旁薛元珠哼了声:“五姐这话说的,要不是有四叔这个养马的,二叔如今这官位还得不来,你还能坐在这里喝茶么!” 薛元珏瞪了瞪眼,无话可说地转过身。 薛元珠说的这事,元瑾也知道。 听说当初,是二叔偷偷拿了自己父亲的文章,得了当时任山西布政使的许大人的赏识,因此平步青云,如今在外做知州。后来大家知道这事,却也没什么说的了,人的命途难测,这也是各自的命罢了。但二房却的确因此对不起四房。 “多谢六妹了。”元瑾低声对旁边的薛元珠说。 薛元珠却把头扭到一边说:“我就是和她不对付,跟你没关系!” 元瑾一笑:“那我也要谢你啊!”说着揉了揉元珠的包包头。元珠还梳着丫髻。 元珠因此红了脸,有些结巴:“你做什么摸我的头发!”说着还不解气,“你这人真是的!” 元瑾一笑不说话。 元珠却坐到了她的身边来,过了好久才说:“我这次就勉为其难,不怪你了。” “好啊。”元瑾答应了她,元珠这性格还挺可爱的。 几人说完话不久,来的石子路那边就传来了喧哗声,隐隐是少年说话的声音。 凉亭中的各家娘子们自然窃窃私语,不知道这是谁在定国公府的院子里,也不知道该不该避。但看她们微红的面颊,就知道是根本不想避开,只张望着等着看是谁来了。 嬷嬷也笑了笑:“娘子们不必避开,进国公府的都是亲眷,与在座娘子也算是亲戚了。继续吃茶吧。” 自然是娘子们的几声笑声。随后那些人越来越近,大家都张望起来,看向石子路的方向。 几个少年结伴而来,为首的是个面如冠玉,清秀的少年,穿一身蓝色衣袍。见着此人,有个娘子说:“这不是卫三公子卫衡么!” 卫家听说也跟定国公府是亲戚关系,而且比薛家更近。这卫三公子是家中年轻后生的佼佼者,身份非常尊贵。见着是她,小娘子们更是好奇,眼睛水亮,脸颊微红。毕竟这卫三公子也是个难得的美男子。 “原是咱们四妹妹喜欢的卫三公子么!”薛元珊笑着看向元瑾,“四妹妹,你要不要去打个招呼?” 元瑾则是一头雾水。薛元珊说什么? “上次在家宴上一见,四妹便对人家一见倾心。”薛元珊道,“还几次偷偷想见人家,却是一片痴心,只是可惜人家未曾理会四妹。” 元瑾嘴唇微抿,颇有些无言。 她之前,喜欢过卫衡么。怎么这四房一家子都净做些蠢事。 卫衡那边,旁边的少年正好捅了捅他的手肘:“卫三你看,那不就是之前喜欢你的女子吗!” 卫衡本来没注意的,朝这边一看,这才看到了正在吃茶的薛元瑾。 他差点没认出来,是因为之前见到她的时候,她总是穿得大红大紫。今儿只穿了件粉色褙子,更是半点发饰也没有,只留青丝垂在肩头。显出少女姣美明净的一张脸,雪白中带着一丝稚气。气质似乎也有些不一样。 原她虽长得好看,却不知怎的并不让人惊艳。如今配上这样冷淡的神情,玉白的脸,莫名让人有容色摄人之感。 “你上次不是说,是个样貌普通的姑娘吗。”旁边少年又说,“这也叫普通,卫三你是不是要求太高了?” “该不会是听到你来,所以也来参加游园会吧?”有人打趣他,“可惜没有这样貌美的姑娘喜欢我,卫三你好福气啊。” 卫衡皱了皱眉,轻声道:“别胡说了!” 他迈开步,向亭子这边走了过来。他们本来就是准备在亭子里吟诗作对的。 只是他们要去的亭子,会经过元瑾所在的亭子。 元瑾看到他们朝这边走来,便有些头疼,她根本不想面对这样的事。 而旁边薛元珏已经露出了兴致盎然的表情。 一提到俸禄,薛青山没话说了。他做苑马寺寺丞,一个月才六两银子的俸禄,加上衙门补贴些油米布的,算个七两已经是多了。家里倒还有五百亩的地,每年能有四五十两银子的收成,这样的收入在几位嫡房面前,非常的捉襟见肘。 元瑾吃着面说:“无妨,我这生辰过不过都行。” 上一次她及笄的时候,宫中大肆操办,各个权贵家里送来的及笄礼中奇珍异宝无数。她的梳头娘子是已经出嫁的宁德长公主,宴席三日不散,太后又送了她四套宝石翡翠的头面。但那又如何呢,她还不是被人背叛然后被害死了,现在坐在这里吃面,几两银子的事都要操心。 这些都没有意思,过眼烟云而已。 吃过早饭,薛锦玉上书房读书,元瑾和闻玉去定国公府别院。 今儿不是学绣工,而是学世家中各种走行坐言的规矩。几位娘子都出身官家,官家的规矩,比起世家的繁多还是不如的。 给她们上课的是老太太贴身的大丫头拂云,她站在几位娘子中间,先把规矩示范了,再一一请娘子们出来跟着做。 这个可以说是元瑾之所长了,当想年她当年在宫里的时候,三个教习嬷嬷围着她教,时时刻刻盯着她的行为举止。如此一年下来,她行走端坐无不优美,且这种气质,并不是学就能学出来的,是长期印刻在骨子里的。故即便她不学,也能随意做好。 于是娘子们发现,在绣工上笨拙得可以的四娘子,竟然学这些规矩水到渠成,几乎不必教,居然还让拂云笑着称赞了她一句:“四娘子倒是悟性好。” 卫显兰便哼了一声:“连个针线都学不会,会这些有什么用!” 拂云一听到卫显兰这么说,脸上的笑容不减,却缓缓道:“卫小姐此言差矣,世家同你们官家不一样,倘若我们现在在京城,凭定国公家的身份,每年宴请肯定还要去宫中请安的,宫中最是讲究规矩的地方。若是没学好这些,在贵人们面前丢了定国公府的颜面,岂不是一桩坏事?真功夫固然重要,不过在世家之中,更重要的是你们的规矩。” 薛元珠也帮了一句腔:“更何况,你自己的女红又好么!五十步笑百步,我四姐没招你惹你!” 薛元珊却皱了皱眉,说元珠:“六妹,拂云姑姑在说话,不许你这样没大没小的插嘴!” 薛元珠便不干了,说道:“元珊姐姐,方才卫小姐插嘴你如何不说她?怎么就我说话,你才说我?” 元珠因为自己弟弟云玺的事,对二房的两个极看不过眼。更何况众姐妹中,要论谁的口才最好,那是谁也比不过元珠的。 “你!”薛元珊脖子一梗,说,“我这是帮理不帮亲!” 元珠更是笑了:“这么说,元珊姐姐觉得卫家小姐才是理。反倒是拂云姑姑的不是了?” 薛元珊彻底的败下阵来,她们无人敢对拂云不敬。 拂云虽只是丫头,但她的身份不一样,她是老夫人身边最得力的大丫头。诸位娘子有什么表现,她都会一一告诉老夫人。这便是老夫人的喉舌,那是能得罪的么? 拂云看着她们争执,最后说:“几位娘子都是官家小姐,书香传世。实在是不必这般争吵,都坐下吧。” 却没有真的指责几位小姐。 下了课之后,她把今天发生的事告诉了老夫人。 定国公老夫人喝着茶,缓缓道:“你觉得,这几个娘子谁比较好?” 拂云想了一下道:“薛家几房人太多,相互倾轧,姐妹之间彼此不和。卫小姐是家中独女,上有哥哥下有弟弟,太过受宠,非要和庶房的娘子计较,看不清楚自己的优势。” 老夫人笑了笑:“你这般说来,你是不喜欢显兰了?” 拂云给老夫人剥了葡萄递过去:“当日她指责薛四娘子,分明可以私下偷偷告诉你,但她没有这般做,那是想要四娘子当众出丑。再者她若真的想要四娘子当众出丑,明明可以指使丫头来说,却偏要自己出头,叫四娘子抓住话柄反击了回去。奴婢不好说别的,老夫人您心里是清楚的。” 老夫人吃了葡萄,继续问道:“那你觉得薛家几个娘子如何?” 拂云想了想道:“这奴婢倒是不好说了,元珊和元钰小姐,您早已不喜,元珠小姐今日帮四娘子出头,倒也不失率性可爱,就是年纪终归小了。元珍小姐倒是温柔和善,表现得没什么错处。至于四娘子奴婢倒不知道,您介不介怀那天的事。” 老夫人叹了口气:“她的性子像宝珠,也聪明大气,我本是挺喜欢的。” 宝珠是原定国公府小姐,老夫人老来得女,千娇万宠地养大,跟老夫人亲近极了,可惜在三十年前,不到十三岁就因病去世了,一直是老夫人的一块心病。 本是挺喜欢的,那也就是说,还是介怀当日之事了。 拂云半跪下来给老夫人捶腿:“您一贯看人都是准的,奴婢并不担心。正如您看卫家和薛家,卫衡看似更好,实则他出身太好,到头来反倒不能融入咱们府中。倒不如小门小户的,全心全意地依仗定国公府,把国公府当成自己的家。” 老夫人笑道:“正是这个理,国公爷还以为我老糊涂了,因为自己堂姐妹选的薛府,他是没看明白这个关窍。”老夫人盯着窗外的日光兀自思索片刻,又道,“着看吧,就那么几个月的功夫,也不会太久了。” 拂云正若有所思,外面来了个丫头通禀:“老夫人,顾老夫人来太原拜祖,特地来拜谒您。现人正在花厅呢!” 老夫人听到这里顿时惊喜。 她和顾老夫人是同乡,虽顾老夫人差她些岁数,却十分交好,后来顾老夫人嫁去京城魏永侯府,就总是见少离多。听到她回乡祭祖特地来见她,如何能不高兴。她立刻直起身道:“快请她进来!” 丫头给她梳洗,老夫人又想了片刻说,“把那几个娘子都叫到堂屋来。” 几个娘子听到京城来的顾老夫人来,立刻就紧张了起来。那卫显兰显然也是知道魏永侯爷那件事的,因为她一时激动,打翻了茶杯。 元珠很惊讶,小声同元瑾说:“至于么,一个个也未必选上的” 元瑾的心情却有些许复杂,因为想到了当初,这位顾老夫人三进宫中,告诉她不要怪罪顾珩,顾珩总会娶她的情景。 “人事叵测啊。”她感概了一句,瞧元珠正眨巴眼睛看着她,就摸了把她的丫髻,“走吧,大家都已经走了。” 几个娘子被领着去了堂屋,慎重地一一拜见了顾老夫人。 和之前元瑾所见不同,这时候的顾老夫人面色红润,谈笑自若,虽人已半老,却仍见得出年轻时候的貌美。浑不像当时,脸色苍白得仿佛得了重病一样的场景。她也只是看了元瑾一眼,便不感兴趣地移开了目光,亲热地和卫显兰c元珍交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丹阳县主》正文 71.第七十一章 此为防盗章, 防盗比例50,支持正版,多谢小仙女们  元瑾却看了眼薛老太太, 方才薛家发生的事, 肯定让老太太很不高兴, 甚至说不定,定国公老夫人都对薛家低看了几分。古来兄弟阋墙是最被忌讳的, 更何况是薛云涛这种先排除自己人的做法, 简直就是冷血无情。 按齿序, 却是卫家小姐最为年长,她先站起来说。 元珠小声问她:“四姐,我倒是好奇了,这卫家小姐家世不差,为何也来应选?” 元瑾就轻声说:“有多不差?” 卫家家世的确在薛家之上很多, 但这位卫家小姐的父亲陕西布政使, 却是再过几年就要致仕了。但他们家的男丁,大的没什么才气, 小的卫衡倒是天资聪慧, 十六岁就中了举,可惜还没有踏入官场。他家眼见强盛, 实则青黄不接。 这便是普通官家和勋爵世家的区别了, 勋爵人家的子孙不管有没有出息, 爵位却是世袭的, 只要不出现败家子, 家族一直繁盛是没有问题的。普通官家,倘若子孙不好好读书,举业不成,这家业说没也就没了。 卫衡也来应选,不也正是说明问题了吗。他是中了举不假,但能保证一定中进士吗?这读书人寒窗二十年,有几个中进士的?这也是为何薛云海等人积极应选的原因。有这样通往富贵尊贵的捷径可走,谁会不眼红。 卫家小姐说完后,老夫人含笑点头,问了句:“你家祖母近日身子可还好?” 卫家小姐笑着道:“多谢老夫人记挂,祖母身子尚好,还说想等您有空来拜见您呢!” “自家人,用得着什么拜见!“老夫人笑着让她坐下了。 元瑾分明地看见,薛老太太的脸色更不好看一些。但很快她就笑了起来:“说来,我也很久没见过她了。当初那事闹得这么大,咱们几家都生疏了,却是要找个时日喝茶叙叙旧了。” 元瑾虽然对卫家不了解,但这半个月也是将定国公府的旁系都熟悉过了的。其实定国公府旁系中,后生最出众的是卫家的几位少爷,毕竟别的少年可没有举人的功名在身。不过老夫人并不中意卫家,似乎是因为当初卫家曾经与定国公府闹得不愉快。 现在看到老夫人主动与这位卫家小姐交谈,那就是说关系有所缓和,甚至可能有了意向,这让薛老太太怎能不紧张。 其余众人又一一站起来自报了身家,老夫人皆是淡笑听过。 都听过了之后,老太太才合上茶盖,问了句:“方才有个叫薛闻玉的,是谁的兄弟?” 元瑾静了片刻,才从诸位娘子中站了出来。 诸位娘子的目光顿时聚到她身上来。 “老夫人安好,闻玉是我弟弟。”元瑾答道。 老夫人夸了一句:“令弟天纵之才,只是可惜神智似乎有些不足。” 元瑾自然也料到了如此,即便是老夫人对闻玉的才智印象深刻,怕也会忌惮着闻玉的病。她说道:“能得老夫人一句夸奖,已是他的幸运了。” 老夫人一笑:“你这女娃,倒是当真沉得住气!”她的目光却严肃了一些,“我可以给他机会试试,但我需要你同我保证,他的病能治好。若是你能保证,我便给他一个机会。那我现在问你,你可能保证?” 元瑾岂会在这个时候表现出丝毫犹豫,立刻就应道:“老夫人尽可放心,我能保证。” 旁的娘子顿时窃窃私语起来,这应该就是已经敲定一个人选了。那卫家娘子见她的弟弟入选,更是轻哼了一声,方才两人那就算是结下梁子了。她自然早知道自己胞弟卫衡也入选了,毕竟卫衡可有个举人的功名,却要再和这种庶房出来的一起争,当真是让人不服气。 薛家其他几个娘子也脸色不对。这薛闻玉不是个傻子吗,怎的会有什么天纵之资 老夫人才笑着点头:“那好!只是你弟弟底子还弱,怕是没怎么进学,回去告诉你父亲,要找个得力的先生好生教导。” 元瑾应了下来,再复坐下。 老夫人又道:“其余诸家有入选的,我会派人将名牌送到府上来。不必担忧。” 等初选过了,老夫人才让别家的娘子各自散去吃茶或是先回府了,因薛老太太还要陪老夫人说话,所以薛家的女眷还留在别院中。老夫人又着意问了下薛元珍c薛元珊的年岁性情。 薛老太太跟老夫人说起崇善寺封寺的事:“方才走至寺庙门口,却是看到不许旁人进入。不知何人到此礼佛,竟将皇寺都封了。” 老夫人叫丫头切了些王过酥梨上来,将梨分给了姑娘们各自一盘,才说:“这整个山西行省,除了那位回来,谁还敢封皇寺?” 薛老太太有一丝惊讶:“你是说靖王殿下回山西了?” 元瑾听到这个名字,从啃梨中抬起头来。 “昨日才回来的,回来那日百官跪迎,好大的阵仗。”老夫人道,“虽说靖王的封地只是大同,但整个山西,乃至陕西c山东半岛,谁不以他为马是瞻?国公爷也不敢懈怠半分,也去迎了的。” 薛老太太听到这里有些感慨:“原是这样,那今日岂不是不能上香了?” “却也能的,说下午就能进去了,殿下似乎要启程去大同府。” 元瑾垂下了眼睫。 靖王朱槙,这个强大到无可匹敌的藩王。就算她当年还是丹阳县主的时候,也不能奈何他。 更何况她现在只是个不起眼的普通官家的小娘子。 老夫人说完之后,笑着问元珍她们,“这梨子可甜?”元珍等人自然是说清甜爽脆。老夫人便叫丫头多拣了几个梨,带她们去隔间吃,她似乎要同薛老太太单独说什么话。 几个娘子被带到次间之后,丫头们就退了出去等着。 薛元钰吃了几口梨,却是百无聊赖:“说是来上香,却只能闷在这里,都要闷死个人了!” “好生坐着吧,晌午吃了斋饭就能走了。”薛元珍劝了她一句。 薛元钰看了薛元瑾一眼:“不过你家傻子弟弟是怎么入选的?” 薛元瑾淡淡地道:“五妹要是再说闻玉是傻子,我便只好去告诉教针线的嬷嬷,说你每次绣工都是你丫头代你做的。” 薛元钰被元瑾威胁,便哼了一声,不再理会元瑾了。 但她就是个坐不住的性子,眼珠滴溜溜转,提着裙子悄悄走到了屏风旁边,佯装是看那盆高几上摆着的文竹,实则是在偷听里头说话。这隔间只用了木雕的屏风隔开,说话隐隐是听得见的。 薛元珊看到这里有些生气,这妹妹怎的如此行事如此莽撞!她正想出言呵斥她。没想薛元钰听了几句脸色不对,向薛元珊招了招手,小声说:“你也快来听听!” 薛元珊沉着脸几步走到妹妹身边,正想揪她耳朵过来。却被妹妹按在屏风上:“你听里面在说什么!” 元珠看到这里自然也好奇,拉了元瑾一把:“四姐,我们也去听听看吧!”不等元瑾拒绝,拉着她就靠到了屏风旁。 薛元珍平日自持身份,是绝不会干偷听这种事的,无奈实在是好奇,薛元钰究竟听到了什么,怎会有如此反应?她也跟着走到了屏风边。 里头正好隐隐传来了定国公老夫人的声音:“你家元珍倒是不错,既是嫡房的,性格也温婉,知书达理。就是家世不如卫家小姐。” 薛老太太的声音却似乎带着一丝喜气:“元珍是个温婉可人的,我平日也甚是喜欢。只是她的身份还不够,其他几个娘子怕就更没有资格了。” “自然的,毕竟那也是魏永侯爷选妻。”老夫人说,“当初魏永侯爷可是能娶丹阳县主的人。若不是他一直抗拒不娶,哪里会拖到现在。我与顾老夫人是最好不过的交情,她已经同我说好了,我这定国公府小姐若是选了出来,她也满意,便同我们定下这门亲事。毕竟哪位娘子要是成了这定国公府小姐,这门第自然也就够了。” 薛老太太听到这里说:“若是定国公府嫡亲的小姐,自然算得上是和魏永侯爷门当户对了!只是魏永侯府既然这样的权势和家世,为何不在京城找?” 老夫人就笑:“自丹阳县主死后,京城中能配得上他的姑娘们,都不敢嫁他了。门第差一些的,顾老夫人又看不上。所以顾老夫人才发愁呢,眼见着魏永侯爷虚岁二十二了,才准备逼着要他娶一个。这样的好事,若是哪个女子捡了便宜,便是保了这辈子的荣华富贵了!你们家的娘子们可要抓紧些了。” 这边偷听的几个娘子,已经完全被两位老太太说的话给震惊了。 定国公府老夫人,竟然在和薛老太太讨论这个! 日后的定国公府小姐,竟然是要和魏永侯爷定亲的! 坐回来喝茶的时候,薛元钰看了一圈大家的表情,小声地说:“你们都知道魏永侯爷是谁吧?” 薛元珠却很茫然:“他是谁?” 薛元珊见元珠年纪小,就跟薛元珠讲:“魏永侯爷不仅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勋贵家族,还长得相貌俊美。当初本来是要指亲给丹阳县主的——这丹阳县主你总是知道的吧?” 薛元珠立刻点头:“知道!她谁会不知道。” 薛元珊就继续说:“拒传闻,因为他拒不娶这位县主大人,被太后罚贬官山西。他如何忍得下这口气,就同靖王殿下等人一起联合清君侧,最后将萧太后囚禁毒杀了。” 薛元珠吓了一跳:“这样吓人,难道以后谁选上了定国公府小姐,就要嫁给这样的人不成?” “有什么好吓人的。”薛元珊却说,“这样的权势富贵,又有京城第一美男子的名号。我看只有别的姑娘对他趋之若鹜的!就是咱们谁想嫁,还要被选成了定国公府小姐才行呢。” 说到这里,她不由得看了薛元珍一眼,刚才老夫人可是提了她的名字的。她现在似乎仍然在恍惚状态,握着茶杯的手紧紧的。 “难道不吓人吗,”薛元珠却对这个魏永侯爷不屑一顾,拉了拉元瑾,“四姐,你说这魏永侯爷怎么样?” 曾经的丹阳县主,现在的薛四娘子薛元瑾刚在一旁,表情淡淡地听完了薛元珊讲整个故事,说道:“的确吓人。” 当初人家为了不娶她,都差点杀她全家了,她还能怎么说? 没想到现在阴差阳错,她还要跟顾珩扯上关系。 她表面平静,实在放在桌下的手都已经捏紧了拳头。造化弄人! 元瑾在旁听得有些生无可恋。 顾珩那表妹,分明就是自己听戏的时候不小心摔下楼去的。同她有什么关系! 她有这么无聊吗! 她一点都不想再听下去了,幸好过了斋饭到下午,寺庙派了个知客师父过来传话,说已经可以进去了。 “想来靖王是已经离开了。”老夫人想进崇善寺上个香,叫了薛老太太陪同。 薛老太太也正想去上个香,求保此事平安顺利,便带了几个孙女一起从偏门进去。 崇善寺内的确十分宏大。殿堂楼阁c亭台廊庑数近千间,中线上有六大主殿,其中大悲殿中的千眼千手观音最为宏大,高有三丈,金箔覆身,金光熠熠。按照佛经的解释,千手千眼是观音的“六种变相”之一,能洞察人间一切祸福。这里求来的签,据说也是太原府当中最为灵验的。 薛老太太先跪在了蒲团上,来都来了,便让诸位孙女都求个签卜吉凶。 知客师父们便将签筒递到了几位娘子手中。 元瑾接过了签筒,跟着众人跪下闭上了眼睛,她虽然不信佛,倒也不妨碍求个签。 签筒摇动,一支签落在了地上。 她放下签筒捡来一看,只见偈语写的是:梦中得宝醒来无,自谓南山只是锄。天命本该随天意,造化愚弄不可休。 几位娘子的签都已出来,元珍c元珊都得了好签,非常高兴。唯独元钰得了个下签,她便有些不高兴了。元珠根本没有扔出签来,不过她人小,也没人注意她。她倒是一把抢了元瑾的签看,左翻右翻地有些好奇:“咦,四姐。你这签却是别致了,人家的签都说些富贵姻缘的话,你这签倒是云里雾里的,叫人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薛老太太听了,也走来拿了元瑾的签看,轻轻咦了一声,递给旁一位解签的和尚:“敢问师父,这句是什么意思?” 和尚穿着件旧的红色袈裟,长得极瘦,其貌不扬。唯一双眼睛透出一种隐然出世的宁静。他合十手念了声佛号,接过签一看,含笑道:“这位娘子怕是富贵命了。” 旁薛元钰就笑了一声:“师父你可不要看错了,她哪里是什么富贵命,穷命还差不多!” 定国公老夫人在旁笑着不说话,薛老太太便瞪了薛元钰一眼,这孙女当真嘴上没个把门的! 这和尚笑道:“命数本是不重要的,娘子身带紫气,命格与紫微星相交,便是极贵了。”和尚一说完,其余几位皆心里不舒服,叫这庶房被说成命格尊贵,那把她们这些嫡出的放在哪里! 还扯到什么紫微星,难不成是想说薛元瑾还有娘娘命?她一个庶房的,爹的官芝麻大点,能做个举人夫人已经不错了! 元瑾却表情难测。 紫微星,星斗之主,帝王之星宿。 说她与紫微星命格相交,难不成是因为养大朱询的缘故?他如今可是太子,成为帝王也是名正言顺的事。 倒是这时,又走进来一个穿袈裟的老僧人,先对几位香客合十,才对那解签师父说:“你怎的又在此处躲懒!晨起便没扫后院,如今住持生气了。快去吧,不要在这里解签了!” 那和尚听到住持生气了,才匆匆地便告辞离开。 老僧人便对她们道:“几位莫要见怪,他本只是管后院洒扫,不该在这里解签的,若是说了些有的没的,还请你们担待。” 薛元珊才笑了笑:“原是个扫地僧,倒是弄得我们误会了!四妹妹可千万别把元钰方才的话往心里去。” 薛元珊明劝暗讽,不过是让她别痴心妄想个什么富贵命罢了。 元瑾怎么可能在意这个,二房的两个都只会在嘴上讨个便宜,不足为惧。她们还没有人家薛元珍段位高,对底下这些不如她的小姐妹,薛元珍是理也懒得理会的。元瑾也是笑:“元钰妹妹向来如此,想必也是因还小,二伯母尚没怎么教导,倒也不碍事!” 元珊听着脸色就不好看了,这不是拐着弯地说她妹妹没教养么! 她发觉这四妹越发的伶牙俐齿,竟讨不到她半句好了,便也哼了不再说话了。 薛老太太在一旁看着,脸色冷了好几次。得亏定国公老夫人没说什么,她才按捺着没有发作。 求了签之后,因老夫人还要和薛老太太一起去听一位高僧讲《楞严经》,但是姑娘们如何坐得住,听枯燥乏味的讲经。薛老太太便让几个姑娘由婆子陪着,先去各大主殿一一上香,最后回到别院坐马车回去。 只有元瑾身边没有嬷嬷跟着伺候,她来的时候只跟了个丫头柳儿,却也被元瑾留在了别院照看闻玉。她便和元珠一起,去大雄宝殿上香。 路上的时候,元珠的嬷嬷说起了崇善寺的趣事:“若说这寺庙里真正有趣的,还是正德年间所筑的那口大钟,听说高约丈余,平日里敲起钟来,半个城都能听到呢!” 元珠一听到这里,便想去看个稀奇。“去上香有什么意思,我们去看这口钟吧,我还没见过这么大的钟呢!” 她的嬷嬷有些为难:“五娘子,咱们还是上了香回去吧,那钟楼还是有些远的,这天色也不晚了!” 元珠又来拉元瑾:“四姐,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元瑾正被方才求签的事所烦扰,根本没有去看钟的心情,只想着赶紧回去了。“钟楼偏远,你走一半就会吵腿累的。”元瑾对元珠这种小孩非常了解。 元珠却不甘心,淘气地道:“我是一定要去看看的!你们不去就在这里等我吧!” 她怕嬷嬷抓她,跑得极快,这一路上回廊又多,竟几步就不见了人影。 她的嬷嬷怕弄丢了她,连喊着五娘子追了上去。 元瑾一叹,跟着个小孩就是一惊一乍的!只能也跟了上去。 只是转过几个回廊的功夫,那两人却不见了。 元瑾站在庑廊的岔口上,一目望去,尽是重峦叠嶂的屋檐。竟不知道她们走到哪里去了。屋檐下是各种神佛的雕刻,彩绘勾面,一百零八罗汉或是喜或是嗔,或是极恶相或是极怒相,叫她有些眩晕,往后微退了一步。 “小施主可是找不到人了?”背后突然传来个声音。元瑾一惊,回头看去。 原是刚才殿中那个穿褐红旧袈裟,长得极瘦的和尚。他正面露微笑看着她。 “师父可见那两人去了何处?”元瑾也合十了手问他。 “小施主若找人,往那边便能找到了。”那和尚给她指了条庑廊。 元瑾便谢了他,往他指的方向过去了。又隐约地听到他似乎在背后念了句佛号,只是她回头看时,却已经不见了那和尚的踪影。 她顺着和尚指的庑廊往前走,却也根本没找到元珠和她的嬷嬷。 此时的确也不早了,阳光斜斜地照过回廊的廊柱,投到地上大片大片的光影,朱红的墙壁,庑廊下精美的木雕,都因此晕出黄昏淡淡的金色,朦胧得好像在画中。 远处苍山平寂,倦鸟归巢,沉厚的钟鼓长响。 元瑾却无心欣赏这般景色,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四周都是庙宇长廊,她胡乱地走着,却一直都在回廊里绕来绕去,不见着有人的身影。元瑾有些着急了,毕竟天快黑了,而她又是独身一人。她想循着原路走回去,但是转了几圈,却连来路都不知道在哪儿了。 谁知她走到转角处时,竟一下子撞到了个人!似乎撞到了来人抱着的什么硬物,元瑾的额头被撞得生疼! 元瑾被撞得退了两步,又痛又急,一时竟忘了自己现在的身份,张口就斥道:“你是何人,走路不长眼睛吗!” 撞着元瑾的是个男子,他方才抱了很多书,被元瑾撞得掉了一地。 男子抬起头。他长得浓眉如剑,鼻梁高挺,大约是二十七八的年纪。听到元瑾的话,他笑了笑问道:“难道不是你撞得我吗?” “分明是你抱的书撞到了我!”元瑾见他还不承认,捂着额头说,“你抱着这么多东西走在路也不小心,书角太锋利,撞着了我的额头还抵赖!” 元瑾其实是被撞痛得狠了,将做县主的派头拿了出来。她打量了一下此人,他穿着件普通的右衽青棉布袍,没有佩戴任何饰物,身量结实修长,个子倒是挺高的,她只到他的胸口高。他面含笑意,眼神却平静幽深。 他既然衣着朴素,也无人跟随。应当是居住在寺庙中的普通居士吧。 “你这小姑娘年岁不大,倒是气势汹汹的。”他似乎也不在意,把他的书捡起来,说:“你赶紧走吧,天色不早了。” 说罢就准备要走了。 元瑾见他要走,便抓住了他的衣袖:“你站住!撞了人便想走吗?” 男子看了一眼她揪着自己衣袖的手,嘴角一扯,似乎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那你想如何?” 毕竟是要问人家问题,元瑾声音含糊了一些,“我本来想去大雄宝殿的,在这里没找到路你可知道怎么走?” 原来是迷路了,不知道怎么走,还敢如此气焰嚣张。 男子还是抬手给她指了方向:“从这里过去,再走一条甬道便是了。” “这次便算了你下次走路得小心,莫撞着旁人了!”元瑾说,男子笑着应好。 元瑾便朝着他指的方向走过去了,还一边在揉仍有余痛的额头。 不过是个半大少女,胆子倒是不小,竟还想教训他。 男子面带笑容,看着少女消失不见后才回过头。 他的身前悄无声息地跪下了两个人,恭敬地道:“殿下。” “嗯。”朱槙往前走去,淡淡地问,“怎么会让人闯入。” “殿下恕罪,属下一时疏忽。”跪着的人说,“本想将之射杀的” 靖王殿下每年都会来崇善寺礼佛,是为了给将他养育大的孝定太后祈福。本想上午就启程去大同的,不过临时有事留下了,既已解封了崇善寺,殿下便没再叫封起来,所以才造成了防卫疏忽。 “一个小姑娘罢了,倒也不至于下这样的狠手。”朱槙淡淡地说。即便那小姑娘是无意闯入他的住处,他的随身护卫也差点在刚才发生冲撞时射杀了她。为了保障他的安全,这几乎是种必要的控制措施。 不过是他暗中做了手势,阻止了下属动手,饶了那小姑娘一命。她偏还揪着他不依不饶,殊不知若不是他阻止,她早就死了。 朱槙径直向殿内走了进去,道:“将大同堪舆图给我拿来吧。” 两人应喏,先退下领罚去了。 但又能有什么办法,萧灵珊虽然普通,但这丹阳县主萧元瑾的身份可不一般。她父亲是名震边关的西北候,姑母是当今摄政太后,她自小就由太后养大,身份贵重,就连皇帝也不会轻易得罪她,只能劝徐贵妃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地算了。 徐贵妃离开后,元瑾带着侄女回了慈宁宫。 西次间里燃着奇楠熏香,元瑾靠着宝蓝潞稠迎枕喝热汤,她心里正是生气,便瞧也不瞧薛灵珊。 灵珊则跪在地上,低垂着头小声地哭。 元瑾没有理会她,而是放下了汤盅,示意宫婢把太后要看的折子拿来。 宫婢们半跪在地上,用黑漆托盘盛放着奏折,等县主替太后将重要的折子挑出来。 元瑾分好了折子,才问灵珊:“这次的事,你可知错了。” “灵珊何错之有!”她说话仍然带着哭腔,“若不是她挑拨再先,灵珊也不会和她们起争执。分明就是她们的不对!” 元瑾听到这里更气,她怎的这般倔强,她语气一冷:“这便是你打人的理由吗!” 灵珊被元瑾如此一喝,气焰顿时小了不小。 元瑾叹了口气,继续道:“我当着外人的面,自然要护着你。但即便你和她有口角之争,也不能因平白动手,伤了人家的脸!今日是徐贵妃的妹妹,倘若哪天是个郡主公主的,我怎么给你兜得住?” 元瑾当真是生气,她这边正和进宫的国公府小姐赏花呢,听到这桩事心急如焚,匆忙地赶过去。就看到人家徐贵妃的妹妹坐在地上大哭,额头上裂了寸长的大口。 砸得真是狠,若是再用些力,怕就不是破相,而是毁容了。 她当时看到都惊讶了,灵珊怎么下如此狠手。 “但她实在刁钻刻薄,说姑姑是别人不要的,还比不得小门户的女子。我听了气不过”灵珊仍然觉得委屈,声音却小了很多。“姑姑这般的好,长相貌美身份尊贵,喜欢姑姑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她们凭什么这么说您!” 听到灵珊复述这些话,元瑾也是有些无言。 原来还是怪她那桩亲事。 她自小就有个婚约,是母亲在她三岁那年定下的,定的是魏永侯世子爷顾珩。母亲虽然去世了,这门亲事却一直存在。 后来这位世子长大不仅俊朗出众,还跟着祖父在战场立下赫赫战功,升为了都督佥事。太后见他如此上进,就准备将元瑾嫁给他。 不想在太后提起时,那顾珩竟然当场拒绝,说自己早就心有所属,要废了这桩婚约。太后震怒,差点撸了顾珩的官位。而顾珩的家人则是诚惶诚恐,进宫给她请罪,让她不要生气,他们定让顾珩回心转意。 结果宫内外就开始纷纷传闻,她非顾珩不嫁,用尽手段逼人家娶自己不可。 再后来元瑾听说,这顾珩是因在山西看上了一个小门户的女子,为了她一直不娶,不惜得罪权势滔天的西北候家和摄政太后。这事越传越远,甚至有戏班子将这事改成了戏文,她自然是那个棒打鸳鸯的恶毒女子。 太后一怒之下,罚了顾珩去边疆守城门。但这件事已经让她成了满京城的笑柄,再怎么说也没用了。 元瑾想起这件事也很无奈,毕竟灵珊是想护着她的,只能教育了灵珊一通,让她含泪认了错,才叫宫婢带她下去休息。 西次间的人都退了下去,元瑾的贴身宫婢珍珠看着县主烛火下玉白的容颜,略薄的唇瓣,低垂的长睫微微地动。只是脸上略带疲态,却也有些心疼。 县主这般貌美,倘若那魏永侯爷看过,必不会再反对,定会心甘情愿地迎娶县主过门。 珍珠道:“县主的风寒还没完全好,又为了灵珊小姐的事烦心,还是喝了药早些睡了吧。” 元瑾却摇头说:“今日靖王回宫。姑母怕是有的忙,我得为她看着些。” 她的姑母,也就是当今太后,二十三岁被封为皇后,在先帝驾崩后收养了当今皇上,继承了皇位。但皇上慵懦无能,故仍是姑母主持朝政。 但朝中礼部尚书c户部侍郎等人一直主张太后还权与皇上。且皇帝非太后亲生,早就蠢蠢欲动想要夺回摄政大权,他不足为惧,真正可怕的其实是他的亲弟弟,西北靖王。 靖王是个极有才华和能力的人,所在的封地兵力强大,几乎可以匹敌整个北直隶。此人一直在西北按兵不动,只博个儒雅温和的名声。如此强横的藩王,又是皇上的同胞弟弟,惹得姑母大为忌惮。 元瑾曾安排过锦衣卫卧底此人身边,但还没等接近他,就被人暗中无声抹去。靖王表面温和,背地里做的事情却又毫不留情。这是能成大事的人。 他时常让元瑾深刻体会到,聪明与智谋还是有很大差距的。 珍珠看她劳累,有些不忍心。不论县主如何聪慧,始终只是个十七岁的少女罢了。 县主不仅是是西北候家的县主,还是她外家,保定傅氏的指望。家族中不知道有多少人指望靠着县主飞黄腾达,这些人也都不是省油的灯。她身份尊贵,在外界看来是高不可攀。实际内忧外患危机不少。 珍珠替她披了件外衣等着。外头传来了请安的声音,是三皇子朱询来了。 一个高大的青年走进来。他一身玄色长袍,长相英俊,有种龙章凤姿之感。 “姑姑。”他先给元瑾行了礼,声音低沉。 朱询的生母原是个位分极低的才人,在他出生后不久就撒手人寰了。是元瑾见他可怜,将他从偏宫中带了出来,自八岁起一直跟在她身边。 元瑾笑了笑:“都这个时候,你怎么过来了。” “听到了灵珊的事,所以过来看看您。”朱询看到药碗未空,便眉头微皱,“您怎的药也不喝完?” 他将药碗端了起来,勺子递到了她的嘴边,元瑾却别过头避开了。 朱询笑容一僵,元瑾才顿了顿说:“你如今身份不同了,不能像以前那般行事。” 朱询便只能笑笑,放下碗说:“灵珊虽然蛮横,做事却不无道理。谁敢对您不敬,必得让她好看才行。不过此事的源头终归是顾珩,是他背信弃义,姑姑难道就此放过他不成?” 元瑾虽然不在乎这桩婚事,但也不代表别人可以如此侮辱她。 她淡淡地道:“姑母罚他去大同做参将,大同是父亲的任地,到时候自然会有人教训他,与我无关。” 朱询微微一笑:“还是姑姑思量更远。” 他看着她的侧脸,朦胧的光晕照在她雪白的脸上,清冷而妖异,竟隐隐有层如玉光辉,那真是极美极美的。 他不由看了一会儿,才轻轻地说:“不过姑姑不必愁心此事,是他配不上您。” 元瑾转过头,才发现他竟然一直看着自己,目光一时极深。直到她看他,他才别过头。 元瑾才道:“不说这些了,你去给我拿书过来吧。” 反正是人家不愿意娶她,她还能怎么样,她又不能杀了她。 朱询将放在旁边的茶递给元瑾。“姑姑先喝口茶吧,我去给您找。” 等到他拿着书过来,元瑾已经靠着迎枕睡着了,他站在旁边,静默地看着她的脸。又伸出手,将元瑾脸侧的乱发理好。 姑姑这样容貌的女子,本应该被人保护疼爱,而不是适合这些腥风血雨,尔虞我诈。她倘若不是县主,不是如今尊贵的身份,怕是会沦为某些权贵的禁一脔。自然,若是她听到这样的话,肯定会将说这种话的人乱棍打死。 正是因为如此,她才又让人敬畏。 宫婢进来的时候,看到他在,立刻就要请安,朱询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轻声道:“不必”。 随后他跨出了宫门,侍卫正等着他。 他披上了鹤氅,与面对元瑾的时候不一样。此刻他面无表情,透出几分冷意。 “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侍卫低声说。 “知道了。”朱询淡淡道,“我在县主的茶中放入了安神药,一时半会儿不会醒。记得派人守在慈宁宫外,定要护住她。” 姑姑可不是个简单的人,她对太后来说有多重要,大家心里都有数。她如果在,这件事会非常棘手。 而且他也怕她会因此受伤,毕竟她已经无力改变局面了。 侍卫有些犹豫:“殿下既疼惜县主,何不告诉她此事。以县主的身份,只会成为咱们的助力。” “告诉她?她对太后极为忠心。发生了以后还能慢慢接受,若是知道了,只能等她和你鱼死网破了。”朱询语气冷淡,“太后对我极为戒备,议储一事提也不提。若不是如此,恐怕我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入主东宫了。” 只能暂时对不起姑姑了。但只要他登大宝,一切便都由他的心意了。 朱询走了之后,元瑾睡了很久才醒。 屋内烛火跳动。四周格外寂静。元瑾揉了揉眉心,竟没察觉自己睡了这么久。 门帘一挑,珍珠同伺候太后的太监刘治进来了。 刘治行了礼说:“县主,您醒了。” 元瑾洗了把脸,这才彻底清醒,看了看周围:“”姑母可回来了?怎么这宫中如何安静。” 刘治低声说,“太后仍在乾清宫和皇上商议政事但方才传来消息,说靖王进入午门后,径直带着人朝着乾清宫去了,奴婢觉得似乎有蹊跷。” 元瑾皱了皱眉。太后怎么会与皇帝商议到这个时辰,又怎会让靖王闯入? 此事定有古怪! “你随时注意乾清宫,有异动就来告诉我。”元瑾吩咐了刘治。她这心中难免忐忑起来。 她怎么会睡了这么久! 元瑾面色凝重,坐在了太师椅上等着。 另一个宫女则给她端来一碗芝麻汤圆,汤是蜜枣c枸杞炖出来的,香甜可口,让人非常有食欲。“县主吃些罢,您方才睡着,连晚膳都没吃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丹阳县主》正文 72.第七十二章 此为防盗章, 防盗比例50,支持正版,多谢小仙女们  朱槙啧了一声,怎么这小姑娘却冷言冷语,如刺猬一般。他也是怕她在此地乱闯, 当真丢了小命, 因为这一块他时常出入, 禁地颇多, 暗中侍卫也不少。 他便说:“罢了,你不要再乱闯就是了。”说完正要离开。 元瑾正欲说话,却听到旁边的小径上传来说话声。 “娘子可是在担心入选的事?我瞧着今儿个的事却是对您有利的,卫小姐为难了四娘子,四娘子在老夫人面前败坏了面子不说,恐怕老夫人对卫小姐的印象也不好了” 这声音似乎是薛元珍身边的贴身丫头青蕊。 随后是薛元珍的声音:“卫显兰我倒不怕,门第高也没用,老夫人一向不喜欢她的为人。我是不喜欢薛元瑾,她一个庶房的,怎么平白能得到老夫人的夸奖。今儿卫显兰这样说了她, 老夫人应当就不喜欢她了, 我才算舒心了几分” “就是喜欢也没关系,她一个庶房的, 凭什么跟您争!我看咱们老太太也没把她放在眼里。” 薛元珍笑了笑:“这也自然, 她爹不过是个管马的, 只配给家里料理庶务罢了, 如何能跟父亲比!” 她们在谈论今天的事,竟还说到了薛青山。 元瑾虽然觉得薛青山为人懦弱,却也听不得薛元珍污蔑他。薛青山是个极有才华的人,倘若不是被家里耽搁,也不会没中进士,现在也不会失去斗志,只当个苑马寺寺丞罢了。 她想听这两人说更多,只是她们马上便要走近了。 元瑾四下一看,发现不远处的庑廊转角非常荫蔽,正想躲到那处去,却看到了面前这人。他还站在这里,表情松散地看着她。 他若站在这里,岂不是让薛元珍也不会继续说话了。 元瑾只能对他低声说:“你同我躲片刻。”说着就拉他要走,谁知道拉了一下,他却不动。 朱槙问她:“你要我躲?” 在他自己的地盘,居然要被人拉着躲。 她的手还隔着衣料抓着他的手腕。 人声越来越近,他又不动,还很可能惊扰到那两人,元瑾只能无奈道:“先生帮我一次吧,古言有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若帮了我,我会报答你的,你且开口就是了。”元瑾想了想,她如今每月束脩是三两,罢了,便都给他吧。她道,“不如以三两银子报之如何?” 朱槙嘴角一扯。他身为靖王,坐拥西北c山西兵权,银子对他来说几乎都是一种无用之物了。竟然有天有人会想用银子来打发他。 她为人倔强,只是他迟迟不肯动,她虽面上不显露,眼中难免露出一丝焦急。因为那两人几乎立刻要走过来了。 朱槙还没说话,元瑾却立刻拉着他躲到了庑廊后面,一个转身,薛元珍便已经带着丫头走了过来。 “奴婢瞧着,二房的两个也不成气候。”青蕊继续说,“都说龙生龙,凤生凤,他们一家子都上不得台面上次算计六少爷的事,还是云涛少爷亲口同太太商量的。结果反倒让四房那个傻子选上了。” “他们狗咬狗,便不是我们得了好处么。”薛元珍道,“不过哥哥说了,三日后定国公会亲自考核一番,到时候这种傻子,自然是过不了那关的。” 上次对薛云玺动手,果然是大房二房合谋为之。 元瑾刚听到这里,却又皱了皱眉,不过薛元珍说的是什么考核? 看来还得回去问问闻玉才是。 只是她们二人虽然说完了话,却并未离开。反而站在一树紫薇面前赏花。 她们不走,她如何走的了元瑾思忖着,回头看到身侧的男子,他看着她问:“可以走了吗?” 元瑾摇头:“她们还站在外面。”她又说,“你在这寺庙中住,左不过礼佛念经的,平日很忙吗?” 朱槙微微一顿,然后才道:“比你想的忙一点。” 元瑾说:“那还好,我看她们一会儿便也走了。” 朱槙便只能继续站在那里。 只是又一会儿过去,两人仍然没有走的意思,薛元珍看到了一株开得正好的忍冬花架,两主仆拿了随身的丝帕出来,打算包一点新鲜的花回去做香囊。 元瑾有些无言。寺庙里种的花又不是自家的,为什么要在这里摘。 “你”元瑾正想侧过头,跟他说让他等久一些。这人却抓住了她的手,把她带着往前走。她压低声音问:“你做什么!” “走这条路吧,我看她们一时半会儿是不会走了。”他隔着衣袖抓着她的手往前。 “前面这条路方才看到有人封住了,根本不许人走!”元瑾皱眉,“你可别带我胡乱闯。” 朱槙却笑道:“跟我过来就是了。” 他做了个手势,暗中的侍卫便悄悄领命去了,等他们走到那路口时,果然没有人守着。 元瑾有些疑惑,她方才分明见到有人守在这里,并且还看到定国公府的护卫出入,她当时还想着,这里住的人应当是和定国公府有什么关系。 她看了这男子一眼,他究竟是什么人? “穿过这里就是大雄宝殿了,跟你上次走的路一样。”朱槙示意了她上次走的那条路。 元瑾却又不动声色地打量了男子一番,这次她看出了更多不同的地方。此人应当不是个一般的居士,他说话做事无不闲适平和,和居士的气质不同,这更多的是一种超然的闲适。或者来说,这是一切顺遂己意的人才有的感觉。并且他虽穿着布袍,却步伐稳健,方才拉她的手更硬而有力,似乎有习过武的样子。 “你真是这庙中的居士?”元瑾语气一顿,“似乎有些不像。” 朱槙一向穿着简单,也从不佩戴象征地位的东西,比如玉佩扳指什么的,故旁人自然会把他认成居士。但这小姑娘倒是敏锐,竟察觉到一丝不同,他挑眉:“我似乎没说过我是居士吧。” “那你是何人?”元瑾问到这里,心中已隐隐有所戒备。“为何会在寺庙中居住?” 这人虽然没有坏心,但不是居士,为何住在寺庙里? 这小姑娘似乎以为他是个坏人,但朱槙也不想真的表明身份,他住在崇善寺是旁人不知道的。 他便说:“我是定国公府的一位幕僚,姓陈。方才你看到守在这里的便是定国公府的人。你既知道了便走吧。”说着他就要转身离开了。 他竟能知道方才是定国公府的人出入这里,那还是有几分可信的,平常人并不认识定国公府的人。且这种功勋世家的幕僚,多半都是既习文也习武的。 元瑾信了几分,同时她的心里又有了个想法。 既然是定国公府的幕僚国公爷还和他商议事情,那是不是说,这位幕僚还算得是定国公所用的。那定国公的许多喜好习性,他势必也清楚吧?既然如此,或许她能向他打听一些定国公的事情,便对闻玉的甄选有利了。 “我今日不去大雄宝殿,而是要回大悲殿。”元瑾说,“不过现在还过不去,不如先在你这里吃杯茶吧。正好,方才说好了答应你一件事的。” 这小姑娘当真有意思,竟还想凭这个敲诈他一杯茶。 他所饮的茶,皆是采自峨眉高寒多雾山顶的顶级雪芽,只有长在陡壁上一棵树可得,每年只得一斤,都到了他这里,千金难求。 朱槙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她已经沿着庑廊往里走了。 朱槙阻止不成,心道这小姑娘还真是自来熟,叹了口气,也跟着上来。 庑廊第一间便开着,是他平日看闲书的书房,支了一张竹榻,旁放着一张小几,摆了几个茶盅。 这间书房用的都是寺庙中的东西,故显得十分清贫。 元瑾一踏进来后,明显地感觉到了主人的清贫。这屋子里唯一值钱的,怕只有那几架子的书了,若都卖了,也许能置办个宅子了。但对于读书人来说,书就是命根子,卖命都不能卖书。 “先生竟然过得如此清净。”元瑾选了个比较好听的词,他既说自己是幕僚,她自然就称呼他为先生了。那下次给他送一些银子过来,周济一下他吧。 朱槙走到了小几旁,把壶放在了小炉上。他又打开小几上一只竹制的茶叶筒,才发现竟然茶叶已经用完了。 元瑾看到他没有倒出茶叶来。 这位幕僚似乎混得并不好,虽只是幕僚,但若跟着定国公,应该也是不愁吃穿的,普通的茶叶也是用得起的。竟然会没有茶叶了。 “既没有就算了吧。”元瑾笑道,“我下次给先生带一些茶叶过来吧?比你在外面买的普通茶叶好些,是我父亲从庐州带回来的六安瓜片,品质尚可。” 她似乎比初见的时候友好了一些。 朱槙把茶叶罐放了回去,听到这里只能说:“还是不必了吧,岂不是麻烦了你。再者我也不常喝六安瓜片。” “不麻烦,我给您带来吧。”元瑾说,“您喝喝就习惯了。” 朱槙只能沉默后说:“那多谢了。” 水壶在茶炉上咕噜噜冒开了,冲起的水泡腾出热气。他取下小壶给她倒了杯热水,才坐到了书桌旁。 方才那份舆图,下属正好已经给他放在了桌上。他倒也没有避这小姑娘,上次她闯入他所住之地后,就已经有人去查过她的身份了,是太原府一个小官僚家庭的庶房娘子,跟定国公府有些沾亲带故的关系。 他说:“你稍候片刻就回去吧,我这里也不是久留的地方。” 但元瑾已经起身,她在仔细看他收藏的书。倒还真的多偏行军布阵的书,不过也有一些诗集。此人怕是极其爱书吧,竟有很多罕见的兵书也在其中。不过他既然是幕僚,看兵书也是他的必须了。 元瑾一眼就瞥到了那份舆图。 “咦,你这舆图”元瑾顿了顿,她瞧着这幅图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很快元瑾就想起来了,当年她随着太后住在慈宁宫的时候,山西毗邻的袄儿都司部发展壮大,太后颇觉危险。曾密派大内侍卫三十人深入袄儿都司部腹地,绘制当地舆图。倘若哪天有战事,这份舆图将会发挥重要用途。当时袄儿都司十分危险,三十位大内密探只回来十个不到,才九死一生绘得了那份图。 她是接手那份图的人,又惯常记忆好。尤其是看图c棋谱一类的东西,她能达到过目不忘的地步,所以记得十分清楚。 他侧头看她:“你懂舆图?” 朱槙是有了点警惕之意,若她只是一个寻常官家的小姑娘,如何会懂舆图。 “我父亲对此有兴趣,我也随之看了一些兵书。”元瑾随口敷衍他,然后她看着皱了皱眉,“你这舆图哪里来的?” 朱槙说:“别人送我的。” 元瑾指了这图左上角的部分:“这块不对。” 朱槙听到这里合起了舆图,一笑:“你如何知道的?”他并没有当真,只觉得这小姑娘是胡乱开口的。 元瑾又不好跟他说,自己见过这图最详尽的原版。 但倘若他这图真有什么重要的用处,有这样的错误岂不是耽误了他。她只能说:“我曾经读过一个人走袄儿都司部的游记,说那里的西北方向多山丘,又有黄河经流,所以其中蕴藏一片绿洲。但图中这片却没有绿洲。你若要用,怕是要多查证一下。” 她的话并不像信口胡说。朱槙又看了一眼,其实他的不舒服之处应该就是源自这里,觉得这处的地势相互矛盾。而这样的直觉,非得是十多年各地征战才能培养起来。这小姑娘才多大,自然不可能有这样的功力。他又看向她,她却笑了笑:“陈先生,你这舆图用来做什么的啊?” 果然是想跟他套近乎,方才什么进来喝茶,也是想探探他是不是真的幕僚。如今看到这舆图,估计才确认了他是真的幕僚。 他收起了舆图道:“不过是帮人看看罢了。”他又说,“想必方才那两人已经走了,你还不回去?” 元瑾就站了起来,“那下次我给你带些茶叶过来。”元瑾见他桌上摆的竹筒正好方便,这样的茶叶筒很常见,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就说,“你这竹筒借我吧,便用这个给你装来。” “那还真是多谢你了。”朱槙笑了笑,着看她离开。 她走后不久,有人进来跪下:“殿下。方才那姑娘是不是拿走了您的茶叶筒?” 殿下这个茶叶筒是特制的,虽外部是一般的竹制,里头却精细地放入一层薄和田玉胎。以保持茶叶常新,茶气不散,当初也是耗费十数块极品和田玉,方得这么一个薄胎,价值非金银可比的。殿下就让那姑娘拿走了? “她会送回来的。”朱槙说。打开舆图仔细看了看,又把可疑处圈了起来,交给了他,“快马加鞭送往大同,让副将派人即刻核对,尤其是西北角。不得有误。” 属下应喏,领命退下了。 但又能有什么办法,萧灵珊虽然普通,但这丹阳县主萧元瑾的身份可不一般。她父亲是名震边关的西北候,姑母是当今摄政太后,她自小就由太后养大,身份贵重,就连皇帝也不会轻易得罪她,只能劝徐贵妃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地算了。 徐贵妃离开后,元瑾带着侄女回了慈宁宫。 西次间里燃着奇楠熏香,元瑾靠着宝蓝潞稠迎枕喝热汤,她心里正是生气,便瞧也不瞧薛灵珊。 灵珊则跪在地上,低垂着头小声地哭。 元瑾没有理会她,而是放下了汤盅,示意宫婢把太后要看的折子拿来。 宫婢们半跪在地上,用黑漆托盘盛放着奏折,等县主替太后将重要的折子挑出来。 元瑾分好了折子,才问灵珊:“这次的事,你可知错了。” “灵珊何错之有!”她说话仍然带着哭腔,“若不是她挑拨再先,灵珊也不会和她们起争执。分明就是她们的不对!” 元瑾听到这里更气,她怎的这般倔强,她语气一冷:“这便是你打人的理由吗!” 灵珊被元瑾如此一喝,气焰顿时小了不小。 元瑾叹了口气,继续道:“我当着外人的面,自然要护着你。但即便你和她有口角之争,也不能因平白动手,伤了人家的脸!今日是徐贵妃的妹妹,倘若哪天是个郡主公主的,我怎么给你兜得住?” 元瑾当真是生气,她这边正和进宫的国公府小姐赏花呢,听到这桩事心急如焚,匆忙地赶过去。就看到人家徐贵妃的妹妹坐在地上大哭,额头上裂了寸长的大口。 砸得真是狠,若是再用些力,怕就不是破相,而是毁容了。 她当时看到都惊讶了,灵珊怎么下如此狠手。 “但她实在刁钻刻薄,说姑姑是别人不要的,还比不得小门户的女子。我听了气不过”灵珊仍然觉得委屈,声音却小了很多。“姑姑这般的好,长相貌美身份尊贵,喜欢姑姑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她们凭什么这么说您!” 听到灵珊复述这些话,元瑾也是有些无言。 原来还是怪她那桩亲事。 她自小就有个婚约,是母亲在她三岁那年定下的,定的是魏永侯世子爷顾珩。母亲虽然去世了,这门亲事却一直存在。 后来这位世子长大不仅俊朗出众,还跟着祖父在战场立下赫赫战功,升为了都督佥事。太后见他如此上进,就准备将元瑾嫁给他。 不想在太后提起时,那顾珩竟然当场拒绝,说自己早就心有所属,要废了这桩婚约。太后震怒,差点撸了顾珩的官位。而顾珩的家人则是诚惶诚恐,进宫给她请罪,让她不要生气,他们定让顾珩回心转意。 结果宫内外就开始纷纷传闻,她非顾珩不嫁,用尽手段逼人家娶自己不可。 再后来元瑾听说,这顾珩是因在山西看上了一个小门户的女子,为了她一直不娶,不惜得罪权势滔天的西北候家和摄政太后。这事越传越远,甚至有戏班子将这事改成了戏文,她自然是那个棒打鸳鸯的恶毒女子。 太后一怒之下,罚了顾珩去边疆守城门。但这件事已经让她成了满京城的笑柄,再怎么说也没用了。 元瑾想起这件事也很无奈,毕竟灵珊是想护着她的,只能教育了灵珊一通,让她含泪认了错,才叫宫婢带她下去休息。 西次间的人都退了下去,元瑾的贴身宫婢珍珠看着县主烛火下玉白的容颜,略薄的唇瓣,低垂的长睫微微地动。只是脸上略带疲态,却也有些心疼。 县主这般貌美,倘若那魏永侯爷看过,必不会再反对,定会心甘情愿地迎娶县主过门。 珍珠道:“县主的风寒还没完全好,又为了灵珊小姐的事烦心,还是喝了药早些睡了吧。” 元瑾却摇头说:“今日靖王回宫。姑母怕是有的忙,我得为她看着些。” 她的姑母,也就是当今太后,二十三岁被封为皇后,在先帝驾崩后收养了当今皇上,继承了皇位。但皇上慵懦无能,故仍是姑母主持朝政。 但朝中礼部尚书c户部侍郎等人一直主张太后还权与皇上。且皇帝非太后亲生,早就蠢蠢欲动想要夺回摄政大权,他不足为惧,真正可怕的其实是他的亲弟弟,西北靖王。 靖王是个极有才华和能力的人,所在的封地兵力强大,几乎可以匹敌整个北直隶。此人一直在西北按兵不动,只博个儒雅温和的名声。如此强横的藩王,又是皇上的同胞弟弟,惹得姑母大为忌惮。 元瑾曾安排过锦衣卫卧底此人身边,但还没等接近他,就被人暗中无声抹去。靖王表面温和,背地里做的事情却又毫不留情。这是能成大事的人。 他时常让元瑾深刻体会到,聪明与智谋还是有很大差距的。 珍珠看她劳累,有些不忍心。不论县主如何聪慧,始终只是个十七岁的少女罢了。 县主不仅是是西北候家的县主,还是她外家,保定傅氏的指望。家族中不知道有多少人指望靠着县主飞黄腾达,这些人也都不是省油的灯。她身份尊贵,在外界看来是高不可攀。实际内忧外患危机不少。 珍珠替她披了件外衣等着。外头传来了请安的声音,是三皇子朱询来了。 一个高大的青年走进来。他一身玄色长袍,长相英俊,有种龙章凤姿之感。 “姑姑。”他先给元瑾行了礼,声音低沉。 朱询的生母原是个位分极低的才人,在他出生后不久就撒手人寰了。是元瑾见他可怜,将他从偏宫中带了出来,自八岁起一直跟在她身边。 元瑾笑了笑:“都这个时候,你怎么过来了。” “听到了灵珊的事,所以过来看看您。”朱询看到药碗未空,便眉头微皱,“您怎的药也不喝完?” 他将药碗端了起来,勺子递到了她的嘴边,元瑾却别过头避开了。 朱询笑容一僵,元瑾才顿了顿说:“你如今身份不同了,不能像以前那般行事。” 朱询便只能笑笑,放下碗说:“灵珊虽然蛮横,做事却不无道理。谁敢对您不敬,必得让她好看才行。不过此事的源头终归是顾珩,是他背信弃义,姑姑难道就此放过他不成?” 元瑾虽然不在乎这桩婚事,但也不代表别人可以如此侮辱她。 她淡淡地道:“姑母罚他去大同做参将,大同是父亲的任地,到时候自然会有人教训他,与我无关。” 朱询微微一笑:“还是姑姑思量更远。” 他看着她的侧脸,朦胧的光晕照在她雪白的脸上,清冷而妖异,竟隐隐有层如玉光辉,那真是极美极美的。 他不由看了一会儿,才轻轻地说:“不过姑姑不必愁心此事,是他配不上您。” 元瑾转过头,才发现他竟然一直看着自己,目光一时极深。直到她看他,他才别过头。 元瑾才道:“不说这些了,你去给我拿书过来吧。” 反正是人家不愿意娶她,她还能怎么样,她又不能杀了她。 朱询将放在旁边的茶递给元瑾。“姑姑先喝口茶吧,我去给您找。” 等到他拿着书过来,元瑾已经靠着迎枕睡着了,他站在旁边,静默地看着她的脸。又伸出手,将元瑾脸侧的乱发理好。 姑姑这样容貌的女子,本应该被人保护疼爱,而不是适合这些腥风血雨,尔虞我诈。她倘若不是县主,不是如今尊贵的身份,怕是会沦为某些权贵的禁一脔。自然,若是她听到这样的话,肯定会将说这种话的人乱棍打死。 正是因为如此,她才又让人敬畏。 宫婢进来的时候,看到他在,立刻就要请安,朱询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轻声道:“不必”。 随后他跨出了宫门,侍卫正等着他。 他披上了鹤氅,与面对元瑾的时候不一样。此刻他面无表情,透出几分冷意。 “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侍卫低声说。 “知道了。”朱询淡淡道,“我在县主的茶中放入了安神药,一时半会儿不会醒。记得派人守在慈宁宫外,定要护住她。” 姑姑可不是个简单的人,她对太后来说有多重要,大家心里都有数。她如果在,这件事会非常棘手。 而且他也怕她会因此受伤,毕竟她已经无力改变局面了。 侍卫有些犹豫:“殿下既疼惜县主,何不告诉她此事。以县主的身份,只会成为咱们的助力。” “告诉她?她对太后极为忠心。发生了以后还能慢慢接受,若是知道了,只能等她和你鱼死网破了。”朱询语气冷淡,“太后对我极为戒备,议储一事提也不提。若不是如此,恐怕我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入主东宫了。” 只能暂时对不起姑姑了。但只要他登大宝,一切便都由他的心意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丹阳县主》正文 73.第七十三章 此为防盗章,防盗比例50, 支持正版, 多谢小仙女们  三日后恰好是元瑾十四岁的生辰, 只因不是及笄, 也不是整岁,崔氏便叫厨房给她做了碗长寿面,里头卧了个荷包蛋,算是过生辰了。 薛青山说:“家里只这一个女孩儿, 不说大操大办的,总得给她置办件像样的生辰礼才是。” 崔氏看着三个孩子吃早饭,说:“薛闻玉现在请西席,买这个那个的, 家中花销的银子本来多。你一年俸禄怕都供不起他,要不是三嫂接济, 咱们就该去喝西北风了,你还能从你老娘那里抠到多少银子不成?再者明儿元瑾就及笄了, 及笄礼的花销更大,现在不省着些,日后怎么办?” 一提到俸禄,薛青山没话说了。他做苑马寺寺丞,一个月才六两银子的俸禄, 加上衙门补贴些油米布的, 算个七两已经是多了。家里倒还有五百亩的地, 每年能有四五十两银子的收成, 这样的收入在几位嫡房面前,非常的捉襟见肘。 元瑾吃着面说:“无妨,我这生辰过不过都行。” 上一次她及笄的时候,宫中大肆操办,各个权贵家里送来的及笄礼中奇珍异宝无数。她的梳头娘子是已经出嫁的宁德长公主,宴席三日不散,太后又送了她四套宝石翡翠的头面。但那又如何呢,她还不是被人背叛然后被害死了,现在坐在这里吃面,几两银子的事都要操心。 这些都没有意思,过眼烟云而已。 吃过早饭,薛锦玉上书房读书,元瑾和闻玉去定国公府别院。 今儿不是学绣工,而是学世家中各种走行坐言的规矩。几位娘子都出身官家,官家的规矩,比起世家的繁多还是不如的。 给她们上课的是老太太贴身的大丫头拂云,她站在几位娘子中间,先把规矩示范了,再一一请娘子们出来跟着做。 这个可以说是元瑾之所长了,当想年她当年在宫里的时候,三个教习嬷嬷围着她教,时时刻刻盯着她的行为举止。如此一年下来,她行走端坐无不优美,且这种气质,并不是学就能学出来的,是长期印刻在骨子里的。故即便她不学,也能随意做好。 于是娘子们发现,在绣工上笨拙得可以的四娘子,竟然学这些规矩水到渠成,几乎不必教,居然还让拂云笑着称赞了她一句:“四娘子倒是悟性好。” 卫显兰便哼了一声:“连个针线都学不会,会这些有什么用!” 拂云一听到卫显兰这么说,脸上的笑容不减,却缓缓道:“卫小姐此言差矣,世家同你们官家不一样,倘若我们现在在京城,凭定国公家的身份,每年宴请肯定还要去宫中请安的,宫中最是讲究规矩的地方。若是没学好这些,在贵人们面前丢了定国公府的颜面,岂不是一桩坏事?真功夫固然重要,不过在世家之中,更重要的是你们的规矩。” 薛元珠也帮了一句腔:“更何况,你自己的女红又好么!五十步笑百步,我四姐没招你惹你!” 薛元珊却皱了皱眉,说元珠:“六妹,拂云姑姑在说话,不许你这样没大没小的插嘴!” 薛元珠便不干了,说道:“元珊姐姐,方才卫小姐插嘴你如何不说她?怎么就我说话,你才说我?” 元珠因为自己弟弟云玺的事,对二房的两个极看不过眼。更何况众姐妹中,要论谁的口才最好,那是谁也比不过元珠的。 “你!”薛元珊脖子一梗,说,“我这是帮理不帮亲!” 元珠更是笑了:“这么说,元珊姐姐觉得卫家小姐才是理。反倒是拂云姑姑的不是了?” 薛元珊彻底的败下阵来,她们无人敢对拂云不敬。 拂云虽只是丫头,但她的身份不一样,她是老夫人身边最得力的大丫头。诸位娘子有什么表现,她都会一一告诉老夫人。这便是老夫人的喉舌,那是能得罪的么? 拂云看着她们争执,最后说:“几位娘子都是官家小姐,书香传世。实在是不必这般争吵,都坐下吧。” 却没有真的指责几位小姐。 下了课之后,她把今天发生的事告诉了老夫人。 定国公老夫人喝着茶,缓缓道:“你觉得,这几个娘子谁比较好?” 拂云想了一下道:“薛家几房人太多,相互倾轧,姐妹之间彼此不和。卫小姐是家中独女,上有哥哥下有弟弟,太过受宠,非要和庶房的娘子计较,看不清楚自己的优势。” 老夫人笑了笑:“你这般说来,你是不喜欢显兰了?” 拂云给老夫人剥了葡萄递过去:“当日她指责薛四娘子,分明可以私下偷偷告诉你,但她没有这般做,那是想要四娘子当众出丑。再者她若真的想要四娘子当众出丑,明明可以指使丫头来说,却偏要自己出头,叫四娘子抓住话柄反击了回去。奴婢不好说别的,老夫人您心里是清楚的。” 老夫人吃了葡萄,继续问道:“那你觉得薛家几个娘子如何?” 拂云想了想道:“这奴婢倒是不好说了,元珊和元钰小姐,您早已不喜,元珠小姐今日帮四娘子出头,倒也不失率性可爱,就是年纪终归小了。元珍小姐倒是温柔和善,表现得没什么错处。至于四娘子奴婢倒不知道,您介不介怀那天的事。” 老夫人叹了口气:“她的性子像宝珠,也聪明大气,我本是挺喜欢的。” 宝珠是原定国公府小姐,老夫人老来得女,千娇万宠地养大,跟老夫人亲近极了,可惜在三十年前,不到十三岁就因病去世了,一直是老夫人的一块心病。 本是挺喜欢的,那也就是说,还是介怀当日之事了。 拂云半跪下来给老夫人捶腿:“您一贯看人都是准的,奴婢并不担心。正如您看卫家和薛家,卫衡看似更好,实则他出身太好,到头来反倒不能融入咱们府中。倒不如小门小户的,全心全意地依仗定国公府,把国公府当成自己的家。” 老夫人笑道:“正是这个理,国公爷还以为我老糊涂了,因为自己堂姐妹选的薛府,他是没看明白这个关窍。”老夫人盯着窗外的日光兀自思索片刻,又道,“着看吧,就那么几个月的功夫,也不会太久了。” 拂云正若有所思,外面来了个丫头通禀:“老夫人,顾老夫人来太原拜祖,特地来拜谒您。现人正在花厅呢!” 老夫人听到这里顿时惊喜。 她和顾老夫人是同乡,虽顾老夫人差她些岁数,却十分交好,后来顾老夫人嫁去京城魏永侯府,就总是见少离多。听到她回乡祭祖特地来见她,如何能不高兴。她立刻直起身道:“快请她进来!” 丫头给她梳洗,老夫人又想了片刻说,“把那几个娘子都叫到堂屋来。” 几个娘子听到京城来的顾老夫人来,立刻就紧张了起来。那卫显兰显然也是知道魏永侯爷那件事的,因为她一时激动,打翻了茶杯。 元珠很惊讶,小声同元瑾说:“至于么,一个个也未必选上的” 元瑾的心情却有些许复杂,因为想到了当初,这位顾老夫人三进宫中,告诉她不要怪罪顾珩,顾珩总会娶她的情景。 “人事叵测啊。”她感概了一句,瞧元珠正眨巴眼睛看着她,就摸了把她的丫髻,“走吧,大家都已经走了。” 几个娘子被领着去了堂屋,慎重地一一拜见了顾老夫人。 和之前元瑾所见不同,这时候的顾老夫人面色红润,谈笑自若,虽人已半老,却仍见得出年轻时候的貌美。浑不像当时,脸色苍白得仿佛得了重病一样的场景。她也只是看了元瑾一眼,便不感兴趣地移开了目光,亲热地和卫显兰c元珍交谈。 这让元瑾对她的印象大为改观,之前在她的记忆中,这是个病弱可怜,半天不敢说一句话的老侯夫人。 老夫人同顾老夫人提到了当初的事:“当初我当真替你捏了把汗,那萧家可是能得罪得起的!你儿着实任性。幸好萧太后倒台,侯爷反倒因从龙之功,地位更甚从前。不过如今,侯爷仍未娶亲,你便不急?” 顾老夫人放下茶盏叹气:“我急又有何用。没人能忤逆他的心意,他年少时喜欢的那个姑娘一直未能找到。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老夫人觉得惊奇:“如何会找不到?” 顾老夫人摇头:“许本就是他的托词吧。算了,不提这事了。” 顾老夫人又细细问起元珍的女红等事,元珍又是惊喜又是害羞。其余诸人只能大眼瞪小眼的,幸好老夫人很快叫她们自己出来玩,不必杵在那里喝冷茶。 元瑾正好想借此机会去找那位陈先生,至于顾珩她是没有半点兴致的,她唯一那点兴致已经在前世耗光了。 不管顾珩喜欢香的臭的,美得丑的,现在统统和她没有关系。 她正循着别院的夹道往外走的时候,却突然听到有人在身后叫她。 “薛四姑娘。” 元瑾眉头微皱,这声音略有些耳熟。她回过头,果然看到卫衡站在一株柳树下,他穿着件月白的细布直裰,玉树临风,少年俊秀。 她嘴角略抿,淡淡地道:“卫三公子有事?” 卫衡顿了顿,似乎在想怎么开口,“那日我胞姐的事我听说了,我不知道她会那样说你。” 元瑾听到这里似乎觉得好笑,她慢慢走近,抬头看着卫衡。 “相比起你姐姐,我更不喜欢你舅舅那番话。”元瑾说,“卫三公子既今日叫住我,我不妨把话同你说明白,我现在并不喜欢你。你若是有空的话,能否把这些话告诉他们一声?” “你”卫衡却盯着她说,“你之前不是说” 她之前不是,喜欢他喜欢得不得了么? “之前说什么都不要紧了,今日起我和卫三公子再无干系,所以你也不必为此忧虑了。”元瑾说完,看了眼旁边的湘妃竹林丛,不想和他多说,便随之离开了。 卫衡却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其实元瑾并未做过痴缠他的事。这几日她更是对他极为冷淡,虽都在别院,却连在他面前露面都没有。所以听到卫显兰那般说她,他才又羞愧又着急,分明是想让她别误会的,可看到她今日的模样,竟不知道说什么是好了。 他一直站在原地,直到旁边传来个说话的声音:“三哥原是在等她啊!” 卫衡回过头,看到一个蓝袍少年从湘妃竹丛中走出来,他生了对细长凤眸,皮肤白皙,笑容懒洋洋的。 卫衡一看是他,问道:“你方才一直跟在我身后?” “你学射箭的时候就心神不宁,我便想知道你出来干什么了。”卫襄笑着说,“不是我说你三哥,人家追着你的时候不喜欢,不追了又何必在意呢!” 卫衡皱了皱眉,并没有辩解这个问题,叮嘱他,“方才的事你不要说出去。”说罢他也离开了。 只剩卫襄站在原地,看着元瑾离开的方向。 方才那姑娘分明发现他了,却一直没说。此人倒是有几分厉害啊。 朱槙坐在长案后面写字,室内一片沉寂。 他面无表情,这让身旁伺候的人大气都不敢喘。 靖王殿下便是那种,平日貌似好说话,但当真惹怒了他,那真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人。 门扇开了,定国公走了进来。他在原地犹豫了片刻,才走上前来拱手道:“殿下找我何事?” 朱槙略抬起头,搁下笔后从仆人的托盘中拿帕子擦手。随后问:“找你来是要问问,袄儿都司部的舆图,你当真觉得没有问题?” “这”定国公一个迟疑,“都勘测了这么久,自然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朱槙冷笑,从案上拿起本册子,丢到了定国公身前:“你给我看了再说话!” 定国公也少见他这么生气,捡起册子一看,顿时心跳加速,手心冒汗。这是榆林卫发来的密保,他们在袄儿都司绿洲被人偷袭,幸亏早有防备,才没有出现伤亡。只是攻击袄儿都司部的计划还是落空了。 “殿下,这!”定国公也深知辩解的话不能再说,僵持半刻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若不是我早已做了应对,你现在就该回京城,跟皇上请罪了!”朱槙冷冰道。 越看那册中的描述,定国公越发觉事情的严重性,他脸色发白:“是我的过错,竟未发现那舆图有重大失误!幸亏有殿下在,否则我便是削官也难洗刷罪责了!” 见他久不说话,也知道自己错了。朱槙也略微松了些气。 他喝了口茶,缓和了些语气:“行了,既然军队没有伤亡,便也不追究了,你自行领三千两银子的罚吧。袄儿都司地形极难勘测,倒也不能全怪你。我会给你四十个锦衣卫。你带人重新勘测一遍。” 定国公十分感激,千恩万谢领命退下。 他退下之后,外头进来个人,跪下通禀道:“殿下,上次那位姑娘又来了,属下不知该不该拦” 朱槙想了想道:“不用拦她。”这次袄儿都司部的事,还正是因为她那天那番话,才没有出现伤亡,他还欠她个人情。 他去了上次那间书房。等他到的时候,元瑾已经在书房里等他了。 她正在烹茶。水壶的水咕噜噜地冒泡了,她提起悬梁,先烫一遍茶杯。再过一道茶,第二遍清亮的茶汤才倒入杯中。 丝绸一般的长发滑至胸口,她垂下头,长睫覆着眼眸。 听到动静,元瑾才抬头看,笑道:“陈先生回来了。” 她放下茶壶,伸出手把茶杯推到他面前走,“我烹的茶,您尝尝?” 朱槙坐下来,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先不说他对六安瓜片的感觉如何,方才看她那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有几分模样,还以为是个懂茶的。没想茶汤一入口,他就立刻知道这茶水过热,茶味不够悠久。 元瑾等他喝了,才问道:“你觉得怎么样?” 他放下了茶杯,看她期待的看着自己,只能说:“好茶。” “那我以后常给你带。”元瑾就道。 朱槙的笑容略僵片刻,往后靠在圈椅上,继续笑着说:“这也太麻烦你了,送这一次就够了吧。” “不用客气,我看您生活挺清净的,往后缺什么告诉我一声就行。”元瑾拿出了给他带的茶叶和银子,“这银子你收下吧。” 她指头挑开红纸给他看,于是他看到了三颗小小的银锭。 朱槙道:“你这是做什么?” “自然是上次的谢礼,先生不会嫌少吧。”元瑾说。 朱槙只能道:“不会你家中也不算富裕,何必周济我。这三两银子还是拿回去吧。” 这人怎的有这样的傲骨,到眼前的银子都不要,难怪这么穷。 元瑾劝他:“你现在住在寺庙中,不知道外头柴米油盐贵,但等你将来要用银子的时候,银子便是救命钱。不必推辞。我如今也是经历了一番世事,才知道银子的宝贵。” 朱槙想再推迟,却实在是推迟不过一心觉得他很穷的元瑾,他只能收下了这三两银子。然后说:“你既这般大方。若是有什么所求,也可以告诉我,我会尽量帮你解决。” 他做出了怎样的承诺,元瑾并不知道。 其实她现在可以轻易地向他要求几万两银子,甚至给她父亲求个四品的官位。 这些,朱槙都不会拒绝的,这对他来说只是小事而已。 自然了,元瑾并没有想到这上面去,她坐直了身体,想了想说:“万事都瞒不过先生,我今日来找你,的确是有个事想请教你。” 果然,又是烹茶又是送东西的,必是有事相求。 朱槙笑了笑:“你说吧,但凡我能帮得上忙。” 元瑾问他:“您既是幕僚出身,可知道西宁战役?” 他听到这四个字,眼睛微眯,似乎有些意外:“你为何问这个?” 元瑾就从袖中拿出一张图展开,以小杯压住了边角,道:“这张是西宁地域的舆图。我想同您请教,西宁战役当中,靖王采用的是何种战术打法,当时土默特部兵力多于靖王,且实力强横,他是怎么赢的?我看舆图,却怎么也和书上说的对不上。” 元瑾说完之后,久久没听到他说话。就问他:“怎么,您对这个战役不熟?” “你问这个做什么?”朱槙却没有回答她,而是又问了一次。 元瑾道:“我自有用处。” 朱槙却看着她很久。 虽然她是一个姑娘家,也不大可能是边疆部族派来的探子。但是他生性多疑,上次她说到舆图的事,他就有所疑惑,这次她又问道了西宁战役,势必让他更警觉了。 他笑了笑,“但你还是得告诉我才行。” 元瑾只能说:“我弟弟在学兵法,有些实例弄不明白。先生可不要误会了我,我一个小女子,也不可能拿这个做什么。” 他听了她的解释停顿片刻,若她真的身份有什么不对,上次舆图的事,应该也不会帮他了。 靖王倒也没有继续问。而是看了眼她的舆图,道:“你稍等。” 随即他站起身,走到书案旁拿了笔墨过来。以笔蘸墨,在她的舆图上勾画了几笔。 “这几处是错的。”朱槙的语气和缓而清晰,讲的却是绝对的军事机密,事实上,流传在外的舆图很少有全对的,也怕是被敌方收集利用。而对他来说,这是再熟悉不过的舆图,他能轻易地看出其中的错误。 “此处的标注这样才对。”他看到她还在图上写了地势高低的标注,只是有些地方不准确,便又将她图中的错误一一的纠正了过来。 此刻元瑾看着他手底下的笔迹,却有些似曾相识之感,仿佛觉得这样的字迹在哪里见过,这样的感觉一瞬而逝,她并没有抓住。 元瑾凑过来一看,果然他这几笔才是对的。她抬头,无意地撞到他也看下来,两人对视片刻,他才低声问:“这下看明白了吗?” “明白了。”元瑾颔首,她坐了回去。 朱槙笔尖一停,方才她凑得太近,看着她那双纯澈平静的眼眸,竟不知为何有些异样。 他又觉得荒唐,不过是个小姑娘罢了。 朱槙就继续道:“那你跟我说一遍,你是如何看这场战役的。” 元瑾便将自己理解的说了一遍,她本就是极聪慧的人,竟能讲的八九不离十。等说完,元瑾又跟他说:“我还想问问先生,倘若如今我是土默特部的首领,在当时的情景下,我该如何打败靖王呢?” 朱槙听到这里又是一笑。 她若问旁人,旁人还当真无法给她解决这个问题。 “你若是土默特部首领,当时正吹西北风,可以火箭烧靖王的军营,他必无还手之力。”朱槙喝了口茶道。 元瑾便说:“靖王难道不会为了防止这样的情况,将军营驻扎得更远些么?” “不会。”朱槙摇头道,“驻扎得再远一些,就赶不上供给了。当时宁夏卫已经不能再拖了,他想三日内取胜,所以必须冒险一击。赌的不过是对方没有足够多的箭簇罢了,毕竟土默特部是蛮荒之地。” 元瑾听了却眉头微皱:“你怎知他想三日内取胜?” 元瑾觉得自己还是极为了解靖王的,毕竟是曾经试图瓦解他数年,虽然并没有成功。这个男人当真是能隐忍能谋略,不介意用任何方法达到他的目的。有时候狠起来,又百十倍的胜过别人的凶狠残暴。 朱槙顿了片刻,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能说:“我猜的。” “这如何能做无端猜测。”元瑾觉得他不太严谨。 朱槙只能笑了笑说:“好吧,你若觉得不好,不要便是了。” 元瑾虽然那般说,却也觉得他说的是可行的。这幕僚当真是才思敏捷,只做个幕僚却是屈才了。 “罢了,今日谢过陈先生了,时候不早,我该回去了。”元瑾站起来,又指了指茶叶罐,笑道,“下次来若先生喝完了,我再给您装点来吧。” “好。”朱槙笑着看少女纤细的身影走远。 下属走了进来,行礼问道:“殿下,茶叶罐送回来了,可要加上新茶叶?” “不用。”朱槙道,“先喝着这个吧。” 等殿下离开后,下属便好奇地打开闻了闻。 这不是六安瓜片么。 殿下什么时候喜欢喝这样常见的茶了? 徐贵妃离开后,元瑾带着侄女回了慈宁宫。 西次间里燃着奇楠熏香,元瑾靠着宝蓝潞稠迎枕喝热汤,她心里正是生气,便瞧也不瞧薛灵珊。 灵珊则跪在地上,低垂着头小声地哭。 元瑾没有理会她,而是放下了汤盅,示意宫婢把太后要看的折子拿来。 宫婢们半跪在地上,用黑漆托盘盛放着奏折,等县主替太后将重要的折子挑出来。 元瑾分好了折子,才问灵珊:“这次的事,你可知错了。” “灵珊何错之有!”她说话仍然带着哭腔,“若不是她挑拨再先,灵珊也不会和她们起争执。分明就是她们的不对!” 元瑾听到这里更气,她怎的这般倔强,她语气一冷:“这便是你打人的理由吗!” 灵珊被元瑾如此一喝,气焰顿时小了不小。 元瑾叹了口气,继续道:“我当着外人的面,自然要护着你。但即便你和她有口角之争,也不能因平白动手,伤了人家的脸!今日是徐贵妃的妹妹,倘若哪天是个郡主公主的,我怎么给你兜得住?” 元瑾当真是生气,她这边正和进宫的国公府小姐赏花呢,听到这桩事心急如焚,匆忙地赶过去。就看到人家徐贵妃的妹妹坐在地上大哭,额头上裂了寸长的大口。 砸得真是狠,若是再用些力,怕就不是破相,而是毁容了。 她当时看到都惊讶了,灵珊怎么下如此狠手。 “但她实在刁钻刻薄,说姑姑是别人不要的,还比不得小门户的女子。我听了气不过”灵珊仍然觉得委屈,声音却小了很多。“姑姑这般的好,长相貌美身份尊贵,喜欢姑姑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她们凭什么这么说您!” 听到灵珊复述这些话,元瑾也是有些无言。 原来还是怪她那桩亲事。 她自小就有个婚约,是母亲在她三岁那年定下的,定的是魏永侯世子爷顾珩。母亲虽然去世了,这门亲事却一直存在。 后来这位世子长大不仅俊朗出众,还跟着祖父在战场立下赫赫战功,升为了都督佥事。太后见他如此上进,就准备将元瑾嫁给他。 不想在太后提起时,那顾珩竟然当场拒绝,说自己早就心有所属,要废了这桩婚约。太后震怒,差点撸了顾珩的官位。而顾珩的家人则是诚惶诚恐,进宫给她请罪,让她不要生气,他们定让顾珩回心转意。 结果宫内外就开始纷纷传闻,她非顾珩不嫁,用尽手段逼人家娶自己不可。 再后来元瑾听说,这顾珩是因在山西看上了一个小门户的女子,为了她一直不娶,不惜得罪权势滔天的西北候家和摄政太后。这事越传越远,甚至有戏班子将这事改成了戏文,她自然是那个棒打鸳鸯的恶毒女子。 太后一怒之下,罚了顾珩去边疆守城门。但这件事已经让她成了满京城的笑柄,再怎么说也没用了。 元瑾想起这件事也很无奈,毕竟灵珊是想护着她的,只能教育了灵珊一通,让她含泪认了错,才叫宫婢带她下去休息。 西次间的人都退了下去,元瑾的贴身宫婢珍珠看着县主烛火下玉白的容颜,略薄的唇瓣,低垂的长睫微微地动。只是脸上略带疲态,却也有些心疼。 县主这般貌美,倘若那魏永侯爷看过,必不会再反对,定会心甘情愿地迎娶县主过门。 珍珠道:“县主的风寒还没完全好,又为了灵珊小姐的事烦心,还是喝了药早些睡了吧。” 元瑾却摇头说:“今日靖王回宫。姑母怕是有的忙,我得为她看着些。” 她的姑母,也就是当今太后,二十三岁被封为皇后,在先帝驾崩后收养了当今皇上,继承了皇位。但皇上慵懦无能,故仍是姑母主持朝政。 但朝中礼部尚书c户部侍郎等人一直主张太后还权与皇上。且皇帝非太后亲生,早就蠢蠢欲动想要夺回摄政大权,他不足为惧,真正可怕的其实是他的亲弟弟,西北靖王。 靖王是个极有才华和能力的人,所在的封地兵力强大,几乎可以匹敌整个北直隶。此人一直在西北按兵不动,只博个儒雅温和的名声。如此强横的藩王,又是皇上的同胞弟弟,惹得姑母大为忌惮。 元瑾曾安排过锦衣卫卧底此人身边,但还没等接近他,就被人暗中无声抹去。靖王表面温和,背地里做的事情却又毫不留情。这是能成大事的人。 他时常让元瑾深刻体会到,聪明与智谋还是有很大差距的。 珍珠看她劳累,有些不忍心。不论县主如何聪慧,始终只是个十七岁的少女罢了。 县主不仅是是西北候家的县主,还是她外家,保定傅氏的指望。家族中不知道有多少人指望靠着县主飞黄腾达,这些人也都不是省油的灯。她身份尊贵,在外界看来是高不可攀。实际内忧外患危机不少。 珍珠替她披了件外衣等着。外头传来了请安的声音,是三皇子朱询来了。 一个高大的青年走进来。他一身玄色长袍,长相英俊,有种龙章凤姿之感。 “姑姑。”他先给元瑾行了礼,声音低沉。 朱询的生母原是个位分极低的才人,在他出生后不久就撒手人寰了。是元瑾见他可怜,将他从偏宫中带了出来,自八岁起一直跟在她身边。 元瑾笑了笑:“都这个时候,你怎么过来了。” “听到了灵珊的事,所以过来看看您。”朱询看到药碗未空,便眉头微皱,“您怎的药也不喝完?” 他将药碗端了起来,勺子递到了她的嘴边,元瑾却别过头避开了。 朱询笑容一僵,元瑾才顿了顿说:“你如今身份不同了,不能像以前那般行事。” 朱询便只能笑笑,放下碗说:“灵珊虽然蛮横,做事却不无道理。谁敢对您不敬,必得让她好看才行。不过此事的源头终归是顾珩,是他背信弃义,姑姑难道就此放过他不成?” 元瑾虽然不在乎这桩婚事,但也不代表别人可以如此侮辱她。 她淡淡地道:“姑母罚他去大同做参将,大同是父亲的任地,到时候自然会有人教训他,与我无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丹阳县主》正文 74.第七十四章 ,最快更新丹阳县主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 防盗比例50%, 支持正版, 多谢小仙女们  嬷嬷才说:“娘子以为是因她的缘故把您弄丢了, 正伤心呢。您去哪里了?我们发现您不见了, 回头去找您,一路找遍了都没找到!” “我没事,不过是走错路了。”元瑾也觉得奇怪,按说崇善寺香火鼎盛,便就算是偏僻处,洒扫行走的人应该也不少, 但偏偏她去的那里一个人也没有。 “老太太也急坏了, 正在里头等您呢, 您也赶紧进去和老太太说一声吧。”嬷嬷道。 元瑾便进了屋内。谁知一进屋,就看到坐在老太太坐下的薛闻玉,他竟是衣裳凌乱在挣扎,却被两个小厮紧紧按住, 动弹不得。 元珠一看到闻玉这样, 却吓得立刻躲在了元瑾身后。 “怎么了?”元瑾有些奇怪,“你们按着闻玉做什么, 闻玉?” 嬷嬷说:“四少爷听说六娘子把您弄丢了, 就要打六娘子,还要去找您。我们只能这样控制着他。” 他一贯沉默, 对外界几乎没有反应, 竟是听说她丢了才这样的。 元瑾摸了摸他的头柔声说:“闻玉, 姐姐没事。你方才想打六妹妹?” 元珠又在后面抽泣着小声说:“都怪我……” 薛闻玉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在元瑾的安慰下勉强地平静下来,他抿了抿嘴说:“她说,把你弄丢了……” “姐姐这不是在么,没事了。六妹妹也不是故意的,你给她道个歉好不好?”元瑾劝闻玉。 但是薛闻玉拒绝道歉,除了那句话之外他没再说过话。 “罢了,你回来就好。”薛老太太今天似乎太累,定国公老夫人先走了,她们因没等到元瑾,在这里耗了许久。也不想再管薛闻玉这事了,只问了下元瑾遇到了什么事,既然没什么大事,就让小厮们套了马车准备回去了。 元瑾和闻玉上了一辆马车,因他一直拉着元瑾的手,根本无法放开。 “闻玉,你好些了吗?”元瑾问他。 闻玉却嘴唇闭了两次,才说话:“刚才想去找你,但她们不许我去。” 闻玉不算得是个正常人,自然不会让他去找了。元瑾道:“你下次不要急了,回去之后,还是去给六妹妹道个歉吧?” 一提到这个,薛闻玉就闭口不答了。 他倔强起来也是很倔的,谁也拿他没有办法。 元瑾也只能摸了摸他头算了。 * 薛元珍等人回到薛府后,便立刻下了马车直奔各自的院子。 原因无他,本来选世子此事只关系到自家兄弟,便是自己不能作为定国公府小姐出嫁,干系也不大,毕竟只是个名头,难道还能真的和人家世家小姐比尊贵? 但是现在不同了,京城那位顾老夫人竟有意于与定国公家结亲。若谁被选中,那日后便是魏永侯夫人,这尊贵比起定国公府也不差了! 她们这样的官家女子,能嫁个新科进士,已经是很好的了。现在有这样的机会,如何能不珍惜? 薛家二房的两姐妹,却因为薛元涛要是入选了,带谁做定国公府小姐吵得不可开交。 沈氏听得脑瓜仁疼,终于在两姐妹要动手的时候,出声喝止了二人:“行了,你们现在窝里斗什么,你们哥哥要是选不上,谁也没戏!” 薛云涛在一旁剥着松子吃,一边点头:“我看二妹你也别急,哥哥我要是成了世子,你姐姐又嫁了侯府。难道还不能保你一世荣华富贵?更何况你难道能和薛元珍比,大妹反而有可能一些。” 沈氏连连点头,她虽然生了两个女儿不聪明,但这儿子别看平日读书一般,论起弯弯绕绕的心机来,他竟还能说出几分。 薛元钰却是嘴一撅,哥哥和母亲从来就要喜欢姐姐一些。但她却知道,到了自己手里的才是真的,谁知道到了那个时候,他们俩还会不会管自己的死活。因此气道:“你们便都是向着姐姐,才说什么谦让的话,我看我还不如个外人了!” “胡闹。”沈氏说她,“什么外人,你跟你哥哥姐姐不可离心!将来你哥哥姐姐若有出息,怎会不带上你!” 薛元钰被母亲训斥,又想到自己今天抽到的下下签,心情更是不好。沈氏正要继续劝她,老太太那边派了个丫头过来。要请诸位去正堂说话,带上各家的子女一起。 沈氏深吸一口气,也不说了,叫两个女儿赶紧换了身干净的衣裳,一起去正堂。 正堂里点了四根烛台,将堂内照得明晃晃的。 元瑾也是刚吃了点鸡丝面条就被叫了过来,如今肚子正饿。而薛老太太却坐在首位上不说话,四周明亮,元瑾觉得老太太点这么多蜡烛,是想把这房中人的表情都看得个清楚。强作镇定的周氏,一脸紧张的沈氏,面无表情的姜氏,甚至还有她身边正在打哈欠的崔氏。以便于老太太能洞悉各人的心思。 只见薛老太太扫视了所有人之后,放下了茶说:“今儿个去应选,我们府上出了一些事,说起来实在是让人糟心!” 几房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老太太究竟是什么意思。 薛老太太见他们这般模样,一掌拍了扶手,大怒:“还给我装傻,二房家的。你们仆人,怎么平白无故绊到了云玺!” 果然是要说薛云涛那事,这元瑾倒是不意外,她当时看到薛老太太的表情就知道,回来肯定会有场狂风暴雨在等着薛云涛。 薛云涛听到说他,倒是立刻就跪下了:“祖母明察,这事实在是我那仆人不小心的。我也是为六弟心痛不已,已经重罚了那仆人,明日便打送到三伯母那里去,任三伯母处置!” 这薛云涛反应很快,在瞬间推开自己责任的同时,把‘如何处置仆人’这个问题交给了姜氏。毕竟云玺没伤着,姜氏也不可能对这下人太狠了。元瑾听到这里,觉得这薛云涛口才比他两个妹妹出众很多,她又看向姜氏,姜氏不置一词,她也许正是气得狠,等着看老太太怎么处理。 薛老太太冷笑一声说:“你当我老糊涂了,拿这些话来糊弄我?你这般兄弟阋墙,让外人看了只会笑我们府里没规矩!本来老夫人是有意于我们的,倘若今日这事她厌弃了我们家!你便是连累了全家你可知道!” 薛云涛又连连认错:“着实不是孙儿有意为之,孙儿怎会如此愚蠢,我向来疼爱六弟,可舍不得这般对他……祖母若是不信,我也只能去给六弟赔礼道歉,送他些补品,别的我却是再没办法了!” 薛老太太仍然余怒未平。 她们家本来是有十足把握的,如今一来,却让老夫人有了芥蒂。她当时看到那幕,恐怕是想活撕了薛云涛的心都有! “你明日一早便去领十棍的罚,再登门给你六弟赔礼道歉!”薛老太太说,又指着薛云涛严厉道,“但你今后若是再犯,我便请了家法,将你打个半死!免得你出去丢了薛家的脸面!” 薛云涛立刻连连应是。 “我一定好生给六弟赔礼道歉!即便我不是故意,却总归是让六弟受惊了!”薛云涛虽是认错,却打死不承认是故意的。 元瑾听到这里,抬头看了老太太一眼。 老太太这看似雷霆之怒,但却是雷声大雨点小,根本没真正惩罚薛云涛。 那只有一个可能……薛云涛最后仍然是入选了。不管薛老太太是怎么巧舌如簧替自己孙儿辩解的,也不管定国公老夫人究竟是怎么想的,总之薛云涛还是入选了。既然老太太看似生气却没动真格,那证明还没连累别人,薛云海应当也入选了。 果然,老太太随之就语气一缓:“你也该庆幸自己运气好!幸而我和老夫人解释了缘由,她才并未介怀。没得连累我们家。她对云海云涛的应答倒也满意,觉得闻玉也是可造之才。只是……”她语带些许歉意,“云玺怕是不能了。” 说到这里,大房和二房倒是欣喜若狂,姜氏却是在袖中捏紧了拳头:“娘,那我儿受的委屈怎么办?” “三婶母莫要生气,明日我必当去领了罚,再给六弟赔礼道歉!”薛云涛立刻就说,“幸而六弟也没伤着哪里,否则我真是要内疚一辈子了!” 他这话一出,周氏立刻就劝道:“弟妹也别太生气,总归孩子没伤着哪里。我看云涛认错倒也诚恳,就这么算了吧。” 沈氏更是走近一步,拉着姜氏的手:“弟妹千怪万怪,还是怪我治下无方的缘故!你要是还生气,尽可骂我便是了!” 姜氏气得胸口起伏,却说不出半句话。 孩子的确没伤着哪儿,她无法拿这个发挥。且两房的人都在劝她,老太太又明着骂了薛云涛一顿,她若是再计较,只会显得她小肚鸡肠。更何况,她要是发作过头了,倘若明儿个这两人中真的哪一个被选成了世子,只怕是成了她吃不了兜着走! 但这样的事,让她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平日里论起来,大家一样是嫡出的,她与两个妯娌也是往来亲近,从没红过脸。现才知道什么是人情凉薄! 老太太喝了茶润口,又说:“这事暂且一放,现我还有更要紧的事要说。” 诸房便不再说话,立刻洗耳恭听。 老太太道:“虽说我们家出了三个人选,却还有别的家出了两个,便是卫家的卫衡和卫襄。” 周氏一听是卫家,立刻谨慎了起来:“卫家也入选了?” 不怪周氏紧张,这卫家着实也不是个普通的家族。原卫家那位老太爷,和已故去的老国公爷是嫡庶兄弟,当年两人因为家产起了争执后,这位庶出的老太爷有功名,便出来自立门户,连姓都改了,称作卫氏。 沈氏喃喃道:“如今卫家倒也壮大,现在两家的关系已经缓和了很多。他们若是入选,岂不是比我们更亲一些!” 薛老太太叹气:“便不论亲疏,卫衡还有举人的功名在。老夫人也是十分喜欢他的。再说——这卫衡还有个任锦衣卫指挥使的舅舅裴大人,有这样强大的靠山,定国公府总还是会顾及几分的。若不是老夫人当年实在和卫老太太闹得不愉快,直到现在都心有芥蒂,恐怕也轮不到我们了!” 老太太这般一说,大房二房立刻慎重了起来。 元瑾却是站在一旁面无表情地听着。裴子清是她一手培养的人,凭她对裴子清的了解,不管是不是他的亲人,与他不相干的事他是决计不会管的。除非他另有目的。 只是裴子清究竟有没有目的,她自然是不知道了。 裴子清这个人有将相之风,心思极为缜密,一般人是根本猜不到他想做什么的。她若是知道,又怎会不明白裴子清为什么背叛她。 “所以你们千万不能再出今日这样的岔子了,往后云海云涛,都要拿出十足表现的势头。再有闻玉,”老太太看向四房,方才那番训斥,已经把崔氏的瞌睡给吓没了,现在正张大眼睛认真地听着她说话,“老四媳妇,你要多安排些伺候闻玉的人,再给他找个先生继续教他读书。他天分极高,定国公老夫人也称赞了他的,可千万别埋没了他!” 崔氏对于薛闻玉入选,是完全没有预料的。现在也反应不过来。她现在才听的一愣,薛闻玉天资极高,老太太说的这是什么,他不是傻子吗! 另外两房自然也好奇,将目光投到了站着的元瑾和薛闻玉身上。薛元瑾年岁虽然不大,却半点看不出深浅。薛闻玉更不必说了,他全程似乎都没有听薛老太太说话,连听到入选都没有半点反应。他不是看不出深浅的问题,他是根本就没有深浅。 “行了,今日先各自回去歇息吧。”薛老太太实在是累极了,说到这里便让散了,“明日我再同你们讲定国公府怎么选世子。” 听了卫家的事,大房和二房已经冷静了许多。这泼天的富贵,哪这么容易得到!蜂拥而抢的人必然很多。 至于四房那傻子,却是要好生打听一下了。 老太太一直没再说云玺的事。 姜氏从正堂出来之后,脸色就一直难看。 等到家中坐下来后,她才怒道:“实在是欺人太甚!” 丫头素喜安慰她:“太太别气坏了身子,咱们少爷没进许还是好事,少爷年纪还小,怕是防不住这些居心叵测。” “这么小的孩子,又是堂兄弟,他也下得去手!”姜氏冷笑,“咱们家老太太也是个见风使舵的,这次分明就是薛云涛故意,不过就是看他入选了,所以才叫他给我带点东西赔礼便罢,我呸!我姜家缺他那点东西不成!” 素喜给她拍背顺气,又道:“都是一家妯娌,少爷也没有真的伤到哪里,您总不能因为这个和二房翻脸……可恨您素日和大太太也算交好,她却不帮您这边。” “这事怕从头到尾都是她们二人勾结好的,她还如此惺惺作态。”姜氏却说:“我不会这么和沈氏算了。” 素喜听到这里有些疑惑:“咱们少爷不是已经落选了吗,您打算如何做?” 姜氏接过另一个丫头的茶,喝了口冷冷道:“她们不仁,我便不义。她们让云玺选不上,我便要让她们的儿子也选不上!”放下茶杯说,“明日你跟我去一趟四房。” 素喜想了片刻才明白了姜氏的意思,惊讶道:“您难道是想帮着……可四房是庶出,四老爷官位低微,入选的还是个庶子,怎么争得过大少爷他们?” 姜氏冷哼:“反正总都是要选一个的,就是便宜了四房,我也不愿意便宜了她们!” 她现在大房二房是恨之入骨了。 崔氏才带着元瑾下去,薛家女眷个个都有些紧张。就是薛老太太也一脸郑重,叫大太太周氏扶着,带着自己的儿媳孙女,朝着定国公府气派的二门进去。 二门进去是个大花园,草木葳蕤,假山叠石。两侧的走道各站在许多丫头,一个年长的嬷嬷在前面引路,又进了一扇月门,才看到两个丫头挑起竹帘,里面飘出些礼佛的檀香味道。 薛府众人此刻皆小心谨慎,生怕自己行差踏错。还是薛老太太最为镇定,带着众女眷走进去,只见里头是博古架隔断,琳琅满目的翡翠摆件,五蝠献寿漳绒毯,踩上去悄无声息。那架黑漆紫檀罗汉床上,正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由丫头服侍着喝茶。 老妇人一看是薛老太太,便红了眼眶,似乎有些激动,叫她来身边坐下。两个人讲了许多话。 元瑾在旁听着,才知道这位老妇人秦氏原来是住在并州,前几日才搬到了太原。似乎秦氏和薛老太太在没出嫁之前,是家里最要好的一对堂姐妹,虽然都是嫁到姓薛的家中,一个却是定国公府,一个却是毫无名头的旁系,想来是很多年没有见过了。 薛老太太与秦氏契阔了一番,才介绍起自己的儿媳孙女们。 她最先介绍的自然是大房周氏,也是她最为喜欢的儿媳。“这是我大儿媳周氏,这是她所生之女元珍。” 周氏与薛元珍上前行礼。薛元珍也是个妙龄少女,温婉娇柔地道:“给堂祖母请安。” 周氏出身是所有媳妇中最好的,是太原府知府之女,所以她在薛家的地位也最高。薛元珍是其独女,自然也是薛府中最为娇贵的,有良好的大家闺秀的教养。 秦氏只是微笑着点头。 薛老太太见秦氏此,笑容一淡,又介绍起了二房的太太沈氏和两位娘子,便是刚才笑话了元瑾的薛元珊和薛元珏,两人规规矩矩地给秦氏行了礼。 三房的太太姜氏,却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精,还没等薛老太太介绍,便先带着女儿向前一步,笑着给秦氏行礼:“免得娘费口舌,我先自己说了。我便是三房的媳妇,这是小女薛元珠。” 薛元珠是几个姐妹中最小的。 秦氏的目光最后落在了元瑾身上,笑了笑说:“这便是你家庶房的那位娘子吧?” 她注意到元瑾也是因为,方才一起进来的薛府众人里面,不论是薛元珍或是周氏,甚至是薛老太太本人,都难以掩饰对定国公府奢华的惊讶。唯这个小姑娘,她进来的时候环顾四周,表情是平静的,那种司空见惯、宠辱不惊的平静。 这样的小姐,只有那些真正的权贵家才教养得出来。 但怎么会是薛家一个庶房的小娘子。 “正是呢!”崔氏连忙扬起笑容,连忙在背后轻推了元瑾一把,示意她上前请安。 元瑾也上前,屈身行了礼问安,既不谦卑也不谄媚。毕竟她之前所见之人皆人中龙凤,对定国公老夫人自然没觉得有什么特别的。秦氏又多看了她两眼,笑道:“这娘子倒是大气,像你亲生教养的嫡亲孙女了。” 这话一出,大太太周氏和二太太沈氏脸色微变,三太太姜氏却仍然保持微笑。 随后秦氏似乎有话要单独和薛老太太说,便叫嬷嬷先带她们去赏莲,只留下了薛老太太在屋中。 走出来的人难免好奇。 沈氏出身书香门第,因此和大太太周氏比较要好,小声地问周氏:“娘和定国公老夫人要商量什么呢,神神秘秘的!” 周氏淡淡道:“两人多年未见,左不过是说些体己话吧。”她走在了前面,似乎不想多说了。而崔氏落在后面,对元瑾小声说:“嫡亲的姐儿都没夸,独独夸了你一个,今儿真是给娘长脸了!” 元瑾可没有把秦氏的夸奖当一回事。秦氏就算夸她,对她来说有什么好处吗? 若是秦氏都不夸就罢了,偏生夸她个庶房出来的,几个嫡房的向来心高气傲,现在觉得庶房的压了自己嫡出女儿的风头,自然会不高兴了。 但她什么也没说什么,只是跟着众人往前走。 嬷嬷领着她们到了一片荷花池,曲折的回廊落于荷花池上,有几家小姐已经坐在亭子里了。微澜荡漾的湖面上盛开着紫色、黄色的睡莲。这季节荷苞才露头,睡莲却已经缤纷绽开,铺满了大半的湖面。亭边又有细柳垂下,倒真是极美。 薛府众人又是感叹,平日里虽然见荷花池不少,却没见过这么大的,这样花开成一片才叫真的好看。 “今儿便是宴请了各家太太和娘子在此处开游园会,还请各位娘子先入座,”定国公府的嬷嬷有礼地微笑,“太太们若是坐不住,还可以去花厅先打会儿叶子牌,等咱们老夫人与薛老夫人说完了话,再去正厅开席。” 由此几个太太就和姑娘们分开了,元瑾则跟着进了亭子坐下。 此时凉爽的清风拂面,初夏的天气叫人十分舒服。 薛元珍坐在了另一头,两个二房的立刻跟着坐下。叫丫头泡了茶上来。 薛元珊笑着说:“方才倒是四妹在定国公老夫人面前露脸了呢。” “露面又有何用,庶房出的就是庶房出的。”薛元珏轻声说,“爹也只是个养马的罢了。” 薛元珍只是笑着听,倒没有说一句话。 对她而言,薛元瑾父亲官位太低,母亲家世上不得台面,与她一个天一个地,她根本不想把自己和薛元瑾相提并论。 她们说话也并没有避及元瑾,所以元瑾听得清清楚楚。薛元珏之所以说她父亲是养马的,那是因为她这父亲是地方苑马寺寺丞,管的就是并州的军马供养。元瑾对这种小女孩般的斗嘴并不感兴趣,所以并不搭腔。 倒是旁薛元珠哼了声:“五姐这话说的,要不是有四叔这个养马的,二叔如今这官位还得不来,你还能坐在这里喝茶么!” 薛元珏瞪了瞪眼,无话可说地转过身。 薛元珠说的这事,元瑾也知道。 听说当初,是二叔偷偷拿了自己父亲的文章,得了当时任山西布政使的许大人的赏识,因此平步青云,如今在外做知州。后来大家知道这事,却也没什么说的了,人的命途难测,这也是各自的命罢了。但二房却的确因此对不起四房。 “多谢六妹了。”元瑾低声对旁边的薛元珠说。 薛元珠却把头扭到一边说:“我就是和她不对付,跟你没关系!” 元瑾一笑:“那我也要谢你啊!”说着揉了揉元珠的包包头。元珠还梳着丫髻。 元珠因此红了脸,有些结巴:“你做什么摸我的头发!”说着还不解气,“你这人真是的!” 元瑾一笑不说话。 元珠却坐到了她的身边来,过了好久才说:“我这次就勉为其难,不怪你了。” “好啊。”元瑾答应了她,元珠这性格还挺可爱的。 几人说完话不久,来的石子路那边就传来了喧哗声,隐隐是少年说话的声音。 凉亭中的各家娘子们自然窃窃私语,不知道这是谁在定国公府的院子里,也不知道该不该避。但看她们微红的面颊,就知道是根本不想避开,只张望着等着看是谁来了。 嬷嬷也笑了笑:“娘子们不必避开,进国公府的都是亲眷,与在座娘子也算是亲戚了。继续吃茶吧。” 自然是娘子们的几声笑声。随后那些人越来越近,大家都张望起来,看向石子路的方向。 几个少年结伴而来,为首的是个面如冠玉,清秀的少年,穿一身蓝色衣袍。见着此人,有个娘子说:“这不是卫三公子卫衡么!” 卫家听说也跟定国公府是亲戚关系,而且比薛家更近。这卫三公子是家中年轻后生的佼佼者,身份非常尊贵。见着是她,小娘子们更是好奇,眼睛水亮,脸颊微红。毕竟这卫三公子也是个难得的美男子。 “原是咱们四妹妹喜欢的卫三公子么!”薛元珊笑着看向元瑾,“四妹妹,你要不要去打个招呼?” 元瑾则是一头雾水。薛元珊……说什么? “上次在家宴上一见,四妹便对人家一见倾心。”薛元珊道,“还几次偷偷想见人家,却是一片痴心,只是可惜人家未曾理会四妹。” 元瑾嘴唇微抿,颇有些无言。 她之前,喜欢过卫衡么。怎么这四房一家子都净做些……蠢事。 卫衡那边,旁边的少年正好捅了捅他的手肘:“卫三你看,那不就是之前喜欢你的女子吗!” 卫衡本来没注意的,朝这边一看,这才看到了正在吃茶的薛元瑾。 他差点没认出来,是因为之前见到她的时候,她总是穿得大红大紫。今儿只穿了件粉色褙子,更是半点发饰也没有,只留青丝垂在肩头。显出少女姣美明净的一张脸,雪白中带着一丝稚气。气质似乎……也有些不一样。 原她虽长得好看,却不知怎的并不让人惊艳。如今配上这样冷淡的神情,玉白的脸,莫名让人有容色摄人之感。 “你上次不是说,是个样貌普通的姑娘吗。”旁边少年又说,“这也叫普通,卫三你是不是要求太高了?” “该不会是听到你来,所以也来参加游园会吧?”有人打趣他,“可惜没有这样貌美的姑娘喜欢我,卫三你好福气啊。” 卫衡皱了皱眉,轻声道:“别胡说了!” 他迈开步,向亭子这边走了过来。他们本来就是准备在亭子里吟诗作对的。 只是他们要去的亭子,会经过元瑾所在的亭子。 元瑾看到他们朝这边走来,便有些头疼,她根本不想面对这样的事。 而旁边薛元珏已经露出了兴致盎然的表情。 那便是对上了,元瑾心想,看来此人的身份没问题。 她准备让杏儿打水洗洗睡了。这时候崔氏却带着丫头过来,一进门便抱怨道:“你怎么这时候才回来!” “您可是有事?”元瑾对崔氏的抱怨一般都当听不到,问她。 崔氏坐下来,她手里拿着个檀色祥云纹细铜扣的锦盒,打开了递给元瑾。“这对雕海棠的金簪,是我及笄的时候,你外祖母送我的。” 金簪放在白绸布上,雕的海棠花栩栩如生,花蕊处还嵌了几颗米粒大的红宝石。金子有些分量,元瑾掂着都有些沉。虽是海棠金簪,却也不俗气,反倒是贵气精致。 看来外祖母的审美,是比崔氏好一些的。 “我嫌它样式不好看,一直没怎么戴过。当做你的生辰礼送你了。”崔氏说得别扭,元瑾却笑了起来。 崔氏就没有嫌金子不好看的时候,不过是想送给她罢了。 “多谢母亲。”元瑾让柳儿好生收了起来。 崔氏咳嗽一声继续说:“你如今十四岁了,到了可以定亲的年纪了。平日打扮得好看些,别穿得太素净了。”她说着摸了摸元瑾的头发,“我和你爹头发都好,你偏像你外祖母,头发又细又软,都不好梳发髻。簪子都不好戴。衣着也是,整日的没个喜庆,给你做好看的衣裳你都不穿,不知道在想什么,白让人操心……”崔氏絮絮叨叨地数落了她一通。 元瑾却没觉得不耐烦。 她前世三岁的时候母亲就去世了,她对母亲没有什么印象。只能从太后、从父亲的形容中得听来。父亲说母亲满腹诗书,大家闺秀,温婉和气,反正没有一个地方不好的。 太后听了却笑,跟她说:“你母亲脾气最急,别人不合她的意,往往就从不来往。特别是你的事,什么她都要做到最好的,把你养得特别好,抱出来就跟个瓷娃娃一样好看。她得病去的时候,就告诉你爹啊,要好生照顾你,不能让继母欺负了你,否则她做厉鬼都不会放过你爹……你爹那时候半跪在她床边,跟她说,你若是今天死了,我明儿就娶个继室,也不会好好养女儿。” “你母亲听了,气得直瞪着他。可你母亲终于还是去了,你爹却跪在床边痛哭出声,浑身发抖,我从没见他哭成那样……后来……” 后来的事元瑾知道,父亲再也没有娶过旁人。 每每她听到此处,都对母亲好奇不已。她很遗憾自己记不得这样的母亲,也很遗憾她和爹早早地失去了这样的母亲。 她突然在崔氏身上,找到了一丝母亲的影子,竟勾出了她心中温情的那一部分。 分明母亲和崔氏半点都不一样。 “我都记住了,您也早点睡了吧。”元瑾笑着说。 “记住有什么用,你啊就是太小,等你嫁了人,就知道为娘说的都是为你好。”崔氏最后还数落了她一句,又犹豫了一下,“你和闻玉的胜算能有多大,人家厉害的人不少呢。你的重心还是要放在自己身上,别为了这事耽搁了自己嫁人。” 她说的元瑾都应好,才好不容易把崔氏送走了。 元瑾拿着金簪看了一会儿才睡下。 * 次日定国公亲自考察这几个人,以西宁战役为范本,叫他们分析谋划。卫衡、薛云海都答得一般,卫襄的答案另辟蹊径,倒也不错。 而闻玉则出乎众人的意料,对答如流,且思路清晰,条理得当。竟叫定国公听了赞叹不已。之前他觉得薛闻玉虽然聪慧,却难免性子有问题。如今看来却问题不大,让他有些惊喜,觉得薛闻玉是个培养的好坯子。 这件事让薛云涛觉得很不妙。 他不像云海、卫衡二人,本来就得到了定国公府的赏识,也不像卫襄答得好。现在这唯一不如自己的傻子都得了赞赏,他岂不就成了最差的一个,若是现在他们当中要淘汰一个人,他岂不是就危险了。 他心事重重地回到府上,将今日发生的事讲给了沈氏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丹阳县主》正文 75.第七十五章 ,最快更新丹阳县主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 防盗比例50%, 支持正版, 多谢小仙女们  难道……只能这么算了? 希望之后又绝望,其实并不是一件好受的事。 元瑾回到了房里。经历今日的情绪波折,她实在是有些累了。但她走进房门之后,发现一道细瘦的影子竟然还坐在炕床前等着她,竟是薛闻玉。 “四少爷怎么在这儿。”元瑾问杏儿。 杏儿道:“您昨日说要和四少爷继续下棋。他从辰时就坐在这里等您,一直等到现在。” 那岂不是等了近六个时辰了!元瑾眉头微皱:“你们怎的不劝阻?” 杏儿有些委屈:“娘子您不知道,咱们哪里劝得动四少爷!” 元瑾便走过去, 温声对薛闻玉说:“闻玉, 今天天色已经太晚了。我叫嬷嬷送你回去了,好不好?” 薛闻玉看着她,白玉般的脸面无表情。他沉默很久,开口说道:“你说的,下棋。” 他很少说话,因此声音带着一些沙哑。 这明明是平静的语气,却让元瑾生出几分骗了小孩的愧疚。人家都等了她六个时辰了,她却一回来就让人家回去, 还算什么姐姐。不就是陪他下几盘棋么,有什么大不了的。 元瑾叫柳儿拿了棋盅坐下来。将黑子放到他面前:“那好吧, 你要黑棋,你先走。” 薛闻玉这才接过了棋盅, 却没有开始下, 而是把她的白棋盅也拿了过去。随后从两个棋盅中拿出子放在棋盘上, 摆出了一个棋局。元瑾原以为他是胡乱摆的,但等她仔细一看,才发现这局有些眼熟。似乎是……他们昨晚下的那盘棋! 元瑾有些不敢置信,再仔细看,的确是他们昨晚下的那盘棋! 她在棋艺方面天分超群,这还是不会记错的!元瑾看了闻玉一眼,再次将棋局再次打乱,对闻玉说:“你再摆一次我看看。” 薛闻玉大概是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把棋局打乱。但还是一子子将它们摆回原位。 他当真记得昨晚的棋局! 薛闻玉,常人眼中的一个痴傻人,竟然有过目不忘之能! 元瑾久久地不能说话,她重新而郑重地打量她这个弟弟。他虽然长得非常好看,却很没有存在感。因为他几乎就不怎么说话,由于长期的孤僻和木讷,跟人接触也显得有些不正常。 他皱了皱眉,可能是等得太久了,把白子放到她的手里:“下棋。” 元瑾深吸了口气,决定先同他一起下棋。 她昨天教了薛闻玉怎么下棋,他今天便能照着她说的路子,一步步地随她下。虽然跟她比还有很大不足,但却是天赋异禀,竟能接得住她的棋了,而且还能反堵她的棋。 元瑾终于是确定了,这个弟弟不仅能过目不忘,恐怕还聪明过常人数倍!就是她当年教朱询下棋,他也没有闻玉这样的天分。 这让她内心突然生出了一个想法! 这是一个绝对荒谬的想法,恐怕若是旁人听了,都要笑她是疯了。 这次定国公府选继子,她能不能……让闻玉去试试? 薛锦玉的资质是肯定不能入定国公府的眼了,别说定国公府,薛老太太这关都过不了。但是闻玉却未必。他有如此的天分,难说不会有机会! 她看着薛闻玉,虽然他仍是那副无悲无喜的样子,寡言少语。但她却有些按捺不住内心的想法了。 薛老太太其实并非一个重嫡轻庶的人,实际上她日常还是很照顾庶房的。何况这次不光是只有她们薛家一家人去选,倘若是为了增大入选的可能性,薛老太太是绝不会拒绝带上薛闻玉的。这点她还是对薛老太太有了解的。 既然这样的话,没什么是不可以的! 元瑾心中念头百转,最后才定下了思量,问他:“闻玉,如果姐姐交给你一件事,你愿不愿意去做?” 薛闻玉却没有反应,似乎根本没有听到她说话,静静地继续下他的棋。 元瑾等了很久,都没有听到他的回答。 她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太过荒谬了。薛闻玉就算智力超群又能如何,他连基本的与人交流都做不到,难道还能去争夺定国公之位吗! 但正当她想让下人带闻玉去休息的时候,他却看着棋局,突然开口说话了。 “想我做什么事。” 他说话竟然很正常。 元瑾这才知道,原来薛闻玉是能理解别人的意思的,他只是从来不表露罢了。也许是周围的人的反应,他也从来不需要。 元瑾也并没有把他当孩子,而是在他对面坐了下来,颇为郑重地跟他说:“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这件事未必会很好玩,甚至可能会有些危险。但它会让你会得到权势地位,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欺负你。而姐姐会保护你去做这件事。” 他嘴角微微一扯。 “若是帮你,有什么好处?”他继续问。 他是在问她要好处?元瑾头一次把这个弟弟当成正常人,知道他其实是能流利完成对话的,并且思维是很清晰的。元瑾问他:“权势地位还不够的话,那你想要什么好处?” 闻玉轻轻问道:“你刚才说,会保护我?” 元瑾道:“这是自然的,否则你一个孩子岂不是太危险。” 他想了想,放下了棋子说:“我答应了。” 这盘棋其实已经下完,元瑾赢了。 “闻玉!”元瑾见他似乎要走,又叫住了他,她还有个问题想问问他。见闻玉停止了,她才开口道,“你其实也并不像旁人说的那样神志不清,为何平日从不表示?” 薛闻玉却是沉默了很久,但并没有回答她。 “如果你要和姐姐一起去做这件事,你就不能这样继续下去。”元瑾告诉他。 他听到这里才说:“……知道了。” 等闻玉的身影离开之后,元瑾沉默了片刻,其实她也应该知道是为什么。对于薛闻玉来说,无论是周围的人还是事,也许他都觉得……没有应对的必要了。因为这周围从来没有一个人与他相关,也从没有一个人,对他有过期许。 他在薛家活了十多年,却只像个影子,从来没有人真正的注意到他。 他应该,就是这样的心境吧。 想现在试薛锦玉自然是不可能的,他已经在崔氏床上睡得跟小猪一般了,还发出了轻微的鼾声。元瑾他们说话都没有将他吵醒。 薛青山发现女儿在朝薛锦玉的方向看,又轻轻叹气:“父亲也明白,你是为了咱们家里好。但知子莫若父,你叫他吃喝玩乐,略读些书行。但你想让他去和云海、云涛争,那是决计不可能的。” 其实父亲说的元瑾也明白。 别看薛青山寡言少语,也不争什么东西,处世低调。但其实他是个非常清醒的人。 即便她再怎么聪慧,若是想要调教的是个扶不起来的阿斗,恐怕也无能为力的。 在将一切都仔细思索,联系自己这亲弟弟,平日里三天都背不下一首五言律诗的极品资质之后,元瑾的心也冷却了下来。 难道……只能这么算了? 希望之后又绝望,其实并不是一件好受的事。 元瑾回到了房里。经历今日的情绪波折,她实在是有些累了。但她走进房门之后,发现一道细瘦的影子竟然还坐在炕床前等着她,竟是薛闻玉。 “四少爷怎么在这儿。”元瑾问杏儿。 杏儿道:“您昨日说要和四少爷继续下棋。他从辰时就坐在这里等您,一直等到现在。” 那岂不是等了近六个时辰了!元瑾眉头微皱:“你们怎的不劝阻?” 杏儿有些委屈:“娘子您不知道,咱们哪里劝得动四少爷!” 元瑾便走过去,温声对薛闻玉说:“闻玉,今天天色已经太晚了。我叫嬷嬷送你回去了,好不好?” 薛闻玉看着她,白玉般的脸面无表情。他沉默很久,开口说道:“你说的,下棋。” 他很少说话,因此声音带着一些沙哑。 这明明是平静的语气,却让元瑾生出几分骗了小孩的愧疚。人家都等了她六个时辰了,她却一回来就让人家回去,还算什么姐姐。不就是陪他下几盘棋么,有什么大不了的。 元瑾叫柳儿拿了棋盅坐下来。将黑子放到他面前:“那好吧,你要黑棋,你先走。” 薛闻玉这才接过了棋盅,却没有开始下,而是把她的白棋盅也拿了过去。随后从两个棋盅中拿出子放在棋盘上,摆出了一个棋局。元瑾原以为他是胡乱摆的,但等她仔细一看,才发现这局有些眼熟。似乎是……他们昨晚下的那盘棋! 元瑾有些不敢置信,再仔细看,的确是他们昨晚下的那盘棋! 她在棋艺方面天分超群,这还是不会记错的!元瑾看了闻玉一眼,再次将棋局再次打乱,对闻玉说:“你再摆一次我看看。” 薛闻玉大概是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把棋局打乱。但还是一子子将它们摆回原位。 他当真记得昨晚的棋局! 薛闻玉,常人眼中的一个痴傻人,竟然有过目不忘之能! 元瑾久久地不能说话,她重新而郑重地打量她这个弟弟。他虽然长得非常好看,却很没有存在感。因为他几乎就不怎么说话,由于长期的孤僻和木讷,跟人接触也显得有些不正常。 他皱了皱眉,可能是等得太久了,把白子放到她的手里:“下棋。” 元瑾深吸了口气,决定先同他一起下棋。 她昨天教了薛闻玉怎么下棋,他今天便能照着她说的路子,一步步地随她下。虽然跟她比还有很大不足,但却是天赋异禀,竟能接得住她的棋了,而且还能反堵她的棋。 元瑾终于是确定了,这个弟弟不仅能过目不忘,恐怕还聪明过常人数倍!就是她当年教朱询下棋,他也没有闻玉这样的天分。 这让她内心突然生出了一个想法! 这是一个绝对荒谬的想法,恐怕若是旁人听了,都要笑她是疯了。 这次定国公府选继子,她能不能……让闻玉去试试? 薛锦玉的资质是肯定不能入定国公府的眼了,别说定国公府,薛老太太这关都过不了。但是闻玉却未必。他有如此的天分,难说不会有机会! 她看着薛闻玉,虽然他仍是那副无悲无喜的样子,寡言少语。但她却有些按捺不住内心的想法了。 薛老太太其实并非一个重嫡轻庶的人,实际上她日常还是很照顾庶房的。何况这次不光是只有她们薛家一家人去选,倘若是为了增大入选的可能性,薛老太太是绝不会拒绝带上薛闻玉的。这点她还是对薛老太太有了解的。 既然这样的话,没什么是不可以的! 元瑾心中念头百转,最后才定下了思量,问他:“闻玉,如果姐姐交给你一件事,你愿不愿意去做?” 薛闻玉却没有反应,似乎根本没有听到她说话,静静地继续下他的棋。 元瑾等了很久,都没有听到他的回答。 她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太过荒谬了。薛闻玉就算智力超群又能如何,他连基本的与人交流都做不到,难道还能去争夺定国公之位吗! 但正当她想让下人带闻玉去休息的时候,他却看着棋局,突然开口说话了。 “想我做什么事。” 他说话竟然很正常。 元瑾这才知道,原来薛闻玉是能理解别人的意思的,他只是从来不表露罢了。也许是周围的人的反应,他也从来不需要。 元瑾也并没有把他当孩子,而是在他对面坐了下来,颇为郑重地跟他说:“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这件事未必会很好玩,甚至可能会有些危险。但它会让你会得到权势地位,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欺负你。而姐姐会保护你去做这件事。” 他嘴角微微一扯。 “若是帮你,有什么好处?”他继续问。 他是在问她要好处?元瑾头一次把这个弟弟当成正常人,知道他其实是能流利完成对话的,并且思维是很清晰的。元瑾问他:“权势地位还不够的话,那你想要什么好处?” 闻玉轻轻问道:“你刚才说,会保护我?” 元瑾道:“这是自然的,否则你一个孩子岂不是太危险。” 他想了想,放下了棋子说:“我答应了。” 这盘棋其实已经下完,元瑾赢了。 “闻玉!”元瑾见他似乎要走,又叫住了他,她还有个问题想问问他。见闻玉停止了,她才开口道,“你其实也并不像旁人说的那样神志不清,为何平日从不表示?” 薛闻玉却是沉默了很久,但并没有回答她。 “如果你要和姐姐一起去做这件事,你就不能这样继续下去。”元瑾告诉他。 他听到这里才说:“……知道了。” 等闻玉的身影离开之后,元瑾沉默了片刻,其实她也应该知道是为什么。对于薛闻玉来说,无论是周围的人还是事,也许他都觉得……没有应对的必要了。因为这周围从来没有一个人与他相关,也从没有一个人,对他有过期许。 他在薛家活了十多年,却只像个影子,从来没有人真正的注意到他。 他应该,就是这样的心境吧。 按齿序,却是卫家小姐最为年长,她先站起来说。 元珠小声问她:“四姐,我倒是好奇了,这卫家小姐家世不差,为何也来应选?” 元瑾就轻声说:“有多不差?” 卫家家世的确在薛家之上很多,但这位卫家小姐的父亲陕西布政使,却是再过几年就要致仕了。但他们家的男丁,大的没什么才气,小的卫衡倒是天资聪慧,十六岁就中了举,可惜还没有踏入官场。他家眼见强盛,实则青黄不接。 这便是普通官家和勋爵世家的区别了,勋爵人家的子孙不管有没有出息,爵位却是世袭的,只要不出现败家子,家族一直繁盛是没有问题的。普通官家,倘若子孙不好好读书,举业不成,这家业说没也就没了。 卫衡也来应选,不也正是说明问题了吗。他是中了举不假,但能保证一定中进士吗?这读书人寒窗二十年,有几个中进士的?这也是为何薛云海等人积极应选的原因。有这样通往富贵尊贵的捷径可走,谁会不眼红。 卫家小姐说完后,老夫人含笑点头,问了句:“你家祖母近日身子可还好?” 卫家小姐笑着道:“多谢老夫人记挂,祖母身子尚好,还说想等您有空来拜见您呢!” “自家人,用得着什么拜见!“老夫人笑着让她坐下了。 元瑾分明地看见,薛老太太的脸色更不好看一些。但很快她就笑了起来:“说来,我也很久没见过她了。当初那事闹得这么大,咱们几家都生疏了,却是要找个时日喝茶叙叙旧了。” 元瑾虽然对卫家不了解,但这半个月也是将定国公府的旁系都熟悉过了的。其实定国公府旁系中,后生最出众的是卫家的几位少爷,毕竟别的少年可没有举人的功名在身。不过老夫人并不中意卫家,似乎是因为当初卫家曾经与定国公府闹得不愉快。 现在看到老夫人主动与这位卫家小姐交谈,那就是说关系有所缓和,甚至可能有了意向,这让薛老太太怎能不紧张。 其余众人又一一站起来自报了身家,老夫人皆是淡笑听过。 都听过了之后,老太太才合上茶盖,问了句:“方才有个叫薛闻玉的,是谁的兄弟?” 元瑾静了片刻,才从诸位娘子中站了出来。 诸位娘子的目光顿时聚到她身上来。 “老夫人安好,闻玉是我弟弟。”元瑾答道。 老夫人夸了一句:“令弟天纵之才,只是可惜……神智似乎有些不足。” 元瑾自然也料到了如此,即便是老夫人对闻玉的才智印象深刻,怕也会忌惮着闻玉的病。她说道:“能得老夫人一句夸奖,已是他的幸运了。” 老夫人一笑:“你这女娃,倒是当真沉得住气!”她的目光却严肃了一些,“我可以给他机会试试,但我需要你同我保证,他的病能治好。若是你能保证,我便给他一个机会。那我现在问你,你可能保证?” 元瑾岂会在这个时候表现出丝毫犹豫,立刻就应道:“老夫人尽可放心,我能保证。” 旁的娘子顿时窃窃私语起来,这应该就是已经敲定一个人选了。那卫家娘子见她的弟弟入选,更是轻哼了一声,方才两人那就算是结下梁子了。她自然早知道自己胞弟卫衡也入选了,毕竟卫衡可有个举人的功名,却要再和这种庶房出来的一起争,当真是让人不服气。 薛家其他几个娘子也脸色不对。这薛闻玉不是个傻子吗,怎的会有什么天纵之资…… 老夫人才笑着点头:“那好!只是你弟弟底子还弱,怕是没怎么进学,回去告诉你父亲,要找个得力的先生好生教导。” 元瑾应了下来,再复坐下。 老夫人又道:“其余诸家有入选的,我会派人将名牌送到府上来。不必担忧。” 等初选过了,老夫人才让别家的娘子各自散去吃茶或是先回府了,因薛老太太还要陪老夫人说话,所以薛家的女眷还留在别院中。老夫人又着意问了下薛元珍、薛元珊的年岁性情。 薛老太太跟老夫人说起崇善寺封寺的事:“……方才走至寺庙门口,却是看到不许旁人进入。不知何人到此礼佛,竟将皇寺都封了。” 老夫人叫丫头切了些王过酥梨上来,将梨分给了姑娘们各自一盘,才说:“这整个山西行省,除了那位回来,谁还敢封皇寺?” 薛老太太有一丝惊讶:“你是说……靖王殿下回山西了?” 元瑾听到这个名字,从啃梨中抬起头来。 “昨日才回来的,回来那日百官跪迎,好大的阵仗。”老夫人道,“虽说靖王的封地只是大同,但整个山西,乃至陕西、山东半岛,谁不以他为马是瞻?国公爷也不敢懈怠半分,也去迎了的。” 薛老太太听到这里有些感慨:“原是这样,那今日岂不是不能上香了?” “却也能的,说下午就能进去了,殿下似乎要启程去大同府。” 元瑾垂下了眼睫。 靖王朱槙,这个强大到无可匹敌的藩王。就算她当年还是丹阳县主的时候,也不能奈何他。 更何况她现在只是个不起眼的普通官家的小娘子。 老夫人说完之后,笑着问元珍她们,“这梨子可甜?”元珍等人自然是说清甜爽脆。老夫人便叫丫头多拣了几个梨,带她们去隔间吃,她似乎要同薛老太太单独说什么话。 几个娘子被带到次间之后,丫头们就退了出去等着。 薛元钰吃了几口梨,却是百无聊赖:“说是来上香,却只能闷在这里,都要闷死个人了!” “好生坐着吧,晌午吃了斋饭就能走了。”薛元珍劝了她一句。 薛元钰看了薛元瑾一眼:“不过你家傻子弟弟是怎么入选的?” 薛元瑾淡淡地道:“五妹要是再说闻玉是傻子,我便只好去告诉教针线的嬷嬷,说你每次绣工都是你丫头代你做的。” 薛元钰被元瑾威胁,便哼了一声,不再理会元瑾了。 但她就是个坐不住的性子,眼珠滴溜溜转,提着裙子悄悄走到了屏风旁边,佯装是看那盆高几上摆着的文竹,实则是在偷听里头说话。这隔间只用了木雕的屏风隔开,说话隐隐是听得见的。 薛元珊看到这里有些生气,这妹妹怎的如此行事如此莽撞!她正想出言呵斥她。没想薛元钰听了几句脸色不对,向薛元珊招了招手,小声说:“你也快来听听!” 薛元珊沉着脸几步走到妹妹身边,正想揪她耳朵过来。却被妹妹按在屏风上:“你听里面在说什么!” 元珠看到这里自然也好奇,拉了元瑾一把:“四姐,我们也去听听看吧!”不等元瑾拒绝,拉着她就靠到了屏风旁。 薛元珍平日自持身份,是绝不会干偷听这种事的,无奈实在是好奇,薛元钰究竟听到了什么,怎会有如此反应?她也跟着走到了屏风边。 里头正好隐隐传来了定国公老夫人的声音:“……你家元珍倒是不错,既是嫡房的,性格也温婉,知书达理。就是家世不如卫家小姐。” 薛老太太的声音却似乎带着一丝喜气:“元珍是个温婉可人的,我平日也甚是喜欢。只是她的身份还不够,其他几个娘子怕就更没有资格了。” “自然的,毕竟那也是魏永侯爷选妻。”老夫人说,“当初魏永侯爷可是能娶丹阳县主的人。若不是他一直抗拒不娶,哪里会拖到现在。我与顾老夫人是最好不过的交情,她已经同我说好了,我这定国公府小姐若是选了出来,她也满意,便同我们定下这门亲事。毕竟哪位娘子要是成了这定国公府小姐,这门第自然也就够了。” 薛老太太听到这里说:“若是定国公府嫡亲的小姐,自然算得上是和魏永侯爷门当户对了!只是魏永侯府既然这样的权势和家世,为何不在京城找?” 老夫人就笑:“自丹阳县主死后,京城中能配得上他的姑娘们,都不敢嫁他了。门第差一些的,顾老夫人又看不上。所以顾老夫人才发愁呢,眼见着魏永侯爷虚岁二十二了,才准备逼着要他娶一个。这样的好事,若是哪个女子捡了便宜,便是保了这辈子的荣华富贵了!你们家的娘子们可要抓紧些了。” 这边偷听的几个娘子,已经完全被两位老太太说的话给震惊了。 定国公府老夫人,竟然在和薛老太太讨论这个! 日后的定国公府小姐,竟然是要和魏永侯爷定亲的! 坐回来喝茶的时候,薛元钰看了一圈大家的表情,小声地说:“你们都知道魏永侯爷是谁吧?” 薛元珠却很茫然:“他是谁?” 薛元珊见元珠年纪小,就跟薛元珠讲:“魏永侯爷不仅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勋贵家族,还长得相貌俊美。当初本来是要指亲给丹阳县主的——这丹阳县主你总是知道的吧?” 薛元珠立刻点头:“知道!她谁会不知道。” 薛元珊就继续说:“拒传闻,因为他拒不娶这位县主大人,被太后罚贬官山西。他如何忍得下这口气,就同靖王殿下等人一起联合清君侧,最后将萧太后囚禁毒杀了。” 薛元珠吓了一跳:“这样吓人,难道以后谁选上了定国公府小姐,就要嫁给这样的人不成?” “有什么好吓人的。”薛元珊却说,“这样的权势富贵,又有京城第一美男子的名号。我看只有别的姑娘对他趋之若鹜的!就是咱们谁想嫁,还要被选成了定国公府小姐才行呢。” 说到这里,她不由得看了薛元珍一眼,刚才老夫人可是提了她的名字的。她现在似乎仍然在恍惚状态,握着茶杯的手紧紧的。 “难道不吓人吗,”薛元珠却对这个魏永侯爷不屑一顾,拉了拉元瑾,“四姐,你说这魏永侯爷怎么样?” 曾经的丹阳县主,现在的薛四娘子薛元瑾刚在一旁,表情淡淡地听完了薛元珊讲整个故事,说道:“……的确吓人。” 当初人家为了不娶她,都差点杀她全家了,她还能怎么说? 没想到现在阴差阳错,她还要跟顾珩扯上关系。 她表面平静,实在放在桌下的手都已经捏紧了拳头。造化弄人! 其实父亲说的元瑾也明白。 别看薛青山寡言少语,也不争什么东西,处世低调。但其实他是个非常清醒的人。 即便她再怎么聪慧,若是想要调教的是个扶不起来的阿斗,恐怕也无能为力的。 在将一切都仔细思索,联系自己这亲弟弟,平日里三天都背不下一首五言律诗的极品资质之后,元瑾的心也冷却了下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丹阳县主》正文 76.第七十六章 ,最快更新丹阳县主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 防盗比例50%,支持正版, 多谢小仙女们 徐贵妃拉着妹妹到皇帝跟前哭诉。但丹阳县主萧元瑾只是说:“她犯下这等祸事,是我们疏于管教。万望徐贵妃多担待。日后不管令妹嫁何人,我都给令妹添一倍的嫁妆,以示歉意。” 徐贵妃很不甘心,这破了相的事,是用银钱就能解决的吗? 但又能有什么办法, 萧灵珊虽然普通,但这丹阳县主萧元瑾的身份可不一般。她父亲是名震边关的西北候, 姑母是当今摄政太后,她自小就由太后养大,身份贵重,就连皇帝也不会轻易得罪她, 只能劝徐贵妃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地算了。 徐贵妃离开后, 元瑾带着侄女回了慈宁宫。 西次间里燃着奇楠熏香,元瑾靠着宝蓝潞稠迎枕喝热汤,她心里正是生气, 便瞧也不瞧薛灵珊。 灵珊则跪在地上,低垂着头小声地哭。 元瑾没有理会她, 而是放下了汤盅, 示意宫婢把太后要看的折子拿来。 宫婢们半跪在地上, 用黑漆托盘盛放着奏折, 等县主替太后将重要的折子挑出来。 元瑾分好了折子,才问灵珊:“这次的事,你可知错了。” “灵珊何错之有!”她说话仍然带着哭腔,“若不是她挑拨再先,灵珊也不会和她们起争执。分明就是她们的不对!” 元瑾听到这里更气,她怎的这般倔强,她语气一冷:“这便是你打人的理由吗!” 灵珊被元瑾如此一喝,气焰顿时小了不小。 元瑾叹了口气,继续道:“我当着外人的面,自然要护着你。但即便你和她有口角之争,也不能因平白动手,伤了人家的脸!今日是徐贵妃的妹妹,倘若哪天是个郡主公主的,我怎么给你兜得住?” 元瑾当真是生气,她这边正和进宫的国公府小姐赏花呢,听到这桩事心急如焚,匆忙地赶过去。就看到人家徐贵妃的妹妹坐在地上大哭,额头上裂了寸长的大口。 砸得真是狠,若是再用些力,怕就不是破相,而是毁容了。 她当时看到都惊讶了,灵珊怎么下如此狠手。 “但她实在刁钻刻薄,说姑姑是别人不要的,还比不得小门户的女子。我听了气不过……”灵珊仍然觉得委屈,声音却小了很多。“姑姑这般的好,长相貌美身份尊贵,喜欢姑姑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她们凭什么这么说您!” 听到灵珊复述这些话,元瑾也是有些无言。 原来还是怪她那桩亲事。 她自小就有个婚约,是母亲在她三岁那年定下的,定的是魏永侯世子爷顾珩。母亲虽然去世了,这门亲事却一直存在。 后来这位世子长大不仅俊朗出众,还跟着祖父在战场立下赫赫战功,升为了都督佥事。太后见他如此上进,就准备将元瑾嫁给他。 不想在太后提起时,那顾珩竟然当场拒绝,说自己早就心有所属,要废了这桩婚约。太后震怒,差点撸了顾珩的官位。而顾珩的家人则是诚惶诚恐,进宫给她请罪,让她不要生气,他们定让顾珩回心转意。 结果宫内外就开始纷纷传闻,她非顾珩不嫁,用尽手段逼人家娶自己不可。 再后来元瑾听说,这顾珩是因在山西看上了一个小门户的女子,为了她一直不娶,不惜得罪权势滔天的西北候家和摄政太后。这事越传越远,甚至有戏班子将这事改成了戏文,她自然是那个棒打鸳鸯的恶毒女子。 太后一怒之下,罚了顾珩去边疆守城门。但这件事已经让她成了满京城的笑柄,再怎么说也没用了。 元瑾想起这件事也很无奈,毕竟灵珊是想护着她的,只能教育了灵珊一通,让她含泪认了错,才叫宫婢带她下去休息。 西次间的人都退了下去,元瑾的贴身宫婢珍珠看着县主烛火下玉白的容颜,略薄的唇瓣,低垂的长睫微微地动。只是脸上略带疲态,却也有些心疼。 县主这般貌美,倘若那魏永侯爷看过,必不会再反对,定会心甘情愿地迎娶县主过门。 珍珠道:“县主的风寒还没完全好,又为了灵珊小姐的事烦心,还是喝了药早些睡了吧。” 元瑾却摇头说:“今日靖王回宫。姑母怕是有的忙,我得为她看着些。” 她的姑母,也就是当今太后,二十三岁被封为皇后,在先帝驾崩后收养了当今皇上,继承了皇位。但皇上慵懦无能,故仍是姑母主持朝政。 但朝中礼部尚书、户部侍郎等人一直主张太后还权与皇上。且皇帝非太后亲生,早就蠢蠢欲动想要夺回摄政大权,他不足为惧,真正可怕的其实是他的亲弟弟,西北靖王。 靖王是个极有才华和能力的人,所在的封地兵力强大,几乎可以匹敌整个北直隶。此人一直在西北按兵不动,只博个儒雅温和的名声。如此强横的藩王,又是皇上的同胞弟弟,惹得姑母大为忌惮。 元瑾曾安排过锦衣卫卧底此人身边,但还没等接近他,就被人暗中无声抹去。靖王表面温和,背地里做的事情却又毫不留情。这是能成大事的人。 他时常让元瑾深刻体会到,聪明与智谋还是有很大差距的。 珍珠看她劳累,有些不忍心。不论县主如何聪慧,始终只是个十七岁的少女罢了。 县主不仅是是西北候家的县主,还是她外家,保定傅氏的指望。家族中不知道有多少人指望靠着县主飞黄腾达,这些人也都不是省油的灯。她身份尊贵,在外界看来是高不可攀。实际内忧外患危机不少。 珍珠替她披了件外衣等着。外头传来了请安的声音,是三皇子朱询来了。 一个高大的青年走进来。他一身玄色长袍,长相英俊,有种龙章凤姿之感。 “姑姑。”他先给元瑾行了礼,声音低沉。 朱询的生母原是个位分极低的才人,在他出生后不久就撒手人寰了。是元瑾见他可怜,将他从偏宫中带了出来,自八岁起一直跟在她身边。 元瑾笑了笑:“都这个时候,你怎么过来了。” “听到了灵珊的事,所以过来看看您。”朱询看到药碗未空,便眉头微皱,“您怎的药也不喝完?” 他将药碗端了起来,勺子递到了她的嘴边,元瑾却别过头避开了。 朱询笑容一僵,元瑾才顿了顿说:“你如今身份不同了,不能像以前那般行事。” 朱询便只能笑笑,放下碗说:“灵珊虽然蛮横,做事却不无道理。谁敢对您不敬,必得让她好看才行。不过此事的源头终归是顾珩,是他背信弃义,姑姑难道就此放过他不成?” 元瑾虽然不在乎这桩婚事,但也不代表别人可以如此侮辱她。 她淡淡地道:“姑母罚他去大同做参将,大同是父亲的任地,到时候自然会有人教训他,与我无关。” 朱询微微一笑:“还是姑姑思量更远。” 他看着她的侧脸,朦胧的光晕照在她雪白的脸上,清冷而妖异,竟隐隐有层如玉光辉,那真是极美极美的。 他不由看了一会儿,才轻轻地说:“不过姑姑不必愁心此事,是他配不上您。” 元瑾转过头,才发现他竟然一直看着自己,目光一时极深。直到她看他,他才别过头。 元瑾才道:“不说这些了,你去给我拿书过来吧。” 反正是人家不愿意娶她,她还能怎么样,她又不能杀了她。 朱询将放在旁边的茶递给元瑾。“姑姑先喝口茶吧,我去给您找。” 等到他拿着书过来,元瑾已经靠着迎枕睡着了,他站在旁边,静默地看着她的脸。又伸出手,将元瑾脸侧的乱发理好。 姑姑这样容貌的女子,本应该被人保护疼爱,而不是适合这些腥风血雨,尔虞我诈。她倘若不是县主,不是如今尊贵的身份,怕是会沦为某些权贵的禁-脔。自然,若是她听到这样的话,肯定会将说这种话的人乱棍打死。 正是因为如此,她才又让人敬畏。 宫婢进来的时候,看到他在,立刻就要请安,朱询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轻声道:“不必”。 随后他跨出了宫门,侍卫正等着他。 他披上了鹤氅,与面对元瑾的时候不一样。此刻他面无表情,透出几分冷意。 “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侍卫低声说。 “知道了。”朱询淡淡道,“我在县主的茶中放入了安神药,一时半会儿不会醒。记得派人守在慈宁宫外,定要护住她。” 姑姑可不是个简单的人,她对太后来说有多重要,大家心里都有数。她如果在,这件事会非常棘手。 而且他也怕她会因此受伤,毕竟她已经无力改变局面了。 侍卫有些犹豫:“殿下既疼惜县主,何不告诉她此事。以县主的身份,只会成为咱们的助力。” “告诉她?她对太后极为忠心。发生了以后还能慢慢接受,若是知道了,只能等她和你鱼死网破了。”朱询语气冷淡,“太后对我极为戒备,议储一事提也不提。若不是如此,恐怕我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入主东宫了。” 只能暂时对不起姑姑了。但只要他登大宝,一切……便都由他的心意了。 *** 朱询走了之后,元瑾睡了很久才醒。 屋内烛火跳动。四周格外寂静。元瑾揉了揉眉心,竟没察觉自己睡了这么久。 门帘一挑,珍珠同伺候太后的太监刘治进来了。 刘治行了礼说:“县主,您醒了。” 元瑾洗了把脸,这才彻底清醒,看了看周围:“”姑母可回来了?怎么这宫中如何安静。” 刘治低声说,“太后仍在乾清宫和皇上商议政事……但方才传来消息,说靖王进入午门后,径直带着人朝着乾清宫去了,奴婢觉得似乎有蹊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丹阳县主》正文 77.第七十七章 ,最快更新丹阳县主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防盗比例50%, 支持正版, 多谢小仙女们 薛元瑾一大早到了外院薛闻玉的住处。 既然打算了扶持他去试试能不能选上, 她自然也得对闻玉有更多了解才是。 她到的时候闻玉已经起来了, 正伏在案前, 手指蘸了茶水在桌上乱画。窗外植了一丛湘妃竹,明亮的阳光透过竹叶, 宛如揉碎了一般落在桌上上, 照出斑驳的影子。他的手指白得有些透明了。 这孩子看着身体就不大康健。 元瑾在他旁边坐下来,柔声问道:“闻玉, 你这画的是什么呀?” 薛闻玉又不答,看来昨晚说那么多话的确是个奇迹。 元瑾牵着他的手, 将他带到了桌边坐下:“我听说你曾跟着家里几位兄长读书, 那可认得字?” 他却仍然盯着桌上的水迹,仿佛很想回去接着画。 元瑾却语气柔和而坚定地继续问:“家里的人可都认得全?知不知道祖母、大伯母这些人?” 闻玉仿若未闻。 见他这般,元瑾轻叹一声,只得问他:“我是谁?” 薛闻玉的眼睫毛动了动,终于轻声说。 “姐姐。” 好, 不管他是不是知道这些人, 总还算是认可她这个姐姐。 “昨天我们商议的事你可记得?那是什么?”元瑾问他。 薛闻玉道:“要帮你做一件事。” 见他还记得,元瑾把薛闻玉放回去,让他继续画他的。把伺候薛闻玉的宋嬷嬷叫过来问话。“我一向知道闻玉心智与常人不同, 却不知道他究竟是个什么情况。您既是从小带大他的, 想必他有什么情况您也清楚, 跟我仔细讲讲吧。” 宋嬷嬷是当初崔氏为了照顾闻玉,从厨房提起来的一个嬷嬷。人倒也朴实,照顾薛闻玉这么多年,虽说不是无微不至,总也没让他受过苦就是了。 虽然不知道四小姐为什么突然关心起了闻玉,但宋嬷嬷还是仔细地和她讲了起来。 “奴婢也不知道这是个什么症,但四少爷打小就显得有些不正常。时常自己坐在桌前用水画画,一画就是一两个时辰。若是被人打扰,四少爷还会不高兴,甚至会发脾气。也不像别的孩子那样调皮爱玩。” “五岁之后,老爷就把四少爷送进家中的书房读书。但四少爷从不听先生的话,不答问题。因为行事太古怪,还受过其他几位少爷的欺负。故八岁起也不去书房了,便这样养着。” 元瑾听到这里眉头一皱,像这样的情况,她是知道一个人的。 前朝有位皇帝爱做木匠活,平日不理朝政,也不喜欢与人交流。但这位皇帝实则记性异常好,能巨细无遗地说出哪天他身边的太监跟他说了什么话,甚至还能完整背出他几个月前看到的一本折子。所以虽然这位皇帝从不上朝,却也能将国事料理得妥当。 闻玉……是不是也是类似的病症? 可能他还要病得严重些,毕竟在他长大的过程中,从没有人来引导照顾他。外界还总是嘲笑、欺负他,只会越病越严重。 “那他还有没有别的异常?” 宋嬷嬷想了想,“倒还真有,四少爷其实记性异常好,甚至也很聪明。太太有时候对管家的帐子,四少爷在旁看一眼,就知道对不对。还能一条条地再背出来。可惜了四少爷这个性子,否则还真是个天才。” 宋嬷嬷又叹息:“可这又能如何,四少爷这病,就算是真的科考进了官场,恐怕也是举步维艰。” 元瑾颔首。 她大概知道薛闻玉是什么情况了。的确没有她想的那么简单,闻玉这个病想要纠正,恐怕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她打算将薛闻玉的住处搬到她身边来,既免得薛锦玉欺负他,也能时刻照顾着他。 不过当务之急,是要带闻玉去见老太太,让薛老太太同意闻玉一起去选。明日他们就要去定国公府叫老夫人过目了。再不去就要来不及了。 元瑾的丫头柳儿从旁边走过来:“奴婢看了四少爷的衣橱,不是短了就是旧了,要不就是些颜色花样不好看的。实在是找不出个合身的。” 元瑾道:“今儿是来不及了。不过咱们但难免得给他做两身像样的衣裳,闻玉每个月有多少月例?” 宋嬷嬷答说:“太太说,少爷吃住全在家里,所以就用不着月例。” 元瑾啧了一声,崔氏真是抠门。不过去问崔氏要钱,那是别想的,她就是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 元瑾就同柳儿说:“你去同管采买的嬷嬷讲一声,叫她明儿下午带一匹宝蓝色的杭绸回来。” 柳儿低声问:“娘子,那买杭绸的钱怎么来?” “从我的月例中出吧。”元瑾道。 柳儿声音更低了一些:“娘子,您一个月八钱月例,似乎,不够买一匹杭绸的料子啊……” 元瑾沉默片刻,她来了之后还不知道自己的月例。八钱银子……以前她身边的普通宫婢月例都有三两银子。她真的快被自己穷到了! “那便不要杭绸,普通绸布可够?” 柳儿点头:“够倒是够了,不过这下来的一个月,咱们屋中恐怕都得过得紧巴巴了。” “先这样吧。”元瑾见请安的时辰要到了,先带着闻玉出门了。 与那天去的仿江南建筑的定国公府不同,薛家是很典型的晋中建筑。薛家大院中,一条宽阔的石道穿过大院,将大院分为南北两排,一头是门楼和大门,另一头就是薛家祠堂,与大门遥相对应。元瑾带着闻玉从南院穿出来,她一路都牵着他,闻玉则握紧了元瑾的手。 “闻玉害怕吗?”元瑾问他。 薛闻玉沉默。 他不是第一次走在这条路上,只是头一次由另一个人牵着,走在这条路上。 仿佛有什么东西就此不同了。 他不是怕,他只是不喜欢这种不确定。 “不用怕,凡事姐姐会帮你的。”元瑾也不管他是不是怕,低声安慰了他一句。 北院正堂是薛老太太的住处,跨进描金砌粉的门檐,再走过一条干净的石子甬道,就看到了正堂。薛老太太身边的徐嬷嬷将二人引入了正堂。 平日里元瑾若是这时候到的话,正堂是人影子都还没有的。今天几房人却早早地就来了,正按齿序坐在正堂上喝茶。 大房周氏身边站着的是薛云海和薛元珍。薛云海穿着件菖蒲纹直裰,身量颇长,长得倒也清俊。据说从小读书天分就极高,明年要下场乡试了,很是让周氏觉得骄傲。薛元珍今儿穿了件青织金妆花十样锦褙子,雪白月华裙,衬得她容貌秀美,精致贵气。 二房沈氏带着她的儿子薛云涛。沈氏也是书香门第的出身,据说父亲还是两榜进士,做过翰林学士。薛云涛正站在那里同两姐妹说话,长得很是俊俏,小小年纪就有几分风流相。 姜氏带着自己五岁的儿子薛云玺,云玺则还是一副白生生的包子模样,立在母亲旁边强打着精神。 四房觉得今天没他们什么事儿,除了元瑾带着闻玉来了以外,一个都没来。 元瑾正好带着闻玉坐在姜氏旁边,姜氏是个极聪明,又八面玲珑的人,笑着看薛闻玉:“今儿闻玉也来给祖母请安啊?” 薛闻玉自然是喝他的茶,也不看人。 元瑾就道:“三伯母莫见怪,他不爱说话。” 四房这个傻儿子,大家都有所耳闻,姜氏倒不见怪。她只是有些好奇,薛元瑾带薛闻玉过来做什么。 而薛元钰已经看到元瑾带着她的傻弟弟,笑了笑说:“四姐怎的,带者傻子来,是想让他也去试试不成?” 薛元珊轻轻拉了妹妹一把,低斥道:“这个时候,你说这些干什么!” 平日跟四房斗斗嘴取笑就算了,现在要紧的是选定国公府世子的事,而不是四房这个傻儿子。她这妹妹一向不知轻重,不分场合,让人头疼。 薛元钰却不满姐姐说她:“你以前还不是如此,说我做什么。” 沈氏回头瞪了两个女儿一眼:“老太太就要出来了,你们给我安静些!” 养两个女儿真是叫人头疼,三天一大吵两天一小吵的。两个女儿均有些委屈,回过头去不说话了。 果然不过片刻,薛老太太就叫扶着出来了,一见竟这么多人等着,就说:“怎的都来了?” 周氏笑道:“这不是还想跟娘了解清楚一些,明天也好有个应对,毕竟是这样一件大事,咱们也不敢马虎了。” 薛老太太点头,对大儿媳的态度很满意:“有准备便是最好。”她坐了下来,先将薛云海叫到跟前,仔细问过之后,十分满意他的准备和应答。 周氏见儿子被夸,也是暗暗得意。其实在她心里,觉得二房、三房的那两个人,是无论如何都比不过自己儿子的。再说女儿薛元珍也出挑,虽说上次去定国公府上时,秦氏夸的是四房那个小嫡女。但毕竟也只是庶房而已。 便是觉得薛元海入选的机会最大,所以昨晚沈氏连夜找她商量过了,两人决定先联手先挤出去一个再说,免得被别人抢了先。 她与沈氏对看了一眼,沈氏便站了起来,咳嗽了一声说:“娘,我觉得这次去应选,云玺恐怕是不合适的。” 姜氏听到这里,笑容渐收。她跟大房、二房的出身不同,她出身商贾之家,平日跟这两个书香世家出身的妯娌就是交人不交心。没想到沈氏突然来这一出,她一看周氏静静喝茶不说话,便知道两个人这是合伙了。 “二嫂何以这么说?我云玺年岁是够的,没理由不去选。” 沈氏笑了笑:“三弟妹先别生气,毕竟咱们薛家里,无论哪一房选上都是一样的。” 姜氏心里先啐了沈氏一口,既然说选谁都一样,那她倒是别让她儿子去应选啊! “娘,我是觉得。云玺年岁尚小,正好卡在五岁的当口,这就已经不合适了。再者,云玺自打生下来起,就大病小病不断,身子不大康健,这样的人选送了过去,定国公老夫人见着是个病秧子,恐怕也不会高兴的。”沈氏说。 薛老太太却只是听着喝茶,并没有表态。 姜氏不慌不忙地站了起来,先行了个礼:“娘,云玺虽然是卡在五岁的当口,但老夫人既然是定了五岁,便是不嫌弃的。更何况云玺年纪还小,孩子小的时候,谁没个头疼脑热的,云玺虽然一直不大康健,却也没有病得下不来床过。倒是云涛……”说着顿了顿,“云海倒是敏而好学,颇具才华。媳妇是没有什么意见的。” 元瑾在旁听着,还是三伯母这回应得体而有涵养,还不动声色地挑拨了一下大房二房,水准比沈氏高多了。 果然薛老太太听了姜氏的话之后,就合上茶盖道:“老二媳妇,你们几房,我都是要一碗水端平的。既然云玺符合了条件,总也带去看看的好。至于成不成,也只看定国公府那边的。” 沈氏见没能成功说动老太太,示意了周氏一眼。 周氏自己却是不会开口掉自个儿身份的,既然已经到了这份上,就笑了笑:“娘说得对,哪一房不去都不公平。” 沈氏听到周氏不但不帮她,还圆了场。心里自然也不舒服。大家明明约好的排挤了三房,却好像只有她才是恶人一般。她有些愤愤不平地坐下了,等薛老太太问她有没有意见时,只能说自己没有意见。 这次三房互撕便这样不欢而散,大家虽然离开的时候都面带微笑,心里怕是已经骂对方的祖宗十八代了。 元瑾看着有点怀念,竟然让她想起了往日在宫中,看着那些大小嫔妃在太后面前勾心斗角的样子。 三个女人一台戏,正好可以唱开。 经过这场纷争,薛老太太也有些累了。这件事往后恐怕会闹得家里更加鸡犬不宁,她要好好养精蓄锐盯着才行。只是众人都走光了,才看到原地还留着两个人,竟是四房的薛元瑾……还有她们家的庶弟薛闻玉。 薛老太太对自己这个庶房的孙女原来印象不深,最近印象深刻记得还是因为秦氏的那句夸奖。 “元瑾可还有事?”薛老太太问道。 元瑾便站了起来:“祖母,孙女能否借一步说话。” 薛老太太沉默片刻,便带着元瑾进了次间。 屋子里陈设着檀木围屏,镂雕四季花卉、八仙献寿。炕床上铺着万字不断头纹绸垫。薛老太太被徐嬷嬷扶上了炕床,示意孙女坐在自己对面的绣墩上,问道:“你有什么要紧事?” 元瑾却上前一步,屈身道:“方才听祖母说,您要每一房的水都端平。孙女是十分敬佩的。孙女今天带闻玉过来,便是想问问您一件事,四房能不能也出个人选?” 薛老太太闻言眉头一皱。 其实对她来说,并不重视这四房的嫡庶之分。薛青山虽然是庶出,但他姨娘早亡,其实是跟在她身边长大的。薛青山因此感激她的养育之恩,一贯对她极好,甚至比亲儿子还孝顺几分。只不过是薛青山自己官位太低,比不得嫡房的三个兄弟,难免就越来越不得志了。 薛元瑾说是要出个人,难不成是想出她弟弟薛锦玉? 之前才觉得这小孙女还算聪明,如今看来,却是被定国公府的荣华富贵冲昏了头脑。薛锦玉就算是带了去,也只会徒增笑话而已。 薛老太太的语气难免就有些冷淡了:“倒并非祖母偏心不让锦玉去选。而是锦玉长这么大,的确是学业平平,没什么天分,性子也教你母亲惯坏了。便是带去了定国公府,也不会入选的,你还是回去吧。” 元瑾又笑了笑,淡淡道:“祖母,四房并非想带锦玉去,而是想让您带闻玉去试试。” 薛老太太听到这里,难免有些惊讶,但很快就掩饰了过去。她看着站在元瑾旁边的薛闻玉,皱了皱眉:“你莫不是在和我开玩笑?你这弟弟……” 薛闻玉是四房的傻庶子,这谁都知道。据说是连人也不会喊的。 “祖母,闻玉其实并非外界传闻的痴傻。您看了就明白了。”元瑾摸了摸薛闻玉的头,对徐嬷嬷说,“府中可有不用的账本?能否劳烦嬷嬷替我拿一本来。” 薛老太太阻止了徐嬷嬷,她倒是想看看薛元瑾想做什么。于是从抽屉中拿出一本帐子递过来,“便用这个吧。” 元瑾接了过来,见这是家中才出的账本,便说:“多谢祖母。”又随便翻到一页递给了薛闻玉。 薛闻玉垂眸看了片刻,就轻轻对元瑾点头。 元瑾便将账本还给了薛老太太,道:“祖母,您可以随便考他,只需问他第几行写的什么内容即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丹阳县主》正文 78.第七十八章 此为防盗章, 防盗比例50,支持正版, 多谢小仙女们  马车行了半个时辰, 就到了一处巷子, 停在一扇黑漆铜环门前。 崔氏咳嗽了一声, 似乎有些紧张, 整理了三回衣襟, 又给元瑾拉了两次裙子, 免得一会儿见了定国公府的人失了礼数。也没有人敢挑开帘子往外看, 生怕是露出一副乡巴佬的样子叫人瞧不起。 “一会儿跟着你几个堂姐, 她们做什么你就做什么,知道吗?”崔氏还是不放心地再次叮嘱。 马车停了下来,只听外头有个声音:“请各家太太娘子下来吧。” 崔氏才带着元瑾下去,薛家女眷个个都有些紧张。就是薛老太太也一脸郑重, 叫大太太周氏扶着, 带着自己的儿媳孙女, 朝着定国公府气派的二门进去。 二门进去是个大花园, 草木葳蕤,假山叠石。两侧的走道各站在许多丫头,一个年长的嬷嬷在前面引路,又进了一扇月门,才看到两个丫头挑起竹帘, 里面飘出些礼佛的檀香味道。 薛府众人此刻皆小心谨慎, 生怕自己行差踏错。还是薛老太太最为镇定, 带着众女眷走进去,只见里头是博古架隔断,琳琅满目的翡翠摆件,五蝠献寿漳绒毯,踩上去悄无声息。那架黑漆紫檀罗汉床上,正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由丫头服侍着喝茶。 老妇人一看是薛老太太,便红了眼眶,似乎有些激动,叫她来身边坐下。两个人讲了许多话。 元瑾在旁听着,才知道这位老妇人秦氏原来是住在并州,前几日才搬到了太原。似乎秦氏和薛老太太在没出嫁之前,是家里最要好的一对堂姐妹,虽然都是嫁到姓薛的家中,一个却是定国公府,一个却是毫无名头的旁系,想来是很多年没有见过了。 薛老太太与秦氏契阔了一番,才介绍起自己的儿媳孙女们。 她最先介绍的自然是大房周氏,也是她最为喜欢的儿媳。“这是我大儿媳周氏,这是她所生之女元珍。” 周氏与薛元珍上前行礼。薛元珍也是个妙龄少女,温婉娇柔地道:“给堂祖母请安。” 周氏出身是所有媳妇中最好的,是太原府知府之女,所以她在薛家的地位也最高。薛元珍是其独女,自然也是薛府中最为娇贵的,有良好的大家闺秀的教养。 秦氏只是微笑着点头。 薛老太太见秦氏此,笑容一淡,又介绍起了二房的太太沈氏和两位娘子,便是刚才笑话了元瑾的薛元珊和薛元珏,两人规规矩矩地给秦氏行了礼。 三房的太太姜氏,却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精,还没等薛老太太介绍,便先带着女儿向前一步,笑着给秦氏行礼:“免得娘费口舌,我先自己说了。我便是三房的媳妇,这是小女薛元珠。” 薛元珠是几个姐妹中最小的。 秦氏的目光最后落在了元瑾身上,笑了笑说:“这便是你家庶房的那位娘子吧?” 她注意到元瑾也是因为,方才一起进来的薛府众人里面,不论是薛元珍或是周氏,甚至是薛老太太本人,都难以掩饰对定国公府奢华的惊讶。唯这个小姑娘,她进来的时候环顾四周,表情是平静的,那种司空见惯c宠辱不惊的平静。 这样的小姐,只有那些真正的权贵家才教养得出来。 但怎么会是薛家一个庶房的小娘子。 “正是呢!”崔氏连忙扬起笑容,连忙在背后轻推了元瑾一把,示意她上前请安。 元瑾也上前,屈身行了礼问安,既不谦卑也不谄媚。毕竟她之前所见之人皆人中龙凤,对定国公老夫人自然没觉得有什么特别的。秦氏又多看了她两眼,笑道:“这娘子倒是大气,像你亲生教养的嫡亲孙女了。” 这话一出,大太太周氏和二太太沈氏脸色微变,三太太姜氏却仍然保持微笑。 随后秦氏似乎有话要单独和薛老太太说,便叫嬷嬷先带她们去赏莲,只留下了薛老太太在屋中。 走出来的人难免好奇。 沈氏出身书香门第,因此和大太太周氏比较要好,小声地问周氏:“娘和定国公老夫人要商量什么呢,神神秘秘的!” 周氏淡淡道:“两人多年未见,左不过是说些体己话吧。”她走在了前面,似乎不想多说了。而崔氏落在后面,对元瑾小声说:“嫡亲的姐儿都没夸,独独夸了你一个,今儿真是给娘长脸了!” 元瑾可没有把秦氏的夸奖当一回事。秦氏就算夸她,对她来说有什么好处吗? 若是秦氏都不夸就罢了,偏生夸她个庶房出来的,几个嫡房的向来心高气傲,现在觉得庶房的压了自己嫡出女儿的风头,自然会不高兴了。 但她什么也没说什么,只是跟着众人往前走。 嬷嬷领着她们到了一片荷花池,曲折的回廊落于荷花池上,有几家小姐已经坐在亭子里了。微澜荡漾的湖面上盛开着紫色c黄色的睡莲。这季节荷苞才露头,睡莲却已经缤纷绽开,铺满了大半的湖面。亭边又有细柳垂下,倒真是极美。 薛府众人又是感叹,平日里虽然见荷花池不少,却没见过这么大的,这样花开成一片才叫真的好看。 “今儿便是宴请了各家太太和娘子在此处开游园会,还请各位娘子先入座,”定国公府的嬷嬷有礼地微笑,“太太们若是坐不住,还可以去花厅先打会儿叶子牌,等咱们老夫人与薛老夫人说完了话,再去正厅开席。” 由此几个太太就和姑娘们分开了,元瑾则跟着进了亭子坐下。 此时凉爽的清风拂面,初夏的天气叫人十分舒服。 薛元珍坐在了另一头,两个二房的立刻跟着坐下。叫丫头泡了茶上来。 薛元珊笑着说:“方才倒是四妹在定国公老夫人面前露脸了呢。” “露面又有何用,庶房出的就是庶房出的。”薛元珏轻声说,“爹也只是个养马的罢了。” 薛元珍只是笑着听,倒没有说一句话。 对她而言,薛元瑾父亲官位太低,母亲家世上不得台面,与她一个天一个地,她根本不想把自己和薛元瑾相提并论。 她们说话也并没有避及元瑾,所以元瑾听得清清楚楚。薛元珏之所以说她父亲是养马的,那是因为她这父亲是地方苑马寺寺丞,管的就是并州的军马供养。元瑾对这种小女孩般的斗嘴并不感兴趣,所以并不搭腔。 倒是旁薛元珠哼了声:“五姐这话说的,要不是有四叔这个养马的,二叔如今这官位还得不来,你还能坐在这里喝茶么!” 薛元珏瞪了瞪眼,无话可说地转过身。 薛元珠说的这事,元瑾也知道。 听说当初,是二叔偷偷拿了自己父亲的文章,得了当时任山西布政使的许大人的赏识,因此平步青云,如今在外做知州。后来大家知道这事,却也没什么说的了,人的命途难测,这也是各自的命罢了。但二房却的确因此对不起四房。 “多谢六妹了。”元瑾低声对旁边的薛元珠说。 薛元珠却把头扭到一边说:“我就是和她不对付,跟你没关系!” 元瑾一笑:“那我也要谢你啊!”说着揉了揉元珠的包包头。元珠还梳着丫髻。 元珠因此红了脸,有些结巴:“你做什么摸我的头发!”说着还不解气,“你这人真是的!” 元瑾一笑不说话。 元珠却坐到了她的身边来,过了好久才说:“我这次就勉为其难,不怪你了。” “好啊。”元瑾答应了她,元珠这性格还挺可爱的。 几人说完话不久,来的石子路那边就传来了喧哗声,隐隐是少年说话的声音。 凉亭中的各家娘子们自然窃窃私语,不知道这是谁在定国公府的院子里,也不知道该不该避。但看她们微红的面颊,就知道是根本不想避开,只张望着等着看是谁来了。 嬷嬷也笑了笑:“娘子们不必避开,进国公府的都是亲眷,与在座娘子也算是亲戚了。继续吃茶吧。” 自然是娘子们的几声笑声。随后那些人越来越近,大家都张望起来,看向石子路的方向。 几个少年结伴而来,为首的是个面如冠玉,清秀的少年,穿一身蓝色衣袍。见着此人,有个娘子说:“这不是卫三公子卫衡么!” 卫家听说也跟定国公府是亲戚关系,而且比薛家更近。这卫三公子是家中年轻后生的佼佼者,身份非常尊贵。见着是她,小娘子们更是好奇,眼睛水亮,脸颊微红。毕竟这卫三公子也是个难得的美男子。 “原是咱们四妹妹喜欢的卫三公子么!”薛元珊笑着看向元瑾,“四妹妹,你要不要去打个招呼?” 元瑾则是一头雾水。薛元珊说什么? “上次在家宴上一见,四妹便对人家一见倾心。”薛元珊道,“还几次偷偷想见人家,却是一片痴心,只是可惜人家未曾理会四妹。” 元瑾嘴唇微抿,颇有些无言。 她之前,喜欢过卫衡么。怎么这四房一家子都净做些蠢事。 卫衡那边,旁边的少年正好捅了捅他的手肘:“卫三你看,那不就是之前喜欢你的女子吗!” 卫衡本来没注意的,朝这边一看,这才看到了正在吃茶的薛元瑾。 他差点没认出来,是因为之前见到她的时候,她总是穿得大红大紫。今儿只穿了件粉色褙子,更是半点发饰也没有,只留青丝垂在肩头。显出少女姣美明净的一张脸,雪白中带着一丝稚气。气质似乎也有些不一样。 原她虽长得好看,却不知怎的并不让人惊艳。如今配上这样冷淡的神情,玉白的脸,莫名让人有容色摄人之感。 “你上次不是说,是个样貌普通的姑娘吗。”旁边少年又说,“这也叫普通,卫三你是不是要求太高了?” “该不会是听到你来,所以也来参加游园会吧?”有人打趣他,“可惜没有这样貌美的姑娘喜欢我,卫三你好福气啊。” 卫衡皱了皱眉,轻声道:“别胡说了!” 他迈开步,向亭子这边走了过来。他们本来就是准备在亭子里吟诗作对的。 只是他们要去的亭子,会经过元瑾所在的亭子。 元瑾看到他们朝这边走来,便有些头疼,她根本不想面对这样的事。 而旁边薛元珏已经露出了兴致盎然的表情。 她有这么无聊吗! 她一点都不想再听下去了,幸好过了斋饭到下午,寺庙派了个知客师父过来传话,说已经可以进去了。 “想来靖王是已经离开了。”老夫人想进崇善寺上个香,叫了薛老太太陪同。 薛老太太也正想去上个香,求保此事平安顺利,便带了几个孙女一起从偏门进去。 崇善寺内的确十分宏大。殿堂楼阁c亭台廊庑数近千间,中线上有六大主殿,其中大悲殿中的千眼千手观音最为宏大,高有三丈,金箔覆身,金光熠熠。按照佛经的解释,千手千眼是观音的“六种变相”之一,能洞察人间一切祸福。这里求来的签,据说也是太原府当中最为灵验的。 薛老太太先跪在了蒲团上,来都来了,便让诸位孙女都求个签卜吉凶。 知客师父们便将签筒递到了几位娘子手中。 元瑾接过了签筒,跟着众人跪下闭上了眼睛,她虽然不信佛,倒也不妨碍求个签。 签筒摇动,一支签落在了地上。 她放下签筒捡来一看,只见偈语写的是:梦中得宝醒来无,自谓南山只是锄。天命本该随天意,造化愚弄不可休。 几位娘子的签都已出来,元珍c元珊都得了好签,非常高兴。唯独元钰得了个下签,她便有些不高兴了。元珠根本没有扔出签来,不过她人小,也没人注意她。她倒是一把抢了元瑾的签看,左翻右翻地有些好奇:“咦,四姐。你这签却是别致了,人家的签都说些富贵姻缘的话,你这签倒是云里雾里的,叫人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薛老太太听了,也走来拿了元瑾的签看,轻轻咦了一声,递给旁一位解签的和尚:“敢问师父,这句是什么意思?” 和尚穿着件旧的红色袈裟,长得极瘦,其貌不扬。唯一双眼睛透出一种隐然出世的宁静。他合十手念了声佛号,接过签一看,含笑道:“这位娘子怕是富贵命了。” 旁薛元钰就笑了一声:“师父你可不要看错了,她哪里是什么富贵命,穷命还差不多!” 定国公老夫人在旁笑着不说话,薛老太太便瞪了薛元钰一眼,这孙女当真嘴上没个把门的! 这和尚笑道:“命数本是不重要的,娘子身带紫气,命格与紫微星相交,便是极贵了。”和尚一说完,其余几位皆心里不舒服,叫这庶房被说成命格尊贵,那把她们这些嫡出的放在哪里! 还扯到什么紫微星,难不成是想说薛元瑾还有娘娘命?她一个庶房的,爹的官芝麻大点,能做个举人夫人已经不错了! 元瑾却表情难测。 紫微星,星斗之主,帝王之星宿。 说她与紫微星命格相交,难不成是因为养大朱询的缘故?他如今可是太子,成为帝王也是名正言顺的事。 倒是这时,又走进来一个穿袈裟的老僧人,先对几位香客合十,才对那解签师父说:“你怎的又在此处躲懒!晨起便没扫后院,如今住持生气了。快去吧,不要在这里解签了!” 那和尚听到住持生气了,才匆匆地便告辞离开。 老僧人便对她们道:“几位莫要见怪,他本只是管后院洒扫,不该在这里解签的,若是说了些有的没的,还请你们担待。” 薛元珊才笑了笑:“原是个扫地僧,倒是弄得我们误会了!四妹妹可千万别把元钰方才的话往心里去。” 薛元珊明劝暗讽,不过是让她别痴心妄想个什么富贵命罢了。 元瑾怎么可能在意这个,二房的两个都只会在嘴上讨个便宜,不足为惧。她们还没有人家薛元珍段位高,对底下这些不如她的小姐妹,薛元珍是理也懒得理会的。元瑾也是笑:“元钰妹妹向来如此,想必也是因还小,二伯母尚没怎么教导,倒也不碍事!” 元珊听着脸色就不好看了,这不是拐着弯地说她妹妹没教养么! 她发觉这四妹越发的伶牙俐齿,竟讨不到她半句好了,便也哼了不再说话了。 薛老太太在一旁看着,脸色冷了好几次。得亏定国公老夫人没说什么,她才按捺着没有发作。 求了签之后,因老夫人还要和薛老太太一起去听一位高僧讲《楞严经》,但是姑娘们如何坐得住,听枯燥乏味的讲经。薛老太太便让几个姑娘由婆子陪着,先去各大主殿一一上香,最后回到别院坐马车回去。 只有元瑾身边没有嬷嬷跟着伺候,她来的时候只跟了个丫头柳儿,却也被元瑾留在了别院照看闻玉。她便和元珠一起,去大雄宝殿上香。 路上的时候,元珠的嬷嬷说起了崇善寺的趣事:“若说这寺庙里真正有趣的,还是正德年间所筑的那口大钟,听说高约丈余,平日里敲起钟来,半个城都能听到呢!” 元珠一听到这里,便想去看个稀奇。“去上香有什么意思,我们去看这口钟吧,我还没见过这么大的钟呢!” 她的嬷嬷有些为难:“五娘子,咱们还是上了香回去吧,那钟楼还是有些远的,这天色也不晚了!” 元珠又来拉元瑾:“四姐,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元瑾正被方才求签的事所烦扰,根本没有去看钟的心情,只想着赶紧回去了。“钟楼偏远,你走一半就会吵腿累的。”元瑾对元珠这种小孩非常了解。 元珠却不甘心,淘气地道:“我是一定要去看看的!你们不去就在这里等我吧!” 她怕嬷嬷抓她,跑得极快,这一路上回廊又多,竟几步就不见了人影。 她的嬷嬷怕弄丢了她,连喊着五娘子追了上去。 元瑾一叹,跟着个小孩就是一惊一乍的!只能也跟了上去。 只是转过几个回廊的功夫,那两人却不见了。 元瑾站在庑廊的岔口上,一目望去,尽是重峦叠嶂的屋檐。竟不知道她们走到哪里去了。屋檐下是各种神佛的雕刻,彩绘勾面,一百零八罗汉或是喜或是嗔,或是极恶相或是极怒相,叫她有些眩晕,往后微退了一步。 “小施主可是找不到人了?”背后突然传来个声音。元瑾一惊,回头看去。 原是刚才殿中那个穿褐红旧袈裟,长得极瘦的和尚。他正面露微笑看着她。 “师父可见那两人去了何处?”元瑾也合十了手问他。 “小施主若找人,往那边便能找到了。”那和尚给她指了条庑廊。 元瑾便谢了他,往他指的方向过去了。又隐约地听到他似乎在背后念了句佛号,只是她回头看时,却已经不见了那和尚的踪影。 她顺着和尚指的庑廊往前走,却也根本没找到元珠和她的嬷嬷。 此时的确也不早了,阳光斜斜地照过回廊的廊柱,投到地上大片大片的光影,朱红的墙壁,庑廊下精美的木雕,都因此晕出黄昏淡淡的金色,朦胧得好像在画中。 远处苍山平寂,倦鸟归巢,沉厚的钟鼓长响。 元瑾却无心欣赏这般景色,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四周都是庙宇长廊,她胡乱地走着,却一直都在回廊里绕来绕去,不见着有人的身影。元瑾有些着急了,毕竟天快黑了,而她又是独身一人。她想循着原路走回去,但是转了几圈,却连来路都不知道在哪儿了。 谁知她走到转角处时,竟一下子撞到了个人!似乎撞到了来人抱着的什么硬物,元瑾的额头被撞得生疼! 元瑾被撞得退了两步,又痛又急,一时竟忘了自己现在的身份,张口就斥道:“你是何人,走路不长眼睛吗!” 撞着元瑾的是个男子,他方才抱了很多书,被元瑾撞得掉了一地。 男子抬起头。他长得浓眉如剑,鼻梁高挺,大约是二十七八的年纪。听到元瑾的话,他笑了笑问道:“难道不是你撞得我吗?” “分明是你抱的书撞到了我!”元瑾见他还不承认,捂着额头说,“你抱着这么多东西走在路也不小心,书角太锋利,撞着了我的额头还抵赖!” 元瑾其实是被撞痛得狠了,将做县主的派头拿了出来。她打量了一下此人,他穿着件普通的右衽青棉布袍,没有佩戴任何饰物,身量结实修长,个子倒是挺高的,她只到他的胸口高。他面含笑意,眼神却平静幽深。 他既然衣着朴素,也无人跟随。应当是居住在寺庙中的普通居士吧。 “你这小姑娘年岁不大,倒是气势汹汹的。”他似乎也不在意,把他的书捡起来,说:“你赶紧走吧,天色不早了。” 说罢就准备要走了。 元瑾见他要走,便抓住了他的衣袖:“你站住!撞了人便想走吗?” 男子看了一眼她揪着自己衣袖的手,嘴角一扯,似乎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那你想如何?” 毕竟是要问人家问题,元瑾声音含糊了一些,“我本来想去大雄宝殿的,在这里没找到路你可知道怎么走?” 原来是迷路了,不知道怎么走,还敢如此气焰嚣张。 男子还是抬手给她指了方向:“从这里过去,再走一条甬道便是了。” “这次便算了你下次走路得小心,莫撞着旁人了!”元瑾说,男子笑着应好。 元瑾便朝着他指的方向走过去了,还一边在揉仍有余痛的额头。 不过是个半大少女,胆子倒是不小,竟还想教训他。 男子面带笑容,看着少女消失不见后才回过头。 他的身前悄无声息地跪下了两个人,恭敬地道:“殿下。” “嗯。”朱槙往前走去,淡淡地问,“怎么会让人闯入。” “殿下恕罪,属下一时疏忽。”跪着的人说,“本想将之射杀的” 靖王殿下每年都会来崇善寺礼佛,是为了给将他养育大的孝定太后祈福。本想上午就启程去大同的,不过临时有事留下了,既已解封了崇善寺,殿下便没再叫封起来,所以才造成了防卫疏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丹阳县主》正文 79.第七十九章 此为防盗章, 防盗比例50,支持正版, 多谢小仙女们  “娘子既吩咐,咱们做就是了!”杏儿从来不想这么多。跟薛青山的小厮说了声,便拿钥匙开了库房领茶叶,她旋开了盖子, 枣儿好奇地看,伸手一摸又咦了一声, “杏儿姐姐,这茶叶罐里滑得很, 似乎不是竹制的呢!” 杏儿赶紧拍开了枣儿的爪子:“去去去,装茶叶的东西是摸不得的。你那爪子摸了娘子还能喝吗?” 枣儿委屈地哦了一声, 不再好奇了。 杏儿只想赶紧把茶叶装回去交差,旋好盖子,带着拿了月例银子的枣儿回了西厢房。 “娘子,茶叶和银子都拿回来了。”杏儿把茶叶罐和红纸包的三两银子都放在桌上。元瑾就拿起银子, 感叹了一声:“一个月的月例,就这么没有了。” 姜氏给的那六十两,叫崔氏拿去收起来了,说怕她不懂节制乱花银子, 等要的时候找她支。但这个银子无法跟崔氏讲去处, 所以不能跟她要。其他东西崔氏倒也给了闻玉, 只稍微留了几匹布给锦玉做衣裳。 元瑾非常感慨自己的堕落, 曾几何时, 银子对她而言不过是个打赏人用的玩意儿,现在居然每一两都要这么珍惜。 杏儿小声地说:“娘子,太太说了,用出去的每一笔银子都要留个底子,看您是用哪里了。” “月例银子她不管。”元瑾说着收起了银子,又叫了柳儿过来,今天的事,她仍然不全放心。 “后天我们去定国公府的时候,你找下人打探一下,定国公府是否有个姓陈的幕僚住在崇善寺。”她吩咐柳儿。屋里三个丫头的品行她都了解,柳儿心细又年长,倒是个得用的人。杏儿虽不聪明,但交代她的事都切切实实记得。至于枣儿嘛只能说,养着用用吧。 柳儿应下了,元瑾又问她:“闻玉可下学了?” 柳儿便答道:“这时候四少爷怕还在书房里进学吧。” 闻玉其实过得也挺辛苦的,从定国公府回来后,他还要另上西席的课,教授四书五经,兵法战略。往往要到酉时才能下学。 元瑾算着他该饿了,亲自去厨房装了给闻玉留在蒸笼的菜,去薛青山的书房等他。 元瑾到了书房,见先生还没讲完,先站在门口看着闻玉上课。 她一直不清楚闻玉对竞争世子是什么态度,她希望并不仅因为她想,他才去做。虽说是有些她想让他去做的成分在里面,但元瑾也的确希望他能改变自己的命运,不被庶子的身份束缚,不埋没了他的才华。 书房点着两盏蜡烛,映照得满室昏黄。闻玉上课还是极认真的,听着先生讲课,侧颜如玉,极为精致。 等先生讲完了,元瑾才进去请了先生坐下。 这位先生姓徐,长得极为普通,扔进人群都找不到的那种,但眼神露出一种隐然的智慧,并且他对闻玉极有耐心,从不因他的病说他半句。且这位徐先生极有才华,当时选西席的时候,无论薛青山考他什么,他都能对答如流。 元瑾向他问询闻玉的学习进度,徐先生都说很好。 “虽四少爷不爱说话,却是的确天资卓绝。若能治好这病,日后前途不可限量。”徐先生道。 “便是这个要请先生包容他,他有时候若有言语不当的地方,先生不要见怪,他不是存心的,只是不知道罢了。”元瑾笑着道。 徐先生摇头道:“四小姐不必多言,我倒当真喜欢四少爷。也很愿意教他。只需您照顾好他,便是对他极好了。” 元瑾谢过徐先生,又让柳儿拿了上次三伯母送的端砚给徐先生,送先生出了门。 她看着这位徐先生的背影,总觉得此人有些神秘。 寻常的读书人,既有这般才华,为何屈居于一个小小官僚之家教一个庶子。且为何又对闻玉十分包容,倒当真奇怪了。 她回来时桐儿已经给闻玉摆好了饭菜。一碟炒青菜,一碟腌笋肉丝,一碗炖鸡,一碗火腿煨牛腩。闻玉现在吃的菜多是肉,毕竟他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又要每天练骑马射箭,消耗是很大的。 他只吃面前的一盘菜,其实并不是因为他挑食,而是不论你放什么在他面前,他都只夹那一盘菜。元瑾只能等他吃一会儿这菜,就换个菜放他面前。 可能练习射箭骑马真的挺累的,他竟狼吞虎咽的消灭了大半饭菜。 “今儿很累吧?”元瑾本还想问问他定国公和考核的事,却也不好问了,“你回去好生睡一觉,叫桐儿给你揉揉肩。” 闻玉却似乎想了片刻,然后他说:“你说过,如果有什么问题,要告诉你。” 元瑾颔首,她一直希望闻玉能遇到问题同她说,免得他自己憋在心里。她问:“你可是有什么话要告诉姐姐?” 闻玉点头,放下碗筷看着她说:“定国公今日来了。” 他竟然会主动提起定国公的事。这让元瑾有些意外,他提起这件事,证明争夺世子之位这事他也是在思索的。而实际上,他获得的才是直接的消息,若由他的口转述给元瑾来思索,难免不如他自己思考有用。 “我们在练箭,定国公只看了卫衡练箭,很快便走了。”他继续道。 这倒也理解,本来定国公心里一直想要的人就是卫衡,只是老夫人更中意薛家的人罢了。元瑾沉吟了片刻问他:“另两个堂兄是什么表现?” 闻玉摇头,轻轻地说:“他们不值一提。” 这让元瑾更加意外,她以为薛闻玉根本就没关心过另两个堂兄,却没想到他还有自己的判断,并且他还觉得另两个堂兄根本不入眼。元瑾笑了笑,摸了下他的头,“你这小脑瓜每天倒想很多东西啊,都不与我说么?” 看来他的确在慢慢改变,至少愿意主动跟她说这些话了。元瑾思忖着,又问他:“那另外两个卫家的人,你怎么看?” 闻玉这次想得更久了一些,告诉元瑾:“卫衡很聪明,但卫襄更危险一些。” 卫襄,便是卫衡的堂弟了。 竟能让闻玉都说出危险二字,此人究竟有什么特别的?元瑾问:“你如何看出他危险的?” 闻玉这次抿了抿嘴唇,大概是在想怎么说。最后却仍然摇头:“没法说。” 闻玉看人大概是有他自己的方式,有时候这或许只是一种微妙的感觉。也或许是他察觉到了什么,但他无法用言语去描述。元瑾不再问他了,而是思索了起来。卫家只选进了两个人,大家都觉得卫衡才是最后能成为世子的人,故十分看重他,倘若其实真正厉害的人是这个卫襄呢那便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你先暂时不必管他,倘若他真的厉害,这个时候便不会对付你,你只先学你的就是了。”元瑾说,她又想起了今日听薛元珍提到的考核,便想一起问了他,“我似乎听说,今日定国公同你们说了,三日后会考核你们?” 闻玉摇头,“没有。”又说:“他只问我们,知不知道西宁战役。” 西宁战役。 旁的战役元瑾或许不清楚,她毕竟擅长的不是军事,但是西宁战役不一样,当年这场战役名闻天下,她不会没有听说过。 因为这是靖王的成名之战。 当初靖王被分封到甘肃行省驻守兰州卫,旁边土默特部日益发展壮大,土默特部可汗额日斯是个骁勇善战的猛将,数度侵犯甘肃烧杀抢掠。朝廷曾换任三个甘肃总兵,都未能将土默特部消灭,反而使其日益壮大。当时的甘肃民不聊生,几乎一度被打得逼近了兰州。 兰州若是失守,那甘肃便当真是完了。 靖王临危受命,挂帅上阵,在西宁卫与额日斯带领的军队发生交战,这是场绝对的大战,额日斯领兵六万,靖王领兵不过四万,在西宁卫打了三天。却凭借他在边疆积攒五六年的军事经验和实力大败额日斯,把额日斯打回了土默特部老巢,保住了甘肃行省。当时此役振奋了全国。靖王班师回朝的时候,万人空巷,无数人涌到街上看大将的风采。 自此之后,太后才不得不重用靖王驻守西北。当时朝廷可用大将不多,元瑾的父亲驻守山西,西北必须有强横实力者驻守。 定国公不会平白无故问他们西宁战役,恐怕是想借此考验他们的军事素养,但闻玉现在才开始学习,怎会懂得如何分析,甚至举一反三。 元瑾手指轻巧着桌沿思索,她对军事也只能说个大概,说精通是肯定不能的。她这水平指点闻玉还行,但想让他应对定国公,还有些困难。 元瑾立刻想到了那个幕僚陈先生。 他既是定国公的幕僚,想必对军事应该还是挺精通的吧。且看他生活清贫,又住在寺庙里,势必是不得定国公重用的人,找个借口问他倒也不怕露了底。再给些银子作为报酬就是了。 既是如此,后天给他送银子和茶叶过去的时候,请教他一下吧。 元瑾想到这里,跟闻玉说:“姐姐找些书给你,你有空的时候看看吧。” 元瑾站起身走到博古架前,找了《吕氏春秋》c《战国策》c《资治通鉴》c《贞观政要》这些书出来。这是她想要闻玉立刻读的。将这些书给了闻玉,她告诉他:“你不必记得太快,只需半个月内看完就行。” 带着闻玉出书房的时候,元瑾稍微地停顿了一下。她刚才给闻玉找的书,其实是当年太后告诉她的,帝王权术所用的书。后来她也是这么教给朱询的,然后他就谋逆了。 反正都是制衡之术,帝王世子什么的应该是差不多的吧。 元瑾回到薛府的时候天色已晚,但还是同闻玉将西宁战役讲了一遍。 闻玉竟能举一反三,心智敏捷灵活超出元瑾的预期。 元瑾觉得他在这上面果然有天分,才放下心来,叫丫头送他回去歇息。 等闻玉走后,柳儿跟她回禀道:“奴婢已经问过,崇善寺中的确住着定国公府的幕僚,是不是姓陈就不清楚了。丫头们对这个也说不上来,只说那幕僚是定国公不喜欢的,生活也很清贫” 那便是对上了,元瑾心想,看来此人的身份没问题。 她准备让杏儿打水洗洗睡了。这时候崔氏却带着丫头过来,一进门便抱怨道:“你怎么这时候才回来!” “您可是有事?”元瑾对崔氏的抱怨一般都当听不到,问她。 崔氏坐下来,她手里拿着个檀色祥云纹细铜扣的锦盒,打开了递给元瑾。“这对雕海棠的金簪,是我及笄的时候,你外祖母送我的。” 金簪放在白绸布上,雕的海棠花栩栩如生,花蕊处还嵌了几颗米粒大的红宝石。金子有些分量,元瑾掂着都有些沉。虽是海棠金簪,却也不俗气,反倒是贵气精致。 看来外祖母的审美,是比崔氏好一些的。 “我嫌它样式不好看,一直没怎么戴过。当做你的生辰礼送你了。”崔氏说得别扭,元瑾却笑了起来。 崔氏就没有嫌金子不好看的时候,不过是想送给她罢了。 “多谢母亲。”元瑾让柳儿好生收了起来。 崔氏咳嗽一声继续说:“你如今十四岁了,到了可以定亲的年纪了。平日打扮得好看些,别穿得太素净了。”她说着摸了摸元瑾的头发,“我和你爹头发都好,你偏像你外祖母,头发又细又软,都不好梳发髻。簪子都不好戴。衣着也是,整日的没个喜庆,给你做好看的衣裳你都不穿,不知道在想什么,白让人操心”崔氏絮絮叨叨地数落了她一通。 元瑾却没觉得不耐烦。 她前世三岁的时候母亲就去世了,她对母亲没有什么印象。只能从太后c从父亲的形容中得听来。父亲说母亲满腹诗书,大家闺秀,温婉和气,反正没有一个地方不好的。 太后听了却笑,跟她说:“你母亲脾气最急,别人不合她的意,往往就从不来往。特别是你的事,什么她都要做到最好的,把你养得特别好,抱出来就跟个瓷娃娃一样好看。她得病去的时候,就告诉你爹啊,要好生照顾你,不能让继母欺负了你,否则她做厉鬼都不会放过你爹你爹那时候半跪在她床边,跟她说,你若是今天死了,我明儿就娶个继室,也不会好好养女儿。” “你母亲听了,气得直瞪着他。可你母亲终于还是去了,你爹却跪在床边痛哭出声,浑身发抖,我从没见他哭成那样后来” 后来的事元瑾知道,父亲再也没有娶过旁人。 每每她听到此处,都对母亲好奇不已。她很遗憾自己记不得这样的母亲,也很遗憾她和爹早早地失去了这样的母亲。 她突然在崔氏身上,找到了一丝母亲的影子,竟勾出了她心中温情的那一部分。 分明母亲和崔氏半点都不一样。 “我都记住了,您也早点睡了吧。”元瑾笑着说。 “记住有什么用,你啊就是太小,等你嫁了人,就知道为娘说的都是为你好。”崔氏最后还数落了她一句,又犹豫了一下,“你和闻玉的胜算能有多大,人家厉害的人不少呢。你的重心还是要放在自己身上,别为了这事耽搁了自己嫁人。” 她说的元瑾都应好,才好不容易把崔氏送走了。 元瑾拿着金簪看了一会儿才睡下。 次日定国公亲自考察这几个人,以西宁战役为范本,叫他们分析谋划。卫衡c薛云海都答得一般,卫襄的答案另辟蹊径,倒也不错。 而闻玉则出乎众人的意料,对答如流,且思路清晰,条理得当。竟叫定国公听了赞叹不已。之前他觉得薛闻玉虽然聪慧,却难免性子有问题。如今看来却问题不大,让他有些惊喜,觉得薛闻玉是个培养的好坯子。 这件事让薛云涛觉得很不妙。 他不像云海c卫衡二人,本来就得到了定国公府的赏识,也不像卫襄答得好。现在这唯一不如自己的傻子都得了赞赏,他岂不就成了最差的一个,若是现在他们当中要淘汰一个人,他岂不是就危险了。 他心事重重地回到府上,将今日发生的事讲给了沈氏听。 沈氏听了眉头紧皱:“本来,你败给你大哥或是卫衡倒也罢了,他们比你强些,败给他们也不丢人。如今却是败给一个傻子,这要是说出去,你恐怕面子上也无光。” 薛云涛颔首:“正是这个道理。若说败给这个傻子,我是怎么也不甘心的。” 薛元珊和薛元钰在旁听着,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们也很怕薛云涛会选不上。 虽说薛家无论是哪个男孩入选,其他房的姐儿都有机会成定国公府继小姐。但总归还是亲生的兄弟姐妹可能性大,更何况她们本就不如薛元珍有优势,倘若薛云涛被淘汰,她们还有什么盼头。 这下两姐妹也没有什么互掐的劲头了,怏怏地看着彼此。 一想到定国公府的荣华富贵,想到京城那位位高权重c号称第一美男子的顾珩,如今就要失去了,简直是令人窒息。 薛元珊也非常的不甘心。她在薛家,入选的可能性仅次于薛元珍,她也曾幻想假如自己有了这样的家世和身份,是何等的叫人羡慕,现在一切都要化为泡影了,想想就不好受。 她也想挽救。 “哥哥,我说你们就这么傻坐着不成。”薛元钰却突然说话了,语气有些严肃,“你们要真的什么办法都不想,岂不是真的成全了四房吗?” 其余三人面面相觑,突然觉得这傻妹妹说得有道理。 在这里吁声叹气,倒不如想些办法出来。 “那你想到了什么?”沈氏问她。 薛元钰的想法简单又直接,毫不思索地道:“咱们是怎么让薛云玺淘汰的,就怎么让薛闻玉淘汰呗!” 沈氏和薛云涛对视,别看人家薛元钰平日莽撞无脑,这时候倒还说得对。她们又不是不能使手段。 薛云涛的面上,顿时闪过一丝果决的阴狠。 当初他对薛云玺这样一个孩子都不会手下留情,如今就更不会对一个傻子留情了! 沈氏让两姐妹先回去休息,母子二人在房中秘密商量该怎么办。 而这件事,很快就通过沈氏身边的一个丫头,传到了姜氏那里。 她听了顿时直起身子:“她们打算对闻玉下手?商量怎么做了吗?” “奴婢听得真真的!的确如此。”丫头答道,“后来二太太就屏退左右,奴婢便没有听到了。只知道有这个打算,却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办法。” 姜氏坐了回去沉思,自然了,这样的事沈氏是不可能让她们听到的。 “这事你做得很好,日后有消息,你还可以来告诉我。”姜氏对她说,又让素喜包了二十两银子,做为报酬。“今儿额外给你多些,以后放出府去,也可以在外头置办两亩地了。” 丫头喜形于色,谢了几次姜氏,捧着银子回去了。 “太太,咱们该怎么办?”素喜道,“四少爷好不容易有了些可能性,他们便想对他下手!” 姜氏冷笑:“二房一贯眼界狭小,只会捡软柿子捏!我自然不能让她们得逞!” 幸而二房平日待下严苛,又十分抠门,丫头们的月钱都时常克扣。所以她收买了几个二房的人,如今便派上了用场。 姜氏决定要把这件事告诉元瑾。 她连夜去了元瑾那里。 元瑾听了姜氏的话,倒也并不意外。 她知道闻玉一旦露出锋芒,肯定会引来旁人的算计。但也没想到二房竟这样的急不可耐! 元瑾谢了姜氏:“多谢三伯母,我会注意防备的。” 姜氏道:“你且放心,只要你把你家闻玉盯紧了,薛云涛薛云海便都不是他的对手。坐上世子之位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姜氏的话让元瑾露出一丝笑容,姜氏是不知道卫家那两个也不是省油的灯。不过她也颔首道:“我会盯好他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