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子精》 第 1 章 ------------------------------------------------------- 本书由www.biqugedu.com【百里挑一】整理上传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如不慎该资源侵犯了您的权利,请麻烦通知我及时删除,谢谢! ------------------------------------------------------- ┏━━━━━━━━━━━━━━━━━━━━┓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iqugedu.com ┃ ┃整理 ┃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 ┃ ┃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 《狐子精》作者:花布 出版社:北方文艺出版社 出版时间:2011-02-01 编辑推荐 谨以此书,向《聊斋志异》致敬 国内第一部直击“狐妖”的长篇惊悚小说 风靡各大院校、Office的现代者市怪谈 邪灵丛生的孤寂城镇恐惧四起的迷魂医院 内容简介 医疗纠纷、妖狐作祟的事件频频出现,返回老家奔丧的庄海洋不知不觉间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小木的冤魂若隐若现,时时刻刻纠缠着庄海洋,令他愈加惶恐。 所有的离奇事件,其源头竟然是那张受世人诅咒的狐子皮。 庄氏家族到底藏匿着怎样的秘密?到底与妖狐签订了怎样的协议?为什么这个可怕的诅咒延续千百年?庄海洋深知启己在劫难逃了,因为“狐子精”已经选择了他…… 但随着医院院长的自杀、护士们.的失踪、噩梦的持续,原本选择逃避的庄海洋只好奋力一战。 作者简介 花布,真名贾炜,现居石家庄,实力派疑惊悚小说家。短篇作品多次发表于《胆小鬼》、《悬疑志》、《百花故事》等杂志,创作出版有小说集《三更教室》等畅销作品。 第一章 城里人 按照nǎinǎi所说,这些故事都不是故事,而是zhēn rén真事。 庄海洋出生在石城市,但不算正统的石城市人。 他的老家在鹿林县,一个叫大人村的小山村。那里物质贫瘠,人口稀少,几千年来,过着靠天吃饭的日子。正如北京人不熟悉石城人一般,石城人也不熟悉大人村人。 父亲叫庄天柱,是个老军人。参军给了这个男人机会,他走出了贫困的家乡,来到石城市,娶了市里的女人做老婆,安安稳稳地做起了城里人。这在大人村人眼里,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机遇。 对于大人村的人而言,庄海洋这个生在石城,长在石城的人,绝对是个稀罕物。 庄海洋还记得,以前儿时,他随父母回老家过年,那阵势差一点儿吓得他尿裤子。 他们一般小年回去,每每未到村子,便看见密密麻麻的人群拥在村口,像是等着看外星人一般。村里的人,见到庄天柱都会热情地打招呼,一声一声地叫他小名。 “黑子,回来了喔!” “黑子,这次回,要多住些日子喔!” “黑子,快回吧,你娘早等急了喔!” …… 村里人朴实无华,问候语也简单扼要。 只是,那些眼神常常让幼年的庄海洋感到恐惧。 村里人看人不像市里人柔和,他们若是想看你,就会死死地盯着你,没有遮掩,眼皮都不眨一下,完全不顾及你的反应,哪怕你不悦地扭过头,匆匆跑过去,依旧能感觉到有无数双眼睛刺辣辣地shè着你的背。 那时,庄海洋就总觉得后背发凉,紧紧地倚在母亲怀里,生怕有一双带着老茧的手,忍不住偷偷摸他一下。 事实上,庄海洋这种想法并非杞人忧天。村里的孩子和市里的孩子的确不同,单轮长相而言,村里的孩子皮肤粗糙,脸蛋总是晕着一圈红,而市里的孩子长得白皙水嫩,掐一下都能流出水儿来。再加上,他本就长得可爱俊俏,像个女娃娃,真是招惹得想让人摸一把。 因为村里人的好奇和羡慕,庄海洋成了大人村的熊猫。 每一次回到老家,庄海洋几乎都很少出门,但即便如此,农家生活还是让他兴致勃勃。他最喜欢做的一件事,就是听nǎinǎi讲故事。 庄海洋的nǎinǎi,是个小白菜般的苦命女人。她十六岁就被庄海洋的爷爷买到了大人村,那个时代男尊女卑,女人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完全是一种命运。她也是个信命的人,虽然丈夫对自己并不好,但是她仍旧兢兢业业地维持着女人的本分,生孩子,做家务,一丝不苟。 生活对努力的人总是有回报的。 庄海洋的nǎinǎi一共生了八个孩子,四男四女。她倾尽一生,把这八个子女养育chéng rén,虽然丈夫早死,但八个子女都非常孝顺,晚年时,她又赶上了好时代。物质丰富、家庭和睦、子女孝顺,算是对她一生坎坷的弥补了。她是个知足常乐的人,也很感恩生活的改变。 庄海洋已经记不清楚,nǎinǎi说过多少次这样的话了。nǎinǎi总是满脸诚恳地说:“毛主席好啊!共产党好啊!” 其实,庄海洋再清楚不过了,nǎinǎi她只是觉得,以前吃糠面,现在吃白面,就是好;以前受人欺负,现在人人平等,就是好;以前没房没地,现在有房有地,就是好。你给她讲改革开放、三个代表、人民代表大会,恐怕她连是什么都不知道。 庄海洋的nǎinǎi虽然对国家大事知之甚少,但肚子里的故事却是数不胜数的。 就因为这些故事,庄海洋很崇拜nǎinǎi。至今,他仍能回忆起许多精彩的故事,其中,最让他难以忘却的,是关于狐子的故事。 大人村地处太行山脉,春夏季节漫山遍野的野花野草,里面藏着很多野物。 那一年,庄海洋六岁,刚刚上学。第一个暑假,他随父亲回到了老家。一路上,望着漫山的花花草草,他兴奋得像只小鹿,因为,父亲答应带他上山逮野兔。 刚回到家,庄海洋就拉着父亲上山了。山上常有村里人下的兽套,原理简单,就是一根铁丝弯成的活套,野兔只要稍不小心,腿就套进去了,不挣扎还好,越挣扎便越紧,最后只能乖乖受逮。 村里人豁达大度,那些兽套没有你我之分,谁上山看见有兔子套住了,谁就拿了去,再下个套便是了。 庄海洋只吃过兔子ròu,还未见过活兔子,自从父亲答应他上山逮兔子之后,他的小脑袋里就充满了好奇。 但那次,庄海洋却没有见到兔子他和父亲发现了一只被套住的狐子。 那是一只很肥的大狐子,发现它时,它正蹲在地上,拼命咬着套在后腿的钢丝。看到有人靠近,它垂下了头,zhà起背毛,眼睛向上翻着,恶狠狠地盯着靠近者。父亲看到狐子异常惊喜,这东西的皮可值不少钱呢!他走过去,三两下就拿网套住了狐子。 庄海洋一直怯怯地站在远处,他有点怕,狐子和村里的狗于他而言,并没有什么区别,都能咬人。而且,他觉得狐子更吓人,那眼神比狗要精锐,似乎能穿过你的身子,看透五脏六腑。更可怕的是它的叫声,像个娃娃在哭。 如果一个非人类的生物,突然在你面前发出一声娃娃叫,你害怕吗?尽管,这本就是狐子该有的叫声,但第一次听到的庄海洋,还是忍不住一阵发毛。 逮了只大肥狐,父亲哪还心思捉小野兔,带着庄海洋就回家了。一路上,庄海洋一直盯着那只狐子,它歪七扭八地裹在网里,垂在父亲后背上,一动不动,似乎和命运妥协了。只是,那双斜长的眼睛,一直滴溜溜地打转。他忽然觉得这狐子挺可怜的,没准它像nǎinǎi一般,也有七、八个孩子要养。 庄海洋拉了拉父亲的衣角,说:“爸,放了它吧。” 父亲一直“呵呵呵”地傻笑,哪有功夫理会庄海洋,他正想着这只狐子拔下的皮有多大,长度适合做个什么东西。 狐子终究被带回了家,庄海洋没有能力解救这只可怜的狐子,nǎinǎi却有能力。看到儿子兴高采烈地把狐子摆到自己面前,她的老脸立刻皱在了一起,当即命令儿子从哪逮的还送回哪去。 庄天柱疑惑地问:“妈,这是咋了?我还说把狐子拨了皮,给你做个缠腰呢!好治治你那老寒腰,你不知道,人家都说这狐子……” “你送不送?”未等儿子回答,老太太已经急了,一把夺过兽网,钻进了屋去。 庄海洋也愣了一下,紧随nǎinǎi钻进了屋去。屋内,nǎinǎi像抱婴儿般抱着那只狐子,小心翼翼地把兽网打了开来。他缩在墙角,快吓傻了那狐子咬人啊!可令他惊奇的是,那只狐子非但没咬nǎinǎi,还乖巧得一动不动。 nǎinǎi取了棉布,给狐子包扎了后腿,又塞回了兽网,递给门外的儿子,心有余悸地说:“赶快送回去!” 庄天柱是个孝子,只好接过狐子,又向山上走去。庄海洋躲在nǎinǎi身后,一直盯着那只狐子,此时此刻,他的小脑袋一下就混乱了。电视里常演,野兽吃人咬人,可这只野生的狐子面对nǎinǎi时,简直乖得像个孩子。 父亲走后,庄海洋立刻向nǎinǎi寻找问题的答案。 nǎinǎi慈祥地笑,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很高明地讲起了故事。故事都是关于狐子的,而且,都是发生在大人村的事,按照nǎinǎi所说,这些故事都不是故事,而是zhēn rén真事。 第二章 三个故事 人若不是人了,是多可怕。狐子若不是狐子了,是多可怕。狐子若变成了人,人若变成狐子,是多可怕。 第一个故事,是关于顾米林的: 顾米林和庄海洋同岁,只小几个月,是庄海洋在大人村唯一的玩伴。不同于大人村其他的孩子,顾米林没有村里娃的粗糙,反而精致得像个布娃娃。 庄海洋第一次见她时,就被这个可爱、干净的小女孩吸引了。 顾米林是个可怜的小姑娘,她八岁时,母亲便去世了,至于父亲,她根本就没有,不,应该说没人知道她的父亲是谁?关于她的出现,至今仍是大人村人茶余饭后的话题。据说,当年,她母亲上山摘猪草,回来的时候,就怀上她了。 这种事,在闭塞的村里人眼里,几乎等同于挖祖坟。 顾米林的外公鼻子都气歪了。老头不敢张扬,只是一次次地询问闺女,那个男人是谁。可顾米林的母亲死活不说。无奈,老头想还是先把闺女肚里的祸害打掉吧,他做了牛车,做汽车,总算到了市里,可去医院一打听,打个胎要好多钱,村里人一辈子面向黄土背朝天,哪来那么多钱。 老头没办法,只好又回了村,偷偷摸摸找了个土郎中,配了yào给女儿喝。本以为,一切可以暂时搪塞过去,没想到,那yào根本就是骗人的。老头气势汹汹地又找到了那个土郎中,可土郎中一番神叨叨的话,说这yào是慢xìngyào,要好几个月才有效,又把老头劝了回去。 打胎yào怎么可能是慢xìng病,顾米林母亲的肚子没小,反而越来越大了。 事情终归没能瞒住,村里人见了顾家闺女的大肚子,开始说三道四。老头一急,就上吊死了。 老头死后,村里的传言更甚了,张家李家的,都跑到顾家扒门缝,看那个大肚子的顾家闺女。其实,大肚子女人谁没见过,可没男人的大肚子女人,就是个稀罕物。关键是,这个男人不是烧死了,不是淹死了,不是被车撞死了,而是从未出现过。 庄海洋的nǎinǎi,是村里的大辈。她实在看不过去了,这天,找到了顾米林的母亲。 老太太一进屋,就把门窗都关严了。顾米林的母亲一直坐在炕边,缝着一件肚兜兜,连眼都没抬一下,似乎早就猜到了来者之意。 顾米林的母亲叫顾凤。 老太太叹了口气,坐在顾凤旁边,语重心长地说:“凤儿啊!你这肚子究竟是咋回事?” 顾凤不说话。 “凤儿啊!你告诉我那男人究竟是谁?” 顾凤还是不说话。 “凤儿啊!难道你就看着你爹死不瞑目,看着这大人村的人说三道四?只要你说出来,大娘我去找那个浑小子,给你讨个说法。” 顾凤突然挺起脑袋,神经病般笑了,轻轻地说:“你们不认识他!” “他不是咱村的?”老太太试探地问。 顾凤又低下头,继续缝肚兜兜,不说话了。 “是别村的?”顾凤依旧不说话。老太太着急地夺过顾凤手里的肚兜兜,说:“凤儿啊!你倒是说话啊,他到底是哪的人啊?” 顾凤突然猛地伸出手,直挺挺地指着窗户。窗户外面,是黑压压的山头。此时,是午后时分,天有点yīn了,老天爷似乎随时准备大哭一场,远处,有隆隆的雷声。突然,山头zhà开一道惊雷,与此同时,她一字一顿地说:“他不是人!” 老太太抖了一下,不知是被那个惊雷吓住了,还是被这句话吓住了。她怯怯地问:“凤儿啊!你糊涂了吧?” “才没呢!”顾凤挺了挺脖颈子,说着,凑到老太太耳旁,吹气般说:“大娘,我只告诉你一个人噢!他姓狐,叫子。” 中国有源远流长的历史和丰富多彩的神话故事,狐子的传说已经不止一个版本了,它早就成了人们津津乐道的异谈。人们对这种动物,亦是或敬或怕,尤是老人们。自从那次之后,庄海洋的nǎinǎi再也没有来逼问过顾凤怀孕的事情。 不久,不知是哪个扒门缝的人溜了嘴,顾凤和狐子的事尽人皆知了。 按理说,这事要比看大肚子女人更稀罕,可大人村偏僻落后的思想,让村人对狐子敬畏非常,反倒没人敢去招惹顾家了,但闲言碎语还是挡不住。 不相信的人说:“凤儿一定是疯了,说不准是谁家的毛小子作的孽!” 相信的人说:“听说凤儿那天上山的时候,天yīn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 章 沉的,后山天上飘着大朵大朵的黑云,像个黑色的大狐子。还有人说,看见凤儿和一只大黑狐窝在草窝子里,那黑狐长着九条尾巴,站起来和人一般高,了不得喔!” 一人一张嘴,百人百张嘴,这事越传越邪乎了,到最后,也不知道是相信的人说得对,还是不相信的人说得对了。不过,后来顾风死了之后,不相信的人也闭了嘴。 顾凤死那天,正好赶上七月半。大人村自古就有个规矩,七月半死的人,不准当天出殡,因着这天正巧是鬼节。人们传言,鬼节这天,地府之门大开,魑魅魍魉游dàng人间,白日里,活人是绝对不允许出门的,而且,还不许走路中央。 顾凤的尸首抬出家门时,村里人都不愿来,只有村长和几个抬棺材的汉子。 大人村的村长以前也当过兵,在外面闯dàng久了,村里那些老规矩,自然都看开了。刚一入夜,他就领着人,把棺材抬了出来。 从古至今,大人村都有个规矩,未婚生子的人和寡fù,都是不允许入祖坟的,这些人死后要埋到后山。而进后山,必须要经过村里的大道。几个抬棺的人晃晃悠悠地出发了,谁也没注意八岁的顾米林,谁也没想着今天是七月半。 山村的夜,格外黑格外静。月亮一出来,老天爷瞬间就变了脸,黑压压地像个张飞,望向四周,一个人影都没有,只有窗户里忽明忽暗的光晕,俨然像一座死城。 村长走在队伍最前面,边走边撒着白花花的纸钱,边撒纸钱边喊道:“顾凤啊!你走好啊!顾凤啊!你走好啊!”他的声音拉得很长,像勒住脖子的公鸡。这声音飘飘忽忽地在空气里散开,飘到哪家,哪家的狗就叫了起来。在这个夜,那狗吠声似乎也变得意味深长,那些狗像商量好似的,一个传一个,撕心裂肺地吼着。 顾米林一直跟在棺材后面,八岁的她,还不大理解母亲去世的含义,只觉得母亲是躺在棺材里睡着了,没准哪天又从棺材里蹦出来,打个瞌睡,伸伸懒腰,继续给她做饭、洗衣。只是,村长告诉她要哭,她就拧着鼻子干打雷不下雨。 其实,村长心里也有点发,几个大人走着走着,就溜到道边了。人的心理变化真是奇怪,天高气爽时,你一个人走在逼仄的小道上,什么感觉也没有,死寂幽暗时,你一个人走在宽敞的大道上,却总觉心慌。 村长现在就有点心慌,说不出为什么。 快过村口时,村长突然觉得缺了点什么,这才发现,顾米林的哭声不见了。他猛地扭过头去,心立刻提了起来顾米林昏倒了!像具死尸一般,直挺挺地躺在大道中央。 几个大人一下都慌了。不知是谁吼了一嗓子:“娘的!这孩子咋跑到路中央了!” 这句话太过意味深长了,实在不容仔细思考。村长想都没想,慌忙跑过去,一把抱起了顾米林往家返。 大人村出殡的规矩是,棺不落地,一旦落地,祸事连连。几个抬棺的汉子显得手足无措,停在村口,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村长见状,急了,吼道:“看个球啊!你们几个赶紧把棺材抬到后山埋了去。”说完,抱着顾米林就跑回家了。 回到家,村长是掐人中,灌糖水,所有土办法都用光了,可顾米林就是不睁眼。他是真急了,抓耳挠腮的,准备叫人套车,连夜去医院。这时,他老婆突然拦住了他。 村长老婆说:“当家的,你们抬棺时,这丫头是不是一直跟在棺材后面?”村长点点头。她又说:“那这丫头是不是走了路中央?”村长又点点头。她猛地吸了一口气,像是后背上偷偷被人挠了一把似的。半晌,她拧着眉头,说:“这丫头,十有八九是撞了邪了!” “你这疯婆子,别胡说!”村长骂道。 “我哪里胡说!你想想,今天是鬼节啊!那路中间可是鬼走的地间儿,人去了,还不出事?” 村长老婆的话,显然把村长说住了。细想起来,他今天确实犯了不少忌讳。 那天,顾米林没有去医院,村长老婆跑了几里山路,请来了一个高人。这个所谓高人的身份,恐怕不说您也清楚。 翌日早晨,高人把村长一家老小都哄到了院子里,一个人关在房里又蹦又跳,一直折腾到鸡叫。天刚亮,高人突然尖叫一声,跑出屋子,哭爹喊娘地就要走。 村长老婆见状,急忙拦住高人,急切地问:“咋了?出啥事了?” 高人瑟瑟发抖地说:“这丫头的邪病,我是不敢看了。她撞的可不是一般东西,是狐子!”说完,头也不回地就跑了。 最后顾米林在村长家一躺就躺了两天两夜,好在第三天早晨总算醒了过来。可别人问她那晚咋就突然昏倒了,她自己也说不上个所以然来,只说啥都不记得了,眼前一黑,就睡着了。 这事在大人村可zhà开了锅,七大姑八大姨的,越传越邪乎。之前那些不相信的人,也和相信的人统一战线了。 人们都说,顾凤死那天,那只大黑狐子下山了,撞上了顾米林,顾米林那丫头,真真儿是狐子的闺女。 这个故事,是庄海洋童年听到的第一个鬼怪故事,它藏在他稚嫩的心里,化不开,拿不走,成了个疙瘩。应该说,的确起到了恐吓作用。自从听了这个故事,他开始小心翼翼地避开顾米林。 以前,庄海洋回大人村,总要和顾米林去河沟里玩耍,可现在他真的怕了。他不止一次地想象和顾米林在一起的情景:他们在一起戏水,他像往常一样,往顾米林身上泼水,泼着泼着,顾米林突然扭过头去,不说话了。 他以为顾米林生气了,走过去,拉拉顾米林的衣角,说:“别生气了,我不泼你了。” 顾米林猛地扭过头来,指着脑袋,恶狠狠地说:“你看,你把我的毛都弄湿了!” 庄海洋的脑袋一下就zhà开了顾米林长着一颗狐子头! 这自然是庄海洋听完恐怖故事后留下的后遗症。哪个少年不喜欢幻想,其实,这东西也是一种挡不住的yù望。只是,幻想毕竟只是幻想,小孩子幻想得天马行空,忘记得也电闪雷鸣。nǎinǎi的故事刚完,他又和顾米林粘到了一起。 也许,是为了让庄海洋长记xìng,也许,是为了让自己的宝贝孙子远离顾米林。庄海洋的nǎinǎi,又开始高明地讲起了故事。 这是第二个关于狐子的故事: 这个故事连接着上一个故事,是关于那个所谓的高人的。 那个高人姓改,住在附近的村子。据说解放前,改老太太一直是十里八村有名的神婆,解放后,破除封建迷信,也把她的饭碗破除了。从那时起,她便收手不干了,美其名曰收山!其实,她根本没收山,谁会放着花花绿绿的钞票不挣呢?收山不过是个幌子。 改老太太最出名的,便是捉狐子了。这里所说的捉狐子,当然不是上山下套打qiāng,而是捉那些所谓成了精的狐子。 有一次,一大清早,改老太太家就来了个年轻人。是个白面书生,长得很俊。书生说,家里有人得了邪病,是特意来请改老太太的。这个年轻人出手阔绰,改老太太毫不犹豫地就上了车。 牛车一直走了一天一夜,走了大道,走小道,走了小道,走土道,最后,在一座山前停了下来。 改老太太下了车,就有点犯疑,这地方她来过,并无村子,可睁眼望过去,山前还真就有一所大宅子。无奈,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她只好跟年轻人进了宅子。 进了家,年轻人并不着急带改老太太去看病人,而是好吃好喝地款待她,说是入了夜,再带她去见病人。 那天,天黑得很慢,像个老牛拉破车,熬得改老太太心里直发慌。总算熬到入夜了,年轻人带她去了后宅。未到后宅,远远的,她就听见一声一声地嚎叫,好像不止一个人,是好几个人,扯着嗓子嚎:“疼啊!疼啊!” 年轻人径直把改老太太带到门前,便走了。 改老太太只好自己推门进去了。屋内没有点灯,黑漆漆地,伸手不见五指。她摸摸索索地向前走,不小心绊了一跤,伸手摸去时,立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摸到了一堆毛乎乎的东西。这时,屋内的灯蓦然亮了,她的头皮一下就zhà开了屋里竟然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堆狐子。 那些狐子不是断手就是断脚,拼命地喊着:“疼啊!疼啊!” 改老太太吓得一动不动地杵在地上,想跑,门却锁得死死的。 这时,那个年轻人又回来了,他站在门外,生气地说:“姓改的,这些都是我的兄弟姐妹,都是被你治残废的!你看着办吧!” 改老太太吓得魂儿都飞了,眼看着那些断腿断脚的狐子向自己跑过来,眼一黑,啥也不知道了。翌日,她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光秃秃地黄土地上,四面八方连个房子影儿都没有。她把钱丢下,屁滚尿流地逃回了家。自此,再不敢招惹狐子了。 nǎinǎi的第二个故事,显然起到了巩固的作用。 那个暑假,庄海洋变得异常老实,一直窝在家里不出门。在他看来,这长长的太行山脉里面密密麻麻地全都是狐子了。它们古灵精怪,能说人话,能办人事,它们简直比任何恶人都可怕。 也就是那年,村里突然发生了一件怪事。其实,说怪也不怪,不过是死了个人,关键是,这人死得很稀奇古怪。 那人叫老挂,住在村西头。 老挂家是养羊专业户,他家有一个很大很大的羊圈,里面足有五、六十头大肥羊。这说起来有些可笑,只有五、六十头羊,也算养羊专业户。可在大人村,他的确算是,而且是村里最有钱的富翁。 老挂家的羊圈不在村里,而在山边。他为了放羊方便,便在山边搭了羊圈和窝棚,到了春夏季节,吃住都在这里。他的生活挺单调的,白天放羊,晚上睡觉,偶尔把老婆叫来,亲热一番。 事情,就从老挂丢羊说起。 那天,老挂早早圈了羊,回到窝棚,开始做饭。他今天特意买了好菜,因为,晚上老婆要来。夜很快黑了,老婆打扮干净,来到了窝棚。夫妻俩见面很兴奋,这种夜半幽会的感觉,总让人觉得是在偷情,刺激而激动。两个人连饭都没吃,就钻进了被窝,一番云雨后,老挂满足地睡着了。 不知是什么时候,老挂老婆把老挂推醒了,她说:“你听,好像有什么动静。” 老挂竖起耳朵,果然听见一个尖细的声音:“肥羊!肥羊!今天一只,明天两只!”他一激冷,心想,难道是有人来偷羊?他抄了跟棍子,就摸出了窝棚。 窝棚外,天是黑的,星星是亮的,连个鬼影都没有。 老挂点了点羊,一只不少。没受损失,也就不再多想了。他钻回窝棚,搂着老婆,一觉睡到了天亮。再钻出窝棚时,天是白的,太阳是暖的,四周依旧连个鬼影都没有,可羊却少了一只。他气不打一处来,心想,一定是哪个挨千刀的,趁着深更半夜,偷走了他的羊。 老挂下定决心一定要逮住这个贼,让他赔钱。 这晚,老挂严阵以待,猫在窝棚里,捧着棍子,谨慎地听着外面的动静。天越来越黑,时间越来越晚了,外面越来越静了。他觉得越来越疲惫,放了一天羊了,眼皮一到晚上就不听话了,终于,他昏沉沉地睡着了。不知到了几更天,外面突然有了声音。 依旧是那个尖细地说话声:“肥羊!肥羊!今天两只,明天三只。” 老挂听到这个声音,蹭地一下就窜了起来。他扒开门缝向外望去,脑袋嗡的一下就大了。 外面,夜色有些诡异,月亮格外亮,照得整个山都黄乎乎的。山间小道上,他看见自家的两只肥羊,正慢悠悠地向山上走去。前面无人牵,后面无人赶,像是成了精怪一般。 老挂有些发毛了,仔细回想那个尖细的声音:是村里老王?不是。是老寡fù?不是。是张家二小子?也不是。这声音他从未听过。他越想心里越发紧,这荒山野岭的,突然冒出这么个诡异陌生的声音,硬生生地偷走了他的羊,怎么想怎么古怪。不过,白白丢了两只大肥羊,他可不干。他咬了咬牙,偷偷跟上了山。 老挂想,要是哪个浑小子装神弄鬼,他就来个人赃俱获,要是真有什么……他就遇神杀神遇佛杀佛。到底是在这山沟子里住了些日子,胆子也不一般。可那晚,他的胆子害了他,羊没回来,他也没回来。 老挂的尸体,是三天后被发现的。他死在山崖下,骨头都摔酥了。警察来了之后,也没查到个说法,只说老挂是深夜入山,不幸掉崖。 警察的说法,还是没能封住大人村人的嘴。大家又开始议论纷纷。不知是谁,又把这事怪到了狐子头上。 有人说:“一定是老挂家的羊招来了狐子仙。老挂也是,不就是几只羊吗,给了狐子仙又咋了,看看看看,连命都搭进去了。” 老挂究竟是不是狐子害死的,自然成了个迷。只是,六岁的庄海洋,真真切切、正正巧巧地赶上了这事,他自然看不到老挂的尸体,可父亲回来告诉nǎinǎi,nǎinǎi又讲给他听,便成了他第三个惊心动魄,关于狐子的故事。 人说事不过三、三人成虎,有些事和人,套上三这个数字,真会变得难以磨灭了。 庄海洋就因为童年这三个故事,以至于,后来他看到狐子,仍旧一阵发毛。 不过,人总要长大的。渐渐的,随着年龄和阅历的增加,这些故事在庄海洋心里,也就真的只是故事了。虽然,nǎinǎi的故事,据说都是大人村真实发生过的,但现在想来,庄海洋自己,包括任何一个听过的成年人,一定会认为,故事的内容,演义的成分更甚。 不过庄海洋却有另一种体会,他觉得nǎinǎi是用心良苦的,是颇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 章 哲理的,不过是想告诉他一些道理。例如:人若不是人了,是多可怕。狐子若不是狐子了,是多可怕。狐子若变成了人,人若变成狐子,是多可怕。 庄海洋二十二岁时,这些故事彻底成了童年记忆,那一年他的nǎinǎi去世了。nǎinǎi去世时,已经八十六岁高龄了,无病无灾,自然死亡。按照大人村人的说法,八十岁以上的死亡,算是喜丧,不易大cāo大办。可nǎinǎi在大人村太有威望了,出殡那天,几乎全村的人,都来为nǎinǎi送行了。 那次,也是庄海洋大学毕业后,第一次见到顾米林。 第三章 成亲 有些事情想得多了烦恼也多,这世界上不可思议的事情本来就很多,不是吗? 人都说,女大十八变,越变越漂亮。那一次,庄海洋对这句话确信无疑。 顾米林变了,她变高了,变丰满了,变得简直像个电影明星。庄海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几年未回大人村,突然之间,这个熟悉的地方,让他产生了陌生的冲动。nǎinǎi的葬礼完毕之后,他迫不及待地找到了顾米林。 年少时的玩伴,又一次相遇了。两个人似乎都有些话要说,却一时无从说起。儿时的jiāo往是肆无忌惮、纯洁美好的,可chéng rén的相识,总是隔着一层看不清、说不明的网。最后,还是庄海洋打破了僵局。 庄海洋伸出手去,说:“米林,好久没见了。你现在好吗?” 顾米林没有去握庄海洋的手,她矜持地点点头:“还是老样子。” “谢谢你来参加我nǎinǎi的葬礼。”庄海洋尴尬地缩回手来。 “没啥,nǎinǎi以前对我好,我该来送送她。”顾米林依旧垂着头,说完,竟头也不回地跑了,跑到远处,扭回头,出其不意地对庄海洋笑了笑。 庄海洋一下就愣住了。什么叫朦胧美,这就叫朦胧美,有时候,它比牵手、抚摸、亲吻更能俘获人。就是这一个春风含笑,一下就让他意乱情迷了。只是,意乱情迷后的出乎意料,让他有点不知所措。 那晚,在祖宅,几个叔叔姑姑们走了之后,父亲把庄海洋叫到了屋内。父亲点了支烟,久久地吸着,一直没说话。 “爸,出了什么事吗?”庄海洋有些不解地问。 庄天柱盯着庄海洋,突然说:“海洋,你觉得米林这孩子怎么样?” 庄海洋傻了,他是个聪明人,这句话的含义,他自然清楚。他很认真地问:“爸,你想说什么就直说。” “我知道你nǎi刚去,现在说这个有点不合适。可不瞒你说,你上大学这几年,米林这丫头没少帮着照顾你nǎi,是个好姑娘。我和你妈早就合计着,把她带到城里,可总要给她个名份。”说到这,他突然盯着庄海洋,冷不防地问,“海洋,你喜欢她吗?” 庄海洋是真傻了,白天刚和顾米林见了面,晚上,两个人就突然有了姻缘。但他脑子里,很快就浮现出顾米林那朦胧的笑,甜得发香的身体。他结巴地说:“爸,那个……米林……” “你放心,什么年代了,恋爱自由嘛。你妈早就问过那丫头,人家没意见。” 决定权jiāo到谁手里,谁都会紧张。庄海洋来来回回地思考,要不要娶顾米林。他知道,虽然顾米林没有优越的家史,没有很高的学历,可她漂亮,像她那样的女孩,到了市里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抢手货,而且,她没有市里姑娘的娇柔做作,她什么都会干。可她毕竟是个村里娃。 那晚,庄海洋没有给父亲答案,他躺在炕上,折腾了一晚上,思前想后,好不容易决定了答案他决定娶顾米林。 几天后,一切水到渠成,顾米林随庄家人离开了大人村,身份是庄海洋的未婚妻。 那天,顾米林一直没有抬头,不知道是害羞,还是难过。 庄海洋替顾米林阻挡了太多眼神,那些眼神有嫉妒,有失望,有高兴。他第一次了解了nǎinǎi的苦,还是那句老话,女人嫁人,其实,就是嫁得一种命运。现在,在大人村人眼里,顾米林开运了,她飞上枝头,成了标准的城里人。 的确,其实嫁到庄家,对某些女孩来说,算得上天大的好事。庄海洋高大英俊,有个医生的工作等着他,庄家也算富足之家。精神物质全有了,还有什么希冀呢。 庄海洋和顾米林的事,算是彻底定下了。回到石城市,庄海洋本来想赶紧开始工作的,可父亲却不同意。他分配的单位是一个区医院,医院不大,效益也不大好。父亲打算让他歇一阵子,通过一些老关系,为他找个好点的大医院。父亲还有另一个意思,让他趁着闲暇带顾米林四处转转。 庄海洋怎么能不了解父亲的意图,他立刻带着顾米林,来了个石城游。 这天,庄海洋带着顾米林去了商场,他给顾米林买了几件新衣服。真是人靠衣装、佛靠金装。套上那些高档货,顾米林一下就变成了个市里姑娘。如果不开口,俨然就是标准的白领。只是,顾米林似乎有些不习惯,总是低着头,偶尔,才飞快地抬起头,瞟一眼四周。 或许是商场人潮嘈杂,让顾米林有点不适应,于是,庄海洋决定带顾米林去个清幽安静的地方。 石城里新开了家动物园,两个人打的,直奔动物园而去。 来到动物园,顾米林似乎放松了许多,只是,眼神依旧带着些惊恐,像是刚从笼子里放出的动物。 他们看了大象、河马、老虎、狮子,可顾米林对这些动物似乎都不感兴趣。不知不觉便到了中午。庄海洋有些口渴,让顾米林在原地等他,便跑去买饮料了。等他回来的时候,发现顾米林不见了。 庄海洋慌了,一个一辈子都没出过家门的姑娘,在动物园走丢,等于是一个三岁的孩子在市里走丢了。他忙四处寻找。他满头大汗地在公园里找了一圈,总算发现了顾米林。 此时,顾米林正蹲在一个笼子前,双手捂着嘴,似乎在悄悄地说着什么。他抬头看了看,笼子的标牌上印着几个大字:红狐。哺rǔ动物。食ròu目犬科。分布广阔。 庄海洋又望了望笼子,里面空空如也,不远处有一个水泥磨成的矮房子,应该是狐子的窝了。他想叫顾米林,却又好奇地想听听顾米林在说什么,便悄悄地摸了过去。顾米林的声音很低,他靠得很近时才听清。 顾米林没有说话,应该说她没有说人话,她对着笼子,从吼咙深处,轻轻地挤出一个好似婴儿哭泣的声音:“哇!哇!” 庄海洋被这突如其来的怪异声音吓住了。他怔怔地站在顾米林身后,不知所措地望着笼子。这时,那间低矮的狐窝内,露出了一双精亮的眼睛,那双眼睛藏在黑暗的门洞里,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蓦然间,像是回应般,狐窝里也发出了叫声:“哇!哇哇!” 顾米林听到这个声音,猛地扭回头去,像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般,翻着眼皮,不好意思地望着庄海洋。 庄海洋僵硬地笑了笑,把饮料递给顾米林。他没有问什么,也不知道该问什么,似乎问与不问都会显得很尴尬。 许久,庄海洋试探地说:“我听说前面的馆里有大象表演,我们去看吧?” 顾米林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转身走了。走出几步,又回头望望狐窝里那对幽亮的眼睛,似乎恋恋不舍。那一刻,庄海洋的心突然寒了一下,他觉得顾米林似乎不会说话,只会“哇哇”的狐子叫。 两个人很快来到了大象馆。人很多,表演很精彩。动物园特意从泰国聘请了驯兽师,那些驯兽师坐在大象的脖子上,嘴里咿咿呀呀地说几句,那些大象便踢起了足球,再咿咿呀呀地说几句,那些大象便鞠起了躬。 庄海洋看得挺入神,不由自主地夸奖道:“真是神了!这大象简直比狗还听话。” “它们能听懂他们的话!”2顾米林望着庄海洋,一点不觉奇怪。 “是吗?”庄海洋笑了,“那你刚才和狐子说了些什么啊?” 顾米林突然瞪大了眼,这句话似乎触碰到了她的心脏。她愣了半天,蓦然意味深长地笑了,轻轻说:“我不告诉你。” 庄海洋却一阵发毛,不知道为什么,顾米林的笑和话,让他觉得有些恐惧。他仿佛又想起了儿时的梦魇:顾米林站在大人村的河边,责怪地对他说:你看!你把我的毛都弄湿了!他突然感觉,自己的未婚妻不像一个人类!而是一只修炼千年的狐子精,或者,是一个潜在的精神病患者。 可想法毕竟是想法,有些东西过于现实,现实得让我们无法反驳。例如,人怎么可能变成狐子。 那天,庄海洋把顾米林送到家时,本打算就走了。他有房子,是父亲专门为他购买的婚房。可父亲把他叫住,拉到了屋里,似乎有什么话要对他说。 一进屋,庄天柱就递给了庄海洋一根烟,这个形式,表明他已经把儿子当作大人。 “爸,有什么事吗?”庄海洋有些惶恐地接过烟。 “嗯!”庄天柱点了点头,“你调动的事已经办好了。过几天就可以上班了,是市第一医院。直接进外科,实习之后转正。”庄海洋有些激动。他顿了一下又说:“海洋啊!我和你妈商量过了,等你上了班,就把你和米林的事办了。” 这句话让庄海洋有些措手不及:“爸,这是不是太早了点?” “不早了,早办了我也就安心了。”庄天柱说完,不容反驳地向门外走去,走到门口,又扭回头严肃地说:“海洋!你一定要对米林好!” 庄海洋愣愣地点了点头。 离开家的时候,庄海洋特意来到顾米林房间,看了一眼。他轻轻打开一道门缝,向内望去。窗外,天黑了,有昏黄的月光照进来。顾米林睡了,只是姿势有些古怪,紧紧蜷缩成一团,像是树洞里冬眠的动物,而且,嘴里还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 顾米林呢喃道:“我的毛比你的漂亮!” 庄海洋不禁打了个寒战,突然觉得,自己不应该就这样莽莽撞撞地答应这门婚事,自己的未婚妻真的有些怪异。 但梦话总归是梦话,任何一个人都曾经说过。梦是另一个世界,我们在这个世界里,可以见到现实中不存在的东西。比如,我们梦见了鬼怪,会惊恐地对着现实的空气尖叫,梦见离别的亲人,会对着现实的空气哭泣,梦见金钱,会对着现实的空气傻笑……但梦是虚幻的,它不会霸占现实,梦醒了,睁开眼,天便是亮的。所以,也不必挂在心上。 几天后,庄海洋就完全忘记顾米林的事情,他上班了。每天都忙着实习、照看病人、拍领导马屁。很快,他就在医院立住了脚,领导同事合乐融融。 庄海洋所在的科室,一共有十二个人,六个大夫,六个护士。其中一个护士,也是刚刚分配来的,和他年龄相仿,叫林改改。和同事闲聊的时候,他经常听到别人提起林改改。据说,这个女孩很不容易,她是个外地姑娘,只身一人来到石城市,一边上护校一边讨生活。但人们说得最多的,还是她的xìng格,听说很是怪异。 其实,庄海洋查房的时候,也见过林改改几次。这个女孩长得很文静,很干净,很少说话。她总是一丝不苟地完成工作,默默地在病房和前台出入,眼神中常常透着一丝惊恐。有时候越是安静的东西,越是引人注目。 庄海洋很快就对林改改好奇起来,只是不了解同事们嘴中的怪异从何而来。 这天,在食堂吃饭的时候,庄海洋远远地看见了林改改,她正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吃着一份便宜的素菜。他犹豫一下,走了过去,把自己的一份红烧ròu推到林改改面前。林改改怯怯地望了他一眼,忙又低下了头。 庄海洋有些尴尬,但还是伸出手去,说:“你好!我叫庄海洋。”林改改没有理他,只是继续啃着馒头,他没话找话地说:“你叫林改改吧?我们是一个科室的。” 这根本就是一句废话,但废话,偶尔却能调节气氛。林改改浅浅地笑了,说:“我知道咱们是一个科室的。” 有了对话,庄海洋本以为接下来会轻松一些,谁知,后来不管他问什么,林改改都不说话了,只是偶尔抬起头,对他浅浅地笑。那笑容就像一朵含苞yù放的花蕾,比盛开绽放的花朵更有味道、更迷人。他竟有些痴迷了。 那天,林改改总共没有说三句话,最后一句话是离开食堂时说的。她带着忠告地说:“庄医生,不要去四零二。” 庄海洋愣了一下。四零二他是知道的,那是特别护理病房,住着一个重症的烧伤儿童。本来那个病人就不归他管,而且,他现在只是个实习医生,林改改的忠告有些莫名其妙,有些不必要。但那一次的对话,让他觉得这个女孩很可爱。 庄海洋知道,自己或许真的对林改改有好感,但有好感归有好感,这个世界上相互之间有好感的男女太多了,很多好感都是被这样或那样的原因扼杀。他最大的原因是,他已经有了顾米林。他是一个孝顺的孩子,父亲的话,对他而言,就是命令。 庄海洋很快就履行了父亲的命令,他和顾米林结婚了。 结婚仪式很简单,顾家已经没有什么亲戚了,所以也没有来人。婚宴上,大部分都是父亲的老战友。没有爱热闹的年轻人,庄海洋和顾米林没喝什么酒,都很精神。可两个人对于新婚之夜都很紧张。 那晚,处理好所有杂事,庄海洋坐在顾米林身边,像根棍子一般一动不动。他虽然二十六岁了,却从来没碰过女人。顾米林也呆呆地坐着,许久,突然一把搂住了他…… 那晚,庄海洋第一次尝试了女人,人生三大事,他总算经历了最重要的一件。他有些惊讶,一是惊讶顾米林这个村里丫头,竟然如此放得开,二是惊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 章 人的滋味。什么滋味呢?他搂着沉沉睡去的顾米林,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应该是一种香甜而热烈,激动而充满回味的滋味。 人都说,婚姻是恋爱跨过的一堵墙,跨过去了,之前的种种都变了,哪怕再陌生的男女,也会变得像老熟人一般。 庄海洋和顾米林,就是最合适的例子。 新婚之夜一过,顾米林就像变了一个人一般。她话也多了,人也开朗了,整天对着庄海洋笑。仿佛时光倒回了童年,他们又变成了一起玩耍的玩伴。 庄海洋也觉得这样挺好。渐渐的,也就把林改改那朵花蕾忘记了。 婚假有一个月。庄海洋和顾米林旅游了一趟,回来之后,顾米林说起了结婚风俗。 那晚,夜色漆寂,两个人躺在床上。顾米林说:“海洋,我是不是该回门了?” “回门?什么回门?”庄海洋不懂顾米林什么意思。 “就是回娘家。你不知道,结婚以后的女人,都要带着丈夫回娘家一趟的。这是风俗。” “别麻烦了,反正你回去也没什么人见了。”庄海洋有些不解,顾米林在大人村已经没有家人了,还回得什么门啊? 顾米林不说话了,定定地望着天花板。窗外的星星贼亮,她的眼睛比星星还亮。她伤感地说:“我总要给我娘上炷香吧。” “好了……明天我们就去。”2庄海洋叹了口气,搂住顾米林。 翌日,庄海洋从朋友那里借了辆车,带着顾米林回到了大人村。几十年了,大人村人的毛病还是没改。车刚开到村口,七大姑八大姨地都探出了脑袋。顾米林一身火红地从车上走了下来。此时的她,已经和那个大人村姑娘彻底绝缘了,俨然就是一位贵fù。大人村人的态度也大为变样,争先恐后地和她搭着腔。 庄海洋跟在顾米林的身后,觉得有点好笑。 现在的顾米林,真的有点像狐子了。之前,人们对她是畏,现在,人们对她是敬。 两个人没回家,径直去了后山。刚进后山,天上就打起了隆隆的雷,这个季节,老天爷说变脸就变脸。后山死寂,除了他们两人,连个鬼影都看不到。以前,庄海洋从未来过后山,nǎinǎi曾告诫过他,后山那个地方太邪xìng。 庄海洋望着yīn沉沉的天空和冷森森的后山,真有点相信nǎinǎi的话了,这个地方的确让人不舒服。顾米林倒是驾轻就熟,拉着他很快就绕到了后山沟里,这里就是孤坟地了。由于常年无人来,地面上长满了密密麻麻、一人多高的杂草。 顾米林拉着庄海洋,拨开草,来到了一座坟前。说坟还不如说是个土包包。她望着那个土包包,一下就跪下了,开始抽泣。庄海洋有点不知所措,望了望四周,也跪下了。 顾米林不说话,只是一边哭一边烧黄纸。 天已经yīn得很厉害了,纸灰随风飘舞起来,在压得很低的天上幽幽地飞,似乎不是地上的人在给天上的人烧纸,而是天上有人在给地上的人烧纸。庄海洋越来越觉得别扭,他想叫顾米林离开。一道闪电突然从天尽霹了下来,与此同时,惊起了一群藏在草丛中的乌鸦。他哆嗦了一下,顺着鸦群的方向望去,心一下就提了起来他看到了一只狐子! 那只狐子藏在草丛中,只露出一个脑袋,定定地望着庄海洋。 “狐子!”庄海洋大叫了一声。 顾米林扭过头望了一眼,四周只有随风舞动的草丛,那只狐子早没了影。她忍不住笑起来:“海洋,哪有狐子?再说了,就算有,也不至于吓成这样吧。” “你不知道,我从小就怕狐子。”庄海洋紧张地拉住顾米林,“米林,我们赶紧走吧。” “没想到你一个医生,皮开ròu绽的不怕,倒怕个狐子。要不,你先回去吧,我好长时间没见妈了,想和她多说会儿话。”顾米林摇头笑道。 庄海洋不放心地说:“你不怕啊!这荒山夜岭的。再说快下雨了。” 顾米林突然冷哼了一声,说:“怕什么?以前我经常半夜来找我妈,我倒觉得,这里更像个家,因为,有我妈陪着我。” “那我陪你!”庄海洋咬了咬牙。 顾米林点了点头,跪下来,又开始哭。 顾米林的哭声很特别,轻轻地,悄悄地,不像那种开门见山地号啕大哭,而是有什么恐慌一般,若有似无的,像这荒坟堆里的一只红衣女鬼。 庄海洋异常紧张,他跑到旁边的草丛方便去了。回来的时候,他发现顾米林不哭了,而是像在动物园一般,又悄悄地捂起了嘴,低声对着坟堆学娃娃叫。他蓦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 这时候,雷雨倾盆而下。顾米林忙站起来,扭过身,看到庄海洋也愣了一下,但马上拉着他向家跑去。 从坟沟子出来,庄海洋又忍不住回了一下头,他又看见了那颗狐子头,它藏在草丛中,依旧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他感到浑身发毛。 两个人回到顾米林的祖宅,擦干身体,开始等雨停。可看这天色,雨怕是要下到明早了。大人村的路多是土路,下雨路滑,很不安全,两人想,在这住一晚,明天再走。 夜来得悄无声息,黑得异常迅速。两个人躺在土炕上,开始睡觉,可似乎都睡不着。 庄海洋一闭上眼,就想起顾米林那一声声娃娃哭般地叫声。最后,他终于忍不住轻轻摸了一下顾米林,说:“米林,你今天在妈的坟前,说得那是什么话?” 黑暗中,顾米林的身体颤了一下,结结巴巴地说:“没……没啊!” 庄海洋听出来了,很明显顾米林在隐藏着什么。他有点不高兴地说:“米林,我们是夫妻了,夫妻就该坦诚相待。” “好吧,我告诉你。可是,就怕你不信……” 顾米林说,那大概是她刚记事时的事情了。那年,她好像有个六、七岁,是个盛夏季节。很热。 有一天晚上,顾米林被热醒了。她朦朦胧胧地听见外面有动静,“哇哇”的,像野地里扔了个孩子拼命地嚎。她一下就反应过来了,是狐子在叫。她有点害怕,伸手去搂旁边的母亲,却扑了个空母亲不见了!她猛地从床上挺了起来向窗外望去。 外面不黑,天上没有云,挂着一轮兽眼般的黄月亮。月光下,顾米林看到了母亲。此时,母亲正蹑手蹑脚地向院门走去,边走还边学几声狐子叫。她有些好奇,便跟了出来。母亲走得很快,走一会儿,叫几声,远处便也传来几声狐子叫,就这样,一直走到后山沟。 母亲的身影很快没进了草丛之中。顾米林也跟了过去。拨开蒿草的时候,她看见母亲蹲在两个坟包包中间,拼命地挖着土。这个时候,突然起风了,天上刮来了一团浓云,给月亮盖上了被子,蓦然之间,万物漆黑一团,只有附近坟堆上的纸藩,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会从草丛后面冲出来一般。 “妈……”顾米林害怕了,她忍不住喊了道。 顾凤吓了一跳,扭回头来望着女儿,惊愕地说:“你咋跑来了?” 顾米林一下就冲进了母亲怀里,可她马上又愣住了,她看到母亲手里拿着两只山鸡。 “妈,这鸡是谁给的啊?”她不解地问。 “闺女,妈告诉你,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噢。”顾凤望了望四周,“这鸡是狐子给的。”顾米林听傻了。她又说:“闺女,实话告诉你吧,你以前吃的鸡ròu啊、牛羊ròu啊,都是狐子给的。” 顾米林再小也无法理解母亲嘴中的事情,她目瞪口呆地问:“妈,那你咋知道狐子啥时候给我们送ròu呢?ròu又埋在哪里呢?” “是它们跑来告诉我的啊!”顾凤笑了,抱起女儿,说着又一字一顿地补充道,“娘懂狐语!” 顾米林的眼睛瞪得更大了,那一刻,她的小脑袋里充满了惊讶,惊讶于母亲的话,惊讶于这两只山鸡,惊讶于所谓的狐语。但她很快就释然了,幼小的她,只想着明天又有鸡ròu吃了。那天,离开时,她扒在母亲的肩膀上,一直望着坟沟子,上了高处的土道时,她发现了一双亮幽幽的狐眼,那双狐眼飘在母亲刨鸡的地方,定定地也望着她。她突然就不恐惧了,反而有一种感恩。 回到家后,母亲和她钻进了一个被窝,她兴奋地睡不着,又问:“妈,那狐子为啥给咱送ròu吃啊?” 顾凤甜甜地笑,说:“因为,那只狐子是你爹啊。闺女,娘以后也教你狐语,等娘不在的时候,你就能继续吃ròu了。好不好?” 顾米林使劲点了点小脑袋,蜷在母亲怀里,甜甜地睡了。 庄海洋听完顾米林的故事,不知道说什么。他想问什么,可顾米林在黑暗中死死地瞪着他,严肃得没有一丝笑容。他想,算了,如果只是故事,就当作故事听吧,如果不是故事,也当作故事听吧。有些事情想得多了烦恼也多,这世界上不可思议的事情本来就很多,不是吗? 翌日,太阳出来了,空气清爽。庄海洋睡得很沉,他醒来时,顾米林已经起来了,桌上放着早餐,她则在一个柜子里翻着什么。庄海洋好奇地爬起望着她。不一会儿,她翻出了一个大包袱,如释重负地笑了。 庄海洋问:“米林,那是什么啊?” “不告诉你,秘密。”顾米林扭过头来,神秘地笑。 庄海洋无奈地摇了摇头,他没兴趣去窥探妻子的秘密,这个穷家,能有什么好东西。 两个人吃了饭,便离开了大人村。 回到石城市,庄海洋的生活还在继续,他没有因为大人村的任何一个故事而改变,然而,有些事物的确在潜移默化地变动着,只不过它隐藏在时间中无法察觉。 庄海洋的婚假,很快结束了,朝九晚五的日子又开始了。 第四章 林改改 这天,刚上班,庄海洋捧着糖和瓜子,四处分发给同事们。有的开他玩笑,有的祝福他,只有一个人,一直默默地坐在角落里,一声不响,那是林改改。剩下最后一包喜糖时,他走到了林改改的身边。 庄海洋把糖包推到林改改面前,说:“改改,吃糖!我的喜糖。” 林改改没动,定定地望着那包糖,突然一把抓住庄海洋的手,说:“庄医生,你要小心。” 林改改的话刚出口就引来了同事们的一阵不满,大家觉得这个姑娘太不上道了,别人大喜她却要别人小心。面对大家的指责,她一语不发,只是死死地攥着庄海洋的手,死死地望着他,那眼神似乎是不容置疑的。 庄海洋尴尬地指了指手:“我的……手。”林改改见状,慌忙松开了双手,在同事们一番指责下跑出了屋子。 犹豫了一下,庄海洋还是追了出去,在楼梯的玄关,他叫住了林改改。林改改停下来,背对着他,似乎很紧张。他转到林改改的身前,发现林改改竟然在哭,他忙劝慰道:“改改,你别哭啊!其实,同事们没有恶意的。” “谁也不相信我,谁也不相信我……”林改改一边哭一边轻轻摇头。 “改改,谁不相信你了?” 林改改猛地抬起头来,所说非所答地道:“今天不要去四零二室!”说完,就跑下了楼。 庄海洋吸了口凉气,望着林改改在楼梯上飞奔的身影,眉头慢慢拧了起来又是这句话!那个四零二,究竟怎么了?他想不通,自言自语地向办公室走去。 整个上午,一切井然有序。吃过中饭,庄海洋本想在办公室里歇息片刻,刚躺到沙发上,一个同事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正是他借车的那个人。 那个同事说:“海洋,我下午有点急事,你替我顶下班吧?” 想到之前借车的事,庄海洋不好推辞,忙说:“你有事,放心去吧。” 同事感恩地说:“那就全jiāo给你了,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监护一下四零二那个孩子,记着帮他换yào。他的病历都在这里了。”说着,把病历丢给庄海洋,一转眼便没了影。 庄海洋愣愣地望着那叠病历四零二!他怎么忘记同事负责的是四零二了!他莫名其妙地感到一种压抑,林改改的话,似乎又在耳边响起了起来:不要去四零二!不要去四零二!他觉得别扭!可不管怎样,已经答应同事了。再说只是例行检查,换换yào而已。 下午,一上班,庄海洋就忙了起来,跟着导师查房、记录病情,等他忙完自己的活时,猛然想起了四零二,忙向四零二走去。走到四零二室的门口时,他一下顿住了他看见了林改改。 林改改雕塑般站在走廊的尽头,双眉死死地锁着,一次又一次地对他摇着头。他也皱了皱眉,推门的手突然就定住了。 事情往往如此,再一再二,没有再三再四。林改改一再提醒庄海洋不要去四零二,究竟是什么意思? 但庄海洋犹豫了一下,还是推门走了进去,毕竟工作是工作。 四零二的孩子,十八岁,叫小木,男孩。听说,是因为一次很严重的车祸,导致大面积烧伤。虽脱离生命危险,但大面积的烧伤,简直毁了这个花季的孩子。庄海洋见过烧伤,但从未见过这么严重的,看见小木的第一眼,他不由愣住了这哪里还是人,简直比鬼还可怕! 小木的心理状态很不稳定。见到医生来了,他立刻大喊大叫起来,旁边的父母,一边哭着一边劝慰他。庄海洋在医学院的时候学过心理学,知道现在父母的安慰只能让患者更激动。他对小木的父母耳语了一阵,小木的父母不放心地走了出去。 父母刚走,小木果然不闹了,他一眨不眨地望着庄海洋。 庄海洋温柔地掀开白布,检查他的皮肤,还好,他恢复得还不错。 这时,小木突然抓庄海洋的手,一字一顿地说:“我会死吗?” “小木,一切都会好的,现在科学很发达,以后可以换肤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5 章 !”庄海洋轻轻抽回手来,有些无奈地说道。 小木扭过头去,直直地望着天花板:“你不知道,皮丢了就永远找不回来了。皮找不回来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庄海洋苦笑了一下,离开了。因为小木的话,整个下午,他心里都很不是滋味。 夜里,回到家,顾米林已经准备了丰盛的晚餐。庄海洋一边吃一边和顾米林说着小木的事:“这孩子现在已经有了轻微的心理疾病,居然说什么皮丢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找不回来,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顾米林笑眯眯地说:“我觉得这孩子说得挺对。人在这个世上,本来就靠一张皮活着,靠着这张皮见人,靠着这张皮办事,靠着这张皮生活。一旦皮没了,也就人不像人了。只是很少有人注重这张皮,总觉得它是与生俱来,一辈子都存在的。可等到失去才知道痛苦,才知道它的重要xìng。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是厚脸皮。”顾米林笑道。 “你这都从哪学得词?一套一套的。”庄海洋也笑了,“我看啊!你就挺厚脸皮的。” 顾米林凑到庄海洋脸旁,猛地亲了庄海洋一口:“你错了!我是二皮脸!” 庄海洋乐了。 电话响了起来。他刚拿起话筒,脸就青了。电话是医院打来的,小木出事了!没来得及细问他便跑出了家门。匆忙赶到医院,望着满屋子的院领导,他知道一定出大事了。最后,院长把他和请假的那个同事,一并叫到了办公室。 院长叫杨博楠,和庄海洋的父亲是朋友。庄海洋之所以能进医院,全靠人家。 杨博楠冷着脸说:“庄海洋,今天下午,是你负责小木的吗?” 庄海洋木木地点了点头。 院长一下子从椅子跳起来,吼道:“你是怎么当医生的!病历都不看就开yào吗?你知道吗,就因为你开的yào,导致病人重度过敏!”说着,又指着那个同事吼道,“还有你,明明是你的班,你却jiāo给一个实习医生照管,还是小木这样重症的病人,你这种行为就是在杀人!” “院长,我走得时候,把病历都jiāo给庄海洋了。”同事有些委屈地说道。 这个时候大家都是各顾各了。同事这句话,明显把责任都推给了庄海洋,他目瞪口呆地望着同事,说:“我……我确实看了病历的。” “你再看看吧!”杨博楠一把将病历丢给庄海洋。 庄海洋谨慎地翻开病历,一个字一个字地读了起来,读到一半时他就傻了。上面写着几种治疗烧伤的常见yào,却是小木不能使用的,因为,这几种yào对小木都有过敏反应。他的汗淌了下来,他清楚,过敏症状有轻有重,像小木这样抵抗力极其微弱的病人,过敏能要了命。 庄海洋擦了擦汗,怯怯地问:“那……小木他……” “死了!”杨博楠瞪了庄海洋一眼。 庄海洋和那个同事都傻了。人命关天啊!出了这样大的医疗事故,他们谁也担不起!两个人都不说话了,两个人的脑子都乱了。 庄海洋脑海里只有两个字:完了! 那晚,庄海洋不知道是怎么回的家,稍微眨一下眼,小木那张面目全非的脸,便窜进了他的大脑里,一遍一遍地对他吼:我的皮丢了!我的皮丢了!丢了就活不了了!丢了就活不了了!他觉得心里难受,小木的皮是没了!可他的命,却丢在自己手上。 几天来,庄海洋一直在家憋着,班是肯定不能上了,医院让他暂时在家停职反省,等候处理。偶尔,他会偷偷摸摸地打听医院的事,从同事嘴里他得知这事闹得很大,小木的父母天天来医院哭闹。他觉得他彻底完了,刚上班,就捅了这么大的篓子!这之后,他连打听也不打听了,听天由命。 这天,庄海洋漫无边际地在大街上游dàng,手机突然响了,他看了看,是个陌生的号码,犹豫片刻,还是接听了。意想不到的是,竟是林改改打来的。 电话里,林改改轻轻地说:“是庄医生吗?我是林改改。我……想和你见一面。” “是改改啊。有什么事吗?”庄海洋现在真的很烦,任何事物都无法吸引他的兴趣。 “我们见面谈吧。是关于小木的事。” “好!好!”庄海洋迟疑片刻,立刻答应了。 林改改和庄海洋在市中心的天桥见了面。虽是市中心,但天桥上没什么人。 林改改站在天桥中间,一身白裙,脸上挂着一成不变的愁容。 庄海洋几乎是跑到林改改身边的,他喘着粗气问:“改改,快说,小木他……”他以为,林改改会给他细致地讲述医院现在的情况,可林改改一句话,就把他说傻了。 林改改说:“小心皮!” “什么?皮?” 林改改又保持沉默了,许久,才惜字如金地说:“小木会来找皮的!” 庄海洋傻了,小木的皮已经烧没了,小木也死了,林改改说的话似乎毫无意义,但从某种方向考虑又意义重大。他想再问些什么,可林改改扭头就走了,他不甘心,又追了过去。林改改径直去了天桥下的公jiāo车站,看样子是要回家了。 公jiāo车站人很多,庄海洋挤到林改改身边,说:“改改,你究竟是什么意思啊?” “小心皮!”林改改还是那句老话。 庄海洋头大了,他知道再问也是徒劳,便站在林改改旁边,若有所思地望着来来往往的公jiāo车。公jiāo车来了一辆,又走了一辆,人太多了,始终没轮到林改改。他突然抓起林改改,叫了一辆出租车,不容分说地把林改改拉了进去。 林改改有些惊慌地说:“我……我没钱坐出租!” “我送你回去!” 林改改家住在市郊,那不过是她租的房子。很快,到了林改改家,庄海洋望着破旧低矮的民房有些伤感,这样美丽的一个女孩,却住在如此不雅的环境,的确让人心痛,尤其是男人。林改改有些不情愿地把他让进了屋。 屋子里光线晦暗,大白天的,也要开灯。光线shè来的一刻,庄海洋看清了屋里的摆设,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别无其他。 庄海洋锁死眉头,咂着嘴说:“改改!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之前,你不让我进四零二,现在,又叫我小心皮!我真糊涂了,你能不能说清楚。” “我说不清楚。”林改改苦苦地笑,“这世界上很多事情都说不清楚,有些东西即使你设定好了,它还是会改变。我只能提醒你。”说着,她走到门前,打开了门,做出一副慢走不送的表情。 庄海洋无奈地叹了口气,走出房间。刚走出门口,林改改又说话了,她把脑袋藏在门缝后面,说:“小木会去找你的。”说完,“嘭”的一声,关死了门。 庄海洋站在门外,傻住了。此时,天彻底黑了,逼仄的胡同里灌进了一股冷风,夹杂着林改改最后的那句话,像一只无形的小手,在他背上抓出一层鸡皮疙瘩。他打了个冷颤,匆匆离开了。 几天来,庄海洋一直在琢磨林改改的话,他是个现代人,按理说不封建迷信,可对鬼神的态度他像大部分人一样有自己的坚持,不可全信,也不可不信。可就是这模棱两可的态度,反而让他难以承受。 或许是心理作用,从林改改家离开后,庄海洋一直觉得有什么东西跟着他,且常常做梦: 梦中的世界,时黑时白,偶尔,他去上班,偶尔,他去超市,都是生活琐事。可就是这些普通的生活缩影中,总是有个东西跟着他,他也能明确地望见那个影子,那应该是个人,远远地站在他的身后,模糊不清,看不清长什么样子。 有一次,他实在烦了,站在大街上,冲身后那个影子大喊:“你到底是谁?有种出来!” 那个影子也远远地冲他喊,但听不清说的什么。他犹豫片刻,咬牙走了过去,近了,他才发现,原来那不是个人!竟是一只动物。可这是什么动物?它身上无毛,赤luǒluǒ的一片鲜红色,像一只狗,可又绝对不是狗。后来,他猛地反应过来,这是一只狐子,一只被剥了皮的狐子! 他有点怕了,但还是鼓足勇气问:“你是谁?” 狐子歪歪脑袋望着他,笑了:“我要你的衣服。” “你要我的衣服干什么?” “我要你的衣服。” 他不知所措了,说:“为什么?” “我要你的衣服。” “我这衣服很贵的。” “我要你的衣服。” “我不能给你。” “我要你的衣服。” “我……” “我要你的衣服。” 就这样,不管他说什么,那只狐子都只有一个回答我要你的衣服。 这个梦恐怖吗?也许,您觉得很普通,可对庄海洋来说,这个梦实在太恐怖了,尽管那只狐子每一次都会给他一个答案,可这答案根本就不算答案。没有答案的事情,都是悬乎乎的,都是让人恐慌的。他觉得,一定有什么倒霉的事要发生了。 俗话说,祸不单行吗! 庄海洋错了,这次他走了大运。几天后,医院领导竟然通知他上班了!这次医疗事故,全被丢到了那个同事身上,一来,他是主治大夫,二来,那天毕竟是他的班,三来,就说不清楚了。 庄海洋诚惶诚恐的上班了,再上班,他安分了许多。再也不敢随便答应别人什么了。 四零二暂时空了,成了下一个人重生或死亡的中转站。有时庄海洋路过四零二时,会忍不住停下望两眼。隔着玻璃门,四零二里的一切显得模模糊糊的,偶尔,他望着望着,便会愣住,愣着愣着,便忍不住打一个寒战毕竟,是他亲手把小木杀死在这里的。 庄海洋开始越来越怕四零二了。 闲暇时,庄海洋脑子里总是浮现一副画面:那是小木,木头一般挺在床上,咧着没有脸皮的肌ròu,冲他僵硬地笑着,没有其他动作,只是笑。渐渐的,他发现那笑容越来越恐怖,越来越深邃,甚至有点不寒而栗。以至于,他不得不开始深思那个笑容到底因何而恐怖? 庄海洋觉得,小木的笑容像极了一只狐子! 可每一次都想得冷汗涔涔后,庄海洋总会觉得自己太幼稚。他决定忘掉小木,忘掉过去,重新生活。可有些东西忘掉了,不等于没发生过。尤其是恐惧的东西,它们最擅长的就是在你慢慢忘掉它们时,猛地蹦出来。 这一天,庄海洋值夜班,科室规定,夜班至少要有一个医生和一个护士。今天,医生是他,护士是林改改。 夜来得很快,好像突然就被一双大手蒙上了黑布,yīn沉得看不到一丝星光。 一下班,同事们都耗子般窜没影了,值班室里,只剩下了庄海洋和林改改两个人。突如其来的两人世界,让彼此都有些不习惯。 林改改坐在桌前,一直翻看着病历,庄海洋则不停喝着水。 最后,庄海洋憋了一肚子尿,不得不去上厕所。他们科室在医院四楼,厕所分东西两头各一个。他犹豫了一下,向西头比较近的厕所走去,这个决定,意味着他必须要经过四零二室。他匆匆跑进厕所,方便完毕,走出大门时一下就定住了。 此时,走廊死寂,病人大部分都睡着了,白炽的光从楼梯口照上来,力不从心。 庄海洋咽了口唾沫,小心谨慎地向回走。他走几步,就回头看看,走几步,又回头看看。突然有一种儿时的感觉,好像自己变成了六、七岁时的样子,走在老街寂静的胡同里,随时随地都要堤防着有没有什么东西突然窜出来。 这当然只是心理作用,它再恐惧也是虚假的。可路过四零二时,庄海洋听到了一阵声音,悉悉率率的,好像谁在里面翻东西。他向大门走去,将脑袋贴在门板上,那响声更清晰了,可屋里是黑的,玻璃门板上也是黑的,什么都看不见。他犹豫片刻,咬咬牙推开了门。 顺着门缝,庄海洋向屋里望去,什么都没有,依旧是一团漆黑。他壮着胆子走进了屋,打开灯,“啪嗒”一声,光线立刻泻了下来,那悉悉率率的声音,也蓦然消失了。 声音虽然消失了,可庄海洋却更害怕了,这意味着屋里确实有什么东西,当这个东西听到开灯的声音后便保持安静了。他吸了口气打算离开。 可是大脑想着离开,腿脚却固执地一动不动。庄海洋痴呆一般杵在地上,开始琢磨那是个什么东西:是野猫?是老鼠?是小偷?还是其他什么未知的生物。他越想越恐慌,腿脚终于还是归顺了大脑,离开了四零二。 庄海洋关上门,刚刚转过身去,里面又想起声音来,这回,像是说话声,嘀嘀咕咕的,好像有个人在里面自言自语。他脑袋有点大了,但还是将耳朵贴在了门板上,一瞬间,他听清了那个声音。 那个声音哑哑的,内容是:“我要你的衣服!” 庄海洋的脑袋一下就轻飘飘的了,疯了一般冲回了值班室。林改改被冲回来的他吓了一跳。忙将他扶到椅子上,递给他一杯热水。他接过来,没有喝,只是傻傻地望着手里颤抖不止的杯子。 林改改猜出一定是出了什么事,她问:“庄医生,你这是怎么了?” 庄海洋抬起头,结结巴巴地说:“小……小木……” “别说!”庄海洋话还未完,林改改就一把捂住了他的嘴,“说什么来什么!” 庄海洋忙点了点头,现在,他觉得林改改这句话说得极有道理。两个人都不说话了,空气静得让人发怵。林改改搓着手,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他则开始不停地喝水。偶尔,两个人会互相望一眼,都想说什么,又都不敢说。 半晌,庄海洋平静了些,他站起来,开始围着桌子转悠。林改改一直死死地盯着他:“庄医生,你要小心那种东西!” 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6 章 海洋一下杵在了地上,也死死地盯着林改改。所谓的“那种东西”他现在自然心知肚明。但他还是有些不甘,活了二十多年了,一直在科学现代的城市生活,现在,突然就蹦出个“那种东西”,他有些无法接受。 庄海洋颤了一下嘴唇,说:“改改,你别吓我。” 林改改严肃地反问:“从一开始到现在,我吓过你吗?” 庄海洋吸了口凉气,他想起林改改第一次对他的提醒,现在有些东西,真的不得不信了。 夜色一瞬变得迟缓而yīn森,这个夜成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夜,它把庄海洋的世界彻底改变了,悄悄地在他身边制造了另一个空间。 翌日下班时,庄海洋觉得头有些晕,心有些慌。他想找个地方放松一下。于是他出了医院门口,拦了辆出租车,对司机说把他送到最近的一个酒吧。他从以前未去过酒吧,那个地方,实话来讲,总觉得不是好人该去的。 酒吧里永远有一种昼夜jiāo替的感觉,昏沉的灯光,迷离的气氛,妖魅的红男绿女。庄海洋坐在吧台上,点了一杯酒,这时,他才感觉到这不是一个普通的酒吧,暧昧不清的灯光下,暴露了酒吧的装饰,鬼面具、骷髅骨架,还有画着怪异妆容的服务生,墙上贴着几个黑色的大字地狱酒吧。 显然,这是一个主题酒吧。 庄海洋暗暗骂了一句,真是翻车翻到yīn沟里了,偏偏来到了这种酒吧里面。他正想离开,酒吧中突然一阵骚动,舞台上出了一个男人,滔滔不绝地讲起了“鬼”经这是地狱酒吧特殊的表演,每晚都要进行一次的鬼故事消遣。 那晚,庄海洋没有离开,他在地狱酒吧了解了许多关于鬼怪的知识,他头一次这么认真地去听这些虚头八脑的东西,他知道了鬼那种东西最害怕的有大蒜、黄表符、桃木等等等等。他觉得没白来。 深夜一点的时候,庄海洋离开酒吧,迷迷糊糊地向家中走去。 刚走进小区大门,庄海洋就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暗处盯着他。他努力撑开眼皮,晃晃悠悠地向远处望去。小区里的居民大部分都睡了,连路灯都熄了,四周是黑压压的空气,只有偶尔的一两盏灯,微弱地从高处的窗子泄下连个鬼影都没有。 庄海洋继续向家中走去,走到楼道前,他不知怎么了,突然又停了下来,四处观望起来,这一回,他看见了一个东西。那不是个人,可以肯定是一只动物,它不大,远远地站在绿化带里,眼睛幽亮幽亮的,一直死死地盯着他。 庄海洋皱着眉头,开始分析那是个什么东西?可这时楼顶那些七零八落的电灯,也熄灭了,整个世界完全黑了下来。他看不清那只动物的体形了,只有那一双眼睛,越发幽亮。与此同时他蓦然打了一个冷颤,他想起几日前做得那个诡怪的梦来,现在梦成了现实! 他和它对看着! 他和它僵持着! 他和它彼此揣摩着! 酒一下就醒了大半,庄海洋不敢再停留了,他有预感,如果再僵持下去,那只动物真的会慢慢靠近他,在清冷的月色下,逐渐露出一张毛乎乎的狐子脸来!他跌跌撞撞地冲回了家。 家中,顾米林已经睡了,她睡觉的时候耳根子总是很轻,一点动静就能醒。听到开门的声音,她很快爬了起来。庄海洋已经走进卧室,灯也打开了。她望了庄海洋一眼,立刻被庄海洋那一张惨白的脸吓住了。 顾米林走过来,担心地问:“海洋,你这是怎么了?” 庄海洋愣愣地抬起头,愣愣地望着顾米林,一字一顿地说:“米林,我可能是……撞邪了!” 顾米林也愣住了,庄海洋把事情经过说了出来。 她听完吁了口气,说:“说不定是你看花眼了,只是一只野狗。现在,满大街都是流浪狗。” “也有可能。”庄海洋呢喃着又摇了摇头,坚持地说:“不对,那东西看我的眼神好像认识我一样!” 顾米林没再说什么,给庄海洋脱了衣服,让他睡了,她也躺在了床上。许久,两个人默默无语,好像都睡着了,实际上谁都没闭眼。窗外的夜色浓得拨不开,偶尔有几只野猫干号着经过,说不出的人。 庄海洋突然说话了,他问:“米林,你说狐子真的能成精吗?” 顾米林反问道:“海洋,你相信狐子能成精吗?” 一个问题的答案成了另一个问题,就显得深邃了。庄海洋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他想起了nǎinǎi嘴中的那个改老太太,那个神通广大的神婆。他意味深长地说:“那个……改老太太还在吗?你认识她家吗?” “你问这干什么?” “算了,睡吧。” “等你有时间了,我们回老家一趟。”顾米林轻轻拍了拍庄海洋,很聪明地说道。 庄海洋没有回答,紧紧闭上了眼睛。 大概在普通人眼里,狐子这种动物,本身便是与世隔绝的,它要不生活在深山之中,要不躲藏在暗夜之下,总是和人类这种高级动物保持着若即若离的关系。可人们却离不开它,比如一件狐皮大衣,或是一条狐狸围脖,许多男男女女靠它们增加地位、身份和美丽。可是又绝对不允许它们活生生地出现在眼前,那是不安和恐慌的象征。 试想一下,你或者你的母亲、姐妹、老婆、朋友,在这些人的衣橱里,有一件美丽的狐皮,白天我们披着它,晚上我们把它丢到角落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们从来没有过多的思考它、观察它。在我们的漠视中,它蜷缩在衣橱里,不知道做了多少我们没有察觉的事情。 例如,偷偷换一个姿势。 那么,你有没有检查过你的狐皮,它在第二天的清晨,是否还是昨晚那个姿势? 庄海洋现在和普通人不一样了,他开始注意生活中的每个小细节,他像个贼一般,每天上班下班,都谨慎地观察着四周,生怕有什么带毛的东西,突然窜出来。 人都是这样,最怕的不是死,不是直接的恐惧,而是恐惧和死亡到来前的时间,因为谁都无法预料,它们何时降临。 一个星期后,庄海洋实在受不了这种提心吊胆的生活了,他打算请假休息几天。 庄海洋找到主任,说明情况后,主任很通情达理地准了他的假。他挺高兴的,中午下班的时候,他收拾了收拾准备离开。偏巧这天电梯坏了,他只好走楼梯。楼梯在医院的最西侧,平时很少有人走,安静非常。刚下了一层,他恍惚间听到有人说话,是林改改的声音。 “你走吧!我求你了!” “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 林改改好像在自言自语,又好像是在和谁对话。庄海洋好奇地喊了林改改一声,林改改的声音立刻戛然而止,她从楼梯下探出头来,慌张地望了庄海洋一眼,匆匆向楼上跑来。 庄海洋好奇地问:“改改,你在和谁说话?” 林改改低着头,不吭声。蓦地对庄海洋说:“庄医生,对不起。” 庄海洋被说愣了,想要再问什么,林改改却匆匆忙忙地跑了。他越发地觉得林改改神秘了。 第五章 狐子皮 庄海洋请了一个星期的长假,他开始憋在家里做宅男。做饭、洗衣,以前顾米林干得家务事,现在成了他打发时间的运动。顾米林清闲了许多,也难得地得到了假期。这天,顾米林说要出去转转,拿了些钱便去商场了。他则留在家里,开始了大扫除。 庄海洋把家里里里外外都打扫了一编。翻整衣柜时,他意外地翻出了一个包袱,是顾米林从老家带回的那个包袱。他好奇地打开来,一下就僵住了…… 狐子皮! 那是一条完整的狐子皮,它安静地趴在床上,黑红的颜色,像是夜空渗了血,额头上有梅花一般的白毛花,如果不是因为骨ròu被掏空了,它真的太像一只正在打盹儿的狐子了。 庄海洋的心快速地跳起来。他想起儿时的一件事情那个时候,他大概有八、九岁,不知是谁牵得头,fù女们开始喜欢围狐狸围脖。走到大街上,满世界的女人脖子上都长着一圈毛乎乎的皮。那些狐子都是完整的,有黑有白,小眼睛垂在fù女们的胸前凝视前方。 那时庄海洋上学下学时,总是谨慎地盯着那些fù女,他有种预感,说不准什么时候,那些fù女的脑袋会猛地耷拉下去,而那些狐子的脑袋,则光明正大地竖立起来,取而代之。 那年,庄海洋的母亲也买了一条狐子围脖,几个太太聚在一起打麻将的时候,庄海洋家的床上便横七竖八地躺了四、五条狐子,栩栩如生、虎视眈眈的。常常让他有如芒在背的感觉。 回忆起那些曾经时,庄海洋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他手忙脚乱地把狐子皮塞回衣柜里,然后洗了三遍手,才如释重负地瘫在了沙发上。他觉,他的精神真的出问题了。他的大脑里开始积攒问题:这件狐子皮是谁给顾米林的?这件狐子皮是怎么剥下来的?这件狐子皮和顾米林有什么关系?他决定,等顾米林回来一定要仔细地问清楚。 没有等到顾米林回来,庄海洋就出门了,几个同事约他一起喝酒。来到饭店,几个同事已经有些微醺了,他挤进去,开始男人们之间的胡言乱语,其间,自然说到了女人,又从女人说到了漂亮女人,又从漂亮女人说到了林改改。 有个同事一边灌酒一边说:“海洋,你还不知道吧,林改改出事了。” 庄海洋忙问:“出什么事了?” “你休假后,林改改也好几天没来,后来听说她被车撞了。据说,好几辆车一块撞她,真他妈的邪!” 庄海洋一阵莫名的紧张:“那她怎么样了?” “你听我说啊!后来更他妈邪,这女人居然是轻伤,怪了!” 那天,回家后,庄海洋一直牵挂着林改改,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了,这个苦情的女人好像住进了他的心里,一举一动都让他无法漠视。他决定去看看林改改。因为这事,他把那张狐子皮忘了个一干二净。 第二天,庄海洋来到林改改家时,林改改正拖着一条伤腿洗衣服。见到庄海洋,她惊恐地丢掉衣服,逃一般窜回了房里。庄海洋在外面叫了半天门,她也不开。 “庄医生,你走吧!”林改改在屋里喊道。 庄海洋不解:“改改,我听说你出事了,所以来看看你……” “你走!你快走吧!”林改改急切地喊道。 “改改,到底怎么了?”庄海洋觉得这里面一定有蹊跷,“你告诉我,我能帮得一定帮。” “不!是我没办法帮你了。原谅我庄医生,我害怕,我还不想死!” 庄海洋知道事情严重了,他咽了口唾沫,试探着问:“是……小木吗?” 林改改没有回答,但此时此刻回答与否已经不重要了。 庄海洋没有再问什么,把补品放在门口,说了声“再见”便离开了。刚走了没几步,门就开了,身后传来林改改轻轻地呼唤,好像生怕别人听到似的。他扭回头,看到林改改一瘸一拐地向他走来,飞快地塞给他一张纸条,又飞快地窜回了房间。他诧异地展开纸条,上面写着一个地址:大河镇林爱路四十九号。 庄海洋狐疑地念着这个地址的名字,这是市郊的市郊,很远。 得到这个地址后,庄海洋一直惶惶不安。他有一种预感,在大河镇林爱路四十九号里面,一定藏着什么东西,一种林改改不敢直说、深不可测的东西。 越恐慌便越好奇,越好奇他的胆子便越大,胆子大了,就什么事都敢做了。庄海洋最后决定,趁着休假去那个地方看看。他现在非常相信林改改,那个女人不会平白无故地塞给他这个地址的。 大河镇真的很远,说是隶属石城市,实际上处于市和市的jiāo界处,有点暧昧不明的味道。他坐了两个小时的汽车才来到这里。下车后他才发现,原来大河镇就是个村子,只是这村子够大,够气派,所以,才叫镇。 宽阔的马路连接国道,村口竖立着巨大的广告牌大河镇欢迎您!广告牌底下写着几个小字:养殖业样板镇。 村子里都是一幢幢的小别墅,大道气派,远处见山,风景秀美。庄海洋沿着林爱路一家一家地找,很快找到了四十九号。可他按了半天门铃,也无人回应。四十八号的一个老太太正在院子里晒被子,见到他,热情地和他打起招呼来。 “喂!年轻人!你找谁啊?”老太太喊道。 庄海洋礼貌地说:“我找这家主人。” “你不是这附近的人吧?”老太太打量着庄海洋,“木淼他们一家子,很少回家的。” 庄海洋问:“他们去哪了啊?” 老太太指着不远处的山,说:“他们家是养狐子的,在山边有个养殖场,经常不回家。”庄海洋听到狐子这两个字,激棱棱打了个冷颤。老太太叹了口气,继续说:“听说他家前阵子死了孩子,夫妻两个回来后,一直憋在养殖场,好长时间没见到人了。” 庄海洋现在清楚了,林改改给他的地址原来就是小木家,可她要他来这里究竟是什么意思呢?他想不明白。这时,老太太又自顾自地说了起来:“他家也够倒霉的了,夫妻俩不能生育,好不容易捡了个孩子,养到这么大,还是死了!唉!那俩人带那孩子可是比亲生的还亲啊!” “您说他家是捡的孩子?”庄海洋不免吃惊。 “可不是!大河镇的人都知道,那孩子是他俩从山根根捡来的。”说着,老太太凑到庄海洋脸前,压低声音说:“人们都说:那孩子不是个人!听说捡孩子那天,老天yīn得像个大黑窟窿,三更半夜的,那孩子突然就在山根根里哭起来了,弄得木淼他们家的狐狸也跟着叫了一夜。你想想谁家扔孩子专门捡山根根扔啊!”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7 章 那……那个孩子……”庄海洋听得毛孔缩了起来。 老太太四下看了看,谨慎地说:“人们都说,那孩子是狐子精转的,是来祸害木淼他们一家子的。自从那孩子跟了木淼,他家就老出事,生意不好,狐子还死了一大堆,前阵子又出车祸。这是他们家养狐子、杀狐子的报应!” 庄海洋不想继续听了,他觉得他真不该来这是非之地。 老太太突然一把拽住庄海洋:“小伙子,你还是离他家远点吧。夜里,我常看到他家窗子里有人影,一闪就又没了!邪得厉害!”她说着,像讲完故事一般,又折回院子继续晒被子去了。 庄海洋呆呆地杵在木家大门前像冻住了一般。他感到浑身上下结了霜一般冷,抬头望向木家,几乎是一眨眼的工夫,一个黑糊糊的人影在二楼的窗子里一闪而过!他整个身子都不听话地抖了起来。 旁边,那个老太太还在叨叨咕咕地说着什么,她说:“惹鬼也别惹狐子……” 庄海洋回到家后,屁股底下好像长了钉子,坐立不安起来。 这天夜里,庄海洋做了个梦: 梦里和那个老太太叙述的世界大相径庭。伍天空黑得像个大窟窿,大河镇的人都躲在了家里,似乎都预料到了什么鬼魅的事情。只有一个人慢悠悠地向山根走去,那是木淼。 街上刮风了,不大不小,像一个人在说悄悄话。木淼提着一大袋食品,慢慢接近了养殖场。风中传来了声音,是嘈杂的狐子叫,像无数个娃娃的叫声。他很快走进养殖场,刚要进大门的时候,一道干雷突然霹了下来,借着光,他看到一个娃娃躺在山根根下。 木淼大喜,抱着娃娃就进门了。老婆见到这个娃娃也兴高采烈起来。两个人哄着娃娃睡着了,开始商量给娃娃起名字。两个人谁都没注意那个娃娃在干什么,他正在襁褓里把玩一件东西一只毛茸茸的尾巴。 庄海洋醒来后,下定了一个决心,立刻去找那个改老太太。 顾米林听了皱着眉毛说:“海洋,究竟出了什么事?你别瞒着我,我是你老婆。天大的事,我和你一块扛!” 庄海洋有点感动了,他之前不说是怕顾米林害怕,现在他觉得没有必要再隐瞒下去了,他一五一十地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 “海洋,啥也别说了,咱们今天就回老家去。”顾米林的脸色也变了。 庄海洋点点头,突然想起那件狐子皮,便问:“米林,你从老家带回的包袱里,怎么有张狐子皮?” “你怎么翻我的包袱!”顾米林很不高兴,随后,又笑道,“既然你看见了,我也不瞒你了,那是我妈留给我的。我知道你从小就怕狐子,所以才不告诉你的。” 庄海洋点点头,没再说什么,但他总觉得这个答案过于简单了,简单得有些不可信。两个人没有耽搁,当天,就坐车回老家了。 新庄离大人村不远,就在大人村的西边,爬过半个山坡就到了。两个人连饭都没吃,就来到了新庄。一路打听,总算找到了改老太太家。 改老太太和改老太太家都很老,房子是石头砌的。他们去的时候,改老太太正坐在门前晒太阳,她的脸比石头还沧桑。东西和人都一样,一有年纪就显得神秘许多。 顾米林走过去,笑道:“您是改老太太吧?” 改老太太眯缝着眼睛,望着顾米林,说:“你有啥事?” 顾米林忙冲身后的庄海洋使了个眼色,庄海洋走过来,把买得东西摆到改老太太脚旁,客气地说:“我们从市里来,想求您点事。听说您特别会捉狐子,所以……” 改老太太听到“狐子”两个字,嘴角抽了抽,说:“我早就不干了,你们走吧。”说完,便向屋中走去。 庄海洋感到一丝绝望,杵在地上,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还是顾米林嘴甜,她冲过去,热情地拉住改老太太,说:“俺们就是底下大人村的,咱也算老乡了,您老可一定要帮这个忙啊!”说着,塞给改老太太一张大票。 改老太太望着手里的钱,脸色依旧不变,她意味深长地望了望顾米林,又偏着脑袋看了看院口的庄海洋,终于招了招手,领着两人进了屋子。 屋子里非常黑。改老太太点了根蜡烛,更是昼夜不明了。摇曳的烛光下,改老太太终于懒懒地问起了庄海洋的事情,庄海洋迫不及待地说了起来,刚说了个开头,院子里突然传来一阵狗吠,撕心裂肺,像别人要拔它的皮似的。 改老太太一颤一颤地走出了院子,并示意他们两人不要出去。 一刻钟很快过去了,那只狗还在叫。叫得别具深意。庄海洋坐不住了,他趴到窗户旁,掀开一条缝隙向外窥去。他吓了一大跳,他看见改老太太站在院里,垫着脚尖,脖子伸得老长,像是被空气里什么东西掐住了脖颈子。 庄海洋一下就把窗帘放下了,他不知道改老太太看见了什么,又是被什么抓住了,但他又想要搞清楚,可搞清楚的同时又害怕知道答案。这就好像猜一个致命的谜语,谜底未出时,所有猜谜人的心都思考着、提防着。 顾米林发现庄海洋在颤抖,过来问他:“海洋,你怎么了?你看见什么了?”她说着,要去掀窗帘。 “别看!”庄海洋一把抓住顾米林的手,他怕她害怕。 顾米林被庄海洋黑沉沉的脸色吓住了,她正想继续问,改老太太颤巍巍地进了屋子。 改老太太看上去非常疲惫,脸色很差,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大劫。她扶着墙壁一点一点挪到椅子上,一屁股瘫下来,抱起茶杯喝水,牙齿和杯子碰得乒乓乱想。庄海洋想问些什么,可又不敢开口。 过了一会儿,改老太太吁了很长一口气,终于说话了,她一眨不眨地盯着庄海洋,说:“你被狐子缠住了!” 这句话极赋戏剧色彩,适合安排在恐怖电影或异幻小说了,原因简单,因为非常不合逻辑、不真实。可此时,庄海洋却觉得这句话,真的戳在了他的心坎里,准确无误,毫无悬念。 庄海洋一把拉住改老太太的手,乞求地说:“大妈,你一定要帮帮我啊!”他说着,把兜里的钱都翻了出来,神经病似的塞到改老太太手里。 改老太太把那些钱推还给庄海洋,脸色变得很无奈,她说:“现在,不是我能不能解决的问题了,而是它放不放过你的问题了。” “大妈,你一定要帮我们啊!”顾米林也走过来,恳切道。 “你啊,你怎么可以把狐子杀死!”改老太太长叹一气,“要知道,狐子的魂魄和咱人的魂魄不一般,人死了魂魄也会转世再生,可狐子这东西是有道行的,你想想,它能从四只爪变成两双手脚,能从不会说人话,变成会说人话,能从山沟沟里跑到大城市里,它们比人要厉害千万倍!你现在,是被一只狐子魂缠上了。” 庄海洋听得云里雾里,说:“大妈,我没杀过狐子啊!” “胡说!”改老太太掐着指头,认真地算了半天,说:“你前一阵子,是不是害死过一个孩子?” “你咋知道的?”庄海洋吸了口凉气。 改老太太突然压低声音,吹气般说:“告诉你,那不是个人!” “是什么?” “狐子精!” …… 无论庄海洋信于不信,此时的他,确确实实感到了一丝毛骨悚然,好像后背压着一个看不见、摸不到的东西,很沉。 那天,离开改老太太家的时候,改老太太一直把他们送到了院门口。庄海洋这才看见了那只狗。它现在安稳了,它黑糊糊地趴在门后面很安静,只是一眨不眨地盯着院口,不知道它在审视谁,审视什么东西。 它黑黑的眼珠没进黑黑的皮毛里,就像一只无脸狗。 庄海洋说:“大妈,刚才是它在叫吗?” 改老太太回头望了望,说:“我这狗养了好些年了,别看是只杂种狗,不如你们城里人养得什么纯种犬金贵,可给我多少钱我都不卖。告诉你年轻人,黑狗通灵,它看得见我们看不见的东西。” “看什么……” “别人家的狗是看门看人的,我家的狗是看那种东西的。” 庄海洋吸了口凉气,他恍惚间又想起了刚才,刚才,改老太太刚刚在黑狗的注视下,垫着脚尖,哆嗦着身体,经历了一场生死劫难。 “对了,你等等。”改老太太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跑回了屋,再出来时,怀里抱着一只刚睁开眼睛的黑狗崽子。那狗崽子很黑,像一团乌云一般趴在她怀里,她把狗崽子递给庄海洋,“这是我家老狗下的,一窝就出了这一只黑狗,你拿回去好好养。” “大妈,这小东西有用吗?”庄海洋像抱孩子一般抱着狗崽子,很是怀疑。 “现在没用,等长大了自然就有用了。要不是看你麻烦大,我才舍不得给你呢!” 庄海洋摸了摸狗崽子,软绵绵的小东西,向他胳膊里挤了又挤。他突然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他觉得自己现在就像这只狗崽子,软绵绵、娇弱弱的,他希望这只狗崽子能快些长大,长得强壮,能够帮他预测灾祸。 庄海洋谢过改老太太,拉着顾米林,抱着狗崽子向大人村走去。 顾米林突然很烦感地甩掉庄海洋的手,说:“这小东西有什么用?你要它做什么?” 庄海洋说:“大妈说了,黑狗通灵。” “她说什么你都信吗?” “不是你说人家很灵的吗,还是你带我来的。” “我……” 庄海洋和顾米林细细低语着远去了,渐渐成了两个黑点子。改老太太却一直未动,她像根钉子一般,死死钉在院口,死死望着远去的黑点子,眉头一点一点皱了起来,拧成了一个大疙瘩,解不开,读不懂。 事实证明,人总是需要安慰和开解的。 庄海洋这一趟,虽然没有得到什么确切的帮助,但他心里好像找到了主心骨,不再那么七上八下的了。他开始觉得那个改老太太确实有一手,也许说不准就是他的贵人,可以帮他化解灾祸,可以帮他转危为安。他把那只黑狗崽子养在床头旁,在暖气下给它安了一个舒舒服服的窝,盼着它快些长,快些管用。 庄海洋几乎每天都要趴在狗窝旁,仔仔细细地观察这只小东西。他还给他起了个名字黑霸王!他觉得这名字够威风,威风到不惧一切。 而黑霸王似乎对这个名字并不感兴趣,面对庄海洋的呼唤时,连眼皮都不抬一下。它除了吃就是睡,好像从一只兢兢业业的乡下狗一下变成了一只养尊处优的城里狗,成了人们把玩的宠物。 有时候庄海洋也会怀疑,怀疑这只小东西究竟管不管用,怀疑改老太太是不是骗了他。 有一次,庄海洋心情不好,趴在狗窝旁一声一声地怒喝:“黑霸王!黑霸王!”他只是想让它抬眼看一下自己,这样他心理会平衡一些,可狗崽子就是无动于衷,它似乎对他不感兴趣,换句话说他不是它感兴趣的那种东西。 顾米林听到庄海洋的怒喝,以为出了什么事,也跑到狗窝旁探头探脑地看:“你喊什么喊?” “黑霸王!”庄海洋不理顾米林,继续喊。 顾米林索xìng也蹲在狗窝旁。 庄海洋把手伸进去打算弄醒这只懒狗。他的手指头还没触到狗毛,狗崽子突然就醒了,它像一只突然苏醒的死尸一般,猛地睁开眼、站起身,四肢呈弓字型,脖子后面的绒毛zhà立起来,一眨不眨地瞪着庄海洋。 它在咆哮,或者说只是叫唤,因为刚刚满月的它,还无法发出那种成年犬特有的威胁吼声。它在纸箱子里,用一种特有的,好似婴儿哭叫般的声音不停叫唤着,声嘶力竭。 庄海洋长长吁了一口气,心里的石头落了地。他好像突然间又回到了改老太太家,看见了那只大黑狗,看见了它对着空气狂吼的模样,看见了它为了保护改老太太那种舍生忘死的精神他觉得这只狗崽子没白养。 它妈那么厉害,它一定也错不了! 庄海洋本能地抱起黑霸王,打算亲热一番,扭头看见顾米林,便顺手把狗送到顾米林面前,说:“来,你也抱抱。” “啊!”顾米林突然夸张地大叫了一声瘫在地上,脚跟蹭地地退出了好几米远,吼道,“拿走!拿走!” “你看你吓得。”庄海洋赶紧把狗放回窝里,过去扶起顾米林,笑道,“不就是一只小狗吗,你至于嘛你,还是村里长大的呢,居然怕狗!” 顾米林不悦地说:“村里长大的怎么了,村里长大的就不能怕狗了吗?难道只有你们城里的女人有资格娇滴滴地怕狗吗?你别忘了你爸也是村里出来的,你别瞧不起我们村里人!”她说完,气鼓鼓地跑进了厨房,叮叮当当地做饭去了。 庄海洋愣在那里,有点不知所措,不过,他能够理解顾米林的心情,从这只狗崽子来到家中那天起,顾米林就不止一次地对他说她讨厌狗、怕狗,她要他把狗送人,甚至说家中有狗无她,有她无狗。 以前,庄海洋并没有把顾米林的话当真,现在他觉得老婆的确怕狗,而且,不是一般的怕。 卧室里又安静了,庄海洋摸了摸脑袋,傻笑了两声,又蹲在了狗窝旁。他发现那只狗崽子又不叫了,阖上眼,早睡得一动不动了,好像刚才的咆哮,只是一个证明自己的玩笑。 好像,令他不安的那种东西,已经消失了。 庄海洋纳闷地皱起眉头,忽然又感到一阵发寒,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却一时说不上来。 夜里,鸟睡了,虫子睡了,狗睡了,连月亮都躲在厚厚的云层后睡着了,一片死寂。 顾米林却没睡,她躺在床上,侧着身,一直在看暖气旁的纸箱子。庄海洋就躺在旁边,有了这只能察觉危险的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8 章 奇黑狗,他头一次睡得这么踏实,鼾声四起。 顾米林被这阵鼾声搅得心烦意乱。她几次翻了翻身,故意想把庄海洋弄醒,可庄海洋睡得太死,依旧一动不动像具死尸一般。她猛地用屁股顶了庄海洋一下,庄海洋哼唧了一声,总算从梦乡中回到了现实世界。 庄海洋发现顾米林还没睡,便安慰道:“米林,晚了,睡吧。” 顾米林翻了个身,揽住庄海洋的脖子说:“海洋,把这狗崽子弄走吧!” “你看你又来了,只是一只小狗,又不吃人,你怕什么怕。” “海洋,这黑狗真的通灵吗?” “你到底怎么了?不是你说那个改老太太很厉害的吗,那人家给的狗,人家说的话,你怎么又不信了,就算不信,家里养只狗怕什么,多有乐趣,你看公园里那些遛狗的人,一个一个和狗亲着呢,慢慢你就习惯了,说不定还喜欢上了呢!” 顾米林不说话了,半晌,蓦地说:“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这只狗对我不怀好意,而且,它好像……好像跟别的狗不大一样。” “你什么意思?” “你没听说吗,像这种小nǎi狗到了晚上,都会叫的,可它来了这么多天,别说晚上了,就连白天都不怎么叫唤。” 庄海洋笑道:“你忘了人家改老太太说的话了,这种黑狗不是看门看人用的,而是看那种东西用的,只有看见那种东西了才会叫唤。我倒是盼着它一天也别叫,它不叫就证明咱家干净!” 顾米林咬了咬嘴唇,不再说什么了。庄海洋拍了拍她,翻了个身,又睡了。 夜越来越深了,卧室里恢复了安静,静得能听见人微弱的呼吸声。顾米林还没睡,她咬着嘴唇死死盯着那个纸箱子,似乎在思考什么、琢磨什么。突然,纸箱子动了动,接着传来一阵一阵的狗吠声,像一道惊雷,划破了屋里的寂静。 庄海洋自然被狗吠声惊醒了,他翻身望着纸箱子,刚想坐起来,顾米林突然一把攥住他的胳膊,说:“海洋,你刚才说……见到那种东西它才叫!” 庄海洋愣了一下,身不由己地打了个冷颤。 两个人都不说话了,也不动了。只有黑霸王在叫,他比白天时叫得更亮、更响,一边叫还一边抓挠着纸箱子,兹拉兹拉地,似乎纸箱子里有什么东西吓到它了,叫声越来越刺耳,越来越悚人! “米林,你去看看它怎么了?”庄海洋捅了捅顾米林。 顾米林缩了缩脖子,说:“你……去。” 庄海洋咬牙坐了起来,坐在床边又犹豫了。 落地窗外突然刮进了一股凉风,窗帘随风而舞掀了起来,庄海洋不经意向外望去,脑袋一下就zhà开了。窗外,漆黑如墨,小区的街道上已经空无一人,只有几盏路灯苟延残喘地吐着光芒。而就在其中一盏路灯下,他赫然发现了一个人。 那个人像木头人一般,一动不动地站在路灯的光晕下,他似乎没穿上衣,luǒ露着身体,隐隐约约能看见他的皮肤,上面格里格吧的,长满茧子和ròu瘤,黑糊糊,红艳艳,五颜六色得像一只烤焦的羊ròu串。 风很快消逝,窗帘也落了下来,阻隔了庄海洋的视线。他却愣在床边,像被冻住一般傻住了。 顾米林喊了好几声,庄海洋才反应过来,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向了电灯开关。屋内光线倾泻而下时,他又冲回了窗边,做贼一般掀开了一个小角,向外窥去。 外面月朗星稀,路灯下,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顾米林也起来了,悄悄问:“海洋,你看什么呢?”庄海洋没有理她,她转过头去,盯着纸箱子,发现新大陆一般说:“海洋你看,狗不叫了!” 庄海洋像是恍然大悟猛地意识到了什么,那句“狗不叫了”让他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他转回身,走到狗窝旁,低头去看。黑霸王在里面蜷成一团,似乎睡得正熟,好像刚才根本就不是它在叫,听到脚步声它并没有动,只是竖起一只耳朵,斜着小眼睛,意味深长地望了望庄海洋。 庄海洋抖了一下,不容置疑,头也不回地说:“这只狗我一定要养!” 第六章 见鬼了 关键的是,死并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他不知道这天什么时候坍塌下来,自己究竟还能支撑多久。 第二天,庄海洋的休假结束了,他准备去上班。临走的时候,顾米林向他询问林改改家的地址,说是闲着也是闲着,打算代表他去看望一下林改改,毕竟,不管林改改的话是真是假,她总算帮过庄海洋。 庄海洋想了想,他不大愿意让林改改和顾米林见面,总觉得林改改是他的一个秘密,虽然他们之间并没有发生过什么。但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他还是把地址说了出来。 上班路上,庄海洋坐在出租车里一直在思考。他忘不了昨天晚上那个站在路灯下的东西,他不确定那是个人,或者说,他现在根本没有余力去思考这个问题,事到如今他宁愿相信那是一个怪物。 我们在电视电影、小说故事里没少看到过怪物,哥斯拉、大恐龙、外星人、西游记里神仙们的各种坐骑,都可以统称为怪物。它们是不存在这个世界的,只是人们为了消遣,创造出来的一种虚幻生物。 可现在,庄海洋觉得这个世界太奇妙而恐惧了,这个世界没有什么不可能发生或者出现的事和物。 庄海洋相信,那是一只扒了皮的狐子精! 到医院时,庄海洋神智迷惘地下了车,走进大楼,站在电梯口等电梯,这时手机响了,他看了看,是个陌生的号码,犹豫片刻,还是接听了,让他意想不到的是,对方居然是那个改老太太。 电话里,改老太太yīn沉地说:“你是庄海洋吧?” “是我,您是改大娘吧。”庄海洋毕恭毕敬地问。 “嗯!那天你来我家,我有件事忘了告诉你。” “什么事?” “小心皮!” 庄海洋猛地吸了一口凉气。电梯门已经开了,他没有进去,不少人在他身后抱怨,他这才如梦初醒般地跑到了一旁的步行楼梯内,压低声音说:“改大娘,您……您说什么?” “小心皮!”改老太太一字一顿地说:“就在你家!” 庄海洋还想再问具体一点,对方却挂了电话。他愣愣地望着手机,忽然想起林改改的话,曾几何时,林改改也像这个改老太太一般,提醒过自己同样的话。 一句一模一样的话,一个人提醒只是好奇,两个人提醒,就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了。想到这,庄海洋没有迟疑,很快又把电话打了回去。遗憾的是,这只是一部公用电话,接电话的老板说,改老太太早走了。 步行楼梯内,空空如也,蓦地刮进一股yīn风,庄海洋忍不住抖了抖,他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绝望。 整整一天,庄海洋过得浑浑噩噩,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四零二病房内,又重新住进了病人,偶尔他上厕所从那里经过的时候,会忍不住瞟两眼,忍不住哆嗦一下,总是会想起小木,那个重度烧伤,浑身五颜六色、长满茧子和ròu瘤的男孩,似乎还在躺在那里,用那双黑窟窿一般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中午的时候,终于清闲下来。 庄海洋坐在办公室,脑子里乱如麻团。隔壁,几个小护士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说着悄悄话,偶尔大笑几声,他想起了林改改。老婆去看望林改改了,不知道林改改现在怎么样了,腿伤好些了吗? 一瞬间那个苦情女子便化作了一团水气,沁进了庄海洋心里,眨眼消散了一切,一切慌张,一切恐惧,一切烦恼这可能就是男人的天xìng吧。 庄海洋拿出电话,给顾米林打了过去,很快就接通了,他说:“喂,米林啊,你去看过林改改了吗?” 顾米林说:“去过了,不过没碰见人。” “她去哪了?” “我怎么知道。”顾米林突然有些不悦,“海洋,你怎么那么关心她?” “人家帮过我,还是同事,关心一下总不过分吧。” 顾米林没再说什么,挂了电话。 庄海洋靠在椅子上望着天花板,脑子又乱套了,他觉得事情越来越蹊跷了,越来越恐惧深邃了。他现在相信小木并非人类,他是木家在山沟里捡回来的一个怪物,或者,真的就是一只有道行的狐子精,那么问题和答案就简单明了化了,他无意中害死了小木,小木死不瞑目,要来找他报仇。 恐怖片庄海洋也看过不少,《聊斋志异》他少年时也曾偷偷读过,多半都是人鬼之间的恩恩怨怨,传达的道理也基本相同,无非是教化人们别做亏心事,否则人能放过你,鬼却不能放过你。 只是,庄海洋实在捉摸不出来,若是被一只狐子精盯上了,后果会怎样。 按照人类的思维去判断,在做亏心事时,根本想不到报应,也根本不会恐慌,鬼神更是无稽之谈。比如说:有人告诉你,某某某变成了鬼要来害你,你可能会一笑了之,完全不放在心上,但一旦你确定确实有什么东西真的要害你,事情就没这么简单了。 有的时候就是这样,人们不害怕有问题,却害怕没答案。 庄海洋想了很多,有《聊斋志异》中掏人心吃的狐子,有电影电视里,以美惑人的狐子,最后,他想起了一样东西皮!是的,他突然间就想明白了,其实小木想要的是一张皮狐子皮!接着,他很自然地就想到了顾米林从老家拿回来的那张狐子皮,黑红黑红,额头长着梅花,像夜空渗了血丝的狐子皮! 庄海洋好像找到了事情的症结所在,猛地打了个激灵。无论这件事究竟和那张狐子皮有没有联系,他孤注一掷地觉得,那东西放在家里不吉祥,邪门!他得把那该死的东西处理掉。 在医院熬了整整一个下午,刚下班,庄海洋就迫不及待地向家中冲去,屁股一坐在出租车上,他就开始捉摸怎么处理那张狐子皮,埋掉?烧掉?还是扔掉?最后他决定一把火将那东西烧掉,烧得灰飞烟灭他才放心。可他又犯了难,那件狐子皮是顾米林的母亲留给她唯一的纪念品,恐怕,她是不会妥协的。 回到家,走进楼道时,庄海洋的脚步沉了许多。他知道,哪怕他把那张皮骗到手,总有一天,顾米林会发现的,到时他一样要解释清楚。最后,他决定先试探一下顾米林。 庄海洋腾腾腾地又跑出了楼,径直来到了商场,手忙脚乱地买了一条金项链,又匆匆赶回了家,整个过程,就像一个精神病。可他一点不神经,他了解女人,每天和那些叽叽喳喳的小护士们打jiāo道,他早就知道如何哄女人开心。 女人是猫,你给它一条鱼吃,它就会收起尖牙利爪。人们不是常说吗,女人都是主观而感xìng的动物,说句不好听的实话,就是,女人都很笨。 果然,顾米林见到那条金项链,乐得眉开眼笑,饭也不做了,跑到镜子前,比划来比划去的,爱不释手。 庄海洋一直坐在旁边,默默望着顾米林,他想了想,终于开口了:“米林,你带上这条金项链简直就跟电影明星一样,不过……”他说着,站起来,走到顾米林身边,来来回回地看,“不过,就是这围裙实在不配,来来来,换件衣服。” 顾米林正在兴头上,答应了一生,脱了围裙,从衣橱里拿出一件衣服,套在身上,转了两圈,说:“现在怎么样?” “还是缺点什么东西。”庄海洋故意皱起眉来,敲着小巴,又恍然大悟般说:“对了!你那条狐子围脖呢!带上一定很好看!” 顾米林没有迟疑,立刻翻箱倒柜地拿出了那个布包袱,小心翼翼地捧出了那张狐子皮,围在了脖子上。她刚围在脖子上,庄海洋就脱口而出:“不好!不好!老气!老气!” 说着,庄海洋顺手拿过了那张狐子皮,脑子飞快地思考,他知道,这东西无论现在流不流行毕竟也是裘皮,若说扔了、烧了,实在有点yù盖弥彰了,他灵机一动说:“米林,我看这东西你留着也没用,干脆当掉吧,拿了钱你去买几件新衣服多好。” 顾米林的反应吓了庄海洋一跳,她几乎是一把夺过了那张狐子皮,决不妥协地瞪着庄海洋:“这是我娘留给唯一我的东西!打死我也不当!” “你看你,我只是说说而已。”庄海洋从顾米林笃定的眼神里,读出了强烈的反抗,他说着跑到旁边,心不在焉地把黑霸王抱了出来,逗了起来。 顾米林有点生气了,她迅速把狐子皮包好,塞进柜子里。这时黑霸王突然叫了起来,它死死地盯着那个布包袱,如同见了仇人一般,疯了似的叫。包袱没有包好,从缝隙里露出了那只狐狸头,干扁扁地躺在床脚,眼神诡异。 顾米林和庄海洋都吓了一跳,这狗叫得太突然了。 顾米林恶狠狠地瞪了黑霸王一眼,把狐子皮放好,向厨房走去。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停住,意味深长地说:“谁也别想动那张狐子皮,它是我的命!”她说这话时并没有回头,语气如同那个背影一般,冷冰冰,yīn森森,却不容置疑。 庄海洋是第一次听顾米林用这种口气说话,他手里的黑霸王却挣扎着从他怀里跳了出来。 黑霸王在地上闻了闻,目标明确地跑到了衣柜前,后腿伸直,前腿搭在衣柜上,焦急地抓挠着木板,嘴里依旧不停叫唤着。尖利的抓挠声,传进庄海洋的耳膜、大脑、心脏,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庄海洋把黑霸王重新抱起来,眯着眼,若有所思地望着衣柜的门。现在,他更加确定那张狐子皮,确实是个不详的邪门之物! 晚饭时,庄海洋没再提那张狐子皮,他懂得迂回之法,他想起了林改改,说:“米林,今天你没见到林改改,知道她去哪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9 章 ?” “我不是说了我不知道吗。”顾米林摇了摇脑袋,低头扒拉了两口饭,又猛地抬起头来,压低声音,说:“海洋,听了你说给我的事,我总觉得那丫头不是一般人!” “你什么意思?” “你听说过yīn阳眼吗?”庄海洋像被电到了一般,直直地望着顾米林,她继续说:“我以前在村里,听村里的老人们说起过,据说,这个世界上确实有这种人,他们能看见那些我们看不到的东西,能和那些东西jiāo流,能预知灾祸,神得很!” “你是说……林改改有yīn阳眼?”庄海洋怯怯地问道。 “我觉得是,不然她怎么能提前知道你要出事,还提醒你别去四零二。” 庄海洋吸了口凉气,他不是没听说yīn阳眼的传闻。 中国有五千年的文明史,奇人怪事多了去了,yīn阳眼这种神奇的传说究竟从哪一年开始流传的,谁也不清楚,只是,它之所以流传,必然是有原因的,不然是空穴来风,不然就是确有其人。谁也说不准! 庄海洋觉得,顾米林说的有点道理。 顾米林接着说:“我觉得,她一定是知道什么不能说的事情,给吓跑了!” “你说她知道了什么?” “那就不清楚了,不过,她一直这么若即若离的,一定是不敢说出来,说出来了,恐怕连她自己都要倒霉了!” 庄海洋后背突然一阵毛呼呼的,他想起林改改以往的行为,头皮越来越紧。他想到林改改曾经在楼梯里的自言自语,想起林改改无缘无故被车撞了,想起林改改在住的地方,对他一而再、再而三说的那些摸不到头脑的话。 忽忽悠悠的,庄海洋就掉进了一个大坑里,一个深不见底的大坑里。 这天晚上,夜风习习,庄海洋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他一闭上眼,林改改那张苦情脸就出现在脑海里。他翻出几颗安眠yào,囫囵吞下去,攥紧拳头,重新躺下,刚躺下,窗户外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敲击声。 那声音很古怪,好像有人用指头尖儿,轻轻地点着玻璃,一下一下的,敲得人心里一阵发麻。 庄海洋蹭地一下就坐了起来,他迟疑了片刻,小心翼翼地拉开了窗帘。 外面下雨了,很大,豆子一般大小的雨点从天坠下,借着风势敲打在玻璃上。 庄海洋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伸手去关窗户,身子探出窗外一小半,雨水很快浇在他身上,一阵蚀骨的冰凉。他哆嗦了一下,快速拉住窗户,天上突然zhà开了一道闪电,如同把苍穹活生生地给劈了开来,闪电忽明之下,他又看到了那个人! 不!或者说是那个东西! 那个东西还站在路灯下,不畏风雨地杵在那里。他微微抬头,目光就锁定在庄海洋家的窗户上。 庄海洋大叫一声,瘫在了地上。 顾米林闻声赶紧坐了起来,跑到窗前扶起庄海洋,焦急地说:“怎么了!你这是怎么了?”庄海洋哆哆嗦嗦的,说不出话来,只是伸手指着窗户,眼睛瞪得像见了鬼似的。她走到窗前,向外望了望,什么也没看到,顺手关了窗户,把庄海洋扶到了床上,又给庄海洋倒了杯水,哄孩子一般拍着他的背,说:“你到底看见什么了?” “那……那个东西!”庄海洋双手抱着杯子,眼神呆滞地望着前方。 顾米林吸了口凉气,没再继续问,她爬下床,走到暖气旁,望了望纸箱子里的黑霸王,纳闷地说:“怎么这死狗不叫了?”过了一会儿,又低下头仔细地望了望黑霸王,不可思议地回头看了庄海洋一眼,说:“海洋,它……它居然在打哆嗦!” 庄海洋没有说话,他把杯子放在床头柜上,躺在床上,盖紧被子,夸张地闭紧了眼。这个时候yào劲也来了,恐惧毕竟抵抗不过现代科学技术,安眠yào的yào效很快让他睡了过去。 大概是半夜的时候,起风了。 风不大,一股一股地、一阵一阵地,像是有个顽童在对着窗子的缝隙吹一下、笑一下,让风不怀好意地在屋子里来来回回、若即若离地盘旋着。庄海洋被吹醒了,他luǒ露在外的身体被风撩起了一层细小的鸡皮疙瘩,感到一阵尿急。 庄海洋睁开眼,并没有飞快地下床去厕所,他谨慎小心地先四下观望了一番。 屋内漆黑,仅有的一丝光线透过厚重的窗帘艰难地shè进屋内,朦胧而诡异。他的视线像探照灯一般在屋内来来回回地检查着,穿过客厅以及深长的走廊,可以看到关闭得严丝合缝的防盗门,电视、沙发、窗帘等等等等都纹丝不动,像是达?芬奇画中的静物,一切看上去都没有什么异样。 庄海洋这才缓缓地坐了起来,向厕所走去。 上完厕所后,他慢悠悠地往回返,刚走到客厅和厕所的jiāo接处时,他看到了一个黑影子。 那个黑影子匍匐在地上,没入夜色,一点一点地向大门蠕动着。 庄海洋的心一下就挤到了嗓子眼儿,他本能地缩到了玄关的拐角处,探出半个脑袋,一眨不眨地盯着地面上那个黑影子。窗外的月光豁然明亮,似乎是故意要让他看清那是个什么东西,紧接着,他浑身的肌ròu都僵硬了,是那张皮! 狐子皮! 那张黑紫色的狐子皮像一把拖布似的,在地上慢慢磨蹭着前进,那颗狐子头冲前,四只软塌塌的爪子和尾巴拖在后面,狐子头不时谨慎地观望一下四周,继续向大门蠕动着。很快它接近了大门,抬起脑袋看了一下门把手,以垂直的角度攀爬上了门面。 它用嘴咬住了门把手,“喀吧”一声,门开了。 像是洞开了一个未知的大洞,冷风忽悠一下就冲撞了进来,屋子内所有的静物似乎都微微颤了一下,包括庄海洋。那张狐子皮则蹑手蹑脚地从微微开启的门缝中哧溜一下钻了出去。 庄海洋迟疑了一瞬,不知道哪来的勇气,竟然尾随那张狐子皮也走了出去,他要看看,它究竟要做什么? 小区内的路灯依旧昏暗不明,让庄海洋意想不到的是,外面的世界更黑,黑得昏天黑地,黑得好像天就在脑袋顶上压着,随时就会砸下来。他缩紧了脖子,有一丝犹豫了。站在楼道口望着外面的世界,他忽然忽然胆怯起来。但最终,他还是咬了咬牙走了出来。 楼道外空无一人,小道的水泥路面反shè着银光。 庄海洋向左看,什么也没有,向右看,什么也没有,向前看依旧是空无一物。他一下就担心起来,担心那个未知的结果,担心自己看不到的地方,正在发生着什么可怕而yīn森的事情。 庄海洋终于又一次动了起来,他在小区里谨慎地寻找着那张狐子皮。这时,他听到了一丝声音,是脚步声,他愣了一下,循着声音望去。 夜色漆寂,这脚步声格外的清脆、格外的清晰。庄海洋目标明确地望着小路的尽头,不一会儿视线内就出现了一个人。他看不清那个人的长相,只能模模糊糊地看到一个黑影越来越近,他用尽全身力气屏住了呼吸。 人影子越来越近了,可以若隐若现地看到那个人的衣服,那个人的鞋子。 这时那人站住不动了,他似乎发现了什么,微微转过头来,黑糊糊的脸对准了庄海洋藏身的花圃。庄海洋一下就傻了,他空dàngdàng的大脑里突然充满了问题这个人要干什么?他是不是发现了我?他究竟是谁?人还是鬼?鬼还是妖? 这些可怕的问题让庄海洋彻底没了底气。他瑟瑟发抖地像一只小兽。 那个人并没有采取进一步的行动,他只是突然趴在了地上,双手着地,双腿微微抬起,屁股撅着,以极其怪异而夸张的姿势向庄海洋走了过来。就像是一只动物在缓缓爬行。终于,他靠近了庄海洋,月色下那张脸变得清晰无比。 庄海洋的脑袋嗡的一声就大了那是一张狐子脸!是一只穿着西装皮鞋的狐子! 那是顾米林那张狐狸皮上的狐子脸!那朵白梅花赫然醒目! …… 天光大明,庄海洋呆呆地坐在床头久久地吸着凉气,没人知道他昨晚做了一个多么可怕的梦。窗外,天很蓝,云很白,蓝天白云光明正大,窗内,顾米林正在厨房哼着歌做早餐,一切地一切似乎只有他一个人在承受。 庄海洋觉得自己就是一根柱子,颤颤巍巍地鼎立在天地之间,只要稍微不注意,天就会坍塌下来,天地就会像夹心饼干一般把他紧紧挤压在中间,让他死得永不超生。关键的是,死并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他不知道这天什么时候坍塌下来,自己究竟还能支撑多久。 皮!关键是那张皮! 庄海洋又想到了这里,微微转过头去,再一次将目光锁定在柜子上。是的,他现在最恐惧的就是那张皮了。所有人都在提醒他那张皮的深邃和恐惧,可他就是拿那张皮没有一丁点的办法!怎么办?该怎么办?他绞尽脑汁想,无论如何他也要想个办法把那张皮弄走,让它远离自己。 昨晚的只是梦,可谁也说不准哪一天那梦会不会变成现实。 厨房里传来了顾米林清脆的声音:“海洋,吃饭了!” 庄海洋闷闷地答应一声,向门外走去。 第七章 不祥之物 可现在,那皮不见了。会发生什么事呢? 在医院的整个上午,庄海洋都坐立不安的,下班的时间刚到,他连饭都没吃就匆匆忙忙跑了出去。他打了个车,径直来到中华路上的一家餐馆里,进门就看见自己的一位老同学正一边吃饭一边等他,见他来了老同学举起手打了个招呼。 庄海洋的这位同学姓张。 庄海洋屁股刚坐在椅子上,老张就停下了筷子,意味深长地望着庄海洋,说:“海洋,你火急火燎地把我约出来,究竟有什么事啊?电话里不能说吗?” 庄海洋挥手比划了一下,喝了口水,这才压低声音说:“老张,这次你一定要帮帮我!” 老张将手里的筷子丢在盘子里,擦了擦油腻腻的嘴巴,点了根烟,不慌不忙地狠狠吸了一口:“海洋,瞧你那熊样,究竟遇到什么天大的事了,你娶了个漂亮媳fù,又找个份好工作,人生得意,还有什么事需要我这个老同学帮忙啊?” 庄海洋沉了口气,他知道他这个老同学不好对付。 老张是庄海洋的高中同学,两个人在高中时的关系非常铁。 那时老张是高三年级所谓的老大,他在学校呼风唤雨、无所不能,甚至连老师都怕他三分。他仗着胆子大,偷鸡摸狗无所不做。庄海洋文质彬彬,他有自己的打算,跟着老张,其实是在寻求一种狐假虎威的保护。 但这狐假虎威的保护伞,却在高三即将毕业的时候被拦腰折断了。 在没有折断前,庄海洋跟着老张经历了太多的第一次。 比如,第一次见到死人。 那是庄海洋高二的时候,那一年,老张的父亲意外去世了。 老张的母亲早就不再了,老张跟着父亲生活。他们不是石城市人,老张的家乡在偏远的县市,老张六岁的时候,张父才带着老张来到了石城讨生活。两父子的日子过得寡淡无味、普普通通,由于家里缺少一个女人,便显得有些油盐不进。 老张的父亲一直在做小买卖维持生计,高二那年,出了jiāo通事故。 父亲出事故之后,老张整个人都傻了,家里就剩下他一个人了,他看不清未来的道路在哪里,或者说,他根本就看不见。老家已经没有什么亲戚了,丧事只好由老张一个孩子料理,可他什么也不懂,索xìng四邻五舍都来帮忙。 那一次,庄海洋思索再三,还是决定去看看老张。 放学后,他一个人向老张家走去。那天的天很yīn、云很低,压抑得人喘不过气来。时至酷暑,到处都病恹恹地。他来到老张家的楼下,一眼望过去,就看到了硕大的花圈,那都是邻居们送的,楼道里黑咕隆咚的,凉气逼人。他有点胆怯了,但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敲开老张家大门时,庄海洋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臭味,那是尸体腐烂的味道。他以为老张早就哭得双眼通红,意外的是,老张依旧很精神。他打开门,就带着庄海洋进屋了。 庄海洋想安慰一番老张,可看老张的样子一点也不需要安慰,他结结巴巴地说:“老张,你爸他……” “海洋,你见过死人吗?”老张突然兴致盎然地说道。 庄海洋茫然地摇了摇头。 老张的脸上挤出深邃的笑容:“来!我带你看看!” 另一间屋子里就放置着张父的尸体,他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身上盖着白布,一只手不经意地露在外面,像个鸡爪子。他就像是在睡觉,睡得很死,睡得谁也叫不醒,也好像下一秒就会醒过来,突如其来地掀开白布,坐起来,笑一笑。 庄海洋咽了口吐沫,对于死人谁都害怕,哪怕是你的至亲、朋友,一旦死去,魂飞魄散之后,你也会身不由己地生出一种距离感。他是死人,你是活人,你们已经不是一个类别了。 但是老张的模样却一点也不害怕,他从容不迫地来到父亲身边,大大咧咧地掀开了白布。 那是庄海洋第一次见死人,也是第一次认真观察这个和他毫无关系的张父。他没有什么异样,只是平日里黑红色的脸变成了酱紫色,嘴巴微微长着,眼珠包裹在单薄的眼皮里,鼓鼓囊囊地。他放下了心来,靠近了一些。 老张突然笑了,笑得异常古怪,笑得就像哭。 他一边笑一边说:“海洋,你知道吗,在我们家乡人死了之后,一直到火化之前都要盖上白布,放在不透风的房子里。如果白布被掀开或者被风吹开就会出事。” “出……出什么事?”庄海洋狠狠地打了个哆嗦。 老张没说话,窗户外面突然刮起了风,很劲,豁地顶开了窗户。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0 章 父身上的白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提了起来,呼啦一下掀开掉在了地上。与此同时,庄海洋和老张都大叫了一声,他们只叫了一声就没音儿了,目不转睛地盯着张父的脸。 张父竟然睁开眼了! 张父那双死鱼一样的眼睛像被棍子撑起来一般,睁得硕大无比,死气沉沉地望着天花板。 庄海洋的胆子本来就不大,这突如其来的事让他的头发都竖了起来。 老张胆子大些,他打了个哆嗦,就颤颤抖抖地靠近了父亲,伸手把他爸的眼睛缓缓合上,蓦地笑了:“海洋,你看,他们都说我爸死了,可我不信!你看,他没死,他只是睡着了,说不定哪天就醒了。” 庄海洋没吭声,他觉得老张疯了。过了许久,他才轻轻地说:“老张,我回家了。” “我爸没死!”老张没理庄海洋,甚至连头都没有扭一下,他只是不停地呢喃着,“我爸没死!我爸没死!” 庄海洋头也不回地冲出了老张家。 事到如今,虽然庄海洋已明白那不过是死人常见的一种肌ròu跳动症状,完全可以用科学解释清楚。可他仍然恐慌不已,在他的潜意识了不知道为什么,他更相信张父之所以睁开眼睛,是因为老张把白布掀开了,是因为那鬼祟的风在作怪。 他们和它们冥冥之中破坏了某种平衡,破坏了生死的界限。 那次之后,庄海洋再也没有去过老张家,那个地方就像一个异世界,黑暗未知、可怕玄异,且牢不可摧地长在了他心里最yīn暗的地方,想起来,就让他毛骨悚然。 时间能让人淡忘一切,渐渐的,庄海洋忘记了那件事。日子又回归了平静,上学、下学、吃饭、睡觉。他以为那是他此生所经历的最可怕的事情,可是没想到,高三时他又一次被老张吓倒了。 那一次,老张带着庄海洋逃学了,当时,庄海洋并不知道老张要带他去干什么,他懵懵懂懂地跟着老张就来了火车站广场。这是一个鱼龙混杂的地方。像一个城市的垃圾桶,藏污纳垢,什么人都有。 据说,这个火车站广场从建成之后就没少出事。 不是叫花子拐卖孩子的,就是抢包的,如果你是外地人,从出站口走出来,准有人笑容满面地追上来,问你:“先生,要特殊服务吗,便宜啊!” 因此,庄海洋从很小的时候起就很少来这里,对于火车站广场,他有一种与生俱来、牢不可摧的鄙视感。所以,当老张带着他来到火车站广场的时候,他下意识地感到,老张一定不会带他做什么好事,但来都来了,他只好硬着头皮跟在老张身后。 庄海洋可不想惹老张不高兴。 老张和庄海洋一前一后地挤进了人群,挤着挤着,庄海洋就看不到老张了。他茫然地站在人群中踮起脚来四处观望,这时老张突然出现在他身后,偷偷地捅了他一下,飞快地说:“到马路对面等我。” 向过街天桥走去,庄海洋茫然无措地望着远去的老张,刚走了几步,就听到人群中有人惊呼:“抓小偷啊!抓小偷啊!”他扭回头来,望着早就zhà开锅的人群一下就傻了,他看到老张正拼命地跑,而他身后跟着两个紧追不舍的大盖帽。 庄海洋什么都明白了,他感到紧张,感到无助,感到手足无措。他头一次见到这样的情景,他觉得老张毁了,一切都毁了。他没有犹豫,飞快地向老张跑去。挤进人群时老张已经被那两个大盖帽按到了地上。 “你们放了我!我是好人!我什么也没偷!”老张大声地叫嚣着。 一个大盖帽理都没理老张,粗暴地在他身上摸来摸去,最后,眉头皱了起来,对身后的同事说:“没有。” “放了我!”老张的脸上露出一丝得意,他叫嚣得更疯狂了,“你们诬陷好人!” 那个失主就站在旁边,他指着老张的鼻子说:“就是你!绝对是你!刚才你撞了我一下,我的钱包就没了,除了你没别人!” 老张翻着白眼望着失主和大盖帽:“好啊!你来搜!我脱光让你搜好不好!”他说着,真的开始脱衣服。 一个大盖帽狠狠拉住了老张:“说!你把东西藏哪了?” 看热闹的人越聚越多,大家都是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谈笑风生、窃窃私语,每个人脸上都挂着一副事不关己的笑意,除了庄海洋。他的脸忽悠一下就变得惨白,身不由己地伸手在自己裤子兜里摸了一下,狠狠地打了个哆嗦钱包果然在他兜里。 这是庄海洋活这么大,头一次做小偷。他害怕极了。 庄海洋想跑,可腿脚就是挪不动,他想冲进去自首,可不知道为什么,腿脚更挪不动,他就那样傻乎乎地望着圈里的老张和大盖帽还有施主互相怒骂推搡着。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结果已经显而易见,完全取决于他的举动。 但那时庄海洋毕竟还不满十八岁,他太紧张了。 当老张面露胜利地望向那两名大盖帽的时候,庄海洋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像是平地里zhà开的一道惊雷。他哭得肝肠寸断,哭得痛不yù生,哭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哭得老张一下就慌了神儿。 那一次,庄海洋彻底露怯了,两名大盖帽把他拉进了圈里,还没盘问他就跪在地上一五一十地全都招认了。他一个劲地重复着一句话,他说:“叔叔,我不想坐牢,叔叔,我不想坐牢……”他完全忘记了老张,他也记不清楚那时老张究竟是个什么表情。 也就是因为这次意外,庄海洋的父亲使用强制xìng的手段,彻底断绝了他和老张的来往。 时至今日,庄海洋依旧历历在目,他还记得那一次父亲虎着脸把他从警察局领出来时的表情。父亲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什么也没说。几天后,他才重新回到学校,而老张则被学校开除了,一连三天,他连老张的影子都没看见过。 直到几个月后,庄海洋才在回家的路上见到了老张。 老张的意图明显,他蹲在庄海洋回家必经的小道上,不停地吐着烟圈儿。他的头发已经被剃光了,亮晶晶地闪着油光,那是少年教导所的标记。 庄海洋早就猜到自己会有这样一天,老张在少年教导所的几个月里,他一直在掐着指头算日子,他不知道老张会怎么想他,不知道老张会不会恨他,不知道老张会不会报复他,怎么报复他。他忽然明白了,其实跟在老虎身边狐假虎威的狐子是最危险的。 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被一口吞掉。 庄海洋见到老张的第一眼,就变成了木头人。他知道老张一定不会放过他,最起码,结结实实地挨一顿打是跑不掉了。他索xìng把书包丢到地上,把脑袋一抱,蹲下来,说:“老张,你打吧!” 出乎庄海洋的意料,老张没有动他一根汗毛。 老张只是一身不吭地把庄海洋拉起来,说:“算了,是我选错了人。” 也就是从那一次,庄海洋彻彻底底佩服起老张来,他觉得他够仁义,够哥们,够大气。以至于他和顾米林结婚的时候,还特意找来老张做了司仪。实际上,老张的名声大家都知道,他虽然够仁义、够哥们,可也够难管教的。 狗改不了吃屎,高中辍学后,老张一直干些偷鸡摸狗的事情。不过,大家都没在意,皇帝还有三个穷亲戚呢,何况庄海洋。 所以,庄海洋觉得这件事非得老张这个够仁义的“专业人员”来帮他。 此时,已经到了饭点儿,饭店里的人越来越多了,庄海洋开门见山地说:“老张,帮我去偷件东西吧。” 老张的眼睛一下就瞪大了,像猫见了鱼:“偷什么?你不缺钱啊!” “不是偷别人家的东西。”庄海洋摆摆手,“是偷我家的东西。” 老张差一点从椅子上跌下来,他坐稳之后,不可思议地说:“你脑袋没坏吧?” 庄海洋没办法,只好一五一十地把自己这几天的遭遇说了出来。老张听了之后不说话了。他眯着眼睛,一边吸烟一边望着窗外人头攒动的街道。许久,才说:“好吧,我帮你,不过,你要保证我不会出事,别又像高中时……” “你放心!”庄海洋急忙打断老张,拍着胸脯说,“我已经不是小孩了。” “偷什么?” “就是我说的那张皮!” “到手后怎么处理?” “随你,只要别再让我看到就是。” 星期日的时候,庄海洋带着顾米林回到了父母家,这是他特意留给老张的“作案”时间。见到儿媳fù来,庄母很是高兴,她跑进厨房开始忙活饭菜,顾米林也跑去帮忙了。客厅里只剩下了庄天柱和庄海洋两个人,不知道为什么庄海洋竟然觉得有些尴尬。 半个多月不见,庄天柱显得苍老了许多,像缺水的纸,慢慢在太阳暴晒下抽紧出一条条的皱纹,他一直在抽烟,不说话,时不时谨慎地回头望一眼厨房。 厨房里,不时传出婆媳的嬉笑声,和乐融融。 庄海洋决定打破尴尬,他率先开口了,不冷不热地一句话:“爸,最近身体还好吧?” 庄天柱扭回头来,干扁扁地笑了笑:“身体还那样,就是老咳嗽,我看我是真的老了。” “爸,您还不算老,况且就是老,也是老当益壮。” “你是学医的,你还不知道我这老毛病吗?高血压,说犯病就犯病,严重起来说不定一下就一了百了了。”庄天柱说着又使劲嘬了一口烟,“不过,看着你成家立业,我就算一了百了也放心了,父母这一辈子为啥,还不就是你们这些孩子。” 庄海洋有些感动了,父亲这一辈子实在不容易。他当兵、复原,落户石城市,甚至在父亲的那些老战友的眼里,他依旧是个厉害角色,不怕吃苦,脑子灵活,什么难事都能迎刃而解。可父亲毕竟只是个凡人,有再大的本事也只是一个无法脱离生老病死的普通人。 所以,这些天来的怪事,庄海洋对父亲是绝口不提的。他不想再让父亲为自己担惊受怕了。 “爸,快别说丧气话。”庄海洋咬了咬嘴唇。 庄天柱直盯盯地望着庄海洋,说:“海洋,我可不是说丧气话。你知道吗,近来,我总是感觉走死运,不对,是真的开始走死运了。我怀疑,我是活不了多久了,怕就要去了……” “爸,什么走死运!”庄海洋打断父亲。 “怎么,你不相信走死运?” 庄海洋一下语塞了,现在的他真不知道该不该相信那些以前自己不相信的事和物了,现在的他,已经无法判断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他觉得在这个世界上什么都可能发生,可能真的有外星人,可能真的有尼斯湖水怪,可能真的有特异功能。 可能,真的有走死运也说不定。 走死运是大人村一个非常古老的传说。 大人村人们相信,如果一个人即将离开人世,那么自然而然会碰见一些晦气的事。 这就好像是一道证明题,你活着时需要金钱、地位、荣誉来证明自己的存在。将死之时同样会出现一些诡异的晦气,来证明你即将离开人世。 庄海洋以前也听说过走死运,但他从未真正放在心上过,而现在自己的父亲突然提起了走死运,望着父亲那张布满褶子的老脸,他的心忽悠一下就颤了颤。他没有说话,只是盯着父亲,意图明显,他希望父亲继续说下去。 庄天柱犹豫了很久,才缓缓开口:“海洋,你知道吗,近来我总是碰见一些倒霉事。上次和你妈一起去逛商场,无缘无故我差一点被车撞,我也不知道怎么了,过马路的时候,好像有人故意推了我一把,明明看到对面是红灯,我一下就冲到了马路上,多亏了你妈手疾眼快一把把我拉了回来,你妈刚把我拉回来,一辆车就从我鼻子根儿下开了过去。好险!” “爸,这只是一次意外。”庄海洋安慰父亲。 “不对。”庄天柱固执地摇了摇头,“一次是意外,那两次、三次怎么说?后来,还有一次,我早晨去买早餐,回来时有一家人正在搬家,我刚要走过去,身后突然有个熟人叫我,我就站住了,可我刚站住,一个花盆就砸在了我脚面前。若不是那个熟人叫我,恐怕那个花盆就砸得我头破血流了。” 庄海洋抽了抽嘴角,只能继续安慰父亲,“爸,你别多心了。”5二 “你还不信我?那好,我再给你说一个,就是昨天刚刚发生的事……” 卧室里突然传来一阵叮铃当啷的响声,一下就打断了两父子之间的对话。 庄海洋率先跑进了卧室,一进卧室,就看到顾米林蹲在一个橱柜前,正收拾东西。地上乱七八糟的全是柜子里掉出来的物品,那都是一些杂物,几根白蜡,一个针线盒子,还有一个上了锁头的铁皮盒子。见到他进来,顾米林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海洋,妈让我来找酒杯,说是在这橱柜里,你看我一不小心给翻乱了。” 庄海洋刚要说话,身后突然传来庄天柱的声音,“别找了!你们出去吧!” 庄天柱的语气很不悦,谁都听得出来。顾米林的脸色一瞬也变得很难看,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不过是一不小心打翻了橱柜里的东西而已。她噘着嘴站起来,很不情愿地向门口走去。 庄海洋没动,他看着父亲走到了橱柜旁,小心翼翼地捧起了那个铁皮盒子。 那是一个很老旧的铁皮盒子,上面斑斑驳驳的,生了一层锈迹。 庄海洋想起来,这个盒子一直是父亲的宝贝,从他很小的时候起,这个盒子就一直被锁着。父亲从来没有打开过,也许,打开过,不过是没人的时候偷偷打开。他不清楚里面装了些什么,只是从他有记忆以来,父亲就不准他碰这个盒子。 庄海洋还记得,小时候他一直那盒子里面一定藏着糖果或者好吃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1 章 饼干。他曾经趁父亲不在家,试探着打开过那个盒子,不过,那上面的锁头虽然小,但很坚固。他没能得逞,还被父亲狠狠打了一顿。 父亲一下一下,狰狞而疯狂地抽打着他的屁股,一边打一边吼:“说!是不是你动了我的盒子?” 庄海洋不想认错,他知道认错的结果是被打得更凶,他哭喊着:“没有!没动!” 父亲的手下得就更狠了,好像他抱着的不是他儿子,而是一个杀场上的敌人,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他喝到:“还不说实话?那盒子的锁头一直是冲里放的,怎么今天就冲外放了。除了你没别人!” 那是庄海洋有生以来被父亲教训得最为惨烈的一次,简直可以称得上是标准的dú打了。他后来也懒得抵抗了,因为屁股已经被打得麻木,失去了痛觉。他只是求饶似的望着一旁的母亲。可母亲似乎并没有解救他的意思,她好像比庄海洋还要恐慌,她坐在床头,不停地搓着手,浑身微微颤。 也就是那一次让庄海洋意识到,父亲的那个盒子,就是父亲的命根子。 如果说把家庭里的东西按照地位排列一下顺序,那摆在第一位的绝不是庄海洋或者庄海洋的母亲,甚至连庄天柱自己都不是,而是那只盒子,那只不知道放了些什么东西的“命根子”。所以,刚才父亲对顾米林严厉的态度,他并没有感到意外。 庄海洋望着父亲轻手轻脚地将那个盒子又塞进橱柜最深处的位置,无可奈何地离开了。 吃饭的时候,顾米林有些气恼,庄天柱一直待她非常好,就跟亲女儿一般,却为那个盒子第一次对她发了火。其实,她不是气恼,更多的是好奇。她不知道那个盒子在庄家是禁忌,吃饭时她说了一句不该说的话。 “爸,那盒子里装的是什么宝贝啊?”顾米林问道。 所有人都愣住了,庄海洋在桌子底下轻轻踢了顾米林一脚,庄天柱不吭声,庄母打圆场,“来来来!老头子,尝尝我做的鱼。” 顾米林是个聪明女人,她见风转舵,也夹了快鱼给庄天柱,“爸,吃这个鱼头,最好吃了。” 那是一只胖头鱼,脑袋很大很肥,粘着些许的葱姜,挂着一些勾了芡汁的鱼汤,色香味俱全。 “爸,你不是最喜欢吃胖头鱼的鱼头吗,这是我在市场上特意买的,老板说不是养殖的,是河里钓上来的野生胖头鱼,比养殖的更鲜。” 庄天柱终于笑了,他夹起鱼头,用筷子拨开鱼鳃,正要大快朵颐,突然不动了。他目瞪口呆地望着盘子里已经被挑开的鱼头,脸色由红变白,由白变黑,由黑变紫,一点一点变成了一具愤怒的石头雕像。 庄海洋离父亲最近,他顺着父亲的目光好奇地望向那颗鱼头,猛地吸了一口凉气那被挑开的鱼头里,赫然有一个亮晶晶的鱼钩子。 没有人敢说话了,大家都望着那个鱼钩子。可以想象如果庄天柱没有挑开这个鱼头,而是直接开始吃,那后果将不堪设想,轻则被鱼钩子钩得嘴角淌血,要是那鱼钩子再进了肚,就不是嘴角淌血那么简单了。 说不准就要人一条命。 庄海洋率先打破了死寂,他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拍,吼道:“我去找那卖鱼的去!” 这一下可热闹了,顾米林也在旁边符合:“对!找他算账去!这简直是要人命啊!” “找什么找,买个鱼又不开发票,你就是去了人家也不承认。”庄母在一旁一直劝两个人,“况且这只是意外吗,钓鱼丢个鱼钩子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我们不吃就是了。” 婆媳母子三人越说越来劲儿,庄天柱一直一言不发,他直勾勾地盯着那个鱼钩子,他又想到了“死运气”,他又一次觉得自己真的是到了大限之日,他把筷子狠狠地摔在桌子上拂袖而去。 大家再一次住了嘴,庄海洋望着父亲空空如也的座位,开始有点相信父亲了,不,是真的开始深思父亲的话了。也许,父亲不是在和他开玩笑。 庄海洋想起《动物世界》,那上面说,大象是一种智商很高的动物,他们喜欢群居,并且有很好的家庭意识,且每一只大象在死去之前,都会去一个被称作“大象坟墓”的地方。 那是它们终老的一个神秘墓地。 这种预感似乎还很准确。而且除了大象,还有很多动物都有这种预知死亡的本能,比如鲸鱼,比如老鼠,也许还有更多。它们在死亡之前,会躲避到一个僻静的地方。默默等待死亡的到来。 这似乎是一种本能。 人也是动物,人更喜欢群居,人更有家庭观念,人的智商是万物中最高的。那么,人是不是真的有这种本能,且能预知得更准确呢?庄海洋脑子像塞满了麻团,他感到这个世界太诡异了。父亲的话一遍一遍地在他脑海中翻涌。 冥冥之中,他好像看到了什么: 是父亲,他一个人走在马路上,四面空空如也,只有一条看不到尽头的通天大路,一个人也没有。父亲走着走着,一双手出现了,那双手像是玩弄玩具似的,从病恹恹的天空中直接伸了下来,他手里捏着一辆汽车,忽悠一下就丢到了父亲面前。 父亲被吓了一跳,他饶过汽车,继续走。 那双大手继续恶作剧,他不知道从哪里又摸出一只花盆,从父亲的头顶上丢了下去,还好,父亲又躲避了过去。 大手还不罢休,他在云头摸索了半天,掏出了一个亮晶晶的锋利的鱼钩子…… 大路终于到了尽头,一块石碑矗立在不远处,上面写着四个大字死路一条。 庄海洋想得越来越没谱儿,他现在确信,父亲一定是被什么东西盯上了,而这个东西在一次一次地提醒父亲,他该死了!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这时电话响了,是老张发来的一条短信,简单明了事情已经办妥。 庄海洋这才想起自己的事,他吁了口长气,如释重负,看来老张已经把那张可怖的狐子皮处理掉了。但他很快又提心吊胆起来,他忽然觉得他们庄家的人都陷入了不可思议的怪力之中,先是他,然后是父亲,那接下来呢? 事情似乎已经脱离了控制,有一双看不见的大手,正在利用一切东西恐吓他们庄家。 汽车、花盆、鱼钩子是用来恐吓父亲的,那张狐子皮是用来恐吓他的。 窗外,天yīn了,好像就再也晴不起来了。 庄海洋有些烦躁地对顾米林喊,“米林,我们该回去了。” 正如庄海洋想象的,老张做得很漂亮,他并没有单单偷走那张狐子皮,而是把家中翻了个乱七八糟,拿走了顾米林的几件首饰,还有不多的现金。他不心疼钱物,他相信破财能免灾。只是顾米林却像遭了大劫难似的,简直心疼坏了。 这也难怪,顾米林从小生活艰苦,取舍思想自然比不上庄海洋。 顾米林当即就拿起了电话要报警。庄海洋急忙制止了她,说:“算了算了,没丢什么值钱的东西。” 顾米林木木地望着庄海洋,突然大叫了一声“不好”,飞快地跑进卧室翻箱倒柜起来,当发现那张狐子皮消失之后,她绝望地瘫在了地上,就像一个丢了孩子的fù女一般,两眼无神而凄凉地望着虚无的空气。庄海洋走过来,佯装关心地问她出了什么事。 顾米林疯了一般地大叫起来,叫完又开始痛哭,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地说:“皮……我的皮丢了!” 庄海洋颤了一下,顾米林这句话有点意味深长。他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顾米林从地上拉起来,安慰道,“丢就丢了吧,不就是一张裘皮吗。” “我要报警,我要把它找回来。” “我看算了,报警也不见得能抓到小偷,况且万一抓到了判那个人几年刑,等他出来报复咱们怎么办?现在的人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破财免灾了。别哭了,你要是喜欢裘皮,回头咱们去商场买件裘皮大衣就是。” “不!我一定要找回我的皮来!” “你为什么就是不听话呢?”庄海洋皱起了眉头。 顾米林猛地站起来,冲向了客厅的沙发,一把抓起了电话,手刚伸出去拨号,庄海洋厉声喝道:“够了!别闹了!” 顾米林回头无助地望了庄海洋一眼,这是结婚以来庄海洋第一次冲她发火,她终于还是把话筒放下了,哇的一声号啕大哭起来。庄海洋重重地叹了口气,放下了心来,看来这事总算压下去了。 可顾米林哭着哭着突然笑了起来,她脸上挂着泪珠,笑得像中了邪。 “米林,你这是怎么了?你可别吓我!”庄海洋吓坏了。 “哼!”顾米林擦了把眼泪,从鼻子里哼出一团冷气,“谁把我那张皮偷走,谁就会倒大霉!” “你什么意思?” “那张皮是有灵xìng的!它只属于我们顾家,除了我们顾家人,谁得到了谁就要倒霉!” 顾米林咬牙切齿地说着,说完又冷笑了两声,笑得庄海洋浑身发毛。他不清楚顾米林是不是在说气话。 不过,那张狐狸皮确实太诡怪了。眼不见心为净,庄海洋现在也顾不得别人了。他只想着老张现在是否处理掉那张皮了?怎么处理的?埋了?扔了?还是烧了? 这一天的晚饭是庄海洋做的,顾米林一直在卧室里发呆,一点动静都没有,连黑霸王都没有一点动静,像是死了一般。趁着做饭的功夫,庄海洋偷偷摸摸地给老张打了个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了,庄海洋压低声音问,“老张,那张皮你处理掉了吗?” “嗯。” “怎么处理的?” “烧了。” 烧了好,烧了就一了百了、灰飞烟灭、不复存在了。庄海洋从来没有这么畅快过,好像身体里一下就空了,空得可以放进一艘航空母舰。他哼起了流行歌曲,一边哼着歌一边慢慢悠悠地做晚饭,转身去冰箱拿鸡蛋的时候,他吓了一跳。 顾米林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站在了他背后。 顾米林面无表情地盯着庄海洋,说:“你很高兴吧?你讨厌的那张皮终于没了。” 庄海洋怔愣了一下,苦笑说:“米林,你说什么呢?家里丢了东西我高兴什么啊。” 顾米林仍旧目不转睛地盯着庄海洋:“我说过那东西是有灵xìng的,离开我们顾家人它就是个邪xìng的东西,谁得到谁倒霉。它就像是一把刀子,握在我手里什么事都不会发生,可一旦它脱离了我的视线,那就什么都可能发生,因为,我再也控制不了它会做什么。” 庄海洋有些做贼心虚地说:“你这是什么意思,好像我拿走了你的皮似的。” 顾米林一字一顿地说:“不管谁拿走,那东西已经是个不祥之物了。” 那天晚饭,庄海洋味如嚼蜡,他一直在思索顾米林的话,他越思索就越觉得深不可测,越觉得害怕了。他忽然感到顾米林说的有道理,有些东西,你看着他反而不会出事,可一旦你看不见他了,就指不定会出什么事。 比如,那些关在监狱里的犯人。 他们在监狱里有铁栏杆,有警察管着他们的一言一行,可他们一旦出狱之后,就毫无约束了,为所yù为了。他忽然想到那些天看到的那个可怕的人影子,那个满脸ròu疙瘩的东西,他之所以没有靠近自己,也许就是因为那张皮还在顾米林的眼皮底下。 可现在,那皮不见了。 会发生什么事呢? 糟糕了!庄海洋心里想。 第八章 神秘人 整个晚上,庄海洋都没有睡好,第二天早晨起来,他刚走出大门,就接到了母亲的电话,母亲在电话里焦急地告诉他他爸犯病了,现在已经送到医院了。他一下就慌了,真是想好好不来,想坏坏就来。他拦了一辆车,火急火燎地往医院里赶去。 庄天柱住的医院就是庄海洋所在的市第一医院。 庄海洋赶到病房的时候,庄母正趴在庄天柱床边睡觉,看样子庄天柱已经脱离危险了。他轻声走到床边,叫了一声“妈”。庄母睁开眼,竖起一根指头示意他安静,随后把他拉出了病房。 “妈,我爸怎么突然犯病了?”庄海洋问。 “我也不知道啊,今天早晨我从公园里回来的时候,一进卧室就发现你爸晕在地上。” 庄母有晨练的习惯,她每天四点多、天还黑着就背着木剑去公园练剑,寒暑不断。庄海洋狐疑地眯起了眼睛,他是学医的,虽然学的不是心血管科,但对于高血压这种病他还是略知一二的,这是一种老年人的习惯xìng疾病,很难根治,但只要注意休息、适当运动、调节饮食,也不会有什么致命的危害。犯病的几率并不很高,常常引起的因素也很多,不过,最常见的就是惊吓。 想到这里,庄海洋的心猛地空了。 父亲一定是看到了什么,一定是被什么东西吓倒了。 可那是个什么东西呢? 回到科室时庄海洋一脸郁闷和烦恼,几个小护士看到他脱着腮帮子坐在椅子上发呆,发出了银铃一般的脆笑声。这声音搅乱了他的思绪,他回过头,挑高眉毛,看了那群小护士一眼。平常,他和这些护士总是没大没小的开玩笑,所以,大家都和他很合得来。 一个苹果脸的小护士故意坐在庄海洋对面,学着他的模样,也脱住腮帮子,哀叹不止。 庄海洋只好换了个姿势,说:“你这是干什么?” 小护士说:“这话该我问你吧庄医生,你是不是在想人啊?” “我能想谁?” “你那红颜知己,林改改啊。” 脑海里一下就蹦进了林改改那张苦情脸,庄海洋这才想起来,林改改已经很长时间没来上班了,按说,这么长时间她的腿伤应该好了。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突然被人轻轻碰触了一下,微微疼了疼。对于林改改,他真的是忘不掉了,哪怕这么多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2 章 被那些怪事缠身不得已暂时忘掉了那个女人,可别人稍微一提,她的容貌依旧清晰无比。 庄海洋佯装生气地瞪了那个小护士一眼,走出公共办公室。 来到走廊,庄海洋拨通了林改改的电话,可响了好半天也没人接。他又拨了好几次,依旧无人接听。他悬起了心来,想着林改改会不会又遇到什么麻烦了,会不会又出了什么事。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男人的心中永远潜藏着一颗多情的种子,就看有没人给他浇水施肥,一旦有人浇水施肥,那这颗种子就会茁壮成长,挡都挡不住,哪怕上面压着千金重的大石头,也能破石而出。 庄海洋决定,去看一看林改改。 下班之后,庄海洋径直来到那个逼仄的小胡同,他记忆清晰地向林改改租住的小屋走去,刚走近,就看到一个fù女正站在外面拼命的砸门,嘴里骂骂咧咧地。他急忙走过去,问:“请问,你找谁?” fù女白了庄海洋一眼,反问说:“你找谁?” “我是这家主人的朋友。” “你是她朋友?”fù女双手环抱在丰满的胸脯前,上上下下地打量起庄海洋,“那好,我告诉你我是房东,这死丫头已经拖欠我好几个月房费了,现在居然没人了。你说吧,她去哪了?不把她jiāo出来,不jiāo出房租来,姑nǎinǎi我今天就不走了!” 庄海洋傻了,林改改失踪了?她去哪了?她为什么无声无息地就不见了呢? 庄海洋感到失落和绝望。 那个fù女还在叫骂,叫骂得整条胡同的人都探出了脑袋来。最后庄海洋很大方地替林改改补齐了房费。他想如果林改改万一回来了,起码还能有个落脚的地方,那他就能找到她了。 匆匆离开胡同,庄海洋又赶回了医院。 医院里很静,傍晚了,走廊里的灯像是故意似的,闪烁不止,好像有个看不见的小孩子正在开关处“喀吧”关一下,又“喀吧”开一下这盏灯已经坏了好久了,一到晚上就眨眼睛。庄海洋已经习惯了,他提着水壶轻轻推开了父亲病房的大门。 庄母已经回家了,今天晚上庄海洋守夜。 这是一间单人病房,是院长特批的。庄海洋推开门的时候发现父亲醒了,他已经睡了一天了,总算醒过来了。 庄海洋急忙跑过去,说:“爸,你醒了!有没有觉得哪不舒服?需要叫医生来吗?” 庄天柱显得很有精神,眼睛睁得大大的,左右开弓,不停观察着什么,最后才吁了口气,说:“这是医院啊?我还以为在家里呢。” “您还不知道您犯病了啊?”庄海洋回身把水壶放在台子上,又问,“对了,您还记得您是怎么犯病的吗?您……是不是看见什么了?” 庄天柱不自然地抖动了一下,意外地说:“没……没看见什么。” 庄海洋皱起眉头,他看得出来,父亲在撒谎,他一定是看见了什么,他在隐瞒什么?他为什么要隐瞒?他脑海里充满了问号,可他不敢再问什么,父亲刚刚好转,需要静养,现在可不是激动的时候。 “以后您要注意身体了,早点休息吧,我就在旁边。”庄海洋安抚父亲。 庄天柱终于又闭上了眼睛,一动不动地像一具尸体。 窗外突然响起了动物的叫声,是野猫们在嚎叫,如同孩子哭一般,尖利而刺耳,叫得人浑身毛呼呼的。庄海洋感到心里烦躁,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那声音里还夹杂着另外一种声音,似猫非猫,更尖利、更刺耳一些。 庄海洋走到窗户旁关上了窗户,病房的隔音很好,声音一下就被隔在了另一个世界。 夜越来越黑了,庄海洋躺在另外一张病床上睡觉。他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有些厌烦的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母亲。他坐了起来,走到厕所里,接听了电话。 “妈,这么晚了有事吗?” “你爸他怎么样了?” “好多了,您不用担心,有我呢。” 庄母迟疑了片刻,犹犹豫豫地又开口了:“海洋,我刚才做了个梦,我梦见你爸死了,被一双大手紧紧掐着脖子给掐死了。我有点害怕,你说不会出什么事吧?近来我总是做不吉利的怪梦。” 庄海洋的手抖了一下,安慰母亲道:“妈,只是梦而已。” “可是……” “梦都是反的。” 挂了电话,走出卧室,庄海洋听到父亲在喊他,声音急切:“海洋!海洋你在哪啊?” “爸,我在。”庄海洋急忙跑过去。 庄天柱一把抓住了庄海洋的手,说:“海洋,刚才我做了个梦,我梦见一双大手把我掐死了!” 庄海洋的心一下就失重了。 庄海洋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握着父亲的手,就像握着一块千年不化的寒冰,冷得他真打哆嗦,好半天他才硬着头皮问:“爸,你说实话,你到底是怎么晕倒的,你有没有看到什么东西?” 黑暗中,庄海洋感到父亲的手因为这个问题握得更紧了,他注视着庄海洋,似乎在思索该不该把那晚的事情说出来,终于,他妥协了:“好吧,我告诉你。不过你听了可别害怕啊,也别告诉你妈,我怕吓到她。那天晚上,你妈去晨练的时候把我吵醒了。我睡不着了,就打算起来看看书。我走到书房刚坐下没一会儿,就看到外面站着个人。不!不是站着,是趴着一个人,不对,也不是趴,是爬着个人!” 庄海洋一下就想到了自己梦中那个西装革履的狐子,他问:“什么人?” “不清楚。”庄天柱回忆了一下,“只看见那个人像只狗似的四肢着地地趴在地上,慢慢悠悠地在路灯下转圈子。” “你看清那人长什么模样了吗?” “看清楚了。”庄天柱笃定地说:“那人根本就没脸,那张脸疙里疙瘩的,像被人活生生地撕下了一张皮似的,没有头发,没有眉毛,就是个大ròu球子,我当时吓坏了,就觉得脑袋一阵发热,一下就晕倒了。” 庄海洋感到自己的心跳都要停止了,他软塌塌地坐在床上,松开了父亲的手,木头一般望着窗外yīn沉的夜色。空气似乎都凝固了,大概有五分钟的时间,他和庄天柱都没有说话,两个人似乎都在思索着什么,过了好半天才开口。 庄海洋问:“爸,那是个男人还是个女人?” “是个女人吧。” 他的心放下一半,小木是男孩。 但庄天柱很快又改口了:“不对,也像个男人。” 庄海洋的世界一下就黑了。 事情并没有庄海洋想得那么深邃恐怖,半个月以来,生活依旧平稳,庄天柱的病情也越来越好。这一段日子他让顾米林回父母家住了,他母亲一个人在家,他不放心。他害怕那个鬼东西再一次出现,把他母亲也吓出毛病来。 庄海洋给父亲请了一个护工,这样一来,庄母就不用每天都来了。他也不回家了,白天上班,晚上就在父亲的病房睡觉。 又过了半个月,庄天柱出院了。临出院前,他叫庄海洋把院长叫来了,说是和院长叙叙旧,也感谢人家这些日子的特殊照顾。 庄海洋觉得父亲说的在理。 市第一医院的院长杨博楠是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他很少在医院露面,医生护士们只有上下班的时候,或者有重要的大事时,才会见到这位一院之长,大部分时他都藏在顶楼的办公室里,处理一堆杂物。是个有点孤僻的老头。 当年在部队时杨博楠的朋友就很少,唯一的朋友就是庄天柱。 两个人是老乡,都是石城市人。 那时部队里所有人都以为这两个人不会有什么jiāo集,你听听名字就知道,一个叫杨博楠,多文学,多绅士,而另一个叫庄天柱,多老土,多木讷。名字可以代表一个人的家庭出身,可以表达父母对这个人寄予了多厚的希望,可以说明这个人是属于哪一种人。 别不相信,这是有科学依据的。 不信的话,你可以调查一下你周边同学朋友的名字,一般越老土越普通的,肯定家庭也很普通,父母的学历也一般,但越是绕口越是显得有底蕴的,那他的家庭一定也不一般,父母的学历肯定也不低。 比如,欧阳菁华和李三。 但这只是举个例子而已。 可庄天柱和杨博楠却很合得来,他们两个的jiāo情是怎样建立起来的没人知道。当时在部队两个人就好像正负级的磁铁一般,见不着面还好,见到面了,就无法阻止地粘在了一起。那时杨博楠就是部队的卫生员。 那之后,庄天柱回家乡了。 不久,杨博楠也回家乡了。 据说,是庄天柱托门子把杨博楠弄回家乡的,不然的话,他可能就要一辈子留在当地了。庄天柱为什么有这么大的本事,那时他不过也是一个刚复原的待业青年,这自然是有门道的。这全靠庄海洋的姥爷。庄海洋的姥爷是个级别很高的老干部。 级别很高,就证明有很大权利,有很大权利就证明能办很多事。 杨博楠就这样回到了石城。 只是,回到家乡后,两个人却很少再联系了。一直到庄海洋医学院毕业,两个人才又一次因为权利、因为办事联系到了彼此。因此,对于庄海洋来说,杨博楠不仅是他的领导,还是他的恩人,人家把他弄进医院来工作,还转了正,还解决了医疗纠纷事件。 庄海洋对杨博楠又敬又畏。 可在电梯里时庄海洋有点头大,他不知道杨博楠会不会去见父亲。人家现在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卫生员了。出乎意料的是当他敲开院长办公室大门说明来意之后,杨博楠很爽快地答应了。 两个人又一齐坐电梯下楼,气氛有点尴尬。 庄海洋没话找话说:“杨院长,近来您很忙吧?” 杨博楠笑了笑,他长得很白,一白就显得年轻,所以感觉有些怪异,像是一个得了老化病的儿童。他带着一抹同样老化而怪异的笑,说:“小庄,以后叫我杨叔叔就是。”庄海洋受宠若惊地点了点头,两个人又沉默了片刻,他才说:“对了,你爸……有没有给你说过我们以前的故事?” “什么故事?”庄海洋不解地问。 “没什么,我就是随口一问。我和你爸以前在部队关系很不错。我的意思是他没提起过我吗?” “提起过,提起过,我爸说你们以前经常一起喝酒。” 这是一句谎话,杨博楠根本不喝酒,庄海洋不过是为了缓和气氛,巴结一下领导而已。当然杨博楠并没有追究的意思,他大度地笑了笑,轻轻地晃了晃脑袋,与此同时电梯门开了,一股刺鼻的yào水味充进来,两个人大踏步地走了出去。 病房门打开时,庄天柱正在吃庄母递过来的一只苹果,顾米林也在,一家人是来接他出院的。 见到庄天柱,杨博楠率先热情地伸出了手去:“老庄,病好了吧,哈哈哈……” 庄天柱也紧紧握着杨博楠的手:“好了好了,今天下午就出院,不在这麻烦你这个大忙人了。” “怎么样,最近过得还好吗?”杨博楠说着坐在了病床边上。 庄天柱点了点头,环视屋内,说:“老伴,你带着海洋还有米林先出去,我和老杨好好聊聊。” 三个人知趣地离开了,病房的门“喀嚓”一声关紧了。 庄天柱的脸色却瞬间变得yīn沉严肃起来,像换了个人似的。 庄海洋和顾米林陪着庄母来到了医院的花园里,太阳很不错,温暖灿烂。三个人坐在石凳上随便聊起了家常。庄母好像一下老了许多,她的头发也白了,在太阳下不再那么乌黑亮洁,一直在和庄海洋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 顾米林却始终保持安静,她似乎在思考什么问题,不时皱一下眉头。 庄海洋望了一眼顾米林,说:“米林,你怎么了?” “没事,没事,我……只是突然想起了我妈。” “是啊。”庄母立刻接话道,“米林她妈和你爸都是好人啊,只是,这好人都没有好命。” 庄海洋知道母亲在担忧什么,说:“妈,放心吧,爸会长命百岁的。” “是啊,我欠他的太多了,他可不能走到我前头。”庄母突兀地呢喃了一句。 庄海洋没有在意母亲的话,又聊了一会儿,看看时间不早了,父亲刚刚痊愈还是要多休息,他打算去礼貌地打断院长和父亲的“座谈会”。他快步来到了病房前刚想推门,发现门竟然开着一条缝隙,他犹豫了一下,推门走了进去。 这间单人病房很大,大门到卧室之间有一截小长廊。庄海洋刚走到长廊内,隐隐约约听到了父亲和杨博楠的对话。不知道两个人在说什么,但语气都显得有些激动。 杨博楠说:“不可能!” 庄天柱说:“怎么不可能?” “当然不可能。” “这世界上什么事都有可能。” 这几个“可能”和“不可能”把庄海洋搞糊涂了,他不清楚两个人在谈论什么,不放心地走了进去,看到父亲和杨博楠彼此对视着。父亲的眼中充满了恐惧和急切,而杨博楠的眼中则充斥着一种若有似无的敌意,他那张白花花的脸上挂着绵力藏刀的笑容。 “爸……”庄海洋怯生生地喊了一声。 两个老男人见状,像是被电到了似的,立刻岔开了对视的目光,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 “海洋来了。”杨博楠笑呵呵地站起来,“行了,今天就聊到这里吧老庄,你也该出院回家了。” “是啊是啊,麻烦你了啊。有空咱俩再聚。”庄天柱也笑呵呵地客气道。 “没问题!” 杨博楠走了,走得很急,走得很快,好像逃一般。庄海洋自始至终都盯着杨博楠那张脸,他虽然仍旧在笑,但那份敌意依然存在。 直到杨博楠关上病房大门,庄海洋才迫不及待地坐到父亲床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3 章 “爸,你和杨院长都聊了些什么啊?”庄海洋问。 庄天柱说:“没什么,都是以前部队的一些事情。” “真的?” 庄天柱没有理庄海洋,他叫嚷道:“快点回家,我不喜欢医院!” 有那么一段时间,庄海洋已经忘记了恐惧,因为日子过得太平顺了,平顺得有些不可思议。顾米林没有再因为那张丢失的狐子皮和他纠缠,庄天柱也没有再遇到什么怪事,身体日益健康,他自己的职位又提升了,成了科室的副主任。最重要的是,顾米林竟然怀孕了。 一连来了这么多好事,把庄海洋的脑袋撞懵了。 庄海洋每天都笑嘻嘻的,嘴巴能裂到后脑勺上去。可他忘记了一句俗语事不过三! 坏事如此,好事也是如此。 那几天庄海洋也在思索,闲着时他会想,为什么现在的日子过得这么平顺。 你看,人的心理就是变幻莫测,你永远不要去猜测别人的心意,因为你永远猜不透,也许你以为对面的人在想着黑色,其实,他是在想着白色,有时也可能在想着黑白混淆是什么颜色。 庄海洋是真的被吓怕了,他这种心理可以理解,也很正常。 试想一下,假如你是庄海洋,在被折磨地恐惧不堪,在被突然丢到一条从来没去过、空无一人的陌生道路上,前进了再前进,仍旧找不到出口,在绝望愈加浓厚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走出来了,离开了,逃离了,你会不会去想一想之前所经历的事情。 后怕往往比亲身经历还要恐惧。 不过,现在的庄海洋,最担心的依旧是林改改。 这天晚上,庄海洋收拾完餐具感到有点累,靠在床上看书。自从顾米林怀孕之后,他就不让顾米林做什么家务了。顾米林好像一下从一只皎洁的狐狸变成了一只猪,每天除了吃就是睡。她显得比以往更温柔了,那是一种女人天生的母xìng。 顾米林洗漱之后也躺在了床上,两只手勾住了庄海洋的胳膊,想要引起他的注意:“海洋,给孩子起个名字吧。” 庄海洋无奈地笑道:“刚一个多月,起什么名字,连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你想要个男孩还是个女孩?” “男女都好。” “海洋,答应我,一定不要离开我。”顾米林幸福地往庄海洋怀里挤了挤,“等我们有了孩子,我们要一起生老病死,要给孩子一个健全的家。” “放心,就是天塌地陷我也不会离开你。”庄海洋说着又叹了口气,“只是米林,我真的怕了,经历了这么多,我真的有点害怕未来了,我怕还会出事。你看,现在林改改还没有来上班,不知道她会不会出事。” “怎么,担心人家了?”顾米林醋意十足地说道。 庄海洋马上意识到了错误,改口说:“我不是担心她,主要是我担心事情还没有完!你不是说那东西离开你们顾家人,就变得邪xìng了吗。”他这话刚出口,顾米林便不说话了。他则在等待,等待顾米林接下来给他说些什么,“米林,你说话啊。” 顾米林还是不吭声,庄海洋低头望去,发现顾米林竟然瘫在他怀里睡着了。他无奈地牵起一丝浅笑,摸了摸顾米林的脸,又摸了摸顾米林的肚子,关掉了灯。 漆黑倾斜而下,顾米林忽然睁开了眼睛。那双眼中纠缠着一团乱麻,谁也读不懂、解不开的乱麻。 几天后的一个星期日,庄海洋独自回到了父母家。他来有两个目的,一是来看看父亲,二是告诉父母顾米林怀孕的喜讯。听到这个消息,庄母表现得最为兴奋,她笑得合不拢嘴,好像看见一个大胖孙子正在叫她nǎinǎi。 庄天柱却显得没有那么兴奋,他脸上依旧像戴着一张面具,苦大仇深似的。 因为顾米林一个人在家,2庄海洋有些不放心,所以不到中午,他就要走。庄母不答应,让儿子一定在家吃午饭。 庄天柱却不说话,庄母有些担心地说:“老头子,儿媳fù怀孕了,你怎么老板着张脸,你就要抱孙子了!”庄天柱突然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她尴尬地闭上了嘴,好像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忙向丫鬟伺候少爷似的问:“老头子,想吃什么,我这就给你买去。” “随便。” 庄母套了件衣服,钻出了家门。 庄海洋也觉得父亲的表情有点古怪,本来是喜事啊,为什么他这么不高兴?还对母亲冷言冷语。他记得父亲以前不是这样的,他姥爷没有去世之前,父亲对待母亲一直是呵护有加,和现在比简直是判若两人、身份颠倒了那时父亲是家丁,母亲是小姐,而现在父亲成了老爷,母亲则成了老妈子。 大概,人的xìng格真的会随着年龄而变化吧,越老越古怪。 庄海洋说:“爸,你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庄天柱摇了摇头,像说悄悄话似的说:“海洋,你知道吗,那东西跟上我了!” “爸,你又在窗外看见了?”庄海洋打了个冷颤,他当然理解父亲的话。 “不是。”庄天柱摇头,“这一次不是晚上,也不是在窗户外面发现的。我是在青天白日下看到那东西的。那天我跟你妈去菜市场买菜,买到一半的时候,你妈碰见了个老熟人,她们就聊起来了,老太太聊天没意思,我就自己先往回走。我嫌绕远就没走大道,钻进了小道里。” 庄天柱住的地方是个老居民区,居民区里几乎全是楼房,只有一个地方还是棚户区。那地方正要拆迁,居民们大都搬走了,里面九曲八湾、四通八达,有许多小道。 庄天柱继续说:“我刚走进那条小道,就觉得后面有人跟着我。” “你看见了?”庄海洋紧张地问道。 “没。”庄天柱不假思索地说:“刚开始没,我只是听见一阵脚步声,那脚步声很轻,一听就是故意压低的,我就站住了,可回过头时什么也没看见,于是我继续走,可刚走了没几步,那脚步声就又响了起来。这一次,我没站住,猛地扭回了头去!我看见一个人影忽悠一下就闪了过去!” “后来呢?” “后来,我就慌慌张张地走了出去。” 庄海洋的身子软了软,说:“原来是这样啊,爸,没准只是一个偶然路过的人,你别多心了。” “不对!”庄天柱用力摇了摇头,“我敢肯定一定是冲我来的。那东西是来要我命的!” 庄海洋望着父亲充血的双瞳,语塞了。他又想起了顾米林的话,声声绕耳那东西离开我们顾家人,就会变得邪xìng!他再一次觉得自己错了,自己犯了一个致命而严重的大错误。他不该让老张把那张狐子皮偷走,这等于是给了那个东西一个机会。 一个害人复仇的机会。 那天回到家,庄海洋的话一直很少,吃完晚饭后他心里很烦,就坐在电脑前随便上起了网,想借此打消自己的胡思乱想。他随意点开了一个视频网站,看起了综艺节目。这节目不是大陆拍摄的,是隔海而居的小日本拍摄的特殊综艺。 节目的形式基本上就是邀请几个当地的明星,说一说各自在生活中遇到的灵异事件。 这节目收视率不错,网上已经存储了好几年的节目,每一次说的故事都很有意思、很吓人。 庄海洋以前是绝对不看这种综艺节目的,他觉得那都是编造出来吓人的而已。可现在他突然很想听一听那些人的经历,认真地听,仔细地听,没准能听出些解决办法,能听出些同感来,他觉得这样心里会舒服些,起码证明这个世界不是只有他一个人在经历恐惧。 哪怕,明知道都是骗人的把戏。 庄海洋随意地翻找了一遍之后,很快被去年的一个老节目吸引了,说来也巧,这个节目说的主题就是狐狸精。他迫不及待地点开了视频,先是一阵yīn森的音乐,紧接着就是主持人叽里呱啦的出场了,介绍一番后,嘉宾们开始上演“脱口秀”。 庄海洋聚精会神地看,前面的几个故事明显都是刻意编造的,听起来太假了。但最后一个故事,却一下吸引了他。 那个嘉宾站在讲台上,绘声绘色地说:“这个故事是我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发生的。那时我有一位非常要好的朋友,他的父亲很忙,在南部工作,因为工作的原因很少回家,每一次只有家人生日或者家族聚会的时候他才会回来。有一次,我的这个朋友过生日,我也去庆祝了,朋友的父亲当天赶了回来。过完生日之后,这位父亲还要赶回南部,一家人只好送他到门口。” 讲到这里,那个嘉宾说:“在这里,我先要介绍一下那位朋友家的房屋格局。他的房子格局很特殊,中间是一条走廊,走廊延伸过去是客厅,然后就是厨房,所以,即使站在大门口,也能一眼看穿客厅和厨房,且非常清晰。” 嘉宾吸了口凉气,继续说:“那一次,我们所有人送那位父亲到了大门口,我是站在人群最后的,也就是说我站的位置是最靠近客厅和厨房的。当所有人说再见的时候,奇怪的声音出现了,首先,我听到的是高跟鞋敲击在地面上的声音,叩叩叩的。当时,我感到很奇怪,房间里所有的人都站在门口啊,那屋子不应该还有人的。于是,我很好奇地转过了头去。” 讲到这里,嘉宾故意停了下来,主持人焦急地问,“你看到了什么?” 嘉宾这才说:“我首先看到的是一双红色的高跟鞋,然后,我顺着鞋子往上看,是一双很漂亮的腿,穿着丝袜,再往上看,我看到了大红色的旗袍,绣花旗袍非常漂亮地包裹着一个身材标志的女子身体。等我再往上看的时候,我看到了一个女人的脑袋,是后脑勺,她梳着一个整齐精致的包头。当然,那时我并没有感到意外,只是一个女人而已。可正在我要转回头来的时候,那个女人恰好扭过了头来,我看到她长着一长毛呼呼的狐狸脸!” 所有嘉宾听到这里都骇然了,庄海洋也打了个哆嗦。 这个嘉宾继续说:“后来,我把这件事情告诉了那个朋友的妈妈,她立刻警惕起来,找到了一个师傅,那个师傅听了这件事情后告诉她,她老公一定在南部有外遇,这就是所谓的招惹到了狐狸精。朋友的妈妈将信将疑地来到南部,果然发现老公在外面包养了一个女人。” 这个故事很有条理、很有结构xìng,前言、高潮以及后期的结尾都面面俱到。听得庄海洋如同身临其境。他忽然觉得这个世界真的很玄妙,有些东西并不是看不见就不存在,只是少数人看见了,多数人看不见,所以,就成了虚幻的。 庄海洋觉得,真相有时候就是这样,科学可以解释,也可以掩盖。 关了电脑,庄海洋开始对着乌黑的电脑屏幕发愣,顾米林在卧室里叫了他好几次,他始终无动于衷。 顾米林只好走过来,站在门口,满脸愁容地盯着庄海洋,她观察了许久,才轻声说:“海洋,睡吧。” 庄海洋僵硬地对顾米林笑了笑,爬上了床。可他根本睡不着,一闭上眼脑海中就是那个故事,就是那个穿了一身大红绣花旗袍的狐子精。他烦躁地翻来覆去,折腾得顾米林也睡不着了。 顾米林翻身起来,问:“海洋,你怎么了?” 庄海洋好像等的就是顾米林这句话,他飞快地坐起来,打开台灯,说:“米林,我觉得你说得对,那东西不会放过我们的。以前那张皮还在家的时候,我们只是和危险面对面,可它离开了之后,危险就变得活生生了。2你知道吗,我爸说了,近来他就遇到怪事了。” 顾米林的脸掩映在台灯柔和的光芒下,她似乎并不惊讶,依旧满脸愁容地望着庄海洋:“海洋,别再想这些了,一切都会过去的。” 庄海洋无奈地说:“但愿吧。” 一切都会过去吗?可是,总得要发生些什么,才能谈得上过去。 一个星期之后,庄海洋终于感到事情没有顾米林说的那么简单,当他接到母亲的电话,听到母亲如诉如泣地哭诉后,他整个人都傻了父亲又一次犯病了,这次更严重。等到母亲发现庄天柱时他已经失去了知觉,这一次,庄天柱没有进市一院,而是就近送到了别家医院。 庄海洋赶去的时候,庄天柱还在抢救,庄母坐在走廊里孤零零地哭泣。 见到庄海洋来了,庄母一把拉住了庄海洋的手:“儿子,你爸这次怕危险了,医生说他颅内淤血,要做手术。” 庄海洋看了一眼手术室,门上亮着红灯,正在手术中。他急忙问:“这次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啊。早晨我正要晨练的时候,发现你爸不在床上,我就在房里喊他,也不见他回话,我往外走,想着他是不是去厕所了。结果,在客厅里我发现你爸晕倒在地上,看样子应该晕了好久了。我没敢动他,立刻就打了急救电话。” “医生怎么说?” “医生没说什么就把你爸推进手术室了。” 庄海洋瘫在椅子上,他清楚,可怕的事情终于实质xìng地开始了。 庄天柱的手术做了三个小时,医生出来后,庄海洋迫不及待地抓住医生,问:“医生,我爸怎么样?” 医生摇了摇头,说:“虽然生命抢救过来了,但病人上一次刚刚发过病,有可能会半身不遂,你们要做好思想准备啊。要是早一点送过来,也许手术效果会好一点。” “医生,你说我爸是怎么犯病的?” “这就说不准了,因素太多了,焦虑烦躁、压力大,还有可能是受到某种刺激或者惊吓。” 这句话一下子刺中了庄海洋的敏感神经,尤其是医生说的那句“还有可能是受到某种刺激或者惊讶”。他好像一下就找到了事情的症结坐在,一下就下定了自己一直猜疑不定的结论。他又慌了,死去的小木再一次飘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4 章 忽地出现在他的面前,那张疙里疙瘩的脸笑得异常得意。 庄海洋觉得自己再一次走进了那条无边无尽的死路上,他开始胡思乱想。 庄海洋想到以前那个绕在窗户根儿下吓唬自己的东西。 改老太太说过,这狐子魂儿不是普通的狐子魂儿,是有道行的。 也就是说,只要小木找到一张合适的皮,那他就能再次还魂,再次变chéng rén形,变成老人,变成女人,变得残疾人,想要变成什么样就能变成什么样,随时随地、千变万化、无法阻挡。不然,父亲怎么会大白天地被那种东西跟上,没错,那一定是重生的小木! 还有,小木为什么就是盯上了顾米林手里的那张皮?对了,顾米林说过,那是一张有灵xìng的狐子皮,也许对小木来说远比市面上卖得要合适得多。是的,它需要一张皮,一张足以让它无所yù为、恢复法力的狐子皮。 可庄海洋又糊涂了,那张皮被老张烧掉了啊。 庄海洋的脑子彻底乱掉了,满脑子都是这些乱七八糟的问题和猜想,就像一个中了邪的精神病患者。我敢保证,如果这个时候你带着一个特制的狐狸面具出现在他面前,他一定会被你吓疯的。 庄海洋“病”了,“病”得一塌糊涂、无yào可救。 那天晚上,在病房守夜时,庄海洋一直没睡,他感到四周充满了杀气,充满了令人畏惧的狐骚味儿,就连空气都是毛茸茸的,像一根一根的狐狸毛,顺着他的袖筒、裤管、领口钻进他的衣服里,变成了一只一只指甲尖利的小爪子,一下一下抓挠着他的后脊梁。 庄海洋目不转睛地注意着周围的一切动向,他把门窗都锁死,然后坐在一个墙角,这个位置是房间里最保险的位置,屋内的情况可以一览无遗。他谨慎地盯着窗口,眼睛一下也不敢眨动,他怕他一眨眼,再睁开眼睛时一个狐子头就突兀地出现在窗口外。yīn森森地对着他笑。 就这样,庄海洋干坐了一夜。 翌日早晨,庄母还没有来接班,庄海洋的眼睛已经红肿了,他迫切地需要休息。窗外温暖的阳光让他觉得安全了一些。他刚要打个盹儿,外面突然响起了敲门声。他打开门,杨博楠提着一篮水果,笑眯眯地站在门口。 庄海洋有些激动地把杨博楠让进屋来:“院长,您怎么来了。” “唉,听说天柱又犯病了,我怎么能不来看一看。”杨博楠一进屋,就看了一眼庄天柱,又慢慢转过头来,望着庄海洋,“海洋,这次你爸是怎么犯病的?” “可能是睡眠不好吧。”庄海洋知道没人相信他的话,索xìng说道。 “那医生怎么说?天柱什么时候醒过来?” “不知道,医生说,即使醒过来也可能半身不遂。” 杨博楠的脸上突然显露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安心,但他很快又绷起脸来,说:“天柱也真是可怜。对了,你爸出事前,有没有和你说过些什么?”庄海洋摇了摇头,他觉得杨博楠好像知道些什么,也许父亲把一些秘密告诉了他这个老朋友,他刚想问一问,杨博楠却站起来做出要走的样子,“那就这样吧,医院里还有事,我先回去了。海洋啊,你千万不要着急,安心伺候你爸,我给你开了长假。” 庄海洋不好再说什么了,谦卑地将杨博楠一直送到了大门口。 杨博楠爬上他那辆小轿车时,好像又想起了什么,嘱咐庄海洋:“海洋,你父亲醒了记得告诉我。” 庄海洋笑道:“不用了,您太忙了。” “一定要告诉我!”杨博楠露出了难得一见的严肃表情,随后笑道,“我们是老朋友嘛。” 送杨博楠离开后,庄海洋给母亲打了个电话,催促她赶紧来。心事重重地又回到病房时,他惊讶地发现父亲醒了,他激动地趴在父亲耳边,飞快地说:“爸!爸!你醒了!太好了!”他想转身去叫医生,手突然被庄天柱死死拉住了。 庄天柱这次是真的病得不轻,他虽然醒了过来,但连脑袋都拧不过来了,睁着一双死气沉沉的老眼,惊恐而呆滞地注视着天花板,嘴里不停地喘着粗气,呼哧呼哧地像是要说什么,可就是说不出来。 庄海洋重新把脑袋靠到父亲枕旁,焦虑地说:“爸,你是不是想告诉我什么?” 庄天柱还是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像哑巴一样从喉咙里不停地挤出没有意义的“咿咿呀呀”来,最后,他浑身猛地颤抖了一下,像是积蓄了一股力量,终于从喉咙里挤出了一个字,“国儿……” “国儿?”庄海洋皱起眉头,他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 庄天柱拼命地颤抖着身体,似乎不认同庄海洋的理解,他又一次拼尽全力,挤出一个字,这一次,很清晰,他颤巍巍地吼:“鬼!” 庄海洋的后背一下就洇了一层冷汗,他之前仅有的一丝理智,彻彻底底消失不见了。 医生还是来了,对庄天柱的诊断情况很不乐观,他们告诉庄海洋,庄天柱的大半个身子都处于了无知觉状态,通俗上讲,就是所谓的半身不遂了。从今以后他可能一辈子都要做轮椅了,哪怕积极治疗,也不可能回复到正常人的水平。 庄母来了之后,庄海洋已经忘记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了。他脚底发软,像踩在云头上一般,好像稍微不小心就会掉下来,摔得粉身碎骨。 一回到家,顾米林就关切地问庄海洋:“海洋,爸怎么样了?” 庄海洋无力地躺在床上,摆出一个大字形,绝望地说:“半身不遂了。” “只要人没事就好……”顾米林安慰庄海洋。 庄海洋蓦地挺了起来,像根棍子似的坐在床头,呆呆地说:“好不了了。”他紧紧抓住顾米林的肩膀,拼命地摇晃起来,“你知道吗?第一个是我爸,下一个可能就是我!你知道吗?我爸说他看见那种东西了!那种东西!小木不会放过我的,是的,不会放过我的!我害死了他,他也要弄死我!” “海洋!你冷静一点!”顾米林用力握紧庄海洋的手,大声喊道。 庄海洋颓然地瘫在地上,抱住头,缩成一个圆球,他闭上眼,在黑暗中仿佛看到了一副画面: 是个深夜,天yīn着,没雨也不响雷。一个人影在大道上鬼鬼祟祟地前进,他很快来到了僻静的郊区。放眼望去,道路两旁是黑压压的树林,这个人像老鼠一般哧溜一下就溜进了密林里,走到一棵大树下,他警惕地望了望四周,把背上的一个袋子放到了地上。 他在里面掏啊掏,终于掏出了一件狐子皮。 他把它丢在地上,又从袋子里掏出了汽油,浇在上面,点了一根火柴,扔在了狐狸皮上。火嘭的一声就着了起来,狐子皮散发出一股一股的恶臭,白色的烟在空气中随风飘舞,火光影影绰绰地,照亮了四周,也照亮了那个人的脸是老张。 皮终于烧成了一堆黑炭,老张点了根烟,满意地跑出密林。 这时,天上突然开始下雨了,雷声闪电jiāo织在一起,呼啦哗啦、喀嚓咔嚓地。密林的深处缓缓走出了一个人,不!是爬出了一个人。那个人四肢着地,飞快地来到那对焦炭旁边。夜太黑了,火也熄了,看不清他的脸,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他脑袋上尖竖的耳朵。 他似乎在笑,轻轻对着那堆焦炭吹了口气。 奇迹出现了,那堆焦炭开始变化,它渐渐长出了绒毛,越来越长,越来越厚密,就像时间倒回似的,那堆焦炭一点一点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依旧那么黑,依旧那么亮,依旧那么活生生的。那个人再一次发出了笑声。 他脱掉了西装和皮鞋,赤luǒluǒ地披上了那张皮。 他开始变化,在雨水的滋润下,那张皮逐渐贴在了他疙里疙瘩的皮肤上,就像穿上了一件裘皮大衣。终于,他站直了身体,像是得到了某种力量似的,舒服地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微微扭过了头来。这时雨不下了,天空中的乌云也散去了。 月光从林子尖儿照shè下来,照在了一张平滑干净的人脸上。 …… 庄海洋不知道怎么办了,他一把抓住顾米林的手,说:“米林,你走吧。” “你什么意思?”顾米林吓了一跳。 庄海洋说:“你走吧!我可能活不了多久了,你必须离开我,不然你可能也会有危险。你回大人村吧,不不不,离开这座城市,再也别回来。家里的一切你能拿走的都拿走,房子我也会卖掉的,等你到了另一个城市,我就把所有的钱都打给你。你和孩子要好好生活。” “海洋,别这样……”顾米林一把搂住庄海洋,久久地、压抑地道。 庄海洋像块木头一般趴在顾米林的怀里,突然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那晚庄海洋婴儿一般蜷缩在顾米林的怀里,这是他这么多天来唯一睡得一个舒服觉,顾米林却一直没有合眼,她时不时地叹一口气,时不时地抚摸一下庄海洋的脸颊,那张俊俏的脸上,时而浮现一丝杀气,时而又浮现出一丝无奈。 夜深了,有什么东西正在悄无声息、潜移默化地改变。 长假的最后一天,庄海洋带着顾米林来探望父亲,顾米林的肚子已经微微隆起,这可能是庄家目前唯一的喜事了。庄天柱还是老样子,他彻底失去了往日的威风,他坐在轮椅上,眼神呆滞,嘴角流着哈喇子,可是浑身的肌ròu依旧绷紧着,依旧紧张着。 他无力的双手,竭尽全力地搂着那只铁皮盒子。 庄海洋和顾米林坐在庄天柱身边说了些话,便来到了客厅。客厅里摆放着不少水果。 庄海洋问:“有人来了?” 庄母点了点头,说:“嗯,前几天杨院长来看你爸了。” “杨院长说什么了吗?” “没说什么,我在厨房忙活,两个人一直在卧室里。对了,你爸好像打开他那个铁皮盒子了,不知道给杨院长看了些什么。” “你怎么知道的?” “我送茶水时,看见你爸从衣兜里抖抖索索地掏钥匙来着,他那把钥匙我认识,就是开那盒子的钥匙。不过,我送了茶水就退出来了,你也知道,你爸那盒子是他的宝贝,不轻易让人看见的。” “妈,你知道不知道爸那盒子里装了些什么?”庄海洋好奇起来。 庄母摇摇头,说:“我哪知道啊?我也不敢看啊,你忘了你小时候挨打了?”她说着又站起来,似乎是自言自语地说:“唉,看不看又有什么用,都这么多年了……”一边自言自语一边走进了厨房,突然又从厨房里探出头,“海洋,你回头去杨院长家看看,拿些东西去,人家好歹帮你进了医院,还来看了你爸好几趟,咱不能缺理不是。” 庄海洋答应着:“我回头就去。” 第九章 无法解释的死亡 庄海洋从来没有去过杨博楠家,他从同事嘴里听说杨博楠住的地方挺远,在远郊的一个别墅区里。他很少请医院的同事去家中做客,当然也很少有人主动去拜访。他本来想先向杨博楠报备一下,取得他的默认再去做客,毕竟这样还礼貌一些,可上班后一连一个星期,杨博楠都没有来。 庄海洋挺奇怪的,他向一个副院长询问:“院长,您知道杨院长去哪了吗?” 那个副院长说:“请假了。” “请假了?病了?”庄海洋问。 那个副院长很忙,摆了摆手说:“可能吧。” 如果真是病了,那更应该去看看了。 当天下班后,庄海洋就买了些礼品径直去了杨博楠家。出租车在僻静的别墅区门口停下,庄海洋走进了别墅区。房子都是一模一样的,大门上标注着门牌号。他很快找到了杨博楠家,按响了门铃,可是许久也没有回应。 难道不在家?庄海洋想着在外面喊了几声:“杨院长!杨院长您在吗?” yīn森森的大房子毫无回应,看来是真的不在家。庄海洋有些郁闷地准备打道回府。他刚转过身来,门突然开了,杨博楠从门缝里探出脑袋来,轻轻叫了一声。他再回过头时吓了一大跳。杨博楠的模样让他大感意外,这位平时极其注重礼仪,极其注重健康的院长竟然像变了个人似的。 此时的杨博楠头发油腻腻地粘在一起,双眼通红,看样子是好几天没有睡觉了,他脸上已经积了一层面油,脸色暗沉得像大病初愈。 “院长,我来看看您。”庄海洋赶忙表明来意。 杨博楠始终没有走出门来,仍旧把脑袋夹在门缝中:“进来吧。” 庄海洋不好意思地走了进去,杨博楠迅速关上了大门。 来到客厅,庄海洋微微皱了皱眉头,客厅很大,也很暗,大白天的,窗帘竟然全拉了起来,那是两层窗帘,很挡光,屋内和屋外被隔离成一明一暗的两个世界。杨博楠很快打开了灯,客气地让他坐。 庄海洋坐在沙发上,又一次仔细观察杨博楠。 杨博楠的一张脸在明亮的灯光下更清晰了,只是他并没有看庄海洋,而是谨慎地一丝不苟地检查着四周的空气,比如,走廊的尽头,比如,卧室和洗澡间的房门,比如,桌子底下。很明显地透露着一丝恐慌。 庄海洋有些尴尬,咳嗽了一声,说:“杨院长,您最近还好吧?” 杨博楠终于将注意力转向了庄海洋:“挺好……挺好……” “怎么不见师母?” “她去旅游了。”杨博楠说完,再一次将视线转移到了电视机后面。 庄海洋终于看出来了,杨博楠是在找什么东西,但他猜测不出杨博楠究竟在找什么。他目光飘忽不定,一会儿东,一会儿西,像在空气里寻找某些没有实体的东西,似乎电视机后面、桌子底下、走廊深处随时会蹦出个什么东西来。 感觉是可以互相传染的,庄海洋突然也觉得这房子里有一股鬼气。 庄海洋故意问:“杨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5 章 长,您在找东西吗?” “没有没有。”杨博楠忙说,又赶紧转移话题,“对了,老庄最近好些了吗?” “我爸他还是那样,我看是好不了了。” 一老一少开始你一句我一句地闲聊,杨博楠的精神渐渐好了一些。时间过得很快,庄海洋看了看表,该是告辞的时候了,他站起来说:“杨院长,时间不早了,我不打搅您了,您休息吧。” 就在那一瞬间,杨博楠的脸上再一次笼了一层恐慌:“这么早就走,再坐一会儿好不好?” 这是庄海洋第一次听到杨博楠这个院长用近乎哀求的语调和他说话,他好半天没反应过来,但仔细想一想,也许是自己想得太多了,这可能只是一句普通的客气话。他随便应付了两句向大门走去。杨博楠一直紧紧贴在他身后,像个影子似的。 直到庄海洋走出大门不远,回过头时,发现杨博楠依旧站在门口,那样子就像诀别。 由于拉着窗帘,庄海洋离开杨博楠家后,才发现天其实早就黑了。 郊区的天比闹市更黑。庄海洋又一次回头望了一眼那幢大房子,觉得杨博楠今天的怪异很恐怖,冥冥之中,他有一种预感,杨博楠可能真的是在和他诀别。 晚上回到家后,庄海洋没有看到顾米林,他正要给顾米林打个电话,大门悄声打开了。 顾米林闷不作声地在门口换鞋,冲屋里喊道:“海洋,你回来了?” 庄海洋答应着:“你去哪了?” 顾米林说:“去商场了,这几天憋得慌。” “没买些什么?” “没。”顾米林的情绪似乎不高,庄海洋问她吃饭了没有,她摇了摇头说不想吃,便躺在床上不作声了。庄海洋以为她睡着了,便随便吃了点东西,也早早爬上了床。灯刚关掉,顾米林就蠕动了一下,她并没有睡着。 “米林,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庄海洋担忧地问。 黑暗中,顾米林终于开口了:“海洋,你最近千万要小心一点。” “你什么意思?”庄海洋不得不紧张起来。 顾米林说:“今天改老太太给我打了个电话,她说她算出来那个东西已经恢复道行了。让我们小心。” “她还说什么了?”庄海洋一下就警惕起来。 “别的没说。她说她能帮我们的只有这些了,她也治不了那东西。所以,你千万千万千万要小心!” 小心?怎么小心?如果有人要害你,你可以跑,你可以报警,你可以想办法和他抗衡。可如果一个虚无缥缈的狐子精要害你,你怎么办?他是杀不死的精灵,大pào轰不死他,刀子砍不死他,关键是没人相信这个世界有那种东西,根本就没有人能帮你,没有一点对付的办法。唯一能做的,可能就是等死了。 这种虚空和现实相结合的恐惧,是最为恐惧的因为,看不到真相。 翌日,庄海洋刚下班就来到了附近的餐馆。他找了个角落的位置,翘首以盼地望着大门口他在等人,等老张。 不一会儿,老张就赶来了,他张望了一下,向庄海洋走来。见到他,庄海洋迫不及待地把他按在椅子上。 老张问:“你又怎么了?神神秘秘的。” 庄海洋压低声音,说:“老张,那张狐子皮你处理掉了吗?” “不是都告诉过你了吗,处理掉了,烧掉了。”老张不耐烦地说道。 “真的吗?”庄海洋专注地盯着老张的眼睛。 老张点了根烟,蓦地笑了:“嘿嘿,其实,我把它卖了。”他说着抓了抓头皮,“那东西我看着还不错,烧了实在可惜,就卖给一个做皮子生意的朋友了。” 庄海洋呆了,他好像又一次看到了臆想的世界,以前是臆想,但现在都成了现实。老张真的没有烧掉那张狐子皮,不仅没有烧掉,还卖了,那他之前所有的猜测都可能已经变成了现实,小木可能真的得到了那张皮,真的开始实施报复了。他又想到了改老太太的提醒,想到了父亲的话和病,这所有发生的一切像一块巨大的顽石忽悠一下就砸在了他心里,把之前仅有的一丝希望也砸得灰飞烟灭、一丝不剩了。 庄海洋知道完了,这下是彻底地完了。他猛地站起来,对老张吼道:“你为什么不把它烧了?为什么?” 老张一动不动地坐着,斜着眼望庄海洋:“海洋,不就是一张皮吗,你至于吗你。” 庄海洋粗重地喘着气,努力平缓自己的情绪,无力地说:“好吧,我问你,那皮卖给谁了?” “干什么?我已经货款两清了,难不成你还要我赎回来不成。” “对!赎回来!多少钱,我付你两倍。”庄海洋斩钉截铁。 这可能是目前为止庄海洋想到的唯一一个办法了,要回那皮子,要回来jiāo到顾米林手里,趁着小木还没有拿到,当然,他希望小木还没有拿到。他真的有点后悔了,后悔当初自己顾虑得太多,早就应该不顾一切地烧掉那张狐子皮,哪怕顾米林再不高兴,而不是找老张来处理这件事。 事实证明,什么人也不值得相信,除了自己。 庄海洋说:“立刻给你那个朋友打电话,说你想要回那张皮。” “现在?” “现在!” 老张无奈地耸了耸肩膀,掏出了手机,拨了一个号码。他将手机放在耳朵旁边,庄海洋一直紧张地盯着他,过了一会儿,他把手机拿开,说:“没有人接。” “再打!”庄海洋催促道。 “海洋,你没病吧!”老张有点生气了,“只不过是一张狐子皮而已,你至于吓成这样吗?之前你给我说的那些,说实话我真的觉得太没劲了,什么害死了一直狐子精,他又要对你报仇。你多大了,还信这些,好歹你也是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好不好。退一步讲,就算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那种东西、真的有另一个世界,那他肯定早就盯上你家那张皮子了,我哪怕现在打过去也没用,说不定早就落到他手里了。” 庄海洋定定地望着老张,突然趴在桌子上哭了,哭得呜呜咽咽像个女人,就像小时候受了欺负到老张面前寻求帮助似的。 老张缓和了一些语气,拍了拍庄海洋的肩膀说:“海洋,咱是朋友,不管有什么事,我一定想办法帮你。” “谁也帮不了我,谁也帮不了我……”庄海洋从袖筒里挤出声音。 “好吧。”老张长长地吁了口气,“我一定继续联系那个朋友,有消息了就告诉你。” 老张还是走了,留下了庄海洋一个人。 剩下的几天里,庄海洋一直活在过分焦虑中,他每天都要给老张打个电话问问情况。可老张告诉他,自己一直联系不上那个朋友,不过倒是给那个朋友的老婆打了个电话,她告诉他,那个朋友去外地收狐皮了,要过几天才能回来。 时间就是生命,庄海洋觉得这句话说得太对了,他感到自己的生命正在随着那滴滴答答的分针、秒针一点一点的流逝。早一秒知道皮子的下落,他就多一秒的安全感,反之,则多一秒的恐慌。 这天中午,庄海洋没有胃口,同事们都去食堂了,他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发呆。大门突然响了,他愣了一下,打开大门时一下就懵了。门口站着两个警察,一高一矮。还没等他说话,矮警察已经率先开口了。 “你好,你是庄海洋庄医生吗?” 庄海洋木讷地点了点头:“我是。你们有什么事吗?” 两个警察毫不客气地走进办公室坐在了沙发上。那个矮警察指了指沙发对面的椅子,说:“请坐吧庄医生,我们来有些事情要向您核实一下。” 庄海洋糊涂了,他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他只好硬着头皮坐下来,心神不安地望着两个警察:“两位到底有什么事啊?” 矮警察迟疑了一刻,说:“你认识杨博楠吗?” “认识,那是我们院长。” “他死了。” 庄海洋的脑袋轰隆一声就大了,他有些不大相信自己的耳朵,说:“怎么可能?” 两个警察坐在沙发上纹丝不动,眼神锐利地注视着庄海洋,那目光就像两把锋利的剑,shè在庄海洋身上像是割ròu般不舒服。 终于,那个矮警察再一次开口了,语气轻松却透着一种不怒自威的力道:“庄医生,我们来就是为了这件事。杨博楠是在六号被发现死亡的,报警的是他刚刚归国的妻子。有邻居说,在五号那天曾经看到过你进入杨家。” “你们……你们是在怀疑我?”庄海洋傻了。 矮警察说:“你不要多虑,我们只是想知道你去找杨博楠干什么了?” 尽管矮警察明明白白地告诉庄海洋,他们并没有怀疑他,可他还是从警察的眼里看出了一丝探查,他只好说:“我爸和杨院长是好朋友,前阵子我爸病了,杨院长去看了我爸好几次,作为晚辈,我只是礼貌xìng地回访而已。”他停顿了一下,又说,“实际上,我爸和杨院长并不是很熟。” “你去杨家的时候,有没有见到别人?” “没有。”庄海洋如实说:“不过,那天下午,杨院长的神情有些古怪,他好像时刻提防着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 “不知道。”庄海洋摇了摇头,“我走时他似乎很害怕,好像我一走就会出什么事。” 矮警察的眼睛蓦地睁大了,他别过头去,和那个高警察窃窃私语了一阵,又问:“你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庄海洋想了想,说:“大约不到八点。” 矮警察继续说:“其实,杨院长是自杀的,他吞食了很多安眠yào。根据检查,他的死亡时间大概是当天的十二点左右。但是我们实在找不出他自杀的理由来,所以才来问问你。我们这也是例行公事,因为你是杨博楠自杀前见到的最后一个人。” 那个一直没有开口的高警察突兀地问:“你真的确定,那晚,杨博楠家只有你们两个人吗?” 这个问题太深邃了,庄海洋忽然觉得四面八方都yīn气森森的,好像一下又回到了那个晚上,又看到了杨博楠。他顺着杨博楠的视线望过去、找过去,突然发现,那走廊深处、电视机后面、桌子底下,隐隐约约都藏着一双眼睛,恶dú而明亮的眼睛。 这个世界太大了,我们看不到的地方也太多了,无法解释的事情更是数不胜数。 庄海洋无法确定那晚杨博楠家究竟是不是只有他们两人,也许,真的还藏着一个人,也许,杨博楠早就感到了死亡的威胁,但是他无法发现那个人,他只能时刻保持警惕,也许,他明白只要庄海洋一走,那个人就会忽悠一下窜出来,要了他的命。 庄海洋脑子乱了,他越想越觉得离奇古怪,越想越觉得可怕深邃。 有些时候,我们看不到的并不代表不存在,现在,庄海洋坚信这句话很有道理。 庄海洋说:“我真的不确定,但那晚杨院长的确很古怪,好像家里有个什么危险人物。” 两个警察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了一阵,站了起来,矮警察说:“打搅您了,希望您不要介意。我们可能还会来找您,希望您到时候继续配合我们。” 庄海洋唯唯诺诺地点着头,目送两个警察离开。 警察刚走,庄海洋就瘫在了椅子上,最近的怪事真是越来越多了,但他已经无心考虑杨博楠的事了,也许不久的将来,他会和杨博楠一样古里古怪,在家里时刻提防着,也许,在他家的电视机后面、桌子底下、大门后面也会出现一双不怀好意的眼睛。 那,是一双狐眼! 那双狐眼随时准备着,准备着要了他的命! 庄海洋身不由己地哆嗦了一下,他要立刻知道那张狐皮的下落,他不能等了,他不敢等了。他手忙脚乱地掏出了手机,又一次给老张打了过去。 老张很快接了电话,庄海洋急切地问:“老张,你那个朋友回来了吗?” 老张说:“回来了。” “太好了!那那张皮子呢?” “他是回来了,可那皮子给卖了。” 庄海洋浑身一阵冰凉,就像刚刚被人拉出水面,又被狠狠地塞了下去。他绝望地说:“那怎么办?” “你别急,我给你再问问。” 庄海洋觉得老张这是在安慰他,他连一句再见都没有说,就挂断了电话。 一连过去了一个星期,庄海洋每天都把手机的电池充得足足的,一下就jiāo了半年的花费,他怕老张得到什么消息联系不上自己,也许就是那一秒钟的差别,世界就会发生无法逆转的变化。终于,在一个展晴展晴的午后,他等来了老张的电话那皮子有消息了。 老张在电话里说:“海洋,我那朋友说,那皮子是个姓米的人买走的,但他不是本地人,住在附近的郊县,挺远的。具体的家庭住址就不知道了,只是买皮子的时候,那个人说好像老家是附近郊县一个叫林楠村的地方。” 庄海洋问:“知道叫什么吗?” “好像叫米达,好像是吧。”老张想了想,“我那朋友开的是山货店,又不是公安局,谁还去打问顾客那么多资料啊。”庄海洋不说话了,他又问,“海洋,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没办法,我得去一趟。” “万一那皮子又被转手了呢?” “那我也要去试一试!”庄海洋坚定地说道。 老张无奈地说:“好吧,随你吧。不过,那个地方有点偏僻,没有什么jiāo通工具直达,你最好找辆车。” 回到家,庄海洋没有心思吃饭,顾米林几次劝他吃些东西,他都没有回应。他坐在客厅沙发中间,一次又一次地观望着自己的家,电视机、花盆、鱼缸,所有的一切他都没有放过。他总觉得这一次去那个什么林楠村,可能会遇到什么危险。 也许,会一去不返。 也许,就在他兴奋地刚刚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6 章 那个叫米达的人手里接过那张狐子皮,就会有一双疙里疙瘩的手死死掐住他的脖子。也许,那张狐子皮早就没有了,甚至那个叫米达的人也早就不见了,等待他的,只是一只翘首以盼的狐子精,张开血盆大口,只等着他敲开米家的大门。 但,无论怎样,他都要去拼死一搏。 这就是恐惧到达极端之后的真面目,也许你会觉得庄海洋真的是疯了,那是因为你不是庄海洋,你没有经历这一切,假如你是庄海洋,你可能早就失去了理智。可笑的是,人们常常说理智可以战胜一切,但恰恰相反的是,任何一件摆在现实中的麻烦事,总是轻而易举地就让我们失去理智。 恐惧,恰恰就是理智最强有力的对手之一。 庄海洋现在已经彻底被打败了。 他将视线集中在顾米林身上,他望一望顾米林,又望一望顾米林那已微微凸起的肚子。他知道他不能把这次行程告诉顾米林,他怕她阻止自己,怕她担惊受怕,顾米林现在是最不易受惊吓的时候。他怕她出事,如果她出一点事,那他失去的可能就是两条命,而且,他现在对生的希望不大,他唯一能留下的只有这个孩子了。 顾米林被庄海洋看得有些不舒服,问:“海洋,你怎么了?” “没什么。”到了这个关头,不知道为什么,庄海洋突然想开了许多,“米林,你知道咱家存折在什么地方放着吧?还有房产证,对了,还有一些外币。” “海洋。”顾米林皱起眉头,警觉地问,“你要做什么?” “没什么,就是问问。”庄海洋可以隐瞒顾米林。 “你别胡思乱想,天大的事也会过去的。” 庄海洋不再说话,他知道顾米林只是在安慰自己。他想了想说:“我明天要出差去,怕你有急用找不到钱,才问你的。” “去哪?” “……北京。”庄海洋撒了个谎。 那个晚上,庄海洋躺在被窝里,偷偷地哭了。他不敢让顾米林听到。窗外,天空黑得有一丝清凉,星星很耀眼。一切都显得有些悲凉,不知道明天的夜晚,会不会也是这个样子。他默默许愿,希望米达没有将那狐子皮转手。 第二天一早,庄海洋有些悲壮地背上了顾米林为他整理好的行李。他狠狠地拥抱了顾米林,说:“米林,一定要把咱们的孩子抚养大。” “你到底有什么事?别瞒着我。”顾米林始终锁死着眉头。 “哪有什么事啊,我走了”庄海洋打哈哈说着,他转身消失在大门口。他不敢多停留,怕顾米林看出端倪。 庄海洋快步钻进车里,油门一轰,飞快地驶去了。 顾米林站在窗口,一直望着庄海洋的车消失不见,才飞快地掏出了手机,拨打了一个号码。许久,电话终于通了,她声嘶力竭地吼道:“你够了吧!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你放过海洋吧,别再折磨他了,我求求你了。” 电话中传来一阵笑声:“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 “可我现在后悔了,我只想好好过日子。” “天下没有后悔yào给你吃,你别忘了你之前说过的话。我们现在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如果庄海洋知道你之前对他做的那些事,你觉得他还会和你好好过日子吗?你难道忘了你娘了吗?难道忘了这些年你是怎么生活的吗?我们都有恨,我们为什么不去报复?你记住,有些路你可以走,但是无法回头,只能一直向前走。” 话筒从顾米林的手中绝望地掉了下来。 第十章 隐秘情事 从前,有一个男孩,有一个女孩,他们生活在贫瘠的村子里,靠天吃饭、靠地为生。 春天绿意盎然,夏天花都开了,像所有美好的爱情故事一般,两个人相爱了,他们爱得轰轰烈烈、你死我活,男孩像女孩保证,他一定会对她好,他要把自己的一切都给了这个女孩。 男孩说:“我爱你,有一天,我要带你离开这里,给你幸福。” 女孩笑:“你说话要算数哦。” 男孩说:“当然,天地为誓!” “如果你骗了我呢?” “我骗了我自己,也不会骗你的。” …… 如果这个男孩和这个女孩像所有童话故事里讲的一样,最后终成眷属、白头偕老,那老天爷也会被感动的,可惜,现实不是童话。 有一天,这个男孩应征入伍了,他要离开这个村子了,他很兴奋、很激动,他早就不想在这个穷地方生活了。离开的前一天晚上,女孩把男孩约在了他们经常幽会的后山见面。 女孩一见男孩,就哭得泪眼婆娑,她说:“你要走了,还回来吗?” 男孩温柔地给女孩擦拭眼泪,他说:“别哭,我不会忘记你的,等着我,我会来接你的。” “真的?”女孩挂着晶莹剔透的泪珠,笑了,“你说话要算数,不能骗我!” “我骗了我自己,也不会骗你的。”男孩还是那句老话,指天誓日。 “真的?好,我相信你,我等着你,等着你来接我。” …… 那个晚上,女孩把自己最珍贵的童贞jiāo给了男孩,两个人水rǔjiāo融地度过了这最后的一夜。女孩坚信男孩会履行他的诺言,她一点都不后悔,她在男孩的怀里做着一个又一个的美梦,她梦见男孩雄赳赳气昂昂地站在军队里,她梦见男孩光荣地复员了,她梦见男孩来接她,把她接出了这个穷苦的小山村,两个人在繁华热闹的市区里安家、生子、快快乐乐地等待终老。 翌日,女孩醒过来的时候,男孩已经不在了。 女孩跌跌撞撞地跑向村口,她看见不少村民来为男孩送行,她想冲上前去,给男孩最后一个拥抱,可是她不敢,他们的关系还没人知道。她只好站在人群里,用最热烈、最关切地目光专注地望着男孩。男孩最终还是走了,挎着包袱去报道了。 乡亲们也都散去了。 女孩站在村口迟迟不肯离开,望着男孩的身影在山道上一点一点逐渐缩小、消失。她又想起了那个美梦,于是,不由自主地笑了。她想着总有一天,是的,总有一天男孩会再次出现在这条山道上,把他的新娘子接走。 从此以后,女孩专心致志地等待她的情郎。上门求亲的人踏破了门槛,她看都不看一眼。她像个尼姑一样,日日夜夜地期盼着,日日夜夜地做着美梦。终于,有一天她听说男孩要回来了,她高兴坏了。那天晚上,她一夜没睡,她把崭新的衣服都翻了出来,一件一件地在镜子面前比划着,傻笑着。 几天后,男孩终于出现在了村口,女孩挤在人群之间翘首相望。当她看到男孩的时候,她一下就傻了。男孩变了,变得黑了,变得高了,变得胖了,也变得她不认识了他的身边竟然跟着一个女人。那个女人很年轻、很漂亮,白皙的脸庞像是牛nǎi浸泡出来的,一看就是城里人。 女孩目瞪口呆地望着男孩和那个陌生的女人卿卿我我,乡亲们很热情,你一句我一句地和男孩说着话,可她什么都听不见,她缓缓躲在了人群之后,傻站着,不知所措。她只听到男孩那熟悉而遥远的声音,清晰地在耳边响起。 男孩说:“这是我老婆。” 女孩走了,疯了似的跑回家。她没有哭,她死死咬着嘴唇,嘴角洇出了鲜红的血液。她听到一声玻璃破碎的声音,那是她的梦,散碎地惨不忍睹。她笑了起来,笑得意味深长,笑得毛骨悚然,笑得疯疯癫癫。 女孩恨,恨那个美丽的誓言,恨那张一次又一次亲吻她的嘴唇。她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让一切都化为乌有,她要找男孩说说清楚,她要质问他,她要狠狠地打他、骂他,她要问问他为什么这样对待自己。 那个晚上,女孩又一次把男孩悄悄约在了后山。 很久之后,天都黑了,男孩才踹踹不安地出现。 女孩哭了,哭得痛不yù生,哭得像被人挖了一块心头ròu,她一把揪住男孩,吼道:“为什么?” 男孩任由女孩撕咬怒骂,等到女孩无力地瘫在他脚下后,他才缓缓地开口了:“我对不起你,可我没有办法,如果我不娶她,那我可能又会回到这个穷村子。可是,我不爱她!真的,我爱的是你!我的人虽然给了她,但你相信我,我的心还在你这里,永远不变!” “你混蛋!”女孩觉得恶心。 “你骂吧。”男孩低下头。 女孩冷笑地站起来:“你耍了我!我也不会让你好过的,我要让那个女人知道你和我之间的关系,我要让全村人知道你和我之间的关系!伍” “求你,别这样做……”男孩一把抓住女孩的胳膊。 “那你敢不敢和她离婚,娶我!” 男孩倒退了一步,拼命摇着脑袋:“这不可能!不可能!” 女孩再一次冷笑起来,她摇摇晃晃地向村子走去,不再看男孩一眼,不再和男孩说一句话。 男孩突然冲上来,狠狠掐住女孩的肩膀:“你要去干什么?” 女孩不可思议地望着男孩那张狰狞的面孔,她从男孩的眼神中看到了一种不容反驳地敌意,但她还是咬住了嘴唇,嘴硬地说:“我愿意去干什么就去干什么!”她用力想要掰开男孩的手,出乎意料地是,男孩并没有松开手,反而扣得更紧了。 那一瞬间,男孩的手飞快地移到了女孩的脖子上。 女孩的眼睛睁大了,她不相信这一切,可这一切还是发生了。她感到呼吸急促,感到那双大手越来越紧,掐住了她的脖子,也掐住了她的心。她没有挣扎,只是绝望地流着眼泪,瑟瑟发抖、面无表情地望着男孩。 男孩也在颤抖,不停地喘着粗气。他居然也哭了,哭得像个孩子似的委屈。 男孩还是松开了手,颓然地坐在了女孩的脚下,他一边哭一边紧紧抱住女孩的小腿:“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女孩无动于衷,她艰难地掰开男孩的手,一步三晃地向家中走去。 女孩最后说:“别再让我看到你。” 那个晚上的月亮凄凉悲伤,一段美好的曾经,被一双大手一瞬间掐死了。 这个男孩就是庄天柱,女孩就是顾凤。 很久很久之后,两个人都有了各自的生活,井水不犯河水地生活着。庄天柱在石城市过着自己红红火火的小日子,顾凤却一生未嫁,孤苦伶仃地生活在大人村。只是生活永远是隐藏在平静之下的暗涌,没有谁能真正无yù无求、无爱无恨地过一辈子。 虽然庄天柱明白,他和顾凤今生今世不可能再在一起了。 但人就是如此,越是得不到的东西,越是近在咫尺的东西,越是揪心。庄天柱爱顾凤,这是一颗真心,绝无虚假,可他也同样用这颗真心狠狠地伤了顾凤。离开大人村之后,他几乎每天都沉浸在自责和悲愤之中。 他不恨他自己,他只恨老天爷,为什么没有把他和顾凤生在石城市。 后来,庄天柱每一次回老家时,都会偷偷去看一看顾凤,不敢靠近,只是若即若离地望一眼那个相思成疾的背影,聊以自慰。出乎意料的是,顾凤似乎并没有像他一样,剪不断理还乱,她虽然一直未嫁,但那幅冷漠的表情,已然明明白白地说明了一些不言而喻的东西。 一直到那一年过年,庄天柱才从母亲嘴里得知,顾凤怀孕了。他很震惊,很愤怒,也傻了眼! 这个世上永远有这样一种男人,即使他们得不到的东西,即使他们故意抛弃的东西,也绝对不会让给别人,我不要的不代表就是给了别人,那依然是我的,谁也别想霸占这是男人天生的占有yù,与生俱来。 尤其,是面对女人时,无论是现在的女人,还是以前的女人,或者未来的女人。 那一次,庄天柱震怒之下,鼓足勇气找到了顾凤。天刚刚黑了之后,他把顾凤堵在了回家的路上。顾凤见到他后,依旧面无表情,她像一只修炼成精的妖精,眼神深邃而可怕她太了解这个男人了。 庄天柱支支吾吾半天,也没有挤出一句话来。 “你是来问我孩子的父亲是谁吗?”顾凤倒是率先开口了,口气冰冷地问道。 庄天柱愣了一下,点了点头:“你……你……” 在庄天柱的眼里,顾凤一直是一个很保守、很传统的善良女子,他不相信顾凤会和别的男人干那种事,何况在他心里,仍旧认定顾凤还爱着他,他自然而然地认为顾凤一定是被迫的。只要顾凤肯说出那个人的名字,他一定想办法整死那个男人。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顾凤居然若无其事地说:“这都是我自愿的。” 这句话就像一道晴天霹雳,一下就霹在了庄天柱身上。之前仅存的种种美好也彻底化为乌有。他一把抓住了顾凤:“说!你必须告诉我那男人是谁!” “你真想知道?好,我告诉你,他是老挂。” 顾凤这句话说得轻描淡写,但对于庄天柱来说,无异于狠狠给了他一巴掌。老挂?那个又老又丑的男人?事到如今,傻子也看得出来,顾凤是故意的,她在用自己的身体报复庄天柱。 庄天柱以为顾凤即使嫁不了他,也会爱他一生一世,也会为他一生不嫁。 可顾凤偏偏就是要让他看一看,他太自大了。 人世间的爱爱恨恨大概就是如此,永远也说不清、道不明,没有谁比谁聪明,只有谁比谁更傻。 那天晚上,顾凤回到家后又一次哭了。她的确很恨庄天柱,可正是因为恨,所以她也爱。有些东西不是你想放下就能放下的,那比撕心裂肺的感觉还要痛。至于老挂,那只是她一时冲动的决定。 事情如果就这样结束,这一男一女也许真的不会再有什么瓜葛。可偏偏老挂死了。 当顾凤得知这一消息之后,她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庄天柱,事实也确实如此。老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7 章 庄天主杀的,不过杀得很巧妙、很自然。至于所谓的狐子仙偷羊,不过是他的小把戏而已。 牛羊这种草食xìng动物,平时就很难摄取到盐分。那一次,庄天柱假装回到了石城市,实际上,半路他又偷偷折了回来。 庄天柱爬上了老挂放羊的后山,在那里埋伏了好几个晚上。趁着老挂睡着后,他沿路撒了一些盐,羊闻到盐味都很兴奋,总有几只嘴馋的,不顾一切地拱开了羊圈,顺着他布置好的盐路乖乖地向山上爬去。 老挂是村里出名的傻大胆,庄天柱知道,总有一天老挂会跟着羊一起来看个究竟的。 果然,在那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庄天柱躲在草丛里,幽幽地注视着那几只到达目的地的肥羊,还有随后而来的老挂。他选的这个地点神不知鬼不觉,是村里最僻静、最陡峭的悬崖。就在老挂四处张望,寻找那个偷羊的狐子仙时,他猛地从草丛中扑了出来,一把将老挂推下了山崖。 可怜的老挂,甚至到死都没看清是谁害的他。 这之后,庄天柱又趁着夜色离开了大人村。 老挂就这样成为了一个咎由自取的牺牲品。 也就是从那天之后,庄天柱再也没有见过顾凤,他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害怕,还是没有脸去见。只有偶然回老家时,才听母亲或者乡亲念叨一些顾家的事情,比如,顾凤的父亲死了,比如,顾凤生了一个女儿,叫顾米林。 人们都说,时间是愈合伤口的良yào,是遗忘的最佳办法。 可人们都不明白,这种遗忘和愈合,是需要建立在自主自愿的基础上。 有些人即使到死也忘不掉曾经,那是永久萦绕心头的一种痛,只会随着时间一代一代传下去顾米林就是这样。 在顾凤临终之前,她将自己的故事全全告诉了顾米林。那时顾米林还很小,但母亲的话就像刀子一般深深戳进了她的心里,剜出一个血淋淋的洞,丢进了一颗叫做仇恨的种子,肆无忌惮地生根发芽。 作为父母疼爱的我们,无法理解顾米林那种有些变态的仇恨心理,但仔细推敲一下,这一切还是有迹可寻的。从小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被同龄人欺负,还有长辈们在背后闲言碎语,那种与生俱来的厌恶和看不起,时间久了真的会把人搞疯。 顾米林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的,她骨子就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恨。 那时,顾米林还不知道应该去恨谁。 直到,顾凤将事情的经过全部告诉顾米林,她才有了方向感。她开始把这一切都推托到了庄天柱身上,她简单地想,如果不是庄天柱抛弃了母亲,也许她现在就会有一个温暖的家,当然,她也就不会出生。但这样的生活于她而言,实在没有什么意义,苟延残喘倒不如从未来过这个世上。 在顾米林心里,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庄天柱的错。 那时,顾米林已经明白,母亲拿回的那些牛羊ròu,根本不是什么狐子仙送的,而是老挂偷偷送来的。 但顾米林只是一个弱女子,她一无所有,尽管她很恨,但她想不到报复的方法。 但事情就是这样巧合,生活中总是有无法预料的事等在我们前方。顾米林做梦也没有想到,庄天柱会主动找到她,让她做儿媳fù。她当然要答应,这是她唯一可以接近庄家的办法,庄海洋自然无法反驳什么,一是因为他孝顺,二是因为顾米林的确很漂亮。 只有庄天柱自己知道,他做这一切无非是想赎罪。曾经他没有能力给顾凤一个安好,现在他只想弥补,他要照顾顾米林,像女儿一般对待她,他要把这些年积压在内心的负罪感一点一点丢掉。 人总是如此,做了一件错事,就会去悔过,再做一件好事去弥补。然而事实上,错事是错事,好事是好事,根本不是一回事。 顾米林十分清楚,折磨报复一个人最好的方法,不是直接折磨那个当事人,而是折磨当事人最爱的东西,无疑,作为庄天柱唯一的儿子庄海洋,成了顾米林报复的直接对象。她绞尽脑汁编造了一系列的恐怖事件,看着庄海洋在其中要生要死。 那张狐子皮,那些故事,那些奇奇怪怪的狐语,都是她故意做出来的。就连那个改老太太也一样,只不过是事先被她买通好的。 这是一出戏,庄海洋打死也不会想到,自己的妻子会害自己。他彻底融了进去。不过,戏总有主角有配角,如果庄海洋和顾米林是主角,那林改改就是配角。 和顾米林一样,林改改也带着仇恨,对庄家的仇恨。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鬼”,或者说,是因为庄海洋见到的那个皮肤疙里疙瘩的东西。那当然不是什么狐子精,更不是什么小木的冤魂,他是一个人。一个男人。 这个男人叫马亮。 马亮和林改改是青梅竹马,很像曾经的庄天柱和顾凤,只是他们有着不同的故事。 彼时,两个人一同离开了家乡,考上了外地的学校,老天爷似乎很眷顾这对小情侣,即使在外地,两个人依旧在一个城市求学。马亮成绩很好,考上了医学院,林改改则上了护校。 青春无限的前方是大好前程。 学校的生活瞬间即过,几年下来,马亮和林改改即将面临毕业。 由于各自成绩很好,学校将他们保送上了一所医院,这无疑又是老天的眷顾,两个人高兴坏了,一起憧憬未来美好的生活。 可谁也没有想到,一路顺风的他们会突然遇到逆风,那艘航行了两万五千里的小船,会突然被浪头打得支离破碎。在千里迢迢来到石城市后,林改改如愿以偿地进入了市第一医院,做了一名护士,但马亮报道时却没有这样顺利,他被医院拒绝了,原因很简单,名额已满,不再招收新医生。 马亮的天一下就塌了下来。 如今的工作有多难找,也只有找工作的待业青年心中有数,很多人为了一个职位,几乎可以打破头,医生这种行当更不要说了。马亮原以为自己很幸运,刻苦学习还是有所回报的,起码换来了学校的信任,可以保送到医院工作,但他万万没有想到,这只不过是一个黄粱美梦。 那几天,马亮一下就失去了方向,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在石城市,除了林改改,他没有一个亲人,没有一个朋友,现在这个社会,没有关系,没有门路,你就寸步难行。即使你是正牌医学院毕业的学生,医院也不会多看你一眼,他们宁肯招收那些有门路、有背景的二流学子,也不会招收一个一无所有的本科生。 好在林改改进了医院,靠着她的工资两个人勉勉强强还能度日。 只是从前的美好憧憬已经不在,马亮变得极其消极、悲观厌世。他每天除了喝酒、抽烟、睡大觉,别的什么都不干。偶尔,还会躲在房间里偷偷哭泣。林改改并没有厌烦马亮,她爱他,很爱很爱,她愿意接纳他的幸福和悲伤,也只有她清楚马亮心中的苦。 从那样一个穷乡僻壤考进外市的医学院,父母真的是砸锅卖铁供得马亮,一切的希望都寄托在了他身上,现如今却化为泡影。他们比那些生在市里的孩子,生在富裕家庭的孩子要难上千万倍,要努力千万倍,可即使是这样,也不见得能得到那些孩子轻而易举就能拿到的东西,他们就好像是两个地方的人,一个生在天上,一个生在暗无天日的地下。 林改改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她开始偷偷打听,究竟是谁顶替了马亮。 没有不透风的墙,尤其在医院这个人多嘴杂的地方。很快,林改改就从别人嘴里听到了一个名字庄海洋。 没错,就是庄海洋顶替了马亮的名额,这其中当然少不了庄天柱和杨博楠的帮助,是庄天柱亲自找到杨博楠,杨博楠才答应了这件事情。对于杨博楠来说,这很简单,只需要他一句话,便能解决问题。 林改改将这件事情告诉了马亮,马亮很气愤,可也无能为力。 终于有一天,马亮出事了。那天林改改回到租住的小屋之后,发现家里着火了。邻居们都围拢在一起,七嘴八舌地。见她回来,有热心的邻居急忙告诉他,马亮出事了,他被烧得很严重,现在被送到了医院。 林改改疯了一样冲到了医院。庆幸的是,马亮经过抢救活了下来,可他不再是以前那个俊朗帅气的男孩了,他变得像一只没了皮的野兽,丑陋而可怖。 但林改改并没有因此而离开马亮,她爱马亮,无论马亮变成什么样子。 后来,林改改才从警察嘴里得知,是马亮喝醉酒之后,打碎了酒瓶,继而抽烟时无意间点着了火。 林改改也很气愤。她自然而然地将这一切都归罪于庄海洋,如果庄海洋不霸占马亮的名额,她和马亮还会像以前一样快快乐乐地生活在一起,不久的将来,他们还会结婚、生子,像所有男男女女一样,过着充实而安好的生活。但这一切已然不复存在,都因着那个名额变得虚无缥缈了。 那之后,马亮变得更加厌世了。出院之后,他一直躲在林改改租住的小屋之中不敢见人,昼伏夜出地像个鬼。他的心彻底变了,变得深邃,变得已经不是一颗人心了,潜藏其中的是不为人知的悲愤和无法抑制的仇恨。 人们总是习惯如此,习惯把自己的悲伤和痛苦建立在另一个人身上,习惯xìng地认为自己所承受的一切都是那个人直接导致的。所以,马亮终于bào发了,他现在什么都没有了,那他就什么都无所谓了他要报复庄海洋。让他承受比自己更多的痛苦和煎熬。 有一天,林改改回来之后,马亮对林改改说:“改改,你爱我吗?” 林改改被马亮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傻了:“马亮,你怎么这么问?” 马亮咬牙切齿地说:“如果你爱我,就为我做一些事情吧。” …… 小木的死可以说与庄海洋没有半点关系,那都是林改改做的。那种导致小木严重过敏致死的yào物,也是林改改偷偷加进去的,而这一切都是经过周密计划,都是为了将庄海洋推进一个深不见底的大坑之中。 他们要一点一点折磨庄海洋,他们不会一开始就害死他。 人死了就一了百了了,在林改改和马亮的心中,有一种根深蒂固的生不如死观念,他们就是要让庄海洋变得生不如死,这种变态的折磨,相比直接让庄海洋死掉,更能得到满足感和报复感。 终于,庄海洋第一次接触到了恐惧。 但对于林改改和马亮而言,顾米林完全是个程咬金。 在听了庄海洋第一次的述说之后,顾米林的心里就开始怀疑起来旁观者清,这是一条一万年都不会更改的定律。当事者永远不会从旁观者的角度去思考事情。从庄海洋的故事中,她很快听出了一些端倪,她对林改改充满了好奇。 于是,那一次,林改改假装撞车之后,顾米林决定去看一看她。 而那一次,实际上顾米林见到了林改改,两个女人相见之后,有一种不言而喻的自知之明。只是林改改很聪明,她绝对不会在顾米林的面前第一个显露出什么不该显露的线索。但顾米林也很聪明,她一眼就看出面前的女人藏着一个巨大而不能言说的yīn谋。她率先亮出了底牌,这无异于清楚地表明了一个立场。 林改改没想到,顾米林原来和自己有着同样的目的。 女人和女人之间的关系总是很蹊跷。好可以好得姐妹相称,坏可以坏得如同隔世仇人。 那一次的深度jiāo谈,让两个人达成了合作协议。听了顾米林的故事之后,林改改的计划更大胆了,也更容易实现了,一男两女开始合作无间,装神弄鬼。庄海洋后来见到的那个皮肤溃烂的男人,当然就是马亮。小木,顶多算是其中一枚棋子罢了。 一切进行地都很顺利,庄海洋被耍得团团转,吓得分不清是人是鬼。 可世上的事情没有结束之前,永远是未知的,永远可能出现变化。 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顾米林变了。 第十一章 女人的心思 女人毕竟只是女人,尤其是像顾米林这种生在农村、长在农村的传统女xìng。在一次又一次面对庄海洋的恐慌无措之后,她渐渐地产生了一种不忍。无论她多么恨庄家,庄海洋毕竟还是他的丈夫,况且庄海洋对她很好,没有欺负她,没有看不起她,她所过的生活也是她觊觎已久的安好,可她却要亲手将这些全全毁掉。 顾米林陷入了从未有过的纠结之中。 特别是在怀孕之后,顾米林的心颤得更厉害了。她不知道她该不该继续,不清楚未来会怎样。有了孩子的女人,就已经不是为自己而活了,这是一种天生的母xìng,想到更多的是孩子今后的生活。她是一个从小没有父亲的孩子,她饱受过那种煎熬和羞辱,她不想让自己的孩子也变成那样,一个没有父亲,或者说一个生来就烙印了上代恩怨的孩子,生活于他或者她来说,本身就是残忍的。 在看到庄海洋疯疯癫癫、不顾一切要去寻找那张狐子皮之后,顾米林终于受不了了。 顾米林很想将真相告诉庄海洋,可她知道她不能这样做,庄海洋一定不会原谅她。她想阻止庄海洋,但事已至此,庄海洋已经彻底被折磨傻了,他什么话也听不进去。现在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急早退出,以此来找回一些她亲手丢掉的东西。 可电话里林改改冷冰冰的声音毫不留情地断了她的念头。林改改说得对,她现在无能为力,确切地说是无力回天。她和林改改、马亮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她没有回头路,唯一能做的,只是保持缄默,祈祷未来。 望着庄海洋消失在家门口的那一刻,顾米林真的很想哭。但该走的还是走了,她只希望那些该来的千万不要来。 几天来,顾米林几乎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8 章 天都要给庄海洋打个电话,以此来确保他平安无事。刚开始,庄海洋也会往家打几个电话,但后来,两个人就失去了联系,电话里总是提示说,您所拨打的号码不在服务区内。看来那的确是个很偏远的地方,偏远到连电话都打不通。 这让顾米林的心悬了又悬。 一个星期之后,庄母将顾米林接到了她那里,主要是为了照顾有孕在身的儿媳fù方便一些。 顾米林没有推辞。 和老人住在一起的好处就是轻松了许多。顾米林自从搬来之后,生活被庄母照料得无微不至。一日三餐、洗衣做饭都不用她亲自动手,庄母把她当作了一个宝贝,不让她干一点活。这让她的心里更加难受,她觉得自己真的不配做一个儿媳fù。 庄母却乐在其中,一边辛勤劳动一边盼着早一天见到孙子。每天除了照顾顾米林之外,还要照顾病恹恹的庄天柱。 庄天柱的生活已经完全不能自理了,但庄母并没有嫌弃他一丁点的意思,她依旧像一个老妈子一般,给庄天柱洗衣做饭擦身。每一次,望着庄母忙忙碌碌的样子,顾米林都很佩服这个女人,也很羡慕这个女人。她时常想,等到老了之后,她和庄海洋会不会也像庄母和庄天柱一般不离不弃。 但这显然只是一个梦想,永远也无法实现了。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庄海洋出事了。 这是一个月之后的事了。 那一天,顾米林醒来之后,心就扑通扑通乱跳,她一闭上眼,眼前就是庄海洋血淋淋的脸。都说夫妻同心,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整个上午,她都坐立难安。 庄母见到顾米林这副模样很是担心地问:“米林,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顾米林摇了摇头:“没有,妈,我只是想海洋了。” “别担心,海洋很快就会回来的。”庄母安心地笑了。 整整一个上午的时间,在婆媳两人的闲聊之中渐渐消逝。一直到下午,客厅中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是顾米林接的,当时,庄母正在卧室里喂庄天柱喝水。 顾米林拿起话筒之后,里面传出了一个男人陌生的声音:“喂,是庄海洋家吗?” 顾米林小心翼翼地说:“是的,您是哪位?” 对方略微迟疑了一刻,说:“我是警察局的。” “您……您有什么事吗?”顾米林的心腾的一下就提了起来。 “您是庄海洋的家属吧?”对方问道。 “我是他老婆。” 对方又一次安静了片刻:“请您千万不要激动,庄海洋出事了。” …… 顾米林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熬过这几天的,度日如年的感觉她头一次体会到。每天,她都呆呆地望着天花板,若有所思、面容憔悴。庄母也彻底病倒了,她躺在床上整日以泪洗面,房间里充满了萧瑟和无奈的味道。 是的,庄海洋出事了,大事他死了。 警察告诉顾米林,他们接到报警之后,就感到了林楠村,在盘山路上看到了掉在山崖下的汽车,正是庄海洋的车。那辆车已经完全报废,车身起火,惨不忍睹。车里面的东西都烧得七七八八了。 警察把庄海洋从车里拉出来时,他已经变成了一只烤羊。面目狰狞的就像刚刚从棺材里走出来的千年干尸。通过车里仅存的其它线索,警察们才确定了庄海洋的身份。 这是一起极其惨烈的车祸。 顾米林已经忘记当时听到了这个消息后,是怎样让自己镇定下来的。只是在事后,她躲在卧室里,头一次为了庄海洋哭得痛不yù生。这一刻,她突然间想起了曾经种种,庄海洋的好像是割不断的绳子,紧紧缠绕着她的心脏。那是她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心疼。 人都是这样,只有在失去时才懂得珍惜。 顾米林知道自己不能倒下,庄母和庄天柱还要靠她,靠她肚子里的孩子生活下去。那是庄海洋生命的延续。此时此刻她已经完全不恨了,即使面对庄天柱,也没有一点恨意。她也说不清楚这是为什么。 几天来,顾米林像个标准的好儿媳一般,挺着大肚子照顾着庄天柱和庄母。 警察说,几天之后,就会把庄海洋的尸体运回石城市。 煎熬在等待中愈发难耐,顾米林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熬过那几天的。警察再一次来了电话,要她去警察局认尸时,庄母也要跟着去,她本来不想让庄母去,白发人送黑发人,是这世上最悲凉的事情,但庄母坚持要去,婆媳两个人安顿好庄天柱之后,便坐出租来到了警察局。 在警察局,庄母一见到那具蒙着白布的尸体就撕心裂肺地嚎哭起来,几近昏厥。警察们费了好大力气,才将庄母安顿在休息室里。顾米林当然没有走,她一直站在那具尸体旁边,久久不敢伸手。 在来警察局的一路上,顾米林就开始心慌了,确切地说,那应该是一种恐惧。她的脑子无法抑制地盘旋着一张脸,那都是庄海洋的脸,那张脸如同电视电影中看到那些烧伤的脸一样,满是焦黑,皮肤纵横jiāo错得像个怪物,恶心而令人发狂。她原以为自己的臆想会让她积攒一些心理准备,可来到这里依然不敢掀开那张白布看个究竟。 旁边的警察终于等得不耐烦了,一个小警察快步走到了尸体旁边,说:“顾小姐,您看一看这是不是庄海洋。”说着,已经飞快地掀开了白布。 那是一张怎样的脸,顾米林无法形容。那张脸比电视电影里要夸张很多,肌ròu、皮肤、血管,能luǒ露在外的几乎都luǒ露在外面,血液已经干涸,只剩下一张比鬼还要恐怖的脸。由于肌ròu烧损,眼皮已完全不能闭合,那双大眼睁得极大,夸张到不可思议,配合整张脸,就像一个凶神恶煞的怪物,在死死盯着这个世界。 顾米林看了一眼,就尖叫了起来。 这确实有点可笑,人都烧成这样了,认不认尸又有什么用处,不过,这是警察局必须要走的程序。 匆匆看了一眼之后,小警察见状不妙,急忙将白布又盖了上去,并且很不礼貌地拍了两下手,似乎害怕沾染到死人的晦气。顾米林扭过头去,再也没有回过头多看一眼,哪怕明明知道尸体已经被盖住了。 直到一位女警关切地揽住顾米林的肩膀,将她带到休息室,她才捧着水杯哆哆嗦嗦地安稳下来。庄母就坐在她旁边,仍旧在哭,痛不yù生。 女警见状轻声对庄母说:“阿姨,为了确认那是您儿子,我们还要您做一项亲子鉴定,如果鉴定结果显示他确实是庄先生,您就可以将尸体带到火葬场,尽早处理后事了。” 庄母没有说话,只是抽泣地点了点头。女警伸手搀起她,将她带到了法医那里。抽完血之后,顾米林和庄母终于坐上了回家的车。 在车上,顾米林仍然瑟瑟发抖,她无法阻止身体颤抖,好像浑身上下都泡在了冰水里,冷得失去了知觉,只剩下了机械地抖动。她忘不了刚才看到的那张脸,那就像是一个无声的诅咒,死死地缠住了她。 回到家后,两个人一进门,就发现庄天柱在发脾气,大概是因为家里没人,他想喝水又不能自理,气急败坏之下,将身旁的杯子扫到了地上,碎得惨不忍睹。顾米林见状,急忙收拾干净,倒了杯水给庄天柱,心事重重地喂他喝水。 庄母依然不想动,回到家就钻进了卧室,继续哭。 顾米林觉得很压抑,庄天柱虽然不能说话了,但他脑子并没有坏,他看得出来家里一定出了什么事,他咿咿呀呀地哼哼起来。顾米林知道他想要问什么,忙说:“爸,没事,妈今天有点不舒服,我陪她去看了看医生。” 谁也不敢将这个噩耗告诉庄天柱,他这副模样,已经无法承受那种剧烈的打击了。 给庄天柱喂完水后,顾米林强撑着疲劳的身体来到厨房,做了一顿简单的晚饭。做好饭后,她端着那碗鸡蛋面率先来到了庄母的卧室。庄母在睡觉,大概是哭过了头,就昏昏沉沉地睡着了。她叫醒了庄母,小心翼翼地说:“妈,我做了点饭,你吃一口吧。” 庄母无力地坐了起来,不语,只是摇了摇脑袋。 顾米林把饭放到床头柜上:“那您什么时候想吃就吃一口。”说着,转身向外走去。 庄母突然伸出手去,一把拉住了顾米林:“米林,我刚才做了个梦,我梦见海洋了。他又回来了,他在这屋子里转了一整圈,他先是去看了看他爸,然后,又走进卧室里看熟睡中的我,最后,又跑去看了看你……” 顾米林微微打了个冷颤,她不想听这些,她打断庄母的话:“妈,您那只是梦。”庄母像是受了极其严重的打击一般,愣了一下,又要哭,她急忙补充道,“妈,说不定,那不是海洋的车呢,现在一模一样的东西太多了,况且,我们还要等最后的亲子鉴定报告出来,才能最后确定那具尸体的身份不是。” “对对对!那不是海洋,一定不是!”庄母急促地点着脑袋。 走出卧室之后,顾米林有一种说不出的难耐,她清楚,那十有八九是庄海洋的车,说这些不着边际的话,无非是为了安慰庄母。 事情果然如此,几天之后,警察局再一次打来了电话,说是鉴定报告已经出来了,那具尸体的的确是庄海洋。虽然明明知道这很可能是等来的唯一结果,但接到电话的那一刻,她还是有些无法接受。 顾米林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将这个结果告诉庄母的。后来的几天里,她只是麻木而忙碌地处理着庄海洋的后事。庄家的不少亲戚都从大人村赶了过来,帮着一起打理后事。她不敢让他们住在庄天柱家,怕庄天柱看出端倪,只好把他们都安顿在了自己家里。 庄海洋的几个叔叔联系了火葬场,将那具干尸送了过去。顾米林也跟着一起去了。 这是顾米林第一次来火葬场,这个只属于死人的地方。 这是一个异常死寂的地方,比想象中还要安静,比想象中还要漂亮,绿树成荫,很现代化,也很安宁。火葬场的停尸间里有许多尸体,都蒙着白布,脚上挂着号码牌,等待着即将到来的生死轮回。 停尸房内冰凉四溢,地面上不时擦过一丝丝的雾状凉气,绕着人的脚脖子转来转去,让人禁不住发抖。顾米林没想到会见到这么多的死人。工作人员告诉她,等待烧尸的人很多,庄海洋要排到三天后才能进焚尸炉。一群人只好又浩浩dàngdàng地回了家。 庄家的亲戚几乎都来了,人太多了,大家商量了一下,大部分都回了家,只留下了一两个至亲主事。一个是庄海洋的三叔,一个是庄海洋的四姑。房子因此变得宽敞了许多,顾米林不想回庄母家了,她不敢面对庄母那张满目悲伤的老脸,也留了下来。 夜里,顾米林和庄海洋的四姑在主卧睡觉,庄三叔一个人在客房睡。 顾米林和四姑都睡不着。 庄海洋的四姑是一个标准的农村女人,善良而朴实。顾米林没有嫁来石城市时,她经常给顾米林送些好吃的东西,逢年过节也总是把顾米林叫到家里一起吃个团圆饭。在她的心里,一直把顾米林当作干女儿,甚至更亲。 四姑一直在唠叨,偶尔哭几声,偶尔说几句,她说:“米林啊,今后可苦了你了,一个人要照顾老的,养活小的。不是我说,我看,你趁着年轻还是早点找个人再嫁了吧,你放心,我大哥大嫂那里我去说,他们不是不通情理的人……” 顾米林知道四姑是好意,可她现在哪里听得进这些,她勉强笑了笑说:“四姑,别说这些了,海洋尸骨未寒,我现在还不想想这些。” 四姑也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些不合时宜,急忙改口:“对了,我忘了件事情。”说着,跑下床去,在送行带来的书包里翻找起来,不一会儿找出了一堆冥钱,“我差一点就忘了这事了,我得给海洋烧烧回路钱去,这几天都忙忘了。” “算了吧四姑,还是早些睡吧。”顾米林随口说道。 “你歇着,我烧完再睡。”四姑摆了摆手,说完,钻进了阳台上。 片刻之后,阳台的玻璃上反shè出明晃晃的火光,随着风势时左时右,鬼魅非常。顾米林不想看那一幕,她翻了个身,背过了脸去。不由想起这古老而守旧的风俗回路钱。 说白了,这不过就是我们常说的头七钱,只不过在大人村改了个名字而已。 在大人村,人死之后,七天之内,夜夜要挂长明灯,要烧回路钱。这是多少年来传下来的老规矩了。大人村的人相信人是有灵魂的,人死之后,灵魂出窍,游dàng在外,这时需要回路钱给他们指引回家的方向,只要看到明亮的火苗,这些孤魂野鬼就会循着方向找回家来,最后再与亲人们见上一面。 当然,这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老规矩罢了。 顾米林虽然生在大人村、长在大人村,可她并不信这些。可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心慌起来。纸灰的味道丝丝缕缕地从阳台的门缝中飘进了屋内,逐渐氤氲散开,搞得整个房子都充斥着一股怪味,微臭又yīn沉。一并传来的,还有四姑那淅淅沥沥、断断续续的哭声,在这大半夜里就像一只躲在荒冢里哭丧的狐子。 顾米林实在受不了了,她感到一阵心烦意乱,起身也下了床向阳台走去,打算拉四姑回来睡觉。可刚走到阳台门口,一声尖叫就zhà了开来,在暗夜中显得格外清晰。那是四姑的声音。她下意识地吸了口凉气,紧走几步,打开了阳台的大门。 阳台上,四姑歪倚在地上,火盆里的火苗还未熄灭,照得她的脸黄中泛白,很是诡异。 顾米林皱起眉头,艰难地蹲在四姑身旁,用力去拉四姑的胳膊:“四姑!四姑!你这是怎么了?你醒一醒啊!” 隔壁房间的三叔也听到了尖叫声,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9 章 拉着拖鞋就推开了大门,直接冲进了阳台。见状,急忙将四姑抱进了卧室的床上。顾米林紧随其后,打开了电灯。 四姑的脸色依旧惨白,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三叔搞来一杯凉水,一口喷在了四姑脸上,四姑这才缓缓睁开眼睛。但她睁开眼说的第一句话就把顾米林和三叔吓倒了。 四姑的样子像一个受了巨大惊吓的小孩子,她哆哆嗦嗦地说:“海……洋!我看见海洋了!” 顾米林的身体刹那间僵直了,她呆呆地望着四姑,不知所措。 索xìng三叔好歹是个男人,虽被这句话吓了一跳,但很快就冷静下来,埋怨道:“八妹,你别胡说八道!这大晚上的,你瞎说什么!再吓到米林。” 四姑瞪着三叔,一幅宁死不屈的模样:“三哥,我没瞎说:我说的都是真的。刚才我烧纸的时候,不经意间抬头看了一下楼下,你猜我看到什么了。我看到了一个人一动不动地站在楼下!” 三叔和顾米林都清楚,四姑绝对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三叔问:“你真的看见了?” “真的!”四姑笃定地说道。 三叔站了起来,在屋子里转了几圈,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一步一步地向阳台走去。顾米林和四姑不约而同地注视着三叔,三叔在阳台上转了一圈,向楼下望了望就回来了。他摆了摆手,说:“行了,今晚不要再烧回路钱了,赶紧睡吧。” 四姑好像还想说什么,直起腰说:“三哥……” “够了,赶紧睡觉。”三叔突然扭回头来,很是严肃地望着四姑,“不要在折腾了,说什么来什么,你不懂吗?”说完,气鼓鼓地走出了卧室。 四姑只好闭上了嘴,招呼一直坐在一旁的顾米林一起上床睡觉。 顾米林倒是显得很平和,一点惊讶恐慌的表情都没有。她乖巧地爬上了床,躺了下去。四姑突然又凑到她耳朵旁边,轻轻地说:“米林,我说的都是真的。” “行了四姑,睡吧。”顾米林对四姑艰难地挤出一丝笑容。 四姑总算安静了下来,翻了个身,没了动静。顾米林也翻了个身,背对着和四姑躺在床上,但她根本就睡不着,她在黑暗中死死睁着大眼,愤怒而恶狠狠地望着空气。她当然清楚这一切都是谁做的,除了马亮和林改改之外还能是谁。她很生气,庄海洋都已然死了,为什么林改改和马亮还要骚扰庄家的人。 一报还一报,庄家已经不欠他们什么了,他们理所应当停手了。 顾米林觉得这两个人太无耻了,她决定明天就去找那他们说清楚,让他们明白适可而止的道理。想到这里,她深深地吁了口气,终于如释重负地闭上了眼睛。 翌日,顾米林早早就来到了林改改租住的小屋。庄海洋出事的消息早就在医院里传开了,林改改和马亮自然也知道。只是,他们没有想到顾米林会来找他们。打开门的一瞬,林改改有些惊讶,但还是把顾米林让了进来。 小屋内,气氛压抑。马亮包裹得很严实,只露出一双眼来,警惕地盯着顾米林,开门见山地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顾米林一肚子的怨气都因着这句话激发而出,她凶狠地瞪着马亮和林改改:“你说我来这里做什么?你们太过分了,海洋已经死了,你们的怨气也已经消了,为什么还要去找庄家人的事?” 林改改和马亮彼此对望了一眼。马亮说:“你说什么呢?我们也知道庄海洋出车祸死了,他是罪有应得,他是活该!可他死了之后,我们什么也没有做啊,我不明白你是什么意思?” “不明白?”顾米林真的急了,“昨天晚上,你是不是跑到我家楼下装神弄鬼去了?” “你胡说什么!”马亮的眼中闪出一丝不解,“我这几天一直呆在家里。” 顾米林当然不会轻易相信马亮的话,她转头望向林改改,冷笑道:“呆在家里?那为什么昨天晚上庄海洋的姑姑在阳台上又看见你了?你们还想骗我,我告诉你们,你们适可而止吧,人都已经死了,你们还要怎么样?” “我说没去就是没去!”马亮有些烦躁地回答道,“你走吧!” 顾米林一动不动地站在屋子中央,极其怨dú地瞪着马亮。林改改坐在旁边,却一直没有说话,微微低着头似乎在思考什么。下一秒,她只听见顾米林尖叫了一声,飞快地跑到了马亮身边,一把掐住了马亮的脖子,疯了似的大喊大叫起来:“你混蛋!混蛋!” 林改改见状,急忙拉开了顾米林,大声说:“我们真的没去!马亮他一直呆在家里!真的!” 顾米林感到浑身无力,她瘫在椅子上,脸上挂着一种近乎绝望的表情,竟然捂着脸嘤嘤哭起来。 大概是女人和女人之间总有些惺惺相惜,林改改见顾米林这副模样,之前的恼怒dàng然无存,只剩下一丝怜悯。她走到顾米林身边,伸手抓住她的肩膀,认真地说:“我们真的没有再做什么,就像你说的,庄海洋都已经死了……”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出口,但意思已经明了。 顾米林迷惘地望着眼前的林改改,什么也没说,转头走出了大门。 外面的世界昏昏沉沉,太阳躲在云层中,将一张大脸掩映得恰到好处,时隐时现的,像个洞察一切的高人。顾米林站在街道边上,望着来来往往的汽车,准备拦车回家。等了片刻,便招来一辆出租车,她利落地钻了进去。 出租车的后座很舒服,坐在里面既柔软又舒适。顾米林摸了摸肚子,那个地方已经高高隆起,似乎随时随地提醒着她什么是的,这可能是她唯一可以还给庄海洋的东西了,一个孩子,一个属于庄海洋的孩子,现在没有什么比平安生下这个孩子更重要的事情了。想到这里,她难得地笑了笑。肚子却微微疼了一下,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狠狠扎了她一下。 顾米林这才想起,自从庄海洋走了之后,她还没有去做过产检。她抬起脑袋对司机说:“师傅,送我去市一院吧。” 司机答应了一声,掉了个头,车子疾驰而去。 今天市一院格外的清静,四楼fù产科的走廊里只有几对夫fù等待产检。顾米林办好手续,坐在了其中一对夫fù的身边,那个女人大概有六七个月了,肚子出奇地大,像罩了一面铜鼓。她老公就坐在她旁边,紧紧揽着她的肩膀,很关切,很恩爱。 顾米林的眼角又一次湿润了,她无法抑制地想起了庄海洋。 孤单一人的孕fù,总是很受人瞩目。 女人扭过头望了顾米林一眼,满脸鄙视,又转头和老公甜甜蜜蜜地说起话来。她撒着娇说:“老公,我们以后别来这间医院了好吗?” 老公不解地问:“为什么?” “我听说这家医院里闹鬼!” “你听谁说的?” “我妈啊!”女人的声音猛地提高,又急忙压下来,“你不知道,上次咱们做完产检,我妈就给我打了个电话,她说她有个朋友的女儿就在这个医院的fù产科做护士。听说,那女孩有一天晚上值夜班,大半夜三、四点忽然看见一个黑影在走廊里一闪即过,当时把她吓坏了。后来,第二天早晨就听人说,fù产科的资料室里被翻了个乱七八糟。可那天晚上就她一个人值班,你说怪不怪?” 年轻的老公听了这些话只是不以为然地大笑,看得出来,他是个很刚毅的人,对鬼神之事根本不信,他安慰妻子说:“都是道听途说,你妈就喜欢听这些神神叨叨的事。” 女人不高兴地微微直起腰:“你这人就是这样,难道我妈还吓唬我啊!” “好了,好了,我们下次不来了就是了。”老公见状,只好笑道。 “我告诉你,有些东西你可以不信,但千万别嘴硬。越是嘴硬,那些东西就越是喜欢找你!” 说到这里,有护士从门里探出脑袋来,呼唤这对小夫妻去做产检,两个人向走廊深处走去。顾米林望着两人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很紧张。她又想起了昨晚的怪事,如果林改改和马亮说的是实话,那四姑看见的那个东西究竟是什么?她感到脑袋发懵。 与此同时,顾米林的手机响了起来。她看了一眼,是四姑打来的。 电话一通,四姑就焦急地在那头喊了起来:“米林,米林你在哪啊?快回来!” “怎么了,四姑?”顾米林听出家里一定是出什么事了。 “海洋出事了,不对不对……总之,总之你先回来吧。”四姑结结巴巴地说道,说完,就挂了电话。 庄海洋出事了?顾米林听不懂,任何一个人都听不懂。庄海洋还能出什么事,他已然死了,此时正安安稳稳地躺在火葬场的停尸房里,死人能出什么事?但她还是急忙向家中赶去。 风风火火地回到家,顾米林一推开门,就看到三叔和四姑坐在客厅里,愁眉不展。见到她回来了,两个人只是抬头望了一眼。 顾米林靠近四姑,说:“四姑,出什么事了?” 四姑刚要开口,三叔猛地站了起来:“我找他们去!怎么能出这种事?死人都能丢!” 这句话清晰简洁,顾米林的脑袋嗡的一声就大了,她什么都明白了。 三叔说完就要出门,四姑急忙拉住三叔,好说歹说才劝住。顾米林一直未动,她呆若木鸡地挪到沙发上,一屁股坐下来,望着空气,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四姑和三叔一直在唠唠叨叨,三叔仍然坚持要去,四姑却说要好好商量一下。 四姑用尽全力将三叔按到椅子上,说:“三哥,你别这么着急。我觉得这件事情很诡异。” “诡什么诡?”三叔挺着脑袋问道。 “你忘了昨晚我见到的那个东西了吗?” 这句话一出所有人都静了下来,顾米林和三叔不约而同地望向了四姑。这句话太深邃了,有些事情也已经不言而喻了,不用四姑说出来,傻子都明白她话中的含义。但大家都竭力保持着沉默,好像都很害怕,害怕一不小心戳破这层窗户纸。 静默了许久,三叔才吼道:“你别在这胡言乱语了。”一边说一边碎碎念地进了他的房间,再也不提去火葬场的事了。 顾米林和四姑都看出来了,三叔虽然咋呼得欢,但他也被那句话吓住了。 四姑觉得挺尴尬的,她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去做饭。” 客厅里只剩下了顾米林一个人,客房和厨房里一点动静都没有,好像三叔和四姑都不在了,瞬间杳无踪迹了。无人无声,让她更加心慌,这种心慌又逐渐转变为一种说不出来的恐惧,缠着屋内冰凉的空气,顺着她的脚脖子一直萦绕、萦绕,直冻得她浑身发麻。 顾米林冲进卧室,把被子紧紧盖在身上,什么也不敢做,什么也不想说。 可仍有一幅画面见缝chā针般地袭进了顾米林的脑海,那是yīn暗森然的火葬场停尸间,天是黑的,地是白的,月光洒得七零八落,这世界上所有的生物都睡着了,静得骇然。停尸房内,密密麻麻的死人们也在“睡觉”,一点声音都没有。 突然,房间里回dàng起了微弱的声响那是骨头关节活动的声音。 月光变得yīn森起来,月亮躲进了云层之中,久久不肯露头,似乎很害怕。 房间内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了那是一张简陋的停尸床,白布还盖在尸体上,一只肌ròu焦烂的手臂死气沉沉地垂在床沿下。忽然,它动了,咯吧一声,抬了起来,紧接着,它以极快的速度掀开了盖在身上的白布,“噌”地一下,一个人站了起来。 屋内太黑了,根本看不清那个人的样貌,他几步就跳下了床,惦着脚尖,飞快地走到了大门旁,喀吧一声拧开了大门,鬼鬼祟祟地向远方跑去…… 顾米林的臆想是被四姑的呼唤声打断的。她怔愣了一下,抬起头,才听清四姑正在叫她吃饭。她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心事重重地向厨厅走去。 厨厅里,四姑正在摆菜,都是顾米林爱吃的家乡菜。三叔就坐在旁边,正一口一口地抽着闷烟。三个人坐下来,彼此无语,各怀心事地吃起了饭。没吃几口,三叔就放下了筷子,跑到客厅继续吸烟去了。庄海洋是他最疼爱的一个侄子,如今侄子意外去世,尸骨还丢了,这让他很难受。 三叔走了之后,四姑有一句没一句地对顾米林说:“米林,你是不是也不相信我那天晚看到那种东西了?” “没有。”顾米林勉强塞了口菜,“只是我想不明白,海洋的尸体怎么会丢了?谁会去偷那种东西?” 四姑小心翼翼地向客厅望了一眼,确定三叔听不到,这才轻声说:“你知道吗米林,我总觉得这事很诡异。你说那晚是不是海洋自己回来了?” 顾米林狠狠地打了一个哆嗦:“四姑,您又开始乱说了。” “我可没乱说。”四姑昂起脑袋,一幅誓不罢休的模样,“你还记得以前咱们村的张nǎi吗?” 顾米林怎么能不认识。 第十二章 诈尸 张nǎi早年嫁来大人村,二十岁丈夫就病逝了,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张nǎi长得漂亮,那时村里不少人都劝她改嫁,可她只是一笑了之。这一笑就笑了整整六十年。平常没事时她很少出门,只有等到丈夫祭日,她才会做上一顿丈夫生前最爱吃的素馅饺子,一个人挎着篮子,翻到后山的坟头上,好吃好喝地祭奠一番已逝之人。 后来,大家都看出来了,张nǎi忘不掉死去的丈夫,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从那之后,大家都很同情敬重张nǎi,没事时总有人去帮她担桶水、扫扫院子什么的。顾米林也常常去看望她,帮着她干一些力所能及的活。每一次,张nǎi都会留她吃饭,包一顿素馅饺子。她很喜欢吃。 有一次,顾米林从山上摘了些野枣子,打算送给张nǎi尝尝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0 章 她家就住在张nǎi家隔壁,她端着笸箩一蹦三跳地来到了张nǎi家,可站在院子里喊了半天,也不见张nǎi出来。厨房里还冒着热气,一阵一阵的香气飘散而出。她想,也许张nǎi是在做饭吧。 张nǎi的确在厨房里,不过她死了。 张nǎi死于心脏病。 那一天是张nǎi丈夫的忌日。那天很冷,空气中氤氲着散不开的水汽,那是张nǎi最后一次做素馅饺子。她好像早有预感似的,做了很多很多,厨房里的案板上密密麻麻地摆满了饺子,只是这些饺子都没来得及下锅。 村里人都很伤心,晚上不少人都主动来帮忙料理丧事。 女人们为张nǎi赶制了一身花花绿绿的寿衣,男人们则张罗着买棺材,挑选坟地。 张nǎi的尸体被暂时放在了她的卧室里,门口吊了一盏长明灯,昏昏黄黄地。没有人敢去她的卧室,大家都在院子里坐着。大人村的人闭塞而迷信,大家都怕沾染上死人的晦气。 顾米林也去帮忙了,她一直坐在院子口,守着那盏长明灯。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院子里的人们一个一个地开始打盹,有些人半睡半醒,有些人干脆打起了鼾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整个世界都静了下来,只偶尔有邻家的狗不安分地叫两声。 顾米林也困了,眼皮直打架,可她刚闭上眼,就听到屋里传来一阵丁零当啷的响声。 所有人都被吵醒了,却都不敢出声,因为那声音是从厨房里传出来的。大家面面相觑地互相观望着彼此的表情,不约而同地看到了一丝恐慌屋里一个人都没有,厨房里哪来的声音。 有胆大的男人率先带头向屋里走去,大家蹑手蹑脚地跟在身后,顾米林也好奇地跟了过去。 屋里很黑,即使开着灯,也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黑暗,一切都显得过分yīn森。大家像长蛇一般进了厨房,打开门的一刹,所有人都傻了。 桌子上摆着一盘刚刚煮好的饺子,热气腾腾地冒着白气,锅里的水也开着,灶膛里的火也着着,一切东西都活生生的。可偏偏这里刚刚死了一个人,反而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 大家都屏气凝神,似乎在竭力隐藏一个众所周知的秘密。 最后,还是村长点醒了大家,村长说:“快!去看看张nǎi!” 人们恍然大悟,一齐冲进了张nǎi的卧室。 卧室内,窗子开得很大,凉风凄厉地在屋内旋转,张nǎi还躺在床上,安安稳稳地没有一点异向,但那张白布却掉了下来,不知是风刮的还是其他什么深邃的原因造成的。 大家又一次愣住了。村长半天没说话,走过去捡起那张白布,重新盖在张nǎi身上,一边盖一边说:“张nǎi,你安心去吧,我明白您老的意思,我这就带着饺子去祭奠张爷,您老莫要再起来了,莫要再起来了。” 那天晚上,村长带着几个年轻人去了后山的坟坡子,捧着那盘鬼气森森的饺子。 几天之后,张nǎi就出殡了,她被埋在了她丈夫的旁边,再也不会出现了。可那晚的怪事却没有埋住。大家开始口耳相传,知道的人越来越多,说出来的故事也越来越诡异,总之,万变不离其宗,所有人都坚信,那晚死去的张nǎi诈尸了。 当这个故事在顾米林的脑海中清晰无误地回旋之后,她突然明白了什么,四姑想说的很简单庄海洋也诈尸了! 一切都是有迹可寻的,因果关系是这世上最最复杂也最直接的关系。 顾米林浑身发凉,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冥冥之中的因果便已然清晰明了了。她头一次感到,庄海洋很可怕,不对,是那个yīn不yīn、阳不阳的活死人很可怕。它诈尸诈得意味深长,深邃yīn沉,似乎策划了某种yīn谋诡计,要致她于死地! 晚上,顾米林竭尽全力地想让自己睡着,可就是辗转难眠。她脑海里全是火葬场yīn森森的停尸间。她现在非常想知道那个结果,究竟庄海洋的尸体是怎么丢的,她希望是有人偷了,不管是什么人什么理由,也许是倒卖死尸准备冥婚的,也许是医学院做研究的学生…… 第二天顾米林早早就起来了,三叔今天要去火葬场问个究竟,四姑也要跟着去,他们不想让大肚子的顾米林去,可顾米林坚持要去,三个人拦了辆车,直奔火葬场。 在火葬场的领导办公室,厂长和看尸人接待了它们。 三叔气不打一处来,一坐下就指着那个看尸人吼了起来:“你们说怎么办吧?尸体都让你们看丢了,我们怎么料理后事,你们这不是让我们庄家难堪吗?简直是天大的笑话,死人也能丢!” 厂长自知理亏,只好在旁边赔笑脸。 那个看尸人却一点也怕,他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头,跟庄海洋的三叔差不多大,梗着脖子说:“我怎么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这么多年火葬场都没丢过死人,说不定是他自己跑了。” 这句话彻底惹恼了三叔和四姑,三叔一蹦就跳了起来,扑上去就要打人,四姑随手拿起旁边的杯子,也要冲上去。顾米林想劝又不敢靠近,还是厂长好不容易才劝住三个人。 厂长偷偷对看尸人挥了挥受,看尸人这才不情不愿地出去了。 “大叔大妈,你们千万别着急。”厂长又堆起一脸假笑,“你看发火也解决不了问题。那个停尸间以前确实没出过那种事,要是有人想偷尸的话,基本上是不可能的,那房间的门是特制的防盗门,是我们去年刚刚定制的。为了保证工作人员的人身安全,也因为是冷库,怕一不小心把人锁在里面,所以,房间里面的人倒是可以随意打开房门出来。” 三叔一听这话,又急了:“你什么意思,你也觉得是海洋他自己走出来的?” “没……没,我只是向您介绍情况……” 几个人又吵了起啦,顾米林却安静了。刚才厂长和看尸人的话让她觉得事情越来越诡异。她仿佛又看到了那幅画面,是烧得焦黑的庄海洋,小心翼翼、蹑手蹑脚地掀开白布,爬下床,走到大门口,喀吧一声打开大门…… 明明知道这种猜想匪夷所思,但顾米林就是无法控制自己的脑袋,她的双腿开始不由自主地打哆嗦。她站起来,丢下一句“四姑,我们走”,便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办公室。三叔和四姑互望了一眼,急忙尾随而去。 几天来,顾米林一直在煎熬中度过。她总是做噩梦,梦中,她无数次看到浑身焦黑的庄海洋向她扑来,他已经不像个人了,双手如勾,双目如电,浑身散发着焦臭味道,就像一滩黑糊糊、脏兮兮的泥巴,有时会化成一片血水淹没她,有时会变成一根绳子缠住她,勒得她喘不过气来。 顾米林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忽然发现,这个世界其实很可怕。有一种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正在接近她,也许,下一秒,就会出现在她背后,毛乎乎地摸她一下…… 无论如何,庄海洋的丧事不能等,庄母和三叔、四姑一商量,还是决定尽快办丧事。只是尸体没了,火葬自然就不成立了,大家想来想去,决定土葬庄海洋。 这是三叔的主意,也是大人村的老规矩之一。 以前,大人村也办过无尸葬,说起来很简单,多半是找一套死者生前最喜欢的衣服,架在稻草人身上,则吉日,烧成灰烬,代替死者骨灰入土为安。 顾米林找出了庄海洋最贵的一套西装,jiāo给了三叔,她有孕在身,不宜长途跋涉,便留在了庄海洋父母家照顾庄天柱,庄母则跟着三叔、四姑回了老家,料理丧事。 当天晚上,顾米林回到庄天柱家。 短短几天未见,庄母好像一下老了很多,沧桑而无力的模样让人看了很难受。 翌日早晨,庄母简单jiāo代了几句,5二便说要回老家一下。 家里就剩下了庄天柱和顾米林两个人,清静而萧瑟的气氛瞬间弥漫了整间屋子。 庄天柱还是老样子,整天呆呆地坐在轮椅上,若有所思地皱着眉头。他手里永远抱着那个铁盒子,已经僵硬的手指像一把锁子一般,奇形怪状地卡死那个盒子,一刻也不放松。 顾米林对那个盒子并不感兴趣,她现在只想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人们总是在愤怒过、经历过、释然过之后,一下子就懂得了许多以前一点都不了解的道理。可生活就是生活,它是你、我、他一分一秒积累而成的历史遗迹,没有谁能随便摧毁、抹灭和遗忘。包括你做的那些让你后悔慌张的事情,更不是轻而易举就能甩掉的,有时它反而会在你放松警惕的那一刹那让你刻骨铭心。 那是一种无边无际的恐怖。 在庄母离开后的第三天晚上,庄家出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庄天柱的盒子丢了。 那夜,顾米林好不容易才睡着,可刚睡着就被庄天柱毫无内容的大吼大叫吵醒了,她急忙来到庄天柱的卧室里,打开灯,她看到庄天柱从床上翻了下来,见到她进来了,庄天柱开始对她比比划划、大喊大叫。 顾米林问庄天柱:“爸,怎么了?” 庄天柱咿咿呀呀地在胸前比划出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形状。 “盒子是吗?盒子不见了?”顾米林恍然大悟,“别急,我这就帮您找。” 顾米林把家里的几角旮旯都找了个遍也没有找到。难道是招贼了?她检查了一下门窗,门窗都锁得很严实,再说如果真的是贼,不会只偷一个盒子的。她想不明白,再次回到卧室,庄天柱还坐在地上,一幅失魂落魄的模样。 顾米林只好挪到庄天柱身边,说:“爸,那盒子很贵重吗,用不用报警?” 庄天柱抬起头来望了顾米林一眼,忽然伸出手去,指着桌子上的纸笔咿咿呀呀地叫唤起来。 顾米林很聪明,她明白庄天柱的意思,急忙将纸展开在庄天柱面前,将笔绑在了庄天柱的右手上。庄天柱开始认认真真地写七扭八歪的字。不一会儿,第一行字就写完了。顾米林看了一眼,头发就zhà开了。庄天柱写的是:我刚才好像看见了一个人,很像海洋。 顾米林咽了口唾沫:“爸,这不可能吧。” 庄天柱继续写:怎么不可能,我刚才朦朦胧胧中确实看到一个男人的身影,很像海洋。 “不……这不可能。”顾米林后背开始发毛。 庄天柱有些急了:海洋是不是出差回来了?是不是他刚才趁着我睡着后,偷偷拿了我的盒子。 顾米林慌了,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她说:“爸,一定是刚才你做梦梦见海洋了,那盒子肯定是被贼偷走了。” 庄天柱的眼中充满了笃定,他写道:不可能,海洋的背影我认得,况且,他还穿着那套他经常穿的西装。 顾米林的脑袋轰隆一声一片空白。西装?她知道庄天柱说的是哪套西装,正是她给三叔的那套西装。她一下就傻了。屋子里忽然刮起了微风,贴伏着地面,从门缝底下一点一点侵蚀而来,吹得她汗毛倒竖。 晚上,顾米林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到卧室的。只是这个世界对她来说发生了翻天覆地地变化。一切不再是活生生的,变得yīn气沉沉,好像那个隐藏在暗处的大门突然洞开,魑魅魍魉一股脑地都钻了出来,不怀好意地在暗处窥探着她。随时准备伺机而动。 顾米林如芒在背。 几天之后,庄母回来了,庄海洋总算“入土为安”了,庄家暂时安静了下来。 顾米林的生活又变得单调无聊了起来。她每天除了偶尔出去买些东西,基本上都呆在家里。她的肚子越来越大,里面孕育的小生命好像随时都会跑出来,迫不及待地。 虽然儿子死了,但即将而来的新生命将庄母的悲伤化解了大半。她全心全意地照顾着顾米林,几乎所有的心思都用在了顾米林和未出生的孩子身上。但庄天柱的病却越来越严重了,那个盒子始终没有找到,庄海洋也久久没有出现,他开始变得极易动怒、猜疑心无处不在。 庄母和顾米林清楚,庄海洋的死不可能一直隐瞒下去,总有一天要告诉庄天柱,可她们不清楚庄天柱能否接受这巨大的打击。 这一天,晚饭过后,庄天柱又发起了脾气,他把桌子上的东西用拐杖一扫而过,摔了个粉碎。他咿咿呀呀地大喊大叫,顾米林和庄母明白,他是想问一问庄海洋究竟去了哪里。怕伤着顾米林,庄母一边安抚庄天柱一边让顾米林到楼下去遛遛弯。 小区环境优美,绿化带非常多,这个时间正是小区居民晚饭之后遛弯的时间,有不少男男女女、老老幼幼在小区那闲逛。道路宽阔,路灯笔直,只是灯光有些昏暗,长年累月地散发着一种黄色的光芒。 顾米林一个人慢悠悠地走在小道上,她身后跟着一对夫妻,女的也怀孕了,看样子刚刚三个多月。她时不时回头看一眼那对夫妻,不自觉地抚摸着自己的肚子。 顾米林已经怀孕六个月了,是个男孩。最近,她时常想象着儿子的容貌,是更像她一点,还是更像庄海洋一点。可每一次想到这些,她就有一种负罪感。 身后,那对夫妻的脚步声和谐而稳重,四只脚整齐地敲打在地面上,节奏明快。 顾米林扭回头来,继续往前走。她刻意和这对夫妻保持一定距离,以便更长久地倾听那份温馨。不知不觉间,身后悦耳的脚步声被打乱了,确切地说,是掺杂进了另一个人的脚步声,那脚步声和那对夫妻的脚步声十分不和谐,杂乱非常。 顾米林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下意识地扭了一下头,立刻哆嗦了一下她看到了一个人影,一个藏在那对夫妻身后不远处、昏黄灯光下的熟悉人影!那个人穿着一袭黑色的西装,看不见脸,只是机械地跟在那对夫妻身后,在那对夫妻的掩映下时隐时现。 顾米林的嘴唇开始颤抖,她呆呆地顿在原地,愣了片刻之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1 章 ,下意识地开始向后倒退。有一种尖叫的yù望横亘在喉头,似乎下一秒就会冲刺而出,或一辈子哽在那里,上不去下不来地折磨着她。 顾米林的脚软了,一下就坐在了地上。那对夫妻见状,热心地走了过来,男人将她搀了起来,不停地问她怎么样。她这才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对小夫妻放心地离开了,她的视线再一次变得空洞无际,刚刚那个人影却不翼而飞了,好像一闪之间就钻进了旁边的绿化带里。 四周的人突然之间没了踪影,顾米林再也不敢呆在这里了,慌张地向家中走去。 晚上,顾米林眼前一直浮现着那个熟悉而诡异的身影,它在她面前飘来dàng去,穿着那套黑色的西装,就像从地狱来的死亡使者,伴随着高亢而尖利的笑声,一遍又一遍地从她面前一闪而过,刺激着她的耳膜,让她几近崩溃。 那东西究竟是人是鬼? 顾米林的生活陷入了巨大而无望的恐惧之中,她好像一下就变成了以前的庄海洋,变得惶惶不安,变得随时警惕着。之前的那些臆想也在一瞬清晰而刻骨:火葬场,停尸房,那个东西鬼鬼祟祟地在暗夜下接近着她、报复着她…… 生活于人而言总是时刻变化着的,没有谁能掌握未来。 顾米林现在害怕面对每一天。她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几天功夫就变得异常憔悴。 庄母看在眼里很是担心,毕竟顾米林现在有身孕,她害怕出什么意外,儿子失去了,这唯一的孙子她绝对不能再丢了。 这一天,早晨起来,庄母打算带顾米林去医院做做产检,另外再找老中医给配置一些安胎养神的中yào。市一院是市里最好的医院,她决定带顾米林去市一院做产检。可顾米林不想去那里,那是庄海洋曾经工作过的地方,有太多他的味道。但扭不过庄母,她还是硬着头皮去了。 市一院今天看病的人很多,大厅里密密麻麻地都是病人和亲属。庄母让顾米林在休息区等着,她跑去看一看能不能找一个熟人提前做产检。 顾米林有些紧张地坐在椅子上,不时地搓着手。这时,她的电话突然响了,她看都没看就拿了起来,放在了耳边。出乎意料地是,这个电话竟然是林改改打来的。 “你有什么事吗?”顾米林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 林改改只简短地说了一句话:“你在医院对吗,我刚才看见你来了,我有些事要问你。我在医院天台等你。”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顾米林真的不想去,可林改改的话好像一只手一般悄悄地钻进她的身体,在她心脏上抓了又抓,抓得心里直犯痒。她四下望了望,看来庄母一时半会是回不来,一咬牙向电梯口走去。 电梯直达楼顶,这里安静了许多,甚至有些空寂。林改改早就等在那里。两个女人见面之后都面无表情。 “你有什么事,说吧。”顾米林开门见山地说道。 “顾米林,我说过,我们和庄家的恩怨已经清了,我们也没有再去纠缠庄家的人,为什么你就是不相信呢?”林改改四下望了望,确定天台别无他人之后,继续说,“当初,报复庄家你也参与了,你究竟要我们怎么做。庄海洋死了,可话说回来他也不是我们直接害死的,他是出车祸死的,是老天有眼,这件事你总不能栽在我们头上吧?” “林改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顾米林糊涂了。 “你还在装!”林改改有些急了,“你敢说那些事不是你做的?” “哪些事?”顾米林更傻了。 林改改不耐烦地吁出一口气:“好!你要我明说是吗?那我就告诉你,你是不是想找人害我和马亮。这几天,我上班下班时常常觉得有人在跟踪我。有一次,我甚至看到一个人影在我身后一闪而过。你敢说这些事不是你做的?顾米林,做事要有始有终,庄海洋能有今天不仅仅是我和马亮的责任吧。” 顾米林的后背凉了一下:“你说什么?有个人跟着你?你告诉我,那个人长什么样子?” “我根本就看不清楚,但我敢确定一定有什么东西跟上我了。顾米林,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你好自为之吧,不要逼我们和你鱼死网破!”说罢,她甩手走掉了。 天台上只剩下了顾米林一个人。林改改不相信她,可她必须相信她自己,她什么也没做。包里的手机响了,是庄母打来寻她的,她毫无知觉地拿起电话,刚刚接听,嘴里那个“喂”字还没说完,便像被人恶狠狠地打了一棍子似的呆住了。 顾米林又看到了那个身影,这一次,她真真实实看到了从天台向下望去,正是市一院的大门。那个一身黑西装的男人正缓缓地向大门外走去,他走得很慢,一步一步都好像踩在顾米林的心上,让她几乎窒息。直到许久之后,他的背影才消失在大门外,融进了人行道上密密麻麻的人群之中。 杳无踪迹了…… 第十三章 赎罪 此时,林改改正坐在办公室内认真回忆顾米林的话。她自认是个很聪明的女人,最会的就是察言观色,不然当初也不会把庄海洋骗得惨不忍睹。可如今她开始彷徨了,她觉得顾米林不像在撒谎。 林改改也开始不自觉地紧张起来。 一旁的同事们正在凑份子,这群医生、护士之前对庄海洋印象都不错,听到庄海洋出事后,大家就开始琢磨着去庄家看一看,可庄海洋的葬礼却迟迟不办,直到有知情的同事告诉大家庄海洋已经在老家办理过了,大家才急忙凑起分子来。 一个小护士走到林改改身旁,说:“改改,你jiāo多少?” 林改改根本无心关注这些,她烦躁地挥了挥手:“别烦我了,好不好!” 小护士讨了个没趣,脸色大变,难免说些难听话:“什么人啊!之前还跟庄医生亲亲我我的,人死了就翻脸不认人了!” 这句话像一条导火索迅速蔓延开来,同事们开始叽叽喳喳地议论纷纷。林改改越听心里越烦,她随便拿起一点东西,佯装有事地离开了。 和顾米林一样,在林改改心中也残存着一丝悔恨。曾经的她的确很恨庄海洋,但她从未想过置庄海洋于死地,她只是想发泄一番心头怒气。尤其是在医院接近庄海洋后,她发现他其实是个温柔的男人,体贴又懂得如何去关爱别人。这一点,在马亮毁容心理变态之后,她再也没有得到过。 人心都这样,总是很善变。 爱可能会变成恨,恨也可能会变成爱。毕竟,林改改不是马亮,她帮马亮,也许只是出于爱情道义,更多的只是一时激动。但现在一切都无法更改了,和顾米林一样,她必须承担一些自己无法承担的东西。 而林改改没有对顾米林撒谎,这几天她一直在恐慌中挣扎着。如果不到万不得已,她是不会去找顾米林的。最近这些日子,她经常会有一种背后有鬼的感觉。那种感觉虚虚实实、难以捉摸。可世上的事情要么是假的,要么是真的,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是最难以捉摸的,也是最让人心慌的。 林改改还记得,第一次有这种感觉时是前几天的一个晚上。 那天晚上,林改改回到家后,和马亮吃了简单的晚饭后两个人便睡觉了。半夜时马亮起来刷牙洗脸,准备外出。自从被毁容之后,他就养成了夜半出游的习惯,因为那个时间段大家都睡觉了,街道上空无一人,没有人会对他指指点点,很适合他出游。 林改改早就习惯了马亮这种变态的行为,她只是下意识地说了一句:“马亮,早点回来。” 马亮悄无声息地打开门,离开了。 外面只有风声,这个时间,根本听不到任何人的脚步声。林改改又再次进入梦乡。不知道又睡了多久,她被一阵敲门声搅醒了。她睁开眼,仔细听,果然是她家的敲门声,那扇离她不远的小木门正以极其缓慢而又有规律的节奏响起嘭、嘭嘭、嘭、嘭嘭…… 林改改极不情愿地下了床,马亮出门总是忘记带钥匙。她一边打着瞌睡一边昏昏沉沉地挪到门旁:“来了,来了……” 大门被打开了,林改改并没有看到马亮,外面空dàngdàng的、黑糊糊的,除了疯了似的灌进来的冷风,别无其他。她蓦地打了个冷颤,缩紧了肩膀,不解地皱了皱眉头,又飞快地关上了大门,爬上了床。 可能是门外的风在作祟吧这样想着,林改改再一次进入了梦乡。可很快,她又一次被敲门声搅醒了。 林改改无可奈何地爬了起来,走到门旁,一下就打开了门,出乎意料的是,门外依然空无一人。她的头皮有些发麻了,冷风打在她脸上,将所有睡意吹得无影无踪。她抱紧双臂,向门外迈了两步,先朝左面看了看,又朝右面看了看。小巷里没有路灯,黑得昏天暗地,七七八八的杂物堆积在各家各户的窗户下,形成各种奇形怪状的黑影子,可就是看不到一个人。 林改改快速地缩回身来,一把关上了大门。 屋子里只能听到闹钟滴答滴答的响声,林改改的心也跟着滴答滴答地跳动着,四点了,这个时间让人浮想联翩。她握紧了双手,再一次回想刚才的敲门声,忽然之间就意识到那肯定不是什么风在作祟,那声音太有规律了。 就在这时大门突然又响了,声音很轻。 林改改的心都快跳出来了,她小声说:“谁?是谁?” 门外传来一个声音:“开门。” 林改改如释重负地吁了一口气,是马亮的声音。她几步跑过去,打开门,一把将马亮拉了进来,又飞快地关上了大门。马亮见她神情不对,问她怎么了,她想了想还是没说,毕竟,她什么也没看到。马亮打了个瞌睡,爬上了床,她也跟着爬上了床。 两个人背靠背躺在床上,林改改一直在想刚才的事情。马亮很快就睡着了,一点声音都没有。 突然,马亮翻了个身,说话了:“改改,我有件事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 林改改也翻过身来:“什么事,明天再说好吗?” “改改,你知道吗,这几天夜里我出去遛弯的时候,常常有一种被人跟踪的感觉,好像有一个什么东西一直在我身后,你说那会是谁?” 马亮自从毁容后就一直疑神疑鬼的,林改改已经习以为常,她不在意地说:“一定是你的想象和幻觉,我们这么普通的人,谁会跟踪你?赶紧睡吧。” “不对。”马亮摇了摇脑袋,“那绝对不是幻觉。你猜我刚才回家的时候看见什么了?” “看见什么了?”林改改的心被吊了起来。 “我看见一个人从胡同口一闪就不见了。” “这不奇怪吧,胡同里有人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我总觉得那个人影来得不怀好意,总觉得这一切都是冲着我们来的。你想一想,这个时间,胡同里的邻居几乎都睡觉了,不可能有人大半夜地往外跑,各家各户都黑着灯,那个人是从哪出来的。” 虽然马亮的猜测有太多可能xìng,谁规定大半夜就不允许出门了。 可林改改却一反常态地很相信,尤其在那阵不明所以的敲门声响过之后,这种感觉就更强烈了。她忽然觉得马亮的话值得认真思考。两个人躺在床上,谁也没再闭眼,都开始深思熟虑。 就在这时,大门突然又响了起来,很疯狂、很杂乱,一听就是风在作祟,可马亮的话已经蛊住了林改改,她反而觉得那敲门声像极了一个歇斯底里的人在疯狂地砸门。 整个晚上,林改改也没睡着。 那晚之后,林改改开始小心翼翼了。她每天准时上班、下班,没事的话绝对不往外跑,即使在医院里,除了工作之外她连话都不多说一句,在同事们的眼中,她变得比以前还要孤僻难搞。 可有句老话说得好,有些东西不是你想躲掉就能躲掉的。 今天快下班时,林改改被安排值夜班。本来今天不该她值夜班,可同事们要一起到庄海洋家去看一看,顺便送份子钱。所以值夜班的工作自然而然轮到了她头上。若是换作以前,她一定很高兴地接受,因为值夜班可以多挣一些加班费,可今天她实在不想值夜班。她害怕这里,尤其是庄海洋使用过的那张桌子还留在原地,让她感觉很不舒服。 但护士长一句话就把林改改打发了:“这是领导的安排,我也做不了主。” 这句话明显是故意说给林改改听的。林改改咬着嘴唇,没有回应。 护士长冷笑了一声,跟着一帮小护士离开了办公室。 上午被林改改冷言冷语的那个小护士走出几步,又折了回来,趴在林改改面前,笑容满面地说:“对了,忘记告诉你了,千万小心啊,没听说吗,最近咱们医院很不干净,闹鬼!”说完,一蹦三跳地跑掉了。 林改改气得浑身发抖,她双眼充满杀气地盯着那个小护士的背影,直到大家转过玄关,消失在她视线之内。她的怒气才转化为恐惧,身体的抖动没有停止,反而更剧烈了。她的一只脚好像痉挛一般,在桌子底下不停地抖动着。 关于闹鬼的传闻,林改改也有所耳闻。以前的她从未把这种事情放在眼里,哪个医院没有一些闹鬼的传闻,这种生生死死的地方,最容易引发人的幻想,也最适合编造故事。可这一次不同以往,同事们口耳相传得好像确有其事一般。 最先出现异样的地方是楼上的fù产科。 相比别的科室,那里要管理的严格得多。一到晚上,基本上不允许随便进入,大家都怕丢了孩子,现在一家就一个,都是宝贝,哪家丢了孩子不跟你玩命。关于闹鬼的传闻究竟是从谁嘴里传出来的已无法核实。只是,fù产科最近一直流传着一个传说。 有好几个护士声称,曾经在值夜班时听到走廊里有脚步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2 章 ,不轻不缓,不急不躁。可等她们撞着胆子循声而去时,那声音却戛然而止,连个人影都看不到。还有一个护士说,有一次,她晚上上厕所时,看到楼道尽头的电梯口一直开开合合、开开合合,里面却空无一人。 后来,甚至有人声称,曾经看到过一个黑色人影在育婴室里逗孩子,那个人没有脑袋。 这些传言自然不可信,理智的人只要稍微思考一番,就能找出很多破绽和漏洞但大家又确信无疑。 这说起来就有迹可寻了刚开始是杨博楠的办公室。 杨博楠的办公室在医院楼顶尽头,杨博楠死后那里一直空着,接任的新院长也不愿意用死人的办公室,那地方成了一个三无区,很少有人接近。可世上的事就是无巧不成书,有一次,一个医生值夜班,要到四楼取些资料。 那时已经很晚了,楼道里悄无声息。这是名女医生,她取完资料往回折返的时候,无意中看了一眼杨博楠的办公室。这一眼,她立刻呆住了,杨博楠的办公室竟然亮着灯,昏昏沉沉的光线从磨砂玻璃中透出来,鬼魅异常。这个医生被吓住了,但她并没有走。人都是好奇的动物,谁也不例外。她反而蹑手蹑脚地向杨博楠的办公室走去。 来到办公室门口,医生先是探头听了听里面的动静,便猛地推开了大门。 翌日早晨,人们发现了那位女医生跳楼了,从杨博楠的办公室跳下去了。 从那之后,医院闹鬼的传说便愈演愈烈,没人清楚那位女医生究竟看见了什么,但这挡不住大家的猜测,各种谣言纷起。大家再也不敢去顶楼了,有几个在顶楼办公的胆小者,甚至因此而辞职。 事情总是如此,夹杂进zhēn rén真事,就变得不得不信了。 以前,林改改不信,她觉得那位女医生一定是遇到什么意外了,可如今她开始一点一点妥协了。留下来值班似乎成了一种要命的工作。她不想干,可此时整个科室只剩下了她一个护士,她不敢擅自离开,那责任她付不起。 林改改半躺在椅子上,揉了揉太阳穴,随手拿起了电话,拨通了马亮的电话:“马亮,我今天要值夜班,你自己先吃饭吧,不要等我了。” “就你一个人吗?”马亮答应了一声,随口问道。 “还有一个医生,护士就我一个人,剩下的人都去……庄海洋家了。” 马亮停顿了片刻,他还是不大愿意听到庄海洋这个名字。他什么都没说,直接挂断了电话。 林改改突然感觉有些绝望。 时间极其难熬,刚开始还有些病人从服务台经过,或要些东西,或和林改改打个招呼,可不一会儿,一个人都看不到了。走廊里的顶灯自动亮了起来,这证明天黑了,另一个世界到来了。 林改改开始心烦意乱,她想去医生办公室找那个医生呆会儿,不为别的,只是单纯的找个伴,可她素来不合群,那个医生和她的关系非常不好。她只好盼望着有病人需要她,无论做什么,只要把她从这个空无一人的服务台叫走就好。可背后的应急灯,一盏都不亮。 林改改终于坐不住了,她站了起来,决定去查一查房。走出服务台时,她站在走廊中间顿了一下,迟疑着该向哪边走,最终,她选择了后面。那里有一位病人今天刚被送来。她径直走到门口,敲开门,飞一般钻了进去。 病人陪床的亲属被突如其来的林改改吓了一跳,但还是笑容可掬地说:“林护士,您有什么事吗?” 林改改贴着门,尴尬地笑了笑:“没什么,我就是来看一看病人有什么反常没有。” “他现在没事,一直都很稳定。”亲属感恩地点了点头。 林改改靠近那位病人,一番简单的检查和寒暄之后,她不得不离开了,毕竟病人还要休息。她极其不情愿地打开了大门,打算去找下一个合适的对象来排解这份的孤独感。可她刚刚走了几步,抬头的一刹那,浑身上下像浇了一盆冷水一般,冰凉一片正对面的走廊尽头,电梯开了。 电梯门像同事说的一样,一次又一次地打开,一次又一次地合上,里面外面都空无一人,好像中间梗了一个看不见、摸不到的东西,阻挡着它,控制着它,又好像那个东西就站在门边,随时准备现形,像林改改扑过来。 林改改不敢动了,她惊慌地瞪大了眼睛,那扇门还开开开合合的,发出轻微的响声。 林改改一步一步地开始倒退,余光四下扫视,寻找着一个逃生的道路。她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总之,有一种被人勒住脖子的窒息感,似乎不尽快离开,下一秒电梯里真的会冲出一个什么东西来。 不知道倒退了几步,步行楼梯映入了林改改的眼帘。她像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猛地吸了一口凉气,迅速跑进了步行楼梯里。 楼道里是铺天盖地地黑,由于长年无人使用,线路早已老化多年,顶灯只是摆设。林改改疯了一般向楼下跑去,杂乱的脚步声回dàng在空dàngdàng的楼梯间内。不知道是不是这声音搅乱了她的思绪,她总觉得这其中还夹杂着另一个人的脚步声,紧紧尾随在她身后,像影子一般。 终于,林改改冲出了医院大楼。从不舍得打车的她,随手拦了一辆出租车,钻进车扬长而去。 整整一路,林改改的脑袋空白一片。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恐惧感,像数九寒天的凉气,久久地绕在她脊背上,清晰刻骨。 女人在无望的时候,总是习惯将一切都寄托在第六感上,且坚信自己的感觉确定无疑。此时此刻的林改改就是这样。她觉得如果她不及时离开,接下来说不定就会发生什么她一辈子都不敢面对的事情。 回到家开门的一刹那,见到马亮,林改改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马亮见状,急忙走过来,问她:“你这是怎么了?不是今晚加班吗?” 林改改抬头望着马亮,只说了一句话:“马亮,我见鬼了!” 马亮沉思了片刻,才追问林改改发生了什么事,林改改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他听后只冷冷地望着林改改,笑道:“哪里是你见鬼了,分明是你太多心了。” “不!你不在那里,你感觉不到。”林改改皱着眉头,“那可是庄海洋生前工作的地方啊!今天晚上我一走进走廊就觉得哪里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 林改改却支支吾吾地说不出来了。是的,一切都很正常,除了那扇关不住的电梯门以外。现在,稍稍冷静下来的她也觉得自己过于大惊小怪了。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恐惧,依旧像绳索一般牢牢地捆绑着她,让她无法呼吸。她自己也搞不清楚,为什么会这么恐慌。 林改改拼命地摇晃着脑袋:“我到底该怎么办?怎么办?我不想过这种日子……” “改改,你是压力太大了,放松些就会没事的。”马亮按住林改改的肩膀,“人死不能复生,这个世界根本就没有鬼魂这种东西。” 马亮的话林改改一句也没有听进去,她呆呆地垂着脑袋,望着空气不知道在想什么。片刻之后,忽然抬起头来,说:“马亮,我们逃走吧,我们离开这个城市,离开这里,那个东西就再也找不到我们了!” 马亮那张坑坑洼洼的脸瞬间露出了不耐烦的表情:“你闹够了吧!你不要再整天胡思乱想了!”他激动地站起来,“离开这里?你说的容易,你的工作怎么办?到了另外一个城市我们怎么生活?难道仅仅为了你不切实际的臆想,我们就搬家吗?” “那究竟该怎么办……”林改改感到绝望了。 马亮长久地注视着林改改,像在打量一个陌生人,末了,他略带嘲讽地说:“我真没想到,你会这么胆小。” 听到这句话,林改改飞快地扭过头来,脸上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凶狠,吼道:“我胆小?我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步田地,我杀了小木,还不都是因为你!我和庄海洋一点过节都没有,一切都是因为你的唆使,你的恨!”她越说越激动,像个疯婆子一般瞪着马亮,“马亮我告诉你,如果有一天我们被抓了,你也是主谋,我只是被逼无奈!” 人真的是一种情绪化的动物吧,之前爱得轰轰烈烈,为了彼此可以付出生命,可等到出现难题、面对无法解决的困难时,那些海誓山盟便眨眼消失得杳无踪迹。 俗话说得好,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虽然这句话冷酷了一些,但我们不得不承认,先人有先人的道理。 但马亮并没有被林改改的话吓住,他的嘴角微微翘了翘,翻了个身,居然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了。 林改改望着马亮的后背,长长吁出一口气。她现在真的后悔了,后悔自己之前对庄海洋做的种种,后悔自己当初那么听马亮的话。但她很快又坐了下来,脸上挂满了呆滞。她比任何人都明白,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她唯有认命,已然发生的是不会更改的。 林改改还是躺在了马亮身边,她只想赶紧睡去,睡去了就什么都不会想了。 翌日,林改改虽早有准备,但来上班时还是被护士长狠狠骂了一顿。最后的结果是扣发当月奖金,小惩以戒。她麻木地说:“护士长,我真的没有瞎说,昨天晚上我是真的见鬼了,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什么?”护士长严厉地望了林改改一眼,“就是那个电梯是吗?告诉你,那电梯只是出了故障,今天上午你没来上班的时候,医院早就叫人修好了。你劝你别一天神神叨叨的,还是做好工作为主!” 护士长教训完林改改,扭着屁股离开了。 值班室里,林改改一个人呆呆地发愣电梯坏了?她觉得这句话太不可信了。 恍惚之中,林改改似乎又一次看到了那扇电梯门,在她面前机械地关闭、开启,开启又关闭…… 看到了那扇门中间影影绰绰地浮现出了一个什么东西,对她不怀好意地微微笑。 一直到中午开饭时,林改改都没敢去坐那部电梯。向食堂走去时,她忽然想起了顾米林。她的脑袋里猛地冒出了一个想法她想去庄海洋的坟上祭奠一番。 这是一种赎罪心理在作怪。 林改改想去庄海洋的坟上好好忏悔一番,假如这个世界真的存在鬼魂的话,她希望庄海洋能听见她的悔改之意,能放过她一马。假如没有,那就只当做了一件让她稍微心安理得的事情罢了。 胡思乱想着,林改改已经不自觉地拨通了顾米林的手机。电话里,很快传来顾米林的声音:“喂,哪位?” 林改改咬了咬嘴唇,说:“我,林改改。” 大概是没想到林改改会主动给自己打电话,顾米林停顿了片刻,说:“你……有什么事?” “庄海洋的坟墓在哪里,我想去看一看。” “你……” “别多问了。”林改改打断顾米林,“这次算我求你,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去看一看。” 顾米林沉默了许久,终于说:“好吧。” 记下了大人村的地址,林改改如释重负地放下了电话。这是庄海洋出事以来,她头一次感到无比轻松。下午,下班后,她跑到纸扎店买了许多祭品,大包小包地提着回了家。 家中,马亮正在睡觉,听到林改改开门,他爬了起来,看到那一包纸扎品皱起了眉头:“改改,你买这些东西要去做什么?” “我打算去大人村祭拜一下庄海洋。”林改改头也不抬地说道。 “你是发疯发到一定程度了吧,没事你跑庄海洋坟前哭个什么劲!” 林改改早就预料到了马亮的反应,她面无表情地问了马亮:“你明天跟不跟我去?” “疯子!”马亮瞪了林改改一眼,回过身去,继续睡起了觉。 林改改没有再理会马亮,她一个人坐了下来,开始认认真真地捻那些成套的冥币。整个晚上她一点睡意也没有。只要稍微闭一下眼,庄海洋那张熟悉而恐惧的脸,就会出现在她面前。她觉得自己真的是快疯了。 第十四章 再次出现的神秘人 翌日,中午下班后,林改改请了假,直接坐上了开往大人村的长途公jiāo车。 天上不知何时起了一片乌云,铺天盖地地压在了天际,黑压压得像个面目狰狞的恶鬼。林改改谨慎地盯着车窗外的天空,不知道何时会下大雨。行驶了大约半个钟头后,车上已密密麻麻地挤满了人。人多的地方总给人一种安全感,她不知不觉闭上了眼睛睡着了。 林改改梦见了那片荒坟地,大片大片呼啦啦随风而响的白幡,高高低低的坟包,她孤立无援地站在这些坟包之中,手足无措地四下张望她在寻找庄海洋的坟。可四面八方的坟包都长得一模一样。 风忽然大了许多,裹挟着一阵冷过一阵的凉气砸在林改改脸上,与此同时,她听到了一个声音,熟悉而轻微:“我在这……” 林改改下意识地循声望去,不远处的一座坟包上,一只苍白而干枯的大手从土里伸了出来,正一下一下地向她招手,一点一点地延展伸长,一点一点地接近她…… 天上突然zhà开了惊雷,林改改打了个冷颤。等她睁开眼后,才发现车已经停了下来,车窗外已经黑得暗无天日,像是瞬间坠进了地府一般,天上果然打雷了,一道一道地在天边劈开,只是并未下雨。 车上已经空无一人,司机坐在驾驶室里满脸不快地望着天空:“该死的,这鬼天气!”扭回头又望了林改改一眼,“小姐,终点站大人村到了,你还不下车吗?” 不知道是不是这个梦的缘故,林改改突然不想去大人村了。她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在司机极不友善的目光下走下了公jiāo车。下了车她才发现,实际上外面并没有刚才从车里望见的那么黑,只是这晦暗不明的灰色,反而让人心里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3 章 的七上八跳。 向远处望,大人村已近在眼前,龙脊一般的山峰横亘在天地之间,几间错落有致的村屋模模糊糊地飘在半山腰,隐隐约约有飘摇不定的灯光闪烁不止。 林改改迟疑了片刻,咬了咬牙向前走去。 来之前,顾米林告诉林改改,庄海洋的坟在后山的荒坟冢里,要去后山就必须要穿过大人村,但有一条小道是去那里的捷径。林改改不想耽误时间,最重要的是她现在只想赶紧烧些纸钱,迅速离开这里。她想都没想就绕到了小道上。 一切还算顺利,小道虽然窄仄,但还算平坦顺畅。 十几分钟后,林改改看到了大片大片的坟包子。和她梦里的一样,只是更大。整整半个山坡上都是小山一般的坟包子,坟头上chā着数不尽的白幡,四周荒草丛生,yīn风阵阵,她紧了紧脖子,觉得有些不舒服。 好在庄海洋的坟和这些土坟比起来要气派得多,也更容易找到。那是一块汉白玉的石碑,立在荒坟丛生的杂草之中,格外显眼。上面还有庄海洋的照片,远远望过去,黑糊糊的一个人影子。 林改改硬着头皮走了过去。小心翼翼地穿过脚下一个又一个的坟包。 墓碑上,是一张庄海洋十八岁时的黑白照片,很精神,很阳光,尤其是那笑容,是每一个经历过少年时代的男人都曾拥有过的无忧无虑。 林改改在那一刹之间,无法抑制地想起了很多庄海洋的好,他是怎样关心自己的,是怎样照顾自己的。她不是一个傻子,在医院中庄海洋热切的眼神她也不是见过一两次了,她懂他心理在想什么。可如今这一切早已化为悔恨纠结在她心中,拔都拔不出来。 林改改默默望着庄海洋的照片,心情一点一点平静了下来。她叹了口长气,开始从包里往外掏冥币、香烛…… 直到墓碑前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祭品,林改改才掏出打火机,一下一下地打起火来。一堆黄表纸在她面前熊熊燃烧着,火势越来越大,照着她的脸,暖融融、亮堂堂地。她一边往里添纸钱一边兀自念叨着:“海洋,你别怪我,都是我错了,我现在才知道自己当初的决定有多么愚昧。是的,我是爱过马亮,因为那时我幼稚的以为他也一样爱我,可我现在才发现,事实根本不是这样,我只不过是他报复的一个工具而已。海洋,你原谅我……” 天空上蓦地响起了隆隆雷声,紧接着,是一道耀眼的闪电,伴随山响的zhà雷声,将天空划出了一道大口子。尾随其后的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倾盆大雨瞬息之间就浇灭了林改改眼前的纸钱,幽幽地散着一股纸灰味。 林改改抬头看了一眼天空,瑟瑟发抖地说:“海洋,是你吗?” 怎么可能有人回答她,这不过是预谋已久的一场大雨罢了。可林改改却狠狠地抖了一下她听到了一阵笑声,一阵不知从何方传来的笑声,随着附近蒿草从左摇右摆地飘在空气之中。 林改改的后背麻了一大片,她怯怯地站起来,一眨不眨地瞪着眼睛注视着四周:“谁?” 四周静悄悄的,只有雨声和风声搅在一起,鬼哭狼嚎。 林改改决定立刻离开这里,她飞快地抓起地上的包,头也不回地向山下走去。再次转入那条小道,路面已因着雨水变得滑腻不堪,她走得很急很快,几次差一点跌到。好不容易走到半山腰时,那笑声却又一次响了起来。这一次,她听得真切,很奇怪的声音,像一个老太太扁着嘴巴、掐着鼻子发出来的怪笑,又像是婴儿的浅笑。 林改改的心都快跳出来了,她开始向山下飞奔。可刚跑了几步,她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若即若离的脚步声。她一下就停了下来,靠在山壁上,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四下左顾右盼地观望。 此时,已是下午四、五点,天本来就yīn沉,下起雨后那仅存的一丝微弱光线,也被彻底阻挡在了浓厚的乌云之外。空旷死寂的山林之中,格外的yīn森诡异。 林改改无助地想要哭,她开始浑身颤抖。与此同时,天上又zhà开了一道惊雷,微弱的白光划过天边,一个人影出现在不远处,飘在山涧狭窄的小道之上。 林改改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她屏住呼吸,老半天,才声嘶力竭地尖叫了一声。那个人却迅速向她跑来,几步就来到了她面前,隔着几米远的距离,她还未看清那个人的容貌,就已然昏了过去。 雨越来越大了,从山顶之上冲刷而来的雨水,顺着山阶汇成了小河。林改改死气沉沉地躺在地上,浑身上下都湿透了,像一只困在浅滩里的鱼……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改改缓缓睁开了眼睛,她先是看了一下四周,腾地一下就坐了起来她在一个坑里,很深很深的土坑里!她立刻站了起来,迅速来到坑边,试图攀爬上去,可雨水混合着湿滑的泥土,像陷进车轮下的泥泞水坑,只是徒劳地在她手下滑落、再滑落。她一边机械地抓着土一边大哭了起来。 一个脑袋出现在土坑边沿,冷酷地注视着坑里的“困兽”。 林改改只看了一眼就傻住了那是马亮! “马亮!”林改改不可思议地望着那张脸,“你……” “这个坑我今天上午就替你挖好了,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马亮很得意地握着手里的铁钎,“不过看来我是多虑了。”林改改仍旧没有回过神儿来,她做梦也不会想到马亮会对她做出这种事来。可显然马亮并不这么认为,“想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做吗?因为我害怕!” 林改改半天才从嘴里挤出两个字:“害怕?” “对!”马亮收敛笑容,“你现在于我而言就是一颗定时zhà弹,本来我不想杀死你的,可你整天疑神疑鬼,还总是说胡话。你知道吗,你这样让我很担心、很害怕,你太脆弱了,我担心早晚有一天你受不了压力要把这件事说出来,到那时我们就真的完蛋了。”他说着笑了起来,“我不想担惊受怕地过日子,与其到时候你忍不住说出来我们两个都完蛋,还不如让你早早闭嘴!” 林改改听傻了,她感到冷,不是雨水,不是天气,完全是那张脸的缘故。她没有想到那个当年她为之铤而走险的男人,居然会对自己做出这种事情。 但林改改马上就开始求饶起来:“马亮,你放了我,我保证我不会说的,对谁都不说,我以后……以后再也不胡思乱想了,再也不疑神疑鬼了,你放了我好吗?” 马亮微微摇了摇头,并未说话。他抡起手里的铁钎,开始飞快地往坑里填土……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有时候世界就是这么残酷。 马亮最后对林改改说了一句话,他说:“如果你真觉得这世上有鬼,真觉得庄海洋会来报复你,2那你就把我当作他吧,当作是一报还一报吧……” 那个晚上,大人村的荒坟冢里又多了一座孤坟,在那孤坟下,躺了一具湿淋淋的ròu体。 一个月后,顾米林即将临盆了。庄母提前将她送到了市第一医院的fù产科,虽然她百般不愿意,但庄母早就找了熟人,连病房都腾了出来,她也不好再坚持。几天之后,她就住进了医院,等待生产。 这是一间单人病房,干净安静。是庄海洋的同事帮忙找的。 顾米林来了之后,这些人偶尔会来看看她,说些家长里短。她很感激他们,只是每一次闲谈时还是忍不住想起庄海洋来。大家看她一副yù哭无泪的模样,也都不好意思提起庄海洋的事情,只是劝慰她好好待产,不要多想。 顾米林也清楚,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迎接肚子里的新生命。住进医院之后,她一直积极配合医生,安心待产。庄母还要照顾庄天柱,不能日夜陪在她身边,便雇了一个有经验的护工照顾顾米林。 这一天,庄海洋以前一个非常要好的同事来看望顾米林,两人之前见过几次面,还算熟悉。坐下之后,两人便闲聊起来,不经意之间,又说到了庄海洋。那个同事是个心直口快的人,心里有什么就说什么,完全没注意到顾米林的表情。 顾米林不想听这些,便故意打断那个同事:“大哥,听说你们科室有个小护士之前和海洋关系不错,叫林改改是吗?” 顾米林说这些完全是无心之谈,她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脑袋里突然闪过了林改改的脸,想起她前些日子说要去庄海洋坟上的事情,便随口而出了。 那个同事却绷紧了脸,显得有些不悦:“别提了,那丫头实在是个白眼狼,海洋以前对她那么照顾,这人死了也不知道去你家里看一眼。” 顾米林尴尬地笑了笑:“她人现在在班上吗?” 同事摇了摇头:“没有,那丫头已经好久没来上班了,鬼知道去了哪里,医院已经自动开除她了。” “她没上班?那去哪了?” “谁晓得。”同事耸了耸肩膀,递给顾米林一件包装精美的礼物,“这是我送给小孩的……” 顾米林接过礼物。那个同事还有工作,便告辞离开了。她把礼物jiāo给护工阿姨,阿姨随手放在了旁边的柜子上。那里满满当当地都是别人送的礼物。可现在她没有一点闲情逸致去查看那些礼物,她脑海里全是林改改,那个同事说林改改已经很久没有来上班了,她去哪里了? 顾米林觉得心慌,林改改的失踪在她眼里成了一种宿命,她想要知道林改改现在究竟在哪里,出了什么事情,不是关心,而是同病相怜的一种警惕。她打发护工离开,立刻摸出了手机,可电话打过去,许久都无人接听。 顾米林意识到,林改改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夜里,顾米林一个人躺在床上胡思乱想,护工坐在沙发上一件一件地拆着礼物,打算把那些东西规整一下。拆到一半时她叫了顾米林一声:“米林,你看这是什么,居然有人送这种东西。” 顾米林扭过头去,看到护工正从一个塑料袋子里往外掏东西,等护工掏出来后,她一下就坐了起来是那只狐子围脖。在灯光下,它浑身散发着黑紫色的光泽,额头上那几点白色的花斑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顾米林急忙伸出手去:“快拿来!”护工忙递给了她,她翻来覆去看了半天,确定无疑后才问,“这是谁送的?” “不知道,上面没写名字。”护工说着,想了想,“我想起来了,这是前几天一个男人送来的。那天晚上我去食堂打饭的时候,一个男人拦住了我,他说是送给你和孩子的,让我务必转jiāo给你,我回来就放在柜子上了,忘记给你说这事了……” 顾米林一把抓住了护工的手:“阿姨,那个男人长什么样子?” “我……我没看见。”护工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说,“他穿得很厚,戴着帽子,还围着围巾,只能看见一双眼……” 顾米林听到这里,挥了挥手:“算了,没事了,你去忙吧。” 护工又坐到沙发上继续拆礼物了,顾米林紧紧抓着那条狐皮,心里开始七上八下是庄海洋吗?她不敢肯定,可又是谁将这条狐子皮送回来的呢?总之,她坚信有些东西真的像四姑所说的,变得不得不信了。 顾米林将那张狐子皮塞在床下,翻了个身,用力闭上了眼睛。这时,她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她拿起来看了一眼,是一条短信我是马亮,明天有时间吗,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和你谈。 顾米林望着手机发了半天愣,才怯怯地回了一条短信我现在在医院,不方便。 马亮很快又回了一条短信没关系,我明天中午在市第一医院旁边的小巷子里等你。 放下电话,顾米林的脑袋都大了,现在的她如同一只惊弓之鸟,她不清楚马亮找她什么事,但她感觉得到,一定不是普通的事。 翌日,中午,顾米林思前想后还是偷偷跑出了医院。医院旁边有一条常年烫着臭水的小巷子,平时很少有人出入。她飞快地钻进了巷子里,四下搜寻着马亮的影子。在一个死胡同里,她总算见到了马亮。 马亮裹得很厚实,如果不是寒冬季节,他这副打扮真的很让人诧异。 顾米林已经见怪不怪了。虽然之前只和马亮见过几面,但她深知,马亮是一个很有心机的人,比起林改改,他更难对付。她刻意和马亮保持一定距离,很严肃地问:“马亮,你找我来有什么事?” 马亮的眼睛直盯盯地望着顾米林:“我需要你的帮助。” “你什么意思,直接说吧。” “你果然比改改聪明多了,那我就实话实说,我需要钱。我要离开石城市,去一个很远的地方。所以,我需要很大一笔钱来维持今后的生活。而你,是唯一可以帮助我的人,也是唯一必须帮助我的人。” 顾米林微微吸了一口凉气,她早就预感到马亮找她不会有什么好事,但她清楚马亮绝不是在和她开玩笑。如果,她不给他钱,他很可能就把自己和他们一起串通报复庄海洋的事情告诉庄家的人,如果庄家的人知道她曾经所作,那不仅仅是石城市,就连大人村她都会无处立足,更不可能继续安稳地生活在这里。 但顾米林还是冷静地说:“钱?我为什么要给你钱,你和林改改所作的事情都是你们自愿的,你别想拿这些来威胁我,大不了鱼死网破!” “我早就猜到你会这么说。”马亮冷笑,“你可能不知道,林改改早就死了,她现在已经是你们大人村荒坟冢里的一个坟包子了。我明明白白告诉你,你必须给我钱,如果不给我,你所失去的将远远大于我所失去的。” “你……你杀了林改改?”顾米林睁大了眼睛。 马亮那双露在帽檐底下的眼睛充满了杀气:“对!别废话了!不然你就去报警,反正我已经杀了林改改,报警我也是死,但我绝对会把你咬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4 章 来的。要不然,你就给我钱,我们从此两清!” 话到了这个地步,顾米林知道自己没有退路可走了,她咬了咬牙:“好吧!你要多少钱?” “二十万!一分都不能少。”2顾米林吸了口凉气,这不是一笔小数目。她垂下头,思考对策。马亮不等她回答,继续说,“你不用想了,我给你时间,听说你这个月就要生了,等你生完孩子就带着钱去我的小屋找我。我会等你的,假如下个月六号之前,我没有见到你的钱,那你就等着家破人亡吧。” “好!我答应你!”顾米林咬紧嘴唇,很艰难地点了点头。 再回到医院,顾米林心里像压了一块巨大的石头。晚饭时,庄母带着鸡汤来看她,她吃得很少,一直在琢磨这件事情应该如何应对,她和庄海洋婚后并没有多少存款,顶多十万,另一半却是无论如何也凑不出来的,向庄母要是可以,可用什么理由呢? 这个问题纠缠在顾米林脑海中,勒得她喘不过气来。 深夜,顾米林辗转反侧,好不容易睡了过去。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觉得浑身上下毛呼呼的,什么东西正在她脸上、身上摩挲不停。她下意识地睁开了眼睛一个黑糊糊的人影不知何时站在了床边。屋内黑着灯,看不清那个人的样子,他黑漆漆地就像一阵虚无缥缈的风,隐在黑暗之中。 见到顾米林醒了过来,那个东西并未动,依旧呆呆地站在黑暗之中。 窗外吹进一股冷风,顾米林瑟瑟发抖地望着那个黑影,她想叫护工,可眼睛眨都不敢眨一下。这时,那个黑影突然动了一下,似乎是下意识地向前走了一步,不知道要做什么。 顾米林再也忍不住了,她猛地用被子捂住了脑袋,尖叫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顾米林才听到护工的声音:“米林,米林你这是怎么了?” 顾米林掀开被子一角,看到护工站在床边不解地望着她,而房间内除了她们两人之外,再无他人。她喘了口粗气,说:“阿姨,刚才这屋子里有个人!” “哪里有人。”护工四下望了望,“别大惊小怪了,一定是你做噩梦了。” “噩梦?”顾米林也有些糊涂了,她抬头望着护工,“你刚才去哪了?” “我闹肚子,刚才去上厕所了,听到你喊,就赶紧跑回来了。”说着,她帮顾米林塞了塞被子,“好了,睡吧,别胡思乱想了,我也去睡了。”她缩回手来,转身向旁边的床铺走去,又顺手关了灯。 顾米林向被子里缩了缩,心想,真的是做噩梦了吧。可转头的瞬间,她一下又绷紧了身体洁白干净的病房地面上,赫然清晰地印着一溜脚印,脚印深深浅浅,像长蛇一般通向病房大门,消失在拐角处…… 顾米林清楚,这绝对不是梦。 几天后,顾米林生了,顺产,男孩,是个白白胖胖的虎头小子。 yīn霾许久的庄家也因着这个小生命的到来,而晴朗了许多。庄母尤其高兴,每天都笑呵呵的,没事就抱着孩子逗,爱不释手。对于顾米林更是照顾周到。顾米林的身体也恢复得很快,孩子出生几天后,一切正常,她便和孩子一起回了庄母家,坐月子。 那几天,顾米林感到很欣慰,每每望着庄母抱着孩子笑得合不拢嘴时,她也跟着笑。她总算替庄海洋延续了生命,就这一方面而言,她并不愧对他们庄家。当然,还有一个人让她放不下马亮。 二十万?顾米林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凑足这笔钱,除了自己手头上的十万块钱,剩下的恐怕也只有找庄母解决了。但她开不了这个口,最终,她选择了偷庄母的钱都放在她卧室里的橱柜了,存折、现金,应该足够十万块钱了。 可顾米林下不了这个手,每一次庄母不在家时,她都会忍不住打开那个柜子,但不敢拿里面一分一毫。她压抑着、焦虑着,时间却一分一秒地飞快前进,不给她一点缓和的机会。半个多月很快就过去了,马上就要到六号了。 这晚,顾米林接到了马亮的电话,他促崔她尽快拿钱来,并说了许多威胁的话。 顾米林知道马亮不是在开玩笑,从马亮的口气中,她听出了不耐烦,她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了。 翌日,庄母要带着孩子去打预防针,她叮嘱顾米林好好在家休息。 庄母走后,顾米林立刻取出了十万块钱的活期存折,风风火火地赶到了附近的一家银行,又回家拿了十万存款,打车向马亮家驶去。 十几分钟之后,车子停在了胡同口外,顾米林下了车,一个人缓缓向马亮家走去。 胡同里依旧清静,没有什么行人。 顾米林硬着头皮敲了几下门,无人回应,但门还是开了,马亮那双精亮的眼睛在门缝中一扫而过,见是顾米林,笑眯眯地打开大门。顾米林闪身进去,他又飞快地关上了大门。 屋子里昏暗极了,马亮靠在门上,看了一眼顾米林的包,开门见山地说:“怎么,都带来了吧?” 顾米林把包里的钱一叠一叠地掏出来,摆在桌子上:“你要答应我,从今以后我们再也不会见面,即使见面了,你也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你。你必须消失得无影无踪。” 马亮看到那些钱眼都直了,他抓起一叠,激动地说:“放心,我说话算数!有了钱,明天我就离开这鬼城市。” 顾米林清楚,无论马亮能否说到做到,此时此刻她都无从选择,就算是拿这些钱买一段暂时的安宁吧。她最后望了马亮一眼,悄无声息地钻出了房间。午后的阳光温暖柔软,像一条一条金光灿灿的软绳子,她狠狠吸了一口凉气,飞快地向胡同外走去。 庆幸的是,顾米林赶回家时庄母还没有回来,她蹑手蹑脚地跑到庄母卧室看了一眼,庄天柱还躺在床上睡觉。自从丢了那个盒子,他就像丢了魂儿似的,一天到晚无精打采地,就连孙子都懒得看上一眼。 顾米林重新躺回床上,包上坐月子用的头巾,极其沉重地瘫软了下来,她想,这样就算解决了吧,从今以后她应该可以忘掉那些不堪的曾经了吧,这样想着,她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晚饭的时候,顾米林被庄母叫醒了,她睁开眼睛,看到庄母又在抱着孩子逗弄,便笑道:“妈,你别老抱着他,怪累的。” 庄母倒是一点也不在乎,乐此不疲地说:“不累,不累。”说着,坐在床头,“米林,我跟你说啊,这孩子真的太像海洋了,海洋小时候也长这个样儿,白白的脸,大大的眼睛,小小的嘴唇。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顾米林没见过庄海洋婴儿时长什么样,只是这句话在她听来很不舒服。她下意识地望了一眼襁褓里的儿子,那小家伙已经睁开眼了,他突然扭头也望了一眼顾米林,居然笑了起来。 只是,在顾米林的眼里,那笑容实在诡异得很,就像庄母说的,这孩子模样像极了庄海洋,连笑容都像极了庄海洋。她急忙扭过头去,不想再看。 庄母却把孩子丢进顾米林怀里:“对了,我去看看给你熬的鱼汤好了没。” 顾米林不得不再一次注视着儿子,那孩子还在笑,微微裂开小嘴,鲜艳的唇色像涂了血,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笑得越来越放肆。 这时,庄母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鱼汤走了进来,把鱼汤递给顾米林,又顺手接过了孩子,继续逗弄。她似乎并无离开的意思,自顾自地和顾米林唠起了闲话:“米林,你知道吗,今天我去医院的时候,听了一件挺有趣的事,是关于杨博楠的。” “杨博楠?”顾米林喝了一口汤,“是那个去世了的院长是吧?” 庄母点了点头:“就是他。我今天听一个医生说,原来杨院长和现在这位夫人结婚之前还有另外一个老婆。后来,和那个老婆离婚之后,才和这位夫人结的婚。听说,他前妻是个很普通的女人,而后面这位夫人却很有家庭背景。”她说着,略带自嘲地笑了笑,“男人啊,都一个样子。” “是吗?怎么以前没听海洋的同事们提起过?” “以前杨博楠还是院长,谁没事吃饱了撑的在医院嚼领导的舌根子,现在杨博楠死了,谁都不怕了,自然说闲话的人就多了。” “是啊,也是这么回事。”顾米林笑了笑。 “米林啊。”庄母悠悠地叹了口气,“海洋虽然去了,但他起码是真心想要和你过一辈子的。在这世上有多少女人能找到一个真心喜欢自己的男人,一生一世地过下去。就说你爸吧,其实我以前没对你们说过,你爸他当年之所以娶我,完全是因为我爸,如果我爸不是军队上的领导,有能力把他调来石城市,他一辈子也不会娶我的。” 顾米林没想到庄母会说这话,虽然她什么都清楚,但还是安慰庄母:“妈,别胡思乱想,我看爸对你挺好,而且,你对爸不是也挺好吗。” “是啊,不管怎么样,我欠他的,就该对他好。”庄母无奈地摇了摇头。 “妈,你什么意思?” “没……没什么,你赶紧喝汤,都凉了。”说完,抱着孩子走了出去。 自从嫁来庄家之后,顾米林早就感到庄母的异样,对于庄天柱,庄母从来不说一个不字。她也曾经想过这个问题,像庄母那样一个出生高干家庭的独生女,当初怎么会看上庄天柱,又怎么会嫁给庄天柱,这几十年来甚至无怨无悔。不过,这些问题在她脑子里仅仅只是一些莫须有的疑窦,恋爱、结婚,每一个人都不同,也没有什么规律可寻。 一个多月以来,顾米林的生活渐渐归于平静。庄母给孩子起了一个名字,叫庄林,意思是希望孩子将来能够成材。 顾米林也渐渐习惯这种平静而安逸的生活,每天,她早早起来喂过孩子,照顾庄天柱,然后,出门买菜回家做饭,日子很简单也很充实。马亮也再没有来纠缠她,她原以为从今以后她可以彻彻底底忘记以前的事情。 可事情并没有顾米林想得那么简单马亮出事了。 马亮死了,死在石城的民心河里,发现他的是个喜欢夜钓的老头,并马上报了警。 警察赶来后,马亮还飘在河水中,他浑身发白,泡得像一块面包。警察立刻将马亮捞了上来。经过几天的调查,警察很快确定了马亮的身份。并通过相关部门的研究,连泡在水里的手机也得到了恢复,因此也查到了他和顾米林的通话记录,所以很快找到了庄家。 顾米林完全没有想到警察会找上门来,她整个人都傻了。但警察还算客气,他们将顾米林单独留在卧室里,只简单地问了几个问题。 警察说:“顾小姐,你不要害怕,我们只是问几个简单的问题,因为我们发现马亮死前唯一一次通话记录是和你,我们想了解一下你和他的关系。” “我……我和他没什么关系。”顾米林心都慌了,她努力压抑着紧张,说,“只不过是以前认识的一个朋友。” “怎么认识的?” …… 那天,两个警察并没有在庄家停留多久,但顾米林却度日如年。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编造出了和马亮相识的故事,又怎样送走的警察。在大门关上的那一刻,她感到浑身发抖。马亮居然死了! 顾米林闭上眼睛,脑海中开始盘旋马亮那张可怖而丑陋的大脸。 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潜藏许久的恐慌。顾米林忽然又想到了之前在医院里见到的那个人影子,现在仔细回想起来,那个人的身影太像庄海洋了。她不敢继续想下去了,蹒跚地向屋内走去。 回到卧室,一直在客厅里的庄母抱着庄林走了进来,担忧地问:“米林,刚才那些警察……” “没事的,我的一个朋友出了点事,警察只是来问问而已。”顾米林不想庄母担心,勉强笑道。 庄母如释重负地吁了口气,她怀里的庄林突然哭了起来,她顺势把庄林送到顾米林怀里:“米林,孩子可能是饿了。” 顾米林接过儿子,打开衣衫,心事重重地喂起了nǎi。庄母轻手轻脚地跑到厨房做饭去了。 顾米林一边心不在焉地轻轻拍打着庄林一边望着窗外的天空,不自觉间,她感到胸部一阵疼痛,低下头望去,却差一点把庄林从怀里扔出去。 庄林居然又笑了,他狠狠地咬着顾米林的胸部,露出一个成年人yīn森的笑容,忽然说话了,那是庄海洋的声音:“我不会放过你们的!” 顾米林尖叫了一声,顺势将庄林丢在了床上,自己则靠在一边谨慎慌张地盯着庄林。庄林躺在床上大哭了起来,又恢复了小孩子该有的任xìng和无知。庄母听到庄林哭闹,急忙跑进了房间,见到顾米林惊惶无措的样子也愣住了。 “米林,你这是怎么了?”庄母抱起庄林,诧异地望着顾米林。 “没……没什么。”顾米林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晚上,顾米林一直警惕地望着床边的婴儿床。婴儿床内,庄林早就睡着了,打起了婴儿特有的鼾声,可她一次又一次地怀疑自己的耳朵,她总觉得那鼾声似曾相识,总觉得自己身边躺的不是庄林,而是庄海洋。 一直到半夜,顾米林都不敢闭眼,她担心她一闭上眼,庄林就会猛地睁开眼睛,从婴儿床里翻出来,不怀好意地缓缓靠近她庄林是庄海洋的血脉啊,是他生命的延续,是他留在这个世界上的喜怒哀乐…… 半夜的时候,顾米林还是睡着了,她梦见了马亮。 梦见了马亮死前的一刹。那个幽幽的夜晚,那条漆黑的民心河,马亮一个人在河边闲逛,突然,一双手从花圃中伸了出来,那是一双惨白柔软的小手,继而,是脑袋、身体、四肢……那个小小的人儿终于露出了真实面目是庄林。 庄林好像一下子长大了,不,应该说是拥有了一个成年人的力气。他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5 章 地上爬了一会儿,猛地站了起来,悄无声息地向马亮走去。他一点一点地接近着目标,继而,狠狠地推了马亮一把。 夜色下,只听到扑通一声,很快,一切又归于死寂。 庄林却笑了,带着婴儿特有的咯咯笑声钻进花圃,不见踪影…… 第二天,顾米林醒来时,这个古怪的梦还停留在大脑之中,挥之不去地难以忍耐。她坐起来,看了看婴儿床里的庄林。庄林醒了,难得地没有哭闹,而是睁着无辜的大眼睛,呆呆地注视着她。她叹了口气,梦毕竟是梦,现实中庄林还是她亲生的儿子,她起身去抱庄林,却差一点被绊了个跟头,低下头时她看到了一个袋子。 顾米林不解地拿起那个袋子,打开来,又一下瘫在了床上是钱,整整二十万! 顾米林望着那一袋子钱手脚发麻,婴儿床里的庄林还在对她笑,她脑袋一下就蒙了,仿佛昨晚那个梦真的成了现实,仿佛看到庄林大晚上蹑手蹑脚地爬出婴儿床,猴子一般钻出大门,在夜色下慢悠悠地前进,直至来到马亮家,找到那些钱,趁着夜色返回家中,将这包钱放到她脚下。 顾米林傻了,她迅速将钱塞到床底下,避免被庄母发现,又极其谨慎地靠近了婴儿床,胆怯地审视起那个小东西来。就在那一刹那,她分明看到庄林变了脸,他迅速地收敛笑容,yīn气沉沉地瞪着顾米林,飞快而决绝地说:“我不会放过你们的!” 顾米林狠狠倒退了几步,后背一阵冰凉。 庄海洋回来了,他以另一种形态、以新生命的方式回来了,他要报复她! 顾米林的精神世界崩溃了,短短半个月,她像一只失去方向的野兽,恐惧、惊悸,像浓重的烟雾一般笼罩着她,她几乎不敢再正视庄林,每一次,她看到的不再是自己那个乖巧可爱的儿子,而是那个早就死掉的丈夫。 庄母很担忧顾米林,她不清楚顾米林究竟怎么了。每一次,她把庄林抱给顾米林时,都能察觉到顾米林的惊恐。 这天晚上半夜时,庄母听到顾米林的卧室微微响动,她感觉要出什么事,便披上衣服向顾米林的卧室走去,刚走到门口,就看到顾米林慌慌张张地跑出了房间,赤着脚,穿着睡衣,她还没来得及叫一声,顾米林便疯了似的冲出了大门。 庄母也赶紧跟出了门。 外面空无一人,漆寂的小区里,顾米林没头没脑地向前疯跑,不时紧张地东张西望。庄母岁数大了,赶到楼下时,顾米林早就没了踪影,她一边大吼顾米林的名字一边四处寻找,可找遍整个小区,也没看见顾米林的影子。 庄母手足无措地跑到了小区保安部,希望保安帮忙寻找顾米林。 整整一个晚上,保安、邻居都出动了。 一直到凌晨,警察终于打来了电话,说是顾米林试图自杀,被好心的哥送到医院。庄母听后,急忙赶到了医院。来到医院后,警察也在,警察告诉她,顾米林昨晚试图撞车自杀,幸亏出租车司机眼疾手快及时刹住了车。 顾米林只是轻微擦伤,没有生命危险,但情绪依然不稳定,需要住院观察。 庄母听后,连连向那位司机道谢,便急忙来到病房看望顾米林。 病房内,顾米林安静地躺在床上,看到庄母抱着儿子出现在大门口,依旧面无表情。 庄母快步走过去,狠狠捶了顾米林一拳,大哭道:“你到底是为什么?海洋走了,难道你也要离开我,你不为我想一想,也要为孩子想一想吧……” 顾米林喃喃自语道:“我对不起海洋,我对不起海洋……” “你说什么?”庄母擦了擦眼泪。 “妈,你知道吗,海洋回来了。”顾米林一把抓住庄母,浑身颤抖地说,“他又回来了,他每天都来找我,和我说话,和我笑,我好害怕,我不知道我还能坚持多久,我只有死,只有死才能解脱!” 庄母惊愕地望着顾米林,半天没说一句话。 怀中的庄林突然大哭起来,顾米林一下缩回手来,紧紧蜷缩在被子了,惊恐无助地望着庄母怀里的儿子,拔掉针头就要往外跑,索xìng,医生、护士及时赶到,将她按在床上,打了一阵镇静剂,她这才昏昏沉沉地安静下来。 自从顾米林嫁到庄家,一直温柔可人,庄母从未见过顾米林这副歇斯底里的模样,她被眼前的女人吓住了,直到顾米林死气沉沉地躺在床上,医生轻轻捅了她一下,她这才扭过头去。 医生说:“老太太,您跟我来一下。” 庄母跟着医生来到办公室,刚坐下来,就忍不住哭了起来,她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这么苦命,丈夫半身不遂,儿子意外去世,现在连儿媳fù都成了这副模样。医生见状,叹了口气,说:“大妈,你不用太担心,顾米林只是得病了,会慢慢好转的。” “是什么病啊?”庄母抬起头来。 “是产后抑郁症。这种病虽然不是很常见,但也不少。这种病通常是因为怀孕期间,由于各种压力或某些事情的负面影响而产生,比如,工作原因,生活原因,或是有亲人去世生病等等等等,症状也不尽相同,有的严重焦虑、恐慌、自闭,有的则会出现幻觉和臆想,造成精神状态极为不稳定,最严重的甚至有厌弃婴儿和残害婴儿的行为。根据顾米林的情况,我们可以很准确地断定,她已经得了产后抑郁症,且很严重,出现幻觉,对婴儿厌弃和恐慌。” 庄母听得糊里糊涂,她只想知道这病能治好吗:“那米林她还能治好吗?” “放心。”医生笑了笑,“这种病是心理疾病,通过yào物和时间的慢慢遗忘,是可以治疗的。现在重要的是要让顾米林明白自己得了什么病,而且这种病基本上是因为心理原因造成的,且完全可以治疗,这样一来她自己才会释然,否则的话,她可能永远都无法走出抑郁。” 庄母放心地点了点头,谢过医生,抱着孩子离开了办公室。 夜里,庄母实在不放心顾米林,听医生说,抑郁症的自杀率相当高,她没有办法,只好暂时将庄天柱托付给邻居,自己抱着庄林在医院里守着顾米林。接二连三的打击,已经让这位风烛残年的女人变得麻木而虚弱。她坐在床边,两眼无神地望着顾米林,顾米林还在睡,第一针镇静剂清醒后,她又大闹了一场,医生只好又给她打了一针镇静剂。 窗外已然黑得不见人影,顾米林终于睁开了眼睛。 庄母一直没敢合眼,见到顾米林醒了过来,她特意将庄林放在旁边的床上,温柔地对顾米林说:“米林,你好些了吗?医生都说了,你没有什么大毛病,是得了产后抑郁症,海洋的事你就不要再多心了,那都是抑郁症引起的幻觉,只要你调整好心态,一切自然都会好的。” 顾米林双眼无神地望着庄母:“产后抑郁症?” “对!只是一种病。” “能治好?” “能!医生说绝对能治好的。” 顾米林长吁一口气,似乎轻松了一些,虽然不清楚什么叫产后抑郁症,但庄母的话让她明白自己仅仅是病了,仅仅是出现了一些幻觉而已。她下意识地望了一眼旁边沙发上的儿子。那个襁褓一动不动地缩在沙发角落之中,庄林睡得很沉,一点动静都没有。 “妈,我想看一看孩子。”顾米林伸出手去。 庄母把孩子抱了过来,但并未jiāo到顾米林手里。庄林安然地躺在襁褓中,不时蠕动一下身子,没有一点异样。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ròu,顾米林还是安心地笑了笑。 一连几个月,顾米林都在医院住院,抑郁症并没有庄母讲得那么容易治愈,顾米林的抑郁症成周期xìngbào发,好在医生还是稳定住了她的病情,又过了几个月,顾米林的抑郁症基本治愈,医生建议她回家静养。 接下来的几个月里,日子平静得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 庄林越来越大了,一岁的他开始咿呀学语,整天不闲着,很淘气也很可爱,成了全家生活的精神支柱。每天,顾米林都会抱着庄林到楼下去散步、晒太阳。庄母也渐渐走出了失去爱子的悲痛,整日在家中料理家事。 这晚,庄天柱一个人在卧室里看电视,顾米林和庄母两个人一人捧着碗一人抓着玩具,逗弄不安分的庄林。庄林已经能吃一些流食了,只是他对食物没有什么兴趣,坐在婴儿车里心不在焉地东张西望,时不时才张嘴吃一口。他对过就是大门,顾米林蹲在他面前,庄母则侧坐在他对过。 庄林咿咿呀呀地抓着手里的玩具,突然快速地说了一句话:“爸爸!” 这句话让顾米林和庄母不约而同地互相望了一眼,又飞快地回过头去,呆呆地盯着卧室大门,那里当然不可能有人,屋子里只有他们四个人。庄天柱卧室中,电视机的声音还清清楚楚地回dàng在走廊中。可是这句话又如此真切,真切到令人浑身发毛。 顾米林抓住庄林的小胳膊,极其严肃地问:“你刚才说什么?” 庄林被顾米林吓得大哭起来。他还小,他根本不理解母亲此时此刻的恐惧和狰狞。庄母见状,慌忙抱起了庄林,一边哄一边说:“米林,你干什么这么大惊小怪,看把孩子吓得。” 顾米林根本不理会庄母和哭闹的儿子。她十分清楚,庄林已经到了咿呀学语的阶段,平常,他们也会教庄林说一些简单的词语,比如,妈妈,比如,nǎinǎi和爷爷,但从来没有教他说过爸爸这两个字。她不明白一个仅仅一岁多的孩子,从未见过自己的父亲,甚至根本不理解父亲的含义,又是如何学会这两个字的呢? 夜里,顾米林强迫自己忘记了这件事情,她自我安慰道,也许,是平常带庄林出去玩时,他听别人说就记住了吧,这个年龄段的小孩学习东西是非常快的。这样想着,她渐渐安下了心来,睡了过去。 夜,很静也很黑,半夜时顾米林醒了。她下意识地歪了歪脑袋,望了一眼婴儿床,又飞快地坐了起来庄林不见了! 顾米林大脑短路了几秒钟,立刻穿上鞋子飞奔出了卧室,一边跑一边大喊着庄林的名字。隔壁庄母也被喊了起来,急忙披衣从卧室里探出了头来:“怎么了?” “孩子!”顾米林疯了似的吼道,“孩子不见了!” 庄母也慌了,两个人没头没脑地在客厅里转起了圈子。这时,顾米林卧室里突然传来了庄林的笑声,两人急忙跑到卧室,庄林正坐在他的小床里,天真无邪地望着他们。 她跑过去,一把抱起了庄林,差一点哭出来。庄母见状,也松了一口气。 庄母说:“你看你,是不是又犯病了,又出现幻觉了?” 她摇了摇头,坚定地说:“没有!刚才庄林确实不在婴儿床里。” “是不是最近太累了,要不,今晚孩子跟我睡?” 她搂紧庄林:“不用了,还是跟我睡吧。” 庄母无奈地摇了摇脑袋,转身离开了。可就在那一瞬间,顾米林又一次听到庄林喊了一声“爸爸”。她身不由己地颤了一下,望着怀里的庄林,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好几遍,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儿子,你刚才说什么?” 这一次,庄林好像听懂了母亲的话,他伸出小手在空气中徒劳地抓着:“爸爸、爸爸……” 顾米林紧了紧肩膀,轻声问:“你……刚才见到爸爸了?” 庄林笑得更欢快了:“爸爸……来……” 顾米林的脑袋一下就zhà开了,她忽然觉得这一年的安稳生活全是一个骗局,是一个yīn谋,是一个陷阱,一切的一切并没有远离,只是悄悄地藏了起来,藏在安稳中,藏在宁静后,稍有机会就会血盆大口地蹦出来,让她生不如死。她感到身上压了千金巨石一般无法呼吸。 庄林却没有丝毫感觉,他还在手舞足蹈地呼唤着那个词爸爸。 几天以来,顾米林一直在思考庄林是怎样学会叫爸爸的。这似乎是症结所在,可她想来想去就是想不出来。她感觉这个家又变得诡异了,四面八方都潜藏着一个熟悉而无形的影子,随时随地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这种感觉,常常让顾米林感到后背发凉。 好长时间,顾米林都有些精神恍惚,做什么事情都紧张兮兮的。这一次,庄母也没有多问,因为她也觉得奇怪,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怎么会突然学会这句话。只是生活中奇怪的事情太多了,时间久了,她也就渐渐淡忘了。 顾米林却一直没有忘记。 第十五章 大狐狸带小狐狸 九月底时,顾米林打算回老家一趟,因为月底是她母亲的忌日,她已经好久没去扫墓了。另外一个原因,自然是想放轻松一些,这个家,这个城市,如今于她而言,都变得异常深邃。她和庄母商量了一下,打算在老家住上十天半个月再回来,庄母想了想,并没有反驳,答应了她。 第二天,顾米林就坐上开往大人村的长途汽车。一路颠簸,下午时她踏上了家乡的小路。这个时间段,村里人一般都在地里忙活,走进村子的时候,萧条而僻静。她径直回了家。 屋里屋外已经蒙了一层厚厚的灰尘,纤细而轻浮地飘dàng在空气之中,恍如隔世。顾米林准备好一些贡品,一个人慢悠悠地向后山爬去。 来到后山,一切依旧,顾凤的坟前由于长年无人照管,长满了密密麻麻的杂草,几乎整个盖住了坟包。顾米林觉得自己很对不起母亲。她将竹篮放下,认认真真地拔起草来,直到坟前清理得一干二净才跪在地上,烧起了香烛。纸灰刺激的味道钻进她的鼻子,刺得她直流眼泪,不清楚是心理压抑还是这刺激味道的缘由,她终于忍不住大哭了起来。 哭了有半个小时,顾米林才晃晃悠悠地站起来,向附近庄海洋的坟摸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6 章 跪在庄海洋坟前的一刹,顾米林哭得淅淅沥沥:“海洋,我对不住你。我知道你恨我,假如有来生,我一定好好偿还你……” 这些话的确是发自肺腑的,如今在顾米林心中,对于庄海洋早已没有半点恨,包括对庄天柱、整个庄家,她只有愧疚和后悔。 天色渐渐晚了,顾米林止住哭,恋恋不舍地离开了荒坟冢。 回到家,顾米林简单吃了些东西,便躺在了床上。由于房子许久无人照管,电线早就老化,她没有点灯,一个人静静地藏在黑暗中,回忆以前和庄海洋一起的生活。老房子的房龄已经几十年了,还是她姥爷娶她姥姥时建造的,木制的房梁上挂满了蜘蛛网。她望着那些蜘蛛网,渐渐陷阱了梦中。 半夜时,村子里下起了大雪,温度骤降,连天的雪花像疯了似的砸了下来。不到半个小时,树上、路上、山上就积了厚厚一层积雪。 顾米林睡得很沉,她身上裹着好几层被子,像个日本寿司卷。她下意识地翻了个身,朦胧中,听到一阵巨响,紧接着,感到一阵剧痛袭满全身。睁开眼,她惊呆了,房梁居然塌了一半,一根巨大的房梁木结结实实地砸在了她身上,老旧的房顶居然被厚实的积雪压塌了一小半,雪花从天上飘飘散散地落在她脸上,夹杂着刺骨的寒风,冷且凉。 顾米林试探xìng地挪动了一下身体,又是一阵剧痛。她想喊,可压在身上的房梁木死沉死沉地,压得她连气都喘不过来。她只觉得浑身无力,眼前逐渐模糊一片…… 最后的最后,顾米林看到一个人影破门而入。 顾米林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病床上。 这是县医院简单而宁静的病房,顾米林微微歪了歪头,差一点蹿起来,但由于失血过多,她只能目瞪口呆地望着床边那个熟悉而陌生的男人。 庄海洋面无表情、直直地盯着顾米林,破旧的衣衫上全是尘土,胡子拉碴地脸孔消瘦而沧桑,像是一下老了十几岁。 见顾米林不可思议地望着自己,庄海洋淡淡地说:“别怕,我不是鬼,我是人。” 顾米林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她想伸手去摸一摸庄海洋,却没有勇气。庄海洋蓦地笑了:“我说了,别怕,我真的还活着,死的那个人根本不是我。”他说着,主动握住了顾米林的手。 顾米林微微颤抖了一下,肌肤相触的一瞬间,她真实地感到了那久违的温度。她愣了片刻,一下拥进了庄海洋的怀里:“海洋,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我……” 庄海洋轻轻拍了拍顾米林的肩膀:“别说了,我什么都知道了。我不怪你。” 顾米林抬头望着庄海洋,她还是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尽管此时此刻庄海洋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她轻声问:“你真的是海洋吗?你是怎么知道的?你离开石城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还有,死的那个人是谁?你……你真的不恨我吗……” “不要问了。”庄海洋笑了,“这些事我早晚会告诉你的。只是不是现在。你好好养伤,别忘了我们还有儿子。我说过我不恨你。你母亲和我父亲的事情我都清楚了,这一切并不能怪你,我理解你。曾经我知道这些后的确也恨过你,但今天看到你在我坟钱哭诉,想起我们的儿子,我突然发觉我一点也不恨你了。那都是上一辈的恩恩怨怨,与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可我们却身不由己地陷了进来。” 顾米林趴在庄海洋怀里,哭得撕心裂肺。 半个月后,顾米林出院了,庄海洋却又一次失踪了。直到几天之后,接到法院通知,顾米林和庄母以及庄天柱才匆匆赶往法院。庄海洋自首了,将他三次杀人的经过全部说了出来。 法庭未公开审理,只有几个主要的当事人被传唤到庭。 在法官的质问下,庄海洋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被告席上,安静地诉说着庄家的最后秘密。 一切还要从那个盒子说起。 在庄天柱的生命中,实际上不仅仅只有顾凤和庄母两个女人。在他当兵期间,他曾经和当地的一个女人发生过关系。那个女人叫肖林。 肖林是当地一个小村落中的普通女孩,她长得很漂亮,每一次,庄天柱的部队晨练时,总会看到她坐在小河边上卖水果。年轻的军人们都很喜欢他,异xìng相吸的道理,永远适用这个社会。庄天柱当然也不例外,从第一次见到肖林时他的心就动了。 男人永远是三心六意的,就像一只雄兽,对于异xìng总是多多益善、无法抵挡。 刚开始,庄天柱只是对这个漂亮可人的女孩充满了好感,没事时他就偷偷溜出军营去看肖林,先是买水果,接着闲谈,一来二去之下,两个人变得越来越熟悉。他是个很讨女人喜欢的男人,也很懂得如何去讨女人欢心。天真的肖林就这样爱上了他。但她并没有说什么。 直到,两个人第一次发生关系。 那一天,庄天柱收到家乡寄来的一些土特产,便打算拿一些给肖林。肖林的父母刚好不在家,两个年轻男女独处一室,干柴烈火,庄天柱终于忍不住亲了肖林一下,早就对庄天柱有好感的肖林非但没有拒绝,反而默认了那个吻…… 这之后,肖林从心里认定自己一生一世就是庄天柱的人了,可她哪里知道,庄天柱有多后悔。回到军营的庄天柱为自己一时的冲动懊悔万分,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部队的纪律,他和肖林的事如果让部队的领导知道,后果将不堪设想。好在肖林的善良、淳朴救了他,为了心爱的男人,肖林一直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 可纸包不住火肖林怀孕了。 庄天柱得知这个消息后晴天霹雳。他马上就要离开部队了,正在为自己的后路四处打点托关系,他绝对不能让肖林拖他的后腿。他找到肖林,打算让肖林把孩子打掉,可肖林不肯,在她眼里,这是她和庄天柱爱情的结晶,她没有想到庄天柱会如此绝情。 庄天柱是个聪明人,他清楚不能强来,强来的结果很可能两败俱伤,自己和肖林的事会很快就会被别人发现。可拖着又不是办法。 在庄天柱苦恼不已时,他的机会却来了。部队首长的独生女儿丧夫,老首长一直想为女儿再找一位合适的夫婿,也许,是因为身为勤务兵的庄天柱聪明机灵,他居然看上了庄天柱。虽然出身贫苦,但老首长觉得他是一个老实可靠的男人,打算把女儿许配给他。 庄天柱很高兴,他深知这将是他人生的转折点,他必须牢牢抓住这棵大树。从那一天开始,他便抓住一切机会向那位大小姐示好。没过多久,两个人就确立了恋爱关系。首长也许诺,只要他们结婚便立刻为他办理调动手续,工作、住房,一切都不用他cāo心。 庄天柱简直高兴坏了。可有一件事情一直横亘在他心里孩子。 那位大小姐怀着前夫的孩子。 任何一个男人都不愿意做别人孩子的父亲,这在大众眼里是不耻,是怪异,是说不清道不明的闲谈。庄天柱从小生活在保守的村庄,他无法忍受这种如同戴了绿帽子的身份。这个时他又一次想到了肖林。肖林怀得是他的孩子,那是他的骨血。 思来想去,庄天柱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他打算狸猫换太子。 庄天柱想到了杨博楠。 杨博楠是标准的石城人,和庄天柱一同进入部队,是医学院的高材生。他本以为自己今后还会回到石城老家,可没想到部队下达的通知书命令他留在驻地。他不想留在这个该死的穷山沟里,可木讷的他没有一点关系和门路,也没有庄天柱的聪明机灵、阿谀奉承。 于是,庄天柱的出现,为杨博楠带来了一丝希望。 庄天柱找到杨博楠,开门见山地说出了自己的来意。他告诉杨博楠,他有办法帮他重新回到石城,并为他安排工作,但他必须帮他一个忙。杨博楠答应了他。那天之后,两个男人因着彼此的需求,成了表面上的朋友。 临离开部队时,庄天柱几次找到肖林,安抚肖林的情绪。他声泪俱下地对肖林说,他爱她,他希望一辈子都和她在一起,可他没有办法。他甚至要求和肖林一起去死。肖林刚开始很气愤,但很快就被庄天柱再一次蒙蔽了。女人永远是感xìng的动物,总是将感情放在第一位。 肖林最终还是无奈地原谅了庄天柱。 庄天柱高兴坏了,几天后他又一次找到肖林,告诉肖林他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他让肖林过一阵子和杨博楠一起回石城,假装嫁给杨博楠,等他和那位大小姐结婚之后,在石城立住脚后,他一定和那个女人离婚,到时候他们就可以一家团圆。 天真的肖林毫无怀疑地相信了庄天柱。 这之后,一切都在庄天柱的掌握中按部就班地进行着。他娶了那个女人,并且在岳父的帮助下回到了石城,得到了一份清闲而收入颇丰的工作。又利用岳父的关系,将杨博楠调回了石城第一医院,做了一名fù产科大夫。肖林也按照他的意愿,嫁给了杨博楠。 日子似乎渐渐平淡了下来,两个女人十月怀胎,即将生产。 庄天柱整日忙里忙外地伺候着老婆,在所有人眼里他是一个标准的好丈夫。可谁也不知道在他心里藏着一个巨大的yīn谋。在老婆临产前几天,他和杨博楠暗中安排好了一切。就在杨博楠的家中,杨博楠为肖林实施了剖腹产,与此同时庄天柱的老婆也进入了产房,几乎是同一天,两个男孩降临于世。 命运和这两个孩子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当晚,杨博楠便利用职务之便,偷偷将两个孩子调换了。这当然是庄天柱的意思,也是他当初费尽心力将杨博楠安排回石城第一医院的目的。他早就打算好了一切,他宁死也不会替别人养孩子。他更不会为了肖林放弃现在的生活,他要的只是留住自己的骨血。 肖林在庄天柱心里根本一文不值,只不过是一个发泄兽yù的对象罢了。在她生完孩子之后,杨博楠便按照庄天柱的意思将肖林骗到了边缘山区,卖给了一个不能生育的男人做老婆,或许,是良心不安吧,杨博楠在离开时将庄天柱的yīn谋告诉了肖林。 直到那一刻,肖林才明白,她曾经深爱的那个男人根本不爱她。 肖林不甘、愤怒,可她身不由己,没有一点办法。 好在,那个男人对肖林还算不错,对待孩子也很好。 渐渐地肖林将自己的事情告诉了男人,但她依旧想不开,在一个冬日,她自杀而去。男人悲痛万分,带着孩子艰苦地讨生活。直到几年之后,他赚了些钱,便带着孩子来到石城打工。他也想过报复,可他是个老实巴jiāo的农民,没本事也没钱,他更不愿意把这种山一般的压力转嫁给孩子。 一直到去世的前几天,男人才忍不住将心里的秘密告诉了儿子。 这个孩子,就是老张。 老张是个城府极深的人,生活的艰难让他学会了隐忍。这一忍,就是整整十年。 机会终于出现了,在庄海洋陷入恐慌之后,老张见机行事。那张狐子皮他根本就没有卖掉,一切不过是为了引庄海洋上钩,而庄天柱之前看到的那个鬼影都是他假扮的。他恨庄天柱,更恨庄海洋。在他看来,庄海洋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应是他的。所以,他特意骗了庄海洋,在庄海洋离开石城后,他一直偷偷跟着庄海洋,他要在那个人不知鬼不觉的地方杀了他。 可事实总是与我们的想法背道而驰,那一次,老张非但没有杀了庄海洋,还丢掉了自己的xìng命。 在庄海洋离开石城后的一个深夜,老张尾随至庄海洋租住的小旅馆,打算杀掉庄海洋。可在他撬开屋门接近庄海洋的一刹,庄海洋被惊醒了。他看到老张拿着寒光闪闪的刀子站在自己面前立刻跳下了床。两个人很快扭打在了一起。 令老张没有想到的是,他根本不是庄海洋的对手,此时的庄海洋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文质彬彬的学生了。他被打晕了。 等老张醒来后,发现自己被绑在了庄海洋的车里。他又气又急,当庄海洋询问他为什么要杀掉自己时,他愤怒地说出了实情。 庄海洋也傻了。那一刻,他脑子完全乱了,放了老张?那他的生活就全毁了,家里一定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他如何再在那个家庭中生活,他所得到的一切会不会因为老张的出现而消失殆尽。 每一个人的人生都有迷惘,都有冲动。 那一瞬间,庄海洋脑子一热,决定杀掉老张。他将车子开到僻静的盘山路上,趁着夜色,将车推下了山,随后,制造了一场车毁人亡的假现场。 庄海洋又心事重重地回到了石城,像一只惊弓之鸟,他不敢回家。此时此刻,他才体会到杀人之后的恐惧。他想着回家里取一些钱,然后远走高飞。可就在那几天,他发现了顾米林的异样,好奇心的作祟下,偷偷跟踪顾米林时他一点一点地得知了顾米林、林改改以及马亮的秘密。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听到的一切。他的恐惧渐渐变成了恨,变成了麻木,变成无畏。 他要报复他们。 停尸房里的尸体自然是庄海洋偷走的。他偷偷溜进停尸房,假扮尸体,到了晚上,又把老张的尸体偷走。之后的几天里,他真的变成了一只“鬼”,每天昼伏夜出,到医院里查找有关老张的出生资料。他并不完全确信老张的话,但查找一番之后,他又不得不相信了。 最主要的证据是,庄海洋看到了庄天柱盒子里的秘密。 那只盒子里装着当年庄天柱逼迫杨博楠写下的协议书。庄天柱深知,如果不拿住杨博楠,那日后,杨博楠就是一只随时可能bàozhà的zhà弹,他必须攥住杨博楠永生永世不将此秘密说出来的把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7 章 。 医院里死去的女医生是庄海洋推下楼的,那一天晚上,当女医生闯进杨博楠的办公室后,他一下就慌了。此时的他早已不是一个人了,他只想着报复,所有阻挡他报复的人、妨碍他报复的人他都要除掉。他毫不犹豫地打晕了那个女医生,将其扔下了楼。 杀过一次人,也许会感到恐慌,但杀过两次人后,剩下的就只有麻木了。 庄海洋开始策划杀掉林改改和马亮。他时刻潜伏在他们身边。享受着从狐子变成猎手的乐趣和亢奋,只是,没等他动手,马亮居然先除掉了林改改。之后,他本来是想除掉顾米林的,可望着顾米林的肚子,他根本下不去手。那是他的骨ròu啊。 最后,庄海洋杀掉了马亮。那二十万,自然也是他亲自送回去的。 在顾米林生产之后,庄海洋曾一次又一次地偷偷回到家中看望自己的儿子。可就是这一次又一次的看望让他放弃了最后的恨。每一次,在黑暗中窥探顾米林和儿子在一起时他的心都很疼。他不忍心让儿子变成了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可在顾米林准备回家乡祭拜母亲时,他又一次想到了这个女人之前对自己所作的种种。他跟着顾米林一起回到了大人村。 本来是想狠下心除掉顾米林的,但听了顾米林在自己坟钱如诉如泣的忏悔后,他最终还是放弃了。那晚,顾家老房子坍陷之后,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竟疯了一般冲了进去,救下了顾米林。 庭审结束时,法官依法判处了庄海洋死刑,顾米林十年有期徒刑。 那一天,庄母疯了,她一直死死掐着庄天柱的脖子,那双老手谁都掰不开,直到庄天柱一动不动地瘫在了地上。顾米林和庄海洋眼睁睁地望着这一幕,都吓傻了。 临入狱的时候,顾米林将孩子托付给庄海洋的四姑。 十年光yīn,当顾米林再一次重回大人村后,儿子早就不认识她了。那个曾经的小皇帝变成了标准的村里小子,虎头虎脑,脸蛋黑黝黝地像块土坷垃。可她却笑了,笑得像哭一般,笑得像一个傻子。从那天起,她再也没有离开大人村,淳朴的村里人帮着她修缮了老房子,她带着孩子,重返自己的生活。 但一切都已经变了,庄海洋变了,林改改变了,马亮变了,庄母变了,这大人村也变了。 几年之后,大人村成了石城市的重点经济开发区,那里建设了一幢又一幢的大楼,山也被修成了主题公园,道路通天,再也没有什么市里人和村里人之分了。 狐子也已经看不到了。 顾米林也变老了,每天,她习惯坐在自家的阳台上,看那越来越模糊的青山薄雾。 有一次,庄林从学校回来,突然兴奋地对顾米林说:“妈,我今天放学和几个同学回家的时候,居然看到一只老狐狸领着一群小狐狸过马路!” 顾米林听了什么都没有说,突然哭了。 (完) ┏━━━━━━━━━━━━━━━━━━━━┓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iqugedu.com ┃ ┃整理 ┃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 ┃ ┃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 ------------------------------------------------------- 访问小说分享者(百里挑一)的书库,阅读更多TA分享的书籍! 地址:http://www.biqugedu.com/u?id=22330 也可以百度搜索或者访问www.biqugedu.com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