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红颜祸水(快穿)》 正文 1.(一) 秋夜,一轮残月挂在天边。 寒霜染黄了枝头,枯叶扑簌簌地落下来,落得满地寂寥。 天牢内。 狭长的甬道阴暗而潮湿,一眼望不到尽头。空气中满是腐朽发霉的气味,催人欲吐。 尽头的一间牢房。 女子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却并不是因为寒冷,而是疼痛。 一连受了三天酷刑,鞭挞,夹指,水牢,她浑身上下已没有一寸完好的肌肤。剧烈的疼痛在她的身上肆意蔓延,席卷过每一个器官。 支呀—— 牢门开了。 她费力地睁开眼,抬起头。 一双描金秀凤的长靴映入眼帘,天青色的锦袍上,绣着四爪团龙和五彩祥云。 “阿深” 她往前爬过去,却还没碰到他,便被嫌恶地一脚踢开。 陆深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目光冷如冰霜,“夏歌,你可别忘了,你早已不是太子妃,而是卑贱落魄的阶下囚。你有什么资格直唤本宫的名讳。” 没有资格么 夏歌拼尽全力支撑起身子,艰难地发出沙哑的声音,“我没资格?陆深,我认识你时,你是冷宫里最不受宠的皇子,皇上甚至连你的名字都想不起来。而我,我爹是权倾朝野的丞相,我是丞相嫡女。我不顾家人反对,执意嫁给你。十年来,你凭借我家族给你的支持,一步一步地登上了太子之位。你问我凭什么唤你的名字,陆深,我凭什么不能唤你的名字!” “让本宫想想——”陆深眯了眯凤眸,笑得温文尔雅,“嗯,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七年前,你出宫狩猎,遇到刺客,是我生生替你挡了那一箭。”夏歌低下头,摸了摸小腹,“却也因此伤到宫体,从此不能怀孕。那时你是怎么说的,你说无子嗣又有何妨,你只要我陪你一生一世。” “接着说。” 夏歌咬紧下唇,发红的眼睛恨恨地盯着他,“如今我爹病逝了,夏家在朝中的势力大不如前。于是你不要我了,转身便跟杜影勾搭成奸。陆深,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根本不爱杜影,你只是贪图杜家手握重兵罢了。你最爱的,永远只有你自己。” 陆深摇头,“不不不,你弄错了。本宫跟杜影,已经在一起好些年了,是你一直被蒙在鼓里。她比你年轻,比你貌美,本宫着实喜欢她。” 他嫌弃她年老色衰,本来就所剩无几的爱,终于彻底变成了厌恶。可是,她殚精竭虑,以致日渐苍老,难道不是为了助他夺嫡吗。 夏歌无力地倒地,心痛到极致,也就麻木了。 陆深蹲下身,唇边的笑变得嘲弄,仿佛在欣赏她的狼狈。 “夏歌,本宫原想念在你辅佐有功的份上,留你在东当个如夫人。可现在小影有了身孕,杜将军希望本宫尽快接她入宫。你也知道,小影的脾气是大了些,眼里揉不得沙子。本宫无可奈何才出此下招。” 夏歌的身子狠狠一颤,猛地咳了几声,口中鲜血滴落。 她惨淡地笑了声,似是喃喃自语:“算了,这都不重要了。” “不过,有一点你说的没错,本宫的确是看在夏丞相权倾朝野的份上,才与你虚与委蛇这些年。如今想来,本宫只觉得——”陆深又笑了笑,抬起她的下巴,“恶心。” 赵飞燕接收完原主的记忆,嗤笑了声,“蠢女人。” 她对夏歌没有丝毫同情,只觉得她愚蠢又可悲。为了个人渣搭上自己的一辈子,被卖了还帮着数钱,死到临头仍在为他伤心,难道不蠢么。 其实,夏歌的故事很简单,和所有痴心女子负心汉的套路一模一样。 十六岁那年,夏歌随她的丞相父亲进宫赴宴,偶遇了三皇子陆深。夏歌对陆深一见钟情,不顾陆深是废妃之子,也不顾父母的震怒与反对,拼了命要嫁给他。一哭二闹三上了好一阵子,终于让夏丞相点头首肯了这门婚事。 婚后,在夏家的鼎力扶持下,陆深顺利地走出了冷宫,走进了皇上的视线。最终,成功地干掉了一众兄弟,问鼎东宫。 但夏歌做梦都没想到,她只是他皇权路上的垫脚石罢了。 半个月前,她突然被抓进廷尉府,莫名其妙地被扣上“利用巫蛊之术谋害杜贵妃”的罪名。那杜贵妃,正是大司马大将军杜鸿兆的长女,杜影的亲姐姐。她百口莫辩,只一心盼着他来救她。可最终等来的,却是一旨废妃诏书,以及,他和杜影恩爱依偎的身影。 直到被打入天牢,施以重刑,她终于幡然醒悟。 这一切,都是她的夫君,陆深一手策划的。这样一来,既可以名正言顺将她废黜,迎娶杜影,而他也不必背上寡情薄幸,抛弃原配的骂名。 一石二鸟之计,实在高明。 在夏歌的故事里,除了渣男主陆深,还有一个存在感极低的男二,五皇子陆演。 那日春宴,先遇到夏歌的人其实应该是陆演。 只不过,他不受宠的程度跟陆深差不多,又不如陆深自信,尾随了一路也没敢跟夏歌搭讪。以至于被陆深捷足先登,他捶胸顿足了好些年,最终只能全身心投入医学事业,成为了这个副本世界里第一个当上太医的皇子。 窗外秋阳煦暖,透窗而入,在地上洒落斑驳的光影。 赵飞燕握着玉蝶簪,滚到太阳下,又伸了个懒腰,感觉惬意极了。 玉蝶簪从来没见过这么懒惰的宿主,这女人在天牢里躺尸足足有十天了,每日除了吃喝拉撒,剩下的就是晒太阳。此刻,它终于忍不住问道:“宿主,你到底打算何时开始做任务?” “你看我现在这残花败柳的模样,连我自己都嫌弃自己,又怎能让男主爱我。你别急,再让我晒几天太阳,保证还你一个清纯如雪c美艳似火的少女夏歌。” 赵飞燕漫不经心道。低头时,秀眉轻挑,沾染了一丝妩媚的笑:“到时候,莫说东宫,全天下都是我的舞台。” 赵飞燕完全不在乎故事里那些爱来爱去的感情纠葛,她的关注点不是那些凄惨的陈年旧事,而是绝地反击的美好将来。 她的目的非常简单,完成系统派发的任务—— 第一,刷满男主好感度。 第二,帮助男二灭了男主。 细碎的脚步声后,牢门被打开。 一名男子手提竹箱,翩然走进来。锦衣玉带,样貌年轻。 赵飞燕睁开眼,扫了眼面前的男人。 白玉般的面皮上,生的是剑眉星目,明眸皓齿。身姿挺拔颀秀,仿若翠竹。 陆演,这个世界的男二,未来要取代陆深登上帝位的人。 赵飞燕眼珠转了转,问玉蝶簪:“陆演对夏歌好感度多少?” “二十五。”玉蝶簪清了清嗓子,“宿主,我必须提醒你,你需要刷的是陆深的好感度,而不是” “够了。”她说,唇畔抿起一丝狡黠的笑,“我们可以离开这鬼地方了。” 陆演不知道自己今天为什么要来这里看她。他对夏歌是什么感情,怜惜,悲悯,抑或是还有一星半点的喜欢,他也说不清了。 他还记得十年前的春宴,太液池边,少女一袭红裙犹似烈火,明艳无双,胜过满园春色。 夏歌,盛夏之歌,名如其人,骄傲热烈。 这让一贯清心寡欲,冷静自持的他,亦忍不住生出了向往之心。 丞相嫡女,帝都明珠。太耀眼了,他不敢靠近,只能远远在她身后看着。直到三皇子陆深出现,陆演那只将伸未伸的手,终究是无力地垂落了下来。 后来,她一意孤行嫁给了陆深,苦心孤诣将他推上了太子之位。这些年见着了,也只能恭敬地唤她一声“三嫂”。 陆演时常想,如若当年他抢在陆深前面与她相识,大胆地向她示爱,会不会如今的东宫之主,就是他了? “五殿下。” 女子的声音细微而苍白,无悲无喜,如同一潭死水,了无波澜。 陆演听得心下一刺,没来由地有些恍惚,随意给了些碎金打发了狱卒,快步走过去查看她的伤势。 狰狞的伤疤盘踞在原本光洁细腻的肌肤上,触目惊心,有些结了痂,有些还在渗着血水。陆演拿药瓶的手不禁颤抖起来。 赵飞燕掩口轻咳了几声,低头抬袖时,恰好掩去了眼中一丝狡黠。她将陆演的神色尽收眼底,淡淡道:“你是来送我最后一程的么。” 因病弱的缘故,她没什么力气,整个身体几乎依偎在他怀里。虽然被关多日,她的身上却丝毫没有令人不悦的气味,反倒透着几分清甜淡雅的香味,像极了某种花香,惹得他心猿意马。 陆演冷了脸嗔道:“三嫂胡说什么,我这不是来给你治伤了么,有我在,你怎会死。” 她眼波流转,笑得凄切,“身上的伤治得好,可心里的伤呢?一个人若是心死了,纵然活着,不也只是苟延残喘吗?五殿下,陆深已下旨废妃,如今我是罪人夏氏,你不必再称我三嫂了。” 陆演沉默不言。 他曾经也幻想过有朝一日可以不必再称她为兄嫂,却没料到竟是在这样的场合下。只是她的伤怕是支撑不了多少时日了。 赵飞燕不等他说话,垂下了眸,长如羽扇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斑驳的阴影,“可是,我不甘心,一夜夫妻百夜恩,更何况十年。我对他那么好,为什么他要恩将仇报。五殿下,我不要你给我治伤,我要你——” 苍白的小脸毫无血色,莫名透出一股凄美,仿若开到极致的荼蘼,越发教人心生怜爱。 他的心跳陡然加快,耳根微微泛了红,脸上却依旧没有太多的表情,“你要什么?” “我要你带我出去。” 陆演摇头,“不行,太子上了奏折给父皇,说你阴险歹毒,善妒失德,愿大义灭亲将你终身囚禁连他都这么说了,我又有何能耐带你出去。” “我有办法,你且去告诉陆深——”她凑近,对细细他耳语一番。 “什——”陆演来不及震惊,忽觉唇上被什么柔软的东西覆盖住,温香软玉,轻轻地厮磨辗转,直至他口腔深处。 她竟然吻了他! “五殿下,你救我出去,我自会重谢。”她攀上他的胳膊,抬起头望着他。憔悴不堪的眉眼间竟有了种说不出的天真媚态,晶莹的眼眸中笑意盈盈,“我这先付你一点利息,你说好不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二) 秋日的午后,天气高爽,暖阳明媚。 赵飞燕百无聊赖地趴在凉亭里,一边晒太阳,一边随意拨弄玉蝶簪。 那日,陆演离开天牢后,先回了趟太医院,然后又去了东宫。他告诉陆深,夏歌怀了身孕,已经两月有余。 陆深生性多疑,自然不可能轻易相信,夏歌多年前为他挡箭,以致宫体受损,此生都难有身孕。于是他又派了几名太医前去诊脉,得到的结果完全一样。 当然,这都是陆演凭借其太医院副院史的地位,事先安排好的。 赵飞燕知道,陆深之所以狠得下心抛弃夏歌,除了夏家失势之外,很大原因还在于夏歌无法生育。 一个将登帝位的人,怎会允许自己的嫡妻是个生不出孩子的女人。 一旦陆深知道夏歌怀孕,无论如何,他也会留她一条性命。 果不其然,不多久,陆深便风尘仆仆地赶到天牢,亲自将她带了出去。 但鉴于夏歌的废妃身份,她不能光明正大地回东宫,于是便被扔到了东宫旁的一间别院里静养,多日来始终无人问津。陆演没来,杜影没来,就连陆深也只在当日露了个脸,之后便一直未曾出现过。 每个人都安静如鸡。 玉蝶簪终于彻底失去耐心,“宿主,你都出来这么多天了,难道就不打算做点什么吗?根据系统初始的自带功能,你有两次机会可以召唤任何副本角色到你面前。” 赵飞燕不满道:“有必要吗,你是在质疑我的魅力。” 玉蝶簪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它也不知道怎么就绑定了这么个,呃,用人间的话说是无耻□□。 它只记得,那时它在仙界修炼,有一日偷偷跑进了花神的若华殿,吃了些可口的花蜜,然后在莲花池边打个小盹。 它睡得正香,不知何处扫来的一股雄厚仙力,硬生生地将它推落了人间。 它恢复意识时,眼前这女人,因为魅惑帝王c秽乱后宫c善妒歹毒c残害皇嗣等一系列罪名,被权臣王莽逼迫自尽了。 它本意是拒绝的,然而,就这么莫名其妙而又不可抗拒地,与她捆绑在了一起。 直到她完成所有任务。 “你别急。”赵飞燕倒了杯茶,气定神闲地喝了起来,“快了。” 玉蝶簪不明白,“什么快了。” “当然是快有好戏看啦。”放下茶杯,赵飞燕揽镜自照,镜面倒映出女子白皙胜雪的肌肤,妩媚生动的眉眼,“你觉得凭杜影那样的大小姐脾气,若是知道我这个废妃竟然怀孕了——”她挑逗似的轻轻勾了下唇角,镜中人便亦巧笑嫣然,活色生香,“她能憋多久?” 半晌,镜中的脸又垮了下来。 赵飞燕左看右看,啧啧摇头,“身上的伤倒是好得差不多了,就是这脸,总觉得还少了点什么。哎,我说你这破系统里就没什么美容的功能吗?” 玉蝶簪落了滴冷汗,“没有。” 她无奈叹息,“那只能让我的脸多晒晒太阳了。” 原以为,这女人不过就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凡人。 但没想到,她竟然能靠晒太阳来修补残破的身体。这可不是系统给她的金手指,而是她自带的特异功能。 玉蝶簪再一次偷偷查看她的元神。 难道是它老眼昏花了? 最普通的白光下面,分明有一丝耀眼的金色光华隐隐涌动。 是被什么东西封印住了吗? 它暗想,凡人历劫飞仙,元神会从白色变为银色。唯有传说中的上古神族,才拥有金色的元神。时至今日,上古众神基本都已应劫,身归了混沌。这世间仅存的神祗,便是若华殿的那位,玉泉花神。 可那花神,他分明是个男身啊。 眼前这女人 啧,匪夷所思。 夏歌的贴身宫女秋玉提食盒小跑过来,笑道:“姑娘,奴婢有两个天大的好消息要告诉您!” “说吧。” “太子殿下方才差人送来安胎药和一些金银,说是让您安心养胎,待您产下皇太孙,他自会向皇上请旨,恢复您的名分。”秋玉喜不自胜,“这个宝宝来得太是时候啦,姑娘,你可算要苦尽甘来啦!” 赵飞燕盯着那汤药看了半晌,忽然扬起手,全部倒进了旁边的莲池里,淡淡道:“有毒的东西,我从来不碰。” 秋玉惊呆了,“这这这太子殿下怎么会毒害自己的妻儿!” “不是陆深干的。”赵飞燕站起身,绕着莲花池转了一圈。那池中的锦鲤竟在顷刻之间全部翻了肚子,浮上水面。她笑了笑,道:“如今老皇帝龙体抱恙,陆深这个大孝子日日在龙塌旁侍疾,哪里还有闲工夫给我送安胎药。这种恶毒又没脑子的事,当然只有杜影这个蠢货才想得出来。” 秋玉看得瞠目结舌,赵飞燕却不以为意,问:“不是有两个好消息么,另一个呢?” 秋玉回过神,神色又变得生动起来,“哦对,今早军中传回捷报,咱们家小少爷带兵击退流寇,收回了被流寇占领的西北三城,可立大功啦!皇上亲自颁下嘉奖令,还说要等大军班师后设宴封赏小少爷呢!” 秋玉口中的“小少爷”是夏歌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夏言。 夏言原本是个只知斗鸡遛鸟c吃喝嫖赌的纨绔。三年前,夏丞相恨铁不成钢地把这儿子扔到了西征军中历练,但三年来,夏言也一直就这么浑浑噩噩地混着日子。 直到几个月前,夏丞相病逝,夏言终于幡然悔悟,开始发愤图强,玩了命地立功。一路从八品校尉扶摇直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升到了三品怀化将军。 赵飞燕轻飘飘地“哦”了声,“难怪杜影迫不及待要对我下手,敢情是怕我弟弟立了军功,陆深因此对我旧情复燃啊。” “如今大军已在班师途中,约莫再过几日便可回到帝都了。”秋玉说着,忽然又掉下几滴泪来,“小少爷回来,姑娘便也有了依靠,从今往后不必担惊受怕被人欺负了,太子殿下也一定会看在小少爷的面子上善待姑娘的” 赵飞燕轻笑,“我从来不必依靠任何人。” 打发了秋玉,赵飞燕回到凉亭坐下,又怡然自得地喝起茶来。 方才那碗药,不仅灭掉了池中所锦鲤,满池的莲蓬亦瞬间枯萎。 她的余光扫过莲池,俏脸浮上一丝冰冷和讥嘲,捏着茶杯的指节隐隐泛出青白色。 玉蝶簪蓦然感受到了她心里的恨意,极少,却又极浓烈。 稍纵即逝,快得来不及捕捉。 它疑惑不解,问:“宿主,你恨杜影?” 赵飞燕摇头道:“杜影不过是个副本角色而已,哪里值得我浪费感情。我只是——”稍顿,她轻哼了声,“特别讨厌莲花池。” “这是为何?” 她疏淡道:“没什么,天生的。” 五日后,西征军班师回朝。 皇上下旨册封夏言为正二品镇国将军,并在宫中设下盛宴,以彰嘉奖。夏歌这位废妃长姐,亦在列席名单中。 宴席当日。 赵飞燕正对镜梳妆。 晒了这几日的太阳,她对自己的脸终于勉强满意了。此时揽镜自照,只见青螺眉黛长,美眸盈盈似星辰,顾盼之间,艳光自生。 她对着铜镜妩媚一笑,嗯,沉默这么久,终于轮到她登台唱戏了,很好。 秋玉进来道:“姑娘,太子殿下派人来传话,说让您稍候片刻,他来接您一同赴宴。” 赵飞燕放下梳子,一脸认真道:“我为什么要听他的,他算哪根葱,凭什么让我等他?” 秋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从前,她家姑娘的眼里只搁得下太子殿下一人,对殿下那叫掏心掏肺,千依百顺,言听计从。怎么这次回来以后,一切全变了? 赵飞燕睨她一眼,轻笑道:“从今天起,你想不到的事情只会越来越多。别发呆了,快走吧。”说罢,将玉蝶簪插入发髻,莲步轻移朝外走去。 入夜。 秋月高悬天边,流光皎洁。 未央殿灯火绮靡,金碧辉煌。 陆深与几位大臣谈笑风生,注意力却全然在别的地方。他不动声色地扫视全场,并未发现那抹熟悉的身影。 那个女人到底在搞什么花样? 回宫将近二十天了,她始终安安静静地呆在别院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他并未下令将她禁足,但她却一次都未曾主动找过他,这实在教他想不透。夫妻十载,他素来自信满满,她根本离不开他,从前哪怕他晚归一时半刻,她都睡不着觉。 非但如此,今日他本打算带着她一起赴宴,想在众人面前保全她一点颜面,谁知那女人却派人回了这样一句话。 少来烦我。 想到这四个字,他的额间忍不住一阵青筋乱跳,气不打一处来。 这个死女人,分明还是戴罪之身,他好心将她救出来,她竟还敢叫他不要烦她?真是不知死活,早知就该让她病死在天牢里算了! 陆深捏了捏眉心,竭力镇定心绪。 他与杜影大婚在即,不该被这个女人左右心情。相比起初出茅庐的夏言,杜家在朝中的地位更为稳固,能给他更多的助力。 忽然间,未央殿有一瞬间的寂静,接着便四下响起窃窃私语之声。 满座高朋的视线都投向了殿门之外,陆深亦抬头望过去。 女子扬眉浅笑,明眸善睐。那波光潋滟的眼眸,似有勾魂摄魄的魅力。 一袭大红素锦宫衣,仿若盛夏里最艳烈的红莲。轻薄的水纱掩不住玲珑婀娜的身材,教人浮想联翩。 身旁有人低声惊呼:“这是不废妃夏氏么,老夫差点认不出来!” 在天牢受难多日,酷刑并未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反倒出落得愈发美艳夺目,光彩照人。一颦一笑,莲步款款,全都是从前不曾见过的风情。仿若开到极致的牡丹,娇媚至极。 下一刻,议论声陡然增大。 因为她身旁还站在另一人,看起来像极了一对璧人,俪影成双。 五皇子,陆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三) 踏进未央殿的一刹那,陆演顿时感觉到了无数目光注视和窃窃议论之声。 方才在殿外,他见她施施然站在回廊下,以为是碰巧偶遇。谁料,她竟然声称是在等他,还非要跟他一起入场。他猜不透她此举何意,却也鬼使神差地没有拒绝。 此刻,她笑得无比大方,对周围一切浑然未觉,用只有彼此才听得见的声音说:“五殿下,别紧张。你要记住,有朝一日,你会站在皇城之巅,成为天下之主,睥睨苍生,接受万民朝拜。今日这些许非议算得了什么,只当听不见看不见。” 陆演淡笑道:“谁紧张了。” 赵飞燕但笑不语,直到二人入席坐定,她端起酒觞轻抿了一口,靠近陆演,“五殿下,我上次的提议,你考虑的如何了?” 诱人的红唇贴近他的耳廓,若有似无地擦碰,湿热的气息若带三分酒香,肆意喷洒,惹得他心神荡漾。陆演蓦然想起那日的惊鸿一吻,女子柔软的唇瓣,彼此交缠的气息,记忆是那么清晰。那张素来淡漠的脸不由自主地泛起了嫣红。 他盯着她,问:“为什么选我?” 那日在天牢,夏歌对他说,既然陆深翻脸,就别怪她无情。若他愿意救她出天牢,那么这些年,她是如何将陆深推上太子之位的,现在也同样可以为他做到。 她只要他一句话,金銮殿上那把龙椅,他坐是不坐。 这番话如同利刃,深深刺进他心底深处。 他既没有出生尊贵的生母,也没有权势显赫的妻族,不受父皇重视,从来都是众皇子中最默默无闻的一个。 但这不代表他没有想法。 她说她有能力助他夺嫡,这话放在三年前,他当然信。但如今她早已自顾不暇,要怎么帮他?倘若,她只是想利用他去报复陆深,他没傻到愿意去做炮灰冤大头。 “五殿下,你想听到什么答案?因为我喜欢你,因为我欣赏你的能力,还是因为我想利用你报复陆深?”赵飞燕缓缓道,那双妩媚的凤眸似挑非挑,如同一汪春水,将他倒映其中。 陆演对她的话颇感意外,“那你告诉我,哪个才是真实答案?” 赵飞燕摇了摇头,“哪个都不是,我做事从来不需要理由,十年前我能选陆深,十年后我便能选你。五殿下,为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怎么做。” 陆演抬眼看向不远处的陆深,恰好对上对方凌厉的视线。他心中微哂,转而一手搭在赵飞燕的椅背上,闲闲笑道:“好吧,那你要我怎么做?” 赵飞燕对他的回答很是满意,低低笑了声,道:“你什么都不用操心,只需要乖乖配合我。我知道你看陆深不顺眼很久了,真巧,我也非常讨厌他。就让我们就一起——”她给他倒了杯酒,用自己的酒觞碰了碰他的,缓缓道:“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陆演一饮而尽,笑得如同三月春风,“预祝你我合作愉快。” 不远处,陆深冷眼看着那两人亲密的姿态,眸光越来越冷厉,广袖覆盖下的手紧紧攥了起来。 这便是她拒绝跟他一起赴宴的原因?陆演? 没多久之前还口口声声说什么爱他爱到无法自拔,没有他活不下去,转身就对别的男人投怀送抱居然还就在他眼皮底下。 “吧嗒”一声,白玉酒觞被他生生地捏碎了。 贴身侍卫马浩匆匆赶来,看到这一幕,迟疑着不敢上前。 “什么事?”陆深咬牙切齿地问,视线仍牢牢黏在那两人身上。 马浩小心翼翼道:“回主上,杜小姐的车辇到宫门外了。” “知道了。”陆深丢开破碎的白玉酒觞,冷哼了声,转身重重拂袖而去。 赵飞燕暗自好笑,陆深走时还是一副怒火中烧的样子,回来时,已恢复成了往常那个春风化雨的温文公子。 当然是因为身旁多了杜影。 说到底,也不过就是个吃软饭的,没种。 她示意陆演看那两人,“五殿下,看到那对狗男女了么?今夜我弟弟凯旋归来,此乃普天同庆的大喜事,待会儿就让他们演一场戏来助兴,你说怎么样?我呢,我今个儿高兴,就纡尊降贵跟他们彪个戏吧。” 陆演饶有兴致道:“你想怎么做?” “你不用管我怎么做,你只需记得,等下外面一旦传来任何动静,你第一时间出去找我。届时,不论陆深问你什么,你都告诉他——”赵飞燕跟他说了句悄悄话,然后抿唇一笑,“切记。” 陆演微微一怔,讶然挑了下眉,旋即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 陆深今晚是不会好了。 那两人时而举杯对饮,时而谈天嬉笑,时而还凑在一起说悄悄话,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简直是要气死他。更有甚者,旁边还有几个老眼昏花的大臣,说一些“他们看起来很般配”的胡话,给他心里的怒火又添了把柴。 陆深觉得,自己头顶冒出了绿油油的光。 杜影看出他的异样,关切道:“阿深,你怎么了,是不是还在为朝政烦心?” 陆深敷衍地笑了笑,“是啊。” 杜影将信将疑。 很快,她发现了不对劲。 他心不在焉的原因并不是朝政,而是夏歌那个贱女人。 杜影咬唇,狠厉地盯着她,纤纤玉指紧紧搅在一起。 下午那碗毒|药竟然没将她毒死,真是祸害遗千年。 越是贱骨头,越是弄不死。 她绝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贱女人生下陆深的孩子。陆深的嫡子,只能从她肚子里出来。未来的皇后之位,也只能由她来坐。 不多时,杜影望见夏歌离席,便也随意找个借口跟了出去。 赵飞燕站在莲池边,望着枝头的桂花随风而落,清香四溢。 半晌,极为不满地叹了口气,“这是什么鬼地方,连个高一点的阶梯都没有,不然我还能咬咬牙滚下去。哎,迫不得已只能选这破莲花池了,真是晦气。” 玉蝶簪哭笑不得,“宿主你就这么讨厌莲花吗?” 赵飞燕轻哼,“何止讨厌,简直恨死了。尤其是白莲花,全宇宙最讨厌,没有之一。我啊,真是恨不得把天底下所有白莲花全部拔|出来,一把火烧干净。” 玉蝶簪感受到了她内心喷薄而出的恨意,锥心蚀骨,连带它都跟着心神不宁。 它觑了觑她的脸色,虽然好奇,却也不敢多问。 不远处,昏暗的灯火中,一抹俏丽的身影渐渐靠近。 赵飞燕默了默,唇畔勾起一抹笑,“你这破系统不是有两个召唤功能么,待会儿我一摸你,你就把陆深召唤过来,知道么?” 玉蝶簪:“知道了。” 话音落下,杜影已怒气冲冲地走到跟前。赵飞燕摆出无害的微笑道:“杜小姐也出来透气么?” 杜影冷哼了声,不由分说扬手便要掴掌,却被赵飞燕轻巧地避开。 赵飞燕笑吟吟地打量她,“这么大火气,我哪里得罪你了?” 杜影一巴掌打了个空,心头怒火更甚,“夏歌,你这个臭不要脸的狐狸精,你敢勾引陆深!你别以为怀了孩子便能挽回他的心,你不会得逞的,你不过是个下堂妇,是个被丢弃的垃圾!我告诉你,有我在一日,你便休想再进东宫大门!” 赵飞燕看着她刻薄怨毒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杜小姐,你说这话脸疼么?谁臭不要脸,谁才是狐狸精?我当太子妃的这些年,你睡我的丈夫,不也睡得挺开心么?” 杜影神色变了变,冷笑道:“那又怎么样?明明是你自己像个丑陋的黄脸婆,留不住丈夫,还要怪我青春貌美吸引了他么?他很快跟我成婚了,我才是日后名正言顺的太子妃。” 赵飞燕耸了耸肩,“你有没有听过,有句话叫夜长梦多?册封诏书还没下呢,到底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人心啊,是世界上最善变的东西,也许陆深今天还爱着你,没不准,明天他就想跟我重温旧梦了呢。” 杜影死死盯着赵飞燕,咬牙道:“我就知道你这个贱人没安好心。你的丞相老爹已经死了,你们夏家也完了,而我,杜家如今如日中天,阿深他怎么可能抛弃我而选择你?” “杜影,既然道理你都懂,你又在我面前得意什么呢?难道,你就从来没害怕过么——”赵飞燕走近几步,看着杜影越来越扭曲的脸,伸手摸了下玉蝶簪,然后附在杜影的耳畔,一字一字道:“毕竟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杜家能风光得了几时呢?到时候,恐怕我的今天便是你的明天了。” “你这个贱人,你敢诅咒杜家,我今天就要死你!” 杜影的眸中掀起了滔天的怨恨,夹杂了几许杀意。她左手揪住赵飞燕的衣襟,使劲把她往莲花池里推,右手再次扬起,欲狠扇她耳光。 越过杜影的肩膀,赵飞燕望见不远处匆匆而来的人潮,为首的正是陆深。他神情焦灼,步子迈得极快。 咦,他身边那年轻男子好像是夏歌的将军弟弟,夏言。 在夏歌的记忆里,夏言是个一等一的暴脾气,当年正是因为当街斗殴打残了人,才被夏城丞相送去军营历练的。 人来齐了,很好。 赵飞燕满意地笑了笑,用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说:“谢谢你。” 扑通一声,落入了莲池。 杜影呆愣当场,她茫然看着自己空荡荡的双手,似乎没反应过来。方才那一巴掌分明还没碰到那女人,她怎么就自己掉下去了。 陆深听说杜影跟着夏歌一起出了未央殿,也急匆匆地赶了出来。 谁知,刚到莲池便看到了眼前的一幕—— 杜影红着眼睛,攥住夏歌的衣服,抬手狠狠地掴了她一耳光,几乎是咆哮道:“我今天就要你死!” 夏歌生生地挨下那一记,跌入莲池之中。 “长姐!”紧随而来的夏言急唤了声,不由分说跳下莲池。 陆深意识到事情大条了,忙吩咐左右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救人!” 杜影的脾气他再清楚不过,大小姐脾气,眼里揉不得半粒沙子。先前没告诉她夏歌怀孕的事,就是怕她气不过上门找麻烦。今日封赏宴,她吵着要来参加,他原以为她至少顾全大局,不会当众对夏歌发难,给他难堪。 谁知,还是太高估了她。 很快,赵飞燕被夏言救了上来,浑身湿透,已然昏迷不醒。 “长姐,长姐!”夏言连唤了好几声,赵飞燕仍不省人事,他怒不可遏地指着杜影,“是你,是你把我姐姐推下去的!” 杜影扑到陆深身边,急切地解释:“阿深,我没打她,更没推她,是她自己掉下去的,我真的什么都没做,你要相信我啊” 夏言毫不买账,“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你还想狡辩!” 陆深心知难以辩解,有气又不好当众对杜影发作,只得先安抚夏言道:“夏将军,这里面恐怕有些误会,眼下歌儿的身体最重要,不如先救醒她,其余的容后再说。” 夏言怒道:“误会?陆深,你之前是怎么对我姐姐的,你当我不知道么!今日我还在这呢,你尚且敢纵容这个野女人如此欺凌她,那我不在的时候,她岂不是任由你们宰割了!” 杜影气道:“夏言,你说谁是野女人,你算个什么东西” 正当争吵,只见一股殷红的鲜血从赵飞燕的两腿之间缓缓流淌下来,染红了白色内衬,晕开刺目的一片。 陆深倒抽了一口冷气,他当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忙道:“五弟,你先看看她情况如何?” 陆演心知一切都是赵飞燕的计策,便按她之前叮嘱,佯装切了切脉,沉重地开口:“三嫂”他看了眼暴怒的夏言,又改口道:“夏小姐的情况不太乐观,恐怕孩子要保不住了。” 夏言抱起赵飞燕,冷笑道:“陆深,长姐我接回家了。总有一天,新仇旧恨我们一起算。” 陆深望着夏言远去的背影,只觉心里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隐隐作痛。 耳畔,杜影仍在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他闭上眼,竭力压下心头的怒火,冷声道:“马浩,送杜小姐回府休息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四) 回到夏府后,赵飞燕的日子过得甚是舒畅。 起初,在陆演的安排下,每日都有太医过府为她诊脉。她为了演足小产的戏码,装模作样地坐了一段时间小月子。之后嫌麻烦,遂打发了太医,镇日里不是睡觉晒太阳,就是上街买买买,反正怎么开心怎么来。 夏丞相过世后不久,夏夫人便也郁郁而终。几名庶子庶女都已外放出府,偌大的夏府,只剩下夏言和夏歌两位主人。 这夏言是个不折不扣的姐控,对于一切伤害他长姐的人和事绝对零容忍。 他当上镇国将军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替夏歌洗刷了巫蛊害人的罪名。最后这桩案子是如何揭过去的,赵飞燕并不关心,总之皇上不但下旨赦免她的罪,还加封了一品诰命夫人,赏金银无数。落在旁人眼里,自然算是因祸得福了。 陆深三天两头派人来送东西,又是奇珍异宝,又是药材补品,每次都被夏言乱棍打出。但他不知道出于什么考虑,竟然不肯放弃。夏言越是打得凶,他越是送得勤。 秋去冬来,枝头黄叶落尽,帝都迎来了今年第一场雪。 午后,赵飞燕抱着暖手炉,倚在窗边欣赏雪景。 玉蝶簪兴奋道:“宿主,今早夏言第二十次打跑了太子派来的人,没想到陆深对你的好感因此从十五骤升到了三十!” 赵飞燕正当昏昏欲睡,满不在乎道:“意料之中。” 夏言手提一只鸟笼走进来,献宝似的对她道:“长姐,我今日觅得了一只夜莺,鸣声极是好听,特意来送给你解闷。” 赵飞燕闻言睁开眼,若有所思地望着那只夜莺,有片刻的失神。 夏言以为她仍在为失去孩子而郁郁寡欢,小心地试探道:“长姐你怎么了?” 赵飞燕微微笑道:“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一些不怎么愉快的过往。” 夏言“啊”了声,连忙把鸟笼塞给随从,“既然长姐不喜欢,那扔了便是。” 赵飞燕站起身,指尖轻抚过金丝鸟笼,半晌,叹息道:“好多年没听过夜莺唱歌了,既然送来了便留下吧。” 夏言喜道:“听见没有,快帮小姐把鸟笼挂起来。” 随从立马照办。 赵飞燕沉默一瞬,对夏言道:“小言,我想见一见五皇子,你可否帮我安排?” 夏言顿时黑了脸,“长姐,陆演那小子对你不怀好意,非奸即盗,你千万别被他骗了。哼,我算是看透了,姓陆的那一家子,全都是寡情薄幸的混蛋,没一个好货。” 赵飞燕摇头笑道:“我只是想当面向五皇子道一声谢,没别的意思。毕竟我在天牢受难时,只有他愿意来看我,为我治伤。” 夏言微微一怔,声音紧绷道:“长姐,对不起,是我没用。父亲不在了,我身为家里唯一男人却没能保护你,让你凭白受了那许多欺凌” 赵飞燕淡淡道:“不碍事,都过去了。” “长姐,从今往后,你不必再仰人鼻息,我可以保护你,养你一辈子。” 少年薄唇紧抿,眸光坚毅,眉间有沉郁之色。 赵飞燕看着他,竟又恍惚了片刻,回过神笑道:“记得帮我给五皇子递个话,三日后,城外白马寺,我要见他。” 夏言走后,赵飞燕拿了些鸟食逗弄那只夜莺。 夜莺婉转啼唱,其声清越悠扬。她支着下巴,怔愣地听了整整半日。 直到日薄西山,夜莺息声,她忽觉如梦方醒,喟叹道:“夜莺的歌声是天籁之音,可惜,有生之年再也没机会听了。” 玉蝶簪疑惑道:“夏言把这鸟送给你了,往后你还不是想听便听么。” 赵飞燕恍若未闻,她垂下眼眸,静默半晌,用极轻的声音说道:“曾几何时,也有人对我说过同样的话——我会一辈子保护你。” 那张俏脸笼罩在一片阴影中,难辨神色。 说话的刹那,玉蝶簪分明感知到了她心绪的波动。 有一阵汹涌而来的哀痛,如惊涛骇浪,猛烈地冲击着她的心房。 “那后来呢?”它小心翼翼地问。 “后来,他死了。” 皇宫,昭阳殿内。 清脆的碎裂声透过珠帘传来,紧接着是皇上的怒喝:“滚,都给朕滚!” 几名太医连滚带爬地跑了出来,逃命似的溜得无影无踪。 “咳咳咳——”因为过度动怒的缘故,皇上咳得越发厉害,久病瘦削的身形也跟着不停地颤抖。四周宫人欲上前搀扶,却被他狠狠地推开。 “连这小小的咳症都治不好,太医院这群废物,朕养他们何用!”他靠坐在软塌上,好不容易平复了呼吸,喘着气道:“来人,传朕旨意,即日起广招天下名医,若有人能医好朕的病,定重重有赏!!” 三日后。 一辆马车停在夏府旁的巷子里。 车帘被掀开,男子的声音从车内传出来,“她还没走么?” 马浩看了眼紧闭的夏府大门,答道:“回主上,夏小姐尚未离府。” 陆深放下车帘,闭目养神,一贯沉稳的俊脸不带丝毫表情。偶有一丝怒意浮上眉间,转瞬即逝。 他原以为,夏歌落了胎,必定会伤心欲绝,泪眼婆娑地到他面前哭诉,博他可怜。他信心十足地等着她主动来找他。可等来等去,等了两个多月,却连她的影子都没等到。 毕竟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就这么没了,他自问铁石心肠,都忍不住难过了一段日子,那女人竟然不痛不痒,毫无反应。听闻她三天两头上街闲逛,大吃大喝,每次必买一大堆绫罗新衣,朱钗胭脂,过得那叫一个心花怒放。 想到这里,他的心里腾的窜起一股无名怒火,无可宣泄。 更糟糕的是,他最近想起她的次数明显增多了,有时甚至对杜影都有些怠慢敷衍。 三日前,他的探子来报,说她约了陆演在白马寺私会,他更是气得整夜难以入睡,恨不得手撕了那对狗男女。 不知等了多久,马浩忽然慌张道:“主上,我们中计了,夏小姐两个时辰前便从夏府后门坐马车走了。” 陆深豁然睁开眼,狠狠地拍了下桌案,咬牙切齿道:“给我追!” 城郊,白马寺。 晌午,雪霁天晴。 冬阳煦暖,洒下金辉,为皑皑积雪镀上了一层光芒。 大雄宝殿沉静庄严,香烟袅袅。佛祖拈花而笑,淡定地俯视苍生。 陆演恭敬拜下,许愿上香,认真地三叩首,然后站起身,看着一旁百无聊赖的赵飞燕,不由觉得好笑,“既然不信佛,为何又要约我在佛寺相见?” “谁说我不信。你来之前,我可是跟佛祖说了好一会儿话呢。” 陆演似有些讶异,玩味道:“是么,那你都跟佛祖说什么了?” 赵飞燕款款走近他身旁,朱唇轻启,似真似假道:“当然是求佛祖保佑你,干掉陆深,夺得皇位。” 陆演哈哈大笑。 赵飞燕看着他,从荷包里取出一只小巧的瓷瓶,“拿着。” 陆演打开瓶盖,轻轻一嗅,“这不是芡实粉么?你给我这个做什么?” “现在是芡实粉,马上便会成为治好皇上的灵丹妙药。” 她指尖点唇,巧笑嫣然,露出了洁白的贝齿。 陆演尚未来得及看清,一个眨眼的瞬间,嫣红的鲜血沾染了她的唇瓣,依稀透出几分邪气的艳丽,仿若盛放的曼珠沙华,妖冶而魅惑。 一滴血落进瓷瓶。 赵飞燕收回手,“你立刻回宫,把这个冲了水给皇上喝。” 陆演震惊道:“这” 赵飞燕平静地笑道:“我知道你心有疑惑,但我只问你一句,相信我么,如若信我,照做便是。” 从一开始他便觉得不对劲,从前的夏歌虽然有那么点小聪明,却是个极为端庄温婉的大家闺秀,让人只敢远观而不敢亵玩焉。尤其嫁给陆深后,行为更是谨慎端举,绝不可能越雷池半步。 而眼前这女子,一举一动,娇俏妩媚,一颦一笑,美艳绝伦。 像极了罂粟花,危险,却诱人深入。 除了那张相似的脸之外,浑身上下,没有任何地方像夏歌。 她是谁,他猜不透,亦不想猜。 陆演静了静,眸光沉了几分,忽然道:“不如你嫁给我吧,做我的正妃,我会对你好的。” 赵飞燕挑了下秀眉,瞧着他一脸认真的模样,抿唇笑了笑,摇头道:“五皇子,五殿下,我曾是你哥哥的女人,如今还是个声名狼藉的废妃,天下清白女子千千万,你娶谁不好,偏要娶我这个破鞋?我费尽心思助你夺嫡,你千万别让皇上认为你是个沉迷女色的蠢货。” 陆演失笑,破鞋?哪有人这么贬低自己。 “我今日作出这么大的牺牲,你不要辜负了我一番苦心。切记要在一个时辰内给皇上服下。”赵飞燕走到殿门前,侧过身,做了个请的动作,“殿下,慢走不送。” 本来没抱希望她会答应,但此刻亲耳听到她说出回绝的话,虽然不得不承认很有道理,但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陆演不知该说什么,只得轻叹了口气,将荷包贴身收好,告辞离开。 擦肩而过,却听她又道:“待会儿出去的时候开心点,我们的太子爷正偷看着呢。” 陆演嘴角微抽,“好。” 望着陆演渐行渐远的背影,感到头上的玉蝶簪微微颤了颤,赵飞燕转身走进客堂,要了壶清茶,悠悠然喝了起来,“有话要问?” 玉蝶簪轻咳,“宿主,你的血当真能治好皇帝的咳症?” 其实它更想问的是,你是谁,为什么你的血能治好皇帝。但玉蝶簪觑了觑赵飞燕,想着她应该不会回答,索性将话咽了下去。 “行不行,过几日便知分晓。”赵飞燕稍顿,笑得揶揄,“我瞧着你是个极有灵性的,来日必成大器,你可莫要沾染了人间那种口是心非的陋习,以免破坏修行。” 玉蝶簪见心思被识破,不由老脸一红好吧,姑且将那簪头上蝴蝶算作是它的脸。 “砰——”门被人重重摔开,高大的声影如一阵风般扫进来,直逼近面前。 四周香客不约而同地投来注视的目光,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赵飞燕眼皮都懒得掀,“太子爷,你们夫妻俩怎么都这么大火气,总是气势汹汹真的吓到我。” 陆深冷笑,“你这是被吓到的样子?” 赵飞燕淡然道:“有话好好说,这是佛门——” 话未说完,一股强劲的力道箍上手腕,带翻了面前的桌案。下一刻,整个人已然被陆深强行到了殿外。 铺天盖地的窒息感迎面袭来,容不得她思量,陆深的吻已然果断地落在她的唇上。 他将她紧紧搂在怀中,舌尖撬开她紧闭的唇,强势地滑入她的口腔,灵巧地挑拨她的小舌,细细厮磨辗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五) 这大概是陆深这辈子第一次这么失态。 他的生母惠贵妃因一些琐事得罪了皇后,被扣上莫须有的罪名,即使当时已怀有身孕,仍被皇上无情地打入了冷宫。 他在冷宫出生,自幼尝尽了人情冷暖,看遍了世态炎凉。他总是小心翼翼地收敛着自己的情绪,摆出温文沉稳的姿态,期盼着有朝一日能博得皇上的青睐。 二十岁那年的春宴,陆深与夏歌相遇。 她虽生得貌美,却不是他喜欢的类型,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父亲是当朝丞相,权倾朝野,位极人臣。 他在她的眼中看到了毫不掩饰的爱慕,她喜欢他,这足以让他一步登天。 他知道,那段暗无天日的岁月终要到头了。 于是他稍动了些脑筋,不费吹灰之力便赢取她的芳心,将她哄得死心塌地,非他不嫁。婚后,夏歌亦如他所料般对他千依百顺,言听计从,爱他甚过爱自己。 原以为,即便被他狠心丢弃,她对他的心意也不会轻易改变。 直到方才,他亲眼看见夏府的马车停在白马寺外,看见陆演春风得意地从白马寺出来,积攒多日的怒火终是喷薄而出。 陆深的手紧紧扣住她纤细的腰肢,近乎蛮横地把她锁在自己怀中,惩罚似的狠狠地吻她。 赵飞燕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吻迫得几欲窒息,好在她反应极快,决定顺水推舟,演一场戏。于是,当陆深再度席卷进她的口中时,重重咬了下去—— “嘶——” 陆深呼痛一声,下意识地从她唇上移开,怒气冲冲地道:“你竟敢” 赵飞燕用尽全力挣扎出他的怀抱,不等他有所反应,反手就狠狠给了他一巴掌。 “啪”地一声,陆深脸上顿时一阵滚烫。 胸口升腾而起的怒火越来越盛,他拽着她的手不肯放开,薄唇间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咬碎挤出的:“夏歌你好你好得很!陆演能碰你,我这个名正言顺的夫君倒是不能碰你了,你” 话说到这里陡然滞住,他怔忡地看着眼前的女子。 小脸苍白得近乎透明,眼中隐隐有水雾弥漫开来,但她倔强地咬紧了唇,近乎执拗地望着他。 “陆深太子殿下你究竟还要折辱我到几时才甘心” 陆深愣住,如梦初醒般的放开她,这才发现她的樱唇早已被他咬得红肿不堪,破了个小口子,沾染了鲜血,愈发惹人怜爱。 “我”他竟不知该如何言语。 她无力地倚靠在墙上,单薄的身子止不住颤抖,晶莹的泪珠滑落脸颊,沾湿了素白的衣襟。 “你到底怎么样才肯放过我?” 女子的声音细而幽怨,却如同一把锐利的匕首,直刺进了他的心窝。 她要他放过她是为了另一个男人?陆演? 陆深身形一颤,不知为何,胸口忽然闷闷的,有些疼。 赵飞燕拭去泪水,“你废妃的那日,不就是那么跟我说的吗,从今往后,你我一刀两断,再无相关。你可知我花了多大的力气和勇气,多么艰难才放下过去,准备开始新的生活,你为何又要来招惹我?” 陆深深吸一口气,冷声道:“你所谓新的生活,是指陆演么?” 赵飞燕暗自盘算,要不要干脆再给陆深的火浇点油,直接告诉他,陆演愿娶她为正妃。但转念一想,这样或许能迅速提升好感度,但以陆深丧心病狂的人设来看,若是他不择手段报复陆演,一个不留神把他弄死了,她的助攻任务岂不是要歇菜。 她静了静,别过脸,“与你无关,你只需管好你的杜小姐便是。” 陆深的火气刚有点要熄灭的意思,转眼又被点燃起来。 他怒极反笑,“好一个与你无关。夏歌,本宫告诉你,你休想与本宫划清界限。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 赵飞燕勉强扯出一丝笑,“太子殿下,覆水难收,孩子死了,我的心也跟着死了。你想要的,难道是一具行尸走肉么。” 陆深不语,面色阴沉得可怕,广袖覆盖下的手紧紧攥起。 半晌,他一字一字道:“没关系,孩子还会再有。你最好趁早断了跟陆演的念头,否则,我不介意亲手送他上路。” 说罢,转身凛然而去。 赵飞燕目送他离去,瞬间收起哀婉的表情,轻蔑地哼了声,理了理略显凌乱的衣襟,转身回到茶室。 玉蝶簪惊喜道:“宿主,陆深对你的好感度迅速飙升!” 赵飞燕兴致勃勃地问,“到了多少?” “从三十升到了五十。” 她的脸又垮了。 一名小沙弥正在清理被带翻的桌案,赵飞燕赔了些碎银子,继续坐下喝茶。 茶水沾到唇上的伤口,尖锐的刺痛感让她不由得轻嘶了一声。 玉蝶簪疑惑道:“为什么你打了他,他反而对你更有好感呢?” “因为他贱。因为他心有不甘。因为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稍顿,赵飞燕轻抚嘴唇,若有思索道:“但是不应该啊,怎么才升这么点?我原以为少说也能翻个倍吧。难道是我那一巴掌打得不够重?还是陆深喜欢玩更重口的?” 玉蝶簪作为一个尚未修成人形的灵物,不是很懂这些男女之间的伎俩,回想方才的一幕,不由轻咳了声,说:“陆深好像碰了你的血” 赵飞燕淡淡道:“便宜他这个人渣了。我的血多金贵,曾经有人跪在我面前三天三夜,我都没施舍一滴。” 它早知这位宿主的过去并不一般,但见她不愿提,它也不敢深究。此刻,实在好奇得厉害,鼓起勇气追问:“那你的血到底有什么功效?” “有病治病,没病强身。” 玉蝶簪满头黑线。 杜影在东宫喝了一上午茶,始终没见到陆深的身影,宫人们都唯唯诺诺,不敢明说太子殿下去了何处,只说出宫办事去了。 她有些烦躁,握着茶杯的手渐渐收紧。 近来,陆深跟她在一起时总是走神。 大婚临近,她有许多琐事需要与他商榷,但经常是她兴致勃勃地说了一大堆,却只换来他茫然的眼神。有时她不高兴了,他便敷衍地哄两句,说一切交由她做主。她心里清楚得很,他根本就是无心管,不愿管。 封赏宴那晚,那个女人莫名其妙落水小产,只怕他认定了是她下的手。任她百般解释,他嘴上虽然说着相信,可心里,却分明将她当成了罪魁祸首。 她永远无法忘记,他当时看她的眼神—— 冰冷刺骨,如同陌生人还有几分微不可见的细碎恨意。 转瞬即逝。 这样的眼神,只怕今生今世都会纠缠着她,成为午夜梦回时挥之不去的梦魇。 而这一切,都是拜夏歌那个贱女人所赐。 杜影恨透了她,恨不能将她剥皮拆骨,挫骨扬灰! 十五岁初遇,她对陆深一见倾心。 他温文尔雅,进退有度,如芝兰玉树,似皓月当空。彼时,他抬眸向她看来,眉眼含情,凤眸斐然有光,她的心不受控制地沦陷了。 此后,帝都多少才俊携十里红妆上门求娶,全部被她拒之门外。她不顾廉耻地与他偷|情,不计较名分与得失,所受的委屈唯有心知。 她盼啊盼,终于盼到了陆深废妃出妻,同时,她被诊出怀了身孕。 那一刻,她欣喜若狂。 这么多年的等待,终究是值得了。 眼前唾手可得的幸福,她绝不能让任何人毁掉。 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杜影的眼中闪过一丝寒意,砰的一声,将茶杯重重地砸在桌案上,起身摔门离开。 前脚刚踏出东宫大门,迎面撞上了同样怒气冲冲的陆深。 杜影的视线落到了他的薄唇,犹如寒冬腊月里一盆冰水兜头浇下来,浑身上下冷得直发颤。 殷红欲滴的艳色,女人口上的胭脂色。 她讥嘲道:“哟,太子殿下一大早去哪里风流快活了?” 陆深立刻换上了温文的笑,“我的眼里只容得下你一人,又怎会跟别人风流快活。父皇差我出宫办事,叫你久等了,我该罚。”说着,自然而然地将她搂在怀里,轻轻吻了下她的头发。 杜影见他姿态温软,心里舒坦了些,盯着他的唇问道:“那你的嘴是怎么回事。” “今早用膳时不慎咬破了。”陆深面不改色,轻刮了下她的秀鼻,“看你想到哪去了。” 他虽表现得镇定,可方才那片刻的缠绵却始终萦绕在他心头。女子娇软的身体,纤细的腰肢,馨香的樱唇,让他忍不住心猿意马。再看眼前大腹便便的杜影,不禁感到索然无味。 夏歌是他的女人,即使他不要了,也绝不能让别人染指。 尤其是陆演那个废物。 杜影心下冷笑不止,她虽喜欢他得紧,却也没蠢到被他骗得团团转。 女人的直觉告诉她,其中一定有猫腻。 陆深压下思绪,细察她的脸色,以为她不再怀疑,笑道:“不是说好要一起挑去选大婚用的珠钗吗,走,我陪你去。” 杜影低下头,掩去了眸底的杀机,柔声道:“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六) 陆深回到东宫时,夜已深沉。 陪了杜影一整日,各种哄着让着陪着笑脸,他的心情简直糟糕透顶。 他疲惫地揉按太阳穴,没心思处理公务,索性丢开文书,打算回寝殿歇息。推开书房的门,望见不远处宫人往来不绝,正在搬运什么东西。 陆深走过去,问道:“你们在做什么?” 一名内监答道:“回殿下,奴才们正在清理栖云殿。” 栖云殿?陆深蹙了蹙眉,栖云殿是夏歌曾经的居所,自她被废后便闲置了下来。而他素来公务繁忙,倒是忘了还有这回事。 陆深沉默片刻,命宫人打开箱子,里面装的都是夏歌的贴身之物。 衣物,书籍,首饰还有,一只箭镞。 他一眼便认出了这只箭镞。 七年前,他出宫狩猎,谁知中途遭到了刺杀。对方人数众多,来势汹汹,而他仅带了二十名侍卫,以寡敌众,最终被逼入了绝境。 关键时刻,是夏歌挡在他身前,替他受下一箭。 箭尖淬了毒,刺进她的小腹。她伤得极重,又中了剧毒,一连昏迷多日,险些命丧黄泉。 即使在意识涣散之际,夏歌仍口口声声唤着他的名字。而他守在她病榻前,祈求漫天神佛给她一条生路,却是因为 他还没夺得太子之位,她不能就这么死去。 最终,夏歌挺了过来,却因此失去了生育能力。 那时,他将她揽在怀中,浅吻她的额头,温柔道:“得妻如此,今生于愿足矣,夫复何求。” 陆深拿起箭镞,放在掌心反复摩挲。 箭镞下,压着一张梨花笺,上面用簪花小楷写着一行字。 “感谢这支箭,它让我知道,我的夫君爱我至深。” 夏歌的字迹。 陆深怔愣,盯着那信笺看了良久,久到秋露沾染了他的衣襟,内监忍不住唤他,“殿下” “谁让你们清理栖云殿的?”声音寒若冰霜,依稀带了几分恼怒。 内监骇了一跳,惊恐道:“回殿下,今早杜小姐在此等您时,问起栖云殿,吩咐奴才们将前太子妃的东西全部扔出东宫。” 陆深冷笑,“东宫几时换成她做主了?” 内监忙拜倒,口呼奴才该死。 陆深将信笺和箭镞放回梨木小匣中,紧紧握在手中,“全都送回去,一件一件给本宫摆放整齐。若是有半点跟她在时不一样,仔细你们的小命。” 转眼便至岁末。 除夕前夕,宫中张灯结彩,人人喜气洋洋。 当然不仅仅是因为要过年了。 五皇子陆演不知从何处寻来良方,一举治好了纠缠皇上多年而太医院始终无解的咳喘顽疾。皇上龙颜大悦,当即册封五皇子为端亲王,准其开府,赏封地千里,并破格提拔为枢密使,入兵部供职。 同时,还大赦天下,赏宫中侍女内监金银珠宝,以彰与民同乐。 原本默默无闻的落魄皇子,一跃成为当朝炽手可热的新贵,恩宠直逼东宫太子。一时间,端王府外车水马龙,上门道贺的人络绎不绝。 有一些过去对陆演不屑一顾的老臣,争相表示愿意将家中嫡女相嫁,当然被陆演一一婉拒。 人真是很奇怪的生物。 面对突如其来的荣宠,陆演很不习惯,时常想起曾经在宫中独居的清净时光。如今他每日既要应付宾客,还要忙于朝中政务,日子过得焦头烂额。 暮色四合,陆演处理完兵部文书,从书房出来。 他看着府中堆积如山的礼品,以及源源不断的拜帖,心里莫名空落落的,好似缺了一块。 他等的人,那个不计回报推他向上的女人,始终未曾露面。倒是夏言曾派人送了些贺礼,也不知里面可有她准备的东西。 他忽的感到疲乏,捏了捏眉心,对管家道:“本王明日不见客,拜帖都推了吧。” 不久后,西北邻国楼兰遣使来朝。 楼兰国王命使臣携来骏马千匹,珍宝无数,以表结盟的诚意。与使臣同来的,还有蜚声草原的楼兰第一美人——璇公主。 皇上很高兴,下旨于上元佳节时,在西郊别苑设下盛宴款待楼兰使臣,同时举行围猎大赛,若谁能在比赛中拔下头筹,便重重有赏。 由于过年较晚的缘故,上元节比邻立春,天气回暖,冰消雪融。 西郊别院。 赵飞燕手持烛火,对着自己的脸烤不,照来照去。 半晌,不高兴道:“最近都什么鬼天气,多少天没见着太阳了,我的脸接收不到日光,都不肤白胜雪貌美如花了。” 玉蝶簪对于她这种颠三倒四的言论早已见怪不怪,直接问道:“宿主,你为何非要跟夏言一起来参加狩猎?你会打猎?” 赵飞燕继续研究自己的脸,“当然不会,我最讨厌食草动物了,那些牛啊羊啊鹿啊什么的,每次看到它们,都让我想起幼年时被死亡支配的恐惧。” “为什么?”这世界上竟还会有让宿主感到害怕的东西,玉蝶簪感到甚是新奇。 “你会喜欢自己的天敌?” 天敌?玉蝶簪暗忖,“你又不是草,怎会将它们视作天敌。” “谁说不是,我就是一棵草呀。”赵飞燕放下烛台,十分陶醉地唱起歌来,“我是一棵小小小小草,怎么飞都飞不高” “”宿主真是个怪人。 “看来你心情不错,还有兴致唱歌。”清朗的声音蓦然响起,陆深不知何时进了厢房,正负手微笑望着她。 赵飞燕轻哼道:“不然呢?我整天凄凄惨惨戚戚吗?” 陆深走近,随手撩起她的一缕长发,绕在指间把玩,半晌,哑声道:“歌儿,我想你了,我们能不能重归于好?” 赵飞燕扯回头发,平静地看他,“不知道太子爷的重归于好,是什么意思?是要毁了跟杜小姐的婚约,与我复合吗?” 陆深的眼神暗了暗,“现在还不行。” 赵飞燕笑了笑,声音淡漠,“那么,你是想让我像杜影从前那样,偷偷摸摸与你幽会,做些见不得光的事情?对不起,不行,我可还要脸。若换做十年前的夏歌,她爱你爱到骨子里,或许还会答应。可那个夏歌,早就死了,被你亲手杀死在天牢里。” 陆深的心没由来地疼了一下。 她说,她死了。那个爱他如生命的夏歌,被他亲手杀死了。 也许终其一生,再也不会有人像夏歌那样对他,倾其所有,无怨无悔。 直到这一刻,他终于幡然恍悟—— 这些日子以来,他心神不宁,辗转反侧的原因。 大概,可能,也许是他后悔了。 陆深只觉喉头发涩,艰难道:“我还在还不能抛弃杜影,你给我一些时间,我会处理好。我们忘记过去的一切,重新来过,好不好?” 赵飞燕凄然而笑,低下头,纤细的手抚上小腹,“你说我们能重来,可我们的孩子呢?他死了,谁给他机会重来?” 陆深的大掌覆在了她的手上,温声道:“不要难过,难得老天开眼,让你的伤病不治而愈。既然你能怀孕,既然我们都还年轻,以后便还有希望,我们一定会有很多很多孩子。” 赵飞燕却只是摇头,“不,他惨死在我腹中,我不恨杜影,我只恨我自己没能保护好他。我要一辈子记住他,永远不会再怀第二胎。” 陆深知道失去孩子对她的打击很大,一时半会放不开也是正常,便想着以后再慢慢开导她。 他微笑道:“好,听你的,你说不要便不要了。” 赵飞燕道:“从前我一心一意对你,你不以为意,将我的真心弃若敝履,背着我与杜影相好。那时,你大概觉得她比我好,好上千倍万倍。如今她即将成为你的正妃,而你却又反过来想与我重温旧梦。若我果真答应了你,过不久多久,你会不会又想念她了呢?太子殿下,你我夫妻一场,我有句话送给你,劝君惜取眼前人。” 陆深一瞬不瞬地望着她,她的目光哀婉而笃定,好像真的已经打定主意要跟他一刀两断,此生永别了。 他微微有些恼火,猛地扣住她的腰,将她紧紧箍在怀里。 “你少对我说教,我只知道,此时此刻在我眼前的人,是你。” 赵飞燕别过脸,不再看他。 陆深怒意加重,扳过她的脸,逼迫她迎上他的目光。 黑眸之中一片冰冷,可他的心,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滚烫。 他冷笑道:“夏歌,你拒绝我,根本不是因为在意名分,你是不是爱上别人了?是谁,陆演吗?他不过是侥幸治好了父皇的病,平白得了个亲王爵位,本质上还是个没用的废物,他有哪一点比得过我!” 赵飞燕用力挣了挣,没有挣开他,索性乖顺地伏在他的肩头,轻声道:“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你口中的废物,我只知道,在我伤重不治,病得快死时,只有他愿意来送我最后一程。不过你别多想,我自知不再清白,没奢望能跟他花好月圆,我与他,从来都是君子之交。” 闻言,陆深暗自松了口气,脸色亦缓和了几分。 他轻柔地拍了拍她的背,“不管你跟他曾经有过什么纠葛,从今天起,跟他划清界限,了断干净,我可以既往不咎,听到没有?” 赵飞燕咬唇不语。 陆深放开她,加重语气,“你听到没有?” 她摇头,“这恐怕我不能答应。” “你”陆深身形一滞,脸色再次冷了下去,此时忽听门外秋玉道:“姑娘,晚宴就要开始了,少爷问你准备好了没有。” “知道了,这就来。”赵飞燕应了声,对陆深道:“殿下,时辰不早了,杜小姐恐怕该等急了。” 陆深目光森冷,盯她半晌,从齿缝里挤出了几个字,“记得我说的话,了断干净。” 说完,摔门而去。 门口的秋玉被突然冲出来的陆深吓了一跳,莫名其妙道:“太子殿下怎么了?” 赵飞燕耸了耸肩,面无表情道:“可能是嫌日子太好过了,想给自己找点不痛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七) 夕阳西下,月上枝头。 藏青色的天幕中繁星闪烁,灿若明珠。 楼兰使团如期而至,皇上设下盛宴为其接风洗尘。 殿上,筵席分左右两列。 楼兰一众使臣在左侧,几位皇子与列席诸臣在右侧。赵飞燕有一品诰命夫人的爵位在身,因此没有坐在女眷席,而是与夏言同座。 赵飞燕无视了陆深与杜影冰火两重天的目光,自斟自饮,甚是愉快。 夏言凑过来,愤恨道:“长姐,陆深那小子老是色眯眯的盯着你看,好想把他眼珠子挖出来,哼。” 赵飞燕笑道:“随他去,爱看就看呗,我又不少块肉。” 眼波流转之际,却不期然撞上了另一道视线。 沉静温澹,略带几许探寻。 她抿唇嫣然一笑,举起酒杯,遥遥向对方示意。 陆演微微一愣。 距离上次白马寺会面已过去将近两个月了,她连一句话都不曾给过他,他却不知何故,总对她念念不忘。心里祈盼着,哪怕一星半点都好,她会不会也在挂念他。 其实他早该想到,这女人如今性子变了,总是如此风轻云淡,又怎会对他 半晌,他无奈地笑了笑,亦举杯与她同饮。 旁边,陆深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冷冷哼了声,脸色愈加阴沉。 酒至酣处,突厥使臣起身,奉上八宝璎珞箱,道:“臣奉国王陛下之命携来国礼,这里是高原虫草百斤c千年人参百株c雪域貂皮百件,此外,尚有宝马千匹,献给皇帝陛下。” 皇上大笑道:“好,既然楼兰王如此慷慨,朕岂可吝啬?来人,赠冰蚕丝绸百匹c白玉如意百柄c双虎首璜百件以及茶叶千斤予楼兰王。” 使臣叩首谢恩,又道:“皇上,我国璇公主素慕中原文化博大精深,此番与臣一同前来,恳请皇上准臣引荐。” 皇上拊掌道:“好,快请璇公主。” 话音落下,在座之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璇公主身上。 她起身走上前,盈盈拜下,朗声道:“臣女参见齐皇陛下,愿陛下福寿安康c千秋万岁,愿贵国国祚绵泽c江山永固。” 佳人风华绝代,倾国倾城。举止落落大方,仪态万千。 一时间,满座皆为之惊艳。 玉蝶簪翻看资料,“璇公主名叫贺兰璇,是楼兰王最宠爱的小女儿。她尚未满十五岁时,上门求亲的使臣便踏破了楼兰王宫的门槛,偏偏楼兰王全部拒之门外。楼兰立国不久,基业尚未坐稳,四周强邻环伺,虎视眈眈,唯有向中原寻求庇佑。此次让她出使中原,楼兰王的用意不言而喻。” 赵飞燕“嗯”了声,扫视对面的一众皇子,一脸若有所思。 果然,皇上问:“璇公主今年芳龄几何?” “臣女今年十九。” 声音宛若环佩叮咚,煞是好听。 一旁的皇后配合道:“十九岁,本宫如你这么大时,已为皇上添了一子一女了。不知璇公主可有婚配?” 使臣答:“回皇后,璇公主未曾婚配。” 帝后二人对视一眼,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 贺兰璇道:“臣女愿献舞一曲,以增皇上雅兴,恳请皇上恩准。” 皇上捋须笑道:“准。” 贺兰璇随乐翩然起舞。 舞姿灵动婉转,却又带着草原独有的热情。那风摇弱柳般的腰肢,纤细柔韧。 不多时,宫人奉上三樽美酒。 贺兰璇端起酒樽,一路舞到殿上,单膝跪地向帝后奉上美酒,哄得帝后二人喜笑颜开。 四周响起了细微的议论声,众人的关注点落到了那第三只酒樽上——璇公主会将最后一杯酒献给谁? 赵飞燕望着贺兰璇,只见她端起第三只酒觞,笑若春花,眸光盈盈,步伐轻盈若惊鸿掠水,最终走向了那一人。 陆演。 一时间,满座皆惊,众人的视线齐刷刷地投向了陆演。 陆演薄唇微抿,好似有一瞬间的惊诧,很快又恢复了清淡温雅的模样,端起酒觞一饮而尽。 赵飞燕见此情形,唇畔浮起一丝满意的笑,“嗯,这璇公主眼光不错,陆演也识抬举。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宴酣之乐尚在继续。 赵飞燕忽觉酒气上头,遂借口更衣离席。 夜色浓重,晚风裹挟寒意而来。 明月倒映在澄澈的湖中,被涟漪搅碎,湖面波光潋滟。 赵飞燕随意地绕着湖散步,心里盘算她的助攻大计,问玉蝶簪:“陆深对我的好感度到多少了?” “七十五了。”玉蝶簪稍顿,又困惑道:“最近一阵子明明没见着面,反倒升得更快了,真是不懂凡人的心。” 赵飞燕露出讥诮的笑,“很简单啊,夏歌出狱之后,没有像从前般对他死缠烂打,非但弟弟加官进爵,风头正盛,还摆脱了弃妃的恶名,成了钦封的一品诰命。于是,他开始心有不甘。这些勉强作罢,最让他恼火的是,夏歌从前那么爱他,如今却跟陆演勾勾搭搭,好似要将他忘得一干二净。啧啧,不能忍呀。总而言之,就是一把贱骨头。” 话音刚落,听得背后有人笑道:“骂谁贱骨头?” 赵飞燕回头,陆演含笑向她走来,举手投足间透出沉稳自信的气度,与几个月前判若两人。 她笑得揶揄,“王爷,放着殿上精彩的舞不看,跑出来做什么?” 陆演不答,微笑道:“你还没告诉我,你骂谁呢?” “我还能骂谁,当然是陆深那个王八蛋了。” 背地骂人还能如此理直气壮的承认,真是坦率得可爱,陆演忍不住笑出声。 赵飞燕莫名其妙,“你笑什么。” “没什么。”陆演清了清嗓子,郑重道:“上次谢谢你。” 赵飞燕冲他甜甜一笑,娇声道:“王爷,你跟我客气什么。只要你继续乖乖听我的话,别说是区区亲王,那龙椅迟早都让你坐。我呀,我是这个世界里,最盼着你好的人。” 寥寥数语,搅得陆演心潮翻涌,俊脸不觉微微发烫。她会如此直接地说盼他好,想必她还是在乎他的吧? 薄唇忍不住上扬,陆演低了低头,好在夜色浓重,她应该看不到他此刻的赧色。 “好,都听你的。”几个字,极轻,却极认真。 “这就对了。”赵飞燕赞赏地拍了下他的肩膀,道:“那现在,我要你去——”她附在他耳际,呵气如兰,“勾引璇公主。” 女子轻声细语,娇媚入骨,似有魅惑的魔力,任谁都无法拒绝。陆演却听得身心俱寒,脸色刷的变得惨白,不敢置信地看她:“你说什么?” 赵飞燕见他一脸难以接受,于是耐着性子解释:“五殿下,眼下你虽然封了亲王,但这还远远不够,你需要一个强大的妻族来支持你夺嫡。虽然吧,我会帮你坑陆深,但就算陆深倒了,万一再来个陆浅呢?还有那二四六八皇子呀,可都不是省油的灯。方才璇公主那杯酒,分明表示她对你有好感,你为何不抓住机会,一举夺下这楼兰瑰宝呢?” “不行,我做不到。”陆演拂袖,斩钉截铁。 她不爱他,没关系,他可以等。 一年不行就等十年,十年不行,他还有一生。 但他绝不能接受,她如此轻巧地将他推给别的女人。 赵飞燕怒了,“为什么?璇公主貌美如花,有权有势,到底哪里不能与你相配?” “因为,因为” “因为什么?” 陆演攥起拳,咬牙道:“因为我喜欢的人是你。” 赵飞燕哭笑不得,“哎呀五殿下,端王爷,我说过吧,你不能喜欢我。你刚才还说都听我的,怎么一眨眼便当耳旁风了。” 陆演坚决道:“我不在乎那些虚名,你也无需介怀自己的过去,你若嫁给我,我断不会让你受半点风言风语。至于皇位,我不需要妻族的支持,我相信我可以凭自己的能力夺嫡。” 怎么这么不开窍! 赵飞燕气得不轻,恨铁不成钢道:“你凭哪门子自己的能力?你要真能自己单干,为什么还默默无闻了这么多年?实话告诉你,再过不久我便会与陆深复合,不可能嫁给你的,你最好趁早死了这条心。” 陆演的身子僵了僵,哑声道:“你到底还是忘不了他” 赵飞燕苦口婆心地劝他,“你别管我忘不忘得了他,你只需专注你自己,知道吗?如今你风头正盛,那璇公主又对你有意,你俩的婚事皇上绝不会反对。你只要稍稍勾一下手指头,她便会跟你好了,这是一件多么水到渠成的事。只要得了楼兰王的支持,你在朝中的地位便会更加稳固,届时我们再搞点事情,皇上必会重新考虑太子人选。” 陆演自嘲地扯了下唇,忽然笑了起来。 原来,到头来,还是他自作多情了。 耳畔,夜风呼啸而过,寒意在他的体内肆虐。 “容我考虑。” 陆演低沉道,声音带了几分无可奈何,沙哑而苍白。 赵飞燕伸手扶住他的肩,郑重其事道:“答应我,一定要好好考虑,我等你好消息。” 陆演推开她,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直到他清峭的背影溶进夜色之中,赵飞燕扶额叹息,“男人真是麻烦。” 玉蝶簪沉思许久,说:“宿主,你让他去勾引璇公主,利用妻子上位,岂不是把他变成跟陆深一样的人渣吗?” 赵飞燕摇头,“不,他不会变成第二个陆深。即使他不爱璇公主,也绝不会狠心抛弃。他们会相敬如宾,和睦地过完一生。” “可,他说他喜欢你。” 赵飞燕摊手,“所以呢?我也要喜欢他吗?” “其实他是个好人。” 她漫不经心道:“他怎么样与我无关,反正我又不可能跟他白头偕老过一辈子。再说了,正因为他是这个副本世界里为数不多的好人,我才更不想伤害他呀。” “为什么这么说呢?”玉蝶簪不明白。 赵飞燕稍微动了动唇,似乎说了句什么。 眉眼低垂,夜色恰如其分地遮掩了她的表情。 她伸了个懒腰,转身朝大殿走去。 玉蝶簪努力分辨,怀疑自己是否产生了幻觉。 那句话,好像是—— 因为,喜欢我的人都不得好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八) 午夜。 更深露重。 猎场的树林里,人影晃动。 几名侍从手持铁锹,正奋力挖着什么。 女子身披艳色斗篷,压低的帽沿遮去了大半张脸,只有下巴隐约可见。 她默然看着面前一丈多深的土坑,粉唇勾起了冰冷怨毒的弧度。 一名侍从搬来捕兽夹,迟疑道:“小姐,真的要放这个么?恐怕会闹出人命啊,她毕竟是” “闭嘴!”女子厉声喝止,冷笑道:“你若可怜她,不如替她去死。” 什么叫——恐怕会闹出人命?她要的,就是那女人的命! 侍从惶恐道:“属下知罪!” 女子不耐烦道:“还不快把捕兽夹放下去!” “是。” 上元节。 天气和暖,春阳明媚。 晌午过后,诸位皇子与楼兰猎手在猎场内集合。众人整装待发,玄铁铠甲寒猎猎,英气逼人。 赵飞燕乘一匹高头大马,跟在夏言身后,赫然在参赛之列。 夏歌虽是文官之女,但自幼学习骑射,御马之术比起男子都毫不逊色,今日参赛,倒也未曾引人怀疑。 但玉蝶簪就不明白了,宿主分明说过不会狩猎,又最讨厌食草动物,为何还偏要来凑这个热闹。它斟酌着开口,“宿主,你” “你想问我打的什么主意?”赵飞燕感应到它的疑惑,微笑道:“有人费尽心思给我挖了个坑,我总得去捧个场吧,不然岂不是白费了佳人好意。再说” 她抬眸望向观看台,即便隔了数十丈,依然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一道凌厉如刀的目光,如影相随。 怨恨,嘲弄,不屑以及,大仇得报的得意。 她冲杜影挥了挥手,“再说,万一坑里有什么惊喜呢?” 玉蝶簪道:“唔,你知道杜影要害你。” 赵飞燕笑了笑,“昨天半夜,她带人在树林里吭哧吭哧挖了个大坑,我睡梦中都能听到那铲土声,这么大动静,我能不知道吗。” 玉蝶簪落下一滴冷汗,它怎么就没听见? “害人呀——”她轻叹了声,有些惋惜道:“终究是会害己的。” 杜影遥遥望见那女人兴高采烈地冲她挥手,落在她眼里,自然成了一种挑衅。她恨恨地将茶杯摔在小几上,切齿道:“死到临头还不自知,看你能得意到几时!” 不多久,随着宦官一声唱喏,比赛正式开始。 诸位皇子扬起马鞭,率领各自的护卫向树林奔去。 马蹄笃笃,踏起飞尘阵阵。 赵飞燕策马跟在大部队后面。 待到进了树林,众人四散而开,她遣散了护卫,不紧不慢地在林中缓行。过了许久,终于在一棵参天榕树下停下。 她系好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爬上榕树,伏在近地的树枝上,一边晒太阳,一边打起盹儿来。 玉蝶簪又看不懂了,“宿主,说好的捧场呢?怎么睡起觉来了。” 赵飞燕没睁眼,懒洋洋道:“别急,等等。” 玉蝶簪道:“杜影怎么知道你会来这里,万一坑了皇子或者楼兰使臣呢?” “通常男子狩猎呢,多会专注于鹿c羚羊,甚至棕熊之类的大型动物,好得封赏。这里地处偏僻,少有大型动物出没,一般人不会来这此狩猎。”说着,她指了指榕树旁边的土丘,“看到那边的小洞了吗?那是火狐的巢穴。夏歌喜爱火狐皮裘,只有她,一定会来这里。” 看台上,杜影望了眼日晷,不禁有些焦躁。 比赛开始已有将近一个时辰了,猎场那边仍然没有消息传回。难道出了什么差错,那女人没去找火狐巢穴吗? 好不容易想到了如此天衣无缝的计策,绝不能失败,一定要借此机会,将夏歌那颗眼中钉一举拔除! 杜影放心不下,打算亲自过去看一眼,便柔声对皇后道:“皇后娘娘,臣女有些气闷,想出去走走。” 皇后点头应允,“你身子渐沉,自己多加小心。” “多谢娘娘。”杜影行了个礼,转身下了看台,登上马车,对侍从道:“去昨晚那地方。” 赵飞燕小眯了会儿,忽闻远处传来车轱辘声,豁然睁开眼,“来了。” 很快,一辆马车停在榕树下。 杜影走下马车,如今她已有六月身孕,行动难免有些迟缓。身旁侍从劝她小心,欲上前搀扶,却遭到她的疾声喝骂。 “我杜影乃堂堂将军之女,骑射之术比夏歌那贱女人强多了,若不是怀孕,今日我也是要参赛的!不就是走两步路,还需要你们当拐杖吗!给我滚,滚得越远越好!” 侍从见她大怒,唯唯道了声是,很快退了下去。 杜影看见树下的马,冷哼道:“马还在,贱女人一定来过这里。” 她四处转了一圈,始终未曾发现夏歌的身影,心下疑惑更甚。 但事已至此,开弓没有回头箭。若今次不能铲除夏歌,凭那女人如今的地位,往后再要向她下手,只怕难上加难。 杜影咬咬牙,小心翼翼地向昨晚挖坑之处走过去。 昨夜月黑风高,树林里伸手不见五指,什么都看不清楚。此刻,她已经记不太清那坑的具体位置了,加之她命人在上面覆盖了茅草,便更加难以分辨了。 心头的恨意驱使着她,一步一步,走近。 树上的赵飞燕面无表情地看着树下的杜影,缓缓向土坑的位置走过去,直到—— “啊!” 一声惨叫。 平整的地面上,陡然出现了一个直径四五尺c纵深一丈有余的大坑。原本铺在上面,为掩人耳目的茅草和细竹竿也瞬间七零八落。 远处的侍从隐隐听到呼喊声,拿不准是不是他家小姐计谋得逞,又因方才遭到了喝骂,最终也不敢过去一看究竟。 杜影重重地摔在了坑里。 她右脚被捕兽夹夹住,锋利的齿刃刺进她的脚踝,依稀露出了森白的踝骨,鲜血汩汩流出来。 这并不是最痛的。 腰腹仿佛被重锤狠狠锤打过似的,痛楚来得剧烈而迅猛,让杜影几乎以为自己遭了腰斩。她费劲地看了眼肚子,一小股鲜血从两腿之间缓缓流下来,沾染了浅碧色的锦绣华服,晕开一片触目惊心的猩红。 她无力地倒在地上,痛得叫不出声了,只能悲惨地发出奄奄一息的□□。 呼吸变得沉重不堪,每一口气都要耗尽全身力气。 但意识仍未彻底涣散。 杜影知道,肚子里那个小小的生命正在一点点地流逝。她下意识地抱住小腹,用尽全力抱住,好像这样,便可以挽留住她腹中的胎儿。 鲜血越流越多,将她身下的茅草浸湿了一大片。 仿佛,血流成河。 绝望没顶而来,如潮水般将她淹没。 孩子,她和陆深的孩子 不甘心,功败垂成,她怎能甘心! 心头恨意翻涌,比疼痛更令人难以承受。 眼前幻影重重,依稀浮现出一抹俏丽灵动的身影。 杜影不由收紧手指,攥住茅草,动了动唇,无声地喊出那个名字。 “夏歌,你这贱” 赵飞燕蹲下|身,望着眼前濒临死境的女人,由衷地替她感到悲哀,“死到临头还要骂我,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自作孽不可活呀。” “太子我的你休想”支离破碎的话语,从杜影的齿缝中断断续续地挤出来。 赵飞燕没好气道:“你说你呀,原本是个清清白白的官家小姐,做什么不好,去给人做小三。你正当如花似玉的年纪,应该拥有自己的生活,不能总是围着一个男人转呀。你看看,为了陆深,你把自己搞成什么样子了。你这是赔了孩子又折了自己,搬起石头砸” 玉蝶簪打断她,“宿主,都到这时候了,你跟她说这些不是白费口舌么。” 赵飞燕想了想,“你说得对,我还是省点力气,不说了。孩子恐怕是保不住了,大人还能抢救一下。” “你要救她?” “我当然不会救她,这些都是她应得的报应,哼,自己挖坑自己跳,不过——”她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几近昏迷的杜影,“见死不救,等同于犯杀戒,我可不想为了一个副本角色坏了自己的道行。稍后你使出第二次召唤功能,把陆深召来这里,知道么。” 玉蝶簪应允。 赵飞燕从小靴中抽出一柄匕首,轻叹一声,一脸不情愿道:“我讨厌苦肉计,但为了完成任务又不得不用。哎,这一刀下去,也不知要晒几天太阳才能痊愈,真是烦人。” 玉蝶簪试图劝慰,“宿主,你要这么想,顺利完成任务后,你将会得到一份超级丰厚的奖励。所以现在吃这点小苦头,算得了什么,对吧?” 赵飞燕嗤笑一声,不屑道:“你少忽悠我,什么丰厚的奖励。那我要你把天下所有莲花池全都填满,把所有莲花斩草除根,你做得到吗?” 玉蝶簪:“” 赵飞燕不满地撇了撇嘴,不再多言,举起匕首,对准自己的肩头狠狠地刺了下去。鲜血喷涌而出,她咬牙忍痛,不让自己喊出声,然后躺到杜影身边,将匕首塞进她的手中。 “好了,你可以叫陆深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九) 一场意外,使得围猎大赛不得不中途暂停。 市井百姓对于皇室八卦总是有着异乎寻常的热情,尤其是二女争夫这种群众喜闻乐见的狗血戏码。不过短短几日,坊间便将此次事件编排得绘声绘色,仿若亲眼所见。 起因是杜将军的千金善妒失德,毫无容人之量,对早已被废多时的前太子妃痛下杀手,非但在围猎时挖了个坑给她跳,还担心她没死透,又亲自出马用匕首捅了她几刀。结果,一不小心把自己也给搭进了坑里,胎死腹中。 此事叫楼兰使团看了笑话,皇上深感颜面尽失,龙颜震怒,当即废除了将军千金与太子的婚约,还以教女无方为由,责令大将军杜鸿兆罚俸三年,连带正值受宠的杜贵妃都遭到了冷落。 将军千金那腹中的胎儿本就来得不甚光彩,如今她又想作死害人,终于害了自己,可谓偷鸡不成蚀把米。吃瓜群众对她不仅没有分毫怜悯,反而拍手称快,直呼老天有眼。 本来么,抢人夫君c未婚先孕这种龌龊事,放在哪里都上不了台面。 帝都,醉仙酒楼。 雅间内,几名衣饰华贵的中年男子正把酒对饮,席间觥筹交错,谈笑风生,气氛甚是愉悦。 忽然间,帘外传来一阵调笑声。 有人戏谑道:“说的正是那杜大将军的女儿,杜影。我二姑夫的表姨母的三舅姥爷的外甥在宫中当侍卫,听他说,那杜影自荐枕席的本事真真是一流,还没满十六岁便爬上了太子的床,这几年,可没少偷偷摸摸地往东宫跑。啧啧,小小年纪就知道如何勾引别人的丈夫了,你们说,这不是荡|妇是什么!” 四周响起哄笑声。 “可不是嘛!哎,偷人丈夫已经很臭不要脸了,听闻她还勾结姐姐杜贵妃,诬陷前太子妃夏氏用巫蛊之术害人呢!哎呀,可怜了前太子妃,丢了丈夫不说,还平白无辜遭受牢狱之灾。偏偏她还嫌不够,非要把人弄死才安心,到头来自食恶果。所以说呀,举头三尺有神明,害人之心不可有!” “就是,就是” 议论声渐渐远去。 雅间内鸦雀无声,陷入了一片死寂。在座宾客不约而同地露出了尴尬之色,齐刷刷地看向上座的男子。 杜鸿兆面色铁青,额间青筋直跳,粗粝的手指几乎要将白玉酒盅捏碎。半晌,他起身作了一揖,咬牙冷声道:“杜某还有军务在身,这便先告辞了,各位慢用。” 说罢,不看众人反应,拂袖而去。 侍从见他火冒三丈地冲出来,忙跟上前,小心问道:“将军,回军营吗?” 杜鸿兆重重哼了声,“回府!” 将军府。 吧嗒—— 清脆的碎裂声从珠帘内传出来,紧接着,一名女子披头散发地跑了出来,口中喃喃自语,“孩子,我的孩子,我要去找我的孩子在哪儿,孩子在哪儿” 那厢杜影一脚踹开殿门,跌跌撞撞地跑进后花园,发了疯似的四处寻找。 她打碎了满园的盆栽,拔光了盛放的春红,拂落了亭中的茶具,将整个花园搞得七零八落,鸡飞狗跳,仍然不肯停歇。 侍女追不上她,焦急地呼唤:“小姐,小姐!” 杜影恍若未闻,许久之后,终于渐渐停了下来,捂着脸失声痛哭起来。 哭着哭着,却又仰天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泪水飞溅。 “够了!” 暴喝声突如其来,吓得杜影浑身颤抖,瞬间安静了下来。她缓缓抬起头,昔日波光潋滟的美眸变得空洞呆滞,再也不见一丝光彩。 杜将军刚回府便看见杜影这副癫狂的模样,回想起方才在酒楼听到的议论,气不打一处来。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杜影跟前,狠狠扇了她一个耳光,怒道:“你还要疯到几时,老子的脸都他妈被你丢光了!你这个不孝女,丧门星!” 杜影被打得口中一甜,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她呆愣了半晌,扑到杜将军身上,大哭道:“阿深,你不要生气,是我不好,我不该挖坑给夏歌跳对不起,我知道错了,你就原谅我这回好不好孩子,孩子丢了,你帮帮我,帮我一起找我们的孩子” 其声凄婉,如泣如诉,哀怨至极。 四周的侍从见此情况,纷纷红了眼睛,心有不忍地别过脸。 杜家三小姐杜影,曾经是何其的骄傲尊贵,比那春日的飞花还要艳烈。怎么就沦落到了如此田地。 她的所作所为,可恨可叹,亦可悲可怜。 杜将军心下烦怒,火气更甚,猛地推开她,“你他妈看看清楚,我是你老子,不是陆深!” 杜影猝不及防跌坐在地,只觉一股腥甜之气堵在胸臆之中,偏头咳了几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她却仿佛浑然未觉,犹不死心地爬到杜将军脚边,攥住他的衣袍,泣不成声,“阿深,对不起,你原谅我吧阿深,不要抛弃我,不要啊” 杜将军睨了眼如烂泥般瘫坐在地的疯女儿,深吸一口气,冷冷道:“来人!三小姐不幸染了疯癫之症,即刻送去城外尼姑庵修养,疯病不好,不许回来!” 夏府。 “来来来,长姐,快喝了这虫草乌鱼汤,对你伤口有好处。”夏言将盛好的汤碗放到赵飞燕面前,嘿嘿笑道:“长姐,你还有什么想吃的尽管告诉我,我吩咐厨房给你准备。” 那日她落坑受伤,夏言气得差点原地爆炸,也不管杜影已经伤重昏迷,拔了武器就要给她补刀,被陆深一干人等拦了下来。 赵飞燕对自己下手自然知道轻重,那不过是点皮肉之伤,晒晒太阳便能好了。可夏言却不干,非说伤筋动骨一百天,每天玩了命地给她进补。山珍海域,玉盘珍馐,什么金贵送什么。补得她面色红润,连腰肢都日渐圆润。 赵飞燕很是惆怅,认真道:“我真的不能再吃了,再吃要变猪的。” 夏言龇牙咧嘴道:“长姐,谁敢说你是猪,我砍了他!” 赵飞燕无奈,“弟弟,你好歹是当朝二品大员,能不能讲点文明,别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对你名声不好。哎,你不是女人,又怎会知道身材对女人有多重要。” 夏言正要说话,管家进来禀报:“少爷,端王携礼在外求见。” 夏言皱了眉,忿忿道:“他怎么又来了,是狗皮药膏吗他,甩都甩不掉。” 管家看向赵飞燕,等她发话。 赵飞燕放下汤碗,漫不经心道:“告诉他,他该见的人不是我,别在我这儿浪费时间了。” 夏言连忙附和,“就是就是,让他滚蛋!” 管家应声退下。 春雨淅沥。 夏府外,陆演手执一柄紫竹伞,伫立许久。 夜风轻抚,携来清凉的雨丝,沾衣欲湿。 夏府管家快步走出来,恭敬道:“我家小姐说,您该见的人不是她,王爷还是请回吧。” 陆演温声道:“有劳了。” 管家转身进府,他却未曾离开。 就那么,静静地站在夜雨之中,身影出尘而落寞。 他抬眸望向夏府的匾额,目光似是深沉了几分,不复以往清亮。 小厮上前问道:“王爷,您要回府吗?” 广袖覆盖下的手攥了起来,陆演缓缓收回视线,一字一字说:“不,我们去楼兰使馆。” 不肯见他,没关系,他有足够的耐心等她一生一世。 十年前,他因怯懦错过了她一次,眼睁睁地看她嫁作他人妇,十年之后,他绝不会让这种事再发生第二次。 她要他向楼兰公主示好,他照做便是。反正来日登了帝位,天下尽在他掌控之中,更何况是区区一个女人。 陆演收了伞,转身踏上马车。 在夏府另一头的巷子里,另一辆马车同样等候许久。 一只手挑开车帘,男子的声音清淡冷漠,“那废物走了?” 马浩答道:“回殿下,夏小姐不肯见端王,这会儿他刚走。” 陆深“嗯”了声,吩咐道:“去递拜帖吧。” 这管家刚下去没多久,便又急匆匆地折了回来,“少爷,太子殿下携礼在外求见。” 夏言砰的一声砸下饭碗,怒道:“有完没完,还让不让人吃饭了!不见,统统不见!” 管家为难道:“可这已是太子殿下第十次来递拜帖了,您若再拒绝,恐怕” 夏言冷笑道:“恐怕?恐怕什么,我会怕他?他纵妻行凶,谋害我姐,皇上最近对他不满得很,他还敢到我府上来耀武扬威不成!” 赵飞燕示意管家先退下,转而对夏言柔声道:“好了,你别生气,我让秋玉去打发了他,叫他以后不许再来。” 夏言轻哼了声,勉强表示同意,闷闷不乐地吃起饭来。 赵飞燕向秋玉递了个眼色,秋玉心领神会点头离开。 雨越下越大。 马车里燃着苏合香,气味清芬。陆深闭目假寐,静候消息。 起初,他还烦恼怎样才能摆脱杜影。若他单方面悔婚,只怕杜将军不会善罢甘休,杜影的姐姐杜贵妃也不是好惹的。 谁知,这女人竟然蠢到自掘坟墓。 谋害一品诰命夫人乃是凌迟大罪,皇上网开一面留她性命,也只是看在杜将军那赫赫战功的份上。 现在他二人的婚约已废,杜影的孩子也能没保住,听说,她还被杜将军遣送到尼姑庵养病。 简直是天助他也,如此一来,便再无后顾之忧了。 陆深暗自思忖。 当务之急,是如何令夏歌回心转意。 原本他是稳操胜券的,可眼下偏偏来了个陆演瞎搅和,未免夜长梦多,还应速战速决。 夏言是麻烦了些,恐怕不会轻易应允,还是得费些心思。但他毕竟是皇上认可的少年英雄,比年过半百的杜将军有前途多了。况且,照夏言如今的势头,想必取代杜将军只是时间问题。 嗯,这笔买卖划得来。 正盘算着,却听车外响起秋玉的声音:“殿下,我家姑娘有约,三日后晌午,醉仙酒楼天字一号房。” 陆深睁开眼,薄唇轻勾,抿起一丝得意的笑。 他就知道,十年夫妻,即使一朝分离,夏歌对他仍有余情未了。 “回复你家姑娘,本宫必当准时赴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十) 三日后,醉仙酒楼。 二楼,天字一号房内。 晌午将至,筵席已然备好。 陆深负手立在窗棂旁,俯视街上人来人往,面色沉静,不见多余的表情。静默片刻,开口道:“陆演这几日有什么动作?” 马浩回禀,“回殿下,端王这几日频繁来往楼兰使馆,常与璇公主出双入对,二人举止亲昵。” 陆深笑得讥诮,“一边勾搭夏歌,一边又在打楼兰王女的主意,他这如意算盘打得真够精啊。没想到他还挺有脑子,从前是本宫小瞧了他。” 马浩斟酌道:“那需不需要属下” “不需要。”陆深摇头,笑意加深,“小小楼兰王国,自保尚且困难,又有何能力给他帮助?不用管他,就他那点伎俩,还轮不到本宫出手收拾他。时辰快到了,你下去吧。” 马浩道是,转身退下。 楼下,一辆华贵的马车停在街边,垂落的流苏随风荡漾。 一名锦衣女子在侍女的搀扶下缓缓步下马车,引得路人频频侧目。 且不说她肤如凝脂,白皙胜雪,单单那一双秋水明眸,如娇似媚,顾盼生情。眼波流转之际,如秋水含轻烟,任凭谁看了,都再也挪不开眼。 还有那玲珑有致的身段,如弱风扶柳一般,轻盈婀娜,曲线分外诱人。 陆深望着那女子款步走进酒楼,不由回想起那日白马寺中的缠绵一吻,忽觉有些心痒难耐,喉结沉浮。 远远便感觉到了楼上那道灼热似火的目光,赵飞燕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面带微笑地走进酒楼,朝二楼天字一号房走去。 她在房门前停下脚步,屏退了秋玉,悄声问:“玉蝶簪,陆深现在对我好感值到多少了?” 玉蝶簪道:“八十。” 赵飞燕沉吟道:“嗯,今日天时地利,机会难得,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嘿嘿” 玉蝶簪看着她奸笑的脸,惊恐道:“杀了他?” “睡了他!” 推门而入,陆深却没有回头,仍保持方才的姿势。 赵飞燕深吸一口气,缓步走到他背后,纤纤玉臂环住他的腰,小脸贴上他的脊背,娇滴滴地唤了声—— “阿~演~” 女子轻声细语,语气娇软欲滴,极尽魅惑。玉蝶簪恶寒地抖了抖,心道这宿主的演技是愈发炉火纯青了。 怀中男子身形猛然一僵,呼吸变得急促而凌乱,隐隐散发出愤怒的气场。 赵飞燕心中暗笑,继续媚声道:“这几日没见,人家对你日思夜想,想得食不知味,夜不能寐。可言儿最近总是在家,我不方便让你进来,只好让秋玉偷偷地送信给你,约你出来相见。你别背对着我呀,来,转过来让我瞧瞧——” 陆深徐徐转过身,脸色森冷得可怕,黑眸中沉着山雨欲来的阴鸷。 他轻轻撩起她鬓角的碎发,手指若蜻蜓点水般划过耳际c脸颊,最终停留在唇边,来回摩挲,“你方才,叫我什么?” 赵飞燕惊讶道:“呀,太子殿下,怎么是你?我明明,明明秋玉这死丫头,总是这般稀里糊涂的,看我回去不罚她对不起啊殿下,恕不奉陪了” 陆深一把拽住她,“夏歌,不把话说清楚,今天你休想走出这个房间!” 赵飞燕一脸为难,“殿下,你要我说什么呢,我都解释过了呀。” “你方才说,明明什么?”陆深望着她,眼中的冷意逐渐燃烧,烧成熊熊怒火,切齿痛恨道:“你明明是要跟陆演偷情,结果不知怎么的,误传了口信给我,是吗?哼,要不是阴差阳错,我还真不知道,你对别的男人发|骚是什么样子。” 话音落下,指尖倏然发力捏紧她的下颔,力气之大,几乎连骨头都要捏碎。 玉蝶簪兴奋道:“哇,九十了,九十了!” 赵飞燕吃痛道:“好痛,你放开我” 陆深不听,大掌揽上她的细腰,冷笑道:“早就告诉过你,不要跟陆演纠缠不清,你把我说的话当成放屁吗?来,你告诉我,他到底哪一点比我好?值得你这样不顾廉耻地跑出来,跟他私会!” 赵飞燕试图挣扎,却根本不是陆深的对手,半晌,终于放弃。 唇边浮起一丝自嘲的笑,她轻声道:“你想知道原因么,好,我告诉你。你将我弃若敝履,转身投入杜影的温柔乡。那时,只有他愿意照顾我,他还对我说,要娶我做正妃,一生一世对我好” 最后的那句话,仿若一柄锐利的匕首,在他的心上狠狠切了一刀。 她直直看向他,美眸水光莹莹。 凄婉,却又是那么楚楚动人,里面全是教他心疼的哀伤。 指尖的力道渐弱,最终变成了温柔的爱抚。 陆深叹了口气,俯身吻住那柔美的粉唇。辗转厮磨,他甘心沉醉其间。 “你放开我唔!” 抗议声带着喘息,化在唇齿纠缠间,愈发挑动陆深的征服欲。 她越想推开他,他便越是用力地抱紧她。 不知何时,两人纠缠到了桌边。陆深拂去桌上的碗碟,再次吻了下去。 罗裙撕裂,落在地上,仿若凋零的春红。 色授魂与,颠鸾倒凤。 一室旖旎。 他不忘在她耳边细声呢喃,“离开陆演,我会娶你。” 而她的那双眼眸却无比清澈,丝毫没有沾染欲|望。 赵飞燕别过脸,不让他看出异样,“那你可得好好表现了。” 陆深忽略她的挑衅,“明日,明日我便进宫请求父皇赐婚。夏歌,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 陆深走后,赵飞燕整理好衣服,看着洒落一地的佳肴,惋惜道:“可惜了这一桌山珍海味,这个时间酒楼的厨房恐怕也休息了吧。哎,我好饿。” 玉蝶簪不假思索道:“隔壁有吃食店,还有舞蹈表演看呢。” 赵飞燕没好气道:“我上辈子做赵飞燕的时候,跳舞还没跳够啊。” 玉蝶簪想起她前世那些淫惑皇帝c秽乱宫廷的荒唐事,讪讪道:“我这不是一时忘了么。话说回来,宿主你那时怎么会那样” 赵飞燕道:“有人替我安排好了命数,我作为凡人,有选择的余地吗?” 玉蝶簪见她面色不善,不敢再深究。 她点了壶茶,靠着窗慢条斯理地喝茶来。半晌,问道:“多少了呀?” 玉蝶簪查了查系统数据,咦了声,奇怪道:“怎么还是九十?” 赵飞燕拍案而起,气得直骂娘,“怎么会这样,那我岂不是白睡了,你这破系统是不是出问题了?” “没有。”玉蝶簪反复确认,好感度仍停在九十,纹丝不动。 赵飞燕默了默,又坐下,若有所思道:“不急不急,我想想,肯定是哪里被我疏漏了,让我想想” 今年的春天颇不平静。 将军千金那档子事刚平息没多久,帝都又爆出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八卦——太子殿下跪在金銮殿外整整三日,请求皇上为其赐婚。 赐婚的对象不是旁人,正是废妃夏氏。 皇上勃然大怒,斥责太子将婚姻当成儿戏,太子妃乃未来的国母,岂是能轻易废立的。当时要废妃的是他,如今要复合的也是他,这不是拿他老子当猴耍么。 而太子给出的回答非常简单——今生今世,非卿不娶。 若是皇上不答应他的请求,他便遣散东宫的所有姬妾,打一辈子光棍。 皇上见他心意坚决,无可奈何,气了几天,也就颁下了赐婚诏书。 消息传来时,赵飞燕正在夏府后花园喝着清茶,给夜莺喂食。 夜莺不知怎的不肯去吃,只一个劲儿地上下扑腾。 赵飞燕心疼道:“哎,这小东西也不知怎么了,这几天都不肯唱歌给我听了。” 夏言像一阵风似的扫过来,劈手将明黄的圣旨丢在桌上,暴跳如雷道:“陆深这个王八蛋,竟然趁老子这几天不在帝都,偷偷摸摸地向皇上请了圣旨要娶你!除非他弄死老子,否则老子哪怕是冒着抗旨的罪名,也绝不同意这门婚事!” 赵飞燕不以为然道:“也不算偷偷摸摸吧,你没听八卦么,他可是光明正大地在金銮殿外跪了三天。” 夏言见她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额间青筋一阵乱跳,“长姐,你该不会真的要跟他重归于好吧?” 赵飞燕放下鸟食,点头认真道:“没错。” 夏言气到抓狂,一双黑眸直要喷出火来,“长姐,那陆深是什么人你不知道吗?他的眼里只容得下皇权霸业,毫无人性可言,根本就是丧心病狂的。你看看,杜影出事才几天,他非但不难过,还转身就想跟你重温旧梦,你你就算跟了陆演都比跟他强呀!不行,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再一次跳进火坑!” 赵飞燕微笑道:“你都明白的道理,我又岂会不知。我的好弟弟,你当真以为你姐姐会蠢到在同一个坑里跌倒两次么?陆深当时是如何折辱我,折辱父亲,折辱夏家的,我永生难忘。” 夏言怔住,疑惑道:“难道长姐另有打算?” “当然。”赵飞燕托了腮,冲他甜甜一笑,“放心吧,用不了多久,姐姐请你看一出好戏。” 端王府。 书房内,陆演正埋首处理兵部公务,随从进来,带来了将皇上赐婚为陆深和夏歌的消息。 啪—— 手中的笔应声而落,砸在宣纸上,墨迹晕染了字迹,氤氲开去。 窗外暮光四合,夜色缓缓铺散开来。 书房中悄寂无声,唯有灯芯偶尔爆出的噼啪声,打破一瞬的寂静。 陆演怔愣许久,久到随从忍不住唤他:“王爷。” 他回过神,低头看着染污的纸张,神情有些茫然。 她终究是选择了陆深。 他无声地苦笑,果真是个言出必行的女人。 “知道了。”声音如死水般凄寂。 随从觑了觑他的脸色,小心地问道:“王爷,璇公主约您明日出城游湖,您看需不需要推掉?” 陆演摇头,“不,一切照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十一) 因为是二婚的缘故,赵飞燕不让陆深大操大办,也不再收任何聘礼,只是按照宫规简单地行了个礼,在神明台上拜了拜天地祖宗,便一个人低调地搬回了东宫,仍然住在从前的栖云殿。 秋玉乐得合不拢嘴,整天喜气洋洋,忙里忙外,与苦大仇深c愤愤不平的夏言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最淡定的还要属赵飞燕,每天照旧晒晒太阳,逗逗夜莺,一时兴起便出宫买买买,日子与在夏府时没什么两样。 赵飞燕过得闲适,陆深却为国事忙得焦头烂额。 北边的室韦国换了新国主,这位新国主扎莫生性暴虐,残忍嗜杀,觊觎中原富庶的宝地,时常纵兵掠境,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搞得北境民不聊生。 这室韦国与中原王朝和楼兰国接壤,本是游牧民族,几百年来逐渐兴起,圈地立国。民风剽悍,极其好战,是个一等一的大刺头。 至于是战是和,朝中众说纷纭,莫衷一是。皇上为此头疼不已。 陆深作为太子,不但要与皇上和众臣商讨应敌对策,还要到六部督导日常工作,每天都是鸡叫出门鬼叫进门。赵飞燕见他的次数少了,愈发乐得惬意自在。 这日,掌灯时分,陆深踏月而归。 赵飞燕正要吃晚饭,见他回来,便让秋玉多备了一副餐具。不知是否因为日夜操劳的缘故,他的脸色不怎么好看,略显疲惫。 “最近总是忙于国事,冷落了你,是我不好。”陆深夹了一块芙蓉糟糕给她,柔声道:“记得刚认识时,你便爱吃这个,没想到过去这么多年,口味依然不变。” 赵飞燕淡淡道:“口味自然是不容易改变,那——”稍顿,她抬头迎上他的目光,“人心呢?” 陆深笑了笑,薄嗔道:“又胡思乱想了。我对你的心意,今生今世都不会改变。” 赵飞燕对他报以微笑,听话地吃下枣糕,心中却不由哂笑。 多么廉价的心意啊。 金钱,权力,地位,荣耀,随便哪一样都能让他轻易翻脸,还大言不惭地说什么一生一世。 陆深一边吃饭,一边与她说些朝中之事,“室韦国纵兵掠境,北边百姓苦不堪言,今日朝堂上,列位臣工为了到底要不要出兵而争得不可开交。你弟弟竭力主战,还说愿主动请旨带兵讨伐。” 赵飞燕对此兴趣缺缺,只是“哦”了声,便不再接他的话。 陆深不在乎她清淡的反应,继续道:“不过,我总是觉得,室韦国屡次挑衅,恐怕正是为了引我朝先出兵。他们图谋中原已久,倘若主动出兵,必定不容于天道,但若我朝先采取行动,他们便可名正言顺地发兵夺取中原。你弟弟呀,年轻气盛,骁勇有余,但还是缺了些深谋远虑。” 赵飞燕动作微微一顿,又若无其事地低头喝汤,道:“言儿还不到二十岁。年少么,难免轻狂了些,还需你这姐夫多多提点。” “他若是肯听我的,倒也好。你是没看见,天天在朝堂上与我针锋相对,我说什么他反驳什么,非要让我下不来台,他才痛快。” “你这是来告状了么?”赵飞燕点了点头,笑道:“好,我知道了,我明日亲自回去教训他一顿,不许他再对你无礼。” 陆深轻捏了下她白皙滑嫩的脸颊,笑道:“就知道你疼我。对了,最近一段时间公务繁忙,我未来半个月会歇在中宫景德殿,那里离御书房比较近,每日来去也方便。” 赵飞燕乖顺道:“好。” 饭后,陆深说乏了,早早洗沐上床歇息了。赵飞燕翻了会儿书,便也睡下了。 她刚躺下,陆深欺身压上来,湿热的气息肆意喷洒在她光洁的肌肤上。 他哑声道:“歌儿,我想你” 烛火昏暗,他眸色沉沉,情|欲如暗潮翻涌不息。 赵飞燕轻轻推他一下,“你不是说累了么?” 胡乱扯开中衣,陆深附身吻了下去,“看到你就不累了” 第二日天不亮,陆深便起床准备上早朝。临到要出门,他又折回了栖云殿的闺房。 掀开帷帐,赵飞燕仍在沉睡。此刻,她睡颜恬静,比平时少了几分妩媚艳丽,多了一丝乖巧可人。 陆深不由抿唇微笑,在她额间印下一吻。极轻浅,好似担心惊醒了佳人。 片刻后,起身离去。 陆深前脚踏出殿门,赵飞燕豁然睁开眼睛。 她面无表情地坐起身,擦了擦方才被陆深吻过的地方,嗤笑了声,又扬声唤来秋玉,吩咐道:“帮我收拾东西,我要出趟远门。若是殿下问起来,你告诉他,我回夏府小住一段时日。” 两日后,室韦国。 三月的草原依然严寒料峭,北风呼啸,拂乱漫天飞雪。 王宫里,仆从们往来奔走,正在为晚上的筵席而忙碌。 “这次抢的城池富得流油,每家每户都有数不尽的金银珠宝。王上方才下令,将抢来的财宝全部分给大家,有这么英明君主,逐鹿中原还不是迟早的事么。” “那是自然。你们知道么,中原王朝的皇帝年老昏聩,太子又是个行事荒唐c沉迷美色的庸才,啧啧,再厚的家底也经不起这么败呀。” “听说,这次不仅抢了无数财宝,还抢了不少美女。这不,待会儿她们要给王上献舞呢。哎呀,中原王朝水土丰润,气候宜人,果真是养育绝色美人好地方,嘿嘿嘿” 几人笑着议论着走远了,全然未曾留意回廊下那抹红色身影,一闪而逝。 入夜。篝火熊熊燃起,盛宴开始。 室韦王扎莫为了庆贺此次抢掠成功,命仆从奉上最香醇的葡萄美酒,今夜要与他的勇士们一醉方休。 宴酣正乐。 丝竹响起,一列美人次第进入宫殿,随乐翩然起舞。 为首的女子以素纱蒙面,清丽绝尘,如梦似幻。 一双美眸艳绝无双,眼波流转间,勾魂摄魄,媚态浑然天成。 火红的轻纱在空中飘飘荡荡,如同翩跹的蝴蝶,朦胧雅致的身材若隐若现。那半截露在外面的腰肢白皙雪嫩,如水蛇般灵动婀娜,腰若无骨。腰上挂的铃铛随着舞动,发出清脆曼妙的声响,引人沉醉。 回身举步,恰似柳摇花笑润初妍。 中原女子的轻歌曼舞,是草原难得一见的柔媚风情。饶是扎莫这般见惯风月的君王,都忍不住看得两眼放光,暗自倾心不已。 舞罢,扎莫饮尽杯中酒,将那领舞的女子召到近前,问:“美人叫什么名字?” 舞女低眉顺目道:“小女子芝兰。” “芝兰”扎莫喃喃自语,“是不是你们中原人常说的,芝兰玉树?” 舞女颔首,但笑不语。 “好,果真美艳至极,风雅至极!”扎莫拊掌大笑,将那舞女一把拉到怀中,搂住她轻曼的腰,迫不及待要一亲芳泽,“本王的后宫正好缺一位南朝佳人,从今往后,你便是本王的兰姬,嗯?” 舞女娇笑道:“多谢王上抬爱。”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自兰姬入王宫以来,可谓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扎莫非但赐下无数金银财宝,更是一连十日歇在她的寝殿,每日不到日上三竿绝不离开。 兰姬说喜欢字画,扎莫便四处搜罗字画,为博佳人一笑。兰姬说喜欢兰花,扎莫便硬是在冰天雪地里建了一座温室,种植兰花。总之,兰姬说什么便是什么。 扎莫还放下话,只要兰姬为他诞下王嗣,不论男女,必是下一任室韦国主。 只可惜,好景不长。 十日后的清晨,兰姬起床梳妆。 她对镜贴好花黄,复手执木梳,慢条斯理地梳着那一头乌黑润泽的长发,然后精心挽成了云髻,插上一只玉蝶簪。 扎莫从背后搂住她,耳鬓厮磨,“我的美人儿,今日怎么起得这么早。” 兰姬笑道:“妾身近来睡眠不好,总是易醒,或许是还不适应这里的气候。” 扎莫心疼得不行,连忙道:“稍后本王命人南下抓几个中原大夫回来给你瞧瞧。” 兰姬甜甜道了声谢。 扎莫与她缠绵片刻,便穿戴整齐上朝去了。 兰姬凭窗而立,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消失在回廊尽头,唇畔的笑意渐渐淡去。半晌,似是自言自语道:“嗯,溜出来这么久,也该回去了,否则陆深要起疑了。” 前宫。 扎莫正与众大臣商议朝政。一名仆从急匆匆地跑进来,附在他耳畔低语一阵。他登时面色大变,惊怒交加之下,也顾不上解释,三步并作两步冲出宫外,留下一脸莫名的大臣们。 兰姬被劫人走了。 扎莫火急火燎地赶到兰姬的寝殿,只见里面一片狼藉,所有值钱的宝贝被洗劫一空,劫不走的统统就地砸烂。侍女们纷纷跪倒在地,掩面痛哭。 扎莫看着眼前的一切,额间青筋暴起,面色阴森得可怕。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给本王说清楚!!”暴喝声破云而上,直要震破苍穹。 一名侍女瑟缩着上前回话,“回王上,今早您刚走没多久,突然杀进来一群蒙面刺客,声称您抢走了中原王朝的明珠,皇帝陛下的兰妃娘娘,他们是来救娘娘回去的他们抢走了您赐给兰夫人的宝物,说c说这只是利息,来日,他们的皇帝陛下必要同您算这笔夺妻之仇” “好,好得很!”扎莫冷笑,狭长的眼眸中杀意涌动,仿若可怖的地狱修罗,“本王才不管什么兰妃红妃黄妃,本王只知道,她是本王心爱的兰姬!哼,姓陆的老儿,天堂有路他不走,地狱无门偏要闯!要算账是么,非常好,来人,传王令,十日之内集结粮草兵马,十日后,本王亲自带兵,攻打中原!” 殿外,墙脚阴影处,赵飞燕露出满意的笑容,转身离去。 赵飞燕前脚刚踏进栖云殿大门,秋玉便如闪电般扑上来,哀嚎道:“哎呀我的姑娘呀,您可算回来啦!您不在的这十几天里,奴婢每天过的那叫一个提心吊胆呀!生怕一个不小心被太子殿下发现,奴婢说不出您的去处,要被殿下推出午门斩首的呀” 赵飞燕听得头痛,打断她,“所以陆深发现了吗?” 秋玉一噎,讪讪道:“没有。” “那你嚎什么?” 秋玉瞬间闭上了嘴,想了想,又道:“不过,端王殿下倒是派人来递过拜帖,还留了话给您。” 赵飞燕挑眉,“什么话?” “王爷说,您交代的事他办得差不多了,想与您见上一面。” 赵飞燕顿时眼前一亮,“真的?嗯,不错不错,果然孺子可教也。你且去告诉他,后日四月初一,帝都有夜市灯会,我原本约了言儿一同前往,端王若是方便,届时可以一见。” 秋玉正要劝她还是远离陆演为好,听到她说夏言也会同去,心想这总没可能私会了吧,于是放心地去传话了。 赵飞燕回到内殿,慵懒地躺倒在湘妃榻上,一边晒太阳,一边对着铜镜照来照去,小声嘀咕道:“哎,室韦国那个鬼地方,整天除了下雪就是下雪,半点太阳都见不着,在那儿呆十几天,简直像坐牢一样。你看看,我皮肤粗糙了,头发干枯了,眼睛无神了,连眼角的细纹都加深了呢!” 玉蝶簪说:“即便这样,宿主你还是貌美如花,红颜祸水你最美。” 赵飞燕一个没忍住,得意地笑出了声,“红颜祸水你最美,哎呀,这真是我听过最动听的赞美了,以后务必多说几次给我听哦。我说你呀你,何时竟变得这么会拍马屁了。” 玉蝶簪一本正经道:“作为天下第一灵物,我从来只说实话。连室韦王那种情场浪子,都被你轻易地玩弄于鼓掌之间,冲冠一怒为红颜,难道还不足以佐证我说的话吗?” 赵飞燕倒了杯茶,漫不经心道:“男人么,还不都一个样,就喜欢新鲜有趣的。扎莫对我有多爱多真心,我看也不见得。只不过,还没玩够的玩具被人抢走了,对于骄傲自负又极其好面子的他来说,可真是上门打脸,天大的羞辱。他不怒才怪呢。” 玉蝶簪不明就里地点点头,这对于尚未修出性别的它来说,非常难以理解。 赵飞燕又笑了笑,忽然安静下来,一言不发地盯着镜中的自己。良久,粉唇微微勾起,镜中人便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 “好戏,就要开场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十二) 四月初一,帝都灯会。 是夜,月色明媚,流光皎洁。 沿街大红灯笼高悬,微风过时,灯影绰绰,摇曳生姿。百姓纷纷出游,处处欢声笑语,一派欢喜繁华之景。 街边的茶肆,二楼雅间内,赵飞燕与夏言正歇脚饮茶。 夏言的手边堆满了赵飞燕采购的物品,珠钗首饰,绫罗绸缎,胭脂水粉,只要赵飞燕多看一眼,夏言便二话不说付钱买下,买到连赵飞燕都忍不住喊停。 “长姐,你看你,刚跟陆深复合还不到两个月,整个人都憔悴了。”夏言忿忿地捶了下桌子,道:“你告诉我,那个王八蛋是不是亏待你,我替你教训他!” 赵飞燕紧张道:“真的吗?有憔悴很多吗?” 这关注点夏言干笑道:“也没有很多嗯,一点点。” 赵飞燕惆怅地叹了口气,“知道塞北的水土不养人,没想到杀伤力这般大,看来得要加长每天的日照时间了。” 夏言听得一头雾水,“啊?” “没什么。”赵飞燕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笑对夏言道:“言儿,我忽然想吃醉仙酒楼的桂花赤豆糕,你去替我买一盒,好不好?” 夏言嘿嘿笑道:“当然好,长姐,你在此稍后片刻,我很快回来。”说完,带着随从下了茶楼。 夏言离开不久,陆演如约而至。 赵飞燕随手给他斟了杯茶,美眸秋波盈盈,“端王爷,这杯茶算是我提前给你道喜了。” 陆演看着她,“这喜不道也罢。” 赵飞燕并不在意,笑吟吟道:“来,跟我说说,你打算何时向楼兰王求娶璇公主?” 陆演抿唇而笑,笑意苍白薄凉,“你这么希望我娶她?” 赵飞燕迎上他的目光,认真道:“此事宜早不宜迟。如今战争在即,若你不尽快采取行动,一旦开战,谁还有心思来管你这儿女情长的事。” 陆演愣了,“什么开战?” 赵飞燕心想,告诉他也无妨,遂坦然道:“快则本月上旬,迟则中旬,室韦国便会向我朝正式宣战。你必须在那之前将亲事定下来,若这一步棋不能尘埃落定,非但先前的努力全部付诸东流,往后的路更不好走。” 陆演惊诧道:“兵部从未得到任何消息说室韦国将要宣战,你是怎么知道的?” 赵飞燕淡淡道:“这你不用知道,你只需按我说的去做。尽快,哦不,最好就明天,你就向皇上禀告此事,请皇上为你做主,向楼兰王求娶璇公主。” 陆演默不作声。 赵飞燕也不催他,一边悠然饮茶,一边静候他的回答。 良久后,他垂下眼眸,桌案下的手紧紧攥起拳,“我知道了,明日朝会后我便同父皇说这事。” 赵飞燕“嗯”了声,继续叮嘱道:“待婚事敲定,你需立即与楼兰王密谈,以聘礼的名义将西北三城许诺给他,请他将来支持你登基称帝。” “好,都依你,我说过一切听你安排”语气渐沉下去,略带三分苦涩,“又岂会背誓” 赵飞燕终于满意地点头,拊掌笑道:“这才对,我可都是在为你打算呀。” 话音未落,陆演忽然握住了她的手,目光中仿佛满是期望,却依稀又透出一丝绝望,如火般灼人心魄,“若我能顺利登基,便册封你为皇后,可好?” 赵飞燕不紧不慢地将手抽回,微笑道:“陆演,你秉性纯良,心怀天下,假以时日,定能成为传送千古的一代明君,你值得一个白璧无瑕的好姑娘来相配。所以,你的后位,还是由璇公主来坐比较稳妥。而我,只会给你干净的人生留下污点。我这双破鞋,只有给陆深那样的烂人穿才合适。” “我说过,我不在乎你的身份,也绝非沽名钓誉之辈,我不在乎后人如何评说!” 陆演的手仍保持方才的姿势,好似她的手仍在他掌中。稍顿,他几近哀求道:“好,没关系,既然你不愿做皇后,那贵妃呢,贵妃总可以吧” 赵飞燕摇头,缓慢而坚决。 “既然你对我毫无情意,当时在天牢,为何要那样对我” 时隔多年,在他几乎淡忘了对她的感觉时,却又撩动他的心弦,让他日思夜想,念念不忘。 赵飞燕哭笑不得,“王爷,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总不至于我亲了你一下,你就要我对你负责吧?” “我” “陆演,我实话对你说吧,我不会在这里久留的,我劝你尽早断了心思,也算是为你好。” 陆演的脸色一片惨白,“不会久留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我的事你不必多问,你只需按我的话,认真走好每一步,我保证你将会很快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他想要的一切 陆演低低苦笑了声。 她当真不知道么,他最想要的宝贝从来都不是皇位,而是她呀。 他很想告诉她心里的话,犹豫再三,微微动了动薄唇,却终究止在了唇齿之间。她不会回应他的感情,即便说了又能如何,徒增伤感罢了。 陆演饮尽杯中茶,哑声道:“若没什么别的事,我先告辞了。”语毕,他起身下楼,清峭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赵飞燕远眺他离开的方向,俏脸没有多余的表情。 陆演果真言出必践,第二日朝会后,他依照赵飞燕交代的向皇上奏请了赐婚。 皇上本就有意拉拢楼兰王国共同对抗室韦,对联姻一事非常乐见其成,当即召了尚在中原游历的楼兰使臣进宫商榷,而后又派人八百里加急将聘书送往楼兰。 五日后,楼兰王在回信中称,璇公主早已向他吐露心事,说对中原王朝的端亲王十分倾心,既然他二人鸳盟已定,必是佳偶天成——即是应允了这门婚事。 皇上不禁对陆演刮目相看,心想他这个五儿子从小默默无闻,谁知长大后竟一鸣惊人。非但妙手回春医好了他的顽疾,还为中原王朝赢取了楼兰王国这枚珍贵的筹码。由此,在朝政大事上也愈加倚重于他。 御书房中。 陆演向皇上汇报完兵部的工作,忽的想起那日赵飞燕所言,遂说:“父皇,儿臣以为,室韦国狼子野心,蠢蠢欲动多时,近期必定会有所动作,我朝还应及早防范,往北境增派驻兵以策万全。若是有朝一日兵戎相见,也不至于来不及准备而教他们占了先机。” 皇上道:“此事朕与太子商讨过,太子认为,室韦国立国不久,根基未深,即便果真有逐鹿中原的野心,那也要有相对应的实力才行,否则岂不是以卵击石。朕以为他所言有理,端王,你是否多虑了。” “父皇说的是,只是室韦国近来动作频频,抢掠我朝边城,□□掳掠,无恶不作。若是一味求和,恐怕只会助长对方的气焰。增派兵力,并不代表要主动攻打,一来,是为了防范与威慑,毕竟扎莫残暴好战,谁知他会不会脑子发热,突然就想打仗?二来,亦可保护边境百姓的安全,使得民心归顺,增强父皇在民间的威信。” 皇上沉吟片刻,将要开口,一名士兵火急火燎地冲进来,跪地颤声道:“皇上,北境发来急报,室韦国大军压境,十万铁骑直逼我朝边塞。室韦王发布檄文,正式向我朝宣战了!” 王朝二十三年,四月初十,室韦国向中原宣战。 室韦王扎莫向全天下发布征讨檄文,列举了中原皇帝的十大罪状。 前九条皆是指责其治国不善c为君不仁,不能安百姓,平天下。欲加之罪,一般檄文都是这套路,勉强也能说得通。 唯独那第十条,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那第十条称,中原皇帝公然上门挑衅,非但掳走了扎莫最心爱的兰夫人,还掠夺了他宫中无数的珍宝。这些尚且可以作罢,最不能忍的是,中原皇帝竟倒打一耙,说是扎莫夺妻在先,将他的兰贵妃囚禁在室韦王宫,百般折辱。简直是贼喊捉贼。 最后,扎莫放下狠话,说来日战场相见,必要亲自同中原皇帝好好算一算这笔账。 皇上莫名其妙,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老糊涂了,怎么竟不记得后宫里还有兰贵妃这号人物。他下令将所有嫔妃召集起来,挨个确认,可依然没找出这兰贵妃究竟是何方神圣。整个宫里,连名字里带兰的宫女都没有,更别提是贵妃。 但毕竟扎莫的话都说到了那个份上,他若不肯应战,未免太不是男人了。皇上思前想后,纠结了好几天,为了保全自己的一世英名,最后只能硬着头皮,御驾亲征。而杜将军先前因女儿的丑事被搞得颜面尽失,此次遂主动请缨,私心里想要借机挽回声誉,皇上也应允下来。 由于事发突然,中原王朝根本毫无准备,而扎莫的军队又势如破竹,占尽了先机,三日之内连破三城,分本不给中原半分喘息机会。 失守战报一封接着一封,送往帝都。 仓促之下,皇上连夜点兵十万,亲自挂帅出征漠北,并下召,令太子监国,端王辅政,镇国将军夏言戍守京畿。 北疆战事吃紧,而帝都依旧歌舞升平。 春去夏来,暑意渐盛。 东宫繁花缤纷,阳光晴好,透过树叶的缝隙在地上洒下一片斑驳重叠的光影。 赵飞燕惬意地坐在花架下晒着太阳,一边翻阅书籍,一边随意吃些瓜果。 秋玉奉上锦盒,道:“姑娘,这是今日江南巡抚进献的极品冰蚕丝绸,殿下命奴婢拿来给您做衣裳,您看看这颜色可喜欢。” 明黄色的冰蚕丝在阳光下莹润生光,赵飞燕轻轻抚过缎面,微笑道:“触感凉爽,仿若冰肌玉骨,果真是极好的冰蚕丝,比起王母娘娘的襦裙都丝毫不差。只是这颜色么” 话至此处,眸中蓦然波光涌动,粲然生辉。 她低头轻笑了声,阖上锦盒,对秋玉道:“太子殿下生辰将至,你且去寻两个可靠的绣娘,我想为殿下做新衣为贺。” 秋玉以为她终于断了那些乱七八糟的旖念,要跟陆深好好过日子了,笑得合不拢嘴,连连道是。 “还有,你且去为殿下准备一盅虫草参茶,一会儿我给他送过去。” “奴婢遵命。”秋玉兴高采烈地走了。 赵飞燕转身坐回花架下,捻了串葡萄,悠然吃起来。 玉蝶簪沉吟道:“嗯宿主,我仿佛猜到你要做什么了。” 赵飞燕漫不经心道:“我还能做什么,当然是时刻准备好把他往死坑了。” 玉蝶簪万万没想到,宿主最后竟打算来这么一出,震惊是有些震惊,可仔细一想,倒也完全在情理之中。 啧,女人耍起心计来,凶残程度比男人高多了。 红颜祸水不可怕,只怕祸水有文化。它默默打了个寒颤。 赵飞燕感知到它的想法,呷了口茶,问:“现在陆深的好感度多少了?” “自打你嫁回东宫,一直停在九十,已经岿然不动好几个月了。”玉蝶簪想了想,给出建议,“老皇帝出征后,陆深就没回几次东宫,一直歇在御书房旁边的景德殿,这好感度上不去也不奇怪。要么,你主动点,勾引一下?” 赵飞燕一点不着急,“到了这份上,色|诱已经不起作用了,陆深现在需要的是精神共鸣。等着瞧吧,我这把柴添下去,保准能将他心里的那团火烧成窜天猴。” 玉蝶簪佩服:“听起来有点厉害。” 赵飞燕但笑不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十三) 傍晚时分,天边晚霞瑰丽绚烂。 在来之前,秋玉告诉赵飞燕,陆深近日都在景德殿处理公务和战报,若想见他,直接到景德殿便可。赵飞燕走到中宫,站在岔路前,看着左边的景德殿和右边的御书房,最终朝右拐了过去。 她手提食盒,叩响御书房的门。起先没人应门,她又唤了声:“阿深。” 片刻后,殿门打开,陆深负手站在她跟前,讶然笑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赵飞燕施施然走进去,随手将门关上,放下食盒,嫣然巧笑道:“若我说,我与你心有灵犀,你可相信?” 陆深将她搂进怀中,埋首在她柔软馨香的长发中,贪婪地嗅了嗅,“信,我自然相信。歌儿,我发现你越来越懂我的心意了。” 赵飞燕娇嗔着推开他,“殿下为国操劳,殚精竭虑,我看着可心疼,所以煮了一盅虫草参茶给你补补。”她打开食盒,将瓷盅递给到陆深面前,柔声道:“趁热喝。” 陆深望着她,黑眸灼亮迫人,隐含几分笑意,将茶水一饮而尽。他坐回御桌前,向她伸出手,“来,过来。” 赵飞燕掩口,故作惊诧道:“这御桌只有皇上才能坐得,你怎么敢阿深,若教旁人看到,定会告你大逆不道,你快些起来。” 陆深挑眉,傲然笑道:“父皇是真龙天子,我便不是了吗?我既是储君,便是未来的皇帝。这位子,早坐是坐,晚坐也是坐,有何分别?反正天高皇帝远,父皇不在,我坐来过过瘾,又如何?” “可是” “没有可是,那金銮殿的龙椅我还没坐呢,只是在这御书房里而已,不会有人看到的。”陆深将赵飞燕拉近跟前,让抱着她坐在腿上,附在她耳畔呢喃道:“歌儿,这位子我坐得,你也坐得。来日我继承大统,你便是我的正宫皇后。” 赵飞燕仍是犹疑,看了看陆深,“阿深,我想你应当知道,我选择你,不是因为我想做皇后,而是我心许你,是你这个人。十年前我嫁给你,你说你要夺嫡,我便倾全家之力助你。可若当时你只想当个闲散皇子,我也愿意跟你东篱南山,闲云野鹤。” 陆深执起她的手,轻轻吻了下。 经历过那场牢狱之灾,夏歌非但没被击垮,反而变得更成熟动人,更贴心体己,也不如以往那般粘人得叫他生厌。最重要的是,她的弟弟夏言正隆恩盛宠,皇上将此次戍守京畿的任务交给夏言,足见对其倚重。 他不动神色地审视眼前的女人,如今的她,各方面都比飞扬跋扈的杜影来得称他心意,这正是他义无反顾选择她而舍弃杜影的原因。 “你的心意,我全都明白。我要天下,也要你。我要最醉拥丽人,也要醒掌天下。” 赵飞燕轻叹,“我懂得你的心胸和抱负,我原以为,可以与你一生一世一双人,谁知后来” 陆深亲了一下她的唇,不让她说下去,“过去是我糊涂,好在上天垂怜,我们得以破镜重圆。歌儿,今后我定会加倍补偿你,不让你再受半点委屈,你相信我吗?” 赵飞燕很想说老娘信你个大头鬼,但看在好感度份上,温柔地笑了笑,“若我不信你,又怎会回到东宫。不管你是谁,拥有何等的身份地位,我永远都会陪在你身边。当然,不仅是我,还有言儿,他虽还有些小性子,但总归会跟你一条心的。” 寥寥数语,直戳进陆深的心坎,将他心中的疑虑彻底打消。薄唇勾起得意的弧度,不由得将怀中佳人搂得更紧。 “阿深,我懂你的意思了,既然如此,过些日子你过生辰,我便准备一件最称你心意的礼物给你。”赵飞燕停了停,轻声细语似带了几许诱惑的意味,“足以与你相配。” “我很期待。”说罢,陆深低头,再次攫取了她的红唇。 六月盛夏似火,中原与室韦之战亦打得如火如荼。 皇上御驾亲征,中原军队士气大振,很快挽回颓势,收复了大半失地。原以为再过不久便彻底可击退扎莫,然而,战况却在月底发生了急剧的变化。 那场战役,皇上与杜将军率兵三万,试图伺机攻入室韦境内,抵达边城时,击杀了几千室韦军,小胜一场。谁知,室韦军佯装溃败,实则扎莫早已将主力部队埋伏在山谷内,为的正是引诱中原军深入。中原军不幸中计,被在困山谷中多日,断水断粮,情况危急。 皇上恼怒之下,下令强行突围,岂料双方交战时,不知何处射来的冷箭直刺入皇上肺腑,皇上身负重伤,最后在几名亲军的拼死保护下,艰难地逃出了山谷。 消息传来时,陆深正与赵飞燕一起在御花园中赏凤仙花。红花艳烈,盛开似火。 陆深听完战报,平静道:“护送父皇的队伍到哪了?” “回殿下,已至帝都百里之外,再有三日便可回宫。” “知道了,你下去吧。” 赵飞燕看着陆深毫无波澜的样子,问:“阿深,皇上性命垂危,你怎么一点都不担心?” “担心有何用?父皇既然决定御驾亲征,想必是知道战场凶险莫测。一场战役下来,普通士兵死伤无数都不稀奇,纵然他是天子,也逃不过无眼的刀剑。” “可他毕竟是你亲爹。” 陆深微笑道:“他更是中原的帝王。为国而死,是一个帝王最完美的归宿。说句大不敬的话,即使他此番不幸殉国,也能给后世留下个贤君明主的美名,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他转身看着赵飞燕,深亮的眼中满是锐利的光芒,还有几许掩饰不住的兴奋。 “旧时代落幕了,新时代方能开启,难道不是么。” 三日后,皇上被抬回宫时,已是伤重昏迷,奄奄一息。 据太医院会诊后称,那一箭直刺肺脏,伤口极深,引外邪入体,致使高烧不退。又因一路奔波劳顿,错过了最佳的治疗时间。照此看来,恐怕情况不容乐观。 陆深以监国的名义封锁了皇上的寝宫昭阳殿,连皇后都不得随意探视,此举在朝中引起了不小的非议,却被陆深以雷霆手段镇压下来。 盛夏的夜晚,流萤扑火,蝉虫在树间鸣唱。 赵飞燕给陆深送来些滋补的汤水,隔着珠帘望了一眼病榻上的皇帝,仿佛不甚在意地挑了挑眉,柔声道:“阿深,我知道你要留在昭阳殿侍疾,但明日是你的生辰,若不妨事,你抽空回一趟东宫,可好?” 陆深喝完汤,笑道:“是要给我看礼物么?” 赵飞燕微笑颔首。 “好,明晚我回东宫用膳。” 赵飞燕从昭阳殿出来,远远望见一人负手站在柳树下,似等候已久。 她走过去,“端王爷,你在等我。”不是询问,而是陈述。 “父皇情况如何?”陆演的语意颇为焦急,“皇兄不让任何人进殿探视,每日只派太医出来汇报消息,我实在放心不下。” 赵飞燕淡淡道:“大限将至,大概就是这一两天的事了。” 陆演脸色惨白,“这是太医说的?” “是我说的,你不信我么。” 沉默片刻,陆演握住她的手,恳切道:“求你,救救他,我知道你可以。” 赵飞燕不紧不慢地抽回手,“他命数如此,我也无能为力,逆天改命的事,我不会做的。”稍顿,她轻笑了声,“王爷,在治好皇上的咳症之前,他对你可真算不得好。从小到大,他可曾抱过你一次?恐怕连你的模样都记不清吧。你又为何要为他伤心费神?” 陆演道:“可他毕竟是我的父亲。” “毕竟是你的父亲”赵飞燕轻声重复,感慨道:“你和陆深,还真是不一样。” “当真不能救?” 赵飞燕摇头,话锋一转,道:“不过,我也不会让他死得太快,至少得再撑上日,撑到将皇位传给你,他才能死。” 陆演不语,黑眸一片深沉。 “王爷,明晚将有大戏,记得要进宫来看。”赵飞燕拍了拍他的肩,留下妩媚一笑,转身施施然地离开了。 七月初一,陆深三十岁生辰。 入夜,夜色清朗,晚风轻抚。 明月高悬天边,流光皎洁,清辉遍洒人间。 赵飞燕备下丰盛的晚膳,屏退了左右宫人,不多时,陆深踏月而归。 二人对面而坐,赵飞燕为陆深夹菜,笑意盈盈道:“这万年青酒炖樱桃肉是我亲自下厨做的,我记得你从前爱吃,快尝尝吧。” 陆深依言尝了一口,赞不绝口道:“自从我入主东宫,你被册封为太子妃,便再也不曾下过厨。没想到这些年过去了,你的手艺丝毫没有退步。” 赵飞燕娓娓道:“阿深,你可知道,我原本也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连五谷都分不清,更别谈做菜。嫁给你后,我总想,你从小生活在冷宫里,皇上不管你,你的母妃也去世得早,你的身边没人关心照料你。既然我成了你的妻子,我一定要好好地弥补你过去受的苦,于是才开始慢慢学着下厨。刚开始,手上被烫过多少的泡,我自己都不记得了。” 字字句句,全都是夏歌的最真的心意。 陆深“嗯”声,笑意柔若春风,“我知道你是全心全意待我好,今生今世,我绝不会辜负你。” 何止全心全意,说掏心掏肺都不为过。 陆深,你根本不知道夏歌爱你有多深,她是全天下唯一真心对你的人。 而你,你却亲手杀死了她。 所以穷尽一生,你不配再得到任何人的爱,你的余生将过得无比凄苦,到死都要偿还你犯下的业障。 赵飞燕笑了笑,又给他夹菜,“来,多吃点,也许是最后一次了。” 陆深微微一愣,笑着点头,“也对,等你做了皇后,自然不能再做这些粗活。你想吃什么,吩咐御膳房做便是了。” 赵飞燕不再说话。 晚膳过后,赵飞燕从内殿取来一只璎珞锦盒,放到陆深面前,“这是我为你精心准备的寿礼,你快看看可喜欢。” “好。” 陆深打开锦盒,乍一眼看到里面的东西,先是愣住了,半晌没有言语。 而后,一丝异样的光芒从那双眼眸中流淌出来,如星火燎原般,瞬间点亮了他整张脸。 “这是龙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十四) 陆深轻抚那明黄色的缎面,既兴奋,又极尽小心。 金丝绣成的团龙图案,在跃动的烛火下光华夺目,熠熠生辉。温凉的触感,教他的手不由自主地微微发颤。 他迅速看了一眼赵飞燕,目光又忍不住回到锦盒中,再也不舍移开。喉结沉浮,显然是竭力压抑着内心汹涌的情绪。 赵飞燕笑得坦然,“你送我的那两批江南冰蚕丝,我寻了两个靠谱的绣娘,加紧赶制出这件龙袍。那日你说,你迟早是天下之主,我便知道,你一定会喜欢。” 陆深缓慢而郑重地点了点头,黑眸大放异彩,“我活了三十年,从未收过如此称心意的礼物。”他激动地握住赵飞燕的手,喜道:“歌儿,我就知道你懂我,我就知道,你一定是全天下最适合我的女人!” “来,我帮你穿上。”赵飞燕取出龙袍,服侍陆深穿戴整齐,上下打量他,惊喜道:“从未发觉龙袍这么好看,果然还是要合适的人来穿,方能显现出帝王气度。” 陆深低头看着身上的龙袍,许久,张开双臂,再也忍不住仰天大笑起来。 赵飞燕适时地拜倒在地,“臣妾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 皇上尚未殡天,太子便龙袍加身,即是篡国谋逆。 此刻她低眉顺目,陆深自然看不见她眼中那一抹狡黠的冷笑。 玉蝶簪惊喜道:“宿主,满了,终于满了!” 赵飞燕抿唇,笑意加深。 陆深扶起她,笑得愈发张狂,“皇后快平身。” “谢皇上恩典。” 陆深轻轻刮了下她的秀鼻,“皇后今日为朕制衣有功,朕也有一样东西要回赠给皇后。”说着,推开殿门,搂着她走了出去,指向远方的天空,“看那边。” 下一刻,绚烂的烟花在天幕上倏然绽开,放眼望去,唯见漫天火树银花,流光溢彩。 赵飞燕靠在陆深的肩头,喃喃道:“人间的烟火,比东海的夜明珠还要美。真好看啊,我都不记得多久没看过了,不记得多久了” 陆深看着怀中的娇妻,心头变得格外柔软,“你若喜欢,往后朕每天教人放给你看。朕还记得第一次与你约会,是十年前的中秋灯会,那天帝都放了很久的烟花,你看得可高兴了,却误了回家的时辰,还被夏丞相责骂了一顿时间过的真快啊,一眨眼,十年了。” “十年。”赵飞燕低低道:“终究是回不去了。” “我们还会有很多个十年” “不会了。” 陆深一愣,正要说话。忽然间,东宫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依稀有人高喊了声:“把门撞开!” 下一刻,东宫大门轰然倒塌,碎在地上,四分五裂。 一列侍卫手指刀剑和火把冲了进来,将他们二人团团围住,为首的正是夏言。 眼前锋芒闪过,惊觉颈间一片冰凉。陆深低头一看,数柄长剑已然齐刷刷地架在他的脖子上,只要稍一动弹,便会立时刎颈而死。 刀光剑影,寒光猎猎,晃得人睁不开眼。 火光中,夏言的脸冷如修罗,冷笑道:“陆深,皇上还喘着气儿,你倒是急巴巴地先安排自己登基了,真够可以的。只是不知,皇上若是知道你这么急盼他死,会作何感想。” “朕”陆深意识到自己失言,忙改口道:“夏言,你别血口喷人,我没有盼着父皇死” 不待他说完,夏言厉声打断他:“龙袍都穿上身了,人赃并获,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来人,把这个意图谋反的贼子给我拿下,押到昭阳殿,听候皇上发落!” 话音落下,陆深便被周围侍卫拿下了。 赵飞燕作惊惶状唤了几声:“阿深,阿深” 陆深被推搡着往外走,还不忘频频回头看赵飞燕,仓皇道:“歌儿,你帮我向夏将军解释,我没有谋反,没有” 那声音终究渐渐消失在了东宫之外。 夏言安抚地轻拍赵飞燕,温声道:“长姐,你放心,此事与你无关。待会儿若是陆深乱咬,皇上面前,我自会用项上人头替你担保,你绝不会有事。” 赵飞燕抚了抚鬓发,全然不见方才的惊惶,“这回陆深是彻底废了,弟弟,你勤王有功,皇上又信任你,若他向你问起太子的新人选,你记得” “陆演嘛,我知道。”夏言叹了口气,颇有些不悦道:“长姐,我要知道你玩的是这一出,早点我就直接建议皇上改立太子得了,何必搞这么麻烦。” 她淡然笑道:“若只是废了陆深的太子之位,他这么会钻营,指不定哪天还会东山再起。斩草要除根。再说,这是他应得的报应,不是么。” 夏言走后,东宫再度安静了下来。赵飞燕坐在庭院里,一边喝茶,一边纳凉。 玉蝶簪不解道:“宿主,你还在等谁?” “你这破系统不是有两个任务么,一是刷满陆深的好感度,二是帮助陆演登上帝位。第一个完成了,还有第二个呢。” 果然,没过多久,陆演风风火火地赶了过来,眉头紧蹙,急问道:“方才我在昭阳殿外看到太子被重兵押了进去,夏将军说太子意图谋反,皇上盛怒,要将他打入天牢,秋后处斩,这是怎么回事?” “没错,就是那样。”赵飞燕顺手替他倒了杯茶。 陆演一口饮尽杯中茶,困惑道:“可是实在我想不通,太子怎会谋反?父皇没几天好活的了,他隐忍了这些年,不可能几天都等不及啊。你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赵飞燕眼皮都懒得抬,“怎么不可能,你没看见他身上穿着龙袍么,这不是谋逆是什么?是他亲口对我说的,反正他是储君,早晚都是皇上,龙袍龙椅什么的,早一点晚一点又有什么分别。是他自己包藏祸心,怨不得旁人。我呀,只不过是给他那堆火,扇了扇风,添了添柴。” 陆演沉吟不语,剑眉愈发拧紧。 “哎等下,你刚才说什么,秋后处斩?” “是啊。” 她若有所思道:“嗯,不行不行,他不能这么舒服地去死,太便宜他了。王爷,你登基后,记得给他改判成终身□□,生不如死才是最适合他的结局。”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陆演一直以为,她狠心拒绝他,再嫁回东宫,是因为她对太子仍心存着爱意。 一日夫妻尚且有百日之恩,更何况是十年,人生能有几个十年。 即便,她嘴上说着怨恨太子的话,他也以为那只是她的小脾气和不甘心。 可他怎么都想不到,最后她竟然真刀真枪地捅了太子。 陆演一瞬不瞬地看着眼前这张脸,这张美艳动人的脸,这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 从那日在天牢相见,她给了他惊鸿一吻。到后来,他见证了她的一滴血治好父皇的咳症。再到今日,她亲手将太子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她不是从前的夏歌,夏歌没有这般心机和手段。 那她究竟是谁。 半晌,他的叹息声轻若烟云。 不管是谁,终究可望而不可及。 赵飞燕放下茶杯,认真道:“王爷,我一开始就跟你明说了,我要灭了陆深,助你上位,我没有开玩笑。如今目的顺利达成,你应该高兴才是。明天,最迟后天,皇上一定会下召册封你为新任太子,你且回去好生准备,我还等着给你磕头呢。” “可是” 赵飞燕不高兴了,“你怎么这么婆妈,都快当天下之主的人了,能不能爽快点。你走吧,我要休息了。” 陆演哭笑不得,只得无奈地走了。 中原王朝二十三年,注定是多事之秋。 四月,室韦发兵攻打中原。中原皇帝御驾亲征,不幸负伤,性命垂危。 七月,太子陆深因谋逆重罪遭到废黜,被打入天牢,秋后处斩。与此同时,室韦在北境大败中原军队,大将军杜鸿兆战死,边疆告急。关键时刻,楼兰王发来密报,以发兵相助作为交换,要求中原皇帝立端亲王陆演为新任太子。 其时,皇上已伤重不治。弥留之际,召若干大臣近身商议,最终决定同意楼兰王的条件,下诏册封陆演为太子。不日,驾鹤西去。 陆演继任太子后,楼兰王信守承诺,倾全国之兵力从后方攻打室韦。 室韦措手不及,只得匆忙从中原撤兵,北境危机由此解除。 不久后,三国签订休战友好盟约,约定三十年内边疆再无战祸,且开放商贸,互通有无。 九月,新太子陆演继任大统,册封楼兰公主贺兰璇为皇后。 新皇登基,大赦天下,也一并赦免了废太子陆深的死罪,改判为终身囚禁,百姓无不称赞其仁心仁德。 陆演知道赵飞燕不会答应入宫为妃,本打算让她继续住在东宫,私心想多见她几面,但她嫌东宫空旷冷清,又不方便买买买,于是自己一个人收拾包裹回夏府去了。 走出宫门的那一刻,清晨的第一缕曙光射破云层,将金辉洒向人间。朝霞铺满天际,在晨辉之中显得分外灿烂。 天空明净疏朗,又是明媚的一天。 赵飞燕回首眺望朝阳中的皇城,飞檐入云,巍峨瑰丽。她笑嘻嘻道:“哎呀,第一个任务很简单嘛,不到一年就完成了。马上要离开了,想想还真是有点小兴奋呢。” 玉蝶簪满头黑线地提醒她,“宿主,本系统的任务难度系数逐渐递增,越往后越难,这才第一个而已”最后半句话,它实在不敢说出口——你可别得意得太早。 赵飞燕满不在意地笑了,“我才不怕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再说,我可是旷绝古今的红颜祸水,怎会有我搞不定的事情?” 玉蝶簪无语,清了清嗓子,“宿主,离开这个世界的方式,你可以选择死亡,或是直接消失。” 她抿唇一笑,“走之前,我们去看看陆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十五) 天牢。 同样的地点,同样幽暗狭长的甬道,同样催人欲吐的腐朽气味。却是不同的姿态,不同的立场,不同的心境。 赵飞燕不紧不慢地向最深处的一间牢房走去。 这间牢房处于半隔绝状态,环境较之外面简直天差地别。榻上有手笼和棉被,桌上有热茶和暖炉,地上还铺了一层薄薄的绒毯,干净而温暖。 “阿深。”朱唇轻启,声音柔美如昔。 陆深坐在榻上没动,睨她一眼,不咸不淡道:“如今该称你一声贵妃娘娘了吧,贵妃娘娘纡尊降贵,来天牢这般腌渍之地,是专程来看我笑话的么。” 赵飞燕在他面前坐下,“我没有嫁给陆演。” 陆深咬牙切齿道:“是么,你敢发誓你跟陆演毫无瓜葛?起初我还百思不得其解,如今可算是想通了,你与陆演早已勾搭成奸,那日你以龙袍作为贺礼,根本是故意设套给我钻,我说夏言怎么掐准了时间赶过来,恐怕也是你一早安排好的吧。你处心积虑谋划这一切,为的正是除掉我,好让陆演取而代之,是不是?” 赵飞燕抚掌,“一个字都没错。” 陆深猛地站起身,砸烂了桌上的茶壶,指着她怒道:“夏歌,我究竟哪一点亏待了你,你要这样算计我!” 赵飞燕平静地看他,微笑道:“陆深,你爱夏歌吗?” 陆深一怔,冷笑道:“你觉得我不爱你?若我不爱你,又怎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在金銮殿外跪整整三天,只为光明正大地将你接回东宫!” 赵飞燕缓缓摇头,“你这个人呀,装模作样了一辈子,到现在还要给自己找借口。好,那我来告诉你原因。你与我复婚,是因为我弟弟是位高权重,手握重兵。因为我成了一品诰命夫人,身份尊贵。因为你发现我与陆演交好,心有不甘。或许还有很多个因为,却唯独没有——因为爱。能让你付出爱的人,永远只有你自己。” “你胡说!”陆深恼羞成怒,劈手将桌案掀翻在地。 暖炉和茶具被打碎,落得满地狼藉。 “陆深,一年前我被你诬陷入狱,你命人对我严刑拷打,那时你是怎么说的。你说你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我是卑贱的阶下囚,不配直呼你的名讳。你说杜影年轻美丽,你着实喜欢她,我头上的绿草都长成一片青青大草原了。难道这些——”赵飞燕起身走到他跟前,毫不掩饰讥讽的笑,“都是因为爱我?你方才理直气壮的话,说起来不觉得脸疼么?” 陆深身形微颤,眸中涟漪不绝,隐有细碎的恨意,“所以,你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报复我?” 赵飞燕冷哼,“你算什么东西,也值得我费心思报复你?陆深,我最后有两句话要送给你,你且听仔细了。第一,你沾过我的血,此生必将无病无痛,长命百岁。你从前作孽太多,余生漫长的时光,你都要在这里冰冷的铁窗内接受惩罚。” “贱人!”恨意暴涨,陆深双目赤红,死死盯着她,几近咆哮道:“成王败寇,输了我认栽,你为什么要如此折磨我,为什么不一刀杀了我!你杀了我啊!” “死,太便宜你了。”赵飞燕环视四周,闲闲道:“这间牢房布置得如此舒适,比起一年前我的遭遇好太多了。你在这里呆一辈子,才不枉费陆演的一番善心呀。” 陆深气极,身子不停地颤抖,仿佛抖糠一般。 赵飞燕又走近几步,“还有第二句,你曾对我说过的话,我原封不动的还给你——”她踮起脚尖,附在他耳畔,呵气如兰,“有一点你说的没错,我的确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将陆演推上帝位,才与你虚与委蛇这些日子。如今想来,我只觉得——” 她笑了笑,极尽娇媚,极尽冰冷,说出那两个字。 “恶心。” 回到夏府,赵飞燕惬意地泡了个澡,逗了会夜莺,躺在床上思考着最合适的离开方式。秋雨急匆匆地从外面跑进来,道:“姑娘,宫里派人来通传,说皇上得了急病,即刻宣您入宫。” 昭阳殿。 两名太医正立在门外守候,神色甚是凝重。 殿内灯火通明,茜纱窗上人影晃动。一声声急咳透窗而出,在寂静幽深的夜里显得分外扎耳。 赵飞燕推开门,一股浓烈的血腥味顿时扑鼻而来。 陆演闭目倚在床头,俊脸惨白一片,浅色的锦被和雪白的中衣上到处都是眼红斑驳的血迹,一名太医正为他施针。 赵飞燕拉住一名侍女,“这是怎么回事?” 侍女泣诉,“皇上今日用过早膳后便开始吐血不止,廷尉抓了御膳房的几名掌勺,其中一人承认自己是废太子余孽,为报复皇上而在膳食中投毒,之后便咬舌自尽了。太医诊断不出皇上究竟所中何毒,照此下去,恐怕” 陆演勉力睁开眼,望着赵飞燕,气若游丝道:“你们都下去吧,朕想跟夏姑娘单独呆一会儿” 太医为难地看了看赵飞燕,终究是转身离开。 偌大的昭阳殿只剩下他们两人,分外寂静。 赵飞燕走到床畔坐下,“你才当了几天皇上,怎么就搞成这样了。” 陆演伸出颤抖的手紧紧握着她,薄唇勾起一丝浅淡的笑容,“你来了真好啊,有你在我身边,就算是死,我也没有遗憾了。” 他的手寒若冰霜,赵飞燕叹了口气,恨铁不成道:“你能不能有点出息,我费尽心思把你扶上帝位,可不是为了让你英年早逝的。” 陆演仿佛没有听出她话里的嗔意,“能陪我一会儿吗?” “璇公主呢?” “她在这呆了一整天,方才我让她回去歇息了。” 赵飞燕道:“凭心而论,你仁善有余而狠厉不足,实在不是块当帝王的好材料。不过,仁君总比暴君强。往后明枪暗箭只会越来越多,我不在,你可要学会保护自己。” 陆演躺下,摇曳的烛火映着他憔悴的侧颜,面色惨淡。他仰起头,看着她,眸中渐渐泛出黯淡不明的水色,仿若珠宝蒙尘,光华不再。 “太医说我已毒入骨髓,纵然华佗在世也回天乏术。对不起,不能成为传颂千古的仁君贤主,终究是要让你失望了。只是还有些话一直藏在心里,藏了好多年,现在不说,此生便再也没机会说了。” “你说吧,我听着呢。” “十年前的春宴,太液池边我初次见你,你身着一袭火红长裙,明眸巧笑,满园的春色都不及你万分之一。那时候我便想,若是这姑娘能成为我的妻子,我一定要用尽一生一世好好照顾她,爱护她。 “那日我跟在你身后,想要找机会与你说话,可最终还是被三哥捷足先登。你可知道,我后悔了整整十年,十年来,魂牵梦萦的是你,念念不忘的也是你。 “后来,你从天牢出来,要我与三哥争夺皇储之位。其实皇位么,我虽渴望,却不至于汲汲营求,比起江山霸业,我还是更想和你在一起。你要我向璇公主示好,我也照做,因为我想,若是我能登上帝位,届时再册封你为贵妃,好像也不错。 “而今即便登临帝位,可高处不胜寒,没有你在身边,还是一场百年孤独” 赵飞燕微微笑道:“陆演,你很好,若是夏歌知道你爱她至此,想必定会感到欣慰,也定会后悔十年前做错了选择。” 陆演面色发青,呼吸陡然急促起来,额间的冷汗如泉涌一般簌簌滑下。下一刻,一口鲜血喷涌而出,落得一地触目惊心的殷红。 他竭力平复气息,扯了扯唇角,笑容显得虚无缥缈。 “好多想说的话没来得及说,好多想做的事没来得及做现在却来不及了,后悔也来不及了从前我总是瞻前顾后,怕这怕那,到底是拂了自己的心意如果能回到从前,我一定会告诉自己,不要遮掩自己的心意,不要总想着以后,不要到死才知道后悔很多事,错过了便只能遗憾终身,毕竟时间不等人的” 赵飞燕说:“你不会死的。” 陆演摇头,只是笑。 赵飞燕笑了笑,“我去给你倒杯水吧。”她斟了一杯热水,背过身咬破手指,将血滴入杯中,然后回到床边喂陆演喝下。 赵飞燕替他盖好被子,柔声道:“睡吧。” “我不想睡,我怕一睡下去,便再也醒不过来,再也见不到你了。” “我向你保证,等你醒来,一定会是新的一天。我从来没有骗过你,不是吗。”赵飞燕握着他的手,趴在床边,“今晚我在这陪你。” 陆演满足地点点头,终于闭眼沉沉睡去。 赵飞燕看了看他平静而苍白的睡颜,也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等彼此醒来时,秋阳暖亮,落叶满地归寂寥,寒冬即将来临。你将会有新的一天,而我,也将有我新的使命。 陆演,我替夏歌谢谢你。 中原新帝元年,一品诰命夫人夏氏病逝,享年廿七。 帝大恸,绰朝十日,举国哀悼,追封为“光烈仁宣诚宪恭懿至德纯徽翊天启圣文皇后”,史称光烈皇后。 赵飞燕醒来时,身在一片白茫茫的世界中。四周是一望无际的白色,却并不刺目,仿若羽毛般柔和温暖,似有度化一切的力量。 玉蝶簪奇怪道:“这是什么地方,为什么我的灵力好像增强了许多?” 赵飞燕伸了个懒腰,不怎么在意道:“六界之外的虚空世界。” “难道这便是传说中西天胜境,我佛虚空世界?”玉蝶簪惊喜万分,“这可是修行胜地呀,在此修行一日,可抵六界修炼一年,我得赶紧练练”稍顿,又好奇道:“哎不对呀,不是说只有诸佛菩萨和上古神祗才能进入虚空世界吗,我们是怎么进来的?” 赵飞燕面无表情,继续闭目养神。 玉蝶簪暗自思忖,凭它自己的力量肯定进不来的,难道是宿主? 它好歹是个拥有八百年道行的灵器,普通仙人奈何它不得,通常可自由选定宿主。但那日,它却无法抗拒地与她绑定在了一起。再回想第一个世界里她的种种表现,不论是金光涌动的元神,还是足以起死回生的血,都昭示着她大有来头。 赵飞燕感知到它的心思,笑道:“你想问我是谁么?我记得我告诉过你呀,我是一棵草。” 玉蝶簪:“?” 她慢慢睁开眼睛,眉梢眼角浮起笑意,却是无比自嘲,“我是父神亲手种下的神芝草。” 玉蝶簪震惊,恰在此时,女子柔美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略带几分焦急。 “碧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一) 江南六月,梅子黄时。 滂沱的大雨倾泻了一天一夜,终于渐渐转停。 梧桐巷里分外清幽,往昔鸿儒谈笑的金公馆此刻一片寂静,唯有屋檐坠下的雨滴,间或发出细微的声响。 金家二老前天刚刚过世,留下独女金雪桐支撑家业。原本受尽娇宠的千金大小姐,如今却饱尝人情冷暖,世情如霜。 金雪桐独自坐在大堂里,通红的眼眸中空洞而迷茫。哭的太久,连泪眼都好像已经流干了。 直到一名男子走了进来。 “雪桐。”他轻唤她,声音若带一丝歉疚。 金雪桐抬起头,一瞬不瞬地盯着眼前之人。半晌,冰冷的恨意透出眼底,如潮水般汹涌而来。锥心蚀骨,不死不休。 她缓缓站起身,咬牙切齿道:“赵靖,你还有脸来。” 赵靖无奈叹息,“雪桐,你别这样,好歹夫妻一场,我也曾叫过二老一声爹娘。金家落得如此田地,我心里也很难过,你” “我呸!”金雪桐怒指赵靖,道:“赵靖,赵老板,我真是越来越佩服你的厚脸皮,当着我父母的在天之灵,你还敢在我面前提夫妻这两个字,你在外面找野男人的人时候,可曾想过我是的你的妻子!” 赵靖有些不悦道:“金雪桐,我是好心好意来看二老最后一面。即便你我离了婚,可上门是客,你们金家家教,便是教你这样待客的吗?” 金雪桐冷笑,“收起你的好心好意吧,你若真好心,怎么结婚前没告诉我,你喜欢的其实是男人?你跟我结婚的这四年,表面对我柔情蜜意,百般呵护,背地里却用我给你的钞票,在外面养了一窝野男人!金家家教是待客有礼,你也能算得上是人吗,你是畜生!” 赵靖彻底没了耐心,冷道:“金雪桐你嘴巴放干净点,买卖不成仁义在,事已至此,你还跟我在这儿翻旧账有什么意义!” “怎么了,赵老板如今是上海滩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了,过去做的那些龌龊事便提不得了?可今天,我偏要与你算算旧账。” 赵靖不语,冷眼看着她。 “赵靖,当年你不过是个一穷二白的乡下小子,没有我,你能过上富贵日子吗?你跟我结婚后,我父母对你如同亲子,甚至把家里的生意全权交给你打理。可你呢?你却背着我和父亲,偷偷转移金家的家产。如今,你坐拥吴淞口的码头,二马路的商铺,哪样不是我金家的东西?” 赵靖指节捏紧,“很好,接着说。” “你还背着我养小白脸,永安百货的售货员阿满,米高美歌厅的应侍汤米,还有和平饭店的小提琴手钱子俊,全都是你的蓝颜知己吧?”金雪桐自嘲地笑了笑,“结婚四年才发现你不对劲,我真是瞎了眼。要不是你,我父母怎么会活活气死,你还敢跟我说什么好心好意。” 赵靖的脸色越发阴沉,厉声道:“金雪桐,我原本还念着你对我的好,不想对金家赶尽杀绝,今天是你要跟我撕破脸。从今往后,商场如战场,你可别怪我无情!” 说罢,重重地拂袖而去。 金雪桐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像忽然卸了力似的,整个人瘫软在地。 回想过去四年的种种,自责愧疚如潮水没顶,痛苦难以承受,终于放声大哭起来。 哭了一会儿,她艰难地爬起身,喃喃自语道:“爹,娘,是女儿不孝,引狼入室,害得金家家财散尽,家破人亡女儿实在无颜苟活人世,这便来向你们赔罪了” 画面渐渐消失。 赵飞燕拔下发间的玉蝶簪,不紧不慢地把玩起来,“所以,这是一个渣男同性恋骗婚还顺带夺走妻家家产又气死岳父母的故事?” “是的。”玉蝶簪翻看系统资料,解说道:“赵靖原本是村里人,二十岁那年来上海务工,在金雪桐就读的女子学校里搬运杂货。因为生得俊俏,一次偶然的机会,金雪桐对他一见钟情。赵靖贪图富贵,见金雪桐是个千金大小姐,于是隐瞒了自己喜欢男人的癖好,与她结婚。婚后,金父将家里生意交给赵靖打理,赵靖暗地里做了不少小动作,将大半的金家家产移入自己囊中。翅膀硬了之后,便开始毫无顾忌地包养小白脸,最后被金雪桐发现,金家父母因此而气得双双病故。” 赵飞燕沉吟道:“我的第一个任务是刷满赵靖好感度?” “是的。” 赵飞燕微笑,“所以你是要我,一个女人,去刷满一个男同性恋的好感度?” 宿主怎么笑得这么恐怖玉蝶簪抖了抖,佯装镇定道:“是的。不过其实赵靖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同性恋,他也可以喜欢女人,只不过男人更能让他放飞自我,俗称双性恋。” 赵飞燕不说话,握着玉蝶簪,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地面。 玉蝶簪清清嗓子,“宿主,上个世界我就告诉过你,本系统的任务难度是逐个递增的。虽然那赵靖偏爱男色,但系统也给你配了两次变成男人的机会,所以你还是有希望拿下赵靖的!” “我真的——”赵飞燕笑得更加欢畅,“好想把你敲烂哦。” 玉蝶簪惊恐道:“别介别介,有话好好说!” 赵飞燕轻哼了声,“行了,不说废话了,男二是哪个?” “金父曾给金雪桐订过一门娃娃亲,对方是金父多年的至交,也是上海滩的名门望族乔氏。只不过,她这未婚夫自幼便去了西洋,从未见过面,直到三年前才归国。当年金雪桐跟赵靖结婚时,乔家非但爽快地退了婚,还大大方方地送了贺礼,算得上厚道人家。” “未婚夫”赵飞燕若有所思,“叫什么名字。” “这未婚夫正是如今赵靖的头号竞争对手,人称月白风清乔公子,乔逸清。”玉蝶簪稍顿,道:“你的第二个任务,就是帮助乔逸清灭了赵靖。” 赵飞燕若有所思道:“嗯,那我得寻个办法接近乔逸清才行。” “宿主,还有一点必须提示你,如今不比从前在夏府有人供养你,你必须自己想办法赚钱”话没说完便再次感受到了来自宿主的怒意,玉蝶簪连忙补充道:“这也是本世界的任务之一。” 赵飞燕忍住把玉蝶簪砸碎在地的冲动,皮笑肉不笑道:“要是我不赚呢?” “那可能就露宿街头吧。” 入夜,管家金福快步走进来,“小姐,方才乔公子派人送来礼金,总共是这个数。”他比了个数,“如此厚礼您看,收还是不收?” 赵飞燕淡淡道:“收下吧,总有还他的时候。” 金福递上账簿,“这是这些日子收到的礼金明细,您请过目。” 她站起身,“不用看了,你知道就好。” 金福以为她悲伤过度,无心过问这些杂事,不由眼圈泛红,“小姐节哀吧,您可千万要保重身体,不然老爷夫人泉下难安啊。” 赵飞燕点点头,擦去脸上残留的泪痕,“金叔,我记得咱们家在霞飞路还有一栋小洋房,是不是?” 金福道是。 她环视四周,良久,笑容凄切道:“爹娘都不在了,我一个人住这么大的金公馆怪冷清的。金叔,你明日去报社登报,我想把这金公馆卖了,搬去霞飞路住。余下的钱,便遣散了佣人吧,留两三个贴身照料的就成了。” 金福听得难受,“小姐,金公馆可是老爷一辈子的心血啊,您当真舍得” “不舍得又如何?金家的生意已经被赵靖那畜生败得差不多了,我一人独木难支,若是不卖,往后我们靠什么生活?” 金福垂泪叹息,也不再反对了。 赵飞燕暗自思忖,又问:“对了金叔,你且去帮我打听,哪里可以雇到——”她比了个手势。 金福大吃一惊,“这这小姐您是要” 她嫣然一笑,“放心吧,我一不自寻短见,二不杀人灭口。只不过,是想找一块敲门砖,去敲响乔家的大门。” 守孝期满后,赵飞燕便从金公馆搬到了霞飞路的小洋房。 金福很快找到了好买家,对方愿意以高于市价三成的价格买下金公馆,且在一天之内全额付款。 赵飞燕用这笔钱遣散了金家的佣人,只留下一名厨子和三个丫头贴身伺候。余下的钱全部存进交通银行。毕竟这是民国时代,她无依无靠一介孤女,想要赚钱谈何容易,还是有些存款傍身比较靠谱。 梅雨过后,盛夏如期而至。 午后,赵飞燕坐在楼顶的露台上,边晒太阳,边看账簿。 除了被赵靖骗走的那些,金家还有几处珠宝商铺,只不过地段不算好,生意也比较冷淡,只能勉强维持账面平衡,不至于亏得太难看。 赵飞燕思考着如何盘活这些资产,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差点没全部喷出来,“这什么玩意儿,怎么这么难喝。” 丫头红梅笑道:“小姐,这是咖啡呀,您从前最爱喝的西洋饮料,怎么现在口味变了?” 赵飞燕一脸嫌弃,“拿走拿走,以后我只喝江南白茶和闽南金骏眉,其他的统统扔掉。” 红梅道是,很快将咖啡端了下去,换上一壶清茶,“小姐,您在永安百货订的连衣裙送到了,您要试穿一下吗?” 赵飞燕眼睛一亮,忙放下账簿,走进卧室换上连衣裙。 一袭裸粉色蕾丝长裙,仙气飘飘,是巴黎的最新款。 时髦的一字肩衣领设计,恰到好处地露出了她纤细白嫩的雪颈,漂亮性感的锁骨。再配以纯白的珍珠项链和薄纱织就的手套,优雅而迷人。 她揽镜自照,镜中女子容貌清丽,身段玲珑有致,仿若一颗光彩夺目的明珠。 她涂上口红,轻轻抿了抿唇,一丝满意的笑浮上眉梢。 夜晚降临。 法租界,衣香鬓影,纸醉金迷。 大世界歌厅。 舞台上,歌女人美歌甜,婀娜多姿,唱的是时下最流行的洋文歌曲。 至于歌词的意思,歌女不懂,只怕台下的看客也没几个能懂。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洋文歌曲代表着新潮和时尚。 这个时代,是新旧更迭的时代,是中洋交融的时代,是封建传统和西洋潮流交相碰撞的时代。 尤其是这十里洋场上海滩。 二楼雅间内。 男人身着中山装,闲适地坐在沙发上,漫不经心地品着杯中的香槟,时不时地看向楼下的舞台。 那玉冠般的脸上,一双剑眉斜飞入鬓,狭长的凤目似挑非挑,绛色薄唇略微抿着一丝浅淡的笑,看起来既多情又薄情。 若不知道他的身份,定会以为这是哪家的小少爷。谁又能猜到,如此年轻貌美的先生,竟是叱咤租界c连洋人都要卖他三分薄面的乔公子。 忽然间,乔逸清的视线被一抹俏丽的身影所吸引。 及地长裙勾勒出动人的曲线,烫卷的长发散落在肩头,称着如雪般滑嫩的肌肤。年轻女郎明眸皓齿,明艳动人。 她款步走进歌厅,立刻引起了在场所有人的瞩目。 纵然是舞台上千娇百媚的歌女,在她面前也黯然失色。 乔逸清看着她缓缓走上二楼,微笑着向他走来,最终在他面前坐下。 朱唇轻启,呵气如兰。 “嗨,乔公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二) 赵飞燕走到乔逸清面前,坐下,微微笑道:“嗨,乔公子。” 乔逸清不动声色的打量眼前的女人,“乔某竟不记得何时认识了这么漂亮的小姐。” 赵飞燕说:“我是金雪桐。” 乔逸清“哦”了一声,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原来是金小姐。小姐的芳名我从小听到大,听了整整二十三年,今日终得一见,没想到竟是如此曼妙的美人。” “乔公子过奖了。你才是人如其名,月白风清。” 乔逸清笑,“美人盛赞,我很高兴。” 赵飞燕向他伸出手,直截了当道:“我可以请乔公子跳支舞吗?” 乔逸清挑了挑眉,很快放下酒杯,温文尔雅地笑,“荣幸之至。”说着,他抬起胳膊,赵飞燕自然而然地挽了上去,二人一同走进一楼舞池。 绝色俏佳人,翩翩俊公子,甫一登场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舞台上的歌女换了一首柔缓抒情的曲子,配以略显低沉的嗓音,甜美之中回荡着淡淡的沧桑,别有一番风情。 乔逸清轻搂住赵飞燕的腰,她的玉臂攀在他的肩上,彼此靠得极尽,视线交缠,呼吸相闻。 周遭的空气里漾着一丝暧昧的情愫。 他的右眼角下有一颗泪痣,给这张白璧无瑕的俊脸平添了几分忧郁多情的气息。 迎上他的视线,赵飞燕落落大方道:“乔公子,你送来的礼金我收到了,不胜感谢。” “哪里的话。”乔逸清温声道:“金家伯父与家父是至交好友,家父出国修养前,再三叮嘱我要以子侄之礼过府拜望,没想到世事无常,终究没有这个机会了。再说,金小姐毕竟曾是乔某的未婚妻,你我虽无夫妻之实,但金伯父对我仍有翁婿之谊。金家出事,我也很痛心遗憾。一点薄礼聊表心意,金小姐还请节哀顺便。” 一番话说得体面有礼,实则却撇清了关系。 即便有过未婚夫妻的名分,那也是只是一个虚名而已。况且,曾经沧海难为水,往事已矣,他仁至义尽,她也莫要纠缠不清。 赵飞燕不怎么在意,笑了笑,“当年的事,是我对不起乔公子。” 女子眼波盈盈,巧笑嫣然,眉梢眼角透出一丝说不出的天真媚态,话里却听不出半分抱歉的意思。 薄唇边,笑意若有似无,依稀带了几分玩味。乔逸清抿唇,“是乔某没福气。” “乔公子,你跟所有姑娘跳舞的时候,都是这样深情款款地看着她们吗?”她忽的停下舞步,踮起脚尖,附在他耳畔低语,“难怪我一靠近你,便听见芳心碎了一地的声音。” 乔逸清笑出声,“金小姐看起来温静内敛,原来这么会说笑打趣。那——”顿了顿,他转眸睨她,声音温柔至极,却又薄凉至极,“你呢,你的芳心有没有碎了一地。” “曾经也是绕指柔,如今成了百炼钢。”她淡然道,那双妩媚的眸子如同一汪春水,将他倒映其中,“我么,我是铁石心肠。” 乔逸清哈哈大笑,引得周围人频频侧目。 “我今天来,不是为了跟乔公子开玩笑的。”赵飞燕放开他,从随身手袋里取出一张纸递给他。 乔逸清打开一看,赫然是一张花花绿绿的招聘海报。 赵飞燕缓缓道:“听闻乔公子的电影工厂正在招募女演员,我特来毛遂自荐。” “哦,你想演电影?”乔逸清惊诧,“可恕我直言,你的年龄并没有优势。” 赵飞燕笑道:“乔公子,你我知根知底,你知道我今年二十,但若今天我不告诉你我是谁,我说我才十七岁,你会不信吗?” 乔逸清微微眯了眯眼。 她确实很美,美得如珠如宝,美得艳光四射,教人挪不开眼,比他的电影工厂里任何一个当红女明星更有魅力。 见他不语,赵飞燕继续道:“我有信心,不论是容貌还是演技。只要你捧我,用不了多久我一定会能超过胡蝶阮玲玉,成为民国第一影后。” “我听闻金小姐家教严格,饱读诗书,曾在国立中央大学和复旦公学深造,是闻名上海滩的女才子。没想到,竟然也会对这种抛头露面不入流的行当感兴趣。” 赵飞燕不以为意,“乔公子,你自幼在西洋长大,怎么一点新潮思想都没学到,说话倒像是私塾里的老学究?要真说起来,商贾不也和戏子一样么,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三教九流。” 乔逸清讶然,又笑,“起初我以为金小姐是温室里的水仙花,清婉但脆弱,没想到,竟然是一朵带刺的野蔷薇。” 赵飞燕装作没有听出他话里的戏谑,含笑坦然道:“乔公子雪中送炭,在我金家落难时施以援手,我自然要投桃报李。你若让我当女主角,我保证,这部电影一定能票房大卖,帮乔公子赚得盆满钵满。” 乔逸清若有所思地沉默片刻,颔首道:“好,既然金小姐心意已决,那你明天到贝当路811号来试镜,倘若” 话音未落,不远处陡然响起尖锐的枪声。 砰! 打碎了七彩玻璃门,惊醒了纸醉金迷的风月场。 歌女吓得扔了话筒,躲进了帷幕之后,话筒落地的杂音比枪声更加刺耳。 满座高朋惶恐万分,惊叫着,抱着头,争相夺路而逃。慌乱之中,推搡跌倒而被踩踏者无数,伤者的哭泣声c惨叫声织成一片。 没人知道枪手有几人,藏在哪里开枪。 砰砰! 又是两声枪响。 惊慌失措的人群又是一阵尖叫,歌厅内已是一团乱麻,满地狼藉。 乔逸清的身边不知何时多了几名保镖,将他们二人团团围住,小心翼翼地向后撤退。为首的是一名蓄着络腮胡的中年男子,赵飞燕在金雪桐的记忆里见过此人,似乎是乔家的管事,名叫刘巍。 乔逸清目光微冷,“刘巍,记得留活口。我倒要看看,哪个不要命的敢在我头上撒野。” 刘巍道是,挥了挥手,几名手持枪械的保镖冲进舞池。 枪声又响了起来,舞池中,乔家保镖已与枪手陷入混战。几名客人不幸中了流弹,淡淡的血腥味弥散在空中,混着靡丽的脂粉香气,分外怪异。 乔逸清拉着赵飞燕躲到柱子后面,依然温淡有礼,不着一丝慌乱,“抱歉,今天让金小姐受惊了。” “小场面,吓不到我。”赵飞燕看了眼舞池,恰好对上一名枪手询问的目光。她不动声色地微微点头,对方便立即领会了她的意思。 然后,举起枪械,向她开枪。 砰! 急促的响声划破空气,子弹破空飞来。 “乔公子小心!”赵飞燕惊呼,转身挡在乔逸清前面,生生替他挨下了那一枪。 子弹没入她的肩部,莹白如玉的肌肤上,豁然开了一道鲜血淋漓的伤口。殷红的血喷涌而出,染红了美丽的粉色纱裙,触目惊心。 赵飞燕痛得在心里骂了声娘,忍不住闷哼了声,任由自己倒下去当然,不出意外地被乔逸清接住了。 乔逸清眼睁睁地看着佳人在他面前中枪,精致美艳的小脸一片惨白,红唇微微颤抖着,直到目光渐渐涣散开去,却还在用尽最后力气对他微笑,“还好你没事” 他的心头没由来地刺了一下。 下一刻,俊脸阴沉,杀意毕露。 原本若有情似无情的凤眸暗如黑夜,冷意森森。 他一言不发地望着不远处不断交火的舞池,浑身散发出如地狱修罗般的可怖气场。 饶是见惯血腥的保镖们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少爷平日里总是彬彬有礼c温和谦逊的模样,喜怒从不形于色,谁也不曾见过他动怒至此。 乔逸清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咬牙切齿道:“愣着做什么,不惜一切代价,把人给老子抓住!” “是!” 赵飞燕醒来时,已经换上了干净衣服,躺在舒适的大床上。 她想坐起来,岂料动作牵动伤口,不由疼得倒抽一口冷气。低头一看,只见肩头缠着厚厚的纱布,显然已经过了精心的医治。 “金小姐醒了。”一名丫头迎上来,笑道:“医生交代过,您这两天不可下床乱动,您还是安心躺着。若有什么需要,吩咐我去做便是了,我叫阿雯。” 赵飞燕问:“这里是?” “这里是乔公馆。”阿雯倒来一杯水,喂赵飞燕喝下,“少爷叮嘱过了,您是他的救命恩人,尽管在这里把伤养好,不用着急回家。他派了人去霞飞路报信,不过没说您中枪的事,只说想留您在乔公馆小住几日,所以呀,您不用担心家里。” 赵飞燕点头,“好,我知道了。乔公子呢?” “少爷出去办事,晚上才回来。”阿雯答道,又送了些水果进来,便退下了。 赵飞燕环视四周,气派的欧式装潢显示着主人家的雄厚财力,墙上的油画出自西洋名家梵高之手,价值不菲。乔公馆的奢华程度,比起金公馆都有过之而无不及,果然是富甲上海滩的名门望族。 三年前,乔老先生因为身体原因,难以再支撑家业,于是将乔逸清从西洋召回,把乔家的生意全部交给他经营管理,然后自己去了日本修养。 乔逸清在西洋学的尽是经商的门道手腕,自他掌舵以来,乔家的生意范围迅速扩张。码头,商铺,电影工厂,歌舞厅,只要有人的地方,便有乔家的势力。 若没有赵靖出来搅局,恐怕如今已能独步上海滩。 所以,赵靖恨透了乔逸清,乔逸清也把赵靖视为眼中钉,这对赵飞燕来说,简直是绝佳的助力。 赵飞燕深感欣慰,叹息道:“总算进了乔家大门,这一枪挨得太值得了。” 玉蝶簪说:“宿主,你的苦肉计使得真是越来越炉火纯青了?” “要不然呢?”赵飞燕轻哼了声,“你以为得了个‘月白风清’的美名,那乔逸清就当真清白无辜了?身上不背点人命官司,他能爬到如今这地位么?我可听说,他刚认了帮会的龙头老大杜先生做干爹。你别看他一副彬彬有礼的体面样子,其实防人防得滴水不漏。我不演这一出,能近他的身?” 玉蝶簪想了想,也有道理,“这次你又打算挖坑给谁跳?” “还能有谁,当然是赵靖了。他给我戴绿帽子,我给他扣屎盆子,如此甚好。” 玉蝶簪:“” “这样干躺着不行,我得起来晒晒太阳,好得快些。”赵飞燕忍痛爬起身,披上睡袍,艰难地走到临窗的沙发前坐下。 敞亮的落地玻璃窗外,是青葱蓊郁的喷泉花园。主楼正前方是巨大的雕塑喷水池,左右两边的花园中花团锦簇,茂盛宽阔的草坪上各有桌椅和秋千。 这片别墅区位于福履理路,聚集着如今上海滩最炽手可热的名人,能住进这里的人,不是政界高管,便是商界大佬。穷奢极欲,身份的象征。 赵飞燕舒适地靠在沙发上,享受着盛夏烈日的照射,连肩上的疼痛都淡了几分。 忽然,视线落到了喷泉左边的花园,蔷薇花架下,一名身穿素色旗袍的年轻女人正在荡着秋千。虽然隔开一定距离,但不难看出,女人的气色并不好,苍白的脸上透出几分病态,活脱脱一个病西施。 不多时,两名丫鬟打着伞,将她搀了回去。 玉蝶簪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解释道:“这是乔逸清的表妹,容嫣儿。” 赵飞燕轻笑道:“什么表妹,我看,是情妹妹吧。” 玉蝶簪默认,“宿主,你想?” “我不想。”赵飞燕不紧不慢道:“她活不了多久了,不需要我动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三) 暮色四合,天空繁星点点。 阿雯将晚饭端进房间,赵飞燕没什么胃口,胡乱吃了几口便说要歇下了。 没过多久,窗外闪过一道亮光,紧接着是汽车的刹车声。片刻之后,脚步停在房间门口,叩门声轻缓有礼,昭示着来人良好的修养。 赵飞燕打开台灯,强撑着身子坐起来,靠在床头,“进来。” 乔逸清走到床边,坐在沙发上。 今日的他,仍是一身黑色中山装,与外面那些赶时髦喜欢穿西装的年轻先生很不一样。样式虽然朴素,可面料绝佳,愈发衬得他挺拔俊秀,举止沉稳,不怒自威。 他轻声道:“金小姐觉得怎么样?” 赵飞燕缓缓睁开眼睛,昏黄的灯光照着她苍白的脸,竟透出几分我见犹怜的凄美之态。她淡然道:“还好,只是有些疼罢了。” “只是有些?”乔逸清失笑,“我第一次听到有人如此轻描淡写地形容枪伤。我也挨过枪子,那滋味不好受。金小姐,你真让我感到意外。” 以他的身份地位,自然有无数女人削尖了脑袋要往他身边钻。梨花带雨的有,撒娇卖乖的有,楚楚可怜的也有,他见过太多套路,心里自然厌恶。 原以为金雪桐这样的千金大小姐,受了重伤,多半也会哭哭啼啼博他可怜,若是那样,他倒是要敬而远之了。可眼下,她却好像没事人一样,真教他刮目相看。 赵飞燕抿了抿唇,“现在不是带刺的野蔷薇了吗?” 乔逸清摇头,笑容变得柔和,“比起带刺的野蔷薇,我觉得你更像是迎霜傲雪的寒梅,坚强隐忍,令人钦佩。” “能让乔公子说出钦佩二字,我这伤也算没白受。” “乔某不像某些忘恩负义的白眼狼,金小姐的救命之恩,乔某记在心里,来日定当图报。” 仿佛没有听出他话里的深意,赵飞燕勾出一抹的笑,浅淡而戏谑。“不需要,你用我当电影女主角,比什么报答都靠谱。” 乔逸清但笑不语,起身,轻轻探了探她的额头,“嗯,还有些烫,等会儿我叫李医生再过来一趟。” 那只手恰到好处的贴在她的额头上,不过分亲昵,却也不显得疏淡。 赵飞燕又问:“凶手抓住了吗?” 乔逸清收回手,神色微微冷了几分,“我正想与你说这事。抓了两个活口,还没上刑就全都招了。幕后黑手么,也是金小姐的老熟人了。” “赵靖?” “看来你不意外。” 赵飞燕心里暗好笑,面上却仍是平静道:“有什么好意外的,上海滩谁不知道,赵靖正在跟你抢夺法租界的大米食盐经营权。你若死了,最大赢家不就是他么。” 乔逸清忽然问:“你恨他吗?” 赵飞燕微笑道:“恨啊,怎么能不恨,可是恨又怎么样呢。这样风雨飘摇的乱世,金家家道中落,我一介女流,自顾尚且不暇,如今他势力庞大,即便我恨他入骨,又能拿他如何呢?” 她的声音轻柔而平静,隐隐含着些许无奈。那双美若明珠的眼眸,此刻像是蒙上了一层水雾,哀婉,却透出近乎执拗的光芒。 乔逸清看着眼前的女人,楚楚可怜,而又坚强倔强。不知为何,他忽觉心中翻涌,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胸臆中激荡不息。 他靠在沙发上,依旧是温文尔雅的模样,“你的家仇,记在我的账上,我迟早跟他新仇旧恨一起清算。不过,作为报酬,我要你——”尾音轻轻挑起,似有几分挑逗的意味。 赵飞燕摇头,“乔公子光风霁月,喜欢的一定是清白可人的良家姑娘,怎么会看上我这样的残花败柳之身,我今日瞧见容小姐” 乔逸清笑起来,剑眉挑了挑,“你的消息倒是挺灵通。下人们嘴碎,有些话相信不得。” 赵飞燕不置可否地笑道:“直说吧,你要我做什么?” “金小姐冰雪聪明,我越来越喜欢和你说话了。”乔逸清似真似假道,稍顿,悠然启唇:“我要你帮我赚钱。” 赵飞燕眼前一亮,“你答应让我当女主角了?” 乔逸清颔首,“不过,你还得跟我签个合同。你说能助我赚得盆满钵满,我现在相信了。所以,如果电影票房赚不到成本的十倍,你的片酬我是不会付的。” 赵飞燕垮了脸,“乔公子,你不厚道。不应该啊,你不是富甲上海滩吗,这点片酬你都要克扣。难道是最近被赵靖打压得惨了,生意不景气么。” 乔逸清只是笑,“那你答不答应。” 赵飞燕暗道果然无商不奸,奈何人在屋檐下,也只好向他低头,“好好好,我答应。” 乔逸清点头,温声道:“预祝你我合作愉快。” 赵飞燕在乔公馆住了小半个月,每天充足的日照,加上家庭医生的精心照料,她肩膀上的伤很快便好得差不多了。乔逸清每天忙于生意,早出晚归,两个人见面的次数并不多。 这日清早,赵飞燕起床洗漱,换上红梅送来的连衣裙和高跟鞋,打算下楼向乔逸清告辞。 一楼的餐桌上,摆放着各式各样可口的中西早点,有牛奶蛋糕小西点,也有豆浆油条白米粥。主座的右手边有一份早报和一副金丝眼镜,一看便知是乔逸清的位置。 只是人不在。 不过她的视线落到客位上的年轻女子。 素色旗袍尽显女子的温婉雅致,一头青丝如瀑般垂顺,称着质地上佳的丝绸锦缎,仿若墨玉。那张苍白素净的小脸依然带着病气,时不时地掩口微咳一声,教人不由得心生怜意。 这段时间赵飞燕没怎么离开房间,每日都只是远远地看着容嫣儿在花园里喝茶荡秋千,还不曾真正打过照面。 此刻,对方如有知觉般向她看来,原本纯净的眸光陡然变得复杂,若有几分凌厉的敌意。 赵飞燕大方地走过去,“你好呀容小姐,我是金雪桐。” 容嫣儿端起牛奶喝了一口,淡漠道:“金小姐,百闻不如一见。表哥总说你像花儿一样,依我看么,倒更像是花蝴蝶。明明是个弃妇,还当自己是千金大小姐呢,听说你的丈夫宁愿要男人都不要你,啧啧,真可怜。竟然还好意思赖在乔公馆,果然离过婚的女人,脸皮就是不一样。” 赵飞燕坐下,盛了碗清粥喝起来。半晌,云淡风轻道:“容小姐,我劝你一句,越是病得重,越是要宽心,总是计较这些没道理的事,不是自己给自己找死么。” 容嫣儿面色骤变,玉指紧紧绞着手帕,愤恨道:“你说谁要死了!” “我说错了么?我想,李医生应该告诉过你吧,你——”赵飞燕耸了耸肩,“快则半年,迟则一年。” “你”容嫣儿气得面色通红,捂着胸口猛咳起来。 乔逸清恰好走过来,见她这模样,忙上前扶着,关切道:“嫣儿,你怎么咳得这么厉害,可是忘了吃药?” 容嫣儿待要说话,赵飞燕淡然道:“没什么事,容小姐方才正与我说笑呢,一不小心笑得太开心了,呛了口牛奶。” 乔逸清低头问,“是这样吗?” 容嫣儿看了看赵飞燕,又变作纯良无害的模样,点了点头。 赵飞燕继续气定神闲地吃早餐,“乔公子,我今日要回家了,特意来向你告辞,感谢你这些日子的照顾。” “哪里的话,是我要感谢金小姐的救命之恩。”乔逸清坐下,戴上金丝眼镜,翻开报纸,举手投足之间多了几许书卷气,“肩上的伤都好了么?” 赵飞燕点头,“本来也没什么大事,再赖在这里”顿住,她状似无意地瞟了眼容嫣儿,“要叫人家笑话我脸皮厚了。” 乔逸清也看了眼容嫣儿,脸上没什么表情,温声道:“我让刘巍送你。” “好。”赵飞燕放下碗筷,起身笑道:“再给我三天。三天后,我一定去贝当路811号报到。” 乔逸清微笑,“我很期待。” 乔逸清投资的新电影名叫《热血儿女》,讲述的是上海帮会内发生的故事。这部电影的大股东是法租界商会主|席,同时也是上海滩帮会的首脑人物——乔逸清的干爹,杜先生。 杜先生不管角色选定,只管投资赚钱,将一切事务全权交由拍摄团队处理。迫于乔逸清投资人兼杜先生义子的身份压力,片方最终只好接纳毫无拍摄经历的赵飞燕成为女主角。 消息一经传出恨,立刻在上海滩闹得沸沸扬扬。 人人都道乔公子不知何时得了个绝色美人,像心肝宝贝似的宠着爱着,恨不得摘星摘月给她。她要拍电影,他便一掷千金,只为让她如愿以偿过一把女主角的瘾。 赵飞燕是无所谓,金福急得团团转,每天苦口婆心地规劝她,远离乔逸清。 清早,赵飞燕对着镜子认真研究自己的脸,又化了个淡妆,整个人显得既美艳又精神。今日第一天进组拍摄,她自然要保证各方面都达到最佳状态。 旁边,金福又在碎碎念,“小姐,您要拍电影我不拦着,可您听我一句劝,离那乔逸清远一点吧,咱们家如今不比从前,惹他不起。” 赵飞燕一边画眉,一边漫不经心道:“乔逸清哪里不好了,肤白貌美又有钱有势,关键是他肯捧我,多难得呀。” 金福叹息道:“他和正经清白的乔老爷不一样,是个捞偏门的,又跟帮派势力关系密切,手上不知道沾染了多少鲜血,外面一大把人等着上门寻仇。若是将来连累到您,我可怎么跟老爷夫人交代呀。” “金叔你瞎急什么,若是没有赵靖,我不早就嫁给乔逸清了么。丈夫是我爹给我选的,即便真出了事,也不需要你去交代。” 金福说不过她,心里干着急,沉默了一会儿,又说:“对了小姐,堂少爷昨晚来电话,说是很快要到上海来读书了,问能不能寄宿在这里。” 金福口中的堂少爷是金雪桐的堂弟,名叫金俊生,是她二叔家中的独子。两家虽见面不多,但关系还算亲厚。 赵飞燕不假思索道:“可以啊。” 金福便不再说什么,默默地退散了。 赵飞燕打扮妥当,又晒了会儿太阳,便叫上黄包车走了。 乔公馆。 书房里,乔逸清正埋首处理文书。 刘巍快步走进来,向乔逸清汇报了几件生意,然后说:“少爷,外面有一些关于您和金小姐的传闻,您看,需不需要我去处理一下?” 眼前浮现出那一抹俏丽灵动的身影,乔逸清正在写字的手顿了顿,沉默一瞬,笑道:“不必。她与我有过婚约,外面有些风言风语也正常。” 刘巍一怔。 那哪是风言风语,简直说得绘声绘色,有鼻有眼。少爷一向爱惜名誉,上回有个歌女为博他青睐,故意放出桃色绯闻,惹得少爷不快,亲自出手处置了。 这次,竟然不管了么? “可是” “我说不必就是不必。”依旧平静的声音,莫名透出些冷意。 刘巍噤声,心头浮起了几分不安。 自从上次歌厅枪击事件发生后,少爷便暗中派了人手在霞飞路小洋房周围守护。若这还能用救命恩人解释得话,那么现在呢或许连少爷自己都未曾发觉,方才提起金雪桐是,他那一抹笑意,温淡柔和,与平日里那种尔雅却不带一丝温度的笑截然不同。 金雪桐那女人,还真是不简单。 收敛了心绪,刘巍恭声道:“今天是电影开拍的第一天,杜先生让您务必代他出席开机仪式。” “金小姐去了么?” “一刻钟前,金小姐已经坐黄包车走了。” 黄包车?乔逸清皱了下眉头,“派辆车接送她,毕竟是未来的民国第一影后。”说完,忍不住又弯了下唇。 “是。” 乔逸清放下钢笔,摘下眼镜,“走吧,去电影工厂。” 刘巍想起什么,又说:“少爷,这次的男主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四) 这次的男主角,赵飞燕在金雪桐的记忆里见过。高大英俊,挺拔修长,小麦色的肌肤给那张过于清秀的脸添上了几分男子气概。 和平饭店的小提琴手,钱子俊。赵靖心尖上最爱的男宠。 开机仪式尚未开始,赵飞燕坐在一旁补妆。影棚里人来人往,甚是忙碌。 剧组的人知晓她的身份,表面上对她客气恭敬,背地里却免不了窃窃私语。毕竟金家从前也算得上是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闹出那等丑事,遭人议论是难免的。 但议论归议论,更多的人还是惊叹于她另觅新欢的速度。 离婚才没多久,家中丧期未满,她便攀上了乔公子这根高枝,不知使了什么迷魂计,把向来不近女色的乔公子迷得神魂颠倒。 赵飞燕对这些流言蜚语从来毫不在意,她忽略掉所有异样的目光,一边喝茶,一边专心致志地晒太阳。 不多久,钱子俊进组,一同来的还有赵靖。 西装革履,风度翩翩,多么登对的两个衣冠禽兽。 赵靖远远地看见她,快步走过来,惊怒道:“怎么是你,金雪桐,你又搞什么花样。” 赵飞燕连眼皮都懒得睁,“赵老板,你这是刚从山里回来?如今三岁小孩都知道乔公子捧我当这部电影的女主角,你还问我搞什么花样,消息也太闭塞了吧。” 赵靖额间青筋一阵乱跳。 这女人跟乔逸清的传闻他并不是不知道,但在他看来,那二人订过亲,若有些什么交集,传出些许捕风捉影的绯闻也不奇怪。 若非今日亲眼见到她,他实在很难相信,曾经爱他爱到要死要活的女人,竟然这么快就跟别的男人相好了。尤其那个男人,还是他最痛恨的乔逸清。 之前还听说,她在乔公馆住了好一阵子,看来也是板上钉钉的了。 赵靖环视周围,忍住怒火,“金雪桐,你是故意的吧,你不知道我和乔逸清的关系么?你赶紧离开他,我不想把你拖下水。” 赵飞燕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跟他怎么样,和我有什么关系?再说,你算什么东西,也值得我‘故意’?” 赵靖气结,“你” 钱子俊看着两人针尖对麦芒地吵,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拉住赵靖,柔声道:“阿靖,别跟她计较了,气坏身子划不来。仪式很快就要开始了,你陪我去换衣服吧。” 赵靖看了看身旁温柔的爱人,面色缓和了几分,正要甩袖走人,却听身后那女人又道:“钱先生,你这话说得可就不对了,我和赵老板之间,值得计较的事多着呢。赵老板,我金家那些码头商铺,你如今用起来还顺手吗?” 说话的声音并不大,却足以让路过的人听得一清二楚。 四周蓦然响起了窃窃私语之声。 赵靖黑眸阴鸷,指节不由紧紧捏起。 他缓缓转过身,看见那女人正闲适地靠在躺椅上,眉梢浮着一丝妩媚的笑,俏脸微微扬起,毫不掩饰讥嘲之意。 他恨恨地盯着她,咬牙切齿道:“金雪桐,少往我身上泼脏水。那些码头商铺,是我正正经经办过备案登记的,是我的私有财产,何时是你们金家的东西。” 赵飞燕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她放下茶杯,不紧不慢地走到赵靖跟前,“偷来的东西就算放进了口袋,成了你的私有物品,也改变不了你是小偷的事实。赵老板,不用我往你身上泼脏水,你本身——”玉指轻点他的肩膀,笑容愈加挑衅,“已经很脏了。” 赵靖抓住她的手,讥笑道:“我这么脏,你以前不也爱到不行吗?” 赵飞燕甩开他,摇头叹息,“漫漫人生路,难免错几步。长长感情史,总会踩狗屎。” 此时,周围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不少场务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围过来看热闹。 赵靖面子挂不住,口不择言厉声道:“你嫌我手段肮脏,你的乔公子又干净到哪里去?金雪桐我告诉你,夜路走多了难免撞见鬼,乔逸清恶事做尽,他的项上人头在黑市早就叫价万两黄金了,到时候,你们这对狗男女就一起下阴曹地府吧。” 二人僵持不下,议论声陡然增大。 却忽然间,一道清朗的声音响起。 “原来乔某的性命这么值钱。” 乔逸清负手走进来,笑容温和如春风,修身的浅灰色西装称得他挺拔清俊,公子无双。 围观人群自然而然地给他让路,一双双眼睛生生盯着他,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个表情。 乔逸清停在赵飞燕身旁,若带几分戏谑,“看来,我应该去买个保险,保险受益人嗯,就写金小姐。若是哪天我不幸横死街头,你有金银傍身,也不至于被一些不入流的下三滥欺负了去。”说话时,还状似无意地瞟了瞟赵靖。 这一眼,极尽鄙夷与嘲讽,好似天边云对地下泥的俯视,如一把锐利的匕首,直直刺进赵靖的心窝,精准地戳中了他的痛处。 恼羞成怒之下,赵靖险些冲上去动手,被钱子俊拦下。 赵飞燕看都不看赵靖,对乔逸清道:“别瞎说,有我在,你不会死的,我保你长命百岁。” 乔逸清只是笑。 他是开玩笑,她却答得极认真,语气含着三分嗔意。众人以为他们在调情,纷纷掩口而笑。 赵飞燕再次转向赵靖,“赵老板,我记得那天你说过,商场如战场,休怪你对我翻脸无情。这句话,我现在原封不动的还给你。你给我听好了,从今天起,你从我金家偷走的东西,我会一样一样讨回来。我绝不心慈手软,一定会——”她抿唇,笑容疏淡,“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赵靖冷笑,“好,好得很。金雪桐,你一定要跟他在一起,我拦不住你。但从今往后,我对你做什么都是你自找的,你可别怪我不念昔日情分,心狠手辣。” 赵飞燕不以为意,“悉听尊便。” 乔逸清看了一眼手表,对赵靖微笑道:“义父的人快要到了,赵老板,失陪。”说罢,带着赵飞燕走了。 赵靖冷眼看着远去的男女,眼底恨意汹涌澎湃,似要喷出火来。 钱子俊担忧地看着他,“阿靖,你跟他们闹这么僵,我担心他们对你不利。” “就算没有今天这一出,乔逸清也不见得会放过我。”赵靖冷哼了声,旋即收敛怒火,安抚道:“你只管安心拍戏,其他一切有我。” 钱子俊乖顺地点头。 开机仪式结束后,乔逸清送赵飞燕回霞飞路。 车上,赵飞燕看着窗外的景色,一脸漫不经心。 乔逸清笑了笑,“你倒是一点也不担心。” “闹都闹了,担心有什么用。难道我担心,赵靖便会放过我了吗?” 乔逸清轻叹口气,“我不是说过么,你的家仇我来替你报,你只要帮我赚钱便是了,何必要强出头。” 赵飞燕侧眸看他,笑道:“乔公子,你说我是迎霜傲雪的寒梅。寒梅哪能长在温室里,自然要接受严寒风雪的洗礼,方才能傲然吐香啊。” 乔逸清一愣,然后笑出了声,“你总能给我惊喜。”稍顿,又道:“五天后,干爹在和平饭店举行生日宴会,你陪我去。” 赵飞燕巧笑嫣然,“乐意之至。” 霞飞路小洋房。 二楼,一名少年静静站在玻璃窗前。 他看见汽车停在楼下,娇俏时髦的女郎走出来,身着灰色西装的青年拉起她的手,轻轻印下一吻。女郎不知说了句什么,青年扬眉笑了起来。 她款款地走进洋房,那青年仍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久久凝望。 长袖掩盖下的手不由攥紧,半晌后,少年坐回桌前,若无其事地读起书来。 赵飞燕刚进家门,金福便迎上来,又是一顿苦口婆心的劝说。 她听得厌烦,打了个哈欠,“金叔,以后同样的话不要重复超过两遍,免得浪费你我的时间。你知道么,浪费时间等于谋财害命。我好累,我要睡了。” 金福一噎,咽下了多余的话,“小姐,堂少爷来了。” 话音刚落,身着青衫的少年便从楼上走下来,“姐姐。” 赵飞燕“哦”了声,“俊生来了,什么时候到的?” “上午刚到。”金俊生看着她,眸光沉沉,“多谢姐姐肯收留我。” “都是亲戚,客气什么。”赵飞燕又敷衍地与他寒暄几句,便说:“姐姐要回房休息了,你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告诉金叔。” 话罢,提步要上楼。 金俊生唤住她,那张稚气未脱的脸上满是坚毅之色,一字一字,极慢却又极认真道:“姐姐,我来了。以后我会保护你的,绝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你。” 赵飞燕愣了愣,笑道:“小孩子家家就应该好好读书,瞎想些什么。等你哪天有能力自保了,再来说保护我吧。” 金俊生面色一黑,微微别过脸,轻哼道:“我一定会的。” 赵飞燕不再理他,自顾自上楼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五) 赵飞燕虽然跟赵靖撕破了脸皮,但每天仍然不可避免地要与钱子俊打交道。在片场拍摄时,除了必要的对手戏之外,二人之间几乎零交流。 剧组的人知道男女主角势同水火,都极尽小心地伺候着,毕竟他们背后那两尊大佛,谁也惹不起。 钱子俊的性子有些怯懦,有意避着赵飞燕,她也懒得跟他啰嗦,利用拍摄的间隙晒晒太阳吃吃水果,乐得清闲自在。一些女工人见她整天在烈日下曝晒,非但不变黑,还越来越肤如凝脂,白嫩胜雪,纷纷前来向她讨教经验。 赵飞燕却告诫她们切勿模仿,她们问原因,她只说这是天生技能,寻常人只要做好防晒,认真护肤,肤质也会渐渐变好。 五天后。 杜先生寿辰,拍摄暂停一日。 赵飞燕午睡醒来后,便开始梳妆打扮,为晚上赴宴做准备。 装死了好一阵的玉蝶簪忽然开口,“宿主,乔逸清这几天都没去片场看你,你今晚要不要主动一点?” 赵飞燕正专心致志地挑选礼服,不怎么在意道:“乔逸清那种千万克拉级别的钻石王老五,多少女人上赶着扑上去,我要是对他有求必应热情似火的,没几天他就腻了。欲擒故纵你懂不懂。” 玉蝶簪撇撇嘴,“不懂。” 赵飞燕挑来挑去,最终选定了一件碧绿色旗袍。 领口处绣着梅枝,淡黄色的梅花点缀其上,清爽雅致。裙裾和衣袖处以蕾丝轻纱缀边,古韵之中透出时髦,别出心裁。 赵飞燕换上旗袍,精心盘起烫卷的长发,揽镜自照。 贴身的裁剪勾勒出凹凸有致的身段,丰胸细腰,婀娜妖娆。高开叉的裙身,使得那双修长笔直的大长腿若隐若现,惹人浮想联翩。 玉蝶簪看着镜中人,若有所思道:“金雪桐若是当年没有遇到赵靖,说不定就跟乔逸清过着神仙眷侣般的日子了。所以说,看男人还是不能只看外表,不过真要比起外表,乔逸清还更胜一筹呢。” 赵飞燕化好妆,描上口红,“我看未必。乔逸清不喜欢脆弱的水仙花,不喜欢带刺的野蔷薇,偏偏爱那风吹雪打的寒梅。这说明,他喜欢有独立人格,不必依附于他的女人。金雪桐虽然书读的多,但骨子里还是受到夫为妻纲的封建观念影响。她不适合乔逸清。” 五点半,乔逸清的车准时停在楼下。 赵飞燕登上高跟鞋,挎着手袋,准备出门。下楼时,却被一抹清瘦高挑的身影拦住。 “姐姐,你要出门?”金俊生挡在她跟前,“要去哪里?” 赵飞燕笑笑,“我要出去赴宴。你做完功课早些休息,不用等我回来。”说完,绕开他要走,忽觉手腕一紧,金俊生紧紧抓住她,薄唇微抿,沉声道:“姐姐,乔逸清不是好人。” “哦?”赵飞燕饶有兴致道:“为什么?” “我同学说了,他是洋人的走狗,帮会的爪牙。明面上做着正经生意,背地里走私军火倒卖烟土,杀人放火,无恶不作,你不要跟他在一起。” “大人的世界,不是用好与坏,善与恶来简单评判的。”赵飞燕试图挣开他,“听金叔你最近参加了几个激进的学社,我劝你还是好好读书,不要瞎搞一些有的没的,辜负你父母的苦心。听话,回房间做功课去。” 金俊生却不肯放手,那张脸青涩却执拗,“我来上海,是为了参加工人运动和学生运动,我要成为这个时代的先驱,在腐朽的封建旧制里呐喊出新的声音。我们的学社,倡导的是民主与科学,德先生和赛先生。我最看不起的,就是乔逸清那种自甘堕落的封建蚜虫。” 赵飞燕看着他,忽然轻笑,“好,你若真能做到,我就听你的,离开乔逸清。”说完,她用力抽回手,推门而出。 金俊生盯着那妖娆动人的身影,神情冷然,恨恨咬着牙,转身上楼去了。 玉蝶簪说:“宿主,我发现你对弟弟这类人物总是有更多的耐心。” 赵飞燕却说:“可惜了那只夜莺,带不走。” “”答非所问。 车里,乔逸清夹着烟,看着婀娜多姿的旗袍女郎向他走来。 几日未见,她比从前更加美艳动人,举手投足,一颦一笑,皆是娇媚的风情。 美人倾城,芳华绝代,任凭谁见着了,都不忍再移开眼。 这是他曾经的未婚妻,是他从小到大,心中默认的佳偶人选。 如若,那时他能早些回国。 如若,没有赵靖横插一脚。 一切将会顺理成章。 乔逸清的目光微微暗了几分。 看来,除了生意场上那些血雨腥风,这笔夺妻之仇也是要跟赵靖算上一算的。 赵飞燕开门上车,甜甜地唤道:“乔公子。”秀眉微皱,咦了声,“怎么抽起烟了?” 乔逸清灭了烟头,“生意上的事,有些烦心。”稍顿,眸光微动,含笑道:“听说你家里来了个小少爷。” 赵飞燕叹了口气,“乔公子,你叫人监视我。” 乔逸清温声纠正,“是保护。即便寒梅不惧风霜,可到底还是娇艳的花儿。我还没看够呢,怎么舍得让花儿零落成泥碾作尘。” “你总有道理可说。”赵飞燕笑了笑,“那是我二叔家的孩子,堂房弟弟,到上海来读书的,暂时寄宿在我家里。” 乔逸清点点头,又说:“你弟弟年纪小,难免血气方刚,喜欢做些危险的事,你这姐姐还是提醒一下为好。” 赵飞燕讶然,原本以为金俊生只是写写文章,喊喊口号,听乔逸清的意思,难道他还搞了什么别的动作。默了片刻,她嫣然微笑,“好,我知道了。” 乔逸清吩咐刘巍,“开车吧,先去永安百货。” 刘巍发动汽车,“少爷,您要买东西吗?” 乔逸清看向赵飞燕,视线落在她白皙如玉的雪颈上,继而下移至交叠放在腿上的双手,笑容和暖,“我要送件礼物给金小姐。” 走进百货商场,赵飞燕立马心花怒放,两眼放光。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她肩负着养家的重任,不能像在夏府那样肆无忌惮地买买买,都快憋出毛病来了。 乔逸清望着她喜笑颜开的模样,忍不住弯了嘴角,“想要什么尽管买,全部记在我账上。” 赵飞燕讨好地对他笑,“乔公子真大方。” “我不是对每个女人都这么大方的。” “难怪姑娘们的芳心碎了一地。” 乔逸清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带她来到珠宝柜台前,“珍宝配佳人,金小姐,你看看可有喜欢的?” 赵飞燕也不跟他客气,挑了一条钻石项链和一对珍珠耳环,心满意足地准备结账。乔逸清示意售货员稍等,又选了一枚钻石戒指,亲自为她戴上,然后将那柔软的小手放在掌心细细摩挲。 “金小姐,我身边正好还缺一朵解语花,你这朵寒梅,愿不愿意开到我的床头来?” 他一瞬不瞬地看着她,漆黑的凤眸平静无澜,虽不如以往那样隐隐含笑,却是极专注的。 “乔公子,你逗我呢?你的乔公馆,不是已经有容小姐这朵娇花了么?” 乔逸清淡然道:“过段时间,我会送她去台湾养病。” 赵飞燕轻笑了声,“我看,你是舍不得她留在上海受难吧。哎,时局动荡,听说日本人快要来了” 乔逸清不答,“我只问你,愿不愿意。” “乔公子表面文质彬彬,骨子里呀,还是强势得很呢。”赵飞燕看他的手,手指修长,玉骨奇秀。默了半晌,缓缓道:“开花可以,但乔公子须知道,花有花期,不可能常开不败。而且,我不结果的。” 乔逸清也不恼火,温声道:“你这是在拒绝我?” “不算拒绝,我说了,只开花不结果。”赵飞燕摘下戒指,放进他的手里,微笑道:“乔公子,考虑好再来找我。” 和平饭店。 杜先生不仅是上海帮会的首脑人物,同时还兼任着法租界商会的主|席,可谓权势滔天,连洋人大使也要对他毕恭毕敬。今日他办寿宴,黑白两道自然得赏脸参加。 七点还没到,宴会厅里已然高朋满足,全部都是上海滩数一数二的大人物。 赵飞燕与乔逸清并肩站在宴会厅的中央,毫无意外地成为了全场最瞩目的焦点。公子佳人,本来就分外引人关注,尤其这两人之间还有一段让人津津乐道的八卦。 有人打趣道:“乔公子,你该不会是看人家金小姐美若天仙,所以才把她从赵老板手里抢过来的吧。金小姐,你老实告诉我们,你跟赵老板离婚,是不是因为乔公子呀?” 周围一片哄笑。 赵飞燕挽着乔逸清的臂膀,微笑不语。 乔逸清温文尔雅道:“金小姐是沧海遗珠,乔某只恨自己没有早几年回国,险些丢了这如珠如宝的未婚妻。不过还好,现在知道珍惜,也不算晚。” 那人道:“乔公子不愧是喝过二十年洋墨水,思想就是新潮,这么勇敢地追求爱情,真是羡煞旁人呀。” 笑闹声大了几分,甚至有人开始鼓掌喝彩。 这一切落在赵靖眼里,自然成了一种有意的挑衅。 乔逸清当众拆他的台,是想叫别人嘲笑他忘恩负义呢,还是没有眼光,不懂得慧眼识珠宝? 他素来爱惜名节,有关从前那些事,他从不让身边任何人提起。 他恨乔逸清,因为乔逸清含着金汤匙出生,什么都不用做,轻而易举便可以得到他梦寐以求的一切,当然能落得月白风清的美名。而他,他出生贫寒,配不上阳春白雪,只能靠阴谋诡计,踩着别人的脑袋上位。 赵靖坐在远处的沙发上,手里握着高脚杯,冷冷地看着那两个人。 乔逸清带着她与各色宾客谈笑风生,一派如鱼得水c春风得意的姿态。她安静地陪在他身边,时不时地掩唇微笑,在场所有人都羡慕这一双神仙眷侣。 哼,一对狗男女。 赵靖砰的摔下酒杯,恨恨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不要脸。” 钱子俊见他面色不善,怯生生道:“阿靖” 赵靖心中烦扰不已,懒得跟他多说,胡乱地扯了扯领带,起身走开了。 赵飞燕看到赵靖怒气冲冲地离席,便侧了身,对乔逸清轻声道:“乔公子,失陪片刻。” 乔逸清颔首,“去吧。” 赵靖既烦闷又憋屈,不愿留在宴会厅看那对狗男女卿卿我我,于是漫无目的地在饭店里走着。 不知怎的,走上了二楼的露天阳台。 今夜月色清亮,月光如流水般倾泻下来,一如动人的乐符在那人的指尖缓缓流淌。 露天阳台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架三脚钢琴,身穿黑色礼服的年轻先生安静地坐在钢琴前,微微低着头,正心无旁骛地弹奏乐曲。 月光映照下,他的脸庞清秀白皙,冰肌玉骨,仿若是美玉精心雕琢而成。秀长的睫毛投下一片斑驳的阴影,眉眼深邃,鼻峰俊挺,薄唇微抿着好看的弧度。 如此翩翩美公子,人间哪得几回见。他当真不是天仙下凡吗? 赵靖不由看呆了,一时间忘了动作。 音乐停止,对方如有知觉般向他看来,目光纯净而温柔,好像暗夜里的明珠。 赵靖惊觉自己面色绯红,低头咳了咳,镇定心绪,走上前道:“方才经过这里,听到先生弹奏乐曲,被乐声所吸引。抱歉,扰了先生的雅兴。” 那人微笑道:“是我抱歉才对。我看这架钢琴闲置在此,一时手痒,忍不住上前弹了一会儿。琴艺不精,叫先生见笑了。”其声清越,如流水溅玉。 赵靖忙道:“不不不,弹得很好,弹得太好了,我从未听过这么动听的曲调。请问先生,您叫什么名字?” “我叫杰森。” “杰森你是西洋人?” 杰森摇头,耐心解释道:“我是美籍华侨,从小在纽约长大,上个月刚回国。我的父母都是上海人,所以我的中文还算流利。” 赵靖恍然点点头,正要启唇说话,忽听钱子俊的声音隐约传来。 他忙道:“我叫赵靖,这里许多人都认得我。若是有机会,我请你喝咖啡,我们好好聊一聊,好吗?” 杰森柔声道:“好。” 身后,钱子俊的呼喊声再次响起。 赵靖暗恨钱子俊来得真不是时候,却又不敢对杰森过多流露心意,害怕吓到这位美公子,只好恋恋不舍地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六) 杰森看着赵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坐回钢琴前,喃喃道:“原来当男人是这种感觉啊。” 玉蝶簪满头黑线,“宿主,杰森是什么鬼。” 赵飞燕道:“你知道赵靖为什么喜欢钱子俊么?” 玉蝶簪莫名,“唔因为他长得帅?” “因为钱子俊跟一位法国老师学过小提琴,有些西洋做派。那个永安百货的售货员阿满,是中英混血儿。还有米高美歌厅的应侍汤米,他的养父是德国人。赵靖呀,虽然小人得志了,骨子里却是自卑的,他嫌弃自己的出生,却又无法抛却,于是就喜欢找洋腔洋调的小白脸。” 玉蝶簪恍然大悟,“所以你就自称美籍华侨杰森。” “你没看到么,赵靖听到美籍华侨这四个字,眼睛都直了。”赵飞燕笑了笑,合上钢琴盖,“好感度多少?” 玉蝶簪查看系统,惊呼:“哇,竟然一下子升到了七十五。” 玉蝶簪沉吟道:“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什么都不用做,消失。”赵飞燕似乎对此毫不意外,缓步走出露天阳台,赫然又变身成了千娇百媚的金雪桐。她对着走廊上的镜子抛了个媚眼,露出满意的笑,“正所谓,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宴会厅,乔逸清正与法国大使饮酒谈笑,气氛甚是愉悦。 赵飞燕回到他身边,轻柔道:“我回来了。” “去哪里了?” “没去哪里。”赵飞燕眼了一眼不远处举着酒杯,心不在焉的赵靖,笑得狡黠,“就是去玩了个变装小游戏。” 乔逸清温声道:“又胡说。” 赵飞燕只是笑。 一旁的法国大使看得艳羡不已,“乔公子艳福不浅,能得到金小姐这样的美人,何时结婚一定要请我喝一杯喜酒啊。” 乔逸清颔首,与他碰了碰杯,“一定。” 待法国大使走开,赵飞燕笑睨他一眼,“我可没答应嫁给你。” 乔逸清淡淡道:“你终究会知道,我才是最适合你的男人。” 赵飞燕笑出声,“那我真要拭目以待了。” 汽车停在霞飞路。 赵飞燕提着手袋下了车,乔逸清跟出来,“当真不收我的戒指?” 赵飞燕停下脚步,回头看他,“乔公子若是答应我的条件,我再收也不迟。” “我的条件你也可以考虑。”乔逸清走到她面前,牵起她的手,轻柔地吻了吻,“还有,以后不要用你的手,随便碰其他男人尤其是赵靖。” 赵飞燕假装没听见,“今天谢谢你,送了这么多首饰给我,我很高兴。” 乔逸清剑眉轻挑,笑道:“这么简单的一句谢谢,我感受不到金小姐的诚意。” “再见,乔公子。”赵飞燕笑了笑,转身开门回家。 《热血儿女》的拍摄渐渐步入正轨。 这部电影讲述的是发生在上海帮会内部的热血故事。 赵飞燕饰演的女主角文雯原本是出生贫寒的农家少女,一次偶然的机会,解救了帮会大佬的独生子许益,许益将文雯带回上海,她由此卷入了一系列爱恨纠葛,最终成长蜕变,并与许益终成眷属。 电影里,文雯从一个懵懂无知的乡下姑娘,渐渐成长为能独当一面的帮会女头目,前期傻白甜幼,后期雷厉风行,完全判若两人。 如何将女主角的转变自然流畅地表达出来,对演员的演技提出了极高的要求。 而赵飞燕在这方面展现出了惊人的天赋,连一向以严苛出名的导演何澄都惊叹于她炉火纯青的表演技巧,私下里还问她是不是参加了什么表演培训班。 赵飞燕笑吟吟道:“没办法呀,都是天生的,谁叫祖师爷赏饭吃呢。” 旁人看起来是很欠揍,但在惜才爱才的何导眼里,这是真性情流露,不由对她愈加赞赏。 与赵飞燕相比,钱子俊的表现就显得差强人意了。他既木讷又怯懦,脑子也不太灵光。很多时候,何导给他讲戏讲得都快要口吐白沫了,他仍是不能领会人物的精神特点。 今日这场戏,讲的是许益和文雯因意见不合而发生争执,脾气火爆的许益一时忍不住怒火,劈手扇了文雯一个耳光,而后又后悔不已。 何导一喊开始,赵飞燕便立刻进入了角色状态,一张俏脸涨得通红,愤怒c委屈c不甘数种情绪交织酝酿,如有山雨欲来。 钱子俊站在她面前,看着她爱恨陈杂的目光,心里不知为何竟忽然有些空虚,那只手扬在空中,愣是打不下去。 何导见钱子俊半天没动作,气得额间青筋直跳,顾不得赵靖的面子,对着他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臭骂。 “钱先生,别以为有赵老板给你撑腰便可以在我这儿浑水摸鱼,这一条你要是还过不了,明天你就不用来了,我亲自给杜先生打电话,要求换演员!” 说完,何导摔下剧本,怒气冲冲地走了。 拍摄间隙,钱子俊独自一人站在影棚外抽烟,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赵飞燕走到他身旁,递了根烟过去,“钱先生今天很不在状态呀,怎么了这是?” 钱子俊不做声,满脸戒备地看着她。 赵飞燕也不在意,收回手,自己点燃了烟,闲闲道:“赵老板最近很少来探班,怎么,两个人吵架了?” 心事被戳中,钱子俊面色不善道:“才不是!阿靖生意忙,当然没时间天天来看我”语气渐渐弱下去,“他是不会跟我吵架的。” 自打上回杜先生寿宴后,赵靖不知怎么的,对他日益敷衍冷落,有时甚至都懒得同他说话,常常一个人呆在书房,不让他靠近。即便是夜晚两人亲热时,赵靖的兴致也不如从前那般高昂。 很显然,赵靖的心思已不在他身上。 他偷偷塞了钱给赵靖的手下打听情况,手下告诉他,最近赵靖四处在找一个叫杰森的人,好像是个美籍华侨。他们找了一阵子,没找到人,赵靖便大发雷霆,简直魔怔了似的,说什么掘地三尺也要把杰森找出来,连生意都不如从前般上心了。 钱子俊的心一下子凉透了。 赵飞燕将他的神情尽收眼底,轻笑了声,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俗话说,以色侍人,色衰而爱驰。钱先生若不想落得被抛弃的凄惨下场,我奉劝你呀,还是尽早另谋出路为好。” 吞云吐雾之间,无端端地给那张娇俏的脸蛋蒙上了一丝哀婉风情,而那双美眸却愈加清亮,好似有洞悉人心的力量。 钱子俊别过脸,冷然道:“金小姐不要白费口舌了,阿靖对我情深义重,我是绝对不会背叛他的。” 情深义重吗? 这话他说得理直气壮,可究竟有多少底气,他并不知道。 他讨厌眼前这个女人,因为她是赵靖的前妻。不管爱不爱,至少她曾经光明正大地站在赵靖的身边。 而他,他只是个见不得光的男宠小白脸。 赵靖从不带他出席重要场合,上次杜先生寿宴,他以小提琴手的身份出场献艺,赵靖没有在人前跟他多说一句话。这次拍电影的机会,也是他做小伏低求来的。 尽管不愿意承认,但这女人说得很有道理。 他在赵靖的眼里是什么样的地位,他不是不知道,而是不敢面对。 他总是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他是跟在赵靖身边最久的男人,与从前那些露水情缘不一样,假以时日,他一定在赵靖心中占据一席之地。 直到他知道了杰森的存在。 “情深义重?”赵飞燕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钱先生,你是天真还是傻呀?赵靖是什么样的人,你是当真不知还是故作糊涂?能让他情深义重的人,永远只有他自己呀。” 钱子俊的目光瞬间黯淡了下来,捏紧拳头,俊脸亦变得毫无血色。他垂下眼眸,低低道:“你别说了,我不会信的。” “话别说的太满,钱先生,你还有时间考虑。”赵飞燕说完,掐灭烟头,对他嫣然一笑,转身回了摄影棚。 粗略地对付完一天的拍摄,钱子俊满腹心事地回到公寓。赵靖答应今天过来陪他,可他站在玄关处,看着空荡而漆黑的家,便知道他多半是又忘记了。 数不清是第几次放他鸽子了。 钱子俊疲惫地倒在床上,耳畔不断回荡着赵飞燕的那句话。 以色侍人,色衰而爱驰。 每一个字,都像是尖刀一样刺进他的心窝。 指节不由得收紧,他攥着床单,一丝冰冷的恨意在眼底弥漫,悄无声息。片刻后,他起身拨通了赵靖手下的电话,对方却说,赵靖去了和平饭店。 和平饭店,又是和平饭店! 赵靖三两天头地去和平饭店吃饭,起初,他以为是为了看他演出,还欢喜得不得了,可渐渐地,他发现赵靖的注意力并不在他,倒是喜欢往二楼的露天阳台跑。后来,赵靖手下告诉他,似乎那个杰森就是赵靖在露天阳台遇到的。 不甘心,怎么能甘心! 哐—— 电话被砸烂在地上,发出断断续续的杂音。 两个月后,《热血儿女》正式杀青,很快便定了档期,在各大电影院上线公映。 电影播出后,立时在全国上下掀起了一阵帮会风潮,影院场场爆满,甚至出现了一票难求的局面。男人羡慕许益英俊潇洒,热血豪情,而女人则赞叹文雯是巾帼英雄,不让须眉。 金雪桐一夜爆红,成了街头巷尾,男女老幼无人不知的著名影星。 上海滩的地标建筑,大光明戏院外,悬挂着《热血儿女》的巨幅海报,上面是文雯身受重伤仍坚持奋战的场景。 画面中,女子咬紧牙关,眸光坚毅。 鲜血染红了素白的旗袍,仿若霜雪中盛放的腊梅花。 倒下前的最后一刻,她拼尽全力举起手中的枪,瞄准敌人。 一枚子弹冲出枪膛,恍若流星闪电。 汽车停在街边。 乔逸清透过车窗,久久地凝视着那副海报。半晌,薄唇抿起一抹愉悦的微笑,“她还真是言出必践,我没有看错这颗明珠。” 浅淡的温柔中,透出一丝无法掩盖的骄傲。 刘巍默不作声地看着他,心情有些沉重。 少爷对那个女人太上心了,这绝不是一件好事。正所谓关心则乱,长此以往,她必定会成为少爷的软肋。 刘巍想把他的心思拉回来,于是斟酌着开口:“少爷,码头那边” 乔逸清收回视线,“说吧。” “今天上午赵靖的人来抢码头,开枪打死了我们三个伙计,前天刚到的那批烟土被抢走一半。赵靖那家伙,最近跟帮会的二当家徐先生走得很近,很多事情,都是徐先生在背后支持着。徐先生曾跟老爷有些过节,这次摆明了是冲着我们来的。” “抓到活口了吗?” 刘巍回答:“抓了一个,在仓库里关着呢。少爷您看,需不需要我带人把烟土抢回来?” “不必。”乔逸清点了支烟,淡然道:“拿下口供,最好能有赵靖下命令的直接证据,再把人送到义父跟前,就说,我打算孝敬给他老人家的烟土,被赵靖抢走了。” 这一招借刀杀人刘巍心头一冽,振奋道:“是!” 这时,一名手下骑着脚踏车,急匆匆地赶过来,“少爷,不好啦!霞飞路那边出事啦!” 霞飞路路口停着两辆轿车,路边的商铺全关了门,整个街道空无一人。 赵飞燕不动声色地环视四周,忽的,红唇微微上扬。然后,仿佛不曾发现任何不对劲,提着两盒沈大成的糕点,若无其事地往小洋房走过去。 下一刻,腰间骤然一凉。 她低头看,一柄手|枪正抵着她的腰。 耳畔,响起男人冰冷的声音:“金小姐,我们二当家的想邀您共进晚餐,请您务必赏脸赴约。” 赵飞燕侧眸看他,“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一愣,还是照实回答,“我叫阿鹏,怎么了。” 赵飞燕叹息道:“你很快会知道,用枪威胁我,是你这辈子做过的最错误的决定。” 阿鹏只当她嘴硬,冷哼道:“废话少说,快走!”说完,押着她上了轿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2.(七~九) 永旺茶楼, 二楼包间内。 身段曼妙的歌女抱着琵琶, 轻摇慢摆, 唱的是一曲吴侬软语苏州评弹。 主位上,一名身着深灰色长衫的中年男子正自斟自饮,听着小曲儿, 摇头晃脑,甚是享受。 看门的手下走进来,附在男子耳畔说了句什么。男子眼睛一亮, 挥手道:“还不快请进来。” 赵飞燕被两名大汉押了进来。 阿鹏恭敬道:“徐先生, 金雪桐带到了。” 徐先生咂了下嘴,不满道:“蠢材,怎么能对金小姐这么粗鲁。我说的是请,请你懂伐啦?” 阿鹏连忙认错,陪着笑, 帮赵飞燕拉开座椅, 然后很有眼色地退到一边。 徐先生笑眯眯地打量眼前的美艳佳人, “不好意思哦金小姐, 这些蠢材不懂事, 没弄疼你吧?” 赵飞燕轻笑, “如果我说弄疼了呢, 徐先生会罚他们么?” 徐先生一愣, 大笑出声, “罚, 当然要罚的, 不过等会儿再罚。哎呀,金小姐真是人红事多呀。你晓得伐啦,我好几次派人去影棚请你,却连你的面都见不到,这才出此下策的哦。金小姐千万不要见怪。”他给赵飞燕斟满酒,“来,先为我们的相识干一杯。” 赵飞燕推开酒杯,不咸不淡道:“徐先生有何贵干,不妨直说吧。” 徐先生拍手,“哎哟,还是个小辣椒蛮,我就喜欢你这样有个性的小女子。那我直说了哦。金小姐你的电影我看过了,我非常欣赏你。我知道你以前跟赵靖结婚的,现在外面都说你是乔逸清的人,但是我看了蛮久的,你们俩从来没在一起过过夜” 赵飞燕打断他,妩媚一笑,“谁说过夜一定要晚上,我们俩就喜欢大白天做事,不行吗?” 徐先生立马瞪大眼睛,双目放光,“白天蛮好,我也喜欢白天!哎呀,这白嫩嫩的小手”边说边握住赵飞燕的手,来回摩挲,极尽猥琐饥渴之色,嘿嘿笑着,就差没直接滴下口水,“我跟你说哦,乔逸清那个小赤佬靠不住的呀,毛还没长齐就敢出来混,你还是跟我” 话未说完,只听砰的一声,包间的门被人一脚踹开。 乔逸清负手缓步走进来,身后跟着面色冷峻的刘巍。他仍是一袭黑色中山装,温淡有礼的模样,“二叔,背后挖人墙脚,这事你做的不厚道。” 徐先生的手下纷纷掏出手|枪,瞄准乔逸清,刘巍便也二话不说举枪指向徐先生。 气氛顿时变得剑拔弩张。 视线刮过身周围的一众枪口,乔逸清的神情瞬间冷了下来。 徐先生黑了脸,“我请金小姐吃饭,又没叫你,谁准你擅自闯进来的,懂规矩伐你!” 乔逸清不理,目光看向徐先生身旁的赵飞燕,凤眸微挑,“我记得我说过,不要用你的手随便碰其他男人,你认为我是在开玩笑?” 他如往常般温淡地微笑着,可那笑却是冰冷刺骨,教旁人看了心惊胆寒。 刘巍心道不妙,少爷怕是又动怒了。 他奉乔老爷之命跟随在乔逸清左右,名为管家,实为护卫。这位少爷心思深沉,稳重内敛,喜怒从不形于色。 三年来,他统共只见到过少爷动怒两次,两次都是为了这女人。 少爷从前也有若干红颜知己,也曾发生过绑架勒索的事件,可他从来都懒得理会,甚至人死了他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但今天 刘巍不敢往下想,握紧手中的枪,神经紧绷到了极点。 赵飞燕轻哼了声,不紧不慢地抽回手,“乔公子,我也记得你说过,寒梅再怎么坚韧终归也是娇嫩的花,需要被人保护。结果呢,我今天被人用枪指着带到这里。你确定,你那时不是在开玩笑?” “谁用枪指着你?” 赵飞燕抬了抬下巴,“喏,那个穿白色短褂的,叫阿鹏。” 乔逸清眼锋横扫,容色淡淡。原本威风凛凛的阿鹏生生地被吓出一身冷汗,两条腿忍不住发软,险些朝他跪下去。 乔逸清又问:“哪只手?” 赵飞燕略作回想,“右手。” “等下帮你出气。”乔逸清向她伸出手,“还不快过来。” 赵飞燕“哦”了声,没再多说什么,站起身慢吞吞地挪到他的身边。末了,还一脸不乐意地睨他一眼。 乔逸清轻叹一声,一把将她拽到身后。 手腕被拽得生疼,赵飞燕生气地推他,“你干嘛呀?” “别乱动。”乔逸清低低说了声,像是警告,却又极尽温柔。然后手掌下移,与她十指相扣,他的掌心宽厚温热,几乎将她的小手完全包裹其中。 徐先生拍案而起,怒目圆睁,道:“册那,敬酒不吃吃罚酒!不要以为认了杜大哥做干爹,你就可以横行无忌了。老子告诉你,就算老子今天在这里毙了你,大哥也不会多说一句我的不是!” 乔逸清道:“二叔,我知道我人微言轻,死不足惜,凭你的势力和地位,捏死我就像捏死一只蚂蚁那样容易。但在动手之前,有一件事我必须要告诉你。” 徐先生没好气,“侬讲呀。” “今天上午,我的码头遭人抢劫,丢了三吨烟土。相信二叔也知道,如今时局动荡,烟土有多么紧俏,尤其是纯度高吃口好的,那可是比黄金还要贵重。义父他老人家最近对烟土生意特别感兴趣,前几天还特意找我过去,让我给他介绍几个优质可靠的货源。” 徐先生阴沉着脸不说话,三角小眼恨恨地盯着乔逸清。 “好在我的手下还算得力,抓了个活口,稍微用了点刑就全都招了。他说,他是受了赵靖的指使,而赵靖又是受了”话至此处,乔逸清掩口轻咳,不再说下去。 徐先生的脸色愈加难看,“侬啥意思,侬讲是我指使的是伐啦?” 乔逸清摇头,“其实,丢了烟土也不算什么大事,坏就坏在这批烟土我原本是打算孝敬义父。就这么被劫走了,我怎么也得给他老人家一个交代,二叔你说是不是?” 徐先生恼火地捶了下桌子,酒盅被震落在地,摔了个粉碎,“乔逸清,你少用大哥威胁我,我不吃这一套!就凭一个小赤佬空口白牙指证我,大哥才不会相信!” 话虽如此,但徐先生心里却很清楚,杜老大后继无人,又极度爱财,对这个经商有道的义子十分看重,甚至几次三番流露出将来隐退后,要将帮会的主事权交给乔逸清的意思。如若乔逸清当真带着人去杜老大面前咬他一口,杜老大还真未必会站在他这边。 乔逸清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二叔,相不相信是一码事,心里舒不舒服又是另一码事。为了这点小事,让义父对你产生嫌隙,总归不划算。” “你敢威胁我。” “不敢,只是想提醒二叔,以后最好不要做这种背地里挖墙脚的事。我可不是每次都有这么好的耐心,跟你心平气和地说话。说不定下次,我会直接带着人和烟土,去义父跟前告状。” 徐先生面上仍不甘示弱,冷笑道:“金小姐是你什么人,是老婆伐?哼,只准你跟她相好,我连请她吃个饭都不能吗。” 乔逸清转身看了看赵飞燕,温声道:“你看,早点收下我的戒指不就没这么多事了吗,现在人家说你没名没分,你让我如何是好。” 赵飞燕笑意盈盈,“我没说不收。但现在么,乔公子要的太多而我能给的太少,付出与收获不对等,难免搞得不欢而散,那多伤感情呀。乔公子若是哪天认可了我的条件,我一定二话不说乖乖戴上。” 乔逸清轻轻刮了下她的秀鼻,笑意加深,“拿你没办法。”他从刘巍手里接过枪,扣动扳机—— 砰砰两声枪响。 “啊!”阿鹏抱着鲜血淋漓的右臂和右膝盖,瘫坐在地上,痛得嗷嗷直叫。 赵飞燕一脸认真地对他道:“我说的吧,你一定会后悔用枪威胁我。” 徐先生的手下见同伴被打伤,皆是恨得咬牙切齿,扣动扳机,瞄准的正是乔逸清的项上人头。 极度恼火之下,徐先生也顾不得杜老大的面子,狠厉道:“小赤佬,不要命了,敢当我的面动我的人!老子今天不弄死你,以后还有什么脸做帮会二当家!” 话音落下,只听外面传来纷杂的脚步声,一群手持枪械的彪形大汉如潮水般涌进包间,将乔逸清三人护在中间,枪口一致朝外,与徐先生的人形成对峙之势。 包间内有一瞬间的沉默,仿若暴风雨前的宁静。 下一刻,徐先生目露凶光,挥了挥手—— 砰砰砰! 枪战一触即发。 四周顿时枪林弹雨,鲜血飞溅,不断有人中枪倒地,浓重的血腥气在空中四散开去。歌女慌忙丢下琵琶,尖叫着抱头逃窜。 “别害怕,跟紧我。”乔逸清一手护住赵飞燕,另一手举枪射击。 枪枪毙命,弹无虚发。 赵飞燕不慌不忙道:“我才不怕。几颗子弹算什么,能杀死我的人,不存在的。” 一颗子弹从耳际擦过,乔逸清侧身避开,下意识地将赵飞燕紧紧拥在怀里。岂料又有另一人从旁射击,他来不及闪躲,左边小臂先是一麻,紧接着痛感便汹涌而来。 鲜血汩汩流出来,从他的手腕滴落,滴落在赵飞燕的粉色连衣裙上,晕开触目惊心的一片腥红。 乔逸清咬紧牙关,忍痛抬手对准那人连开两枪。 一枪命中胸口,一枪命中眉心,那人便抽搐着倒地身亡。 刘巍见势不妙,忙冲上前来,护在乔逸清跟前挡去攻势,掩护二人向外撤退。 轿车停在楼下,刘巍迅速打开后车门,让二人上车,又举枪灭掉了几个追下来的人,然后便驾车扬长而去。 车上,乔逸清从口袋里抽出丝帕,紧紧扎在左边手肘处,微微松了口气。 刘巍担忧道:“少爷,要不要先送您去医院?那一枪的位置不好太好,万一伤到手筋” “直接回家。” 赵飞燕点头,“我也要回家。” “嗯,当然,不过是回我的家。”乔逸清靠在车座上,神情镇定自若,目光平静温和,好像方才中枪的人并不是他。只是气息稍有些紊乱,额间也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我担心霞飞路还有埋伏。” 赵飞燕没拒绝,笑道:“你的枪法不错。” “那当然,我除了有月白风清的美名之外,还是上海滩黑白两道人人称颂的第一神枪手。” “你今天得罪了徐先生,不怕他对付你么?” 乔逸清淡然道:“徐先生早就跟赵靖勾结在一起了。他不满义父对我倚重,担心我将来超过他在帮会里的地位,明面上不敢怎么样,背地里支持赵靖对我做了不少小动作。再加上家父早年与他结过梁子,即使没有今天这茬,他也不见得会放过我。其实闹开了反而好,这件事传到义父耳朵里,便算是给徐先生挂了号。往后我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义父岂会轻易放过他。” 赵飞燕点点头,“毕竟你是杜老大的活财神。”稍顿,她看了一眼那仍在流血的伤口,“你的手会没事的。” 乔逸清只当她是在安慰他,凤眸微微眯了眯,“金小姐,我好像刚救了你的命,你这三言两语就把我打发了?” “那你想要我怎么样?” 乔逸清的脸色又苍白了几分,笑意却渐渐加深,“你喜欢大白天做事?” 驾驶座上,刘巍的脸又红又黑。 少爷伤得这么重,还有心思跟这女人调情真是红颜祸水。 赵飞燕做恍然大悟状,“原来你在外面偷听。” “不算偷听。”乔逸清摇头,“我恰好赶到,你恰好说了那句,我便恰好听见了。” “我”赵飞燕娇俏地笑了笑,诱人的红唇贴近他的耳廓,若有似无地擦碰,“不告诉你。” 乔逸清眸色一暗,一把将女人搂进怀里,哑声道:“迟早有一天,我会知道的。” 乔公馆。 正在客厅看报纸的容嫣儿见到乔逸清受伤而归,心急慌忙地扑上去,“表哥,你怎么受伤了?” 乔逸清温言道:“小伤而已,我没事的。” “可是” 乔逸清打断她,“嫣儿,时候不早了,你早点歇着吧。” 容嫣儿一怔,本就没什么血色的俏脸愈发惨白,视线扫过他身边的赵飞燕,咬牙道:“又是你这个女人,当初是你自己要退婚,现在被人抛弃了又来纠缠我表哥,你的脸呢!” 赵飞燕耸耸肩,“我说过我要回家的,是你表哥不让。” “王妈,带表小姐回房休息。”语意清淡如水,却带着几分不容抗辩的威严。 容嫣儿不再说话,默然盯住赵飞燕,美眸凌厉如刀。虽然百般不情愿,仍是被王妈半哄半拉带走了。 乔逸清微笑道:“嫣儿病了很多年,性子难免变得古怪,平时不喜欢跟陌生人接触,你不要与她计较。” 赵飞燕轻描淡写,“怎么会。” 刘巍打电话给李医生,李医生很快赶过来,手脚麻利地替乔逸清处理好伤口,“乔公子,这一枪打得不巧,伤到了您的手筋,只怕往后活动起来” 刘巍冷厉道:“不然要你何用,治不好少爷的手你就” 乔逸清换上了干净的睡袍,摆手制止刘巍,“不怪他,送他回去吧。” 刘巍只好闭上嘴,临走时看了一眼赵飞燕,那女人居然还若无其事地靠在沙发上,悠闲地啃着苹果。他气结,心中的恼气无处发泄,最终化作了沉重的一声叹息。 伺候的丫头退到了门外,房间里很安静。 赵飞燕放下苹果,起身关上房门,坐到床边,“我看看你的伤口。” “刚包扎好。”乔逸清倚在床头,侧眸望着她,不自觉地扬起了唇。 灯光昏黄,那张俊脸因受伤而显得苍白,不见了平日里的戒备与淡漠,愈显清俊柔和。细长的凤眸下,泪痣若隐若现,莫名添上了几分忧郁多情的气质。 赵飞燕打开药箱,取出剪刀将纱布剪开,“如果不想变成残废,就乖乖听我的,不要乱动。” 乔逸清果真没有动。 子弹已被取出,小臂上留下了指甲盖那般大小的血窟窿,仍不停地往外渗着血水,依稀可以望见里面的血肉与白骨。 “本来呢,我是不想帮你的,但考虑到你要是真折了一只手,往后灭起赵靖来恐怕不太方便。”赵飞燕缓缓掰开剪刀,神情似有些迟疑,半晌,叹了口气,“好吧,便宜你了。” 手起刀落间,那莹白秀美的指尖蓦然多了一道口子。 一滴血滴进了乔逸清的伤口里。 他微吃一惊,“这是做什么?” 赵飞燕不回答,重新给他裹上纱布,包扎好,然后将指尖放在口中轻轻吮吸。朱唇沾染了鲜血,透出一丝妖冶的魅惑。 “你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我在给你治伤呀。你放心吧,最多三天,我保证你这条胳膊不但恢复如初,能举能抬,而且还力能扛鼎,就连徒手碎大石都不在话下呢。”赵飞燕冲他抛了个媚眼,唇畔浮起一丝略显得意的笑。 乔逸清还想说话,赵飞燕手指轻点住他的唇,“不许问。” 指尖微微湿润,似乎还残留着她口中的馨香味道,若即若离地放在他的薄唇上。 她倾身靠近,与他视线交缠。声音又轻又软,语气甜糯得像是在撒娇。“你只需记住,我是这个世界里,最盼着你好的人。” 尾音带笑,轻轻挑起,像是一片轻薄的羽毛划过乔逸清的心间。 痒而难耐。 凤眸之中沾染了醉意,似有一团幽暗的火焰在燃烧。 下一刻,他一个翻身,将她带倒在床上,牢牢禁锢在身下。 彼此的鼻尖轻轻厮磨碰触,呼吸相闻。他的薄唇贴在跟前,好像只要她稍稍动作,他便会毫不迟疑地吻上来。 乔逸清笑了笑,喉结上下浮动,声线低沉,“你总是挑战我的忍耐力。” 赵飞燕戏谑道:“很抱歉,乔公子,你只能接受挑战。” “为什么,是因为嫣儿吗?”乔逸清丝毫没有恼怒,仍柔声道:“你大可不必担心她,我对她并无男女之情,我照顾她,只是怜她父母早亡,孤苦无依。再说,我不是告诉过你么,我会送她去台湾养病,船票已经准备好了,时间就在” 赵飞燕含笑看着他,目光潋滟而清澈,眼波流转。 “你不必对我解释,我不关心你的感情生活。” 小手抚上近在咫尺的俊脸,抚过眉梢眼角,抚过耳廓,抚过鬓发,最终停留在脸颊,亲昵地摩挲了一下。 “乔公子,讲心里话,你这张脸呀长得真是深得我意。本来么,跟你快活快活也没什么大不了。但我丑话一定要说在前头,谈恋爱可以,谈多久,我说了算。但我不会嫁给你,不会为你生儿育女,更不会与你白头偕老。” 乔逸清微笑,“这就是你说的,只开花,不结果?” “正是。”赵飞燕推开他,坐起身,理了理略微凌乱的长发,“等你想通了,再来找我吧。” 乔逸清便也起身,似真似假道:“若我现在就想通了呢?” 赵飞燕抿唇笑道:“别在我面前说谎。” 乔逸清但笑不语,撩起一缕发丝绕在指尖把玩。 “今晚你是不行的了,好好养伤,否则浪费了我的血”她拉回头发,将房门打开。临走时的那一回眸,秀眉轻挑,笑容如糖似蜜,“我会生气的。” 乔逸清看着房门关上,慵懒地靠在床头,不觉笑出了声。再摸伤口,竟好像真的没那么痛了。 清早。 初秋的阳光透过敞亮的落地玻璃窗照射进来,洒落满地明媚的光影。 赵飞燕醒来,披上睡袍,下床走到窗边站定。她扬起小脸,尽情享受柔暖的秋阳,惬意地伸了个懒腰。 金秋十月,桂花吐香。 花园里,几处桂花树青葱蓊郁,点点黄花缀在枝头。 清甜馥郁的气息透窗而入,仿若美好的梦境。 冷眼旁观多日的玉蝶簪终于忍不住,斟酌着开口:“宿主,你该不会对乔逸清” 赵飞燕轻哼了声,“可能吗?” “上个世界陆演要跟你好,你还不是无情地拒绝了,别说结果,连开花的机会都不给他。大家都是男二啊,为什么要差别对待?” “因为每每看到他谦和有礼,温润如玉的模样,”她沉默了片刻,声音变得轻而飘忽,“我便会想起一个人。” 玉蝶簪觑着她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是谁?” 它忽然想起,在虚空世界时,她自称是父神手植的神芝草。 倘若果真如此,那她多半和上古神祗一样拥有神格,难怪元神金光灿灿的。说不定,论起道行,比那玉泉花神还要高些,便也能解释为何她的血有起死回生之功效。 它依稀记得,那时有人唤她作碧沉,这个名字耳熟得很,仿佛在哪里听过。 宿主,究竟有着怎样的过往? 赵飞燕恍若未闻,视线停留在喷泉旁的秋千架下,神情变得玩味。 玉蝶簪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见容嫣儿正如往常般荡着秋千,眉心微蹙,满腹心事的模样。 乔逸清走到她跟前,俯身与她说话。 她立时便绽开笑颜,一双秋水剪瞳含情脉脉地看着他,毫不掩饰爱慕之意。 二人谈了片刻,乔逸清从口袋中取出一张船票,递到她面前。 容嫣儿登时面色陡变,满脸凄楚哀怨之色,很快便落下了两行清泪。她扑到乔逸清身上,抱着他,边哭边说着什么。 乔逸清不为所动,任由她哭闹。半晌,缓缓推开她,不知说了句什么,容嫣儿便抬头向这边看过来。 虽然隔开很远的距离,但赵飞燕依然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一抹锥心蚀骨的恨意。 紧接着,乔逸清也转身看过来。 二人视线相触,赵飞燕抿唇微笑,扬手拉上窗帘。 玉蝶簪道:“乔逸清说他跟容嫣儿没什么,你相信吗?” “你都不信的事,我会信?”赵飞燕坐在沙发上,秀长的双腿随意地交叠,侧身倒了杯清茶,气定神闲地喝起来,“男人么,有了新欢便忘了旧爱,正常得很。” “唔,本来容嫣儿也活不了多久了” 赵飞燕打断它,“你觉得我会有负疚感?不存在的。抢男人这件事,成王败寇,各凭本事。他们俩这一世八字不合,没有夫妻缘的”停了停,若有所思道:“或许可以等一等来世。” 乔逸清出门后,赵飞燕便回到了霞飞路小洋房。 金叔和金俊生正坐在一楼厅堂中吃早餐。 见她回来,金叔忙不迭扔了碗筷迎上来,苦巴着一张老脸,“哎呀小姐,您可算回来啦,您可担心死我啦!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整条街都怪怪的,您不是去买东西吗,怎么又跟乔先生在一起,您” 赵飞燕听得头痛,“金叔,这么多问题,你让我回答哪个?” 金叔一噎,一时无话。 身后,金俊生负手走过来,冷哼道:“那姐姐便先说一说为何夜不归宿。” 赵飞燕“咦”了声,奇怪地看着他,“乔逸清不是打过电话吗,你们不知道?” 金俊生咬紧牙关,一字一字道:“你真的跟他在一起过夜。” 赵飞燕摘下手套,反问道:“要不然,你认为是假的?” 金俊生目光微暗,眉间沉着厚重的阴郁之色,“你为什么选他?姐姐,倘若你只是想找个可以依靠的人,那我说过,我可以保护你。” 赵飞燕笑了笑:“你错了,我从没想过要依靠任何人。至于我选乔逸清的原因么,你想听到什么答案呢?因为他相貌出众,因为他家财万贯,因为他权势滔天?我随口可以说上十七八个。” 金俊生紧紧攥起拳,指节依稀透出青白。 赵飞燕从手袋里取手巾,轻轻地擦去他衣襟上沾的汤汁,“俊生,学校里有很多美丽的小姐姐,你若有心仪的人,带回来给姐姐瞧上一瞧。你父母不在,我是你的监护人,长姐如母,知道吗?” 少年的脸色越发难看,“我才不找女朋友!我c我我的心里只有伟大的民主共和事业!古语说匈奴未灭,何以为家,一日不消灭腐朽的封建制度,我便一日不会考虑儿女私情!” 赵飞燕收回手巾,“这样最好。不过姐姐还是要提醒你,危险的事情,千万不要去做,不要让你父母伤心。” 金俊生愤然甩袖,恨恨道:“终有一天,当民主共和取代封建独|裁,如乔逸清那般万恶的旧势力余孽迟早死无葬身之地!” “随便你怎么说。”赵飞燕懒得再理他,转身就要上楼。金俊生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来,拉住她,“姐姐,别忘记你说过,若我所言能成真,你便离开他。” 赵飞燕笑,“等那一天到来,再说吧。” “号外,号外!上海滩最大的帮会势力起内讧啦,双方在永旺茶楼交火,死了十几个人啦!” 街头,报童高声叫卖,刚印刷出来的报纸满天乱飞。 街角的洋房里,守卫森严,悄寂无声,与楼下嘈杂热闹的街道格格不入。 三楼尽头的房间。 哐啷! 徐先生恼火地拂落了桌上的茶杯和文件,指着书桌前面的年轻男子,愤然道:“赵靖你这个蠢材,我跟你讲过多少遍啦,调查清楚再动手,你是聋子伐啦?你抢走乔逸清的烟土,那是杜大哥的东西!你想死自己去死,不要拖我下水!” 赵靖被骂得灰头土脸,小心地陪着笑道:“徐先生您消消气,要么我立刻给他还回去” 徐先生气得又砸烂了笔筒,“你是猪脑子伐,还回去不是更加坐实了罪名啊?” 赵靖道:“那您看,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办?” “你还问我怎么办?”徐先生劈手将一叠报纸扔到他面前,“你看看这新闻写的!帮会二头目以大欺小,仗势抢走手下烟土,欲占为己有?杜大哥今天一大早打电话给我,劈头盖脸就给我骂了一顿,还问我这个二头目是不是当得不耐烦了。你讲讲看,是不是你这个蠢材惹的祸!” 赵靖扫了一眼报纸,暗恨不已,“乔逸清手里捏着三家报馆,他一定是故意把这件事闹大,想让您难堪。好阴毒的计策。” “我不管,总之这件事你给我搞定,要是搞不定,老子就找人把你搞定!滚!” 赵靖连连道是,咽下心头的羞恼,低头捡起报纸,灰溜溜地走了。 回到办公室,赵靖瘫坐在办公椅上,疲惫地捏着眉心。 徐先生的话不断在脑中回响,愤怒c羞愧c屈辱c不甘,数种情绪交织陈杂,似有一把邪火在心里越烧越盛。 半晌,他狠狠地捶了下桌子,眉宇冷厉阴森,盯着那份报纸上乔逸清的照片,好似要将他生吞活剥了才罢休。 一双手抚上他的太阳穴,极尽轻柔地揉按着。 赵靖回头,钱子俊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温柔笑道:“有烦心事吗?” 赵靖挥开他的手,不耐烦道:“谁让你进来的,出去。” 钱子俊僵在原地,错愕地看着他,“阿靖” 赵靖猛拍桌子,“我让你出去,没看我正烦心吗!” 钱子俊低下头,指节不由捏紧,目光渐渐冰冷。半晌,他敛去了眉间恨色,一言不发地走了。 《热血儿女》在全国上下持续热映,毫无悬念地成为了当年的票房冠军。文雯的海报挂满上海滩的大街小巷,甚至随便在街上走走,都能听到路人谈论着这部电影。 著名影星金雪桐成为家喻户晓c人人争相追捧的新一代女神,一时风头无二。无数品牌厂商争相发出代言邀请,各路导演也纷纷抛出橄榄枝,上门洽谈合作的人几乎踏破了贝当路811号的电影工厂。 几场秋雨过后,天气渐渐转凉。 梧桐叶泛了黄,被秋风一扫,便翩跹落地。 电影工厂内。 二楼办公室,玻璃窗上氤氲着水汽,壁炉内燃着柴火。 乔逸清身穿藏青色呢大衣,坐在办公桌前,一边喝茶,一边随意翻阅着财务报告。 刘巍在旁道:“少爷,直截到上个星期,《热血儿女》的电影票房已经稳居本年度第一,甚至比第二名翻了整整一倍,这真是一桩一本万利的买卖啊。何导方才打电话来,说接到了北平电影节的邀约,想请金小姐也一起参加。” 乔逸清依然容色淡淡,声音却比往常多了几分愉悦,“带她去北平转转也好,这个季节,香山的枫叶应该是极美的了。” “少爷,您的意思是您也要” 乔逸清“嗯”了声,“我带她去。” 刘巍迟疑,“可是,您的伤刚好不久,长途奔波恐怕使不得。” “这点伤,早好了。”乔逸清笑了笑,眼前浮现出女人略显得意的笑颜,不紧不慢地转动左手手腕,道:“我现在,不仅恢复如初,能举能抬,而且还力能扛鼎,就连徒手碎大石都不在话下。” 刘巍不禁落下一滴冷汗,少爷这是说什么胡话呢。 但他看到乔逸清的手确实没有任何活动障碍,心里既高兴又奇怪。李医生的也算得上全国数一数二的名医,连他都无法解释,为什么明明被打断的手筋,竟在一夜之间奇迹般的完全长好了。 刘巍默了默,又斟酌着开口:“那赵靖那边一直虎视眈眈,若趁您不在上海时搞点幺蛾子,我们防不胜防。” 乔逸清淡然道:“这你就更不用担心了。烟土的事搞得沸沸扬扬,义父对赵靖很不满,他最近一段时间安静如鸡,不敢轻举妄动。” 说来说去,少爷还是想要带那女人出去玩。搁以前,这绝对是天方夜谭的事。少爷行事一贯小心谨慎,别说离开上海去外地,就连睡觉时都万万不敢放松。 刘巍正打算继续规劝,忽然,房门被打开,赵飞燕神采飞扬地走进来。 今日她身着一条鹅黄色真丝连衣裙,明亮的色彩衬得她肤白胜雪,滑似凝脂。黑色阔边礼帽略微压低,垂下的薄纱遮住眉眼,透出几分媚态。举止之间,既雍容优雅,又娇俏明艳。 刘巍皱了皱眉,“金小姐,您怎么不敲门?” 赵飞燕坐在乔逸清对面,掩唇笑道:“抱歉,一时高兴,忘记了。” 乔逸清不怎么在意,“刘巍,你先下去吧。”虽是对他说话,目光却片刻未离开对面那女人。 刘巍无奈,只好默默地退散了。 乔逸清放下钢笔,温声问:“是有什么喜事么,看把你给乐得。” “喜事,当然是天大的喜事。这还是我第一次体会到出名的感觉呢,没想到竟然是如此的美妙呀。每天早上我起床,站在我家楼顶的露台上,总能看到一大群影迷围在楼下,手里举着我的巨幅海报,等待我出现。”赵飞燕摘下礼帽,喜滋滋道:“哎呀你是没看到,方才我坐车过来,一路上都有影迷在外面跟着追着。他们大喊我的名字,还编了个口号呢。” 乔逸清见她一副眉飞色舞的样子,薄唇不禁抿起一丝笑,“什么口号。” “巾帼英雄,白雪佳人。”她喃喃地重复了几遍,“不仅好听,还含了我名字的谐音,不知道是谁那么有才编出来的,深得我意呀。” 乔逸清向她伸出手,“过来。” 赵飞燕心情大好,没有拒绝,乖乖地牵起他的手坐到他腿上,睨了一眼那只搂在自己的腰间的手,抿唇笑道:“都好啦?” “嗯,好了,如你所言,没超过三日。”乔逸清看着她,眸光温柔,“有时候,我真的很怀疑,你到底是谁。” “我呀,”赵飞燕嫣然一笑,自然而然地环住他的脖子,“我是小仙女呀。” 乔逸清笑出声,“那我岂不是成了董永?” 赵飞燕愣了愣,“我也不是那意思。”但她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视线落到桌面上的账簿,于是挑眉道:“乔公子,最近赚得不少吧,打算什么时候付我片酬呀?哎,我真的很不喜欢这个世界,要完成任务也就算了,破系统竟然还要求我养家糊口,每天都过得紧巴巴的,愁都愁死我了。” 手袋里,玉蝶簪抖了抖,不禁落下一滴冷汗——明明早就说过了,赚钱养家也是本世界的任务之一啊。 乔逸清只当她在抱怨生活的不易,没有深究那话中含义,“那你跟我,我负责赚钱养家,你——”他轻而快地吻了吻近在咫尺的朱唇,“只要貌美如花就好了。” 赵飞燕如娇似嗔捶了一下他的肩膀,“先把片酬付给我再说。” “嗯,要付。我不仅要付你片酬,还要带你出去玩,好吗?” 赵飞燕喜出望外,“真的?去哪里?乔公子,你金口玉言,可要说话算话呀。” “去北平。”乔逸清握住胸前的小手,微笑道:“圆你影后的梦。” “北平电影节?” 乔逸清颔首,然后又取来手边的一份文件,“我挑了一些代言邀请,你看看有没有感兴趣的。” 赵飞燕轻哼,“乔公子,你自作主张,万一你没挑中的那些里面有我感兴趣的怎么办呀?再说,代言这种钱多活少的美差当然是多多益善啦,我还想多赚点钱去买买买呢。” 乔逸清无声叹息,看她也不像女强人的样子,做得好不如嫁得好这个道理难道不懂么。他这么大一个金龟婿在她面前,她好像看不见似的。多少女人争着抢着往他身边挤,她倒好,几次三番把他往外推。 不过,她越是如此,他便越是对她势在必得。 当年她嫁给赵靖时,他不在,错过了,他无话可说。可如今他回来了,因缘际会与她结识,那她的手,他握着便不会再放开了。 乔逸清温声道:“你想要什么告诉我,我买给你便是了。” 赵飞燕恼气道:“可那是你的钱,不是我的呀。哎算了,说了你也不懂。”她翻开文件,扫视一众品牌厂商的名字,蓦地目光微动,指着其中一个护肤品,道:“我记得这一款雪花膏好像赵靖投了不少钱,是第一大股东。” “是么。”乔逸清提起笔,想要划掉那个名字,“那推了。” “哎等下。”赵飞燕忙制止他,忽觉福至心灵,一个计策浮上心头,于是笑盈盈道:“这个一定接,其他的,乔公子帮我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3.(十~十一) 鉴于《热血儿女》目前的火爆程度, 赵飞燕无论走到哪里总有大批影迷围追堵截, 乔逸清便给他配了一大堆保镖和一个贴身助理, 这助理正是乔公馆的丫头阿雯。 距离北平电影节尚有一段时日,赵飞燕闲着也是闲着,于是开始拍摄代言广告。 第一个便是赵靖投资的雪花膏品牌“倾城佳人”。 根据品牌商要求, 赵飞燕需要拍摄一组照片,以供厂商印刷在雪花膏的包装上,作为宣传之用。这组照片一共五张, 其中三张是她的单人写真, 另两张则需与另一名男性代言人合影。 拍摄现场,赵飞燕毫无意外地遇到了许久未见的钱子俊。 这多半是品牌商想要借《热血儿女》的东风,以文雯和许益的名义推出产品,赚一笔影迷的钱。 “呀,钱先生。”赵飞燕打量眼前略显憔悴的男人, 他正独自一人坐在影棚外抽烟, 身影显得萧索而孤独。 钱子俊见了她, 目光微微闪动, 神情有些不自在。 “怎么才几个月没见, 你好像苍老了好几岁呢, 赵老板亏待你呀。” 钱子俊别过脸, 扯出一丝自嘲的笑, “是啊, 如今你一语成谶了, 开心了?” 赵飞燕在他身边坐下, 轻笑了声,道:“你我之间并无仇怨,你过得不如意,我为什么要开心。” 钱子俊微微一愣,“你不恨我?我抢走了你的丈夫。” “恨你做什么,难道没有你,赵靖就不会跟我离婚了吗?你我也算得上同是天涯沦落人了。我呀,瞧着如今的你,难免会想起曾经的我”稍顿,赵飞燕点燃一支烟,那张秀美的脸笼罩在青色烟气里,莫名带了几许哀怨与沧桑,“捧出肺腑,捧出真心,却被人狠狠地丢弃在地上,肆意践踏。” 钱子俊默然不语,神色愈加黯淡了几分,眉宇间的伤痛与不甘无可掩盖。 “跟我说说,怎么回事?” 女子的声音柔和而温文,若带安抚人心的力量。 心里最后一点敌意消散殆尽,钱子俊也点燃烟,深深吸了一口,“你说的没错,以色侍人,色衰而爱驰。阿靖呵,还是叫赵老板吧,赵老板有了新欢,彻底把我抛弃了,不仅不让我去他的办公室,更不愿来我家里过夜。如今连我的电话都不肯接了。” 赵飞燕问:“是么?新欢什么路数?” “据说是个美籍华侨,叫杰森。” “哦原来如此”赵飞燕心里暗笑,面上却是故作惆怅地叹了口气,“美籍华侨,倒是他会喜欢的类型。” 钱子俊又道:“据说是杜先生寿宴那日,在和平饭店遇到的。赵老板对他一见钟情,念念不忘,说是掘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来。” “那找到了吗?” 钱子俊摇头,“应该还没有。” 赵飞燕静默半晌,淡淡问道:“钱先生,你甘心吗?” “当然不甘心!”钱子俊冷哼了声,恨恨道:“我为了跟他在一起,不惜跟家里决裂。我父母觉得我是个孽障,让他们颜面扫地,早已跟我断绝了往来。我为他付出这么多,他却像丢个垃圾一样把我丢弃了,我怎么能咽的下这口气!” 赵飞燕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凑近几分,悄声道:“我有个办法,可以给赵老板一点儿教训”说着,对他耳语了一番。 钱子俊先是一惊,继而面露难色,“可是这会不会太” 赵飞燕笑了笑,“赵老板如今最不缺的就是钱了,不让他破点财,难道眼看着他把钱都用在那个叫杰森的新欢身上吗。小惩大诫,我们一起出了这口恶气。” 钱子俊静默片刻,终是咬牙点头了。 果然不出赵飞燕所料,她和钱子俊合拍的广告一经推出,“倾城佳人”雪花膏的销量立刻猛增,一举成为全国范围内最畅销的护肤品,没有之一。但凡《热血儿女》的影迷,几乎人手一瓶,就连男人和孩子都不例外。 赵飞燕捧着刘巍刚送来的现金支票,外加乔逸清随机附赠的一大堆珠宝衣服包包,顿时心花怒放,连带看玉蝶簪那个破系统都顺眼了许多。 “你别说,自己赚钱发家致富的感觉,还真是不错呀。”赵飞燕开心地倒在床上,一张支票看了又看,“这么高的代言费,足够我随心所欲买买买好几个月了。” 玉蝶簪嘀咕道:“你就算不赚钱也能随心所欲买买买,反正有乔逸清这个大金主大钱包。只要是你多看一眼的东西,第二天一定会出现在你家里。” 宿主前几天还说钱要自己赚才安心,一眨眼,又心安理得地接受了乔逸清的金钱攻势。金银珠宝,衣帽鞋包,他送来什么,她便照单全收。 真是太没有骨气了! “你说的也没错。但我现在想想嘛,只要能赚得到钱,哪还管得上什么方式方法。靠男人赚钱,那也是一种赚钱的途径呀。”赵飞燕轻笑了声,“不过,拍这个广告,是一桩一箭双雕的好买卖,即便没有钱,我也是要做的。” 玉蝶簪沉思良久,“除了帮赵靖大赚一笔,我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好处。” 赵飞燕翻身侧卧,支着脑袋,恰巧能看到悬挂在墙上的全身镜。 镜中女子身段婀娜,修长的双腿从旗袍侧面开叉出露出来,随意交叠着,极尽妩媚之态。 她对着镜子轻轻抿了抿唇,笑意盈盈道:“别急呀。先给他点甜头尝一尝,再一巴掌打到他绝望,如此先捧后摔,方能将他一举击垮。”思考一瞬,又问:“赵靖的好感度现在怎样了?” 玉蝶簪查看系统,“系统显示,赵靖对杰森的好感度是七十五,对金雪桐的好感度是五。” 赵飞燕吃惊,“还有五?” “是的。”玉蝶簪清了清嗓子,“宿主,赵靖的好感度已经卡格很久了,你要不要做点什么?” 赵飞燕若有所思,“不着急,再等等。” 随着“倾城佳人”雪花膏的热销,作为第一大股东的赵靖,自然跟着赚翻了天。 办公室里。 赵靖原本还在为上次的事情而烦心不已,毕竟乔逸清的烟土攥在他手里,既不能还回去,又不能拿出去卖,像个烫手山芋,烫得他寝食难安。 而现在,他看到了“倾城佳人”老板送来的业绩分红材料,那上面的数字,比预期的投资收益翻了整整五倍,他心里的不愉快顿时消散了一大半。 合上账簿,赵靖靠坐在办公椅上,连日来积压在心里的烦闷和屈辱总算得到缓解,不禁长长地舒了口气。 有了这笔资金,他便能大刀阔斧地开拓烟土市场,打破从前乔逸清一家独大的局面。只要掌握了烟土货源,便等同于找到了敲门砖,去敲响帮会大佬杜先生的门。 赵靖指节收紧,乔逸清,我看你还能嚣张到几时。 秘书送来热咖啡,这是他特意托人从牙买加采购回来的蓝山咖啡,堪称世界上最珍稀的咖啡品种。只有这样金贵的东西,才配得起他如今的尊贵身份。 沉默半晌,赵靖问身边手下:“我让你们去找烟土货源,有没有什么进展?” 手下答道:“老板,小的已经找到了好几家供货商,都是来自云南的一手货源。虽然,质量比起乔逸清的那批货还差了那么一点,但拿到市面上,也算得上一等一的珍品了。” 赵靖露出了满意的神色,“嗯,最快何时到货?” “就这两天。” “好,我稍后便打电话给徐先生,告诉他这个好消息,再请他将我引荐给杜老大。乔逸清的货再好,到底量少,难以满足杜老大的胃口。”赵靖不紧不慢地喝着咖啡,轻哼了声,道:“我就不信,我这么不计成本地给他送钱送货,他还会不对我青眼有加么。” “是啊老板,相信用不了多久,您便可以取代乔逸清在杜老大心目中的位置。没了杜老大这座靠山,看他还怎么耀武扬威。到时候,只怕连那个徐先生都要对您礼让三分。” 赵靖不屑道:“那个姓徐的蠢货,猥琐抠门,贪财好色,他敢那样辱骂我,迟早让他知道后悔两个字怎么写。” 顿了顿,唇畔浮起一丝得意的笑,冷若冰霜。 “至于乔逸清么哼,自以为出生高贵,人前人后摆出一副清高的公子哥做派,看不起我。总有一天,我要让他跪在我面前,心甘情愿地向我低头。” 手下笑着附和。 赵靖喝完咖啡,点燃一支烟,“对了,我让你们找的人呢,有眉目了吗?” “老板,那一晚的宾客名单已经查过好几遍了,没有一个叫杰森的美籍华侨。后来,小的们又问和平饭店的经理要了所有员工的花名册,也没有任何发现。”手下觑了觑赵靖的脸色,迟疑道:“老板,会不会是您记错了?” 赵靖皱了皱眉,“不可能,这么重要的事我会记错?继续给我找,不惜一切代价都要把人找到。我给你十天时间,要是还找不到,你就卷铺盖滚蛋吧!” 手下连连道是,灰溜溜地退了下去。 办公室恢复了安静。 赵靖阖上眼,回忆当日相遇的场景。 那一晚,月光清凉,如流水般倾泻下来。 身穿黑色礼服的年轻先生安静地坐在钢琴前,动人的乐符在他的指尖缓缓流淌。他微微低着头,侧颜清俊温淡,冰肌玉骨,仿若天人。 尽管时隔多日,可这一幕依然长长久久地萦绕在他心间,成为午夜时分,最难以忘怀的梦境。 杰森,他梦寐以求的心上人。 赵靖不由得微微一笑。 然而,没过多久,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出现了另一个人的容貌,一张熟悉的脸,渐渐地,与杰森重合在了一起,直至完全取而代之。 赵靖心下一颤,豁然睁开眼睛,视线正好对上办公桌上“倾城佳人”雪花膏样品。 包装上印着年轻女郎的照片。 照片中,她身着花色旗袍,明眸皓齿,手执团扇婉转而笑,娇媚得像是二八年华的少女。与当日金公馆灵堂上,那个行尸走肉般的黄脸婆判若两人。 金雪桐。 要死了,他怎么会把她和杰森联系在一起,简直荒诞透顶,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赵靖无奈地扶额,一定是最近被乔逸清搞得心烦意乱,竟然出现了这样的幻觉。 不过 听说,乔逸清宠她宠得不了,像个宝贝似的,去哪里都要带在身边,还为她一掷千金。珠宝首饰自然不用说,甚至还三天两头派人去巴黎采购,最新款的衣服和皮包更源源不断地往霞飞路送,只为博佳人一笑。 赵靖哂笑,不过是他玩腻了的破鞋,也只有乔逸清这种钱多人傻的冤大头才愿意捡起来穿,真是没脑子。 想是这么想,然而 不知为何,此时此刻,他的心里竟莫名有些空落落的,好像少了点什么似的。 他不自觉地捂住胸口,感觉那个地方仿佛隐隐作痛,一时困惑不解,便又点了支烟。 吞云吐雾,青烟在眼前缭绕。 他再一次闭起双眼,而这次,看到的却是四年前与金雪桐初见的情景。 那是四年前,盛夏的午后。 蝉在树间鸣叫,空气中没有一丝风。 他的工作,是在学校图书馆整理搬运旧书。 那一年,他离开家乡,独自来上海讨生活,是个一穷二白的乡下小子,没见过世面,甚至连话都说不连贯。那时候,人人都欺凌他,总是把最重最脏的活留给他做,他经常连饭都没吃饱,便要继续干活。 整整三层楼的旧书,只有他一个人在搬。 烈日当空,他热得头昏眼花,口干舌燥,却只敢躲在树底下偷偷休息一会儿。汗出了一身又一身,浑身散发出连自己都嫌恶的汗臭味。 三两个学生从他身边经过,皆是捂着鼻子快步走开,顺便留下鄙夷的目光。 当时他觉得,他的人生毫无希望,这一辈子,大概也就这样卑微而卑贱地过了。 忽然间,有人递来一杯水。 他转过头,对上一双明亮如珠宝的眼眸。女孩身穿粉色真丝连衣裙,留着一头时兴的短发,坐在他身边,正微微笑地看着他。 “我看你搬了大半天了,渴不渴呀?快喝点水,当心不要中暑。” 她这样对他说。 他呼吸一滞,心跳快若擂鼓。 他知道这个女孩子,她是全校有名的千金大小姐,金老板的掌上明珠,金雪桐。 后来,他顺理成章地跟她在一起,不为别的,只为了能得到更好的生活。她从小锦衣玉食,享尽荣华富贵,住的是洋房别墅,开的是高档轿车。 喜不喜欢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爱他如生命,对他有求必应千依百顺。只要娶到她,他从此便能一步登天,从人下人成为人上人。 直到离婚后很久,他心里都很清楚,今生今世,永远也不会有第二个人,像她那样无怨无悔,不计报酬地爱他,尊敬他。 哪怕他一无所有,哪怕他浑身污秽,她也愿意坐在他身边,对报以他微笑。 一如初见那般。 不是对她没有感情,只是 感情终究输给了欲望,输给了他内心深处,对于权力c地位c自由的渴望。 他不想辜负自己,那便只能辜负她了。 赵靖盯着照片看了许久,打开办公桌最底层的抽屉,将雪花膏扔了进去,上了锁,然后面无表情地走了出去。 “倾城佳人”雪花膏热销没多久,老板和一众股东才刚开始得意,还没来得及忘形,一桩突发事件便将他们打到了谷底。 起因是一张照片和一篇新闻报道。 照片的拍摄地点,是在伯特利教会医院外面,从拍摄角度来看,应该是偷拍无疑了。照片里,一名女子身穿黑色风衣,正从医院里走出来,神情紧张,好像害怕被人发现似的。尽管戴着厚厚的口罩,但依然看出她眉眼和额头处的红肿和瘀斑。 而新闻的标题更加骇人听闻——惊!著名影星金雪桐疑似身患皮肤病,几近毁容究竟为哪般! 一石激起千层浪。 有关金雪桐毁容的报道迅速传遍大街小巷,成为百姓茶余饭后的首选谈资。无数影迷心碎泪流,日日守在霞飞路小洋房外,声称见不到金雪桐安然无恙,他们绝不离开。 “号外!号外!巾帼英雄文雯的扮演者金雪桐意外毁容啦!” 报童的叫卖声再次响彻街头巷尾,新鲜出炉的报纸满天飞。 记者们在霞飞路守了好几天,却连当事人的影子都没瞧见。然而为了完成任务,只得冒着极大的风险跑到贝当路811号,围堵金雪桐的老板兼金主兼绯闻男友,乔逸清。 提醒吊胆地等了三天,终于等到了乔逸清的车停在电影工厂外。 记者们蜂拥而上,争先恐后却又小心翼翼地向他询问金雪桐的情况。谁知,对方却只回答了一句:“抱歉,此事比较敏感,乔某不便多言。” 语气平淡,没有丝毫波澜。 记者们一头雾水,面面相觑。 乔公子为什么说这事敏感,难不成还有什么别的隐情吗。都说金雪桐是他放在心尖上的女人,怎么出了这么大的事,他看起来一点悲伤的情绪都没有。 他们还想追问,但慑于对方的身份,又不敢开口,毕竟得罪乔公子的下场不堪设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在一群保安的簇拥下走进电影工厂。 记者们无奈之下,准备发挥聪明才智,脑补出一系列情仇纠葛。恰在此时,另一张照片又被刊登了出来。 这次的主角是《热血儿女》中许益的扮演者,钱子俊。 他没有像金雪桐那样乔装遮掩,而是大大方方地将自己一张惨不忍睹的脸暴露在了公众的视线里。 与照片一同曝光的,还有一篇他声泪俱下的控诉。 钱子俊亲自撰文,说“倾城佳人”雪花膏里含有一些有毒的成分,短期内可以令肌肤容光焕发,但使用一段时间后,便会出现红肿c瘀斑等不良反应,美容不成反遭毁容。而这一切,都是大股东赵靖利欲熏心,为了在短期内牟取暴利,指使“倾城佳人”老板干的。 此事一经披露,舆论一片哗然。 原本就有八卦消息称,钱子俊是赵靖养的男宠,但赵靖一贯爱惜名声,诸如此类的报道全都被他镇压住了,于是大家只敢偷偷议论。现在可好,钱子俊竟然当众出来发声指责赵靖,别的不说,字里行间的意思,这二人的不清不楚的关系,算是板上钉钉了。 枕边人都出来爆料了,那这事,还会有假吗? 至此,记者们终于恍然大悟。原来乔公子说的敏感,是指此事牵扯到赵靖了呀。也难怪,毕竟谁都知道,金雪桐是赵老板的前妻,若是由她出面指责赵靖,这事儿的确就扯不清了。 报道出来后,立时引起民怨沸腾。 百姓们骂赵靖是奸商的同时,纷纷把原先购买的“倾城佳人”雪花膏扔到门外,有些人甚至组团去工厂外讨说法,要求赔偿,还把“倾城佳人”老板的家门口也围了个水泄不通。 至此,“倾城佳人”雪花膏的销量一落千丈,从几乎人手一瓶的护肤圣品,一夜之间,变成了臭名昭著的毁容毒|品。 公寓里。 钱子俊躺在客厅的沙发上,随手翻着近期的报纸,上面铺天盖地全是有关“倾城佳人”雪花膏害人毁容的报道。 手边的电话响个不停。 不用猜,一定是赵靖打来的。 钱子俊烦扰不已,冷哼了声,扬手将电话线扯掉,客厅顿时安静了下来。 没过多久,佣人匆忙走来,说赵靖的手下在门外,要求见他。 事情闹得这么大,赵靖不可能不知道他心里的怨气,可竟然还只是派手下来找他。在赵靖眼里,他就如此低贱,甚至连亲自出面来见他都不愿意,真把他当成用完便丢的垃圾了么? 钱子俊心里冷笑,一边起身朝房间走去,一边冷淡道:“不见,顺便告诉他们,再来骚扰我,我便打电话给巡捕房了。” 佣人道是。 钱子俊躺倒在床上,想象着赵靖心急如焚的模样,唇畔勾起一丝得意而怨毒的弧度。 赵靖,你可知风水轮流转,之前你对我避而不见,不愿接我电话的时候,可曾想过会有今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4.(十二~十四) 外马路, 十六铺码头。 一艘开往台湾的客轮停泊在港口, 等待远航。 码头人来人往, 有人送行,有人离开。 轿车停在江边。 丫头搀扶着容嫣儿下了车,她的手里紧紧攥着那张船票, 心如刀绞。从离开乔公馆的那一刻起,泪水便在眼眶里打转,几度模糊了视线, 却不敢落下来。 此刻, 她抬头看向面前的男人,这个她从小爱慕到大的男人,也曾对她体贴入微,百般呵护,而今却狠心将她远送重洋之外。 心中的不舍与伤痛难以忍耐, 她终是失声痛哭了起来。 她扑上去抱着他, 虽然他不再像从前样轻柔地将她拥在怀里, 但她仍然拼劲全力抱紧他, 仿佛这样便挽留住他的心。 容嫣儿泣不成声, “表哥, 你真的要赶我走吗我求求你不要啊, 我可以跟金小姐和平相处的, 你不要我不想去台湾” “送你走是为你好, 我在台湾帮你找了一位最好的医生, 他是留洋归来的博士后, 一定可以把你的病治好。”乔逸清推开容嫣儿,从口袋里取出手帕,递到她面前,“别哭了。” 容嫣儿猛地抬起头,双眸泪光盈盈,依稀透出倔强的光,“我才不要去台湾治病,如果没有你在我身边,就算长命百岁也没有意义。” 乔逸清拭去她脸上的泪,微笑道:“嫣儿,我坏事做尽,天理难容,外面等着向我寻仇的人数不胜数,留你在我身边只会害了你。” 容嫣儿咬牙,“那金小姐呢?你就不怕害了她吗?” 乔逸清笑了笑,语气清淡道:“她不一样。她对我没有感情,即便跟我在一起,也可以随时抽身离开。能留她一天,便是我赚到一天。” 容嫣儿望着他,泪水扑簌簌地流淌下来,沾湿了素色旗袍。 黄浦江浩浩汤汤,江面上浮着淡薄的雾霭,水色迷蒙如烟。江风拂面,携来阵阵凉意,也吹乱了她鬓角的碎发。 彼此相顾无言,直到开船的号声渐次吹响,旅人的行色愈发匆忙。乔逸清脱下大衣披在她身上,又替她理了理耳鬓的碎发。 “如果人,真的还有来生,我一定娶你为妻。” 容嫣儿捧着他的手帕,只是哭。 “要开船了,快走吧。” 午后,云开雾散。 明媚的秋阳射破层云,洒落金色光辉。 乔公馆。 赵飞燕在花园里荡秋千。金秋桂花盛开,香气满怀,教人神清气爽,心情舒畅。 记者和影迷仍苦苦守在霞飞路,却没人料到,在第一张照片登报之前,她为了躲避风头,早已搬到了乔公馆暂住。多日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任凭外面闹得风雨加交,她只管晒她的太阳喝她的茶,日子过得比从前更加闲适惬意。 轿车缓缓驶入,停在喷水池前面。乔逸清下了车,走到秋千旁坐下。 赵飞燕停下来,笑睨他,“人送走了?” 乔逸清迎上那略带玩味的目光,温声解释道:“医院已经联系好了,她一到便会有人接她入住。她的主治医生邓博士在美国普林斯顿大学执教多年,是全世界呼吸内科领域的顶级专家。” 赵飞燕似真似假地叹了口气,“乔公子,我真不知道该说你多情呢,还是薄情。” “不管对谁多情,总不会对你薄情。” 赵飞燕默然看着他,神情若有所思。半晌,看似不甚在意地笑了笑,漫不经心道:“送走她是对的,你们的命不适合在一起。但也没关系,你和她还会见面的”斟酌了一番,后半句话终是止在了唇齿之间。 等八十年以后。 乔逸清只当她是在安慰她,便没有多言,起身走到她跟前,牵着她走到花架下坐定。 丫头阿雯端上一壶刚沏好的茶。 他斟了两杯,一杯递给赵飞燕,微笑道:“你最喜欢的天目湖白茶,我托人从常州买回来的,这是今年的明前茶,吃口极好。” 赵飞燕接过茶盅小呷一口,笑吟吟道:“果真色香味俱佳,谢谢你呀,乔公子。” “以后不要再叫我乔公子了。” 赵飞燕挑眉,含了一丝戏谑的笑,“那我叫你什么,乔哥哥,乔老板?” 乔逸清放下茶杯,一把将她拉到怀里,认真地看着那双近在咫尺的明眸,一字一字道:“叫逸清。” 短短三个字,极浅淡,却又极温柔,极郑重。 赵飞燕轻笑了声,从谏如流,“好呀,逸清。” 乔逸清虽没什么表示,眼底的笑意不觉深了几分,“行李都收拾好了吗,再有几天我们便要出发去北平了。” “我早就准备好啦,在北平几天,每天穿什么衣服,配什么首饰,我全都打算得好好的。还有,电影节当天走红毯要穿的礼服,我也亲自检查了好几遍呢。”赵飞燕亲昵地搂住他的脖子,冲他嫣然一笑,甜甜道:“我呀,一定要艳压全场,成为电影节有史以来最美丽的女演员。我要流芳百世,名垂青史。” 乔逸清见她一脸眉飞色舞,“你最近心情不错。” 赵飞燕理所当然道:“那当然啦,这次我们狠狠地整了赵靖,难道你不开心么。只怕他现在疲于奔命,不仅要摆平群情激奋的老百姓,还要心疼血本无归的投资,想想就觉得好解气。” “你呀,你让我说你什么好,自作主张跟钱子俊合谋,事前也不知会我一声。”乔逸清点了点她的鼻子,无奈地笑道:“罢了,这几天你还是不要随意出去走动。赵靖心狠手辣,睚眦必报,我担心他会对你不利。” 赵飞燕满不在乎地嗤笑一声,“能伤害到我的人,不存在的。”静了静,她审视乔逸清平静如水的面容,“你是不是还有什么别的打算呀?” 乔逸清没否认,“他要断我财路,抢我的烟土生意,我又怎么会坐以待毙。” “逸清,我想四年前的金雪桐若是先遇到你,她一定不会选赵靖。比起你,他可真是差太多了。” 赵飞燕乖顺地靠在他的肩头,“你说你呀,相貌气度深得我意,杀伐果决的手腕我也欣赏得很,比上一个男二省心多了。就是脑子有点转不过来。你早点想通多好呀,我们就可以快快活活地在一起了。” 乔逸清忽略了其他所有,只抓住了“深得我意”和“欣赏得很”这八个字,顿觉心头一软,不由抱紧怀中佳人,含笑道:“我早说过,你终究会知道的,我才是最适合你的男人。” 赵飞燕叹息不语。 他哑声唤道:“雪桐” 赵飞燕应了声,下意识地侧眸看他,却就在一瞬间,清浅的气息夺取了她的呼吸。 乔逸清的唇温润而柔软,如同山涧里一泓明澈的碧泉。他慢慢收紧臂弯,将她牢牢环绕其中,唇齿之间温柔地厮磨着,辗转深入。 不是攻城掠地,只是浅尝辄止。 片刻后,乔逸清离开她,目光潋滟而清澈,在她耳畔呢喃道:“没关系,我们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一切还来得及。你说不结婚,我们便不结婚,一切都听你的。我也想明白了,只要你在我身边,又何必在意那一纸结婚证书。” 赵飞燕对他这番话非常满意,笑道:“早这样,不就好了吗?人生苦短,还应及时行乐,守着那些虚名有什么用呀。” 话音未落,乔逸清猛地抱起她,向卧室快步走去。 房门还没来得及关,他的吻已然果断地落在了她的唇上。 碰的一声,房门被重重砸上。 “雪桐,对不起” 赵飞燕伸手抚摸他的轮廓,“为什么道歉? 乔逸清似是微微颤了颤,一把握住她的手,放在胸口,让她贴紧他的心跳。他的眸光灼亮迫人,似有一团幽火在燃烧着。 他亲吻她的眼睛,“我这辈子从来没有为什么事情后悔过,可自从我遇见你,我便时常在想,倘若当年我能早些回国就好了,倘若当年我执意不愿退婚就好了。我们不会白白错过四年,你也不必白白吃那些苦。” 赵飞燕笑,“可惜没有如果。乔公子,记住我说的话,今日不知明日事,人生苦短,及时行乐。” 火热的吻再次落下来。 罗带散乱,青丝交缠。 翻云覆雨,颠倒容华。 午夜,正是更深露重时。 吴淞口码头。 一艘货轮驶入港口,停靠在岸边。 码头工人立即打起精神,架起货梯开始卸货,将一箱箱货物装上码头旁的一辆卡车。动作干净利索,不惹人察觉。 一切都悄无声息地进行着。 忽然间,一声急促的枪响惊破宁静的夜空。 几名黑衣人不知从何处潜伏出来,向码头工人开枪射击。 有一人中枪倒下,其余几人立马举枪还击。奈何夜色浓重,他们根本看不清楚那群黑衣人的藏身之处。 砰砰,又是两人中枪。 或许,还有狙击手隐藏在高处。 有一人高喊:“快去通知赵老板!” 子弹横飞,双方激烈交火。 叮的一声,似有什么东西滚落在卡车旁。卡车司机停止射击,定睛一看,惊呼道:“不好,有手榴弹” 轰—— 爆炸的巨响淹没了他的声音,仿佛连大地都跟着微微颤抖起来。一瞬间,火光冲天而上,直要将黑夜照成白昼。 满车货物被炸得四处飞溅,裹挟着烈火,散落在整个码头。浓烟滚滚升腾而起,散发出刺鼻的气味。 江面夜风呼啸,吹得火势越发迅猛,迅速在整个码头蔓延。 临近的几间仓库也跟着燃烧起来,不知里面堆放的是什么货物,此刻被烧得噼啪作响。 顷刻间,整个码头毁于一旦。 黑暗处,刘巍缓缓走出来,看着被炸得七零八落的烟土,尽数被烧毁殆尽,不远处的仓库也愈燃愈烈。 他收起手|枪,终是露出了无声的笑容。 码头外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似乎有人在高声叫嚷什么。 刘巍眸光一冽,挥手道:“撤!” 转身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叮铃铃—— 电话声蓦然响起,惊扰了赵靖的美梦。 他不悦地皱了皱眉,翻了个身,睡意朦胧间不想搭理。谁知,那电话却一直响个不停,好像不把他吵醒誓不罢休。 他烦的骂了声娘,只好爬起身,不情愿地拿起电话。 焦急的声音透过话筒传过来,将他的睡意驱散得一干二净。 “老板,大事不好,我们刚到的那批烟土被人给炸光了!” 赵靖浑身一个激灵,登时清醒过来。 寒意瞬间弥漫了整张脸,怒火在那双黑眸中渐渐燎原,直至熊熊燃烧,掀起滔天之势。 “是谁干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咬碎了从牙齿缝里挤出来似的。 电话那头,手下感受到了老板的愤怒,瑟瑟缩缩回答道:“还不不知道” 赵靖冷笑,捏着听筒的指节咯咯作响,“不知道?”下一刻,厉声暴喝:“老子花钱雇你回来,不是为了听你说不知道的!!告诉你,天亮前给不出答案,老子一枪毙了你!!” 语毕,砰的砸下电话。 静默一瞬,他抄起电话,狠狠地砸向墙边。电话线被扯断,机身也碎得四分五裂。 佣人们被惊醒,纷纷赶来查看究竟。 赵靖缓缓转过身,浑身上下散发出冰冷暴戾之气,眉间阴沉得像是要将人生吞活剥似的。 佣人们噤声,看着这位暴怒的主人,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滚——都给老子滚!!!” 上海城郊。 苏州河蜿蜒流淌。 河畔的老宅子黛瓦白墙,古韵而气派。 庭院深深。 正堂上,一名身着黑色长袍的中年男子正悠然饮茶,举手投足间,自有江河横流c不怒自威之态。 堂下,徐先生陪着笑,小心翼翼道:“大哥,这次真的是个意外,不是小弟故意拿您寻开心。小弟也是今天早上刚接到的电话,昨晚那批货明明已经运到港口了伐,结果,结果它居然被人给炸掉了这是天有不测风云” 杜先生放下茶杯,不紧不慢道:“个么,你告诉我哪能办?现在我卖家也找好了,合同也签完了,你突然跟我讲货没了老弟,伐好交代呀。” 徐先生知道,杜老大越生气,表面上便越是平静,而看他眼下没什么表情的脸,恐怕内心已是怒不可遏了。 饶是徐先生这样的老江湖,也不禁心急如焚,冷汗涔涔。 虽然他如今坐稳二当家的位置,但杜老大在帮会里依然拥有绝对话语权。若是杜老大对他心生不满,地位不保事小,恐怕连这条老命也是要打个问号的。 三角小眼中精光一闪,徐先生忙道:“都是赵靖那个蠢材!上次误打误撞抢了您的货,这次信誓旦旦说要三倍赔偿给您,结果他又把货给弄丢了对,是他的错!” 杜先生砸了咂嘴,皱眉不满道:“不要将废话好伐?我问的是怎么办,你讲谁的错有什么用?” 恰在此时,清越的声音自门外响起。乔逸清负手走进来,朗声道:“义父莫急,您缺掉的货,我来填上便是。” 杜先生笑道:“哟,逸清来了呀。快进来坐,义父这里有好茶。” 徐先生悻悻地退到一边,暗觑了一眼乔逸清,心中愤恨不已。 昨晚码头被炸,十有八九就是乔逸清派人做的。只不过,眼下手里没有直接证据,不能轻举妄动。上次爆料他以大欺小的那篇文章在全上海炒得沸沸扬扬,已经让杜老大很不高兴了,若是此时贸然指责乔逸清,恐怕会被反咬一口。 乔逸清坐定,微笑道:“义父,吴淞口码头的事我听人说了,不知道是谁这么大胆,敢炸您的货。” 杜老大斜睨徐先生,道:“这要问二弟了呀。” 徐先生干巴巴地站在旁边,笑得十分勉强,“这小弟也不知道,昨晚负责卸货的是赵靖的人。” 杜老大轻哼了声,“赵靖这个名字我听到好几次了,每次都没什么好事。二弟,不是我要讲你,这种无用之人,还留在手底下做啥,留着过年伐?” 徐先生道是,连忙低头认错。 乔逸清道:“不要紧的义父,我手上留了些存货,稍后便派人给您送过去。您拿我的货给卖家,他们一定满意。” 杜老大哈哈大笑,满意地点头,“还是逸清得力。” 二人继续饮茶谈笑。 徐先生见没有自己说话的份,灰头土脸地退了出去。 站在苏州河边,徐先生双拳攥紧,目露凶光,恨得咬牙切齿。 半晌,对身边手下道:“赵靖这个蠢材,几次三番让我在大哥面前丢脸。你,找个机会,给老子好好教训教训他,让他长点记性!” “是!” 与此同时。 复旦公学外的一间破旧的老楼,门窗紧闭。 阁楼里,斑驳的墙上贴满照片,有男有女,皆是如今上海滩有头有脸的大人物。 几名少年围在一起,正热火朝天地议论着什么。 三下敲门声后,有一人推门而入,神色颇为紧张。他迅速关了门,上锁,然后从外套里面取出一只布袋,压低声音道:“东西弄到了。” 少年们蜂拥而上,争先恐后地打开布袋,里面赫然是三把手|枪和几枚弹夹。 “是手|枪!”有人惊喜道:“俊生,你真是好本事啊!快给我们说说,这是从哪儿来弄来?” “这你们就不用管了。”金俊生得意地扬了扬眉,笑道:“没想到这几把破枪还挺贵,我可是把姐姐给的零花钱都搭进去了。我们一定得好好利用起来。” 少年们顿时振奋不已,纷纷握拳道:“对,必须多杀几个汉奸走狗!” “洋人的走狗一日不除干净,民主共和事业便难以实现!” “对,说得对!” 金俊生道:“同学们,仅有武器还远远不够,我们还需要制定一个详尽的计划。刺杀何人,如何刺杀,何时动手。一步一步,全都要安排好,千万不能出任何纰漏。” 有人建议道:“不如先杀光那几个帮会大佬。他们不仅卖国求荣,发国难财,还杀人放火,抢劫偷盗,所犯的罪行罄竹难书!” 金俊生摇头,“不行,大佬身边保镖成群,守卫森严。别说是刺杀,恐怕连靠近都很困难。凭我们的实力,暂时还动不了他们。依我看,不如先折断他们的左膀右臂,从手下亲近之人开始下手。” 有人指着墙上两张男人的照片,“这几个都是现在最出名的帮会爪牙,又跟洋人有染,杀了他们,便可起到杀鸡儆猴之效。” 金俊生定睛看那两张照片,不由心下一刺,“赵靖,乔逸清这” 那人又指向旁边另一张照片,道:“还有这个叫金雪桐的女人,她是赵靖的前妻,乔逸清的现任情妇,生性浪荡,水性杨花。前不久还给帮会拍了宣传电影,搞得现在人人都想参加帮会,虽然没起直接作用,但同样也是罪大恶极杀了她!” “你胡说!”金俊生怒得拍案,“不行!” 少年们面面相觑,不懂他的恼火从何而来,七嘴八舌地追问原因。 “因为c因为” 金俊生垂眸,薄唇紧抿,脸上阴晴不定。 他要怎么说出口,这个同学们口中十恶不赦的坏女人,是他从小到大,打心眼里最珍爱的姐姐。姐姐纯善娴雅,洁身自好,根本同那些帮会分子毫不相干,更不是他们说的水性杨花。 半晌,只得压下恼火,忿忿道:“枪是我弄来的,我说不行就是不行!我们我们先杀赵靖,他不仅卖国,还出售有毒的雪花膏,害了不少人。” 少年们思量片刻,勉为其难道:“那也行,我们先杀赵靖,再杀乔逸清。” 金俊生盯着赵靖的照片,眉眼沉郁,似有风雨欲来,长袖覆盖下的手不觉捏紧。 姐姐,赵靖曾那么折辱于你,还害死了伯父伯母,借此机会,正好一起同他算算账。这次,我就算豁出这条性命,也一定要帮你把这笔债讨回来。 北平之行在即。 尽管乔逸清再三叮嘱不得外出,但赵飞燕始终觉得她的行李箱里还缺那么几件衣服,几顶帽子,几款首饰。于是,好一顿撒娇卖乖软磨硬泡之后,乔逸清终于同意她出门购物,前提是在一众保镖和助理阿雯的陪同之下。 一大早,赵飞燕便乔装打扮,戴上墨镜口罩,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玉蝶簪长吁短叹,“女人的购物欲真是可怕。” 赵飞燕不以为意道:“若是你将来修成了女身,体会到个中乐趣,说不定比我还夸张呢。毕竟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包解决不了的问题,如果有,那就两个。” 玉蝶簪:“哼,我将来一定会修成男身的。” 赵飞燕懒得理它,自顾自穿上大衣,戴起帽子。然后照了半天镜子,确保没人认得出来,先是满意地点点头,继而又垮了脸,烦闷道:“哎,出名真是一把双刃剑,教人欢喜教人忧,如今出个门都像做贼似的。真怀念上个世界肆无忌惮,疯狂扫货的日子。” 玉蝶簪满头黑线,宿主,你确定你这幅打扮真的不会——更加惹人注目吗? 话虽这么说,但逛起街来,赵飞燕便将所有烦扰抛诸脑后了。 她逛了整整一天,几乎把大马路二马路的几家百货公司翻了个遍,终于心满意足地满载而归。 夕阳西下。 乔公馆外停着一辆黑色轿车,是陌生的车牌号码。 赵飞燕一眼认出那辆车里的男人,道:“停车。” 阿雯迟疑道:“小姐,少爷吩咐过” 赵飞燕摘下口罩,笑道:“他没有恶意。”说罢,开门下车,朝对方走过去。 尽管这是在乔公馆大门口,足以保障安全。但谁都知道,金小姐是少爷的心头好,若是出了什么好歹,只怕死上一万次都不够赎罪。 阿雯和一众保镖不敢放松警惕,暗中握紧手|枪。若是待会儿情况不对,随时准备射击。 赵飞燕在车前驻足。 车窗缓缓摇下,车中男子戴着礼帽和墨镜,刻意压低的帽檐稍稍遮掩了额头的淤青。 赵飞燕“呀”了声,惊诧道:“赵老板,这才多久没见呀,你怎么搞成这样了?” 赵靖摘下墨镜,赫然露出肿胀的右眼和眼角大片的紫红淤血,他飞速地瞥了一眼目瞪口呆的赵飞燕,然后别过脸,低声道:“我有话跟你说。” 赵飞燕抱臂,轻声笑了笑,“嗯,我听着呢。” 赵靖又看了看不远处严阵以待的保镖们,“你能不能上车来说?” 赵飞燕挑眉,“哟,赵老板这是要跟我说悄悄话呀?不好意思,我不方便上车,否则这瓜田李下c孤男寡女的,惹出什么绯闻可就不好了。赵老板,你还是就这样说吧。” 赵靖喉头发紧,胸口处莫名有些疼。 他亲自下了车,站在赵飞燕面前,神色复杂,目光游移不定,似是不敢直视她的双眼。 犹豫半晌,艰涩地启唇:“雪桐,我知道你恨我” “知道你还来找我?”赵飞燕嗤笑,打量着眼前这一张鼻青脸肿的面孔,毫不掩饰讥嘲的笑,“还有,谁允许你直呼我闺名的?你我非亲非故,赵老板还是和其他人一样,称我为金小姐比较好。” 赵靖抿唇,沉默半晌,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字清晰道:“金小姐,我今天冒昧前来,是有一事相求。” 赵飞燕道:“说吧,什么事。” “我知道,‘倾城佳人’这件事是你和子俊串通起来,故意为之。雪花膏的配方我根本毫不知情,怎么可能授意老板添加有害成分,谋取暴利。” 赵飞燕抬手打断他,“赵老板,没有真凭实据不要血口喷人。请问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和钱先生串通合谋了?至于雪花膏怎么会致人毁容,哎,我也是受害者呀。”稍顿,微笑道:“哦对了,我记得你说过,商场如战场,成王败寇,输了还是乖乖认栽为好。” “我知道,是我手段不如人。” 赵靖的眉间极速掠过一丝羞愤之色,额间青筋隐隐突起,显然是竭力忍耐。“如今每天都有人在我办公楼下围追堵截,要我赔偿,我所有投资血本无归。子俊他不肯见我,还到巡捕房举报我骚扰他,他成了著名影星,说的话举足轻重,现在连警察都盯上我了” “所以”赵飞燕指了指他的脸,“你搞成这样是因为这个?” “不是” 赵靖捂住脸颊,心头恨意涌动,想起苦心经营却毁于一旦的吴淞口码头,恨不能手撕了乔逸清以泄愤。至于那段屈辱的回忆,他原本不愿再提起,然而事已至此,为博她同情,也只能如实相告。 “是这样的,前不久我寻了几个烟土货源,砸进了大半身价购进一批上等货。原本打算以此为敲门砖,请杜先生代为引荐,在帮会杜老大面前露个脸。谁知前天晚上那批货被人炸了,徐先生在杜老大面前颜面尽失,恼怒之下,派人对我下手” 赵飞燕听完,好整以暇地点了点头,疏淡道:“我很同情赵老板的遭遇,可惜,你说的这些,我全都帮不上忙呀。” “你可以的!”赵靖情绪突然起来,上前握紧她的手,“你再发一篇声明,说有关‘倾城佳人’雪花膏害人毁容的传闻纯属无稽之谈,大家一定会相信你。只要‘倾城佳人’的销量上去,我便可以有资金周转,再去采购烟土” 话未说完,冰凉的触感抵在他的太阳穴上,阿雯举枪指着他的脑袋,冷声道:“赵老板,请你放手。” 保镖们蜂拥而来,数十柄□□齐刷刷地瞄准赵靖,只要他稍稍再有动作,便会立时血溅当场。 同一时刻,另一辆车驶进福履理路,停在路边的梧桐树下。 乔逸清远远看到这一幕,俊脸没什么表情。 刘巍气得直拍方向盘,“狗日的赵靖,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他,敢公然上门抢人?!看样子是苦头还没吃够!少爷,索性我一枪毙了他,以绝后患!”语毕,摇下车窗,拔了枪便要射击。 “不必。”乔逸清点了支烟,面上一如往常般温文淡然,不着一丝喜怒。 他深吸一口,抬头又望向那两人,目光在赵靖的手上停了一瞬,无端浮起一丝冷意。 赵靖扫视一众枪口,神情寒若冰霜,却仍是不愿放手。 他最终看向赵飞燕,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咬牙道:“雪桐,其实我对你一直是有感情的,我知道你也是。一夜夫妻百夜恩,你不会见死不救的,对不对?” “赵靖,我真的水土不服就服你。你说说看,狠话也犯过了,脸皮也撕破了,都闹到这个份上了,你怎么还有脸跟我谈一夜夫妻百夜恩?” 赵靖的脸色越发难看。 “好,既然你执意要跟我谈过去,那今天我们便好好把旧账算算清楚。你夺我家产,害我父母,弃我真心,那时候,你可曾想到过夫妻恩情?你现在再说什么你对我还有感情,你不觉得很可笑吗?” 赵飞燕不紧不慢地抽回手,目光平静如水。 “曾经的金雪桐爱你至深,将你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重要。她不在乎你的出生,你的过去,甚至不在乎你的性取向。可那个她,早就死了呀,被你亲手杀死在当日的灵堂上。” 赵靖狠狠一怔,眸光变了几变。 有震惊,有绝望,亦有不甘,渐渐化作泪光浮了上来。 “赵老板,有一件事,我想我应该告诉你。其实,从前的金雪桐一点都不傻。你在外面养男人的事,她的心里是有数的,只不过她太爱你,心甘情愿委屈求全。只要能留你在身边,哪怕是形式婚姻也没关系。她一直相信,这辈子她全心全意对你好,即便你不爱她,但至少会有爱情之外的感情吧,那样,或许是另一种白头到老的方式。” 赵飞燕走近几步,直直看进赵靖的眼中,居然意外地触到了一丝伤痛。 极浅淡,却又及浓烈。 她低头笑了声,似是无奈地摇了摇头,脸色渐转冰凉。 “赵靖,你辜负了她。所以你给我记住,今生今世,乃至永生永世,再也不会有人如她那般爱你。因为,你根本不配得到别人的爱。” 赵靖俊脸煞白,黑眸中最后一丝光芒,终究是湮灭了。 他不自觉地抚摸胸膛,竟感觉刹那之间,心痛得无法呼吸。恍然间,似有一只手伸进心窝里,狠狠揪住他的心,反复□□。 几次三番想要张唇,然而话到唇边,终究是咽了下去。 他想说,对不起,雪桐。 可事到如今,再说这句对不起,是不是来不及了。 透过车窗,乔逸清看着赵靖的神色几度变化,最终归于一片死寂。她不知说了什么,竟能让冷血自私的赵靖,露出那般绝望的表情。 无尽懊悔,无尽悲凉。 不知为何,他忽觉心潮翻涌,几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胸臆中激荡不息。 嫉妒c紧张c愤怒c不甘,好像都是,又好像都不是。 香烟燃尽,灼烫了他的手指。 乔逸清掐灭烟头,猛地开门下车,举步走过去。 “赵老板,稀客呀。”视线在二人之间打了个转,乔逸清伸手将赵飞燕拉到身后,好像还嫌不够,非与她十指紧扣才放心。 赵飞燕看了看两人交握的双手,假装没有感觉到男人的醋意,笑睨他道:“逸清回来了。” “嗯,这不,刚回来就看到你和赵老板手拉手在说话么。” 赵飞燕:“” 乔逸清转而看向赵靖,笑容依旧温文柔和,却不带一丝温度,冰冷刺骨,“赵老板特意来我家,是为了跟我女朋友叙旧?” 赵靖盯着乔逸清,面色铁青,眼中的冷意逐渐燃烧,瞬间燃成熊熊烈火。 他冷笑道:“你是什么身份,我跟雪桐说话,轮不到你过问。” 乔逸清转身看赵飞燕,“哦,我不能过问吗?” 赵飞燕耸了耸肩,“别听他的,该说的话我都说完了。我跟赵老板早已恩断义绝,从此男婚女嫁,生老病死,各不相干。” 乔逸清点头,仍是云淡风轻的模样,“天色不早,该回家了。”说着,对赵靖点了下头,“赵老板,告辞。” 直到二人走进乔公馆,赵靖仍僵在原地,好像石化了那般,不能挪动半分。 他久久凝视着赵飞燕的背影,不由自主地抬了抬手,仿佛想要挽留什么,又仿佛只是想捉住一片飘落的黄叶。 暮色四合,夜风悄无声息地拂过。 他惊觉脸上冰凉透骨,伸手一摸,竟然潮湿了一大片。 原来覆水难收,说的是这般苦涩的滋味。 直到此刻,赵靖终究彻底明白过来,他大约是有那么一点爱她的。 或许,比一点,还要更多一点。 可惜,已经迟了。 前脚刚踏进房间,赵飞燕还没来得及脱下高跟鞋,不知何处扫来的力量紧紧揽上她的腰,铺天盖地的窒息感直面而来。 下一刻,乔逸清已然将她带倒在沙发上,牢牢禁锢在怀里。 乔逸清定定凝视眼前的女人,星眸之中好似沾染了醉意,如有一簇火焰在燃烧。 “我竟不知道,你从前那么爱他,爱到甘愿守活寡。” 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若带几分戏谑的味道。 薄唇近在咫尺,彼此鼻尖轻触。 “那是从前的金雪桐,不是我。”赵飞燕轻柔地抚摸他的脸颊,似是喟叹道:“你呀,占有欲太强,表面温文尔雅,月白风清,其实骨子里强势霸道得很。乔公子,你听我一句,对于只开花不结果的感情,不要太走心。” 乔逸清挑眉,唇畔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若我偏要走心呢?” 赵飞燕推他,笑道:“那我只能恕不奉陪了。” “晚了。”乔逸清也笑, 湿热温柔的吻细密地落下。 “以后不许再见他,听到没有?” 赵飞燕低低喘息,“良宵苦短,别想其他事情” 他从谏如流,低头,再次封缄了她的呼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5.(十五~十六) 北平。 不同于上海滩十里洋场的纸醉金迷, 千年古都敦厚而峥嵘, 沉淀着浓墨重彩般的历史底蕴。 胡同里的袅袅炊烟, 运河边的捶衣舂米,无不诉说着流年镌刻的过往曾经。琉璃彩瓦,画栋雕梁, 细节丰盈而灵动,无不承载着风描雨绘的前世今生。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 北平城里万家灯火, 一片祥和。 乔逸清带着赵飞燕住进了北京饭店, 凭窗便可眺望昔日皇宫紫禁城。 电影节开幕式就在今晚。 赵飞燕为此日夜期盼。自打坐上火车,她便开启了兴奋模式,拉着乔逸清说东说西。只恨火车太慢,旅途太长,巴不得插上翅膀, 直接飞到北平。 晚饭后, 她迫不及待地开始梳妆打扮。 为了实现她民国第一影后的梦想, 乔逸清特意派人从法国请来国际知名设计师, 为她量身定制了一款晚礼服。 白色长裙摇曳及地, 勾勒出高挑丰满的身材。 裙摆上, 轻纱层层叠叠, 如梦似幻。一朵朵淡粉色的花瓣点缀其上, 轻盈而飘逸, 愈显仙气逼人。 同样一条粉色的轻薄水纱作为披肩, 挽在玉臂之上, 将她称得肤如凝脂,肩若削成。 赵飞燕揽镜自照。 一双美眸,盈盈似星辰,顾盼之间,柔情自生。 乌云般的秀发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微微卷曲,随意地搭在机上,别有一番风情。 朱唇微抿,勾勒出一丝满意的笑容。 乔逸清抽完烟,开门进来,远远便望见了镜中的佳人。饶是清淡如他,亦忍不住露出惊艳之色。 他走到她身后,伸手搂住那不堪盈握的细腰,埋首在她的颈窝里,贪婪地呼吸着独属于她的馨甜气息。 “金小姐,你今晚真美。” 美得像一位身披婚纱的新娘。 他犹豫一瞬,后半句话终究止在了唇齿之间。 赵飞燕娇笑道:“谢谢,你真会说话。” 微微扎人的下巴抵着她的颈肩,湿热的气息在耳际肆意喷洒,仿若春风燎原。 稍顿,又补了一句:“不过我一直都很美呀。” 乔逸清闷声笑了笑,大掌亲昵地摩挲她的腰腹,薄唇贴着她的耳垂,轻而快地啄了啄。 “让我为你效劳。” 说着,他单膝跪在她面前,一手拿起高跟鞋,另一手轻轻抬起她的脚,小心翼翼地为她穿了上去。 平日里杀伐果决的疏狂公子,此刻,甘愿拜在心上人的裙下,向她俯首臣称。 终究化了百炼钢为绕指柔。 乔逸清垂眸,神情无比专注。穿完一只,换作另一只。 她的脚踝白皙如玉,线条优美,脚趾浑圆可爱,如珠如宝。 他的动作极尽温柔,仿佛手中捧的是一件稀世珍宝。 就在这一刹那间,他竟无端生出了一种类似于天长地久的感觉,莫名却强烈。仿佛站在他面前的女人,正是他与之白首的妻子。 心下柔软地一塌糊涂,乔逸清不由得低下头,轻柔地吻了吻她的脚背。 再抬头时,他的手上已多了一枚戒指。 窗外,月色柔和清媚,仿若善睐的明眸,迢迢多情。 而他,就这么安静地仰望着她,凤眸之中笑意盈盈,若有漫天星斗溶于其中。 “这枚戒指,我一直为你留着。”乔逸清稍顿,喉结沉浮,似带了几分紧张,“雪桐,现在你可愿意戴上它?” 赵飞燕看着他的一系列动作,笑意收敛,眸光渐渐变得淡漠。 “我不是说过么,我不会与你偕老,更不会为你生儿育女。我劝你不要动感情,否则恕我不再奉陪。时至今日,这句话依然有效。” 乔逸清并无恼怒,亦无悲伤,依旧温文尔雅,“可以给我一个理由吗?” 赵飞燕不答,只是冷淡道:“乔公子,原本我想着,既然我还挺喜欢你,那多陪你一段时日也无妨。但若是你再做这些毫无意义的蠢事,我一定立刻消失在你面前。” 神色微微黯淡了几分,眼底依稀有一丝伤痛掠过,却如雁过无痕,瞬间归于平静。 良久之后,乔逸清仍是微笑,道:“好,既然如此,那这枚戒指就当做是我对你承诺。今生今世,只要我活着一天,必定免你凄苦流离,护你平安喜乐。雪桐,我并不奢求你给我回应,你愿意在我身边多一天,我便是赚到一天。我对你的好,你受着便是了。” “真是这么想?”她问,语气缓和下来。 乔逸清点头。 赵飞燕无奈地叹了口气,伸出手,“好,既是这样,我愿意戴上这枚戒指。只是乔公子,千万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乔逸清牵起她的手,将戒指戴在无名指上,然后站起身抱了抱她,温声道:“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晚上八点整。 北平电影节正式开幕。 会场内外挤满了记者和影迷,人潮涌动,摩肩接踵,几乎将整条街道围得水泄不通。保安拉起警戒线,严阵以待,维持秩序。 轿车停在会场门口。 赵飞燕看着车窗外尖叫激动的影迷,兴奋得两眼放光,迫不及待想要体验一把万众瞩目的感觉。 “所有参与打分的评委,我都派人拜访过了,个别不识抬举的,今晚也告病在家了。”乔逸清起她的手,放在掌中温柔轻抚,“那么,金小姐,我预祝你摘得桂冠,荣登民国第一影后的宝座。我会在台下最近的地方,看着你。” “那还用说呀。”赵飞燕扬眉,笑得张扬,“不管是容貌还是演技,我称第二,还有人敢称第一吗?就快轮到我了。”说着,推开他的手就要下车。 乔逸清却不放,含了一丝戏谑的笑,“好歹我出钱出力,你不亲一下再走么。” 赵飞燕无心跟他纠缠,用力地亲了一下他的唇,提起手袋,开门下车。 驾驶座上,刘巍黑着一张老脸,几番斟酌后,终于开口道:“少爷,恕我直言,您太惯着金小姐了,这样恐怕不太好。” 乔逸清凝视那婀娜多姿的背影,举手投足皆是万种风情,沉默半晌,抿唇笑了笑,目光温柔,笑意却清淡而苍凉,“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刘巍无奈,叹着气开车走了。 赵飞燕的出现,立时便引起围观影迷的热烈追捧。无数人拥挤着,推搡着,试图向她靠近。 “啊快看啊!金小姐来了!” “金雪桐我爱你!你永远是我心里的文雯!” “巾帼英雄,白雪佳人!” “文雯!文雯!!” 呼喊声此起彼伏,尖叫声一浪高过一浪。 记者们纷纷看呆了眼。 佳人白纱胜雪,清纯而美艳,仿若九天仙女降临人世。 回过神来,争先恐后地将镜头转向她。红地毯上,镁光灯闪个不停。 赵飞燕面上保持甜美的笑容,心里暗自叹息,“其实听过了这么多的口号,我还是最喜欢你同我说的那一句。” 玉蝶簪一头雾水,“哪一句?我不记得了。” “红颜祸水我最美。” 玉蝶簪想了想,好像的确有这回事。它暗搓搓地看了看系统数据,又看了看完全沉浸在巨星光环中的宿主,有点担忧道:“宿主,赵靖的好感度” 赵飞燕哪还有心思管好感度,不耐烦道:“哎,这个容后再议,也不差一时半刻呀。别影响我走红地毯。” 玉蝶簪只好闭上嘴。 《热血儿女》的导演何澄和钱子俊已站在入口处,二人皆是西装革履,风度翩然。 赵飞燕自然而然地挽住他们俩的臂膀,款款走上红地毯,一边向两旁的记者和影迷微笑致意,一边向会场中心走去。 人群中,有一人手捧着巨大的玫瑰花束,全程注视着红毯上千娇百媚的女明星,眸中不由深情流露,毫不掩饰惊艳之色。 往昔四年,朝夕相对,他怎么就没发现,他的妻子竟然可以美到如斯地步。 佳人倾城,如珠似宝,一颦一笑皆是令人心驰神往的动人风情。教人看到了,便无法再移开目光。 到底是错过了 真的错过了吗? 不,他觉得还没有。 他们才离婚短短几个月,任凭那乔逸清再怎么使手段,终究难敌他们四年夫妻感情。 况且,她亲口说了那样的话,曾经爱他至深,甚至甘愿忽略他的取向。人的感情不是水龙头,岂能说关就能关。即便发生了那些不愉快的事,但他信心满满,她一定对他余情未了。 只要他低头向她认错,说两句软话哄哄她,再给个承诺,说一些类似用余生好好弥补她的话。那么,相信她一定会回心转意,离开乔逸清,回到他的身边。 一名手下拨开人群,艰难地走近他身边,低声道:“老板,小的已经安排好了,主办方答应留一个最靠前的座位给您,距离舞台仅有一步之遥。” 赵靖点头道好,一只手插在西装口袋中,握紧一枚小方盒,里面装的是他们的婚戒。 今夜,他对那女人势在必得。 赵靖的注意力全然放在赵飞燕身上,却没有留意到人群的另一端,两名身穿灰色长衫的少年正紧紧盯着他,不放过他的一举一动。 其中一人环视四周,声音略显紧绷,道:“俊生,今天这里聚集了这么多人,我们在此动手,会不会太冒险了些?” 金俊生压低帽檐,长袖覆盖下的手,正用力地握着一柄□□。他的视线片刻没有离开赵靖,眼底涌动着愤恨的光,不悦道:“你懂什么,就是要人多才方便行事。我们千里迢迢来到北平,不正是为了趁他身边人手不足之时好下手吗?若是让他回到上海,再到哪里去找这样的天赐良机。” 那人仍是迟疑,“可是我看这里守卫也很森严啊” “我们假装成影迷,顺着人潮一起进场,没有谁会怀疑我们。一旦得了手,人群势必发生骚乱,届时便是我们脱身的最佳机会。”金俊生斜睨那人一眼,道:“你若是害怕,就先回去好了。” 那名少年缄默,半晌,皱眉咬牙道:“好吧,为了将来的光明,为了民主共和事业,做什么都是值得的!大不了,我豁出这条性命便是了!” 金俊生“嗯”了声,冷冷道:“待会儿开幕式开始之后,我们一定要仔细些,跟紧赵靖,千万不能走丢。今夜,无论如何也要取了他的狗命!” “好!” 所有参赛影片的剧组全部进场后,持票的影迷和记者在保安的疏导下,井然有序地入场就座。 乔逸清在观影区第一排坐定,他看了一眼手表,目光四处搜索,在看到那一抹纯白的身影入座后,不觉抿唇微笑。 然而下一刻,他看到了另一个人。 男子手捧殷红的玫瑰花缓缓走进来,头发梳的锃亮,一身黑色正装贴身裁剪,价值不菲,显然是经过精心打扮。 赵靖。 不待他说话,刘巍已然怒不可遏地开口:“赵靖?他怎么也来了?这这么大阵仗他是要做什么,难道打算当众给金小姐鲜花么?少爷,我看这人贼心不死当真留不得,不如” 乔逸清摆手,“先看看他玩什么花样。”语意平静无澜,脸色却无端有些冷。 同一时间,赵靖也看到了他。二人视线相触,赵靖的脸上急速掠过一丝恨意,很快便移开眼,面无表情地从他面前走了过去。 演员席。 赵飞燕和钱子俊并肩坐在一起,她上下打量着身旁的男人,他一扫前不久的颓废憔悴之态,整个人容光焕发,不由笑道:“钱先生人逢喜事精神爽。” 钱子俊轻声笑道:“该出的气都出了,该报的仇也报了,我当然是身心愉悦,神清气爽。” 赵飞燕掩唇笑了笑,“钱先生还真是容易满足。” 钱子俊眸光微动,得意之色渐渐淡去,“毕竟是曾经真心爱过的人,终归不忍心见到他太过凄惨。” 赵飞燕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今晚她心情大好,连带对钱子俊也和颜悦色了起来,愿意同他多聊几句,“那你今后有什么打算?会继续拍电影吗?” 钱子俊笑了笑,“其实,我并不太喜欢追名逐利的生活,成名固然好,但以我的个性,恐怕很难在电影圈这样的名利场生存下来。比起当明星,我还是更想专注于我的音乐事业。” “确实如此。” 钱子俊继续道:“我已经收到了英国皇家音乐学院的录取通知书,打算过完公历新年就动身。这些年我存了不少钱,不管是自己赚的,还是赵靖给的,足够我在国外体面地生活到老。” 赵飞燕颔首,赞赏道:“钱先生,在这个充斥着蠢人的世界里,你是为数不多的聪明人。” 毕竟这个时代,山河动荡,风雨飘摇。大厦将倾,国将不国。若只是想寻一个安身立命之处,离开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钱子俊垂下眼眸,恍然而笑,不再多说什么。 不多时,颁奖典礼正式开始。 主持人和嘉宾一一宣布获奖影片和演员的名单,演员依次上台领奖,场内不时爆发出阵阵掌声。压轴大奖,毫无疑问便是年度最佳影片,以及最佳男女演员,也即是圈内公认的影帝和影后。 《热血儿女》凭借其超高的人气和耀眼的票房成绩,毫无意外地问鼎年度最佳影片。而获得最佳男演员称号的,是一位从艺多年的老戏骨,实至名归。 最终,主持人公布了评委打分结果,并宣布摘取年度影后桂冠的演员名字—— “金雪桐小姐!” 观众席登时掌声雷动,镁光灯再度闪烁不息。 钱子俊向她伸出手,“恭喜你,金小姐。” 赵飞燕大方地同他握手,笑意盈盈地站起身,施施然走上领奖台,从颁奖嘉宾手中接过水晶奖杯。 主持人笑问:“金小姐,作为北平电影节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影后,您有没有什么想说的话?” 赵飞燕巧笑嫣然,“虚情假意的话就不必说了,我只想感谢两个人。一个,是我自己,感谢我自己长得这么明艳动人,貌美如花。” 主持人第一次碰到这么呃,冷幽默的女演员,顿时满头黑线,干笑着说:“的确,金小姐今晚美若天仙,大家都惊艳不已。那么另一个人是谁呢?” “另一个人”她故作神秘的笑了笑,尽管相隔甚远,但她清晰地感受到,来自观影区,那两道灼亮如火的目光。 此时,乔逸清和赵靖坐在观影区第一排,皆是目不转睛地望着台上的女人。前者眼眸含笑,端的是云淡风轻之姿态。后者神情紧张,额间隐隐沁出细密的汗珠。 她会说出谁的名字? 台上,赵飞燕冲观众席抛了个眉眼,又朱唇轻启,抛出一个飞吻,娇笑道:“当然是我的影迷啦。感谢你们这么有眼光,在众多女演员中,发现我的独特魅力。不论男女老幼,你们每一个人都是我的小可爱。” 台下立时爆发出一阵哄笑声,紧随而来的,是雷鸣般的掌声。 无数影迷呼喊她的名字,尖叫声直要掀翻屋顶,甚至有人冲到台前,大声称赞她坦率得可爱。 乔逸清一愣,剑眉挑了挑,忍不住笑出了声,也跟着鼓起掌来。 主持人暗自松了口气,若是这女人再说出什么奇怪的话,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接。他忽然看到她手上的钻石戒指,在灯光的照耀下,光芒夺目,璀璨生辉。 像是发现了不得八卦,主持人惊喜万分,道:“呀,我在金小姐的无名指上看到了一枚钻戒!难道是好事将近?金小姐,方不方便给大家透露一下呀?” 赵靖面色骤变,微微地倒抽了一口冷气。 他原本是想,等颁奖结束,她发表完获奖感言后,再上台求婚。听到主持人这句话,他下意识地看了看隔排而坐的乔逸清,谁知对方竟毫不意外,仍是神情专注地看着台上。 他的心里猜到了七八分,不由咬紧牙关,再也按捺不住,腾的站起身,快步朝领奖台走去。 刘巍见状,忙道:“少爷,我过去看看。” 乔逸清盯着赵靖的背影,“嗯”了声,“你便宜行事。” 刘巍道是,按了按腰间的手|枪,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赵飞燕笑睨主持人,“不方便。”顿了顿,又补充一句:“我希望,大家能更多的关注我的美貌和我的作品,戴个戒指,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有什么好说的呀。” 主持人瞠目结舌,他从事主持行业十多年,也算得上见过大风大浪,没想到今天竟然阴沟里翻船,被一个小姑娘堵得哑口无言。 羞恼之下,他正想开口消遣她,却在此时,一道声影缓缓走上颁奖台。 “你说的没错,金小姐的确好事将近。”男子朗声说道,单膝跪在赵飞燕面前,奉上鲜花和戒指,深情款款道:“雪桐,我知道错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红玫瑰娇艳欲滴,然而在如斯佳人面前,却也黯然失色。 蠢货天天有,今天特别多!怎么一个两个的,都赶在这大好的日子来扫她的兴。难得当一回万众瞩目的明星,让她好好过把瘾不行吗! 要不是心疼奖杯,赵飞燕一定会把眼前这个愚蠢至极的男人胖揍一顿。 她冷眼看着赵靖,没好气道:“赵老板,你为什么要来自取其辱呢?” 赵靖一愣,黯然道:“雪桐” 刘巍隐身在帷幕后,看见这一幕,恨由心生,不动声色地拔出手|枪 砰砰! 两声枪响。 刘巍怔了怔,看了一眼手中尚未来得及扣动扳机的枪,猛然醒悟过来,心下暗叫不妙,第一反应便是冲回乔逸清身边。 赵靖只觉背后一麻,身子猛地颤了颤,手中的鲜花和戒指掉落在地。 子弹穿膛而过,他低头,不敢置信地看着胸口的两个血窟窿。 惊诧,困惑,恐惧,不甘,数种情绪涌上心间。 他张了张口,薄唇微微颤抖着,似乎想说什么,却终究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痛感如潮水没顶,瞬间将他吞没。 下一刻,轰然倒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6.(十七) 场内先是有一瞬的死寂, 继而爆发出一阵尖叫声。台下的观众登时陷入惊恐, 推搡着, 拥挤着,争先恐后地夺路而逃。 主持人吓得扔了话筒,拔腿就跑。 赵飞燕眼睁睁地看着赵靖倒在自己面前, 血溅当场,只觉晴天霹雳,大惊失色地扑上去, 一边摇他, 一边惶恐道:“赵靖,赵靖!你可不能死啊,我好感度还没刷满呢,你一定要撑住啊!你c你就算要死,你说一句你对我好感满了再死也行啊!” 然而, 赵靖双目紧闭, 早已抽搐着昏死过去了。 “这他妈谁干的!没事没事, 稳得住, 救得活。”赵飞燕一边安慰自己, 一边举起手, 准备咬手指给他喂血, 忽然听到玉蝶簪说:“没用的。赵靖作恶多端, 业障重而福报少, 注定要死在二十三岁上。这是天定的报应, 便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他。宿主, 我劝你还是别白费劲了。” 赵飞燕额间青筋一阵乱跳,惊怒交加:“你什么意思?我好感度还没刷满呢,他死了,我不就任务失败了吗?” 玉蝶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道:“所以说我早就告诉过你啊,本系统的任务难度逐渐递增,是你自信满满地说没问题。而且,我明明暗示过你很多次了嘛,每次都问你要不要做点什么,你自己说不用的啊咦,宿主,你怎么看来有点生气?” 赵飞燕咬牙切齿道:“什么?有点生气?我他妈哪里只是有点生气,我根本就是火冒三丈!!!你这个破系统,线索男主快死了你都不提醒我,你是故意的吗!” 玉蝶簪开始装死。 乔逸清拨开慌乱的人群,快步走上前来,看了一眼不省人事的赵靖,俯身护住赵飞燕,沉声道:“雪桐,这里危险,我们快走。” 钱子俊也不顾一切地冲上来,悲痛地直呼赵靖的名字。 赵飞燕抓住乔逸清的衣袖,“我们送赵靖去医院吧,我觉得他还能抢救一下。” 乔逸清探了下赵靖的鼻息,摇头,“已经断气了。” 钱子俊神色骤变,不敢置信地望了望乔逸清,又看向赵靖,身子猛然一颤,趔趄着跌坐在地。 “”赵飞燕简直欲哭无泪,“不行,若不是亲耳听到医生宣布死亡,我是不会放弃的!” 乔逸清见她如此心急如焚,却又异常坚定,喉头莫名发紧,心里有些不是滋味。默了默,还是吩咐刘巍和钱子俊抬上赵靖,一起离开。 车开向最近的医院。 车后座上。 赵靖躺在赵飞燕怀里,早已停止了呼吸,血不再流了,身子也开始发凉。 赵飞燕心中的恼气无处发泄,忿忿地拍了下赵靖的脑袋,恨铁不成钢道:“你这个缺德的短命鬼,怎么就无缘无故地死了,不是说祸害遗千年吗,哎我的天啊,真是天都要塌了”说着,又恨恨道:“让我查到是谁干的,我一定饶不了他!!” 就这般长吁短叹地说了一路,她终于渐渐安静下来,一脸失魂落魄,托腮望着窗外。 比起难过,似乎更多的是沮丧。 乔逸清坐在副驾驶座上,时不时地看向后视镜,却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对刘巍道:“再开快些。” 赵飞燕睨他一眼,忽然说:“乔公子,怕不是你派人做的?” 刘巍面色一沉,“金小姐,你别冤枉好人!” 乔逸清不急不恼,抿唇淡然一笑,温声道:“那你就当是我做的好了。” 不对,若是乔逸清想灭掉赵靖,曾经有千万个机会可以动手,没道理选在今天。赵飞燕轻哼了声,“料你也没这么蠢。” 乔逸清仍是笑,“金小姐说的是。” 到医院后,医生简单地查看了一下赵靖的情况,当场宣布他已经死亡。但赵飞燕说什么都不相信,坚持要再抢救一下,医生被她闹得头疼,只好让护士把差不多凉透的赵靖推进抢救室。 钱子俊瘫坐在抢救室外,双目赤红,面如死灰。 他从未有过这般痛不欲生的感觉,好像每一寸肌肤c每一处感官都在痛,痛得他肝胆俱寒,痛得他万念俱灰。 纵然怨过,恨过,算计过,可到底也曾倾尽真心爱慕过,无怨无悔付出过。 从今往后,世界上再也没有这样一个人,让他欢喜,让他忧愁,让他日夜惦念,牵肠挂肚,他要如何才能熬过漫漫余生。 呼吸骤然急促,泪水撞出眼眶,他终究是捂着脸哭失声痛哭起来。 赵飞燕烦躁地来回踱步,“别哭了,哭有半毛钱用啊。” 钱子俊恍若未闻,边抽泣边喃喃道:“阿靖,你不能丢下我一个人,阿靖” “夜风寒凉,当心生病。”乔逸清脱下西装外套,轻柔地为赵飞燕披上,“雪桐,节哀顺变,别太难过了。” “我不是难过,我是生气,简直快气得原地爆炸了!哎,说了你也不懂,我先失陪一下。”语毕,赵飞燕提起手袋,怒气冲冲地走了。 医院外,花园的回廊下。 赵飞燕掏出玉蝶簪,愤恨地盯着它,问:“你说吧,现在怎么办?” 虽然是询问的语气,但宿主的脸上分明写着——再敢弄出什么幺蛾子我一定立刻把你拗断。玉蝶簪干笑道:“是这样的宿主,赵靖临终前对金雪桐的好感度上升到了二十五,加上杰森的七十五,正好是一百” 赵飞燕登时转怒为喜,“你说真的?” “是可以这么算。但作为惩罚,你必须完成一个附加任务。” 赵飞燕轻哼了声,“什么任务?” 玉蝶簪道:“嫁给乔逸清,修正金雪桐的命运。宿主应该很清楚,乔逸清和金雪桐这一世是天作之合,八字绝配,要不是赵靖的出现,早已修成正果了。”停顿了下,又斟酌着继续道:“我知道这比较为难你,毕竟你刚拒绝了他的求婚。但是我觉得吧,只要你说一句回心转意,他一定立刻马上同意。所以这个附加任务的难度其实为零,你说对不对啊宿主?” 对你个大头鬼! 赵飞燕气结。七窍生烟什么的根本不足以形容她此刻的怒火,她简直是浑身上下所有毛孔都在生烟。 再三深呼气,确定自己不会一时冲动捏碎这支破簪子,她才开口:“我还有别的选择吗?”每个字都像是咬碎了从牙缝中挤出来似的。 “有的。回到副本世界的初始设定,重新开始任务。” 赵飞燕:“” 玉蝶簪咳了声,“宿主,请你尽快做决定,我好修改系统任务设置。” 赵飞燕皮笑肉不笑道:“我觉得我可能还有另一个选择。” 背后飕过一阵小冷风,玉蝶簪惊恐道:“什c什么选择” “跟你同归于尽!!!” 赵靖死后的第三天,钱子俊包下一架飞机,将他的遗体从北平运回上海安葬。赵飞燕闷闷不乐了一阵子,便又以全副热情投入到北平电影节的活动中去。 开幕式枪杀案毫无意外地成为了制霸各大报刊的头版头条,更为她这位史上最年轻的影后添上了一丝传奇色彩。 无数电影邀约和代言邀请纷至沓来。知名导演,投资商,广告商每天都有各路人马上门求见,甚至还有好几所大学的影音系向她发出入学邀请。 换做以前,赵飞燕八成没什么耐心去精挑细选,一定会一股脑丢给乔逸清。 但现在,她不仅认认真真地阅读每一份剧本,每一份合同,还对感兴趣的内容作了批注,有事没事便跟乔逸清讨论一下,顺便谋划她的影后大计。 如今,她的野心更大了,区区北平电影节已满足不了她的胃口,她的新目标是——民国第一影后。 反正还有很多时间,既然急不来,那便慢慢享受吧。 赵飞燕现在基本上是乔公馆和霞飞路两边住,总之就是看心情。至于跟乔逸清结婚这个新任务,她好像一点儿也不着急。玉蝶簪总觉得,宿主有那么些破罐子破摔的意思,但唔,权当是她自有打算吧。 不久后,赵飞燕接了一部新电影,名叫《红豆生南国》。 这是一部描述古代宫廷斗争的女人戏,总导演依然是何澄。 她这次饰演的女主,是一名出生江南的大家闺秀,因家道中落,辗转流离至京城,从一名卑微低贱的宫女,一路爬到中宫皇后的位置,使得皇帝心甘情愿遣散后宫,从此专宠她一人。 前期各种苦闷憋屈,伏低做小,后期各种逆袭打脸,扬眉吐气。 她演得很爽很过瘾,每天都过得兴致高昂。 有梦想的感觉真是不错呀。 结束了一天的拍摄后,赵飞燕回到霞飞路,感到有些疲惫,正打算舒舒服服地泡个澡,好好地睡一场美容觉。走上二楼时,不期然看到那扇紧闭的房门,眼前浮现出过往的一些画面 乔逸清曾经的告诫,开幕式上那两声枪响,以及舞台上轰然倒地的男人。 心下忽的微微一动,她停下脚步,眸光无端深沉了几分。半晌,径直走过去,打开房门。 少年不知正在摆弄些什么,见她突然进来,慌忙关上抽屉,颇有些不自在地喊了声:“姐姐。” 赵飞燕“嗯”了声,淡然问:“俊生在做什么?” 金俊生干笑道:“在温习功课。” 她缓缓走到他面前,靠坐在桌子上,双手环抱,“最近功课怎么样,紧张么?” 金俊生下意识地后退两步,视线飘忽不定,好似不敢看她,“还c还可以” 赵飞燕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眸光深静默测。沉默许久,久到金俊生隐隐感到一丝不安,她终于不紧不慢地启唇:“俊生,你知道么,若是换做以前,若是换做别人,胆敢坏我的好事,以我的爆脾气,不把他挫骨扬灰,也必定是要大卸八块来泄愤的。” 金俊生脸色顿时变得苍白,“姐姐,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赵飞燕不甚在意地笑了笑,继续道:“你应该庆幸,你被设定成原主弟弟这一角色,所以我现在还有耐心站在这里跟你好好说话。金俊生,我记得我警告过你,不要做危险的事,你当我是在开玩笑?” 金俊生眉眼阴沉,牙咬不语。 “这次我不追究,但再有下次,可别怪我六亲不认,大义灭亲。”停了停,赵飞燕轻拍了下他的肩膀,“你还年轻,应该拥有一个干净无暇的人生,别让自己的手沾染太多鲜血,别造太多杀孽。我知道你期望什么样的未来,天下大定,人间清明,这有很多种方式可以实现,未必要靠杀人。” 金俊生呼吸一滞,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双手,然后紧紧攥起拳,眼中依稀浮上几许痛悔之色。 “最后再说一次,不许坏我的好事,尤其”赵飞燕侧身,靠近他耳边,一字一字清晰道:“不许你打乔逸清的主意。” 说完,不再管他,转身走了出去。 金俊生看着女人婀娜多姿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视线中,耳畔回响着她方才的话。 你还年轻,应该拥有一个干净无暇的人生,别让自己的手沾染太多鲜血,别造太多杀孽。 我知道你期望什么样的未来,天下大定,人间清明,这有很多种方式可以实现,未必要靠杀人。 他颓然跌坐在桌前,呆坐半晌,终究是缓缓打开抽屉,取出那一柄手|枪。 那一天,他隐身在幕布后面,看着西装革履的男人,手捧鲜花和钻戒,一步一步地走上领奖台,跪在她的面前。 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痛恨,鄙夷,嘲讽,不甘也许,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觉察到的嫉妒,和那一份始终深埋心底,不敢对任何人言说的感情。 注定不容于世俗的感情。 他心头宛如白月光的姐姐,凭什么要被这样下三滥的烂人糟蹋。 恨意,如同鬼魅般潜伏在他的心里,悄无声息地肆虐。 那一刻,他终究抬起微微颤抖的手,扣动扳机,朝男人开枪射击。 男人横尸当场,甚至好像有那么一星半点温热的液体,飞溅在他的脸上。 从那以后的好多天,他一直辗转反侧,难以安眠。午夜梦回时分,那血腥残忍的一幕总是不断地在梦境中重演,吓得他倏然惊醒,冷汗涔涔。 他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原来一切都没有逃过她的眼睛。 砰的一声。 金俊生将手|枪狠狠砸在了地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7.(十八) 春华秋实, 夏花冬雪。 转眼又是一年。 初冬时节, 北平电影节再度拉开帷幕。 这一年, 赵飞燕凭借在《红豆生南国》所表现出来的精湛演技,众望所谓地二度封后,成为民国有史以来第一位蝉联两届影后的女演员, 媒体毫不吝惜溢美之词,纷纷称她为——民国第一影后。 梦想终于实现了,赵飞燕非常开心, 连带接受媒体采访时, 都格外耐心,格外和颜悦色。 “金小姐,请问您下一部作品打算接拍什么题材,可以给我们透露一下吗?” “暂时没有打算。我应该会休息很长一段时间,去寻找新的创作灵感。” “很长一段时间是多久呢?” “可能一年, 可能两年, 可能一辈子吧。” 旁边跃跃欲试c争先恐后准备递剧本的导演们, 听到这句话, 纷纷扼腕叹息。 “金小姐, 我们留意到您手上的这枚钻戒, 从去年电影节起便从没摘下来过, 它对您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 “钻戒戴在无名指上是什么含义, 你不懂么?” “有消息称, 您早已与一位上海富商结婚, 这是真的吗?” “是的。” “请问您是不是出于前途考虑才选择隐婚的呢?” “我和他还没出生就订了亲, 婚书在两家的宗祠里放了好些年,为什么要隐婚,我就是光明正大的呀。” 众人哗然。 记者急切地追问:“那您的丈夫,是否就是人称月白风清乔公子的乔逸清先生?” 女人嫣然一笑,明眸皓齿,绝色倾城。 “没错,是你想的那样。” 香山别墅。 夜幕降临,圆月高悬天边,流光清亮皎洁。 赵飞燕累得睡了一下午,至晚饭时分,终于醒来。 卧室灯光昏暗,有一人坐在沙发上,正专心致志地看报纸。依旧是一袭中山装,金丝眼镜称得他清俊儒雅,颇有几分书卷气。 “逸清啊”赵飞燕伸了个懒腰,声线带了几分刚醒来的慵懒,格外诱人,“你回来了。” 乔逸清放下报纸,脱下眼镜,起身坐到床边,轻柔地抚了抚她的头发,半晌,似是满足地喟叹一声,“金小姐终于愿意给我一个名分,我真是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 赵飞燕睁开一只眼睛看他,“这么快就见报了?北平的报馆效率挺高呀。” “你对记者说的,都是真心话?” “你管我真心还是假意,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总之,板上钉钉便是了” 那只手稍有片刻停顿,然后便从头发落到了脸颊,亲昵地来回摩挲。 下一刻,温暖的重量压了下来,紧随而来的,是细密的吻,落在鼻尖c唇畔,带着几分挑逗。 睡意惺忪中,赵飞燕抬起玉臂,搂上他的肩膀,无意识地回应着。 缠绵过后。 他埋在她的颈窝里,轻柔地啃噬她的耳垂,低声问道:“你答应嫁给我了?” “该做的,不该做的,我们都做过了。”她乖顺地依偎在他怀里,声音是难得一见的温软,“如果这都不算夫妻,那要怎样才算?” 乔逸清笑了笑,不觉将她搂得更紧,“我们早该这样了,不是吗?” “是啊”一声叹息,默了默,她忽然道:“谢谢你,逸清。” “谢我什么?” “买下金公馆的人,其实是你吧。” 乔逸清挑眉,笑道:“你知道了?” 赵飞燕便也笑,“我猜的。”小手抚上他的脊背,随意地画着圈,心头有些沉甸甸的,“不管怎么样,这一年,谢谢你。” “我说过,就谢谢这两个字,我感受不到你的诚意。” 她抬眸看着他,眼波妩媚动人,里面全是他的倒影,“那你想怎样?” 乔逸清翻身,再度将她压在身下。 不久后,赵飞燕怀孕了。 乔逸清高兴得不得了,早早便为孩子想好了名字。若是生女孩,便叫慕雪,乔慕雪,乔逸清慕金雪桐。若是生男孩,便叫与同,乔与同,乔逸清与金雪桐。 犹记回眸慕白雪,几回魂梦与君同。 赵飞燕笑骂他肉麻,却也没有反对。 再一年,秋末,孩子即将出生。乔逸清推掉了所有生意,专心在家陪产。 这年的第一场雪,来得格外早。刚到十二月,上海便纷纷扬扬地飘起了雪花。 午后,窗外北风呼啸,白雪飘飘,天地之间满目银装素裹。二人依偎着坐在客厅里看书,壁炉里燃着柴火,温暖而温馨。 阿雯不知从何处折来几枝盛开正好的腊梅花,插在羊脂白玉瓶里,喜气洋洋道:“少爷,少夫人,你们瞧这腊梅开得多漂亮。今年冬天天气格外寒冷,倒促成了腊梅盛放。” 清冷幽雅的香气扑鼻而来,乔逸清点头道:“嗯,的确漂亮。”他望了一眼怀里的女人,不由得轻轻勾了勾唇角,笑道:“不过,最漂亮的这支寒梅,终究是开到我的床头。” 赵飞燕看着乔逸清,又看了看嫣红的腊梅花,不觉有些出神。一句话刚到唇边,腰腹间一阵剧烈的痛楚汹涌而来,艰难地咬牙道:“我的肚子好痛” 赵飞燕只觉得,这一刻,好像有人用铁锤用力捶打她的腰,一下更比一下重。 她痛苦地失声尖叫,歇斯底里地喊。谁知越喊越疼,呼吸变得沉重不堪,每吸一口气都要耗尽全身力气。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如此惨烈的痛苦程度,几乎与她当年遭受雷霆之刑相去无几。 此时此刻,她想做的唯一一件事情,就将那支破簪子拗断来泄愤。 耳畔,有人急切地呼喊她的名字,还有人不停地说话。 “雪桐,雪桐!” “乔公子,尊夫人胎位不正,只怕会难产” “乔夫人,深呼吸,快深呼吸!” 下巴被人抬起,口中弥漫起浓重人参的味道。小腹拼命朝下坠,像是有股力量在撕扯她的下半身,赵飞燕使劲抽一口气,痛得冷汗直流,整个人像是浸在泥沼里一般。 乔逸清紧紧握住她的手,嗓音低沉而紧绷。“雪桐,别害怕,有我在,我在这陪着你。” 赵飞燕再也说不出话,只是虚弱地点头。 许久之后,不知谁急喊了一句:“糟了,夫人宫缩无力,这肯定是要难产了!快打催产素!” 痛。 汹涌澎湃的痛,撕心裂肺的痛,仿佛永无止境。 恍惚间,她觉得自己宛如一叶扁舟在波涛汹涌的大海里起起伏伏,时而被巨浪冲至云霄,一瞬间又被甩下万丈深渊,摔得粉身碎骨。 眼前的景象明明灭灭,似有烟云缭绕,环佩叮咚,曼妙之音不绝于耳。 她闭上眼睛,好像又回到了那座巍峨瑰丽的若华殿。 那一日,春深日暖,正是春令花期。枝头粉花如绣,花瓣翩跹而落。年轻的上神站在殿外,眉目温润,一袭白衣如雪。他含笑向她看过来,她只是远远望着,这一眼,便已胜过千年万年的时光。 他伸出手,“来,碧沉,过来。” 赵飞燕登时心神俱寒,猛地吸一口气,换来的是却更为汹涌的疼痛。 痛楚侵蚀着她的意识,连视线都变得模糊。 终于,在最后一丝神识彻底丧失之前,腰腹间骤然一松,似有什么东西从体内掉了出来。 一个,再是另一个。 刹那间,一切痛苦全部结束。 嘹亮的哭声破空而来,有人万分欣喜地嚷道:“恭喜乔公子,竟然是龙凤胎!” 赵飞燕还没来得及喘口气,然而下一刻,尖锐的剧痛再次传来,一道热流自身下汩汩流出,又有声音惊慌失措地呼喊:“啊,血崩,血崩” “你给老子听清楚,不惜一切代价,无论如何都要把人保住!要不然老子毙了你!!” 赵飞燕奇怪,这是乔逸清的声音么,怎么听起来如此震怒,他可一贯是云淡风轻的温雅模样啊。 “乔公子,不是我不尽力,只是产后血崩,阎王拿人。您是知道的,尊夫人多年郁结在心,原本底子就薄弱,这一次孕育了两个孩子,身体精血早已被掏空了我劝您,若是有什么未尽之言,还是尽快跟尊夫人说了吧。” 不知过了多久。 赵飞燕艰难而缓慢地睁开眼睛,这里仍然是熟悉的乔公馆。周围的闲人都已离开了,整个房间只剩下她和乔逸清两个人。 乔逸清浅浅地吻了下她的唇,眼眶有些红,柔声道:“雪桐,这下可好,我们不用纠结是男是女,是叫慕雪还是叫与同,我们儿女成双,多美满啊。谢谢你为我生儿育女,你辛苦了。” “哪个在前面呀” “与同是哥哥,慕雪是妹妹。” 赵飞燕笑了笑,虚弱而苍白,“这样好,哥哥知道疼人。” 乔逸清点点头,“我让阿雯抱来给你看看。” 她摇头,“不必了,我怕看了会舍不得。” 乔逸清哽咽得说不出话。 赵飞燕陷入沉默,良久后,才哑声开口:“外面还下雪吗?” “嗯还在下呢。听说郊外梅花开了,特别漂亮,比玉瓶里那几支漂亮多了,等你休息好了,我带你去看,好不好?” 赵飞燕握住那双手,那双指节分明c修长白皙的手,平和道:“你呀,别总想着梅花了。寒梅再美,终将落尽,冬天也终究会过去。等到了来年惊蛰,草长莺飞,燕子衔春归来,一定会有春暖花开,百花争艳的美景。那时候,你便忘了寒梅吧。” “不,我不要!”他打断她,旋即将她紧紧带入怀里,似要将她搂进身体里方才罢休,颤抖的声音中透出些许凄惶无助:“你不要再说了我这辈子只喜欢迎霜傲雪的寒梅,其他的花,不管是水仙还是玫瑰,还是什么别的,全都入不了我的眼。” 一滴温热的液体落在她的脸颊上,滑入口中,晕开苦涩腥咸的一片。 赵飞燕替他拭去泪水,伸手的动作变得异常艰难。心跳逐渐放缓,气息也渐渐微弱下去。她便知大概是到了离开他的时候了。 “照顾好孩子,还有,别太难过如果有机会,或许来生还能再见”赵飞燕往他怀里窝了窝,困倦地闭上眼睛,呢喃道:“其实吧,虽然有时候觉得你很烦人,但现在真要走了,还是挺舍不得的嗯,至少比起上个世界来说吧。逸清,我好累,我想睡了,你也睡一会儿吧。” “雪桐,对不起,我宁愿不要孩子,你不要睡,不要离开我不要啊!!!” 他的呼唤声破碎而凄厉,带着浓重的哭腔,越来越远,远得好似从云端传来 再见了,乔公子。 四年后。 上海。 一架从巴黎飞回的飞机缓缓降落在虹桥机场。 身穿淡灰色长袍的青年提着行李,走下飞机。他戴着一副黑框眼镜,一手提行李,一手抱着几本书,虽然样貌甚是年轻,但举止却分外沉稳,目光坚毅。 人群中,一名中年男子一眼便认出他,快步迎上来,笑道:“您一定是从巴黎留学归来的金俊生同志,您好,我姓陈。组织上给我看过您的照片,没想到您这么年轻。” 青年与他握手:“您好,同志。” “这次,一共有二十多名同志从全国各地赶来,为第一次党组织大会的正式召开做准备,您” 忽然间,金俊生停下脚步,视线落到不远处西装革履的男人身上。男人身边,还跟着两个小娃娃,一男一女,约莫四五岁的模样。生得粉雕玉琢,十分可人疼。 同一时间,对方也看到了他。 金俊生道:“请稍等,我见到一个熟人,过去打个招呼。”说罢,举步朝男人走过去。 金俊生不动神色地打量眼前人,多年未见,他的模样倒是一点没变,只是两鬓添了些许斑白,眼角也隐隐有了细纹。 当年叱咤上海滩的风云人物,终究也难敌岁月。 他开口:“乔公子。” 乔逸清微笑,依然温文儒雅,“是金先生,好久不见了。”然后,低头对两个小娃娃道:“叫小舅。” 两个小娃娃乖巧地叫了声小舅。 金俊生怔了怔,恍然而笑,“都长这么大了,叫什么名字?” 乔逸清道:“男孩子叫与同,女孩子叫慕雪。” 金俊生听出名字中的含义,垂眸一瞬,颇有些艰涩地开口:“姐姐她走的时候,我不在上海,这些年忙于学业,也一直没有回来看过她,我” 乔逸清不怎么在意,淡然道:“没关系,若是有空,我带你去。”说着,状似无意地看了一眼等在不远处的中年男人,“你这次回来,有什么打算?” 金俊生暗中握了握拳,笑得有些勉强:“当年,姐姐曾对我说,若想要天下大定,人间清明,未必非要靠杀人流血。这句话,我一直记在心上。这几年在巴黎,我也不停地寻求光复中华的方法,这次回来,正是为此目的。” 乔逸清“嗯”了声,“我仍住在福履理路乔公馆,欢迎你来作客。你所说的方法,或许我也会感兴趣。” 金俊生讶然挑眉,“真的?” 乔逸清点头,牵起两个小娃娃,“那么,再见了,金先生。” “再见,乔公子。” 虚空世界。 赵飞燕恨恨地把玉蝶簪甩在地上,就差没上去踩两脚,“你下次再敢让我生孩子,我就捏烂你!!” 玉蝶簪痛得龇牙咧嘴,直抽冷气,“别介别介!那是系统自带的隐藏任务嘛,我事先也不知情” 赵飞燕坐下,看着玉蝶簪忿忿道:“什么,你不知情?你可别告诉我,我是你第一个宿主。” “的确不是第一个宿主,但你是第一个没有完成赵靖好感度而进入附加任务的宿主,所以乔逸清这条线,我真的是第一次开启,没有骗你。” 赵飞燕怒极反笑,“这么说,你还怪我没完成任务咯?” 玉蝶簪小声嘀咕:“就是没完成啊” “你!”赵飞燕气得正要破口大骂,忽然,那一道的女声再次从头顶的天空飘来,“碧沉,你听得到我说话么。” 赵飞燕面色一沉,瞬间便安静下来,不再说话。 玉蝶簪道:“宿主,是谁在说话?” 那女声又道:“碧沉,我知道你听得到。我时间不多,你仔细些听我说。我好不容易找到这个方法,用这个系统助你暂时摆脱轮回,不必生生世世投生荡|妇,而又可以不被那女人发现。你且再忍耐一段时间,上神很快便会醒来,届时,我再向他禀告一切,接你回来。” 赵飞燕冷冷道:“不必了。若梅,你的好意我心领,但我是不会回去的。” 玉蝶簪听得一知半解,却也大概猜到了几分。 宿主在难产将死之时,她的记忆里曾出现过一副画面。 画面中,广厦流云,仙乐飘飘,繁华锦簇,正是九重天上,花神的若华殿。而那名白衣翩然的年轻仙人,便是这世间唯一仅存的上古神祗,玉泉花神。 花神叫她碧沉。 这女声也叫她碧沉。 那 玉蝶簪小心翼翼地开口:“宿主,你叫碧沉?” 碧沉皮笑肉不笑道:“不,我叫红沉,黑沉,白沉,紫沉,随便什么沉,反正我不叫碧沉。” 玉蝶簪:“” 那名叫若梅的仙子叹息,急切道:“你别说气话,你出事的时候,上神是不知道的,一切都是那女人一手策划的阴谋。若是上神知道,又怎会舍得让你遭这样的罪。赵飞燕的命运是她亲手在司命星君的命簿上写的,谁也不敢改动。总之,这一世让你受苦了。如今整个若华殿都被那女人控制了,连我都要万分小心” 碧沉不想听,捂着耳朵,握起玉蝶簪,“好了好了,去下一个世界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4.【民国影后番外】恶之花(上) 赵靖已经记不清, 自己是从何时开始, 变成了一个丧心病狂的怪物。 如今他成了腰缠万贯的大老板, 上海滩举足轻重的人物,那些卑微而辛酸的过往,他便也不愿再想起了。若不是那日在灵堂上, 金雪桐对他横加指责,他好像还真的快要忘记有过那样一段日子,曾在社会最低苦苦挣扎, 艰难地讨生活。 他出生在上海周边的一个小渔村, 父母皆是渔民,靠海吃海,以捕鱼为生。 他的家里穷得叮当响,一家五口挤在海边一间简陋的土坯房里,甚至连张像样的床都没有。自从记事起, 赵靖便没有再睡过床, 总是只能和父母一起打地铺, 把床让给年迈多病的祖父母睡。 他有一位未婚妻, 是父亲给他订的娃娃亲, 对方是渔村村长的女儿, 闺名唤作秀秀。 姑娘的样貌还算标致, 只因常年风吹日晒, 皮肤有些粗糙黝黑, 但不难看出五官还是很清秀的。她非常能干, 捕鱼织网, 洗衣煮饭,样样不在话下。 用父母的话说,这姑娘踏实贤惠,是个能过日子的好女人。 更重要的是,秀秀对他一往情深。 虽然还没正式过门,秀秀却三天两头上门帮他做家务,照顾病重的长辈。 赵靖的父母皆对她赞不绝口,总是念叨着,要两人尽快完婚。 可是,赵靖并不喜欢秀秀。 虽然家境平寒,但赵靖也读过几年书,还认识几个洋文。可那秀秀大字不识,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就算能干活又怎么样,还不是一个乡下土丫头。 赵靖打心眼里看不起这个未婚妻。 每每面对她的体贴和父母的催促,他总是不知所措,甚至有些厌烦。 但他不想伤害善良淳朴的秀秀,更不害怕看到父母失望伤心的眼神,所以即便是演戏,他要在父母面前演出对秀秀恩爱呵护的样子。 谁都不知道的是,赵靖一直有一个深埋心底的秘密,从来不敢对人言说。只有在夜深人静,午夜梦回时分,他才敢偷偷地,窥一眼自己的内心。 比起女人,他似乎对男人更有感觉。 在守旧落后的乡下,这简直是天下之大不韪。若是让人知道他的癖好,被人戳脊梁骨都是好的了,更严重的,恐怕连浸猪笼都逃不了。 虽然,他并不觉得自己这样有什么错。 其实,赵靖也尝试过要改。 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渔民,对他这个独子非常宠爱。他说想读书,父母便勒紧裤腰带,从牙齿缝里省下钱来,供他上学。 若这个世界上还有他不愿辜负的人,那便只有他的父母。 他完全不敢想象,若是父母知道他偏爱男人,会是何等惊怒痛心。他更不敢想象,若是消息传开,往后父母将要如何在村里立足,如何面对邻里相亲的风言风语。 所以,他开始试着逼迫自己改正。 以前若是遇上俊秀挺拔的年轻男子,他总免不了上前攀谈几句。现在,他强迫自己不去多看,不去搭讪,有时还会刻意回避跟男人单独接触。 但是喜欢这种事,即便捂住嘴,也会从眼睛里跑出来。 从那之后,他越来越喜欢去黄昏的海滩,因为那时,会有很多青壮年劳动力从海上捕鱼归来。他们总是毫不避讳地露出精壮的胸膛,和结实的肌肉,一边劳作,一边吆喝。 这样的场景,令赵靖心潮澎湃,情难克制。 他越是有意克制,心底的欲望便越是汹涌反击。 渐渐地,他放弃了,不想再违背自己的内心,也越来越讨厌这样身不由己的生活,更疲于应付根本无爱的秀秀。 不久后,赵靖决定离开渔村,去上海打工。 听去过上海的乡亲说,那里名流聚集,纸醉金迷,满街都是黄发碧眼的洋人,遍地都是赚钱的机会,简直美好得像天堂。随便在街头做点小生意,都能日进斗金。 他心动了,想要勉力试一试。 走的那天,秀秀拉着他的手,哭着问他何时回来。 他嘴上说了些好话安慰她,说逢年过节一定会回来看她,还会给她带很多礼物。还说,那些漂亮的衣裙,那些新奇的西洋玩意儿,只要她想要的,他一定给她买。 秀秀又哭又笑,点头答应了。 可转身离开的一瞬间,赵靖却暗暗告诉自己,不要再回来了,今生今世,他永远也不要再过回如此穷困而压抑的日子。 他是真的穷怕了,也压抑怕了。 他一定要想方设法出人头地。 他一定要过上挥金如土,随心所欲的生活。 他一定要所有人都敬畏他,再也没有人敢因为他的特殊癖好而嘲笑他。 然而,终究事与愿违。 赵靖第一次从乡下到上海,没见过世面,甚至连话都说不连贯,根本找不到体面的工作,更别提赚钱发财。他只能靠出卖劳动力,艰难度日。 他在餐馆洗过碗,在码头卸过货,在工地搬过砖。 那时候,人人都欺凌他是个乡下小子,总是把最重最脏的活留给他做,他经常连饭都没吃饱,便要继续干活。 他看着上海街头,那些西装革履的时髦先生,或是手挽佳人,或是驾驶豪车,羡慕嫉妒得眼睛发红。 他想啊,若是能让他过上那样的生活,哪怕只有一天也好,他死也甘愿。 不久后,赵靖又换了工作,在一所大学的图书馆整理搬运旧书。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他的命运,便是从这一天开始,悄然改变。 那是一个盛夏的午后。 烈日当空,蝉在树间鸣叫,空气中没有一丝风。 一上午没有喝一口水,只是不停地搬书,赵靖累得头昏眼花,口干舌燥。他偷偷地躲在树荫下,想要休息片刻。几个穿着考究的学生从他身边走过,闻到他身上发散出来的汗臭,纷纷露出鄙夷的神情。 “快看啊,这是图书馆新来的搬运工,长得倒是还不错,身上怎么这么臭,像什么东西馊掉了一样。” “真的是搬运工吗,我看他怎么像个乞丐?” “快走快走,真受不了这味道。” 赵靖自嘲地扯了下嘴角。 这是他第一次感觉到,他的人生毫无希望了。这一辈子,可能就要这样卑微而卑贱地过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5.【民国影后番外】恶之花(下) 忽然间, 有人递来一杯水。 他转过头, 对上一双明亮如珠宝的眼眸。 女孩身穿粉色真丝连衣裙, 留着一头时兴的短发,抱着膝盖坐在他身边,正微微笑地看着他, 柔声说道:“我看你搬了大半天了,渴不渴呀?快喝点水,当心不要中暑。” 赵靖呼吸一滞, 心跳快若擂鼓。 那一刻, 他是真心觉得,她就像一道光,蓦然照亮了他灰暗的世界。 他知道这个女孩子,她是全校有名的千金大小姐,金老板的掌上明珠, 金雪桐。 “谢谢。”赵靖有些腼腆地接过水, 一口气喝完。 之后的日子, 金雪桐三天两头便会来看他, 起初只是给他送些水和口粮, 日长数久, 她开始约他吃饭逛街看电影, 给他买高级定制的时髦西装, 和西洋进口的名贵手表。她完全不在意同学异样的目光, 公然与他出双入对。 谁都看得出来, 金雪桐对他是什么心思。 虽然, 赵靖对她没什么特殊的感觉,但他并不拒绝她的好意,甚至开始刻意讨好她。 因为只有跟她在一起时,他才能体会到那种前所未有的,受到尊重的感觉。 被人捧到天上,小心伺候的优越感,他尝过一次,便像上了瘾,再难忘记。 他知道,若是他能握住金雪桐这个大金主,便等同于抓住了一步登天的好机会。 从今往后,他不用再受人欺凌践踏,不用再对人点头哈腰,不用再担心吃完上顿没下顿,也不用再为了那少得可怜的工钱而累到虚脱。 他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过上期许已久的富贵生活。 是啊,他要做人上人。 所以,在金雪桐委婉地向他表达好感时,他顺理成章地主动拥吻她,并极尽深情地告诉她,“今生今世,定不负相思意。” 金雪桐感动落泪,对他的话深信不疑。没过多久,她开始着手筹备两人的婚礼。 然而,就当他以为他终于能摆脱过去时,秀秀突然来找他了。 秀秀带了很多鱼干和腌菜,还有她亲手为他做的新鞋和新衣。她欢欢喜喜地把精心准备的一切送到他面前,告诉他,她很想他,想尽快跟他完婚。若是他愿意,她也可以来上海打工,照料他的起居生活。 秀秀见到久违的爱人,高兴坏了,根本没有留意到,赵靖眼里流露出的鄙夷和不屑。 他跟着金雪桐,吃的是法餐,穿的是皮鞋,出入都有轿车接送,哪里还会把腌菜鱼干布衣布鞋放在眼里。 赵靖有些慌神了。 他不知该怎么打发秀秀,因为他心里太过清楚明白,秀秀对他们家情深义重,就算他的父母答应取消婚事,可长期卧病在床c受秀秀照料的祖父祖母也不会同意的。 他们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乡民,一辈子死心眼,哪怕知道金雪桐家财万贯,也绝不会允许他忘恩负义,辜负秀秀。 但古语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一旦尝过甜头,便再不会愿意回去吃苦。要他眼睁睁地看着即将到来的美好生活就这么断送,不可能,他绝对做不到。他绝对不允许任何人,毁掉他的人生。 赵靖思前想后,决定对秀秀摊牌。 他告诉她,他早已爱上了别人,对方是有钱有势c貌美如花的大小姐,而她这样扎着麻花辫的土丫头,根本连给大小姐提鞋都不配。大小姐能给他带来地位和财富,而她又能给他什么?除了腌菜鱼干,还有别的吗?倘若她真的爱他,就不要成为他人生路上的绊脚石。 他还说了很多刻薄的话,秀秀伤心地哭了,他却一点也不心疼内疚,一心想的只是尽快甩掉这个包袱。他晚上还约了金雪桐去大世界歌厅跳舞,绝不能被这个土丫头浪费了宝贵的时间。 秀秀最终什么话也没说,就这么走了。 赵靖以为她想通了,暗暗松了口气。可没几天,秀秀的父母却带了一帮乡亲来到上海,怒气冲冲地找上门,并且告诉他,秀秀自杀了。 原来,秀秀回到渔村后,既羞愧又伤心,无地自容,便用剪刀捅了自己的肚子。可又没捅到要害,一时半会没死成,只能躺在床上苟延残喘,比死还不如。 他们把赵靖抓回了渔村,要他给秀秀一个交代。 可等他回去时,秀秀已经进入了弥留之际,即便睁着眼睛,也认不出他是谁了。 义愤填膺的乡亲们围着赵靖的家,扬言若是不给出一个说法,便要赵靖给秀秀填命。 那天,赵靖的父亲一宿没睡,一直蹲在家门口抽着旱烟,叹息声整夜响起。而他的母亲,则坐在地铺上,哭红了双眼。 赵靖不甘心。 他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错,他只是对秀秀说了实话,是她自己想不开,怪不到他身上。再说,每个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他想过好日子,不偷不抢,凭什么要对他横加指责。 他离开上海时并没有跟金雪桐打招呼,若她发现他突然消失,只怕日后不好解释。所以,这件事必须速战速决。 于是,赵靖趁月黑风高,大部分相亲都回家睡觉后,偷偷地溜了出去。 他站在秀秀家门口,看着屋内灯火如豆,想着白天那些乡巴佬对他的指责,怨恨鄙夷如鬼魅般侵蚀着他的内心。 他好恨,恨得锥心蚀骨,如芒刺在背。 恨他们不通情理,非要把他和那个大字不识的土丫头捆绑在一起。 更恨他们,成为了他成功道路上的阻碍。 他没有挣扎,甚至没有片刻犹豫,一步一步地走向了屋后的草垛。 然后,擦燃火柴,丢了上去。 赵靖原本只是想对秀秀一家下手,谁知当夜的海风呼啸而过,悄无声息的将火势蔓延开去,最终一发不可收拾。一夜之间,整座渔村被烧毁大半,死伤不计其数。 赵靖趁乱带着父母离开了。 他丝毫不觉得后悔,只有庆幸。 现在村里人都忙着处理善后,忙着收尸哭丧,谁还有心思管他。 他终于逃出了渔村,逃出了这个禁锢了他小半辈子的地牢。 坐上清晨第一班开往上海的车,大海和渔村被远远抛在后面,此刻,窗外只有旭日东升,晨曦冉冉。 赵靖仰起脸,迎着温暖的阳光,如获新生。抬眼间,便仿佛看见了无限美好的未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