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土司与奴隶二三事》 正文 1.被女土司看上的人 “你府上这个奴隶我要了!” 柔软的指缠于杯壁,南卡提唇一笑,目光却绕过面前愣神的白无络,飘向了那个不起眼的角落。 似被风带过轻颤的树枝,站在那里的青灰色身影终于微微晃动了下。 抛去的视线缓移至他面上,看似不着痕迹的目光每多停留一刻,他心内的焦躁便加剧一分。 很快,拥有出奇清俊面容的男子,在南卡的注视下将头低了下去。 噙笑收回视线,南卡慵懒的枕着手臂若有所思。 万一白无络问她原因,她该如何回答呢? 在实行奴隶制的西蕃,如他这样的奴隶一抓一大把,况且他还是白无络家的奴隶。 可奇怪的是,在救下他后的接连两日里,南卡的梦中都会出现他的身影。 白玉般的雪,漫天乱舞。 倒在地上的他眉目染了冰霜,像个摔碎的冰雕,怀里还紧抱着那只受伤的白鹿。 三日前的清晨。 南卡带着侍女锁儿上门拜会巫师白无络。 她的心情不太好,应该说是非常不好。 两个月前,在收到了父亲—琼嘉土司去世的消息后,她和兄长南嘉就马不停蹄的赶回了西蕃。 身为长子,名字里又带了亲爹的加持光环,南嘉毫无疑问会成为新任土司。 要不是那一天,他突然抱着两坛酒来找南卡诉苦,要不是那一天他在酒里下了蒙汗药,留下个“大恩不言谢”的字条后就溜之大吉的话,南卡也不会就这么莫名其妙就成了西蕃历史上第一个女土司。 琼嘉土司膝下只有两个孩子,当哥哥的逃之夭夭了,能用的自然就只剩她这个倒了八辈子血霉的妹妹! 这种措手不及的感觉,对南卡来说并不陌生。 七年前,南卡她爹顺利纳了第七个妾侍入府,她娘亲—唐国的融一郡主,一气之下就削发为尼了。也许是她爹做贼心虚,老觉得此事会给这两兄妹造成莫大的童年阴影,所以很快把他们送到了唐国,还美其名曰“去唐国深造学习” 。 其实突发事件倒也没什么,但为什么每次倒霉的都是她,这就很让南卡费解了。 在脑袋最好使学什么都快的那几年,南卡学的都是唐国的东西。西蕃这边打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培养南卡成为下一任土司。 由于她哥哥溜的实在太突然,管家曲丁只得紧急召集了十余名知识渊博的学士,给南卡进行了为期一个月的“土司培训课程”。直到昨日她才拿到土司专用的玉章,告别了那段地狱式的培训生涯。 作为新上任的土司,她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与巫师缔结契约。 一个土司一个巫师是西蕃的传统标配,前任土司就是和白无络他师父缔结的契约。 缔结契约的仪式十分神秘,神秘到只能带一个随行的仆人,还必须在天不亮的时候起来,准备些有的没的。 白无络和他师父最大的区别就是,他师父不会一觉睡到晌午,把严重睡眠不足的土司关在门外吃闭门羹。 几次敲门都是无人来应,南卡又等了半个时辰才准备离开。 然而走了没几步,就注意到有个黑乎乎的人影正朝这个方向缓缓靠近。 白茫茫连成一片的天地间,黑色的身影随前行的步伐逐渐清晰起来。 是个身形高大的男子,右肩上还扛了头白鹿。 风雪太大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觉得他行进的步伐出奇缓慢,身体像被凛风刮破了口子那般,左摇右晃。 南卡停顿了片刻就要离开,却被一旁的锁儿拽住了衣袖。 “小姐!那个人好像晕过去了!” 走近到那人身侧时,才发现原本扛在肩头的白鹿,此刻却被昏厥的人护在怀中。 白鹿的脚上卡着捕兽夹,夹上染着半干的血,湛白的雪景中,这点红色显得格外刺眼。 南卡蹲下身轻拂去他面上的落雪,他的衣衫陈旧却很干净,看这穿着他应该是个奴隶。 真是个傻子,既然一开始就将它当做猎物,又何必在晕过去之前用身体护住它呢? 大雪天外出捕猎,又是在清晨归来,估计是彻夜等猎物出现,消耗了不少体力受了冻才会晕过去的。 西蕃的大部分奴隶都没有冬衣,精打细算的主人,一般不会让奴隶在冬季出去捕猎。冻死了要买新奴隶冻病了要花钱买药,实在不划算。 如此看来,他应该是被白无络刁难了吧。 明明被主人如此苛待,却还有那份善心温柔的护着捕来的猎物 她不禁有些好奇,低下头仔细打量起他来。 眼前是一张白皙的快要与周围的雪融在一起的脸,两弯眉似新月悬在上头,眉下的双目紧闭只能看到眼睛的形状,细细长长的朝鬓角挑去;高挺的鼻梁上挂着几片将化未化的雪花,紧抿着的唇,唇形优美却略显苍白 一个奴隶却拥有这样一张脸,也难怪会被白无络故意欺负了。 “我的土司大人,人都已经晕过去了,您就行行好先将他救了吧” 要不是锁儿出声提醒,人估计就要这么活生生冻死在雪地上了。 思绪收回到今日此时,南卡与他统共就见了三回。 第一次,她在雪地里救了昏迷的他。 第二次,是在救了他的隔天,南卡来找让她吃闭门羹的白无络的麻烦。 第三次,就是今日她又来找白无络,进门坐下后说了不到三句话,便问白无络要人了。 “他若愿意,你今日就可以带他走,不过有些事我还是先说清楚的好,免得届时你又跑来找我退货。他在我府上待了不过半年,在我之前还曾有过一个主人。” 白无络不慌不忙接着说道,“他是我的这里的侍卫长,不是一般家奴,土司大人若能赠我几个善解人意的女奴,安慰安慰我这颗受伤的心灵,那就再好不过了。” “侍卫长?我瞧着你府上也没几个侍卫,怎么他就成了侍卫长呢?” “土司大人好眼力!我这里一共就三个侍卫,少是少了点,但个个都是精品!” 本来想反驳他,在西蕃只有土司和拥有庄园的贵族才有权利自设侍卫长一职,可转念一想,白无络手上确有两座庄园 钻空子是白无络与身俱来的天赋,趁火打劫更是他强项中的强项。 南卡一时语塞,侍卫长就侍卫长吧,谁让这次是她有求于人呢,为了宽慰自己,她扭头将视线挪回到那个人身上。 似是察觉南卡抛来的目光,角落里的人慌忙将不高的衣领往上扯了扯,脑袋干脆也埋得更深了些。 还没看到那儿呢 静的仿若无人的屋内,南卡嚯的起身,半点准备时间都不给的就凑到他跟前。 “你愿意跟我走么?”站定身形后,她又加了一句,“我府上的侍卫很多,不会让你大冬天出门捕猎的。” 这个时候说些白无络家没有的福利,总不会有错。 “你还不知道我是谁吧?我是布萨家的新任土司,土司就是就是白无络的头儿,我说什么白无络都得听。所以你不用怕,即使今日你跟我走了,他也不敢对你进行打击报复。” 土司相当于土皇帝,西蕃共有四位土司,而其中领土最多势力最大,且唯一被唐国承认的,就是南卡所属的布萨家族的土司。 一百多年以来,西蕃境内一直是布萨家说了算的。 巫师靠土司吃饭,所以南卡说自己是白无络的头儿也没错,要是没有白无络之后那句友情提醒的话,南卡这番话可称得上是平易近人的最佳典范了。 “他先前在南边的霍努土司家里当过六年的陪读,识文断字不成问题。六年的耳濡目染,我想关于土司的问题,他知道的恐怕比你解释的要详细的多。” 早不说晚不说非等她出了丑才说,不用想也知道,白无络肯定是故意的。 愤然剜了白无络一眼,再回头时,正对上他那双似月下清泉般透澈的眼眸,没看错的话他的眼里布满了疑惑。 若是此时打了退堂鼓,日后白无络肯定要拿这个当话柄,反驳她那套需善待奴隶的言论了。 “跟我走的话,每天都可以吃到很多好吃的!” 说不定,他和锁儿一样是个吃货呢? “我府上侍卫穿的衣服,可比白无络家的好看一千八百倍哦!” 陈旧的衣服都被他拾掇的干干净净,提提衣服的事没准儿有戏! “我府上的女奴个顶个的好看!不信你问白无络!他刚才还问我要女奴来着!” 周围都是好看的人,也许他会比较有安全感。 几个回合下来,面对他的岿然不动,南卡已经词穷的失去了人生的方向。 “我说南卡啊”考虑到再这么下去,南卡极有可能成为第一个被奴隶的“冷暴力”气死的土司,白无络颇为仗义向她伸出了援手。 “换主人不是小事,要不给他几日时间,容他再仔细考虑考虑?” 土司要个奴隶,还要容奴隶考虑考虑,若是布萨家的先祖在天有灵,肯定会气的从天而降将南卡暴揍一顿。 “罢了,我也不是非要他不可的。” 这时从小就十分固执的南卡,突然表示她不愿强人所难了。 此话一出,身前身后两个人的脸上皆是一片茫然之色。 “你愿意留在白无络这里也行,我不勉强你,不过”说要放弃的人眼珠一转,和蔼可亲的问道,“你想要个名字么?赐名是土司才有的权利,你若想要我便给你,就当是叨扰你多日的赔礼了。” 赐名?!白无络暗道不妙急忙起身,但他的嘴皮还没动,要说的话就被南卡一记凶恶的眼神给瞪了回去。 “土司大人可以赐奴姓名么?” 这是南卡第一次听见他开口说话,他的嗓音沉郁且富有磁性,简单来说就是很好听,非常对得起他这张脸。 而让南卡欣喜的不仅是他终于开了金口,还有他的反应。看来,他似乎很想要个名字。 “迦罗,佛祖释迦摩尼出生的省份简称,渺小如芥子的存在,往往拥有惊人的力量,这是这个名字所代表的含义。” 佛祖明鉴,含义什么的确是她刚刚加上去的,只是为了加点好感度的话,应该不算骗人吧? “迦罗”他低声将新得的名字念了一遍,然后抬头看了看眼南卡。 “喜欢这个名字么?” 看他郑重的点了点头,南卡长舒了口气,转身信步走到白无络面前,笑得一脸得意。 “看来今日,他不跟我走是不行了。” 谁说不是呢,西蕃律法虽规定奴隶不得有姓名,却还有为土司做出过突出贡献的奴隶,被赐名的特例存在。 南卡给他赐了名,就是间接承认了他为她做了某种突出贡献,具体什么贡献,自然是有特权的土司说了算的。若有人敢把土司赐了名的奴隶留在自家府上,就犯了大不敬之罪,就算南卡不追究,她底下那帮贵族也会联名上书,要求南卡严惩白无络。 到底是哪个混蛋说,在唐国待了七年的南卡已经把西蕃的律法都忘光了的?! 白无络看着面前仍一无所知的自家侍卫,突然觉得欲哭无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一掷千金买奴隶 银栗似的雪下了足有一丈厚,南卡坐在厅中央的椅上,姿态端凝。 一旁的白无络始终沉着一张脸,在南卡的催促声中,极不情愿的挥笔在纸上签下了自己的大名。 “货物售出,概不退换!” “纠正一下,迦罗不是货物。” 南卡说着就从白无络手中抽走了那张签了字的卖身契,并将它撕了粉碎。 迦罗立于一旁,冷冽的眸中闪过一丝诧异。 “若非货物,那你这会儿花钱买的是鬼么?” “我不过是照着你能接受的方式,合情合理的带走他罢了。钱都在这里了,你不点点?” 命人抬进箱子耗时不到半刻,箱内的黄金满满当当,一望便知,这数量远超出白无络给她开的价。 “不必!”难得见白无络生回气,南卡忍笑走过去扯了扯他宽大的衣袖。 “七年不见,送份欢迎礼给我总可以吧?” 不愧是布萨家的女儿,这么快就学会用恩威并施这一套对付他了,若真是什么欢迎礼,又何须抬出这箱黄金来。 白无络明知南卡那副天真烂漫的模样,都是做给他看的,但他还是心软了。 “回来整两月都不肯见我一面,如今倒肯为个奴隶同我提起往日的情分了。” 白无络意味深长的笑了笑,眼神却不太友善的瞥向迦罗。 “他这身皮囊倒真是不错,只是不知他颈上那道一寸长的疤,是不是也这么招人喜欢。对了!日后他若被你退了货再转卖给下家,那他手臂上的家纹烙印就刚好能凑成一桌麻将了。” 迦罗闻言便跪倒在地,一双手无措的按扯着衣领,惨白的面上没有任何表情。 在奴隶身上烙下主人家族的家纹是西蕃的规矩,身上的家纹越多这个奴隶便越不值钱。 “几道疤而已,这有什么的。” 定了定神,南卡走过去将迦罗扶了起来。 “迦罗的话,有疤我也喜欢。” 大抵是雏鸟情节作祟,给迦罗赐名还不到两个时辰,南卡心中便油然而生了一种想要保护他的责任感。 “真的么?” 南卡的话犹如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在迦罗心上荡开一层细密的水纹。 当他讷然抬起头,深邃的眸光直直凝在她脸上的时候,却听她柔声对他说,“当然是真的,布萨家的人从不说谎。” 不曾有过什么特别的期待,对这个与他全然处在两个世界的新主人,他所知的就只有她的名字而已。 可她却拿家族的名义同他保证,同他一个下等的奴隶保证,即便他有瑕疵她也不会在意。 迦罗记得,他的第一任主人用火钳烫伤他后曾对他说,“别以为会张口说几句话,识得几个字,你就不是奴隶了!农奴若是等同于牲畜,你就是连牲畜都不如的东西!你哭什么?虫一样低贱的东西也会难过么?” 他也记得在日光城的集市上,那些因他容貌而驻足的贵族,又都因他颈上难看的疤而相继离开。他们离开时,脸上都带着如出一撤的嫌恶,那神情就好像在说,适才因他停留是件多么可笑的事。 是白无络什么也不问,就将他带回了府中,可是白无络买下他,却只只因他是个残次品残次品的价格要比其他奴隶便宜得多。 只有她肯顾及他的情绪,哪怕她在只是在怜悯他,对他来说也是莫大的恩赐 有那么一瞬间,迦罗突然觉得南卡那双清澈的眼,像极了那个给过他希望,也让他万念俱灰的少女。 不可能的吧,怎么可能呢?那个陪着他躺在草地上数星星,千方百计给他带吃的,还帮他躲过责罚的少女,怎么可能是南卡呢? 若是布萨家的小姐,要个奴隶不过一句话的事,又怎么会丢下他不管,连句再见也没有的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呢? “你说的话我都听清楚了,现在我可以带他走了吧?” 南卡说这话的时候白无络正背对着她,他眼里稍纵即逝的失落,没有被南卡看到。 再转过身来时,等待白无络的只有南卡逐渐远去的背影。 府外的马车旁,不住跺脚的锁儿明显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她刚要一鼓作气踹开白府大门,南卡就走了出来。 “看样子,这事儿是成了!”锁儿小步跑上前,激动的一把勾住南卡的胳膊。 紧随其后的迦罗着实怔了一下,这不是前日跟在主人身边的那个侍女么?她怎么敢如此同主人说话!还有她的手!她的手居然直接勾住了主人的胳膊! 可为什么主人看上去一点也不生气,还会对她笑呢? “白无络这家伙就没有对钱说不的时候,倒是你,外头这么冷怎么不在马车里等呢?” “等了几个时辰也不见你出来,还以为里头出什么事了。” 锁儿边说边拉着南卡上了马车,而迦罗的脚步却止于车前。 奴隶不得与主人同乘,这是规矩。 “你怎么了?”车帘掀起一角,南卡探出脑袋看着迦罗。 “奴不能”他话没说完,南卡就已跳下马车。 “有什么话上来说吧,外头怪冷的。” 等迦罗反应过来不对的时候,他已经坐在马车里了。 他不该进来的,可当南卡伸手将他拉上马车的时候,除了能感觉到手心里有股暖意流窜之外,他的脑子一片空白。 “锁儿是我的贴身侍女,她是唐国人,对西蕃的规矩还不太熟悉,以后就要辛苦你多教教她了。” “是,主人!” 未免马车晃动时不慎碰到南卡,迦罗僵着身子,双手牢牢抓住膝盖。 还是太近了,哪怕竭力垂下眼眸避免与南卡直视,他仍能从余光中看到她的脸。 敏锐的鼻尖捉到她身上若有似无的幽香,他不懂香,只觉得那气味出奇的好闻。像是大雨过后,林中弥漫的泥土混合松香的气味,而这片林中一定有个人正在偷吃沾了蜂蜜的薄荷,所以这气味里才会带了几丝甜。 “迦罗,你的耳朵怎么红了?” 察觉迦罗坐姿局促,南卡定睛细看过去,发现他两耳烧的通红。 “该不会是发烧了吧?”她低声问着,伸手到迦罗额前探了探,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也不烫啊” 生怕迦罗误会自家小姐的意图,锁儿急忙解释道,“小姐她待人一向温和,平日里对我也是如此。我听说这儿的主子,一般不会像我家小姐这样善待奴隶,不过时日一长你就会习惯了,总之,小姐她对你没有恶意。” 南卡的眉微微蹙起,不着痕迹的退回原处,拉开了与迦罗过近的距离。 “奴知道,主人和他们不一样。”迦罗垂下眼帘,一字一句说的格外认真。 但南卡很清楚,即便她从未苛待过任何奴隶,可她所食所用,也都是从奴隶的血汗中压榨出来的。 一面怜悯着奴隶,一面佯装不知的继续粉饰太平,仔细想想,她甚至比迦罗口中的“他们”都还不如。 就这么沉默着回到土司府后,南卡让锁儿先领着迦罗过去换件厚衣裳的间隙,管家曲丁就找了过来。 进门行过礼后,曲丁毫不客气的切入了正题。 “老奴听说,土司大人今日用一箱黄金,买了个奴隶回来?” 南卡点头粲然一笑,“是个三手货,身上有疤,有前两任家主的家纹管家是想见他一面开开眼界么?不过不巧,他这会儿正在我房内换衣服呢。” 暧昧的措辞和少女无邪的笑容形成巨大的反差,令曲丁不由皱起了眉。 “恕老奴直言,土司大人此举实在有失布萨家族的颜面。” 作为服侍过布萨家三代土司的肱骨之臣,通常曲丁直言不讳的时候,南卡只能选择生气的保持微笑。 西蕃的管家相当于唐国皇帝身边的内务总管,通常负责管理府内的奴隶和日常事宜,这权利说小不小,说大不大, 曲丁虽是奴隶出身,但他的立场却几十年不动摇的倒向贵族这边,所以用何种态度对待曲丁这个问题,一直让南卡很头疼。 “管家的意思是说,我买来的人不值这个价么?” “劣等奴隶的确不值这个价。” “烦请管家帮我算算,我未来的夫君能值多少钱?” “土司大人的正夫有资格继任下一任土司之位,所以是无价。” “如果我说,我要嫁给这个我买来的奴隶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逼婚失败 “大人是在说笑吧?” 曲丁说话时一脸的慈祥,看向她的眼神就跟看自家的调皮孙女似的,既无奈又好笑。 这让南卡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你看我的样子,像是在说笑么?”南卡轻提裙角走下台阶,努力把身上仅有的那点威严气质,都给释放了出来。 “我就是要嫁给他,不可以么?” 被踩了尾巴的老狐狸,一定会暴跳如雷,原形毕露的吧,这样想着的南卡脑袋一歪,等着曲丁做出反应。 “您可以,但布萨土司不可以。” 用威严吓唬曲丁显然是失败了,她心里顿时没了底气,但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她再没有回头的余地。 “你心里的布萨土司是我兄长c我父亲c我爷爷,唯独不是我。兄长他从小就不着调,临阵脱逃这种事也不是第一回干了。为了布萨家我必须替他收拾这个烂摊子,在这件事上我没有选择。” “我是个自私懦弱遇事就躲的人,不论是西蕃的未来还是家族的颜面,我本可以都不当回事,学兄长那样一走了之就好,可我没有!即使我从小就不是你心目中的土司人选,可最后留下来,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是我!我希望管家能明白,做到这个份上已是我的极限了。” 没想到南卡会把这些话放到台面上来说,曲丁大吃一惊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应对才好。 “我给你面子,亦希望你能给我一个面子,至少容我做些想做的事。这不是恳求,是命令!是来自现任布萨土司的命令!若你实在要拦我,那就只好请你过来杀了我,再换个人做土司。我想以管家现在的本事,找个傀儡替代我这种事应该不算太难。” 沉吟半晌后曲丁神色复杂的叹了口气,“土司大人的意思,老奴自然不敢违抗!” 曲丁绝不会背叛南卡的爷爷,这是他的软肋,亦是南卡唯一能用来威胁他的筹码。 布萨土司的位子只能由布萨家的人来坐,这是曲丁的原则,亦是他用来证明自己忠诚的唯一途径。 她没有选择,曲丁也没有。 等锁儿终于带着迦罗回来的时候,曲丁已经走了。 “主人!” 一进门,迦罗便俯身对南卡行了跪礼,这一来南卡的脸色就变得不怎么好看了。 挥手示意锁儿退下后,南卡重新打量起眼前的迦罗来。 深蓝色的长袍将他颀长的身形隐在其中,掩于袖间的手露了一半紧攀在地上,纤细的手指上流淌着似被月光吻过的柔软光泽,让人看的出神。一件普通的侍卫服,却被他生生穿出了唐国公子的风华。 若是他生在唐国该有多好,至少不用成为别人的奴隶。 行至迦罗跟前,南卡拢了拢衣袖缓缓蹲下身来。 “迦罗,过来陪我喝茶好不好?” 他还跪在地上,闻声抬头却见南卡近在咫尺,自然是吓了一跳的。 好在他反应极快,立即低头用更谦卑的语气答道。 “奴不敢!” 南卡仿若未闻,一把揪起他的衣袖便往矮几旁走去。 她盘腿坐到迦罗对面,盈盈笑意挂在嘴边。 “你会沏茶么?为我沏杯茶总行吧?” 主人的吩咐自然不能拒绝,他伸手轻提起紫砂壶,将茶水缓缓斟入南卡面前的杯中,姿态从容优雅。 “迦罗,你讨厌我么?” 悠然端起茶杯,南卡盈润的唇只在杯口轻抿了一下,见迦罗面色骤变,她笑意更浓。 “奴不敢!” “你只需答是或不是,照实说,我不生气。” 讨厌么?没有吧,这么好的主人他怎么会讨厌呢? 迦罗用力摇了摇了头。 见他如此配合,南卡便趁胜追击。 “那就是喜欢喽?” 迦罗呼吸一窒,面色惨白的像是受了巨大的惊吓。 “奴没有!奴心中绝无半点龌龊的心思!请主人明鉴!” 南卡皱了皱眉,“喜欢我怎么就龌龊了?不讨厌也不喜欢那迦罗,你敢不敢娶我呢?” 迦罗眸光一沉似是没听清南卡说的什么。愣了片刻后,他猛然绷直身躯。 “主人请主人不要同奴开这种玩笑” “我没开玩笑,怎么?你不愿娶我么?” 南卡继续追问,丝毫没有要终止这个话题的意思。 “不愿娶的话,你嫁给我也行。” 迦罗一时语塞紧抿着薄唇,沉吟半晌后怯声道,“奴是男子,不能嫁给主人。” 他严肃中略带委屈的语气,逗得南卡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不能嫁给我,那就是说可以娶我喽?” “奴奴不是这个意思。”他一时窘迫,僵直的身躯骤然抖得像一朵风中凌乱的小蘑菇。 在南边的那几年,他听别人说过不少奴隶与贵族相恋的事,这些半真半假的传言,被人添油加醋成了各种骇人听闻的版本,那些绘声绘色的描述中,充斥着世人的对异类的鄙夷和嫌恶。 他生来便是奴隶,所以没关系,无论别人如何说他都没关系,可一想到有朝一日,会听到别人因他而诋毁南卡,迦罗不禁后背一凉。 南卡拢了拢衣袖,站起身来。 “迦罗,你喜欢当奴隶么?” 那双秀窄的丹凤眼里流窜着惊疑难辨的情绪,她竭力说的轻描淡写,话里的意思却仍是惊着了他。 一出生便带着的身份,哪有什么喜不喜欢的。 被父母卖来卖去也好,被主人苛待也罢,他是奴隶就该受着,就该习惯。 “你可以说不喜欢,譬如我我就不喜欢当什么土司。” 见他表情却骤然僵住,南卡垂目轻笑,“看来,是吓到你了。” “没,没有,主人说的话,奴愿意听。” “即便你说你不愿听,我也不会怪你的。” 她伸手拍了拍迦罗的肩想要安抚他,他本能的往后缩了缩,致使那只手还未触到他便落了空。 闭目蹙眉片刻后,她睁开眼勉力一笑,“对不起是我太心急了,该先跟你解释清楚才对。迦罗做我的丈夫不用喜欢我,也不用花一辈子时间陪在我身边。娶了我,你就有资格继任土司之位,而我只想离开西蕃。” 迦罗脑子里轰然一响,茫然看着南卡, “我不是在说笑,你慢慢考虑不必急着回我。若是考虑之后还是不愿意的话也没关系,我会另外想办法不会为难你的。” 说完这句话后南卡收敛笑意,吩咐锁儿带迦罗下去休息。 南卡独自坐在阁内,神色黯然。 她清楚地记得一月前的某日,在议事厅外听到的那些话。 “倘若南卡小姐实在难担大任,我们可以挑选个合适的贵族与她成婚,培养她的丈夫成为下一任土司。” “布萨土司的位置由外姓人继任,岂不是坏了规矩么?要我说,成婚的法子倒是可行,但下一任土司的人选,该从南卡小姐生下的孩子中选出。多挑选些贵族男子做南卡小姐的男宠,多生下几个带布萨家血统的孩子,选择范围扩大的同时,也保证了孩子血统的纯正。” 在里面高谈阔论的是几位负责给南卡授过课的大学士,平日里见到南卡,他们总会毕恭毕敬的称她为“土司大人”,然而背过身去之后他们管叫她“南卡小姐”,在她还没死的时候,就热烈的讨论着下一任土司人选的问题。 才过了没多久,这帮人就将她临危受命的事忘得一干二净,扭头就将她贬的一文不值。 硬着头皮接过重任的下场,就是被人当成了延续血统的工具。从开始到现在,没有人问过她愿不愿意,他们只是漠然制定好了一切,双手捧到南卡面前,声泪俱下的以维护家族荣耀为由要挟她,而她要做的就只有点头答应而已。 这阔别已久的西蕃,南卡连半个可以依靠的人都没有。 母亲削落三千烦恼丝,入了佛门,不问世事, 父亲在留下十一房小妾后,撒手西去; 她认为同她感情最好的哥哥,为了不做土司,果断牺牲了她。 除了自救,现如今没有人能救得了她。 其实一开始,嫁给奴隶并不在她的计划中。 她最先想到的人是白无络,这个生性散漫同她一起长大,除了抠门贪财外,勉强还算是个好人的白无络。 得人钱财与人消灾,是白无络一贯的做事风格,与他联手再合适不过了。 迦罗是意料之外的出现,却让南卡萌生出了一个更大的计划,一个足以让所有贵族震颤的计划。 把西蕃的未来交到一个只认钱不认人的巫师手中,还不如交给一个晕倒前也不忘护住弱小生命的奴隶来的靠谱。 哪怕这个奴隶当了土司之后,也没有办法改变西蕃奴隶制的现状,但他的出现,势必会让那些肆意虐待奴隶的贵族有所收敛。 于是那箱本来准备给白无络的黄金,被南卡用来买下了迦罗。 带着迦罗回府的路上,有好几次,她将目光凝在迦罗冷峻的眉眼之上,看得出神。 她未曾同任何人提起,那一日晕倒在雪地里的迦罗,令她想起一个人,一个早就不在人世的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夜半觅食需谨慎 是夜,南卡惶然从梦中惊醒。 并不是什么可怕的梦。 白雾萦绕梦境里,衣衫褴褛的孩童光脚在草地上奔跑,偶有似从天际传来的稚嫩笑声;孩童身后悬挂着一轮奄奄下沉的夕阳,他足间冻得红肿,步伐所到之处,皆留下一片荒芜,而后他转过头看着南卡,他的脸模糊不清,声音却无比清楚。 “没关系的,我不冷,再过一会儿就能吃到烤红薯了。” 披衣起身推开门,凛风似冰刃从南卡脸上刮过,她停驻片刻便往外走去。 大半夜把锁儿叫起来陪她去觅食的话,一定会被她乱拳打死的吧? 想了想,南卡决定独自去膳房弄点吃的。 在唐国的时候,她和哥哥住在外祖父—齐王府上。小孩的心思格外敏感,即便是在外祖父府上,初到时,也会有种寄人篱下的感觉。 突然换了环境,面对的又都是从未见过的亲人,心里害怕,举止也就跟着小心翼翼起来,尤其是吃饭的时候,白天不好意思多吃,夜里就开始觉得饿了。 饿的时候,南卡就会叫醒南嘉陪她出去觅食,一般都是去膳房,找到什么吃什么。 有一次,南嘉为了同她炫耀自己独特的生火技能,直接在院子里架起了火堆烤鸡腿,后来火越烧越旺惊动了王府的守卫,十几个人一齐涌出来将火扑灭,鸡腿自然不能吃了,却也没挨罚,倒是外祖母抱着他们两兄妹哭了起来,说是后悔让娘亲嫁到西蕃去。 南卡那时并不知道,娘亲嫁到西蕃和他们兄妹饿了出来烤鸡腿吃,到底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只记得那之后每次吃饭外祖母都会过来陪着,说吃饱了吃不下了,外祖母就会摸摸他们的肚子,确认是真吃饱才会放他们出去玩。再后来身边侍奉的人也多了起来,夜里饿了总会有人做好现成的宵夜端上来。 哪像现在,来到膳房里寻摸半天,统共只找到一个馒头,菜倒是有,关键是她不会做。 馒头就馒头吧,有总比没有强,也不知是不是膳房里的下人藏在这里准备当宵夜吃的。 之前和曲丁提过几次,让他要么减少菜的种类,要么别把剩下的饭菜倒掉。 她一个人吃饭,每顿至少二十多道菜,这待遇简直可怕。 然而,曲丁每次都会在夸完她勤俭节约后,在隔天照样摆上那么多菜。什么怕菜色准备的少了,不合南卡的胃口,什么剩菜剩饭不倒掉的话,夜里会有奴隶去偷吃。诸如此类的理由被曲丁说的头头是道,几次之后她也就没再提了。 带着满心的愧疚和一个馒头,南卡来到了回廊边的庭院中。 冬日的夜景除了冷点之外,还真是哪里都好看,反正回去也睡不着,南卡找了个就近的石凳坐下,掏出那块馒头,心中默念了三遍“这不是冷馒头,这是烤鸡腿!”然后一口咬了上去。 味道还不错,大概是对着一地的雪看得有些久了,恍惚中她有种自己是在啃雪吃的错觉。 好在出来的时候还带了酒壶。她抿唇一笑,仰头将酒壶里的烈酒灌入喉中。 “这不是烈酒,这是放多了辣椒的凉拌菜!”念完三遍,她一口酒一口馒头的将壶里的酒喝了个底朝天。 终于不饿了之后,她微微叹了口气,想起曲丁说奴隶会半夜跑到膳房偷东西吃的事,其实,如果白天能吃饱的话,谁会冒着被处刑的风险去偷东西吃呢? 白天能吃饱的话 南卡猛地一拍脑袋,糟了!那会儿她净顾着郁闷,居然忘了嘱咐锁儿,领迦罗回房休息的时候,顺便带他去吃点东西! 土司府里等级高些的奴隶,有个专用的饭厅,锁儿从进府开始,一直都是跟南卡一块儿进膳的,压根不知道这个传说中的饭厅到底在哪儿。 她一面埋怨着自己,一面提裙折返回自己房中,顺便冒着被打死的风险,叫醒了守夜的锁儿。 “我们回来的时候,是不是带了几盒点心?” 锁儿揉了揉眼睛,站在她面前的南卡看上去挺着急的。 “我的大小姐,你大半夜把人家吵醒就是为了问这个?”不情不愿的拖着梦游似的脚步,从那座五尺高的神龛后背掏出了一盒点心,递给南卡。 “管家说房内不能摆放任何零嘴,其他的都被他收了去,就这一盒还是我好不容易才保下来的。” 南卡一脸抱歉的冲锁儿笑了笑,“放心吧,我们很快就能回去了!” 说完拿过那盒点心,就风一般飞奔了出去。 锁儿抓了抓脑袋,脸上一片茫然,南卡大半夜的把她叫起来,真的就是为了一盒点心么? 抱着温暖柔软的被子准备重新睡下的时候,锁儿噌的一下直起身来。 适才她好像从南卡身上闻到了一点酒气。 小姐她,又开始喝酒了么 抱着点心的南卡一路狂奔到迦罗房门外时,才发现里头已经灭了灯。 也是,除了被梦惊醒的南卡,正常人这个时辰早就睡下了。 等气喘匀的间隙,眼尖的她发现迦罗的房门并没有关紧。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盒子,南卡无奈的摇了摇头,总不好真进去把迦罗叫醒吧。 上前准备替他关门时,却借着月光看到了屋里那团蜷缩在地上的黑影。 他是不小心从床上掉下来了么? 好奇心驱使下南卡终于还是推了门。推门的时候没敢太用力,点着步子小心翼翼的走了过去。 迦罗睡在地上,看起来不像是刚从床上滚下来的样子,他穿着白色里衣蜷缩成一团,身上什么都没盖,仍睡得很安稳。 目及他床上齐整的不像有人睡过的被褥时,南卡心下一颤,将手里的点心盒子往桌上一放,过去抱起床上的被子,给迦罗盖上。 地上的人被突然覆上来的暖意惊醒,睁眼后愣愣看着南卡足有半晌。 “主主人?!”迦罗这会儿才完全清醒过来,赫然爬起身来跪在地上。 “怎么你见了我就跟见了鬼似的”酒劲儿上涌,南卡说话也直接了很多。 “奴没有” “我又不会吃了你”她的嘟囔直接盖过了迦罗小声的辩解,至此,迦罗才发现他的主人好像有点不对劲。 屋里太黑他又是跪着的,根本看不清南卡脸上的神情,只觉得她说话的语气很奇怪,根喝醉了似的。 “为什么要睡在地上?” 睡床的话会把被褥都弄脏的,那些崭新的被褥若是被他弄脏的话,主人一定会因此讨厌他的吧。 他在等南卡带他去刑房印家纹,一直等到入夜也没有见到南卡。 主人在奴隶身上印下家纹,就代表这个奴隶从此归他所有。迦罗身上的两个家纹都不是主人亲手印上去的,因他只是个普通的奴隶,没有资格劳烦主人动手。 今日到土司府的时候,迦罗心里突然生出了一丝不该有的期待。 这个给他赐名后,用一箱黄金将他买回来的人,若是能亲手给他印上家纹的话该有多好。 印家纹是一进门就该做的事,南卡却没做。迦罗想着,也许南卡并不想留下他,他在南卡提出第一个命令的时候,犹豫了那么久,她一定很失望吧。 对主人唯命是从是奴隶的职责,如果让他娶她只是她的试探,那么他在她眼里就已经是个不合格的奴隶了。 或许很快就会被主人卖掉吧,早晚都要离开的话,这样好的被褥给他用就太浪费了。 “奴睡地上就好,地上很干净,绝对不会弄脏衣服的,被子被子是新的” 蹙眉凝目望着惶惑无措的迦罗,南卡有些困惑起来。 她担心他会着凉,他却以为她要怪他睡在地上弄脏了衣服。 迦罗的脑袋里到底都在想些什么啊!她买他回来又不是为了虐待他! 想到这里南卡莫名有些生气,她故意压低声音,严肃的问他。 “那要是弄脏了地,怎么办?” “奴会打扫干净” “要是扫不干净,怎么办?” “奴” 迦罗还没说完,就被突然扑过来的南卡一把揪起,推到了床上。用力过猛的缘故,她整个人顺着那股力,不偏不倚的摔到了迦罗身上。 “奴什么奴!你不是奴隶!所以给我睡到床上去!以后再见你睡在地上,我就叫把你拖到我房里去睡!” 迦罗那么怕她,用这个吓唬他应该好使,为了让效果显得更逼真一些,这句话南卡是直接吼出来的。 一旁的迦罗还陷在错愕中,一脸懵然。 他刚才是被主人推到床上了么? 要是接下来发生什么的话,他是该拒绝还是该接受呢? “地上很凉,你睡那儿会生病的。” “主人”瞬间拉近的距离,让迦罗闻到了南卡身上的酒气。 “主人,奴先起来给您掌灯。”迦罗大着胆子缓缓推开了身上的南卡。 屋内的灯被点亮后,南卡嗖的一下坐了起来。 “迦罗?” “奴在这里!” 以为南卡有什么吩咐,迦罗立即凑到她跟前, “你晚上没吃东西吧?对不起啊,今日脑子里的事太多,一时就给忘了。”南卡拿过桌上的那盒点心,递给迦罗。 “你先凑合着用点心垫垫肚子,天一亮,我就叫膳房给你做好吃的。府上有个家奴专用的饭厅,锁儿是我从唐国带回来的所以不去那儿吃饭。你是我花了好大一箱黄金买回来的无价之宝,所以也不用去那儿,以后我们三个一块吃。不过你可不能告诉曲丁哦,若被他知道的话,又该说我不成体统了。” 捧着南卡塞过来的点心盒,迦罗的双手不住颤抖,眼眶也逐渐被湿润的雾气所笼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被自家奴隶嫌弃的感觉 翌日清晨,南卡缓慢的爬起身,脑袋里像有一窝正扑棱着翅膀乱飞的麻雀,晕晕沉沉的,连伸懒腰都伸的格外吃力。 艰难的下了床之后,她吓了一跳。 那个靠着床沿抱着双膝,看起来是在闭目的养神的家伙,怎么那么像迦罗呢? 在脑袋飞速转了一圈后,南卡惊恐万分的捂住了自己的嘴。 天呐!她都干了些什么啊?! 深更半夜跑到他房间里发酒疯,霸占了他的床,好像还往他嘴里硬塞了几块点心来着。 完了完了,迦罗一定会以为她是个以权谋私的大变态,这下,让他娶她的事,估计连窗都没有了 以生平最快的速度套上外袍穿上鞋,南卡决定发扬布萨家的优良传统,赶紧逃离“事发现场”,不走,难道等他醒来用看变态的眼神看着她么? “主人您醒了?” 刚跑到门边,就听身后传来迦罗的声音。 中了定身咒似的顿住脚步,南卡从脸上挤出一个不怎么好看的笑容,然后回过头,“早上好啊” 迦罗睡眼惺忪神色疲惫,看得南卡不由得内疚起来,说来说去,还是让他在地上睡了一夜。 “您要回去了么?”迦罗立即起身,低沉的嗓音里满是歉意,“奴不知您来前喝了酒,未能及时将主人送回去,是奴的错!” 握在门把上的手稍稍松动,南卡低下头避开迦罗清澈的眼神,尴尬道:“没有没有,是我不好,喝醉了就喜欢到处乱跑,给你添麻烦了你再睡会儿吧,待会儿我让锁儿来叫你。” 嘱咐完这些,她大步流星的走出去,但往外走了没几步,忽然想起什么。 “对了,这床我已替你睡过了,所以不算是新床,以后就别在地上睡了” 迦罗正脱着里衣,南卡这一折返,吓得他慌忙扑到床上挡住身体,等他再回头时,门外的人已经走远了。 不知道,她有没有看到那块疤 迦罗眼眸一暗,缓缓从床上坐起来。 真像南卡说的那样,她只是喝醉了到处乱跑,才会跑到他房里的么?那盒点心又是怎么回事? 她昨夜死死拽着迦罗的衣袖,非让他说一说在南边时的事。人虽醉了,思路却异常清晰,听他说的不够详细,索性自己发问,问他霍努土司家有多少奴隶,他府上的奴隶是不是都过的不好,以及他家的奴隶死后一般会葬在哪儿。 问起这些的时候,她醉意朦胧的眼中闪烁着蜜蜡似的金色光泽,细看之下眼眶竟有些发红。 是因怜悯受苦的奴隶才会如此,还是因霍努土司府上那些奴隶中有她认识的人? 思及此处,迦罗微微叹了口气,明知南卡不是他要找的人,却还是忍不住将她同那位少女联想到一起。 南卡回去后没多久,便迎来了面色凝重的曲丁。 他措辞隐晦却的指出,身份尊贵的她,尚未出嫁就宿在奴隶房里是多么的不合规矩,好在她有着比一般女子更厚的脸皮,不但主动承认了自己的“不合规矩”,还认真问曲丁,是否愿意听她说一说这个“不合规矩”的详细过程。 曲丁老脸一红,最终只象征性说了她几句,便逃也似的走了。 盯着曲丁远去的背影,南卡忍不住窃笑起来。 当年的琼嘉土司,可是狩猎狩到哪儿就能睡到哪儿的,那个时候怎么不见曲丁红着老脸,跳出来说他不合规矩? 同样是土司,待遇差别怎么就这么大呢? 腹诽了几句,正想着要不要叫膳房准备些吃的给迦罗送去时,人就被一把拽进了屋内。 “不是说好了,只执行计划不毁人清白的么?小姐,你太没有原则了吧?” 南卡还没站稳,就迎上了锁儿正义的目光,不知怎地,什么也没做的她此刻忽然有些心虚了。 “我没有” “否定的话说得这么没底气,如若没有你慌什么?” “人与人之间能不能多点信任?我不过是喝了点酒,没力气回来就迷迷糊糊的在他那儿睡了一宿,我可以对佛祖发誓,我真的什么也没做。” 紧按住双肩的手终于松开,南卡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锁儿是被护国寺的武僧养大的,直至十二岁那年才进了王府,她在那种正义感爆棚的地方长大,要是南卡真做了什么毁人清白的事,她必定会大义灭亲,为民除害,毫不犹豫的一掌拍死她。 “这么说,是因你喝醉了没有力气,才什么也没做喽?”锁儿悠哉的坐回到椅子上,说的虽是问句,但语气却万分笃定。 “在你眼里,我就是这种色鬼么?” “第一次见到迦罗的时候,我便觉着你看他的眼神不大对,你该不会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吧?” “他很像一个我认识的人,仅此而已。”既然被她发现了,那就只能实话实话,但也不必全说,点到即止就好。 那些陈年旧事若是被锁儿知晓,她肯定会认为南卡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回唐国。 “那之后小姐打算怎么办?管家已认定你不是在开玩笑,估计很快就会有所行动了。” 南卡前脚回房曲丁后脚就到,这惊人的速度足以说明,曲丁在府里安插的眼线比南卡预想的还要多很多。也许他昨夜就收到了消息,只因想看看南卡和迦罗到底是什么关系,才会按兵不动的等到了天亮才找上门。 “不怎么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是原本还想着给迦罗一点时间考虑考虑,照现在这个情况看是不大可能了。” “倘若他不愿,便只能等着被杀,管家不会轻易放过他,光是媚上惑主的罪名就够他死一百回了。他若不想死就得乖乖配合小姐,我想,谁都不会跟自己的命过不去的。” 如锁儿所料,迦罗真没有和自己的命过不去,不过他保命的方式更实在一些就是了。 快到正午的时候,南卡安插在曲丁身边的人回来禀报说,曲丁刚去找过迦罗。也不知他同迦罗说了什么,让他主动卸了近侍一职,随后,就被曲丁安排去了马厩,负责照料马驹。 向来主命至上的迦罗,全程没有知会南卡这个正主一声,就直接听从了曲丁的调配,这让南卡颇感意外。 难道说她昨夜,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伤害了他,只是她不记得了么? 之后的几日南卡多次找曲丁“谈话”,他都以“这是迦罗自己的意思”为由,把南卡要说的话给怼了回去。 迦罗那边的情况就更糟糕了,锁儿一连跑了几趟,他都不肯跟她说半个字。 没办法,南卡只能亲自过去找他。 “奴会的功夫只是些皮毛,远不够做主人的近侍。府里许多侍卫,能力都在奴之上,奴是低等奴隶能留下来做些杂活就心满意足了,还望主人成全。” 人倒是开口说话了,却还不如不说。 像是吃定南卡不会为难他似的,他在句末用那种诚恳谦卑的语气,将远离南卡作为一种请求提了出来。 还能怎么办?总不能让锁儿强将他绑回去吧? “强扭的瓜果然不甜啊”半月过去后,心灵遭受重创的南卡只要一坐下来,就会发出类似的感慨。 也不是她多想,迦罗刚去马厩干活的时候,还能时不时的在府里见到他,来个偶遇什么的。现在可倒好,走哪儿都遇不到他,简直连根毛都见不到了。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他是在故意躲着她了 “强扭的瓜不甜,但解渴啊!” 抢过南卡一直攒在手里没吃的苹果,狠狠咬了一口,锁儿语重心长的劝她。 “眼下你有两个选择,要么就继续在迦罗这颗树上吊死,要么就赶紧换个人拾掇拾掇嫁了吧。距继任大典,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小姐你可一定得带我回去呀!” 来西蕃之前说的好好的,办完丧礼就回去,谁成想会莫名其妙的当了这个土司!光是南卡自己也就罢了,可被强留下来的偏还有锁儿这个土生土长的唐国人,她若不回去,那就太对不起锁儿了。 “我倒是想按原计划走,嫁给迦罗,可他好像在故意躲我,人影都见不着你让我怎么嫁” “他能躲到哪儿去?再躲,夜里不还是要回房里睡觉的么?要不你再喝回酒,趁着醉意找他好好聊聊?” 让南卡喝酒的确不太好,但锁儿觉得,眼下情况特殊,只要法子管用,莫说是喝酒,就算是喝酱油也得去试一试,总不能干巴巴的傻等着,什么也不做吧? 南卡十分为难的摇了摇头,“说不定,他之所以会躲着我,就是因我上回醉态毕现吓到了他,若再来一次,只怕我们连主仆都做不成了。” “我也不想吓他,实在是时间紧迫,一时半会儿又找不到其他合适的人选” “谁说没有?”南卡眸光一闪,“白无络不就是么?” 死马当活马医也好,破罐子破摔也罢,只要能帮她离开西蕃找到她那个混蛋哥哥,不论这个人是谁,事成之后南卡都会修座神龛,亲手把他给供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得罪巫师的下场 及黄昏时,南卡站在寝阁外对着夕阳发了很久的呆。 她试图梳理出自己不愿做土司的根本原因,等着明日去白无络府上说给他听,仔细想了想,真正的理由也就那么一个,她在唐国待了七年,发现唐国没有奴隶却比西蕃强大。 西蕃的权利被极少数的贵族紧攒在手中,而剩下的近百万的奴隶,却必须虔诚谦卑的匍匐在地上,连像人一样活着都成了奢望。以南卡对自己的了解,她的能力根本不足以改变西蕃的现状。而当土司,就相当于是从帮凶变成了执刀的刽子手,让她一夕之间,就成了万千奴隶受难的罪恶之源,以后说不定还会因为迫于各方压力,不得已做出妥协,跟着那帮贵族一起迫害奴隶 就像路遇即将摔下断崖的人,救不了便罢,总不至于还要往前下推一把吧? 所以说,见死不救才是无能者最大的美德 “想什么呢,想得这么出神?” 白无络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南卡仰天长叹还没叹完呢,低头即见他站在跟前正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你怎么来了?”戒备森严的土司府,偏他白无络来时回回都畅通无阻,真是奇了怪了。 “我知道你有事求我,所以过来问问你,要不要陪我去骑马?” 有个能掐会算的人在身边果然省去了不少麻烦,但这风险也不是常人能经受得住的,若是哪一天不小心惹恼了白无络,被他画个圈圈困起来诅咒的话,她恐怕连留遗言的时间都没有就蹬腿升天了。 “我的骑术并未退步,你若输了可不许怨我。” 南卡启唇说着熟人之间相互揶揄的话,那话听在白无络耳中却多了几分客套疏离的意味。 七年时间用来物是人非足矣,却也有许多事从未改变过。 这些事如同日升月落c四季更替,悄无声息的逗留在心底安寨扎营,时间长了,会渐渐与身体融到一起,平时看不出来,只在白无络察觉南卡与他日渐疏远的时候,才会骤然凝成一团,蹿至喉间c爬到耳内c甚至跳出眼眶,抢在他说谎之前逃窜出去。 他唇边噙着温柔的笑意,低下头揉了揉南卡的脑袋,掌间触到的发丝柔软细密和幼年时的并没有什么区别,只是被他揉着脑袋的南卡,却与当年那个咧着嘴朝他傻笑的小姑娘判若两人。 换好衣裳便随白无络前往马厩牵马,等出了前庭,南卡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他今日竟破天荒的,把那头披散惯了的长发给束了起来。没了凌乱发丝的遮掩,他精致深邃的五官就这么直接曝露在了空气里。 难怪沿路那些向他们行礼的女奴,面上都不约而同的泛着一层异样的潮红。 摸着良心说句实在话,不披头散发的时候,白无络那张脸看着确实挺惊为天人的。 想当年,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那头长发就给南卡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加上他动不动就会躲到他师父背后的缘故,让她在他的性别问题上整整误会了他两年。 “在想小时候的事?” 白无络放慢脚步偏过头看着南卡,南卡却蹙紧了眉头扬声道:“别用巫术读我的心思。”她语气里带着三分不悦七分畏惧,下意识地别过脸避开了白无络审视的目光。 “没想到,你也这么怕我。”他语气轻松,神情却是难掩的落寞。 巫术是门深奥的学问,有迹可循的部分甚少,出师之后的本事全看各人的天赋和修行。像白无络这样天生自带秘技傍身的巫师,在业内同行里虽是备受推崇,但受推崇的原因多半都是因畏生敬。对未知事物的恐惧是人与身俱来的本能,就像下雨前蚂蚁会搬家,蚯蚓受了攻击会换个方向爬行,对此他深表理解,但理解和认同是两码事,一面被人当做神灵跪拜,一面被人诟病疏远,这种滋味换了谁都不会好受。 “你再这样随随便便用巫术作弊读人心思,以后就没人敢嫁给你了。” 快到马厩的时候,南卡才将那句圆场的话说了出来。 “用巫术读心实在费劲,我只读过你的心思。” 凡事都在预料之内的人生未免太过无趣,站在面前的人心却离他有百丈远,对比了一下之后白无络深深觉得,用巫术读南卡的心思是他每日必做的功课。 进了马厩,过来迎他们的是一个面生的奴隶。南卡往四下扫了一圈,并未见到迦罗的身影,想是他提前得了消息上哪儿躲着去了。 也不知他要躲她到什么时候 那奴隶很快从马厩中牵出两匹马来,毕恭毕敬的把缰绳递了过去,他牵出的两匹都是年末南边上贡的河曲马。 “尊贵的土司大人,红色这匹是奴特意为您挑选的。” 皮肤黝黑的奴隶躬身殷勤的介绍起了那匹马,还顺带拍了南卡的马屁。 南卡一高兴,抬手便赏了他一串珊瑚,一听受了赏,那奴隶激动的对着南卡又跪又拜,只是她还没来得及把人给扶起来,白无络就抢先一步把她给拖走了。 他眸中翻涌着怒火,手上使的力气也越来越大。 南卡吃痛地蹙眉,不悦道:“白巫师,你拽着的是我的手,并不是软柿子能劳驾你先把手松开么?” 白无络冷着脸松了手,兀自加快脚步将她甩在了后头。 她一面心疼地揉着那块被他捏红的地方,一面暗暗反思是否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得罪了他,才会被他如此虐待。 直至抵达盐湖边上的马场,白无络仍是冷着脸一声不吭。 天色渐暗马场又设在湖边,南卡冷得不住搓手,白无络见状解下外袍准备给她披上,却被她一个闪身给躲开了。 “我不冷”她冷得瑟瑟发抖,紧抿着唇对他笑了笑。 “没打算给你穿,我只是嫌热,脱下外袍凉快凉快。” 知道她惯会逞强,白无络虽未强迫她穿上外袍,但骑马这件事却被他默默的改为了遛马。 “说吧,不是有事要求我么?” 南卡一怔就这么定在了原地,见她愣住,白无络不紧不慢的把话接了下去。 “让我娶你好助你离开西蕃,之后土司的位置由我来做,是这个意思吧?”他问得如此随性洒脱,让南卡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作答才好。 沉吟半晌,她勉强补充了一句,“差不多就是这么个意思,那你愿意帮我么?” 白无络轻笑一声,“娶你我挺乐意的,但助你离开西蕃还是算了。” 摸不透他话里的意思,南卡困惑地咬唇:“一句话,帮还是不帮?!” “我若是娶了你,便不会再让你离开西蕃,所以这件事我帮不了你。”白无络顿了顿接着说道,“嫁给我然后继续当你的土司,这有什么不好么?” 嫁给白无络和当土司,这两件事有什么必然的联系么? 南卡若有所思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尔后道:“就当我什么也没说过。” 话不投机半句多,她利落的抬脚上马准备掉头回去,却发现缰绳的另一端不知何时已被白无络紧紧抓在了手里。 “我不会劝你改变主意,你最好也别来干涉我。”冬末春初的风,冰刀子似的打在脸上,南卡缩着肩膀,两条腿不住的在马肚子上打颤。 “不和我切磋骑术了么?从马场到土司府谁先到算谁赢,你若赢了我就全听你的,你若输了就乖乖留在西蕃做你的土司!当然,为了防止你逃跑,我一定会把你的计划全都写在纸上,送一份给曲丁再送一份到你母亲处。” “比就比!输了可不许耍赖!” 清寂的空气里白无络迎风上马,他身姿英挺眉目如画,眼眸中流转着意味不明的笑意,侧过头叮嘱南卡,要是比不过就在中途下马等他来接,不必逞强。 昏沉的暮色下扬起两道尘土,分不清谁比谁快些。 二人信马由缰,卯足了劲儿的朝西南方向疾驰而去。 只是这样的势头并未持续太久,眼看着红色的那匹马渐趋落后,马背上的南卡再也沉不住气,抬手扬鞭朝马背挥去。红马吃痛嘶鸣,抬起前蹄腾跃起来,她来不及勒紧缰绳,左脚还未蹬离马镫,人就歪向一边猝不及防的摔下了马背。 后背袭来一阵钻心的痛,手被尖锐的石子划出了几道口子,嘴里也进了不少土。 然而等她忙不迭要从地上爬起来时,才发现了问题的严重性。她那只倒霉的慢了半拍的左脚,大概是扭伤了,刚踩到地上就疼的她嘶嘶吸气,脸都皱成了一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尴尬的缘分 夜幕降临的时候,骑着红马的身影终于抵达了土司府后门。 南卡强忍疼痛继续比赛的精神让人感动,然而并没有什么用。 竭尽全力的结果就是,她以半个时辰之差输给了西蕃巫师界的扛把子—白无络。 在自家门口,输掉了这场关于自己未来命运的比赛,南卡的心情有些复杂。 白无络信步而来,她却没有从马上下来,衣袖刻意遮掩下的手紧抓着缰绳不放。 “真不甘心,又被你赢了!”南卡嘴角不自然的向上扬,抢在白无络之前开了口。 和那匹累坏了的马一样,她也在吁吁喘气,漂亮的额头上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觉得南卡有些不对劲,白无络疾步走过去,她警觉的一扯缰绳调转马头,“你放心,输了就输了,我愿赌服输不会耍赖!” 南卡看上去很赶时间,说话时也没有看向白无络,“天色不早了,你该回去了。” 白无络的步子生生顿住,再没有靠近南卡半步。 “先走了!”南卡背对着他潇洒的挥了挥手。 “对了!”想起什么,她勒住缰绳微微偏过头,“多谢你带我去马场,那里的夜景真的很美。” 驭马的倩影逐渐远去,在白无络还未来得及用巫术读她所想时,那抹身影便彻底消失在了路的尽头。 骑在马上走了一会儿,快到马厩的时候,南卡才停了下来。 刚才背对着白无络站了一会儿,也不知他有没有发现她背上的伤。这种可能性应该不大,天色黑得跟块碳似的,白无络又不是猫头鹰,应该不会发现的。 输了就输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可若是被白无络发现她堕马受伤的事,免不了又会被他拉着一通嘲笑。 笑面虎似的人,嘴里吐出来的都是杀人不见血的刀,在南卡看来,白无络的嘲笑可比堕马受伤疼得多。 骑在马上,南卡在心里盘算着,要不干脆趁夜带着锁儿上哪个庄园躲几天,等脚伤好了再回来。这样既能避开曲丁的盘问,又能躲开白无络的探访,简直一举两得。 骑着马很快就到了马厩外头,南卡纠结的拧了拧眉。 回来的路上她一味赶着速度,在马上颠来颠去的,左脚疼着疼着也就习惯了,可到这会儿要下马了,她才记起上马那会儿体会到的酸爽痛感。 南卡不由得颤了颤,想着长痛不如短痛,她一咬牙便跳下了马背。 比预料中还恐怖十倍的疼痛猛然袭来,她吃痛的坐在地上不住吸气。 揉了揉脚踝之后,在她想要重新站起来时,却被更剧烈的痛意激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开玩笑!她堂堂一个大土司,怎么可能会被这点小伤难倒,于是她重振旗鼓又试了一次。 “疼疼疼疼”结果还是以失败告终。 早知这样,她就不该从马上跳下来,马厩所处的位置比较偏僻,夜里一般不会有人从这儿路过,在马厩守夜的奴隶通常都睡在里面,很难听到外面的动静。 所以说她为什么要跳下来?费点时间慢慢滑下来不好么?有只会走路会蹦跶的左脚不好么? 哪怕滑下来姿势难看了些,也比坐在地上伸手就能摸到马肚子强吧。 南卡脱掉一只鞋和袜,用力揉了揉那只背时的左脚。左脚烫的惊人,冰凉的手碰到脚上皮肤时,她猛地扭头咬住了另一只手,才没有失声叫出声。 真疼撕心裂肺的疼 这种时候,唯一能自救的方法便是大声喊救命,但她不敢。 把人喊来了,她是得救了,可是之后呢?她要怎么跟曲丁解释?就算找的理由他勉强信了,保不齐他还会跑到白无络那里再问一遍,她和白无络没有事先对过“口供”,万一说岔了怎么办?要是白无络一不高兴,把赛马的前因后果一股脑的倒给曲丁,怎么办 曲丁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如果曲丁知道了南卡准备逃走的事,那么底下两百九十五个贵族庄园主,以及她那位隐居佛寺的亲娘就都会被惊动,到了那个时候,等待南卡的就不会是焚香c诵经这种程度的惩罚了。 看了看面前那匹显然已经累得不愿再搭理她的马,南卡苦笑了下,“摊上我这个没用的主人,真是委屈你了。” 当然,和马沟通这种技能,也只能在这种坐着等死的时候发动,“要不你替我过去给锁儿传个信儿,告诉她我在马厩等她?” 说完,南卡自己先笑了起来,人一绝望就容易做傻事。就像她带着伤也要死扛着骑到终点一样,总觉得只要忍痛拼劲全力,就能为自己博得一个可以选择的机会。 事实证明,南卡挺擅长让自己失望的。 在生于草原没于草原的西蕃人眼里,不会骑术是件很丢脸的事。南卡小时候就不擅骑术,她爹实在看不下去就亲自出马教她,教一回摔一回,小孩子嘛疼了就哭很正常,她爹却不这样认为。 “布萨家的子孙流血流汗不流泪,从马背上摔下来就哭哭啼啼的像什么话?你看你哥哥就不会哭!” 是啊,南嘉是不会轻易掉眼泪的,他是哥哥要以身作则,要一肩扛起西蕃的半边天 所以为什么,最后扛起半边天的却是她这个不像话的爱哭闹的妹妹 一阵冷风袭来,南卡缩了缩肩膀腆着脸,干脆把手伸到了马肚子上取暖,一边摸一边感叹着,毛多就是暖和。 就在南卡十分“友善”的和红马建立深厚友谊的时候,突然有人从马厩里推门走了出来。 按照南卡的推断,迦罗应该是在知道她要过来牵马之后,就迅速的和别人换了班,所以他今晚不可能在马厩。那么这会儿出来的,只可能是那个和他换了班,在黄昏时替南卡牵过马的奴隶。 这么一想,南卡突然眼前一亮。 别人她不敢说,但是这个奴隶可是几个时辰前才被她打赏过的,让他帮忙去趟前庭给锁儿传个话什么的,应该没有问题! 出来的奴隶手里提着灯,昏黄的灯光一下子晃了南卡的眼,她下意识抬手一挡。 “主人!”这低沉中略带着磁性的嗓音,听起来有点耳熟 南卡吃了一惊,猝然从地上蹦了起来,然后又直直摔了回去。 这真是尴尬中透着缘分啊! 有没有人可以告诉她,为什么迦罗会出现在这里?她很惊讶也很生气!迦罗这种不坚持原则的行为,她很不喜欢! 既然决定了要躲着她,就该坚持到底决不放弃,哪怕他咬咬牙再多坚持一天也好啊 南卡凝眸看清了迦罗脸上怔愣的神情,她自然的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却没有站起来,当然那也得她站得起来才行。 “真巧,你也睡不着出来看月亮么?”南卡勾唇盈盈一笑,扭头深情的仰望着天空,佯装出趁夜赏月的样子来。 也许是她的笑容太过热情打动了迦罗,迦罗也跟着她仰头望了会儿月。 “你要是没事的话,可以帮我把这匹马牵回去么?” 南卡递出缰绳,想着至少先把迦罗打发走再说,迦罗接过缰绳时明显愣了一下,“您的手受伤了?”他神色阴郁,拿过缰绳的同时蹲下身抬起南卡的手放在灯下照了照。 “骑马的时候抄近路钻了林子,估计是被树枝划伤的,你不说我都没注意。”装出吃惊的样子,南卡急忙将手缩回到衣袖里。 “我还有事先走了!那个别忘了帮我把马牵回去。” 这么说着,南卡在心里暗暗祈祷,左脚啊左脚,拜托你行行好给我点面子,咱们努把力挪几步好不好?要瘫也不能瘫在这儿啊 许是左脚感受到了南卡内心绝望的呼喊,再次站起来的时候,除了晃了点之外,疼痛的程度勉强还在她可承受范围之内。 趁着势头不错,南卡急忙转身离开,尴尬的是,走了没几步钻心的疼痛再度袭上心头。南卡彻底失去了耐心,秉着痛死也比丢脸强的原则艰难的迈开了步子。 她今天过得已经够糟心了,不想再被嫌弃她的人看到她这副狼狈的样子。 走得了走,走不了就弯起左脚单腿蹦,显然震动会加剧疼痛,所以尽管南卡额上又冒出了一层冷汗,但她仍是没能走出迦罗的视线范围。 然后更糟糕的事发生了,她听到身后传来了一阵急切的脚步声。 “主人!!!您的脚受伤了!”迦罗跑到她前头,一脸紧张的看着她。 “没有啊,我只是在锻炼身体,单脚走路有助于消化。”说到这里,南卡忽然觉得自己有些饿了。 “你快回”话没说完,迦罗就蹲下来按住了南卡的左脚,又伸手摸了摸她的脚踝。南卡疼得捏紧拳头,直皱眉头,却愣是没吭一声。 “让奴送您回去吧?”迦罗的语气还和他在南卡身边做近侍的时候一样,卑微而诚恳。 “不必了,我自己能行。”南卡面色一沉,说话的语气也带了三分疏离。 “让奴送您回去!”迦罗挡在前头一动不动,固执的让南卡有些头疼。 送回去?她能去哪儿呢?回去等着被白无络出卖,还是回去被人指着鼻子说她果然不堪重任? 南卡叹了口气,轻笑出声,“既然你自愿受曲丁调配差遣,那你的主人就是曲丁不是我。所以不用管我没关系的,没有人会因此处罚你。现在你要乖乖听你主人的话,继续努力的躲着我,最好和我保持千丈以上的距离,乖,快去吧,去吧!” 南卡用波澜不惊的语调说着无比刻薄的话,这和平日里那个柔声细语待人温和的她相去甚远。迦罗的固执和不断袭来的痛感,彻底的击垮了南卡最后一道防线,这是南卡第一次,在没有喝醉的情况下发了火,使了性子。 能吓走他就好了,她就是这样的人,这样天生擅长让人失望的人,所以快走吧。 耳边有风吹过,迦罗的神色掩在黑夜里,看不清是怒是悲。 南卡摇摇头正要试着抬脚离开,下一刻她整个人就被迦罗打横抱了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主人也可以喊疼 夜暮沉沉,有风钻过枯瘦的树枝飘飘荡荡,男子挺拔的身形在月色下透出一道淡影。 迦罗谨慎的放慢了脚步,托起南卡后背的手挪到了她背上没受伤的地方,另一只手稳稳锢着她双腿,以防行路震颤弄疼了她的伤处。 怀里的南卡比他还要缄默,她歪着脑袋,双眼无神的凝视着前方若有所思。 除却突然被迦罗抱起来的那一瞬眼里闪过一丝诧异之外,南卡始终面无表情。 “奴自知冒犯了主人,等送您回去之后,奴随您处置绝无怨言!”迦罗压低声音心下有些忐忑,他知道擅自抱起主人会是什么下场,但那些可怕的刑罚还没在脑海里构造出完整的画面,心下就突生出了不合时宜的期待。 希望南卡能说点什么,什么都好,只别不理他。 冗长的沉默中,心内莫名生出的恐惧无形中被拉长,迦罗黯然垂下眼眸,好不容易见到了主人,他却连几句让她开心的话都说不出。 曲丁来找他的那一日,开门见山的告诉他,如若他继续侍奉在南卡身边,必会损了南卡的清誉坏了她的名声。 纵然那夜他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可土司府里人多嘴杂,保不齐会传出什么不利于南卡的流言。但迦罗也有私心,即便如此他仍是不愿收下银两离开土司府,如果不能待在她身边的话,那至少让他留在她府上做些杂活,报答她的恩情也好。 出生至今作为奴隶的他第一次向别人提出的请求,便是要一份远离前庭的杂活,曲丁欣然同意还说会帮他和南卡解释,只要他愿意与南卡保持距离他就能继续留在土司府替她做事。 被安排到马厩之后,除了时不时会被突然调至别处之外,也没有什么不好的,至少他不会让她为难,至少他仍能留在土司府远远的为她做一些事。 南卡会在夜里来到马厩是他从未想到过的,但提着灯出门,见到她一脸逞强的对他笑着说今夜月色真美的时候,他心下一酸,将所有必须与她保持距离的理由抛在了脑后。 “迦罗你不管我不行么?”仰起头咽下满心的苦涩,南卡像初次见到迦罗时那样对他弯唇一笑,那笑意不达眼底,却能顺利将南卡此刻的无力尽数掩去。 “您的脚是怎么受伤的?”迦罗不答反问,声音平和温雅。 清丽的脸上有一瞬的错愕,但也只是一瞬之后,南卡又将笑意强加于面上,启唇淡然道,“本想让白无络娶我的可惜我魅力不够,不仅未能如愿让他帮我,还反过来被他威胁了。你们主仆两个都不愿意娶我,只是他的心思比你深些,仅一场赛马便将我吃的死死的,我也只好愿赌服输,谁叫我技不如人还白白将把柄送到了他手上” 这场决定了南卡后半生命运的比赛,被她说的像是场自讨苦吃的游戏,末了她收敛笑意,“迦罗,看在我替你取名的份上,等你打算出卖我的时候能不能提前告诉我一声呢?也好让我有个心理准备,我若回到前庭,免不了要遇到曲丁那只老狐狸,他心思缜密,保不齐会跑去调查我堕马的前因后果,然后我很快就会成为那帮贵族手上的傀儡了。我知道你没有将我的事告知曲丁,你擅自卸职我也不怪你,不能忠于我也没关系,但至少别落井下石可以么?如果被我亲自领进门取了名的人,在背后捅了一刀的话,我大概就真的撑不下去了。” 南卡语带笑意,说出的话却让迦罗渐渐变了神色。 怔愣了片刻后,迦罗打定主意调转方向,抱着南卡朝马厩走去。 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南卡疑惑的将目光投在那张冷冽清俊的面容之上,等着他给自己一个解释。 然而直到他们进了马厩,迦罗仍是一语不发,深邃的眼里亦没有任何波澜。 走到马厩最靠里的那个角落之后,迦罗弯下身子小心翼翼的将南卡放到那堆像是被人提前铺好的平整稻草上。 “你” 未等南卡发问迦罗便扑通一声跪了下去,他跪地时神情肃然,眼里流转着灼热的荧光。 “迦罗决不会出卖主人!更不会做出任何伤害主人的事!”第一次用南卡赐予的姓名作为自称,迦罗的目光无比坚定。 “就算”他顿了顿,垂下眼帘接着道,“就算您不承认迦罗是您的奴隶,但迦罗永远只会效忠于您” 是错觉么?南卡居然从迦罗的语气里听出了浓浓的委屈。 是在委屈她说曲丁是他主人的事么? 南卡哑然失笑,“曲丁对你说了什么,才会让你自愿辞去近侍一职?” 似有座从天而降的冰山骤然横在她与迦罗之间,一时间空气凝结,沉闷的让人窒息。 迦罗眉目间染上了浓重的阴郁,一只在背后紧攒成拳,“奴不能说” 南卡闻言有些好笑的看着迦罗,“你所谓的忠诚原也不过如此。” “主人的清誉”迦罗面红耳赤的把哽在喉间的话说了出来,“奴一直待在您的身边,会有损您的清誉,管家希望奴能离开土司府,但奴不想所以调到了别处” 南卡脸上克制不住的涌起怒意,在她左顾右盼什么也没寻到之后,干脆抓起一把稻草朝迦罗身上扔去。 稻草很轻,扔出去的有一半都懒懒的飘落到地面,“所以!就为了这个!你就一声不吭的跑到这个破马厩来了??!”她还不解气,便又抓起一把稻草朝迦罗扔了出去,更多的稻草落到了地面。 等到她再度抓起稻草时,迦罗膝行至她近前一脸诚恳的说,“要不奴出去捡几个石子,扔着不费力”因着距离拉近,扔出去的稻草这一次准确无误的扔到了迦罗脸上。 南卡哭笑不得的盯着迦罗看了很久,他穿着极不合身的粗布衣裳,人也清减了许多,之前锁儿说他住在马厩的时候,她还以为马厩里另有给人住的房间,等她真正到了此处之后,才发现曲丁连个像样的睡处都没有给他。 “他说什么你就信了么?不会来问我么?”南卡叹了口气,伸手替迦罗拿掉粘在脸上的稻草屑,这一次迦罗没有躲开她。 怕又惹南卡生气,迦罗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 “还是你认为我是个没用的主人,根本保护不了你,所以才 “不是的!奴只是只是怕给您添麻烦”真正的原因迦罗并未说出口,南卡一开始带他回府是为了施行逃离西蕃的计划,这一点他很清楚。 在拒绝了南卡的提议之后,迦罗深知自己对南卡来说已经没了什么用处,他怕南卡会因此不要他,刚好那个时候曲丁找到了他,他便大着胆子,向曲丁提出了让他继续留在土司府的请求 似是看穿了他的忧虑,南卡低下头轻声道,“不会的,即便你不愿意帮我,我也不会丢下你不管的,我给了你名字就得对你负责。” 迦罗周身的血液里忽然涌出一阵难以言喻的欣喜,讷讷凝眸在南卡脸上。 被迦罗清澈的目光看得耳廓发红,南卡极不自然的扭过头去,等她再转过头来时,迦罗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掏出了一个木制的瓶子。 “奴先替您检查一下扭伤的地方” “嗯” 应了一声之后南卡便觉脚上一凉,低头再看时左脚的鞋袜已被褪去放到一旁。 昏黄的油灯下,少女白皙的玉足被一双骨节分明的手缓缓托起。 迦罗动作轻缓的用手掌按住南卡的脚踝,“是这里疼么?已经肿成一片了,那个时候一定摔的很重吧?奴先替您涂点止痛的药酒” 堕马之后又爬回去继续比赛这种事,怎么好意思说呢?南卡有些心虚避开了迦罗关切的眼神。 “涂抹药酒的时候会有点疼” 木瓶的瓶塞一经打开,小小的角落便立刻充斥着刺鼻着的药酒味。 迦罗低下头,往手心倒了点药酒后合掌搓了搓,便按在了南卡的脚踝上,担心她疼的厉害,迦罗的手也只是一动不动的按在了她的脚踝上。 微烫的药酒接触到皮肤的那一刻,南卡仰头猛地倒吸了几口凉气,想象中的疼痛并未袭来,等她呼吸平稳一些后,迦罗才在敢着力缓缓搓揉起她的脚踝来。 扭伤的地方逐渐被药酒渗透,加上附近还有擦破皮的伤口,一时间成倍的痛感猛然涌了出来,南卡紧紧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自她额上不断沁出的冷汗和她皱起的眉,看得迦罗神色一紧随即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很疼么?” “没事,还能忍,你继续。”艰难的吐出这几个字,南卡闭紧了双目。 “您不必忍着,若是痛的厉害便告诉奴,奴会停下来。” 不必忍着么?小时候南卡听她爹说的最多一句话便是,“布萨家的子孙再疼也不会掉泪,南卡,别让我失望。” 喊疼的话就会让爹失望,她身上流着布萨家的血统,即便不做土司也不能是个半点伤痛都扛不住的弱者,因她实在害怕,怕她爹爹会像从前那样,用那种失落中夹杂着些许怜悯的目光看着她,就像在看一个废物那般,同情而鄙夷。 南卡失神间,迦罗又倒了药酒往她脚踝上揉去,痛意直击胸口,疼的太阳穴都跟着突跳起来,猛吸了几口气,南卡低下头正要咬住自己的右手,那只手就被迦罗一把拉了过去,他转过身以背对着南卡的姿势将她的手放到了他的肩上。 “您手上有伤不能咬,疼的话就抓住奴的肩。” 从面前传来的声音温柔中还带了一丝慌乱,刹时,一股苦涩翻涌着哽在南卡喉间,逼得她眼眶泛酸,稍有不慎,那些强压下去的情绪便要喷薄而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烛光下的奴隶 熏得发黑的灯芯不时爆出“呲嚓”的声响,闪烁的微光投在狭窄的角落里,四下静如止水。 强抑着某种痛意的喘息不慎从口中溢出的时候,像是有只猫在心头挠了一下,迦罗渐渐停下了动作扭头看了过去。 那只柔似无骨的手几番犹豫,终是搭了在了他肩上,也只是搭着不肯多施一分力。 “可以抓紧一些,奴不会痛的。” 清浅透澈的眸光堪堪投在南卡面上,她将唇抿的发白一只手按在膝上,另一只则藏在背后紧攒成拳。 “好”咬牙从嘴里吐出一个字后,南卡便觉眼眶一热,于是她欲盖弥彰似的朝迦罗勉力一笑。 “你转过身去,一会儿不论听到什么都别回头。”身体不住发颤,连她说出的话里都带了颤音。 迦罗蹙紧挺秀的眉转了回去,心上却像压了团沾着水的棉花不住往下陷。 明明是稍不留神便会被忽略的重量,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身后的南卡闭上眼又睁开眼,不过片刻就有什么从眼里流了出来, 温热的透明液体滑出眼眶,滑过冰冷的皮肤,她低头发狠咬住手背,将呼之欲出的饮泣强行咽了下去。 眼内缓缓凝出一层薄雾,她紧蹙眉头,恍惚间想起七年前离开西蕃的那一日。 即将出发的队伍最前头,她挣扎着跳出马车,无助的抓着白无络的一角衣袖放声大哭。 “小白我不想走!你会巫术!你能帮我的对不对?我得赶快回去埋了他,晚了他就会被野狼野狗叼走了!小白,你帮帮我好不好?我不能走” 直到白无络冷着脸一寸一寸的从她手中抽回了衣袖,她听到他语气漠然的启唇道:“你还会回来的,我已经替你算过了,至于那个奴隶他死后自有他该葬的地方,你不必操心。” 所以说,白无络真是一点也没变呢 从前只听他抱怨,他的人生因预知了太多命数而变得单薄无趣,直至今日他用一场赛马终结了南卡对未来的最后一丝希望,她才切身体会到他所说的单薄无趣背后隐含着怎样锥心的冷漠。 他算出别人的命运,然后以一个脱世智者的身份高高在上的劝人听天由命,仿佛尘世诸事不过是他白无络案上的一本藏经。 因是命数她就该欣然接受,连一丝疑问一点反抗都没有的就此妥协么? 众生皆苦,白无络固然有冷眼旁观的资格,但能掐会算的本事,并未赋予他剥夺别人抗争的权利。 这样的道理白无络是不会懂得吧,所以错的是南卡自己,犯了和七年前如出一辙的错误,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了一个无欲无求的白无络身上。 西蕃的旷野碧原无边无垠,而南卡却只能做只无翼鸟,被日夜囚于笼中,假使某日笼门大敞她也依旧没有办法飞走。 她飞不到哪儿去,脚下亦无可依的树枝,所以她必须认命瑟缩在笼中,成为罪恶之源么? 往后,她就要踏着奴隶白骨铺就的道路,于白日里,只身站在日光城最顶端,像个真正的土司那样挥手对子民们露出宽容的微笑,到了夜里,就要开始不断的延续身上肮脏的血统,似种猪那般完成所谓的“使命”。 运气好些的话过个载,她便能用新生命替家族掀开新篇章,也许很多年以后,写西蕃史的人描述起她时,连三言两语都吝于着墨,只因她是西蕃历史上第一个女土司,第一个光明正大做傀儡也不会有人为她抱屈的女土司。 南嘉花了数十年光景被逼着学做土司,他离开西蕃之后,南卡会遭遇什么他都心知肚明,纵使他知道却还是义无反顾的抛下了南卡。 不知此时的南嘉可会想起数月前在唐国酒楼里,他的妹妹曾无比认真的告诉他,她想做这世间的逍遥客,爱所爱之人做想做之事,平凡满足的过完这一生。 她将此生所愿倾吐于他,他却用她换了自由。 良久,南卡松了口凝眸在她发红的手背上,看的出神。 爹用女人来逃避复杂的政事纠纷,娘用佛法来逃避失败的婚姻家庭,哥哥用她来逃避应当肩负的责任 也只有她,没有遗传到布萨家的擅长逃避的天赋,傻傻的永远慢人一拍 压抑在喉间的哽咽渐趋明显,迦罗听得仔细却不敢回头。 “主人?”僵着身子他拧结了眉,“是奴弄疼您了么?” 不一会儿,压抑的哽咽声转而成了低泣,几不可闻的哭声带着无尽的委屈,听得迦罗心口发凉。 转身前一瞬,迦罗听到身后传来尖锐的一声,“别!别回头”破碎不堪的语调带着几分乞求的意味,令迦罗一时忘了南卡的命令,猛然转过身,蹲在了离南卡迟尺之遥的地方一瞬不瞬的望着她。 “主人”迦罗长这么大头一回见女子掉泪,他慌了神,无措的抬了抬手想要替南卡拭掉脸上的,但那只手却迟迟没能伸过去。 皎白似月的一张脸,怎能用他这只丑陋不堪的手去触碰呢? “你还真是不喜欢听我的命令啊”哭泣声戛然而止,声音里带着浓重鼻音的少女突然笑了出来。 “这么笑,不好看要是想哭就哭出来吧,兴许哭一哭便不疼了,奴不会说出去的。”迦罗用一副快哭出来的神情,讷讷说道。 南卡闻言,身子开始抑制不住的颤抖起来,好不容易吞咽下去的那些打算腐蚀她意志的情绪,又再度涌了上来。 “迦罗”她弓起身子抱着双臂,含泪的眼眸无助的看向迦罗,“我疼” 迦罗讶然睁大双眼,随即往前挪了一步,抬手拉起还算干净的衣袖往南卡脸上轻蹭了蹭。 “迦罗我疼” 会被笑话的 一定会的 爹说过布萨家的人不可以轻易掉泪, 一直以来她都在努力学着收敛自己的情绪,以免自己的脆弱让家族蒙羞,让长辈失望。 是自己技不如人输给了白无络,已经输了的人还有什么脸哭呢? 南卡越是这么想,眼泪就越流越多,怎么都止不住。 “奴在这里” 慌乱的嗓音传入耳中,南卡扬眉朝他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迦罗” “奴在这里!”他应声,似染了冰霜的薄唇轻吐出的话语,温雅而坚定。 南卡满心的酸楚一时就如排山倒海般喷薄而出,将脸埋在掌中,她终于放声哭了出来。 没有劝她别哭,也没有问她难过的缘由,迦罗默不作声守在一旁,她唤一声,他便应一次。 半晌,那双哭的红肿的眼定定看了过来,迦罗谦卑的仰起头迎上南卡的目光,灯火在那张雕塑一般精致的面容上晕染出一层斑驳的柔光,浮光掠影虚照着,却能暖得逼退了南卡周身的冷。 “迦罗,你以后会不会背叛我呀”脱口而出的话,一说完便吓了自己一跳。 也许对迦罗来说,她只是他众多主人当中的一个,她没有资格要求他绝对的忠诚,然而在言语快过了理智的那一刻,她却没有阻拦。 缱绻灯火下,迦罗神色微怔,随即便一字一句认真答道:“奴向神山起誓,此生绝不背弃主人!!” “我会保护你,以后就跟在我身边吧?我不会再逃了。” 用手背抹掉眼泪,南卡突然有些想通了。 如今能救她的只有她自己,一味的逃避并不会改变事情的走向,她只有变得足够强大,才能保护身边的人,才不会再因为自己的软弱而失去谁。 “奴愿意侍奉在主人身侧,但奴不能” 迦罗点点头而后想起什么,又用力摇了摇头。 “奴身上没有主人亲赐的家纹,便不算是主人的” 他话音未落,南卡便倏地从腰间抽出那把随身携带的藏刀。 那是一把拉孜短刃,纯银锻造出的刀鞘,其间错落有致的镶嵌着六颗罕见的红宝石,如丝绸般平滑透澈的刀身刻着一段藏经,刀柄刻着布萨家的家纹,刀刃上凝结出一点冷冽的寒芒,锋利而耀眼。 一望即知,这是一把难得一见的好刀。 南卡的爷爷卓嘉土司临终前,将这把刀送给了当时只有三岁的她。 刀多了一个来由便不再是普通的刀,这把刀被当成是护身符,从三岁那年起就没离过南卡的身。 “送你了,这个比家纹管用得多,用它换你的忠诚可以么?” 只许佩戴不许使用的刀,即便有那点虚名护着,也不过就是一堆废铁。 “这是主人的佩刀!奴不能收!还是请您赐奴家纹吧”迦罗心下一惊,立即俯身跪了下去。 他的头还没磕到地上,右手就被南卡扯了过去,覆在胳膊上的衣料轻轻一掀,从前烙在上头的那两个家纹就这么露了出来。 察觉到那只手开始颤着往回缩,南卡挑眉用力将它按住。 “很好看吗?你觉得身上印着这种一辈子也洗不掉的东西很好看是吗?” 迦罗放弃了挣扎,怯怯的摇了摇头。 “知道不好看,为什么还上赶着让我给你印家纹?真想像白无络说的那样集齐四个家纹好凑桌麻将玩么?” 迦罗眼神空洞的盯住昏暗的地面,也不摇头也不应声,下一瞬那把刀就被半强硬的塞入了手中,就在他僵硬的举着手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南卡微微叹了口气。 “人在有了名字之后,便会成为世上独一无二的存在,所以名字也是一种烙印,是肉眼看不见的却能证明没有人能替代你的烙印。这么厉害的烙印我都给你了,还要那些普通的家纹做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杀鸡儆猴有点方 有那么一瞬间,迦罗两耳轰鸣脑子里一片空白,南卡身上那团用金线勾出的飞鹰扑虎图,与他记忆中那枚钱币上的图案骤然重叠在一起。 “要是你能有个名字就好了,整天这么喂喂喂的叫着,感觉很不亲切啊名字是人身上看不见的烙印,你是在这世上独一无二的证明,等我回来接你的时候一定会给你取个很厉害的名字,这样就不会把你弄丢了!” 旧得发黄的回忆一幕幕浮现在眼前,少女脸上掩不住的忧虑c用清甜嗓音说的那些话一时间竟都涌入了脑中,等他拼命镇定下来时,记忆中少女那张似落了灰尘般模糊不清的面容,竟突然与南卡的脸重叠在了一起。 他心下一颤手一松,那把无比贵重的短刃就这么掉在了地上,等他回神想去捡时,白玉似的手已抢在他之前拾起了刀。 “是不是觉得很感动很想哭呀?”南卡用衣袖擦了擦刀鞘再重新塞回到迦罗手中。 “主人是否去过” 迦罗的话还未说完,外头便传来了一阵噪杂脚步声。 “确定是马厩么?!” “快!你们几个快跟上!” 他眸光一沉,手按在刀鞘上随时准备拔刀。 南卡笑着按住他的手,“先看看情况,一会儿再试刀也不迟。” 片刻后,一队护卫在曲丁的带领下闯进了马厩。 “土司大人!您没事吧?!”曲丁率先走到南卡跟前,脸上的担忧足以以假乱真。 “来人!将这个绑架土司大人的逆贼压下去!听候处置!”假的终归是假的,一副忠奴之态维持不到片刻,曲丁便越过南卡直接下了令。 “慢着!”悠然拢了拢衣袖,南卡波澜不惊的将目光投到曲丁脸上,“是谁准你们将他带下去的?”她的话是对着护卫们说的,眼神却盯住曲丁。 “您迟迟未归,老奴一时情急这才带了护卫过来寻您,冒犯之处还望您见谅!” 原本还有些忌惮南卡的护卫,见曲丁替他们做了解释,心中的底气也就更足了些。 “迦罗,现在可以试试我送你的礼物了!”南卡轻笑着转头看向被两个护卫架住的迦罗,她眼角眉梢俱是笑意,但那笑却不带一点温度。 短刃出鞘的时发出清亮的声响,眨眼的功夫,那两名护卫便朝后倒了下去,刀刃虽短却无比锋利,锋刃疾速穿过了他们二人的喉咙,一时间血涌如注,在昏黄的地上形成了两滩刺眼的血泊。 “你!你!”曲丁当即吓得面色惨白,手指着迦罗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 “管家莫怕,我只是让他试试我送的礼物,顺便证明一下他的清白。如管家所见迦罗身手不凡,取人性命不过是弹指间的事,他若有心伤我的话,早就动手了。” 曲丁横眉怒目捏紧拳头,恨不能将面前的迦罗生吞活剥了才好。 他手下的探子一直在暗处跟踪南卡,南卡发生了什么事他都一清二楚,他此番夜闯马厩,无非是想一石二鸟,借机处置迦罗顺带挫挫南卡的锐气,却不想,往日纵有诸多不满也只会逞几句口舌之快便作罢的人,竟突然间变得如此狠厉。 “这奴隶之前还请老奴将他调到马厩,如今又突然变卦,大人不觉得此事有些蹊跷么?” “蹊跷?怎么会呢,自愿调离也好自愿回来也罢,只要是他的意愿,我这个做主人的便会竭力满足。迦罗离开那会儿,你不是说过么?既是出于自愿你也不好强求,难不成你的意思是说,他可以自愿离开却不能自愿回来么?” 用曲丁说过的话来怼曲丁,这种感觉实在美妙。 “他是土司大人带回来的奴隶,您想如何安排他都可以,但大人这个时辰同个奴隶待在马厩恐怕不妥,还请先随老奴回府。”语毕,曲丁意味深长的看了迦罗一眼。 南卡偏了偏身子,招手将迦罗唤至身前, “他是我的近侍,我不同他待在一起,难道要与你待在一起么?” “老奴并非此意,可” “曲丁你姓什么?爷爷赐名与你时可曾将布萨家的姓也一并赐给了你?还是你有别的姓?” “三代以上皆为贵族的家族才能拥有姓氏,老奴只是个奴隶,能得老太爷赐名已是前世修来的福分,姓氏之事不敢奢想。” “真是可惜了本想问得你的姓氏之后,差人做块牌匾挂到府门上去呢,免得外人不知深浅误以为布萨家的事都是姓布萨的人说了算。其实我哪里算什么主人就说你身后那队护卫吧,手按在刀鞘上严阵以待,直勾勾的看着我眼珠都快瞪出来了,就好像只需你一声令下他们便会冲过来杀了我似的。如此忠心的奴隶也只有你能教得出来了,是我们布萨家三生有幸得了你这样能干的管家,我该替爷爷谢谢你才是。” 曲丁脸色大变,转身扬手便朝前头几个护卫脸上扇去。 “混账东西!谁准你们看土司大人的?!给我跪下向土司大人赔罪!” 南卡气定神闲的说道,“他们有什么错不过是照着主命行事罢了,我也不想为难管家处置手下的人,只是冒犯我事小冒犯布萨家的威严事大,不处置他们难免会惹人非议,说我这个土司的胆子小竟会怕你一个管家。” 曲丁向来以老土司的忠奴自居,比起戳穿南卡准备逃离西蕃的事,让她下不来台,他显然更在意自己的名声。 “老奴这就将他们带回去,严惩不贷!” “严惩就不必了,管家若是有心不如直接替我杀了他们。我这个人胆小的很,不喜欢留下祸根。” 自知被抓住了把柄曲丁连连点头称是,土司府的护卫队是曲丁在管,他教出来的奴隶不听土司的命令却对他唯命是从,无论他如何辩解,这个居心叵测的罪名是洗不掉了。 “对了,倘若你对我处理方式有什么不满,不必憋着但说无妨,实在不行的话我把土司的位子让给你来坐好了,我想爷爷若是看到你做了土司,一定会高兴的涕泪横流吧。” 曲丁这会儿是真急了,他是对南卡心存不满却从未想过要取而代之,他针对的仅是南卡的性别而不是南卡头上冠着的姓氏。 他惯会审时度势,面对这种情况,自然是忙不迭的跪地求罚。 将表忠心的话说了一通之后,他才带着护卫队离开了马厩。 曲丁刚走,南卡便瘫软在地,手不住的抚着心口有气无力。 “好险好险,总算走了”南卡长呼出一口气,迦罗立即伸手将她扶了起来,“主人很害怕么?” “虽知没有找到下一个姓布萨的人之前,曲丁不会杀我,但刚才那种情况下若是真惹恼了他,他命人就地解决了我,也不是不可能的” 迦罗开始有些后怕起来,“以后不要再做这么危险的事了”话一出口迦罗才暗暗后悔起来,他怎么能对主人说出这种僭越的话呢? “想当好这个土司,就要先获得那两百多个贵族的信任,如果知道我想离开西蕃的事,他们就不会将我放在眼里了。曲丁有多狡猾你是见过的,他既然能找到马厩来,也必定也能从我堕马之事顺藤摸瓜将前因后果都查出来,所以我不得不铤而走险话说回来,你的身手竟比白无络说的还要好,这可真是吓到我了。” 前阵子老往白无络府上蹿,偶尔也能听白无络说几句迦罗的事,说迦罗识文断字身手又好是个不可多得的奴隶。 见迦罗有些发愣,南卡扯了扯他的衣袖提醒道:“你脸上有东西。” 刚才出手之时,他躲避不及脸上被溅了几滴血。肤色如纸般苍白的人被这点血迹衬着,倒显出了几分平日里没有的妖异之色。 迦罗扯着衣袖胡乱往脸上抹了一通,南卡忍不住掩嘴笑道:“真笨,还是没抹干净。” 他听南卡说他笨,刚想低头认错,南卡的手就朝他伸了过来,冰冷的手指触到脸上的皮肤时,迦罗忍不住颤了颤,却没有像往常那样往后躲。 “对不起让你替我杀人了” 迦罗浓密的眼睫轻眨着,一瞬不瞬的望着南卡。 “那些护卫受命于管家而不是主人您,让他们活下来也只会增添您的烦恼,况且那二人的死还能起到杀鸡儆猴的作用震慑余下的人,所以主人让我动手并没有错。” 擦拭脸颊的动作就这么顿住,南卡不知道该用何种表情面对迦罗,她致歉是因为她让迦罗染上了杀戮,而迦罗则一本正经的替她权衡起了这件事的利弊。 “一直忘了问,你今年多大了?是是第一次杀人么?”沉下脸,南卡心头的愧疚感越发强烈。 “奴刚满十八其实主人不必为此事自责,能为主人做事帮上主人的忙,奴很高兴” 迦罗用坚定的语气,将取人性命这种事说的好似是神赐给他的无上荣耀一般,却也间接承认了这的确是他第一次杀人。 南卡的心情有些复杂,一个只比她年长一岁的男子却要受制于她,这种感觉应该很糟糕吧 这么想着,南卡便将手指从迦罗脸上挪开。 这之后她沉默了很久,久到迦罗背着她重新走在了回前庭的那条路上,都没再开口说些什么。 月影沉沉,迦罗刻意放缓脚步,生怕行路颠簸时会扯到南卡的伤口。 “主人那两个人是被奴杀死的,与您无关就算他们死后怨气难消也只会找奴,奴不会让他们伤害您的,所以您别害怕。” 听清了迦罗说的话,南卡忍不住趴在他背上笑出声来。 他居然以为南卡会突然陷入沉默,是因为担心冤魂索命。 不知道为什么,做事时与她配合的十分默契的人,猜起她的心思来却总是一猜一个错。 不过那话里纵是带了点迷信色彩,仍是令南卡觉得心头一暖。 “我跟你说,人死后就什么都没有了,哪里还有力气回来找谁索命?大半夜的我们不讨论这个问题了好不好?怪渗人的” 南卡用手指轻戳着迦罗的后背,戳了一会儿就开始犯困,迦罗微微侧过头,“困的话,就先睡一会儿吧,等到了前庭奴再叫您。” 脸贴着迦罗的后背,南卡能够清楚听到他的心跳声,一下一下数着数着南卡的上下眼皮就开始打架了,准备闭眼眯一会儿之前她用细如蚊吟的声音说道:“迦罗你肯回到我身边真是太好了” 那声音再弱还是传入了迦罗耳中,前行的步伐突然滞住,不知过了多久,迦罗沉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张了张唇。 “主人,七年前霍努土司举办的那场民众会议,您也参加了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经验为零的助攻可靠么? “你替我去劝劝迦罗吧,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啊” 马厩事件过后的第七日,南卡躺在床上盯着自己被包扎成一坨的左脚,无奈的叹了口气。 重新做回近侍之后,迦罗变得有些奇怪,这种奇怪的程度虽然尚在南卡可接受的范围之内,但她仍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比如说迦罗会时不时托锁儿送进来一些花草啊树枝什么的,隔天就眼巴巴蹲在门口等锁儿出来,告诉他南卡收到礼物时的反应。 再比如说,迦罗主动负责起了南卡养伤期间的安全问题。他保护南卡的方式十分直接:不分昼夜把守在寝阁外面c把除了锁儿之外的所有人都拦在了门外。 刚开始那几天只要一想到暂时见不到曲丁那张苦瓜脸,南卡就躲在被窝里偷着乐了很久,可惜好景不常渐渐地她就发现了迦罗“恪尽职守”带来的坏处。偶尔碰上锁儿偷懒让其他女奴来送东西的情况,如果南卡不扯着嗓子对门外喊几声,那么她的零嘴c吃食什么的就会被迦罗当成可疑之人送来的可疑之物,连盘带碗都给扔掉。 按照锁儿偷懒的频率,南卡觉得要是再不深入跟迦罗沟通一下,她这腿伤还没养好人就先给饿死了。 “我劝?”锁儿疑惑的指了指自己,“他保护的可是小姐你,我劝能管什么用?再说了,他做的这些不正是近侍的分内之事么?这么贸然去劝小姐就不怕他伤心么?” “伤心什么?” “人家一番好意想了个严防死守的法子来护你周全,你不领情便罢还叫人出去劝他改改主意,你说换了是你会不会伤心?” 锁儿说的好像有那么点道理。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从一开始只是托你送点东西,到现在演变成连跟我说句话都要请你帮着传纸条的地步,你不觉得他的好意表达的太曲折了么?我养伤期间他一直尽心尽责的在外头保护我,却不曾踏进寝阁半步跟我问个安表示一下关心,这种事怎么想都觉得很奇怪吧?” 又不是不认识的人,当面表示一下关心难道很难么? “只要我这脚一踏出寝阁,迦罗就会像是跟屁虫似的跟在我后头不停的打听你的情况,要是不关心小姐的话他做什么干什么?每个人表达关心的方式都不一样,有的在表面有的在内里。”锁儿不紧不慢的补充了一句。 “是是么?”南卡闻言神色陡然一紧,急忙低下头结结巴巴的问锁儿,“那他都都跟你打听了什么?” “还能打听什么,自然是问你身体的恢复情况喽!你问的我已经答了,现在轮到我问你了!让你困扰的是迦罗一直守在门外不让任何人入内这件事,还是他一直没有进阁探望你这件事?” 面对如此棘手的问题,南卡很聪明的选择了沉默。锁儿眼尖得很,说谎是不管用的,唯有沉默才能让南卡以不变应万变。 “不说话就表示小姐心虚了哟。” “也许可能大概是因为他一直没有进来看我吧”南卡抬起头便对上了锁儿似笑非笑的神情,吓得她急忙摆手道,“别误会!我并不是希望他来看我!只是只是觉得奇怪,一个大活人天天在你门外晃,明明只隔着一道门明明看起来像是很关心你的样子,却死活不肯进来探病这种事换了是谁都会有些在意的吧。” 倘若南卡真的想让迦罗来探病的话,隔着门喊一嗓子就行了,可她又偏偏不敢这么做。 一想到会见到迦罗,南卡的心就会蓦然往下陷,继而就会想起那时他蹲在地上,小心翼翼替她擦药的样子。 “你一向聪慧过人,却连这个都看不出来么?迦罗他喜欢你呀!” 南卡心中不可遏制地一颤,那种感觉就好像从天而降的一道雷不偏不倚劈在了她脑门上似的,劈得她大脑一片空白,只剩耳边还不断回响着锁儿的那句“迦罗他喜欢你呀!” 短暂失神过后,无数个迦罗便浮现在了南卡眼前。 垂眸时浓密的眼睫让人忍不住想伸手触碰的迦罗,察觉她在逞强便不由分手将她抱了起来的迦罗,不必多做解释就能懂她言下之意的迦罗,似她这般固执,只会笨拙的表达善意的迦罗 “小姐?这是怎么了?你的脸怎么红成这样了?” “哈哈有么?可能是在屋里待得久了,给闷得”南卡干笑了两声,默默低下头,“迦罗只将我视作主人,他对我的感情就像曲丁对我爷爷那样,所以这种话以后就别再说了” 锁儿撇了撇嘴不以为然,“那你解释一下,为什么一直不肯回前庭的人,一见你出了事就二话不说的抱着你回来了?” “那晚发生的事我不是都告诉过你了么?非要说个为什么的话迦罗或许是被我出众的人格魅力给折服了吧。” “哈哈哈”锁儿倒在软榻上没心没肺的笑了起来,好不容易止了笑就见南卡气鼓鼓的将一双幽怨的眸子牢牢凝在她脸上,整张脸都气得通红,锁儿见状忙举起双手做投降状。 “我错了!我错了!我的好小姐c好土司!看在我忠心耿耿自愿继续留在西蕃陪着你的份上,你就原谅我这一回吧!” 决定留在西蕃做个正经土司的事,从马厩回来的隔天就同锁儿说明了,只要锁儿愿意南卡随时可以派人护送她回唐国。 没成想锁儿听到南卡这么说,当时就急眼了,连哭带嚎的说南卡没良心,有了新人忘了旧人。 南卡花了两天时间,嗓子都说得冒烟了,才勉强换来了锁儿的一记大白眼和一腔算不上好听却意外受用的大实话。 “小姐的侍女是仆,土司的侍女是官,这么好的机会我可不能错过!小姐要逃我便跟着小姐逃,小姐要留在西蕃当土司,我便留下来继续当小姐的侍女,反正一句话!小姐去哪儿我便去哪儿!” 嘴上说着不愿回唐国的人,心里有多想回到故土,南卡是知道的,故意做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也只是为了不让南卡内疚 这本是锁儿心头的痛处,却被她用这种揶揄玩笑的语气说了出来,想到这里南卡不禁有些心酸。 “看在你终于良心发现的份上,本土司就不跟你置气了,不过以后还是不要编出这种谁谁谁喜欢我的鬼话来逗我了,私下里的玩笑话若是被有心人听了去,免不得又要生出许多事端。” “小姐,我对天发誓,迦罗喜欢你可不是我编出来的!他每回托我送那些花草给小姐之后,都会追着我不厌其烦的问小姐收到这些东西时的反应,这种赠礼以表心意并热切期盼着对方回应的感情,可不就是喜欢么?” 听完锁儿一番叙述之后,南卡将信将疑的歪着脑袋若有所思。 “他让你送东西的事我之前就知道了,那也不能证明他那什么我吧!说不定他只是有事要求我,知道我在养伤不好打扰,才会托你送东西过来。” 尽管南卡一再表示她和迦罗之间只是纯洁的主仆关系,但锁儿还是不死心的拿出了新的证据。 “那天迦罗送你回来,将你放到床上之后,他用那种旁若无人的炙热眼神盯着你看了好久!!” 鉴于那一日,在回来的路上南卡就直接睡着了,所以锁儿就成了现场唯一的目击证人。 南卡不断的调整呼吸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心脏却很不给面子的狂跳了起来,她甚至可以想象得出迦罗用“旁若无人的炙热眼神”盯着自己看的画面,想着想着脸就红到了脖子根。 于是这天夜里南卡失眠了,当她不断的告诉自己失眠是正常的,肯定不是因为迦罗的事引起的,明天也许就能睡着了的时候,隔天夜里她再度失眠了。 第三天天刚亮,南卡就顶着一对黑中泛紫的眼圈一脸郁闷的看着锁儿。 “你照过镜子了么?难不成有人趁月黑风高的时候偷溜进来痛殴了你一顿?” 推开锁儿递过来的镜子南卡无奈的叹了口气,“还不是赖你,突然跟我说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害得我整整两天都没合眼。” 锁儿立即放下手里的镜子站起身,肃然按住南卡的双肩,语重心长的说道,“依我之见,小姐应该是思春了!” “你才思春呢!你还思夏!思秋!思冬!思国!思乡!思社稷!!” 嗯,看来是心虚了。 “最近是不是经常出现心突然的往下陷,说不清是疼还是痒的感觉呢?” 南卡讶然睁大了双眼,不可置信的捂住了嘴巴,锁儿则以一脸“阿妈很欣慰,闺女终于开窍了”的慈祥笑容望着她。 怎么感觉哪里怪怪的 “看来被我说中了你果然对迦罗嘿嘿嘿!”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我只是想打呵欠才捂住嘴的,跟你说的那种感觉没有任何关系!” “那好,请小姐先对着老爷和太老爷的在天之灵发个誓。” 这话南卡没办法接 万一南卡真的对迦罗抱有雌性对雄性的那种感情,那她大概会蹲在地上哭的像个两百多斤的牦牛吧 “不发誓也没关系,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我相信你和外面那些见了美色就走不动道儿的女人不一样。” 南卡闻言脸色大变,扬声便问,“什么女人?” “哦,在你养伤期间,不知从哪儿冒出来那么多我既好看又温柔的女奴,说是怕我累坏了身子,想帮我来寝阁送饭送东西什么的。明知迦罗不会让这帮生面孔的人送东西进去,跑来帮忙的女奴却不减反增。后来我才知道,那帮女奴一听说前庭来了个俊美侍卫,便都想过来瞻仰一下他的风采。照这么下去,恐怕没多久那些贵族小姐啊夫人啊就会蜂拥而至,借着拜访你的名义过来看迦罗了。” 锁儿眯着眼笑了笑,饶有兴趣的凝眸看向南卡。 半晌之后,只听南卡咬牙切齿的吩咐锁儿。 “叫迦罗进来!现在!立刻!马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突兀的表白 锁儿欲疾步出去寻迦罗时,方才怒气冲冲嚷着要见迦罗的那位却反悔了。 “等等!还是算了” 心里弥漫着莫名的酸意,说不出的堵。 南卡自认是个谨言慎行的人,脑子里能得出答案的事就不会交给心去做决定,到底是从何时开始的呢?引以为傲的理智一旦遇到跟迦罗有关的事就成了虚设。 是初遇时,因他倒在雪地里的样子而蹙起眉的时候么? 是他怕弄脏床睡在地上却被喝醉的她撞见的时候么? 还是在马厩那晚,他垂眸替她擦药拔刀替她杀人的时候 理了理思绪南卡让锁儿通知迦罗,明日起入寝阁侍疾。 “他侍疾,那我做什么?”担心饭碗会被抢走,锁儿皱着眉问了一句。 “你替我去北苑看看那十一位小美人,继任大典之前她们得从土司府里彻底消失才行。” “历史遗留问题”是眼下行动不便的南卡唯一能做的事,也是她参加继任大典前要做的准备工作之一。 她爹琼嘉土司生前喜欢收集各式各样的美人,狩猎时发现山上猎户的闺女生得清秀可人就带回去养起来,征战途径哪片草原发现某个姿色出众的牧羊女就带回去养起来 像这样莫名其妙被她爹带回来放在北苑的女人共有十一位,南卡觉着当初,要不是忌惮正室夫人唐国郡主的身份,她爹祸害过的女子肯定远不止这十一位。 不是没有新任土司收留前任土司妻妾的先例,但再多先例放到她这个女土司身上都成了白搭,既然没有办法效仿先人怜香惜玉,她只能将那些美人一并送走。 翌日晌午,锁儿回到寝阁时迦罗已经站在里头了。 她含笑冲迦罗招了招手,询问他为何不到里间去侍奉南卡,却见他眉间隐带忧色,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主人只让奴在外间守着” “随我进去吧,她这会儿应该饿了。” 锁儿不由分说便拉着迦罗往里走。 “北苑那边的情况,我都查探过了。” 南卡正要发问,却在余光中瞥见了一脸局促的迦罗。 “我不是说让你” “小姐莫怪,是我让迦罗进来的。” 锁儿这一解释,南卡便无话可说了,以她对锁儿的了解来看,要是她再让迦罗去外间候着的话,锁儿就该把她们昨日深切讨论过的关于“喜欢”的问题拿到现在来说了。 “你接着说北苑的事。” 南卡这么快便将注意力转回到正事上,有点出乎锁儿的意料,她微怔了怔之后才详细说起了北苑的情况。 琼嘉土司纳进府的十一位美人中,年纪最大的不过二十八岁,最小的也才十八岁。愿意离开土司府的美人便能得一份丰厚的安置费,这是南卡的意思。 大多数美人在得知新任土司是个女子后,便起了离开土司府的心思,只是管家那边迟迟不肯发话美人们也不敢主动去求,所以当锁儿将南卡的意思传达到北苑之后,没多会儿便有不少人在那本自愿离府返乡的册子上写了名字。 少数不愿离开的美人,在锁儿来时就不曾露面,,虽不知她们不愿离府的原因,但她们的态度却比锁儿想的要坚决得多。 “小姐给的安置费数额不小,起初我以为她们在得知安置费的数额之后,便会到正厅找我,可是足足等了两个时辰也不见半个人影出现。” 伺候过前土司的美人返乡后想再嫁是不可能了,给的安置费虽说丰厚但也有用完的那天,过惯锦衣玉食生活的金丝雀,不愿冒着未知的风险出笼亦是情理之中的事。 “你去打听打听她们中为首的美人是谁,将她带过来我亲自劝!” 锁儿颔首退了出去,徒留被她强行带至里间的迦罗和还未从遣散美人一事中回过神来的南卡。 “主人若无吩咐,奴便先行退下了。”看南卡想事情想得出神,迦罗规规矩矩的俯身行礼就要退下去。 “我饿了,准备午膳吧。” 迦罗睁大眼睛大概是有些诧异,但那诧异了也维持了片刻,之后便立即出门命人准备午膳去了。 当那碗冒着热气的清汤面被迦罗徒手端至食案时,南卡不由皱了皱眉。 “这种事让其他人做就好,你不必亲自端进来的。” 她只是让迦罗吩咐膳房备下午膳,并没有让他揽过女奴该做的活替她们端东西进来,即便他真的想端,难道膳房中就没有一个能用的托盘了么? “是,主人!” 南卡的眼神兜兜转转终是回到了迦罗这里。 “伸手” 迦罗迟疑不知该伸出哪只手才好,南卡见状无奈的补充道:“双手!” 摊开他的手心就瞧见了那一片被烫得通红的区域,南卡拧眉侧目道:“膳房里没有托盘了么?非得让你用手端着过来?!” 迦罗垂下眼眸,面上多了一丝红晕。 “奴怕路上耽搁的久了面会冷掉,御医嘱咐过主人养伤期间的饮食一定要格外注意” 南卡心下一紧,要说的话便都哽在喉间,松开迦罗的手,她拾起筷子就开始吃面,吃了一会儿才发现桌上并没有什么配菜,双手被他用来端着热气腾腾的面,哪里还有其他手去端配菜呢?不想让迦罗再跑一趟,她便默不作声的闷头吃掉了那碗面。 “你让锁儿送那些花草过来做什么?”南卡状似无意的问出了困扰她数日的疑惑。 迦罗抿着唇有些紧张,并没有直接回答南卡的问题。 “主人的心情好些了么?” 这跟他送花进来的事有什么关系么? 虽有些不解,南卡还是愣愣的点了头。 “主人”迦罗迟疑了片刻,“可否先回答奴一个问题。” 最近很流行不答反问这一套么? “你想问什么便问吧。” “您在南边有什么朋友么?奴的意思是,不是贵族的朋友” 迦罗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从马厩回去的那晚他曾问过南卡一次,只是南卡当时已经睡熟了并未听到他的问话。所以此时再问时他便更加谨慎起来,万一南卡不是他要找的人,这种隐晦的问法也不会冒犯到南卡。 那样尊贵的人大抵不会似他这般苦等着重逢这日的到来,也许他在她心里的分量太轻,轻到再次相见时她心里不会泛起半点波澜,但这些都没关系,只要能再见到她,便什么都好 “有过” 迦罗屏息凝神,细长好看的凤眸间凝着湿润的光泽。 “可惜已经死了,死了很多年了” 他眼底的柔光瞬时褪净,下意识朝后猛退了几步。 “迦罗,你怎么了?” 他眉间骤增的阴郁和脸上落寞的神情,看得南卡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一时心急,她竟忘了脚上还有伤,忙不迭便要挪下床去。 好在迦罗及时冲过来按住了她。 “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迦罗扭头避开了南卡就要碰到他脸颊的手。 “奴只是想起了从前在南边时候的事是奴不好,让主人受惊了。” 他的声音淡得出奇,让人听不出他此刻的情绪。 送花草的事就这么没了下文,怕他再想起那些不好的回忆南卡也不敢再追问下去。 气氛突然沉寂下来,南卡硬着头皮说着诸如“一切都过去了”“不开心的事就不提了”这种起不了多大作用的话试图安慰迦罗。从前她不屑于说的这些无济于事的安慰,今天却一次说了个够,看到迦罗脸上露出难过的表情不知怎地,她的心也会跟着疼起来,疼着疼着便情不自禁的想伸手替他揉散他眉间的阴郁,想为他做点什么,哪怕是很愚蠢的事,只要能将他从黑暗中拉回来 “若是您的朋友没有离世,而是像奴这样被辗转卖到不同的主人手上,您会嫌弃他么?还会想见他么?” 心沉入谷底后,又挣扎着在黑暗中吐出一丝渺茫的希望。 明知南卡不是他要找的人,却仍想从南卡的回答里找到一丝慰籍。 “怎么会嫌弃呢?倘若他还活在世上我一定会把他安排到离我最近的地方,每天什么都不做的瞪大眼珠仔细看着他,看到他烦我为止” “真的么?” “自然是真的,我几时骗过你?” 迦罗无助的眼神看得南卡又蓦然心疼起来,是因为他和那个已逝之人长得有几分相似的缘故,她才会这么在意他么? 可她分明记得,每次想起那个因她而死的奴隶之时,心头便会泛起说不出的苦涩,这种心情与面对迦罗时的产生的心悸截然不同,苦涩忍忍就过去了,心悸却是她无法控制的。 试想那奴隶若是能活到现在,若是也像迦罗那这样引人注目的话,南卡只会替他觉得高兴,而不是莫名其妙的火冒三丈。 难道说锁儿说的那些都是真的?? 没有预兆的心悸c鼻尖嗅到的那股不存在的酸味c以及时不时就会出现的心不住往下陷的感觉 原来都是因为她喜欢上了迦罗? 少顷,南卡回过神一脸凝重的拍了拍迦罗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迦罗,我好像喜欢上你了,是那种特别单纯的女人对男人的喜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改走矜持路线 没有惊讶 没有欣喜 南卡的话传入耳中时,迦罗只是神色复杂的看了她一眼,便将脸侧了过去。 此时阁内陷入一阵难堪的沉默,最后打破这沉默的人还是南卡。 “那个我说我说我喜欢你” 怕他没听清南卡又固执的重复了一遍,期待着能从迦罗脸上看出一点变化,可是什么都没有。 眼前那张好看的脸始终沉静如水,还是那种不论扔多少石子进去都惊不起半点波纹的死水。 也许是被南卡注视得太久,久到他眼里露出了明晰可辨的为难之色,南卡闭了闭眼眨勉力一笑:“看来我又吓到你了” 为了缓和气氛,她伸手拍了拍迦罗的肩,刚要说话便听到他极轻的叹了一声。 南卡心下陡然一紧,神情微滞。 “奴也喜欢主人,但不是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奴永远只会将您视作主人” 情情爱爱什么的南卡没有经验,但察言观色是他的强项,后面的话就算迦罗不说,她也明白他要表达的意思了。 锁儿却不大理解迦罗为什么会拒绝南卡,她想来想去还是一头雾水。 “难道是我理解有误?难道你们西蕃人闲得没事就会瞎送人花吗?” 南卡突兀的笑了两声:“就算你把问题上升到了民族差异的高度,也掩盖不了你眼拙的事实。” 她脸上虽无愠色,但话里话外都透着一股浓浓的怨气。 都怪锁儿那番苦口婆心的误导,让她没有半点顾虑的就将自己满腔的思慕之情告诉了迦罗。没有顾虑的事,自然不会去考虑万一他不接受又该怎么办的问题,所以当迦罗真的拐弯抹角的拒绝了她的时候,南卡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这和她想的完全不一样!说好的迦罗也喜欢他呢?!她当时恨不得一棍子打晕了迦罗,打得他当场失忆忘了这么羞耻的事才好。 “说不定是你这表白表得太突然,他还没做好准备,措手不及随口婉拒了你也是有可能” 在南卡满含杀气的眸光注视下,锁儿连忙收了声。 不过她转念一想,这锅还真不能她一个人背。 虽然误会迦罗喜欢南卡是她的错,但她也没想到一向理智的不行的南卡,在感情方面居然会这么主动,脑一热一冲动就跑过去表白了。 按理来说,女孩子的脸皮都比较薄,在男女之情的事上不都是被动或者佯装被动的那个么? “以后你就别用这种话来误导我了” “小姐这是打算放弃了?” 南卡郁闷的摇摇头:“这么轻易就放弃的话,我的喜欢也太廉价了吧?他好歹是我长这么大以来头一个看上的人,多花些心思又不会少块肉。” 南卡也很想说一堆天涯何处无芳草之类的漂亮话,然后在锁儿膜拜的目光注视下扭头就把迦罗给忘了,奈何她这颗心不争气,好说歹说也没办法不喜欢迦罗,对此她也很绝望。 “有志气!有魄力!不愧是土司大人!不过我觉得小姐之后可以考虑改改路线,不要这么直白。男人嘛,都喜欢温柔可人的小姑娘” 温柔可人南卡踟躇的仰天长叹道:“也就是说你认为迦罗拒绝我是因为我没有女人味?” 锁儿一脸黑线,为什么聪明人总喜欢把简单的事情想得这么复杂呢? “温柔可人就是就是矜持的意思,适当收敛一下感情别有事没事就找他说话,当然也不是让你不理他,等你们独处一室的时候,你就随便撩撩他,暗送个秋波,眉目里传个情什么的,反正就是少说话多做事,等他被你撩的差不多了,就会自己跑来跟你表白心意了。为了多给你创造和迦罗独处的机会,我会把每日要汇报的重要情况写在折子里递进来。” 南卡在锁儿面前点头如捣蒜的答应下来,一脸信心满满的样子,但这种谜一般的自信只在迦罗进门那一刻便遁得无影无踪了。 之后的三日里,每当寝阁只剩下她和迦罗两个人的时候,气氛就会莫名变得尴尬起来。 南卡努力说服自己,上啊!不要怂!不就是暗送个秋波么,有什么好怕的! 南卡扯了扯迦罗的衣袖:“咳咳” 不让说话,咳两声总行吧? 迦罗愣了愣:“主人是嗓子不舒服么?” 南卡摇摇头,指了指自己的脸,然后在迦罗疑惑的眸光注视下,竭力眨了眨眼又挑了挑眉。 眉目传情是这么个意思吧? 迦罗定定看着南卡,艰难的启唇问道:“还是眼睛疼?” 南卡突然失了再试试暗送秋波的勇气,要是被迦罗误会成是间歇性面部抽搐就不好了。 “没事,哪儿也不疼,就是想叫你帮我挡挡太阳。” 就在南卡睁眼说瞎话的时候,迦罗迟疑的说道:“今日天阴没出太阳” 南卡掩嘴干笑了两声:“哈哈,我就是跟你开个玩笑不必当真” 扑面而来的尴尬气将南卡团团围住,不理迦罗会有什么反应,她嗖的一下钻进被窝蒙头装死,心里的挫败感又重了一些。 她心乱如麻手足无措的时候,迦罗还能若无其事的面对她,就好像南卡表白的事从来没有发生过似的,好不公平啊 这个时候把迦罗调出去,好像又太明显了些,思来想去之后南卡决定维持现状,咬牙撑到她能下地走动的时候再说。 之后那几日,南卡粗略的算了一下,她和迦罗每日说过的话加起来不超过十句,十句乍一看是挺多的。可如果通篇都是: “主人,早c中c晚膳已经备好!” “主人,请用茶!” “是的主人!” “好的主人!” 这种话说十句的效果大概也就和没说一样吧。 其实相对无言共处一室的时候,南卡有几次也试着鼓足勇气,想跟迦罗探讨一下他昨日c前日c大前日都吃了什么,但每回到了要开口之时,就会被迦罗深邃的眸光给吓回去。 在心底狠狠鄙视了自己一番之后,南卡决定蒙头继续装死,这种高难度的事情做多了,容易对自己失去信心。 又这么过了五日,御医清晨例行检查伤势时说南卡恢复的不错,明日就会过来替她拆布。 想到明天就可以跟脚上那层又厚又碍眼的细布说再见了,南卡顿时心情大好,就在她躺在床上哼着小调看着锁儿送来的情报时,迦罗从外间进来禀报说,白无络在外求见。 一听白无络来了,南卡一下子就从床上坐了起来。 一想到造成今日这种窘境的源头就在附近,南卡顿时将脸拉得老长。 “不见,以后只要是白无络来找我,你不必进来禀报,直接替我打发了就是。” 白无络哪儿是那么容易就能打发的走得,等迦罗出去告诉白无络,南卡服了药睡下了请他改日再来的时候,却见他那双好看的眉微微上挑,嘴边噙着笑淡然道:“既是睡了,我便改日再来看她,只是得劳烦你再跑一趟,替我将这锦笺交与她。” 白无络拿出一张折得四方平整的锦笺递给迦罗,迦罗却迟疑着没有接。 目光扫过那张精致华美的锦笺边缘,迦罗的眉微微皱起。 锦笺不像信函那么正式,所能用到的场合比较少,一般都是贵族男女之间用来示爱写情信用的,迦罗在南边当陪读的时候,曾替霍努少爷代笔写下过不少类似的锦笺。 他神色难辨的看着白无络的眼睛:“奴不能私自替主人收下信笺,还是请您改日再来时亲手交到主人手上吧。”他语气极淡,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你一直都在找的那个人,我知道她现在何处。” 迦罗的脚步陡然定住,颀长的身形微微晃了一下,片刻后,他转身朝白无络走去。 “我让你替我打发白无络走的时候,你有没有从我眼里看出一丝犹豫?” 迦罗想了想:“没有。” 南卡无奈的抿住双唇:“既然没有,你怎么会觉得我不愿见他,却会愿意读他写的锦笺的?” 迦罗把头埋进脖子:“奴知错,请主人责罚!” “没说要罚你他毕竟是你的旧主,你出于好心帮他送送信,也是可以理解的。” 也许是主仆模式的对话进行的太过流畅,南卡便有了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勇气,敢抬眼看迦罗了。 他冷冽的眉目仍旧,眉梢眼角却带了浓浓的笑意,看到这里南卡的脸突然开始发烫,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她立即低下头,双手藏在被窝里紧紧交握。 这是她认识迦罗以来,第一次看到他脸上露出欣喜的神色。 南卡忍不住想问他是不是刚才发生了什么好事,但也只是想想便作罢了,她得对得起锁儿给她的设定。 反正看到迦罗开心她也觉得开心,不管她知不知道其中的缘由,一人份的喜悦都已经变成了双份,所以问不问她都不亏,这么想着心下的疑问便荡然无存了。 等到迦罗出去以后,南卡才打开了那张锦笺,心里嘀咕着,不知白无络今日抽了什么疯,竟突然想起给她写信了。 精致的锦笺上方,仅有两行字。 “你猜,迦罗为何会愿意替我送锦笺给你?给你一点提示,他在被我带回来之前,就已有了意中人,你若愿意见我,我就将详情说与你听。” 将锦笺重新折好收起来,南卡面无表情的环抱着双臂,半晌后,她蓦地勾唇笑了起来,眼眶有些发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强大的情敌 白无络来的时候,南卡正躺在床上对着浅金色的帷帐发呆。 他不疾不徐走到床边,自然的掀开帷帐坐下。 “想见你一面可真难啊” 白无络含笑看着蜷缩成一团的南卡,伸出的手还没碰到她发顶,就被她一晃给躲开了。 南卡脸上带着嫌弃的表情不悦的皱眉道:“不是说只要我肯见你,就将迦罗的事告诉我么?现在可以说了?” “你这么关心迦罗,该不会是喜欢他吧?” 白无络半真半假的揶揄,说的南卡心下一虚立即低头不再看他。 心里暗暗想着,不论白无络使什么招套她的话,她都不会上当。 “不是喜欢那就是,被他那张脸迷住喽?” 把她对迦罗的纯洁感情说的那么肤浅,这南卡就不能忍了! “你胡说什么!我只是单纯的喜欢他” 哎呀 好像又上当了 南卡琢磨着,要是白无络敢继续把话题往这件事上扯,她就带着锁儿一块儿去雪山上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拐回个什么世外高人回来,然后辞了白无络。 白无络清冽的眉眼兀然蹙起,但也只是一瞬,他嘴角便重新浮现出笑意。 “不是想知道他的事么?你若肯叫我一声小白的话,我就什么都告诉你。” 南卡顿时有些茫然,转而疑心白无络是不是吃错了什么药。 白无络的师父司卓先生还在世的时候,总喜欢调配一些奇奇怪怪的药,而白无络通常负责帮他试药,那些药的功能听上去跟唐国街头卖的十全大补丸差不多,也不知有效没效,反正吃不死人就是了,但运气不好的时候副作用还是挺大的,所以白无络吃错药的几率远比一般人要高的多。 “我数到三,你若不叫我便走了。”白无络似笑非笑的开始数道:“一” 南卡觉得这笔买卖不太划算,虽说叫一声自己也不会少块肉,但她还是不想承认,白无络和当年那个动不动就哭鼻子,哭起来泪眼朦胧的模样足以秒杀一众西蕃少女的小白是同一个人。 “二” 她堂堂一个土司,才不会为这点蝇头小利就抛弃自己的原则。 “三” “小白” 白无络满意的点点头,顺便趁机伸手摸上了她的发顶:“嗯,我在这里。” 小的时候跟白无络玩捉迷藏,只要轮到南卡当鬼,不出十步便找到白无络。因为只要她一喊一声:“小白”,白无络就会傻乎乎的应她:“我在这里”,然后暴露了藏身之处,以至于在捉迷藏这个游戏上白无络从未赢过南卡。 在叫了白无络三十五声“小白”之后,南卡终于如愿以偿的听到了迦罗的往事。 把白无络说的话简单概括一下就是,几年前一清纯少女无意中救了迦罗一命,迦罗对她一见钟情,奈何这位少女喜欢保持神秘感,救了人一命之后只留了块玉佩连名字都没跟迦罗说就匆匆离开了,可怜的迦罗几年如一日,跟个痴汉似的苦苦找寻着这位少女的芳踪。 对于这种好像在哪里听过的俗套情节,南卡没有什么意见,令她难以接受的是迦罗喜欢的那个少女,居然是北边朗仕土司的千金—朗仕珍! 他要是喜欢哪个温柔可人的牧羊女,或是某个风情万种的热巴舞女,南卡都不会觉得奇怪,但任凭她想象力再辽阔都不会想到,他喜欢的人居然是朗仕珍! 那位据说长得天姿国色,人送外号“西蕃第一美人”,给她的脸打个一百零一分都不怕她骄傲的朗仕珍! 撩开帷帐,南卡垂眸怯怯的问道:“他们一个在南一个在北,怎么一见钟情?” 白无络淡然一笑,又抿了口茶才道:“七年前,朗仕珍得了重症,被朗仕土司送去了南边医治,在南边一待便是两年。” 原来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啊 白无络端着茶杯往唇边凑,却见南卡呆坐在床上直接风华成了一座石像。 又是救命之恩,又是第一美人,这么想想她这个半路杀出来的女土司估计是没什么戏了 想到这里,南卡不禁有些沮丧。 “对了,当初迦罗来问你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他要找的人就是朗仕珍呢?” 白无络放下瓷杯不紧不慢的解释:“他拿给我看的那块玉佩上就有朗仕家的家纹,他自己认不全西蕃各家土司的家纹怪我喽?再说,告诉他又能如何?他是个奴隶,助长这种心思只会害了他。” 南卡很想反驳白无络两句,奈何他说得太有道理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最后她只得憋出一句。 “天色不早了,你是不是该回家吃饭了?” 白无络缓缓起身,长身玉立于床前,俯身看着南卡:“怕你卧床养伤太无聊,我决定留下来陪你待几日。” 南卡用力摇头道:“我这个人没别的优点,就是耐得住寂寞!你放心大胆的回府吧,咱们后会有期!” 听到南卡这么说白无络不但没走,反而合衣躺到了床上。就在南卡犹豫着该不该叫迦罗进来,营造出一种好困扰人家好受欢迎的气氛,好让迦罗有点压力感的时候,白无络枕着手臂对她说:“为什么不告诉我呢?脚崴了可以改日再比的” 说完,像是为了强调内心的苦闷,他还幽幽叹了口气。 南卡心里咯噔一声,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接他的话才好,只觉得当时没有告诉白无络脚受伤的事,实在是太明智了! 她埋头沉吟半晌才道:“真对不起,我以为你会自己算出来的。” 若是那个时候满怀期待的跟他示弱,再听到他说那句“大不了改日再比”的话,南卡估计得气的吐血三升,倒地不起。 白无络倏地转过身,声音低沉还带了点怒意:“你是觉得我会读心术会巫术,就不必拿我当人看了么?有些事你不说我怎么可能知道!” 白无络大概是误会南卡了,南卡怎么会把他当人看呢?人哪儿能跟他比啊,他是神,是万众敬仰高不可攀,只有在闲得发慌的时候才会低下头来怜悯终生的神! 但这种话如果说出来,估计会被白无络当场咒死,为了生命安全着想,南卡和蔼可亲的解释道:“讨厌,看你这话说的,我怎么会这么想呢?这不是怕给你添麻烦么?” 白无络愣了愣,神情黯然的看着南卡:“你怕我会害你?” 想了想,南卡闭眼做沉睡状,试图躲过这个棘手的问题,既然说出答案会伤人,那她不开口便是。 闭着眼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一阵窸窣的响声,白无络好像从床上坐起来了。 “让你留在西蕃,除了算出你是命定的土司之外,也有我自己的原因”白无络顿了顿接着道:“只要你愿意,我可以成为你的左右手,替你扫清一切障碍,助你成为名留史册的土司,之后无论你要做什么我都会帮你。” 南卡一边转过身,一边告诫自己,贫者尚且不受嗟来之食,做人要有骨气,更何况她还是个土司! 虽说巫师界的扛把子跑来给当她小弟这种事的确很诱人,但南卡坚信天下掉馅饼的背后一定有什么阴谋,她得吸取之前惨痛的教训,千万不能再被白无络给坑了! “吱呀”一声,白无络推开门正准备离开。 “慢慢着!” 他唇角一勾,身后便传来了南卡的声音。 “不加月例银子!不给漂亮的女奴!没有额外福利!绝对不能出卖我!必须永远和我站在同一阵线!这些做得到么?” 白无络回眸一笑:“再加一条,你得叫我小白。” 南卡顿了顿,很没出息的补充道:“我我得叫你小白”说完她才觉出不对,为什么她跟白无络提的要求里,还要加上一条白无络提的要求呢? 来不及细想,白无络就笑盈盈的走过来揉了揉她的脑袋:“成交!” 白无络走了之后,锁儿一边吃着牛肉干,一边不以为然的开解南卡:“有能耐的人往往比普通人更任性一些,更何况是白无络这种又好看又有能耐的人,就算他任性的突破了天际也是可以理解的。” 南卡愤然抓起一把牛肉干往嘴里塞,顺便还对锁儿这种收了白无络两盒牛肉干,就替他说好话的行为进行了严厉的谴责。 看着南卡谴责的差不多了,锁儿才敢问起迦罗的事。 “知道迦罗喜欢的是谁了么?” 锁儿眼巴巴的看着南卡,牛肉干已经备好,现在差不多该听故事了。 南卡托着下巴一脸郁闷:“唉我连她的面都没见过,就已经被她秒得渣都不剩了锁儿,有没有什么法子,可以让人快速变美?我说的不是普通的美哦,是比西蕃第一美人还美的那种美” 锁儿认真点了点头:“有啊,做梦就行。” 南卡正要扑过来咬她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迦罗喜欢的该不会是朗仕珍吧?那个传说中的西蕃第一美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间接接吻的方法 知道迦罗喜欢的人就是朗仕珍,锁儿不但没有安慰南卡,反还笑她没出息,说她连近水楼台先得月的道理都不懂。 道理谁都懂,问题是迦罗这颗月亮似乎不大愿意被离得近的人给摘下来,很不幸的是,这离得近的人当中就包括南卡自己。 以前外祖母常同她说凡事都得看缘分,而缘分的大小通常取决于老天爷当时心情好不好。 大多数时候南卡都觉得自己和迦罗特有缘分,但只要一想到朗仕珍曾救过迦罗,南卡的“大多数时候”就成了自作多情。毕竟救命之恩大过天,命若没了还要她赐的名字做什么? 心下纠结着朗仕珍的事,以至于晚膳的时候,南卡碗里的饭几乎没怎么动过。但她也没有消沉到什么都做不了的地步,趁着大家聚在一桌吃饭的时候,南卡仔仔细细端详起了坐在对面的迦罗。 迦罗骨节分明的手稳稳端着碗,正垂眸往嘴里扒饭,再简单不过的动作,由他做出来却处处透着优雅。 看着吃个饭都能吃的这么好看的迦罗,南卡的心跳蓦然乱了一拍。也不知在迦罗看来她的吃相算不算好看,否则成天这么面对面的坐着吃饭也怪为难他的。 也许是从对面投来的目光太热情,迦罗以他生平最快的手速扒完饭后,便匆匆退了下去。 情窦初开的少女自然察觉不出对方的窘迫,只一味托腮感叹道:“连害羞的样子都这么好看” 锁儿莫名怀念起,南卡瘫在床上养伤的那些日子,毕竟那时的南卡还算矜持,也不知白无络到底说了什么话刺激到她,让她干脆破罐破摔,彻底暴露了花痴的本性且无法自拔。 出于一个侍女的职业修养,锁儿决定提醒一下南卡:“这世上有两种男人碰不得,一是有妻室的,二是心有所属的,而迦罗属于后者。” 南卡神情微怔,撇了撇嘴:“可心是会变的,他以前喜欢朗仕珍,说不准说不准以后便会喜欢我了呀” 说到最后南卡的声音小的就跟蚊子哼哼似的,越来越没底气。 自从知道了朗仕珍的存在,南卡就不断告诫自己,她堂堂土司何患无夫,千万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但她后来又想,她也不是非要嫁给迦罗不可,的,所以只是单方面喜欢的话,应该不犯法吧。 南卡一脸纠结的表情严重影响到了锁儿嗑瓜子的进度,她叹了口气道:“现在你只有一条路可以选,把朗仕珍的事告诉迦罗,然后彻底对迦罗死心。作为始作俑者,我会用实际行动弥补我的过错,给你介绍个新的可以喜欢的男人,白巫师就挺不错的,他家的牛肉干” 之后锁儿说了什么南卡也没心情听了,只是默默在心里咒了白无络一顿,这种莫名其妙跑来贿赂别人家侍女的人,鬼才会愿意和他做朋友! 朗仕珍的问题,南卡不是没有考虑过,但她觉得白无络说得对,就算让迦罗知道他要找的就是朗仕珍,他们之间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而南卡作为迦罗现在的主人,有责任有义务保护他不被身份差距过大的情感所伤才怪! 她根本一点也不想见到迦罗和朗仕珍重逢! 这大概就是话本里惹人厌烦的女配角的真实心态吧,厚着脸皮横在一对有情人中间,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每天多看他两眼就乐得跟朵喇叭花似的。话又说回来了,人嘛,饿了就得吃饭,渴了就得喝水,喜欢谁自然就想将那个人紧紧抱在怀里,谁来都不肯给,所以南卡觉得大体上她并没有做错什么。 可惜这种自我催眠的办法,很快就派不上用场了,继任大典那天朗仕珍也会来。迦罗那么喜欢她,肯定一眼就能认出她,不是听说还有块玉佩么?届时人证物证俱在,南卡估计就只有在一旁看他们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的份了。 白日里想的太多吃的太少,致使南卡深夜时又不出意料的饿了起来。 月朗星稀的春夜里,南卡一溜烟跑过了西面回廊,直奔膳房而去,片刻后她又倒着跑了回来,两眼直勾勾的凝视着前方的庭院。 她夜视能力不太好,这是娘胎里就带来的毛病,没法治,虽然没有严重到影响她日常的生活地步,但若是夜间遇袭身边又没有锁儿守着的话,估计她连人影都没看清,就已经做了刀下亡魂。 不过,夜视再差有些东西还是能一望就见的,譬如此刻端坐在树下纹丝不动的迦罗,南卡就能看一清二楚。 她掩嘴偷乐了一会儿,想了想便疾步朝迦罗的方向冲了过去。 跑到他身边的时候,南卡突然有点发懵,糟了,她冲过来到底是要做什么?难道是来打招呼的么? 好像只有这个解释比较合理,于是她装作只是碰巧路过的样子轻咳了一声:“咳” 抱膝坐在柏树下的迦罗纹丝不动,斑驳的树影扯碎了月光,一些落在冰冷的地上,一些落在他发梢肩头。 南卡觉出不对,便又走近了几步,这才发现迦罗双目紧闭,呼吸平稳,竟是睡着了。 紧绷的一颗心悄无声息的落下,南卡慢慢的弯下身,歪着脑袋凝眸看着迦罗。 他清冷的眉间微微蹙起,面上凝出一层似夜色般浓重的阴郁,这一瞬南卡忽然很想敲开迦罗的脑袋,钻进去看看,这个连睡着的时候神情都会如此痛苦的人,平日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白风清之时,自耳际传来迦罗清浅呼吸声,南卡又凑近了些,凑到他鼻尖去听他的鼻息,他呼吸的时候,南卡也跟着呼吸,这种感觉很微妙,就好像仅凭那一呼一吸的频率就能彻底拉近她和迦罗的距离似的。如果朗仕珍也对迦罗做了这种奇奇怪怪的事,他是会大惊失色的连退数步,还是睁开双眼一股脑的吻下去呢? 想到这里南卡倏地弹开身子,瞬间退的老远。 锁儿说男人大多都喜欢清纯可人的女子,朗仕珍清不清纯可不可人的南卡不知道,但她自己却是绝对和这两个词无缘的。 其实朗仕珍是北边土司家的小姐又如何?有她这个当土司的喜欢迦罗,她看谁还敢拿身份差距说事!而且倘若朗仕珍也对他念念不忘的话,这未尝不是一桩美事。 比起爹不疼娘不爱,兄长把她当锅盖的南卡来说,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朗仕珍显然比她更有资格喜欢迦罗。 一阵凉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南卡往前走了几步,突然很想揉揉迦罗墨玉似的长发,但伸出的手就这么滞住,没有再往前凑半分。 良久,南卡伸出指尖隔着空气,描摹起迦罗如铸的轮廓。 不知过了多久,南卡收回指尖点了点自己的唇,然后缓缓将指尖凑到迦罗的唇上,蹭了蹭,触上他微凉薄唇的那一霎,南卡幻想着某一天她能像个正儿八经的少女那样,红着脸告诉迦罗,他能到她身边来,是她回到蕃之后遇到的第一件好事。 当然这种事,也只是想想而已,试问哪个十七岁的少女身上会戴那么重的珊瑚宝石珠串,随便跑几步就会被这些首饰给累的半死? 庭院重归平静时,迦罗揉着眼睛茫然若失的朝四下张望着,他梦到当年那个一笑起来,眼睛就会弯成两道月牙的少女,正拿点心蹭他的唇。 一般来说锁儿管南卡叫土司大人的时候,就是南卡处理正事之时。 不过看着锁儿带进来的,据说是煽动北苑那帮美人不肯离府的罪魁祸首的女子,南卡不禁有些头疼。 好巧不巧,琼嘉土司留下的那些“非物质遗产”当中,南卡唯一认得的就是跟前这一位。 会认得她是因为琼嘉土司丧礼那日,哭的最凶的人就是她。当时南卡还忍不住感慨,想不到这世上还有真心仰慕她爹的女子!她一激动正打算上前陪那位不知名的“小妈”嚎上两嗓子,却被曲丁给拦住了。 曲丁告诉南卡,哭的最伤心的这位叫金朶,是两月前盐城的贵族进贡来的美人,当时琼嘉土司卧病在床,心有余而力不足,可怜金朶入府两月连琼嘉土司的面都没见到,就匆忙换了丧服,成了土司府里最年轻的寡妇。 按理说金朶应该是那个最想离开土司府的人才对,可她却选择煽动其他美人继续留在府中,这令南卡有些费解。 南卡淡然启唇道:“金朶是么?我在丧礼上见过你一回。” 金朶笑吟吟的奉承道:“都说贵人多忘事,不想土司大人还记得我。” 她说完,不卑不亢抬起头来看着南卡,那张明艳的脸遑论是男人,就连南卡看着都有些心跳加速。 心跳一加速南卡便警觉的扭过头朝迦罗看了一眼,大多时候她都喜欢用怀柔的方式解决问题,但若是迦罗正好也在看金朶的话,一棍子敲晕金朶装进麻袋再扔出日光城的计划,就势在必行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土司府最牛钉子户 好在迦罗始终神情漠然,并没有被金朶娇艳的面容所吸引,悬着的一颗心彻底放下后,南卡抬起莹亮的双眸瞟向迦罗,冲他莞尔一笑。 眸光敛的迅捷,迦罗神情微怔,耳廓通红的样子,南卡并未看到。 南卡重新看向金朶:“年纪轻轻便留在土司府守寡,未免太委屈你了。” 敷衍的过场还是要走一走的,这就好比上门寻仇之前,必会先把过往的恩怨说清楚再动手一样,一声不吭,踹门进去就灭人家满门的,那是杀手。 金朶轻笑道:“我六月底便满二十了,年纪轻轻这四个字可不敢担,况且土司府锦衣玉食,纵是守寡也比遣返回乡要好得多,我没什么可委屈的。土司大人碧玉年华涉世未深,大抵不知外头这世道是如何凶险,尤其是我这种想攀高枝却无果而返的人,若是出了土司府,想必不出两年就得下去陪琼嘉土司了。” 能进土司府北苑的女子果然不简单,金朶的话看上去直截了当,实则是在拐着弯的告诉南卡,你这个黄毛丫头懂个屁!老娘哪儿也不去! 南卡提裙缓步走到迦罗跟前:“你先把捂住耳朵,乖。” 迦罗闻言呼吸一窒,连眼都不敢抬的用力捂住发烫的双耳。 确认迦罗捂上了耳朵,南卡立即收敛了笑意对金朶说道:“你可能没明白我的意思,没关系,我重新解释一下好了。我只希望你能尽快离开土司府,至于出去之后你会遭遇何种不测,皆与我无关!别的美人不肯走倒还情有可原,可你” 南卡缓缓蹲下身,纤长的指尖挑起金朶的下巴接着说道:“领了银子回乡嫁人有这么难么?连寝都不曾侍过的人,还想留在北苑吃我家的闲饭,我只知你人长得美,却不知你想得也挺美。” 语毕,南卡扬手示意迦罗松开耳朵,而金朶面上并无半点惊慌,只是顺着南卡的目光饶有兴趣的打量起了迦罗,等到南卡察觉她才粲然一笑道:“还望土司大人再给我三日时间,容我考虑考虑。” 南卡不由皱了皱眉,明知金朶很有可能是在拖延时间,她也只得先应下来再说。金朶今日是代表那批不愿离府的美人过来见南卡的,所以南卡的恶语相向只针对带头搞事的金朶,而她的宽容大度则是做给金朶身后的那些人看的。 搞定一个人就搞定了一群人,总比搞定一群人也没什么用要好吧。 不等南卡准她起身,金朶便自行站了起来笑吟吟的问道:“土司大人身边这位近侍看着倒是面生,是新入府的么?” 话题突然扯到了迦罗身上,南卡当即变了脸色,如果眼神能杀人的话,金朶此时已经是个死了人了。 金朶顿了顿,接着说道:“前庭离北苑最远,我又是个路痴,至今都没能将土司的路认全,不知土司大人可否让这位近侍小哥送我回去呢?好容易出来一趟,若是迷了路,恐怕要叫人笑话了。” 南卡蓦地一怔,脸色煞白,没等她出言拒绝,便从左侧响起了淡淡的声音:“主人,让奴送她回去吧。” 握紧拳头倏然松开,南卡黯然垂下眼帘,半晌,勾唇勉力一笑道:“去吧,早去早回。” 锁儿跑出去偷偷跟了迦罗一会儿,便折返回寝阁了。 一进门就见南卡以一脸“我男人跟别的女人跑了,我好绝望”的神情,呆坐在软榻上一动不动。 “金朶是故意激你的,你看不出来么?像她这种经过层层筛选送上来的美人,浑身都是心眼,你那点小心思她只看一眼就都明白了。要不是迦罗聪明,赶在你发火之前领走了金朶,今天这场谈判就算白费了,你这个做主人的竟还不如迦罗懂事” 南卡有气无力的问道:“我的心思就那么明显么?” 锁儿不置可否:“何止明显,你就差没直接在脸上写‘我喜欢迦罗’了。” 南卡愕然睁大眼睛,顿觉有股寒气在身上流窜,冷的她不禁打了个哆嗦。 原来金朶是将迦罗当成她的软肋了么? 适才南卡要是中了计勃然大怒的话,金朶定会回北苑大肆宣扬,说什么新土司表面上给了大笔安置费,让她们返乡开始新生活,实则是嫌她们碍眼,想将她们扫地出门。 这种事气就气在,南卡明明就是这么想的,金朶也心知肚明,但她们都只能装出心平气和的样子,坐下来好好谈一谈,谈话的过程中谁先露出真面目,谁就会成为对方手里的话柄,彻底败下阵来。 原本没有什么事能激怒南卡,就算金朶亲切的问候了布萨家的十八代祖宗,南卡仍能继续与她谈笑风生。只是没想到金朶居然不按套路出牌,剑拔弩张之际她还能注意到南卡脸上写了什么,想来她的视力一定很好。 这种拙劣的把戏,若是换到从前,南卡根本都不屑连拆穿她,可如今,她竟沦落到要靠锁儿提点,才能反应过来的地步,而这一切仅是因为她喜欢上了迦罗。 有了软肋的土司,就好比与情人私会却被正室逮个正着的丈夫一样,把柄落在别人手上,下场自然十分凄惨。 南卡托腮沉思,长叹道:“金朶这个钉子户果然不能小觑” 锁儿扬声问她:“还有呢?” 南卡摇了摇头,什么也不肯说。 这是她第一次真正意识到,作为土司,一旦有了喜欢的人,英年早逝的概率就会蹭蹭蹭的往上涨,更何况她喜欢的,还是一个已经心有所属,绝对不可能与她同生共死的人。 英年早逝她不怕,她怕的是因为喜欢的人而英年早逝之后,那个人却连一滴泪都不肯为她流,这就很尴尬了。 迦罗从北苑回来时已近黄昏,来不及进门他就被锁儿一把拉了过去。 “我估摸着,小姐现在应该不大想看到你,所以你还是别进去讨骂的好。” 迦罗一脸茫然的看着锁儿,似乎不大明白她在说什么。 锁儿无奈的摇摇头,转身就走,不想却被给迦罗叫住了:“主人她怎么了?” 他眉宇间隐含忧色,凝眸定定望着锁儿。 锁儿的第一反应是,哟呵!你这家伙居然还有两副面孔! 一副是南卡面前不动声色冷若冰霜的面孔,一副就是锁儿现在见到,之前也见过的,过分关心南卡的面孔。 “你这是在担心她?” 锁儿迟疑着问了一句,生怕自己又会错了意,她故作严肃的补充了一句:“担心也没用了,你拒绝小姐便罢,连个好脸色都不肯给她是怎么回事?现在好了!小姐说,看你成日冷着一张脸笑也不肯笑,若是让你继续留在她身边就太委屈你了,所以她决定安排你去侍卫营好生锻炼几个月,近侍一职嘛交给别人来做就好。” 迦罗的眸光一寸寸暗下去,整个人像掉进冰窖里似的,浑身都散发着冷冽的气息。锁儿见状急忙改口:“开玩笑的!开玩笑的!看把你吓的。” 似乎还未从锁儿的玩笑里缓过神,迦罗哑声问道:“接替我做近侍的人是谁?” 察觉迦罗眼中一瞬即逝的杀意,锁儿心下一惊,疑心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于是她用力揉了揉眼才道:“都说了是玩笑嘛,你长这么大还没听过玩笑么?” 迦罗蓦然怔了怔:“真的只是玩笑么?” 南卡的迟钝通常表现在她逃跑的速度上,而迦罗的迟钝却是在男女之情上,想到这里锁儿忽然有些同情南卡,她就够迟钝的了,没想到她看上的人比她还迟钝的人。 “反正我说了是玩笑,信不信由你,不过你这个人也真是有趣,别人都是当着面说好背地里说坏,你偏反着来那几日不眠不休的守在寝阁外,天不亮就上山替她摘海棠花的人,转过头却拿一副冷面孔对着她,真不明白你到底图什么?” 如果迦罗再不给锁儿一个合理的解释,那她只好默认他没毛病,只是精神分裂了而已。 迦罗皱着眉,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向锁儿解释。 该如何解释呢? 说他只是为了验证南卡是不是他要找的人,才会每天送大把的蒲公英过去?可也不全是如此,送了两回蒲公英之后,再度上山之后,在偶然瞥见那一簇簇娇艳欲滴的粉色海棠之时,迦罗忽然觉得这花南卡或许会喜欢,因此便顺手摘了许多回来;令他自己也有些费解的是,即便送过去的不是他记忆里漫天飞舞的蒲公英,他仍会缠着锁儿问南卡收到花后的反应。 说起来不知为何,自从他遇到南卡,身上就发生了许多没有预兆没有原因的事,可惜他不是个有求知欲的人,弄不清缘由的事便不会再想。就比如那一日听到南卡说喜欢他的时候,他心底莫名涌出一阵慌乱,但他并未细思,便发狠咬住舌尖维持面上的镇定;只是那天之后,只要迦罗一闭上眼睛,眼前便会浮现出南卡笑意盈盈的眉眼,这也导致他白日里从来对不敢与南卡对视,可他越是如此,情况就越发严重。直到前几日,梦里那块独独留给那个少女的净土都被南卡占据之后,迦罗索性不睡了,每到夜里便会跑到庭院中坐在树下望天发呆。 看着迦罗眼中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幽光,锁儿心想,她果然没有猜错。 晚膳时,锁儿和迦罗按时入了寝阁,此时的南卡正全神贯注的看着那本继任大典上要用的贵族名册。令锁儿啧啧称奇的是,直到迦罗如常坐到了南卡对面,南卡都没有抬眼瞧过他一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玉佩和钱币的差别 这顿饭吃的有些尴尬,倒不是菜洗的不干净进了虫,只是周遭的气氛有些微妙罢了。 这种微妙具体表现为,为了背诵名册命人将饭菜抬到里间去吃的南卡,还有在她走后一粒米都没吃进去的迦罗,还还有盯着迦罗若有所思的锁儿。 膳房的意思是,下回你们不吃饭玩大眼瞪小眼的时候,能不能提前知会一声?准备土司大人的膳食真的很辛苦啊!这么辛苦备下的膳食一口都不吃!你们的良心不会痛么? 就在迦罗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不该坐在南卡对面,害她没了食欲的时候,南卡突然疾步走了出来,将他唤了进去。 锁儿设想中孤男寡女独处一室时会发生的那点事,统统没有发生。 半倚在案上,南卡慵懒的像只吃饱就犯困的猫,右侧方桌上,下人端进来的饭菜丝毫没有动过的痕迹。 伫立在不远处的迦罗,眼睫轻颤,如常般不动声色。 纹丝不动只是假象,跟自己赌气似的,南卡凝眸一瞬不瞬的望向迦罗,不为别的,只想看看他们之间会是谁先撑不住。 无聊至极的事,真正做起来却格外棘手,那人分明不受她半点影响,她看她的,他只将身姿站的越发挺拔。 南卡泄了气,垂首翻开名册,打算先将他晾在一旁。 “主人,不用膳么?” 迦罗小心翼翼出声道,为显语气如常平淡,他刻意压低声音,背在身后的手却下意识紧握成拳。 是从何时起的呢?连同她开口说句话都变得这般困难。 南卡玩笑似的脱口而出:“没胃口,要不你来喂我?”她不曾抬头,所以未见迦罗面上一闪而过的惊慌,和他过去端碗时笃定的步伐。 下一刻,舀了饭菜的银勺凑至跟前,南卡吓了一跳,仰头就见迦罗用他那双干净的叫人无地自容的眼,定定看着南卡。 “主人” 犹豫着该不该提醒南卡张嘴,迦罗自己却先红了脸,他急忙垂首,掩饰这一刻的失态。 而南卡的脸比他更红,除了突然被喂饭的羞窘之外,还有些莫名的怒意。他只是照她的吩咐行事,端过碗要喂她,她却因此心绪不宁面红耳赤。 他没做错什么,是她自己心里有鬼。 从里间出来的迦罗,脸上染了一层霜似的苍白。 “脸色这么差,被小姐骂了?” 锁儿将斟满茶的瓷杯递给他,里头发生了什么,她多多少少能猜到一些。 “没有,主人只是让我把玉佩拿出来给她看” “你给她看不就行了。” “可我没有玉佩” 锁儿端着茶杯的右手晃了晃,险些洒出水来。定了定神,她简单和迦罗解释了一下,说南卡所指的玉佩,就是他要找的人当年留下的信物。 为了不让他知道南卡对他有所隐瞒,锁儿想了个万无一失的说法,替南卡圆场。 “小姐她听白巫师说起你在找人的事,便想帮你看看那枚玉佩,说不定她刚好认识玉佩的主人。” 迦罗脸上茫然的神色告诉锁儿,南卡还真是什么都没解释就将他赶了出来。 要不是知道南卡如今陷入情网无法自拔,否则,这样无端端将叫人进去又轰出来的行为,在旁观者看来简直就是无理取闹。 片刻后,迦罗像是下了什么决心,缓缓从胸口内衬摸出一个紫色锦囊,从里头倒出一枚黑乎乎的东西:“不是玉佩,是钱币” 锁儿正要从迦罗手中拿过钱币,他却触电似的倏地将手缩了回去。 “好不容易才保住的,不能再弄坏了” 见他紧攒着那枚几乎看不出形状的钱币,神色紧张的像是握着自己的命,锁儿无奈笑道:“我不看,怎么替你告诉小姐这是误会呢?是白巫师说你那信物是枚玉佩来着,不过也有可能是他记错了。” “那你小心些,莫要” 从迟疑的迦罗手里夺过那枚所谓的钱币,锁儿将它放至掌心仔细端凝起来。这个还不及指甲盖宽的东西,应该只是钱币的一角,表面像被火烤过一般发黑,只能依稀看出上面刻的图案,似乎是某种鸟类的翅膀,可惜面积太小,锁儿也不敢轻易判断,这刻的究竟是烟熏鸡翅还是鸭翅。 “若是枚完好的钱币,兴许还能帮上你的忙,但这个不过,我记得府里有西蕃迄今为止铸造过的所有钱币的模板图,改日我替你问问小姐,一定能找到的。” 迦罗一扫面上的黯然,认真对锁儿道了声谢,倒是锁儿看上去神色凝重,心事重重的。 她想不通,白巫师为何要对南卡说谎呢?记忆再差,也不可能将又黑又小的钱币和完好无损的玉佩混淆到一起吧?还说什么一眼便看出了上头的家纹,这么黑漆漆的东西上若是能看出个家纹来,那可真是活见鬼了。 等南卡终于肯从里间出来的时候,外头就只剩了锁儿一个人。 她驻足抬眸朝四下看了看,便拂袖而去。 身上那件朱红色外袍的背部,金线勾勒出的飞鹰扑虎图熠熠生辉,尤其是飞鹰的那双翅膀,似要破衣而出那般栩栩如生。 莫名觉得这鹰的翅膀有些眼熟,锁儿咬着指甲深思了片刻,随后忽然想起什么,疾步追上去叫住南卡。 “这么着急忙慌的跑出来,是丢钱了么?” 此时那个号称能徒手拔鸡毛,徒脚踹野猪的锁儿,却以一副南卡从未见过的错愕神情愣在原地,南卡觉得问题可能比她想得还要严重,该不会是那些被她转移的零嘴丢了吧?? “布萨家铸造钱币之时,上面有刻家纹么?” 虽不知锁儿问这个做什么,南卡还是如实回答:“不止钱币,凡事日常生活能用到的东西上都会刻上家纹。” 想了想,锁儿便否定了自己的想法,钱币上的翅膀位置朝下一些,像是整枚钱币上只刻了一只有翅膀的动物,而南卡的背上的鹰翅却位于图案顶端 “我说布萨家不会刚好换过家纹吧?” 南卡立即点了点头:“你怎么知道的?从前的家纹是一只鹰,我离开西蕃之后就给换成了飞鹰捕虎的样式。” 也只有骁勇善战的琼嘉土司敢把家纹换成飞鹰捕虎图了,鹰是布萨家的象征而虎是万兽之王,鹰能强大到捕虎什么的,未免太夸张。等南卡想劝她爹改改家纹,免得老天爷觉得他太嚣张,想拿雷劈他的时候,他就突然离世了。 锁儿面上的笑意瞬时褪净,掩住嘴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 “你也觉得我爹改的这个家纹太夸张了是不是?”连没什么审美可言的锁儿都这么觉得的话,南卡觉得该是时候找个画师重新更改家纹了。 翌日,白无络来访,顺道看了看司衣房将改过的吉服。 继任大典的土司吉服从来只有男款,南卡对穿衣什么的不太讲究,觉得穿男款吉服去大典也是可以的。但曲丁不同意,他不想让其他几家土司觉得,布萨家的财政出了问题,已经穷到连改一身衣服的预算都没了,所以命司衣房按南卡的尺寸重新做出了这么一身吉服。 量身定做给唯一一位女土司穿的吉服,不必试便知一定合适,这份独一无二让南卡心里有些发堵,所以白无络再三劝说她试试那件金丝织锦长裙时,她恍若未闻般埋头伏在案上。 “你似乎有些烦闷?”白无络挑了挑好看的眉毛,走到南卡身侧的位置坐下。 距继任大典还有六日,为了让南卡记清楚名册上那两百多家贵族的姓氏,白无络陪着她熬了两个通宵。 在略显单一的奴隶制统治下的西蕃,贵族庄园主跟土司的关系就像鞋之于人,人离了鞋,虽能行走却会致伤,鞋离了人,便无价值仅做摆设,所以南卡不得不记住他们的姓氏,用来在大典上同他们套近乎。 由此观之,土司也不是那么好当的,尤其是在看到有些贵族的姓氏,加起来一共有八个字的时候,南卡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 “这吉服未免太刺眼了些,倘若大典那日阳光特别充足,我这身衣服一穿,便闪瞎了那些贵族宾客的眼,那这姓氏就白背了。” 白无络无奈的摇了摇头,伸手正要揉南卡的脑袋,却觉身侧一凉,迦罗愤然的目光正盯在白无络伸出去的那只手上。 白无络意味深长的抿唇一笑:“我有事要同南卡说,迦罗,你先退下。” 迦罗冷着脸道:“恕难从命,奴只听主人的命令!” 没想到撩了这么久,好感度没加,倒是忠诚度加了不少,只是南卡却高兴不起来,这一次如此向着她,恐怕只是因还没提及到朗仕珍的缘故吧。 “你退下吧” 有气无力的挤出这几个字,南卡的心似锥刺般生疼。 迦罗退至门边,余光在瞥见白无络含笑揉着南卡发顶的一瞬,他眸光一沉,连带拉门的手都跟着颤了颤。 “让他退下作甚?”南卡打掉白无络那只日渐嚣张的手,眉间聚起一团阴云。 白无络仍旧笑着:“问是这么问,还不是依着我的话让他退下了。” 失了和白无络争辩的兴趣,南卡闷闷的枕着手臂垂眸说道:“你当年真的算出他死了对么?” 其实这话问得很没有意义,当年在白无络用巫师测算之前,南卡就派人去问过霍努土司,都是一样的答案,他死了,冻死在牧场了。 白无络闻言眼中闪过一丝错愕:“突然问这个做什么,你自己也派人去过问不是么?” 南卡点点头:“我知道,我不是怀疑你的巫术,我只是有些羡慕若是他还活着,你说他不会不像迦罗找朗仕珍那样,一直找我呢?” 白无络脸上的笑意顿时滞住,他太了解南卡,她口中所说的羡慕,并不是真的希望有人来找她,她只是单纯的羡慕朗仕珍被迦罗找了那么多年而已。 “没有意义的问题我不回答,不过,我倒是可以告诉你,一会儿迦罗有事要求你。” 南卡立即坐起身来:“你算出来的么?什么事?” 白无络勾唇道“你换上吉服再唤他入内,届时便知他求的是何事了。” “不对呀我试衣服,你让迦罗退出去,那你呢?” 白无络淡淡说道:“我闭上眼睛不看就是,你可以怀疑我的巫术,但不能质疑我高洁的品格” 南卡点头表示赞同,然后从床底下抽出锁儿备下的麻绳,将白无络捆在了椅子上,还顺带用丝帕遮住了他的眼睛。 情窦初开的少女心思,通常都很好猜,南卡看似是被旁人说动才决定试衣的,其实心下早就等着这一刻了,得了新衣第一时间穿给喜欢的人看,然后等着他来夸什么的,想想就特别激动。 经历了上一次金朶拿迦罗激她的事之后,她竭力克制着不将喜欢的情绪表露在面上,虽然没有什么用就是了。 怀揣着这样的心情,南卡在迦罗进门后鬼使神差的问了句:“这衣服我穿着怪别扭的,你觉得呢?” 迦罗耳际一红,凝眸定定看着南卡:“主人穿什么都好看。” 他足足愣了半晌才将目光从南卡脸上移开,心脏像是要从胸膛里蹦出来似的狂跳不已。 他一直都知道南卡生得动人,在马厩时就常听其他奴隶议论,说琼嘉土司和夫人皆是相貌出众的人中龙凤,南卡c南嘉两兄妹也是沾了双亲的光才会生得如此貌美。 也许是迦罗极少抬头看南卡的缘故,直至此刻他才深切的体会到动人二字的含义。 一听迦罗说她穿什么都好看,南卡笑得合不拢嘴,连问话的语气都带了掩不住的笑意。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求我?你只管说便是,不论是什么,我都答应你。” 迦罗怔了怔,皱眉收敛了面上的神情,继而躬身道:“奴想在大典那一日,近身保护朗仕小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给情敌送助攻 脸上的欣喜之色尚未褪去,笑意便猝然凝结在眉梢眼角,像是时间突然静止了一般,南卡仍是笑着的,但眸光却一寸寸凉了下去。 迦罗淡淡的声音在寝阁内响起,那语气轻若鸿毛,却似万箭齐发,顷刻穿破南卡的耳膜,双耳轰鸣之际,她的心被揪起似的生疼。 半晌后,南卡正色道:“朗仕小姐是北边来的贵客,有你近身保护她,我很放心。” 她神色平静,垂眸瞥了迦罗一眼:“明日,我会将原先派去保护朗仕小姐的侍卫撤下来,我相信你一定能将她保护得很好。” 这些话说的滴水不露,合情合理,说得南卡险些忘了她喜欢迦罗,喜欢到他只同她多说了一句话,她便乐得开始筹划他们婚后生活的地步。 所以迦罗也是一样的吧,看上去不动神色,其实心里早就因为要见到朗仕珍而激动得不能自抑了吧。 除了喜欢迦罗,南卡还是迦罗的主人,而她自认为自己的确是个百年难得一见的好主人,虽然这种“好”或多或少掺杂了一些私心,但她到底还是舍不得为难迦罗。 继任大典意义重大,早在数月前,曲丁便布置好了大典现场的安保设施,安保一词,在曲丁眼里特指贵族的生命安全,他担心现场会出意外状况,因此紧急从侍卫营中挑选出一百名精英侍卫,安排这些人一对一的保护当日莅临的贵宾。 而南卡作为大典上唯一一位主角,她的生命安全自然是头等大事,她很相信刺杀曲丁的工作能力,但带着对他人品的小小质疑,南卡义正言辞的拒绝了曲丁要给她安排几个精壮侍卫贴身保护她的提议。 原本身边有锁儿和迦罗,哪怕危险系数突破天际她也有信心能捡条命回来,但南卡忘了,通常她觉得信心满满的事,不会发生的概率就是百分之一百。 搞事的金朶,在认真考虑了三日之后,跑来跟她说,还是觉得留在土司府比较划算。 鉴于大典日期逼近,纵使南卡气得火冒三丈,甚至很想约金朶一对一徒手单挑,奈何她分身乏术。光是背下那本名册,记大典的规矩,就已经让她累得想死了。但再累也要未雨绸缪,否则南卡在大典上讲得唾沫横飞,金朶愉快的在府里搞事,那就不好了。所以那天锁儿会留在土司府里盯住北苑的动静,锁儿办事的靠谱程度取决于南卡给她的酬劳丰不丰厚,好在她要求不高,只是让南卡把大典上收到的贺礼当中能吃的部分,分一半给她。 这些事,南卡没有对迦罗提起过,怕他觉得自己不如金朶好看,还不如她鸡贼,但她没想到身为土司唯一近侍的迦罗,会提出要去保护别人的请求。 如果把这个别人换成是朗仕珍,这件事也就没什么好奇怪了。 让南卡选保护救命恩人还是主人的话,她也一定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前者。当然,这个前提是她没有看上自己的主人,所以说迦罗的想法她能理解,只是有些看不开罢了。 至于迦罗怎么会提前知道了朗仕珍的存在,南卡凝眸沉思了片刻,除了老天爷实在不想让南卡,拖了男女主角重逢进度的后腿,给迦罗开了天眼之外,还可能是某个无聊至极的人,抢了老天的差事,顺嘴把事情告诉了迦罗。 目光瞟向身后,撇到那个不知何时自行松了绑的白无络身上时,南卡觉得第二种可能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白无络走到南卡面前,蹲下来看着她的眼睛。 “他与你命里无缘,我劝你还是别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了。” 南卡眯起眼睛:“朗仕珍的事,是你告诉迦罗的吧?” 白无络不置可否:“反正他早晚都会知道,我提早告诉他,是为了让你早日清醒,早日脱离苦海。我知道你现在很感动,不过你不必谢我,这是我应该该做的。” 南卡张了张嘴,发出一个干涩的音节:“哦” 这种厚颜无耻的话,她实在没法接。 她此时的心情有点复杂,就像捡到一坛陈年佳酿,美滋滋的偷喝了一口,却发现喝到的是勾兑过的假酒,而且勾兑的比例是一比一百,一份的酒比一百份的水!就在她一边想着该叫它假酒还是假水,一边琢磨着退货时能不能顺带要点心理损失费的时候,她猛然想起,捡来的酒是没有任何售后服务的。 总之千言万语融汇贯通成一个字,那就是大写加粗的“惨”! 南卡安慰自己,反正她应对挫折的经验老道,这点小事根本伤不到她。 然而等她蹲下身,环抱住自己的双臂时,两滴清泪便猝然滑出眼眶。 下意识抬手一抹,在看到手背上的泪痕时,南卡神色微怔,良久,她长吁一口气,继而哑然一笑道:“一开始想着,他不喜欢我,我让他喜欢我就行了。后来觉得纵使他不喜欢我,那也没关系,反正他吃饭就坐我对面,我能日日看到他的脸,总体来说也不算亏。再后来,忽然知道他早有了心上人,明知不该再固执下去,我还想搏一搏,尽量阻止他们见面唉,所以说,你早些把算得的结果告诉我不就行了么?” 白无络无奈的摇了摇头,唇角笑意渐浓:“就算我说,我算出你们无缘,你会信么?南卡,你不会的,你不信我,也不信命,说与不说,你还是会做你要做的事,我又何须废这口舌,凭白惹你生厌。” 那日后,陆续发生了几件事。 霍努土司和朗仕土司提前几日抵达日光城,并携家眷住进了新修的驿馆。 南卡用一顿牦牛宴做报酬,让锁儿夜袭朗仕珍的房间,探点情报。 迦罗突然频频开口说话,说话的对象还是南卡,但南卡觉得,既然在迦罗心里,她的命不及朗仕珍的命重要,那么她也不必对他突然的转变给出回应,虽然她跟布萨家前几任土司之间,差了不止有几万里,但自尊还是有一些的,脸也还是要的。 为了跟迦罗保持距离,南卡在距离大典还有两日的时候,找了迦罗一趟,那时天还未大亮,迦罗正在外间软塌上端坐着闭目眼神。 朦胧间,忽觉衣袍被人扯动,迦罗睁眼仰头,便迎上了一双灿若星辰的眼眸。 “迦罗,你最喜欢什么颜色?” 近在咫尺的吐息和面前正歪着脑袋浅笑的少女,让他顿时怔住。 “随便说一个就行。” 衣袖又被扯了扯,南卡的动作很轻,却让迦罗有种心跟着她轻扯的动作,慢慢往下陷的错觉。 “蓝色” 他怔然的神色终于恢复过来,冷冽的眸光在扫到南卡眼底那两团浓重的黑影时,他微微皱眉,神情阴郁。 南卡语重心长的拍着他的肩道:“保护朗仕小姐,功在千秋利在万代,迦罗,你肩上的担子很重啊!” 她的语气三分慈祥七分和蔼活像个年过半百的长者,而迦罗只注意到她那不达眼底的笑意。 “为了不让你压力太大,我打算给你放两天假。” 南卡轻描淡写的说着,就像两天后,她还能厚着脸皮喜欢迦罗似的,到时,只怕连他的人都见不到了吧。 她递出手上紧握着的羊皮小册子:“这两日,你辛苦些将上头写的尽量背下来,以备不时之需。” 迦罗随手一翻,册子里满满当当写的都是跟朗仕珍有关的事,比如朗仕珍一顿能吃几碗饭c最喜欢吃什么菜c身上熏的是什么香c喜欢什么类型的男子每个问题下方还细心的标注了要点总结和温馨提示 将目光移至南卡脸上,迦罗没来由得有些心慌。 “那什么你先站起身来。” 迦罗依言起身,下一刻,有双手从他身后柔柔的环住了他。 看清那双手的确是南卡的手之后,迦罗脑中顿时一片空白,什么都感觉不到,唯余嗅觉仍能嗅到那股熟悉的好闻的香气,继而被这气味牵出了莫名了心悸。 如果就这么转身抱住她的话,会不会被她当做臭流氓胖揍一顿,然后扔出土司府呢 “腰身量好了,你转过来,咱们再量一下手臂。” 南卡松了手在皮尺上做了个记号,抬头时,却见迦罗神色讶然看着他。 收回目光,南卡生硬的揶揄道:“怎么?你不会以为,我刚才是在占你便宜吧?” 她轻笑着,垂眸专心看着手上的皮尺:“别人的东西,我不要。” 南卡的语气极轻,稍不留神,便会被忽略过去。 迦罗离她很近,疑心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又开始怀疑南卡只是在同他开玩笑,可仔细想了想,她除了开过他嘴角粘了饭粒,他笑一笑的话会很好看这种玩笑之外,最过分的玩笑也就是不久前严肃认真的同他表了场白,再过分点的,像是说他是别人的东西这种事,她是不会拿来开玩笑的, “不量手臂也行,我记得唐国有段时间还流行过这种无袖装呢,你身材好,不引领西蕃的潮流实在太可惜了。” 迦罗敛神,急忙举高手臂:“奴喜欢带衣袖的”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后,南卡收起皮尺,告诉迦罗,司衣房会在这两日内赶制出他的衣裳,又嘱咐他,休假期间不必赶早过来问安,让抓紧时间记下羊皮册子上的内容。 末了,迦罗眸光一暗,神情困惑的张了张嘴,正要问什么,南卡已经疾步离开了。 南卡不傻,以她的性情,绝对做不出那种烂好人常做的,给心有所属的心上人送助攻的事。这么不遗余力的帮迦罗,只是因她太了解自己,知道他日一旦想起,是自己助力撮合迦罗和朗仕珍的,她便不会再对迦罗生出任何念想了。 毕竟,她这个人懒得出奇,放弃不要的,便不会再想费神讨回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破晓之前 继任大典前夜,土司府里点起了酥油琉璃灯,此灯一旦点上,就得昼夜不绝火,燃至三日后大典结束为止。 发觉连前庭林间小径旁,都摆满了酥油琉璃灯的时候,南卡不由得叹了口气:“你刚刚说,一共多少盏灯来着?” 锁儿将目光移回到南卡脸上:“一千四百九十九盏灯,我闲着无聊数了数,一盏没少。” 南卡缓声问道:“你猜制这些灯用的酥油,可以养活多少奴隶?” 锁儿托腮想了想:“虽说资源循环利用是个好主意,但挺不卫生的,都给做成灯了,再倒出来给奴隶吃的话好像有点缺德” 南卡无奈的白了锁儿一眼:“我只是假设,假设你懂不懂?并不是真的要给他们吃这些做了灯的酥油!” 锁儿恍然大悟:“哦,原来小姐是在由小见大,反思西蕃奴隶制度的危害!” 南卡扶额道:“算了,当我什么都没说。” 锁儿会心一笑,上前端起一盏酥油琉璃灯淡淡说道:“府里的奴隶,一人一月可领六两酥油,这些制灯的酥油加起来,恐怕得有个百十来斤吧?” 掀开灯罩,便有凉风袭来晃动灯火,暖黄色的光分明柔和之至,此刻看上去却显得有些刺眼。 “你说的,那是直接归主人管的家奴,在府外的庄园里c牧场上的那些农奴,一月连区区六两酥油都领不到,还得免费替庄园主耕种田地,放牛放羊。每月还会给他们规定斤两,按这个量制作酥油,月底若是少做一两,便让他们拿命来抵。” 锁儿对西蕃的奴隶分级制度不是很清楚,但酥油对西蕃人来说有多重要,她是知道的。 西蕃地处高原,日照充足,但气温偏低,且昼夜温差大,四季变化不明显;能明显感到季节变化的只有秋冬两季,剩下的两季给锁儿的感觉就是冷冷冷冷冷,活脱脱就是三冬一秋的过法。 在这种恶劣的气候环境下,储存体内热量是必须的,而酥油就是这样一种高热量的,既能吃又能用的多功能食物。 多功能到什么地步呢?就是炒菜可以用它,喝茶可以用它,寺庙里点灯用它,逢年过节做点心也用它。 “不给酥油,难不成让他们直接喝牦牛奶么?就是骡子也得喂饱了料草再推磨呀,什么都不给,还什么都想让人做,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这不是逼着这些农奴去死么?” “你知道那些庄园主如此苛待农奴是为何么?因为他们得在年末,上税给自己所属领域的土司,而我们布萨家” 南卡顿了顿,神情黯然:“全西蕃的庄园主都得给我们布萨家上税,不仅如此,隔三差五还得进贡些别的宝贝上来,像是北苑的美人,营房的侍卫都包括在其中,你手里拿着的这盏酥油琉璃灯,不知间接害了多少农奴丧命。也不知曲丁怎么想的,这样的灯点着,不招来冤魂索命就不错了,竟还想着用它来祈福” 锁儿诧异中,差点失手打翻了琉璃灯。 “这些,小姐是如何得知的?” 以锁儿对土司府的了解程度来看,南卡这种身份的人,是没有任何机会接触到下层农奴的,更别说是了解他们的生活状况。 南卡面色一沉,抿唇道:“西蕃每四年都会举行一次民众大会,说是民众大会,其实根本没有一个民众参加,能参加的只有西蕃四大家族的土司,举办会议的地点就按东西南北的顺序,轮流着来。 许多年前,我曾随爹爹去过,那次刚好轮到南边的霍努土司主办会议,我在那儿的牧场上认识了一个与我年纪相仿的小奴隶,这些都是他亲口告诉我的。” 锁儿讶然看着南卡,神色复杂:“后来呢?怎么没将他带回日光城呢?” 南卡静静开口:“为期一月的会开到一半,便传来消息说我娘她忽然出家了,事出突然,我连道声别的时间都没有,就随爹爹赶回了日光城,回来没多久,爹爹便决定送我和南嘉去唐国。我心下记挂着小奴隶,死活不肯走,爹爹没办法才派了人去南边要人。 人没要回来,倒是带回来一封霍努土司的亲笔信函,上面说小奴隶在我离开没多久,就冻死在牧场了。我自然不信,就去找了白无络帮忙,不想他算出的结果也是如此我答应过小奴隶,会带他走,但我还是晚了一步那年冬天特别的冷,我早该想到的” 每每回想起这些事,南卡心下便会止不住泛酸。 身处在苦难之外的人,对深陷苦难之人施以援手,是很容易就能做到的事。就像当年的南卡,固然隐瞒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但她到底不是奴隶,会同情奴隶的处境,也是因她从未经历过那样的事。 那个小奴隶却不是不同的,他善良得简直让南卡有些自惭形秽。 他是深陷苦难的人,他食不果腹c衣不蔽体c全身上下都是伤痕,纵是这样,他还是在为其他陷入苦难的人做考虑。 时至今日,南卡仍记得他眼睫微闪,怯怯的同她说话的样子。 “我这样的奴隶不算苦,饿急了趁着挑水的间隙喝饱水,就能多撑几日,撑到主人气消时,便能回去了。而且我身上没什么力气,你若花钱买下我,必会遭家中长辈斥责。你若真是贵族小姐,府上又缺家奴的话,能不能买走牧场里那几位老人家呢?今年冬天冷得厉害,他们年纪大了,继续待在牧场,恐怕就撑不到来年开春了。” 南卡垂眸将神情掩入夜色中,喃喃说道:“他是我见过最善良的人,却也没能活下来锁儿,帮我个忙,以后你有事没事,就多提提我之前策划逃出西蕃的事。” 锁儿困惑道:“提这个作甚?” 南卡偏过头:“其实我不知道留下来到底对不对,毕竟我没有选择的余地。但锁儿,我总还是希望着,能做些证明我留在西蕃是对的事。你一提起策划出逃的事,我便会想起,自己留下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盈月高悬,风鼓衣袂,南卡青涩渐褪的面容上,神情说不出的坚毅。 白无络算出的吉时是在明日的丑时三刻,也就是说天不亮,南卡就得先盛装前往雾眠山,拜祭布萨家的先祖,然后再折返回日光城参加大典。 也不知是谁定下了这种无聊规矩,说新土司去祭祖时,必得有新任巫师陪同才不会出事。 然后对即将到来的职业新生涯充满了期待的白无络,就在距离吉时还有不到一个时辰的时候,跑到土司府来接南卡了。 如果白无络不是布萨家的巫师,南卡就不必和他结伴同行去雾眠山了, 如果南卡能把雾眠山的山路认全,她就不必和他结伴同行去雾眠山了。 鉴于以上两种可能,发生的概率小于等于零,所以南卡还是乖乖上了马车。 破晓前的残夜,马车里光线昏暗。 坐在对面的白无络身着玄色巫师袍,绸缎似黑滑的长发高高束起,看起来很拉风。 南卡严肃的劝道:“上山之后,记得跟紧我一些,你穿得一身黑,若是走丢就不好找了。” 白无络挑眉,轻笑了一声:“丢就丢吧,反正你认得路,知道该怎么下山。” 南卡顿时怂了,忆起当年年轻不懂事,随口逗白无络,说他穿男子的衣服是女扮男装,结果被他边哭边追,一路生生从赛马场追到了土司府,由此可见,白无络是个记仇的人。 若真把他惹急了,半道上撇下南卡,一走了之,也是有可能的。 这种时候,就该给白无络顺顺毛随便夸他两句,夸的这个度还得自己掌握,夸轻了显得不真诚,夸重了她心里又不舒服。 南卡谄媚的笑道:“哎呀,你今日穿的这身衣裳真是不错。” 悬挂四色经幡的马车缓缓使出土司府后,一抹蓝色的身影匆忙从里头跑了出来。 渐渐远去的马车终于消失在迦罗眼底时,身后响起锁儿清脆的声音:“看来,你来晚了一步。” 她说话的时候,探头朝着马车消失的方向望了一会儿,回过头时意味深长的抬眼看了看迦罗,便走了。 “等等!” 锁儿顿住脚步,却没有回头。 “不知钱币的事”迦罗语带犹豫,还未说完,就听锁儿淡然问道:“ 听白巫师说,你找到那位故人了?” 见迦罗垂首不语,锁儿接着道:“既已寻得故人,那这钱币模板就不必看了吧?” 迦罗一时答不上来,直到锁儿离开后,他还愣然伫立在原地。 递锦笺那日,白无络就告诉迦罗,他一直在找的人便是朗仕珍。 只是不知为何,越离近大典,他心下的不安就越发强烈。 白无络是西蕃最强大的巫师,白无络说是,那便一定是,他没有什么理由质疑他。 凝眸朝雾眠山的方向望去,迦罗紧蹙着眉,陷入沉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谁说祭祖不能吃烤鸡? 抵达山顶的指定祭拜地点时,天际隐隐透出一丝亮光,都说了是隐隐,所以能想象四下的能见度并不高,当然,这一点是主要针对天生夜盲的南卡来说的。 上山这一路,她前前后后跌了得有几十次吧,虽说她反应快,每次跌倒没等白无络扭头,便能迅速坚强的爬起来。但她坚强不代表她的衣服也这么坚强,所以当白无络取出经幡旗正要挂上去时,就看到了一团灰蒙蒙的有几分神似土地公的身影,正朝石碑方向龟速移动,吓得他脚一滑,差点来了个平地摔。 随手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南卡将随行包裹中的银色酒壶和配套酒杯放在地上,冲着那座写满她看不懂的经文的石碑,磕了三个长头。起身后,她将酒壶里的酒斟入银杯中,然后用手指轻点酒面,朝tian朝地朝石碑各洒了一次,再仰头把剩余的酒喝了干净。 如此斟酒c洒酒c喝酒,往复三次之后,南卡的脸也烫了起来。她不慌不忙,取出来备好的烧鸡一口咬了下去。 白无络嘴角微微上翘,好笑的看着南卡:“有酒有肉的,你这祭祖祭得倒是挺美,就不怕冒犯了先人,夜里他们组团来找你谈心么?” 南卡不以为然,咽下咬进嘴里的烧鸡道:“不是你说祭拜三步走,喝酒磕头挂经幡就完事了么?既然都做完了,我在这里缓一下酒劲儿,吃点东西也是合情合理的嘛。再说了,这里连先祖们的衣冠冢都没有,就剩个集体石碑,我对着石碑吃烤鸡,那是没拿先祖们当外人,他们欣慰都来不及,怎么会觉得我冒犯了他们呢?” 并不是布萨家的先祖干了什么没良心的事,才会弄得死后集体尸骨无存,只能立个石碑在山顶放着。西蕃贵族死后实行的都是天葬,不会留下尸身。墓c啊冢什么的,根本派不上用场。也许是考虑到,若是真的什么都不留,就没法跟子孙后代联络感情,所以干脆立了块石碑将名字刻上去,以供后人瞻仰祭拜。 天葬是西蕃最高的丧葬待遇,过程南卡没详细听人说过,但结果她是知道的。秃鹫来食尸身,吃完了天葬便算结束,总体来说耗时不算长。 但听说也有倒霉一些的,因生前作恶多端,死后连秃鹫都不愿食其肉的特例存在,不过,这种说法的真实性有待考证。万一人家秃鹫只是胃口不太好,或是因要吃的刚好是三高人群而挑食呢?这都不好说。 白无络敲了敲南卡的脑袋:“也就只有你,心比锅还大,身处于进行过无数场天葬的地方,不怕便罢,竟还能吃得下烤鸡。” 南卡皱了皱眉,放下烧鸡,扯过白无络玄色的衣角,抹了抹手道:“小伙子,你这种想法是不对的。天葬又不是什么恐怖的事,恐怖的只是人的想象力,和对无法理解的事物的恐惧罢了。” 白无络含笑道:“之前唐国来使问我,天葬的过程中让秃鹫食人身,是不是因为秃鹫是最接近天空的动物,而西蕃人认为若是被它食了肉,灵魂便能抵达天境。我知他说的不对,却不知该如何同他解释天葬的意义。要不你将你的理解说来给我听听,让我参考参考?” 南卡沉思片刻,便将自己的想法一股脑说了出来。 在她看来,西蕃的佛教主修大乘佛法,所以生生死死之类的事,都能从大乘佛法里找到对应的道理。 天葬的过程虽血腥,但其意义却是美好而深刻的,就跟佛祖割肉喂鹰的道理差不多。 “琼嘉土司若是听到你将人同佛祖相提并论,肯定会气得活过来,然后亲自给你上堂佛学课的。” 南卡用“孺子不可教也”的眼神回看白无络:“你这种想法就太片面了,这就好比唐国宫中出了一套好看的妆面,大家都知道就算画了同款妆面,也不可能长成像贵妃那么美,难道因此就不画了么?当然不是!有模仿才有进步!人虽无法与佛祖相提并论,但效仿行径,学学精神,总是可以的吧?” 白无络垂眸忍笑道:“你接着说。” “小乘佛法的中心思想是度已,大乘佛法的中心思想是度人。人已死,徒留躯壳在世上腐烂,不如用它做最后一件好事喂饱秃鹫,在大乘佛法里,大施舍与小施舍并无不同,也就是说,你觉得拿肉身喂秃鹫好像挺诡异的,实际上就跟你在街边给乞丐施舍钱没什么两样。天葬的做法既贯彻了大乘佛法中度人的教导方针,又完成了生命轮回的进程,简直一举两得。” 西蕃人祖祖辈辈生于旷野没于旷野,崇拜的是自然万物,心性豁达;所以他们会在生死之事上看得很那么开,南卡一点也不觉得奇怪。毕竟死亡只是生命进程中必经的一部分,没什么好怕的。 就像一个圆,是生,终点就是死,生亦是死死亦是生,生死都象征着新的开始,只有抵达死亡,这一世才算圆满。而身体只是灵魂的载体,死了之后,这个载体便成了无用之物,既是无用之物,能创出哪怕一丁点的新价值,都算是赚的。 以己之身施舍秃鹫,便是新的价值。 看着白无络若有所思的样子,南卡撇了撇嘴说道:“要是这么说你还不懂的话,那我就从环保角度给你解释解释。你想啊,秃鹫不论吃什么都得消化吧,消化后,吃的东西也会重新回到自然界对吧?至于这个回法嘛,你每天吃过饭后的一两个时辰里,肯定是见过的,所以我就不细说了。 总之人源于自然,死后又重归自然,死是死了,还能帮着自然界做点贡献,时不时的参与一下光合作用什么的,何乐而不为呢?万物轮回你总是知道的吧?天葬的意义差不多就是这样,肉身被吃掉,实际上是在完整的将自己交还给自然,而后以自然中的一份子存在于世间,重新参与轮回。” 白无络轻笑道:“想不到你一个连句完整的经文都不会背的人,却能理解这些。” 南卡不悦的挑眉:“哦,这大概是因为我有一种超脱年龄的智慧吧。”顿了顿,她接着说道:“我死后肯定也是要天葬的,若是不知其意便喂了秃鹫,岂不是太傻了?” 白无络神情顿时僵滞,沉吟良久才道:“你不会死的!” 南卡眯着眼想了一会儿:“欸?难道说你算出来我骨骼清奇,会长生不老?!” 天将将亮,土司府里却人声鼎沸得像个巨型菜市。 坐在铜镜前,被七八个女奴轮番在脑袋和脸上捣鼓着,南卡顿时觉得,这辈子再艰难也不过如此了。 锁儿咧嘴笑道:“适才听她们说,小姐成婚那日得编九九八十一股辫子,比今日还多出六七四十二股呢!” 南卡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嗯,你乘法口诀背的真好。” 编完头发,戴上好几斤重的首饰,南卡在左右两边女奴的搀扶下,艰难移动着笨重的身躯,往门外走去。 继任大典将在鲁宗寺举行,鲁宗寺是西蕃最大的佛寺,占地面积约有六个土司府那么大。南卡觉得,选鲁宗寺作为继任仪式举办地点,主要是因为在里面说话会自带回音效果。 坐落于日光城,是鲁宗寺的地理位置优势,但一个佛寺仅有地理位置优势是远远不足以成为一代名寺的。 历史上出名的佛寺那都是靠着名人坐镇和名气加持才能流芳百世的。尤其在西蕃这种,人人信佛的地方,寺里要是没十几二十个得道的喇嘛高僧,没个几千几万卷的藏经,你都不好意思跟其他佛寺的同行打招呼。 很多年前,在鲁宗寺的占地面积仅有两个土司府那么大的时候,它还不是西蕃第一佛寺,寺里更是从未举行过任何一场土司继任大典。 那么鲁宗寺是如何成为西蕃第一佛寺的呢? 这就得感谢南卡那位一想不开,就跑去以身侍佛的娘亲—融一郡主了。七年前她随便选了个离土司府近的寺院出家,结果就让鲁宗寺在短短几年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两层楼加盖成十八层楼,僧人从二十个增至六百名,香客更是络绎不绝。一月里来三十回的都有,就是为了瞧一眼这位不辞万里嫁到西蕃和亲,为琼嘉土司生下一双儿女后,就跑去带动西蕃寺院经济发展的融一郡主。 这就是南卡说的,名人坐镇和名气加持的重要性。 二月春风似剪刀,这是唐国的说法。西蕃的风吹起来虽然也似刀,却是把一年四季都要开工的杀猪刀。所以才出府门,南卡就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临上马车前,明知迦罗已随侍卫队先行去往鲁宗寺,南卡还是下意识的抬眼环顾起四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搞继任大典要体力 红顶白身的高墙外,前来观瞻大典的平民如黑云压境般,缓缓涌向鲁宗寺。 历届继任大典皆有平民参与的规矩,说是参与,也只允他们入较为偏僻的侧殿焚香祝祷。直至正殿内的仪式结束,新土司抵达日光城中央的玉蚌台接受万民朝拜时,平民才有机会看到他们的新主。 饶是如此,前往鲁宗寺的虔诚民众仍是将寺庙围了个水泄不通,他们中有的人,是几日前就从别处赶过来的,背着破旧行囊一路风餐露宿,赶至日光城,只为了入鲁宗寺替新土司祈个福。他们觉得见不见得到新土司不重要,能替新主焚炷香,尽尽心意也就满足了,毕竟对他们中的大多数人而言,此生也只有今日才能离这位高高在上的大人这样近。 叫这些人平民,只是为了方便史官在记录大典盛况时,套上那句标准的结尾语:“乐民之乐者,民亦乐其乐”。 让史官记下盛况的目地,无非就是为了给新土司在史册上留下点好名声。初上任举行大典时,所有土司都是崭新的好土司,往后,也有不少土司,一生的光辉时刻也就直到今日为止了,因此今日的记录就显得格外重要。在场的史官,都必须严格按照“这个土司真不错,搞大型活动还带着平民一块儿玩,这么体恤子民的土司,以后的政治前途一定不可估量”的中心思想,可劲儿的夸这位新任的土司。 乍看之下,改口称奴隶为平民似乎没有什么实际的作用,但若是将‘与民同乐'换成’与奴同乐',改口的意义便立刻凸显出来了。 鲁宗寺大殿内,一条长约十丈的红色莲珠纹西蕃毯直直铺到寺外,毯两侧各立着六十四名手执铜钦的黄帽红裳喇嘛。 莅临的宾客一入寺,便被家奴引至各自的坐席上落座。 距殿外两侧喇嘛约六尺远的地方,放着两排金丝楠木雕花长桌,这里的坐席,是为那些名下庄园少于十间的贵族所准备的。就像书院的先生喜欢按成绩好坏给学生排座位一样,大典上的坐席也是如此,位置越是靠前,身份也就越尊贵。 西蕃不似唐国宫中那般,凡有大型活动,头一个露脸的必是某位资历颇高的公公,公公扯着嗓子吆喝一声,众人便知这活动是正式开始了。西蕃没有公公,所以选择用节奏感比较强的乐器取而代之,既能陶冶情操又显得独特,关键,它也起到了通知的作用,可谓是一举多得。 申时一到,六十四名喇嘛一齐吹响铜钦,浑厚的铜钦声顿时响彻整个日光城,南卡就是在这阵高深莫测的背影音乐烘托出的庄严气氛中,缓缓登场的。 大典正中高耸入云般的圆形木梯上,着金色曳地长裙头戴玉珠冠的她,正一阶阶的往下迈。与此同时,殿内众人的目光也都齐刷刷朝她投了过来。他们或屏息凝神,或面露不屑,皆是定定看着南卡信步朝正中的主台而来。 “阿爹,阿爹!快看!是南卡姐姐!” 坐在主台下方西侧坐席上的朗仕珍,激动的伸手朝南卡的方向指了指,她那张瓷娃娃般的精致面容上,止不住的漾出笑意。 朗仕土司眼疾手快,一把打掉了朗仕珍伸出的手,压低声怒斥道:“胡说什么!谁是你姐姐!这是布萨土司大人!再敢叫错,看我回去以后如何罚你!” 朗仕珍低下头看着自己发红的手背,神情委屈:“不是阿爹说南卡姐姐的奶奶的奶奶,是我奶奶的奶奶的表姐。照这么说来,我们两家便是远亲了,虽说年代久远她或许不知我们间的这层关系,但我唤她姐姐有什么不对?今日在场的这些人,定会绞尽脑汁的同南卡姐姐套近乎,我聪明,所以提前做了,阿爹不夸我便罢,竟还忍心骂我!” 见朗仕土司冷着脸不肯搭理她,她随即扭头问站在一旁的迦罗:“喂!你是南卡姐姐的近侍,你肯定了解她!你说,我若是当面叫她一声姐姐,她可会恼我?” 将将二八年华的朗仕珍,嗓音带着这个年纪的少女特有的甜美清稚,说不出的好听。从旁人口中说出来,便算是冒犯的话,一经她之口,便再觉不出半分恶意。 迦罗凝眸直直望着主台上那抹金色的身影出神,并未注意到朗仕珍正在同他说话。 朗仕珍顺着迦罗的眸光看过去,不禁轻笑出声:“连你这个做近侍的都看得如此认真,可想今次这大典上,会有多少贵族公子被南卡姐姐迷得丢了魂,争着强着想进布萨府做她的裙下之臣。” 迦罗闻言,眸光一暗,视线骤然转回到朗仕珍脸上,一张薄唇翕动着,却说不出一句话。 他该说什么? 告诉朗仕珍,这种话说不得,否则有损我主清誉么? 可南卡早晚会纳正夫 今日鲁宗寺内,聚齐了西蕃所有名门贵族,在一睹新布萨土司的真容后,先前冲着女土司的正夫可继任土司之位的好处而对南卡起了心思的人,今日过后便又多了一个接近南卡的理由。 权利与美人兼得,这样的好事谁舍得放过? 迦罗神情黯淡,默不作声。一想到总有一日,南卡身边会多出一个男人,与她同食同寝形影相吊,他心下便莫名涌出一阵烦闷。 接过年迈的上师喇嘛从旁递过的三炷褐色藏香,南卡背过身将香稳稳插入香炉,然后俯身跪下,面朝那座巨型的合金玄释迦牟尼佛旃檀立像,磕了三个长头。 等她双手合十,闭目祈愿时,一直守在近旁的六名上师喇嘛,便聚拢过来围着她齐声念诵起了经文。 趁着背对着众人的时候,南卡深吸了口气,想缓解一下紧张的情绪。这一吸,香炉中袅袅腾起的混合着藏红花c龙胆花的香雾,便猛然灌入口鼻。 西蕃人认为,并非芳香馥郁即是好香,能扶培灵根的才是好香。此时的南卡深深觉得,自己的灵根大约是个负数,所以香不但没有帮她扶培灵根,反还呛得她险些掉下泪来。 好在很快,上师喇嘛便用沾了圣水的香柏枝朝她头顶一扬,不慎呛出的泪珠,就这么自然而然的和圣水融为一体,再分不出彼此了。 默默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南卡发自内心的感激起制出这套规矩的先人来。还好有这个洒圣水的环节解围,否则若被人看到她在继任仪式中一副泪眼朦胧的样子,指不定又会生出多少抹黑她的谣言。 许是先人自己也曾在大典仪式中被香呛到过,所以才会痛定思痛的在其后安排洒圣水的环节,用神圣的方式避免后人像他一样当众出糗。 思及此处,南卡心内顿时油然而生一股敬佩之情,敬佩着敬佩着,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这才想起圣水都是从雪山上流下来的水,温度偏低,自己被六个上师喇嘛围着散了好几圈的水,只打了个寒颤,已算她运气好了。 在鲁宗寺进行的最后一个环节是献哈达,南卡垂首做出端庄肃穆的样子,实际是在暗数着脖子上的哈达,等她数到两百九十五条哈达的时候,献哈达的环节就算完成了一大半。 一条条白色哈达接连挂到脖子上,速度快的惊人,但可喜的速度没保持多久,就逐渐慢了下来。 献哈达的顺序是按身份地位来排的,先来的都是普通贵族,排在越后面的来头越大。都说了是来头大的人,那么驻足停步对南卡说几句吉祥话,便成了他们的特权。 南卡很清楚,这不是因为他们见了她有多情难自抑,不说几句话就会浑身无力,吃啥啥不香。他们说祝福语的目地,主要是为了告诉外头那些已经出去的普通贵族:“我可是跟新土司说过话的人,你们这群连话都说不上的渣渣,还不快朝我投过来羡慕嫉妒恨的目光!” 南卡熬到脖子都酸了才将这些贵族给熬完,然而她来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见压轴出场的几家土司一手举着黄色哈达,一手托着斟满烈酒的银杯朝她走了过来。 好消息是,新任的霍努土司称病在驿馆歇息,并未前来参加大典,因此南卡只要应付完西边和北边的两家土司就能获得两个时辰的休息时间;坏消息是,土司献哈达的过程与大有来头的贵族不同,因这些土司自己本身就是“来头”,所以献哈达的时候,他们可以不限时间的自由发挥。 既说了不限时间,这种可以加新任土司好感度的机会,就不会只是送几句祝福语,走个过场便草草结束的。 琼嘉土司当年那场继任大典,南卡也在现场。 当时老霍努土司拉着她爹的手,深情的唱完了六首祝酒歌才尽兴的离开。等到寺中诸项仪式结束时,她爹早已醉得分不清东西南北了,而老霍努土司那震撼人心的歌喉,也给年幼的南卡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 这里的印象主要是指,不利于小孩子身心健康的那种印象。 其实作为西蕃人,南卡不是不知道西蕃这种每逢盛典之际,必要高歌一曲的习俗。 要单纯唱几首歌的话也没什么,问题是人给你送祝酒歌,你不能面无表情的坐在那里一点反应都不给吧?时不时跟对方来个眼神交流,拍个手伴个奏合上几句都是必须的。若是冷着脸,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的话,说不定其他土司就会误认为你是个没有音乐细胞的人,若是他们因此发动集体攻势冷落你,以后做什么都不带你玩的话,这就很尴尬了。 南卡紧抿着唇,心想,万一他们唱歌怎么办?万一唱了我不会的歌怎么办? 考虑到南卡统共会唱三首西蕃语的曲子,遇到不会唱的曲子的概率是很大的。再加上她会唱的那三首,分别是离别祝酒曲c长辈祝寿曲和祭天吟唱曲,根本不合适拿来在今日这种场合唱,所以概率很大的事,也就变成了绝对会发生的事。 就在南卡考虑着,待会儿要不要假装嗓子疼应付过去的时候,北边的朗仕土司就带着他人送外号“西蕃第一美人”的女儿朗仕珍,朝南卡走了过来。 南卡之前就听说朗仕珍能歌善舞,此刻她本该担心,接下来等待自己的会不会是一场别开生面的父女二重唱。但在她一眼瞟见朗仕珍身后紧跟着的那抹蓝色身影时,所有的担心便烟消云散了。 南卡忽然顿悟,原来比在情敌面前出丑还要恐怖一万倍的事,就是当你在情敌面前出丑时,你喜欢的那个人刚好也在现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2.初遭行刺好紧张 由远及近的步履声合着突兀的心跳回荡在耳边。 上师沉沉的诵经声c浑厚悠长的铜钦声c殿下贵族刻意压低的交谈声c声声交错,可南卡仍能清楚听到,夹杂其中的那蓝色缎料被步伐带动时不经意发出的摩擦声。 飒飒飒飒 似是秋暮凛风卷落枯叶的声响 “朗仕穆尤携女朗仕珍,恭贺布萨土司正式继任!”朗仕土司爽朗的笑着,将手中的明黄色哈达挂在了南卡脖颈上。 年逾不惑的朗仕土司身形略微有些发福,一笑起来眼角的纹路便纵横交错。 “朗仕伯伯愿亲至日光城出席继任大典,实乃我的荣幸。” 南卡说的不是客套话,看看人家朗仕土司,自己来了不说还带着宝贝女儿一块来,再看看人都已经到了日光城,却在继任大典这日故意称病不来的霍努土司所以说,人和人之间最经不起比较了。 双手接过朗仕土司递过的银杯,仰头将里面的酒一饮而尽。 烈酒入喉时,南卡连眉都不曾皱一下,引得朗仕土司连连夸赞她酒量好,颇有琼嘉土司当年的风范。 估计连朗仕土司自己也不知道,他口中的“当年风范”具体指的是哪种风范。好在南卡很清楚,这种场合之下说的这种话,其实就跟“你吃了么?”“有空来我家吃饭”的意思差不多,主要起到个问候的作用,并没有其他的实际意义。 考虑到她爹活着的时候,除了娶过一个唐国郡主之外,就再也没做过什么能被人称得上是风范的事,所以南卡直接就将朗仕土司的话当做是在变着法的跟她说“你好”了。 南卡连着喝完三杯不知道哪里美的美酒后,朗仕土司便直起身来,准备出去。 南卡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其实给她喝再多酒都没事,只要朗仕土司不携女引吭高歌,大家就还是好朋友。 她暗自窃喜着,自己离两个时辰的休息时间又近了一步的时候,一阵宛若山涧清泉般清脆悦耳的声音突然从头顶飘来。 “南卡姐姐!” 抬眼迎上一双灿若星辰的眼眸的那一瞬,南卡神情微怔。 刚才那句悦耳动听,就当她没说过。 “总听白巫师说起你的事,今日总算见到活的了!” 朗仕珍眉开眼笑上前几步,正要拉住南卡的手,被朗仕土司一声呵斥,吓她得面色一僵嗖的就将手缩了回去。 将朗仕珍扯到身后,朗仕土司躬身对南卡说道:“小女不懂事,冒犯了您,还望您见谅!” 南卡一边想着朗仕珍怎么会认得白无络,一边勾唇露出笑来:“朗仕伯伯言重了,朗仕小姐年岁小,活泼率真些也是应该的。” 这句话说完,南卡发现在场包括迦罗在内的三个人,脸上皆出现了古怪的神情。 朗仕珍困惑的扭头看向迦罗:“你不是说南卡姐姐只比我大一岁么?” 生怕南卡会因年龄泄露的问题大发雷霆,迦罗忐忑的抬眼望了过去,不巧南卡正在数脖子上的哈达,她将头埋得很低,迦罗站的这个位置至多只能看到她的发顶。 “我唤你姐姐你不会恼我吧?其实我就是想过来道声谢,谢谢你派近侍来保护我!” 南卡闻言,缓缓仰头朝朗仕珍身后的迦罗望去。 没想到南卡会在此时看过来,迦罗心下一窒,连忙垂首避开她的眸光。 刻意忽略心底骤然生出的失落,南卡敛眸重新看向朗仕珍。 仅一岁之差,朗仕珍站在那里,一颦一笑皆是那个年纪少女该有的美好模样;而南卡却只能坐在高处的软塌上,刻意做出一副成熟的姿态,连喝酒时都不敢轻易皱一下眉。 思及此处,南卡含笑说道:“哪里是我派他去的,他没同你说么?是他自己主动提出要去近身保护你的。” 淡淡的声音骤然传出的时候,南卡心头一阵灼痛,比适才连喝了三杯烈酒时还难受。 撑到朗仕土司一行离开后,紧跟着西边的施茸土司也不紧不慢的走到她跟前。 等胃里又多了三杯烈酒的份量时,南卡终于可以起身上楼歇息了。 仪式结束的时候,没有一个人唱歌,她本该觉得高兴,但酒劲不住上涌,害的她连高兴的力气都没有了。 所以说酒是个好东西,没力气高兴,自然也就没力气去想那些令她难过的事。 仅两个时辰的休息时间里,南卡在那间特意为她备下小憩的房里,倒头便睡了过去。 人能倒霉到什么程度呢? 大概就是上一刻你情敌叫了你一声姐姐,在年龄和相貌上完全碾压了你,还没等你缓过劲儿来,一睁眼就发现有把刀架在了脖子上的程度吧。 南卡迷迷糊糊的醒过来,正准备起身唤人进来更衣,倏然间一道寒芒便直直抵上了她脖子。 疑心自己出现了幻觉,她使劲揉了揉眼再定睛一看,这才发现自己周围已经围了五个身形高大的蒙面黑衣人。 拿刀尖抵在她脖子上的黑衣人沉声道:“有什么遗言没有?没有就动手了!” 南卡一时间有点反应不过来,沉思了片刻后她认真问道:“求饶算不算遗言?” 话音刚落,刀尖便又离南卡的皮肤近了一寸。 “没遗言,那便受死吧!” 眼看拿刀架在她脖子上的那位大哥,就要挥刀而下,南卡立即喊道:“慢着!有!有遗言!” 要是这会儿死了,那她的继任大典估计就会成为,西蕃历史上参加人数最多的土司葬礼了。 往好处想,再过一会儿前往玉蚌台的时辰就到了,若是曲丁发现她没下楼,一定会带人找上来。所以她当务之急就是同这些刺客好好周旋一番,拖延时间等其他人上来救她。 往坏处想,鲁宗寺守卫森严,就算她身边没有近侍,刺客也不会嚣张到直接闯进她休息的房间刺杀她,除非这些杀手是曲丁雇的若真是如此,那南卡也只好自认倒霉,乖乖等死了。 “能直接找到这里来杀我,想必诸位大哥的武功一定很高了?刀尖上舔血的职业风险挺大的,虽说赚得多,但保不齐哪一日就会命丧黄泉。临了,都没办法托人照拂一下家中的妻儿老小。这之后不出意外的话,家中的妻子必定会改嫁,为了避免改嫁后孩子遭继父虐待的情况发生,所以给孩子改姓也是必须的。你在九泉下若是得知,你的结发妻成了别人的妻,你的孩子管别人叫爹,肯定会难受的死不瞑目吧” 南卡深深叹了口气做出一脸惋惜的样子,仰头就见持刀的大哥横眉怒目道:“今日要死的是你!又不是我们!少耍嘴皮子!快交代遗言,交代完好送你上路!” 从这几个刺客非得等南卡说完遗言才肯杀她来看,他们一定是信佛的,而且还挺有职业操守。 这么想着,南卡悄悄掐住自己手背,逼出了几滴眼泪后才道:“我只是想问问几位大哥,你们愿不愿改行做我的侍卫?要多少银子我都有!自从唯一的近侍跑去保护别人家的小姐后,我身边就没有任何侍卫了,你们若是愿意保护我,以后有我一口吃的,便不会饿着你们。” 南卡顿了顿,象征性的抽噎了几声:“你们不愿意也没关系,我知道我是个没用的土司,我也知道我的命不值钱只是没想到我才十七岁便要死了死了也好,反正这世上也没有人在意我的死活待会儿你们下手时能不能轻点?若是带了毒/药的话,就给我吃点吧我怕疼,以前走路不慎踢到石子也能哭上半天,我不想死后也做只哭死鬼” “砰!”一股力将门从外重重撞开。 以为救兵到了,南卡蓦地抬头,谁成想,将撞开门的居然是另外两个蒙面黑衣人。 南卡直接懵了,既然一共有七个人的话,为什么不一次进来呢?突然闯进来打断她的思路,一会儿她接不下去,丢了命算谁的? 屋里那五个黑衣人也懵了,似是不确定来的到底是同伙还是呛行的,所以五个黑人和两个黑衣人以屋长为半径,开始面对面的匀速转起圈来。 他们管这个叫无声的对峙。 “碰!”刚被两个黑衣人合上的门,再度被人重重撞开。 南卡不禁掩面长叹,老天爷,你这是要玩死我么? 就在南卡用手捂着脸,考虑着既然人这么多,要不就不给他们添麻烦了,她自己扯根腰带吊死得了的时候,一道青影飞身入内,只一眨眼的功夫,所有黑衣人便应声倒地。 “小姐!!!” “嘡啷”一声,架在南卡脖子上的刀突然掉了下去。听到刀落地的声音时,南卡顿觉两腿发软,一下子便跌坐在地。 锁儿一个闪身,蹦到了南卡面前,用力按住她的双肩大声喊道:“小姐!!!” “别喊了没聋” 揉着心口,南卡有气无力的说道:“你怎么”话说到一半,就瞥见锁儿身后重新站起来的那抹黑影。 南卡使出全力一把推开锁儿,本想抽出随身的短刃一刀刺过去,却想起自己的短刃早已送给了迦罗,想到这里,她竟忍不住失声笑了出来。 没死透的黑衣人劈刀砍过来时,南卡一紧张直接抬手给他表演了一出失传已久的空手接白刃。 等锁儿回过神一剑刺死了那个黑衣人时,南卡的手掌已经血涌如注了。 “我得命人造把短刃出来,明日就去” 南卡双手撑在地上喃喃自语着,除了面色略有些苍白之外,半点看不出受惊的痕迹。 “想什么呢?真以为自己骨骼清奇,能空手夺白刃啊?他就算砍我一刀,我皮糙肉厚的吃两顿就补回来了,你跟这儿瞎掺和什么呀?” 锁儿一面埋怨南卡,一面忙不迭的扯下自己身上的一截衣料,扑过去就要替南卡包扎伤口。 南卡却摆摆手淡淡说道:“首先,我想诚恳的对你提个意见,以后救我的时候,请你一定一定不要忘了补刀。” 说着从前惯会说的揶揄的话,南卡语气里却无一丝笑意。 “其次,包扎就不必了,你脚程快,赶紧去找些锅底灰来,替我止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3.毫不做作的要人方式 空气流动速度越快,水分蒸发的也就越快,这就是为什么湿衣服晾在风大的地方干得快的原因。 考虑到水与血都是液体,南卡低下头不住鼓起腮帮呼呼往掌心送气,要是锅底灰止不住血的话,便只能让锁儿过来帮忙一起吹了。 捧着那包不知从何处搞来的锅底灰,锁儿神情沉重:“若是落下疤”她顿住没再往下说。 南卡抽空看了她一眼,淡然笑道:“我也怕落疤,但更怕去不了玉蚌台。” 倘若那几个刺客真是曲丁派来的,他的目地无非是想阻拦南卡前往玉蚌台。 要知道在继任大典上,让佛祖知道谁是新任土司和让百姓知道谁是新任土司,这二者一样的重要,若缺了一样,南卡这个土司就会做的名不正言不顺了。 名不正言不顺导致的后果便是,以后曲丁找一帮颇有威望的贵族,以为布萨家族人口发展做贡献为由,让南卡多收些贵族男子入府的时候,南卡就只有安静点头默默微笑的份了。 锁儿一咬牙一跺脚,反手便将锅底灰糊上了南卡的手心。 好在传说中的止血偏方果真奏了效,没多会儿血便止住了。 用凉水擦拭了手上的血渍后,南卡试着合拢掌心,伤口已然不再往外渗血,只是痛意却丝毫未减。 痛就痛吧,权当给自己长长记性。 这只是自我安慰的说法,毕竟南卡没有无聊到跟一包锅底灰过不去。 而且锅底灰严格说起来,就真的只是普普通通的锅底灰,人家给面子,起个或许连它自己都不知道的止血的功效,已算十分对得起它的灰生了。 她怎么好意思再去埋怨锅底灰,没有止疼的功效呢? “忍着点啊!”锁儿扳正南卡的脸,用力在她两颊搓揉了几下,直揉得她头晕目眩才肯松手。 “你适才流了挺多血,这会儿脸色看着不大好,为了不让人起疑,只能我手动帮你促进面部血液循环了。一会儿没事别瞎照镜子,坐着养会儿神,我现在过去请那帮老家伙过来。” 锁儿前脚刚走,南卡后脚便疾步冲到镜前,想看看这位能徒手掰碎核桃的姑娘,到底把自己的脸揉成了什么样。 莅临大典的宾客,无需出席玉蚌台的万人朝拜礼。 所以从南卡阁楼归来的这些个重要人物,便得了高谈阔论的时间。 这些议论声中,有半数以上,都对南卡遇刺后仍坚持前往玉蚌台的行为表示了高度的赞扬。 受伤的事南卡并未让他们知晓,但不论她受伤与否,遇刺都不是小事。 但最让他们讶异的不是遇刺的事,而是南卡居然能面不改色的,将地上横躺的那七具尸体指给他们看。换个其他女子遇上这种事,受惊倒地后修养几日也是常有的事。 但南卡不但没倒地,反而将他们召集至一处,思路清晰的发表了自己的看法后!便直奔玉蚌台而去了。 南卡沉着冷静的表现,令这些重要人物对她刮目相看。 其实,他们会刮目还是刮睫毛,南卡都不在乎,但若是这种这种刮目,能大幅度提高南卡少得可怜的威望的话,那她就会好好在乎在乎了。 这也是南卡将他们召集过来的目地之一,借他们之口,替自己做作宣传。 凡事都有两面性,就拿遇刺来说,若丢了性命便是坏事;若保住小命之余,还能白捡个增加威望的机会,那这遇刺便是天大的好事了。 遇刺的事彻底在鲁宗寺传开,已是南卡出发前往玉蚌台之后的事了。 “说是突然闯进了七名刺客,还好那名侍女来得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朗仕土司回来之后,面上的惊愕还未淡去,便将听到的消息告诉了朗仕珍。 他意在告诫朗仕珍,现在的世道变了,连当土司的都有生命危险,你这个当土司女儿的,还不吸取经验教训,乖乖待在房里保住你那条小命。 朗仕珍一脸木然,没什么反应,倒是迦罗将朗仕土司的话听了进去,这里指的是前半部分。 他整个人僵在那里,神色惊惶。 “我主现在何处?!” 按说,迦罗是主动请命过来保护朗仕珍的,那不是表示他已将自家主子的生死置之度外了么? 置之度外的话,他问这个做什么? 朗仕土司心里虽然很困惑,但转念一想,人家主仆的事他瞎操什么心,便将能说的都告诉了迦罗。 “遇袭一事已耽搁了出发的吉时,布萨土司已赶往玉蚌台参加朝拜仪式。” 脑子里轰然一响,迦罗后知后觉的诧然问道:“您适才说来的及时是什么意思?锁儿姑娘不是一直陪在我主身边的吗?” 朗仕珍抢在朗仕土司前头说道:“看来,你跟南卡姐姐的关系也没有那么好嘛,连她身边有没人保护都不知道。” 她说着脸上的表情缓和下来,看着像是松了一口气。 朗仕土司扬声怒斥道:“休得胡言!还不下去更衣准备参加晚宴!” 等朗仕珍走后他才低声说道:“听说,那侍女本是留在府中待命的,因白无络巫师有东西要转交给布萨土司,她才会前往鲁宗寺,偏巧就碰上了那些刺客。” 朗仕土司顿了顿又接着叹道:“幸而布萨土司毫发无损,否则” 迦罗眼底的阴鹜骤增,将双手紧攥成拳,半晌后,他忽然转身疾步跑了出去。 穿过离鲁宗寺不远的闹市街,迦罗一刻不停的直奔西面的玉蚌台而去。 南卡锁儿安排在府上待命,定是为了北苑之事,如此说来,她在大典之前便知,倘若应了他的请求,便会落入无人保护的境地。 既是如此,她为何还要答应呢? 他脑中不断浮现出马厩那晚的记忆。 她崴了脚坐在地上,强笑着对他说今夜月色甚美时勉力勾起的唇角。 她咬牙忍痛,仍克制着自己不肯用力抓住他肩膀时额间渗出的细密汗珠; 她哽咽着问他可会背叛她时,眼底盛满的脆弱。 毫发无损 这句话用在别人身上他信,但南卡在他亲眼确认之前,他是不敢信的。 他这位主人最擅长的便是硬撑逞强,因顾虑颇多,继而隐瞒伤情这种事,在她身上发生的概率极大。 穿梭在熙攘的人群中,迦罗不断加快步伐,只想着能快些见到南卡,亲眼确认她是否真的如朗仕土司所说的一样毫发无损。 听到南卡遇刺之时,迦罗心下除了震诧,还立即做出了一个决定。 如果南卡真的出了什么事的话,他便下去陪她。 她怕鬼,怕黑,怕打雷,能让她吓破胆的事情很多,她只是装出不怕的样子唬人罢了。 之前轮到他守夜的时候,若是碰巧是个雷雨天,南卡便会频繁的出来喝水,但她其实并没有那么渴,出来那么多次,只是为了时不时的隔着屏风唤他一声。 听到他应声之后才肯回去,次数多了之后,他索性进了里间,直接在她床边守着。 “我没有害怕,你知道,鬼怪的事我是从来不信的。只是外头打雷听着挺吵的,我怕你睡不着,所以” 她嗫嚅敛眉的样子,他都记得清楚,他也同在马厩时一样,安慰她说,若真有鬼怪,也是来寻他的,不会打扰南卡。 于是她怕得更厉害了,整个人在被窝里缩成一团,小声嘀咕着:“真笨,连安慰人都不会。” 但她不知,并不是他嘴笨,只是有时觉得,不论他说什么,南卡都会默认为是他嘴笨所致,却从不往他是否存了坏心的方向上想,这让他既无奈又有些好笑。时日一长,偶尔能跟她说上几句话的时候,他便忍不住逗她几次,她却一如既往的将这些,归结到他嘴笨的问题上。 其实若找不到那个人,他不找就是了。 那么怕疼,却连痛都不敢叫人发现的人,怎么能让她因他而受伤呢? 用自己的性命安危做赌注,换他见朗仕珍的机会,而且不肯将锁儿留在北苑不去大典事告诉他 南卡一定是认为,他将她的命看得无足轻重,才会是这么做的吧。 换了是锁儿说要去保护旁人的话,她必会劈头盖脸一顿骂下去,然后在一旁做出掩面抽泣的样子。但她面上却不会有半点怒容,因为她相信锁儿。 那么他呢? 他从未想过要因为谁离开土司府,但她信么? 酉时,天际灼红一片。 匆匆赶到玉蚌台,迦罗站在人群末端的一个角落,仰头看见南卡信正穿过长长的高台,余晖懒懒散落在她金色长裙的末端,四散折射出眩目的光影,被她轻缓的步履带至各处。 只在她行至玉蚌台正中的位置驻足停步时,人潮中便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呼声, “灵措神山保佑布萨土司!” 平民用虔诚的语气声声高声呼喊着,其间不断有各色鲜花从人群中抛向高台,粉的是格桑,紫的是龙胆,而南卡立在这姹紫嫣红间,盈盈笑着,眉眼弯得好似两道皎白的月牙。 迦罗心中不可遏制地一颤,怔愕中,他的目光死死凝在高处的那抹倩影之上,久久不能回神。 夜色融融,土司府灯火通明。 正厅里设了招待贵宾的盛宴,白日出席大典的宾客又都被请到了此处。 这样的宴会,通常分工都很明确。 就拿今夜来说吧,在座的宾客负责在得闲时上前向新土司敬酒,不得闲了便只管吃吃喝喝,带着艺术的眼光欣赏正中这些穿着清凉的美人的曼妙舞姿。而南卡负责的部分很简单,她主要负责把这些人敬的酒全部喝掉。 喝酒简单,是因为只要敞开肚子使劲喝就行,不论你酒量好赖,喝多了,都是睡一觉便能好的。 锁儿不为不然,抬眼瞟向正下方:“等你数完到场人数之后,我相信你一定改变想法的。 放眼望去,整个正厅被出席的宾客挤得满满当当,南卡猛地一拍脑袋,糟糕仅按贵族的人头数来算她就得喝两百九十五杯酒,要是在算上他们携带的家眷的杯数,那南卡直接酒精中毒一命呜呼的概率就更大了。 她皱眉往锁儿身上瞟了一眼,锁儿忙摆手道:“想哭就哭吧,只别看我,看了也没用,我又不会喝酒。” 也许是南卡欲哭无泪的太过明显,宾客们便加快了敬酒的速度,企图用酒精麻痹南卡的大脑,让她一醉解千愁。 等热巴舞女终于跳到第五只曲子的时候,南卡脸上已然泛出两团红晕。 推杯换盏间,她已记不清自己究竟喝了多少,只觉头晕得厉害,不论她用眼睛看谁,都会买一送一似的多出一道影来。以至于朗仕珍走过来的时候,她连头也没抬,人还趴在桌上手就接过杯子,把酒斜斜喂入口中。 “我给南卡姐姐敬的是果酒,喝不醉的。那些贵族一个个的都没安好心!什么酒烈便拿什么,真是缺德。”朗仕珍凑到南卡耳边小声抱怨。 少女清甜的嗓音传入耳中,南卡吃了一惊,略偏了偏头,扶额看去,就见到一身粉衣的朗仕珍站在一旁,勾唇浅笑。 她给南卡端来的,是果酒。寡淡中稍带些甜腻的味道,甜得她心头闷堵。 片刻后,南卡敛神勉力一笑:“西蕃第一美人都来同我敬酒了,那我是得多喝几杯的,来来来,你坐下陪我喝几杯再走。” 年纪相仿的女子聚在一起,只要不提男人,总还是能平和的说上几句话。 直到朗仕珍又替南卡倒了杯酒,而后端起自己的酒杯,粲然笑道:“南卡姐姐,我有个不情之请。” 南卡醉眼朦胧,半真半假的笑意挂在脸上:“但说无妨,若能帮你,我必会竭力帮你。” 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后,就听朗仕珍柔声道:“能不能把迦罗送给我?我想带他回朗仕府做我的近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4.拱手相让 沉默半晌后,南卡笑了笑,轻声道:“好,你喜欢就送给你吧。” 她语气平淡,面色如常,抿唇看向锁儿:“叫迦罗进来。” 南卡回答的如此干脆,朗仕珍始料未及,神色诧异的斟酌道:“要不你再考虑考虑?” 酒意一阵阵涌上来,连带着南卡的坐姿也有些晃荡。 她知这一日迟早会来,这一日不来,心里残存的期望便一刻不会消停。 听到朗仕珍开口问她要迦罗的时候,心下虽有些失落,却并不觉得难过,就像紧掐住脖子的那只手蓦然松开了一般,她忽然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真好,从今以后,那种多看了他一眼,便如偷吃了邻居家十万斤大米似的愧疚感,再也不会跑出来困扰她了。 真好,北境离日光城最远,就算中途反悔想将他要回来,也会因为顾及路途遥远,而作罢的。 南卡神色平静:“考虑什么?我堂堂一个土司,要是连这点小要求都不能满足你的话,怎么好意思听你叫我一声姐姐呢?” 豪气冲天的话脱口而出,像是为了坚定自己的决心一般,南卡又接连喝了两杯酒。 其间,南卡为了掩饰慌乱的神色,不停打趣道:“快跟姐说说,你是不是看上他了呀?是怎么看上他的?不过看上他也正常,他长得好看,谁见了都会喜欢,就算他什么都不会做,只带回去当个摆设也挺赏心悦目,我若是再年轻个几岁” “主人!” 熟悉的蓝色身影蓦然出现在眼前,南卡微微一愣,扭头看向迦罗。 他如常般同她躬身行礼,前倾的姿势令他宽大的袖口往后退了两寸,那双白皙纤长,骨节分明的手便这么露了出来。 “你来啦。”脸上重新泛起笑意,南卡敛眸把玩着手里的银杯,良久,她状似不经意的启唇对朗仕珍说道:“他身上,有前两任家主烙下的家纹,不是他的错,你若不喜欢他的名字,带回去之后可自行改之,他等了你许多年,也吃了许多苦,你要好好待他。倘若将来,你厌烦了他,希望你能看在我的面子上,仍将他留在身边。” 语毕,南卡将锁儿招至身前,懒懒笑道:“我得回去休息了,剩下的两壶酒,便由迦罗代我陪你喝吧,喝多了也无妨,他会送你回去。” 迦罗一脸懵然,还未参透南卡话里的意思,金色的衣袖便堪堪从他身旁掠了过去。 等他回眸再看时,南卡已经走远了。 夜阑人静,锁儿搀着南卡走在石径上,一脸的茫然。 她觉得南卡一定是被人灵魂附体了,她认识的南卡才不会这么平静的就把自己喜欢的人送出去。 “要不咱们先别回去了?你不是会轻功么?带我上房顶看看情况,我担心他嘴笨说错了话,叫朗仕珍生气。” 好吧,就当锁儿什么也没说。 “你是想折返回去刺探敌情么?” 南卡撇了撇嘴解释道:“我只是好奇。” 锁儿面无表情道:“好奇他们有没有趁你不在的时候,打情骂俏?亲亲抱抱?这种事迦罗可做不出来,也就你想象力丰富什么都敢想,正厅是公众场合,谁没事儿去那儿谈恋爱呀,要去也该去小树林。” 南卡执着的解释道:“我只想看看,看看他们都说了些什么,我不知道他跟朗仕珍说话的时候,和跟我说话的时候有什么不同。我就是想看看,他对着喜欢的人是个什么神情。” 锁儿沉思片刻道:“嗯其实,你这种想法还有个别称叫偷窥,我知道蹲墙角听八卦是你的兴趣爱好,但这次不行。我怕我带你回去之后,便会觉得你是我见过的最没出息的女土司,这对我们主仆关系未来的发展很不利。” 南卡顿时怒了,用力挣开锁儿的手,步履踉跄的朝前走去。 锁儿无奈的在她身后叹了口气:“走错了,回寝阁的路在这边。” 此时,南卡万分想偷窥的那两个人正面面相觑的看着对方。 朗仕珍尴尬的笑着,迦罗神情冰冻看着很渗人。 “事情差不多就是这个样子,南卡姐姐把你送给了我,所以明日你得跟我回北边。” 迦罗垂眸不答反问:“朗仕小姐从未去过七年前,南边举行的那场民众大会对不对?” 他语气笃定,神色漠然。 朗仕珍沉吟片刻便道:“是在霍努土司府上举办的那场么?” 迦罗心下一颤,抿唇点了点头。 “听是听说过但没去过,虽不知你是从何处得知我没去过民众大会的,但我觉得,没去过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去过也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话说回来,你问这个做什么?是在调查什么事?还是在找失散的亲人?对了!其实你要打听这个的话,直接问南卡姐姐就行了!” 朗仕珍偏头沉思着,迦罗长得不像奴隶,一般奴隶也不会知道什么民众大会的事,这么说的话难不成他是某个造孽的贵族遗留在民间的私生子么?? 朗仕珍正要开口,迦罗却突然逼近,行至离她只有两步之遥的地方,抬起古潭一般幽深的眼眸直直看向她。 “为什么让我问主人?你不是也去过南边么?” 他语气颤抖,眉目间的阴郁骤增。 朗仕珍背后蹿起一股寒意,定了定神才道:“与我平辈的人当中,只有南卡姐姐去过你说的那个什么民众大会,你不问她问谁?我是为了治病才去的南边,南边的奉游山上有个什么世外高人,阿爹将我带去放在山上,熬了两年我才熬出了头,结果病还是没治好,若不是白哥哥” 朗仕珍自觉失言,立即捂住嘴。迦罗却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眼底赫然又暗了几分。 气氛一时间沉寂下来。 朗仕珍踟躇道:“反正南卡姐姐已经把你送给我了,你不接受也得接受!要是要是实在不情愿的话,你摆在面上就行,千万别告诉我,我心脏不好,最怕听见别人说不高兴的事了。” 话音未落,迦罗便猝然跪在了地上。 朗仕珍心下一惊,急忙站起身来:“你跪我做什么?!” “谢朗仕小姐抬爱,但奴绝不会离开主人!离开土司府!” 朗仕珍皱了皱眉:“没用的,你跪我,同我说这些都没用的。南卡姐姐不要你了,就算你不随我走,也不可能继续留在她身边。” 迦罗蓦然起身,冷声道:“恕奴失陪!” 迦罗直接转身就走,朗仕珍着实怔了一下,敛神好不容易才追上了他。 “喂!我的话还没说完,你就敢走!你你” 她凶了不到一会儿,便有些心虚的放低了语气:“对不起,我不该那么说你的,我知道奴隶的忠诚度一般都很高,尤其像你这样被赐了名的” 被凛冽的眸光一扫,朗仕珍惊觉自己说错了话,吓得立即低下头去:“你不是喜欢我么?南卡姐姐也说你等了我很久。而且,而且今日大典之上你撇下她,执意来保护我,也是因为因为你喜欢我。所以我带你走,你该觉得高兴才是” 迦罗一语不发,继续疾步往前走去。 朗仕珍实在没了办法,噘着嘴跟在他身后,半晌后,她忽然想到什么:“你有什么非留在这里不可的理由么?说来听听嘛,若你说的有理,我便不再缠着你。” 迦罗终于停下步伐,定定望着脚下的石径小道,沉声道:“奴答应过主人,此生绝不会背叛她。” “哦,那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这一次不论迦罗的眸光有多阴鹜狠厉,朗仕珍都不怕了。 “奴隶的忠诚是认主前的必修课,算不得什么承诺,是个奴隶便会对主人宣誓忠诚,土司府的奴隶不止你一个,答应绝不背叛南卡姐姐的肯定也不止你一个。不是你还会是别人,所以这个理由说服不了我,你换一个。” “名字”迦罗喑哑道,眸光中显出一丝悲色。 “可以改的,等回了北边,我就给你改个更好听的名字。” 他神色黯然极慢极慢的抬起头看着朗仕珍,却没再说一句话。 朗仕珍撇了撇嘴,心下有些不忍:“要不你再跟我说说你身上的家纹?” 迦罗闻言神情一滞,倏然往后退了两步,撩起衣袖沉眸往手臂看去。 手臂上的两个家纹完好无损,却也只有两个。 南卡没在他身上留下任何肉眼可看到痕迹,她只给了他一个名字,她说有了名字之后他便是无可取代,独一无二的存在了。 可她适才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就淡然告诉朗仕珍,若是不喜欢他的名字,可自行改之。 这就是她不给他留下布萨家纹的原因吗? 因为她随时都有可能不要他。 “家纹对奴隶来说不是挺重要的么?你给我看看南卡姐姐给你留的那个家纹,说不定我就” 迦罗漠然打断朗仕珍:“没有” 朗仕珍好一会儿才会意:“你的意思是她没在你身上留下布萨家的家纹?!”她轻快的笑出声,语气难掩欣喜:“连家纹都没有,你还指望着她能留下你,喂,我说你” 话还没说完,迦罗的身影便疾速从她眼前掠过,头也不回的朝刑房的方向跑了出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5.夜半搞事 等南卡酒意半褪,已是夜半时分。 宾客散去后,周遭安静的连后门外藏獒的哀嚎声都清晰可闻。 寝阁内的南卡托着腮帮,侧躺在软塌上,眉间蹙起,一副陷入沉思的样子。 离她不远处的火塘边,锁儿正蹲在那里,两眼放光,技术娴熟的烤着牛肉。 这是锁儿守夜时的一点爱好,她管这个叫食疗亢奋法。 考虑到锁儿的人生除了吃就没有别的什么追求了,所以南卡便准了她可以在守夜时烤肉至天明。但南卡当时只考虑到锁儿不吃东西就会降低守夜效率,全然忘了自己还有只嗅觉灵敏的鼻子。 应准了锁儿烤肉的事之后,每逢她过来守夜的日子,南卡必会被一阵肉香馋醒。 等南卡咽了咽口水,表示很想蹭块肉吃的时候,锁儿便会义正言辞的告诉她:“你是易胖体质,大晚上的吃肉容易长胖。” 南卡是个有骨气的人,之后就再也没有出去问锁儿要过一块肉,而是一个人默默躺在床上,嗅着肉香辗转反侧。 锁儿对食物有种莫名的狂热和占有欲世间万物在她这里,都可以等价代换成食物。譬如,她曾无比认真的对南卡说:“你对我来说很重要,大概有一百斤猪肉那么重要吧。” 虽说这种比喻让南卡有点难以接受,那相处久了便知,这一百斤猪肉在锁儿心里的分量的确是非常重的。 锁儿的三餐饭食里若是少了肉,她便会连续消沉好几日。西蕃的贵族每逢初一c十五都得吃素,布萨家也不例外。一月里吃素的那两日,锁儿脸色难看的就跟得了疫病似的。 最让南卡无法理解的是,就算连着给她吃十日的牛肉拌羊肉,她照样能吃得很开心。 所以南卡据此推断,锁儿上辈子应该是株草。 “你顿顿吃肉都不会腻,看来你很长情啊”南卡若有所思的盯着锁儿夹起的那块肉出神。 她也不想坐在这里眼睁睁看着锁儿吃东西,自己默默咽口水。但比起看得到吃不到的痛苦,她更怕一进去躺下,便会想起一些不该想的事。 “你吃两顿肉就腻,也没见你有多拿得起放得下呀。” 南卡一时语塞,转过头不理锁儿。 半晌后又听锁儿淡淡道:“我是想举个反例告诉你,吃肉腻不腻跟长不长情扯不上半点关系。我是个弃儿,一出生便被爹娘扔在了路边,被我师父带回相国寺之前,我都在街边流浪。为了不饿肚子,我什么都做过。八岁那年,我偷了一位下山化缘的僧人的钱袋,那钱袋里一共就两个铜板,他却为这个连着追了我半里路。追上我之后,他并没有打我,只是激动的握着我的手,说我是块习武的料子,要收我为徒。” 南卡蓦然怔了怔,没想到锁儿居然会主动提起自己的身世。 从前只听外祖母说过,锁儿是被护国寺的武僧给带大的,其他的锁儿不说,南卡也不会问。 这是因为南卡很尊重锁儿的隐私,而且她打不过锁儿。 “于是你一激动便磕头认他做师父了?”武侠小说里的高人收徒的条件,都很随缘。有的为了降低难度,专爱挑那些笨人做徒弟,有的不走寻常路,专挑那些三观崩坏的人做徒弟;还有的,喜欢挑长得好看的人做徒弟。 南卡觉得这个挑法,还挺合理的,就比如说,某些门派的武功只能一男一女一块儿练,练的时候还需褪去衣衫散散热。在这种坦诚相见的时候,徒弟长得好不好看对师父来说就很重要了。 锁儿垂眸摇头道:“我当即头也不回的跑了,我觉得他长相凶狠看着不像好人,便料定他是个江湖骗子。让我认他做师父,只是为了把我卖去勾栏院,赚笔银子好还俗娶媳妇。” 南卡坐起身来,沉吟半晌才道:“那你防患意识还挺高的” 将烤好的肉送入嘴中,锁儿偏过头,接着道:“当时我年纪小跑不过他,被他封了穴道,就扛回了护国寺。” 而后锁儿又说起她这位师父平日里,只负责扫地,却连扫个地都会偷懒,还喜欢偷偷躲起来喝酒吃肉,但很奇怪的是,寺里的人都对他的行为视若无睹。 在南卡的印象中,这种不拘一格的僧人通常都是高手中的高手。 于是她凝眸问锁儿:“你师父他是不是有把破扇子,遇事时,随便往身上搓团泥,就能变成救人的仙丹?” 锁儿白了南卡一眼:“你说的那是济公。” 火塘边,慢慢飘出一阵肉糊了的味道。 锁儿不紧不慢的转身,将烤糊的肉塞进嘴里便道:“他教了我四年的武功,之后就以教会徒弟饿死师傅为由,将我卖到了你外祖父府上,临走时只给我留下两句话,让我以后能吃一斤,绝不吃二两。吃不死就往死里吃,别让自己挨饿。” 此时南卡除了有些心疼锁儿,还有些顿悟:“哦!原来这就是你不肯将肉分给我吃的原因啊!” 锁儿收敛神情,语重心长道:“之前,半夜不分你牛肉吃是我的错,可今日我是有正当理由的。” 南卡歪着头,一脸期待的看着锁儿。 “饱食思yg欲,你刚失恋,吃多了容易胡思乱想。” 没等南卡出声反驳,下一瞬,就从面前递过来一盘烤好的牛肉。 “我一直觉得师父做的这些都是为我好,他是在为我的未来做打算。因我一个女儿家,不便久留于佛门净地,师父怕我离了护国寺便没了去处,为了免我挨饿受冻才会将我卖进王府当然,我也可以认为,师父教我那四年的武功,只是为了能将我卖个好价钱。但我若是这么想的话,一定会活得很累,我不喜欢给自己找麻烦。所以小姐,你得学学我,凡事多往好处想。” 一盘牛肉下肚后,南卡就更睡不着了,索性起身披衣,出门透口气。 但出门透气的地方也是有讲究的。 太远的地方不能去,比如迦罗的房间。 太熟悉的地方也不能去,比如她半夜一饿就会去的那个曾经碰到过迦罗的庭院, 左思右想,南卡觉得自己还是在门外的走廊上站会儿就行了。 她推门抬脚迈过门槛,大跨步往前走时,脚下却不知踢到了什么东西,软软的,还会发出闷哼。 南卡吓了一跳,猛然回头,就见寝阁靠左的门边立着一团黑影,她连退几步揉了揉眼睛,弯身定眸一看,那团黑影就突然动了起来! “主人?” 沙哑低沉的声音缓缓飘来,南卡倏然一愣,这不是明天就要与她永别了的迦罗么?正想着要不要过去问问他,为何深更半夜不睡觉要坐在这里,就见他赫然起身来,疾步走到南卡跟前。 都已经看到他了不打招呼就走的话,显得自己心虚。 于是南卡故作镇定道:“晚上好。” 语毕,她又觉得只同他道声好,显得自己小气,想了想便又补充道:“早点睡。” 如果不是因为衣袖突然被人从后面拽住,此时南卡一定已经坐在屋里,兴奋的跟锁儿说:“知道我在门外碰到谁了么?迦罗!他一个人坐在寝阁外头,神情看着很落寞,我猜,他肯定是有些舍不得我。” 拽住南卡衣袖的手不仅没松,反而就着她过长的衣袖,一点点将她扯了回去。 这种被动的感觉,南卡很不喜欢,于是她转过身沉声道:“别扯了,我不走。” 迦罗抬起头定定看着南卡,他线条优美的唇在如水的凉夜里一张一合:“奴有话要说。” 南卡垂眸反省了一下自己动不动就容易想多的臭毛病。 说不定迦罗只是过来跟她道声别的,北境那么远,朗仕珍他们肯定会在天没亮的时候就启程的,这会儿不过来道别,估计就没机会了。 这么想着,南卡和蔼的笑了笑:“说吧说吧,跟我还客气什么。” 迦罗骤然走到南卡面前,脸上一丝神情都无的猛然一把扯开了他胸前蓝色的衣襟。 好在南卡眼疾手快,及时捂住了双眼:“哎呀,夜里风大,眼里好像进沙子了,你等我揉一揉啊。” 装出揉眼睛的样子,她偷偷拉开了指间的缝隙。 其实南卡一点也不想看迦罗不穿衣服的样子,她只是觉得做人要有求知欲,凡事多问几个为什么。要是碰到像现在这种不能问的情况,就该适当的瞟几眼,搞清楚他突然脱衣服是要做什么,搞不清楚的话再多瞟几眼,瞟到清楚为止。 夜视不好的南卡,隔着那点指缝往外看,看得很吃力,她正犹豫要不要假装不经意的上前走两步,一双手便赫然覆上了她的手背。 冰凉的触感令她不禁打了个寒颤,没等她反应过来,捂住双眼的手便被迦罗轻轻掰开了, 视线所及之处是迦罗过分白皙的胸膛,嗯,他皮肤真 视线跳转到他右侧颈部靠下的位置,那里有一块两寸长的疤。若只是块疤倒也没什么,真正让南卡错愕的是,那疤痕中间竟覆盖着一块崭新的伤口。 伤口四周的皮肤,似用火烫过似的微微皱起,南卡只能依稀看出,那是个圆形的伤口。 疾步上前打掉迦罗的手,南卡凝眸仔细一看,面上的神情便蓦然僵住。 在迦罗时时用衣领遮着,生怕被人看到的那块疤上,攀附着已做过处理的圆形新伤。那块伤口内略显狰狞的图纹,南卡认得。 那是她再熟悉不过的飞鹰捕虎的图纹 亦是布萨家的家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6.有什么话穿上衣服再说 夜色虚掩天地,自微敞的门缝向外渗落出一地的斑驳。 迦罗站着那里,深邃眼眸一瞬不瞬的凝住面前的身影。 从前那几年,他也曾设想过与她重复时的场景。 炎夏时节,懒蝉趴在书梢,鸣声不止,偶有温热的风从面上拂过。她坐在一片苍翠的牧场上,笑盈盈的同他说:“我找了你好久,可算找到你了。 后来,时日久了,到他渐渐连她的相貌都记不清的时候,设想的场景里,重逢的季节就会变成冬季。他冻的不住朝手心哈气,而她从另一头撑伞缓步而来:“雪那么大,你傻站在外头做什么?” 这些设想里不论季节如何变迁,他所见的她必定是笑着的,身后也必会有道他靠不近的光。 他用匮乏的想象力,把所能想到的一切美好事物都倾注到这些设想里。 所以此刻,当她站在离他仅有几步之遥的地方时,他忽然有些失望。 他知道自己先前那些设想都太过脱离现实,约有九成九的把握不会成真,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会以一副赤着上身的姿态站在她面前。 转念一想,从前她对他要求极低,低到只要她翌日出现时他还活着,便会被她摸着脑袋夸上好一阵。而今她对他的要求就更低了,连要他忠诚这样理所应当的事,她都得拿把刀来换。 因她对他要求不高,他估摸着,她应该不会介意这些事,可他转念又想,会不会是因为她觉得,他对她而言一无是处,才会把对他的要求降到了最低生存线附近呢? 这么想着,迦罗就更茫然了。 良久,南卡深深吐息,敛眉垂眸道:“有什么话,穿上衣服再说。” 她语气很淡,声音里一丝波动都无。 “主人”迦罗低缓说道,“迦罗已在身上最显眼的地方,烙下了布萨家的家纹,风起时,若不用力按住衣领,便会被人看见,所以所以迦罗去不了北边,除了主人身边,迦罗再无处可去如若主人不要迦罗的话” 迦罗第二次在南卡面前,用她赐的名字做自称,他阴郁削瘦的面容上,神情正一寸一寸暗下去。 “那便请您亲手杀了迦罗!” 他躬身前倾,双手举过头顶,秀逸的身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单薄。 南卡朝前走了一步,看清他掌间捧的是什么之后,她周身一僵,愕然愣在原地。 让她用这把她亲手赠与他的拉孜短刃杀了他么?怎么可能! 在心底暗骂了自己三声:“让你手贱送他刀!让你手贱送他刀!让你手贱送他刀!”之后,南卡很慢很慢的接过他手上的短刃,宽大的衣袖随着伸手的动作,轻拂过迦罗的掌心时,感觉他的手轻颤了一下。 南卡的语气轻的像是在叹息:“你有什么非留在我身边不可的原因么?” 迦罗仰起头,眼内一丝光泽都:“是奴哪里做的不好,做得不对,惹主人生气了么?” 他神色悲戚,黯然垂下眼眸,接着道:“所以您才会把奴送出去您说过的,奴是您第一个赐了名带回府的奴隶,您说过会对奴负责奴自知身份低贱,无权反对您做的决定,可就如当初您带奴回来前,问奴是否愿意跟您回府一样您为什么不问问奴,是否愿意离开呢?” 南卡出声打断迦罗:“当初那么问你,只是只是故意做给你看的,想让你觉得我平易近人,然后自愿跟我走,这样我就能省下那一箱黄金。而且,最后我不还是以赐名为由,强行将你带走了么?所以” 迦罗用力摇头道:“不是!不是这样的!奴曾在日光城贩卖奴隶的集市上待了两个月,见过各式各样的买主。你若真想将奴强行带走的话,是不会费心思同奴说话,更不会让奴抬眼看您的。在西蕃除了品阶颇高的家奴之外,其余的奴隶若敢贸然抬眼看了贵族,便要受一百鞭刑。是因为你将奴当成人来看,所以没有因此处罚奴。” 南卡愣了愣,迦罗说得太有道理以至于她无从辩驳。 但无从辩驳就不辩驳的话,天底下那么多状师可能就要饿死了,于是南卡扬声道:“问了你又如何?问了你就会跟我说,你愿意留下来么?不问便知的事,我为何要多此一举?” 南卡从她过去的丰富经验中总结得出,人在心虚时,还能做到面不改色同对方讲道理的唯一法子,就是别过脸去不看对方。 而她现在正是这么做的。 她承认,她是怕询问迦罗意愿时,他会毫不犹豫略过回答的环节,直接磕头谢恩扬长而去,才会连问都不问的就兀自做主把他送给了朗仕珍。 她承认,她不敢直面现实,她不是真的勇士。 在南卡默默承认了自身那么多的不足,并回过头的时候,迦罗仍睁着他那双澄澈的眼,定定望着她。 于是她就更心虚了,干脆转过身去直接用背对着迦罗。 起身换个方向想的话,迦罗不喜欢她,居然还好意思留在她身边膈应她,这是他的不对。 当然,思路朝着这个方向走的人,一般都缺心眼儿。 所以不缺心眼的南卡很理解迦罗目前的感受,譬如她喜欢迦罗,她觉得他不喜欢她,她很无奈。那么换位思考一下就能想到,迦罗因为被她喜欢,又恰好不喜欢她,所以莫名被她送了出去的心情有多无奈。 正这么想的时候,身后便传来了迦罗低沉的声音。 “初入土司府时,锁儿姑娘曾同奴说过主人与管家不睦已久之事。之后管家劝奴离府,奴明知继续留在府中便会令主人为难,却仍存了私心不愿离府。那时一声不响就去了马厩,是奴猜测,此举必会叫主人失望,失望过后,主人就再不会因奴的事而觉得困扰奴不愿走,之前不愿现在更不愿!自被主人带回土司府,奴就从未想过要离开,若您不愿留奴在身边伺候,大可打发奴去做别的事,不论主人让奴做什么,奴都愿意做。” 南卡顿时困惑起来,难道说迦罗是因为觉得土司府的差事是个铁饭碗,所以才 南卡猛地摇了摇头,打算用晃脑袋的方式,驱赶内心这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揣测。 摇头间,她没留神乍然松了手,就听短刃落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敛神正要蹲身去捡,她的手却在此刻碰到了同时伸过来的迦罗的手。 月光下,修长莹白的手一寸寸退了回去。 南卡呼吸一窒,凝眸终于肯看向他。 清俊如铸的脸c宛若刀锋的鼻梁c冷厉的眼眸 “其实,你是否想离开土司府,我都无所谓,我只是” 南卡本想说,她只是以为比起土司府,迦罗会更愿意去朗仕珍身边之类的话。但细思之后又觉得若真这么说的话,事后她肯定会在心里狠狠的鄙视自己,隔天再接着被锁儿鄙视,说她这种语气颇有几分“你看我多喜欢你,你不喜欢我,我忍痛割爱将你送到你喜欢的人身边,你不谢我反还怪我”的怨妇气质在里头。 再度启唇时,南卡把话说得滴水不漏:“是我糊涂了,最近一直忙于大典之事,故而忘了问你。” 他眉宇间锁着惶惑,认真思索着,南卡说的这前后两句话到底有什么实质性的联系,片刻过后,明白了她是在找借口,他眼底倏然闪过一丝悲色:“锁儿姑娘被派去北苑,您也未曾告诉奴奴请命去保护朗仕小姐,仅是想确认,她是不是奴要找的人。” 听他总算将话题扯到了朗仕珍身上,南卡随即道:“那不是为了给你和朗仕珍创造相认的机会嘛,你看我这么忙都没” 话脱口而出后,南卡才觉出不对。 按理说,她此时应该一脸疑惑的问迦罗:“咦?你在找人么人?怎么从未听你提起过”才对,这样才能显出她对此事一无所知来。 但这个按理说,显然已经晚了一步,所以南卡垂眸望地,试图用沉思来掩饰心虚。 下一刻便听迦罗低声道:“您” “深更半夜不睡觉,跑到走廊里站着,你们两个肯定不是想趁着四下无人之时,做些奇奇怪怪的事,对吧?”好在迦罗只说了一个字,他的话就被突然蹦出来的锁儿给打断了。 锁儿意味深长的在南卡和迦罗之间,来回瞟了几次。 “什么奇怪的事都没有,你别瞎想啊!我和迦罗的友谊可是比水都要纯”余光在瞥见迦罗滑至肩处的衣衫,和他暴露在空气中正一起一伏的白皙胸膛时,南卡顿时觉得自己这番话没有什么说服力了。 于是带着弘扬西蕃美德,传承布萨家风的坚定信念,南卡跐溜一下就闪身进了寝阁。 迦罗立刻慌了,手忙脚乱的穿好上衣,疾步追了上去。 他没追几步就被锁儿叫住:“你随我来,我有话跟你说,是关于小姐的,当然,你不来我也不勉强。” 收回凝在寝阁大门上的目光,迦罗跟着锁儿出了前庭。 找了一处四下无人的地方,锁儿停下步子转过身看着迦罗:“你已经知道了?” 很快她又补充道:“我是说,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你要找的那个人,就是我家小姐了?” 迦罗陡然一惊,瞪大双眸一脸不能置信的看着锁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7.等价交换 等锁儿把她是如何知晓此事的来龙去脉说清楚,又接着说完了白无络在此事中起到的推波助澜的作用后,如水的长夜也才过去了一半。 迦罗阴鹜冷冽脸,在月白打磨下透出隐隐的光泽。 “你有什么打算?” 锁儿抱着双臂,收回目光。 迦罗薄唇紧抿,良久才道:“你不希望我说出来,对么?” 沉吟良久,锁儿用手抚着下巴:“是,也不是。” 蓦然想起那夜从马厩回来后,迦罗站在床边凝视着南卡的样子。他眼中沉着沙砾似的波澜,而他将眼底这点时隐时现的波澜都投在了南卡身上。 他,真的知道自己为何会想留在南卡身边么? “若我不出来打断,让你说出真相,这之后,你分得清小姐是因为什么才留下你的么?你分得清自己是因为什么才想留下的么?大典刚过小姐需要捋清的事太多,她脑子里现在估计已经乱成一锅浆糊了,你给她点时间缓缓,也给你自己一点时间想想清楚。明日,我会劝小姐将你留下,得先让你留下来才行,至于之后的事嘛,我相信你一定会自己做打算。” “让你帮我,我得拿什么来换?你想要什么?” 锁儿赫然止住了轻笑,抬眼一脸困惑的看着迦罗。 “我卧房里的东西,都给你”迦罗迟疑片刻又道:“除了主人给我的东西之外,你都可以拿走。” 他说话的时候,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剩偶尔轻蹙的眉显露着情绪。 语毕,便觉出这话有些不妥,他卧房里的东西,哪一样不是南卡赐的。 于是他补充道:“月钱都给你,山间野兽的皮毛c罕见的药材,你说个名字,我便替你取回来。” 锁儿疑心,自己是不是长了一张小人的嘴脸,才会让迦罗生出这种她帮他,是在为了向他趁火打劫的误解。 “我什么都不要。”既然迦罗已经告诉朗仕珍,他不愿随她回北境,那只需锁儿在旁劝上两句,让南卡有个台阶下,此事便算成了。锁儿能帮上忙,归根究底是因为南卡并不是真想让迦罗离开,所以这个功劳她可不敢占。 “为什么?” 虽然很想让迦罗帮着上山打点野味回来,但锁儿仍是笑着,豪迈的拍了拍他的肩:“不为什么,帮助别人,使我感到快乐。” 城内的驿馆灯火通明,馆内靠左的那一栋楼外,布萨府派出的护卫正在例行巡夜。 位于三楼的卧房中,十几个黑衣人低着头一字排开。 “废物!都是一帮没用的废物!” 瓷杯摔碎在地,发出“哗啦”的声响,溅起的碎片从中间几个黑衣人身前掠过后,再七零八落的的跌作一团。 “连一个小丫头都对付不了,我留着你们还有何用?” 小霍努土司那张除了年轻就找不到别的形容词的脸上,俱是愠色。 放在膝上的那只手,紧握成拳青筋毕露。 从黑衣人背后战战兢兢的钻出来一个矮个着灰衫的男子,他面露惧色两腿打颤,到了小霍努土司跟前,便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启禀大人,我适才算出,今日行刺失败,主要是因为布萨土司身边的高手及时赶到。我未能提前算她身边竟有这样的高手,是我的疏忽” 小霍努土司斜眼冷哼道:“布萨家的小丫头,给她的手下吃的是粮食,我喂你吃的也是粮食,怎么她身边的就成了高手,而我身边的就成了废物呢?难不成是你为了替我省银子,背着我偷偷将粮食换成了牛粪?” “请土司大人息怒!” 那人将头抵在地上,视线内能看得到的只有小霍努土司那双镶了珊瑚的黑靴。 “我还算出今日行刺布萨土司的不止我们一家,另一家派出的两名刺客,也都死在了鲁宗寺。” 答话的男子,便是小霍努土司的御用巫师—江帛。 “两名刺客”小霍努土司把玩着手上的玉扳指,若有所思。 “虽说对付布萨土司那样的弱女子,用不了多少人,但只派两名刺客过去,说明对方不是真的想杀了布萨土司。仅凭两个人就能越过鲁宗寺外的守卫,准确无误的找到布萨土司休息之处,除非他们是绝顶高手” “哗啦”一声,又一个瓷杯被小霍努土司给摔了出去,这一次直直摔在了灰衫男子的头上。 “高手?你见过哪个高手是被个侍女杀死的?” 江帛捂着脑袋,脸皱作一团,却不敢呼痛,只是点头连声道:“大人说的对!大人的获得对!” 小霍努土司不悦的挑眉:“一看到你我就来气!凭什么布萨南卡身边的巫师会读人心思c会预知未来c会下蛊炼药,我身边这个就是连行刺前的消息都算不准的废物呢?” 江帛被戳到痛处,立即正色道:“请大人明鉴!白无络学的不是正统西蕃巫术!说什么一出生便带了异能,定是他为了遮掩自己学的不是正统西蕃巫术,才故意放出这样的谣言来蛊惑人心!西蕃巫师该学的是翻经和算经!我斗胆说一句!放眼整个西蕃,在翻经技术上,我若敢称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 江帛越说越激动,小霍努土司却是一脸的欲哭无泪。 翻经的就是巫师拿一本只有他自己看得懂的经书,待问经者说出问题后巫师翻动经书,问经者喊停巫师便停下,停在哪儿算哪儿,之后再按照那一页上的经文替问经者答疑解惑。 这种古老的只能靠脸上的皱纹来增加可信度的巫术,通常被用在询问亡者的意愿上。 像是想给离世的长辈立碑,却不知他喜欢哪种石料,或是亲人突然离世,还有什么话要带给生者,类似这样的事便都得靠翻经解决。 在大部分贵族非常尊敬,持有这门巫术的巫师,而江帛说他翻经技术过硬,也全不是空口胡诌。他翻经的时候,除了能依照经文答疑,还能引亡者上身。虽然这一点的可信度还有待考证,但西蕃贵族一准备翻经便会想到他,这也是不争的事实。 可惜的是在小霍努土司这里,翻经这门博大精深的学问,根本派不上什么用场,毕竟他的亲人中,除了老霍努土司之外,都还健在。真要用到翻经的话,那也得等个十几二十年以后再说了。 所以小霍努土司很是无奈,他爹不信巫术,所以霍努家没有像别家土司那样的,一代代传下来的配套巫师。就这个会翻经的江帛,还是他花大价钱特意请来的。 “翻经!翻经!你光会翻经有个屁用啊!让你算个消息,你哪回不是等到事情结束之后才算出来的?!要不是南境连半个巫师的影子都见不着,哪儿轮得到你这种废物进我们霍努家!你得感谢西蕃律法,如果律法中没有规定不能杀巫师的话,你早死了不下一千次!” 小霍努土司一张脸气的通红。 这时,一直埋首的江帛忽然仰头扬声道:“对了,大人!我今日还算到一件事!” “如果是跟行刺有关的事,你就不必提了!任务已经失败,就算你算破个大天出来,也没用!”伸手扶额,小霍努土司气得连抬眼的力气都没有了。 “不是跟行刺有关的事!一年前,被大人赶出南境的那个奴隶,他现在就在日光城!” 小霍努土司闻言脸色大变,倏然坐直身子:“不可能!他怎么可能还活着!我下令将他驱逐出南境时,还派了一拨人前去追杀他,虽未成功杀了他,但他逃走时已身负重伤。没有食物和水,身上又有伤,他必死无疑!快告诉我那个贱奴现在在哪儿?!倘若他真的没死,这回我便亲自动手取他贱命!” 江帛犹疑了片刻:“大人杀不了他” 小霍努土司蓦然瞪大双眼:“你说什么?!” 江帛不紧不慢道:“他在布萨土司府上,又是布萨土司的近侍,所以您杀不了他。” 天蒙蒙亮时,便有一只金雕赫然落在案前。 一夜未眠的白无络伏在案上神色疲惫,微微侧头望向金雕,他轻勾唇角,缓缓解下了它身上带的信笺。 湛白的信笺上只有短短几行字,字迹清秀工整,却令白无络眉间紧蹙,神色一沉。 金雕在玉案上来回走动,白无络一道眸光打过去,它便立即僵住不敢动。 “小翔啊,你这次带回来的消息,我很不喜欢,所以奖赏就攒到下次一起给吧。” 他脸上挂着森然笑意,轻抚着金雕的后背。 那张敞开的信笺静躺于案上,其下方落款处写着朗仕珍三个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8.送是送不走了 第二日清晨,南卡起得很早,确切的说她根本就是一夜未眠。 脑子里密密麻麻堆积起来的事,似有成千上万件,却因不敢细思,只得任它们堵在胸口,而她翻来覆去直至天光渐白时。 南卡打算趁着眼下这两团青痕还在的时候,到府里逛几圈,说不定别人会以为,她会如此憔悴,一定是昨夜挑灯思考西蕃人民的未来所致,这么一来,这眠也算失的值了。 推了寝阁的门,扑面而来空气里夹杂着酥油琉璃灯的香气,那股香气让南卡忽然觉得腹中有些饥饿,她准备佯装视察工作去膳房蹭点吃的,然而,还未没走出几步,就看到了寝阁另一侧门外,正抱膝坐在地上的那道蓝色身影。 还是一样的位置,还是一样的人 在南卡仰头深深吐息了几次之后,心脏突跳的力度不减反增。 这个时辰,迦罗不去驿馆跟朗仕珍的队伍会和又跑来这里做什么 不会真是想同她当面告别吧? 南卡点着步子,小心冀冀走近了几步,凝眸在迦罗脸上是时候,看到他闭着眼,呼吸平稳,脸色看格外苍白。 连沾着伤口血渍的衣服都没换,他该不会是从昨天夜里就一直坐在这里了吧 南卡被自己的猜想吓了一跳,按在膝上的手不自觉的握紧,她赫然收回眸光,眉间却皱作一团。 她既然已将迦罗送给朗仕珍,便不能再露出半点犹豫。否则日后,他若在北境吃了苦,就不能靠“这点苦算什么,我的前主人让我吃得苦更多”的坚强意志,来自我安慰了。 虽很此刻,南卡想将外袍盖在迦罗身上,但她还是往后退了退,定了片刻后便疾步朝另一边走去。 “主人!” 身后传来沙哑低沉的声音,南卡步伐一滞。 慌乱的步履声由远及近,她回过头,若无其事的笑道:“是你呀。” 迦罗眸中明晰可见的悲色,令南卡心下蓦然一窒。 半晌后,她仍是故作镇定的问道:“起得这么早,东西都收拾好了么?” 迦罗黯然垂下眼帘,一语不发。 南卡淡淡道:“若是收拾好了,便出发去驿馆吧,我今日还有事要忙,就不送你了。” 转身之际,迦罗突然上前拉住了她的衣袖。 南卡本可以一把将他推开,也许还能加点以假乱真的嫌恶神情,好让他走的更坚决一些。可她最终什么也没有做,只由着他,用力攥住她的衣袖。 有了这几次被人拽住或是她去拽别人的经验后,南卡打算让司衣房的人把袖子改短一些。 这么僵持着,不知过了多久。 南卡两腿发酸,实在是站不动了 于是她轻叹出一口气,无奈笑道:“要不,你将我这块衣袖扯下来带走,做个纪念?” 她笑得一脸苦涩,下一瞬,便觉衣袖被迦罗攥得更紧了。 一个时辰后,南卡坐在寝殿的软塌上,听着锁儿带回来的消息,神色复杂。 “我想不通,她这是为什呢?问我要了人,自己却一声不响的提前启程了” 南卡托着腮帮唉声叹气,她每叹一次,迦罗的脸色就黯下去一分。 锁儿揶揄道:“小姐是因朗仕小姐没带走迦罗,而觉得遗憾么?” 要是现在还有生气的力气,南卡肯定会毫不犹豫的白锁儿一眼,但眼下,她正陷在对朗仕珍提前出发这件事的错愕中,所以她只是软绵绵的,换了只手撑住下巴:“莫名其妙跟我要人,我给了之后,她却提前出发回了北境她这不是这不是没事逗着我玩儿嘛!” 说完她立即转头看向迦罗:“你是不是说了什么让朗仕珍伤心的话了?或是做了什么冒犯了朗仕小姐的事?” 朗仕珍天不亮就悄无声息的启辰了,如果不是北境出事的话,唯一的可能就是,迦罗昨夜对朗仕珍说了,诸如“你长得的确很漂亮,但可惜你不是我要找的那个,所以我不能跟你回去”之类的话,惹她伤心了。 少女心是世上仅次于玻璃心的易碎物品,被心上人拒绝之后越想越觉得无法承受,干脆策马扬鞭提前回家也是可能的。 照这种剧情发展来看,南卡现在应该立即派人送迦罗去北境,让他追上朗仕珍,然后一把将她按在怀里,霸道又深情的解释:“朗仕小姐,就算你不是她,我也喜欢你!” 但这种剧情里,一般不会有个当土司的女配角和当奴隶的男主,所以南卡决定认真听听迦罗的解释,然后假装什么事也没有的让迦罗留下。 毕竟南卡从白无络手里带回迦罗时,还花了一箱黄金。朗仕珍却仅凭几句话就要走了迦罗,南卡要是再派人送迦罗去那么远的北境,那她就得赔死。 “奴只告诉朗仕小姐,奴不愿随她回北境,别的就没说了。” 迦罗还说自己打死也不离开南卡,不离开布萨府,但这种话在南卡让他留下来之前,他是不敢说出口的。 “大典结束后,小姐身边正是用人的时候,要找接替迦罗的人选,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找到的,既然朗仕小姐已经走了,小姐不如先留下迦罗吧。” 锁儿趁机给南卡递出了可以下的台阶,但南卡没有立即点头,而是转过头皱着眉,盯着迦罗看了很久。 锁儿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发现迦罗的头已经低的不能再低了,于是她又补充了一句:“就算你不想留下他,也得先给他治治伤吧?他颈处本就有疤,又是自己动手烙下的家纹,刑房里那些药酒,可是只管止血不管治伤的。” 南卡心下一颤,等回过神时,她已经站在了迦罗面前。 堪堪伸向他颈处的手,在空气中凝了片刻后,便收了回去。 “你没事吧?” 搜肠刮肚才想到这么一句,既没有越过主仆界限,又适当表示了关心的话,她心下却一阵阵的发酸。 迦罗想了想,若说没事的话,说不定会被南卡立即送到北境去,若说有事,南卡大概以他受重伤为由,将他留在府中,却不让他继续做近侍。 一番深思后,迦罗低声答道:“有一点事但不严重,还能保护主人,只是长途跋涉的话,可能会死在路上。” 南卡愣了愣,等她反应过来迦罗话里的意思时,脸上立即浮出了两团异样的红晕。 不管这番话里的目的性有多明显,但迦罗想留下的意思算是表达清楚了。加上南卡也只是暂时没想好怎么面对,她执意要送走的人,却突然走不了了的事实,所以迦罗暂时算是留下来了。 南卡虽然表示迦罗留下来治伤,其他的事等他伤好了之后再说,但锁儿安慰迦罗说:“伤分三种,几天好的c几月好的c和永远好不了的。我的建议是,等你把养好伤之后,时不时的捂住烙了家纹的位置,就说不知道为何伤虽好了,可伤处,每逢阴天便会隐隐作痛。伤不算完全好了的话,小姐也没办法把你送走了。” 迦罗将锁儿的话一字不漏的听了进去,但这话里意思,他却只理解了一半。 他的理解是,伤好之后,会被送走的可能还是很大。于是之后,御医送来的药膏他只抹一半,外服的药他都给倒了干净,想着这种法子延缓伤口恢复的进度。 三日后,西边的施茸土司登门拜访,在见到南卡身边的迦罗时,他神色讶然。 他大典上见到迦罗的时候,迦罗正站在朗仕珍身后,他以为那是朗仕珍带来的侍卫。可今日又在南卡这里见到了迦罗,顿时有些分不清迦罗到底是谁的侍卫了。 本想询问一下,但他转念一想,兴许南卡和朗仕珍这些年轻人,对于奴隶的所属劝没有那么计较,估计只是觉得好玩,就将近侍换来换去的用了。 所以施茸土司跳过了心中的疑问,直接开门见山的表达了他今日的来意。 “久闻白巫师大名,却一直没有机会见上一面。到日光城后,我多次派人到他府上送礼,礼是收下了,却让我派去的人传话回来说,他只见姓布萨的土司。我实在没了法子,只得上门求你帮忙。” “你想见白无络?” 南卡暗暗腹诽道,收了人家送的礼却把人拒之门外,这种人有什么可见的 不过转念一想,白无络在西蕃的名气的确很大,受传闻荼毒将他视若神明的贵族也不在少数,多一个土司迷弟也没奇怪的。只要施茸土司见白无络不是为了挖布萨家的墙角,南卡就愿意帮他这个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9.劝说的难度 南卡信心满满的答应了施茸土司,说会让白无络出席今晚的践行宴,但等她真到了白无络府上,她才发现这件事没有她想的那么简单。 白无络认真听完了南卡说的话之后,就毫不犹豫的拒绝了她。 “我都答应了施茸土司,说会让你在今晚的践行宴上露面,你不去的话,我” 南卡一脸为难的低下头,等着白无络改主意。 对南卡来说,用土司身份来压制白无络,无异于是在自取其辱。 好在南卡是个识时务的人,立即改用熟人间常用的“你看我这么为难,你忍心吗”的套路,想让白无络看在她一般只在关键时刻,才会提到的旧日情分的面子上,帮她这一次。 伸手将面前那只金雕抱进怀里,白无络笑盈盈的开口道:“答应施茸土司的人是你,又不是我。我没必要因为你会为难,而为难我自己。” 此时南卡才觉出,今日的白无络有些不对劲,他脸上虽然带着笑,但语气却生冷疏离。 南卡反思了片刻,反思得出的结论是,她并未做什么对不起白无络的事。于是她沉声道:“不去是吧?理由!” 白无络缓缓侧过头,瞟了南卡一眼,而后他脸上的笑意更甚:“没什么理由,只是单纯的不想去。” 南卡一时语塞,只要白无络能给她个理由,哪怕是不算理由的理由,她都能适当的辩驳两句。但单纯的不想去这种话,连理都不算,所以她实在没办法辩驳 实在没有办法的时候,南卡通常会选择耍赖。 “要是不给我个理由,我今日便赖在你这里不走了。” “好啊!我晚上吃火锅正愁没人陪我,你愿意赖在这里,我求之不得。” 白无络眉开眼笑的看着南卡,让南卡有种胸口挨了一记软拳的错觉。 耍赖这种说不出哪里有用,但用一用没准儿有用,没有丝毫技术含量可言脸皮厚就能用的办法,成功率果然很低。 “你不会是因为勾搭了施茸土司府上的美人,对他有愧,才不肯见他的吧” 一记冷冽的眸光投了过来,南卡顿时收声,面上浮出一丝得意的笑来,白无络那么爱惜自己的名声,用这种子虚乌有的事激他肯定管用! “对他有愧呵”白无络冷笑了一声,面上笑意骤然敛起c眼底腾然显出凛冽的杀气。 南卡立即往后退了两步,不过是用激将法激他出席践行宴罢了,他至于目露凶光,摆出一副要吃人的样子么! 就算他没勾搭过施茸土司的美人,别家的美人总也勾搭过不少吧,光是南卡知道的就有不下十位。 难道说刚好被南卡中了!他生气只是在用愤怒来掩饰心虚。 想着丢脸总比丢命强,南卡硬是从神情僵硬的脸上挤出了笑:“既然小白不想去,那我就不勉强了。就当我刚才什么都没说,施茸土司那里我会自己想办法解释的,你晚上多吃点火锅。府上还有事,我就先回去了。” 南卡转身朝锁儿使了个眼色,正准备离开,身后便传来了白无络的声音。 “践行宴什么时候开始?” 南卡一听,立即转身,跑到白无络跟前:“戌时!只要你肯来,你就是吃完了火锅再来都行!” 回府的马车上,南卡一脸的疑惑的看向锁儿。 “大典那日,当真是白无络让你去鲁宗寺救我的么?” “除了白巫师,还有谁能提前预知你即将有血光之灾的事,并让我来救你呢?” 南卡也不想胡乱猜忌救了她一命的人,只是她一想起白无络刚才那种眼神,就觉得不毛而栗。 要不是因为知道他是白无络,否则在他眼底杀气骤现的那一刻,南卡就已经拔腿跑了。 将白无络只跟贵族家的女眷往来,却对贵族避而不见的行为唾弃了一千遍后,心里的郁闷才淡了一些。 南卡会劝白无络出席践行宴,除了施茸土司想见他之外,还有个更重要的原因,就是践行宴上小霍努土司也会来。 这个到了日光城之后,就从未露过脸的小霍努土司,南卡不用见他,就知他是个不好相与的角色。 大典之日他没来,大典那夜的宴会他也没来,今日却派人回话说,晚上的践行宴他一定会来。 要不是听说过小霍努土司在南境的所作所为,南卡还真会以为他是因为因病缺席大典的事,心中过意不去,才会在决定赴宴的。 自小霍努土司继任以来,前前后后将他爹立下的规矩都破了个遍。原本南境不得有巫师出现,但他爹刚去世,他就以翻经为由,从别处寻了个巫师带在身边。他爹规定土司在位期间,府上的美人不得超过三人,他就将自己亲自挑选出来的十几位美人,分别送到南境下属贵族的庄园中,每月以巡视为由,和那些美人相会。 但这些,都是老霍努土司对他儿子教育不当的问题,跟南卡没有什么关系。 但小霍努土司私自囤积兵器粮草,一年之内将南境护卫队的人数扩充了三次,这就很关南卡的事了。 布萨家虽有唐国罩着,在西蕃最有话语权,但除了布萨家,第二有话语权的便是霍努家。 如果说小霍努土司是因幼年时受过什么心理创伤,极度缺乏安全感,甚至得了被害妄想症,才会这么做的话,南卡还挺能理解他的。 但鉴于南卡从未见过他,更谈不上了解他,所以她还是觉得,他做这些是为了挑起战事,伺机取代布萨家。 要弄清楚他的目的,就只有请白无络帮忙。要让白无络读心的话,他和小霍努土司必须同时在场,所以今夜的践行宴,白无络是一定要出席的。 回到土司府,还未进门,就见迦罗忙不迭的跑出来迎南卡。 南卡见怪不怪的冲他笑了笑,不知为何,自朗仕珍走后,迦罗的忠诚度,就哗的一下上升到了一个让人叹为观止的地步。 顾及着迦罗伤口未愈,南卡让他先修养一阵子再来寝阁,但迦罗跟没听见似的,还是跟从前一样,寸步不离的跟着南卡,做着近侍的分内之事。 昨天夜里,锁儿正要进去守夜,就被迦罗叫住,面无表情的提醒道:“今晚轮到我守夜。” 一开始南卡还会劝迦罗几句,让他好生在卧房休息,伤好了再回来也不迟,后来发现不论怎么劝,隔日,迦罗照样会出现在她面前跟前,所以她也就放弃做无用功的劝说了。 迦罗回来继续做近侍,对南卡倒没有多大的影响,因他回来后还同先前一样沉默寡言,所以她没有理由困扰。 但这三日里,每到南卡要出府的时候,迦罗都会跟她走到大门外,用那种怕被人抛弃小狗的眼神,眼巴巴的望着南卡:“奴虽有伤在身,但不影响奴保护主人” 好在南卡没有心软,只是告诉迦罗,伤未好之前,她都不会带他出府。 不带他出行的后果就是,每次回到土司府,都会见迦罗三步并两步的跑出来迎她。 “其实你不用每次都跑出来接我的,我都回了府,你还怕我在府里迷路啊?” 由于面前站着的,是南卡多看他一眼便要心悸不止的迦罗,所以无论她再怎么困扰,仍是放缓了语速,放轻了语气。 “他哪里是跑出来的,分明是从小姐离府后就一直站在那儿的嘛。” 锁儿这一打趣,迦罗就慌了神,生怕南卡觉得,他成日里除了等她就什么都没做:“奴去喂了马,劈了柴,又在主人寝阁附近巡视了几次,之后才回到这里站着的。” 巡视是近侍的日常工作,但喂马?劈柴?迦罗一个前庭的人,跑到后面去喂马劈柴做什么? 南卡不禁皱了眉,语气也冷了半截:“这么说,你身上的伤都好了?” 迦罗怔然一愣,半晌后,才支支吾吾答道:“还没可能是最近天气炎热所以好的慢些。” 南卡一听顿时火冒三丈,伤还没好就跑去喂马劈柴,他是嫌布萨府的药材太多!还是嫌自己的身体素质太硬! 人在生气的时候,是没有思考能力的,就像南卡倏然伸手过去敲迦罗脑袋的这一刻,她一定忘了曾在心里默默起的,就算迦罗留下来也得和他保持距离的誓。 手在触到迦罗绸滑的发顶时,南卡着实怔了一下,窘迫的收回手,望着眼里泛着柔光的迦罗厉声道:“这次只敲你的脑袋以示小惩,你若再不老老实实养伤,瞎跑去做些你不必做的事,我就将你打包送去北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0.奴隶的旧主 晌午时分,迦罗背手立在门边,深潭似的一双眼定定凝在脚下那块地砖上,看得出神。 “我是不是,惹主人不高兴了?” 对像迦罗这种少言寡语的人来说,能开始反思自己是个不错的趋势,这说明他离对人敞开心扉的目标又近了一步。为了让他将这种势头保持下去,适当给予鼓励是必须的。 所以蹲在门边的锁儿扭头冲他笑道:“你才知道啊?” 迦罗眼眸一沉,无措的将身后两手紧紧交握。 “主人她讨厌我么?” 锁儿抚额叹了口气,适当的打击使人进步这句话,果然不适用于迦罗这种,一受打击就要往最坏处想的人,于是她决定给予他适当的鼓励:“她不是讨厌你,是气你伤没好就跑去后院帮忙,她那是在关心你。话说回来,你每日又迎又送的,难不成是怕她从外头带回来个新侍卫顶替你?” 迦罗垂下眼睑,陷入沉思。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那么做,只是下意识的觉着,倘若他不寻机会见南卡,南卡就会一直躲着他。 她的这种躲法,躲得不着痕迹。 他伤口未愈,所以不能带他出行。 他伤口未愈,所以暂时不必回寝阁伺候。 他伤口未愈,所以不用过来守夜 这些以他伤口做幌的理由,看起来合情合理,可他一想起南卡的那句,其他事等他伤好了之后再说,便觉得,这些看似合理的安排只是她为了减少与他见面的借口。 所以他拼命在她眼前c她身后晃,只要让他留下来,他就有机会对她说出那件事了。 也许是他太过贪心,想等她接受了现在的他之后,再对她提起过去的事。 此刻心内竟有些妒忌当年的自己,至少那时,她的眼神只会注视着他一个人 快到黄昏的时候,南卡让锁儿过来替她梳妆。 趁着寝阁里没什么人,锁儿决定跟南卡来一次深入的交流。 “小姐,我这里有个故事,你想不想听?” 南卡直接就答:“不想。” 她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万一白无络不来怎么办?万一小霍努土司搞事怎么办?根本没有什么心情听故事。 锁儿沉吟道:“是个挺有哲理的故事,小姐就随便听听吧。” 南卡猛地回头,正准备用她狐疑的目光,观察锁儿的面部表情,却忘了自己的头发还被她紧攥在手中。 这一回头,扯得她头皮一阵生疼,伸手按住脑袋用力揉了揉,才道:“你不会是有什么事瞒着我,想跟我坦白从宽,又怕我不原谅你,所以编了个故事来试探我的反应吧?” 这时候,锁儿才觉得思想复杂的人有多不好相处了,南卡几句话,就把她要做的事和做事的原因都猜了个透,这后面的话,还有必要说么? 见锁儿沉默不语,南卡只当她是心虚于是便道:“算了主仆一场,你有什么难处尽管跟我说吧。是看上了哪家的小哥,想让我为你做主?还是想开烧烤会缺牦牛肉了?” 这两种假设的相同点是,都刻不容缓,南卡做主做晚了,就会导致锁儿看上的小哥被别人抢走,烧烤会没有牦牛肉,在锁儿看来就不算是真正的烧烤会。 而这两种假设的不同之处是,烤牛肉是造福自己的事,看上哪家的小哥是造福子孙后代的事,试问不嫁人的话,哪来的儿女?没有儿女哪来的子孙后代。 几番斟酌后,南卡觉得,其他的事都可以缓一缓,要是跟异性有关的事,她就马不停蹄的替锁儿跑一趟,锁儿是个早熟的姑娘,心理比同龄的小孩成熟的早,生理嘛,也差不多该熟了,春天又刚过去,所以这种事可不能耽搁。 良久,锁儿叹了口气,将已经梳好的头发放到两边:“小姐,对于死而复生这种事,你是怎么看的?” 南卡没想到锁儿居然要问她如此沉重的问题,于是她讶然捂住胸口,压低声音道:“你是不是见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在哪儿?是中庭那个起过火的院子?还是北苑那间死过人的卧房?先前曲丁说时,我还不信也不知请寺里的喇嘛过来诵经,和请白无络过来转一圈,哪个更管用” 践行宴开始时,白无络没有出现。 在南卡的印象中,唯一一次见白无络准时出现,是在继任大典前出发去祭祖的时候,那一次他跟打了鸡血似的,整整提前了一个时辰来土司府接南卡。 除此之外,南卡就再没见过,白无络准时出现过。 显然,施茸土司没那么了解白无络。所以他的脸色从开席时,白无络未现身的那一刻起就一直不大好看。 “请施茸土司放心,白无络同我说过,他会晚点再过来,他是个言出必行的人,时间观念虽然差了些,但来是肯定会来的。” 这番话,南卡本不打算说。要是白无络直接不来,那她用这些话安慰施茸土司不就成了骗人嘛。 但是,由于南卡每次朝施茸土司看去时,都会被他抱以欲哭无泪的微笑,次数多了之后,愧疚感泛滥的心情严重影响了南卡的食欲,所以她仍是如是安慰了施茸土司,并在心内暗暗祈祷,白无络千万别死在来的路上。 见施茸土司神色缓和下来,南卡的心情也好了很多。 她转过身假装瞟一眼身后的风景,目光却迅速从掠过迦罗身上掠过,然后以迅雷之势扭回头,并若无其事的开始吃东西,她扭头的速度快的惊人,所以并未看见她身后俨然愣成一座冰雕的迦罗。 女奴把酒壶端上桌的时候,南卡会心一笑,有了上次喝酒喝到怕的经验后,她这次提前就命人将壶里的酒换成了水。酒和水都是透明的,又没有人敢上来闻她杯中的酒香不香,所以说此法既安全又健康。 有了装满水的酒壶后,南卡便放宽心开始吃东西,偶尔也会举起杯子同对面的两位土司隔空共饮一杯,这种一派祥和的情况只持续到了,小霍努土司端着酒杯走过来的时候。 正当南卡安慰着自己,不就是过来敬酒么?有什么好怕的,只要他不上桌前闻她壶里的酒香,她就能轻轻松松的把他喝趴下的时候。 却听小霍努土司开口道:“这是我们南境特制的果酒,一直听闻布萨土司的酒量不错,原想带着这点薄礼,在继任大典之上与你畅饮几杯的,岂料一入日光城便感染了风寒。今日我特意将酒带到了府上,想借此酒当面向你赔个不是。” 南卡心里咯噔一下,没想到小霍努土司竟是如此执着的人,转念一想,他今日来参加践行宴,不会就是因为他特意带来的酒没派上用场,所以寝食难安,无论如何都得来一趟吧 她现在其实很想对小霍努土司说:“不!不!不!你听我说!其实那天你没来,我一点也不觉得遗憾,更没有因此而怪你,所以你赶紧回去坐着吧,答应我,那么好喝的酒你自己留着慢慢喝,好不好?” 想到自己若是真这么说的话,极有可能会影响两个家族之间本就不怎么融洽的关系,所以南卡还是像从前那样,在经过了一番剧烈的心里挣扎之后,乖乖端起酒杯,强笑着说了几句客套话,便要把酒杯往嘴边送。 酒没入口,手却被另一只从身后伸出的手给按住了。 “主人,请您把这杯酒赐给奴!” 迦罗低沉沙哑的嗓音从头顶飘来,南卡怔然看了他一眼。 而迦罗却目光狠厉望着小霍努土司。 周遭静的出奇,而此时此刻的南卡正在凝神思考着两个严峻的问题。 第一,迦罗的手有点凉,他的手指又细又白的真好看,这算不算是他第一次主动握她的手呢? 第二,小霍努土司是不是在她的酒里放了什么东西? 思考完这两个问题之后,南卡忽然想起一件事,迦罗从前好像给小霍努土司当过六年的陪读。 想到这件事之后,之前思考的第二个问题,瞬间就变成了,小霍努土司到底在她的酒里放了什么东西? 没等南卡想出答案,就听小霍努土司厉声道:“布萨土司年纪轻,对奴隶过份宽容,这我能理解,但你” 他顿了顿,转眸看向迦罗,神情不屑的冷哼道:“这是你第三回做家奴了吧?怎么被卖了几次还是这么不长记性?谁允你开口说话的?谁允你抬眼看我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1.周围的空气有点酸 往她酒里投东西,还当着她的面骂迦罗! 南卡觉得她要是再不开口说句话,西蕃就没有王法了。 “迦罗是我的近侍,他一直寸步不离跟在我身后,他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也就是说,他做的一切都是我授的意,是我允的他。” 小霍努土司冷哼一声,语带讥讽:“布萨土司想袒护自己的近侍,也不必睁眼说瞎话吧?他一直站在你身后,我并未见他走上前向你请示过什么,既无请示,何来授意之说,你又是如何允的他?” 迦罗的手颤了颤,便朝腰间那把近侍标配刀伸去,下一刻便觉按在南卡手背上的那只手,被南卡反手按住。 只听她淡然启唇道:“心灵相通授的意,默允的他,这个回答,霍努土司可还满意么?” “既然布萨土司如此看重你,那你还不赶快谢恩,喝下这杯酒!” 南卡完全没想到,小霍努土司会将话头突然调转到迦罗身上。 按住她的那只手乍然松开:“请主人将这杯酒赐给奴!” 迦罗又重复了一遍,语气里是从未有过的坚决,南卡微微一怔,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不能拆穿小霍努土司,她不能在头次见面之时,就同他撕破脸。 她知道不能让迦罗喝这杯酒,可若是不给他喝,小霍努土司就会发现,她已经知道酒里有东西的事。到时候他再倒打一耙,把罪责都推到迦罗头上,说迦罗是因为嫉恨他在那六年间的苛待,而在酒里投了东西,想嫁祸于他 在西蕃土司虐待奴隶,就算是将奴隶虐死了,也不会有人敢说什么。 而一个奴隶对旧主怀恨在心,则有可能让他被人按上一切莫须的有罪名。 “对他这么个奴隶,布萨土司又是默许又是赐名的,想来也不会吝啬这区区一杯酒吧?” 等霍努土司说完这句话,南卡基本可以确定,他在酒里投的应该是不会立即发作的东西,届时如果迦罗真的出了事,就是想找小霍努土司算账,过了今日之后,也没有确切的证据可以证明,他便是罪魁祸首。 这种想不出别的办法的时候,若是有个很懂行,能一眼识破小霍努土司酒里放的是什么,而且众人皆知他懂行的人出现的话 “我来的似乎不是时候?” 老天好像听到了南卡心里的呼唤,所以在此时,当真派了个懂行且众人皆知他懂行的人出现。 南卡带着只有在入寺拜佛时才会用的虔诚目光,看着那个高调的穿着一身白,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谁的人缓步朝她走过来。 而迦罗此刻也在看着南卡,看着她将灿若星辰的眸光,认真投到白无络身上。他垂下眼睑,片刻后,蓦然朝着南卡身侧挪了一步,本就很近的距离,倏然间被拉近至能清楚听到对方呼吸声的地步。 呼吸声拂过耳畔之时,南卡心下一惊,正要偏头去看,白无络却已悠然走到她右侧的位置,不动声色的将她往外拉了拉,然后看着她笑而不语。 “你可算来了!” 话脱口而出之后,便觉得这么说会让小霍努土司觉得,她一直在盼着救兵赶到,虽然她的确是这么想的,但她还是补充了一句:“施茸土司一直在等你!” “这酒”客套的开场白都被白无络给略过去了,他直接指着霍努土司手中的酒壶道:“听闻南境酿的果酒俱是佳品,不似别处的果酒那般寡淡无味,喝起来别有一番滋味。偏巧今夜,霍努土司携酒前来,就是不知,霍努土司可否让我也沾沾我们土司的光,同你讨一杯果酒喝。” 白无络挑眉,意味深长的笑了笑,他一说完,小霍努土司便大惊失色,拿着手里的酒壶连连退了几步。少顷,他故作镇定,朗声笑道:“哈哈,这一位便是大名鼎鼎的白巫师吧?不想,此次来日光城竟能见到白巫师,我真是三生有幸啊!你见多识广,此等果酒恐怕入不了你的眼,若你喜欢,待我回南境之后,便立即遣人送些南境的佳酿到你府上。” 南卡皱了皱眉,心下暗线想,小霍努土司说这种话的时候,能不能多少考虑一下她的感受? 适才是谁说,特意带来了南境上好的果酒,就是为了能在继任大典之时送给她的?还是说他觉得她不懂酒,不见多不识广,不知道酒里的成分,所以可以随便往酒里加东西糊弄她? 就在这时,施茸土司缓缓起身,端着酒杯走了过来。 “白巫师既然想喝酒,我这儿也有,虽不是从西境带来的酒,但一醉方休倒是不成问题。” 南卡顿时觉得有些委屈,适才她跟小霍努土司僵持不下的时候,怎么就不见施茸土司往这儿走两步呢? “这位是”白无络挑起眉,语气冷了一截。 在场三位土司,除却白无络一上来就叫出名字的小霍努土司和南卡,剩下那位,以白无络的智商闭着眼睛都应该能猜出是谁了吧? 白无络的反常,让南卡一下子将他勾搭了施茸土司美人的事的可信度提高到了八分。 紧接着她就想到,在这种情况下,她若不出来解释解释,弄不好施茸土司就会以为,她是故意没有向白无络提起他。 于是,她和蔼可亲的笑着提醒白无络道:“这位便是西境的施茸土司,我之前不是跟你提过么?他一直很想见你一面。” “哦”白无络冷着脸,不情不愿的从嘴里吐出一个音节。 场面一度很尴尬,如果南卡是施茸土司的话,肯定早就挖个地洞把自己埋起来了。但很快她就听到施茸土司爽朗的笑着连声夸白无络是个有个性的人。 南卡一直认为,在能屈能伸这门学问上,她算是学有所成了,直至今日见到施茸土司,她才知自己学的那些东西得的那些经验,根本连入门都不算。 一个人的肚量得有多大,才能在别人收了他的礼不见他的人,终于肯见他又不记得他之后,还笑吟吟的夸对方有性格? 经过一番深思后,南卡得出以下两个结论,要么施茸土司是个不折不扣的受虐狂,生平最喜欢的就是白无络这种见了谁都不肯给面子的人。要么他一定是受传闻荼毒太深,不知不觉中就成了白无络的重视崇拜者。 但两种情况,南卡都不想看到,她更希望其他土司能彻底无视白无络,或者将他蒙上麻袋暴打一顿。 倒不是她对白无络有什么特别突出的意见,只是她一直希望能有个机会对白无络说几句真心话,像是:“被打了吧?你看,你再不听话的时候,我都没叫人打过你,知道我对你有多好了吧?”又或者是:“你要知道,世道艰险人心险恶,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像我这样,无私的包容你,此时此刻你是不是很感动?是不是很庆幸跟对了土司?” 当然,这种情况会发生的概率实在太小,小到在南卡的有生之年,基本不可能见到这种情况发生,所以等大家若无其事,回到座位上继续饮酒吃菜的时候,南卡就一脸凝重的撑着下巴,思索着如何才能避免这种墙角被挖的悲剧发生。 要想讨好白无络就得投其所好,还得是别的土司满足不了的爱好,想到这里,南卡眼眸一亮,突然就有了主意。 “小白!小白!小白!” 按住了白无络伸向她面前那盘鸭肉的手,南卡用生平最快的语速,连着喊了他三声小白。 白无络愣了愣,侧目看了眼小霍努土司桌上的那壶酒便道:“你当真没喝他壶中的酒么?” 南卡垂眸幽幽道:“没喝,前阵子太忙,忘了叫你小白,我想一次多叫你几声,好将前阵子缺的一并补上。” “嗯”白无络抬起另一只没拿筷子的手,柔柔笑着戳了戳南卡的脸。 幽深的眼眸,死死盯住那只正忙着戳南卡脸颊的手,迦罗下意识捏紧拳头,用力到骨节泛白,随着南卡唇边溢出的笑意渐盛,他心下的怒火也跟着一点点衰减下去,那之后,涌出来的便是满满的失落。 他看到白无络笑意盎然的,凑到南卡耳边低语了几句,还看到白无络时不时伸手揉她的发顶,而她不仅不躲,还抬眸冲着他笑 用力扯了扯嘴角,迦罗从脸上扯出一个难看至极,根本不能称之为笑的表情。 他想,若是他能学着像白无络那样笑的话,说不定南卡就能多分些目光给他,说不定他也能坐在离南卡很近的地方,伸手揉她的发顶了。 可是他不会 他连笑都不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2.什么仇什么怨 “蛊?” 南卡刚想仰头,给白无络看看她脸上大写的“惊愕”,就被他一把按了回去。 揉着受惊的脖子,收敛了面上的惊愕,南卡压低声道:“他想杀我?” 西蕃的蛊,分很多种,因为名字太长所以南卡没有记住,但大体的分类她还是知道的。 一部分蛊,人不慎服下后便会致命,一部分蛊,只会让人迷失心智。 所谓的蛊,指的就是蛇形的黑色大虫,刚带回来时,只有一个指节的大小。平日里靠鸡蛋和酥油为食,养大之后,若是不带出去放到别人身上,便会反噬饲主。 在西蕃贵族中间,流传着这样一句话:“想要富,先养蛊!” 被人下了蛊,除了身体会变得越来越虚弱之外,连家境也会每况愈下,贵族们认为,这是蛊虫将对方的精气神和财运转移到他们身上的表现。但南卡觉得这种想法不太理性,毕竟身体是发家致富的本钱,身体垮了,家境会垮也是正常的。 通过独门秘方制出蛊虫的是巫师,用高价将蛊虫卖给贵族的也是巫师,据说,每年从巫师手里卖出去的蛊虫,多到连起来可以绕西蕃十圈的程度。 白无络从不在自己府上制蛊虫,而是直接将制蛊虫的方子,高价卖给其他同行。不同的蛊虫,制作方法也就不同,他将蛊虫按功能性和针对人群,分成约一百来种类别,再按照这种分类法写出方子。等到已无类可分时,他就会自己动手研发新蛊虫。 看他这么积极为巫师行业的繁荣发展做贡献,即知他得的价格定是其他直接卖蛊虫的巫师的许多许多倍,而且这个许多许多倍里,还不包括售后服务。 也就是说,万一按他的方子制出的蛊虫突然发了癫,才做出来就啊呜给了巫师一口,这种时候命在旦夕的巫师若想请白无络前来帮忙,还得另外议价。 “所以你不觉得,我今日差点喝了蛊,也有你一半的功劳么?” 沉吟半晌,南卡用真诚的目光看向白无络。 白无络面不改色道:“虽然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但为了我的清白,我还是得跟你解释一下。他给你敬的酒中,投的不是蛊虫。而是在酿酒时,将虫卵碾成粉末,加上母虫的唾液倒进去” 南卡一只手掩唇,另一只手捂住肚子,神色复杂的问了句:“我跟小霍努土司是不是有某种亲戚关系?” 白无络挑了挑眉:“亲戚关系?” 南卡颔首道:“就是,我爹喜欢他娘,可后来他娘嫁给了他爹,我爹又娶了我娘,但他娘对我爹念念不忘,造成他童年一直活在阴影中的这种亲戚关系。” 白无络扶额叹气:“你想说的是” 南卡垂下眼睑,语气沉重:“得是多深的深仇大恨,才会对我下此毒手啊” “放心,就算你喝了这酒,一时半会儿也死不了。从酒入腹开始算,你至少还能活个二十年。南境贵族中,被霍努家强迫喝下此种酒的人不在少数,都是靠着小霍努土司给的解药来维持生命,霍努家都能研制出缓解毒性的解药,更何况是我,所以,你没有必要担心。” 白无络估计是在安慰南卡,也许是他话里安慰的意思不大明显,所以南卡在略微怔了怔后,便倏地回眸,朝身后的迦罗看去。 南卡投过去的目光让迦罗整个人都懵了,在神情僵滞了一阵后,他开始考虑,该把目光放在哪儿才好,但这显然是他多虑了。 须臾过后,南卡便转了回去,又开始拿背影跟迦罗交流。 之后的宴上,白无络刻意回避施茸土司,这种刻意已经到了施茸土司过来敬酒时,他都假装面前站的只是一团空气的地步 。 而南卡陷入了沉思,没空去制止白无络这种会耗光别人好感度的行为。 迦罗跟在小霍努土司身边六年,会知道南境果酒的秘密也不稀奇,所以说刚才她是被迦罗给救了么? 他在伸手按住她之前,有没有想过,要是她脑子短路,以为他真想喝那杯酒,并把酒赐给了他的话,他该怎么办 因为这种“不知从何时起,她在迦罗心里的地位就变得比他的命还重要”的假设,基本不成立,所以南卡开始凝神思索着,他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显然,老天爷也觉得南卡想的太多了,于是就让施茸土司邀她和白无络一起到花园里赏月去了。 赏月是古往今来被人使用次数最多,并且获得最多好评的借口之一。 发明了一种新的饼子不知道怎么推广?那就叫月饼吧,赏月时可以吃,如果能编个神话传说,渲染一下气氛,再选出一年的某一天,搞搞降价促销,买一赠一的活动,说不定这饼子就红了。 想约倾慕的女子到小树林里聊聊天,培养培养感情?那就约她去赏月吧,既显得有内涵,又能趁夜色正浓时,不经意的耍点小流氓,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 想和心仪的巫师偶像迅速建立友情?那还是约他去赏月吧,最好能叫上他的顶头上司一起去,这样他会拒绝的可能性比较小,也不会让他误会,你对他抱有什么超越了性别的特殊感情。 以上大概就是,施茸土司一定要叫上南卡一块儿去的原因。 鉴于南卡在这次赏月三人行的队伍中,起到的就是个锃亮酥油灯的作用,所以她就没带上迦罗。 南卡他们去往花园之后,被撇下的一脸不乐意的小霍努土司,在正厅外碰到了坐在走廊边发呆的迦罗。 于是他加快步伐走了过去,带着“都怪你,要不是你,我的计划能失败么”的怨怼眼神,上前一把揪住了迦罗的衣领。 不幸的是,因为小霍努土司的身高打了些折扣,必须要踮着脚尖才能够到迦罗的衣领,所以整幅画面中,剑拔弩张的紧张感就顺间锐减至零。 “你居然敢坏我的好事!!” 说完酱油反派必说的台词之后,小霍努土司斜眼费力的瞪着一脸漠然的迦罗。 “一” 见迦罗无视了他,扭过头开始沉声数数,小霍努土司顿时火冒三丈。 “你以为你找到了布萨南卡,做了她的近侍,我就不敢拿你怎么样了么?” “二” 迦罗深深吐息,英挺的鼻梁在月下勾出优美的侧影。 “纵是贵族,这种一出生便克死了生母,连生父是人是狗都不知的身世,都会被人踩在脚底下鄙夷唾弃千百遭,更何况你还是个贱奴!你当真以为留在她身边,便能让她高看你几眼么?你做梦!像你这种下等奴隶,花十辈子也不可能碰到她一根手指!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么?你那些肮脏龌龊的” “三!” 迦罗闭了闭眼,又睁开。 他的拳头会在数到三之后,猛然飞到小霍努土司脸上,并不是意外,而是他经过深思熟虑之后的得出结果。 数三下,是想问问自己,有没有什么非动手不可的理由。 数到一的时候,小霍努土司说南卡睁着眼说瞎话时的讥讽神情,便浮现在脑中。 数到二的时候,想起小霍努土司给南卡敬的是带了蛊虫卵的酒。 数到三的时候,听到小霍努土司说他就算花十辈子,也不可能碰到南卡的一根手指。 至此,非打他不可的理由一下子便有了三条。 一拳招呼过去,小霍努土司已然倒地,他一脸不能置信的看着迦罗:“你你居然敢打我?!!” 而迦罗只是面无表情的抿了抿好看的唇,冷声道:“第一,我主不是瞎子。第二,她的手我已经碰到了,不止手指,连手心手背都碰到了。” 语毕,迦罗转身就要离开,小霍努土司气急败坏的从地上爬起来,对着周围几个按兵不动的手下破口大骂道:“还愣着干什么?给我上去打呀!” 这种话放在南境说,没毛病,但是放在日光城,放在三家护卫都附近晃悠的布萨府,那就只能是随口说说而已了。 小霍努土司若是真的这么做了,就是给了南卡一个将之前假装不了了之的蛊酒事件搬到台面上来说的机会。 所以就算他现在气得跺脚,也只能委屈那双镶了红珊瑚的限量版马靴,再被他狠跺几下了。 回到寝阁之后,南卡精疲力尽的倒在软塌上,动都懒得动一下。 去花园的路不远,随便走几步就到了,南卡累的是心,是夹在施茸土司和冰块似的白无络中间的,那颗倍受煎熬的心。 她几次三番将话题扯到“人家土司好崇拜你的,你多同他说两句话会死么”上,但白无络还是有本事一个字都不说。 此行倒也不是一无所获,除了白无络一反常态的冷漠之外,南卡还发现了一件挺有意思的事。 在夜黑风高百无聊赖之际,她环顾左右,本想找个借口开溜,谁知环顾着环顾着,就突然发现,施茸土司的侧脸和白无络的侧脸竟有三分相似。 就在南卡皱眉想着,白无络是不是施茸土司家的远房亲戚时,锁儿忙不迭的跑进来,气喘吁吁的疾呼道:“不得了了!不得了了!迦罗被小霍努土司给欺负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3.偷听的下场 锁儿话音刚落,南卡立即就从软塌上蹦了起来,之后,便头也不回气势汹汹的冲了出去。 身为西蕃最大的土司,是不能随便跟别家土司动手的。但她走着走着,就情不自禁的抡起了过长的衣袖,抡着抡着,便在回廊拐角处见到了安然无恙的迦罗。 昏黄的月下,他倚着栏杆若有所思。夏夜温热的风,轻拂过他蓝色的衣袂,而他只是微微抬了抬手,便令南卡顿生出一种,下一刻便会有两簇蝴蝶从他袖间振翅而出的错觉。 悻然笔直朝后退了几步,她刚要佯装若无其事的离开,就见那抹蓝色身影向她堪堪转了过来。 “主人?” 冷冽的嗓音飘至耳际,南卡心下一颤,紧接着,便定神在迦罗脸上扫了一圈。 见他脸上并无伤痕,南卡把心一横,清了清嗓子道:“我近来观赏了几场摔跤比赛,突然心血来潮,想让你陪我练练手。” 除了幼年时曾在火神节上,看过一场马背摔跤比赛之外,南卡再没有观赏过任何摔跤比赛。所以她对迦罗说这些,纯属胡扯。她只是觉得若想要搞清楚,一个有伤也会死扛着不说的人身上到底有没有伤,最好的办法就是假装和他摔个跤。 见迦罗立即摆出要摔跤的姿势,南卡吓得连连摆手道:“不不不!我只看过几场死摔的表演,所以你只要沉住气站在那里就成,剩下的让我自己摸索摸索。” 虽然她长到这么大从未同人摔过跤,但幸好,她还有个患了多动症的哥哥,所以摔跤的类别她还是知道一些的。 所谓的死跤就是指,一个人一动不动的站着,另一人想尽一切办法摔倒他。 这个一切办法不包括,戳眼c挠痒痒和吐唾沫。 迦罗点了点头,以扎马步的姿势站定身姿,而南卡要做的就是对稳若泰山的迦罗上下其手。 上下其手的根本目地是为了含蓄的表达出她的关心,这么安慰了自己一番后,南卡深吸了一口气,挪着步子凑到迦罗跟前,伸出了有些发颤的手指,朝迦罗胸口点了一下:“有没有感觉到,你的身体正在被一股力量推动?” 废话,当然没有。 迦罗带着困惑的表情摇了摇头。 “嗯,那这里疼么?” 他又摇了摇头,面上的困惑已转为茫然。 一回生二回熟,业务熟练之后,南卡迅速朝迦罗身上各处推了推,不对,是点了点。 最终得到的结果是,迦罗他哪儿都不疼。 这一次就轮到南卡开始困惑了,以小霍努土司糟糕到不能再糟糕的性格,他欺负一个人的时候不动手的概率几乎为零。 可迦罗确实没有受伤 也就是说 南卡眸光一暗,转身便往寝阁冲去,徒留她身后的迦罗一脸黯然的进行着反思。 是因为他没有配合主人,做出被一根手指轻易推开的样子,所以她才会气得转身就跑,不愿再同他摔跤了么? 一溜小跑回到寝阁,又以迅雷之势将门扣上后,南卡转头便对锁儿喊道:“迦罗根本没受伤!” 锁儿掩嘴偷笑了几声:“我几时说他受伤了?我的原话是,不得了了,迦罗被小霍努土司给欺负了。请问,这里头有半个跟受伤有关的字么?” 南卡一时语塞,想不出什么话来反驳锁儿,半晌后,她托着腮帮神色郁然:“你是没说他受了伤,可一般人气喘吁吁的跑进来,说的不都是十万火急的事么?有什么是比让人欺负了,受了伤,还十万火急的事?” 判断一个人话中所述情况的严峻程度,取决于陈述者语气的夸张程度,所以南卡觉得自己的理解能力没有问题,是锁儿过于夸张的语气误导了她。 而锁儿则认为,凡事关心则乱,是南卡的感性思维,替她在锁儿进门后做出了下意识的判断,这和语气夸不夸张,并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考虑到要是再争辩下去,就会将问题上升到哲学的层面,所以南卡拧眉道:“就算迦罗被欺负了,可他没受伤的话,我也不能直接找小霍努土司理论啊” 锁儿不以为然:“只要小姐愿意为迦罗出这口气,方法我替你想!明着不行,咱们可以暗着来嘛!” 南卡疑惑的眯着眼:“暗着来?你是说,让我在背后说小霍努土司的坏话,戳他脊梁骨,或者让白无络要来他的生辰八字,制成小人,然后我每日往小人身上扎一百来针么?” 一个时辰后,南卡趴在驿馆的屋顶上,神色复杂的看着锁儿。 “这就是你说的暗着来么?” 锁儿低声颔首道:“之前,我散步四处溜达的时候,偶然间发现这里景致不错,就顺便在房顶上钻了个很小的洞眼,以备不时之需。怕被人发现,所以平日就用同色的厚布堵起来。没想到还真派上了用场!这回我带来的这条小蛇,将将可从这洞眼中钻过去。等他们睡了之后,我便将这蛇放进去。” 西蕃房屋通常都是平顶结构,由于有房屋的都是贵族,且贵族手里的房屋多得他们自己都记不清楚,所以这些平顶结构的房屋,会被精打细算会过日子的管家当成晒动物皮毛,晒肉干的场所。驿馆也是平顶结构,但因其只是为各种节日庆典期间,远道而来的贵宾备下的住所,不经常使用,所以通往屋顶的路都是封死的。 散步能散到这种地方,也真是够有情趣的了。 南卡凝神默默在心里感谢着上苍,幸而大典前后几日都没有下雨,否则,不知会接到多少条房屋漏雨的投诉。 “蛇是你带的,洞眼是你钻的,这么说的话其实,你不带我来也是可以的。” 锁儿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不带你,我就是擅自行动,带了你,我就是谨遵主命。” 风嗖嗖刮过脸颊之际,南卡蓦然一惊:“难道说你是为了让我陪你做这种恶趣味的事,才会诓我说迦罗被人给欺负了” “我好歹也是个女土司的贴身侍女,这么不知分寸的事我会做么?我向天起誓,迦罗是真的被那个南边的土司给欺负了!虽说用的是纯语言攻击,但都是些很难听的话。至于为什么要带你上来除了怕放蛇的时候不慎被咬,没人来救我之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有了前几次的血的教训,南卡知道锁儿口中这个所谓的重要原因,必定又是什么揶揄她的话,所以这一次,南卡很有先见之明的捂住了耳朵。 “小姐!你快过来听听!他们现在正在说迦罗的事呢!” 拗不过自己的好奇心,南卡缓缓松了手,将耳朵贴在洞眼附近,果然,不一会儿就听到里头传出了小霍努土司的声音。 “这个该死的贱奴!居然敢打我!还有你!江帛!你是干什么吃的!到现在还没算出杀他的法子么?” 南卡讶然掩嘴,天杀的小霍努土司,苛待迦罗的是他,他倒先憎恶起迦罗来了! “请大人放心,我既能算出他所在之处,要算到杀他的法子也不是什么难事。” 偏科偏到重点,就是人才,没偏到重点,那就是地才。 南卡觉得小霍努土司身边的这个江帛,是个名副其实的地才。算经的技能点没有点满也就算了,连说话都这么随心所欲,光用听的都知道,小霍努土司此刻要的是个能立即呈到眼前的结果。这个江帛,这么信心满满的给出保证,不怕被小霍努土司骂死么? 诚如南卡所料,很快江帛就被骂的狗血淋头。 “不是什么难事?不是什么难事??你居然还好意思跟我说不是什么难事???好啊!既不是难事,那我命你即刻就将杀他的法子算出来,算不出你就提头来见我吧!” “请大人息怒!算出法子确实不难,但我需要知道,大人同那名奴隶都发生了什么,了解事情的前因后果,才好替对症下药。” 江帛去往南境时,恰逢小霍努土司将迦罗赶出南境,个中缘由也从未听小霍努土司提起过,但他所说的这个“对症下药”,其实没有什么特别的巫学依据,说出来主要是为了拖延时间,消消小霍努土司的怒气。 房顶上的南卡竖起耳朵,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想一字不落的听到小霍努土司口中的原因。 半个时辰后,南卡面色惨白,神情愕然的从地上爬了起来。 不远处的锁儿正逗着腰间布袋里的那只尖头小黑蛇,见南卡爬了起来,她神情一滞,屏息凝神道:“都听清了?” 良久,南卡才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来:“嗯” 她神情呆滞,眼神游离的望向远处。 锁儿小心翼翼的问道:“都听到了什么?” “哦”南卡有气无力的从脸上扯出一丝笑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就是听他说起当年民众大会的事说起他身边的陪读犯了错,被他罚去牧场待了一个月,他本想将他饿死在牧场,却被我给坏了事” 南卡的声音一点一点小下去,偏过头苦笑着问锁儿。 “土司家的少爷,身边有几个陪读也是再正常不过的所以,他说的那个被罚去牧场的陪读不一定是迦罗,那个坏了他好事的人,也不一定是我锁儿你说我说的对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4.少女的“那些”事 让锁儿转告迦罗, 今夜不必过来守夜之后, 南卡顶着寡白的一张脸, 头也不回的就进了寝阁。 带南卡去驿馆的真正目的已然达成, 但南卡那副连放蛇入洞时,都未有丝毫变化的茫然神情, 看得锁儿心下有些发堵。 所以说好人最是难做, 若非她发现迦罗, 除了延缓伤口愈合外, 并没做出什么实质性的动作, 她也不会直接将南卡带到驿馆去, 让南卡自己听到真相了。 锁儿叹了口气, 正要回房, 却见迦罗从不远处走了过来。 她定定神, 便疾步上前拦住了迦罗。 “迦罗!这么巧啊,小姐正让我去找你呢!她让我告诉你, 今晚不必进去守夜了。” 锁儿僵笑着按住迦罗的胳膊,心想, 他这会儿若是进去了, 估计会被南卡一脸茫然的轰出来吧。 迦罗呼吸一窒, 紧蹙着眉颤声道:“主人她已决意送我离府了么?” 锁儿晃神片刻, 这才想起,并非自己转达的意思有误, 而是面前的迦罗是个一言不合, 就能脑补出一整本“悲惨世界”的奇男子。 沉吟良久, 她斟酌道:“虽不能向你透露原因,但我以我的人品向你保证,从今往后,小姐不会再把你送出去了!” 见迦罗神色稍显缓和,她才接着道:“只是今晚,你不能进去守夜。” “是不是,我守夜时哪里做的不好,惹主人生气了” 见他眉间阴郁骤增,锁儿立即抢过话头:“你哪儿都挺好,是她身体不大舒服。女子一月里都有那么几日,神思倦怠c郁郁寡欢是常事。小姐她,刚好就处在这几日当中,具体的我也不便跟你多说,反正不是什么大病。你只需按她说的做,别进去守夜就成,我以我的人品向你保证,她明早起来就没事了。” 事实证明,如果一个人连着两回用人品做保证的话,老天爷便会情不自禁的,对这个人的人品产生质疑。 所以翌日清晨,锁儿拍着胸脯保证的第二件事,便 落了空。 天未亮时,南卡就随护卫队出发了。 去驿馆接人时,南卡一脸漠然的看着小霍努土司拖着那条被蛇咬伤的左腿,上了马车。 锁儿觉得这是件好事,届时,小霍努土司就算要怀疑也不会怀疑到南卡头上,他至多只会觉得是驿馆的风水不好罢了。 将西c南两境的队伍送至城外,再回到府中后,南卡一个人在里间吃完了早膳,饭后便将她和迦罗直接打发到了外间候着,直到这时,她才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可能是我算错日子了,你再等两日就好了” 锁儿低头剥着瓜子,有些心不在焉。 “其实,昨夜便想问了,你说女子每月都有的那几日,指的究竟是什么日子?是种定期复发的病症?若是的话,可有办法根治么?” 锁儿目瞪口呆的望着迦罗,手一松,剥好的瓜子仁,就这么噼里啪啦的撒了一地。 锁儿有种强烈的预感,等南卡缓过劲儿来之后,她要么会被一双含恨幽怨的眼给瞪死,要么会被男女混合双打给揍死。 思及此处,后背霎时蹿起一阵寒意。 于是她忙不迭的端起面前那盘瓜子,冲迦罗挤出一丝笑,表示少女的那些事他不方便知道,然后就跐溜一下蹿出了寝阁。 里间有南卡在,不能去。外间唯一能替他答疑解惑的那个,就在刚才已经跑得无影无踪了。 迦罗想了想,干脆也踏出了寝阁,开始日常的安全巡视。 巡至北苑时,如往常一般,见到了蹲点在苑门外,假装不经意跟他偶遇的金朶。 若是在平时,迦罗肯定头也不抬的行个礼,便匆匆离开了,可今日不同于平日。 余光瞥见金朶浅色裙摆的一瞬,迦罗倏然想起金朶两年前也是个少女! 如此说来,锁儿说的“少女的那些事”金朶也有可能知道。 一个时辰后,迦罗手里紧攥着金朶亲笔写下的注意事项字条,红着脸离开了北苑。 入夜时,南卡仍没叫任何人进来守夜。 而迦罗却一改昨夜的忧心忡忡,不动声色的上前扣了扣门。 “你扣门做什么?” 锁儿大惊失色,他该不会是要进去问南卡,“少女那些事”的具体含义吧 “我知道主人为何不让我进去守夜” 锁儿着实怔了一下:“你知道了?” 迦罗低下头,耳后红成一片:“嗯越是这种时候,主人就越需要我们的关心,她嘴上不说,定是不好意思说,我虽帮不上什么忙,但进去让她骂几句,舒缓一下心情还是行的。” 锁儿点点头,转用崇拜的目光看着迦罗。 要不怎么说是南卡看上的人呢,看事情就是比她看的透彻。 吱呀一声,寝阁的门从里头打开了。 南卡站在门内,眼下顶着两圈青痕淡淡道:“有事?” 迦罗还没开口,锁儿抢先一步道:“小姐!迦罗想跟你谈谈!” 语毕,锁儿一把将迦罗推进了寝阁,这位能徒手劈核桃的少女,一用力,把迦罗推进去了不说,还顺带把他推到了南卡怀里。 “都是老朋友了,老朋友之间没有隔夜没有解不开的结,你们面对面,心连心的好好聊一聊,我在门外守着,保证不让任何人进去打扰你们。” 砰的一声,南卡还未反应过来,门就被锁儿带上了。 回过神,她正犹豫着要不要推开迦罗,没想到,下一刻她就被迦罗给推开了。 这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推开她之后,他还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双膝跪地发出的“扑通”声,跟适才她心跳加速的声音很像。区别是,一个负责制造少女心,另一个却负责碾碎少女心。 “奴冒犯了主人,请” 南卡转过身,掩去眼底的慌乱:“有事说事,没事就出去吧。” 南卡的娘亲曾对她说过,女人该有骨气。 所以,娘亲一生气就出了家,这是她认为的骨气。 而南卡对骨气一词的理解是,如果有人抢在你之前推开了你,而这个人刚好是你喜欢的人,那么这时,转过身背对他说话,就是一种有骨气的表现。 南卡沉浸在我很有骨气的情绪当中无法自拔的时候,身后的迦罗却缓缓掏出了一张纸。 将纸摊开来后,他用认真中带着几分羞涩的神情,扬声道:“奴是想告诉主人一些注意事项。第一,这几日需多喝热水,第二,能不走动就尽量要走动,第三,需注意保暖;第四,饮食尽量清淡,第五” “你等会儿” 南卡转过身,脸皱成一团:“我怎么越听越糊涂了” 不!一点也不糊涂! 南卡是个思想复杂的人,当她听到第二点时,就觉得迦罗口中的“这几日”与她认为的“这几日”有九分的相似。 她只是不知该如何问他,是从何得知“这几日”的,又是从何得知“这几日”该注意什么,这种事的。 “奴听锁儿姑娘说您近日刚好是” “停!” 南卡摆手打断迦罗,后面的话,他不说南卡也知道是什么了。 “出去告诉锁儿,从下月起,不论过什么节,她一律吃素,吃到我说不吃了为止!” 迦罗眸光一暗,生怕转身出去之后,南卡就不会再让他进寝阁了 看着跟前一动不动的迦罗,南卡扶额深深吐息了几次:“出去把这些话带给她,然后你再进来守夜。” 迦罗如获大赦般,迅疾跑出去将这个不幸的消息告诉了锁儿。 自阁外,传来锁儿如泣如诉的哀嚎时,南卡已在里间沏了一壶茶。 她伸手指了指矮几旁的位置:“我有话跟你说,可能有点长,你先坐下吧。” 迦罗侧目看了南卡一眼,她面上神情极淡,但她的眼神分明就是在说,“若是不敢坐的话,门在那边,你自己出去。” 迦罗很识时务的乖乖坐下,不过,须臾后他又倏地站了起来,指着南卡新沏的那壶茶道:“您这几日,不能喝茶!” 迦罗适才是因为紧张,才拿出的小抄。其实上面的内容,他花了一下午的时间,已经从头到尾都背下来了。 南卡斟茶的手颤了颤:“那是锁儿骗你的” 在喜欢的人面前,脸皮就会变得忽薄忽厚。 就如南卡在上一刻,还因不好意思说,自己目前不在“这几日”的状况当中,而选择直接卖掉锁儿。但她下一刻就有勇气,扬声问迦罗这些注意事项都是谁告诉他的。 对南卡一向有问必答的迦罗,立即的说出了金朶的名字,语毕,又解释了几句。 南卡蹙眉叹了口气,她本想干净利落的直奔主题,奈何好奇心作祟,忍不住就把话题带偏了。 “迦罗”沉吟良久,她抬头看向迦罗,而他愣了愣,随即低下了头。 “把你身上的信物拿出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5.独特的相认技巧 也许是偷听到了小霍努土司的那些话所致, 昨夜的南卡梦到了很多当年的事, 很多她离开后, 不清楚的事。 她看见苍白瘦弱的迦罗光着脚, 死守在山下那片牧场的入口处。 看见他时而举目四望,时而喃喃自语。 “一定是我吃的太多, 惹她嫌恶了。” “一定是我的话太少, 让她觉得无聊了。” 再后来, 她看到他被人拖入霍努家的刑房, 她留给他的那一袋钱币, 被当年的小霍努土司尽数投入熔炉中。 烧得正旺的炉子, 钱币投进去, 立即溅起噼啪的火星。 就在此刻, 迦罗忽然奋力扑了过去, 一把拽住小霍努土司的手,同他争强还未倒出的钱币, 但他刚刚吃了一顿鞭刑,身上没什么力气, 纵是发了疯似的去抢, 也只让几枚钱币从炉边滚落到地上。 紧接着, 小霍努土司用力将他推开, 他被那股力带着直直撞到了熔炉的侧面。 皮肤烧焦时发出的声音,在梦境里显得格外刺耳, 他倏然弹开, 因重心不稳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突然袭来的痛感, 都未能让他哭出来,他只是固执的将手紧握成拳,眸光狠戾的瞪着小霍努土司。 直到他被人拖下去时,南卡才看见,他堪堪松开的掌心内,赫然现出的那一角黑色钱币。 梦醒于此时,醒来后的南卡,觉得这梦境有些不切实际。 因梦境中出现的诸如“吃的太多,话又太少”这类反思时有些偏题的自语,走的一律是南卡平日腹诽时的风格。 而且,既然知道凑过去就有可能被烫伤,谁还会那么奋不顾身的跑过去抢那袋钱币,这不合理,她认识的迦罗才没有那么贪财。 然而梦境就算再不切实际,也是本着从实际出发,再高于实际的原则来进行的。 南卡可以按常理认为,她梦到的有八成不是事实,但她没办法否认迦罗颈处,的确有块烧伤后留下的疤。她也没办法否认自己趴在驿馆房顶时,亲耳听到小霍努土司说起当年融钱币的事。 “信物不是玉佩” 将手背到身后,迦罗抬眸不知所措的看着南卡,心已然提到了嗓子眼。 南卡淡淡道:“我知道。” 迦罗心中不可遏制地一颤:“您知道不是玉佩?” 南卡设想中的相认场景应该是,她淡然看着迦罗递过来的钱币,然后启唇道:“真巧,我家也有这样的钱币呢。” 显然,设想中的南卡不是个急性子,设想中的迦罗也不会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考虑到他就是真拿出了钱币,她也不能为了制造出有缘千里来相会的氛围,而对着一小块烧的黑黢黢的钱币,说出这种违心的话。 所以又等了一会儿,见迦罗还未从惊愕中缓过神来,南卡便倏然起身,朝他伸出一只手道:“有什么问题,交出信物再问!” 她语气里带着几分:“不对暗号,我就跟你不熟”的决然,吓得迦罗立即从衣襟内掏出了紫色的钱袋递了过去。 将钱袋拿在手上,南卡转身回到软塌边坐下。 半晌后,她用手撑着下巴,神色复杂的开口道:“我都不记得当时留给你的钱袋是什么颜色了” “也是紫色,跟您手里拿的这个颜色相近” 话一出口,迦罗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原来就在刚才,他已经和南卡相认了。 四肢百骸在这一刻骤然僵住,他心里有无数话想要立即说出来,但舌头却似打了结一般,让他什么都说不出。 “你”南卡垂下眼睑,眼神飘忽:“就没有什么要同我说的么?” 点名彼此身份的那句话,已由她说了,她觉得接下来该听听迦罗的意思了。 但她不知道的是,迦罗早在她之前便已知晓此事,故而他此刻的惊诧,只是因事发突然而惊诧,而不是对她就是他要找的人这件感到惊诧。 但凡事都经不起一个拖字,若是默不作声太久的话,就很容易生出误会。所以迦罗此刻的讶然,看在南卡眼中就成了另外一个意思。 “对不起,知道是我你一定很失望吧该是朗仕珍那样的人才对” 南卡这么说,不是自我贬低,亦非醋海生波。凝神想了片刻,她便想起当年的自己,确与朗仕珍有几分相似。都是锁儿口中,那种最受男子欢迎的“天真单纯少女”的设定。 也不知后来怎么就怎么就变得这么会察言观色了呢? 脸上摆出的笑,就跟做工精细的衣裳似的,要用时拿出来挂上,不用时,便成日都是那一副淡淡然的神情,不讨人喜欢。 “你下去歇着吧,权当我” 南卡的话还没说完,迦罗便扑通一声跪在了跟前。 迦罗每次跪地时,都跪的十分突然,按说南卡早该习惯才对。 但见他下一刻便朝她跪行过来,面上还带着她从未见过的凄然,于是,她的脑袋瞬间一片空白,除了瞪大双眼怔然看着他,便什么也做不了。 “没有!没有失望知道您就是奴要找的人,是奴此生遇上的第二件好事是奴的错,若是当初能保下一块完好的钱币若是没有认错人奴本可以早些找到您的是奴不好” 南卡顿觉心上涌出一股暖流,这股暖流让她有种想扑过去抱住迦罗的冲动。 但南卡知道,冲动除了是冲动之外,还是魔鬼,所以在强抑下内心的冲动后,她抿着唇问了一句:“那你此生遇到的第一件好事是?” 谁也不想在别人用一副快要哭出来的凄然神情说话的时候,问出这种不合时宜的问题。 可待南卡仔细分析了迦罗的那番话后,她觉得自己要是跟他讨论孰是孰非的话,很可能讨论到明早都讨论不完。 在争执这件事上,当双方都觉得错的是对方的时候,这种情况下只要抡起胳膊打一架就好了。 而当双方都觉得错的是自己的时候,别说架打不起来,就是理论都得伴随着声泪俱下的忏悔,累得人够呛,还费神费力。 南卡觉得,这种负面情绪就跟垃圾一样,除了定期清理之外还得搞好防患措施。否则若干年以后再回想起来,估计回忆里除了两双哭得跟兔子似的眼之外,便什么都不剩了。 她得为迦罗制造些美好的回忆,这比哭着喊着说她错了有用。而且时隔多年,若再让过往成为此刻痛楚的来源,那就太对不起老天爷安排他们再度相遇了。 良久,才听迦罗缓缓答道 :“奴此生遇到的第一件好事,便是便是在牧场上遇到您” 南卡闻言,眼眶便忍不住开始泛酸,她侧过头,清了清嗓子,又深吸了口气。 “迦罗你往后退两步,然后保持住这个姿势别动” 迦罗虽有些不解,但还以跪行的姿势向后挪了两步。 此时,他们之间空出的间隔,刚好能再容纳进一个人。 迦罗这么想着的时候,就见南卡勾唇浅笑,悠然朝前迈了一步,然后突然蹲下身,伸手抱住了他。 迦罗周身一僵,整个人直接懵成了一座冰雕。 心底蓦然腾起的巨大喜悦,令他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起来,带着满眼的惊惶,他屏住呼吸,一动不动的将目光抛向远处。 南卡轻笑着,将他搂得更紧了些:“你别多想,我只是想确认一下,你是不是真的还活在世上,顺便想向你表达一下我此刻激动的心情。” 在南卡心跳加速,脸色泛红之前,以上这些话,都是比真金白银还真的真心话。 等她心跳加速,脸色泛红后,她就闭上眼,默默忏悔起来。 唉她和迦罗之间如雪山水一般纯净的友谊,都被她这颗悸动不安的心给玷污了。 想到这里,她便下意识的松了手,但迦罗好像不这么认为,也不知他是怎么认为的,反正南卡的手刚松开,他便反手抱住了她。 “奴奴也想确认一下您是不是真的” 纵然,迦罗的解释没有半点说服力,但南卡还是信了,不仅信了,她还不由得怔了一下。 这一怔她便脱了力,整个人软绵绵的朝迦罗锁骨靠上的位置倒去。 幸而迦罗及时伸手挡住她的额头,才没有让相认的喜剧,转变成她一头撞的他旧伤撕裂的惨剧。 若换了是南卡,眼看着自己身上的伤处就要被人撞到的时候,她也会本能的伸手去挡一下。 但她手速没有迦罗那么快,就算挡了也不会挡得这么及时。 为了忽略额头贴在他掌间,仍能清晰听到他心跳的情况,南卡轻笑着夸道:“不愧是习武之人,连本能反应的速度都这么快!好在你伸手伸的及时,否则,你这伤就得多养些时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6.夜色正浓时 南卡从未想过, 与迦罗相认后会发生些什么。 毕竟她居心不良带迦罗回府在先, 心思龌龊直接表白在后, 紧接着又发生了要将迦罗送出府的这种糟心事。 想到这些, 她对迦罗能愉快的与她相认一事,并没抱太大希望。 深夜灭了灯的寝阁内, 南卡闭着眼装睡, 心下却想着, 她在不知不觉中养成的, 思考问题时多往坏的方向想的习惯, 果然对她大有帮助。 倘若事情真如她所想的那般糟心, 她便可以劝自己说, 早就已经猜到的事, 有什么好难过的。 若是事情的发展, 超乎预料的好,那便是份意外的惊喜, 反正怎么算她都不亏。 而此时坐在床边的迦罗,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 定定望着南卡。 以至于南卡每次偷偷睁眼时, 便能感觉有一道灼热的光, 正在烤她脖子以上的部位。 至于为什么是灼热而不是寒冷, 大抵是她装睡偷看迦罗,看得有些心虚的缘故吧。 估摸着迦罗的夜视能力应该挺不错的, 南卡如此判断的依据是, 倘若什么都看不清的话, 那他在黑漆漆的夜里,一瞬不瞬的睁着眼看着她做什么? 南卡转念一想,若是他能看清的话,他又在看些什么呢? 她自认为,在长得好看这件事上,自己是不如迦罗的。不仅她不如,连朗仕珍也只能算是勉强同他平分秋色而已。 虽然这种感觉,有一部分是靠“情人眼里出西施”的光环加持出来的,但她不如迦罗好看,这是在她还未喜欢上迦罗的时候就有的自觉,所以可信度颇高。 想到这里,南卡很快就在“他看我,是觉得我好看”的选项上打了个叉。 原因是,迦罗要是想看好看的人,抱着镜子看自己就成,何必摸黑瞪大眼珠的看着她呢? 秉着不耻下问的精神,南卡蓦然翻过身,凑到床边启唇问道:“你是在看我对吧?我脸上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黑夜给了迦罗一双黑色的眼睛,还顺带替他掩去了眼内的慌乱,所以当他愕然起身之时,南卡只以为是自己突然开口说话吓到他了,而没往更深的层面去想。 其实从迦罗所处的位置看过去,他至多能看清床上躺了个女人,至于她长得什么样,脸上是不是有什么东西之类的,他就不知道了。 会这么看着南卡,是因为他觉得自己难得能离她这么近,自然该抓紧时间,多看几眼是几眼。看不清她的脸也没关系,反正他知道她就在那里,在他伸手过去就能碰到的地方。于是在黑漆漆的环境下凝眸看着她,也成了一件趣,并能让他觉得安心的事。 但想是一回事,回答又是另一回事,在这点上迦罗还是有分寸的。 “奴只是在看主人床边的帷幔” “哦” 南卡本想问,他看的究竟是花纹还是颜色,但这么问就会显得,好像她有多介意迦罗看的不是她而是帷幔似的。她堂堂一个女土司,跟自己床边的帷幔置气的话,那就太没有肚量了。 于是南卡慢慢坐起身,拍了拍床边的位置道:“我睡不着,你过来陪我说话吧。” 夜色在掩去人脸上神情的同时,也让人莫名滋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勇气。 让迦罗坐到床上这种事,若是放到白天,南卡就是有二十层厚的脸皮也不敢做的,但若是放到夜里的话,做的难度度就会大大减小了。 就算迦罗会介意,南卡隔日只需说一句:“哎呀,不好意思,我昨夜睡的迷迷糊糊,后来做了些什么都记不清了。”就能完美的避开尴尬。 “夜色”还有个叫“酒后”的亲戚,只可惜南卡不会装醉,想要动用“夜色”这层亲戚关系的话,她就得真喝醉。而喝醉的南卡,是不在她理智所管辖的范围之内的,到时候若是做出点什么丧尽天良,女默男泪的事就不好了,所以一般情况下,她不会考虑用“酒后”这一招来对付迦罗。 “以前在牧场的帐篷里,我们不是也裹着一张被子,坐在一起聊过天的么?” 迦罗迟迟不肯过来,南卡不得已动用了“我只想跟你坐在床上聊聊天”的攻势,还顺便伸手扯住了他的衣袖。 天道好轮回用来形容此情此景,简直再恰当不过了。 当初迦罗扯住南卡衣袖的时候,肯定没想到,他自己也会有这么一天。 不过这个扯住衣袖不得动弹,也不是什么情况下都能发生的。 会不能动弹,跟衣裳质量太好,对方气力太强,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真正有关系的是你到底想不想推开对方。 这就和人永远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的道理一样,只要你不想推开对方,就算衣裳质量再差,对方力气再弱,你还是能跟此时的迦罗一样,做出一副“怎么办,我怎么动不了”了的紧张神情,然后以稳若磐石的姿势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 “奴不能” 他话还没说完,南卡就顺着扯住的衣袖爬起身来。 就在迦罗以为,她起身是准备将他整个人都给拉到床上去的时候,却见她淡淡笑道:“好吧,那我就不为难你了,刚好我也困了,你就不必留在这里陪我了,到外间去守夜吧。” 此话一出,迦罗动作飞快的脱了鞋,一下子便钻到了床角的位置,连南卡都忍不住,在心里为他迅捷的身手点了个赞。 虽然南卡可以对天发誓,自己真的只想跟迦罗盖着棉被纯聊天,而且盖棉被的时候还是用的坐姿。但不知为何,抬眼见到迦罗在床角缩成一团的那一刻,她心下还是冒出了浓浓的愧疚。 为了不让这种愧疚继续泛滥,南卡决定,实打实的跟迦罗聊场天。 “当时,我什么也没说就突然离开了你可曾怨我?” 这是句废话,南卡也知道自己说的是句废话,但若不这么说,而是诚实的将“怨我”说成是“恨我”的话,听起来就有点要找迦罗算账的意味了。 趁着迦罗垂首不语的间隙,南卡不动声色的一点点朝他挪了过去。 良久,才听迦罗沉声道:“有过,但在见到主人之后奴便不怨了。” 迦罗能在这个问题上能如实回答她,这令南卡颇感意外。 “奴那时只当您是位贵族小姐,却不知您是”他顿了顿,便没再往下说。 南卡困惑道:“知道我是布萨家的人,你不是该更生气才对么?” 贵族小姐想从南境要走一个奴隶不容易,而布萨土司的千金却能轻而易举的做到,所以迦罗没有理由会不怨她。 迦罗想了想,踟躇道:“贵族小姐或许会因割舍不下一个玩伴,而花心思去寻,但您如此尊贵,身边必不缺像奴这样的奴隶,所以您不要奴也是应该的。” 迦罗黯然垂下眼帘,就算彼此间隔了一层厚厚的黑夜,南卡仍能清楚看到,他面上染了一层霜似的悲色。 于是,她又朝他挪了挪,并扬声道:“谁说我不要你也是应该的?你当我没寻过你么?派去的人带回来消息说你死了,我能怎么办” 南卡一着急,迦罗就慌了,他神色陡然一紧,急忙出声解释道:“奴没有要怪主人的意思,奴知” 南卡拧眉打断他:“要不你先把自称改了,然后再叫几声我的名字试试,不然的话,我就只好认为,你一定是还在怪我” 在土司面前自称“我”,这种大逆不道的事,迦罗是不会做的,就算他想,他也不会做。倒不是不敢,只是他不能。 连让他在身为侍女的锁儿面前改自称,都是锁儿苦口婆心劝了他好几日才做到的,更别说是南卡这种,身份跟他有天壤之别的土司了。 但南卡做事情的时候,一般不会用“她都差点没成功,你怎么可能会成功”的这种类比法来打击自己的自信。 所以她在接下来的半个时辰里,就开始诚恳的跟迦罗解释起了当年的事。 “我哪儿知道我娘是个言出必行的人啊!她跟我爹说,若是再带个美人入府,她便出家给他看,那时我们都只当那是气话。谁成想,民众大会才开到一半,她忽然就出家了你让我怎么办?我要是能多出个生母来,也不至于连告别的时间都没有,就急匆匆的赶回了日光城” 每逢说到泪点处,南卡就悄悄掐自己的胳膊,好让她的声音在这夜色中透出一丝哀婉凄凉。 噼里啪啦说完一堆,转头见迦罗仍没什么反应,南卡顿时就泄了气,偏过头低声道:“你” 她吐出一个音节,整个人就被迦罗猝然拉入怀中。 南卡心里是万分惊讶的,除了惊讶还有些担心。 迦罗主动拥抱她,这种小概率的事都被她给碰上了,要是明日的太阳真从西边出来的话,她该怎么同西蕃人民交代呢? “那个时候,您一定很难过吧您的生母突然出家,您又要去唐国那么远的地方其实,难过的事,不笑着说出来也是可以的” 南卡愣然仰头,凝眸望着迦罗,她很想解释说,她其实一点都不觉得难过,但嘴唇却翕动着说不出半句话来。 半晌后,她将埋在他怀中的脑袋偏了偏,轻声道:“之前你说,是想确认我是不是真的才抱的我,那这次又是因为什么?若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便不许松手!这是你冒犯我的证据,在你想出原因之前,我会负责保护人证物证的安全,确保这些证据不会被损坏所以你慢慢想,仔细想,想多久都没关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7.开会是门艺术 想把说话这门艺术活学活用到生活中, 就得满足两个必要条件, 第一, 能张口说话, 第二,对方能听懂你要表达的意思。 南卡两岁就会说话了, 张口说的第一句话, 便是她娘经常挂在嘴边的“滚”, 因而她觉得自己的语言天赋还算不错。 至于迦罗为什么会在她说完那句话后, 突然推开她跳下床, 并十分惶恐的跪地对她行了个大礼, 几日后的南卡是这么猜测的。 要么, 是她话里的意思让迦罗备受感动, 若不及时跳下床去对她行礼, 他良心会痛。要么,是迦罗的语言过滤能力过于强悍, 听到一句话时会不由自主的掐头去尾,把剩下那点并不重要的部分, 当做全句中心主旨来理解。所以南卡那句话, 就被他理解成了“天呐!我居然冒犯了主人!”的意思。 想到此处, 南卡恨不得一砖头拍晕当夜的自己。 其实, 在当时那种情况下直接对迦罗说:“你可以随便抱我,抱多久都随你高兴, 想不到理由也没关系”不就好了, 非得把话绕得跟山路十八弯似的, 活生生把恋爱现场绕成了刑房定罪。 经过这件事,南卡悟出了一个深刻的道理。那就是,有一点语言天赋并不是老天爷爱你的表现,万一这是用你的情商换的呢? 好在近日诸事繁忙,除了轮到迦罗守夜的那日外,留给他们单独说话的时间并不多,没时间单独说话南卡就不会觉得尴尬。 说到南卡近日繁忙的原因,就不得不提大典结束后,忽然变得和蔼可亲的曲丁了。 祖宗规矩,新土司继任满六日后,贵族庄园主就得将自己的儿子送到土司府任半年的职。 据说这是为了增进庄园主和新任土司之间的感情,既是为增进感情,将入府的贵族少爷分批送到田间地头和下等农奴互换半年人生,让他们来个脱胎换骨的大改变这种事,就不大可能发生了。 如果南卡真这么做的话,别说感情增进不了,底下的庄园主们,说不定还会集资请白无络做掉她。 考虑到这些不稳定的因素,南卡决定还是按规矩,将贵族少爷们送到各司主管那里,进行以旁听为主,听懂为辅的浅度交流学习。 但曲丁觉得,南卡并未合理利用人才资源。 “初步人选,是由各庄园主亲自挑选出来的,每家贵族只有一个选送名额,因此初选会选出一百九十五位贵族少爷。这之后,老奴会按土司大人的喜好,从这些人当中再选三十个出来,这三十人便是最终的入府人选。届时您可自行挑选几个满意的,留在身边做近侍。” 尽管曲丁将选人的过程描述有那么几分“层层筛选”“精挑细选”的意味,但以南卡对西蕃贵族的了解来看,不论他们将面上的过程走的有多滴水不漏,最终人选还是得从“有钱有权”“没站错队”的那批人中选出来。 而且被曲丁挑过一道的人,南卡是不敢随意挑选的,因为有可能不论挑到哪个,都是曲丁的眼线。 在南卡左思右想,仍未想出回绝曲丁“美意”的法子之后,便让锁儿将白无络请了过来。 原本,南卡是想直接过去找白无络的,只是不知为何,只要她出门去找他,曲丁的人必会如影随形跟到白府,但反过来,等白无络主动过来找她时,那些眼线就会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和锁儿严肃探讨过这件事,当时得出的结论是,眼线也是人,会怕死什么的也很正常。 至于,他们为何会如此惧怕白无络,这就得归功于大典结束后不知从何处冒出的,关于白无络能用眼神摄人魂魄的传言了。 南卡觉得会有这样的传闻,一定是因为那些人碰巧赶在白无络没睡饱的时候,看到了他。他没睡饱的时候,眼神迷离是常有的事。加上一月里他没睡饱的次数最少得有二三十次,所以会产生这种误会,也是情有可原的。 “我倒觉得这个扩充近侍队伍的提议着实不错。” 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白无络把玩着案上的瓷杯,头也不抬便给出了“中肯”的建议。 白无络才说完,南卡便觉身后骤然蹿起一股寒意,让锁儿关上所有窗户后,她才迟疑着道:“这是你算出来的结果,还是你自己的想法?” 白无络轻玩味的笑道:“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区别!若是他算出的结果,南卡不做也得做,若是他自己的想法请他来议事,就是为了让他从专业角度来分析问题,他说自己的想法不是在浪费时间么。 这些只是南卡的腹诽,倘若将这些话都说出来,她可能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所以她放轻语气,柔声道:“你个人的想法,咱们可以私下再说,现是谈正事的时候,所以我更希望,你能用算出的结果来帮我分析问题。” “最后入选的三十人所属的庄园,主的皆是支持曲丁的贵族,反正不论选谁都会是曲丁的眼线,你不如依他所言选几个做近侍。他拿眼线探你的底,我们亦可用他派来的人,反过去探他的底。” 也就是说那三十人背后的庄园主,都支持曲丁的发展人口计划 “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我通过这些贵族少爷,跟他们背后的庄园主建立联系?” 若是能让半数以上的贵族反对曲丁的计划,南卡便有了说不的权利,若能让一百九十五家贵族都为她所用,剥夺曲丁终生发言权的事就指日可待了。 但要让他们为她所用,谈何容易。这些贵族当中,有很大一部都是名副其实的老贵族,属于出门有马车不坐,偏要奴隶背着走的那类人,想让他们接受与他们思想截然不同的南卡,估计比登天还难。 “建立联系作甚?想让这些人为你所用,直接抓他们的把柄就是。” 白无络这句话,一语惊醒梦中人。 南卡用他乡遇故知般的眼神,握住白无络的手沉声道:“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小白也!凭你和几十家庄园女眷的密切关系,你手上一定有什么把柄是可以给我用的对不对?” 白无络浅笑着,抽出手道:“若是没有呢?” 南卡一脸凝重的起身,背着手道:“那就只能委屈你为我们伟大的计划,牺牲色相了。” “他也有色相,为何不让他去?” 白无络慢悠悠抿了口茶,然后随手指了指站在一旁的迦罗。 南卡蓦然一怔,沉吟半晌才道:“近侍是土司的门面,他的脸便是我的脸,万一” 这一次,白无络没等南卡把话说话,便抢过了话头:“说的好!他是你的近侍,他的脸便是你的脸!那照你这么说,我是你的巫师,我的身体岂不就是你的身体?舍不得让近侍去做的事,却舍得推到我这个巫师身上?布萨土司!你可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啊” 一句从前时常拿来逗他的玩笑话,今日再说时,他却勃然大怒了。 南卡正要解释,却见迦罗倏然上前道:“若是主人的命令,奴愿” 南卡皱了皱眉,扬声打断迦罗的话。 “迦罗c锁儿,你们先退下。” 她想跟白无络单独谈谈,白无络对她来说很重要,所以他不该觉得失落。是他能力不够,还不能成为她身边无可替代的存在,才会让白无络夺走了她的目光。 心下这么想着,迦罗的脸上却黯然一片。 退至门外后,像是想用眸光穿透这道门似的,他的眼定定望在寝阁大门上,看得份外专注。 而此时的寝阁内,南卡在来回踱了几步之后,便转身到白无络近旁坐下。 “从前管你叫妹妹的时候,也没见你发过这么大的火。你不会分不出,我说的哪句是玩笑哪句是真话。所以我猜,你这么生气是因为迦罗的事,对吧?我确实已与他相认,至于你之前记错信物,或是当年算出他已死的这些事,我都没有放在心上。 巫师不是神仙,会算错也是难免的,即便当年你算出他还活着的事,却刻意瞒了我,我也不会因此对你生出任何芥蒂。你那时年岁还小,上头还有司卓先生和我爹他们压着,他们不让你说你自然不能说,这种事又不能怨你。你能掐会算的何必浪费时间跟自己置气,有什么想不通的,趁我不注意时偷偷读我心不就行了。” 白无络闻言,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滞。 “你不是很介意被我读心的么?” 南卡笑着拍了拍白无络的肩:“在你弄不清我的想法并因此而影响心情时,你可以读我的心。这是布萨土司给他巫师的特权。” 白无络眼里的笑意转浓:“若能将布萨土司四个字,换成你的名字就好了”他失神片刻,顿了顿又道:“把柄的事我只是随口说说而已,逐个攻破未免太过麻烦,想让他们为你所用,我这里有更简单的法子。” 南卡低低笑道:“你想给他们集体下蛊?” 白无络没有否认:“把柄不好找,下蛊却很容易。” 南卡摇了摇头:“正如你所说的,人各有命,我不希望别人因为我的命运而牺牲什么,所以我不能让你替我做这种事,我要的东西我会自己去拿,你能帮我的事,不靠巫术也能做到。” 将手里的茶杯放到案上,白无络似是妥协一般,垂首无奈笑道:“只要不是比出卖色相还可怕的事,我便帮你。” “两百九十五家贵族中,那些通过娶老婆一跃成为庄园主的人我想知道他们的名字。” 南卡话音未落,白无络便勾唇一笑道:“法子是不错,只是这种出身的贵族统共不超过十家。你若要,我给你就是,到时失手了可别怨我。那剩下那些贵族,你打算如何对付?” 南卡斟酌片刻,托腮凝眸望着白无络:“西蕃最多的便是佛寺和巫师,我听说贵族除了痴迷下蛊外,还痴迷密/宗之法,我爷爷曾明令禁止西蕃贵族参与密/宗之事,但明令禁止是一回事私下做的肯定不在少数,毕竟痴迷这种事,不是靠律法c权利便能断干净的。我想假扮成奴隶,混进去刺探消息,等摸透情况后再带人将他们一网打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8.新近侍团 数日后, 南卡在土司府的正厅里, 召见了最终选出的三十位贵族少爷。 虽知放眼望去, 底下这一片全都是曲丁的人, 但她仍是摆出了准备认真挑选一番的架势,端姿扬声道:“第一排从左到右这五个, 瞧着不错, 我就挑这五个吧。” 入土司府的这半年中, 贵族少爷们用在学习上的时间不会超过一个月, 之后的五个月里, 他们便会开始帮各司主事打点事务, 也就是说, 届时他们的手里, 或多或少都有些权利。 运气再好些的, 就有可能分到曲丁身边替他打下手,帮曲丁做事有个别的差事都没有的好处。像是每月各方上供的贡品清单, 贵族上税的情况,等到曲丁一忙起来, 都有可能交给他们来打理。若碰巧清点到自家呈上的贡品, 或是登记到自家缴税的情况, 这种时候, 悄悄“记错”数字,将一记成十, 十记成百什么的, 便成了贵族少爷们远距离为自己所属家族做出贡献的必经之路, 所以那些未被南卡选到的人面上,皆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待第一排那五个人,上前行礼起身后,曲丁便挨个将他们都介绍了一遍。 “土司大人,这位是平务家的长子,平务德哲。” 南卡点点头,这个叫德哲的看着一身正气,跑去跟曲丁这种一脸奸相的人同流合污,实在是太委屈他了。 “这位是巴措家的独子,巴措桑弥。” 南卡又点点头,这个肤白貌美气质佳,眼睛还这么大,一定是曲丁派来对她使美男计的! “这位是丹扎家的次子,丹扎波。” 南卡象征性的点了点头,咦前面那两个叫什么来着? “这位是齐登家的长子,齐登孜,还有这位是羌仁家的老幺,羌仁査钦,土司大人,您看这五个人今后是轮流” “曲丁啊”南卡皱着眉打断了曲丁的话,“你再将他们的名字重复一遍,我想加深一下印象。” 其实南卡连他们的名字都没记住,又何谈什么加深印象,这只是她为了避免在那么多人面前丢脸,而使用的迂回战术。 然而等曲丁将他们的名字又重复了一遍后,南卡还是没记住前面两位仁兄到底叫个什么,一想到,今后这五人都会穿同款近侍服,用衣裳的颜色将他们区分开,是根本行不通的。 所以南卡斟酌片刻后,才浅笑道:“不愧是庄园主们亲自挑选出的人才,连名字都是一个比一个好听。但既是做近侍,成日里连名带姓的叫着未免太生分,所以我打算给你们取个土司府里专用的别名。” 五个人面面相觑之时,便听南卡将他们的名字问了一遍。 “巴措桑弥是吧,以后我就叫你阿弥吧,旁边的德哲就叫阿哲好了。” 赐别称,好不好听是次要,能让南卡分得清他们谁是谁就成,但若一律都叫“阿”什么,可能会让旁人觉得她这个土司书读的少,文化底蕴不够。所以南卡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又道:“剩下的三个,就叫小孜c小钦c小波吧。” 为显出她平易近人的一面,她还在最后补充了一句:“前头的阿和小,你们根据自己的喜好,自行替换。” 南卡刚说完,就见那个被她叫做“小波”的青年,脸色倏然黯了三分。 收下这些,主要用来锻炼勾心斗能力的新人后,先前一对一享受迦罗贴身保护的待遇就没了。如今六个近侍加上锁儿,一共七个人,也就是说她此后每隔六日才能见迦罗一面。 起初南卡还有些郁闷,后来她就转郁闷为动力,命锁儿时刻紧盯着这五个人,一旦有谁露出马脚,便立即架空他近侍的职权,将他从轮班表上撤下去。 如果南卡选到的那五个新人,刚好脑袋瓜都不太好使,那一天撤掉一个的可能性就很高了,想到这里她顿觉身心无比舒畅,浑身都充满了斗志。 就在南卡开始专心策划起反间计之时,土司府里突然传出了一些奇奇怪怪的谣言。 谣言的具体内容太多,锁儿只捡了其中最要紧的部分说与南卡听。 “他们说,小姐是个好色之徒。” 一下子收了五个近侍,会有这种谣言出现,也没什么可奇怪的。反正不论南卡最后选的谁,好色这顶帽子她是戴定了,把男土司惯会传出的谣言安在她这个女土司身上,这种动动嘴皮子就能满足恶趣味的事,谁能抗拒得了? 所以早就做好了充分思想准备的南卡,此刻面上连半点讶然都无。 “他们还说小姐看上谁便会给谁赐名,然后一一带回来试用,合格的便留下做预备役夫君。” 听到这里,南卡就有些不高兴了:“什么叫看上谁便会给谁赐名啊?我是记不清他们的名字,才会给他们取别称的!” 锁儿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我知道,可有的人不知道” “他们知不知道关我何事?一千个人有一千张嘴,我只有两只手c两条腿,既堵不住这么多张嘴,又懒得走过去挨个同他们解释,所以他们想说便说吧,反正说再多,我也不会少块肉。” “我说的有的人是指”锁儿顿了顿,干脆搬了把椅子到南卡跟前坐下:“你已经有两日没见到迦罗了吧?可知他这两日都在做些什么吗?” “我又不是白无络,哪能预知到这些。” “他把自己关在卧房不肯出来。” “连吃饭的时候都不肯出来么?” 近侍多了之后,南卡就命人将前庭的某间屋子改成了近侍队的饭厅,这一改迦罗就不必同从前一样,入寝阁用膳了。 “人在郁闷的将自己关在房里的时候,是不会因为一顿饭就跑出来的!” “是么?”南卡很想跟锁儿说,她确实见过这样的人,而且这个人此刻就在她面前,但这么说的话,她估计就会失去锁儿这个唯一的朋友了,所以她想了想,改口道:“你是想告诉我,迦罗会这样,皆是因我给其他侍卫赐了名的缘故?” 锁儿一脸激动的握住她的手:“对!我就是这个意思!” 其实早在锁儿说迦罗两日没出屋的时候,南卡就想立即跑过去看看他了,但她转念一想,万一兴冲冲跑过去,却被告知事情根本不是如此的话,那就很尴尬了 那种被人从头到脚泼了一盆凉水的感觉,南卡再也不想尝试了,更不想每次被人泼冷水,都是因听信了锁儿的误导所致。 几番斟酌后,南卡决定等过两日轮到迦罗当值时,再向他问问情况。 “你不打算去看看他么?” 南卡的不动声色,令锁儿一脸不能置信,这还是那个一听到迦罗说话,便会忍不住从眼内冒出许多小星星来的南卡么? “我得先将名单上的详细情况背下来,这个很快就会派上用场,至于迦罗轮到他当值的时候,我会仔细问问看的。” 南卡指了指桌上白无络送来的名单,语毕,便埋头不再看锁儿。 “你该不会是变心了吧?” 南卡闻言愕然抬头道:“你从哪儿看出来我变心了?” 再说,单恋这种事,能用变心来形容么? “白巫师当年谎称算出迦罗已死的事,你没同他计较,白巫师故意将钱币说成玉佩,害的迦罗差点被你送到北境去的事,你也没跟他计较计较,我实在是想不通你为何还会如此信任他” 人一旦有了想不通的事,便要茶饭不思c寝食难安,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发生,就得给自己找个想得通的理由,譬如锁儿,她就找了个南卡移情别恋看上白无络的理由,来解释以上这些疑惑。 “不是信任他,是需要他,很多事缺了白无络,我一个人做不了的。我既猜出他介意迦罗的事,便得做出十分信任他的样子来,骗过他的眼睛,一旦他认为自己看到的都是真的,便不会再费神去读我的心思,而我可以在取得他信任之后,再将真实的想法说出来,如此便能避免我和他因互不信任而产生矛盾,只是此法并未改变我们互不信任的事实。” 锁儿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因为白巫师对你的不信任,来自于你对他的不信任,所以只要你表现出信任他的样子,便能得骗他不再对你用读心术!” 南卡神色郁郁,又要垂首去看名册,锁儿见状,便立即上前捧起她的脸颊:“既然你没有变心,那就更得去看看迦罗了,因为” 锁儿别过头语带忧伤,她一忧伤,南卡顿时将那些“泼冷水”的阴影都抛到了九霄云外:“因为什么?不会是迦罗出什么事了吧?” “那倒没有,不过,你若不立即赶过去看看他的话,就算你没变心,不出几日,你也得换个喜欢的对象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9.美男计 落雨前的午后, 天际垂笼着大片的灰白, 南卡端坐在案前, 沉沉吐息了几次。 距她手边不远的位置, 那只趾高气扬的金雕正在来回踱步,而它背上缠着的正是白无络送来的最新情报。 这只金雕有个不太好听的名字叫阿翔, 阿翔跟在白无络身边已有数年, 这数年的范围, 略小于南卡离开西蕃的年头, 故而南卡跟它不怎么熟。 倘若半刻前锁儿没有离开寝阁, 南卡就不必坐在这里, 单方面的和阿翔培养感情。 但锁儿没离开寝阁的话, 估计南卡此刻已经动身前往西苑探望迦罗了, 她一动身, 就没办法及时收到白无络的情报。 由此观之,凡事有舍必有得, 但能否将这舍化为得,就得看阿翔给不给给南卡面子, 让她能顺利取下它背上的信函。 想到这里, 南卡忍不住仰头朝一旁看去。 从前迦罗惯会站的位置上, 如今立着一道陌生颀长的蓝色身影。 “阿弥” “土司大人, 我叫桑弥。” 南卡皱了皱眉,阿弥似乎不太喜欢这个“阿字辈”的别称。 “小弥?” “我叫桑弥!” 他挑眉, 精致漠然的脸上, 乍现出一丝愠怒。 贵族近侍相当于唐国的四品官员, 南卡让迦罗做近侍时,就明确表示过,奴隶做近侍和贵族做近侍没有什么区别。 而今日她才意识到,没有区别这四个字,她说了不算,曲丁说了不算,得由西蕃的民情说了才算,所以桑弥也好阿弥也罢,即便他是个细作,但他仍有拒绝南卡的权力。 仅从这点上来看,想让迦罗和贵族近侍受同等待遇,就是不可能的事。 但现在不是考虑差别问题的时候,南卡要做的是尽快把话题扯到金雕身上,让那个什么弥帮着取下信函后,再赶着过去看迦罗。 “桑弥,你家中养过金雕么?” 桑弥略微偏过头,一双杏眼里满是不耐。 “若想让我帮忙取下信函,大人直接吩咐便是。” 南卡倒是想直接吩咐他,但每回看他都是那副生人人勿近的样子,她又怎么好意思,破坏他辛苦营造出的“我跟你不熟,我只是按上面的吩咐过来监视你,再顺便打听点消息,所以你有事别来找我”的氛围呢? 南卡想了想,便转头直接问他。 “你会将此事告诉曲丁么?” 桑弥一声不响来到她案前,漠然道:“心知肚明的事,问出来,有意思么?” 这年头,做坏事的人天天有,敢这么直接承认的,南卡还是头一次见。 虽不知,他是想以破罐破摔的法子来打消她的疑虑,还是他受老式贵族思想的荼毒颇深,打心眼里不承认她是土司,所以也无惧同她挑明身份。 但无论他是怎么想的,南卡都挺佩服他的。 比起那些个面上谦恭,背地里却和曲丁同流合污的人,这个桑弥至少还算诚实。 “你能帮我把那只金雕抓过来么?” 如果桑弥拒绝了南卡,南卡就准备将刚才那句夸他诚实的话给收回去。 “听说,大人跟白巫师私交甚好,既是私交甚好,不至于连他养的金雕都会害怕吧?” 桑弥的语调没有什么起伏,但话里的意思分明就是在揶揄南卡。 南卡不清楚她和白无络私交甚密的传闻,是谁传出去的,更不清楚传闻里他们的关系已经“密”到了何种程度,但南卡是个有骨气的人。在这一番冷嘲热讽过后,她不仅打消了请桑弥帮忙的念头,还偷偷将他列入了“他在我眼里已经是个死人了”的名单中去。 越过跟前的桑弥,南卡小心翼翼的走到阿翔面前蹲下身来,用如炬的目光直视着阿翔豌豆大小的眼睛。 她的眼神中写满了“我跟你的主人很熟,你要敢在我取下信函之时趁机啄我,我今晚就炖了你喝汤”的威胁,手也缓缓朝阿翔伸了过去。 就在她的手已经够到信函,只要稍用力那么一扯,再往后那么一退,便能顺利将信函取下来的时候,阿翔却突然很不给面子的转过身,仰着脑袋就朝南卡扑了过来。 就在南卡考虑着被阿翔啄伤后,该问白无络要多少赔偿费的时候,桑弥赫然冲过来,用力将她推到了一边。 片刻后,对面的阿翔不屑的瞪了倒地的南卡一眼,随后便振翅从窗户里飞了出去。 “阿翔!你回来!我的信函还没拿呢!” “别喊了,信函在我这里。” 还是没有任何起伏的声音,只不过这次是从南卡耳边传来的。 她吃了一惊,立即扭头看过去,这一看,就看到桑弥用手撑着脑袋侧卧在她身侧,另一只手举着淡黄色的信函在她眼前晃。 他茶色的眼瞳中,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看得南卡周身一颤,忙不迭就爬起身来。 “桑桑桑弥,多谢你救了我,还帮我取下了信函。” 起身后的南卡,略有些后悔,自己不该这么早爬起来,她是迅速爬起来了,可信函还被躺在地上的桑弥攥在手里呢! “我的名字里,只有一个桑,记不住别人的名字还同别人道谢,是件非常不礼貌的事。” 呵!你一个细作竟还好意思跟我谈礼貌! 南卡眉头紧蹙,心下想着,倘若她今日不慎中了美男计,那白无络和他那只早晚被她拿来炖汤喝的金雕,就得负全责! “我那是一时口误,不小心就多叫了几个桑,你名字这么好听,我怎么会记不住呢?现在可以把信函给我了吧?” 南卡敛神挤出一丝笑,看向桑弥。 桑弥勾唇玩味的笑道:“哦?是么?可是不巧,我的手被刚才那只笨雕给啄伤了,暂时没什么力气起身,想要信函,就直接过来取。” 虽然不爱笑的人突然笑起来,准没好事,但桑弥这一笑,南卡便知,他接下来要做的事绝对成不了。 南卡肯为大事不拘小节的这个“节”字,所指代的范围要多广有多广。 倘若桑弥能将准备工作做的再充分一些,多了解了解南卡的话,就不会冒然对她发动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攻击,因为这种路数在南卡心里,根本连普通攻击都算不上。 于是南卡蹲下身,半真半假的笑道:“其实你躺着的时候,五官比较狰狞,反倒不如你站着的时候好看。金雕应该没有一并啄伤你的脚吧?你不介意的话,我很乐意扶你一把,或许你站着色/诱我,成功的几率还能高些“ 对桑弥这场还未开始,便已被扼杀在襁/褓中的色/诱行动,进行了一番善意的指导后,南卡忍不住在心底偷笑起来。 不过片刻,桑弥猝然反手一扯,便将她整个人都给拉了下去。 原来“乐极生悲”是这么个意思 当南卡顺着他手上那股力,扑倒在他身上之时,她才深刻的体会到,何为“乐极生悲”。 不过悲,有时候也是件好事,譬如此刻,这点悲就将南卡临危不惧的优点都给发挥了出来。 “就算你把我拉过来凑近看,也改变不了你躺着不如站着好看的事实!” 也许因为桑弥长了一张叫他一声姐姐都不冤的脸,所以南卡除了没有感觉到半点紧张之外,还有了多余的勇气,冲他那张皱成一团的脸打趣:“诚实是种美德,我不能因为你站着的时候看着挺好看,便对你撒谎,这是我做人的原则。” “你!” 桑弥一张脸气的通红,伸手一把扣住南卡的手腕,一个翻身,就将她按在了地上。 做完这些,他咬牙切齿的盯着南卡:“你以为,你躺着的时候很好看么?” 南卡倏然一愣。 嗯? 他费力将她按在地上,难道就是为了告诉她,她躺着的时候也不好看么?! 奇怪 白无络是西蕃公认的美男子,迦罗是南卡心里最美的美男子,这两个人在长相上半点不输桑弥,却从不见他们这么在意过自己的脸蛋。 反倒是南卡和锁儿这样的人,像是怕错过自己突然变美的时刻一般,一日三顿的抢着照镜子。 想到这里,南卡倒吸了口凉气,堪堪凝眸朝桑弥脸上望去,而她的手也在不知不觉中,朝桑弥脖子以下腹部以上的部位伸了过去。 “主人!!” 如果世上真的有老天爷这号人物存在的话,南卡猜,他一定是个爱开玩笑的小淘气。 若非如此,他在这个时候安排迦罗进来做什么?! “啧啧,刚想对我上下其手,心爱的近侍便突然出现了。你说,我是立即亲你一下好呢?还是说几句甜言蜜语,让他以为我们已经私定终身了好?” 在不确定桑弥脖子以下腹部以上,长没长东西之前,南卡不能冒然照锁儿教的那样,一脚朝他裆部踢过去。万一那里什么都没有,她一脚踢空还不幸抽了筋,那就太不划算了。 “你可以亲我,也可以对我上下其手,只要你对你的武功有足够的自信,确信待会儿不会被迦罗打死的话,这些你都可以试试。” 听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南卡心下突然冒出一个不合时宜的想法,她还没见过迦罗吃醋,万一他醋意大发,紧接着就对她表白的话,她是该适当的矜持一下,还是马上点头,并且迫不及待的冲过去抱住他呢? 桑弥鄙夷的看了眼正神游天外的南卡。 “身为土司竟好意思喜欢一个奴隶,你也真够可歌可泣的了” 南卡回过神来,还未听清桑弥说了什么,就被他一把从地上扯了起来。 他将信函塞回到南卡手中,然后扭头瞥向将将踏进里间的迦罗:“你别误会,我们什么也没做。” 说完,他便敛神扬长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0.喜欢的正确表达方式 解释解释, 从字面上来看, 便是解答并释然的意思, 所以桑弥离开后, 南卡并没有说出诸如“我可以解释!”“你听我解释!”之类的话,来跟迦罗解释。 原因有三, 其一, 南卡和桑弥之间什么都没发生, 迦罗若不信她, 她也没有跟他解释的必要。 其二, 解释的最好时机已经被先走一步的桑弥破坏了, 南卡再说什么, 也都成了欲盖弥彰的谎话。 其三, 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嗯南卡不大明白,迦罗为什么要用一脸“当场撞破发妻出轨”般的, 又绿又红的怒容看着她。 她是喜欢迦罗没错,可就目前迦罗既没接受她的表白, 又没反过来对她表白的情况来看, 他现在不是该一脸担忧的冲上来问她:“主人, 刚才那个流/氓是不是调戏你”才对么? 避开迦罗不知是生气还是难过的眼神, 南卡淡然启唇问道:“你找我有事吗?” 问完这句,她便顿时醒悟过来, 原来锁儿气冲冲的跑出去, 就是为了把叫迦罗过来? 迦罗眼底染着一层深郁的黑, 冷声道:“奴来的似乎不是时候”他边说边缓步朝南卡逼近。 “没有,你来的挺是时候,我为了取信函,差点被白无络家的金雕给啄了,桑弥救了我,然后然后就不小心和我一起跌到了地上。” 省略了那句“他还想勾引我,被我义正言辞的给拒绝了”南卡堪堪朝软榻的方向退去,此刻顺着迦罗的步伐往后退,并不是因为心虚,而是她怕自己不往后退的话,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过近时,会挤到迦罗。 “原来不小心跌到地上,也能跌得抱在一起么?” 是啊,可以啊,不信我们跌一个试试 南卡心下腹诽着,但嘴上却道:“我跟他有没有抱在一起,不是你该介意的事。” 准确的说,不是现在的迦罗该介意的事,等到他们两情相悦之时,就算迦罗介意她跟别的男人在同一片蓝天下呼吸新鲜空气,南卡都不会说什么,但现在不行,她还只是他口中的“主人”。 清了清嗓子,南卡拢袖坐到软榻上“听锁儿说,你这两日的胃口不大好,是膳房的菜不好吃么?” 迦罗垂下眼睑,语气略有些委屈:“主人说过,奴是那您第一个赐了名的奴隶主人也说过,倘若找到我,便会将我安排在离您最近的位置,即使每日见奴都不会觉得厌烦” “我是说过这些,若你过来是为了问新近侍赐名之事,我可以解释。他们的名字太长我记不住,才给取了别称。而近侍之事你不是知道,我选他们过来的真正原因么?” 知道又如何呢?他知道事情的原委,知道南卡不会因这些贵族近侍的出现而不要他,可他却不知南卡会不会因此离他越来越远。 他太贪心了,奴隶本不该去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可他不仅想了,还痴心妄想的想要将这东西占为己有 一开始,只是觉得自己运气不错,碰上了这样好的主人。 后来,他默默在意起她的一举一动,然后竭力说服自己,这只是他主人关心的表现。 再后来知道她的身份之后,便有什么东西蓦然从心底裂开了,那东西叫嚣着,将他的理智一点点吞噬殆尽后,又将他混淆在黑暗中的丑陋的嫉妒,都给释放了出来。 他的心境也也随着这嫉妒,慢慢起了变化。 比如,从前见到白无络靠近她时,他只会觉得羡慕,而今他竟生出了,想要将白无络那只曾碰触过她的手给拧下来的可怕念头 他一直很清楚,她从未说过此生只给他一人赐名,也从未说过,她每日看着他不会厌烦的期限到底是多久 他只是单方面的将她的话,衍生出了别的意思,别的可以证明,在她眼里,他与别人不同的意思。 他将这些他臆想出的意思,当做自己生存的意义,而当他发觉想要靠近她的人中,只有他卑微到连生存的意义和名字都要被人赐予时,他便开始固执的认为,他臆想出的便是她给他的承诺。这是身为奴隶的他,在那些尊贵的贵族面前唯一具有的优势,只有这么想着,他每夜才能安心睡去。 牧场的老人说过,贵族都喜欢听话乖巧的奴隶,只好装出乖巧守本分的样子来,主人便会喜欢你。 可他们不曾告诉他,倘若他对主人起了不该有的心思,在装出一副忠奴的样子来获取她欢心后,仍是惊惶不安的时候,他又该怎么办 会被讨厌的吧,卑微如芥子的东西,竟然不知感激的对她生出了这般龌龊的心思 会被丢掉的吧白度母一般的女土司身边,怎么能跟着他这种比牲畜都不如的东西呢 抬眼见到迦罗眼眶泛红,紧抿双唇的样子,南卡诧异的起身掰正他的脸。 “迦罗?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么?” 迦罗讶然失笑,摇了摇头。 这是南卡迄今为止第一次看到迦罗笑,他过份白皙的脸上,各漾出两点清晰可见的漩涡,秀窄的凤眸一瞬不瞬的看着她,眼底却没有什么笑意。 纵然那丝笑苦得南卡心头不住泛酸,但不可否认的是,面前的迦罗是个连苦笑起来,都能那么好看的人。 “奴僭越了请主人责罚” 南卡愣怔凝眸看向迦罗,一股无名火顿时涌上心头。 明明上一刻,他眼底流露出的黯然还清晰可见,下一刻,他就突然将全部情绪收敛起来,做出一副温顺奴隶的样子来向她认错。 每次都是如此! 南卡神情一点点冷下去:“哦,我不罚你你下去吧” 那些因他神情间的些微变化,而悸动不止的心情,在此时都被尽数投到了冰窖中,一点点冰冻起来。 像迦罗这样的人,纵是喜欢她,也不会敢迈出那一步的吧,所以她做的再多,期待的再多,还是会被他收敛情绪后,垂首跪地的样子给打败 “请主人降下惩罚!” 南卡与其他男子之间不论做了什么,都轮不到他来过问,所以在说出来那些话的时候,迦罗已然做好了接受惩罚的准备。可他没有想到,南卡只是漠然的告诉他,她不会罚他。 若是他说了那些,她连罚都懒得罚他的话,是不是说明说明她已经厌烦了他 迦罗仰面,一字一句颤声道:“主人连罚奴的心思都不再有了么?” 南卡沉沉叹出一口气,抚额闭目道:“主人!主人!主人!西蕃到处都是你口中的主人!你若这么想被处罚!出门随便找一个罚你就是!” 言罢,南卡倏然起身,看也不看迦罗的就朝外走去。 迦罗心下一窒,一个箭步便冲上去扯住南卡的衣袖。 南卡蹙起眉淡然道:“若我数到三你还不松手,我就是用嘴咬也会将这衣袖咬断!” 迦罗的手果然立即松开了,南卡正要向前迈出一,一双手却倏然缠上了腰间,将她死死箍住。 怔然转过头,想看清此刻的迦罗脸上是什么表情,好以此来判断他次地抱她又是为了什么。在察觉到南卡的挣扎后,迦罗用力将她缠得更紧,他整个人如脱力一般,紧贴着她的后背。 “迦罗的主人永远只有您一个”他用脑袋抵住她的肩,语气轻如鸿毛。 南卡闻言,二话不说,就开始埋头一根根掰迦罗的手指。 由于迦罗反应太快,南卡掰一根,他便收回去一根,以至于她辛苦奋斗良久,仍是没能将他的手给掰开。 这回叹气的时候,南卡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开始有些不顺畅了。 “你现在是在冒犯我” “奴知道” 他淡淡的语气里,带着浓烈的忧伤。 南卡哭笑不得的用胳膊肘捅了捅他:“知道还这么做,别以为我不罚你,你就可以” “奴喜欢主人所以奴的主人只有您一个” 大风大浪经历多了之后,南卡对这种乍听之下很是愕然的事,已经有了超高的免疫力。 迦罗说的是“奴喜欢主人”而非“我喜欢你”,所以她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可高兴的。 “哦,可迦罗,喜欢分很多种你可以喜欢我,喜欢的恨不得一辈子做我的奴隶,也可以喜欢我,喜欢的恨不得天天抱着我啃话虽糙了些,但我想告诉你的是,这两种喜欢是不同的,而你对我我记得你说过,你对我只是奴隶对主人的喜欢,所以这种话,你以后就别” 鼻尖袭来温热的气息,有一只冰凉的手轻扣住她的下巴,而那些未说完的话,就被下一刻骤然贴上来的薄唇给堵了回去。 此刻,除了唇上有些凉之外,南卡便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等她反应过来,抬眸去看时,便看到迦罗闭着双眼,而他浓密的眼睫,近得就快和她的眼睫贴在一起。 于是她滞然闭眼,在心下暗暗想着,她这是被迦罗给啃了么? 四日后,南卡已经按白无络信函上所说的情报,做好了充足的准备,打算将金朶和那个庄园主抓个现行。 “亥时一到,便立即出发。桑弥c阿哲,你们两个守住后门!锁儿,你负责盯住前门,迦罗跟着我去柴房堵人!剩下的人备好暗器在柴房附近蹲点,只要他一溜,你们就抄家伙上去,别打伤他,抓到之后一棍子敲晕就成。” “是!” 几个人齐刷刷应道,唯独锁儿没有应声。 等众人都散去之后,锁儿忧心忡忡的看着南卡道:“既已摸清情况,你让他们自己去不就成了,一个还未嫁人的女孩子,同一帮大男人进去抓/奸,是不是不太好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1.捉/奸小分队 结果诚如锁儿所料, 南卡不但没有听进她的劝告, 还反过来给她上了一堂名为“土司责任”的课。 “抓名册上几家贵族的把柄, 是我的主意, 请白无络帮忙,亦是我的主意。如今他已替我算到了我要的消息, 我岂有不去之理?我虽是未出嫁的女子, 却也是布萨家的土司。西蕃境内, 没有人会因我捉过奸而不敢娶我, 可我若是不去捉这个奸, 就有可能要嫁给我不喜欢的人, 还得没完没了的替她们生孩子, 所以我必须得去。” 入夜后, 刚至亥时, 南卡一行人,便朝各自负责的区域出发了。 白无络送来的信函上说, 每隔七日,南卡那位北苑著名的钉子户“小妈”——金朶, 便会跟扎格庄园的主人——扎格列, 在北苑的柴房里幽会。 而这个扎格列, 便是白无络友情提供的那份贵族惧内名册上, 排名第三的人物。 出现在这样的名册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调查别人家的隐私还做出个名册来, 更是不光彩的事, 但名册上的人在南卡眼皮子底下出了事, 便能证明这位名册对她来说是大有用处的,所以不光彩就不光彩吧,能物尽其用就行。 据说这个扎格列是个落魄贵族家的少爷,被扎格小姐看上,做了扎格家的上门女婿后,等老丈人一死,他便直接改了姓接过了庄园主人的位置。 既是入赘女婿,入赘前家境又十分落败,所以南卡估摸着,扎格列是为了爱情,而主动强烈要求当入赘女婿的可能性不大。 会有这种猜测,是因为扎格列和金朶幽会的地点选的实在太大胆。 虽说北苑里的人已经走的差不多了,剩下那几个就算知道金朶的事,也会因琼嘉土司已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而守口如瓶,但这不代表在北苑幽会是个明智的选择。 这种事若是发生在扎格列自家的庄园里,被人发现后,他至多不过就是受自己夫人的一顿骂,而他在土司府里做出这种苟且之事,一旦被人发现,那就是掉脑袋的大罪。 扎格列宁可每隔七日,像进行某种神秘仪式一般,冒着生命危险来土司府幽会,也不敢将金朶带回庄园去,这足以证明他的确很怕他那位夫人。 等南卡和迦罗抵达北苑柴房时,扎格列和金朶还未现身。 南卡正蹲在草堆后头,若有所思。 出发前,她只想到冲进去抓人时会有多解气和威风,却忘了要抓他们现行,就必须等时机成熟才行。 当一男一女深更半夜,因某个不可告人的目的而共处一室的时候,对于等在外面的人来说,时机成不成熟,就与他们身上的衣裳褪到了何种程度有关。 衣裳越少,少到近乎没有的时候,便是冲进去的最佳时机。 南卡低着头,一面用树枝有一下没一下的戳着地面,一面假装不经意的抬眼,朝迦罗面上扫去。 男女之间那点事,南卡曾在唐国的勾栏院里,远距离听到过一回。 她十五岁的时候,老听外祖母抱怨,说不知道南嘉成天和一帮公子哥跑去勾栏院,都在做什么。 她单纯的以为,外祖母只是对南嘉做了什么这件事感到好奇,所以她主动跑去问了南嘉。 南嘉的解释是,去勾栏院是为了找长得赏心悦目的美人,喝喝小酒,聊聊小天,舒缓一下心情。 南卡觉得南嘉在说谎,他一个皇亲国戚,每日要做的就是睁眼混吃等死,哪来什么压力需要跑去勾栏院去舒缓心情呢? 本着眼见为实耳听为虚的中心思想,某一日的南卡女扮男装带着锁儿跑到勾栏院,也想和赏心悦目的小姐姐喝喝酒聊聊天,舒缓一下心情,谁知她才走到二楼便听到里头传出了奇怪的动静。 具体有多奇怪,她也不好意思形容,反正就是让人听了会立即面红耳赤的动静。而这种动静,恰恰就是过一会儿,她和迦罗有可能会听到的动静。 想到此处,南卡不禁后悔莫及,真不该一冲动就将迦罗跟自己分在一起。 原本想着,两个人独处时能培养一下感情,可现在想想,谁会在偷听别人墙角的时候,培养感情 既然培养不了感情那便先算了,南卡觉得目前最要紧的事,便是不让迦罗这颗纯洁的心灵受到污染。 于是,她拿手轻轻戳了戳迦罗,压低声道:“待会儿等柴房里的灯一亮,你就立刻把耳朵捂上。” 迦罗微微皱眉:“倘若里头有什么动静,奴没及时听到便会坏了主人的大事,所以奴不能捂住耳朵。” 听到动静一词,南卡顿时涨红了脸,说话也有些磕巴起来:“这动静嘛我一个人听就行了,保不齐他们说话时会涉及到什么机密问题,你若听了反倒不好所以等我叫你时,你再跟着冲进去就行了。” “您不相信奴么?” 迦罗默默垂首,神色顿时黯了下来。 天地良心!南卡真不是不相信迦罗,而是她实在想不出别的理由了 “迦罗,信任是相互的,一定是你不信任我,才会觉得我不信任你,倘若不是的话,你便听我的,到时候就把耳朵捂上。” 迦罗听不懂南卡话里的道理,只觉得让南卡误会他不信任她,是件很可怕的事,所以他虽不解,却还是用力点了点头。 一柱香的功夫过后,金朶先抵达了柴房,她手里没提着灯,夜又暗的厉害,南卡连她今夜到底穿了什么颜色的衣裳都没看清。 不远处的柴房里,堪堪渗出一团暧昧的暖黄色光圈,没多久便从里头传出细微的交谈声。 南卡愕然一惊,奇怪她压根没看到扎格列出现在柴房外,那他到底是怎么进去的呢?难道那么柴房里也会有有传说中的密道不成? 心下的疑问还未想通,很快柴房里便传出了南卡最不想听到的,令人面红耳赤的喘息声。 扭头见迦罗仍专心致志的望着柴房,南卡便直接伸手捂住了他的耳朵。 发烫的双耳被柔软的手掌覆住时,迦罗略微一怔,直到那阵喘息渐强,并演变成呻/吟时,迦罗随即默默低下了头。 见迦罗垂眸眼睫轻颤了几下,南卡立即凑到他耳边轻声道:“你还小,有些事你现在还不能知道。” 这么说的时候,南卡蓦然想起当年在牧场时,因为迦罗又瘦又小的,看着只有十岁不到的样子,所以每日给他带吃的过去时,南卡说的头一句便是“小弟弟,姐姐来看你了!” 因为南卡是家里年纪最小的那个,一直没有机会听别人叫她一声姐姐,好不容易遇上迦罗了,那时他却怎么都不肯开口叫她一声姐姐。有时她也会故意吓唬他说,若不叫她姐姐,便不再给他带吃的过来,于是迦罗就会鼓起脸,将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瞪圆,极不情愿的叫她一声姐姐。这样的事情,统共也只有两回,因南卡觉得给他送吃的,本就是自己自愿的,所以她不该拿他最重要的东西来威胁他。 想到这里,南卡又将脸凑了过去,正要开口说话,迦罗便用手捂住了她的耳朵。 南卡愣怔瞪大双眼:“捂我耳朵做什么?” 迦罗学着她的样子凑到她跟前时,就发现她脸颊上染着两抹异样的嫣红,他忍着笑附在她耳侧道:“您比奴尚还小一岁,奴现在不能知道的事,您自然也不能知道。” 南卡一听,两颊顿时火烧火燎的烫了起来。 须臾后她深思飞转,乍然松手时,也顺带扯下了迦罗的手。若是她和迦罗的耳朵都被堵上了,那柴房里的情况谁来观察呢? “我娘她似我这般大时,便已嫁到西蕃了,所以这些事,我这个年纪是可以听一听的。” 迦罗无奈的摇头道:“那便等您嫁了人再说吧,观察情况的事,奴来做就好” 说完,他又伸手捂住了南卡的耳朵。 “不用,不用,还是我来吧,说不定我很快就会成婚了,现在抓紧时间提前学习一下” 话还没说完,迦罗的眸光便冷了三分。 南卡勾了勾唇角,伸手抚上他微凉的面颊:“所以你不能让我白听呀,我听了之后,你就得抓紧时间娶我了。” 她浅笑着,晶亮透丽的眼眸中神采流转。 他满面茫然看着她,还未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双肩便止不住开始发颤。 他眼睫轻颤着问道:“您适才说的可是玩笑话?” “不是。”南卡答的干脆,这时柴房里突然传出了争吵声,她正欲收回的手却赫然被迦罗反握住,他将她的手轻贴在他面上,用的力极轻,带着一丝胆怯,像是怕她会突然撤了手,扔下他逃走似的小心翼翼。 南卡扬眉朝迦罗惶惑的面上了一眼,随后又朝柴房看了看。 按刚才她未见扎格列,他人却到了柴房的情况来看,柴房里必有别的出口。若争吵得厉害,扎格列提前离开便不妙了。 想到这里,南卡一把握住迦罗的手:“回去之后,这两只手都借给你,想贴多久贴多久,现在你先跟我来。” 说着南卡便拉着迦罗一齐跑向了柴房,等她用力一脚踹开了柴房的门,整个人便诧然愣在了原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2.涌泉之恩 冲进门时, 柴房里的金朶正缓缓套着外衫, 而她身侧除了那盏昏暗的灯, 便什么都没有了。 环顾四下一圈, 也没发现扎格列的身影,南卡倏然疾步朝金朶走过去。 金朶明艳的面庞在暖黄色光圈映照下, 添了一丝说不出的韵味, 笑意自她眼角柔柔绽开时, 她抬起一双无辜的美眸看着南卡:“这么晚了还带着近侍到柴房幽会, 土司大人果真好雅兴。” “我这次针对的不是你, 不管你做出什么伤风败俗的事, 我都不在乎”南卡脸上的神情很淡, 唇角却不经意的勾起:“但你若一味佯装不知, 还想将脏水泼到我身上, 我就让你尝尝布萨家家法的厉害。” 南卡神情明灭,直勾勾盯着金朶那张带了□□似不动声色的脸。 “迦罗, 前门有锁儿守着,其他的人都守在何处, 你记得么? 话是对身后的迦罗说的, 南卡人却未转身。 “一些在柴房附近, 还有一些在后门。” 金朶也没想到南卡会提前埋伏好再冲进来, 她此刻虽笑着,那笑却显得有些僵硬。 南卡见她神情起了变化, 便立即起身朝柴房北面的墙壁冲了过去。迦罗紧随其后, 用剑挑开堆在墙边的柴火, 挑开那堆杂乱的柴火后,墙上便赫然现出一个窟窿,那窟窿的大小将将好能通过一个人。 “我先去后门看看,等她穿好衣裳,你带她过来与我会和!” 南卡急匆匆撂下一句话,便钻进了那个窟窿。 钻这个窟窿,并不是为了感受扎格列的心路历程,她只是觉得,扎格列费心凿出的这个洞,大概是为了逃跑时能逃得快一些,所以从这窟窿钻出去,大概能寻到一条通往后门的近路。 “对了,上次我给你的提醒事项还管用么?” 穿戴整齐,金朶起身走到迦罗跟前,自然而然的同他开口询问之前的事。 迦罗漠然道:“不管用。” 虽然迦罗对除了南卡以外的人,都不太友善,但这句“不管用”里却没有包含半点不善的意思,因为它确实不管用。 金朶掩嘴笑道:“我早猜到那条子不顶什么用了,如她那般尊贵的人,身边少说也得有几百人伺候着,就是不写那些提醒事项,她身边的女奴也会这么做的。” 金朶已然穿好衣裳,却不急着走,迦罗蹙眉沉声催促道:“可以出发了么?” 金朶的目光饶有兴趣的停在迦罗如铸的侧脸上:“其实我是奴隶出身,因为选被选中送到了日光城,盐城的老爷们才销了我的奴籍。” “我不会因你曾是奴隶就放你走的,所以你还是别浪费时间了。” 迦罗语气冰冷,根本无暇去听金朶说了什么,他只想尽快离开柴房,追上南卡。 “你不是喜欢布萨家的小土司么?我的意思是,你可以用我过往的经验,做做参考参考,说不准哪一日,你也能托她的福,销了奴籍”金朶顿了顿接着道:“虽然,女土司一生肯定不会只有一个男人,但能做她其中一个男人,并因此脱离奴籍,却是件划算的买卖。” 金朶话音未落,迦罗的剑便直抵在了她喉间的位置。 “我好心给你出主意,你却拿剑吓唬我?” 金朶自然不知她这番话是如何触怒了迦罗。 前半部分迦罗还能装没听到,可后半部分,当她说到,女土司一生不可能只有一个男人时,他心头便泛起一阵汹涌的怒意。 “我没有吓唬你”他神情冰冻,语气也无半分起伏,“朝这位置往左一寸,便能取你性命。” 金朶冷笑道:“我不信你敢杀了我,只有我活着,她才能抓到扎格列的把柄。” 迦罗骤然将剑锋移至金朶的下颌处:“我不能杀了你,却可以划破你的脸,只要我主还能认出你,便是我不慎多划了几道口子,她也不会介意的。” 沉沉夜幕下,一道白色身影直奔后门而去。 于半盏茶的功夫后,南卡赶到后门。 指着跑在她前头的褐色微胖身影喊道:“桑弥!阿哲!快抓住他!” 这一喊,夜色中又闪出两道身影,朝她所指的方向追了出去。 还好土司府里没事就爱瞎点灯,以至于南卡这个夜盲也能在夜间发挥她跑得快的长处。 还好,她提前在后门布置了两个人,以桑弥和阿哲的身手 思及此处,南卡神情一滞。 糟了!后门这两个是曲丁的人,他们不害她就算不错了,她怎么能指望他们会帮她呢?况且这两个人中,还有一个,是前几日才与南卡结下“不解之缘”的桑弥 想到这里,南卡连气都未喘匀,便飞身跑了出去。 她跑的极快,却也没能追上扎格列,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抹微胖的褐色身影逐渐消失在夜幕中,而距离那道身影不远处的地方,定然站着不动的那两个人便是桑弥和阿哲,他们果真故意放走了扎格列。 以为自己有七成的把握可以在柴房堵到扎格列,所以南卡在各处布下人,也仅是为了以防万一。谁成想扎格列居然幽会还幽出经验来了,不仅会在柴房墙壁上凿窟窿,还能顶着那副中年发福的身形,跑得比兔子还快。 “土司大人,没追上。” 夜色正浓,故而看不清凑上来的桑弥脸上是否带了欠揍的笑,南卡此刻只觉得两耳嗡鸣,浑身无力,她很想对着桑弥破口大骂,可是又不知道该骂他什么。 “你明明就是故意将他放走的!” “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 “我跑得都快断气了,你上前跑几步帮我抓一下他又能如何?” 倘若南卡这么说的话,桑弥必定会和之前一样,悠然反驳道:“心知肚明的事,问出来有意思么?” 是啊,既然是曲丁派来的细作,便不可能因为这是南卡第一个即将抓到的把柄,而手下留情。她虽然十分希望这帮人能再坏一些,在她快要集齐最后一个把柄时,再出手搞破坏,以便他们能享受到,让她在最后一刻万念俱灰的畅快感。可惜但凡有些脑子的人,都不会选择在最后一刻碾压对手,除了风险太大之外,对曲丁这样年纪大了的人来说,夜长梦多这种严重影响睡眠质量的事是绝对要避免的。 想起适才,在柴房外听到的争吵声,南卡突然有了主意,想要立即回去陪金朶好好“聊聊”。 临回去之前,南卡蓦然伸手拍了拍桑弥的肩:“阿弥,你做的很好,追不上他,是因为你的腿太短,所以我不怪你。” 失败后,要死要活纯属是在浪费时间,失败后,对对手进行人身攻击,也是在浪费时间。而这两者之间最大的区别就是,要死要活是在痛苦中浪费时间,而对对手进行人身攻击,却是在痛快中浪费时间。 尤其是在桑弥怒目瞪着南卡的时候,这种痛快的感觉就更明显了。 就在南卡打算回到前庭时,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阵慵懒温润的嗓音:“走得这么急,人不要了么?” 这声音是 骤然转过身,南卡似一只离弦的箭,朝不远处那道白色身影冲了过去。 “扎格列!你平时里是不是在练习跑步?” 衣领被人揪住的扎格列连头也不敢抬的微微点头。 “你追了他那么久,就为了问他这个?” 白无络无可奈何的抬手敲了敲南卡的脑袋,那几下敲得很轻,南卡却佯装吃痛的捂着脑门道:“本来想好好谢谢你的,谁知你竟然对我使用暴力。” 白无络挑眉伸手作出要继续敲她的样子,手却在触到她额头时,堪堪摊开掌心,朝她额间揉去。 “你是怎么抓到他的?还有,你用手揉我额头做什么?” 脑袋被白无络揉着,南卡的身体也跟着轻晃了起来。 她还以为白无络只管幕后操纵,不屑于参加这种幼稚的抓捕行动呢,没想到他竟这么讲义气! “我闲来无事散步消食,走到此处时,便碰巧遇上了他。至于揉你额头嘛”白无络故意顿了顿,片刻后才似笑非笑道:“是觉得你太笨,想给你传输一些我的智慧。” 从他揶揄南卡的话中来看,他大概已经知道刚才发生的事了。 能得到这个消息,能抓到扎格列,都是白无络帮的忙,不能因他只是碰巧路过,便不算他帮忙了。 滴水之恩自当涌泉相报的道理,南卡明白,但白无络帮她的忙加起来,怎么说也该算是涌泉之恩了,偏头想了一会儿,南卡决定既是涌泉之恩,那就商量着报吧。 “小白,你最近有没有什么特别想要,却没得到的东西?” 按住白无络的手,南卡一脸诚恳的问道。 一旁的扎格列哭笑不得的仰起头,没想到白巫师性格特别,连兴趣爱好都跟一般人不一样。与女土司说个悄悄话,都得抓个人过来旁观。 扎格列的头还未仰太高,便被白无络瞟过来的眼神给吓得重新低了回去。 “听你这意思,我要什么你都肯给喽?” 南卡认真点了点头,以后用到白无络的地方还很多,就算他狮子大开口,管她要十箱黄金,她都会砸锅卖铁给他送过去的。 月下,黑色的衣袍堪堪被风吹动,白无络眼底笑意渐浓,上前几步凑到南卡耳侧轻声道:“那,我要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3.清奇的吃醋方式 皓月当空, 夜色浓稠爬上树梢。 而迦罗站在那里, 暗沉的眼眸一瞬不瞬望向前方。他颀长的身形, 郁然自地上倒出一条弯曲冷清的影, 看着就快与夜色融为一体。 他只花了半刻不到的功夫,便来到了后门, 但提步走过去这件事, 却让他斟酌了很久。 等他终于鼓足勇气, 朝着南卡的方向走过去时, 疾行的步子却滞然僵在了离她仅有几步的位置。 几步开外的冷杉下, 白无络垂眸看着南卡, 他伸手按在南卡额间, 动作亲昵, 而在他手腕上那只紧扣住他不放的, 便是南卡的手。 空气一时凝结成冰,此刻的迦罗, 就像一只试图在深海呼吸,却没有肺的动物, 周身被彻骨的海水倾没后, 窒息的感觉越来越明显, 他却只能任由自己喘不过气, 一点点继续往下沉。 “我就说这小土司怎么这么厉害,原是她身边有这么一位千金难买的军师啊!” 金朶是在迦罗之后追上来的, 她生平最喜欢凑热闹, 尤其是这种空气中充斥着酸味的热闹。 “虽说他们看着的确挺般配, 不过,你真的不打算过去看看么?” 一黑一白两道身影,越离越近,直到白无络凑在南卡耳际低声说着什么,直到他们间的距离,近到白无络一伸手便能拥住南卡的地步,迦罗才又蓦然往前迈了几步。 但也只是几步,他便又停在原地止步不前了。 柔和月色笼罩着的一对璧人,即便看不清他们脸上的神情,也会觉得这种画面美好的有些不真实。 他过去做什么 突兀的闯进本不属于他的画面,然后再惹她生气么? 等锁儿赶到后门时,就见到了这样一副诡异的场景。 桑弥和阿哲抱着胳膊,跟门神似的,一左一右守在后门边上。迦罗站在远处一动不动,身边还跟着个金朶;而最远处的冷杉下,南卡和白无络看上去似乎正在进行某种过于亲切的交谈。 在正义感驱使下,锁儿疾步冲过去拽上迦罗:“愣在这儿干嘛?还不快跟我过去复命!”” 而此时冷杉下的南卡,就白无络适才提出的要求,给出了严肃而诚恳的答复。 “小白,对不起虽然我也很想帮你达成这个心愿,可你也知道我大业未成,若就这么把我自己送给你,让你拿我去炼药的话,我死的未免也太亏了不过,你要是需要我的血液c头发之类的东西,我还是可以帮得上忙的。” 白无络此刻,有种想以头抢地的冲动,他原本就没对南卡的回答抱太大希望,但她的回答竟能离题到这种程度,这还真是大大出乎了他的预料。 南卡眨了眨眼,可怜巴巴的回望白无络:“其实要牙齿也是可以的,只是我年纪轻轻就镶金牙的话,好像有些不太雅观,若你不急着用,等我四十岁之后就可以给你,总之总之,你不能拿我去炼药” 白无络勾起唇角,耐人寻味的笑道:“你真是” “小姐!抓到了么?” 然而,他的手还没伸到南卡的脸上,就被锁儿一嗓门给打断了。 “嗯嗯,抓到了,不过不是我抓的,是小白。” 回头指了指白无络,南卡眯着眼,笑得合不拢嘴。 定睛看清了锁儿身后堪堪走出的人影,南卡边笑便快步走了过去。 “迦罗,你也来了!” 其实将这个“也”去掉,才是南卡想表达的意思。只因锁儿在迦罗之前出现,她不好让别人觉得她重色轻友,这才勉为其难的在前头加了个“也”。 就在南卡又朝迦罗迈了一步之时,迦罗却垂首迅捷向后退了一步。 也许是风太大,把他刮得情不自禁后退了一步 南卡这么安慰着自己,失落却止不住的涌上胸口。 继而想到,果然女子太过主动,便会令对方产生退却的念头。 这么想着,南卡连退了数步,然后头也不回的朝白无络走了过去。 回前庭的路上,走在最前头的白无络和南卡,低声讨论着新近侍的问题。 “你能用巫术帮我算出他的性别么?” “能,而且我已经算过了。” “那他” “我也不知他到底是男是女,因为算出的结果既不在阴面,也不在阳面。” “这么说他是雌雄同体喽!” 敲了敲差点失声惊呼的南卡,白无络抿唇道:“若真是雌雄同体,那我还费劲算他作甚?直接派人去查不就好了?你与他有些缘分,上回你在鲁宗寺遇刺时,若是锁儿来晚了一步,他便会和他的同伙一道现身救你。” 这算哪门子的缘分? 南卡定神理了理思路,也就是说鲁宗寺那回其实是两出戏掺在一起演的,一出叫“杀你之前一定得听完你的遗言”,而另一出则叫“委婉的安插眼线”。 “这么说姗姗来迟的那两个人真是曲丁派来的?” 先前南卡也只是怀疑,可她觉得曲丁再笨也不可能做出这种没头没尾,随便贡献出两个战斗力为零的人,给锁儿练手的事。可若是他想假意行刺,再派人去救她,好让他派去的人取得她的信任,那这事便说的通了。 曲丁没有未卜先知的本事,随便派两个人大约是因为,他并不想取南卡的性命,他未料到,会有另一批刺客出现,故而出现纰漏也实属正常。 “等会儿,等会儿”南卡皱着眉,想了想又道:“你刚才说我与他有些缘分,该不会是想让我去查他的性别问题吧?” 白无络满意的点头:“孺子可教也。” 这五个新来的近侍一旦露出马脚,南卡就不会将他们留在土司府,可若是桑弥隐瞒了自己的性别,那南卡不仅不能将他送出土司府,还得好吃好喝的将他供在身边。 白捡个把柄的事,谁都乐意做,更何况桑弥背后的巴措家还如此有实力。 事是好事,但想要弄清楚桑弥的性别,就只能对他实行突然袭击。 突然袭击的结果只会有两个,要么发现桑弥是女子,然后他哭唧唧的对南卡叙述他悲伤的往事,再被南卡既往不咎的优秀品质所感动,继而成为她真正的近侍,要么发现桑弥不是女子,然后被桑弥给一刀灭了口 思及此处,南卡怯怯启唇问道:“你预知的最近半年的消息当中,有没有一条是跟我的死讯有关的?” 白无络赫然顿步,转身蹙眉看向南卡:“你急着去死么?” 他咬牙切齿说出的话,却让南卡弯唇笑了出来:“这么说是没有喽?!那这事就包在我身上了!” 回到寝阁内,已近丑时。 让扎格列在白无络面前交待了自己的“罪行”后,南卡便温言悦色的对扎格列提出了两个问题。 第一愿不愿意做她小弟。 第二愿不愿意将自家的护卫队借给她。 扎格列松了一口气,他还以为南卡会问他,家中有无子嗣,割下他一只耳朵会不会影响他听力之类的问题。 把柄在她手上,只要不取他性命,万事都好商量。 扎格列一脸虔诚的问南卡:“请问土司大人何时需要我的护卫队?” 南卡挑眉深思片刻:“随时。” 想着往后她来借护卫队时,随便找个理由搪塞她即可,扎格列便立即点了点头。 南卡一面跟着扎格列点头,一面上前从他怀里掏出玉章,然后在那张写满他罪状的纸上戳了十下。 “若我不能随时调遣你府上的护卫队,我便会将这份盖了章的纸,轮流借给其他庄园主和你的夫人欣赏。” “将我新制出的蛊虫,一并送给他如何?毕竟这年头,会对着白纸黑字反悔的人也不在少数。” 白无络脸上半真半假的笑,看得扎格列一阵恶寒,他忙不迭跪倒在南卡跟前,出声哀求道:“我绝对不会反悔!绝对不会反悔!还请土司大人饶了我这一回!是她!是她勾引我在先,并非是我自愿的!土司大人要什么我都给!只求您千万别让白巫师给我下蛊!” 白无络唱黑脸的效果,远比南卡想象的要好。 见扎格列吓得魂不附体,南卡也没再为难他,只是取出短刃在他手心划了几道口子,抓着他的手,在那张纸上按了几个血手印后,便命迦罗送他回府了。 白无络将玄色的锦帕递到南卡手边:“既是盖了玉章,有无血手印也无甚区别,你又何必让他弄脏你的手。” 南卡的眸光瞥向不远处,神色复杂的金朶,半晌才开口道:“我不喜欢他的思考方式,没办法挖开他的脑子,割破他的手心出出气总是可以的吧?说什么不是他自愿,是金朶勾引他在先 他长成这样,谁没事会去勾引他?金朶身材娇小,总不可能是她强行趴下他的裤子,强迫他与她发生关系的吧?他若真是坐怀不乱,在柴房墙上挖出那么大个窟窿做甚?这种将婚姻视作交易,将发妻当做筹码,出了事便将责任往情人身上推的人,拿刀划他手心,算是便宜他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4.夜袭 似没有半个活物一般, 四下静得出奇。 实际上白无络走后, 寝阁里还有两个人。 只是她们谁也不和谁说话, 所以四下能安静成这样, 也是在所难免。 金朶不说话,是因为她是个罪人, 哪怕南卡没有定她的罪, 她也不能擅自开口说话。 南卡不说话, 是因为她在想迦罗的事。既然抓到了扎格列, 便无继续审问金朶的必要, 故而多出的那部分时间, 就被南卡用来思考迦罗的问题。她想的太投入, 以至于都忘了派人送金朶回北苑的事。 “我说我的土司大人, 您不会是想将我晾在这儿一整晚吧?我虽是个罪人, 但至少还是个对您有用的罪人,别的不说, 睡觉的权利总还是有的吧?” 临送扎格列回去之前,迦罗用绳子将金朶的手脚都给绑了起来, 害得金朶整个人缩在墙角, 想换个姿势, 都难如登天。 金朶一说话, 南卡便敛了神,朝她走了过去。 “有个问题想向你请教一下。”南卡眼底带着困惑, 缓缓蹲下身来看着金朶, “倘若有个男人亲了你, 过了几日却在你朝他走过去时,向后退了一步,请问这说明什么?” 金朶忍俊不禁道:“既是请教,大人是否该先给我松绑,再问问题呢?” 南卡立即会意给金朶松了绑,然后伸手将她扶了起来。 被南卡这一扶,金朶受宠若惊道:“大人这是在讨好我?” 南卡对她怀疑自己高尚品格的问法,很是不满。 “怎么可能!我是担心你腿麻了,才想着去扶你的!” “那如果我说,就算你这么讨好我,我也不会回答你的问题呢?” “这样啊那就劳烦你再回墙角蹲着。冤有头债有主,谁绑的你,你等着谁回来给你松绑。” 此话一出,接下里的时间里,金朶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 “您说的有个男人,该不会是那个近侍小哥吧?” “你只需回答我的问题,其他的事你不必知道。” “好,那咱们就假设,你说的这个人便是那位近侍小哥。依他那般沉闷的性子,能主动对你做出点什么事,估计是真被你给逼急了吧。” 南卡顿时失落的垂首道:“也就是说,他会亲我,是因为我把他逼急了,他情急无奈之下才会如此” 金朶当然不是这个意思,但显然南卡将她所说的“急”和兔子急了会咬人的“急”混为一谈了。 “如果你没跟他说,不亲你便会杀了他之类的话,那我的意思便是说,你无意中将他逼到了某个进退两难,但不做点什么就有可能会失去你的境地,所以他才会突然主动起来至于你朝他走过去,他后退的理由嘛” 金朶这一顿,南卡立刻紧张起来。 “我也不太清楚” 当时的金朶并未跟过去看,所以现场发生了什么,她的确是一概不知的。 南卡拧了拧眉,良久才道:“我还以为你对男人很了解,了解到仅通过他们的言行举止,便能判断他们心内所想的地步。” 金朶缓缓吐出一口气,不知是笑还是叹息:“是因为我同扎格列私会,大人才会这么想的么?” 南卡不置可否:“能告诉我,你为何会看上扎格列么?” 金朶浅笑着,不紧不慢解释道:“我没有看上他,会选择与他私会,是因我与他曾在琼嘉土司的葬礼时见过一面,他是我唯一认得的贵族庄园主。您不是存了心思,想将我和北苑里的其他人,驱逐出府么?所以在此之前我得先为自己做好打算才行。” “打算?难道做别人的妾比领着遣散费回家要好么?” “那是自然。” 金朶仍是笑着,转过头,饶有兴趣的盯着南卡愕然的脸。 “我无家可归,又不会赚钱,带着总有一日会花完的银子离府,无异于是在找死。北苑美人众多,也不知她们是因何才入的北苑,我却是因为饿得实在没了办法,才会去参选美人的。哪知,到日光城没多久琼嘉土司便去世了。我原打算,在下一任土司继任后,便努力吸引他的注意,谁成想,之后继任的会是你这个女土司 您让我领了遣散费回家,可我却不知这家到底在哪儿,所以我不能离开土司府于我而言,整个西蕃再不会有比北苑更好的地方。但我知,你不会容我留在北苑,所以我只能自己找出路,找一个能吃饱穿暖的出路。嫁给扎格列虽是做妾,但就算他来日厌倦了我,也不会不管我的吃穿用度,所以他府上便是个好去处。似你这般生来便什么都有的人,必定瞧不上我这种活法我觉得活着虽苦,但若死了便什么都没了,所以无论怎么苟且怎么下作,我都会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有可能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 南卡一时愣怔,竟不知该如何往下说才好。 金朶淡然一笑:“我曾是奴隶,但摆脱奴籍后的我,仍只会以奴隶的方式思考问题。对奴隶而言,一生中不会有比生存更重要的事,连填饱肚子都成问题的一群人,又怎么可能会懂喜欢讨厌,这种奢侈的感情呢?” 夜半时分,为了怕嗑瓜子影响到南卡的睡眠,锁儿抱着瓜子来到外间守夜。 “咚咚”两下轻得不能再轻的叩门声从外头传来,锁儿连头也不抬便回道:“土司大人已经歇息了,不管外面的是谁,天亮之后再来吧。” 门外很快便没了动静,直到一个时辰后,锁儿打算出门处理那堆瓜子皮之时,就在门外见到了如雕塑般伫立在那里的迦罗。 “刚才叩门的是你?” 迦罗默然点头,锁儿抬眼疑惑的看向他道:“这么晚了,你该不会是过来看小姐的吧?” 将扎格列送回去之后,迦罗便回到了土司府,他没有直接回房休息,而是来到了寝阁附近,沉思着要不要进去复命的问题,一沉思就沉思到了这会儿。 看到寝阁内已熄了灯,按说他没有进去打扰南卡的理由,可是一想到明日不是他当值,若想见南卡便得再等几日,而这几日当中若是再发生什么有可能会让南卡厌弃他的事,等到那时再见她,就已经晚了,所以他便鼓起勇气叩响了寝阁的门。 “我想见主人” “可以!” 锁儿会答应的如此爽快,着实让迦罗吃了一惊。 “我列了份野味的单子,有几样实在找不到,想请你帮忙。” “好!” “那就这么说定了!明日清晨等小姐还未醒来时,我就会过来与你换班。” 迦罗抿紧了唇,一颗心因激动而狂跳不已。 就在他跟锁儿道了谢,正要推门进去时,锁儿却突然叫住了他。 “小姐这几日睡得沉,就算你要做些奇奇怪怪的事,只要不留下痕迹,便不会被她发现。” 锁儿语毕,便似一阵风朝她卧房的方向飘了过去,徒留耳际红成一片的迦罗,愣然站在原地。 刻意放轻了步子,缓缓朝着里间走进去。 静谧的夜,虽隔着一层厚重的帷幔,仍能听到里头传出的清浅呼吸,迦罗颤着手轻轻撩开帷幔,帷帐下,南卡正以背对着迦罗的姿势,蜷缩在那张同时容纳三个人都不嫌挤的床边上。 见她背对着他,他正才大着胆子蹲在了床边。纤长白皙的手指,一点点朝着她的方向挪过去,明知这么做不对,他还是用手攀上了南卡垂落的发丝。 掌心在碰到她似绸缎般柔滑的青丝时,他脸上便漩出了两道浅浅的梨涡。 片刻后,他又开始想,她发顶和发梢的触感是否相同 于是他堪堪弓下身,颤着手她发顶伸了过去。 “快追不能让他就这么跑了” 喃喃梦呓着的南卡,在迦罗是手快要碰到她时,倏然转了个身,吓得他诧然僵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 直到耳边传来南卡规律的呼吸声,他才松了口气,重新蹲在了床边。 即便南卡没有醒过来,但和她面对面这件事,还是让迦罗倍感压力。 此时迦罗的耳边骤然蹿出两个小人,一个对他说:“你现在这么做是在冒犯主人!是非常龌龊下流的行为!一旦主人被发现,定会毫不犹豫的将你逐出土司府!” 另一个人却对他说:“醒着不能做的事,睡着不做更待何时?只要她不知道,便不会将你赶出府。” 两个小人之间的交战并未持续太久,迦罗就再次将手伸向了南卡的发顶。 直到掌心传来一阵温热时,他才知道,原来触碰发梢和发顶的感觉果真是不同的。 鉴于发顶和额头只差着一寸不到的距离,迦罗便抿紧了唇,假装不经意的将手滑到了南卡的额间。 当时,白无络便是这么做的吧 而她那时,并没有要避开白无络的意思 一想到这里,迦罗的手便下意识的加重了力道,他面上神色渐冷,似是想将她额上的其他痕迹抹去一般,认真着手揉了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5.负责 南卡在睡梦中迷迷糊糊觉得, 白无络家那只阿翔又飞回来了, 不仅飞回来了, 还明目张胆的站在她床边, 用翅膀扇她脑门。 也许因为阿翔翅膀上长满了羽毛的缘故,所以它扇她的脑门的力度, 只到了让她觉得有些发痒的程度。 对于一只心高气傲的金雕来说, 知错就改的态度是难能可贵的, 对此南卡觉得自己应该及时对它进行表扬才行, 只是她懒得睁眼, 只好象征性的抓住它的翅膀摸了摸:“既然你知道错了, 拿你炖汤喝的事就当我没说过。” 这一摸南卡才觉出不对, 阿翔的翅膀怎么会这么光滑??它的毛掉到哪儿去了?! 她愕然惊醒过来, 迎头便对上一双灼热的眼眸。 那双眼眸的主人, 在被她发现之后,立即尴尬的左顾右盼起来。 她愣然松开了那只抓着“翅膀”的手, 而对面的人目光游移了好一会儿,似在深思什么似的, 半晌才低低开口道:“主人奴” 虽然半夜来到寝阁的是他, 但南卡莫名有种是她在为难迦罗的错觉。 金朶说, 将生存做为终身奋斗目标的奴隶, 是不可能懂得喜欢讨厌这种奢侈的感情。 那如果不懂感情的人却产生了感情,受到的困扰也一定也会比寻常人大许多吧, 毕竟也没有人教过他们要如何表达自己的感情 想到这里, 南卡定了定神, 决定先将气氛缓和下来:“一定是我头上落了什么东西,你才会伸手过来帮我取的我知道,你对我没有什么不轨的意图。” 奴隶亦是人,趋利避害的本能自然也是有的,而今迦罗眼中的“利”便是靠近南卡,所以本能告诉他,倘若南卡当真是这么想的,反倒不好了。 “您你头上没落什么东西” 南卡刚想点头,心下却骤然一惊:“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迦罗垂眸,将步子一点点挪过去:“你头上没落什么东西,奴我只是想摸摸你的发顶。” 空气一时间安静下来,南卡两颊烧得滚烫,一只手紧抓着被角,一只手按在胸口,良久她低下头紧抿着唇道:“哦那摸到了么没有的话,反正我也醒了你可以” 南卡这么说,只是觉得迦罗好不容易改了称谓,不抓紧机会培养一下感情就太可惜了。 然而她话音未落,一只手便覆上了她的额间。 不同于以往的冰凉,这次迦罗的手心烫得厉害,烫到她直接忽略了摸发顶和摸额头的区别,倏然抓起他另一只手,放到脸上对比温度。 迦罗愣怔望着面前神情严肃的南卡,他不知道她在做什么,只在心下暗暗想着,回去后便要时刻提醒自己,这双手,这半月内都不能洗了。 “奇怪这只不烫,另一只却是烫的,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有,心脏很不舒服,跳得很快,胸口很闷,闷得他就快喘不过气来,但这些是不能说的,于是他摇头,吞吞吐吐道:“我也不清楚你可以帮我看看么?” 心跳赫然漏了一拍,南卡咬紧唇,手指向床边,艰难的启唇道:“你要不要过来,我是说你站那儿的话,我看不大清。” 一步步走过来的时候,迦罗居然没有松开覆在她脸上的手,她讶然凝眸看着他,暗自反思着自己是否又像之前那样,做出了什么将他逼到绝境的事,细思一番后,她还未来得及开口,掩在被子里的两只手就被迦罗紧握起来,轻轻朝他面上贴去。 他别过脸,握住她手腕的力道却无半分减退,须臾,方听他沉声解释道:“你说,回来之后便会将这两只手借给我的。” 南卡闻言,心下蓦然颤了颤,手指也跟着微微蜷缩起来。 她也别过脸去,直到察觉脸上传来一阵灼热时,她眼前一亮掰过面前的脸,凑过去仔细端详起来。 “你也在脸红对不对?!”她的口吻带着三分诧然,七分欣喜,令迦罗不由自主就将眸光投在了她脸上,在听清的她那句“也”之后,他的手便自然移至她面上,继而松了口气似的冲她清浅一笑,点了点头。 尽管像个没心没肺的傻子似的,笑得合不拢嘴这种事,有点不符合土司的形象,但南卡仍是止不住面上的笑意,并顺势扑到了迦罗怀里,将先前告诫自己的“矜持”忘得一干二净。 “若是推开我,就说明你不喜欢我,你只把我当做主人”有了上回的经验教训后,南卡在威胁迦罗方面已有了新的心得。 果然,她这么一说,先前僵着不敢动的迦罗,便立即配合的将她圈在了怀里。 七年前,他还没有她高,即使想要伸手去碰触她,也会因为担心被她一脚踢飞而作罢。好不容易能碰触她时,先前那两回拥抱,他能感觉到的却也只有紧张;而今将她圈在怀里的时候,他才觉出她原来那么娇小,小到他一只手便能将她困在怀里的地步。 想到这里,他隐隐有些不安起来。 “若再有追人的事发生,你可以让我代你去,我一定会把人抓回来,交到你手上以后,若是碰到什么危险,你躲在我身后就好,千万别往前冲,我不会让你受伤的。” 他的语气轻得就似一团浮在空中的尘埃,话里的意思却让南卡眼底的笑意更浓。 “可以,可是你得先告诉我,那个时候你往后退什么?” 迦罗抬起一只手小心翼翼抚着她后背:“我怕你见了他,再转过头来见我,便会觉得我不如他好” 一记软拳砸在胸口时,迦罗心下一窒。 “你胡思乱想的冤枉我”又一记软拳朝他胸口捶去,这一次却直直捶在了他温软的掌心内,他合拢手心,将她的手困在掌间:“等你哪天不喜欢我了,可否仍留我在身边保护你?” 女土司一生中会遇到很多男人,而迦罗没有自信成为唯一的那个,南卡还很年轻,以后还会有更多狂蜂浪蝶涌到她身边,到那时,她便会发觉,当初对一个奴隶动过心,是多么愚蠢了可在此之前,他还是不愿克制心下生出的某种不该有的期待,想着如果这一生,能陪在她身边的人只有他,那该多好 “不会倘若我不喜欢你了,一定不会把你留在身边!”南卡闷闷说完,便转身掀开被角迅速钻了进去。 “主” “以前,你同我说过你还未到南境时候的事,你说你饿了几日后,连与狗争食的事都做过会争抢说明活下来对你来说很重要。在我不喜欢你之前,一定会有什么征兆被你发觉,若你不肯过来抢我,而是轻易就放弃我,将我让给别人,那便说明我对你来说没有那么重要,既是如此,留你在我身边也只会让我觉得尴尬,所以我不会留你的” 蒙头钻进被窝后,南卡在心下腹诽着,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感情的话,争抢的本能总是有的吧。 片刻后,有双手掀开了她蒙在头上的被褥:“如果我同别人抢你的话,你会因此讨厌我么” 奴隶的本分是在物尽其用之后,被主人抛弃,这个道理他很清楚,所以才会竭力收敛克制着,想要用顺从来延长她对他的新鲜感。 “不会”推开迦罗的手,重新钻进被窝,南卡顿了顿又道:“我娘说,喜欢一个人便会想将他据为己有,如果你来抢我,或者因吃醋而对我发脾气,我不但不会讨厌你,还会觉得很开心要是只有我一个人,想着要永远在一起什么的,我会觉得很吃亏” 头顶上方的被褥再一次被掀开时,迦罗的脸便凑了过来,他声音里带着一丝讨好和胆怯的意味,摸索到她手边,又将她的手牢牢握住:“我是怕你一时兴起,时日长了便会后悔我也想永远和你在一起” 永远一词实在太过抽象,永远能填饱肚子,永远能看到隔日的日出,这种事迦罗从小便不敢奢想,可这种抽象的东西,从南卡口中说出来的时候,他便毫不犹豫的信了。哪怕西蕃从未有过奴隶与土司成婚的先例,哪怕南卡说这些仅是为了逗他开心,他也会对此深信不疑。 “也就是说,你那会儿亲我的时候,从未想过要娶我喽?” 柔柔的眸光投在他脸上,他一时震诧,低下头翕动着双唇,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南卡素手一掀,撩起帷幔,霎时月光漫过了半边床铺,而她撇着嘴一张脸憋得通红,手指向床边道:“我大小也是个土司,你连负责都没想,就敢上嘴亲我!你这是在耍流氓!你,你,你” 话没说完,唇角便被轻啄了一下,见她仍愣在那里,迦罗想了想又凑过去啄了一下c两下c三下,直到她掩嘴一脸惊恐的转过头时,他才垂眸低声道:“之前是不敢想,但这次我是想过了才亲的,所以不算耍流氓” 幽幽夜色下,两张脸不约而同烧得通红。 佯装没看见迦罗脸上茫然无措的神情,南卡背过身,侧躺着睡下。 半晌后,听到身后传来一阵窸窣的动静,她头也不回的就伸手过去捞人。 “把我吵醒之后,便要走么?” “我” 紧攥着迦罗的手,缓缓转过身来,见他一脸惊惶的样子,南卡差点失声笑出来,好在她在表情管理方面有杰出的天赋,很快便冷声道:“等我睡着你再出去!为了防止你不负责任的逃跑,你的手就先交给我保管了,要是觉得手酸,躺下也是可以的不过,我不勉强你,反正在我睡着之前你不能出去就是了!” 扬声刻意装出的怒容,在迦罗顺从的合衣躺到她身侧时,便消失无踪了。 之后,她曾无数次眯着眼朝一旁偷偷看去,每一次都毫无例外的看到他睁着那双秀窄的凤眸,定定望着床边的帷幔。 让把生存视作终身奋斗目标的人,对别的东西产生了感情这么小概率的事在她身上发生之后,她便觉得自己必须对迦罗负责了。这个负责的意思是说,倘若他不会表达感情,她就手把手的教他怎么表达感情,她觉得在两情相悦的情况下,这种事学起来应该不难。 于是,南卡一点点朝迦罗的方向蹭过去,两手牢牢扣住他的脖颈,轻声道:“以前我答应过你的事,都失言了,但这一次我一定会说到做到,说了要嫁给你便一定会嫁给你可你也不能因为我这么说,便不管我了你是喜欢我的对不对?其实我很胆小,倘若哪天感觉不到你喜欢我了,我也许就会因此而生出放弃的念头,所以你有时也可以多主动朝我走两步总是我朝你走的话,说不定什么时候,我就会累了” 一番大惊大喜过后,南卡已经累得不行,才说了几句,眼皮就开始打架。 绕在颈上的手缓缓松开之际,迦罗怔然伸手将她抱在怀里:“不会让你觉得累也会主动朝你走很多步所以你能不能永远不要放弃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6.南境往事(上) 十八年前, 南境某个庄园内。 下了整夜的雨, 破晓时分将将结束。 悬挂着黄色经幡的古树下, 有老人坐在那里诵经, 沿着那一排灰白色石堆一直走到尽头,便是一间牛棚。 婴孩微弱的啼哭声夹杂在牦牛低沉的哼哧声间, 几不可闻。 不时有水珠自棚顶渗落, 有的落在婴孩白皙的脸上, 有的落在一旁浑身是血的女人身上。 这一日的西蕃南境, 除了霍努土司正在为其子举办一岁的生辰宴之外, 并无什么大事发生。 贵族让奴隶成婚只有两个原因, 要么手头紧, 想卖掉奴隶的孩子赚钱, 要么府上劳动力不够, 想通过免费的法子制造出新的劳动力。 奴隶成婚后生出的孩子,六岁之前与贵族没有半点关系, 也就是说,如何让奴隶养活他们的孩子直至六岁, 就成了奴隶自己的事。 目不识丁的奴隶, 通常会学着牲畜的样子去照顾孩子。 需劳作时, 他们将孩子用绳索捆在田边的木桩上, 以防孩子被野狗c野狼叼走,不需劳作时, 便端出一小碗掺了水的青稞面和孩子分着吃。 天生天养的法子下, 能顺利长大的孩子很少, 那些好容易活到六岁的小奴隶,很大一部分会被主人卖掉,运气稍好的一些的,直到下回被主人卖掉之前,都可以待在双亲身边,替主人劳作。 今年刚满六岁的他,亦是如此长大的。 “快看!快看!牧羊女的儿子出来了!” 瘦小枯槁的身型,停步回头一望,身后的议论声便戛然而止。 待他转过身,继续前行时,那阵哄闹声又紧贴了上来。 “哈哈哈,牧羊女的儿子生气喽!” 随之而来的还有似雨点般的石子,这些石子接连打在他头上c背上c脚上,他面无表情转过那张惨白的脸时,额间渗出的血刚好流到嘴边。 “为什么打我?” 将腥甜的血舔入口中,他黑白分明的眸中盛满疑惑。 “我和你们不是一样的么?我是奴隶,你们也是奴隶” 他的嗓音清冽,但声音却越说越小。 那几个黑黢黢的小奴隶,相互交换了下眼神后,有个看上去年长些的站了出来:“谁说我们和你是一样的?你娘是与人私通的牧羊女!你是唐国人不要的杂种!我们的爹娘都是西蕃人!你是么?你见过你娘长得什么样么?你知道你爹是谁么?” 他蓦然怔住,心下的疑惑顿时消失无踪,关于双亲的事他当真一无所知。 他愣然站在原地,任由接连袭来的石子砸到他身上。 或许他们说的是对的,他的确与他们不同。 在这世上,他连半个可以称之为亲人的人都没有 半年前,他被一群奴隶按在地上打得头破血流,而他的奶奶恰巧从旁经过,她没有去救他,只是漠然迈着步子,视若无睹的走远了。 那天夜里,他学着从别人那儿看来的,大概是叫撒娇的方式,挤出几滴泪来勾着奶奶的脖子问:“他们欺负我,打得我很疼,奶奶为什么不来救我呢?” 年迈的奶奶温柔的笑着对他说:“我不是你的奶奶,当年替你娘收尸时,见你还活着,想着做善事会有福报,就收养了你。你被打是你的错,我要是过去帮你,反倒会把我自己给连累了。” 西蕃人素来信佛,即使是奴隶也不例外。对佛理一窍不通的奴隶,对佛的理解只达到了,多行善积德,便能让自己来身不再为奴的程度。 他不知奶奶救下他,算不算得上是行善,因他出生至今,除了疼以外,就什么都没感受过了。 而这世上,无所求便去信佛的人数不胜数,所以他觉得,佛大概没空去管奶奶这种有所图的人的福报。 自那之后,无论被人欺负多少回,无论对自己的身世有多好起,他都没再跟奶奶提起过类似的事。 六岁这年的某个炎炎夏日,霍努土司府上的管家到庄园挑奴隶时,从一群与藏獒争夺食物的小奴隶中,挑中了肤色白得有些不似常人的他。 出发去土司府的前一夜,奶奶主动同他提起他的身世。 几年前,唐国的药商商队途径这间庄园,牧羊女因容貌出众而被主人挑去奉茶,商队中有个年轻英俊的药商,一眼就看上了牧羊女。 数月后商队动身返程,药商临行前告诉牧羊女,等他下次再到西蕃时,就会接她回唐国。 谁也不知,药商口中的“下次”指的是何时,半年后唐国商队再来时,队伍中便没有了年轻药商的身影。 而牧羊女在某个雨夜,于牛棚中产下一名男婴之后,因失血过多而丧了命。 “那之后,他回来找过她么?” “没有”奶奶顿了顿,又道:“一个是西蕃奴隶出身的牧羊女,一个是唐国商户之家的公子,他们之间注定不会有结果。” 奴隶不该奢想那些永远不会属于自己的幸福,这样简单的道理连他都懂,而他的生母却不懂 临行前,将他身上的赏钱都分走之后,奶奶淡然笑着替他擦了擦脸上的血痕。 “少说话多做事,不论主人说什么你照做就是,一定要做出温顺明理的样子来,才会得主人喜欢。只要你听话就能填饱肚子,以后若能在土司府混个好差事,别忘了把奶奶接过去,奶奶身边只有你一个亲人” 奶奶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掰过他瘦弱的肩,将他身上那件干净衣裳换下后,又把他原来那件破烂不堪的衣裳塞到他手上。 这一年启程去土司府时,他因弄丢了主人赏赐的衣服而吃了二十鞭刑。 五年后 清晨的牧场,从凛冽的风中不时传来铜钦和金刚铃混合的声响,他很饿,饿到没办法觉得这声音有多么悠扬动听,他只记得,这几日是民众大会召开的日子,一到这时寺院里c土司府中便会供上千盏酥油灯。 酥油烧热之后灌入眼中 脑海中不断闪现出数月前,霍努少爷当众对某个年幼的奴隶行剥皮之刑时的画面,这些画面一涌现出来,饿意便堪堪退了下去 蹲在牧场入口的草垛边,他掩着嘴,两眼直勾勾的望向前方。 也不知昨日那个女奴,还会不会过来,虽然她笨得直接把帐篷里的草料当柴火烧了,虽然她骗他说,她给他的那几个红薯是在他门外捡到的,但他倒在雪地里昏迷不醒时,也是她将他拖回了帐篷,救了他一命。 而且他觉得,她柔声细语怕同他说话的样子很好看 其实,她虽说了会再来看他这种话,他也只当她是因不慎烧了他的草料,心下愧疚,才会这么说的。 可是不知为何,他明明不信她说的话,到了天快亮时,心下仍是热切的盼着她来。 “小弟弟!小弟弟!咦今日不在牧场么?” 换了一身浅色衣裙的女奴,徘徊在他帐篷边上,而他在看到她走入牧场时,故意在草垛后逗留了一会儿才疾步跑过来。 他还未跑到帐篷前,人就被她给拉住了。 她眨着莹亮动人的眸子,冲他笑道:“我还以为你今日不在牧场呢!” 她笑起来的时候,两眼弯弯,似两道倒挂上去的月牙。 这是第一次有人对他这么笑,不是冷笑c嘲笑,那笑里没有掺杂任何恶意,晃得他有些发愣,片刻后他猛然推开她,受了惊一般兀自跑进了帐篷。 她也不生气,只是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便跟着他走进了帐篷。 “小弟弟” 她怯怯的出声,伸出一只指头戳了戳他的脸,他面无表情的转过身,紧抱着膝盖不搭理她。 “小弟弟” 她又重复了一遍,起身走到他跟前,缓缓蹲下身来看着他。 他拿眼偷瞟过去,她看上去十岁出头的样子,一张白里透红的小脸上,五官小巧精致,唯有眼睛生得很大。 他见过的女子极少,也不知该如何形容她的长相,只觉得她虽穿着和他一样的粗布麻衣,脸却干净的不似奴隶,而且即使她不笑的时候,眼底都会泛起一层淡淡的柔光,一种让人看了之后,会忍不住想接近她的柔光。 “小弟” “你多大了?” 他不耐的打断她,她瞧着和他差不多年纪,却总是张口闭口的管他叫弟弟。 “十岁。” 她竟比他还小一岁 看她不问别人的年纪,就胡乱叫人,他心下猜想着,她的主人一定没有好好教她。 “你是特意来找我的?” 他不自觉垂下眼眸,语气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 她笑盈盈从怀里掏出用锦帕包好的点心,递到他跟前:“出了门才想起给你带吃的,所以所以只带了这些” 他蓦然睁大眼睛,颤手接过那几块点心,狼吞虎咽就往嘴里塞。 她皱着眉,伸手过去摸了摸他的脑袋,低声问道:“你爹娘什么时候回来呀?他们走前就没给你留下什么吃的么?” “没咳咳没有爹娘” 他被点心呛住,不住咳嗽起来。 她立即将灌满水的银壶递过去给他,心疼的拍了拍他的后背,然后转移了话题:“我明日再给你带些吃的过来,你有什么爱吃的,都可以告诉我。” 爱吃的 一口吃下去,能饱很久的东西,便是他爱吃的。 他盯着手中的银壶想了一会儿,才道:“为什么要给我带吃的?” 女奴不可能随身带着锦帕c银壶这类的东西。 “你家中是不是有弟弟c妹妹要当活祭品了?你是想用吃的来收买我,好让我帮你代替他们么?” 她不惊也不恼,只是歪着脑袋一脸困惑的问他:“什么祭品?我只见过拿牛羊做祭品的,活人怎么可能用来做当祭品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7.南境往事(下) 一年中, 西蕃各境会举行两次大的祭天仪式, 在这种较大的仪式上, 活祭品是不可或缺的材料。 满月的女婴c六岁的稚童c二八年华的少女, 都是符合条件的祭品。 西蕃最多的就是奴隶,所以以身祭天这种事, 贵族们只需列出标准和人数, 让底下的人从奴隶堆里挑几个合格的出来, 便算是对天尽了一份心意。 想来, 贵族们一定忘了, 他们用来献祭给上天的, 是他们口中连牲畜都不如的奴隶。 又或者他们没忘, 只是故意装不知道, 只在私下里以聊表心意为由安慰自己, 因为只有如此,他们才能心安理得的在来年, 再选出一些奴隶做祭品。 人对涉及生死的事尤为敏感,所以奴隶不可能不知道活祭品的事。 除非她不是 可哪家的贵族小姐, 会换上一身奴隶的衣服, 特意跑来给他送吃的呢? 于是他转念一想, 或许她是个颇受主人喜欢的通房女奴, 就和霍努少爷身边的那些女奴一样,自领回府开始好吃好喝的养着, 一到年纪就能去贴身侍奉主人, 加上她生得好看, 所以偶尔得些贵重的赏赐也是有可能的。 想到这里,他心底莫名蹿起一股恼意,将活祭品的事仔仔细细的说给她听。 她听完之后,吓得脸色惨白,连一句顺畅的话都说不出了。 “取取取下活人肋/骨和整张皮做做祭品” 他将银壶里的水一饮而尽,冷声道:“还有更恐怖的东西,你想听的话,我可以说给你听” 话音未落,她赫然跑出了帐篷。 若不是她,他昨日便会冻死在牧场上,烧光了草料这样大的事,他却没挨一顿打,或许也是她帮着说情的缘故,她还拿了吃的过来看他 他不该这样吓唬她的 他懊悔莫及,想着她将银壶落在了此处,必会再回来取,于是他紧抱着银壶蹲在帐篷外,直到第二日清晨,也没等到她出现。 她一定不会再来了 他等了一夜,冻得迷迷糊糊睡了过去,醒来时,身边多了一口袋粮食,上头还放了一张短笺。 “不知你爱吃什么,所以给你送了半袋粮食过来。” 他是霍努少爷的陪读家奴,因霍努少爷在读书方面没什么天赋,所以这五年间,那些本该是霍努少爷学的东西,全都让他给代劳了。 但他对认字一事并无什么兴趣,而且自从两年前,霍努土司当着他的面训斥霍努少爷,说他连个奴隶都不如后,识字就成了他人生中新的灾难。 只要霍努土司不在府中,那位少爷就会变着法的欺负他,说是只要留他一口气,怎么欺负都不算过分。 直至此时,能清楚看懂她写了什么,他才觉出识字的好来,若不是他识字的话,也不会知道这袋粮食就是她送的。 将那袋粮食搬回帐篷后,他隐隐觉得不对。 他是因身上有一半唐国血统的缘故,才会被霍努土司安排做了陪读家奴的,可她一个普通的通房女奴怎么可能识字呢?而且他跟她说的话,加起来不超过五句,她又是如何知道他识字的? 除非她周围都是识字的人,她下意识的觉得他和那些人一样识字 如此说来她不是通房女奴了 难怪她不知道活祭品的事 可她究竟是什么人 心里装的疑惑越来越重,他一夜未未眠,天快亮时,他起身走出帐篷,在昨天看到粮食的地方蹲下身等着她。 没过多久,她果然来了。 换了一身素白长袍的她,用斗篷掩着脸,小心翼翼在他帐篷外放下一袋吃食。就在她准备转身离开时,一只过分白皙的手却扣住了她的手腕。 她讶然垂眸,看清了地上那团人影后,有些不好意思的拧了拧眉。 “我家中没有什么弟弟妹妹,也不会用吃食让你代谁去做祭品,我,我之前不慎烧了你的草料,这些就当是补偿吧,你可以放心吃。” 她说完,挣扎着想把手抽出来,也许是没料到看似瘦弱的他竟会有这么大的气力,又或者是怕用力挣扎会伤了他,总之在发觉他根本不肯撒手后,她就放弃了挣扎,缓缓走到他身边蹲下。 “你带吃的过来,你的主人不会骂你么?” 心下已有几分确认她不是女奴,他却仍是如此问道。 也许她挑明身份后,他便不能像现在这样同她说话了。 “不会!我我的主人他一般不会随便骂人” 她支支吾吾的低下头,抬眼瞥见他蜷着身子抖得厉害,便将外袍卸下披在他身上。 “我下次来,再给你带些衣裳。” “下次是什么时候?” 她愣了愣,随后激动的扬声答道:“明天!明天我就带衣裳过来。” 之后的一个月里,她每日都会来牧场看他。 两个人不知不觉就熟了,除了每日都会带吃食,她还会时不时的带几本书过来看。 发现她常常以看书为由,赖在他帐篷里不肯走后,他迟疑着问了她一句。 “你没有朋友么?” 他怀里抱着一只刚出生的小羊,垂下眼睑不敢看她,若不是没有朋友,她应该不会成日的跑来看他,万一她交到了新的朋友就不会再来找他了吧 “有啊,你不就是我的朋友么?” 她将目光移至他脸上,想也不想就回道。 而他一时语塞,愣怔着半天回不过神。 奴隶也可以有朋友么 还是这种可以随时带吃的c带衣裳c带书册出来的朋友 相处久了之后,他发现除了看书之外,她还有个奇怪的爱好,喜欢趴在雪地上看星星看日出。 被赶来牧场已有数月,这数月间,他从未觉得这里的星星c日出有什么地方值得观赏的地方。 日出之前,他得帮着牧场住得远的那几位老人做活,到夜幕降临时,他将将结束一日的劳作。 人在过于疲惫时,是无心欣赏什么美景的,因而他觉得,她一定是位身边没有什么朋友,生活又太无趣的贵族小姐。 他不喜欢这样浪费时间,又没有好处的爱好,可每当她用那双灿若星辰的眼眸望着他,让他陪她一起去星星,看日出时,他从来都是面无表情的,乖乖跟着她去的。 “我家房顶上看到的星星,就没有这里的好看。” 她喟叹着,一张小脸冻得通红,半晌后,她转过脸犹豫着说道:“如若我告诉你,我不是奴隶你会不会生我的气?” 这一个月以来,除了每日都能填饱肚子,晌午时她还会在帐篷里等着他回来。 她来了之后,他就再也不羡慕那些有父有母的奴隶了,他们在他背后说三道四时,他也有了冲上去,将他们打得头破血流的底气。 初到土司府时,他就陪着霍努少爷习武,若动了真格,打起架来自然不会输给他们,要是不慎打输了也没关系,反正回去之后,她都会跑过来帮他上药。 虽然她上药的手法极其拙劣,还有造成二次伤害的可能,虽然她总是说些“打不过就跑也没关系”之类的丧气话;虽然她总是张口闭口的叫他“弟弟”但只要她在这里,他就觉得活着也有了意思。 所以不论她是不是奴隶,他都不会生她的气。 只是即便如此,他仍是沉默不语的别过头去不再看她。 承认他不会生气,也就等于是承认了她的身份,这样一来,他便不能再直视她的眼睛了 “也是,哪有人被骗了还不生气的”她喃喃自语起来,半晌后才笑着看向他道:“小弟弟,其实我是贵族很很普通的贵族再过一个月,我就得离开南境了届时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走呢?我家里有很多好吃的,绝对不会让你挨饿。” 他吃了一惊,继而想起奶奶说过的话。 主人都喜欢温顺奴隶即便他很想跟她走,也得在走前说些好听的话来哄骗她,若能让她觉得他与其他奴隶不同,也许她就不会突然反悔不要他了。 于是他斟酌许久才开口道:“在西蕃,似我这样食不果腹的奴隶还有很多,我的日子还不算苦若你家中当真需要奴隶,可不可以带走牧场上的那几位老人。这些老人家虽上了年纪,但做活却一点都不含糊,他们若是继续在牧场上待下去,恐怕就撑不到来年春天了。” 她诧然睁大泛红的眼,哽咽着问他:“那你呢?我带他们走了,你怎么办?” 因骗了她而产生的内疚,立即就被心头涌出的狂喜给淹没。 两手在身后紧握成拳,他故作镇定道:“以后我若是饿极了,就偷偷跑去河边喝水喝到饱,说不定不用多久,主人就会消气将我领回府去了而且我生得瘦小,做不了太重的活,你冒然将我带回去,肯定要被父母责骂的。” 他知道她很善良,所以故意装出乖巧懂事的样子,说一些让她心疼的话。 于是隔日,她就将满满一袋钱币塞到他手里:“这是定金,你先收好!我答应你,回去之前,我会当着霍努土司的面将你和那些牧场的老人一并带走。” 他漠然点点头,到了夜里,却为了该将钱币藏在哪儿的事,辗转反侧不能入眠。 翌日清晨,天还未亮,她就来到了帐篷里。 许是见他接过钱币时,脸上有几分不情愿,往他嘴里塞了一块吹凉的红薯后,她开始绘声绘色的,把跟她回去之后的好处一一说给他听。 “我有个连我兄长都不知道的秘密基地,等你随我回去,我就带你去那儿玩。” “我爹说,我能给自己喜欢的奴隶赐名,等你随我回去,我就给你取个世上最好听的名字。” “你会骑马么?我会哦!等你随我回去,我就亲自教你骑马,若是你也会骑马的话,我们就能一块去马场玩了。” 说完这些话后的第二日,她没有出现在牧场。 担心她是不是因为要奴隶的事而被父母责罚,他将钱币揣在怀里,目不转睛的蹲在牧场的入口等着她。 第三日,他饿得两腿发软,躺在草堆铺成的床上,抱着那袋钱币闷闷的想,等她来时不论说什么好话,他都不会再搭理她。 第五日,他一动不动的坐在帐篷外,想着其实,她不带他回去也没关系,只要她能时常来看他 直到第七日,她都没有再出现时,他终于开始害怕了,怕她是因为识破了他的谎言,所以不想要他了 恐惧还没持续多久,午后,霍努少爷就带着一帮人来到了牧场。 “听说,你偷了一袋钱币打算逃跑?” 霍努少爷冷笑着着,边说边用长鞭在他背上留下了几道血痕。 “她在哪儿” 他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的颤声问道,明知道霍努少爷不会这么好心回答他的问题,但他还是问了出来。 “我爹说你身上留着唐国的血,又被我们家习文习武,白吃白喝的养了这么多年,若是随便将你打死未免太可惜了。虽然你此番偷的是位贵客的钱币,但那位贵客已经走了,而且她也宽宏大量的不愿多做追究,所以你放心,看在我爹的面子上,不论如何我都会将你这条贱命留下” 后头那些讥讽谩骂的话,他听不清了,鞭子再度落下来时,四下出奇的静,只剩心里有个声音在对他说:“她不要你了” 入夜后,颈上的伤口剜心掏肺一般生疼,他蜷缩在刑房的角落里,良久,有几滴温热的液体从眼角滑落。 他倏然起身,胡乱用袖口往脸上一抹,垂首凝眸看着手上那枚残损的钱币,梦呓一般喃喃低语着。 “我找不到啊什么秘密基地你不回来带我去的话我一个人找不到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8.袭/胸事件 清晨起身时, 身边的迦罗早已不见了踪影, 来换班的锁儿面上带着“我可没有因为一堆野味, 就把你卖掉”的和善笑容, 认真帮南卡套上外袍。 “昨晚”锁儿欲言又止,伸出两只手指绕着圈, “昨晚” “昨晚我和他什么也没发生” 南卡漠然回了一句, 心下暗想着, 没想到锁儿也这么沉不住气。 不料锁儿一把按住她的肩, 瞪大了双眼:“我要说的是, 昨晚桑弥在寝阁附近鬼鬼祟祟的溜达了很久!难道说昨晚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锁儿挑眉狡黠的看着南卡, 南卡突然顿悟, 原来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指的就是这种情况 好在南卡是个不随便心虚的人, 很快她就以只是做梦梦到了迦罗为由,将锁儿轰出了寝阁。 之后的寝阁里就只剩下她和桑弥两个人, 人少的时候便是观察敌人的最佳时机,这么想着南卡扭头看了眼右侧的桑弥, 他今日仍穿着那身蓝色的近侍服, 束了发之后, 他的轮廓便无比清晰的展现在了南卡眼前。 可惜桑弥那张脸除了好看之外, 并没有什么明显的性别特征,说的通俗一点, 就是桑弥他长了一张中性脸。 收回目光, 南卡低头看了眼自己胸前的位置, 再转头去看看了桑弥,可恨的是,他不仅长得雌雄莫辨,连胸前都十分敬业的显出了“一片坦荡”的样子。 看到这里,南卡深深觉得女扮男装这种事不是谁都能做的,就拿她自己来说,若非勾栏院那几位老鸨跟钱没什么仇,否则她这样连胸都不束就敢跑到勾栏院找小姐姐玩的人,不被赶出来才真是见鬼了。 不过肉眼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相,万一桑弥脖子以下腹部以上的部位,天生就长得比别人小几号呢? “桑弥,你今晚有事么?” 南卡刻意将声音压得很轻,想确保即便桑弥不是女人,此事也只严重到了她勾引他的程度。毕竟被人误会成是流氓和被人一刀砍死相较起来,还是前者更安全一些。 桑弥头也不回的说道:“没有,但如果你有事找我,那我就有事。” 从南卡这个方位看过去,桑弥清秀的脸上写满了嫌弃。 桑弥的腿本来就不短,所以南卡认为他神情中的那点嫌弃,并不是因为她昨日说他腿短的缘故,而是因为他是真的很嫌弃她。 但他嫌弃南卡,跟南卡调查他的性别没有什么关系,所以南卡立即笑着指了指他的脸:“桑弥,你脸上粘了饭粒” 爱脸如命的桑弥,立刻慌张的拿手往脸上蹭,南卡忍笑走过去,趁机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道:“咦?又没有了不过话说回来,你皮肤保养的真不错,连我一个女子见了都要自叹不如呢。” 桑弥怔然愣住,有些不能置信的缓缓仰起头看向南卡:“你刚才是在吃我豆腐么?” 当然不是!如果南卡不直接对他上手,装成像是为他美色所倾倒的样子,怎么能骗他进浴池帮她沐浴呢? 心下腹诽了几句后,南卡仍是一脸无辜的说道:“真讨厌!人家是女孩子,就算被吃了豆腐,你也该装作不知道才对嘛!不过被我吃豆腐有这么让你难以接受么?你不是一直都在盼着这一天么?” 什么叫明知故问很没有意思!南卡现在就想揪着桑弥的衣领,让他睁大眼睛好好看看清楚,明知故问到底有没有意思! 但看桑弥一时哽住,连话都说不出的样子,南卡立刻故作严肃道:“不管你有没有事,入夜后都得过来帮我沐浴,这是命令!你若不从,那就只好请你换个差事做了。” 桑弥一张脸憋得通红,睁着一双杏眸,良久才从嘴里挤出几个音节:“遵遵命” 一想到很快便能弄清楚桑弥的性别,在桑弥离开后,南卡激动的原地蹦哒了几下。 这一蹦,早晨也没吃什么东西的她便觉得饿了,刚要吩咐家奴提前准备午膳,就见锁儿两眼放光的扛着一袋东西,走了进来。 “小姐!晌午我要亲自下厨!” 她边说边低头解开麻袋,紧接着就从麻袋里掏出了一些东西。 若是南卡没有看错的话,此刻距她几步之外的地上,摆着两只比寻常野鸡长得要壮实些的,不知叫什么的动物,而一旁那只正在哼哧体型有些巨大的应该是野猪。 这还没完,等锁儿起身抖了抖麻袋,就从里头倒出一堆长得像蘑菇,但根据锁儿不爱吃蘑菇这一点来看,绝对不可能是蘑菇的真菌类植物。 南卡目瞪口呆的艰难启唇道:“你去打猎了?这些是什么?” “野鸡c野猪还有松茸,这些都是迦罗顺路给我捎回来的,对了!小姐午膳想吃松茸炖鸡还是松茸炒肉?” 顺路 南卡心里咯噔一下:“这些就是你同迦罗换班的原因么?” 锁儿点点头:“这只野猪估计有两百多斤重,加上这两只野鸡还有这些松茸现在小姐在我心里的重量可是比两百斤大米还重了!而且我也替小姐证明了一件事!” “什么事?” “哪怕你不当土司,迦罗也能养活你!” 锁儿说得这么理直气壮,南卡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同她讲理了。 午膳和锁儿在里间大快朵颐时,南卡顺嘴问道:“你冒然将迦罗放进来,就不怕就不怕我出什么事么?” 锁儿用力摇头:“怎么可能!半夜入寝阁的人如果是迦罗,而寝阁里睡的又是小姐的话,迦罗吃亏的可能性比较大!我也是本着小姐绝不能吃亏的原则,才跟他换了班的。” “哦这样啊那你最近半年内就不必过来守夜了还有,有了这些野味,你继续吃素也是没问题的吧?有问题也别跟我说,反正我是不会听的!” 一个心智正常的女子,偶尔让喜欢的男子吃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若是听到别人说她会让她喜欢的人吃亏,那后果就很严重了。 当事人估计会和南卡一样,不知自己在气什么,但就是莫名其妙的把自己关在离寝阁老远的书房,一下午都不肯出来。 入夜后,先行进了浴池的南卡和锁儿认真探讨了一下,万一有突发情况发生该怎么办的问题。 锁儿的意思是,桑弥虽不是一等一的高手,但对他来说,发现浴池里藏了别的什么人却不难,所以为了保证此次行动的顺利进行,她绝对不能留在浴池。 南卡愣愣的点头:“那万一他不是女的,被我偷袭之后便起了歹意,想反过来非礼我怎么办?” 锁儿神情肃然的对南卡保证,以桑弥一见到南卡,眼里便写满嫌弃的情势来看,他要是会非礼南卡,那明日菜市的肉价定会猛涨十倍。 “那万一” “没有万一!小姐!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要是真有万一你扯着嗓子喊一声就成。” 没来得及告诉南卡,扯着嗓子喊一声后她会不会立即现身,锁儿便毅然离开了浴池。 等桑弥来到浴池时,已是半个时辰之后的事。 南卡沉吸了几口气,又在脑中回想了几遍她爹当年调戏贵族少妇时的神情,然后将桑弥唤至浴池边。 “你穿得这么多,怎么伺候我沐浴呀?” 南卡穿着薄薄的单衣缩在水里,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不住的朝桑弥脸上瞟。 心下想着,要是他此时勇敢的承认了自己的性别,她就他拉下来一块儿泡个澡,顺便增进一下彼此的友谊。 桑弥挑眉淡然笑道:“嫌我穿得多?是想让我下来陪你泡澡么?” 说着他便卸掉外袍,倏然钻进了浴池。 鉴于他现在只穿着一件单衣,而单衣浸了水之后,穿衣人的身材曲线是一望即知的,所以南卡不慌不忙的朝他脖子以下腹部以上的地方看去,但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异样来。 “那什么你别误会,我过来是因为隔得太远,听你说话有回声,所以”南卡边说边朝桑弥游过去。 奇怪的是,桑弥见她过来也没有要躲的意思,反而暧昧的笑着,伸手一把将她拉到了怀里。 就在南卡吓得几乎要扯着嗓子喊出声来时,桑弥凑到她耳际,轻吐气息道:“我猜,你过来是想确认我的性别,可肉眼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相,所以我建议你不如伸手摸摸” 天地良心,南卡一开始真的只打算将桑弥拖到浴池里,以肉眼来辨别他是男是女的问题,可当她发现肉眼的确没办法鉴别性别后,便听从了桑弥的建议,由着他扣住她的手腕朝他胸前探去。 南卡是女子,所以她知道,女扮男装的女子无论装的多逼真,也不可能让胸/部完全消失。就算她胸的型号略小了一些,也不会小到什么都没有的地步。 所以当南卡伸手过去,什么都没摸到的时候,她强抑着心下的惊惶,突兀的笑了两声:“哈哈没想到你身手这么好,也没练出胸肌啊” 在心里把白无络家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后,南卡急忙溜出了浴池,披上外袍后便要叫锁儿进来,谁知桑弥突然追上来,将她连人带衣服都给抱了起来,然后一把扔进了浴池。 “摸了我,什么都不说就想走?哼!现在该轮到我吃你豆腐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9.天大的误会 南卡总算从浴池中爬起身来时, 揉了揉眼睛, 就看到桑弥那张清秀的脸蓦然在眼前放大。 一般来说, 练家子都会有一门自己的独门绝技, 鉴于南卡平生还未见过有谁拿嘴练独门绝技的,所以她觉得桑弥突然凑过来是想亲她! 直到此时, 南卡才万分后悔起, 一开始为什么不考虑在寝阁里沐浴。 浴桶面积小, 倘若有个什么突发情况, 她闷头往里钻就是了, 不像浴池大的如此离谱, 使得如今位于浴池正中央的南卡, 唯一能做的, 便是用她此生最快的迅速往后撤, 顺便扯开嗓子喊“救命”。 扯开嗓子喊“救命”,南卡做得很漂亮, 她用自己的细嗓门喊出了连面前的桑弥都为之一震的高音,但在迅速往后撤这一点上, 她就表现得就有些不尽如人意了。 撤倒是撤了, 只是她撤的时候用力过猛, 不小心脚下打滑后, 就再次跌进了水里,还被呛得差点喘不过气来。 也许是桑弥良心未泯, 也许是南卡跌倒的样子很难看, 总之他很快就游过来, 将南卡扶到了边上。 “我才是那个该喊救命的人吧?”桑弥眉宇间隐露忧色,不情不愿的替南卡拍了拍后背。 南卡顺了顺气,刚要仰头骂他几句,浴池的大门就突然被人给一脚踢开了。 根据踢门的力道来看,进来的十有八九是锁儿,然而南卡脸上“来啊!你不是要吃我豆腐么!”的得意神情还未摆出时,她人就被桑弥一把抱在了怀中。 “你想做什么,我的人已经” “嘘我送你的礼物已经到了。” 桑弥低声暧昧的笑了笑,紧接着就将唇凑到南卡脸上,但南卡哪儿是那么容易被人吃豆腐的人,她急忙漂亮的闪了个身,然后准备扇到桑弥脸上的巴掌还未扇过去,她就又脚下一滑跌了出去。 更糟糕的是,桑弥伸手将她往回一扯,令她那双原本准备扇他巴掌的手,直觉准确无误的按在了他的胸前。 以后一定要在浴池里加一块防滑垫,是南卡脑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而当门外的人总算进到浴池时,她脑中就突然什么想法都没有了。 因她发现站在那群侍卫最前头,那个愕然望着她的人有些眼熟 该死的桑弥选择的是占尽优势的背对着众人的姿势,所以那些看不到桑弥表情人眼里,现在这幅画面看起来十分的旖旎。 如果真要叙述的话,就是年轻的布萨女土司身着湿透的单衣,两手紧扒在年轻俊美的侍卫胸前不肯松,而年轻俊美的侍卫脸上的神情,虽然看不清楚,但不看也知道肯定是带着那种“真拿你没办法,现在还不能脱”的欲拒还迎的笑容。 浴池里突然陷入了冗长的死寂,直到那声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嗓音从南卡面前传来时,南卡才恍然大悟,哦,原来刚才踹门的并不是锁儿。 “主人!” 她僵硬的仰起头,僵硬的都能清楚听到自己扭动脖子时发出的“咯吱”声,而面前的迦罗眼底则是一片深不见底的黑,除了黑之外,他的脸色异常惨白。 南卡定了定神,立即在心下做了个计划,首先她得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来,将这些人都轰出去,然后再耐心的等不知跑到哪儿去的锁儿出现,好让她证明她的清白。 但桑弥显然觉得他给南卡的这份礼物还不够厚,所以他伸手掰过南卡的脸,似笑非笑的说道:“既是旧爱到了,那我这个新欢就先退场吧。” 南卡这一刻有些晃神,这个笑得像是他们之间有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奸情的人,真的是不久前毫不犹豫就将她扔进了浴池的桑弥么? 南卡没晃神太久,迦罗便倏然跳下了浴池。 将南卡和桑弥隔开后,他便抽出了腰间的剑,直直抵在了正欲离开的桑弥身后。 桑弥不慌不忙的看了眼四下的侍卫,然后堪堪转过身道:“下次拿剑对着我之前,先问问你的主人想不想杀我。” 哇桑弥你怎么那么聪明 南卡头也不抬便按住了迦罗的手:“你先把剑放下。”然后她仰头对一旁的侍卫们命令道:“你们也都下去吧。” 等所有人都退下去之后,浴池又重新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迦罗我们先回去吧?一会儿等锁儿回来,你就会知道事情的真相了。” 南卡说着便松了手,准备爬上去之后再把迦罗给拉上去。 她笨拙的往池边挪了没几步,就被追上来的迦罗给抱住了。 和桑弥侵略性十足的拥抱不同,迦罗的拥抱哪怕再有侵略性,南卡都不能推开。 一是,她也没想推开他,二是,误会还没解除之时,做出这种抵触他的举动是十分不利于团结的。 “你是相信我的对不对?” 似乎是知道南卡不擅长在浴池里游走,所以迦罗抱住她的时候,整个人稳得像堵墙一样,让她即使是在仰头时,都没有觉出周身有丝毫的晃荡。 “我不会做” “为什么要等锁儿你解释给我听不行么?只要是你说的,我都会信!所以为什么不亲口解释给我听呢?” 迦罗脸上的黯然神情看得南卡心下一颤,为什么呢 大概是因为南卡觉得,陷入误会时,当事人的话在对方心里不具一点可信度。 好吧,就算是她想多了,但万一她开口解释的时候,迦罗说“我不听!我不听”怎么办? 小心翼翼捧起南卡愣神的脸,迦罗一字一句恳求似的颤声说道:“你解释给我听啊别人说的我都不信,所以你亲自解释不行么?” 南卡回过神,无奈的叹了口气,并揉了揉迦罗被水打湿的脑袋:“还记得上次你到寝阁,看到我和桑弥跌在一起时的反应么?我解释说,我们是不小心跌在一起的,可你听了之后也没相信我呀。” “那时那时不一样,那时你的话一听便知道是在骗我的。” “你不是说,只要我亲自解释你就会信的么?可事实证明,就算我解释了你也未必会信,所以要解释的申请,一律驳回!要是你不嫌冷的话,我们可以继续待在这里,等锁儿回来把事情的原委告诉你。” 迦罗翕动着嘴唇,良久都未说能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他不知是生气了,还是将南卡的那句“不嫌冷”给听进去了,没过多久,在南卡还没有做好任何心理准备之时,就骤然将她打横抱了起来走出了浴池。 回到寝阁后,仍是不见锁儿的踪影,南卡换了衣服出来,发现迦罗还岿然不动的站在床边。 “你不更衣么?我是说你不回去更衣么?” 迦罗身上的衣裳正不住的往下滴水,虽说是夏天,一直穿着湿淋淋的衣服,也会着凉的吧。 这样想着,南卡就情不自禁的拿着脸帕,往迦罗脸上抹了抹。抹完脸,正想将脸帕放回去,就见迦罗垂首蓦然伸出了两只手。 “擦手也没用啊,不换衣裳的话,手一会儿还是会湿的” 也许是迦罗伸过手时胆怯的神情,戳得南卡有些心疼,所以她嘴上说着没用,但实际上还是老老实实的替他擦了手,末了,又拿了一块大的汗巾,将他整个人裹住后,拉到了火塘边。 和南嘉不同,南卡一直和生火这个技能没什么缘分,所以最后这火还是迦罗生的。 “也不知锁儿跑到哪儿去了” 小声嘀咕了一句,南卡趁着假装朝门外看去的间隙,偷偷瞥了眼迦罗。 他神情依旧黯然,垂着眼睑,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要不,你还是先回去更衣吧我就待在寝阁里,哪儿也不去。” 迦罗侧过头,小心翼翼的抓起南卡的手,放到胸前:“你喜欢身材健硕的男子么其实我比他高比他健硕不信你摸” 南卡闻言噌的一下就站起身来,手像摸到了烫手山芋一般倏然弹开,然后不知道为什么,倏然一把捂住了迦罗的嘴。 “迦罗,你听我说!我其实是想确认一下他是不是女人” 南卡怎么也没想到,迦罗居然以为她是对某种体型的男子有特殊爱好的变态,虽然这个变态是南卡自己加上去的,可误会成这样,她不解释是真的不行了 “确认他是不是女人,有很多种办法,我也可以替你去” “不不不!我知道你想用打斗的方式,趁机确认他的性别,可你若是做了,便会令他起疑,他一起疑肯定就会溜走,你忍心看我即将到手的把柄就这么没了么等等,你这是在怀疑我的动机么?” 南卡狐疑的盯在迦罗脸上,没多久迦罗就心虚的低下头,什么也不肯说了。 南卡实在没了办法,硬着头皮闭着眼道:“我不喜欢体型健硕的男子,我我只喜欢你!” 迦罗闻言,整个人都精神了,三下五除二扯下身上的汗巾裹到南卡身上,然后将南卡整个人都抱了起来,放到了腿上。 此时的南卡脸上烧得发烫,看上去就跟个沾了辣酱的紫菜卷似的。 “我” 一个音节才蹦出口,她右侧的脸颊,就被迦罗用嘴轻戳了一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0.不会道歉的人 暖暖的火塘烘着, 南卡也打起了瞌睡, 她不住往下点的脑袋, 被迦罗小心翼翼的扶到怀里。 迷迷糊糊间, 听到谁凑在她耳际说了一句:“他身上很脏,你以后不要再用手碰他了。” 脏?说的是桑弥么? 脑海中晃过的念头, 没多久就被接踵而来的睡意冲淡了, 南卡“嗯”了一声, 又往里挪了挪。 “我给你烤红薯, 好不好?” “嗯” “你握着我的手, 好不好?” “嗯” “永远只喜欢我一个人, 好不好?” “嗯” 涉及永远的问题, 就这么被迦罗掺杂在循序渐近的对话里, 设了圈套一般让她答出了他想听的答案。 即便她已睡着, 只要她应了,在他心里这话便是作数的。 两日后的正午。 以给土司大人“献宝”为由的贵族们将正厅围了个水泄不通。 在大致听说了前几日的事后, 曲丁仍是一脸的讶然,他只高兴着南卡试探不成反被撩的下场, 却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一大群闻着味儿的苍蝇围了上来。 “管家这” 锁儿故作为难的指了指身后那一排的健硕美男, 将问题抛给了曲丁。 曲丁也很头疼, 不知这些个贵族是从何处得到的消息, 说新土司非常喜欢胸肌健硕的美男。 照现在的情况来看,他们从何处得到的消息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们得到消息后, 做出的反应未免也太快了些, 这才几天的功夫,便召集了这么多符合“胸肌健硕”和“美男”两个条件的男子,并将他们送到了土司府上,简直让曲丁措手不及。 因这些蜂拥而至的贵族,都是平日里不爱站队的那批人,让他们送来的人混入府中,对曲丁有害无利,所以怎么恰当又不失礼貌的将这些人给退回去,是目前的曲丁最该考虑的问题。 没多久,他便去往西苑请来了迦罗。 在这种时候,曲丁秉着互惠互利的原则,将筛选这些男子入府的决定权交到了迦罗手上。 当被问及为何会选迦罗时,曲丁是这么解释的。 “迦罗是土司大人的左膀右臂,是土司大人最信任的近侍,他了解土司大人胜过了解他自己。” 而他心里想的却是,“这下看你们谁能入府!” 就在迦罗顺利的淘汰掉了第二十一个美男之时,白无络就带着阿翔来到了土司府。 他身份特殊,不必谁去通报,便畅通无阻的往前庭去了。 锁儿追了上去:“白巫师,我家小姐现下不在寝阁,在书房!” 白无络身骄肉贵,看着不像会上山打猎的样子,他家里的特产除了牛肉干之外,就只有油炸了之后也不知道能不能吃的蛊虫了,而锁儿一向对油炸食物敬而远之,所以她这么急匆匆追上去跟白无络报告南卡的行踪,绝对不是为了要同白无络要什么好处。 白无络和南卡的关系,就像人和水一样,人三日不喝水便有可能死亡,而南卡已因桑弥之事,躲着不见白无络两天了,所以超高的职业素养提醒锁儿,她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家小姐因缺水而亡。 “你将主人的行踪报告给了他?” 见白无络已经走远,锁儿正欲回去接着忙活正厅的事,谁知回头便迎上了迦罗深邃的眼眸。 “白巫师对小姐来说很重要,小姐不能没有白巫师,至少在她成为名正言顺的女土司之前,这两点都不会变,不论小姐生了多大的气,她还是得见白巫师。所以迦罗,我建议你不要将白巫师视为情敌,而是用一颗平常心看待他,并且由衷的为小姐身边有这样一位能人而感到自豪。” 迦罗犹豫了片刻,沉声道。 “可他喜欢她!” 锁儿粲然一笑:“日日守着的羊群,偶尔也会出现几头羊走失的情况,更何况是那么大一个活人呢?她的心若不在你身上,你守了也是白守,但现在小姐喜欢的是你,而且就算你这么杞人忧天,也并不会让白巫师不喜欢小姐,我要说的就是这些。” 两日前,锁儿赶回来时,南卡已然睡熟,好在她一赶回来便对迦罗解释了桑弥的事,这才将误会给解除了。 但桑弥那边的情况就不太乐观了,他称病让德哲顶替了他近一个月里的所有差事,不问即知,他一定是对南卡起了疑心。而这一切都是白无络怂恿她去调查所致的结果,再想到这两日成堆往府里涌进来的健硕美男南卡是卯足了劲的不肯见白无络。 头一日,白无络让阿翔捎过来一封锦笺,愤怒中的南卡胆子也突然变肥了,她让德哲挡在前头,愣是出声吓走了阿翔。 虽然能吓走阿翔,大部分都是南卡前头站着的牛高马大的德哲的功劳,但只要她在阿翔面前扬眉吐气了一回,过程之类的事她是不在乎的。 第二日,来的还是阿翔,它跛着一只脚,嘴里叼着不知从何处踩来的格桑花,后背上背着两封锦笺来到南卡窗前。平日里惯会瞪人的绿豆眼也神采全无,南卡心下一沉,疑心阿翔是被白无络给虐待了,所以立即叫上德哲帮着检查阿翔的脚,检查的结果是,阿翔根本没受伤,他只是在表演受伤的样子而已。 听到这里,南卡倏然冲过去,连花带雕一并都给扔出了窗去。 至于为什么只是将它扔出去,而不是打它虐待动物这种事,她实在做不出来,而且她的战斗力还没有强悍到敢跟一只金雕拼搏的程度。 一转眼到了第三日,也就是今日,白无络亲自登门致歉来了。 书房的门被轻扣了三下,门外便传来了白无络清冽的嗓音。 “我这里,有跟桑弥有关的新消息,听不听在你,我只叩三声门” 也许这就是会说话和不会说话的区别吧,白无络就是这样一个特别会说话的人。 会说话和说的多不多没什么关系,只要能像白无络这样,一开口便直击要害就行。 南卡一面检讨着自己的天真,一面出去开了门强挤出笑来,冲着白无络招了招手道:“是你呀,抱歉,我不小心在里面睡着了。” “是么?”白无络上前几步迈进门里,然后反身将门关上,“忘了告诉你,我有透视眼,所以适才,你一直念叨着想让我赶快走的样子,都被我看到了。” 他边说边环顾四下找了个位置坐下,因他肩上立着的正是那只见谁都是一副白眼的阿翔,所以南卡也不好冒然过去检查他是不是真的有透视眼。 “那我今日穿了什么颜色的单衣?” 白无络倏然一怔,继而面上泛出两团诡异的红晕,半晌后,他才蹙眉道:“你以后千万别问别人这种奇怪的问题。” “这个别人包括你么?” 好意思拿自己预知的天赋去跟贵族打赌赢钱的家伙,居然也会脸红么? 白无络轻咳了两声:“自然是不包括的。” “那好,我今日穿了什么颜色的单衣?” 白无络愕然仰头看向南卡,似是没料到她会对这个问题如此执着。 “骗你的,我没有透视眼。” 南卡满意的点点头:“孺子可教也。” 之后,白无络突兀的将话题转到了桑弥身上:“去调查密宗之事,后日出发最合适,至于人选,你带桑弥和德哲去就行。桑弥不是男人你不是觉得我在桑弥的事上骗了你么?等这件事结束之后,你便会知道事情的真相。” “名册上还有十几家贵族的把柄未抓完,现在就去调查密宗之事,未免太过草率了。” 将阿翔拿下来放到怀里,白无络若有所思了一阵。 “名册上的人也参与了密宗之事,所以你可以一举将他们拿下。” 白无络赶去见扎格列时,扎格列已将南卡最近正在大肆抓贵族把柄的消息透露给了其他几家贵族,虽然白无络也将给扎格列毒哑了,但这消息仍是不胫而走,使得南卡在把柄上做文章的计划落了空。 如今调查密宗一事,势在必行,所以白无络才不得不过来劝南卡立即行动。 南卡深思了片刻,觉得白无络给出的建议很中肯。 试想若是带着迦罗和锁儿去,以他们二人的固执性子一旦出了什么事,必第一时间冲出去挡在她跟前。但她既是扮成奴隶混进去的,身后跟了这样两个忠心耿耿的人,未免也太惹眼了些。 “日光城附近的这批贵族中,最早参与密宗之事的便是桑弥所属的巴措家,至于原因我不便多说,你可在桑弥身上找到答案,这也是我建议你带桑弥去的原因。” 南卡愣然点了点头,神情中的笑意渐褪。 她忽然想起白无络八岁时的样子,肤白胜雪,长发及肩,那双浅色的眼瞳里,总是闪着泪光,惹人怜爱到连她这个小姑娘见了都要甘拜下风。 究竟是从何时开始的呢? 他脸上开始带着那种盔甲似的万年不换的笑容,张口闭口也皆是命数之言。 就拿这次桑弥的事来说,南卡气的是白无络明明知道,就算她将桑弥拉进浴池,桑弥的性别之谜也只会在调查密宗一事时得出结果,既然如此,他何必骗她去打草惊蛇呢? 这种问题,不能问白无络,一问他必定要说,这是南卡的命数。 南卡倒不是在乎,那点本来就已经不剩多少的清誉,她只是很想不通,白无络这么做的原因。 不做就知会失败的事,他却因为命运之由,诱使她做了他的职责不是该让她避开这些不必要的失误么? 打个比方说,就算天命说南卡今日辰时会吃坏肚子,那也不该是白无络骗她吃下那一筐坏掉的桃子所致。 想到这里,南卡斟酌着启唇道:“小白如果有一天,天命说我活不到三十岁,你是不是会在我三十岁之前给我喂点药,然后看着我死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1.第一次被绑架 “你适才说的什么, 我没听清。” 白无络的语气似掺了冰渣子那般渗人, 比他的语气更可怕的是, 他精致的脸上仍粘着的笑意。 南卡是个很有原则的人, 但原则这种事在生死面前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在她后背一凉之后,她立即走过去按住, 不对, 是握住了白无络的手。 “我刚才说了什么吗?我怎么不记得了?” 白无络收敛笑意, 淡淡出声道:“南卡, 把手伸出来。” 她点头, 欣然将两手伸过去, 然后就见白无络把腿上的阿翔抱起来, 放到了她手上。 “乖乖待在她手上不许动, 待得越久, 你今日得的奖励就越多。” 白无络似笑非笑的说着,悠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而南卡和阿翔大眼瞪小眼的看了一会儿后, 扭头颤声对白无络说道:“小白,我我怕它, 你快让它下去吧。” “我家阿翔这么可爱, 你怎么可以怕它呢?” 白无络欠揍的语气里, 带着浓浓的不解。 南卡僵着身子, 挪到他跟前蹲下身,然后仰面用可怜巴巴的眼神望着他:“小白我真的怕它” “你怕它, 跟我有何关系?” 话已至此, 南卡立即愤然起身。可怜的阿翔被这突如其来的晃动吓得差点摔到了地上, 好在它跟着白无络混久了,处变不惊的能力也大有长进,大概是觉得觉得南卡手上太晃荡,不适合展现它优美的身姿,于是它几步走到南卡肩上牢牢扣住了她的衣裳。 回到椅子上,南卡一脸绝望的看着右肩上一动不动的阿翔,须臾后,她想了想,觉得金雕是种有灵性的动物,不管它听不听得懂她的话,感觉到她诚恳的目光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是于她用诚恳的目光看向阿翔,并开始声情并茂的跟阿翔讲道理。 “阿翔,我现在就抱你下来,你千万别啄我,我是土司,你主人的月钱都是我发的,倘若你啄了我,不论你有没有按他要求去做,你们家这个月都不会有钱买肉吃。” 第一次尝试抱阿翔下来时,南卡被阿翔绿豆眼内凛冽的眸光给吓得缩回了手。 第二次抱阿翔时,阿翔的嘴几乎就快啄在南卡的手了。 俗话说事不过三,南卡却不是这么认为,她觉得老天爷让你失败两次,是为了告诉你失败跟成功没有任何亲戚关系,再加上阿翔的主人就坐在对面,所以第三次她是不必试了。 于是,南卡也淡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和对面的白无络开始了无声的对峙。 这场沉默拉锯战,以南卡无声的用眼神谴责白无络开场,以白无络读心时不小心读到了南卡质疑他人品的那几句话收场。 “我这样的人,永远不会有女孩子嫁给我?” “不,不是的,我的意思是,女孩子都会争着抢着的做你的秘密情人,她们爱你爱到不计较名分” “我明日出门会被雷劈?” “你误会了,我是知道你会读我的心,然后想提醒你,明日有雨出门记得带伞” 白无络勾唇笑了笑,走到南卡面前,伸手摸了摸阿翔的背。 “想让我将它抱下来,没问题,只要你说你喜欢我,以后不论我说什么你都会听我的话。” 南卡蓦然眼前一亮,如小鸡捣米般点头道:“嗯嗯!我最喜欢小白了!小白说什么我都会听!” 白无络将金雕抱下来,还未高兴太久,就听南卡漠然道:“刚才的话只是顺应你的要求,不具任何实质性的作用。” 白无络愣了愣,片刻后才漫不经心的说道:“无所谓,反正我的目的已经达成了。” 他说着便作势要将阿翔重新放到南卡肩上,吓得南卡急忙往后一缩,他却不厚道的笑出声来,腾出一只手抚了抚南卡的发顶,轻声道:“就算你带着桑弥跟德哲去调查密宗之事,也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在此期间,阿翔会负责将新的消息传到你手上,所以刚才我只是想让阿翔熟悉你的气味。” 跟锁儿简单的交代了一下会议内容后,南卡便立即回寝阁补了会儿觉。 和白无络说话实在是件很费精神的事,因为她根本不知道白无络哪句话是真那句话是假。 许是被阿翔吓得不轻,这一觉南卡睡得很沉。 醒来之后,南卡满脑子都是问号。 她的毯子掉到哪儿去了?这是哪儿?谁挡住了她的眼睛?她的身体怎么动不了了?她嘴里塞着的帕子之前有没有洗过? 定神想了想之后,南卡觉得自己可能是遭遇了传说中的绑架。 如果对方是为了钱绑架她,那她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写下一封亲笔信,让锁儿赶紧拿着赎金来救自己。 毕竟钱没了可以再赚钱,人没了,那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可如果对方绑架她是为了色 南卡猛地摇了摇头,不可能的!她应该没有那么倒霉!再确认对方目的之前,她千万不能自己吓自己! 黑漆漆的坐了约莫有半盏茶的功夫,就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给推开了。 南卡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继而就感觉到那人来到了屋内。 虽然她现在什么都看不到,那人还是很小心谨慎的绕到了背后,两手从颈她后伸了过来,紧接着便有什么冰凉的东西一点点撬开了她的唇。 不好!那人准备给她下迷药! 于是南卡赫然张口,用力咬了下去,只听“叮”的一声,她便觉自己的牙与某种瓷制造的物体,来了个亲密接触。 除此之外,就觉得疼,疼得满口牙都开始发酸 可以肯定的是,她咬到的是个勺子,而勺子里装的是水。 既然是水,喂她喝之前就不能先开口说一声么? 不愿说话难道是熟人作案么? 想到这里,南卡紧皱起眉头,从嗓子里发出几声呜咽,想通过这种方式逼那个人开口说话。 谁知身后的人不仅没有说话,反而慌慌张张的拿掉了她嘴里的帕子,走到她跟前,检查她牙齿有没有受伤。 为什么南卡会知道他在检查她的牙齿有没有受伤呢? 因为这个臭流氓,一点点将手伸进了她嘴里。 卯足了狠劲儿之后,南卡一声不响的用力照他手指咬了下去。 她一边龇牙咧嘴的咬住他的手指不松口,一边想着“臭流氓!现在就让你见识一下阿妈咬瓷勺的本事!” 直到觉出口中渐渐泛起了血腥味,她也没听到对方发出一点声响。 人的直觉会突然变得很敏锐,譬如此刻,那个人虽然一声都没有吭过,但南卡仍是猜到了他的身份。 “迦罗是你么?” 南卡挣扎着,整个人几乎都快和椅子一块儿蹦起来了。 下一瞬,她就被一双手按在了椅子上,而那块方帕也再次准确无误的塞入了她口中。 估计是怕弄疼南卡的牙齿,所以这一次他将帕子塞的很松,松到她两颊一鼓,便能轻易将它从口中“呸”出去的程度。 这一“呸”,方帕便掉到了地上。 南卡现在已经基本能确认对方就是迦罗,所以她心下想着,倘若迦罗敢把掉在地上的帕子塞回到她嘴里,那么她就跟他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呜呜呜呜呜呜呜!” 口中再一次塞入帕子时,尽管没有吃到尘土,而且帕子的气味也很新,但南卡仍是想问问迦罗,这到底是不是块干净的帕子 可惜嘴被堵上之后,迦罗根本听不懂她说的话。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南卡没有再发出什么迦罗听不懂的声音,她偏过头开始反思起来,反思自己最近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迦罗的事。 想来想去也想不出她有什么地方对不起迦罗的,没办法,她只好换个思路,转而考虑迦罗背后的主人是谁的问题。 扎格列么?不可能,白无络已经将他毒哑了。 金朶么?不可能,她已允许金朶暂时留在土司府上,现在的她简直就是金朶世界里唯一的异性金主,所以金朶不可能收买迦罗来坑她。 桑弥么这就更不可能了,每每提到桑弥,迦罗都是一副咬牙切齿的神情,他这么讨厌桑弥,怎么可能会跟他合作呢。 想到这里,南卡恍然大悟。 原来迦罗已经出卖了她 这个想法在南卡心里定了型之后,接下来的几个时辰里,尽管迦罗将她嘴里的帕子给拿了下来,她仍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而且就算她渴得嗓子都要冒烟了,也不肯将迦罗喂的水给喝下去。 “水里没下毒,你就喝一口好不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2.绑架的原因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整个土司府内灯火通明。 与往常有些不同的是, 西苑迦罗的房内早早便点了灯。 应付过那几个新侍卫关于“土司大人去哪儿了”的问题后, 锁儿挖出了自己珍藏已久的零嘴, 又吩咐膳房做了几道南卡平日里爱吃的菜,之后便火急火燎的赶到了西苑。 根据晚膳前从迦罗那儿得到的消息, 南卡已经好几个时辰没喝过水, 没吃过东西了。 叩响了门, 迦罗很快走了出来, 但他并未开门让锁儿进去, 而是疾步走出来, 然后关上了门, 这令锁儿有些不解。 这个不解的原因, 要追溯到南卡午睡那会儿。 那时, 锁儿和迦罗在书房附近得知了此次调查密宗的行动,将会由桑弥和德哲陪着南卡去。 为什么是在书房附近呢? 因为白无络从前苑出来时, 刚好在那里遇到了他们。 “我替她算过了,桑弥和德哲是最合适陪她去的人选, 我想她大概会因不知该怎么说服你们而困扰, 所以就由我替她说了。” 不知为何, 锁儿总觉得当时同他们说话的白无络, 语气里俨然带了几分男主人的架势。 他的话从字面上来看,是在说参与行动人选的事, 可仔细听来却有种:“我其实也懒得跟你们解释, 只是不想让她困扰, 所以不得不跟你们解释”的感觉。 想来迦罗也有这种感觉,否则他不会将手按在剑上,脸上摆着白无络再多说一句话,就会上去杀了他的神情。 还是锁儿比较理智,以白无络算出的人选!必定不会有错为由,劝解了迦罗。 “万一不是呢?他也曾将我要找的人错算成是朗仕小姐而且那两位皆是贵族出身的少爷,对奴隶的事知之甚少,倘若我不能陪着主人去,至少你该去保护她,否则我实在放心不下” 锁儿顿了顿,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迦罗跟白无络这这档子事,绝对不会影响白无络在锁儿心里神一般的地位。因为这不是算错不算错的问题,而是白无络根本就没替迦罗算,说白了就是他自己不想算,便随便扯了个人出来诓骗迦罗,跟他巫术的质量没有半点关系。 聪明如白无络,怎么可能会给情敌送助攻呢? “但我觉得,白巫师他应该不会拿小姐的生命开玩笑。” 锁儿这句话一出来,迦罗瞬间就沉默了。 他讨厌白无络不假,可白无络不会伤害南卡也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见迦罗沉默不语,锁儿适时问了一句:“对了,适才你不是去书房找小姐了么?当时,你在门外就没听到什么有利的信息么?比如,小姐是如何看待这件事的?” “没有” 迦罗垂下眼睑,黯然摇了摇头:“我到书房门外时,恰好听到她说喜欢白无络会对白无络言听计从那之后我便回来了。” “嗯?!你一定是听错了吧,除非是受到了某种神秘力量的威胁,否则小姐她绝对不可能说出这种话!” 锁儿与南卡相识已有七年,她对她的性格了若指掌,所以她觉得,南卡绝对不可能对白无络说出这种肉麻的话,要是迦罗的话还有点可能。 迦罗沉声面无表情道:“我也希望,我没有听到那些话” 这之后,锁儿就给迦罗出了个主意。 让迦罗把南卡带到某个方便他们二人单独说话的地方,然后好好发动“我们是两情相悦”的攻击,让南卡解释一下在书房里说那番话的意思,顺便看看能不能说服她带他去调查密宗之事。 主意出完,锁儿被自己助人为乐的行为感动得热泪盈眶。 但这种热泪盈眶的感觉,在见到迦罗支支吾吾的不肯让她进门的样子时,便消散无踪了。 “你是怎么将小姐带过来的?” “趁她睡着,饶了近路将她抱过来的。” 醒着跟南卡说话,迦罗总是会莫名的紧张,故而他选择这条“一切等她醒来再说”的捷径,将南卡带到了自己的卧房里。 锁儿象征性的点了点头,心下却有了非常不好的预感。 趁迦罗不注意时,她一把推开他,便要往里头走,谁知迦罗反应速度极快,一个反身便挟住了她的胳膊,令她无法动弹。 属性里自带了“能用手劈开的东西,就不必用刀劈”的锁儿,头一次感觉自己的地位受到了威胁。 她能徒手劈核桃,而迦罗不用劈,轻轻一捏就行。 这是来自性别差异的威胁,所以无解的。 平常南卡吃核桃时,都喜欢让锁儿表演“徒手劈核桃”而不是让迦罗捏碎核桃,所以从前的锁儿很少察觉到这股力量的威胁,因此她估计,她能察觉到这股力量的威胁,多半是因为迦罗他动了真格。 想到这里,锁儿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小姐她还活着么?” 她气若游丝的问道,心下却对南卡尚活在人世间这件事,不抱任何希望了。 迦罗诧异的松了手,朝卧房内瞥了一眼:“主人就在里面,只是她仍不肯喝水,也不肯吃饭” “哦”了一声后,锁儿迅速收敛脸上惊魂未定的神情,并以迅雷之势冲进了房间。 等她终于见到南卡之时,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半晌后,她强笑着,点着步子退出了卧房。 “我只是碰巧路过此处,你绑架了小姐什么的,我根本就不知道” 对南卡禁食禁水的举动束手无策的迦罗,立即反应过来,抢先一步关上了门。 “在门外时,你什么都不知道,但现在你都知道了,所以你能不能帮帮我?” “我说我只让你好好问问她事情的原委,你绑她做什么?” 点了南卡的睡穴后,用沾湿的帕子擦了擦她的嘴唇,锁儿抱着双臂蹲在墙角,以一副哭笑不得的神情看向迦罗。 迦罗低声解释道:“一开始没想将主人绑起来,可是后来我突然不知该怎么跟她开口说这件事,又怕即便我说了她也不理我,调头就走,所以就” 锁儿无可奈何的翻了个白眼,不知道怎么跟她开口?这不是废话么,若是绑了她之后,还知道该怎么跟她开口,那还是迦罗么? “现在你有两个选择,要么趁着我点了她睡穴的功夫,将她再抱回寝阁去,到时等她醒来,我会跟她说,她只是做了个梦;要么你将她眼睛上蒙的帕子拿下来,先别给她松绑,然后面对面的跟他来一次深入交流。” 一听就知道,第一个选择十分不靠谱。 南卡那种,凡事能想往复杂的地方想,就绝不想简单的人,怎么可能会相信这种怎么听都有些蹊跷的说法呢? 所以迦罗毫不犹豫的选择了第二种方式。 千叮咛万嘱咐就算有事发生,也千万别将她供出去后,锁儿就解开了南卡的睡穴,这之后她就火速撤离了事发现场,跑得无影无踪了。 南卡梦到自己站在河边,渴得不行,正要一头扎进去喝个痛快时,就发现这只是在做梦,于是醒来后她说的第一句话,便是呜咽着要水喝。 杯子凑到唇边时,南卡忽然发现,她能看清嘴边凑过来的是个瓷杯了,于是她倏然仰头一望,就望见了迦罗的脸。 “拿走,不喝。” 南卡神情骤变,碍于手还被绑着,所以她只得用眼神向迦罗传达“滚”的意思。 迦罗见状,咕嘟咕嘟将杯中的水灌入了嘴里,却没有咽下去。 眼看着那张如铸俊逸的脸越逼越近,南卡下意识别过头去急忙道:“你要是敢趁机占我便宜,我就咬掉自己的舌头!” 咬舌自尽什么的,只是南卡情急之下随口胡说的,因为她实在没办法对迦罗说出“你要是敢如何如何,等我出去后便杀了你”这类的话。 随后,只听咕嘟一声,迦罗迅速将水咽了下去,然后用一脸迷失人生方向的神情看向南卡:“不可以么我想喂你喝水,所以你生气了么?” 这大概是南卡出生至今,听到的最难回答的问题了。 一个人绑架了她之后,居然还好意思用委屈的语气问她这种话?! 这让她怎么回答?她自然是继续保持扭头的姿势,不搭理他了。 “那白无络呢?他这么对你的话,你会生气么?” 欸?现在是讨论这个的时候么? 怎么几个时辰前的悬疑氛围,瞬间就变成“我爱你,你却爱着他”的言情路数了呢? 虽然现在的南卡,满脑子都塞满了问号,但她还是倔强的冷哼了一声,像是为了弥补之前那阵铺天盖地的失落一般,扬声道:“对,白无络可以,你不可以。” “砰”的一声,迦罗手里的瓷杯掉在了地上,摔的稀碎。 他似受到了什么严重的打击一般,蹲下身来,用脸贴着南卡的膝盖喃喃道:“我带你离开我们离开土司府,隐居山林好不好?如此一来,你就不会再丢下我了每日只看得到我的话,就不会再有人出现,分走你的目光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3.沟通的重要性 “你在说些什么啊?” 距离迦罗说他要带南卡离开土司府, 隐居山林的话后, 已经过去了一盏茶的功夫, 南卡现在才反应过来, 有可能她误会了什么,以及, 有可能因为她误会了什么, 所以迦罗也误会了什么。 但在她说完这句话之后, 那块崭新的帕子就又塞回到了她嘴里。 然后她想起适才迦罗递到嘴边的水, 由于没办法做出舔舔干涩嘴唇的动作, 所以她只好艰难的咽了口唾沫, 来抵抗这种想喝水的欲望。 “我喜欢你不是奴隶对主人的喜欢, 是男人对女人的喜欢你也说过你喜欢我但我知道, 你的喜欢一定是稍纵即逝的” 听到前两句话时, 南卡耳边突然响起水烧开了的声音,然后她两颊赫然就泛起了两团红晕。 听到后两句话时, 南卡很想张口对迦罗解释几句,但她倏然想起, 她的嘴是张开的, 只是嘴里塞了碍事的东西, 没办法说话。 于是她朝迦罗眨了眨眼, 想示意他将那块该死的帕子取下来。 “瞪我也没关系等天再黑一些我便带你离府,天黑了之后你就看不见我了。” 迦罗勾了勾唇, 扬起一个苦涩的笑, 南卡心下一窒, 糟了明明是他不知道为什么绑了她过来,为什么她会有种莫名的负罪感呢? “不带我去调查密宗之事也没关系,喜欢白无络也没关系,反正只要你不是土司的话,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吧” 听到这里,南卡突然有些明白,迦罗为什么要绑架她了。 根据以上情况来看,这宗绑架案仍是由利益纠纷引起的,但这里的利益指的不是钱,而是色。 这里的色,不是色相的色,具体是什么色,南卡自己也不大清楚。 总之她总算搞清楚,迦罗绑架她的原因了。 既然清楚了原因,接下来的事就好办多了。 只要她和迦罗的心电感应达到了,他能看懂她眼神里想表达的意思的标准,那她现在要做的,就是竭力的瞪大眼睛看着迦罗。 “你现在应该很生气吧可是抱歉,我不能放你离开” 南卡瞬间受挫的闭上眼,心下不住悲鸣起来,难道她睁大眼睛的样子,看着就那么像在生气么?难道她眼神里想要传达的信息迦罗一点都接收不到么? “南卡” 迦罗颤声说出这两个字时,南卡仿若中了定身咒一般,整个人都僵在了椅子上。 她疑心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否则怎么会听到这个让他改自称,都跟要了他命似的人,主动喊她的名字呢? “他是那么叫你的吧” 迦罗叹气一般笑了笑,大抵是看出他的笑意不达眼底,所以不论他脸上的梨涡有多勾人,南卡仍是觉得有些没来由的心慌。 “不用怕被人听到,不用怕僭越了你,可以随时随地的叫你的名字,这种资格像我这样卑贱的人,一辈子都不会有,这些我都清楚,我只是很羡慕他,所以” 南卡顿时急得跟只弄丢了小鸡的母鸡似的,不停在心里腹诽着“不!不是的!你快把我嘴里该死的帕子拿下来!只要你让我说话,以后你想何时叫我的名字都没问题!” 她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想引起迦罗的注意,好在迦罗很快注意到了她。 “是想喝水么?”片刻后,迦罗苦笑着摇了摇头:“只要是我给的东西,你都不会喝的吧” 很快,他便重新垂下头去,不再看南卡。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一见到她神情不对,便会觉得害怕。 时日渐长后他便会忍不住的想,倘若自己也有巫术就好了。 有了巫术之后,头一件事便要将她缩小了,放在手心里,放在口袋里,总之除了他之外,他不希望有任何人可以看到她。 如此一来即便她情绪出现了什么变化,他也不会觉得害怕。她不想理他的时候,他可以一整日什么不做的盯着她看,反正她哪里也去不了,他总能等到她想说的时候。 后来他转念一想,巫师大概还做不到这种程度,这么想着,他又开始苦恼起来。 这世上,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他一概不知,唯一教过他道理的奶奶,也只告诉过他,露出温顺的样子便能得主人喜欢。 他读过许多书,但书上说的都是地位平等的人之间,该如何表达爱意,从来没有一本书提到过,奴隶喜欢上主人时该怎么做。 因她对他来说太过重要,重要到,她在的时候,他便觉得每一天睁开眼时,有了比吃饱之外还要重要的盼头,所以这种苦恼无形之中便越来越严重。 她与他不同,她身边围着的皆是与他有着天壤之别的贵族。 她知道喜欢是什么意思,她知道奴隶对主人的喜欢,和男人对女人的喜欢有何区别;不需要别人来教她,她便知道什么是对与错,什么是该与不该 她喜欢阳光c喜欢晚霞c喜欢星辰,这世上除了他之外,她喜欢的东西还有很多,所以她对他的喜欢,也会在有朝一日因见识到了别的风景,而似退潮那般悄无声息的淡去, 可他的喜欢,从诞生之初便是她赋予的,而且这世上除了她之外的人,他都不喜欢。 所以他和她完全不同。 这种不同一直都存在,不论他们靠得多近,都不会消失。 之前他还能忍着不将这些恐惧暴露在她面前,可当他发现,就算她不喜欢白无络,他要花费许多功夫才能对她做的事,白无络轻易便能做到时,他就再也无法抑制这种恐惧了。 “其实喜欢不喜欢我,我都无所谓,能像现在这样,不在你面前将自己称作奴,能一直陪在你身边,我就觉得很满足了” “呜呜呜呜呜呜!” 南卡实在没了办法,挣扎着想要将嘴里的帕子吐出来。 换个人因为这种误会而绑架她的话,她一定会让锁儿将他扛到房顶上,晒成鱼干。 可当这个人是迦罗时,她忽然就能理解他的所作所为了。 当然,不能排除是她在得知迦罗没有出卖她后,高兴过度而产生的幻觉,但她静下心来想了想,便又再度想起了金朶的话。 迦罗和她不一样,他对感情的事一无所知,作为误打误撞将他领进门的师傅,倘若连她都不能理解他的话,那这世上便再无人可以理解她了。 这句话简单翻译一下的意思就是,她不可能不喜欢迦罗,突然转去喜欢别的什么人,所以无论发生了什么难以理解的事,她都只能试着去理解他。 “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么?” “呜呜!” 南卡一边眨眼一边点下巴,须臾后,就见迦罗拿来了一块软垫,垫在了她腰后。 迦罗真是个善良的好孩子知道人被绑着的时候,腰可能会不舒服,所以就拿了块软垫给她垫腰 南卡欲哭无泪的垂下了脑袋。 所以为什么要绑她?难道,好好跟她说话,比绑架她还难么? 在几番尝试都没有结果之后,南卡选择了一种自暴自弃的方式对付迦罗。 之后,只要迦罗一开口说话,她就用力颠自己的膝盖。 因他死死将脸贴在她的膝盖上,所以她每次一颠,就能成功将他的话给打断。 “明明之前说过喜欢我的” 迦罗挪开脑袋,小声的嘀咕了一句。 而南卡也在心里嘀咕着“对啊,你也说过你喜欢我,可你还不是把我绑到这里来了!” 紧接着就在迦罗黯然垂首之际,南卡再次发出“呜呜”的声音,她边“呜”还边怒目圆睁的瞪着迦罗。 反正不论她如何示意迦罗,迦罗都是看不懂的,那她不如顺着他的想法走,生气给他看好了。 这样想着,南卡双眼瞪得越发厉害,瞪到她觉得自己的眼珠,就快从眼眶里掉出来的程度时,迦罗赫然用手挡住了她的双目。 “天黑之后,你就看不到我了,所以我先把你的眼睛蒙起来” 心下暗道不妙,南卡骤然使出了全身的力气,连人带椅子的朝迦罗胸口撞去。 许是没料到南卡会在这时对他发动攻击,所以在迦罗愕然连退了几步,不慎绊倒了自己之后,拖着椅子朝他胸口撞的南卡,也跟着摔在了地上。 要不是迦罗及时抱住南卡,拖着椅子的南卡,很有可能会对迦罗行个五体投地的大礼,而且这大礼还是在她被绑着的时候行的。 人挨到迦罗之后,南卡立即就用塞着帕子的嘴往迦罗脸上蹭,想着就算他看不懂她的意思,只要她努力保持着这个姿势,蹭也能将这帕子蹭下来。 “你想拿掉帕子?” 天呐,他终于看懂我的意思了! 南卡感动的拼命点头,等迦罗伸手将她嘴里的帕子拿掉后,她便毫不犹豫的用嘴亲在了迦罗那张正要说话的嘴上。 关于亲吻,南卡没什么经验,所以她只是单纯用唇瓣贴了会儿迦罗的唇后,便倏然说道:“白无络用金雕吓我,我才跟他说我喜欢他的。还有密宗之事,我不知道你怎么会提前知道了此事,不过就算你提前知道了,也不会改变我的决定,除非你有足够的理由可以说服我。” 迦罗愣怔了一会儿,随即解开南卡身上的绳子,将椅子推到了一边,然后干脆躺在地上,连身都不起的用力抱住了她。 “抱我也没用,绑架土司,试图将土司拐出府可是大罪!不论你有什么苦衷,我都会惩罚你!对了刚才是谁说,只要一直待在我身边就行了的?怎么这会儿还上手了呢?这样好了,你以后跟我保持一丈以上的距离,保持到我气消了为止,就当是对你处罚好了” “不能利用我喜欢你这件事,来欺负我” “那好吧距离就不保持了,你去给我写篇千字以上的检讨,然后这次的行动你就不必去了。” 迦罗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你不是本来就已经决定不带我去了么?” “你傻呀?我若是只一味的听白无络所言,那我当土司作甚?直接去他家做家仆不是更好么?他算出的事是一回事,我的计划又是另一回事,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原本我想着,为了我的安全考虑,也为了不破坏这次行动,就安排你和锁儿在暗中保护我不过既然你” 迦罗立即将南卡扶了起来,深邃的眼眸里泛出柔和的光来,一瞬不瞬的望向她:“嗯,好!我一定会竭力保护你!” 不知迦罗几时学会了锁儿“选择性失聪”的招数,南卡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你得有多笨,才会因为吃醋去绑架我啊” 吃醋?迦罗蓦然一怔,片刻后他低下头耳后红成一片。 “原来这就是吃醋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4.神猴与罗刹女 夜里, 回到寝阁后, 南卡告诉迦罗, 只要他能交篇千字的检讨上来, 那便还按原计划,让他参与此次的行动。 迦罗表现得很积极, 他将笔墨纸砚都搬到了圆桌前, 自己也在桌边坐下, 开始奋笔疾书。 南卡吃完了东西, 迟疑了好一会儿才问迦罗:“我有说过让你在寝阁里写检讨么?” 迦罗垂首, 两眼盯在纸上道:“但你也没说不许我在寝阁里写东西。” 他答得飞快, 以至于南卡愣了片刻, 才由衷得感叹起, 手把手的教学模式实在太有效果。 与从前相比, 迦罗在与她相处这件事上,似乎做的越来越得心应手了。 想到这里, 南卡含笑试探道:“迦罗,我们俩现在是什么关系呀?” 送分题这种东西, 答不好便有可能要送命, 但南卡不是那么严苛的人, 只要迦罗能说到“两情相悦”的点上来, 便算他答对了。 关系 迦罗皱了皱眉,而后低声飞速道:“我是你的婚约者” 南卡挑眉, 迅捷凑过去, 掰过他的脸问:“你说什么?” “婚婚约者便是便是以后, 你一定要嫁给我的意思!” 他的语气怯怯的,却不是胆怯的怯,而是羞怯的怯。 在注意到迦罗发红的两耳后,南卡异常的冷静的说道:“迦罗” 她神情严肃,兀自搬了把椅子坐到迦罗身侧。 “我喜欢你,这个,你知道的吧?” “嗯嗯!” “这些话,我本想着没有必要对你说,可是人和人毕竟是不同的,我不能因为我以为你会知道,所以就不说清楚。” 迦罗心里陡然一惊,糟了,这是要和他秋后算账的意思么? “白无络也好,别的什么也好,因为我喜欢你,所以你都什么不必担心。” 迦罗怔了怔,随即睁大眼睛激动得抓住了南卡的手,这一激动他就不小心打翻了砚台。 南卡忍笑揉了揉他的头发。 他并未急着去拾起地上的砚台,而是一脸期待的看向南卡道:“那你以后,可以不跟白无络说话么?” 南卡倏然将手缩了回去,哭笑不得的叹了口气:“看来,你还是没明白我的意思。” 有些事明白是明白了,却不能因为明白而不去做,譬如幼年时的南卡喜欢躲在雪地里啃雪吃,这是个非常奇怪且略有些丢人的爱好。 她知道,这个爱好既不美观,又对身体不好,可即便是知道这些道理,她仍会时不时的佯装出去打雪仗,躲在雪人背后啃雪吃,若非南嘉发现后向琼嘉土司告了状,说不定,南卡到现在仍会保持着这个奇怪的爱好。 但南卡不是迦罗,亦不知迦罗心中所想的,与她当日想啃雪吃的心境如出一撤,加上他并未出声解释,所以这个明不明白的问题,就这么不明不白的点到即止了。 夜里,在其他近侍的瞩目下,迦罗光明正大的抱着被褥进了南卡的房间。 今夜本来不是他守夜,也不是可以用东西换守夜机会的锁儿守夜,所以按理说迦罗是入不了寝阁的。 可不知为何,在对南卡声明了他和她已是婚约者的关系后,他便破天荒的主动使用了一次初始近侍的特权,换走了今夜当值的德哲。 至于他为什么要抱着被褥进来 南卡根本没对迦罗说过“守夜等同于同床共枕”之类的话,所以她觉得迦罗有可能是误会了什么。 “你抱着被子进来做什么?这里有被子呀” 她的意思是,就算要同床共枕,从西苑抱被子过来也是不必的,而迦罗不好意思的垂首,将被褥放到了她床边的地上。 “不用将你的被褥分给我,我睡这里就好。” 原来他抱着被褥到寝阁,是想打地铺。 她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哭无泪的想,原来他抱被褥到寝阁,只是想打地铺 心里生着闷气,南卡什么也没说就睡下了。 而此时的迦罗,因今日南卡允了他可以叫她的名字,所以忍不住试了试新得的特权。 每隔半刻,他就会唤南卡一声,然后躲在被窝里偷乐一会儿,如此重复了数次,就算南卡不应他,他仍乐此不疲的继续唤着她的名字。 等到他唤到第两百八十九声时,南卡终于受不了,倏然坐起身应道:“干嘛??” “没事,我只是想叫你的名字,是不是吵到你了?那我小声一些” 他语气里带着“是你说只要我想,便可以随时随地唤你的名字”的委屈,不过很快,他就带着浅浅的笑容,钻到被窝里低声唤她的名字去了。 忍无可忍的南卡,光着脚一下子蹦到地铺上,掀开迦罗的被褥就钻了进去。 “怎怎么了?” 迦罗蓦然一怔,身体也不自觉的往旁边挪了挪。 “你吵得我睡不着觉。” “对” 赶在他道歉前,南卡打断了他。 “给我讲个故事吧,讲个故事我就原谅你。” “好,你想听什么故事?” 能让你不要再没完没了的叫我名字的故事,心里虽然是这么想的,但怕迦罗听了又要胡思乱想,于是她眨了眨眼说:“随便什么都行。” 迦罗定神,枕着手臂往南卡的方向靠了过来。 “很久很久以前,观音菩萨给一只猕猴受了戒,命它到雪域高原去修行,在它潜心修行时,有个罗刹女找上门来,想与这只猕猴结合” “这也太不合逻辑了吧!罗刹女和猕猴根本就不是一个物种,就算猕猴同意与她结合,他们也没办法打破生殖隔离呀” 南卡噘着嘴,一脸这个故事不好听的神情,迦罗心下暗想着,她刚才不是说,随便什么故事都行的么。 “这只是神话故事,不能太较真的。” 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语气里也带了一丝若有似无的失落,南卡立即反应过来:“嗯!你接着说,接着说。” 他将手放到南卡脸上,一下一下轻抚着说道:“猕猴来修行,自然不能跟女妖结合,他拒绝了罗刹女,罗刹女就对猕猴说,我以业力成魔种,情/欲炽盛钟情汝,爱/欲驱使恳求汝,苟我与汝不成眷,后必随魔作伴侣;一日即可伤万灵,一夜即可食千生,若产无量妖魔子,则此雪域境土内,悉将变成罗刹城,所有生灵被魔吞,故请怜我发悲悯。” 罗刹女的意思是说“我看在我们有缘的份上,好心想同你结合,倘若你不同我结合,那我必定是要嫁给别的妖魔的,届时我会杀害万千生灵,生下无数的魔子魔孙,所以答不答应我,你自己看着办吧。” 南卡听到这里,顿时便来了兴趣,扯了扯迦罗的衣袖忍不住赞叹道:“这个罗刹女真有气魄!” 迦罗低低笑出声来,他边笑边将南卡往怀里揽,等到将她牢牢抱在怀里后,他喟叹了一声,才接着说:“之后,猕猴去问了观音菩萨,问它能不能同罗刹女结合,观音菩萨说,它与罗刹女的结合是上天之意,劝它速去与罗刹女结为夫妻。” 察觉迦罗并不讨厌她在听故事时,适当的发表评论,于是南卡缩在他怀里,用手指轻戳着他的喉结道:“观音菩萨一定是觉得,牺牲一只猕猴换得整个雪域高原的太平,实在是太划算了,所以就催着猕猴快去娶了罗刹女。” 戳来戳去的手,被迦罗一把抓住,他倏然收敛笑意,将她的手放至唇边道:“不是因为什么天意,观音菩萨定是清楚,倘若罗刹女得不到猕猴,便会毁了整个高原,所以才这么劝猕猴的。即将掉下悬崖的人,抓住了别人扔下来的绳索准备爬上来,若是此时,这个人突然将绳索割断,那后果便不堪设想” 他伸手绕着南卡的发丝,眸光猝然暗了三分。 “有什么不堪设想的,大不了就是和刚开始一样,摔死在悬崖下嘛。” 他摇了摇头,沉声道:“不一样在万念俱灰的时候,那个人突然出现给了他希望,就在他以为自己要获救之时,那个人却将他心里燃起的希望全都给浇灭了给他希望的人,亦是毁灭他希望的人这种绝望的心情,定会比他摔下悬崖,摔得粉身碎骨还可怕。” “迦罗,你看书看得真仔细!” 南卡一边称赞迦罗,一边反思着自己看书听故事都只想着挑刺的坏毛病,没多久,她便不敌困意睡了过去。 而迦罗仍定然望着那一缕缠在指尖的发丝,万籁俱寂时,只听他低声启唇道:“所以你会突然割断绳索,让我掉下去么?” 数日后的清晨,迦罗一大早便起来收拾东西了。 锁儿好奇的问他这是要去哪儿,他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道:“不是要出发去调查密宗之事了么?我想简单的收拾一下行囊” 望着迦罗行囊里,塞得满满当当的女装和零嘴,锁儿善意的提醒道:“你该不会是忘了,我们此去主要的任务,是在暗中保护小姐吧?” “我知道啊”迦罗笑了笑,在行囊上打了个漂亮的结:“所以这些都是给她准备的。” 而此时的南卡,已在土司府后门外上了马车。 为了掩人耳目,此次带着他们出城的马车,是由白无络倾情提供的。马车会将他们送到日光城外三十里左右的地方,剩下的路便都得步行了。 这一次的任务很艰巨,南卡会这么想,是因为还没出发她就遇到了一件十分棘手的事。 作为执行此次任务的核心人物,桑弥不知为何,死活都不肯上马车。 “你们可以先走,我骑术很好,很快便能追上来!” 桑弥如是说道,很快便牵了匹马出来。 南卡放下帘子,回身问白无络:“桑弥已经讨厌我,到不愿与我同乘一辆马车的地步了么?” 白无络把玩着手里的扇子,懒洋洋的撩起帘子,向外瞟了瞟。 “你知道有的人坐马车受不了行路颠簸,是会吐的,所以我估计他不是对你有意见,而是对马车本身有意见。” 南卡情不自禁给白无络竖起了大拇指:“没想到你连这个都帮我算到了!” 白无络执扇敲了下南卡的脑袋:“胡说什么呢,你没看到他一见马车,脸就皱成了一团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