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非良人》 正文 1.第1章 接天莲叶的湖面如镜,微泛轻波,湖面飘着画舫数座,曲儿遥遥传来,在湖面上徘徊打圈儿。 几叶小舟在丛丛青绿荷花中若隐若现,舟上的美人伸出细白的柔荑,欢声笑雨间采摘莲蓬,待到采得差不多了,便一一撑着竹竿往岸上划去,岸边已站了些许人,皆等着买莲子。 只有一叶小舟在荷花丛中绕了许久才磨磨蹭蹭绕出来。 白白才来没多久,划舟还有些不熟练,每回儿待她到了岸边,那些买莲子的人都已经散了。 好在她有个老主顾,是和济医馆的学徒,每每都会在她这一家拿货,一拿就是全部。 这学徒长得不像个学徒,言行举止颇有大家风度,像个贵家子般好看,头先来买莲子的时候就认准了白白,采莲女们私底下皆传这学徒瞧上了白白。 可白白却不觉得,这个人看她的眼神还没有看莲子的时候多,且眼神端正得很,便是看她也是清澈的干干净净,半点没有那些登徒子的邪意杂念。 再者,她是唯一一个愿意替人莲子剥出来的采莲女,这人一看便是怕麻烦的人,想是看准这点才一直在她这处买。 待到白白撑着竹竿,在湖中间绕了好几个圈,歪歪扭扭撑着舟,带着一舟的莲蓬到了岸边,青年已经在岸边等了许久。 白白忙撑着杆从舟上一步跳到岸上,摘下头帽,抬手擦了擦额间的汗,抱歉道:“久等了,我现下就给你剥莲子。”抬起手时,袖子微微滑下,露出肤若凝脂般细白的手臂,在阳光下特别晃眼,额间薄汗染得眉间的朱砂痣越发醒目。 眼前递来一条叠好的帕子,灰蓝色衬得那手越发皙白修长,“擦擦罢,日头太毒,往后用长巾打湿盖在帽檐上会好许多。”清润的声音像是在瓷白的碗中,加了几颗青梅,清水倾注碗壁上发出叮咚声响,于玲珑夏日间颇有几分清凉滋味。 白白顺着那手抬眼看向他,目光清澄,这人长得极好看,便是现下这么毒的日头,岸边也零零散散站着几个采莲女不时掩面羞看。 白白看了眼他的面容,确实好看,便是不笑时眉眼也似含笑意,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夏日偶然闯入仙境,骤然见一浓绿深潭,湖边古树繁花盛开,缓缓飘落,潭中水清澈见底,底下青苔漫布,水泽泛透明青绿,越深处见蓝,一见便迷花了眼。 她伸手接过他手中的帕子随意擦拭了额角,又递回去还给他,丝毫没有姑娘家该将帕子洗干净再还给人家的觉悟。 眼前的人也并不在意,接过她手中的帕子收进了衣袖,俯身抱起轻舟上的莲蓬,“去前头阴凉处剥。”那语气像是习惯了吩咐人,让白白不由自主跟着去了。 二人一前一后进了岸边的凉亭里,青年将手中的莲蓬放在石桌上,便坐在凉亭的石椅上乘凉。 白白忙上前开始小心地剥起莲子,纤细的手指翻转轻捻,灵动成画,她现下越剥越熟练,比之前笨手笨脚的时候快了许多。 待她将莲子一颗颗剥出,用纸包好后,抬头正巧对上了他的眼。 白白微微一怔,他已然站起身走到跟前接过莲子,伸手到衣袖里探了探,微微一顿再出来时却还是空空如也。 白白有些不解,便听他有些抱歉道:“白白姑娘,怕是买不了莲子,我这钱袋不知掉落到何处” 白白闻言有些苦嗒嗒,看着他另外一只袖子,示意他再找一找。 他却不再继续找,思索片刻后慢声道:“不如我给你写一张借据,过几日便还债。” 木已成舟,她便也没了多余的情绪,“下回儿一块儿给罢。” “还是写了借据得好,免得往后说不清,你在此稍等片刻,我很快就回来。”他将莲子递给她,转身几步出了凉亭。 这学徒为人倒是周正得很,她便也扇着遮帽,耐着性子等他,没过多久便见人回来。 夏日炎炎,暑气正燥,不过一个来回,他额间已起了细微的汗珠,眉梢微微汗湿,却越觉皙白干净,粗简素衫不掩一身风度。 他一步跨上两个台阶,在石桌上坐下,将笔墨摆好,翻开朱红册子,执笔洋洋洒洒写下一大段字。 这册子倒是做得精巧,只不知借据为何用这般醒目的朱红,白白心头疑惑却也没问出口。 等两本册子写完,他将笔递来,指着落款处,“在这处写上你的名字便好。” 白白默了默,有些为难道:“现下借据都这般复杂。” 他看着白白,满眼认真,“正是,你一份,我一份,往后就说得清楚了。” 白白静了一刻,没去接他递来的笔,眼睛看向别处,“不过一点点银子不需要这般复杂,你签了就好。”说完,她伸手去拿其中一册,打算走人。 他伸手微微一压,浅笑道:“是我想得不妥当,该让你先仔细过目一遍。”他站起身,将册子拿起递到她跟前,指尖划过上头的字,“你仔细看一看。” 白白极为吃力地看着上头的字,非常非常复杂难辨,又加上这人站在她面前看着,压力极大,细白如霜的额间直出了一层薄汗。 她和这些字真的一点都不熟 他长睫透出几分莫名笑意,看着白白轻声道了句,“看好了罢,若嫌麻烦,按手印也可以。” 白白暗暗松了口气,轻轻点了点头,伸出大拇指在印泥上一压,一下,两下,一息之间两本册子便按好了。 按完以后,她看着红红的大拇指有些发愣,没想到这人连印泥都准备好了。 他极为认真地看了看册子,将一册递给白白,“过几日就去找你。”说话间难得露出了个笑模样,夏风轻拂,容色清隽,叫人看了说不出的舒服干净。 白白收起红通通的大拇指,接过册子与他到了别,便转身往家里去了。 夏日炎炎,唯有弯弯曲曲的长巷才稍得阴凉滋味,墙角或多或少爬上了些许青苔,一路过去倒也消了一二暑气。 到了家中,才推开门便见里面的小妹正巧迈出屋,见白白进来便笑吟吟问道:“白白今日怎么这么晚?” 白白递出手中的借据,“那主顾没带银子,费了些功夫写借据。” 伺玉看着她手里的朱红册子微微错愕,忙上前接过。 册面上写着大大的聘书二字,她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急声道:“这哪是什么借据,这明明是婚书!” 白白闻言微一怔忪,看向册子上的字一脸恍惚。 婚书? 伺玉见眼前这个说不出所以然来,忙打开册子一看,见到上头的落款险些没站稳脚,“你说的主顾就是他?!” 白白点了点头,想着刚头那学徒一本正经的模样,眉眼略带几分疑惑,“这真是婚书?” “那还有假!?”伺玉拿着册子急得不行,这人竟然这般缠着白白,已然躲得这般远了,竟然还能找上门来! 她们现下可都是良民,官府那处都是落了户的,且还是假户,现下这手印都按了,那人若是真要乱来,她们根本无力招架。 她看了一眼自家白白,一副鸟大点儿事的平静模样就急得挠心挠肺,这宿敌都找上门,她还不能和她多说一个字。 伺玉来回走了几圈忙收起册子,神情凝重,“这婚书等他们回来一块儿商量了再说,说不准能有法子避过这人”她犹豫许久,终道:“白白,以后可不要再卖给他莲子了,他不是好人” 白白看了眼她手里的册子,也没什么好奇,只是觉得那人确实不是好人,这般作弄于她,又想到自己辛辛苦苦剥得莲子却没收到酬劳,有些不开心。 可看伺玉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站不住脚便只能点了点头,抬起纤细的手指抚过额发,微微梳理了下,便安安静静去劈柴了,她吃得多,干活儿自然也得勤快些。 伺玉默站许久,忆起往日一时愁上眉头,刚头的话其实没说完,她看向白白安分守己的模样,不由面含轻愁。 他不是好人, 你也不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第2章 一道破天的闪电凌空劈下,泼天的雨水倾盆而下,雷鸣阵阵,官道上几道人影携着人飞快闪过,如逃窜的惊兽。 一道白影在雨幕间几个起落,轻而易举便追了上来。 几人避无可避皆身受重伤,相护其中气势不凡的贵人,“这般根本走不脱,你等先护人走,我们垫后!” “不可能的,我们根本走不掉,那是暗厂的鬼宗!”绝望的话音刚落,周遭只余狂风呼啸的暴雨雷声,官道泥泞不堪,步步艰难。 白影如同夜间的鬼魅,靠近时悄无声息,时如虚影,时显人形,速度极快,丝毫不受暴雨影响,根本不像人,从心底冒起的可怖之感慢慢爬上心头。 几人手持大刀,将人护在其中,全神贯注周围。 中间的贵人按耐不住,扬声问道:“传闻鬼宗取命,万金难求,不知某得罪了那家,值得这般倾家相害?” 风雨晦暝,暴雨劈头盖脸砸来,根本无法睁眼视目。 天际一道惊雷响过耳际,丝毫不带感情的声音虚虚实实响起,“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风头过盛,难免遭妒。”声音似人俯耳旁轻语,可环顾四周空无一人,无端诡异,突然间杀气肆现。 几人握刀闭气不敢分神,收了银子就要护住人,哪怕是以命相搏。 突然一道闪电凌空,亮光划破天际,眼前似有什么一闪而过,连带着剑影刺眼晃过,片刻后便没了动静。 几人心下一松,忽听身后物体落地声起,几人心下一提,猛地回头看去。 中间护着的人已然倒地,颈上空空如也。 白日大雨渐停,官道一路泥泞,骄阳正盛,道旁只落坐一茶棚,茶字挂布随风微微飘荡,宽敞的官道大半日都没有一个人影。 二人身骑棕马并一辆马车慢慢驶来,楚复骑马落后与马车并行,靠近车帘低声询问,“公子,前头有茶棚,可需稍停歇息。” 车帘微启波澜,渐浮檀木香气,声音似染檀香,闻之心悦,“路遥身疲,皆歇一歇。” 马车停在了茶棚旁,茶摊子老板见来了人,忙起身准备茶水。 楚复下马向前撩开车帘,车夫下车跪地成人凳,车里的人俯身出来,一步下了马车。 乌发素冠,浅色衣衫,领口边沿而下绣着墨蓝色的盛开繁花,玉带下挂一只镂空银球铃铛,下头坠着墨蓝流苏,这般繁复的花纹却偏偏穿出了干净清隽的味道,衣衫已尽极致之雅,叫人移不开眼,面容却更胜一筹。 摊主得见忙一甩肩上的搭巾,将桌子凳子来来回回擦了遍。 来人缓步上前,一撩衣摆坐下,行止之间,赏心悦目。 摊主正要将茶水端上却被拦住,片刻间便见桌面上摆上一套青花茶器,破旧摇摆的木桌登时不同寻常,清水砌茶,渺渺轻烟缓缓升起,一缕茶香漫遍官道,是不可多得的好茶。 摊主端着手中的茶水呆愣着,褚行在他茶托上放了一锭银子,“借坐片刻,旁的不用。” 摊主忙端着,茶点头声声称好退到后头。 找茶功夫,官道上远远走来一人,一手握剑,一手提着方木盒子慢慢走近。 稍作歇息的楚复听见微不可闻的脚步声,与褚信相视一眼,皆不由自主握紧手中的剑,进入戒备状态。 来人身形清瘦,乌发白衣一尘不染,全身无一修饰,面皮生得极好,唯独眉间一点朱砂痣不好,男生女相是大祸,这种长相若是自小没有世族庇护,大抵就是个娈童的命。 白骨几步走进茶棚,将手中的木盒子放在桌上,手中的剑不离身,“二两牛肉,一壶酒。” 摊主闻言一脸为难,只得指着上头的挂布,“客官,我这就是茶棚,没有牛肉和酒,不知干粮和茶水可否一用?” 周遭气流微微有些凝滞,白骨扫了眼木杆上的挂布,神情专注若有所思,片刻后才微微颔首。 茶摊主忙端刚头被拒的茶水,又上了馒头和几盘小菜。 白骨将剑放在桌案上,在几人对面坐下。 茶摊主只觉这人来了以后,和煦的气氛突然便静得可怕,忙避到灶台那处。 对面视线一直落在这处,白骨轻掀眼帘看去,视线阴冷,如黑夜行过湖旁,突然从水中伸出一只苍白的枯手猛地抓住脚踝。 这般视线太过危险,楚复面色微沉,不带敌意却也不怯懦地回视。 一时间风停布止,气氛凝塞而又紧张,青花瓷茶盏被皙白的手指微微托起,弧度好看的唇瓣轻贴盏壁,微抿一口,醇香的茶水显唇色潋滟。 只这一个动作,周遭气氛便慢慢缓和下来,白骨收回视线,拿起馒头咬了一口,端起茶水跟喝酒一般一口干了,与文文气气的外表成了鲜明的反差,与对面举止赏心悦目的显然就是两个世界。 秦质抬眸看了眼对面,将桌案上的茶壶往前推去,眉眼染上浅笑,“夏日灼热,茶水寡淡难以解渴,不如尝一尝这一涉春。”不待对面的人回应,褚行已然上前将茶壶移到了白骨的桌上。 白骨扫了一眼青花瓷茶壶,瓷白伴上天青色,瞧一眼便解夏日暑燥,她不言不语,不作理会。 秦质见状并不在意,“多年在外远游,许久不曾回中原,不知兄台可知巴州是是这条官道去?”说着,伸手虚指官道一处方向。 白骨闻言看了一眼,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又开始不声不响地啃着馒头。 褚行只觉这人好是不识抬举,和他说话竟这般不理不睬,好生无礼。 秦质不觉不妥,似有心结交一般,诚恳道了句,“不才秦质,不知兄台贵姓?” 白骨这才看向他,却不回答一字,待吃完了馒头,连茶水也喝的一干二净,只那青花瓷中的茶水却半点不碰,站起身将一锭银子摆在桌上,起身拿了剑与方木盒子,离开时才道了句,“姓白。” 秦质视线落在他手中提着的方木盒子,看着慢慢消失在官道上的人,“你们觉得此人与你们相比如何?” 楚复与褚行相视一眼,回道:“赏金猎人亦或江湖走卒,武功应当不错,但不一定抵过我们其中一人。” 秦质闻言一笑,慢声道:“眼神敏锐阴翳,行走间看似虚浮无力,实则轻若微风,如片叶轻落,内家功夫造诣极高,不受外物搅扰,无一刻不在警惕戒备,这种人除了剑客便是杀手。 长相出挑,眉间的朱砂痣惹人瞩目,江湖上却不曾听闻这样的剑客,显然见不得光,而杀手不着暗色衣履掩饰躲藏,却还安然无恙地活着,说明见过他的都死了。”话音刚落,葛复与褚行不由神情凝重,他们犯了大错,太过轻敌而叫公子失望。 秦质收回视线,音色温和却隐含威压,“在外五年你们却越发没有了长进,不过随便遇到的路人便能一剑要了你们的命。” “属下大错,请公子责罚!”二人闻言忙跪下请罪。 秦质不为所动,神色平静端起茶盏闭目轻嗅,静静品着茶,任由他们跪着,一字不提刚头让他们歇息的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第3章 六月的暑气大盛,迎面热风如浪,巴州地处外域与中原交界处,热闹繁荣。 一溜骆驼商队一路而过,长长的一条接连不断,挡了过路的行人,等了许久都走不完,正巧遇上了迎亲的队伍,等了半晌也等不完,绕路又怕误了吉时便急了起来。 商队的外域人叽里咕噜一堆话,一句也没听懂,两队就话不相通的嚷嚷起来,街边商贩见怪不怪,这是常有的事,疏通可得大半日的光景。 上回儿外域三支商队堵到一块儿,面红耳赤叫骂了好一阵儿,连骆驼都硬生生等睡着。 街上行人摩肩接踵,川流不息,白骨一路而过,上了横跨河上的长拱桥。 看了眼远处岸边水榭飞檐,眼眸微转,闪过几分不耐。 下了长桥,弯过几条小巷便进了一间老旧小院,白骨抬手极有规律地轻扣几下柴门。 里头无人应答,悄无声息连脚步声都没有,片刻后,门却开了,一个农家人,见了白骨面上闪过一丝惊恐,忙低下头,“白长老。” 白骨将手中的方木盒子递去,径直往屋里去。 那人接过伸手在唇边吹出一声嘹亮的鸟鸣,暗处突然有道人影现出,接过盒子马不停蹄地往暗厂送。 白骨进了大堂刚坐下,堂中便飞快进来两个人,一道跪下,额间贴地极为恭敬。 白骨看着一前一后跪着的人,一言不发。 屋里的气氛慢慢凝重起来,跪着的二人皆不敢动,连呼吸都下意识放轻。 坐着人的武功至今都没有人能摸到底线,为人又毫无良知,便是啼哭的婴儿在此人眼里也不过一颗白菜般轻巧,着实不得不让人害怕。 许久的静默后,白骨语气平平开了口,“三个月了你们一点动作也没有,一个年迈的老者即便周围高手围护,也不可能没有半点机会。” 前头跪着的人闻言神情凝重,须臾间才提了勇气抬起头,“他他是好官,为官所行之事皆是为民,如果连他这样的人也” 如果连他这样的人也死于非命,那天下谁还敢做清官? 这样一生为民操劳,到头来却暴尸荒野,又会有多少仕者放弃原来的信仰,屈从于黑暗? 可他还没说完,就被半出的剑鞘狠狠一击,整个人一下被击飞到了门板上,如块破布般掉落在地,另一人从头到尾连眼睛都没抬一下。 鬼十七一落地便呕了口血,捂着胸口不敢耽搁片刻,忙爬回了原来的位置规规矩矩跪好,眉清目秀,眉宇间隐约含着浩然正气,还夹杂一丝可笑的怜悯,这种东西可以出现在任何地方,唯独不能出现在暗厂,出现在看不懂的人面前。 白骨收回剑看了半晌,突然开口淡道:“记得自己在十七鬼排第几吗?” “第十七个。” “最后一个。” 鬼十七眼眸微闪,神情略显忐忑。 白骨眼帘微掀,眼神冷然,“记得自己是怎么爬上来的吗?” 鬼十七手指不自觉收缩,浑身紧崩,半晌才回道:“记得。” 白骨满目讽刺,语气平淡不起波澜,“当然要记得,踩了多少人的血才上了这个位置,不记得怎么谢谢人家?” 鬼十七面色一下涨红,心里很是难受,他虽然记不清但还有年少的记忆,不像白骨这些人从小在暗厂长大,没有半点良知人性,仁义这些东西,冷血怪物根本不会懂。 “知道你和第一的区别吗?” 鬼十七跪得笔直,神情镇定半分不紧张,鼻尖冒出的汗珠却出卖了他。 白骨伸手轻轻拔出案上的剑,“那便是他一时半会无人可以取代,而你可有可无。”话音刚落,指尖在剑刃上轻轻一弹,荡出清越的声响,隐含内劲,跪着的人吃不住压力,耳里微微溢出血来。 “如果你不喜欢这个位置,多得是人想要爬上来,而我也不会介意亲自送你走。” 鬼十七头皮一麻,整个人紧绷到了极点,忙急声恳切道:“这一次事关天子之师,大内高手皆在,属下不敢轻举妄动,唯恐替厂公惹了天子的眼。” 白骨静静看着他,眼神极淡,仿佛没有人性的木偶,突然间又嘴角微动,嗤笑出声。 鬼十七闻言一下涨红了脸,只觉深受侮辱,仿佛自己变成了一个两面派的小人。 水榭下湖水缓流,游鱼悠哉游荡,水面上飞鸟掠过,往岸上庭树飞去。 白骨站在石桥上看着极远处的水榭,运目远望,水榭其中种种皆看得清清楚楚。 天子对这个师者可见极为看重,派了这么多人护着,若要他神不知鬼不觉地死掉,是一件极费时的事。 鬼十七站在白骨身后几步远,恭恭敬敬道:“水榭之中的奴仆已然混杂进去大半,处处都有我们的人,王进生爱看皮影戏,我已扮做老者混再其中,只他身边的暗卫一步不离,一直等不到时机将其一击毙命。 这几日,又来了位相识的贵家子,身边的护卫警惕极高,稍有风吹草动便能发现,我们只能按兵不动。” “王进生年纪老迈,身居高位为人耿直,天子做错也敢明谏,好为人师多管是非,难免会得罪人。 贵家子弟金贵不服人,醉酒之下失了方寸,错手伤人至死也不过是常事,这事明明白白摆在那些大内高手的眼前,天子自然也会相信”白骨抚上桥栏,淡看远处,神情平静地像是在说一件已经注定的事。 远处水榭廊下行着二人,气度皆是翘楚。 老者和善慈祥,年迈却矍铄,官威压身叫贼人不敢直视,见之心慌;而青年素色衣杉,衣领袖口边繁复花纹点缀,却越显清玉之姿,行走间气度华然。 “你既然回来了,得空便回去一趟看看你父亲,他很记挂你。” 青年笑而不语,另起话头,“大人辞官归故里,圣上必定心伤忧思。” “圣恩隆隆,老臣年迈消受不起,朝廷需要的是你们这些年纪少的,而我早该退隐,这一次摘了阉官结党营私的心头大患,也算了了一件大事。” “阉官是天子最近的臣,难免会因为亲近而失了心中清明,大人不在便又会复苏,根本除之不净,没有大人在身边看护,天子年纪越大便会越偏颇。” 王进生不曾料到他这般敢说,而自己退隐之后也确实没有找到合适的人引荐给圣上,这次迟迟不归故里,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朝中没有敢死谏的臣子,老臣只重自保,而新臣根基不稳,不敢说。 圣上也是人,便是清明一世,也难免糊涂一时,在高位者,错一小步,与百姓来说,却是半点承受不起。 王进生不动声色打量着眼前后生,见之气度不凡,神情自若坦然,便是比他年长的也未必有这般大气坦然,心下一琢磨打算留下人多观察观察,若可以将他引荐给圣上,也不失为一件乐事。 “接下来打算去往何处?” 秦质闻言看向湖面,远处水天一色的好风光,叫人流连忘返,他微一拱手慢声回道:“既来了巴州,自然要叨扰大人几日。” 王进生捻须一笑,“如此甚好,巴州布影戏闻名已久,我们晚间一道瞧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第4章 水榭极大,大半架在湖岸上,三侧皆是一望无迹的湖边。 王进生为人低调,身边只跟着一人,旁的皆隐在暗处护着。 布影戏搭在大堂中,四周一席一桌,中间竹帘半垂,既不封闭也不扰人。 孩童席间欢闹,王进生一生操劳,连唯一的儿子都为朝廷尽忠而去,到了含饴弄孙的年纪,却只能茕茕孑立,看着就荒凉得很。 秦质端看王进生神情羡煞,轻易便能猜到各中原因,投其所好,二人谈笑风生,颇有几分忘年之交的意思。 布影戏开锣,水榭上一行仆从端着提壶而来,一桌一人,手肘一提,细长的壶嘴从背后而过,以极高难度的动作将茶斟好。 茶水从高处滑落茶盏,声如流水溅玉,茶香萦绕鼻间,闻之心旷神怡,见之赏心悦目。 周遭发出声声感叹,王进生捻须连连笑赞。 秦质端看其茶,面含笑意有礼有节,待仆从收壶时却不经意间看到了指节处,手持壶嘴常年累月却没有厚茧。 他端看片刻,又收回视线随意扫了眼两则临桌的仆从后,神情不变间伸手微抬茶盏,闭目轻嗅,茶上白烟腾腾,缥缥缈缈慢慢模糊了他的面容。 布影戏完了上半场,水榭上一片喝彩,秦质待喝彩声渐落,看了眼堂中的皮影戏,似寻话家常般问道:“听说巴州皮影戏闻名塞外,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这皮影做得惟妙惟肖,只不知这皮是如何制作而成?” “回公子的话,这皮影是用牛皮而制,牛皮厚薄适中,质坚而柔韧。”手持皮影的老者缓声回道,回答却避重就轻,只在皮毛。 秦质将茶盏放回桌案上,玉面略含疑惑,“这皮影画法精湛,不知老先生是用何种手法绘成?” 坐在幕布后面的老者闻言下意识看了眼一旁的盲女,眼里闪过一丝慌乱。 若说这影子戏如何演,他倒能说出一二。可制作的手法,又如何料得到会有人问起 持壶立于一旁的人身形不动,却因过于不动声色而显得僵硬。 静默须臾,盲女低着头朝着秦质的方向,低声开口,面皮温婉可人,轻声细语颇有小家碧玉的味道,“爷爷年迈耳里有所不及,不善措辞之处还望诸位见谅。 此间皮影戏的手法多种,取于宋寺院壁画,多用阳刻,四肢和头部皆分别雕画而成,其间用线联缀而成。 绘制皮影工序极多,需经制皮,画稿,镂刻,敷彩等过程,才能得一个皮影人”这回答无可挑剔,显然对皮影戏了然于心。 王进生抬手捻须,面色和蔼感叹道:“自来就传灯影子是戏曲之父,就其工序精巧繁多也当得起这个名头了。” 秦质看向打鼓的盲女慢声问道:“听姑娘此言,似对皮影极为喜爱,可是自幼便开始接触?” 盲女听着声音面向秦质这处点头,“是的,小女子是听着皮影戏长大的,早已浸至骨里,尤甚喜爱。”言辞确确喜爱,面部神情却唯独没有那种对珍爱之物该有的憧憬,只余良多麻木。 “怪道姑娘如此熟悉皮影一戏。”秦质微微一笑,湖岸波光粼粼,一人一景似出尘入画,引人瞩目。 问话稍停,皮影戏忙赶起唱戏。 王进生听得入迷,满心满眼皆在戏中,到精彩时赞叹连连。 秦质一心牵连戏中,看着戏中去拿茶盏,不留神间衣袖拂倒了茶盏,茶水一下漫到了桌案上,漫湿了二人的衣杉。 二人皆避之不及,秦质收起微湿的衣袖,面含愧疚,“好戏醉人,连茶盏都拿不稳,倒要多赔大人一套衣杉。” 持壶人忙扯了腰间白布弯腰替他们擦拭,褚行上前一挡。 王进生闻言哈哈大笑,起身去阁楼换衣,嘴上却调侃道:“倒全怪在了戏上头,这衣杉你难道还要耍赖不成?” “既然赖不掉,那便只能赔一件了。” 见秦质站起身与王进生并排而行,持壶人看了眼盲女,又矮下身去擦桌案。 待他们离去后,持壶仆从皆离去,盲女起身退去,皮影戏继续唱着。 盲女出了水榭,拿着盲棍沿着一路摸索着过了水榭楼台往园里去,行走间极为灵巧地避开花圃,速度竟然比常人还要快。 园子里有些许妇人看花赏景,盲女恢复用木棍找路的速度。 不远处慢慢迎面而来一人,盲女刻意放慢了速度,在人经过她的时候,微微一斜,跌了过去。 那人伸手扶住,青梅浸水般的声音闻之悦耳舒爽,一下靠得很近,好像就在耳畔响起,“小心。” 盲女想要收回手,脚却突然一崴,人都险些没站稳。 “姑娘必是崴了脚,我来替你看一看罢。” 盲女似脚踝疼极,闻言微微点了点头,“劳烦了。” 秦质看了眼周围,扶着她就近坐下,矮下身子将她腿轻轻抬起,手握着她的小腿,隔着布料在她脚踝处细细一按,掌心的温热隔着布料传来,盲女有些许僵硬。 眼前的人按过关节,微微一用力,他抬头看向她,温声问了句,“可是这处伤到?” “正是这处。”盲女手指微微一动,强行忽略握着腿的手,片刻后又轻声问道:“您耽误了这些时候,您父亲寻你可要怎么办?” 秦质闻言一笑,“那不是我的父亲,是碰巧在巴州遇上的世叔。” 园中花团锦簇,花香从层层叠叠的花瓣中溢出,微风徐徐,柔和的花香萦绕鼻尖。 低首按腿的人忽然开了口,“姑娘刚头所说布影人种种工序,其中含有镂刻一序,不知一个布影人需要刻多少刀才能现出形?”言辞微微放轻,隐含不易察觉的莫名意味。 盲女低眉垂眼没有半点攻击性,言简意赅回道:“大抵三千多刀。” 话音未落,脚踝上按着的手突然使劲,只听骨头发出清脆的声响,气氛一时静得落根针的声响都能听见。 秦质抬眼看向盲女,“现下好多了罢?” 盲女面色平平,另外一只手轻轻握着盲棍,像是想要用力又刻意放松了力道,好好的腿硬生生被扭伤了,她有些想扭断他的脖子。 秦质神情坦然,看着她浅声道:“起来走一走看看是否没问题了?” 盲女半晌不动,片刻后才轻声细语问了句,“小女的脚似乎还是动不了,不知您可否扶我到楼内喝口水。” “有何不可。”眼前的人一口答应下来,站起身扶起她往最近的楼阁里去。 二人前脚才进了屋里,盲女随即关上门,转身快速一扬衣袖,一阵诡异的香味散开。 秦质只觉一阵困意袭来,抬手扶额间看向盲女,一个“你?”才堪堪出口便失去了意识,倒地不起。 盲女蹲下身子面色阴郁端详着地上晕着的人,忽然捏着他的下巴语调阴冷道:“你真该庆幸你还有用。” 从衣袖里掏出一只小瓷瓶,倒出一颗带着酒味的药丸,按着他的下巴,塞进去后又轻轻一抬,片刻功夫,便有酒味散出,榻上的人似喝醉了一般。 她站起身脚踝处又一阵钻骨疼,当即便在他胸口狠狠踩了一脚。 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厉喝,白骨微微皱眉,他们竟然这般莽撞行事。 白骨丢下了人,越过窗子,疾步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而去。 屋外的褚行见人入了阵,忙进了屋,地上的人早就睁开了眼,神情清明,没有丝毫晕倒的迹象。 秦质慢慢坐起身,眼里带了些许醉意,抬手轻轻擦拭了嘴角的鲜血,面上没什么情绪却莫名生冷。 褚行不自觉低下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第5章 院外连着一片杏花林,白骨顺着声音往林子深处走去,走了许久,都见不到人,可是声音明明近在咫尺。 白骨走近几步,便见林中尸首遍布,全部都是暗厂的人,一个活口都没有。 杏花慢慢自半空中缥缥缈缈落下,轻轻落在被血染红的泥土里。 白骨走进一看,伤口齐整,干净利落,手段极其残忍血腥。 而对手却一片衣角都没有落下,这是绝对不可能的,暗厂重重叠叠选上来的人不可能弱到这个地步,除非那个人的武功于她平齐,或者高于她。 白骨手腕一转,手中的盲棍一下如壳剥落,露出里头锋利的剑,一步步往杏花深处走。 越到深处越静,连寻常的风声都不曾起。 白骨眼眸微动,不动声色观察四周。 身后似有影动,一转头却消失不见了,白骨目光慢慢沉了下来,从来都是她在暗处,现下却调了个位置。 一侧突然一剑劈来,白骨提剑一挡,还没看清楚,那人便已经消失在落花深处,只余杏花扑哧扑哧落下,显出刚才不是幻觉。 白骨即刻追去,越过层层叠叠横出的杏花枝头,林中杏花一碰就落,似下起了一片杏花雨,尽头站着一个人。 那人的衣杉与她平日所穿相似,身形清瘦修长,乌发垂腰,看似文弱却浑身上下透着危险。 见白骨而来也不理不睬,仿佛全无察觉。 装神弄鬼! 她眼神一暗,猛地提剑刺向他的后背,那人不避不闪,背后一下被血染红。 同时,她的背后也跟着一凉,一阵尖锐的刺疼传来,这般悄无声息地偷袭,她竟然无从察觉,这人武功明显高她数倍。 白骨拔剑回身,猛地向后挥去,却挥了空,定睛一看,根本没有人! 身后一阵风劲而来,她一个前倾避开,转身一看,是刚头她一剑刺中的人。 素手持剑,皮肤皙白地近似透明,像是常年不见阳光,苍白地近似于病态,唇瓣淡色,整个人都很淡,淡地快要散去,如淡墨而画的人,眉间却一点鲜红的朱砂。 这个人和她长得一模一样,连神态都模仿地一般无二,可以说易容地完美无缺。 这样的模仿没有在身旁细细观察半载是绝对没有不可能做到这般像的,而她向来独来独往,不可能给旁人这般多的时间观察。 “阁下这般费尽心思习学,不知所为何?” 那人不声不响,只一眼不错地看着她,那眼神死死盯着,叫人不寒而栗,如同听不懂人话的畜生一般。 白骨才知自己原来是这般模样,怪道常有人见了自己便见了鬼一般,现下看来简直比见了鬼还可怕,连她都有些看不下去。 对面的人一击不中,又提剑刺来,刚头白骨的那一剑似乎半点不曾伤及他,而她背后的伤确实货真价实,仿佛刚头她全力一剑刺到的是自己。 这人武功与她不相上下,几乎是持平,不过几个来回白骨便觉吃力,她苦练邪功数十载,从未在武学上输于任何人,今日却遇到这样一个连模样都不知道的人,路数还于她不相上下。 白骨一个聚气,眼中杀气毕现,接连数剑,快到如虚影,趁其不备猛地朝他胸口击出一掌,那人受不住力往后倒去。 白骨胸口随之巨疼,连退几步,撞到身后的杏花树上,杏花扑簌落下,喉头一腥猛地喷出了口血。 筋疲力尽间抬眼看去,那人动作神态与她一模一样,她心下一悬,太诡异了,无论是这个人,还是这片杏花林都太过诡异! 那人慢慢站起来,身上鲜血淋漓,却一点不受影响,提着滴血的剑一步步向她而来,就像以往她每一次杀人一般。 杏花在眼前轻飘飘落下,一片片仿佛放慢了速度,她看了眼手臂上的伤口,这一处她记得很清楚,根本没有被他伤到,而是她刺穿了他的手臂,可现下却流血了。 而她身上的每一处伤都是如此 看似伤在这人身上,实则自己也不曾幸免,而他却只是破了层皮一般简单,就像一个木偶人。 这般古怪却容不得白骨细想,那人已然提剑劈来,她忙提气避过,那剑劈断了她原本靠着的杏花树,又接连袭来,剑锋几次都险些抹了她的脖子。 白骨避无可避,电光火石间提剑扎向了自己的手臂,下手极狠,一下刺穿。 那人手一抖,这才像是受了伤。 可片刻后,又向她行来,那誓不罢休地玩命劲头简直和她一个模子里刻出来。 白骨转头飞身离去,后头穷追不舍,实在太过难缠,一步一步都极为凶险,这般恶斗,她浑身上下已是伤痕累累。 那人却好像根本不痛,比白骨这样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还能忍,让她有些力不从心,她心里不得不承认今日怕是要折在这林中了。 这般小伤根本不可能阻止这人,而她也不过血肉之躯,这般耗下去,只有死路一条。 白骨看了眼自己手臂上的伤口,身后一剑带着凛冽的剑气袭来,横竖都是死倒不如走一遭险棋。 她提起剑架往自己的脖颈处一送,细白的脖间一道大血痕,割破了血脉,脖子一下鲜血喷涌而出,疼痛不堪,连呼吸都无法,一切真正濒临死亡一般。 白骨捂这伤口忍着剧痛死死盯着眼前那个同样快死了的人,他捂着脖子的伤口,鲜血从指间流出,一下跪倒在地,气绝身亡。 这人一倒地便消失不见了,像是从来不曾出现过。 白骨的痛感慢慢消失,脖子的伤口也消失不见,所有的一切都好像是她的幻象。 可身上的伤口却告诉她刚头的一切都发生过,也就是说如果她没有行那破而后立这一死招,接下来将会无休无止在这阵中厮杀,生生耗死。 以往便是见过幻阵,也不曾历过这般凶残的阵法,刚才那人显然就是她自己,便是再厉害的人进了这阵,也难以脱身。 此阵欲强则强,遇弱则弱,谁又能斗得过自己,而谁又想得到破此阵的法子是自绝身亡? 也只有白骨这样丧心病狂的凶徒才会想得到这个法子,一个对自己都这般残忍的人,也着实叫人毛骨悚然。 白骨伤痕累累出了杏花林,这一次刺杀暴露了,往后想要再杀王进生只会更加艰难,而暗厂不是容许失败的地方,它的惩罚远比想象的还要恐怖。 阵外头天色已晚,老者扮相的鬼十七与属下悄无声息的行来,见白骨满身是伤,忙伸手扶她,“长老,发生了何事?” 手还未碰到,便被白骨阴冷的眼神骇到,他忙收回了手。 白骨以剑撑地,额前的几缕发丝垂下,衬得眉目如画,唯憾面色苍白若死人,眼里又少了些半点人该有的东西。 她抬手慢条斯理梳理额发,微微垂眼看着衣摆上滴落的血迹,在地面上落下点点红梅,费尽千辛万苦才破了阵,却连设阵的人都不曾见过,这般叫她如何不忌惮? 白骨看着几片杏花被她带出了杏花林眼神越发凶狠,“水榭那处的处理了几个?” “已然处理掉,他们只留下了一个勘察水榭,其余全跟着王进生去了。”鬼十七神情略有些慌张,唯恐在白骨心中落下了不得用的印象。 白骨略一沉吟,吩咐道:“王进生另有高人相护,大内高手不过是幌子,这一次定有用尽全力全部击杀。” 她低声吩咐完微一凝神轻嗅,便认准方向,不顾身上的伤疾步追去,身形似鬼,速度极快。 “属下领命。”鬼十七闻言忙应道,手指与食指一圈,放于唇边吹出一声嘹亮的鸟蹄,半晌便从各处掠出十几道黑影,几人足尖轻点飞身跃上屋檐,几个跳跃便消失在视线之中。 王进生的护卫身上皆染上了千日不散的追踪香,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 白骨刚出了阵,秦质腰间的铃铛便微微一动,发出极为细微的声响,似有什么在铃铛里头爬动。 他一撩衣摆几步跨上了高阁,半开窗子看着杏花林方向,看着那盲女慢慢走出阵,神情一丝不变,半点没有被破阵的不甘和恼意,即便这是第一次有人出了这阵,还是个女儿身。 他转身往外走去,平静吩咐道:“让楚复去带王进生来找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第6章 王进生被人从水榭请到布庄,换了一身衣衫又回到了水榭。 这水榭大半架于水上,庭廊纵横交错,廊下十步一珠帘,独树一帜,阳光照在水面映到琉璃珠子上,折射出五光十色的光芒,踏入廊下如步幻境。 廊两头皆连着中庭,王进生过排排珠帘,见到了中庭站着的一人,长身玉立,气度清隽优雅,一手端着白瓷碗,一手执笔,在柱上北下南左西右东四柱上提笔,运笔行云流水,一笔而成。 庭中流光异彩,艳丽太过难免失了清逸,此人一立却未觉不妥,反倒平添了七分韵味,这祸害模样该有多少女儿家平白生了心思。 王进生走进一看,题得不是诗词歌赋,全是血符,“这是何意?” 秦质闻言慢声道:“大人在京都行事多耿直,这一回阉官连坐难免招了杀身之祸,江湖上多得是亡命之徒,精于刺杀之道,圣上派的人未必招架得住一二。” “你是说?”王进生眉头紧锁,下面的话未说完二人皆通了大半。 “大人离了巴州以后,去的地方最好都换一换,身上沾的香千日不会退去,每日需沐浴更衣七回,子,丑,寅,卯,辰,午,未各一次,每次需一柱香,一时不能多一日时不能少。” 王进生闻言微微一怔忪,神情立时凝重起来,“光天化日之下,我就不信这些人敢这般目无王法!” 秦质书下最后一道,不由慢笑出声,水榭上的微风徐来,珠帘微微碰撞出一声声悦耳清脆的声响,轻轻转动间日光浮沉。 “大人,有些地方是照不到光的。” 白骨几人随着香出了水榭,这香却四散开来,往几个方向而去。 他们兵分几路四下追赶而去,白骨兜兜转转又回到了水榭,平生一番被捉弄地不耐烦。 一声琴音起调,在水榭中悠悠扬扬荡开,琴音悠扬洒脱,闻之心悦,似居山中小阁听山间流水滑落,琴旁香炉袅袅而起,琴技极高,须臾之间便带入境。 白骨默听半晌,一手执剑顺着廊中琴音一步步而去,步入水榭,透过层层叠叠的珠帘,看见了廊下那一处,珠帘摇晃,时不时遮挡着那人的面容,依稀看见一角清雅衣摆。 白骨前头看了眼柱上的血符,透过珠帘看向那人,眼中的杀气毕现,连雅中带禅的琴音都不能洗去一二。 “啪嗒”一声清响,剑上的一滴血顺着锋利的剑刃滑落在地,琴音截然而止,廊下的珠帘随风摇晃碰撞出声声清悦。 结骨分明的手按在琴弦上,那人透过重重叠叠的珠帘遥遥看过来,珠帘极轻缓地摇晃,不经意间惊鸿一瞥,“一个皮影人需要三千多刀到才可现形,不知一张□□需要多少刀才能制成?” 白骨手中剑轻挽剑花,平平的语气中透着若有似无的阴郁,“旁的我不知道,但你这张面皮我能一剑削成。”言罢,提剑翻身一跃,足尖一点地瞬间越过中庭,一柄轻剑跃进廊下穿过琉璃珠帘,帘中波光琉璃,映得剑刃剑光掠影。 剑刃削铁如泥,吹毛断发,相邻的两串珠帘轻轻一挨便垂断而落,一颗颗珠子掉落在木廊上,叮叮咚咚四散掉落,偶有几颗顺着木栏滑落水中,顷刻间,人已越过三排珠帘。 端坐琴榻的人微微抬手轻触琴弦,一声古朴悠扬的琴音清越而起,手抚琴弦一曲古朴空灵琴声自指尖荡出。 柱上血符隐约发红发亮,如发丝般纤细的条条银丝悄无声息地在廊下拂来。 白骨端下脚步,微一偏头翻身避开一条,又连翻几次避过了身后接连拂来的银丝,青丝墨染,杏白衣裙翻飞叠起,轻盈飘然,纤腰轻折步如花落,落地无声,身轻如燕似伴琴声起舞翩翩。 银丝纤细锋利,微微泛起凛冽的寒光,一触珠帘皆断,三排珠帘齐齐段落,珠子如雨倾泻而下,坠落在白骨的剑上发出脆响,满地的珠子稍有不慎就会一脚踩滑。 银丝越过了白骨又返回来,她提剑一挥砍在银丝上,看似纤细的银丝纹丝不动,逼得她连连翻身后退至庭中,数度翻起皆越不过银丝。 日头照在水面上,映得庭中波光粼粼,见血封喉的 银丝泛着锋利的光芒,越发密集,密密麻麻如网布,便是她轻功再了得,也无法将自己分成几小条越过去。 这阵法难缠古怪至极,她寻不到半丝破绽,琴声时疾时缓,银丝时快时慢,廊下的人端坐泰然逗她若猫。 白骨眼里闪过一分浓烈杀意,运气至剑,挥剑如流光一闪而过,道道剑影带着凛冽的剑气四破空而去,庭中剑光掠影,声声剑啸刺得耳鸣血流。 剑气触银丝根根断落,琴声古朴激荡如珠玉落盘,接连而来的银丝如长了眼睛随着琴声一一避开,剑气四下荡开,震得整个水榭摇晃不止。 琴声激荡而起,网丝从四个方向快速移来,耳旁一声鸟啼,白骨根本无暇顾及破阵的法子,网丝已经越缩越小,她眉心一蹙,猛地平地跃起,靠到庭顶在空中骤停几息。 一只青鸟掉落庭中,网丝眨眼间聚集,鸟啼声截然而止,只落下几片在日头下泛着光亮的青羽在空中悠悠扬扬飘落,几滴鲜红血迹落下如红梅绽放。 银丝一击即中,丝上光鲜亮丽滴血不沾,白骨支撑不住掉落下来,裙摆扬起翩然落下,如一只脆弱轻燕落入陷阱。 琴声缓和下来,银丝慢慢散开,白骨力竭掉落而下,正困网中。 最后一个琴音落下,一曲终。 不知个中缘由的人听闻此曲只觉绕梁三日,余音不绝,半点察觉不出其中危险。 琴榻端坐之人站起身行来,伸手绕过帘子,步步而来,层层叠叠数排珠帘碰撞间发出空灵悦耳的声响,在廊下摇晃出炫目光芒。 白骨一眼不错地看着最后一道珠帘被那人伸手拂开,重重珠帘映着水面折射出的耀眼夺目,竟不及此人眉眼一分悦目之色。 二人对视一瞬,秦质微微笑起,珠帘停下摇晃微微转动,五彩的光芒在廊下流转,全映在这人的眼眸里,观之惑心,“姑娘如今可还要我这张面皮?” 白骨微垂眼眸,纤细皙白的脖颈显出几分柔弱。 珠帘那头的人漫步而来,碰到廊上的珠子,一颗接一颗在木板上微微滚动起来,那人步下木阶,浅色衣摆镶绣玉青繁复花纹,步步渐近,停在眼前片刻,慢慢垂落下。 头顶上响起青梅浸茶般的清润声响,“你师承何处?” 话音未落,一道剑光掠过,还未看清白骨的动作,那剑已经穿过丝网抵在秦质的颈脖处。 木庭下水蜿蜒流过曲折的木桩,在水面上的月光倒映在二人中间的银丝上,泛着锋芒毕露地寒光。 温婉的面皮上面无表情,娇嫩的唇瓣平平吐出几字,“阎王爷。”嗓音含小女儿家的温柔,却透出几分杀意。 眼前的人半点没有剑架在脖子上的自觉,闻言慢笑而起,“阎王爷有没有教过你遇到生人要避过,免得又被送回师门?” “生人变成了死人,自然不必回师门。”白骨嘴角微勾,语调冷淡不屑,眼神却一变,按剑下沉几分死死压在他肩头,“说出王进生在何处,我就放过你。” “剑要拿稳,伤了我,你这辈子都要关在阵中。”秦质伸手为指微微抬起剑,顺着冰冷的剑面滑过,手指节骨分明,如画师轻描淡写,笔笔精勾细绘,“你的雇主花了多少银子买王进生的人头,我出双倍。” 日光浮动,庭下水流不息,锦鲤“啪嗒”一声从水中跃起,鲜艳耀眼的鱼鳞在日光下熠熠生辉,“啪嗒”一声又落进水里,越显庭中安静。 暗厂杀手不是不可以反杀,只要出得起价没有买不到的命,可是应了一桩买卖就得完成一桩,如此才不会坏了规矩。 若是遭暗厂追杀,可以让暗厂替你报仇,只要有那个能力给得起价,暗厂会无休无止地派人截杀,直至完成任务。 白骨默然不语许久,庭中光影叠叠,她收回了剑,珠帘铃铃,水声潺潺盖过了极淡极轻的声音, “可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第7章 天际沉沉,雾霭未尽,漫天灰蓝一片。 王进生穿戴齐整坐于院中,三百多日的东躲西藏,这群如蛆附骨,如影随形的杀手,已让这位年近花甲的老者疲于应对。 这日最后一次沐浴更衣,遣回了所有大内高手,穿戴不再似以往从简,隆重地像是去一个葬礼。 不过半个时辰,身后突然出现了两个悄无声息的声影,如一片羽毛落地没有半点声响。 雌雄莫辩的声音淡地没有一丝人该有的情绪,危险却显露无疑,“大人好本事,躲了我们一年有余。” 王进生闻言威严肃然的面容浮起几分笑,晨风微微透着刺骨,平添苍凉滋味,“原来已然一年有余了” 院中遍地的枯叶,这山顶寺中的气候与平时不同,山脚下还是盛夏,这处却已然落了秋。 白骨看向鬼十七,语调平得如同从刚棺材里蹦出来的死人一般,麻木而又腐朽,“想清楚,他死,还是你们一起死?” 鬼十七眼中眸光闪烁不定,清秀的脸庞隐在黑暗中,看着这位老者的背影良久,才提着剑走去,再看到了老者白发苍苍,满面的皱纹,老人家很精神,眼神却很荒凉可怜。 鬼十七只觉手中的剑很沉,沉得他握不住。 这样的人要死了,而那些腐虫一样的人却还安然无恙地活着,这世道真是残忍不公。 王进生端看眼前人的神情,瞥见他手中微微发颤的剑,默然半晌,面上的严厉威摄尽去,如一个慈祥寻常的老者一般慢声絮叨,“这一年到过大江南北,看过了我想看的一切,这天下安定,百姓安居乐业,已然足够 也是时候去见故人了。”他慢慢闭上眼,神情坦然,如出世的高人一般,悟得世事无常,造化弄人,“动手罢。” 白骨冷眼旁观,仿佛那不是一条人命,只是一截木头。 鬼十七眼眸微微泛起泪光,手中剑越发颤起,突然抬手挥出极轻巧的一剑,眼前一时血流如注。 这一剑,挥去的得不是一条命,是他这一生的信仰。 他默站半晌,放下手中的剑,慢慢跪行而去,将老者恭恭敬敬放在盒子里,起身弯腰上前递给了白骨。 白骨伸剑勾过盒子,连多余的眼神都没有,“收拾干净,不要留下痕迹。” 话音还在耳旁,眼前的人已经不见踪影,弯着腰的人一直没有直起背来,一滴清泪落在地上。 千里之外,坐落一方的庭院极广阔,远目望去,一片长湖,一横长亭立于其上,亭中一人品茗赏荷,日光透过亭上排排竹帘丝丝缕缕洒下。 褚行端着一方木盒子快步行来,神情古怪,“公子,有人送了东西给您。” 秦质端起茶盏,闭目一嗅,浅尝一口,“打开看看。” 褚行略一犹豫,打开了盒子,里头是一颗人头,年近四旬,瞪目结舌,死相惨烈。 秦质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滞,似被恶心到,他抬眼看向褚行,神情淡淡。 褚行一脸无辜,心里甚至有点委屈,这不是您说得打开看看吗? 刚头和煦的气氛慢慢消逝,他忙关上盒子,又递上一封信,急声道:“一道送来的还有这信。” 秦质放下茶盏,伸手接过信打开一看,白笺上寥寥几字,‘暗厂鬼宗,任务已成。’ 褚行‘不经意间’瞄了一眼,忍不住道:“这人好像是王大人的门生。” 秦质合起白笺,似早有预料,“王进生辅佐天子处理朝政可以,眼神却到底不好,悉心教导十几年,到头来折在了弟子手里。” 褚行闻言替王大人不值,看了眼手中的盒子又道:“公子,那这头如何处置?” 他放下白笺,“王进生既然给了我荐信,这便当作回礼罢。” 远处忽行来一人,几个跃落已至眼前,楚复抱剑拱手,一脸凝重,“公子,王大人没了。” “啊!”褚行满目惊讶,楚复看了他一眼,他忙收敛了五官。 秦质垂眸不语。 楚复开口道:“现场被人用腐尸水处理过的,一块骨头都没留下,只有渗进土壤里的血水,寻不到半点蛛丝马迹。” 秦质神情平静看向方木盒子,老者曾与他谈笑风生,言辞之间皆是民生疾苦,现下却以命丧黄泉,身葬荒野。 这般遭遇自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但凡有点寻常心的人皆会心有戚戚然。 秦质默然许久才轻叹一声,似在哀悼,面上却没有旁的情绪,仿佛老者惨死,不过是叶枯花落般稀松平常。 暗厂是江湖中最大的一颗毒瘤,它不尊枉法正道,不顾人命危浅c是非善恶,只凭利益做事,谁给的价高它就替谁卖命。 没有什么仁义道德,只有利益为上,你想要谁的命,只要出得起价,它都能帮你做到。 这种游走于黑暗的势力,连朝廷都无法管及,因为它无影无形,无人知道它的本身究竟是什么? 那日大内高手逃了一个,然身上染香也终究逃不了,这点小事自然无需她来处理,她带着方木盒子先行回了暗厂。 这是一个地下暗宫,没有人知道这路究竟该如何走? 要到暗厂,需过重山叠障,时有猛兽出没,寻常人轻易就送了性命,过了此处,再至山中暗道,其中步步危险,踏出一步便有数万蛊虫而出,食肉吃骨也不过一瞬之间的事情。 待白骨过了暗道,将手中的方木盒子往道旁的洞口一投,洞穴深不见底,里头四通八达,木门一一关起,方木盒子便顺着另外一洞口四平八稳地滑到了底层。 洞口那头通着极大的暗宫,木架层层建起,垒至五层之高,每一层里都有人,来来回回如同木偶人。 一人接了方木盒子,打开盒子将里头的人头拿了出来,仔细验看一遍,仿佛这不是人头,而是一件艺术品。 验看完毕,又将人头放在前头运转的宽皮带上,扬声道:“王进生,鬼宗。” 声音在极大的暗宫中一层层回荡,底下一人手执纸笔,闻言提笔记册,带上的人头慢慢运输而下。 记录的人拿起人头,走到后头层层叠叠摆着大方柜子前,打开所属的柜子,里头寒气扑面而来,冰块密布,竟然是一个天然的冰窖,那人将人头搁置其中,又返回记录下一个。 白骨出了暗道,进了深洞,前头是一片深潭水,平静而又危险,好像水里会突然钻出可怕的东西。 她一步步走进水里,越走越深,水慢慢没顶,一个下沉便钻进了水底,闭气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水底潜了许久。 才游到一丝微弱的光源处,沿着缝隙钻了过去,快速上游,猛地从水面中钻了出来。 映入眼帘得是极大的洞穴,白骨从水面中慢慢走出来,立刻有人拿着毯子恭恭敬敬迎上来,“恭迎白长老。” 白骨抬手示意不必,暗自运了内劲,衣上白烟微微冒,片刻功夫,衣履便干了。 后面水面中又出来一个人,白骨回头一看,是蛊宗邱蝉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第8章 若说白骨是个灭绝人性的木偶人,那秋蝉子便是丧心病狂的神经病。 虽说暗厂杀手的脑子多多少少都有那么点问题,行事作风确实是以病态为职业操守,以将病得不轻发挥到登峰造极的境界。 可邱蝉子的脑子是真的 他喜用人炼蛊,白骨曾经有一次运气不大好,亲眼看过他生吃蛊虫,那一次恶心得白骨整整一年都不能好好吃饭,每每刚一咽下,想起那个画面就又吐了出来。 那一年白骨瘦成了皮包骨,整体和她的名字极为相配,江湖上曾经有一段时间盛传,一具从棺材里爬出来骷髅极喜杀人,杀人时还总爱费点时间说些乱七八糟的废话,闹得江湖人人自危,一众名门正派连去街上买碗豆腐花都不敢多迈一步。 但这些白骨是不认的,她说的都是金句名言,一人送一句墓志铭是她做杀手的必胜追求,况且她活得这样精致,和乱七八糟这个词显然是搭不上边的。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练得又是那时不时走火入魔的邪功,往常本还能克制一二,可没能好好吃饭心思自然就一偏,抓着邱蝉子本就稀缺的头发,从东西洞揍到了南北洞,中途还亲自按这他的头去吃了顿屎。 邱蝉子也不是好惹的,前前后后给白骨下了九九八十一种蛊,没一种得用,白骨练得邪功正好与之相抵,不过终究让她练岔气,彻底发了病。 那一段时期,白骨疯疯癫癫,来无影去无踪,没人摸到她的行踪,但每每总能出现在邱蝉子吃饭的时候,按着他吃屎。 长此以往,邱蝉子也恶心地吃不下饭,生生瘦成了皮包骨,每日一见白骨就各种花式吃蛊虫,别的不求,只求恶心死她。 白骨看吐了后,又无穷无尽地喂邱蝉子吃屎。 暗厂两大长老相斗,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三宗教众看在眼里,皆在心中叹为观止,毕竟要论变态,他们注定穷极一生都无法达到二位长老的境界。 邱蝉子一见白骨便冷哼了一声,克制住当场吃蛊虫的冲动,当初和这小畜生恶斗时,为求效果生□□心炼制的上百只蛊虫,可谓耗尽心血,心疼至极。 侍从上前替他披上毯子,“恭迎邱长老。” 邱长老揽过女侍从低头调笑,女侍从强忍着那枯木一般的手在肌肤爬过,面上压制不住的恶心。 白骨面无表情地转身往里头走,便听女子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响起,在偌大的石洞里回应阵阵,极为瘆人。 那女子被狠狠一抛,正巧扔到了白骨前头几步。 迫得白骨停下脚步,看着地上躺着的一团血肉模糊,上头还要蛊虫密密麻麻地啃咬,没过多久连骨头都啃得差不离了。 邱蝉子露出垂涎欲滴的神情,“不服侍我,就只能服侍我的蛊虫了”阴冷潮湿的语气,听得人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在这里若有人挑衅,害怕只会让他变本加厉的折磨你,迎面而上若没有实力,也不过是换一种死法,唯有变态中的强者才能在暗厂活下来。 这尸体丢在哪里不好,非要丢在白骨面前,摆明一个下马威。 白骨静静看着,微微抬步,一步不避踩在那些残骸上,那些吃饱的蛊虫被一脚踩破,露出暗黄带血的脓水,每踩一步神情便越显阴戾。 邱蝉子倒三角的眼阴阴一沉。 那些蛊虫见有新鲜的肉,能簇拥而来,只一丝之隔便会沿着白骨的脚底爬满全身。 她眼睛也未眨一下,微微提脚运力踩下,地面微有震动,慢慢裂开数道口子,周遭蛊虫皆被内劲震散开,一下四散何处,往何处爬去。 女侍从尖叫连连,前头站着地皆被沾上几只蛊虫,哪怕死虫,那恐怖的感觉也一下爬上心头。 白骨回头轻飘飘看了眼秋蝉子,眼里神情轻蔑,转过头踏着蛊虫往里头去,几只蛊虫如鱼泡一般爆破,负手嗤笑着往里头漫步而去,衣衫干干净净,面皮又生得好,便是肆意病态的模样也能轻易叫人迷了眼去,与邱蝉子这样皮皱的老东西反差太大。 邱蝉子眼里布满阴翳,面上的褶子皱成一道道如同沟壑,阴冷可怖,仿佛下一刻就要出手杀人一般。 早晚有一天会让男不男女不女的怪物尝一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暗厂做得是地下买卖,这钱可谓是金山银山而来,偌大地下暗宫光打造就费时历代厂公的诸多心血。 起初就是由东厂变化而来,那些权倾一世的大太监,买孩子培养成冷血无情的杀手终身为他所用。 那些孩子从小相互残杀,就像养蛊一般,活到最后的才是蛊王,才能真正活着进入暗厂。 而真正到了那一步,其实人早就死透了,只不过是会呼吸会说话的杀器罢了。 暗厂底下都是深不见底的潭水,条条窄石桥纵横交错,寻常人稍有不慎就会掉落。 白骨穿过条条石桥,绕入又一个巨大的石洞,里头人极多却如蝼蚁,却悄无声息,连走路都没有声音。 石壁上一块块石柱突出,排列而上,通往一个个山洞,危险有趣。 白骨为鬼宗的长老,住在最顶上,每每回屋都极为费时费力,每块石梯摇摇晃晃,极不牢固,稍有不慎就容易坠死,不过这对于鬼宗来说,不过是小试牛刀。 白骨一路行来,见者纷纷行跪拜大礼,“请白长老安。”她一路无视,到了石梯一撩衣摆,轻提内劲沿着石梯轻点而上,眨眼间就进了石洞。 底下的教众皆看着,这般出神入化的轻功,有朝一日若能练得,做梦都会笑醒。 石洞里头极大,连着一个个山洞,如同一间间屋子般,而这么最顶上的一层都是一宗长老的。 白骨走进里屋,第一件事就是褪下衣履扔进火盆里,拿起案几上的火折子轻轻一打,随手扔进去。 盆里头的火一下窜得老高,印得白骨的面容忽明忽暗,眼神阴冷可怖,那个老东西多留一日就多恶心一日,一定找个时机杀了他。 “白长老。” 细微怯懦的叫声在外头响起,白骨换了衣履行到石洞另外一侧木窗外探身一看,下头两个人正等着。 白骨推开木窗飞身而出,沿着石壁翩然落下,站定在女童面前。 大石头上半躺着一人,唇红齿白的少年郎,腿上的蜥蜴正“嘶嘶”吐着舌头,是毒宗四毒之首,养得蜥蜴连白骨都觉得丑,性子傲脾气差,除了毒宗长老和厂公,旁的谁也不认。 和白骨一样是个没什么文化的人,但又不乐意旁人知道自个儿没文化的事实,便只能下功夫习学。 白骨才一下来,简臻就不耐烦嚷嚷道:“回回都迟到,不爱学趁早滚!” 白骨当耳边风轻轻吹过,看着眼前的小女童,“今日学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第9章 小石墩上乖巧坐着小女童,头上扎了两个小花包,粉雕玉琢的小模样,腿上摆着一本书简。 小女童是暗厂抓来准备训练成杀手,正巧碰上简臻,那一日他心情好,这小女童又颇有文采,便要了当个小侍从,否则以这嫩生生的模样,只怕早被吃的连骨头都没剩下。 这也是白骨在暗厂唯一会说上几句话的人,小女童非常有学问,是暗厂里唯一一个读过四书五经的人,其他都是些连三字经是嘛玩意儿都不懂的两眼一抹黑。 伺玉翻开一本书卷,认真道:“今日学焚琴煮鹤一词,说得是把古琴劈烂了,当柴烧了煮仙鹤吃,这个词指得是随意破坏了美好的事物。” 白骨默记片刻,暗自想着下回儿该怎么用上这个成语,以显示自己的并非文盲一事。 片刻后,她又想起水榭那只“花瓶”,一看就很名贵,默然半响开口询问道:“可有什么词说得是人和人之间差距很大?”这倒也不是她耐烦学这文邹邹的玩意儿,只记词这事一定要结合实际,才记得清楚。 这点可难不倒小姑娘,伺玉当即便想到了,“我记得有个词名为天冠地履,就是您说得这个意思。” 简臻暗自琢磨了番,双目一放空,还是一头雾水。 白骨更不必说,每个字她都听得懂,可连在一起就没法了。 伺玉见二人听得认真,便那起木棍在地上来回比划,奈何另外两个目光已然开始放空,心思全然不在这枯燥的鬼画符上。 小女童来来回回将这两个词反反复复写了百八十遍,两个还跟木头桩子一般立在旁边如看天书。 伺玉将木棍双手递上,恭敬道:“您们也写一写罢,这般才记得住。” 时间仿佛一下凝住,周围静悄悄一片,白骨闻言一脸凝重,而简臻连腿上的蜥蜴都没心思摸了,显然压力极大。 三人一动不动,半晌功夫过去,简臻轻轻咳了咳嗓子。 白骨突然觉得两个词够了,“今日我就学到这儿罢。”言罢,转身连踏几步石壁,便一阵风似的飞身而上,片刻功夫便顺着窗子到了石洞里。 而场中的另外一个摸着蜥蜴脑袋,“刚才说得煮什么鸟?” 伺玉只觉得心有余而力不足,一个个脑袋跟生了锈一般,根本转不动。 不过好在有一个是学会了,她也算欣慰些许,然而她实在高估了,虽说白骨的武学造诣极高,但学问一事与她来说确确实实是烂泥扶不上墙,加之又有过门忘这一不可违背的原理,她一过窗子便已然忘记了第一个词。 只天冠地履这词倒是记到心里去了,毕竟有这么一个活生生的例子摆在眼前。 翌日是暗厂每月一次的朝会,洞外传来细微的声响,偌大的石床上空无一人。 白骨慢慢睁开眼,在窗边照着月光打坐一夜,精神好了许多,身上的伤却没这么快好。 可她不能有丝毫放松,这个位置如同踩着钢丝过深渊,稍一不慎就是粉身碎骨,便是快要死了也不能叫人看出来一丝不妥。 白骨走出洞口,微垂眼睫从高处往下看去,长睫的阴影微微投下隐出一片淡漠,下头已然跪满了教众,她曾经也是这样,形同脚下蝼蚁。 底下教众见白骨出来便异口同声道:“恭迎白长老!”声音齐齐而起,声势浩大,在巨大的洞岩中回荡。 白骨一脚踏出,飞身跃出如一只轻燕,在巨大的洞岩中飞身而下,连石梯都不着一步,如一片羽毛轻飘飘落在数十教众抬着的木椅上。 一坐上便慢悠悠闭上眼养神,教众一抬木椅,稳稳当当地往前走。 洞穴极大,怪石嶙峋,石壁上刻着凶神恶煞的诡异石雕,教众之间悄无声息,唯有耳畔刮过彻骨的寒风,处处皆透着阴气森森。 在重重石洞中行了许久,才进了一个巨大的洞穴,张目不能全视,宫殿屹立层层台阶而上,一半嵌在石壁之中,一半露在外头,重檐屋顶,高不可攀。 三宗教众汇合殿外,皆鸦雀无声,如同活死人墓一般。 暗厂有蛊宗c毒宗c鬼宗,长老其下二蛊四毒十七鬼,皆不是善类。 鬼宗以武取胜,不像蛊毒二宗,取人性命虽不费吹灰之力,但若毒尽蛊失,性命必也不能保全,所以也是死得最快的,唯有高高在上的长老才能存活地最久。 宗里级级而下,共分二十九级,每一级的人数固定不变,若要上升一级,除非上一级的人死掉。 而暗厂一层层上来的又岂是平庸之辈,心机城府半点不容小觑,绝情绝义绝人性,这级级往上,修得皆是无情道。 在暗厂里每一步都是如履薄冰,因为一双双眼睛在暗处时不时盯着你,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被拖下来 而下来的结果就是死。 三宗长老木椅齐齐落地,邱蝉子当先一步跨下,提了衣摆一步一台阶往上行,身后二蛊跟着。 白骨坐在木椅上等着邱蝉子如同驴子一般喘着气爬到中阶,才慢条斯理站起身,抬手理了理发丝,一踩木椅飞身跃起,衣带飞扬,脚踏高阶几步轻点,轻而易举便落到了大殿门口,白衣不染,干净出尘。 面上带着若有似无的的嘲讽,转身轻描淡写看了眼站在中阶的邱蝉子,一撩衣摆率先跨了大殿。 邱蝉子:“” 十七鬼纷纷飞跃而起,越过邱蝉子几步跟上了自家长老,齐齐踏进了大殿。 邱蝉子面皮的垂肉忍不住一下下抽动,面色阴沉地滴下水来,叫人看着便遍体生寒。 教众见二位长老又磕上,忍不住私下打量,不知这回儿又会怎么闹腾。 一个中年人连忙撩起衣摆拾级而上,缓声劝道:“厂公殿前可不能闹出事端,免得又受责罚。” 邱蝉子闻言强按下心头怒火,继续往上爬高阶。 三宗长老中邱蝉子残暴不仁,和谁都合不来,性子暴戾,底下教众苦不堪言;而白骨不发病时还知晓收敛,一旦发病,便是不阴不阳的折腾人,连天王老子都不得约束。 唯有毒宗长老最像个人,言行举止都极为正常,御下有道。 他不同于白骨对下不闻不问,全然漠视,不管死活;也不同于邱蝉子一味势压,动辄打杀;他善于恩威并济,待下如同长辈父亲般和蔼,还特地将四毒中的每个人都取了名字,是以这二蛊四毒十七鬼唯有四毒是忠心不二对其长老。 在他底下的教众是最为舒服的,不过为人太过正常,不如鬼蛊两位长老变态的那般锋芒毕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第10章 殿内极为高阔,石壁上刻着诡异的妖魔鬼怪,半嵌在石壁中,拔地参天,栩栩如生,仿佛眨眼间便能柱子里走出来。 殿上一可四人排坐的寒玉石榻,顶上开了一个巨大的洞口,山顶的晨光从洞口照射而下,照得殿中亮如白昼。 白骨进殿半晌,邱蝉子并一行人才到,余后的人陆陆续续进殿,殿中如一只巨兽肚腩,数千人聚集殿中也渺小如蝼蚁。 殿中悄无声息,教众皆规规矩矩,不敢乱动乱看,厂公之怒,无人承担得起,谁也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许久的静待后,殿中忽起一阵诡异的阴风,殿上石洞口一道黑影在光线的照射下慢慢落下,黑羽毛裘在光线下闪着星星点点的光芒,面上带着狰狞的鬼怪面具。 “恭迎厂公。”幽幽的回声在殿中经久不衰,没有人知道这个人究竟长什么样子,又活了多久,只记得从来暗厂的那一刻起,这个人就在。 “起来罢~”尖利的嗓子高高吊起,是宫中老太监惯有嗓子,用內劲传地极远,整个大殿皆听得清清楚楚。 教众们恭恭敬敬垂眼起身,目不斜视,当初有个不懂规矩的,抬头一厂公对视了一眼,那一眼过后,那个人再也没有睁开眼。 教众才刚刚站起身,几个隐在暗处人突然闪身而出,如一大群黑鸦四下扑来,在人群中抓起了几个,扔到了大殿前头。 众人皆微不可见地缩了一缩,被扔到大殿前头的几个人皆是二十九级中翘楚,几个私底下拉帮结派,内斗不息。 “知道你们做错了什么吗?” 几人吓得面色苍白,浑身发抖连话都说不出来。 “咱家从来都是开明的,一直不管你们如何去做任务,可这一次真真是太丢咱家的脸了。 这么简单的刺杀,竟叫人挖出了我们的线,折损了这么多人却没把“花”摘下去,可真是我暗厂的好手”殿上人微微一顿,带着指套的五个手指在光下微微转动,鲜艳的指套不时泛起刺目光芒,眼神专注似在欣赏,“平日里没教训你们,还真当咱家是个瞎子” “厂公饶命!厂公饶命!”几人忙用力磕头求饶,不多时额头便磕得血肉模糊。 殿上人才不阴不阳地开了口,“既然你们知道错了,那咱家也是要顾念一二的 一人抽一根尾椎骨便算了。” 此话一出,黑鸦一般的人又从暗处闪身出来,抓住其中一人就抬起手往背部一探,锋利的指套刺穿而入,微一使劲连骨拉出,血泼了一地,出手血腥残忍,毫无人性。 一声尖利的惊恐叫声险些顶破殿顶,在偌大的殿中回荡,惊得人毛骨悚然。 前头几人瘫软在地,终于人甚至吓地尿湿了裤子,殿中死一般地静寂,压抑着人不敢多呼吸。 殿中唯有三宗极其下几个未出任务的面无表情,平静如老僧入定,半点不起波澜。 半柱香后,所以的一切归于平静,残骸被一一拖出殿外,殿上早已清理地干干净净,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可心上早已被蒙上了一块黑布,黑漆漆地记不得光,也看不懂光。 令人窒息的压抑过后,殿上人缓缓开了口, “这一月里,出了不少事,唯独一件叫咱家记挂心头” 殿中鸦雀无声,个个心跳如鼓,惶恐不安。 白骨双目平视前方中心一点,不卑不亢,如同一个木偶人丝毫不起波澜。 “蛊宗如今越发矜贵,还要咱家三催四请。” 邱蝉子闻言神色一变,弯着腰恭恭敬敬走到殿中,身后二蛊及前排四级紧随其后,齐齐俯身行叩拜大礼,邱蝉子苍老的声音在殿中回响,“蛊宗谨听厂公教诲。” 话音刚落,殿上人突然抬手一掌隔空击出,在最前头的邱蝉子一下滑出老远,身后的教众皆不敢扶,皆不自觉压低身子。 他咽下了喉头的血,忙手脚并用爬回了原位,以额贴地如同一只可怜的软虫,“厂公恕罪!” “咱家最近听说了太多风言风语,这暗厂的蛊宗长老都被人唤做千岁爷了。” 邱蝉子闻言大惊失色,“厂公明鉴,属下冤枉,属下从来不曾听过这些,属下对厂公的心日月可鉴!” 杜仲忙快步言辞恳切道:“厂公息怒,邱长老醉心炼蛊,万不敢做此犯上之事。” “厂公,必是有人居心叵测陷害属下。”邱蝉子言辞恳切,又眼神阴郁地看了一眼鬼宗。 白骨连眼风都不曾扫给他,神情寡淡道:“有道是无风不起浪,何以这话不从提及鬼宗毒宗,偏偏从你蛊宗而起,必是平日里行事作风已显露端倪,才会让厂公听到这样的话。” “你含血喷人!厂公,这事十有八九就是鬼宗那些居心叵测的人做的!”邱蝉子咬牙切齿,恨不能冲上去活撕了白骨。 白骨闻言一撩衣摆跪下,“厂公,此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难保邱蝉子他没有异心!” “我先送你上西天!”邱蝉子实在忍不住,猛地向白骨冲过去,打算一口咬下他的肉,一旁的杜仲忙死死拉住。 白骨看向他冷笑一声,言辞轻蔑,“我看你是又饿了罢?” “我艹一满嘴喷粪,(&[])!” 邱蝉子猛地向前扑去,场面彻底失控了,杜仲根本拉不住邱蝉子那个往前爬的力道,被带着一同在木地板上拖去。 一行教众叹为观止,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错过了什么。 “够了,吵得咱家头疼”厂公靠在金丝枕上,手拈兰花指,闭目在脖颈处轻按,“咱家量你也没有这个胆子,再给你一个机会,去将帝王蛊取来。 这一回儿路途遥远,白骨也去一趟罢,你好好跟着白骨,若是有半点差池,你们两个都不要想脱身。” 这一踩一捧,看似拉低了邱蝉子,实则是将白骨推到了最前面,处于众矢之的的位置。 白骨闻言微一怔忪,继而垂眼再无半点情绪。 而邱蝉子却面皮紧绷,排在白骨后头已然让他难受得想杀人,而帝王蛊又不好取,先不说南疆之行有多艰难,便是帝王蛊内也是机关重重,自古以来就没人能走进去过,暗厂外头的机关已是龙潭虎穴,可与之相比,也不过平平而已。 奈何此命如何敢不从,便是要他们当即上刀山下火海,也要应得。 “属下领命!” 朝会赏罚皆过,众人慢慢散去,如黑鸦一般隐在黑处的人纷纷出来,捶腿敲肩,仔细伺候着,并有人低着头跪行往前递上了果盘。 榻上斜靠着的人指套扎起了一块水果,“刚头那场戏,你们看到了多少?” 殿中一片寂静,谁也不敢妄自开口,良久,跪在前头的人轻轻道:“邱长老性子暴戾,半点受不起激讽,虽然有野心,但鼠目寸光,不难掌控; 白长老看似沉稳,可到底少年心气,不懂遮掩个中目的,什么都摊开给人看,稍微给点甜头就能拿捏住,是三宗中最好掌控的; 唯独杜长老要防,他行事保守,每每总在缓和另外二老的关系,看似没那个胆子兴风作浪,实则藏得最深那一个。” 话音刚落,殿上人突然大笑出声,跪着的人满目不明所以,“属下错了?” 殿上人似觉得极其可笑,仰头大笑了许久后又突然一下收了笑,尖利的嗓音在殿中越显阴森,“当然错了,而且一个都不对” 几人闻言皆心慌至极,他们私底下都觉得杜长老是最让人忌惮的一个,他表现越完美,就说明越有问题,可现下却是错的 那么谁是三宗中最该防备的人? 是事不关己,年少气盛的白长老;还是与人为恶,喜以人炼蛊的邱长老? 还是宗下另有其人? 厂殿上人看着殿中空空荡荡,视线仿佛定格在其中一点许久,才突然吐了句不明不白的话, “有些东西浮于表面是看不清楚的,暗厂也绝对不可能有蠢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第11章 帝王蛊顾名思义,为蛊中之王,能活死人骨,医绝者命,对炼蛊者来说是如同剑客对名世宝剑一般渴求。帝王蛊在大漠王室的墓穴中百年之久,至今无一人可取之,便是十多年前闻名江湖,凶名远播的蛊宗鼻祖也没能得手。 施蛊者可以蛊控人,也可以蛊杀人,有一种蛊者,甚至可以让死人为之所用,而取帝王蛊路途遥远,不提个中必有的威胁,便是帝王蛊这个名字都能让天下蛊者趋之若鹜,要众多蛊者中取帝王蛊,显然如同火中取栗。 此术诡异从来神不知鬼不觉,邱蝉子是中原少有的施蛊高手,若不是白骨练得邪功能化蛊虫,与之对立挑衅的头回儿就该收拾收拾离世了。 这次帝王蛊不同寻常,又需两位长老一同行动,杜仲也特地派了四毒之首一路相帮,可见其重视程度。 邱蝉子见到抱着蜥蜴姗姗来迟的简臻,面色阴森,“这处若是出了半点岔子,你和你的畜牲都不要想活着回来。” 简臻摸了摸蜥蜴的脑袋,“邱长老可是多虑了,咱们小西可长命了,一定能活到送您走的那一天。” 邱蝉子闻言面色猛地沉下,那眼神阴恻恻的,看得人极不爽利。 三宗中各宗只管各宗,宗下之人明面上多会尊其他二宗的长老为尊,但实际如何就难说了。 暗厂这样的组织最怕的就是相互残杀,一个个精于猎杀,若是没有惩罚压制,暗厂早就是个空壳子,不过明里不让杀其他宗的人,但暗里就说不准了。 白骨轻描淡写看了他们一眼,一脸事不关己执剑上马,马蹄轻踏片刻间便出了林子,鬼十七徒步跟上,身形似鬼。 青天白日间只见几道黑影从茂盛的林中而过,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越显诡异。 重重叠叠的漫林碧透,风一拂如浩瀚碧海上扑面而来凉爽风气,清新的草木气息稍减夏日暑气。 漫无边际的林旁唯有一家客栈坐落路边,因接近边关,来往的人极多,其中不乏外域的客商。 白骨一行人舟车劳顿,以最快的速度才到了此处,一路风餐露宿,累得连嘴皮子功夫都懒得琢磨,倒也相安无事。 简臻下了马,背着木篓里的小西率先迈进了客栈。 客栈里头人满为患,鱼龙混杂,极为喧闹。 堂中来回忙活的小二,见了一行人进来,忙摘了挂在肩头的布,扬着调儿堆着笑,“几位客官吃点什么?” 简臻将篓子放在地上,捶了捶背,“把你们这最好的都上一份。” “好嘞,几位里面请~”小二忙不提将人引到空座上。 邱蝉子上前几步坐下,白骨看了一眼,在另外一桌自行坐下,为避免用饭没有胃口特地选了个看不见邱蝉子的角度。 邱蝉子睨了一眼,冷哼一声,鬼十七并蛊一呆站片刻,如何敢和这两位变态中的魁首同桌而食,便随意找了个空位与其他人拼桌。 简臻在白骨这处坐下,毕竟比起邱蝉子那个恶心的老变态,白骨起码是个习性比较有格调的变态。 客栈人多,空位子本就少,小二见几人这般坐也不敢声张,惯常人里混,如何看不出这个中好歹。 大堂中极为吵杂,江湖郎中的,卜卦算命的,走镖送货的,三教九流各相皆有,几个五官深邃的外域人瞟了眼白骨,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面上的笑越发轻浮。 这厢菜还未上齐,外头又进来一人,看了眼里头乱七八糟的模样便皱着眉退出去,迎上后头缓步而来的人,“里头又杂又乱,恐扰了公子清净。” “无妨。”闻声如珠珠剔透玉石掉落一池郁青湛蓝潭水,闻之悦心。 白骨手微微一顿,轻抬眼睫看向门口。 来人步履不紧不慢,片刻间踏进入堂内,堂中喧闹骤然一静,默了几息才重归吵闹,如同刚头白骨一行人进来的时候一样,平白叫眼前一亮。 秦质的好看又不同于白骨,这般两厢一对比,白骨仿若披着一张精描细绘的美人皮,好看却没有半点生气,而秦质皮相惑人,眉目蕴生的风流韵气连画中圣手也未必能描绘出一二,骨相气度却还要更胜一筹,匆匆一眼间无端叫人心折。 这客栈一堂的杂乱无章立时上了几分档次,荒郊野外的客栈如同王孙公子步及的古楼雅舍。 客栈已然坐着满满当当的人,秦质随意一看,便顺白骨的视线望了过来,二人对视一瞬,白骨不动声色收回了视线。 “三位客官,里边请~”小二一转身见唯有白骨和邱蝉子这处空着位置,而邱蝉子的模样一看就唬人,白骨与简臻看着倒是正常些,便看向秦质问道:“客官,这已然没了空位,您瞧拼桌可好?” 身后楚复一见白骨就觉不妥,加之后者那桌的阴郁老者一瞧就不是善类,眉间微折心下悬起。 秦质收回视线,有礼有节回了句,“可以。” 小二忙应一声,领着人往这处来,面上堆起笑,“二位客官,这人都坐满了,您们瞧能否一块儿拼个桌?” 白骨抬头看向小二后头站着的人,两厢对视深意极多,前者温尔儒雅,如沐春风,后者面无表情,眼底却藏着冷意刺骨。 白骨垂眼提箸而食,冷淡道:“我不习惯和生人一桌同食。”这话可真是不留情面,半点没有人情味道,叫人平白下不来台。 简臻闻言特地看了眼秦质,又见白骨神情寡淡,一瞧就知有过节。 褚行只觉此人眼熟,再一看这眉间的朱砂痣,又这般不通礼数,电光火时间突然想起了一年前可不就是见过这人,立时气道:“你这人太是没有教养!” 秦质抬手一拦半点不觉难堪,眼眸微转微含疑惑,正眼打量了白骨,半点不失风度。 小二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与人同桌而食怎么了,出门在外结交朋友怎得这般小气,这位公子来我这处坐罢,不必理会这小子,人情世故一窍不通,白长了那个脑袋,平白用来做摆设。”邱蝉子逮着机会埋汰白骨又如何会轻易放过,白骨不喜的自然就成了他的盟友。 出门在外不比暗厂,能少惹麻烦便少惹麻烦,她一并当作没听见,全然不作理会。 秦质视线从白骨面上移到后桌的老者,微微一笑,温和有礼道了句,“如此,便叨扰这位老先生了。” 小二闻言松了一口气,忙将秦质三人引到后面那桌。 众人见没什么大动静,便纷纷自顾自吃食,待饭过半旬,外头突然进来一个马夫打扮的人,高声喊着,“这几日大家可莫要赶路,前头林子里又出迷障,已经好几个不知去向了!” 一时间满堂哗然,这林中每每花落,就会释放毒障,里头有不干净的东西,不知害死了多少人。 更诡异得是,花枯萎时会变成一个个状似骷髅头的模样,在幽深的林中极为可怖。 “怎么又来迷障,这回儿要等多久才能走?” “这林子这几年花开花落越发频繁,每每害人不浅,偏偏这林中是去外域最近的道,若是绕道而行起码要多行两月有余,这如何还做得了营生?!” “如今也只能等,也不知这花多久才能落完。” 一满须大汉打着赤膊,酒劲早已上了头,闻言拍桌高声而起,“这般枯等下去,如何是个头,倒不如大家伙儿一块儿闯林,我就不信这林子能把咱们这么多人如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第12章 大堂倏然一静,只余劈哩叭啦算盘脆声,台中掌柜显然见惯了这种场面,只平平淡淡开口道了句,“每每花落障气最毒,花落中旬稍微减淡,大抵要等数十日有余。 若是等不及可以自行闯林,莫要劝旁人一道冒险,妄害了人命来日都是要算到自己身上。” 大汉有些拉不下脸,打了响亮的酒嗝,满脸不屑,“胆小怕事,这般迷障也值得怕。” 一旁的人听不进耳皆较真道:“你若不胆小便自去试试,就不信你敢!” 大汉闻言如何还下得了台,同桌之人皆不相识,一时竟无人给递台阶下,一全是闹着让他闯林的声音。 堂中唯有白骨秦质一行人不参与其中。 大汉半点受不得激,猛地站起身提了大刀就往外行去,“老子就闯给你们这群孬货看看!” 堂中人皆一拥而出,或观望,或好奇,或居心叵测拿人试路。 白骨放下箸筷,起身跟在人群后头,打算看看这林中的水究竟有多深,鬼十七忙跟上。 简臻和邱蝉子自然不会管这些,这一行又不是他们主领。 众人跟着大汉身后几步远,林中一片浓雾慢慢溢出林,大汉酒意上头,半点不怕,平生了上战场的架势,头也不回就进了林子。 众人目送大汉进林,徘徊在林外观望,日头高起,林里林外皆一片寂静,半个时辰过去,那大汉进去后不曾再出来,连一点声响都没有,像是不曾进去过人。 白骨站在树下看着远处林中,片刻后转身往回走,再等下去也无济于事,十有八九已经没气了。 没走几步便瞧见远处树下站着的人,正静静看着前头林中,感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便抬眼看来,眉眼入画,深远清澈,一眼看来轻易便能进人心里。 白骨视线微微下移,扫了眼他一身衣着又不动声色移开视线,眼神淡漠,面色寡然,抬手随意理了理本就一丝不乱的额发。 秦质视线不变,看着他的手指慢慢拂过额发,这个动作似曾相识,看到的第一眼,脑中的第一感觉便是做过这个动作的人可以得而用之。 而这人他只见过一次,那日茶棚也确定不曾见过他这般,那么这如出一辙的动作便是在别处见过 他微垂眼睫,略一思索,又抬眸细细看了眼白骨的身形高度,一寸寸如同抽丝剥茧,片刻之间,脑中已过千人形容样貌,然而没有一个对得上号。 这感觉让白骨很不舒服,前面人虽然如沐春风般,可她就是不喜,这眼神就像那年阵中傀儡一般,无一处不透危险。 她微微敛眉,收回视线便提步离开了,现下邱蝉子已然是一个威胁,她没有这么多时间和精力再耗在花瓶身上,还是不要横生枝节为好。 这处却有古怪,白日燥热难挨,晚间却又寒风刺骨,温度变化极大。 那个醉酒大汉再也没有出来,众人皆猜想他已经走出林中去了外域,可却没有一个人敢再闯林,皆在客栈住下,安安分分等着林中鬼花落下。 然白骨一行人是不可能等,他们显然比这林子还要可怕,本身就是恐怖的递造者,害怕二字的滋味也从未尝试过,平生了一种独孤求败的荒凉感。 外头的月色渐浓,白骨坐在屋顶打坐,她这门武功需要月亮,月亮越大,她练功的时候就越发事半功倍,所以三更半夜是她练武的最佳时机。 等照够了月光,白骨慢慢收功,睁开了眼却见院里站着一个人,身姿硕长,正抬头看着她,身边罕见没有跟着人,见她睁眼便微微一笑,在月色下极晃人眼。 花瓶作为固定位置的观赏物,会走动显然有点碍人眼。 白骨面无表情,站起身轻身一跃,白衣如莲花片片叠绽,一下从屋顶跃了下来,落地无声,如小猫般轻巧灵活。 秦质见他落下,慢声道:“原来是白兄,适才散步时,瞧见屋顶一处人影,生了好奇才进前看看。” 白骨喜穿白衣,全身连一丝花纹都没有,跟吊丧似的,面色又白得跟刚从棺材里爬出来的死人没什么分别,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是有些招好奇心重的花瓶。 白骨闻言看向眼前的人,发束墨玉冠,平常看时那玉冠是黑色的,现下夜色正浓,照下一轮皎洁月光,映得玉冠隐约中透出一抹微亮蓝色光芒,剔透的玉中似有水微微流动,一身素色衣衫,领口衣摆处皆镶绣繁复墨蓝花纹,她不知道这是什么花,只见过他行走时衣衫轻扬那花仿佛真的片片绽开。 白骨微垂眼睫正要收回视线,却又不小心瞥见了他腰间坠着的一只镂空铃铛。 这铃铛雕工极好,镂空的花纹极为繁复,铛面极薄,先不提价值几何,便是这雕工也是千金难求。 白骨面色平平,当作没看见,径直越过他往拱门处走。 秦质看着他走出几步,忽开口半真半假试探道:“我们也算见过几回了,可白兄似乎还是没有记住我。” 白骨闻言脚下一顿,眉间蹙起,竟叫他瞧了出来? 她默了半晌才转头看向他,眼底杀意波动。 秦质见状一笑,慢慢走近缓声道了句,“看来白兄都记得,不知可还记得我对你说过的话?” 白骨见他神情温和,不似要报仇,便平静回道:“你说了很多话,不知指的是那一句话?” 秦质眼眸微转,垂眼撩起腰间的铃铛,流苏在修长的指间悄然滑过,“自然最该记住的那句话。” 白骨闻言以为他在指责王进生一事,又如何还想得到眼前这人根本就是空手套白狼。 “本来就是银货两讫的事,而我答应你的也做到了,你自己没有弄清楚规则是你的事。” 银货两讫,这个答案的范围已然很小,可对秦质来说却很大,他自来会省力,能用银子摆平的事从来不会费功夫换别的法子,是以还差这么一点点。 秦质把玩流苏的手指微微一绕,抬眼看去,眼眸中含着不易察觉的审视意味,“既然银货两讫的事,那规则总该和我说明白。” 白骨看着他手中缠绕的流苏,“这不是我该做的事。”她不再逗留,转过身一边踏出拱门一边道,“此事已过,往后我们还是当做不相识的好。” 秦质不再开口,看着白骨出了院子,神情似若有所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第13章 白骨几步进了客栈,沿着楼梯往楼上客房去,正要推门进屋,碰巧见邱蝉子往楼梯口走。 她不由目光一沉,“明日就要动身,我劝你最好不要招惹是非。” 邱蝉子闻言面露凶相,倒三角的眼闪过一丝恶毒,话里隐含危险,“管好你自己的事,免得明日连自己怎么死得都不知晓。” 白骨轻嗤一声,眼风都不屑给便推门进了屋,“那就要看谁先自己找死了。”人一进了屋就甩了门。 邱蝉子狠狠盯着那排门,蛊一从楼下上来,对着邱蝉子指了下,走道深处的那间房,那屋里住着一个独行的书生。 一夜平静相安无事,可到第二日还是出了事,客栈里死了人,死相极其可怖,尸首被蛊虫蚕食殆尽。 此处林子吃人,捕快常常来往,出了这般恶毒之事,一时间便派了成批而来,这地方人烟稀少,闲杂人等自然属这处的客栈最多,嫌疑也最大,天还没亮透,客栈便被重重包围,只能进不能出。 白骨看着窗外的捕快,从早间开始查到现在,极为仔细,她眼神一沉,收回视线关上了窗。 简臻百无聊赖摸着腿上趴着的蜥蜴,蛊一一脸无谓,鬼十七面色沉重,而罪魁祸首却半点不觉麻烦。 白骨浑身都透着不耐烦,看着邱蝉子一字一顿语气阴戾,“我和你说过不要惹麻烦。” “这方圆百里只有这一处有人,养的蛊虫要是不喂饱,免会不得用。我们此行最重要得就是伺候好我的蛊虫,否则到了帝王墓就不要想出来了。”邱蝉子抠出指甲缝里的暗红色类似于肉沫的东西,“至于那些个捕快,若觉碍眼全部杀了不就好了?” 简臻见状不由恶心到,别开眼去不看他。 白骨上前一步,将剑按在桌案上,神情冷漠而又危险,“给你半日时间处理好这个烂摊子,若是被这些缠上耽误了要事,你就买副棺材板准备休息罢。” 这便是撒手不管了,这次的任务三宗并去,这连域外都没有出便落到这般境地,事关官家难免会麻烦重重,取蛊已是千难万险,若一路还要花精力对付这些追查的捕头,难免会分了心神,自然没有一个愿意消弱自己的实力。 邱蝉子连一只蛊虫都不舍得费在这群无用的捕头上,想到处目露凶光,“我们如今是绑在一块儿的人,我跑不了,你们也别想跑,任务若是失败,厂公那处可不好交待。” “那就大家都不要好过”白骨闻言面色不变,言辞之中藏着要死一起死的狠毒意味,“总之不要妄想我鬼宗替你开路。” 简臻摸了摸小西,轻飘飘插了句,“我的毒都是要用到刀刃上的,这事可管不了。” 屋里一片寂静,三宗各怀鬼胎,气氛一时剑拔弩张。 突然响起两下缓叩门扉声,屋里的人齐齐看向那门。 鬼十七从梁上跃下,飞快到了门边微微侧耳一听,见外头并没有动静便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一人,玉簪浅衣,越显清越之姿,见他们都在便微微一笑,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屋里的气氛不对,“听闻几位要去大漠,现下出了这样凶事,此处也不便久留,我与这一处的知府大人略有几分薄面,可以先行离开。 不知几位可要一道前行,路上也好作个照应?” 白骨闻言狠一蹙眉,看向邱蝉子目光如刀,“你和外人说了我们去向?” 邱蝉子不以为然,“这有何不可说,秦公子跟我们去向相同,为人又爽快,哪像有些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言罢,又看向站在门外的秦质理所应当指使道:“还要劳烦公子带我们一道出去。” 白骨面色越发阴沉,她自来警惕,而秦质看着和善,实则根本底子都摸不清的人,邱蝉子竟然这般轻易把自己的去向告知。 原因只有两个,一个就是邱蝉子愚蠢透顶,交浅言深不知避讳,另一个就是这人不像表面上看的那么浅显,心思太深,一言一行刻意不着痕迹地试探。 可邱蝉子能在暗厂做这么多年的长老,显然不是个蠢材。 简臻见状也劝阻,只一脸无趣地做壁上观。 秦质大方应道:“既你们不怕林子古怪,午间我们便一道行路。” 午饭过后,白骨一行人拿着行囊出了房门,沿着楼梯往下走,堂中一片肃静,几个捕头一处处细细勘察,见他们下来皆相视一眼。 邱蝉子用手掩口低低咳嗽,面上的凶纹被修饰一二,显得老弱苍老,细看瞧不出与之前有什么变化,感觉却像是变了个人。 蛊一拱着腰扶着人一步步下了楼梯,白骨和简臻一前一后走着,简臻少年模样,神情里带着些许案件过后的胆战心惊和怯懦,白骨目不闪避,冷清君子的模样,鬼十七先去结了账。 领头的捕头年约四旬,大方脸,双目敏锐犀利,手握刀柄站在台前于掌柜交谈,这处林中常出事,捕头和掌柜相识许久,见他们下来便停下了询问。 捕头神情肃穆一眼不错看着他们,堂中的气氛一时有些古怪,这般眼神便是不犯事的人也多多少少会有些心虚不自在,几人确是半点破绽都看不出。 几人平平静静过了大堂,就要迈出去时,突然一声“各位且慢。”拦住了他们的脚步。 邱蝉子眼神一暗,白骨已然转过身看向走来的捕头。 “几位何故来此?” 白骨坦坦荡荡回道:“我伯父年纪老迈,早年居于域外,如今想回域外长住,父亲常年走镖,只能让我代父亲送伯父和堂弟一程。” “你们的路引呢?” 白骨闻言将衣袖中的路引拿出,极为自然地递给他,“本是要在这里住上几日等林中的花落再走,却不想遇上了今日这般可怕之事,一时心中惶惶,连老人家都吓病了,再呆下去恐要背上不孝之名。” 那捕头仔仔细细看了路引,又抬头看向他们,一丝一毫都不曾放过,他的视线在白骨和简臻中游走几番,慢慢移到了邱蝉子身上。 周遭只觉一种压抑的紧迫感,连头皮都绷得难受。 忽一声清越声起,打破了难以忽视的紧迫感,“这几位是我刚认识的朋友,昨日我们一道相谈甚晚,夜半才歇下,今日是说好要一道去域外的。” 白骨顺着声音抬眼望去,秦质已然走下楼梯,向他们这处走来。 捕头回头看去见主仆三人,抱拳弯腰行礼,“秦公子。” 秦质伸手扶住他的手肘,没让他行成礼,只平易近人笑问道:“可有何处不妥?” 捕头闻言不置一词,似有难言之处。 秦质收回手,似笑非笑间玉面生辉,和颜悦色道了句,“不必多想,若有什么问题只管说来,以我与你家大人的交情,必定会全全配合。” 这一句话听似配合,却是客套话,若是真按这贵家子的意思办,只怕又是另外一番意思,更何况大人已经长长短短交代了不少句,本意皆是不可得罪。 他身份低微,便是感觉不对劲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若是真的拉着这几位细细调查询问,难免也要几天之久。 到时查得出来也就罢了,若是查不出,还平白耽误了这位贵公子的时间,只怕连这捕头都做不成,以后还如何查案? 可他做捕头不就是为了搜集罪证,还冤死者一个公道吗? 此念一起,他心中一片你争我打,默了许久终咬牙道了句,“公子多虑了,并未有何处不妥,我家大人说了,公子和公子的朋友可以随时离开。” 秦质闻言面色和煦,“既然如此,我们便先行离去,若有什么问题随时着人来找我,不办客气。” 可话可空得很,人都走了还能去何处找,便是真有什么事,他们大人难道还会为了一个穷书生去京都找那样的世家大族寻不自在? 捕头满目苦意,勉力笑起应了声。 秦质越过捕头往门这处走来,途径白骨看了他一眼,二人对视一瞬,白骨微垂眼睫,眸中顾虑越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第14章 一行人徒步进了林子深处,里头的迷障极浓,便是午时日头最盛的时候,这密密叠叠的林中也是阴气森森,而那林中枝叶上的头骨花,在迷雾时聚时散时若隐若现,外头一丝阳光都照不进来,处处透着诡异。 几人在林中行了许久,这林中的毒障对于毒宗来说,不过是小试牛刀,众人皆吃了简臻制的药,一路行来未觉不适。 白骨在前头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和邱蝉子一道而行的秦质,二人一路相谈甚欢。 邱蝉子讲什么他都能接上话,见识极广,言辞幽默有趣,谈笑间如沐春风,半点不觉牵强,自然而然就成了众人的中心,就连向来心高气傲的简臻都时不时插上几句话。 白骨看来越觉不妥,这花瓶惯会拉拢人心,不知不觉间便能叫人心生好感,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简直练得出神入化。 众人见前头走路的白骨停下,以为他有事要说便止了话头不再继续下去。 白骨目光对上走在与众人中间的秦质,冷淡道:“我们接下来路途艰辛,恐怕无法与这位公子继续同路,这林子中的迷障已不再有危险,我们还有要事在身,便就此别过罢。” 林中一静,刚头和煦的氛围一下被打散得干净,秦质还未开口,邱蝉子抓住机会就与白骨作对,直阴阳怪气讽刺道:“白公子可真是无情无义,有用的时候一句不言,等用完了便随意抛开,好是不要脸皮的做派。” “我们公子好心好意带你们出客栈,却遭这般怠慢,你为人好是不知好歹!”褚行只觉气恼不休,正要上前去白骨较量一番,却被一旁的楚复拦了下来。 话语刺人,白骨权当作充耳不闻,只面无表情地看着秦质,一副只等他走的做派。 秦质从未受过这等不礼遇,这莫名其妙的敌意无论放在谁身上都会让人心里不舒服,而他似乎没有一点感觉,面上温和不减,涵养极好回道:“白兄自然有白兄自己的考量,既如此我们便只能有缘再会了,这处林子极大岔路又多,你们多加小心。”言罢,便带着褚行楚复二人先往另一头方向走去。 邱蝉子本就不乐意听白骨的,这般时候自然抓住机会教唆分离,“秦公子,莫要理会此人,我们几人与你一道走,总比成日看着某人拿着鸡毛当令箭,只把自己当回儿事来得舒服。” 话音刚落,邱蝉子一步还未踏出还未落地,便听剑出鞘的细微声响,他微微后退一步,前头是一把半出鞘的剑,离他脖间只差一张薄纸的距离,几根灰白掺半枯燥杂乱的发丝被剑一碰即落。 蛊一忙靠近自家长老,看着白骨神情极度戒备。 而鬼十七已然悄无声息拔剑出鞘盯上了蛊一。 势头变化不过几息之间,秦质看向白骨,视线慢慢落在他身上,眉眼较男子略显秀气,像是没有长开的少年模样,眉间的朱砂痣极为醒目,极为出众的相貌,可惜太过男生女相,缺了男儿气慨。 简臻两边都不帮,站在一旁漠不关心。 林中的鬼花脱离枝桠,慢慢掉落下来,如同一个个缩小的头骨,掉落在身上又悄无声息地滚落在地。 邱蝉子看着眼前的剑,三角的眼阴阴沉起,面色阴厉,“好啊,回去后我看你如何解释这一遭!” 白骨眉眼淡漠,面色平静不起半点波澜,刀锋慢悠悠一进,轻描淡写狂妄道:“此行一律唯我是从,我让你走你就得走,我让你留你就得留。” 邱蝉子面皮微微抽动,“你最好不要栽在我手里!” 白骨闻言嗤笑出声,她看着邱蝉子忽微启唇瓣,缓吐几字,“不走吗?”又慢慢转头看向不远处的秦质,神情淡漠,语调透出几分威胁。 “大胆竖子,胆敢放肆!” 真是士可忍孰不可忍,褚行拔剑而起,飞身跃向白骨,提剑还未挥下,便被秦质一声截住,“褚行。” 声音隐含威慑,褚行忙一个翻身,收剑入鞘,瞪了一眼白骨。 秦质看向白骨,面色和煦,眼里的温和有增无减,薄唇微启,含笑慢道了一句,“告辞”才转身离开。 这般刻意敌视为难,还能面含笑意半点不恼,光心思就不知比寻常人多出几番,白骨心中越发排斥。 三人行渐远消失在于林子深处,白骨收剑回鞘,转身头也不回往另一处方向行。 几人皆跟上,邱蝉子与蛊一相视一眼,那眼神比索命的厉鬼还要阴毒三分。 一行人越行越阴冷,中途没一人开口说话,场面冷得压抑,林中的头骨花越掉越多,落满了地,一脚踩上去发出一阵珍嘎吱声,在寂静的林中越发诡异。 没走几步,就见不远处一道光闪过,白骨走近一看,是昨日大汉抗着的大刀,一旁一具干尸,衣着与那大汉一模一样,可如今像是被吸干了血一般枯萎了。 众人见状越发沉默,再行几步,枯尸遍地,一颗颗头骨花掉落肩头,从身上滑落而下,隔着衣物滑过皮肤,莫名叫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简臻上前一步,蹲下细看,皆是一样的死法,皮包着骨,里头的血肉像是被抽干了,“这林子没这么简单。” 一句话落,众人皆神情肃然,林中无光无风,却突然起了些细微的沙沙声。 “几位快往这处走,这林子有大古怪!”楚复扬声急道。 众人闻言回头一看,刚头离开的三人又返回这处,像是特地来提醒他们,可显然已经来不及了,地皮上一处如蛇扭动,像他们快速袭来。 白骨眼眸微动,手中剑紧握用力一刺,地上的血流如注,那东西一下缩了回去。 一息之间,地上一时飞快钻来数十条与刚头一样的东西,如巨蟒一般从四处而来,待到面前突然破土而出,定睛一看竟是树根模样的东西,却极为灵活,扭动如蛇。 远处十人环抱的大树,一旁小树枝桠摇动,似妖物现人间。 三宗再没有功夫勾心斗角,以最快的速度往后退去,沿途施毒施蛊自保不及。 秦质见状微一敛眉,朗声道了句,“来我这!”言罢,抬手咬破手指,用指间血以极快的速度在地上画了一道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第15章 这一句话就像一记镇定剂,话里带着极有把握的镇定自若和可靠,让人无意识地就相信他。 众人纷纷向他这处奔来,蛊一动作不及鬼宗,一个不留神便被树根缠住了脚,眨眼间便被大树拖行而去,白骨轻身一跃,凌空一剑劈下,提起他往蛊宗那处一甩。 蛊一落地脱身却存了心思只施小蛊,靠向白骨又时时身处险境,想着在自家长老面前讨恩,欲借妖树将白骨除之。 邱蝉子见状也不劝阻,众人面前若能借妖树杀了白骨,日后厂公也不会太过苛责。 哪想白骨根本不再顾及,她这样的性子救一次已是难求,又如何会处处相护。 树根如生了眼,灵活狡猾,稍有不慎就可能被缠上,更何况蛊一这般往死里作,一瞬之间便又被缠上。 邱蝉子不管,白骨自然也不会管。 蛊一脚踝一紧,吓得三魂不见七魄,“啊!”一阵惊声尖叫后瞬间便被数根粗如腰身的树根拖行而去。 靠近妖树片刻间,全身便被满地细长的的树根缠地密不透风,连叫的机会都没有就断了气,密集树根再松开时,已然是一具干尸。 众人往后快速躲去,皆心生惊愕,白骨眼睛未眨一下,几个闪身手中剑花翻飞,所到之处树根齐齐切断,细看之下里头竟如血肉。 秦质连画三道符 ,只剩下左边这处最后一道,妖树闻到他指尖的血腥味又加之被砍断了枝干,树根的攻势越发激烈,从四面八方攻来。 蛊毒二物已无法控制一二,鬼宗武艺再是高强,也有力竭之时,树根无穷无尽,这般下去众人皆要藏身此地。 白骨忽眉心一蹙,再提剑时已提内劲如海,剑势先如斜风细雨,柔和轻巧,道道细密剑光落下,如针雨连绵落下,片刻后,剑光如银河倒泻,若瓢泼大雨,锋芒毕露,避无可避,周遭树根皆碎千万段。 众人惊看白骨,时机稍纵即逝,他们不及反应,秦质已然扬声提醒道:“速来这里!” 几人一刻不停踏入秦质布的阵中,秦质正好画下最后一笔,带着血的地符方泛起一道光亮,阵外风缓起,在树根再次袭来时风力大增,阵外风打旋而转,树根被一一掀起,一时看不清周遭事物,只余呼啸风声,阵内方寸之地却风平浪静,连衣角都未掀起。 须臾之间,阵外风停,周遭景致一变,全然不同刚头的妖林模样,抬眼望去远处隐隐约约间似有光亮。 后头传来沙沙沙的声响,如同千万条蛇在地上迅速爬来,速度快得眨眼间至。 “往乾位走。”秦质一步踏出阵外,楚复闻言带着自家公子往那个方向飞速掠去,褚行紧随其后。 白骨头也不回,反手拉过简臻往前一跃。 鬼十七连忙拉上邱蝉子跟上白骨,几个人平生极快的速度飞跃,如鬼魅一般在林中飞驰,道道黑影掠过,一刻不停,行了数里才瞧见了前头的林中尽头。 树根追势越猛,白骨提气而起,带着简臻眨眼间便越出数十米,楚复出了名轻功绝然如今却被远远甩在后头,若不是眼见为实,他绝不相信这样轻功来自与一个人。 白骨行近林外,将简臻往外一抛,转身返回,一闪而过越过他们,将四周追赶而来的树根,尽数斩断,给了他们喘息的机会,几人皆安全到了林外。 几人到了林外一时瘫倒在地,这么可怕的林子便是刚头晚了这么半息,他们都逃不了一个死字,往日再是人中翘楚,在大自然中也不过沧海一栗,渺小而又不堪一击。 秦质视线一直落在林中,神情莫测慢慢走近,端看林中一时腥风血雨,血如漫天雨落,白骨位置变化莫测,肉眼不能看清动作,只见昏暗的林中剑光掠影。 片刻功夫,收剑入鞘,转眼间人似忽隐忽现的虚影一下便近这里十几步,再出来时一身白衣纤尘不染,发丝一根不乱,周身不沾一滴血迹。 秦质看着白骨从林中出来,眉间的一点朱砂如血,眉眼却淡若轻墨画成,雅致中带着别样的艳惊之色。 这样的武功他见过一个,离如今已隔一年有余,秦质微垂眼睫,神情与刚头一般无二,可细看却又觉出几分不同。 林外几人皆或多或少怀了心思,白骨内家功夫竟已到这般可怖境界,平日从来没有人能逼得他外露,今日骤然见了虚实,如何不叫人忌惮。 林中的妖树怕光,出了林子再没有这般诡异的东西跟上,众人刚刚九死一生,皆身心俱疲,一路更加沉默。 而平白死了一个人对于白骨一行人来说,半点多余的感觉都没有,连提起的耐心都没有。 在楚复和褚行眼里便越觉这些人不妥,同伴之人死了一个,竟连一点人该有的情绪都没有,这群人简直就像一群冷血怪物,没有人的感情,叫人莫名不寒而栗。 待徒步行了几里路,一行人一道在溪边歇下。 楚复在溪边架起了火堆,简臻在溪边梳洗他的毒蜥,那副爱怜的神情落在这么一只冷血动物的身上,叫人看了都忍不住毛骨悚然。 秦质看了一眼,“这是箭鬃马?” 简臻闻言看向秦质似遇到了同道中人一般惊喜若狂,“你知道!?” 秦质一笑,“曾经见过一只,色彩比之你手中的逊色许多,简兄这只皮囊似乎比同种更鲜艳出挑一些。” 这可一下子说到简臻心里去了,暗厂那些行尸走肉根本不养宠物,便是养的,也是秋蝉子这一类往恶心路线狂奔的,是以没一个能和他交流几句,如今自然打开了话匣子。 且简臻最醉心的就是毒和蜥蜴,这不知不觉中便透露了每日喂自家蜥蜴什么毒,若是在旁人面前倒也没什么。 可对于涉猎诸多,心思又细如发丝的人来说,透露的东西可不只一星半点。 白骨坐在远处树下打坐休憩,刚头那一遭过后,几人不自觉离得她远远的。 邱蝉子看了白骨一眼,便就忌惮白骨,失了蛊一又如何能没有想法,他几步行到白骨面前,嗓子如被砂纸磨过一般难听沙哑,“那人对我们有用,入帝王墓中诸多险难,有他那缩地数十里的阵法相助,取蛊会好办许多,这个人必须要握在手中。” 白骨闻言依旧闭着眼睛默不作声。 邱蝉子眉峰迭起,语气阴郁,“这处任务要是有了闪失,厂公的责罚会有多重你也应该清楚,蛊一已经折损,再斗下去,死得人只会增加不会减少。” 这话中可就藏着威胁了,显然白骨若不答应同行,这一路的麻烦就不会少,而她最讨厌的就是横生枝节。 她睁开眼睛看向站在溪水旁的秦质,与他谈笑风生的是平素脾气暴躁的简臻。 白骨微垂眼睫看向放在腿边的剑,清浅的声音带上几分鄙夷,“连人的底子都没摸清,你确定有命用?” 邱蝉子闻言本就凶神恶煞的面貌越发狰狞,连吐出来的字都像是带着可怕的獠牙,“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贵家子,即便会些阵法又如何,到时不听话下点蛊便是了。”他松散垂下的嘴角微微上扬,阴森森的语气中透着轻蔑,“你若是这般怕事,帝王墓也就不用去了,这天下能人异士何其之多,帝王蛊能活死人骨招来的人又岂是池中物” 邱蝉子对上那人,无论谁出事,对她都不会有坏处,又怎么可能会拒绝这种渔翁得利的事,她面上平平静静没表露出一丝情绪,缓缓闭上眼随意吐了几个字,“随你的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第16章 天色慢慢沉下来,几人在火堆旁坐下用食,唯有白骨坐在极远处树下自顾自吃着干粮,极为格格不入。 简臻咬了口手中的饼就一口呸了出来,“真是难以下咽,这林子里竟连只走禽都没有,真是见了鬼!” 话毕便让人想起那古怪的林子,一时皆不发一言,神情各异。 火堆的火焰时不时乱舞,火星子不断往上窜着。 “多亏了秦公子的阵法,不然我们只怕逃不出那鬼林。”邱蝉子看向秦质,脸上添了不少温和笑意,可到底面上的凶纹太多,再是温和的表情也总会平添几分怪异,叫人看了莫名不适。 秦质坐姿闲散间透出大家风度,闻言受之有愧,“不敢当,我也不过是略通小技,若不是白兄剑法高超,那阵法根本没有这么多时间来布。” 话到此众人不自觉看了远处那个人,寡言少语,性子孤僻,淡得更白水似的,一时之间只觉无趣得很。 邱蝉子连眼风都未给,直接跳过了白骨半真半假感慨道:“也确实是那林子古怪,我活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妖树,这一路而来竟这般可怕”末了微微一顿,又道:“秦公子此去大漠,可有想过其中凶险之处?” 秦质微一沉吟,转念一想似并无所觉,“大漠风光无限,商贸往来已成常态,王城多是热情好客者,去后应无大碍,只沙漠这一路却会难行许多。” 邱蝉子将手中的木枝一折,扔进了火堆里,火焰一闪忽尔高起,映得众人面皮时明时暗,“公子挑得时间可不大好,这暑中几月,正是天下蛊者聚集之时,不妥之处良多啊。” 简臻闻言不再吃食,看向邱蝉子似不赞同。 鬼十七顿住手中拨弄火堆的木枝,看向了自家长老,却见他充耳不闻似默认邱蝉子所为,一时也作默然。 楚复褚行闻言眼眸微转,但面上不做半点反应。 秦质不以为然,“这事沿路也曾听闻,不过与我大抵不相关,我们只是沿路游学观各家之长的过客,倒不至于惹祸上身。” 邱蝉子古怪一笑,“公子所知太浅,养蛊之人最喜得便是公子这般的珠玉人物,蛊食人血,精养出来的蛊才能得大用。 有道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似公子这般皮相,行在外头还是要小心谨慎得好” 秦质听闻邱蝉子的话似有顾虑,“竟真有以蛊食人之事”他默顿许久,面上初显少见的困惑,“我曾听闻蛊者能控死人为之所用,这事可是真的?” 此话一出,列坐俱静,白骨拿着饼往嘴边送的手微微一顿,抬眼看向远处的秦质,时斜时升的火焰映得人忽明忽暗间玉面生辉。 这种操控死人的蛊者不过凤毛麟角,早年江湖上也只有风闻,没人真正见过。 邱蝉子自幼炼蛊,多年来已有凶名在外,江湖上泰半蛊者皆不是他的对手,而以蛊控死人这般境界便是他也不曾做到。 这种蛊宗圣手,蛊者天才,便是最让人信服的列排江湖高手武学玄妙的花名册上,也是一片留白,没有克制一二的方法,也没有逃命的例子。 不过到底是名家大册,末后还是勉强留下了个耐人寻味的避祸之法,那便是不要遇见 邱蝉子闻言冷嗤一声,“江湖传闻大都夸大其词,我也略通一二蛊术,这种事不必全信!”他多少带了个中情绪,话落一默便又开口缓和道:“我们既然同路,往后不如一道同行,也好相互有个照应,你看如何?” 秦质略一沉思看了眼远处的白骨,“可白兄他” 邱蝉子直接开了口,“不必管他,性子自来这般古怪,当他不存在便是。” 简臻咬了干粮半晌,邱蝉子说到这处,也着实是强迫他们三人一道是将秦质主仆拿下,便是再不管事,也不可能不关心透露行踪之后的危险,如此便也开口道:“一道行罢,免得丢了性命在路上。” 二人你一唱我一搭毫不费力劝下了秦质,再闲扯几句,不多时便各自睡下。 白日里劳累一番,几人很快进入梦乡,火堆慢慢熄灭,四周极为安静,连林中常有的蛐蛐声都没有。 唯有白骨一直保持着闭目打坐,远处的秦质坐起身,片刻后起身走出树下,抬头看了眼满天星斗。 楚复褚行随即起身跟上。 白骨慢慢睁开眼看向他们,见人沿着溪边往前走,她眼睫微垂,静候片刻便拿起一旁的剑跟了上去。 前头的人走走看看许久才停了下来,秦质突然温和问了句,“白兄是否也觉此处有古怪?” 楚复褚行立在一旁,闻言看向白骨。 白骨默站片刻,默不作声走向他,“什么古怪?” 秦质转身看来,月色如水似全洒在他衣衫发间眉眼处熠熠生辉,似黑暗中揭开蒙着美玉明珠的黑布,无端眼前一亮,“水中没有鱼,林中也没有走禽鸟鸣,我们白日里行的几里路,周围却没有变化,溪水不变,连树都未变,如同一片死林。” 白骨微转眼眸略一思索,好像确实如此 她微微蹙眉,“你的意思是我们根本没有走出过那个林子?” “正是此意,不过我还有一个猜想需要验看。”秦质转身继续沿着溪边往前头走,那是他们明日起来要去的方向。 事关任务,白骨不可能放任不管,四人一前一后走着,走了整整大半夜又回到了那片鬼林子前。 白日里他们正从这片林子里逃出来,如今沿着离去的路走,竟又回到了这处。 秦质看着那片林子,慢声笑道:“进这林子时曾听过些许传闻,落花之时必行林中,如今看来我们便是再走几回,最终也还是会回到这一处。” 白骨默不作声看着林子。 “白兄若是不信,我们便等在此处,你的朋友很快就会与我们汇合。” 白骨闻言如何还有心思管旁人,只问道:“有法子解吗?” 秦质看了眼面色寡淡的白骨,语气却透出几分凝重,如同一个僵硬的木偶人,不由起了逗玩之心,“白兄的面部似乎有些僵硬,不知这张皮是真是假?” 白骨看着他,眼眸越深,“你觉得呢?” 秦质闻言微一扬眉,神情似含揶揄,“白兄扮相时男时女,我连性别都未分出”说着,不经意间扫了一眼白骨平平的胸口,又慢慢移向他的眉眼,“又如何分得清哪一张面皮是真,哪一张面皮是假。” 白骨脸色彻底一黑,看着他的眼眸极为认真道:“需要我帮你把招子挖出来擦亮点吗?” 幽静的林中里死气沉沉,后头跟着的楚复褚行手握剑柄,看着白骨神情警惕。 秦质见他如同炸了毛的犬儿一般恶声恶气,不由轻笑出声,心情似极为愉悦,“白兄太客气了。” 远处突然传来人声喧闹,似有人群往这里移动,白骨看向人声来处。 秦质看了一眼便往隐蔽处走去,白骨一道跟了过去,站定在他身后才发现自己跟只犬儿一样,他去哪儿自己便跟着往哪儿,心下越发不爽利。 楚复褚行忙在不远处树后藏下。 声音越来越近,道上出现的一大群人,穿着打扮似山中寨民,前头领路的人额间画着一道红痕,手中挥着木剑,嘴里念念有词,似念咒语,一路四下乱跳而来。 后头跟着年长的几位老者,车上一只只笼子皆装着人,如同牲口一般,哭泣抽咽的有,撕心裂肺喊叫的也有,车旁守着人,后头跟着满目希冀的人群。 车轱辘在泥土地上碾过一条长长的痕迹,在鬼林子前头停下,前头那人一会儿抽搐,一会儿挥着木剑,对着空气搏斗,嘴上念着听不懂的话。 平静的声音低低传来,话中的意思却让人平添恐惧。 几人抬下一个装着人的笼子,笼子如同灯笼一般长圆,放在地上用力一滚,笼子装着哭哭啼啼的人滚进了鬼林子。 笼子一路滚进去,里头的人越发尖利着嗓子的哭喊起来,在寂静的林子里听得人头皮发麻,心头又慌又难受,同行而来的人群竟无动于衷。 白骨神情淡看前头这人如同跳蚤一般碍眼,语调平平问道:“他们在做什么?” 秦质看着笼子快速往里面滚去,“用活人祭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第17章 笼中往深处滚去,车上的见状哭喊越发歇斯底里,突然一笼中人猛地往地上扑去,其余的见着忙有样学样,纷纷学着从木车上扑了下来。 看守皆守在林口,全然没料到会出现这样的场面,一时间手忙脚乱,四处抓笼子。 最先下来的笼中人滚得极快,片刻间滚入林中,好巧不巧撞上秦质白骨躲着的树前,一时六目相对,夜色朦胧,笼中人骤然见到两个如同仙人一般的人,脑袋空白了一瞬,继而忙大声恳求,“大仙显灵,求您们救救我们!” 可她显然求错了人,秦质转头看向白骨,一副文弱公子手无缚鸡之力的模样,而白骨权作没看见,满目事不关己的淡漠做派。 好在有楚复褚行二人,见寨民成群追来,褚行快步而来一剑劈开笼子,将里头的姑娘一把拉出,护在身后。 楚复随后挥剑挡开了手拿长矛的寨民。 秦质白骨二人才勉强意思意思站起来看。 众人见这处有外来人,也不多问一句,皆往这处攻来。 刚刚救出的姑娘见状躲在后头极为慌乱惊恐,“他们需要用活人做祭品,外来人也不会放过,林子里头有吃人的树,要是被抓住就完了!” 巫师全然不怕这等恶事被揭穿,盯着秦质白骨二人,眼神幽深,“把他们全部抓起来,我们的祖先一定保佑我们来年风调雨顺。” 寨民闻言跟一窝蜂似的涌来,楚复褚行上前三下五除二,轻而易举就把这群寨民打得落花流水。 那巫师见势头不好也不急,抬手做了个停止的手势,胸有成竹道了句,“暂且留他们几日。” 寨民闻言以极快的速度退散而去,而巫师胸有成竹地扫了他们一眼,在看守的围护下离开了。 片刻之间,人群如潮水退去,只剩下了祭祀的笼中人,褚行忙去把笼子一一劈开救人。 劫后余生一时喜悦也掩盖不了后头无能为力的绝望,笼中人想到此皆泣不成声。 楚复褚行二人面面相觑,秦质看了眼四周,白骨一脸漠不关心,只面无表情看着。 褚行上前看向最近的姑娘,“既已脱离了威胁,你们何故哭泣?” 低头伤心落泪的少女,抬起梨花带雨的小脸,“因为我们根本出不去,这里唯一的出路便是这吃人的林子,可花落之时根本无法出林。 这林中什么都没有,他们只要等上几日,待我们饿得精疲力尽,便可以把我们一网打尽。” 白骨闻言面色寡淡,“我们几个时辰前才从这林子进来,你确定这是唯一的出路?” 天色慢慢透亮,日头渐渐升起,姑娘眼里的泪流出,视线越发清晰,眼前的公子玉质金相,玉树临风站与人前如拨开重重云雾见得碧玉青天般舒心。 叶间丝丝缕缕光线落在眉眼处,未语先带三分笑,心莫名像是被击了一下。 不远处站着的白衣公子眉眼如同精心雕画,细长的眼睫微微垂下平添几分韵味,一副生人勿近的距离感油然而生,眉心一点朱砂痣像是把整个人点活了一般。 她的眼睛一时不知该看谁,似春日如花团锦簇时,目不暇接之感。 见她迟迟不开口回话,远处的白衣公子几步行来,俯身看向她,玉面似无情无欲的仙人,声音雌雄莫辩,却如清冷玉质般好听,“听不懂我的话吗?” 那话中的寒意莫名爬上来,少女忍不住微微后缩,带着哭腔解释道:“我没骗公子,真的只有这条路可以走,我们都是在寨里长大的,这一月少了外来人当祭品,便拿了我们这些孤苦无依的做祭品。 只有等花落之后,吃人的树才会沉睡,我们才可能有一线生机。” 少女的话音刚落,四周低低沉沉的低泣声越发压抑,听在耳里只觉心头绝望至极。 “看来只有把寨民全部杀了才能等到落花之时”邱蝉子从林中步步走近,话里都带着血腥残暴味道。 身后简臻鬼十七一道而来,邱蝉子此话一出,林中忽起一阵倒吸凉气声。 白骨直起身,看着林中满目冷意,“全杀了也要等,落花要数十日,我们没有这么多时间耗在这里。” 林中抽咽哭泣的人闻言皆瞠目结舌,这些人竟还真这般考虑过,一时纷纷慌张惧怕起来,对视几眼皆起身逃散而去。 “急也没用,这林中妖树吃人,我可不愿意上赶子去投胎。 ”简臻抱着手中的蜥蜴一脸不情愿。 秦质闻言一笑,慢声开口道:“妖树害人,留着终究是个祸害,等不到它自己落花,便只能想法子除根了。” 白骨看向他,神情似在审视。 少女见眼前这画儿一般美好的人竟这般想不开,她心中急切忙扬声阻止道:“不可能的,我们的祖先已经尝试过,没有一个勇士能逃出来,便是远善道观的道长,也没能活着从林中出来。” 楚复褚行闻言忙抱剑跪下,开口言辞恳切劝道:“请公子三思,此事太过凶险,望公子顾念己身。” 秦质却充耳不闻,看着白骨似含笑意,“不知白兄以为如何?” 白骨没多余的表情,只言简意赅问了句,“什么时候进林?” 秦质看了眼远处林上慢慢升起的暖阳,“午间日头最盛,妖树惧光,最易对付。” 邱蝉子闻言面上闪过一丝阴毒笑意,对此事显然乐见其成。 简臻只做壁上观,他绝对不可能再进林子送死,至于别人如何他不会管。 林中死气沉沉,便是初生的朝阳也带不来一丝生气,这林子连最常见的鸟鸣野草花都不曾见过。 时候还未到午间,几人皆在林外做准备,楚复和褚行并鬼十七去林中取秦质布阵需要的木石。 秦质拿出几张符纸,咬破了手指上之前受过伤的地方,在符纸龙飞凤舞般画下一道符纸,这般自然吸引了暗厂中最为好学的两位“同窗”。 简臻和白骨由远及近,不知不觉间靠近秦质,看着他指尖极为灵活地画出一道道扭曲的乱麻,皆神情复杂。 有些人就是比你高比你有文化,而且有些人还有铃铛,白骨不自觉扫了眼他腰际的镂空铃铛,玉带束腰,衣着端正,这般坐着越显修长身姿,看着看着便莫名其妙地让人尝到了低落的滋味。 秦质本还一本正经地写着,可见两人木桩一般立在前头,不由起了逗玩的心思,他的速度越来越快,一张接一张,两人虽默不作声,脑袋却不自觉随着动作转动得越发快,认真地匪夷所思。 秦质不由慢笑出声,抬眼看向两人,那面上的表情如出一辙,似在询问他怎么不写了? 秦质往树干上一靠,伸出手懒洋洋笑道:“手疼,写不动了。” 皙白的指腹原本干干净净,现下却破了口子,伤口破了又破,口子极大都能看到里头的肉。 可还要接着用伤口去描绘符纸,这伤口一直不停的摩擦,显然是一场难以忍受的酷刑。 面对可以避免的痛感,寻常人都不会像秦质这般接连不断的继续着,更不要说像他一样面带微笑的折磨自己。 不过这在白骨眼里简直比蚊子咬的伤口还要小,看秦质时便越觉他娇气。 离到正午的时间已经所剩不多,花瓶写一会儿休息一会儿,再唠一会儿,这一天就差不多废了。 “只有你的血可以写符?” 秦质眉梢微起,“不拘谁的血,只要是” 秦质话还未完,白骨已经手起刀落,抓住简臻的手掌,在他手心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划了一道大口子,简臻细皮嫩肉的,血一下猛地冒出来,更不用说那随之而来的疼感了。 简臻:“!” 死一样的静寂过后,白骨按简臻的手腕如同一件死物一般递到秦质眼前,“写罢。” 秦质微微一默,简臻痛得直飙泪,瞪着眼猛地跳起,怀里的蜥蜴给吓得窜到了草丛里。 “死娘炮!信不信我要你的命!我/?!” 白骨寡淡着一张脸,“需要我帮你把脑袋按在地上摩擦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第18章 简臻神情一变,退后几步,双目如沾了毒的利箭,“我毒宗好心好意助你们一臂之力,如今竟是这般回报我,你今日要是不道歉,别怪我!” 话还未落,白骨便淡淡抛出一句,“对不起。” 秦质:“” 邱蝉子:“” 白骨:“。” 简臻:“” 场面一度有些尴尬,这是简臻头一回听人道歉还得给人噎住,这么不咸不淡来一句,弄得人不上不下,心下反而更加不爽利,可他也确确实实道歉了,自个儿总不能说话不算话。 简臻缓了好一阵,才勉强说服自己不和这娘炮一般见识,弯腰将慢悠悠爬来的小西抓起,“既然你诚心实意地道歉,我也不是不大度的人,就姑且原谅你一回儿,若是再有一次可就没这么” 白骨根本不耐烦听完,直接截了他的话头,一副替他着想的坦荡模样,“趁着伤口未凝结快些把手伸来,免得你又得原谅一回。” 这可真是汽油碰上火星子,简臻闻言险些气厥了去,丫这混账玩意儿摆明耍弄人,忒是不要脸! 简臻一怒之下唾沫横飞,连声叫骂如箭雨,白骨时不时如矛刺上一击,这你来我往,一整天眼看就要废了。 秦质看了看日头便开口劝了几句,简臻慢慢平静下来,瞪着白骨怨气冲天,白骨视而不见,却不防邱蝉子添油加醋多了几句话头,“杜仲只怕做梦也没想到四毒之一竟这般没用,遇事只会如同个泼妇般叫骂,真真叫人笑掉大牙。” 简臻怒极反笑,看向他们两个意有所指道: “当年也不知哪二个每每相约吃屎,没得生生饿成皮包骨,这名头还传到了江湖上去,实在叫人大开眼界。” 秦质闻言玉面露出几分少有的讶异之色。 这等陈年旧事拉扯出来确实不好看,更何况还有秦质这般珠玉雕琢般人物在一旁,两厢一对比难免叫人落了下乘。 白骨闭目侧首抚了抚一丝不乱的额发,慢条斯理缓声道:“你记错了,那是邱蝉子爱吃的东西,我不过是碰巧路过喂他几口而已。” 这一事可是邱蝉子的痛点,想他一生纵横蛊宗,哪一次出场不是掀起一阵腥风血雨,人人胆战心惊,哪想这事还成了笑柄一桩,连江湖花名册上都写着他的癖好为喜食人之秽物! 他一想到此彻底失去了理智,猛地站起,额角青筋根根暴跳,冲着白骨咬牙切齿道:“畜生,你才喜欢吃屎!你全家都喜欢吃屎!你祖宗十八代都喜欢吃屎!” 白骨见他这般似于心不忍,便淡淡“哦”了一声。 邱蝉子全力一击却生生扑了个空,脑袋吼得生疼,眼前一黑险些没站住脚。 还未反应过来,简臻已然抱着蜥蜴绕了邱蝉子一圈,站在了白骨邱蝉子对角,阴阳怪气啧声道:“哎呦,这两谁呀,吃屎还能吃吵起来,这么喜欢的话,要不要我们小西拉点给你们解解馋。” 这下可好了,三人自来不是安分点,这般对上哪还能轻易让人讨了好去,一桩桩陈年旧事翻起,嘴上也越发不讲究,你一句吃屎,他一句啃粪,没完没了。 秦质颇有几分兴致做了一会儿壁上观,忽觉情形有些不对劲,他们似乎已然要发展成找屎打架的境地 虽然他不是很相信这几人会做出这等面目全非之事,但到底还是不再看戏,开口劝住了三只跃跃欲试的捡屎犬儿。 中途闹闹停停一阵儿,秦质将时间扣得刚刚好,在午间日头最盛时准备好了所以东西。 这一回儿,白骨秦质二人必定要去,林中凶险人多反而累赘,便只带了楚复和鬼十七。 四人一道进了林子,里头的阴气越盛,有了第一次的经验,几人走得极快却又悄无声息。 秦质指了几个方位,白骨和鬼十七悄无声息替他将打磨的石木放到他指定的位置埋好,而楚复则四下观望。 四人中唯有秦质不通内家功夫,可布阵又只能由他来,是以每每都需要一人护着他,楚复不放心其余二人,入阵之前就说好由他来护公子。 等到所有的布阵之物埋好,几人往妖树那处而去,树间头骨花悄然开放,即便走动的步伐再轻,也会一朵接一朵的慢慢落下,不知不觉已然幽幽落了一地,地面微微有细微波动,极轻极缓慢,肉眼根本无法察觉。 几步间就看见远处的大树,白骨和鬼十七身形极快,几个飞跃便到了指定的位置定符,符纸的位置一丝一毫都不能错,是以秦质看得极为仔细,以免一符布错,全阵皆毁。 白骨鬼十七不过近了几步,树根就发力攻来,根本来不及定符纸,白骨鬼十七二人只能来回躲避,迂回曲折地往符位而去。 楚复这处一步落地,突然从脚边钻出数根极细的树根包住了他的鞋履,马上就要蔓延上腿,他忙抬起脚挣脱了鞋履,一剑劈下,没想得到这细密的根比上次更加难缠,还未触到就缩进地里,又从别处钻出往他们这处攻来。 秦质细看一眼,轻启薄唇速道几字,“乾位c坎位。” 楚复忙提剑刺进西北,北方二位,用力一割,土里眨眼间溢出了鲜红色的液体,细密的树根一下全部缩了回去。 片刻之后,攻势越猛,树根如小儿腰粗,接二连三袭来,楚复一人之力,不多时便有些力竭,加之树根攻势密集,上下左右袭来,攻向变化莫测,不知不觉间与秦质的距离越来越远。 秦质面色平静一步步走着,靠近楚复的位置,每一步踩下都极为精准,似正好踩在根心,树根再扭曲都无法转回到根心,只是地下根心位置变化极快,每一步既不能辨错方位而不能有丝毫犹豫,否则一步踏错就会被转回的树根缠死。 这般如履薄冰,不通内家功夫要在如此嘈杂危险的环境里,抱住性命已是极难,还要时刻指点楚复,难度可想而知,不过片刻秦质的鬓角已然汗湿一二。 不过几息变化,树根就如生了心智和眼睛一般认准了秦质,根心位置变动越发快。 秦质也越发快,脚下走法隐含玄妙,速度快到肉眼看见都只觉眼晕,地下树根交缠错乱如同麻线打起了结,越缠越密,相互挤压,越发膨胀开来。 树根攻向集中在秦质楚复那处,给了白骨和鬼十七更多的时间,白骨比树根的速度还要快上几分,身姿比扭曲的树根还要柔软,很快就定下了符纸的位置。 楚复砍掉一旁四处袭来的树根,突然一处地皮下的树根猛地炸裂开来,红色的液体四溅,他往旁边一闪,左右树根应接不暇,看向自家公子那处魂魄已然散去了七八。 那处密集的树根离着极近,周遭的地皮不时爆裂,每一步都在刀尖上! 忽见一片密集中一根细小的树根飞快刺向秦质眼睛,楚复不由大惊失色,“公子!”他以平生最快的速度跃去,却根本赶之不及,一时心神巨惊,六神无主。 秦质看向眼前树根避无可避,眼神一暗,眼里闪过一丝骇人杀意,手指一勾腰间铃铛,待要一把扯下。 忽见一道白影从天而降,迎面一剑劈下,剑锋带着凛冽的风劲袭来,眼前的树根当面劈开,细密的树根四下裂开,白衣从上跃下,衣带飘飞,如薄烟似轻花,眉间一点朱砂痣如浓墨入水。 细长的眼睫尾微微翘起,半掩眼眸中的水光流转,若一支利箭划破灰蒙天空袭来。 秦质指间一松,铃铛划过指腹荡回腰际,下坠的银丝流苏微微晃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第19章 白骨还未落地就按在秦质的肩上,一剑刺向他身后的树跟,树根一伤既收,感觉身后树根袭来她一把推倒秦质。 两人一道扑倒在地,落地滚了几番躲过接连缠来的树根,正逢秦质在上,他以手撑地,支起身扫了一眼白骨胸口,平的一丝起伏也没有 便是束胸也不可能一点弧度也没有 他看向白骨眼含轻惑,白骨被他压得险些岔了气,一旁的地皮颤动,她伸手搂上秦质的脖子,翻身压上秦质,提剑顺着他的耳旁一剑刺下。 秦质只觉剑面贴着耳旁划过,被剑刺穿血肉的声音越发清晰,滚烫的血液溅起,他微微一偏头避开了去,再转头看身上的人时,发觉他眼里闪过一丝作弄。 秦质眉梢一扬,面容染上几分似笑非笑,如同游玩在外一般自在闲适,刚头的危险和刻意恐吓仿佛全然达不到他眼里。 那头鬼十七千辛万苦定下最后一道符纸,身后树根袭来,他左避右闪被击飞而来,周遭树根一下快速蔓延而来,楚复几剑刺下,树根骤缩间拉起鬼十七。 林中的阵法一定,符纸之间显出道道金光,连成了一个大盘,纵横交错,从半空看下俨然是一个极大的八卦阵。 须臾之间地动山摇,林中妖树左摇右摆,纷纷躁动起来。 “去阵眼。”秦质被白骨拉着退后了几步,理所应当吩咐道。 鬼十七和楚复一道殿后,砍断接连不断追来的树根。 话音刚落,白骨还未行动,远处传来一声巨响,定睛一看是妖树那下头的树根被炸了出来,那底下竟是披着树根的大蛊虫,比三个成年男人加起来还要大,皮上被炸破了口子,血水喷涌而出,扬起漫天血红雨。 那蛊虫似被激怒,如同长了眼一般向他们这处快速爬来,上头的枝干张牙舞爪扭动,形容极为可怖。 阵法已经启动,接二连三的爆炸连在一起,威力不可想象,他们若再与这蛊虫缠斗只怕也要葬身在阵中,更何况这蛊虫埋在地里都这般难缠,现下更加不好对付。 白骨快速扫了眼四周,一个翻身跃过前头的鬼十七和楚复,一剑劈断前头伸来的细小树跟。 蛊虫速度极快,堪堪就在眼前,白骨脑中一道白光闪过,生死一线间顿悟平时不得处,手腕微转一剑横出,剑气夹杂着凛冽的杀意,剑气破空,如海波一般翻涌而去,周遭树木皆被拦腰砍断,树木倒去了一大片。 鬼十七和楚复站在最前头,周遭的气流激得人头皮发麻,耳畔回荡着如龙游走般的剑啸,这样的骇人的爆发力,倘若为敌何人不惧? 秦质扫过前头拦腰而断的树干,长睫微垂,眼眸掺杂些许莫测。 日头便照进了林中,树根接触到毒辣的阳光皆被火灼烧,发出滋滋的火烧木柴声。 树根肉虫被剑气一击,生生顿住,上头的阳光照射下来,那蛊虫剧烈扭动起来,嘶吼着挣扎起来,仿佛在火上烤着。 白骨抓住时机,转身一把扯过秦质往他指定的位置而去,鬼十七回过神忙跟上。 “公子!”楚复一见公子被这般无礼对待,忙追赶上去,却怎么也赶不上白骨的速度。 他们几人才堪堪到了位置,林中接二连三的爆炸,一连接着一连,整个林子倒成了火海。 唯有他们这一处安然无恙,与那火海之间如隔一道看不见的屏障。 白骨远目望林,蛊虫成妖,这一遭步步行险峰,差之一毫便能失了性命,刚头那一剑挥出,她的手腕到如今都微微发颤,那感觉太过激昂,命悬一线之间,似乎突破了一个长久以来都冲不破的瓶颈。 秦质看着林中火如巨兽舌添,忽开口道:“白兄武学造诣颇高,不知师从何人?” 白骨闻言一声不吭,此人阵法着实让人心有余悸,这一路同行难保不会为他世叔寻仇,她眼眸一沉,眼中戒备更深。 秦质未得到答复,看向白骨察觉其中变化,嘴角荡起一抹笑意,“走罢,出阵。”话落提步往火中走去。 几人微微一愣,见秦质消失在火海中,才接连跟中。 火海中行走极为灼热难挨,可火却并未沾染到身上,行了大抵半炷香的时间才出了林子。 林外大好晴天,存于黑暗中的妖树也随着火海慢慢消失殆尽。 林中付之一炬,里头错综复杂的路也显端倪,有秦质端看左右,一行人轻而易举便到了通往外域最近的道上。 满林烧焦的味道,大火一刻不停,蔓延而去无穷无尽,比起满林诡异阴森的鬼花,火中更带无线生机,来年春回大地,这一处必定青树嫩花,草长莺飞,更添美不胜收之景。 一行人稍作休憩,便准备起行赶路,一旁的林中忽然冒出几个少年人,手里拿着花环,向他们一路快跑着追来,纷纷叫道:“恩公们等一等!”声音如莺声燕语,格外动听悦耳。 一行人停下脚步看去,是早间救得那些“祭品”,后头还跟着一群寨民,“祭品”不过片刻功夫就跑到这处,如飞入假花中的蝴蝶,带来几分生机。 寨民将手中的花环一一递给他们,连简臻抱着的小西都准备了小一号的花环,小女童惦着脚将手中的小花环带上了小西的脑袋上,尺寸非常合适,简臻愣神间,自己头上也带上了一只。 邱蝉子觉得稀奇,拿了几只花环观望一阵便随手捏碎了去。 早间被白骨吓着的少女,眉眼带笑递上了花环,小嘴说着吉利话,“恩公,花环赠人行千里,圈圈圆圆总团圆。” 白骨看着她手中的花环,上头的花娇嫩鲜艳,眼眸微敛,“我不需要团圆。” 冰冷的语气连带话里的意思让原本和煦的空气都凝塞上几分。 少女一时愣住,她从来没有见过连吉利话都不要的人,是不需要吗? 一旁突然伸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衣袖上的清雅花纹越显皙白修长,那人接过了少女手中的花环,清润的声音似浸水中,“他和你顽笑的。” 年少天真说什么便信什么,少女闻言弯起了眉眼,冲着他们甜甜一笑便一溜烟跑了。 白骨抬眸望起,眼前的人眉眼含着些许温暖笑意,她不自觉避开了眼,而他越过她将手中的花环挂在包袱上,鼻尖传花儿的清新香味,清润温和的声音落在耳旁,“白兄似乎习惯把一切都往外推,连带那些好的也不会要。” 白骨闻言细长的眼睫微微一颤,眼眸一暗,突然转身半点情面也不留地往前行去。 刚刚挂上的花环轻轻落在地上,娇嫩的花瓣掉落几片,站着的人俯身拾起花环,指尖抚过摇摇欲坠的野草花,惑人眉目染上几分意味不明的笑意。 这一路来,白骨再没有与秦质说过话,谁也不会愿意和一个窥探己心的人多做接触,余下的路她不是闭目打坐,就是闷声啃干粮,在一行人中最为沉默寡言,便是一路少了她也未必有人发现。 秦质心思缜密,又善与人交往,谁和他都能成为无话不谈的朋友,就连邱蝉子这样不好相与的人都能终日与他和颜悦色。 在外城时,每个人都收到了秦质准备的礼物,送得皆是合人心意的东西,连她这个透明一般的存在也收到一柄白玉梳。 楚复端着盒子送到房门前,她却连房门都没开就拒了,拿人手短,吃人嘴软这句话她还是学过的,再中意这梳子也不会伸手拿。 可她即便没有拿那柄白玉梳,也或多或少受到了影响,秦质行事作风确实无可挑剔,就一路往外域,衣食住行,地方风情,该想到的不该想到的全都顾及到,无一不周到备至。 不过在域外边城住了两日,他就搭上了一支去大漠的骆驼商队。 在大漠中骆驼和水比什么都重要,多一个人就会多一分不能活着走出沙漠的危机,而他不过用了半日功夫就让人带上了他们一行七人。 一行人跟着经验丰富的商队在一望无际大漠中行了几日,确确实实少绕了许多弯路,她便是不曾放松半点戒心,也不得不觉得这只花瓶很有用。 不过便是这样想,面上也不会表现出一丝一毫来,白骨依旧不言不语,仿佛只是队伍中多带的一只提线木偶。 无边无垠的大漠根本没有方向,扑面而来的黄沙迷了眼,全身上下无一处不染黄沙,商队行了一阵才停下稍作休顿。 沙漠上层层热浪袭来,白骨只觉连自己的发尾都被烫卷了,直面色阴沉地用手梳理自己的毛。 眼前突然递来一柄白玉梳,玉身剔透似浸水中,如染寒气,重重叠叠萦绕着,在酷热的大漠风沙中平添清凉滋味,修长皙白的手指托着玉梳,两者皆似精心描绘,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细细察看也找不出半点瑕疵。 白骨视线顺着玉梳移到了眼前人面上,一路苦行,这人还是行止有度,衣冠端正不乱,如游山水间般悠然自得。 “实在理不平便用着试试罢,大漠中没水滋润浸洗,自然会干燥杂乱。” 白骨看了眼他玉簪束发,乌发垂落,一点烫卷的毛躁都没有,心头突然有些不爽利。 她面无表情拿过他手中的玉梳,寒玉至冰,忽觉指尖如触极细微的寒意,分不清在骨头上,还是在皮肉里。 她伸手微微一按,寒意转眼消散,才拿着玉梳一缕缕梳着,这玉梳对白骨这样精致的人来说,显然是个宝贝,不过随意一梳,发丝就慢慢平顺柔滑,还依稀恢复了光泽。 白骨默了一默,看着手中的玉梳好一阵,终是没抵住诱惑顺手收进了自己的衣杉里,闭目打坐调息,全当眼前的人不存在。 秦质淡看一瞬,片刻后面上笑意未散,慢悠悠起身回了自己那处歇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第20章 一连在大漠苦行数日,才到了大漠王城,这是沙漠中最耀眼的一块宝石,不似中原亭台楼阁一雕一刻精致,而是一砖一土的厚石堆成,粗矿中带着一种别样的异域风情。 沿街而去,长街两旁随意在黄土地上铺一条毯子就可以开口叫卖自家的各种新奇玩意儿,城中来往商队极多,最不缺的就是买卖。 进了王城,他们便脱离了商队在王城住下,才进客栈便发现许多中原人,那穿着打扮就差没在脑门刻上蛊者二字。 而蛊者之间有相通之处,各中高手轻易便能看出邱蝉子也是精通此道之人,皆是为帝王蛊而来,白骨这一行人一眼就看出来势汹汹,如何能不受注意,才踏进客栈便被暗自盯上。 帝王墓在王城正中心,是王城中最神秘的地方,无人看守却没有一个人敢轻易靠近,进去的人即便出来了,也逃不过各种诡异的死亡。 坊间常谣传谁进了墓中,看见了王的面便是冒犯王的威严,此生必会被下诅咒,拿去余生的性命作为代价。 而大漠中的王室在百姓中大肆放出这种言论巩固王权,百姓畏惧死亡,平民皆不敢冒犯王室,只有外族之人才敢不畏诅咒肆无忌惮的闯墓,哪怕结果确实如此。 可这种结果并不会阻止人的脚步,对于真正的蛊者来说,这不过是进了墓中被那些滋养在暗处的蛊虫沾上,以往闯墓者不过学艺不精才得到这么个结果。 是以长此以往只有蛊者敢闯墓,死的虽不在少数,却每每在帝王蛊沉睡之时成群结队地前仆后继,可见帝王蛊的吸引力。 秦质在窗旁拿一根细枯枝逗弄步步爬行的小金龟,乌发以羊脂白玉簪束起,白衣清衫束玉带,一眼看去虽清简,但细看之下才觉衣衫繁复做工,衣摆袖口镶秀同色木槿花,华丽却不失雅致,姿态闲雅,赏心悦目。 这龟被养得极凶,见物就咬,若是把指头伸去必是被咬出了血也不会松嘴,爬动的路线也不按引导来,让秦质越发起了兴致。 一根枯木时不时逗玩金龟诱它进行攻击,金龟每每咬不中还被枯枝碰脑袋,恼得再不理会,枯枝却又在这时伸到嘴前,一口咬住刚尝了甜头又生生从嘴中拔去,怒得疾追而去,却又循环往复,逃不开也避不了,可怜一只小龟硬被整到怀疑龟生。 楚复将茶煮好,不禁满怀担心,“公子,这群人一道而来却从未见过半分人性怜悯,便是同伴身死也未多提一句,这样的人,留着身边太可怕了。” 褚行倚坐在门旁看着外头的动静,听闻楚复此言,忍不住接道:“旁的不说,便是那木偶人的武功便叫人不得不忌惮,与他们一同取帝王蛊,无异于与虎谋皮,实在太过凶险。” 这一路同行,几人的身份已被秦质摸了个透,便是摸不着的,也大抵猜得八九不离十。 先前得了王进生的荐信,本已有九成把握在天子面前谋得一席之地,王进生一死天子震怒严查,却又有始无终,连影子都没摸到,如何不起天子怒? 手中的荐信便成了鸡肋,递上去不但谋不到好处,还有可能成为最先被怀疑的对象,要脱身便是极为麻烦的事。 王进生这个机会一旦错失,想要再接近生性多疑的天子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秦质显然也不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愿意花个几年时间一步步往上爬。 帝王蛊是一个契机,权力的至高者谁不想要长生不老,千秋万代? 帝王蛊能活死人骨,便是多给人一条命的机会,对于为君者绝对是一件拒绝不了的大礼。 取蛊一事太过麻烦,既然有送上门的趁手之人,自然要用上一用,暗厂百年不倒伏于黑暗中,脱离王法外,得用之处可想而之,江湖组织虽离庙堂远,但个中牵扯却又多如蛛丝网布, 但对于善棋者,越发难测的棋局,越是敌手棋子能力越强,棋局便越有趣。 秦质诱着累得缓慢爬行的小金龟一步步前行,“与虎谋皮才是最容易办成事的方法,只要虎用得好,取皮会省下不少力。” 另外一头,白骨一行人在客栈住下的第一日就拿着王城的地图细细研究,虽然暗厂的地图画得极为精细,每一寸地方都没有错处,可帝王墓即便清楚其中个方位置,也终究看不到它藏在暗处的东西。 简臻指出图上几处,“这些地方没有通风口,只有一条窄身隧道,阴暗潮湿,必有湿毒,我会提前替你们准备好所有需要的解药,墓中封闭不可用毒,否则必自噬,还有一点,在墓中万不能打火折子,如遇沼气极有可能发生爆炸。”简臻不可能冒险闯墓,这次任务毒宗只为辅助,一路相伴也不过全了自家长老的面子功夫,真正的实力却不可能放出。 白骨看着桌案的地图,想到客栈中的蛊者,“蛊者聚集,大多晚间入墓,为避免麻烦,我们正午时分假意在外游玩,人多最热闹的时候进去,动静不能太大,免得出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事。” “可以,不过鬼十七要留下,秦质要带那两个护卫却不能跟着碍事,否则会麻烦很多,便让他和简臻留下来一道拖住那二人。”邱蝉子看向白骨,他缺了蛊一,白骨自然也不能多带一个,免得暗地被算计。 白骨微一垂眸,“秦质心思太深,不管他来这里的目的是如何,带他进墓可以,一旦脱离掌控我会直接动手除掉。” 邱蝉子闻言松垂的嘴角露出一丝恶毒笑意。 王城的风光与中原不同,观之不尽。 白骨一行人在屋里明争暗斗商讨了好几日的对策,累得话都不想多说一句,花瓶却已然都在王城里行走游玩了许多地方。 诚然,有些人轻而易举就能叫人心中不爽利。 秦质这日出门,去了王城最有名的百步山,百步山顾名思义,台阶重重叠叠,一级需百步,高耸入云,波澜壮阔,山中之景中原难得一见。 主仆三人一路行去,百步山小径幽僻,少了山脚下的热闹喧哗,却独留一种少见的美感,周遭大石密排而去,极为壮阔。 秦质步步往上,悠闲自在,楚复褚行跟在身后数十步,既不会打扰又不会跟丢。 远处枯木枝上忽起一只鸟儿,朝空中飞掠而上,极粗粝的鸟鸣声远远传来,显得石径更加幽静。 山间大道忽然传来巨石砸落声,人群惊声尖叫四下散开,在这处听得极为明显。 楚复褚行见状相视一眼,看向声音来处的方向,却看不到究竟发生了何事。 秦质停下脚步抬眼看去,平静吩咐道:“去看看罢,能帮的得便帮一帮。” 楚复褚行闻言皆一愣,片刻后不敢多言,忙听命先后快步离了去。 石径的夏风拂来,微微拂起清衫衣摆,忽觉几分凉爽风气。 秦质步下台阶,才行了一步,忽从天而降一只被腐食殆尽的残骇,仿如鸟状,肉骨可见,血腥恶心似有小虫爬食,平白令人反胃难忍。 秦质静看一眼才慢慢抬眼望去,远处缓缓走来一面目阴翳的老者,面上的笑意森森,轻易就觉出其中凶意,叫人望而生畏。 秦质默站片刻,转身看去,一人抱剑斜倚在石旁,拦住了去路,一身白衣不染尘,眉间朱砂一点,皙白孤瘦,白布条束乌发,发丝根根不乱,垂着眼面上一片漠不关心。 秦质回转看向地上的鸟骸,嘴角微扬荡起涟漪,眉眼疏逸,眼眸含着三分闲散笑意,石径的风拂过镶绣玉青花纹的淡色衣摆,似扑面而来的杨柳风,全然没有一丝被前后拦截的慌张窘迫。 “二位也来欣赏崖壁风光?” 邱蝉子见前头的贵家子从容不迫,笑意消失殆尽越露面上凶纹道道,语气越发危险,“我等粗鄙之人不同公子光风霁月,一路同行这般久,我们需要公子帮一个小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第21章 帝王墓中属大漠历代王室坟墓,百年前大漠的王赐了一快渴死在大漠的蛊者,蛊者许诺将替他永固王权,便是身死也无人敢藐视他的威严,便终其生炼蛊。 蛊者常年与恶蛊毒虫相伴,性情少有温和平静,这位蛊者却不同,为报救命之恩,甘愿穷其一生苦心钻研,竟然炼出与人生机之蛊,可惜王已逝去,蛊者便当做陪葬埋入墓中,故名帝王蛊。 帝王蛊内机关重重,又以蛊护之,是以帝王墓早有能进不能出,能看不能得的名头传出。 帝王墓极大,历代的王都安葬在这处,看守却极为松散,王室的人从来不花精力在处看守,因为竖着进去的一般都是横着出来的,有些便是出来了也活不过几日。 是以三人很轻松就到了墓口,这墓依山而建,延绵而去,墓口极大,里头一片漆黑,隐有淅淅沥沥的水声幽幽传来,回音极清晰,显得里头空空荡荡,仿佛此处踏进去便是另一个世界。 白骨以剑抵着秦质一步步走进去,既看住了人又拿人家做了现成的靶子。 邱蝉子跟在后头,待进了几步到了墓□□叉路处,白骨才将秦质眼上的布摘了。 秦质睁开眼慢慢适应了黑暗,此处还有微弱光线能看清周遭环境,眼里似含几分明知故问,“二位究竟要做什么?” 邱蝉子全神贯注于墓中岔路,时不时闭目轻嗅,似在分辨路线。 白骨闻言淡淡回道,“不该你知道的不要打听。” 话音刚落,邱蝉子指了一下左边,“这处有蛊者走过的气息,或许已然清了不少路,我们就走这边。”言罢却不往前走,等着白骨行动。 白骨眸色微暗,眼里含过一丝寒意,一把扯过秦质往前行去。 一路而来暗弩,尖桩,落石等机关重重,先前那蛊者也不知死在来那一关,连尸首也不曾看见,倒是留下了不少蛊虫,却不是邱蝉子在,只怕早不知不觉中了招。 帝王墓下不知埋了多少死人骨,又岂是这般轻易能过的,索性暗厂也设有重重机关,熟悉了一二又有秦质时不时指点迷津,一路倒也有惊无险。 只带着两个不会武功的人,确实费了白骨不少功夫,连剑刃都起了卷,衣冠也不似以往端正整洁,宛如在沾染了灰尘的白猫。 待过了流沙蛊,邱蝉子便显得越发鸡肋,墓中机关全靠白骨秦质二人,他极会省力,每每总在故意消耗白骨的力气,拿准她不能独自取蛊。 在暗梯一路往下走了许久,都未再见机关,白骨慢慢觉出了不对劲。 白骨不着痕迹做了记号,待走了一个时辰后便又见到了那个记号,她眼睫微垂,并没有开口说出。 秦质察觉一二,却不动声色走着。 邱蝉子也觉出不对,“那地图上画的阶梯明明极短,怎么可能走了这么久还没有动静,难道我们走错了?” 白骨闻言不以为然般,“图是人绘的,难免会有些许差错,即便长一些也还是要走的,我们只要注意脚下机关不枉送了性命便是。” 秦质听后眉梢微扬起渐而平下,眉眼似染几分意趣,同看戏时正好瞧到了合自己心意的戏一般。 邱蝉子沉默许久,忽开口说,“我听过有一种梯阶,看似一路前行,可一直走下去永远都不会有尽头,每个人都会迷失其中,直到精疲力尽困死在这里,故名悬魂梯,这是传说中最诡异的一种机关术。 走了这么久却没有出去,这若真是那悬魂梯,只怕我们都要困死在其中。”邱蝉子说到此心中越发沉下来,在黑暗中向前一步对着秦质阴郁吩咐道:“你布阵把我们带出去!” 秦质微一沉吟,似苦思无解,片刻后才慢声道了句,“这连何处是头我都不知晓,弄不清方向,到时正巧布在了机关之中,恐怕连反应都不及我们便就死透了。” 邱蝉子眉间叠起似山峰,神色凝重。 白骨眼睫微垂,遮掩眼中莫名的意味,闻言当即嗤笑出声,一步不顿往前走去,“这梯子或长或短,也不过是走几步路的功夫,何必这般故弄玄虚?” 邱蝉子闻言立时怒起,这兜兜转转这么久还是在这阶梯中,他还这般不知深浅,便越发没了耐心,“愚蠢至极!你根本不懂这其中的玄妙,若是再这样走下去,我们只会精疲力尽而死!” 白骨一言不发,邱蝉子以为他知晓了其中厉害,一把推开了他,越到前头,在墙面上随手一触,几只极细小的蛊虫不知从何处爬出,沿着前头而去,邱蝉子闻着气味跟着往前走。 白骨默不作声跟在后头,行了几步慢慢便走在秦质后头。 秦质在邱蝉子身后缓步而行,似闲庭漫步半点没将这悬魂梯放在心上,邱蝉子全神贯注于蛊虫,不知不觉便与他二人距离越发远。 突然间,秦质只觉身后一阵细微的动静,似风悄然拂来,背后一人贴上来,伸手捂住他的嘴,另外一只冷玉一般冰凉的手不动声色地扣住了他的脖颈。 白骨扣着他悄无声息往后退去,隐在一处黑暗的窄道里,刚头走的时候她便注意到,正好让她甩掉邱蝉子这个老东西。 一会儿的蛊虫再是难缠,也比和邱蝉子这般居心叵测一道来得安全,她可不喜欢平白给他人做嫁衣。 只是暗道太窄,堪堪够两个人藏进去,被她掐着脖子的人极为配合,不带一点反抗,她身量算高,却还比他矮半个头,这般一来便有些像环抱住他一般,白骨不自觉拉开了一些距离。 黑暗寂静中,白骨只觉手心触碰的唇瓣极为温热柔软,隐约带着呼吸间的热气,连带着她的手都微微湿润起来,这人身上似染了一种极淡极好闻的药香,平常距离察觉不出,只有靠得极近才能染上鼻间,这药香似不知不觉透过薄衫沾染到了自己身上,在黑暗中也发明显,让她倍感不适应。 白骨想了想,靠近他耳旁用其细微的气声威胁道:“不要乱动,要是把人引来了,我会让你亲耳听见脖子被扭断的声音。”随后便松开了贴着他唇瓣的手,手心竟还隐隐约约似染了他的气息,白骨眉心一蹙,不自觉在衣摆上擦了擦手心。 身前人闻言轻笑出声,清冽若梨水流过心头的笑声极为清晰地传进她的耳里。 暗道中传来了极轻的脚步声,白骨猛地锢紧秦质的脖子,一手将他的嘴狠狠捂住。 “白骨,我一直知道你在想一个人邀头功,可现下没有我你根本走不出这悬魂梯,最好还是乖乖出来,要将时间浪费在这上头了”粗砺阴郁的声音传来,似只隔几步之远,片刻后又道:“躲着也没用,我的蛊虫轻而易举就能看到你。” 白骨眼神微暗,闻言一动不动。 邱蝉子面上浮起诡异阴恻的笑容,他驱蛊而行,一只只蛊虫在暗阶爬动,四处爬动,似寻踪觅迹。 白骨细听蛊虫动静,眼神越显凛冽。 蛊虫四散而来慢慢靠近,忽在不远处微微一顿,径直往这处方向而来。 白骨已动杀心,虽然现下与邱蝉子对上不是最好的时机,她也没有太多的把握能将邱蝉子毙命,可若不拼一把她必然会腹背受敌。 数只蛊虫似察觉什么皆纷纷往这处快速爬来,邱蝉子跟着蛊虫一步步靠近,就再快要爬进缝隙的时候,秦质微一拂手似无意之举,蛊虫突然像是迷失了方向,四下散乱片刻间又往前而去。 邱蝉子快步跟上蛊虫,离他们的位置越来越远。 确定人走远了,白骨脑中的那根紧绷的弦才微微松开,她收回手将秦质推了出去。 眼前的贵家子突然被这般粗鲁地推出去险些跌倒,面上却半点不恼,清若玉石落水的声音似带笑意,“白兄似乎不喜我?” 白骨没有时间与他闲话家常,闻言不做回答,只平淡道:“你来这里是为了帝王蛊?” 秦质一笑,不紧不慢缓声回了句, “白兄何出此言,这一处明明是你们带我来的。” 白骨闻言直接道:“我们明人不说暗话,我不信你来这处只为了欣赏大漠风情,你对此处机关暗道种种了然于心,显然是有备而来。”她微微一顿,假意有商有量,“你要帝王蛊,而我要得是邱蝉子的性命,我们二人并不冲突。 这里的机关暗器防不胜防,你若是想要帮他也不是不行,可惜你们二人没有武功想要出去根本难如登天,况且你也看到了他刚刚所为,分明就是想要耗尽我的力气,利用我来取蛊,我与他一同而来,他尚且待我如此,更何况你这个半路出来的人,一旦让他得手,他就会想尽办法置我们于死地,若是想要活着离开这里,往日的恩怨最好放一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2.第22章 黑暗之中只能看清人的大概轮廓,分辨不出面上细微的神情变化。 悬魂梯中只余二人细微的呼吸声,时间不多,邱蝉子随时都有可能回来,秦质与邱蝉子一路交好,若是临时变卦,她的处境会极为被动。 她心中不耐,却半分不催促地等着,听呼吸便觉极为平静,似老僧入定,极有耐心。 片刻后,秦质眉眼微弯,眼眸似含几分深意,隐在黑暗中察觉不出,语调颇为温和诚恳,内容却避重就轻,“你说得不错,我若是帮邱先生确实会处于不利的位置,不过现下却是不需动手,我们还是先想法子离开此处,至于邱先生能不能出悬魂梯都是未必之事。” 白骨闻言只觉棘手,这一处困住了秋蝉子,实则也困住了她,她早已把出去的事全放在了秦质身上,毕竟这花瓶一路而来给她的印象除了观赏便是有用。 她坦白言道:“这一处我没有法子,图上没有画出来,根本不知该如何走出去。” 秦质闻言越过白骨往暗阶深处走去,步步而上开口一一解释,“悬魂梯顾名思义,在梯中行走之人,无论一直往下还是一直往上,都永远行走在同一条阶上,长长久久便如同在其中迷失了魂魄。 而这一原理,其实是根据极细微的变化,角度光影标记来造成人的错觉,以肉眼来判断,或沿着标记走更容易让人迷失在其中” 他的声音如同玲珑珠玉颗颗掉落,清清浅浅落在白骨耳中,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震慑力,然而洋洋洒洒一大堆对于听得懂的人来说自然是茅塞顿开。 而对白骨根本就是对牛弹琴,这种学术性的问题,她不止一句听不懂更没那个耐心听进脑子里。 便如同一只木答答的呆犬一般,跟着秦质身后一声不吭听他说话。 “所以我们闭上眼走,反而更能走出这个地方。” 但中间一大段白骨全没听进去,只这最后一句倒是落进了耳里,一时只觉胡说八道,这睁着眼睛处处做记号都走不出去,现下却说要闭着眼睛? 白骨还未反驳,秦质似知道她心中所想,转身对着她说道:“在这一处所有理性的判断都是错误的,只有按照自己心中的感觉,闭着眼睛感受它的细微角度高低变化,才不至于在其中迷失方向。” 白骨:“?” 白骨现下才知道人与人差距究竟有多远,这不仅仅是衣着外表c言行举止上这般简单的差距,而是天与地,花与泥之间的距离。 她忽然想起有一回做任务时,混入学堂听了一位极有学问的老夫子讲书,那可谓是出口成章,满口之乎者也。 她非常认真且非常用力地听着,到头来却还是一场空,怎么进地耳朵,照样怎么原封不动地出耳朵。 人与人之间的距离看似很近,其实很远,一句话就能表露出来。 那就是每一个字她都听得懂,可连在一起就无能为力了。 秦质见白骨没有半点动静,以为他已然明白其中原理,便也不再开口,闭目缓步而行,一步步感受其中变化,每一处高低变化,角度翻转,每过几梯皆记在心中。 个中复杂之处根本不能靠言语表达,一步记错便是步步错,好在白骨话少,一路一言不发地跟着,没有干扰秦质半点。 这般走了不多时秦质便找到了出口,沿着正确的方向带着身后那只呆懵懵的犬儿出了悬魂梯。 秦质出来后便觉颇有意趣,“白兄可看清了我刚头如何走出来的,若是可以出去后还烦请白兄替我画出来?” 白骨只觉脑子受到了粉碎性的打击,她有生以来从未觉得自己何处愚钝,但是现下与秦质这样的人一对比,这念头便如醍醐灌顶一般从头浇到尾。 她确实一眼不错地看着秦质走出了悬魂梯,但是看了和没看并没有什么区别 出来的时候,她甚至不知道已经出来了? 她郁郁沉沉看向秦质,开口便是不留情面地回绝,“我不会画画。”说着便径直越过他往前行去。 这一句可就把话全堵死了,才刚和煦的气氛一下被打散得干干净净。 秦质眼眸微转,不恼不尴尬,眼中永远含着谦谦笑意。 一路机关多变,摸不清路数,索性再没有出现蛊虫一阵,不过也够白骨受得,机关术与武学截然不同,血肉之躯又如何抵挡得住这防不胜防的暗器机关,这帝王墓中堪称是百步一机关,白骨一路而来皮肉之伤在所难免。 二人在狭长的暗道中走了许久,才见真正墓穴大门。 两扇铁门上刻着古老的咒语,繁复的纹路,上面布满斑驳的锈迹和点点青绿的苔藓。 白骨一路而来确认没有机关后,态度彻底大变,里头就是帝王蛊,她半真半假留住秦质本就是为了出悬魂梯和方便后头过机关,如今自然也没了装下去的必要。 她按着腰部刚过尖刀阵的伤口,止着伤口一直往外淌血,举起手中已经砍得起卷的剑指向秦质,眼神漠然,“你先进去。” 秦质看着指着自己的剑,神情没有半分意外,似早就预料到了会到这般境地,他抬手以指轻轻推开挡在面前的剑,嘴角微微弯起,面上似笑非笑,“白兄受了这么重的伤,探路这等事自然应该交给我。”说着,便转身抬步往前走去,与白骨一身狼狈相比,他站在后头并不曾伤到,衣冠端正,即便衣摆沾尘也不减丝毫风度,举手投足间气度悦目,便是立时赴宴拜席也觉不出半点不妥。 白骨默不作声看着他伸手推开了封闭的大门,里头的光亮沿着开启的门缝也发透出来。 一片金光闪闪,里头竟是用金子砌墙,连顶上都是金光灿灿。 白骨适应了黑暗,眼睛一时承受不住这般刺目的光芒,忍不住闭目侧头避过,待再睁眼时,秦质已然消失在正前方那一道墓口。 白骨往前一步看向里头,这不过是一间外墓,里头还有三个墓口通往里处。 她腰间伤的口子太大,到现下还在往外淌血,血顺着皙白的指间慢慢渗出,滴落而下,在地上一一绽开如花,失血过多已经让她隐隐约约有些头晕。 她耐着性子在外头等了片刻,见里头再没半点动静,心下隐隐有些后悔刚头没有一剑将他杀了。 默站片刻,她握着剑一步步慢慢往里走,一条长长的通道直往里头,地上的繁华纹路诡异复杂,尽头隐约透着光亮。 白骨走得极慢,一步一试探,确认了这道中没布机关才快步而去,可待她整个人走过后,通道已然不知不觉悄然变动翻转,纹路已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白骨一踏进去入眼的便是极大的墓穴,大漠的王室陪葬品可谓是中原人苦寻找的宝藏了。 巨大的墓穴堆满了金币宝石,价值连城的珍珠贵器,如山一般堆砌而成,随便找个犄角旮旯捞一把都能够人吃一辈子。 白骨看向中间四面台阶上的寒玉棺,棺盖密封,上面刻着故去的王一生的事迹,人物雕刻得栩栩如生,观之立现眼前,寒玉棺上头摆着一只匣子。 白骨眼神盯着那只匣子,这就是那只陪帝王沉睡百年的蛊虫。 她看向远处的秦质,他半靠在墙面上,看着寒玉棺上繁复的图案神色未明,见白骨进来一句未言。 白骨收回视线,看向白玉棺上的匣子,从小包中取出几颗小钢珠,往棺材四周一弹,钢珠蹦落在金子砌成的台阶上发出极悦耳的声响,钢珠落地四下滚落后没有一点动静。 白骨随即往前几步,足尖一点飞掠而去,径直跃向了白玉棺那处,伸手探向匣子,指尖还未触及,便被极大的助力一挡,寒气棺往外冒的冰气突然猛烈击来。 白骨动作一顿,一时被击飞而去,几个翻身后退都无法避开,落地连身形都未稳住,连连后退几十步撞到了后头的金刻墙上。 寒气入骨,五脏如同被碾压一般,白骨喉头一紧,感觉一丝腥甜,强忍片刻,终是没挨住当即喷了一口血。 不远处传来一声清笑,如夏日骤来的阵雨,滴滴砸落清荷,入耳三分清凉之意,颇有几分悠闲自得的滋味。 白骨慢慢抬眼看去,面上没有一丝表情。 秦质已经捂着胸口慢慢靠墙坐下歇息,笑过几许胸腔的伤越发重,连带着他清咳几声,显然也是中招了。 不过没白骨那么重,毕竟这么飞扑过去,寒气不往死里回击她,只怕这墓老早就人被刨干净了,如何还等得他们来。 秦质缓过气,才开口慢声笑道:“白兄怎么这般着急,我都还未看明白这个中玄机,你就这般贸然而去,现下可真是吃了大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3.第23章 白骨盯着他,眼中一片冷然,这花瓶太能忍,气息已然乱到这个地步,若是寻常人早晕了过去,这般伤重竟还强熬,死撑到她动手,刚头进来还一言不发,摆明要削弱她的实力。 这样的人就像伏在暗处的毒蛇,伺机而动,猝不及防就会给你致命一击。 白骨五脏俱伤,去除身上大大小小的皮肉伤,腰间的口子也越发大,呼吸间都能牵动伤出,连头皮都绷得生疼。 她暗自平稳气息,缓了好一阵才靠墙强撑着站直身子,面上一丝痛苦的神情都未显露出来,只面色寡淡如同闲话家常般,“你布了什么阵?” 白骨伪装得很好,面上几乎看不出一点问题,语气也无可挑剔,可惜就是伪装得太完美了,刚头腰间的伤都已经捂着,现下却不在顾及,实在太过刻意,又如何骗得过秦质的缜密心思。 秦质看他一眼,才慢声开口解释道:“这寒冰棺有帝王蛊加持,百年沉淀下来的寒气极易伤人,进入体内的寒气会持久不散,摧毁其中的五脏六腑,我这符纸不过是将寒气一道聚集而成,再用旁的法子将寒气引出,只是没有想到白兄这般急切,也不曾给我说话的机会”言罢,他笑意晏晏看向白骨,神情似极为遗憾却又明明白白带着一种虚情假意。 白骨听后面色越发僵硬,片刻后才勉力微微放松,有礼有节轻声道:“原来如此,倒是我太过激进,该先与你好生商量才是”说到此,语气也越发紧绷不自然,仿佛下一刻就要将人扭断了脖子一般。 她顿了一顿,缓和了语气,特意将刚头的事情糊上一张窗户纸,“方才是我不好,不该那般态度对你,刚头本是想在后天护着你和你一道进来的,没成想你不曾等我,倒生了这样的误会,现下你我二人都受困于此,帝王蛊近在咫尺若是再相斗下去,到头来玉石俱焚,岂不是让旁人得了先机?” 秦质闻言一派闲散,显然不喜欢白骨糊得窗户纸,随意就揭了开去,三两下将局势道了个明白,“倒不是我要与白兄为敌,只白兄武功太高,让我不得不为自己做一些打算,毕竟白兄刚头确实想要我的性命对不对? 如今这般正好,我二人现下这般的情形没了谁都出不了墓。” 白骨闻言只觉心口微微一窒,一阵气血涌上头,头脑晕眩之间差点晕过去,她自有意识以来,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她刚头那一口气若是没调过来,差不离就给他气得归西而去了。 这种两败俱伤的法子,一个拿捏不准便真是玉石俱焚的下场,这人若不是现下这般贵家子的模样,还真的有几分做亡命之徒的本事。 然而连白骨都不得不承认用这样的方法对付她,确实是最有效最快的。 白骨慢慢垂下眼睫,掩饰眼里一闪而过的杀意,她暗自运气调息,良久才语调平平道:“说罢,怎么取帝王蛊?” 秦质眉眼带笑,嘴角扬起,水面涟漪微微荡开,风流姿态叫人不敢多瞧,薄唇轻启笑意转瞬即逝,“离寒玉棺周遭第二排的方砖走,左一步右三步各踩四砖顺行四次,逆行八次,每一步需放三分力,力道不能多也不能少,直至棺尾揭开符纸。” 白骨慢条斯理站直身,默看半晌,终是按照秦质的法子沿着寒玉棺周遭的金镶玉砖上走了一圈,这每一步似乎都隐含玄妙,脚落玉砖,砖面隐隐下沉,如同一个八卦阵包围着中间的寒玉棺。 白骨从棺材后头拿下一张符纸,全身已然大汗淋漓,身上的伤已经让她隐隐有种下坠的沉重感。 此刻心中越发暗悔,刚头应该押着他一道进来,这人根本不能离开眼前半步,才不过前后脚的功夫就布了这么一个阵,若是时间再给多些,只怕如今骨头都被他磨成了灰。 白骨将符纸揭下,伸手挑剑极为费劲拿过匣子,寒冰棺材微弱的烟气慢慢消散,以肉眼不能看见的速度开始微微融化。 白骨拿了匣子原路返回,几许周折才安全离了棺材外,胸口越发闷疼透不上气,终是熬不住以剑撑地歇息了片刻,才慢慢抬眼看了不远处坐着的秦质,这一眼可谓是包含深意,寡淡的面皮上浮起丝丝笑意。 素来不笑的人突然笑起总归会有些奇怪。 秦质看着他,面色不变,眸色却越深。 白骨强忍着身上的痛楚,拿着手中的匣子在面前微微一晃,脸上的笑越发温和,“秦公子,你看我拿到了什么?” 秦质不动声色间视线从他的眉间的朱砂痣慢慢移下,唇色极淡,沾染了鲜红血迹越显面容苍白,白衣被血染红了大片,脆弱中夹杂病态意味。 秦质眉眼越渐染笑,散漫中带着些许淡然,靠坐墙面越显卓越风姿,“不知白兄何意?” 白骨听后轻嗤一声,慢条斯理收起匣子,随手丢掉了手中砍卷的剑,轻剑落地发出“咣当”一声清越,越显墓中寂静,空气中平添几分凝塞紧张。 白骨闭上眼面上带上几分莫名意味,偏头轻抚额间散乱的发丝,细长的眼睫垂下,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想来秦公子还不太明白我的为人”待指尖抚平了发丝,她轻掀眼帘提步慢慢走近秦质,语调阴翳透骨,“为了避免再出乱子,我觉得我们应该深刻交流一下。”话还未落,白骨已经用尽全力猛地扑去,伸手压住秦质的肩膀,手腕一转,极为轻巧地勾出了藏在袖子里的匕首,往他腿上狠力一扎。 远远站着的人一下扑来,秦质只来得及感觉到一股冷香袭来,片刻间,腿上便是一处尖利的刺疼,他眉间一折,伸手按住他的手,眼里笑意更盛,言辞隐含威慑,“看来白兄还没弄清楚局势,得罪了我,你的下场不会很好看” 白骨勉力一扑有些力竭,内伤牵制浑身猛冒冷汗,手上都微微发颤,可现下不震住此人便再没机会! 她面上波澜不起,手腕在他手中以极诡异的角度一转便逼秦质松了力道,她飞快将手中的匕首一扭,在他腿上搅出一个血洞,苍白的面容染上阴阴笑意,“我想秦公子也不太清楚,得罪我的下场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锋利的匕首轻易插进肉里,这般一转直扭到肉中钻到骨里,角度极为刁钻阴狠。 秦质皙白的额间瞬间冒起一片细密汗珠,从来锦衣玉食的世家公子如何受过这般酷刑,竟也没当场叫痛出声。 白骨见他半点不服软,不由冷笑出声,眼神越发狠毒,猛地拔出匕首准备挑了他的手筋,却不防他一把擒住自己的手,伸手探她腰间用力一按伤处。 这疼处太过有准头,似有什么东西扎进肉里,一下下麻麻的刺疼,白骨一时吃疼浑身骤然失力,冷汗冒了大片,一下浸湿了衣杉,顷刻间天旋地转被秦质一把按在了地上。 回过神来,秦质已然翻身跨坐在她身上,俯身按住她的双手,玉珠般的面容,薄唇失了原本潋滟光泽,发间鬓角汗湿一片,渐渐染湿眉目,越显清越之姿。 二人皆气息不稳,大汗淋漓,衣衫叠乱,眼所到处不敢直视。 秦质俯身看着白骨,汗水浸湿眼睫,不可避免地流进眼里,他不自觉微微眯起眼来,本就蕴生风流的相貌,越发显出几分危险来,看得人心口不由自主砰砰跳起。 白骨看着眼露狠意,一滴薄汗滴顺他的长睫落在她眉间的朱砂痣,似浸水而出的红宝石,越发鲜红透亮。 这滴清汗带着些许热意触到白骨的肌肤上,叫她莫名生了抗拒,浑身立时毛起,手间猛地一挣却半点挣不开,白骨一愣,未想到这娇养长大的贵家子手劲竟这般大,却忽略了男女之间本就力气悬殊,即便白骨再武功高强,一朝脱力便也失了巧劲。 秦质按着如冰玉一般的手,才觉这手这般纤细,如同女子一般绵若无力,不堪一握,不由慢声笑道:“白兄似乎有些后继无力,这般要怎么给我一个不好看的下场?” 白骨闻言冷笑一声,“既然你这般期待,总不好叫你失望”她正要不顾伤口提劲而去,却闻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隆”巨响。 秦质转头看去,眉间一敛,眼中眸色渐深。 二人缠斗较劲之时,台阶上的寒玉棺早已裂开道道暗纹,此时更如冰山轰塌而下,落在地上碎成了几大块,融化成水。 那水蔓延而来,所到之处皆腐蚀殆尽,宝藏眨眼之间便没入水中,不见了大半,腐蚀的东西越多,水也越多,腐蚀的速度也越快,连白骨刚头落下的剑也在眨眼间消融,整个墓穴仿佛要融在这水中。 白骨见状神色越淡,水堪堪就要漫到这处,正欲猛然发力起身,却不料秦质一把拉起她,白骨猝不及防一头撞进他胸膛,一时撞得眼冒金星,只觉脑袋前只只小鸟叽叽喳喳飞绕而过。 秦质伸手按住他的肩膀,一手托起他的脑袋,“墓穴的腐玉一旦融化,墓中所有皆会腐蚀,想要脱身就必须听我的,明白吗?” 白骨不自觉摇晃了下脑袋,甩掉几只小鸟,听到后半句不由冷嗤一声,神情轻蔑慢声吐出几字,“痴人说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4.第24章 秦质眉心一敛,眼里闪过一丝狠辣,与往常所见的温润公子截然不同,顷刻间变了一个人般。 按在白骨肩上的手微微一动,腰际的镂空铃铛轻轻晃动起来,里头发出极细微的声响,似有什么在缓缓爬动。 白骨看向墓穴中漫来的腐水,眼眸微沉,伸手推开了他,捂着腰间的伤慢慢站起身,看着神志极为清晰。 被推到一旁的秦质见状缓缓起身,一言不发看着白骨,眼中眸色渐深,越显面上神情莫测。 腐水过半,墓穴中的珠宝玉器快速融化,连周遭的金刻墙也被慢慢腐蚀,墓穴坍塌也不过顷刻之间。 白骨转过身一把扯过秦质,面上满是阴郁不耐,“马上布阵出去。” 秦质现下却半点不急,收起眼中少见的狠厉之色,看着快漫到脚边的腐水,不急不慢解释道:“布好了阵我们也融了泰半,时间根本来不及,更何况我要的是一块空地”话间微微一顿,转而看向白骨,面上笑意不减,薄唇微启似意有所指,“而不是现下这般束手束脚” 白骨闻言看了秦质一眼,待觉他并未说假话便收起手中匕首,强忍着伤痛,扯过他往外头疾步而走。 秦质腿上伤重至骨,头先又受了内伤,不通内家功夫还能强撑到现在已是难得,这般拉扯之下一个跄踉险些跌倒,待伸手按住白骨的肩膀才勉力稳住。 白骨被压得身子一沉,五脏六腑如同被手拉扯挤压一般,闷疼之间险些背过气去,白骨转头狠狠睨了秦质一眼,厉声冷喝,“废物!” 这腿上的伤似吊着筋,竟比刚头受得内伤还要疼几分,秦质每一步都如同走在刀尖上,已经让他露出些许往日从未表露的冷性来。 白骨骤闻这声厉喝太不适宜,平日性子好时有些耐心倒也罢了,现下可正是卡在重要关头,彻底得罪了这位养尊处优的贵家子,眼神扫过白骨时如同一条毒蛇,眼眸没有半点人性,凉薄入骨叫人浑身不寒而栗。 气氛一时如头顶悬一剑,剑柄系着一根将断不断的轻丝,仿佛下一刻就要剑落命断。 二人一路无言,走过偌大的墓穴,将将就要迈进墓外过道时,秦质忽然停住脚步,白骨收力不及,被带了回去,额头猛地撞上了他的下巴,伤痛得已然麻木些许,二人肌肤相触倒让她极不舒服。 她立刻退回一步,眉眼越显阴冷,掐着人胳膊的手上越发使劲,扬声一字一顿警告道:“不要再给我耍花样。” 秦质那凉薄模样不过昙花一现,端看一眼又是那言笑晏晏的和善公子做派,闻言略有深意地看了眼白骨,“白兄想死,我可不想,这一步跨出去可不会再有半点退路。” 这个中意思白骨如何还不明白,她转头看向过道,这墓中机关变化莫测,来时走着安然无恙,不代表现下就安全无异。 她当下松开了秦质,伸手到小包中拿出了一颗铁钢珠,蹲下身将钢珠放在地上往前一滚,弹珠一触地,原本平坦的地面突然如一块翻板猛然垂下,弹珠还未察觉就已然掉落而下。 翻板排排接连垂落两侧,原本平坦的道全部悬空,底下黑不见底,如同一道悬崖,底下道道尖矛立着,隐约泛着锋利光芒。 这么长的通道,没有地方借力便是白骨也不可能过去,更何况还要带上根本不会武功的秦质,片刻功夫后翻板一一合起,恢复如旧,根本看不出丝毫缝隙。 身后腐水慢慢蔓延而来,腐蚀物体的声音听在耳里叫人莫名胆寒。 这般前后死路,自己勉力一试或可逃脱,可到了外头就不一定了,先不说伤重之下如何再过重重机关,便是悬魂梯都未必走得出去,可带着秦质只怕连这里都出不来。 白骨想着便看向秦质,见他神色平静看着暗道似若有所思,察觉白骨视线落在身上,突然抬眸看来,似察觉她心中所想,眉眼微弯越显温润如玉,只慢声缓道:“有句古话叫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不知白兄觉得这话有没有道理?” 白骨收回视线沉默片刻,忽幽幽开口,“有没有道理我不知晓,我只知道躲过十五的那个比初一就死的,要多一线生机。” 秦质闻言淡笑出声,越衬面容殊色,眉眼渐染疏狂,全不似往日端方公子的做派,风姿别样越加惑心,“初一十五不过须臾之间,墓中机关变化莫测,来时的机关早已换新,以白兄现下这般光景只怕没这么容易脱身离去。” 腐水漫来,堪堪就在脚边,退无可退,只能前行。 白骨快速权衡利弊之后道了句,“两个轻功了得的人都不可能轻易过得了这暗道,更何况你根本不会武功。” “白兄未免太过妄自菲薄,以我看来,这对白兄来说不过是大材小用。” 白骨闻言面露疑惑,看向他以待下文。 秦质看向暗道之中,抬起手指了一处位置,节骨如玉的手无论怎样细看都找不出半点瑕疵,“这一处机关看似避无可避,可实则有一处缺口可破。 这处机关极为敏锐,便是一根头发掉落也会触动翻板转动,可每一处翻转的时机皆不同,中间有几息骤停,一排接一排,恰好给了我们一点时间,白兄可以钢珠为辅,先借力到最道中,再以弹珠掷于最先一块,同时踏落中板,翻板接连而来时机差之一分,堪堪可到尽头。” 这寥寥几句话看似简单,可个中刁钻之处太多,先不提这速度与技巧,便是轻功极高者,也难做到一步跃数米,在空中骤停一瞬,不借半分力转身将钢珠掷到准确的位置,更何况白骨不只一人,她还要带上一个不会武功的他,难度可想而知。 白骨按照他说的略一思索,面色肃然看着暗道,眼中神情颇为有几分为难,可过了这一处,接下来都用得到秦质,便是再难也还是有拼一把的必要。 秦质正要开口再道,白骨已然摸出了两颗弹珠,一颗拿在手中,一颗以唇含住,出手拉住了他腰间的玉带,未待他反应一二便提劲将人往上方抛去,同时自己一个箭步快速翻身向道中跃去。 空中骤停一瞬之间,白骨抬手飞掷一颗弹珠,机关快速翻转,底下冷光泛起,锋芒毕露轻易便能晃花了人眼。 一息流转间伸手接住上方落下的秦质,足尖一点翻板,借着巧劲将人再次往前上方抛去,在翻板翻转而来之时正好借力而起,几个翻身飞跃数米,沾血的白衣荡起快得只看清一道白影,乌发丝丝缕缕,身姿轻盈似将羽化成仙。 眨眼之间堪堪落在暗道边缘处,只差一点就要掉落而下,叫人看得心都快从嗓子眼跳出来。 白骨一落地,一息未停身子飞快一转,移进一步上身同时往外一探拉住了坠落而下的秦质,时间不多不少扣得刚刚好。 秦质落在翻板上,翻板受力迅速垂下,整个人便与翻板一道落下,白骨被带得猛地摔倒在地,腰上的伤口瞬间撕开了大口,疼得她忍不住溢出一声低吟,可还是死死拉着秦质的手,未让他垂落在尖矛之上。 秦质听见白骨低吟快速伸手抓住边沿,整个身子悬在外头,边沿一块薄板凸出,地上空空荡荡,根本没有着力点爬上去,这般僵持着,也逃不离脱力坠下,更何况翻板接连垂落又快速合起,片刻间便会被夹成两截。 秦质心中计算翻板而来的时间,淡看下头深渊刀海,面色竟半分不改,仿佛全然未将这命悬一线的危机放在眼里。 白骨一朝脱了力,无法一下拉起他,“咔擦”一声声翻板合起的声响快速袭来,眨眼间就在眼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5.第25章 白骨一眼不错盯着接连合起的翻板,千钧一发间吐出了含着的钢珠,“啪嗒”一声钢珠碰到最近的这一块翻板,一触瞬间迅速垂落,所有翻板也接连快速垂落。 生死一瞬间,所以的一切都放慢了一般,一滴清汗从秦质眼前落下,他下意识抬头看去,苍白的脸已然满是晶莹的汗珠,乌发浸湿,像是从水里冒出来的精怪,面容氤氲中带着一丝惊艳,晶莹的汗水落进眼里,也不见眨眼。 白骨咬牙使劲将秦质拖上来,才到一半便彻底脱了力,只能身子后倾如一只小犬儿使上了吃奶的劲头一般拽拉。 秦质借力手撑边沿攀上,人一上来就被白骨直拽得往前倒去,二人刚倒在了深渊边缘,后头的翻板便猛地合上,二者时间只差一点点。 白骨已然彻底脱了力,躺在地上一动都不想动,失血过多已经让她浑身开始发冷,可手还是记得掐着秦质的脖颈。 秦质以手撑地俯身在上方,二人之间留空许多,除了拂下的发丝垂落,再没有多余接触,只贴着脖间的手极为冰冷,没有一点温度,如同棺材里爬出来的死人。 白骨面色已然苍白过度,面上虽没有多余的痛苦之色,可紊乱的气息和细微的表情变化已然显出伤重,虚弱至极所具备的攻击力,便如同一只无爪的猫儿,张牙舞爪的模样倒是极凶,可力道却半点伤不到人,秦质不由浅笑出声,半点没有死里逃生的后怕胆战,“白兄从来这般戒备人?” 白骨已经有些力不从心,神志甚至已经开始时清时不清,视线慢慢对上他的眼,只觉这眉眼生得太好,不笑时眼里已然似缀着耀眼星光,笑起来时更是如坠星海,好看得要命,轻而易举就能击中人的心窍。 她从没见过这样的人,无论什么时候都能笑出来,仿佛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哪怕是刚头险些死去。 这样无所畏惧,所有情绪都藏得这般深,心思连一星半点根本摸不着,若是片刻间失了防备,只怕连自己怎么死的都未必清楚。 白骨念头一起,神志也清醒了几分,忙以手撑地勉力而起,手上锢着秦质的脖颈逼他后退离几分,语气轻蔑淡漠,声音轻得快散去,“秦公子这般好本事,叫人怎能不防备一二?” 秦质面色温和渐染深重笑意,从善若流随着白骨的动作直起身。 身后传来流水腐蚀声,“轰隆”一声巨响,二人转头看去,果然见暗道尽头的墓穴顶处坍塌成一片废墟,大片尘埃暴起,模糊了视线。 里头的腐水蔓延出来,所触之处皆被腐蚀殆尽,腐水溶解了刚头二人千辛万苦避过的翻板,顺着边沿往下淌去,底下尖矛慢慢被没过,刀刃竟然慢慢溶化,化成一片银光闪闪的流水,腐水流进暗道,四周的铁壁皆被溶解,一旦这条暗道被吃完,这一处坍塌而下,腐水翻涌而来,更加避无可避。 二人细看间两边石壁已然接连被吃出了大洞,这一处的地面也开始摇摇欲坠,几乎下一刻就要坍塌下来。 白骨心中一紧,勉力拽着秦质起身,才刚起身就一阵天旋地转险些栽倒在地,手掐着秦质的脖子才堪堪稳住身子。 秦质拿下他的手,改而握住他的胳膊,发觉这胳膊极为瘦弱,一只手就能轻轻松松将人架出去,他当即扶着人快步往外走,“白兄救了我的性命,我自然铭记于心,只要我能出去,必然也会带你一道出去。” 白骨被秦质几步带离,才发觉自己已然虚弱地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若不是全靠着他撑扶着自己,早已瘫倒在地,听闻此言也未再出声。 二人才出了暗道,白骨就听见外头细微动静,显然有好几人,听着足音便知其中一人是邱蝉子。 她不由脚下一顿,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千算万算没算到会这个时候遇上!她更加没想到邱蝉子竟这般快就出了悬魂梯,还一路到了这处 这一路而来的机关叫白骨这般内家功夫都吃尽了苦头,邱蝉子不通武功却也到了这处,如何不叫白骨疑惑,莫不是他的蛊术藏了大半未曾显露? 若是真的如此便更加糟糕,她全盛之时都未必对付得了邱蝉子,更何况是现下这般光景,且身边还有一枚早有旧仇的定时炮仗,局势于她来说不利到了极点。 白骨狠一蹙眉越觉棘手,她眼角余光微微扫过秦质,另外一只手微微缩进袖子里,握住里头的匕首,身子靠向秦质,在他耳边极轻道:“外头是邱蝉子。” 白骨眼神极冷,停留在他的面上细细观察,仿佛只要有一丝不对劲的变化,那手中的匕首就会立刻将面前人一刀封喉。 索性秦质闻言没有半点迟疑,抬眸看了眼墓门外,随即便撑着白骨转向另外一处墓口。 白骨神情略微一松,随着秦质走,可手中的匕首却一直握着。 暗道不似刚头金墙花砖的精致,走到深处如同一个石洞,里头四通八达,不知何处而来的流水从此石缝里渗出,上头不时滴下晶莹剔透的清水,凹凹凸凸的地面上都是水坑,一步步踩去直溅起不大不小的水花,空旷的石洞中不时回荡。 另一头,邱蝉子当先进来,浑身上下只沾了些许血迹,衣衫虽有些许破旧,却全然没有白骨一路而来的那般狼狈。 他看见地上一滴滴醒目的血迹,一路消失在另外一条暗道深处,他阴翳的眼里闪过一丝阴毒,面皮上道道深纹叠出诡异的笑意。 后头慢慢走进来几个人,瞧着打扮模样便是蛊者能手,不过每一个走路的姿势都极为诡异,一举一动是极为不协调,就像是行尸走肉一般,浑身上下都有大大小小的伤口,身体或多或少都有些残缺破败,缺个胳膊折只腿,一看鲜血淋淋的伤口便知是新添上的,这样的重伤便是放在武者身上也是不堪忍受的,这些人却半点不曾察觉,仿佛只是披着张人皮,里头却并非是人。 邱蝉子蹲下身子,伸手靠近地面,须臾间几只多脚蛊虫从他袖口中快速爬出,顺着血迹快速爬进暗道里,在爬的过程中一分二c二分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滋生出数百只,乃至数千只,黑压压叠爬而去,一眼望去极为可怕。 蛊虫尽数爬进墓口深处,邱蝉子一旁的行尸走肉如同受到了牵引,接连跟着进去。 石洞就像一个水帘洞,里头水声淅淅沥沥,上头落下的水滴如同雨水,“滴答滴答”落在坑坑洼洼的石地面上,在幽深空旷的石洞里谱出一支悦耳动听的空灵之曲,叫人不知不觉迷醉其中。 二人在石洞中疾行,踩在水坑中溅起的水花,将衣摆溅湿七七八八,水花极清,倒不见衣摆上半点污迹。 这般疾行已让白骨渐渐吃不消,气息已经乱得无法自调,身上的伤疼得她整个人都不自觉发颤,浑身直冒冷汗,整个人如同从水里捞出来,湿漉漉的衣衫根本分不清是汗还是水,脚下更是虚浮无力,几乎全倚着秦质走。 秦质身受内伤又伤了腿,即便再快也比不上原来,半扶半抱着白骨走了片刻,后头声响越发靠近,成群结队的蛊虫快速爬动而来,光听声音就叫人毛骨悚然。 这石墓就这般大,便是迷宫也不可能走了这般久都未曾见到同一处,而水洞之中每一滴水落下都似隐含玄机,声音极有规律,仿佛一曲终后重复一曲,比之悬魂梯更加迷惑人心。 秦质默听片刻,面色不改,再过几步似到了中洞,周围四个洞口通向各处。 秦质当即扶着白骨在一处石柱上靠坐下,手撑着他的手臂上,似在安抚,“白兄,这洞不比寻常,我们这般速度太慢,你在此歇息片刻,我去四处看看,稍后便回。” 昏暗的石洞隐约可以看清人的模样,眼前的人做派端正纯良,可回不回来却是未必之事。 白骨闻言微微垂下眼睫,不拒绝也不反驳,大难来时,谁最先顾及得都会是自己的性命,更何况他们二人本就无亲无故,若是自己,指不定还会将他扔向邱蝉子,给自己争取更多时间离开。 白骨虽然清楚其中道道,却还是忍不住嗤笑出声,怪道常言那些世家子弟c名门望族惯爱虚情假意,这般明白的情形还要演戏,真真是虚伪至极。 现下她已经强弩之末,无计可施,断不可能让他离去,若是他与邱蝉子碰上,自己岂不危险? 白骨眼眸冷意一闪而过,抬手挥动匕首,腰间却一阵尖锐疼痛,让她险些痛叫出声,手中一颤险些连匕首都没能握住。 时机稍纵即逝,白骨还没缓过劲,秦质已然起身快速离去,眨眼间便消失在她眼前。 人才离开,她就失去了支撑,连后头的石柱都倚靠不住,虚弱无力地栽倒在一旁。 地上的水浸湿了大半衣杉,乌黑浓密的发丝如绸缎般铺落在地,被水浸湿越显光泽。 白骨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她心里有些后悔,刚头不该救秦质,她应该直接将他的脖子扭断,也能少了几分危机。 白骨看着自己的头发慢慢被水浸湿,心情越发阴郁难解,正欲暗自调息聚气,好起身梳理头发,石柱前头的洞口慢慢走来一人,动作极慢,拖着一条废腿一瘸一拐挪来,明明是人却没有一点人的气息。 白骨眼神一瞬间由迷离变得敏锐凛冽,看着那人步步走近,细看之下,这人面色发青,双目圆睁,面露惊恐似乎经受到极大的痛苦,身上皮肤隐隐腐烂似有蛊虫钻进爬出,没有呼吸起伏,没有表情变化,这分明是一个死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6.第26章 白骨瞳孔不由自主微微放大,带上几许不可置信,竟然连操控死人的蛊者也来了! 洞口人还未到,蛊虫已然快速爬来,黑压压的一群,若是漫过身上,眨眼功夫连骨头便瞧不见了。 白骨忙使劲起身,身上的伤便接连开了口子,疼得她又斜倒在地,地上的水花溅起,落在脸上让她稍微清醒了一些,可也不过是清醒地看着蛊虫爬近,然后将自己从头到脚啃个干净。 白骨身上的血吸引了蛊虫,一下皆朝着她这处来,细白的指尖对着蛊虫方向,连抬起手指的力气也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蛊虫爬近,这个角度蛊虫被放大了数倍,越显恶心丑陋。 蛊虫快速爬近,白骨只觉指尖一阵细微痒意,似乎马上就要顺着手指爬进肉里,白骨眉心狠蹙,怒极无力间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忽然一人快步而来,衣角拂过她的脸颊,带着些许湿意,上头一道阴影罩下,那人快速俯身探手至她脖颈腿弯处,将她一把打横抱起,离了潮水般涌来的恶心蛊虫。 温暖舒服的怀抱可靠安全,一股极淡的药香慢慢缠上鼻间,白骨紧绷的身子不自觉松懈下来。 那人抱着她退离几步,从容不迫避开了那堪堪就到脚边的蛊虫,清浅的笑声从头顶上传来,说话间那药香带着呼吸间的热气洋洋洒洒散下,“白兄平日吃什么,竟这般轻?” 这个时候竟还有心思说别的,这人的心实在太大,连生死这般大事都似不放在眼里,白骨突然有些好奇,到底什么样的情况下才会让他失了这分从容淡定,彻底方寸大乱。 那死人察觉此处,突然往这处袭来,嘴上发出骇人的嘶吼声似在招引。 白骨极为费力说道:“快走,招来了蛊者,我们都得死” 秦质抱着人步履从容,不慌不忙避过,到底是死人,比不得活人灵活,那死人来势汹汹几个来回却连他们的衣角都未碰到,似被什么东西带得分辨不清位置,死人脚下的蛊虫一会儿东,一会儿西越发头晕脑胀,方向大乱,一堆一堆挤在一起造成了少有的流通堵塞,一时半会无处疏通。 白骨靠在秦质的胳膊上,只能看见上头的石壁快速移动,从一个石洞到另一个石洞,上头的水滴滴落下,砸在面上冰冷刺骨,让她意识越发清晰起来。 白骨细觉之下,才发现秦质速度其实不快,呼吸也极为紊乱,甚至颠簸地让她觉得下一刻就要跌倒而去,她意识到他腿上的伤,正要提着劲以减轻自己的重量。 秦质却停下脚步,弯腰将她放下,似玩笑般道:“真累,白兄,不如我们就到这罢,腿上的伤实在太疼了。”话虽如此说道,可听之语气却极为轻松,平白给人一种逗玩人的意味。 白骨脚一落地心便高高吊起,耳旁传来近在咫尺的嘶吼声,蛊虫爬动的声响四面八方而来,入耳只觉头皮发麻。 待秦质扶着白骨靠石柱坐下,便看见蛊虫如一叠叠涌来,密密麻麻,极为骇人。 几个死人也从各处聚集而来,白骨神情越发凝重,死人不比活人,它们不知道痛,不知道避闪,只会永无止境地攻击,哪怕只剩下一只手,而白骨现下的情况根本不可能与之匹敌,更何况还有那个还未露面的高深蛊者。 这种江湖花名册上都无解的敌手,若是平日她或勉力应对一二,可如今这般,根本就是以卵击石。 白骨倚靠着秦质,手中的匕首一转折射出几许锋利光芒,杀手是在刀尖上走的人,绝不可能放弃一丝生机,哪怕根本没有。 被蛊操控的死人在一旁徘徊,与蛊虫一道慢慢缩小着圈子靠近,远处石洞里人还未出现,粗砺阴郁的笑声已然远远传来,“原来躲在这处,倒叫我一番好找。” 白骨闻言猛地抬眼看向洞口那处,便见邱蝉子从洞里头走出来 这么说这些死人是他操控的? 他何时蛊术精进至此,竟叫她半分不成察觉! 邱蝉子一到,那些死人便停下脚步不再动作,似在静等施蛊人吩咐。 秦质靠近她耳旁,低声道:“左侧石壁上已布了阵法,还需人血祭阵,你不可离开这处一步,否则阵启漏掉了你,我也救不了你。” 白骨闻言微有怔忪,眼睫微微一颤,未开口作声。 邱蝉子慢慢走近一处死人,伸手搭在那死人的肩头,面上的笑越发阴森可怖,“白骨,你多看看这些人,好生适应适应,一会儿可是要和他们做伴的” 蛊者能驱使死人为之所用,是多么大的殊荣,这样的蛊者早为江湖罕见,当年悬门关一役,就出现过这样的蛊者,百万死人为之所用,一夜之间屠尽了两军。 那边城中的百姓皆亲眼看见死人屠杀,这是何其可怖之事,心智不坚的当晚便疯了。 一时间朝堂之上,江湖之远,皆人心惶惶,这些蛊者从何处而来,又为何做这等凶残之事? 两边的人都杀了,究竟又是帮谁? 这亦正亦邪,着实叫人琢磨不透,是以才有了江湖花名册上这一笔,蛊者中谁不想成为的人,所到之处叫人闻风丧胆,莫敢不从。 而如今邱蝉子也成为这其中之一,如何不叫他心生激荡? 邱蝉子越想越得意,看着白骨越发和颜悦色,“你放心,我一定会小心一些,不会让你轻易缺胳膊断腿,毕竟刚头若不是你将我一个人丢在悬魂梯,我也琢磨不出这种操控死人的蛊术。” 白骨闻言眼神骤然阴狠,邱蝉子于她来说本就不好对付,九邪功虽能化蛊,但现下却不好说,他的蛊术已到可以驱使死人的地步,对她来说根本摸不着底。 白骨心中波澜大起,但面色却一丝不变,待气息稍稍平稳后,才言辞轻蔑道:“那我真该好好恭喜你一番,终于在半截身子进了棺材之前,习得了这蛊宗大术。 可惜也没什么大用,不过几具行尸走肉,就想要我的命,你未免也太过异想天开了。” 即便白骨受了这么多伤,可这般气定神闲地坐着,也实在让邱蝉子不得不忌惮,那邪门暴戾的内家功夫他亲眼见过,又怎么可能允许自己临门一脚踩了空。 片刻的寂静后,邱蝉子的目光投在秦质身上,这位贵家子看来也伤得不轻,腿上的伤是暗厂惯有的手法,这般如何还猜不到刚头情形。 邱蝉子眼珠一转,话锋便变了个方向,“你对秦公子未免太不礼遇,人家谦谦君子特意来帮我们,你却平白废了人一条腿,可真叫人心寒啊。” 这般刻意强调叫白骨不由牙关一紧,秦质若在这个时候反水,后果可想而知,她眼眸闪过一丝寒意,手中匕首蓄势待发。 白骨此时根本不看秦质,看似不在意,身子却过于紧绷,叫秦质轻易便察觉出来。 他揽着白骨往后一移,身子一斜挡住邱蝉子,以二人只能听见的气声问道:“白兄可信我?” 药香袭来,说话间的气息喷到面上,二人这般相依,没得徒生几分暧昧,可实际却全不如此,白骨闻言微垂眼睫暗自算计,她不信也得信,身上的伤重已经超过了她的想象,甚至连站起的力气都没有。 白骨没有多余的时间犹豫,闻言的下一刻便点了点头,如今失血过多少了气力,点头的动作都微不可见,脆弱温顺的如同一只幼猫儿窝在秦质的胳膊肘,脖颈纤细软弱得好像撑不住脑袋,整个人越发瘦弱,引人平生护佑之心。 邱蝉子见眼前二人这般情形,徒生几分怪异之感,当初暗厂有多少好这一口的色中饿鬼死在这小畜生之手,可见各中手段。 这不男不女的怪物面皮生得又巧,难保这贵家子觉得新鲜生了心思,邱蝉子不着痕迹走近几步,脚下的蛊虫也蠢蠢欲动,“看来秦公子这条腿废得是心甘情愿啊,只是这路选的可不太对”邱蝉子暗自操控死人慢慢移向四周,堵住他们的去路,嘴上又有商有量道:“这样罢,我再给公子一条路,交出帝王蛊,我便带你安全离开这处,留得性命,到了外头还怕没有国色天香c温柔小意的尤物美人,保证能叫公子乐不思蜀,何必为了这不男不女的怪物,一道落得蛊虫食心的下场。” 秦质闻言一笑,“邱先生说得对,留得性命才是为人该做的本分,旁的什么都不重要。”言罢,伸手探向白骨怀中,拿出匣子便往远处随手一抛。 白骨来不及反应,匣子已然离她而去,邱蝉子见状忙转身去捡匣子,秦质当即一把夺过白骨手中的匕首,快速起身离开。 白骨失了倚靠斜倒在地,一时怒得气血上涌,当即喷了一口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7.第27章 秦质夺了匕首快步上前,几步避开死人,腰间坠着的镂空铃铛猛烈摇动,发出细微的铃铃声,脚下的蛊虫皆慌不择路,四下逃窜躲避,霎那间让出一大片空地。 死人皆被牵引,朝秦质离开那处方向行去。 一个死人漏了空,径直朝白骨这处而来,情况危机,她微一缓过劲忙强撑着往后挪去。 死人面目狰狞可怕,脸部已经隐隐开始溃烂,看似动作僵硬,实则片刻间就到了眼前。 生死一线,白骨提掌击去,可到底伤势过重,掌力削弱了大半,死人不过被击地后退一步,便上前一把扯过白骨伸出的手,狠狠往外拉扯。 骨头离肉的感觉太痛,白骨只觉下一刻自己的手就要被生生扯断了去!整个人被硬生生拖出几步,忙伸手为爪入地几分,死死扒住了地,满地的蛊虫一瞬间爬满了手掌,感觉到细微的疼痛,白骨再无暇顾及将要扯断的手,比起蛊虫入体形同死人,一只手根本无足轻重。 白骨耗尽全力猛地一掌拍地,地面隐约震动几许,周遭蛊虫被一掌震退翻飞四散。 邱蝉子那厢已然拿到了匣子,回转而来见白骨被死人牵制,如何还不知晓这小畜生刚头不过是虚张声势,当即下了死力驱使蛊虫上前欲置白骨于死地。 周遭的蛊虫多如牛毛,一掌震死的不过是沧海一粟,此时全部如潮水般快速涌来。 死人手上使劲,撕裂般的巨痛终让白骨嘴边溢出几声低吟,蛊虫堪堪触到白骨的衣摆,死亡从未如此清晰地显在眼前。 突然,石洞剧烈震动,上头的水滴滴答答落如骤雨,头顶石块摇摇欲坠,一道暗影疾步而来,密密麻麻的蛊虫似惊慌失措四散而逃。 一道光亮划过抓住她胳膊的那双手,刀过血洒,死人双手腕处齐断,手段狠辣利落,半点不见犹豫。 那人俯身一把揽过她的腰,抱起往后一退,速度太快根本来不及收力,便撞到了后头石柱上,白骨压身后肉垫一声闷哼,她没什么事,身后人的气息乱得一塌糊涂,那惯性大力撞去牵引了内伤,险些要了这位贵家子的命。 上头一块巨石“砰”地一声坠落在地,堪堪擦过白骨衣角,将死人砸在了巨石底下,震得整个 石洞一动,皆往一旁斜去。 身后的人似有些站不住,微曲一腿斜倚石柱,半抱半搂着白骨,呼出的热气直喷上她的颈部,让她脖间激起一片细密的小疙瘩。 白骨受不住着热气侧头避去,阵中符纸连成一线天,光亮大起,照得洞中情形一清二楚。 面露凶相的邱蝉子见状眼露杀意往这处跑来,满洞的蛊虫密布,极为骇人。 还有阵角那一处堆着断肢残骇,血泼了满地,触目惊心的血腥残忍,连白骨这样惯在刀尖混的人都不堪直视。 而刚头去那一处的只有一个人,便是身后这个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这般心狠手辣与往日作风完全相差,叫白骨突觉极度不适。 念头刚起,洞中阵法已然开启,极远处传来石块坍塌的巨声,脚下摇摇晃晃如船在波涛汹涌的海面颠簸不定,整个石洞仿佛置于海面上,天旋地转间周遭景物模糊扭曲,巨大的压力如同拧住了心脏,像是被一下子从高空抛落而下,失重感极为强烈难受。 下一刻便觉眼前一片漆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待她再睁开眼时,邱蝉子c蛊虫c石洞皆消失不见,扑面而来青草土壤的清新气息,郁郁青青的林子间清脆悦耳的鸟鸣声此起彼伏,花开水涧一片生机,偶有几只轻鸟从眼前低低掠过。 白骨缓缓转动身子才发现一旁还躺着一个人,她忍着身上的剧疼转身看去。 那人还在昏迷之中,浓密的眼睫毛微微垂下,在眼下投下一道阴影,显得眼睫越发长直,睡颜看上去安静无害,可是谁又想得到这般文弱公子下手会这样狠辣,连暗厂的杀手未必比得上他心狠。 白骨想起身却无法,而自己的右手也已然废了一般,她暗自使了使劲得到的是无法忍受之痛。 一阵无声挣扎无果后只得先行作罢,伸出完好的另一只手拿过他手中的匕首,见沾了血迹便自然而然在他衣杉上擦了擦。 来来回回几番将匕首擦得光亮如镜,忽又念起帝王蛊被他丢给了邱蝉子,如今怎么拿回来还是一个大问题,一时间匕首便慢慢往人脖颈处去,忽觉身上凉飕飕,抬眸一看是毒毒的花瓶醒了。 醒了也没说话,只静静看着他的动作,见他看去,忽如梨花落春水般展颜一笑,“白兄的匕首很是锋利,用得极为衬手。” 说话间白骨又恍惚看见刚头石洞角落的那一幕,他笑得很好看,可她很不喜欢,错觉他的一口白牙在丝丝缕缕的阳光下越显危险,仿佛含有剧毒的蛇盘桓在一旁,好整以暇就等着给你致命一击。 秦质见白骨闷声不吭,便抬眸看了眼四周,一手撑地,一手按着腿上的伤慢慢坐起身,得见满眼青葱,玉面上又添几分闲适笑意,“没想到帝王墓外有这样一处好地方,倒像是回到了中原。” 白骨见他轻轻松松就能起身,自己却连动弹一下都很是费劲,心下便越发不爽利,闻言权作没听见,连一个气音都不愿意回。 秦质转头看去,只觉一只闹脾气的幼犬儿虚弱无力地躺在草地上,可还强撑着意识若无其事地把玩着手里的匕首,看着就很想逗弄着玩。 秦质眼里闪过一丝莫名,唇齿间一抹笑意,忽道:“白兄不起来?” 白骨手间一顿,抬眸看向他刻意试探的神情,面色骤然一冷,既然已经出了墓,秦质也用不到了,这样的人留着身边太过危险,倒不如费点力气将人杀了。 想到此她眼神一暗,欲提内劲将人一击毙命,却不料丹田空空如也,一时瞳孔不由缩放,呆愣当场。 这极细微的变化自然逃不过秦质的眼,他忽开口轻道:“白兄怎么了?”语气轻缓只觉温润柔和,言辞间满是关心,叫人不经意间放松戒备,却让白骨越觉危险难测。 林中的微风轻轻拂过,是大漠中少见的凉爽滋味,一丝察觉不到的危险气息慢慢溢了上来。 白骨不过呆愣须臾,片刻间便恢复了寻常冷漠做派,细长的眼睫微微垂下遮挡住眼中神情,莫名显出几分深不可测。 现下这般更不能再躺着,若是被这人瞧出自己现下花架子般的情形,后果不堪设想。 好在歇息许久,她终存了一丝气力,慢条斯理地将匕首放进小包中,手还未探出,突然猛地起身扑了上去。 秦质骤然被扑倒在地,反应极快长臂揽过白骨,欲要将人从身上掀下。 白骨察觉此意,膝盖猛地用力压向他的伤口,秦质闷哼一声,额间骤起一片细密汗珠,却未如白骨的意,张口叫出声。 白骨眼神越恶毒,一口咬在他的耳朵上,人口便觉极为柔软,正欲下力狠咬。 秦质察觉他歹毒用意,伸手抓住他的头发,言辞轻慢,显露平日少见的骇人狠辣之意,“松嘴。” 白骨忙抓住时机将手中的药塞进他的嘴里,力道过猛,手指都钻进他嘴里大半,触到了温热柔软的舌头和锋利的牙齿。 她极为不适这般潮湿温热之感,手指忍不住一缩。 秦质已然一口咬住她的手指,十指连心,叫她猝不及防,一个吃疼低吟出声,又强忍着痛意用力一按他的舌根,强迫他吞下了药丸,才借机从他嘴里拔出了自己的手指。 细白的指节处已然被咬出了血,指间在他嘴里染湿,叫她莫名不适,忙在衣杉来回擦了几番。 二人一番较劲,又是两败俱伤,哪哪都疼,一时连起身的力气也没有。 白骨腰间伤口好不容易止了血又绷裂开来,她竭力缓住气息,暗自使力慢慢坐起身。“为了我们一路安然无恙,只能用些小手段,还望秦公子不要怪罪。” 秦质平平静静躺着,也不起身也不说话,本就沾尘的衣杉又添几分凌乱,唇瓣上沾染几分被白骨手指带出的水光,沾了她指间血的唇越显潋滟,闻言微垂眼睫淡淡看向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8.第28章 白骨见状毫无血色的唇瓣轻轻吐出几字, 一本正经地将治伤药当作□□骗道:, “这毒每月中旬必要再吃一回解药, 只要秦公子安分守己, 我自然也不会为难你。”说到此,微微一顿似思索一二,“现下可要劳烦你去弄点吃的来” 秦质静看白骨了良久, 慢慢坐起身,抬手以手背擦拭掉嘴角血迹, 眼中含着几许似笑非笑, 仿佛完全没把□□一事放在心上,“白兄无事就好, 毕竟我们过后还要离开此处, 若是不良于行, 恐会耽搁时日,多添几分危险。” 白骨心中冷笑, 最危险可不就在身边, 还有那个面皮说旁人危险? “白兄想吃什么?” 白骨闻言马上转了心神, 极快接道:“来一头牛。”墓中累了这般久,她已然饿得可以吞下一头牛。 这可真是狮子大开口,知道底细的人只觉她食量大,不知道的自然当她存心刁难。 秦质闻言再没理会径直起身离去。 白骨看着他消失在林中,忙直起身打坐运气, 刚寻到一丝内力, 却忽然牵出一片生疼, 似有什么东西在腹中搅地天翻地覆。 疼得她挨不住在地上翻滚了起来,一时如同酷刑在身,浑身的筋脉被不断拉扯,似要断裂开来一般,疼得生不如死,还得死死压住不能出声引来秦质,只能咬着唇将痛苦全部咽下。 待好不容易挨过这刻骨痛楚后,却瞥见了一片淡色衣角,抬眼才发现人就站在不远处的树下静静看着,那样子似看了许久,她微微怔住,浑身僵硬一动不动。 再怎么忍耐也是功亏一篑,去而复返的某人从来会省力,捕猎一事根本不需要他亲自动手,布个小阵等一等便是。 愣神之间,微风轻轻拂过树上翠绿叶儿,叶间阳光细细碎碎透下,一片嫩绿的叶儿缓缓飘落在白骨眼前,浅草土壤间的清新气息从未这般清楚地感受过,那些刀光剑影仿佛一下离得她很远很远 树下的人提着断了气的山鸡缓步而来,在她面前站定片刻,才俯身扶她至后头树旁靠着,那轻松的模样跟拎只鸡仔没什么两样。 白骨看着轻轻松松圈住自己胳膊的手,又抬眼瞥了眼秦质,心情莫名有些不爽利,同样是九死一生的闯墓人,为什么旁人好端端的,自己却和瘫了没什么区别? 秦质视线落在白骨汗湿的面上,眼眸微转,唇齿间慢吐几字,温和的关切中带着几许不易察觉的试探意味,“白兄莫不是中了邱先生的蛊?” 白骨闻言神情一变,眉心不由一蹙,以她现下的情况来看,好像确实如此。 当初她和邱蝉子缠斗时也有中招的时候,好在她练得九邪功刚好可以克化邱蝉子下的蛊,这九邪功是邪门歪道的阴功,一年可抵寻常武者数年,这武功极损寿数,轻易便能练岔了气,以至间歇性走火入魔,性情大变,还有一点便是练了这功,有些东西会慢慢消失。 白骨微微垂眸看向自己胸口,一马平川,男扮女装这么多年倒是全靠这门邪功。 她与邱蝉子苦斗多年,最重得那一次也不过是走火入魔失了本性,虽没有这次这般痛不欲生,可邱蝉子已习得控制死人的蛊术,蛊术更上一层楼,叫她功力无法抵化也是有可能的。 刚头那样的痛楚已然超过了人所能忍耐的程度,重伤在身,她甚至不能再试探一二,否则可能真的会活活疼死。 只能待伤势稍好一些再做打算,只眼前这只毒花瓶必须先骗过一遭才能用得衬手。 脑子种种思索不过刹那间,苍白的面上浮起一丝轻蔑笑意,两眼一抹黑当着世家公子的面扯起了牛皮,“几只破虫能耐我何,那老东西来来回回不过就这几招,早年就是我的手下败将。 这一回若不是我没准备好,他岂能在我眼前这般晃荡,若他还能出来,我一定会让他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话到最后,那齿间的狠戾之意扑面而来,眉眼染上几分恰如其分的狂妄轻蔑,眉间的朱砂鲜红地如同刀尖滴落的血,除去平日低调寡言的做派忽然气势全开,似什么都不足以让她放在眼里,锋芒毕露地叫人不得不信服她就要这样的实力,于人生赐人死也不过在她一念之间。 秦质淡看几许,似如宝石点缀的眼眸似有所思,片刻间抬眸一笑,“白兄似乎不怕蛊虫,难道也会一二蛊术?” 白骨闻言幽幽笑起,忽启唇瓣语调诡异道了句,“对付蛊者我从来不用蛊术” 这未尽的后半句话湮没在唇齿之间,越发显出白骨深不可测,本就武功高强,性子又古怪难解,这般花了力气装神弄鬼一番,想不叫人忌惮都难。 秦质眸色渐深,神情渐有了几分琢磨不透。 可惜秦质到底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自小在世家望族中长大,想事情惯来复杂,摸不清变态别具一格的脑回路也在情理之中,到底没接触过暗厂中人,这连暗厂底层的变态都未曾接触过,更何况是白骨这样处在变态巅峰的位置。 白骨说得都是实话,她对付邱蝉子确实不用蛊术,她一直一来都是用粪,经济又实惠,暗厂挑粪的每每都特别欢迎她去买。 白骨话吐一半觉得差不多了,便自顾自闭上眼打坐吐息,只觉他的视线一直在脸上流转审视,她心绪越发不定,也不知这般作态能否骗过这花瓶,毕竟观赏物打碎了也是很割手的,况且这花瓶还粘了剧毒。 半晌,忽听面前人开口道:“借白兄匕首一用。” 白骨闻言微有紧绷,终究是赌了一把,连眼睛都未睁开便将小包中的匕首随手扔到了草地上。 匕首无声落在草地上,周围静得只能听见风声c鸟啼声和极轻的呼吸声,秦质一直没有动作,悄无声息的审视让白骨的心越发高高悬起,背后已不知不觉一片汗湿。 良久的静默后,秦质才捡起匕首站起身离了这处,白骨慢慢放松了警惕,暗自睁眼看去便见秦质已然在处理山鸡,没想到这娇生惯养的贵家子还会处理山鸡,手艺还颇为老练。 只这鸡也太瘦了点,和她想象中的牛相差实在太大,白骨越看越觉失望,这还不够她塞牙缝。 白骨虽是这样想,但还是忍不住眼巴巴地看着秦质处理这牙签般大小的小山鸡,只看着看着,视线便转到了秦质的手上。 这手生得极为好看,节骨分明,修长皙白,几乎找不出一丝瑕疵,仿若雕玉大师一刀一刻精心而成的大作,每一处节骨都完美无缺,如美玉一般没有一点杂质。 他用匕首的动作很是赏心悦目,一刀下去干净利落,没有迟疑和停顿,一刀就能切中要害,这人如果不是什么世家贵子,那一定会是很出色的杀手,快准狠三点他都占了全。 白骨不由看了眼自己的手,这两厢一对比一眼就现出高低,她这双手也并非不好看,只是太过于苍白而失了血色,干净得过了头甚至能感觉到指间泛起的冷意。 白骨眼神微微有些暗,颜色比不上也就罢了,现下还废了一只手,心中不免有些暴躁。 默了半晌,又看向他的脸,人太闲了难免会找上一个参照物比一比,比赢了自然心生欢喜,至于比输了也不过一笑了之,不必放在心上,当然白骨不算在内。 细碎的阳光从叶间窸窸窣窣洒下,叶儿拂动间摇晃着透下来的光线,珠玉般的侧面越发引人侧目,额前细微的碎发微微垂下,光线洒在身上更像是镀了光一般,即便衣衫沾尘不复之前的整洁,丝毫不减身上的风流韵味,越显风度不凡。 白骨见状便不自觉想要抬手理发,右手却都抬不起来,一时便更加暴躁,接下来也不知会不会又出岔子,那一年走火入魔她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性子,时好时不好,若是再来一次只怕会耽误很多事。 待秦质将烤熟的山鸡递给他时,白骨已经莫名其妙怒成了一只炸毛犬儿。 秦质眉眼微含疑惑,递出去的鸡腿一直保持未动,“白兄?” 鸡腿烤得成色极好,肉上一层光亮的油,看着便即为香嫩可口,白骨炸起的毛微微顺起,一声不吭接过了鸡腿,张嘴啃了一口,果然肉质多汁香嫩,烤的也恰到好处,好吃的差点吞了舌头。 白骨饿坏了,几下功夫就吃得干干净净。 秦质吃东西优雅好看,速度自然就比不得白骨这般狼吞虎咽,正吃着便见白骨直勾勾地看着他这处,眼巴巴的活像是一只幼犬儿,眼里泛着光莫名显出几分湿漉漉,还伤了一只蹄,模样极为凄凉可怜。 秦质会心一笑,将还未吃的鸡腿又递了过去,“白兄看着瘦弱,胃口倒是不小。” 白骨见他又递来一只鸡腿,垂涎欲滴的神情一时又收了起来,一个人不会平白无故地对另外一个人好,尤其是像他们这样的世家子弟,做每一件事看重的都是背后带来的利益。 她暗自默想一阵还是伸手接过,前头玉梳都收了,现下这鸡腿也没必要避开,反正自己翻脸不认人的本事和她的武功旗鼓相当。 秦质静静看着他吃,眼底藏着不易察觉的窥探。 一顿饭二人虽然未言只字片语,但个中心思流转,揣测试探,一顿饭下来竟比二人先前打架还要心累 饭后,秦质帮白骨脱臼的胳膊重新安了回去,白骨一声也未哼,垂着脑袋安静地跟只木头犬儿般,仿佛那只胳膊不是她的。 秦质撕了一角衣摆,用树枝将胳膊包起来呆在她脖子上,如同兄长一般温和道:“好在只是脱臼,还能救回来,不过到底伤了筋骨,且好好养上几日便好。” 白骨垂着眼一言不发,神情寡淡,乏味无趣。 秦质看了他一眼,似非要他开口说话一般,“白兄腰间可需要我包扎一下?” 白骨这才有了些许动静,瞥了他一眼,若无其事回了句,“这点小伤不用理会。” 秦质闻言眉梢微微一挑,看向他腰间的伤,白衣已被血染了大片,现下已经隐隐发黑,这么大的口子不处理很难自动愈合,不过秦质也不是医者,见他如此说也不再理会,将手中的匕首擦干净还给了他,便去一旁树旁坐下。 白骨伸手接过,不经意间瞧见了匕刃上自己的模样,发丝凌乱垂落而下,面色苍白毫无血色,又穿着一身白衣,和鬼没半点区别。 自有意识以来,她从未有过如此狼狈的时候,哪一次不是发冠齐整,白衣翩翩,现下却如同厉鬼模样,且还有秦质这样的珠玉在侧,越发叫她不能接受! 白骨的面色越发寡淡,她伸手到小包里拿出了随身携带的白玉梳,看向花瓶理所应当使唤道:“过来给我把头发梳一梳。” 这可真是难倒了秦花瓶,烤烤山鸡这等小事即便是第一次做,但烤烤熟大抵也就差不了多少,倒是没有什么难度。 可这梳头一事却需手巧,他一个世家公子平日里连自己的头发都是下人梳理,更枉论纡尊降贵替他人梳头。 秦质靠坐在一旁看向自己腿上的伤,闻言连眼风都未曾给他,只开口建议道:“荒郊野外无需如此讲究,白兄再忍耐几日,待出了这处便唤人替你打点一二。” 白骨闻言看向他,这般几经辛苦波折,二人衣冠自然不复往日齐整,可落在秦质身上就没什么不妥,额发垂落,衣衫不整,倒衬出往日少见的风流姿态。 若是往日,她也就罢了,可秦质现下丝毫不把她放在眼里的态度让她越觉危机,这人根本不怕自己,若是这般放任下去,难免会叫他疑心自己功力全失,□□无毒。 白骨脸色越发阴郁,拿着玉梳手腕一转,又露出了衣袖中匕首的些许光芒,一字一句强调道:“我再说一遍,我要你现在就给我梳头。” 周遭氛围骤然一变,不复之前的和煦轻松,连风拂过叶间的声音都叫人满心警惕,草木皆兵。 秦质闻言淡看她半晌,忽起身缓步而来,站定在白骨面前一言不发看着她。 白骨扫了眼他的腿,腿上的伤牵制着人只能一瘸一拐地走路才不会一直撕裂,可他却不顾痛意伤势走得极为端正,细看之下也觉不出半点不问题,可这样只会让腿上的伤加重,痊愈不了每一步都是走在刀尖上,这人却还面不改色,一个人对自己都这般狠,旁人自更不必说。 白骨慢慢抬眸看向他,本就生得比她高,这般站着更是压迫人,往日儒雅端方的温润公子,气势收敛得刚刚好,不会过于温和压不住人,也不会威慑过重压得人喘不上气,是以现下这般半点不收敛的模样,平白叫人心中生畏。 白骨眼眸渐渐沉下,面上虽没有什么表情,浑身却紧绷到了极点,她的身子微微弓起,眼神极为锐利刺人,仿佛下一刻就要取人性命。 气氛一时拉满弓的箭,一触即发,危险而又紧张,叫人心头压抑难释。 时间一点一滴流转,二人僵持许久。 秦质容面忽起几分笑模样,他蹲下身子伸手撩起白骨身前一缕发,言辞轻缓柔和却意有所指,“白兄这般拘于小节,往后可如何谋成大事” 白骨眼神锐利而又疏离,一眼不错地如同没有感情的兽类一般看着他,旁人和善有礼全部视而不见,之前的全力相救,刚头的好意相让食物没有半分记在心里,眼里只有深重的敌意戒备。 与这般模样的人相处,任是谁都会心有余而力不足,这人根本不记情谊,也不会心存感恩一分,就像是冷血怪物一般,做什么都是白费功夫,便是再热的心肠也会给冻凉掉。 秦质却半点不在意,他伸手拿过白骨手中握着的白玉梳子,抬手摘了他头上的白色布带,乌黑如丝绸般亮丽的长发垂落而下,衬得脸越发的小巧,还不及他的手掌一般大,小脸苍白越显羸弱,眉间朱砂痣点出一丝妖精般的魅惑,眉目如画清如水,眼神却坚毅顽强,半点不显脆弱,二者反差之间却找到了最惑心的美感,雌雄莫辨间勾魂摄魄。 秦质视线微微扫过,这面皮生得是很好,可惜是个男子,否则这般长相和武功若是送到宫中不知会有多大的用处。 秦质伸手撩起一缕发,用玉梳从上到下慢慢梳着,起先做这种事还有些许生疏,后头便好了许多。 白骨面无表情看着他的手抚过自己的发,心里有了几分不乐意,这头发往日都是她自己一手打理,精心呵护,现下这人手这般生,让她不由起了一丝担心,生怕他不小心扯断了一根,是以她看得极为仔细,脑袋一直随着他的手移动,久了也是极累。 在秦质这般看来,越发觉得自己像在替一只又伤了腿,呆懵懵却又爱不停动弹的犬儿梳毛。 一时间,一个专心致志地做工,一个辛辛苦苦地监工,两人难得有了和平相处的时候。 秦质梳理完两侧的,便转到白骨身后梳理后头的。 白骨忍不住转过头去,可到底不能把自己的脑袋整个转过去监工,一时便有些闷闷不乐。 秦质梳顺了毛,便开始用布带替他扎头发,可绑了许久也没能绑好。 就在白骨快要失了耐性之时,头皮传来一丝刺痛,隐约觉得一根头发被他生生拔下来,一头快要绑起的发又一松,散乱而下。 她还未反应过来,身后的人俯身靠近,伸手而来,修长皙白的指间挂着一条白色布带,在她一旁请教道:“白兄,这束发可要什么诀窍?” 白骨的头发很滑,乌黑浓密,触感极好,可才微微绑起便又滑落散开,秦质一介男儿自然比不得白骨这般每日梳理来得手巧。 白骨看向他手中的发带,忽幽幽然开口,“倒是我忽略了秦公子一向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少见的阳春白雪,这等琐碎小事自然不通。”她转头对上他的眼,唇瓣一启,便是言辞轻慢讽刺人,“这一路没人弹琴煮茶,左右伺候,说来还是我委屈了公子。”这明里暗里地指责人如废物,任谁听在耳里都会平生不快。 秦质可谓是涵养极好了,闻言半点不生恼意,含笑的眼神扫过白骨的眉眼,更添三分如沐春风,他收回手上的布带,伸手将白骨的发全拢在一起,“弹琴煮茶皆是点缀之事,浮生漫长若终日沉于琐碎之事,难免虚耗无趣。 白兄应当放松一些,待我们离了此地,我亲自替白兄煮茶弹琴,尝一尝那浮生半日闲。”说话间已用发带将白骨的乌发绑成一束,低低垂落在后,将白骨身上凛冽之意都隐藏了些许,越显柔和女气。 秦质起身转到白骨面前打量了一眼,似觉可以便拿起她腿上搁着的匕首,将光亮如镜的匕面对向她,“白兄以为如何?” 白骨视线落到匕刃上,不自觉侧头看了看自己的模样,这般模样虽过于随意,头皮却没有那般绷紧,倒是舒服得很,便抬手拿回了匕首,随口道了句,“一般般。” 这可真是半点不通情理,这样刺头的人可如何相处,软的硬的皆不行,浑身都是刺,一摸就扎手。 秦质闻言微一静默,眼眸微转眼睫轻垂,思索片刻唇畔微微扬起好看的幅度,玉面渐染几分似笑非笑,眼神轻轻扫过白骨似有所得。 晚间的风轻轻拂过,带过几分凉爽之意,夜静得刚刚好。 二人皆有伤在身,在原地风餐露宿养了几日。 白骨吃得多,皮厚好得也快,才几日功夫,胳膊就拆布条了,只是不能有太大动作,但些许整整头发,理理衣服这些小动作倒是可以。 白骨每日都在试探自己的内力,每每痛得生不如死,可她又不能不与蛊虫对抗,这武功一日不恢复,她的危险就增加一分。 她不怕痛,怕得是在这个关头练岔了气,到时又发了病,不知该耽误多少事。 可惜到底天不从人愿,她担心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内力回来的那一刻她便知晓了,体内再没有东西搅斗,可她的意识却越发亢奋起来,上一回这种感觉出现便是与邱蝉子苦心暗斗时。 她终还是间歇性走火入魔了 可怎么可能不走火入魔了? 这般日也练,夜也练的,一刻不停死钻牛角尖怎么可能不练岔气! 这似乎超出情理之外,又在意料之中,白骨头顶冒起一缕白烟,清晰的意识慢慢转为模糊,继而又转为清醒,清醒中还带一丝古怪。 秦质从溪边洗漱完回来,便看见白骨头顶冒起缕缕白烟,脚下一顿却并未开口询问,只在一旁坐下,端看许久才开口道:“白兄不去洗漱?” 白骨闻言猛地一下弹开眼帘,那面无表情的模样在青天白日之下特别吓人。 好在秦质见得多了,见状连眼睛都未眨一下,只平平静静地看着白骨。 白骨倒没做什么,也没和他搭话,只淡淡看了他一眼,便起身径直去了溪边方向。 秦质目送人消失在林子尽头,良久才收回了视线,看向帝王墓的方向,眼中神情莫辨。 树枝上停着几只小鸟,偶有声声脆鸣,闻之悦耳动听。 秦质歇息片刻才看向林子那处,白骨每次洗漱的速度都很差不离,算算时间也差不多快好了。 果然半个时辰未到,白骨慢吞吞从另一头踱来,手上还拎着一只垂死挣扎的小鸡仔,那鸡仔像是吓疯了一般拼命扇动翅膀,“咕咕”直叫。 白骨手拎着鸡仔一晃一晃地走过来,人还是这个人,细微之处却略有不同。 秦质看着白骨拎着鸡仔在对面树旁坐下,又见他将鸡仔抱在了怀里。 秦质见状微微一怔,眉梢接而一挑,扫过他手里的鸡仔,“白兄身上的伤还需大夫看诊,太早赶路难免伤身,太晚又不利治伤,不如我们歇息两日再启程赶路,你看如何?”说话间视线一直未曾离开白骨面上,连一丝细微的变化都不曾放过。 白骨闻言只随意点了点头,垂着脑袋抱着怀里的小鸡仔看了许久,才小心翼翼探出细指点了点小鸡仔的脑袋,那鸡仔的脑袋被点得垂下了几分,瞪着圆乎乎的小眼儿惊恐地避开了她的手指。 白骨睁着稀奇的眼,歪头看了鸡仔许久,又伸着指头将鸡仔从头摸到了尾,看着依旧是面无表情的模样,可动作却轻柔缓和,没了往日刺人的疏离冷漠。 秦质默看许久,眼中露出了少见的疑惑。 接连几日白骨都未曾开口说过一句话,秦质说什么问什么都是点点头,乖地不像话。 眼中仿佛只剩下了鸡仔,行程和时间皆不过问,极为玩物丧志,每日只知道给鸡仔洗洗澡,喂喂食,抱着鸡仔睡觉觉。 秦质有一日醒来甚至看着他拿着那柄白玉梳给鸡仔梳毛 林中行路的日子无趣,没什么好打发时日的,这般前后判若两人,再结合之前也大抵猜出白骨是练功岔了气。 不过倒也没什么大碍,毕竟除了养鸡仔的癖好,其他也没什么大变化,一如既往的沉默寡言。 走火入魔后的白骨乖巧得像只小奶猫,没了锋利的爪子,只剩软嫩嫩粉色肉垫,顶着毛茸茸的脑袋乖乖整理自己的毛,还要整理小鸡仔的,每日勤勤恳恳,非常忙碌。若不是要行路,只怕还会给鸡仔搭一个三层高的鸡窝楼。 秦质百无聊赖之下只能看着他养鸡仔,这般看着竟也生了些许恶趣味,要是把他这鸡仔抓来拔秃了去,不知会不会哭出声? 不过他到底没做出这般事来,有时还帮睡着的白骨将逃跑的鸡仔抓了回来,倒在白骨心里得了个大好人的印象。 是以白骨心情好时,会勉为其难让秦质摸一下鸡仔的脑袋,也只有在这个时候话才会多几句, “等它生了小鸡仔,我送给你一只罢。” “你多帮我看着点,千万别让它死了。” “你说给它取个什么名字好?” 秦质配合得很好,像个陪小孩玩的大哥哥,还帮着白骨给小鸡仔取了个名字,叫囝囝。 白骨很欢喜这个名字,因为以她的文化水平是取不出这么个好听的名儿,是以她勉强愿意将小鸡仔给秦质抱一抱。 秦质惯会看人心思,从善若流地抱过鸡仔,学着白骨轻轻摸了摸鸡仔的脑袋,白骨蹲在一旁欢喜地像是秦质摸了她的脑袋一般。 过后,二人每每都会说上几句,虽然话里话外离不开小鸡仔,气氛却难得好了许多,只可惜好景不长,太过平静的日子总会莫名生妖。 这一日白骨醒来,发现自己抱着一只半大的鸡仔睡着,她愣神过后,眉心微微一蹙,拎起鸡仔的腿看着,眼中流露出一丝冷意。 默想许久终是决定将这鸡仔烤了吃,想着手便掐上鸡仔的脖子,忽听不远处的秦质慢声提醒了句,“你要杀了这只鸡仔?” 白骨闻言闷声不吭,抬眼看去,一副静待下文的模样。 秦质见状似有所觉,看着白骨微微笑起,“白兄每日都要抱着囝囝才能入睡,起来就要给它梳毛洗澡,就连吃食都是紧着囝囝,等它吃饱了你才” 白骨闻言轻嗤一声,捏着手中的鸡仔看着他,神情轻蔑,“你是不是有病?”话音刚落,手上微一使劲,便拧断了鸡仔的脖子,处理干净后自顾自地将烤了吃。 秦质静静看着他做完了所有的事,心中隐隐有种预感,这事想来是没完的。 果不其然第二日天还没亮,便见白骨看着一地的鸡骨头,神情似不可置信。 见秦质醒了便突然抬头看向他,那原本黑白分明的眼中布满了红色的血丝,空洞麻木中又带一丝绝望,可在看清秦质后,面上神情骤然一变,眼里神情极为凶狠可怖。 秦质难免自觉几分头疼,半晌才缓缓开口道:“你昨日怕是饿了,才会” 话还未说完,白骨已然神情阴郁截道:“你为什么不阻止我,你答应过我要保护它的!”话尾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喊出来,若不是语气极为狠戾,真的像个被欺骗的孩子一般闹着脾气。 四周静得只余风声,末了连风声都静了下来,气氛越发压抑起来。 秦质见他眼眶都红了,想哭又哭不出来的模样,确有几分可怜,可也不过是可怜而已,“这是你的东西,你要它生便生,要它死便死,旁人自然不该多管。” 话是这般说,道理也确实是如此。 可白骨现下哪里是讲道理的人,闻言非但没有理解秦质的意思,身子甚至慢慢弓起,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肃杀之气,仿佛下一刻就要扑上去咬断他的脖子。 秦质眉间微微一敛,正要起身便见兽类一般快速的白骨扑了上来,耳旁一片凉意。 她拽着他的衣领,手拿匕首贴向他耳旁,委屈而又暴戾道:“你骗我,我要剁了你的耳朵喂狗狗!” 秦质半点没将这孩童般的威胁放在心上,半撑着地抬手按上他的肩膀,开口建议道:“此事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你若是实在舍不得,再捉几只来养也可。” 白骨闻言半点也听不进去,她只知道囝囝死了,她每日亲亲抱抱,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的宝贝死了! 以后再没有毛茸茸的囝囝可以让她抱着睡觉觉了! 她越想越难受,手上匕刃又近秦质耳上一丝,刃上渐渐染上了血丝,语气极为固执,坏脾气道:“我不要,我就要你的耳朵!” 这可真是秤砣做的脑袋,一个劲儿得往下沉,拉都拉不起来,根本讲不通。 秦质面无表情伸手按住他的脑袋,往旁猛地一推,将扒在身上的犬儿掀到了一旁。 白骨被秦质骤然掀到了一旁,动作太大牵动了身上的伤又是一片阵疼,越发眉眼含煞,在一旁虎视眈眈地看着秦质。 “你若是真难受,为何不在肚皮上割一刀,将自己吃下去的鸡仔挖出来好生埋了,以祭它在天之灵?” 白骨闻言微微一怔,隐隐约约觉出了一点错处,眉眼的煞气渐褪。 秦质见状又淡淡道了句,“看来也不过惺惺作态,只怕是故意迁怒旁人,掩饰错处,好叫自己心里舒服一些罢。” 这话可真是扎心窝子了,白骨想起自己吃了囝囝,心里一阵难受,抬起脑袋只拿湿漉漉的眼瞅着秦质,一副可怜巴巴的委屈模样。 秦质看在眼里,却全没放在眼里,眼神冷得可怕。 白骨见他面色淡淡,往日温柔的大哥哥消失地无影无踪,那模样好像要揍她了,一时心头有些怕乎乎,垂着脑袋不敢再乱闹脾气了。 她忍不住矗着指头在地上戳戳戳,掩饰犯错后的尴尬,可戳了半天土,人也没理她,一时心中越发不开心,脾气一上来又拿着匕首在地上划来划去,时不时怒瞪一眼秦质,可又怂得不敢靠近。 见秦质彻底不再理她,闭着眼睛靠树歇息,一时忍不住心头恶意,正欲悄摸摸凑上去咬他耳朵。 他却突然感应到一般睁眼看来,那眼神凉薄冷漠地可怕,好像她再靠过去,就要扒了她的皮。 白骨退后了几步,犬儿一般垂着脑袋,拿着匕首在地上划圈圈。 秦质端看半晌,确认白骨不会再靠近才闭目继续休憩,完全不管这犬儿在一旁凶巴巴地找存在感,反正闹腾一阵儿就消停了。 可他到底还是低估了犬儿的折腾劲头,一直在周围磨蹭来去,硬生生折腾了两个多时辰,才像是觉得无聊了,去了别的地方。 秦质慢慢睁开眼,果然见周遭一圈以他为中心,五步外的草地皆被刨了个底朝天,一寸都没放过。 秦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9.第29章 秦质起身四处看了一圈, 犬儿已经彻底没了影。 不由微垂眼睫淡看地上一个个圈圈,白骨年纪轻轻就有这样的武学造诣, 若是没有半点不妥是绝不可能的事,所有速成的武功必定有其不可避免的弊端,他早已有了心理准备, 这几日横生枝节于他来说不过小事, 根本无需放在心上。 至于现下跑得没影也没什么大碍, 早晚还是会回来的,到时再找给他找几只鸡仔养, 自然就能哄住了。 不是秦质还是没能对上白骨的脑回路, 前头确实如他所料,不过在原地等了一夜, 白骨便又摸了回来。 早间林中的日头还未亮, 林间一片灰蒙蒙,秦质有所察觉却没有睁开眼睛搭理,这种爱炸毛的犬儿, 越是关注便越会闹腾。 白骨拎着兔子, 蹲在一棵树后看了许久,花瓶哥哥还睡着, 温润无害, 全然没有昨日那副想要揍她的可怕模样。 白骨眼神悄咪咪在他面上滑来滑去, 好看是好看, 就是不够毛茸茸, 可这只至少不会被自己烤了吃掉 白骨站在原地想了想, 又看了眼手里拎着的兔兔。 这野兔子被白骨逮着玩了一晚上,早已是虚脱力尽的模样,白茸茸的毛上蹭了些许会灰,蓬松的毛都垂落下来,看上去极为颓废。 白骨撩起衣摆拎着兔兔,将它放在衣兜里来来回回搓了个遍,兔子的毛才微微蓬松干净了些,看起来精神了许多,只是眼神已经隐隐透出几分生无可恋,甚至连挣扎的动作也没有。 白骨觉得差不多了,才一脸满意拎起兔兔悄咪咪往秦质那处摸去。 秦质听远处动静没了,眼前忽一道阴影遮下,视线似乎一直在面上流转,他慢慢睁开眼睛,便见犬儿蹲在他面前,睁着圆乎乎的眼儿极为稀奇地看着他。 秦质微微一默,这眼神之前似乎见过 他还未开口说话,白骨已然拎起手中的兔子递到他眼前,一贯寡淡的小脸上笑出了一朵花,满眼讨好,“兔兔给你~” 秦质看了眼他手中的兔子,白色衣衫已经灰扑扑皱巴巴,跟手里的灰兔子没什么区别,不过就是眼睛亮了点,扑闪扑闪的一脸乖巧讨好,全没了昨日那副凶巴巴的泼皮犬儿模样。 秦质刚醒,神态有些懒洋洋,闻言连手都伸出便随口回了句,“我不要,你自己玩罢。” 白骨见他不要自己的兔兔,眼里的光一瞬间黯淡下来,心情突然就不好了,一屁股坐在草地上,耷拉着脑袋一声不吭。 秦质站起身,见犬儿垂着脑袋一步不挪搁在他脚前挡路,心知他又闹起了脾气,便蹲下身子温声劝道:“我们耽误了很长时间,今天必须要走了,帝王墓穴坍塌,必会招来大漠王族的人,若被发现,我们会很麻烦。你要是想养鸡仔,等离开了这处给你多抓几只。” 白骨将兔子摊平搁在腿上,捏着兔子两只毛茸茸的长耳朵,低声喃喃道:“我不要养鸡仔,我要囝囝。” 这模样还是一团孩子气,委屈的模样很是可怜,秦质似起了些许同情,不由放低了语气,“你可以再养一只鸡仔,给它取名叫囝囝,这样囝囝就能一直陪着你。” 白骨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看着很好容易养的模样,鸡仔囝囝发起脾气会时不时地啄一下她,可眼前的人却从来没有啄过她,想着又不自觉悄咪咪笑弯了眼,对着秦质脆声声唤道:“囝囝。” 秦质听后神情莫测,看他半晌才问道:“你叫我什么?” 白骨见他这模样便知晓他心中不乐意,毕竟他之前是放养的,现下改为圈养自然会不习惯,当初鸡仔囝囝的反应比他还大,还不是照样窝她怀里睡觉觉,哄宠物她自来有一套,现下这一只自然也不在话下。 想来也是没有安全感才这般神情,鸡仔囝囝也有那样的时候,她每日亲亲抱抱才乖巧了许多。 白骨想着便将毛茸茸脑袋凑到他面前,将手中的兔子往他腿上一搁,直起身子伸手想要抱抱的时候。 秦质察觉他的意图神情越发淡淡,一把按住他的脑袋往下一压,轻启薄唇慢吐二字,“走开。” 兔子逮着了机会飞快地从秦质腿上窜下,一蹦一跳地逃了。 白骨脑袋被压得重重往下一沉,一时抬不起脑袋,眼睁睁看着兔子从她眼前蹦蹦跳跳跑了,突然很想揍花瓶,可想了想又不好和自己的宝贝宠物动用武力,便就暂时做了罢。 秦质见他没了动静,便也没把孩童玩闹般的事情当回事放在心上,可惜他到底是轻敌了,忽略这犬儿藏得极深的觊觎之心。 白日里,秦质带着犬儿在林间走也就罢了,无非就是上蹿下跳抓些山鸡野兔来讨他欢心,到了晚间可就闹腾得不行,每每都要黏过来要抱着他睡,不让抱就要闹脾气炸毛,凶巴巴地瞪着他,被秦质冷冰冰看了几眼,又仿佛受了什么大委屈一般,矗在一旁一夜不睡觉,极为幽怨地看着他。 秦质倒是想不管,可这犬儿坏得狠,每每逮准了时机,在他快要入睡的时候就呜咽几声吵醒人,看去的时候偏又睁着湿漉漉的眼儿眼巴巴瞅他,一脸无辜可怜的凄楚模样,动手揍罢又着实下不去手,不揍又实在太过欠揍了些。 一日夜里秦质又被吵醒,一时忍无可忍要将闹腾的犬儿揍哭,这厮可是和秦质相处得久了,可是聪明会看眼色的,极为清楚他露出什么样的神情会想要揍她,时机拿捏得极准。 秦质才刚起身,这整日矗在眼前的就窜逃地得无影无踪,等他快要睡着了又悄咪咪摸回来嚎一声,每每都堪堪要将秦质温润如玉的表相揭得一干二净,叫人不得不相信,她要是有一日真给秦质逮着,绝对会被揍得哭出声。 秦质想了很多法子,甚至亲自给他捕了十几只毛色极好看的鸡仔,可惜一概不要,非要缠着秦质睡觉觉。 秦质冷视了好几回,一点用也没有,如此反复循环,自然是吃不消的,本就是金贵着养大的世家子,这白日带着满身的伤徒步行路已是极累,晚间还要被这般闹腾,连着几日下来,精神已经有些不济。 这夜里,秦质暗自思索片刻,终是妥协了,人是不能跟自己过不去的,且这般僵持下去,两个人迟早都要累死在这林子里。 他看向一旁眼底青黑却还死撑着不睡的犬儿,一时又有些想揍,缓了一会儿才伸手拍拍自己一旁的位置,平静道:“过来睡罢。” 白骨闻言眼睛噌得一亮,看向他一脸欢喜雀跃,忙飞快往他这处蹦哒来,可到半路又顿在那处,歪着脑袋细细观察秦质面上神情,似乎在纠结他会不会揍自己。 秦质见状彻底没了耐心,语气也不复之前温和,“不来就别” 话还未说完,白骨便极为放心欢快地扑过来,猛地压倒了秦质,伸手就要抱着睡觉觉。 秦质被压得一窒,强忍着身上的伤,一把擒着他用力掀到一旁。 白骨猝不及防又被一掀,一时有些呆懵懵,片刻后反应过来眼中便升起了雾气,幽幽怨怨地瞅着他,似在控诉他说话不算话。 秦质缓过了气,才开口道:“要抱着睡可以,但我只给你一只手。”说完见犬儿一脸犹豫,便不再管他,往后躺下便闭上眼睛休息,手则放平在他面前。 白骨暗搓搓琢磨了好一阵,觉得并没什么差别,便将自己缩卷成一小只抱住他的胳膊,窝靠在他旁乖乖睡觉。 秦质只觉自己整只胳膊上趴了一只幼犬儿,抱得紧紧的,不过片刻便听见极细微的呼吸声,想来也是累极了,他不由看向趴在胳膊上的白骨,眼中神情几许莫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0.第30章 风声拂得林中叶儿沙沙响, 穿梭林间的风被阳光晒得暖洋洋的。 秦质再睁眼时竟然已是日上三竿,往日他都是天色还未亮就会醒来,这一回竟睡得这般沉,可见这几日被折腾得多累。 他看向一旁的犬儿,抓着他的衣袖, 缩成一小只窝在他旁边睡得很香,嘴角还流出一丝晶莹的水迹。 秦质拉回了自己湿嗒嗒的衣袖, 起身四处寻了许久, 才看到一流溪水。 他上前俯身双手舀起溪水净面, 溪水微凉, 泼于面上极易清醒。 接连几日白骨都未曾恢复, 且看他恢复后六亲不认的模样, 现下做得功夫也不知会不会毫无用处。 眼前的溪水绕山缓流,清澈见底,越深处底下浸着一颗枯木, 青苔漫布, 水色透出几分似绿带蓝,看着便是一溪好水。 秦质眉心微微一敛,思索片刻终先放到一边, 起身宽衣解带,这几日被缠得都未曾洗漱, 难得有了些许空隙可以整理一番, 自然要抓紧时间, 免得那犬儿又闹着要给他洗澡。 可秦质到底是运道不好, 怕什么来什么,这才踏进溪水洗了一会儿功夫。 远处就传出犬儿奔来的声响,那速度快得哟,秦质还没来得及回转看去,便已经一阵风似的奔来,那慌慌张张的表情如同一只被抛弃的犬儿,看见了秦质欢喜得不行,一路直奔溪里来。 见秦质在洗漱也不知避讳,“哗啦啦”拨着水声径直凑到他跟前,一脸讨好,“囝囝,我给你洗澡澡~”说着就伸起手自顾自地撩起衣袖,准备凑上去替心尖尖上的宠物搓澡梳洗。 之前的小囝囝很好洗的,一小只整个浸到水里,搓一搓就好了,现下这么大只的她还没洗过,一时有些忐忑,瞧着一点也不毛茸茸,洗起来不知手感怎么样? 秦质面色极淡,连眼风都懒得给他,开口淡淡吐了一字,“滚。” 白骨当然是听不进去的,脸皮自来厚得离谱,就连城墙拐角跟她比都得稍逊一筹,这般不咸不淡地小抗拒叫她如何放在眼里。 见秦质这般模样,琢磨了一番便决定霸王硬上弓,先强行给他洗一波,到时习惯了也就好了。 这么一想便更是打了鸡血一般跃跃欲试。 奈何出师未捷身先死,爪子才堪堪伸出,就被秦质面无表情按住脑袋往水里一压。 而秦质显然已经连话都懒得和他说。 白骨猝不及防呛了一口水,再起来时嘴巴翘得老高,矗在他面前一动不动地看着他,明显就是不开心了。 秦质面色淡淡自顾自地撩水洗漱,全当白骨不存在。 白骨矗着眼巴巴看了半晌,见秦质真的不愿意让她给他洗澡澡,才像是觉得无趣了,顶着一脸不开心慢吞吞回了岸上,顺手将秦质的衣杉抱起,走出了好远才随手扔在了一处极隐蔽的位置,又回头心有不甘地看了一眼,才慢悠悠回了林子里摘蘑菇玩。 她动作快,一会儿功夫就采了一兜的蘑菇,正开心得不行,就见秦质从远处慢慢走来,在几步之外停下,靠在树旁一言不发看着白骨。 身上衣杉湿了,仿佛在水里洗过一遍,还未晾干就没了耐心直接穿上。 白骨撩着衣摆兜着一大堆好看的蘑菇,见秦质站在不远处看着她,小脸上的表情极为无辜,仿佛刚头什么坏事都没做。 秦质神情淡淡看了她半晌,面上忽微微一笑,神情可以称得极为和颜悦色,“在采蘑菇?” 白骨见秦质难得这般面善和煦,忙提着自己衣兜里的蘑菇蹭到他面前,一脸讨好,“囝囝,你看我采了这么多蘑菇,全部都给你~” 秦质闻言轻笑一声,伸手拿起一朵色彩极为艳丽的小蘑菇看了看,又随意丢了回去,“蘑菇先放一放罢,这林中无聊,我们不如玩点有趣的打发一下时间?” 白骨眼睛又噌得一下发了亮,脑袋点得飞快。 秦质见状忽而一笑,乌发浸湿,越发容色惑心,眉眼弯起时忽觉闯进一处仙林,桃树梨树的花瓣一时纷纷落下,好看地晃花了人眼。 白骨看了有些呆懵懵地反应不过来。 秦质手探向腰间将束腰的玉带摘了下来,一时衣冠楚楚的公子便多了几分闲散随意,看上去更加温和。 修长的手指随意摆弄几番,将织丝腰带左折右叠打了一个极好看的结,很招眼前呆懵懵的犬儿喜欢,圆乎乎的眼儿一眼不错地瞧着他动作。 秦质将打好结的腰带松松绑在自己的手腕上,看向犬儿缓声道:“你帮我绑起来。” 白骨闻言反应可快了,忙将衣摆往自己的腰带里一塞,兜着一大堆蘑菇,伸出手按照秦质的指示,这边一圈那边一绕地绑,绑着绑着便将自己的两只手腕一道绑了进去。 秦质慢条斯理将手从活结里收了回去,而困住犬儿蹄子的却是死结。 白骨只觉稀奇,看看自己的手腕又看看秦质的,还未明白怎会变成这般,眼前突然一花,被人按着脑袋整只压在了地上,她眼里一片呆懵懵,还有些天真的唤道:“囝囝?” 秦质冷笑一声,将他整只拎起翻了个身正面朝下,长腿一迈跨坐在他身上,撕了一角衣摆将他的腿绑起,抬手便在犬儿身上很狠揍了几下。 哪想这犬儿连声哼都没有,秦质眉间一折,伸手探到他的小包里,拿出里头的匕首。 白骨皮厚得狠,一点不疼,心里却有几分怕乎乎,有些小颤音地委屈道:“囝囝,白白不想玩了~” 秦质见这般模样,又想起刚头找衣衫的那阵功夫,光天化日之下,他竟然只能! 感觉可真不是一般的难言,想起来就叫他咬牙切齿一番,这犬儿实在欠揍了些,今个儿誓必要教训得他哭出声。 秦质抬手就解了他的头发,在他头上一顿猛揉,一头黑亮丽的发打理得一丝不乱,硬生生揉成了鸡窝头,“我看你这头型不错,剃光了一定很好看。”说话间,手起刀落便割下了一缕发丝。 白骨感觉到自己的发发被割,眼睛一下瞪大,满眼不可置信,一时之间如晴天霹雳! 坐在她身上的人俯下身,将一缕断发放在她眼前,低声笑道:“白白的匕首割头发很是称手”说着手又按在他毛茸茸的脑袋摸了摸,“一会儿变成光头一定很好看。” 白骨看见秦质手里的一缕发,想起自己每日早上辛辛苦苦打理的发发,泪在眼眶打起了转,难过地眼眶都红了一圈。 秦质见他没反应,抬手撩起一把头发正要再割,趴着犬儿已经低低哭出了声,整个身子一抖一抖地,委屈地不得了。 秦质微微一愣,还真哭了? 他从犬儿身上起来,伸手扯过他的衣领整只拎了起来,眼眶红红的,面上虽干干净净一滴眼泪都没有,可垂着脑袋呜咽着,发出声音听得叫人莫名心疼,身子一抽一抽,这般被拎起越发显得可怜巴巴。 秦质见状便也作了罢,松开了犬儿的衣领,又伸手解开了他的手和脚。 白骨一落地竟然没有发脾气,似乎还更加委屈了,垂着脑袋抽抽搭搭,瞧着越发可怜凄楚。 秦质看了半晌,见犬儿真的很难过,便伸手点了点他的小肩膀,放轻了声音劝道:“就割了几根头发丝,没几日就长出来了。” 白骨闻言默默背过身去,只拿个背影对着他,心里难过极了,根本不想看见他的脸。 秦质遇到了少见的冷遇,想起这犬儿的折腾劲头,这么等下去这一天只怕也要耗在这了,便开口浅声哄道:“白白,你的头发乱了,我给你梳一下好不好?” 犬儿闻言闷声不吭半点不搭理,秦质等了片刻,便伸手试探性地用手指抚了抚他的发,没炸毛也没避开,安安静静直抽抽。 秦质便知晓了意思,伸手到他的小包里拿出了白玉梳,替他将发梳得平平顺顺,动作越发熟练,连发丝的触感都已经熟记于心,便是闭眼一摸也能觉出这头乌发是白骨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1.第31章 秦质到底是低估了犬儿的脾气,自从将他的头发割了一缕以后, 犬儿就一直闷闷不乐, 本是连路都不赶了, 只垂着脑袋坐在原地不肯挪位,秦质怎么讲道理都不听,来硬的更是不行, 只得耐着性子哄了好久,又特地给他摘了些色彩斑斓的毒蘑菇, 才哄得犬儿挪位置。 不过一路犬儿还是不开心的, 时不时幽怨地瞅一瞅秦质, 赶路的时候也不说话,很是记仇,每日只有秦质给他梳头理毛才会稍微开心一些, 否则就矗那儿闹脾气。 一路而来拖拖拉拉竟走了小半个月才走出这一片绿林, 连身上的伤都好了七七八八。 这一日白骨又闹起了脾气,因为秦质给她梳好了头发后却没有给她摘好看的小蘑菇,以往每一日都有, 今日突然没有了自然有些不开心起来。 白骨慢吞吞走在后头, 秦质每走一会儿都要回头等,见他耷拉着脑袋委委屈屈c磨磨蹭蹭走在后头,一时气得没了脾气。 帝王墓造得极大,后头那一片林子出来之后, 通往的竟是百步山。 百步山只有岩石峭壁, 枯木树桩, 这一路走来遍地寸草不生,又去哪里给他摘色彩艳丽的蘑菇? 秦质难得解释了几回,可惜这犬儿一门心思就是要小蘑菇,根本听不进去。 他站定在前头,耐着性子等犬儿慢慢吞吞走到跟前,好生好气讲起道理,“昨日已经和你说过,出了林子就不会再有蘑菇,你自己睡觉的时候非要把蘑菇揣在衣兜里,现下压碎了却怪起别人来,你说这是何道理?” 白骨闻言看了眼秦质,又看了眼自己的衣兜,昨日装在里头的鲜艳小蘑菇全都压碎了去,一时越发不开心,那里还听得进去道理,直弯下腰用脑袋猛地顶向秦质的肚子,愤愤不平嚷嚷道:“你就是不想给我摘蘑菇,还要找借口!” 秦质被突然猛力一顶,不由退后一步,伸手抵住他的肩膀,直被坏脾气犬儿气得失了往日风度,忍不住开口怒道:“什么找借口,你看看这处哪里有蘑菇?” 白骨根本不看,脑袋使了吃奶的劲死命顶他腰际,几乎带着哭音闹道:“不管,就要蘑菇!” 秦质闻言又想揍这不讲道理的犬儿,才刚抬起手便听前头传来几声凶恶狗吠,呼救声由远及近。 秦质抬眼看向声音来处,一个劲往怀里钻的犬儿自然也被转移了心神,抬起脑袋看向远处,本还委屈地眼泪在眼眶中打转,现下充满了稀奇。 片刻间,小道的尽头一名年轻男子奔逃而来,见这处有人忙向这处奔来,神情极为慌张,快接近秦质白骨二人时却不开口呼救,径直越过他们往远处死命奔逃而去。 而小径的尽头远远传来极为凶恶骇人的犬吠声,利爪快速奔跑,摩擦着地面的声响由远及近越发清晰,听在耳里只觉那可怕的森然感慢慢爬上心头。 这般秦质如何还猜不到这男子的用意,一时眸色渐冷, 白骨性情大变,已叫他耽误了太多时日,性子自然也不如往日那般好,白骨现下一团孩子气,风度使然自然不可能将怒气发在他身上,旁人就说不准了。 连日来的奔波已经叫他失了本就不多的耐心,现下才出了林子,便叫无名小厮平白利用了一把,如何能不震怒,那逃走的人已经注定了死局,现下这几只奔来的狼狗自然也得不到什么好看的下场。 秦质眉眼间杀气毕露,看向狼狗奔来那处方向,神情越发冷漠。 片刻间便见几只狼狗从小道尽头飞奔而来,模样极为凶恶,转眼之间便到了眼前。 白骨见这些狗狗比她还要凶,且一下就察觉到了狗狗的敌意,似乎要吃了她的宝贝宠物,她神情瞬间变得极为暴戾,磨了磨牙便冲上去冲着他们凶巴巴地叫了声,那模样凶的哟,下一刻就要上前将它们的骨头咬碎。 可听在秦质耳里就跟只小奶犬胡闹一般,这几只狼狗皮毛极厚,专盯活物,一看就是吃生肉长大的,白骨这般只会闹着要蘑菇的小奶犬如何抵得住。 几只狼狗奔至眼前,见白骨这般敌对吼叫,越发凶残,牙齿锋利至极,上头似隐隐沾着血和残肉,四下散开准备攻击。 秦质一把拉过犬儿的衣领,将他扯到了后头,正欲踏出一步,远处一声女子轻吒,一柄剑凌空飞来,一剑便将袭向秦质的狼狗钉死在路上。 远处一名劲装女子径直飞掠而来,周遭狼狗一时惊散避开,片刻便转向袭来之人方向攻去。 女子取剑几个回旋翻转于狼狗之间,转身抬腕踢腿挥剑,动作干净利落,衣摆飞扬英姿飒爽,几息之间便斩杀了两只狼狗。 几只狼狗极为凶恶难缠,野性十足又极为聪明,动作十分迅猛,一个上扑堪堪就要咬到女子手中的剑,那狼狗的牙齿极为锋利,泛着丝丝寒光,仿佛能嚼碎的一切东西,这般凶恶一个失手被扑倒,后果不堪设想。 那女子极为小心,细腰微折,身姿柔软地不像话,皓腕轻转,挥剑之间的气势巾帼不让须眉,下手又快又准,渐渐找到了对付狼狗的法子,手中的剑挥地越发快,将几只狼狗一并斩于剑下。 狼狗倒地,几声呜咽哀嚎,尽数断气而去。 何不欢确认狼狗已然全部断了气,动作洒然收剑回鞘,回转看向他们,见二人模样这般出挑却形容狼狈不由多瞧了几眼,默了默才开口问道:“二位没事罢?” 这女子面皮生得极为好,极具攻击性的美艳,美目顾盼神飞,身姿凹凸玲珑,身姿相貌极具别样诱惑,看上去却媚而不俗,那细眉斜长入鬓,透着一般女子没有英气。 白骨看着满地的狗狗,一时有些激动,直越过秦质往前冲去。 何不欢见状微微讶异,这眉间一点朱砂的男子似乎不同常人,那模样倒像得了痴症。 秦质随着犬儿四处跑,视线落在这女子滴血不沾的剑,片刻间才回转看向她,有礼有节温和笑回道:“多谢姑娘出手相救,我们二人并无大碍。” 虽说二人在林中风餐露宿许久,衣着早已不复往日光鲜整洁,甚至可以说是破破烂烂分辨不出原来的模样,但好在二人都是爱干净的,每遇到溪水就会梳理一番,那出挑相貌和气度却都还在,一眼就能看出是一朝落了难的世家公子。 落魄模样也未减半点风度,谈吐有度甚至让何不欢只觉一阵如沐春风扑面而来,不由目露欣赏,爽快笑道:“公子不必客气,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我江湖中人的本分。” “小姐!”小道尽头又跑来一个鹅黄色衣衫的女子,一脸急迫慌张,明眸皓齿,面皮细白娇嫩,眼眸似泛水泽,看向时楚楚动人,比之眼前这位竟是旗鼓相当。 那女子脚小,跑得又急,斜插于发髻上的玲珑银簪下头的坠子碰撞出叮叮声响,慌慌张张而来连气都喘不上,叫人不禁想扶一扶她发间簪,又怕太过唐突吓着了柔弱佳人。 那女子停下小声喘气,美目扫过面前的秦质并蹲在狼狗边上的白骨,微一停顿便收了回来,看到这一处狼狗成堆的血腥场面,一时又吓得躲在自家小姐身后,西子捧心的柔弱模样叫人无端生起怜惜。 一般人家挑丫鬟,相貌皆比小姐逊一筹,不会太过压了主人家的风头,也不会太过寒碜而倒了主人家的门面,大抵都是中等模样,免得看上去主不是主,仆不是仆的,可这对主仆倒是彻底打破了这种俗规,这相貌反差之间,瞧上去倒像是姐妹二人。 何不欢见她这般害怕,不由转头调笑道:“不必怕,这些狼狗都已经死透了,你这般鼠胆怯懦模样倒叫二位公子看了笑话。” 洛卿闻言不由抬眸看去,却见那站着的男子正面无表情看着拖着狼狗往回走的男子。 秦质默看犬儿动作半晌,忽启薄唇问道:“做什么?” 白骨辛辛苦苦拖着狼狗往秦质那处挪,闻言抬起扑闪扑闪的眼儿,忙一使劲拖着狼狗顶着张欢喜雀跃的小脸往他面前凑,“囝囝,我好饿呀~” 秦质话都懒得接,言简意赅两个字,“扔了。”言罢,径直越过犬儿往前走去。 白骨闻言那不开心直接挂在了嘴巴上,一脸幽怨拽着狼腿,矗在原地一声不响。 秦质往前走了几步,越过何不欢时微一颔首,温和有礼道了句,“姑娘相救之恩,在下铭记于心,来日若有机会必当重谢。” 何不欢闻言一笑,落落大方道了句,“区区小事公子不必挂于心头,全当是结交一场罢,往后江湖再见可就是朋友了。” 秦质眉眼染笑,越显面容殊色,看向二人含笑道:“这是自然,那么二位后会有期。” 何不欢提剑抱拳,郑重道了句,“后会有期。” 秦质别了二人,径直往前走了几步却见犬儿没有跟上,回头一看还幽幽怨怨矗在那处拽着狼狗,不由面色淡淡,“再不走,往后都别想要蘑菇了。” 白骨闻言嘴上的小油瓶越发高挂起来,取舍了半晌,还是觉得好看的小蘑菇重要一些,便也只能满眼不舍地放下了手中的狼狗腿,耷拉着脑袋慢吞吞跟上前头的秦质。 身后主仆二人见了白骨这般好模样却是个痴傻的,一时心下皆有些叹息,眼中具含几分可惜同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2.第32章 二人一路从百步山往王城走, 秦质在进王城之前拉住了身后拿着狗尾巴草玩着的犬儿。 刚头一路闹得不行,矗在路边非要蘑菇,秦质无法只得给他摘了几朵狗尾巴草, 倒还真给哄住了,一路玩着走,乖巧听话地不行。 秦质俯身用手指在土里抹了一把, 拉住眼里只有狗尾巴草的犬儿, 伸手抹上白净净的小脸, 片刻间便变成了一只灰扑扑的猫儿。 待处理完犬儿的面, 秦质便开始伸手往自己脸上抹,两个本还算干净的落魄子弟一下就成了路边的乞丐,一身褴褛极为狼狈可怜。 白骨觉得脸上难受,不由用胳膊肘擦了一把脸,蹭了一袖的泥,不由瞪大眼睛看向秦质,见人不理会她, 忙不迭伸手搓起自己的小脸, 白净的小手越擦越脏, 一时险些哭出声来,忙往衣衫擦, 好不容易才将手擦得干净一些。 秦质抬眸见他手白白净净的, 一时眉间敛起, 抓住他的手直往地上一按, 正面反面摩擦了个遍, 小手便和挖过煤一般,彻底没法看了。 白骨瞪圆了眼儿不可置信地看向他,一时将自己的手拼命往回缩,不开心道:“呀,干嘛呀!” 秦质没理会,见他面皮又干净了些,便又伸手抓了把泥将他的脸抹得更脏,现下彻彻底底成了一只泥里滚过的猫儿。 白骨恼得毛都炸了起来,大发脾气猛地扑上去直咬秦质的脖子,恼得连牙使不上力气。 秦质被啃得脖间一阵湿润,全是这犬儿的口水,这爱闹事的犬儿一路而来已叫他花了太多力气,现下还这般不听话,一时心头无名火起将他一把掀下,整只按在泥里抹灰。 白骨见秦质本还温柔可亲的模样,一下变了人似的,神情都有些狰狞起来,捏着她的手劲可疼了,一时心里又怕乎乎又委屈嗒嗒,可怜巴巴倒在泥地里难过地直哼哼。 不过索性二人在泥地里的这般动静没叫旁人看见,否则真不知道想到哪一处去。 秦质发泄了一阵,才扯起委屈地直哼哼的犬儿起身往城里走去。 一进城门便觉城中气氛极为紧张,时有官兵来回巡视,守卫森严,往日热闹的城中少了许多人,街边的摆摊寥寥无几,户户大门紧闭,走在路上都觉视线落在身上窥探。 二人刚头泥里大滚一遭,和遇了饥荒的难民一般不惹眼,且此地流连街头的难民极多,是以没几个人注意盘查。 秦质拉着犬儿七拐八拐绕过了几条小路。 刚头按泥里一阵教训,叫白骨现下怂得都不敢闹腾了,只能一脸幽怨地伸着另一只小手在衣衫上搓来搓去,可惜并没有什么变化,这手仿佛还越擦越脏了,不由直委屈地泪光在眼里打转转。 二人绕出小路才到了之前住的客栈,褚行抱着剑站在客栈门口来回走着,神情不安似在等人。 待到二人慢慢走近后,褚行也是看了好几眼才认出自家公子,面上神情一收顿时松了口气,正要上前说话,便看见公子拉着姓白的那个刺头,不由一惊,堪堪出口的话硬生生吞了回去,一时转了话头道:“公子,这” 秦质牵着犬儿边往里头走边道:“让人备水。” 褚行闻言不敢多问忙应了声,径直去吩咐店家备水。 秦质将白骨领回他原先的房间,打开门整只拎了进去,“一会儿就有水了,你自己好生洗漱一番。” 白骨很不开心,幽幽怨怨问道:“那蘑菇呢?” 秦质闻言不在意,随意画了了个饼,“你乖乖洗了,明日就会给你。” 白骨想了想只能勉强同意,垂着脑袋不情不愿往房里去了。 秦质回了自己房里,待洗漱打点好,一路的疲惫才稍减些许,坐在桌案旁抬手掀开茶盖,盏中茶水的热气慢慢浮起,茶香弥漫,乌发湿润发尾微微滴水,越发眉眼惑人。 他屈指揉了揉眉心,只觉疲惫不堪,闭目养神良久才端起茶抿了一口,入口微涩既然转甜,醇香留喉,微微提了几分神。 褚行进来着人收拾好屋子,才进到秦质面前,开口将连日来的事情一一交代。 “一切都按公子的意思走,邱蝉子从帝王墓出来就称白骨死在了墓中,等了几日未等到消息,简臻和鬼十七便信以为真,早早便起行离了大漠。 我们已将邱蝉子得了帝王蛊的消息散播出去,大漠王室和那些蛊者皆引了去,之前在王城外他们已然缠斗了一番,那些蛊者已然信以为真,王城的戒备于之前已然松懈许多,我们这一路可以轻轻松松离开大漠。 另外楚复已然暗中跟上简臻一行人,暗厂的位置不日就能知晓。只那三个没一个好相与的,这一路可真不好跟。” 褚行说到此微微一顿,又开口道了句,“不知公子要如何处置姓白的,此人武功诡异莫测,留在身边实在太过危险。” 秦质听后未置一词,眼睫微垂,半晌才道:“休整两日启程回京都。” 褚行闻言微怔,心中虽有疑惑,却不敢开口询问,只开口应了声退出屋。 出了屋又看向对面,自家公子和这毒蛇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二人竟然牵着手回来,看上去可真不是的怪异,他想了一圈也猜不出个中道道,只能带着满心疑惑去准备启程要用的东西。 屋里还弥漫了洗浴过后腾起的水汽,壁上冒着晶莹剔透的小水珠,慢慢变为雾气笼在屋里半空处,屋里一切氤氲。 秦质静坐片刻,伸手拿起了一直随身带着的铃铛,皙白的指尖抚过镂空精巧的花纹,慢慢滑下流苏,忽轻轻一摇,镂空的铃铛里隐约闪过一丝白光,里头似装着什么东西,且不复往日温顺,一摇就极为暴躁猛烈地跳动起来,荡得底下流苏相互碰撞,发出细微的声响,无奈再如何努力也挣不出这镂空铃铛。 秦质淡笑一声,随手将铃铛扔在了桌上。 屋里不比林中凉快,王城里极为燥热,喝了热茶便更觉不适,秦质起身行至窗边,伸手推开了木窗,热气弥漫在空气中并没有什么区别,外头的天色还亮,一眼便看见对面屋里的人。 何不欢将手中的剑搁在桌案上,忙坐在凳子上捶腿,“这白步山可真不是人走的地方,所幸这崖壁风光是中原少有,否则倒叫我们白走这一趟。” “小姐说的是。”洛卿闻言温婉的面容挂着浅笑,发丝垂落,微微轻拂着娇嫩的面庞,叫人不自觉想要轻轻抬手替她撩起那垂落的发丝。 她抬手端过茶盏,倒了一杯凉茶抬头递给自家小姐,却在抬眸时看见了窗对面那人,一时怔然,手中的茶盏半递不递悬在空中。 那人显然是刚沐浴完,乌发湿润未曾擦拭,只随意披散在身后,淡色衣衫却端正齐整,闲散和优雅相互交织,如一副轻描淡绘的山水涧抚琴画,山水间的色彩无一处不契合,无一处不悦人心目,面容如浸在水中泛着晶莹光泽的珠玉一般,轻易便晃了人眼。 何不欢见状转头看去,竟是刚头救下的那位公子,不同之前衣衫褴褛落魄模样,现下这般极为赏心悦目,便有些感叹缘分倒是真妙,这人竟也住在这处,她们住了好几日,往日都不曾看见,今日偏偏就见到了两回。 二人愣神间,那处公子已然微微一笑,如三月春风扑面而来,眉眼具染清雅笑意,风度翩翩的大家公子,“好巧,我们又见面了。” 这般角度看去二人皆以为对面那人是对着自己笑,那精致端雅的眉眼染三分耀眼笑意,蕴七分自成一派的风流韵味,叫人心中莫名一突,连呼吸都莫名急促了起来。 洛卿手中的茶盏微微一晃溢出了水,染湿了细白的指尖,她不住垂下眼睫避开与那人的视线交际。 何不欢见对面那人似要离开,心中一急,快步走到窗边,脱口而出,“我叫何不欢,你叫什么名字?” 秦质闻言一笑,泰然处之,微微晗首,“在下秦质,何姑娘有礼。” 这人笑起来太好看,何不欢只觉这大漠的酷热一时竟然消散了许多,愣神之间对面那人似有事转身离了去,直到她再没看见,便也只能做了罢。 身后洛卿细长的眼睫越发垂下,手中的茶盏端了许久,又轻轻搁在了桌案上。 秦质缓步往外间走去,屋外敲门的见一直没有人来开门,越发闹起了脾气,敲门声由缓到急,由轻到重,再接下去恐怕就要拆门板了。 秦质半点不急,慢条斯理上前开了门,便见洗得干干净净的犬儿站在屋外。 面容都似沾染着未干的水汽,显得肤色细白却不苍白,这几日被养得极好,每日在林间吃吃玩玩,半点闲心不操,又是个能吃的,秦质的大抵有一大半都全进了她的肚子,是以不再像往日那般孤瘦。 一身纯白衣杉,腰带未系,发丝也未搅干,乌黑发亮的发浸湿,湿漉漉地披散而下,慢慢润湿了身上的薄衫,眉间的一点朱砂痣衬得如水中钻出的魅妖,雌雄莫辩,若不是眼眸中满是稚气,真真称得上妖者祸心c夺人神魂。 白骨拿着手中的白玉梳,见他终于开了门,翘起的嘴巴立刻平了下来,一时开心地直往他面前凑。 秦质甚至错觉这犬儿身后一条毛茸茸的尾巴,冲着他疯狂地摇着。 “囝囝,发发湿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3.第33章 自从那次秦质每日给她梳头理毛后, 白骨的手就跟断了一样, 几乎就再没自己打理过头发。 秦质往日连自己的头发都让旁人梳理,这在林中便也罢了,出了林子自然不可能再亲自替她梳头,闻言一句未接, 只伸手拎住犬儿的衣领往屋外一提, “褚行。” 褚行耳力过人, 至身于嘈杂的堂中也能听见,闻言忙飞快到了房门口, 见这般情形一时有些愣住。 白骨有些不明所以, 只觉秦质提着她的衣领很不舒服,直不开心地扭动起来。 秦质提着扭动的犬儿往褚行面前一递,“替他将发束好。” 这话刚落, 褚行还未反应过来, 白骨瞪圆了眼,满目不敢置信。 褚行见白骨这幅孩童表情越发愣住,只觉眼睛花了一般,愣了半晌才伸手去提。 白骨看着伸来的手,眉间立刻折出凶巴巴的痕迹,猛地抬脚踹向褚行的□□,那角度可歹毒了, 全没有表相这般软绵绵。 褚行下身一阵巨痛, 差点尖叫出声, 捂着□□疼得差点没站住脚, 一时杀人的心都有了,怒目瞪去却只换来这竖子凶巴巴的敌视。 褚行心中跌宕起伏可又惧于此人的武力,一时眼冒泪花看向自家公子,满腔哽咽悲泣,“公子~~~” 秦质:“” 秦质眉间一敛,拎着犬儿转向自己。 白骨一见秦质,极凶的眉毛马上弯成了一道桥,小脸满是无辜,圆乎乎的眼儿扑闪扑闪,仿佛觉得这样极好玩一般,冲着秦质软软“呀~”了一声,那乖巧听话的模样完全看不出刚头踹人要害的是她。 秦质默看了半晌,只得让褚行退下,自己拎着犬儿进了屋,亲自给他梳发理毛,才又领去大堂吃饭。 客栈大堂里坐了满满当当的人,白骨速度快抢了个好位置,便坐在凳子上看着对桌的菜垂涎欲滴。 秦质缓步而来,一坐下便向店家点了很多肉食。 二人梳洗一番皆容光焕发,即便安安静静坐在人群之中也能一眼看见。 何不欢刚进大堂,一眼就瞧见了秦质,美目一转显出几分灵动,随后便带着洛卿径直往他们那处而去。 秦质正端看犬儿那慢慢滴下的晶莹口水,又想起他往日那个做派,看到自己现下这个丢面模样只怕会直接掐死了了事,想着便不由眉眼一展轻轻笑起。 眉眼清俊的翩翩公子,端坐堂中已然压得旁路男人行同草芥,这般眉眼弯起,眼含春风般笑起着实叫人心颤。 何不欢步子微微一顿,片刻间又起步走去,这般明艳动人,眉眼间掺杂女儿家少见的大方爽朗,身后又跟着完全不同风格的美人,一个火热明媚如红宝石,一个皎洁温婉如暖香玉,早早落在堂中人的眼里,舍不得移开目光。 何不欢走近几步在秦质一旁坐下,眉眼满是明媚俏皮的笑意,“秦公子,常言道相请不如偶遇,不如现下就请我们吃一顿饭,当做那救命之恩还了罢。” 秦质闻言一笑,有礼有节道了句,“一命之恩如何能这般随意,这顿饭便当我们相识之缘,二位想吃什么,尽管点便是。” “好啊,这可是你说的,我们可要好生吃上一顿。”何不欢越发神采飞扬,当即便挥手叫了小二来。 洛卿这才在秦质对面坐下,大家闺秀般恬静温婉,坐姿端庄有礼,叫人不由侧目。 秦质视线转去端看一眼,碰极佳人眉眼便温和一笑,微一颔首才转而看向别处,不会太过亲近而显唐突,也没有太过冷漠而显无礼。 洛卿眸中微有怔忪,大堂之中极为嘈杂,她却什么都没听到,连何不欢点菜的声音都传不到她耳里。 心绪不宁间,忽听秦质对她说了句,“怎么了?”她心中蓦然一紧,抬眸看去,才发现他对着一旁的白衣痴儿讲话。 “我想吃那个。”白骨伸出细白的小指头虚点着对桌那人正啃着的猪肘子,眼巴巴也想去啃一口。 秦质握着白骨的细胳膊,连他指得那处方向都未看,“已经给你点了。” 白骨会乖乖听话才有鬼,直皱起小眉头看向秦质,“不要你的,要那个人嘴里那只。” 这般一闹惹得众人皆看向这处,一眼就瞧出了白骨的不对劲,一时鄙夷不耻有之,可怜同情亦有之。 何不欢c洛卿离得近,看着这痴傻模样越觉可怜。 秦质拉着她不放,力气又大得更钳子一般,只让白骨觉着自己被只霸道的螃蟹夹住一般,想揍却又怕伤着了宝贝宠物,一时只能睁着圆乎乎的眼儿看着,待那人啃完了肘子,便一脸委屈不开心地耷拉着毛茸茸的脑袋。 秦质等对桌的肘子啃完才慢条斯理地松开手 ,惹得白骨又抬起头,只拿湿漉漉的眼儿幽幽怨怨地瞅了他一眼。 秦质权作视而不见。 白骨不由又垂下脑袋,看向桌前那渐渐干掉的口水。 何不欢见无人讲话,便开口起了话头,“我从中原京都来的,不知公子是从中原何处而来,又是为何来大漠这般荒芜之地?” 秦质闻言似带几分轻讶,说一半留一半,又将话头抛了回去,“不想我们还是同一处而来,只不知两位姑娘接下来要去往何处?” 洛卿见秦质连她一道问了,想开口说话又不知该说什么,索性便一言不发。 何不欢见同是京都而来,明媚面容含着几分惊喜,“我们不拘去何处的,只要能四处闯荡江湖,惩恶扬善便好。”她眼中满是女儿家的憧憬,片刻后又道:“只不知你们接下来要去往何处?不如我们几人一道同行,路上也有个照应。” 秦质闻言眼眸微转,忽缓声道:“那倒是可惜了,我们此行来大漠游玩是最后一程,明日便要启程回京都去。”他视线落在何不欢的面上,目光清澄不偏不倚,“一路同行确实热闹,可惜我们接下来要回的是京都。” 话中带着些许惋惜,叫何不欢心中莫名起了心思,可一想到京都种种,一时沉默下来,半晌,只能勉力笑回道:“原是这般,倒真是可惜了。” 洛卿没说什么,只看着桌面仿佛不存在一般。 小二一路吆喝着上了菜,香味传入鼻间叫人忍不住吞咽口水,一眼看去,满桌的菜只除了秦质常吃的清淡菜色,其余全部是肉。 鸡鸭鱼肉猪蹄,应有尽有。可刚头吵着要吃的犬儿却只垂着脑袋一点反应也没有。 秦质伸手拿起筷子,夹了一只猪蹄递去,温和哄道:“白白,你爱吃的来了。” 洛卿闻言眼睫微微一掀,看向对面的秦质,又看了眼一旁的白骨。 何不欢见状也看向白骨,可只看见人垂着黑压压的脑袋,一副很失落的模样。 白骨抬起脑袋,看着递在眼前的猪蹄,湿漉漉的眼儿顺着皙白如玉的手看向秦质,满目幽怨,“不要你的,我要那个人的。” 犬儿话音刚落,秦质充耳未闻,将猪蹄夹到他碗里,温和笑言,“可惜你只能吃我的。” 白骨又不开心了,嘴上直挂起了油瓶子,默默坐了半晌直端起一盘猪蹄又徒手抓了鸡腿鸭腿,闷声不吭离开了大堂。 何不欢不由担心了一句,“他一个人离开会不会有危险?”说着又压低了声音,“这一处有马贼来往,万一被盯上可是不好。” 秦质闻言轻抬眼帘看向何不欢,眉眼一弯微微笑起,“姑娘该担心的应是马贼。” 桌上二位闻言具是一愣,皆不明白这个中意思。 饭后,秦质一路走回房门口,便见白骨乖乖坐在门口等他,可见他来了却不挪位,一整只堵在那不动。 秦质站定在门前看了一会儿,见一直不动,俯身伸手点了点犬儿的小肩膀,“回你自己屋里去。” 语气再温和也掩盖不了驱赶的意思,白骨翘着嘴巴满眼不开心地瞅了他一眼,闻言闷声不吭起了身,慢吞吞往自己屋里走去。 秦质看着犬儿磨磨蹭蹭回了屋里,不由微挑眉梢,今日倒是难得乖巧地没黏上来,便想着明日让褚行去摘几朵毒蘑菇奖励他。 可等到晚间掀开被子,发现床榻上散落着啃完的骨头,这念头便彻底烟消云散了去。 秦质看着床榻默站半晌,突然转身径直往白骨屋里去,一进屋便见一只窝在被窝里,抱着枕头发呆的犬儿,见他神情淡漠走进来,直睁着圆乎乎的眼儿一脸无辜地看着他。 这么坏的犬儿,还每日摆出这样无辜可怜的脸,面皮真是不可谓不厚。 秦质快步上前一把掀开了被子,将犬儿整只拎起往地上一放,“去看看你做得好事。” 白骨突然便拎下了地,又见他这么凶,忙当做没看见人直往床榻上钻。 秦质见他这般,越发没了耐心,上前一步伸手揽过犬儿的身子,直接抱着往外走去。 白骨一下被高高抱起,忙揽住秦质的脖子,毛茸茸的脑袋窝在他的脖颈处,心里有些怕乎乎。 褚行路过屋外,不经意间看见自家公子抱着姓白的快步踏进屋里。 褚行:“???” 秦质快步进了里间,就将犬儿往床榻上一抛。 白骨倒在软软的床榻上,摸到一床的骨头,忙一脸嫌弃地挣扎起来。 秦质见他这般不喜欢,特地上前抓住犬儿往床榻里按。 白骨被压得直碰到那些脏兮兮的鸡鸭骨头,忙一个劲儿地不停挣扎,难受得直哼哼。 屋外的褚行:“!!!” 褚行满目震惊默站了许久,终是上前小心翼翼带上了门,这这万不能传出去,否则公子不知要被多少人耻笑。 而屋里二人直磨到了后半夜,白骨才在秦质的眼皮底下慢慢吞吞收拾了床榻。 可铺好了新床榻,秦质还是没法睡下,一屋子的肉味根本消不掉,当即便将白骨扔在这屋,自己径直去了白骨屋里。 秦质进屋便锁上了门,可才上了床榻躺下,便听屋里一声细微轻响,片刻间便见犬儿一脸得逞地凑进来。 秦质神情莫测看了犬儿半晌,终是自顾自闭目睡觉不作理会。 白骨见心尖尖上的宠物终于乖乖躺在自己窝里睡觉觉,忙欢喜钻进被窝躺好,又转头瞅了宠物好几眼,一时开心地忘了形,直翘起小嘴在他面上吧唧了一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4.第34章 白骨觉得触感冰冰滑滑嫩嫩, 很是舒服, 比之小囝囝毛茸茸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一时只睁着稀奇的眼儿看着他。 漫长的寂静过后, 秦质缓缓睁开眼, 眸色淡淡, 看向眼前的呆头犬儿。 他突然一笑,白骨晃眼之间,便整只被踹下了床榻,一时坐在地上直看着秦质, 一脸呆懵无辜。 秦质慢慢坐起, 神情淡淡看着他, 脸像六月的天变得毫无征兆。 白骨终于反应过来被踹了一脚,一时委屈地不行, 眼里泛起水泽, 湿漉漉地很是可怜。 秦质视而不见,只开口警告道:“再有一次, 可就没这么简单了。” 白骨看着他两眼泪汪汪, 直委屈地控诉道:“小囝囝都可以亲,你却碰一下都不可以。” 这话听在耳里总觉何处不对头。 秦质闻言再不理会,伸手将帘放下, 隔开了外头犬儿湿漉漉的眼。 白骨见状眉眼耷拉下来,垂下脑袋一声不吭, 满脸地不开心。 她整整坐了大半个时辰等着别扭宠物睡着了, 才悄咪咪掀开帘子, 拉开被子一角正要钻进去,却见宠物睁着眼睛,一言不发地看着自己。 白骨的动作微微一顿,忙又小心翼翼掀起被角,小声哄道:“囝囝,你一定很怕黑才会睡不着罢,没关系没关系,我陪着你呢~”说着便自顾自地钻进被窝里,睁着圆乎乎的眼儿一脸安慰地看着他。 刚头这样凶都没用,这脸皮是真得厚,根本非常人能比,便是现下赶了去,过后半个时辰便又来缠,这般一夜也不用睡了,叫人如何吃得消? 秦质默看半晌,终是转过身子背对犬儿闭目入睡。 白骨见宠物背对着自己,一时有些不开心,直幽幽瞅着他,瞅着瞅着就睡着了,这一夜她睡得极不安稳,紧闭的眼皮下,眼眸剧烈转动。 一夜过去,再睁眼时已没了那湿漉漉的可怜劲,恢复了贯常的麻木冷漠。 早间的屋里晨色朦胧,安静地只听见些许呼吸声。 白骨静静看着一旁睡着的人,这人睡着时没这么多心思,直长的眼睫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眉眼清俊如画,睡颜温良无害。 床榻的帘子垂下,隔出了一片天地,呼吸间那淡淡的药香慢慢袭来,幽幽萦绕鼻间。 白骨自醒来便一动不动,想到前几日眸色便渐渐变冷,不由慢慢抬手移向身旁人的脖子,才刚刚碰上目光一寒,周身杀气不可遏制地溢出,身旁人似有所觉突然睁开了眼,对上白骨冷清的眉眼,微含迷蒙的眼慢慢转为清澄。 白骨静静看着他,贴着脖子的手不放松也不掐紧,却平添危险紧张的气氛。 秦质眼帘微微一动,长睫一扇,忽尔笑起,越显面如冠玉,“醒了?” 白骨闻言一眼不错地看着他,似在审视。 大漠的天亮得早,才一会儿功夫屋里就亮了起来,客栈里头晨起打扫c端盆洗漱,乒乒乓乓的各种声音多了起来。 白骨手还未放松,秦质已然伸手拉过她的手,起身将她一把拉起,“今日不能赖床了,我们要准备赶路的。” 白骨愣神间,便被秦质拉着往窗前一坐,感觉他伸手抚了抚她的发,又伸手到她面前,清润的声音还带着刚刚睡醒的微微哑然,“梳子。” 铜镜看不清人面,只能看见大概的轮廓,白骨看着镜子一动不动。 窗半敞着传来阵阵清晨的喧闹,衬得屋里越发寂静,如同慢慢绷紧的弦,越紧便越容易断裂开来伤了人。 良久的沉默过后,白骨才从衣兜里摸出了一直随身携带的白玉梳,放在伸到眼前的手上。 身后的人接过玉梳一手执着她的一缕发,一手用梳缓缓滑过自己的发丝时,她看不见感觉便清晰了起来,那一缕淡淡的药香好像不知不觉染上她的发,微风一拂便又散了干净。 白骨一时极端不适,突然出声阻止,“不必梳了,束起便好。” 身后的人也不问为何,微微一顿后将发松松束好,才眉眼一展,调侃道,“梳了这么多日,这几日倒是勉强能束起了。” 白骨抬眼看向铜镜,看着里头朦胧的轮廓许久才默默站起身,一声不吭往外走去,伸手拉开房门,屋外的一束阳光斜进屋里,映得满屋亮堂。 白骨看了眼屋外,脚才堪堪踏出,屋里的人突然开了口。 “等一等。” 白骨默顿一刻,转头看去,便见秦质往她这处走来,阳光慢慢照到素色衣杉下摆,同色花纹泛着细微的光芒,配得腰间坠着的镂空铃铛转动间的光芒,耀眼却不刺目,眼睛便越发不愿移离这好看的颜色。 白骨看着他一步步走来,在几步外停下,眉眼一如既往的温和,这个距离不会太近惹人不适,也不会太远显得疏离,个中的度拿捏地刚刚好,叫人生不出半点不喜。 秦质端看白骨神情一息,似意有所指,又似往日一般平常道:“这处不比林子里,一会儿我们就要随客栈的人一道走,他们可是不等人的,你不要跑太远玩,等离了这处就给你摘你想要的蘑菇。”这话中带着兄长般的温和宠溺,叫人不自觉陷入。 白骨默站良久才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转身快步离去。 秦质看着白骨的背影,直到再看不到人才收回了视线,眸中神色莫测,似若有所思,神情较之刚头又有些许不同。 时间一晃便到了午间,客栈的人陆陆续续准备启程,秦质坐于屋里静等。 褚行将一朵朵好看的蘑菇放在桌案上,他费了些许功夫才找到百步山后头的林子,他已经完全摸不透自家公子的意思了,这毒蘑菇也就好看些,根本不值得花这么大的力气摘来。 “公子,马上就要启程了,白公子也不知去了何处,现下都没有踪影。” 秦质看着桌案上摆着的蘑菇,伸手拿起一朵蘑菇,这蘑菇极为好看,透明的蓝色,干净纯粹,不染杂质,被玉雕一般的手衬得越显色泽迷人。 秦质闻言不语,指间玉蓝色蘑菇微微一转,阳光透下菇面投下一抹悦目的幽湖蓝,他才缓缓开口吩咐,“你去打点一番,让他们晚一日出发。” 褚行闻言一怔,自家公子从来不等人,这一次却愿意等一天 到了第二日,白骨还是没有回来,再等下去也不会有结果,不过是多耽误时日。 这两日根本没有来往王城的商队,要走也皆是凑到一块儿跟着引路人一道走,白骨没有骆驼,也没引路人,根本不可能离开大漠。 明明就在王城,甚至就窝在客栈的角落一处,却是不肯出来同行,可见这人冷性,根本捂不热。 他眉间轻轻一折,看向外头大亮的天色静默不语。 “公子,白公子还是没有回来。”褚行在客栈外头寻了一圈,到了启程的时间,只得又来说道一句。 沙漠难行,王室又近在咫尺,万一泄露了风声,后果不堪设想,再拖延下去,只怕连离开的机会都是渺茫。 秦质不再等下去,转身往客栈外头走去,“启程罢。” 客栈外头来来往往许多人,路边站着许多骆驼,沙漠不比别处,行李大多从简,只有水源越多越好,每一次都不能不郑重,因为每行一回沙漠,就是死里走一遭。 白骨窝在客栈旁的小道里,看着秦质走出了客栈,站定在骆驼旁似在等什么人,突然间似有所觉抬眸望来。 白骨在他抬眼那一瞬,便避回了小道,土墙壁遮掩住了秦质的视线,他看了一瞬,便又看向了别处,似在寻什么人。 秦质悠悠看了一圈,也没发现黏人的犬儿,终是作了罢。 “秦公子。” 他闻言转身看去。 何不欢背着身上的行囊提着剑迈出了客栈,身后洛卿款款而出。 何不欢行至秦质面前,明媚笑起,“正巧我们也要回中原,不如我们一道同行罢。” 秦质闻言眉眼轻染笑意,声如清泉倾瓷盏,清润悦耳,“路途遥遥,闷苦无趣,难得同路自然一道走。” 白骨靠着身后的土墙,垂眼看着地,一贯淡漠麻木的面容竟莫名觉出几分落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5.第35章 白骨闻言看了秦质一眼, 待觉他并未说假话便收起手中匕首, 强忍着伤痛, 扯过他往外头疾步而走。 秦质腿上伤重至骨, 头先又受了内伤,不通内家功夫还能强撑到现在已是难得, 这般拉扯之下一个跄踉险些跌倒,待伸手按住白骨的肩膀才勉力稳住。 白骨被压得身子一沉,五脏六腑如同被手拉扯挤压一般,闷疼之间险些背过气去,白骨转头狠狠睨了秦质一眼,厉声冷喝,“废物!” 这腿上的伤似吊着筋, 竟比刚头受得内伤还要疼几分, 秦质每一步都如同走在刀尖上,已经让他露出些许往日从未表露的冷性来。 白骨骤闻这声厉喝太不适宜, 平日性子好时有些耐心倒也罢了, 现下可正是卡在重要关头,彻底得罪了这位养尊处优的贵家子, 眼神扫过白骨时如同一条毒蛇,眼眸没有半点人性, 凉薄入骨叫人浑身不寒而栗。 气氛一时如头顶悬一剑,剑柄系着一根将断不断的轻丝, 仿佛下一刻就要剑落命断。 二人一路无言, 走过偌大的墓穴, 将将就要迈进墓外过道时,秦质忽然停住脚步,白骨收力不及,被带了回去,额头猛地撞上了他的下巴,伤痛得已然麻木些许,二人肌肤相触倒让她极不舒服。 她立刻退回一步,眉眼越显阴冷,掐着人胳膊的手上越发使劲,扬声一字一顿警告道:“不要再给我耍花样。” 秦质那凉薄模样不过昙花一现,端看一眼又是那言笑晏晏的和善公子做派,闻言略有深意地看了眼白骨,“白兄想死,我可不想,这一步跨出去可不会再有半点退路。” 这个中意思白骨如何还不明白,她转头看向过道,这墓中机关变化莫测,来时走着安然无恙,不代表现下就安全无异。 她当下松开了秦质,伸手到小包中拿出了一颗铁钢珠,蹲下身将钢珠放在地上往前一滚,弹珠一触地,原本平坦的地面突然如一块翻板猛然垂下,弹珠还未察觉就已然掉落而下。 翻板排排接连垂落两侧,原本平坦的道全部悬空,底下黑不见底,如同一道悬崖,底下道道尖矛立着,隐约泛着锋利光芒。 这么长的通道,没有地方借力便是白骨也不可能过去,更何况还要带上根本不会武功的秦质,片刻功夫后翻板一一合起,恢复如旧,根本看不出丝毫缝隙。 身后腐水慢慢蔓延而来,腐蚀物体的声音听在耳里叫人莫名胆寒。 这般前后死路,自己勉力一试或可逃脱,可到了外头就不一定了,先不说伤重之下如何再过重重机关,便是悬魂梯都未必走得出去,可带着秦质只怕连这里都出不来。 白骨想着便看向秦质,见他神色平静看着暗道似若有所思,察觉白骨视线落在身上,突然抬眸看来,似察觉她心中所想,眉眼微弯越显温润如玉,只慢声缓道:“有句古话叫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不知白兄觉得这话有没有道理?” 白骨收回视线沉默片刻,忽幽幽开口,“有没有道理我不知晓,我只知道躲过十五的那个比初一就死的,要多一线生机。” 秦质闻言淡笑出声,越衬面容殊色,眉眼渐染疏狂,全不似往日端方公子的做派,风姿别样越加惑心,“初一十五不过须臾之间,墓中机关变化莫测,来时的机关早已换新,以白兄现下这般光景只怕没这么容易脱身离去。” 腐水漫来,堪堪就在脚边,退无可退,只能前行。 白骨快速权衡利弊之后道了句,“两个轻功了得的人都不可能轻易过得了这暗道,更何况你根本不会武功。” “白兄未免太过妄自菲薄,以我看来,这对白兄来说不过是大材小用。” 白骨闻言面露疑惑,看向他以待下文。 秦质看向暗道之中,抬起手指了一处位置,节骨如玉的手无论怎样细看都找不出半点瑕疵,“这一处机关看似避无可避,可实则有一处缺口可破。 这处机关极为敏锐,便是一根头发掉落也会触动翻板转动,可每一处翻转的时机皆不同,中间有几息骤停,一排接一排,恰好给了我们一点时间,白兄可以钢珠为辅,先借力到最道中,再以弹珠掷于最先一块,同时踏落中板,翻板接连而来时机差之一分,堪堪可到尽头。” 这寥寥几句话看似简单,可个中刁钻之处太多,先不提这速度与技巧,便是轻功极高者,也难做到一步跃数米,在空中骤停一瞬,不借半分力转身将钢珠掷到准确的位置,更何况白骨不只一人,她还要带上一个不会武功的他,难度可想而知。 白骨按照他说的略一思索,面色肃然看着暗道,眼中神情颇为有几分为难,可过了这一处,接下来都用得到秦质,便是再难也还是有拼一把的必要。 秦质正要开口再道,白骨已然摸出了两颗弹珠,一颗拿在手中,一颗以唇含住,出手拉住了他腰间的玉带,未待他反应一二便提劲将人往上方抛去,同时自己一个箭步快速翻身向道中跃去。 空中骤停一瞬之间,白骨抬手飞掷一颗弹珠,机关快速翻转,底下冷光泛起,锋芒毕露轻易便能晃花了人眼。 一息流转间伸手接住上方落下的秦质,足尖一点翻板,借着巧劲将人再次往前上方抛去,在翻板翻转而来之时正好借力而起,几个翻身飞跃数米,沾血的白衣荡起快得只看清一道白影,乌发丝丝缕缕,身姿轻盈似将羽化成仙。 眨眼之间堪堪落在暗道边缘处,只差一点就要掉落而下,叫人看得心都快从嗓子眼跳出来。 白骨一落地,一息未停身子飞快一转,移进一步上身同时往外一探拉住了坠落而下的秦质,时间不多不少扣得刚刚好。 秦质落在翻板上,翻板受力迅速垂下,整个人便与翻板一道落下,白骨被带得猛地摔倒在地,腰上的伤口瞬间撕开了大口,疼得她忍不住溢出一声低吟,可还是死死拉着秦质的手,未让他垂落在尖矛之上。 秦质听见白骨低吟快速伸手抓住边沿,整个身子悬在外头,边沿一块薄板凸出,地上空空荡荡,根本没有着力点爬上去,这般僵持着,也逃不离脱力坠下,更何况翻板接连垂落又快速合起,片刻间便会被夹成两截。 秦质心中计算翻板而来的时间,淡看下头深渊刀海,面色竟半分不改,仿佛全然未将这命悬一线的危机放在眼里。 白骨一朝脱了力,无法一下拉起他,“咔擦”一声声翻板合起的声响快速袭来,眨眼间就在眼前! 待到白白撑着竹竿,在湖中间绕了好几个圈,歪歪扭扭撑着舟,带着一舟的莲蓬到了岸边,青年已经在岸边等了许久。 白白忙撑着杆从舟上一步跳到岸上,摘下头帽,抬手擦了擦额间的汗,抱歉道:“久等了,我现下就给你剥莲子。”抬起手时,袖子微微滑下,露出肤若凝脂般细白的手臂,在阳光下特别晃眼,额间薄汗染得眉间的朱砂痣越发醒目。 眼前递来一条叠好的帕子,灰蓝色衬得那手越发皙白修长,“擦擦罢,日头太毒,往后用长巾打湿盖在帽檐上会好许多。”清润的声音像是在瓷白的碗中,加了几颗青梅,清水倾注碗壁上发出叮咚声响,于玲珑夏日间颇有几分清凉滋味。 白白顺着那手抬眼看向他,目光清澄,这人长得极好看,便是现下这么毒的日头,岸边也零零散散站着几个采莲女不时掩面羞看。 白白看了眼他的面容,确实好看,便是不笑时眉眼也似含笑意,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夏日偶然闯入仙境,骤然见一浓绿深潭,湖边古树繁花盛开,缓缓飘落,潭中水清澈见底,底下青苔漫布,水泽泛透明青绿,越深处见蓝,一见便迷花了眼。 她伸手接过他手中的帕子随意擦拭了额角,又递回去还给他,丝毫没有姑娘家该将帕子洗干净再还给人家的觉悟。 眼前的人也并不在意,接过她手中的帕子收进了衣袖,俯身抱起轻舟上的莲蓬,“去前头阴凉处剥。”那语气像是习惯了吩咐人,让白白不由自主跟着去了。 二人一前一后进了岸边的凉亭里,青年将手中的莲蓬放在石桌上,便坐在凉亭的石椅上乘凉。 白白忙上前开始小心地剥起莲子,纤细的手指翻转轻捻,灵动成画,她现下越剥越熟练,比之前笨手笨脚的时候快了许多。 待她将莲子一颗颗剥出,用纸包好后,抬头正巧对上了他的眼。 白白微微一怔,他已然站起身走到跟前接过莲子,伸手到衣袖里探了探,微微一顿再出来时却还是空空如也。 白白有些不解,便听他有些抱歉道:“白白姑娘,怕是买不了莲子,我这钱袋不知掉落到何处” 白白闻言有些苦嗒嗒,看着他另外一只袖子,示意他再找一找。 他却不再继续找,思索片刻后慢声道:“不如我给你写一张借据,过几日便还债。” 木已成舟,她便也没了多余的情绪,“下回儿一块儿给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6.第36章 茶水从高处滑落茶盏, 声如流水溅玉, 茶香萦绕鼻间, 闻之心旷神怡, 见之赏心悦目。 周遭发出声声感叹, 王进生捻须连连笑赞。 秦质端看其茶,面含笑意有礼有节, 待仆从收壶时却不经意间看到了指节处, 手持壶嘴常年累月却没有厚茧。 他端看片刻, 又收回视线随意扫了眼两则临桌的仆从后,神情不变间伸手微抬茶盏,闭目轻嗅, 茶上白烟腾腾, 缥缥缈缈慢慢模糊了他的面容。 布影戏完了上半场, 水榭上一片喝彩, 秦质待喝彩声渐落, 看了眼堂中的皮影戏,似寻话家常般问道:“听说巴州皮影戏闻名塞外,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这皮影做得惟妙惟肖,只不知这皮是如何制作而成?” “回公子的话, 这皮影是用牛皮而制,牛皮厚薄适中, 质坚而柔韧。”手持皮影的老者缓声回道, 回答却避重就轻, 只在皮毛。 秦质将茶盏放回桌案上,玉面略含疑惑,“这皮影画法精湛,不知老先生是用何种手法绘成?” 坐在幕布后面的老者闻言下意识看了眼一旁的盲女,眼里闪过一丝慌乱。 若说这影子戏如何演,他倒能说出一二。可制作的手法,又如何料得到会有人问起 持壶立于一旁的人身形不动,却因过于不动声色而显得僵硬。 静默须臾,盲女低着头朝着秦质的方向,低声开口,面皮温婉可人,轻声细语颇有小家碧玉的味道,“爷爷年迈耳里有所不及,不善措辞之处还望诸位见谅。 此间皮影戏的手法多种,取于宋寺院壁画,多用阳刻,四肢和头部皆分别雕画而成,其间用线联缀而成。 绘制皮影工序极多,需经制皮,画稿,镂刻,敷彩等过程,才能得一个皮影人”这回答无可挑剔,显然对皮影戏了然于心。 王进生抬手捻须,面色和蔼感叹道:“自来就传灯影子是戏曲之父,就其工序精巧繁多也当得起这个名头了。” 秦质看向打鼓的盲女慢声问道:“听姑娘此言,似对皮影极为喜爱,可是自幼便开始接触?” 盲女听着声音面向秦质这处点头,“是的,小女子是听着皮影戏长大的,早已浸至骨里,尤甚喜爱。”言辞确确喜爱,面部神情却唯独没有那种对珍爱之物该有的憧憬,只余良多麻木。 “怪道姑娘如此熟悉皮影一戏。”秦质微微一笑,湖岸波光粼粼,一人一景似出尘入画,引人瞩目。 问话稍停,皮影戏忙赶起唱戏。 王进生听得入迷,满心满眼皆在戏中,到精彩时赞叹连连。 秦质一心牵连戏中,看着戏中去拿茶盏,不留神间衣袖拂倒了茶盏,茶水一下漫到了桌案上,漫湿了二人的衣杉。 二人皆避之不及,秦质收起微湿的衣袖,面含愧疚,“好戏醉人,连茶盏都拿不稳,倒要多赔大人一套衣杉。” 持壶人忙扯了腰间白布弯腰替他们擦拭,褚行上前一挡。 王进生闻言哈哈大笑,起身去阁楼换衣,嘴上却调侃道:“倒全怪在了戏上头,这衣杉你难道还要耍赖不成?” “既然赖不掉,那便只能赔一件了。” 见秦质站起身与王进生并排而行,持壶人看了眼盲女,又矮下身去擦桌案。 待他们离去后,持壶仆从皆离去,盲女起身退去,皮影戏继续唱着。 盲女出了水榭,拿着盲棍沿着一路摸索着过了水榭楼台往园里去,行走间极为灵巧地避开花圃,速度竟然比常人还要快。 园子里有些许妇人看花赏景,盲女恢复用木棍找路的速度。 不远处慢慢迎面而来一人,盲女刻意放慢了速度,在人经过她的时候,微微一斜,跌了过去。 那人伸手扶住,青梅浸水般的声音闻之悦耳舒爽,一下靠得很近,好像就在耳畔响起,“小心。” 盲女想要收回手,脚却突然一崴,人都险些没站稳。 “姑娘必是崴了脚,我来替你看一看罢。” 盲女似脚踝疼极,闻言微微点了点头,“劳烦了。” 秦质看了眼周围,扶着她就近坐下,矮下身子将她腿轻轻抬起,手握着她的小腿,隔着布料在她脚踝处细细一按,掌心的温热隔着布料传来,盲女有些许僵硬。 眼前的人按过关节,微微一用力,他抬头看向她,温声问了句,“可是这处伤到?” “正是这处。”盲女手指微微一动,强行忽略握着腿的手,片刻后又轻声问道:“您耽误了这些时候,您父亲寻你可要怎么办?” 秦质闻言一笑,“那不是我的父亲,是碰巧在巴州遇上的世叔。” 园中花团锦簇,花香从层层叠叠的花瓣中溢出,微风徐徐,柔和的花香萦绕鼻尖。 低首按腿的人忽然开了口,“姑娘刚头所说布影人种种工序,其中含有镂刻一序,不知一个布影人需要刻多少刀才能现出形?”言辞微微放轻,隐含不易察觉的莫名意味。 盲女低眉垂眼没有半点攻击性,言简意赅回道:“大抵三千多刀。” 话音未落,脚踝上按着的手突然使劲,只听骨头发出清脆的声响,气氛一时静得落根针的声响都能听见。 秦质抬眼看向盲女,“现下好多了罢?” 盲女面色平平,另外一只手轻轻握着盲棍,像是想要用力又刻意放松了力道,好好的腿硬生生被扭伤了,她有些想扭断他的脖子。 秦质神情坦然,看着她浅声道:“起来走一走看看是否没问题了?” 盲女半晌不动,片刻后才轻声细语问了句,“小女的脚似乎还是动不了,不知您可否扶我到楼内喝口水。” “有何不可。”眼前的人一口答应下来,站起身扶起她往最近的楼阁里去。 二人前脚才进了屋里,盲女随即关上门,转身快速一扬衣袖,一阵诡异的香味散开。 秦质只觉一阵困意袭来,抬手扶额间看向盲女,一个“你?”才堪堪出口便失去了意识,倒地不起。 盲女蹲下身子面色阴郁端详着地上晕着的人,忽然捏着他的下巴语调阴冷道:“你真该庆幸你还有用。” 从衣袖里掏出一只小瓷瓶,倒出一颗带着酒味的药丸,按着他的下巴,塞进去后又轻轻一抬,片刻功夫,便有酒味散出,榻上的人似喝醉了一般。 她站起身脚踝处又一阵钻骨疼,当即便在他胸口狠狠踩了一脚。 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厉喝,白骨微微皱眉,他们竟然这般莽撞行事。 白骨丢下了人,越过窗子,疾步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而去。 屋外的褚行见人入了阵,忙进了屋,地上的人早就睁开了眼,神情清明,没有丝毫晕倒的迹象。 秦质慢慢坐起身,眼里带了些许醉意,抬手轻轻擦拭了嘴角的鲜血,面上没什么情绪却莫名生冷。 褚行不自觉低下头。 廊两头皆连着中庭,王进生过排排珠帘,见到了中庭站着的一人,长身玉立,气度清隽优雅,一手端着白瓷碗,一手执笔,在柱上北下南左西右东四柱上提笔,运笔行云流水,一笔而成。 庭中流光异彩,艳丽太过难免失了清逸,此人一立却未觉不妥,反倒平添了七分韵味,这祸害模样该有多少女儿家平白生了心思。 王进生走进一看,题得不是诗词歌赋,全是血符,“这是何意?” 秦质闻言慢声道:“大人在京都行事多耿直,这一回阉官连坐难免招了杀身之祸,江湖上多得是亡命之徒,精于刺杀之道,圣上派的人未必招架得住一二。” “你是说?”王进生眉头紧锁,下面的话未说完二人皆通了大半。 “大人离了巴州以后,去的地方最好都换一换,身上沾的香千日不会退去,每日需沐浴更衣七回,子,丑,寅,卯,辰,午,未各一次,每次需一柱香,一时不能多一日时不能少。” 王进生闻言微微一怔忪,神情立时凝重起来,“光天化日之下,我就不信这些人敢这般目无王法!” 秦质书下最后一道,不由慢笑出声,水榭上的微风徐来,珠帘微微碰撞出一声声悦耳清脆的声响,轻轻转动间日光浮沉。 “大人,有些地方是照不到光的。” 白骨几人随着香出了水榭,这香却四散开来,往几个方向而去。 他们兵分几路四下追赶而去,白骨兜兜转转又回到了水榭,平生一番被捉弄地不耐烦。 一声琴音起调,在水榭中悠悠扬扬荡开,琴音悠扬洒脱,闻之心悦,似居山中小阁听山间流水滑落,琴旁香炉袅袅而起,琴技极高,须臾之间便带入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7.第37章 几人避无可避皆身受重伤, 相护其中气势不凡的贵人,“这般根本走不脱,你等先护人走,我们垫后!” “不可能的,我们根本走不掉,那是暗厂的鬼宗!”绝望的话音刚落, 周遭只余狂风呼啸的暴雨雷声, 官道泥泞不堪,步步艰难。 白影如同夜间的鬼魅,靠近时悄无声息, 时如虚影, 时显人形,速度极快,丝毫不受暴雨影响, 根本不像人,从心底冒起的可怖之感慢慢爬上心头。 几人手持大刀, 将人护在其中,全神贯注周围。 中间的贵人按耐不住, 扬声问道:“传闻鬼宗取命,万金难求,不知某得罪了那家, 值得这般倾家相害?” 风雨晦暝, 暴雨劈头盖脸砸来, 根本无法睁眼视目。 天际一道惊雷响过耳际, 丝毫不带感情的声音虚虚实实响起,“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风头过盛,难免遭妒。”声音似人俯耳旁轻语,可环顾四周空无一人,无端诡异,突然间杀气肆现。 几人握刀闭气不敢分神,收了银子就要护住人,哪怕是以命相搏。 突然一道闪电凌空,亮光划破天际,眼前似有什么一闪而过,连带着剑影刺眼晃过,片刻后便没了动静。 几人心下一松,忽听身后物体落地声起,几人心下一提,猛地回头看去。 中间护着的人已然倒地,颈上空空如也。 白日大雨渐停,官道一路泥泞,骄阳正盛,道旁只落坐一茶棚,茶字挂布随风微微飘荡,宽敞的官道大半日都没有一个人影。 二人身骑棕马并一辆马车慢慢驶来,楚复骑马落后与马车并行,靠近车帘低声询问,“公子,前头有茶棚,可需稍停歇息。” 车帘微启波澜,渐浮檀木香气,声音似染檀香,闻之心悦,“路遥身疲,皆歇一歇。” 马车停在了茶棚旁,茶摊子老板见来了人,忙起身准备茶水。 楚复下马向前撩开车帘,车夫下车跪地成人凳,车里的人俯身出来,一步下了马车。 乌发素冠,浅色衣衫,领口边沿而下绣着墨蓝色的盛开繁花,玉带下挂一只镂空银球铃铛,下头坠着墨蓝流苏,这般繁复的花纹却偏偏穿出了干净清隽的味道,衣衫已尽极致之雅,叫人移不开眼,面容却更胜一筹。 摊主得见忙一甩肩上的搭巾,将桌子凳子来来回回擦了遍。 来人缓步上前,一撩衣摆坐下,行止之间,赏心悦目。 摊主正要将茶水端上却被拦住,片刻间便见桌面上摆上一套青花茶器,破旧摇摆的木桌登时不同寻常,清水砌茶,渺渺轻烟缓缓升起,一缕茶香漫遍官道,是不可多得的好茶。 摊主端着手中的茶水呆愣着,褚行在他茶托上放了一锭银子,“借坐片刻,旁的不用。” 摊主忙端着,茶点头声声称好退到后头。 找茶功夫,官道上远远走来一人,一手握剑,一手提着方木盒子慢慢走近。 稍作歇息的楚复听见微不可闻的脚步声,与褚信相视一眼,皆不由自主握紧手中的剑,进入戒备状态。 来人身形清瘦,乌发白衣一尘不染,全身无一修饰,面皮生得极好,唯独眉间一点朱砂痣不好,男生女相是大祸,这种长相若是自小没有世族庇护,大抵就是个娈童的命。 白骨几步走进茶棚,将手中的木盒子放在桌上,手中的剑不离身,“二两牛肉,一壶酒。” 摊主闻言一脸为难,只得指着上头的挂布,“客官,我这就是茶棚,没有牛肉和酒,不知干粮和茶水可否一用?” 周遭气流微微有些凝滞,白骨扫了眼木杆上的挂布,神情专注若有所思,片刻后才微微颔首。 茶摊主忙端刚头被拒的茶水,又上了馒头和几盘小菜。 白骨将剑放在桌案上,在几人对面坐下。 茶摊主只觉这人来了以后,和煦的气氛突然便静得可怕,忙避到灶台那处。 对面视线一直落在这处,白骨轻掀眼帘看去,视线阴冷,如黑夜行过湖旁,突然从水中伸出一只苍白的枯手猛地抓住脚踝。 这般视线太过危险,楚复面色微沉,不带敌意却也不怯懦地回视。 一时间风停布止,气氛凝塞而又紧张,青花瓷茶盏被皙白的手指微微托起,弧度好看的唇瓣轻贴盏壁,微抿一口,醇香的茶水显唇色潋滟。 只这一个动作,周遭气氛便慢慢缓和下来,白骨收回视线,拿起馒头咬了一口,端起茶水跟喝酒一般一口干了,与文文气气的外表成了鲜明的反差,与对面举止赏心悦目的显然就是两个世界。 秦质抬眸看了眼对面,将桌案上的茶壶往前推去,眉眼染上浅笑,“夏日灼热,茶水寡淡难以解渴,不如尝一尝这一涉春。”不待对面的人回应,褚行已然上前将茶壶移到了白骨的桌上。 白骨扫了一眼青花瓷茶壶,瓷白伴上天青色,瞧一眼便解夏日暑燥,她不言不语,不作理会。 秦质见状并不在意,“多年在外远游,许久不曾回中原,不知兄台可知巴州是是这条官道去?”说着,伸手虚指官道一处方向。 白骨闻言看了一眼,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又开始不声不响地啃着馒头。 褚行只觉这人好是不识抬举,和他说话竟这般不理不睬,好生无礼。 秦质不觉不妥,似有心结交一般,诚恳道了句,“不才秦质,不知兄台贵姓?” 白骨这才看向他,却不回答一字,待吃完了馒头,连茶水也喝的一干二净,只那青花瓷中的茶水却半点不碰,站起身将一锭银子摆在桌上,起身拿了剑与方木盒子,离开时才道了句,“姓白。” 秦质视线落在他手中提着的方木盒子,看着慢慢消失在官道上的人,“你们觉得此人与你们相比如何?” 楚复与褚行相视一眼,回道:“赏金猎人亦或江湖走卒,武功应当不错,但不一定抵过我们其中一人。” 秦质闻言一笑,慢声道:“眼神敏锐阴翳,行走间看似虚浮无力,实则轻若微风,如片叶轻落,内家功夫造诣极高,不受外物搅扰,无一刻不在警惕戒备,这种人除了剑客便是杀手。 长相出挑,眉间的朱砂痣惹人瞩目,江湖上却不曾听闻这样的剑客,显然见不得光,而杀手不着暗色衣履掩饰躲藏,却还安然无恙地活着,说明见过他的都死了。”话音刚落,葛复与褚行不由神情凝重,他们犯了大错,太过轻敌而叫公子失望。 秦质收回视线,音色温和却隐含威压,“在外五年你们却越发没有了长进,不过随便遇到的路人便能一剑要了你们的命。” “属下大错,请公子责罚!”二人闻言忙跪下请罪。 秦质不为所动,神色平静端起茶盏闭目轻嗅,静静品着茶,任由他们跪着,一字不提刚头让他们歇息的话。 而这一原理,其实是根据极细微的变化,角度光影标记来造成人的错觉,以肉眼来判断,或沿着标记走更容易让人迷失在其中” 他的声音如同玲珑珠玉颗颗掉落,清清浅浅落在白骨耳中,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震慑力,然而洋洋洒洒一大堆对于听得懂的人来说自然是茅塞顿开。 而对白骨根本就是对牛弹琴,这种学术性的问题,她不止一句听不懂更没那个耐心听进脑子里。 便如同一只木答答的呆犬一般,跟着秦质身后一声不吭听他说话。 “所以我们闭上眼走,反而更能走出这个地方。” 但中间一大段白骨全没听进去,只这最后一句倒是落进了耳里,一时只觉胡说八道,这睁着眼睛处处做记号都走不出去,现下却说要闭着眼睛? 白骨还未反驳,秦质似知道她心中所想,转身对着她说道:“在这一处所有理性的判断都是错误的,只有按照自己心中的感觉,闭着眼睛感受它的细微角度高低变化,才不至于在其中迷失方向。” 白骨:“?” 白骨现下才知道人与人差距究竟有多远,这不仅仅是衣着外表c言行举止上这般简单的差距,而是天与地,花与泥之间的距离。 她忽然想起有一回做任务时,混入学堂听了一位极有学问的老夫子讲书,那可谓是出口成章,满口之乎者也。 她非常认真且非常用力地听着,到头来却还是一场空,怎么进地耳朵,照样怎么原封不动地出耳朵。 人与人之间的距离看似很近,其实很远,一句话就能表露出来。 那就是每一个字她都听得懂,可连在一起就无能为力了。 秦质见白骨没有半点动静,以为他已然明白其中原理,便也不再开口,闭目缓步而行,一步步感受其中变化,每一处高低变化,角度翻转,每过几梯皆记在心中。 个中复杂之处根本不能靠言语表达,一步记错便是步步错,好在白骨话少,一路一言不发地跟着,没有干扰秦质半点。 这般走了不多时秦质便找到了出口,沿着正确的方向带着身后那只呆懵懵的犬儿出了悬魂梯。 秦质出来后便觉颇有意趣,“白兄可看清了我刚头如何走出来的,若是可以出去后还烦请白兄替我画出来?” 白骨只觉脑子受到了粉碎性的打击,她有生以来从未觉得自己何处愚钝,但是现下与秦质这样的人一对比,这念头便如醍醐灌顶一般从头浇到尾。 她确实一眼不错地看着秦质走出了悬魂梯,但是看了和没看并没有什么区别 出来的时候,她甚至不知道已经出来了? 她郁郁沉沉看向秦质,开口便是不留情面地回绝,“我不会画画。”说着便径直越过他往前行去。 这一句可就把话全堵死了,才刚和煦的气氛一下被打散得干干净净。 秦质眼眸微转,不恼不尴尬,眼中永远含着谦谦笑意。 一路机关多变,摸不清路数,索性再没有出现蛊虫一阵,不过也够白骨受得,机关术与武学截然不同,血肉之躯又如何抵挡得住这防不胜防的暗器机关,这帝王墓中堪称是百步一机关,白骨一路而来皮肉之伤在所难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8.第38章 而这一原理, 其实是根据极细微的变化, 角度光影标记来造成人的错觉, 以肉眼来判断, 或沿着标记走更容易让人迷失在其中” 他的声音如同玲珑珠玉颗颗掉落, 清清浅浅落在白骨耳中, 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震慑力, 然而洋洋洒洒一大堆对于听得懂的人来说自然是茅塞顿开。 而对白骨根本就是对牛弹琴, 这种学术性的问题,她不止一句听不懂更没那个耐心听进脑子里。 便如同一只木答答的呆犬一般,跟着秦质身后一声不吭听他说话。 “所以我们闭上眼走, 反而更能走出这个地方。” 但中间一大段白骨全没听进去,只这最后一句倒是落进了耳里, 一时只觉胡说八道, 这睁着眼睛处处做记号都走不出去,现下却说要闭着眼睛? 白骨还未反驳,秦质似知道她心中所想,转身对着她说道:“在这一处所有理性的判断都是错误的,只有按照自己心中的感觉, 闭着眼睛感受它的细微角度高低变化,才不至于在其中迷失方向。” 白骨:“?” 白骨现下才知道人与人差距究竟有多远,这不仅仅是衣着外表c言行举止上这般简单的差距, 而是天与地, 花与泥之间的距离。 她忽然想起有一回做任务时, 混入学堂听了一位极有学问的老夫子讲书, 那可谓是出口成章,满口之乎者也。 她非常认真且非常用力地听着,到头来却还是一场空,怎么进地耳朵,照样怎么原封不动地出耳朵。 人与人之间的距离看似很近,其实很远,一句话就能表露出来。 那就是每一个字她都听得懂,可连在一起就无能为力了。 秦质见白骨没有半点动静,以为他已然明白其中原理,便也不再开口,闭目缓步而行,一步步感受其中变化,每一处高低变化,角度翻转,每过几梯皆记在心中。 个中复杂之处根本不能靠言语表达,一步记错便是步步错,好在白骨话少,一路一言不发地跟着,没有干扰秦质半点。 这般走了不多时秦质便找到了出口,沿着正确的方向带着身后那只呆懵懵的犬儿出了悬魂梯。 秦质出来后便觉颇有意趣,“白兄可看清了我刚头如何走出来的,若是可以出去后还烦请白兄替我画出来?” 白骨只觉脑子受到了粉碎性的打击,她有生以来从未觉得自己何处愚钝,但是现下与秦质这样的人一对比,这念头便如醍醐灌顶一般从头浇到尾。 她确实一眼不错地看着秦质走出了悬魂梯,但是看了和没看并没有什么区别 出来的时候,她甚至不知道已经出来了? 她郁郁沉沉看向秦质,开口便是不留情面地回绝,“我不会画画。”说着便径直越过他往前行去。 这一句可就把话全堵死了,才刚和煦的气氛一下被打散得干干净净。 秦质眼眸微转,不恼不尴尬,眼中永远含着谦谦笑意。 一路机关多变,摸不清路数,索性再没有出现蛊虫一阵,不过也够白骨受得,机关术与武学截然不同,血肉之躯又如何抵挡得住这防不胜防的暗器机关,这帝王墓中堪称是百步一机关,白骨一路而来皮肉之伤在所难免。 二人在狭长的暗道中走了许久,才见真正墓穴大门。 两扇铁门上刻着古老的咒语,繁复的纹路,上面布满斑驳的锈迹和点点青绿的苔藓。 白骨一路而来确认没有机关后,态度彻底大变,里头就是帝王蛊,她半真半假留住秦质本就是为了出悬魂梯和方便后头过机关,如今自然也没了装下去的必要。 她按着腰部刚过尖刀阵的伤口,止着伤口一直往外淌血,举起手中已经砍得起卷的剑指向秦质,眼神漠然,“你先进去。” 秦质看着指着自己的剑,神情没有半分意外,似早就预料到了会到这般境地,他抬手以指轻轻推开挡在面前的剑,嘴角微微弯起,面上似笑非笑,“白兄受了这么重的伤,探路这等事自然应该交给我。”说着,便转身抬步往前走去,与白骨一身狼狈相比,他站在后头并不曾伤到,衣冠端正,即便衣摆沾尘也不减丝毫风度,举手投足间气度悦目,便是立时赴宴拜席也觉不出半点不妥。 白骨默不作声看着他伸手推开了封闭的大门,里头的光亮沿着开启的门缝也发透出来。 一片金光闪闪,里头竟是用金子砌墙,连顶上都是金光灿灿。 白骨适应了黑暗,眼睛一时承受不住这般刺目的光芒,忍不住闭目侧头避过,待再睁眼时,秦质已然消失在正前方那一道墓口。 白骨往前一步看向里头,这不过是一间外墓,里头还有三个墓口通往里处。 她腰间伤的口子太大,到现下还在往外淌血,血顺着皙白的指间慢慢渗出,滴落而下,在地上一一绽开如花,失血过多已经让她隐隐约约有些头晕。 她耐着性子在外头等了片刻,见里头再没半点动静,心下隐隐有些后悔刚头没有一剑将他杀了。 默站片刻,她握着剑一步步慢慢往里走,一条长长的通道直往里头,地上的繁华纹路诡异复杂,尽头隐约透着光亮。 白骨走得极慢,一步一试探,确认了这道中没布机关才快步而去,可待她整个人走过后,通道已然不知不觉悄然变动翻转,纹路已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白骨一踏进去入眼的便是极大的墓穴,大漠的王室陪葬品可谓是中原人苦寻找的宝藏了。 巨大的墓穴堆满了金币宝石,价值连城的珍珠贵器,如山一般堆砌而成,随便找个犄角旮旯捞一把都能够人吃一辈子。 白骨看向中间四面台阶上的寒玉棺,棺盖密封,上面刻着故去的王一生的事迹,人物雕刻得栩栩如生,观之立现眼前,寒玉棺上头摆着一只匣子。 白骨眼神盯着那只匣子,这就是那只陪帝王沉睡百年的蛊虫。 她看向远处的秦质,他半靠在墙面上,看着寒玉棺上繁复的图案神色未明,见白骨进来一句未言。 白骨收回视线,看向白玉棺上的匣子,从小包中取出几颗小钢珠,往棺材四周一弹,钢珠蹦落在金子砌成的台阶上发出极悦耳的声响,钢珠落地四下滚落后没有一点动静。 白骨随即往前几步,足尖一点飞掠而去,径直跃向了白玉棺那处,伸手探向匣子,指尖还未触及,便被极大的助力一挡,寒气棺往外冒的冰气突然猛烈击来。 白骨动作一顿,一时被击飞而去,几个翻身后退都无法避开,落地连身形都未稳住,连连后退几十步撞到了后头的金刻墙上。 寒气入骨,五脏如同被碾压一般,白骨喉头一紧,感觉一丝腥甜,强忍片刻,终是没挨住当即喷了一口血。 不远处传来一声清笑,如夏日骤来的阵雨,滴滴砸落清荷,入耳三分清凉之意,颇有几分悠闲自得的滋味。 白骨慢慢抬眼看去,面上没有一丝表情。 秦质已经捂着胸口慢慢靠墙坐下歇息,笑过几许胸腔的伤越发重,连带着他清咳几声,显然也是中招了。 不过没白骨那么重,毕竟这么飞扑过去,寒气不往死里回击她,只怕这墓老早就人被刨干净了,如何还等得他们来。 秦质缓过气,才开口慢声笑道:“白兄怎么这般着急,我都还未看明白这个中玄机,你就这般贸然而去,现下可真是吃了大亏。” 便是束胸也不可能一点弧度也没有 他看向白骨眼含轻惑,白骨被他压得险些岔了气,一旁的地皮颤动,她伸手搂上秦质的脖子,翻身压上秦质,提剑顺着他的耳旁一剑刺下。 秦质只觉剑面贴着耳旁划过,被剑刺穿血肉的声音越发清晰,滚烫的血液溅起,他微微一偏头避开了去,再转头看身上的人时,发觉他眼里闪过一丝作弄。 秦质眉梢一扬,面容染上几分似笑非笑,如同游玩在外一般自在闲适,刚头的危险和刻意恐吓仿佛全然达不到他眼里。 那头鬼十七千辛万苦定下最后一道符纸,身后树根袭来,他左避右闪被击飞而来,周遭树根一下快速蔓延而来,楚复几剑刺下,树根骤缩间拉起鬼十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9.第39章 片刻后, 秦质眉眼微弯, 眼眸似含几分深意,隐在黑暗中察觉不出, 语调颇为温和诚恳,内容却避重就轻,“你说得不错,我若是帮邱先生确实会处于不利的位置,不过现下却是不需动手,我们还是先想法子离开此处, 至于邱先生能不能出悬魂梯都是未必之事。” 白骨闻言只觉棘手,这一处困住了秋蝉子, 实则也困住了她,她早已把出去的事全放在了秦质身上, 毕竟这花瓶一路而来给她的印象除了观赏便是有用。 她坦白言道:“这一处我没有法子, 图上没有画出来,根本不知该如何走出去。” 秦质闻言越过白骨往暗阶深处走去,步步而上开口一一解释, “悬魂梯顾名思义,在梯中行走之人,无论一直往下还是一直往上, 都永远行走在同一条阶上, 长长久久便如同在其中迷失了魂魄。 而这一原理, 其实是根据极细微的变化, 角度光影标记来造成人的错觉, 以肉眼来判断,或沿着标记走更容易让人迷失在其中” 他的声音如同玲珑珠玉颗颗掉落,清清浅浅落在白骨耳中,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震慑力,然而洋洋洒洒一大堆对于听得懂的人来说自然是茅塞顿开。 而对白骨根本就是对牛弹琴,这种学术性的问题,她不止一句听不懂更没那个耐心听进脑子里。 便如同一只木答答的呆犬一般,跟着秦质身后一声不吭听他说话。 “所以我们闭上眼走,反而更能走出这个地方。” 但中间一大段白骨全没听进去,只这最后一句倒是落进了耳里,一时只觉胡说八道,这睁着眼睛处处做记号都走不出去,现下却说要闭着眼睛? 白骨还未反驳,秦质似知道她心中所想,转身对着她说道:“在这一处所有理性的判断都是错误的,只有按照自己心中的感觉,闭着眼睛感受它的细微角度高低变化,才不至于在其中迷失方向。” 白骨:“?” 白骨现下才知道人与人差距究竟有多远,这不仅仅是衣着外表c言行举止上这般简单的差距,而是天与地,花与泥之间的距离。 她忽然想起有一回做任务时,混入学堂听了一位极有学问的老夫子讲书,那可谓是出口成章,满口之乎者也。 她非常认真且非常用力地听着,到头来却还是一场空,怎么进地耳朵,照样怎么原封不动地出耳朵。 人与人之间的距离看似很近,其实很远,一句话就能表露出来。 那就是每一个字她都听得懂,可连在一起就无能为力了。 秦质见白骨没有半点动静,以为他已然明白其中原理,便也不再开口,闭目缓步而行,一步步感受其中变化,每一处高低变化,角度翻转,每过几梯皆记在心中。 个中复杂之处根本不能靠言语表达,一步记错便是步步错,好在白骨话少,一路一言不发地跟着,没有干扰秦质半点。 这般走了不多时秦质便找到了出口,沿着正确的方向带着身后那只呆懵懵的犬儿出了悬魂梯。 秦质出来后便觉颇有意趣,“白兄可看清了我刚头如何走出来的,若是可以出去后还烦请白兄替我画出来?” 白骨只觉脑子受到了粉碎性的打击,她有生以来从未觉得自己何处愚钝,但是现下与秦质这样的人一对比,这念头便如醍醐灌顶一般从头浇到尾。 她确实一眼不错地看着秦质走出了悬魂梯,但是看了和没看并没有什么区别 出来的时候,她甚至不知道已经出来了? 她郁郁沉沉看向秦质,开口便是不留情面地回绝,“我不会画画。”说着便径直越过他往前行去。 这一句可就把话全堵死了,才刚和煦的气氛一下被打散得干干净净。 秦质眼眸微转,不恼不尴尬,眼中永远含着谦谦笑意。 一路机关多变,摸不清路数,索性再没有出现蛊虫一阵,不过也够白骨受得,机关术与武学截然不同,血肉之躯又如何抵挡得住这防不胜防的暗器机关,这帝王墓中堪称是百步一机关,白骨一路而来皮肉之伤在所难免。 二人在狭长的暗道中走了许久,才见真正墓穴大门。 两扇铁门上刻着古老的咒语,繁复的纹路,上面布满斑驳的锈迹和点点青绿的苔藓。 白骨一路而来确认没有机关后,态度彻底大变,里头就是帝王蛊,她半真半假留住秦质本就是为了出悬魂梯和方便后头过机关,如今自然也没了装下去的必要。 她按着腰部刚过尖刀阵的伤口,止着伤口一直往外淌血,举起手中已经砍得起卷的剑指向秦质,眼神漠然,“你先进去。” 秦质看着指着自己的剑,神情没有半分意外,似早就预料到了会到这般境地,他抬手以指轻轻推开挡在面前的剑,嘴角微微弯起,面上似笑非笑,“白兄受了这么重的伤,探路这等事自然应该交给我。”说着,便转身抬步往前走去,与白骨一身狼狈相比,他站在后头并不曾伤到,衣冠端正,即便衣摆沾尘也不减丝毫风度,举手投足间气度悦目,便是立时赴宴拜席也觉不出半点不妥。 白骨默不作声看着他伸手推开了封闭的大门,里头的光亮沿着开启的门缝也发透出来。 一片金光闪闪,里头竟是用金子砌墙,连顶上都是金光灿灿。 白骨适应了黑暗,眼睛一时承受不住这般刺目的光芒,忍不住闭目侧头避过,待再睁眼时,秦质已然消失在正前方那一道墓口。 白骨往前一步看向里头,这不过是一间外墓,里头还有三个墓口通往里处。 她腰间伤的口子太大,到现下还在往外淌血,血顺着皙白的指间慢慢渗出,滴落而下,在地上一一绽开如花,失血过多已经让她隐隐约约有些头晕。 她耐着性子在外头等了片刻,见里头再没半点动静,心下隐隐有些后悔刚头没有一剑将他杀了。 默站片刻,她握着剑一步步慢慢往里走,一条长长的通道直往里头,地上的繁华纹路诡异复杂,尽头隐约透着光亮。 白骨走得极慢,一步一试探,确认了这道中没布机关才快步而去,可待她整个人走过后,通道已然不知不觉悄然变动翻转,纹路已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白骨一踏进去入眼的便是极大的墓穴,大漠的王室陪葬品可谓是中原人苦寻找的宝藏了。 巨大的墓穴堆满了金币宝石,价值连城的珍珠贵器,如山一般堆砌而成,随便找个犄角旮旯捞一把都能够人吃一辈子。 白骨看向中间四面台阶上的寒玉棺,棺盖密封,上面刻着故去的王一生的事迹,人物雕刻得栩栩如生,观之立现眼前,寒玉棺上头摆着一只匣子。 白骨眼神盯着那只匣子,这就是那只陪帝王沉睡百年的蛊虫。 她看向远处的秦质,他半靠在墙面上,看着寒玉棺上繁复的图案神色未明,见白骨进来一句未言。 白骨收回视线,看向白玉棺上的匣子,从小包中取出几颗小钢珠,往棺材四周一弹,钢珠蹦落在金子砌成的台阶上发出极悦耳的声响,钢珠落地四下滚落后没有一点动静。 白骨随即往前几步,足尖一点飞掠而去,径直跃向了白玉棺那处,伸手探向匣子,指尖还未触及,便被极大的助力一挡,寒气棺往外冒的冰气突然猛烈击来。 白骨动作一顿,一时被击飞而去,几个翻身后退都无法避开,落地连身形都未稳住,连连后退几十步撞到了后头的金刻墙上。 寒气入骨,五脏如同被碾压一般,白骨喉头一紧,感觉一丝腥甜,强忍片刻,终是没挨住当即喷了一口血。 不远处传来一声清笑,如夏日骤来的阵雨,滴滴砸落清荷,入耳三分清凉之意,颇有几分悠闲自得的滋味。 白骨慢慢抬眼看去,面上没有一丝表情。 秦质已经捂着胸口慢慢靠墙坐下歇息,笑过几许胸腔的伤越发重,连带着他清咳几声,显然也是中招了。 不过没白骨那么重,毕竟这么飞扑过去,寒气不往死里回击她,只怕这墓老早就人被刨干净了,如何还等得他们来。 秦质缓过气,才开口慢声笑道:“白兄怎么这般着急,我都还未看明白这个中玄机,你就这般贸然而去,现下可真是吃了大亏。” 好在她有个老主顾,是和济医馆的学徒,每每都会在她这一家拿货,一拿就是全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0.第40章 白骨回到暗厂便勤勤恳恳埋头种菜, 又花了一整日挑选个头壮的,好不容易才挑出一筐背着往京都去,个中可谓极其花心思, 这一回儿去和先前没什么差别,只手里多了一份拜帖, 是她拿着薄纸按着伺玉写的,一笔一划临摹而来,里头其实半个字也不识,写的时候跟画符一般枯燥乏味。 伺玉说拜访大户人家最好不要三更半夜去, 且还要先递了拜帖排队, 等约了上门时日再去拜访才是对的。 白骨记得仔细,一到京都便先去送拜帖, 免得排队的时间太久, 白菜烂掉。 白骨抱着大白菜, 背了一筐精挑细选的慢悠悠走到府门前, 看着府前一排人直勾勾地看着这处。 她不由一默, 低头看了眼手里的大白菜, 上头的蝴蝶结也没有松掉呀,他们为何这般看着? 那门前看守一瞧, 那白衣公子真的又来送白菜了,不由便慌了神, 这怎得这般不凑巧, 公子等着不来, 这前脚刚走偏生就来了, 也不知这人是不是特意挑了时间的,一时急得直派了好几个小厮去寻公子。 可这小厮来回跑的时间根本赶不上这人的脚程,一时间皆面色沉重,纷纷想着怎么把人骗进来府来先。 白骨顿在原地看了他们好几眼,默了许久,才抱着白菜上前几步,“秦质今日在家吗?” “在的在的,公子你进府歇息片刻,我们家公子很快就回来!” 白骨:“?” 白骨寡淡着脸站了一阵,拿出了怀里的拜帖递了上去,“这是我的拜帖,若是可以,劳烦和你们公子说一声,尽量让我插个队,夏日炎炎白菜等不了太久,越早送成色越好,不然”她怕是又要快马加鞭赶回去一趟换。 白骨说到此便止了口,身后传来衣杉拂动的细微声响,长街上来往的人极多,这衣摆行走间的细微声响时有,可这声音却很熟悉,她还来得及没转身看向身后缓步而来的人,手中的拜帖已经被来人拿了去。 白骨转身看去,只觉眼前一亮,有些人就是这般无论见多少次,看多少眼,每一次却还是如初见一般惊艳。 眼前的人穿着比以往越显庄重贵气,乌发束着精致的发冠,蓝青色衣杉镶绣同色繁复华丽花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玉带束腰,身姿越显修长,坠着一块上成白玉佩,里头透着一抹神秘的蓝青色,细看之下似水微微流动,极为好看,眉眼蕴一色风流,后头喧闹的长街一时入眼成画,胜诸色风景千万。 他眼睫轻抬,视线悠悠扫来,眉眼染笑,唇瓣轻起,言含揶揄,“白白,你可叫我等了好生久。” 白骨抱着白菜不知该说什么,便只好看着他的玉佩一声不吭。 秦质看着眼前抱着的白菜一脸呆愣愣的犬儿,不由眉眼一弯,眼眸含笑,皙白修长的手翻开拜帖看了起来。 帖内字迹细小秀气略显稚嫩,如孩童一般的字迹,写得却极为认真,就是落笔不太熟练,难免有些歪歪扭扭,参差不齐。 秦质一字一句从头看到尾,微微稀奇道:“原来白白的字是这样的?”便白骨看来,便睁着眼睛慢声赞了一句,“白白的字写得这般好看,自然要让你插队到第一个。”声音清润若清泉过松间,落在耳里便觉舒服心悦。 白骨闻言很开心,虽然面部表情没太大的变化,但那眼里的笑意莫名就冒了出来,挡都挡不住。 变化虽然细微,在秦质眼里就跟小奶犬摇尾巴一般明显,将手中的拜帖递给身后的楚复,看向白骨抱着的白菜,温声问道:“送给我的礼物?” 白骨抱着白菜点了点头,有些不自在也不知该看何处,原先是想找他说说话的,可突然发现自己也说不出什么有意思的话来,想着还是给他送送大白菜简单一些,一琢磨便又想着回去种菜。 秦质却已然伸手接过她手中的大白菜,拿着手中看了看,视线落在中间绑着的蝴蝶结上,默了许久,还是睁着眼睛夸赞道:“谢谢白白,我很喜欢。” 楚复:“” 身后随行的小厮闻言忙上前去接公子手中的白菜,又去拿白骨背着的一筐白菜。 白骨没了大白菜抱着,一时手都不知道往何处放,越发拘谨起来。 秦质看着白骨,神情越发温和,像个温柔亲近的大哥哥,“白白送了我这么多白菜,我这个做哥哥的自然也要送点见面礼给白白。”说着便伸手摘下了腰间的玉佩,递到了白骨眼前。 白骨微微一怔,看着眼前托着玉佩的手,指节分明,修长干净,皙白的指腹托着玉递来,阳光下的玉佩色泽极为炫目,里头似玉中含玉,在光下泛着耀眼光芒。 白骨看了一眼差点没能移开,忙摇了摇头,拒绝的语言极为苍白无力,“不必。” 秦质闻言一笑,上前一步俯身将手中玉佩往他腰际挂。 白骨不防他这般靠近,一时有些怔然,下一刻腰带又被微微扯开,不由僵立在原地,视线左移右移,不由自主便落在了他的面上。 精致的发冠就在眼前,乌发束起一丝不乱,衬得面若冠玉,眉眼如画,眼睫不似她的纤细,长睫直直垂下,轻轻一眨便掩过眼眸,越显面容殊色,神情认真,似替她带玉佩是极为重要的事。 白骨看着看着,视线便不由自主慢慢滑下,落在那薄唇上,似一笔笔淡色朱砂轻绘,从外到里渐深渐润,莫名惑心,让人不由自主喉中发紧,移不开视线。 白骨手指不由微微一缩,看着眼前的唇瓣忽而想起墓中那次她碰过的,很软,不像表面看着这般不可染指。 白骨视线不自觉在他面上划来划去,秦质似有所觉忽然抬眸看来,眉梢沾染暖意,眼眸干净纯粹,一眼就能看进心里,她怔怔看着连收回视线都觉极难。 这般看着却有几分面热,眼前人却忽而一笑,那眼眸似乎盛满了细碎的阳光,点点眸光若星辰点缀夜幕,耀眼炫目,看着只觉呼吸都不由自主骤停一般,根本不想因为呼气吸气间的分神而看漏一眼。 “这玉佩和白白很配,想来天生就是你的。” 白骨默看了许久,才低下头去,看向挂在腰际的玉佩,一时有些不敢相信,喜欢的东西竟然真的到了自己这里? 白骨瞧了许久,才轻轻摸上了玉佩,沉甸甸的一块,触感温凉极为舒服,摩挲间丝丝凉意透出。 她感觉心里的欢喜都快倒出来了,可看向秦质的时候嘴角还是平的,面色还是清汤寡水般淡,“你还要白菜吗?我种了很多” 秦质听了开头便当机立断截道:“白菜已然很多了,往后再送也不迟,你若是空闲留在这处陪我几日可好?” 几日自然是可以的,那田里的种子也才播下去倒是不急着回去, 白骨算了算时间便爽快地点了头,手上摸着玉佩,就跟着秦质进了秦府。 却不想才踏进府内,里头的人便匆匆而来,行了一礼,见了白骨当是客人,只能为难开口,“公子,老爷那处正寻您,需您现下就去见他。” 秦质神情不复先前和煦,只微微颔首,看向白骨,“我一会儿就回来,你到我书房坐一坐可好?” 白骨应了声便被楚复带去书房,她一进屋也没顾上四处看,只安静坐在桌旁,一眼不错看着腰间的玉佩,手指不自觉在玉身轻轻摩挲。 书房有贵客,洛卿听吩咐端着茶进了书房,抬眼一看竟是那位一走好几月的公子,一时便顿了顿脚步,片刻后又面含温婉上前却一眼瞥见他手中的玉佩,正是早间拂夏亲手替秦质带上的玉佩。 拂夏明明说过,这玉佩是他最喜欢的,可现下却在这人身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1.第41章 几人在林中行了许久, 这林中的毒障对于毒宗来说,不过是小试牛刀,众人皆吃了简臻制的药,一路行来未觉不适。 白骨在前头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和邱蝉子一道而行的秦质, 二人一路相谈甚欢。 邱蝉子讲什么他都能接上话,见识极广,言辞幽默有趣,谈笑间如沐春风, 半点不觉牵强, 自然而然就成了众人的中心,就连向来心高气傲的简臻都时不时插上几句话。 白骨看来越觉不妥, 这花瓶惯会拉拢人心, 不知不觉间便能叫人心生好感, 见人说人话, 见鬼说鬼话的本事简直练得出神入化。 众人见前头走路的白骨停下, 以为他有事要说便止了话头不再继续下去。 白骨目光对上走在与众人中间的秦质, 冷淡道:“我们接下来路途艰辛,恐怕无法与这位公子继续同路, 这林子中的迷障已不再有危险,我们还有要事在身, 便就此别过罢。” 林中一静, 刚头和煦的氛围一下被打散得干净, 秦质还未开口, 邱蝉子抓住机会就与白骨作对,直阴阳怪气讽刺道:“白公子可真是无情无义,有用的时候一句不言,等用完了便随意抛开,好是不要脸皮的做派。” “我们公子好心好意带你们出客栈,却遭这般怠慢,你为人好是不知好歹!”褚行只觉气恼不休,正要上前去白骨较量一番,却被一旁的楚复拦了下来。 话语刺人,白骨权当作充耳不闻,只面无表情地看着秦质,一副只等他走的做派。 秦质从未受过这等不礼遇,这莫名其妙的敌意无论放在谁身上都会让人心里不舒服,而他似乎没有一点感觉,面上温和不减,涵养极好回道:“白兄自然有白兄自己的考量,既如此我们便只能有缘再会了,这处林子极大岔路又多,你们多加小心。”言罢,便带着褚行楚复二人先往另一头方向走去。 邱蝉子本就不乐意听白骨的,这般时候自然抓住机会教唆分离,“秦公子,莫要理会此人,我们几人与你一道走,总比成日看着某人拿着鸡毛当令箭,只把自己当回儿事来得舒服。” 话音刚落,邱蝉子一步还未踏出还未落地,便听剑出鞘的细微声响,他微微后退一步,前头是一把半出鞘的剑,离他脖间只差一张薄纸的距离,几根灰白掺半枯燥杂乱的发丝被剑一碰即落。 蛊一忙靠近自家长老,看着白骨神情极度戒备。 而鬼十七已然悄无声息拔剑出鞘盯上了蛊一。 势头变化不过几息之间,秦质看向白骨,视线慢慢落在他身上,眉眼较男子略显秀气,像是没有长开的少年模样,眉间的朱砂痣极为醒目,极为出众的相貌,可惜太过男生女相,缺了男儿气慨。 简臻两边都不帮,站在一旁漠不关心。 林中的鬼花脱离枝桠,慢慢掉落下来,如同一个个缩小的头骨,掉落在身上又悄无声息地滚落在地。 邱蝉子看着眼前的剑,三角的眼阴阴沉起,面色阴厉,“好啊,回去后我看你如何解释这一遭!” 白骨眉眼淡漠,面色平静不起半点波澜,刀锋慢悠悠一进,轻描淡写狂妄道:“此行一律唯我是从,我让你走你就得走,我让你留你就得留。” 邱蝉子面皮微微抽动,“你最好不要栽在我手里!” 白骨闻言嗤笑出声,她看着邱蝉子忽微启唇瓣,缓吐几字,“不走吗?”又慢慢转头看向不远处的秦质,神情淡漠,语调透出几分威胁。 “大胆竖子,胆敢放肆!” 真是士可忍孰不可忍,褚行拔剑而起,飞身跃向白骨,提剑还未挥下,便被秦质一声截住,“褚行。” 声音隐含威慑,褚行忙一个翻身,收剑入鞘,瞪了一眼白骨。 秦质看向白骨,面色和煦,眼里的温和有增无减,薄唇微启,含笑慢道了一句,“告辞”才转身离开。 这般刻意敌视为难,还能面含笑意半点不恼,光心思就不知比寻常人多出几番,白骨心中越发排斥。 三人行渐远消失在于林子深处,白骨收剑回鞘,转身头也不回往另一处方向行。 几人皆跟上,邱蝉子与蛊一相视一眼,那眼神比索命的厉鬼还要阴毒三分。 一行人越行越阴冷,中途没一人开口说话,场面冷得压抑,林中的头骨花越掉越多,落满了地,一脚踩上去发出一阵珍嘎吱声,在寂静的林中越发诡异。 没走几步,就见不远处一道光闪过,白骨走近一看,是昨日大汉抗着的大刀,一旁一具干尸,衣着与那大汉一模一样,可如今像是被吸干了血一般枯萎了。 众人见状越发沉默,再行几步,枯尸遍地,一颗颗头骨花掉落肩头,从身上滑落而下,隔着衣物滑过皮肤,莫名叫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简臻上前一步,蹲下细看,皆是一样的死法,皮包着骨,里头的血肉像是被抽干了,“这林子没这么简单。” 一句话落,众人皆神情肃然,林中无光无风,却突然起了些细微的沙沙声。 “几位快往这处走,这林子有大古怪!”楚复扬声急道。 众人闻言回头一看,刚头离开的三人又返回这处,像是特地来提醒他们,可显然已经来不及了,地皮上一处如蛇扭动,像他们快速袭来。 白骨眼眸微动,手中剑紧握用力一刺,地上的血流如注,那东西一下缩了回去。 一息之间,地上一时飞快钻来数十条与刚头一样的东西,如巨蟒一般从四处而来,待到面前突然破土而出,定睛一看竟是树根模样的东西,却极为灵活,扭动如蛇。 远处十人环抱的大树,一旁小树枝桠摇动,似妖物现人间。 三宗再没有功夫勾心斗角,以最快的速度往后退去,沿途施毒施蛊自保不及。 秦质见状微一敛眉,朗声道了句,“来我这!”言罢,抬手咬破手指,用指间血以极快的速度在地上画了一道符。 白骨一眼不错盯着接连合起的翻板,千钧一发间吐出了含着的钢珠,“啪嗒”一声钢珠碰到最近的这一块翻板,一触瞬间迅速垂落,所有翻板也接连快速垂落。 生死一瞬间,所以的一切都放慢了一般,一滴清汗从秦质眼前落下,他下意识抬头看去,苍白的脸已然满是晶莹的汗珠,乌发浸湿,像是从水里冒出来的精怪,面容氤氲中带着一丝惊艳,晶莹的汗水落进眼里,也不见眨眼。 白骨咬牙使劲将秦质拖上来,才到一半便彻底脱了力,只能身子后倾如一只小犬儿使上了吃奶的劲头一般拽拉。 秦质借力手撑边沿攀上,人一上来就被白骨直拽得往前倒去,二人刚倒在了深渊边缘,后头的翻板便猛地合上,二者时间只差一点点。 白骨已然彻底脱了力,躺在地上一动都不想动,失血过多已经让她浑身开始发冷,可手还是记得掐着秦质的脖颈。 秦质以手撑地俯身在上方,二人之间留空许多,除了拂下的发丝垂落,再没有多余接触,只贴着脖间的手极为冰冷,没有一点温度,如同棺材里爬出来的死人。 白骨面色已然苍白过度,面上虽没有多余的痛苦之色,可紊乱的气息和细微的表情变化已然显出伤重,虚弱至极所具备的攻击力,便如同一只无爪的猫儿,张牙舞爪的模样倒是极凶,可力道却半点伤不到人,秦质不由浅笑出声,半点没有死里逃生的后怕胆战,“白兄从来这般戒备人?” 白骨已经有些力不从心,神志甚至已经开始时清时不清,视线慢慢对上他的眼,只觉这眉眼生得太好,不笑时眼里已然似缀着耀眼星光,笑起来时更是如坠星海,好看得要命,轻而易举就能击中人的心窍。 她从没见过这样的人,无论什么时候都能笑出来,仿佛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哪怕是刚头险些死去。 这样无所畏惧,所有情绪都藏得这般深,心思连一星半点根本摸不着,若是片刻间失了防备,只怕连自己怎么死的都未必清楚。 白骨念头一起,神志也清醒了几分,忙以手撑地勉力而起,手上锢着秦质的脖颈逼他后退离几分,语气轻蔑淡漠,声音轻得快散去,“秦公子这般好本事,叫人怎能不防备一二?” 秦质面色温和渐染深重笑意,从善若流随着白骨的动作直起身。 身后传来流水腐蚀声,“轰隆”一声巨响,二人转头看去,果然见暗道尽头的墓穴顶处坍塌成一片废墟,大片尘埃暴起,模糊了视线。 里头的腐水蔓延出来,所触之处皆被腐蚀殆尽,腐水溶解了刚头二人千辛万苦避过的翻板,顺着边沿往下淌去,底下尖矛慢慢被没过,刀刃竟然慢慢溶化,化成一片银光闪闪的流水,腐水流进暗道,四周的铁壁皆被溶解,一旦这条暗道被吃完,这一处坍塌而下,腐水翻涌而来,更加避无可避。 二人细看间两边石壁已然接连被吃出了大洞,这一处的地面也开始摇摇欲坠,几乎下一刻就要坍塌下来。 白骨心中一紧,勉力拽着秦质起身,才刚起身就一阵天旋地转险些栽倒在地,手掐着秦质的脖子才堪堪稳住身子。 秦质拿下他的手,改而握住他的胳膊,发觉这胳膊极为瘦弱,一只手就能轻轻松松将人架出去,他当即扶着人快步往外走,“白兄救了我的性命,我自然铭记于心,只要我能出去,必然也会带你一道出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2.第42章 王进生走进一看, 题得不是诗词歌赋, 全是血符,“这是何意?” 秦质闻言慢声道:“大人在京都行事多耿直, 这一回阉官连坐难免招了杀身之祸,江湖上多得是亡命之徒, 精于刺杀之道,圣上派的人未必招架得住一二。” “你是说?”王进生眉头紧锁, 下面的话未说完二人皆通了大半。 “大人离了巴州以后,去的地方最好都换一换,身上沾的香千日不会退去, 每日需沐浴更衣七回,子, 丑, 寅, 卯,辰, 午,未各一次,每次需一柱香,一时不能多一日时不能少。” 王进生闻言微微一怔忪, 神情立时凝重起来,“光天化日之下, 我就不信这些人敢这般目无王法!” 秦质书下最后一道, 不由慢笑出声, 水榭上的微风徐来,珠帘微微碰撞出一声声悦耳清脆的声响,轻轻转动间日光浮沉。 “大人,有些地方是照不到光的。” 白骨几人随着香出了水榭,这香却四散开来,往几个方向而去。 他们兵分几路四下追赶而去,白骨兜兜转转又回到了水榭,平生一番被捉弄地不耐烦。 一声琴音起调,在水榭中悠悠扬扬荡开,琴音悠扬洒脱,闻之心悦,似居山中小阁听山间流水滑落,琴旁香炉袅袅而起,琴技极高,须臾之间便带入境。 白骨默听半晌,一手执剑顺着廊中琴音一步步而去,步入水榭,透过层层叠叠的珠帘,看见了廊下那一处,珠帘摇晃,时不时遮挡着那人的面容,依稀看见一角清雅衣摆。 白骨前头看了眼柱上的血符,透过珠帘看向那人,眼中的杀气毕现,连雅中带禅的琴音都不能洗去一二。 “啪嗒”一声清响,剑上的一滴血顺着锋利的剑刃滑落在地,琴音截然而止,廊下的珠帘随风摇晃碰撞出声声清悦。 结骨分明的手按在琴弦上,那人透过重重叠叠的珠帘遥遥看过来,珠帘极轻缓地摇晃,不经意间惊鸿一瞥,“一个皮影人需要三千多刀到才可现形,不知一张人皮面具需要多少刀才能制成?” 白骨手中剑轻挽剑花,平平的语气中透着若有似无的阴郁,“旁的我不知道,但你这张面皮我能一剑削成。”言罢,提剑翻身一跃,足尖一点地瞬间越过中庭,一柄轻剑跃进廊下穿过琉璃珠帘,帘中波光琉璃,映得剑刃剑光掠影。 剑刃削铁如泥,吹毛断发,相邻的两串珠帘轻轻一挨便垂断而落,一颗颗珠子掉落在木廊上,叮叮咚咚四散掉落,偶有几颗顺着木栏滑落水中,顷刻间,人已越过三排珠帘。 端坐琴榻的人微微抬手轻触琴弦,一声古朴悠扬的琴音清越而起,手抚琴弦一曲古朴空灵琴声自指尖荡出。 柱上血符隐约发红发亮,如发丝般纤细的条条银丝悄无声息地在廊下拂来。 白骨端下脚步,微一偏头翻身避开一条,又连翻几次避过了身后接连拂来的银丝,青丝墨染,杏白衣裙翻飞叠起,轻盈飘然,纤腰轻折步如花落,落地无声,身轻如燕似伴琴声起舞翩翩。 银丝纤细锋利,微微泛起凛冽的寒光,一触珠帘皆断,三排珠帘齐齐段落,珠子如雨倾泻而下,坠落在白骨的剑上发出脆响,满地的珠子稍有不慎就会一脚踩滑。 银丝越过了白骨又返回来,她提剑一挥砍在银丝上,看似纤细的银丝纹丝不动,逼得她连连翻身后退至庭中,数度翻起皆越不过银丝。 日头照在水面上,映得庭中波光粼粼,见血封喉的  银丝泛着锋利的光芒,越发密集,密密麻麻如网布,便是她轻功再了得,也无法将自己分成几小条越过去。 这阵法难缠古怪至极,她寻不到半丝破绽,琴声时疾时缓,银丝时快时慢,廊下的人端坐泰然逗她若猫。 白骨眼里闪过一分浓烈杀意,运气至剑,挥剑如流光一闪而过,道道剑影带着凛冽的剑气四破空而去,庭中剑光掠影,声声剑啸刺得耳鸣血流。 剑气触银丝根根断落,琴声古朴激荡如珠玉落盘,接连而来的银丝如长了眼睛随着琴声一一避开,剑气四下荡开,震得整个水榭摇晃不止。 琴声激荡而起,网丝从四个方向快速移来,耳旁一声鸟啼,白骨根本无暇顾及破阵的法子,网丝已经越缩越小,她眉心一蹙,猛地平地跃起,靠到庭顶在空中骤停几息。 一只青鸟掉落庭中,网丝眨眼间聚集,鸟啼声截然而止,只落下几片在日头下泛着光亮的青羽在空中悠悠扬扬飘落,几滴鲜红血迹落下如红梅绽放。 银丝一击即中,丝上光鲜亮丽滴血不沾,白骨支撑不住掉落下来,裙摆扬起翩然落下,如一只脆弱轻燕落入陷阱。 琴声缓和下来,银丝慢慢散开,白骨力竭掉落而下,正困网中。 最后一个琴音落下,一曲终。 不知个中缘由的人听闻此曲只觉绕梁三日,余音不绝,半点察觉不出其中危险。 琴榻端坐之人站起身行来,伸手绕过帘子,步步而来,层层叠叠数排珠帘碰撞间发出空灵悦耳的声响,在廊下摇晃出炫目光芒。 白骨一眼不错地看着最后一道珠帘被那人伸手拂开,重重珠帘映着水面折射出的耀眼夺目,竟不及此人眉眼一分悦目之色。 二人对视一瞬,秦质微微笑起,珠帘停下摇晃微微转动,五彩的光芒在廊下流转,全映在这人的眼眸里,观之惑心,“姑娘如今可还要我这张面皮?” 白骨微垂眼眸,纤细皙白的脖颈显出几分柔弱。 珠帘那头的人漫步而来,碰到廊上的珠子,一颗接一颗在木板上微微滚动起来,那人步下木阶,浅色衣摆镶绣玉青繁复花纹,步步渐近,停在眼前片刻,慢慢垂落下。 头顶上响起青梅浸茶般的清润声响,“你师承何处?” 话音未落,一道剑光掠过,还未看清白骨的动作,那剑已经穿过丝网抵在秦质的颈脖处。 木庭下水蜿蜒流过曲折的木桩,在水面上的日光倒映在二人中间的银丝上,泛着锋芒毕露地寒光。 温婉的面皮上面无表情,娇嫩的唇瓣平平吐出几字,“阎王爷。”嗓音含小女儿家的温柔,却透出几分杀意。 眼前的人半点没有剑架在脖子上的自觉,闻言慢笑而起,“阎王爷有没有教过你遇到生人要避过,免得又被送回师门?” “生人变成了死人,自然不必回师门。”白骨嘴角微勾,语调冷淡不屑,眼神却一变,按剑下沉几分死死压在他肩头,“说出王进生在何处,我就放过你。” “剑要拿稳,伤了我,你这辈子都要关在阵中。”秦质伸手为指微微抬起剑,顺着冰冷的剑面滑过,手指节骨分明,如画师轻描淡写,笔笔精勾细绘,“你的雇主花了多少银子买王进生的人头,我出双倍。” 日光浮动,庭下水流不息,锦鲤“啪嗒”一声从水中跃起,鲜艳耀眼的鱼鳞在日光下熠熠生辉,“啪嗒”一声又落进水里,越显庭中安静。 暗厂杀手不是不可以反杀,只要出得起价没有买不到的命,可是应了一桩买卖就得完成一桩,如此才不会坏了规矩。 若是遭暗厂追杀,可以让暗厂替你报仇,只要有那个能力给得起价,暗厂会无休无止地派人截杀,直至完成任务。 白骨默然不语许久,庭中光影叠叠,她收回了剑,珠帘铃铃,水声潺潺盖过了极淡极轻的声音, “可以。” 这个时候竟还有心思说别的,这人的心实在太大,连生死这般大事都似不放在眼里,白骨突然有些好奇,到底什么样的情况下才会让他失了这分从容淡定,彻底方寸大乱。 那死人察觉此处,突然往这处袭来,嘴上发出骇人的嘶吼声似在招引。 白骨极为费力说道:“快走,招来了蛊者,我们都得死” 秦质抱着人步履从容,不慌不忙避过,到底是死人,比不得活人灵活,那死人来势汹汹几个来回却连他们的衣角都未碰到,似被什么东西带得分辨不清位置,死人脚下的蛊虫一会儿东,一会儿西越发头晕脑胀,方向大乱,一堆一堆挤在一起造成了少有的流通堵塞,一时半会无处疏通。 白骨靠在秦质的胳膊上,只能看见上头的石壁快速移动,从一个石洞到另一个石洞,上头的水滴滴落下,砸在面上冰冷刺骨,让她意识越发清晰起来。 白骨细觉之下,才发现秦质速度其实不快,呼吸也极为紊乱,甚至颠簸地让她觉得下一刻就要跌倒而去,她意识到他腿上的伤,正要提着劲以减轻自己的重量。 秦质却停下脚步,弯腰将她放下,似玩笑般道:“真累,白兄,不如我们就到这罢,腿上的伤实在太疼了。”话虽如此说道,可听之语气却极为轻松,平白给人一种逗玩人的意味。 白骨脚一落地心便高高吊起,耳旁传来近在咫尺的嘶吼声,蛊虫爬动的声响四面八方而来,入耳只觉头皮发麻。 待秦质扶着白骨靠石柱坐下,便看见蛊虫如一叠叠涌来,密密麻麻,极为骇人。 几个死人也从各处聚集而来,白骨神情越发凝重,死人不比活人,它们不知道痛,不知道避闪,只会永无止境地攻击,哪怕只剩下一只手,而白骨现下的情况根本不可能与之匹敌,更何况还有那个还未露面的高深蛊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3.第43章 邱蝉子见到抱着蜥蜴姗姗来迟的简臻, 面色阴森, “这处若是出了半点岔子,你和你的畜牲都不要想活着回来。” 简臻摸了摸蜥蜴的脑袋,“邱长老可是多虑了,咱们小西可长命了, 一定能活到送您走的那一天。” 邱蝉子闻言面色猛地沉下,那眼神阴恻恻的,看得人极不爽利。 三宗中各宗只管各宗,宗下之人明面上多会尊其他二宗的长老为尊,但实际如何就难说了。 暗厂这样的组织最怕的就是相互残杀, 一个个精于猎杀,若是没有惩罚压制,暗厂早就是个空壳子,不过明里不让杀其他宗的人,但暗里就说不准了。 白骨轻描淡写看了他们一眼, 一脸事不关己执剑上马, 马蹄轻踏片刻间便出了林子,鬼十七徒步跟上, 身形似鬼。 青天白日间只见几道黑影从茂盛的林中而过, 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越显诡异。 重重叠叠的漫林碧透,风一拂如浩瀚碧海上扑面而来凉爽风气,清新的草木气息稍减夏日暑气。 漫无边际的林旁唯有一家客栈坐落路边, 因接近边关, 来往的人极多, 其中不乏外域的客商。 白骨一行人舟车劳顿,以最快的速度才到了此处,一路风餐露宿,累得连嘴皮子功夫都懒得琢磨,倒也相安无事。 简臻下了马,背着木篓里的小西率先迈进了客栈。 客栈里头人满为患,鱼龙混杂,极为喧闹。 堂中来回忙活的小二,见了一行人进来,忙摘了挂在肩头的布,扬着调儿堆着笑,“几位客官吃点什么?” 简臻将篓子放在地上,捶了捶背,“把你们这最好的都上一份。” “好嘞,几位里面请~”小二忙不提将人引到空座上。 邱蝉子上前几步坐下,白骨看了一眼,在另外一桌自行坐下,为避免用饭没有胃口特地选了个看不见邱蝉子的角度。 邱蝉子睨了一眼,冷哼一声,鬼十七并蛊一呆站片刻,如何敢和这两位变态中的魁首同桌而食,便随意找了个空位与其他人拼桌。 简臻在白骨这处坐下,毕竟比起邱蝉子那个恶心的老变态,白骨起码是个习性比较有格调的变态。 客栈人多,空位子本就少,小二见几人这般坐也不敢声张,惯常人里混,如何看不出这个中好歹。 大堂中极为吵杂,江湖郎中的,卜卦算命的,走镖送货的,三教九流各相皆有,几个五官深邃的外域人瞟了眼白骨,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面上的笑越发轻浮。 这厢菜还未上齐,外头又进来一人,看了眼里头乱七八糟的模样便皱着眉退出去,迎上后头缓步而来的人,“里头又杂又乱,恐扰了公子清净。” “无妨。”闻声如珠珠剔透玉石掉落一池郁青湛蓝潭水,闻之悦心。 白骨手微微一顿,轻抬眼睫看向门口。 来人步履不紧不慢,片刻间踏进入堂内,堂中喧闹骤然一静,默了几息才重归吵闹,如同刚头白骨一行人进来的时候一样,平白叫眼前一亮。 秦质的好看又不同于白骨,这般两厢一对比,白骨仿若披着一张精描细绘的美人皮,好看却没有半点生气,而秦质皮相惑人,眉目蕴生的风流韵气连画中圣手也未必能描绘出一二,骨相气度却还要更胜一筹,匆匆一眼间无端叫人心折。 这客栈一堂的杂乱无章立时上了几分档次,荒郊野外的客栈如同王孙公子步及的古楼雅舍。 客栈已然坐着满满当当的人,秦质随意一看,便顺白骨的视线望了过来,二人对视一瞬,白骨不动声色收回了视线。 “三位客官,里边请~”小二一转身见唯有白骨和邱蝉子这处空着位置,而邱蝉子的模样一看就唬人,白骨与简臻看着倒是正常些,便看向秦质问道:“客官,这已然没了空位,您瞧拼桌可好?” 身后楚复一见白骨就觉不妥,加之后者那桌的阴郁老者一瞧就不是善类,眉间微折心下悬起。 秦质收回视线,有礼有节回了句,“可以。” 小二忙应一声,领着人往这处来,面上堆起笑,“二位客官,这人都坐满了,您们瞧能否一块儿拼个桌?” 白骨抬头看向小二后头站着的人,两厢对视深意极多,前者温尔儒雅,如沐春风,后者面无表情,眼底却藏着冷意刺骨。 白骨垂眼提箸而食,冷淡道:“我不习惯和生人一桌同食。”这话可真是不留情面,半点没有人情味道,叫人平白下不来台。 简臻闻言特地看了眼秦质,又见白骨神情寡淡,一瞧就知有过节。 褚行只觉此人眼熟,再一看这眉间的朱砂痣,又这般不通礼数,电光火时间突然想起了一年前可不就是见过这人,立时气道:“你这人太是没有教养!” 秦质抬手一拦半点不觉难堪,眼眸微转微含疑惑,正眼打量了白骨,半点不失风度。 小二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与人同桌而食怎么了,出门在外结交朋友怎得这般小气,这位公子来我这处坐罢,不必理会这小子,人情世故一窍不通,白长了那个脑袋,平白用来做摆设。”邱蝉子逮着机会埋汰白骨又如何会轻易放过,白骨不喜的自然就成了他的盟友。 出门在外不比暗厂,能少惹麻烦便少惹麻烦,她一并当作没听见,全然不作理会。 秦质视线从白骨面上移到后桌的老者,微微一笑,温和有礼道了句,“如此,便叨扰这位老先生了。” 小二闻言松了一口气,忙将秦质三人引到后面那桌。 众人见没什么大动静,便纷纷自顾自吃食,待饭过半旬,外头突然进来一个马夫打扮的人,高声喊着,“这几日大家可莫要赶路,前头林子里又出迷障,已经好几个不知去向了!” 一时间满堂哗然,这林中每每花落,就会释放毒障,里头有不干净的东西,不知害死了多少人。 更诡异得是,花枯萎时会变成一个个状似骷髅头的模样,在幽深的林中极为可怖。 “怎么又来迷障,这回儿要等多久才能走?” “这林子这几年花开花落越发频繁,每每害人不浅,偏偏这林中是去外域最近的道,若是绕道而行起码要多行两月有余,这如何还做得了营生?!” “如今也只能等,也不知这花多久才能落完。” 一满须大汉打着赤膊,酒劲早已上了头,闻言拍桌高声而起,“这般枯等下去,如何是个头,倒不如大家伙儿一块儿闯林,我就不信这林子能把咱们这么多人如何!” 这龟被养得极凶,见物就咬,若是把指头伸去必是被咬出了血也不会松嘴,爬动的路线也不按引导来,让秦质越发起了兴致。 一根枯木时不时逗玩金龟诱它进行攻击,金龟每每咬不中还被枯枝碰脑袋,恼得再不理会,枯枝却又在这时伸到嘴前,一口咬住刚尝了甜头又生生从嘴中拔去,怒得疾追而去,却又循环往复,逃不开也避不了,可怜一只小龟硬被整到怀疑龟生。 楚复将茶煮好,不禁满怀担心,“公子,这群人一道而来却从未见过半分人性怜悯,便是同伴身死也未多提一句,这样的人,留着身边太可怕了。” 褚行倚坐在门旁看着外头的动静,听闻楚复此言,忍不住接道:“旁的不说,便是那木偶人的武功便叫人不得不忌惮,与他们一同取帝王蛊,无异于与虎谋皮,实在太过凶险。” 这一路同行,几人的身份已被秦质摸了个透,便是摸不着的,也大抵猜得八九不离十。 先前得了王进生的荐信,本已有九成把握在天子面前谋得一席之地,王进生一死天子震怒严查,却又有始无终,连影子都没摸到,如何不起天子怒? 手中的荐信便成了鸡肋,递上去不但谋不到好处,还有可能成为最先被怀疑的对象,要脱身便是极为麻烦的事。 王进生这个机会一旦错失,想要再接近生性多疑的天子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秦质显然也不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愿意花个几年时间一步步往上爬。 帝王蛊是一个契机,权力的至高者谁不想要长生不老,千秋万代? 帝王蛊能活死人骨,便是多给人一条命的机会,对于为君者绝对是一件拒绝不了的大礼。 取蛊一事太过麻烦,既然有送上门的趁手之人,自然要用上一用,暗厂百年不倒伏于黑暗中,脱离王法外,得用之处可想而之,江湖组织虽离庙堂远,但个中牵扯却又多如蛛丝网布, 但对于善棋者,越发难测的棋局,越是敌手棋子能力越强,棋局便越有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4.第44章 白骨走近几步, 便见林中尸首遍布, 全部都是暗厂的人, 一个活口都没有。 杏花慢慢自半空中缥缥缈缈落下,轻轻落在被血染红的泥土里。 白骨走进一看, 伤口齐整, 干净利落, 手段极其残忍血腥。 而对手却一片衣角都没有落下, 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暗厂重重叠叠选上来的人不可能弱到这个地步,除非那个人的武功于她平齐, 或者高于她。 白骨手腕一转,手中的盲棍一下如壳剥落, 露出里头锋利的剑,一步步往杏花深处走。 越到深处越静, 连寻常的风声都不曾起。 白骨眼眸微动,不动声色观察四周。 身后似有影动, 一转头却消失不见了,白骨目光慢慢沉了下来,从来都是她在暗处, 现下却调了个位置。 一侧突然一剑劈来, 白骨提剑一挡, 还没看清楚, 那人便已经消失在落花深处, 只余杏花扑哧扑哧落下, 显出刚才不是幻觉。 白骨即刻追去,越过层层叠叠横出的杏花枝头,林中杏花一碰就落,似下起了一片杏花雨,尽头站着一个人。 那人的衣杉与她平日所穿相似,身形清瘦修长,乌发垂腰,看似文弱却浑身上下透着危险。 见白骨而来也不理不睬,仿佛全无察觉。 装神弄鬼! 她眼神一暗,猛地提剑刺向他的后背,那人不避不闪,背后一下被血染红。 同时,她的背后也跟着一凉,一阵尖锐的刺疼传来,这般悄无声息地偷袭,她竟然无从察觉,这人武功明显高她数倍。 白骨拔剑回身,猛地向后挥去,却挥了空,定睛一看,根本没有人! 身后一阵风劲而来,她一个前倾避开,转身一看,是刚头她一剑刺中的人。 素手持剑,皮肤皙白地近似透明,像是常年不见阳光,苍白地近似于病态,唇瓣淡色,整个人都很淡,淡地快要散去,如淡墨而画的人,眉间却一点鲜红的朱砂。 这个人和她长得一模一样,连神态都模仿地一般无二,可以说易容地完美无缺。 这样的模仿没有在身旁细细观察半载是绝对没有不可能做到这般像的,而她向来独来独往,不可能给旁人这般多的时间观察。 “阁下这般费尽心思习学,不知所为何?” 那人不声不响,只一眼不错地看着她,那眼神死死盯着,叫人不寒而栗,如同听不懂人话的畜生一般。 白骨才知自己原来是这般模样,怪道常有人见了自己便见了鬼一般,现下看来简直比见了鬼还可怕,连她都有些看不下去。 对面的人一击不中,又提剑刺来,刚头白骨的那一剑似乎半点不曾伤及他,而她背后的伤确实货真价实,仿佛刚头她全力一剑刺到的是自己。 这人武功与她不相上下,几乎是持平,不过几个来回白骨便觉吃力,她苦练邪功数十载,从未在武学上输于任何人,今日却遇到这样一个连模样都不知道的人,路数还于她不相上下。 白骨一个聚气,眼中杀气毕现,接连数剑,快到如虚影,趁其不备猛地朝他胸口击出一掌,那人受不住力往后倒去。 白骨胸口随之巨疼,连退几步,撞到身后的杏花树上,杏花扑簌落下,喉头一腥猛地喷出了口血。 筋疲力尽间抬眼看去,那人动作神态与她一模一样,她心下一悬,太诡异了,无论是这个人,还是这片杏花林都太过诡异! 那人慢慢站起来,身上鲜血淋漓,却一点不受影响,提着滴血的剑一步步向她而来,就像以往她每一次杀人一般。 杏花在眼前轻飘飘落下,一片片仿佛放慢了速度,她看了眼手臂上的伤口,这一处她记得很清楚,根本没有被他伤到,而是她刺穿了他的手臂,可现下却流血了。 而她身上的每一处伤都是如此 看似伤在这人身上,实则自己也不曾幸免,而他却只是破了层皮一般简单,就像一个木偶人。 这般古怪却容不得白骨细想,那人已然提剑劈来,她忙提气避过,那剑劈断了她原本靠着的杏花树,又接连袭来,剑锋几次都险些抹了她的脖子。 白骨避无可避,电光火石间提剑扎向了自己的手臂,下手极狠,一下刺穿。 那人手一抖,这才像是受了伤。 可片刻后,又向她行来,那誓不罢休地玩命劲头简直和她一个模子里刻出来。 白骨转头飞身离去,后头穷追不舍,实在太过难缠,一步一步都极为凶险,这般恶斗,她浑身上下已是伤痕累累。 那人却好像根本不痛,比白骨这样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还能忍,让她有些力不从心,她心里不得不承认今日怕是要折在这林中了。 这般小伤根本不可能阻止这人,而她也不过血肉之躯,这般耗下去,只有死路一条。 白骨看了眼自己手臂上的伤口,身后一剑带着凛冽的剑气袭来,横竖都是死倒不如走一遭险棋。 她提起剑架往自己的脖颈处一送,细白的脖间一道大血痕,割破了血脉,脖子一下鲜血喷涌而出,疼痛不堪,连呼吸都无法,一切真正濒临死亡一般。 白骨捂这伤口忍着剧痛死死盯着眼前那个同样快死了的人,他捂着脖子的伤口,鲜血从指间流出,一下跪倒在地,气绝身亡。 这人一倒地便消失不见了,像是从来不曾出现过。 白骨的痛感慢慢消失,脖子的伤口也消失不见,所有的一切都好像是她的幻象。 可身上的伤口却告诉她刚头的一切都发生过,也就是说如果她没有行那破而后立这一死招,接下来将会无休无止在这阵中厮杀,生生耗死。 以往便是见过幻阵,也不曾历过这般凶残的阵法,刚才那人显然就是她自己,便是再厉害的人进了这阵,也难以脱身。 此阵欲强则强,遇弱则弱,谁又能斗得过自己,而谁又想得到破此阵的法子是自绝身亡? 也只有白骨这样丧心病狂的凶徒才会想得到这个法子,一个对自己都这般残忍的人,也着实叫人毛骨悚然。 白骨伤痕累累出了杏花林,这一次刺杀暴露了,往后想要再杀王进生只会更加艰难,而暗厂不是容许失败的地方,它的惩罚远比想象的还要恐怖。 阵外头天色已晚,老者扮相的鬼十七与属下悄无声息的行来,见白骨满身是伤,忙伸手扶她,“长老,发生了何事?” 手还未碰到,便被白骨阴冷的眼神骇到,他忙收回了手。 白骨以剑撑地,额前的几缕发丝垂下,衬得眉目如画,唯憾面色苍白若死人,眼里又少了些半点人该有的东西。 她抬手慢条斯理梳理额发,微微垂眼看着衣摆上滴落的血迹,在地面上落下点点红梅,费尽千辛万苦才破了阵,却连设阵的人都不曾见过,这般叫她如何不忌惮? 白骨看着几片杏花被她带出了杏花林眼神越发凶狠,“水榭那处的处理了几个?” “已然处理掉,他们只留下了一个勘察水榭,其余全跟着王进生去了。”鬼十七神情略有些慌张,唯恐在白骨心中落下了不得用的印象。 白骨略一沉吟,吩咐道:“王进生另有高人相护,大内高手不过是幌子,这一次定有用尽全力全部击杀。” 她低声吩咐完微一凝神轻嗅,便认准方向,不顾身上的伤疾步追去,身形似鬼,速度极快。 “属下领命。”鬼十七闻言忙应道,手指与食指一圈,放于唇边吹出一声嘹亮的鸟蹄,半晌便从各处掠出十几道黑影,几人足尖轻点飞身跃上屋檐,几个跳跃便消失在视线之中。 王进生的护卫身上皆染上了千日不散的追踪香,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 白骨刚出了阵,秦质腰间的铃铛便微微一动,发出极为细微的声响,似有什么在铃铛里头爬动。 他一撩衣摆几步跨上了高阁,半开窗子看着杏花林方向,看着那盲女慢慢走出阵,神情一丝不变,半点没有被破阵的不甘和恼意,即便这是第一次有人出了这阵,还是个女儿身。 他转身往外走去,平静吩咐道:“让楚复去带王进生来找我。” 而蛊者之间有相通之处,各中高手轻易便能看出邱蝉子也是精通此道之人,皆是为帝王蛊而来,白骨这一行人一眼就看出来势汹汹,如何能不受注意,才踏进客栈便被暗自盯上。 帝王墓在王城正中心,是王城中最神秘的地方,无人看守却没有一个人敢轻易靠近,进去的人即便出来了,也逃不过各种诡异的死亡。 坊间常谣传谁进了墓中,看见了王的面便是冒犯王的威严,此生必会被下诅咒,拿去余生的性命作为代价。 而大漠中的王室在百姓中大肆放出这种言论巩固王权,百姓畏惧死亡,平民皆不敢冒犯王室,只有外族之人才敢不畏诅咒肆无忌惮的闯墓,哪怕结果确实如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5.第45章 帝王蛊顾名思义, 为蛊中之王,能活死人骨, 医绝者命, 对炼蛊者来说是如同剑客对名世宝剑一般渴求。帝王蛊在大漠王室的墓穴中百年之久, 至今无一人可取之, 便是十多年前闻名江湖, 凶名远播的蛊宗鼻祖也没能得手。 施蛊者可以蛊控人,也可以蛊杀人,有一种蛊者,甚至可以让死人为之所用,而取帝王蛊路途遥远,不提个中必有的威胁,便是帝王蛊这个名字都能让天下蛊者趋之若鹜, 要众多蛊者中取帝王蛊,显然如同火中取栗。 此术诡异从来神不知鬼不觉,邱蝉子是中原少有的施蛊高手,若不是白骨练得邪功能化蛊虫, 与之对立挑衅的头回儿就该收拾收拾离世了。 这次帝王蛊不同寻常, 又需两位长老一同行动, 杜仲也特地派了四毒之首一路相帮,可见其重视程度。 邱蝉子见到抱着蜥蜴姗姗来迟的简臻, 面色阴森, “这处若是出了半点岔子, 你和你的畜牲都不要想活着回来。” 简臻摸了摸蜥蜴的脑袋, “邱长老可是多虑了,咱们小西可长命了,一定能活到送您走的那一天。” 邱蝉子闻言面色猛地沉下,那眼神阴恻恻的,看得人极不爽利。 三宗中各宗只管各宗,宗下之人明面上多会尊其他二宗的长老为尊,但实际如何就难说了。 暗厂这样的组织最怕的就是相互残杀,一个个精于猎杀,若是没有惩罚压制,暗厂早就是个空壳子,不过明里不让杀其他宗的人,但暗里就说不准了。 白骨轻描淡写看了他们一眼,一脸事不关己执剑上马,马蹄轻踏片刻间便出了林子,鬼十七徒步跟上,身形似鬼。 青天白日间只见几道黑影从茂盛的林中而过,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越显诡异。 重重叠叠的漫林碧透,风一拂如浩瀚碧海上扑面而来凉爽风气,清新的草木气息稍减夏日暑气。 漫无边际的林旁唯有一家客栈坐落路边,因接近边关,来往的人极多,其中不乏外域的客商。 白骨一行人舟车劳顿,以最快的速度才到了此处,一路风餐露宿,累得连嘴皮子功夫都懒得琢磨,倒也相安无事。 简臻下了马,背着木篓里的小西率先迈进了客栈。 客栈里头人满为患,鱼龙混杂,极为喧闹。 堂中来回忙活的小二,见了一行人进来,忙摘了挂在肩头的布,扬着调儿堆着笑,“几位客官吃点什么?” 简臻将篓子放在地上,捶了捶背,“把你们这最好的都上一份。” “好嘞,几位里面请~”小二忙不提将人引到空座上。 邱蝉子上前几步坐下,白骨看了一眼,在另外一桌自行坐下,为避免用饭没有胃口特地选了个看不见邱蝉子的角度。 邱蝉子睨了一眼,冷哼一声,鬼十七并蛊一呆站片刻,如何敢和这两位变态中的魁首同桌而食,便随意找了个空位与其他人拼桌。 简臻在白骨这处坐下,毕竟比起邱蝉子那个恶心的老变态,白骨起码是个习性比较有格调的变态。 客栈人多,空位子本就少,小二见几人这般坐也不敢声张,惯常人里混,如何看不出这个中好歹。 大堂中极为吵杂,江湖郎中的,卜卦算命的,走镖送货的,三教九流各相皆有,几个五官深邃的外域人瞟了眼白骨,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面上的笑越发轻浮。 这厢菜还未上齐,外头又进来一人,看了眼里头乱七八糟的模样便皱着眉退出去,迎上后头缓步而来的人,“里头又杂又乱,恐扰了公子清净。” “无妨。”闻声如珠珠剔透玉石掉落一池郁青湛蓝潭水,闻之悦心。 白骨手微微一顿,轻抬眼睫看向门口。 来人步履不紧不慢,片刻间踏进入堂内,堂中喧闹骤然一静,默了几息才重归吵闹,如同刚头白骨一行人进来的时候一样,平白叫眼前一亮。 秦质的好看又不同于白骨,这般两厢一对比,白骨仿若披着一张精描细绘的美人皮,好看却没有半点生气,而秦质皮相惑人,眉目蕴生的风流韵气连画中圣手也未必能描绘出一二,骨相气度却还要更胜一筹,匆匆一眼间无端叫人心折。 这客栈一堂的杂乱无章立时上了几分档次,荒郊野外的客栈如同王孙公子步及的古楼雅舍。 客栈已然坐着满满当当的人,秦质随意一看,便顺白骨的视线望了过来,二人对视一瞬,白骨不动声色收回了视线。 “三位客官,里边请~”小二一转身见唯有白骨和邱蝉子这处空着位置,而邱蝉子的模样一看就唬人,白骨与简臻看着倒是正常些,便看向秦质问道:“客官,这已然没了空位,您瞧拼桌可好?” 身后楚复一见白骨就觉不妥,加之后者那桌的阴郁老者一瞧就不是善类,眉间微折心下悬起。 秦质收回视线,有礼有节回了句,“可以。” 小二忙应一声,领着人往这处来,面上堆起笑,“二位客官,这人都坐满了,您们瞧能否一块儿拼个桌?” 白骨抬头看向小二后头站着的人,两厢对视深意极多,前者温尔儒雅,如沐春风,后者面无表情,眼底却藏着冷意刺骨。 白骨垂眼提箸而食,冷淡道:“我不习惯和生人一桌同食。”这话可真是不留情面,半点没有人情味道,叫人平白下不来台。 简臻闻言特地看了眼秦质,又见白骨神情寡淡,一瞧就知有过节。 褚行只觉此人眼熟,再一看这眉间的朱砂痣,又这般不通礼数,电光火时间突然想起了一年前可不就是见过这人,立时气道:“你这人太是没有教养!” 秦质抬手一拦半点不觉难堪,眼眸微转微含疑惑,正眼打量了白骨,半点不失风度。 小二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与人同桌而食怎么了,出门在外结交朋友怎得这般小气,这位公子来我这处坐罢,不必理会这小子,人情世故一窍不通,白长了那个脑袋,平白用来做摆设。”邱蝉子逮着机会埋汰白骨又如何会轻易放过,白骨不喜的自然就成了他的盟友。 出门在外不比暗厂,能少惹麻烦便少惹麻烦,她一并当作没听见,全然不作理会。 秦质视线从白骨面上移到后桌的老者,微微一笑,温和有礼道了句,“如此,便叨扰这位老先生了。” 小二闻言松了一口气,忙将秦质三人引到后面那桌。 众人见没什么大动静,便纷纷自顾自吃食,待饭过半旬,外头突然进来一个马夫打扮的人,高声喊着,“这几日大家可莫要赶路,前头林子里又出迷障,已经好几个不知去向了!” 一时间满堂哗然,这林中每每花落,就会释放毒障,里头有不干净的东西,不知害死了多少人。 更诡异得是,花枯萎时会变成一个个状似骷髅头的模样,在幽深的林中极为可怖。 “怎么又来迷障,这回儿要等多久才能走?” “这林子这几年花开花落越发频繁,每每害人不浅,偏偏这林中是去外域最近的道,若是绕道而行起码要多行两月有余,这如何还做得了营生?!” “如今也只能等,也不知这花多久才能落完。” 一满须大汉打着赤膊,酒劲早已上了头,闻言拍桌高声而起,“这般枯等下去,如何是个头,倒不如大家伙儿一块儿闯林,我就不信这林子能把咱们这么多人如何!” 简臻一怒之下唾沫横飞,连声叫骂如箭雨,白骨时不时如矛刺上一击,这你来我往,一整天眼看就要废了。 秦质看了看日头便开口劝了几句,简臻慢慢平静下来,瞪着白骨怨气冲天,白骨视而不见,却不防邱蝉子添油加醋多了几句话头,“杜仲只怕做梦也没想到四毒之一竟这般没用,遇事只会如同个泼妇般叫骂,真真叫人笑掉大牙。” 简臻怒极反笑,看向他们两个意有所指道: “当年也不知哪二个每每相约吃屎,没得生生饿成皮包骨,这名头还传到了江湖上去,实在叫人大开眼界。” 秦质闻言玉面露出几分少有的讶异之色。 这等陈年旧事拉扯出来确实不好看,更何况还有秦质这般珠玉雕琢般人物在一旁,两厢一对比难免叫人落了下乘。 白骨闭目侧首抚了抚一丝不乱的额发,慢条斯理缓声道:“你记错了,那是邱蝉子爱吃的东西,我不过是碰巧路过喂他几口而已。” 这一事可是邱蝉子的痛点,想他一生纵横蛊宗,哪一次出场不是掀起一阵腥风血雨,人人胆战心惊,哪想这事还成了笑柄一桩,连江湖花名册上都写着他的癖好为喜食人之秽物! 他一想到此彻底失去了理智,猛地站起,额角青筋根根暴跳,冲着白骨咬牙切齿道:“畜生,你才喜欢吃屎!你全家都喜欢吃屎!你祖宗十八代都喜欢吃屎!” 白骨见他这般似于心不忍,便淡淡“哦”了一声。 邱蝉子全力一击却生生扑了个空,脑袋吼得生疼,眼前一黑险些没站住脚。 还未反应过来,简臻已然抱着蜥蜴绕了邱蝉子一圈,站在了白骨邱蝉子对角,阴阳怪气啧声道:“哎呦,这两谁呀,吃屎还能吃吵起来,这么喜欢的话,要不要我们小西拉点给你们解解馋。” 这下可好了,三人自来不是安分点,这般对上哪还能轻易让人讨了好去,一桩桩陈年旧事翻起,嘴上也越发不讲究,你一句吃屎,他一句啃粪,没完没了。 秦质颇有几分兴致做了一会儿壁上观,忽觉情形有些不对劲,他们似乎已然要发展成找屎打架的境地 虽然他不是很相信这几人会做出这等面目全非之事,但到底还是不再看戏,开口劝住了三只跃跃欲试的捡屎犬儿。 中途闹闹停停一阵儿,秦质将时间扣得刚刚好,在午间日头最盛时准备好了所以东西。 这一回儿,白骨秦质二人必定要去,林中凶险人多反而累赘,便只带了楚复和鬼十七。 四人一道进了林子,里头的阴气越盛,有了第一次的经验,几人走得极快却又悄无声息。 秦质指了几个方位,白骨和鬼十七悄无声息替他将打磨的石木放到他指定的位置埋好,而楚复则四下观望。 四人中唯有秦质不通内家功夫,可布阵又只能由他来,是以每每都需要一人护着他,楚复不放心其余二人,入阵之前就说好由他来护公子。 等到所有的布阵之物埋好,几人往妖树那处而去,树间头骨花悄然开放,即便走动的步伐再轻,也会一朵接一朵的慢慢落下,不知不觉已然幽幽落了一地,地面微微有细微波动,极轻极缓慢,肉眼根本无法察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6.第46章 邱蝉子将手中的木枝一折,扔进了火堆里, 火焰一闪忽尔高起, 映得众人面皮时明时暗,“公子挑得时间可不大好, 这暑中几月,正是天下蛊者聚集之时, 不妥之处良多啊。” 简臻闻言不再吃食, 看向邱蝉子似不赞同。 鬼十七顿住手中拨弄火堆的木枝, 看向了自家长老,却见他充耳不闻似默认邱蝉子所为, 一时也作默然。 楚复褚行闻言眼眸微转, 但面上不做半点反应。 秦质不以为然, “这事沿路也曾听闻, 不过与我大抵不相关, 我们只是沿路游学观各家之长的过客, 倒不至于惹祸上身。” 邱蝉子古怪一笑,“公子所知太浅,养蛊之人最喜得便是公子这般的珠玉人物, 蛊食人血,精养出来的蛊才能得大用。 有道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似公子这般皮相, 行在外头还是要小心谨慎得好” 秦质听闻邱蝉子的话似有顾虑, “竟真有以蛊食人之事”他默顿许久, 面上初显少见的困惑,“我曾听闻蛊者能控死人为之所用,这事可是真的?” 此话一出,列坐俱静,白骨拿着饼往嘴边送的手微微一顿,抬眼看向远处的秦质,时斜时升的火焰映得人忽明忽暗间玉面生辉。 这种操控死人的蛊者不过凤毛麟角,早年江湖上也只有风闻,没人真正见过。 邱蝉子自幼炼蛊,多年来已有凶名在外,江湖上泰半蛊者皆不是他的对手,而以蛊控死人这般境界便是他也不曾做到。 这种蛊宗圣手,蛊者天才,便是最让人信服的列排江湖高手武学玄妙的花名册上,也是一片留白,没有克制一二的方法,也没有逃命的例子。 不过到底是名家大册,末后还是勉强留下了个耐人寻味的避祸之法,那便是不要遇见 邱蝉子闻言冷嗤一声,“江湖传闻大都夸大其词,我也略通一二蛊术,这种事不必全信!”他多少带了个中情绪,话落一默便又开口缓和道:“我们既然同路,往后不如一道同行,也好相互有个照应,你看如何?” 秦质略一沉思看了眼远处的白骨,“可白兄他” 邱蝉子直接开了口,“不必管他,性子自来这般古怪,当他不存在便是。” 简臻咬了干粮半晌,邱蝉子说到这处,也着实是强迫他们三人一道是将秦质主仆拿下,便是再不管事,也不可能不关心透露行踪之后的危险,如此便也开口道:“一道行罢,免得丢了性命在路上。” 二人你一唱我一搭毫不费力劝下了秦质,再闲扯几句,不多时便各自睡下。 白日里劳累一番,几人很快进入梦乡,火堆慢慢熄灭,四周极为安静,连林中常有的蛐蛐声都没有。 唯有白骨一直保持着闭目打坐,远处的秦质坐起身,片刻后起身走出树下,抬头看了眼满天星斗。 楚复褚行随即起身跟上。 白骨慢慢睁开眼看向他们,见人沿着溪边往前走,她眼睫微垂,静候片刻便拿起一旁的剑跟了上去。 前头的人走走看看许久才停了下来,秦质突然温和问了句,“白兄是否也觉此处有古怪?” 楚复褚行立在一旁,闻言看向白骨。 白骨默站片刻,默不作声走向他,“什么古怪?” 秦质转身看来,月色如水似全洒在他衣衫发间眉眼处熠熠生辉,似黑暗中揭开蒙着美玉明珠的黑布,无端眼前一亮,“水中没有鱼,林中也没有走禽鸟鸣,我们白日里行的几里路,周围却没有变化,溪水不变,连树都未变,如同一片死林。” 白骨微转眼眸略一思索,好像确实如此 她微微蹙眉,“你的意思是我们根本没有走出过那个林子?” “正是此意,不过我还有一个猜想需要验看。”秦质转身继续沿着溪边往前头走,那是他们明日起来要去的方向。 事关任务,白骨不可能放任不管,四人一前一后走着,走了整整大半夜又回到了那片鬼林子前。 白日里他们正从这片林子里逃出来,如今沿着离去的路走,竟又回到了这处。 秦质看着那片林子,慢声笑道:“进这林子时曾听过些许传闻,落花之时必行林中,如今看来我们便是再走几回,最终也还是会回到这一处。” 白骨默不作声看着林子。 “白兄若是不信,我们便等在此处,你的朋友很快就会与我们汇合。” 白骨闻言如何还有心思管旁人,只问道:“有法子解吗?” 秦质看了眼面色寡淡的白骨,语气却透出几分凝重,如同一个僵硬的木偶人,不由起了逗玩之心,“白兄的面部似乎有些僵硬,不知这张皮是真是假?” 白骨看着他,眼眸越深,“你觉得呢?” 秦质闻言微一扬眉,神情似含揶揄,“白兄扮相时男时女,我连性别都未分出”说着,不经意间扫了一眼白骨平平的胸口,又慢慢移向他的眉眼,“又如何分得清哪一张面皮是真,哪一张面皮是假。” 白骨脸色彻底一黑,看着他的眼眸极为认真道:“需要我帮你把招子挖出来擦亮点吗?” 幽静的林中里死气沉沉,后头跟着的楚复褚行手握剑柄,看着白骨神情警惕。 秦质见他如同炸了毛的犬儿一般恶声恶气,不由轻笑出声,心情似极为愉悦,“白兄太客气了。” 远处突然传来人声喧闹,似有人群往这里移动,白骨看向人声来处。 秦质看了一眼便往隐蔽处走去,白骨一道跟了过去,站定在他身后才发现自己跟只犬儿一样,他去哪儿自己便跟着往哪儿,心下越发不爽利。 楚复褚行忙在不远处树后藏下。 声音越来越近,道上出现的一大群人,穿着打扮似山中寨民,前头领路的人额间画着一道红痕,手中挥着木剑,嘴里念念有词,似念咒语,一路四下乱跳而来。 后头跟着年长的几位老者,车上一只只笼子皆装着人,如同牲口一般,哭泣抽咽的有,撕心裂肺喊叫的也有,车旁守着人,后头跟着满目希冀的人群。 车轱辘在泥土地上碾过一条长长的痕迹,在鬼林子前头停下,前头那人一会儿抽搐,一会儿挥着木剑,对着空气搏斗,嘴上念着听不懂的话。 平静的声音低低传来,话中的意思却让人平添恐惧。 几人抬下一个装着人的笼子,笼子如同灯笼一般长圆,放在地上用力一滚,笼子装着哭哭啼啼的人滚进了鬼林子。 笼子一路滚进去,里头的人越发尖利着嗓子的哭喊起来,在寂静的林子里听得人头皮发麻,心头又慌又难受,同行而来的人群竟无动于衷。 白骨神情淡看前头这人如同跳蚤一般碍眼,语调平平问道:“他们在做什么?” 秦质看着笼子快速往里面滚去,“用活人祭祀。” 鬼十七眼中眸光闪烁不定,清秀的脸庞隐在黑暗中,看着这位老者的背影良久,才提着剑走去,再看到了老者白发苍苍,满面的皱纹,老人家很精神,眼神却很荒凉可怜。 鬼十七只觉手中的剑很沉,沉得他握不住。 这样的人要死了,而那些腐虫一样的人却还安然无恙地活着,这世道真是残忍不公。 王进生端看眼前人的神情,瞥见他手中微微发颤的剑,默然半晌,面上的严厉威摄尽去,如一个慈祥寻常的老者一般慢声絮叨,“这一年到过大江南北,看过了我想看的一切,这天下安定,百姓安居乐业,已然足够 也是时候去见故人了。”他慢慢闭上眼,神情坦然,如出世的高人一般,悟得世事无常,造化弄人,“动手罢。” 白骨冷眼旁观,仿佛那不是一条人命,只是一截木头。 鬼十七眼眸微微泛起泪光,手中剑越发颤起,突然抬手挥出极轻巧的一剑,眼前一时血流如注。 这一剑,挥去的得不是一条命,是他这一生的信仰。 他默站半晌,放下手中的剑,慢慢跪行而去,将老者恭恭敬敬放在盒子里,起身弯腰上前递给了白骨。 白骨伸剑勾过盒子,连多余的眼神都没有,“收拾干净,不要留下痕迹。” 话音还在耳旁,眼前的人已经不见踪影,弯着腰的人一直没有直起背来,一滴清泪落在地上。 千里之外,坐落一方的庭院极广阔,远目望去,一片长湖,一横长亭立于其上,亭中一人品茗赏荷,日光透过亭上排排竹帘丝丝缕缕洒下。 褚行端着一方木盒子快步行来,神情古怪,“公子,有人送了东西给您。” 秦质端起茶盏,闭目一嗅,浅尝一口,“打开看看。” 褚行略一犹豫,打开了盒子,里头是一颗人头,年近四旬,瞪目结舌,死相惨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7.第47章 白骨进了大堂刚坐下,堂中便飞快进来两个人, 一道跪下, 额间贴地极为恭敬。 白骨看着一前一后跪着的人,一言不发。 屋里的气氛慢慢凝重起来, 跪着的二人皆不敢动,连呼吸都下意识放轻。 坐着人的武功至今都没有人能摸到底线, 为人又毫无良知, 便是啼哭的婴儿在此人眼里也不过一颗白菜般轻巧,着实不得不让人害怕。 许久的静默后, 白骨语气平平开了口, “三个月了你们一点动作也没有, 一个年迈的老者即便周围高手围护, 也不可能没有半点机会。” 前头跪着的人闻言神情凝重,须臾间才提了勇气抬起头,“他他是好官,为官所行之事皆是为民, 如果连他这样的人也” 如果连他这样的人也死于非命, 那天下谁还敢做清官? 这样一生为民操劳,到头来却暴尸荒野, 又会有多少仕者放弃原来的信仰,屈从于黑暗? 可他还没说完,就被半出的剑鞘狠狠一击, 整个人一下被击飞到了门板上, 如块破布般掉落在地, 另一人从头到尾连眼睛都没抬一下。 鬼十七一落地便呕了口血,捂着胸口不敢耽搁片刻,忙爬回了原来的位置规规矩矩跪好,眉清目秀,眉宇间隐约含着浩然正气,还夹杂一丝可笑的怜悯,这种东西可以出现在任何地方,唯独不能出现在暗厂,出现在看不懂的人面前。 白骨收回剑看了半晌,突然开口淡道:“记得自己在十七鬼排第几吗?” “第十七个。” “最后一个。” 鬼十七眼眸微闪,神情略显忐忑。 白骨眼帘微掀,眼神冷然,“记得自己是怎么爬上来的吗?” 鬼十七手指不自觉收缩,浑身紧崩,半晌才回道:“记得。” 白骨满目讽刺,语气平淡不起波澜,“当然要记得,踩了多少人的血才上了这个位置,不记得怎么谢谢人家?” 鬼十七面色一下涨红,心里很是难受,他虽然记不清但还有年少的记忆,不像白骨这些人从小在暗厂长大,没有半点良知人性,仁义这些东西,冷血怪物根本不会懂。 “知道你和第一的区别吗?” 鬼十七跪得笔直,神情镇定半分不紧张,鼻尖冒出的汗珠却出卖了他。 白骨伸手轻轻拔出案上的剑,“那便是他一时半会无人可以取代,而你可有可无。”话音刚落,指尖在剑刃上轻轻一弹,荡出清越的声响,隐含内劲,跪着的人吃不住压力,耳里微微溢出血来。 “如果你不喜欢这个位置,多得是人想要爬上来,而我也不会介意亲自送你走。” 鬼十七头皮一麻,整个人紧绷到了极点,忙急声恳切道:“这一次事关天子之师,大内高手皆在,属下不敢轻举妄动,唯恐替厂公惹了天子的眼。” 白骨静静看着他,眼神极淡,仿佛没有人性的木偶,突然间又嘴角微动,嗤笑出声。 鬼十七闻言一下涨红了脸,只觉深受侮辱,仿佛自己变成了一个两面派的小人。 水榭下湖水缓流,游鱼悠哉游荡,水面上飞鸟掠过,往岸上庭树飞去。 白骨站在石桥上看着极远处的水榭,运目远望,水榭其中种种皆看得清清楚楚。 天子对这个师者可见极为看重,派了这么多人护着,若要他神不知鬼不觉地死掉,是一件极费时的事。 鬼十七站在白骨身后几步远,恭恭敬敬道:“水榭之中的奴仆已然混杂进去大半,处处都有我们的人,王进生爱看皮影戏,我已扮做老者混再其中,只他身边的暗卫一步不离,一直等不到时机将其一击毙命。 这几日,又来了位相识的贵家子,身边的护卫警惕极高,稍有风吹草动便能发现,我们只能按兵不动。” “王进生年纪老迈,身居高位为人耿直,天子做错也敢明谏,好为人师多管是非,难免会得罪人。 贵家子弟金贵不服人,醉酒之下失了方寸,错手伤人至死也不过是常事,这事明明白白摆在那些大内高手的眼前,天子自然也会相信”白骨抚上桥栏,淡看远处,神情平静地像是在说一件已经注定的事。 远处水榭廊下行着二人,气度皆是翘楚。 老者和善慈祥,年迈却矍铄,官威压身叫贼人不敢直视,见之心慌;而青年素色衣杉,衣领袖口边繁复花纹点缀,却越显清玉之姿,行走间气度华然。 “你既然回来了,得空便回去一趟看看你父亲,他很记挂你。” 青年笑而不语,另起话头,“大人辞官归故里,圣上必定心伤忧思。” “圣恩隆隆,老臣年迈消受不起,朝廷需要的是你们这些年纪少的,而我早该退隐,这一次摘了阉官结党营私的心头大患,也算了了一件大事。” “阉官是天子最近的臣,难免会因为亲近而失了心中清明,大人不在便又会复苏,根本除之不净,没有大人在身边看护,天子年纪越大便会越偏颇。” 王进生不曾料到他这般敢说,而自己退隐之后也确实没有找到合适的人引荐给圣上,这次迟迟不归故里,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朝中没有敢死谏的臣子,老臣只重自保,而新臣根基不稳,不敢说。 圣上也是人,便是清明一世,也难免糊涂一时,在高位者,错一小步,与百姓来说,却是半点承受不起。 王进生不动声色打量着眼前后生,见之气度不凡,神情自若坦然,便是比他年长的也未必有这般大气坦然,心下一琢磨打算留下人多观察观察,若可以将他引荐给圣上,也不失为一件乐事。 “接下来打算去往何处?” 秦质闻言看向湖面,远处水天一色的好风光,叫人流连忘返,他微一拱手慢声回道:“既来了巴州,自然要叨扰大人几日。” 王进生捻须一笑,“如此甚好,巴州布影戏闻名已久,我们晚间一道瞧瞧。” 白骨轻描淡写看了他们一眼,一脸事不关己执剑上马,马蹄轻踏片刻间便出了林子,鬼十七徒步跟上,身形似鬼。 青天白日间只见几道黑影从茂盛的林中而过,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越显诡异。 重重叠叠的漫林碧透,风一拂如浩瀚碧海上扑面而来凉爽风气,清新的草木气息稍减夏日暑气。 漫无边际的林旁唯有一家客栈坐落路边,因接近边关,来往的人极多,其中不乏外域的客商。 白骨一行人舟车劳顿,以最快的速度才到了此处,一路风餐露宿,累得连嘴皮子功夫都懒得琢磨,倒也相安无事。 简臻下了马,背着木篓里的小西率先迈进了客栈。 客栈里头人满为患,鱼龙混杂,极为喧闹。 堂中来回忙活的小二,见了一行人进来,忙摘了挂在肩头的布,扬着调儿堆着笑,“几位客官吃点什么?” 简臻将篓子放在地上,捶了捶背,“把你们这最好的都上一份。” “好嘞,几位里面请~”小二忙不提将人引到空座上。 邱蝉子上前几步坐下,白骨看了一眼,在另外一桌自行坐下,为避免用饭没有胃口特地选了个看不见邱蝉子的角度。 邱蝉子睨了一眼,冷哼一声,鬼十七并蛊一呆站片刻,如何敢和这两位变态中的魁首同桌而食,便随意找了个空位与其他人拼桌。 简臻在白骨这处坐下,毕竟比起邱蝉子那个恶心的老变态,白骨起码是个习性比较有格调的变态。 客栈人多,空位子本就少,小二见几人这般坐也不敢声张,惯常人里混,如何看不出这个中好歹。 大堂中极为吵杂,江湖郎中的,卜卦算命的,走镖送货的,三教九流各相皆有,几个五官深邃的外域人瞟了眼白骨,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面上的笑越发轻浮。 这厢菜还未上齐,外头又进来一人,看了眼里头乱七八糟的模样便皱着眉退出去,迎上后头缓步而来的人,“里头又杂又乱,恐扰了公子清净。” “无妨。”闻声如珠珠剔透玉石掉落一池郁青湛蓝潭水,闻之悦心。 白骨手微微一顿,轻抬眼睫看向门口。 来人步履不紧不慢,片刻间踏进入堂内,堂中喧闹骤然一静,默了几息才重归吵闹,如同刚头白骨一行人进来的时候一样,平白叫眼前一亮。 秦质的好看又不同于白骨,这般两厢一对比,白骨仿若披着一张精描细绘的美人皮,好看却没有半点生气,而秦质皮相惑人,眉目蕴生的风流韵气连画中圣手也未必能描绘出一二,骨相气度却还要更胜一筹,匆匆一眼间无端叫人心折。 这客栈一堂的杂乱无章立时上了几分档次,荒郊野外的客栈如同王孙公子步及的古楼雅舍。 客栈已然坐着满满当当的人,秦质随意一看,便顺白骨的视线望了过来,二人对视一瞬,白骨不动声色收回了视线。 “三位客官,里边请~”小二一转身见唯有白骨和邱蝉子这处空着位置,而邱蝉子的模样一看就唬人,白骨与简臻看着倒是正常些,便看向秦质问道:“客官,这已然没了空位,您瞧拼桌可好?” 身后楚复一见白骨就觉不妥,加之后者那桌的阴郁老者一瞧就不是善类,眉间微折心下悬起。 秦质收回视线,有礼有节回了句,“可以。” 小二忙应一声,领着人往这处来,面上堆起笑,“二位客官,这人都坐满了,您们瞧能否一块儿拼个桌?” 白骨抬头看向小二后头站着的人,两厢对视深意极多,前者温尔儒雅,如沐春风,后者面无表情,眼底却藏着冷意刺骨。 白骨垂眼提箸而食,冷淡道:“我不习惯和生人一桌同食。”这话可真是不留情面,半点没有人情味道,叫人平白下不来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8.第48章 殿内极为高阔, 石壁上刻着诡异的妖魔鬼怪, 半嵌在石壁中, 拔地参天, 栩栩如生,仿佛眨眼间便能柱子里走出来。 殿上一可四人排坐的寒玉石榻, 顶上开了一个巨大的洞口,山顶的晨光从洞口照射而下,照得殿中亮如白昼。 白骨进殿半晌,邱蝉子并一行人才到,余后的人陆陆续续进殿,殿中如一只巨兽肚腩, 数千人聚集殿中也渺小如蝼蚁。 殿中悄无声息,教众皆规规矩矩,不敢乱动乱看,厂公之怒,无人承担得起, 谁也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许久的静待后, 殿中忽起一阵诡异的阴风,殿上石洞口一道黑影在光线的照射下慢慢落下,黑羽毛裘在光线下闪着星星点点的光芒, 面上带着狰狞的鬼怪面具。 “恭迎厂公。”幽幽的回声在殿中经久不衰,没有人知道这个人究竟长什么样子, 又活了多久, 只记得从来暗厂的那一刻起, 这个人就在。 “起来罢~”尖利的嗓子高高吊起,是宫中老太监惯有嗓子,用內劲传地极远,整个大殿皆听得清清楚楚。 教众们恭恭敬敬垂眼起身,目不斜视,当初有个不懂规矩的,抬头一厂公对视了一眼,那一眼过后,那个人再也没有睁开眼。 教众才刚刚站起身,几个隐在暗处人突然闪身而出,如一大群黑鸦四下扑来,在人群中抓起了几个,扔到了大殿前头。 众人皆微不可见地缩了一缩,被扔到大殿前头的几个人皆是二十九级中翘楚,几个私底下拉帮结派,内斗不息。 “知道你们做错了什么吗?” 几人吓得面色苍白,浑身发抖连话都说不出来。 “咱家从来都是开明的,一直不管你们如何去做任务,可这一次真真是太丢咱家的脸了。 这么简单的刺杀,竟叫人挖出了我们的线,折损了这么多人却没把“花”摘下去,可真是我暗厂的好手”殿上人微微一顿,带着指套的五个手指在光下微微转动,鲜艳的指套不时泛起刺目光芒,眼神专注似在欣赏,“平日里没教训你们,还真当咱家是个瞎子” “厂公饶命!厂公饶命!”几人忙用力磕头求饶,不多时额头便磕得血肉模糊。 殿上人才不阴不阳地开了口,“既然你们知道错了,那咱家也是要顾念一二的 一人抽一根尾椎骨便算了。” 此话一出,黑鸦一般的人又从暗处闪身出来,抓住其中一人就抬起手往背部一探,锋利的指套刺穿而入,微一使劲连骨拉出,血泼了一地,出手血腥残忍,毫无人性。 一声尖利的惊恐叫声险些顶破殿顶,在偌大的殿中回荡,惊得人毛骨悚然。 前头几人瘫软在地,终于人甚至吓地尿湿了裤子,殿中死一般地静寂,压抑着人不敢多呼吸。 殿中唯有三宗极其下几个未出任务的面无表情,平静如老僧入定,半点不起波澜。 半柱香后,所以的一切归于平静,残骸被一一拖出殿外,殿上早已清理地干干净净,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可心上早已被蒙上了一块黑布,黑漆漆地记不得光,也看不懂光。 令人窒息的压抑过后,殿上人缓缓开了口, “这一月里,出了不少事,唯独一件叫咱家记挂心头” 殿中鸦雀无声,个个心跳如鼓,惶恐不安。 白骨双目平视前方中心一点,不卑不亢,如同一个木偶人丝毫不起波澜。 “蛊宗如今越发矜贵,还要咱家三催四请。” 邱蝉子闻言神色一变,弯着腰恭恭敬敬走到殿中,身后二蛊及前排四级紧随其后,齐齐俯身行叩拜大礼,邱蝉子苍老的声音在殿中回响,“蛊宗谨听厂公教诲。” 话音刚落,殿上人突然抬手一掌隔空击出,在最前头的邱蝉子一下滑出老远,身后的教众皆不敢扶,皆不自觉压低身子。 他咽下了喉头的血,忙手脚并用爬回了原位,以额贴地如同一只可怜的软虫,“厂公恕罪!” “咱家最近听说了太多风言风语,这暗厂的蛊宗长老都被人唤做千岁爷了。” 邱蝉子闻言大惊失色,“厂公明鉴,属下冤枉,属下从来不曾听过这些,属下对厂公的心日月可鉴!” 杜仲忙快步言辞恳切道:“厂公息怒,邱长老醉心炼蛊,万不敢做此犯上之事。” “厂公,必是有人居心叵测陷害属下。”邱蝉子言辞恳切,又眼神阴郁地看了一眼鬼宗。 白骨连眼风都不曾扫给他,神情寡淡道:“有道是无风不起浪,何以这话不从提及鬼宗毒宗,偏偏从你蛊宗而起,必是平日里行事作风已显露端倪,才会让厂公听到这样的话。” “你含血喷人!厂公,这事十有八九就是鬼宗那些居心叵测的人做的!”邱蝉子咬牙切齿,恨不能冲上去活撕了白骨。 白骨闻言一撩衣摆跪下,“厂公,此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难保邱蝉子他没有异心!” “我先送你上西天!”邱蝉子实在忍不住,猛地向白骨冲过去,打算一口咬下他的肉,一旁的杜仲忙死死拉住。 白骨看向他冷笑一声,言辞轻蔑,“我看你是又饿了罢?” “我艹一满嘴喷粪,(&[])!” 邱蝉子猛地向前扑去,场面彻底失控了,杜仲根本拉不住邱蝉子那个往前爬的力道,被带着一同在木地板上拖去。 一行教众叹为观止,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错过了什么。 “够了,吵得咱家头疼”厂公靠在金丝枕上,手拈兰花指,闭目在脖颈处轻按,“咱家量你也没有这个胆子,再给你一个机会,去将帝王蛊取来。 这一回儿路途遥远,白骨也去一趟罢,你好好跟着白骨,若是有半点差池,你们两个都不要想脱身。” 这一踩一捧,看似拉低了邱蝉子,实则是将白骨推到了最前面,处于众矢之的的位置。 白骨闻言微一怔忪,继而垂眼再无半点情绪。 而邱蝉子却面皮紧绷,排在白骨后头已然让他难受得想杀人,而帝王蛊又不好取,先不说南疆之行有多艰难,便是帝王蛊内也是机关重重,自古以来就没人能走进去过,暗厂外头的机关已是龙潭虎穴,可与之相比,也不过平平而已。 奈何此命如何敢不从,便是要他们当即上刀山下火海,也要应得。 “属下领命!” 朝会赏罚皆过,众人慢慢散去,如黑鸦一般隐在黑处的人纷纷出来,捶腿敲肩,仔细伺候着,并有人低着头跪行往前递上了果盘。 榻上斜靠着的人指套扎起了一块水果,“刚头那场戏,你们看到了多少?” 殿中一片寂静,谁也不敢妄自开口,良久,跪在前头的人轻轻道:“邱长老性子暴戾,半点受不起激讽,虽然有野心,但鼠目寸光,不难掌控; 白长老看似沉稳,可到底少年心气,不懂遮掩个中目的,什么都摊开给人看,稍微给点甜头就能拿捏住,是三宗中最好掌控的; 唯独杜长老要防,他行事保守,每每总在缓和另外二老的关系,看似没那个胆子兴风作浪,实则藏得最深那一个。” 话音刚落,殿上人突然大笑出声,跪着的人满目不明所以,“属下错了?” 殿上人似觉得极其可笑,仰头大笑了许久后又突然一下收了笑,尖利的嗓音在殿中越显阴森,“当然错了,而且一个都不对” 几人闻言皆心慌至极,他们私底下都觉得杜长老是最让人忌惮的一个,他表现越完美,就说明越有问题,可现下却是错的 那么谁是三宗中最该防备的人? 是事不关己,年少气盛的白长老;还是与人为恶,喜以人炼蛊的邱长老? 还是宗下另有其人? 厂殿上人看着殿中空空荡荡,视线仿佛定格在其中一点许久,才突然吐了句不明不白的话, “有些东西浮于表面是看不清楚的,暗厂也绝对不可能有蠢人。” 片刻后,她又想起水榭那只“花瓶”,一看就很名贵,默然半响开口询问道:“可有什么词说得是人和人之间差距很大?”这倒也不是她耐烦学这文邹邹的玩意儿,只记词这事一定要结合实际,才记得清楚。 这点可难不倒小姑娘,伺玉当即便想到了,“我记得有个词名为天冠地履,就是您说得这个意思。” 简臻暗自琢磨了番,双目一放空,还是一头雾水。 白骨更不必说,每个字她都听得懂,可连在一起就没法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9.第49章 而对白骨根本就是对牛弹琴, 这种学术性的问题, 她不止一句听不懂更没那个耐心听进脑子里。 便如同一只木答答的呆犬一般,跟着秦质身后一声不吭听他说话。 “所以我们闭上眼走, 反而更能走出这个地方。” 但中间一大段白骨全没听进去,只这最后一句倒是落进了耳里, 一时只觉胡说八道,这睁着眼睛处处做记号都走不出去,现下却说要闭着眼睛? 白骨还未反驳, 秦质似知道她心中所想, 转身对着她说道:“在这一处所有理性的判断都是错误的,只有按照自己心中的感觉,闭着眼睛感受它的细微角度高低变化,才不至于在其中迷失方向。” 白骨:“?” 白骨现下才知道人与人差距究竟有多远, 这不仅仅是衣着外表c言行举止上这般简单的差距, 而是天与地, 花与泥之间的距离。 她忽然想起有一回做任务时,混入学堂听了一位极有学问的老夫子讲书, 那可谓是出口成章, 满口之乎者也。 她非常认真且非常用力地听着,到头来却还是一场空, 怎么进地耳朵,照样怎么原封不动地出耳朵。 人与人之间的距离看似很近, 其实很远, 一句话就能表露出来。 那就是每一个字她都听得懂, 可连在一起就无能为力了。 秦质见白骨没有半点动静,以为他已然明白其中原理,便也不再开口,闭目缓步而行,一步步感受其中变化,每一处高低变化,角度翻转,每过几梯皆记在心中。 个中复杂之处根本不能靠言语表达,一步记错便是步步错,好在白骨话少,一路一言不发地跟着,没有干扰秦质半点。 这般走了不多时秦质便找到了出口,沿着正确的方向带着身后那只呆懵懵的犬儿出了悬魂梯。 秦质出来后便觉颇有意趣,“白兄可看清了我刚头如何走出来的,若是可以出去后还烦请白兄替我画出来?” 白骨只觉脑子受到了粉碎性的打击,她有生以来从未觉得自己何处愚钝,但是现下与秦质这样的人一对比,这念头便如醍醐灌顶一般从头浇到尾。 她确实一眼不错地看着秦质走出了悬魂梯,但是看了和没看并没有什么区别 出来的时候,她甚至不知道已经出来了? 她郁郁沉沉看向秦质,开口便是不留情面地回绝,“我不会画画。”说着便径直越过他往前行去。 这一句可就把话全堵死了,才刚和煦的气氛一下被打散得干干净净。 秦质眼眸微转,不恼不尴尬,眼中永远含着谦谦笑意。 一路机关多变,摸不清路数,索性再没有出现蛊虫一阵,不过也够白骨受得,机关术与武学截然不同,血肉之躯又如何抵挡得住这防不胜防的暗器机关,这帝王墓中堪称是百步一机关,白骨一路而来皮肉之伤在所难免。 二人在狭长的暗道中走了许久,才见真正墓穴大门。 两扇铁门上刻着古老的咒语,繁复的纹路,上面布满斑驳的锈迹和点点青绿的苔藓。 白骨一路而来确认没有机关后,态度彻底大变,里头就是帝王蛊,她半真半假留住秦质本就是为了出悬魂梯和方便后头过机关,如今自然也没了装下去的必要。 她按着腰部刚过尖刀阵的伤口,止着伤口一直往外淌血,举起手中已经砍得起卷的剑指向秦质,眼神漠然,“你先进去。” 秦质看着指着自己的剑,神情没有半分意外,似早就预料到了会到这般境地,他抬手以指轻轻推开挡在面前的剑,嘴角微微弯起,面上似笑非笑,“白兄受了这么重的伤,探路这等事自然应该交给我。”说着,便转身抬步往前走去,与白骨一身狼狈相比,他站在后头并不曾伤到,衣冠端正,即便衣摆沾尘也不减丝毫风度,举手投足间气度悦目,便是立时赴宴拜席也觉不出半点不妥。 白骨默不作声看着他伸手推开了封闭的大门,里头的光亮沿着开启的门缝也发透出来。 一片金光闪闪,里头竟是用金子砌墙,连顶上都是金光灿灿。 白骨适应了黑暗,眼睛一时承受不住这般刺目的光芒,忍不住闭目侧头避过,待再睁眼时,秦质已然消失在正前方那一道墓口。 白骨往前一步看向里头,这不过是一间外墓,里头还有三个墓口通往里处。 她腰间伤的口子太大,到现下还在往外淌血,血顺着皙白的指间慢慢渗出,滴落而下,在地上一一绽开如花,失血过多已经让她隐隐约约有些头晕。 她耐着性子在外头等了片刻,见里头再没半点动静,心下隐隐有些后悔刚头没有一剑将他杀了。 默站片刻,她握着剑一步步慢慢往里走,一条长长的通道直往里头,地上的繁华纹路诡异复杂,尽头隐约透着光亮。 白骨走得极慢,一步一试探,确认了这道中没布机关才快步而去,可待她整个人走过后,通道已然不知不觉悄然变动翻转,纹路已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白骨一踏进去入眼的便是极大的墓穴,大漠的王室陪葬品可谓是中原人苦寻找的宝藏了。 巨大的墓穴堆满了金币宝石,价值连城的珍珠贵器,如山一般堆砌而成,随便找个犄角旮旯捞一把都能够人吃一辈子。 白骨看向中间四面台阶上的寒玉棺,棺盖密封,上面刻着故去的王一生的事迹,人物雕刻得栩栩如生,观之立现眼前,寒玉棺上头摆着一只匣子。 白骨眼神盯着那只匣子,这就是那只陪帝王沉睡百年的蛊虫。 她看向远处的秦质,他半靠在墙面上,看着寒玉棺上繁复的图案神色未明,见白骨进来一句未言。 白骨收回视线,看向白玉棺上的匣子,从小包中取出几颗小钢珠,往棺材四周一弹,钢珠蹦落在金子砌成的台阶上发出极悦耳的声响,钢珠落地四下滚落后没有一点动静。 白骨随即往前几步,足尖一点飞掠而去,径直跃向了白玉棺那处,伸手探向匣子,指尖还未触及,便被极大的助力一挡,寒气棺往外冒的冰气突然猛烈击来。 白骨动作一顿,一时被击飞而去,几个翻身后退都无法避开,落地连身形都未稳住,连连后退几十步撞到了后头的金刻墙上。 寒气入骨,五脏如同被碾压一般,白骨喉头一紧,感觉一丝腥甜,强忍片刻,终是没挨住当即喷了一口血。 不远处传来一声清笑,如夏日骤来的阵雨,滴滴砸落清荷,入耳三分清凉之意,颇有几分悠闲自得的滋味。 白骨慢慢抬眼看去,面上没有一丝表情。 秦质已经捂着胸口慢慢靠墙坐下歇息,笑过几许胸腔的伤越发重,连带着他清咳几声,显然也是中招了。 不过没白骨那么重,毕竟这么飞扑过去,寒气不往死里回击她,只怕这墓老早就人被刨干净了,如何还等得他们来。 秦质缓过气,才开口慢声笑道:“白兄怎么这般着急,我都还未看明白这个中玄机,你就这般贸然而去,现下可真是吃了大亏。” 白骨轻描淡写看了他们一眼,一脸事不关己执剑上马,马蹄轻踏片刻间便出了林子,鬼十七徒步跟上,身形似鬼。 青天白日间只见几道黑影从茂盛的林中而过,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越显诡异。 重重叠叠的漫林碧透,风一拂如浩瀚碧海上扑面而来凉爽风气,清新的草木气息稍减夏日暑气。 漫无边际的林旁唯有一家客栈坐落路边,因接近边关,来往的人极多,其中不乏外域的客商。 白骨一行人舟车劳顿,以最快的速度才到了此处,一路风餐露宿,累得连嘴皮子功夫都懒得琢磨,倒也相安无事。 简臻下了马,背着木篓里的小西率先迈进了客栈。 客栈里头人满为患,鱼龙混杂,极为喧闹。 堂中来回忙活的小二,见了一行人进来,忙摘了挂在肩头的布,扬着调儿堆着笑,“几位客官吃点什么?” 简臻将篓子放在地上,捶了捶背,“把你们这最好的都上一份。” “好嘞,几位里面请~”小二忙不提将人引到空座上。 邱蝉子上前几步坐下,白骨看了一眼,在另外一桌自行坐下,为避免用饭没有胃口特地选了个看不见邱蝉子的角度。 邱蝉子睨了一眼,冷哼一声,鬼十七并蛊一呆站片刻,如何敢和这两位变态中的魁首同桌而食,便随意找了个空位与其他人拼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0.第50章 这学徒长得不像个学徒, 言行举止颇有大家风度,像个贵家子般好看,头先来买莲子的时候就认准了白白, 采莲女们私底下皆传这学徒瞧上了白白。 可白白却不觉得, 这个人看她的眼神还没有看莲子的时候多, 且眼神端正得很, 便是看她也是清澈的干干净净, 半点没有那些登徒子的邪意杂念。 再者,她是唯一一个愿意替人莲子剥出来的采莲女, 这人一看便是怕麻烦的人, 想是看准这点才一直在她这处买。 待到白白撑着竹竿, 在湖中间绕了好几个圈,歪歪扭扭撑着舟, 带着一舟的莲蓬到了岸边,青年已经在岸边等了许久。 白白忙撑着杆从舟上一步跳到岸上, 摘下头帽,抬手擦了擦额间的汗, 抱歉道:“久等了, 我现下就给你剥莲子。”抬起手时,袖子微微滑下, 露出肤若凝脂般细白的手臂,在阳光下特别晃眼, 额间薄汗染得眉间的朱砂痣越发醒目。 眼前递来一条叠好的帕子, 灰蓝色衬得那手越发皙白修长, “擦擦罢,日头太毒,往后用长巾打湿盖在帽檐上会好许多。”清润的声音像是在瓷白的碗中,加了几颗青梅,清水倾注碗壁上发出叮咚声响,于玲珑夏日间颇有几分清凉滋味。 白白顺着那手抬眼看向他,目光清澄,这人长得极好看,便是现下这么毒的日头,岸边也零零散散站着几个采莲女不时掩面羞看。 白白看了眼他的面容,确实好看,便是不笑时眉眼也似含笑意,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夏日偶然闯入仙境,骤然见一浓绿深潭,湖边古树繁花盛开,缓缓飘落,潭中水清澈见底,底下青苔漫布,水泽泛透明青绿,越深处见蓝,一见便迷花了眼。 她伸手接过他手中的帕子随意擦拭了额角,又递回去还给他,丝毫没有姑娘家该将帕子洗干净再还给人家的觉悟。 眼前的人也并不在意,接过她手中的帕子收进了衣袖,俯身抱起轻舟上的莲蓬,“去前头阴凉处剥。”那语气像是习惯了吩咐人,让白白不由自主跟着去了。 二人一前一后进了岸边的凉亭里,青年将手中的莲蓬放在石桌上,便坐在凉亭的石椅上乘凉。 白白忙上前开始小心地剥起莲子,纤细的手指翻转轻捻,灵动成画,她现下越剥越熟练,比之前笨手笨脚的时候快了许多。 待她将莲子一颗颗剥出,用纸包好后,抬头正巧对上了他的眼。 白白微微一怔,他已然站起身走到跟前接过莲子,伸手到衣袖里探了探,微微一顿再出来时却还是空空如也。 白白有些不解,便听他有些抱歉道:“白白姑娘,怕是买不了莲子,我这钱袋不知掉落到何处” 白白闻言有些苦嗒嗒,看着他另外一只袖子,示意他再找一找。 他却不再继续找,思索片刻后慢声道:“不如我给你写一张借据,过几日便还债。” 木已成舟,她便也没了多余的情绪,“下回儿一块儿给罢。” “还是写了借据得好,免得往后说不清,你在此稍等片刻,我很快就回来。”他将莲子递给她,转身几步出了凉亭。 这学徒为人倒是周正得很,她便也扇着遮帽,耐着性子等他,没过多久便见人回来。 夏日炎炎,暑气正燥,不过一个来回,他额间已起了细微的汗珠,眉梢微微汗湿,却越觉皙白干净,粗简素衫不掩一身风度。 他一步跨上两个台阶,在石桌上坐下,将笔墨摆好,翻开朱红册子,执笔洋洋洒洒写下一大段字。 这册子倒是做得精巧,只不知借据为何用这般醒目的朱红,白白心头疑惑却也没问出口。 等两本册子写完,他将笔递来,指着落款处,“在这处写上你的名字便好。” 白白默了默,有些为难道:“现下借据都这般复杂。” 他看着白白,满眼认真,“正是,你一份,我一份,往后就说得清楚了。” 白白静了一刻,没去接他递来的笔,眼睛看向别处,“不过一点点银子不需要这般复杂,你签了就好。”说完,她伸手去拿其中一册,打算走人。 他伸手微微一压,浅笑道:“是我想得不妥当,该让你先仔细过目一遍。”他站起身,将册子拿起递到她跟前,指尖划过上头的字,“你仔细看一看。” 白白极为吃力地看着上头的字,非常非常复杂难辨,又加上这人站在她面前看着,压力极大,细白如霜的额间直出了一层薄汗。 她和这些字真的一点都不熟 他长睫透出几分莫名笑意,看着白白轻声道了句,“看好了罢,若嫌麻烦,按手印也可以。” 白白暗暗松了口气,轻轻点了点头,伸出大拇指在印泥上一压,一下,两下,一息之间两本册子便按好了。 按完以后,她看着红红的大拇指有些发愣,没想到这人连印泥都准备好了。 他极为认真地看了看册子,将一册递给白白,“过几日就去找你。”说话间难得露出了个笑模样,夏风轻拂,容色清隽,叫人看了说不出的舒服干净。 白白收起红通通的大拇指,接过册子与他到了别,便转身往家里去了。 夏日炎炎,唯有弯弯曲曲的长巷才稍得阴凉滋味,墙角或多或少爬上了些许青苔,一路过去倒也消了一二暑气。 到了家中,才推开门便见里面的小妹正巧迈出屋,见白白进来便笑吟吟问道:“白白今日怎么这么晚?” 白白递出手中的借据,“那主顾没带银子,费了些功夫写借据。” 伺玉看着她手里的朱红册子微微错愕,忙上前接过。 册面上写着大大的聘书二字,她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急声道:“这哪是什么借据,这明明是婚书!” 白白闻言微一怔忪,看向册子上的字一脸恍惚。 婚书? 伺玉见眼前这个说不出所以然来,忙打开册子一看,见到上头的落款险些没站稳脚,“你说的主顾就是他?!” 白白点了点头,想着刚头那学徒一本正经的模样,眉眼略带几分疑惑,“这真是婚书?” “那还有假!?”伺玉拿着册子急得不行,这人竟然这般缠着白白,已然躲得这般远了,竟然还能找上门来! 她们现下可都是良民,官府那处都是落了户的,且还是假户,现下这手印都按了,那人若是真要乱来,她们根本无力招架。 她看了一眼自家白白,一副鸟大点儿事的平静模样就急得挠心挠肺,这宿敌都找上门,她还不能和她多说一个字。 伺玉来回走了几圈忙收起册子,神情凝重,“这婚书等他们回来一块儿商量了再说,说不准能有法子避过这人”她犹豫许久,终道:“白白,以后可不要再卖给他莲子了,他不是好人” 白白看了眼她手里的册子,也没什么好奇,只是觉得那人确实不是好人,这般作弄于她,又想到自己辛辛苦苦剥得莲子却没收到酬劳,有些不开心。 可看伺玉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站不住脚便只能点了点头,抬起纤细的手指抚过额发,微微梳理了下,便安安静静去劈柴了,她吃得多,干活儿自然也得勤快些。 伺玉默站许久,忆起往日一时愁上眉头,刚头的话其实没说完,她看向白白安分守己的模样,不由面含轻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1.第51章 简臻和邱蝉子自然不会管这些, 这一行又不是他们主领。 众人跟着大汉身后几步远, 林中一片浓雾慢慢溢出林,大汉酒意上头, 半点不怕, 平生了上战场的架势,头也不回就进了林子。 众人目送大汉进林,徘徊在林外观望,日头高起, 林里林外皆一片寂静,半个时辰过去,那大汉进去后不曾再出来, 连一点声响都没有, 像是不曾进去过人。 白骨站在树下看着远处林中,片刻后转身往回走,再等下去也无济于事,十有八九已经没气了。 没走几步便瞧见远处树下站着的人,正静静看着前头林中, 感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便抬眼看来, 眉眼入画, 深远清澈, 一眼看来轻易便能进人心里。 白骨视线微微下移, 扫了眼他一身衣着又不动声色移开视线, 眼神淡漠, 面色寡然,抬手随意理了理本就一丝不乱的额发。 秦质视线不变,看着他的手指慢慢拂过额发,这个动作似曾相识,看到的第一眼,脑中的第一感觉便是做过这个动作的人可以得而用之。 而这人他只见过一次,那日茶棚也确定不曾见过他这般,那么这如出一辙的动作便是在别处见过 他微垂眼睫,略一思索,又抬眸细细看了眼白骨的身形高度,一寸寸如同抽丝剥茧,片刻之间,脑中已过千人形容样貌,然而没有一个对得上号。 这感觉让白骨很不舒服,前面人虽然如沐春风般,可她就是不喜,这眼神就像那年阵中傀儡一般,无一处不透危险。 她微微敛眉,收回视线便提步离开了,现下邱蝉子已然是一个威胁,她没有这么多时间和精力再耗在花瓶身上,还是不要横生枝节为好。 这处却有古怪,白日燥热难挨,晚间却又寒风刺骨,温度变化极大。 那个醉酒大汉再也没有出来,众人皆猜想他已经走出林中去了外域,可却没有一个人敢再闯林,皆在客栈住下,安安分分等着林中鬼花落下。 然白骨一行人是不可能等,他们显然比这林子还要可怕,本身就是恐怖的递造者,害怕二字的滋味也从未尝试过,平生了一种独孤求败的荒凉感。 外头的月色渐浓,白骨坐在屋顶打坐,她这门武功需要月亮,月亮越大,她练功的时候就越发事半功倍,所以三更半夜是她练武的最佳时机。 等照够了月光,白骨慢慢收功,睁开了眼却见院里站着一个人,身姿硕长,正抬头看着她,身边罕见没有跟着人,见她睁眼便微微一笑,在月色下极晃人眼。 花瓶作为固定位置的观赏物,会走动显然有点碍人眼。 白骨面无表情,站起身轻身一跃,白衣如莲花片片叠绽,一下从屋顶跃了下来,落地无声,如小猫般轻巧灵活。 秦质见他落下,慢声道:“原来是白兄,适才散步时,瞧见屋顶一处人影,生了好奇才进前看看。” 白骨喜穿白衣,全身连一丝花纹都没有,跟吊丧似的,面色又白得跟刚从棺材里爬出来的死人没什么分别,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是有些招好奇心重的花瓶。 白骨闻言看向眼前的人,发束墨玉冠,平常看时那玉冠是黑色的,现下夜色正浓,照下一轮皎洁月光,映得玉冠隐约中透出一抹微亮蓝色光芒,剔透的玉中似有水微微流动,一身素色衣衫,领口衣摆处皆镶绣繁复墨蓝花纹,她不知道这是什么花,只见过他行走时衣衫轻扬那花仿佛真的片片绽开。 白骨微垂眼睫正要收回视线,却又不小心瞥见了他腰间坠着的一只镂空铃铛。 这铃铛雕工极好,镂空的花纹极为繁复,铛面极薄,先不提价值几何,便是这雕工也是千金难求。 白骨面色平平,当作没看见,径直越过他往拱门处走。 秦质看着他走出几步,忽开口半真半假试探道:“我们也算见过几回了,可白兄似乎还是没有记住我。” 白骨闻言脚下一顿,眉间蹙起,竟叫他瞧了出来? 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2.第52章 话语刺人,白骨权当作充耳不闻, 只面无表情地看着秦质, 一副只等他走的做派。 秦质从未受过这等不礼遇,这莫名其妙的敌意无论放在谁身上都会让人心里不舒服, 而他似乎没有一点感觉, 面上温和不减, 涵养极好回道:“白兄自然有白兄自己的考量, 既如此我们便只能有缘再会了, 这处林子极大岔路又多,你们多加小心。”言罢, 便带着褚行楚复二人先往另一头方向走去。 邱蝉子本就不乐意听白骨的,这般时候自然抓住机会教唆分离,“秦公子,莫要理会此人, 我们几人与你一道走,总比成日看着某人拿着鸡毛当令箭, 只把自己当回儿事来得舒服。” 话音刚落, 邱蝉子一步还未踏出还未落地,便听剑出鞘的细微声响, 他微微后退一步,前头是一把半出鞘的剑, 离他脖间只差一张薄纸的距离, 几根灰白掺半枯燥杂乱的发丝被剑一碰即落。 蛊一忙靠近自家长老, 看着白骨神情极度戒备。 而鬼十七已然悄无声息拔剑出鞘盯上了蛊一。 势头变化不过几息之间, 秦质看向白骨,视线慢慢落在他身上,眉眼较男子略显秀气,像是没有长开的少年模样,眉间的朱砂痣极为醒目,极为出众的相貌,可惜太过男生女相,缺了男儿气慨。 简臻两边都不帮,站在一旁漠不关心。 林中的鬼花脱离枝桠,慢慢掉落下来,如同一个个缩小的头骨,掉落在身上又悄无声息地滚落在地。 邱蝉子看着眼前的剑,三角的眼阴阴沉起,面色阴厉,“好啊,回去后我看你如何解释这一遭!” 白骨眉眼淡漠,面色平静不起半点波澜,刀锋慢悠悠一进,轻描淡写狂妄道:“此行一律唯我是从,我让你走你就得走,我让你留你就得留。” 邱蝉子面皮微微抽动,“你最好不要栽在我手里!” 白骨闻言嗤笑出声,她看着邱蝉子忽微启唇瓣,缓吐几字,“不走吗?”又慢慢转头看向不远处的秦质,神情淡漠,语调透出几分威胁。 “大胆竖子,胆敢放肆!” 真是士可忍孰不可忍,褚行拔剑而起,飞身跃向白骨,提剑还未挥下,便被秦质一声截住,“褚行。” 声音隐含威慑,褚行忙一个翻身,收剑入鞘,瞪了一眼白骨。 秦质看向白骨,面色和煦,眼里的温和有增无减,薄唇微启,含笑慢道了一句,“告辞”才转身离开。 这般刻意敌视为难,还能面含笑意半点不恼,光心思就不知比寻常人多出几番,白骨心中越发排斥。 三人行渐远消失在于林子深处,白骨收剑回鞘,转身头也不回往另一处方向行。 几人皆跟上,邱蝉子与蛊一相视一眼,那眼神比索命的厉鬼还要阴毒三分。 一行人越行越阴冷,中途没一人开口说话,场面冷得压抑,林中的头骨花越掉越多,落满了地,一脚踩上去发出一阵珍嘎吱声,在寂静的林中越发诡异。 没走几步,就见不远处一道光闪过,白骨走近一看,是昨日大汉抗着的大刀,一旁一具干尸,衣着与那大汉一模一样,可如今像是被吸干了血一般枯萎了。 众人见状越发沉默,再行几步,枯尸遍地,一颗颗头骨花掉落肩头,从身上滑落而下,隔着衣物滑过皮肤,莫名叫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简臻上前一步,蹲下细看,皆是一样的死法,皮包着骨,里头的血肉像是被抽干了,“这林子没这么简单。” 一句话落,众人皆神情肃然,林中无光无风,却突然起了些细微的沙沙声。 “几位快往这处走,这林子有大古怪!”楚复扬声急道。 众人闻言回头一看,刚头离开的三人又返回这处,像是特地来提醒他们,可显然已经来不及了,地皮上一处如蛇扭动,像他们快速袭来。 白骨眼眸微动,手中剑紧握用力一刺,地上的血流如注,那东西一下缩了回去。 一息之间,地上一时飞快钻来数十条与刚头一样的东西,如巨蟒一般从四处而来,待到面前突然破土而出,定睛一看竟是树根模样的东西,却极为灵活,扭动如蛇。 远处十人环抱的大树,一旁小树枝桠摇动,似妖物现人间。 三宗再没有功夫勾心斗角,以最快的速度往后退去,沿途施毒施蛊自保不及。 秦质见状微一敛眉,朗声道了句,“来我这!”言罢,抬手咬破手指,用指间血以极快的速度在地上画了一道符。 白骨已然彻底脱了力,躺在地上一动都不想动,失血过多已经让她浑身开始发冷,可手还是记得掐着秦质的脖颈。 秦质以手撑地俯身在上方,二人之间留空许多,除了拂下的发丝垂落,再没有多余接触,只贴着脖间的手极为冰冷,没有一点温度,如同棺材里爬出来的死人。 白骨面色已然苍白过度,面上虽没有多余的痛苦之色,可紊乱的气息和细微的表情变化已然显出伤重,虚弱至极所具备的攻击力,便如同一只无爪的猫儿,张牙舞爪的模样倒是极凶,可力道却半点伤不到人,秦质不由浅笑出声,半点没有死里逃生的后怕胆战,“白兄从来这般戒备人?” 白骨已经有些力不从心,神志甚至已经开始时清时不清,视线慢慢对上他的眼,只觉这眉眼生得太好,不笑时眼里已然似缀着耀眼星光,笑起来时更是如坠星海,好看得要命,轻而易举就能击中人的心窍。 她从没见过这样的人,无论什么时候都能笑出来,仿佛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哪怕是刚头险些死去。 这样无所畏惧,所有情绪都藏得这般深,心思连一星半点根本摸不着,若是片刻间失了防备,只怕连自己怎么死的都未必清楚。 白骨念头一起,神志也清醒了几分,忙以手撑地勉力而起,手上锢着秦质的脖颈逼他后退离几分,语气轻蔑淡漠,声音轻得快散去,“秦公子这般好本事,叫人怎能不防备一二?” 秦质面色温和渐染深重笑意,从善若流随着白骨的动作直起身。 身后传来流水腐蚀声,“轰隆”一声巨响,二人转头看去,果然见暗道尽头的墓穴顶处坍塌成一片废墟,大片尘埃暴起,模糊了视线。 里头的腐水蔓延出来,所触之处皆被腐蚀殆尽,腐水溶解了刚头二人千辛万苦避过的翻板,顺着边沿往下淌去,底下尖矛慢慢被没过,刀刃竟然慢慢溶化,化成一片银光闪闪的流水,腐水流进暗道,四周的铁壁皆被溶解,一旦这条暗道被吃完,这一处坍塌而下,腐水翻涌而来,更加避无可避。 二人细看间两边石壁已然接连被吃出了大洞,这一处的地面也开始摇摇欲坠,几乎下一刻就要坍塌下来。 白骨心中一紧,勉力拽着秦质起身,才刚起身就一阵天旋地转险些栽倒在地,手掐着秦质的脖子才堪堪稳住身子。 秦质拿下他的手,改而握住他的胳膊,发觉这胳膊极为瘦弱,一只手就能轻轻松松将人架出去,他当即扶着人快步往外走,“白兄救了我的性命,我自然铭记于心,只要我能出去,必然也会带你一道出去。” 白骨被秦质几步带离,才发觉自己已然虚弱地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若不是全靠着他撑扶着自己,早已瘫倒在地,听闻此言也未再出声。 二人才出了暗道,白骨就听见外头细微动静,显然有好几人,听着足音便知其中一人是邱蝉子。 她不由脚下一顿,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千算万算没算到会这个时候遇上!她更加没想到邱蝉子竟这般快就出了悬魂梯,还一路到了这处 这一路而来的机关叫白骨这般内家功夫都吃尽了苦头,邱蝉子不通武功却也到了这处,如何不叫白骨疑惑,莫不是他的蛊术藏了大半未曾显露? 若是真的如此便更加糟糕,她全盛之时都未必对付得了邱蝉子,更何况是现下这般光景,且身边还有一枚早有旧仇的定时炮仗,局势于她来说不利到了极点。 白骨狠一蹙眉越觉棘手,她眼角余光微微扫过秦质,另外一只手微微缩进袖子里,握住里头的匕首,身子靠向秦质,在他耳边极轻道:“外头是邱蝉子。” 白骨眼神极冷,停留在他的面上细细观察,仿佛只要有一丝不对劲的变化,那手中的匕首就会立刻将面前人一刀封喉。 索性秦质闻言没有半点迟疑,抬眸看了眼墓门外,随即便撑着白骨转向另外一处墓口。 白骨神情略微一松,随着秦质走,可手中的匕首却一直握着。 暗道不似刚头金墙花砖的精致,走到深处如同一个石洞,里头四通八达,不知何处而来的流水从此石缝里渗出,上头不时滴下晶莹剔透的清水,凹凹凸凸的地面上都是水坑,一步步踩去直溅起不大不小的水花,空旷的石洞中不时回荡。 另一头,邱蝉子当先进来,浑身上下只沾了些许血迹,衣衫虽有些许破旧,却全然没有白骨一路而来的那般狼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3.第53章 “我们公子好心好意带你们出客栈, 却遭这般怠慢, 你为人好是不知好歹!”褚行只觉气恼不休,正要上前去白骨较量一番,却被一旁的楚复拦了下来。 话语刺人,白骨权当作充耳不闻, 只面无表情地看着秦质, 一副只等他走的做派。 秦质从未受过这等不礼遇,这莫名其妙的敌意无论放在谁身上都会让人心里不舒服,而他似乎没有一点感觉,面上温和不减, 涵养极好回道:“白兄自然有白兄自己的考量, 既如此我们便只能有缘再会了, 这处林子极大岔路又多,你们多加小心。”言罢, 便带着褚行楚复二人先往另一头方向走去。 邱蝉子本就不乐意听白骨的,这般时候自然抓住机会教唆分离,“秦公子,莫要理会此人,我们几人与你一道走,总比成日看着某人拿着鸡毛当令箭,只把自己当回儿事来得舒服。” 话音刚落, 邱蝉子一步还未踏出还未落地, 便听剑出鞘的细微声响, 他微微后退一步, 前头是一把半出鞘的剑,离他脖间只差一张薄纸的距离,几根灰白掺半枯燥杂乱的发丝被剑一碰即落。 蛊一忙靠近自家长老,看着白骨神情极度戒备。 而鬼十七已然悄无声息拔剑出鞘盯上了蛊一。 势头变化不过几息之间,秦质看向白骨,视线慢慢落在他身上,眉眼较男子略显秀气,像是没有长开的少年模样,眉间的朱砂痣极为醒目,极为出众的相貌,可惜太过男生女相,缺了男儿气慨。 简臻两边都不帮,站在一旁漠不关心。 林中的鬼花脱离枝桠,慢慢掉落下来,如同一个个缩小的头骨,掉落在身上又悄无声息地滚落在地。 邱蝉子看着眼前的剑,三角的眼阴阴沉起,面色阴厉,“好啊,回去后我看你如何解释这一遭!” 白骨眉眼淡漠,面色平静不起半点波澜,刀锋慢悠悠一进,轻描淡写狂妄道:“此行一律唯我是从,我让你走你就得走,我让你留你就得留。” 邱蝉子面皮微微抽动,“你最好不要栽在我手里!” 白骨闻言嗤笑出声,她看着邱蝉子忽微启唇瓣,缓吐几字,“不走吗?”又慢慢转头看向不远处的秦质,神情淡漠,语调透出几分威胁。 “大胆竖子,胆敢放肆!” 真是士可忍孰不可忍,褚行拔剑而起,飞身跃向白骨,提剑还未挥下,便被秦质一声截住,“褚行。” 声音隐含威慑,褚行忙一个翻身,收剑入鞘,瞪了一眼白骨。 秦质看向白骨,面色和煦,眼里的温和有增无减,薄唇微启,含笑慢道了一句,“告辞”才转身离开。 这般刻意敌视为难,还能面含笑意半点不恼,光心思就不知比寻常人多出几番,白骨心中越发排斥。 三人行渐远消失在于林子深处,白骨收剑回鞘,转身头也不回往另一处方向行。 几人皆跟上,邱蝉子与蛊一相视一眼,那眼神比索命的厉鬼还要阴毒三分。 一行人越行越阴冷,中途没一人开口说话,场面冷得压抑,林中的头骨花越掉越多,落满了地,一脚踩上去发出一阵珍嘎吱声,在寂静的林中越发诡异。 没走几步,就见不远处一道光闪过,白骨走近一看,是昨日大汉抗着的大刀,一旁一具干尸,衣着与那大汉一模一样,可如今像是被吸干了血一般枯萎了。 众人见状越发沉默,再行几步,枯尸遍地,一颗颗头骨花掉落肩头,从身上滑落而下,隔着衣物滑过皮肤,莫名叫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简臻上前一步,蹲下细看,皆是一样的死法,皮包着骨,里头的血肉像是被抽干了,“这林子没这么简单。” 一句话落,众人皆神情肃然,林中无光无风,却突然起了些细微的沙沙声。 “几位快往这处走,这林子有大古怪!”楚复扬声急道。 众人闻言回头一看,刚头离开的三人又返回这处,像是特地来提醒他们,可显然已经来不及了,地皮上一处如蛇扭动,像他们快速袭来。 白骨眼眸微动,手中剑紧握用力一刺,地上的血流如注,那东西一下缩了回去。 一息之间,地上一时飞快钻来数十条与刚头一样的东西,如巨蟒一般从四处而来,待到面前突然破土而出,定睛一看竟是树根模样的东西,却极为灵活,扭动如蛇。 远处十人环抱的大树,一旁小树枝桠摇动,似妖物现人间。 三宗再没有功夫勾心斗角,以最快的速度往后退去,沿途施毒施蛊自保不及。 秦质见状微一敛眉,朗声道了句,“来我这!”言罢,抬手咬破手指,用指间血以极快的速度在地上画了一道符。 秦质书下最后一道,不由慢笑出声,水榭上的微风徐来,珠帘微微碰撞出一声声悦耳清脆的声响,轻轻转动间日光浮沉。 “大人,有些地方是照不到光的。” 白骨几人随着香出了水榭,这香却四散开来,往几个方向而去。 他们兵分几路四下追赶而去,白骨兜兜转转又回到了水榭,平生一番被捉弄地不耐烦。 一声琴音起调,在水榭中悠悠扬扬荡开,琴音悠扬洒脱,闻之心悦,似居山中小阁听山间流水滑落,琴旁香炉袅袅而起,琴技极高,须臾之间便带入境。 白骨默听半晌,一手执剑顺着廊中琴音一步步而去,步入水榭,透过层层叠叠的珠帘,看见了廊下那一处,珠帘摇晃,时不时遮挡着那人的面容,依稀看见一角清雅衣摆。 白骨前头看了眼柱上的血符,透过珠帘看向那人,眼中的杀气毕现,连雅中带禅的琴音都不能洗去一二。 “啪嗒”一声清响,剑上的一滴血顺着锋利的剑刃滑落在地,琴音截然而止,廊下的珠帘随风摇晃碰撞出声声清悦。 结骨分明的手按在琴弦上,那人透过重重叠叠的珠帘遥遥看过来,珠帘极轻缓地摇晃,不经意间惊鸿一瞥,“一个皮影人需要三千多刀到才可现形,不知一张人皮面具需要多少刀才能制成?” 白骨手中剑轻挽剑花,平平的语气中透着若有似无的阴郁,“旁的我不知道,但你这张面皮我能一剑削成。”言罢,提剑翻身一跃,足尖一点地瞬间越过中庭,一柄轻剑跃进廊下穿过琉璃珠帘,帘中波光琉璃,映得剑刃剑光掠影。 剑刃削铁如泥,吹毛断发,相邻的两串珠帘轻轻一挨便垂断而落,一颗颗珠子掉落在木廊上,叮叮咚咚四散掉落,偶有几颗顺着木栏滑落水中,顷刻间,人已越过三排珠帘。 端坐琴榻的人微微抬手轻触琴弦,一声古朴悠扬的琴音清越而起,手抚琴弦一曲古朴空灵琴声自指尖荡出。 柱上血符隐约发红发亮,如发丝般纤细的条条银丝悄无声息地在廊下拂来。 白骨端下脚步,微一偏头翻身避开一条,又连翻几次避过了身后接连拂来的银丝,青丝墨染,杏白衣裙翻飞叠起,轻盈飘然,纤腰轻折步如花落,落地无声,身轻如燕似伴琴声起舞翩翩。 银丝纤细锋利,微微泛起凛冽的寒光,一触珠帘皆断,三排珠帘齐齐段落,珠子如雨倾泻而下,坠落在白骨的剑上发出脆响,满地的珠子稍有不慎就会一脚踩滑。 银丝越过了白骨又返回来,她提剑一挥砍在银丝上,看似纤细的银丝纹丝不动,逼得她连连翻身后退至庭中,数度翻起皆越不过银丝。 日头照在水面上,映得庭中波光粼粼,见血封喉的  银丝泛着锋利的光芒,越发密集,密密麻麻如网布,便是她轻功再了得,也无法将自己分成几小条越过去。 这阵法难缠古怪至极,她寻不到半丝破绽,琴声时疾时缓,银丝时快时慢,廊下的人端坐泰然逗她若猫。 白骨眼里闪过一分浓烈杀意,运气至剑,挥剑如流光一闪而过,道道剑影带着凛冽的剑气四破空而去,庭中剑光掠影,声声剑啸刺得耳鸣血流。 剑气触银丝根根断落,琴声古朴激荡如珠玉落盘,接连而来的银丝如长了眼睛随着琴声一一避开,剑气四下荡开,震得整个水榭摇晃不止。 琴声激荡而起,网丝从四个方向快速移来,耳旁一声鸟啼,白骨根本无暇顾及破阵的法子,网丝已经越缩越小,她眉心一蹙,猛地平地跃起,靠到庭顶在空中骤停几息。 一只青鸟掉落庭中,网丝眨眼间聚集,鸟啼声截然而止,只落下几片在日头下泛着光亮的青羽在空中悠悠扬扬飘落,几滴鲜红血迹落下如红梅绽放。 银丝一击即中,丝上光鲜亮丽滴血不沾,白骨支撑不住掉落下来,裙摆扬起翩然落下,如一只脆弱轻燕落入陷阱。 琴声缓和下来,银丝慢慢散开,白骨力竭掉落而下,正困网中。 最后一个琴音落下,一曲终。 不知个中缘由的人听闻此曲只觉绕梁三日,余音不绝,半点察觉不出其中危险。 琴榻端坐之人站起身行来,伸手绕过帘子,步步而来,层层叠叠数排珠帘碰撞间发出空灵悦耳的声响,在廊下摇晃出炫目光芒。 白骨一眼不错地看着最后一道珠帘被那人伸手拂开,重重珠帘映着水面折射出的耀眼夺目,竟不及此人眉眼一分悦目之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4.第54章 ……  简臻闻言不再吃食, 看向邱蝉子似不赞同。 鬼十七顿住手中拨弄火堆的木枝, 看向了自家长老, 却见他充耳不闻似默认邱蝉子所为,一时也作默然。 楚复褚行闻言眼眸微转, 但面上不做半点反应。 秦质不以为然, “这事沿路也曾听闻, 不过与我大抵不相关,我们只是沿路游学观各家之长的过客,倒不至于惹祸上身。” 邱蝉子古怪一笑, “公子所知太浅, 养蛊之人最喜得便是公子这般的珠玉人物, 蛊食人血, 精养出来的蛊才能得大用。 有道是‘匹夫无罪, 怀璧其罪’,似公子这般皮相, 行在外头还是要小心谨慎得好……” 秦质听闻邱蝉子的话似有顾虑, “竟真有以蛊食人之事……”他默顿许久, 面上初显少见的困惑,“我曾听闻蛊者能控死人为之所用, 这事可是真的?” 此话一出,列坐俱静, 白骨拿着饼往嘴边送的手微微一顿, 抬眼看向远处的秦质, 时斜时升的火焰映得人忽明忽暗间玉面生辉。 这种操控死人的蛊者不过凤毛麟角, 早年江湖上也只有风闻,没人真正见过。 邱蝉子自幼炼蛊,多年来已有凶名在外,江湖上泰半蛊者皆不是他的对手,而以蛊控死人这般境界便是他也不曾做到。 这种蛊宗圣手,蛊者天才,便是最让人信服的列排江湖高手武学玄妙的花名册上,也是一片留白,没有克制一二的方法,也没有逃命的例子。 不过到底是名家大册,末后还是勉强留下了个耐人寻味的避祸之法,那便是不要遇见…… 邱蝉子闻言冷嗤一声,“江湖传闻大都夸大其词,我也略通一二蛊术,这种事不必全信!”他多少带了个中情绪,话落一默便又开口缓和道:“我们既然同路,往后不如一道同行,也好相互有个照应,你看如何?” 秦质略一沉思看了眼远处的白骨,“可白兄他……” 邱蝉子直接开了口,“不必管他,性子自来这般古怪,当他不存在便是。” 简臻咬了干粮半晌,邱蝉子说到这处,也着实是强迫他们三人一道是将秦质主仆拿下,便是再不管事,也不可能不关心透露行踪之后的危险,如此便也开口道:“一道行罢,免得丢了性命在路上。” 二人你一唱我一搭毫不费力劝下了秦质,再闲扯几句,不多时便各自睡下。 白日里劳累一番,几人很快进入梦乡,火堆慢慢熄灭,四周极为安静,连林中常有的蛐蛐声都没有。 唯有白骨一直保持着闭目打坐,远处的秦质坐起身,片刻后起身走出树下,抬头看了眼满天星斗。 楚复褚行随即起身跟上。 白骨慢慢睁开眼看向他们,见人沿着溪边往前走,她眼睫微垂,静候片刻便拿起一旁的剑跟了上去。 前头的人走走看看许久才停了下来,秦质突然温和问了句,“白兄是否也觉此处有古怪?” 楚复褚行立在一旁,闻言看向白骨。 白骨默站片刻,默不作声走向他,“什么古怪?” 秦质转身看来,月色如水似全洒在他衣衫发间眉眼处熠熠生辉,似黑暗中揭开蒙着美玉明珠的黑布,无端眼前一亮,“水中没有鱼,林中也没有走禽鸟鸣,我们白日里行的几里路,周围却没有变化,溪水不变,连树都未变,如同一片死林。” 白骨微转眼眸略一思索,好像确实如此…… 她微微蹙眉,“你的意思是我们根本没有走出过那个林子?” “正是此意,不过我还有一个猜想需要验看。”秦质转身继续沿着溪边往前头走,那是他们明日起来要去的方向。 事关任务,白骨不可能放任不管,四人一前一后走着,走了整整大半夜又回到了那片鬼林子前。 白日里他们正从这片林子里逃出来,如今沿着离去的路走,竟又回到了这处。 秦质看着那片林子,慢声笑道:“进这林子时曾听过些许传闻,落花之时必行林中,如今看来我们便是再走几回,最终也还是会回到这一处。” 白骨默不作声看着林子。 “白兄若是不信,我们便等在此处,你的朋友很快就会与我们汇合。” 白骨闻言如何还有心思管旁人,只问道:“有法子解吗?” 秦质看了眼面色寡淡的白骨,语气却透出几分凝重,如同一个僵硬的木偶人,不由起了逗玩之心,“白兄的面部似乎有些僵硬,不知这张皮是真是假?” 白骨看着他,眼眸越深,“你觉得呢?” 秦质闻言微一扬眉,神情似含揶揄,“白兄扮相时男时女,我连性别都未分出……”说着,不经意间扫了一眼白骨平平的胸口,又慢慢移向他的眉眼,“又如何分得清哪一张面皮是真,哪一张面皮是假。” 白骨脸色彻底一黑,看着他的眼眸极为认真道:“需要我帮你把招子挖出来擦亮点吗?” 幽静的林中里死气沉沉,后头跟着的楚复褚行手握剑柄,看着白骨神情警惕。 秦质见他如同炸了毛的犬儿一般恶声恶气,不由轻笑出声,心情似极为愉悦,“白兄太客气了。” 远处突然传来人声喧闹,似有人群往这里移动,白骨看向人声来处。 秦质看了一眼便往隐蔽处走去,白骨一道跟了过去,站定在他身后才发现自己跟只犬儿一样,他去哪儿自己便跟着往哪儿,心下越发不爽利。 楚复褚行忙在不远处树后藏下。 声音越来越近,道上出现的一大群人,穿着打扮似山中寨民,前头领路的人额间画着一道红痕,手中挥着木剑,嘴里念念有词,似念咒语,一路四下乱跳而来。 后头跟着年长的几位老者,车上一只只笼子皆装着人,如同牲口一般,哭泣抽咽的有,撕心裂肺喊叫的也有,车旁守着人,后头跟着满目希冀的人群。 车轱辘在泥土地上碾过一条长长的痕迹,在鬼林子前头停下,前头那人一会儿抽搐,一会儿挥着木剑,对着空气搏斗,嘴上念着听不懂的话。 平静的声音低低传来,话中的意思却让人平添恐惧。 几人抬下一个装着人的笼子,笼子如同灯笼一般长圆,放在地上用力一滚,笼子装着哭哭啼啼的人滚进了鬼林子。 笼子一路滚进去,里头的人越发尖利着嗓子的哭喊起来,在寂静的林子里听得人头皮发麻,心头又慌又难受,同行而来的人群竟无动于衷。 白骨神情淡看前头这人如同跳蚤一般碍眼,语调平平问道:“他们在做什么?” 秦质看着笼子快速往里面滚去,“用活人祭祀。” 是以长此以往只有蛊者敢闯墓,死的虽不在少数,却每每在帝王蛊沉睡之时成群结队地前仆后继,可见帝王蛊的吸引力。 秦质在窗旁拿一根细枯枝逗弄步步爬行的小金龟,乌发以羊脂白玉簪束起,白衣清衫束玉带,一眼看去虽清简,但细看之下才觉衣衫繁复做工,衣摆袖口镶秀同色木槿花,华丽却不失雅致,姿态闲雅,赏心悦目。 这龟被养得极凶,见物就咬,若是把指头伸去必是被咬出了血也不会松嘴,爬动的路线也不按引导来,让秦质越发起了兴致。 一根枯木时不时逗玩金龟诱它进行攻击,金龟每每咬不中还被枯枝碰脑袋,恼得再不理会,枯枝却又在这时伸到嘴前,一口咬住刚尝了甜头又生生从嘴中拔去,怒得疾追而去,却又循环往复,逃不开也避不了,可怜一只小龟硬被整到怀疑龟生。 楚复将茶煮好,不禁满怀担心,“公子,这群人一道而来却从未见过半分人性怜悯,便是同伴身死也未多提一句,这样的人,留着身边太可怕了。” 褚行倚坐在门旁看着外头的动静,听闻楚复此言,忍不住接道:“旁的不说,便是那木偶人的武功便叫人不得不忌惮,与他们一同取帝王蛊,无异于与虎谋皮,实在太过凶险。” 这一路同行,几人的身份已被秦质摸了个透,便是摸不着的,也大抵猜得八九不离十。 先前得了王进生的荐信,本已有九成把握在天子面前谋得一席之地,王进生一死天子震怒严查,却又有始无终,连影子都没摸到,如何不起天子怒? 手中的荐信便成了鸡肋,递上去不但谋不到好处,还有可能成为最先被怀疑的对象,要脱身便是极为麻烦的事。 王进生这个机会一旦错失,想要再接近生性多疑的天子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秦质显然也不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愿意花个几年时间一步步往上爬。 帝王蛊是一个契机,权力的至高者谁不想要长生不老,千秋万代? 帝王蛊能活死人骨,便是多给人一条命的机会,对于为君者绝对是一件拒绝不了的大礼。 取蛊一事太过麻烦,既然有送上门的趁手之人,自然要用上一用,暗厂百年不倒伏于黑暗中,脱离王法外,得用之处可想而之,江湖组织虽离庙堂远,但个中牵扯却又多如蛛丝网布, 但对于善棋者,越发难测的棋局,越是敌手棋子能力越强,棋局便越有趣。 秦质诱着累得缓慢爬行的小金龟一步步前行,“与虎谋皮才是最容易办成事的方法,只要虎用得好,取皮会省下不少力。” 另外一头,白骨一行人在客栈住下的第一日就拿着王城的地图细细研究,虽然暗厂的地图画得极为精细,每一寸地方都没有错处,可帝王墓即便清楚其中个方位置,也终究看不到它藏在暗处的东西。 简臻指出图上几处,“这些地方没有通风口,只有一条窄身隧道,阴暗潮湿,必有湿毒,我会提前替你们准备好所有需要的解药,墓中封闭不可用毒,否则必自噬,还有一点,在墓中万不能打火折子,如遇沼气极有可能发生爆炸。”简臻不可能冒险闯墓,这次任务毒宗只为辅助,一路相伴也不过全了自家长老的面子功夫,真正的实力却不可能放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5.第55章 最先下来的笼中人滚得极快, 片刻间滚入林中,好巧不巧撞上秦质白骨躲着的树前, 一时六目相对, 夜色朦胧,笼中人骤然见到两个如同仙人一般的人, 脑袋空白了一瞬,继而忙大声恳求,“大仙显灵,求您们救救我们!” 可她显然求错了人,秦质转头看向白骨, 一副文弱公子手无缚鸡之力的模样, 而白骨权作没看见,满目事不关己的淡漠做派。 好在有楚复褚行二人, 见寨民成群追来,褚行快步而来一剑劈开笼子,将里头的姑娘一把拉出,护在身后。 楚复随后挥剑挡开了手拿长矛的寨民。 秦质白骨二人才勉强意思意思站起来看。 众人见这处有外来人, 也不多问一句,皆往这处攻来。 刚刚救出的姑娘见状躲在后头极为慌乱惊恐, “他们需要用活人做祭品, 外来人也不会放过,林子里头有吃人的树, 要是被抓住就完了!” 巫师全然不怕这等恶事被揭穿, 盯着秦质白骨二人, 眼神幽深,“把他们全部抓起来,我们的祖先一定保佑我们来年风调雨顺。” 寨民闻言跟一窝蜂似的涌来,楚复褚行上前三下五除二,轻而易举就把这群寨民打得落花流水。 那巫师见势头不好也不急,抬手做了个停止的手势,胸有成竹道了句,“暂且留他们几日。” 寨民闻言以极快的速度退散而去,而巫师胸有成竹地扫了他们一眼,在看守的围护下离开了。 片刻之间,人群如潮水退去,只剩下了祭祀的笼中人,褚行忙去把笼子一一劈开救人。 劫后余生一时喜悦也掩盖不了后头无能为力的绝望,笼中人想到此皆泣不成声。 楚复褚行二人面面相觑,秦质看了眼四周,白骨一脸漠不关心,只面无表情看着。 褚行上前看向最近的姑娘,“既已脱离了威胁,你们何故哭泣?” 低头伤心落泪的少女,抬起梨花带雨的小脸,“因为我们根本出不去,这里唯一的出路便是这吃人的林子,可花落之时根本无法出林。 这林中什么都没有,他们只要等上几日,待我们饿得精疲力尽,便可以把我们一网打尽。” 白骨闻言面色寡淡,“我们几个时辰前才从这林子进来,你确定这是唯一的出路?” 天色慢慢透亮,日头渐渐升起,姑娘眼里的泪流出,视线越发清晰,眼前的公子玉质金相,玉树临风站与人前如拨开重重云雾见得碧玉青天般舒心。 叶间丝丝缕缕光线落在眉眼处,未语先带三分笑,心莫名像是被击了一下。 不远处站着的白衣公子眉眼如同精心雕画,细长的眼睫微微垂下平添几分韵味,一副生人勿近的距离感油然而生,眉心一点朱砂痣像是把整个人点活了一般。 她的眼睛一时不知该看谁,似春日如花团锦簇时,目不暇接之感。 见她迟迟不开口回话,远处的白衣公子几步行来,俯身看向她,玉面似无情无欲的仙人,声音雌雄莫辩,却如清冷玉质般好听,“听不懂我的话吗?” 那话中的寒意莫名爬上来,少女忍不住微微后缩,带着哭腔解释道:“我没骗公子,真的只有这条路可以走,我们都是在寨里长大的,这一月少了外来人当祭品,便拿了我们这些孤苦无依的做祭品。 只有等花落之后,吃人的树才会沉睡,我们才可能有一线生机。” 少女的话音刚落,四周低低沉沉的低泣声越发压抑,听在耳里只觉心头绝望至极。 “看来只有把寨民全部杀了才能等到落花之时”邱蝉子从林中步步走近,话里都带着血腥残暴味道。 身后简臻鬼十七一道而来,邱蝉子此话一出,林中忽起一阵倒吸凉气声。 白骨直起身,看着林中满目冷意,“全杀了也要等,落花要数十日,我们没有这么多时间耗在这里。” 林中抽咽哭泣的人闻言皆瞠目结舌,这些人竟还真这般考虑过,一时纷纷慌张惧怕起来,对视几眼皆起身逃散而去。 “急也没用,这林中妖树吃人,我可不愿意上赶子去投胎。 ”简臻抱着手中的蜥蜴一脸不情愿。 秦质闻言一笑,慢声开口道:“妖树害人,留着终究是个祸害,等不到它自己落花,便只能想法子除根了。” 白骨看向他,神情似在审视。 少女见眼前这画儿一般美好的人竟这般想不开,她心中急切忙扬声阻止道:“不可能的,我们的祖先已经尝试过,没有一个勇士能逃出来,便是远善道观的道长,也没能活着从林中出来。” 楚复褚行闻言忙抱剑跪下,开口言辞恳切劝道:“请公子三思,此事太过凶险,望公子顾念己身。” 秦质却充耳不闻,看着白骨似含笑意,“不知白兄以为如何?” 白骨没多余的表情,只言简意赅问了句,“什么时候进林?” 秦质看了眼远处林上慢慢升起的暖阳,“午间日头最盛,妖树惧光,最易对付。” 邱蝉子闻言面上闪过一丝阴毒笑意,对此事显然乐见其成。 简臻只做壁上观,他绝对不可能再进林子送死,至于别人如何他不会管。 林中死气沉沉,便是初生的朝阳也带不来一丝生气,这林子连最常见的鸟鸣野草花都不曾见过。 时候还未到午间,几人皆在林外做准备,楚复和褚行并鬼十七去林中取秦质布阵需要的木石。 秦质拿出几张符纸,咬破了手指上之前受过伤的地方,在符纸龙飞凤舞般画下一道符纸,这般自然吸引了暗厂中最为好学的两位“同窗”。 简臻和白骨由远及近,不知不觉间靠近秦质,看着他指尖极为灵活地画出一道道扭曲的乱麻,皆神情复杂。 有些人就是比你高比你有文化,而且有些人还有铃铛,白骨不自觉扫了眼他腰际的镂空铃铛,玉带束腰,衣着端正,这般坐着越显修长身姿,看着看着便莫名其妙地让人尝到了低落的滋味。 秦质本还一本正经地写着,可见两人木桩一般立在前头,不由起了逗玩的心思,他的速度越来越快,一张接一张,两人虽默不作声,脑袋却不自觉随着动作转动得越发快,认真地匪夷所思。 秦质不由慢笑出声,抬眼看向两人,那面上的表情如出一辙,似在询问他怎么不写了? 秦质往树干上一靠,伸出手懒洋洋笑道:“手疼,写不动了。” 皙白的指腹原本干干净净,现下却破了口子,伤口破了又破,口子极大都能看到里头的肉。 可还要接着用伤口去描绘符纸,这伤口一直不停的摩擦,显然是一场难以忍受的酷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6.第56章 话还未落,白骨便淡淡抛出一句, “对不起。” 秦质:“” 邱蝉子:“” 白骨:“。” 简臻:“” 场面一度有些尴尬, 这是简臻头一回听人道歉还得给人噎住,这么不咸不淡来一句, 弄得人不上不下,心下反而更加不爽利,可他也确确实实道歉了, 自个儿总不能说话不算话。 简臻缓了好一阵, 才勉强说服自己不和这娘炮一般见识,弯腰将慢悠悠爬来的小西抓起, “既然你诚心实意地道歉, 我也不是不大度的人, 就姑且原谅你一回儿, 若是再有一次可就没这么” 白骨根本不耐烦听完, 直接截了他的话头, 一副替他着想的坦荡模样,“趁着伤口未凝结快些把手伸来, 免得你又得原谅一回。” 这可真是汽油碰上火星子, 简臻闻言险些气厥了去,丫这混账玩意儿摆明耍弄人, 忒是不要脸! 简臻一怒之下唾沫横飞,连声叫骂如箭雨, 白骨时不时如矛刺上一击, 这你来我往, 一整天眼看就要废了。 秦质看了看日头便开口劝了几句,简臻慢慢平静下来,瞪着白骨怨气冲天,白骨视而不见,却不防邱蝉子添油加醋多了几句话头,“杜仲只怕做梦也没想到四毒之一竟这般没用,遇事只会如同个泼妇般叫骂,真真叫人笑掉大牙。” 简臻怒极反笑,看向他们两个意有所指道: “当年也不知哪二个每每相约吃屎,没得生生饿成皮包骨,这名头还传到了江湖上去,实在叫人大开眼界。” 秦质闻言玉面露出几分少有的讶异之色。 这等陈年旧事拉扯出来确实不好看,更何况还有秦质这般珠玉雕琢般人物在一旁,两厢一对比难免叫人落了下乘。 白骨闭目侧首抚了抚一丝不乱的额发,慢条斯理缓声道:“你记错了,那是邱蝉子爱吃的东西,我不过是碰巧路过喂他几口而已。” 这一事可是邱蝉子的痛点,想他一生纵横蛊宗,哪一次出场不是掀起一阵腥风血雨,人人胆战心惊,哪想这事还成了笑柄一桩,连江湖花名册上都写着他的癖好为喜食人之秽物! 他一想到此彻底失去了理智,猛地站起,额角青筋根根暴跳,冲着白骨咬牙切齿道:“畜生,你才喜欢吃屎!你全家都喜欢吃屎!你祖宗十八代都喜欢吃屎!” 白骨见他这般似于心不忍,便淡淡“哦”了一声。 邱蝉子全力一击却生生扑了个空,脑袋吼得生疼,眼前一黑险些没站住脚。 还未反应过来,简臻已然抱着蜥蜴绕了邱蝉子一圈,站在了白骨邱蝉子对角,阴阳怪气啧声道:“哎呦,这两谁呀,吃屎还能吃吵起来,这么喜欢的话,要不要我们小西拉点给你们解解馋。” 这下可好了,三人自来不是安分点,这般对上哪还能轻易让人讨了好去,一桩桩陈年旧事翻起,嘴上也越发不讲究,你一句吃屎,他一句啃粪,没完没了。 秦质颇有几分兴致做了一会儿壁上观,忽觉情形有些不对劲,他们似乎已然要发展成找屎打架的境地 虽然他不是很相信这几人会做出这等面目全非之事,但到底还是不再看戏,开口劝住了三只跃跃欲试的捡屎犬儿。 中途闹闹停停一阵儿,秦质将时间扣得刚刚好,在午间日头最盛时准备好了所以东西。 这一回儿,白骨秦质二人必定要去,林中凶险人多反而累赘,便只带了楚复和鬼十七。 四人一道进了林子,里头的阴气越盛,有了第一次的经验,几人走得极快却又悄无声息。 秦质指了几个方位,白骨和鬼十七悄无声息替他将打磨的石木放到他指定的位置埋好,而楚复则四下观望。 四人中唯有秦质不通内家功夫,可布阵又只能由他来,是以每每都需要一人护着他,楚复不放心其余二人,入阵之前就说好由他来护公子。 等到所有的布阵之物埋好,几人往妖树那处而去,树间头骨花悄然开放,即便走动的步伐再轻,也会一朵接一朵的慢慢落下,不知不觉已然幽幽落了一地,地面微微有细微波动,极轻极缓慢,肉眼根本无法察觉。 几步间就看见远处的大树,白骨和鬼十七身形极快,几个飞跃便到了指定的位置定符,符纸的位置一丝一毫都不能错,是以秦质看得极为仔细,以免一符布错,全阵皆毁。 白骨鬼十七不过近了几步,树根就发力攻来,根本来不及定符纸,白骨鬼十七二人只能来回躲避,迂回曲折地往符位而去。 楚复这处一步落地,突然从脚边钻出数根极细的树根包住了他的鞋履,马上就要蔓延上腿,他忙抬起脚挣脱了鞋履,一剑劈下,没想得到这细密的根比上次更加难缠,还未触到就缩进地里,又从别处钻出往他们这处攻来。 秦质细看一眼,轻启薄唇速道几字,“乾位c坎位。” 楚复忙提剑刺进西北,北方二位,用力一割,土里眨眼间溢出了鲜红色的液体,细密的树根一下全部缩了回去。 片刻之后,攻势越猛,树根如小儿腰粗,接二连三袭来,楚复一人之力,不多时便有些力竭,加之树根攻势密集,上下左右袭来,攻向变化莫测,不知不觉间与秦质的距离越来越远。 秦质面色平静一步步走着,靠近楚复的位置,每一步踩下都极为精准,似正好踩在根心,树根再扭曲都无法转回到根心,只是地下根心位置变化极快,每一步既不能辨错方位而不能有丝毫犹豫,否则一步踏错就会被转回的树根缠死。 这般如履薄冰,不通内家功夫要在如此嘈杂危险的环境里,抱住性命已是极难,还要时刻指点楚复,难度可想而知,不过片刻秦质的鬓角已然汗湿一二。 不过几息变化,树根就如生了心智和眼睛一般认准了秦质,根心位置变动越发快。 秦质也越发快,脚下走法隐含玄妙,速度快到肉眼看见都只觉眼晕,地下树根交缠错乱如同麻线打起了结,越缠越密,相互挤压,越发膨胀开来。 树根攻向集中在秦质楚复那处,给了白骨和鬼十七更多的时间,白骨比树根的速度还要快上几分,身姿比扭曲的树根还要柔软,很快就定下了符纸的位置。 楚复砍掉一旁四处袭来的树根,突然一处地皮下的树根猛地炸裂开来,红色的液体四溅,他往旁边一闪,左右树根应接不暇,看向自家公子那处魂魄已然散去了七八。 那处密集的树根离着极近,周遭的地皮不时爆裂,每一步都在刀尖上! 忽见一片密集中一根细小的树根飞快刺向秦质眼睛,楚复不由大惊失色,“公子!”他以平生最快的速度跃去,却根本赶之不及,一时心神巨惊,六神无主。 秦质看向眼前树根避无可避,眼神一暗,眼里闪过一丝骇人杀意,手指一勾腰间铃铛,待要一把扯下。 忽见一道白影从天而降,迎面一剑劈下,剑锋带着凛冽的风劲袭来,眼前的树根当面劈开,细密的树根四下裂开,白衣从上跃下,衣带飘飞,如薄烟似轻花,眉间一点朱砂痣如浓墨入水。 细长的眼睫尾微微翘起,半掩眼眸中的水光流转,若一支利箭划破灰蒙天空袭来。 秦质指间一松,铃铛划过指腹荡回腰际,下坠的银丝流苏微微晃动。 白骨盯着他,眼中一片冷然,这花瓶太能忍,气息已然乱到这个地步,若是寻常人早晕了过去,这般伤重竟还强熬,死撑到她动手,刚头进来还一言不发,摆明要削弱她的实力。 这样的人就像伏在暗处的毒蛇,伺机而动,猝不及防就会给你致命一击。 白骨五脏俱伤,去除身上大大小小的皮肉伤,腰间的口子也越发大,呼吸间都能牵动伤出,连头皮都绷得生疼。 她暗自平稳气息,缓了好一阵才靠墙强撑着站直身子,面上一丝痛苦的神情都未显露出来,只面色寡淡如同闲话家常般,“你布了什么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7.第57章 白骨伪装得很好, 面上几乎看不出一点问题, 语气也无可挑剔, 可惜就是伪装得太完美了, 刚头腰间的伤都已经捂着,现下却不在顾及, 实在太过刻意, 又如何骗得过秦质的缜密心思。 秦质看他一眼, 才慢声开口解释道:“这寒冰棺有帝王蛊加持, 百年沉淀下来的寒气极易伤人,进入体内的寒气会持久不散, 摧毁其中的五脏六腑,我这符纸不过是将寒气一道聚集而成,再用旁的法子将寒气引出, 只是没有想到白兄这般急切, 也不曾给我说话的机会”言罢, 他笑意晏晏看向白骨, 神情似极为遗憾却又明明白白带着一种虚情假意。 白骨听后面色越发僵硬, 片刻后才勉力微微放松, 有礼有节轻声道:“原来如此,倒是我太过激进, 该先与你好生商量才是”说到此, 语气也越发紧绷不自然, 仿佛下一刻就要将人扭断了脖子一般。 她顿了一顿, 缓和了语气, 特意将刚头的事情糊上一张窗户纸,“方才是我不好,不该那般态度对你,刚头本是想在后天护着你和你一道进来的,没成想你不曾等我,倒生了这样的误会,现下你我二人都受困于此,帝王蛊近在咫尺若是再相斗下去,到头来玉石俱焚,岂不是让旁人得了先机?” 秦质闻言一派闲散,显然不喜欢白骨糊得窗户纸,随意就揭了开去,三两下将局势道了个明白,“倒不是我要与白兄为敌,只白兄武功太高,让我不得不为自己做一些打算,毕竟白兄刚头确实想要我的性命对不对? 如今这般正好,我二人现下这般的情形没了谁都出不了墓。” 白骨闻言只觉心口微微一窒,一阵气血涌上头,头脑晕眩之间差点晕过去,她自有意识以来,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她刚头那一口气若是没调过来,差不离就给他气得归西而去了。 这种两败俱伤的法子,一个拿捏不准便真是玉石俱焚的下场,这人若不是现下这般贵家子的模样,还真的有几分做亡命之徒的本事。 然而连白骨都不得不承认用这样的方法对付她,确实是最有效最快的。 白骨慢慢垂下眼睫,掩饰眼里一闪而过的杀意,她暗自运气调息,良久才语调平平道:“说罢,怎么取帝王蛊?” 秦质眉眼带笑,嘴角扬起,水面涟漪微微荡开,风流姿态叫人不敢多瞧,薄唇轻启笑意转瞬即逝,“离寒玉棺周遭第二排的方砖走,左一步右三步各踩四砖顺行四次,逆行八次,每一步需放三分力,力道不能多也不能少,直至棺尾揭开符纸。” 白骨慢条斯理站直身,默看半晌,终是按照秦质的法子沿着寒玉棺周遭的金镶玉砖上走了一圈,这每一步似乎都隐含玄妙,脚落玉砖,砖面隐隐下沉,如同一个八卦阵包围着中间的寒玉棺。 白骨从棺材后头拿下一张符纸,全身已然大汗淋漓,身上的伤已经让她隐隐有种下坠的沉重感。 此刻心中越发暗悔,刚头应该押着他一道进来,这人根本不能离开眼前半步,才不过前后脚的功夫就布了这么一个阵,若是时间再给多些,只怕如今骨头都被他磨成了灰。 白骨将符纸揭下,伸手挑剑极为费劲拿过匣子,寒冰棺材微弱的烟气慢慢消散,以肉眼不能看见的速度开始微微融化。 白骨拿了匣子原路返回,几许周折才安全离了棺材外,胸口越发闷疼透不上气,终是熬不住以剑撑地歇息了片刻,才慢慢抬眼看了不远处坐着的秦质,这一眼可谓是包含深意,寡淡的面皮上浮起丝丝笑意。 素来不笑的人突然笑起总归会有些奇怪。 秦质看着他,面色不变,眸色却越深。 白骨强忍着身上的痛楚,拿着手中的匣子在面前微微一晃,脸上的笑越发温和,“秦公子,你看我拿到了什么?” 秦质不动声色间视线从他的眉间的朱砂痣慢慢移下,唇色极淡,沾染了鲜红血迹越显面容苍白,白衣被血染红了大片,脆弱中夹杂病态意味。 秦质眉眼越渐染笑,散漫中带着些许淡然,靠坐墙面越显卓越风姿,“不知白兄何意?” 白骨听后轻嗤一声,慢条斯理收起匣子,随手丢掉了手中砍卷的剑,轻剑落地发出“咣当”一声清越,越显墓中寂静,空气中平添几分凝塞紧张。 白骨闭上眼面上带上几分莫名意味,偏头轻抚额间散乱的发丝,细长的眼睫垂下,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想来秦公子还不太明白我的为人”待指尖抚平了发丝,她轻掀眼帘提步慢慢走近秦质,语调阴翳透骨,“为了避免再出乱子,我觉得我们应该深刻交流一下。”话还未落,白骨已经用尽全力猛地扑去,伸手压住秦质的肩膀,手腕一转,极为轻巧地勾出了藏在袖子里的匕首,往他腿上狠力一扎。 远远站着的人一下扑来,秦质只来得及感觉到一股冷香袭来,片刻间,腿上便是一处尖利的刺疼,他眉间一折,伸手按住他的手,眼里笑意更盛,言辞隐含威慑,“看来白兄还没弄清楚局势,得罪了我,你的下场不会很好看” 白骨勉力一扑有些力竭,内伤牵制浑身猛冒冷汗,手上都微微发颤,可现下不震住此人便再没机会! 她面上波澜不起,手腕在他手中以极诡异的角度一转便逼秦质松了力道,她飞快将手中的匕首一扭,在他腿上搅出一个血洞,苍白的面容染上阴阴笑意,“我想秦公子也不太清楚,得罪我的下场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锋利的匕首轻易插进肉里,这般一转直扭到肉中钻到骨里,角度极为刁钻阴狠。 秦质皙白的额间瞬间冒起一片细密汗珠,从来锦衣玉食的世家公子如何受过这般酷刑,竟也没当场叫痛出声。 白骨见他半点不服软,不由冷笑出声,眼神越发狠毒,猛地拔出匕首准备挑了他的手筋,却不防他一把擒住自己的手,伸手探她腰间用力一按伤处。 这疼处太过有准头,似有什么东西扎进肉里,一下下麻麻的刺疼,白骨一时吃疼浑身骤然失力,冷汗冒了大片,一下浸湿了衣杉,顷刻间天旋地转被秦质一把按在了地上。 回过神来,秦质已然翻身跨坐在她身上,俯身按住她的双手,玉珠般的面容,薄唇失了原本潋滟光泽,发间鬓角汗湿一片,渐渐染湿眉目,越显清越之姿。 二人皆气息不稳,大汗淋漓,衣衫叠乱,眼所到处不敢直视。 秦质俯身看着白骨,汗水浸湿眼睫,不可避免地流进眼里,他不自觉微微眯起眼来,本就蕴生风流的相貌,越发显出几分危险来,看得人心口不由自主砰砰跳起。 白骨看着眼露狠意,一滴薄汗滴顺他的长睫落在她眉间的朱砂痣,似浸水而出的红宝石,越发鲜红透亮。 这滴清汗带着些许热意触到白骨的肌肤上,叫她莫名生了抗拒,浑身立时毛起,手间猛地一挣却半点挣不开,白骨一愣,未想到这娇养长大的贵家子手劲竟这般大,却忽略了男女之间本就力气悬殊,即便白骨再武功高强,一朝脱力便也失了巧劲。 秦质按着如冰玉一般的手,才觉这手这般纤细,如同女子一般绵若无力,不堪一握,不由慢声笑道:“白兄似乎有些后继无力,这般要怎么给我一个不好看的下场?” 白骨闻言冷笑一声,“既然你这般期待,总不好叫你失望”她正要不顾伤口提劲而去,却闻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隆”巨响。 秦质转头看去,眉间一敛,眼中眸色渐深。 二人缠斗较劲之时,台阶上的寒玉棺早已裂开道道暗纹,此时更如冰山轰塌而下,落在地上碎成了几大块,融化成水。 那水蔓延而来,所到之处皆腐蚀殆尽,宝藏眨眼之间便没入水中,不见了大半,腐蚀的东西越多,水也越多,腐蚀的速度也越快,连白骨刚头落下的剑也在眨眼间消融,整个墓穴仿佛要融在这水中。 白骨见状神色越淡,水堪堪就要漫到这处,正欲猛然发力起身,却不料秦质一把拉起她,白骨猝不及防一头撞进他胸膛,一时撞得眼冒金星,只觉脑袋前只只小鸟叽叽喳喳飞绕而过。 秦质伸手按住他的肩膀,一手托起他的脑袋,“墓穴的腐玉一旦融化,墓中所有皆会腐蚀,想要脱身就必须听我的,明白吗?” 白骨不自觉摇晃了下脑袋,甩掉几只小鸟,听到后半句不由冷嗤一声,神情轻蔑慢声吐出几字,“痴人说梦。” 他端看片刻,又收回视线随意扫了眼两则临桌的仆从后,神情不变间伸手微抬茶盏,闭目轻嗅,茶上白烟腾腾,缥缥缈缈慢慢模糊了他的面容。 布影戏完了上半场,水榭上一片喝彩,秦质待喝彩声渐落,看了眼堂中的皮影戏,似寻话家常般问道:“听说巴州皮影戏闻名塞外,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这皮影做得惟妙惟肖,只不知这皮是如何制作而成?” “回公子的话,这皮影是用牛皮而制,牛皮厚薄适中,质坚而柔韧。”手持皮影的老者缓声回道,回答却避重就轻,只在皮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8.第58章 院外连着一片杏花林, 白骨顺着声音往林子深处走去, 走了许久, 都见不到人,可是声音明明近在咫尺。 白骨走近几步, 便见林中尸首遍布, 全部都是暗厂的人,一个活口都没有。 杏花慢慢自半空中缥缥缈缈落下,轻轻落在被血染红的泥土里。 白骨走进一看, 伤口齐整, 干净利落,手段极其残忍血腥。 而对手却一片衣角都没有落下, 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暗厂重重叠叠选上来的人不可能弱到这个地步,除非那个人的武功于她平齐, 或者高于她。 白骨手腕一转,手中的盲棍一下如壳剥落, 露出里头锋利的剑,一步步往杏花深处走。 越到深处越静, 连寻常的风声都不曾起。 白骨眼眸微动, 不动声色观察四周。 身后似有影动,一转头却消失不见了,白骨目光慢慢沉了下来, 从来都是她在暗处, 现下却调了个位置。 一侧突然一剑劈来, 白骨提剑一挡,还没看清楚,那人便已经消失在落花深处,只余杏花扑哧扑哧落下,显出刚才不是幻觉。 白骨即刻追去,越过层层叠叠横出的杏花枝头,林中杏花一碰就落,似下起了一片杏花雨,尽头站着一个人。 那人的衣杉与她平日所穿相似,身形清瘦修长,乌发垂腰,看似文弱却浑身上下透着危险。 见白骨而来也不理不睬,仿佛全无察觉。 装神弄鬼! 她眼神一暗,猛地提剑刺向他的后背,那人不避不闪,背后一下被血染红。 同时,她的背后也跟着一凉,一阵尖锐的刺疼传来,这般悄无声息地偷袭,她竟然无从察觉,这人武功明显高她数倍。 白骨拔剑回身,猛地向后挥去,却挥了空,定睛一看,根本没有人! 身后一阵风劲而来,她一个前倾避开,转身一看,是刚头她一剑刺中的人。 素手持剑,皮肤皙白地近似透明,像是常年不见阳光,苍白地近似于病态,唇瓣淡色,整个人都很淡,淡地快要散去,如淡墨而画的人,眉间却一点鲜红的朱砂。 这个人和她长得一模一样,连神态都模仿地一般无二,可以说易容地完美无缺。 这样的模仿没有在身旁细细观察半载是绝对没有不可能做到这般像的,而她向来独来独往,不可能给旁人这般多的时间观察。 “阁下这般费尽心思习学,不知所为何?” 那人不声不响,只一眼不错地看着她,那眼神死死盯着,叫人不寒而栗,如同听不懂人话的畜生一般。 白骨才知自己原来是这般模样,怪道常有人见了自己便见了鬼一般,现下看来简直比见了鬼还可怕,连她都有些看不下去。 对面的人一击不中,又提剑刺来,刚头白骨的那一剑似乎半点不曾伤及他,而她背后的伤确实货真价实,仿佛刚头她全力一剑刺到的是自己。 这人武功与她不相上下,几乎是持平,不过几个来回白骨便觉吃力,她苦练邪功数十载,从未在武学上输于任何人,今日却遇到这样一个连模样都不知道的人,路数还于她不相上下。 白骨一个聚气,眼中杀气毕现,接连数剑,快到如虚影,趁其不备猛地朝他胸口击出一掌,那人受不住力往后倒去。 白骨胸口随之巨疼,连退几步,撞到身后的杏花树上,杏花扑簌落下,喉头一腥猛地喷出了口血。 筋疲力尽间抬眼看去,那人动作神态与她一模一样,她心下一悬,太诡异了,无论是这个人,还是这片杏花林都太过诡异! 那人慢慢站起来,身上鲜血淋漓,却一点不受影响,提着滴血的剑一步步向她而来,就像以往她每一次杀人一般。 杏花在眼前轻飘飘落下,一片片仿佛放慢了速度,她看了眼手臂上的伤口,这一处她记得很清楚,根本没有被他伤到,而是她刺穿了他的手臂,可现下却流血了。 而她身上的每一处伤都是如此 看似伤在这人身上,实则自己也不曾幸免,而他却只是破了层皮一般简单,就像一个木偶人。 这般古怪却容不得白骨细想,那人已然提剑劈来,她忙提气避过,那剑劈断了她原本靠着的杏花树,又接连袭来,剑锋几次都险些抹了她的脖子。 白骨避无可避,电光火石间提剑扎向了自己的手臂,下手极狠,一下刺穿。 那人手一抖,这才像是受了伤。 可片刻后,又向她行来,那誓不罢休地玩命劲头简直和她一个模子里刻出来。 白骨转头飞身离去,后头穷追不舍,实在太过难缠,一步一步都极为凶险,这般恶斗,她浑身上下已是伤痕累累。 那人却好像根本不痛,比白骨这样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还能忍,让她有些力不从心,她心里不得不承认今日怕是要折在这林中了。 这般小伤根本不可能阻止这人,而她也不过血肉之躯,这般耗下去,只有死路一条。 白骨看了眼自己手臂上的伤口,身后一剑带着凛冽的剑气袭来,横竖都是死倒不如走一遭险棋。 她提起剑架往自己的脖颈处一送,细白的脖间一道大血痕,割破了血脉,脖子一下鲜血喷涌而出,疼痛不堪,连呼吸都无法,一切真正濒临死亡一般。 白骨捂这伤口忍着剧痛死死盯着眼前那个同样快死了的人,他捂着脖子的伤口,鲜血从指间流出,一下跪倒在地,气绝身亡。 这人一倒地便消失不见了,像是从来不曾出现过。 白骨的痛感慢慢消失,脖子的伤口也消失不见,所有的一切都好像是她的幻象。 可身上的伤口却告诉她刚头的一切都发生过,也就是说如果她没有行那破而后立这一死招,接下来将会无休无止在这阵中厮杀,生生耗死。 以往便是见过幻阵,也不曾历过这般凶残的阵法,刚才那人显然就是她自己,便是再厉害的人进了这阵,也难以脱身。 此阵欲强则强,遇弱则弱,谁又能斗得过自己,而谁又想得到破此阵的法子是自绝身亡? 也只有白骨这样丧心病狂的凶徒才会想得到这个法子,一个对自己都这般残忍的人,也着实叫人毛骨悚然。 白骨伤痕累累出了杏花林,这一次刺杀暴露了,往后想要再杀王进生只会更加艰难,而暗厂不是容许失败的地方,它的惩罚远比想象的还要恐怖。 阵外头天色已晚,老者扮相的鬼十七与属下悄无声息的行来,见白骨满身是伤,忙伸手扶她,“长老,发生了何事?” 手还未碰到,便被白骨阴冷的眼神骇到,他忙收回了手。 白骨以剑撑地,额前的几缕发丝垂下,衬得眉目如画,唯憾面色苍白若死人,眼里又少了些半点人该有的东西。 她抬手慢条斯理梳理额发,微微垂眼看着衣摆上滴落的血迹,在地面上落下点点红梅,费尽千辛万苦才破了阵,却连设阵的人都不曾见过,这般叫她如何不忌惮? 白骨看着几片杏花被她带出了杏花林眼神越发凶狠,“水榭那处的处理了几个?” “已然处理掉,他们只留下了一个勘察水榭,其余全跟着王进生去了。”鬼十七神情略有些慌张,唯恐在白骨心中落下了不得用的印象。 白骨略一沉吟,吩咐道:“王进生另有高人相护,大内高手不过是幌子,这一次定有用尽全力全部击杀。” 她低声吩咐完微一凝神轻嗅,便认准方向,不顾身上的伤疾步追去,身形似鬼,速度极快。 “属下领命。”鬼十七闻言忙应道,手指与食指一圈,放于唇边吹出一声嘹亮的鸟蹄,半晌便从各处掠出十几道黑影,几人足尖轻点飞身跃上屋檐,几个跳跃便消失在视线之中。 王进生的护卫身上皆染上了千日不散的追踪香,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 白骨刚出了阵,秦质腰间的铃铛便微微一动,发出极为细微的声响,似有什么在铃铛里头爬动。 他一撩衣摆几步跨上了高阁,半开窗子看着杏花林方向,看着那盲女慢慢走出阵,神情一丝不变,半点没有被破阵的不甘和恼意,即便这是第一次有人出了这阵,还是个女儿身。 他转身往外走去,平静吩咐道:“让楚复去带王进生来找我。” 可邱蝉子的脑子是真的 他喜用人炼蛊,白骨曾经有一次运气不大好,亲眼看过他生吃蛊虫,那一次恶心得白骨整整一年都不能好好吃饭,每每刚一咽下,想起那个画面就又吐了出来。 那一年白骨瘦成了皮包骨,整体和她的名字极为相配,江湖上曾经有一段时间盛传,一具从棺材里爬出来骷髅极喜杀人,杀人时还总爱费点时间说些乱七八糟的废话,闹得江湖人人自危,一众名门正派连去街上买碗豆腐花都不敢多迈一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9.第59章 如今这般正好, 我二人现下这般的情形没了谁都出不了墓。” 白骨闻言只觉心口微微一窒,一阵气血涌上头, 头脑晕眩之间差点晕过去, 她自有意识以来,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 她刚头那一口气若是没调过来,差不离就给他气得归西而去了。 这种两败俱伤的法子, 一个拿捏不准便真是玉石俱焚的下场, 这人若不是现下这般贵家子的模样, 还真的有几分做亡命之徒的本事。 然而连白骨都不得不承认用这样的方法对付她, 确实是最有效最快的。 白骨慢慢垂下眼睫, 掩饰眼里一闪而过的杀意, 她暗自运气调息,良久才语调平平道:“说罢,怎么取帝王蛊?” 秦质眉眼带笑, 嘴角扬起, 水面涟漪微微荡开, 风流姿态叫人不敢多瞧,薄唇轻启笑意转瞬即逝, “离寒玉棺周遭第二排的方砖走, 左一步右三步各踩四砖顺行四次, 逆行八次, 每一步需放三分力, 力道不能多也不能少, 直至棺尾揭开符纸。” 白骨慢条斯理站直身,默看半晌,终是按照秦质的法子沿着寒玉棺周遭的金镶玉砖上走了一圈,这每一步似乎都隐含玄妙,脚落玉砖,砖面隐隐下沉,如同一个八卦阵包围着中间的寒玉棺。 白骨从棺材后头拿下一张符纸,全身已然大汗淋漓,身上的伤已经让她隐隐有种下坠的沉重感。 此刻心中越发暗悔,刚头应该押着他一道进来,这人根本不能离开眼前半步,才不过前后脚的功夫就布了这么一个阵,若是时间再给多些,只怕如今骨头都被他磨成了灰。 白骨将符纸揭下,伸手挑剑极为费劲拿过匣子,寒冰棺材微弱的烟气慢慢消散,以肉眼不能看见的速度开始微微融化。 白骨拿了匣子原路返回,几许周折才安全离了棺材外,胸口越发闷疼透不上气,终是熬不住以剑撑地歇息了片刻,才慢慢抬眼看了不远处坐着的秦质,这一眼可谓是包含深意,寡淡的面皮上浮起丝丝笑意。 素来不笑的人突然笑起总归会有些奇怪。 秦质看着他,面色不变,眸色却越深。 白骨强忍着身上的痛楚,拿着手中的匣子在面前微微一晃,脸上的笑越发温和,“秦公子,你看我拿到了什么?” 秦质不动声色间视线从他的眉间的朱砂痣慢慢移下,唇色极淡,沾染了鲜红血迹越显面容苍白,白衣被血染红了大片,脆弱中夹杂病态意味。 秦质眉眼越渐染笑,散漫中带着些许淡然,靠坐墙面越显卓越风姿,“不知白兄何意?” 白骨听后轻嗤一声,慢条斯理收起匣子,随手丢掉了手中砍卷的剑,轻剑落地发出“咣当”一声清越,越显墓中寂静,空气中平添几分凝塞紧张。 白骨闭上眼面上带上几分莫名意味,偏头轻抚额间散乱的发丝,细长的眼睫垂下,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想来秦公子还不太明白我的为人”待指尖抚平了发丝,她轻掀眼帘提步慢慢走近秦质,语调阴翳透骨,“为了避免再出乱子,我觉得我们应该深刻交流一下。”话还未落,白骨已经用尽全力猛地扑去,伸手压住秦质的肩膀,手腕一转,极为轻巧地勾出了藏在袖子里的匕首,往他腿上狠力一扎。 远远站着的人一下扑来,秦质只来得及感觉到一股冷香袭来,片刻间,腿上便是一处尖利的刺疼,他眉间一折,伸手按住他的手,眼里笑意更盛,言辞隐含威慑,“看来白兄还没弄清楚局势,得罪了我,你的下场不会很好看” 白骨勉力一扑有些力竭,内伤牵制浑身猛冒冷汗,手上都微微发颤,可现下不震住此人便再没机会! 她面上波澜不起,手腕在他手中以极诡异的角度一转便逼秦质松了力道,她飞快将手中的匕首一扭,在他腿上搅出一个血洞,苍白的面容染上阴阴笑意,“我想秦公子也不太清楚,得罪我的下场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锋利的匕首轻易插进肉里,这般一转直扭到肉中钻到骨里,角度极为刁钻阴狠。 秦质皙白的额间瞬间冒起一片细密汗珠,从来锦衣玉食的世家公子如何受过这般酷刑,竟也没当场叫痛出声。 白骨见他半点不服软,不由冷笑出声,眼神越发狠毒,猛地拔出匕首准备挑了他的手筋,却不防他一把擒住自己的手,伸手探她腰间用力一按伤处。 这疼处太过有准头,似有什么东西扎进肉里,一下下麻麻的刺疼,白骨一时吃疼浑身骤然失力,冷汗冒了大片,一下浸湿了衣杉,顷刻间天旋地转被秦质一把按在了地上。 回过神来,秦质已然翻身跨坐在她身上,俯身按住她的双手,玉珠般的面容,薄唇失了原本潋滟光泽,发间鬓角汗湿一片,渐渐染湿眉目,越显清越之姿。 二人皆气息不稳,大汗淋漓,衣衫叠乱,眼所到处不敢直视。 秦质俯身看着白骨,汗水浸湿眼睫,不可避免地流进眼里,他不自觉微微眯起眼来,本就蕴生风流的相貌,越发显出几分危险来,看得人心口不由自主砰砰跳起。 白骨看着眼露狠意,一滴薄汗滴顺他的长睫落在她眉间的朱砂痣,似浸水而出的红宝石,越发鲜红透亮。 这滴清汗带着些许热意触到白骨的肌肤上,叫她莫名生了抗拒,浑身立时毛起,手间猛地一挣却半点挣不开,白骨一愣,未想到这娇养长大的贵家子手劲竟这般大,却忽略了男女之间本就力气悬殊,即便白骨再武功高强,一朝脱力便也失了巧劲。 秦质按着如冰玉一般的手,才觉这手这般纤细,如同女子一般绵若无力,不堪一握,不由慢声笑道:“白兄似乎有些后继无力,这般要怎么给我一个不好看的下场?” 白骨闻言冷笑一声,“既然你这般期待,总不好叫你失望”她正要不顾伤口提劲而去,却闻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隆”巨响。 秦质转头看去,眉间一敛,眼中眸色渐深。 二人缠斗较劲之时,台阶上的寒玉棺早已裂开道道暗纹,此时更如冰山轰塌而下,落在地上碎成了几大块,融化成水。 那水蔓延而来,所到之处皆腐蚀殆尽,宝藏眨眼之间便没入水中,不见了大半,腐蚀的东西越多,水也越多,腐蚀的速度也越快,连白骨刚头落下的剑也在眨眼间消融,整个墓穴仿佛要融在这水中。 白骨见状神色越淡,水堪堪就要漫到这处,正欲猛然发力起身,却不料秦质一把拉起她,白骨猝不及防一头撞进他胸膛,一时撞得眼冒金星,只觉脑袋前只只小鸟叽叽喳喳飞绕而过。 秦质伸手按住他的肩膀,一手托起他的脑袋,“墓穴的腐玉一旦融化,墓中所有皆会腐蚀,想要脱身就必须听我的,明白吗?” 白骨不自觉摇晃了下脑袋,甩掉几只小鸟,听到后半句不由冷嗤一声,神情轻蔑慢声吐出几字,“痴人说梦。” 白骨忙使劲起身,身上的伤便接连开了口子,疼得她又斜倒在地,地上的水花溅起,落在脸上让她稍微清醒了一些,可也不过是清醒地看着蛊虫爬近,然后将自己从头到脚啃个干净。 白骨身上的血吸引了蛊虫,一下皆朝着她这处来,细白的指尖对着蛊虫方向,连抬起手指的力气也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蛊虫爬近,这个角度蛊虫被放大了数倍,越显恶心丑陋。 蛊虫快速爬近,白骨只觉指尖一阵细微痒意,似乎马上就要顺着手指爬进肉里,白骨眉心狠蹙,怒极无力间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忽然一人快步而来,衣角拂过她的脸颊,带着些许湿意,上头一道阴影罩下,那人快速俯身探手至她脖颈腿弯处,将她一把打横抱起,离了潮水般涌来的恶心蛊虫。 温暖舒服的怀抱可靠安全,一股极淡的药香慢慢缠上鼻间,白骨紧绷的身子不自觉松懈下来。 那人抱着她退离几步,从容不迫避开了那堪堪就到脚边的蛊虫,清浅的笑声从头顶上传来,说话间那药香带着呼吸间的热气洋洋洒洒散下,“白兄平日吃什么,竟这般轻?” 这个时候竟还有心思说别的,这人的心实在太大,连生死这般大事都似不放在眼里,白骨突然有些好奇,到底什么样的情况下才会让他失了这分从容淡定,彻底方寸大乱。 那死人察觉此处,突然往这处袭来,嘴上发出骇人的嘶吼声似在招引。 白骨极为费力说道:“快走,招来了蛊者,我们都得死” 秦质抱着人步履从容,不慌不忙避过,到底是死人,比不得活人灵活,那死人来势汹汹几个来回却连他们的衣角都未碰到,似被什么东西带得分辨不清位置,死人脚下的蛊虫一会儿东,一会儿西越发头晕脑胀,方向大乱,一堆一堆挤在一起造成了少有的流通堵塞,一时半会无处疏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0.第60章 白骨默记片刻, 暗自想着下回儿该怎么用上这个成语, 以显示自己的并非文盲一事。 片刻后,她又想起水榭那只“花瓶”,一看就很名贵,默然半响开口询问道:“可有什么词说得是人和人之间差距很大?”这倒也不是她耐烦学这文邹邹的玩意儿, 只记词这事一定要结合实际,才记得清楚。 这点可难不倒小姑娘,伺玉当即便想到了,“我记得有个词名为天冠地履,就是您说得这个意思。” 简臻暗自琢磨了番, 双目一放空, 还是一头雾水。 白骨更不必说, 每个字她都听得懂, 可连在一起就没法了。 伺玉见二人听得认真,便那起木棍在地上来回比划,奈何另外两个目光已然开始放空,心思全然不在这枯燥的鬼画符上。 小女童来来回回将这两个词反反复复写了百八十遍, 两个还跟木头桩子一般立在旁边如看天书。 伺玉将木棍双手递上,恭敬道:“您们也写一写罢,这般才记得住。” 时间仿佛一下凝住,周围静悄悄一片,白骨闻言一脸凝重, 而简臻连腿上的蜥蜴都没心思摸了, 显然压力极大。 三人一动不动, 半晌功夫过去,简臻轻轻咳了咳嗓子。 白骨突然觉得两个词够了,“今日我就学到这儿罢。”言罢,转身连踏几步石壁,便一阵风似的飞身而上,片刻功夫便顺着窗子到了石洞里。 而场中的另外一个摸着蜥蜴脑袋,“刚才说得煮什么鸟?” 伺玉只觉得心有余而力不足,一个个脑袋跟生了锈一般,根本转不动。 不过好在有一个是学会了,她也算欣慰些许,然而她实在高估了,虽说白骨的武学造诣极高,但学问一事与她来说确确实实是烂泥扶不上墙,加之又有过门忘这一不可违背的原理,她一过窗子便已然忘记了第一个词。 只天冠地履这词倒是记到心里去了,毕竟有这么一个活生生的例子摆在眼前。 翌日是暗厂每月一次的朝会,洞外传来细微的声响,偌大的石床上空无一人。 白骨慢慢睁开眼,在窗边照着月光打坐一夜,精神好了许多,身上的伤却没这么快好。 可她不能有丝毫放松,这个位置如同踩着钢丝过深渊,稍一不慎就是粉身碎骨,便是快要死了也不能叫人看出来一丝不妥。 白骨走出洞口,微垂眼睫从高处往下看去,长睫的阴影微微投下隐出一片淡漠,下头已然跪满了教众,她曾经也是这样,形同脚下蝼蚁。 底下教众见白骨出来便异口同声道:“恭迎白长老!”声音齐齐而起,声势浩大,在巨大的洞岩中回荡。 白骨一脚踏出,飞身跃出如一只轻燕,在巨大的洞岩中飞身而下,连石梯都不着一步,如一片羽毛轻飘飘落在数十教众抬着的木椅上。 一坐上便慢悠悠闭上眼养神,教众一抬木椅,稳稳当当地往前走。 洞穴极大,怪石嶙峋,石壁上刻着凶神恶煞的诡异石雕,教众之间悄无声息,唯有耳畔刮过彻骨的寒风,处处皆透着阴气森森。 在重重石洞中行了许久,才进了一个巨大的洞穴,张目不能全视,宫殿屹立层层台阶而上,一半嵌在石壁之中,一半露在外头,重檐屋顶,高不可攀。 三宗教众汇合殿外,皆鸦雀无声,如同活死人墓一般。 暗厂有蛊宗c毒宗c鬼宗,长老其下二蛊四毒十七鬼,皆不是善类。 鬼宗以武取胜,不像蛊毒二宗,取人性命虽不费吹灰之力,但若毒尽蛊失,性命必也不能保全,所以也是死得最快的,唯有高高在上的长老才能存活地最久。 宗里级级而下,共分二十九级,每一级的人数固定不变,若要上升一级,除非上一级的人死掉。 而暗厂一层层上来的又岂是平庸之辈,心机城府半点不容小觑,绝情绝义绝人性,这级级往上,修得皆是无情道。 在暗厂里每一步都是如履薄冰,因为一双双眼睛在暗处时不时盯着你,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被拖下来 而下来的结果就是死。 三宗长老木椅齐齐落地,邱蝉子当先一步跨下,提了衣摆一步一台阶往上行,身后二蛊跟着。 白骨坐在木椅上等着邱蝉子如同驴子一般喘着气爬到中阶,才慢条斯理站起身,抬手理了理发丝,一踩木椅飞身跃起,衣带飞扬,脚踏高阶几步轻点,轻而易举便落到了大殿门口,白衣不染,干净出尘。 面上带着若有似无的的嘲讽,转身轻描淡写看了眼站在中阶的邱蝉子,一撩衣摆率先跨了大殿。 邱蝉子:“” 十七鬼纷纷飞跃而起,越过邱蝉子几步跟上了自家长老,齐齐踏进了大殿。 邱蝉子面皮的垂肉忍不住一下下抽动,面色阴沉地滴下水来,叫人看着便遍体生寒。 教众见二位长老又磕上,忍不住私下打量,不知这回儿又会怎么闹腾。 一个中年人连忙撩起衣摆拾级而上,缓声劝道:“厂公殿前可不能闹出事端,免得又受责罚。” 邱蝉子闻言强按下心头怒火,继续往上爬高阶。 三宗长老中邱蝉子残暴不仁,和谁都合不来,性子暴戾,底下教众苦不堪言;而白骨不发病时还知晓收敛,一旦发病,便是不阴不阳的折腾人,连天王老子都不得约束。 唯有毒宗长老最像个人,言行举止都极为正常,御下有道。 他不同于白骨对下不闻不问,全然漠视,不管死活;也不同于邱蝉子一味势压,动辄打杀;他善于恩威并济,待下如同长辈父亲般和蔼,还特地将四毒中的每个人都取了名字,是以这二蛊四毒十七鬼唯有四毒是忠心不二对其长老。 在他底下的教众是最为舒服的,不过为人太过正常,不如鬼蛊两位长老变态的那般锋芒毕露。 许久的静待后,殿中忽起一阵诡异的阴风,殿上石洞口一道黑影在光线的照射下慢慢落下,黑羽毛裘在光线下闪着星星点点的光芒,面上带着狰狞的鬼怪面具。 “恭迎厂公。”幽幽的回声在殿中经久不衰,没有人知道这个人究竟长什么样子,又活了多久,只记得从来暗厂的那一刻起,这个人就在。 “起来罢~”尖利的嗓子高高吊起,是宫中老太监惯有嗓子,用內劲传地极远,整个大殿皆听得清清楚楚。 教众们恭恭敬敬垂眼起身,目不斜视,当初有个不懂规矩的,抬头一厂公对视了一眼,那一眼过后,那个人再也没有睁开眼。 教众才刚刚站起身,几个隐在暗处人突然闪身而出,如一大群黑鸦四下扑来,在人群中抓起了几个,扔到了大殿前头。 众人皆微不可见地缩了一缩,被扔到大殿前头的几个人皆是二十九级中翘楚,几个私底下拉帮结派,内斗不息。 “知道你们做错了什么吗?” 几人吓得面色苍白,浑身发抖连话都说不出来。 “咱家从来都是开明的,一直不管你们如何去做任务,可这一次真真是太丢咱家的脸了。 这么简单的刺杀,竟叫人挖出了我们的线,折损了这么多人却没把“花”摘下去,可真是我暗厂的好手”殿上人微微一顿,带着指套的五个手指在光下微微转动,鲜艳的指套不时泛起刺目光芒,眼神专注似在欣赏,“平日里没教训你们,还真当咱家是个瞎子” “厂公饶命!厂公饶命!”几人忙用力磕头求饶,不多时额头便磕得血肉模糊。 殿上人才不阴不阳地开了口,“既然你们知道错了,那咱家也是要顾念一二的 一人抽一根尾椎骨便算了。” 此话一出,黑鸦一般的人又从暗处闪身出来,抓住其中一人就抬起手往背部一探,锋利的指套刺穿而入,微一使劲连骨拉出,血泼了一地,出手血腥残忍,毫无人性。 一声尖利的惊恐叫声险些顶破殿顶,在偌大的殿中回荡,惊得人毛骨悚然。 前头几人瘫软在地,终于人甚至吓地尿湿了裤子,殿中死一般地静寂,压抑着人不敢多呼吸。 殿中唯有三宗极其下几个未出任务的面无表情,平静如老僧入定,半点不起波澜。 半柱香后,所以的一切归于平静,残骸被一一拖出殿外,殿上早已清理地干干净净,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可心上早已被蒙上了一块黑布,黑漆漆地记不得光,也看不懂光。 令人窒息的压抑过后,殿上人缓缓开了口, “这一月里,出了不少事,唯独一件叫咱家记挂心头” 殿中鸦雀无声,个个心跳如鼓,惶恐不安。 白骨双目平视前方中心一点,不卑不亢,如同一个木偶人丝毫不起波澜。 “蛊宗如今越发矜贵,还要咱家三催四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1.第61章 “这方圆百里只有这一处有人, 养的蛊虫要是不喂饱, 免会不得用。我们此行最重要得就是伺候好我的蛊虫, 否则到了帝王墓就不要想出来了。”邱蝉子抠出指甲缝里的暗红色类似于肉沫的东西,“至于那些个捕快, 若觉碍眼全部杀了不就好了?” 简臻见状不由恶心到, 别开眼去不看他。 白骨上前一步, 将剑按在桌案上,神情冷漠而又危险, “给你半日时间处理好这个烂摊子,若是被这些缠上耽误了要事, 你就买副棺材板准备休息罢。” 这便是撒手不管了, 这次的任务三宗并去, 这连域外都没有出便落到这般境地,事关官家难免会麻烦重重,取蛊已是千难万险,若一路还要花精力对付这些追查的捕头,难免会分了心神,自然没有一个愿意消弱自己的实力。 邱蝉子连一只蛊虫都不舍得费在这群无用的捕头上,想到处目露凶光,“我们如今是绑在一块儿的人, 我跑不了,你们也别想跑, 任务若是失败, 厂公那处可不好交待。” “那就大家都不要好过”白骨闻言面色不变, 言辞之中藏着要死一起死的狠毒意味,“总之不要妄想我鬼宗替你开路。” 简臻摸了摸小西,轻飘飘插了句,“我的毒都是要用到刀刃上的,这事可管不了。” 屋里一片寂静,三宗各怀鬼胎,气氛一时剑拔弩张。 突然响起两下缓叩门扉声,屋里的人齐齐看向那门。 鬼十七从梁上跃下,飞快到了门边微微侧耳一听,见外头并没有动静便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一人,玉簪浅衣,越显清越之姿,见他们都在便微微一笑,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屋里的气氛不对,“听闻几位要去大漠,现下出了这样凶事,此处也不便久留,我与这一处的知府大人略有几分薄面,可以先行离开。 不知几位可要一道前行,路上也好作个照应?” 白骨闻言狠一蹙眉,看向邱蝉子目光如刀,“你和外人说了我们去向?” 邱蝉子不以为然,“这有何不可说,秦公子跟我们去向相同,为人又爽快,哪像有些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言罢,又看向站在门外的秦质理所应当指使道:“还要劳烦公子带我们一道出去。” 白骨面色越发阴沉,她自来警惕,而秦质看着和善,实则根本底子都摸不清的人,邱蝉子竟然这般轻易把自己的去向告知。 原因只有两个,一个就是邱蝉子愚蠢透顶,交浅言深不知避讳,另一个就是这人不像表面上看的那么浅显,心思太深,一言一行刻意不着痕迹地试探。 可邱蝉子能在暗厂做这么多年的长老,显然不是个蠢材。 简臻见状也劝阻,只一脸无趣地做壁上观。 秦质大方应道:“既你们不怕林子古怪,午间我们便一道行路。” 午饭过后,白骨一行人拿着行囊出了房门,沿着楼梯往下走,堂中一片肃静,几个捕头一处处细细勘察,见他们下来皆相视一眼。 邱蝉子用手掩口低低咳嗽,面上的凶纹被修饰一二,显得老弱苍老,细看瞧不出与之前有什么变化,感觉却像是变了个人。 蛊一拱着腰扶着人一步步下了楼梯,白骨和简臻一前一后走着,简臻少年模样,神情里带着些许案件过后的胆战心惊和怯懦,白骨目不闪避,冷清君子的模样,鬼十七先去结了账。 领头的捕头年约四旬,大方脸,双目敏锐犀利,手握刀柄站在台前于掌柜交谈,这处林中常出事,捕头和掌柜相识许久,见他们下来便停下了询问。 捕头神情肃穆一眼不错看着他们,堂中的气氛一时有些古怪,这般眼神便是不犯事的人也多多少少会有些心虚不自在,几人确是半点破绽都看不出。 几人平平静静过了大堂,就要迈出去时,突然一声“各位且慢。”拦住了他们的脚步。 邱蝉子眼神一暗,白骨已然转过身看向走来的捕头。 “几位何故来此?” 白骨坦坦荡荡回道:“我伯父年纪老迈,早年居于域外,如今想回域外长住,父亲常年走镖,只能让我代父亲送伯父和堂弟一程。” “你们的路引呢?” 白骨闻言将衣袖中的路引拿出,极为自然地递给他,“本是要在这里住上几日等林中的花落再走,却不想遇上了今日这般可怕之事,一时心中惶惶,连老人家都吓病了,再呆下去恐要背上不孝之名。” 那捕头仔仔细细看了路引,又抬头看向他们,一丝一毫都不曾放过,他的视线在白骨和简臻中游走几番,慢慢移到了邱蝉子身上。 周遭只觉一种压抑的紧迫感,连头皮都绷得难受。 忽一声清越声起,打破了难以忽视的紧迫感,“这几位是我刚认识的朋友,昨日我们一道相谈甚晚,夜半才歇下,今日是说好要一道去域外的。” 白骨顺着声音抬眼望去,秦质已然走下楼梯,向他们这处走来。 捕头回头看去见主仆三人,抱拳弯腰行礼,“秦公子。” 秦质伸手扶住他的手肘,没让他行成礼,只平易近人笑问道:“可有何处不妥?” 捕头闻言不置一词,似有难言之处。 秦质收回手,似笑非笑间玉面生辉,和颜悦色道了句,“不必多想,若有什么问题只管说来,以我与你家大人的交情,必定会全全配合。” 这一句话听似配合,却是客套话,若是真按这贵家子的意思办,只怕又是另外一番意思,更何况大人已经长长短短交代了不少句,本意皆是不可得罪。 他身份低微,便是感觉不对劲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若是真的拉着这几位细细调查询问,难免也要几天之久。 到时查得出来也就罢了,若是查不出,还平白耽误了这位贵公子的时间,只怕连这捕头都做不成,以后还如何查案? 可他做捕头不就是为了搜集罪证,还冤死者一个公道吗? 此念一起,他心中一片你争我打,默了许久终咬牙道了句,“公子多虑了,并未有何处不妥,我家大人说了,公子和公子的朋友可以随时离开。” 秦质闻言面色和煦,“既然如此,我们便先行离去,若有什么问题随时着人来找我,不办客气。” 可话可空得很,人都走了还能去何处找,便是真有什么事,他们大人难道还会为了一个穷书生去京都找那样的世家大族寻不自在? 捕头满目苦意,勉力笑起应了声。 秦质越过捕头往门这处走来,途径白骨看了他一眼,二人对视一瞬,白骨微垂眼睫,眸中顾虑越深。 笼中往深处滚去,车上的见状哭喊越发歇斯底里,突然一笼中人猛地往地上扑去,其余的见着忙有样学样,纷纷学着从木车上扑了下来。 看守皆守在林口,全然没料到会出现这样的场面,一时间手忙脚乱,四处抓笼子。 最先下来的笼中人滚得极快,片刻间滚入林中,好巧不巧撞上秦质白骨躲着的树前,一时六目相对,夜色朦胧,笼中人骤然见到两个如同仙人一般的人,脑袋空白了一瞬,继而忙大声恳求,“大仙显灵,求您们救救我们!” 可她显然求错了人,秦质转头看向白骨,一副文弱公子手无缚鸡之力的模样,而白骨权作没看见,满目事不关己的淡漠做派。 好在有楚复褚行二人,见寨民成群追来,褚行快步而来一剑劈开笼子,将里头的姑娘一把拉出,护在身后。 楚复随后挥剑挡开了手拿长矛的寨民。 秦质白骨二人才勉强意思意思站起来看。 众人见这处有外来人,也不多问一句,皆往这处攻来。 刚刚救出的姑娘见状躲在后头极为慌乱惊恐,“他们需要用活人做祭品,外来人也不会放过,林子里头有吃人的树,要是被抓住就完了!” 巫师全然不怕这等恶事被揭穿,盯着秦质白骨二人,眼神幽深,“把他们全部抓起来,我们的祖先一定保佑我们来年风调雨顺。” 寨民闻言跟一窝蜂似的涌来,楚复褚行上前三下五除二,轻而易举就把这群寨民打得落花流水。 那巫师见势头不好也不急,抬手做了个停止的手势,胸有成竹道了句,“暂且留他们几日。” 寨民闻言以极快的速度退散而去,而巫师胸有成竹地扫了他们一眼,在看守的围护下离开了。 片刻之间,人群如潮水退去,只剩下了祭祀的笼中人,褚行忙去把笼子一一劈开救人。 劫后余生一时喜悦也掩盖不了后头无能为力的绝望,笼中人想到此皆泣不成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2.第62章 秦质眉心一敛, 眼里闪过一丝狠辣,与往常所见的温润公子截然不同, 顷刻间变了一个人般。 按在白骨肩上的手微微一动,腰际的镂空铃铛轻轻晃动起来,里头发出极细微的声响, 似有什么在缓缓爬动。 白骨看向墓穴中漫来的腐水, 眼眸微沉, 伸手推开了他, 捂着腰间的伤慢慢站起身, 看着神志极为清晰。 被推到一旁的秦质见状缓缓起身, 一言不发看着白骨, 眼中眸色渐深,越显面上神情莫测。 腐水过半, 墓穴中的珠宝玉器快速融化, 连周遭的金刻墙也被慢慢腐蚀,墓穴坍塌也不过顷刻之间。 白骨转过身一把扯过秦质,面上满是阴郁不耐, “马上布阵出去。” 秦质现下却半点不急,收起眼中少见的狠厉之色, 看着快漫到脚边的腐水, 不急不慢解释道:“布好了阵我们也融了泰半, 时间根本来不及, 更何况我要的是一块空地”话间微微一顿, 转而看向白骨, 面上笑意不减,薄唇微启似意有所指,“而不是现下这般束手束脚” 白骨闻言看了秦质一眼,待觉他并未说假话便收起手中匕首,强忍着伤痛,扯过他往外头疾步而走。 秦质腿上伤重至骨,头先又受了内伤,不通内家功夫还能强撑到现在已是难得,这般拉扯之下一个跄踉险些跌倒,待伸手按住白骨的肩膀才勉力稳住。 白骨被压得身子一沉,五脏六腑如同被手拉扯挤压一般,闷疼之间险些背过气去,白骨转头狠狠睨了秦质一眼,厉声冷喝,“废物!” 这腿上的伤似吊着筋,竟比刚头受得内伤还要疼几分,秦质每一步都如同走在刀尖上,已经让他露出些许往日从未表露的冷性来。 白骨骤闻这声厉喝太不适宜,平日性子好时有些耐心倒也罢了,现下可正是卡在重要关头,彻底得罪了这位养尊处优的贵家子,眼神扫过白骨时如同一条毒蛇,眼眸没有半点人性,凉薄入骨叫人浑身不寒而栗。 气氛一时如头顶悬一剑,剑柄系着一根将断不断的轻丝,仿佛下一刻就要剑落命断。 二人一路无言,走过偌大的墓穴,将将就要迈进墓外过道时,秦质忽然停住脚步,白骨收力不及,被带了回去,额头猛地撞上了他的下巴,伤痛得已然麻木些许,二人肌肤相触倒让她极不舒服。 她立刻退回一步,眉眼越显阴冷,掐着人胳膊的手上越发使劲,扬声一字一顿警告道:“不要再给我耍花样。” 秦质那凉薄模样不过昙花一现,端看一眼又是那言笑晏晏的和善公子做派,闻言略有深意地看了眼白骨,“白兄想死,我可不想,这一步跨出去可不会再有半点退路。” 这个中意思白骨如何还不明白,她转头看向过道,这墓中机关变化莫测,来时走着安然无恙,不代表现下就安全无异。 她当下松开了秦质,伸手到小包中拿出了一颗铁钢珠,蹲下身将钢珠放在地上往前一滚,弹珠一触地,原本平坦的地面突然如一块翻板猛然垂下,弹珠还未察觉就已然掉落而下。 翻板排排接连垂落两侧,原本平坦的道全部悬空,底下黑不见底,如同一道悬崖,底下道道尖矛立着,隐约泛着锋利光芒。 这么长的通道,没有地方借力便是白骨也不可能过去,更何况还要带上根本不会武功的秦质,片刻功夫后翻板一一合起,恢复如旧,根本看不出丝毫缝隙。 身后腐水慢慢蔓延而来,腐蚀物体的声音听在耳里叫人莫名胆寒。 这般前后死路,自己勉力一试或可逃脱,可到了外头就不一定了,先不说伤重之下如何再过重重机关,便是悬魂梯都未必走得出去,可带着秦质只怕连这里都出不来。 白骨想着便看向秦质,见他神色平静看着暗道似若有所思,察觉白骨视线落在身上,突然抬眸看来,似察觉她心中所想,眉眼微弯越显温润如玉,只慢声缓道:“有句古话叫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不知白兄觉得这话有没有道理?” 白骨收回视线沉默片刻,忽幽幽开口,“有没有道理我不知晓,我只知道躲过十五的那个比初一就死的,要多一线生机。” 秦质闻言淡笑出声,越衬面容殊色,眉眼渐染疏狂,全不似往日端方公子的做派,风姿别样越加惑心,“初一十五不过须臾之间,墓中机关变化莫测,来时的机关早已换新,以白兄现下这般光景只怕没这么容易脱身离去。” 腐水漫来,堪堪就在脚边,退无可退,只能前行。 白骨快速权衡利弊之后道了句,“两个轻功了得的人都不可能轻易过得了这暗道,更何况你根本不会武功。” “白兄未免太过妄自菲薄,以我看来,这对白兄来说不过是大材小用。” 白骨闻言面露疑惑,看向他以待下文。 秦质看向暗道之中,抬起手指了一处位置,节骨如玉的手无论怎样细看都找不出半点瑕疵,“这一处机关看似避无可避,可实则有一处缺口可破。 这处机关极为敏锐,便是一根头发掉落也会触动翻板转动,可每一处翻转的时机皆不同,中间有几息骤停,一排接一排,恰好给了我们一点时间,白兄可以钢珠为辅,先借力到最道中,再以弹珠掷于最先一块,同时踏落中板,翻板接连而来时机差之一分,堪堪可到尽头。” 这寥寥几句话看似简单,可个中刁钻之处太多,先不提这速度与技巧,便是轻功极高者,也难做到一步跃数米,在空中骤停一瞬,不借半分力转身将钢珠掷到准确的位置,更何况白骨不只一人,她还要带上一个不会武功的他,难度可想而知。 白骨按照他说的略一思索,面色肃然看着暗道,眼中神情颇为有几分为难,可过了这一处,接下来都用得到秦质,便是再难也还是有拼一把的必要。 秦质正要开口再道,白骨已然摸出了两颗弹珠,一颗拿在手中,一颗以唇含住,出手拉住了他腰间的玉带,未待他反应一二便提劲将人往上方抛去,同时自己一个箭步快速翻身向道中跃去。 空中骤停一瞬之间,白骨抬手飞掷一颗弹珠,机关快速翻转,底下冷光泛起,锋芒毕露轻易便能晃花了人眼。 一息流转间伸手接住上方落下的秦质,足尖一点翻板,借着巧劲将人再次往前上方抛去,在翻板翻转而来之时正好借力而起,几个翻身飞跃数米,沾血的白衣荡起快得只看清一道白影,乌发丝丝缕缕,身姿轻盈似将羽化成仙。 眨眼之间堪堪落在暗道边缘处,只差一点就要掉落而下,叫人看得心都快从嗓子眼跳出来。 白骨一落地,一息未停身子飞快一转,移进一步上身同时往外一探拉住了坠落而下的秦质,时间不多不少扣得刚刚好。 秦质落在翻板上,翻板受力迅速垂下,整个人便与翻板一道落下,白骨被带得猛地摔倒在地,腰上的伤口瞬间撕开了大口,疼得她忍不住溢出一声低吟,可还是死死拉着秦质的手,未让他垂落在尖矛之上。 秦质听见白骨低吟快速伸手抓住边沿,整个身子悬在外头,边沿一块薄板凸出,地上空空荡荡,根本没有着力点爬上去,这般僵持着,也逃不离脱力坠下,更何况翻板接连垂落又快速合起,片刻间便会被夹成两截。 秦质心中计算翻板而来的时间,淡看下头深渊刀海,面色竟半分不改,仿佛全然未将这命悬一线的危机放在眼里。 白骨一朝脱了力,无法一下拉起他,“咔擦”一声声翻板合起的声响快速袭来,眨眼间就在眼前! 白骨默记片刻,暗自想着下回儿该怎么用上这个成语,以显示自己的并非文盲一事。 片刻后,她又想起水榭那只“花瓶”,一看就很名贵,默然半响开口询问道:“可有什么词说得是人和人之间差距很大?”这倒也不是她耐烦学这文邹邹的玩意儿,只记词这事一定要结合实际,才记得清楚。 这点可难不倒小姑娘,伺玉当即便想到了,“我记得有个词名为天冠地履,就是您说得这个意思。” 简臻暗自琢磨了番,双目一放空,还是一头雾水。 白骨更不必说,每个字她都听得懂,可连在一起就没法了。 伺玉见二人听得认真,便那起木棍在地上来回比划,奈何另外两个目光已然开始放空,心思全然不在这枯燥的鬼画符上。 小女童来来回回将这两个词反反复复写了百八十遍,两个还跟木头桩子一般立在旁边如看天书。 伺玉将木棍双手递上,恭敬道:“您们也写一写罢,这般才记得住。” 时间仿佛一下凝住,周围静悄悄一片,白骨闻言一脸凝重,而简臻连腿上的蜥蜴都没心思摸了,显然压力极大。 三人一动不动,半晌功夫过去,简臻轻轻咳了咳嗓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3.第63章 白骨已然彻底脱了力, 躺在地上一动都不想动, 失血过多已经让她浑身开始发冷,可手还是记得掐着秦质的脖颈。 秦质以手撑地俯身在上方, 二人之间留空许多,除了拂下的发丝垂落, 再没有多余接触,只贴着脖间的手极为冰冷,没有一点温度,如同棺材里爬出来的死人。 白骨面色已然苍白过度, 面上虽没有多余的痛苦之色,可紊乱的气息和细微的表情变化已然显出伤重, 虚弱至极所具备的攻击力,便如同一只无爪的猫儿, 张牙舞爪的模样倒是极凶, 可力道却半点伤不到人, 秦质不由浅笑出声,半点没有死里逃生的后怕胆战, “白兄从来这般戒备人?” 白骨已经有些力不从心,神志甚至已经开始时清时不清,视线慢慢对上他的眼, 只觉这眉眼生得太好, 不笑时眼里已然似缀着耀眼星光, 笑起来时更是如坠星海, 好看得要命, 轻而易举就能击中人的心窍。 她从没见过这样的人,无论什么时候都能笑出来,仿佛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哪怕是刚头险些死去。 这样无所畏惧,所有情绪都藏得这般深,心思连一星半点根本摸不着,若是片刻间失了防备,只怕连自己怎么死的都未必清楚。 白骨念头一起,神志也清醒了几分,忙以手撑地勉力而起,手上锢着秦质的脖颈逼他后退离几分,语气轻蔑淡漠,声音轻得快散去,“秦公子这般好本事,叫人怎能不防备一二?” 秦质面色温和渐染深重笑意,从善若流随着白骨的动作直起身。 身后传来流水腐蚀声,“轰隆”一声巨响,二人转头看去,果然见暗道尽头的墓穴顶处坍塌成一片废墟,大片尘埃暴起,模糊了视线。 里头的腐水蔓延出来,所触之处皆被腐蚀殆尽,腐水溶解了刚头二人千辛万苦避过的翻板,顺着边沿往下淌去,底下尖矛慢慢被没过,刀刃竟然慢慢溶化,化成一片银光闪闪的流水,腐水流进暗道,四周的铁壁皆被溶解,一旦这条暗道被吃完,这一处坍塌而下,腐水翻涌而来,更加避无可避。 二人细看间两边石壁已然接连被吃出了大洞,这一处的地面也开始摇摇欲坠,几乎下一刻就要坍塌下来。 白骨心中一紧,勉力拽着秦质起身,才刚起身就一阵天旋地转险些栽倒在地,手掐着秦质的脖子才堪堪稳住身子。 秦质拿下他的手,改而握住他的胳膊,发觉这胳膊极为瘦弱,一只手就能轻轻松松将人架出去,他当即扶着人快步往外走,“白兄救了我的性命,我自然铭记于心,只要我能出去,必然也会带你一道出去。” 白骨被秦质几步带离,才发觉自己已然虚弱地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若不是全靠着他撑扶着自己,早已瘫倒在地,听闻此言也未再出声。 二人才出了暗道,白骨就听见外头细微动静,显然有好几人,听着足音便知其中一人是邱蝉子。 她不由脚下一顿,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千算万算没算到会这个时候遇上!她更加没想到邱蝉子竟这般快就出了悬魂梯,还一路到了这处 这一路而来的机关叫白骨这般内家功夫都吃尽了苦头,邱蝉子不通武功却也到了这处,如何不叫白骨疑惑,莫不是他的蛊术藏了大半未曾显露? 若是真的如此便更加糟糕,她全盛之时都未必对付得了邱蝉子,更何况是现下这般光景,且身边还有一枚早有旧仇的定时炮仗,局势于她来说不利到了极点。 白骨狠一蹙眉越觉棘手,她眼角余光微微扫过秦质,另外一只手微微缩进袖子里,握住里头的匕首,身子靠向秦质,在他耳边极轻道:“外头是邱蝉子。” 白骨眼神极冷,停留在他的面上细细观察,仿佛只要有一丝不对劲的变化,那手中的匕首就会立刻将面前人一刀封喉。 索性秦质闻言没有半点迟疑,抬眸看了眼墓门外,随即便撑着白骨转向另外一处墓口。 白骨神情略微一松,随着秦质走,可手中的匕首却一直握着。 暗道不似刚头金墙花砖的精致,走到深处如同一个石洞,里头四通八达,不知何处而来的流水从此石缝里渗出,上头不时滴下晶莹剔透的清水,凹凹凸凸的地面上都是水坑,一步步踩去直溅起不大不小的水花,空旷的石洞中不时回荡。 另一头,邱蝉子当先进来,浑身上下只沾了些许血迹,衣衫虽有些许破旧,却全然没有白骨一路而来的那般狼狈。 他看见地上一滴滴醒目的血迹,一路消失在另外一条暗道深处,他阴翳的眼里闪过一丝阴毒,面皮上道道深纹叠出诡异的笑意。 后头慢慢走进来几个人,瞧着打扮模样便是蛊者能手,不过每一个走路的姿势都极为诡异,一举一动是极为不协调,就像是行尸走肉一般,浑身上下都有大大小小的伤口,身体或多或少都有些残缺破败,缺个胳膊折只腿,一看鲜血淋淋的伤口便知是新添上的,这样的重伤便是放在武者身上也是不堪忍受的,这些人却半点不曾察觉,仿佛只是披着张人皮,里头却并非是人。 邱蝉子蹲下身子,伸手靠近地面,须臾间几只多脚蛊虫从他袖口中快速爬出,顺着血迹快速爬进暗道里,在爬的过程中一分二c二分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滋生出数百只,乃至数千只,黑压压叠爬而去,一眼望去极为可怕。 蛊虫尽数爬进墓口深处,邱蝉子一旁的行尸走肉如同受到了牵引,接连跟着进去。 石洞就像一个水帘洞,里头水声淅淅沥沥,上头落下的水滴如同雨水,“滴答滴答”落在坑坑洼洼的石地面上,在幽深空旷的石洞里谱出一支悦耳动听的空灵之曲,叫人不知不觉迷醉其中。 二人在石洞中疾行,踩在水坑中溅起的水花,将衣摆溅湿七七八八,水花极清,倒不见衣摆上半点污迹。 这般疾行已让白骨渐渐吃不消,气息已经乱得无法自调,身上的伤疼得她整个人都不自觉发颤,浑身直冒冷汗,整个人如同从水里捞出来,湿漉漉的衣衫根本分不清是汗还是水,脚下更是虚浮无力,几乎全倚着秦质走。 秦质身受内伤又伤了腿,即便再快也比不上原来,半扶半抱着白骨走了片刻,后头声响越发靠近,成群结队的蛊虫快速爬动而来,光听声音就叫人毛骨悚然。 这石墓就这般大,便是迷宫也不可能走了这般久都未曾见到同一处,而水洞之中每一滴水落下都似隐含玄机,声音极有规律,仿佛一曲终后重复一曲,比之悬魂梯更加迷惑人心。 秦质默听片刻,面色不改,再过几步似到了中洞,周围四个洞口通向各处。 秦质当即扶着白骨在一处石柱上靠坐下,手撑着他的手臂上,似在安抚,“白兄,这洞不比寻常,我们这般速度太慢,你在此歇息片刻,我去四处看看,稍后便回。” 昏暗的石洞隐约可以看清人的模样,眼前的人做派端正纯良,可回不回来却是未必之事。 白骨闻言微微垂下眼睫,不拒绝也不反驳,大难来时,谁最先顾及得都会是自己的性命,更何况他们二人本就无亲无故,若是自己,指不定还会将他扔向邱蝉子,给自己争取更多时间离开。 白骨虽然清楚其中道道,却还是忍不住嗤笑出声,怪道常言那些世家子弟c名门望族惯爱虚情假意,这般明白的情形还要演戏,真真是虚伪至极。 现下她已经强弩之末,无计可施,断不可能让他离去,若是他与邱蝉子碰上,自己岂不危险? 白骨眼眸冷意一闪而过,抬手挥动匕首,腰间却一阵尖锐疼痛,让她险些痛叫出声,手中一颤险些连匕首都没能握住。 时机稍纵即逝,白骨还没缓过劲,秦质已然起身快速离去,眨眼间便消失在她眼前。 人才离开,她就失去了支撑,连后头的石柱都倚靠不住,虚弱无力地栽倒在一旁。 地上的水浸湿了大半衣杉,乌黑浓密的发丝如绸缎般铺落在地,被水浸湿越显光泽。 白骨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她心里有些后悔,刚头不该救秦质,她应该直接将他的脖子扭断,也能少了几分危机。 白骨看着自己的头发慢慢被水浸湿,心情越发阴郁难解,正欲暗自调息聚气,好起身梳理头发,石柱前头的洞口慢慢走来一人,动作极慢,拖着一条废腿一瘸一拐挪来,明明是人却没有一点人的气息。 白骨眼神一瞬间由迷离变得敏锐凛冽,看着那人步步走近,细看之下,这人面色发青,双目圆睁,面露惊恐似乎经受到极大的痛苦,身上皮肤隐隐腐烂似有蛊虫钻进爬出,没有呼吸起伏,没有表情变化,这分明是一个死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4.第64章 简臻暗自琢磨了番, 双目一放空,还是一头雾水。 白骨更不必说, 每个字她都听得懂,可连在一起就没法了。 伺玉见二人听得认真,便那起木棍在地上来回比划,奈何另外两个目光已然开始放空, 心思全然不在这枯燥的鬼画符上。 小女童来来回回将这两个词反反复复写了百八十遍,两个还跟木头桩子一般立在旁边如看天书。 伺玉将木棍双手递上,恭敬道:“您们也写一写罢,这般才记得住。” 时间仿佛一下凝住,周围静悄悄一片, 白骨闻言一脸凝重,而简臻连腿上的蜥蜴都没心思摸了,显然压力极大。 三人一动不动,半晌功夫过去,简臻轻轻咳了咳嗓子。 白骨突然觉得两个词够了,“今日我就学到这儿罢。”言罢,转身连踏几步石壁, 便一阵风似的飞身而上, 片刻功夫便顺着窗子到了石洞里。 而场中的另外一个摸着蜥蜴脑袋,“刚才说得煮什么鸟?” 伺玉只觉得心有余而力不足, 一个个脑袋跟生了锈一般, 根本转不动。 不过好在有一个是学会了, 她也算欣慰些许, 然而她实在高估了,虽说白骨的武学造诣极高,但学问一事与她来说确确实实是烂泥扶不上墙,加之又有过门忘这一不可违背的原理,她一过窗子便已然忘记了第一个词。 只天冠地履这词倒是记到心里去了,毕竟有这么一个活生生的例子摆在眼前。 翌日是暗厂每月一次的朝会,洞外传来细微的声响,偌大的石床上空无一人。 白骨慢慢睁开眼,在窗边照着月光打坐一夜,精神好了许多,身上的伤却没这么快好。 可她不能有丝毫放松,这个位置如同踩着钢丝过深渊,稍一不慎就是粉身碎骨,便是快要死了也不能叫人看出来一丝不妥。 白骨走出洞口,微垂眼睫从高处往下看去,长睫的阴影微微投下隐出一片淡漠,下头已然跪满了教众,她曾经也是这样,形同脚下蝼蚁。 底下教众见白骨出来便异口同声道:“恭迎白长老!”声音齐齐而起,声势浩大,在巨大的洞岩中回荡。 白骨一脚踏出,飞身跃出如一只轻燕,在巨大的洞岩中飞身而下,连石梯都不着一步,如一片羽毛轻飘飘落在数十教众抬着的木椅上。 一坐上便慢悠悠闭上眼养神,教众一抬木椅,稳稳当当地往前走。 洞穴极大,怪石嶙峋,石壁上刻着凶神恶煞的诡异石雕,教众之间悄无声息,唯有耳畔刮过彻骨的寒风,处处皆透着阴气森森。 在重重石洞中行了许久,才进了一个巨大的洞穴,张目不能全视,宫殿屹立层层台阶而上,一半嵌在石壁之中,一半露在外头,重檐屋顶,高不可攀。 三宗教众汇合殿外,皆鸦雀无声,如同活死人墓一般。 暗厂有蛊宗c毒宗c鬼宗,长老其下二蛊四毒十七鬼,皆不是善类。 鬼宗以武取胜,不像蛊毒二宗,取人性命虽不费吹灰之力,但若毒尽蛊失,性命必也不能保全,所以也是死得最快的,唯有高高在上的长老才能存活地最久。 宗里级级而下,共分二十九级,每一级的人数固定不变,若要上升一级,除非上一级的人死掉。 而暗厂一层层上来的又岂是平庸之辈,心机城府半点不容小觑,绝情绝义绝人性,这级级往上,修得皆是无情道。 在暗厂里每一步都是如履薄冰,因为一双双眼睛在暗处时不时盯着你,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被拖下来 而下来的结果就是死。 三宗长老木椅齐齐落地,邱蝉子当先一步跨下,提了衣摆一步一台阶往上行,身后二蛊跟着。 白骨坐在木椅上等着邱蝉子如同驴子一般喘着气爬到中阶,才慢条斯理站起身,抬手理了理发丝,一踩木椅飞身跃起,衣带飞扬,脚踏高阶几步轻点,轻而易举便落到了大殿门口,白衣不染,干净出尘。 面上带着若有似无的的嘲讽,转身轻描淡写看了眼站在中阶的邱蝉子,一撩衣摆率先跨了大殿。 邱蝉子:“” 十七鬼纷纷飞跃而起,越过邱蝉子几步跟上了自家长老,齐齐踏进了大殿。 邱蝉子面皮的垂肉忍不住一下下抽动,面色阴沉地滴下水来,叫人看着便遍体生寒。 教众见二位长老又磕上,忍不住私下打量,不知这回儿又会怎么闹腾。 一个中年人连忙撩起衣摆拾级而上,缓声劝道:“厂公殿前可不能闹出事端,免得又受责罚。” 邱蝉子闻言强按下心头怒火,继续往上爬高阶。 三宗长老中邱蝉子残暴不仁,和谁都合不来,性子暴戾,底下教众苦不堪言;而白骨不发病时还知晓收敛,一旦发病,便是不阴不阳的折腾人,连天王老子都不得约束。 唯有毒宗长老最像个人,言行举止都极为正常,御下有道。 他不同于白骨对下不闻不问,全然漠视,不管死活;也不同于邱蝉子一味势压,动辄打杀;他善于恩威并济,待下如同长辈父亲般和蔼,还特地将四毒中的每个人都取了名字,是以这二蛊四毒十七鬼唯有四毒是忠心不二对其长老。 在他底下的教众是最为舒服的,不过为人太过正常,不如鬼蛊两位长老变态的那般锋芒毕露。 鬼十七只觉手中的剑很沉,沉得他握不住。 这样的人要死了,而那些腐虫一样的人却还安然无恙地活着,这世道真是残忍不公。 王进生端看眼前人的神情,瞥见他手中微微发颤的剑,默然半晌,面上的严厉威摄尽去,如一个慈祥寻常的老者一般慢声絮叨,“这一年到过大江南北,看过了我想看的一切,这天下安定,百姓安居乐业,已然足够 也是时候去见故人了。”他慢慢闭上眼,神情坦然,如出世的高人一般,悟得世事无常,造化弄人,“动手罢。” 白骨冷眼旁观,仿佛那不是一条人命,只是一截木头。 鬼十七眼眸微微泛起泪光,手中剑越发颤起,突然抬手挥出极轻巧的一剑,眼前一时血流如注。 这一剑,挥去的得不是一条命,是他这一生的信仰。 他默站半晌,放下手中的剑,慢慢跪行而去,将老者恭恭敬敬放在盒子里,起身弯腰上前递给了白骨。 白骨伸剑勾过盒子,连多余的眼神都没有,“收拾干净,不要留下痕迹。” 话音还在耳旁,眼前的人已经不见踪影,弯着腰的人一直没有直起背来,一滴清泪落在地上。 千里之外,坐落一方的庭院极广阔,远目望去,一片长湖,一横长亭立于其上,亭中一人品茗赏荷,日光透过亭上排排竹帘丝丝缕缕洒下。 褚行端着一方木盒子快步行来,神情古怪,“公子,有人送了东西给您。” 秦质端起茶盏,闭目一嗅,浅尝一口,“打开看看。” 褚行略一犹豫,打开了盒子,里头是一颗人头,年近四旬,瞪目结舌,死相惨烈。 秦质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滞,似被恶心到,他抬眼看向褚行,神情淡淡。 褚行一脸无辜,心里甚至有点委屈,这不是您说得打开看看吗? 刚头和煦的气氛慢慢消逝,他忙关上盒子,又递上一封信,急声道:“一道送来的还有这信。” 秦质放下茶盏,伸手接过信打开一看,白笺上寥寥几字,‘暗厂鬼宗,任务已成。’ 褚行‘不经意间’瞄了一眼,忍不住道:“这人好像是王大人的门生。” 秦质合起白笺,似早有预料,“王进生辅佐天子处理朝政可以,眼神却到底不好,悉心教导十几年,到头来折在了弟子手里。” 褚行闻言替王大人不值,看了眼手中的盒子又道:“公子,那这头如何处置?” 他放下白笺,“王进生既然给了我荐信,这便当作回礼罢。” 远处忽行来一人,几个跃落已至眼前,楚复抱剑拱手,一脸凝重,“公子,王大人没了。” “啊!”褚行满目惊讶,楚复看了他一眼,他忙收敛了五官。 秦质垂眸不语。 楚复开口道:“现场被人用腐尸水处理过的,一块骨头都没留下,只有渗进土壤里的血水,寻不到半点蛛丝马迹。” 秦质神情平静看向方木盒子,老者曾与他谈笑风生,言辞之间皆是民生疾苦,现下却以命丧黄泉,身葬荒野。 这般遭遇自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但凡有点寻常心的人皆会心有戚戚然。 秦质默然许久才轻叹一声,似在哀悼,面上却没有旁的情绪,仿佛老者惨死,不过是叶枯花落般稀松平常。 暗厂是江湖中最大的一颗毒瘤,它不尊枉法正道,不顾人命危浅c是非善恶,只凭利益做事,谁给的价高它就替谁卖命。 没有什么仁义道德,只有利益为上,你想要谁的命,只要出得起价,它都能帮你做到。 这种游走于黑暗的势力,连朝廷都无法管及,因为它无影无形,无人知道它的本身究竟是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5.第65章 众人纷纷向他这处奔来,蛊一动作不及鬼宗, 一个不留神便被树根缠住了脚, 眨眼间便被大树拖行而去,白骨轻身一跃, 凌空一剑劈下, 提起他往蛊宗那处一甩。 蛊一落地脱身却存了心思只施小蛊,靠向白骨又时时身处险境, 想着在自家长老面前讨恩, 欲借妖树将白骨除之。 邱蝉子见状也不劝阻, 众人面前若能借妖树杀了白骨, 日后厂公也不会太过苛责。 哪想白骨根本不再顾及,她这样的性子救一次已是难求, 又如何会处处相护。 树根如生了眼, 灵活狡猾,稍有不慎就可能被缠上,更何况蛊一这般往死里作, 一瞬之间便又被缠上。 邱蝉子不管,白骨自然也不会管。 蛊一脚踝一紧,吓得三魂不见七魄,“啊!”一阵惊声尖叫后瞬间便被数根粗如腰身的树根拖行而去。 靠近妖树片刻间, 全身便被满地细长的的树根缠地密不透风, 连叫的机会都没有就断了气, 密集树根再松开时, 已然是一具干尸。 众人往后快速躲去, 皆心生惊愕,白骨眼睛未眨一下,几个闪身手中剑花翻飞,所到之处树根齐齐切断,细看之下里头竟如血肉。 秦质连画三道符 ,只剩下左边这处最后一道,妖树闻到他指尖的血腥味又加之被砍断了枝干,树根的攻势越发激烈,从四面八方攻来。 蛊毒二物已无法控制一二,鬼宗武艺再是高强,也有力竭之时,树根无穷无尽,这般下去众人皆要藏身此地。 白骨忽眉心一蹙,再提剑时已提内劲如海,剑势先如斜风细雨,柔和轻巧,道道细密剑光落下,如针雨连绵落下,片刻后,剑光如银河倒泻,若瓢泼大雨,锋芒毕露,避无可避,周遭树根皆碎千万段。 众人惊看白骨,时机稍纵即逝,他们不及反应,秦质已然扬声提醒道:“速来这里!” 几人一刻不停踏入秦质布的阵中,秦质正好画下最后一笔,带着血的地符方泛起一道光亮,阵外风缓起,在树根再次袭来时风力大增,阵外风打旋而转,树根被一一掀起,一时看不清周遭事物,只余呼啸风声,阵内方寸之地却风平浪静,连衣角都未掀起。 须臾之间,阵外风停,周遭景致一变,全然不同刚头的妖林模样,抬眼望去远处隐隐约约间似有光亮。 后头传来沙沙沙的声响,如同千万条蛇在地上迅速爬来,速度快得眨眼间至。 “往乾位走。”秦质一步踏出阵外,楚复闻言带着自家公子往那个方向飞速掠去,褚行紧随其后。 白骨头也不回,反手拉过简臻往前一跃。 鬼十七连忙拉上邱蝉子跟上白骨,几个人平生极快的速度飞跃,如鬼魅一般在林中飞驰,道道黑影掠过,一刻不停,行了数里才瞧见了前头的林中尽头。 树根追势越猛,白骨提气而起,带着简臻眨眼间便越出数十米,楚复出了名轻功绝然如今却被远远甩在后头,若不是眼见为实,他绝不相信这样轻功来自与一个人。 白骨行近林外,将简臻往外一抛,转身返回,一闪而过越过他们,将四周追赶而来的树根,尽数斩断,给了他们喘息的机会,几人皆安全到了林外。 几人到了林外一时瘫倒在地,这么可怕的林子便是刚头晚了这么半息,他们都逃不了一个死字,往日再是人中翘楚,在大自然中也不过沧海一栗,渺小而又不堪一击。 秦质视线一直落在林中,神情莫测慢慢走近,端看林中一时腥风血雨,血如漫天雨落,白骨位置变化莫测,肉眼不能看清动作,只见昏暗的林中剑光掠影。 片刻功夫,收剑入鞘,转眼间人似忽隐忽现的虚影一下便近这里十几步,再出来时一身白衣纤尘不染,发丝一根不乱,周身不沾一滴血迹。 秦质看着白骨从林中出来,眉间的一点朱砂如血,眉眼却淡若轻墨画成,雅致中带着别样的艳惊之色。 这样的武功他见过一个,离如今已隔一年有余,秦质微垂眼睫,神情与刚头一般无二,可细看却又觉出几分不同。 林外几人皆或多或少怀了心思,白骨内家功夫竟已到这般可怖境界,平日从来没有人能逼得他外露,今日骤然见了虚实,如何不叫人忌惮。 林中的妖树怕光,出了林子再没有这般诡异的东西跟上,众人刚刚九死一生,皆身心俱疲,一路更加沉默。 而平白死了一个人对于白骨一行人来说,半点多余的感觉都没有,连提起的耐心都没有。 在楚复和褚行眼里便越觉这些人不妥,同伴之人死了一个,竟连一点人该有的情绪都没有,这群人简直就像一群冷血怪物,没有人的感情,叫人莫名不寒而栗。 待徒步行了几里路,一行人一道在溪边歇下。 楚复在溪边架起了火堆,简臻在溪边梳洗他的毒蜥,那副爱怜的神情落在这么一只冷血动物的身上,叫人看了都忍不住毛骨悚然。 秦质看了一眼,“这是箭鬃马?” 简臻闻言看向秦质似遇到了同道中人一般惊喜若狂,“你知道!?” 秦质一笑,“曾经见过一只,色彩比之你手中的逊色许多,简兄这只皮囊似乎比同种更鲜艳出挑一些。” 这可一下子说到简臻心里去了,暗厂那些行尸走肉根本不养宠物,便是养的,也是秋蝉子这一类往恶心路线狂奔的,是以没一个能和他交流几句,如今自然打开了话匣子。 且简臻最醉心的就是毒和蜥蜴,这不知不觉中便透露了每日喂自家蜥蜴什么毒,若是在旁人面前倒也没什么。 可对于涉猎诸多,心思又细如发丝的人来说,透露的东西可不只一星半点。 白骨坐在远处树下打坐休憩,刚头那一遭过后,几人不自觉离得她远远的。 邱蝉子看了白骨一眼,便就忌惮白骨,失了蛊一又如何能没有想法,他几步行到白骨面前,嗓子如被砂纸磨过一般难听沙哑,“那人对我们有用,入帝王墓中诸多险难,有他那缩地数十里的阵法相助,取蛊会好办许多,这个人必须要握在手中。” 白骨闻言依旧闭着眼睛默不作声。 邱蝉子眉峰迭起,语气阴郁,“这处任务要是有了闪失,厂公的责罚会有多重你也应该清楚,蛊一已经折损,再斗下去,死得人只会增加不会减少。” 这话中可就藏着威胁了,显然白骨若不答应同行,这一路的麻烦就不会少,而她最讨厌的就是横生枝节。 她睁开眼睛看向站在溪水旁的秦质,与他谈笑风生的是平素脾气暴躁的简臻。 白骨微垂眼睫看向放在腿边的剑,清浅的声音带上几分鄙夷,“连人的底子都没摸清,你确定有命用?” 邱蝉子闻言本就凶神恶煞的面貌越发狰狞,连吐出来的字都像是带着可怕的獠牙,“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贵家子,即便会些阵法又如何,到时不听话下点蛊便是了。”他松散垂下的嘴角微微上扬,阴森森的语气中透着轻蔑,“你若是这般怕事,帝王墓也就不用去了,这天下能人异士何其之多,帝王蛊能活死人骨招来的人又岂是池中物” 邱蝉子对上那人,无论谁出事,对她都不会有坏处,又怎么可能会拒绝这种渔翁得利的事,她面上平平静静没表露出一丝情绪,缓缓闭上眼随意吐了几个字,“随你的便。” 这样无所畏惧,所有情绪都藏得这般深,心思连一星半点根本摸不着,若是片刻间失了防备,只怕连自己怎么死的都未必清楚。 白骨念头一起,神志也清醒了几分,忙以手撑地勉力而起,手上锢着秦质的脖颈逼他后退离几分,语气轻蔑淡漠,声音轻得快散去,“秦公子这般好本事,叫人怎能不防备一二?” 秦质面色温和渐染深重笑意,从善若流随着白骨的动作直起身。 身后传来流水腐蚀声,“轰隆”一声巨响,二人转头看去,果然见暗道尽头的墓穴顶处坍塌成一片废墟,大片尘埃暴起,模糊了视线。 里头的腐水蔓延出来,所触之处皆被腐蚀殆尽,腐水溶解了刚头二人千辛万苦避过的翻板,顺着边沿往下淌去,底下尖矛慢慢被没过,刀刃竟然慢慢溶化,化成一片银光闪闪的流水,腐水流进暗道,四周的铁壁皆被溶解,一旦这条暗道被吃完,这一处坍塌而下,腐水翻涌而来,更加避无可避。 二人细看间两边石壁已然接连被吃出了大洞,这一处的地面也开始摇摇欲坠,几乎下一刻就要坍塌下来。 白骨心中一紧,勉力拽着秦质起身,才刚起身就一阵天旋地转险些栽倒在地,手掐着秦质的脖子才堪堪稳住身子。 秦质拿下他的手,改而握住他的胳膊,发觉这胳膊极为瘦弱,一只手就能轻轻松松将人架出去,他当即扶着人快步往外走,“白兄救了我的性命,我自然铭记于心,只要我能出去,必然也会带你一道出去。” 白骨被秦质几步带离,才发觉自己已然虚弱地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若不是全靠着他撑扶着自己,早已瘫倒在地,听闻此言也未再出声。 二人才出了暗道,白骨就听见外头细微动静,显然有好几人,听着足音便知其中一人是邱蝉子。 她不由脚下一顿,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千算万算没算到会这个时候遇上!她更加没想到邱蝉子竟这般快就出了悬魂梯,还一路到了这处 这一路而来的机关叫白骨这般内家功夫都吃尽了苦头,邱蝉子不通武功却也到了这处,如何不叫白骨疑惑,莫不是他的蛊术藏了大半未曾显露? 若是真的如此便更加糟糕,她全盛之时都未必对付得了邱蝉子,更何况是现下这般光景,且身边还有一枚早有旧仇的定时炮仗,局势于她来说不利到了极点。 白骨狠一蹙眉越觉棘手,她眼角余光微微扫过秦质,另外一只手微微缩进袖子里,握住里头的匕首,身子靠向秦质,在他耳边极轻道:“外头是邱蝉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6.第66章 周遭的蛊虫多如牛毛, 一掌震死的不过是沧海一粟, 此时全部如潮水般快速涌来。 死人手上使劲,撕裂般的巨痛终让白骨嘴边溢出几声低吟,蛊虫堪堪触到白骨的衣摆,死亡从未如此清晰地显在眼前。 突然,石洞剧烈震动, 上头的水滴滴答答落如骤雨,头顶石块摇摇欲坠, 一道暗影疾步而来, 密密麻麻的蛊虫似惊慌失措四散而逃。 一道光亮划过抓住她胳膊的那双手, 刀过血洒, 死人双手腕处齐断,手段狠辣利落,半点不见犹豫。 那人俯身一把揽过她的腰, 抱起往后一退,速度太快根本来不及收力, 便撞到了后头石柱上,白骨压身后肉垫一声闷哼,她没什么事, 身后人的气息乱得一塌糊涂,那惯性大力撞去牵引了内伤,险些要了这位贵家子的命。 上头一块巨石“砰”地一声坠落在地, 堪堪擦过白骨衣角, 将死人砸在了巨石底下, 震得整个 石洞一动,皆往一旁斜去。 身后的人似有些站不住,微曲一腿斜倚石柱,半抱半搂着白骨,呼出的热气直喷上她的颈部,让她脖间激起一片细密的小疙瘩。 白骨受不住着热气侧头避去,阵中符纸连成一线天,光亮大起,照得洞中情形一清二楚。 面露凶相的邱蝉子见状眼露杀意往这处跑来,满洞的蛊虫密布,极为骇人。 还有阵角那一处堆着断肢残骇,血泼了满地,触目惊心的血腥残忍,连白骨这样惯在刀尖混的人都不堪直视。 而刚头去那一处的只有一个人,便是身后这个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这般心狠手辣与往日作风完全相差,叫白骨突觉极度不适。 念头刚起,洞中阵法已然开启,极远处传来石块坍塌的巨声,脚下摇摇晃晃如船在波涛汹涌的海面颠簸不定,整个石洞仿佛置于海面上,天旋地转间周遭景物模糊扭曲,巨大的压力如同拧住了心脏,像是被一下子从高空抛落而下,失重感极为强烈难受。 下一刻便觉眼前一片漆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待她再睁开眼时,邱蝉子c蛊虫c石洞皆消失不见,扑面而来青草土壤的清新气息,郁郁青青的林子间清脆悦耳的鸟鸣声此起彼伏,花开水涧一片生机,偶有几只轻鸟从眼前低低掠过。 白骨缓缓转动身子才发现一旁还躺着一个人,她忍着身上的剧疼转身看去。 那人还在昏迷之中,浓密的眼睫毛微微垂下,在眼下投下一道阴影,显得眼睫越发长直,睡颜看上去安静无害,可是谁又想得到这般文弱公子下手会这样狠辣,连暗厂的杀手未必比得上他心狠。 白骨想起身却无法,而自己的右手也已然废了一般,她暗自使了使劲得到的是无法忍受之痛。 一阵无声挣扎无果后只得先行作罢,伸出完好的另一只手拿过他手中的匕首,见沾了血迹便自然而然在他衣杉上擦了擦。 来来回回几番将匕首擦得光亮如镜,忽又念起帝王蛊被他丢给了邱蝉子,如今怎么拿回来还是一个大问题,一时间匕首便慢慢往人脖颈处去,忽觉身上凉飕飕,抬眸一看是毒毒的花瓶醒了。 醒了也没说话,只静静看着他的动作,见他看去,忽如梨花落春水般展颜一笑,“白兄的匕首很是锋利,用得极为衬手。” 说话间白骨又恍惚看见刚头石洞角落的那一幕,他笑得很好看,可她很不喜欢,错觉他的一口白牙在丝丝缕缕的阳光下越显危险,仿佛含有剧毒的蛇盘桓在一旁,好整以暇就等着给你致命一击。 秦质见白骨闷声不吭,便抬眸看了眼四周,一手撑地,一手按着腿上的伤慢慢坐起身,得见满眼青葱,玉面上又添几分闲适笑意,“没想到帝王墓外有这样一处好地方,倒像是回到了中原。” 白骨见他轻轻松松就能起身,自己却连动弹一下都很是费劲,心下便越发不爽利,闻言权作没听见,连一个气音都不愿意回。 秦质转头看去,只觉一只闹脾气的幼犬儿虚弱无力地躺在草地上,可还强撑着意识若无其事地把玩着手里的匕首,看着就很想逗弄着玩。 秦质眼里闪过一丝莫名,唇齿间一抹笑意,忽道:“白兄不起来?” 白骨手间一顿,抬眸看向他刻意试探的神情,面色骤然一冷,既然已经出了墓,秦质也用不到了,这样的人留着身边太过危险,倒不如费点力气将人杀了。 想到此她眼神一暗,欲提内劲将人一击毙命,却不料丹田空空如也,一时瞳孔不由缩放,呆愣当场。 这极细微的变化自然逃不过秦质的眼,他忽开口轻道:“白兄怎么了?”语气轻缓只觉温润柔和,言辞间满是关心,叫人不经意间放松戒备,却让白骨越觉危险难测。 林中的微风轻轻拂过,是大漠中少见的凉爽滋味,一丝察觉不到的危险气息慢慢溢了上来。 白骨不过呆愣须臾,片刻间便恢复了寻常冷漠做派,细长的眼睫微微垂下遮挡住眼中神情,莫名显出几分深不可测。 现下这般更不能再躺着,若是被这人瞧出自己现下花架子般的情形,后果不堪设想。 好在歇息许久,她终存了一丝气力,慢条斯理地将匕首放进小包中,手还未探出,突然猛地起身扑了上去。 秦质骤然被扑倒在地,反应极快长臂揽过白骨,欲要将人从身上掀下。 白骨察觉此意,膝盖猛地用力压向他的伤口,秦质闷哼一声,额间骤起一片细密汗珠,却未如白骨的意,张口叫出声。 白骨眼神越恶毒,一口咬在他的耳朵上,人口便觉极为柔软,正欲下力狠咬。 秦质察觉他歹毒用意,伸手抓住他的头发,言辞轻慢,显露平日少见的骇人狠辣之意,“松嘴。” 白骨忙抓住时机将手中的药塞进他的嘴里,力道过猛,手指都钻进他嘴里大半,触到了温热柔软的舌头和锋利的牙齿。 她极为不适这般潮湿温热之感,手指忍不住一缩。 秦质已然一口咬住她的手指,十指连心,叫她猝不及防,一个吃疼低吟出声,又强忍着痛意用力一按他的舌根,强迫他吞下了药丸,才借机从他嘴里拔出了自己的手指。 细白的指节处已然被咬出了血,指间在他嘴里染湿,叫她莫名不适,忙在衣杉来回擦了几番。 二人一番较劲,又是两败俱伤,哪哪都疼,一时连起身的力气也没有。 白骨腰间伤口好不容易止了血又绷裂开来,她竭力缓住气息,暗自使力慢慢坐起身。“为了我们一路安然无恙,只能用些小手段,还望秦公子不要怪罪。” 秦质平平静静躺着,也不起身也不说话,本就沾尘的衣杉又添几分凌乱,唇瓣上沾染几分被白骨手指带出的水光,沾了她指间血的唇越显潋滟,闻言微垂眼睫淡淡看向她。 简臻闻言不再吃食,看向邱蝉子似不赞同。 鬼十七顿住手中拨弄火堆的木枝,看向了自家长老,却见他充耳不闻似默认邱蝉子所为,一时也作默然。 楚复褚行闻言眼眸微转,但面上不做半点反应。 秦质不以为然,“这事沿路也曾听闻,不过与我大抵不相关,我们只是沿路游学观各家之长的过客,倒不至于惹祸上身。” 邱蝉子古怪一笑,“公子所知太浅,养蛊之人最喜得便是公子这般的珠玉人物,蛊食人血,精养出来的蛊才能得大用。 有道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似公子这般皮相,行在外头还是要小心谨慎得好” 秦质听闻邱蝉子的话似有顾虑,“竟真有以蛊食人之事”他默顿许久,面上初显少见的困惑,“我曾听闻蛊者能控死人为之所用,这事可是真的?” 此话一出,列坐俱静,白骨拿着饼往嘴边送的手微微一顿,抬眼看向远处的秦质,时斜时升的火焰映得人忽明忽暗间玉面生辉。 这种操控死人的蛊者不过凤毛麟角,早年江湖上也只有风闻,没人真正见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7.第67章 白骨几步进了客栈, 沿着楼梯往楼上客房去, 正要推门进屋,碰巧见邱蝉子往楼梯口走。 她不由目光一沉,“明日就要动身, 我劝你最好不要招惹是非。” 邱蝉子闻言面露凶相, 倒三角的眼闪过一丝恶毒,话里隐含危险,“管好你自己的事, 免得明日连自己怎么死得都不知晓。” 白骨轻嗤一声, 眼风都不屑给便推门进了屋,“那就要看谁先自己找死了。”人一进了屋就甩了门。 邱蝉子狠狠盯着那排门, 蛊一从楼下上来,对着邱蝉子指了下,走道深处的那间房, 那屋里住着一个独行的书生。 一夜平静相安无事,可到第二日还是出了事, 客栈里死了人,死相极其可怖, 尸首被蛊虫蚕食殆尽。 此处林子吃人, 捕快常常来往,出了这般恶毒之事,一时间便派了成批而来, 这地方人烟稀少, 闲杂人等自然属这处的客栈最多, 嫌疑也最大,天还没亮透,客栈便被重重包围,只能进不能出。 白骨看着窗外的捕快,从早间开始查到现在,极为仔细,她眼神一沉,收回视线关上了窗。 简臻百无聊赖摸着腿上趴着的蜥蜴,蛊一一脸无谓,鬼十七面色沉重,而罪魁祸首却半点不觉麻烦。 白骨浑身都透着不耐烦,看着邱蝉子一字一顿语气阴戾,“我和你说过不要惹麻烦。” “这方圆百里只有这一处有人,养的蛊虫要是不喂饱,免会不得用。我们此行最重要得就是伺候好我的蛊虫,否则到了帝王墓就不要想出来了。”邱蝉子抠出指甲缝里的暗红色类似于肉沫的东西,“至于那些个捕快,若觉碍眼全部杀了不就好了?” 简臻见状不由恶心到,别开眼去不看他。 白骨上前一步,将剑按在桌案上,神情冷漠而又危险,“给你半日时间处理好这个烂摊子,若是被这些缠上耽误了要事,你就买副棺材板准备休息罢。” 这便是撒手不管了,这次的任务三宗并去,这连域外都没有出便落到这般境地,事关官家难免会麻烦重重,取蛊已是千难万险,若一路还要花精力对付这些追查的捕头,难免会分了心神,自然没有一个愿意消弱自己的实力。 邱蝉子连一只蛊虫都不舍得费在这群无用的捕头上,想到处目露凶光,“我们如今是绑在一块儿的人,我跑不了,你们也别想跑,任务若是失败,厂公那处可不好交待。” “那就大家都不要好过”白骨闻言面色不变,言辞之中藏着要死一起死的狠毒意味,“总之不要妄想我鬼宗替你开路。” 简臻摸了摸小西,轻飘飘插了句,“我的毒都是要用到刀刃上的,这事可管不了。” 屋里一片寂静,三宗各怀鬼胎,气氛一时剑拔弩张。 突然响起两下缓叩门扉声,屋里的人齐齐看向那门。 鬼十七从梁上跃下,飞快到了门边微微侧耳一听,见外头并没有动静便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一人,玉簪浅衣,越显清越之姿,见他们都在便微微一笑,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屋里的气氛不对,“听闻几位要去大漠,现下出了这样凶事,此处也不便久留,我与这一处的知府大人略有几分薄面,可以先行离开。 不知几位可要一道前行,路上也好作个照应?” 白骨闻言狠一蹙眉,看向邱蝉子目光如刀,“你和外人说了我们去向?” 邱蝉子不以为然,“这有何不可说,秦公子跟我们去向相同,为人又爽快,哪像有些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言罢,又看向站在门外的秦质理所应当指使道:“还要劳烦公子带我们一道出去。” 白骨面色越发阴沉,她自来警惕,而秦质看着和善,实则根本底子都摸不清的人,邱蝉子竟然这般轻易把自己的去向告知。 原因只有两个,一个就是邱蝉子愚蠢透顶,交浅言深不知避讳,另一个就是这人不像表面上看的那么浅显,心思太深,一言一行刻意不着痕迹地试探。 可邱蝉子能在暗厂做这么多年的长老,显然不是个蠢材。 简臻见状也劝阻,只一脸无趣地做壁上观。 秦质大方应道:“既你们不怕林子古怪,午间我们便一道行路。” 午饭过后,白骨一行人拿着行囊出了房门,沿着楼梯往下走,堂中一片肃静,几个捕头一处处细细勘察,见他们下来皆相视一眼。 邱蝉子用手掩口低低咳嗽,面上的凶纹被修饰一二,显得老弱苍老,细看瞧不出与之前有什么变化,感觉却像是变了个人。 蛊一拱着腰扶着人一步步下了楼梯,白骨和简臻一前一后走着,简臻少年模样,神情里带着些许案件过后的胆战心惊和怯懦,白骨目不闪避,冷清君子的模样,鬼十七先去结了账。 领头的捕头年约四旬,大方脸,双目敏锐犀利,手握刀柄站在台前于掌柜交谈,这处林中常出事,捕头和掌柜相识许久,见他们下来便停下了询问。 捕头神情肃穆一眼不错看着他们,堂中的气氛一时有些古怪,这般眼神便是不犯事的人也多多少少会有些心虚不自在,几人确是半点破绽都看不出。 几人平平静静过了大堂,就要迈出去时,突然一声“各位且慢。”拦住了他们的脚步。 邱蝉子眼神一暗,白骨已然转过身看向走来的捕头。 “几位何故来此?” 白骨坦坦荡荡回道:“我伯父年纪老迈,早年居于域外,如今想回域外长住,父亲常年走镖,只能让我代父亲送伯父和堂弟一程。” “你们的路引呢?” 白骨闻言将衣袖中的路引拿出,极为自然地递给他,“本是要在这里住上几日等林中的花落再走,却不想遇上了今日这般可怕之事,一时心中惶惶,连老人家都吓病了,再呆下去恐要背上不孝之名。” 那捕头仔仔细细看了路引,又抬头看向他们,一丝一毫都不曾放过,他的视线在白骨和简臻中游走几番,慢慢移到了邱蝉子身上。 周遭只觉一种压抑的紧迫感,连头皮都绷得难受。 忽一声清越声起,打破了难以忽视的紧迫感,“这几位是我刚认识的朋友,昨日我们一道相谈甚晚,夜半才歇下,今日是说好要一道去域外的。” 白骨顺着声音抬眼望去,秦质已然走下楼梯,向他们这处走来。 捕头回头看去见主仆三人,抱拳弯腰行礼,“秦公子。” 秦质伸手扶住他的手肘,没让他行成礼,只平易近人笑问道:“可有何处不妥?” 捕头闻言不置一词,似有难言之处。 秦质收回手,似笑非笑间玉面生辉,和颜悦色道了句,“不必多想,若有什么问题只管说来,以我与你家大人的交情,必定会全全配合。” 这一句话听似配合,却是客套话,若是真按这贵家子的意思办,只怕又是另外一番意思,更何况大人已经长长短短交代了不少句,本意皆是不可得罪。 他身份低微,便是感觉不对劲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若是真的拉着这几位细细调查询问,难免也要几天之久。 到时查得出来也就罢了,若是查不出,还平白耽误了这位贵公子的时间,只怕连这捕头都做不成,以后还如何查案? 可他做捕头不就是为了搜集罪证,还冤死者一个公道吗? 此念一起,他心中一片你争我打,默了许久终咬牙道了句,“公子多虑了,并未有何处不妥,我家大人说了,公子和公子的朋友可以随时离开。” 秦质闻言面色和煦,“既然如此,我们便先行离去,若有什么问题随时着人来找我,不办客气。” 可话可空得很,人都走了还能去何处找,便是真有什么事,他们大人难道还会为了一个穷书生去京都找那样的世家大族寻不自在? 捕头满目苦意,勉力笑起应了声。 秦质越过捕头往门这处走来,途径白骨看了他一眼,二人对视一瞬,白骨微垂眼睫,眸中顾虑越深。 布影戏搭在大堂中,四周一席一桌,中间竹帘半垂,既不封闭也不扰人。 孩童席间欢闹,王进生一生操劳,连唯一的儿子都为朝廷尽忠而去,到了含饴弄孙的年纪,却只能茕茕孑立,看着就荒凉得很。 秦质端看王进生神情羡煞,轻易便能猜到各中原因,投其所好,二人谈笑风生,颇有几分忘年之交的意思。 布影戏开锣,水榭上一行仆从端着提壶而来,一桌一人,手肘一提,细长的壶嘴从背后而过,以极高难度的动作将茶斟好。 茶水从高处滑落茶盏,声如流水溅玉,茶香萦绕鼻间,闻之心旷神怡,见之赏心悦目。 周遭发出声声感叹,王进生捻须连连笑赞。 秦质端看其茶,面含笑意有礼有节,待仆从收壶时却不经意间看到了指节处,手持壶嘴常年累月却没有厚茧。 他端看片刻,又收回视线随意扫了眼两则临桌的仆从后,神情不变间伸手微抬茶盏,闭目轻嗅,茶上白烟腾腾,缥缥缈缈慢慢模糊了他的面容。 布影戏完了上半场,水榭上一片喝彩,秦质待喝彩声渐落,看了眼堂中的皮影戏,似寻话家常般问道:“听说巴州皮影戏闻名塞外,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这皮影做得惟妙惟肖,只不知这皮是如何制作而成?” “回公子的话,这皮影是用牛皮而制,牛皮厚薄适中,质坚而柔韧。”手持皮影的老者缓声回道,回答却避重就轻,只在皮毛。 秦质将茶盏放回桌案上,玉面略含疑惑,“这皮影画法精湛,不知老先生是用何种手法绘成?” 坐在幕布后面的老者闻言下意识看了眼一旁的盲女,眼里闪过一丝慌乱。 若说这影子戏如何演,他倒能说出一二。可制作的手法,又如何料得到会有人问起 持壶立于一旁的人身形不动,却因过于不动声色而显得僵硬。 静默须臾,盲女低着头朝着秦质的方向,低声开口,面皮温婉可人,轻声细语颇有小家碧玉的味道,“爷爷年迈耳里有所不及,不善措辞之处还望诸位见谅。 此间皮影戏的手法多种,取于宋寺院壁画,多用阳刻,四肢和头部皆分别雕画而成,其间用线联缀而成。 绘制皮影工序极多,需经制皮,画稿,镂刻,敷彩等过程,才能得一个皮影人”这回答无可挑剔,显然对皮影戏了然于心。 王进生抬手捻须,面色和蔼感叹道:“自来就传灯影子是戏曲之父,就其工序精巧繁多也当得起这个名头了。” 秦质看向打鼓的盲女慢声问道:“听姑娘此言,似对皮影极为喜爱,可是自幼便开始接触?” 盲女听着声音面向秦质这处点头,“是的,小女子是听着皮影戏长大的,早已浸至骨里,尤甚喜爱。”言辞确确喜爱,面部神情却唯独没有那种对珍爱之物该有的憧憬,只余良多麻木。 “怪道姑娘如此熟悉皮影一戏。”秦质微微一笑,湖岸波光粼粼,一人一景似出尘入画,引人瞩目。 问话稍停,皮影戏忙赶起唱戏。 王进生听得入迷,满心满眼皆在戏中,到精彩时赞叹连连。 秦质一心牵连戏中,看着戏中去拿茶盏,不留神间衣袖拂倒了茶盏,茶水一下漫到了桌案上,漫湿了二人的衣杉。 二人皆避之不及,秦质收起微湿的衣袖,面含愧疚,“好戏醉人,连茶盏都拿不稳,倒要多赔大人一套衣杉。” 持壶人忙扯了腰间白布弯腰替他们擦拭,褚行上前一挡。 王进生闻言哈哈大笑,起身去阁楼换衣,嘴上却调侃道:“倒全怪在了戏上头,这衣杉你难道还要耍赖不成?” “既然赖不掉,那便只能赔一件了。” 见秦质站起身与王进生并排而行,持壶人看了眼盲女,又矮下身去擦桌案。 待他们离去后,持壶仆从皆离去,盲女起身退去,皮影戏继续唱着。 盲女出了水榭,拿着盲棍沿着一路摸索着过了水榭楼台往园里去,行走间极为灵巧地避开花圃,速度竟然比常人还要快。 园子里有些许妇人看花赏景,盲女恢复用木棍找路的速度。 不远处慢慢迎面而来一人,盲女刻意放慢了速度,在人经过她的时候,微微一斜,跌了过去。 那人伸手扶住,青梅浸水般的声音闻之悦耳舒爽,一下靠得很近,好像就在耳畔响起,“小心。” 盲女想要收回手,脚却突然一崴,人都险些没站稳。 “姑娘必是崴了脚,我来替你看一看罢。” 盲女似脚踝疼极,闻言微微点了点头,“劳烦了。” 秦质看了眼周围,扶着她就近坐下,矮下身子将她腿轻轻抬起,手握着她的小腿,隔着布料在她脚踝处细细一按,掌心的温热隔着布料传来,盲女有些许僵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8.第68章 “知道你们做错了什么吗?” 几人吓得面色苍白,浑身发抖连话都说不出来。 “咱家从来都是开明的, 一直不管你们如何去做任务, 可这一次真真是太丢咱家的脸了。 这么简单的刺杀,竟叫人挖出了我们的线, 折损了这么多人却没把“花”摘下去,可真是我暗厂的好手”殿上人微微一顿,带着指套的五个手指在光下微微转动, 鲜艳的指套不时泛起刺目光芒,眼神专注似在欣赏,“平日里没教训你们, 还真当咱家是个瞎子” “厂公饶命!厂公饶命!”几人忙用力磕头求饶,不多时额头便磕得血肉模糊。 殿上人才不阴不阳地开了口,“既然你们知道错了,那咱家也是要顾念一二的 一人抽一根尾椎骨便算了。” 此话一出,黑鸦一般的人又从暗处闪身出来,抓住其中一人就抬起手往背部一探,锋利的指套刺穿而入,微一使劲连骨拉出,血泼了一地,出手血腥残忍, 毫无人性。 一声尖利的惊恐叫声险些顶破殿顶,在偌大的殿中回荡, 惊得人毛骨悚然。 前头几人瘫软在地, 终于人甚至吓地尿湿了裤子, 殿中死一般地静寂,压抑着人不敢多呼吸。 殿中唯有三宗极其下几个未出任务的面无表情,平静如老僧入定,半点不起波澜。 半柱香后,所以的一切归于平静,残骸被一一拖出殿外,殿上早已清理地干干净净,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可心上早已被蒙上了一块黑布,黑漆漆地记不得光,也看不懂光。 令人窒息的压抑过后,殿上人缓缓开了口, “这一月里,出了不少事,唯独一件叫咱家记挂心头” 殿中鸦雀无声,个个心跳如鼓,惶恐不安。 白骨双目平视前方中心一点,不卑不亢,如同一个木偶人丝毫不起波澜。 “蛊宗如今越发矜贵,还要咱家三催四请。” 邱蝉子闻言神色一变,弯着腰恭恭敬敬走到殿中,身后二蛊及前排四级紧随其后,齐齐俯身行叩拜大礼,邱蝉子苍老的声音在殿中回响,“蛊宗谨听厂公教诲。” 话音刚落,殿上人突然抬手一掌隔空击出,在最前头的邱蝉子一下滑出老远,身后的教众皆不敢扶,皆不自觉压低身子。 他咽下了喉头的血,忙手脚并用爬回了原位,以额贴地如同一只可怜的软虫,“厂公恕罪!” “咱家最近听说了太多风言风语,这暗厂的蛊宗长老都被人唤做千岁爷了。” 邱蝉子闻言大惊失色,“厂公明鉴,属下冤枉,属下从来不曾听过这些,属下对厂公的心日月可鉴!” 杜仲忙快步言辞恳切道:“厂公息怒,邱长老醉心炼蛊,万不敢做此犯上之事。” “厂公,必是有人居心叵测陷害属下。”邱蝉子言辞恳切,又眼神阴郁地看了一眼鬼宗。 白骨连眼风都不曾扫给他,神情寡淡道:“有道是无风不起浪,何以这话不从提及鬼宗毒宗,偏偏从你蛊宗而起,必是平日里行事作风已显露端倪,才会让厂公听到这样的话。” “你含血喷人!厂公,这事十有八九就是鬼宗那些居心叵测的人做的!”邱蝉子咬牙切齿,恨不能冲上去活撕了白骨。 白骨闻言一撩衣摆跪下,“厂公,此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难保邱蝉子他没有异心!” “我先送你上西天!”邱蝉子实在忍不住,猛地向白骨冲过去,打算一口咬下他的肉,一旁的杜仲忙死死拉住。 白骨看向他冷笑一声,言辞轻蔑,“我看你是又饿了罢?” “我艹一满嘴喷粪,(≈[])!” 邱蝉子猛地向前扑去,场面彻底失控了,杜仲根本拉不住邱蝉子那个往前爬的力道,被带着一同在木地板上拖去。 一行教众叹为观止,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错过了什么。 “够了,吵得咱家头疼”厂公靠在金丝枕上,手拈兰花指,闭目在脖颈处轻按,“咱家量你也没有这个胆子,再给你一个机会,去将帝王蛊取来。 这一回儿路途遥远,白骨也去一趟罢,你好好跟着白骨,若是有半点差池,你们两个都不要想脱身。” 这一踩一捧,看似拉低了邱蝉子,实则是将白骨推到了最前面,处于众矢之的的位置。 白骨闻言微一怔忪,继而垂眼再无半点情绪。 而邱蝉子却面皮紧绷,排在白骨后头已然让他难受得想杀人,而帝王蛊又不好取,先不说南疆之行有多艰难,便是帝王蛊内也是机关重重,自古以来就没人能走进去过,暗厂外头的机关已是龙潭虎穴,可与之相比,也不过平平而已。 奈何此命如何敢不从,便是要他们当即上刀山下火海,也要应得。 “属下领命!” 朝会赏罚皆过,众人慢慢散去,如黑鸦一般隐在黑处的人纷纷出来,捶腿敲肩,仔细伺候着,并有人低着头跪行往前递上了果盘。 榻上斜靠着的人指套扎起了一块水果,“刚头那场戏,你们看到了多少?” 殿中一片寂静,谁也不敢妄自开口,良久,跪在前头的人轻轻道:“邱长老性子暴戾,半点受不起激讽,虽然有野心,但鼠目寸光,不难掌控; 白长老看似沉稳,可到底少年心气,不懂遮掩个中目的,什么都摊开给人看,稍微给点甜头就能拿捏住,是三宗中最好掌控的; 唯独杜长老要防,他行事保守,每每总在缓和另外二老的关系,看似没那个胆子兴风作浪,实则藏得最深那一个。” 话音刚落,殿上人突然大笑出声,跪着的人满目不明所以,“属下错了?” 殿上人似觉得极其可笑,仰头大笑了许久后又突然一下收了笑,尖利的嗓音在殿中越显阴森,“当然错了,而且一个都不对” 几人闻言皆心慌至极,他们私底下都觉得杜长老是最让人忌惮的一个,他表现越完美,就说明越有问题,可现下却是错的 那么谁是三宗中最该防备的人? 是事不关己,年少气盛的白长老;还是与人为恶,喜以人炼蛊的邱长老? 还是宗下另有其人? 厂殿上人看着殿中空空荡荡,视线仿佛定格在其中一点许久,才突然吐了句不明不白的话, “有些东西浮于表面是看不清楚的,暗厂也绝对不可能有蠢人。” 秦质闻言慢声道:“大人在京都行事多耿直,这一回阉官连坐难免招了杀身之祸,江湖上多得是亡命之徒,精于刺杀之道,圣上派的人未必招架得住一二。” “你是说?”王进生眉头紧锁,下面的话未说完二人皆通了大半。 “大人离了巴州以后,去的地方最好都换一换,身上沾的香千日不会退去,每日需沐浴更衣七回,子,丑,寅,卯,辰,午,未各一次,每次需一柱香,一时不能多一日时不能少。” 王进生闻言微微一怔忪,神情立时凝重起来,“光天化日之下,我就不信这些人敢这般目无王法!” 秦质书下最后一道,不由慢笑出声,水榭上的微风徐来,珠帘微微碰撞出一声声悦耳清脆的声响,轻轻转动间日光浮沉。 “大人,有些地方是照不到光的。” 白骨几人随着香出了水榭,这香却四散开来,往几个方向而去。 他们兵分几路四下追赶而去,白骨兜兜转转又回到了水榭,平生一番被捉弄地不耐烦。 一声琴音起调,在水榭中悠悠扬扬荡开,琴音悠扬洒脱,闻之心悦,似居山中小阁听山间流水滑落,琴旁香炉袅袅而起,琴技极高,须臾之间便带入境。 白骨默听半晌,一手执剑顺着廊中琴音一步步而去,步入水榭,透过层层叠叠的珠帘,看见了廊下那一处,珠帘摇晃,时不时遮挡着那人的面容,依稀看见一角清雅衣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9.第69章 这样的人就像伏在暗处的毒蛇, 伺机而动,猝不及防就会给你致命一击。 白骨五脏俱伤, 去除身上大大小小的皮肉伤, 腰间的口子也越发大, 呼吸间都能牵动伤出, 连头皮都绷得生疼。 她暗自平稳气息,缓了好一阵才靠墙强撑着站直身子, 面上一丝痛苦的神情都未显露出来,只面色寡淡如同闲话家常般,“你布了什么阵?” 白骨伪装得很好,面上几乎看不出一点问题, 语气也无可挑剔, 可惜就是伪装得太完美了,刚头腰间的伤都已经捂着, 现下却不在顾及, 实在太过刻意, 又如何骗得过秦质的缜密心思。 秦质看他一眼,才慢声开口解释道:“这寒冰棺有帝王蛊加持, 百年沉淀下来的寒气极易伤人,进入体内的寒气会持久不散,摧毁其中的五脏六腑, 我这符纸不过是将寒气一道聚集而成, 再用旁的法子将寒气引出, 只是没有想到白兄这般急切, 也不曾给我说话的机会”言罢,他笑意晏晏看向白骨,神情似极为遗憾却又明明白白带着一种虚情假意。 白骨听后面色越发僵硬,片刻后才勉力微微放松,有礼有节轻声道:“原来如此,倒是我太过激进,该先与你好生商量才是”说到此,语气也越发紧绷不自然,仿佛下一刻就要将人扭断了脖子一般。 她顿了一顿,缓和了语气,特意将刚头的事情糊上一张窗户纸,“方才是我不好,不该那般态度对你,刚头本是想在后天护着你和你一道进来的,没成想你不曾等我,倒生了这样的误会,现下你我二人都受困于此,帝王蛊近在咫尺若是再相斗下去,到头来玉石俱焚,岂不是让旁人得了先机?” 秦质闻言一派闲散,显然不喜欢白骨糊得窗户纸,随意就揭了开去,三两下将局势道了个明白,“倒不是我要与白兄为敌,只白兄武功太高,让我不得不为自己做一些打算,毕竟白兄刚头确实想要我的性命对不对? 如今这般正好,我二人现下这般的情形没了谁都出不了墓。” 白骨闻言只觉心口微微一窒,一阵气血涌上头,头脑晕眩之间差点晕过去,她自有意识以来,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她刚头那一口气若是没调过来,差不离就给他气得归西而去了。 这种两败俱伤的法子,一个拿捏不准便真是玉石俱焚的下场,这人若不是现下这般贵家子的模样,还真的有几分做亡命之徒的本事。 然而连白骨都不得不承认用这样的方法对付她,确实是最有效最快的。 白骨慢慢垂下眼睫,掩饰眼里一闪而过的杀意,她暗自运气调息,良久才语调平平道:“说罢,怎么取帝王蛊?” 秦质眉眼带笑,嘴角扬起,水面涟漪微微荡开,风流姿态叫人不敢多瞧,薄唇轻启笑意转瞬即逝,“离寒玉棺周遭第二排的方砖走,左一步右三步各踩四砖顺行四次,逆行八次,每一步需放三分力,力道不能多也不能少,直至棺尾揭开符纸。” 白骨慢条斯理站直身,默看半晌,终是按照秦质的法子沿着寒玉棺周遭的金镶玉砖上走了一圈,这每一步似乎都隐含玄妙,脚落玉砖,砖面隐隐下沉,如同一个八卦阵包围着中间的寒玉棺。 白骨从棺材后头拿下一张符纸,全身已然大汗淋漓,身上的伤已经让她隐隐有种下坠的沉重感。 此刻心中越发暗悔,刚头应该押着他一道进来,这人根本不能离开眼前半步,才不过前后脚的功夫就布了这么一个阵,若是时间再给多些,只怕如今骨头都被他磨成了灰。 白骨将符纸揭下,伸手挑剑极为费劲拿过匣子,寒冰棺材微弱的烟气慢慢消散,以肉眼不能看见的速度开始微微融化。 白骨拿了匣子原路返回,几许周折才安全离了棺材外,胸口越发闷疼透不上气,终是熬不住以剑撑地歇息了片刻,才慢慢抬眼看了不远处坐着的秦质,这一眼可谓是包含深意,寡淡的面皮上浮起丝丝笑意。 素来不笑的人突然笑起总归会有些奇怪。 秦质看着他,面色不变,眸色却越深。 白骨强忍着身上的痛楚,拿着手中的匣子在面前微微一晃,脸上的笑越发温和,“秦公子,你看我拿到了什么?” 秦质不动声色间视线从他的眉间的朱砂痣慢慢移下,唇色极淡,沾染了鲜红血迹越显面容苍白,白衣被血染红了大片,脆弱中夹杂病态意味。 秦质眉眼越渐染笑,散漫中带着些许淡然,靠坐墙面越显卓越风姿,“不知白兄何意?” 白骨听后轻嗤一声,慢条斯理收起匣子,随手丢掉了手中砍卷的剑,轻剑落地发出“咣当”一声清越,越显墓中寂静,空气中平添几分凝塞紧张。 白骨闭上眼面上带上几分莫名意味,偏头轻抚额间散乱的发丝,细长的眼睫垂下,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想来秦公子还不太明白我的为人”待指尖抚平了发丝,她轻掀眼帘提步慢慢走近秦质,语调阴翳透骨,“为了避免再出乱子,我觉得我们应该深刻交流一下。”话还未落,白骨已经用尽全力猛地扑去,伸手压住秦质的肩膀,手腕一转,极为轻巧地勾出了藏在袖子里的匕首,往他腿上狠力一扎。 远远站着的人一下扑来,秦质只来得及感觉到一股冷香袭来,片刻间,腿上便是一处尖利的刺疼,他眉间一折,伸手按住他的手,眼里笑意更盛,言辞隐含威慑,“看来白兄还没弄清楚局势,得罪了我,你的下场不会很好看” 白骨勉力一扑有些力竭,内伤牵制浑身猛冒冷汗,手上都微微发颤,可现下不震住此人便再没机会! 她面上波澜不起,手腕在他手中以极诡异的角度一转便逼秦质松了力道,她飞快将手中的匕首一扭,在他腿上搅出一个血洞,苍白的面容染上阴阴笑意,“我想秦公子也不太清楚,得罪我的下场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锋利的匕首轻易插进肉里,这般一转直扭到肉中钻到骨里,角度极为刁钻阴狠。 秦质皙白的额间瞬间冒起一片细密汗珠,从来锦衣玉食的世家公子如何受过这般酷刑,竟也没当场叫痛出声。 白骨见他半点不服软,不由冷笑出声,眼神越发狠毒,猛地拔出匕首准备挑了他的手筋,却不防他一把擒住自己的手,伸手探她腰间用力一按伤处。 这疼处太过有准头,似有什么东西扎进肉里,一下下麻麻的刺疼,白骨一时吃疼浑身骤然失力,冷汗冒了大片,一下浸湿了衣杉,顷刻间天旋地转被秦质一把按在了地上。 回过神来,秦质已然翻身跨坐在她身上,俯身按住她的双手,玉珠般的面容,薄唇失了原本潋滟光泽,发间鬓角汗湿一片,渐渐染湿眉目,越显清越之姿。 二人皆气息不稳,大汗淋漓,衣衫叠乱,眼所到处不敢直视。 秦质俯身看着白骨,汗水浸湿眼睫,不可避免地流进眼里,他不自觉微微眯起眼来,本就蕴生风流的相貌,越发显出几分危险来,看得人心口不由自主砰砰跳起。 白骨看着眼露狠意,一滴薄汗滴顺他的长睫落在她眉间的朱砂痣,似浸水而出的红宝石,越发鲜红透亮。 这滴清汗带着些许热意触到白骨的肌肤上,叫她莫名生了抗拒,浑身立时毛起,手间猛地一挣却半点挣不开,白骨一愣,未想到这娇养长大的贵家子手劲竟这般大,却忽略了男女之间本就力气悬殊,即便白骨再武功高强,一朝脱力便也失了巧劲。 秦质按着如冰玉一般的手,才觉这手这般纤细,如同女子一般绵若无力,不堪一握,不由慢声笑道:“白兄似乎有些后继无力,这般要怎么给我一个不好看的下场?” 白骨闻言冷笑一声,“既然你这般期待,总不好叫你失望”她正要不顾伤口提劲而去,却闻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隆”巨响。 秦质转头看去,眉间一敛,眼中眸色渐深。 二人缠斗较劲之时,台阶上的寒玉棺早已裂开道道暗纹,此时更如冰山轰塌而下,落在地上碎成了几大块,融化成水。 那水蔓延而来,所到之处皆腐蚀殆尽,宝藏眨眼之间便没入水中,不见了大半,腐蚀的东西越多,水也越多,腐蚀的速度也越快,连白骨刚头落下的剑也在眨眼间消融,整个墓穴仿佛要融在这水中。 白骨见状神色越淡,水堪堪就要漫到这处,正欲猛然发力起身,却不料秦质一把拉起她,白骨猝不及防一头撞进他胸膛,一时撞得眼冒金星,只觉脑袋前只只小鸟叽叽喳喳飞绕而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0.第70章 楚复随后挥剑挡开了手拿长矛的寨民。 秦质白骨二人才勉强意思意思站起来看。 众人见这处有外来人, 也不多问一句,皆往这处攻来。 刚刚救出的姑娘见状躲在后头极为慌乱惊恐, “他们需要用活人做祭品, 外来人也不会放过,林子里头有吃人的树,要是被抓住就完了!” 巫师全然不怕这等恶事被揭穿, 盯着秦质白骨二人, 眼神幽深,“把他们全部抓起来, 我们的祖先一定保佑我们来年风调雨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1.第71章 邱蝉子也不是好惹的, 前前后后给白骨下了九九八十一种蛊,没一种得用, 白骨练得邪功正好与之相抵,不过终究让她练岔气, 彻底发了病。 那一段时期,白骨疯疯癫癫, 来无影去无踪,没人摸到她的行踪,但每每总能出现在邱蝉子吃饭的时候, 按着他吃屎。 长此以往,邱蝉子也恶心地吃不下饭,生生瘦成了皮包骨, 每日一见白骨就各种花式吃蛊虫,别的不求,只求恶心死她。 白骨看吐了后,又无穷无尽地喂邱蝉子吃屎。 暗厂两大长老相斗,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三宗教众看在眼里, 皆在心中叹为观止, 毕竟要论变态, 他们注定穷极一生都无法达到二位长老的境界。 邱蝉子一见白骨便冷哼了一声, 克制住当场吃蛊虫的冲动, 当初和这小畜生恶斗时, 为求效果生吃精心炼制的上百只蛊虫,可谓耗尽心血,心疼至极。 侍从上前替他披上毯子,“恭迎邱长老。” 邱长老揽过女侍从低头调笑,女侍从强忍着那枯木一般的手在肌肤爬过,面上压制不住的恶心。 白骨面无表情地转身往里头走,便听女子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响起,在偌大的石洞里回应阵阵,极为瘆人。 那女子被狠狠一抛,正巧扔到了白骨前头几步。 迫得白骨停下脚步,看着地上躺着的一团血肉模糊,上头还要蛊虫密密麻麻地啃咬,没过多久连骨头都啃得差不离了。 邱蝉子露出垂涎欲滴的神情,“不服侍我,就只能服侍我的蛊虫了”阴冷潮湿的语气,听得人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在这里若有人挑衅,害怕只会让他变本加厉的折磨你,迎面而上若没有实力,也不过是换一种死法,唯有变态中的强者才能在暗厂活下来。 这尸体丢在哪里不好,非要丢在白骨面前,摆明一个下马威。 白骨静静看着,微微抬步,一步不避踩在那些残骸上,那些吃饱的蛊虫被一脚踩破,露出暗黄带血的脓水,每踩一步神情便越显阴戾。 邱蝉子倒三角的眼阴阴一沉。 那些蛊虫见有新鲜的肉,能簇拥而来,只一丝之隔便会沿着白骨的脚底爬满全身。 她眼睛也未眨一下,微微提脚运力踩下,地面微有震动,慢慢裂开数道口子,周遭蛊虫皆被内劲震散开,一下四散何处,往何处爬去。 女侍从尖叫连连,前头站着地皆被沾上几只蛊虫,哪怕死虫,那恐怖的感觉也一下爬上心头。 白骨回头轻飘飘看了眼秋蝉子,眼里神情轻蔑,转过头踏着蛊虫往里头去,几只蛊虫如鱼泡一般爆破,负手嗤笑着往里头漫步而去,衣衫干干净净,面皮又生得好,便是肆意病态的模样也能轻易叫人迷了眼去,与邱蝉子这样皮皱的老东西反差太大。 邱蝉子眼里布满阴翳,面上的褶子皱成一道道如同沟壑,阴冷可怖,仿佛下一刻就要出手杀人一般。 早晚有一天会让男不男女不女的怪物尝一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暗厂做得是地下买卖,这钱可谓是金山银山而来,偌大地下暗宫光打造就费时历代厂公的诸多心血。 起初就是由东厂变化而来,那些权倾一世的大太监,买孩子培养成冷血无情的杀手终身为他所用。 那些孩子从小相互残杀,就像养蛊一般,活到最后的才是蛊王,才能真正活着进入暗厂。 而真正到了那一步,其实人早就死透了,只不过是会呼吸会说话的杀器罢了。 暗厂底下都是深不见底的潭水,条条窄石桥纵横交错,寻常人稍有不慎就会掉落。 白骨穿过条条石桥,绕入又一个巨大的石洞,里头人极多却如蝼蚁,却悄无声息,连走路都没有声音。 石壁上一块块石柱突出,排列而上,通往一个个山洞,危险有趣。 白骨为鬼宗的长老,住在最顶上,每每回屋都极为费时费力,每块石梯摇摇晃晃,极不牢固,稍有不慎就容易坠死,不过这对于鬼宗来说,不过是小试牛刀。 白骨一路行来,见者纷纷行跪拜大礼,“请白长老安。”她一路无视,到了石梯一撩衣摆,轻提内劲沿着石梯轻点而上,眨眼间就进了石洞。 底下的教众皆看着,这般出神入化的轻功,有朝一日若能练得,做梦都会笑醒。 石洞里头极大,连着一个个山洞,如同一间间屋子般,而这么最顶上的一层都是一宗长老的。 白骨走进里屋,第一件事就是褪下衣履扔进火盆里,拿起案几上的火折子轻轻一打,随手扔进去。 盆里头的火一下窜得老高,印得白骨的面容忽明忽暗,眼神阴冷可怖,那个老东西多留一日就多恶心一日,一定找个时机杀了他。 “白长老。” 细微怯懦的叫声在外头响起,白骨换了衣履行到石洞另外一侧木窗外探身一看,下头两个人正等着。 白骨推开木窗飞身而出,沿着石壁翩然落下,站定在女童面前。 大石头上半躺着一人,唇红齿白的少年郎,腿上的蜥蜴正“嘶嘶”吐着舌头,是毒宗四毒之首,养得蜥蜴连白骨都觉得丑,性子傲脾气差,除了毒宗长老和厂公,旁的谁也不认。 和白骨一样是个没什么文化的人,但又不乐意旁人知道自个儿没文化的事实,便只能下功夫习学。 白骨才一下来,简臻就不耐烦嚷嚷道:“回回都迟到,不爱学趁早滚!” 白骨当耳边风轻轻吹过,看着眼前的小女童,“今日学什么?” 院外连着一片杏花林,白骨顺着声音往林子深处走去,走了许久,都见不到人,可是声音明明近在咫尺。 白骨走近几步,便见林中尸首遍布,全部都是暗厂的人,一个活口都没有。 杏花慢慢自半空中缥缥缈缈落下,轻轻落在被血染红的泥土里。 白骨走进一看,伤口齐整,干净利落,手段极其残忍血腥。 而对手却一片衣角都没有落下,这是绝对不可能的,暗厂重重叠叠选上来的人不可能弱到这个地步,除非那个人的武功于她平齐,或者高于她。 白骨手腕一转,手中的盲棍一下如壳剥落,露出里头锋利的剑,一步步往杏花深处走。 越到深处越静,连寻常的风声都不曾起。 白骨眼眸微动,不动声色观察四周。 身后似有影动,一转头却消失不见了,白骨目光慢慢沉了下来,从来都是她在暗处,现下却调了个位置。 一侧突然一剑劈来,白骨提剑一挡,还没看清楚,那人便已经消失在落花深处,只余杏花扑哧扑哧落下,显出刚才不是幻觉。 白骨即刻追去,越过层层叠叠横出的杏花枝头,林中杏花一碰就落,似下起了一片杏花雨,尽头站着一个人。 那人的衣杉与她平日所穿相似,身形清瘦修长,乌发垂腰,看似文弱却浑身上下透着危险。 见白骨而来也不理不睬,仿佛全无察觉。 装神弄鬼! 她眼神一暗,猛地提剑刺向他的后背,那人不避不闪,背后一下被血染红。 同时,她的背后也跟着一凉,一阵尖锐的刺疼传来,这般悄无声息地偷袭,她竟然无从察觉,这人武功明显高她数倍。 白骨拔剑回身,猛地向后挥去,却挥了空,定睛一看,根本没有人! 身后一阵风劲而来,她一个前倾避开,转身一看,是刚头她一剑刺中的人。 素手持剑,皮肤皙白地近似透明,像是常年不见阳光,苍白地近似于病态,唇瓣淡色,整个人都很淡,淡地快要散去,如淡墨而画的人,眉间却一点鲜红的朱砂。 这个人和她长得一模一样,连神态都模仿地一般无二,可以说易容地完美无缺。 这样的模仿没有在身旁细细观察半载是绝对没有不可能做到这般像的,而她向来独来独往,不可能给旁人这般多的时间观察。 “阁下这般费尽心思习学,不知所为何?” 那人不声不响,只一眼不错地看着她,那眼神死死盯着,叫人不寒而栗,如同听不懂人话的畜生一般。 白骨才知自己原来是这般模样,怪道常有人见了自己便见了鬼一般,现下看来简直比见了鬼还可怕,连她都有些看不下去。 对面的人一击不中,又提剑刺来,刚头白骨的那一剑似乎半点不曾伤及他,而她背后的伤确实货真价实,仿佛刚头她全力一剑刺到的是自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2.第72章 一溜骆驼商队一路而过, 长长的一条接连不断, 挡了过路的行人,等了许久都走不完,正巧遇上了迎亲的队伍,等了半晌也等不完,绕路又怕误了吉时便急了起来。 商队的外域人叽里咕噜一堆话,一句也没听懂, 两队就话不相通的嚷嚷起来, 街边商贩见怪不怪, 这是常有的事,疏通可得大半日的光景。 上回儿外域三支商队堵到一块儿, 面红耳赤叫骂了好一阵儿, 连骆驼都硬生生等睡着。 街上行人摩肩接踵, 川流不息, 白骨一路而过, 上了横跨河上的长拱桥。 看了眼远处岸边水榭飞檐, 眼眸微转, 闪过几分不耐。 下了长桥, 弯过几条小巷便进了一间老旧小院, 白骨抬手极有规律地轻扣几下柴门。 里头无人应答,悄无声息连脚步声都没有, 片刻后, 门却开了, 一个农家人, 见了白骨面上闪过一丝惊恐,忙低下头,“白长老。” 白骨将手中的方木盒子递去,径直往屋里去。 那人接过伸手在唇边吹出一声嘹亮的鸟鸣,暗处突然有道人影现出,接过盒子马不停蹄地往暗厂送。 白骨进了大堂刚坐下,堂中便飞快进来两个人,一道跪下,额间贴地极为恭敬。 白骨看着一前一后跪着的人,一言不发。 屋里的气氛慢慢凝重起来,跪着的二人皆不敢动,连呼吸都下意识放轻。 坐着人的武功至今都没有人能摸到底线,为人又毫无良知,便是啼哭的婴儿在此人眼里也不过一颗白菜般轻巧,着实不得不让人害怕。 许久的静默后,白骨语气平平开了口,“三个月了你们一点动作也没有,一个年迈的老者即便周围高手围护,也不可能没有半点机会。” 前头跪着的人闻言神情凝重,须臾间才提了勇气抬起头,“他他是好官,为官所行之事皆是为民,如果连他这样的人也” 如果连他这样的人也死于非命,那天下谁还敢做清官? 这样一生为民操劳,到头来却暴尸荒野,又会有多少仕者放弃原来的信仰,屈从于黑暗? 可他还没说完,就被半出的剑鞘狠狠一击,整个人一下被击飞到了门板上,如块破布般掉落在地,另一人从头到尾连眼睛都没抬一下。 鬼十七一落地便呕了口血,捂着胸口不敢耽搁片刻,忙爬回了原来的位置规规矩矩跪好,眉清目秀,眉宇间隐约含着浩然正气,还夹杂一丝可笑的怜悯,这种东西可以出现在任何地方,唯独不能出现在暗厂,出现在看不懂的人面前。 白骨收回剑看了半晌,突然开口淡道:“记得自己在十七鬼排第几吗?” “第十七个。” “最后一个。” 鬼十七眼眸微闪,神情略显忐忑。 白骨眼帘微掀,眼神冷然,“记得自己是怎么爬上来的吗?” 鬼十七手指不自觉收缩,浑身紧崩,半晌才回道:“记得。” 白骨满目讽刺,语气平淡不起波澜,“当然要记得,踩了多少人的血才上了这个位置,不记得怎么谢谢人家?” 鬼十七面色一下涨红,心里很是难受,他虽然记不清但还有年少的记忆,不像白骨这些人从小在暗厂长大,没有半点良知人性,仁义这些东西,冷血怪物根本不会懂。 “知道你和第一的区别吗?” 鬼十七跪得笔直,神情镇定半分不紧张,鼻尖冒出的汗珠却出卖了他。 白骨伸手轻轻拔出案上的剑,“那便是他一时半会无人可以取代,而你可有可无。”话音刚落,指尖在剑刃上轻轻一弹,荡出清越的声响,隐含内劲,跪着的人吃不住压力,耳里微微溢出血来。 “如果你不喜欢这个位置,多得是人想要爬上来,而我也不会介意亲自送你走。” 鬼十七头皮一麻,整个人紧绷到了极点,忙急声恳切道:“这一次事关天子之师,大内高手皆在,属下不敢轻举妄动,唯恐替厂公惹了天子的眼。” 白骨静静看着他,眼神极淡,仿佛没有人性的木偶,突然间又嘴角微动,嗤笑出声。 鬼十七闻言一下涨红了脸,只觉深受侮辱,仿佛自己变成了一个两面派的小人。 水榭下湖水缓流,游鱼悠哉游荡,水面上飞鸟掠过,往岸上庭树飞去。 白骨站在石桥上看着极远处的水榭,运目远望,水榭其中种种皆看得清清楚楚。 天子对这个师者可见极为看重,派了这么多人护着,若要他神不知鬼不觉地死掉,是一件极费时的事。 鬼十七站在白骨身后几步远,恭恭敬敬道:“水榭之中的奴仆已然混杂进去大半,处处都有我们的人,王进生爱看皮影戏,我已扮做老者混再其中,只他身边的暗卫一步不离,一直等不到时机将其一击毙命。 这几日,又来了位相识的贵家子,身边的护卫警惕极高,稍有风吹草动便能发现,我们只能按兵不动。” “王进生年纪老迈,身居高位为人耿直,天子做错也敢明谏,好为人师多管是非,难免会得罪人。 贵家子弟金贵不服人,醉酒之下失了方寸,错手伤人至死也不过是常事,这事明明白白摆在那些大内高手的眼前,天子自然也会相信”白骨抚上桥栏,淡看远处,神情平静地像是在说一件已经注定的事。 远处水榭廊下行着二人,气度皆是翘楚。 老者和善慈祥,年迈却矍铄,官威压身叫贼人不敢直视,见之心慌;而青年素色衣杉,衣领袖口边繁复花纹点缀,却越显清玉之姿,行走间气度华然。 “你既然回来了,得空便回去一趟看看你父亲,他很记挂你。” 青年笑而不语,另起话头,“大人辞官归故里,圣上必定心伤忧思。” “圣恩隆隆,老臣年迈消受不起,朝廷需要的是你们这些年纪少的,而我早该退隐,这一次摘了阉官结党营私的心头大患,也算了了一件大事。” “阉官是天子最近的臣,难免会因为亲近而失了心中清明,大人不在便又会复苏,根本除之不净,没有大人在身边看护,天子年纪越大便会越偏颇。” 王进生不曾料到他这般敢说,而自己退隐之后也确实没有找到合适的人引荐给圣上,这次迟迟不归故里,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朝中没有敢死谏的臣子,老臣只重自保,而新臣根基不稳,不敢说。 圣上也是人,便是清明一世,也难免糊涂一时,在高位者,错一小步,与百姓来说,却是半点承受不起。 王进生不动声色打量着眼前后生,见之气度不凡,神情自若坦然,便是比他年长的也未必有这般大气坦然,心下一琢磨打算留下人多观察观察,若可以将他引荐给圣上,也不失为一件乐事。 “接下来打算去往何处?” 秦质闻言看向湖面,远处水天一色的好风光,叫人流连忘返,他微一拱手慢声回道:“既来了巴州,自然要叨扰大人几日。” 王进生捻须一笑,“如此甚好,巴州布影戏闻名已久,我们晚间一道瞧瞧。” 若说白骨是个灭绝人性的木偶人,那秋蝉子便是丧心病狂的神经病。 虽说暗厂杀手的脑子多多少少都有那么点问题,行事作风确实是以病态为职业操守,以将病得不轻发挥到登峰造极的境界。 可邱蝉子的脑子是真的 他喜用人炼蛊,白骨曾经有一次运气不大好,亲眼看过他生吃蛊虫,那一次恶心得白骨整整一年都不能好好吃饭,每每刚一咽下,想起那个画面就又吐了出来。 那一年白骨瘦成了皮包骨,整体和她的名字极为相配,江湖上曾经有一段时间盛传,一具从棺材里爬出来骷髅极喜杀人,杀人时还总爱费点时间说些乱七八糟的废话,闹得江湖人人自危,一众名门正派连去街上买碗豆腐花都不敢多迈一步。 但这些白骨是不认的,她说的都是金句名言,一人送一句墓志铭是她做杀手的必胜追求,况且她活得这样精致,和乱七八糟这个词显然是搭不上边的。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练得又是那时不时走火入魔的邪功,往常本还能克制一二,可没能好好吃饭心思自然就一偏,抓着邱蝉子本就稀缺的头发,从东西洞揍到了南北洞,中途还亲自按这他的头去吃了顿屎。 邱蝉子也不是好惹的,前前后后给白骨下了九九八十一种蛊,没一种得用,白骨练得邪功正好与之相抵,不过终究让她练岔气,彻底发了病。 那一段时期,白骨疯疯癫癫,来无影去无踪,没人摸到她的行踪,但每每总能出现在邱蝉子吃饭的时候,按着他吃屎。 长此以往,邱蝉子也恶心地吃不下饭,生生瘦成了皮包骨,每日一见白骨就各种花式吃蛊虫,别的不求,只求恶心死她。 白骨看吐了后,又无穷无尽地喂邱蝉子吃屎。 暗厂两大长老相斗,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三宗教众看在眼里,皆在心中叹为观止,毕竟要论变态,他们注定穷极一生都无法达到二位长老的境界。 邱蝉子一见白骨便冷哼了一声,克制住当场吃蛊虫的冲动,当初和这小畜生恶斗时,为求效果生吃精心炼制的上百只蛊虫,可谓耗尽心血,心疼至极。 侍从上前替他披上毯子,“恭迎邱长老。” 邱长老揽过女侍从低头调笑,女侍从强忍着那枯木一般的手在肌肤爬过,面上压制不住的恶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3.第73章 白骨进殿半晌, 邱蝉子并一行人才到, 余后的人陆陆续续进殿, 殿中如一只巨兽肚腩, 数千人聚集殿中也渺小如蝼蚁。 殿中悄无声息, 教众皆规规矩矩,不敢乱动乱看,厂公之怒,无人承担得起,谁也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许久的静待后, 殿中忽起一阵诡异的阴风, 殿上石洞口一道黑影在光线的照射下慢慢落下, 黑羽毛裘在光线下闪着星星点点的光芒, 面上带着狰狞的鬼怪面具。 “恭迎厂公。”幽幽的回声在殿中经久不衰, 没有人知道这个人究竟长什么样子,又活了多久,只记得从来暗厂的那一刻起,这个人就在。 “起来罢~”尖利的嗓子高高吊起, 是宫中老太监惯有嗓子, 用內劲传地极远,整个大殿皆听得清清楚楚。 教众们恭恭敬敬垂眼起身, 目不斜视, 当初有个不懂规矩的, 抬头一厂公对视了一眼, 那一眼过后, 那个人再也没有睁开眼。 教众才刚刚站起身,几个隐在暗处人突然闪身而出,如一大群黑鸦四下扑来,在人群中抓起了几个,扔到了大殿前头。 众人皆微不可见地缩了一缩,被扔到大殿前头的几个人皆是二十九级中翘楚,几个私底下拉帮结派,内斗不息。 “知道你们做错了什么吗?” 几人吓得面色苍白,浑身发抖连话都说不出来。 “咱家从来都是开明的,一直不管你们如何去做任务,可这一次真真是太丢咱家的脸了。 这么简单的刺杀,竟叫人挖出了我们的线,折损了这么多人却没把“花”摘下去,可真是我暗厂的好手”殿上人微微一顿,带着指套的五个手指在光下微微转动,鲜艳的指套不时泛起刺目光芒,眼神专注似在欣赏,“平日里没教训你们,还真当咱家是个瞎子” “厂公饶命!厂公饶命!”几人忙用力磕头求饶,不多时额头便磕得血肉模糊。 殿上人才不阴不阳地开了口,“既然你们知道错了,那咱家也是要顾念一二的 一人抽一根尾椎骨便算了。” 此话一出,黑鸦一般的人又从暗处闪身出来,抓住其中一人就抬起手往背部一探,锋利的指套刺穿而入,微一使劲连骨拉出,血泼了一地,出手血腥残忍,毫无人性。 一声尖利的惊恐叫声险些顶破殿顶,在偌大的殿中回荡,惊得人毛骨悚然。 前头几人瘫软在地,终于人甚至吓地尿湿了裤子,殿中死一般地静寂,压抑着人不敢多呼吸。 殿中唯有三宗极其下几个未出任务的面无表情,平静如老僧入定,半点不起波澜。 半柱香后,所以的一切归于平静,残骸被一一拖出殿外,殿上早已清理地干干净净,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可心上早已被蒙上了一块黑布,黑漆漆地记不得光,也看不懂光。 令人窒息的压抑过后,殿上人缓缓开了口, “这一月里,出了不少事,唯独一件叫咱家记挂心头” 殿中鸦雀无声,个个心跳如鼓,惶恐不安。 白骨双目平视前方中心一点,不卑不亢,如同一个木偶人丝毫不起波澜。 “蛊宗如今越发矜贵,还要咱家三催四请。” 邱蝉子闻言神色一变,弯着腰恭恭敬敬走到殿中,身后二蛊及前排四级紧随其后,齐齐俯身行叩拜大礼,邱蝉子苍老的声音在殿中回响,“蛊宗谨听厂公教诲。” 话音刚落,殿上人突然抬手一掌隔空击出,在最前头的邱蝉子一下滑出老远,身后的教众皆不敢扶,皆不自觉压低身子。 他咽下了喉头的血,忙手脚并用爬回了原位,以额贴地如同一只可怜的软虫,“厂公恕罪!” “咱家最近听说了太多风言风语,这暗厂的蛊宗长老都被人唤做千岁爷了。” 邱蝉子闻言大惊失色,“厂公明鉴,属下冤枉,属下从来不曾听过这些,属下对厂公的心日月可鉴!” 杜仲忙快步言辞恳切道:“厂公息怒,邱长老醉心炼蛊,万不敢做此犯上之事。” “厂公,必是有人居心叵测陷害属下。”邱蝉子言辞恳切,又眼神阴郁地看了一眼鬼宗。 白骨连眼风都不曾扫给他,神情寡淡道:“有道是无风不起浪,何以这话不从提及鬼宗毒宗,偏偏从你蛊宗而起,必是平日里行事作风已显露端倪,才会让厂公听到这样的话。” “你含血喷人!厂公,这事十有八九就是鬼宗那些居心叵测的人做的!”邱蝉子咬牙切齿,恨不能冲上去活撕了白骨。 白骨闻言一撩衣摆跪下,“厂公,此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难保邱蝉子他没有异心!” “我先送你上西天!”邱蝉子实在忍不住,猛地向白骨冲过去,打算一口咬下他的肉,一旁的杜仲忙死死拉住。 白骨看向他冷笑一声,言辞轻蔑,“我看你是又饿了罢?” “我艹一满嘴喷粪,(≈[])!” 邱蝉子猛地向前扑去,场面彻底失控了,杜仲根本拉不住邱蝉子那个往前爬的力道,被带着一同在木地板上拖去。 一行教众叹为观止,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错过了什么。 “够了,吵得咱家头疼”厂公靠在金丝枕上,手拈兰花指,闭目在脖颈处轻按,“咱家量你也没有这个胆子,再给你一个机会,去将帝王蛊取来。 这一回儿路途遥远,白骨也去一趟罢,你好好跟着白骨,若是有半点差池,你们两个都不要想脱身。” 这一踩一捧,看似拉低了邱蝉子,实则是将白骨推到了最前面,处于众矢之的的位置。 白骨闻言微一怔忪,继而垂眼再无半点情绪。 而邱蝉子却面皮紧绷,排在白骨后头已然让他难受得想杀人,而帝王蛊又不好取,先不说南疆之行有多艰难,便是帝王蛊内也是机关重重,自古以来就没人能走进去过,暗厂外头的机关已是龙潭虎穴,可与之相比,也不过平平而已。 奈何此命如何敢不从,便是要他们当即上刀山下火海,也要应得。 “属下领命!” 朝会赏罚皆过,众人慢慢散去,如黑鸦一般隐在黑处的人纷纷出来,捶腿敲肩,仔细伺候着,并有人低着头跪行往前递上了果盘。 榻上斜靠着的人指套扎起了一块水果,“刚头那场戏,你们看到了多少?” 殿中一片寂静,谁也不敢妄自开口,良久,跪在前头的人轻轻道:“邱长老性子暴戾,半点受不起激讽,虽然有野心,但鼠目寸光,不难掌控; 白长老看似沉稳,可到底少年心气,不懂遮掩个中目的,什么都摊开给人看,稍微给点甜头就能拿捏住,是三宗中最好掌控的; 唯独杜长老要防,他行事保守,每每总在缓和另外二老的关系,看似没那个胆子兴风作浪,实则藏得最深那一个。” 话音刚落,殿上人突然大笑出声,跪着的人满目不明所以,“属下错了?” 殿上人似觉得极其可笑,仰头大笑了许久后又突然一下收了笑,尖利的嗓音在殿中越显阴森,“当然错了,而且一个都不对” 几人闻言皆心慌至极,他们私底下都觉得杜长老是最让人忌惮的一个,他表现越完美,就说明越有问题,可现下却是错的 那么谁是三宗中最该防备的人? 是事不关己,年少气盛的白长老;还是与人为恶,喜以人炼蛊的邱长老? 还是宗下另有其人? 厂殿上人看着殿中空空荡荡,视线仿佛定格在其中一点许久,才突然吐了句不明不白的话, “有些东西浮于表面是看不清楚的,暗厂也绝对不可能有蠢人。” 堂中人皆一拥而出,或观望,或好奇,或居心叵测拿人试路。 白骨放下箸筷,起身跟在人群后头,打算看看这林中的水究竟有多深,鬼十七忙跟上。 简臻和邱蝉子自然不会管这些,这一行又不是他们主领。 众人跟着大汉身后几步远,林中一片浓雾慢慢溢出林,大汉酒意上头,半点不怕,平生了上战场的架势,头也不回就进了林子。 众人目送大汉进林,徘徊在林外观望,日头高起,林里林外皆一片寂静,半个时辰过去,那大汉进去后不曾再出来,连一点声响都没有,像是不曾进去过人。 白骨站在树下看着远处林中,片刻后转身往回走,再等下去也无济于事,十有八九已经没气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4.第74章 ,最快更新吾非良人最新章节! ……  巫师全然不怕这等恶事被揭穿, 盯着秦质白骨二人,眼神幽深,“把他们全部抓起来,我们的祖先一定保佑我们来年风调雨顺。” 寨民闻言跟一窝蜂似的涌来, 楚复褚行上前三下五除二, 轻而易举就把这群寨民打得落花流水。 那巫师见势头不好也不急, 抬手做了个停止的手势,胸有成竹道了句,“暂且留他们几日。” 寨民闻言以极快的速度退散而去, 而巫师胸有成竹地扫了他们一眼, 在看守的围护下离开了。 片刻之间,人群如潮水退去,只剩下了祭祀的笼中人,褚行忙去把笼子一一劈开救人。 劫后余生一时喜悦也掩盖不了后头无能为力的绝望,笼中人想到此皆泣不成声。 楚复褚行二人面面相觑,秦质看了眼四周,白骨一脸漠不关心, 只面无表情看着。 褚行上前看向最近的姑娘,“既已脱离了威胁, 你们何故哭泣?” 低头伤心落泪的少女, 抬起梨花带雨的小脸, “因为我们根本出不去, 这里唯一的出路便是这吃人的林子, 可花落之时根本无法出林。 这林中什么都没有, 他们只要等上几日,待我们饿得精疲力尽,便可以把我们一网打尽。” 白骨闻言面色寡淡,“我们几个时辰前才从这林子进来,你确定这是唯一的出路?” 天色慢慢透亮,日头渐渐升起,姑娘眼里的泪流出,视线越发清晰,眼前的公子玉质金相,玉树临风站与人前如拨开重重云雾见得碧玉青天般舒心。 叶间丝丝缕缕光线落在眉眼处,未语先带三分笑,心莫名像是被击了一下。 不远处站着的白衣公子眉眼如同精心雕画,细长的眼睫微微垂下平添几分韵味,一副生人勿近的距离感油然而生,眉心一点朱砂痣像是把整个人点活了一般。 她的眼睛一时不知该看谁,似春日如花团锦簇时,目不暇接之感。 见她迟迟不开口回话,远处的白衣公子几步行来,俯身看向她,玉面似无情无欲的仙人,声音雌雄莫辩,却如清冷玉质般好听,“听不懂我的话吗?” 那话中的寒意莫名爬上来,少女忍不住微微后缩,带着哭腔解释道:“我没骗公子,真的只有这条路可以走,我们都是在寨里长大的,这一月少了外来人当祭品,便拿了我们这些孤苦无依的做祭品。 只有等花落之后,吃人的树才会沉睡,我们才可能有一线生机。” 少女的话音刚落,四周低低沉沉的低泣声越发压抑,听在耳里只觉心头绝望至极。 “看来只有把寨民全部杀了才能等到落花之时……”邱蝉子从林中步步走近,话里都带着血腥残暴味道。 身后简臻鬼十七一道而来,邱蝉子此话一出,林中忽起一阵倒吸凉气声。 白骨直起身,看着林中满目冷意,“全杀了也要等,落花要数十日,我们没有这么多时间耗在这里。” 林中抽咽哭泣的人闻言皆瞠目结舌,这些人竟还真这般考虑过,一时纷纷慌张惧怕起来,对视几眼皆起身逃散而去。 “急也没用,这林中妖树吃人,我可不愿意上赶子去投胎。 ”简臻抱着手中的蜥蜴一脸不情愿。 秦质闻言一笑,慢声开口道:“妖树害人,留着终究是个祸害,等不到它自己落花,便只能想法子除根了。” 白骨看向他,神情似在审视。 少女见眼前这画儿一般美好的人竟这般想不开,她心中急切忙扬声阻止道:“不可能的,我们的祖先已经尝试过,没有一个勇士能逃出来,便是远善道观的道长,也没能活着从林中出来。” 楚复褚行闻言忙抱剑跪下,开口言辞恳切劝道:“请公子三思,此事太过凶险,望公子顾念己身。” 秦质却充耳不闻,看着白骨似含笑意,“不知白兄以为如何?” 白骨没多余的表情,只言简意赅问了句,“什么时候进林?” 秦质看了眼远处林上慢慢升起的暖阳,“午间日头最盛,妖树惧光,最易对付。” 邱蝉子闻言面上闪过一丝阴毒笑意,对此事显然乐见其成。 简臻只做壁上观,他绝对不可能再进林子送死,至于别人如何他不会管。 林中死气沉沉,便是初生的朝阳也带不来一丝生气,这林子连最常见的鸟鸣野草花都不曾见过。 时候还未到午间,几人皆在林外做准备,楚复和褚行并鬼十七去林中取秦质布阵需要的木石。 秦质拿出几张符纸,咬破了手指上之前受过伤的地方,在符纸龙飞凤舞般画下一道符纸,这般自然吸引了暗厂中最为好学的两位“同窗”。 简臻和白骨由远及近,不知不觉间靠近秦质,看着他指尖极为灵活地画出一道道扭曲的乱麻,皆神情复杂。 有些人就是比你高比你有文化,而且……有些人还有铃铛,白骨不自觉扫了眼他腰际的镂空铃铛,玉带束腰,衣着端正,这般坐着越显修长身姿,看着看着便莫名其妙地让人尝到了低落的滋味。 秦质本还一本正经地写着,可见两人木桩一般立在前头,不由起了逗玩的心思,他的速度越来越快,一张接一张,两人虽默不作声,脑袋却不自觉随着动作转动得越发快,认真地匪夷所思。 秦质不由慢笑出声,抬眼看向两人,那面上的表情如出一辙,似在询问他怎么不写了? 秦质往树干上一靠,伸出手懒洋洋笑道:“手疼,写不动了。” 皙白的指腹原本干干净净,现下却破了口子,伤口破了又破,口子极大都能看到里头的肉。 可还要接着用伤口去描绘符纸,这伤口一直不停的摩擦,显然是一场难以忍受的酷刑。 面对可以避免的痛感,寻常人都不会像秦质这般接连不断的继续着,更不要说像他一样面带微笑的折磨自己。 不过这在白骨眼里简直比蚊子咬的伤口还要小,看秦质时便越觉他娇气。 离到正午的时间已经所剩不多,花瓶写一会儿休息一会儿,再唠一会儿,这一天就差不多废了。 “只有你的血可以写符?” 秦质眉梢微起,“不拘谁的血,只要是......” 秦质话还未完,白骨已经手起刀落,抓住简臻的手掌,在他手心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划了一道大口子,简臻细皮嫩肉的,血一下猛地冒出来,更不用说那随之而来的疼感了。 简臻:“!” 死一样的静寂过后,白骨按简臻的手腕如同一件死物一般递到秦质眼前,“写罢。” 秦质微微一默,简臻痛得直飙泪,瞪着眼猛地跳起,怀里的蜥蜴给吓得窜到了草丛里。 “死娘炮!信不信我要你的命!我@/?!$……” 白骨寡淡着一张脸,“需要我帮你把脑袋按在地上摩擦吗?” 邱蝉子连眼风都未给,直接跳过了白骨半真半假感慨道:“也确实是那林子古怪,我活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妖树,这一路而来竟这般可怕……”末了微微一顿,又道:“秦公子此去大漠,可有想过其中凶险之处?” 秦质微一沉吟,转念一想似并无所觉,“大漠风光无限,商贸往来已成常态,王城多是热情好客者,去后应无大碍,只沙漠这一路却会难行许多。” 邱蝉子将手中的木枝一折,扔进了火堆里,火焰一闪忽尔高起,映得众人面皮时明时暗,“公子挑得时间可不大好,这暑中几月,正是天下蛊者聚集之时,不妥之处良多啊。” 简臻闻言不再吃食,看向邱蝉子似不赞同。 鬼十七顿住手中拨弄火堆的木枝,看向了自家长老,却见他充耳不闻似默认邱蝉子所为,一时也作默然。 楚复褚行闻言眼眸微转,但面上不做半点反应。 秦质不以为然,“这事沿路也曾听闻,不过与我大抵不相关,我们只是沿路游学观各家之长的过客,倒不至于惹祸上身。” 邱蝉子古怪一笑,“公子所知太浅,养蛊之人最喜得便是公子这般的珠玉人物,蛊食人血,精养出来的蛊才能得大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5.第75章 ,最快更新吾非良人最新章节! ……  而对手却一片衣角都没有落下,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暗厂重重叠叠选上来的人不可能弱到这个地步, 除非那个人的武功于她平齐, 或者高于她。 白骨手腕一转,手中的盲棍一下如壳剥落,露出里头锋利的剑, 一步步往杏花深处走。 越到深处越静, 连寻常的风声都不曾起。 白骨眼眸微动, 不动声色观察四周。 身后似有影动,一转头却消失不见了, 白骨目光慢慢沉了下来, 从来都是她在暗处, 现下却调了个位置。 一侧突然一剑劈来,白骨提剑一挡,还没看清楚, 那人便已经消失在落花深处, 只余杏花扑哧扑哧落下,显出刚才不是幻觉。 白骨即刻追去, 越过层层叠叠横出的杏花枝头, 林中杏花一碰就落,似下起了一片杏花雨, 尽头站着一个人。 那人的衣杉与她平日所穿相似, 身形清瘦修长, 乌发垂腰, 看似文弱却浑身上下透着危险。 见白骨而来也不理不睬,仿佛全无察觉。 装神弄鬼! 她眼神一暗,猛地提剑刺向他的后背,那人不避不闪,背后一下被血染红。 同时,她的背后也跟着一凉,一阵尖锐的刺疼传来,这般悄无声息地偷袭,她竟然无从察觉,这人武功明显高她数倍。 白骨拔剑回身,猛地向后挥去,却挥了空,定睛一看,根本没有人! 身后一阵风劲而来,她一个前倾避开,转身一看,是刚头她一剑刺中的人。 素手持剑,皮肤皙白地近似透明,像是常年不见阳光,苍白地近似于病态,唇瓣淡色,整个人都很淡,淡地快要散去,如淡墨而画的人,眉间却一点鲜红的朱砂。 这个人和她长得一模一样,连神态都模仿地一般无二,可以说易容地完美无缺。 这样的模仿没有在身旁细细观察半载是绝对没有不可能做到这般像的,而她向来独来独往,不可能给旁人这般多的时间观察。 “阁下这般费尽心思习学,不知所为何?” 那人不声不响,只一眼不错地看着她,那眼神死死盯着,叫人不寒而栗,如同听不懂人话的畜生一般。 白骨才知自己原来是这般模样,怪道常有人见了自己便见了鬼一般,现下看来简直比见了鬼还可怕,连她都有些看不下去。 对面的人一击不中,又提剑刺来,刚头白骨的那一剑似乎半点不曾伤及他,而她背后的伤确实货真价实,仿佛刚头她全力一剑刺到的是自己。 这人武功与她不相上下,几乎是持平,不过几个来回白骨便觉吃力,她苦练邪功数十载,从未在武学上输于任何人,今日却遇到这样一个连模样都不知道的人,路数还于她不相上下。 白骨一个聚气,眼中杀气毕现,接连数剑,快到如虚影,趁其不备猛地朝他胸口击出一掌,那人受不住力往后倒去。 白骨胸口随之巨疼,连退几步,撞到身后的杏花树上,杏花扑簌落下,喉头一腥猛地喷出了口血。 筋疲力尽间抬眼看去,那人动作神态与她一模一样,她心下一悬,太诡异了,无论是这个人,还是这片杏花林都太过诡异! 那人慢慢站起来,身上鲜血淋漓,却一点不受影响,提着滴血的剑一步步向她而来,就像以往她每一次杀人一般。 杏花在眼前轻飘飘落下,一片片仿佛放慢了速度,她看了眼手臂上的伤口,这一处她记得很清楚,根本没有被他伤到,而是她刺穿了他的手臂,可现下却流血了。 而她身上的每一处伤都是如此…… 看似伤在这人身上,实则自己也不曾幸免,而他却只是破了层皮一般简单,就像一个木偶人。 这般古怪却容不得白骨细想,那人已然提剑劈来,她忙提气避过,那剑劈断了她原本靠着的杏花树,又接连袭来,剑锋几次都险些抹了她的脖子。 白骨避无可避,电光火石间提剑扎向了自己的手臂,下手极狠,一下刺穿。 那人手一抖,这才像是受了伤。 可片刻后,又向她行来,那誓不罢休地玩命劲头简直和她一个模子里刻出来。 白骨转头飞身离去,后头穷追不舍,实在太过难缠,一步一步都极为凶险,这般恶斗,她浑身上下已是伤痕累累。 那人却好像根本不痛,比白骨这样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还能忍,让她有些力不从心,她心里不得不承认今日怕是要折在这林中了。 这般小伤根本不可能阻止这人,而她也不过血肉之躯,这般耗下去,只有死路一条。 白骨看了眼自己手臂上的伤口,身后一剑带着凛冽的剑气袭来,横竖都是死倒不如走一遭险棋。 她提起剑架往自己的脖颈处一送,细白的脖间一道大血痕,割破了血脉,脖子一下鲜血喷涌而出,疼痛不堪,连呼吸都无法,一切真正濒临死亡一般。 白骨捂这伤口忍着剧痛死死盯着眼前那个同样快死了的人,他捂着脖子的伤口,鲜血从指间流出,一下跪倒在地,气绝身亡。 这人一倒地便消失不见了,像是从来不曾出现过。 白骨的痛感慢慢消失,脖子的伤口也消失不见,所有的一切都好像是她的幻象。 可身上的伤口却告诉她刚头的一切都发生过,也就是说如果她没有行那破而后立这一死招,接下来将会无休无止在这阵中厮杀,生生耗死。 以往便是见过幻阵,也不曾历过这般凶残的阵法,刚才那人显然就是她自己,便是再厉害的人进了这阵,也难以脱身。 此阵欲强则强,遇弱则弱,谁又能斗得过自己,而谁又想得到破此阵的法子是自绝身亡? 也只有白骨这样丧心病狂的凶徒才会想得到这个法子,一个对自己都这般残忍的人,也着实叫人毛骨悚然。 白骨伤痕累累出了杏花林,这一次刺杀暴露了,往后想要再杀王进生只会更加艰难,而暗厂不是容许失败的地方,它的惩罚远比想象的还要恐怖。 阵外头天色已晚,老者扮相的鬼十七与属下悄无声息的行来,见白骨满身是伤,忙伸手扶她,“长老,发生了何事?” 手还未碰到,便被白骨阴冷的眼神骇到,他忙收回了手。 白骨以剑撑地,额前的几缕发丝垂下,衬得眉目如画,唯憾面色苍白若死人,眼里又少了些半点人该有的东西。 她抬手慢条斯理梳理额发,微微垂眼看着衣摆上滴落的血迹,在地面上落下点点红梅,费尽千辛万苦才破了阵,却连设阵的人都不曾见过,这般叫她如何不忌惮? 白骨看着几片杏花被她带出了杏花林眼神越发凶狠,“水榭那处的处理了几个?” “已然处理掉,他们只留下了一个勘察水榭,其余全跟着王进生去了。”鬼十七神情略有些慌张,唯恐在白骨心中落下了不得用的印象。 白骨略一沉吟,吩咐道:“王进生另有高人相护,大内高手不过是幌子,这一次定有用尽全力全部击杀。” 她低声吩咐完微一凝神轻嗅,便认准方向,不顾身上的伤疾步追去,身形似鬼,速度极快。 “属下领命。”鬼十七闻言忙应道,手指与食指一圈,放于唇边吹出一声嘹亮的鸟蹄,半晌便从各处掠出十几道黑影,几人足尖轻点飞身跃上屋檐,几个跳跃便消失在视线之中。 王进生的护卫身上皆染上了千日不散的追踪香,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 白骨刚出了阵,秦质腰间的铃铛便微微一动,发出极为细微的声响,似有什么在铃铛里头爬动。 他一撩衣摆几步跨上了高阁,半开窗子看着杏花林方向,看着那盲女慢慢走出阵,神情一丝不变,半点没有被破阵的不甘和恼意,即便这是第一次有人出了这阵,还是个女儿身。 他转身往外走去,平静吩咐道:“让楚复去带王进生来找我。” 他喜用人炼蛊,白骨曾经有一次运气不大好,亲眼看过他生吃蛊虫,那一次恶心得白骨整整一年都不能好好吃饭,每每刚一咽下,想起那个画面就又吐了出来。 那一年白骨瘦成了皮包骨,整体和她的名字极为相配,江湖上曾经有一段时间盛传,一具从棺材里爬出来骷髅极喜杀人,杀人时还总爱费点时间说些乱七八糟的废话,闹得江湖人人自危,一众名门正派连去街上买碗豆腐花都不敢多迈一步。 但这些白骨是不认的,她说的都是金句名言,一人送一句墓志铭是她做杀手的必胜追求,况且她活得这样精致,和乱七八糟这个词显然是搭不上边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6.第76章 ,最快更新吾非良人最新章节! ……  秦质坐姿闲散间透出大家风度, 闻言受之有愧,“不敢当,我也不过是略通小技, 若不是白兄剑法高超, 那阵法根本没有这么多时间来布。” 话到此众人不自觉看了远处那个人,寡言少语,性子孤僻, 淡得更白水似的,一时之间只觉无趣得很。 邱蝉子连眼风都未给, 直接跳过了白骨半真半假感慨道:“也确实是那林子古怪, 我活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妖树,这一路而来竟这般可怕……”末了微微一顿,又道:“秦公子此去大漠,可有想过其中凶险之处?” 秦质微一沉吟, 转念一想似并无所觉,“大漠风光无限,商贸往来已成常态, 王城多是热情好客者,去后应无大碍, 只沙漠这一路却会难行许多。” 邱蝉子将手中的木枝一折,扔进了火堆里, 火焰一闪忽尔高起, 映得众人面皮时明时暗, “公子挑得时间可不大好,这暑中几月,正是天下蛊者聚集之时,不妥之处良多啊。” 简臻闻言不再吃食,看向邱蝉子似不赞同。 鬼十七顿住手中拨弄火堆的木枝,看向了自家长老,却见他充耳不闻似默认邱蝉子所为,一时也作默然。 楚复褚行闻言眼眸微转,但面上不做半点反应。 秦质不以为然,“这事沿路也曾听闻,不过与我大抵不相关,我们只是沿路游学观各家之长的过客,倒不至于惹祸上身。” 邱蝉子古怪一笑,“公子所知太浅,养蛊之人最喜得便是公子这般的珠玉人物,蛊食人血,精养出来的蛊才能得大用。 有道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似公子这般皮相,行在外头还是要小心谨慎得好……” 秦质听闻邱蝉子的话似有顾虑,“竟真有以蛊食人之事……”他默顿许久,面上初显少见的困惑,“我曾听闻蛊者能控死人为之所用,这事可是真的?” 此话一出,列坐俱静,白骨拿着饼往嘴边送的手微微一顿,抬眼看向远处的秦质,时斜时升的火焰映得人忽明忽暗间玉面生辉。 这种操控死人的蛊者不过凤毛麟角,早年江湖上也只有风闻,没人真正见过。 邱蝉子自幼炼蛊,多年来已有凶名在外,江湖上泰半蛊者皆不是他的对手,而以蛊控死人这般境界便是他也不曾做到。 这种蛊宗圣手,蛊者天才,便是最让人信服的列排江湖高手武学玄妙的花名册上,也是一片留白,没有克制一二的方法,也没有逃命的例子。 不过到底是名家大册,末后还是勉强留下了个耐人寻味的避祸之法,那便是不要遇见…… 邱蝉子闻言冷嗤一声,“江湖传闻大都夸大其词,我也略通一二蛊术,这种事不必全信!”他多少带了个中情绪,话落一默便又开口缓和道:“我们既然同路,往后不如一道同行,也好相互有个照应,你看如何?” 秦质略一沉思看了眼远处的白骨,“可白兄他……” 邱蝉子直接开了口,“不必管他,性子自来这般古怪,当他不存在便是。” 简臻咬了干粮半晌,邱蝉子说到这处,也着实是强迫他们三人一道是将秦质主仆拿下,便是再不管事,也不可能不关心透露行踪之后的危险,如此便也开口道:“一道行罢,免得丢了性命在路上。” 二人你一唱我一搭毫不费力劝下了秦质,再闲扯几句,不多时便各自睡下。 白日里劳累一番,几人很快进入梦乡,火堆慢慢熄灭,四周极为安静,连林中常有的蛐蛐声都没有。 唯有白骨一直保持着闭目打坐,远处的秦质坐起身,片刻后起身走出树下,抬头看了眼满天星斗。 楚复褚行随即起身跟上。 白骨慢慢睁开眼看向他们,见人沿着溪边往前走,她眼睫微垂,静候片刻便拿起一旁的剑跟了上去。 前头的人走走看看许久才停了下来,秦质突然温和问了句,“白兄是否也觉此处有古怪?” 楚复褚行立在一旁,闻言看向白骨。 白骨默站片刻,默不作声走向他,“什么古怪?” 秦质转身看来,月色如水似全洒在他衣衫发间眉眼处熠熠生辉,似黑暗中揭开蒙着美玉明珠的黑布,无端眼前一亮,“水中没有鱼,林中也没有走禽鸟鸣,我们白日里行的几里路,周围却没有变化,溪水不变,连树都未变,如同一片死林。” 白骨微转眼眸略一思索,好像确实如此…… 她微微蹙眉,“你的意思是我们根本没有走出过那个林子?” “正是此意,不过我还有一个猜想需要验看。”秦质转身继续沿着溪边往前头走,那是他们明日起来要去的方向。 事关任务,白骨不可能放任不管,四人一前一后走着,走了整整大半夜又回到了那片鬼林子前。 白日里他们正从这片林子里逃出来,如今沿着离去的路走,竟又回到了这处。 秦质看着那片林子,慢声笑道:“进这林子时曾听过些许传闻,落花之时必行林中,如今看来我们便是再走几回,最终也还是会回到这一处。” 白骨默不作声看着林子。 “白兄若是不信,我们便等在此处,你的朋友很快就会与我们汇合。” 白骨闻言如何还有心思管旁人,只问道:“有法子解吗?” 秦质看了眼面色寡淡的白骨,语气却透出几分凝重,如同一个僵硬的木偶人,不由起了逗玩之心,“白兄的面部似乎有些僵硬,不知这张皮是真是假?” 白骨看着他,眼眸越深,“你觉得呢?” 秦质闻言微一扬眉,神情似含揶揄,“白兄扮相时男时女,我连性别都未分出……”说着,不经意间扫了一眼白骨平平的胸口,又慢慢移向他的眉眼,“又如何分得清哪一张面皮是真,哪一张面皮是假。” 白骨脸色彻底一黑,看着他的眼眸极为认真道:“需要我帮你把招子挖出来擦亮点吗?” 幽静的林中里死气沉沉,后头跟着的楚复褚行手握剑柄,看着白骨神情警惕。 秦质见他如同炸了毛的犬儿一般恶声恶气,不由轻笑出声,心情似极为愉悦,“白兄太客气了。” 远处突然传来人声喧闹,似有人群往这里移动,白骨看向人声来处。 秦质看了一眼便往隐蔽处走去,白骨一道跟了过去,站定在他身后才发现自己跟只犬儿一样,他去哪儿自己便跟着往哪儿,心下越发不爽利。 楚复褚行忙在不远处树后藏下。 声音越来越近,道上出现的一大群人,穿着打扮似山中寨民,前头领路的人额间画着一道红痕,手中挥着木剑,嘴里念念有词,似念咒语,一路四下乱跳而来。 后头跟着年长的几位老者,车上一只只笼子皆装着人,如同牲口一般,哭泣抽咽的有,撕心裂肺喊叫的也有,车旁守着人,后头跟着满目希冀的人群。 车轱辘在泥土地上碾过一条长长的痕迹,在鬼林子前头停下,前头那人一会儿抽搐,一会儿挥着木剑,对着空气搏斗,嘴上念着听不懂的话。 平静的声音低低传来,话中的意思却让人平添恐惧。 几人抬下一个装着人的笼子,笼子如同灯笼一般长圆,放在地上用力一滚,笼子装着哭哭啼啼的人滚进了鬼林子。 笼子一路滚进去,里头的人越发尖利着嗓子的哭喊起来,在寂静的林子里听得人头皮发麻,心头又慌又难受,同行而来的人群竟无动于衷。 白骨神情淡看前头这人如同跳蚤一般碍眼,语调平平问道:“他们在做什么?” 秦质看着笼子快速往里面滚去,“用活人祭祀。” 伺玉见二人听得认真,便那起木棍在地上来回比划,奈何另外两个目光已然开始放空,心思全然不在这枯燥的鬼画符上。 小女童来来回回将这两个词反反复复写了百八十遍,两个还跟木头桩子一般立在旁边如看天书。 伺玉将木棍双手递上,恭敬道:“您们也写一写罢,这般才记得住。” 时间仿佛一下凝住,周围静悄悄一片,白骨闻言一脸凝重,而简臻连腿上的蜥蜴都没心思摸了,显然压力极大。 三人一动不动,半晌功夫过去,简臻轻轻咳了咳嗓子。 白骨突然觉得两个词够了,“今日我就学到这儿罢。”言罢,转身连踏几步石壁,便一阵风似的飞身而上,片刻功夫便顺着窗子到了石洞里。 而场中的另外一个摸着蜥蜴脑袋,“刚才说得煮什么鸟?” 伺玉只觉得心有余而力不足,一个个脑袋跟生了锈一般,根本转不动。 不过好在有一个是学会了,她也算欣慰些许,然而她实在高估了,虽说白骨的武学造诣极高,但学问一事与她来说确确实实是烂泥扶不上墙,加之又有过门忘这一不可违背的原理,她一过窗子便已然忘记了第一个词。 只天冠地履这词倒是记到心里去了,毕竟有这么一个活生生的例子摆在眼前。 翌日是暗厂每月一次的朝会,洞外传来细微的声响,偌大的石床上空无一人。 白骨慢慢睁开眼,在窗边照着月光打坐一夜,精神好了许多,身上的伤却没这么快好。 可她不能有丝毫放松,这个位置如同踩着钢丝过深渊,稍一不慎就是粉身碎骨,便是快要死了也不能叫人看出来一丝不妥。 白骨走出洞口,微垂眼睫从高处往下看去,长睫的阴影微微投下隐出一片淡漠,下头已然跪满了教众,她曾经也是这样,形同脚下蝼蚁。 底下教众见白骨出来便异口同声道:“恭迎白长老!”声音齐齐而起,声势浩大,在巨大的洞岩中回荡。 白骨一脚踏出,飞身跃出如一只轻燕,在巨大的洞岩中飞身而下,连石梯都不着一步,如一片羽毛轻飘飘落在数十教众抬着的木椅上。 一坐上便慢悠悠闭上眼养神,教众一抬木椅,稳稳当当地往前走。 洞穴极大,怪石嶙峋,石壁上刻着凶神恶煞的诡异石雕,教众之间悄无声息,唯有耳畔刮过彻骨的寒风,处处皆透着阴气森森。 在重重石洞中行了许久,才进了一个巨大的洞穴,张目不能全视,宫殿屹立层层台阶而上,一半嵌在石壁之中,一半露在外头,重檐屋顶,高不可攀。 三宗教众汇合殿外,皆鸦雀无声,如同活死人墓一般。 暗厂有蛊宗、毒宗、鬼宗,长老其下二蛊四毒十七鬼,皆不是善类。 鬼宗以武取胜,不像蛊毒二宗,取人性命虽不费吹灰之力,但若毒尽蛊失,性命必也不能保全,所以也是死得最快的,唯有高高在上的长老才能存活地最久。 宗里级级而下,共分二十九级,每一级的人数固定不变,若要上升一级,除非上一级的人死掉。 而暗厂一层层上来的又岂是平庸之辈,心机城府半点不容小觑,绝情绝义绝人性,这级级往上,修得皆是无情道。 在暗厂里每一步都是如履薄冰,因为一双双眼睛在暗处时不时盯着你,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被拖下来…… 而下来的结果就是死。 三宗长老木椅齐齐落地,邱蝉子当先一步跨下,提了衣摆一步一台阶往上行,身后二蛊跟着。 白骨坐在木椅上等着邱蝉子如同驴子一般喘着气爬到中阶,才慢条斯理站起身,抬手理了理发丝,一踩木椅飞身跃起,衣带飞扬,脚踏高阶几步轻点,轻而易举便落到了大殿门口,白衣不染,干净出尘。 面上带着若有似无的的嘲讽,转身轻描淡写看了眼站在中阶的邱蝉子,一撩衣摆率先跨了大殿。 邱蝉子:“……” 十七鬼纷纷飞跃而起,越过邱蝉子几步跟上了自家长老,齐齐踏进了大殿。 邱蝉子面皮的垂肉忍不住一下下抽动,面色阴沉地滴下水来,叫人看着便遍体生寒。 教众见二位长老又磕上,忍不住私下打量,不知这回儿又会怎么闹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7.第77章 ,最快更新吾非良人最新章节! ……  再者,她是唯一一个愿意替人莲子剥出来的采莲女, 这人一看便是怕麻烦的人, 想是看准这点才一直在她这处买。 待到白白撑着竹竿, 在湖中间绕了好几个圈, 歪歪扭扭撑着舟, 带着一舟的莲蓬到了岸边, 青年已经在岸边等了许久。 白白忙撑着杆从舟上一步跳到岸上,摘下头帽, 抬手擦了擦额间的汗,抱歉道:“久等了, 我现下就给你剥莲子。”抬起手时,袖子微微滑下,露出肤若凝脂般细白的手臂, 在阳光下特别晃眼,额间薄汗染得眉间的朱砂痣越发醒目。 眼前递来一条叠好的帕子, 灰蓝色衬得那手越发皙白修长,“擦擦罢,日头太毒,往后用长巾打湿盖在帽檐上会好许多。”清润的声音像是在瓷白的碗中,加了几颗青梅,清水倾注碗壁上发出叮咚声响, 于玲珑夏日间颇有几分清凉滋味。 白白顺着那手抬眼看向他, 目光清澄, 这人长得极好看, 便是现下这么毒的日头,岸边也零零散散站着几个采莲女不时掩面羞看。 白白看了眼他的面容,确实好看,便是不笑时眉眼也似含笑意,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夏日偶然闯入仙境,骤然见一浓绿深潭,湖边古树繁花盛开,缓缓飘落,潭中水清澈见底,底下青苔漫布,水泽泛透明青绿,越深处见蓝,一见便迷花了眼。 她伸手接过他手中的帕子随意擦拭了额角,又递回去还给他,丝毫没有姑娘家该将帕子洗干净再还给人家的觉悟。 眼前的人也并不在意,接过她手中的帕子收进了衣袖,俯身抱起轻舟上的莲蓬,“去前头阴凉处剥。”那语气像是习惯了吩咐人,让白白不由自主跟着去了。 二人一前一后进了岸边的凉亭里,青年将手中的莲蓬放在石桌上,便坐在凉亭的石椅上乘凉。 白白忙上前开始小心地剥起莲子,纤细的手指翻转轻捻,灵动成画,她现下越剥越熟练,比之前笨手笨脚的时候快了许多。 待她将莲子一颗颗剥出,用纸包好后,抬头正巧对上了他的眼。 白白微微一怔,他已然站起身走到跟前接过莲子,伸手到衣袖里探了探,微微一顿再出来时却还是空空如也。 白白有些不解,便听他有些抱歉道:“白白姑娘,怕是买不了莲子,我这钱袋不知掉落到何处……” 白白闻言有些苦嗒嗒,看着他另外一只袖子,示意他再找一找。 他却不再继续找,思索片刻后慢声道:“不如我给你写一张借据,过几日便还债。” 木已成舟,她便也没了多余的情绪,“下回儿一块儿给罢。” “还是写了借据得好,免得往后说不清,你在此稍等片刻,我很快就回来。”他将莲子递给她,转身几步出了凉亭。 这学徒为人倒是周正得很,她便也扇着遮帽,耐着性子等他,没过多久便见人回来。 夏日炎炎,暑气正燥,不过一个来回,他额间已起了细微的汗珠,眉梢微微汗湿,却越觉皙白干净,粗简素衫不掩一身风度。 他一步跨上两个台阶,在石桌上坐下,将笔墨摆好,翻开朱红册子,执笔洋洋洒洒写下一大段字。 这册子倒是做得精巧,只不知借据为何用这般醒目的朱红,白白心头疑惑却也没问出口。 等两本册子写完,他将笔递来,指着落款处,“在这处写上你的名字便好。” 白白默了默,有些为难道:“现下借据都这般复杂。” 他看着白白,满眼认真,“正是,你一份,我一份,往后就说得清楚了。” 白白静了一刻,没去接他递来的笔,眼睛看向别处,“不过一点点银子不需要这般复杂,你签了就好。”说完,她伸手去拿其中一册,打算走人。 他伸手微微一压,浅笑道:“是我想得不妥当,该让你先仔细过目一遍。”他站起身,将册子拿起递到她跟前,指尖划过上头的字,“你仔细看一看。” 白白极为吃力地看着上头的字,非常……非常复杂难辨,又加上这人站在她面前看着,压力极大,细白如霜的额间直出了一层薄汗。 她和这些字真的一点都不熟…… 他长睫透出几分莫名笑意,看着白白轻声道了句,“看好了罢,若嫌麻烦,按手印也可以。” 白白暗暗松了口气,轻轻点了点头,伸出大拇指在印泥上一压,一下,两下,一息之间两本册子便按好了。 按完以后,她看着红红的大拇指有些发愣,没想到这人连印泥都准备好了。 他极为认真地看了看册子,将一册递给白白,“过几日就去找你。”说话间难得露出了个笑模样,夏风轻拂,容色清隽,叫人看了说不出的舒服干净。 白白收起红通通的大拇指,接过册子与他到了别,便转身往家里去了。 夏日炎炎,唯有弯弯曲曲的长巷才稍得阴凉滋味,墙角或多或少爬上了些许青苔,一路过去倒也消了一二暑气。 到了家中,才推开门便见里面的小妹正巧迈出屋,见白白进来便笑吟吟问道:“白白今日怎么这么晚?” 白白递出手中的借据,“那主顾没带银子,费了些功夫写借据。” 伺玉看着她手里的朱红册子微微错愕,忙上前接过。 册面上写着大大的聘书二字,她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急声道:“这哪是什么借据,这明明是婚书!” 白白闻言微一怔忪,看向册子上的字一脸恍惚。 婚书……? 伺玉见眼前这个说不出所以然来,忙打开册子一看,见到上头的落款险些没站稳脚,“你说的主顾就是他?!” 白白点了点头,想着刚头那学徒一本正经的模样,眉眼略带几分疑惑,“这真是婚书?” “那还有假!?”伺玉拿着册子急得不行,这人竟然这般缠着白白,已然躲得这般远了,竟然还能找上门来! 她们现下可都是良民,官府那处都是落了户的,且还是假户,现下这手印都按了,那人若是真要乱来,她们根本无力招架。 她看了一眼自家白白,一副鸟大点儿事的平静模样就急得挠心挠肺,这宿敌都找上门,她还不能和她多说一个字。 伺玉来回走了几圈忙收起册子,神情凝重,“这婚书等他们回来一块儿商量了再说,说不准能有法子避过这人……”她犹豫许久,终道:“白白,以后可不要再卖给他莲子了,他不是好人.......” 白白看了眼她手里的册子,也没什么好奇,只是觉得那人确实不是好人,这般作弄于她,又想到自己辛辛苦苦剥得莲子却没收到酬劳,有些不开心。 可看伺玉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站不住脚便只能点了点头,抬起纤细的手指抚过额发,微微梳理了下,便安安静静去劈柴了,她吃得多,干活儿自然也得勤快些。 伺玉默站许久,忆起往日一时愁上眉头,刚头的话其实没说完,她看向白白安分守己的模样,不由面含轻愁。 他不是好人, 你也不是…… 许久的静待后,殿中忽起一阵诡异的阴风,殿上石洞口一道黑影在光线的照射下慢慢落下,黑羽毛裘在光线下闪着星星点点的光芒,面上带着狰狞的鬼怪面具。 “恭迎厂公。”幽幽的回声在殿中经久不衰,没有人知道这个人究竟长什么样子,又活了多久,只记得从来暗厂的那一刻起,这个人就在。 “起来罢~”尖利的嗓子高高吊起,是宫中老太监惯有嗓子,用內劲传地极远,整个大殿皆听得清清楚楚。 教众们恭恭敬敬垂眼起身,目不斜视,当初有个不懂规矩的,抬头一厂公对视了一眼,那一眼过后,那个人再也没有睁开眼。 教众才刚刚站起身,几个隐在暗处人突然闪身而出,如一大群黑鸦四下扑来,在人群中抓起了几个,扔到了大殿前头。 众人皆微不可见地缩了一缩,被扔到大殿前头的几个人皆是二十九级中翘楚,几个私底下拉帮结派,内斗不息。 “知道你们做错了什么吗?” 几人吓得面色苍白,浑身发抖连话都说不出来。 “咱家从来都是开明的,一直不管你们如何去做任务,可这一次真真是太丢咱家的脸了。 这么简单的刺杀,竟叫人挖出了我们的线,折损了这么多人却没把“花”摘下去,可真是我暗厂的好手……”殿上人微微一顿,带着指套的五个手指在光下微微转动,鲜艳的指套不时泛起刺目光芒,眼神专注似在欣赏,“平日里没教训你们,还真当咱家是个瞎子……” “厂公饶命!厂公饶命!”几人忙用力磕头求饶,不多时额头便磕得血肉模糊。 殿上人才不阴不阳地开了口,“既然你们知道错了,那咱家也是要顾念一二的…… 一人抽一根尾椎骨便算了。” 此话一出,黑鸦一般的人又从暗处闪身出来,抓住其中一人就抬起手往背部一探,锋利的指套刺穿而入,微一使劲连骨拉出,血泼了一地,出手血腥残忍,毫无人性。 一声尖利的惊恐叫声险些顶破殿顶,在偌大的殿中回荡,惊得人毛骨悚然。 前头几人瘫软在地,终于人甚至吓地尿湿了裤子,殿中死一般地静寂,压抑着人不敢多呼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8.第78章 一连在大漠苦行数日, 才到了大漠王城,这是沙漠中最耀眼的一块宝石, 不似中原亭台楼阁一雕一刻精致,而是一砖一土的厚石堆成,粗矿中带着一种别样的异域风情。 沿街而去,长街两旁随意在黄土地上铺一条毯子就可以开口叫卖自家的各种新奇玩意儿, 城中来往商队极多, 最不缺的就是买卖。 进了王城, 他们便脱离了商队在王城住下,才进客栈便发现许多中原人, 那穿着打扮就差没在脑门刻上蛊者二字。 而蛊者之间有相通之处, 各中高手轻易便能看出邱蝉子也是精通此道之人, 皆是为帝王蛊而来,白骨这一行人一眼就看出来势汹汹, 如何能不受注意, 才踏进客栈便被暗自盯上。 帝王墓在王城正中心, 是王城中最神秘的地方,无人看守却没有一个人敢轻易靠近,进去的人即便出来了,也逃不过各种诡异的死亡。 坊间常谣传谁进了墓中, 看见了王的面便是冒犯王的威严, 此生必会被下诅咒, 拿去余生的性命作为代价。 而大漠中的王室在百姓中大肆放出这种言论巩固王权, 百姓畏惧死亡, 平民皆不敢冒犯王室,只有外族之人才敢不畏诅咒肆无忌惮的闯墓,哪怕结果确实如此。 可这种结果并不会阻止人的脚步,对于真正的蛊者来说,这不过是进了墓中被那些滋养在暗处的蛊虫沾上,以往闯墓者不过学艺不精才得到这么个结果。 是以长此以往只有蛊者敢闯墓,死的虽不在少数,却每每在帝王蛊沉睡之时成群结队地前仆后继,可见帝王蛊的吸引力。 秦质在窗旁拿一根细枯枝逗弄步步爬行的小金龟,乌发以羊脂白玉簪束起,白衣清衫束玉带,一眼看去虽清简,但细看之下才觉衣衫繁复做工,衣摆袖口镶秀同色木槿花,华丽却不失雅致,姿态闲雅,赏心悦目。 这龟被养得极凶,见物就咬,若是把指头伸去必是被咬出了血也不会松嘴,爬动的路线也不按引导来,让秦质越发起了兴致。 一根枯木时不时逗玩金龟诱它进行攻击,金龟每每咬不中还被枯枝碰脑袋,恼得再不理会,枯枝却又在这时伸到嘴前,一口咬住刚尝了甜头又生生从嘴中拔去,怒得疾追而去,却又循环往复,逃不开也避不了,可怜一只小龟硬被整到怀疑龟生。 楚复将茶煮好,不禁满怀担心,“公子,这群人一道而来却从未见过半分人性怜悯,便是同伴身死也未多提一句,这样的人,留着身边太可怕了。” 褚行倚坐在门旁看着外头的动静,听闻楚复此言,忍不住接道:“旁的不说,便是那木偶人的武功便叫人不得不忌惮,与他们一同取帝王蛊,无异于与虎谋皮,实在太过凶险。” 这一路同行,几人的身份已被秦质摸了个透,便是摸不着的,也大抵猜得八九不离十。 先前得了王进生的荐信,本已有九成把握在天子面前谋得一席之地,王进生一死天子震怒严查,却又有始无终,连影子都没摸到,如何不起天子怒? 手中的荐信便成了鸡肋,递上去不但谋不到好处,还有可能成为最先被怀疑的对象,要脱身便是极为麻烦的事。 王进生这个机会一旦错失,想要再接近生性多疑的天子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秦质显然也不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愿意花个几年时间一步步往上爬。 帝王蛊是一个契机,权力的至高者谁不想要长生不老,千秋万代? 帝王蛊能活死人骨,便是多给人一条命的机会,对于为君者绝对是一件拒绝不了的大礼。 取蛊一事太过麻烦,既然有送上门的趁手之人,自然要用上一用,暗厂百年不倒伏于黑暗中,脱离王法外,得用之处可想而之,江湖组织虽离庙堂远,但个中牵扯却又多如蛛丝网布, 但对于善棋者,越发难测的棋局,越是敌手棋子能力越强,棋局便越有趣。 秦质诱着累得缓慢爬行的小金龟一步步前行,“与虎谋皮才是最容易办成事的方法,只要虎用得好,取皮会省下不少力。” 另外一头,白骨一行人在客栈住下的第一日就拿着王城的地图细细研究,虽然暗厂的地图画得极为精细,每一寸地方都没有错处,可帝王墓即便清楚其中个方位置,也终究看不到它藏在暗处的东西。 简臻指出图上几处,“这些地方没有通风口,只有一条窄身隧道,阴暗潮湿,必有湿毒,我会提前替你们准备好所有需要的解药,墓中封闭不可用毒,否则必自噬,还有一点,在墓中万不能打火折子,如遇沼气极有可能发生爆炸。”简臻不可能冒险闯墓,这次任务毒宗只为辅助,一路相伴也不过全了自家长老的面子功夫,真正的实力却不可能放出。 白骨看着桌案的地图,想到客栈中的蛊者,“蛊者聚集,大多晚间入墓,为避免麻烦,我们正午时分假意在外游玩,人多最热闹的时候进去,动静不能太大,免得出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事。” “可以,不过鬼十七要留下,秦质要带那两个护卫却不能跟着碍事,否则会麻烦很多,便让他和简臻留下来一道拖住那二人。”邱蝉子看向白骨,他缺了蛊一,白骨自然也不能多带一个,免得暗地被算计。 白骨微一垂眸,“秦质心思太深,不管他来这里的目的是如何,带他进墓可以,一旦脱离掌控我会直接动手除掉。” 邱蝉子闻言松垂的嘴角露出一丝恶毒笑意。 王城的风光与中原不同,观之不尽。 白骨一行人在屋里明争暗斗商讨了好几日的对策,累得话都不想多说一句,花瓶却已然都在王城里行走游玩了许多地方。 诚然,有些人轻而易举就能叫人心中不爽利。 秦质这日出门,去了王城最有名的百步山,百步山顾名思义,台阶重重叠叠,一级需百步,高耸入云,波澜壮阔,山中之景中原难得一见。 主仆三人一路行去,百步山小径幽僻,少了山脚下的热闹喧哗,却独留一种少见的美感,周遭大石密排而去,极为壮阔。 秦质步步往上,悠闲自在,楚复褚行跟在身后数十步,既不会打扰又不会跟丢。 远处枯木枝上忽起一只鸟儿,朝空中飞掠而上,极粗粝的鸟鸣声远远传来,显得石径更加幽静。 山间大道忽然传来巨石砸落声,人群惊声尖叫四下散开,在这处听得极为明显。 楚复褚行见状相视一眼,看向声音来处的方向,却看不到究竟发生了何事。 秦质停下脚步抬眼看去,平静吩咐道:“去看看罢,能帮的得便帮一帮。” 楚复褚行闻言皆一愣,片刻后不敢多言,忙听命先后快步离了去。 石径的夏风拂来,微微拂起清衫衣摆,忽觉几分凉爽风气。 秦质步下台阶,才行了一步,忽从天而降一只被腐食殆尽的残骇,仿如鸟状,肉骨可见,血腥恶心似有小虫爬食,平白令人反胃难忍。 秦质静看一眼才慢慢抬眼望去,远处缓缓走来一面目阴翳的老者,面上的笑意森森,轻易就觉出其中凶意,叫人望而生畏。 秦质默站片刻,转身看去,一人抱剑斜倚在石旁,拦住了去路,一身白衣不染尘,眉间朱砂一点,皙白孤瘦,白布条束乌发,发丝根根不乱,垂着眼面上一片漠不关心。 秦质回转看向地上的鸟骸,嘴角微扬荡起涟漪,眉眼疏逸,眼眸含着三分闲散笑意,石径的风拂过镶绣玉青花纹的淡色衣摆,似扑面而来的杨柳风,全然没有一丝被前后拦截的慌张窘迫。 “二位也来欣赏崖壁风光?” 邱蝉子见前头的贵家子从容不迫,笑意消失殆尽越露面上凶纹道道,语气越发危险,“我等粗鄙之人不同公子光风霁月,一路同行这般久,我们需要公子帮一个小忙。” 白骨已然彻底脱了力,躺在地上一动都不想动,失血过多已经让她浑身开始发冷,可手还是记得掐着秦质的脖颈。 秦质以手撑地俯身在上方,二人之间留空许多,除了拂下的发丝垂落,再没有多余接触,只贴着脖间的手极为冰冷,没有一点温度,如同棺材里爬出来的死人。 白骨面色已然苍白过度,面上虽没有多余的痛苦之色,可紊乱的气息和细微的表情变化已然显出伤重,虚弱至极所具备的攻击力,便如同一只无爪的猫儿,张牙舞爪的模样倒是极凶,可力道却半点伤不到人,秦质不由浅笑出声,半点没有死里逃生的后怕胆战,“白兄从来这般戒备人?” 白骨已经有些力不从心,神志甚至已经开始时清时不清,视线慢慢对上他的眼,只觉这眉眼生得太好,不笑时眼里已然似缀着耀眼星光,笑起来时更是如坠星海,好看得要命,轻而易举就能击中人的心窍。 她从没见过这样的人,无论什么时候都能笑出来,仿佛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哪怕是刚头险些死去。 这样无所畏惧,所有情绪都藏得这般深,心思连一星半点根本摸不着,若是片刻间失了防备,只怕连自己怎么死的都未必清楚。 白骨念头一起,神志也清醒了几分,忙以手撑地勉力而起,手上锢着秦质的脖颈逼他后退离几分,语气轻蔑淡漠,声音轻得快散去,“秦公子这般好本事,叫人怎能不防备一二?” 秦质面色温和渐染深重笑意,从善若流随着白骨的动作直起身。 身后传来流水腐蚀声,“轰隆”一声巨响,二人转头看去,果然见暗道尽头的墓穴顶处坍塌成一片废墟,大片尘埃暴起,模糊了视线。 里头的腐水蔓延出来,所触之处皆被腐蚀殆尽,腐水溶解了刚头二人千辛万苦避过的翻板,顺着边沿往下淌去,底下尖矛慢慢被没过,刀刃竟然慢慢溶化,化成一片银光闪闪的流水,腐水流进暗道,四周的铁壁皆被溶解,一旦这条暗道被吃完,这一处坍塌而下,腐水翻涌而来,更加避无可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9.第79章 简臻:“” 场面一度有些尴尬,这是简臻头一回听人道歉还得给人噎住, 这么不咸不淡来一句, 弄得人不上不下, 心下反而更加不爽利, 可他也确确实实道歉了,自个儿总不能说话不算话。 简臻缓了好一阵,才勉强说服自己不和这娘炮一般见识,弯腰将慢悠悠爬来的小西抓起,“既然你诚心实意地道歉, 我也不是不大度的人, 就姑且原谅你一回儿, 若是再有一次可就没这么” 白骨根本不耐烦听完, 直接截了他的话头,一副替他着想的坦荡模样,“趁着伤口未凝结快些把手伸来, 免得你又得原谅一回。” 这可真是汽油碰上火星子,简臻闻言险些气厥了去, 丫这混账玩意儿摆明耍弄人,忒是不要脸! 简臻一怒之下唾沫横飞, 连声叫骂如箭雨,白骨时不时如矛刺上一击, 这你来我往, 一整天眼看就要废了。 秦质看了看日头便开口劝了几句, 简臻慢慢平静下来, 瞪着白骨怨气冲天,白骨视而不见,却不防邱蝉子添油加醋多了几句话头,“杜仲只怕做梦也没想到四毒之一竟这般没用,遇事只会如同个泼妇般叫骂,真真叫人笑掉大牙。” 简臻怒极反笑,看向他们两个意有所指道: “当年也不知哪二个每每相约吃屎,没得生生饿成皮包骨,这名头还传到了江湖上去,实在叫人大开眼界。” 秦质闻言玉面露出几分少有的讶异之色。 这等陈年旧事拉扯出来确实不好看,更何况还有秦质这般珠玉雕琢般人物在一旁,两厢一对比难免叫人落了下乘。 白骨闭目侧首抚了抚一丝不乱的额发,慢条斯理缓声道:“你记错了,那是邱蝉子爱吃的东西,我不过是碰巧路过喂他几口而已。” 这一事可是邱蝉子的痛点,想他一生纵横蛊宗,哪一次出场不是掀起一阵腥风血雨,人人胆战心惊,哪想这事还成了笑柄一桩,连江湖花名册上都写着他的癖好为喜食人之秽物! 他一想到此彻底失去了理智,猛地站起,额角青筋根根暴跳,冲着白骨咬牙切齿道:“畜生,你才喜欢吃屎!你全家都喜欢吃屎!你祖宗十八代都喜欢吃屎!” 白骨见他这般似于心不忍,便淡淡“哦”了一声。 邱蝉子全力一击却生生扑了个空,脑袋吼得生疼,眼前一黑险些没站住脚。 还未反应过来,简臻已然抱着蜥蜴绕了邱蝉子一圈,站在了白骨邱蝉子对角,阴阳怪气啧声道:“哎呦,这两谁呀,吃屎还能吃吵起来,这么喜欢的话,要不要我们小西拉点给你们解解馋。” 这下可好了,三人自来不是安分点,这般对上哪还能轻易让人讨了好去,一桩桩陈年旧事翻起,嘴上也越发不讲究,你一句吃屎,他一句啃粪,没完没了。 秦质颇有几分兴致做了一会儿壁上观,忽觉情形有些不对劲,他们似乎已然要发展成找屎打架的境地 虽然他不是很相信这几人会做出这等面目全非之事,但到底还是不再看戏,开口劝住了三只跃跃欲试的捡屎犬儿。 中途闹闹停停一阵儿,秦质将时间扣得刚刚好,在午间日头最盛时准备好了所以东西。 这一回儿,白骨秦质二人必定要去,林中凶险人多反而累赘,便只带了楚复和鬼十七。 四人一道进了林子,里头的阴气越盛,有了第一次的经验,几人走得极快却又悄无声息。 秦质指了几个方位,白骨和鬼十七悄无声息替他将打磨的石木放到他指定的位置埋好,而楚复则四下观望。 四人中唯有秦质不通内家功夫,可布阵又只能由他来,是以每每都需要一人护着他,楚复不放心其余二人,入阵之前就说好由他来护公子。 等到所有的布阵之物埋好,几人往妖树那处而去,树间头骨花悄然开放,即便走动的步伐再轻,也会一朵接一朵的慢慢落下,不知不觉已然幽幽落了一地,地面微微有细微波动,极轻极缓慢,肉眼根本无法察觉。 几步间就看见远处的大树,白骨和鬼十七身形极快,几个飞跃便到了指定的位置定符,符纸的位置一丝一毫都不能错,是以秦质看得极为仔细,以免一符布错,全阵皆毁。 白骨鬼十七不过近了几步,树根就发力攻来,根本来不及定符纸,白骨鬼十七二人只能来回躲避,迂回曲折地往符位而去。 楚复这处一步落地,突然从脚边钻出数根极细的树根包住了他的鞋履,马上就要蔓延上腿,他忙抬起脚挣脱了鞋履,一剑劈下,没想得到这细密的根比上次更加难缠,还未触到就缩进地里,又从别处钻出往他们这处攻来。 秦质细看一眼,轻启薄唇速道几字,“乾位c坎位。” 楚复忙提剑刺进西北,北方二位,用力一割,土里眨眼间溢出了鲜红色的液体,细密的树根一下全部缩了回去。 片刻之后,攻势越猛,树根如小儿腰粗,接二连三袭来,楚复一人之力,不多时便有些力竭,加之树根攻势密集,上下左右袭来,攻向变化莫测,不知不觉间与秦质的距离越来越远。 秦质面色平静一步步走着,靠近楚复的位置,每一步踩下都极为精准,似正好踩在根心,树根再扭曲都无法转回到根心,只是地下根心位置变化极快,每一步既不能辨错方位而不能有丝毫犹豫,否则一步踏错就会被转回的树根缠死。 这般如履薄冰,不通内家功夫要在如此嘈杂危险的环境里,抱住性命已是极难,还要时刻指点楚复,难度可想而知,不过片刻秦质的鬓角已然汗湿一二。 不过几息变化,树根就如生了心智和眼睛一般认准了秦质,根心位置变动越发快。 秦质也越发快,脚下走法隐含玄妙,速度快到肉眼看见都只觉眼晕,地下树根交缠错乱如同麻线打起了结,越缠越密,相互挤压,越发膨胀开来。 树根攻向集中在秦质楚复那处,给了白骨和鬼十七更多的时间,白骨比树根的速度还要快上几分,身姿比扭曲的树根还要柔软,很快就定下了符纸的位置。 楚复砍掉一旁四处袭来的树根,突然一处地皮下的树根猛地炸裂开来,红色的液体四溅,他往旁边一闪,左右树根应接不暇,看向自家公子那处魂魄已然散去了七八。 那处密集的树根离着极近,周遭的地皮不时爆裂,每一步都在刀尖上! 忽见一片密集中一根细小的树根飞快刺向秦质眼睛,楚复不由大惊失色,“公子!”他以平生最快的速度跃去,却根本赶之不及,一时心神巨惊,六神无主。 秦质看向眼前树根避无可避,眼神一暗,眼里闪过一丝骇人杀意,手指一勾腰间铃铛,待要一把扯下。 忽见一道白影从天而降,迎面一剑劈下,剑锋带着凛冽的风劲袭来,眼前的树根当面劈开,细密的树根四下裂开,白衣从上跃下,衣带飘飞,如薄烟似轻花,眉间一点朱砂痣如浓墨入水。 细长的眼睫尾微微翘起,半掩眼眸中的水光流转,若一支利箭划破灰蒙天空袭来。 秦质指间一松,铃铛划过指腹荡回腰际,下坠的银丝流苏微微晃动。 好在她有个老主顾,是和济医馆的学徒,每每都会在她这一家拿货,一拿就是全部。 这学徒长得不像个学徒,言行举止颇有大家风度,像个贵家子般好看,头先来买莲子的时候就认准了白白,采莲女们私底下皆传这学徒瞧上了白白。 可白白却不觉得,这个人看她的眼神还没有看莲子的时候多,且眼神端正得很,便是看她也是清澈的干干净净,半点没有那些登徒子的邪意杂念。 再者,她是唯一一个愿意替人莲子剥出来的采莲女,这人一看便是怕麻烦的人,想是看准这点才一直在她这处买。 待到白白撑着竹竿,在湖中间绕了好几个圈,歪歪扭扭撑着舟,带着一舟的莲蓬到了岸边,青年已经在岸边等了许久。 白白忙撑着杆从舟上一步跳到岸上,摘下头帽,抬手擦了擦额间的汗,抱歉道:“久等了,我现下就给你剥莲子。”抬起手时,袖子微微滑下,露出肤若凝脂般细白的手臂,在阳光下特别晃眼,额间薄汗染得眉间的朱砂痣越发醒目。 眼前递来一条叠好的帕子,灰蓝色衬得那手越发皙白修长,“擦擦罢,日头太毒,往后用长巾打湿盖在帽檐上会好许多。”清润的声音像是在瓷白的碗中,加了几颗青梅,清水倾注碗壁上发出叮咚声响,于玲珑夏日间颇有几分清凉滋味。 白白顺着那手抬眼看向他,目光清澄,这人长得极好看,便是现下这么毒的日头,岸边也零零散散站着几个采莲女不时掩面羞看。 白白看了眼他的面容,确实好看,便是不笑时眉眼也似含笑意,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夏日偶然闯入仙境,骤然见一浓绿深潭,湖边古树繁花盛开,缓缓飘落,潭中水清澈见底,底下青苔漫布,水泽泛透明青绿,越深处见蓝,一见便迷花了眼。 她伸手接过他手中的帕子随意擦拭了额角,又递回去还给他,丝毫没有姑娘家该将帕子洗干净再还给人家的觉悟。 眼前的人也并不在意,接过她手中的帕子收进了衣袖,俯身抱起轻舟上的莲蓬,“去前头阴凉处剥。”那语气像是习惯了吩咐人,让白白不由自主跟着去了。 二人一前一后进了岸边的凉亭里,青年将手中的莲蓬放在石桌上,便坐在凉亭的石椅上乘凉。 白白忙上前开始小心地剥起莲子,纤细的手指翻转轻捻,灵动成画,她现下越剥越熟练,比之前笨手笨脚的时候快了许多。 待她将莲子一颗颗剥出,用纸包好后,抬头正巧对上了他的眼。 白白微微一怔,他已然站起身走到跟前接过莲子,伸手到衣袖里探了探,微微一顿再出来时却还是空空如也。 白白有些不解,便听他有些抱歉道:“白白姑娘,怕是买不了莲子,我这钱袋不知掉落到何处” 白白闻言有些苦嗒嗒,看着他另外一只袖子,示意他再找一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0.第80章 六月的暑气大盛, 迎面热风如浪,巴州地处外域与中原交界处,热闹繁荣。 一溜骆驼商队一路而过,长长的一条接连不断, 挡了过路的行人, 等了许久都走不完,正巧遇上了迎亲的队伍, 等了半晌也等不完,绕路又怕误了吉时便急了起来。 商队的外域人叽里咕噜一堆话,一句也没听懂, 两队就话不相通的嚷嚷起来, 街边商贩见怪不怪, 这是常有的事, 疏通可得大半日的光景。 上回儿外域三支商队堵到一块儿, 面红耳赤叫骂了好一阵儿,连骆驼都硬生生等睡着。 街上行人摩肩接踵, 川流不息, 白骨一路而过, 上了横跨河上的长拱桥。 看了眼远处岸边水榭飞檐,眼眸微转, 闪过几分不耐。 下了长桥,弯过几条小巷便进了一间老旧小院, 白骨抬手极有规律地轻扣几下柴门。 里头无人应答, 悄无声息连脚步声都没有, 片刻后,门却开了,一个农家人,见了白骨面上闪过一丝惊恐,忙低下头,“白长老。” 白骨将手中的方木盒子递去,径直往屋里去。 那人接过伸手在唇边吹出一声嘹亮的鸟鸣,暗处突然有道人影现出,接过盒子马不停蹄地往暗厂送。 白骨进了大堂刚坐下,堂中便飞快进来两个人,一道跪下,额间贴地极为恭敬。 白骨看着一前一后跪着的人,一言不发。 屋里的气氛慢慢凝重起来,跪着的二人皆不敢动,连呼吸都下意识放轻。 坐着人的武功至今都没有人能摸到底线,为人又毫无良知,便是啼哭的婴儿在此人眼里也不过一颗白菜般轻巧,着实不得不让人害怕。 许久的静默后,白骨语气平平开了口,“三个月了你们一点动作也没有,一个年迈的老者即便周围高手围护,也不可能没有半点机会。” 前头跪着的人闻言神情凝重,须臾间才提了勇气抬起头,“他他是好官,为官所行之事皆是为民,如果连他这样的人也” 如果连他这样的人也死于非命,那天下谁还敢做清官? 这样一生为民操劳,到头来却暴尸荒野,又会有多少仕者放弃原来的信仰,屈从于黑暗? 可他还没说完,就被半出的剑鞘狠狠一击,整个人一下被击飞到了门板上,如块破布般掉落在地,另一人从头到尾连眼睛都没抬一下。 鬼十七一落地便呕了口血,捂着胸口不敢耽搁片刻,忙爬回了原来的位置规规矩矩跪好,眉清目秀,眉宇间隐约含着浩然正气,还夹杂一丝可笑的怜悯,这种东西可以出现在任何地方,唯独不能出现在暗厂,出现在看不懂的人面前。 白骨收回剑看了半晌,突然开口淡道:“记得自己在十七鬼排第几吗?” “第十七个。” “最后一个。” 鬼十七眼眸微闪,神情略显忐忑。 白骨眼帘微掀,眼神冷然,“记得自己是怎么爬上来的吗?” 鬼十七手指不自觉收缩,浑身紧崩,半晌才回道:“记得。” 白骨满目讽刺,语气平淡不起波澜,“当然要记得,踩了多少人的血才上了这个位置,不记得怎么谢谢人家?” 鬼十七面色一下涨红,心里很是难受,他虽然记不清但还有年少的记忆,不像白骨这些人从小在暗厂长大,没有半点良知人性,仁义这些东西,冷血怪物根本不会懂。 “知道你和第一的区别吗?” 鬼十七跪得笔直,神情镇定半分不紧张,鼻尖冒出的汗珠却出卖了他。 白骨伸手轻轻拔出案上的剑,“那便是他一时半会无人可以取代,而你可有可无。”话音刚落,指尖在剑刃上轻轻一弹,荡出清越的声响,隐含内劲,跪着的人吃不住压力,耳里微微溢出血来。 “如果你不喜欢这个位置,多得是人想要爬上来,而我也不会介意亲自送你走。” 鬼十七头皮一麻,整个人紧绷到了极点,忙急声恳切道:“这一次事关天子之师,大内高手皆在,属下不敢轻举妄动,唯恐替厂公惹了天子的眼。” 白骨静静看着他,眼神极淡,仿佛没有人性的木偶,突然间又嘴角微动,嗤笑出声。 鬼十七闻言一下涨红了脸,只觉深受侮辱,仿佛自己变成了一个两面派的小人。 水榭下湖水缓流,游鱼悠哉游荡,水面上飞鸟掠过,往岸上庭树飞去。 白骨站在石桥上看着极远处的水榭,运目远望,水榭其中种种皆看得清清楚楚。 天子对这个师者可见极为看重,派了这么多人护着,若要他神不知鬼不觉地死掉,是一件极费时的事。 鬼十七站在白骨身后几步远,恭恭敬敬道:“水榭之中的奴仆已然混杂进去大半,处处都有我们的人,王进生爱看皮影戏,我已扮做老者混再其中,只他身边的暗卫一步不离,一直等不到时机将其一击毙命。 这几日,又来了位相识的贵家子,身边的护卫警惕极高,稍有风吹草动便能发现,我们只能按兵不动。” “王进生年纪老迈,身居高位为人耿直,天子做错也敢明谏,好为人师多管是非,难免会得罪人。 贵家子弟金贵不服人,醉酒之下失了方寸,错手伤人至死也不过是常事,这事明明白白摆在那些大内高手的眼前,天子自然也会相信”白骨抚上桥栏,淡看远处,神情平静地像是在说一件已经注定的事。 远处水榭廊下行着二人,气度皆是翘楚。 老者和善慈祥,年迈却矍铄,官威压身叫贼人不敢直视,见之心慌;而青年素色衣杉,衣领袖口边繁复花纹点缀,却越显清玉之姿,行走间气度华然。 “你既然回来了,得空便回去一趟看看你父亲,他很记挂你。” 青年笑而不语,另起话头,“大人辞官归故里,圣上必定心伤忧思。” “圣恩隆隆,老臣年迈消受不起,朝廷需要的是你们这些年纪少的,而我早该退隐,这一次摘了阉官结党营私的心头大患,也算了了一件大事。” “阉官是天子最近的臣,难免会因为亲近而失了心中清明,大人不在便又会复苏,根本除之不净,没有大人在身边看护,天子年纪越大便会越偏颇。” 王进生不曾料到他这般敢说,而自己退隐之后也确实没有找到合适的人引荐给圣上,这次迟迟不归故里,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朝中没有敢死谏的臣子,老臣只重自保,而新臣根基不稳,不敢说。 圣上也是人,便是清明一世,也难免糊涂一时,在高位者,错一小步,与百姓来说,却是半点承受不起。 王进生不动声色打量着眼前后生,见之气度不凡,神情自若坦然,便是比他年长的也未必有这般大气坦然,心下一琢磨打算留下人多观察观察,若可以将他引荐给圣上,也不失为一件乐事。 “接下来打算去往何处?” 秦质闻言看向湖面,远处水天一色的好风光,叫人流连忘返,他微一拱手慢声回道:“既来了巴州,自然要叨扰大人几日。” 王进生捻须一笑,“如此甚好,巴州布影戏闻名已久,我们晚间一道瞧瞧。” 这龟被养得极凶,见物就咬,若是把指头伸去必是被咬出了血也不会松嘴,爬动的路线也不按引导来,让秦质越发起了兴致。 一根枯木时不时逗玩金龟诱它进行攻击,金龟每每咬不中还被枯枝碰脑袋,恼得再不理会,枯枝却又在这时伸到嘴前,一口咬住刚尝了甜头又生生从嘴中拔去,怒得疾追而去,却又循环往复,逃不开也避不了,可怜一只小龟硬被整到怀疑龟生。 楚复将茶煮好,不禁满怀担心,“公子,这群人一道而来却从未见过半分人性怜悯,便是同伴身死也未多提一句,这样的人,留着身边太可怕了。” 褚行倚坐在门旁看着外头的动静,听闻楚复此言,忍不住接道:“旁的不说,便是那木偶人的武功便叫人不得不忌惮,与他们一同取帝王蛊,无异于与虎谋皮,实在太过凶险。” 这一路同行,几人的身份已被秦质摸了个透,便是摸不着的,也大抵猜得八九不离十。 先前得了王进生的荐信,本已有九成把握在天子面前谋得一席之地,王进生一死天子震怒严查,却又有始无终,连影子都没摸到,如何不起天子怒? 手中的荐信便成了鸡肋,递上去不但谋不到好处,还有可能成为最先被怀疑的对象,要脱身便是极为麻烦的事。 王进生这个机会一旦错失,想要再接近生性多疑的天子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秦质显然也不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愿意花个几年时间一步步往上爬。 帝王蛊是一个契机,权力的至高者谁不想要长生不老,千秋万代? 帝王蛊能活死人骨,便是多给人一条命的机会,对于为君者绝对是一件拒绝不了的大礼。 取蛊一事太过麻烦,既然有送上门的趁手之人,自然要用上一用,暗厂百年不倒伏于黑暗中,脱离王法外,得用之处可想而之,江湖组织虽离庙堂远,但个中牵扯却又多如蛛丝网布, 但对于善棋者,越发难测的棋局,越是敌手棋子能力越强,棋局便越有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1.第81章 邱蝉子见到抱着蜥蜴姗姗来迟的简臻,面色阴森, “这处若是出了半点岔子, 你和你的畜牲都不要想活着回来。” 简臻摸了摸蜥蜴的脑袋,“邱长老可是多虑了, 咱们小西可长命了,一定能活到送您走的那一天。” 邱蝉子闻言面色猛地沉下, 那眼神阴恻恻的, 看得人极不爽利。 三宗中各宗只管各宗,宗下之人明面上多会尊其他二宗的长老为尊, 但实际如何就难说了。 暗厂这样的组织最怕的就是相互残杀, 一个个精于猎杀,若是没有惩罚压制,暗厂早就是个空壳子,不过明里不让杀其他宗的人, 但暗里就说不准了。 白骨轻描淡写看了他们一眼,一脸事不关己执剑上马, 马蹄轻踏片刻间便出了林子,鬼十七徒步跟上,身形似鬼。 青天白日间只见几道黑影从茂盛的林中而过,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越显诡异。 重重叠叠的漫林碧透, 风一拂如浩瀚碧海上扑面而来凉爽风气, 清新的草木气息稍减夏日暑气。 漫无边际的林旁唯有一家客栈坐落路边, 因接近边关, 来往的人极多, 其中不乏外域的客商。 白骨一行人舟车劳顿,以最快的速度才到了此处,一路风餐露宿,累得连嘴皮子功夫都懒得琢磨,倒也相安无事。 简臻下了马,背着木篓里的小西率先迈进了客栈。 客栈里头人满为患,鱼龙混杂,极为喧闹。 堂中来回忙活的小二,见了一行人进来,忙摘了挂在肩头的布,扬着调儿堆着笑,“几位客官吃点什么?” 简臻将篓子放在地上,捶了捶背,“把你们这最好的都上一份。” “好嘞,几位里面请~”小二忙不提将人引到空座上。 邱蝉子上前几步坐下,白骨看了一眼,在另外一桌自行坐下,为避免用饭没有胃口特地选了个看不见邱蝉子的角度。 邱蝉子睨了一眼,冷哼一声,鬼十七并蛊一呆站片刻,如何敢和这两位变态中的魁首同桌而食,便随意找了个空位与其他人拼桌。 简臻在白骨这处坐下,毕竟比起邱蝉子那个恶心的老变态,白骨起码是个习性比较有格调的变态。 客栈人多,空位子本就少,小二见几人这般坐也不敢声张,惯常人里混,如何看不出这个中好歹。 大堂中极为吵杂,江湖郎中的,卜卦算命的,走镖送货的,三教九流各相皆有,几个五官深邃的外域人瞟了眼白骨,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面上的笑越发轻浮。 这厢菜还未上齐,外头又进来一人,看了眼里头乱七八糟的模样便皱着眉退出去,迎上后头缓步而来的人,“里头又杂又乱,恐扰了公子清净。” “无妨。”闻声如珠珠剔透玉石掉落一池郁青湛蓝潭水,闻之悦心。 白骨手微微一顿,轻抬眼睫看向门口。 来人步履不紧不慢,片刻间踏进入堂内,堂中喧闹骤然一静,默了几息才重归吵闹,如同刚头白骨一行人进来的时候一样,平白叫眼前一亮。 秦质的好看又不同于白骨,这般两厢一对比,白骨仿若披着一张精描细绘的美人皮,好看却没有半点生气,而秦质皮相惑人,眉目蕴生的风流韵气连画中圣手也未必能描绘出一二,骨相气度却还要更胜一筹,匆匆一眼间无端叫人心折。 这客栈一堂的杂乱无章立时上了几分档次,荒郊野外的客栈如同王孙公子步及的古楼雅舍。 客栈已然坐着满满当当的人,秦质随意一看,便顺白骨的视线望了过来,二人对视一瞬,白骨不动声色收回了视线。 “三位客官,里边请~”小二一转身见唯有白骨和邱蝉子这处空着位置,而邱蝉子的模样一看就唬人,白骨与简臻看着倒是正常些,便看向秦质问道:“客官,这已然没了空位,您瞧拼桌可好?” 身后楚复一见白骨就觉不妥,加之后者那桌的阴郁老者一瞧就不是善类,眉间微折心下悬起。 秦质收回视线,有礼有节回了句,“可以。” 小二忙应一声,领着人往这处来,面上堆起笑,“二位客官,这人都坐满了,您们瞧能否一块儿拼个桌?” 白骨抬头看向小二后头站着的人,两厢对视深意极多,前者温尔儒雅,如沐春风,后者面无表情,眼底却藏着冷意刺骨。 白骨垂眼提箸而食,冷淡道:“我不习惯和生人一桌同食。”这话可真是不留情面,半点没有人情味道,叫人平白下不来台。 简臻闻言特地看了眼秦质,又见白骨神情寡淡,一瞧就知有过节。 褚行只觉此人眼熟,再一看这眉间的朱砂痣,又这般不通礼数,电光火时间突然想起了一年前可不就是见过这人,立时气道:“你这人太是没有教养!” 秦质抬手一拦半点不觉难堪,眼眸微转微含疑惑,正眼打量了白骨,半点不失风度。 小二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与人同桌而食怎么了,出门在外结交朋友怎得这般小气,这位公子来我这处坐罢,不必理会这小子,人情世故一窍不通,白长了那个脑袋,平白用来做摆设。”邱蝉子逮着机会埋汰白骨又如何会轻易放过,白骨不喜的自然就成了他的盟友。 出门在外不比暗厂,能少惹麻烦便少惹麻烦,她一并当作没听见,全然不作理会。 秦质视线从白骨面上移到后桌的老者,微微一笑,温和有礼道了句,“如此,便叨扰这位老先生了。” 小二闻言松了一口气,忙将秦质三人引到后面那桌。 众人见没什么大动静,便纷纷自顾自吃食,待饭过半旬,外头突然进来一个马夫打扮的人,高声喊着,“这几日大家可莫要赶路,前头林子里又出迷障,已经好几个不知去向了!” 一时间满堂哗然,这林中每每花落,就会释放毒障,里头有不干净的东西,不知害死了多少人。 更诡异得是,花枯萎时会变成一个个状似骷髅头的模样,在幽深的林中极为可怖。 “怎么又来迷障,这回儿要等多久才能走?” “这林子这几年花开花落越发频繁,每每害人不浅,偏偏这林中是去外域最近的道,若是绕道而行起码要多行两月有余,这如何还做得了营生?!” “如今也只能等,也不知这花多久才能落完。” 一满须大汉打着赤膊,酒劲早已上了头,闻言拍桌高声而起,“这般枯等下去,如何是个头,倒不如大家伙儿一块儿闯林,我就不信这林子能把咱们这么多人如何!” 殿上一可四人排坐的寒玉石榻,顶上开了一个巨大的洞口,山顶的晨光从洞口照射而下,照得殿中亮如白昼。 白骨进殿半晌,邱蝉子并一行人才到,余后的人陆陆续续进殿,殿中如一只巨兽肚腩,数千人聚集殿中也渺小如蝼蚁。 殿中悄无声息,教众皆规规矩矩,不敢乱动乱看,厂公之怒,无人承担得起,谁也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许久的静待后,殿中忽起一阵诡异的阴风,殿上石洞口一道黑影在光线的照射下慢慢落下,黑羽毛裘在光线下闪着星星点点的光芒,面上带着狰狞的鬼怪面具。 “恭迎厂公。”幽幽的回声在殿中经久不衰,没有人知道这个人究竟长什么样子,又活了多久,只记得从来暗厂的那一刻起,这个人就在。 “起来罢~”尖利的嗓子高高吊起,是宫中老太监惯有嗓子,用內劲传地极远,整个大殿皆听得清清楚楚。 教众们恭恭敬敬垂眼起身,目不斜视,当初有个不懂规矩的,抬头一厂公对视了一眼,那一眼过后,那个人再也没有睁开眼。 教众才刚刚站起身,几个隐在暗处人突然闪身而出,如一大群黑鸦四下扑来,在人群中抓起了几个,扔到了大殿前头。 众人皆微不可见地缩了一缩,被扔到大殿前头的几个人皆是二十九级中翘楚,几个私底下拉帮结派,内斗不息。 “知道你们做错了什么吗?” 几人吓得面色苍白,浑身发抖连话都说不出来。 “咱家从来都是开明的,一直不管你们如何去做任务,可这一次真真是太丢咱家的脸了。 这么简单的刺杀,竟叫人挖出了我们的线,折损了这么多人却没把“花”摘下去,可真是我暗厂的好手”殿上人微微一顿,带着指套的五个手指在光下微微转动,鲜艳的指套不时泛起刺目光芒,眼神专注似在欣赏,“平日里没教训你们,还真当咱家是个瞎子” “厂公饶命!厂公饶命!”几人忙用力磕头求饶,不多时额头便磕得血肉模糊。 殿上人才不阴不阳地开了口,“既然你们知道错了,那咱家也是要顾念一二的 一人抽一根尾椎骨便算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2.第82章 白骨进殿半晌, 邱蝉子并一行人才到, 余后的人陆陆续续进殿, 殿中如一只巨兽肚腩,数千人聚集殿中也渺小如蝼蚁。 殿中悄无声息,教众皆规规矩矩, 不敢乱动乱看, 厂公之怒, 无人承担得起, 谁也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许久的静待后,殿中忽起一阵诡异的阴风, 殿上石洞口一道黑影在光线的照射下慢慢落下,黑羽毛裘在光线下闪着星星点点的光芒, 面上带着狰狞的鬼怪面具。 “恭迎厂公。”幽幽的回声在殿中经久不衰,没有人知道这个人究竟长什么样子,又活了多久, 只记得从来暗厂的那一刻起,这个人就在。 “起来罢~”尖利的嗓子高高吊起,是宫中老太监惯有嗓子,用內劲传地极远,整个大殿皆听得清清楚楚。 教众们恭恭敬敬垂眼起身,目不斜视,当初有个不懂规矩的, 抬头一厂公对视了一眼, 那一眼过后, 那个人再也没有睁开眼。 教众才刚刚站起身,几个隐在暗处人突然闪身而出,如一大群黑鸦四下扑来,在人群中抓起了几个,扔到了大殿前头。 众人皆微不可见地缩了一缩,被扔到大殿前头的几个人皆是二十九级中翘楚,几个私底下拉帮结派,内斗不息。 “知道你们做错了什么吗?” 几人吓得面色苍白,浑身发抖连话都说不出来。 “咱家从来都是开明的,一直不管你们如何去做任务,可这一次真真是太丢咱家的脸了。 这么简单的刺杀,竟叫人挖出了我们的线,折损了这么多人却没把“花”摘下去,可真是我暗厂的好手”殿上人微微一顿,带着指套的五个手指在光下微微转动,鲜艳的指套不时泛起刺目光芒,眼神专注似在欣赏,“平日里没教训你们,还真当咱家是个瞎子” “厂公饶命!厂公饶命!”几人忙用力磕头求饶,不多时额头便磕得血肉模糊。 殿上人才不阴不阳地开了口,“既然你们知道错了,那咱家也是要顾念一二的 一人抽一根尾椎骨便算了。” 此话一出,黑鸦一般的人又从暗处闪身出来,抓住其中一人就抬起手往背部一探,锋利的指套刺穿而入,微一使劲连骨拉出,血泼了一地,出手血腥残忍,毫无人性。 一声尖利的惊恐叫声险些顶破殿顶,在偌大的殿中回荡,惊得人毛骨悚然。 前头几人瘫软在地,终于人甚至吓地尿湿了裤子,殿中死一般地静寂,压抑着人不敢多呼吸。 殿中唯有三宗极其下几个未出任务的面无表情,平静如老僧入定,半点不起波澜。 半柱香后,所以的一切归于平静,残骸被一一拖出殿外,殿上早已清理地干干净净,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可心上早已被蒙上了一块黑布,黑漆漆地记不得光,也看不懂光。 令人窒息的压抑过后,殿上人缓缓开了口, “这一月里,出了不少事,唯独一件叫咱家记挂心头” 殿中鸦雀无声,个个心跳如鼓,惶恐不安。 白骨双目平视前方中心一点,不卑不亢,如同一个木偶人丝毫不起波澜。 “蛊宗如今越发矜贵,还要咱家三催四请。” 邱蝉子闻言神色一变,弯着腰恭恭敬敬走到殿中,身后二蛊及前排四级紧随其后,齐齐俯身行叩拜大礼,邱蝉子苍老的声音在殿中回响,“蛊宗谨听厂公教诲。” 话音刚落,殿上人突然抬手一掌隔空击出,在最前头的邱蝉子一下滑出老远,身后的教众皆不敢扶,皆不自觉压低身子。 他咽下了喉头的血,忙手脚并用爬回了原位,以额贴地如同一只可怜的软虫,“厂公恕罪!” “咱家最近听说了太多风言风语,这暗厂的蛊宗长老都被人唤做千岁爷了。” 邱蝉子闻言大惊失色,“厂公明鉴,属下冤枉,属下从来不曾听过这些,属下对厂公的心日月可鉴!” 杜仲忙快步言辞恳切道:“厂公息怒,邱长老醉心炼蛊,万不敢做此犯上之事。” “厂公,必是有人居心叵测陷害属下。”邱蝉子言辞恳切,又眼神阴郁地看了一眼鬼宗。 白骨连眼风都不曾扫给他,神情寡淡道:“有道是无风不起浪,何以这话不从提及鬼宗毒宗,偏偏从你蛊宗而起,必是平日里行事作风已显露端倪,才会让厂公听到这样的话。” “你含血喷人!厂公,这事十有八九就是鬼宗那些居心叵测的人做的!”邱蝉子咬牙切齿,恨不能冲上去活撕了白骨。 白骨闻言一撩衣摆跪下,“厂公,此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难保邱蝉子他没有异心!” “我先送你上西天!”邱蝉子实在忍不住,猛地向白骨冲过去,打算一口咬下他的肉,一旁的杜仲忙死死拉住。 白骨看向他冷笑一声,言辞轻蔑,“我看你是又饿了罢?” “我艹一满嘴喷粪,(≈[])!” 邱蝉子猛地向前扑去,场面彻底失控了,杜仲根本拉不住邱蝉子那个往前爬的力道,被带着一同在木地板上拖去。 一行教众叹为观止,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错过了什么。 “够了,吵得咱家头疼”厂公靠在金丝枕上,手拈兰花指,闭目在脖颈处轻按,“咱家量你也没有这个胆子,再给你一个机会,去将帝王蛊取来。 这一回儿路途遥远,白骨也去一趟罢,你好好跟着白骨,若是有半点差池,你们两个都不要想脱身。” 这一踩一捧,看似拉低了邱蝉子,实则是将白骨推到了最前面,处于众矢之的的位置。 白骨闻言微一怔忪,继而垂眼再无半点情绪。 而邱蝉子却面皮紧绷,排在白骨后头已然让他难受得想杀人,而帝王蛊又不好取,先不说南疆之行有多艰难,便是帝王蛊内也是机关重重,自古以来就没人能走进去过,暗厂外头的机关已是龙潭虎穴,可与之相比,也不过平平而已。 奈何此命如何敢不从,便是要他们当即上刀山下火海,也要应得。 “属下领命!” 朝会赏罚皆过,众人慢慢散去,如黑鸦一般隐在黑处的人纷纷出来,捶腿敲肩,仔细伺候着,并有人低着头跪行往前递上了果盘。 榻上斜靠着的人指套扎起了一块水果,“刚头那场戏,你们看到了多少?” 殿中一片寂静,谁也不敢妄自开口,良久,跪在前头的人轻轻道:“邱长老性子暴戾,半点受不起激讽,虽然有野心,但鼠目寸光,不难掌控; 白长老看似沉稳,可到底少年心气,不懂遮掩个中目的,什么都摊开给人看,稍微给点甜头就能拿捏住,是三宗中最好掌控的; 唯独杜长老要防,他行事保守,每每总在缓和另外二老的关系,看似没那个胆子兴风作浪,实则藏得最深那一个。” 话音刚落,殿上人突然大笑出声,跪着的人满目不明所以,“属下错了?” 殿上人似觉得极其可笑,仰头大笑了许久后又突然一下收了笑,尖利的嗓音在殿中越显阴森,“当然错了,而且一个都不对” 几人闻言皆心慌至极,他们私底下都觉得杜长老是最让人忌惮的一个,他表现越完美,就说明越有问题,可现下却是错的 那么谁是三宗中最该防备的人? 是事不关己,年少气盛的白长老;还是与人为恶,喜以人炼蛊的邱长老? 还是宗下另有其人? 厂殿上人看着殿中空空荡荡,视线仿佛定格在其中一点许久,才突然吐了句不明不白的话, “有些东西浮于表面是看不清楚的,暗厂也绝对不可能有蠢人。” 中间的贵人按耐不住,扬声问道:“传闻鬼宗取命,万金难求,不知某得罪了那家,值得这般倾家相害?” 风雨晦暝,暴雨劈头盖脸砸来,根本无法睁眼视目。 天际一道惊雷响过耳际,丝毫不带感情的声音虚虚实实响起,“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风头过盛,难免遭妒。”声音似人俯耳旁轻语,可环顾四周空无一人,无端诡异,突然间杀气肆现。 几人握刀闭气不敢分神,收了银子就要护住人,哪怕是以命相搏。 突然一道闪电凌空,亮光划破天际,眼前似有什么一闪而过,连带着剑影刺眼晃过,片刻后便没了动静。 几人心下一松,忽听身后物体落地声起,几人心下一提,猛地回头看去。 中间护着的人已然倒地,颈上空空如也。 白日大雨渐停,官道一路泥泞,骄阳正盛,道旁只落坐一茶棚,茶字挂布随风微微飘荡,宽敞的官道大半日都没有一个人影。 二人身骑棕马并一辆马车慢慢驶来,楚复骑马落后与马车并行,靠近车帘低声询问,“公子,前头有茶棚,可需稍停歇息。” 车帘微启波澜,渐浮檀木香气,声音似染檀香,闻之心悦,“路遥身疲,皆歇一歇。” 马车停在了茶棚旁,茶摊子老板见来了人,忙起身准备茶水。 楚复下马向前撩开车帘,车夫下车跪地成人凳,车里的人俯身出来,一步下了马车。 乌发素冠,浅色衣衫,领口边沿而下绣着墨蓝色的盛开繁花,玉带下挂一只镂空银球铃铛,下头坠着墨蓝流苏,这般繁复的花纹却偏偏穿出了干净清隽的味道,衣衫已尽极致之雅,叫人移不开眼,面容却更胜一筹。 摊主得见忙一甩肩上的搭巾,将桌子凳子来来回回擦了遍。 来人缓步上前,一撩衣摆坐下,行止之间,赏心悦目。 摊主正要将茶水端上却被拦住,片刻间便见桌面上摆上一套青花茶器,破旧摇摆的木桌登时不同寻常,清水砌茶,渺渺轻烟缓缓升起,一缕茶香漫遍官道,是不可多得的好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3.第83章 鬼十七和楚复一道殿后, 砍断接连不断追来的树根。 话音刚落, 白骨还未行动,远处传来一声巨响, 定睛一看是妖树那下头的树根被炸了出来,那底下竟是披着树根的大蛊虫, 比三个成年男人加起来还要大, 皮上被炸破了口子, 血水喷涌而出, 扬起漫天血红雨。 那蛊虫似被激怒,如同长了眼一般向他们这处快速爬来,上头的枝干张牙舞爪扭动, 形容极为可怖。 阵法已经启动,接二连三的爆炸连在一起, 威力不可想象,他们若再与这蛊虫缠斗只怕也要葬身在阵中,更何况这蛊虫埋在地里都这般难缠, 现下更加不好对付。 白骨快速扫了眼四周,一个翻身跃过前头的鬼十七和楚复,一剑劈断前头伸来的细小树跟。 蛊虫速度极快, 堪堪就在眼前, 白骨脑中一道白光闪过,生死一线间顿悟平时不得处, 手腕微转一剑横出, 剑气夹杂着凛冽的杀意, 剑气破空,如海波一般翻涌而去,周遭树木皆被拦腰砍断,树木倒去了一大片。 鬼十七和楚复站在最前头,周遭的气流激得人头皮发麻,耳畔回荡着如龙游走般的剑啸,这样的骇人的爆发力,倘若为敌何人不惧? 秦质扫过前头拦腰而断的树干,长睫微垂,眼眸掺杂些许莫测。 日头便照进了林中,树根接触到毒辣的阳光皆被火灼烧,发出滋滋的火烧木柴声。 树根肉虫被剑气一击,生生顿住,上头的阳光照射下来,那蛊虫剧烈扭动起来,嘶吼着挣扎起来,仿佛在火上烤着。 白骨抓住时机,转身一把扯过秦质往他指定的位置而去,鬼十七回过神忙跟上。 “公子!”楚复一见公子被这般无礼对待,忙追赶上去,却怎么也赶不上白骨的速度。 他们几人才堪堪到了位置,林中接二连三的爆炸,一连接着一连,整个林子倒成了火海。 唯有他们这一处安然无恙,与那火海之间如隔一道看不见的屏障。 白骨远目望林,蛊虫成妖,这一遭步步行险峰,差之一毫便能失了性命,刚头那一剑挥出,她的手腕到如今都微微发颤,那感觉太过激昂,命悬一线之间,似乎突破了一个长久以来都冲不破的瓶颈。 秦质看着林中火如巨兽舌添,忽开口道:“白兄武学造诣颇高,不知师从何人?” 白骨闻言一声不吭,此人阵法着实让人心有余悸,这一路同行难保不会为他世叔寻仇,她眼眸一沉,眼中戒备更深。 秦质未得到答复,看向白骨察觉其中变化,嘴角荡起一抹笑意,“走罢,出阵。”话落提步往火中走去。 几人微微一愣,见秦质消失在火海中,才接连跟中。 火海中行走极为灼热难挨,可火却并未沾染到身上,行了大抵半炷香的时间才出了林子。 林外大好晴天,存于黑暗中的妖树也随着火海慢慢消失殆尽。 林中付之一炬,里头错综复杂的路也显端倪,有秦质端看左右,一行人轻而易举便到了通往外域最近的道上。 满林烧焦的味道,大火一刻不停,蔓延而去无穷无尽,比起满林诡异阴森的鬼花,火中更带无线生机,来年春回大地,这一处必定青树嫩花,草长莺飞,更添美不胜收之景。 一行人稍作休憩,便准备起行赶路,一旁的林中忽然冒出几个少年人,手里拿着花环,向他们一路快跑着追来,纷纷叫道:“恩公们等一等!”声音如莺声燕语,格外动听悦耳。 一行人停下脚步看去,是早间救得那些“祭品”,后头还跟着一群寨民,“祭品”不过片刻功夫就跑到这处,如飞入假花中的蝴蝶,带来几分生机。 寨民将手中的花环一一递给他们,连简臻抱着的小西都准备了小一号的花环,小女童惦着脚将手中的小花环带上了小西的脑袋上,尺寸非常合适,简臻愣神间,自己头上也带上了一只。 邱蝉子觉得稀奇,拿了几只花环观望一阵便随手捏碎了去。 早间被白骨吓着的少女,眉眼带笑递上了花环,小嘴说着吉利话,“恩公,花环赠人行千里,圈圈圆圆总团圆。” 白骨看着她手中的花环,上头的花娇嫩鲜艳,眼眸微敛,“我不需要团圆。” 冰冷的语气连带话里的意思让原本和煦的空气都凝塞上几分。 少女一时愣住,她从来没有见过连吉利话都不要的人,是不需要吗? 一旁突然伸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衣袖上的清雅花纹越显皙白修长,那人接过了少女手中的花环,清润的声音似浸水中,“他和你顽笑的。” 年少天真说什么便信什么,少女闻言弯起了眉眼,冲着他们甜甜一笑便一溜烟跑了。 白骨抬眸望起,眼前的人眉眼含着些许温暖笑意,她不自觉避开了眼,而他越过她将手中的花环挂在包袱上,鼻尖传花儿的清新香味,清润温和的声音落在耳旁,“白兄似乎习惯把一切都往外推,连带那些好的也不会要。” 白骨闻言细长的眼睫微微一颤,眼眸一暗,突然转身半点情面也不留地往前行去。 刚刚挂上的花环轻轻落在地上,娇嫩的花瓣掉落几片,站着的人俯身拾起花环,指尖抚过摇摇欲坠的野草花,惑人眉目染上几分意味不明的笑意。 这一路来,白骨再没有与秦质说过话,谁也不会愿意和一个窥探己心的人多做接触,余下的路她不是闭目打坐,就是闷声啃干粮,在一行人中最为沉默寡言,便是一路少了她也未必有人发现。 秦质心思缜密,又善与人交往,谁和他都能成为无话不谈的朋友,就连邱蝉子这样不好相与的人都能终日与他和颜悦色。 在外城时,每个人都收到了秦质准备的礼物,送得皆是合人心意的东西,连她这个透明一般的存在也收到一柄白玉梳。 楚复端着盒子送到房门前,她却连房门都没开就拒了,拿人手短,吃人嘴软这句话她还是学过的,再中意这梳子也不会伸手拿。 可她即便没有拿那柄白玉梳,也或多或少受到了影响,秦质行事作风确实无可挑剔,就一路往外域,衣食住行,地方风情,该想到的不该想到的全都顾及到,无一不周到备至。 不过在域外边城住了两日,他就搭上了一支去大漠的骆驼商队。 在大漠中骆驼和水比什么都重要,多一个人就会多一分不能活着走出沙漠的危机,而他不过用了半日功夫就让人带上了他们一行七人。 一行人跟着经验丰富的商队在一望无际大漠中行了几日,确确实实少绕了许多弯路,她便是不曾放松半点戒心,也不得不觉得这只花瓶很有用。 不过便是这样想,面上也不会表现出一丝一毫来,白骨依旧不言不语,仿佛只是队伍中多带的一只提线木偶。 无边无垠的大漠根本没有方向,扑面而来的黄沙迷了眼,全身上下无一处不染黄沙,商队行了一阵才停下稍作休顿。 沙漠上层层热浪袭来,白骨只觉连自己的发尾都被烫卷了,直面色阴沉地用手梳理自己的毛。 眼前突然递来一柄白玉梳,玉身剔透似浸水中,如染寒气,重重叠叠萦绕着,在酷热的大漠风沙中平添清凉滋味,修长皙白的手指托着玉梳,两者皆似精心描绘,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细细察看也找不出半点瑕疵。 白骨视线顺着玉梳移到了眼前人面上,一路苦行,这人还是行止有度,衣冠端正不乱,如游山水间般悠然自得。 “实在理不平便用着试试罢,大漠中没水滋润浸洗,自然会干燥杂乱。” 白骨看了眼他玉簪束发,乌发垂落,一点烫卷的毛躁都没有,心头突然有些不爽利。 她面无表情拿过他手中的玉梳,寒玉至冰,忽觉指尖如触极细微的寒意,分不清在骨头上,还是在皮肉里。 她伸手微微一按,寒意转眼消散,才拿着玉梳一缕缕梳着,这玉梳对白骨这样精致的人来说,显然是个宝贝,不过随意一梳,发丝就慢慢平顺柔滑,还依稀恢复了光泽。 白骨默了一默,看着手中的玉梳好一阵,终是没抵住诱惑顺手收进了自己的衣杉里,闭目打坐调息,全当眼前的人不存在。 秦质淡看一瞬,片刻后面上笑意未散,慢悠悠起身回了自己那处歇息。 可邱蝉子的脑子是真的 他喜用人炼蛊,白骨曾经有一次运气不大好,亲眼看过他生吃蛊虫,那一次恶心得白骨整整一年都不能好好吃饭,每每刚一咽下,想起那个画面就又吐了出来。 那一年白骨瘦成了皮包骨,整体和她的名字极为相配,江湖上曾经有一段时间盛传,一具从棺材里爬出来骷髅极喜杀人,杀人时还总爱费点时间说些乱七八糟的废话,闹得江湖人人自危,一众名门正派连去街上买碗豆腐花都不敢多迈一步。 但这些白骨是不认的,她说的都是金句名言,一人送一句墓志铭是她做杀手的必胜追求,况且她活得这样精致,和乱七八糟这个词显然是搭不上边的。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练得又是那时不时走火入魔的邪功,往常本还能克制一二,可没能好好吃饭心思自然就一偏,抓着邱蝉子本就稀缺的头发,从东西洞揍到了南北洞,中途还亲自按这他的头去吃了顿屎。 邱蝉子也不是好惹的,前前后后给白骨下了九九八十一种蛊,没一种得用,白骨练得邪功正好与之相抵,不过终究让她练岔气,彻底发了病。 那一段时期,白骨疯疯癫癫,来无影去无踪,没人摸到她的行踪,但每每总能出现在邱蝉子吃饭的时候,按着他吃屎。 长此以往,邱蝉子也恶心地吃不下饭,生生瘦成了皮包骨,每日一见白骨就各种花式吃蛊虫,别的不求,只求恶心死她。 白骨看吐了后,又无穷无尽地喂邱蝉子吃屎。 暗厂两大长老相斗,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三宗教众看在眼里,皆在心中叹为观止,毕竟要论变态,他们注定穷极一生都无法达到二位长老的境界。 邱蝉子一见白骨便冷哼了一声,克制住当场吃蛊虫的冲动,当初和这小畜生恶斗时,为求效果生吃精心炼制的上百只蛊虫,可谓耗尽心血,心疼至极。 侍从上前替他披上毯子,“恭迎邱长老。” 邱长老揽过女侍从低头调笑,女侍从强忍着那枯木一般的手在肌肤爬过,面上压制不住的恶心。 白骨面无表情地转身往里头走,便听女子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响起,在偌大的石洞里回应阵阵,极为瘆人。 那女子被狠狠一抛,正巧扔到了白骨前头几步。 迫得白骨停下脚步,看着地上躺着的一团血肉模糊,上头还要蛊虫密密麻麻地啃咬,没过多久连骨头都啃得差不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4.第84章 简臻和邱蝉子自然不会管这些, 这一行又不是他们主领。 众人跟着大汉身后几步远, 林中一片浓雾慢慢溢出林, 大汉酒意上头,半点不怕,平生了上战场的架势, 头也不回就进了林子。 众人目送大汉进林, 徘徊在林外观望, 日头高起,林里林外皆一片寂静, 半个时辰过去, 那大汉进去后不曾再出来, 连一点声响都没有,像是不曾进去过人。 白骨站在树下看着远处林中, 片刻后转身往回走,再等下去也无济于事,十有八九已经没气了。 没走几步便瞧见远处树下站着的人,正静静看着前头林中, 感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便抬眼看来,眉眼入画,深远清澈, 一眼看来轻易便能进人心里。 白骨视线微微下移, 扫了眼他一身衣着又不动声色移开视线, 眼神淡漠, 面色寡然,抬手随意理了理本就一丝不乱的额发。 秦质视线不变,看着他的手指慢慢拂过额发,这个动作似曾相识,看到的第一眼,脑中的第一感觉便是做过这个动作的人可以得而用之。 而这人他只见过一次,那日茶棚也确定不曾见过他这般,那么这如出一辙的动作便是在别处见过 他微垂眼睫,略一思索,又抬眸细细看了眼白骨的身形高度,一寸寸如同抽丝剥茧,片刻之间,脑中已过千人形容样貌,然而没有一个对得上号。 这感觉让白骨很不舒服,前面人虽然如沐春风般,可她就是不喜,这眼神就像那年阵中傀儡一般,无一处不透危险。 她微微敛眉,收回视线便提步离开了,现下邱蝉子已然是一个威胁,她没有这么多时间和精力再耗在花瓶身上,还是不要横生枝节为好。 这处却有古怪,白日燥热难挨,晚间却又寒风刺骨,温度变化极大。 那个醉酒大汉再也没有出来,众人皆猜想他已经走出林中去了外域,可却没有一个人敢再闯林,皆在客栈住下,安安分分等着林中鬼花落下。 然白骨一行人是不可能等,他们显然比这林子还要可怕,本身就是恐怖的递造者,害怕二字的滋味也从未尝试过,平生了一种独孤求败的荒凉感。 外头的月色渐浓,白骨坐在屋顶打坐,她这门武功需要月亮,月亮越大,她练功的时候就越发事半功倍,所以三更半夜是她练武的最佳时机。 等照够了月光,白骨慢慢收功,睁开了眼却见院里站着一个人,身姿硕长,正抬头看着她,身边罕见没有跟着人,见她睁眼便微微一笑,在月色下极晃人眼。 花瓶作为固定位置的观赏物,会走动显然有点碍人眼。 白骨面无表情,站起身轻身一跃,白衣如莲花片片叠绽,一下从屋顶跃了下来,落地无声,如小猫般轻巧灵活。 秦质见他落下,慢声道:“原来是白兄,适才散步时,瞧见屋顶一处人影,生了好奇才进前看看。” 白骨喜穿白衣,全身连一丝花纹都没有,跟吊丧似的,面色又白得跟刚从棺材里爬出来的死人没什么分别,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是有些招好奇心重的花瓶。 白骨闻言看向眼前的人,发束墨玉冠,平常看时那玉冠是黑色的,现下夜色正浓,照下一轮皎洁月光,映得玉冠隐约中透出一抹微亮蓝色光芒,剔透的玉中似有水微微流动,一身素色衣衫,领口衣摆处皆镶绣繁复墨蓝花纹,她不知道这是什么花,只见过他行走时衣衫轻扬那花仿佛真的片片绽开。 白骨微垂眼睫正要收回视线,却又不小心瞥见了他腰间坠着的一只镂空铃铛。 这铃铛雕工极好,镂空的花纹极为繁复,铛面极薄,先不提价值几何,便是这雕工也是千金难求。 白骨面色平平,当作没看见,径直越过他往拱门处走。 秦质看着他走出几步,忽开口半真半假试探道:“我们也算见过几回了,可白兄似乎还是没有记住我。” 白骨闻言脚下一顿,眉间蹙起,竟叫他瞧了出来? 她默了半晌才转头看向他,眼底杀意波动。 秦质见状一笑,慢慢走近缓声道了句,“看来白兄都记得,不知可还记得我对你说过的话?” 白骨见他神情温和,不似要报仇,便平静回道:“你说了很多话,不知指的是那一句话?” 秦质眼眸微转,垂眼撩起腰间的铃铛,流苏在修长的指间悄然滑过,“自然最该记住的那句话。” 白骨闻言以为他在指责王进生一事,又如何还想得到眼前这人根本就是空手套白狼。 “本来就是银货两讫的事,而我答应你的也做到了,你自己没有弄清楚规则是你的事。” 银货两讫,这个答案的范围已然很小,可对秦质来说却很大,他自来会省力,能用银子摆平的事从来不会费功夫换别的法子,是以还差这么一点点。 秦质把玩流苏的手指微微一绕,抬眼看去,眼眸中含着不易察觉的审视意味,“既然银货两讫的事,那规则总该和我说明白。” 白骨看着他手中缠绕的流苏,“这不是我该做的事。”她不再逗留,转过身一边踏出拱门一边道,“此事已过,往后我们还是当做不相识的好。” 秦质不再开口,看着白骨出了院子,神情似若有所思。 “起来罢~”尖利的嗓子高高吊起,是宫中老太监惯有嗓子,用內劲传地极远,整个大殿皆听得清清楚楚。 教众们恭恭敬敬垂眼起身,目不斜视,当初有个不懂规矩的,抬头一厂公对视了一眼,那一眼过后,那个人再也没有睁开眼。 教众才刚刚站起身,几个隐在暗处人突然闪身而出,如一大群黑鸦四下扑来,在人群中抓起了几个,扔到了大殿前头。 众人皆微不可见地缩了一缩,被扔到大殿前头的几个人皆是二十九级中翘楚,几个私底下拉帮结派,内斗不息。 “知道你们做错了什么吗?” 几人吓得面色苍白,浑身发抖连话都说不出来。 “咱家从来都是开明的,一直不管你们如何去做任务,可这一次真真是太丢咱家的脸了。 这么简单的刺杀,竟叫人挖出了我们的线,折损了这么多人却没把“花”摘下去,可真是我暗厂的好手”殿上人微微一顿,带着指套的五个手指在光下微微转动,鲜艳的指套不时泛起刺目光芒,眼神专注似在欣赏,“平日里没教训你们,还真当咱家是个瞎子” “厂公饶命!厂公饶命!”几人忙用力磕头求饶,不多时额头便磕得血肉模糊。 殿上人才不阴不阳地开了口,“既然你们知道错了,那咱家也是要顾念一二的 一人抽一根尾椎骨便算了。” 此话一出,黑鸦一般的人又从暗处闪身出来,抓住其中一人就抬起手往背部一探,锋利的指套刺穿而入,微一使劲连骨拉出,血泼了一地,出手血腥残忍,毫无人性。 一声尖利的惊恐叫声险些顶破殿顶,在偌大的殿中回荡,惊得人毛骨悚然。 前头几人瘫软在地,终于人甚至吓地尿湿了裤子,殿中死一般地静寂,压抑着人不敢多呼吸。 殿中唯有三宗极其下几个未出任务的面无表情,平静如老僧入定,半点不起波澜。 半柱香后,所以的一切归于平静,残骸被一一拖出殿外,殿上早已清理地干干净净,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可心上早已被蒙上了一块黑布,黑漆漆地记不得光,也看不懂光。 令人窒息的压抑过后,殿上人缓缓开了口, “这一月里,出了不少事,唯独一件叫咱家记挂心头” 殿中鸦雀无声,个个心跳如鼓,惶恐不安。 白骨双目平视前方中心一点,不卑不亢,如同一个木偶人丝毫不起波澜。 “蛊宗如今越发矜贵,还要咱家三催四请。” 邱蝉子闻言神色一变,弯着腰恭恭敬敬走到殿中,身后二蛊及前排四级紧随其后,齐齐俯身行叩拜大礼,邱蝉子苍老的声音在殿中回响,“蛊宗谨听厂公教诲。” 话音刚落,殿上人突然抬手一掌隔空击出,在最前头的邱蝉子一下滑出老远,身后的教众皆不敢扶,皆不自觉压低身子。 他咽下了喉头的血,忙手脚并用爬回了原位,以额贴地如同一只可怜的软虫,“厂公恕罪!” “咱家最近听说了太多风言风语,这暗厂的蛊宗长老都被人唤做千岁爷了。” 邱蝉子闻言大惊失色,“厂公明鉴,属下冤枉,属下从来不曾听过这些,属下对厂公的心日月可鉴!” 杜仲忙快步言辞恳切道:“厂公息怒,邱长老醉心炼蛊,万不敢做此犯上之事。” “厂公,必是有人居心叵测陷害属下。”邱蝉子言辞恳切,又眼神阴郁地看了一眼鬼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5.第85章 邱蝉子将手中的木枝一折,扔进了火堆里, 火焰一闪忽尔高起, 映得众人面皮时明时暗, “公子挑得时间可不大好, 这暑中几月,正是天下蛊者聚集之时, 不妥之处良多啊。” 简臻闻言不再吃食, 看向邱蝉子似不赞同。 鬼十七顿住手中拨弄火堆的木枝,看向了自家长老, 却见他充耳不闻似默认邱蝉子所为, 一时也作默然。 楚复褚行闻言眼眸微转, 但面上不做半点反应。 秦质不以为然, “这事沿路也曾听闻,不过与我大抵不相关, 我们只是沿路游学观各家之长的过客, 倒不至于惹祸上身。” 邱蝉子古怪一笑, “公子所知太浅,养蛊之人最喜得便是公子这般的珠玉人物, 蛊食人血,精养出来的蛊才能得大用。 有道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似公子这般皮相, 行在外头还是要小心谨慎得好” 秦质听闻邱蝉子的话似有顾虑, “竟真有以蛊食人之事”他默顿许久, 面上初显少见的困惑,“我曾听闻蛊者能控死人为之所用,这事可是真的?” 此话一出,列坐俱静,白骨拿着饼往嘴边送的手微微一顿,抬眼看向远处的秦质,时斜时升的火焰映得人忽明忽暗间玉面生辉。 这种操控死人的蛊者不过凤毛麟角,早年江湖上也只有风闻,没人真正见过。 邱蝉子自幼炼蛊,多年来已有凶名在外,江湖上泰半蛊者皆不是他的对手,而以蛊控死人这般境界便是他也不曾做到。 这种蛊宗圣手,蛊者天才,便是最让人信服的列排江湖高手武学玄妙的花名册上,也是一片留白,没有克制一二的方法,也没有逃命的例子。 不过到底是名家大册,末后还是勉强留下了个耐人寻味的避祸之法,那便是不要遇见 邱蝉子闻言冷嗤一声,“江湖传闻大都夸大其词,我也略通一二蛊术,这种事不必全信!”他多少带了个中情绪,话落一默便又开口缓和道:“我们既然同路,往后不如一道同行,也好相互有个照应,你看如何?” 秦质略一沉思看了眼远处的白骨,“可白兄他” 邱蝉子直接开了口,“不必管他,性子自来这般古怪,当他不存在便是。” 简臻咬了干粮半晌,邱蝉子说到这处,也着实是强迫他们三人一道是将秦质主仆拿下,便是再不管事,也不可能不关心透露行踪之后的危险,如此便也开口道:“一道行罢,免得丢了性命在路上。” 二人你一唱我一搭毫不费力劝下了秦质,再闲扯几句,不多时便各自睡下。 白日里劳累一番,几人很快进入梦乡,火堆慢慢熄灭,四周极为安静,连林中常有的蛐蛐声都没有。 唯有白骨一直保持着闭目打坐,远处的秦质坐起身,片刻后起身走出树下,抬头看了眼满天星斗。 楚复褚行随即起身跟上。 白骨慢慢睁开眼看向他们,见人沿着溪边往前走,她眼睫微垂,静候片刻便拿起一旁的剑跟了上去。 前头的人走走看看许久才停了下来,秦质突然温和问了句,“白兄是否也觉此处有古怪?” 楚复褚行立在一旁,闻言看向白骨。 白骨默站片刻,默不作声走向他,“什么古怪?” 秦质转身看来,月色如水似全洒在他衣衫发间眉眼处熠熠生辉,似黑暗中揭开蒙着美玉明珠的黑布,无端眼前一亮,“水中没有鱼,林中也没有走禽鸟鸣,我们白日里行的几里路,周围却没有变化,溪水不变,连树都未变,如同一片死林。” 白骨微转眼眸略一思索,好像确实如此 她微微蹙眉,“你的意思是我们根本没有走出过那个林子?” “正是此意,不过我还有一个猜想需要验看。”秦质转身继续沿着溪边往前头走,那是他们明日起来要去的方向。 事关任务,白骨不可能放任不管,四人一前一后走着,走了整整大半夜又回到了那片鬼林子前。 白日里他们正从这片林子里逃出来,如今沿着离去的路走,竟又回到了这处。 秦质看着那片林子,慢声笑道:“进这林子时曾听过些许传闻,落花之时必行林中,如今看来我们便是再走几回,最终也还是会回到这一处。” 白骨默不作声看着林子。 “白兄若是不信,我们便等在此处,你的朋友很快就会与我们汇合。” 白骨闻言如何还有心思管旁人,只问道:“有法子解吗?” 秦质看了眼面色寡淡的白骨,语气却透出几分凝重,如同一个僵硬的木偶人,不由起了逗玩之心,“白兄的面部似乎有些僵硬,不知这张皮是真是假?” 白骨看着他,眼眸越深,“你觉得呢?” 秦质闻言微一扬眉,神情似含揶揄,“白兄扮相时男时女,我连性别都未分出”说着,不经意间扫了一眼白骨平平的胸口,又慢慢移向他的眉眼,“又如何分得清哪一张面皮是真,哪一张面皮是假。” 白骨脸色彻底一黑,看着他的眼眸极为认真道:“需要我帮你把招子挖出来擦亮点吗?” 幽静的林中里死气沉沉,后头跟着的楚复褚行手握剑柄,看着白骨神情警惕。 秦质见他如同炸了毛的犬儿一般恶声恶气,不由轻笑出声,心情似极为愉悦,“白兄太客气了。” 远处突然传来人声喧闹,似有人群往这里移动,白骨看向人声来处。 秦质看了一眼便往隐蔽处走去,白骨一道跟了过去,站定在他身后才发现自己跟只犬儿一样,他去哪儿自己便跟着往哪儿,心下越发不爽利。 楚复褚行忙在不远处树后藏下。 声音越来越近,道上出现的一大群人,穿着打扮似山中寨民,前头领路的人额间画着一道红痕,手中挥着木剑,嘴里念念有词,似念咒语,一路四下乱跳而来。 后头跟着年长的几位老者,车上一只只笼子皆装着人,如同牲口一般,哭泣抽咽的有,撕心裂肺喊叫的也有,车旁守着人,后头跟着满目希冀的人群。 车轱辘在泥土地上碾过一条长长的痕迹,在鬼林子前头停下,前头那人一会儿抽搐,一会儿挥着木剑,对着空气搏斗,嘴上念着听不懂的话。 平静的声音低低传来,话中的意思却让人平添恐惧。 几人抬下一个装着人的笼子,笼子如同灯笼一般长圆,放在地上用力一滚,笼子装着哭哭啼啼的人滚进了鬼林子。 笼子一路滚进去,里头的人越发尖利着嗓子的哭喊起来,在寂静的林子里听得人头皮发麻,心头又慌又难受,同行而来的人群竟无动于衷。 白骨神情淡看前头这人如同跳蚤一般碍眼,语调平平问道:“他们在做什么?” 秦质看着笼子快速往里面滚去,“用活人祭祀。” 白骨手腕一转,手中的盲棍一下如壳剥落,露出里头锋利的剑,一步步往杏花深处走。 越到深处越静,连寻常的风声都不曾起。 白骨眼眸微动,不动声色观察四周。 身后似有影动,一转头却消失不见了,白骨目光慢慢沉了下来,从来都是她在暗处,现下却调了个位置。 一侧突然一剑劈来,白骨提剑一挡,还没看清楚,那人便已经消失在落花深处,只余杏花扑哧扑哧落下,显出刚才不是幻觉。 白骨即刻追去,越过层层叠叠横出的杏花枝头,林中杏花一碰就落,似下起了一片杏花雨,尽头站着一个人。 那人的衣杉与她平日所穿相似,身形清瘦修长,乌发垂腰,看似文弱却浑身上下透着危险。 见白骨而来也不理不睬,仿佛全无察觉。 装神弄鬼! 她眼神一暗,猛地提剑刺向他的后背,那人不避不闪,背后一下被血染红。 同时,她的背后也跟着一凉,一阵尖锐的刺疼传来,这般悄无声息地偷袭,她竟然无从察觉,这人武功明显高她数倍。 白骨拔剑回身,猛地向后挥去,却挥了空,定睛一看,根本没有人! 身后一阵风劲而来,她一个前倾避开,转身一看,是刚头她一剑刺中的人。 素手持剑,皮肤皙白地近似透明,像是常年不见阳光,苍白地近似于病态,唇瓣淡色,整个人都很淡,淡地快要散去,如淡墨而画的人,眉间却一点鲜红的朱砂。 这个人和她长得一模一样,连神态都模仿地一般无二,可以说易容地完美无缺。 这样的模仿没有在身旁细细观察半载是绝对没有不可能做到这般像的,而她向来独来独往,不可能给旁人这般多的时间观察。 “阁下这般费尽心思习学,不知所为何?” 那人不声不响,只一眼不错地看着她,那眼神死死盯着,叫人不寒而栗,如同听不懂人话的畜生一般。 白骨才知自己原来是这般模样,怪道常有人见了自己便见了鬼一般,现下看来简直比见了鬼还可怕,连她都有些看不下去。 对面的人一击不中,又提剑刺来,刚头白骨的那一剑似乎半点不曾伤及他,而她背后的伤确实货真价实,仿佛刚头她全力一剑刺到的是自己。 这人武功与她不相上下,几乎是持平,不过几个来回白骨便觉吃力,她苦练邪功数十载,从未在武学上输于任何人,今日却遇到这样一个连模样都不知道的人,路数还于她不相上下。 白骨一个聚气,眼中杀气毕现,接连数剑,快到如虚影,趁其不备猛地朝他胸口击出一掌,那人受不住力往后倒去。 白骨胸口随之巨疼,连退几步,撞到身后的杏花树上,杏花扑簌落下,喉头一腥猛地喷出了口血。 筋疲力尽间抬眼看去,那人动作神态与她一模一样,她心下一悬,太诡异了,无论是这个人,还是这片杏花林都太过诡异! 那人慢慢站起来,身上鲜血淋漓,却一点不受影响,提着滴血的剑一步步向她而来,就像以往她每一次杀人一般。 杏花在眼前轻飘飘落下,一片片仿佛放慢了速度,她看了眼手臂上的伤口,这一处她记得很清楚,根本没有被他伤到,而是她刺穿了他的手臂,可现下却流血了。 而她身上的每一处伤都是如此 看似伤在这人身上,实则自己也不曾幸免,而他却只是破了层皮一般简单,就像一个木偶人。 这般古怪却容不得白骨细想,那人已然提剑劈来,她忙提气避过,那剑劈断了她原本靠着的杏花树,又接连袭来,剑锋几次都险些抹了她的脖子。 白骨避无可避,电光火石间提剑扎向了自己的手臂,下手极狠,一下刺穿。 那人手一抖,这才像是受了伤。 可片刻后,又向她行来,那誓不罢休地玩命劲头简直和她一个模子里刻出来。 白骨转头飞身离去,后头穷追不舍,实在太过难缠,一步一步都极为凶险,这般恶斗,她浑身上下已是伤痕累累。 那人却好像根本不痛,比白骨这样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还能忍,让她有些力不从心,她心里不得不承认今日怕是要折在这林中了。 这般小伤根本不可能阻止这人,而她也不过血肉之躯,这般耗下去,只有死路一条。 白骨看了眼自己手臂上的伤口,身后一剑带着凛冽的剑气袭来,横竖都是死倒不如走一遭险棋。 她提起剑架往自己的脖颈处一送,细白的脖间一道大血痕,割破了血脉,脖子一下鲜血喷涌而出,疼痛不堪,连呼吸都无法,一切真正濒临死亡一般。 白骨捂这伤口忍着剧痛死死盯着眼前那个同样快死了的人,他捂着脖子的伤口,鲜血从指间流出,一下跪倒在地,气绝身亡。 这人一倒地便消失不见了,像是从来不曾出现过。 白骨的痛感慢慢消失,脖子的伤口也消失不见,所有的一切都好像是她的幻象。 可身上的伤口却告诉她刚头的一切都发生过,也就是说如果她没有行那破而后立这一死招,接下来将会无休无止在这阵中厮杀,生生耗死。 以往便是见过幻阵,也不曾历过这般凶残的阵法,刚才那人显然就是她自己,便是再厉害的人进了这阵,也难以脱身。 此阵欲强则强,遇弱则弱,谁又能斗得过自己,而谁又想得到破此阵的法子是自绝身亡? 也只有白骨这样丧心病狂的凶徒才会想得到这个法子,一个对自己都这般残忍的人,也着实叫人毛骨悚然。 白骨伤痕累累出了杏花林,这一次刺杀暴露了,往后想要再杀王进生只会更加艰难,而暗厂不是容许失败的地方,它的惩罚远比想象的还要恐怖。 阵外头天色已晚,老者扮相的鬼十七与属下悄无声息的行来,见白骨满身是伤,忙伸手扶她,“长老,发生了何事?” 手还未碰到,便被白骨阴冷的眼神骇到,他忙收回了手。 白骨以剑撑地,额前的几缕发丝垂下,衬得眉目如画,唯憾面色苍白若死人,眼里又少了些半点人该有的东西。 她抬手慢条斯理梳理额发,微微垂眼看着衣摆上滴落的血迹,在地面上落下点点红梅,费尽千辛万苦才破了阵,却连设阵的人都不曾见过,这般叫她如何不忌惮? 白骨看着几片杏花被她带出了杏花林眼神越发凶狠,“水榭那处的处理了几个?” “已然处理掉,他们只留下了一个勘察水榭,其余全跟着王进生去了。”鬼十七神情略有些慌张,唯恐在白骨心中落下了不得用的印象。 白骨略一沉吟,吩咐道:“王进生另有高人相护,大内高手不过是幌子,这一次定有用尽全力全部击杀。” 她低声吩咐完微一凝神轻嗅,便认准方向,不顾身上的伤疾步追去,身形似鬼,速度极快。 “属下领命。”鬼十七闻言忙应道,手指与食指一圈,放于唇边吹出一声嘹亮的鸟蹄,半晌便从各处掠出十几道黑影,几人足尖轻点飞身跃上屋檐,几个跳跃便消失在视线之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6.第86章 众人往后快速躲去, 皆心生惊愕,白骨眼睛未眨一下,几个闪身手中剑花翻飞, 所到之处树根齐齐切断, 细看之下里头竟如血肉。 秦质连画三道符 ,只剩下左边这处最后一道,妖树闻到他指尖的血腥味又加之被砍断了枝干,树根的攻势越发激烈,从四面八方攻来。 蛊毒二物已无法控制一二,鬼宗武艺再是高强,也有力竭之时,树根无穷无尽, 这般下去众人皆要藏身此地。 白骨忽眉心一蹙, 再提剑时已提内劲如海, 剑势先如斜风细雨,柔和轻巧, 道道细密剑光落下, 如针雨连绵落下, 片刻后,剑光如银河倒泻,若瓢泼大雨,锋芒毕露, 避无可避, 周遭树根皆碎千万段。 众人惊看白骨, 时机稍纵即逝,他们不及反应,秦质已然扬声提醒道:“速来这里!” 几人一刻不停踏入秦质布的阵中,秦质正好画下最后一笔,带着血的地符方泛起一道光亮,阵外风缓起,在树根再次袭来时风力大增,阵外风打旋而转,树根被一一掀起,一时看不清周遭事物,只余呼啸风声,阵内方寸之地却风平浪静,连衣角都未掀起。 须臾之间,阵外风停,周遭景致一变,全然不同刚头的妖林模样,抬眼望去远处隐隐约约间似有光亮。 后头传来沙沙沙的声响,如同千万条蛇在地上迅速爬来,速度快得眨眼间至。 “往乾位走。”秦质一步踏出阵外,楚复闻言带着自家公子往那个方向飞速掠去,褚行紧随其后。 白骨头也不回,反手拉过简臻往前一跃。 鬼十七连忙拉上邱蝉子跟上白骨,几个人平生极快的速度飞跃,如鬼魅一般在林中飞驰,道道黑影掠过,一刻不停,行了数里才瞧见了前头的林中尽头。 树根追势越猛,白骨提气而起,带着简臻眨眼间便越出数十米,楚复出了名轻功绝然如今却被远远甩在后头,若不是眼见为实,他绝不相信这样轻功来自与一个人。 白骨行近林外,将简臻往外一抛,转身返回,一闪而过越过他们,将四周追赶而来的树根,尽数斩断,给了他们喘息的机会,几人皆安全到了林外。 几人到了林外一时瘫倒在地,这么可怕的林子便是刚头晚了这么半息,他们都逃不了一个死字,往日再是人中翘楚,在大自然中也不过沧海一栗,渺小而又不堪一击。 秦质视线一直落在林中,神情莫测慢慢走近,端看林中一时腥风血雨,血如漫天雨落,白骨位置变化莫测,肉眼不能看清动作,只见昏暗的林中剑光掠影。 片刻功夫,收剑入鞘,转眼间人似忽隐忽现的虚影一下便近这里十几步,再出来时一身白衣纤尘不染,发丝一根不乱,周身不沾一滴血迹。 秦质看着白骨从林中出来,眉间的一点朱砂如血,眉眼却淡若轻墨画成,雅致中带着别样的艳惊之色。 这样的武功他见过一个,离如今已隔一年有余,秦质微垂眼睫,神情与刚头一般无二,可细看却又觉出几分不同。 林外几人皆或多或少怀了心思,白骨内家功夫竟已到这般可怖境界,平日从来没有人能逼得他外露,今日骤然见了虚实,如何不叫人忌惮。 林中的妖树怕光,出了林子再没有这般诡异的东西跟上,众人刚刚九死一生,皆身心俱疲,一路更加沉默。 而平白死了一个人对于白骨一行人来说,半点多余的感觉都没有,连提起的耐心都没有。 在楚复和褚行眼里便越觉这些人不妥,同伴之人死了一个,竟连一点人该有的情绪都没有,这群人简直就像一群冷血怪物,没有人的感情,叫人莫名不寒而栗。 待徒步行了几里路,一行人一道在溪边歇下。 楚复在溪边架起了火堆,简臻在溪边梳洗他的毒蜥,那副爱怜的神情落在这么一只冷血动物的身上,叫人看了都忍不住毛骨悚然。 秦质看了一眼,“这是箭鬃马?” 简臻闻言看向秦质似遇到了同道中人一般惊喜若狂,“你知道!?” 秦质一笑,“曾经见过一只,色彩比之你手中的逊色许多,简兄这只皮囊似乎比同种更鲜艳出挑一些。” 这可一下子说到简臻心里去了,暗厂那些行尸走肉根本不养宠物,便是养的,也是秋蝉子这一类往恶心路线狂奔的,是以没一个能和他交流几句,如今自然打开了话匣子。 且简臻最醉心的就是毒和蜥蜴,这不知不觉中便透露了每日喂自家蜥蜴什么毒,若是在旁人面前倒也没什么。 可对于涉猎诸多,心思又细如发丝的人来说,透露的东西可不只一星半点。 白骨坐在远处树下打坐休憩,刚头那一遭过后,几人不自觉离得她远远的。 邱蝉子看了白骨一眼,便就忌惮白骨,失了蛊一又如何能没有想法,他几步行到白骨面前,嗓子如被砂纸磨过一般难听沙哑,“那人对我们有用,入帝王墓中诸多险难,有他那缩地数十里的阵法相助,取蛊会好办许多,这个人必须要握在手中。” 白骨闻言依旧闭着眼睛默不作声。 邱蝉子眉峰迭起,语气阴郁,“这处任务要是有了闪失,厂公的责罚会有多重你也应该清楚,蛊一已经折损,再斗下去,死得人只会增加不会减少。” 这话中可就藏着威胁了,显然白骨若不答应同行,这一路的麻烦就不会少,而她最讨厌的就是横生枝节。 她睁开眼睛看向站在溪水旁的秦质,与他谈笑风生的是平素脾气暴躁的简臻。 白骨微垂眼睫看向放在腿边的剑,清浅的声音带上几分鄙夷,“连人的底子都没摸清,你确定有命用?” 邱蝉子闻言本就凶神恶煞的面貌越发狰狞,连吐出来的字都像是带着可怕的獠牙,“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贵家子,即便会些阵法又如何,到时不听话下点蛊便是了。”他松散垂下的嘴角微微上扬,阴森森的语气中透着轻蔑,“你若是这般怕事,帝王墓也就不用去了,这天下能人异士何其之多,帝王蛊能活死人骨招来的人又岂是池中物” 邱蝉子对上那人,无论谁出事,对她都不会有坏处,又怎么可能会拒绝这种渔翁得利的事,她面上平平静静没表露出一丝情绪,缓缓闭上眼随意吐了几个字,“随你的便。” 越到深处越静,连寻常的风声都不曾起。 白骨眼眸微动,不动声色观察四周。 身后似有影动,一转头却消失不见了,白骨目光慢慢沉了下来,从来都是她在暗处,现下却调了个位置。 一侧突然一剑劈来,白骨提剑一挡,还没看清楚,那人便已经消失在落花深处,只余杏花扑哧扑哧落下,显出刚才不是幻觉。 白骨即刻追去,越过层层叠叠横出的杏花枝头,林中杏花一碰就落,似下起了一片杏花雨,尽头站着一个人。 那人的衣杉与她平日所穿相似,身形清瘦修长,乌发垂腰,看似文弱却浑身上下透着危险。 见白骨而来也不理不睬,仿佛全无察觉。 装神弄鬼! 她眼神一暗,猛地提剑刺向他的后背,那人不避不闪,背后一下被血染红。 同时,她的背后也跟着一凉,一阵尖锐的刺疼传来,这般悄无声息地偷袭,她竟然无从察觉,这人武功明显高她数倍。 白骨拔剑回身,猛地向后挥去,却挥了空,定睛一看,根本没有人! 身后一阵风劲而来,她一个前倾避开,转身一看,是刚头她一剑刺中的人。 素手持剑,皮肤皙白地近似透明,像是常年不见阳光,苍白地近似于病态,唇瓣淡色,整个人都很淡,淡地快要散去,如淡墨而画的人,眉间却一点鲜红的朱砂。 这个人和她长得一模一样,连神态都模仿地一般无二,可以说易容地完美无缺。 这样的模仿没有在身旁细细观察半载是绝对没有不可能做到这般像的,而她向来独来独往,不可能给旁人这般多的时间观察。 “阁下这般费尽心思习学,不知所为何?” 那人不声不响,只一眼不错地看着她,那眼神死死盯着,叫人不寒而栗,如同听不懂人话的畜生一般。 白骨才知自己原来是这般模样,怪道常有人见了自己便见了鬼一般,现下看来简直比见了鬼还可怕,连她都有些看不下去。 对面的人一击不中,又提剑刺来,刚头白骨的那一剑似乎半点不曾伤及他,而她背后的伤确实货真价实,仿佛刚头她全力一剑刺到的是自己。 这人武功与她不相上下,几乎是持平,不过几个来回白骨便觉吃力,她苦练邪功数十载,从未在武学上输于任何人,今日却遇到这样一个连模样都不知道的人,路数还于她不相上下。 白骨一个聚气,眼中杀气毕现,接连数剑,快到如虚影,趁其不备猛地朝他胸口击出一掌,那人受不住力往后倒去。 白骨胸口随之巨疼,连退几步,撞到身后的杏花树上,杏花扑簌落下,喉头一腥猛地喷出了口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7.第87章 白骨看来越觉不妥, 这花瓶惯会拉拢人心, 不知不觉间便能叫人心生好感,见人说人话, 见鬼说鬼话的本事简直练得出神入化。 众人见前头走路的白骨停下, 以为他有事要说便止了话头不再继续下去。 白骨目光对上走在与众人中间的秦质, 冷淡道:“我们接下来路途艰辛,恐怕无法与这位公子继续同路,这林子中的迷障已不再有危险, 我们还有要事在身, 便就此别过罢。” 林中一静, 刚头和煦的氛围一下被打散得干净, 秦质还未开口,邱蝉子抓住机会就与白骨作对, 直阴阳怪气讽刺道:“白公子可真是无情无义, 有用的时候一句不言, 等用完了便随意抛开, 好是不要脸皮的做派。” “我们公子好心好意带你们出客栈,却遭这般怠慢,你为人好是不知好歹!”褚行只觉气恼不休,正要上前去白骨较量一番,却被一旁的楚复拦了下来。 话语刺人,白骨权当作充耳不闻, 只面无表情地看着秦质, 一副只等他走的做派。 秦质从未受过这等不礼遇, 这莫名其妙的敌意无论放在谁身上都会让人心里不舒服,而他似乎没有一点感觉,面上温和不减,涵养极好回道:“白兄自然有白兄自己的考量,既如此我们便只能有缘再会了,这处林子极大岔路又多,你们多加小心。”言罢,便带着褚行楚复二人先往另一头方向走去。 邱蝉子本就不乐意听白骨的,这般时候自然抓住机会教唆分离,“秦公子,莫要理会此人,我们几人与你一道走,总比成日看着某人拿着鸡毛当令箭,只把自己当回儿事来得舒服。” 话音刚落,邱蝉子一步还未踏出还未落地,便听剑出鞘的细微声响,他微微后退一步,前头是一把半出鞘的剑,离他脖间只差一张薄纸的距离,几根灰白掺半枯燥杂乱的发丝被剑一碰即落。 蛊一忙靠近自家长老,看着白骨神情极度戒备。 而鬼十七已然悄无声息拔剑出鞘盯上了蛊一。 势头变化不过几息之间,秦质看向白骨,视线慢慢落在他身上,眉眼较男子略显秀气,像是没有长开的少年模样,眉间的朱砂痣极为醒目,极为出众的相貌,可惜太过男生女相,缺了男儿气慨。 简臻两边都不帮,站在一旁漠不关心。 林中的鬼花脱离枝桠,慢慢掉落下来,如同一个个缩小的头骨,掉落在身上又悄无声息地滚落在地。 邱蝉子看着眼前的剑,三角的眼阴阴沉起,面色阴厉,“好啊,回去后我看你如何解释这一遭!” 白骨眉眼淡漠,面色平静不起半点波澜,刀锋慢悠悠一进,轻描淡写狂妄道:“此行一律唯我是从,我让你走你就得走,我让你留你就得留。” 邱蝉子面皮微微抽动,“你最好不要栽在我手里!” 白骨闻言嗤笑出声,她看着邱蝉子忽微启唇瓣,缓吐几字,“不走吗?”又慢慢转头看向不远处的秦质,神情淡漠,语调透出几分威胁。 “大胆竖子,胆敢放肆!” 真是士可忍孰不可忍,褚行拔剑而起,飞身跃向白骨,提剑还未挥下,便被秦质一声截住,“褚行。” 声音隐含威慑,褚行忙一个翻身,收剑入鞘,瞪了一眼白骨。 秦质看向白骨,面色和煦,眼里的温和有增无减,薄唇微启,含笑慢道了一句,“告辞”才转身离开。 这般刻意敌视为难,还能面含笑意半点不恼,光心思就不知比寻常人多出几番,白骨心中越发排斥。 三人行渐远消失在于林子深处,白骨收剑回鞘,转身头也不回往另一处方向行。 几人皆跟上,邱蝉子与蛊一相视一眼,那眼神比索命的厉鬼还要阴毒三分。 一行人越行越阴冷,中途没一人开口说话,场面冷得压抑,林中的头骨花越掉越多,落满了地,一脚踩上去发出一阵珍嘎吱声,在寂静的林中越发诡异。 没走几步,就见不远处一道光闪过,白骨走近一看,是昨日大汉抗着的大刀,一旁一具干尸,衣着与那大汉一模一样,可如今像是被吸干了血一般枯萎了。 众人见状越发沉默,再行几步,枯尸遍地,一颗颗头骨花掉落肩头,从身上滑落而下,隔着衣物滑过皮肤,莫名叫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简臻上前一步,蹲下细看,皆是一样的死法,皮包着骨,里头的血肉像是被抽干了,“这林子没这么简单。” 一句话落,众人皆神情肃然,林中无光无风,却突然起了些细微的沙沙声。 “几位快往这处走,这林子有大古怪!”楚复扬声急道。 众人闻言回头一看,刚头离开的三人又返回这处,像是特地来提醒他们,可显然已经来不及了,地皮上一处如蛇扭动,像他们快速袭来。 白骨眼眸微动,手中剑紧握用力一刺,地上的血流如注,那东西一下缩了回去。 一息之间,地上一时飞快钻来数十条与刚头一样的东西,如巨蟒一般从四处而来,待到面前突然破土而出,定睛一看竟是树根模样的东西,却极为灵活,扭动如蛇。 远处十人环抱的大树,一旁小树枝桠摇动,似妖物现人间。 三宗再没有功夫勾心斗角,以最快的速度往后退去,沿途施毒施蛊自保不及。 秦质见状微一敛眉,朗声道了句,“来我这!”言罢,抬手咬破手指,用指间血以极快的速度在地上画了一道符。 好在她有个老主顾,是和济医馆的学徒,每每都会在她这一家拿货,一拿就是全部。 这学徒长得不像个学徒,言行举止颇有大家风度,像个贵家子般好看,头先来买莲子的时候就认准了白白,采莲女们私底下皆传这学徒瞧上了白白。 可白白却不觉得,这个人看她的眼神还没有看莲子的时候多,且眼神端正得很,便是看她也是清澈的干干净净,半点没有那些登徒子的邪意杂念。 再者,她是唯一一个愿意替人莲子剥出来的采莲女,这人一看便是怕麻烦的人,想是看准这点才一直在她这处买。 待到白白撑着竹竿,在湖中间绕了好几个圈,歪歪扭扭撑着舟,带着一舟的莲蓬到了岸边,青年已经在岸边等了许久。 白白忙撑着杆从舟上一步跳到岸上,摘下头帽,抬手擦了擦额间的汗,抱歉道:“久等了,我现下就给你剥莲子。”抬起手时,袖子微微滑下,露出肤若凝脂般细白的手臂,在阳光下特别晃眼,额间薄汗染得眉间的朱砂痣越发醒目。 眼前递来一条叠好的帕子,灰蓝色衬得那手越发皙白修长,“擦擦罢,日头太毒,往后用长巾打湿盖在帽檐上会好许多。”清润的声音像是在瓷白的碗中,加了几颗青梅,清水倾注碗壁上发出叮咚声响,于玲珑夏日间颇有几分清凉滋味。 白白顺着那手抬眼看向他,目光清澄,这人长得极好看,便是现下这么毒的日头,岸边也零零散散站着几个采莲女不时掩面羞看。 白白看了眼他的面容,确实好看,便是不笑时眉眼也似含笑意,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夏日偶然闯入仙境,骤然见一浓绿深潭,湖边古树繁花盛开,缓缓飘落,潭中水清澈见底,底下青苔漫布,水泽泛透明青绿,越深处见蓝,一见便迷花了眼。 她伸手接过他手中的帕子随意擦拭了额角,又递回去还给他,丝毫没有姑娘家该将帕子洗干净再还给人家的觉悟。 眼前的人也并不在意,接过她手中的帕子收进了衣袖,俯身抱起轻舟上的莲蓬,“去前头阴凉处剥。”那语气像是习惯了吩咐人,让白白不由自主跟着去了。 二人一前一后进了岸边的凉亭里,青年将手中的莲蓬放在石桌上,便坐在凉亭的石椅上乘凉。 白白忙上前开始小心地剥起莲子,纤细的手指翻转轻捻,灵动成画,她现下越剥越熟练,比之前笨手笨脚的时候快了许多。 待她将莲子一颗颗剥出,用纸包好后,抬头正巧对上了他的眼。 白白微微一怔,他已然站起身走到跟前接过莲子,伸手到衣袖里探了探,微微一顿再出来时却还是空空如也。 白白有些不解,便听他有些抱歉道:“白白姑娘,怕是买不了莲子,我这钱袋不知掉落到何处” 白白闻言有些苦嗒嗒,看着他另外一只袖子,示意他再找一找。 他却不再继续找,思索片刻后慢声道:“不如我给你写一张借据,过几日便还债。” 木已成舟,她便也没了多余的情绪,“下回儿一块儿给罢。” “还是写了借据得好,免得往后说不清,你在此稍等片刻,我很快就回来。”他将莲子递给她,转身几步出了凉亭。 这学徒为人倒是周正得很,她便也扇着遮帽,耐着性子等他,没过多久便见人回来。 夏日炎炎,暑气正燥,不过一个来回,他额间已起了细微的汗珠,眉梢微微汗湿,却越觉皙白干净,粗简素衫不掩一身风度。 他一步跨上两个台阶,在石桌上坐下,将笔墨摆好,翻开朱红册子,执笔洋洋洒洒写下一大段字。 这册子倒是做得精巧,只不知借据为何用这般醒目的朱红,白白心头疑惑却也没问出口。 等两本册子写完,他将笔递来,指着落款处,“在这处写上你的名字便好。” 白白默了默,有些为难道:“现下借据都这般复杂。” 他看着白白,满眼认真,“正是,你一份,我一份,往后就说得清楚了。” 白白静了一刻,没去接他递来的笔,眼睛看向别处,“不过一点点银子不需要这般复杂,你签了就好。”说完,她伸手去拿其中一册,打算走人。 他伸手微微一压,浅笑道:“是我想得不妥当,该让你先仔细过目一遍。”他站起身,将册子拿起递到她跟前,指尖划过上头的字,“你仔细看一看。” 白白极为吃力地看着上头的字,非常非常复杂难辨,又加上这人站在她面前看着,压力极大,细白如霜的额间直出了一层薄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8.第88章 白骨放下箸筷,起身跟在人群后头, 打算看看这林中的水究竟有多深, 鬼十七忙跟上。 简臻和邱蝉子自然不会管这些,这一行又不是他们主领。 众人跟着大汉身后几步远, 林中一片浓雾慢慢溢出林, 大汉酒意上头, 半点不怕, 平生了上战场的架势,头也不回就进了林子。 众人目送大汉进林, 徘徊在林外观望, 日头高起,林里林外皆一片寂静,半个时辰过去,那大汉进去后不曾再出来,连一点声响都没有, 像是不曾进去过人。 白骨站在树下看着远处林中, 片刻后转身往回走, 再等下去也无济于事, 十有八九已经没气了。 没走几步便瞧见远处树下站着的人, 正静静看着前头林中, 感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便抬眼看来, 眉眼入画, 深远清澈, 一眼看来轻易便能进人心里。 白骨视线微微下移,扫了眼他一身衣着又不动声色移开视线,眼神淡漠,面色寡然,抬手随意理了理本就一丝不乱的额发。 秦质视线不变,看着他的手指慢慢拂过额发,这个动作似曾相识,看到的第一眼,脑中的第一感觉便是做过这个动作的人可以得而用之。 而这人他只见过一次,那日茶棚也确定不曾见过他这般,那么这如出一辙的动作便是在别处见过 他微垂眼睫,略一思索,又抬眸细细看了眼白骨的身形高度,一寸寸如同抽丝剥茧,片刻之间,脑中已过千人形容样貌,然而没有一个对得上号。 这感觉让白骨很不舒服,前面人虽然如沐春风般,可她就是不喜,这眼神就像那年阵中傀儡一般,无一处不透危险。 她微微敛眉,收回视线便提步离开了,现下邱蝉子已然是一个威胁,她没有这么多时间和精力再耗在花瓶身上,还是不要横生枝节为好。 这处却有古怪,白日燥热难挨,晚间却又寒风刺骨,温度变化极大。 那个醉酒大汉再也没有出来,众人皆猜想他已经走出林中去了外域,可却没有一个人敢再闯林,皆在客栈住下,安安分分等着林中鬼花落下。 然白骨一行人是不可能等,他们显然比这林子还要可怕,本身就是恐怖的递造者,害怕二字的滋味也从未尝试过,平生了一种独孤求败的荒凉感。 外头的月色渐浓,白骨坐在屋顶打坐,她这门武功需要月亮,月亮越大,她练功的时候就越发事半功倍,所以三更半夜是她练武的最佳时机。 等照够了月光,白骨慢慢收功,睁开了眼却见院里站着一个人,身姿硕长,正抬头看着她,身边罕见没有跟着人,见她睁眼便微微一笑,在月色下极晃人眼。 花瓶作为固定位置的观赏物,会走动显然有点碍人眼。 白骨面无表情,站起身轻身一跃,白衣如莲花片片叠绽,一下从屋顶跃了下来,落地无声,如小猫般轻巧灵活。 秦质见他落下,慢声道:“原来是白兄,适才散步时,瞧见屋顶一处人影,生了好奇才进前看看。” 白骨喜穿白衣,全身连一丝花纹都没有,跟吊丧似的,面色又白得跟刚从棺材里爬出来的死人没什么分别,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是有些招好奇心重的花瓶。 白骨闻言看向眼前的人,发束墨玉冠,平常看时那玉冠是黑色的,现下夜色正浓,照下一轮皎洁月光,映得玉冠隐约中透出一抹微亮蓝色光芒,剔透的玉中似有水微微流动,一身素色衣衫,领口衣摆处皆镶绣繁复墨蓝花纹,她不知道这是什么花,只见过他行走时衣衫轻扬那花仿佛真的片片绽开。 白骨微垂眼睫正要收回视线,却又不小心瞥见了他腰间坠着的一只镂空铃铛。 这铃铛雕工极好,镂空的花纹极为繁复,铛面极薄,先不提价值几何,便是这雕工也是千金难求。 白骨面色平平,当作没看见,径直越过他往拱门处走。 秦质看着他走出几步,忽开口半真半假试探道:“我们也算见过几回了,可白兄似乎还是没有记住我。” 白骨闻言脚下一顿,眉间蹙起,竟叫他瞧了出来? 她默了半晌才转头看向他,眼底杀意波动。 秦质见状一笑,慢慢走近缓声道了句,“看来白兄都记得,不知可还记得我对你说过的话?” 白骨见他神情温和,不似要报仇,便平静回道:“你说了很多话,不知指的是那一句话?” 秦质眼眸微转,垂眼撩起腰间的铃铛,流苏在修长的指间悄然滑过,“自然最该记住的那句话。” 白骨闻言以为他在指责王进生一事,又如何还想得到眼前这人根本就是空手套白狼。 “本来就是银货两讫的事,而我答应你的也做到了,你自己没有弄清楚规则是你的事。” 银货两讫,这个答案的范围已然很小,可对秦质来说却很大,他自来会省力,能用银子摆平的事从来不会费功夫换别的法子,是以还差这么一点点。 秦质把玩流苏的手指微微一绕,抬眼看去,眼眸中含着不易察觉的审视意味,“既然银货两讫的事,那规则总该和我说明白。” 白骨看着他手中缠绕的流苏,“这不是我该做的事。”她不再逗留,转过身一边踏出拱门一边道,“此事已过,往后我们还是当做不相识的好。” 秦质不再开口,看着白骨出了院子,神情似若有所思。 许久的静待后,殿中忽起一阵诡异的阴风,殿上石洞口一道黑影在光线的照射下慢慢落下,黑羽毛裘在光线下闪着星星点点的光芒,面上带着狰狞的鬼怪面具。 “恭迎厂公。”幽幽的回声在殿中经久不衰,没有人知道这个人究竟长什么样子,又活了多久,只记得从来暗厂的那一刻起,这个人就在。 “起来罢~”尖利的嗓子高高吊起,是宫中老太监惯有嗓子,用內劲传地极远,整个大殿皆听得清清楚楚。 教众们恭恭敬敬垂眼起身,目不斜视,当初有个不懂规矩的,抬头一厂公对视了一眼,那一眼过后,那个人再也没有睁开眼。 教众才刚刚站起身,几个隐在暗处人突然闪身而出,如一大群黑鸦四下扑来,在人群中抓起了几个,扔到了大殿前头。 众人皆微不可见地缩了一缩,被扔到大殿前头的几个人皆是二十九级中翘楚,几个私底下拉帮结派,内斗不息。 “知道你们做错了什么吗?” 几人吓得面色苍白,浑身发抖连话都说不出来。 “咱家从来都是开明的,一直不管你们如何去做任务,可这一次真真是太丢咱家的脸了。 这么简单的刺杀,竟叫人挖出了我们的线,折损了这么多人却没把“花”摘下去,可真是我暗厂的好手”殿上人微微一顿,带着指套的五个手指在光下微微转动,鲜艳的指套不时泛起刺目光芒,眼神专注似在欣赏,“平日里没教训你们,还真当咱家是个瞎子” “厂公饶命!厂公饶命!”几人忙用力磕头求饶,不多时额头便磕得血肉模糊。 殿上人才不阴不阳地开了口,“既然你们知道错了,那咱家也是要顾念一二的 一人抽一根尾椎骨便算了。” 此话一出,黑鸦一般的人又从暗处闪身出来,抓住其中一人就抬起手往背部一探,锋利的指套刺穿而入,微一使劲连骨拉出,血泼了一地,出手血腥残忍,毫无人性。 一声尖利的惊恐叫声险些顶破殿顶,在偌大的殿中回荡,惊得人毛骨悚然。 前头几人瘫软在地,终于人甚至吓地尿湿了裤子,殿中死一般地静寂,压抑着人不敢多呼吸。 殿中唯有三宗极其下几个未出任务的面无表情,平静如老僧入定,半点不起波澜。 半柱香后,所以的一切归于平静,残骸被一一拖出殿外,殿上早已清理地干干净净,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可心上早已被蒙上了一块黑布,黑漆漆地记不得光,也看不懂光。 令人窒息的压抑过后,殿上人缓缓开了口, “这一月里,出了不少事,唯独一件叫咱家记挂心头” 殿中鸦雀无声,个个心跳如鼓,惶恐不安。 白骨双目平视前方中心一点,不卑不亢,如同一个木偶人丝毫不起波澜。 “蛊宗如今越发矜贵,还要咱家三催四请。” 邱蝉子闻言神色一变,弯着腰恭恭敬敬走到殿中,身后二蛊及前排四级紧随其后,齐齐俯身行叩拜大礼,邱蝉子苍老的声音在殿中回响,“蛊宗谨听厂公教诲。” 话音刚落,殿上人突然抬手一掌隔空击出,在最前头的邱蝉子一下滑出老远,身后的教众皆不敢扶,皆不自觉压低身子。 他咽下了喉头的血,忙手脚并用爬回了原位,以额贴地如同一只可怜的软虫,“厂公恕罪!” “咱家最近听说了太多风言风语,这暗厂的蛊宗长老都被人唤做千岁爷了。” 邱蝉子闻言大惊失色,“厂公明鉴,属下冤枉,属下从来不曾听过这些,属下对厂公的心日月可鉴!” 杜仲忙快步言辞恳切道:“厂公息怒,邱长老醉心炼蛊,万不敢做此犯上之事。” “厂公,必是有人居心叵测陷害属下。”邱蝉子言辞恳切,又眼神阴郁地看了一眼鬼宗。 白骨连眼风都不曾扫给他,神情寡淡道:“有道是无风不起浪,何以这话不从提及鬼宗毒宗,偏偏从你蛊宗而起,必是平日里行事作风已显露端倪,才会让厂公听到这样的话。” “你含血喷人!厂公,这事十有八九就是鬼宗那些居心叵测的人做的!”邱蝉子咬牙切齿,恨不能冲上去活撕了白骨。 白骨闻言一撩衣摆跪下,“厂公,此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难保邱蝉子他没有异心!” “我先送你上西天!”邱蝉子实在忍不住,猛地向白骨冲过去,打算一口咬下他的肉,一旁的杜仲忙死死拉住。 白骨看向他冷笑一声,言辞轻蔑,“我看你是又饿了罢?” “我艹一满嘴喷粪,(&[])!” 邱蝉子猛地向前扑去,场面彻底失控了,杜仲根本拉不住邱蝉子那个往前爬的力道,被带着一同在木地板上拖去。 一行教众叹为观止,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错过了什么。 “够了,吵得咱家头疼”厂公靠在金丝枕上,手拈兰花指,闭目在脖颈处轻按,“咱家量你也没有这个胆子,再给你一个机会,去将帝王蛊取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9.第89章 秦质看他一眼, 才慢声开口解释道:“这寒冰棺有帝王蛊加持,百年沉淀下来的寒气极易伤人, 进入体内的寒气会持久不散,摧毁其中的五脏六腑, 我这符纸不过是将寒气一道聚集而成, 再用旁的法子将寒气引出, 只是没有想到白兄这般急切,也不曾给我说话的机会”言罢, 他笑意晏晏看向白骨, 神情似极为遗憾却又明明白白带着一种虚情假意。 白骨听后面色越发僵硬,片刻后才勉力微微放松, 有礼有节轻声道:“原来如此, 倒是我太过激进,该先与你好生商量才是”说到此,语气也越发紧绷不自然, 仿佛下一刻就要将人扭断了脖子一般。 她顿了一顿,缓和了语气, 特意将刚头的事情糊上一张窗户纸,“方才是我不好,不该那般态度对你,刚头本是想在后天护着你和你一道进来的,没成想你不曾等我, 倒生了这样的误会, 现下你我二人都受困于此, 帝王蛊近在咫尺若是再相斗下去,到头来玉石俱焚,岂不是让旁人得了先机?” 秦质闻言一派闲散,显然不喜欢白骨糊得窗户纸,随意就揭了开去,三两下将局势道了个明白,“倒不是我要与白兄为敌,只白兄武功太高,让我不得不为自己做一些打算,毕竟白兄刚头确实想要我的性命对不对? 如今这般正好,我二人现下这般的情形没了谁都出不了墓。” 白骨闻言只觉心口微微一窒,一阵气血涌上头,头脑晕眩之间差点晕过去,她自有意识以来,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她刚头那一口气若是没调过来,差不离就给他气得归西而去了。 这种两败俱伤的法子,一个拿捏不准便真是玉石俱焚的下场,这人若不是现下这般贵家子的模样,还真的有几分做亡命之徒的本事。 然而连白骨都不得不承认用这样的方法对付她,确实是最有效最快的。 白骨慢慢垂下眼睫,掩饰眼里一闪而过的杀意,她暗自运气调息,良久才语调平平道:“说罢,怎么取帝王蛊?” 秦质眉眼带笑,嘴角扬起,水面涟漪微微荡开,风流姿态叫人不敢多瞧,薄唇轻启笑意转瞬即逝,“离寒玉棺周遭第二排的方砖走,左一步右三步各踩四砖顺行四次,逆行八次,每一步需放三分力,力道不能多也不能少,直至棺尾揭开符纸。” 白骨慢条斯理站直身,默看半晌,终是按照秦质的法子沿着寒玉棺周遭的金镶玉砖上走了一圈,这每一步似乎都隐含玄妙,脚落玉砖,砖面隐隐下沉,如同一个八卦阵包围着中间的寒玉棺。 白骨从棺材后头拿下一张符纸,全身已然大汗淋漓,身上的伤已经让她隐隐有种下坠的沉重感。 此刻心中越发暗悔,刚头应该押着他一道进来,这人根本不能离开眼前半步,才不过前后脚的功夫就布了这么一个阵,若是时间再给多些,只怕如今骨头都被他磨成了灰。 白骨将符纸揭下,伸手挑剑极为费劲拿过匣子,寒冰棺材微弱的烟气慢慢消散,以肉眼不能看见的速度开始微微融化。 白骨拿了匣子原路返回,几许周折才安全离了棺材外,胸口越发闷疼透不上气,终是熬不住以剑撑地歇息了片刻,才慢慢抬眼看了不远处坐着的秦质,这一眼可谓是包含深意,寡淡的面皮上浮起丝丝笑意。 素来不笑的人突然笑起总归会有些奇怪。 秦质看着他,面色不变,眸色却越深。 白骨强忍着身上的痛楚,拿着手中的匣子在面前微微一晃,脸上的笑越发温和,“秦公子,你看我拿到了什么?” 秦质不动声色间视线从他的眉间的朱砂痣慢慢移下,唇色极淡,沾染了鲜红血迹越显面容苍白,白衣被血染红了大片,脆弱中夹杂病态意味。 秦质眉眼越渐染笑,散漫中带着些许淡然,靠坐墙面越显卓越风姿,“不知白兄何意?” 白骨听后轻嗤一声,慢条斯理收起匣子,随手丢掉了手中砍卷的剑,轻剑落地发出“咣当”一声清越,越显墓中寂静,空气中平添几分凝塞紧张。 白骨闭上眼面上带上几分莫名意味,偏头轻抚额间散乱的发丝,细长的眼睫垂下,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想来秦公子还不太明白我的为人”待指尖抚平了发丝,她轻掀眼帘提步慢慢走近秦质,语调阴翳透骨,“为了避免再出乱子,我觉得我们应该深刻交流一下。”话还未落,白骨已经用尽全力猛地扑去,伸手压住秦质的肩膀,手腕一转,极为轻巧地勾出了藏在袖子里的匕首,往他腿上狠力一扎。 远远站着的人一下扑来,秦质只来得及感觉到一股冷香袭来,片刻间,腿上便是一处尖利的刺疼,他眉间一折,伸手按住他的手,眼里笑意更盛,言辞隐含威慑,“看来白兄还没弄清楚局势,得罪了我,你的下场不会很好看” 白骨勉力一扑有些力竭,内伤牵制浑身猛冒冷汗,手上都微微发颤,可现下不震住此人便再没机会! 她面上波澜不起,手腕在他手中以极诡异的角度一转便逼秦质松了力道,她飞快将手中的匕首一扭,在他腿上搅出一个血洞,苍白的面容染上阴阴笑意,“我想秦公子也不太清楚,得罪我的下场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锋利的匕首轻易插进肉里,这般一转直扭到肉中钻到骨里,角度极为刁钻阴狠。 秦质皙白的额间瞬间冒起一片细密汗珠,从来锦衣玉食的世家公子如何受过这般酷刑,竟也没当场叫痛出声。 白骨见他半点不服软,不由冷笑出声,眼神越发狠毒,猛地拔出匕首准备挑了他的手筋,却不防他一把擒住自己的手,伸手探她腰间用力一按伤处。 这疼处太过有准头,似有什么东西扎进肉里,一下下麻麻的刺疼,白骨一时吃疼浑身骤然失力,冷汗冒了大片,一下浸湿了衣杉,顷刻间天旋地转被秦质一把按在了地上。 回过神来,秦质已然翻身跨坐在她身上,俯身按住她的双手,玉珠般的面容,薄唇失了原本潋滟光泽,发间鬓角汗湿一片,渐渐染湿眉目,越显清越之姿。 二人皆气息不稳,大汗淋漓,衣衫叠乱,眼所到处不敢直视。 秦质俯身看着白骨,汗水浸湿眼睫,不可避免地流进眼里,他不自觉微微眯起眼来,本就蕴生风流的相貌,越发显出几分危险来,看得人心口不由自主砰砰跳起。 白骨看着眼露狠意,一滴薄汗滴顺他的长睫落在她眉间的朱砂痣,似浸水而出的红宝石,越发鲜红透亮。 这滴清汗带着些许热意触到白骨的肌肤上,叫她莫名生了抗拒,浑身立时毛起,手间猛地一挣却半点挣不开,白骨一愣,未想到这娇养长大的贵家子手劲竟这般大,却忽略了男女之间本就力气悬殊,即便白骨再武功高强,一朝脱力便也失了巧劲。 秦质按着如冰玉一般的手,才觉这手这般纤细,如同女子一般绵若无力,不堪一握,不由慢声笑道:“白兄似乎有些后继无力,这般要怎么给我一个不好看的下场?” 白骨闻言冷笑一声,“既然你这般期待,总不好叫你失望”她正要不顾伤口提劲而去,却闻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隆”巨响。 秦质转头看去,眉间一敛,眼中眸色渐深。 二人缠斗较劲之时,台阶上的寒玉棺早已裂开道道暗纹,此时更如冰山轰塌而下,落在地上碎成了几大块,融化成水。 那水蔓延而来,所到之处皆腐蚀殆尽,宝藏眨眼之间便没入水中,不见了大半,腐蚀的东西越多,水也越多,腐蚀的速度也越快,连白骨刚头落下的剑也在眨眼间消融,整个墓穴仿佛要融在这水中。 白骨见状神色越淡,水堪堪就要漫到这处,正欲猛然发力起身,却不料秦质一把拉起她,白骨猝不及防一头撞进他胸膛,一时撞得眼冒金星,只觉脑袋前只只小鸟叽叽喳喳飞绕而过。 秦质伸手按住他的肩膀,一手托起他的脑袋,“墓穴的腐玉一旦融化,墓中所有皆会腐蚀,想要脱身就必须听我的,明白吗?” 白骨不自觉摇晃了下脑袋,甩掉几只小鸟,听到后半句不由冷嗤一声,神情轻蔑慢声吐出几字,“痴人说梦。” 而蛊者之间有相通之处,各中高手轻易便能看出邱蝉子也是精通此道之人,皆是为帝王蛊而来,白骨这一行人一眼就看出来势汹汹,如何能不受注意,才踏进客栈便被暗自盯上。 帝王墓在王城正中心,是王城中最神秘的地方,无人看守却没有一个人敢轻易靠近,进去的人即便出来了,也逃不过各种诡异的死亡。 坊间常谣传谁进了墓中,看见了王的面便是冒犯王的威严,此生必会被下诅咒,拿去余生的性命作为代价。 而大漠中的王室在百姓中大肆放出这种言论巩固王权,百姓畏惧死亡,平民皆不敢冒犯王室,只有外族之人才敢不畏诅咒肆无忌惮的闯墓,哪怕结果确实如此。 可这种结果并不会阻止人的脚步,对于真正的蛊者来说,这不过是进了墓中被那些滋养在暗处的蛊虫沾上,以往闯墓者不过学艺不精才得到这么个结果。 是以长此以往只有蛊者敢闯墓,死的虽不在少数,却每每在帝王蛊沉睡之时成群结队地前仆后继,可见帝王蛊的吸引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0.第90章 雌雄莫辩的声音淡地没有一丝人该有的情绪, 危险却显露无疑, “大人好本事,躲了我们一年有余。” 王进生闻言威严肃然的面容浮起几分笑,晨风微微透着刺骨, 平添苍凉滋味,“原来已然一年有余了” 院中遍地的枯叶, 这山顶寺中的气候与平时不同, 山脚下还是盛夏, 这处却已然落了秋。 白骨看向鬼十七,语调平得如同从刚棺材里蹦出来的死人一般, 麻木而又腐朽,“想清楚, 他死, 还是你们一起死?” 鬼十七眼中眸光闪烁不定, 清秀的脸庞隐在黑暗中,看着这位老者的背影良久, 才提着剑走去,再看到了老者白发苍苍,满面的皱纹,老人家很精神,眼神却很荒凉可怜。 鬼十七只觉手中的剑很沉,沉得他握不住。 这样的人要死了, 而那些腐虫一样的人却还安然无恙地活着, 这世道真是残忍不公。 王进生端看眼前人的神情, 瞥见他手中微微发颤的剑,默然半晌,面上的严厉威摄尽去,如一个慈祥寻常的老者一般慢声絮叨,“这一年到过大江南北,看过了我想看的一切,这天下安定,百姓安居乐业,已然足够 也是时候去见故人了。”他慢慢闭上眼,神情坦然,如出世的高人一般,悟得世事无常,造化弄人,“动手罢。” 白骨冷眼旁观,仿佛那不是一条人命,只是一截木头。 鬼十七眼眸微微泛起泪光,手中剑越发颤起,突然抬手挥出极轻巧的一剑,眼前一时血流如注。 这一剑,挥去的得不是一条命,是他这一生的信仰。 他默站半晌,放下手中的剑,慢慢跪行而去,将老者恭恭敬敬放在盒子里,起身弯腰上前递给了白骨。 白骨伸剑勾过盒子,连多余的眼神都没有,“收拾干净,不要留下痕迹。” 话音还在耳旁,眼前的人已经不见踪影,弯着腰的人一直没有直起背来,一滴清泪落在地上。 千里之外,坐落一方的庭院极广阔,远目望去,一片长湖,一横长亭立于其上,亭中一人品茗赏荷,日光透过亭上排排竹帘丝丝缕缕洒下。 褚行端着一方木盒子快步行来,神情古怪,“公子,有人送了东西给您。” 秦质端起茶盏,闭目一嗅,浅尝一口,“打开看看。” 褚行略一犹豫,打开了盒子,里头是一颗人头,年近四旬,瞪目结舌,死相惨烈。 秦质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滞,似被恶心到,他抬眼看向褚行,神情淡淡。 褚行一脸无辜,心里甚至有点委屈,这不是您说得打开看看吗? 刚头和煦的气氛慢慢消逝,他忙关上盒子,又递上一封信,急声道:“一道送来的还有这信。” 秦质放下茶盏,伸手接过信打开一看,白笺上寥寥几字,‘暗厂鬼宗,任务已成。’ 褚行‘不经意间’瞄了一眼,忍不住道:“这人好像是王大人的门生。” 秦质合起白笺,似早有预料,“王进生辅佐天子处理朝政可以,眼神却到底不好,悉心教导十几年,到头来折在了弟子手里。” 褚行闻言替王大人不值,看了眼手中的盒子又道:“公子,那这头如何处置?” 他放下白笺,“王进生既然给了我荐信,这便当作回礼罢。” 远处忽行来一人,几个跃落已至眼前,楚复抱剑拱手,一脸凝重,“公子,王大人没了。” “啊!”褚行满目惊讶,楚复看了他一眼,他忙收敛了五官。 秦质垂眸不语。 楚复开口道:“现场被人用腐尸水处理过的,一块骨头都没留下,只有渗进土壤里的血水,寻不到半点蛛丝马迹。” 秦质神情平静看向方木盒子,老者曾与他谈笑风生,言辞之间皆是民生疾苦,现下却以命丧黄泉,身葬荒野。 这般遭遇自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但凡有点寻常心的人皆会心有戚戚然。 秦质默然许久才轻叹一声,似在哀悼,面上却没有旁的情绪,仿佛老者惨死,不过是叶枯花落般稀松平常。 暗厂是江湖中最大的一颗毒瘤,它不尊枉法正道,不顾人命危浅c是非善恶,只凭利益做事,谁给的价高它就替谁卖命。 没有什么仁义道德,只有利益为上,你想要谁的命,只要出得起价,它都能帮你做到。 这种游走于黑暗的势力,连朝廷都无法管及,因为它无影无形,无人知道它的本身究竟是什么? 那日大内高手逃了一个,然身上染香也终究逃不了,这点小事自然无需她来处理,她带着方木盒子先行回了暗厂。 这是一个地下暗宫,没有人知道这路究竟该如何走? 要到暗厂,需过重山叠障,时有猛兽出没,寻常人轻易就送了性命,过了此处,再至山中暗道,其中步步危险,踏出一步便有数万蛊虫而出,食肉吃骨也不过一瞬之间的事情。 待白骨过了暗道,将手中的方木盒子往道旁的洞口一投,洞穴深不见底,里头四通八达,木门一一关起,方木盒子便顺着另外一洞口四平八稳地滑到了底层。 洞口那头通着极大的暗宫,木架层层建起,垒至五层之高,每一层里都有人,来来回回如同木偶人。 一人接了方木盒子,打开盒子将里头的人头拿了出来,仔细验看一遍,仿佛这不是人头,而是一件艺术品。 验看完毕,又将人头放在前头运转的宽皮带上,扬声道:“王进生,鬼宗。” 声音在极大的暗宫中一层层回荡,底下一人手执纸笔,闻言提笔记册,带上的人头慢慢运输而下。 记录的人拿起人头,走到后头层层叠叠摆着大方柜子前,打开所属的柜子,里头寒气扑面而来,冰块密布,竟然是一个天然的冰窖,那人将人头搁置其中,又返回记录下一个。 白骨出了暗道,进了深洞,前头是一片深潭水,平静而又危险,好像水里会突然钻出可怕的东西。 她一步步走进水里,越走越深,水慢慢没顶,一个下沉便钻进了水底,闭气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水底潜了许久。 才游到一丝微弱的光源处,沿着缝隙钻了过去,快速上游,猛地从水面中钻了出来。 映入眼帘得是极大的洞穴,白骨从水面中慢慢走出来,立刻有人拿着毯子恭恭敬敬迎上来,“恭迎白长老。” 白骨抬手示意不必,暗自运了内劲,衣上白烟微微冒,片刻功夫,衣履便干了。 后面水面中又出来一个人,白骨回头一看,是蛊宗邱蝉子。 场面一度有些尴尬,这是简臻头一回听人道歉还得给人噎住,这么不咸不淡来一句,弄得人不上不下,心下反而更加不爽利,可他也确确实实道歉了,自个儿总不能说话不算话。 简臻缓了好一阵,才勉强说服自己不和这娘炮一般见识,弯腰将慢悠悠爬来的小西抓起,“既然你诚心实意地道歉,我也不是不大度的人,就姑且原谅你一回儿,若是再有一次可就没这么” 白骨根本不耐烦听完,直接截了他的话头,一副替他着想的坦荡模样,“趁着伤口未凝结快些把手伸来,免得你又得原谅一回。” 这可真是汽油碰上火星子,简臻闻言险些气厥了去,丫这混账玩意儿摆明耍弄人,忒是不要脸! 简臻一怒之下唾沫横飞,连声叫骂如箭雨,白骨时不时如矛刺上一击,这你来我往,一整天眼看就要废了。 秦质看了看日头便开口劝了几句,简臻慢慢平静下来,瞪着白骨怨气冲天,白骨视而不见,却不防邱蝉子添油加醋多了几句话头,“杜仲只怕做梦也没想到四毒之一竟这般没用,遇事只会如同个泼妇般叫骂,真真叫人笑掉大牙。” 简臻怒极反笑,看向他们两个意有所指道: “当年也不知哪二个每每相约吃屎,没得生生饿成皮包骨,这名头还传到了江湖上去,实在叫人大开眼界。” 秦质闻言玉面露出几分少有的讶异之色。 这等陈年旧事拉扯出来确实不好看,更何况还有秦质这般珠玉雕琢般人物在一旁,两厢一对比难免叫人落了下乘。 白骨闭目侧首抚了抚一丝不乱的额发,慢条斯理缓声道:“你记错了,那是邱蝉子爱吃的东西,我不过是碰巧路过喂他几口而已。” 这一事可是邱蝉子的痛点,想他一生纵横蛊宗,哪一次出场不是掀起一阵腥风血雨,人人胆战心惊,哪想这事还成了笑柄一桩,连江湖花名册上都写着他的癖好为喜食人之秽物! 他一想到此彻底失去了理智,猛地站起,额角青筋根根暴跳,冲着白骨咬牙切齿道:“畜生,你才喜欢吃屎!你全家都喜欢吃屎!你祖宗十八代都喜欢吃屎!” 白骨见他这般似于心不忍,便淡淡“哦”了一声。 邱蝉子全力一击却生生扑了个空,脑袋吼得生疼,眼前一黑险些没站住脚。 还未反应过来,简臻已然抱着蜥蜴绕了邱蝉子一圈,站在了白骨邱蝉子对角,阴阳怪气啧声道:“哎呦,这两谁呀,吃屎还能吃吵起来,这么喜欢的话,要不要我们小西拉点给你们解解馋。” 这下可好了,三人自来不是安分点,这般对上哪还能轻易让人讨了好去,一桩桩陈年旧事翻起,嘴上也越发不讲究,你一句吃屎,他一句啃粪,没完没了。 秦质颇有几分兴致做了一会儿壁上观,忽觉情形有些不对劲,他们似乎已然要发展成找屎打架的境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1.第91章 秦质眉梢一扬, 面容染上几分似笑非笑, 如同游玩在外一般自在闲适, 刚头的危险和刻意恐吓仿佛全然达不到他眼里。 那头鬼十七千辛万苦定下最后一道符纸,身后树根袭来, 他左避右闪被击飞而来,周遭树根一下快速蔓延而来,楚复几剑刺下, 树根骤缩间拉起鬼十七。 林中的阵法一定,符纸之间显出道道金光,连成了一个大盘, 纵横交错, 从半空看下俨然是一个极大的八卦阵。 须臾之间地动山摇, 林中妖树左摇右摆,纷纷躁动起来。 “去阵眼。”秦质被白骨拉着退后了几步, 理所应当吩咐道。 鬼十七和楚复一道殿后, 砍断接连不断追来的树根。 话音刚落, 白骨还未行动,远处传来一声巨响, 定睛一看是妖树那下头的树根被炸了出来, 那底下竟是披着树根的大蛊虫, 比三个成年男人加起来还要大, 皮上被炸破了口子, 血水喷涌而出, 扬起漫天血红雨。 那蛊虫似被激怒, 如同长了眼一般向他们这处快速爬来,上头的枝干张牙舞爪扭动,形容极为可怖。 阵法已经启动,接二连三的爆炸连在一起,威力不可想象,他们若再与这蛊虫缠斗只怕也要葬身在阵中,更何况这蛊虫埋在地里都这般难缠,现下更加不好对付。 白骨快速扫了眼四周,一个翻身跃过前头的鬼十七和楚复,一剑劈断前头伸来的细小树跟。 蛊虫速度极快,堪堪就在眼前,白骨脑中一道白光闪过,生死一线间顿悟平时不得处,手腕微转一剑横出,剑气夹杂着凛冽的杀意,剑气破空,如海波一般翻涌而去,周遭树木皆被拦腰砍断,树木倒去了一大片。 鬼十七和楚复站在最前头,周遭的气流激得人头皮发麻,耳畔回荡着如龙游走般的剑啸,这样的骇人的爆发力,倘若为敌何人不惧? 秦质扫过前头拦腰而断的树干,长睫微垂,眼眸掺杂些许莫测。 日头便照进了林中,树根接触到毒辣的阳光皆被火灼烧,发出滋滋的火烧木柴声。 树根肉虫被剑气一击,生生顿住,上头的阳光照射下来,那蛊虫剧烈扭动起来,嘶吼着挣扎起来,仿佛在火上烤着。 白骨抓住时机,转身一把扯过秦质往他指定的位置而去,鬼十七回过神忙跟上。 “公子!”楚复一见公子被这般无礼对待,忙追赶上去,却怎么也赶不上白骨的速度。 他们几人才堪堪到了位置,林中接二连三的爆炸,一连接着一连,整个林子倒成了火海。 唯有他们这一处安然无恙,与那火海之间如隔一道看不见的屏障。 白骨远目望林,蛊虫成妖,这一遭步步行险峰,差之一毫便能失了性命,刚头那一剑挥出,她的手腕到如今都微微发颤,那感觉太过激昂,命悬一线之间,似乎突破了一个长久以来都冲不破的瓶颈。 秦质看着林中火如巨兽舌添,忽开口道:“白兄武学造诣颇高,不知师从何人?” 白骨闻言一声不吭,此人阵法着实让人心有余悸,这一路同行难保不会为他世叔寻仇,她眼眸一沉,眼中戒备更深。 秦质未得到答复,看向白骨察觉其中变化,嘴角荡起一抹笑意,“走罢,出阵。”话落提步往火中走去。 几人微微一愣,见秦质消失在火海中,才接连跟中。 火海中行走极为灼热难挨,可火却并未沾染到身上,行了大抵半炷香的时间才出了林子。 林外大好晴天,存于黑暗中的妖树也随着火海慢慢消失殆尽。 林中付之一炬,里头错综复杂的路也显端倪,有秦质端看左右,一行人轻而易举便到了通往外域最近的道上。 满林烧焦的味道,大火一刻不停,蔓延而去无穷无尽,比起满林诡异阴森的鬼花,火中更带无线生机,来年春回大地,这一处必定青树嫩花,草长莺飞,更添美不胜收之景。 一行人稍作休憩,便准备起行赶路,一旁的林中忽然冒出几个少年人,手里拿着花环,向他们一路快跑着追来,纷纷叫道:“恩公们等一等!”声音如莺声燕语,格外动听悦耳。 一行人停下脚步看去,是早间救得那些“祭品”,后头还跟着一群寨民,“祭品”不过片刻功夫就跑到这处,如飞入假花中的蝴蝶,带来几分生机。 寨民将手中的花环一一递给他们,连简臻抱着的小西都准备了小一号的花环,小女童惦着脚将手中的小花环带上了小西的脑袋上,尺寸非常合适,简臻愣神间,自己头上也带上了一只。 邱蝉子觉得稀奇,拿了几只花环观望一阵便随手捏碎了去。 早间被白骨吓着的少女,眉眼带笑递上了花环,小嘴说着吉利话,“恩公,花环赠人行千里,圈圈圆圆总团圆。” 白骨看着她手中的花环,上头的花娇嫩鲜艳,眼眸微敛,“我不需要团圆。” 冰冷的语气连带话里的意思让原本和煦的空气都凝塞上几分。 少女一时愣住,她从来没有见过连吉利话都不要的人,是不需要吗? 一旁突然伸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衣袖上的清雅花纹越显皙白修长,那人接过了少女手中的花环,清润的声音似浸水中,“他和你顽笑的。” 年少天真说什么便信什么,少女闻言弯起了眉眼,冲着他们甜甜一笑便一溜烟跑了。 白骨抬眸望起,眼前的人眉眼含着些许温暖笑意,她不自觉避开了眼,而他越过她将手中的花环挂在包袱上,鼻尖传花儿的清新香味,清润温和的声音落在耳旁,“白兄似乎习惯把一切都往外推,连带那些好的也不会要。” 白骨闻言细长的眼睫微微一颤,眼眸一暗,突然转身半点情面也不留地往前行去。 刚刚挂上的花环轻轻落在地上,娇嫩的花瓣掉落几片,站着的人俯身拾起花环,指尖抚过摇摇欲坠的野草花,惑人眉目染上几分意味不明的笑意。 这一路来,白骨再没有与秦质说过话,谁也不会愿意和一个窥探己心的人多做接触,余下的路她不是闭目打坐,就是闷声啃干粮,在一行人中最为沉默寡言,便是一路少了她也未必有人发现。 秦质心思缜密,又善与人交往,谁和他都能成为无话不谈的朋友,就连邱蝉子这样不好相与的人都能终日与他和颜悦色。 在外城时,每个人都收到了秦质准备的礼物,送得皆是合人心意的东西,连她这个透明一般的存在也收到一柄白玉梳。 楚复端着盒子送到房门前,她却连房门都没开就拒了,拿人手短,吃人嘴软这句话她还是学过的,再中意这梳子也不会伸手拿。 可她即便没有拿那柄白玉梳,也或多或少受到了影响,秦质行事作风确实无可挑剔,就一路往外域,衣食住行,地方风情,该想到的不该想到的全都顾及到,无一不周到备至。 不过在域外边城住了两日,他就搭上了一支去大漠的骆驼商队。 在大漠中骆驼和水比什么都重要,多一个人就会多一分不能活着走出沙漠的危机,而他不过用了半日功夫就让人带上了他们一行七人。 一行人跟着经验丰富的商队在一望无际大漠中行了几日,确确实实少绕了许多弯路,她便是不曾放松半点戒心,也不得不觉得这只花瓶很有用。 不过便是这样想,面上也不会表现出一丝一毫来,白骨依旧不言不语,仿佛只是队伍中多带的一只提线木偶。 无边无垠的大漠根本没有方向,扑面而来的黄沙迷了眼,全身上下无一处不染黄沙,商队行了一阵才停下稍作休顿。 沙漠上层层热浪袭来,白骨只觉连自己的发尾都被烫卷了,直面色阴沉地用手梳理自己的毛。 眼前突然递来一柄白玉梳,玉身剔透似浸水中,如染寒气,重重叠叠萦绕着,在酷热的大漠风沙中平添清凉滋味,修长皙白的手指托着玉梳,两者皆似精心描绘,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细细察看也找不出半点瑕疵。 白骨视线顺着玉梳移到了眼前人面上,一路苦行,这人还是行止有度,衣冠端正不乱,如游山水间般悠然自得。 “实在理不平便用着试试罢,大漠中没水滋润浸洗,自然会干燥杂乱。” 白骨看了眼他玉簪束发,乌发垂落,一点烫卷的毛躁都没有,心头突然有些不爽利。 她面无表情拿过他手中的玉梳,寒玉至冰,忽觉指尖如触极细微的寒意,分不清在骨头上,还是在皮肉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2.第92章 殿内极为高阔, 石壁上刻着诡异的妖魔鬼怪,半嵌在石壁中, 拔地参天, 栩栩如生,仿佛眨眼间便能柱子里走出来。 殿上一可四人排坐的寒玉石榻, 顶上开了一个巨大的洞口, 山顶的晨光从洞口照射而下, 照得殿中亮如白昼。 白骨进殿半晌, 邱蝉子并一行人才到,余后的人陆陆续续进殿,殿中如一只巨兽肚腩, 数千人聚集殿中也渺小如蝼蚁。 殿中悄无声息,教众皆规规矩矩,不敢乱动乱看,厂公之怒, 无人承担得起, 谁也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许久的静待后,殿中忽起一阵诡异的阴风, 殿上石洞口一道黑影在光线的照射下慢慢落下,黑羽毛裘在光线下闪着星星点点的光芒, 面上带着狰狞的鬼怪面具。 “恭迎厂公。”幽幽的回声在殿中经久不衰, 没有人知道这个人究竟长什么样子, 又活了多久, 只记得从来暗厂的那一刻起, 这个人就在。 “起来罢~”尖利的嗓子高高吊起,是宫中老太监惯有嗓子,用內劲传地极远,整个大殿皆听得清清楚楚。 教众们恭恭敬敬垂眼起身,目不斜视,当初有个不懂规矩的,抬头一厂公对视了一眼,那一眼过后,那个人再也没有睁开眼。 教众才刚刚站起身,几个隐在暗处人突然闪身而出,如一大群黑鸦四下扑来,在人群中抓起了几个,扔到了大殿前头。 众人皆微不可见地缩了一缩,被扔到大殿前头的几个人皆是二十九级中翘楚,几个私底下拉帮结派,内斗不息。 “知道你们做错了什么吗?” 几人吓得面色苍白,浑身发抖连话都说不出来。 “咱家从来都是开明的,一直不管你们如何去做任务,可这一次真真是太丢咱家的脸了。 这么简单的刺杀,竟叫人挖出了我们的线,折损了这么多人却没把“花”摘下去,可真是我暗厂的好手”殿上人微微一顿,带着指套的五个手指在光下微微转动,鲜艳的指套不时泛起刺目光芒,眼神专注似在欣赏,“平日里没教训你们,还真当咱家是个瞎子” “厂公饶命!厂公饶命!”几人忙用力磕头求饶,不多时额头便磕得血肉模糊。 殿上人才不阴不阳地开了口,“既然你们知道错了,那咱家也是要顾念一二的 一人抽一根尾椎骨便算了。” 此话一出,黑鸦一般的人又从暗处闪身出来,抓住其中一人就抬起手往背部一探,锋利的指套刺穿而入,微一使劲连骨拉出,血泼了一地,出手血腥残忍,毫无人性。 一声尖利的惊恐叫声险些顶破殿顶,在偌大的殿中回荡,惊得人毛骨悚然。 前头几人瘫软在地,终于人甚至吓地尿湿了裤子,殿中死一般地静寂,压抑着人不敢多呼吸。 殿中唯有三宗极其下几个未出任务的面无表情,平静如老僧入定,半点不起波澜。 半柱香后,所以的一切归于平静,残骸被一一拖出殿外,殿上早已清理地干干净净,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可心上早已被蒙上了一块黑布,黑漆漆地记不得光,也看不懂光。 令人窒息的压抑过后,殿上人缓缓开了口, “这一月里,出了不少事,唯独一件叫咱家记挂心头” 殿中鸦雀无声,个个心跳如鼓,惶恐不安。 白骨双目平视前方中心一点,不卑不亢,如同一个木偶人丝毫不起波澜。 “蛊宗如今越发矜贵,还要咱家三催四请。” 邱蝉子闻言神色一变,弯着腰恭恭敬敬走到殿中,身后二蛊及前排四级紧随其后,齐齐俯身行叩拜大礼,邱蝉子苍老的声音在殿中回响,“蛊宗谨听厂公教诲。” 话音刚落,殿上人突然抬手一掌隔空击出,在最前头的邱蝉子一下滑出老远,身后的教众皆不敢扶,皆不自觉压低身子。 他咽下了喉头的血,忙手脚并用爬回了原位,以额贴地如同一只可怜的软虫,“厂公恕罪!” “咱家最近听说了太多风言风语,这暗厂的蛊宗长老都被人唤做千岁爷了。” 邱蝉子闻言大惊失色,“厂公明鉴,属下冤枉,属下从来不曾听过这些,属下对厂公的心日月可鉴!” 杜仲忙快步言辞恳切道:“厂公息怒,邱长老醉心炼蛊,万不敢做此犯上之事。” “厂公,必是有人居心叵测陷害属下。”邱蝉子言辞恳切,又眼神阴郁地看了一眼鬼宗。 白骨连眼风都不曾扫给他,神情寡淡道:“有道是无风不起浪,何以这话不从提及鬼宗毒宗,偏偏从你蛊宗而起,必是平日里行事作风已显露端倪,才会让厂公听到这样的话。” “你含血喷人!厂公,这事十有八九就是鬼宗那些居心叵测的人做的!”邱蝉子咬牙切齿,恨不能冲上去活撕了白骨。 白骨闻言一撩衣摆跪下,“厂公,此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难保邱蝉子他没有异心!” “我先送你上西天!”邱蝉子实在忍不住,猛地向白骨冲过去,打算一口咬下他的肉,一旁的杜仲忙死死拉住。 白骨看向他冷笑一声,言辞轻蔑,“我看你是又饿了罢?” “我艹一满嘴喷粪,(≈[])!” 邱蝉子猛地向前扑去,场面彻底失控了,杜仲根本拉不住邱蝉子那个往前爬的力道,被带着一同在木地板上拖去。 一行教众叹为观止,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错过了什么。 “够了,吵得咱家头疼”厂公靠在金丝枕上,手拈兰花指,闭目在脖颈处轻按,“咱家量你也没有这个胆子,再给你一个机会,去将帝王蛊取来。 这一回儿路途遥远,白骨也去一趟罢,你好好跟着白骨,若是有半点差池,你们两个都不要想脱身。” 这一踩一捧,看似拉低了邱蝉子,实则是将白骨推到了最前面,处于众矢之的的位置。 白骨闻言微一怔忪,继而垂眼再无半点情绪。 而邱蝉子却面皮紧绷,排在白骨后头已然让他难受得想杀人,而帝王蛊又不好取,先不说南疆之行有多艰难,便是帝王蛊内也是机关重重,自古以来就没人能走进去过,暗厂外头的机关已是龙潭虎穴,可与之相比,也不过平平而已。 奈何此命如何敢不从,便是要他们当即上刀山下火海,也要应得。 “属下领命!” 朝会赏罚皆过,众人慢慢散去,如黑鸦一般隐在黑处的人纷纷出来,捶腿敲肩,仔细伺候着,并有人低着头跪行往前递上了果盘。 榻上斜靠着的人指套扎起了一块水果,“刚头那场戏,你们看到了多少?” 殿中一片寂静,谁也不敢妄自开口,良久,跪在前头的人轻轻道:“邱长老性子暴戾,半点受不起激讽,虽然有野心,但鼠目寸光,不难掌控; 白长老看似沉稳,可到底少年心气,不懂遮掩个中目的,什么都摊开给人看,稍微给点甜头就能拿捏住,是三宗中最好掌控的; 唯独杜长老要防,他行事保守,每每总在缓和另外二老的关系,看似没那个胆子兴风作浪,实则藏得最深那一个。” 话音刚落,殿上人突然大笑出声,跪着的人满目不明所以,“属下错了?” 殿上人似觉得极其可笑,仰头大笑了许久后又突然一下收了笑,尖利的嗓音在殿中越显阴森,“当然错了,而且一个都不对” 几人闻言皆心慌至极,他们私底下都觉得杜长老是最让人忌惮的一个,他表现越完美,就说明越有问题,可现下却是错的 那么谁是三宗中最该防备的人? 是事不关己,年少气盛的白长老;还是与人为恶,喜以人炼蛊的邱长老? 还是宗下另有其人? 厂殿上人看着殿中空空荡荡,视线仿佛定格在其中一点许久,才突然吐了句不明不白的话, “有些东西浮于表面是看不清楚的,暗厂也绝对不可能有蠢人。” 简臻百无聊赖摸着腿上趴着的蜥蜴,蛊一一脸无谓,鬼十七面色沉重,而罪魁祸首却半点不觉麻烦。 白骨浑身都透着不耐烦,看着邱蝉子一字一顿语气阴戾,“我和你说过不要惹麻烦。” “这方圆百里只有这一处有人,养的蛊虫要是不喂饱,免会不得用。我们此行最重要得就是伺候好我的蛊虫,否则到了帝王墓就不要想出来了。”邱蝉子抠出指甲缝里的暗红色类似于肉沫的东西,“至于那些个捕快,若觉碍眼全部杀了不就好了?” 简臻见状不由恶心到,别开眼去不看他。 白骨上前一步,将剑按在桌案上,神情冷漠而又危险,“给你半日时间处理好这个烂摊子,若是被这些缠上耽误了要事,你就买副棺材板准备休息罢。” 这便是撒手不管了,这次的任务三宗并去,这连域外都没有出便落到这般境地,事关官家难免会麻烦重重,取蛊已是千难万险,若一路还要花精力对付这些追查的捕头,难免会分了心神,自然没有一个愿意消弱自己的实力。 邱蝉子连一只蛊虫都不舍得费在这群无用的捕头上,想到处目露凶光,“我们如今是绑在一块儿的人,我跑不了,你们也别想跑,任务若是失败,厂公那处可不好交待。” “那就大家都不要好过”白骨闻言面色不变,言辞之中藏着要死一起死的狠毒意味,“总之不要妄想我鬼宗替你开路。” 简臻摸了摸小西,轻飘飘插了句,“我的毒都是要用到刀刃上的,这事可管不了。” 屋里一片寂静,三宗各怀鬼胎,气氛一时剑拔弩张。 突然响起两下缓叩门扉声,屋里的人齐齐看向那门。 鬼十七从梁上跃下,飞快到了门边微微侧耳一听,见外头并没有动静便打开了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3.第93章 这次帝王蛊不同寻常, 又需两位长老一同行动,杜仲也特地派了四毒之首一路相帮, 可见其重视程度。 邱蝉子见到抱着蜥蜴姗姗来迟的简臻,面色阴森, “这处若是出了半点岔子,你和你的畜牲都不要想活着回来。” 简臻摸了摸蜥蜴的脑袋,“邱长老可是多虑了, 咱们小西可长命了, 一定能活到送您走的那一天。” 邱蝉子闻言面色猛地沉下,那眼神阴恻恻的, 看得人极不爽利。 三宗中各宗只管各宗,宗下之人明面上多会尊其他二宗的长老为尊, 但实际如何就难说了。 暗厂这样的组织最怕的就是相互残杀, 一个个精于猎杀, 若是没有惩罚压制,暗厂早就是个空壳子,不过明里不让杀其他宗的人,但暗里就说不准了。 白骨轻描淡写看了他们一眼, 一脸事不关己执剑上马, 马蹄轻踏片刻间便出了林子,鬼十七徒步跟上, 身形似鬼。 青天白日间只见几道黑影从茂盛的林中而过, 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越显诡异。 重重叠叠的漫林碧透, 风一拂如浩瀚碧海上扑面而来凉爽风气, 清新的草木气息稍减夏日暑气。 漫无边际的林旁唯有一家客栈坐落路边,因接近边关,来往的人极多,其中不乏外域的客商。 白骨一行人舟车劳顿,以最快的速度才到了此处,一路风餐露宿,累得连嘴皮子功夫都懒得琢磨,倒也相安无事。 简臻下了马,背着木篓里的小西率先迈进了客栈。 客栈里头人满为患,鱼龙混杂,极为喧闹。 堂中来回忙活的小二,见了一行人进来,忙摘了挂在肩头的布,扬着调儿堆着笑,“几位客官吃点什么?” 简臻将篓子放在地上,捶了捶背,“把你们这最好的都上一份。” “好嘞,几位里面请~”小二忙不提将人引到空座上。 邱蝉子上前几步坐下,白骨看了一眼,在另外一桌自行坐下,为避免用饭没有胃口特地选了个看不见邱蝉子的角度。 邱蝉子睨了一眼,冷哼一声,鬼十七并蛊一呆站片刻,如何敢和这两位变态中的魁首同桌而食,便随意找了个空位与其他人拼桌。 简臻在白骨这处坐下,毕竟比起邱蝉子那个恶心的老变态,白骨起码是个习性比较有格调的变态。 客栈人多,空位子本就少,小二见几人这般坐也不敢声张,惯常人里混,如何看不出这个中好歹。 大堂中极为吵杂,江湖郎中的,卜卦算命的,走镖送货的,三教九流各相皆有,几个五官深邃的外域人瞟了眼白骨,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面上的笑越发轻浮。 这厢菜还未上齐,外头又进来一人,看了眼里头乱七八糟的模样便皱着眉退出去,迎上后头缓步而来的人,“里头又杂又乱,恐扰了公子清净。” “无妨。”闻声如珠珠剔透玉石掉落一池郁青湛蓝潭水,闻之悦心。 白骨手微微一顿,轻抬眼睫看向门口。 来人步履不紧不慢,片刻间踏进入堂内,堂中喧闹骤然一静,默了几息才重归吵闹,如同刚头白骨一行人进来的时候一样,平白叫眼前一亮。 秦质的好看又不同于白骨,这般两厢一对比,白骨仿若披着一张精描细绘的美人皮,好看却没有半点生气,而秦质皮相惑人,眉目蕴生的风流韵气连画中圣手也未必能描绘出一二,骨相气度却还要更胜一筹,匆匆一眼间无端叫人心折。 这客栈一堂的杂乱无章立时上了几分档次,荒郊野外的客栈如同王孙公子步及的古楼雅舍。 客栈已然坐着满满当当的人,秦质随意一看,便顺白骨的视线望了过来,二人对视一瞬,白骨不动声色收回了视线。 “三位客官,里边请~”小二一转身见唯有白骨和邱蝉子这处空着位置,而邱蝉子的模样一看就唬人,白骨与简臻看着倒是正常些,便看向秦质问道:“客官,这已然没了空位,您瞧拼桌可好?” 身后楚复一见白骨就觉不妥,加之后者那桌的阴郁老者一瞧就不是善类,眉间微折心下悬起。 秦质收回视线,有礼有节回了句,“可以。” 小二忙应一声,领着人往这处来,面上堆起笑,“二位客官,这人都坐满了,您们瞧能否一块儿拼个桌?” 白骨抬头看向小二后头站着的人,两厢对视深意极多,前者温尔儒雅,如沐春风,后者面无表情,眼底却藏着冷意刺骨。 白骨垂眼提箸而食,冷淡道:“我不习惯和生人一桌同食。”这话可真是不留情面,半点没有人情味道,叫人平白下不来台。 简臻闻言特地看了眼秦质,又见白骨神情寡淡,一瞧就知有过节。 褚行只觉此人眼熟,再一看这眉间的朱砂痣,又这般不通礼数,电光火时间突然想起了一年前可不就是见过这人,立时气道:“你这人太是没有教养!” 秦质抬手一拦半点不觉难堪,眼眸微转微含疑惑,正眼打量了白骨,半点不失风度。 小二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与人同桌而食怎么了,出门在外结交朋友怎得这般小气,这位公子来我这处坐罢,不必理会这小子,人情世故一窍不通,白长了那个脑袋,平白用来做摆设。”邱蝉子逮着机会埋汰白骨又如何会轻易放过,白骨不喜的自然就成了他的盟友。 出门在外不比暗厂,能少惹麻烦便少惹麻烦,她一并当作没听见,全然不作理会。 秦质视线从白骨面上移到后桌的老者,微微一笑,温和有礼道了句,“如此,便叨扰这位老先生了。” 小二闻言松了一口气,忙将秦质三人引到后面那桌。 众人见没什么大动静,便纷纷自顾自吃食,待饭过半旬,外头突然进来一个马夫打扮的人,高声喊着,“这几日大家可莫要赶路,前头林子里又出迷障,已经好几个不知去向了!” 一时间满堂哗然,这林中每每花落,就会释放毒障,里头有不干净的东西,不知害死了多少人。 更诡异得是,花枯萎时会变成一个个状似骷髅头的模样,在幽深的林中极为可怖。 “怎么又来迷障,这回儿要等多久才能走?” “这林子这几年花开花落越发频繁,每每害人不浅,偏偏这林中是去外域最近的道,若是绕道而行起码要多行两月有余,这如何还做得了营生?!” “如今也只能等,也不知这花多久才能落完。” 一满须大汉打着赤膊,酒劲早已上了头,闻言拍桌高声而起,“这般枯等下去,如何是个头,倒不如大家伙儿一块儿闯林,我就不信这林子能把咱们这么多人如何!” 风雨晦暝,暴雨劈头盖脸砸来,根本无法睁眼视目。 天际一道惊雷响过耳际,丝毫不带感情的声音虚虚实实响起,“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风头过盛,难免遭妒。”声音似人俯耳旁轻语,可环顾四周空无一人,无端诡异,突然间杀气肆现。 几人握刀闭气不敢分神,收了银子就要护住人,哪怕是以命相搏。 突然一道闪电凌空,亮光划破天际,眼前似有什么一闪而过,连带着剑影刺眼晃过,片刻后便没了动静。 几人心下一松,忽听身后物体落地声起,几人心下一提,猛地回头看去。 中间护着的人已然倒地,颈上空空如也。 白日大雨渐停,官道一路泥泞,骄阳正盛,道旁只落坐一茶棚,茶字挂布随风微微飘荡,宽敞的官道大半日都没有一个人影。 二人身骑棕马并一辆马车慢慢驶来,楚复骑马落后与马车并行,靠近车帘低声询问,“公子,前头有茶棚,可需稍停歇息。” 车帘微启波澜,渐浮檀木香气,声音似染檀香,闻之心悦,“路遥身疲,皆歇一歇。” 马车停在了茶棚旁,茶摊子老板见来了人,忙起身准备茶水。 楚复下马向前撩开车帘,车夫下车跪地成人凳,车里的人俯身出来,一步下了马车。 乌发素冠,浅色衣衫,领口边沿而下绣着墨蓝色的盛开繁花,玉带下挂一只镂空银球铃铛,下头坠着墨蓝流苏,这般繁复的花纹却偏偏穿出了干净清隽的味道,衣衫已尽极致之雅,叫人移不开眼,面容却更胜一筹。 摊主得见忙一甩肩上的搭巾,将桌子凳子来来回回擦了遍。 来人缓步上前,一撩衣摆坐下,行止之间,赏心悦目。 摊主正要将茶水端上却被拦住,片刻间便见桌面上摆上一套青花茶器,破旧摇摆的木桌登时不同寻常,清水砌茶,渺渺轻烟缓缓升起,一缕茶香漫遍官道,是不可多得的好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4.第94章 巫师全然不怕这等恶事被揭穿, 盯着秦质白骨二人,眼神幽深, “把他们全部抓起来,我们的祖先一定保佑我们来年风调雨顺。” 寨民闻言跟一窝蜂似的涌来,楚复褚行上前三下五除二,轻而易举就把这群寨民打得落花流水。 那巫师见势头不好也不急,抬手做了个停止的手势,胸有成竹道了句,“暂且留他们几日。” 寨民闻言以极快的速度退散而去,而巫师胸有成竹地扫了他们一眼, 在看守的围护下离开了。 片刻之间,人群如潮水退去,只剩下了祭祀的笼中人,褚行忙去把笼子一一劈开救人。 劫后余生一时喜悦也掩盖不了后头无能为力的绝望, 笼中人想到此皆泣不成声。 楚复褚行二人面面相觑,秦质看了眼四周,白骨一脸漠不关心,只面无表情看着。 褚行上前看向最近的姑娘,“既已脱离了威胁, 你们何故哭泣?” 低头伤心落泪的少女,抬起梨花带雨的小脸,“因为我们根本出不去, 这里唯一的出路便是这吃人的林子, 可花落之时根本无法出林。 这林中什么都没有, 他们只要等上几日,待我们饿得精疲力尽,便可以把我们一网打尽。” 白骨闻言面色寡淡,“我们几个时辰前才从这林子进来,你确定这是唯一的出路?” 天色慢慢透亮,日头渐渐升起,姑娘眼里的泪流出,视线越发清晰,眼前的公子玉质金相,玉树临风站与人前如拨开重重云雾见得碧玉青天般舒心。 叶间丝丝缕缕光线落在眉眼处,未语先带三分笑,心莫名像是被击了一下。 不远处站着的白衣公子眉眼如同精心雕画,细长的眼睫微微垂下平添几分韵味,一副生人勿近的距离感油然而生,眉心一点朱砂痣像是把整个人点活了一般。 她的眼睛一时不知该看谁,似春日如花团锦簇时,目不暇接之感。 见她迟迟不开口回话,远处的白衣公子几步行来,俯身看向她,玉面似无情无欲的仙人,声音雌雄莫辩,却如清冷玉质般好听,“听不懂我的话吗?” 那话中的寒意莫名爬上来,少女忍不住微微后缩,带着哭腔解释道:“我没骗公子,真的只有这条路可以走,我们都是在寨里长大的,这一月少了外来人当祭品,便拿了我们这些孤苦无依的做祭品。 只有等花落之后,吃人的树才会沉睡,我们才可能有一线生机。” 少女的话音刚落,四周低低沉沉的低泣声越发压抑,听在耳里只觉心头绝望至极。 “看来只有把寨民全部杀了才能等到落花之时”邱蝉子从林中步步走近,话里都带着血腥残暴味道。 身后简臻鬼十七一道而来,邱蝉子此话一出,林中忽起一阵倒吸凉气声。 白骨直起身,看着林中满目冷意,“全杀了也要等,落花要数十日,我们没有这么多时间耗在这里。” 林中抽咽哭泣的人闻言皆瞠目结舌,这些人竟还真这般考虑过,一时纷纷慌张惧怕起来,对视几眼皆起身逃散而去。 “急也没用,这林中妖树吃人,我可不愿意上赶子去投胎。 ”简臻抱着手中的蜥蜴一脸不情愿。 秦质闻言一笑,慢声开口道:“妖树害人,留着终究是个祸害,等不到它自己落花,便只能想法子除根了。” 白骨看向他,神情似在审视。 少女见眼前这画儿一般美好的人竟这般想不开,她心中急切忙扬声阻止道:“不可能的,我们的祖先已经尝试过,没有一个勇士能逃出来,便是远善道观的道长,也没能活着从林中出来。” 楚复褚行闻言忙抱剑跪下,开口言辞恳切劝道:“请公子三思,此事太过凶险,望公子顾念己身。” 秦质却充耳不闻,看着白骨似含笑意,“不知白兄以为如何?” 白骨没多余的表情,只言简意赅问了句,“什么时候进林?” 秦质看了眼远处林上慢慢升起的暖阳,“午间日头最盛,妖树惧光,最易对付。” 邱蝉子闻言面上闪过一丝阴毒笑意,对此事显然乐见其成。 简臻只做壁上观,他绝对不可能再进林子送死,至于别人如何他不会管。 林中死气沉沉,便是初生的朝阳也带不来一丝生气,这林子连最常见的鸟鸣野草花都不曾见过。 时候还未到午间,几人皆在林外做准备,楚复和褚行并鬼十七去林中取秦质布阵需要的木石。 秦质拿出几张符纸,咬破了手指上之前受过伤的地方,在符纸龙飞凤舞般画下一道符纸,这般自然吸引了暗厂中最为好学的两位“同窗”。 简臻和白骨由远及近,不知不觉间靠近秦质,看着他指尖极为灵活地画出一道道扭曲的乱麻,皆神情复杂。 有些人就是比你高比你有文化,而且有些人还有铃铛,白骨不自觉扫了眼他腰际的镂空铃铛,玉带束腰,衣着端正,这般坐着越显修长身姿,看着看着便莫名其妙地让人尝到了低落的滋味。 秦质本还一本正经地写着,可见两人木桩一般立在前头,不由起了逗玩的心思,他的速度越来越快,一张接一张,两人虽默不作声,脑袋却不自觉随着动作转动得越发快,认真地匪夷所思。 秦质不由慢笑出声,抬眼看向两人,那面上的表情如出一辙,似在询问他怎么不写了? 秦质往树干上一靠,伸出手懒洋洋笑道:“手疼,写不动了。” 皙白的指腹原本干干净净,现下却破了口子,伤口破了又破,口子极大都能看到里头的肉。 可还要接着用伤口去描绘符纸,这伤口一直不停的摩擦,显然是一场难以忍受的酷刑。 面对可以避免的痛感,寻常人都不会像秦质这般接连不断的继续着,更不要说像他一样面带微笑的折磨自己。 不过这在白骨眼里简直比蚊子咬的伤口还要小,看秦质时便越觉他娇气。 离到正午的时间已经所剩不多,花瓶写一会儿休息一会儿,再唠一会儿,这一天就差不多废了。 “只有你的血可以写符?” 秦质眉梢微起,“不拘谁的血,只要是” 秦质话还未完,白骨已经手起刀落,抓住简臻的手掌,在他手心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划了一道大口子,简臻细皮嫩肉的,血一下猛地冒出来,更不用说那随之而来的疼感了。 简臻:“!” 死一样的静寂过后,白骨按简臻的手腕如同一件死物一般递到秦质眼前,“写罢。” 秦质微微一默,简臻痛得直飙泪,瞪着眼猛地跳起,怀里的蜥蜴给吓得窜到了草丛里。 “死娘炮!信不信我要你的命!我/?!” 白骨寡淡着一张脸,“需要我帮你把脑袋按在地上摩擦吗?” 白骨面色已然苍白过度,面上虽没有多余的痛苦之色,可紊乱的气息和细微的表情变化已然显出伤重,虚弱至极所具备的攻击力,便如同一只无爪的猫儿,张牙舞爪的模样倒是极凶,可力道却半点伤不到人,秦质不由浅笑出声,半点没有死里逃生的后怕胆战,“白兄从来这般戒备人?” 白骨已经有些力不从心,神志甚至已经开始时清时不清,视线慢慢对上他的眼,只觉这眉眼生得太好,不笑时眼里已然似缀着耀眼星光,笑起来时更是如坠星海,好看得要命,轻而易举就能击中人的心窍。 她从没见过这样的人,无论什么时候都能笑出来,仿佛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哪怕是刚头险些死去。 这样无所畏惧,所有情绪都藏得这般深,心思连一星半点根本摸不着,若是片刻间失了防备,只怕连自己怎么死的都未必清楚。 白骨念头一起,神志也清醒了几分,忙以手撑地勉力而起,手上锢着秦质的脖颈逼他后退离几分,语气轻蔑淡漠,声音轻得快散去,“秦公子这般好本事,叫人怎能不防备一二?” 秦质面色温和渐染深重笑意,从善若流随着白骨的动作直起身。 身后传来流水腐蚀声,“轰隆”一声巨响,二人转头看去,果然见暗道尽头的墓穴顶处坍塌成一片废墟,大片尘埃暴起,模糊了视线。 里头的腐水蔓延出来,所触之处皆被腐蚀殆尽,腐水溶解了刚头二人千辛万苦避过的翻板,顺着边沿往下淌去,底下尖矛慢慢被没过,刀刃竟然慢慢溶化,化成一片银光闪闪的流水,腐水流进暗道,四周的铁壁皆被溶解,一旦这条暗道被吃完,这一处坍塌而下,腐水翻涌而来,更加避无可避。 二人细看间两边石壁已然接连被吃出了大洞,这一处的地面也开始摇摇欲坠,几乎下一刻就要坍塌下来。 白骨心中一紧,勉力拽着秦质起身,才刚起身就一阵天旋地转险些栽倒在地,手掐着秦质的脖子才堪堪稳住身子。 秦质拿下他的手,改而握住他的胳膊,发觉这胳膊极为瘦弱,一只手就能轻轻松松将人架出去,他当即扶着人快步往外走,“白兄救了我的性命,我自然铭记于心,只要我能出去,必然也会带你一道出去。” 白骨被秦质几步带离,才发觉自己已然虚弱地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若不是全靠着他撑扶着自己,早已瘫倒在地,听闻此言也未再出声。 二人才出了暗道,白骨就听见外头细微动静,显然有好几人,听着足音便知其中一人是邱蝉子。 她不由脚下一顿,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千算万算没算到会这个时候遇上!她更加没想到邱蝉子竟这般快就出了悬魂梯,还一路到了这处 这一路而来的机关叫白骨这般内家功夫都吃尽了苦头,邱蝉子不通武功却也到了这处,如何不叫白骨疑惑,莫不是他的蛊术藏了大半未曾显露? 若是真的如此便更加糟糕,她全盛之时都未必对付得了邱蝉子,更何况是现下这般光景,且身边还有一枚早有旧仇的定时炮仗,局势于她来说不利到了极点。 白骨狠一蹙眉越觉棘手,她眼角余光微微扫过秦质,另外一只手微微缩进袖子里,握住里头的匕首,身子靠向秦质,在他耳边极轻道:“外头是邱蝉子。” 白骨眼神极冷,停留在他的面上细细观察,仿佛只要有一丝不对劲的变化,那手中的匕首就会立刻将面前人一刀封喉。 索性秦质闻言没有半点迟疑,抬眸看了眼墓门外,随即便撑着白骨转向另外一处墓口。 白骨神情略微一松,随着秦质走,可手中的匕首却一直握着。 暗道不似刚头金墙花砖的精致,走到深处如同一个石洞,里头四通八达,不知何处而来的流水从此石缝里渗出,上头不时滴下晶莹剔透的清水,凹凹凸凸的地面上都是水坑,一步步踩去直溅起不大不小的水花,空旷的石洞中不时回荡。 另一头,邱蝉子当先进来,浑身上下只沾了些许血迹,衣衫虽有些许破旧,却全然没有白骨一路而来的那般狼狈。 他看见地上一滴滴醒目的血迹,一路消失在另外一条暗道深处,他阴翳的眼里闪过一丝阴毒,面皮上道道深纹叠出诡异的笑意。 后头慢慢走进来几个人,瞧着打扮模样便是蛊者能手,不过每一个走路的姿势都极为诡异,一举一动是极为不协调,就像是行尸走肉一般,浑身上下都有大大小小的伤口,身体或多或少都有些残缺破败,缺个胳膊折只腿,一看鲜血淋淋的伤口便知是新添上的,这样的重伤便是放在武者身上也是不堪忍受的,这些人却半点不曾察觉,仿佛只是披着张人皮,里头却并非是人。 邱蝉子蹲下身子,伸手靠近地面,须臾间几只多脚蛊虫从他袖口中快速爬出,顺着血迹快速爬进暗道里,在爬的过程中一分二c二分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滋生出数百只,乃至数千只,黑压压叠爬而去,一眼望去极为可怕。 蛊虫尽数爬进墓口深处,邱蝉子一旁的行尸走肉如同受到了牵引,接连跟着进去。 石洞就像一个水帘洞,里头水声淅淅沥沥,上头落下的水滴如同雨水,“滴答滴答”落在坑坑洼洼的石地面上,在幽深空旷的石洞里谱出一支悦耳动听的空灵之曲,叫人不知不觉迷醉其中。 二人在石洞中疾行,踩在水坑中溅起的水花,将衣摆溅湿七七八八,水花极清,倒不见衣摆上半点污迹。 这般疾行已让白骨渐渐吃不消,气息已经乱得无法自调,身上的伤疼得她整个人都不自觉发颤,浑身直冒冷汗,整个人如同从水里捞出来,湿漉漉的衣衫根本分不清是汗还是水,脚下更是虚浮无力,几乎全倚着秦质走。 秦质身受内伤又伤了腿,即便再快也比不上原来,半扶半抱着白骨走了片刻,后头声响越发靠近,成群结队的蛊虫快速爬动而来,光听声音就叫人毛骨悚然。 这石墓就这般大,便是迷宫也不可能走了这般久都未曾见到同一处,而水洞之中每一滴水落下都似隐含玄机,声音极有规律,仿佛一曲终后重复一曲,比之悬魂梯更加迷惑人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5.第95章 一道白影在雨幕间几个起落, 轻而易举便追了上来。 几人避无可避皆身受重伤,相护其中气势不凡的贵人,“这般根本走不脱, 你等先护人走, 我们垫后!” “不可能的, 我们根本走不掉,那是暗厂的鬼宗!”绝望的话音刚落,周遭只余狂风呼啸的暴雨雷声,官道泥泞不堪, 步步艰难。 白影如同夜间的鬼魅,靠近时悄无声息, 时如虚影,时显人形,速度极快, 丝毫不受暴雨影响,根本不像人,从心底冒起的可怖之感慢慢爬上心头。 几人手持大刀, 将人护在其中,全神贯注周围。 中间的贵人按耐不住,扬声问道:“传闻鬼宗取命, 万金难求,不知某得罪了那家, 值得这般倾家相害?” 风雨晦暝, 暴雨劈头盖脸砸来, 根本无法睁眼视目。 天际一道惊雷响过耳际,丝毫不带感情的声音虚虚实实响起,“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风头过盛,难免遭妒。”声音似人俯耳旁轻语,可环顾四周空无一人,无端诡异,突然间杀气肆现。 几人握刀闭气不敢分神,收了银子就要护住人,哪怕是以命相搏。 突然一道闪电凌空,亮光划破天际,眼前似有什么一闪而过,连带着剑影刺眼晃过,片刻后便没了动静。 几人心下一松,忽听身后物体落地声起,几人心下一提,猛地回头看去。 中间护着的人已然倒地,颈上空空如也。 白日大雨渐停,官道一路泥泞,骄阳正盛,道旁只落坐一茶棚,茶字挂布随风微微飘荡,宽敞的官道大半日都没有一个人影。 二人身骑棕马并一辆马车慢慢驶来,楚复骑马落后与马车并行,靠近车帘低声询问,“公子,前头有茶棚,可需稍停歇息。” 车帘微启波澜,渐浮檀木香气,声音似染檀香,闻之心悦,“路遥身疲,皆歇一歇。” 马车停在了茶棚旁,茶摊子老板见来了人,忙起身准备茶水。 楚复下马向前撩开车帘,车夫下车跪地成人凳,车里的人俯身出来,一步下了马车。 乌发素冠,浅色衣衫,领口边沿而下绣着墨蓝色的盛开繁花,玉带下挂一只镂空银球铃铛,下头坠着墨蓝流苏,这般繁复的花纹却偏偏穿出了干净清隽的味道,衣衫已尽极致之雅,叫人移不开眼,面容却更胜一筹。 摊主得见忙一甩肩上的搭巾,将桌子凳子来来回回擦了遍。 来人缓步上前,一撩衣摆坐下,行止之间,赏心悦目。 摊主正要将茶水端上却被拦住,片刻间便见桌面上摆上一套青花茶器,破旧摇摆的木桌登时不同寻常,清水砌茶,渺渺轻烟缓缓升起,一缕茶香漫遍官道,是不可多得的好茶。 摊主端着手中的茶水呆愣着,褚行在他茶托上放了一锭银子,“借坐片刻,旁的不用。” 摊主忙端着,茶点头声声称好退到后头。 找茶功夫,官道上远远走来一人,一手握剑,一手提着方木盒子慢慢走近。 稍作歇息的楚复听见微不可闻的脚步声,与褚信相视一眼,皆不由自主握紧手中的剑,进入戒备状态。 来人身形清瘦,乌发白衣一尘不染,全身无一修饰,面皮生得极好,唯独眉间一点朱砂痣不好,男生女相是大祸,这种长相若是自小没有世族庇护,大抵就是个娈童的命。 白骨几步走进茶棚,将手中的木盒子放在桌上,手中的剑不离身,“二两牛肉,一壶酒。” 摊主闻言一脸为难,只得指着上头的挂布,“客官,我这就是茶棚,没有牛肉和酒,不知干粮和茶水可否一用?” 周遭气流微微有些凝滞,白骨扫了眼木杆上的挂布,神情专注若有所思,片刻后才微微颔首。 茶摊主忙端刚头被拒的茶水,又上了馒头和几盘小菜。 白骨将剑放在桌案上,在几人对面坐下。 茶摊主只觉这人来了以后,和煦的气氛突然便静得可怕,忙避到灶台那处。 对面视线一直落在这处,白骨轻掀眼帘看去,视线阴冷,如黑夜行过湖旁,突然从水中伸出一只苍白的枯手猛地抓住脚踝。 这般视线太过危险,楚复面色微沉,不带敌意却也不怯懦地回视。 一时间风停布止,气氛凝塞而又紧张,青花瓷茶盏被皙白的手指微微托起,弧度好看的唇瓣轻贴盏壁,微抿一口,醇香的茶水显唇色潋滟。 只这一个动作,周遭气氛便慢慢缓和下来,白骨收回视线,拿起馒头咬了一口,端起茶水跟喝酒一般一口干了,与文文气气的外表成了鲜明的反差,与对面举止赏心悦目的显然就是两个世界。 秦质抬眸看了眼对面,将桌案上的茶壶往前推去,眉眼染上浅笑,“夏日灼热,茶水寡淡难以解渴,不如尝一尝这一涉春。”不待对面的人回应,褚行已然上前将茶壶移到了白骨的桌上。 白骨扫了一眼青花瓷茶壶,瓷白伴上天青色,瞧一眼便解夏日暑燥,她不言不语,不作理会。 秦质见状并不在意,“多年在外远游,许久不曾回中原,不知兄台可知巴州是是这条官道去?”说着,伸手虚指官道一处方向。 白骨闻言看了一眼,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又开始不声不响地啃着馒头。 褚行只觉这人好是不识抬举,和他说话竟这般不理不睬,好生无礼。 秦质不觉不妥,似有心结交一般,诚恳道了句,“在下秦质,不知兄台贵姓?” 白骨这才看向他,却不回答一字,待吃完了馒头,连茶水也喝的一干二净,只那青花瓷中的茶水却半点不碰,站起身将一锭银子摆在桌上,起身拿了剑与方木盒子,离开时才道了句,“姓白。” 秦质视线落在他手中提着的方木盒子,看着慢慢消失在官道上的人,“你们觉得此人与你们相比如何?” 楚复与褚行相视一眼,回道:“赏金猎人亦或江湖走卒,武功应当不错,但不一定抵过我们其中一人。” 秦质闻言一笑,慢声道:“眼神敏锐阴翳,行走间看似虚浮无力,实则轻若微风,如片叶轻落,内家功夫造诣极高,不受外物搅扰,无一刻不在警惕戒备,这种人除了剑客便是杀手。 长相出挑,眉间的朱砂痣惹人瞩目,江湖上却不曾听闻这样的剑客,显然见不得光,而杀手不着暗色衣履掩饰躲藏,却还安然无恙地活着,说明见过他的都死了。”话音刚落,葛复与褚行不由神情凝重,他们犯了大错,太过轻敌而叫公子失望。 秦质收回视线,音色温和却隐含威压,“在外五年你们却越发没有了长进,不过随便遇到的路人便能一剑要了你们的命。” “属下大错,请公子责罚!”二人闻言忙跪下请罪。 秦质不为所动,神色平静端起茶盏闭目轻嗅,静静品着茶,任由他们跪着,一字不提刚头让他们歇息的话。 秦质眉梢一扬,面容染上几分似笑非笑,如同游玩在外一般自在闲适,刚头的危险和刻意恐吓仿佛全然达不到他眼里。 那头鬼十七千辛万苦定下最后一道符纸,身后树根袭来,他左避右闪被击飞而来,周遭树根一下快速蔓延而来,楚复几剑刺下,树根骤缩间拉起鬼十七。 林中的阵法一定,符纸之间显出道道金光,连成了一个大盘,纵横交错,从半空看下俨然是一个极大的八卦阵。 须臾之间地动山摇,林中妖树左摇右摆,纷纷躁动起来。 “去阵眼。”秦质被白骨拉着退后了几步,理所应当吩咐道。 鬼十七和楚复一道殿后,砍断接连不断追来的树根。 话音刚落,白骨还未行动,远处传来一声巨响,定睛一看是妖树那下头的树根被炸了出来,那底下竟是披着树根的大蛊虫,比三个成年男人加起来还要大,皮上被炸破了口子,血水喷涌而出,扬起漫天血红雨。 那蛊虫似被激怒,如同长了眼一般向他们这处快速爬来,上头的枝干张牙舞爪扭动,形容极为可怖。 阵法已经启动,接二连三的爆炸连在一起,威力不可想象,他们若再与这蛊虫缠斗只怕也要葬身在阵中,更何况这蛊虫埋在地里都这般难缠,现下更加不好对付。 白骨快速扫了眼四周,一个翻身跃过前头的鬼十七和楚复,一剑劈断前头伸来的细小树跟。 蛊虫速度极快,堪堪就在眼前,白骨脑中一道白光闪过,生死一线间顿悟平时不得处,手腕微转一剑横出,剑气夹杂着凛冽的杀意,剑气破空,如海波一般翻涌而去,周遭树木皆被拦腰砍断,树木倒去了一大片。 鬼十七和楚复站在最前头,周遭的气流激得人头皮发麻,耳畔回荡着如龙游走般的剑啸,这样的骇人的爆发力,倘若为敌何人不惧? 秦质扫过前头拦腰而断的树干,长睫微垂,眼眸掺杂些许莫测。 日头便照进了林中,树根接触到毒辣的阳光皆被火灼烧,发出滋滋的火烧木柴声。 树根肉虫被剑气一击,生生顿住,上头的阳光照射下来,那蛊虫剧烈扭动起来,嘶吼着挣扎起来,仿佛在火上烤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6.第96章 ……  温暖舒服的怀抱可靠安全, 一股极淡的药香慢慢缠上鼻间, 白骨紧绷的身子不自觉松懈下来。 那人抱着她退离几步, 从容不迫避开了那堪堪就到脚边的蛊虫,清浅的笑声从头顶上传来,说话间那药香带着呼吸间的热气洋洋洒洒散下, “白兄平日吃什么, 竟这般轻?” 这个时候竟还有心思说别的,这人的心实在太大, 连生死这般大事都似不放在眼里, 白骨突然有些好奇, 到底什么样的情况下才会让他失了这分从容淡定, 彻底方寸大乱。 那死人察觉此处, 突然往这处袭来,嘴上发出骇人的嘶吼声似在招引。 白骨极为费力说道:“快走, 招来了蛊者, 我们都得死” 秦质抱着人步履从容, 不慌不忙避过, 到底是死人, 比不得活人灵活, 那死人来势汹汹几个来回却连他们的衣角都未碰到,似被什么东西带得分辨不清位置, 死人脚下的蛊虫一会儿东, 一会儿西越发头晕脑胀, 方向大乱, 一堆一堆挤在一起造成了少有的流通堵塞,一时半会无处疏通。 白骨靠在秦质的胳膊上,只能看见上头的石壁快速移动,从一个石洞到另一个石洞,上头的水滴滴落下,砸在面上冰冷刺骨,让她意识越发清晰起来。 白骨细觉之下,才发现秦质速度其实不快,呼吸也极为紊乱,甚至颠簸地让她觉得下一刻就要跌倒而去,她意识到他腿上的伤,正要提着劲以减轻自己的重量。 秦质却停下脚步,弯腰将她放下,似玩笑般道:“真累,白兄,不如我们就到这罢,腿上的伤实在太疼了。”话虽如此说道,可听之语气却极为轻松,平白给人一种逗玩人的意味。 白骨脚一落地心便高高吊起,耳旁传来近在咫尺的嘶吼声,蛊虫爬动的声响四面八方而来,入耳只觉头皮发麻。 待秦质扶着白骨靠石柱坐下,便看见蛊虫如一叠叠涌来,密密麻麻,极为骇人。 几个死人也从各处聚集而来,白骨神情越发凝重,死人不比活人,它们不知道痛,不知道避闪,只会永无止境地攻击,哪怕只剩下一只手,而白骨现下的情况根本不可能与之匹敌,更何况还有那个还未露面的高深蛊者。 这种江湖花名册上都无解的敌手,若是平日她或勉力应对一二,可如今这般,根本就是以卵击石。 白骨倚靠着秦质,手中的匕首一转折射出几许锋利光芒,杀手是在刀尖上走的人,绝不可能放弃一丝生机,哪怕根本没有。 被蛊操控的死人在一旁徘徊,与蛊虫一道慢慢缩小着圈子靠近,远处石洞里人还未出现,粗砺阴郁的笑声已然远远传来,“原来躲在这处,倒叫我一番好找。” 白骨闻言猛地抬眼看向洞口那处,便见邱蝉子从洞里头走出来…… 这么说……这些死人是他操控的? 他何时蛊术精进至此,竟叫她半分不成察觉! 邱蝉子一到,那些死人便停下脚步不再动作,似在静等施蛊人吩咐。 秦质靠近她耳旁,低声道:“左侧石壁上已布了阵法,还需人血祭阵,你不可离开这处一步,否则阵启漏掉了你,我也救不了你。” 白骨闻言微有怔忪,眼睫微微一颤,未开口作声。 邱蝉子慢慢走近一处死人,伸手搭在那死人的肩头,面上的笑越发阴森可怖,“白骨,你多看看这些人,好生适应适应,一会儿可是要和他们做伴的……” 蛊者能驱使死人为之所用,是多么大的殊荣,这样的蛊者早为江湖罕见,当年悬门关一役,就出现过这样的蛊者,百万死人为之所用,一夜之间屠尽了两军。 那边城中的百姓皆亲眼看见死人屠杀,这是何其可怖之事,心智不坚的当晚便疯了。 一时间朝堂之上,江湖之远,皆人心惶惶,这些蛊者从何处而来,又为何做这等凶残之事? 两边的人都杀了,究竟又是帮谁? 这亦正亦邪,着实叫人琢磨不透,是以才有了江湖花名册上这一笔,蛊者中谁不想成为的人,所到之处叫人闻风丧胆,莫敢不从。 而如今邱蝉子也成为这其中之一,如何不叫他心生激荡? 邱蝉子越想越得意,看着白骨越发和颜悦色,“你放心,我一定会小心一些,不会让你轻易缺胳膊断腿,毕竟刚头若不是你将我一个人丢在悬魂梯,我也琢磨不出这种操控死人的蛊术。” 白骨闻言眼神骤然阴狠,邱蝉子于她来说本就不好对付,九邪功虽能化蛊,但现下却不好说,他的蛊术已到可以驱使死人的地步,对她来说根本摸不着底。 白骨心中波澜大起,但面色却一丝不变,待气息稍稍平稳后,才言辞轻蔑道:“那我真该好好恭喜你一番,终于在半截身子进了棺材之前,习得了这蛊宗大术。 可惜也没什么大用,不过几具行尸走肉,就想要我的命,你未免也太过异想天开了。” 即便白骨受了这么多伤,可这般气定神闲地坐着,也实在让邱蝉子不得不忌惮,那邪门暴戾的内家功夫他亲眼见过,又怎么可能允许自己临门一脚踩了空。 片刻的寂静后,邱蝉子的目光投在秦质身上,这位贵家子看来也伤得不轻,腿上的伤是暗厂惯有的手法,这般如何还猜不到刚头情形。 邱蝉子眼珠一转,话锋便变了个方向,“你对秦公子未免太不礼遇,人家谦谦君子特意来帮我们,你却平白废了人一条腿,可真叫人心寒啊。” 这般刻意强调叫白骨不由牙关一紧,秦质若在这个时候反水,后果可想而知,她眼眸闪过一丝寒意,手中匕首蓄势待发。 白骨此时根本不看秦质,看似不在意,身子却过于紧绷,叫秦质轻易便察觉出来。 他揽着白骨往后一移,身子一斜挡住邱蝉子,以二人只能听见的气声问道:“白兄可信我?” 药香袭来,说话间的气息喷到面上,二人这般相依,没得徒生几分暧昧,可实际却全不如此,白骨闻言微垂眼睫暗自算计,她不信也得信,身上的伤重已经超过了她的想象,甚至连站起的力气都没有。 白骨没有多余的时间犹豫,闻言的下一刻便点了点头,如今失血过多少了气力,点头的动作都微不可见,脆弱温顺的如同一只幼猫儿窝在秦质的胳膊肘,脖颈纤细软弱得好像撑不住脑袋,整个人越发瘦弱,引人平生护佑之心。 邱蝉子见眼前二人这般情形,徒生几分怪异之感,当初暗厂有多少好这一口的色中饿鬼死在这小畜生之手,可见各中手段。 这不男不女的怪物面皮生得又巧,难保这贵家子觉得新鲜生了心思,邱蝉子不着痕迹走近几步,脚下的蛊虫也蠢蠢欲动,“看来秦公子这条腿废得是心甘情愿啊,只是这路选的可不太对……”邱蝉子暗自操控死人慢慢移向四周,堵住他们的去路,嘴上又有商有量道:“这样罢,我再给公子一条路,交出帝王蛊,我便带你安全离开这处,留得性命,到了外头还怕没有国色天香、温柔小意的尤物美人,保证能叫公子乐不思蜀,何必为了这不男不女的怪物,一道落得蛊虫食心的下场。” 秦质闻言一笑,“邱先生说得对,留得性命才是为人该做的本分,旁的什么都不重要。”言罢,伸手探向白骨怀中,拿出匣子便往远处随手一抛。 白骨来不及反应,匣子已然离她而去,邱蝉子见状忙转身去捡匣子,秦质当即一把夺过白骨手中的匕首,快速起身离开。 白骨失了倚靠斜倒在地,一时怒得气血上涌,当即喷了一口血。 好在她有个老主顾,是和济医馆的学徒,每每都会在她这一家拿货,一拿就是全部。 这学徒长得不像个学徒,言行举止颇有大家风度,像个贵家子般好看,头先来买莲子的时候就认准了白白,采莲女们私底下皆传这学徒瞧上了白白。 可白白却不觉得,这个人看她的眼神还没有看莲子的时候多,且眼神端正得很,便是看她也是清澈的干干净净,半点没有那些登徒子的邪意杂念。 再者,她是唯一一个愿意替人莲子剥出来的采莲女,这人一看便是怕麻烦的人,想是看准这点才一直在她这处买。 待到白白撑着竹竿,在湖中间绕了好几个圈,歪歪扭扭撑着舟,带着一舟的莲蓬到了岸边,青年已经在岸边等了许久。 白白忙撑着杆从舟上一步跳到岸上,摘下头帽,抬手擦了擦额间的汗,抱歉道:“久等了,我现下就给你剥莲子。”抬起手时,袖子微微滑下,露出肤若凝脂般细白的手臂,在阳光下特别晃眼,额间薄汗染得眉间的朱砂痣越发醒目。 眼前递来一条叠好的帕子,灰蓝色衬得那手越发皙白修长,“擦擦罢,日头太毒,往后用长巾打湿盖在帽檐上会好许多。”清润的声音像是在瓷白的碗中,加了几颗青梅,清水倾注碗壁上发出叮咚声响,于玲珑夏日间颇有几分清凉滋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7.第97章 ……  这可真是汽油碰上火星子, 简臻闻言险些气厥了去, 丫这混账玩意儿摆明耍弄人,忒是不要脸! 简臻一怒之下唾沫横飞, 连声叫骂如箭雨, 白骨时不时如矛刺上一击, 这你来我往,一整天眼看就要废了。 秦质看了看日头便开口劝了几句, 简臻慢慢平静下来, 瞪着白骨怨气冲天,白骨视而不见, 却不防邱蝉子添油加醋多了几句话头, “杜仲只怕做梦也没想到四毒之一竟这般没用,遇事只会如同个泼妇般叫骂,真真叫人笑掉大牙。” 简臻怒极反笑, 看向他们两个意有所指道: “当年也不知哪二个每每相约吃屎, 没得生生饿成皮包骨,这名头还传到了江湖上去, 实在叫人大开眼界。” 秦质闻言玉面露出几分少有的讶异之色。 这等陈年旧事拉扯出来确实不好看, 更何况还有秦质这般珠玉雕琢般人物在一旁,两厢一对比难免叫人落了下乘。 白骨闭目侧首抚了抚一丝不乱的额发,慢条斯理缓声道:“你记错了, 那是邱蝉子爱吃的东西, 我不过是碰巧路过喂他几口而已。” 这一事可是邱蝉子的痛点, 想他一生纵横蛊宗, 哪一次出场不是掀起一阵腥风血雨,人人胆战心惊,哪想这事还成了笑柄一桩,连江湖花名册上都写着他的癖好为喜食人之秽物! 他一想到此彻底失去了理智,猛地站起,额角青筋根根暴跳,冲着白骨咬牙切齿道:“畜生,你才喜欢吃屎!你全家都喜欢吃屎!你祖宗十八代都喜欢吃屎!” 白骨见他这般似于心不忍,便淡淡“哦”了一声。 邱蝉子全力一击却生生扑了个空,脑袋吼得生疼,眼前一黑险些没站住脚。 还未反应过来,简臻已然抱着蜥蜴绕了邱蝉子一圈,站在了白骨邱蝉子对角,阴阳怪气啧声道:“哎呦,这两谁呀,吃屎还能吃吵起来,这么喜欢的话,要不要我们小西拉点给你们解解馋。” 这下可好了,三人自来不是安分点,这般对上哪还能轻易让人讨了好去,一桩桩陈年旧事翻起,嘴上也越发不讲究,你一句吃屎,他一句啃粪,没完没了。 秦质颇有几分兴致做了一会儿壁上观,忽觉情形有些不对劲,他们似乎已然要发展成找屎打架的境地…… 虽然他不是很相信这几人会做出这等面目全非之事,但到底还是不再看戏,开口劝住了三只跃跃欲试的捡屎犬儿。 中途闹闹停停一阵儿,秦质将时间扣得刚刚好,在午间日头最盛时准备好了所以东西。 这一回儿,白骨秦质二人必定要去,林中凶险人多反而累赘,便只带了楚复和鬼十七。 四人一道进了林子,里头的阴气越盛,有了第一次的经验,几人走得极快却又悄无声息。 秦质指了几个方位,白骨和鬼十七悄无声息替他将打磨的石木放到他指定的位置埋好,而楚复则四下观望。 四人中唯有秦质不通内家功夫,可布阵又只能由他来,是以每每都需要一人护着他,楚复不放心其余二人,入阵之前就说好由他来护公子。 等到所有的布阵之物埋好,几人往妖树那处而去,树间头骨花悄然开放,即便走动的步伐再轻,也会一朵接一朵的慢慢落下,不知不觉已然幽幽落了一地,地面微微有细微波动,极轻极缓慢,肉眼根本无法察觉。 几步间就看见远处的大树,白骨和鬼十七身形极快,几个飞跃便到了指定的位置定符,符纸的位置一丝一毫都不能错,是以秦质看得极为仔细,以免一符布错,全阵皆毁。 白骨鬼十七不过近了几步,树根就发力攻来,根本来不及定符纸,白骨鬼十七二人只能来回躲避,迂回曲折地往符位而去。 楚复这处一步落地,突然从脚边钻出数根极细的树根包住了他的鞋履,马上就要蔓延上腿,他忙抬起脚挣脱了鞋履,一剑劈下,没想得到这细密的根比上次更加难缠,还未触到就缩进地里,又从别处钻出往他们这处攻来。 秦质细看一眼,轻启薄唇速道几字,“乾位、坎位。” 楚复忙提剑刺进西北,北方二位,用力一割,土里眨眼间溢出了鲜红色的液体,细密的树根一下全部缩了回去。 片刻之后,攻势越猛,树根如小儿腰粗,接二连三袭来,楚复一人之力,不多时便有些力竭,加之树根攻势密集,上下左右袭来,攻向变化莫测,不知不觉间与秦质的距离越来越远。 秦质面色平静一步步走着,靠近楚复的位置,每一步踩下都极为精准,似正好踩在根心,树根再扭曲都无法转回到根心,只是地下根心位置变化极快,每一步既不能辨错方位而不能有丝毫犹豫,否则一步踏错就会被转回的树根缠死。 这般如履薄冰,不通内家功夫要在如此嘈杂危险的环境里,抱住性命已是极难,还要时刻指点楚复,难度可想而知,不过片刻秦质的鬓角已然汗湿一二。 不过几息变化,树根就如生了心智和眼睛一般认准了秦质,根心位置变动越发快。 秦质也越发快,脚下走法隐含玄妙,速度快到肉眼看见都只觉眼晕,地下树根交缠错乱如同麻线打起了结,越缠越密,相互挤压,越发膨胀开来。 树根攻向集中在秦质楚复那处,给了白骨和鬼十七更多的时间,白骨比树根的速度还要快上几分,身姿比扭曲的树根还要柔软,很快就定下了符纸的位置。 楚复砍掉一旁四处袭来的树根,突然一处地皮下的树根猛地炸裂开来,红色的液体四溅,他往旁边一闪,左右树根应接不暇,看向自家公子那处魂魄已然散去了七八。 那处密集的树根离着极近,周遭的地皮不时爆裂,每一步都在刀尖上! 忽见一片密集中一根细小的树根飞快刺向秦质眼睛,楚复不由大惊失色,“公子!”他以平生最快的速度跃去,却根本赶之不及,一时心神巨惊,六神无主。 秦质看向眼前树根避无可避,眼神一暗,眼里闪过一丝骇人杀意,手指一勾腰间铃铛,待要一把扯下。 忽见一道白影从天而降,迎面一剑劈下,剑锋带着凛冽的风劲袭来,眼前的树根当面劈开,细密的树根四下裂开,白衣从上跃下,衣带飘飞,如薄烟似轻花,眉间一点朱砂痣如浓墨入水。 细长的眼睫尾微微翘起,半掩眼眸中的水光流转,若一支利箭划破灰蒙天空袭来。 秦质指间一松,铃铛划过指腹荡回腰际,下坠的银丝流苏微微晃动。 秦质在窗旁拿一根细枯枝逗弄步步爬行的小金龟,乌发以羊脂白玉簪束起,白衣清衫束玉带,一眼看去虽清简,但细看之下才觉衣衫繁复做工,衣摆袖口镶秀同色木槿花,华丽却不失雅致,姿态闲雅,赏心悦目。 这龟被养得极凶,见物就咬,若是把指头伸去必是被咬出了血也不会松嘴,爬动的路线也不按引导来,让秦质越发起了兴致。 一根枯木时不时逗玩金龟诱它进行攻击,金龟每每咬不中还被枯枝碰脑袋,恼得再不理会,枯枝却又在这时伸到嘴前,一口咬住刚尝了甜头又生生从嘴中拔去,怒得疾追而去,却又循环往复,逃不开也避不了,可怜一只小龟硬被整到怀疑龟生。 楚复将茶煮好,不禁满怀担心,“公子,这群人一道而来却从未见过半分人性怜悯,便是同伴身死也未多提一句,这样的人,留着身边太可怕了。” 褚行倚坐在门旁看着外头的动静,听闻楚复此言,忍不住接道:“旁的不说,便是那木偶人的武功便叫人不得不忌惮,与他们一同取帝王蛊,无异于与虎谋皮,实在太过凶险。” 这一路同行,几人的身份已被秦质摸了个透,便是摸不着的,也大抵猜得八九不离十。 先前得了王进生的荐信,本已有九成把握在天子面前谋得一席之地,王进生一死天子震怒严查,却又有始无终,连影子都没摸到,如何不起天子怒? 手中的荐信便成了鸡肋,递上去不但谋不到好处,还有可能成为最先被怀疑的对象,要脱身便是极为麻烦的事。 王进生这个机会一旦错失,想要再接近生性多疑的天子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秦质显然也不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愿意花个几年时间一步步往上爬。 帝王蛊是一个契机,权力的至高者谁不想要长生不老,千秋万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8.第98章 ……  秦质端看其茶, 面含笑意有礼有节,待仆从收壶时却不经意间看到了指节处, 手持壶嘴常年累月却没有厚茧。 他端看片刻, 又收回视线随意扫了眼两则临桌的仆从后, 神情不变间伸手微抬茶盏, 闭目轻嗅, 茶上白烟腾腾, 缥缥缈缈慢慢模糊了他的面容。 布影戏完了上半场, 水榭上一片喝彩, 秦质待喝彩声渐落,看了眼堂中的皮影戏,似寻话家常般问道:“听说巴州皮影戏闻名塞外,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这皮影做得惟妙惟肖,只不知这皮是如何制作而成?” “回公子的话,这皮影是用牛皮而制, 牛皮厚薄适中,质坚而柔韧。”手持皮影的老者缓声回道,回答却避重就轻,只在皮毛。 秦质将茶盏放回桌案上,玉面略含疑惑,“这皮影画法精湛, 不知老先生是用何种手法绘成?” 坐在幕布后面的老者闻言下意识看了眼一旁的盲女, 眼里闪过一丝慌乱。 若说这影子戏如何演, 他倒能说出一二。可制作的手法,又如何料得到会有人问起…… 持壶立于一旁的人身形不动,却因过于不动声色而显得僵硬。 静默须臾,盲女低着头朝着秦质的方向,低声开口,面皮温婉可人,轻声细语颇有小家碧玉的味道,“爷爷年迈耳里有所不及,不善措辞之处还望诸位见谅。 此间皮影戏的手法多种,取于宋寺院壁画,多用阳刻,四肢和头部皆分别雕画而成,其间用线联缀而成。 绘制皮影工序极多,需经制皮,画稿,镂刻,敷彩等过程,才能得一个皮影人……”这回答无可挑剔,显然对皮影戏了然于心。 王进生抬手捻须,面色和蔼感叹道:“自来就传灯影子是戏曲之父,就其工序精巧繁多也当得起这个名头了。” 秦质看向打鼓的盲女慢声问道:“听姑娘此言,似对皮影极为喜爱,可是自幼便开始接触?” 盲女听着声音面向秦质这处点头,“是的,小女子是听着皮影戏长大的,早已浸至骨里,尤甚喜爱。”言辞确确喜爱,面部神情却唯独没有那种对珍爱之物该有的憧憬,只余良多麻木。 “怪道姑娘如此熟悉皮影一戏。”秦质微微一笑,湖岸波光粼粼,一人一景似出尘入画,引人瞩目。 问话稍停,皮影戏忙赶起唱戏。 王进生听得入迷,满心满眼皆在戏中,到精彩时赞叹连连。 秦质一心牵连戏中,看着戏中去拿茶盏,不留神间衣袖拂倒了茶盏,茶水一下漫到了桌案上,漫湿了二人的衣杉。 二人皆避之不及,秦质收起微湿的衣袖,面含愧疚,“好戏醉人,连茶盏都拿不稳,倒要多赔大人一套衣杉。” 持壶人忙扯了腰间白布弯腰替他们擦拭,褚行上前一挡。 王进生闻言哈哈大笑,起身去阁楼换衣,嘴上却调侃道:“倒全怪在了戏上头,这衣杉你难道还要耍赖不成?” “既然赖不掉,那便只能赔一件了。” 见秦质站起身与王进生并排而行,持壶人看了眼盲女,又矮下身去擦桌案。 待他们离去后,持壶仆从皆离去,盲女起身退去,皮影戏继续唱着。 盲女出了水榭,拿着盲棍沿着一路摸索着过了水榭楼台往园里去,行走间极为灵巧地避开花圃,速度竟然比常人还要快。 园子里有些许妇人看花赏景,盲女恢复用木棍找路的速度。 不远处慢慢迎面而来一人,盲女刻意放慢了速度,在人经过她的时候,微微一斜,跌了过去。 那人伸手扶住,青梅浸水般的声音闻之悦耳舒爽,一下靠得很近,好像就在耳畔响起,“小心。” 盲女想要收回手,脚却突然一崴,人都险些没站稳。 “姑娘必是崴了脚,我来替你看一看罢。” 盲女似脚踝疼极,闻言微微点了点头,“劳烦了。” 秦质看了眼周围,扶着她就近坐下,矮下身子将她腿轻轻抬起,手握着她的小腿,隔着布料在她脚踝处细细一按,掌心的温热隔着布料传来,盲女有些许僵硬。 眼前的人按过关节,微微一用力,他抬头看向她,温声问了句,“可是这处伤到?” “正是这处。”盲女手指微微一动,强行忽略握着腿的手,片刻后又轻声问道:“您耽误了这些时候,您父亲寻你可要怎么办?” 秦质闻言一笑,“那不是我的父亲,是碰巧在巴州遇上的世叔。” 园中花团锦簇,花香从层层叠叠的花瓣中溢出,微风徐徐,柔和的花香萦绕鼻尖。 低首按腿的人忽然开了口,“姑娘刚头所说布影人种种工序,其中含有镂刻一序,不知一个布影人需要刻多少刀才能现出形?”言辞微微放轻,隐含不易察觉的莫名意味。 盲女低眉垂眼没有半点攻击性,言简意赅回道:“大抵三千多刀。” 话音未落,脚踝上按着的手突然使劲,只听骨头发出清脆的声响,气氛一时静得落根针的声响都能听见。 秦质抬眼看向盲女,“现下好多了罢?” 盲女面色平平,另外一只手轻轻握着盲棍,像是想要用力又刻意放松了力道,好好的腿硬生生被扭伤了,她有些想扭断他的脖子。 秦质神情坦然,看着她浅声道:“起来走一走看看是否没问题了?” 盲女半晌不动,片刻后才轻声细语问了句,“小女的脚似乎还是动不了,不知您可否扶我到楼内喝口水。” “有何不可。”眼前的人一口答应下来,站起身扶起她往最近的楼阁里去。 二人前脚才进了屋里,盲女随即关上门,转身快速一扬衣袖,一阵诡异的香味散开。 秦质只觉一阵困意袭来,抬手扶额间看向盲女,一个“你?”才堪堪出口便失去了意识,倒地不起。 盲女蹲下身子面色阴郁端详着地上晕着的人,忽然捏着他的下巴语调阴冷道:“你真该庆幸你还有用。” 从衣袖里掏出一只小瓷瓶,倒出一颗带着酒味的药丸,按着他的下巴,塞进去后又轻轻一抬,片刻功夫,便有酒味散出,榻上的人似喝醉了一般。 她站起身脚踝处又一阵钻骨疼,当即便在他胸口狠狠踩了一脚。 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厉喝,白骨微微皱眉,他们竟然这般莽撞行事。 白骨丢下了人,越过窗子,疾步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而去。 屋外的褚行见人入了阵,忙进了屋,地上的人早就睁开了眼,神情清明,没有丝毫晕倒的迹象。 秦质慢慢坐起身,眼里带了些许醉意,抬手轻轻擦拭了嘴角的鲜血,面上没什么情绪却莫名生冷。 褚行不自觉低下头。 邱蝉子跟在后头,待进了几步到了墓口交叉路处,白骨才将秦质眼上的布摘了。 秦质睁开眼慢慢适应了黑暗,此处还有微弱光线能看清周遭环境,眼里似含几分明知故问,“二位究竟要做什么?” 邱蝉子全神贯注于墓中岔路,时不时闭目轻嗅,似在分辨路线。 白骨闻言淡淡回道,“不该你知道的不要打听。” 话音刚落,邱蝉子指了一下左边,“这处有蛊者走过的气息,或许已然清了不少路,我们就走这边。”言罢却不往前走,等着白骨行动。 白骨眸色微暗,眼里含过一丝寒意,一把扯过秦质往前行去。 一路而来暗弩,尖桩,落石等机关重重,先前那蛊者也不知死在来那一关,连尸首也不曾看见,倒是留下了不少蛊虫,却不是邱蝉子在,只怕早不知不觉中了招。 帝王墓下不知埋了多少死人骨,又岂是这般轻易能过的,索性暗厂也设有重重机关,熟悉了一二又有秦质时不时指点迷津,一路倒也有惊无险。 只带着两个不会武功的人,确实费了白骨不少功夫,连剑刃都起了卷,衣冠也不似以往端正整洁,宛如在沾染了灰尘的白猫。 待过了流沙蛊,邱蝉子便显得越发鸡肋,墓中机关全靠白骨秦质二人,他极会省力,每每总在故意消耗白骨的力气,拿准她不能独自取蛊。 在暗梯一路往下走了许久,都未再见机关,白骨慢慢觉出了不对劲。 白骨不着痕迹做了记号,待走了一个时辰后便又见到了那个记号,她眼睫微垂,并没有开口说出。 秦质察觉一二,却不动声色走着。 邱蝉子也觉出不对,“那地图上画的阶梯明明极短,怎么可能走了这么久还没有动静,难道我们走错了?” 白骨闻言不以为然般,“图是人绘的,难免会有些许差错,即便长一些也还是要走的,我们只要注意脚下机关不枉送了性命便是。” 秦质听后眉梢微扬起渐而平下,眉眼似染几分意趣,同看戏时正好瞧到了合自己心意的戏一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9.第99章 ……  白骨看吐了后, 又无穷无尽地喂邱蝉子吃屎。 暗厂两大长老相斗, 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三宗教众看在眼里, 皆在心中叹为观止, 毕竟要论变态, 他们注定穷极一生都无法达到二位长老的境界。 邱蝉子一见白骨便冷哼了一声,克制住当场吃蛊虫的冲动, 当初和这小畜生恶斗时,为求效果生吃精心炼制的上百只蛊虫,可谓耗尽心血, 心疼至极。 侍从上前替他披上毯子, “恭迎邱长老。” 邱长老揽过女侍从低头调笑, 女侍从强忍着那枯木一般的手在肌肤爬过,面上压制不住的恶心。 白骨面无表情地转身往里头走, 便听女子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响起, 在偌大的石洞里回应阵阵,极为瘆人。 那女子被狠狠一抛, 正巧扔到了白骨前头几步。 迫得白骨停下脚步,看着地上躺着的一团血肉模糊, 上头还要蛊虫密密麻麻地啃咬, 没过多久连骨头都啃得差不离了。 邱蝉子露出垂涎欲滴的神情, “不服侍我, 就只能服侍我的蛊虫了……”阴冷潮湿的语气, 听得人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在这里若有人挑衅,害怕只会让他变本加厉的折磨你,迎面而上若没有实力,也不过是换一种死法,唯有变态中的强者才能在暗厂活下来。 这尸体丢在哪里不好,非要丢在白骨面前,摆明一个下马威。 白骨静静看着,微微抬步,一步不避踩在那些残骸上,那些吃饱的蛊虫被一脚踩破,露出暗黄带血的脓水,每踩一步神情便越显阴戾。 邱蝉子倒三角的眼阴阴一沉。 那些蛊虫见有新鲜的肉,能簇拥而来,只一丝之隔便会沿着白骨的脚底爬满全身。 她眼睛也未眨一下,微微提脚运力踩下,地面微有震动,慢慢裂开数道口子,周遭蛊虫皆被内劲震散开,一下四散何处,往何处爬去。 女侍从尖叫连连,前头站着地皆被沾上几只蛊虫,哪怕死虫,那恐怖的感觉也一下爬上心头。 白骨回头轻飘飘看了眼秋蝉子,眼里神情轻蔑,转过头踏着蛊虫往里头去,几只蛊虫如鱼泡一般爆破,负手嗤笑着往里头漫步而去,衣衫干干净净,面皮又生得好,便是肆意病态的模样也能轻易叫人迷了眼去,与邱蝉子这样皮皱的老东西反差太大。 邱蝉子眼里布满阴翳,面上的褶子皱成一道道如同沟壑,阴冷可怖,仿佛下一刻就要出手杀人一般。 早晚有一天会让男不男女不女的怪物尝一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暗厂做得是地下买卖,这钱可谓是金山银山而来,偌大地下暗宫光打造就费时历代厂公的诸多心血。 起初就是由东厂变化而来,那些权倾一世的大太监,买孩子培养成冷血无情的杀手终身为他所用。 那些孩子从小相互残杀,就像养蛊一般,活到最后的才是蛊王,才能真正活着进入暗厂。 而真正到了那一步,其实人早就死透了,只不过是会呼吸会说话的杀器罢了。 暗厂底下都是深不见底的潭水,条条窄石桥纵横交错,寻常人稍有不慎就会掉落。 白骨穿过条条石桥,绕入又一个巨大的石洞,里头人极多却如蝼蚁,却悄无声息,连走路都没有声音。 石壁上一块块石柱突出,排列而上,通往一个个山洞,危险有趣。 白骨为鬼宗的长老,住在最顶上,每每回屋都极为费时费力,每块石梯摇摇晃晃,极不牢固,稍有不慎就容易坠死,不过这对于鬼宗来说,不过是小试牛刀。 白骨一路行来,见者纷纷行跪拜大礼,“请白长老安。”她一路无视,到了石梯一撩衣摆,轻提内劲沿着石梯轻点而上,眨眼间就进了石洞。 底下的教众皆看着,这般出神入化的轻功,有朝一日若能练得,做梦都会笑醒。 石洞里头极大,连着一个个山洞,如同一间间屋子般,而这么最顶上的一层都是一宗长老的。 白骨走进里屋,第一件事就是褪下衣履扔进火盆里,拿起案几上的火折子轻轻一打,随手扔进去。 盆里头的火一下窜得老高,印得白骨的面容忽明忽暗,眼神阴冷可怖,那个老东西多留一日就多恶心一日,一定找个时机杀了他。 “白长老。” 细微怯懦的叫声在外头响起,白骨换了衣履行到石洞另外一侧木窗外探身一看,下头两个人正等着。 白骨推开木窗飞身而出,沿着石壁翩然落下,站定在女童面前。 大石头上半躺着一人,唇红齿白的少年郎,腿上的蜥蜴正“嘶嘶”吐着舌头,是毒宗四毒之首,养得蜥蜴连白骨都觉得丑,性子傲脾气差,除了毒宗长老和厂公,旁的谁也不认。 和白骨一样是个没什么文化的人,但又不乐意旁人知道自个儿没文化的事实,便只能下功夫习学。 白骨才一下来,简臻就不耐烦嚷嚷道:“回回都迟到,不爱学趁早滚!” 白骨当耳边风轻轻吹过,看着眼前的小女童,“今日学什么?” 秦质坐姿闲散间透出大家风度,闻言受之有愧,“不敢当,我也不过是略通小技,若不是白兄剑法高超,那阵法根本没有这么多时间来布。” 话到此众人不自觉看了远处那个人,寡言少语,性子孤僻,淡得更白水似的,一时之间只觉无趣得很。 邱蝉子连眼风都未给,直接跳过了白骨半真半假感慨道:“也确实是那林子古怪,我活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妖树,这一路而来竟这般可怕……”末了微微一顿,又道:“秦公子此去大漠,可有想过其中凶险之处?” 秦质微一沉吟,转念一想似并无所觉,“大漠风光无限,商贸往来已成常态,王城多是热情好客者,去后应无大碍,只沙漠这一路却会难行许多。” 邱蝉子将手中的木枝一折,扔进了火堆里,火焰一闪忽尔高起,映得众人面皮时明时暗,“公子挑得时间可不大好,这暑中几月,正是天下蛊者聚集之时,不妥之处良多啊。” 简臻闻言不再吃食,看向邱蝉子似不赞同。 鬼十七顿住手中拨弄火堆的木枝,看向了自家长老,却见他充耳不闻似默认邱蝉子所为,一时也作默然。 楚复褚行闻言眼眸微转,但面上不做半点反应。 秦质不以为然,“这事沿路也曾听闻,不过与我大抵不相关,我们只是沿路游学观各家之长的过客,倒不至于惹祸上身。” 邱蝉子古怪一笑,“公子所知太浅,养蛊之人最喜得便是公子这般的珠玉人物,蛊食人血,精养出来的蛊才能得大用。 有道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似公子这般皮相,行在外头还是要小心谨慎得好……” 秦质听闻邱蝉子的话似有顾虑,“竟真有以蛊食人之事……”他默顿许久,面上初显少见的困惑,“我曾听闻蛊者能控死人为之所用,这事可是真的?” 此话一出,列坐俱静,白骨拿着饼往嘴边送的手微微一顿,抬眼看向远处的秦质,时斜时升的火焰映得人忽明忽暗间玉面生辉。 这种操控死人的蛊者不过凤毛麟角,早年江湖上也只有风闻,没人真正见过。 邱蝉子自幼炼蛊,多年来已有凶名在外,江湖上泰半蛊者皆不是他的对手,而以蛊控死人这般境界便是他也不曾做到。 这种蛊宗圣手,蛊者天才,便是最让人信服的列排江湖高手武学玄妙的花名册上,也是一片留白,没有克制一二的方法,也没有逃命的例子。 不过到底是名家大册,末后还是勉强留下了个耐人寻味的避祸之法,那便是不要遇见…… 邱蝉子闻言冷嗤一声,“江湖传闻大都夸大其词,我也略通一二蛊术,这种事不必全信!”他多少带了个中情绪,话落一默便又开口缓和道:“我们既然同路,往后不如一道同行,也好相互有个照应,你看如何?” 秦质略一沉思看了眼远处的白骨,“可白兄他……” 邱蝉子直接开了口,“不必管他,性子自来这般古怪,当他不存在便是。” 简臻咬了干粮半晌,邱蝉子说到这处,也着实是强迫他们三人一道是将秦质主仆拿下,便是再不管事,也不可能不关心透露行踪之后的危险,如此便也开口道:“一道行罢,免得丢了性命在路上。” 二人你一唱我一搭毫不费力劝下了秦质,再闲扯几句,不多时便各自睡下。 白日里劳累一番,几人很快进入梦乡,火堆慢慢熄灭,四周极为安静,连林中常有的蛐蛐声都没有。 唯有白骨一直保持着闭目打坐,远处的秦质坐起身,片刻后起身走出树下,抬头看了眼满天星斗。 楚复褚行随即起身跟上。 白骨慢慢睁开眼看向他们,见人沿着溪边往前走,她眼睫微垂,静候片刻便拿起一旁的剑跟了上去。 前头的人走走看看许久才停了下来,秦质突然温和问了句,“白兄是否也觉此处有古怪?” 楚复褚行立在一旁,闻言看向白骨。 白骨默站片刻,默不作声走向他,“什么古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0.第100章 ……  帝王墓在王城正中心, 是王城中最神秘的地方,无人看守却没有一个人敢轻易靠近,进去的人即便出来了,也逃不过各种诡异的死亡。 坊间常谣传谁进了墓中, 看见了王的面便是冒犯王的威严, 此生必会被下诅咒, 拿去余生的性命作为代价。 而大漠中的王室在百姓中大肆放出这种言论巩固王权,百姓畏惧死亡,平民皆不敢冒犯王室, 只有外族之人才敢不畏诅咒肆无忌惮的闯墓,哪怕结果确实如此。 可这种结果并不会阻止人的脚步,对于真正的蛊者来说, 这不过是进了墓中被那些滋养在暗处的蛊虫沾上, 以往闯墓者不过学艺不精才得到这么个结果。 是以长此以往只有蛊者敢闯墓,死的虽不在少数, 却每每在帝王蛊沉睡之时成群结队地前仆后继, 可见帝王蛊的吸引力。 秦质在窗旁拿一根细枯枝逗弄步步爬行的小金龟,乌发以羊脂白玉簪束起,白衣清衫束玉带, 一眼看去虽清简, 但细看之下才觉衣衫繁复做工, 衣摆袖口镶秀同色木槿花, 华丽却不失雅致, 姿态闲雅, 赏心悦目。 这龟被养得极凶,见物就咬,若是把指头伸去必是被咬出了血也不会松嘴,爬动的路线也不按引导来,让秦质越发起了兴致。 一根枯木时不时逗玩金龟诱它进行攻击,金龟每每咬不中还被枯枝碰脑袋,恼得再不理会,枯枝却又在这时伸到嘴前,一口咬住刚尝了甜头又生生从嘴中拔去,怒得疾追而去,却又循环往复,逃不开也避不了,可怜一只小龟硬被整到怀疑龟生。 楚复将茶煮好,不禁满怀担心,“公子,这群人一道而来却从未见过半分人性怜悯,便是同伴身死也未多提一句,这样的人,留着身边太可怕了。” 褚行倚坐在门旁看着外头的动静,听闻楚复此言,忍不住接道:“旁的不说,便是那木偶人的武功便叫人不得不忌惮,与他们一同取帝王蛊,无异于与虎谋皮,实在太过凶险。” 这一路同行,几人的身份已被秦质摸了个透,便是摸不着的,也大抵猜得八九不离十。 先前得了王进生的荐信,本已有九成把握在天子面前谋得一席之地,王进生一死天子震怒严查,却又有始无终,连影子都没摸到,如何不起天子怒? 手中的荐信便成了鸡肋,递上去不但谋不到好处,还有可能成为最先被怀疑的对象,要脱身便是极为麻烦的事。 王进生这个机会一旦错失,想要再接近生性多疑的天子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秦质显然也不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愿意花个几年时间一步步往上爬。 帝王蛊是一个契机,权力的至高者谁不想要长生不老,千秋万代? 帝王蛊能活死人骨,便是多给人一条命的机会,对于为君者绝对是一件拒绝不了的大礼。 取蛊一事太过麻烦,既然有送上门的趁手之人,自然要用上一用,暗厂百年不倒伏于黑暗中,脱离王法外,得用之处可想而之,江湖组织虽离庙堂远,但个中牵扯却又多如蛛丝网布, 但对于善棋者,越发难测的棋局,越是敌手棋子能力越强,棋局便越有趣。 秦质诱着累得缓慢爬行的小金龟一步步前行,“与虎谋皮才是最容易办成事的方法,只要虎用得好,取皮会省下不少力。” 另外一头,白骨一行人在客栈住下的第一日就拿着王城的地图细细研究,虽然暗厂的地图画得极为精细,每一寸地方都没有错处,可帝王墓即便清楚其中个方位置,也终究看不到它藏在暗处的东西。 简臻指出图上几处,“这些地方没有通风口,只有一条窄身隧道,阴暗潮湿,必有湿毒,我会提前替你们准备好所有需要的解药,墓中封闭不可用毒,否则必自噬,还有一点,在墓中万不能打火折子,如遇沼气极有可能发生爆炸。”简臻不可能冒险闯墓,这次任务毒宗只为辅助,一路相伴也不过全了自家长老的面子功夫,真正的实力却不可能放出。 白骨看着桌案的地图,想到客栈中的蛊者,“蛊者聚集,大多晚间入墓,为避免麻烦,我们正午时分假意在外游玩,人多最热闹的时候进去,动静不能太大,免得出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事。” “可以,不过鬼十七要留下,秦质要带那两个护卫却不能跟着碍事,否则会麻烦很多,便让他和简臻留下来一道拖住那二人。”邱蝉子看向白骨,他缺了蛊一,白骨自然也不能多带一个,免得暗地被算计。 白骨微一垂眸,“秦质心思太深,不管他来这里的目的是如何,带他进墓可以,一旦脱离掌控我会直接动手除掉。” 邱蝉子闻言松垂的嘴角露出一丝恶毒笑意。 王城的风光与中原不同,观之不尽。 白骨一行人在屋里明争暗斗商讨了好几日的对策,累得话都不想多说一句,花瓶却已然都在王城里行走游玩了许多地方。 诚然,有些人轻而易举就能叫人心中不爽利。 秦质这日出门,去了王城最有名的百步山,百步山顾名思义,台阶重重叠叠,一级需百步,高耸入云,波澜壮阔,山中之景中原难得一见。 主仆三人一路行去,百步山小径幽僻,少了山脚下的热闹喧哗,却独留一种少见的美感,周遭大石密排而去,极为壮阔。 秦质步步往上,悠闲自在,楚复褚行跟在身后数十步,既不会打扰又不会跟丢。 远处枯木枝上忽起一只鸟儿,朝空中飞掠而上,极粗粝的鸟鸣声远远传来,显得石径更加幽静。 山间大道忽然传来巨石砸落声,人群惊声尖叫四下散开,在这处听得极为明显。 楚复褚行见状相视一眼,看向声音来处的方向,却看不到究竟发生了何事。 秦质停下脚步抬眼看去,平静吩咐道:“去看看罢,能帮的得便帮一帮。” 楚复褚行闻言皆一愣,片刻后不敢多言,忙听命先后快步离了去。 石径的夏风拂来,微微拂起清衫衣摆,忽觉几分凉爽风气。 秦质步下台阶,才行了一步,忽从天而降一只被腐食殆尽的残骇,仿如鸟状,肉骨可见,血腥恶心似有小虫爬食,平白令人反胃难忍。 秦质静看一眼才慢慢抬眼望去,远处缓缓走来一面目阴翳的老者,面上的笑意森森,轻易就觉出其中凶意,叫人望而生畏。 秦质默站片刻,转身看去,一人抱剑斜倚在石旁,拦住了去路,一身白衣不染尘,眉间朱砂一点,皙白孤瘦,白布条束乌发,发丝根根不乱,垂着眼面上一片漠不关心。 秦质回转看向地上的鸟骸,嘴角微扬荡起涟漪,眉眼疏逸,眼眸含着三分闲散笑意,石径的风拂过镶绣玉青花纹的淡色衣摆,似扑面而来的杨柳风,全然没有一丝被前后拦截的慌张窘迫。 “二位也来欣赏崖壁风光?” 邱蝉子见前头的贵家子从容不迫,笑意消失殆尽越露面上凶纹道道,语气越发危险,“我等粗鄙之人不同公子光风霁月,一路同行这般久,我们需要公子帮一个小忙。” 殿内极为高阔,石壁上刻着诡异的妖魔鬼怪,半嵌在石壁中,拔地参天,栩栩如生,仿佛眨眼间便能柱子里走出来。 殿上一可四人排坐的寒玉石榻,顶上开了一个巨大的洞口,山顶的晨光从洞口照射而下,照得殿中亮如白昼。 白骨进殿半晌,邱蝉子并一行人才到,余后的人陆陆续续进殿,殿中如一只巨兽肚腩,数千人聚集殿中也渺小如蝼蚁。 殿中悄无声息,教众皆规规矩矩,不敢乱动乱看,厂公之怒,无人承担得起,谁也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许久的静待后,殿中忽起一阵诡异的阴风,殿上石洞口一道黑影在光线的照射下慢慢落下,黑羽毛裘在光线下闪着星星点点的光芒,面上带着狰狞的鬼怪面具。 “恭迎厂公。”幽幽的回声在殿中经久不衰,没有人知道这个人究竟长什么样子,又活了多久,只记得从来暗厂的那一刻起,这个人就在。 “起来罢~”尖利的嗓子高高吊起,是宫中老太监惯有嗓子,用內劲传地极远,整个大殿皆听得清清楚楚。 教众们恭恭敬敬垂眼起身,目不斜视,当初有个不懂规矩的,抬头一厂公对视了一眼,那一眼过后,那个人再也没有睁开眼。 教众才刚刚站起身,几个隐在暗处人突然闪身而出,如一大群黑鸦四下扑来,在人群中抓起了几个,扔到了大殿前头。 众人皆微不可见地缩了一缩,被扔到大殿前头的几个人皆是二十九级中翘楚,几个私底下拉帮结派,内斗不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1.第101章 ,最快更新吾非良人最新章节! ……  几人避无可避皆身受重伤, 相护其中气势不凡的贵人, “这般根本走不脱,你等先护人走,我们垫后!” “不可能的,我们根本走不掉, 那是暗厂的鬼宗!”绝望的话音刚落,周遭只余狂风呼啸的暴雨雷声,官道泥泞不堪,步步艰难。 白影如同夜间的鬼魅, 靠近时悄无声息, 时如虚影, 时显人形,速度极快,丝毫不受暴雨影响, 根本不像人, 从心底冒起的可怖之感慢慢爬上心头。 几人手持大刀, 将人护在其中,全神贯注周围。 中间的贵人按耐不住, 扬声问道:“传闻鬼宗取命, 万金难求, 不知某得罪了那家,值得这般倾家相害?” 风雨晦暝, 暴雨劈头盖脸砸来, 根本无法睁眼视目。 天际一道惊雷响过耳际, 丝毫不带感情的声音虚虚实实响起,“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风头过盛,难免遭妒。”声音似人俯耳旁轻语,可环顾四周空无一人,无端诡异,突然间杀气肆现。 几人握刀闭气不敢分神,收了银子就要护住人,哪怕是以命相搏。 突然一道闪电凌空,亮光划破天际,眼前似有什么一闪而过,连带着剑影刺眼晃过,片刻后便没了动静。 几人心下一松,忽听身后物体落地声起,几人心下一提,猛地回头看去。 中间护着的人已然倒地,颈上空空如也。 白日大雨渐停,官道一路泥泞,骄阳正盛,道旁只落坐一茶棚,茶字挂布随风微微飘荡,宽敞的官道大半日都没有一个人影。 二人身骑棕马并一辆马车慢慢驶来,楚复骑马落后与马车并行,靠近车帘低声询问,“公子,前头有茶棚,可需稍停歇息。” 车帘微启波澜,渐浮檀木香气,声音似染檀香,闻之心悦,“路遥身疲,皆歇一歇。” 马车停在了茶棚旁,茶摊子老板见来了人,忙起身准备茶水。 楚复下马向前撩开车帘,车夫下车跪地成人凳,车里的人俯身出来,一步下了马车。 乌发素冠,浅色衣衫,领口边沿而下绣着墨蓝色的盛开繁花,玉带下挂一只镂空银球铃铛,下头坠着墨蓝流苏,这般繁复的花纹却偏偏穿出了干净清隽的味道,衣衫已尽极致之雅,叫人移不开眼,面容却更胜一筹。 摊主得见忙一甩肩上的搭巾,将桌子凳子来来回回擦了遍。 来人缓步上前,一撩衣摆坐下,行止之间,赏心悦目。 摊主正要将茶水端上却被拦住,片刻间便见桌面上摆上一套青花茶器,破旧摇摆的木桌登时不同寻常,清水砌茶,渺渺轻烟缓缓升起,一缕茶香漫遍官道,是不可多得的好茶。 摊主端着手中的茶水呆愣着,褚行在他茶托上放了一锭银子,“借坐片刻,旁的不用。” 摊主忙端着,茶点头声声称好退到后头。 找茶功夫,官道上远远走来一人,一手握剑,一手提着方木盒子慢慢走近。 稍作歇息的楚复听见微不可闻的脚步声,与褚信相视一眼,皆不由自主握紧手中的剑,进入戒备状态。 来人身形清瘦,乌发白衣一尘不染,全身无一修饰,面皮生得极好,唯独眉间一点朱砂痣不好,男生女相是大祸,这种长相若是自小没有世族庇护,大抵就是个娈童的命。 白骨几步走进茶棚,将手中的木盒子放在桌上,手中的剑不离身,“二两牛肉,一壶酒。” 摊主闻言一脸为难,只得指着上头的挂布,“客官,我这就是茶棚,没有牛肉和酒,不知干粮和茶水可否一用?” 周遭气流微微有些凝滞,白骨扫了眼木杆上的挂布,神情专注若有所思,片刻后才微微颔首。 茶摊主忙端刚头被拒的茶水,又上了馒头和几盘小菜。 白骨将剑放在桌案上,在几人对面坐下。 茶摊主只觉这人来了以后,和煦的气氛突然便静得可怕,忙避到灶台那处。 对面视线一直落在这处,白骨轻掀眼帘看去,视线阴冷,如黑夜行过湖旁,突然从水中伸出一只苍白的枯手猛地抓住脚踝。 这般视线太过危险,楚复面色微沉,不带敌意却也不怯懦地回视。 一时间风停布止,气氛凝塞而又紧张,青花瓷茶盏被皙白的手指微微托起,弧度好看的唇瓣轻贴盏壁,微抿一口,醇香的茶水显唇色潋滟。 只这一个动作,周遭气氛便慢慢缓和下来,白骨收回视线,拿起馒头咬了一口,端起茶水跟喝酒一般一口干了,与文文气气的外表成了鲜明的反差,与对面举止赏心悦目的显然就是两个世界。 秦质抬眸看了眼对面,将桌案上的茶壶往前推去,眉眼染上浅笑,“夏日灼热,茶水寡淡难以解渴,不如尝一尝这一涉春。”不待对面的人回应,褚行已然上前将茶壶移到了白骨的桌上。 白骨扫了一眼青花瓷茶壶,瓷白伴上天青色,瞧一眼便解夏日暑燥,她不言不语,不作理会。 秦质见状并不在意,“多年在外远游,许久不曾回中原,不知兄台可知巴州是是这条官道去?”说着,伸手虚指官道一处方向。 白骨闻言看了一眼,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又开始不声不响地啃着馒头。 褚行只觉这人好是不识抬举,和他说话竟这般不理不睬,好生无礼。 秦质不觉不妥,似有心结交一般,诚恳道了句,“在下秦质,不知兄台贵姓?” 白骨这才看向他,却不回答一字,待吃完了馒头,连茶水也喝的一干二净,只那青花瓷中的茶水却半点不碰,站起身将一锭银子摆在桌上,起身拿了剑与方木盒子,离开时才道了句,“姓白。” 秦质视线落在他手中提着的方木盒子,看着慢慢消失在官道上的人,“你们觉得此人与你们相比如何?” 楚复与褚行相视一眼,回道:“赏金猎人亦或江湖走卒,武功应当不错,但不一定抵过我们其中一人。” 秦质闻言一笑,慢声道:“眼神敏锐阴翳,行走间看似虚浮无力,实则轻若微风,如片叶轻落,内家功夫造诣极高,不受外物搅扰,无一刻不在警惕戒备,这种人除了剑客便是杀手。 长相出挑,眉间的朱砂痣惹人瞩目,江湖上却不曾听闻这样的剑客,显然见不得光,而杀手不着暗色衣履掩饰躲藏,却还安然无恙地活着,说明见过他的都死了。”话音刚落,葛复与褚行不由神情凝重,他们犯了大错,太过轻敌而叫公子失望。 秦质收回视线,音色温和却隐含威压,“在外五年你们却越发没有了长进,不过随便遇到的路人便能一剑要了你们的命。” “属下大错,请公子责罚!”二人闻言忙跪下请罪。 秦质不为所动,神色平静端起茶盏闭目轻嗅,静静品着茶,任由他们跪着,一字不提刚头让他们歇息的话。 白骨看向墓穴中漫来的腐水,眼眸微沉,伸手推开了他,捂着腰间的伤慢慢站起身,看着神志极为清晰。 被推到一旁的秦质见状缓缓起身,一言不发看着白骨,眼中眸色渐深,越显面上神情莫测。 腐水过半,墓穴中的珠宝玉器快速融化,连周遭的金刻墙也被慢慢腐蚀,墓穴坍塌也不过顷刻之间。 白骨转过身一把扯过秦质,面上满是阴郁不耐,“马上布阵出去。” 秦质现下却半点不急,收起眼中少见的狠厉之色,看着快漫到脚边的腐水,不急不慢解释道:“布好了阵我们也融了泰半,时间根本来不及,更何况我要的是一块空地……”话间微微一顿,转而看向白骨,面上笑意不减,薄唇微启似意有所指,“而不是现下这般束手束脚……” 白骨闻言看了秦质一眼,待觉他并未说假话便收起手中匕首,强忍着伤痛,扯过他往外头疾步而走。 秦质腿上伤重至骨,头先又受了内伤,不通内家功夫还能强撑到现在已是难得,这般拉扯之下一个跄踉险些跌倒,待伸手按住白骨的肩膀才勉力稳住。 白骨被压得身子一沉,五脏六腑如同被手拉扯挤压一般,闷疼之间险些背过气去,白骨转头狠狠睨了秦质一眼,厉声冷喝,“废物!” 这腿上的伤似吊着筋,竟比刚头受得内伤还要疼几分,秦质每一步都如同走在刀尖上,已经让他露出些许往日从未表露的冷性来。 白骨骤闻这声厉喝太不适宜,平日性子好时有些耐心倒也罢了,现下可正是卡在重要关头,彻底得罪了这位养尊处优的贵家子,眼神扫过白骨时如同一条毒蛇,眼眸没有半点人性,凉薄入骨叫人浑身不寒而栗。 气氛一时如头顶悬一剑,剑柄系着一根将断不断的轻丝,仿佛下一刻就要剑落命断。 二人一路无言,走过偌大的墓穴,将将就要迈进墓外过道时,秦质忽然停住脚步,白骨收力不及,被带了回去,额头猛地撞上了他的下巴,伤痛得已然麻木些许,二人肌肤相触倒让她极不舒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2.第102章 ,最快更新吾非良人最新章节! ……  是以三人很轻松就到了墓口, 这墓依山而建, 延绵而去, 墓口极大, 里头一片漆黑, 隐有淅淅沥沥的水声幽幽传来,回音极清晰, 显得里头空空荡荡, 仿佛此处踏进去便是另一个世界。 白骨以剑抵着秦质一步步走进去, 既看住了人又拿人家做了现成的靶子。 邱蝉子跟在后头, 待进了几步到了墓口交叉路处, 白骨才将秦质眼上的布摘了。 秦质睁开眼慢慢适应了黑暗, 此处还有微弱光线能看清周遭环境,眼里似含几分明知故问,“二位究竟要做什么?” 邱蝉子全神贯注于墓中岔路,时不时闭目轻嗅,似在分辨路线。 白骨闻言淡淡回道,“不该你知道的不要打听。” 话音刚落,邱蝉子指了一下左边,“这处有蛊者走过的气息,或许已然清了不少路,我们就走这边。”言罢却不往前走, 等着白骨行动。 白骨眸色微暗, 眼里含过一丝寒意, 一把扯过秦质往前行去。 一路而来暗弩, 尖桩,落石等机关重重,先前那蛊者也不知死在来那一关,连尸首也不曾看见,倒是留下了不少蛊虫,却不是邱蝉子在,只怕早不知不觉中了招。 帝王墓下不知埋了多少死人骨,又岂是这般轻易能过的,索性暗厂也设有重重机关,熟悉了一二又有秦质时不时指点迷津,一路倒也有惊无险。 只带着两个不会武功的人,确实费了白骨不少功夫,连剑刃都起了卷,衣冠也不似以往端正整洁,宛如在沾染了灰尘的白猫。 待过了流沙蛊,邱蝉子便显得越发鸡肋,墓中机关全靠白骨秦质二人,他极会省力,每每总在故意消耗白骨的力气,拿准她不能独自取蛊。 在暗梯一路往下走了许久,都未再见机关,白骨慢慢觉出了不对劲。 白骨不着痕迹做了记号,待走了一个时辰后便又见到了那个记号,她眼睫微垂,并没有开口说出。 秦质察觉一二,却不动声色走着。 邱蝉子也觉出不对,“那地图上画的阶梯明明极短,怎么可能走了这么久还没有动静,难道我们走错了?” 白骨闻言不以为然般,“图是人绘的,难免会有些许差错,即便长一些也还是要走的,我们只要注意脚下机关不枉送了性命便是。” 秦质听后眉梢微扬起渐而平下,眉眼似染几分意趣,同看戏时正好瞧到了合自己心意的戏一般。 邱蝉子沉默许久,忽开口说,“我听过有一种梯阶,看似一路前行,可一直走下去永远都不会有尽头,每个人都会迷失其中,直到精疲力尽困死在这里,故名悬魂梯,这是传说中最诡异的一种机关术。 走了这么久却没有出去,这若真是那悬魂梯,只怕我们都要困死在其中。”邱蝉子说到此心中越发沉下来,在黑暗中向前一步对着秦质阴郁吩咐道:“你布阵把我们带出去!” 秦质微一沉吟,似苦思无解,片刻后才慢声道了句,“这连何处是头我都不知晓,弄不清方向,到时正巧布在了机关之中,恐怕连反应都不及我们便就死透了。” 邱蝉子眉间叠起似山峰,神色凝重。 白骨眼睫微垂,遮掩眼中莫名的意味,闻言当即嗤笑出声,一步不顿往前走去,“这梯子或长或短,也不过是走几步路的功夫,何必这般故弄玄虚?” 邱蝉子闻言立时怒起,这兜兜转转这么久还是在这阶梯中,他还这般不知深浅,便越发没了耐心,“愚蠢至极!你根本不懂这其中的玄妙,若是再这样走下去,我们只会精疲力尽而死!” 白骨一言不发,邱蝉子以为他知晓了其中厉害,一把推开了他,越到前头,在墙面上随手一触,几只极细小的蛊虫不知从何处爬出,沿着前头而去,邱蝉子闻着气味跟着往前走。 白骨默不作声跟在后头,行了几步慢慢便走在秦质后头。 秦质在邱蝉子身后缓步而行,似闲庭漫步半点没将这悬魂梯放在心上,邱蝉子全神贯注于蛊虫,不知不觉便与他二人距离越发远。 突然间,秦质只觉身后一阵细微的动静,似风悄然拂来,背后一人贴上来,伸手捂住他的嘴,另外一只冷玉一般冰凉的手不动声色地扣住了他的脖颈。 白骨扣着他悄无声息往后退去,隐在一处黑暗的窄道里,刚头走的时候她便注意到,正好让她甩掉邱蝉子这个老东西。 一会儿的蛊虫再是难缠,也比和邱蝉子这般居心叵测一道来得安全,她可不喜欢平白给他人做嫁衣。 只是暗道太窄,堪堪够两个人藏进去,被她掐着脖子的人极为配合,不带一点反抗,她身量算高,却还比他矮半个头,这般一来便有些像环抱住他一般,白骨不自觉拉开了一些距离。 黑暗寂静中,白骨只觉手心触碰的唇瓣极为温热柔软,隐约带着呼吸间的热气,连带着她的手都微微湿润起来,这人身上似染了一种极淡极好闻的药香,平常距离察觉不出,只有靠得极近才能染上鼻间,这药香似不知不觉透过薄衫沾染到了自己身上,在黑暗中也发明显,让她倍感不适应。 白骨想了想,靠近他耳旁用其细微的气声威胁道:“不要乱动,要是把人引来了,我会让你亲耳听见脖子被扭断的声音。”随后便松开了贴着他唇瓣的手,手心竟还隐隐约约似染了他的气息,白骨眉心一蹙,不自觉在衣摆上擦了擦手心。 身前人闻言轻笑出声,清冽若梨水流过心头的笑声极为清晰地传进她的耳里。 暗道中传来了极轻的脚步声,白骨猛地锢紧秦质的脖子,一手将他的嘴狠狠捂住。 “白骨,我一直知道你在想一个人邀头功,可现下没有我你根本走不出这悬魂梯,最好还是乖乖出来,要将时间浪费在这上头了……”粗砺阴郁的声音传来,似只隔几步之远,片刻后又道:“躲着也没用,我的蛊虫轻而易举就能看到你。” 白骨眼神微暗,闻言一动不动。 邱蝉子面上浮起诡异阴恻的笑容,他驱蛊而行,一只只蛊虫在暗阶爬动,四处爬动,似寻踪觅迹。 白骨细听蛊虫动静,眼神越显凛冽。 蛊虫四散而来慢慢靠近,忽在不远处微微一顿,径直往这处方向而来。 白骨已动杀心,虽然现下与邱蝉子对上不是最好的时机,她也没有太多的把握能将邱蝉子毙命,可若不拼一把她必然会腹背受敌。 数只蛊虫似察觉什么皆纷纷往这处快速爬来,邱蝉子跟着蛊虫一步步靠近,就再快要爬进缝隙的时候,秦质微一拂手似无意之举,蛊虫突然像是迷失了方向,四下散乱片刻间又往前而去。 邱蝉子快步跟上蛊虫,离他们的位置越来越远。 确定人走远了,白骨脑中的那根紧绷的弦才微微松开,她收回手将秦质推了出去。 眼前的贵家子突然被这般粗鲁地推出去险些跌倒,面上却半点不恼,清若玉石落水的声音似带笑意,“白兄似乎不喜我?” 白骨没有时间与他闲话家常,闻言不做回答,只平淡道:“你来这里是为了帝王蛊?” 秦质一笑,不紧不慢缓声回了句, “白兄何出此言,这一处明明是你们带我来的。” 白骨闻言直接道:“我们明人不说暗话,我不信你来这处只为了欣赏大漠风情,你对此处机关暗道种种了然于心,显然是有备而来。”她微微一顿,假意有商有量,“你要帝王蛊,而我要得是邱蝉子的性命,我们二人并不冲突。 这里的机关暗器防不胜防,你若是想要帮他也不是不行,可惜你们二人没有武功想要出去根本难如登天,况且你也看到了他刚刚所为,分明就是想要耗尽我的力气,利用我来取蛊,我与他一同而来,他尚且待我如此,更何况你这个半路出来的人,一旦让他得手,他就会想尽办法置我们于死地,若是想要活着离开这里,往日的恩怨最好放一放。” 白骨听后面色越发僵硬,片刻后才勉力微微放松,有礼有节轻声道:“原来如此,倒是我太过激进,该先与你好生商量才是……”说到此,语气也越发紧绷不自然,仿佛下一刻就要将人扭断了脖子一般。 她顿了一顿,缓和了语气,特意将刚头的事情糊上一张窗户纸,“方才是我不好,不该那般态度对你,刚头本是想在后天护着你和你一道进来的,没成想你不曾等我,倒生了这样的误会,现下你我二人都受困于此,帝王蛊近在咫尺若是再相斗下去,到头来玉石俱焚,岂不是让旁人得了先机?” 秦质闻言一派闲散,显然不喜欢白骨糊得窗户纸,随意就揭了开去,三两下将局势道了个明白,“倒不是我要与白兄为敌,只白兄武功太高,让我不得不为自己做一些打算,毕竟白兄刚头确实想要我的性命对不对? 如今这般正好,我二人现下这般的情形没了谁都出不了墓。” 白骨闻言只觉心口微微一窒,一阵气血涌上头,头脑晕眩之间差点晕过去,她自有意识以来,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她刚头那一口气若是没调过来,差不离就给他气得归西而去了。 这种两败俱伤的法子,一个拿捏不准便真是玉石俱焚的下场,这人若不是现下这般贵家子的模样,还真的有几分做亡命之徒的本事。 然而连白骨都不得不承认用这样的方法对付她,确实是最有效最快的。 白骨慢慢垂下眼睫,掩饰眼里一闪而过的杀意,她暗自运气调息,良久才语调平平道:“说罢,怎么取帝王蛊?” 秦质眉眼带笑,嘴角扬起,水面涟漪微微荡开,风流姿态叫人不敢多瞧,薄唇轻启笑意转瞬即逝,“离寒玉棺周遭第二排的方砖走,左一步右三步各踩四砖顺行四次,逆行八次,每一步需放三分力,力道不能多也不能少,直至棺尾揭开符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3.第103章 ,最快更新吾非良人最新章节! ……  越到深处越静, 连寻常的风声都不曾起。 白骨眼眸微动, 不动声色观察四周。 身后似有影动, 一转头却消失不见了,白骨目光慢慢沉了下来,从来都是她在暗处,现下却调了个位置。 一侧突然一剑劈来,白骨提剑一挡,还没看清楚, 那人便已经消失在落花深处,只余杏花扑哧扑哧落下,显出刚才不是幻觉。 白骨即刻追去, 越过层层叠叠横出的杏花枝头,林中杏花一碰就落, 似下起了一片杏花雨, 尽头站着一个人。 那人的衣杉与她平日所穿相似,身形清瘦修长,乌发垂腰,看似文弱却浑身上下透着危险。 见白骨而来也不理不睬,仿佛全无察觉。 装神弄鬼! 她眼神一暗, 猛地提剑刺向他的后背,那人不避不闪,背后一下被血染红。 同时, 她的背后也跟着一凉, 一阵尖锐的刺疼传来, 这般悄无声息地偷袭,她竟然无从察觉,这人武功明显高她数倍。 白骨拔剑回身,猛地向后挥去,却挥了空,定睛一看,根本没有人! 身后一阵风劲而来,她一个前倾避开,转身一看,是刚头她一剑刺中的人。 素手持剑,皮肤皙白地近似透明,像是常年不见阳光,苍白地近似于病态,唇瓣淡色,整个人都很淡,淡地快要散去,如淡墨而画的人,眉间却一点鲜红的朱砂。 这个人和她长得一模一样,连神态都模仿地一般无二,可以说易容地完美无缺。 这样的模仿没有在身旁细细观察半载是绝对没有不可能做到这般像的,而她向来独来独往,不可能给旁人这般多的时间观察。 “阁下这般费尽心思习学,不知所为何?” 那人不声不响,只一眼不错地看着她,那眼神死死盯着,叫人不寒而栗,如同听不懂人话的畜生一般。 白骨才知自己原来是这般模样,怪道常有人见了自己便见了鬼一般,现下看来简直比见了鬼还可怕,连她都有些看不下去。 对面的人一击不中,又提剑刺来,刚头白骨的那一剑似乎半点不曾伤及他,而她背后的伤确实货真价实,仿佛刚头她全力一剑刺到的是自己。 这人武功与她不相上下,几乎是持平,不过几个来回白骨便觉吃力,她苦练邪功数十载,从未在武学上输于任何人,今日却遇到这样一个连模样都不知道的人,路数还于她不相上下。 白骨一个聚气,眼中杀气毕现,接连数剑,快到如虚影,趁其不备猛地朝他胸口击出一掌,那人受不住力往后倒去。 白骨胸口随之巨疼,连退几步,撞到身后的杏花树上,杏花扑簌落下,喉头一腥猛地喷出了口血。 筋疲力尽间抬眼看去,那人动作神态与她一模一样,她心下一悬,太诡异了,无论是这个人,还是这片杏花林都太过诡异! 那人慢慢站起来,身上鲜血淋漓,却一点不受影响,提着滴血的剑一步步向她而来,就像以往她每一次杀人一般。 杏花在眼前轻飘飘落下,一片片仿佛放慢了速度,她看了眼手臂上的伤口,这一处她记得很清楚,根本没有被他伤到,而是她刺穿了他的手臂,可现下却流血了。 而她身上的每一处伤都是如此…… 看似伤在这人身上,实则自己也不曾幸免,而他却只是破了层皮一般简单,就像一个木偶人。 这般古怪却容不得白骨细想,那人已然提剑劈来,她忙提气避过,那剑劈断了她原本靠着的杏花树,又接连袭来,剑锋几次都险些抹了她的脖子。 白骨避无可避,电光火石间提剑扎向了自己的手臂,下手极狠,一下刺穿。 那人手一抖,这才像是受了伤。 可片刻后,又向她行来,那誓不罢休地玩命劲头简直和她一个模子里刻出来。 白骨转头飞身离去,后头穷追不舍,实在太过难缠,一步一步都极为凶险,这般恶斗,她浑身上下已是伤痕累累。 那人却好像根本不痛,比白骨这样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还能忍,让她有些力不从心,她心里不得不承认今日怕是要折在这林中了。 这般小伤根本不可能阻止这人,而她也不过血肉之躯,这般耗下去,只有死路一条。 白骨看了眼自己手臂上的伤口,身后一剑带着凛冽的剑气袭来,横竖都是死倒不如走一遭险棋。 她提起剑架往自己的脖颈处一送,细白的脖间一道大血痕,割破了血脉,脖子一下鲜血喷涌而出,疼痛不堪,连呼吸都无法,一切真正濒临死亡一般。 白骨捂这伤口忍着剧痛死死盯着眼前那个同样快死了的人,他捂着脖子的伤口,鲜血从指间流出,一下跪倒在地,气绝身亡。 这人一倒地便消失不见了,像是从来不曾出现过。 白骨的痛感慢慢消失,脖子的伤口也消失不见,所有的一切都好像是她的幻象。 可身上的伤口却告诉她刚头的一切都发生过,也就是说如果她没有行那破而后立这一死招,接下来将会无休无止在这阵中厮杀,生生耗死。 以往便是见过幻阵,也不曾历过这般凶残的阵法,刚才那人显然就是她自己,便是再厉害的人进了这阵,也难以脱身。 此阵欲强则强,遇弱则弱,谁又能斗得过自己,而谁又想得到破此阵的法子是自绝身亡? 也只有白骨这样丧心病狂的凶徒才会想得到这个法子,一个对自己都这般残忍的人,也着实叫人毛骨悚然。 白骨伤痕累累出了杏花林,这一次刺杀暴露了,往后想要再杀王进生只会更加艰难,而暗厂不是容许失败的地方,它的惩罚远比想象的还要恐怖。 阵外头天色已晚,老者扮相的鬼十七与属下悄无声息的行来,见白骨满身是伤,忙伸手扶她,“长老,发生了何事?” 手还未碰到,便被白骨阴冷的眼神骇到,他忙收回了手。 白骨以剑撑地,额前的几缕发丝垂下,衬得眉目如画,唯憾面色苍白若死人,眼里又少了些半点人该有的东西。 她抬手慢条斯理梳理额发,微微垂眼看着衣摆上滴落的血迹,在地面上落下点点红梅,费尽千辛万苦才破了阵,却连设阵的人都不曾见过,这般叫她如何不忌惮? 白骨看着几片杏花被她带出了杏花林眼神越发凶狠,“水榭那处的处理了几个?” “已然处理掉,他们只留下了一个勘察水榭,其余全跟着王进生去了。”鬼十七神情略有些慌张,唯恐在白骨心中落下了不得用的印象。 白骨略一沉吟,吩咐道:“王进生另有高人相护,大内高手不过是幌子,这一次定有用尽全力全部击杀。” 她低声吩咐完微一凝神轻嗅,便认准方向,不顾身上的伤疾步追去,身形似鬼,速度极快。 “属下领命。”鬼十七闻言忙应道,手指与食指一圈,放于唇边吹出一声嘹亮的鸟蹄,半晌便从各处掠出十几道黑影,几人足尖轻点飞身跃上屋檐,几个跳跃便消失在视线之中。 王进生的护卫身上皆染上了千日不散的追踪香,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 白骨刚出了阵,秦质腰间的铃铛便微微一动,发出极为细微的声响,似有什么在铃铛里头爬动。 他一撩衣摆几步跨上了高阁,半开窗子看着杏花林方向,看着那盲女慢慢走出阵,神情一丝不变,半点没有被破阵的不甘和恼意,即便这是第一次有人出了这阵,还是个女儿身。 他转身往外走去,平静吩咐道:“让楚复去带王进生来找我。” 场面一度有些尴尬,这是简臻头一回听人道歉还得给人噎住,这么不咸不淡来一句,弄得人不上不下,心下反而更加不爽利,可他也确确实实道歉了,自个儿总不能说话不算话。 简臻缓了好一阵,才勉强说服自己不和这娘炮一般见识,弯腰将慢悠悠爬来的小西抓起,“既然你诚心实意地道歉,我也不是不大度的人,就姑且原谅你一回儿,若是再有一次可就没这么……” 白骨根本不耐烦听完,直接截了他的话头,一副替他着想的坦荡模样,“趁着伤口未凝结快些把手伸来,免得你又得原谅一回。” 这可真是汽油碰上火星子,简臻闻言险些气厥了去,丫这混账玩意儿摆明耍弄人,忒是不要脸! 简臻一怒之下唾沫横飞,连声叫骂如箭雨,白骨时不时如矛刺上一击,这你来我往,一整天眼看就要废了。 秦质看了看日头便开口劝了几句,简臻慢慢平静下来,瞪着白骨怨气冲天,白骨视而不见,却不防邱蝉子添油加醋多了几句话头,“杜仲只怕做梦也没想到四毒之一竟这般没用,遇事只会如同个泼妇般叫骂,真真叫人笑掉大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4.第104章 邱蝉子闻言面露凶相,倒三角的眼闪过一丝恶毒, 话里隐含危险, “管好你自己的事,免得明日连自己怎么死得都不知晓。” 白骨轻嗤一声, 眼风都不屑给便推门进了屋,“那就要看谁先自己找死了。”人一进了屋就甩了门。 邱蝉子狠狠盯着那排门,蛊一从楼下上来,对着邱蝉子指了下, 走道深处的那间房,那屋里住着一个独行的书生。 一夜平静相安无事, 可到第二日还是出了事,客栈里死了人,死相极其可怖,尸首被蛊虫蚕食殆尽。 此处林子吃人,捕快常常来往, 出了这般恶毒之事,一时间便派了成批而来,这地方人烟稀少,闲杂人等自然属这处的客栈最多, 嫌疑也最大,天还没亮透, 客栈便被重重包围, 只能进不能出。 白骨看着窗外的捕快, 从早间开始查到现在, 极为仔细,她眼神一沉,收回视线关上了窗。 简臻百无聊赖摸着腿上趴着的蜥蜴,蛊一一脸无谓,鬼十七面色沉重,而罪魁祸首却半点不觉麻烦。 白骨浑身都透着不耐烦,看着邱蝉子一字一顿语气阴戾,“我和你说过不要惹麻烦。” “这方圆百里只有这一处有人,养的蛊虫要是不喂饱,免会不得用。我们此行最重要得就是伺候好我的蛊虫,否则到了帝王墓就不要想出来了。”邱蝉子抠出指甲缝里的暗红色类似于肉沫的东西,“至于那些个捕快,若觉碍眼全部杀了不就好了?” 简臻见状不由恶心到,别开眼去不看他。 白骨上前一步,将剑按在桌案上,神情冷漠而又危险,“给你半日时间处理好这个烂摊子,若是被这些缠上耽误了要事,你就买副棺材板准备休息罢。” 这便是撒手不管了,这次的任务三宗并去,这连域外都没有出便落到这般境地,事关官家难免会麻烦重重,取蛊已是千难万险,若一路还要花精力对付这些追查的捕头,难免会分了心神,自然没有一个愿意消弱自己的实力。 邱蝉子连一只蛊虫都不舍得费在这群无用的捕头上,想到处目露凶光,“我们如今是绑在一块儿的人,我跑不了,你们也别想跑,任务若是失败,厂公那处可不好交待。” “那就大家都不要好过”白骨闻言面色不变,言辞之中藏着要死一起死的狠毒意味,“总之不要妄想我鬼宗替你开路。” 简臻摸了摸小西,轻飘飘插了句,“我的毒都是要用到刀刃上的,这事可管不了。” 屋里一片寂静,三宗各怀鬼胎,气氛一时剑拔弩张。 突然响起两下缓叩门扉声,屋里的人齐齐看向那门。 鬼十七从梁上跃下,飞快到了门边微微侧耳一听,见外头并没有动静便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一人,玉簪浅衣,越显清越之姿,见他们都在便微微一笑,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屋里的气氛不对,“听闻几位要去大漠,现下出了这样凶事,此处也不便久留,我与这一处的知府大人略有几分薄面,可以先行离开。 不知几位可要一道前行,路上也好作个照应?” 白骨闻言狠一蹙眉,看向邱蝉子目光如刀,“你和外人说了我们去向?” 邱蝉子不以为然,“这有何不可说,秦公子跟我们去向相同,为人又爽快,哪像有些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言罢,又看向站在门外的秦质理所应当指使道:“还要劳烦公子带我们一道出去。” 白骨面色越发阴沉,她自来警惕,而秦质看着和善,实则根本底子都摸不清的人,邱蝉子竟然这般轻易把自己的去向告知。 原因只有两个,一个就是邱蝉子愚蠢透顶,交浅言深不知避讳,另一个就是这人不像表面上看的那么浅显,心思太深,一言一行刻意不着痕迹地试探。 可邱蝉子能在暗厂做这么多年的长老,显然不是个蠢材。 简臻见状也劝阻,只一脸无趣地做壁上观。 秦质大方应道:“既你们不怕林子古怪,午间我们便一道行路。” 午饭过后,白骨一行人拿着行囊出了房门,沿着楼梯往下走,堂中一片肃静,几个捕头一处处细细勘察,见他们下来皆相视一眼。 邱蝉子用手掩口低低咳嗽,面上的凶纹被修饰一二,显得老弱苍老,细看瞧不出与之前有什么变化,感觉却像是变了个人。 蛊一拱着腰扶着人一步步下了楼梯,白骨和简臻一前一后走着,简臻少年模样,神情里带着些许案件过后的胆战心惊和怯懦,白骨目不闪避,冷清君子的模样,鬼十七先去结了账。 领头的捕头年约四旬,大方脸,双目敏锐犀利,手握刀柄站在台前于掌柜交谈,这处林中常出事,捕头和掌柜相识许久,见他们下来便停下了询问。 捕头神情肃穆一眼不错看着他们,堂中的气氛一时有些古怪,这般眼神便是不犯事的人也多多少少会有些心虚不自在,几人确是半点破绽都看不出。 几人平平静静过了大堂,就要迈出去时,突然一声“各位且慢。”拦住了他们的脚步。 邱蝉子眼神一暗,白骨已然转过身看向走来的捕头。 “几位何故来此?” 白骨坦坦荡荡回道:“我伯父年纪老迈,早年居于域外,如今想回域外长住,父亲常年走镖,只能让我代父亲送伯父和堂弟一程。” “你们的路引呢?” 白骨闻言将衣袖中的路引拿出,极为自然地递给他,“本是要在这里住上几日等林中的花落再走,却不想遇上了今日这般可怕之事,一时心中惶惶,连老人家都吓病了,再呆下去恐要背上不孝之名。” 那捕头仔仔细细看了路引,又抬头看向他们,一丝一毫都不曾放过,他的视线在白骨和简臻中游走几番,慢慢移到了邱蝉子身上。 周遭只觉一种压抑的紧迫感,连头皮都绷得难受。 忽一声清越声起,打破了难以忽视的紧迫感,“这几位是我刚认识的朋友,昨日我们一道相谈甚晚,夜半才歇下,今日是说好要一道去域外的。” 白骨顺着声音抬眼望去,秦质已然走下楼梯,向他们这处走来。 捕头回头看去见主仆三人,抱拳弯腰行礼,“秦公子。” 秦质伸手扶住他的手肘,没让他行成礼,只平易近人笑问道:“可有何处不妥?” 捕头闻言不置一词,似有难言之处。 秦质收回手,似笑非笑间玉面生辉,和颜悦色道了句,“不必多想,若有什么问题只管说来,以我与你家大人的交情,必定会全全配合。” 这一句话听似配合,却是客套话,若是真按这贵家子的意思办,只怕又是另外一番意思,更何况大人已经长长短短交代了不少句,本意皆是不可得罪。 他身份低微,便是感觉不对劲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若是真的拉着这几位细细调查询问,难免也要几天之久。 到时查得出来也就罢了,若是查不出,还平白耽误了这位贵公子的时间,只怕连这捕头都做不成,以后还如何查案? 可他做捕头不就是为了搜集罪证,还冤死者一个公道吗? 此念一起,他心中一片你争我打,默了许久终咬牙道了句,“公子多虑了,并未有何处不妥,我家大人说了,公子和公子的朋友可以随时离开。” 秦质闻言面色和煦,“既然如此,我们便先行离去,若有什么问题随时着人来找我,不办客气。” 可话可空得很,人都走了还能去何处找,便是真有什么事,他们大人难道还会为了一个穷书生去京都找那样的世家大族寻不自在? 捕头满目苦意,勉力笑起应了声。 秦质越过捕头往门这处走来,途径白骨看了他一眼,二人对视一瞬,白骨微垂眼睫,眸中顾虑越深。 风雨晦暝,暴雨劈头盖脸砸来,根本无法睁眼视目。 天际一道惊雷响过耳际,丝毫不带感情的声音虚虚实实响起,“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风头过盛,难免遭妒。”声音似人俯耳旁轻语,可环顾四周空无一人,无端诡异,突然间杀气肆现。 几人握刀闭气不敢分神,收了银子就要护住人,哪怕是以命相搏。 突然一道闪电凌空,亮光划破天际,眼前似有什么一闪而过,连带着剑影刺眼晃过,片刻后便没了动静。 几人心下一松,忽听身后物体落地声起,几人心下一提,猛地回头看去。 中间护着的人已然倒地,颈上空空如也。 白日大雨渐停,官道一路泥泞,骄阳正盛,道旁只落坐一茶棚,茶字挂布随风微微飘荡,宽敞的官道大半日都没有一个人影。 二人身骑棕马并一辆马车慢慢驶来,楚复骑马落后与马车并行,靠近车帘低声询问,“公子,前头有茶棚,可需稍停歇息。” 车帘微启波澜,渐浮檀木香气,声音似染檀香,闻之心悦,“路遥身疲,皆歇一歇。” 马车停在了茶棚旁,茶摊子老板见来了人,忙起身准备茶水。 楚复下马向前撩开车帘,车夫下车跪地成人凳,车里的人俯身出来,一步下了马车。 乌发素冠,浅色衣衫,领口边沿而下绣着墨蓝色的盛开繁花,玉带下挂一只镂空银球铃铛,下头坠着墨蓝流苏,这般繁复的花纹却偏偏穿出了干净清隽的味道,衣衫已尽极致之雅,叫人移不开眼,面容却更胜一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5.第105章 话还未落, 白骨便淡淡抛出一句,“对不起。” 秦质:“” 邱蝉子:“” 白骨:“。” 简臻:“” 场面一度有些尴尬,这是简臻头一回听人道歉还得给人噎住,这么不咸不淡来一句, 弄得人不上不下,心下反而更加不爽利, 可他也确确实实道歉了,自个儿总不能说话不算话。 简臻缓了好一阵, 才勉强说服自己不和这娘炮一般见识,弯腰将慢悠悠爬来的小西抓起, “既然你诚心实意地道歉,我也不是不大度的人, 就姑且原谅你一回儿,若是再有一次可就没这么” 白骨根本不耐烦听完,直接截了他的话头, 一副替他着想的坦荡模样, “趁着伤口未凝结快些把手伸来, 免得你又得原谅一回。” 这可真是汽油碰上火星子, 简臻闻言险些气厥了去, 丫这混账玩意儿摆明耍弄人, 忒是不要脸! 简臻一怒之下唾沫横飞,连声叫骂如箭雨, 白骨时不时如矛刺上一击, 这你来我往, 一整天眼看就要废了。 秦质看了看日头便开口劝了几句,简臻慢慢平静下来,瞪着白骨怨气冲天,白骨视而不见,却不防邱蝉子添油加醋多了几句话头,“杜仲只怕做梦也没想到四毒之一竟这般没用,遇事只会如同个泼妇般叫骂,真真叫人笑掉大牙。” 简臻怒极反笑,看向他们两个意有所指道: “当年也不知哪二个每每相约吃屎,没得生生饿成皮包骨,这名头还传到了江湖上去,实在叫人大开眼界。” 秦质闻言玉面露出几分少有的讶异之色。 这等陈年旧事拉扯出来确实不好看,更何况还有秦质这般珠玉雕琢般人物在一旁,两厢一对比难免叫人落了下乘。 白骨闭目侧首抚了抚一丝不乱的额发,慢条斯理缓声道:“你记错了,那是邱蝉子爱吃的东西,我不过是碰巧路过喂他几口而已。” 这一事可是邱蝉子的痛点,想他一生纵横蛊宗,哪一次出场不是掀起一阵腥风血雨,人人胆战心惊,哪想这事还成了笑柄一桩,连江湖花名册上都写着他的癖好为喜食人之秽物! 他一想到此彻底失去了理智,猛地站起,额角青筋根根暴跳,冲着白骨咬牙切齿道:“畜生,你才喜欢吃屎!你全家都喜欢吃屎!你祖宗十八代都喜欢吃屎!” 白骨见他这般似于心不忍,便淡淡“哦”了一声。 邱蝉子全力一击却生生扑了个空,脑袋吼得生疼,眼前一黑险些没站住脚。 还未反应过来,简臻已然抱着蜥蜴绕了邱蝉子一圈,站在了白骨邱蝉子对角,阴阳怪气啧声道:“哎呦,这两谁呀,吃屎还能吃吵起来,这么喜欢的话,要不要我们小西拉点给你们解解馋。” 这下可好了,三人自来不是安分点,这般对上哪还能轻易让人讨了好去,一桩桩陈年旧事翻起,嘴上也越发不讲究,你一句吃屎,他一句啃粪,没完没了。 秦质颇有几分兴致做了一会儿壁上观,忽觉情形有些不对劲,他们似乎已然要发展成找屎打架的境地 虽然他不是很相信这几人会做出这等面目全非之事,但到底还是不再看戏,开口劝住了三只跃跃欲试的捡屎犬儿。 中途闹闹停停一阵儿,秦质将时间扣得刚刚好,在午间日头最盛时准备好了所以东西。 这一回儿,白骨秦质二人必定要去,林中凶险人多反而累赘,便只带了楚复和鬼十七。 四人一道进了林子,里头的阴气越盛,有了第一次的经验,几人走得极快却又悄无声息。 秦质指了几个方位,白骨和鬼十七悄无声息替他将打磨的石木放到他指定的位置埋好,而楚复则四下观望。 四人中唯有秦质不通内家功夫,可布阵又只能由他来,是以每每都需要一人护着他,楚复不放心其余二人,入阵之前就说好由他来护公子。 等到所有的布阵之物埋好,几人往妖树那处而去,树间头骨花悄然开放,即便走动的步伐再轻,也会一朵接一朵的慢慢落下,不知不觉已然幽幽落了一地,地面微微有细微波动,极轻极缓慢,肉眼根本无法察觉。 几步间就看见远处的大树,白骨和鬼十七身形极快,几个飞跃便到了指定的位置定符,符纸的位置一丝一毫都不能错,是以秦质看得极为仔细,以免一符布错,全阵皆毁。 白骨鬼十七不过近了几步,树根就发力攻来,根本来不及定符纸,白骨鬼十七二人只能来回躲避,迂回曲折地往符位而去。 楚复这处一步落地,突然从脚边钻出数根极细的树根包住了他的鞋履,马上就要蔓延上腿,他忙抬起脚挣脱了鞋履,一剑劈下,没想得到这细密的根比上次更加难缠,还未触到就缩进地里,又从别处钻出往他们这处攻来。 秦质细看一眼,轻启薄唇速道几字,“乾位c坎位。” 楚复忙提剑刺进西北,北方二位,用力一割,土里眨眼间溢出了鲜红色的液体,细密的树根一下全部缩了回去。 片刻之后,攻势越猛,树根如小儿腰粗,接二连三袭来,楚复一人之力,不多时便有些力竭,加之树根攻势密集,上下左右袭来,攻向变化莫测,不知不觉间与秦质的距离越来越远。 秦质面色平静一步步走着,靠近楚复的位置,每一步踩下都极为精准,似正好踩在根心,树根再扭曲都无法转回到根心,只是地下根心位置变化极快,每一步既不能辨错方位而不能有丝毫犹豫,否则一步踏错就会被转回的树根缠死。 这般如履薄冰,不通内家功夫要在如此嘈杂危险的环境里,抱住性命已是极难,还要时刻指点楚复,难度可想而知,不过片刻秦质的鬓角已然汗湿一二。 不过几息变化,树根就如生了心智和眼睛一般认准了秦质,根心位置变动越发快。 秦质也越发快,脚下走法隐含玄妙,速度快到肉眼看见都只觉眼晕,地下树根交缠错乱如同麻线打起了结,越缠越密,相互挤压,越发膨胀开来。 树根攻向集中在秦质楚复那处,给了白骨和鬼十七更多的时间,白骨比树根的速度还要快上几分,身姿比扭曲的树根还要柔软,很快就定下了符纸的位置。 楚复砍掉一旁四处袭来的树根,突然一处地皮下的树根猛地炸裂开来,红色的液体四溅,他往旁边一闪,左右树根应接不暇,看向自家公子那处魂魄已然散去了七八。 那处密集的树根离着极近,周遭的地皮不时爆裂,每一步都在刀尖上! 忽见一片密集中一根细小的树根飞快刺向秦质眼睛,楚复不由大惊失色,“公子!”他以平生最快的速度跃去,却根本赶之不及,一时心神巨惊,六神无主。 秦质看向眼前树根避无可避,眼神一暗,眼里闪过一丝骇人杀意,手指一勾腰间铃铛,待要一把扯下。 忽见一道白影从天而降,迎面一剑劈下,剑锋带着凛冽的风劲袭来,眼前的树根当面劈开,细密的树根四下裂开,白衣从上跃下,衣带飘飞,如薄烟似轻花,眉间一点朱砂痣如浓墨入水。 细长的眼睫尾微微翘起,半掩眼眸中的水光流转,若一支利箭划破灰蒙天空袭来。 秦质指间一松,铃铛划过指腹荡回腰际,下坠的银丝流苏微微晃动。 秦质眉心一敛,眼里闪过一丝狠辣,与往常所见的温润公子截然不同,顷刻间变了一个人般。 按在白骨肩上的手微微一动,腰际的镂空铃铛轻轻晃动起来,里头发出极细微的声响,似有什么在缓缓爬动。 白骨看向墓穴中漫来的腐水,眼眸微沉,伸手推开了他,捂着腰间的伤慢慢站起身,看着神志极为清晰。 被推到一旁的秦质见状缓缓起身,一言不发看着白骨,眼中眸色渐深,越显面上神情莫测。 腐水过半,墓穴中的珠宝玉器快速融化,连周遭的金刻墙也被慢慢腐蚀,墓穴坍塌也不过顷刻之间。 白骨转过身一把扯过秦质,面上满是阴郁不耐,“马上布阵出去。” 秦质现下却半点不急,收起眼中少见的狠厉之色,看着快漫到脚边的腐水,不急不慢解释道:“布好了阵我们也融了泰半,时间根本来不及,更何况我要的是一块空地”话间微微一顿,转而看向白骨,面上笑意不减,薄唇微启似意有所指,“而不是现下这般束手束脚” 白骨闻言看了秦质一眼,待觉他并未说假话便收起手中匕首,强忍着伤痛,扯过他往外头疾步而走。 秦质腿上伤重至骨,头先又受了内伤,不通内家功夫还能强撑到现在已是难得,这般拉扯之下一个跄踉险些跌倒,待伸手按住白骨的肩膀才勉力稳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6.第106章 白骨进了大堂刚坐下, 堂中便飞快进来两个人,一道跪下,额间贴地极为恭敬。 白骨看着一前一后跪着的人,一言不发。 屋里的气氛慢慢凝重起来,跪着的二人皆不敢动, 连呼吸都下意识放轻。 坐着人的武功至今都没有人能摸到底线,为人又毫无良知,便是啼哭的婴儿在此人眼里也不过一颗白菜般轻巧, 着实不得不让人害怕。 许久的静默后,白骨语气平平开了口, “三个月了你们一点动作也没有,一个年迈的老者即便周围高手围护,也不可能没有半点机会。” 前头跪着的人闻言神情凝重,须臾间才提了勇气抬起头,“他他是好官, 为官所行之事皆是为民,如果连他这样的人也” 如果连他这样的人也死于非命, 那天下谁还敢做清官? 这样一生为民操劳, 到头来却暴尸荒野, 又会有多少仕者放弃原来的信仰,屈从于黑暗? 可他还没说完,就被半出的剑鞘狠狠一击, 整个人一下被击飞到了门板上, 如块破布般掉落在地, 另一人从头到尾连眼睛都没抬一下。 鬼十七一落地便呕了口血,捂着胸口不敢耽搁片刻,忙爬回了原来的位置规规矩矩跪好,眉清目秀,眉宇间隐约含着浩然正气,还夹杂一丝可笑的怜悯,这种东西可以出现在任何地方,唯独不能出现在暗厂,出现在看不懂的人面前。 白骨收回剑看了半晌,突然开口淡道:“记得自己在十七鬼排第几吗?” “第十七个。” “最后一个。” 鬼十七眼眸微闪,神情略显忐忑。 白骨眼帘微掀,眼神冷然,“记得自己是怎么爬上来的吗?” 鬼十七手指不自觉收缩,浑身紧崩,半晌才回道:“记得。” 白骨满目讽刺,语气平淡不起波澜,“当然要记得,踩了多少人的血才上了这个位置,不记得怎么谢谢人家?” 鬼十七面色一下涨红,心里很是难受,他虽然记不清但还有年少的记忆,不像白骨这些人从小在暗厂长大,没有半点良知人性,仁义这些东西,冷血怪物根本不会懂。 “知道你和第一的区别吗?” 鬼十七跪得笔直,神情镇定半分不紧张,鼻尖冒出的汗珠却出卖了他。 白骨伸手轻轻拔出案上的剑,“那便是他一时半会无人可以取代,而你可有可无。”话音刚落,指尖在剑刃上轻轻一弹,荡出清越的声响,隐含内劲,跪着的人吃不住压力,耳里微微溢出血来。 “如果你不喜欢这个位置,多得是人想要爬上来,而我也不会介意亲自送你走。” 鬼十七头皮一麻,整个人紧绷到了极点,忙急声恳切道:“这一次事关天子之师,大内高手皆在,属下不敢轻举妄动,唯恐替厂公惹了天子的眼。” 白骨静静看着他,眼神极淡,仿佛没有人性的木偶,突然间又嘴角微动,嗤笑出声。 鬼十七闻言一下涨红了脸,只觉深受侮辱,仿佛自己变成了一个两面派的小人。 水榭下湖水缓流,游鱼悠哉游荡,水面上飞鸟掠过,往岸上庭树飞去。 白骨站在石桥上看着极远处的水榭,运目远望,水榭其中种种皆看得清清楚楚。 天子对这个师者可见极为看重,派了这么多人护着,若要他神不知鬼不觉地死掉,是一件极费时的事。 鬼十七站在白骨身后几步远,恭恭敬敬道:“水榭之中的奴仆已然混杂进去大半,处处都有我们的人,王进生爱看皮影戏,我已扮做老者混再其中,只他身边的暗卫一步不离,一直等不到时机将其一击毙命。 这几日,又来了位相识的贵家子,身边的护卫警惕极高,稍有风吹草动便能发现,我们只能按兵不动。” “王进生年纪老迈,身居高位为人耿直,天子做错也敢明谏,好为人师多管是非,难免会得罪人。 贵家子弟金贵不服人,醉酒之下失了方寸,错手伤人至死也不过是常事,这事明明白白摆在那些大内高手的眼前,天子自然也会相信”白骨抚上桥栏,淡看远处,神情平静地像是在说一件已经注定的事。 远处水榭廊下行着二人,气度皆是翘楚。 老者和善慈祥,年迈却矍铄,官威压身叫贼人不敢直视,见之心慌;而青年素色衣杉,衣领袖口边繁复花纹点缀,却越显清玉之姿,行走间气度华然。 “你既然回来了,得空便回去一趟看看你父亲,他很记挂你。” 青年笑而不语,另起话头,“大人辞官归故里,圣上必定心伤忧思。” “圣恩隆隆,老臣年迈消受不起,朝廷需要的是你们这些年纪少的,而我早该退隐,这一次摘了阉官结党营私的心头大患,也算了了一件大事。” “阉官是天子最近的臣,难免会因为亲近而失了心中清明,大人不在便又会复苏,根本除之不净,没有大人在身边看护,天子年纪越大便会越偏颇。” 王进生不曾料到他这般敢说,而自己退隐之后也确实没有找到合适的人引荐给圣上,这次迟迟不归故里,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朝中没有敢死谏的臣子,老臣只重自保,而新臣根基不稳,不敢说。 圣上也是人,便是清明一世,也难免糊涂一时,在高位者,错一小步,与百姓来说,却是半点承受不起。 王进生不动声色打量着眼前后生,见之气度不凡,神情自若坦然,便是比他年长的也未必有这般大气坦然,心下一琢磨打算留下人多观察观察,若可以将他引荐给圣上,也不失为一件乐事。 “接下来打算去往何处?” 秦质闻言看向湖面,远处水天一色的好风光,叫人流连忘返,他微一拱手慢声回道:“既来了巴州,自然要叨扰大人几日。” 王进生捻须一笑,“如此甚好,巴州布影戏闻名已久,我们晚间一道瞧瞧。” 白白才来没多久,划舟还有些不熟练,每回儿待她到了岸边,那些买莲子的人都已经散了。 好在她有个老主顾,是和济医馆的学徒,每每都会在她这一家拿货,一拿就是全部。 这学徒长得不像个学徒,言行举止颇有大家风度,像个贵家子般好看,头先来买莲子的时候就认准了白白,采莲女们私底下皆传这学徒瞧上了白白。 可白白却不觉得,这个人看她的眼神还没有看莲子的时候多,且眼神端正得很,便是看她也是清澈的干干净净,半点没有那些登徒子的邪意杂念。 再者,她是唯一一个愿意替人莲子剥出来的采莲女,这人一看便是怕麻烦的人,想是看准这点才一直在她这处买。 待到白白撑着竹竿,在湖中间绕了好几个圈,歪歪扭扭撑着舟,带着一舟的莲蓬到了岸边,青年已经在岸边等了许久。 白白忙撑着杆从舟上一步跳到岸上,摘下头帽,抬手擦了擦额间的汗,抱歉道:“久等了,我现下就给你剥莲子。”抬起手时,袖子微微滑下,露出肤若凝脂般细白的手臂,在阳光下特别晃眼,额间薄汗染得眉间的朱砂痣越发醒目。 眼前递来一条叠好的帕子,灰蓝色衬得那手越发皙白修长,“擦擦罢,日头太毒,往后用长巾打湿盖在帽檐上会好许多。”清润的声音像是在瓷白的碗中,加了几颗青梅,清水倾注碗壁上发出叮咚声响,于玲珑夏日间颇有几分清凉滋味。 白白顺着那手抬眼看向他,目光清澄,这人长得极好看,便是现下这么毒的日头,岸边也零零散散站着几个采莲女不时掩面羞看。 白白看了眼他的面容,确实好看,便是不笑时眉眼也似含笑意,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夏日偶然闯入仙境,骤然见一浓绿深潭,湖边古树繁花盛开,缓缓飘落,潭中水清澈见底,底下青苔漫布,水泽泛透明青绿,越深处见蓝,一见便迷花了眼。 她伸手接过他手中的帕子随意擦拭了额角,又递回去还给他,丝毫没有姑娘家该将帕子洗干净再还给人家的觉悟。 眼前的人也并不在意,接过她手中的帕子收进了衣袖,俯身抱起轻舟上的莲蓬,“去前头阴凉处剥。”那语气像是习惯了吩咐人,让白白不由自主跟着去了。 二人一前一后进了岸边的凉亭里,青年将手中的莲蓬放在石桌上,便坐在凉亭的石椅上乘凉。 白白忙上前开始小心地剥起莲子,纤细的手指翻转轻捻,灵动成画,她现下越剥越熟练,比之前笨手笨脚的时候快了许多。 待她将莲子一颗颗剥出,用纸包好后,抬头正巧对上了他的眼。 白白微微一怔,他已然站起身走到跟前接过莲子,伸手到衣袖里探了探,微微一顿再出来时却还是空空如也。 白白有些不解,便听他有些抱歉道:“白白姑娘,怕是买不了莲子,我这钱袋不知掉落到何处” 白白闻言有些苦嗒嗒,看着他另外一只袖子,示意他再找一找。 他却不再继续找,思索片刻后慢声道:“不如我给你写一张借据,过几日便还债。” 木已成舟,她便也没了多余的情绪,“下回儿一块儿给罢。” “还是写了借据得好,免得往后说不清,你在此稍等片刻,我很快就回来。”他将莲子递给她,转身几步出了凉亭。 这学徒为人倒是周正得很,她便也扇着遮帽,耐着性子等他,没过多久便见人回来。 夏日炎炎,暑气正燥,不过一个来回,他额间已起了细微的汗珠,眉梢微微汗湿,却越觉皙白干净,粗简素衫不掩一身风度。 他一步跨上两个台阶,在石桌上坐下,将笔墨摆好,翻开朱红册子,执笔洋洋洒洒写下一大段字。 这册子倒是做得精巧,只不知借据为何用这般醒目的朱红,白白心头疑惑却也没问出口。 等两本册子写完,他将笔递来,指着落款处,“在这处写上你的名字便好。” 白白默了默,有些为难道:“现下借据都这般复杂。” 他看着白白,满眼认真,“正是,你一份,我一份,往后就说得清楚了。” 白白静了一刻,没去接他递来的笔,眼睛看向别处,“不过一点点银子不需要这般复杂,你签了就好。”说完,她伸手去拿其中一册,打算走人。 他伸手微微一压,浅笑道:“是我想得不妥当,该让你先仔细过目一遍。”他站起身,将册子拿起递到她跟前,指尖划过上头的字,“你仔细看一看。” 白白极为吃力地看着上头的字,非常非常复杂难辨,又加上这人站在她面前看着,压力极大,细白如霜的额间直出了一层薄汗。 她和这些字真的一点都不熟 他长睫透出几分莫名笑意,看着白白轻声道了句,“看好了罢,若嫌麻烦,按手印也可以。” 白白暗暗松了口气,轻轻点了点头,伸出大拇指在印泥上一压,一下,两下,一息之间两本册子便按好了。 按完以后,她看着红红的大拇指有些发愣,没想到这人连印泥都准备好了。 他极为认真地看了看册子,将一册递给白白,“过几日就去找你。”说话间难得露出了个笑模样,夏风轻拂,容色清隽,叫人看了说不出的舒服干净。 白白收起红通通的大拇指,接过册子与他到了别,便转身往家里去了。 夏日炎炎,唯有弯弯曲曲的长巷才稍得阴凉滋味,墙角或多或少爬上了些许青苔,一路过去倒也消了一二暑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7.第107章 邱蝉子闻言面露凶相,倒三角的眼闪过一丝恶毒, 话里隐含危险, “管好你自己的事, 免得明日连自己怎么死得都不知晓。” 白骨轻嗤一声, 眼风都不屑给便推门进了屋, “那就要看谁先自己找死了。”人一进了屋就甩了门。 邱蝉子狠狠盯着那排门,蛊一从楼下上来,对着邱蝉子指了下, 走道深处的那间房,那屋里住着一个独行的书生。 一夜平静相安无事, 可到第二日还是出了事, 客栈里死了人, 死相极其可怖, 尸首被蛊虫蚕食殆尽。 此处林子吃人, 捕快常常来往,出了这般恶毒之事,一时间便派了成批而来, 这地方人烟稀少,闲杂人等自然属这处的客栈最多,嫌疑也最大, 天还没亮透, 客栈便被重重包围, 只能进不能出。 白骨看着窗外的捕快, 从早间开始查到现在, 极为仔细,她眼神一沉,收回视线关上了窗。 简臻百无聊赖摸着腿上趴着的蜥蜴,蛊一一脸无谓,鬼十七面色沉重,而罪魁祸首却半点不觉麻烦。 白骨浑身都透着不耐烦,看着邱蝉子一字一顿语气阴戾,“我和你说过不要惹麻烦。” “这方圆百里只有这一处有人,养的蛊虫要是不喂饱,免会不得用。我们此行最重要得就是伺候好我的蛊虫,否则到了帝王墓就不要想出来了。”邱蝉子抠出指甲缝里的暗红色类似于肉沫的东西,“至于那些个捕快,若觉碍眼全部杀了不就好了?” 简臻见状不由恶心到,别开眼去不看他。 白骨上前一步,将剑按在桌案上,神情冷漠而又危险,“给你半日时间处理好这个烂摊子,若是被这些缠上耽误了要事,你就买副棺材板准备休息罢。” 这便是撒手不管了,这次的任务三宗并去,这连域外都没有出便落到这般境地,事关官家难免会麻烦重重,取蛊已是千难万险,若一路还要花精力对付这些追查的捕头,难免会分了心神,自然没有一个愿意消弱自己的实力。 邱蝉子连一只蛊虫都不舍得费在这群无用的捕头上,想到处目露凶光,“我们如今是绑在一块儿的人,我跑不了,你们也别想跑,任务若是失败,厂公那处可不好交待。” “那就大家都不要好过”白骨闻言面色不变,言辞之中藏着要死一起死的狠毒意味,“总之不要妄想我鬼宗替你开路。” 简臻摸了摸小西,轻飘飘插了句,“我的毒都是要用到刀刃上的,这事可管不了。” 屋里一片寂静,三宗各怀鬼胎,气氛一时剑拔弩张。 突然响起两下缓叩门扉声,屋里的人齐齐看向那门。 鬼十七从梁上跃下,飞快到了门边微微侧耳一听,见外头并没有动静便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一人,玉簪浅衣,越显清越之姿,见他们都在便微微一笑,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屋里的气氛不对,“听闻几位要去大漠,现下出了这样凶事,此处也不便久留,我与这一处的知府大人略有几分薄面,可以先行离开。 不知几位可要一道前行,路上也好作个照应?” 白骨闻言狠一蹙眉,看向邱蝉子目光如刀,“你和外人说了我们去向?” 邱蝉子不以为然,“这有何不可说,秦公子跟我们去向相同,为人又爽快,哪像有些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言罢,又看向站在门外的秦质理所应当指使道:“还要劳烦公子带我们一道出去。” 白骨面色越发阴沉,她自来警惕,而秦质看着和善,实则根本底子都摸不清的人,邱蝉子竟然这般轻易把自己的去向告知。 原因只有两个,一个就是邱蝉子愚蠢透顶,交浅言深不知避讳,另一个就是这人不像表面上看的那么浅显,心思太深,一言一行刻意不着痕迹地试探。 可邱蝉子能在暗厂做这么多年的长老,显然不是个蠢材。 简臻见状也劝阻,只一脸无趣地做壁上观。 秦质大方应道:“既你们不怕林子古怪,午间我们便一道行路。” 午饭过后,白骨一行人拿着行囊出了房门,沿着楼梯往下走,堂中一片肃静,几个捕头一处处细细勘察,见他们下来皆相视一眼。 邱蝉子用手掩口低低咳嗽,面上的凶纹被修饰一二,显得老弱苍老,细看瞧不出与之前有什么变化,感觉却像是变了个人。 蛊一拱着腰扶着人一步步下了楼梯,白骨和简臻一前一后走着,简臻少年模样,神情里带着些许案件过后的胆战心惊和怯懦,白骨目不闪避,冷清君子的模样,鬼十七先去结了账。 领头的捕头年约四旬,大方脸,双目敏锐犀利,手握刀柄站在台前于掌柜交谈,这处林中常出事,捕头和掌柜相识许久,见他们下来便停下了询问。 捕头神情肃穆一眼不错看着他们,堂中的气氛一时有些古怪,这般眼神便是不犯事的人也多多少少会有些心虚不自在,几人确是半点破绽都看不出。 几人平平静静过了大堂,就要迈出去时,突然一声“各位且慢。”拦住了他们的脚步。 邱蝉子眼神一暗,白骨已然转过身看向走来的捕头。 “几位何故来此?” 白骨坦坦荡荡回道:“我伯父年纪老迈,早年居于域外,如今想回域外长住,父亲常年走镖,只能让我代父亲送伯父和堂弟一程。” “你们的路引呢?” 白骨闻言将衣袖中的路引拿出,极为自然地递给他,“本是要在这里住上几日等林中的花落再走,却不想遇上了今日这般可怕之事,一时心中惶惶,连老人家都吓病了,再呆下去恐要背上不孝之名。” 那捕头仔仔细细看了路引,又抬头看向他们,一丝一毫都不曾放过,他的视线在白骨和简臻中游走几番,慢慢移到了邱蝉子身上。 周遭只觉一种压抑的紧迫感,连头皮都绷得难受。 忽一声清越声起,打破了难以忽视的紧迫感,“这几位是我刚认识的朋友,昨日我们一道相谈甚晚,夜半才歇下,今日是说好要一道去域外的。” 白骨顺着声音抬眼望去,秦质已然走下楼梯,向他们这处走来。 捕头回头看去见主仆三人,抱拳弯腰行礼,“秦公子。” 秦质伸手扶住他的手肘,没让他行成礼,只平易近人笑问道:“可有何处不妥?” 捕头闻言不置一词,似有难言之处。 秦质收回手,似笑非笑间玉面生辉,和颜悦色道了句,“不必多想,若有什么问题只管说来,以我与你家大人的交情,必定会全全配合。” 这一句话听似配合,却是客套话,若是真按这贵家子的意思办,只怕又是另外一番意思,更何况大人已经长长短短交代了不少句,本意皆是不可得罪。 他身份低微,便是感觉不对劲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若是真的拉着这几位细细调查询问,难免也要几天之久。 到时查得出来也就罢了,若是查不出,还平白耽误了这位贵公子的时间,只怕连这捕头都做不成,以后还如何查案? 可他做捕头不就是为了搜集罪证,还冤死者一个公道吗? 此念一起,他心中一片你争我打,默了许久终咬牙道了句,“公子多虑了,并未有何处不妥,我家大人说了,公子和公子的朋友可以随时离开。” 秦质闻言面色和煦,“既然如此,我们便先行离去,若有什么问题随时着人来找我,不办客气。” 可话可空得很,人都走了还能去何处找,便是真有什么事,他们大人难道还会为了一个穷书生去京都找那样的世家大族寻不自在? 捕头满目苦意,勉力笑起应了声。 秦质越过捕头往门这处走来,途径白骨看了他一眼,二人对视一瞬,白骨微垂眼睫,眸中顾虑越深。 许久的静待后,殿中忽起一阵诡异的阴风,殿上石洞口一道黑影在光线的照射下慢慢落下,黑羽毛裘在光线下闪着星星点点的光芒,面上带着狰狞的鬼怪面具。 “恭迎厂公。”幽幽的回声在殿中经久不衰,没有人知道这个人究竟长什么样子,又活了多久,只记得从来暗厂的那一刻起,这个人就在。 “起来罢~”尖利的嗓子高高吊起,是宫中老太监惯有嗓子,用內劲传地极远,整个大殿皆听得清清楚楚。 教众们恭恭敬敬垂眼起身,目不斜视,当初有个不懂规矩的,抬头一厂公对视了一眼,那一眼过后,那个人再也没有睁开眼。 教众才刚刚站起身,几个隐在暗处人突然闪身而出,如一大群黑鸦四下扑来,在人群中抓起了几个,扔到了大殿前头。 众人皆微不可见地缩了一缩,被扔到大殿前头的几个人皆是二十九级中翘楚,几个私底下拉帮结派,内斗不息。 “知道你们做错了什么吗?” 几人吓得面色苍白,浑身发抖连话都说不出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8.第108章 王进生穿戴齐整坐于院中, 三百多日的东躲西藏,这群如蛆附骨, 如影随形的杀手, 已让这位年近花甲的老者疲于应对。 这日最后一次沐浴更衣,遣回了所有大内高手, 穿戴不再似以往从简, 隆重地像是去一个葬礼。 不过半个时辰, 身后突然出现了两个悄无声息的声影, 如一片羽毛落地没有半点声响。 雌雄莫辩的声音淡地没有一丝人该有的情绪,危险却显露无疑, “大人好本事, 躲了我们一年有余。” 王进生闻言威严肃然的面容浮起几分笑, 晨风微微透着刺骨,平添苍凉滋味, “原来已然一年有余了” 院中遍地的枯叶,这山顶寺中的气候与平时不同,山脚下还是盛夏, 这处却已然落了秋。 白骨看向鬼十七,语调平得如同从刚棺材里蹦出来的死人一般,麻木而又腐朽, “想清楚, 他死, 还是你们一起死?” 鬼十七眼中眸光闪烁不定, 清秀的脸庞隐在黑暗中, 看着这位老者的背影良久,才提着剑走去,再看到了老者白发苍苍,满面的皱纹,老人家很精神,眼神却很荒凉可怜。 鬼十七只觉手中的剑很沉,沉得他握不住。 这样的人要死了,而那些腐虫一样的人却还安然无恙地活着,这世道真是残忍不公。 王进生端看眼前人的神情,瞥见他手中微微发颤的剑,默然半晌,面上的严厉威摄尽去,如一个慈祥寻常的老者一般慢声絮叨,“这一年到过大江南北,看过了我想看的一切,这天下安定,百姓安居乐业,已然足够 也是时候去见故人了。”他慢慢闭上眼,神情坦然,如出世的高人一般,悟得世事无常,造化弄人,“动手罢。” 白骨冷眼旁观,仿佛那不是一条人命,只是一截木头。 鬼十七眼眸微微泛起泪光,手中剑越发颤起,突然抬手挥出极轻巧的一剑,眼前一时血流如注。 这一剑,挥去的得不是一条命,是他这一生的信仰。 他默站半晌,放下手中的剑,慢慢跪行而去,将老者恭恭敬敬放在盒子里,起身弯腰上前递给了白骨。 白骨伸剑勾过盒子,连多余的眼神都没有,“收拾干净,不要留下痕迹。” 话音还在耳旁,眼前的人已经不见踪影,弯着腰的人一直没有直起背来,一滴清泪落在地上。 千里之外,坐落一方的庭院极广阔,远目望去,一片长湖,一横长亭立于其上,亭中一人品茗赏荷,日光透过亭上排排竹帘丝丝缕缕洒下。 褚行端着一方木盒子快步行来,神情古怪,“公子,有人送了东西给您。” 秦质端起茶盏,闭目一嗅,浅尝一口,“打开看看。” 褚行略一犹豫,打开了盒子,里头是一颗人头,年近四旬,瞪目结舌,死相惨烈。 秦质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滞,似被恶心到,他抬眼看向褚行,神情淡淡。 褚行一脸无辜,心里甚至有点委屈,这不是您说得打开看看吗? 刚头和煦的气氛慢慢消逝,他忙关上盒子,又递上一封信,急声道:“一道送来的还有这信。” 秦质放下茶盏,伸手接过信打开一看,白笺上寥寥几字,‘暗厂鬼宗,任务已成。’ 褚行‘不经意间’瞄了一眼,忍不住道:“这人好像是王大人的门生。” 秦质合起白笺,似早有预料,“王进生辅佐天子处理朝政可以,眼神却到底不好,悉心教导十几年,到头来折在了弟子手里。” 褚行闻言替王大人不值,看了眼手中的盒子又道:“公子,那这头如何处置?” 他放下白笺,“王进生既然给了我荐信,这便当作回礼罢。” 远处忽行来一人,几个跃落已至眼前,楚复抱剑拱手,一脸凝重,“公子,王大人没了。” “啊!”褚行满目惊讶,楚复看了他一眼,他忙收敛了五官。 秦质垂眸不语。 楚复开口道:“现场被人用腐尸水处理过的,一块骨头都没留下,只有渗进土壤里的血水,寻不到半点蛛丝马迹。” 秦质神情平静看向方木盒子,老者曾与他谈笑风生,言辞之间皆是民生疾苦,现下却以命丧黄泉,身葬荒野。 这般遭遇自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但凡有点寻常心的人皆会心有戚戚然。 秦质默然许久才轻叹一声,似在哀悼,面上却没有旁的情绪,仿佛老者惨死,不过是叶枯花落般稀松平常。 暗厂是江湖中最大的一颗毒瘤,它不尊枉法正道,不顾人命危浅c是非善恶,只凭利益做事,谁给的价高它就替谁卖命。 没有什么仁义道德,只有利益为上,你想要谁的命,只要出得起价,它都能帮你做到。 这种游走于黑暗的势力,连朝廷都无法管及,因为它无影无形,无人知道它的本身究竟是什么? 那日大内高手逃了一个,然身上染香也终究逃不了,这点小事自然无需她来处理,她带着方木盒子先行回了暗厂。 这是一个地下暗宫,没有人知道这路究竟该如何走? 要到暗厂,需过重山叠障,时有猛兽出没,寻常人轻易就送了性命,过了此处,再至山中暗道,其中步步危险,踏出一步便有数万蛊虫而出,食肉吃骨也不过一瞬之间的事情。 待白骨过了暗道,将手中的方木盒子往道旁的洞口一投,洞穴深不见底,里头四通八达,木门一一关起,方木盒子便顺着另外一洞口四平八稳地滑到了底层。 洞口那头通着极大的暗宫,木架层层建起,垒至五层之高,每一层里都有人,来来回回如同木偶人。 一人接了方木盒子,打开盒子将里头的人头拿了出来,仔细验看一遍,仿佛这不是人头,而是一件艺术品。 验看完毕,又将人头放在前头运转的宽皮带上,扬声道:“王进生,鬼宗。” 声音在极大的暗宫中一层层回荡,底下一人手执纸笔,闻言提笔记册,带上的人头慢慢运输而下。 记录的人拿起人头,走到后头层层叠叠摆着大方柜子前,打开所属的柜子,里头寒气扑面而来,冰块密布,竟然是一个天然的冰窖,那人将人头搁置其中,又返回记录下一个。 白骨出了暗道,进了深洞,前头是一片深潭水,平静而又危险,好像水里会突然钻出可怕的东西。 她一步步走进水里,越走越深,水慢慢没顶,一个下沉便钻进了水底,闭气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水底潜了许久。 才游到一丝微弱的光源处,沿着缝隙钻了过去,快速上游,猛地从水面中钻了出来。 映入眼帘得是极大的洞穴,白骨从水面中慢慢走出来,立刻有人拿着毯子恭恭敬敬迎上来,“恭迎白长老。” 白骨抬手示意不必,暗自运了内劲,衣上白烟微微冒,片刻功夫,衣履便干了。 后面水面中又出来一个人,白骨回头一看,是蛊宗邱蝉子。 她从没见过这样的人,无论什么时候都能笑出来,仿佛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哪怕是刚头险些死去。 这样无所畏惧,所有情绪都藏得这般深,心思连一星半点根本摸不着,若是片刻间失了防备,只怕连自己怎么死的都未必清楚。 白骨念头一起,神志也清醒了几分,忙以手撑地勉力而起,手上锢着秦质的脖颈逼他后退离几分,语气轻蔑淡漠,声音轻得快散去,“秦公子这般好本事,叫人怎能不防备一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9.第109章 楚复随后挥剑挡开了手拿长矛的寨民。 秦质白骨二人才勉强意思意思站起来看。 众人见这处有外来人, 也不多问一句, 皆往这处攻来。 刚刚救出的姑娘见状躲在后头极为慌乱惊恐, “他们需要用活人做祭品, 外来人也不会放过, 林子里头有吃人的树, 要是被抓住就完了!” 巫师全然不怕这等恶事被揭穿, 盯着秦质白骨二人, 眼神幽深,“把他们全部抓起来,我们的祖先一定保佑我们来年风调雨顺。” 寨民闻言跟一窝蜂似的涌来, 楚复褚行上前三下五除二,轻而易举就把这群寨民打得落花流水。 那巫师见势头不好也不急, 抬手做了个停止的手势,胸有成竹道了句,“暂且留他们几日。” 寨民闻言以极快的速度退散而去,而巫师胸有成竹地扫了他们一眼,在看守的围护下离开了。 片刻之间,人群如潮水退去, 只剩下了祭祀的笼中人, 褚行忙去把笼子一一劈开救人。 劫后余生一时喜悦也掩盖不了后头无能为力的绝望, 笼中人想到此皆泣不成声。 楚复褚行二人面面相觑, 秦质看了眼四周, 白骨一脸漠不关心, 只面无表情看着。 褚行上前看向最近的姑娘, “既已脱离了威胁,你们何故哭泣?” 低头伤心落泪的少女,抬起梨花带雨的小脸,“因为我们根本出不去,这里唯一的出路便是这吃人的林子,可花落之时根本无法出林。 这林中什么都没有,他们只要等上几日,待我们饿得精疲力尽,便可以把我们一网打尽。” 白骨闻言面色寡淡,“我们几个时辰前才从这林子进来,你确定这是唯一的出路?” 天色慢慢透亮,日头渐渐升起,姑娘眼里的泪流出,视线越发清晰,眼前的公子玉质金相,玉树临风站与人前如拨开重重云雾见得碧玉青天般舒心。 叶间丝丝缕缕光线落在眉眼处,未语先带三分笑,心莫名像是被击了一下。 不远处站着的白衣公子眉眼如同精心雕画,细长的眼睫微微垂下平添几分韵味,一副生人勿近的距离感油然而生,眉心一点朱砂痣像是把整个人点活了一般。 她的眼睛一时不知该看谁,似春日如花团锦簇时,目不暇接之感。 见她迟迟不开口回话,远处的白衣公子几步行来,俯身看向她,玉面似无情无欲的仙人,声音雌雄莫辩,却如清冷玉质般好听,“听不懂我的话吗?” 那话中的寒意莫名爬上来,少女忍不住微微后缩,带着哭腔解释道:“我没骗公子,真的只有这条路可以走,我们都是在寨里长大的,这一月少了外来人当祭品,便拿了我们这些孤苦无依的做祭品。 只有等花落之后,吃人的树才会沉睡,我们才可能有一线生机。” 少女的话音刚落,四周低低沉沉的低泣声越发压抑,听在耳里只觉心头绝望至极。 “看来只有把寨民全部杀了才能等到落花之时”邱蝉子从林中步步走近,话里都带着血腥残暴味道。 身后简臻鬼十七一道而来,邱蝉子此话一出,林中忽起一阵倒吸凉气声。 白骨直起身,看着林中满目冷意,“全杀了也要等,落花要数十日,我们没有这么多时间耗在这里。” 林中抽咽哭泣的人闻言皆瞠目结舌,这些人竟还真这般考虑过,一时纷纷慌张惧怕起来,对视几眼皆起身逃散而去。 “急也没用,这林中妖树吃人,我可不愿意上赶子去投胎。 ”简臻抱着手中的蜥蜴一脸不情愿。 秦质闻言一笑,慢声开口道:“妖树害人,留着终究是个祸害,等不到它自己落花,便只能想法子除根了。” 白骨看向他,神情似在审视。 少女见眼前这画儿一般美好的人竟这般想不开,她心中急切忙扬声阻止道:“不可能的,我们的祖先已经尝试过,没有一个勇士能逃出来,便是远善道观的道长,也没能活着从林中出来。” 楚复褚行闻言忙抱剑跪下,开口言辞恳切劝道:“请公子三思,此事太过凶险,望公子顾念己身。” 秦质却充耳不闻,看着白骨似含笑意,“不知白兄以为如何?” 白骨没多余的表情,只言简意赅问了句,“什么时候进林?” 秦质看了眼远处林上慢慢升起的暖阳,“午间日头最盛,妖树惧光,最易对付。” 邱蝉子闻言面上闪过一丝阴毒笑意,对此事显然乐见其成。 简臻只做壁上观,他绝对不可能再进林子送死,至于别人如何他不会管。 林中死气沉沉,便是初生的朝阳也带不来一丝生气,这林子连最常见的鸟鸣野草花都不曾见过。 时候还未到午间,几人皆在林外做准备,楚复和褚行并鬼十七去林中取秦质布阵需要的木石。 秦质拿出几张符纸,咬破了手指上之前受过伤的地方,在符纸龙飞凤舞般画下一道符纸,这般自然吸引了暗厂中最为好学的两位“同窗”。 简臻和白骨由远及近,不知不觉间靠近秦质,看着他指尖极为灵活地画出一道道扭曲的乱麻,皆神情复杂。 有些人就是比你高比你有文化,而且有些人还有铃铛,白骨不自觉扫了眼他腰际的镂空铃铛,玉带束腰,衣着端正,这般坐着越显修长身姿,看着看着便莫名其妙地让人尝到了低落的滋味。 秦质本还一本正经地写着,可见两人木桩一般立在前头,不由起了逗玩的心思,他的速度越来越快,一张接一张,两人虽默不作声,脑袋却不自觉随着动作转动得越发快,认真地匪夷所思。 秦质不由慢笑出声,抬眼看向两人,那面上的表情如出一辙,似在询问他怎么不写了? 秦质往树干上一靠,伸出手懒洋洋笑道:“手疼,写不动了。” 皙白的指腹原本干干净净,现下却破了口子,伤口破了又破,口子极大都能看到里头的肉。 可还要接着用伤口去描绘符纸,这伤口一直不停的摩擦,显然是一场难以忍受的酷刑。 面对可以避免的痛感,寻常人都不会像秦质这般接连不断的继续着,更不要说像他一样面带微笑的折磨自己。 不过这在白骨眼里简直比蚊子咬的伤口还要小,看秦质时便越觉他娇气。 离到正午的时间已经所剩不多,花瓶写一会儿休息一会儿,再唠一会儿,这一天就差不多废了。 “只有你的血可以写符?” 秦质眉梢微起,“不拘谁的血,只要是” 秦质话还未完,白骨已经手起刀落,抓住简臻的手掌,在他手心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划了一道大口子,简臻细皮嫩肉的,血一下猛地冒出来,更不用说那随之而来的疼感了。 简臻:“!” 死一样的静寂过后,白骨按简臻的手腕如同一件死物一般递到秦质眼前,“写罢。” 秦质微微一默,简臻痛得直飙泪,瞪着眼猛地跳起,怀里的蜥蜴给吓得窜到了草丛里。 “死娘炮!信不信我要你的命!我/?!” 白骨寡淡着一张脸,“需要我帮你把脑袋按在地上摩擦吗?” 白骨闻言只觉棘手,这一处困住了秋蝉子,实则也困住了她,她早已把出去的事全放在了秦质身上,毕竟这花瓶一路而来给她的印象除了观赏便是有用。 她坦白言道:“这一处我没有法子,图上没有画出来,根本不知该如何走出去。” 秦质闻言越过白骨往暗阶深处走去,步步而上开口一一解释,“悬魂梯顾名思义,在梯中行走之人,无论一直往下还是一直往上,都永远行走在同一条阶上,长长久久便如同在其中迷失了魂魄。 而这一原理,其实是根据极细微的变化,角度光影标记来造成人的错觉,以肉眼来判断,或沿着标记走更容易让人迷失在其中” 他的声音如同玲珑珠玉颗颗掉落,清清浅浅落在白骨耳中,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震慑力,然而洋洋洒洒一大堆对于听得懂的人来说自然是茅塞顿开。 而对白骨根本就是对牛弹琴,这种学术性的问题,她不止一句听不懂更没那个耐心听进脑子里。 便如同一只木答答的呆犬一般,跟着秦质身后一声不吭听他说话。 “所以我们闭上眼走,反而更能走出这个地方。” 但中间一大段白骨全没听进去,只这最后一句倒是落进了耳里,一时只觉胡说八道,这睁着眼睛处处做记号都走不出去,现下却说要闭着眼睛? 白骨还未反驳,秦质似知道她心中所想,转身对着她说道:“在这一处所有理性的判断都是错误的,只有按照自己心中的感觉,闭着眼睛感受它的细微角度高低变化,才不至于在其中迷失方向。” 白骨:“?” 白骨现下才知道人与人差距究竟有多远,这不仅仅是衣着外表c言行举止上这般简单的差距,而是天与地,花与泥之间的距离。 她忽然想起有一回做任务时,混入学堂听了一位极有学问的老夫子讲书,那可谓是出口成章,满口之乎者也。 她非常认真且非常用力地听着,到头来却还是一场空,怎么进地耳朵,照样怎么原封不动地出耳朵。 人与人之间的距离看似很近,其实很远,一句话就能表露出来。 那就是每一个字她都听得懂,可连在一起就无能为力了。 秦质见白骨没有半点动静,以为他已然明白其中原理,便也不再开口,闭目缓步而行,一步步感受其中变化,每一处高低变化,角度翻转,每过几梯皆记在心中。 个中复杂之处根本不能靠言语表达,一步记错便是步步错,好在白骨话少,一路一言不发地跟着,没有干扰秦质半点。 这般走了不多时秦质便找到了出口,沿着正确的方向带着身后那只呆懵懵的犬儿出了悬魂梯。 秦质出来后便觉颇有意趣,“白兄可看清了我刚头如何走出来的,若是可以出去后还烦请白兄替我画出来?” 白骨只觉脑子受到了粉碎性的打击,她有生以来从未觉得自己何处愚钝,但是现下与秦质这样的人一对比,这念头便如醍醐灌顶一般从头浇到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0.第110章 一连在大漠苦行数日, 才到了大漠王城, 这是沙漠中最耀眼的一块宝石,不似中原亭台楼阁一雕一刻精致, 而是一砖一土的厚石堆成, 粗矿中带着一种别样的异域风情。 沿街而去, 长街两旁随意在黄土地上铺一条毯子就可以开口叫卖自家的各种新奇玩意儿, 城中来往商队极多,最不缺的就是买卖。 进了王城,他们便脱离了商队在王城住下, 才进客栈便发现许多中原人,那穿着打扮就差没在脑门刻上蛊者二字。 而蛊者之间有相通之处, 各中高手轻易便能看出邱蝉子也是精通此道之人, 皆是为帝王蛊而来, 白骨这一行人一眼就看出来势汹汹, 如何能不受注意,才踏进客栈便被暗自盯上。 帝王墓在王城正中心, 是王城中最神秘的地方, 无人看守却没有一个人敢轻易靠近, 进去的人即便出来了,也逃不过各种诡异的死亡。 坊间常谣传谁进了墓中,看见了王的面便是冒犯王的威严,此生必会被下诅咒, 拿去余生的性命作为代价。 而大漠中的王室在百姓中大肆放出这种言论巩固王权, 百姓畏惧死亡, 平民皆不敢冒犯王室,只有外族之人才敢不畏诅咒肆无忌惮的闯墓,哪怕结果确实如此。 可这种结果并不会阻止人的脚步,对于真正的蛊者来说,这不过是进了墓中被那些滋养在暗处的蛊虫沾上,以往闯墓者不过学艺不精才得到这么个结果。 是以长此以往只有蛊者敢闯墓,死的虽不在少数,却每每在帝王蛊沉睡之时成群结队地前仆后继,可见帝王蛊的吸引力。 秦质在窗旁拿一根细枯枝逗弄步步爬行的小金龟,乌发以羊脂白玉簪束起,白衣清衫束玉带,一眼看去虽清简,但细看之下才觉衣衫繁复做工,衣摆袖口镶秀同色木槿花,华丽却不失雅致,姿态闲雅,赏心悦目。 这龟被养得极凶,见物就咬,若是把指头伸去必是被咬出了血也不会松嘴,爬动的路线也不按引导来,让秦质越发起了兴致。 一根枯木时不时逗玩金龟诱它进行攻击,金龟每每咬不中还被枯枝碰脑袋,恼得再不理会,枯枝却又在这时伸到嘴前,一口咬住刚尝了甜头又生生从嘴中拔去,怒得疾追而去,却又循环往复,逃不开也避不了,可怜一只小龟硬被整到怀疑龟生。 楚复将茶煮好,不禁满怀担心,“公子,这群人一道而来却从未见过半分人性怜悯,便是同伴身死也未多提一句,这样的人,留着身边太可怕了。” 褚行倚坐在门旁看着外头的动静,听闻楚复此言,忍不住接道:“旁的不说,便是那木偶人的武功便叫人不得不忌惮,与他们一同取帝王蛊,无异于与虎谋皮,实在太过凶险。” 这一路同行,几人的身份已被秦质摸了个透,便是摸不着的,也大抵猜得八九不离十。 先前得了王进生的荐信,本已有九成把握在天子面前谋得一席之地,王进生一死天子震怒严查,却又有始无终,连影子都没摸到,如何不起天子怒? 手中的荐信便成了鸡肋,递上去不但谋不到好处,还有可能成为最先被怀疑的对象,要脱身便是极为麻烦的事。 王进生这个机会一旦错失,想要再接近生性多疑的天子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秦质显然也不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愿意花个几年时间一步步往上爬。 帝王蛊是一个契机,权力的至高者谁不想要长生不老,千秋万代? 帝王蛊能活死人骨,便是多给人一条命的机会,对于为君者绝对是一件拒绝不了的大礼。 取蛊一事太过麻烦,既然有送上门的趁手之人,自然要用上一用,暗厂百年不倒伏于黑暗中,脱离王法外,得用之处可想而之,江湖组织虽离庙堂远,但个中牵扯却又多如蛛丝网布, 但对于善棋者,越发难测的棋局,越是敌手棋子能力越强,棋局便越有趣。 秦质诱着累得缓慢爬行的小金龟一步步前行,“与虎谋皮才是最容易办成事的方法,只要虎用得好,取皮会省下不少力。” 另外一头,白骨一行人在客栈住下的第一日就拿着王城的地图细细研究,虽然暗厂的地图画得极为精细,每一寸地方都没有错处,可帝王墓即便清楚其中个方位置,也终究看不到它藏在暗处的东西。 简臻指出图上几处,“这些地方没有通风口,只有一条窄身隧道,阴暗潮湿,必有湿毒,我会提前替你们准备好所有需要的解药,墓中封闭不可用毒,否则必自噬,还有一点,在墓中万不能打火折子,如遇沼气极有可能发生爆炸。”简臻不可能冒险闯墓,这次任务毒宗只为辅助,一路相伴也不过全了自家长老的面子功夫,真正的实力却不可能放出。 白骨看着桌案的地图,想到客栈中的蛊者,“蛊者聚集,大多晚间入墓,为避免麻烦,我们正午时分假意在外游玩,人多最热闹的时候进去,动静不能太大,免得出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事。” “可以,不过鬼十七要留下,秦质要带那两个护卫却不能跟着碍事,否则会麻烦很多,便让他和简臻留下来一道拖住那二人。”邱蝉子看向白骨,他缺了蛊一,白骨自然也不能多带一个,免得暗地被算计。 白骨微一垂眸,“秦质心思太深,不管他来这里的目的是如何,带他进墓可以,一旦脱离掌控我会直接动手除掉。” 邱蝉子闻言松垂的嘴角露出一丝恶毒笑意。 王城的风光与中原不同,观之不尽。 白骨一行人在屋里明争暗斗商讨了好几日的对策,累得话都不想多说一句,花瓶却已然都在王城里行走游玩了许多地方。 诚然,有些人轻而易举就能叫人心中不爽利。 秦质这日出门,去了王城最有名的百步山,百步山顾名思义,台阶重重叠叠,一级需百步,高耸入云,波澜壮阔,山中之景中原难得一见。 主仆三人一路行去,百步山小径幽僻,少了山脚下的热闹喧哗,却独留一种少见的美感,周遭大石密排而去,极为壮阔。 秦质步步往上,悠闲自在,楚复褚行跟在身后数十步,既不会打扰又不会跟丢。 远处枯木枝上忽起一只鸟儿,朝空中飞掠而上,极粗粝的鸟鸣声远远传来,显得石径更加幽静。 山间大道忽然传来巨石砸落声,人群惊声尖叫四下散开,在这处听得极为明显。 楚复褚行见状相视一眼,看向声音来处的方向,却看不到究竟发生了何事。 秦质停下脚步抬眼看去,平静吩咐道:“去看看罢,能帮的得便帮一帮。” 楚复褚行闻言皆一愣,片刻后不敢多言,忙听命先后快步离了去。 石径的夏风拂来,微微拂起清衫衣摆,忽觉几分凉爽风气。 秦质步下台阶,才行了一步,忽从天而降一只被腐食殆尽的残骇,仿如鸟状,肉骨可见,血腥恶心似有小虫爬食,平白令人反胃难忍。 秦质静看一眼才慢慢抬眼望去,远处缓缓走来一面目阴翳的老者,面上的笑意森森,轻易就觉出其中凶意,叫人望而生畏。 秦质默站片刻,转身看去,一人抱剑斜倚在石旁,拦住了去路,一身白衣不染尘,眉间朱砂一点,皙白孤瘦,白布条束乌发,发丝根根不乱,垂着眼面上一片漠不关心。 秦质回转看向地上的鸟骸,嘴角微扬荡起涟漪,眉眼疏逸,眼眸含着三分闲散笑意,石径的风拂过镶绣玉青花纹的淡色衣摆,似扑面而来的杨柳风,全然没有一丝被前后拦截的慌张窘迫。 “二位也来欣赏崖壁风光?” 邱蝉子见前头的贵家子从容不迫,笑意消失殆尽越露面上凶纹道道,语气越发危险,“我等粗鄙之人不同公子光风霁月,一路同行这般久,我们需要公子帮一个小忙。” 忽然一人快步而来,衣角拂过她的脸颊,带着些许湿意,上头一道阴影罩下,那人快速俯身探手至她脖颈腿弯处,将她一把打横抱起,离了潮水般涌来的恶心蛊虫。 温暖舒服的怀抱可靠安全,一股极淡的药香慢慢缠上鼻间,白骨紧绷的身子不自觉松懈下来。 那人抱着她退离几步,从容不迫避开了那堪堪就到脚边的蛊虫,清浅的笑声从头顶上传来,说话间那药香带着呼吸间的热气洋洋洒洒散下,“白兄平日吃什么,竟这般轻?” 这个时候竟还有心思说别的,这人的心实在太大,连生死这般大事都似不放在眼里,白骨突然有些好奇,到底什么样的情况下才会让他失了这分从容淡定,彻底方寸大乱。 那死人察觉此处,突然往这处袭来,嘴上发出骇人的嘶吼声似在招引。 白骨极为费力说道:“快走,招来了蛊者,我们都得死” 秦质抱着人步履从容,不慌不忙避过,到底是死人,比不得活人灵活,那死人来势汹汹几个来回却连他们的衣角都未碰到,似被什么东西带得分辨不清位置,死人脚下的蛊虫一会儿东,一会儿西越发头晕脑胀,方向大乱,一堆一堆挤在一起造成了少有的流通堵塞,一时半会无处疏通。 白骨靠在秦质的胳膊上,只能看见上头的石壁快速移动,从一个石洞到另一个石洞,上头的水滴滴落下,砸在面上冰冷刺骨,让她意识越发清晰起来。 白骨细觉之下,才发现秦质速度其实不快,呼吸也极为紊乱,甚至颠簸地让她觉得下一刻就要跌倒而去,她意识到他腿上的伤,正要提着劲以减轻自己的重量。 秦质却停下脚步,弯腰将她放下,似玩笑般道:“真累,白兄,不如我们就到这罢,腿上的伤实在太疼了。”话虽如此说道,可听之语气却极为轻松,平白给人一种逗玩人的意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1.第111章 只有一叶小舟在荷花丛中绕了许久才磨磨蹭蹭绕出来。 白白才来没多久, 划舟还有些不熟练, 每回儿待她到了岸边,那些买莲子的人都已经散了。 好在她有个老主顾,是和济医馆的学徒,每每都会在她这一家拿货, 一拿就是全部。 这学徒长得不像个学徒,言行举止颇有大家风度,像个贵家子般好看,头先来买莲子的时候就认准了白白, 采莲女们私底下皆传这学徒瞧上了白白。 可白白却不觉得,这个人看她的眼神还没有看莲子的时候多,且眼神端正得很, 便是看她也是清澈的干干净净, 半点没有那些登徒子的邪意杂念。 再者, 她是唯一一个愿意替人莲子剥出来的采莲女, 这人一看便是怕麻烦的人,想是看准这点才一直在她这处买。 待到白白撑着竹竿, 在湖中间绕了好几个圈, 歪歪扭扭撑着舟,带着一舟的莲蓬到了岸边,青年已经在岸边等了许久。 白白忙撑着杆从舟上一步跳到岸上, 摘下头帽, 抬手擦了擦额间的汗, 抱歉道:“久等了, 我现下就给你剥莲子。”抬起手时,袖子微微滑下,露出肤若凝脂般细白的手臂,在阳光下特别晃眼,额间薄汗染得眉间的朱砂痣越发醒目。 眼前递来一条叠好的帕子,灰蓝色衬得那手越发皙白修长,“擦擦罢,日头太毒,往后用长巾打湿盖在帽檐上会好许多。”清润的声音像是在瓷白的碗中,加了几颗青梅,清水倾注碗壁上发出叮咚声响,于玲珑夏日间颇有几分清凉滋味。 白白顺着那手抬眼看向他,目光清澄,这人长得极好看,便是现下这么毒的日头,岸边也零零散散站着几个采莲女不时掩面羞看。 白白看了眼他的面容,确实好看,便是不笑时眉眼也似含笑意,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夏日偶然闯入仙境,骤然见一浓绿深潭,湖边古树繁花盛开,缓缓飘落,潭中水清澈见底,底下青苔漫布,水泽泛透明青绿,越深处见蓝,一见便迷花了眼。 她伸手接过他手中的帕子随意擦拭了额角,又递回去还给他,丝毫没有姑娘家该将帕子洗干净再还给人家的觉悟。 眼前的人也并不在意,接过她手中的帕子收进了衣袖,俯身抱起轻舟上的莲蓬,“去前头阴凉处剥。”那语气像是习惯了吩咐人,让白白不由自主跟着去了。 二人一前一后进了岸边的凉亭里,青年将手中的莲蓬放在石桌上,便坐在凉亭的石椅上乘凉。 白白忙上前开始小心地剥起莲子,纤细的手指翻转轻捻,灵动成画,她现下越剥越熟练,比之前笨手笨脚的时候快了许多。 待她将莲子一颗颗剥出,用纸包好后,抬头正巧对上了他的眼。 白白微微一怔,他已然站起身走到跟前接过莲子,伸手到衣袖里探了探,微微一顿再出来时却还是空空如也。 白白有些不解,便听他有些抱歉道:“白白姑娘,怕是买不了莲子,我这钱袋不知掉落到何处” 白白闻言有些苦嗒嗒,看着他另外一只袖子,示意他再找一找。 他却不再继续找,思索片刻后慢声道:“不如我给你写一张借据,过几日便还债。” 木已成舟,她便也没了多余的情绪,“下回儿一块儿给罢。” “还是写了借据得好,免得往后说不清,你在此稍等片刻,我很快就回来。”他将莲子递给她,转身几步出了凉亭。 这学徒为人倒是周正得很,她便也扇着遮帽,耐着性子等他,没过多久便见人回来。 夏日炎炎,暑气正燥,不过一个来回,他额间已起了细微的汗珠,眉梢微微汗湿,却越觉皙白干净,粗简素衫不掩一身风度。 他一步跨上两个台阶,在石桌上坐下,将笔墨摆好,翻开朱红册子,执笔洋洋洒洒写下一大段字。 这册子倒是做得精巧,只不知借据为何用这般醒目的朱红,白白心头疑惑却也没问出口。 等两本册子写完,他将笔递来,指着落款处,“在这处写上你的名字便好。” 白白默了默,有些为难道:“现下借据都这般复杂。” 他看着白白,满眼认真,“正是,你一份,我一份,往后就说得清楚了。” 白白静了一刻,没去接他递来的笔,眼睛看向别处,“不过一点点银子不需要这般复杂,你签了就好。”说完,她伸手去拿其中一册,打算走人。 他伸手微微一压,浅笑道:“是我想得不妥当,该让你先仔细过目一遍。”他站起身,将册子拿起递到她跟前,指尖划过上头的字,“你仔细看一看。” 白白极为吃力地看着上头的字,非常非常复杂难辨,又加上这人站在她面前看着,压力极大,细白如霜的额间直出了一层薄汗。 她和这些字真的一点都不熟 他长睫透出几分莫名笑意,看着白白轻声道了句,“看好了罢,若嫌麻烦,按手印也可以。” 白白暗暗松了口气,轻轻点了点头,伸出大拇指在印泥上一压,一下,两下,一息之间两本册子便按好了。 按完以后,她看着红红的大拇指有些发愣,没想到这人连印泥都准备好了。 他极为认真地看了看册子,将一册递给白白,“过几日就去找你。”说话间难得露出了个笑模样,夏风轻拂,容色清隽,叫人看了说不出的舒服干净。 白白收起红通通的大拇指,接过册子与他到了别,便转身往家里去了。 夏日炎炎,唯有弯弯曲曲的长巷才稍得阴凉滋味,墙角或多或少爬上了些许青苔,一路过去倒也消了一二暑气。 到了家中,才推开门便见里面的小妹正巧迈出屋,见白白进来便笑吟吟问道:“白白今日怎么这么晚?” 白白递出手中的借据,“那主顾没带银子,费了些功夫写借据。” 伺玉看着她手里的朱红册子微微错愕,忙上前接过。 册面上写着大大的聘书二字,她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急声道:“这哪是什么借据,这明明是婚书!” 白白闻言微一怔忪,看向册子上的字一脸恍惚。 婚书? 伺玉见眼前这个说不出所以然来,忙打开册子一看,见到上头的落款险些没站稳脚,“你说的主顾就是他?!” 白白点了点头,想着刚头那学徒一本正经的模样,眉眼略带几分疑惑,“这真是婚书?” “那还有假!?”伺玉拿着册子急得不行,这人竟然这般缠着白白,已然躲得这般远了,竟然还能找上门来! 她们现下可都是良民,官府那处都是落了户的,且还是假户,现下这手印都按了,那人若是真要乱来,她们根本无力招架。 她看了一眼自家白白,一副鸟大点儿事的平静模样就急得挠心挠肺,这宿敌都找上门,她还不能和她多说一个字。 伺玉来回走了几圈忙收起册子,神情凝重,“这婚书等他们回来一块儿商量了再说,说不准能有法子避过这人”她犹豫许久,终道:“白白,以后可不要再卖给他莲子了,他不是好人” 白白看了眼她手里的册子,也没什么好奇,只是觉得那人确实不是好人,这般作弄于她,又想到自己辛辛苦苦剥得莲子却没收到酬劳,有些不开心。 可看伺玉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站不住脚便只能点了点头,抬起纤细的手指抚过额发,微微梳理了下,便安安静静去劈柴了,她吃得多,干活儿自然也得勤快些。 伺玉默站许久,忆起往日一时愁上眉头,刚头的话其实没说完,她看向白白安分守己的模样,不由面含轻愁。 他不是好人, 你也不是 可白白却不觉得,这个人看她的眼神还没有看莲子的时候多,且眼神端正得很,便是看她也是清澈的干干净净,半点没有那些登徒子的邪意杂念。 再者,她是唯一一个愿意替人莲子剥出来的采莲女,这人一看便是怕麻烦的人,想是看准这点才一直在她这处买。 待到白白撑着竹竿,在湖中间绕了好几个圈,歪歪扭扭撑着舟,带着一舟的莲蓬到了岸边,青年已经在岸边等了许久。 白白忙撑着杆从舟上一步跳到岸上,摘下头帽,抬手擦了擦额间的汗,抱歉道:“久等了,我现下就给你剥莲子。”抬起手时,袖子微微滑下,露出肤若凝脂般细白的手臂,在阳光下特别晃眼,额间薄汗染得眉间的朱砂痣越发醒目。 眼前递来一条叠好的帕子,灰蓝色衬得那手越发皙白修长,“擦擦罢,日头太毒,往后用长巾打湿盖在帽檐上会好许多。”清润的声音像是在瓷白的碗中,加了几颗青梅,清水倾注碗壁上发出叮咚声响,于玲珑夏日间颇有几分清凉滋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2.第112章 这日最后一次沐浴更衣,遣回了所有大内高手, 穿戴不再似以往从简, 隆重地像是去一个葬礼。 不过半个时辰, 身后突然出现了两个悄无声息的声影,如一片羽毛落地没有半点声响。 雌雄莫辩的声音淡地没有一丝人该有的情绪, 危险却显露无疑, “大人好本事,躲了我们一年有余。” 王进生闻言威严肃然的面容浮起几分笑,晨风微微透着刺骨, 平添苍凉滋味, “原来已然一年有余了” 院中遍地的枯叶, 这山顶寺中的气候与平时不同, 山脚下还是盛夏,这处却已然落了秋。 白骨看向鬼十七, 语调平得如同从刚棺材里蹦出来的死人一般, 麻木而又腐朽, “想清楚, 他死, 还是你们一起死?” 鬼十七眼中眸光闪烁不定, 清秀的脸庞隐在黑暗中,看着这位老者的背影良久, 才提着剑走去, 再看到了老者白发苍苍, 满面的皱纹, 老人家很精神,眼神却很荒凉可怜。 鬼十七只觉手中的剑很沉,沉得他握不住。 这样的人要死了,而那些腐虫一样的人却还安然无恙地活着,这世道真是残忍不公。 王进生端看眼前人的神情,瞥见他手中微微发颤的剑,默然半晌,面上的严厉威摄尽去,如一个慈祥寻常的老者一般慢声絮叨,“这一年到过大江南北,看过了我想看的一切,这天下安定,百姓安居乐业,已然足够 也是时候去见故人了。”他慢慢闭上眼,神情坦然,如出世的高人一般,悟得世事无常,造化弄人,“动手罢。” 白骨冷眼旁观,仿佛那不是一条人命,只是一截木头。 鬼十七眼眸微微泛起泪光,手中剑越发颤起,突然抬手挥出极轻巧的一剑,眼前一时血流如注。 这一剑,挥去的得不是一条命,是他这一生的信仰。 他默站半晌,放下手中的剑,慢慢跪行而去,将老者恭恭敬敬放在盒子里,起身弯腰上前递给了白骨。 白骨伸剑勾过盒子,连多余的眼神都没有,“收拾干净,不要留下痕迹。” 话音还在耳旁,眼前的人已经不见踪影,弯着腰的人一直没有直起背来,一滴清泪落在地上。 千里之外,坐落一方的庭院极广阔,远目望去,一片长湖,一横长亭立于其上,亭中一人品茗赏荷,日光透过亭上排排竹帘丝丝缕缕洒下。 褚行端着一方木盒子快步行来,神情古怪,“公子,有人送了东西给您。” 秦质端起茶盏,闭目一嗅,浅尝一口,“打开看看。” 褚行略一犹豫,打开了盒子,里头是一颗人头,年近四旬,瞪目结舌,死相惨烈。 秦质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滞,似被恶心到,他抬眼看向褚行,神情淡淡。 褚行一脸无辜,心里甚至有点委屈,这不是您说得打开看看吗? 刚头和煦的气氛慢慢消逝,他忙关上盒子,又递上一封信,急声道:“一道送来的还有这信。” 秦质放下茶盏,伸手接过信打开一看,白笺上寥寥几字,‘暗厂鬼宗,任务已成。’ 褚行‘不经意间’瞄了一眼,忍不住道:“这人好像是王大人的门生。” 秦质合起白笺,似早有预料,“王进生辅佐天子处理朝政可以,眼神却到底不好,悉心教导十几年,到头来折在了弟子手里。” 褚行闻言替王大人不值,看了眼手中的盒子又道:“公子,那这头如何处置?” 他放下白笺,“王进生既然给了我荐信,这便当作回礼罢。” 远处忽行来一人,几个跃落已至眼前,楚复抱剑拱手,一脸凝重,“公子,王大人没了。” “啊!”褚行满目惊讶,楚复看了他一眼,他忙收敛了五官。 秦质垂眸不语。 楚复开口道:“现场被人用腐尸水处理过的,一块骨头都没留下,只有渗进土壤里的血水,寻不到半点蛛丝马迹。” 秦质神情平静看向方木盒子,老者曾与他谈笑风生,言辞之间皆是民生疾苦,现下却以命丧黄泉,身葬荒野。 这般遭遇自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但凡有点寻常心的人皆会心有戚戚然。 秦质默然许久才轻叹一声,似在哀悼,面上却没有旁的情绪,仿佛老者惨死,不过是叶枯花落般稀松平常。 暗厂是江湖中最大的一颗毒瘤,它不尊枉法正道,不顾人命危浅c是非善恶,只凭利益做事,谁给的价高它就替谁卖命。 没有什么仁义道德,只有利益为上,你想要谁的命,只要出得起价,它都能帮你做到。 这种游走于黑暗的势力,连朝廷都无法管及,因为它无影无形,无人知道它的本身究竟是什么? 那日大内高手逃了一个,然身上染香也终究逃不了,这点小事自然无需她来处理,她带着方木盒子先行回了暗厂。 这是一个地下暗宫,没有人知道这路究竟该如何走? 要到暗厂,需过重山叠障,时有猛兽出没,寻常人轻易就送了性命,过了此处,再至山中暗道,其中步步危险,踏出一步便有数万蛊虫而出,食肉吃骨也不过一瞬之间的事情。 待白骨过了暗道,将手中的方木盒子往道旁的洞口一投,洞穴深不见底,里头四通八达,木门一一关起,方木盒子便顺着另外一洞口四平八稳地滑到了底层。 洞口那头通着极大的暗宫,木架层层建起,垒至五层之高,每一层里都有人,来来回回如同木偶人。 一人接了方木盒子,打开盒子将里头的人头拿了出来,仔细验看一遍,仿佛这不是人头,而是一件艺术品。 验看完毕,又将人头放在前头运转的宽皮带上,扬声道:“王进生,鬼宗。” 声音在极大的暗宫中一层层回荡,底下一人手执纸笔,闻言提笔记册,带上的人头慢慢运输而下。 记录的人拿起人头,走到后头层层叠叠摆着大方柜子前,打开所属的柜子,里头寒气扑面而来,冰块密布,竟然是一个天然的冰窖,那人将人头搁置其中,又返回记录下一个。 白骨出了暗道,进了深洞,前头是一片深潭水,平静而又危险,好像水里会突然钻出可怕的东西。 她一步步走进水里,越走越深,水慢慢没顶,一个下沉便钻进了水底,闭气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水底潜了许久。 才游到一丝微弱的光源处,沿着缝隙钻了过去,快速上游,猛地从水面中钻了出来。 映入眼帘得是极大的洞穴,白骨从水面中慢慢走出来,立刻有人拿着毯子恭恭敬敬迎上来,“恭迎白长老。” 白骨抬手示意不必,暗自运了内劲,衣上白烟微微冒,片刻功夫,衣履便干了。 后面水面中又出来一个人,白骨回头一看,是蛊宗邱蝉子。 死人面目狰狞可怕,脸部已经隐隐开始溃烂,看似动作僵硬,实则片刻间就到了眼前。 生死一线,白骨提掌击去,可到底伤势过重,掌力削弱了大半,死人不过被击地后退一步,便上前一把扯过白骨伸出的手,狠狠往外拉扯。 骨头离肉的感觉太痛,白骨只觉下一刻自己的手就要被生生扯断了去!整个人被硬生生拖出几步,忙伸手为爪入地几分,死死扒住了地,满地的蛊虫一瞬间爬满了手掌,感觉到细微的疼痛,白骨再无暇顾及将要扯断的手,比起蛊虫入体形同死人,一只手根本无足轻重。 白骨耗尽全力猛地一掌拍地,地面隐约震动几许,周遭蛊虫被一掌震退翻飞四散。 邱蝉子那厢已然拿到了匣子,回转而来见白骨被死人牵制,如何还不知晓这小畜生刚头不过是虚张声势,当即下了死力驱使蛊虫上前欲置白骨于死地。 周遭的蛊虫多如牛毛,一掌震死的不过是沧海一粟,此时全部如潮水般快速涌来。 死人手上使劲,撕裂般的巨痛终让白骨嘴边溢出几声低吟,蛊虫堪堪触到白骨的衣摆,死亡从未如此清晰地显在眼前。 突然,石洞剧烈震动,上头的水滴滴答答落如骤雨,头顶石块摇摇欲坠,一道暗影疾步而来,密密麻麻的蛊虫似惊慌失措四散而逃。 一道光亮划过抓住她胳膊的那双手,刀过血洒,死人双手腕处齐断,手段狠辣利落,半点不见犹豫。 那人俯身一把揽过她的腰,抱起往后一退,速度太快根本来不及收力,便撞到了后头石柱上,白骨压身后肉垫一声闷哼,她没什么事,身后人的气息乱得一塌糊涂,那惯性大力撞去牵引了内伤,险些要了这位贵家子的命。 上头一块巨石“砰”地一声坠落在地,堪堪擦过白骨衣角,将死人砸在了巨石底下,震得整个 石洞一动,皆往一旁斜去。 身后的人似有些站不住,微曲一腿斜倚石柱,半抱半搂着白骨,呼出的热气直喷上她的颈部,让她脖间激起一片细密的小疙瘩。 白骨受不住着热气侧头避去,阵中符纸连成一线天,光亮大起,照得洞中情形一清二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3.第113章 秦质白骨二人才勉强意思意思站起来看。 众人见这处有外来人, 也不多问一句, 皆往这处攻来。 刚刚救出的姑娘见状躲在后头极为慌乱惊恐,“他们需要用活人做祭品, 外来人也不会放过, 林子里头有吃人的树, 要是被抓住就完了!” 巫师全然不怕这等恶事被揭穿, 盯着秦质白骨二人, 眼神幽深, “把他们全部抓起来,我们的祖先一定保佑我们来年风调雨顺。” 寨民闻言跟一窝蜂似的涌来, 楚复褚行上前三下五除二, 轻而易举就把这群寨民打得落花流水。 那巫师见势头不好也不急,抬手做了个停止的手势, 胸有成竹道了句, “暂且留他们几日。” 寨民闻言以极快的速度退散而去,而巫师胸有成竹地扫了他们一眼, 在看守的围护下离开了。 片刻之间,人群如潮水退去, 只剩下了祭祀的笼中人,褚行忙去把笼子一一劈开救人。 劫后余生一时喜悦也掩盖不了后头无能为力的绝望,笼中人想到此皆泣不成声。 楚复褚行二人面面相觑,秦质看了眼四周, 白骨一脸漠不关心, 只面无表情看着。 褚行上前看向最近的姑娘, “既已脱离了威胁,你们何故哭泣?” 低头伤心落泪的少女,抬起梨花带雨的小脸,“因为我们根本出不去,这里唯一的出路便是这吃人的林子,可花落之时根本无法出林。 这林中什么都没有,他们只要等上几日,待我们饿得精疲力尽,便可以把我们一网打尽。” 白骨闻言面色寡淡,“我们几个时辰前才从这林子进来,你确定这是唯一的出路?” 天色慢慢透亮,日头渐渐升起,姑娘眼里的泪流出,视线越发清晰,眼前的公子玉质金相,玉树临风站与人前如拨开重重云雾见得碧玉青天般舒心。 叶间丝丝缕缕光线落在眉眼处,未语先带三分笑,心莫名像是被击了一下。 不远处站着的白衣公子眉眼如同精心雕画,细长的眼睫微微垂下平添几分韵味,一副生人勿近的距离感油然而生,眉心一点朱砂痣像是把整个人点活了一般。 她的眼睛一时不知该看谁,似春日如花团锦簇时,目不暇接之感。 见她迟迟不开口回话,远处的白衣公子几步行来,俯身看向她,玉面似无情无欲的仙人,声音雌雄莫辩,却如清冷玉质般好听,“听不懂我的话吗?” 那话中的寒意莫名爬上来,少女忍不住微微后缩,带着哭腔解释道:“我没骗公子,真的只有这条路可以走,我们都是在寨里长大的,这一月少了外来人当祭品,便拿了我们这些孤苦无依的做祭品。 只有等花落之后,吃人的树才会沉睡,我们才可能有一线生机。” 少女的话音刚落,四周低低沉沉的低泣声越发压抑,听在耳里只觉心头绝望至极。 “看来只有把寨民全部杀了才能等到落花之时”邱蝉子从林中步步走近,话里都带着血腥残暴味道。 身后简臻鬼十七一道而来,邱蝉子此话一出,林中忽起一阵倒吸凉气声。 白骨直起身,看着林中满目冷意,“全杀了也要等,落花要数十日,我们没有这么多时间耗在这里。” 林中抽咽哭泣的人闻言皆瞠目结舌,这些人竟还真这般考虑过,一时纷纷慌张惧怕起来,对视几眼皆起身逃散而去。 “急也没用,这林中妖树吃人,我可不愿意上赶子去投胎。 ”简臻抱着手中的蜥蜴一脸不情愿。 秦质闻言一笑,慢声开口道:“妖树害人,留着终究是个祸害,等不到它自己落花,便只能想法子除根了。” 白骨看向他,神情似在审视。 少女见眼前这画儿一般美好的人竟这般想不开,她心中急切忙扬声阻止道:“不可能的,我们的祖先已经尝试过,没有一个勇士能逃出来,便是远善道观的道长,也没能活着从林中出来。” 楚复褚行闻言忙抱剑跪下,开口言辞恳切劝道:“请公子三思,此事太过凶险,望公子顾念己身。” 秦质却充耳不闻,看着白骨似含笑意,“不知白兄以为如何?” 白骨没多余的表情,只言简意赅问了句,“什么时候进林?” 秦质看了眼远处林上慢慢升起的暖阳,“午间日头最盛,妖树惧光,最易对付。” 邱蝉子闻言面上闪过一丝阴毒笑意,对此事显然乐见其成。 简臻只做壁上观,他绝对不可能再进林子送死,至于别人如何他不会管。 林中死气沉沉,便是初生的朝阳也带不来一丝生气,这林子连最常见的鸟鸣野草花都不曾见过。 时候还未到午间,几人皆在林外做准备,楚复和褚行并鬼十七去林中取秦质布阵需要的木石。 秦质拿出几张符纸,咬破了手指上之前受过伤的地方,在符纸龙飞凤舞般画下一道符纸,这般自然吸引了暗厂中最为好学的两位“同窗”。 简臻和白骨由远及近,不知不觉间靠近秦质,看着他指尖极为灵活地画出一道道扭曲的乱麻,皆神情复杂。 有些人就是比你高比你有文化,而且有些人还有铃铛,白骨不自觉扫了眼他腰际的镂空铃铛,玉带束腰,衣着端正,这般坐着越显修长身姿,看着看着便莫名其妙地让人尝到了低落的滋味。 秦质本还一本正经地写着,可见两人木桩一般立在前头,不由起了逗玩的心思,他的速度越来越快,一张接一张,两人虽默不作声,脑袋却不自觉随着动作转动得越发快,认真地匪夷所思。 秦质不由慢笑出声,抬眼看向两人,那面上的表情如出一辙,似在询问他怎么不写了? 秦质往树干上一靠,伸出手懒洋洋笑道:“手疼,写不动了。” 皙白的指腹原本干干净净,现下却破了口子,伤口破了又破,口子极大都能看到里头的肉。 可还要接着用伤口去描绘符纸,这伤口一直不停的摩擦,显然是一场难以忍受的酷刑。 面对可以避免的痛感,寻常人都不会像秦质这般接连不断的继续着,更不要说像他一样面带微笑的折磨自己。 不过这在白骨眼里简直比蚊子咬的伤口还要小,看秦质时便越觉他娇气。 离到正午的时间已经所剩不多,花瓶写一会儿休息一会儿,再唠一会儿,这一天就差不多废了。 “只有你的血可以写符?” 秦质眉梢微起,“不拘谁的血,只要是” 秦质话还未完,白骨已经手起刀落,抓住简臻的手掌,在他手心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划了一道大口子,简臻细皮嫩肉的,血一下猛地冒出来,更不用说那随之而来的疼感了。 简臻:“!” 死一样的静寂过后,白骨按简臻的手腕如同一件死物一般递到秦质眼前,“写罢。” 秦质微微一默,简臻痛得直飙泪,瞪着眼猛地跳起,怀里的蜥蜴给吓得窜到了草丛里。 “死娘炮!信不信我要你的命!我/?!” 白骨寡淡着一张脸,“需要我帮你把脑袋按在地上摩擦吗?” 白骨念头一起,神志也清醒了几分,忙以手撑地勉力而起,手上锢着秦质的脖颈逼他后退离几分,语气轻蔑淡漠,声音轻得快散去,“秦公子这般好本事,叫人怎能不防备一二?” 秦质面色温和渐染深重笑意,从善若流随着白骨的动作直起身。 身后传来流水腐蚀声,“轰隆”一声巨响,二人转头看去,果然见暗道尽头的墓穴顶处坍塌成一片废墟,大片尘埃暴起,模糊了视线。 里头的腐水蔓延出来,所触之处皆被腐蚀殆尽,腐水溶解了刚头二人千辛万苦避过的翻板,顺着边沿往下淌去,底下尖矛慢慢被没过,刀刃竟然慢慢溶化,化成一片银光闪闪的流水,腐水流进暗道,四周的铁壁皆被溶解,一旦这条暗道被吃完,这一处坍塌而下,腐水翻涌而来,更加避无可避。 二人细看间两边石壁已然接连被吃出了大洞,这一处的地面也开始摇摇欲坠,几乎下一刻就要坍塌下来。 白骨心中一紧,勉力拽着秦质起身,才刚起身就一阵天旋地转险些栽倒在地,手掐着秦质的脖子才堪堪稳住身子。 秦质拿下他的手,改而握住他的胳膊,发觉这胳膊极为瘦弱,一只手就能轻轻松松将人架出去,他当即扶着人快步往外走,“白兄救了我的性命,我自然铭记于心,只要我能出去,必然也会带你一道出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4.第114章 施蛊者可以蛊控人,也可以蛊杀人, 有一种蛊者, 甚至可以让死人为之所用, 而取帝王蛊路途遥远, 不提个中必有的威胁,便是帝王蛊这个名字都能让天下蛊者趋之若鹜, 要众多蛊者中取帝王蛊,显然如同火中取栗。 此术诡异从来神不知鬼不觉, 邱蝉子是中原少有的施蛊高手,若不是白骨练得邪功能化蛊虫,与之对立挑衅的头回儿就该收拾收拾离世了。 这次帝王蛊不同寻常, 又需两位长老一同行动,杜仲也特地派了四毒之首一路相帮, 可见其重视程度。 邱蝉子见到抱着蜥蜴姗姗来迟的简臻,面色阴森, “这处若是出了半点岔子, 你和你的畜牲都不要想活着回来。” 简臻摸了摸蜥蜴的脑袋,“邱长老可是多虑了,咱们小西可长命了, 一定能活到送您走的那一天。” 邱蝉子闻言面色猛地沉下,那眼神阴恻恻的,看得人极不爽利。 三宗中各宗只管各宗, 宗下之人明面上多会尊其他二宗的长老为尊, 但实际如何就难说了。 暗厂这样的组织最怕的就是相互残杀, 一个个精于猎杀,若是没有惩罚压制,暗厂早就是个空壳子,不过明里不让杀其他宗的人,但暗里就说不准了。 白骨轻描淡写看了他们一眼,一脸事不关己执剑上马,马蹄轻踏片刻间便出了林子,鬼十七徒步跟上,身形似鬼。 青天白日间只见几道黑影从茂盛的林中而过,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越显诡异。 重重叠叠的漫林碧透,风一拂如浩瀚碧海上扑面而来凉爽风气,清新的草木气息稍减夏日暑气。 漫无边际的林旁唯有一家客栈坐落路边,因接近边关,来往的人极多,其中不乏外域的客商。 白骨一行人舟车劳顿,以最快的速度才到了此处,一路风餐露宿,累得连嘴皮子功夫都懒得琢磨,倒也相安无事。 简臻下了马,背着木篓里的小西率先迈进了客栈。 客栈里头人满为患,鱼龙混杂,极为喧闹。 堂中来回忙活的小二,见了一行人进来,忙摘了挂在肩头的布,扬着调儿堆着笑,“几位客官吃点什么?” 简臻将篓子放在地上,捶了捶背,“把你们这最好的都上一份。” “好嘞,几位里面请~”小二忙不提将人引到空座上。 邱蝉子上前几步坐下,白骨看了一眼,在另外一桌自行坐下,为避免用饭没有胃口特地选了个看不见邱蝉子的角度。 邱蝉子睨了一眼,冷哼一声,鬼十七并蛊一呆站片刻,如何敢和这两位变态中的魁首同桌而食,便随意找了个空位与其他人拼桌。 简臻在白骨这处坐下,毕竟比起邱蝉子那个恶心的老变态,白骨起码是个习性比较有格调的变态。 客栈人多,空位子本就少,小二见几人这般坐也不敢声张,惯常人里混,如何看不出这个中好歹。 大堂中极为吵杂,江湖郎中的,卜卦算命的,走镖送货的,三教九流各相皆有,几个五官深邃的外域人瞟了眼白骨,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面上的笑越发轻浮。 这厢菜还未上齐,外头又进来一人,看了眼里头乱七八糟的模样便皱着眉退出去,迎上后头缓步而来的人,“里头又杂又乱,恐扰了公子清净。” “无妨。”闻声如珠珠剔透玉石掉落一池郁青湛蓝潭水,闻之悦心。 白骨手微微一顿,轻抬眼睫看向门口。 来人步履不紧不慢,片刻间踏进入堂内,堂中喧闹骤然一静,默了几息才重归吵闹,如同刚头白骨一行人进来的时候一样,平白叫眼前一亮。 秦质的好看又不同于白骨,这般两厢一对比,白骨仿若披着一张精描细绘的美人皮,好看却没有半点生气,而秦质皮相惑人,眉目蕴生的风流韵气连画中圣手也未必能描绘出一二,骨相气度却还要更胜一筹,匆匆一眼间无端叫人心折。 这客栈一堂的杂乱无章立时上了几分档次,荒郊野外的客栈如同王孙公子步及的古楼雅舍。 客栈已然坐着满满当当的人,秦质随意一看,便顺白骨的视线望了过来,二人对视一瞬,白骨不动声色收回了视线。 “三位客官,里边请~”小二一转身见唯有白骨和邱蝉子这处空着位置,而邱蝉子的模样一看就唬人,白骨与简臻看着倒是正常些,便看向秦质问道:“客官,这已然没了空位,您瞧拼桌可好?” 身后楚复一见白骨就觉不妥,加之后者那桌的阴郁老者一瞧就不是善类,眉间微折心下悬起。 秦质收回视线,有礼有节回了句,“可以。” 小二忙应一声,领着人往这处来,面上堆起笑,“二位客官,这人都坐满了,您们瞧能否一块儿拼个桌?” 白骨抬头看向小二后头站着的人,两厢对视深意极多,前者温尔儒雅,如沐春风,后者面无表情,眼底却藏着冷意刺骨。 白骨垂眼提箸而食,冷淡道:“我不习惯和生人一桌同食。”这话可真是不留情面,半点没有人情味道,叫人平白下不来台。 简臻闻言特地看了眼秦质,又见白骨神情寡淡,一瞧就知有过节。 褚行只觉此人眼熟,再一看这眉间的朱砂痣,又这般不通礼数,电光火时间突然想起了一年前可不就是见过这人,立时气道:“你这人太是没有教养!” 秦质抬手一拦半点不觉难堪,眼眸微转微含疑惑,正眼打量了白骨,半点不失风度。 小二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与人同桌而食怎么了,出门在外结交朋友怎得这般小气,这位公子来我这处坐罢,不必理会这小子,人情世故一窍不通,白长了那个脑袋,平白用来做摆设。”邱蝉子逮着机会埋汰白骨又如何会轻易放过,白骨不喜的自然就成了他的盟友。 出门在外不比暗厂,能少惹麻烦便少惹麻烦,她一并当作没听见,全然不作理会。 秦质视线从白骨面上移到后桌的老者,微微一笑,温和有礼道了句,“如此,便叨扰这位老先生了。” 小二闻言松了一口气,忙将秦质三人引到后面那桌。 众人见没什么大动静,便纷纷自顾自吃食,待饭过半旬,外头突然进来一个马夫打扮的人,高声喊着,“这几日大家可莫要赶路,前头林子里又出迷障,已经好几个不知去向了!” 一时间满堂哗然,这林中每每花落,就会释放毒障,里头有不干净的东西,不知害死了多少人。 更诡异得是,花枯萎时会变成一个个状似骷髅头的模样,在幽深的林中极为可怖。 “怎么又来迷障,这回儿要等多久才能走?” “这林子这几年花开花落越发频繁,每每害人不浅,偏偏这林中是去外域最近的道,若是绕道而行起码要多行两月有余,这如何还做得了营生?!” “如今也只能等,也不知这花多久才能落完。” 一满须大汉打着赤膊,酒劲早已上了头,闻言拍桌高声而起,“这般枯等下去,如何是个头,倒不如大家伙儿一块儿闯林,我就不信这林子能把咱们这么多人如何!” 秦质白骨二人才勉强意思意思站起来看。 众人见这处有外来人,也不多问一句,皆往这处攻来。 刚刚救出的姑娘见状躲在后头极为慌乱惊恐,“他们需要用活人做祭品,外来人也不会放过,林子里头有吃人的树,要是被抓住就完了!” 巫师全然不怕这等恶事被揭穿,盯着秦质白骨二人,眼神幽深,“把他们全部抓起来,我们的祖先一定保佑我们来年风调雨顺。” 寨民闻言跟一窝蜂似的涌来,楚复褚行上前三下五除二,轻而易举就把这群寨民打得落花流水。 那巫师见势头不好也不急,抬手做了个停止的手势,胸有成竹道了句,“暂且留他们几日。” 寨民闻言以极快的速度退散而去,而巫师胸有成竹地扫了他们一眼,在看守的围护下离开了。 片刻之间,人群如潮水退去,只剩下了祭祀的笼中人,褚行忙去把笼子一一劈开救人。 劫后余生一时喜悦也掩盖不了后头无能为力的绝望,笼中人想到此皆泣不成声。 楚复褚行二人面面相觑,秦质看了眼四周,白骨一脸漠不关心,只面无表情看着。 褚行上前看向最近的姑娘,“既已脱离了威胁,你们何故哭泣?” 低头伤心落泪的少女,抬起梨花带雨的小脸,“因为我们根本出不去,这里唯一的出路便是这吃人的林子,可花落之时根本无法出林。 这林中什么都没有,他们只要等上几日,待我们饿得精疲力尽,便可以把我们一网打尽。” 白骨闻言面色寡淡,“我们几个时辰前才从这林子进来,你确定这是唯一的出路?” 天色慢慢透亮,日头渐渐升起,姑娘眼里的泪流出,视线越发清晰,眼前的公子玉质金相,玉树临风站与人前如拨开重重云雾见得碧玉青天般舒心。 叶间丝丝缕缕光线落在眉眼处,未语先带三分笑,心莫名像是被击了一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5.第115章 “不可能的, 我们根本走不掉,那是暗厂的鬼宗!”绝望的话音刚落, 周遭只余狂风呼啸的暴雨雷声,官道泥泞不堪, 步步艰难。 白影如同夜间的鬼魅,靠近时悄无声息,时如虚影,时显人形,速度极快, 丝毫不受暴雨影响,根本不像人, 从心底冒起的可怖之感慢慢爬上心头。 几人手持大刀, 将人护在其中,全神贯注周围。 中间的贵人按耐不住,扬声问道:“传闻鬼宗取命, 万金难求, 不知某得罪了那家,值得这般倾家相害?” 风雨晦暝,暴雨劈头盖脸砸来, 根本无法睁眼视目。 天际一道惊雷响过耳际,丝毫不带感情的声音虚虚实实响起, “木秀于林, 风必摧之, 风头过盛, 难免遭妒。”声音似人俯耳旁轻语,可环顾四周空无一人,无端诡异,突然间杀气肆现。 几人握刀闭气不敢分神,收了银子就要护住人,哪怕是以命相搏。 突然一道闪电凌空,亮光划破天际,眼前似有什么一闪而过,连带着剑影刺眼晃过,片刻后便没了动静。 几人心下一松,忽听身后物体落地声起,几人心下一提,猛地回头看去。 中间护着的人已然倒地,颈上空空如也。 白日大雨渐停,官道一路泥泞,骄阳正盛,道旁只落坐一茶棚,茶字挂布随风微微飘荡,宽敞的官道大半日都没有一个人影。 二人身骑棕马并一辆马车慢慢驶来,楚复骑马落后与马车并行,靠近车帘低声询问,“公子,前头有茶棚,可需稍停歇息。” 车帘微启波澜,渐浮檀木香气,声音似染檀香,闻之心悦,“路遥身疲,皆歇一歇。” 马车停在了茶棚旁,茶摊子老板见来了人,忙起身准备茶水。 楚复下马向前撩开车帘,车夫下车跪地成人凳,车里的人俯身出来,一步下了马车。 乌发素冠,浅色衣衫,领口边沿而下绣着墨蓝色的盛开繁花,玉带下挂一只镂空银球铃铛,下头坠着墨蓝流苏,这般繁复的花纹却偏偏穿出了干净清隽的味道,衣衫已尽极致之雅,叫人移不开眼,面容却更胜一筹。 摊主得见忙一甩肩上的搭巾,将桌子凳子来来回回擦了遍。 来人缓步上前,一撩衣摆坐下,行止之间,赏心悦目。 摊主正要将茶水端上却被拦住,片刻间便见桌面上摆上一套青花茶器,破旧摇摆的木桌登时不同寻常,清水砌茶,渺渺轻烟缓缓升起,一缕茶香漫遍官道,是不可多得的好茶。 摊主端着手中的茶水呆愣着,褚行在他茶托上放了一锭银子,“借坐片刻,旁的不用。” 摊主忙端着,茶点头声声称好退到后头。 找茶功夫,官道上远远走来一人,一手握剑,一手提着方木盒子慢慢走近。 稍作歇息的楚复听见微不可闻的脚步声,与褚信相视一眼,皆不由自主握紧手中的剑,进入戒备状态。 来人身形清瘦,乌发白衣一尘不染,全身无一修饰,面皮生得极好,唯独眉间一点朱砂痣不好,男生女相是大祸,这种长相若是自小没有世族庇护,大抵就是个娈童的命。 白骨几步走进茶棚,将手中的木盒子放在桌上,手中的剑不离身,“二两牛肉,一壶酒。” 摊主闻言一脸为难,只得指着上头的挂布,“客官,我这就是茶棚,没有牛肉和酒,不知干粮和茶水可否一用?” 周遭气流微微有些凝滞,白骨扫了眼木杆上的挂布,神情专注若有所思,片刻后才微微颔首。 茶摊主忙端刚头被拒的茶水,又上了馒头和几盘小菜。 白骨将剑放在桌案上,在几人对面坐下。 茶摊主只觉这人来了以后,和煦的气氛突然便静得可怕,忙避到灶台那处。 对面视线一直落在这处,白骨轻掀眼帘看去,视线阴冷,如黑夜行过湖旁,突然从水中伸出一只苍白的枯手猛地抓住脚踝。 这般视线太过危险,楚复面色微沉,不带敌意却也不怯懦地回视。 一时间风停布止,气氛凝塞而又紧张,青花瓷茶盏被皙白的手指微微托起,弧度好看的唇瓣轻贴盏壁,微抿一口,醇香的茶水显唇色潋滟。 只这一个动作,周遭气氛便慢慢缓和下来,白骨收回视线,拿起馒头咬了一口,端起茶水跟喝酒一般一口干了,与文文气气的外表成了鲜明的反差,与对面举止赏心悦目的显然就是两个世界。 秦质抬眸看了眼对面,将桌案上的茶壶往前推去,眉眼染上浅笑,“夏日灼热,茶水寡淡难以解渴,不如尝一尝这一涉春。”不待对面的人回应,褚行已然上前将茶壶移到了白骨的桌上。 白骨扫了一眼青花瓷茶壶,瓷白伴上天青色,瞧一眼便解夏日暑燥,她不言不语,不作理会。 秦质见状并不在意,“多年在外远游,许久不曾回中原,不知兄台可知巴州是是这条官道去?”说着,伸手虚指官道一处方向。 白骨闻言看了一眼,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又开始不声不响地啃着馒头。 褚行只觉这人好是不识抬举,和他说话竟这般不理不睬,好生无礼。 秦质不觉不妥,似有心结交一般,诚恳道了句,“在下秦质,不知兄台贵姓?” 白骨这才看向他,却不回答一字,待吃完了馒头,连茶水也喝的一干二净,只那青花瓷中的茶水却半点不碰,站起身将一锭银子摆在桌上,起身拿了剑与方木盒子,离开时才道了句,“姓白。” 秦质视线落在他手中提着的方木盒子,看着慢慢消失在官道上的人,“你们觉得此人与你们相比如何?” 楚复与褚行相视一眼,回道:“赏金猎人亦或江湖走卒,武功应当不错,但不一定抵过我们其中一人。” 秦质闻言一笑,慢声道:“眼神敏锐阴翳,行走间看似虚浮无力,实则轻若微风,如片叶轻落,内家功夫造诣极高,不受外物搅扰,无一刻不在警惕戒备,这种人除了剑客便是杀手。 长相出挑,眉间的朱砂痣惹人瞩目,江湖上却不曾听闻这样的剑客,显然见不得光,而杀手不着暗色衣履掩饰躲藏,却还安然无恙地活着,说明见过他的都死了。”话音刚落,葛复与褚行不由神情凝重,他们犯了大错,太过轻敌而叫公子失望。 秦质收回视线,音色温和却隐含威压,“在外五年你们却越发没有了长进,不过随便遇到的路人便能一剑要了你们的命。” “属下大错,请公子责罚!”二人闻言忙跪下请罪。 秦质不为所动,神色平静端起茶盏闭目轻嗅,静静品着茶,任由他们跪着,一字不提刚头让他们歇息的话。 秦质:“” 邱蝉子:“” 白骨:“。” 简臻:“” 场面一度有些尴尬,这是简臻头一回听人道歉还得给人噎住,这么不咸不淡来一句,弄得人不上不下,心下反而更加不爽利,可他也确确实实道歉了,自个儿总不能说话不算话。 简臻缓了好一阵,才勉强说服自己不和这娘炮一般见识,弯腰将慢悠悠爬来的小西抓起,“既然你诚心实意地道歉,我也不是不大度的人,就姑且原谅你一回儿,若是再有一次可就没这么” 白骨根本不耐烦听完,直接截了他的话头,一副替他着想的坦荡模样,“趁着伤口未凝结快些把手伸来,免得你又得原谅一回。” 这可真是汽油碰上火星子,简臻闻言险些气厥了去,丫这混账玩意儿摆明耍弄人,忒是不要脸! 简臻一怒之下唾沫横飞,连声叫骂如箭雨,白骨时不时如矛刺上一击,这你来我往,一整天眼看就要废了。 秦质看了看日头便开口劝了几句,简臻慢慢平静下来,瞪着白骨怨气冲天,白骨视而不见,却不防邱蝉子添油加醋多了几句话头,“杜仲只怕做梦也没想到四毒之一竟这般没用,遇事只会如同个泼妇般叫骂,真真叫人笑掉大牙。” 简臻怒极反笑,看向他们两个意有所指道: “当年也不知哪二个每每相约吃屎,没得生生饿成皮包骨,这名头还传到了江湖上去,实在叫人大开眼界。” 秦质闻言玉面露出几分少有的讶异之色。 这等陈年旧事拉扯出来确实不好看,更何况还有秦质这般珠玉雕琢般人物在一旁,两厢一对比难免叫人落了下乘。 白骨闭目侧首抚了抚一丝不乱的额发,慢条斯理缓声道:“你记错了,那是邱蝉子爱吃的东西,我不过是碰巧路过喂他几口而已。” 这一事可是邱蝉子的痛点,想他一生纵横蛊宗,哪一次出场不是掀起一阵腥风血雨,人人胆战心惊,哪想这事还成了笑柄一桩,连江湖花名册上都写着他的癖好为喜食人之秽物! 他一想到此彻底失去了理智,猛地站起,额角青筋根根暴跳,冲着白骨咬牙切齿道:“畜生,你才喜欢吃屎!你全家都喜欢吃屎!你祖宗十八代都喜欢吃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6.第116章 他喜用人炼蛊, 白骨曾经有一次运气不大好,亲眼看过他生吃蛊虫, 那一次恶心得白骨整整一年都不能好好吃饭,每每刚一咽下,想起那个画面就又吐了出来。 那一年白骨瘦成了皮包骨, 整体和她的名字极为相配,江湖上曾经有一段时间盛传, 一具从棺材里爬出来骷髅极喜杀人,杀人时还总爱费点时间说些乱七八糟的废话,闹得江湖人人自危,一众名门正派连去街上买碗豆腐花都不敢多迈一步。 但这些白骨是不认的,她说的都是金句名言,一人送一句墓志铭是她做杀手的必胜追求, 况且她活得这样精致, 和乱七八糟这个词显然是搭不上边的。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练得又是那时不时走火入魔的邪功,往常本还能克制一二,可没能好好吃饭心思自然就一偏, 抓着邱蝉子本就稀缺的头发, 从东西洞揍到了南北洞,中途还亲自按这他的头去吃了顿屎。 邱蝉子也不是好惹的,前前后后给白骨下了九九八十一种蛊, 没一种得用, 白骨练得邪功正好与之相抵, 不过终究让她练岔气,彻底发了病。 那一段时期,白骨疯疯癫癫,来无影去无踪,没人摸到她的行踪,但每每总能出现在邱蝉子吃饭的时候,按着他吃屎。 长此以往,邱蝉子也恶心地吃不下饭,生生瘦成了皮包骨,每日一见白骨就各种花式吃蛊虫,别的不求,只求恶心死她。 白骨看吐了后,又无穷无尽地喂邱蝉子吃屎。 暗厂两大长老相斗,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三宗教众看在眼里,皆在心中叹为观止,毕竟要论变态,他们注定穷极一生都无法达到二位长老的境界。 邱蝉子一见白骨便冷哼了一声,克制住当场吃蛊虫的冲动,当初和这小畜生恶斗时,为求效果生吃精心炼制的上百只蛊虫,可谓耗尽心血,心疼至极。 侍从上前替他披上毯子,“恭迎邱长老。” 邱长老揽过女侍从低头调笑,女侍从强忍着那枯木一般的手在肌肤爬过,面上压制不住的恶心。 白骨面无表情地转身往里头走,便听女子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响起,在偌大的石洞里回应阵阵,极为瘆人。 那女子被狠狠一抛,正巧扔到了白骨前头几步。 迫得白骨停下脚步,看着地上躺着的一团血肉模糊,上头还要蛊虫密密麻麻地啃咬,没过多久连骨头都啃得差不离了。 邱蝉子露出垂涎欲滴的神情,“不服侍我,就只能服侍我的蛊虫了”阴冷潮湿的语气,听得人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在这里若有人挑衅,害怕只会让他变本加厉的折磨你,迎面而上若没有实力,也不过是换一种死法,唯有变态中的强者才能在暗厂活下来。 这尸体丢在哪里不好,非要丢在白骨面前,摆明一个下马威。 白骨静静看着,微微抬步,一步不避踩在那些残骸上,那些吃饱的蛊虫被一脚踩破,露出暗黄带血的脓水,每踩一步神情便越显阴戾。 邱蝉子倒三角的眼阴阴一沉。 那些蛊虫见有新鲜的肉,能簇拥而来,只一丝之隔便会沿着白骨的脚底爬满全身。 她眼睛也未眨一下,微微提脚运力踩下,地面微有震动,慢慢裂开数道口子,周遭蛊虫皆被内劲震散开,一下四散何处,往何处爬去。 女侍从尖叫连连,前头站着地皆被沾上几只蛊虫,哪怕死虫,那恐怖的感觉也一下爬上心头。 白骨回头轻飘飘看了眼秋蝉子,眼里神情轻蔑,转过头踏着蛊虫往里头去,几只蛊虫如鱼泡一般爆破,负手嗤笑着往里头漫步而去,衣衫干干净净,面皮又生得好,便是肆意病态的模样也能轻易叫人迷了眼去,与邱蝉子这样皮皱的老东西反差太大。 邱蝉子眼里布满阴翳,面上的褶子皱成一道道如同沟壑,阴冷可怖,仿佛下一刻就要出手杀人一般。 早晚有一天会让男不男女不女的怪物尝一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暗厂做得是地下买卖,这钱可谓是金山银山而来,偌大地下暗宫光打造就费时历代厂公的诸多心血。 起初就是由东厂变化而来,那些权倾一世的大太监,买孩子培养成冷血无情的杀手终身为他所用。 那些孩子从小相互残杀,就像养蛊一般,活到最后的才是蛊王,才能真正活着进入暗厂。 而真正到了那一步,其实人早就死透了,只不过是会呼吸会说话的杀器罢了。 暗厂底下都是深不见底的潭水,条条窄石桥纵横交错,寻常人稍有不慎就会掉落。 白骨穿过条条石桥,绕入又一个巨大的石洞,里头人极多却如蝼蚁,却悄无声息,连走路都没有声音。 石壁上一块块石柱突出,排列而上,通往一个个山洞,危险有趣。 白骨为鬼宗的长老,住在最顶上,每每回屋都极为费时费力,每块石梯摇摇晃晃,极不牢固,稍有不慎就容易坠死,不过这对于鬼宗来说,不过是小试牛刀。 白骨一路行来,见者纷纷行跪拜大礼,“请白长老安。”她一路无视,到了石梯一撩衣摆,轻提内劲沿着石梯轻点而上,眨眼间就进了石洞。 底下的教众皆看着,这般出神入化的轻功,有朝一日若能练得,做梦都会笑醒。 石洞里头极大,连着一个个山洞,如同一间间屋子般,而这么最顶上的一层都是一宗长老的。 白骨走进里屋,第一件事就是褪下衣履扔进火盆里,拿起案几上的火折子轻轻一打,随手扔进去。 盆里头的火一下窜得老高,印得白骨的面容忽明忽暗,眼神阴冷可怖,那个老东西多留一日就多恶心一日,一定找个时机杀了他。 “白长老。” 细微怯懦的叫声在外头响起,白骨换了衣履行到石洞另外一侧木窗外探身一看,下头两个人正等着。 白骨推开木窗飞身而出,沿着石壁翩然落下,站定在女童面前。 大石头上半躺着一人,唇红齿白的少年郎,腿上的蜥蜴正“嘶嘶”吐着舌头,是毒宗四毒之首,养得蜥蜴连白骨都觉得丑,性子傲脾气差,除了毒宗长老和厂公,旁的谁也不认。 和白骨一样是个没什么文化的人,但又不乐意旁人知道自个儿没文化的事实,便只能下功夫习学。 白骨才一下来,简臻就不耐烦嚷嚷道:“回回都迟到,不爱学趁早滚!” 白骨当耳边风轻轻吹过,看着眼前的小女童,“今日学什么?” 按在白骨肩上的手微微一动,腰际的镂空铃铛轻轻晃动起来,里头发出极细微的声响,似有什么在缓缓爬动。 白骨看向墓穴中漫来的腐水,眼眸微沉,伸手推开了他,捂着腰间的伤慢慢站起身,看着神志极为清晰。 被推到一旁的秦质见状缓缓起身,一言不发看着白骨,眼中眸色渐深,越显面上神情莫测。 腐水过半,墓穴中的珠宝玉器快速融化,连周遭的金刻墙也被慢慢腐蚀,墓穴坍塌也不过顷刻之间。 白骨转过身一把扯过秦质,面上满是阴郁不耐,“马上布阵出去。” 秦质现下却半点不急,收起眼中少见的狠厉之色,看着快漫到脚边的腐水,不急不慢解释道:“布好了阵我们也融了泰半,时间根本来不及,更何况我要的是一块空地”话间微微一顿,转而看向白骨,面上笑意不减,薄唇微启似意有所指,“而不是现下这般束手束脚” 白骨闻言看了秦质一眼,待觉他并未说假话便收起手中匕首,强忍着伤痛,扯过他往外头疾步而走。 秦质腿上伤重至骨,头先又受了内伤,不通内家功夫还能强撑到现在已是难得,这般拉扯之下一个跄踉险些跌倒,待伸手按住白骨的肩膀才勉力稳住。 白骨被压得身子一沉,五脏六腑如同被手拉扯挤压一般,闷疼之间险些背过气去,白骨转头狠狠睨了秦质一眼,厉声冷喝,“废物!” 这腿上的伤似吊着筋,竟比刚头受得内伤还要疼几分,秦质每一步都如同走在刀尖上,已经让他露出些许往日从未表露的冷性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7.第117章 白骨闻言看了秦质一眼, 待觉他并未说假话便收起手中匕首, 强忍着伤痛, 扯过他往外头疾步而走。 秦质腿上伤重至骨, 头先又受了内伤,不通内家功夫还能强撑到现在已是难得,这般拉扯之下一个跄踉险些跌倒,待伸手按住白骨的肩膀才勉力稳住。 白骨被压得身子一沉,五脏六腑如同被手拉扯挤压一般, 闷疼之间险些背过气去, 白骨转头狠狠睨了秦质一眼, 厉声冷喝, “废物!” 这腿上的伤似吊着筋,竟比刚头受得内伤还要疼几分, 秦质每一步都如同走在刀尖上,已经让他露出些许往日从未表露的冷性来。 白骨骤闻这声厉喝太不适宜,平日性子好时有些耐心倒也罢了, 现下可正是卡在重要关头,彻底得罪了这位养尊处优的贵家子, 眼神扫过白骨时如同一条毒蛇, 眼眸没有半点人性,凉薄入骨叫人浑身不寒而栗。 气氛一时如头顶悬一剑,剑柄系着一根将断不断的轻丝, 仿佛下一刻就要剑落命断。 二人一路无言, 走过偌大的墓穴, 将将就要迈进墓外过道时,秦质忽然停住脚步,白骨收力不及,被带了回去,额头猛地撞上了他的下巴,伤痛得已然麻木些许,二人肌肤相触倒让她极不舒服。 她立刻退回一步,眉眼越显阴冷,掐着人胳膊的手上越发使劲,扬声一字一顿警告道:“不要再给我耍花样。” 秦质那凉薄模样不过昙花一现,端看一眼又是那言笑晏晏的和善公子做派,闻言略有深意地看了眼白骨,“白兄想死,我可不想,这一步跨出去可不会再有半点退路。” 这个中意思白骨如何还不明白,她转头看向过道,这墓中机关变化莫测,来时走着安然无恙,不代表现下就安全无异。 她当下松开了秦质,伸手到小包中拿出了一颗铁钢珠,蹲下身将钢珠放在地上往前一滚,弹珠一触地,原本平坦的地面突然如一块翻板猛然垂下,弹珠还未察觉就已然掉落而下。 翻板排排接连垂落两侧,原本平坦的道全部悬空,底下黑不见底,如同一道悬崖,底下道道尖矛立着,隐约泛着锋利光芒。 这么长的通道,没有地方借力便是白骨也不可能过去,更何况还要带上根本不会武功的秦质,片刻功夫后翻板一一合起,恢复如旧,根本看不出丝毫缝隙。 身后腐水慢慢蔓延而来,腐蚀物体的声音听在耳里叫人莫名胆寒。 这般前后死路,自己勉力一试或可逃脱,可到了外头就不一定了,先不说伤重之下如何再过重重机关,便是悬魂梯都未必走得出去,可带着秦质只怕连这里都出不来。 白骨想着便看向秦质,见他神色平静看着暗道似若有所思,察觉白骨视线落在身上,突然抬眸看来,似察觉她心中所想,眉眼微弯越显温润如玉,只慢声缓道:“有句古话叫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不知白兄觉得这话有没有道理?” 白骨收回视线沉默片刻,忽幽幽开口,“有没有道理我不知晓,我只知道躲过十五的那个比初一就死的,要多一线生机。” 秦质闻言淡笑出声,越衬面容殊色,眉眼渐染疏狂,全不似往日端方公子的做派,风姿别样越加惑心,“初一十五不过须臾之间,墓中机关变化莫测,来时的机关早已换新,以白兄现下这般光景只怕没这么容易脱身离去。” 腐水漫来,堪堪就在脚边,退无可退,只能前行。 白骨快速权衡利弊之后道了句,“两个轻功了得的人都不可能轻易过得了这暗道,更何况你根本不会武功。” “白兄未免太过妄自菲薄,以我看来,这对白兄来说不过是大材小用。” 白骨闻言面露疑惑,看向他以待下文。 秦质看向暗道之中,抬起手指了一处位置,节骨如玉的手无论怎样细看都找不出半点瑕疵,“这一处机关看似避无可避,可实则有一处缺口可破。 这处机关极为敏锐,便是一根头发掉落也会触动翻板转动,可每一处翻转的时机皆不同,中间有几息骤停,一排接一排,恰好给了我们一点时间,白兄可以钢珠为辅,先借力到最道中,再以弹珠掷于最先一块,同时踏落中板,翻板接连而来时机差之一分,堪堪可到尽头。” 这寥寥几句话看似简单,可个中刁钻之处太多,先不提这速度与技巧,便是轻功极高者,也难做到一步跃数米,在空中骤停一瞬,不借半分力转身将钢珠掷到准确的位置,更何况白骨不只一人,她还要带上一个不会武功的他,难度可想而知。 白骨按照他说的略一思索,面色肃然看着暗道,眼中神情颇为有几分为难,可过了这一处,接下来都用得到秦质,便是再难也还是有拼一把的必要。 秦质正要开口再道,白骨已然摸出了两颗弹珠,一颗拿在手中,一颗以唇含住,出手拉住了他腰间的玉带,未待他反应一二便提劲将人往上方抛去,同时自己一个箭步快速翻身向道中跃去。 空中骤停一瞬之间,白骨抬手飞掷一颗弹珠,机关快速翻转,底下冷光泛起,锋芒毕露轻易便能晃花了人眼。 一息流转间伸手接住上方落下的秦质,足尖一点翻板,借着巧劲将人再次往前上方抛去,在翻板翻转而来之时正好借力而起,几个翻身飞跃数米,沾血的白衣荡起快得只看清一道白影,乌发丝丝缕缕,身姿轻盈似将羽化成仙。 眨眼之间堪堪落在暗道边缘处,只差一点就要掉落而下,叫人看得心都快从嗓子眼跳出来。 白骨一落地,一息未停身子飞快一转,移进一步上身同时往外一探拉住了坠落而下的秦质,时间不多不少扣得刚刚好。 秦质落在翻板上,翻板受力迅速垂下,整个人便与翻板一道落下,白骨被带得猛地摔倒在地,腰上的伤口瞬间撕开了大口,疼得她忍不住溢出一声低吟,可还是死死拉着秦质的手,未让他垂落在尖矛之上。 秦质听见白骨低吟快速伸手抓住边沿,整个身子悬在外头,边沿一块薄板凸出,地上空空荡荡,根本没有着力点爬上去,这般僵持着,也逃不离脱力坠下,更何况翻板接连垂落又快速合起,片刻间便会被夹成两截。 秦质心中计算翻板而来的时间,淡看下头深渊刀海,面色竟半分不改,仿佛全然未将这命悬一线的危机放在眼里。 白骨一朝脱了力,无法一下拉起他,“咔擦”一声声翻板合起的声响快速袭来,眨眼间就在眼前! 这次帝王蛊不同寻常,又需两位长老一同行动,杜仲也特地派了四毒之首一路相帮,可见其重视程度。 邱蝉子见到抱着蜥蜴姗姗来迟的简臻,面色阴森,“这处若是出了半点岔子,你和你的畜牲都不要想活着回来。” 简臻摸了摸蜥蜴的脑袋,“邱长老可是多虑了,咱们小西可长命了,一定能活到送您走的那一天。” 邱蝉子闻言面色猛地沉下,那眼神阴恻恻的,看得人极不爽利。 三宗中各宗只管各宗,宗下之人明面上多会尊其他二宗的长老为尊,但实际如何就难说了。 暗厂这样的组织最怕的就是相互残杀,一个个精于猎杀,若是没有惩罚压制,暗厂早就是个空壳子,不过明里不让杀其他宗的人,但暗里就说不准了。 白骨轻描淡写看了他们一眼,一脸事不关己执剑上马,马蹄轻踏片刻间便出了林子,鬼十七徒步跟上,身形似鬼。 青天白日间只见几道黑影从茂盛的林中而过,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越显诡异。 重重叠叠的漫林碧透,风一拂如浩瀚碧海上扑面而来凉爽风气,清新的草木气息稍减夏日暑气。 漫无边际的林旁唯有一家客栈坐落路边,因接近边关,来往的人极多,其中不乏外域的客商。 白骨一行人舟车劳顿,以最快的速度才到了此处,一路风餐露宿,累得连嘴皮子功夫都懒得琢磨,倒也相安无事。 简臻下了马,背着木篓里的小西率先迈进了客栈。 客栈里头人满为患,鱼龙混杂,极为喧闹。 堂中来回忙活的小二,见了一行人进来,忙摘了挂在肩头的布,扬着调儿堆着笑,“几位客官吃点什么?” 简臻将篓子放在地上,捶了捶背,“把你们这最好的都上一份。” “好嘞,几位里面请~”小二忙不提将人引到空座上。 邱蝉子上前几步坐下,白骨看了一眼,在另外一桌自行坐下,为避免用饭没有胃口特地选了个看不见邱蝉子的角度。 邱蝉子睨了一眼,冷哼一声,鬼十七并蛊一呆站片刻,如何敢和这两位变态中的魁首同桌而食,便随意找了个空位与其他人拼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8.第118章 廊两头皆连着中庭, 王进生过排排珠帘, 见到了中庭站着的一人,长身玉立, 气度清隽优雅, 一手端着白瓷碗, 一手执笔, 在柱上北下南左西右东四柱上提笔,运笔行云流水,一笔而成。 庭中流光异彩,艳丽太过难免失了清逸,此人一立却未觉不妥, 反倒平添了七分韵味,这祸害模样该有多少女儿家平白生了心思。 王进生走进一看,题得不是诗词歌赋,全是血符, “这是何意?” 秦质闻言慢声道:“大人在京都行事多耿直, 这一回阉官连坐难免招了杀身之祸,江湖上多得是亡命之徒,精于刺杀之道,圣上派的人未必招架得住一二。” “你是说?”王进生眉头紧锁, 下面的话未说完二人皆通了大半。 “大人离了巴州以后,去的地方最好都换一换, 身上沾的香千日不会退去, 每日需沐浴更衣七回, 子,丑,寅,卯,辰,午,未各一次,每次需一柱香,一时不能多一日时不能少。” 王进生闻言微微一怔忪,神情立时凝重起来,“光天化日之下,我就不信这些人敢这般目无王法!” 秦质书下最后一道,不由慢笑出声,水榭上的微风徐来,珠帘微微碰撞出一声声悦耳清脆的声响,轻轻转动间日光浮沉。 “大人,有些地方是照不到光的。” 白骨几人随着香出了水榭,这香却四散开来,往几个方向而去。 他们兵分几路四下追赶而去,白骨兜兜转转又回到了水榭,平生一番被捉弄地不耐烦。 一声琴音起调,在水榭中悠悠扬扬荡开,琴音悠扬洒脱,闻之心悦,似居山中小阁听山间流水滑落,琴旁香炉袅袅而起,琴技极高,须臾之间便带入境。 白骨默听半晌,一手执剑顺着廊中琴音一步步而去,步入水榭,透过层层叠叠的珠帘,看见了廊下那一处,珠帘摇晃,时不时遮挡着那人的面容,依稀看见一角清雅衣摆。 白骨前头看了眼柱上的血符,透过珠帘看向那人,眼中的杀气毕现,连雅中带禅的琴音都不能洗去一二。 “啪嗒”一声清响,剑上的一滴血顺着锋利的剑刃滑落在地,琴音截然而止,廊下的珠帘随风摇晃碰撞出声声清悦。 结骨分明的手按在琴弦上,那人透过重重叠叠的珠帘遥遥看过来,珠帘极轻缓地摇晃,不经意间惊鸿一瞥,“一个皮影人需要三千多刀到才可现形,不知一张人皮面具需要多少刀才能制成?” 白骨手中剑轻挽剑花,平平的语气中透着若有似无的阴郁,“旁的我不知道,但你这张面皮我能一剑削成。”言罢,提剑翻身一跃,足尖一点地瞬间越过中庭,一柄轻剑跃进廊下穿过琉璃珠帘,帘中波光琉璃,映得剑刃剑光掠影。 剑刃削铁如泥,吹毛断发,相邻的两串珠帘轻轻一挨便垂断而落,一颗颗珠子掉落在木廊上,叮叮咚咚四散掉落,偶有几颗顺着木栏滑落水中,顷刻间,人已越过三排珠帘。 端坐琴榻的人微微抬手轻触琴弦,一声古朴悠扬的琴音清越而起,手抚琴弦一曲古朴空灵琴声自指尖荡出。 柱上血符隐约发红发亮,如发丝般纤细的条条银丝悄无声息地在廊下拂来。 白骨端下脚步,微一偏头翻身避开一条,又连翻几次避过了身后接连拂来的银丝,青丝墨染,杏白衣裙翻飞叠起,轻盈飘然,纤腰轻折步如花落,落地无声,身轻如燕似伴琴声起舞翩翩。 银丝纤细锋利,微微泛起凛冽的寒光,一触珠帘皆断,三排珠帘齐齐段落,珠子如雨倾泻而下,坠落在白骨的剑上发出脆响,满地的珠子稍有不慎就会一脚踩滑。 银丝越过了白骨又返回来,她提剑一挥砍在银丝上,看似纤细的银丝纹丝不动,逼得她连连翻身后退至庭中,数度翻起皆越不过银丝。 日头照在水面上,映得庭中波光粼粼,见血封喉的 银丝泛着锋利的光芒,越发密集,密密麻麻如网布,便是她轻功再了得,也无法将自己分成几小条越过去。 这阵法难缠古怪至极,她寻不到半丝破绽,琴声时疾时缓,银丝时快时慢,廊下的人端坐泰然逗她若猫。 白骨眼里闪过一分浓烈杀意,运气至剑,挥剑如流光一闪而过,道道剑影带着凛冽的剑气四破空而去,庭中剑光掠影,声声剑啸刺得耳鸣血流。 剑气触银丝根根断落,琴声古朴激荡如珠玉落盘,接连而来的银丝如长了眼睛随着琴声一一避开,剑气四下荡开,震得整个水榭摇晃不止。 琴声激荡而起,网丝从四个方向快速移来,耳旁一声鸟啼,白骨根本无暇顾及破阵的法子,网丝已经越缩越小,她眉心一蹙,猛地平地跃起,靠到庭顶在空中骤停几息。 一只青鸟掉落庭中,网丝眨眼间聚集,鸟啼声截然而止,只落下几片在日头下泛着光亮的青羽在空中悠悠扬扬飘落,几滴鲜红血迹落下如红梅绽放。 银丝一击即中,丝上光鲜亮丽滴血不沾,白骨支撑不住掉落下来,裙摆扬起翩然落下,如一只脆弱轻燕落入陷阱。 琴声缓和下来,银丝慢慢散开,白骨力竭掉落而下,正困网中。 最后一个琴音落下,一曲终。 不知个中缘由的人听闻此曲只觉绕梁三日,余音不绝,半点察觉不出其中危险。 琴榻端坐之人站起身行来,伸手绕过帘子,步步而来,层层叠叠数排珠帘碰撞间发出空灵悦耳的声响,在廊下摇晃出炫目光芒。 白骨一眼不错地看着最后一道珠帘被那人伸手拂开,重重珠帘映着水面折射出的耀眼夺目,竟不及此人眉眼一分悦目之色。 二人对视一瞬,秦质微微笑起,珠帘停下摇晃微微转动,五彩的光芒在廊下流转,全映在这人的眼眸里,观之惑心,“姑娘如今可还要我这张面皮?” 白骨微垂眼眸,纤细皙白的脖颈显出几分柔弱。 珠帘那头的人漫步而来,碰到廊上的珠子,一颗接一颗在木板上微微滚动起来,那人步下木阶,浅色衣摆镶绣玉青繁复花纹,步步渐近,停在眼前片刻,慢慢垂落下。 头顶上响起青梅浸茶般的清润声响,“你师承何处?” 话音未落,一道剑光掠过,还未看清白骨的动作,那剑已经穿过丝网抵在秦质的颈脖处。 木庭下水蜿蜒流过曲折的木桩,在水面上的日光倒映在二人中间的银丝上,泛着锋芒毕露地寒光。 温婉的面皮上面无表情,娇嫩的唇瓣平平吐出几字,“阎王爷。”嗓音含小女儿家的温柔,却透出几分杀意。 眼前的人半点没有剑架在脖子上的自觉,闻言慢笑而起,“阎王爷有没有教过你遇到生人要避过,免得又被送回师门?” “生人变成了死人,自然不必回师门。”白骨嘴角微勾,语调冷淡不屑,眼神却一变,按剑下沉几分死死压在他肩头,“说出王进生在何处,我就放过你。” “剑要拿稳,伤了我,你这辈子都要关在阵中。”秦质伸手为指微微抬起剑,顺着冰冷的剑面滑过,手指节骨分明,如画师轻描淡写,笔笔精勾细绘,“你的雇主花了多少银子买王进生的人头,我出双倍。” 日光浮动,庭下水流不息,锦鲤“啪嗒”一声从水中跃起,鲜艳耀眼的鱼鳞在日光下熠熠生辉,“啪嗒”一声又落进水里,越显庭中安静。 暗厂杀手不是不可以反杀,只要出得起价没有买不到的命,可是应了一桩买卖就得完成一桩,如此才不会坏了规矩。 若是遭暗厂追杀,可以让暗厂替你报仇,只要有那个能力给得起价,暗厂会无休无止地派人截杀,直至完成任务。 白骨默然不语许久,庭中光影叠叠,她收回了剑,珠帘铃铃,水声潺潺盖过了极淡极轻的声音, “可以。” 秦质闻言一派闲散,显然不喜欢白骨糊得窗户纸,随意就揭了开去,三两下将局势道了个明白,“倒不是我要与白兄为敌,只白兄武功太高,让我不得不为自己做一些打算,毕竟白兄刚头确实想要我的性命对不对? 如今这般正好,我二人现下这般的情形没了谁都出不了墓。” 白骨闻言只觉心口微微一窒,一阵气血涌上头,头脑晕眩之间差点晕过去,她自有意识以来,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她刚头那一口气若是没调过来,差不离就给他气得归西而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9.第119章 此术诡异从来神不知鬼不觉, 邱蝉子是中原少有的施蛊高手, 若不是白骨练得邪功能化蛊虫, 与之对立挑衅的头回儿就该收拾收拾离世了。 这次帝王蛊不同寻常,又需两位长老一同行动,杜仲也特地派了四毒之首一路相帮,可见其重视程度。 邱蝉子见到抱着蜥蜴姗姗来迟的简臻, 面色阴森,“这处若是出了半点岔子, 你和你的畜牲都不要想活着回来。” 简臻摸了摸蜥蜴的脑袋, “邱长老可是多虑了, 咱们小西可长命了,一定能活到送您走的那一天。” 邱蝉子闻言面色猛地沉下, 那眼神阴恻恻的, 看得人极不爽利。 三宗中各宗只管各宗,宗下之人明面上多会尊其他二宗的长老为尊, 但实际如何就难说了。 暗厂这样的组织最怕的就是相互残杀, 一个个精于猎杀,若是没有惩罚压制, 暗厂早就是个空壳子,不过明里不让杀其他宗的人, 但暗里就说不准了。 白骨轻描淡写看了他们一眼, 一脸事不关己执剑上马, 马蹄轻踏片刻间便出了林子, 鬼十七徒步跟上, 身形似鬼。 青天白日间只见几道黑影从茂盛的林中而过,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越显诡异。 重重叠叠的漫林碧透,风一拂如浩瀚碧海上扑面而来凉爽风气,清新的草木气息稍减夏日暑气。 漫无边际的林旁唯有一家客栈坐落路边,因接近边关,来往的人极多,其中不乏外域的客商。 白骨一行人舟车劳顿,以最快的速度才到了此处,一路风餐露宿,累得连嘴皮子功夫都懒得琢磨,倒也相安无事。 简臻下了马,背着木篓里的小西率先迈进了客栈。 客栈里头人满为患,鱼龙混杂,极为喧闹。 堂中来回忙活的小二,见了一行人进来,忙摘了挂在肩头的布,扬着调儿堆着笑,“几位客官吃点什么?” 简臻将篓子放在地上,捶了捶背,“把你们这最好的都上一份。” “好嘞,几位里面请~”小二忙不提将人引到空座上。 邱蝉子上前几步坐下,白骨看了一眼,在另外一桌自行坐下,为避免用饭没有胃口特地选了个看不见邱蝉子的角度。 邱蝉子睨了一眼,冷哼一声,鬼十七并蛊一呆站片刻,如何敢和这两位变态中的魁首同桌而食,便随意找了个空位与其他人拼桌。 简臻在白骨这处坐下,毕竟比起邱蝉子那个恶心的老变态,白骨起码是个习性比较有格调的变态。 客栈人多,空位子本就少,小二见几人这般坐也不敢声张,惯常人里混,如何看不出这个中好歹。 大堂中极为吵杂,江湖郎中的,卜卦算命的,走镖送货的,三教九流各相皆有,几个五官深邃的外域人瞟了眼白骨,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面上的笑越发轻浮。 这厢菜还未上齐,外头又进来一人,看了眼里头乱七八糟的模样便皱着眉退出去,迎上后头缓步而来的人,“里头又杂又乱,恐扰了公子清净。” “无妨。”闻声如珠珠剔透玉石掉落一池郁青湛蓝潭水,闻之悦心。 白骨手微微一顿,轻抬眼睫看向门口。 来人步履不紧不慢,片刻间踏进入堂内,堂中喧闹骤然一静,默了几息才重归吵闹,如同刚头白骨一行人进来的时候一样,平白叫眼前一亮。 秦质的好看又不同于白骨,这般两厢一对比,白骨仿若披着一张精描细绘的美人皮,好看却没有半点生气,而秦质皮相惑人,眉目蕴生的风流韵气连画中圣手也未必能描绘出一二,骨相气度却还要更胜一筹,匆匆一眼间无端叫人心折。 这客栈一堂的杂乱无章立时上了几分档次,荒郊野外的客栈如同王孙公子步及的古楼雅舍。 客栈已然坐着满满当当的人,秦质随意一看,便顺白骨的视线望了过来,二人对视一瞬,白骨不动声色收回了视线。 “三位客官,里边请~”小二一转身见唯有白骨和邱蝉子这处空着位置,而邱蝉子的模样一看就唬人,白骨与简臻看着倒是正常些,便看向秦质问道:“客官,这已然没了空位,您瞧拼桌可好?” 身后楚复一见白骨就觉不妥,加之后者那桌的阴郁老者一瞧就不是善类,眉间微折心下悬起。 秦质收回视线,有礼有节回了句,“可以。” 小二忙应一声,领着人往这处来,面上堆起笑,“二位客官,这人都坐满了,您们瞧能否一块儿拼个桌?” 白骨抬头看向小二后头站着的人,两厢对视深意极多,前者温尔儒雅,如沐春风,后者面无表情,眼底却藏着冷意刺骨。 白骨垂眼提箸而食,冷淡道:“我不习惯和生人一桌同食。”这话可真是不留情面,半点没有人情味道,叫人平白下不来台。 简臻闻言特地看了眼秦质,又见白骨神情寡淡,一瞧就知有过节。 褚行只觉此人眼熟,再一看这眉间的朱砂痣,又这般不通礼数,电光火时间突然想起了一年前可不就是见过这人,立时气道:“你这人太是没有教养!” 秦质抬手一拦半点不觉难堪,眼眸微转微含疑惑,正眼打量了白骨,半点不失风度。 小二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与人同桌而食怎么了,出门在外结交朋友怎得这般小气,这位公子来我这处坐罢,不必理会这小子,人情世故一窍不通,白长了那个脑袋,平白用来做摆设。”邱蝉子逮着机会埋汰白骨又如何会轻易放过,白骨不喜的自然就成了他的盟友。 出门在外不比暗厂,能少惹麻烦便少惹麻烦,她一并当作没听见,全然不作理会。 秦质视线从白骨面上移到后桌的老者,微微一笑,温和有礼道了句,“如此,便叨扰这位老先生了。” 小二闻言松了一口气,忙将秦质三人引到后面那桌。 众人见没什么大动静,便纷纷自顾自吃食,待饭过半旬,外头突然进来一个马夫打扮的人,高声喊着,“这几日大家可莫要赶路,前头林子里又出迷障,已经好几个不知去向了!” 一时间满堂哗然,这林中每每花落,就会释放毒障,里头有不干净的东西,不知害死了多少人。 更诡异得是,花枯萎时会变成一个个状似骷髅头的模样,在幽深的林中极为可怖。 “怎么又来迷障,这回儿要等多久才能走?” “这林子这几年花开花落越发频繁,每每害人不浅,偏偏这林中是去外域最近的道,若是绕道而行起码要多行两月有余,这如何还做得了营生?!” “如今也只能等,也不知这花多久才能落完。” 一满须大汉打着赤膊,酒劲早已上了头,闻言拍桌高声而起,“这般枯等下去,如何是个头,倒不如大家伙儿一块儿闯林,我就不信这林子能把咱们这么多人如何!” 秦质坐姿闲散间透出大家风度,闻言受之有愧,“不敢当,我也不过是略通小技,若不是白兄剑法高超,那阵法根本没有这么多时间来布。” 话到此众人不自觉看了远处那个人,寡言少语,性子孤僻,淡得更白水似的,一时之间只觉无趣得很。 邱蝉子连眼风都未给,直接跳过了白骨半真半假感慨道:“也确实是那林子古怪,我活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妖树,这一路而来竟这般可怕”末了微微一顿,又道:“秦公子此去大漠,可有想过其中凶险之处?” 秦质微一沉吟,转念一想似并无所觉,“大漠风光无限,商贸往来已成常态,王城多是热情好客者,去后应无大碍,只沙漠这一路却会难行许多。” 邱蝉子将手中的木枝一折,扔进了火堆里,火焰一闪忽尔高起,映得众人面皮时明时暗,“公子挑得时间可不大好,这暑中几月,正是天下蛊者聚集之时,不妥之处良多啊。” 简臻闻言不再吃食,看向邱蝉子似不赞同。 鬼十七顿住手中拨弄火堆的木枝,看向了自家长老,却见他充耳不闻似默认邱蝉子所为,一时也作默然。 楚复褚行闻言眼眸微转,但面上不做半点反应。 秦质不以为然,“这事沿路也曾听闻,不过与我大抵不相关,我们只是沿路游学观各家之长的过客,倒不至于惹祸上身。” 邱蝉子古怪一笑,“公子所知太浅,养蛊之人最喜得便是公子这般的珠玉人物,蛊食人血,精养出来的蛊才能得大用。 有道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似公子这般皮相,行在外头还是要小心谨慎得好” 秦质听闻邱蝉子的话似有顾虑,“竟真有以蛊食人之事”他默顿许久,面上初显少见的困惑,“我曾听闻蛊者能控死人为之所用,这事可是真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0.第120章 白骨轻描淡写看了他们一眼, 一脸事不关己执剑上马, 马蹄轻踏片刻间便出了林子, 鬼十七徒步跟上, 身形似鬼。 青天白日间只见几道黑影从茂盛的林中而过,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越显诡异。 重重叠叠的漫林碧透,风一拂如浩瀚碧海上扑面而来凉爽风气,清新的草木气息稍减夏日暑气。 漫无边际的林旁唯有一家客栈坐落路边,因接近边关,来往的人极多,其中不乏外域的客商。 白骨一行人舟车劳顿, 以最快的速度才到了此处,一路风餐露宿,累得连嘴皮子功夫都懒得琢磨,倒也相安无事。 简臻下了马, 背着木篓里的小西率先迈进了客栈。 客栈里头人满为患,鱼龙混杂, 极为喧闹。 堂中来回忙活的小二, 见了一行人进来, 忙摘了挂在肩头的布,扬着调儿堆着笑, “几位客官吃点什么?” 简臻将篓子放在地上, 捶了捶背, “把你们这最好的都上一份。” “好嘞, 几位里面请~”小二忙不提将人引到空座上。 邱蝉子上前几步坐下, 白骨看了一眼,在另外一桌自行坐下,为避免用饭没有胃口特地选了个看不见邱蝉子的角度。 邱蝉子睨了一眼,冷哼一声,鬼十七并蛊一呆站片刻,如何敢和这两位变态中的魁首同桌而食,便随意找了个空位与其他人拼桌。 简臻在白骨这处坐下,毕竟比起邱蝉子那个恶心的老变态,白骨起码是个习性比较有格调的变态。 客栈人多,空位子本就少,小二见几人这般坐也不敢声张,惯常人里混,如何看不出这个中好歹。 大堂中极为吵杂,江湖郎中的,卜卦算命的,走镖送货的,三教九流各相皆有,几个五官深邃的外域人瞟了眼白骨,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面上的笑越发轻浮。 这厢菜还未上齐,外头又进来一人,看了眼里头乱七八糟的模样便皱着眉退出去,迎上后头缓步而来的人,“里头又杂又乱,恐扰了公子清净。” “无妨。”闻声如珠珠剔透玉石掉落一池郁青湛蓝潭水,闻之悦心。 白骨手微微一顿,轻抬眼睫看向门口。 来人步履不紧不慢,片刻间踏进入堂内,堂中喧闹骤然一静,默了几息才重归吵闹,如同刚头白骨一行人进来的时候一样,平白叫眼前一亮。 秦质的好看又不同于白骨,这般两厢一对比,白骨仿若披着一张精描细绘的美人皮,好看却没有半点生气,而秦质皮相惑人,眉目蕴生的风流韵气连画中圣手也未必能描绘出一二,骨相气度却还要更胜一筹,匆匆一眼间无端叫人心折。 这客栈一堂的杂乱无章立时上了几分档次,荒郊野外的客栈如同王孙公子步及的古楼雅舍。 客栈已然坐着满满当当的人,秦质随意一看,便顺白骨的视线望了过来,二人对视一瞬,白骨不动声色收回了视线。 “三位客官,里边请~”小二一转身见唯有白骨和邱蝉子这处空着位置,而邱蝉子的模样一看就唬人,白骨与简臻看着倒是正常些,便看向秦质问道:“客官,这已然没了空位,您瞧拼桌可好?” 身后楚复一见白骨就觉不妥,加之后者那桌的阴郁老者一瞧就不是善类,眉间微折心下悬起。 秦质收回视线,有礼有节回了句,“可以。” 小二忙应一声,领着人往这处来,面上堆起笑,“二位客官,这人都坐满了,您们瞧能否一块儿拼个桌?” 白骨抬头看向小二后头站着的人,两厢对视深意极多,前者温尔儒雅,如沐春风,后者面无表情,眼底却藏着冷意刺骨。 白骨垂眼提箸而食,冷淡道:“我不习惯和生人一桌同食。”这话可真是不留情面,半点没有人情味道,叫人平白下不来台。 简臻闻言特地看了眼秦质,又见白骨神情寡淡,一瞧就知有过节。 褚行只觉此人眼熟,再一看这眉间的朱砂痣,又这般不通礼数,电光火时间突然想起了一年前可不就是见过这人,立时气道:“你这人太是没有教养!” 秦质抬手一拦半点不觉难堪,眼眸微转微含疑惑,正眼打量了白骨,半点不失风度。 小二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与人同桌而食怎么了,出门在外结交朋友怎得这般小气,这位公子来我这处坐罢,不必理会这小子,人情世故一窍不通,白长了那个脑袋,平白用来做摆设。”邱蝉子逮着机会埋汰白骨又如何会轻易放过,白骨不喜的自然就成了他的盟友。 出门在外不比暗厂,能少惹麻烦便少惹麻烦,她一并当作没听见,全然不作理会。 秦质视线从白骨面上移到后桌的老者,微微一笑,温和有礼道了句,“如此,便叨扰这位老先生了。” 小二闻言松了一口气,忙将秦质三人引到后面那桌。 众人见没什么大动静,便纷纷自顾自吃食,待饭过半旬,外头突然进来一个马夫打扮的人,高声喊着,“这几日大家可莫要赶路,前头林子里又出迷障,已经好几个不知去向了!” 一时间满堂哗然,这林中每每花落,就会释放毒障,里头有不干净的东西,不知害死了多少人。 更诡异得是,花枯萎时会变成一个个状似骷髅头的模样,在幽深的林中极为可怖。 “怎么又来迷障,这回儿要等多久才能走?” “这林子这几年花开花落越发频繁,每每害人不浅,偏偏这林中是去外域最近的道,若是绕道而行起码要多行两月有余,这如何还做得了营生?!” “如今也只能等,也不知这花多久才能落完。” 一满须大汉打着赤膊,酒劲早已上了头,闻言拍桌高声而起,“这般枯等下去,如何是个头,倒不如大家伙儿一块儿闯林,我就不信这林子能把咱们这么多人如何!” 堂中人皆一拥而出,或观望,或好奇,或居心叵测拿人试路。 白骨放下箸筷,起身跟在人群后头,打算看看这林中的水究竟有多深,鬼十七忙跟上。 简臻和邱蝉子自然不会管这些,这一行又不是他们主领。 众人跟着大汉身后几步远,林中一片浓雾慢慢溢出林,大汉酒意上头,半点不怕,平生了上战场的架势,头也不回就进了林子。 众人目送大汉进林,徘徊在林外观望,日头高起,林里林外皆一片寂静,半个时辰过去,那大汉进去后不曾再出来,连一点声响都没有,像是不曾进去过人。 白骨站在树下看着远处林中,片刻后转身往回走,再等下去也无济于事,十有八九已经没气了。 没走几步便瞧见远处树下站着的人,正静静看着前头林中,感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便抬眼看来,眉眼入画,深远清澈,一眼看来轻易便能进人心里。 白骨视线微微下移,扫了眼他一身衣着又不动声色移开视线,眼神淡漠,面色寡然,抬手随意理了理本就一丝不乱的额发。 秦质视线不变,看着他的手指慢慢拂过额发,这个动作似曾相识,看到的第一眼,脑中的第一感觉便是做过这个动作的人可以得而用之。 而这人他只见过一次,那日茶棚也确定不曾见过他这般,那么这如出一辙的动作便是在别处见过 他微垂眼睫,略一思索,又抬眸细细看了眼白骨的身形高度,一寸寸如同抽丝剥茧,片刻之间,脑中已过千人形容样貌,然而没有一个对得上号。 这感觉让白骨很不舒服,前面人虽然如沐春风般,可她就是不喜,这眼神就像那年阵中傀儡一般,无一处不透危险。 她微微敛眉,收回视线便提步离开了,现下邱蝉子已然是一个威胁,她没有这么多时间和精力再耗在花瓶身上,还是不要横生枝节为好。 这处却有古怪,白日燥热难挨,晚间却又寒风刺骨,温度变化极大。 那个醉酒大汉再也没有出来,众人皆猜想他已经走出林中去了外域,可却没有一个人敢再闯林,皆在客栈住下,安安分分等着林中鬼花落下。 然白骨一行人是不可能等,他们显然比这林子还要可怕,本身就是恐怖的递造者,害怕二字的滋味也从未尝试过,平生了一种独孤求败的荒凉感。 外头的月色渐浓,白骨坐在屋顶打坐,她这门武功需要月亮,月亮越大,她练功的时候就越发事半功倍,所以三更半夜是她练武的最佳时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1.第121章 突然, 石洞剧烈震动,上头的水滴滴答答落如骤雨, 头顶石块摇摇欲坠, 一道暗影疾步而来, 密密麻麻的蛊虫似惊慌失措四散而逃。 一道光亮划过抓住她胳膊的那双手, 刀过血洒,死人双手腕处齐断, 手段狠辣利落, 半点不见犹豫。 那人俯身一把揽过她的腰,抱起往后一退,速度太快根本来不及收力,便撞到了后头石柱上,白骨压身后肉垫一声闷哼,她没什么事,身后人的气息乱得一塌糊涂, 那惯性大力撞去牵引了内伤,险些要了这位贵家子的命。 上头一块巨石“砰”地一声坠落在地,堪堪擦过白骨衣角, 将死人砸在了巨石底下, 震得整个石洞一动,皆往一旁斜去。 身后的人似有些站不住, 微曲一腿斜倚石柱, 半抱半搂着白骨, 呼出的热气直喷上她的颈部, 让她脖间激起一片细密的小疙瘩。 白骨受不住着热气侧头避去,阵中符纸连成一线天,光亮大起,照得洞中情形一清二楚。 面露凶相的邱蝉子见状眼露杀意往这处跑来,满洞的蛊虫密布,极为骇人。 还有阵角那一处堆着断肢残骇,血泼了满地,触目惊心的血腥残忍,连白骨这样惯在刀尖混的人都不堪直视。 而刚头去那一处的只有一个人,便是身后这个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这般心狠手辣与往日作风完全相差,叫白骨突觉极度不适。 念头刚起,洞中阵法已然开启,极远处传来石块坍塌的巨声,脚下摇摇晃晃如船在波涛汹涌的海面颠簸不定,整个石洞仿佛置于海面上,天旋地转间周遭景物模糊扭曲,巨大的压力如同拧住了心脏,像是被一下子从高空抛落而下,失重感极为强烈难受。 下一刻便觉眼前一片漆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待她再睁开眼时,邱蝉子c蛊虫c石洞皆消失不见,扑面而来青草土壤的清新气息,郁郁青青的林子间清脆悦耳的鸟鸣声此起彼伏,花开水涧一片生机,偶有几只轻鸟从眼前低低掠过。 白骨缓缓转动身子才发现一旁还躺着一个人,她忍着身上的剧疼转身看去。 那人还在昏迷之中,浓密的眼睫毛微微垂下,在眼下投下一道阴影,显得眼睫越发长直,睡颜看上去安静无害,可是谁又想得到这般文弱公子下手会这样狠辣,连暗厂的杀手未必比得上他心狠。 白骨想起身却无法,而自己的右手也已然废了一般,她暗自使了使劲得到的是无法忍受之痛。 一阵无声挣扎无果后只得先行作罢,伸出完好的另一只手拿过他手中的匕首,见沾了血迹便自然而然在他衣杉上擦了擦。 来来回回几番将匕首擦得光亮如镜,忽又念起帝王蛊被他丢给了邱蝉子,如今怎么拿回来还是一个大问题,一时间匕首便慢慢往人脖颈处去,忽觉身上凉飕飕,抬眸一看是毒毒的花瓶醒了。 醒了也没说话,只静静看着他的动作,见他看去,忽如梨花落春水般展颜一笑,“白兄的匕首很是锋利,用得极为衬手。” 说话间白骨又恍惚看见刚头石洞角落的那一幕,他笑得很好看,可她很不喜欢,错觉他的一口白牙在丝丝缕缕的阳光下越显危险,仿佛含有剧毒的蛇盘桓在一旁,好整以暇就等着给你致命一击。 秦质见白骨闷声不吭,便抬眸看了眼四周,一手撑地,一手按着腿上的伤慢慢坐起身,得见满眼青葱,玉面上又添几分闲适笑意,“没想到帝王墓外有这样一处好地方,倒像是回到了中原。” 白骨见他轻轻松松就能起身,自己却连动弹一下都很是费劲,心下便越发不爽利,闻言权作没听见,连一个气音都不愿意回。 秦质转头看去,只觉一只闹脾气的幼犬儿虚弱无力地躺在草地上,可还强撑着意识若无其事地把玩着手里的匕首,看着就很想逗弄着玩。 秦质眼里闪过一丝莫名,唇齿间一抹笑意,忽道:“白兄不起来?” 白骨手间一顿,抬眸看向他刻意试探的神情,面色骤然一冷,既然已经出了墓,秦质也用不到了,这样的人留着身边太过危险,倒不如费点力气将人杀了。 想到此她眼神一暗,欲提内劲将人一击毙命,却不料丹田空空如也,一时瞳孔不由缩放,呆愣当场。 这极细微的变化自然逃不过秦质的眼,他忽开口轻道:“白兄怎么了?”语气轻缓只觉温润柔和,言辞间满是关心,叫人不经意间放松戒备,却让白骨越觉危险难测。 林中的微风轻轻拂过,是大漠中少见的凉爽滋味,一丝察觉不到的危险气息慢慢溢了上来。 白骨不过呆愣须臾,片刻间便恢复了寻常冷漠做派,细长的眼睫微微垂下遮挡住眼中神情,莫名显出几分深不可测。 现下这般更不能再躺着,若是被这人瞧出自己现下花架子般的情形,后果不堪设想。 好在歇息许久,她终存了一丝气力,慢条斯理地将匕首放进小包中,手还未探出,突然猛地起身扑了上去。 秦质骤然被扑倒在地,反应极快长臂揽过白骨,欲要将人从身上掀下。 白骨察觉此意,膝盖猛地用力压向他的伤口,秦质闷哼一声,额间骤起一片细密汗珠,却未如白骨的意,张口叫出声。 白骨眼神越恶毒,一口咬在他的耳朵上,人口便觉极为柔软,正欲下力狠咬。 秦质察觉他歹毒用意,伸手抓住他的头发,言辞轻慢,显露平日少见的骇人狠辣之意,“松嘴。” 白骨忙抓住时机将手中的药塞进他的嘴里,力道过猛,手指都钻进他嘴里大半,触到了温热柔软的舌头和锋利的牙齿。 她极为不适这般潮湿温热之感,手指忍不住一缩。 秦质已然一口咬住她的手指,十指连心,叫她猝不及防,一个吃疼低吟出声,又强忍着痛意用力一按他的舌根,强迫他吞下了药丸,才借机从他嘴里拔出了自己的手指。 细白的指节处已然被咬出了血,指间在他嘴里染湿,叫她莫名不适,忙在衣杉来回擦了几番。 二人一番较劲,又是两败俱伤,哪哪都疼,一时连起身的力气也没有。 白骨腰间伤口好不容易止了血又绷裂开来,她竭力缓住气息,暗自使力慢慢坐起身。“为了我们一路安然无恙,只能用些小手段,还望秦公子不要怪罪。” 秦质平平静静躺着,也不起身也不说话,本就沾尘的衣杉又添几分凌乱,唇瓣上沾染几分被白骨手指带出的水光,沾了她指间血的唇越显潋滟,闻言微垂眼睫淡淡看向她。 廊两头皆连着中庭,王进生过排排珠帘,见到了中庭站着的一人,长身玉立,气度清隽优雅,一手端着白瓷碗,一手执笔,在柱上北下南左西右东四柱上提笔,运笔行云流水,一笔而成。 庭中流光异彩,艳丽太过难免失了清逸,此人一立却未觉不妥,反倒平添了七分韵味,这祸害模样该有多少女儿家平白生了心思。 王进生走进一看,题得不是诗词歌赋,全是血符,“这是何意?” 秦质闻言慢声道:“大人在京都行事多耿直,这一回阉官连坐难免招了杀身之祸,江湖上多得是亡命之徒,精于刺杀之道,圣上派的人未必招架得住一二。” “你是说?”王进生眉头紧锁,下面的话未说完二人皆通了大半。 “大人离了巴州以后,去的地方最好都换一换,身上沾的香千日不会退去,每日需沐浴更衣七回,子,丑,寅,卯,辰,午,未各一次,每次需一柱香,一时不能多一日时不能少。” 王进生闻言微微一怔忪,神情立时凝重起来,“光天化日之下,我就不信这些人敢这般目无王法!” 秦质书下最后一道,不由慢笑出声,水榭上的微风徐来,珠帘微微碰撞出一声声悦耳清脆的声响,轻轻转动间日光浮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2.第122章 简臻摸了摸蜥蜴的脑袋, “邱长老可是多虑了, 咱们小西可长命了, 一定能活到送您走的那一天。” 邱蝉子闻言面色猛地沉下, 那眼神阴恻恻的,看得人极不爽利。 三宗中各宗只管各宗, 宗下之人明面上多会尊其他二宗的长老为尊,但实际如何就难说了。 暗厂这样的组织最怕的就是相互残杀, 一个个精于猎杀,若是没有惩罚压制,暗厂早就是个空壳子, 不过明里不让杀其他宗的人, 但暗里就说不准了。 白骨轻描淡写看了他们一眼,一脸事不关己执剑上马, 马蹄轻踏片刻间便出了林子,鬼十七徒步跟上,身形似鬼。 青天白日间只见几道黑影从茂盛的林中而过,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越显诡异。 重重叠叠的漫林碧透,风一拂如浩瀚碧海上扑面而来凉爽风气, 清新的草木气息稍减夏日暑气。 漫无边际的林旁唯有一家客栈坐落路边, 因接近边关,来往的人极多,其中不乏外域的客商。 白骨一行人舟车劳顿, 以最快的速度才到了此处, 一路风餐露宿, 累得连嘴皮子功夫都懒得琢磨,倒也相安无事。 简臻下了马,背着木篓里的小西率先迈进了客栈。 客栈里头人满为患,鱼龙混杂,极为喧闹。 堂中来回忙活的小二,见了一行人进来,忙摘了挂在肩头的布,扬着调儿堆着笑,“几位客官吃点什么?” 简臻将篓子放在地上,捶了捶背,“把你们这最好的都上一份。” “好嘞,几位里面请~”小二忙不提将人引到空座上。 邱蝉子上前几步坐下,白骨看了一眼,在另外一桌自行坐下,为避免用饭没有胃口特地选了个看不见邱蝉子的角度。 邱蝉子睨了一眼,冷哼一声,鬼十七并蛊一呆站片刻,如何敢和这两位变态中的魁首同桌而食,便随意找了个空位与其他人拼桌。 简臻在白骨这处坐下,毕竟比起邱蝉子那个恶心的老变态,白骨起码是个习性比较有格调的变态。 客栈人多,空位子本就少,小二见几人这般坐也不敢声张,惯常人里混,如何看不出这个中好歹。 大堂中极为吵杂,江湖郎中的,卜卦算命的,走镖送货的,三教九流各相皆有,几个五官深邃的外域人瞟了眼白骨,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面上的笑越发轻浮。 这厢菜还未上齐,外头又进来一人,看了眼里头乱七八糟的模样便皱着眉退出去,迎上后头缓步而来的人,“里头又杂又乱,恐扰了公子清净。” “无妨。”闻声如珠珠剔透玉石掉落一池郁青湛蓝潭水,闻之悦心。 白骨手微微一顿,轻抬眼睫看向门口。 来人步履不紧不慢,片刻间踏进入堂内,堂中喧闹骤然一静,默了几息才重归吵闹,如同刚头白骨一行人进来的时候一样,平白叫眼前一亮。 秦质的好看又不同于白骨,这般两厢一对比,白骨仿若披着一张精描细绘的美人皮,好看却没有半点生气,而秦质皮相惑人,眉目蕴生的风流韵气连画中圣手也未必能描绘出一二,骨相气度却还要更胜一筹,匆匆一眼间无端叫人心折。 这客栈一堂的杂乱无章立时上了几分档次,荒郊野外的客栈如同王孙公子步及的古楼雅舍。 客栈已然坐着满满当当的人,秦质随意一看,便顺白骨的视线望了过来,二人对视一瞬,白骨不动声色收回了视线。 “三位客官,里边请~”小二一转身见唯有白骨和邱蝉子这处空着位置,而邱蝉子的模样一看就唬人,白骨与简臻看着倒是正常些,便看向秦质问道:“客官,这已然没了空位,您瞧拼桌可好?” 身后楚复一见白骨就觉不妥,加之后者那桌的阴郁老者一瞧就不是善类,眉间微折心下悬起。 秦质收回视线,有礼有节回了句,“可以。” 小二忙应一声,领着人往这处来,面上堆起笑,“二位客官,这人都坐满了,您们瞧能否一块儿拼个桌?” 白骨抬头看向小二后头站着的人,两厢对视深意极多,前者温尔儒雅,如沐春风,后者面无表情,眼底却藏着冷意刺骨。 白骨垂眼提箸而食,冷淡道:“我不习惯和生人一桌同食。”这话可真是不留情面,半点没有人情味道,叫人平白下不来台。 简臻闻言特地看了眼秦质,又见白骨神情寡淡,一瞧就知有过节。 褚行只觉此人眼熟,再一看这眉间的朱砂痣,又这般不通礼数,电光火时间突然想起了一年前可不就是见过这人,立时气道:“你这人太是没有教养!” 秦质抬手一拦半点不觉难堪,眼眸微转微含疑惑,正眼打量了白骨,半点不失风度。 小二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与人同桌而食怎么了,出门在外结交朋友怎得这般小气,这位公子来我这处坐罢,不必理会这小子,人情世故一窍不通,白长了那个脑袋,平白用来做摆设。”邱蝉子逮着机会埋汰白骨又如何会轻易放过,白骨不喜的自然就成了他的盟友。 出门在外不比暗厂,能少惹麻烦便少惹麻烦,她一并当作没听见,全然不作理会。 秦质视线从白骨面上移到后桌的老者,微微一笑,温和有礼道了句,“如此,便叨扰这位老先生了。” 小二闻言松了一口气,忙将秦质三人引到后面那桌。 众人见没什么大动静,便纷纷自顾自吃食,待饭过半旬,外头突然进来一个马夫打扮的人,高声喊着,“这几日大家可莫要赶路,前头林子里又出迷障,已经好几个不知去向了!” 一时间满堂哗然,这林中每每花落,就会释放毒障,里头有不干净的东西,不知害死了多少人。 更诡异得是,花枯萎时会变成一个个状似骷髅头的模样,在幽深的林中极为可怖。 “怎么又来迷障,这回儿要等多久才能走?” “这林子这几年花开花落越发频繁,每每害人不浅,偏偏这林中是去外域最近的道,若是绕道而行起码要多行两月有余,这如何还做得了营生?!” “如今也只能等,也不知这花多久才能落完。” 一满须大汉打着赤膊,酒劲早已上了头,闻言拍桌高声而起,“这般枯等下去,如何是个头,倒不如大家伙儿一块儿闯林,我就不信这林子能把咱们这么多人如何!” 孩童席间欢闹,王进生一生操劳,连唯一的儿子都为朝廷尽忠而去,到了含饴弄孙的年纪,却只能茕茕孑立,看着就荒凉得很。 秦质端看王进生神情羡煞,轻易便能猜到各中原因,投其所好,二人谈笑风生,颇有几分忘年之交的意思。 布影戏开锣,水榭上一行仆从端着提壶而来,一桌一人,手肘一提,细长的壶嘴从背后而过,以极高难度的动作将茶斟好。 茶水从高处滑落茶盏,声如流水溅玉,茶香萦绕鼻间,闻之心旷神怡,见之赏心悦目。 周遭发出声声感叹,王进生捻须连连笑赞。 秦质端看其茶,面含笑意有礼有节,待仆从收壶时却不经意间看到了指节处,手持壶嘴常年累月却没有厚茧。 他端看片刻,又收回视线随意扫了眼两则临桌的仆从后,神情不变间伸手微抬茶盏,闭目轻嗅,茶上白烟腾腾,缥缥缈缈慢慢模糊了他的面容。 布影戏完了上半场,水榭上一片喝彩,秦质待喝彩声渐落,看了眼堂中的皮影戏,似寻话家常般问道:“听说巴州皮影戏闻名塞外,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这皮影做得惟妙惟肖,只不知这皮是如何制作而成?” “回公子的话,这皮影是用牛皮而制,牛皮厚薄适中,质坚而柔韧。”手持皮影的老者缓声回道,回答却避重就轻,只在皮毛。 秦质将茶盏放回桌案上,玉面略含疑惑,“这皮影画法精湛,不知老先生是用何种手法绘成?” 坐在幕布后面的老者闻言下意识看了眼一旁的盲女,眼里闪过一丝慌乱。 若说这影子戏如何演,他倒能说出一二。可制作的手法,又如何料得到会有人问起 持壶立于一旁的人身形不动,却因过于不动声色而显得僵硬。 静默须臾,盲女低着头朝着秦质的方向,低声开口,面皮温婉可人,轻声细语颇有小家碧玉的味道,“爷爷年迈耳里有所不及,不善措辞之处还望诸位见谅。 此间皮影戏的手法多种,取于宋寺院壁画,多用阳刻,四肢和头部皆分别雕画而成,其间用线联缀而成。 绘制皮影工序极多,需经制皮,画稿,镂刻,敷彩等过程,才能得一个皮影人”这回答无可挑剔,显然对皮影戏了然于心。 王进生抬手捻须,面色和蔼感叹道:“自来就传灯影子是戏曲之父,就其工序精巧繁多也当得起这个名头了。” 秦质看向打鼓的盲女慢声问道:“听姑娘此言,似对皮影极为喜爱,可是自幼便开始接触?” 盲女听着声音面向秦质这处点头,“是的,小女子是听着皮影戏长大的,早已浸至骨里,尤甚喜爱。”言辞确确喜爱,面部神情却唯独没有那种对珍爱之物该有的憧憬,只余良多麻木。 “怪道姑娘如此熟悉皮影一戏。”秦质微微一笑,湖岸波光粼粼,一人一景似出尘入画,引人瞩目。 问话稍停,皮影戏忙赶起唱戏。 王进生听得入迷,满心满眼皆在戏中,到精彩时赞叹连连。 秦质一心牵连戏中,看着戏中去拿茶盏,不留神间衣袖拂倒了茶盏,茶水一下漫到了桌案上,漫湿了二人的衣杉。 二人皆避之不及,秦质收起微湿的衣袖,面含愧疚,“好戏醉人,连茶盏都拿不稳,倒要多赔大人一套衣杉。” 持壶人忙扯了腰间白布弯腰替他们擦拭,褚行上前一挡。 王进生闻言哈哈大笑,起身去阁楼换衣,嘴上却调侃道:“倒全怪在了戏上头,这衣杉你难道还要耍赖不成?” “既然赖不掉,那便只能赔一件了。” 见秦质站起身与王进生并排而行,持壶人看了眼盲女,又矮下身去擦桌案。 待他们离去后,持壶仆从皆离去,盲女起身退去,皮影戏继续唱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3.第123章 沿街而去, 长街两旁随意在黄土地上铺一条毯子就可以开口叫卖自家的各种新奇玩意儿, 城中来往商队极多,最不缺的就是买卖。 进了王城, 他们便脱离了商队在王城住下,才进客栈便发现许多中原人, 那穿着打扮就差没在脑门刻上蛊者二字。 而蛊者之间有相通之处, 各中高手轻易便能看出邱蝉子也是精通此道之人, 皆是为帝王蛊而来, 白骨这一行人一眼就看出来势汹汹, 如何能不受注意, 才踏进客栈便被暗自盯上。 帝王墓在王城正中心,是王城中最神秘的地方,无人看守却没有一个人敢轻易靠近,进去的人即便出来了, 也逃不过各种诡异的死亡。 坊间常谣传谁进了墓中,看见了王的面便是冒犯王的威严, 此生必会被下诅咒,拿去余生的性命作为代价。 而大漠中的王室在百姓中大肆放出这种言论巩固王权, 百姓畏惧死亡, 平民皆不敢冒犯王室, 只有外族之人才敢不畏诅咒肆无忌惮的闯墓,哪怕结果确实如此。 可这种结果并不会阻止人的脚步, 对于真正的蛊者来说, 这不过是进了墓中被那些滋养在暗处的蛊虫沾上, 以往闯墓者不过学艺不精才得到这么个结果。 是以长此以往只有蛊者敢闯墓,死的虽不在少数,却每每在帝王蛊沉睡之时成群结队地前仆后继,可见帝王蛊的吸引力。 秦质在窗旁拿一根细枯枝逗弄步步爬行的小金龟,乌发以羊脂白玉簪束起,白衣清衫束玉带,一眼看去虽清简,但细看之下才觉衣衫繁复做工,衣摆袖口镶秀同色木槿花,华丽却不失雅致,姿态闲雅,赏心悦目。 这龟被养得极凶,见物就咬,若是把指头伸去必是被咬出了血也不会松嘴,爬动的路线也不按引导来,让秦质越发起了兴致。 一根枯木时不时逗玩金龟诱它进行攻击,金龟每每咬不中还被枯枝碰脑袋,恼得再不理会,枯枝却又在这时伸到嘴前,一口咬住刚尝了甜头又生生从嘴中拔去,怒得疾追而去,却又循环往复,逃不开也避不了,可怜一只小龟硬被整到怀疑龟生。 楚复将茶煮好,不禁满怀担心,“公子,这群人一道而来却从未见过半分人性怜悯,便是同伴身死也未多提一句,这样的人,留着身边太可怕了。” 褚行倚坐在门旁看着外头的动静,听闻楚复此言,忍不住接道:“旁的不说,便是那木偶人的武功便叫人不得不忌惮,与他们一同取帝王蛊,无异于与虎谋皮,实在太过凶险。” 这一路同行,几人的身份已被秦质摸了个透,便是摸不着的,也大抵猜得八九不离十。 先前得了王进生的荐信,本已有九成把握在天子面前谋得一席之地,王进生一死天子震怒严查,却又有始无终,连影子都没摸到,如何不起天子怒? 手中的荐信便成了鸡肋,递上去不但谋不到好处,还有可能成为最先被怀疑的对象,要脱身便是极为麻烦的事。 王进生这个机会一旦错失,想要再接近生性多疑的天子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秦质显然也不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愿意花个几年时间一步步往上爬。 帝王蛊是一个契机,权力的至高者谁不想要长生不老,千秋万代? 帝王蛊能活死人骨,便是多给人一条命的机会,对于为君者绝对是一件拒绝不了的大礼。 取蛊一事太过麻烦,既然有送上门的趁手之人,自然要用上一用,暗厂百年不倒伏于黑暗中,脱离王法外,得用之处可想而之,江湖组织虽离庙堂远,但个中牵扯却又多如蛛丝网布, 但对于善棋者,越发难测的棋局,越是敌手棋子能力越强,棋局便越有趣。 秦质诱着累得缓慢爬行的小金龟一步步前行,“与虎谋皮才是最容易办成事的方法,只要虎用得好,取皮会省下不少力。” 另外一头,白骨一行人在客栈住下的第一日就拿着王城的地图细细研究,虽然暗厂的地图画得极为精细,每一寸地方都没有错处,可帝王墓即便清楚其中个方位置,也终究看不到它藏在暗处的东西。 简臻指出图上几处,“这些地方没有通风口,只有一条窄身隧道,阴暗潮湿,必有湿毒,我会提前替你们准备好所有需要的解药,墓中封闭不可用毒,否则必自噬,还有一点,在墓中万不能打火折子,如遇沼气极有可能发生爆炸。”简臻不可能冒险闯墓,这次任务毒宗只为辅助,一路相伴也不过全了自家长老的面子功夫,真正的实力却不可能放出。 白骨看着桌案的地图,想到客栈中的蛊者,“蛊者聚集,大多晚间入墓,为避免麻烦,我们正午时分假意在外游玩,人多最热闹的时候进去,动静不能太大,免得出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事。” “可以,不过鬼十七要留下,秦质要带那两个护卫却不能跟着碍事,否则会麻烦很多,便让他和简臻留下来一道拖住那二人。”邱蝉子看向白骨,他缺了蛊一,白骨自然也不能多带一个,免得暗地被算计。 白骨微一垂眸,“秦质心思太深,不管他来这里的目的是如何,带他进墓可以,一旦脱离掌控我会直接动手除掉。” 邱蝉子闻言松垂的嘴角露出一丝恶毒笑意。 王城的风光与中原不同,观之不尽。 白骨一行人在屋里明争暗斗商讨了好几日的对策,累得话都不想多说一句,花瓶却已然都在王城里行走游玩了许多地方。 诚然,有些人轻而易举就能叫人心中不爽利。 秦质这日出门,去了王城最有名的百步山,百步山顾名思义,台阶重重叠叠,一级需百步,高耸入云,波澜壮阔,山中之景中原难得一见。 主仆三人一路行去,百步山小径幽僻,少了山脚下的热闹喧哗,却独留一种少见的美感,周遭大石密排而去,极为壮阔。 秦质步步往上,悠闲自在,楚复褚行跟在身后数十步,既不会打扰又不会跟丢。 远处枯木枝上忽起一只鸟儿,朝空中飞掠而上,极粗粝的鸟鸣声远远传来,显得石径更加幽静。 山间大道忽然传来巨石砸落声,人群惊声尖叫四下散开,在这处听得极为明显。 楚复褚行见状相视一眼,看向声音来处的方向,却看不到究竟发生了何事。 秦质停下脚步抬眼看去,平静吩咐道:“去看看罢,能帮的得便帮一帮。” 楚复褚行闻言皆一愣,片刻后不敢多言,忙听命先后快步离了去。 石径的夏风拂来,微微拂起清衫衣摆,忽觉几分凉爽风气。 秦质步下台阶,才行了一步,忽从天而降一只被腐食殆尽的残骇,仿如鸟状,肉骨可见,血腥恶心似有小虫爬食,平白令人反胃难忍。 秦质静看一眼才慢慢抬眼望去,远处缓缓走来一面目阴翳的老者,面上的笑意森森,轻易就觉出其中凶意,叫人望而生畏。 秦质默站片刻,转身看去,一人抱剑斜倚在石旁,拦住了去路,一身白衣不染尘,眉间朱砂一点,皙白孤瘦,白布条束乌发,发丝根根不乱,垂着眼面上一片漠不关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4.第124章 楚复随后挥剑挡开了手拿长矛的寨民。 秦质白骨二人才勉强意思意思站起来看。 众人见这处有外来人, 也不多问一句, 皆往这处攻来。 刚刚救出的姑娘见状躲在后头极为慌乱惊恐,“他们需要用活人做祭品, 外来人也不会放过,林子里头有吃人的树,要是被抓住就完了!” 巫师全然不怕这等恶事被揭穿,盯着秦质白骨二人,眼神幽深,“把他们全部抓起来,我们的祖先一定保佑我们来年风调雨顺。” 寨民闻言跟一窝蜂似的涌来, 楚复褚行上前三下五除二,轻而易举就把这群寨民打得落花流水。 那巫师见势头不好也不急,抬手做了个停止的手势, 胸有成竹道了句,“暂且留他们几日。” 寨民闻言以极快的速度退散而去,而巫师胸有成竹地扫了他们一眼, 在看守的围护下离开了。 片刻之间,人群如潮水退去, 只剩下了祭祀的笼中人, 褚行忙去把笼子一一劈开救人。 劫后余生一时喜悦也掩盖不了后头无能为力的绝望,笼中人想到此皆泣不成声。 楚复褚行二人面面相觑,秦质看了眼四周, 白骨一脸漠不关心, 只面无表情看着。 褚行上前看向最近的姑娘, “既已脱离了威胁,你们何故哭泣?” 低头伤心落泪的少女,抬起梨花带雨的小脸,“因为我们根本出不去,这里唯一的出路便是这吃人的林子,可花落之时根本无法出林。 这林中什么都没有,他们只要等上几日,待我们饿得精疲力尽,便可以把我们一网打尽。” 白骨闻言面色寡淡,“我们几个时辰前才从这林子进来,你确定这是唯一的出路?” 天色慢慢透亮,日头渐渐升起,姑娘眼里的泪流出,视线越发清晰,眼前的公子玉质金相,玉树临风站与人前如拨开重重云雾见得碧玉青天般舒心。 叶间丝丝缕缕光线落在眉眼处,未语先带三分笑,心莫名像是被击了一下。 不远处站着的白衣公子眉眼如同精心雕画,细长的眼睫微微垂下平添几分韵味,一副生人勿近的距离感油然而生,眉心一点朱砂痣像是把整个人点活了一般。 她的眼睛一时不知该看谁,似春日如花团锦簇时,目不暇接之感。 见她迟迟不开口回话,远处的白衣公子几步行来,俯身看向她,玉面似无情无欲的仙人,声音雌雄莫辩,却如清冷玉质般好听,“听不懂我的话吗?” 那话中的寒意莫名爬上来,少女忍不住微微后缩,带着哭腔解释道:“我没骗公子,真的只有这条路可以走,我们都是在寨里长大的,这一月少了外来人当祭品,便拿了我们这些孤苦无依的做祭品。 只有等花落之后,吃人的树才会沉睡,我们才可能有一线生机。” 少女的话音刚落,四周低低沉沉的低泣声越发压抑,听在耳里只觉心头绝望至极。 “看来只有把寨民全部杀了才能等到落花之时”邱蝉子从林中步步走近,话里都带着血腥残暴味道。 身后简臻鬼十七一道而来,邱蝉子此话一出,林中忽起一阵倒吸凉气声。 白骨直起身,看着林中满目冷意,“全杀了也要等,落花要数十日,我们没有这么多时间耗在这里。” 林中抽咽哭泣的人闻言皆瞠目结舌,这些人竟还真这般考虑过,一时纷纷慌张惧怕起来,对视几眼皆起身逃散而去。 “急也没用,这林中妖树吃人,我可不愿意上赶子去投胎。 ”简臻抱着手中的蜥蜴一脸不情愿。 秦质闻言一笑,慢声开口道:“妖树害人,留着终究是个祸害,等不到它自己落花,便只能想法子除根了。” 白骨看向他,神情似在审视。 少女见眼前这画儿一般美好的人竟这般想不开,她心中急切忙扬声阻止道:“不可能的,我们的祖先已经尝试过,没有一个勇士能逃出来,便是远善道观的道长,也没能活着从林中出来。” 楚复褚行闻言忙抱剑跪下,开口言辞恳切劝道:“请公子三思,此事太过凶险,望公子顾念己身。” 秦质却充耳不闻,看着白骨似含笑意,“不知白兄以为如何?” 白骨没多余的表情,只言简意赅问了句,“什么时候进林?” 秦质看了眼远处林上慢慢升起的暖阳,“午间日头最盛,妖树惧光,最易对付。” 邱蝉子闻言面上闪过一丝阴毒笑意,对此事显然乐见其成。 简臻只做壁上观,他绝对不可能再进林子送死,至于别人如何他不会管。 林中死气沉沉,便是初生的朝阳也带不来一丝生气,这林子连最常见的鸟鸣野草花都不曾见过。 时候还未到午间,几人皆在林外做准备,楚复和褚行并鬼十七去林中取秦质布阵需要的木石。 秦质拿出几张符纸,咬破了手指上之前受过伤的地方,在符纸龙飞凤舞般画下一道符纸,这般自然吸引了暗厂中最为好学的两位“同窗”。 简臻和白骨由远及近,不知不觉间靠近秦质,看着他指尖极为灵活地画出一道道扭曲的乱麻,皆神情复杂。 有些人就是比你高比你有文化,而且有些人还有铃铛,白骨不自觉扫了眼他腰际的镂空铃铛,玉带束腰,衣着端正,这般坐着越显修长身姿,看着看着便莫名其妙地让人尝到了低落的滋味。 秦质本还一本正经地写着,可见两人木桩一般立在前头,不由起了逗玩的心思,他的速度越来越快,一张接一张,两人虽默不作声,脑袋却不自觉随着动作转动得越发快,认真地匪夷所思。 秦质不由慢笑出声,抬眼看向两人,那面上的表情如出一辙,似在询问他怎么不写了? 秦质往树干上一靠,伸出手懒洋洋笑道:“手疼,写不动了。” 皙白的指腹原本干干净净,现下却破了口子,伤口破了又破,口子极大都能看到里头的肉。 可还要接着用伤口去描绘符纸,这伤口一直不停的摩擦,显然是一场难以忍受的酷刑。 面对可以避免的痛感,寻常人都不会像秦质这般接连不断的继续着,更不要说像他一样面带微笑的折磨自己。 不过这在白骨眼里简直比蚊子咬的伤口还要小,看秦质时便越觉他娇气。 离到正午的时间已经所剩不多,花瓶写一会儿休息一会儿,再唠一会儿,这一天就差不多废了。 “只有你的血可以写符?” 秦质眉梢微起,“不拘谁的血,只要是” 秦质话还未完,白骨已经手起刀落,抓住简臻的手掌,在他手心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划了一道大口子,简臻细皮嫩肉的,血一下猛地冒出来,更不用说那随之而来的疼感了。 简臻:“!” 死一样的静寂过后,白骨按简臻的手腕如同一件死物一般递到秦质眼前,“写罢。” 秦质微微一默,简臻痛得直飙泪,瞪着眼猛地跳起,怀里的蜥蜴给吓得窜到了草丛里。 “死娘炮!信不信我要你的命!我/?!” 白骨寡淡着一张脸,“需要我帮你把脑袋按在地上摩擦吗?” 秦质眉梢一扬,面容染上几分似笑非笑,如同游玩在外一般自在闲适,刚头的危险和刻意恐吓仿佛全然达不到他眼里。 那头鬼十七千辛万苦定下最后一道符纸,身后树根袭来,他左避右闪被击飞而来,周遭树根一下快速蔓延而来,楚复几剑刺下,树根骤缩间拉起鬼十七。 林中的阵法一定,符纸之间显出道道金光,连成了一个大盘,纵横交错,从半空看下俨然是一个极大的八卦阵。 须臾之间地动山摇,林中妖树左摇右摆,纷纷躁动起来。 “去阵眼。”秦质被白骨拉着退后了几步,理所应当吩咐道。 鬼十七和楚复一道殿后,砍断接连不断追来的树根。 话音刚落,白骨还未行动,远处传来一声巨响,定睛一看是妖树那下头的树根被炸了出来,那底下竟是披着树根的大蛊虫,比三个成年男人加起来还要大,皮上被炸破了口子,血水喷涌而出,扬起漫天血红雨。 那蛊虫似被激怒,如同长了眼一般向他们这处快速爬来,上头的枝干张牙舞爪扭动,形容极为可怖。 阵法已经启动,接二连三的爆炸连在一起,威力不可想象,他们若再与这蛊虫缠斗只怕也要葬身在阵中,更何况这蛊虫埋在地里都这般难缠,现下更加不好对付。 白骨快速扫了眼四周,一个翻身跃过前头的鬼十七和楚复,一剑劈断前头伸来的细小树跟。 蛊虫速度极快,堪堪就在眼前,白骨脑中一道白光闪过,生死一线间顿悟平时不得处,手腕微转一剑横出,剑气夹杂着凛冽的杀意,剑气破空,如海波一般翻涌而去,周遭树木皆被拦腰砍断,树木倒去了一大片。 鬼十七和楚复站在最前头,周遭的气流激得人头皮发麻,耳畔回荡着如龙游走般的剑啸,这样的骇人的爆发力,倘若为敌何人不惧? 秦质扫过前头拦腰而断的树干,长睫微垂,眼眸掺杂些许莫测。 日头便照进了林中,树根接触到毒辣的阳光皆被火灼烧,发出滋滋的火烧木柴声。 树根肉虫被剑气一击,生生顿住,上头的阳光照射下来,那蛊虫剧烈扭动起来,嘶吼着挣扎起来,仿佛在火上烤着。 白骨抓住时机,转身一把扯过秦质往他指定的位置而去,鬼十七回过神忙跟上。 “公子!”楚复一见公子被这般无礼对待,忙追赶上去,却怎么也赶不上白骨的速度。 他们几人才堪堪到了位置,林中接二连三的爆炸,一连接着一连,整个林子倒成了火海。 唯有他们这一处安然无恙,与那火海之间如隔一道看不见的屏障。 白骨远目望林,蛊虫成妖,这一遭步步行险峰,差之一毫便能失了性命,刚头那一剑挥出,她的手腕到如今都微微发颤,那感觉太过激昂,命悬一线之间,似乎突破了一个长久以来都冲不破的瓶颈。 秦质看着林中火如巨兽舌添,忽开口道:“白兄武学造诣颇高,不知师从何人?” 白骨闻言一声不吭,此人阵法着实让人心有余悸,这一路同行难保不会为他世叔寻仇,她眼眸一沉,眼中戒备更深。 秦质未得到答复,看向白骨察觉其中变化,嘴角荡起一抹笑意,“走罢,出阵。”话落提步往火中走去。 几人微微一愣,见秦质消失在火海中,才接连跟中。 火海中行走极为灼热难挨,可火却并未沾染到身上,行了大抵半炷香的时间才出了林子。 林外大好晴天,存于黑暗中的妖树也随着火海慢慢消失殆尽。 林中付之一炬,里头错综复杂的路也显端倪,有秦质端看左右,一行人轻而易举便到了通往外域最近的道上。 满林烧焦的味道,大火一刻不停,蔓延而去无穷无尽,比起满林诡异阴森的鬼花,火中更带无线生机,来年春回大地,这一处必定青树嫩花,草长莺飞,更添美不胜收之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5.第125章 她心中不耐, 却半分不催促地等着,听呼吸便觉极为平静,似老僧入定, 极有耐心。 片刻后,秦质眉眼微弯,眼眸似含几分深意, 隐在黑暗中察觉不出, 语调颇为温和诚恳, 内容却避重就轻,“你说得不错, 我若是帮邱先生确实会处于不利的位置, 不过现下却是不需动手, 我们还是先想法子离开此处, 至于邱先生能不能出悬魂梯都是未必之事。” 白骨闻言只觉棘手, 这一处困住了秋蝉子,实则也困住了她,她早已把出去的事全放在了秦质身上,毕竟这花瓶一路而来给她的印象除了观赏便是有用。 她坦白言道:“这一处我没有法子, 图上没有画出来, 根本不知该如何走出去。” 秦质闻言越过白骨往暗阶深处走去,步步而上开口一一解释,“悬魂梯顾名思义, 在梯中行走之人, 无论一直往下还是一直往上, 都永远行走在同一条阶上,长长久久便如同在其中迷失了魂魄。 而这一原理,其实是根据极细微的变化,角度光影标记来造成人的错觉,以肉眼来判断,或沿着标记走更容易让人迷失在其中” 他的声音如同玲珑珠玉颗颗掉落,清清浅浅落在白骨耳中,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震慑力,然而洋洋洒洒一大堆对于听得懂的人来说自然是茅塞顿开。 而对白骨根本就是对牛弹琴,这种学术性的问题,她不止一句听不懂更没那个耐心听进脑子里。 便如同一只木答答的呆犬一般,跟着秦质身后一声不吭听他说话。 “所以我们闭上眼走,反而更能走出这个地方。” 但中间一大段白骨全没听进去,只这最后一句倒是落进了耳里,一时只觉胡说八道,这睁着眼睛处处做记号都走不出去,现下却说要闭着眼睛? 白骨还未反驳,秦质似知道她心中所想,转身对着她说道:“在这一处所有理性的判断都是错误的,只有按照自己心中的感觉,闭着眼睛感受它的细微角度高低变化,才不至于在其中迷失方向。” 白骨:“?” 白骨现下才知道人与人差距究竟有多远,这不仅仅是衣着外表c言行举止上这般简单的差距,而是天与地,花与泥之间的距离。 她忽然想起有一回做任务时,混入学堂听了一位极有学问的老夫子讲书,那可谓是出口成章,满口之乎者也。 她非常认真且非常用力地听着,到头来却还是一场空,怎么进地耳朵,照样怎么原封不动地出耳朵。 人与人之间的距离看似很近,其实很远,一句话就能表露出来。 那就是每一个字她都听得懂,可连在一起就无能为力了。 秦质见白骨没有半点动静,以为他已然明白其中原理,便也不再开口,闭目缓步而行,一步步感受其中变化,每一处高低变化,角度翻转,每过几梯皆记在心中。 个中复杂之处根本不能靠言语表达,一步记错便是步步错,好在白骨话少,一路一言不发地跟着,没有干扰秦质半点。 这般走了不多时秦质便找到了出口,沿着正确的方向带着身后那只呆懵懵的犬儿出了悬魂梯。 秦质出来后便觉颇有意趣,“白兄可看清了我刚头如何走出来的,若是可以出去后还烦请白兄替我画出来?” 白骨只觉脑子受到了粉碎性的打击,她有生以来从未觉得自己何处愚钝,但是现下与秦质这样的人一对比,这念头便如醍醐灌顶一般从头浇到尾。 她确实一眼不错地看着秦质走出了悬魂梯,但是看了和没看并没有什么区别 出来的时候,她甚至不知道已经出来了? 她郁郁沉沉看向秦质,开口便是不留情面地回绝,“我不会画画。”说着便径直越过他往前行去。 这一句可就把话全堵死了,才刚和煦的气氛一下被打散得干干净净。 秦质眼眸微转,不恼不尴尬,眼中永远含着谦谦笑意。 一路机关多变,摸不清路数,索性再没有出现蛊虫一阵,不过也够白骨受得,机关术与武学截然不同,血肉之躯又如何抵挡得住这防不胜防的暗器机关,这帝王墓中堪称是百步一机关,白骨一路而来皮肉之伤在所难免。 二人在狭长的暗道中走了许久,才见真正墓穴大门。 两扇铁门上刻着古老的咒语,繁复的纹路,上面布满斑驳的锈迹和点点青绿的苔藓。 白骨一路而来确认没有机关后,态度彻底大变,里头就是帝王蛊,她半真半假留住秦质本就是为了出悬魂梯和方便后头过机关,如今自然也没了装下去的必要。 她按着腰部刚过尖刀阵的伤口,止着伤口一直往外淌血,举起手中已经砍得起卷的剑指向秦质,眼神漠然,“你先进去。” 秦质看着指着自己的剑,神情没有半分意外,似早就预料到了会到这般境地,他抬手以指轻轻推开挡在面前的剑,嘴角微微弯起,面上似笑非笑,“白兄受了这么重的伤,探路这等事自然应该交给我。”说着,便转身抬步往前走去,与白骨一身狼狈相比,他站在后头并不曾伤到,衣冠端正,即便衣摆沾尘也不减丝毫风度,举手投足间气度悦目,便是立时赴宴拜席也觉不出半点不妥。 白骨默不作声看着他伸手推开了封闭的大门,里头的光亮沿着开启的门缝也发透出来。 一片金光闪闪,里头竟是用金子砌墙,连顶上都是金光灿灿。 白骨适应了黑暗,眼睛一时承受不住这般刺目的光芒,忍不住闭目侧头避过,待再睁眼时,秦质已然消失在正前方那一道墓口。 白骨往前一步看向里头,这不过是一间外墓,里头还有三个墓口通往里处。 她腰间伤的口子太大,到现下还在往外淌血,血顺着皙白的指间慢慢渗出,滴落而下,在地上一一绽开如花,失血过多已经让她隐隐约约有些头晕。 她耐着性子在外头等了片刻,见里头再没半点动静,心下隐隐有些后悔刚头没有一剑将他杀了。 默站片刻,她握着剑一步步慢慢往里走,一条长长的通道直往里头,地上的繁华纹路诡异复杂,尽头隐约透着光亮。 白骨走得极慢,一步一试探,确认了这道中没布机关才快步而去,可待她整个人走过后,通道已然不知不觉悄然变动翻转,纹路已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白骨一踏进去入眼的便是极大的墓穴,大漠的王室陪葬品可谓是中原人苦寻找的宝藏了。 巨大的墓穴堆满了金币宝石,价值连城的珍珠贵器,如山一般堆砌而成,随便找个犄角旮旯捞一把都能够人吃一辈子。 白骨看向中间四面台阶上的寒玉棺,棺盖密封,上面刻着故去的王一生的事迹,人物雕刻得栩栩如生,观之立现眼前,寒玉棺上头摆着一只匣子。 白骨眼神盯着那只匣子,这就是那只陪帝王沉睡百年的蛊虫。 她看向远处的秦质,他半靠在墙面上,看着寒玉棺上繁复的图案神色未明,见白骨进来一句未言。 白骨收回视线,看向白玉棺上的匣子,从小包中取出几颗小钢珠,往棺材四周一弹,钢珠蹦落在金子砌成的台阶上发出极悦耳的声响,钢珠落地四下滚落后没有一点动静。 白骨随即往前几步,足尖一点飞掠而去,径直跃向了白玉棺那处,伸手探向匣子,指尖还未触及,便被极大的助力一挡,寒气棺往外冒的冰气突然猛烈击来。 白骨动作一顿,一时被击飞而去,几个翻身后退都无法避开,落地连身形都未稳住,连连后退几十步撞到了后头的金刻墙上。 寒气入骨,五脏如同被碾压一般,白骨喉头一紧,感觉一丝腥甜,强忍片刻,终是没挨住当即喷了一口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6.第126章 白骨根本不耐烦听完, 直接截了他的话头,一副替他着想的坦荡模样, “趁着伤口未凝结快些把手伸来, 免得你又得原谅一回。” 这可真是汽油碰上火星子, 简臻闻言险些气厥了去,丫这混账玩意儿摆明耍弄人,忒是不要脸! 简臻一怒之下唾沫横飞,连声叫骂如箭雨, 白骨时不时如矛刺上一击, 这你来我往,一整天眼看就要废了。 秦质看了看日头便开口劝了几句,简臻慢慢平静下来,瞪着白骨怨气冲天, 白骨视而不见, 却不防邱蝉子添油加醋多了几句话头, “杜仲只怕做梦也没想到四毒之一竟这般没用,遇事只会如同个泼妇般叫骂, 真真叫人笑掉大牙。” 简臻怒极反笑, 看向他们两个意有所指道: “当年也不知哪二个每每相约吃屎, 没得生生饿成皮包骨,这名头还传到了江湖上去,实在叫人大开眼界。” 秦质闻言玉面露出几分少有的讶异之色。 这等陈年旧事拉扯出来确实不好看, 更何况还有秦质这般珠玉雕琢般人物在一旁, 两厢一对比难免叫人落了下乘。 白骨闭目侧首抚了抚一丝不乱的额发, 慢条斯理缓声道:“你记错了,那是邱蝉子爱吃的东西,我不过是碰巧路过喂他几口而已。” 这一事可是邱蝉子的痛点,想他一生纵横蛊宗,哪一次出场不是掀起一阵腥风血雨,人人胆战心惊,哪想这事还成了笑柄一桩,连江湖花名册上都写着他的癖好为喜食人之秽物! 他一想到此彻底失去了理智,猛地站起,额角青筋根根暴跳,冲着白骨咬牙切齿道:“畜生,你才喜欢吃屎!你全家都喜欢吃屎!你祖宗十八代都喜欢吃屎!” 白骨见他这般似于心不忍,便淡淡“哦”了一声。 邱蝉子全力一击却生生扑了个空,脑袋吼得生疼,眼前一黑险些没站住脚。 还未反应过来,简臻已然抱着蜥蜴绕了邱蝉子一圈,站在了白骨邱蝉子对角,阴阳怪气啧声道:“哎呦,这两谁呀,吃屎还能吃吵起来,这么喜欢的话,要不要我们小西拉点给你们解解馋。” 这下可好了,三人自来不是安分点,这般对上哪还能轻易让人讨了好去,一桩桩陈年旧事翻起,嘴上也越发不讲究,你一句吃屎,他一句啃粪,没完没了。 秦质颇有几分兴致做了一会儿壁上观,忽觉情形有些不对劲,他们似乎已然要发展成找屎打架的境地 虽然他不是很相信这几人会做出这等面目全非之事,但到底还是不再看戏,开口劝住了三只跃跃欲试的捡屎犬儿。 中途闹闹停停一阵儿,秦质将时间扣得刚刚好,在午间日头最盛时准备好了所以东西。 这一回儿,白骨秦质二人必定要去,林中凶险人多反而累赘,便只带了楚复和鬼十七。 四人一道进了林子,里头的阴气越盛,有了第一次的经验,几人走得极快却又悄无声息。 秦质指了几个方位,白骨和鬼十七悄无声息替他将打磨的石木放到他指定的位置埋好,而楚复则四下观望。 四人中唯有秦质不通内家功夫,可布阵又只能由他来,是以每每都需要一人护着他,楚复不放心其余二人,入阵之前就说好由他来护公子。 等到所有的布阵之物埋好,几人往妖树那处而去,树间头骨花悄然开放,即便走动的步伐再轻,也会一朵接一朵的慢慢落下,不知不觉已然幽幽落了一地,地面微微有细微波动,极轻极缓慢,肉眼根本无法察觉。 几步间就看见远处的大树,白骨和鬼十七身形极快,几个飞跃便到了指定的位置定符,符纸的位置一丝一毫都不能错,是以秦质看得极为仔细,以免一符布错,全阵皆毁。 白骨鬼十七不过近了几步,树根就发力攻来,根本来不及定符纸,白骨鬼十七二人只能来回躲避,迂回曲折地往符位而去。 楚复这处一步落地,突然从脚边钻出数根极细的树根包住了他的鞋履,马上就要蔓延上腿,他忙抬起脚挣脱了鞋履,一剑劈下,没想得到这细密的根比上次更加难缠,还未触到就缩进地里,又从别处钻出往他们这处攻来。 秦质细看一眼,轻启薄唇速道几字,“乾位c坎位。” 楚复忙提剑刺进西北,北方二位,用力一割,土里眨眼间溢出了鲜红色的液体,细密的树根一下全部缩了回去。 片刻之后,攻势越猛,树根如小儿腰粗,接二连三袭来,楚复一人之力,不多时便有些力竭,加之树根攻势密集,上下左右袭来,攻向变化莫测,不知不觉间与秦质的距离越来越远。 秦质面色平静一步步走着,靠近楚复的位置,每一步踩下都极为精准,似正好踩在根心,树根再扭曲都无法转回到根心,只是地下根心位置变化极快,每一步既不能辨错方位而不能有丝毫犹豫,否则一步踏错就会被转回的树根缠死。 这般如履薄冰,不通内家功夫要在如此嘈杂危险的环境里,抱住性命已是极难,还要时刻指点楚复,难度可想而知,不过片刻秦质的鬓角已然汗湿一二。 不过几息变化,树根就如生了心智和眼睛一般认准了秦质,根心位置变动越发快。 秦质也越发快,脚下走法隐含玄妙,速度快到肉眼看见都只觉眼晕,地下树根交缠错乱如同麻线打起了结,越缠越密,相互挤压,越发膨胀开来。 树根攻向集中在秦质楚复那处,给了白骨和鬼十七更多的时间,白骨比树根的速度还要快上几分,身姿比扭曲的树根还要柔软,很快就定下了符纸的位置。 楚复砍掉一旁四处袭来的树根,突然一处地皮下的树根猛地炸裂开来,红色的液体四溅,他往旁边一闪,左右树根应接不暇,看向自家公子那处魂魄已然散去了七八。 那处密集的树根离着极近,周遭的地皮不时爆裂,每一步都在刀尖上! 忽见一片密集中一根细小的树根飞快刺向秦质眼睛,楚复不由大惊失色,“公子!”他以平生最快的速度跃去,却根本赶之不及,一时心神巨惊,六神无主。 秦质看向眼前树根避无可避,眼神一暗,眼里闪过一丝骇人杀意,手指一勾腰间铃铛,待要一把扯下。 忽见一道白影从天而降,迎面一剑劈下,剑锋带着凛冽的风劲袭来,眼前的树根当面劈开,细密的树根四下裂开,白衣从上跃下,衣带飘飞,如薄烟似轻花,眉间一点朱砂痣如浓墨入水。 细长的眼睫尾微微翘起,半掩眼眸中的水光流转,若一支利箭划破灰蒙天空袭来。 秦质指间一松,铃铛划过指腹荡回腰际,下坠的银丝流苏微微晃动。 鬼十七和楚复一道殿后,砍断接连不断追来的树根。 话音刚落,白骨还未行动,远处传来一声巨响,定睛一看是妖树那下头的树根被炸了出来,那底下竟是披着树根的大蛊虫,比三个成年男人加起来还要大,皮上被炸破了口子,血水喷涌而出,扬起漫天血红雨。 那蛊虫似被激怒,如同长了眼一般向他们这处快速爬来,上头的枝干张牙舞爪扭动,形容极为可怖。 阵法已经启动,接二连三的爆炸连在一起,威力不可想象,他们若再与这蛊虫缠斗只怕也要葬身在阵中,更何况这蛊虫埋在地里都这般难缠,现下更加不好对付。 白骨快速扫了眼四周,一个翻身跃过前头的鬼十七和楚复,一剑劈断前头伸来的细小树跟。 蛊虫速度极快,堪堪就在眼前,白骨脑中一道白光闪过,生死一线间顿悟平时不得处,手腕微转一剑横出,剑气夹杂着凛冽的杀意,剑气破空,如海波一般翻涌而去,周遭树木皆被拦腰砍断,树木倒去了一大片。 鬼十七和楚复站在最前头,周遭的气流激得人头皮发麻,耳畔回荡着如龙游走般的剑啸,这样的骇人的爆发力,倘若为敌何人不惧? 秦质扫过前头拦腰而断的树干,长睫微垂,眼眸掺杂些许莫测。 日头便照进了林中,树根接触到毒辣的阳光皆被火灼烧,发出滋滋的火烧木柴声。 树根肉虫被剑气一击,生生顿住,上头的阳光照射下来,那蛊虫剧烈扭动起来,嘶吼着挣扎起来,仿佛在火上烤着。 白骨抓住时机,转身一把扯过秦质往他指定的位置而去,鬼十七回过神忙跟上。 “公子!”楚复一见公子被这般无礼对待,忙追赶上去,却怎么也赶不上白骨的速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7.第127章 小女童来来回回将这两个词反反复复写了百八十遍, 两个还跟木头桩子一般立在旁边如看天书。 伺玉将木棍双手递上, 恭敬道:“您们也写一写罢,这般才记得住。” 时间仿佛一下凝住, 周围静悄悄一片, 白骨闻言一脸凝重, 而简臻连腿上的蜥蜴都没心思摸了, 显然压力极大。 三人一动不动,半晌功夫过去, 简臻轻轻咳了咳嗓子。 白骨突然觉得两个词够了,“今日我就学到这儿罢。”言罢, 转身连踏几步石壁,便一阵风似的飞身而上,片刻功夫便顺着窗子到了石洞里。 而场中的另外一个摸着蜥蜴脑袋,“刚才说得煮什么鸟?” 伺玉只觉得心有余而力不足, 一个个脑袋跟生了锈一般,根本转不动。 不过好在有一个是学会了,她也算欣慰些许,然而她实在高估了,虽说白骨的武学造诣极高, 但学问一事与她来说确确实实是烂泥扶不上墙,加之又有过门忘这一不可违背的原理,她一过窗子便已然忘记了第一个词。 只天冠地履这词倒是记到心里去了, 毕竟有这么一个活生生的例子摆在眼前。 翌日是暗厂每月一次的朝会, 洞外传来细微的声响, 偌大的石床上空无一人。 白骨慢慢睁开眼,在窗边照着月光打坐一夜,精神好了许多,身上的伤却没这么快好。 可她不能有丝毫放松,这个位置如同踩着钢丝过深渊,稍一不慎就是粉身碎骨,便是快要死了也不能叫人看出来一丝不妥。 白骨走出洞口,微垂眼睫从高处往下看去,长睫的阴影微微投下隐出一片淡漠,下头已然跪满了教众,她曾经也是这样,形同脚下蝼蚁。 底下教众见白骨出来便异口同声道:“恭迎白长老!”声音齐齐而起,声势浩大,在巨大的洞岩中回荡。 白骨一脚踏出,飞身跃出如一只轻燕,在巨大的洞岩中飞身而下,连石梯都不着一步,如一片羽毛轻飘飘落在数十教众抬着的木椅上。 一坐上便慢悠悠闭上眼养神,教众一抬木椅,稳稳当当地往前走。 洞穴极大,怪石嶙峋,石壁上刻着凶神恶煞的诡异石雕,教众之间悄无声息,唯有耳畔刮过彻骨的寒风,处处皆透着阴气森森。 在重重石洞中行了许久,才进了一个巨大的洞穴,张目不能全视,宫殿屹立层层台阶而上,一半嵌在石壁之中,一半露在外头,重檐屋顶,高不可攀。 三宗教众汇合殿外,皆鸦雀无声,如同活死人墓一般。 暗厂有蛊宗c毒宗c鬼宗,长老其下二蛊四毒十七鬼,皆不是善类。 鬼宗以武取胜,不像蛊毒二宗,取人性命虽不费吹灰之力,但若毒尽蛊失,性命必也不能保全,所以也是死得最快的,唯有高高在上的长老才能存活地最久。 宗里级级而下,共分二十九级,每一级的人数固定不变,若要上升一级,除非上一级的人死掉。 而暗厂一层层上来的又岂是平庸之辈,心机城府半点不容小觑,绝情绝义绝人性,这级级往上,修得皆是无情道。 在暗厂里每一步都是如履薄冰,因为一双双眼睛在暗处时不时盯着你,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被拖下来 而下来的结果就是死。 三宗长老木椅齐齐落地,邱蝉子当先一步跨下,提了衣摆一步一台阶往上行,身后二蛊跟着。 白骨坐在木椅上等着邱蝉子如同驴子一般喘着气爬到中阶,才慢条斯理站起身,抬手理了理发丝,一踩木椅飞身跃起,衣带飞扬,脚踏高阶几步轻点,轻而易举便落到了大殿门口,白衣不染,干净出尘。 面上带着若有似无的的嘲讽,转身轻描淡写看了眼站在中阶的邱蝉子,一撩衣摆率先跨了大殿。 邱蝉子:“” 十七鬼纷纷飞跃而起,越过邱蝉子几步跟上了自家长老,齐齐踏进了大殿。 邱蝉子面皮的垂肉忍不住一下下抽动,面色阴沉地滴下水来,叫人看着便遍体生寒。 教众见二位长老又磕上,忍不住私下打量,不知这回儿又会怎么闹腾。 一个中年人连忙撩起衣摆拾级而上,缓声劝道:“厂公殿前可不能闹出事端,免得又受责罚。” 邱蝉子闻言强按下心头怒火,继续往上爬高阶。 三宗长老中邱蝉子残暴不仁,和谁都合不来,性子暴戾,底下教众苦不堪言;而白骨不发病时还知晓收敛,一旦发病,便是不阴不阳的折腾人,连天王老子都不得约束。 唯有毒宗长老最像个人,言行举止都极为正常,御下有道。 他不同于白骨对下不闻不问,全然漠视,不管死活;也不同于邱蝉子一味势压,动辄打杀;他善于恩威并济,待下如同长辈父亲般和蔼,还特地将四毒中的每个人都取了名字,是以这二蛊四毒十七鬼唯有四毒是忠心不二对其长老。 在他底下的教众是最为舒服的,不过为人太过正常,不如鬼蛊两位长老变态的那般锋芒毕露。 好在她有个老主顾,是和济医馆的学徒,每每都会在她这一家拿货,一拿就是全部。 这学徒长得不像个学徒,言行举止颇有大家风度,像个贵家子般好看,头先来买莲子的时候就认准了白白,采莲女们私底下皆传这学徒瞧上了白白。 可白白却不觉得,这个人看她的眼神还没有看莲子的时候多,且眼神端正得很,便是看她也是清澈的干干净净,半点没有那些登徒子的邪意杂念。 再者,她是唯一一个愿意替人莲子剥出来的采莲女,这人一看便是怕麻烦的人,想是看准这点才一直在她这处买。 待到白白撑着竹竿,在湖中间绕了好几个圈,歪歪扭扭撑着舟,带着一舟的莲蓬到了岸边,青年已经在岸边等了许久。 白白忙撑着杆从舟上一步跳到岸上,摘下头帽,抬手擦了擦额间的汗,抱歉道:“久等了,我现下就给你剥莲子。”抬起手时,袖子微微滑下,露出肤若凝脂般细白的手臂,在阳光下特别晃眼,额间薄汗染得眉间的朱砂痣越发醒目。 眼前递来一条叠好的帕子,灰蓝色衬得那手越发皙白修长,“擦擦罢,日头太毒,往后用长巾打湿盖在帽檐上会好许多。”清润的声音像是在瓷白的碗中,加了几颗青梅,清水倾注碗壁上发出叮咚声响,于玲珑夏日间颇有几分清凉滋味。 白白顺着那手抬眼看向他,目光清澄,这人长得极好看,便是现下这么毒的日头,岸边也零零散散站着几个采莲女不时掩面羞看。 白白看了眼他的面容,确实好看,便是不笑时眉眼也似含笑意,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夏日偶然闯入仙境,骤然见一浓绿深潭,湖边古树繁花盛开,缓缓飘落,潭中水清澈见底,底下青苔漫布,水泽泛透明青绿,越深处见蓝,一见便迷花了眼。 她伸手接过他手中的帕子随意擦拭了额角,又递回去还给他,丝毫没有姑娘家该将帕子洗干净再还给人家的觉悟。 眼前的人也并不在意,接过她手中的帕子收进了衣袖,俯身抱起轻舟上的莲蓬,“去前头阴凉处剥。”那语气像是习惯了吩咐人,让白白不由自主跟着去了。 二人一前一后进了岸边的凉亭里,青年将手中的莲蓬放在石桌上,便坐在凉亭的石椅上乘凉。 白白忙上前开始小心地剥起莲子,纤细的手指翻转轻捻,灵动成画,她现下越剥越熟练,比之前笨手笨脚的时候快了许多。 待她将莲子一颗颗剥出,用纸包好后,抬头正巧对上了他的眼。 白白微微一怔,他已然站起身走到跟前接过莲子,伸手到衣袖里探了探,微微一顿再出来时却还是空空如也。 白白有些不解,便听他有些抱歉道:“白白姑娘,怕是买不了莲子,我这钱袋不知掉落到何处” 白白闻言有些苦嗒嗒,看着他另外一只袖子,示意他再找一找。 他却不再继续找,思索片刻后慢声道:“不如我给你写一张借据,过几日便还债。” 木已成舟,她便也没了多余的情绪,“下回儿一块儿给罢。” “还是写了借据得好,免得往后说不清,你在此稍等片刻,我很快就回来。”他将莲子递给她,转身几步出了凉亭。 这学徒为人倒是周正得很,她便也扇着遮帽,耐着性子等他,没过多久便见人回来。 夏日炎炎,暑气正燥,不过一个来回,他额间已起了细微的汗珠,眉梢微微汗湿,却越觉皙白干净,粗简素衫不掩一身风度。 他一步跨上两个台阶,在石桌上坐下,将笔墨摆好,翻开朱红册子,执笔洋洋洒洒写下一大段字。 这册子倒是做得精巧,只不知借据为何用这般醒目的朱红,白白心头疑惑却也没问出口。 等两本册子写完,他将笔递来,指着落款处,“在这处写上你的名字便好。” 白白默了默,有些为难道:“现下借据都这般复杂。” 他看着白白,满眼认真,“正是,你一份,我一份,往后就说得清楚了。” 白白静了一刻,没去接他递来的笔,眼睛看向别处,“不过一点点银子不需要这般复杂,你签了就好。”说完,她伸手去拿其中一册,打算走人。 他伸手微微一压,浅笑道:“是我想得不妥当,该让你先仔细过目一遍。”他站起身,将册子拿起递到她跟前,指尖划过上头的字,“你仔细看一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8.第128章 秦质白骨二人才勉强意思意思站起来看。 众人见这处有外来人, 也不多问一句, 皆往这处攻来。 刚刚救出的姑娘见状躲在后头极为慌乱惊恐,“他们需要用活人做祭品,外来人也不会放过,林子里头有吃人的树, 要是被抓住就完了!” 巫师全然不怕这等恶事被揭穿, 盯着秦质白骨二人, 眼神幽深, “把他们全部抓起来,我们的祖先一定保佑我们来年风调雨顺。” 寨民闻言跟一窝蜂似的涌来, 楚复褚行上前三下五除二,轻而易举就把这群寨民打得落花流水。 那巫师见势头不好也不急,抬手做了个停止的手势, 胸有成竹道了句, “暂且留他们几日。” 寨民闻言以极快的速度退散而去,而巫师胸有成竹地扫了他们一眼,在看守的围护下离开了。 片刻之间,人群如潮水退去,只剩下了祭祀的笼中人, 褚行忙去把笼子一一劈开救人。 劫后余生一时喜悦也掩盖不了后头无能为力的绝望,笼中人想到此皆泣不成声。 楚复褚行二人面面相觑, 秦质看了眼四周, 白骨一脸漠不关心, 只面无表情看着。 褚行上前看向最近的姑娘, “既已脱离了威胁,你们何故哭泣?” 低头伤心落泪的少女,抬起梨花带雨的小脸,“因为我们根本出不去,这里唯一的出路便是这吃人的林子,可花落之时根本无法出林。 这林中什么都没有,他们只要等上几日,待我们饿得精疲力尽,便可以把我们一网打尽。” 白骨闻言面色寡淡,“我们几个时辰前才从这林子进来,你确定这是唯一的出路?” 天色慢慢透亮,日头渐渐升起,姑娘眼里的泪流出,视线越发清晰,眼前的公子玉质金相,玉树临风站与人前如拨开重重云雾见得碧玉青天般舒心。 叶间丝丝缕缕光线落在眉眼处,未语先带三分笑,心莫名像是被击了一下。 不远处站着的白衣公子眉眼如同精心雕画,细长的眼睫微微垂下平添几分韵味,一副生人勿近的距离感油然而生,眉心一点朱砂痣像是把整个人点活了一般。 她的眼睛一时不知该看谁,似春日如花团锦簇时,目不暇接之感。 见她迟迟不开口回话,远处的白衣公子几步行来,俯身看向她,玉面似无情无欲的仙人,声音雌雄莫辩,却如清冷玉质般好听,“听不懂我的话吗?” 那话中的寒意莫名爬上来,少女忍不住微微后缩,带着哭腔解释道:“我没骗公子,真的只有这条路可以走,我们都是在寨里长大的,这一月少了外来人当祭品,便拿了我们这些孤苦无依的做祭品。 只有等花落之后,吃人的树才会沉睡,我们才可能有一线生机。” 少女的话音刚落,四周低低沉沉的低泣声越发压抑,听在耳里只觉心头绝望至极。 “看来只有把寨民全部杀了才能等到落花之时”邱蝉子从林中步步走近,话里都带着血腥残暴味道。 身后简臻鬼十七一道而来,邱蝉子此话一出,林中忽起一阵倒吸凉气声。 白骨直起身,看着林中满目冷意,“全杀了也要等,落花要数十日,我们没有这么多时间耗在这里。” 林中抽咽哭泣的人闻言皆瞠目结舌,这些人竟还真这般考虑过,一时纷纷慌张惧怕起来,对视几眼皆起身逃散而去。 “急也没用,这林中妖树吃人,我可不愿意上赶子去投胎。 ”简臻抱着手中的蜥蜴一脸不情愿。 秦质闻言一笑,慢声开口道:“妖树害人,留着终究是个祸害,等不到它自己落花,便只能想法子除根了。” 白骨看向他,神情似在审视。 少女见眼前这画儿一般美好的人竟这般想不开,她心中急切忙扬声阻止道:“不可能的,我们的祖先已经尝试过,没有一个勇士能逃出来,便是远善道观的道长,也没能活着从林中出来。” 楚复褚行闻言忙抱剑跪下,开口言辞恳切劝道:“请公子三思,此事太过凶险,望公子顾念己身。” 秦质却充耳不闻,看着白骨似含笑意,“不知白兄以为如何?” 白骨没多余的表情,只言简意赅问了句,“什么时候进林?” 秦质看了眼远处林上慢慢升起的暖阳,“午间日头最盛,妖树惧光,最易对付。” 邱蝉子闻言面上闪过一丝阴毒笑意,对此事显然乐见其成。 简臻只做壁上观,他绝对不可能再进林子送死,至于别人如何他不会管。 林中死气沉沉,便是初生的朝阳也带不来一丝生气,这林子连最常见的鸟鸣野草花都不曾见过。 时候还未到午间,几人皆在林外做准备,楚复和褚行并鬼十七去林中取秦质布阵需要的木石。 秦质拿出几张符纸,咬破了手指上之前受过伤的地方,在符纸龙飞凤舞般画下一道符纸,这般自然吸引了暗厂中最为好学的两位“同窗”。 简臻和白骨由远及近,不知不觉间靠近秦质,看着他指尖极为灵活地画出一道道扭曲的乱麻,皆神情复杂。 有些人就是比你高比你有文化,而且有些人还有铃铛,白骨不自觉扫了眼他腰际的镂空铃铛,玉带束腰,衣着端正,这般坐着越显修长身姿,看着看着便莫名其妙地让人尝到了低落的滋味。 秦质本还一本正经地写着,可见两人木桩一般立在前头,不由起了逗玩的心思,他的速度越来越快,一张接一张,两人虽默不作声,脑袋却不自觉随着动作转动得越发快,认真地匪夷所思。 秦质不由慢笑出声,抬眼看向两人,那面上的表情如出一辙,似在询问他怎么不写了? 秦质往树干上一靠,伸出手懒洋洋笑道:“手疼,写不动了。” 皙白的指腹原本干干净净,现下却破了口子,伤口破了又破,口子极大都能看到里头的肉。 可还要接着用伤口去描绘符纸,这伤口一直不停的摩擦,显然是一场难以忍受的酷刑。 面对可以避免的痛感,寻常人都不会像秦质这般接连不断的继续着,更不要说像他一样面带微笑的折磨自己。 不过这在白骨眼里简直比蚊子咬的伤口还要小,看秦质时便越觉他娇气。 离到正午的时间已经所剩不多,花瓶写一会儿休息一会儿,再唠一会儿,这一天就差不多废了。 “只有你的血可以写符?” 秦质眉梢微起,“不拘谁的血,只要是” 秦质话还未完,白骨已经手起刀落,抓住简臻的手掌,在他手心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划了一道大口子,简臻细皮嫩肉的,血一下猛地冒出来,更不用说那随之而来的疼感了。 简臻:“!” 死一样的静寂过后,白骨按简臻的手腕如同一件死物一般递到秦质眼前,“写罢。” 秦质微微一默,简臻痛得直飙泪,瞪着眼猛地跳起,怀里的蜥蜴给吓得窜到了草丛里。 “死娘炮!信不信我要你的命!我/?!” 白骨寡淡着一张脸,“需要我帮你把脑袋按在地上摩擦吗?” 白骨一眼不错盯着接连合起的翻板,千钧一发间吐出了含着的钢珠,“啪嗒”一声钢珠碰到最近的这一块翻板,一触瞬间迅速垂落,所有翻板也接连快速垂落。 生死一瞬间,所以的一切都放慢了一般,一滴清汗从秦质眼前落下,他下意识抬头看去,苍白的脸已然满是晶莹的汗珠,乌发浸湿,像是从水里冒出来的精怪,面容氤氲中带着一丝惊艳,晶莹的汗水落进眼里,也不见眨眼。 白骨咬牙使劲将秦质拖上来,才到一半便彻底脱了力,只能身子后倾如一只小犬儿使上了吃奶的劲头一般拽拉。 秦质借力手撑边沿攀上,人一上来就被白骨直拽得往前倒去,二人刚倒在了深渊边缘,后头的翻板便猛地合上,二者时间只差一点点。 白骨已然彻底脱了力,躺在地上一动都不想动,失血过多已经让她浑身开始发冷,可手还是记得掐着秦质的脖颈。 秦质以手撑地俯身在上方,二人之间留空许多,除了拂下的发丝垂落,再没有多余接触,只贴着脖间的手极为冰冷,没有一点温度,如同棺材里爬出来的死人。 白骨面色已然苍白过度,面上虽没有多余的痛苦之色,可紊乱的气息和细微的表情变化已然显出伤重,虚弱至极所具备的攻击力,便如同一只无爪的猫儿,张牙舞爪的模样倒是极凶,可力道却半点伤不到人,秦质不由浅笑出声,半点没有死里逃生的后怕胆战,“白兄从来这般戒备人?” 白骨已经有些力不从心,神志甚至已经开始时清时不清,视线慢慢对上他的眼,只觉这眉眼生得太好,不笑时眼里已然似缀着耀眼星光,笑起来时更是如坠星海,好看得要命,轻而易举就能击中人的心窍。 她从没见过这样的人,无论什么时候都能笑出来,仿佛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哪怕是刚头险些死去。 这样无所畏惧,所有情绪都藏得这般深,心思连一星半点根本摸不着,若是片刻间失了防备,只怕连自己怎么死的都未必清楚。 白骨念头一起,神志也清醒了几分,忙以手撑地勉力而起,手上锢着秦质的脖颈逼他后退离几分,语气轻蔑淡漠,声音轻得快散去,“秦公子这般好本事,叫人怎能不防备一二?” 秦质面色温和渐染深重笑意,从善若流随着白骨的动作直起身。 身后传来流水腐蚀声,“轰隆”一声巨响,二人转头看去,果然见暗道尽头的墓穴顶处坍塌成一片废墟,大片尘埃暴起,模糊了视线。 里头的腐水蔓延出来,所触之处皆被腐蚀殆尽,腐水溶解了刚头二人千辛万苦避过的翻板,顺着边沿往下淌去,底下尖矛慢慢被没过,刀刃竟然慢慢溶化,化成一片银光闪闪的流水,腐水流进暗道,四周的铁壁皆被溶解,一旦这条暗道被吃完,这一处坍塌而下,腐水翻涌而来,更加避无可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9.第129章 邱蝉子全神贯注于墓中岔路, 时不时闭目轻嗅,似在分辨路线。 白骨闻言淡淡回道, “不该你知道的不要打听。” 话音刚落,邱蝉子指了一下左边, “这处有蛊者走过的气息, 或许已然清了不少路, 我们就走这边。”言罢却不往前走,等着白骨行动。 白骨眸色微暗,眼里含过一丝寒意, 一把扯过秦质往前行去。 一路而来暗弩,尖桩, 落石等机关重重,先前那蛊者也不知死在来那一关, 连尸首也不曾看见, 倒是留下了不少蛊虫,却不是邱蝉子在,只怕早不知不觉中了招。 帝王墓下不知埋了多少死人骨, 又岂是这般轻易能过的, 索性暗厂也设有重重机关,熟悉了一二又有秦质时不时指点迷津,一路倒也有惊无险。 只带着两个不会武功的人, 确实费了白骨不少功夫, 连剑刃都起了卷, 衣冠也不似以往端正整洁, 宛如在沾染了灰尘的白猫。 待过了流沙蛊,邱蝉子便显得越发鸡肋,墓中机关全靠白骨秦质二人,他极会省力,每每总在故意消耗白骨的力气,拿准她不能独自取蛊。 在暗梯一路往下走了许久,都未再见机关,白骨慢慢觉出了不对劲。 白骨不着痕迹做了记号,待走了一个时辰后便又见到了那个记号,她眼睫微垂,并没有开口说出。 秦质察觉一二,却不动声色走着。 邱蝉子也觉出不对,“那地图上画的阶梯明明极短,怎么可能走了这么久还没有动静,难道我们走错了?” 白骨闻言不以为然般,“图是人绘的,难免会有些许差错,即便长一些也还是要走的,我们只要注意脚下机关不枉送了性命便是。” 秦质听后眉梢微扬起渐而平下,眉眼似染几分意趣,同看戏时正好瞧到了合自己心意的戏一般。 邱蝉子沉默许久,忽开口说,“我听过有一种梯阶,看似一路前行,可一直走下去永远都不会有尽头,每个人都会迷失其中,直到精疲力尽困死在这里,故名悬魂梯,这是传说中最诡异的一种机关术。 走了这么久却没有出去,这若真是那悬魂梯,只怕我们都要困死在其中。”邱蝉子说到此心中越发沉下来,在黑暗中向前一步对着秦质阴郁吩咐道:“你布阵把我们带出去!” 秦质微一沉吟,似苦思无解,片刻后才慢声道了句,“这连何处是头我都不知晓,弄不清方向,到时正巧布在了机关之中,恐怕连反应都不及我们便就死透了。” 邱蝉子眉间叠起似山峰,神色凝重。 白骨眼睫微垂,遮掩眼中莫名的意味,闻言当即嗤笑出声,一步不顿往前走去,“这梯子或长或短,也不过是走几步路的功夫,何必这般故弄玄虚?” 邱蝉子闻言立时怒起,这兜兜转转这么久还是在这阶梯中,他还这般不知深浅,便越发没了耐心,“愚蠢至极!你根本不懂这其中的玄妙,若是再这样走下去,我们只会精疲力尽而死!” 白骨一言不发,邱蝉子以为他知晓了其中厉害,一把推开了他,越到前头,在墙面上随手一触,几只极细小的蛊虫不知从何处爬出,沿着前头而去,邱蝉子闻着气味跟着往前走。 白骨默不作声跟在后头,行了几步慢慢便走在秦质后头。 秦质在邱蝉子身后缓步而行,似闲庭漫步半点没将这悬魂梯放在心上,邱蝉子全神贯注于蛊虫,不知不觉便与他二人距离越发远。 突然间,秦质只觉身后一阵细微的动静,似风悄然拂来,背后一人贴上来,伸手捂住他的嘴,另外一只冷玉一般冰凉的手不动声色地扣住了他的脖颈。 白骨扣着他悄无声息往后退去,隐在一处黑暗的窄道里,刚头走的时候她便注意到,正好让她甩掉邱蝉子这个老东西。 一会儿的蛊虫再是难缠,也比和邱蝉子这般居心叵测一道来得安全,她可不喜欢平白给他人做嫁衣。 只是暗道太窄,堪堪够两个人藏进去,被她掐着脖子的人极为配合,不带一点反抗,她身量算高,却还比他矮半个头,这般一来便有些像环抱住他一般,白骨不自觉拉开了一些距离。 黑暗寂静中,白骨只觉手心触碰的唇瓣极为温热柔软,隐约带着呼吸间的热气,连带着她的手都微微湿润起来,这人身上似染了一种极淡极好闻的药香,平常距离察觉不出,只有靠得极近才能染上鼻间,这药香似不知不觉透过薄衫沾染到了自己身上,在黑暗中也发明显,让她倍感不适应。 白骨想了想,靠近他耳旁用其细微的气声威胁道:“不要乱动,要是把人引来了,我会让你亲耳听见脖子被扭断的声音。”随后便松开了贴着他唇瓣的手,手心竟还隐隐约约似染了他的气息,白骨眉心一蹙,不自觉在衣摆上擦了擦手心。 身前人闻言轻笑出声,清冽若梨水流过心头的笑声极为清晰地传进她的耳里。 暗道中传来了极轻的脚步声,白骨猛地锢紧秦质的脖子,一手将他的嘴狠狠捂住。 “白骨,我一直知道你在想一个人邀头功,可现下没有我你根本走不出这悬魂梯,最好还是乖乖出来,要将时间浪费在这上头了”粗砺阴郁的声音传来,似只隔几步之远,片刻后又道:“躲着也没用,我的蛊虫轻而易举就能看到你。” 白骨眼神微暗,闻言一动不动。 邱蝉子面上浮起诡异阴恻的笑容,他驱蛊而行,一只只蛊虫在暗阶爬动,四处爬动,似寻踪觅迹。 白骨细听蛊虫动静,眼神越显凛冽。 蛊虫四散而来慢慢靠近,忽在不远处微微一顿,径直往这处方向而来。 白骨已动杀心,虽然现下与邱蝉子对上不是最好的时机,她也没有太多的把握能将邱蝉子毙命,可若不拼一把她必然会腹背受敌。 数只蛊虫似察觉什么皆纷纷往这处快速爬来,邱蝉子跟着蛊虫一步步靠近,就再快要爬进缝隙的时候,秦质微一拂手似无意之举,蛊虫突然像是迷失了方向,四下散乱片刻间又往前而去。 邱蝉子快步跟上蛊虫,离他们的位置越来越远。 确定人走远了,白骨脑中的那根紧绷的弦才微微松开,她收回手将秦质推了出去。 眼前的贵家子突然被这般粗鲁地推出去险些跌倒,面上却半点不恼,清若玉石落水的声音似带笑意,“白兄似乎不喜我?” 白骨没有时间与他闲话家常,闻言不做回答,只平淡道:“你来这里是为了帝王蛊?” 秦质一笑,不紧不慢缓声回了句, “白兄何出此言,这一处明明是你们带我来的。” 白骨闻言直接道:“我们明人不说暗话,我不信你来这处只为了欣赏大漠风情,你对此处机关暗道种种了然于心,显然是有备而来。”她微微一顿,假意有商有量,“你要帝王蛊,而我要得是邱蝉子的性命,我们二人并不冲突。 这里的机关暗器防不胜防,你若是想要帮他也不是不行,可惜你们二人没有武功想要出去根本难如登天,况且你也看到了他刚刚所为,分明就是想要耗尽我的力气,利用我来取蛊,我与他一同而来,他尚且待我如此,更何况你这个半路出来的人,一旦让他得手,他就会想尽办法置我们于死地,若是想要活着离开这里,往日的恩怨最好放一放。” 骨头离肉的感觉太痛,白骨只觉下一刻自己的手就要被生生扯断了去!整个人被硬生生拖出几步,忙伸手为爪入地几分,死死扒住了地,满地的蛊虫一瞬间爬满了手掌,感觉到细微的疼痛,白骨再无暇顾及将要扯断的手,比起蛊虫入体形同死人,一只手根本无足轻重。 白骨耗尽全力猛地一掌拍地,地面隐约震动几许,周遭蛊虫被一掌震退翻飞四散。 邱蝉子那厢已然拿到了匣子,回转而来见白骨被死人牵制,如何还不知晓这小畜生刚头不过是虚张声势,当即下了死力驱使蛊虫上前欲置白骨于死地。 周遭的蛊虫多如牛毛,一掌震死的不过是沧海一粟,此时全部如潮水般快速涌来。 死人手上使劲,撕裂般的巨痛终让白骨嘴边溢出几声低吟,蛊虫堪堪触到白骨的衣摆,死亡从未如此清晰地显在眼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0.第130章 众人纷纷向他这处奔来,蛊一动作不及鬼宗, 一个不留神便被树根缠住了脚, 眨眼间便被大树拖行而去, 白骨轻身一跃, 凌空一剑劈下,提起他往蛊宗那处一甩。 蛊一落地脱身却存了心思只施小蛊, 靠向白骨又时时身处险境,想着在自家长老面前讨恩, 欲借妖树将白骨除之。 邱蝉子见状也不劝阻, 众人面前若能借妖树杀了白骨, 日后厂公也不会太过苛责。 哪想白骨根本不再顾及,她这样的性子救一次已是难求, 又如何会处处相护。 树根如生了眼,灵活狡猾, 稍有不慎就可能被缠上, 更何况蛊一这般往死里作, 一瞬之间便又被缠上。 邱蝉子不管,白骨自然也不会管。 蛊一脚踝一紧,吓得三魂不见七魄,“啊!”一阵惊声尖叫后瞬间便被数根粗如腰身的树根拖行而去。 靠近妖树片刻间,全身便被满地细长的的树根缠地密不透风,连叫的机会都没有就断了气, 密集树根再松开时, 已然是一具干尸。 众人往后快速躲去, 皆心生惊愕,白骨眼睛未眨一下,几个闪身手中剑花翻飞,所到之处树根齐齐切断,细看之下里头竟如血肉。 秦质连画三道符 ,只剩下左边这处最后一道,妖树闻到他指尖的血腥味又加之被砍断了枝干,树根的攻势越发激烈,从四面八方攻来。 蛊毒二物已无法控制一二,鬼宗武艺再是高强,也有力竭之时,树根无穷无尽,这般下去众人皆要藏身此地。 白骨忽眉心一蹙,再提剑时已提内劲如海,剑势先如斜风细雨,柔和轻巧,道道细密剑光落下,如针雨连绵落下,片刻后,剑光如银河倒泻,若瓢泼大雨,锋芒毕露,避无可避,周遭树根皆碎千万段。 众人惊看白骨,时机稍纵即逝,他们不及反应,秦质已然扬声提醒道:“速来这里!” 几人一刻不停踏入秦质布的阵中,秦质正好画下最后一笔,带着血的地符方泛起一道光亮,阵外风缓起,在树根再次袭来时风力大增,阵外风打旋而转,树根被一一掀起,一时看不清周遭事物,只余呼啸风声,阵内方寸之地却风平浪静,连衣角都未掀起。 须臾之间,阵外风停,周遭景致一变,全然不同刚头的妖林模样,抬眼望去远处隐隐约约间似有光亮。 后头传来沙沙沙的声响,如同千万条蛇在地上迅速爬来,速度快得眨眼间至。 “往乾位走。”秦质一步踏出阵外,楚复闻言带着自家公子往那个方向飞速掠去,褚行紧随其后。 白骨头也不回,反手拉过简臻往前一跃。 鬼十七连忙拉上邱蝉子跟上白骨,几个人平生极快的速度飞跃,如鬼魅一般在林中飞驰,道道黑影掠过,一刻不停,行了数里才瞧见了前头的林中尽头。 树根追势越猛,白骨提气而起,带着简臻眨眼间便越出数十米,楚复出了名轻功绝然如今却被远远甩在后头,若不是眼见为实,他绝不相信这样轻功来自与一个人。 白骨行近林外,将简臻往外一抛,转身返回,一闪而过越过他们,将四周追赶而来的树根,尽数斩断,给了他们喘息的机会,几人皆安全到了林外。 几人到了林外一时瘫倒在地,这么可怕的林子便是刚头晚了这么半息,他们都逃不了一个死字,往日再是人中翘楚,在大自然中也不过沧海一栗,渺小而又不堪一击。 秦质视线一直落在林中,神情莫测慢慢走近,端看林中一时腥风血雨,血如漫天雨落,白骨位置变化莫测,肉眼不能看清动作,只见昏暗的林中剑光掠影。 片刻功夫,收剑入鞘,转眼间人似忽隐忽现的虚影一下便近这里十几步,再出来时一身白衣纤尘不染,发丝一根不乱,周身不沾一滴血迹。 秦质看着白骨从林中出来,眉间的一点朱砂如血,眉眼却淡若轻墨画成,雅致中带着别样的艳惊之色。 这样的武功他见过一个,离如今已隔一年有余,秦质微垂眼睫,神情与刚头一般无二,可细看却又觉出几分不同。 林外几人皆或多或少怀了心思,白骨内家功夫竟已到这般可怖境界,平日从来没有人能逼得他外露,今日骤然见了虚实,如何不叫人忌惮。 林中的妖树怕光,出了林子再没有这般诡异的东西跟上,众人刚刚九死一生,皆身心俱疲,一路更加沉默。 而平白死了一个人对于白骨一行人来说,半点多余的感觉都没有,连提起的耐心都没有。 在楚复和褚行眼里便越觉这些人不妥,同伴之人死了一个,竟连一点人该有的情绪都没有,这群人简直就像一群冷血怪物,没有人的感情,叫人莫名不寒而栗。 待徒步行了几里路,一行人一道在溪边歇下。 楚复在溪边架起了火堆,简臻在溪边梳洗他的毒蜥,那副爱怜的神情落在这么一只冷血动物的身上,叫人看了都忍不住毛骨悚然。 秦质看了一眼,“这是箭鬃马?” 简臻闻言看向秦质似遇到了同道中人一般惊喜若狂,“你知道!?” 秦质一笑,“曾经见过一只,色彩比之你手中的逊色许多,简兄这只皮囊似乎比同种更鲜艳出挑一些。” 这可一下子说到简臻心里去了,暗厂那些行尸走肉根本不养宠物,便是养的,也是秋蝉子这一类往恶心路线狂奔的,是以没一个能和他交流几句,如今自然打开了话匣子。 且简臻最醉心的就是毒和蜥蜴,这不知不觉中便透露了每日喂自家蜥蜴什么毒,若是在旁人面前倒也没什么。 可对于涉猎诸多,心思又细如发丝的人来说,透露的东西可不只一星半点。 白骨坐在远处树下打坐休憩,刚头那一遭过后,几人不自觉离得她远远的。 邱蝉子看了白骨一眼,便就忌惮白骨,失了蛊一又如何能没有想法,他几步行到白骨面前,嗓子如被砂纸磨过一般难听沙哑,“那人对我们有用,入帝王墓中诸多险难,有他那缩地数十里的阵法相助,取蛊会好办许多,这个人必须要握在手中。” 白骨闻言依旧闭着眼睛默不作声。 邱蝉子眉峰迭起,语气阴郁,“这处任务要是有了闪失,厂公的责罚会有多重你也应该清楚,蛊一已经折损,再斗下去,死得人只会增加不会减少。” 这话中可就藏着威胁了,显然白骨若不答应同行,这一路的麻烦就不会少,而她最讨厌的就是横生枝节。 她睁开眼睛看向站在溪水旁的秦质,与他谈笑风生的是平素脾气暴躁的简臻。 白骨微垂眼睫看向放在腿边的剑,清浅的声音带上几分鄙夷,“连人的底子都没摸清,你确定有命用?” 邱蝉子闻言本就凶神恶煞的面貌越发狰狞,连吐出来的字都像是带着可怕的獠牙,“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贵家子,即便会些阵法又如何,到时不听话下点蛊便是了。”他松散垂下的嘴角微微上扬,阴森森的语气中透着轻蔑,“你若是这般怕事,帝王墓也就不用去了,这天下能人异士何其之多,帝王蛊能活死人骨招来的人又岂是池中物” 邱蝉子对上那人,无论谁出事,对她都不会有坏处,又怎么可能会拒绝这种渔翁得利的事,她面上平平静静没表露出一丝情绪,缓缓闭上眼随意吐了几个字,“随你的便。” 邱蝉子连眼风都未给,直接跳过了白骨半真半假感慨道:“也确实是那林子古怪,我活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妖树,这一路而来竟这般可怕”末了微微一顿,又道:“秦公子此去大漠,可有想过其中凶险之处?” 秦质微一沉吟,转念一想似并无所觉,“大漠风光无限,商贸往来已成常态,王城多是热情好客者,去后应无大碍,只沙漠这一路却会难行许多。” 邱蝉子将手中的木枝一折,扔进了火堆里,火焰一闪忽尔高起,映得众人面皮时明时暗,“公子挑得时间可不大好,这暑中几月,正是天下蛊者聚集之时,不妥之处良多啊。” 简臻闻言不再吃食,看向邱蝉子似不赞同。 鬼十七顿住手中拨弄火堆的木枝,看向了自家长老,却见他充耳不闻似默认邱蝉子所为,一时也作默然。 楚复褚行闻言眼眸微转,但面上不做半点反应。 秦质不以为然,“这事沿路也曾听闻,不过与我大抵不相关,我们只是沿路游学观各家之长的过客,倒不至于惹祸上身。” 邱蝉子古怪一笑,“公子所知太浅,养蛊之人最喜得便是公子这般的珠玉人物,蛊食人血,精养出来的蛊才能得大用。 有道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似公子这般皮相,行在外头还是要小心谨慎得好” 秦质听闻邱蝉子的话似有顾虑,“竟真有以蛊食人之事”他默顿许久,面上初显少见的困惑,“我曾听闻蛊者能控死人为之所用,这事可是真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1.第131章 小可爱的订阅比例未到, 需订到一定比例哦  蛊一落地脱身却存了心思只施小蛊,靠向白骨又时时身处险境,想着在自家长老面前讨恩, 欲借妖树将白骨除之。 邱蝉子见状也不劝阻, 众人面前若能借妖树杀了白骨, 日后厂公也不会太过苛责。 哪想白骨根本不再顾及, 她这样的性子救一次已是难求,又如何会处处相护。 树根如生了眼,灵活狡猾, 稍有不慎就可能被缠上,更何况蛊一这般往死里作, 一瞬之间便又被缠上。 邱蝉子不管,白骨自然也不会管。 蛊一脚踝一紧,吓得三魂不见七魄,“啊!”一阵惊声尖叫后瞬间便被数根粗如腰身的树根拖行而去。 靠近妖树片刻间, 全身便被满地细长的的树根缠地密不透风,连叫的机会都没有就断了气,密集树根再松开时, 已然是一具干尸。 众人往后快速躲去, 皆心生惊愕, 白骨眼睛未眨一下,几个闪身手中剑花翻飞, 所到之处树根齐齐切断, 细看之下里头竟如血肉。 秦质连画三道符 , 只剩下左边这处最后一道,妖树闻到他指尖的血腥味又加之被砍断了枝干,树根的攻势越发激烈,从四面八方攻来。 蛊毒二物已无法控制一二,鬼宗武艺再是高强,也有力竭之时,树根无穷无尽,这般下去众人皆要藏身此地。 白骨忽眉心一蹙,再提剑时已提内劲如海,剑势先如斜风细雨,柔和轻巧,道道细密剑光落下,如针雨连绵落下,片刻后,剑光如银河倒泻,若瓢泼大雨,锋芒毕露,避无可避,周遭树根皆碎千万段。 众人惊看白骨,时机稍纵即逝,他们不及反应,秦质已然扬声提醒道:“速来这里!” 几人一刻不停踏入秦质布的阵中,秦质正好画下最后一笔,带着血的地符方泛起一道光亮,阵外风缓起,在树根再次袭来时风力大增,阵外风打旋而转,树根被一一掀起,一时看不清周遭事物,只余呼啸风声,阵内方寸之地却风平浪静,连衣角都未掀起。 须臾之间,阵外风停,周遭景致一变,全然不同刚头的妖林模样,抬眼望去远处隐隐约约间似有光亮。 后头传来沙沙沙的声响,如同千万条蛇在地上迅速爬来,速度快得眨眼间至。 “往乾位走。”秦质一步踏出阵外,楚复闻言带着自家公子往那个方向飞速掠去,褚行紧随其后。 白骨头也不回,反手拉过简臻往前一跃。 鬼十七连忙拉上邱蝉子跟上白骨,几个人平生极快的速度飞跃,如鬼魅一般在林中飞驰,道道黑影掠过,一刻不停,行了数里才瞧见了前头的林中尽头。 树根追势越猛,白骨提气而起,带着简臻眨眼间便越出数十米,楚复出了名轻功绝然如今却被远远甩在后头,若不是眼见为实,他绝不相信这样轻功来自与一个人。 白骨行近林外,将简臻往外一抛,转身返回,一闪而过越过他们,将四周追赶而来的树根,尽数斩断,给了他们喘息的机会,几人皆安全到了林外。 几人到了林外一时瘫倒在地,这么可怕的林子便是刚头晚了这么半息,他们都逃不了一个死字,往日再是人中翘楚,在大自然中也不过沧海一栗,渺小而又不堪一击。 秦质视线一直落在林中,神情莫测慢慢走近,端看林中一时腥风血雨,血如漫天雨落,白骨位置变化莫测,肉眼不能看清动作,只见昏暗的林中剑光掠影。 片刻功夫,收剑入鞘,转眼间人似忽隐忽现的虚影一下便近这里十几步,再出来时一身白衣纤尘不染,发丝一根不乱,周身不沾一滴血迹。 秦质看着白骨从林中出来,眉间的一点朱砂如血,眉眼却淡若轻墨画成,雅致中带着别样的艳惊之色。 这样的武功他见过一个,离如今已隔一年有余,秦质微垂眼睫,神情与刚头一般无二,可细看却又觉出几分不同。 林外几人皆或多或少怀了心思,白骨内家功夫竟已到这般可怖境界,平日从来没有人能逼得他外露,今日骤然见了虚实,如何不叫人忌惮。 林中的妖树怕光,出了林子再没有这般诡异的东西跟上,众人刚刚九死一生,皆身心俱疲,一路更加沉默。 而平白死了一个人对于白骨一行人来说,半点多余的感觉都没有,连提起的耐心都没有。 在楚复和褚行眼里便越觉这些人不妥,同伴之人死了一个,竟连一点人该有的情绪都没有,这群人简直就像一群冷血怪物,没有人的感情,叫人莫名不寒而栗。 待徒步行了几里路,一行人一道在溪边歇下。 楚复在溪边架起了火堆,简臻在溪边梳洗他的毒蜥,那副爱怜的神情落在这么一只冷血动物的身上,叫人看了都忍不住毛骨悚然。 秦质看了一眼,“这是箭鬃马?” 简臻闻言看向秦质似遇到了同道中人一般惊喜若狂,“你知道!?” 秦质一笑,“曾经见过一只,色彩比之你手中的逊色许多,简兄这只皮囊似乎比同种更鲜艳出挑一些。” 这可一下子说到简臻心里去了,暗厂那些行尸走肉根本不养宠物,便是养的,也是秋蝉子这一类往恶心路线狂奔的,是以没一个能和他交流几句,如今自然打开了话匣子。 且简臻最醉心的就是毒和蜥蜴,这不知不觉中便透露了每日喂自家蜥蜴什么毒,若是在旁人面前倒也没什么。 可对于涉猎诸多,心思又细如发丝的人来说,透露的东西可不只一星半点。 白骨坐在远处树下打坐休憩,刚头那一遭过后,几人不自觉离得她远远的。 邱蝉子看了白骨一眼,便就忌惮白骨,失了蛊一又如何能没有想法,他几步行到白骨面前,嗓子如被砂纸磨过一般难听沙哑,“那人对我们有用,入帝王墓中诸多险难,有他那缩地数十里的阵法相助,取蛊会好办许多,这个人必须要握在手中。” 白骨闻言依旧闭着眼睛默不作声。 邱蝉子眉峰迭起,语气阴郁,“这处任务要是有了闪失,厂公的责罚会有多重你也应该清楚,蛊一已经折损,再斗下去,死得人只会增加不会减少。” 这话中可就藏着威胁了,显然白骨若不答应同行,这一路的麻烦就不会少,而她最讨厌的就是横生枝节。 她睁开眼睛看向站在溪水旁的秦质,与他谈笑风生的是平素脾气暴躁的简臻。 白骨微垂眼睫看向放在腿边的剑,清浅的声音带上几分鄙夷,“连人的底子都没摸清,你确定有命用?” 邱蝉子闻言本就凶神恶煞的面貌越发狰狞,连吐出来的字都像是带着可怕的獠牙,“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贵家子,即便会些阵法又如何,到时不听话下点蛊便是了。”他松散垂下的嘴角微微上扬,阴森森的语气中透着轻蔑,“你若是这般怕事,帝王墓也就不用去了,这天下能人异士何其之多,帝王蛊能活死人骨招来的人又岂是池中物” 邱蝉子对上那人,无论谁出事,对她都不会有坏处,又怎么可能会拒绝这种渔翁得利的事,她面上平平静静没表露出一丝情绪,缓缓闭上眼随意吐了几个字,“随你的便。” 可邱蝉子的脑子是真的 他喜用人炼蛊,白骨曾经有一次运气不大好,亲眼看过他生吃蛊虫,那一次恶心得白骨整整一年都不能好好吃饭,每每刚一咽下,想起那个画面就又吐了出来。 那一年白骨瘦成了皮包骨,整体和她的名字极为相配,江湖上曾经有一段时间盛传,一具从棺材里爬出来骷髅极喜杀人,杀人时还总爱费点时间说些乱七八糟的废话,闹得江湖人人自危,一众名门正派连去街上买碗豆腐花都不敢多迈一步。 但这些白骨是不认的,她说的都是金句名言,一人送一句墓志铭是她做杀手的必胜追求,况且她活得这样精致,和乱七八糟这个词显然是搭不上边的。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练得又是那时不时走火入魔的邪功,往常本还能克制一二,可没能好好吃饭心思自然就一偏,抓着邱蝉子本就稀缺的头发,从东西洞揍到了南北洞,中途还亲自按这他的头去吃了顿屎。 邱蝉子也不是好惹的,前前后后给白骨下了九九八十一种蛊,没一种得用,白骨练得邪功正好与之相抵,不过终究让她练岔气,彻底发了病。 那一段时期,白骨疯疯癫癫,来无影去无踪,没人摸到她的行踪,但每每总能出现在邱蝉子吃饭的时候,按着他吃屎。 长此以往,邱蝉子也恶心地吃不下饭,生生瘦成了皮包骨,每日一见白骨就各种花式吃蛊虫,别的不求,只求恶心死她。 白骨看吐了后,又无穷无尽地喂邱蝉子吃屎。 暗厂两大长老相斗,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三宗教众看在眼里,皆在心中叹为观止,毕竟要论变态,他们注定穷极一生都无法达到二位长老的境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2.第132章 小可爱的订阅比例未到, 需订到一定比例哦  白骨身上的血吸引了蛊虫,一下皆朝着她这处来,细白的指尖对着蛊虫方向,连抬起手指的力气也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蛊虫爬近, 这个角度蛊虫被放大了数倍,越显恶心丑陋。 蛊虫快速爬近,白骨只觉指尖一阵细微痒意,似乎马上就要顺着手指爬进肉里, 白骨眉心狠蹙, 怒极无力间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忽然一人快步而来, 衣角拂过她的脸颊,带着些许湿意,上头一道阴影罩下,那人快速俯身探手至她脖颈腿弯处,将她一把打横抱起,离了潮水般涌来的恶心蛊虫。 温暖舒服的怀抱可靠安全,一股极淡的药香慢慢缠上鼻间, 白骨紧绷的身子不自觉松懈下来。 那人抱着她退离几步, 从容不迫避开了那堪堪就到脚边的蛊虫, 清浅的笑声从头顶上传来,说话间那药香带着呼吸间的热气洋洋洒洒散下, “白兄平日吃什么, 竟这般轻?” 这个时候竟还有心思说别的, 这人的心实在太大,连生死这般大事都似不放在眼里,白骨突然有些好奇,到底什么样的情况下才会让他失了这分从容淡定,彻底方寸大乱。 那死人察觉此处,突然往这处袭来,嘴上发出骇人的嘶吼声似在招引。 白骨极为费力说道:“快走,招来了蛊者,我们都得死” 秦质抱着人步履从容,不慌不忙避过,到底是死人,比不得活人灵活,那死人来势汹汹几个来回却连他们的衣角都未碰到,似被什么东西带得分辨不清位置,死人脚下的蛊虫一会儿东,一会儿西越发头晕脑胀,方向大乱,一堆一堆挤在一起造成了少有的流通堵塞,一时半会无处疏通。 白骨靠在秦质的胳膊上,只能看见上头的石壁快速移动,从一个石洞到另一个石洞,上头的水滴滴落下,砸在面上冰冷刺骨,让她意识越发清晰起来。 白骨细觉之下,才发现秦质速度其实不快,呼吸也极为紊乱,甚至颠簸地让她觉得下一刻就要跌倒而去,她意识到他腿上的伤,正要提着劲以减轻自己的重量。 秦质却停下脚步,弯腰将她放下,似玩笑般道:“真累,白兄,不如我们就到这罢,腿上的伤实在太疼了。”话虽如此说道,可听之语气却极为轻松,平白给人一种逗玩人的意味。 白骨脚一落地心便高高吊起,耳旁传来近在咫尺的嘶吼声,蛊虫爬动的声响四面八方而来,入耳只觉头皮发麻。 待秦质扶着白骨靠石柱坐下,便看见蛊虫如一叠叠涌来,密密麻麻,极为骇人。 几个死人也从各处聚集而来,白骨神情越发凝重,死人不比活人,它们不知道痛,不知道避闪,只会永无止境地攻击,哪怕只剩下一只手,而白骨现下的情况根本不可能与之匹敌,更何况还有那个还未露面的高深蛊者。 这种江湖花名册上都无解的敌手,若是平日她或勉力应对一二,可如今这般,根本就是以卵击石。 白骨倚靠着秦质,手中的匕首一转折射出几许锋利光芒,杀手是在刀尖上走的人,绝不可能放弃一丝生机,哪怕根本没有。 被蛊操控的死人在一旁徘徊,与蛊虫一道慢慢缩小着圈子靠近,远处石洞里人还未出现,粗砺阴郁的笑声已然远远传来,“原来躲在这处,倒叫我一番好找。” 白骨闻言猛地抬眼看向洞口那处,便见邱蝉子从洞里头走出来 这么说这些死人是他操控的? 他何时蛊术精进至此,竟叫她半分不成察觉! 邱蝉子一到,那些死人便停下脚步不再动作,似在静等施蛊人吩咐。 秦质靠近她耳旁,低声道:“左侧石壁上已布了阵法,还需人血祭阵,你不可离开这处一步,否则阵启漏掉了你,我也救不了你。” 白骨闻言微有怔忪,眼睫微微一颤,未开口作声。 邱蝉子慢慢走近一处死人,伸手搭在那死人的肩头,面上的笑越发阴森可怖,“白骨,你多看看这些人,好生适应适应,一会儿可是要和他们做伴的” 蛊者能驱使死人为之所用,是多么大的殊荣,这样的蛊者早为江湖罕见,当年悬门关一役,就出现过这样的蛊者,百万死人为之所用,一夜之间屠尽了两军。 那边城中的百姓皆亲眼看见死人屠杀,这是何其可怖之事,心智不坚的当晚便疯了。 一时间朝堂之上,江湖之远,皆人心惶惶,这些蛊者从何处而来,又为何做这等凶残之事? 两边的人都杀了,究竟又是帮谁? 这亦正亦邪,着实叫人琢磨不透,是以才有了江湖花名册上这一笔,蛊者中谁不想成为的人,所到之处叫人闻风丧胆,莫敢不从。 而如今邱蝉子也成为这其中之一,如何不叫他心生激荡? 邱蝉子越想越得意,看着白骨越发和颜悦色,“你放心,我一定会小心一些,不会让你轻易缺胳膊断腿,毕竟刚头若不是你将我一个人丢在悬魂梯,我也琢磨不出这种操控死人的蛊术。” 白骨闻言眼神骤然阴狠,邱蝉子于她来说本就不好对付,九邪功虽能化蛊,但现下却不好说,他的蛊术已到可以驱使死人的地步,对她来说根本摸不着底。 白骨心中波澜大起,但面色却一丝不变,待气息稍稍平稳后,才言辞轻蔑道:“那我真该好好恭喜你一番,终于在半截身子进了棺材之前,习得了这蛊宗大术。 可惜也没什么大用,不过几具行尸走肉,就想要我的命,你未免也太过异想天开了。” 即便白骨受了这么多伤,可这般气定神闲地坐着,也实在让邱蝉子不得不忌惮,那邪门暴戾的内家功夫他亲眼见过,又怎么可能允许自己临门一脚踩了空。 片刻的寂静后,邱蝉子的目光投在秦质身上,这位贵家子看来也伤得不轻,腿上的伤是暗厂惯有的手法,这般如何还猜不到刚头情形。 邱蝉子眼珠一转,话锋便变了个方向,“你对秦公子未免太不礼遇,人家谦谦君子特意来帮我们,你却平白废了人一条腿,可真叫人心寒啊。” 这般刻意强调叫白骨不由牙关一紧,秦质若在这个时候反水,后果可想而知,她眼眸闪过一丝寒意,手中匕首蓄势待发。 白骨此时根本不看秦质,看似不在意,身子却过于紧绷,叫秦质轻易便察觉出来。 他揽着白骨往后一移,身子一斜挡住邱蝉子,以二人只能听见的气声问道:“白兄可信我?” 药香袭来,说话间的气息喷到面上,二人这般相依,没得徒生几分暧昧,可实际却全不如此,白骨闻言微垂眼睫暗自算计,她不信也得信,身上的伤重已经超过了她的想象,甚至连站起的力气都没有。 白骨没有多余的时间犹豫,闻言的下一刻便点了点头,如今失血过多少了气力,点头的动作都微不可见,脆弱温顺的如同一只幼猫儿窝在秦质的胳膊肘,脖颈纤细软弱得好像撑不住脑袋,整个人越发瘦弱,引人平生护佑之心。 邱蝉子见眼前二人这般情形,徒生几分怪异之感,当初暗厂有多少好这一口的色中饿鬼死在这小畜生之手,可见各中手段。 这不男不女的怪物面皮生得又巧,难保这贵家子觉得新鲜生了心思,邱蝉子不着痕迹走近几步,脚下的蛊虫也蠢蠢欲动,“看来秦公子这条腿废得是心甘情愿啊,只是这路选的可不太对”邱蝉子暗自操控死人慢慢移向四周,堵住他们的去路,嘴上又有商有量道:“这样罢,我再给公子一条路,交出帝王蛊,我便带你安全离开这处,留得性命,到了外头还怕没有国色天香c温柔小意的尤物美人,保证能叫公子乐不思蜀,何必为了这不男不女的怪物,一道落得蛊虫食心的下场。” 秦质闻言一笑,“邱先生说得对,留得性命才是为人该做的本分,旁的什么都不重要。”言罢,伸手探向白骨怀中,拿出匣子便往远处随手一抛。 白骨来不及反应,匣子已然离她而去,邱蝉子见状忙转身去捡匣子,秦质当即一把夺过白骨手中的匕首,快速起身离开。 白骨失了倚靠斜倒在地,一时怒得气血上涌,当即喷了一口血。 教众们恭恭敬敬垂眼起身,目不斜视,当初有个不懂规矩的,抬头一厂公对视了一眼,那一眼过后,那个人再也没有睁开眼。 教众才刚刚站起身,几个隐在暗处人突然闪身而出,如一大群黑鸦四下扑来,在人群中抓起了几个,扔到了大殿前头。 众人皆微不可见地缩了一缩,被扔到大殿前头的几个人皆是二十九级中翘楚,几个私底下拉帮结派,内斗不息。 “知道你们做错了什么吗?” 几人吓得面色苍白,浑身发抖连话都说不出来。 “咱家从来都是开明的,一直不管你们如何去做任务,可这一次真真是太丢咱家的脸了。 这么简单的刺杀,竟叫人挖出了我们的线,折损了这么多人却没把“花”摘下去,可真是我暗厂的好手”殿上人微微一顿,带着指套的五个手指在光下微微转动,鲜艳的指套不时泛起刺目光芒,眼神专注似在欣赏,“平日里没教训你们,还真当咱家是个瞎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3.第133章 ,最快更新吾非良人最新章节! 小可爱的订阅比例未到, 需订到一定比例哦  街上行人摩肩接踵,川流不息,白骨一路而过, 上了横跨河上的长拱桥。 看了眼远处岸边水榭飞檐,眼眸微转, 闪过几分不耐。 下了长桥, 弯过几条小巷便进了一间老旧小院,白骨抬手极有规律地轻扣几下柴门。 里头无人应答, 悄无声息连脚步声都没有, 片刻后, 门却开了,一个农家人,见了白骨面上闪过一丝惊恐, 忙低下头,“白长老。” 白骨将手中的方木盒子递去,径直往屋里去。 那人接过伸手在唇边吹出一声嘹亮的鸟鸣, 暗处突然有道人影现出, 接过盒子马不停蹄地往暗厂送。 白骨进了大堂刚坐下,堂中便飞快进来两个人, 一道跪下,额间贴地极为恭敬。 白骨看着一前一后跪着的人, 一言不发。 屋里的气氛慢慢凝重起来, 跪着的二人皆不敢动, 连呼吸都下意识放轻。 坐着人的武功至今都没有人能摸到底线, 为人又毫无良知,便是啼哭的婴儿在此人眼里也不过一颗白菜般轻巧,着实不得不让人害怕。 许久的静默后,白骨语气平平开了口,“三个月了你们一点动作也没有,一个年迈的老者即便周围高手围护,也不可能没有半点机会。” 前头跪着的人闻言神情凝重,须臾间才提了勇气抬起头,“他......他是好官,为官所行之事皆是为民,如果连他这样的人也........” 如果连他这样的人也死于非命,那天下谁还敢做清官? 这样一生为民操劳,到头来却暴尸荒野,又会有多少仕者放弃原来的信仰,屈从于黑暗? 可他还没说完,就被半出的剑鞘狠狠一击,整个人一下被击飞到了门板上,如块破布般掉落在地,另一人从头到尾连眼睛都没抬一下。 鬼十七一落地便呕了口血,捂着胸口不敢耽搁片刻,忙爬回了原来的位置规规矩矩跪好,眉清目秀,眉宇间隐约含着浩然正气,还夹杂一丝可笑的怜悯,这种东西可以出现在任何地方,唯独不能出现在暗厂,出现在看不懂的人面前。 白骨收回剑看了半晌,突然开口淡道:“记得自己在十七鬼排第几吗?” “……第十七个。” “最后一个。” 鬼十七眼眸微闪,神情略显忐忑。 白骨眼帘微掀,眼神冷然,“记得自己是怎么爬上来的吗?” 鬼十七手指不自觉收缩,浑身紧崩,半晌才回道:“记得。” 白骨满目讽刺,语气平淡不起波澜,“当然要记得,踩了多少人的血才上了这个位置,不记得怎么谢谢人家?” 鬼十七面色一下涨红,心里很是难受,他虽然记不清但还有年少的记忆,不像白骨这些人从小在暗厂长大,没有半点良知人性,仁义这些东西,冷血怪物根本不会懂。 “知道你和第一的区别吗?” 鬼十七跪得笔直,神情镇定半分不紧张,鼻尖冒出的汗珠却出卖了他。 白骨伸手轻轻拔出案上的剑,“那便是他一时半会无人可以取代,而你……可有可无。”话音刚落,指尖在剑刃上轻轻一弹,荡出清越的声响,隐含内劲,跪着的人吃不住压力,耳里微微溢出血来。 “如果你不喜欢这个位置,多得是人想要爬上来,而我……也不会介意亲自送你走。” 鬼十七头皮一麻,整个人紧绷到了极点,忙急声恳切道:“这一次事关天子之师,大内高手皆在,属下不敢轻举妄动,唯恐替厂公惹了天子的眼。” 白骨静静看着他,眼神极淡,仿佛没有人性的木偶,突然间又嘴角微动,嗤笑出声。 鬼十七闻言一下涨红了脸,只觉深受侮辱,仿佛自己变成了一个两面派的小人。 水榭下湖水缓流,游鱼悠哉游荡,水面上飞鸟掠过,往岸上庭树飞去。 白骨站在石桥上看着极远处的水榭,运目远望,水榭其中种种皆看得清清楚楚。 天子对这个师者可见极为看重,派了这么多人护着,若要他神不知鬼不觉地死掉,是一件极费时的事。 鬼十七站在白骨身后几步远,恭恭敬敬道:“水榭之中的奴仆已然混杂进去大半,处处都有我们的人,王进生爱看皮影戏,我已扮做老者混再其中,只他身边的暗卫一步不离,一直等不到时机将其一击毙命。 这几日,又来了位相识的贵家子,身边的护卫警惕极高,稍有风吹草动便能发现,我们只能按兵不动。” “王进生年纪老迈,身居高位为人耿直,天子做错也敢明谏,好为人师多管是非,难免会得罪人。 贵家子弟金贵不服人,醉酒之下失了方寸,错手伤人至死也不过是常事,这事明明白白摆在那些大内高手的眼前,天子自然也会相信……”白骨抚上桥栏,淡看远处,神情平静地像是在说一件已经注定的事。 远处水榭廊下行着二人,气度皆是翘楚。 老者和善慈祥,年迈却矍铄,官威压身叫贼人不敢直视,见之心慌;而青年素色衣杉,衣领袖口边繁复花纹点缀,却越显清玉之姿,行走间气度华然。 “你既然回来了,得空便回去一趟看看你父亲,他很记挂你。” 青年笑而不语,另起话头,“大人辞官归故里,圣上必定心伤忧思。” “圣恩隆隆,老臣年迈消受不起,朝廷需要的是你们这些年纪少的,而我早该退隐,这一次摘了阉官结党营私的心头大患,也算了了一件大事。” “阉官是天子最近的臣,难免会因为亲近而失了心中清明,大人不在便又会复苏,根本除之不净,没有大人在身边看护,天子年纪越大便会越偏颇。” 王进生不曾料到他这般敢说,而自己退隐之后也确实没有找到合适的人引荐给圣上,这次迟迟不归故里,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朝中没有敢死谏的臣子,老臣只重自保,而新臣根基不稳,不敢说。 圣上也是人,便是清明一世,也难免糊涂一时,在高位者,错一小步,与百姓来说,却是半点承受不起。 王进生不动声色打量着眼前后生,见之气度不凡,神情自若坦然,便是比他年长的也未必有这般大气坦然,心下一琢磨打算留下人多观察观察,若可以将他引荐给圣上,也不失为一件乐事。 “接下来打算去往何处?” 秦质闻言看向湖面,远处水天一色的好风光,叫人流连忘返,他微一拱手慢声回道:“既来了巴州,自然要叨扰大人几日。” 王进生捻须一笑,“如此甚好,巴州布影戏闻名已久,我们晚间一道瞧瞧。” 简臻:“……………………………” 场面一度有些尴尬,这是简臻头一回听人道歉还得给人噎住,这么不咸不淡来一句,弄得人不上不下,心下反而更加不爽利,可他也确确实实道歉了,自个儿总不能说话不算话。 简臻缓了好一阵,才勉强说服自己不和这娘炮一般见识,弯腰将慢悠悠爬来的小西抓起,“既然你诚心实意地道歉,我也不是不大度的人,就姑且原谅你一回儿,若是再有一次可就没这么……” 白骨根本不耐烦听完,直接截了他的话头,一副替他着想的坦荡模样,“趁着伤口未凝结快些把手伸来,免得你又得原谅一回。” 这可真是汽油碰上火星子,简臻闻言险些气厥了去,丫这混账玩意儿摆明耍弄人,忒是不要脸! 简臻一怒之下唾沫横飞,连声叫骂如箭雨,白骨时不时如矛刺上一击,这你来我往,一整天眼看就要废了。 秦质看了看日头便开口劝了几句,简臻慢慢平静下来,瞪着白骨怨气冲天,白骨视而不见,却不防邱蝉子添油加醋多了几句话头,“杜仲只怕做梦也没想到四毒之一竟这般没用,遇事只会如同个泼妇般叫骂,真真叫人笑掉大牙。” 简臻怒极反笑,看向他们两个意有所指道: “当年也不知哪二个每每相约吃屎,没得生生饿成皮包骨,这名头还传到了江湖上去,实在叫人大开眼界。” 秦质闻言玉面露出几分少有的讶异之色。 这等陈年旧事拉扯出来确实不好看,更何况还有秦质这般珠玉雕琢般人物在一旁,两厢一对比难免叫人落了下乘。 白骨闭目侧首抚了抚一丝不乱的额发,慢条斯理缓声道:“你记错了,那是邱蝉子爱吃的东西,我不过是碰巧路过喂他几口而已。” 这一事可是邱蝉子的痛点,想他一生纵横蛊宗,哪一次出场不是掀起一阵腥风血雨,人人胆战心惊,哪想这事还成了笑柄一桩,连江湖花名册上都写着他的癖好为喜食人之秽物! 他一想到此彻底失去了理智,猛地站起,额角青筋根根暴跳,冲着白骨咬牙切齿道:“畜生,你才喜欢吃屎!你全家都喜欢吃屎!你祖宗十八代都喜欢吃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4.第134章 ,最快更新吾非良人最新章节! 小可爱的订阅比例未到, 需订到一定比例哦  简臻一怒之下唾沫横飞,连声叫骂如箭雨, 白骨时不时如矛刺上一击, 这你来我往, 一整天眼看就要废了。 秦质看了看日头便开口劝了几句, 简臻慢慢平静下来, 瞪着白骨怨气冲天, 白骨视而不见,却不防邱蝉子添油加醋多了几句话头,“杜仲只怕做梦也没想到四毒之一竟这般没用,遇事只会如同个泼妇般叫骂, 真真叫人笑掉大牙。” 简臻怒极反笑,看向他们两个意有所指道: “当年也不知哪二个每每相约吃屎, 没得生生饿成皮包骨,这名头还传到了江湖上去, 实在叫人大开眼界。” 秦质闻言玉面露出几分少有的讶异之色。 这等陈年旧事拉扯出来确实不好看, 更何况还有秦质这般珠玉雕琢般人物在一旁, 两厢一对比难免叫人落了下乘。 白骨闭目侧首抚了抚一丝不乱的额发, 慢条斯理缓声道:“你记错了,那是邱蝉子爱吃的东西,我不过是碰巧路过喂他几口而已。” 这一事可是邱蝉子的痛点, 想他一生纵横蛊宗, 哪一次出场不是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人人胆战心惊, 哪想这事还成了笑柄一桩,连江湖花名册上都写着他的癖好为喜食人之秽物! 他一想到此彻底失去了理智,猛地站起,额角青筋根根暴跳,冲着白骨咬牙切齿道:“畜生,你才喜欢吃屎!你全家都喜欢吃屎!你祖宗十八代都喜欢吃屎!” 白骨见他这般似于心不忍,便淡淡“哦”了一声。 邱蝉子全力一击却生生扑了个空,脑袋吼得生疼,眼前一黑险些没站住脚。 还未反应过来,简臻已然抱着蜥蜴绕了邱蝉子一圈,站在了白骨邱蝉子对角,阴阳怪气啧声道:“哎呦,这两谁呀,吃屎还能吃吵起来,这么喜欢的话,要不要我们小西拉点给你们解解馋。” 这下可好了,三人自来不是安分点,这般对上哪还能轻易让人讨了好去,一桩桩陈年旧事翻起,嘴上也越发不讲究,你一句吃屎,他一句啃粪,没完没了。 秦质颇有几分兴致做了一会儿壁上观,忽觉情形有些不对劲,他们似乎已然要发展成找屎打架的境地…… 虽然他不是很相信这几人会做出这等面目全非之事,但到底还是不再看戏,开口劝住了三只跃跃欲试的捡屎犬儿。 中途闹闹停停一阵儿,秦质将时间扣得刚刚好,在午间日头最盛时准备好了所以东西。 这一回儿,白骨秦质二人必定要去,林中凶险人多反而累赘,便只带了楚复和鬼十七。 四人一道进了林子,里头的阴气越盛,有了第一次的经验,几人走得极快却又悄无声息。 秦质指了几个方位,白骨和鬼十七悄无声息替他将打磨的石木放到他指定的位置埋好,而楚复则四下观望。 四人中唯有秦质不通内家功夫,可布阵又只能由他来,是以每每都需要一人护着他,楚复不放心其余二人,入阵之前就说好由他来护公子。 等到所有的布阵之物埋好,几人往妖树那处而去,树间头骨花悄然开放,即便走动的步伐再轻,也会一朵接一朵的慢慢落下,不知不觉已然幽幽落了一地,地面微微有细微波动,极轻极缓慢,肉眼根本无法察觉。 几步间就看见远处的大树,白骨和鬼十七身形极快,几个飞跃便到了指定的位置定符,符纸的位置一丝一毫都不能错,是以秦质看得极为仔细,以免一符布错,全阵皆毁。 白骨鬼十七不过近了几步,树根就发力攻来,根本来不及定符纸,白骨鬼十七二人只能来回躲避,迂回曲折地往符位而去。 楚复这处一步落地,突然从脚边钻出数根极细的树根包住了他的鞋履,马上就要蔓延上腿,他忙抬起脚挣脱了鞋履,一剑劈下,没想得到这细密的根比上次更加难缠,还未触到就缩进地里,又从别处钻出往他们这处攻来。 秦质细看一眼,轻启薄唇速道几字,“乾位、坎位。” 楚复忙提剑刺进西北,北方二位,用力一割,土里眨眼间溢出了鲜红色的液体,细密的树根一下全部缩了回去。 片刻之后,攻势越猛,树根如小儿腰粗,接二连三袭来,楚复一人之力,不多时便有些力竭,加之树根攻势密集,上下左右袭来,攻向变化莫测,不知不觉间与秦质的距离越来越远。 秦质面色平静一步步走着,靠近楚复的位置,每一步踩下都极为精准,似正好踩在根心,树根再扭曲都无法转回到根心,只是地下根心位置变化极快,每一步既不能辨错方位而不能有丝毫犹豫,否则一步踏错就会被转回的树根缠死。 这般如履薄冰,不通内家功夫要在如此嘈杂危险的环境里,抱住性命已是极难,还要时刻指点楚复,难度可想而知,不过片刻秦质的鬓角已然汗湿一二。 不过几息变化,树根就如生了心智和眼睛一般认准了秦质,根心位置变动越发快。 秦质也越发快,脚下走法隐含玄妙,速度快到肉眼看见都只觉眼晕,地下树根交缠错乱如同麻线打起了结,越缠越密,相互挤压,越发膨胀开来。 树根攻向集中在秦质楚复那处,给了白骨和鬼十七更多的时间,白骨比树根的速度还要快上几分,身姿比扭曲的树根还要柔软,很快就定下了符纸的位置。 楚复砍掉一旁四处袭来的树根,突然一处地皮下的树根猛地炸裂开来,红色的液体四溅,他往旁边一闪,左右树根应接不暇,看向自家公子那处魂魄已然散去了七八。 那处密集的树根离着极近,周遭的地皮不时爆裂,每一步都在刀尖上! 忽见一片密集中一根细小的树根飞快刺向秦质眼睛,楚复不由大惊失色,“公子!”他以平生最快的速度跃去,却根本赶之不及,一时心神巨惊,六神无主。 秦质看向眼前树根避无可避,眼神一暗,眼里闪过一丝骇人杀意,手指一勾腰间铃铛,待要一把扯下。 忽见一道白影从天而降,迎面一剑劈下,剑锋带着凛冽的风劲袭来,眼前的树根当面劈开,细密的树根四下裂开,白衣从上跃下,衣带飘飞,如薄烟似轻花,眉间一点朱砂痣如浓墨入水。 细长的眼睫尾微微翘起,半掩眼眸中的水光流转,若一支利箭划破灰蒙天空袭来。 秦质指间一松,铃铛划过指腹荡回腰际,下坠的银丝流苏微微晃动。 那头鬼十七千辛万苦定下最后一道符纸,身后树根袭来,他左避右闪被击飞而来,周遭树根一下快速蔓延而来,楚复几剑刺下,树根骤缩间拉起鬼十七。 林中的阵法一定,符纸之间显出道道金光,连成了一个大盘,纵横交错,从半空看下俨然是一个极大的八卦阵。 须臾之间地动山摇,林中妖树左摇右摆,纷纷躁动起来。 “去阵眼。”秦质被白骨拉着退后了几步,理所应当吩咐道。 鬼十七和楚复一道殿后,砍断接连不断追来的树根。 话音刚落,白骨还未行动,远处传来一声巨响,定睛一看是妖树那下头的树根被炸了出来,那底下竟是披着树根的大蛊虫,比三个成年男人加起来还要大,皮上被炸破了口子,血水喷涌而出,扬起漫天血红雨。 那蛊虫似被激怒,如同长了眼一般向他们这处快速爬来,上头的枝干张牙舞爪扭动,形容极为可怖。 阵法已经启动,接二连三的爆炸连在一起,威力不可想象,他们若再与这蛊虫缠斗只怕也要葬身在阵中,更何况这蛊虫埋在地里都这般难缠,现下更加不好对付。 白骨快速扫了眼四周,一个翻身跃过前头的鬼十七和楚复,一剑劈断前头伸来的细小树跟。 蛊虫速度极快,堪堪就在眼前,白骨脑中一道白光闪过,生死一线间顿悟平时不得处,手腕微转一剑横出,剑气夹杂着凛冽的杀意,剑气破空,如海波一般翻涌而去,周遭树木皆被拦腰砍断,树木倒去了一大片。 鬼十七和楚复站在最前头,周遭的气流激得人头皮发麻,耳畔回荡着如龙游走般的剑啸,这样的骇人的爆发力,倘若为敌何人不惧? 秦质扫过前头拦腰而断的树干,长睫微垂,眼眸掺杂些许莫测。 日头便照进了林中,树根接触到毒辣的阳光皆被火灼烧,发出滋滋的火烧木柴声。 树根肉虫被剑气一击,生生顿住,上头的阳光照射下来,那蛊虫剧烈扭动起来,嘶吼着挣扎起来,仿佛在火上烤着。 白骨抓住时机,转身一把扯过秦质往他指定的位置而去,鬼十七回过神忙跟上。 “公子!”楚复一见公子被这般无礼对待,忙追赶上去,却怎么也赶不上白骨的速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5.第135章 ,最快更新吾非良人最新章节! 小可爱的订阅比例未到, 需订到一定比例哦  那一段时期, 白骨疯疯癫癫, 来无影去无踪, 没人摸到她的行踪, 但每每总能出现在邱蝉子吃饭的时候,按着他吃屎。 长此以往,邱蝉子也恶心地吃不下饭,生生瘦成了皮包骨,每日一见白骨就各种花式吃蛊虫,别的不求, 只求恶心死她。 白骨看吐了后, 又无穷无尽地喂邱蝉子吃屎。 暗厂两大长老相斗, 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三宗教众看在眼里,皆在心中叹为观止, 毕竟要论变态, 他们注定穷极一生都无法达到二位长老的境界。 邱蝉子一见白骨便冷哼了一声,克制住当场吃蛊虫的冲动, 当初和这小畜生恶斗时, 为求效果生吃精心炼制的上百只蛊虫,可谓耗尽心血, 心疼至极。 侍从上前替他披上毯子, “恭迎邱长老。” 邱长老揽过女侍从低头调笑, 女侍从强忍着那枯木一般的手在肌肤爬过,面上压制不住的恶心。 白骨面无表情地转身往里头走,便听女子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响起,在偌大的石洞里回应阵阵,极为瘆人。 那女子被狠狠一抛,正巧扔到了白骨前头几步。 迫得白骨停下脚步,看着地上躺着的一团血肉模糊,上头还要蛊虫密密麻麻地啃咬,没过多久连骨头都啃得差不离了。 邱蝉子露出垂涎欲滴的神情,“不服侍我,就只能服侍我的蛊虫了……”阴冷潮湿的语气,听得人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在这里若有人挑衅,害怕只会让他变本加厉的折磨你,迎面而上若没有实力,也不过是换一种死法,唯有变态中的强者才能在暗厂活下来。 这尸体丢在哪里不好,非要丢在白骨面前,摆明一个下马威。 白骨静静看着,微微抬步,一步不避踩在那些残骸上,那些吃饱的蛊虫被一脚踩破,露出暗黄带血的脓水,每踩一步神情便越显阴戾。 邱蝉子倒三角的眼阴阴一沉。 那些蛊虫见有新鲜的肉,能簇拥而来,只一丝之隔便会沿着白骨的脚底爬满全身。 她眼睛也未眨一下,微微提脚运力踩下,地面微有震动,慢慢裂开数道口子,周遭蛊虫皆被内劲震散开,一下四散何处,往何处爬去。 女侍从尖叫连连,前头站着地皆被沾上几只蛊虫,哪怕死虫,那恐怖的感觉也一下爬上心头。 白骨回头轻飘飘看了眼秋蝉子,眼里神情轻蔑,转过头踏着蛊虫往里头去,几只蛊虫如鱼泡一般爆破,负手嗤笑着往里头漫步而去,衣衫干干净净,面皮又生得好,便是肆意病态的模样也能轻易叫人迷了眼去,与邱蝉子这样皮皱的老东西反差太大。 邱蝉子眼里布满阴翳,面上的褶子皱成一道道如同沟壑,阴冷可怖,仿佛下一刻就要出手杀人一般。 早晚有一天会让男不男女不女的怪物尝一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暗厂做得是地下买卖,这钱可谓是金山银山而来,偌大地下暗宫光打造就费时历代厂公的诸多心血。 起初就是由东厂变化而来,那些权倾一世的大太监,买孩子培养成冷血无情的杀手终身为他所用。 那些孩子从小相互残杀,就像养蛊一般,活到最后的才是蛊王,才能真正活着进入暗厂。 而真正到了那一步,其实人早就死透了,只不过是会呼吸会说话的杀器罢了。 暗厂底下都是深不见底的潭水,条条窄石桥纵横交错,寻常人稍有不慎就会掉落。 白骨穿过条条石桥,绕入又一个巨大的石洞,里头人极多却如蝼蚁,却悄无声息,连走路都没有声音。 石壁上一块块石柱突出,排列而上,通往一个个山洞,危险有趣。 白骨为鬼宗的长老,住在最顶上,每每回屋都极为费时费力,每块石梯摇摇晃晃,极不牢固,稍有不慎就容易坠死,不过这对于鬼宗来说,不过是小试牛刀。 白骨一路行来,见者纷纷行跪拜大礼,“请白长老安。”她一路无视,到了石梯一撩衣摆,轻提内劲沿着石梯轻点而上,眨眼间就进了石洞。 底下的教众皆看着,这般出神入化的轻功,有朝一日若能练得,做梦都会笑醒。 石洞里头极大,连着一个个山洞,如同一间间屋子般,而这么最顶上的一层都是一宗长老的。 白骨走进里屋,第一件事就是褪下衣履扔进火盆里,拿起案几上的火折子轻轻一打,随手扔进去。 盆里头的火一下窜得老高,印得白骨的面容忽明忽暗,眼神阴冷可怖,那个老东西多留一日就多恶心一日,一定找个时机杀了他。 “白长老。” 细微怯懦的叫声在外头响起,白骨换了衣履行到石洞另外一侧木窗外探身一看,下头两个人正等着。 白骨推开木窗飞身而出,沿着石壁翩然落下,站定在女童面前。 大石头上半躺着一人,唇红齿白的少年郎,腿上的蜥蜴正“嘶嘶”吐着舌头,是毒宗四毒之首,养得蜥蜴连白骨都觉得丑,性子傲脾气差,除了毒宗长老和厂公,旁的谁也不认。 和白骨一样是个没什么文化的人,但又不乐意旁人知道自个儿没文化的事实,便只能下功夫习学。 白骨才一下来,简臻就不耐烦嚷嚷道:“回回都迟到,不爱学趁早滚!” 白骨当耳边风轻轻吹过,看着眼前的小女童,“今日学什么?” 秦质端看其茶,面含笑意有礼有节,待仆从收壶时却不经意间看到了指节处,手持壶嘴常年累月却没有厚茧。 他端看片刻,又收回视线随意扫了眼两则临桌的仆从后,神情不变间伸手微抬茶盏,闭目轻嗅,茶上白烟腾腾,缥缥缈缈慢慢模糊了他的面容。 布影戏完了上半场,水榭上一片喝彩,秦质待喝彩声渐落,看了眼堂中的皮影戏,似寻话家常般问道:“听说巴州皮影戏闻名塞外,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这皮影做得惟妙惟肖,只不知这皮是如何制作而成?” “回公子的话,这皮影是用牛皮而制,牛皮厚薄适中,质坚而柔韧。”手持皮影的老者缓声回道,回答却避重就轻,只在皮毛。 秦质将茶盏放回桌案上,玉面略含疑惑,“这皮影画法精湛,不知老先生是用何种手法绘成?” 坐在幕布后面的老者闻言下意识看了眼一旁的盲女,眼里闪过一丝慌乱。 若说这影子戏如何演,他倒能说出一二。可制作的手法,又如何料得到会有人问起…… 持壶立于一旁的人身形不动,却因过于不动声色而显得僵硬。 静默须臾,盲女低着头朝着秦质的方向,低声开口,面皮温婉可人,轻声细语颇有小家碧玉的味道,“爷爷年迈耳里有所不及,不善措辞之处还望诸位见谅。 此间皮影戏的手法多种,取于宋寺院壁画,多用阳刻,四肢和头部皆分别雕画而成,其间用线联缀而成。 绘制皮影工序极多,需经制皮,画稿,镂刻,敷彩等过程,才能得一个皮影人……”这回答无可挑剔,显然对皮影戏了然于心。 王进生抬手捻须,面色和蔼感叹道:“自来就传灯影子是戏曲之父,就其工序精巧繁多也当得起这个名头了。” 秦质看向打鼓的盲女慢声问道:“听姑娘此言,似对皮影极为喜爱,可是自幼便开始接触?” 盲女听着声音面向秦质这处点头,“是的,小女子是听着皮影戏长大的,早已浸至骨里,尤甚喜爱。”言辞确确喜爱,面部神情却唯独没有那种对珍爱之物该有的憧憬,只余良多麻木。 “怪道姑娘如此熟悉皮影一戏。”秦质微微一笑,湖岸波光粼粼,一人一景似出尘入画,引人瞩目。 问话稍停,皮影戏忙赶起唱戏。 王进生听得入迷,满心满眼皆在戏中,到精彩时赞叹连连。 秦质一心牵连戏中,看着戏中去拿茶盏,不留神间衣袖拂倒了茶盏,茶水一下漫到了桌案上,漫湿了二人的衣杉。 二人皆避之不及,秦质收起微湿的衣袖,面含愧疚,“好戏醉人,连茶盏都拿不稳,倒要多赔大人一套衣杉。” 持壶人忙扯了腰间白布弯腰替他们擦拭,褚行上前一挡。 王进生闻言哈哈大笑,起身去阁楼换衣,嘴上却调侃道:“倒全怪在了戏上头,这衣杉你难道还要耍赖不成?” “既然赖不掉,那便只能赔一件了。” 见秦质站起身与王进生并排而行,持壶人看了眼盲女,又矮下身去擦桌案。 待他们离去后,持壶仆从皆离去,盲女起身退去,皮影戏继续唱着。 盲女出了水榭,拿着盲棍沿着一路摸索着过了水榭楼台往园里去,行走间极为灵巧地避开花圃,速度竟然比常人还要快。 园子里有些许妇人看花赏景,盲女恢复用木棍找路的速度。 不远处慢慢迎面而来一人,盲女刻意放慢了速度,在人经过她的时候,微微一斜,跌了过去。 那人伸手扶住,青梅浸水般的声音闻之悦耳舒爽,一下靠得很近,好像就在耳畔响起,“小心。” 盲女想要收回手,脚却突然一崴,人都险些没站稳。 “姑娘必是崴了脚,我来替你看一看罢。” 盲女似脚踝疼极,闻言微微点了点头,“劳烦了。” 秦质看了眼周围,扶着她就近坐下,矮下身子将她腿轻轻抬起,手握着她的小腿,隔着布料在她脚踝处细细一按,掌心的温热隔着布料传来,盲女有些许僵硬。 眼前的人按过关节,微微一用力,他抬头看向她,温声问了句,“可是这处伤到?” “正是这处。”盲女手指微微一动,强行忽略握着腿的手,片刻后又轻声问道:“您耽误了这些时候,您父亲寻你可要怎么办?” 秦质闻言一笑,“那不是我的父亲,是碰巧在巴州遇上的世叔。” 园中花团锦簇,花香从层层叠叠的花瓣中溢出,微风徐徐,柔和的花香萦绕鼻尖。 低首按腿的人忽然开了口,“姑娘刚头所说布影人种种工序,其中含有镂刻一序,不知一个布影人需要刻多少刀才能现出形?”言辞微微放轻,隐含不易察觉的莫名意味。 盲女低眉垂眼没有半点攻击性,言简意赅回道:“大抵三千多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6.第136章 ,最快更新吾非良人最新章节! 小可爱的订阅比例未到,需订到一定比例哦  风雨晦暝, 暴雨劈头盖脸砸来, 根本无法睁眼视目。 天际一道惊雷响过耳际, 丝毫不带感情的声音虚虚实实响起, “木秀于林, 风必摧之, 风头过盛, 难免遭妒。”声音似人俯耳旁轻语,可环顾四周空无一人,无端诡异,突然间杀气肆现。 几人握刀闭气不敢分神, 收了银子就要护住人,哪怕是以命相搏。 突然一道闪电凌空, 亮光划破天际,眼前似有什么一闪而过, 连带着剑影刺眼晃过, 片刻后便没了动静。 几人心下一松, 忽听身后物体落地声起, 几人心下一提,猛地回头看去。 中间护着的人已然倒地, 颈上空空如也。 白日大雨渐停,官道一路泥泞, 骄阳正盛, 道旁只落坐一茶棚, 茶字挂布随风微微飘荡,宽敞的官道大半日都没有一个人影。 二人身骑棕马并一辆马车慢慢驶来,楚复骑马落后与马车并行,靠近车帘低声询问,“公子,前头有茶棚,可需稍停歇息。” 车帘微启波澜,渐浮檀木香气,声音似染檀香,闻之心悦,“路遥身疲,皆歇一歇。” 马车停在了茶棚旁,茶摊子老板见来了人,忙起身准备茶水。 楚复下马向前撩开车帘,车夫下车跪地成人凳,车里的人俯身出来,一步下了马车。 乌发素冠,浅色衣衫,领口边沿而下绣着墨蓝色的盛开繁花,玉带下挂一只镂空银球铃铛,下头坠着墨蓝流苏,这般繁复的花纹却偏偏穿出了干净清隽的味道,衣衫已尽极致之雅,叫人移不开眼,面容却更胜一筹。 摊主得见忙一甩肩上的搭巾,将桌子凳子来来回回擦了遍。 来人缓步上前,一撩衣摆坐下,行止之间,赏心悦目。 摊主正要将茶水端上却被拦住,片刻间便见桌面上摆上一套青花茶器,破旧摇摆的木桌登时不同寻常,清水砌茶,渺渺轻烟缓缓升起,一缕茶香漫遍官道,是不可多得的好茶。 摊主端着手中的茶水呆愣着,褚行在他茶托上放了一锭银子,“借坐片刻,旁的不用。” 摊主忙端着,茶点头声声称好退到后头。 找茶功夫,官道上远远走来一人,一手握剑,一手提着方木盒子慢慢走近。 稍作歇息的楚复听见微不可闻的脚步声,与褚信相视一眼,皆不由自主握紧手中的剑,进入戒备状态。 来人身形清瘦,乌发白衣一尘不染,全身无一修饰,面皮生得极好,唯独眉间一点朱砂痣不好,男生女相是大祸,这种长相若是自小没有世族庇护,大抵就是个娈童的命。 白骨几步走进茶棚,将手中的木盒子放在桌上,手中的剑不离身,“二两牛肉,一壶酒。” 摊主闻言一脸为难,只得指着上头的挂布,“客官,我这就是茶棚,没有牛肉和酒,不知干粮和茶水可否一用?” 周遭气流微微有些凝滞,白骨扫了眼木杆上的挂布,神情专注若有所思,片刻后才微微颔首。 茶摊主忙端刚头被拒的茶水,又上了馒头和几盘小菜。 白骨将剑放在桌案上,在几人对面坐下。 茶摊主只觉这人来了以后,和煦的气氛突然便静得可怕,忙避到灶台那处。 对面视线一直落在这处,白骨轻掀眼帘看去,视线阴冷,如黑夜行过湖旁,突然从水中伸出一只苍白的枯手猛地抓住脚踝。 这般视线太过危险,楚复面色微沉,不带敌意却也不怯懦地回视。 一时间风停布止,气氛凝塞而又紧张,青花瓷茶盏被皙白的手指微微托起,弧度好看的唇瓣轻贴盏壁,微抿一口,醇香的茶水显唇色潋滟。 只这一个动作,周遭气氛便慢慢缓和下来,白骨收回视线,拿起馒头咬了一口,端起茶水跟喝酒一般一口干了,与文文气气的外表成了鲜明的反差,与对面举止赏心悦目的显然就是两个世界。 秦质抬眸看了眼对面,将桌案上的茶壶往前推去,眉眼染上浅笑,“夏日灼热,茶水寡淡难以解渴,不如尝一尝这一涉春。”不待对面的人回应,褚行已然上前将茶壶移到了白骨的桌上。 白骨扫了一眼青花瓷茶壶,瓷白伴上天青色,瞧一眼便解夏日暑燥,她不言不语,不作理会。 秦质见状并不在意,“多年在外远游,许久不曾回中原,不知兄台可知巴州是是这条官道去?”说着,伸手虚指官道一处方向。 白骨闻言看了一眼,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又开始不声不响地啃着馒头。 褚行只觉这人好是不识抬举,和他说话竟这般不理不睬,好生无礼。 秦质不觉不妥,似有心结交一般,诚恳道了句,“在下秦质,不知兄台贵姓?” 白骨这才看向他,却不回答一字,待吃完了馒头,连茶水也喝的一干二净,只那青花瓷中的茶水却半点不碰,站起身将一锭银子摆在桌上,起身拿了剑与方木盒子,离开时才道了句,“姓白。” 秦质视线落在他手中提着的方木盒子,看着慢慢消失在官道上的人,“你们觉得此人与你们相比如何?” 楚复与褚行相视一眼,回道:“赏金猎人亦或江湖走卒,武功应当不错,但不一定抵过我们其中一人。” 秦质闻言一笑,慢声道:“眼神敏锐阴翳,行走间看似虚浮无力,实则轻若微风,如片叶轻落,内家功夫造诣极高,不受外物搅扰,无一刻不在警惕戒备,这种人除了剑客便是杀手。 长相出挑,眉间的朱砂痣惹人瞩目,江湖上却不曾听闻这样的剑客,显然见不得光,而杀手不着暗色衣履掩饰躲藏,却还安然无恙地活着,说明见过他的都死了。”话音刚落,葛复与褚行不由神情凝重,他们犯了大错,太过轻敌而叫公子失望。 秦质收回视线,音色温和却隐含威压,“在外五年你们却越发没有了长进,不过随便遇到的路人便能一剑要了你们的命。” “属下大错,请公子责罚!”二人闻言忙跪下请罪。 秦质不为所动,神色平静端起茶盏闭目轻嗅,静静品着茶,任由他们跪着,一字不提刚头让他们歇息的话。 此处林子吃人,捕快常常来往,出了这般恶毒之事,一时间便派了成批而来,这地方人烟稀少,闲杂人等自然属这处的客栈最多,嫌疑也最大,天还没亮透,客栈便被重重包围,只能进不能出。 白骨看着窗外的捕快,从早间开始查到现在,极为仔细,她眼神一沉,收回视线关上了窗。 简臻百无聊赖摸着腿上趴着的蜥蜴,蛊一一脸无谓,鬼十七面色沉重,而罪魁祸首却半点不觉麻烦。 白骨浑身都透着不耐烦,看着邱蝉子一字一顿语气阴戾,“我和你说过不要惹麻烦。” “这方圆百里只有这一处有人,养的蛊虫要是不喂饱,免会不得用。我们此行最重要得就是伺候好我的蛊虫,否则到了帝王墓就不要想出来了。”邱蝉子抠出指甲缝里的暗红色类似于肉沫的东西,“至于那些个捕快,若觉碍眼全部杀了不就好了?” 简臻见状不由恶心到,别开眼去不看他。 白骨上前一步,将剑按在桌案上,神情冷漠而又危险,“给你半日时间处理好这个烂摊子,若是被这些缠上耽误了要事,你就买副棺材板准备休息罢。” 这便是撒手不管了,这次的任务三宗并去,这连域外都没有出便落到这般境地,事关官家难免会麻烦重重,取蛊已是千难万险,若一路还要花精力对付这些追查的捕头,难免会分了心神,自然没有一个愿意消弱自己的实力。 邱蝉子连一只蛊虫都不舍得费在这群无用的捕头上,想到处目露凶光,“我们如今是绑在一块儿的人,我跑不了,你们也别想跑,任务若是失败,厂公那处可不好交待。” “那就大家都不要好过……”白骨闻言面色不变,言辞之中藏着要死一起死的狠毒意味,“总之不要妄想我鬼宗替你开路。” 简臻摸了摸小西,轻飘飘插了句,“我的毒都是要用到刀刃上的,这事可管不了。” 屋里一片寂静,三宗各怀鬼胎,气氛一时剑拔弩张。 突然响起两下缓叩门扉声,屋里的人齐齐看向那门。 鬼十七从梁上跃下,飞快到了门边微微侧耳一听,见外头并没有动静便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一人,玉簪浅衣,越显清越之姿,见他们都在便微微一笑,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屋里的气氛不对,“听闻几位要去大漠,现下出了这样凶事,此处也不便久留,我与这一处的知府大人略有几分薄面,可以先行离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7.第137章 小可爱的订阅比例未到, 需订到一定比例哦  白骨走近几步,便见林中尸首遍布,全部都是暗厂的人,一个活口都没有。 杏花慢慢自半空中缥缥缈缈落下,轻轻落在被血染红的泥土里。 白骨走进一看, 伤口齐整, 干净利落,手段极其残忍血腥。 而对手却一片衣角都没有落下,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暗厂重重叠叠选上来的人不可能弱到这个地步, 除非那个人的武功于她平齐, 或者高于她。 白骨手腕一转,手中的盲棍一下如壳剥落, 露出里头锋利的剑, 一步步往杏花深处走。 越到深处越静, 连寻常的风声都不曾起。 白骨眼眸微动, 不动声色观察四周。 身后似有影动, 一转头却消失不见了,白骨目光慢慢沉了下来,从来都是她在暗处,现下却调了个位置。 一侧突然一剑劈来,白骨提剑一挡, 还没看清楚, 那人便已经消失在落花深处, 只余杏花扑哧扑哧落下,显出刚才不是幻觉。 白骨即刻追去,越过层层叠叠横出的杏花枝头,林中杏花一碰就落,似下起了一片杏花雨,尽头站着一个人。 那人的衣杉与她平日所穿相似,身形清瘦修长,乌发垂腰,看似文弱却浑身上下透着危险。 见白骨而来也不理不睬,仿佛全无察觉。 装神弄鬼! 她眼神一暗,猛地提剑刺向他的后背,那人不避不闪,背后一下被血染红。 同时,她的背后也跟着一凉,一阵尖锐的刺疼传来,这般悄无声息地偷袭,她竟然无从察觉,这人武功明显高她数倍。 白骨拔剑回身,猛地向后挥去,却挥了空,定睛一看,根本没有人! 身后一阵风劲而来,她一个前倾避开,转身一看,是刚头她一剑刺中的人。 素手持剑,皮肤皙白地近似透明,像是常年不见阳光,苍白地近似于病态,唇瓣淡色,整个人都很淡,淡地快要散去,如淡墨而画的人,眉间却一点鲜红的朱砂。 这个人和她长得一模一样,连神态都模仿地一般无二,可以说易容地完美无缺。 这样的模仿没有在身旁细细观察半载是绝对没有不可能做到这般像的,而她向来独来独往,不可能给旁人这般多的时间观察。 “阁下这般费尽心思习学,不知所为何?” 那人不声不响,只一眼不错地看着她,那眼神死死盯着,叫人不寒而栗,如同听不懂人话的畜生一般。 白骨才知自己原来是这般模样,怪道常有人见了自己便见了鬼一般,现下看来简直比见了鬼还可怕,连她都有些看不下去。 对面的人一击不中,又提剑刺来,刚头白骨的那一剑似乎半点不曾伤及他,而她背后的伤确实货真价实,仿佛刚头她全力一剑刺到的是自己。 这人武功与她不相上下,几乎是持平,不过几个来回白骨便觉吃力,她苦练邪功数十载,从未在武学上输于任何人,今日却遇到这样一个连模样都不知道的人,路数还于她不相上下。 白骨一个聚气,眼中杀气毕现,接连数剑,快到如虚影,趁其不备猛地朝他胸口击出一掌,那人受不住力往后倒去。 白骨胸口随之巨疼,连退几步,撞到身后的杏花树上,杏花扑簌落下,喉头一腥猛地喷出了口血。 筋疲力尽间抬眼看去,那人动作神态与她一模一样,她心下一悬,太诡异了,无论是这个人,还是这片杏花林都太过诡异! 那人慢慢站起来,身上鲜血淋漓,却一点不受影响,提着滴血的剑一步步向她而来,就像以往她每一次杀人一般。 杏花在眼前轻飘飘落下,一片片仿佛放慢了速度,她看了眼手臂上的伤口,这一处她记得很清楚,根本没有被他伤到,而是她刺穿了他的手臂,可现下却流血了。 而她身上的每一处伤都是如此 看似伤在这人身上,实则自己也不曾幸免,而他却只是破了层皮一般简单,就像一个木偶人。 这般古怪却容不得白骨细想,那人已然提剑劈来,她忙提气避过,那剑劈断了她原本靠着的杏花树,又接连袭来,剑锋几次都险些抹了她的脖子。 白骨避无可避,电光火石间提剑扎向了自己的手臂,下手极狠,一下刺穿。 那人手一抖,这才像是受了伤。 可片刻后,又向她行来,那誓不罢休地玩命劲头简直和她一个模子里刻出来。 白骨转头飞身离去,后头穷追不舍,实在太过难缠,一步一步都极为凶险,这般恶斗,她浑身上下已是伤痕累累。 那人却好像根本不痛,比白骨这样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还能忍,让她有些力不从心,她心里不得不承认今日怕是要折在这林中了。 这般小伤根本不可能阻止这人,而她也不过血肉之躯,这般耗下去,只有死路一条。 白骨看了眼自己手臂上的伤口,身后一剑带着凛冽的剑气袭来,横竖都是死倒不如走一遭险棋。 她提起剑架往自己的脖颈处一送,细白的脖间一道大血痕,割破了血脉,脖子一下鲜血喷涌而出,疼痛不堪,连呼吸都无法,一切真正濒临死亡一般。 白骨捂这伤口忍着剧痛死死盯着眼前那个同样快死了的人,他捂着脖子的伤口,鲜血从指间流出,一下跪倒在地,气绝身亡。 这人一倒地便消失不见了,像是从来不曾出现过。 白骨的痛感慢慢消失,脖子的伤口也消失不见,所有的一切都好像是她的幻象。 可身上的伤口却告诉她刚头的一切都发生过,也就是说如果她没有行那破而后立这一死招,接下来将会无休无止在这阵中厮杀,生生耗死。 以往便是见过幻阵,也不曾历过这般凶残的阵法,刚才那人显然就是她自己,便是再厉害的人进了这阵,也难以脱身。 此阵欲强则强,遇弱则弱,谁又能斗得过自己,而谁又想得到破此阵的法子是自绝身亡? 也只有白骨这样丧心病狂的凶徒才会想得到这个法子,一个对自己都这般残忍的人,也着实叫人毛骨悚然。 白骨伤痕累累出了杏花林,这一次刺杀暴露了,往后想要再杀王进生只会更加艰难,而暗厂不是容许失败的地方,它的惩罚远比想象的还要恐怖。 阵外头天色已晚,老者扮相的鬼十七与属下悄无声息的行来,见白骨满身是伤,忙伸手扶她,“长老,发生了何事?” 手还未碰到,便被白骨阴冷的眼神骇到,他忙收回了手。 白骨以剑撑地,额前的几缕发丝垂下,衬得眉目如画,唯憾面色苍白若死人,眼里又少了些半点人该有的东西。 她抬手慢条斯理梳理额发,微微垂眼看着衣摆上滴落的血迹,在地面上落下点点红梅,费尽千辛万苦才破了阵,却连设阵的人都不曾见过,这般叫她如何不忌惮? 白骨看着几片杏花被她带出了杏花林眼神越发凶狠,“水榭那处的处理了几个?” “已然处理掉,他们只留下了一个勘察水榭,其余全跟着王进生去了。”鬼十七神情略有些慌张,唯恐在白骨心中落下了不得用的印象。 白骨略一沉吟,吩咐道:“王进生另有高人相护,大内高手不过是幌子,这一次定有用尽全力全部击杀。” 她低声吩咐完微一凝神轻嗅,便认准方向,不顾身上的伤疾步追去,身形似鬼,速度极快。 “属下领命。”鬼十七闻言忙应道,手指与食指一圈,放于唇边吹出一声嘹亮的鸟蹄,半晌便从各处掠出十几道黑影,几人足尖轻点飞身跃上屋檐,几个跳跃便消失在视线之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8.第138章 小可爱的订阅比例未到, 需订到一定比例哦  “恭迎厂公。”幽幽的回声在殿中经久不衰,没有人知道这个人究竟长什么样子,又活了多久,只记得从来暗厂的那一刻起, 这个人就在。 “起来罢~”尖利的嗓子高高吊起, 是宫中老太监惯有嗓子,用內劲传地极远,整个大殿皆听得清清楚楚。 教众们恭恭敬敬垂眼起身, 目不斜视,当初有个不懂规矩的,抬头一厂公对视了一眼, 那一眼过后, 那个人再也没有睁开眼。 教众才刚刚站起身,几个隐在暗处人突然闪身而出, 如一大群黑鸦四下扑来,在人群中抓起了几个, 扔到了大殿前头。 众人皆微不可见地缩了一缩, 被扔到大殿前头的几个人皆是二十九级中翘楚,几个私底下拉帮结派, 内斗不息。 “知道你们做错了什么吗?” 几人吓得面色苍白, 浑身发抖连话都说不出来。 “咱家从来都是开明的,一直不管你们如何去做任务, 可这一次真真是太丢咱家的脸了。 这么简单的刺杀, 竟叫人挖出了我们的线, 折损了这么多人却没把“花”摘下去,可真是我暗厂的好手”殿上人微微一顿,带着指套的五个手指在光下微微转动,鲜艳的指套不时泛起刺目光芒,眼神专注似在欣赏,“平日里没教训你们,还真当咱家是个瞎子” “厂公饶命!厂公饶命!”几人忙用力磕头求饶,不多时额头便磕得血肉模糊。 殿上人才不阴不阳地开了口,“既然你们知道错了,那咱家也是要顾念一二的 一人抽一根尾椎骨便算了。” 此话一出,黑鸦一般的人又从暗处闪身出来,抓住其中一人就抬起手往背部一探,锋利的指套刺穿而入,微一使劲连骨拉出,血泼了一地,出手血腥残忍,毫无人性。 一声尖利的惊恐叫声险些顶破殿顶,在偌大的殿中回荡,惊得人毛骨悚然。 前头几人瘫软在地,终于人甚至吓地尿湿了裤子,殿中死一般地静寂,压抑着人不敢多呼吸。 殿中唯有三宗极其下几个未出任务的面无表情,平静如老僧入定,半点不起波澜。 半柱香后,所以的一切归于平静,残骸被一一拖出殿外,殿上早已清理地干干净净,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可心上早已被蒙上了一块黑布,黑漆漆地记不得光,也看不懂光。 令人窒息的压抑过后,殿上人缓缓开了口, “这一月里,出了不少事,唯独一件叫咱家记挂心头” 殿中鸦雀无声,个个心跳如鼓,惶恐不安。 白骨双目平视前方中心一点,不卑不亢,如同一个木偶人丝毫不起波澜。 “蛊宗如今越发矜贵,还要咱家三催四请。” 邱蝉子闻言神色一变,弯着腰恭恭敬敬走到殿中,身后二蛊及前排四级紧随其后,齐齐俯身行叩拜大礼,邱蝉子苍老的声音在殿中回响,“蛊宗谨听厂公教诲。” 话音刚落,殿上人突然抬手一掌隔空击出,在最前头的邱蝉子一下滑出老远,身后的教众皆不敢扶,皆不自觉压低身子。 他咽下了喉头的血,忙手脚并用爬回了原位,以额贴地如同一只可怜的软虫,“厂公恕罪!” “咱家最近听说了太多风言风语,这暗厂的蛊宗长老都被人唤做千岁爷了。” 邱蝉子闻言大惊失色,“厂公明鉴,属下冤枉,属下从来不曾听过这些,属下对厂公的心日月可鉴!” 杜仲忙快步言辞恳切道:“厂公息怒,邱长老醉心炼蛊,万不敢做此犯上之事。” “厂公,必是有人居心叵测陷害属下。”邱蝉子言辞恳切,又眼神阴郁地看了一眼鬼宗。 白骨连眼风都不曾扫给他,神情寡淡道:“有道是无风不起浪,何以这话不从提及鬼宗毒宗,偏偏从你蛊宗而起,必是平日里行事作风已显露端倪,才会让厂公听到这样的话。” “你含血喷人!厂公,这事十有八九就是鬼宗那些居心叵测的人做的!”邱蝉子咬牙切齿,恨不能冲上去活撕了白骨。 白骨闻言一撩衣摆跪下,“厂公,此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难保邱蝉子他没有异心!” “我先送你上西天!”邱蝉子实在忍不住,猛地向白骨冲过去,打算一口咬下他的肉,一旁的杜仲忙死死拉住。 白骨看向他冷笑一声,言辞轻蔑,“我看你是又饿了罢?” “我艹一满嘴喷粪,(≈[])!” 邱蝉子猛地向前扑去,场面彻底失控了,杜仲根本拉不住邱蝉子那个往前爬的力道,被带着一同在木地板上拖去。 一行教众叹为观止,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错过了什么。 “够了,吵得咱家头疼”厂公靠在金丝枕上,手拈兰花指,闭目在脖颈处轻按,“咱家量你也没有这个胆子,再给你一个机会,去将帝王蛊取来。 这一回儿路途遥远,白骨也去一趟罢,你好好跟着白骨,若是有半点差池,你们两个都不要想脱身。” 这一踩一捧,看似拉低了邱蝉子,实则是将白骨推到了最前面,处于众矢之的的位置。 白骨闻言微一怔忪,继而垂眼再无半点情绪。 而邱蝉子却面皮紧绷,排在白骨后头已然让他难受得想杀人,而帝王蛊又不好取,先不说南疆之行有多艰难,便是帝王蛊内也是机关重重,自古以来就没人能走进去过,暗厂外头的机关已是龙潭虎穴,可与之相比,也不过平平而已。 奈何此命如何敢不从,便是要他们当即上刀山下火海,也要应得。 “属下领命!” 朝会赏罚皆过,众人慢慢散去,如黑鸦一般隐在黑处的人纷纷出来,捶腿敲肩,仔细伺候着,并有人低着头跪行往前递上了果盘。 榻上斜靠着的人指套扎起了一块水果,“刚头那场戏,你们看到了多少?” 殿中一片寂静,谁也不敢妄自开口,良久,跪在前头的人轻轻道:“邱长老性子暴戾,半点受不起激讽,虽然有野心,但鼠目寸光,不难掌控; 白长老看似沉稳,可到底少年心气,不懂遮掩个中目的,什么都摊开给人看,稍微给点甜头就能拿捏住,是三宗中最好掌控的; 唯独杜长老要防,他行事保守,每每总在缓和另外二老的关系,看似没那个胆子兴风作浪,实则藏得最深那一个。” 话音刚落,殿上人突然大笑出声,跪着的人满目不明所以,“属下错了?” 殿上人似觉得极其可笑,仰头大笑了许久后又突然一下收了笑,尖利的嗓音在殿中越显阴森,“当然错了,而且一个都不对” 几人闻言皆心慌至极,他们私底下都觉得杜长老是最让人忌惮的一个,他表现越完美,就说明越有问题,可现下却是错的 那么谁是三宗中最该防备的人? 是事不关己,年少气盛的白长老;还是与人为恶,喜以人炼蛊的邱长老? 还是宗下另有其人? 厂殿上人看着殿中空空荡荡,视线仿佛定格在其中一点许久,才突然吐了句不明不白的话, “有些东西浮于表面是看不清楚的,暗厂也绝对不可能有蠢人。” 一旁的人听不进耳皆较真道:“你若不胆小便自去试试,就不信你敢!” 大汉闻言如何还下得了台,同桌之人皆不相识,一时竟无人给递台阶下,一全是闹着让他闯林的声音。 堂中唯有白骨秦质一行人不参与其中。 大汉半点受不得激,猛地站起身提了大刀就往外行去,“老子就闯给你们这群孬货看看!” 堂中人皆一拥而出,或观望,或好奇,或居心叵测拿人试路。 白骨放下箸筷,起身跟在人群后头,打算看看这林中的水究竟有多深,鬼十七忙跟上。 简臻和邱蝉子自然不会管这些,这一行又不是他们主领。 众人跟着大汉身后几步远,林中一片浓雾慢慢溢出林,大汉酒意上头,半点不怕,平生了上战场的架势,头也不回就进了林子。 众人目送大汉进林,徘徊在林外观望,日头高起,林里林外皆一片寂静,半个时辰过去,那大汉进去后不曾再出来,连一点声响都没有,像是不曾进去过人。 白骨站在树下看着远处林中,片刻后转身往回走,再等下去也无济于事,十有八九已经没气了。 没走几步便瞧见远处树下站着的人,正静静看着前头林中,感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便抬眼看来,眉眼入画,深远清澈,一眼看来轻易便能进人心里。 白骨视线微微下移,扫了眼他一身衣着又不动声色移开视线,眼神淡漠,面色寡然,抬手随意理了理本就一丝不乱的额发。 秦质视线不变,看着他的手指慢慢拂过额发,这个动作似曾相识,看到的第一眼,脑中的第一感觉便是做过这个动作的人可以得而用之。 而这人他只见过一次,那日茶棚也确定不曾见过他这般,那么这如出一辙的动作便是在别处见过 他微垂眼睫,略一思索,又抬眸细细看了眼白骨的身形高度,一寸寸如同抽丝剥茧,片刻之间,脑中已过千人形容样貌,然而没有一个对得上号。 这感觉让白骨很不舒服,前面人虽然如沐春风般,可她就是不喜,这眼神就像那年阵中傀儡一般,无一处不透危险。 她微微敛眉,收回视线便提步离开了,现下邱蝉子已然是一个威胁,她没有这么多时间和精力再耗在花瓶身上,还是不要横生枝节为好。 这处却有古怪,白日燥热难挨,晚间却又寒风刺骨,温度变化极大。 那个醉酒大汉再也没有出来,众人皆猜想他已经走出林中去了外域,可却没有一个人敢再闯林,皆在客栈住下,安安分分等着林中鬼花落下。 然白骨一行人是不可能等,他们显然比这林子还要可怕,本身就是恐怖的递造者,害怕二字的滋味也从未尝试过,平生了一种独孤求败的荒凉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9.第139章 小可爱的订阅比例未到,需订到一定比例哦  白白忙撑着杆从舟上一步跳到岸上, 摘下头帽, 抬手擦了擦额间的汗, 抱歉道:“久等了, 我现下就给你剥莲子。”抬起手时,袖子微微滑下,露出肤若凝脂般细白的手臂,在阳光下特别晃眼, 额间薄汗染得眉间的朱砂痣越发醒目。 眼前递来一条叠好的帕子, 灰蓝色衬得那手越发皙白修长, “擦擦罢,日头太毒, 往后用长巾打湿盖在帽檐上会好许多。”清润的声音像是在瓷白的碗中, 加了几颗青梅,清水倾注碗壁上发出叮咚声响,于玲珑夏日间颇有几分清凉滋味。 白白顺着那手抬眼看向他, 目光清澄, 这人长得极好看, 便是现下这么毒的日头, 岸边也零零散散站着几个采莲女不时掩面羞看。 白白看了眼他的面容,确实好看, 便是不笑时眉眼也似含笑意, 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夏日偶然闯入仙境, 骤然见一浓绿深潭, 湖边古树繁花盛开,缓缓飘落,潭中水清澈见底,底下青苔漫布,水泽泛透明青绿,越深处见蓝,一见便迷花了眼。 她伸手接过他手中的帕子随意擦拭了额角,又递回去还给他,丝毫没有姑娘家该将帕子洗干净再还给人家的觉悟。 眼前的人也并不在意,接过她手中的帕子收进了衣袖,俯身抱起轻舟上的莲蓬,“去前头阴凉处剥。”那语气像是习惯了吩咐人,让白白不由自主跟着去了。 二人一前一后进了岸边的凉亭里,青年将手中的莲蓬放在石桌上,便坐在凉亭的石椅上乘凉。 白白忙上前开始小心地剥起莲子,纤细的手指翻转轻捻,灵动成画,她现下越剥越熟练,比之前笨手笨脚的时候快了许多。 待她将莲子一颗颗剥出,用纸包好后,抬头正巧对上了他的眼。 白白微微一怔,他已然站起身走到跟前接过莲子,伸手到衣袖里探了探,微微一顿再出来时却还是空空如也。 白白有些不解,便听他有些抱歉道:“白白姑娘,怕是买不了莲子,我这钱袋不知掉落到何处” 白白闻言有些苦嗒嗒,看着他另外一只袖子,示意他再找一找。 他却不再继续找,思索片刻后慢声道:“不如我给你写一张借据,过几日便还债。” 木已成舟,她便也没了多余的情绪,“下回儿一块儿给罢。” “还是写了借据得好,免得往后说不清,你在此稍等片刻,我很快就回来。”他将莲子递给她,转身几步出了凉亭。 这学徒为人倒是周正得很,她便也扇着遮帽,耐着性子等他,没过多久便见人回来。 夏日炎炎,暑气正燥,不过一个来回,他额间已起了细微的汗珠,眉梢微微汗湿,却越觉皙白干净,粗简素衫不掩一身风度。 他一步跨上两个台阶,在石桌上坐下,将笔墨摆好,翻开朱红册子,执笔洋洋洒洒写下一大段字。 这册子倒是做得精巧,只不知借据为何用这般醒目的朱红,白白心头疑惑却也没问出口。 等两本册子写完,他将笔递来,指着落款处,“在这处写上你的名字便好。” 白白默了默,有些为难道:“现下借据都这般复杂。” 他看着白白,满眼认真,“正是,你一份,我一份,往后就说得清楚了。” 白白静了一刻,没去接他递来的笔,眼睛看向别处,“不过一点点银子不需要这般复杂,你签了就好。”说完,她伸手去拿其中一册,打算走人。 他伸手微微一压,浅笑道:“是我想得不妥当,该让你先仔细过目一遍。”他站起身,将册子拿起递到她跟前,指尖划过上头的字,“你仔细看一看。” 白白极为吃力地看着上头的字,非常非常复杂难辨,又加上这人站在她面前看着,压力极大,细白如霜的额间直出了一层薄汗。 她和这些字真的一点都不熟 他长睫透出几分莫名笑意,看着白白轻声道了句,“看好了罢,若嫌麻烦,按手印也可以。” 白白暗暗松了口气,轻轻点了点头,伸出大拇指在印泥上一压,一下,两下,一息之间两本册子便按好了。 按完以后,她看着红红的大拇指有些发愣,没想到这人连印泥都准备好了。 他极为认真地看了看册子,将一册递给白白,“过几日就去找你。”说话间难得露出了个笑模样,夏风轻拂,容色清隽,叫人看了说不出的舒服干净。 白白收起红通通的大拇指,接过册子与他到了别,便转身往家里去了。 夏日炎炎,唯有弯弯曲曲的长巷才稍得阴凉滋味,墙角或多或少爬上了些许青苔,一路过去倒也消了一二暑气。 到了家中,才推开门便见里面的小妹正巧迈出屋,见白白进来便笑吟吟问道:“白白今日怎么这么晚?” 白白递出手中的借据,“那主顾没带银子,费了些功夫写借据。” 伺玉看着她手里的朱红册子微微错愕,忙上前接过。 册面上写着大大的聘书二字,她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急声道:“这哪是什么借据,这明明是婚书!” 白白闻言微一怔忪,看向册子上的字一脸恍惚。 婚书? 伺玉见眼前这个说不出所以然来,忙打开册子一看,见到上头的落款险些没站稳脚,“你说的主顾就是他?!” 白白点了点头,想着刚头那学徒一本正经的模样,眉眼略带几分疑惑,“这真是婚书?” “那还有假!?”伺玉拿着册子急得不行,这人竟然这般缠着白白,已然躲得这般远了,竟然还能找上门来! 她们现下可都是良民,官府那处都是落了户的,且还是假户,现下这手印都按了,那人若是真要乱来,她们根本无力招架。 她看了一眼自家白白,一副鸟大点儿事的平静模样就急得挠心挠肺,这宿敌都找上门,她还不能和她多说一个字。 伺玉来回走了几圈忙收起册子,神情凝重,“这婚书等他们回来一块儿商量了再说,说不准能有法子避过这人”她犹豫许久,终道:“白白,以后可不要再卖给他莲子了,他不是好人” 白白看了眼她手里的册子,也没什么好奇,只是觉得那人确实不是好人,这般作弄于她,又想到自己辛辛苦苦剥得莲子却没收到酬劳,有些不开心。 可看伺玉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站不住脚便只能点了点头,抬起纤细的手指抚过额发,微微梳理了下,便安安静静去劈柴了,她吃得多,干活儿自然也得勤快些。 伺玉默站许久,忆起往日一时愁上眉头,刚头的话其实没说完,她看向白白安分守己的模样,不由面含轻愁。 他不是好人, 你也不是 白骨看吐了后,又无穷无尽地喂邱蝉子吃屎。 暗厂两大长老相斗,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三宗教众看在眼里,皆在心中叹为观止,毕竟要论变态,他们注定穷极一生都无法达到二位长老的境界。 邱蝉子一见白骨便冷哼了一声,克制住当场吃蛊虫的冲动,当初和这小畜生恶斗时,为求效果生吃精心炼制的上百只蛊虫,可谓耗尽心血,心疼至极。 侍从上前替他披上毯子,“恭迎邱长老。” 邱长老揽过女侍从低头调笑,女侍从强忍着那枯木一般的手在肌肤爬过,面上压制不住的恶心。 白骨面无表情地转身往里头走,便听女子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响起,在偌大的石洞里回应阵阵,极为瘆人。 那女子被狠狠一抛,正巧扔到了白骨前头几步。 迫得白骨停下脚步,看着地上躺着的一团血肉模糊,上头还要蛊虫密密麻麻地啃咬,没过多久连骨头都啃得差不离了。 邱蝉子露出垂涎欲滴的神情,“不服侍我,就只能服侍我的蛊虫了”阴冷潮湿的语气,听得人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在这里若有人挑衅,害怕只会让他变本加厉的折磨你,迎面而上若没有实力,也不过是换一种死法,唯有变态中的强者才能在暗厂活下来。 这尸体丢在哪里不好,非要丢在白骨面前,摆明一个下马威。 白骨静静看着,微微抬步,一步不避踩在那些残骸上,那些吃饱的蛊虫被一脚踩破,露出暗黄带血的脓水,每踩一步神情便越显阴戾。 邱蝉子倒三角的眼阴阴一沉。 那些蛊虫见有新鲜的肉,能簇拥而来,只一丝之隔便会沿着白骨的脚底爬满全身。 她眼睛也未眨一下,微微提脚运力踩下,地面微有震动,慢慢裂开数道口子,周遭蛊虫皆被内劲震散开,一下四散何处,往何处爬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0.第140章 小可爱的订阅比例未到, 需订到一定比例哦  笼中往深处滚去,车上的见状哭喊越发歇斯底里,突然一笼中人猛地往地上扑去, 其余的见着忙有样学样, 纷纷学着从木车上扑了下来。 看守皆守在林口, 全然没料到会出现这样的场面,一时间手忙脚乱, 四处抓笼子。 最先下来的笼中人滚得极快,片刻间滚入林中,好巧不巧撞上秦质白骨躲着的树前,一时六目相对, 夜色朦胧,笼中人骤然见到两个如同仙人一般的人,脑袋空白了一瞬, 继而忙大声恳求,“大仙显灵, 求您们救救我们!” 可她显然求错了人, 秦质转头看向白骨,一副文弱公子手无缚鸡之力的模样, 而白骨权作没看见, 满目事不关己的淡漠做派。 好在有楚复褚行二人, 见寨民成群追来, 褚行快步而来一剑劈开笼子, 将里头的姑娘一把拉出, 护在身后。 楚复随后挥剑挡开了手拿长矛的寨民。 秦质白骨二人才勉强意思意思站起来看。 众人见这处有外来人,也不多问一句,皆往这处攻来。 刚刚救出的姑娘见状躲在后头极为慌乱惊恐,“他们需要用活人做祭品,外来人也不会放过,林子里头有吃人的树,要是被抓住就完了!” 巫师全然不怕这等恶事被揭穿,盯着秦质白骨二人,眼神幽深,“把他们全部抓起来,我们的祖先一定保佑我们来年风调雨顺。” 寨民闻言跟一窝蜂似的涌来,楚复褚行上前三下五除二,轻而易举就把这群寨民打得落花流水。 那巫师见势头不好也不急,抬手做了个停止的手势,胸有成竹道了句,“暂且留他们几日。” 寨民闻言以极快的速度退散而去,而巫师胸有成竹地扫了他们一眼,在看守的围护下离开了。 片刻之间,人群如潮水退去,只剩下了祭祀的笼中人,褚行忙去把笼子一一劈开救人。 劫后余生一时喜悦也掩盖不了后头无能为力的绝望,笼中人想到此皆泣不成声。 楚复褚行二人面面相觑,秦质看了眼四周,白骨一脸漠不关心,只面无表情看着。 褚行上前看向最近的姑娘,“既已脱离了威胁,你们何故哭泣?” 低头伤心落泪的少女,抬起梨花带雨的小脸,“因为我们根本出不去,这里唯一的出路便是这吃人的林子,可花落之时根本无法出林。 这林中什么都没有,他们只要等上几日,待我们饿得精疲力尽,便可以把我们一网打尽。” 白骨闻言面色寡淡,“我们几个时辰前才从这林子进来,你确定这是唯一的出路?” 天色慢慢透亮,日头渐渐升起,姑娘眼里的泪流出,视线越发清晰,眼前的公子玉质金相,玉树临风站与人前如拨开重重云雾见得碧玉青天般舒心。 叶间丝丝缕缕光线落在眉眼处,未语先带三分笑,心莫名像是被击了一下。 不远处站着的白衣公子眉眼如同精心雕画,细长的眼睫微微垂下平添几分韵味,一副生人勿近的距离感油然而生,眉心一点朱砂痣像是把整个人点活了一般。 她的眼睛一时不知该看谁,似春日如花团锦簇时,目不暇接之感。 见她迟迟不开口回话,远处的白衣公子几步行来,俯身看向她,玉面似无情无欲的仙人,声音雌雄莫辩,却如清冷玉质般好听,“听不懂我的话吗?” 那话中的寒意莫名爬上来,少女忍不住微微后缩,带着哭腔解释道:“我没骗公子,真的只有这条路可以走,我们都是在寨里长大的,这一月少了外来人当祭品,便拿了我们这些孤苦无依的做祭品。 只有等花落之后,吃人的树才会沉睡,我们才可能有一线生机。” 少女的话音刚落,四周低低沉沉的低泣声越发压抑,听在耳里只觉心头绝望至极。 “看来只有把寨民全部杀了才能等到落花之时”邱蝉子从林中步步走近,话里都带着血腥残暴味道。 身后简臻鬼十七一道而来,邱蝉子此话一出,林中忽起一阵倒吸凉气声。 白骨直起身,看着林中满目冷意,“全杀了也要等,落花要数十日,我们没有这么多时间耗在这里。” 林中抽咽哭泣的人闻言皆瞠目结舌,这些人竟还真这般考虑过,一时纷纷慌张惧怕起来,对视几眼皆起身逃散而去。 “急也没用,这林中妖树吃人,我可不愿意上赶子去投胎。 ”简臻抱着手中的蜥蜴一脸不情愿。 秦质闻言一笑,慢声开口道:“妖树害人,留着终究是个祸害,等不到它自己落花,便只能想法子除根了。” 白骨看向他,神情似在审视。 少女见眼前这画儿一般美好的人竟这般想不开,她心中急切忙扬声阻止道:“不可能的,我们的祖先已经尝试过,没有一个勇士能逃出来,便是远善道观的道长,也没能活着从林中出来。” 楚复褚行闻言忙抱剑跪下,开口言辞恳切劝道:“请公子三思,此事太过凶险,望公子顾念己身。” 秦质却充耳不闻,看着白骨似含笑意,“不知白兄以为如何?” 白骨没多余的表情,只言简意赅问了句,“什么时候进林?” 秦质看了眼远处林上慢慢升起的暖阳,“午间日头最盛,妖树惧光,最易对付。” 邱蝉子闻言面上闪过一丝阴毒笑意,对此事显然乐见其成。 简臻只做壁上观,他绝对不可能再进林子送死,至于别人如何他不会管。 林中死气沉沉,便是初生的朝阳也带不来一丝生气,这林子连最常见的鸟鸣野草花都不曾见过。 时候还未到午间,几人皆在林外做准备,楚复和褚行并鬼十七去林中取秦质布阵需要的木石。 秦质拿出几张符纸,咬破了手指上之前受过伤的地方,在符纸龙飞凤舞般画下一道符纸,这般自然吸引了暗厂中最为好学的两位“同窗”。 简臻和白骨由远及近,不知不觉间靠近秦质,看着他指尖极为灵活地画出一道道扭曲的乱麻,皆神情复杂。 有些人就是比你高比你有文化,而且有些人还有铃铛,白骨不自觉扫了眼他腰际的镂空铃铛,玉带束腰,衣着端正,这般坐着越显修长身姿,看着看着便莫名其妙地让人尝到了低落的滋味。 秦质本还一本正经地写着,可见两人木桩一般立在前头,不由起了逗玩的心思,他的速度越来越快,一张接一张,两人虽默不作声,脑袋却不自觉随着动作转动得越发快,认真地匪夷所思。 秦质不由慢笑出声,抬眼看向两人,那面上的表情如出一辙,似在询问他怎么不写了? 秦质往树干上一靠,伸出手懒洋洋笑道:“手疼,写不动了。” 皙白的指腹原本干干净净,现下却破了口子,伤口破了又破,口子极大都能看到里头的肉。 可还要接着用伤口去描绘符纸,这伤口一直不停的摩擦,显然是一场难以忍受的酷刑。 面对可以避免的痛感,寻常人都不会像秦质这般接连不断的继续着,更不要说像他一样面带微笑的折磨自己。 不过这在白骨眼里简直比蚊子咬的伤口还要小,看秦质时便越觉他娇气。 离到正午的时间已经所剩不多,花瓶写一会儿休息一会儿,再唠一会儿,这一天就差不多废了。 “只有你的血可以写符?” 秦质眉梢微起,“不拘谁的血,只要是” 秦质话还未完,白骨已经手起刀落,抓住简臻的手掌,在他手心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划了一道大口子,简臻细皮嫩肉的,血一下猛地冒出来,更不用说那随之而来的疼感了。 简臻:“!” 死一样的静寂过后,白骨按简臻的手腕如同一件死物一般递到秦质眼前,“写罢。” 秦质微微一默,简臻痛得直飙泪,瞪着眼猛地跳起,怀里的蜥蜴给吓得窜到了草丛里。 “死娘炮!信不信我要你的命!我/?!” 白骨寡淡着一张脸,“需要我帮你把脑袋按在地上摩擦吗?” 秦质眉梢一扬,面容染上几分似笑非笑,如同游玩在外一般自在闲适,刚头的危险和刻意恐吓仿佛全然达不到他眼里。 那头鬼十七千辛万苦定下最后一道符纸,身后树根袭来,他左避右闪被击飞而来,周遭树根一下快速蔓延而来,楚复几剑刺下,树根骤缩间拉起鬼十七。 林中的阵法一定,符纸之间显出道道金光,连成了一个大盘,纵横交错,从半空看下俨然是一个极大的八卦阵。 须臾之间地动山摇,林中妖树左摇右摆,纷纷躁动起来。 “去阵眼。”秦质被白骨拉着退后了几步,理所应当吩咐道。 鬼十七和楚复一道殿后,砍断接连不断追来的树根。 话音刚落,白骨还未行动,远处传来一声巨响,定睛一看是妖树那下头的树根被炸了出来,那底下竟是披着树根的大蛊虫,比三个成年男人加起来还要大,皮上被炸破了口子,血水喷涌而出,扬起漫天血红雨。 那蛊虫似被激怒,如同长了眼一般向他们这处快速爬来,上头的枝干张牙舞爪扭动,形容极为可怖。 阵法已经启动,接二连三的爆炸连在一起,威力不可想象,他们若再与这蛊虫缠斗只怕也要葬身在阵中,更何况这蛊虫埋在地里都这般难缠,现下更加不好对付。 白骨快速扫了眼四周,一个翻身跃过前头的鬼十七和楚复,一剑劈断前头伸来的细小树跟。 蛊虫速度极快,堪堪就在眼前,白骨脑中一道白光闪过,生死一线间顿悟平时不得处,手腕微转一剑横出,剑气夹杂着凛冽的杀意,剑气破空,如海波一般翻涌而去,周遭树木皆被拦腰砍断,树木倒去了一大片。 鬼十七和楚复站在最前头,周遭的气流激得人头皮发麻,耳畔回荡着如龙游走般的剑啸,这样的骇人的爆发力,倘若为敌何人不惧? 秦质扫过前头拦腰而断的树干,长睫微垂,眼眸掺杂些许莫测。 日头便照进了林中,树根接触到毒辣的阳光皆被火灼烧,发出滋滋的火烧木柴声。 树根肉虫被剑气一击,生生顿住,上头的阳光照射下来,那蛊虫剧烈扭动起来,嘶吼着挣扎起来,仿佛在火上烤着。 白骨抓住时机,转身一把扯过秦质往他指定的位置而去,鬼十七回过神忙跟上。 “公子!”楚复一见公子被这般无礼对待,忙追赶上去,却怎么也赶不上白骨的速度。 他们几人才堪堪到了位置,林中接二连三的爆炸,一连接着一连,整个林子倒成了火海。 唯有他们这一处安然无恙,与那火海之间如隔一道看不见的屏障。 白骨远目望林,蛊虫成妖,这一遭步步行险峰,差之一毫便能失了性命,刚头那一剑挥出,她的手腕到如今都微微发颤,那感觉太过激昂,命悬一线之间,似乎突破了一个长久以来都冲不破的瓶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1.第141章 小可爱的订阅比例未到, 需订到一定比例哦  她坦白言道:“这一处我没有法子, 图上没有画出来, 根本不知该如何走出去。” 秦质闻言越过白骨往暗阶深处走去,步步而上开口一一解释,“悬魂梯顾名思义,在梯中行走之人,无论一直往下还是一直往上, 都永远行走在同一条阶上,长长久久便如同在其中迷失了魂魄。 而这一原理,其实是根据极细微的变化,角度光影标记来造成人的错觉,以肉眼来判断,或沿着标记走更容易让人迷失在其中” 他的声音如同玲珑珠玉颗颗掉落, 清清浅浅落在白骨耳中, 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震慑力, 然而洋洋洒洒一大堆对于听得懂的人来说自然是茅塞顿开。 而对白骨根本就是对牛弹琴,这种学术性的问题, 她不止一句听不懂更没那个耐心听进脑子里。 便如同一只木答答的呆犬一般,跟着秦质身后一声不吭听他说话。 “所以我们闭上眼走, 反而更能走出这个地方。” 但中间一大段白骨全没听进去, 只这最后一句倒是落进了耳里,一时只觉胡说八道, 这睁着眼睛处处做记号都走不出去, 现下却说要闭着眼睛? 白骨还未反驳, 秦质似知道她心中所想,转身对着她说道:“在这一处所有理性的判断都是错误的,只有按照自己心中的感觉,闭着眼睛感受它的细微角度高低变化,才不至于在其中迷失方向。” 白骨:“?” 白骨现下才知道人与人差距究竟有多远,这不仅仅是衣着外表c言行举止上这般简单的差距,而是天与地,花与泥之间的距离。 她忽然想起有一回做任务时,混入学堂听了一位极有学问的老夫子讲书,那可谓是出口成章,满口之乎者也。 她非常认真且非常用力地听着,到头来却还是一场空,怎么进地耳朵,照样怎么原封不动地出耳朵。 人与人之间的距离看似很近,其实很远,一句话就能表露出来。 那就是每一个字她都听得懂,可连在一起就无能为力了。 秦质见白骨没有半点动静,以为他已然明白其中原理,便也不再开口,闭目缓步而行,一步步感受其中变化,每一处高低变化,角度翻转,每过几梯皆记在心中。 个中复杂之处根本不能靠言语表达,一步记错便是步步错,好在白骨话少,一路一言不发地跟着,没有干扰秦质半点。 这般走了不多时秦质便找到了出口,沿着正确的方向带着身后那只呆懵懵的犬儿出了悬魂梯。 秦质出来后便觉颇有意趣,“白兄可看清了我刚头如何走出来的,若是可以出去后还烦请白兄替我画出来?” 白骨只觉脑子受到了粉碎性的打击,她有生以来从未觉得自己何处愚钝,但是现下与秦质这样的人一对比,这念头便如醍醐灌顶一般从头浇到尾。 她确实一眼不错地看着秦质走出了悬魂梯,但是看了和没看并没有什么区别 出来的时候,她甚至不知道已经出来了? 她郁郁沉沉看向秦质,开口便是不留情面地回绝,“我不会画画。”说着便径直越过他往前行去。 这一句可就把话全堵死了,才刚和煦的气氛一下被打散得干干净净。 秦质眼眸微转,不恼不尴尬,眼中永远含着谦谦笑意。 一路机关多变,摸不清路数,索性再没有出现蛊虫一阵,不过也够白骨受得,机关术与武学截然不同,血肉之躯又如何抵挡得住这防不胜防的暗器机关,这帝王墓中堪称是百步一机关,白骨一路而来皮肉之伤在所难免。 二人在狭长的暗道中走了许久,才见真正墓穴大门。 两扇铁门上刻着古老的咒语,繁复的纹路,上面布满斑驳的锈迹和点点青绿的苔藓。 白骨一路而来确认没有机关后,态度彻底大变,里头就是帝王蛊,她半真半假留住秦质本就是为了出悬魂梯和方便后头过机关,如今自然也没了装下去的必要。 她按着腰部刚过尖刀阵的伤口,止着伤口一直往外淌血,举起手中已经砍得起卷的剑指向秦质,眼神漠然,“你先进去。” 秦质看着指着自己的剑,神情没有半分意外,似早就预料到了会到这般境地,他抬手以指轻轻推开挡在面前的剑,嘴角微微弯起,面上似笑非笑,“白兄受了这么重的伤,探路这等事自然应该交给我。”说着,便转身抬步往前走去,与白骨一身狼狈相比,他站在后头并不曾伤到,衣冠端正,即便衣摆沾尘也不减丝毫风度,举手投足间气度悦目,便是立时赴宴拜席也觉不出半点不妥。 白骨默不作声看着他伸手推开了封闭的大门,里头的光亮沿着开启的门缝也发透出来。 一片金光闪闪,里头竟是用金子砌墙,连顶上都是金光灿灿。 白骨适应了黑暗,眼睛一时承受不住这般刺目的光芒,忍不住闭目侧头避过,待再睁眼时,秦质已然消失在正前方那一道墓口。 白骨往前一步看向里头,这不过是一间外墓,里头还有三个墓口通往里处。 她腰间伤的口子太大,到现下还在往外淌血,血顺着皙白的指间慢慢渗出,滴落而下,在地上一一绽开如花,失血过多已经让她隐隐约约有些头晕。 她耐着性子在外头等了片刻,见里头再没半点动静,心下隐隐有些后悔刚头没有一剑将他杀了。 默站片刻,她握着剑一步步慢慢往里走,一条长长的通道直往里头,地上的繁华纹路诡异复杂,尽头隐约透着光亮。 白骨走得极慢,一步一试探,确认了这道中没布机关才快步而去,可待她整个人走过后,通道已然不知不觉悄然变动翻转,纹路已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白骨一踏进去入眼的便是极大的墓穴,大漠的王室陪葬品可谓是中原人苦寻找的宝藏了。 巨大的墓穴堆满了金币宝石,价值连城的珍珠贵器,如山一般堆砌而成,随便找个犄角旮旯捞一把都能够人吃一辈子。 白骨看向中间四面台阶上的寒玉棺,棺盖密封,上面刻着故去的王一生的事迹,人物雕刻得栩栩如生,观之立现眼前,寒玉棺上头摆着一只匣子。 白骨眼神盯着那只匣子,这就是那只陪帝王沉睡百年的蛊虫。 她看向远处的秦质,他半靠在墙面上,看着寒玉棺上繁复的图案神色未明,见白骨进来一句未言。 白骨收回视线,看向白玉棺上的匣子,从小包中取出几颗小钢珠,往棺材四周一弹,钢珠蹦落在金子砌成的台阶上发出极悦耳的声响,钢珠落地四下滚落后没有一点动静。 白骨随即往前几步,足尖一点飞掠而去,径直跃向了白玉棺那处,伸手探向匣子,指尖还未触及,便被极大的助力一挡,寒气棺往外冒的冰气突然猛烈击来。 白骨动作一顿,一时被击飞而去,几个翻身后退都无法避开,落地连身形都未稳住,连连后退几十步撞到了后头的金刻墙上。 寒气入骨,五脏如同被碾压一般,白骨喉头一紧,感觉一丝腥甜,强忍片刻,终是没挨住当即喷了一口血。 不远处传来一声清笑,如夏日骤来的阵雨,滴滴砸落清荷,入耳三分清凉之意,颇有几分悠闲自得的滋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2.第142章 小可爱的订阅比例未到, 需订到一定比例哦  白骨走进一看, 伤口齐整,干净利落, 手段极其残忍血腥。 而对手却一片衣角都没有落下,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暗厂重重叠叠选上来的人不可能弱到这个地步, 除非那个人的武功于她平齐,或者高于她。 白骨手腕一转,手中的盲棍一下如壳剥落,露出里头锋利的剑,一步步往杏花深处走。 越到深处越静,连寻常的风声都不曾起。 白骨眼眸微动,不动声色观察四周。 身后似有影动, 一转头却消失不见了,白骨目光慢慢沉了下来,从来都是她在暗处, 现下却调了个位置。 一侧突然一剑劈来,白骨提剑一挡,还没看清楚, 那人便已经消失在落花深处, 只余杏花扑哧扑哧落下,显出刚才不是幻觉。 白骨即刻追去, 越过层层叠叠横出的杏花枝头, 林中杏花一碰就落, 似下起了一片杏花雨,尽头站着一个人。 那人的衣杉与她平日所穿相似,身形清瘦修长,乌发垂腰,看似文弱却浑身上下透着危险。 见白骨而来也不理不睬,仿佛全无察觉。 装神弄鬼! 她眼神一暗,猛地提剑刺向他的后背,那人不避不闪,背后一下被血染红。 同时,她的背后也跟着一凉,一阵尖锐的刺疼传来,这般悄无声息地偷袭,她竟然无从察觉,这人武功明显高她数倍。 白骨拔剑回身,猛地向后挥去,却挥了空,定睛一看,根本没有人! 身后一阵风劲而来,她一个前倾避开,转身一看,是刚头她一剑刺中的人。 素手持剑,皮肤皙白地近似透明,像是常年不见阳光,苍白地近似于病态,唇瓣淡色,整个人都很淡,淡地快要散去,如淡墨而画的人,眉间却一点鲜红的朱砂。 这个人和她长得一模一样,连神态都模仿地一般无二,可以说易容地完美无缺。 这样的模仿没有在身旁细细观察半载是绝对没有不可能做到这般像的,而她向来独来独往,不可能给旁人这般多的时间观察。 “阁下这般费尽心思习学,不知所为何?” 那人不声不响,只一眼不错地看着她,那眼神死死盯着,叫人不寒而栗,如同听不懂人话的畜生一般。 白骨才知自己原来是这般模样,怪道常有人见了自己便见了鬼一般,现下看来简直比见了鬼还可怕,连她都有些看不下去。 对面的人一击不中,又提剑刺来,刚头白骨的那一剑似乎半点不曾伤及他,而她背后的伤确实货真价实,仿佛刚头她全力一剑刺到的是自己。 这人武功与她不相上下,几乎是持平,不过几个来回白骨便觉吃力,她苦练邪功数十载,从未在武学上输于任何人,今日却遇到这样一个连模样都不知道的人,路数还于她不相上下。 白骨一个聚气,眼中杀气毕现,接连数剑,快到如虚影,趁其不备猛地朝他胸口击出一掌,那人受不住力往后倒去。 白骨胸口随之巨疼,连退几步,撞到身后的杏花树上,杏花扑簌落下,喉头一腥猛地喷出了口血。 筋疲力尽间抬眼看去,那人动作神态与她一模一样,她心下一悬,太诡异了,无论是这个人,还是这片杏花林都太过诡异! 那人慢慢站起来,身上鲜血淋漓,却一点不受影响,提着滴血的剑一步步向她而来,就像以往她每一次杀人一般。 杏花在眼前轻飘飘落下,一片片仿佛放慢了速度,她看了眼手臂上的伤口,这一处她记得很清楚,根本没有被他伤到,而是她刺穿了他的手臂,可现下却流血了。 而她身上的每一处伤都是如此 看似伤在这人身上,实则自己也不曾幸免,而他却只是破了层皮一般简单,就像一个木偶人。 这般古怪却容不得白骨细想,那人已然提剑劈来,她忙提气避过,那剑劈断了她原本靠着的杏花树,又接连袭来,剑锋几次都险些抹了她的脖子。 白骨避无可避,电光火石间提剑扎向了自己的手臂,下手极狠,一下刺穿。 那人手一抖,这才像是受了伤。 可片刻后,又向她行来,那誓不罢休地玩命劲头简直和她一个模子里刻出来。 白骨转头飞身离去,后头穷追不舍,实在太过难缠,一步一步都极为凶险,这般恶斗,她浑身上下已是伤痕累累。 那人却好像根本不痛,比白骨这样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还能忍,让她有些力不从心,她心里不得不承认今日怕是要折在这林中了。 这般小伤根本不可能阻止这人,而她也不过血肉之躯,这般耗下去,只有死路一条。 白骨看了眼自己手臂上的伤口,身后一剑带着凛冽的剑气袭来,横竖都是死倒不如走一遭险棋。 她提起剑架往自己的脖颈处一送,细白的脖间一道大血痕,割破了血脉,脖子一下鲜血喷涌而出,疼痛不堪,连呼吸都无法,一切真正濒临死亡一般。 白骨捂这伤口忍着剧痛死死盯着眼前那个同样快死了的人,他捂着脖子的伤口,鲜血从指间流出,一下跪倒在地,气绝身亡。 这人一倒地便消失不见了,像是从来不曾出现过。 白骨的痛感慢慢消失,脖子的伤口也消失不见,所有的一切都好像是她的幻象。 可身上的伤口却告诉她刚头的一切都发生过,也就是说如果她没有行那破而后立这一死招,接下来将会无休无止在这阵中厮杀,生生耗死。 以往便是见过幻阵,也不曾历过这般凶残的阵法,刚才那人显然就是她自己,便是再厉害的人进了这阵,也难以脱身。 此阵欲强则强,遇弱则弱,谁又能斗得过自己,而谁又想得到破此阵的法子是自绝身亡? 也只有白骨这样丧心病狂的凶徒才会想得到这个法子,一个对自己都这般残忍的人,也着实叫人毛骨悚然。 白骨伤痕累累出了杏花林,这一次刺杀暴露了,往后想要再杀王进生只会更加艰难,而暗厂不是容许失败的地方,它的惩罚远比想象的还要恐怖。 阵外头天色已晚,老者扮相的鬼十七与属下悄无声息的行来,见白骨满身是伤,忙伸手扶她,“长老,发生了何事?” 手还未碰到,便被白骨阴冷的眼神骇到,他忙收回了手。 白骨以剑撑地,额前的几缕发丝垂下,衬得眉目如画,唯憾面色苍白若死人,眼里又少了些半点人该有的东西。 她抬手慢条斯理梳理额发,微微垂眼看着衣摆上滴落的血迹,在地面上落下点点红梅,费尽千辛万苦才破了阵,却连设阵的人都不曾见过,这般叫她如何不忌惮? 白骨看着几片杏花被她带出了杏花林眼神越发凶狠,“水榭那处的处理了几个?” “已然处理掉,他们只留下了一个勘察水榭,其余全跟着王进生去了。”鬼十七神情略有些慌张,唯恐在白骨心中落下了不得用的印象。 白骨略一沉吟,吩咐道:“王进生另有高人相护,大内高手不过是幌子,这一次定有用尽全力全部击杀。” 她低声吩咐完微一凝神轻嗅,便认准方向,不顾身上的伤疾步追去,身形似鬼,速度极快。 “属下领命。”鬼十七闻言忙应道,手指与食指一圈,放于唇边吹出一声嘹亮的鸟蹄,半晌便从各处掠出十几道黑影,几人足尖轻点飞身跃上屋檐,几个跳跃便消失在视线之中。 王进生的护卫身上皆染上了千日不散的追踪香,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 白骨刚出了阵,秦质腰间的铃铛便微微一动,发出极为细微的声响,似有什么在铃铛里头爬动。 他一撩衣摆几步跨上了高阁,半开窗子看着杏花林方向,看着那盲女慢慢走出阵,神情一丝不变,半点没有被破阵的不甘和恼意,即便这是第一次有人出了这阵,还是个女儿身。 他转身往外走去,平静吩咐道:“让楚复去带王进生来找我。” 几人手持大刀,将人护在其中,全神贯注周围。 中间的贵人按耐不住,扬声问道:“传闻鬼宗取命,万金难求,不知某得罪了那家,值得这般倾家相害?” 风雨晦暝,暴雨劈头盖脸砸来,根本无法睁眼视目。 天际一道惊雷响过耳际,丝毫不带感情的声音虚虚实实响起,“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风头过盛,难免遭妒。”声音似人俯耳旁轻语,可环顾四周空无一人,无端诡异,突然间杀气肆现。 几人握刀闭气不敢分神,收了银子就要护住人,哪怕是以命相搏。 突然一道闪电凌空,亮光划破天际,眼前似有什么一闪而过,连带着剑影刺眼晃过,片刻后便没了动静。 几人心下一松,忽听身后物体落地声起,几人心下一提,猛地回头看去。 中间护着的人已然倒地,颈上空空如也。 白日大雨渐停,官道一路泥泞,骄阳正盛,道旁只落坐一茶棚,茶字挂布随风微微飘荡,宽敞的官道大半日都没有一个人影。 二人身骑棕马并一辆马车慢慢驶来,楚复骑马落后与马车并行,靠近车帘低声询问,“公子,前头有茶棚,可需稍停歇息。” 车帘微启波澜,渐浮檀木香气,声音似染檀香,闻之心悦,“路遥身疲,皆歇一歇。” 马车停在了茶棚旁,茶摊子老板见来了人,忙起身准备茶水。 楚复下马向前撩开车帘,车夫下车跪地成人凳,车里的人俯身出来,一步下了马车。 乌发素冠,浅色衣衫,领口边沿而下绣着墨蓝色的盛开繁花,玉带下挂一只镂空银球铃铛,下头坠着墨蓝流苏,这般繁复的花纹却偏偏穿出了干净清隽的味道,衣衫已尽极致之雅,叫人移不开眼,面容却更胜一筹。 摊主得见忙一甩肩上的搭巾,将桌子凳子来来回回擦了遍。 来人缓步上前,一撩衣摆坐下,行止之间,赏心悦目。 摊主正要将茶水端上却被拦住,片刻间便见桌面上摆上一套青花茶器,破旧摇摆的木桌登时不同寻常,清水砌茶,渺渺轻烟缓缓升起,一缕茶香漫遍官道,是不可多得的好茶。 摊主端着手中的茶水呆愣着,褚行在他茶托上放了一锭银子,“借坐片刻,旁的不用。” 摊主忙端着,茶点头声声称好退到后头。 找茶功夫,官道上远远走来一人,一手握剑,一手提着方木盒子慢慢走近。 稍作歇息的楚复听见微不可闻的脚步声,与褚信相视一眼,皆不由自主握紧手中的剑,进入戒备状态。 来人身形清瘦,乌发白衣一尘不染,全身无一修饰,面皮生得极好,唯独眉间一点朱砂痣不好,男生女相是大祸,这种长相若是自小没有世族庇护,大抵就是个娈童的命。 白骨几步走进茶棚,将手中的木盒子放在桌上,手中的剑不离身,“二两牛肉,一壶酒。” 摊主闻言一脸为难,只得指着上头的挂布,“客官,我这就是茶棚,没有牛肉和酒,不知干粮和茶水可否一用?” 周遭气流微微有些凝滞,白骨扫了眼木杆上的挂布,神情专注若有所思,片刻后才微微颔首。 茶摊主忙端刚头被拒的茶水,又上了馒头和几盘小菜。 白骨将剑放在桌案上,在几人对面坐下。 茶摊主只觉这人来了以后,和煦的气氛突然便静得可怕,忙避到灶台那处。 对面视线一直落在这处,白骨轻掀眼帘看去,视线阴冷,如黑夜行过湖旁,突然从水中伸出一只苍白的枯手猛地抓住脚踝。 这般视线太过危险,楚复面色微沉,不带敌意却也不怯懦地回视。 一时间风停布止,气氛凝塞而又紧张,青花瓷茶盏被皙白的手指微微托起,弧度好看的唇瓣轻贴盏壁,微抿一口,醇香的茶水显唇色潋滟。 只这一个动作,周遭气氛便慢慢缓和下来,白骨收回视线,拿起馒头咬了一口,端起茶水跟喝酒一般一口干了,与文文气气的外表成了鲜明的反差,与对面举止赏心悦目的显然就是两个世界。 秦质抬眸看了眼对面,将桌案上的茶壶往前推去,眉眼染上浅笑,“夏日灼热,茶水寡淡难以解渴,不如尝一尝这一涉春。”不待对面的人回应,褚行已然上前将茶壶移到了白骨的桌上。 白骨扫了一眼青花瓷茶壶,瓷白伴上天青色,瞧一眼便解夏日暑燥,她不言不语,不作理会。 秦质见状并不在意,“多年在外远游,许久不曾回中原,不知兄台可知巴州是是这条官道去?”说着,伸手虚指官道一处方向。 白骨闻言看了一眼,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又开始不声不响地啃着馒头。 褚行只觉这人好是不识抬举,和他说话竟这般不理不睬,好生无礼。 秦质不觉不妥,似有心结交一般,诚恳道了句,“在下秦质,不知兄台贵姓?” 白骨这才看向他,却不回答一字,待吃完了馒头,连茶水也喝的一干二净,只那青花瓷中的茶水却半点不碰,站起身将一锭银子摆在桌上,起身拿了剑与方木盒子,离开时才道了句,“姓白。” 秦质视线落在他手中提着的方木盒子,看着慢慢消失在官道上的人,“你们觉得此人与你们相比如何?” 楚复与褚行相视一眼,回道:“赏金猎人亦或江湖走卒,武功应当不错,但不一定抵过我们其中一人。” 秦质闻言一笑,慢声道:“眼神敏锐阴翳,行走间看似虚浮无力,实则轻若微风,如片叶轻落,内家功夫造诣极高,不受外物搅扰,无一刻不在警惕戒备,这种人除了剑客便是杀手。 长相出挑,眉间的朱砂痣惹人瞩目,江湖上却不曾听闻这样的剑客,显然见不得光,而杀手不着暗色衣履掩饰躲藏,却还安然无恙地活着,说明见过他的都死了。”话音刚落,葛复与褚行不由神情凝重,他们犯了大错,太过轻敌而叫公子失望。 秦质收回视线,音色温和却隐含威压,“在外五年你们却越发没有了长进,不过随便遇到的路人便能一剑要了你们的命。” “属下大错,请公子责罚!”二人闻言忙跪下请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3.第143章 小可爱的订阅比例未到,需订到一定比例哦  这也是白骨在暗厂唯一会说上几句话的人, 小女童非常有学问, 是暗厂里唯一一个读过四书五经的人,其他都是些连三字经是嘛玩意儿都不懂的两眼一抹黑。 伺玉翻开一本书卷, 认真道:“今日学焚琴煮鹤一词,说得是把古琴劈烂了,当柴烧了煮仙鹤吃, 这个词指得是随意破坏了美好的事物。” 白骨默记片刻, 暗自想着下回儿该怎么用上这个成语,以显示自己的并非文盲一事。 片刻后,她又想起水榭那只“花瓶”, 一看就很名贵, 默然半响开口询问道:“可有什么词说得是人和人之间差距很大?”这倒也不是她耐烦学这文邹邹的玩意儿,只记词这事一定要结合实际,才记得清楚。 这点可难不倒小姑娘, 伺玉当即便想到了,“我记得有个词名为天冠地履,就是您说得这个意思。” 简臻暗自琢磨了番, 双目一放空,还是一头雾水。 白骨更不必说,每个字她都听得懂,可连在一起就没法了。 伺玉见二人听得认真, 便那起木棍在地上来回比划, 奈何另外两个目光已然开始放空, 心思全然不在这枯燥的鬼画符上。 小女童来来回回将这两个词反反复复写了百八十遍,两个还跟木头桩子一般立在旁边如看天书。 伺玉将木棍双手递上,恭敬道:“您们也写一写罢,这般才记得住。” 时间仿佛一下凝住,周围静悄悄一片,白骨闻言一脸凝重,而简臻连腿上的蜥蜴都没心思摸了,显然压力极大。 三人一动不动,半晌功夫过去,简臻轻轻咳了咳嗓子。 白骨突然觉得两个词够了,“今日我就学到这儿罢。”言罢,转身连踏几步石壁,便一阵风似的飞身而上,片刻功夫便顺着窗子到了石洞里。 而场中的另外一个摸着蜥蜴脑袋,“刚才说得煮什么鸟?” 伺玉只觉得心有余而力不足,一个个脑袋跟生了锈一般,根本转不动。 不过好在有一个是学会了,她也算欣慰些许,然而她实在高估了,虽说白骨的武学造诣极高,但学问一事与她来说确确实实是烂泥扶不上墙,加之又有过门忘这一不可违背的原理,她一过窗子便已然忘记了第一个词。 只天冠地履这词倒是记到心里去了,毕竟有这么一个活生生的例子摆在眼前。 翌日是暗厂每月一次的朝会,洞外传来细微的声响,偌大的石床上空无一人。 白骨慢慢睁开眼,在窗边照着月光打坐一夜,精神好了许多,身上的伤却没这么快好。 可她不能有丝毫放松,这个位置如同踩着钢丝过深渊,稍一不慎就是粉身碎骨,便是快要死了也不能叫人看出来一丝不妥。 白骨走出洞口,微垂眼睫从高处往下看去,长睫的阴影微微投下隐出一片淡漠,下头已然跪满了教众,她曾经也是这样,形同脚下蝼蚁。 底下教众见白骨出来便异口同声道:“恭迎白长老!”声音齐齐而起,声势浩大,在巨大的洞岩中回荡。 白骨一脚踏出,飞身跃出如一只轻燕,在巨大的洞岩中飞身而下,连石梯都不着一步,如一片羽毛轻飘飘落在数十教众抬着的木椅上。 一坐上便慢悠悠闭上眼养神,教众一抬木椅,稳稳当当地往前走。 洞穴极大,怪石嶙峋,石壁上刻着凶神恶煞的诡异石雕,教众之间悄无声息,唯有耳畔刮过彻骨的寒风,处处皆透着阴气森森。 在重重石洞中行了许久,才进了一个巨大的洞穴,张目不能全视,宫殿屹立层层台阶而上,一半嵌在石壁之中,一半露在外头,重檐屋顶,高不可攀。 三宗教众汇合殿外,皆鸦雀无声,如同活死人墓一般。 暗厂有蛊宗c毒宗c鬼宗,长老其下二蛊四毒十七鬼,皆不是善类。 鬼宗以武取胜,不像蛊毒二宗,取人性命虽不费吹灰之力,但若毒尽蛊失,性命必也不能保全,所以也是死得最快的,唯有高高在上的长老才能存活地最久。 宗里级级而下,共分二十九级,每一级的人数固定不变,若要上升一级,除非上一级的人死掉。 而暗厂一层层上来的又岂是平庸之辈,心机城府半点不容小觑,绝情绝义绝人性,这级级往上,修得皆是无情道。 在暗厂里每一步都是如履薄冰,因为一双双眼睛在暗处时不时盯着你,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被拖下来 而下来的结果就是死。 三宗长老木椅齐齐落地,邱蝉子当先一步跨下,提了衣摆一步一台阶往上行,身后二蛊跟着。 白骨坐在木椅上等着邱蝉子如同驴子一般喘着气爬到中阶,才慢条斯理站起身,抬手理了理发丝,一踩木椅飞身跃起,衣带飞扬,脚踏高阶几步轻点,轻而易举便落到了大殿门口,白衣不染,干净出尘。 面上带着若有似无的的嘲讽,转身轻描淡写看了眼站在中阶的邱蝉子,一撩衣摆率先跨了大殿。 邱蝉子:“” 十七鬼纷纷飞跃而起,越过邱蝉子几步跟上了自家长老,齐齐踏进了大殿。 邱蝉子面皮的垂肉忍不住一下下抽动,面色阴沉地滴下水来,叫人看着便遍体生寒。 教众见二位长老又磕上,忍不住私下打量,不知这回儿又会怎么闹腾。 一个中年人连忙撩起衣摆拾级而上,缓声劝道:“厂公殿前可不能闹出事端,免得又受责罚。” 邱蝉子闻言强按下心头怒火,继续往上爬高阶。 三宗长老中邱蝉子残暴不仁,和谁都合不来,性子暴戾,底下教众苦不堪言;而白骨不发病时还知晓收敛,一旦发病,便是不阴不阳的折腾人,连天王老子都不得约束。 唯有毒宗长老最像个人,言行举止都极为正常,御下有道。 他不同于白骨对下不闻不问,全然漠视,不管死活;也不同于邱蝉子一味势压,动辄打杀;他善于恩威并济,待下如同长辈父亲般和蔼,还特地将四毒中的每个人都取了名字,是以这二蛊四毒十七鬼唯有四毒是忠心不二对其长老。 在他底下的教众是最为舒服的,不过为人太过正常,不如鬼蛊两位长老变态的那般锋芒毕露。 秦质夺了匕首快步上前,几步避开死人,腰间坠着的镂空铃铛猛烈摇动,发出细微的铃铃声,脚下的蛊虫皆慌不择路,四下逃窜躲避,霎那间让出一大片空地。 死人皆被牵引,朝秦质离开那处方向行去。 一个死人漏了空,径直朝白骨这处而来,情况危机,她微一缓过劲忙强撑着往后挪去。 死人面目狰狞可怕,脸部已经隐隐开始溃烂,看似动作僵硬,实则片刻间就到了眼前。 生死一线,白骨提掌击去,可到底伤势过重,掌力削弱了大半,死人不过被击地后退一步,便上前一把扯过白骨伸出的手,狠狠往外拉扯。 骨头离肉的感觉太痛,白骨只觉下一刻自己的手就要被生生扯断了去!整个人被硬生生拖出几步,忙伸手为爪入地几分,死死扒住了地,满地的蛊虫一瞬间爬满了手掌,感觉到细微的疼痛,白骨再无暇顾及将要扯断的手,比起蛊虫入体形同死人,一只手根本无足轻重。 白骨耗尽全力猛地一掌拍地,地面隐约震动几许,周遭蛊虫被一掌震退翻飞四散。 邱蝉子那厢已然拿到了匣子,回转而来见白骨被死人牵制,如何还不知晓这小畜生刚头不过是虚张声势,当即下了死力驱使蛊虫上前欲置白骨于死地。 周遭的蛊虫多如牛毛,一掌震死的不过是沧海一粟,此时全部如潮水般快速涌来。 死人手上使劲,撕裂般的巨痛终让白骨嘴边溢出几声低吟,蛊虫堪堪触到白骨的衣摆,死亡从未如此清晰地显在眼前。 突然,石洞剧烈震动,上头的水滴滴答答落如骤雨,头顶石块摇摇欲坠,一道暗影疾步而来,密密麻麻的蛊虫似惊慌失措四散而逃。 一道光亮划过抓住她胳膊的那双手,刀过血洒,死人双手腕处齐断,手段狠辣利落,半点不见犹豫。 那人俯身一把揽过她的腰,抱起往后一退,速度太快根本来不及收力,便撞到了后头石柱上,白骨压身后肉垫一声闷哼,她没什么事,身后人的气息乱得一塌糊涂,那惯性大力撞去牵引了内伤,险些要了这位贵家子的命。 上头一块巨石“砰”地一声坠落在地,堪堪擦过白骨衣角,将死人砸在了巨石底下,震得整个 石洞一动,皆往一旁斜去。 身后的人似有些站不住,微曲一腿斜倚石柱,半抱半搂着白骨,呼出的热气直喷上她的颈部,让她脖间激起一片细密的小疙瘩。 白骨受不住着热气侧头避去,阵中符纸连成一线天,光亮大起,照得洞中情形一清二楚。 面露凶相的邱蝉子见状眼露杀意往这处跑来,满洞的蛊虫密布,极为骇人。 还有阵角那一处堆着断肢残骇,血泼了满地,触目惊心的血腥残忍,连白骨这样惯在刀尖混的人都不堪直视。 而刚头去那一处的只有一个人,便是身后这个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这般心狠手辣与往日作风完全相差,叫白骨突觉极度不适。 念头刚起,洞中阵法已然开启,极远处传来石块坍塌的巨声,脚下摇摇晃晃如船在波涛汹涌的海面颠簸不定,整个石洞仿佛置于海面上,天旋地转间周遭景物模糊扭曲,巨大的压力如同拧住了心脏,像是被一下子从高空抛落而下,失重感极为强烈难受。 下一刻便觉眼前一片漆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待她再睁开眼时,邱蝉子c蛊虫c石洞皆消失不见,扑面而来青草土壤的清新气息,郁郁青青的林子间清脆悦耳的鸟鸣声此起彼伏,花开水涧一片生机,偶有几只轻鸟从眼前低低掠过。 白骨缓缓转动身子才发现一旁还躺着一个人,她忍着身上的剧疼转身看去。 那人还在昏迷之中,浓密的眼睫毛微微垂下,在眼下投下一道阴影,显得眼睫越发长直,睡颜看上去安静无害,可是谁又想得到这般文弱公子下手会这样狠辣,连暗厂的杀手未必比得上他心狠。 白骨想起身却无法,而自己的右手也已然废了一般,她暗自使了使劲得到的是无法忍受之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4.第144章 小可爱的订阅比例未到, 需订到一定比例哦  简臻缓了好一阵,才勉强说服自己不和这娘炮一般见识,弯腰将慢悠悠爬来的小西抓起,“既然你诚心实意地道歉,我也不是不大度的人, 就姑且原谅你一回儿,若是再有一次可就没这么” 白骨根本不耐烦听完, 直接截了他的话头, 一副替他着想的坦荡模样, “趁着伤口未凝结快些把手伸来, 免得你又得原谅一回。” 这可真是汽油碰上火星子, 简臻闻言险些气厥了去, 丫这混账玩意儿摆明耍弄人,忒是不要脸! 简臻一怒之下唾沫横飞, 连声叫骂如箭雨,白骨时不时如矛刺上一击, 这你来我往, 一整天眼看就要废了。 秦质看了看日头便开口劝了几句,简臻慢慢平静下来,瞪着白骨怨气冲天,白骨视而不见,却不防邱蝉子添油加醋多了几句话头, “杜仲只怕做梦也没想到四毒之一竟这般没用, 遇事只会如同个泼妇般叫骂, 真真叫人笑掉大牙。” 简臻怒极反笑,看向他们两个意有所指道: “当年也不知哪二个每每相约吃屎,没得生生饿成皮包骨,这名头还传到了江湖上去,实在叫人大开眼界。” 秦质闻言玉面露出几分少有的讶异之色。 这等陈年旧事拉扯出来确实不好看,更何况还有秦质这般珠玉雕琢般人物在一旁,两厢一对比难免叫人落了下乘。 白骨闭目侧首抚了抚一丝不乱的额发,慢条斯理缓声道:“你记错了,那是邱蝉子爱吃的东西,我不过是碰巧路过喂他几口而已。” 这一事可是邱蝉子的痛点,想他一生纵横蛊宗,哪一次出场不是掀起一阵腥风血雨,人人胆战心惊,哪想这事还成了笑柄一桩,连江湖花名册上都写着他的癖好为喜食人之秽物! 他一想到此彻底失去了理智,猛地站起,额角青筋根根暴跳,冲着白骨咬牙切齿道:“畜生,你才喜欢吃屎!你全家都喜欢吃屎!你祖宗十八代都喜欢吃屎!” 白骨见他这般似于心不忍,便淡淡“哦”了一声。 邱蝉子全力一击却生生扑了个空,脑袋吼得生疼,眼前一黑险些没站住脚。 还未反应过来,简臻已然抱着蜥蜴绕了邱蝉子一圈,站在了白骨邱蝉子对角,阴阳怪气啧声道:“哎呦,这两谁呀,吃屎还能吃吵起来,这么喜欢的话,要不要我们小西拉点给你们解解馋。” 这下可好了,三人自来不是安分点,这般对上哪还能轻易让人讨了好去,一桩桩陈年旧事翻起,嘴上也越发不讲究,你一句吃屎,他一句啃粪,没完没了。 秦质颇有几分兴致做了一会儿壁上观,忽觉情形有些不对劲,他们似乎已然要发展成找屎打架的境地 虽然他不是很相信这几人会做出这等面目全非之事,但到底还是不再看戏,开口劝住了三只跃跃欲试的捡屎犬儿。 中途闹闹停停一阵儿,秦质将时间扣得刚刚好,在午间日头最盛时准备好了所以东西。 这一回儿,白骨秦质二人必定要去,林中凶险人多反而累赘,便只带了楚复和鬼十七。 四人一道进了林子,里头的阴气越盛,有了第一次的经验,几人走得极快却又悄无声息。 秦质指了几个方位,白骨和鬼十七悄无声息替他将打磨的石木放到他指定的位置埋好,而楚复则四下观望。 四人中唯有秦质不通内家功夫,可布阵又只能由他来,是以每每都需要一人护着他,楚复不放心其余二人,入阵之前就说好由他来护公子。 等到所有的布阵之物埋好,几人往妖树那处而去,树间头骨花悄然开放,即便走动的步伐再轻,也会一朵接一朵的慢慢落下,不知不觉已然幽幽落了一地,地面微微有细微波动,极轻极缓慢,肉眼根本无法察觉。 几步间就看见远处的大树,白骨和鬼十七身形极快,几个飞跃便到了指定的位置定符,符纸的位置一丝一毫都不能错,是以秦质看得极为仔细,以免一符布错,全阵皆毁。 白骨鬼十七不过近了几步,树根就发力攻来,根本来不及定符纸,白骨鬼十七二人只能来回躲避,迂回曲折地往符位而去。 楚复这处一步落地,突然从脚边钻出数根极细的树根包住了他的鞋履,马上就要蔓延上腿,他忙抬起脚挣脱了鞋履,一剑劈下,没想得到这细密的根比上次更加难缠,还未触到就缩进地里,又从别处钻出往他们这处攻来。 秦质细看一眼,轻启薄唇速道几字,“乾位c坎位。” 楚复忙提剑刺进西北,北方二位,用力一割,土里眨眼间溢出了鲜红色的液体,细密的树根一下全部缩了回去。 片刻之后,攻势越猛,树根如小儿腰粗,接二连三袭来,楚复一人之力,不多时便有些力竭,加之树根攻势密集,上下左右袭来,攻向变化莫测,不知不觉间与秦质的距离越来越远。 秦质面色平静一步步走着,靠近楚复的位置,每一步踩下都极为精准,似正好踩在根心,树根再扭曲都无法转回到根心,只是地下根心位置变化极快,每一步既不能辨错方位而不能有丝毫犹豫,否则一步踏错就会被转回的树根缠死。 这般如履薄冰,不通内家功夫要在如此嘈杂危险的环境里,抱住性命已是极难,还要时刻指点楚复,难度可想而知,不过片刻秦质的鬓角已然汗湿一二。 不过几息变化,树根就如生了心智和眼睛一般认准了秦质,根心位置变动越发快。 秦质也越发快,脚下走法隐含玄妙,速度快到肉眼看见都只觉眼晕,地下树根交缠错乱如同麻线打起了结,越缠越密,相互挤压,越发膨胀开来。 树根攻向集中在秦质楚复那处,给了白骨和鬼十七更多的时间,白骨比树根的速度还要快上几分,身姿比扭曲的树根还要柔软,很快就定下了符纸的位置。 楚复砍掉一旁四处袭来的树根,突然一处地皮下的树根猛地炸裂开来,红色的液体四溅,他往旁边一闪,左右树根应接不暇,看向自家公子那处魂魄已然散去了七八。 那处密集的树根离着极近,周遭的地皮不时爆裂,每一步都在刀尖上! 忽见一片密集中一根细小的树根飞快刺向秦质眼睛,楚复不由大惊失色,“公子!”他以平生最快的速度跃去,却根本赶之不及,一时心神巨惊,六神无主。 秦质看向眼前树根避无可避,眼神一暗,眼里闪过一丝骇人杀意,手指一勾腰间铃铛,待要一把扯下。 忽见一道白影从天而降,迎面一剑劈下,剑锋带着凛冽的风劲袭来,眼前的树根当面劈开,细密的树根四下裂开,白衣从上跃下,衣带飘飞,如薄烟似轻花,眉间一点朱砂痣如浓墨入水。 细长的眼睫尾微微翘起,半掩眼眸中的水光流转,若一支利箭划破灰蒙天空袭来。 秦质指间一松,铃铛划过指腹荡回腰际,下坠的银丝流苏微微晃动。 教众才刚刚站起身,几个隐在暗处人突然闪身而出,如一大群黑鸦四下扑来,在人群中抓起了几个,扔到了大殿前头。 众人皆微不可见地缩了一缩,被扔到大殿前头的几个人皆是二十九级中翘楚,几个私底下拉帮结派,内斗不息。 “知道你们做错了什么吗?” 几人吓得面色苍白,浑身发抖连话都说不出来。 “咱家从来都是开明的,一直不管你们如何去做任务,可这一次真真是太丢咱家的脸了。 这么简单的刺杀,竟叫人挖出了我们的线,折损了这么多人却没把“花”摘下去,可真是我暗厂的好手”殿上人微微一顿,带着指套的五个手指在光下微微转动,鲜艳的指套不时泛起刺目光芒,眼神专注似在欣赏,“平日里没教训你们,还真当咱家是个瞎子” “厂公饶命!厂公饶命!”几人忙用力磕头求饶,不多时额头便磕得血肉模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5.第145章 小可爱的订阅比例未到, 需订到一定比例哦  大堂倏然一静,只余劈哩叭啦算盘脆声, 台中掌柜显然见惯了这种场面, 只平平淡淡开口道了句,“每每花落障气最毒, 花落中旬稍微减淡, 大抵要等数十日有余。 若是等不及可以自行闯林,莫要劝旁人一道冒险,妄害了人命来日都是要算到自己身上。” 大汉有些拉不下脸,打了响亮的酒嗝,满脸不屑, “胆小怕事,这般迷障也值得怕。” 一旁的人听不进耳皆较真道:“你若不胆小便自去试试, 就不信你敢!” 大汉闻言如何还下得了台, 同桌之人皆不相识, 一时竟无人给递台阶下, 一全是闹着让他闯林的声音。 堂中唯有白骨秦质一行人不参与其中。 大汉半点受不得激, 猛地站起身提了大刀就往外行去, “老子就闯给你们这群孬货看看!” 堂中人皆一拥而出, 或观望,或好奇,或居心叵测拿人试路。 白骨放下箸筷, 起身跟在人群后头, 打算看看这林中的水究竟有多深, 鬼十七忙跟上。 简臻和邱蝉子自然不会管这些,这一行又不是他们主领。 众人跟着大汉身后几步远,林中一片浓雾慢慢溢出林,大汉酒意上头,半点不怕,平生了上战场的架势,头也不回就进了林子。 众人目送大汉进林,徘徊在林外观望,日头高起,林里林外皆一片寂静,半个时辰过去,那大汉进去后不曾再出来,连一点声响都没有,像是不曾进去过人。 白骨站在树下看着远处林中,片刻后转身往回走,再等下去也无济于事,十有八九已经没气了。 没走几步便瞧见远处树下站着的人,正静静看着前头林中,感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便抬眼看来,眉眼入画,深远清澈,一眼看来轻易便能进人心里。 白骨视线微微下移,扫了眼他一身衣着又不动声色移开视线,眼神淡漠,面色寡然,抬手随意理了理本就一丝不乱的额发。 秦质视线不变,看着他的手指慢慢拂过额发,这个动作似曾相识,看到的第一眼,脑中的第一感觉便是做过这个动作的人可以得而用之。 而这人他只见过一次,那日茶棚也确定不曾见过他这般,那么这如出一辙的动作便是在别处见过 他微垂眼睫,略一思索,又抬眸细细看了眼白骨的身形高度,一寸寸如同抽丝剥茧,片刻之间,脑中已过千人形容样貌,然而没有一个对得上号。 这感觉让白骨很不舒服,前面人虽然如沐春风般,可她就是不喜,这眼神就像那年阵中傀儡一般,无一处不透危险。 她微微敛眉,收回视线便提步离开了,现下邱蝉子已然是一个威胁,她没有这么多时间和精力再耗在花瓶身上,还是不要横生枝节为好。 这处却有古怪,白日燥热难挨,晚间却又寒风刺骨,温度变化极大。 那个醉酒大汉再也没有出来,众人皆猜想他已经走出林中去了外域,可却没有一个人敢再闯林,皆在客栈住下,安安分分等着林中鬼花落下。 然白骨一行人是不可能等,他们显然比这林子还要可怕,本身就是恐怖的递造者,害怕二字的滋味也从未尝试过,平生了一种独孤求败的荒凉感。 外头的月色渐浓,白骨坐在屋顶打坐,她这门武功需要月亮,月亮越大,她练功的时候就越发事半功倍,所以三更半夜是她练武的最佳时机。 等照够了月光,白骨慢慢收功,睁开了眼却见院里站着一个人,身姿硕长,正抬头看着她,身边罕见没有跟着人,见她睁眼便微微一笑,在月色下极晃人眼。 花瓶作为固定位置的观赏物,会走动显然有点碍人眼。 白骨面无表情,站起身轻身一跃,白衣如莲花片片叠绽,一下从屋顶跃了下来,落地无声,如小猫般轻巧灵活。 秦质见他落下,慢声道:“原来是白兄,适才散步时,瞧见屋顶一处人影,生了好奇才进前看看。” 白骨喜穿白衣,全身连一丝花纹都没有,跟吊丧似的,面色又白得跟刚从棺材里爬出来的死人没什么分别,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是有些招好奇心重的花瓶。 白骨闻言看向眼前的人,发束墨玉冠,平常看时那玉冠是黑色的,现下夜色正浓,照下一轮皎洁月光,映得玉冠隐约中透出一抹微亮蓝色光芒,剔透的玉中似有水微微流动,一身素色衣衫,领口衣摆处皆镶绣繁复墨蓝花纹,她不知道这是什么花,只见过他行走时衣衫轻扬那花仿佛真的片片绽开。 白骨微垂眼睫正要收回视线,却又不小心瞥见了他腰间坠着的一只镂空铃铛。 这铃铛雕工极好,镂空的花纹极为繁复,铛面极薄,先不提价值几何,便是这雕工也是千金难求。 白骨面色平平,当作没看见,径直越过他往拱门处走。 秦质看着他走出几步,忽开口半真半假试探道:“我们也算见过几回了,可白兄似乎还是没有记住我。” 白骨闻言脚下一顿,眉间蹙起,竟叫他瞧了出来? 她默了半晌才转头看向他,眼底杀意波动。 秦质见状一笑,慢慢走近缓声道了句,“看来白兄都记得,不知可还记得我对你说过的话?” 白骨见他神情温和,不似要报仇,便平静回道:“你说了很多话,不知指的是那一句话?” 秦质眼眸微转,垂眼撩起腰间的铃铛,流苏在修长的指间悄然滑过,“自然最该记住的那句话。” 白骨闻言以为他在指责王进生一事,又如何还想得到眼前这人根本就是空手套白狼。 “本来就是银货两讫的事,而我答应你的也做到了,你自己没有弄清楚规则是你的事。” 银货两讫,这个答案的范围已然很小,可对秦质来说却很大,他自来会省力,能用银子摆平的事从来不会费功夫换别的法子,是以还差这么一点点。 秦质把玩流苏的手指微微一绕,抬眼看去,眼眸中含着不易察觉的审视意味,“既然银货两讫的事,那规则总该和我说明白。” 白骨看着他手中缠绕的流苏,“这不是我该做的事。”她不再逗留,转过身一边踏出拱门一边道,“此事已过,往后我们还是当做不相识的好。” 秦质不再开口,看着白骨出了院子,神情似若有所思。 “恭迎厂公。”幽幽的回声在殿中经久不衰,没有人知道这个人究竟长什么样子,又活了多久,只记得从来暗厂的那一刻起,这个人就在。 “起来罢~”尖利的嗓子高高吊起,是宫中老太监惯有嗓子,用內劲传地极远,整个大殿皆听得清清楚楚。 教众们恭恭敬敬垂眼起身,目不斜视,当初有个不懂规矩的,抬头一厂公对视了一眼,那一眼过后,那个人再也没有睁开眼。 教众才刚刚站起身,几个隐在暗处人突然闪身而出,如一大群黑鸦四下扑来,在人群中抓起了几个,扔到了大殿前头。 众人皆微不可见地缩了一缩,被扔到大殿前头的几个人皆是二十九级中翘楚,几个私底下拉帮结派,内斗不息。 “知道你们做错了什么吗?” 几人吓得面色苍白,浑身发抖连话都说不出来。 “咱家从来都是开明的,一直不管你们如何去做任务,可这一次真真是太丢咱家的脸了。 这么简单的刺杀,竟叫人挖出了我们的线,折损了这么多人却没把“花”摘下去,可真是我暗厂的好手”殿上人微微一顿,带着指套的五个手指在光下微微转动,鲜艳的指套不时泛起刺目光芒,眼神专注似在欣赏,“平日里没教训你们,还真当咱家是个瞎子” “厂公饶命!厂公饶命!”几人忙用力磕头求饶,不多时额头便磕得血肉模糊。 殿上人才不阴不阳地开了口,“既然你们知道错了,那咱家也是要顾念一二的 一人抽一根尾椎骨便算了。” 此话一出,黑鸦一般的人又从暗处闪身出来,抓住其中一人就抬起手往背部一探,锋利的指套刺穿而入,微一使劲连骨拉出,血泼了一地,出手血腥残忍,毫无人性。 一声尖利的惊恐叫声险些顶破殿顶,在偌大的殿中回荡,惊得人毛骨悚然。 前头几人瘫软在地,终于人甚至吓地尿湿了裤子,殿中死一般地静寂,压抑着人不敢多呼吸。 殿中唯有三宗极其下几个未出任务的面无表情,平静如老僧入定,半点不起波澜。 半柱香后,所以的一切归于平静,残骸被一一拖出殿外,殿上早已清理地干干净净,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可心上早已被蒙上了一块黑布,黑漆漆地记不得光,也看不懂光。 令人窒息的压抑过后,殿上人缓缓开了口, “这一月里,出了不少事,唯独一件叫咱家记挂心头” 殿中鸦雀无声,个个心跳如鼓,惶恐不安。 白骨双目平视前方中心一点,不卑不亢,如同一个木偶人丝毫不起波澜。 “蛊宗如今越发矜贵,还要咱家三催四请。” 邱蝉子闻言神色一变,弯着腰恭恭敬敬走到殿中,身后二蛊及前排四级紧随其后,齐齐俯身行叩拜大礼,邱蝉子苍老的声音在殿中回响,“蛊宗谨听厂公教诲。” 话音刚落,殿上人突然抬手一掌隔空击出,在最前头的邱蝉子一下滑出老远,身后的教众皆不敢扶,皆不自觉压低身子。 他咽下了喉头的血,忙手脚并用爬回了原位,以额贴地如同一只可怜的软虫,“厂公恕罪!” “咱家最近听说了太多风言风语,这暗厂的蛊宗长老都被人唤做千岁爷了。” 邱蝉子闻言大惊失色,“厂公明鉴,属下冤枉,属下从来不曾听过这些,属下对厂公的心日月可鉴!” 杜仲忙快步言辞恳切道:“厂公息怒,邱长老醉心炼蛊,万不敢做此犯上之事。” “厂公,必是有人居心叵测陷害属下。”邱蝉子言辞恳切,又眼神阴郁地看了一眼鬼宗。 白骨连眼风都不曾扫给他,神情寡淡道:“有道是无风不起浪,何以这话不从提及鬼宗毒宗,偏偏从你蛊宗而起,必是平日里行事作风已显露端倪,才会让厂公听到这样的话。” “你含血喷人!厂公,这事十有八九就是鬼宗那些居心叵测的人做的!”邱蝉子咬牙切齿,恨不能冲上去活撕了白骨。 白骨闻言一撩衣摆跪下,“厂公,此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难保邱蝉子他没有异心!” “我先送你上西天!”邱蝉子实在忍不住,猛地向白骨冲过去,打算一口咬下他的肉,一旁的杜仲忙死死拉住。 白骨看向他冷笑一声,言辞轻蔑,“我看你是又饿了罢?” “我艹一满嘴喷粪,(≈[])!” 邱蝉子猛地向前扑去,场面彻底失控了,杜仲根本拉不住邱蝉子那个往前爬的力道,被带着一同在木地板上拖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6.第146章 小可爱的订阅比例未到, 需订到一定比例哦  这龟被养得极凶, 见物就咬,若是把指头伸去必是被咬出了血也不会松嘴, 爬动的路线也不按引导来,让秦质越发起了兴致。 一根枯木时不时逗玩金龟诱它进行攻击,金龟每每咬不中还被枯枝碰脑袋,恼得再不理会, 枯枝却又在这时伸到嘴前,一口咬住刚尝了甜头又生生从嘴中拔去, 怒得疾追而去, 却又循环往复,逃不开也避不了, 可怜一只小龟硬被整到怀疑龟生。 楚复将茶煮好, 不禁满怀担心, “公子,这群人一道而来却从未见过半分人性怜悯, 便是同伴身死也未多提一句, 这样的人,留着身边太可怕了。” 褚行倚坐在门旁看着外头的动静,听闻楚复此言,忍不住接道:“旁的不说, 便是那木偶人的武功便叫人不得不忌惮, 与他们一同取帝王蛊, 无异于与虎谋皮, 实在太过凶险。” 这一路同行,几人的身份已被秦质摸了个透,便是摸不着的,也大抵猜得八九不离十。 先前得了王进生的荐信,本已有九成把握在天子面前谋得一席之地,王进生一死天子震怒严查,却又有始无终,连影子都没摸到,如何不起天子怒? 手中的荐信便成了鸡肋,递上去不但谋不到好处,还有可能成为最先被怀疑的对象,要脱身便是极为麻烦的事。 王进生这个机会一旦错失,想要再接近生性多疑的天子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秦质显然也不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愿意花个几年时间一步步往上爬。 帝王蛊是一个契机,权力的至高者谁不想要长生不老,千秋万代? 帝王蛊能活死人骨,便是多给人一条命的机会,对于为君者绝对是一件拒绝不了的大礼。 取蛊一事太过麻烦,既然有送上门的趁手之人,自然要用上一用,暗厂百年不倒伏于黑暗中,脱离王法外,得用之处可想而之,江湖组织虽离庙堂远,但个中牵扯却又多如蛛丝网布, 但对于善棋者,越发难测的棋局,越是敌手棋子能力越强,棋局便越有趣。 秦质诱着累得缓慢爬行的小金龟一步步前行,“与虎谋皮才是最容易办成事的方法,只要虎用得好,取皮会省下不少力。” 另外一头,白骨一行人在客栈住下的第一日就拿着王城的地图细细研究,虽然暗厂的地图画得极为精细,每一寸地方都没有错处,可帝王墓即便清楚其中个方位置,也终究看不到它藏在暗处的东西。 简臻指出图上几处,“这些地方没有通风口,只有一条窄身隧道,阴暗潮湿,必有湿毒,我会提前替你们准备好所有需要的解药,墓中封闭不可用毒,否则必自噬,还有一点,在墓中万不能打火折子,如遇沼气极有可能发生爆炸。”简臻不可能冒险闯墓,这次任务毒宗只为辅助,一路相伴也不过全了自家长老的面子功夫,真正的实力却不可能放出。 白骨看着桌案的地图,想到客栈中的蛊者,“蛊者聚集,大多晚间入墓,为避免麻烦,我们正午时分假意在外游玩,人多最热闹的时候进去,动静不能太大,免得出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事。” “可以,不过鬼十七要留下,秦质要带那两个护卫却不能跟着碍事,否则会麻烦很多,便让他和简臻留下来一道拖住那二人。”邱蝉子看向白骨,他缺了蛊一,白骨自然也不能多带一个,免得暗地被算计。 白骨微一垂眸,“秦质心思太深,不管他来这里的目的是如何,带他进墓可以,一旦脱离掌控我会直接动手除掉。” 邱蝉子闻言松垂的嘴角露出一丝恶毒笑意。 王城的风光与中原不同,观之不尽。 白骨一行人在屋里明争暗斗商讨了好几日的对策,累得话都不想多说一句,花瓶却已然都在王城里行走游玩了许多地方。 诚然,有些人轻而易举就能叫人心中不爽利。 秦质这日出门,去了王城最有名的百步山,百步山顾名思义,台阶重重叠叠,一级需百步,高耸入云,波澜壮阔,山中之景中原难得一见。 主仆三人一路行去,百步山小径幽僻,少了山脚下的热闹喧哗,却独留一种少见的美感,周遭大石密排而去,极为壮阔。 秦质步步往上,悠闲自在,楚复褚行跟在身后数十步,既不会打扰又不会跟丢。 远处枯木枝上忽起一只鸟儿,朝空中飞掠而上,极粗粝的鸟鸣声远远传来,显得石径更加幽静。 山间大道忽然传来巨石砸落声,人群惊声尖叫四下散开,在这处听得极为明显。 楚复褚行见状相视一眼,看向声音来处的方向,却看不到究竟发生了何事。 秦质停下脚步抬眼看去,平静吩咐道:“去看看罢,能帮的得便帮一帮。” 楚复褚行闻言皆一愣,片刻后不敢多言,忙听命先后快步离了去。 石径的夏风拂来,微微拂起清衫衣摆,忽觉几分凉爽风气。 秦质步下台阶,才行了一步,忽从天而降一只被腐食殆尽的残骇,仿如鸟状,肉骨可见,血腥恶心似有小虫爬食,平白令人反胃难忍。 秦质静看一眼才慢慢抬眼望去,远处缓缓走来一面目阴翳的老者,面上的笑意森森,轻易就觉出其中凶意,叫人望而生畏。 秦质默站片刻,转身看去,一人抱剑斜倚在石旁,拦住了去路,一身白衣不染尘,眉间朱砂一点,皙白孤瘦,白布条束乌发,发丝根根不乱,垂着眼面上一片漠不关心。 秦质回转看向地上的鸟骸,嘴角微扬荡起涟漪,眉眼疏逸,眼眸含着三分闲散笑意,石径的风拂过镶绣玉青花纹的淡色衣摆,似扑面而来的杨柳风,全然没有一丝被前后拦截的慌张窘迫。 “二位也来欣赏崖壁风光?” 邱蝉子见前头的贵家子从容不迫,笑意消失殆尽越露面上凶纹道道,语气越发危险,“我等粗鄙之人不同公子光风霁月,一路同行这般久,我们需要公子帮一个小忙。” 伺玉见二人听得认真,便那起木棍在地上来回比划,奈何另外两个目光已然开始放空,心思全然不在这枯燥的鬼画符上。 小女童来来回回将这两个词反反复复写了百八十遍,两个还跟木头桩子一般立在旁边如看天书。 伺玉将木棍双手递上,恭敬道:“您们也写一写罢,这般才记得住。” 时间仿佛一下凝住,周围静悄悄一片,白骨闻言一脸凝重,而简臻连腿上的蜥蜴都没心思摸了,显然压力极大。 三人一动不动,半晌功夫过去,简臻轻轻咳了咳嗓子。 白骨突然觉得两个词够了,“今日我就学到这儿罢。”言罢,转身连踏几步石壁,便一阵风似的飞身而上,片刻功夫便顺着窗子到了石洞里。 而场中的另外一个摸着蜥蜴脑袋,“刚才说得煮什么鸟?” 伺玉只觉得心有余而力不足,一个个脑袋跟生了锈一般,根本转不动。 不过好在有一个是学会了,她也算欣慰些许,然而她实在高估了,虽说白骨的武学造诣极高,但学问一事与她来说确确实实是烂泥扶不上墙,加之又有过门忘这一不可违背的原理,她一过窗子便已然忘记了第一个词。 只天冠地履这词倒是记到心里去了,毕竟有这么一个活生生的例子摆在眼前。 翌日是暗厂每月一次的朝会,洞外传来细微的声响,偌大的石床上空无一人。 白骨慢慢睁开眼,在窗边照着月光打坐一夜,精神好了许多,身上的伤却没这么快好。 可她不能有丝毫放松,这个位置如同踩着钢丝过深渊,稍一不慎就是粉身碎骨,便是快要死了也不能叫人看出来一丝不妥。 白骨走出洞口,微垂眼睫从高处往下看去,长睫的阴影微微投下隐出一片淡漠,下头已然跪满了教众,她曾经也是这样,形同脚下蝼蚁。 底下教众见白骨出来便异口同声道:“恭迎白长老!”声音齐齐而起,声势浩大,在巨大的洞岩中回荡。 白骨一脚踏出,飞身跃出如一只轻燕,在巨大的洞岩中飞身而下,连石梯都不着一步,如一片羽毛轻飘飘落在数十教众抬着的木椅上。 一坐上便慢悠悠闭上眼养神,教众一抬木椅,稳稳当当地往前走。 洞穴极大,怪石嶙峋,石壁上刻着凶神恶煞的诡异石雕,教众之间悄无声息,唯有耳畔刮过彻骨的寒风,处处皆透着阴气森森。 在重重石洞中行了许久,才进了一个巨大的洞穴,张目不能全视,宫殿屹立层层台阶而上,一半嵌在石壁之中,一半露在外头,重檐屋顶,高不可攀。 三宗教众汇合殿外,皆鸦雀无声,如同活死人墓一般。 暗厂有蛊宗c毒宗c鬼宗,长老其下二蛊四毒十七鬼,皆不是善类。 鬼宗以武取胜,不像蛊毒二宗,取人性命虽不费吹灰之力,但若毒尽蛊失,性命必也不能保全,所以也是死得最快的,唯有高高在上的长老才能存活地最久。 宗里级级而下,共分二十九级,每一级的人数固定不变,若要上升一级,除非上一级的人死掉。 而暗厂一层层上来的又岂是平庸之辈,心机城府半点不容小觑,绝情绝义绝人性,这级级往上,修得皆是无情道。 在暗厂里每一步都是如履薄冰,因为一双双眼睛在暗处时不时盯着你,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被拖下来 而下来的结果就是死。 三宗长老木椅齐齐落地,邱蝉子当先一步跨下,提了衣摆一步一台阶往上行,身后二蛊跟着。 白骨坐在木椅上等着邱蝉子如同驴子一般喘着气爬到中阶,才慢条斯理站起身,抬手理了理发丝,一踩木椅飞身跃起,衣带飞扬,脚踏高阶几步轻点,轻而易举便落到了大殿门口,白衣不染,干净出尘。 面上带着若有似无的的嘲讽,转身轻描淡写看了眼站在中阶的邱蝉子,一撩衣摆率先跨了大殿。 邱蝉子:“” 十七鬼纷纷飞跃而起,越过邱蝉子几步跟上了自家长老,齐齐踏进了大殿。 邱蝉子面皮的垂肉忍不住一下下抽动,面色阴沉地滴下水来,叫人看着便遍体生寒。 教众见二位长老又磕上,忍不住私下打量,不知这回儿又会怎么闹腾。 一个中年人连忙撩起衣摆拾级而上,缓声劝道:“厂公殿前可不能闹出事端,免得又受责罚。” 邱蝉子闻言强按下心头怒火,继续往上爬高阶。 三宗长老中邱蝉子残暴不仁,和谁都合不来,性子暴戾,底下教众苦不堪言;而白骨不发病时还知晓收敛,一旦发病,便是不阴不阳的折腾人,连天王老子都不得约束。 唯有毒宗长老最像个人,言行举止都极为正常,御下有道。 他不同于白骨对下不闻不问,全然漠视,不管死活;也不同于邱蝉子一味势压,动辄打杀;他善于恩威并济,待下如同长辈父亲般和蔼,还特地将四毒中的每个人都取了名字,是以这二蛊四毒十七鬼唯有四毒是忠心不二对其长老。 在他底下的教众是最为舒服的,不过为人太过正常,不如鬼蛊两位长老变态的那般锋芒毕露。 洞口人还未到,蛊虫已然快速爬来,黑压压的一群,若是漫过身上,眨眼功夫连骨头便瞧不见了。 白骨忙使劲起身,身上的伤便接连开了口子,疼得她又斜倒在地,地上的水花溅起,落在脸上让她稍微清醒了一些,可也不过是清醒地看着蛊虫爬近,然后将自己从头到脚啃个干净。 白骨身上的血吸引了蛊虫,一下皆朝着她这处来,细白的指尖对着蛊虫方向,连抬起手指的力气也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蛊虫爬近,这个角度蛊虫被放大了数倍,越显恶心丑陋。 蛊虫快速爬近,白骨只觉指尖一阵细微痒意,似乎马上就要顺着手指爬进肉里,白骨眉心狠蹙,怒极无力间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忽然一人快步而来,衣角拂过她的脸颊,带着些许湿意,上头一道阴影罩下,那人快速俯身探手至她脖颈腿弯处,将她一把打横抱起,离了潮水般涌来的恶心蛊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7.第147章 小可爱的订阅比例未到, 需订到一定比例哦  而这一原理,其实是根据极细微的变化,角度光影标记来造成人的错觉,以肉眼来判断, 或沿着标记走更容易让人迷失在其中” 他的声音如同玲珑珠玉颗颗掉落, 清清浅浅落在白骨耳中, 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震慑力, 然而洋洋洒洒一大堆对于听得懂的人来说自然是茅塞顿开。 而对白骨根本就是对牛弹琴, 这种学术性的问题, 她不止一句听不懂更没那个耐心听进脑子里。 便如同一只木答答的呆犬一般,跟着秦质身后一声不吭听他说话。 “所以我们闭上眼走,反而更能走出这个地方。” 但中间一大段白骨全没听进去,只这最后一句倒是落进了耳里, 一时只觉胡说八道,这睁着眼睛处处做记号都走不出去,现下却说要闭着眼睛? 白骨还未反驳, 秦质似知道她心中所想,转身对着她说道:“在这一处所有理性的判断都是错误的,只有按照自己心中的感觉, 闭着眼睛感受它的细微角度高低变化, 才不至于在其中迷失方向。” 白骨:“?” 白骨现下才知道人与人差距究竟有多远, 这不仅仅是衣着外表c言行举止上这般简单的差距, 而是天与地, 花与泥之间的距离。 她忽然想起有一回做任务时, 混入学堂听了一位极有学问的老夫子讲书,那可谓是出口成章,满口之乎者也。 她非常认真且非常用力地听着,到头来却还是一场空,怎么进地耳朵,照样怎么原封不动地出耳朵。 人与人之间的距离看似很近,其实很远,一句话就能表露出来。 那就是每一个字她都听得懂,可连在一起就无能为力了。 秦质见白骨没有半点动静,以为他已然明白其中原理,便也不再开口,闭目缓步而行,一步步感受其中变化,每一处高低变化,角度翻转,每过几梯皆记在心中。 个中复杂之处根本不能靠言语表达,一步记错便是步步错,好在白骨话少,一路一言不发地跟着,没有干扰秦质半点。 这般走了不多时秦质便找到了出口,沿着正确的方向带着身后那只呆懵懵的犬儿出了悬魂梯。 秦质出来后便觉颇有意趣,“白兄可看清了我刚头如何走出来的,若是可以出去后还烦请白兄替我画出来?” 白骨只觉脑子受到了粉碎性的打击,她有生以来从未觉得自己何处愚钝,但是现下与秦质这样的人一对比,这念头便如醍醐灌顶一般从头浇到尾。 她确实一眼不错地看着秦质走出了悬魂梯,但是看了和没看并没有什么区别 出来的时候,她甚至不知道已经出来了? 她郁郁沉沉看向秦质,开口便是不留情面地回绝,“我不会画画。”说着便径直越过他往前行去。 这一句可就把话全堵死了,才刚和煦的气氛一下被打散得干干净净。 秦质眼眸微转,不恼不尴尬,眼中永远含着谦谦笑意。 一路机关多变,摸不清路数,索性再没有出现蛊虫一阵,不过也够白骨受得,机关术与武学截然不同,血肉之躯又如何抵挡得住这防不胜防的暗器机关,这帝王墓中堪称是百步一机关,白骨一路而来皮肉之伤在所难免。 二人在狭长的暗道中走了许久,才见真正墓穴大门。 两扇铁门上刻着古老的咒语,繁复的纹路,上面布满斑驳的锈迹和点点青绿的苔藓。 白骨一路而来确认没有机关后,态度彻底大变,里头就是帝王蛊,她半真半假留住秦质本就是为了出悬魂梯和方便后头过机关,如今自然也没了装下去的必要。 她按着腰部刚过尖刀阵的伤口,止着伤口一直往外淌血,举起手中已经砍得起卷的剑指向秦质,眼神漠然,“你先进去。” 秦质看着指着自己的剑,神情没有半分意外,似早就预料到了会到这般境地,他抬手以指轻轻推开挡在面前的剑,嘴角微微弯起,面上似笑非笑,“白兄受了这么重的伤,探路这等事自然应该交给我。”说着,便转身抬步往前走去,与白骨一身狼狈相比,他站在后头并不曾伤到,衣冠端正,即便衣摆沾尘也不减丝毫风度,举手投足间气度悦目,便是立时赴宴拜席也觉不出半点不妥。 白骨默不作声看着他伸手推开了封闭的大门,里头的光亮沿着开启的门缝也发透出来。 一片金光闪闪,里头竟是用金子砌墙,连顶上都是金光灿灿。 白骨适应了黑暗,眼睛一时承受不住这般刺目的光芒,忍不住闭目侧头避过,待再睁眼时,秦质已然消失在正前方那一道墓口。 白骨往前一步看向里头,这不过是一间外墓,里头还有三个墓口通往里处。 她腰间伤的口子太大,到现下还在往外淌血,血顺着皙白的指间慢慢渗出,滴落而下,在地上一一绽开如花,失血过多已经让她隐隐约约有些头晕。 她耐着性子在外头等了片刻,见里头再没半点动静,心下隐隐有些后悔刚头没有一剑将他杀了。 默站片刻,她握着剑一步步慢慢往里走,一条长长的通道直往里头,地上的繁华纹路诡异复杂,尽头隐约透着光亮。 白骨走得极慢,一步一试探,确认了这道中没布机关才快步而去,可待她整个人走过后,通道已然不知不觉悄然变动翻转,纹路已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白骨一踏进去入眼的便是极大的墓穴,大漠的王室陪葬品可谓是中原人苦寻找的宝藏了。 巨大的墓穴堆满了金币宝石,价值连城的珍珠贵器,如山一般堆砌而成,随便找个犄角旮旯捞一把都能够人吃一辈子。 白骨看向中间四面台阶上的寒玉棺,棺盖密封,上面刻着故去的王一生的事迹,人物雕刻得栩栩如生,观之立现眼前,寒玉棺上头摆着一只匣子。 白骨眼神盯着那只匣子,这就是那只陪帝王沉睡百年的蛊虫。 她看向远处的秦质,他半靠在墙面上,看着寒玉棺上繁复的图案神色未明,见白骨进来一句未言。 白骨收回视线,看向白玉棺上的匣子,从小包中取出几颗小钢珠,往棺材四周一弹,钢珠蹦落在金子砌成的台阶上发出极悦耳的声响,钢珠落地四下滚落后没有一点动静。 白骨随即往前几步,足尖一点飞掠而去,径直跃向了白玉棺那处,伸手探向匣子,指尖还未触及,便被极大的助力一挡,寒气棺往外冒的冰气突然猛烈击来。 白骨动作一顿,一时被击飞而去,几个翻身后退都无法避开,落地连身形都未稳住,连连后退几十步撞到了后头的金刻墙上。 寒气入骨,五脏如同被碾压一般,白骨喉头一紧,感觉一丝腥甜,强忍片刻,终是没挨住当即喷了一口血。 不远处传来一声清笑,如夏日骤来的阵雨,滴滴砸落清荷,入耳三分清凉之意,颇有几分悠闲自得的滋味。 白骨慢慢抬眼看去,面上没有一丝表情。 秦质已经捂着胸口慢慢靠墙坐下歇息,笑过几许胸腔的伤越发重,连带着他清咳几声,显然也是中招了。 不过没白骨那么重,毕竟这么飞扑过去,寒气不往死里回击她,只怕这墓老早就人被刨干净了,如何还等得他们来。 秦质缓过气,才开口慢声笑道:“白兄怎么这般着急,我都还未看明白这个中玄机,你就这般贸然而去,现下可真是吃了大亏。” 哪想白骨根本不再顾及,她这样的性子救一次已是难求,又如何会处处相护。 树根如生了眼,灵活狡猾,稍有不慎就可能被缠上,更何况蛊一这般往死里作,一瞬之间便又被缠上。 邱蝉子不管,白骨自然也不会管。 蛊一脚踝一紧,吓得三魂不见七魄,“啊!”一阵惊声尖叫后瞬间便被数根粗如腰身的树根拖行而去。 靠近妖树片刻间,全身便被满地细长的的树根缠地密不透风,连叫的机会都没有就断了气,密集树根再松开时,已然是一具干尸。 众人往后快速躲去,皆心生惊愕,白骨眼睛未眨一下,几个闪身手中剑花翻飞,所到之处树根齐齐切断,细看之下里头竟如血肉。 秦质连画三道符 ,只剩下左边这处最后一道,妖树闻到他指尖的血腥味又加之被砍断了枝干,树根的攻势越发激烈,从四面八方攻来。 蛊毒二物已无法控制一二,鬼宗武艺再是高强,也有力竭之时,树根无穷无尽,这般下去众人皆要藏身此地。 白骨忽眉心一蹙,再提剑时已提内劲如海,剑势先如斜风细雨,柔和轻巧,道道细密剑光落下,如针雨连绵落下,片刻后,剑光如银河倒泻,若瓢泼大雨,锋芒毕露,避无可避,周遭树根皆碎千万段。 众人惊看白骨,时机稍纵即逝,他们不及反应,秦质已然扬声提醒道:“速来这里!” 几人一刻不停踏入秦质布的阵中,秦质正好画下最后一笔,带着血的地符方泛起一道光亮,阵外风缓起,在树根再次袭来时风力大增,阵外风打旋而转,树根被一一掀起,一时看不清周遭事物,只余呼啸风声,阵内方寸之地却风平浪静,连衣角都未掀起。 须臾之间,阵外风停,周遭景致一变,全然不同刚头的妖林模样,抬眼望去远处隐隐约约间似有光亮。 后头传来沙沙沙的声响,如同千万条蛇在地上迅速爬来,速度快得眨眼间至。 “往乾位走。”秦质一步踏出阵外,楚复闻言带着自家公子往那个方向飞速掠去,褚行紧随其后。 白骨头也不回,反手拉过简臻往前一跃。 鬼十七连忙拉上邱蝉子跟上白骨,几个人平生极快的速度飞跃,如鬼魅一般在林中飞驰,道道黑影掠过,一刻不停,行了数里才瞧见了前头的林中尽头。 树根追势越猛,白骨提气而起,带着简臻眨眼间便越出数十米,楚复出了名轻功绝然如今却被远远甩在后头,若不是眼见为实,他绝不相信这样轻功来自与一个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8.第148章 ,最快更新吾非良人最新章节! 小可爱的订阅比例未到, 需订到一定比例哦  可这种结果并不会阻止人的脚步,对于真正的蛊者来说,这不过是进了墓中被那些滋养在暗处的蛊虫沾上, 以往闯墓者不过学艺不精才得到这么个结果。 是以长此以往只有蛊者敢闯墓, 死的虽不在少数, 却每每在帝王蛊沉睡之时成群结队地前仆后继,可见帝王蛊的吸引力。 秦质在窗旁拿一根细枯枝逗弄步步爬行的小金龟, 乌发以羊脂白玉簪束起,白衣清衫束玉带, 一眼看去虽清简,但细看之下才觉衣衫繁复做工,衣摆袖口镶秀同色木槿花,华丽却不失雅致, 姿态闲雅, 赏心悦目。 这龟被养得极凶,见物就咬, 若是把指头伸去必是被咬出了血也不会松嘴, 爬动的路线也不按引导来,让秦质越发起了兴致。 一根枯木时不时逗玩金龟诱它进行攻击, 金龟每每咬不中还被枯枝碰脑袋,恼得再不理会,枯枝却又在这时伸到嘴前, 一口咬住刚尝了甜头又生生从嘴中拔去, 怒得疾追而去, 却又循环往复,逃不开也避不了,可怜一只小龟硬被整到怀疑龟生。 楚复将茶煮好,不禁满怀担心,“公子,这群人一道而来却从未见过半分人性怜悯,便是同伴身死也未多提一句,这样的人,留着身边太可怕了。” 褚行倚坐在门旁看着外头的动静,听闻楚复此言,忍不住接道:“旁的不说,便是那木偶人的武功便叫人不得不忌惮,与他们一同取帝王蛊,无异于与虎谋皮,实在太过凶险。” 这一路同行,几人的身份已被秦质摸了个透,便是摸不着的,也大抵猜得八九不离十。 先前得了王进生的荐信,本已有九成把握在天子面前谋得一席之地,王进生一死天子震怒严查,却又有始无终,连影子都没摸到,如何不起天子怒? 手中的荐信便成了鸡肋,递上去不但谋不到好处,还有可能成为最先被怀疑的对象,要脱身便是极为麻烦的事。 王进生这个机会一旦错失,想要再接近生性多疑的天子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秦质显然也不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愿意花个几年时间一步步往上爬。 帝王蛊是一个契机,权力的至高者谁不想要长生不老,千秋万代? 帝王蛊能活死人骨,便是多给人一条命的机会,对于为君者绝对是一件拒绝不了的大礼。 取蛊一事太过麻烦,既然有送上门的趁手之人,自然要用上一用,暗厂百年不倒伏于黑暗中,脱离王法外,得用之处可想而之,江湖组织虽离庙堂远,但个中牵扯却又多如蛛丝网布, 但对于善棋者,越发难测的棋局,越是敌手棋子能力越强,棋局便越有趣。 秦质诱着累得缓慢爬行的小金龟一步步前行,“与虎谋皮才是最容易办成事的方法,只要虎用得好,取皮会省下不少力。” 另外一头,白骨一行人在客栈住下的第一日就拿着王城的地图细细研究,虽然暗厂的地图画得极为精细,每一寸地方都没有错处,可帝王墓即便清楚其中个方位置,也终究看不到它藏在暗处的东西。 简臻指出图上几处,“这些地方没有通风口,只有一条窄身隧道,阴暗潮湿,必有湿毒,我会提前替你们准备好所有需要的解药,墓中封闭不可用毒,否则必自噬,还有一点,在墓中万不能打火折子,如遇沼气极有可能发生爆炸。”简臻不可能冒险闯墓,这次任务毒宗只为辅助,一路相伴也不过全了自家长老的面子功夫,真正的实力却不可能放出。 白骨看着桌案的地图,想到客栈中的蛊者,“蛊者聚集,大多晚间入墓,为避免麻烦,我们正午时分假意在外游玩,人多最热闹的时候进去,动静不能太大,免得出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事。” “可以,不过鬼十七要留下,秦质要带那两个护卫却不能跟着碍事,否则会麻烦很多,便让他和简臻留下来一道拖住那二人。”邱蝉子看向白骨,他缺了蛊一,白骨自然也不能多带一个,免得暗地被算计。 白骨微一垂眸,“秦质心思太深,不管他来这里的目的是如何,带他进墓可以,一旦脱离掌控我会直接动手除掉。” 邱蝉子闻言松垂的嘴角露出一丝恶毒笑意。 王城的风光与中原不同,观之不尽。 白骨一行人在屋里明争暗斗商讨了好几日的对策,累得话都不想多说一句,花瓶却已然都在王城里行走游玩了许多地方。 诚然,有些人轻而易举就能叫人心中不爽利。 秦质这日出门,去了王城最有名的百步山,百步山顾名思义,台阶重重叠叠,一级需百步,高耸入云,波澜壮阔,山中之景中原难得一见。 主仆三人一路行去,百步山小径幽僻,少了山脚下的热闹喧哗,却独留一种少见的美感,周遭大石密排而去,极为壮阔。 秦质步步往上,悠闲自在,楚复褚行跟在身后数十步,既不会打扰又不会跟丢。 远处枯木枝上忽起一只鸟儿,朝空中飞掠而上,极粗粝的鸟鸣声远远传来,显得石径更加幽静。 山间大道忽然传来巨石砸落声,人群惊声尖叫四下散开,在这处听得极为明显。 楚复褚行见状相视一眼,看向声音来处的方向,却看不到究竟发生了何事。 秦质停下脚步抬眼看去,平静吩咐道:“去看看罢,能帮的得便帮一帮。” 楚复褚行闻言皆一愣,片刻后不敢多言,忙听命先后快步离了去。 石径的夏风拂来,微微拂起清衫衣摆,忽觉几分凉爽风气。 秦质步下台阶,才行了一步,忽从天而降一只被腐食殆尽的残骇,仿如鸟状,肉骨可见,血腥恶心似有小虫爬食,平白令人反胃难忍。 秦质静看一眼才慢慢抬眼望去,远处缓缓走来一面目阴翳的老者,面上的笑意森森,轻易就觉出其中凶意,叫人望而生畏。 秦质默站片刻,转身看去,一人抱剑斜倚在石旁,拦住了去路,一身白衣不染尘,眉间朱砂一点,皙白孤瘦,白布条束乌发,发丝根根不乱,垂着眼面上一片漠不关心。 秦质回转看向地上的鸟骸,嘴角微扬荡起涟漪,眉眼疏逸,眼眸含着三分闲散笑意,石径的风拂过镶绣玉青花纹的淡色衣摆,似扑面而来的杨柳风,全然没有一丝被前后拦截的慌张窘迫。 “二位也来欣赏崖壁风光?” 邱蝉子见前头的贵家子从容不迫,笑意消失殆尽越露面上凶纹道道,语气越发危险,“我等粗鄙之人不同公子光风霁月,一路同行这般久,我们需要公子帮一个小忙。” 堂中唯有白骨秦质一行人不参与其中。 大汉半点受不得激,猛地站起身提了大刀就往外行去,“老子就闯给你们这群孬货看看!” 堂中人皆一拥而出,或观望,或好奇,或居心叵测拿人试路。 白骨放下箸筷,起身跟在人群后头,打算看看这林中的水究竟有多深,鬼十七忙跟上。 简臻和邱蝉子自然不会管这些,这一行又不是他们主领。 众人跟着大汉身后几步远,林中一片浓雾慢慢溢出林,大汉酒意上头,半点不怕,平生了上战场的架势,头也不回就进了林子。 众人目送大汉进林,徘徊在林外观望,日头高起,林里林外皆一片寂静,半个时辰过去,那大汉进去后不曾再出来,连一点声响都没有,像是不曾进去过人。 白骨站在树下看着远处林中,片刻后转身往回走,再等下去也无济于事,十有八九已经没气了。 没走几步便瞧见远处树下站着的人,正静静看着前头林中,感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便抬眼看来,眉眼入画,深远清澈,一眼看来轻易便能进人心里。 白骨视线微微下移,扫了眼他一身衣着又不动声色移开视线,眼神淡漠,面色寡然,抬手随意理了理本就一丝不乱的额发。 秦质视线不变,看着他的手指慢慢拂过额发,这个动作似曾相识,看到的第一眼,脑中的第一感觉便是做过这个动作的人可以得而用之。 而这人他只见过一次,那日茶棚也确定不曾见过他这般,那么这如出一辙的动作便是在别处见过…… 他微垂眼睫,略一思索,又抬眸细细看了眼白骨的身形高度,一寸寸如同抽丝剥茧,片刻之间,脑中已过千人形容样貌,然而没有一个对得上号。 这感觉让白骨很不舒服,前面人虽然如沐春风般,可她就是不喜,这眼神就像那年阵中傀儡一般,无一处不透危险。 她微微敛眉,收回视线便提步离开了,现下邱蝉子已然是一个威胁,她没有这么多时间和精力再耗在花瓶身上,还是不要横生枝节为好。 这处却有古怪,白日燥热难挨,晚间却又寒风刺骨,温度变化极大。 那个醉酒大汉再也没有出来,众人皆猜想他已经走出林中去了外域,可却没有一个人敢再闯林,皆在客栈住下,安安分分等着林中鬼花落下。 然白骨一行人是不可能等,他们显然比这林子还要可怕,本身就是恐怖的递造者,害怕二字的滋味也从未尝试过,平生了一种独孤求败的荒凉感。 外头的月色渐浓,白骨坐在屋顶打坐,她这门武功需要月亮,月亮越大,她练功的时候就越发事半功倍,所以三更半夜是她练武的最佳时机。 等照够了月光,白骨慢慢收功,睁开了眼却见院里站着一个人,身姿硕长,正抬头看着她,身边罕见没有跟着人,见她睁眼便微微一笑,在月色下极晃人眼。 花瓶作为固定位置的观赏物,会走动显然有点碍人眼。 白骨面无表情,站起身轻身一跃,白衣如莲花片片叠绽,一下从屋顶跃了下来,落地无声,如小猫般轻巧灵活。 秦质见他落下,慢声道:“原来是白兄,适才散步时,瞧见屋顶一处人影,生了好奇才进前看看。” 白骨喜穿白衣,全身连一丝花纹都没有,跟吊丧似的,面色又白得跟刚从棺材里爬出来的死人没什么分别,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是有些招好奇心重的花瓶。 白骨闻言看向眼前的人,发束墨玉冠,平常看时那玉冠是黑色的,现下夜色正浓,照下一轮皎洁月光,映得玉冠隐约中透出一抹微亮蓝色光芒,剔透的玉中似有水微微流动,一身素色衣衫,领口衣摆处皆镶绣繁复墨蓝花纹,她不知道这是什么花,只见过他行走时衣衫轻扬那花仿佛真的片片绽开。 白骨微垂眼睫正要收回视线,却又不小心瞥见了他腰间坠着的一只镂空铃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9.第149章 ,最快更新吾非良人最新章节! 小可爱的订阅比例未到, 需订到一定比例哦  秦质看他一眼,才慢声开口解释道:“这寒冰棺有帝王蛊加持,百年沉淀下来的寒气极易伤人, 进入体内的寒气会持久不散,摧毁其中的五脏六腑, 我这符纸不过是将寒气一道聚集而成, 再用旁的法子将寒气引出, 只是没有想到白兄这般急切,也不曾给我说话的机会……”言罢, 他笑意晏晏看向白骨, 神情似极为遗憾却又明明白白带着一种虚情假意。 白骨听后面色越发僵硬, 片刻后才勉力微微放松,有礼有节轻声道:“原来如此,倒是我太过激进,该先与你好生商量才是……”说到此,语气也越发紧绷不自然, 仿佛下一刻就要将人扭断了脖子一般。 她顿了一顿,缓和了语气, 特意将刚头的事情糊上一张窗户纸,“方才是我不好, 不该那般态度对你, 刚头本是想在后天护着你和你一道进来的, 没成想你不曾等我, 倒生了这样的误会, 现下你我二人都受困于此,帝王蛊近在咫尺若是再相斗下去,到头来玉石俱焚,岂不是让旁人得了先机?” 秦质闻言一派闲散,显然不喜欢白骨糊得窗户纸,随意就揭了开去,三两下将局势道了个明白,“倒不是我要与白兄为敌,只白兄武功太高,让我不得不为自己做一些打算,毕竟白兄刚头确实想要我的性命对不对? 如今这般正好,我二人现下这般的情形没了谁都出不了墓。” 白骨闻言只觉心口微微一窒,一阵气血涌上头,头脑晕眩之间差点晕过去,她自有意识以来,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她刚头那一口气若是没调过来,差不离就给他气得归西而去了。 这种两败俱伤的法子,一个拿捏不准便真是玉石俱焚的下场,这人若不是现下这般贵家子的模样,还真的有几分做亡命之徒的本事。 然而连白骨都不得不承认用这样的方法对付她,确实是最有效最快的。 白骨慢慢垂下眼睫,掩饰眼里一闪而过的杀意,她暗自运气调息,良久才语调平平道:“说罢,怎么取帝王蛊?” 秦质眉眼带笑,嘴角扬起,水面涟漪微微荡开,风流姿态叫人不敢多瞧,薄唇轻启笑意转瞬即逝,“离寒玉棺周遭第二排的方砖走,左一步右三步各踩四砖顺行四次,逆行八次,每一步需放三分力,力道不能多也不能少,直至棺尾揭开符纸。” 白骨慢条斯理站直身,默看半晌,终是按照秦质的法子沿着寒玉棺周遭的金镶玉砖上走了一圈,这每一步似乎都隐含玄妙,脚落玉砖,砖面隐隐下沉,如同一个八卦阵包围着中间的寒玉棺。 白骨从棺材后头拿下一张符纸,全身已然大汗淋漓,身上的伤已经让她隐隐有种下坠的沉重感。 此刻心中越发暗悔,刚头应该押着他一道进来,这人根本不能离开眼前半步,才不过前后脚的功夫就布了这么一个阵,若是时间再给多些,只怕如今骨头都被他磨成了灰。 白骨将符纸揭下,伸手挑剑极为费劲拿过匣子,寒冰棺材微弱的烟气慢慢消散,以肉眼不能看见的速度开始微微融化。 白骨拿了匣子原路返回,几许周折才安全离了棺材外,胸口越发闷疼透不上气,终是熬不住以剑撑地歇息了片刻,才慢慢抬眼看了不远处坐着的秦质,这一眼可谓是包含深意,寡淡的面皮上浮起丝丝笑意。 素来不笑的人突然笑起总归会有些奇怪。 秦质看着他,面色不变,眸色却越深。 白骨强忍着身上的痛楚,拿着手中的匣子在面前微微一晃,脸上的笑越发温和,“秦公子,你看我拿到了什么?” 秦质不动声色间视线从他的眉间的朱砂痣慢慢移下,唇色极淡,沾染了鲜红血迹越显面容苍白,白衣被血染红了大片,脆弱中夹杂病态意味。 秦质眉眼越渐染笑,散漫中带着些许淡然,靠坐墙面越显卓越风姿,“不知白兄何意?” 白骨听后轻嗤一声,慢条斯理收起匣子,随手丢掉了手中砍卷的剑,轻剑落地发出“咣当”一声清越,越显墓中寂静,空气中平添几分凝塞紧张。 白骨闭上眼面上带上几分莫名意味,偏头轻抚额间散乱的发丝,细长的眼睫垂下,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想来秦公子还不太明白我的为人……”待指尖抚平了发丝,她轻掀眼帘提步慢慢走近秦质,语调阴翳透骨,“为了避免再出乱子,我觉得我们应该深刻交流一下。”话还未落,白骨已经用尽全力猛地扑去,伸手压住秦质的肩膀,手腕一转,极为轻巧地勾出了藏在袖子里的匕首,往他腿上狠力一扎。 远远站着的人一下扑来,秦质只来得及感觉到一股冷香袭来,片刻间,腿上便是一处尖利的刺疼,他眉间一折,伸手按住他的手,眼里笑意更盛,言辞隐含威慑,“看来白兄还没弄清楚局势,得罪了我,你的下场不会很好看……” 白骨勉力一扑有些力竭,内伤牵制浑身猛冒冷汗,手上都微微发颤,可现下不震住此人便再没机会! 她面上波澜不起,手腕在他手中以极诡异的角度一转便逼秦质松了力道,她飞快将手中的匕首一扭,在他腿上搅出一个血洞,苍白的面容染上阴阴笑意,“我想秦公子也不太清楚,得罪我的下场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锋利的匕首轻易插进肉里,这般一转直扭到肉中钻到骨里,角度极为刁钻阴狠。 秦质皙白的额间瞬间冒起一片细密汗珠,从来锦衣玉食的世家公子如何受过这般酷刑,竟也没当场叫痛出声。 白骨见他半点不服软,不由冷笑出声,眼神越发狠毒,猛地拔出匕首准备挑了他的手筋,却不防他一把擒住自己的手,伸手探她腰间用力一按伤处。 这疼处太过有准头,似有什么东西扎进肉里,一下下麻麻的刺疼,白骨一时吃疼浑身骤然失力,冷汗冒了大片,一下浸湿了衣杉,顷刻间天旋地转被秦质一把按在了地上。 回过神来,秦质已然翻身跨坐在她身上,俯身按住她的双手,玉珠般的面容,薄唇失了原本潋滟光泽,发间鬓角汗湿一片,渐渐染湿眉目,越显清越之姿。 二人皆气息不稳,大汗淋漓,衣衫叠乱,眼所到处不敢直视。 秦质俯身看着白骨,汗水浸湿眼睫,不可避免地流进眼里,他不自觉微微眯起眼来,本就蕴生风流的相貌,越发显出几分危险来,看得人心口不由自主砰砰跳起。 白骨看着眼露狠意,一滴薄汗滴顺他的长睫落在她眉间的朱砂痣,似浸水而出的红宝石,越发鲜红透亮。 这滴清汗带着些许热意触到白骨的肌肤上,叫她莫名生了抗拒,浑身立时毛起,手间猛地一挣却半点挣不开,白骨一愣,未想到这娇养长大的贵家子手劲竟这般大,却忽略了男女之间本就力气悬殊,即便白骨再武功高强,一朝脱力便也失了巧劲。 秦质按着如冰玉一般的手,才觉这手这般纤细,如同女子一般绵若无力,不堪一握,不由慢声笑道:“白兄似乎有些后继无力,这般要怎么给我一个不好看的下场?” 白骨闻言冷笑一声,“既然你这般期待,总不好叫你失望……”她正要不顾伤口提劲而去,却闻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隆”巨响。 秦质转头看去,眉间一敛,眼中眸色渐深。 二人缠斗较劲之时,台阶上的寒玉棺早已裂开道道暗纹,此时更如冰山轰塌而下,落在地上碎成了几大块,融化成水。 那水蔓延而来,所到之处皆腐蚀殆尽,宝藏眨眼之间便没入水中,不见了大半,腐蚀的东西越多,水也越多,腐蚀的速度也越快,连白骨刚头落下的剑也在眨眼间消融,整个墓穴仿佛要融在这水中。 白骨见状神色越淡,水堪堪就要漫到这处,正欲猛然发力起身,却不料秦质一把拉起她,白骨猝不及防一头撞进他胸膛,一时撞得眼冒金星,只觉脑袋前只只小鸟叽叽喳喳飞绕而过。 秦质伸手按住他的肩膀,一手托起他的脑袋,“墓穴的腐玉一旦融化,墓中所有皆会腐蚀,想要脱身就必须听我的,明白吗?” 白骨不自觉摇晃了下脑袋,甩掉几只小鸟,听到后半句不由冷嗤一声,神情轻蔑慢声吐出几字,“痴人说梦。” 而这一原理,其实是根据极细微的变化,角度光影标记来造成人的错觉,以肉眼来判断,或沿着标记走更容易让人迷失在其中……” 他的声音如同玲珑珠玉颗颗掉落,清清浅浅落在白骨耳中,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震慑力,然而洋洋洒洒一大堆对于听得懂的人来说自然是茅塞顿开。 而对白骨……根本就是对牛弹琴,这种学术性的问题,她不止一句听不懂更没那个耐心听进脑子里。 便如同一只木答答的呆犬一般,跟着秦质身后一声不吭听他说话。 “……所以我们闭上眼走,反而更能走出这个地方。” 但中间一大段白骨全没听进去,只这最后一句倒是落进了耳里,一时只觉胡说八道,这睁着眼睛处处做记号都走不出去,现下却说要闭着眼睛? 白骨还未反驳,秦质似知道她心中所想,转身对着她说道:“在这一处所有理性的判断都是错误的,只有按照自己心中的感觉,闭着眼睛感受它的细微角度高低变化,才不至于在其中迷失方向。” 白骨:“……?” 白骨现下才知道人与人差距究竟有多远,这不仅仅是衣着外表、言行举止上这般简单的差距,而是天与地,花与泥之间的距离。 她忽然想起有一回做任务时,混入学堂听了一位极有学问的老夫子讲书,那可谓是出口成章,满口之乎者也。 她非常认真且非常用力地听着,到头来却还是一场空,怎么进地耳朵,照样怎么原封不动地出耳朵。 人与人之间的距离看似很近,其实很远,一句话……就能表露出来。 那就是每一个字她都听得懂,可连在一起就无能为力了。 秦质见白骨没有半点动静,以为他已然明白其中原理,便也不再开口,闭目缓步而行,一步步感受其中变化,每一处高低变化,角度翻转,每过几梯皆记在心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0.番外 最快更新吾非良人最新章节! 小可爱的订阅比例未到, 需订到一定比例哦  不过半个时辰,身后突然出现了两个悄无声息的声影,如一片羽毛落地没有半点声响。 雌雄莫辩的声音淡地没有一丝人该有的情绪, 危险却显露无疑,“大人好本事,躲了我们一年有余。” 王进生闻言威严肃然的面容浮起几分笑, 晨风微微透着刺骨, 平添苍凉滋味, “原来已然一年有余了......” 院中遍地的枯叶, 这山顶寺中的气候与平时不同, 山脚下还是盛夏, 这处却已然落了秋。 白骨看向鬼十七, 语调平得如同从刚棺材里蹦出来的死人一般, 麻木而又腐朽,“想清楚, 他死,还是你们一起死?” 鬼十七眼中眸光闪烁不定, 清秀的脸庞隐在黑暗中, 看着这位老者的背影良久, 才提着剑走去, 再看到了老者白发苍苍,满面的皱纹, 老人家很精神, 眼神却很荒凉可怜。 鬼十七只觉手中的剑很沉, 沉得他握不住。 这样的人要死了,而那些腐虫一样的人却还安然无恙地活着,这世道真是残忍不公。 王进生端看眼前人的神情,瞥见他手中微微发颤的剑,默然半晌,面上的严厉威摄尽去,如一个慈祥寻常的老者一般慢声絮叨,“这一年到过大江南北,看过了我想看的一切,这天下安定,百姓安居乐业,已然足够…… 也是时候去见故人了。”他慢慢闭上眼,神情坦然,如出世的高人一般,悟得世事无常,造化弄人,“动手罢。” 白骨冷眼旁观,仿佛那不是一条人命,只是一截木头。 鬼十七眼眸微微泛起泪光,手中剑越发颤起,突然抬手挥出极轻巧的一剑,眼前一时血流如注。 这一剑,挥去的得不是一条命,是他这一生的信仰。 他默站半晌,放下手中的剑,慢慢跪行而去,将老者恭恭敬敬放在盒子里,起身弯腰上前递给了白骨。 白骨伸剑勾过盒子,连多余的眼神都没有,“收拾干净,不要留下痕迹。” 话音还在耳旁,眼前的人已经不见踪影,弯着腰的人一直没有直起背来,一滴清泪落在地上。 千里之外,坐落一方的庭院极广阔,远目望去,一片长湖,一横长亭立于其上,亭中一人品茗赏荷,日光透过亭上排排竹帘丝丝缕缕洒下。 褚行端着一方木盒子快步行来,神情古怪,“公子,有人送了东西给您。” 秦质端起茶盏,闭目一嗅,浅尝一口,“打开看看。” 褚行略一犹豫,打开了盒子,里头是一颗人头,年近四旬,瞪目结舌,死相惨烈。 秦质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滞,似被恶心到,他抬眼看向褚行,神情淡淡。 褚行一脸无辜,心里甚至有点委屈,这不是您说得打开看看吗? 刚头和煦的气氛慢慢消逝,他忙关上盒子,又递上一封信,急声道:“一道送来的还有这信。” 秦质放下茶盏,伸手接过信打开一看,白笺上寥寥几字,‘暗厂鬼宗,任务已成。’ 褚行‘不经意间’瞄了一眼,忍不住道:“这人好像是王大人的门生。” 秦质合起白笺,似早有预料,“王进生辅佐天子处理朝政可以,眼神却到底不好,悉心教导十几年,到头来折在了弟子手里。” 褚行闻言替王大人不值,看了眼手中的盒子又道:“公子,那……这头如何处置?” 他放下白笺,“王进生既然给了我荐信,这便当作回礼罢。” 远处忽行来一人,几个跃落已至眼前,楚复抱剑拱手,一脸凝重,“公子,王大人没了。” “啊!”褚行满目惊讶,楚复看了他一眼,他忙收敛了五官。 秦质垂眸不语。 楚复开口道:“现场被人用腐尸水处理过的,一块骨头都没留下,只有渗进土壤里的血水,寻不到半点蛛丝马迹。” 秦质神情平静看向方木盒子,老者曾与他谈笑风生,言辞之间皆是民生疾苦,现下却以命丧黄泉,身葬荒野。 这般遭遇自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但凡有点寻常心的人皆会心有戚戚然。 秦质默然许久才轻叹一声,似在哀悼,面上却没有旁的情绪,仿佛老者惨死,不过是叶枯花落般稀松平常。 暗厂是江湖中最大的一颗毒瘤,它不尊枉法正道,不顾人命危浅、是非善恶,只凭利益做事,谁给的价高它就替谁卖命。 没有什么仁义道德,只有利益为上,你想要谁的命,只要出得起价,它都能帮你做到。 这种游走于黑暗的势力,连朝廷都无法管及,因为它无影无形,无人知道它的本身究竟是什么? 那日大内高手逃了一个,然身上染香也终究逃不了,这点小事自然无需她来处理,她带着方木盒子先行回了暗厂。 这是一个地下暗宫,没有人知道这路究竟该如何走? 要到暗厂,需过重山叠障,时有猛兽出没,寻常人轻易就送了性命,过了此处,再至山中暗道,其中步步危险,踏出一步便有数万蛊虫而出,食肉吃骨也不过一瞬之间的事情。 待白骨过了暗道,将手中的方木盒子往道旁的洞口一投,洞穴深不见底,里头四通八达,木门一一关起,方木盒子便顺着另外一洞口四平八稳地滑到了底层。 洞口那头通着极大的暗宫,木架层层建起,垒至五层之高,每一层里都有人,来来回回如同木偶人。 一人接了方木盒子,打开盒子将里头的人头拿了出来,仔细验看一遍,仿佛这不是人头,而是一件艺术品。 验看完毕,又将人头放在前头运转的宽皮带上,扬声道:“王进生,鬼宗。” 声音在极大的暗宫中一层层回荡,底下一人手执纸笔,闻言提笔记册,带上的人头慢慢运输而下。 记录的人拿起人头,走到后头层层叠叠摆着大方柜子前,打开所属的柜子,里头寒气扑面而来,冰块密布,竟然是一个天然的冰窖,那人将人头搁置其中,又返回记录下一个。 白骨出了暗道,进了深洞,前头是一片深潭水,平静而又危险,好像水里会突然钻出可怕的东西。 她一步步走进水里,越走越深,水慢慢没顶,一个下沉便钻进了水底,闭气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水底潜了许久。 才游到一丝微弱的光源处,沿着缝隙钻了过去,快速上游,猛地从水面中钻了出来。 映入眼帘得是极大的洞穴,白骨从水面中慢慢走出来,立刻有人拿着毯子恭恭敬敬迎上来,“恭迎白长老。” 白骨抬手示意不必,暗自运了内劲,衣上白烟微微冒,片刻功夫,衣履便干了。 后面水面中又出来一个人,白骨回头一看,是蛊宗邱蝉子。 简臻摸了摸蜥蜴的脑袋,“邱长老可是多虑了,咱们小西可长命了,一定能活到送您走的那一天。” 邱蝉子闻言面色猛地沉下,那眼神阴恻恻的,看得人极不爽利。 三宗中各宗只管各宗,宗下之人明面上多会尊其他二宗的长老为尊,但实际如何就难说了。 暗厂这样的组织最怕的就是相互残杀,一个个精于猎杀,若是没有惩罚压制,暗厂早就是个空壳子,不过明里不让杀其他宗的人,但暗里就说不准了。 白骨轻描淡写看了他们一眼,一脸事不关己执剑上马,马蹄轻踏片刻间便出了林子,鬼十七徒步跟上,身形似鬼。 青天白日间只见几道黑影从茂盛的林中而过,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越显诡异。 重重叠叠的漫林碧透,风一拂如浩瀚碧海上扑面而来凉爽风气,清新的草木气息稍减夏日暑气。 漫无边际的林旁唯有一家客栈坐落路边,因接近边关,来往的人极多,其中不乏外域的客商。 白骨一行人舟车劳顿,以最快的速度才到了此处,一路风餐露宿,累得连嘴皮子功夫都懒得琢磨,倒也相安无事。 简臻下了马,背着木篓里的小西率先迈进了客栈。 客栈里头人满为患,鱼龙混杂,极为喧闹。 堂中来回忙活的小二,见了一行人进来,忙摘了挂在肩头的布,扬着调儿堆着笑,“几位客官吃点什么?” 简臻将篓子放在地上,捶了捶背,“把你们这最好的都上一份。” “好嘞,几位里面请~”小二忙不提将人引到空座上。 邱蝉子上前几步坐下,白骨看了一眼,在另外一桌自行坐下,为避免用饭没有胃口特地选了个看不见邱蝉子的角度。 邱蝉子睨了一眼,冷哼一声,鬼十七并蛊一呆站片刻,如何敢和这两位变态中的魁首同桌而食,便随意找了个空位与其他人拼桌。 简臻在白骨这处坐下,毕竟比起邱蝉子那个恶心的老变态,白骨起码是个习性比较有格调的变态。 客栈人多,空位子本就少,小二见几人这般坐也不敢声张,惯常人里混,如何看不出这个中好歹。 大堂中极为吵杂,江湖郎中的,卜卦算命的,走镖送货的,三教九流各相皆有,几个五官深邃的外域人瞟了眼白骨,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面上的笑越发轻浮。 这厢菜还未上齐,外头又进来一人,看了眼里头乱七八糟的模样便皱着眉退出去,迎上后头缓步而来的人,“里头又杂又乱,恐扰了公子清净。” “无妨。”闻声如珠珠剔透玉石掉落一池郁青湛蓝潭水,闻之悦心。 白骨手微微一顿,轻抬眼睫看向门口。 来人步履不紧不慢,片刻间踏进入堂内,堂中喧闹骤然一静,默了几息才重归吵闹,如同刚头白骨一行人进来的时候一样,平白叫眼前一亮。 秦质的好看又不同于白骨,这般两厢一对比,白骨仿若披着一张精描细绘的美人皮,好看却没有半点生气,而秦质皮相惑人,眉目蕴生的风流韵气连画中圣手也未必能描绘出一二,骨相气度却还要更胜一筹,匆匆一眼间无端叫人心折。 这客栈一堂的杂乱无章立时上了几分档次,荒郊野外的客栈如同王孙公子步及的古楼雅舍。 客栈已然坐着满满当当的人,秦质随意一看,便顺白骨的视线望了过来,二人对视一瞬,白骨不动声色收回了视线。 “三位客官,里边请~”小二一转身见唯有白骨和邱蝉子这处空着位置,而邱蝉子的模样一看就唬人,白骨与简臻看着倒是正常些,便看向秦质问道:“客官,这已然没了空位,您瞧拼桌可好?” 身后楚复一见白骨就觉不妥,加之后者那桌的阴郁老者一瞧就不是善类,眉间微折心下悬起。 秦质收回视线,有礼有节回了句,“可以。” 小二忙应一声,领着人往这处来,面上堆起笑,“二位客官,这人都坐满了,您们瞧能否一块儿拼个桌?” 白骨抬头看向小二后头站着的人,两厢对视深意极多,前者温尔儒雅,如沐春风,后者面无表情,眼底却藏着冷意刺骨。 白骨垂眼提箸而食,冷淡道:“我不习惯和生人一桌同食。”这话可真是不留情面,半点没有人情味道,叫人平白下不来台。 简臻闻言特地看了眼秦质,又见白骨神情寡淡,一瞧就知有过节。 褚行只觉此人眼熟,再一看这眉间的朱砂痣,又这般不通礼数,电光火时间突然想起了一年前可不就是见过这人,立时气道:“你这人太是没有教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