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心路》 正文 第一章 临近春节,思家心切 在山东老家的时候就曾听说东北的冬天冷得邪乎,说一泡尿没撒完便冻成了冰棍;还听人说得更邪乎,说一泡尿没撒完,尿与地就一下子粘在了一块,结果就结成了一根长长的还带着弯儿的细冰柱子。说这番话的人据他们自己说可都是闯过关东混过东北的人,至少也有家里人或自己的亲戚邻居现还在东北,且言之凿凿;他们说得直观c形象c具体,确实相当地骇人其实啊,当我来到东北后才知道这只是个传说,是忽悠人玩儿的,根本没那八宗子事儿,因为我试过。不过,虽然撒尿冻成冰棍不大可能,更无冻成冰柱子的情况,但东北冬天的冷,那可是毫不含糊的,远高山东老家好几个量级,稍有不慎,那就会冻你个半死没商量。 东北的冬天,寒风呼啸,冰封雪裹,哈气成冰,零下二三十度那是常事儿。大雪小雪一场接一场,一场雪一下就是好几天,就像全中国的雪都是为东北准备的,没完没了的下个不停;砂砾子般飞舞着的细颗粒,打在脸上生疼,铺天盖地的鹅毛大雪把所有的东西糊得影影绰绰;若是再赶上肆虐翻卷的白毛风,风与雪共同发威,看吧,用不了多久,城市乡村,山川森林都变成了形态各异会闪银光的雕塑。工作之余我喜欢到漫天飞舞的大雪中漫步,山东老家可没这么多的雪。下雪的时候,空气清新,带着雪味儿的凉风吸入肺中透凉透凉,感觉神清气爽,心情特别舒畅;看到下雪我就莫名地兴奋,在风雪中近观远望顺城,则是另一番模样,充溢着别致的韵味儿:全城被白雪包裹着,白色的马路,白色的楼房,白色的工厂,白色的矿山,一切都被白色紧紧地捂住,只有烟囱中冒出的缕缕白色气团,如同大雪覆盖下的各色人等用来喘气的管子,活脱脱一整个冰清玉洁晶莹闪烁美轮美奂的童话世界。 “有型有色,壮观气派,比老家那点儿雪是有看头!” 每每我自己单独或者约上我的工友小河南c小河北和小山西我们四个下班后闲得没事儿的小年轻,扣上狗皮帽子,穿上棉大衣,脚套棉靰鞡,集体闲看这冰雪的特殊造型c唏嘘于大自然无穷魔力的同时,个个可是冻得哆哆嗦嗦,不停地抽着鼻涕,看不多久,就有人要告退。“风景是独好,不看了,走走走,冻死人啦” 此时的我对这难以忍受的寒冷也仍是一如既往地颇感无奈。“哎,哪像俺山东老家,有始有终地下几场雪就过去了,即便是下雪,中午时太阳只要一露头,还是暖洋洋的。” 可是,比寒冷更难以忍受的是想家。 虽说东北的冬天冷,可冬天再冷也只是对身体上的折磨,外出干活的时候多加件衣服就可以应对了,可对家c对母亲的想念,则完全是另外一个概念了。 1951年3月,十七岁的我,从四季分明c温暖湿润的山东老家进入顺城水电安装公司第五队工作到至今,也就是1953年农历11月底,满打满算,两年半还多好几个月。在连续享受着第三个寒冷冬天全面“照顾”的同时,最大的问题是想家。连着两个年头近三年没回家的我,想家已变成了一种精神上的折磨。在顺城过了两次年,一次比一次难受。大年三十晚上,听着宿舍外面此起彼伏的鞭炮声,呆在空寂的宿舍,想着家中孤独一人的老母,自己心里那酸楚的滋味儿,用百爪挠心c心如刀绞来形容一点儿斗都不过。虽然公司也考虑到我们这些来自关内不能回家过年的小年轻孤单,并组织些娱乐活动,分送过年礼品,还派公司领导慰问,可三十晚上还是孤零零的自己陪自己 现在又临近腊月,看着大街上熙来攘往的人流,听着人们开始谈论如何过好年,欣赏着大街上“庆祝抗美援朝的伟大胜利”c“中朝友谊万岁”等标语,和平加热闹的景象,导致我我想家思念母亲的焦虑心情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 母亲的唠叨与母亲的烙饼都已变成我梦中无数次的回忆,不知多少次泪湿枕巾 不行,实在是受不了了,今年必须得回家! 多亏我提前行动,早做了打算,从安东回到公司后就向李队长做了口头说明,然后又按他的要求,向公司递交了书面请假申请。申请交给队长都好几天了开班务总结的时候再催催他。 说起来话长,有时候我说东北冷,也有眼顾左右而言他的用意,一个山东汉子,总不能老把想家想娘这句话挂在嘴上吧。所以我每每嘟囔“东北哪都好,就是冬天冷的冻死人c不如俺山东老家怎么怎么好”类似的话时,一旦让李队长老大哥听到,他那长脸一定会拉得老长,一脸的老大不高兴,紧接着就会对我讽刺挖苦一番。事情就怕巧,这次是我们在李队长的带领下在安东修了10个月的铁路安全回到公司,按部就班地上班已快满一个月,按农历算,眼看着就是53年农历的腊月了,我的思家之情有意无意地就会露出来,嫌东北冷的话就难免老挂在嘴上,李队长又给我催胡子瞪眼起来。不行,该“自卫反击”他一下,别让他才三十多岁的年龄,动不动就老子长老子短的,老在我面前倚老卖老,他反正就是那几句颠来倒去的老话,他说辞上的命门我早已把脉好了。嘻嘻。 这天临近下班,李队长和我们一干人从外面巡查供暖线路回来,按惯例集中在他那间堆满了用于水电维修的各色家什的小屋里接受他的一日工作总结。又冷又脏的我,又忍不住对东北包括顺城的冬天“埋怨”开了。李队长与往常一样,扯着他那东北汉子特有的高粗嗓门大嚷:“小山东你个小屁孩,东北的高粱米算是白养活你了,一到冬天你就老嚷嚷着你山东老家好,可大哥我总有一个理扪不过来,既然你山东老家穷山村那疙瘩怎么怎么地好,合着连我爷爷在内那么多的山东人到这不好的东北来干哈,唵?小山东你说说!” 听队长的口气有点儿不对头,不知他又要发表什么重要讲话,因为他一向好在队里发表他的“重要讲话”,但我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便以稍带怯意的话音回复了他。 “俺又没和你爷爷一块闯关东,我哪知道他为啥来东北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队长帮忙,准备回家 “嗯,也是,你是没和我爷爷赶一块来,你小不点哪有”李队长好像明白啥似得,几大步跨到我面前,向我晃动起着他那黑又壮的胳膊拳头,猛喝一声:“不对,好小子,幸亏老子反应快,差点叫你占了老子的便宜啊,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队长大哥,大哥队长饶命,俺怎敢占大哥您的便宜,我说的是实话,是你想多了。”我知道他是在吓唬我,但也得赶紧装着告饶,看到我这幅窘相,我那来自三省的伙伴小河北c小河南c小山西以及队里的几个老工都嘻嘻哈哈地看热闹,他们都老习惯了队内这种无厘头的打斗,都是工作和生活中的嬉笑打闹,不真不假,也就是图个乐呵。 “饶你可以,但你得把这事囫囵过去,不然的话,老子定叫你小子尝尝俺东北老拳的滋味儿。”李队长还是不停地晃着他那粗大的胳膊,似乎我的回答若不能使他满意,他的胳膊拳头便真要随时落到我的头上。 “队长你想哪去了,俺哪敢冒犯你家爷爷,你爷爷不就是我爷爷吗,”我即便是以玩笑形式冒犯了李队长的长辈,赶紧圆通才是明智之举。“俺的意思李队长你是知道的,俺来东北的情况不同于你家爷爷们,他们是闯关东找活路,俺可是在组织的人,有马区长的介绍信,你是知道的,俺可是组织上派俺来来支援东北大建设的” 哈哈哈! 还没等我自己心里都感到不好意思的大话说完,包括李队长在内的所有在场的工友们都大笑起来。 “你小子就吹吧,反正吹牛也不用上税。我是太了解你了,人不大,心眼贼多,跟形势跟得紧紧的。得,也没算跟着我白学,有长进,一套一套的,有你的。”笑得弯着腰的李队长揉着肚子,与工友们一起把我好一顿数落。 看到李队长被逗笑,我知道,他的“东北老拳”又白挥舞了,我便借机递上一支“大生产”,不无焦急地问道:“李队长,你知道的,我自离开家到东北这边工作两年都多了,今年无论如何我得回家过年,你当队长的可得上上心帮我再问问,这都腊月了,眼看着就到年了啊。” “忘不了,你的请假报告第二天我就交给公司分管领导了,估计过几天就会有结果的。着啥急吗,又不光你自己请假回老家过年。” 听队长说话的语气不对,似有口恶气还没发出来,看来今天有情况,但不会是针对我请假回老家过年的事儿,肯定是工作上出啥意外了,不知哪位又要挨批了。等等吧,我的事儿一会儿看情况再说吧。 “都给老子静静,大冷天的,我要强调强调重要的事情,都注意听好了。” 李队长的黑脸在小屋内昏黄的电灯光的照射下黑中发着黄光。 “临近年关,我们队的主要任务是对公司指派的水电暖线路展开大巡查,排查隐患,为过年做好保障工作。这几天有点儿冷,巡检这活儿地上地下都有,弟兄们很是辛苦。辛苦归辛苦,可与战场上的志愿军比比,咱是没法跟人家比,哪还有啥不知足的,还有啥理由不好好工作,唵!。这个小河南今天问题不小,东家属区供暖总开关那有一丝冻裂的细缝你楞没看出来,渗出的水冻成了冰坨子,唵!要不是老子跟得紧复查得细,那可就是颗隐藏的定时炸弹,今年春节期间有庆祝抗美援朝胜利的各种活动,这个节骨眼上供暖出问题,责任大于天,谁能担负得起?你小河南有这本事吗!本队长在这里在强调一遍,弟兄们辛苦脏累一天,一定要干得值,干出成绩,有粉儿要抹在脸上别抹在腚上,别在临近年关这一关键时候给老子捅娄子,而是要学会讲讲政治。唵!老子丑话先撩在这里,谁再出岔子就扣谁的年终积分,直接取消评优树先的资格,散会!” 啧啧,李队长这次是真严肃起来了,今天情况不妙,明天上班后再问他吧。 按照咱中国人的传统,只要进入腊月,就意味着年关将近,一切都为过年而准备。我们队反正是轮班倒,谁有事都有李队长临时机动调整。我们几个单身汉,无牵无挂,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替替班帮帮老工打个补丁啥的,也算是帮他们个小忙,反正下了班不是打牌睡觉就是到市里各处闲逛,游山观景。抗美援朝胜利了,李队长讲全城都要准备庆祝,公司也要筹备节目。看来,顺城今年的春节一定热闹非凡,可我得回家,再好的热闹也凑不上了。 第二天班上,我瞅准机会儿,又向李队长提起回家的事儿。“你小子一门心思地要回家,大哥我理解,一个毛头小子无依无靠愣是在东北两年多,说不想家那是棒槌。不过,想家归想家,家里有这里的舒适环境,家里有这里热闹好看,农村与城市的差距你没感觉出来?真是的。”李队长闻听我又提回家反而一个劲儿地埋怨起我来。 李队长接过我递过去的烟,继续说道:“你小子跟着我干了两年,各方面是大有进步哪。烟也会抽了酒也能喝了,该会的会了,不该学的也让你跟着学啦,反正都是你以后用得着的。小山东啊,趁着现在东北急需人的大好形势,你回家过完年就把你老娘,你的组织关系c户口都迁来,老子再帮你介绍个东北俊媳妇成个家,扎根东北,孝敬老娘,唵,不比你那老家那穷地方强吗!” “好是好,当然好了,只是离家太远,冬天太冷” “放你小子的臭狗屁吧!” 没想到我这句话竟然激怒了他。“我都说了一百遍了,在你老家门口倒是近,冬天也不冷,有东北的高粱米好吃吗?有东北的大暖炕暖和吗?能过着按时上下班c按时拿工资的城里人的生活吗” 我忙不迭地递上支烟,好像是做错啥事儿似的点头道:“队长所言极是,老家是太穷太落后了,可是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公司允假 确定回家行程 “可是啥?唵!”嘴里猛地喷出一口烟的李队长,口气明显地重起来:“老子看你是那个样,才操心费力为你指明这条康庄大道,搁在别人啊我才没那闲功夫唠叨呢。你可要想好了,城市与你那穷山村,天壤之别不说,你和你老娘受罪吃苦不讲,你眼看着该成家了,结婚成家就会有儿女,那你的子女也都会跟着你在那穷山村吃苦受罪。还有啊,别的地儿咱不好说,就说咱顺城吧,厂矿红火,日新月异,苏联老毛子大哥来了一群又一帮。这说明啥?唵,明摆着地吗,东北正掀起建设的,到处都需要人,当初连你们几个狗屁不通脸高粱花子的穷小子都能进到水电公司,以后这种好日子不会有了。老子三番五次地苦口婆心,你怎么就是不开窍呢。记得我爷爷说‘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儿’,现在大哥把这句话送给你,你小子是聪明人,你仔细掂量掂量,可别误判了国家得大好形势啊。不说啦,走,干活儿去!” 李队长把烟蒂一扔,气鼓鼓的,自顾自地出门干活儿去了。愣在屋里的我,心里乱哄哄的,一时真不知如何是好。 说句良心话,李队长对我是真好,他的良苦用心我也明白,我也真喜欢现在的工作。农村老家没法与这里比,根本就不在一个发展时代。山东老家那古老的农耕现状:枯燥c简单c封闭与落后,仍是背朝黄土面朝天的小农经济。而顺城这里是工业化的城市,现代化的生活。哎,要不是来到顺城,哪可能坐火车c汽车,更不可能过着按时上下班c按时拿工资的城里人的生活也正因为如此,我才想着到离家近的地方找找工作,之所以到济南就是这个意思。只是这还是我自己的一个小秘密,现在是不能说出去的,以免伤了队长的一番苦心。 腊月初五刚一上班,李队长喊道,“你小子过来,好事儿。”只见他两只大粗手做拿纸状,嘴里还念念有词。“小山东同志,念你为公司辛劳了两年半零零五十多天,由第五水电安装队申请,经公司研究决定,特准予你四十天的探亲假,假期从公元一九五四年一月十一日即农历的腊月初七至正月十七日。”又接着把手一放,继续显摆道:“听明白了,还不言谢,呵呵。” 其实他手里半张纸片也没有。看到我没啥反应,李队长反而疑惑了。“咋啦,不想走了?” “我恨不得现在就拔腿走!”闻听放假的我,不假思索地张嘴说出心中憋了很久的话。 “看把你小子急的。”李队长嘿嘿一笑,“你小子票没买,一点儿东西没准备,肩膀扛着脑袋回家啊你。这样吧,我妹妹在火车站工作,我让他帮你买张车票。看在你这两年跟着我鞍前马后,烟酒没少上贡的良好表现,你回家的车票大哥我替你出了” “李队长大哥,这可使不得,你老婆孩子还有老人一大家子也不容易,帮我买票就感激不进了,车票钱我” “别给老子提钱,提钱就远了。不就是一张车票吗,有啥大不了。别磨叽了,把你要到的火车站写到这张纸上,凭嘴说老子记不住。” 我这位队长的脾气我太清楚不过了,一旦他决定的事儿是不容许别人反驳的,一幅典型的东北汉子的威猛形象。 得,恭敬不如从命,我只得在李队长撕下的一张派工单上写下“顺城到济南”的车程单 “咦,据我对你档案的了解,你小子家离济南还有好几百里地呢,是不是想给我省钱啊。”看看,不花他的钱也不对。 “不是替你省钱,是这样的,我当年一起在村里干民兵的一个好友,他现在济南工作,我顺路看看他。”我现在还不能把去济南找工作的事儿说出来,只好编个谎话先应付他了。 “听我妹妹说票现在有点儿紧,争取给你买初九的票吧。老家人有三六九往外走的习俗,你从关外回关内山东老家,也属往外走,这老祖宗传下来的风俗不能不信,我爷爷说他当年闯关东时就是选定的这个吉日,就买初九的票,一会儿我借公司电话给我妹妹说一声,抓紧给你买票。还有,这两天下了班抓紧置办点儿东西;哦对了,哥几个凑一块也给你送送行,一切等我的通知。” “大哥您替我想得太周到了,我没有哥哥弟弟,你就是我的亲哥哥。”这可是我的真心话啊。 “得啦,别贫嘴了,就定在初九走。另外,老子给你说得扎根东北的事儿,你想好了没有?” 没想到李队长比我还着急。可在济南找工作的事儿没妥当之前,我只能含混地应付着一片好心的队长。 “队长大哥,俺知道你是为俺好,这里是比俺山东老家好,可这里不是家啊,俺老家再穷再落后,俺老娘在家就在,是吧队长?回家后俺会和老娘好好商量的。只要她老人家同意,过完年一定来,到时候有得是麻烦你。” 李队长听我此言,起身拍拍我的肩膀,一改过去的粗门大嗓,像是安慰我,道:“老弟说得在板,我理解,是该回家了,该回家了,关内老家人这脾性,我懂。别忘了,我也是山东人呢。” 回家已是指日可待。这几天除了正常上班,就是抓紧购买回家要带的物品,零零散散的,准备了两大包。有给母亲买的棉围脖c棉帽子和一双小脚的棉乌拉,还有东北的木耳c蘑菇,大生产香烟买了五条。这个时候能买到五条烟,还真费了我好一番功夫。 临走这几天,在队长大哥的领导下,我们队的一干弟兄一到晚上就聚在一起喝酒。既有给我送行的意思,当然也是一年到头,我们队里一帮子投缘的哥们好好聚聚,放松放松,这也是两年来的传统了。不过,连续喝酒不是啥好事儿,喝酒喝得头都大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踏上回家路——队长有嘱托 回家喽! 今天是1953年农历腊月初九,是我启程回家的日子,好期盼的一天终于到了。 李队长大哥帮我买了初九下午一点发车到济南的火车票。昨晚喝完酒后又安排休班的小河南和小河北今天把我送到车站。 “明天一早我还要上班,就不去送你了,就让河南c河北他俩送你到车站吧。不管你烦不烦,大哥我还得唠叨两句,”正要对我再唠叨两句的李队长看到正不知瞎嘀咕啥的小河南和小河北俩人,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扭头对他俩喊道:“你俩过来!”看到俩人走路都有点儿摇晃不满意了。“瞧你俩这熊样,半斤酒下肚又喝蛋晕了,让你们少喝点儿像是害你们似的,年纪轻轻地看到酒就不要命。看看人家小山东,能喝尽量少喝,你俩啥时候见他喝多过,不听老子的话早晚得出事儿。你俩明天正好休班,一起把小山东送到车站。耽误了明天的事儿饶不了你们,快滚回宿舍去!”俩人嘻嘻哈哈地应付着,忘不了,包在我俩身上了。俩人又摇晃着回宿舍去了。 队长看到俩人已安全走回宿舍方向,便对我重新继续他的唠叨,从说话中可以听得出来,他也带酒了。 “老弟,你的情况够可怜的你看你折腾的,不是老子说你,有你这么办事得吗,你在东北,把老娘一个人搁在家,亲戚邻居不说闲话啊?有你两个姐姐帮你照顾不假,可那也不是长久之计,要你这个儿子有啥用嘛” “大哥别说了,这事儿我做的是不对,其实我到东北来哎,有些情况你了解,有些情况你是不知道的,我”队长大哥入情入理的话,觉得我心如刀绞,可我也是没办法啊,所以这次回去无论如何也得把工作与孝敬母亲的事儿一并解决好。 队长大哥听我话语哽咽,话头一软,道:“行啦,你小子是个人精,凡事儿一点就透,老子之前给你说的你可千万想好啊。人这一辈子能遇到改变命运的好机会儿不多,现在对你来说就是。不是老子事后诸葛亮,用不了几年,再想来东北找这么好的工作,还能解决户口和编制,绝对没门。好啦,老子就再唠叨这些,说不说在我,听不听在你,老子可是把你当亲兄弟说的都是掏心窝子的话啊这个,今天我喝的有点多,你嫂子还等着我呢,得回去了。” 李队长这番话情理交融,如同我的守护神。两年多的相处,由生到熟,由相交到相知,我是徒弟他是师傅,手把手地教我,时时处处照顾我,大事小事替我想着,教我做人,给我指路,能遇到这样的好队长真是我修来的福分,若回来一定努力跟着他好好干。 借着酒劲儿,勉强睡了个好觉,一大早起来,又重新把要带的东西整理一遍,看看别有啥遗漏。然后到食堂草草吃了点儿饭,又把行李打理打理,便再也坐不住了当公司院里大喇叭刚报完十一点的钟声,早已收拾停当的我,便一个劲儿地催着小山西c小河北抓紧行动。我们几个都住集体宿舍,挨得很近,相互招呼起来很方便。 “着啥急,晚不了你回家的火车。看到你回家过年,我俩心里甭提多难受啦。”俩小子终于在我面前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可我却啥也说不出来,只能抱住他俩,哽咽着:“哥们不是着急吗。行啦,你俩还一股子酒味儿,过年的时候千万别喝多啊,今天辛苦你俩了,你们下次再回吗。” 把东西放在从公司里借来的平板车上,小河南在前面蹬车,我和小河北坐在车上,我们一路说笑着,向火车站骑去。天空不时飘着雪花,路上的结冰被车轮子碾压的嘎吱乱响,似乎是飞奔的火车轮子的响声;路两边墙上书写的有关庆祝抗美援朝胜利的各色标语,不时闪入眼帘,提醒着顺城这座城市在抗美援朝战争中的特殊地位。看着大街上车来人往的热闹景象,如同鸟出笼子的我们三个小年轻,猛地离开队长的管束,无所顾忌地海阔天空起来。 “还是城市好啊,比老家强老鼻子去啦,我是不想回老家那穷地方。”小河南吭哧吭哧地喘着粗气,弓着腰,上半身有节奏地左右扭摆着,扭头对坐在车上的我和小河北冒出一句话来,像是在宣示自己扎根顺城的决心。“我也不想回老家。”小河北虽没有小河南那么决绝,但留在东北干革命工作的态度也然明确,算是回应着小河南。 “小山东你呢?” 听到俩人问我,我便轻描淡写地回道:“山人自有妙计。” 这事儿我早有自己的安排,但不便明说,哪像这两只菜鸟,你们说留在这里就一定能全身留下?户口c编制都一定能顺利解决?真是的,考虑问题太简单了。现在公司缺人不假,但就你俩那技术和工作态度,我看悬。 没想到他俩对我的不明就里的回答表示抗议了。“小山东你别在俺俩面前装有学问了,一块这么长时间了,谁还不了解谁。你不就仗着队长对你好吗,谁看不出来,真是的。” “多心了不是,瞧你俩那德性。”这两年跟着队长长了不少见识和学问,忽悠他俩一下,现在正当时,别看他俩送我到车站挺累的。 “你们光看到队长对我好,可你们为啥不长脑子想想,队长为什么对我好?”小河南吭哧着扭头又冒出一句带情绪的话:“你以为看不出来啊,你就是靠的紧呗,能巴结会来事。不光嘴甜,烟酒也没少上。”小河南因工作生活上松懈没少挨队长的训,加之平时看到我与队长走得近,心里上难免不平衡。 “哎,兄弟你们也太高看我了,我有那么下贱吗?其实说白了,还是你们太年轻,只看表面现象。要我怎么说你们没脑子哪。”我欲擒故纵,故意先刺激刺激他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踏上回家路——奔向火车站 “得瑟吧你,般般大的人,你充啥大耳朵猪?” 好家伙,别的没学会,这埋汰人的东北话学得挺到家的。 “小伙子们,还别不服气。我可是枪林弹雨过来的人,过的桥比你俩走的路都长。‘拉锯’的时候秘密加入组织,当过交通员,干过村民兵班长,剿过匪,干过公安局,这些你俩干过没有?” “嘻嘻,好像听你说过好多次了,云山雾罩地,谁知道真假啊。”俩小子坏笑起来。 “绑个坏蛋易如反掌,信不信?哎,板车上有绳子,要不咱停下车,你俩谁先来试试俺绑人的功夫。” “别别,这个你就别试啦,俺哥俩忙着送你回家哪,岂能让你捆着玩儿。可这也能说明啥?” “俩小子还是不服气哪。”也难怪他们不信,同龄的我们四个,来自关内四个省份,单纯从年龄上论,正处于单纯c阳光c无拘无束的时候,当我突兀地表现出与他们有着截然不同的革命阅历,在他们眼中,我无意于另类,用他们的话说就是“你在吹牛皮,谁信”。这种认识与时间长短没有很大的关系。虽然在水电公司第五小队李队长的统一领导下一块工作生活了这么长,各自的家庭情况,每个人的个性特点,彼此间若说不了解不熟悉也不尽然,嬉戏打闹与磕磕绊绊虽是每天工作生活内容的一个部分,但由于每个人的家庭环境和成长条件各异,外在表象上诸如说话c为人c做事等等,难免有不同,但时间是最好的老师,行动胜过千言万语,一对比就知道,他仨就是年轻,他们也不得不承认。48年入党时我15岁,干村民兵班长16岁,班里光快抢就有十几条;站岗放哨,跟着区队夜袭还乡团,到东山套剿匪,抓坏蛋捆特务,我这一路可都是真刀真枪闯过来的。这些经历,平时与队长胡吹的时候,他仨只是听书一般;相比而言,他仨的经历与我相比就是一张白纸,估计他们跑反倒是没少跑,来到顺城才算参加革命工作,又没经历过革命斗争的洗礼,怎能有我这等成熟,平时都不与他们当真,现在也只是不真不假地胡打乱闹,谁也不当真。 “你俩信不信都无损我的形象,年后把组织关系迁来看你们信不信。刚才不是说队长对我好吗,因为我俩的革命经历差不多,我俩有共同语言。再就是刚开始跟着他学徒的时候,咱是一看就会一点就透,哪像你们仨,半年多连个串联并联都整不明白,简直仨榆木疙瘩” “行啦行啦,你厉害,俺是没你机灵没你革命,算服你啦,行不。”俩傻小子开始服气了,还不是真服。 “还有,公司办夜校,让咱们学文化,队长都坚持学,你们吊儿郎当,抽空就溜,队长能不生气。”听我提这茬,他俩不吱声了。 倒是小河北说话直接,但心里仍然还是不服气,但表现在嘴上,比小河南要温柔些,底气明显的不足。“哎我说小山东,学文化这活儿太累,还不如抡大锤轻松,俺是一看到这密密麻麻的一竖一横的大字就头晕,咱农村来的,老辈中就没有认字的,俺不是那个料,真学不进去,是吧小河南?” “那可不,你说得太对了,咱那是学文化的料,农村庄稼人嘛,只能干些粗老笨壮的活儿,咱可没人家小山东那脑袋瓜子。” 这俩小子这会儿一唱一和的,倒是绝配。 “哎呀,让俺说你俩啥好呢。俺可是亲眼见过也吃过没文化的亏。有文化与没文化差别太大了,大方面咱也讲不明白,就咱自己来说吧,看看管线图纸c黑板报啦,就是往家写信啥的也方便呀。哎,你俩真是死狗托不上南墙,再这样下去是会被淘汰地,李队长当初就是这样教训俺的,现在当哥的反过来再提醒提醒你俩,形势不等人,好好想想吧。” 俩小子不吱声了。 我指指两边:“看看这墙上的标语,认得吗?” “不认得。”这俩小子认怂了。那我念给你俩听听。我是边走边看便念给他俩听,新旧标语都有,有的还模糊,导致俺读起来时不时地发哏。 这右边墙上书写的是: 热烈庆祝抗美援朝战争的伟大胜利; 中朝人民友谊万岁; 反对破坏远东和平的美帝国主义,坚决保卫世界和平反对美帝国主义侵略; 反对美帝武装日本; 全东北人民动员起来,展开抗美援朝保家卫国运动; 路左边:抗美援朝就是保家卫国; 救邻就是自救,卫国必须援朝; 清除恐美的错误心理,清除崇美的错误思想,消灭亲美的反动思想; “小山东,你技术好,学文化也比俺几个强,还是你厉害,呵呵。” 我也得谦虚一下,别管他俩的话是真还是假:“也别说谁厉害,咱们从老家来到东北混不容易,常言道在家千般好出门一日难,咱哥几个得混出个样来,要不怎有脸回家?” 说着闹着,没感觉到多大会儿,也没觉得有多冷,火车站就已映入眼帘。小河南紧蹬几步,并将板车直接停在候车室门口,哥几个吆喝着,俩人把我包包提着拿着,走进候车室。 “走喽,坐火车回家了。” 我们仨人欢叫着,连蹦带跳地进入候车室。对我们这些从小生长在穷地方的孩子来说,别说火车了,就是电灯也是在从家里坐上火车来东北那一刻才见识到,所以,一看到火车就特兴奋。平时工作之余,我们几个没少到车站来看火车。呵呵,这火车爬都这么快,要是站起来跑,那得多快呀。没想到平时闷声闷气的小河北蹦出句话来也挺幽默的。 熙来攘往的候车室内,暖暖的,烟味儿c汗味儿,和着大人叫c小孩子喊的吵杂声,使得整个候车室内弥漫着一种难言的味道。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空椅子,搁下我的两个大包,算是先占住个休憩的地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火车站的回忆(一) 人家大冷天把我都送到火车站,是工友们的真情实意,只有容待春节后感谢他们了。 “嗨,二位老弟,大冷天的送俺到车站,哥在这里表示感谢了!友情后补友情后补,春节回来后,我设场好好谢谢你俩。”我拱拱手,连连表示谢意。 “看哥说哪去了,咱四个可都是比亲兄弟都亲的哥们,一块工作,就是亲兄弟也不可能像咱们这样天天在一块吧,出门在外理应互相照顾,别说是队长作了安排,就是队长不说,俺也会前来相送的。”俩人几乎同声说道。 这话我信。在一起工作这么久,朝夕相处,也算是老工友了,谁给谁帮点儿忙还不是应该的,平时都是不分彼此互相照应,何况俺一个人回老家过年去车站不方便呢。 说着闹着,时间过得很快。此时,候车室墙上的挂钟已指向12点一刻,我给他俩再次点上烟,指指墙上的挂钟,拿手向门外指指道:“回去吧兄弟,十里相送,终有一别,年后哥几个再聚,到时我请客,咱都喝个小辫朝天,以表我的谢意。到时候,谁也别装狗熊啊!” 年后见!过个好年! 年后见!过个好年! 互致问候,互相道别。送他俩出候车室,目送俩人骑车走远,直到弥漫的雪雾完全包裹了我的两位好兄弟。待重新回到座位上,也不知咋的,虽然心里很亮堂,但浑身上下却感觉很疲惫。 自确定回家的日期后,忙着置办东西,还忙着应付给我的送行。在浓浓的友情与回家的激情的刺激下,也倒没觉出什么。可现在当我一个人落座在候车室里,忽然离开热火朝天般的工作环境,离开了亲兄弟般的老少工友,离开了对我关心爱护倍加的队长大哥,看着眼前摩肩接踵且互不相识的人流,即将踏上朝思暮想的回家之路,一种空荡荡的感觉不禁从心底里冒了出来,空落落的,一时没有了着落。 “离开车还有老长时间,四处都是乱哄哄的,想找个唠嗑的都没有,整点儿啥事儿呢?”可转眼一想,“罢了罢了,耐心地等等吧,坐三天两夜的火车到济南也不是多舒心的事儿,抓紧时间歇会儿吧。” 如此这般地想来,也顾不得周边拥挤的人流及各种吵杂,斜靠在椅子上迷糊起来 说迷糊也不完全对,其实也就是闭上两眼,自己强迫自己静下心来,以平复一下焦躁的心情。可这一闭上眼,眼前所浮现的,除了母亲忙碌的身影,就是挥之不去的这两年多来的经历 真想家啊。今天就要启程回家了,哦对了,回到家,就能吃到母亲烙的甜火烧c手擀鸡蛋面,啧啧,真想现在就能吃到啊。 亲娘啊,不孝儿赌气出来,从十八岁到二十岁,整整两年多,让您老一个人在家,儿想起来心里就难受啊。 您儿子不是不想跪在您老身边好好尽孝,也不是不理解您老一心想守着儿子这一根独苗,渴望在纷飞乱世能过上稳定平安的日子。您渴望的太平日子到了,可儿子却远赴东北,哎,真是一言难尽啊! 儿子知道,您老这一辈子太苦太难了。饱经乱世,历经沧桑,家道败落,人烟不旺,俺爹死得又早,是您一手把俺姐弟三个拉扯大,既防匪防盗应付官差,又得面对家族邻里之间无厘头的冷眼欺蔑,要不是您老的刚强不屈,要没有俺几个舅舅的鼎力相助,恐怕咱这个家就没啦。儿子打小就听您讲述咱家的这些苦难,儿子在长大的过程中也经历着这些苦难,所以儿子自打懂事起就发誓要发奋要争气,让您过上好日子。儿子是这么说的,也是朝这个方向去努力的。可处在兵荒马乱c土匪横行c官匪猖獗的现世,面对日伪烧杀c抓抢c还乡团滥杀的时局,咱穷苦百姓空有一幅美好的愿景啊。生活在暗无天日c弱肉强食的黑暗社会,儿子也慢慢悟出一个道理,穷苦百姓太弱小太可怜,只有穷人团结穷人,找寻穷人的救星,才会有求生的活路。八路军的马区长和他率领的区队就是咱的救星。 马区长是大沙河以北的北山套那边过来的,日伪时期开始在俺那一带打游击。说起马区长带和他的区队,也是一大传奇。别说抗日那会儿,就是拉锯的时候,仍是故事一大堆。论穿着打扮,与村里人毫无二致,混在群众中就是农民,拿起枪来才知是八路军。论装备,枪没几支,手榴弹不少,区队队员每人左右两边各装有四个。因是边区造,连马区长都说过,这边区造不好使,一炸两半儿,有的连响都不响,没办法。可论说话办事,那真是没的说。晚上进村不扰民,白天帮着村民干活,粮草也没特别要求,装满斜背在肩上的袋子就中,小米还是自己到石碾上去皮;锄奸剿匪c减息减租c分田分地毫不含糊,做的都是村民叫好拥护的事儿,老娘您不也说“活到这把年纪,从没见过这样好的队伍”吗,儿子参加这样的队伍您有啥不放心的。掉脑袋的危险是有,可儿子命大啊,还是您老请算命先生给我算过的。 娘啊,儿子参加组织的事儿打死也不能让您知道,参加组织会议不能告诉你,随县大队到东部把铁路也不能告诉你,反正不能告诉你的就不能告诉你,这是党的纪律,您愿意骂就骂,儿子是组织的人,没办法。 马区长一干队伍有时就住在俺家后面的空院子里,与他接触多了,俺好羡慕他的德国造的大镜面匣子,蓝汪汪的。他看我人小爱玩有胆,枪还打得好,打起野兔来几乎枪枪中,便开始给俺讲些从没听过的道理。像穷人为啥受穷,咋做才能摆脱贫穷,只要跟着党走,参加党领导的队伍,一切坏蛋都将被消灭,社会就会太平,个人也会得到实惠过上好日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踏上回家路——火车站的回忆(二 一开始俺不明白党是啥,就曾问他“马区长,党这么厉害,党是啥?”当时马区长的回答现在想起来还感到有意思。马区长想了想说,党是啥啊?党就是党纲,纲就是纲领。 “拉锯”时期的1948年深秋的一个深夜,哪一天想不起来了,记得当时的天气已很凉,夜色漆黑,秘密中接到通知的我,悄悄地到了村西北角的秦家平房,刚走进大门,从一边闪出一个人来,小声问道:“谁?” 突然闪出的这个人着实下了一跳,我不敢怠慢,赶快小声回应道:“我,姜九福。” “进去吧,区队的领导正等着。注意,不要大声说话,敲门后再进去。” 大门接着闪开一条缝,我蹑手蹑脚地进到院里,就看到大门两边各有一个人,刚才给我开门的人随手关上大门,小声对我说道,直走,到堂屋,马区长正等着。 敲敲门,我通报了姓名,侧身进到屋里,屋门随即被关上。昏暗的豆油灯,被我带进来的风扑闪的左右摇晃,一时看不清都是谁在场。等眼睛适应后,才看清有九个人,几乎把一间堂屋挤满。有马区长c王指导员和刘干事;那六个人都认识,俺村的三个,邻村的三个,算上我,屋里一共十个人,又看到窗户上挂着床单,以防灯光泄到外面。 在遮挡的严严实实的小屋里,区队的王指导员小声宣布:经区队党支部考察,上报县委审批合格,批准俺七人加入党组织,预备期一年,时间从今晚算起。王指导员宣布组织决定的时候,刘干事忙着在一张小纸上写着俺七人的名字。 懵懵懂懂中参加了组织,慎思着发生在眼前的一切,感觉就像是在做梦一般。最后,一脸凝色的马区长,对我们七位新党员讲了他的要求,要求的大意是:组织上很清楚你们每个人及家庭情况,都是穷苦人出身,既然加入了组织,就得按组织原则行事,以后你们就是组织的人,你们的所作所为已经不属于你们个人,一切服从组织,对组织不能有丝毫的虚假。在现在这种特殊时期,一旦做事不慎,牺牲你一个是小事,事关整个组织,这事儿就大了,所以要做一名合格的党员,务必牢记三点,一要保守党的秘密,形势复杂,加入组织的事儿不能向任何人说,连自己的亲娘老子也不能漏半个字,说出去会被杀头的。二要绝对不能背叛组织,组织利益高于一切,谁出卖组织出卖党员,谁就要小心自己肩膀上吃饭的家伙。三要绝对执行组织决定,党教干啥就干啥,谁也不能再由着自己的性子来。 马区长说这些话的时候,时不时地拍拍自己腰里的枪 左一个杀头右一个掉脑袋,确实够让人紧张的。马区长最后说的几句话才使我意思到,加入了组织,是没有退路的,不按党组织的要求做是绝对不行的。不过我对此早有思想准备,之前马区长曾问过俺,小伙子,打仗怕不怕? “有啥可怕的,打兔子与打人有啥区别,瞄准开枪就是,再说俺看见过你们追打还乡团,连追带打,喊着口号,枪声大作,真热闹。” 马区眼一瞪,说:“打仗是这样吗?打仗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要做到有勇有谋,保存自己,消灭敌人。你啊,还太嫩。” 娘啊,您老面对乱世只知道跑反,来不及跑反就躲在家。可您老想过没有,天灾靠躲能躲过?太平日子祈盼就能来?更不能让儿理解的,你老一心想着把儿拴在您老身边,靠着咱那二大亩地和与邻居合养的半头牛过日子,可兵荒马乱中,地都难保,那牛岂朝能保夕? 娘啊,没参加组织之前,儿子是认着性子瞎跑乱玩儿,玩儿枪打兔子,成天价不着调,招得您老见俺的面就骂,可自秘密参加组织后,儿开始悟了,不在家的时候更多了,您老更是骂个不停了,这就是儿子与您老之间的代差愈发拉大的原因所在。 但觉悟的提高很慢,马区长等区队领导很不满意。这里面的原因其实很复杂。老家那一带地处四县交界,周围有大小十几座山,北有大沙河,而大沙河以北是八路军的老区,村南紧邻着连接两个县城的大马路,往东六七十里就是津浦铁路,地理位置重要,物产丰富,各种势力盘根错节,都想控制这一带,倒霉的自然是老百姓。自打记事起就知道,土匪窝在哪个村,村里谁在干土匪,家里大人提醒最多的是“不要乱跑,当心让人架了肉蛋”,就是提放别遭土匪绑票。被架了肉蛋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轻则倾家荡产,要是拿不出钱,就会被撕票,命可就没了。日本人来了,皇协军就在距离俺村以东三里的村子里设立了据点,帮着日本鬼子烧杀劫掠,三天一扫荡,五天一清乡,所以跑反便成了家常便饭。到国共拉锯的时候,新五军压境,还乡团猖獗,八路军势单力薄,反动势力占优,历史和现实,家家都生活在水深火热c惊恐万分之中,革命的基础始终难以筑牢,马区长他们发展组织c扩军的难度就可想而知了。俺村拉锯的时候才组建起一个民兵班,对外是村自卫队,实际是隶属于马区长的八路军区队,一直却选不出个像样的班长,所以马区长要求让俺当班长。让俺一个十五岁的半大小子当民兵班长,就是看上俺枪打得好,胆大不怕事儿。 现在想想,真有意思。 有马区长的领导,俺这个民兵班长当的还可以,反正没误过事儿。仔细想想,其实也没经历啥大事儿,就是配合区队维持本村的治安,晚上安排好警戒,为区队筹集粮草,跟着区队配合县大队到县东部去截津浦铁路两次,那是老八路打济南的时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踏上回家路——火车站的回忆(三 到49年的时候,形势就好多了,听马区长说县政府从大沙河北的老区搬到了河南岸的白马庙镇。到50年春天,全区的民兵都到白马庙开会,刘干事在会上宣布全县全部解放了。这么多年来,在全县白色恐怖的极端条件下,农村仍有党组织的存在,简直是奇迹。 直到全县获得解放,农村党组织才终于从秘密走向公开,足见俺县反动势力的牢固,革命发展的艰难。 相比周围县市,老家获得解放晚了一年多。晚归晚,但太平的日子终究变成了现实,但还不是真太平,还有一股子土匪在东山套为害一方,俺又跟着马区长剿匪去了。 东山套在我县境内方圆几十里,铁路以东归另一个县,面积更大。仅东山套这一带,地势就够复杂的,山连山,沟套沟,树木灌木密密麻麻,大小山洞数不胜数,残余的这股土匪,主要头子是耿一五c宁麻子c小梁子c三马蜂c小炮弹这几个人,其余的都是些随从,人数不详。他们仗着地形熟,窝点多,采取暗杀c偷袭的伎俩,杀害了几个村的农会主任,尤其是制造了震惊全省的茂义庄惨案后,才引起了上面的注意。上级决定,调集一个营的解放军,逐层设防,由外到里,实行“包饺子”战术,力求在50年的上半年彻底铲除这股顽匪,决不能拖到高粱玉米长起来。 那场面真叫过瘾。一个营的解放军呢,但俺们还是习惯称呼八路军,冲在第一线,机枪c钢炮都用上了。那真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把个东山套围了个水泄不通。在包围圈内,则采取釜底抽薪的策略,以政策攻心之术,让土匪家属喊山,宽大主动投诚的土匪,瓦解其军心;加强各村联防联控,使土匪不敢露头,露头即打;严控粮弹,打断土匪的后路,饿死渴死土匪。残余的土匪已经陷入了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之中,插翅难逃,只有投降和等死的份儿。 俺村的民兵班去是去了,连马区长带领的区队都没能到一线,何况俺们这些没啥实战经验的村民兵自卫队。俺村民兵只是在外围的外围负责警戒,负责长不到一里地的弧形山坡,任务是击毙或抓捕逃出来的漏网土匪。可想而知,土匪一个没打着,倒是弟兄们没少吃我打的兔子。 眼看着到秋天,村民兵班也要精简,枪也收归乡武装部,俺这个民兵班长也没啥事可做。我就找马区长下一步咋办。直到现在,仍是一身农民打扮的马区长,看着焦急的俺,嘿嘿一笑,说道: “俺的大班长啊,让你窝在这小山村确实是废了,想不想去县公安局干,那里好枪好炮由着你用,穿军装,军人身份,机会儿难得啊。” “去,为啥不去。”听马区长如此诱惑,我连想都没想就高兴地答应下来。 “光你行还不行,”马区长狡黠地看着我,“你娘能让你离开家?” 马区长真不愧是老革命,考虑问题就是深刻全面,一句话就戳到我的关键上。以前秘密工作时,老娘虽不知道俺忙的啥,那还是在家转,她老人家稍有觉察都是极力反对,大骂不止。现在太平了不假,毕竟是要到离家50多里的县公安局,笃信“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的老娘,干村民兵都极力反对,况且这个,不用想,绝对不让去的。 “这可怎么办呢?” 看着抓耳挠腮的我,马区长还是嘿嘿嘿,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马区长,俺娘那边的思想工作,还是您去做吧,以前开会c出差不少都是您替俺打掩护,现在还得靠您的大驾不可,反正俺是没辙。” “得得得,俺可不敢了。你老娘那脾气俺是领教的不能再领教了,以前替你打掩护可没少挨骂。俺的娘哎,老太太太厉害了,嘿嘿。”没想到打仗勇猛c死都不怕的马区长闻听俺此言,竟赶紧忙不迭地打起了退堂鼓。 “哎呀,马区长,俺的好领导,老革命,您不帮俺,没第二个人能行了,您不帮也得帮,谁叫你告诉俺去公安局来。”我抓住马区长的手,可劲儿地摇晃着,恳求着他。 “哈哈哈!”马区长看到我猴急的样子,不禁大笑起来,说:“你小子真心想进公安局?” “真想,恨不得现在就去。”我唯恐马区长不帮忙,赶紧表白自己的决心。 “那就为你再舍回老脸吧。不过,老子有言在先,可不能当逃兵啊。”马区长似乎下了很大决心才肯帮这个忙。 “那您有啥办法让俺娘同意?”这个机会儿对我太重要了,当然想从老领导那里讨教讨教忽悠我老娘的办法。 马区长略一思忖,眼一迷,似已成竹在胸,说:“还是以组织的名义,就说县公安局抽你帮忙三个月,在你帮忙期间,家里的活儿有村里派人帮忙,你老娘还享受军人家属待遇。只要你进入公安局,把关系一落,工作个十天半月,你老娘慢慢习惯了,生米也做成了熟饭,这事儿就成了。” “哎呀,真不愧是老革命,计谋闭眼就是,一套一套的。”高兴的将要跳起来的我,就像已经身穿军装,腰胯驳壳枪,在县公安局里晃荡起来。 马区长接着又说道,稍后带上介绍信,尽快去公安局报道吧。 “是!”我也学着部队的做法向马区长行了个军礼,以示领命在手。 得知马区长已给母亲做了说服工作后,我才在家里大着胆子对她老人家试探着提前到县公安局“帮忙”的事儿,“娘啊,马区长推荐俺去的,还能有错啊,咱村就只有俺一个合格,再说离家又不远,家里的活儿有村里和俺姐姐姐夫们帮衬着,俺再抽空回来干些,啥事儿都误不了的,您老就放心吧,儿子会做到家事c工作两不误的” “儿啊,你腹里没爷,娘从小把你一手屎一手尿地拉扯大,吃尽了苦受够了罪,看够了别人的白眼,为了啥?为了让你长大成人,指望着你给俺养老送终,跟咱家续接香火传宗接代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踏上回家路——火车站的回忆( 苗头不对,老娘怎么像马区长一样,给我上开政治课了。 “你现在长大啦,可你娘老了,就你兄弟一个,你两个姐姐也是一大家子人,帮咱那是有始有终,你说村里帮忙咱可靠不上,地里活儿一忙,谁能顾得你。过去你在家里穷折腾,早晚还知道回家,现在你想到县上什么局,把你娘一个人搁在家里,你就不怕你娘有个三长两短,那样你就能在亲戚邻居面前落个好名声?没良心的东西,你就死了这个心吧。” 得,马区长一定在老娘那里没得到好批语,肯定又挨骂了。怎么办呢?要不还是按以前的老办法,干脆来个先斩后奏,给老娘来个小鬼不见面,明天悄悄去县公安局。 我是踅摸到下午借机离开家,躲开母亲的监视后去的县城。当找到北门里的县公安局时,天都快黑了。县城破破烂烂的,四周的城墙残缺不全。前年冬天,南下的解放军一支主力部队帮助县大队,经三天两夜激战,解放了县城。县城打下来后,各区来人扒城墙,当时我带领村民兵班就在北门那边扒了一天。 公安局大门有两个站岗的,我走上前递给他们介绍信,其中一人看后指给我应去的地方c应找谁之后,就让我进去了。巧得很,正想着找个人问问怎么走的时候,偏巧遇到了本家族小名叫的。他大我两岁,按辈分他得叫我叔,只知他在家的时候叫,兵荒马乱的,家族又大,几年没见他,不知他是啥时候参加的革命,又是啥时候进的公安局。我俩是发小,据我对他的了解,他打小显得都是谨慎有余,胆小怕事,说话都轻声慢语,没想到他现在竟然也进了公安局,一个人的变化真是太大太难以预料了。 看到我,显得有点儿惊讶,伸手把我往路边一拉,小声问道,大叔,你来这里干啥? “原来是你啊,俺来公安局报到啊,以后就在这里工作,是马区长通知俺来的。“突然的相遇,确实搞得我俩都有点儿惊讶。 “你到这里工作?”似乎有些吃惊与不理解,“现在形势你知道不,太紧张危险了,土匪特务杀人爆炸,黑白都是特勤,这么危险的工作,你家里俺大奶奶会愿意你在公安局工作?我这都打算回家到村里干,你真是胆大的可以啊。” “啊!” 的话听得我一愣。之所以发愣,既不是被他所说的严峻形势所吓,也不是他提到的俺母亲的反对,而是被他紧张兮兮的神情中所流露出的当逃兵的话语所震惊。当时我下意识地看了看他的腰部:挎着枪哪,大侄子,难道现在比解放之前的形势还严峻不成,难不成你手里的家伙是烧火棍 “俺家你大奶奶肯定不愿意,但俺可是真心想在公安局干,而且我已答应马区长,决不当逃兵。再说费劲八难地都来了,我可不想回去,人事科在哪里?”我说的是真的。 在的指引下,进到一间屋子里。比农村住屋略宽大的屋子里面,面对着坐着两个人,我说明来意,并递上介绍信。接过介绍信的人,热情地招呼我坐下,看看介绍信的内容,然后微笑看看对我,说:“欢迎你来公安局工作,加入人民军队的行列,马区长之前来县里开会的时候介绍过你的情况,当过民兵班长,枪打的好,行,条件不错,现在就缺你这样的人。不过,干我们这一行,就目前的形势来看,残余的土匪敌特还在负隅顽抗,残酷的斗争还将持续一个时期,没有过硬的军政素质不行,不光要能吃苦,还要有敢于牺牲的准备,怎么样,小伙子,有这个胆量吗?” “有!”听着公安局这位领导的这番话,心里虽不免有点儿杂念,但自己毕竟是有备而来,答应过马区长不当逃兵,还有啥可多虑的。 听到我的答复,这位领导点点头,继续道,据了解,你的情况比较特殊,父亲不在,母亲孤寡一人,年龄较大,你又是独子,一定要征求你母亲的同意才行。 “俺娘是是有点儿不同意,但俺来之前已把来公安局告诉她了,马区长帮着做俺娘的思想工作,没事的。” 哇,家里的事儿他们也知道啊。 “那好吧,今天先安顿好,明天开始,先集训一个星期,到时候再根据具体需要和你的实际情况,安排你的工作。” 哎,真是没想到,第二天一大早,刚吃完早饭,正准备接受集训的时候,让我吃惊的一幕发生了:俺老娘来了。不过她老人家倒不是一个人来的,隔壁曾家的一位大嫂也来了。我的天,还喊来个一个帮手,她老人家从来没到过县城,怎么这么早就找到了公安局这里? 俺的亲娘哎,五十多里路啊,她老人家颠着一双小脚,得走了多长时间啊。您这不是要儿子的好看吗! 俺老娘在公安局大院里又骂又喊。“咱干啥也不能干这个,成天价抓人枪毙人,没黑没白的,把我一个孤老婆子留在家里,还不如让我死了的好。今天你要是不回去,俺就死给你看!” 凡事就怕巧,此时恰巧往外开出一辆大卡车,车棚上架着机枪,站在车厢里的解放军战士神情严肃c荷枪实弹,严密地监视着车外和车上五花大绑结结实实捆着人,正是拉去城外刑场执行枪毙的土匪特务。老娘面对这突遇的恐怖场面,着实吓了她老人家一大跳。 在老娘一串接一串的骂声和曾家大嫂的连番劝降中,不用说,我想在公安局工作的梦想,在老娘的骂声中画上了句号。更可悲的是,五十里的回家路,老娘的骂声蜿蜒五十里,我可是被骂了整整五十多里路,灰头土脸地回了老家,当了可耻的逃兵 “旅客同志们请注意,旅客同志们请注意,由本溪前往徐州方向的列车就要进站了,有去往该方向的旅客到检票口检票上车。” 迷迷糊糊中,呼唤检票的喇叭响起来了。恍惚间,心里一惊:吆喝,检票的时间到了,赶快活动活动腿脚,准备上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踏上回家路——火车站的回忆( 人还是蛮多的,依次鱼贯检票,然后到站台上车,再进到车内找到座位,把包裹放到行李架上,一切都有序而行。车厢里的喇叭不断地提醒着:各位旅客,本次列车是从本溪发往徐州的普通客车,现在停靠的车站是顺城车站。上车的旅客请做好准备,火车在本站停车十分钟,列车前方到站沈阳车站! “终于要发车了。回家了,终于要回家了。从封闭c落后c愚昧的小山村出来,肩膀扛着脑袋,目不识丁,一晃就两年多,不对,细算起来三年还多呢,今天终于踏上回家的路途,就要暂时离开梦境一般飞速前进天一个摸样大发展的顺城,心里感到十分的放松。发展中的顺城,也有我的贡献,不过今天我得与你说再见了,我要回家把年过,去孝顺我几年多没见面的母亲,咱年后见吧。” 慢慢地,感觉火车动了一下,又动了一下。赶紧用手在满是水雾的窗玻璃上擦擦,看到车站的房子c柱子在缓慢地向后移动,表明火车确实开动了。两眼贪婪地望着车外渐渐闪过的站台c站牌c新兴建的厂房,一切与几年前刚来到这里时所看到的完全不一样,模样几乎全变了,朦朦视野之中,看到铁路两边都变成了连片的大厂房,哎,说心里话,现在还是最想知道老家到底发展成啥样子了?不过也快,老家不就是几天的车程吗,慢慢地等吧。 紧贴着窗子看了好久好久,直到两眼发酸模糊,把视线重新转移到车厢内,等车的焦急逐渐散去,老家也只是化作几天的时间与关外关内几千里地的距离,此时的我心情彻底大放松,裹裹衣服,身子一团,一阵阵疲惫随即而来,两只眼睛继续迷离,适才被广播打断的记忆又重新链接起来 公安局是呆不住了,我是被当了逃兵,俺老娘是总导演。没办法,只能跟着她老人家回家。可她老人家感觉还不解气。这样说吧,老娘是一路走一路骂一路哭,哭自己命不好骂我心狠。我扶着她老人家一个劲儿地赔不是。懊恼一路无精打采的我,被老娘修理了一路,就像犯了错误押解回家的坏人。 可马区长那里如何交代啊? 后来再见到马区长的时候,没想到老领导他又是嘿嘿一笑,不阴不阳地先挖苦我几句:“干了一晚上的公安就给老子当了逃兵,活该你小子没干公安的福气。可惜了,太可惜了,这样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儿,以后不会再有的,有你后悔挠心的时候。”说完还没忘了拍拍他屁股上挂着的匣子枪。可看到一脸愁容的我,又转过来身来,拍拍我的肩膀,反而安慰我起来:“哎呀呀,看你那没出息的熊样,哪像个经历过革命战争考验的小伙子。你没错,也不是逃兵,你老娘更没错,你应该明白,你小子就是你娘的唯一依靠,你一旦有个好歹,她老人家还有啥奔头。这个非要说错呢,错就错在谁叫你独子一个人唻。别着急,先在村里干着,等以后有别的机会儿再说吧。” 天气开始转冷,农村生活单调死寂,背朝黄土面朝天的日子简直是受罪。村里的工作也是无事一大堆,邻居间鸡毛蒜皮的屁事儿也得折腾个没完;分地更不省心,本来按等级划分好的地,各家也都举手同意,可村里实地丈量的时候,麻烦又来了,多点儿少点儿正点儿斜点儿,满意的不多,老嫌自己分的地不好,可有些人为啥不想想是谁给你们的地,是党和政府,没有党和军队为咱老百姓打下的江山,哪有今天的分地?俺可没这样的耐心,当然最舒心的就是打兔子了。抽空就去打兔子,打兔子用步枪不好使,还是用,打出去一片,感觉每打一枪,心里就舒服一次,哎,活该倒霉的兔子们。 马区长调走了,调到了县公安局,他有时也因公事方便的时候顺便来俺村里转转。他说革命多年的地方,不愿意离开,有感情,老想着。当他看到我还是一副无精打采的老样子,也是替我着急,只好不时地提醒几句。“别着急,先干好村里的工作,基层工作同样重要,照样锻炼人,别老是嫌老家落后,没有老家这方落后之地,哪会有你现在的觉悟?逃避不是办法。不过,既然你不想在家里,到外面闯荡闯荡也未尝不可,毕竟咱这地方人多地少。年轻人嘛,就得有点儿志向,现在解放了,国家搞建设,各地都需要人,还怕没机会儿?就怕机会儿来了,你离不开家。” 马区长的意思俺明白,他这是暗指俺母亲不让我外出工作。 “老领导说的极是。可俺除了当过民兵班长,除了玩枪儿打兔子,还有干农活尚可,别的是啥也不会,到了外面能干啥?” “小小年纪,简直是井里的青蛙,鼠目寸光” “井里的青蛙什么‘光’,老领导你说得啥意思?俺听不懂?”马区长突然冒出的“青蛙啊老鼠的”,听得俺一头雾水。 “哎,解放了,你们这些年轻人是该到外面闯闯,要不以后咋建设国家,怎么发展家乡。”马区长看着俺,心情复杂地说道“我的意思是应该把你这样的年轻人多送出去,到工厂进矿山到部队,去学将来用得着的本领,至于种地,我看啊,是有你五八,没你也四十。” 咦,马区长这是夸俺呢,还是说俺不会种地?老领导你倒是说句明白话,你帮人帮到底啊,俺现在不也是两难吗。 母亲也看到我干啥都不上心,整个人像没魂儿似的,知道我在她面前故意闹情绪,但她看着我没离开她的视野,就当没事一般,对我管的也不是那么严,骂的也比以前少的多了。 到了阴历11月下旬,马区长又来俺村上,带着铺盖啥的,住到了村院里,说是来村里组织征兵的,直到完成这次征兵工作再回县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火车上忆征兵(一) 马区长在村支委会上反复强调了这次征兵工作的重要性和紧迫性,还特别说明这次征集的兵员,其战斗任务也不同于以前的任何一次。他说以前参军打仗都是在国内,打得都是侵略到家门口的敌人。像抗日战争吧,打的是入侵我们国家的日本鬼子,拉锯的时候呢,打的是反动派,剿匪就更不用说了,就是要铲除那一小撮威胁新生政权c破坏百姓生产生活的残余势力。但这次不同,这次要跨出国门,到我们的邻国朝鲜,帮助我们的邻居朝鲜和朝鲜人民打击美帝国主义,是抗美援朝,保家卫国。马区长再次提醒道:“同志们,我们不仅要认识到这次征兵工作的重要,更要对可能遇到的各种困难有一个正确的估计,群众的顾虑肯定多,我们工作的压力肯定会前所未有。上级领导之所以派我来,主要是考虑到我在咱这一带革命了多年,熟人熟地的,做起工作来相对容易些。咱们都是革命多年的同事同志,希望村支委齐心协力,拿出当年闹革命的劲头,按时完成这次征兵工作。” 听完马区长关于这次征兵的报告,村支委的我们几个人一时都没楞过神来,经过一番议论后才明白个大概。我们都没文化,对马区长讲的这次征兵事关家和国的道理,听得真是似懂非懂,特别是他说到的朝鲜,没有一个人知道朝鲜在哪,更不知晓帮朝鲜打仗怎么就是保家卫国。不过,马区长代表党和政府,说又要保家卫国,说明国家又摊上大事儿了,这才解放几天啊。还是那句话,既然国家需要,要保家卫国,就是不折不扣的革命任务,以往一样,要人出人,要物出物。这次征兵的意义还不懂,向马区长问,问明白了再向群众解释。这就是我们村支委亮明的态度。 村支委我最小,也有当兵去朝鲜的想法,但也只是想法而已。一是老娘这一关过不了,再就是我是独子,独子可以不当兵,国家是有这方面的规定,反正我是横竖都当不了兵从不了军,但我是民兵班长,维持秩序,召集开会,自然是我的主要工作。在跟着马区长做征兵工作中,也没少交流我的事儿。 老领导对我还是不急不躁,但他话里话外是赞成并鼓励我到外面闯荡的。这次他又先说上我了。“我的大班长,我估计,我的估计一般不错啊,过不了几天,看到别人穿上军装,你小子肯定会眼馋得难受。你的心思我清楚得很,不过嘛,现在倒是还有个机会儿,怎么样,还想让老子再帮你一把?” “哎呀,真是知我者,老领导也。跟着你干了这么几年,长了不少见识,当兵多锻炼人,可俺去不了,待在家里吧,老领导你也知道,咱又不是种地的料,就咱这穷地方,人多地少,又落后,有啥混头。” “你小子只说对了一半。”马区长以少有的沉郁算是赞成我的观点,这在以前是不可想象的。“咱这一带是有点儿落后,但落后不能躲,更不能埋怨。咱这一带啊,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四县交界,有山有河有好地,可方圆也就是几十里,地面太小;前有土匪成窝,后有皇协军汉奸队驻扎,再后来是同拉锯。乱世乱人心,所以群众基础一直搞不好,我就在这一带打游击搞革命这么多年,我能不了解这方百姓的疾苦?他们都被乱世折腾怕了,被血淋林的战争凝固了,再说老百姓刚过上安稳的日子,突然又动员他们参军,将心比心,也不能光怨人们不愿意。”马区长看了眼手中参加中国人民志愿军花名册上的人名,不禁又轻叹一声,说道: “自古就有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别忘了当兵就要打仗,打仗就会死人。可话又说回来,都不当兵,当缩头乌龟,一旦国危,大家不保,小家岂存,哪来的安稳日子?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杨家将一门忠烈c名垂千古的故事怎么听的,今天的好日子怎么来的,怎么不动脑子想想。小姜你都看到了,够条件的不积极报名,动员c开会不管用,好话说尽,统统不中,只能按条件硬卡,这才勉强完成任务,哎。” 让马区长头疼的这次征兵,从动员到开会到维持秩序,我身为民兵班长,率领全副武装的村民兵班,全程参与,可那个被动劲儿就甭提了,现在想起来心里还沉甸甸的。考虑到白天每家每户忙秋收秋耕秋种,动员会安排在晚上开,凡够入伍条件的集合到村公所院里听报告开会,最后个人表态去还是不去。 动员会上,主要是马区长主讲,宣讲这次当兵的政策c意义c条件,讲到激情处,马区长习惯性地把匣子枪“啪”地一声拍到面前的桌子上,大声说道: “命令你们参加志愿军,到朝鲜打击美帝国主义反动派,帮助朝鲜人民翻身解放,这就是抗美援朝c保家卫国,就是保卫自己的家,保卫自己的土地。我们要积极踊跃相应的号召,谁也不能当孬种。朝鲜与咱们国家是唇齿相依的好邻邦,”马区长讲到这里,感觉自己讲得有点儿空,便手摸自己的嘴巴,指指自己的牙,继续说道:“这嘴巴一旦没有了,牙齿还能保得住吗?保不住!所以我们要像当年打日本打老蒋那样到朝鲜去打击美帝国主义。我老马在这一带革命了这么多年,知道乡亲们之前过的是啥日子,前有日伪汉奸,后有还乡团土匪,他们烧杀劫掠无恶不作,咱们过过一天的安稳日子吗?没有!吃上过一顿饱饭吗?没有!把咱解放了,让咱开始过上安稳日子,可将心比心,咱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邻居受比日伪汉奸还乡团土匪还狠还坏的敌人欺凌侵略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火车上忆征兵(二) 由于这次征兵工作时间紧c任务重,按照马区长的要求,动员会是连着开,宣传发动工作也是全方位铺开。在村内一纵一横两条主街道显著位置的屋墙c牌坊上张贴书写标语,记得有“翻身不忘,幸福不忘”c“一人当兵,全家光荣”c“抗美援朝,保家卫国”c“救邻即自救,保卫祖国必须支援朝鲜人民”。 哦对了,当时马区长又想到了一个老招数,就是以前战乱时期动员村民跑反时,敲锣喊群众转移的那种方式。 “以前锣一响,群众就知道有特请,并按照招呼或转移或坚壁清野或集合开会啥的;虽然现在已不再是战争时期,按说不该再用这种办法,以免引起群众不必要的恐慌,但这次征兵紧急,也属于特情,特情特办吗,给群众做好解释,群众是会理解的” 马区长成竹在胸,让我们支委抓紧找人。我们几个思来想去,一致推荐了能说会道嘴皮子利索的黄方善。当把黄方善叫到马区长跟前,马区长亲自对他耳提面命一番,而黄方善也是算争气,白天村里人干活收工在家吃饭和动员会前后,他敲着铜锣,和着他那大嗓门,把马区长教给他的话反复地在村里进行宣传。整个村里,尤其是动员会前后,都被黄方善的大嗓门所覆盖:哐哐哐,哐哐哐,老少爷们听好了,老少爷们听好了,当兵好,当兵光荣,墙上挂光荣匾,要多光荣有多光荣!哐哐哐! 令马区长和俺们村支委意想不到的却是,动员会连着开了好几天,宣传鼓动的铜锣和黄方善的口号就像被秋风吹走,没发生过一样。主动报名参军的人数与上级下达的指标仍有较大的缺口 面对如此被动的局面,马区长直接摊牌了:参军入伍的道理继续讲,动员会上需要特别强调的,那就是弟兄两个的必须有一个去一个。 连续的宣传鼓动也确实起到了一定的效果。村里人中,不少人由最初的不管不问,躲躲闪闪,慢慢地开始关心关注起这次征兵来,尤其是一些够条件的人,还时不时地悄悄碰个头,禁不住瞎嘀咕一番。 一个说道,马区长说的这个这个朝什么鲜离咱这里有多远?以前怎么没听他说过。 另一个跟那真明白似的,忙解释道,比到咱县城远多了,起码得几百里开外,要不怎么马区长说跟咱是邻居来着,你想啊,这邻居还能离得有多远。 还有一个也跟着起哄,那个什么朝鲜跟咱是邻居,怎么没听俺爹说过那里有咱的亲戚,连亲戚都没有的远邻居,马区长还说什么“唇“什么“齿”的,什么意思?俺寻思不透,这到底和咱有啥关系。 再一个似乎从这次征兵的氛围中意识到了什么,急忙打断了其他人的瞎扯,说道,这几天你们就没看出点儿什么来? 看出啥? 其他人不解地问道。 其人略有觉悟地分析道,听亲戚说这次征兵很急,咱周边村子里都有上面派来的人,吃住也都在村里。你们不想想,拉锯那会儿征兵也没这样急过,马区长说的那个什么邻居估计够呛,等着咱的队伍去救急呢,不信俺的话,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马区长那里也下达了最后的命令。 “上级下达的征兵任务刻不容缓,群众的思想工作也鼓动的差不多,一些够条件的之所以不报名,就是在等待观望,相互攀比。不能再拖延,近日必须了结。” 马区长与村支委的俺几个协商后决定,将原定明天晚上的定兵大会,提前到明天下午,并要求明天中午前务必挨个分别通知到户到人,晌午一过,日头一歪,开始集合,因事不得晚一个时辰,一个也不能少,凡有胆敢不到的,直接确定下来穿军装走人。最后马区长又单独对我叮咛道:“小姜,你带领民兵维持好秩序,让黄方善提前在院子里候着,待人基本来齐后,就让老黄喊起来,先来一阵火力扫射,提提士气。记住,一切按我的命令行事。” “放心吧马区长,,你只管下你的命令,整个民兵班一定做到服从命令听指挥!” 是最后定兵的时候了。第二天早饭后,民兵班都撒出去,按人头通知那些符合条件c仍在犹豫观望的人。集合开会的时间一改,通知起来还真是挺忙乎人的。有的在家还好说,大部分都在地里干活,通知起来也不难,可有个别的不是去赶集就是去走亲戚,那就只能挨个前去寻找,单独通知了,反正是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总算把通知送达给全部符合条件的人。 日头一歪,符合条件的人就开始往村公所院里汇集。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倒是基本按预定的时辰集合完毕。马区长和村支委的人可是一直站在那里等着,民兵班也是全体上岗,阵势显得有点儿紧张。 看到人来得差不多了,马区长叉着腰的手挥了起来,大声喊道:“黄方善,别闲着,亮亮嗓子,给老子喊起来!” 本来这几天一直在认真背书的他,是锣响嘴喊,声音响彻全村。可当他听到马区长让他喊起来的时候,也许是被威严的马区长所威吓,或许是被眼前的严肃气氛所感染,一向嘴角利索的黄方善,却偏偏在这关键的时候犯起了傻:把口号喊错啦。 院子里够当兵条件的,都一门心思地考虑着自己得小九九,哪还有心思听他喊,至于他喊得内容对与否,都没文化不识字,更不会在意了,反正俺的两只耳朵里全被“哐哐哐”的锣声给塞满了,也没听出老黄喊得啥内容。但大家伙都忽视了最关键的一个人,这个人就是马区长。 神情严肃地马区长,一直在注视着院里的一切,“哐哐哐”的锣声似乎对他没有一点儿影响,就这种小声响,对经历过战场考验的马区长来说,简直就不是什么,其实院子内外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正当黄方善喊得起劲儿的时候,马区长的一声大喊,立即震撼了整个院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火车上忆征兵(三) “黄方善,给老子停下!” 院子里的人都不明就里,呆呆地看着满脸怒容的马区长,还有他腰间挂着的枪,谁也不知道马区长为啥发怒以及盛怒之下的马区长他会不会又要掏枪。因为都知道马区长发怒时的这一连串习惯动作。 “到前面来喊!” 哦,原来是嫌黄方善喊得不够响亮啊!但看到马区长怒气冲天的神色,感觉又不像,也不至于啊。而突然被喊停的黄方善,面对怒容满面的马区长,似乎全懵了,整个人颤颤巍巍地,硬着头皮走向前台,铜锣的鼓点渐乱,嗓门含糊,嘴里喊出的口号,令在场的所有人不知所云。 “当兵好当兵好,当兵花农,墙上挂平板,要多花农多花农!” 当在场的人终于听清楚黄方善喊出的是什么的时候,都惊呆了: 他这是喊得啥啊? “什么这是?唵!乱七八糟的,在这关键时候,岂不是成心捣乱破坏吗!” 马区长再次听到黄方善喊出的乱七八糟的内容,与他教的根本就是驴唇不对马嘴,勃然大怒下,大喊道:“来人,把这个破坏征兵的坏分子给老子捆起来!” 闻听马区长大喊“来人”,吓得我猛的一怔,更也不敢怠慢,手一挥,几个民兵就扑向黄方善。而黄方善见状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手里提着的铜锣也光当当地滚出去老远,捆他的民兵还没到他身边哪,他自己倒好,“扑腾”一下瘫在那里 捆起来意味着啥?那个时候的人可是都懂得,捆起来之后有可能拉出去枪毙,“拉锯”的时候基本都这样。 此刻,院子里的人,凝神屏气,神情紧张,大气不敢喘,呆呆地看着突兀的这一幕,眼睛机械地在马区长和黄方善之间转过来转过去,谁也不知道下一步回朝哪个方向发展。而此时的黄方善似乎还不明白自己错在哪里,仍以为自己喊口号的嗓门不够大,锣敲得不够响,所以即便被几个民兵捆绑着,在地上滚成一团,在本能地躲避着民兵捆绑的同时,嘴里还不停地喊着:当兵好,当兵花农,墙上挂平板,要多花农有多花农 “老黄哥,你就别再喊了,你这是喊得啥你还喊。”俺上前摁住他,在他耳旁悄悄地提醒他,可他真是吓晕了,嘴里还在不停地喊着。 “先把他绑到树上,捆紧啦!”马区长继续下着命令。 村长见状,凑到马区长跟前,赶紧求情。马区长,黄方善这人俺了解,老实本分,贫农出身,没文化,大字不识一箩筐,那宣传口号他说他不懂,为了喊着顺口,还下了一番功夫编成口诀,这事儿他向俺说过。你也看到了马区长,这几天他起早贪黑地沿街满村宣传,连自己家里的活儿都没顾上,要说他破坏征兵,这事儿真冤枉了他。 “他的事儿调查清楚再说吧,我对咱村子里的人还是了解的。”马区长一句话先绕过黄方善的事儿,接着话锋一转,向院子里站着的人讲道:“大家刚才看到了,任何试图破坏征兵工作的人和事儿都是不允许的,这是命令。现在人都来齐啦,关于这次征兵,我不想再多讲啦,经过这几天的宣传发动,相信够条件的各位都会在国家需要的时候,会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用战斗来保卫国家,保卫来之不易的胜利果实,是男人就要勇敢地站到前排来。好啦,我还是那句话,当兵光荣,当兵的是英雄,” 马区长两眼扫过全场,大声喊道: “是英雄的,请站到我左手边!” 院子里站着的人,好像都没听懂马区长的话,呆呆地站在原地,,没一个人上前站到马区长的左手边。 “我再说一遍,当兵是英雄,是英雄的,站到我左手边!” 马区长再次喊过后,只有三个人站到了马区长的左手边。 马区长压抑着自己的怒气,又大声喊道:“不当兵的是狗熊,是狗熊的,站到我的右手边!” 呼啦啦,剩下的十几个“狗熊”都站到了马区长的右手边。 这下可真把马区长气炸了,“啪”的一声,马区长把腰里的手枪往桌子上使劲儿一拍,大喊道:“国家有难,邻居有灾,光想着自己的小家,只顾个人的私利,好话说尽,有些人就是敬酒不吃非要吃罚酒,非得要当缩头乌龟,”马区长再次扫视一遍那些人,几乎是一字一句地喊道:“我让你们当不成缩头乌龟,要让你们成为英雄,成为国家和民族的有功之臣,但现在算我先得罪你们了,我最后的一句话是,一个头的当兵,两个头的不当!” 老天爷,谁两个头?还别说,就马区长这一句话,那些“狗熊”们这次是空前的一致,全都呼啦啦站到马区长的左手边,连瘸腿的三憨c因小时候玩儿手榴弹被炸掉三根手指绰号叫“一把锤”的,也都站到了“英雄”们的行列 哎,想起当时落后的那一幕,现在回忆起来还感到别扭。 在最终确定的当兵人选中,有我的邻居二黑哥,可我横竖觉着别扭。 “老领导,像二黑哥那样的,都已经结婚成家,娶了妻生了子c年龄又大身体又瓤兮兮的人,毫无军事素质,这样的人能上战场啊?即便上了战场能冲锋陷阵c打击美国鬼子吗?反正俺怎么看他都不是当兵的材料。” 二黑哥年近三十,又黑又皮,平时净在集市上干些耍嘴皮子卖野药的事儿,因在家排行老二,故村里人都称其二黑,按世裔关系,我与他平辈,也就顺理成章地叫他二黑哥。从我对他的了解及村里对他的评价来说,像他这种人根本不适合当兵,即便穿上军装也没个兵样。 听俺说到二黑哥,马区长也禁不住叹了口气,说:“岂止你说他不像啊。说句不该说的话,我看他也没个兵样,可实在是没办法啊。国家有难,前方急等着用兵,战场上每个人都是至关重要的,多个人多份儿力量嘛”马区长说到这里,话犹未尽,遥望东北方,眼里布满疑云。我听不大懂,但能体会到他说话语气的沉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到顺城找陈主任 “老领导,国家大事儿俺不懂,俺现在最想知道的就是您刚才说帮俺的这个事儿。马区长你就别再藏着掖着啦,征兵工作也结束了,老领导你在村里也住不了几天,你帮人帮到底,快告诉俺吧。” 得适当打断老领导的讲话,不然的话,他做起政治思想工作来像大机关枪,一般可是不会停的;我外出工作的事儿因忙着征兵,一直拖着,现在征兵工作已经结束了,可老领导对我的事儿仍不说个一二三,待他回到县上再去找他,那可就麻烦了,所以得赶紧催催他。 “哦,想起来了,还是想出去是吧。”老领导听我催他,也不生气,如同我刚刚提起这事儿,话题一转,便把这次将如何帮我的基本环节细细地道了出来。 他的战友老陈,当年随大部队进入东北,东北解放后因伤转业到顺城,现在是分管工业的负责人。俩人曾是生死与共的战友,这两年俩人工作都相对稳定下来,书信来往也密切起来。前段时间他来信提到东北正在掀起建设,各个厂矿都缺人手,希望老战友能介绍些有能力有技术的人过去,由他负责联系工作单位,多多益善。 马区长看了我一眼,继续说道:“国家解放了,各业百废待兴,东北又是咱国家的重工业基地,那里正是大量用人的时候,可惜咱这穷地方有一技之长的太少太少。你虽没啥技术,也没文化,但有一定的政治经验,做事儿还算活络,又年轻,我看你先去比较合适,所以首先想到了你。” 闻听马区长引荐俺到东北去,心里马上怯下来。“谢谢老领导的指引,可正如你所言,俺是啥技术没有,长这么大,连县城都没去过几回,最远就是跟着你到咱县东边扒铁路,那还是在夜里,就俺这水平,到你战友那能干啥?俺可怕去了啥也不能干再次当了逃兵,再给你丢人。” “哈哈哈,真是个傻小子,难道学技术比打仗还艰难危险还吗?其实在工厂上工与种地没多大区别,关键是用心去做,谁也不是天生就会。现在解放了天下太平啦,国家要建设家乡要发展,急需有文化会技术的人。国家发展形势一派大好,你算是赶上了好时候,可你大字不识一个,再不迎头赶上,到先进地方重新打造自己,以后我就是想帮也帮不上你。该说的我已说尽,去不去在你自己啊。” “干嘛不去,去,不就是去顺城当工人吗。这次也不用你做俺老娘的工作了,俺去说服她,就这么定了,学不成样子还不回家呢。” 俺这次是坚定了必去的信念。 “先别把话说绝,做通你老娘的工作后再找我。” 马区长还是有点不相信俺老娘能放俺去顺城当工人。 这次确实是我自己做通了母亲的思想工作。当我告诉她又是马区长安排的,但因为是进厂当工人,所以没再强阻拦。她老人家也觉得这次实在没有阻拦的好借口,就是一个劲儿地埋怨:大老远地跑到东北,不就是闯关东啊,老辈子中混东北的多啦,有几个混出样来的,别人不行你就能行?哎,儿大不由娘,指望你是难啊!家里事也不少,天也越来越冷,就是走也得过了年再走。 谢天谢地,我知道,母亲这次是默许了,虽然她心里依然不高兴。 就这样,51年正月一过,我就拿着村乡的的介绍信,还有马区长让我带给他战友的推荐信,背着个铺盖卷,提着母亲烙的一包袱火烧,步行80多里地到姚村坐上火车,直奔顺城而去,直接去找他的战友陈主任。 有生以来第一次坐火车,第一次见电灯,看啥都是新奇稀奇。“拉锯”的时候随区队和县大队扒过铁路,那都是在夜里,也没看见火车,更不可能坐了。新奇劲儿第一天还行,可晃荡了三天三夜到达顺城的时候,浑身乏的骨节都快散架了,新奇变成了难受。从关内山东一个小山村来到一个遥远陌生的城市,打量着此生第一次见到的公交车c光滑的马路鳞次栉比的厂房高楼c穿着时髦的男男女女,还有等等叫不上名字的属于城市的色彩,心里真是喟叹连连。 “亲娘哎,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大跳,与老家农村相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完全两个不同的时代。” 从顺城下火车后也只是大眼瞄了瞄这城市风光,当务之急是要找到马区长的战友。咱不识字,只好拿着马区长给的地址,连问带打听,一路走一路问。好不容易找到老领导战友的单位,可一退伍军人模样的门卫愣是不让进:哪来的?找谁?问明我的意图c要过我的介绍信尤其是看了马区长写给陈主任的推荐信后,口气才软和下来:先等着,我给你问问。门卫连着打了几个电话,稍后过来一个人,此人从门卫手里拿上我的介绍信和推荐信,领着我进到院里,走到一幢楼前,又把我和他手里的信交给楼前站着的年轻人。这位年轻人估计年龄比我大不了几岁,但穿着一身干部装,很是精神干练。 “是你找陈主任吧,跟我来。”年轻人接过信c简单问我后,转身前面走,我在后面紧紧跟上,一口气上到三楼,来到了一扇褐红色门前。年轻人抬手轻轻敲了一下门,喊了声“报告”,待里面传出“进来”的声音后,方拧开门把手,身子一侧,走了进去。“陈主任,人领来了。”边说边隔着办公桌把拿在手里的信交给了陈主任。他扭头看到我还站在外面,手一摆,小声地招呼我,进来啊,这就是陈主任。 我怯怯地进到屋里,傻乎乎地站着 “欢迎欢迎,小老乡!” 被喊“陈主任”的中年人,从大办公桌后面走向我,东北话中夹杂着的家乡方言,听起来令我倍感亲切,惊得我一愣,还以为是马区长呢。看到人家伸到我面前的右手,局促的我,忙把右手提着的烧饼袋子换到左手上,不自然也不习惯地伸出右手,紧张地握了握,可连句回话都不会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初识李队长 “坐了好几天的火车,累坏了吧?来,先把东西放下,坐下喝点水。小孙,沏茶。” 陈主任帮我放下背着的铺盖,把我让到靠墙的座位上。嚯,这一屁股落下,软软的,感觉整个身子都陷了进去。这么软,这是啥凳子? 因第一次转圈上楼而有些晕乎的我,进到陈主任宽大的办公室,又第一次坐进后来才知道的“沙发”里,被刚认识的老领导的战友一番热情的接待,紧张的直出汗,傻傻的,更晕乎起来。 陈主任也看到了我的紧张,从小孙手中接过杯子,递给我:“欢迎小老乡来顺城工作,老马他” “马区长是俺的老领导,是是他推荐俺来找你的,” 听陈主任提到马区长,我感到有满肚子的话要说,可老是紧张,话出的说磕磕巴巴,有些语无伦次,仓促中急于起身,差点儿把陈主任手里端着的杯子碰掉。 “不急不急,坐下,坐下喝水。”陈主任示意我坐下,转身回到座位上,拿起桌子上的信扬了扬,笑眯眯地说道:“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我和老马既是同学又是战友,当年一块参加的革命,只是他一直在地方,我在县大队,日本投降后呢我进了主力部队,这不从咱们山东老家一路打到东北,再后来因身体原因转业在顺城。现在我们俩,一个关内一个关外,好多年没见过面了,只能靠书信交流情况,他现在担任你们县公安局的政委,也算是革命功臣,真想老战友们啊。”陈主任看了我一眼:“小老乡,别看你年龄不大,政治条件不错嘛。”随后又问了我家里有几口人,会做些啥等。 最后,陈主任说道:“你是我在顺城接待的第一个老乡,还是我战友的部下,也算是有缘了。好好休息几天,看看转转,见识一下城市生活。你也看到了,我这里事情比较多,也没时间陪你,不要见怪啊。”陈主任随手摸起电话:“小孙,过来一下。” 陈主任确实忙,就这会儿功夫,来向陈主任请示的汇报的不断,电话也不时响起。咱那见过这种场面。“估计陈主任官不小。” “小孙,把这张条子给后勤孔主任,把我这个老乡安顿一下。这几天你好好陪着我老乡走走看看,熟悉下情况,有什么情况及时向我汇报。”陈主任把我安排给了刚才领我进来的小伙子。 俺的天,可出来透口气,紧张死了。想想真是,当时的俺就像傻子一样,连句表示谢意的话都不会说,逃跑般出了陈主任的办公室。 在陈主任的安排下,过了三天衣食无忧的好生活。期间还在小孙的陪同下,看了顺城的露天煤矿,那场面真叫个震撼;看了正在修建中的平顶山惨案纪念碑现场,累累白骨,凄惨场景,惊得俺头皮发麻,小日本可把中国祸害惨了,老天不睁眼,怎么不把小日本给全灭了;还看到军人c军车特多,经问小孙,才知道这里是支援朝鲜前线的一个大兵站,美国飞机有时也会窜到这一带侦查c轰炸c空头特务,所以防空防特形势很严峻。 “这里离朝鲜有多远?”不知为啥,竟问了小孙一个无厘头的问题。“不远,也就是几百里地,与咱国家的安东就隔着一条鸭绿江。” 怪不得这里散发着一股浓浓的战争气氛。 三天后,陈主任把我叫去,安排我到水电公司上班。在陈主任办公室,人家客气依旧,没有一点儿架子。 “小老乡,鉴于你初来乍到,又没技术,就给你推荐了这份技术要求不高的工作,公司那边我已经给你联系妥当,一会儿由小孙带你过去。你今年才17岁,年轻得很,政治条件也不错,去了以后好好干,争取早日转正,扎根顺城,不负老马和我的一片苦心。另外呢,以后有什么困难尽管来找我,都是老乡,千万不要客气,有空常过来玩啊。” 就这样,带着关内关外两位领导的谆谆教导和殷切希望,啥也不懂的我跟着小孙到了水电公司,公司领导随后又把我派到李队长队里。从此,我就算是正儿八经地当起了水电公司的一名员工,跟着李队长从零开始,一干就是三年多。 初见李队长,可以说上来就被他劈头训了一顿。当时公司劳资科的人领着我去他那里报道,一进门就看到一间堆满了各种物件的小工房里,一位高大威猛c胡子拉碴的黑脸汉子,正在小屋子里来回踱着步,嘴里还不停地嘟囔着,李队长给我的第一印象就是不怒而威。不管怎么说,反正给我的第一印象不咋地。昏暗灯光映衬下很难猜测其实际年龄,也不知李队长那会儿因何事儿犯愁。 当我被领进他那间小屋的时候,他定睛瞄了我一眼,嘴里突然冒出一句很让我难堪的话:“曾科长,我要的是能干活的人,怎么领来个半大小屁孩!” 曾科长似乎有点儿不耐烦:“李队长,这可由不得你我。公司让我送人给你,要不要在你,不关我什么事儿,相不中可以去找公司分管领导反映嘛。不过我得提醒你一句,别以为全公司只有你这里缺人,只有你这里重要。给,这是你这位新队员的个人材料,好好看看。 我傻愣愣地地看着俩人斗嘴,怎么都觉得都是自己的错呢? 曾科长走了,李队长低头看着手中的材料,我在一边站着 “吆喝,看不出来呀,还是从老家来的!” 咱也是经历过风雨的,听着面前这位初识的队长忽然冒出来的一句无厘头的话,竟然有点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啥意思吗,莫非队长老家里来人啦?” “你是山东哪里人?”队长问得我愈发有点儿迷糊了,怎么问起我是哪里人啦,难道他也来自山东。 “俺是来自山东岱山脚下。”反正顺着他问得往下说呗,又没假。 不知咋地,他突然提高了嗓门,几乎是喊了起来:“看不出来啊,年纪轻轻,还是党员呢,哪年加入的组织?” 听他问这个,我可有话说了。“民国37年秋天。还是俺村的民兵班长” “哈哈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踏上回家路——火车上的偶遇(六) 本来的事实情况,有啥可笑的? “俺的妈呀,你还是班长,呵呵,那老子就是营长。”他略一定神,擦把眼睛,重又定睛在手中的纸上,自语道:“老子也不认识几个字,刚才没细看,别说,材料上还真是这么说的。” 没想到,队长的问话还没完。“既然你这么年轻就参加了革命,都参加过哪些大的革命行动啊?呵呵。” 考察起我的革命历史来了,不相信咋的。“也没啥,就是站岗放哨,扒扒铁路c剿匪啥的,干的都是些小活。” “看来还不能小瞧了你啊。你们那里哪年解放的?” “去年,民国39年。” “好吗,我的大班长,革命挺到底的,去年才解放。知道我们这疙瘩是哪一年解放的吗?” “不知道。”我可没听出队长的话外之音。再说这么大的事儿,又是关外,咱怎么会知道。 “实话告诉你,就怕伤了你的自尊,”队长他伸出两个手指,“至少早你们两年,不好意思啊,让你这年轻的老革命没想到吧,嘿嘿。” 说实在的,听到队长说出这样的话,我心里确实感到些不舒服。但话又说回来了,你们这“疙瘩”解放得早,也与我们山东解放大军的出关是分不开的。不光马区长之前讲过,就是来到顺城,见到马区长的战友,他也曾提到这事儿。对不起了,我可得反击两句,别让队长他老另眼看俺,说话夹枪带棒的,光以为咱是靠领导照顾来吃闲饭的。 “队长你说的极是,俺老家是不如你们解放得早,可俺记得俺老领导马区长多次讲过,说当年小日本投降后,包括他的战友在内的山东大批主力部队都先后出关到了东北” “不是这事儿你也知道?你知道的事儿还不少嘛。” 李队长开始正眼瞧我,仿佛理亏似的。俺看他脸上显出了囧样,我不无得意地瞄他一眼,再回敬他一句:“都是之前听领导们讲过的故事。” “不是故事,都是真的。咱山东来的队伍真能打,个个都是好汉。”从队长这句充满自豪的话中,感觉其语气已经发生了变化,已由审问式的生硬改变为和缓中的亲切,尤其是明显地用了一个“咱”字,莫非他 “队长你也也是山东人?” “俺也是山东人,老家是胶东的,俺爷爷当年闯关东,最后落脚在顺城煤矿。不过老子可是纯东北人,生在东北长在东北。山东小老弟” 是不是听错了,李队长竟然称呼俺“老弟”,是俺的辈分长了还是他把自己的辈分降低了。听着一时还真是令俺费解,往下不知该如何应付他了。 俺也开始抬起头来,正眼关注关注俺的这位队长,而队长也在重新更换了说话的口气之后,继续施展着他的队长权力。 “我说山东小老弟,咱言归正传,你看仔细了,这是大管钳c座钳,这是开关闸刀c电表,这是螺栓c三接头,还有”李队长突然转着圈指着小工房里的各色物件,又搂头问我:“你会不会安装暖气,懂不懂串联并联?” “对不起队长,你说的这些东西以前没听说过更没见过,暖气也是在到了咱顺城才第一次见到,至于你说的那个什么‘串联并联’,俺不懂,也真没见过。” 咱实话实说,上了火车才知道火车的模样,电灯长得又是啥样。 “好吗,真服了你了。也是,你那落后的地区,刚解放还没几天,”李队长略微沉想,继续问道:“那你除了当过民兵班长c扒过铁路c剿过匪之外,还会点儿啥?” “俺还会打兔子,最拿手的是打跑兔,不信以后” “啊哈哈哈!” 没想到俺这句话还没说完,又引得队长大笑起来,这次笑的比上一次还厉害严重。看着队长笑得是前仰后合c左右摇摆c几乎要背过去的样子,俺更不解了。这是怎么啦这是,俺说的可都是事实,一句假话没有,山东人本来就实在,在他这里说句实在话竟还成了笑料了不成。被队长笑得莫名其妙的俺,只得呆呆地看着他,耐心地等着他笑完。 “哎呀妈呀,上不来气了。”李队长强喘着气,鼻子一把泪一把地喘着,“山东小老弟,老子今天非得请你吃饭不可,老子好久没这么痛快了,我的亲妈呀。” 听了队长这句话,俺也竟不由自主地跟着队长瞎嘿嘿着笑起来,但心里怯怯的,笑的很没底气,干巴巴的咧咧嘴,自然不敢发出声音。 李队长终于停止了笑,走上前来,把他的大手在我的肩上轻轻地拍了拍,说:“好啦好啦我的山东小老弟,从今天开始你就是顺城水电安装公司第五小队的一名队员,但还不是正式的队员,我作为一队之长,将亲自当你的师傅带你这个徒弟,希望你能尽快熟悉工作标准和工作流程,进步越快越好。只要肯下力气,会动脑子,老子保你提前出师,帮你争取早日转正。不过,我丑话先撂在前面,要是跟老子耍小心眼,调皮捣蛋,好吃懒做,不管你有啥关系路子,别怪老子到时候翻脸不认人,立马哪里来回哪里去。怎么样,山东老乡,我话糙理不糙,你以后能不能按照我的要求去做?” 瞬间又一脸黑的李队长,把刚才的严肃重又布满在他那张胡子拉碴的脸上。 “请队长放心,马区长在俺来之前教导过俺了,陈主任也提醒过,俺一定好好干,遵守队里的各项规定,努力工作,绝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事情到了这等份儿上,咱还有啥话可讲。从落后农村初来咋到这大城市,问啥啥不懂,说啥啥不会,一口家乡话搞得人家也听不大明白,能怨人家队长另眼相看吗?换我也一样这样说,甚至比他说的还难听。现在已是开弓没有回头箭,无退路可走,只有一搏了;要是以后工作不力,拖了后腿,个人丢人显眼是小事,马区长c陈主任那里怎么交代,家怎么回?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工作都是人干的,能有多难?别人能会的咱也一定能会,又不比他们缺胳膊少腿少物件,谁怕谁! ≈lt;ahref一≈gt;≈lt;/a≈gt;≈lt;a≈gt;阅读。≈lt;/a≈gt;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从零开始 就这样,从51年春开始,俺就跟着李队长,从零开始干水电安装。也许是东北人与山东人说不清道不明的渊源,抑或是看我年龄小,反正是从进队学活开始,李队长就对我照顾有加,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你小子,我就是看着你顺眼,说邪乎不邪乎,算咱俩有缘分,跟着我,算是你的福分”。不过咱也不是吃素的,虽说是一切从零开始,但由生到熟,从不会到会,我可是一天一个样,每天都有进步,按李队长的话讲就是“你小子是聪明,一学就会,算老子没看走眼”。我有时不知咋地,竟不知天高地厚地在他面前不谦虚起来,大大咧咧地说道:“李队长,不是咱吹,咱队里的这些活儿,别管哪种,俺只要看一遍就会。” “好小子,夸你两句就不知姓啥了,这还不叫吹牛皮叫啥。告诉你小子,以后别夸你两句就喘,你还没资格在老子面前显摆,出了差错误了事儿,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得,这不是明摆着找抽吗。自己在队长这样的老革命面前充其量还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以后要学的东西多着呢。 从此以后,我是步步小心,而李队长也是从各方面都对我严加要求。慢慢地,班上的活儿逐渐地纯熟起来,满口的家乡方言也慢慢地改变,民国的习惯称呼改为了公元。这些都是李队长严加管教的结果。 “说你小子落后还不服气,这都啥年头了还称呼民国。我看你年龄不大,脑袋瓜子贼顽固贼顽固的。” 在队长的严格管教下,我一切都得改啊,而且是从思想意识到行为习惯全方位地都在改。从落后改向先进,从愚昧提升到科学,这种改变对我来说无异于脱胎换骨。在适应城市化工作的过程中,我是愈发喜欢上这种工作和生活:干着比在老家农村有规律的工作,看着满眼中的现代化,享受着公休日,欣赏着城市的风光,感觉每天都是充实实在,觉得日子过得也飞快。 到了农历的十月份,队里又来了三个小年轻,都没俺大。三个人分别来自河南c河北和山西。李队长像当初称呼俺一样,张嘴就是“又来了三个小屁孩”,且在叫名字的时候一律习惯在所在省的前面加个“小”字。因此,俺四个不论是在上班还是跟着参加公司的其他活动,在队长面前基本是既没了名也没了姓,统统成了他嘴里训来训去的“小山东c小山西c小河北和小河南”或者再加上“小屁孩”。他这一习惯直接影响到俺四个人之间的称呼,也“小山东c小山西”地呼将起来。繁重的工作与简单的生活,让俺们四个来自不同省份的小年轻相处的如亲兄弟一般,工作上相互激励,生活上相互照应,有时又难免发生点儿小摩擦。不过,相处一长,了解自然愈深。因俺进队早他三个多半年,感觉他们适应环境的能力与应变的技巧,与我相比是差点儿。好多活我是一看就会,他三个笨得很,光个并联串联,愣是几个月弄不懂学不会,气得李队长骂他们好几次。别管怎样,他三个终于在第二年5月,过了农历年好久才结束学徒生涯,都顺利成为李队长的合格队员,学徒期比我是长得多。临近农历大年,俺四个人也都没回老家过年,共同的理由是出来太短,没挣到钱,经不起回家来回折腾,不如在干一年,顺利地转为公司正式职工再回家显得好看,名声也好。所以都留下来在公司里过年。 这可是我长到十八岁以来第一次没在家守着俺娘过年。别看当初死活不愿意在家呆着,以为在家里是瞎混,没啥前途,可一旦出来,按部就班地上下班,新鲜劲儿一过,一切也都简单自然起来。说不想家,那是绝对假。平时在队里按时上下班,上夜校学文化,周末参加公司组织的社会公益活动,成天价忙的不亦乐乎,基本没工夫想家。可一进入腊月,这心里就着实不好受起来,就是想家。俺是咬着牙硬撑着,再想家也不回去,因为还不到回去的时候。俺提前把准备好的钱和买的东西寄给了俺娘,还写了封信一同寄回去,向老娘说明出来日子不长,挣的钱也不多,加之工作也忙,所以不能回家过年 队长得知俺四个小年轻都不回老家过年,便把年前年后值班的任务交给俺们,他说是春节期间值班加班费高,让俺们多挣点儿好多往家寄点儿,可队长他并没少上一个班,但他却不要加班费,三十晚上值班结束,他也是陪着俺们在宿舍里到了下半夜才回家陪自己的家人,哥几个都喝多了在公司过第二个年的时候,李队长又是作了同样的安排。 队长想得太周到了。他这样做,既让我们多挣了钱,还让俺四个年轻人闲不下来,这样就减少想家的时间。第一次过完年,我在同他喝酒闲聊的时候才明白他的这一良苦用心。 在顺城连过两个大年,感觉就像是城里人,连轴般上班下班,还有公司安排的事关抗美援朝的各种活动诸如贴标语c游行c听英雄报告等等,一天天过得飞快,只要不是大的节日,还真是很少想家。第在顺城的第一个大年过完后上班,没想到工作标准提高了。 李队长制定了严格的工作细则,对迟到早退c工作失误等实行量化考核,轻者开会批评,重者取消评优及转正资格;考核对象针对全体队员,包括他本人在内,考核内容包括平时上班c夜校学习c参加公司的社会公益活动等等。说起到社会上的活动,多与抗美援朝有关,有声援援抗美援朝的游行示威,张贴标语,还穿上防毒服,戴上防毒口罩,到郊区剿灭美国飞机投放的毒虫子 在李队长的严格要求下,我的水电焊的水平提高的很快,在公司举行的技能比赛中还拿到了优秀奖。我的三个小伙伴就不行啦,学文化学不进,技术进步慢,反正队长满意我,不满意他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准备到安东修铁路 53年3月1日早晨,全队人员在那间存放物品兼李队长办公室的小屋里集合完毕,静候着李队长宣布当天班上要做的工作及注意事项等,作为全队的早例会,李队长一向要求很严,所以工友们并没有因为是正月十六而来晚,反而都早早的到了,等待他的训话。但今天有点儿奇怪,一向早到的队长,却不见了人影,大家伙儿一时议论纷纷,不知如何是好。 正当大家还在嘀咕着的时候,只见李队长陪着公司的徐副主席走了进来。因大伙第一次看到公司领导来,都不明所以,不知接下来将要发生什么,静静地看着:这是咋啦,怎么公司的大领导都来了,莫非发生了啥事情?咱队里没出现啥问题呀? 大家还在一头雾水的时候,面露喜色的队长两眼扫了扫屋里站着坐着的人,嗓子里故意发出“吭”的一声,说道:“大家伙都到齐了,”然后又扭头点向他陪着进来的人,“我来介绍一下,这是咱公司工会的徐副主席,他将代表公司宣布一项重要决定,大家伙都给听仔细了。” 俺一听他出现了停顿,心里不禁一乐,因为我马上就猜到他相当别扭地省略了常挂在嘴上的“老子”两个字,这可是队长的标志性用语。但今天不同了,很明显吗,公司领导一大早来宣布公司重要决定,在领导面前他也不敢太随意的。真没想到,队长也有害怕的时候。不过公司的这位徐副主席倒是见过几面,感觉还是很和善的,不知队长怕他啥。 “同志们,”徐副主席声音平稳地开了腔,显得随和客气,一听就是作报告的高手。 “上级要我们公司选派一批人赴安东修铁路,任务紧急,天气寒冷,是个苦差事啊。经公司研究,决定以咱们小队为班底,再选调其他班组报名的部分人员,组建一支铁路维修队,我是领队,负责大伙的衣食住行和政治思想工作,铁路维修的具体工作由李队长负责。公司之所以这样决定,一则咱们队年轻人多,二则咱们小队在李队长的带领下,正气足,思想纯,技术过硬,干劲儿大,战斗力强,是公司信得过的优秀班集体。这次远赴安东维修铁路,是公司对我们队的信任,更是对同志们政治上的考验,我们是不去则已,去则务求圆满完成任务。有的同志会担心美国飞机,放心,那都是过去,现在的形势大变,有咱志愿军空军c高射炮兵的日夜保护,美国的飞机轻易不敢再来轰炸安东的铁路,所以咱们这次前去,八成会没路可修,那当然最好,不过,” 徐副主席缓了口气,扫了我们大伙一眼:“上级既然让咱去,我想不是让咱去游山观景的,是为朝鲜前线的志愿军提供铁路保障的,铁路畅通,胜利就有保证。同志们,用我们的实际行动,支援抗美援朝战争!另外,公司对前去修路的待遇规定是,志愿报名,原工资照发,公司每天再补助每人一块二,吃住免费。最后我要特别强调的是,这次修铁路的工作直接连着朝鲜前线,代表的是公司,是顺城,所以是光荣的,每个前去的同志必须绝对服从命令听指挥,不得乱走乱看,更不能乱说乱讲,确保平平安安前去,平平安安回营。好啦,我就讲这些,其他具体的事项,由李队长补充。” 徐副主席一口气说完公司的决定,与李队长小声交流了几句便急冲冲走了。 “都听明白了吧?”送走徐副主席,李队长便亟不可待了。“简单说吧,刚才公司领导的意思是,到安东修铁路,一切按军人标准要求,咱所干的,既是一项直接服务于抗美援朝的政治工作,又能增加个人收入。危险?啥危险?还能比打仗危险?真是的。老子的意思是都积极报名参加。好了,愿意去的现在抓紧报名,明天十点就走。” 李队长讲完,我与小河南小河北和小山西一碰头,一致同意报名前去修铁路:原工资照发,食宿免费,还有补贴,一天净落一块二哪,这可不是个小数字。有如此好差使,干吗不去,去,到更外边的地界看看去,兴许还能看到美国俘虏呢。 一切按部队规矩行事,效率就是高。按规定的时间,在徐副主席和李队长的带领下,包括俺们全队及公司选派的一共一个排的队伍,乘坐着公司派出的大卡车,从顺城火车站登上火车。最后一个上车的徐副主席,与送行的一些领导挥手告别,转身进到车里,紧接着就是“刺啦咣当”一声响,车门关上了,里面随即变成了黑天,一股难闻且熟悉的味道立马灌进鼻腔里面。 咦,这车里黑咕隆咚的,与俺从老家到顺城坐的火车不一样啊? “大伙就近找个地方,把自己的铺盖放好,车厢里铺有秫秸干草,抽烟的小心!”徐副主席身上的大背包还没解下,就大声提醒大伙注意的事项。 先后进去的人都在摸索,我感觉也只是黑暗了一小会儿,因为车厢内南北两边各有两扇镶着铁棂子的小窗户,外面的光线顽强地钻进来。我刚在窗户下找到一块地把铺盖放下,一抬头,嗬,正好碰到一个人的下巴,仔细一瞧,原来站着的是队长。“队长,这不光黑,连座位也没有?咱坐的这叫什么车啊?” “是闷罐车,一般都是运送货物c军队啥的。”指挥着让人找地坐下的李队长应付了我一句。 “哎呀,这怎么还有一堆马粪蛋蛋,弄了俺两满手都是!”那边角落里的小山西突然喊叫起来。 “这车也装运骡马牲口。”队长又冒出一句,听他那见怪不怪的话音,显得他对这一切很熟悉。 还是队长知道得多。啊,原来坐的是骡马火车。 过了没大会儿,大伙都找了块地方坐下,车厢里稳定了不少,胡乱说笑的倒是此起彼伏。我也适应了车厢里的暗度,开始打量着第一次坐的闷罐骡马火车。空间得有三间屋大,我们这些人坐在里面一点儿也不拥挤。对面门口旁边怎么还放着个铁皮水桶? “队长,那个水桶是干啥用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第一次坐闷罐车 徐副主席和李队长这会儿无事可做,正逗着头卷关东烟呢。听到俺的问话,徐副主席只是呵呵笑了笑,啥也没说,还是队长,待吐出嘴里的烟后说出了答案,他以为我真的不知道。 “真是少见多怪,啥都不懂,那不是水桶,那是内急时用来方便的桶。” “哎队长,是人用的还是骡马用的?” “吭吭吭!” 没想到我这句问着玩儿的话,到让刚吸进一口烟的队长难受的咳嗽起来,不禁笑骂我道:“成心是吧,你小子这不是瞎扯淡嘛,吭吭。” “队长,咱到安东得有多远?” 队长想了想,“我也说不准,得有四五百里吧,别再瞎扯了,睡觉休息。” 闷罐火车以其特有的韵律与节奏前进,坐在里面也分不清个东西南北,更不知道是朝哪个方向开。邪门得很,不少人都开始打盹起来,可我是一坐进火车就兴奋,即便是今天坐的是闷罐骡马车,也许还是火车做得少的缘故吧。 不知不觉间,车厢里突然全暗了下来,火车像是钻进了黑幕之中。“哎呦,火车进隧道了。”不知是谁说了一句。还真是,没多大会儿,车窗里又透进光来。 这下可有事儿干了。火车到苗阳停了一段时间之后继续前行到凤凰城下火车,我几乎一点儿睡意没有,记得火车一共钻进钻出得有三十二个隧道。 从凤凰城下火车后紧接着又坐上汽车。汽车在山间路上跑来跑去,与在火车上一样,也不清楚跑向哪里,跑了多远,连颠带累加冻的,大伙儿都晕个差不多了,此时车里有人开始忍不住说闲话了: “妈呀,难不成这是把咱往朝鲜拉啊。” 天开始发暗的时候,汽车终于在一个大山沟里停了下来。徐副主席和李队长率先下车,前后左右地看了看,与早已等候着几个前来接站的人简单交流了一番后,开始指挥着车上的人下车。 “哎同志们,前面路太窄,汽车进不去,走着去吧,反正也快到地了,坐了一天的车,累得肩酸腚麻的,也正好活动活动腿脚,大伙抓紧点儿,带好自己的东西下车集合!” 下得车来,山沟里的阴风刮着,那个冷,真是难以忍受,反正棉衣棉裤皮帽子穿戴在身上,如同单衣一般。 我们这些人坐了几乎一天的车,又累又乏又饿又冷,下车之后的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吃上顿热乎饭。 在黑黢黢的山沟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几里地后,前面有几处昏黄的灯光露了出来,远远地还能看到有人在出出进进。 “同志们加把劲儿,前面就到啦!”走在前面的徐副主席高声招呼着。 大伙都没吱声。其实队伍中早就没有了说话声,真没劲儿了。 终于走到亮着灯光的地方。影影绰绰的一溜房子,房子里面露出的灰黄的灯光,昭示给我们以温暖的大炕和喷香的饭菜。 越走越近,不断有人从屋里出来进去,在昏黄的灯光的照射下,有几个人在引颈张望,还不停地拍手跺脚,估计出来有一会儿了,冻得快吃不住了。看到我们的队伍进来,赶紧上前,高声招呼,先后与走在前面的徐副主席和李队长握手,不停地寒暄着:“哎呀,徐书记,李队长,一路辛苦了,大冷天的,大伙都冻坏了吧?饭菜都已准备好,炕也给你们烧热啦,快进屋暖和暖和,洗吧洗吧再吃饭。”又布置身边的人道:“快快,招呼大伙儿进屋。” 听到这般安排,简直是心花怒放,可我们瘫痪般啥也说不出来,艰难地挪进屋去。 吃饱喝足,简单洗洗,把自己的铺盖铺到滚热的炕上,一觉睡到被一阵强烈的哨子声所惊醒。 “嘟嘟嘟嘟,起床,起床啦!” 是李队长的哨声和喊声。他啥时候配上的这玩意儿,莫非真把我们当军人了。 在队长的哨子及他的大嗓门的驱赶下,我们起床,洗刷,到屋外活动下酸痛的身体。 “我的天,这个冷啊,冻死啦冻死啦!” 出去活动身子的,估计还没甩开胳膊踢开腿,嚷嚷着都被外面的冷冻回屋里。 “有多冷,至于吗?” 我重新推开门,掀起厚棉门帘,几步到了屋外的空地上,迎头与一股顺沟而来的寒风来了个亲密碰撞,一团寒风硬是生生地钻进了我的嘴里,又到了肚子里,一种与顺城冬天不一样的感觉立即传遍全身。 “俺的亲娘哎,这风怎么还带着刀子,还有腿,感觉直接就把脸嘴和肚子给穿破了,透心地拔凉!” 连外面是个啥样子都没来得及细看,我也窜回屋内。 歇息调整了一天,在到达后的第三天,又开始了一天的岗前培训。 早饭后,在我们居住的三间大通趟的房子里,一位部队的同志给我们讲授了防空防特的知识。大意是:进入五三年以后,防空形势渐趋好转,铁路两边的山上有专门对付敌机的高射炮群,铁路上空有咱自己的巡逻飞机,就是那种银白色的米格15飞机,每各一段的山上都设有防空哨,美国的飞机轻易不敢过来轰炸扫射,但有备方能无患,如果听到有枪声或是巡逻的飞机往你们干活的铁路上扔副油箱,那就是有来空袭的敌机,必须立即放下手里的活儿,进行防空。你们干活路段的两边都是连绵不断的大大小小的山,山上树木茂盛,但一般不要躲到这种地方,最好躲到山的阴面或者山洞里面;关于防特,是配合部队和民兵抓捕敌机空投下来的特务,敌机空头特务都是在深夜,徐书记c李队长,在带领同志们修路的时候,要时刻注意周围地形地物上的新变化,比如折断的树枝,陌生的人等,更要留意地面上的烟盒啦纸片啦,一旦发现情况特殊,就要及时上报。 这位部队上的同志最后说道,请徐书记c李队长带上全体同志到外面,我给你们演示演示防空的基本动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 有趣的修路工作 “这样更好,这位同志,我们队里也有防空的准备,就是公司给每个人提前预备了一个柳条编的团篮子,一旦遇到空袭,找个隐蔽的地方趴下,把团篮子扣到头上,掉下来的炸弹皮就不会砸伤脑袋瓜子。”徐书记顺手举起自己手里提着的柳条篮子,李队长也举起了他手里的团篮子。看到徐副主席和队长举起了团篮子,我们也都跟着纷纷举起了自己的团篮子。 部队的同志似乎被这满屋凸地晃动着的团篮子惊呆了,接着咧嘴笑了笑,然后无奈地摇了摇头,说:“徐书记c李队长,你们想得很周到,创意也很好,真难为二位领导了,这只能说明你们对空袭缺乏基本的常识或者说你们并没有遇到过空袭那还是请同志们到外面吧。” “那还带不带团篮子?”徐副主席听到部队的同志那不知可否的话,求教性地问道。 “既然已经准备了,愿意带就带上吧,反正有总比没有强。”部队的同志挪喻了一句,带头出去了。 李队长如得了军令般,举着手中的篮子,大声喊道:“都带上团篮子,跟着部队的同志到外面进行防空演习!” 军人就是军人,人家不顾天气严寒,亲身示范,一点儿花哨的动作都没有。同志们,有可能窜入咱们这一带的美国飞机,一般来自南和东南方向,所以一旦听到空袭警报,必须立即停下手中的活儿,扔掉手里的工具,迅速靠近身边最近的掩蔽物比如崖头下c山沟里;如果你跑得快,跑到山的背面也行,然后卧倒抱头,团起身子,面朝里,切忌乱跑乱动。不过,美国飞机基本过不来,今年一月份来过一次,被咱空军还有高炮打跑,对这一带铁路没造成破坏。但是,这一带毕竟在美国飞机的轰炸范围内,掌握防空的要领,关键时候能就你一命,同志们断不可掉以轻心。” “来,大伙照我的动作试一遍!”部队的这位同志演示完后,大声命令我们重复他的这一系列动作。 “那团篮子呢?”不知谁问了一句。 “那就按你们领导要求的,扣到头上。” 下午,铁路部门派来的一位老师傅直接把我们带到一段废弃的铁路上,来了个现场示教。他把我们从工房里带来的镐头c管钳c扳手c铁锤c撬杠及螺栓螺帽等,一一摆放好,然后招呼到,大伙看清楚啊,两条铁轨平行固定在枕木上,由楔进去的道钉固定在一起,下面是起平衡减震作用的石子。来,再看铁轨,一根平均20米长,整条铁路就是由无数根铁轨连接起来,连接处由螺栓串联两边的夹板,也叫鱼尾板,再拧紧螺丝帽固定,平时巡道必须检查道钉有没有上冒c螺丝帽有没有松动。另外,用铁锤敲打铁轨,根据声音的变化也能分辨的出。 老师傅用扳手松动了一个螺丝帽,拿撬杠撬起一个道钉,用铁锤对比着敲击松动的和没有松动的。果然,两者的声音不一样。 “你们初次干,与以前来的维修队一样,啥都基本不知,干上一个礼拜就差不多了,凡事都有个过程吗。你们一定要注意这两个关键点,一旦发现有松动,道钉用镐头砸,螺丝帽用扳手或管钳上紧。如果美国飞机来轰炸,一旦炸,那就是天大的灾难,那得由专业维修队会负责,你们只能当当配角了。 老师傅边讲边演示,最后还让我们每个人都实际操作操作。在场的人一遍试下来,天都黑了。 培训工作结束,我感觉这些活儿没啥难的。 晚饭后,徐副主席和李队长组织召开全队动员大会,并宣布工作纪律和分工。 徐副主席做战前动员。“同志们,明天就要开始上路工作了,为加强领导,决定成立临时党支部,我任支部书记,李队长任副书记,小山东任支部委员。同志们离开公司,来到这寒冷的山沟里为支援抗美援朝修铁路,是光荣的,诚望同志们各尽职责,不辱使命,干好上级交给我们的这一光荣任务。我们面前的这个山沟,就是我们的战场,全体同志就是不穿军装的军人,不管遇到多大的困难,付出多大的牺牲,都要像战斗在朝鲜前线的志愿军那样,人在阵地在。我们的责任重于泰山,工作中不能有任何差错,咱也不敢出差错,出了差错,影响铁路通行,咱谁都担负不起这个责任。好了,我就说这些,下面由李队长宣布工作纪律和具体分工!” “下面我首先宣布工作纪律。”李队长提高嗓门,大声说道:“经研究决定,全体人员必须遵守以下规定,不准迟到c旷工,上工前不准喝酒,不经允许不准擅自外出,不准赌博;发现问题及时解决,不能解决的立即上报,上班做好记录,下班参加业务学习和政治学习;一个工作周内凡违反以上两条规定者,罚扣一元钱,并计入个人工作档案。工作分工如下,咱们负责的是三公里的路段,任务也都清楚,就是保障这段铁路畅通无阻。咱们三人一组,每班两小时,早晨六点上班,下午六点下班,循环倒班。巡道来回两遍,每班严格执行培训标准,下面我宣布各组组成人员和值班的顺序” 就在这样一个年后寒冷的正月里,在徐副主席c李队长的带领下,在不知位于安东什么位置的山沟里,开始了维修铁路的工作。从滴水成冰的正月到大雪飘飞的冬天,这一待就是十个月。 干起来才知道,铁路维修过程正如我所预想的那样,既不累也不复杂。平时巡道,基本没活儿干,倒是携带的镐头c管钳c扳手c撬杠,死沉死沉的。哦对了,上班时每人都发了一个帆布包,用来背螺帽螺栓,荆条团篮子也必须带上。 上了一个礼拜的班,每班来回12里地的巡道之后,我才分清东西南北,才看清周围的地形地势,也才看清铁路被两边的群山夹在沟底,一直向东南方向蜿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 经历空袭 也许是处于防空的需要,我们居住的房子,多是借助两边山沟的地势起房,或是从崖壁下挖出一个洞来,再安上门c挂上门帘,所以我们这些人的吃喝拉撒,都在铁路南北两边的山洞和半山洞里;虽说是在安东工作,但却是在人烟罕见的山沟里安营扎寨,至于安东在哪里,问谁都说不知道,倒是徐副主席了解个大概,可他也只是朝东南方向指指,至于距离我们干活的地点有多远,他也说不清。来往的列车真多,尤其是晚上,一列接着一列,基本是不停。刚到的几天,轰隆隆的火车声震得头皮发麻,更别说睡觉了,直到一个多礼拜后才渐渐适应下来;说起来也奇怪,一直到后来,包括工作结束回到顺城公司里,没有了火车的轰鸣声,晚上反而睡不着觉了,也是经过了近半个月的适应后才变过来。 每次上班,扛着沉甸甸的工具,还得挎着个团篮子,费事不方便不说,就怕躲避火车时忘到铁路上被火车轧到,不少人的团篮子就这样没了。但徐副主席一点儿也不心疼,反而反复强调必须带上。“团篮子多得是,别小看这个团篮子,关键时候能救你们的命。”还别说,5月11日,就真遇到了空袭,救命的团篮子也终于派上了用场。 空袭来临时我正在班上,东南方向的防空哨连放几枪,空中巡逻的“米米翅”,晃动着翅膀,扔下副油箱,也催促我们赶快离开铁路,徐副主席c李队长大声吆喝着: “快快快,躲到山后,藏起来,带上篮子!” 看来这次是真的空袭。听到空袭警报的人都手提团篮子,拼命地朝南北山上爬去。 “回来回来,怎么演练的来,找死啊,往南山跑,往南山跑,快!” 有些人忙中出错,紧张的朝北山跑去,引得李队长大呼小叫起来,但大部队还是按照前面的培训要求,短短几分钟,就都躲进南山北坡藏了起来。不过我没像其他人那样将团篮子扣到头上脸朝下团起身子,而是把团篮子抓在手里,仰面朝天:那炸弹真要是投下来,它怪准光砸脑袋啊,领导们想得太简单,我才不管它往哪砸,我倒要看看美国飞机是怎么下蛋的。 看到了!美国飞机从山南边飞了过来,刺耳的轰鸣声一下子散布开来。哇,上下好几层,黑压压的。突然,两边山上的高射炮对着美国的飞机射击了,“咚咚咚”的炮声响成一片,直射向空中,密集的炮弹不断地在美国飞机的上下左右炸开,随即又云朵般散开,就看到越过头顶的美国飞机队形开始发乱,正在这时,只见北边的空中,咱们的“米米翅”从高空开始往下扎,机头前面的机炮不停地吐着火舌,整个头顶上空目力所及的地方,敌我飞机竞相追逐,地面的高射炮追踪着美国的飞机在射击,亲娘哎,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空中格斗场面,看得我简直是心花怒放,早把防空丢到了九天之外。可好景不长,美国飞机一溜烟朝东北方向跑了,仰面躺着的我赶紧站起来,看着东北方向的天空,美国飞机早跑的无影无踪,只有一层淡淡的带状灰云漂浮着。第一次防空,不,应该是空袭就这样有惊无险地结束了,不光没看到美国飞机下蛋,连个蛋皮都没有,转身再看我的团篮子,不知啥时候已经滚落到山沟里啦。 自5月11之后,没再遇到空袭,而我们的工作从此进入平淡的巡道之中,支部每次开会都要强调的一条,那就是上班时必须带着自己的荆条团篮子。 平淡的日子就在不平淡的巡道工作中流过,就像我们维修的这条铁路上昼夜穿梭的火车,虽然看似一样,但每列火车都有它自己特有的韵味儿。一看到火车就莫名兴奋的我,这次可是把一辈子的火车都见到了。闷罐车那就不用说了,紧关着个门呼啸而过,运送的是啥也看不到;绿皮客车就不同了,有时能从一闪而过的窗户里看到或躺或身缠绷带的志愿军伤兵;最提振精神的,是遇到开往东南方向的满载着坦克c大炮c汽车及挎着冲锋枪警戒的志愿军战士的军列,那阵势,如排山倒海,昭示着无坚不摧的中国的力量,每每看得我立正致注目礼;还见到过一小节一小节的火车,李队长说那是专列 7月15日晚上,召开了支部会,传达抗美援朝战争胜利和维修队准备撤回公司的消息。不是全部撤回,还要预留一个班的人。经讨论,徐副主席带着大部队回公司,李队长留下负责,我也表示留下。支部会结束后接着开全队会议,还是由徐副主席传达支部会上的决议。大伙听说抗美援朝战争胜利了,都高兴的喊叫起来,就像自己在朝鲜前线打了最后的胜仗。经徐副主席动员,主要是单身的人留了下来,包括小河南c小河北和小山西。这样加上食堂人员,暂时不走的一共是15个人。 大队人马走了,原来拥挤的大通铺不挤了,热闹的食堂空荡荡的。做饭的几个人,连续几天高粱米都蒸多,炒菜烧汤也多,我们连着三天都吃剩饭,气得李队长直骂食堂管理员“犯浑c没脑子,三十多个人的饭能做,现在十几个人的饭竟不知道怎么做了”。 工作还是原来的工作,但人少一多半,李队长便把每班三个人减为两个,工作时间也调整为早8点到下午4点,他说这是公司的通知,他还说附近的维修队也都作了这样调整。这样一调整,自由时间就多了,经与李队长商定,不上班的可以就近转转看看,但不可走远。到附近转转才发现,竟还有商店,还有能装进半列火车的山洞,两边山上伪装的如同树木一样的高射炮,晚上还有巡逻的道车,执勤的民兵。 到了九月,一早一晚的天气明显见谅,但也正是山色最漂亮的时候。眺望远山,枫树点绛,松树着墨,桦树泛白,柿子变红,森林的味道随风播撒,林子里的狗熊c野猪c山鸡c兔子正当膘肥体壮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 爬山欲看安东城 哎,可惜了,正是打围的季节,可是手里没有枪,到林子里转转看看,见识见识东北的野物,也算是过过眼瘾吧。 下早班后,我给队长商量。“队长,都出来这么长时间了,就窝在这前不靠村后不着店的山沟里,安东咱去不了,下了班到附近山上玩玩总可以吧。我们几个刚下早班,闲着也是闲着,想到南山那边转转,看看有没有好吃的稀罕水果c撞树上的野鸡野兔啥地,要是有,给你带些回来。我那里还有酒,要不咱师徒几个中午喝点?” “就你鬼心眼子多,想疯去也可以,老子可丑化说到前头,虽说朝鲜那边的战事停歇了,可你看看这川流不息的列车c周边山上稠如树林的高射炮,这形势谁能说得准,还是那句话,公司早有规定,安全仍是咱的第一要务,还有,要是在那边山上碰到部队查问,千万不要乱跑乱动,如实回答人家的查问,再就是午饭前必须按时归队,记住啦?” “那是绝对的,我可是民兵出身,算是准军事人员,又在老家山林中剿过匪,军事斗争的经验还是有的,这点儿请你大队长放宽心,中午回来还得请你喝酒呢。” 得令后,我叫上河南c河北和山西。我们哥四个从北坡爬起,不一会儿便翻上山脊。喘口气,定睛看去,映入眼帘的仍是高低错落c层峦叠嶂的座座山峰。 “咱这是准备到哪里转啊?” 小山西向来胆小,凡事考虑周全,啥事儿都得质疑一番,所以看到满眼的山,满山的树,半人多高的草,心里发怯了。 我目测了一下,从站着的位置向下是一个大缓坡,接着又是一座馒头状的大山包,相距也不远,远看着山顶上光秃秃的,估计视野应该一览无余。 “要不就爬到南面那座山顶上,看看安东城啥模样,顺路打点儿野味,然后直线返回,这样也不容易迷路,咋样?” 他仨听着我的建议,又看看南面那座山,表示同意:“行吧,快去快回,谁也别磨叽!” “注意,每人折条结实的木棍,草密林深的,可打草惊蛇防蛇咬,遇到狗熊c野猪时当家伙用。”我大喊一声:“哥几个走着!” 顺着下山的大方向,撩拨着齐腰深的密草,蹦蹦跳跳地穿行下山。野葡萄c山藤错落勾连,树枝树杈横躺竖卧,间或野兔野鸡突然惊起,引得我们一阵大呼小叫,可惜手中拿的只是木棍,徒有惊喜而已。活物打不着,只好一路摘吃野葡萄c酸枣,再把遇到的干木耳摘进口袋,回去炖粉条吃。没多大会儿就到了谷底,一条清澈的小溪从谷底流过。突然,几声狗吠忽地在不远处想起。 “这里有人家!” 拨开缠身的树枝藤条,循着狗叫声望去,靠近南山坡的一小块平地突现一户人家。两间草房,用树干荆条围起的院墙内,一位鹤发童颜肩背猎枪的老者,正以万分警惕的眼睛,注视着突然冒出的我们,一条大黑狗站在老者身边,对着突然冒出的我们四个狂叫不止。 “你们是干什么的?”老者喊了一声,只见猎枪已经端在手里。 “我们是山北边修铁路的,出来逛逛玩的!”看着老者手里的猎枪,我们也不敢怠慢,赶紧回应。 “吓我一跳,还以为突然跑出来四个小特务呢。” 说话间,我们就到了老者的跟前。而老者看我们手里拿的家伙后,重又把猎枪背到肩上,挨个看了看我们,说:“快回去吧,这里可不是你们随便玩儿的地方,到处都有部队。把你们扣下就麻烦啦。” 看老者并无恶意,哥几个纷纷说道着:俺几个下班没事儿,请假出来转转,也不知道往哪转,就到了这里。 我走上前,从兜里掏出烟来,递过去,“大爷您放心,我们是顺城水电公司的,来这修铁路的,您老也许不信,我们出来都半年多了,这是第一次出来玩,我们也有纪律,不会惹事儿的,爬到山顶看看安东在哪就回去。” “瞎胡闹,这里除了山还是山,看什么安东?”老者抽着我地过去的烟,开始挖苦我们的无知了。 “那这附近山上有没有狗熊c野猪啥地?”我又问道。 “年轻人,想找死是吧,还狗熊c野猪啥地,你们四个加起来也不是一头狗熊的对手,这两年美国飞机常来扔炸弹,哪还有狗熊。行啦,老汉我也有任务,你们就别在这里瞎扯淡了,钻山里迷了路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吃饱了撑的才爬山,注意防火防特,快回吧。”老者善意地下着逐客令。 那是那是,爬到山顶就回! “老头这是在夸我们吧?”转过身的小河南,悄声冒出了一句。 “不像,他说我们四个人对付不了一头熊,那得是多大一头狗熊呀。” 我们与老者摆摆手,斜向着南山而去,老者并未阻止,反身回到柴门院里。 南山的北坡很和缓,草与树的密度更大,我们手中的棍子必须不断地劈扫才能勉强行进,当费力地爬到半山腰的时候,一颗从没见过的树吸引了我们的注意。树不是很高大,但枝杈肆意,结满了红灿灿的豆子。豆子大如秋杏,小如樱桃,红中透亮,让我们各个垂涎欲滴。 “这是啥果子,这么好看漂亮的,一定好吃。” 小山西这次没再犹豫,抢先摘下一颗放进嘴里。当我凑过去的时候,他仨有吃的也有忙着摘了往兜里掖的。 “哎哎,哥几个,你们知道这是啥玩儿意儿就往嘴里填,少吃几个啊,在老家的时候我就听说,越是鲜艳的东西越要注意,可能有毒,知道这是啥东西吗?” 我凑过去一看,一树鲜红鲜红的果子,确实很馋人,老家没见过,看上去倒是和老家葡桃子树上鲜红透亮的葡桃子有几分像,但葡桃子熟后有鸟啄的痕迹,这树上的果子鲜艳无比,没看到有被鸟啄的痕迹啊。 “可别有毒。”我摘下一个,掰开,用舌头小心地舔了舔。感觉这果子味道怪怪的,不酸不甜的,还有点儿邪不拉的味儿,口感一点儿也不好,说不出是属于哪种水果的味道儿,反正味道儿怪怪的。糟了,还没等我尝完一个,小山西开始抱肚子了:“娘呀,不好,肚子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 一次冒险经历 小山西还没喊完疼,河南c河北也大叫起来:肚子疼死啦! 我虽只尝了一个,手里还拿着一个正要吃,但一阵子恶心伴随着肚子里刀割般的难受,合并着一起涌来。 “坏啦,这东西有毒,快下山,到老大爷那里,他一定知道怎么办,别忘了抠抠嘴先吐出来再跑!” 我提醒一声后,我们四个便夺命般向刚才经过的老人处跑去,当我们抱着肚子挣扎着跑进老者的院子里时,也顾不得狗叫,便声嘶力竭地连声叫喊:“老大爷救命!老大爷救命!” 不知是听到了我们的哀嚎还是被院内狗的狂叫所惊醒,正在屋里不知忙啥的老者钻了出来,手里仍提着枪。他惊愕地看着我们痛不欲生的的样子,疑惑中大声急问道:“你们这是咋地啦?” 我踉跄着走上前,将手里还攥着的一颗红果子递过去,难受地说出事情的来龙去脉。 “哎呀,这是老姑眼,吃了会毒死人的。快进屋,喝胰子水解毒。” 老者扫了一眼我手中的果子,一招手转身回到屋内,我们四个紧跟着进到里面。只见老人端出一个和面的陶瓷盆,从屋角的水缸里舀了一满盆水,紧接着又拿出一块洗衣服的胰子,两只手反复在盆子里揉搓胰子,待水变成白色后,命令道:“快,快喝!” 我们四个强忍着疼痛,凑到盆子前,双手扶着盆沿,猛喝一口咽进肚里,没待喝第二口,都哇哇吐起来。这胰子水太不好喝了。 “别停,吐了再喝,把盆子里的水喝净,千万别停!” 老者站在一边,不断地命令着,我们四个不停地喝着c吐着,从上到下c从里到外,吐得是一塌糊涂,折腾的肚子里翻江倒海一般,直到把一盆胰子水喝光,再和着肚子里的一切都吐出来,我们四个都瘫倒在院子里,那痛苦的惨状,一句话,难以言表 可想而知,捡回一条命的我们,踉踉跄跄回到驻地的那个熊样就不用形容了。本来路上我们就商量着最好能避开队长,即便不能避开也要尽量装着像没事儿似的,以免招致队长的训斥。真是活该倒霉,设想也是白归设想,怎么可能瞒得住队长的火眼金睛:他两眼圆睁,正在门口等着我们呢! “咦,奇怪了,一早出去的时候,个个都活蹦乱跳的,这会儿怎么都蔫儿了?是遭狗熊撵的还是被山里的女妖怪缠住啦?老子还等着你们带来的下酒菜呢。” 当他看到我们黄不拉几c痛苦难受的熊样,张嘴就质问上了。 被李队长这兜头一棒,哥几个斜着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说话。该死的,他三个最后又都把眼睛瞄上了我。 李队长看到我们都不说话,心里预感到出事儿了,嗓门一提,“都不说话是吧?肯定没干好事儿,小山东,你起得头,你来说。” 没办法,我只能把事情的原委如实向他汇报,听完我的汇报,预料中的训斥自然是犹如狂风暴雨,我更是被骂的狗血喷头一般。 “小山东,你再年轻,可你是支部委员,今天你犯了大错误你知道吗你?”李队长气犹不过,“唵,今天这事我允许不假,只是小老乡们,若是你们修铁路或是被美国飞机炸到,或许还能落个工伤,最多得个烈士称号,可你们今天这行为,万一都光荣在深山老林子里,下场只有一个,死得轻如鸿毛!你们两腿一蹬倒还其次,可我怎么向公司解释,如何向你们父母交代?竟他妈给老子瞎扯犊子!合该你们命大,但老子要把这事儿向公司汇报,还有,从今以后你们四个不得再擅自行动,如有违反,老子就要执行公司的规定。快给老子吃饭去,明天正常上班。” 丢人啊,被李队长骂个狗血喷头是意料中的,李队长向公司汇不汇报倒也在其次,关键是差点儿被几颗野果结果了性命,还四处寻找狗熊当下酒菜呢,想想后果真他妈可怕。 此后一直到大雪飘飞的11月,结束长达十个月的维修铁路的工作,没再能出去一次,最远也就是到附近的商店买烟买酒,与队长等弟兄们一起,打发工作之余的时光。不过在返回公司时,虽还是坐汽车到凤凰城车站,但没再坐闷罐车,而是坐的绿皮客车。 “旅客同志们请注意,旅客同志们请注意,本次列车前方到站沈阳车站,有下车的旅客请提前做好准备,带上自己的东西,到车门附近等待,列车将停车15分钟!” 恍惚间,忽然听到车厢里的列车员在喊车到沈阳,车厢里的广播也不停地在广播。我随着广播里播放的革命歌曲,伸伸懒腰,活动活动腿脚。“没觉多大会儿,列车就到了沈阳。迷迷糊糊的,还以为在公司上着班呢。沈阳可是大站,下车上车的人一定少不了,说不定还能遇上个认识的人,也好一解旅途的单调乏味。” 火车在连续几次制动后,终于停在了沈阳站。车门打开,下车的拥挤着走下车去,紧跟着就是涌上来的一股一股人流,扛着提着大包小包,忙着找座位,放东西。个高够得着的,直接抬手放到行李架上;个矮够不着的,嘴里喊着“借光借光,挪挪地,放下东西。”我一会儿看看车外,一会儿又忙着躲避挤上来的人和包裹。没找到座的,抓紧找能落脚的地方,连座位底下都成了好地方,嘴里还客气地央求座位上的人,你座位底下我用了,不会耽误你们的。车厢内人头攒动,拥挤不堪,一时嘈杂热闹起来。而车厢内的列车员更是忙得一头汗水,像指挥交通的警察,协调着进入车厢的人都能有个放东西和立脚的地方。人太多啦。 经过一阵紧张忙碌,车厢内的人趋于稳定,剩下的就是等待着火车的再次启动。 终于,车厢里的广播又开始广播了。“旅客同志们请注意,旅客同志们请注意,本次列车就要发车啦,还没有上车的旅客请抓紧时间上车,送站的同志请抓紧下车,列车就要发车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 盯上最后上车的旅客 车厢里的广播在连续播放即将发车的消息,站在车厢门口的女列车员也大声招呼起来,“各位旅客别在走动了,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火车马上就要发车,坐好坐好啊!” 慢慢地,就听到火车发出“吱刺啦”的声响,接着就感觉车身一震。火车又要飞跑了。 就在火车即将启动的一刻,只听到车外有喊声,连车门旁站着的女列车员也高声喊上了,“哎同志,火车马上就要开了,还不跑快点儿,快点快点啊!” 随着车下c车上工作人员连声的催促,透过车窗看到一位头戴狗皮帽子c身穿土黄色军大衣c脚蹬棉军靴的男子一路向车门跑来。由于被催促而不得不快跑的他,两手还得倒腾着,不时地扶摁着帽子和后背上晃来荡去的行李。到达车门,因用力过猛,一步踏空,身体一个趔趄,眼看就要扑倒跌落,多亏站在门口的列车员手疾眼快,伸手拉了他一把,最后赶来的这位旅客终于跌跌撞撞地挤了上来。也许太过匆忙,此人上得车来脚步不稳c气喘吁吁,就在他拐进车厢的同时,身后的车门“咣”的一声就关上了。 “真悬呢,再晚一点儿,你老兄可就上不来车了。”闲坐着等车开动的我,看到这位最后进来的旅客,心里禁不住为他捏把汗。 这位踩着点上来的旅客,喘着粗气,难掩匆忙紧张的神色,走进车厢,抬眼扫视一番,明显在找寻能落座的地方,所以便径直朝车厢内走进,可看到整个车厢里面人已经满当当,走了几步之后,便在我斜前方不远处停下,脚下一阵踟蹰,不知如何是好起来,背在他后背上呈圆筒状的行李卷也随着他身子的转动而摆来扭去。 “哎哎这位同志,别老站在这儿,你压着我头呢,找个地挪挪呀。” 旁边被他压着的旅客不干了,嘴里嚷嚷着让他挪窝,同时伸出一支手往外拨拉着他的背囊。 这位被嚷着要求挪窝的旅客也不答话,就像啥也没听到,身子一扭,挪到椅背处。因为车内太挤了,他也确实没地可去。 只见他先将背在后背上捆成圆筒状的行李卷放下,脱掉军大衣,把大衣折叠后摞在行李卷上,再摘下肩上的军用挎包放到大衣上,随后露出的是军人特有的紧身棉袄,他紧接着抓起军用挎包重新斜挎在肩上,最后才摘下狗皮帽子,一屁股坐下去歇息起来,不动了。此时火车已经奔驰着起速了,当广播中提示火车到皇姑屯的时候,我从窗户中影影绰绰地看到了“皇姑屯”三个大字。这都多亏李队长抓我们学习的结果,要不我还是两眼一抹黑,大字不识一个,春节回来的时候再好好谢他吧。这时候,车速逐渐提快,车厢过道里走动的人开始多起来。打水的,上厕所的,相互走到的,这也导致这位最后上车的老兄不时地起身侧身或紧靠椅背,以便给来往的人让路。 坐在座位上无所事事的我,仔细打量完“皇姑屯”c透过车窗浏览c想象一番日本人当年炸张作霖的现场之后,又开始有意无意地看着这位最后上车的旅客:看着他在过道里起来蹲下给人让道,瞧着他背靠着椅背低着头坐下歇息。其实我也不知道为啥这么留心观察这个人,也许纯属闲来无事。当然,对这位最后一刻上车的老兄仔细留意观察后的轮廓也更为具体了:此人枣灰色的脸庞,中等偏下的个子,略显猥琐疲惫的神态,两只老是不敢与人对视的眼睛,穿着贴身军棉袄c可又不怎么像军人。总而言之一句话,这位旅客既让人猜不透他的实际年龄,更给人以心事满腹。反正自打我第一眼看到他时就感觉此人显得有点儿与众不同。 当我由无意到饶有兴致地连番观察着这位“特殊”旅客的时候,兀地,我身子像被针扎了似得,刺激得我不由得折起身子,心里咯噔一下,使劲儿瞪大了眼睛,“咦,这人好面熟啊,好像认识,在哪里见过呢?” 我紧盯着他,反复地打量着,心里不停地回想着:中等偏下的身材,瘦削的身板,黝黑的脸,狡黠猥琐的神情,哎呀呀,这人怎么与村里的二黑哥如此地像呢?再仔细反复地看看,心里感觉还是很像,不不,应该就是二黑哥。 看着面前这位酷似二黑哥的人,我的脑海中浮现出早年小时候跟着母亲赶集时在集市一角看到的摆摊耍拳卖膏药的二黑哥 距老家东五六里远的邻村,不知从哪朝哪代起形成了一个辐射方圆几十里的大集市,一条东西走向的官路穿村而过,集市就沿着官路两边东西延伸,足有三四里地长。各色店铺沿街排列,店铺前面的空地则约定俗成般划分为菜市c肉市c粮食市c油盐酱醋茶及骡马市等特定买卖区域,初一c初六五天一轮回。记忆中能跟着母亲去赶集,那得是反复央求才允许的。跟着母亲赶集的好处太多了,因为在集市上不光能看到南来北往的商旅,见识到各色的货物,还能感觉到集市上才有的那种热闹与喧嚣。不过每次跟母亲去赶集都是有条件的,就是她老人家千叮咛万嘱咐我必须紧紧跟着她,决不许乱跑乱动,要是这次不听话,不光不给买吃的,绝对没有下一次,且每次都像附近赶集的人一样,置办点儿东西就赶紧返回,感觉每次都是来去匆匆,万不敢拖到天黑的。 渐渐大了以后才知道,那时期日伪横行,坏人当道,土匪猖獗,赶集或回家的路上随时都会遭遇不测,所以得加倍小心。不过也得承认,虽是乱世,可每当集市,南商北客仍有沓来,周边百姓为生计所迫亦是纷纷前去;而集市又是一个临时性的特殊社会场所,融汇三教九流,汇集各路力量,明争与暗斗交织,明火与执仗公行,表面上显得煞是热闹。很难想象二黑哥是如何淡定如初地在这种乱哄哄的集市上像模像样地摆摊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 巧遇从朝鲜回来的二黑哥 记得每次跟着母亲去赶集的时候,就会经过二黑哥的摊子,看到他在地上圈了一个大大的圆圈,面向人来人往的路边摆放着一溜包治跌打损伤的膏药,什么壮阳的虎骨c牛鞭,这些可是他的主打拳头产品,还有从村后山上采集来的草药,有补中益气的党参c清火祛痰的小草c滋阴补肾的茵陈c疏肝解郁升举阳气的柴胡c清热解虐的黄蒿等等,反正他在最靠近路人所摆放的一小捆一小捆的草药小摞一小摞的骨头c膏药啥的,都被他码放的有条有理的,显得有模有样;他的各种所谓的药材都被他说的头头是道,都有着神奇的功效。邪门的是,二黑哥他平时一说话就磕巴不成个,可一旦说起他的这些宝贝药c念叨他那三百六十句来,连说带唱加比划的,可是一点儿也不磕巴,此外还有他那一身从头到脚的行头,滑稽得很,路过的人,谁看到都忍不住发笑。 他头上戴着一顶用家纺的黑粗布自制的大礼帽,上身穿一件黑粗布对襟武生褂,下身穿一条黑色大裆裤,光脚套着一双黑布面的手工鞋,脚趾头时不时朝外探探头。人长得黑不说,从头到脚穿的还一身黑,反正是从上到下一个字:黑。他人与衣服真算是绝配了;哦对了,他手里还有个道具文明棍,也很搞笑,那是他自己用秫秸糊的。 只见他头戴黑礼帽,一手轻拿文明棍,款款绕场转几圈,再面向路人双手抱拳,道开场白: “各位老少爷们,各位远亲近邻,三里五村的,都没哪远处地,我一不生意二不买卖,所以今天也不啦些没用的,就啦些祖传专治跌打损伤的,咱祖传三代的膏药,东北的虎骨鹿茸,西北的牛鞭,还有咱自己挖的草药,可都是货真价实的真么真东西。” 打量打量周围的人围拢上来后,继续他的演说。“各位老少爷们,各位远亲近邻,我说的你也别全信,我这个东西我也不说好,都是些鸡毛蒜皮豆腐渣紫泥,我说是鸡毛蒜皮豆腐渣紫泥,但咱这个东西是真的,咱不说好,说好你也不信,可有一点咱敢保证,那就是不管用不要钱,东西也不多,一共只有几份,没钱你拿去,咱算交个朋友,管用了你给咱传传名!” 说完这一套,摘下大礼帽,放下文明棍,噼里啪啦地耍一阵子拳脚。一通拳脚下来,累的嘴里喘着粗气,抬眼看到围观的人不多,买他东西的人也没有几个,嘴里不停歇地又喊上了: “老少爷们们,别人卖药卖膏药,都卖真的,我这里卖的都是假的。眼下是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真假难分哪。都是说认假不认真,不是认假不认真,都是让卖假药的那些操的给坑怕啦!” 哈哈哈!他这一阵花里胡哨的动作和咬牙切齿的说辞,引得路过的人都大笑起来。 看到我一到二黑哥摆摊子的地方,就瞪大眼睛看,支着耳朵听,扭头别愣着不愿意走,母亲拽着我,催促我快走,“你这孩子邪门了,一到这里就不愿意走,咱村卖野药的二黑,就会喊他那三百六十句,尽是些糊弄人的玩意儿,咋就把你给迷住了呢?走走走,快走,要不下回不再带你赶集了。” “怎么没有人信,大娘,您老人家也来赶集。”一位中年人跟母亲打招呼。 “他大哥也来赶集啦。俺没别的,俺村二黑这人倒是不孬,可干点儿啥不好,非得卖这些玩儿,费力八难的,有人信啊,是吧他大哥。”母亲说起话来一点不含糊,也不怕让二黑哥听到。 “俺村的刘家请他去治病,治没治好咱不知道,一顿饭吃了人家六大碗包子,呵呵。”这位大哥小声对母亲笑着说道。 “他也不容易,一大家子人,日子过得紧巴巴的,难得吃顿饱饭,哎。”母亲摇着头,拽着我走了。 这就是我小时候记忆的二黑哥。后来到了拉锯的时候,我开始玩儿枪打兔子,又在村民兵班忙活,对二黑哥的印象主要还是停留在他摆摊卖药,因为除了农忙时见过他赶过马车外,偶尔见到他,仍然还是去赶集卖药或是卖药回来,见面也是跟他开开玩笑而已,毕竟他大我太多了 定睛想了一阵子之后,再拿对面坐着的这位酷似的“二黑哥”与记忆中的二黑哥反复比照,我还是拿不准对面的那位到底是不是俺村的二黑哥。细想一下也是,我到东北这一呆就是两年多快三年,这期间的变化是很大的。不用说别的,就这沈阳市吧,现在看到的就与两年前坐车经过时看到的完全不一样。至于二黑哥这个人吗,估计他个人的变化也一样很大,要不眼前的这位虽然酷似,但我却不敢强认就在这里。问题是,如果此人真是二黑哥,他为啥在这个节气到了这里?难道他到东北来卖他的的野药?不可能吧;我最后一次见他是是啥时候来着?啊,想起来了,最后一次见二黑哥是50年冬天的那次征兵,当时的征兵人员中就有他,他参加了志愿军。现在抗美援朝已经胜利结束,按说他这个时候回国回家也对头,对对对,这就对起来了,眼前这位十有是二黑哥。当然,辨认他还有个简单方法,就是听他说话,磕磕巴巴说话,他说话的声音与磕巴,我还是记忆深刻的。 考虑再三,我便从座位上起身,慢慢地走到他跟前,故意蹭了一下靠着椅背蜷着两条腿一直低头歇息的“二黑哥”,而他仍以为自己挡路碍事,便抬头直腰给我让路,当我俩的眼睛对视的一刹那,我试探着小声问道:“你是二黑哥不?”我紧接着又用家乡话问了一遍:“你是二黑哥不?” “是是”一口磕磕巴巴的家乡话,一双吃惊的眼神,满脸的狐疑,嘴唇不停地翕动着 “天哪,他果真就是二黑哥,看他那发愣吃惊的眼神,此刻的他,现在根本不知道我是谁。”我看着他,他呆呆地看着我,嘶哑着嗓音反问我一句: “你你你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 热情的旅客 “你不认识我啦二黑哥,我是你家前面的你大兄弟,你大婶子家的,想不起来啦?三年前,当时你参加了志愿军,我是咱村的民兵班长,是马区长和我赶着马车把你们送到县城里的。” “哦奧,想想起来了,是有有这么档子事儿。哎哎呀大兄弟,你你现在又白又胖,个个个子也比三年前前高,我上哪里敢认你去。”被问得一头雾水的二黑哥,眯瞪着眼睛直视着我,在我东北话和家乡话的反复解释下,终于想起我是谁了。 “行啦二黑哥,别在这里蹲着了,碍事不说,好几天的车呢,那受得了啊,我那里有座,咱哥俩挤挤,也好好唠唠你在朝鲜的英雄故事,起来,到我那边去吧。”我伸手拉他起来,提起他坐在屁股下面的大衣和行李卷朝我的座位走去。 岂有能让从抗美援朝前线回来的战士坐在过道里,何况他还是与我一个村并且是我当年亲自送到县城的二黑哥呢。与我坐在一起的那位旅客,看到我领着二黑哥过来,脸上不悦悦了,显得有点儿不耐烦,当听我给他解释说是俺一个村的,是在朝鲜战斗了好几年的志愿军,刚从朝鲜回来后,立马变得客气起来,脸色也变得热情洋溢,连连赞叹,“哎呀呀,是从朝鲜回来的志愿军啊,不容易啊,敬仰敬仰,来来,来,把行李递给我,塞到我的包上面吧,我在锦州下车,到时再把座位留给你们。” 二黑哥的东西本来就不多,在这位素不相识的旅客的帮助下,他的行李卷和大衣硬塞进已经满登登的行李架上。我们忙着摆放他的行李,二黑哥站在一旁,他的一只手几乎始终护着他的军用挎包,还时不时地用手往他自己怀里拉拉。咦,莫非里面装着啥宝贝。 周围稳坐着的旅客有意无意地看着我们忙上忙下,当近前的听说二黑哥是参加抗美援朝的志愿军时,几乎是一瞬间,这消息便一传十般地在挤满了人的车厢内迅速传导,众旅客便纷纷议论起来,不知是哪位竟忽地喊了声:欢迎最可爱的人回家!向共和国的功臣致敬! 此时广播里正连续播放着《中国人民志愿军军歌》和《歌唱祖国》等革命歌曲,恰如其分地烘托着车厢内这突起的热闹气氛。 有几个学生模样的更是显得情绪好激动,站起身来欢呼起来,欢迎志愿军同志回家,请志愿军同志给我们讲讲你的战斗故事吧! 忽然地,车厢里竟响起“啪啪啪”的掌声来。 听着周围旅客的夸赞,我也顿感脸上有光,觉得那掌声就像是送给我的,可我侧脸观察二黑哥的表情后却不禁感到诧异来了:他连头都不敢抬,似乎被周围旅客真心善意的夸赞搞得不好意思,脸色很不自然,嘴里小声地嘟囔着,我也听不大清,好像是“别别,我我” 明显的,刚刚坐下的二黑哥,似乎被车厢内突然涌来的热情搞蒙了,他的脸色也由黑色变成了绛紫色 二黑哥这是咋啦? 他的这种奇怪的神情似乎表明我无意中暴露了他志愿军的身份这事儿,不是让他高兴,却反而令他难堪;我也奇怪得很,当周围人知道他是志愿军而给予一名归国志愿军战士应得的赞誉和掌声时,他一点儿也不像我在顺城看到的那些从前线回来的志愿军战士,不论胸前挂没挂奖章,外在的表现可都是雄赳赳气昂昂神气活现的,更别说那些在讲台上作报告的战斗英雄了。 “经历过战争磨练的二黑哥怎么还不好意思?”二黑哥这反常的一幕,的确搞得我一头雾水起来 着什么急啊,让志愿军同志先喘口气吸支烟吗! 有人比我想得还周到。当然是让二黑哥先歇歇再说才对嘛。 “不急不急,二黑哥,坐下歇歇,喝点儿水。” 我小声地提示着二黑哥,并把我的水杯子递给他,让他先喝点儿水。 “大大兄弟,有烟吗?” 刚坐下的二黑哥,对自己“身份”暴露后保持“沉默”的同时,似乎充耳不闻车厢里热情洋溢的旅客的赞美之词,更对部分旅客要求他讲“战斗故事”的请求置之不顾,张口所说的第一句话竟是问我有烟没,也许只有经历过战争洗礼的人才有这样的镇定吧。 “有有。”我从口袋里拿出多半盒大生产和芝宝打火机,递到他手上。 二黑哥首先把一直紧紧护着的军用挎包使劲儿往怀里拽了拽,然后接过我递过去的大生产,抽出一支点上,猛地深吸一口。好家伙,就这一口下去,多半截大生产没了。我的天,瞅二黑哥这架势,不知烟断顿了几个礼拜了?我知道,当兵的烟瘾都大,当年的马区长那可是烟不离手,除非有战斗任务。 火车按照它自己的节奏奔驰着。从挂满水雾的车窗向外看去,一切都灰蒙蒙的,天色不知在啥时候逐渐地暗淡下来,车厢里的灯都全部亮着。挤得满满的车厢内,热气混合着烟气,广播参杂着喧声,顶棚的电灯,近看,白炽耀眼;远观,昏黄一片。回家,过年,团聚,团圆,这可是咱中国人几千年传下来c浸透到骨子里血液里的传统,黄年大节,万里迢迢也要回家。此时,特定的节日期待与车厢内特殊的环境氛围,让我有一种特殊地感觉,感觉到整节车厢里弥漫着一种让人惬意满足的温暖与祥和。 “志愿军同志您辛苦,恕我冒昧,我是在沈阳读工科的学生,学校放假,回内地老家过年,很荣幸能与从抗美援朝的志愿军战士同乘一趟火车。” 原来是一位大学生,年龄和我差不多大,真令我羡慕不已。人家来到我们座位旁,以仰慕地神情看着二黑哥,手里恭恭敬敬地递过来一支烟。眼前突然出现的这一幕又令我高兴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七章 受“难为”的老兵 “我是不抽烟的,我是向别人借了一支烟敬您,请您不要见怪。我和我的同学们原本都想到朝鲜抗美援朝保家卫国的,但学校不批准,要求我们先学好自己的专业,将来为国家做出更大的贡献,所以我们就想着毕业后再参军到朝鲜前线杀敌报国,可惜抗美援朝胜利结束了,参加志愿军去朝鲜的愿望没法实现了。报纸c广播让我们知晓了用思想武装起来的志愿军将士,在艰苦落后的条件下英勇打击并战胜美帝国主义侵朝军队及其傀儡李承晚伪军的惊天地泣鬼神的光辉战绩,志愿军归国英模报告团的精彩演讲,各位团员的飒爽英姿,曾激励的我们热血沸腾,恨不得一步踏上朝鲜前线,所以我和我的同学们都对战斗在朝鲜的志愿军崇拜有加,今日有幸相遇,同在一辆回家的火车上,如此近距离地目睹从朝鲜前线回来的志愿军战士,我真是太高兴了,所以我冒昧地请您,我的意思是您能不能给我们讲讲你和你的战友们打击美国侵略者的战斗经历,还有,志愿军同志,如果您乐意,让我们看看你的奖章,可以吗?” 原来如此。这位大学生原来是想听二黑哥的战斗故事,看看他的军功章。年轻人仰慕归国的志愿军,这种情况我在顺城经常见到。比如在英雄报告会,在公园,甚至在大街上,一些胸前挂着奖章的志愿军,往往被众多年轻的男男女女所围住,个个欢呼雀跃的,纷纷要求志愿军同志签名或与志愿军同志合影留念啥地,那场面热闹煽情,羡慕得我心里都火辣辣地。今天这位大学生算是找对人啦,二黑哥到朝鲜打仗前后加起来足有三年,那战斗故事还不海了去了,只可惜他说话磕巴,真讲起他的战斗故事来,估计得累他个够呛,满车厢的人能否听得过瘾,我还真是有点儿替他担心。 没想到的一幕是,二黑哥伸手接过年轻人敬的烟c听清楚这位学生的一码子请求时,他的手刹那间像是被烙铁点了一下,很明显地颤抖了几下,拿烟的手随后竟直直地定格在那里,于此同时脸色别扭,嘴唇蠕动着像刚才一样不过这次连我也听不清他到底在说什么。 “二黑哥这是咋地啦,在朝鲜抗美援朝这么几年,经历的战斗c见到的战争场面肯定少不了,从战场上下来的人,生死都经历了不知多少回,还有啥可怕的啊?不会是因自己结巴说不出来吧,可你当年在集市上卖膏药的时候可是很能说的,何况又经历了几年的战争历练,那说啥还不都一套一套的,你老兄有啥好怕的呢?” 我心情复杂地看着二黑哥,开始有点儿不理解他了。这时,周围的旅客也不愿意了。 有的喊道:“志愿军同志,你就别藏着掖着啦!快让我们见识见识吧!” “志愿军同志,你们远赴朝鲜,流血牺牲无私奉献,于国于家,功莫大焉!在即将欢度咱中华民族传统佳节之际,能与归国英雄同乘一车,有幸目睹志愿军老兵的风采,能亲耳聆听你惊天动地之事迹,实乃我等之幸事,英雄同志岂可过分谦虚推让,大可不必吗。” 这位说话的是个年龄稍长之人,声音不高,文绉绉的,像这位大学生一样,肯定是个文化人。他这番话一出,更是引得周围的旅客一片赞成,不知哪位又带头鼓起掌来,不知是送给这位说话者,还是送给二黑哥。 我拿手指轻轻捣捣二黑哥,小声劝道:“二黑哥,你这是咋地啦?你没看到大家都等着你呢,你没多有少,倒是给大伙说说啊。” “大兄弟,我啥情况你是不不知道啊,我我有啥可讲的,又又有有啥可看的,这这这不是要要我的好看看吗。” 你在朝鲜战场上是啥情况我哪知道?二黑哥这话是啥意思?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二黑哥啊二黑哥,你在朝鲜打了好几年的仗,车厢内的人仰慕你,把你当成英雄,羡慕的不得了,让你讲讲你的战斗经历,你倒好,却说要了你的“好看”。我我可真是彻底地满头雾水了。 正当我万分迷惑不解的时候,二黑哥忽地站了起来,双手抱拳,前后左右地作揖不已:“谢谢谢谢,谢谢各位的抬爱,在下不不才,没没没有战斗事迹,也也没立功受奖,我我不是英雄,让你们失望了,我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战士,抱抱抱歉抱歉啊!”说完这些,他一屁股坐下闷起来啦。 “哎我说各位啊,你们就不要再难为这位志愿军老同志了,我可是当过兵的,立功受奖那都是在战斗前线冲锋陷阵的年轻小伙子,这位志愿军同志至少也得三十多岁了,像他这样的老兵不是伙夫就是马夫,不会到一线操枪打仗的,哪来的立功受奖,再说啦,跨过鸭绿江的志愿军多了去啦,都得立功受奖不成。” 旁边一位操天津口音的人,从二黑哥那里好像看出了什么,竟根据自己当兵的经验有模有样地下起了自己的结论,只是这位下结论的可没说他是啥时候当得兵,当得哪方面的兵。 听着周围人的各种议论,看着二黑哥确如一副“伙夫加马夫”的外表,这位大学生说了一句“志愿军老兵同志您多保重”的话后,多少带着失望地情绪转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车厢内的热闹气氛因二黑哥身份的暴露而起,现在又因他的低调与不配合而开始下降。 我看了看埋头吸烟的二黑哥,又悄悄瞄了眼周围的旅客,怎么突然感觉到车内顶棚上的电灯光很刺眼,照得我的脸上竟有点儿火辣辣地热 “老兵同志,”又有人招呼二黑哥,看来二黑哥今晚注定将成为这节车厢内被关注的明星人物。好吗,这位对二黑哥的称呼改成了“老兵”。哎,我的二黑哥,志愿军,多么光荣显赫的称号,全国人民都仰慕志愿军,到处都在掀起学习志愿军英雄主义c国际主义的先进事迹的热潮,而你又在这个节骨眼上不慎被我暴露了你的身份,你不是英雄,难道别人是英雄,莫非你内心里不愿意暴露自己的志愿军身份?可我哪知道你到底是咋想的?我也是猛一见到你高兴的呗,随嘴喊出来了,其实我也没啥别的意思吗。哎,事情它就是如此地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八章 令人笑破肚皮的“稀罕”物件 “老兵同志你好,你在朝鲜辛苦几年,抛家舍业为哪家啊,还不是为了国家吗,即便没能立功受奖你也是我们大伙心目中的英雄,没功劳有苦劳疲劳吗,大伙说是不是啊?” 是,咋不是呢! 车厢里的人一阵响应。 “我看要不这样吧,你就把从朝鲜带回来的好东西好物件拿出来,或者讲讲在朝鲜看到的奇闻异事,让大伙开开眼,增长点儿见识,都乐呵乐呵,大过年的,车上也没别的事儿,枯燥得很,大伙儿天南海北的,同坐一辆车回家过年,多少也是缘分,高兴热闹就是过年吗,来来,大伙给这位老兵鼓鼓掌!” 好吗,这位说话给二黑哥的,站起身子前后一招手,吧嗒吧嗒地带头鼓起掌来,车厢里不少人又被鼓动起来,也给着鼓掌,紧接着就是掌声一片。 这位莫非是搞收藏的,开口闭口要二黑哥拿出带来的好东西,还要让二黑哥讲讲在朝鲜见到的奇闻异事,此人此举可真够率性大胆。可据我所知,志愿军在朝鲜那是有着严明的纪律的,与国内的老八路一样秋毫无犯,怎么会带回异国他乡的稀罕玩意儿,再说朝鲜那边打仗打了好几年,国破家亡的,啥好东西都保留下来呀;不过也奇怪呀,自打见到二黑哥,就看到他始终把身上的挎包遮掩的紧紧地,难道说他挎包里还真有啥“好物件”不成? 再次响起的掌声,鼓动的二黑哥真坐不住了。他站起身,使劲儿拽拽挎包,再用一只手紧紧捂住,摆手摇头说道:“各位同志,别闹了,我我真没没” 就这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动作,反倒引得众人大呼小叫起来:志愿军同志,有啥不好意思的,不就是拿出来看看嘛,我们又没别的意思! 好家伙,周边的人嬉笑着开始朝我们这边围拢过来,此时的二黑哥实在是被逼的没辙了,只得从身上取下挎包,放到桌子上面,解开,谨慎小心地慢慢掏出一个用油皮纸包裹着的圆鼓鼓的东西来放到挎包上。 哇,用油皮纸包着,防水又防潮,看来一定是稀罕东西。 逐渐围拢过来想长“见识”的人,齐刷刷地看着油皮纸包,就如同等待着魔术家打开魔盒揭开谜底一般,而远处的人挤不过来,有的则站在座位上,也都焦急地朝这边看着,嘴里还不停地问着:嗨嗨,哥几个,看到没,到底是啥稀罕玩意儿!这边也不知是哪位回应着:着什么急,还没打开呢! 这可好,围过来的人是越来越多,都不停地嚷嚷着。我被围拢过来的人挤压着,也是心情急迫地想一睹二黑哥从朝鲜带来的好东西。二黑哥真不愧是经历过战场的人,不慌不忙,抬眼看了看周围急于想“长见识”的众人,不慌不忙,嘴里慢悠悠地说道着:“这次我带带回来个整整的,要要不是你你们我,我还不让让你们” 哎呀,你就别再藏着掖着了,把东西亮出来吧。大伙可都等不及啦,有几个人一个劲儿地催他。 此刻,人越聚越多,挤得我俩几乎喘不过起来,又闷又热的,我禁不住不大声嚷他们几句:“各位各位,就这疙瘩地儿,盛不下这么多人,都有的看,慢点儿挤慢点儿挤啊!” 我是担心人多乱挤,不小心把二黑哥从朝鲜带回的稀罕物件给挤坏了,再说,我本就好奇心重,此时我也不想发扬风格,让给周围围上来的素不相识的热情旅客,心里也是急于想一睹二黑哥从朝鲜到底带回来的是啥“稀罕物件”。 二黑哥还是不慌不忙,两只手轻轻地放在油皮纸包上,不只是故意还是他当年在集市上卖膏药养成的老习惯,卖关子似得抬头扫视了围过来的人一圈,看的围过来的人都不再嚷嚷了,以至于包括我在内的围拢过来的人都屏住呼吸瞪大眼睛盯着二黑哥的两只手,大气不喘。 二黑哥的手终于开始动了。他的俩只手交叉着慢慢地揭油皮纸,动作那个慢啊,可以说是小心翼翼,一点点地开包,唯恐出现哪怕半点儿地闪失,损坏了包里的神秘的东西。 当他小心翼翼地揭开油皮纸后,露出的又是一层油皮纸,周围的人都不敢眨眼,等待着二黑哥慢慢地又揭开一层油皮纸,可露出的还是油皮纸,随着第三层油皮纸再次被揭开c里面的“稀罕物件”终于呈现在人们面前的时候,所有的人都轰的一声,随即“哈哈”大笑起来,靠得最近的几个人,可以说是抱着肚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唉呀妈呀,大眼瞪小眼的,还以为是啥好东西呢,真长了见识,笑死了,笑死了! 二黑哥从朝鲜带回来c被他里三成外三层包裹包着的,竟然是个马笼头,说得再具体点儿,就是个黄铜打造的马龙头,莫非他把这个铜马龙头当成黄金的啦。 围拢过来的人嬉笑着相继散去,其他稍远的,闻听是铜马笼头后,也都是笑得前仰后合。 “哎呀,大伙能不笑吗?二黑哥啊二黑哥,你这是玩得哪一出?” 嬉笑之余,我颇感无奈地看着正又重新细心包裹马笼头的二黑哥。一晃这都好几年过去,常言道天增岁月人增寿,意思是说人人都在进步c老成,可我怎么老觉着二黑哥刚才的一幕与他当年卖膏药时的滑稽模样毫无二致。 大伙哈哈笑过之后,各自安排自己的。因已是晚饭时间,列车员和车厢里的广播反复在提示餐车所在的位置以及所准备的各种饭菜,但车厢里很少有人前去。有的旅客打水的打水,有的开始拿出自己上车前准备的食物,有的已经开始打盹了。刚才一阵子热闹过后的我和二黑哥,一时闲着无事,又开始抽烟,唠嗑,不过我问的问题总是围绕着他在朝鲜打仗的事儿,没办法,我就是对打仗感兴趣。 “二黑哥,你到朝鲜一去就是几年,跟着部队打的大仗恶仗一定得不少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九章 率真本分的老兵 “大兄弟,你你就别跟着瞎起哄了,大仗恶仗哪天没有,你们啥都不懂就知道瞎瞎乱哄,别别看你在在咱村里当过民兵班长,那也只是站岗放哨,与朝鲜那边打仗,根本没法相相比。大兄弟,论年龄你不大,可你也经历过战乱,当年跑反没没忘吧?咱这好不容易盼来了太平日子,这才过了几天呀,怎么就觉得打仗刺激c好玩呢?哎,让让我说你们啥好呢。哎大兄弟你说说,就我这副身板,你又不是不知道,连种地这种本分活儿都干不了,却让我抗枪打仗,我我这辈子可算是是经历了。大兄弟,咱一个庄户人懂啥?大字不识一个,大大道理一点儿不懂,这当了兵才懂些事儿。说心里话,是让咱脱离了乱世,过上了稳定日子,前年马区长,当然也有你在场,费了那么大劲儿动员我当兵去朝鲜,说明国家用人急,按说咱该积极报名,还是那句话,当时咱不是不懂吗;说实在的大兄弟,让我这样的人当兵,也真难为马区长,你说大兄弟,就我这熊样能干啥?还是师傅当年说得准,这都是命啊。要说跟美国人那打仗,我是没在一线,可我是跟着一线部队,往前线送物质,往后方拉伤病员,也是没黑没白,头上也是顶着美国飞机的轰炸,说不定那一会儿就报销了,我有几次也是岌岌会儿就报销了,还不是多亏我命命大嘛;大兄弟,我也是死过几回的人,你没经历过,哪怕你经历过一次,你们就不会跟着瞎嚷嚷了,那个仗打的啊,咋说呢,咱拼命,那美国鬼子他也拼命,战场像开锅了一样,一仗下来那死伤的人啊大兄弟,你想都不敢想。还还有那美国飞机,可把咱害害苦苦了,不管管白天黑夜,像他娘地绿头苍蝇,铺天盖地,说来就来,多亏那边山高地险,白天咱躲到山上树林中,我们赶车的躲到山沟里。那狗狗日的飞机就就半山腰飞来飞去,有时候连开飞机的美国鬼子的大鼻子蓝眼珠子都能看到,部队只能晚上行动,咱吃美国飞机的亏可吃大发啦,你是没见过那场面大兄弟。”二黑哥话里有话,自己的情绪似乎越来越大。 “美国飞机轰炸我也见过,今年在安东修铁路的时候遇见过一次,够吓人的,不过都被咱的‘米米翅’飞机和地面的高射炮打跑了。” “你说的是今年。那也不叫叫‘米米翅’,叫米格15飞飞机,是苏联老毛子大哥造的,我刚入朝的时候不行,白天黑夜天上都是美国的油挑子c黑老鸹,我晚上赶着马车往前线送弹药,就就是被美国飞机炸飞的,嘿嘿,算我命大,捡了条命回来。” “油挑子c黑老鸹是啥?” “到处轰炸咱的美国飞机,都这么叫,咱志愿军给它起得外号呗,飞得日快,声音又怪,我也闹不清哪个是是哪个。” “那飞机飞得快,又在天上,它怎么能看见你的?” “这你就不不懂了吧。刚入朝的时候,晚上行军都不让大声说话,首长们说天上的美国飞机能听得见,后来才知道那是假的;这狗日的美国飞机贼得很,白天看冒烟c看移动的目标;晚上就往可疑的地方扔扔照明弹,一扔一大串,天灯似得,照得可是比大白天都亮,连个兔子都放不过,何况我赶着辆大马车。” “乖乖,美国鬼子的飞机真他妈邪乎,都快成精了。” “成啥精?”二黑哥突出一口烟,轻描淡写继续说着,“还不是咱当初没有防空的经验,咱的家伙也落后,再就是后来咱也慢慢摸到了美国飞机的那两下子,看好他的侦查机,是它给后面的油条子c黑老鸹寻找地面目标,只要不被它发现问题就不大。不过那玩意儿小,飞得也高,在空中像他娘的蚊子叫,不好防,当时部队传达的可详细了。” 我点头道:“有了应对办法就好得多,我们在安东修铁路的时候,也是部队的人给讲的防空,就是基本上没用上。” “嘿嘿,你们在国内那算啥,有惊无无险的,在朝鲜那美国的飞机可是铺天盖地,躲到山洞里都不保险。有一次我我在山沟里正拉屎呢,就听到‘嗡嗡嗡’一阵轰鸣,吓得我裤子都没提上就滚进旁边的石洞里” “盯上你的是油挑子还是黑老鸹?” “傻啊你,那还来得及看清,保保命要紧,俺地娘哎,这回死死定了,等了一会儿没下蛋,我大着胆子探身一看,不禁乐了,原来飞来的是是12个绿豆蝇,还以为是他妈12架美国的飞飞机呢。” “呵呵呵!” 哈哈哈! 没想到,我俩还没笑完呢,周边的人都跟着大笑起来。原来就近的好些人有意无意地在听我和二黑哥说话呢。 看到周围的人那么有精神地想听,此时的二黑哥不知咋想的,一改之前的闷葫芦,站到过道中,两手交叉揉动,扭腰,活动胳膊腿,露出打拳的架势,提高嗓门,说道:“朝鲜真是个好地方,三三千里的大好江山,有山有水有美人,咱志愿军拼死为他们打美国鬼子,那里的老百姓对咱志愿军是真好,有些个偏僻地方的妇女,夏天上身连衣服都都不穿,看到咱志愿军老远就就打招呼,有的还想留下咱志愿军,可咱都是有纪律的嘿嘿,小孩子一年四季都穿着开开裆裤,和咱这里的小孩子穿得一个样。” 二黑哥磕磕巴巴说得这些忽东忽西的事儿,周围听着的人又是一阵窃笑。 有个人顺着二黑哥的话说开了。也难怪,朝鲜那边打了好几年的仗,男人肯定缺吗,哎老兵同志,没把你留下啊? “我家里孩子都能牵牲口下地干活了,我留下,家里的地谁替我种种啊。” 车厢内又是一阵嬉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章 夸赞“山东人” “哎老兵同志,听你口音是河南的吧?” 这次传过来的就那个无厘头了,估计纯属找二黑哥逗乐子的。 “你听哪去了,山东的,不是河南的,离河南倒不是很远,有四五百多里地吧。” 既然是逗乐子,这么简单的事儿,我也当一回灯泡,直接替二黑哥回答了。 “山东人好啊,山东大汉,杀富济贫,为朋友两肋插刀,江湖,豪爽,实诚,仁义,到哪都是好名声。秃尾巴老李是山东的,护佑着东北人,东北人都知道过江过河的时候,船老大都得先问问有没有山东人,有山东人才敢行船,当然还有水浒一百单八将,一色的山东绿林好汉;还有,还有小时候听说书唱戏的,有句话印象比较深,记得是这样说的:江南的师爷山东的将,陕西的黄土埋皇上。都是夸山东人的,我没说错吧。” 得,这位老乡,可把山东人捧上天了,听得我心里美滋滋的。 “你说的山东这么好,你是山东人?”旁边一位旅客发言了。 “不是,我是安徽砀山的,与山东是邻居。” “哦,我倒是也听过一句差不多的顺口溜,是这么说的:山东的响马四川的贼,小偷小摸出安徽。” “嗯?哎,我说你这就不对了,大过年的你这人怎么败坏起安徽人来?安徽人得罪你啦?” “我说你这是着的哪门子急,我岂敢对安徽人不敬,我这也是以前从说书唱戏的那里听到的,又不是我瞎编的,你当的哪门子真。” 没想到邻座的两位一阵子不真不假亦庄亦谐的八卦,也引得车厢内一干众人嬉笑不断。 “竟瞎扯些没用的,还敢在我面前提说书唱戏的,我可不不是山东大汉,在朝鲜跟美国人打仗,哪个省的不是好汉,哪个省没有英雄,哪个省都有怂蛋逃兵,恁知道个啥。” 二黑哥小声嘟囔着的几句,我在旁边可听得清楚着呢。刚才那二位可是夸赞山东人,人家也没说别的,可二黑哥干嘛带着情绪呢?莫非是?想起来了,那是哦,二黑哥是干啥的,赶集上店摆摊卖艺出身,一嘴的好舌头,一身的好功夫,说啥都一套一套的,我可是打小就见过,你俩这不是有点儿班门弄斧c关公面前耍大刀吗。可也不对啊,人家明明是夸赞山东人,你怎么与抗美援朝扯上了。二黑哥后面的话,我听着真有点儿费劲。 “二黑哥,”感觉到二黑哥情绪上的放松,说话的嗓门也时有提升,我反而开始担心起来,主要是担心他像当年在集市上卖膏药那样不着边际地信口乱说,也不是我有多高的觉悟,也许我的担心是多余,关键是他现在的身份太敏感,代表的可是志愿军的形象,所以趁着车厢内众人的注意力稍一转移,我赶紧故意打断了一下他的思路。 “我说二黑哥,兄弟光知道叫你二黑哥,从家里叫到现在,可你家孩子都老大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大号,再这样叫下去也不是个事儿啊,你的大号叫什么?” 可他接下来的话,搞得我哭笑不得不说,反倒引得周围的人再次嬉笑不已。 “我我没名没号。”他大着嗓门,大大咧咧地回了我这么一句让我似懂非懂的话。 “你这么大个人,也不能没名没号啊?”我也只好硬着头皮顺着他的思路问下去了,他老兄果真让我担心。 “本来个人就没名没号,是师傅给起了个小小的名:玉面金刀的贾赛虎!” 二黑哥姓贾,他在这里不提还真没想起来。他说这些的时候不光一点儿也不结巴,还在走道里拉着三步拳架子,边说边舞。得得,就这形象,俨然就是当年卖膏药的二黑哥搬挪到了火车上。这家伙可好,他的这套说辞再和着他自己的肢体动作,一下子将整个车厢里的热闹气氛引向高点,众人自然都笑的是前仰后合。 二黑哥啊二黑哥,你还是当年的你啊。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 “不能再让他演下去了,如果再不阻挡他,真不知道二黑哥他折腾出什么花样来。”正当我寻思着如何抑制二黑哥别再折腾的办法的时候,恰好车厢里的广播在反复播放到列车餐厅就餐的消息。 各位旅客,各位旅客,在我们中华民族传统节日春节即将临近之际,餐厅工作人员为大家准备了丰富饭菜,以满足长途旅行的各位旅客,有小鸡炖蘑菇c猪肉炖粉条c大米c高粱米及各种面食,餐车在9号车厢,有需要的旅客同志,请到餐车就餐! 去餐车吃饭。去餐车吃饭,可以让二黑哥离开热闹的车厢,暂时躲避一些好事旅客的七问八问,就能单独与二黑哥聊聊。 “好了好了,二黑哥,时间不早了,咱到餐车吃饭,再晚一会儿餐车可就熄火了,走吧。” 一听说去餐车吃饭,二黑哥似乎是被吓了一跳,连连摇头,表示不去。 “大兄弟,去餐车吃饭?那是咱老百姓去去的地方吗?咱可吃不起,不去不去,别说我还有带的吃的,凑合着有吃的就行,就是没吃的,饿个三两天也没没啥,我在朝鲜那边都练出来了,餐车咱是不能去。” 我理解二黑哥。打小过惯了穷日子,能吃顿饱饭就算是过年了,家里刚解放没几天就去朝鲜当兵打仗。在顺城听志愿军英模报告团里的战斗英雄们讲,志愿军入朝初期,在战场上不禁要同拥有先进武器装备的联合拼死奋战,有时还面临着后勤供应不上所导致的缺粮少弹的困难,冬季踏冰卧雪,“一口炒面一口雪”,估计二黑哥也没少“一口炒面一口雪”。想到这里,我反倒觉得更应该请他到餐车吃饭,不去吃饭就是亏欠他。不为别的,他是志愿军,俺一个村的邻居大哥,从朝鲜回来,当小弟的管顿饭理所当然。再说啦,我也有这个条件。这几年我一个人在顺城辛勤工作,特别是到安东修铁路又不菲的补贴,所以眼下咱手里也不困难,腰里有钱,请二黑哥吃几顿都没问题,借用一句老话叫什么来着?叫“老太太的眼——花就花了吧”,该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一章 我为“老兵”接风洗尘 “二黑哥,别管那么多,穷家富路嘛,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好几天的车呢,光吃那点儿干粮那哪行。走吧,我这里还有酒,咱哥俩好好喝点儿?” 我弯腰从放在座位下面的包里拿出一瓶高粱酒包熟肴,朝二黑哥使劲儿晃了晃,“现成的东西,小弟我可是真心的。” 在顺城能买到五条大生产和四瓶高粱酒,可是费了我不小的劲儿,当然也多亏了马区长的战友陈主任帮忙。临来之前到陈主任那里道别,人家陈主任问我有没有困难,我就说想带几条烟c买几瓶酒,一是回家用,再就是给马区长,可不好买。没想到陈主任哈哈一笑,说我有孝心,买烟和酒的事儿包在他身上。我是通过陈主任帮忙才搞到的这些紧俏物质。我也知道这样做不对,可我也是没办法呀。 二黑哥看到我不是玩儿虚的,脸上笑笑的,嘴里跟着就说上了,“那我我恭敬不如从命,当哥的这厢先谢了。”得,他老兄两手抱拳,连连晃动,给我的还是当年卖膏药卖艺的那个形象。 说句到家的话,要不是到顺城工作,何年能坐上火车都难说,更别说到餐车吃饭了,这可是连想都不敢想的事儿,所以这次到餐车吃饭,我也是大姑娘坐轿——头一回,而且其中最大的成分还是为了迎接二黑哥,要是我自己绝对舍不得。一路打听着进了餐车,还真有点儿摸不着头脑,为啥?第一次进餐车紧张呗,感觉我俩没资格进餐车似得。餐车里吃饭的人不是很多,座位有的是。我俩在餐车一角找了张桌子刚坐下,还没看清楚到哪里去点菜,只见一位头戴白帽,身穿洁白服装的人,在操作台那边热情地喊上了:“二位同志想点啥,到这边来!” “二黑哥你别动,我去点几个菜。”我嘱咐二黑哥一句,就走到操作台上,点了三个炒菜:一盘鸡蛋炒木耳,一小盆猪肉炖粉条,一盘煮花生,算是凑够四个菜,再点了两碗面,又向工作人员要了两个酒盅。待把这一切摆放好,不过,不能上来就开吃,我也得像领导那样,致两句欢迎词吧,也显得我有长进有进步。所以,我先给二黑哥满上酒c把一碗面递给他,然后说道: “二黑哥,能在回家的火车上遇到从朝鲜回来的你,简直是做梦都想不到的事儿,小弟我条件有限,简单整四个菜,一瓶酒,为你从朝鲜平安回来,说为你接风洗尘也好,祝你一路顺风也罢,当然也为咱哥俩在火车上相遇,二黑哥,来,举起酒盅,干一杯!” 此时此刻,话说到这份上,我心中竟有点激动。 “是啊大兄弟,我也没想到会在回家的火车上遇见你,更没想到你这么要面子,把我请到餐车里喝酒酒吃吃饭,让我说说啥好呢。几年不见,你成熟了这么多,要不是你认我,我上哪里认认你去。客气话我也不说了大兄弟,不愧是一村人,够意思,当哥的还有啥可可说,你说怎么喝酒怎么喝。” 二黑哥听我这番话后,心绪也是很激情,话说的更有些语无伦次。 “干!” “干!” 我俩酒盅一碰,都痛快地喝干第一杯酒。 “二黑哥,喝完第一杯见面酒,你再把这碗面吃了。咱老家不是有‘起脚的饺子落脚的面’一说嘛,你从朝鲜回到国内,也算到家了,把面吃了咱再喝酒。” 二黑哥嘿嘿一笑,“没想到你人不大想得还真周到。” 在温暖c安静的餐车一角,我俩边喝边吃边吃边喝,相互交叉着述说各自这几年的经历,不经意间,一瓶酒很快就下去一半。烟酒交替作用下,二黑哥的话开始变得顺畅了很多,我俩交谈的核心议题自然是他在朝鲜的经历了,喝着说着,一些细节还没等我问,他便倒料豆子般向我托出:50年底,记得是晌午,你和马区长把我们送到了县里,当天下午全县的兵统一坐汽车到了兖州,在兖州再坐上闷罐车。后来才知道是一路北上,也不知火车跑了几天几夜,最后在安东下了车,部队在一个不知名的地方安顿下来,然后马不停蹄地进行战前应急性军政训练,紧接着又把身强体壮有战斗经验的人先选走一批,提前去了朝鲜。 据二黑哥说,当时军事应急训练有登山c挖战壕c防空及满负荷五公里后来是十公里急行军,还有政治学习,还要学习朝语,要求严格遵守群众纪律,尊重朝鲜人民的风俗民情。一开始是白天练,再后来主要是晚上练,首长讲话说是朝鲜那边的战斗多在晚上进行,因为朝鲜群山蜿蜒,在夜幕的掩护下,美国的飞机c大炮c坦克啥地就变成了瞎子c聋子,可以充分发挥咱志愿军近战c夜战的特长,争取快准很地把联合彻底消灭。 “大兄弟,我我身子骨本来就差,哪是当兵打仗的料啊,光训练就差点把我累死。”二黑哥深吸一口烟,继续说道:“训练间隙,排长逐个问每个人有啥特长c参军前是否从事过与打仗有关的工作。问到我的时候,我说‘我只会赶集卖膏药草药,赶赶牲口还凑合,打仗的事儿一点儿不懂’,从此便让我去喂马赶马车。大兄弟,我可是一句假话没没有啊。” 二黑哥说是51春天入的朝。部队入朝后,白天行动少,晚上行动多。他们作为辎重队,赶着马车,紧随着作战部队,一会儿向南,一会儿向北,记忆最深的是摸黑顺着半山腰开辟出来的崖路往前线送粮弹。那会儿黑灯瞎火的,人和车一旦有个闪失,掉下去基本玩完,可翻到山下面的太多了。 “大兄弟,那个时候,哪有白天黑夜,也不分风里雨里雪里雾里,一声令下,我我们赶着马车的,开着汽车的,都得拼了命地往前赶,把物质送到指定的地点,再把伤病员往后运,时刻还得防空,冬天长时间在雪地里行军,导致雪盲,眼睛难受的啥都看不清哎呀,那个苦简直没法说,这么说吧,有时候赶着马车呢,累得我走着路都能睡觉。”说到这里的二黑哥,胸脯一起一伏的,情绪明显地有些激动。 “你原来在家赶集上店卖膏药啥的,专治跌打损伤,在朝鲜你不正好用得上吗?”听二黑哥说到运送伤病员,我在这里又接上了他卖膏药那些事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二章 述说心里话 “打住打住,我卖的那些东西差不多都是糊糊弄人的,别说没有,就是有也绝绝不能给伤病员用。战场上的伤,轻者破皮流血皮外伤,重者可是伤筋断骨缺胳膊断腿伤到内脏,那得先用绷带包扎止血夹板固定,再迅速运到后方野战医院动手术。伤员那个惨啊。哎,我说这些干吗,你又没上过真正的战场,有些事儿说了你也不不懂不理解。” “我没到过大战场,大的伤亡的场面也没见过,这倒不假。”二黑哥说的这些,我承认没经历过,可要说我一点儿不懂,我可不承认。别忘了,站岗放哨,剿匪,亲眼见枪毙土匪,那可都是经历过的。至于他说的朝鲜战场上的那种残酷,还真是不好想象。不过,听他说到战场上伤亡这一节,倒让我想到了一句要紧的话,“哎二黑哥,那年咱村你们一批去朝鲜的人也不少,都是个啥情况?你们咋没一块回来?” 听到我问到村里其他到朝鲜的人,二黑哥似有难以启齿之处,略微沉想了片刻后才说,“咱村的俺们这批人一块在兖州上的火车去的东北,到安东集训的时候就分开了,过江到朝鲜后我和咱村前街的孙大个子c你们本家的月吉兄弟和李鸿运俺四个分在一个营里。你本家哥月吉入朝后不久就牺牲了,他不是死在战场上,是在打捞掉到江里的军用物质的时候被江水冲走的,他是烈士;孙大个子在机炮连,这家伙个大有力气,壮的像头牛,是个重机枪手,他在一线,我在运输队,我俩见面不多,不知他回来没有;李鸿运去年春天负负伤,一条腿被炸断,随后就回国治伤,听说他是立了二等功,我也不知他现在在哪里。其他人的情况不知道,反正都比我强。” 听着二黑哥的讲述,联想到我在顺城听到的志愿军回国英模报告团中那些战斗英雄所讲的战斗故事,我仿佛看到前年随马区长一块送到县里的那批人,在朝鲜战场,身穿志愿军制服,持枪或操炮,冒着美国鬼子的飞机c坦克和大炮的狂轰滥炸,威武雄壮地奋勇拼杀,然后一个个胸挂立功奖章,笑呵呵地合影留念,可惜的是本家族的月吉哥牺牲了 “大兄弟,倒酒啊。”二黑哥酒盅里的酒又喝干了,一声“倒酒”,把我的思绪打断了。 二黑哥一手烟一手酒,酒盅虽不大,倒上就一口干。眼看一瓶高度高粱酒所剩不多,此时我却逐渐观察到二黑哥情绪上有些变化。一说起自己在朝鲜当兵的事儿就神色忧郁或欲言又止,似乎有更多的话要说,但又似乎有隐忧,不愿意多说多讲,还时不时地故意打岔。 “哎大兄弟,这会儿你别别光问我,光听我讲啊,你小小年纪,家里就你兄弟一个人,怎么想起来闯关东混东北,你家俺大婶子咋会让你一个人出来?” 听二黑哥问我为啥到东北,我便简单地向他解释说,“主要是不愿意在家里混呗,老是感觉咱家里那穷地方没啥混头。二黑哥不知你知不知道我这个人,打小就是个不愿意受管教的人,俺爹死得早,俺娘管得严,可这一大,反倒管不了我了,让我一个人野惯了,你知道的,光是当那个民兵班长,你大婶子就没好骂;再就是咱家里解放后,在村里一直没称心的事可干。要说原因吗,就是原来村里管事的我们那几个人,由秘密转为公开后,有的人不得了了,觉得比谁的功劳都大,天王老子是第一,他就是第二,有恃无恐,竟背着马区长干些违反政策规定的事儿,造私酒,乱串门子搞女人。那些事儿我可是都知道,而我又眼里融不进沙子,看不惯那几个人那做派,他们就时刻防着我,他们看我与马区长走得近,怕我向马区长汇报,反正彼此间疙疙瘩瘩的,导致在村里的工作一直不顺心,到县公安局工作吧,家里你大婶子又不让,正好马区长在顺城的战友要招人,这才说服你大婶子到了顺城,就是送走你们那批兵的年后到的顺城。” “你人不大,倒是挺有主见的。拉锯那会儿,咱那边处在两方面交界的地方,成天价打打杀杀的,咱村里人都提溜着个心,唯恐躲之不及,那时你在村里当民兵班长,毛头小子一个,站岗放哨别说,当时还真是有模有样,你这个人就是胆大,是个当兵兵的料,可可惜了。” 听二黑哥再次提到我当年在村里当民兵班长的事儿,借着酒劲儿的我,心中不知不觉冒出一股子兴奋,颇感自鸣得意,嘴里喷出一口烟气,没有深浅地吹上了,“二黑哥,当年拉锯那会儿,你光顾着赶集上店卖你的狗皮膏药了,你哪知道拉锯那时的紧张形势。当时咱区各村的民兵对外一律称自卫队,名义上是村民自卫组织,哪方面都不归,暗里是归咱八路军区队领导。哎呀,那个时候谁看得起马区长那些老八路,穷得像叫花子要饭的,要啥没啥,四处游击;我当时也就是跟定了马区长,他人好,会讲道理,换换别人还真不好说,他几次动员,让我干班长,我也没考虑那么多就干上了,当时也就是个憨大胆。我当班长那会儿,民兵班光快枪那就有十几棵,我说了算,你记得不错,你小弟当时那也是很威武很牛逼的,别看我当时年龄最小。” 说完这几句,我就觉得酒后失言,赶紧收口。再抬头看看二黑哥,对我的一番大话,竟没有明显的反应,他是不是也带酒了?只是,几年不见,二黑哥怎么忽然恭维起我来了。当年在家的时候他注意过我?真没想到。不过我内心里压根就不曾有过二黑哥所认为的什么值得“可惜”的,倒是从自己来到顺城工作后的各方面的收获来看,证明自己当初出来的选择还是正确的。 “说心里话二黑哥,从山东农村家里来到顺城工作,我真真是长了见识开了眼界:城里这边电灯电话火车汽车,农村家里那边是大车牛犁豆油灯;人家城里人上下班星期天节假日月月拿工资,咱家里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面朝黄土背朝天靠天过日子;还有城里人那高涨的觉悟,为抗美援朝捐款捐物,还有义务劳动c防特防奸,热闹c好玩c向上,到处朝气蓬勃,随时随地都能收到教育,说白了,城里的各方面都好,太好啦。亲娘哎,咱老家农村没法跟城里开比例,啧啧,差别太大太大啦!” “听你那意思,你是准备在顺城落户当城里人,不回咱山东老家啦?” “说句心里话二黑哥,我是真想在顺城安家落户。我早已由学徒工转为正式工,我所在的水电公司的工作环境又好,俺队长也督促我过完年把户口和组织关系赶紧迁到公司。二黑哥你说说,如果我再回老家种那二亩地,我这几年在顺城的努力不就白费了,我岂不是重走回头路c自找苦吃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三章 把酒话渐深 “你说的倒倒是个理,那你家俺大婶子咋办?你家就你兄弟一个,你总不能把她老人家搁在家里,你自己一个人远远地跑到东北顺城当工人过城里人的快活日子吧。大兄弟,别怪当哥的说话难听,如果你真要是那样的话,那可就是不孝孝了。”别说,二黑哥这句话虽难听,可算是点到我的心事上。 “你想哪去了二黑哥,我能把自己的老娘扔下不管吗?别说我兄弟一个,就是我家里有哥有弟,我也不会c也不可能把老子亲娘搁在家里不管的,那还是人吗?你兄弟不会做那种让人戳脊梁骨的事儿的,百事孝为先,这个道理我懂。我的话还没说完呢二黑哥,我的打算是,我的关系一旦落到顺城,你大婶子自然也跟着我到顺城,我一定要让她老人家跟着我过过城里人的生活,好好享享清福;俺爹死得早,俺这个家全靠她老人家操持着,把俺两个姐姐和俺抚养成人,俺娘这一辈子七苦八难的,真不容易;我现在又赌气到了顺城,一待就是两年多,把俺娘一个人丢在家里,已经是不孝,一想到这里,我心里就难受头疼。不过我现在最头疼的就是你大婶子的态度。”我端着酒杯,不停地挠着头皮,向二黑哥倾诉我的烦恼,“我感觉我的设想是好的,可我就担心你大婶子不听我的,她老人家那脾气你也知道,太可怕了。以前在家的时候,不管我做啥,只要她老人家稍微一不满意,不管啥场合,上来就骂,骂的我只有躲的份儿;就说我去公安局吧,马区长帮着我打了打掩护,可她老人家连马区长都骂。其实我也理解俺老娘的心思,就是希望我老实巴交地呆在她身边,稳稳当当地做个庄户人,别出意外,成个像样的家,是乱世把她折磨苦了,家里没人让人欺负怕了。估计到顺城这事儿也一样,她老人家愿意的那一面不大。你想啊二黑哥,你大婶子毕竟是上了年纪的人,她愿意离开生活了大半辈子的老家c跟我到人生地不熟的的顺城啊?哎,好事儿归好事儿,可她老人家要是不愿意跟着我到顺城,我是真没辙。得,回家在慢慢商量吧。不过我都计划好了,回家过年这段日子同她老人家好好说说,要是愿意跟我到顺城那最好,要是不愿意,我就到济南找工作,况且济南马区长的战友也多,离家又不远,可以做到工作家庭两不误,我之所以先到济南下车,就是这个意思。二黑哥,现在到处都缺人,我现在也会点儿技术,在济南找个工作应该不难,我这两手准备,你看怎么样?” 听完我的这一番话,二黑哥大拇指一顶,说道:“我说什么来着,你小子就是有心计,别看我大你这么多,我可没你这脑瓜,哎。”二黑哥又喝了口酒,续上一支烟,慢悠悠地说着:“大兄弟,城市是比咱农村好。就说朝鲜那边吧,去了才知道,其实那边解放的比咱早,人家农村都用上了拖拉机耕地,那城市c工厂不比咱咱国家的差;听那里的人说,战前他们的生活可可好着呢。看着朝鲜那边被打得炸的那个烂样子,心里真难受,国家遭灾,老百姓遭罪啊。我我一个月前从朝鲜到沈阳,找到老大,人家一家子现在就过着像你说的那种让人羡慕的城里人日子,滋润惬意得很” “沈阳还有你的大哥,亲大哥?” “那还有假,亲大哥吗。他要是不来东北,这次当兵去朝鲜的应该是他,他人高马大的,是是个当兵的货。” “那我得叫大黑哥了?不记得见过。” 真是的,自然是先有大黑哥才会有二黑哥吗,瞧我这会儿笨的。 “嘿嘿,你说的不错,俺两个黑的差不多,先有大黑才有二黑吗。家里困难,吃不上喝不上,他年纪不大就出来混东北,现在沈阳铁西区一个厂子里上班,现在也是一大家子人,你当时还是小孩子,上哪见他去。” “他就是在家也去不了,你都属于年龄偏大的,那大黑哥不更大啊。” “嗯,老大是比我还大。”二黑哥嘿嘿一笑,“哎,就数我倒霉。大兄弟,这酒盅太小,又没酒啦,倒倒酒啊。” “估计当时国家也是特殊情况,急需兵员,否则也不会让你去当兵的。哎二黑哥,这酒度数够高的,再喝你还行吗?” 我给二黑哥酒盅里倒上酒,宽慰他的同时,在酒上也不得不提醒他一句。 “心疼酒了吧,你老哥有日子没这么痛快了,倒倒酒啊!” “看你老哥说哪去了,我是心疼酒吗?我是怕你喝多。” “喝不多,哎呀,说句不怕你笑话的话,大兄弟,你二哥自打当兵那天起就没” 吱溜,二黑哥又把刚倒满的一杯酒喝下去了,但他的脑袋却不听话般地搁在了桌子上。 二黑哥嘴上虽说没事儿,可我心里老是没谱。不过我的担心还是正确的,瓶里的酒接近干了的时候,我就发现二黑哥的话明显地稠起来,舌头也明显地不听使唤,一句话要磕磕巴巴地好一会儿。“不好,二黑哥要喝多。” 我不得不再次提醒他一下:“二黑哥,你少喝点儿,别喝多了,咱可是在火车上,得注意点儿影响不是。” “倒酒,啥影响?我能活着回来就是最大的影响。” “但愿他老兄可别在餐车里耍酒疯。”听到他突然冒出的这句带情绪的话,我直有点儿发蒙,毕竟原来在老家的时候与他交往平平,对他的酒量也不清楚,他这几年又是在朝鲜,经历了战火的历练,他老兄现在到底是个啥秉性情况?哎呀呀,我的二黑哥哎,你可千万别酒乱。 正在我寻思着怎么办的时候,餐车里的工作人员也过来了,对我俩说,哎哎,我说二位,时间不早了,你俩少喝点儿,这可是公众场所,要注意影响。 我起身解释道:“我是顺城水电安装公司的,我这位老哥是刚从朝鲜回来的志愿军,俺俩一个村的,好几年没见面了,今天恰好在回家的火车上遇到了,高兴得很,喝点儿小酒,也算是我给他接风洗尘,尽尽当兄弟的一点儿心意” 既是为回国的志愿军同志接风,也不能喝多,再说志愿军觉悟都高,是全国人民学习的榜样,更得注意自己的形象吗,我看你俩喝个适量就行,回家过年没事的时候再喝吗。 餐车的工作人员也是一番好言相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四章 梦里见家人 “那是那是,我俩就一瓶酒,不会喝多的,怎么会喝多呢,咱都是有觉悟的人,多谢您的提醒,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我忙不迭地点头称是,摆手示意他们请回。 “啥?你俩一瓶酒?你俩一瓶酒就不会喝多啦!”餐厅工作人员似乎对我说的我俩喝一瓶酒一定不会喝多或喝醉这句话有些吃惊,继而提高嗓门,大声对我说道,“你不看看来餐车吃饭的,有几个喝酒的?有几个像你俩这样喝酒的?也不看看现在的形势,喝起来没完没了,你俩还是劳动人民吗?” 得得,这位餐车工作人员一通居高临下的说辞,颇具有李队长的真传,我就感觉一顶大大的帽子铺天盖地地盖下来,可这劲儿地盖到我的头上。还别说,就他这几句话,还真把我给盖懵了。 也是。下馆子,喝酒,在咱普通百姓的意识中可是连想都不敢想的事儿。解放前,年头到年尾,连顿饱饭吃不上饭,遑论下饭店喝酒了,不到万不得已,哪家也不会买酒,即便是有大事非买酒不可,不是用粮食去换,就是先赊欠;这刚解放才几年,生活是有明显的好转,可论到喝酒,仍然是奢望。从农村来到顺城,情况差不多,这都是我亲眼所见;若说到出门在外,都是带上些干粮,中途弄点儿水喝喝,一般不过如此。不过凡事都有个例外吗,我花自己的钱,给自己村里从朝鲜打仗回来的志愿军二黑哥接风,这有何不该的?向志愿军学习致敬,不能光停留在嘴头上,得有点儿实际行动不是。我坐火车的趟数不多,从这几次坐火车的感受来讲,我怎么觉得火车上的工作人员个个表现的趾高气扬c高人一等似得,动不动就训斥旅客。就说这次上餐车吃饭吧,我也是硬充大肚汉,纯粹是为着二黑哥,大着胆子硬着头皮到了餐车,我俩一直规规矩矩,就怕违反了人家餐车的规矩,可我哪知道餐车到底是啥规矩啊。这下可好,人家一顿犀利的言语,说得我立马两眼一抹黑,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好了,整个人变哑巴了。唉,咱一个从农村出来的毛头小子,第一次这样的经历,不懵才怪呢。 被餐车工作人员这一顿不明就里的训斥,我心里自然也有情绪。课有情绪归有情绪,咱绝对要执行餐车的规定。 好歹把餐车工作人员支走,我就踅摸着如何赶紧让二黑哥不这不那地离开餐车,可他老兄根本不管不顾我的担心,摇晃着,嘟囔着,在桌子上还时不时地撴一下酒盅,“大兄弟,倒倒酒啊!”他不停地要酒,可我又不能不给他倒酒。这下俊了,他老兄又是接连几杯酒下肚,两眼愈发迷离,胳膊手的不听使唤,不是把杯子碰翻,就是手拿不住筷子,嘴里絮絮叨叨地,也不知嘟囔个啥。而我心里虽然还明白,但眼睛也开始发涩发花。我俩喝到这个份上,都带酒了。 “二黑哥二黑哥,”我连着喊了他两声,可他仍在自顾自地嘟囔着,两眼干脆闭上,继续趴在餐桌上。 “你老哥可别睡在餐车里,咱可不能在这里过夜。” 我起身摇晃了一下,绕到他身边,轻轻拍拍他的肩膀,小声喊道:“二黑哥,二黑哥,咱不再喝了,回车厢睡觉去吧,好几天的车呢,反正又没事儿,明天再喝吗。” “嗯嗯,我没事儿,我没喝多。” 也嗬,二黑哥你没醉啊。 “放心,大兄弟,我没没喝多,我只是太太累了,眯了一下,感觉已回到了家里。家里你大爷大娘看到我回来,嘴里一个劲儿地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转身就抹泪,俩孩子看到我回来,就像遇见了陌生人,任凭你大娘怎么说,就是不靠近我,更不叫我‘大’,躲得远远的怔怔地看着我,一会儿才过来围着我哭,可就是你嫂子不不给我照面,问谁都说不知道去哪了,真是的,这都过年了,也不知道这老娘们不在家里忙乎啥去了。” 真不愧经历过战争生死考验的,啥事儿就是高效率,迷糊了这一霎,他老兄竟然梦里回家了。 “呵呵,二黑哥,想嫂子还是想孩子了?”我冲二黑哥坏坏地笑了笑。 二黑哥朝我一瞪眼,说:“你娶媳妇了没有?” “没有。”我故意学他磕巴一声。 “童蛋子一个,你懂个球,你咋知道俺到底想你嫂子还是想孩子。”二黑哥虽然在给我绕圈子,可一说到家的时候,他的眼里第一次流露出少有的温情。 “那还用细说,想孩子和想媳妇其实都是一个意思,”我故作明白,“平时在公司里,没少听那些结婚的老工们打哈哈,听得多了也就明白他们话里话外那意思,两口子之间吗,其实就那么档子的事儿,嘿嘿,你有啥不好意思的,嫂子c孩子你肯定都想呗,你以为我真不懂啊;再说啦,你这当兵一走就是好几年,嫂子一个妇道人家,上要孝敬老人,下要照顾孩子,还得种地养牲畜,家里家外,鸡鸭鹅狗的,你不在家,里里外外全靠她一个人操持,你能不心疼她,不想她?” “别别说了大兄弟,”没想到,我这知根知底的话,竟说得二黑哥抹起眼泪来,“唉,说心里话,能不想吗。没当兵前,我在家里整天价忙着赶集上店,地里的活都是靠俺老爹和你嫂子打理,我最多就是个帮手,可我一出来就是好几年,真不知家里怎么过的。想起这些,我心里就难受,我没用啊。” “话不能这样说二黑哥,”看到掉泪的二黑哥,我心里也不好受。虽然我没像她那样当兵到了朝鲜,时刻面临生与死的考验,可我赌气到顺城,这一去也是多年多,家里只有老娘一人,还不如二黑哥他家里人多呢,此刻我也是哽咽着,继续劝导着他,“你出国到朝鲜为国家当兵打仗,是舍小家为大家,功莫大焉。你不记得当时马区长说当兵光荣嘛,你们当兵走后,不光大门上挂光荣匾,乡里每年还减免军属半年的义务工,夏秋农忙季节,村里抽调专人帮助军属收种,这事儿我是一清二楚。还记得马区长说的话吧,他说‘军人在前方流血,决不能再让他们家里人流泪’,到了顺城我也了解到,全国各地对军属都有照顾,这可是国家的政策,搁在解放前,都是连想都不敢想的事儿。你当兵在外,你没在家肯定不如在家,政府也好村里也罢,也不能解决家里的所有困难和难处,可可也不光你一家啊。” “大兄弟别说了,这我都懂,当了几年兵,我还能没有这点儿觉悟,只是一想起来心里就难受。” “都一样都一样,出门在外的哪个不挂着家里?二黑哥你能平安回来,是英雄荣归故里,嫂子看到你回来,不知有多高兴呢,你就等着回家享福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五章 心系家人 “你小子不愧是在组织的人,别看人不大,竟像马区长似得,说啥啥一套,听你说话,痛快,倒酒倒酒!”二黑哥被我说乐了,却还是张着嘴要酒喝。看来,我还得用他认为“痛快”的这一招再次催催他,既让他的心思不再放在酒上,还能平和地接受我的规劝。 “其实啊,二黑哥,小弟我说得也不是什么大道理,咱也讲不出啥大道理。就说我吧,在顺城的工作生活那是没得说,强过家里百倍。但就政治环境而言,小弟作为在组织的人,一周一次的政治学习,一月一次支部党员大会,那是雷打不动的;公司组织的活动是紧贴形势,有意义,像义务劳动,为抗美援朝举办的各种活募捐,听英模报告听广播,还有技术比武,识字竞赛,各种活动多了去了;你就是到了大街上公园里,那也是拥军的演讲的活动。你想啊二黑哥,处在这样的环境里,不学习就感觉愧对组织,不学习就跟不上形势。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就是每天光看看c听听都有进步,不想进步都难,咱家里哪有这样的好环境。比如说当初动员你们当兵到朝鲜这事儿吧,说是抗美援朝保家卫国,当时这道理你不懂,我也不懂,相信当时除了马区长,村里就没有人懂。真的,现在回头想想,当时咱刚解放不久,就是那样的现实,来到顺城我才懂马区长说的‘唇亡齿寒’。不能不承认环境的作用,是吧?哎,我说二黑哥,你在部队里应该学的比我还深还透吧,毕竟你们身在前线,感触体会得深吗?”现在该把皮球踢给他了。 “你说的不假,怎么不学,刚才我不是说过,还没进朝鲜的时候就学;到了朝鲜,战斗间隙,班里排里组织民主生活会,讲国内国际形势,搞诉苦运动,谈为谁打仗,讨论抗美援朝的意义。哎呀,大兄弟,我脑子笨,费了好大的劲儿,我才明白‘抗美援朝保家卫国’是为咱自己在打仗,摊个好邻居,有国才有家。” “你说的太对了二黑哥,就是这个理,”我得借着他这句话,顺顺当当地让他自己主动自愿地说“咱该走啦”,“二黑哥,你是志愿军,觉悟比我高,咱俩不能做没觉悟的事儿,我是说,喝了盅里的酒,吃净菜,回车厢去睡觉,咱不能老让餐车里的人催咱,估计人家也该下班休息,行吧二黑哥?” 没想到二黑哥听完我这番话,摇着头,说道:“放心,大兄弟,哥还想再喝点儿,哥没醉。” 看来,我得一番整治工作白做了。这可咋整?越是喝多了的人越是不承认自己喝多,这种情况我没少见。其实二黑哥他已经喝多了,不能再让他喝了。正当我考虑着如何不再让二黑哥喝酒的时候,二黑哥摇摇晃晃地端起酒杯,眯着眼,自顾自地发话了,“大兄弟你放心,我心里有数。刚才你和餐车的人说的话我都听到了,别管他,你老哥是死过几回的人,还有啥可怕的?坐在这里别动,他们能怎么着。我站着都能睡觉,啥动静都清楚,要没这点儿本身,这几年的志愿军就白干了,真是的,喝酒,看他怎么着。” 听二黑哥如此言语,我神情一惊,扭头看了一眼餐车的工作人员。还好,餐车的人正低头忙着手里的活,并没注意我俩这边。此时我也看到,整个餐车里,已经没有其他人在吃饭,只剩下我俩。见此状况,我不得不再次提醒他,“时间不早啦,光剩咱俩啦,别再让人家撵我们,那样多不好。” “谁他妈敢!” 呯的一下,二黑哥把酒盅使劲儿地往餐座上一放。这可是自我与二黑哥交往历史中唯一一次见他发火。以前就听说当过兵的人,尤其是从战场上回来的,经历过生死离别,什么人都不放在眼里,脾气大得很,看来真是不假。 “好好好,二黑哥,不急不急,咱哥俩不急,”我两手前压,示意二黑哥稳定下来,说:“不过二黑哥,小弟丑化说在前面,不是我当弟弟的小气,咱哥俩今晚就喝这一瓶酒,一瓶酒,好几天的车呢,咱哥俩又没别的事儿,明天再喝吗,这可以了吧?” “嗯,这还可以,喝多喝少我倒无所谓,我在乎啥?我就是想借你的酒放松放松,和你多说会儿话,好久没说过这么多话啦。” 谢天谢地,没事儿了,终于把二黑哥说通了。当兵的人脾气大得很,不能强来,得好好地顺着,再好言相劝几句,这不就啥事儿没有了,还是得理解他们。 “大兄弟,现在家里是个啥情况?”就凭他这句话,足以证明二黑哥确实是真没喝多,更没醉。 “现在家里的情况吗,这几年我没在家,也不是很清楚。”听二黑哥问起老家的情况,我便如实相告,“你们是五零年年底走的,我是第二年正月里来到顺城的,咱俩离开家的时间前后差不多;你当兵去朝鲜之前土改分得地,我走之前划的家庭成分” “分地的事儿我知道,那是事关咱命根子的事儿,我能不记得吗,这都是托的福,咱才有了养家活命得土土地,我是说我家划得是啥成份?” 听到二黑哥急于知道家庭成份,我不禁挠了挠头皮,说道:“你家的成份吗当时村里划成份的时候,马区长安排我带着咱村的民兵去外地忙别的事儿,我就没在参与,详细情况我不是很清楚。因为第一次土改和划成份不准确,村里不少人有意见,告到了乡里,上级要求复查,复查的时候我已经到了顺城,具体的事儿我就更不了解了。但成份复查的最后结果我知道,俺家是下中农,你家吗?咱两家穷的差不多;我家还有二大亩地半头牛,你家只有一大亩地,我家的成份才是下中农,你家的成份不会高过俺家,不是下中农就是贫农。这几年我往家里写过几封信,二黑哥你知道,咱家里没识字的,你大婶子也没法给我回信,这几年家里的情况我也不是很了解。不过据我了解啊,家里的形势一天比一天好,据说现在家里正在搞初级社,家家户户组织起来,互帮互助,而你又是志愿军,你家还要享受军属待遇,耕种收割优先。我了解的这些情况,有的是遇到从老家来东北找工作的那里听到的,再一个是从广播和报纸上知道的。哎二黑哥,你不是说你到沈阳个把月了,你就没听说东北农村生产生活变化多大啊,为啥?因为东北比咱家里解放得早,土改和划成份也比咱家里早,有了效果呗;全国一盘棋,咱家里也少不了学东北农村的做法,所以咱老家现在应该和这里差不多。你放心,现在是的天下,别说你还是志愿军,就是一般老百姓,也不会吃亏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六章 心事重重? “哦是这样的,你说的差不多。”二黑哥声音低低地冒出一句“差不多”,不再说话,只是伸出右手端了端酒盅,发现里面是空的,就拿手指了指,接着又伸出左手的中指和食指,两个手指先后来回地晃动着,头也不抬。意思很清楚,让我继续倒酒c上烟。 “差不多?什么差不多?”我连猜带分析地费了好大一番劲儿,向他“汇报”他所牵挂的家庭成份,虽不敢保证句句是真,但大体情况不会有大的出入,这点儿我敢保证,可二黑哥却嘟哝出一句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差不多”后便沉闷不语,一派心事重重的样子,反倒听得我有点儿雨里雾里起来。难道他对家里的情况早已了解,只是随便问问我而已?可从时间上分析不可能啊?划成份的时候他正在朝鲜打仗呢;要不就是家里去信告诉他的,这也有可能,也不对,如果他已经知道,还有再问我的必要吗? 我被神情怪怪的二黑哥说迷糊了。就只好拿起酒瓶,往他酒盅里添满酒,然后顺势举瓶晃了晃,说:“二黑哥,瓶里没几盅了。” 我的意思可不像他那样,清楚得很,喝干瓶里的酒,咱就走人。可二黑哥对我的动作仍不作任何的反应,只是一口喝干酒盅里的酒,仍是手指酒盅,接过我递过去的烟,点上,狠吸一口,仍然不说话。 此刻,坐在我对面的二黑哥,与刚才趴在桌子上做梦的样子大不相同。借着晃动的电灯光,再加上我也喝了酒的缘故,感觉他就在我面前变成了一座略显模糊的人物塑像:头略微低垂,嘴巴紧闭,静静地呆坐着,手里夹着烟,烟气旋转着袅袅上升,似乎是在努力地思考着什么 看着他这幅形象,我却忐忑了。莫非是我说的哪句话让他生疑担心,从而使他深深地陷入到对家里和家人的担忧c思念之中。我连着看了看他,不知不觉间,我也跟着他陷入思考c恍惚之中,并促使着我开始从头至尾回想着刚说过的话:哪个地方说漏了?没有啊,我又没乱说,也不敢乱说啊,没根没据的话能乱说吗,他这是咋地啦? 都说军人说话直爽,可眼前的二黑哥却越来越让我看不明白。必须承认,二黑哥年长我很多,在他面前,我是乳臭未干的小伙子,再加上他又在朝鲜战场上历练了几年,经多见广,用他的话讲,是“死过几回的人”,按说没有什么不敢讲不能说的,况且他以前在家里卖膏药草药的时候那可是很能说的,他那三百六十句里啥都有,什么“黒煞红煞霹雳煞,又发人来又发家”,张嘴就来,一套一套的,他人也活蹦乱跳的,可眼下他一下子变得深沉起来,话也不明说,恍惚中,我也不知从哪张口,不敢再强问下去。因为我真摸不准今天遇到的二黑哥到底变成了什么样的“兵二哥”,可别一句话不慎,惹得他发起酒疯来,刚才不就差点儿蹦起来。 一时间,我俩都不说话,干憋起来。 干憋归干憋,其实我心里并没闲着,在经过一番重新梳理后,我反而更加敬重二黑哥了。我俩离开家的时间差不多,两头算来,二黑哥三年整,我两年多。我出来这两年多,想家无数次,也哭了无数次。没离开家时,不懂得更体会不到想家的滋味儿,平时工作起来还好,可一遇不顺,就想家想娘,尤其是两次在公司里过年,思家想娘的滋味儿,简直是心如刀绞。将心比心,远在异国他乡的二黑哥,思家想家的心情肯定比我深重:我俩挂念的虽都是世上至亲最爱之人,可我是在和平环境中,心里只挂念老娘一人,而二黑哥是在生死难卜的战场上,心中装着的可是他爹娘老婆孩子一大家子。二黑哥在回家的路上,碰巧遇到我,向我打听家里的情况,而我告诉他的,有些还是猜来的;我猜对了还好说,要是错了,他回到家里后看到的与我所说的是两码子事儿,那会多伤他的心,显得我多不实在,我岂不成了骗子。此时的我,左想右想都觉得对不住从朝鲜平安回来的二黑哥。 “哼呼哧”二黑哥在座位上左右晃动下身子,鼻子里“哼”出一口长气,乜斜着醉意朦胧的两眼。 看到他动了,我得抓紧催催他,我试探着问道:“二黑哥,你站着都能睡觉,这坐在这里,睡起来绝对更方便啊。怎么,又做梦回家了?这回嫂子给你做好饭了吧。”我笑呵呵地再次调侃他。 二黑哥抬头看了我一眼,说:“你倒挺会抓我的话柄,看不出来啊,几年不见,大兄弟你不但变成了城里人,还成了识文解字的文化人啦,真是令俺刮刮目相看啊。” 哎呀,沉静了一会儿的二黑哥开口一说话,我就领会了他的意思,他对我说的应该是相信的,要不他不会夸赞我有“文化”,看来我的担心是多余的。在餐车虚暗灯光的照射下,我细细地看着二黑哥,当我的眼睛定格在他那张我打小就熟悉的略带滑稽的黑脸上时,这是三年后遇到他时的第一次仔细看他,真是不看不知道,细看吓一跳:脸色黑瘦,皱纹明显,一脸的疲惫,比当兵前明显地苍老了许多许多我心里隐隐的,“二黑哥啊二黑哥,没少受苦,你能活着回来,全身的物件一个没少,这比啥都好。” “二黑哥你这是笑话我哩,我哪算得上文化人,最多能凑合着写封家信,看报纸还看不下来呢,不认识的字多的去了。要不是俺队长逼着我,我哪能学会识字。哎二黑哥,你在朝鲜光打仗,不学文化?” “大兄弟你这说的就不着调了,打仗就是打仗,不是像你去上班,说不定哪会儿就光荣了,还学啥文化。”二黑哥咧咧嘴,似乎在挖苦我的无知,“不过,学文化,部队里倒是也有过。刚入朝那年没有,战事太紧,到了第二年形势好转,战事不紧的时候,有时一修整几个礼拜,连里的文化干事就组织学习,读报纸,讲形势,认字啥的,咱那是识字学文化的料,老辈就没有识字当先生的,我一看那字啊,一条腿一条腿的数不完,我就头晕,还不如赶马车喂马轻省呐,咱可不是那个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七章 餐车里的惊天霹雳 听着二黑哥述说识字难这事,我倒是觉得挺有同感的,因为当初我在参加公司组织的劳动积极分子政治学习班(就是我们公司自己办的夜校,主要内容是开展政治学习和初级识字培训)时的感觉也是这样,所以我接过他这句话,回应他说:“别说你年龄大识字难,就是我当初学认字的时候也是难受得很,不光记不住,写不好,感觉比抡大锤还累,凡事都开头难嘛,坚持坚持就好了。我现在能认识些字,凑合着写封信,多亏了俺队长的训斥,要硬着头皮坚持了下来,要不写封信啥地还得求别人,不过读报纸的火候还不行,不认识的字太多。” “你年轻,我都这个年纪了,脑袋瓜子也不管用的,哎”二黑哥叹息一声,说道:“人啊,还是有文化了好,你不知道,在部队里,有文化的可吃香了,在朝鲜的时候,一到打仗,除非万不得已,都尽量不让文化人上一线冲锋陷阵。首长们说文化人是国家的宝贝,将来国家建设要依靠这些文化人,还说这是部队不成文的规定。俺连首长还说要像法国的拿什么破仑学习,学习他‘不能为了取金蛋而杀掉我的老母鸡’的做法。啥“金蛋母鸡”的,这是啥意思,咱听不懂也解不透,这文化人就是能掰扯。还有啊,你说的家里的事儿,和我在朝鲜听战友们讲的差不多,听到家里的变化都可高兴了。说起来你可能不相信,在朝鲜那个环境下,不管哪个战友收到家里的信,就等于是寄给全班全排的信,别论是家里父母写来的,还是媳妇对象写来的,通通的,都得公开。在战场上能接到封家信,甭提有多高兴,俺排长是个高中生,有文化,他说这叫叫什么‘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奶奶的,还是人家文化人会说。” “你在朝鲜这几年,就没找人往家写信?” “写过,写过两封,也不知道家里收到没有。” “没给你回信?” “你又扯了,打起仗来,任务火急,黑白不分,驻地又不固定,不知道哪会儿人就没了,往哪回?不过,去年多半年我倒是固定来着,只是” “找不到写信的文化人?” “文化人倒是有,我我我我当时我被” 咋啦?说着说着怎么莫名其妙地结巴的厉害了? 同样是结结巴巴的话,但说到关键地方却戛然而止,遮遮掩掩,欲说不能。俗话说听话听音,交人交心,从二黑哥说这番话的语气中,我感觉这里面似有难言的隐情,有不好说的心事。可他既然不说,我也不好再问下去,便只好又回到“文化人”的话题上。 “二黑哥你说的一点儿不假,文化人到哪都受尊敬,你在朝鲜看到的是这样,我在顺城看到听到的更是。人家有文化的人,到哪都能提笔写字,张口读文件报纸,就是分配工作也都是干些轻松的,真让人羡慕,可惜咱俩都不是文化人。” 二黑哥隐隐着,片刻之后才回应我,“大兄弟,你都能写信看报纸了,你还不算个文化人啊,我大字不识一箩筐,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认识,我不是,你是,咱俩不一样的。” 他还是认为我是“文化人”。 “要说不一样吗,我认为咱俩也确实不一样,那就是我感觉你比我更像是有文化的人,”我故意提到他耍拳卖药的事儿,嘻嘻说道:“哎二黑哥,说你比我更有文化,我是有根据的,当年你在集市上卖你那些膏药啥的,耍拳踢腿不说,光你那三百六十句,一套一套的,又好听又喜人,一般人谁会你那一套,所以你也是文化人。当时我还小,我跟着俺家你大婶子赶集的时候,只是她老人家拉着我不让我听你说的那一套,所以没记住几句 “呵呵呵!”二黑哥咧嘴笑了笑,但笑得很勉强,“师傅当时教我的时候也是记不住,没少挨揍,我也就是跟着师傅背书,混口饭吃的玩意儿,不足挂齿,不值一提,嘿嘿。” 话题扯到这里,我也只听明白了二黑哥“差不多”的真实意思,我也就放心了,这会儿他又被我逗乐,趁此良机,我要赶紧动员他回车厢。 “二黑哥,一瓶酒干光了,时间也不早了,咱哥俩改日再喝,来,咱把买的菜吃光,然后回车厢休息。” “嗯,中中,不喝了,回去睡觉。” 我俩打扫着最后的剩菜,我也再次宽慰他几句,好让他满意今晚对他的招待,回到车厢睡个安稳觉,这也算是达到了我招待他这位志愿军老兵的目的了嘛。 “二黑哥,现在家里一定比你预想的要好,别再老挂念了。这几年我虽然也没在家,详细情况也不是很清楚,可我毕竟比你了解的方便。我不是说过了吗,现在是新社会,太平盛世,你当兵在外,家里是革命军属,村里乡里有照顾,没事儿的,几天咱就到家了,家里肯定比你当兵走的时候要好得多多,嫂子一定比你走之前更水灵了,我估摸着啊,嫂子等你等的早就心急火燎的了,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吧。” “嘿嘿,放心放心,我有啥不放心的。只是家里要真是像你说的那样,那日子肯定差不了,俺爹俺娘还有你嫂子孩子们可真是赶上了好时候,乡里村里照顾的这么好,咱老百姓还有啥话可讲,我心里可就真踏实了。” 二黑哥嘴里嚼着菜,支应着我。可我听得出来,二黑哥嘴里说着放心,其实心里还是很不踏实。常言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半道上听说的再好,在没有亲眼证实之前,搁谁都会忐忑惦念的,何况这一别两三年的光景,家里真实的情况到底啥样,在没到家里之前,一切还都在心里悬着,我也是感同身受啊。 “你就彻底的放心吧二黑哥,过几天咱一块回到家的时候,说不定乡里村里组织一班子人马,敲锣打鼓地欢迎你这位从朝鲜回来的大英雄呢,到时你可别再像刚才在车厢里那样谦虚,立功奖章啥地” “大兄弟,你是真太能说,我求你你别说啦,你二哥实在是窝囊无能,我回到家怎么说啊我,我我没脸回家!” 这是啥话?一切都说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冒出这样让人难以理解的话来?不行,我还得说他两句,“二黑哥你这是说得啥话,你响应国家号召,抛家舍业到朝鲜抗美援朝,是国家的功臣,你们志愿军都是英雄,天底下最可爱的人,全国人民都在向你们学习呢,你怎么把自己给无能扯在一块了。” 我递给他一支烟,发自内心地说出我自己的感受。可他接下来说得话,更是吓得我如遇惊雷霹雳,惊得我是目瞪加口呆,浑身上下一阵鸡皮疙瘩,我如电击一般,从座位上“腾”地站了起来。 “大兄弟,英雄有的是是,前方后方都有立功获奖的,我算啥?我我我他妈是个逃兵。” “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八章 酒话还是真言? “逃兵,二黑哥竟说他是个逃兵!老天爷,不是,这是哪跟哪儿的事儿?这成什么了这?” 震惊之余,我惊愕地大张着嘴,愣怔着,脑袋瓜子空白一片,傻了似得,站在餐桌旁,双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眼睛紧盯着闷头不语的二黑哥 “二黑哥突然说自己是逃兵?!我地亲娘哎,他这是酒后吐真言,还是酒后妄语?不对不对,我想想,是不是我也喝多了听错了?这会儿我确实又有点儿蒙。” 酒后失言,甚至酒后失德都是有前车之鉴的,在喝酒的人中并不少见,所以常常有“酒后之言不可信”的说法。似乎都是说酒后失言不可避免,听听而已,不必当真;与之相反,说“醉人不醉心”,这又当何解?所以啊,依我之解,所谓“酒后失言”要看“失”的什么“言”。如果是无伤大雅c不失大局大体的,只要当事方没人过分追究,权当笑料,也未尝不可,可如果是涉及到大是大非的“酒后失言”,那可就另当别论了。刚才二黑哥好像说他是“逃兵”,我感觉就断不可以酒后失言简单论之,因为酒喝得再多,有些话在酒后也是不可乱讲的,我在组织,深知这一点,二黑哥从朝鲜回来,历经抗美援朝战争的洗礼,难道不懂的这一点?再说啦,二黑哥你是否“逃兵”,所关联的可不是你一个人,其中的利害应该懂得,岂能借助这点儿酒就信口开河c不负责地乱说,你再是“老兵”也不能这样啊?何况今晚我俩就一瓶酒,据我观察,我俩谁都没醉,真的,只是说话带酒了,晕晕乎乎而已。不行不行,我得叫醒二黑哥,问问清楚,于是我耐住性子,轻轻地喊了句“二黑哥”。可二黑哥仍是低着头,无精打采的,对我的问话毫无反应,就像啥也没听到。 “看来还是不能急他,也好让他好好沉淀沉淀,我自己也再清醒清醒,也好好想想遇到二黑哥的一些细节。” 凡事就怕联想。联想到先前在车厢里,众旅客要求他讲一讲他在朝鲜战场上的战斗经历,他却推三阻四地连连拒绝,言语上表现的闪烁其辞c遮遮掩掩,神情上也流露出尴尬别扭与不自在,他身上这些的反常现象,莫非难道二黑哥真像他所说的那样,在战场上当了逃兵 我深吸一口气,使劲儿拍拍自己的脑袋瓜子,一遍一遍地问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再闷头细想,没有,真的没有,二黑哥确实说了他是“逃兵”:他老兄毫无预兆地就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哏哏吃吃c真真切切是说了,说得清楚着哪。 “不行,我还得再问问他,别再等他了,也许真是我听错了呢。现在这种大好的形势,国人视志愿军为‘最可爱的人’,各行各业都在以他们为榜样,向他们学习,每个归国志愿军可都是公众人物,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可都带有标志性。二黑哥啊二黑哥,你在朝鲜一呆就是三年,没功劳也有苦劳吧,现在满车厢里的人都知道你是志愿军,你老兄怎么可能是逃兵呢?打死我也不信。” 我双手撑着桌子,身子前铺,压低声音,一字一句地提醒道:“二黑哥,你醒醒,抬抬头行不,你刚刚说什么来着?也许我喝多了,没听清楚你说的啥。” “大兄弟,你没醉,我也没醉,你二哥心里亮堂着哪。怎么了大兄弟,我说我是个逃兵,你害怕了?失望啦?是去年夏天吧,我一个人从前线跑到咱国家边界附近的时候,被边防检查站扣留住,扣了我一年多,一个月前才放我回来。”二黑哥根本不给我插话的机会儿,“大兄弟,我现在也想开了,早晚也得有这一天,与此瞒下去,倒不如说出来痛痛快,反正事儿就是这样子。大兄弟,你我只是一个村的前后邻居,平时在家的时候也没啥交往,我是个什么人,你和马区长都清楚,让我去当兵,也是硬着头皮去的,我该愿意去啊,可不去不行,马区长的枪不认人。大兄弟,到了朝鲜,我是怂了,干啥啥不会,只能赶马车喂马,可马车和马都让美国飞机给炸没了;部队对我不赖,弟兄们也都相互照应,没人不拿你当人,村里乡里照顾咱家里那么周到,今天遇到你老弟,你还请我吃饭喝酒,我自己不争气,怨不得别人,我我就是个逃兵,我我没脸回家啊要不是老大眼看着到年,非得赶我回家,我我打算就在东北找个活干,隐姓埋名,一辈子从此不再见人,生死由命算算了。” “天哪,二黑哥真是逃兵!”这次可真听清楚了,听明白了。 二黑哥说得痛彻心扉,听得我是一时无语恍惚间,我就感觉刚才喝进肚子里火辣辣的高粱酒,毫无缘由地忽地变成了一坨一坨的冰水,一股透心的凉气裹胁着我整个身体的内外,冷得我浑身发颤。 唉,瞧我这寸劲儿。凡事儿就怕巧,所谓“无巧不成书”,说得真是一点儿也不假,可巧这事儿偏偏竟让我给碰上。从东北顺城坐火车回山东老家过年,偏偏就遇上二黑哥,我敢保证,要是我不主动搭讪二黑哥,二黑哥他绝对认不出我来,当然也就不会有现在的这一幕。可这也是不可能的事儿,三年前我亲自参与,把参加了志愿军的二黑哥一批人送走,三年后在火车上遇到他回来,他可以不认识我,但我绝对不能不认识他;当时俺村送出去那一批人,三年后他可是我遇到的第一个,我激动还来不及呢,因为我想当然地把他当成了抗美援朝的民族英雄,哪里会想到二黑哥是“逃兵”。二黑哥啊二黑哥,你千不该万不该说自己是“逃兵”,这可是我到顺城工作至今,第一次听到志愿军里有“逃兵”,而说出这一惊人真相的不是别人,恰恰是二黑哥自己,而这“逃兵”还不是别人,又恰恰是他自己。搁谁不得说这事儿简直黑幽默到家了,这与我在顺城所听所看所接受的,反差也太大了。顺城是座工业化城市,报纸广播里,刊载c播放的是志愿军爱国主义c国际主义c吃苦耐劳c勇于为国牺牲c勇敢c无私奉献c不怕危险c保家为国c为人民做贡献的伟大精神;各行各业都以志愿军为榜样,掀起大生产的,以各种方式踊跃支援抗美援朝战争;男女老少都对志愿军无限的崇敬c感激,视他们为民族英雄,在街上遇到志愿军将士,都崇拜的不得了;听志愿军英模报告,哪个不激动的心潮澎湃,恨不得立即奔赴朝鲜前线去痛击美国鬼子。我在公司里参加组织活动的固定内容,就有“学习英雄志愿军,我该怎么办”这一栏目,所以当我遇到并认出二黑哥的时候,车厢里的旅客不知道,可我忒知道了,我不把它当英雄,我的政治觉悟哪去了;我不招待他,于情于理也说不过去呀。当然,事已至此,我自然挺失落的,可我内心之中,还是不能接受这样的一个“二黑哥”,所以我近乎乞求般,不得不再次压低声音说道: “二黑哥,你是不是真喝多了,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这种话岂是乱说的,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九章 “我是个可耻的逃兵” “大兄弟,你把我当成三岁小孩啦,我自己的事儿我能乱乱说嘛。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咱庄户人,不能说假话,更不能说谎话。我当逃兵这事儿,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部队里有有记录,放我回来的时候都说了,一切都在那里写着呐。大兄弟你今天对我不赖,当哥的心里有数,我要是连你们的这点儿好意都解不明白,在朝鲜这几年的血汗可他妈真就白流了;人得讲良心啊,家里家外,乡里村中,我当兵在外,照顾有加,我有愧啊,我愧对志愿军这个称号,不说了,事已至此,我更得把真实的情况告诉你老弟,我就是逃兵,可我尽力啦,现在我说出来心里好受,老憋在心里不中,有屁不放,憋坏心脏,我把我当逃兵这节说出来让你知道,就当我放了个臭屁,熏得你恶心我,不理我,离我远远的,就像没有我这个人,你就把我当屁放放了,就当不认识我。” “二黑哥,你看你又胡说八道,谁也没说你非得是战斗英雄,大伙儿羡慕你,恭维你些好话,也没别的意思,谁叫你是志愿军来着,你也得理解别人的看法嘛。行啦,我看你醉了,走走走,咱回车厢。” “啥?醉,我没醉,我真没醉,我痛快着哪,我还要喝酒,拿酒来!”他的嗓门倒是又提了上去。我的天,这下可要了我俩的好看。 忽然明白过来的我,突然意识到可不能再让他说下去了,得赶紧回车厢。我侧身走到二黑哥身边,不由得他愿不愿意,说道:“二黑哥,你你喝多了,咱回车厢,回车厢睡觉去。” “我不走,我还有话要说,今天就都说出来,就凭你今天对我好,我全都告诉你,回到家是杀是剐随便,俺一个农民,死活也就这样,就在这里说,倒酒倒酒!” 二黑哥尽量躲避着我的拉扯,嘟囔着要酒。听他说这些话,我更不能让他留在这里,两手一起使劲儿,从座位上把他拉了起来,嘴里还得小心地劝着他,“酒早就喝光了,车厢里还有,咱回车厢再喝。” 我扶着他,摇摇晃晃地走出餐车,在即将走出餐车的时候,后面餐车工作人员传来的一句话,弄得我浑身又是一阵痉挛:哼哼,黑不溜秋的,早就看着不像个志愿军,志愿军哪有他这样的,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盲流混子。 我一手抓着二黑哥的一条胳膊,连拽带扶,走在拥挤的过道里,还得时不时地防着火车突然来一下颠簸,努力地挤出一条缝,还得不停地对过道里或躺或坐的人重复着客气,“哎哎同志,借光借光,让一让,抬抬腿,让我们过去啊,谢谢,谢谢啊。”就这么一段距离,却因为我两手还要使劲儿地架着身心俱疲c浑身瘫软的二黑哥,可想而知,累得我是一身的汗。当我俩左摇右晃地回到车厢,找到座位,嘿,早有一位不请自到的旅客在我的座位上酣睡着呐。我不得不喊醒这位高睡旅客,这才把二黑哥放进座位。得,你老兄先好好睡觉吧。 安顿好二黑哥,我却没地了。不过我也没有丝毫的睡意,就是有也不能睡,因为我感到口渴的厉害。我便拿上水杯去接水,嫌热水太烫,先接了两杯凉水灌进肚里,感觉稍微好点儿,然后再接上热水,回到座位旁,一边瞧瞧呼呼大睡的二黑哥,漫无目的地环视着满车厢渐入睡梦的旅客,一边一口一口地喝着水。不知这是咋地,从来没有这么渴过,凉水连着热水,一连喝了好几杯,竟然还是渴得难受,所以我只得抓紧时间不停地去打水c喝水c再去打水。就我这一个水杯,我得赶紧喝足水,才能为二黑哥准备下水。今晚他喝了酒,又是这般情绪,不知哪会儿要水喝,我既然让他喝了酒,就得负责他喝酒后能及时喝上水。喝多了酒的人,一旦喝不上水,那会很伤身体的,李队长告诉过我,自己也有这个教训。瞧我给自己揽得这是什么活。 满车厢的人,车厢里满是人,连过道c厕所c洗脸盆上也被无座的旅客占据着,几乎无处插脚;外面黑乎乎的,到站就停,也不知道到了哪里;车厢里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味道,熏得我直想吐 “二黑哥啊二黑哥,你怎么会是逃兵?”我喝着水,心里翻滚着,老是难以释怀。“不对呀,你要是逃兵,怎么可能活着回来?我虽没上过真正的战场,没经历过真刀真枪的火拼,可我知道当逃兵的后果是什么?” 当年拉锯的时候,我还记得村里常有队伍上下来的人,说是来抓逃兵的;后来马区长率领着区队在俺村那一带游击,村民兵没少跟着配合行动,诸如参加扒铁路c搞护送c砍电线杆,哦对了,还有解放后的剿匪行动在内,每次行动前马区长都要先进行动员,最后一定强调纪律。马区长说,这次的任务我都讲清楚了,下面我要强调的是战场纪律,一是保密,对任何人都不能透露半点儿消息,二是不能当逃兵,这次去的,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每人的活儿都很具体,谁要是半途撂挑子走人当逃兵,我的枪,唵,我手里的枪可是要点人头的。马区长每每说到这里的时候,都是使劲儿地拍拍腰里挂着的驳壳枪,我对他这个动作的印象太深刻了。再后来他推荐我到县公安局工作,那次他倒是用不着拍枪,但也是撂给我“别给老子当逃兵”那句话,甚至介绍我到顺城工作,他还是提醒我不要当“逃兵”。可二黑哥这“逃兵”当得奇怪得很,不但没被执行战场纪律,还全毛全翅地回来了,他可是在大兵团作战的朝鲜战场上,那战场纪律肯定要严过当年的马区长,那个要是当了逃兵被抓住,还不当场枪毙啊。二黑哥刚才冒出一句,说什么他走到边境的时候才被扣住。他说自己这个“逃兵”是“走”到边境的,简直是更奇怪了。那他要是没被扣住的话,可不就一路走到家啦,难道在朝鲜那边对逃兵执行战场纪律的标准与国内不一样?咱没去过朝鲜战场,整不明白这事儿。可有一点我明白,在战场上要是当了逃兵,是绝对没有好下场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章 鄙视“逃兵” 靠在椅背上,喝了有一阵子的水,身上的燥热才慢慢退去,口渴的感觉有所缓解,但心里仍是老想着二黑哥当“逃兵”这事儿,思来想去,就是扪不明白其中的缘由,郁闷c烦躁的情绪弥漫全身。此刻,车厢内静静的,睡觉的睡觉,打盹的打盹,我看了看周围,只有我一个人贴着椅背傻站在那里。我静静的喝着水,心里想静静,不再去想二黑哥的事儿,不管用的,怎么都是静不下来 当初村里送二黑哥他们一批人去朝鲜“抗美援朝保家卫国”,我是村民兵班长,按照马区长的部署,负责安全警戒,自然是全程参与,一直负责把他们送到县公安局,完成了上级交给的征兵任务。直到那个时候,马区长和俺们村委的几个人方能长出口气,心中紧绷着的那根弦才敢松下来。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当时,希望二黑哥他们成为胸前挂着奖章的战斗英雄的,根据我的记忆和理解,没人往那方面想,当然也就不存有这种奢望了。我记得很清楚,他们这批兵走之前的那一晚,凡有走兵的家庭,大部分还算稳定,但也有个别家庭,情绪几乎到了失控的边缘,一家子人,走的和送的,哭天抹泪的,折腾了多半夜,其情其景真是让人揪心难受。马区长严密布置,要求民兵班全体上岗,加强巡视,做好警戒工作,防止意外发生,我们那一晚可是一夜无眠啊。那一晚,每个人的心里也都不好受。因为当时谁都明白,只是嘴上不说,他们这一去能不能回来,几个能回来,几个阴阳两隔,可就两说啦;那次征兵正是刚解放没多久,各家各户能记事儿的人,可都是刚从战乱中走过来,对当兵的结果哪个不知,谁人不晓,更别说还是去不知什么地方的朝鲜了,而且这一去又没个准数,是半年,一年,还是两年,谁都不知道;更别说战场上枪炮子弹又不长眼,死伤哪能避免得了?若说到有什么愿望,当时所有人的最大的愿望,就是在心里为他们烧的那一注高香——盼望他们都能平安回来。会有这样的奇迹发生吗?也还是没人敢说这句话,大伙只能在心里暗暗地为他们祈愿。直到把他们这批兵送走了好长时间,沉闷压抑的气氛还笼罩着全村。哎呀那个时候,说心里话,当时送他们走的人当中,包括他们的家人,能想到的后果都想到了,就是没有人想到他们当中会有人当逃兵!我的娘哎,想想也是,朝鲜又偏又远,也不知到在哪里,到了那人生地不熟的朝鲜,言语不通,那里的老百姓能不能和咱国内的老百姓一样热情,一切可都是个未知数,就是按咱这个笨理去想,你只有跟着部队往前冲或者往后撤,它也没别的路可走哇;退一万步讲,你就是想当逃兵,你也得知道往哪跑啊,这又不是在咱自己的国家,人熟地熟的。你说他就奇了怪了,越是没想到的它就越发生了,偏偏二黑哥他就当了逃兵。 “简直就是丢人加窝囊。” 我瞅了一眼座位上正在酣睡的二黑哥,使劲儿灌进一大口水。二黑哥啊二黑哥,你不为你自己想想,也得为家里想想吧。当兵前你不热心种地,成天价忙着赶集上店,摆摊兜售你那些江湖玩意儿,周边的集市你是一个不落,一个人随意闲散惯了,可自打你响应政府号召参加了志愿军,你就不再是江湖郎中,生死荣辱已不是你自己一个人的事儿,事关着国和家呢,连着你的家人亲戚朋友,可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记得当时马区长提醒你们,说部队的纪律胜似刀枪,到了部队里要尽快改掉身上农民的懒散习惯,要服从命令听指挥,而部队里更得高度强调纪律啊,包括对逃兵的处置,这后果你能不懂吗二黑哥。你你晚节不保,沦为可耻的逃兵,这性质可就全变了,不光你彻底玩完了,你的子孙后代都会跟着你倒霉的。你被部队扣了一年多,一个月前才放你回来,然后呢?就这样不疼不痒地放你回来?部队里对逃兵的处理没那么简单吧?你倒是说说这到底是怎么搞得啊。 “哦对了,刚才他想说我没让。”这会儿我的脑子琢磨他这事儿都琢磨迷糊了。刚才你在餐车倒想说来着,可你越说越激动,越说越难受,问题是你难受,我也难受,我不是还怕餐车里的工作人员听到笑话咱嘛,所以我才拦着没让你继续说,可最后不还是让人家听到了啊。现在倒好,你睡得倒是挺踏实,我可是不光跟着你继续难受,还万分地不理解。之前我是想不到,不相信,现在我是相信了,可是我百般地不理解,不理解二黑哥你为什么要当逃兵? “二黑哥啊二黑哥,让我说你啥好呢。我是在组织的人,永不叛党,不当叛徒,是第一要求,是一名党员所应具备的最起码的觉悟c意识,组织里最怕的就是出叛徒了,你在朝鲜不去打美国鬼子却当了逃兵,这与叛徒有什么区别?你说部队扣了你,可当时部队上为啥没有对你执行战场纪律,把你给枪毙了呢?莫非你的情况特殊,罪不当死,审查审查就把你关起来了,可这也不符合部队的战场纪律啊。你战死也好,战伤也罢,都是国家的功臣,百姓心中的英雄,你说你选择哪一条不比当逃兵强一百倍啊?你还说跟你一块去的我一家子的月吉哥为抢救军用物资牺牲了,是烈士,李鸿运负伤,立了功,你“不如他们”,那你怎么回家?回到家怎么跟村里人见面说?你在村里人面前怎么抬头?要命的是以后你怎么混啊你?还有你的孩子,他们以后的发展能不受你的影响?要不说人比人该死,货比货该扔。二黑哥啊二黑哥,你就是一坨上不了大桌子的狗肉,覆不到南墙上的烂泥,虽然你比我大这么多岁,可我看不起你,我都为你感到脸红,感到丢人,窝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一章 心绪难平的一夜 “水,水,我要喝水!我渴,渴死我啦,孩子他娘,快把水给我端上来,快呀!” “真有你的,这会儿又梦游到家里去了,还让嫂子给你端水;我不是‘孩子他娘’,我这里正烦着你哪,还有脸要水喝,你这个逃兵。” 二黑哥一声“要水喝”,突然打断了我还在继续着的烦躁焦虑的心绪,我尽量压抑着心中的忿忿,扭头看了他一眼,刚想要叫醒他,递给他缸子,谁知他老兄嘴里冒出要水喝的几句话后身子连动都没动,又呼呼睡去。 “你不是要水好家伙,又睡过去了;既然你又睡了,那你先等会儿再喝吧你,爱喝不喝。”我本就烦着二黑哥呢,看到他继续睡去,更懒得再去叫醒他给他水喝。 “你吃饱喝足,又占着我的座位,睡的风生水起,大呼噜小叫的,而我自己却心急火燎地生你的闷气,恨你烂铁不成钢,可你知道此刻我心里是怎么看你吗,你光闷头大睡,急得我啊急得我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呀我这是。” 我嘴里吐出口粗气,又瞄了一眼二黑哥,心里感觉老别扭了:你老兄蜷缩着个身子,歪躺在座位上一动不动,嘴和鼻子交替着,呼噜打得山响,把我同坐的那位锦州老乡都折磨得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厉害,真不愧是战场上走下来的老兵,给地就睡,睡得踏实着呐。 “你当逃兵,与‘叛徒’没什么两样。” 看着二黑哥睡觉睡的这个带劲儿样子,黑脸上泛着油光,反而刺激的我心里愈加拧紧他当“逃兵”这事儿。我今天不光与“叛徒”亲密无间地在呆一起,还好酒好菜地招待他一番。我倒不是心疼我这顿饭钱,我是担心以后别人说我是敌我不分。这辆该死的火车也跑不快,走走停停,也搞不清还得几天到济南,问题是火车在到达济南之前,我都得和这位“叛徒”二哥待在这大铁皮盒子里,想躲都躲不了,我算是背到底了 “算我倒霉,看走了眼,没经验,年轻,做事儿竟想当然,错把逃兵当成英雄,要不李队长好说我‘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回到家见到马区长,向他说起这事儿,我敢百分之百地保证马区长他又得笑话我,取笑我又干了一件比逃兵还逃兵的蠢事。” 哎,没办法,马区长笑话就笑话吧,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笑话我。不过这次可不能全怨我,当初你对二黑哥也没报多大希望的,只是你我做梦也不会想到二黑哥他是逃兵吧?哼,我看你回到家后你那黑脸往哪搁。行啦行啦,事到如今咱还是想开点儿吧,按说呢,二黑哥逃兵也好,叛徒也罢,咱一管不了二问不着,与我也没啥干系,生闷气心难受,纯属自找。只是遇到了不该遇到的人,怪就怪我点儿背,别扭拧紧的事儿算是都让我摊上了。拐杖得很,他这“逃兵”就别扭拧紧得有悖常理。事已至此,咱也没别的辙,与其自我烦躁,还不如听听他明天怎么解释呢。 夜色渐深,火车一阵轻又一阵重的节奏性的颤巍晃动,再配上火车轮毂与铁轨挤压碰撞所发出的合辙押韵一般的刚性脆音,犹如一阵紧似一阵的催眠曲,搅得我上下眼皮也开始不断打架,应该是下半夜了吧,怪不得我也发了困。可不呢,车厢里的人,大都已进入梦乡,人多空间有限,瞧吧,各种睡相睡姿都有,鼾声呼噜亦不同,偶有说话聊天的,也是压低声音,小声交流,唯恐打搅了周边正在睡觉的旅客。我背靠着座椅背,仍就端着瓷缸子,慢调斯里地喝着,肚子里都灌满了,也没之前那么渴了,也灌不进去了,只是由于站的太久,两腿感觉发沉,只好时不时地把腿蜷起放下,倒腾着放松放松,我心烦身更累,赶紧睡吧。我先把一瓷缸子水放到小桌子上,给二黑哥预备着。“夜里你啥时候想起来喝你就喝,恕小弟不再伺候。”又从行李架上拿下我的大衣裹在身上,皮帽子垫在屁股底下,紧靠着椅背坐下。没办法,座位让给了二黑哥,又没别的地可去,只能这样凑合着睡一夜喽。 这一坐下,可就是紧挨着火车底部,“哐哐哐喀喀喀”的震感啊,直接就与我的屁股连在了一起,虽还隔着棉裤大衣和狗皮帽子,酥麻酥麻的感觉还是挺直感的。火车啊火车,你真是个拥有魔力的神奇的大物件。这么多人,各省各区的,认识不认识的,因某种机缘巧合,比如就像这次回家过年吧,聚合在一节一节车厢里,通过火车头巨大动能的牵引带动,昼夜不停,一路奔向关内,把人运送到各自的目的地。在我困倦的眼里,昏黄的电灯光把人变得影影绰绰,车厢内老的少的,男的女的,胖的瘦的,黑的白的,单从外表来看,呵呵,还别说,都差不多的模样多么温馨祥和的一幕啊。 我贴靠着椅背,裹着大衣,屁股下垫着我的皮帽子,也够齐全的,脑子里倒是也不再思考二黑哥为什么当逃兵的事儿,可就是难以入睡。何也?二黑哥的呼噜加鼾声一浪高过一浪,飞机轰炸一般,轰的我头皮发麻 迷迷糊糊的,也不知睡了有多大会儿,就感觉我的两条腿被人碰来碰去,奋力睁开眼睛,看到车厢里走动的人开始多起来,有的拿着毛巾端着缸子,那是去洗漱,有的是去打水喝,那是睡了一夜醒来抓紧补补水,还有的捂着肚子,那是急着去厕所。我靠着椅背坐着,身子和腿卡住了车厢过道,如同在过道里凭空给架起了一道栅栏,能不影响人家走路吗。这种地方睡觉影响交通不说,坐在这硬地板上,时间一长,咯得浑身酸痛,睡得腚麻腿麻,还真不好受。得了,觉是睡不成了,起来让道吧。“可是我怎么睡在这里?我有座啊。”定睛沉思片刻,揉揉沉闷的额头,“哦,想起来了,我的座位让给了二黑哥。哎嗨,怎么没有二黑哥的动静,”我站起身,舒展一下酸麻的手脚,拾掇拾掇,看到座位上空着,缸子也空着,二黑哥他人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二章 黑皮本子里的秘密 “哎我说啊,你这位志愿军老哥的呼噜可让我长了见识,我的呼噜就够响的,没想到他这呼噜一打,把我震得别说打呼噜了,连觉都睡不成,折腾的我一夜就没怎么合眼,服气了我,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高手还是在志愿军哪。” 这位锦州老乡看到我从昨晚到现在终于坐下,不断地打着哈欠,使劲儿地向我摇着头,诉苦般不真不假地对我发开了怨言。 我苦笑一声,“对不住对不住,折腾得我也是一夜没怎么睡。”我也像他那样连连打着哈欠,“哎老乡,你啥时候到家啊?” “估计今天下午或晚上吧,你们哪?” “早着哪。”我意味深长的回复他一句。这位锦州老乡当然不会知道我说这句话所包含的与二黑哥有关系的弦外之音c话外之意。 我俩正说着哪,二黑哥手里拿着毛巾回来了。原来他睡醒后也是去洗漱了。车厢内暖暖的,他还是昨晚那一身短打扮,但他那军用挎包又斜挎在肩上。现在也不记得昨晚喝酒时他是背着还是放下,一大早就背在身上,难说他这包里面还有没有别的什么“宝贝”。 我俩一对眼的瞬间,看到二黑哥两眼涩涩的,一脸的羞赧,接着把头扭向一侧,似有意避开与我直视。第六感觉告诉我,他对昨晚所发生的一切与我一样记忆深刻,即便是貌似喝高,又高质量地睡了一晚,可醒来之后呢?当然仍要面对自己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儿这一现实,他明白,我更明白,我俩现在只是装着没事儿一般,彼此再找一个合适的时机而已。而经过一晚折腾的我,情绪的波动,此时可都写在脸上,除了刚才不经意间与他对视一眼之外,坐在座位上的我基本不拿正眼再看他,神情懒懒的,一脸的倦容,疲惫的神情,完全没有了昨天初遇他时的兴奋,连让座的话也没有,我俩恰恰陷入“此时无声胜有声”的境地。要说没声音也不全对,那就是我不停地在座位上连连打着哈欠,算是以这种特殊的方式在跟他打招呼,问他早安 “都怪我,影响的大兄弟你一夜没睡好觉。” “没啥,一晚两晚睡不睡觉还受得住,我习惯晚睡。反正坐车又没别的事儿,困了再睡嘛。”我俩说着只有我俩才明白的话,语气淡淡的,异常地客气,像是在演戏。 “我去打水,你也去洗洗吧,洗洗舒服些。”二黑哥从桌子上拿起瓷缸子,转身去打水。看着他离去时有些驼背的身形,我心里突然涌出一股酸楚的感觉。 待我洗漱回来,二黑哥打回来的一瓷缸子水在桌子上冒着热气,一口没喝。他半个屁股坐在那里,看到我过来,就站了起来。 “来,大兄弟,你坐下,喝点儿水,好好歇歇,我站站。”二黑哥站起身,欲把座位让给我。 我摆摆手,示意他继续坐着,“你坐着吧,咱三个挤挤不就可以了吗。”里边的锦州老乡闻听我这句话,往里挪挪身子。我挨着二黑哥坐下,现在是我的半个屁股在外。 我端起缸子,递向二黑哥,“你昨晚睡梦中喊着要水喝,还让嫂子赶紧的给你端水,我本想叫醒你,可你倒头又睡去,就没再喊你,还是你喝吧。”“我喝好啦,你喝吧。昨晚喝得不少,让你看我的笑话。不不瞒你说大兄弟,这可是我这几年来第一一次喝酒,而且是喝的第一次安心痛快的酒。只是我这说梦话的毛病就是改不了,” “你老兄的呼噜也是高水平,聒得这位锦州老兄一夜都没睡好。” 我这可就有点儿揭人短c恶作剧的意味儿了。 二黑哥讪讪一笑,“那是那是,都是老毛病了,在朝鲜那边的时候,凡跟我一块的战友都没少埋汰我。”二黑哥说到这里不再言语,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解开放在肚子上的挎包,两手一阵摸索,从里面拿出一个黑色的塑料封皮的小本子,封皮的左下是起鼓凸印的“慰问册”三个大字,里面夹着一张明信片,正面下方印着一溜“中国人民赴朝慰问团赠”的红色字体。 包括那位锦州老乡也与我一并注视着二黑哥突然拿出的黑皮本与明信片。起初还以为他又要拿出啥稀罕物件呢,不知道二黑哥这又是玩儿的哪一出。 只见二黑哥打开黑皮本,递给我,说:“大兄弟,你识字,你帮我看看本子上记得地址,原来倒是记着来,这时间一长就记不住了。” “上面记得什么重要内容?让我看看是啥意思?”我拿过本子,只见上面写着:苏红生,河南商丘民权县孙六乡北村;怀宝,安徽阜阳苏屯乡李楼;孙中强,山东长清马山乡大满井;亓海洲,山东莱芜北关;陈仕晁,山东东平老城;马德顺,山东济宁颜店三十里铺。 “这几个人是?”原来是六个人名及他们的籍贯,分别记在几页纸上,用的还不是一种笔迹,有的是钢笔写的,有的是铅笔写的,说明不是一个人c同一个时间写的。当我边看边哏哏吃吃地念完这几个人的名字及其籍贯后,满脸疑惑地看着二黑哥。 “对对对,就是这些人,地址也是,我都差点儿给忘啦。这几个人是我一个连的战友,他们都牺牲了。”二黑哥从我手中要过笔记本,接着说道:“当初俺们七个在一个连,在安东集训的时候俺几个比较投脾气,开始熟络起来,入朝后还在一个连,但仗一个接一个,不是你出任务,就是他有任务,生死不知在哪一会儿,想聚在一起却都很难很难。我记得很清楚,就是祖国慰问团到俺们驻地慰问演出那次,俺们七个这次到齐了,看演出哪能不来,只要还活着,” “都有啥节目?”我贸然插了一句,看演出,热闹,我打小就喜欢热闹。二黑哥瞧了我一眼,似乎是有意要调我的胃口,仍是不紧不慢地说道:“多啦,有有京剧c豫剧c相声,还有咱山东快书,咱山东好汉武二郎武松打虎,那可是老受欢迎的,也是我最喜欢的。”听到这里,我心里着实开始羡慕二黑哥了,他可赶上了好机会,那可都是名角,报纸上都有报道。二黑哥自顾自地说着,“慰问团还发礼物来着,发给俺的有一块毛巾个磁缸张明信片还有这个本子,慰问团冒着枪林弹雨送来的礼品,俺们可都当做宝贝,可都是无价之宝啊。后来不知是谁先提议的,说咱把各自的姓名和家庭地址写在对方的本子上,一是便于回国后联系,二是谁要是光荣了,他的爹娘要由活着的战友去照顾,不管他家里兄弟姊妹多与少,都要去尽尽儿子的义务,不拘形式,定期看看也中,这也算是俺们之间的生死约定吧。他们几个都先后牺牲了,就我活下来了,我不能食言,我想着过完年就去看我这几个战友的父母去。” 听二黑哥说到这里,我心里猛然一惊,“从二黑哥笔记本所记录的牺牲战友以及他们所达成的生死约定来看,二黑哥无疑是一个有情有义的志愿军老战士,这样的人怎么会是‘逃兵’呢?没有气节c不讲情义之人才会在关键时刻抽身溜号当逃兵。看来他这事儿不是我想象的那么简单,这里头一定有特殊情况,不可过早就下结论,还得耐住性子,细细地打探为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三章 为了那生死约定 “那你” 我本想直说“既然你如此有情有义深明大义,可你为啥说你是‘逃兵’”这句话,可突然意识到那位锦州老乡正聚精会神地听着二黑哥讲述呢,我立马收住已到嘴边c差点儿就要冒出来的从昨晚一直沉压在我心里的百思不解的“逃兵”一事儿。“因为此事非同小可,大意不得,昨晚我可是寻思了多半宿。我身为一名党员,在顺城三年的工作阅历提醒我,“逃兵”这事儿属于政治问题,涉及到二黑哥个人c家庭c集体当然还还有我的感受等等一系列的问题,反正这事儿绝对是个大事儿,估计他对这种事儿也不会乱说,十有是真的了,只是再进一步加以证实,也不对,即便证实,也只能由我来证实,万不可为外人知晓。车厢里人多嘴杂,各省各地的人都有,一旦被外人听到并传出去,用不了多大会儿就得传遍全火车。想想吧,这一路传扬下来,可就是从关外传到关内,从关外丢到关内,一路丢到全中国去了,这丢人可真丢大发了,想想都后怕。” 我挠了挠头皮,前后心一阵发凉,后怕之余,所以我赶紧将话题转移到他那些牺牲的战友身上。 “那你准备年后就去看你战友的父母,我记得在你本子上记录着牺牲的六个战友中,咱本省的四个,外省的两个,是吧?依我看啊,在咱山东的还好说,毕竟离得近,说去容易些,可那两个在外省的,路途遥远,又不是三天两天,家里能离得开你,要是这样的话,那你也得去吗?” 说出这句话,我很为自己的灵机转变而感到一丝的高兴。 二黑哥稍微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那是必必须的,不管多远,都得去,直到我跑不动为止。” 可喜得很,二黑哥一路顺着我的提问说了下去。 “大兄弟,这战友情啊,怎么给你说呢,俺们几个战友,俺最大,大他们六七岁,他几个叫我大哥,尊重我c照顾我,俺们比亲兄弟都亲,是生死弟兄。他几个二十出头,都来自农村,朴实憨厚,生龙活虎,血气方刚,正是人生最阳光的好时候,可惜都牺牲了,连媳妇都没有呢,就把命留在了朝鲜,连块骨头都回不了家,这时间一长,谁还记得他们?爹娘好不容易把他们拉扯大,这说没就没了,都是爹娘养的,将心比心,搁那家受得了。他们不在了,我活下来了,我这当哥的不能忘了他们,别说俺们还有生死约定,就是没有,俺也得记着他们。自打放我回来那天起,我就盘算好了,过完年到开春种地,都忙着走亲串朋,得个把月的闲空吧,我就先捡就近的兖州c长清c东平和莱芜的四个战友的家里走一趟,秋后种完麦子,空闲更长,我就再到安徽阜阳和河南商丘那两个战友家里去。” “哎二黑哥,你路上的花费,我是说路上的盘缠怎么解决,吃喝住啥地,都得花钱呢,你家里人多条件又不好,家里允许吗?你盘算的倒是头头是道的。” 二黑哥说得这些情真意切,听得我心里阵阵发憷,但他一句“放他回来”,又吓我一跳。看他这架势,好像是不在乎暴露他当“逃兵”这一节。他不怕,可我怕,我是真怕二黑哥他自己毫无遮拦地说出他当逃兵这丑事儿来,要是光我俩倒无所谓,说就说了,没有第三人听到,自然也不会传出去,我怕的不就是让别人听到吗。所以,别管是出于哪方面的考虑,我都得时刻提防着他说的每一句话,提前预警,及时修正,坚决不能让他在有外人在场的情况下说出“他是逃兵”这句类似的话来。 “你这就瞎操心了大兄弟,你忘了我的老老本行了,唵?呵呵。”二黑哥故意露出狡黠的一幕,嘿嘿一笑,笑得我一阵子紧张。他继续说着,“现在是和平年代,不用害怕街痞流氓敲诈勒索,我背上我那些专治跌打损伤的膏药,一路逶迤前行,走累了就歇歇,没盘缠了,就现摆摊吆喝吆喝,怎么也能挣个吃喝路费啥地,又不用家里的一分钱,家里你大爷大娘还有你嫂子凭啥不愿意,再说我这是去做正经事儿,政府也得支持不是。至于你说吃住,那就更不值一提了,我在朝鲜当兵,死都死过好几回了,啥苦没吃过,一壶水一块干粮能撑好几天,累了困了,随便一个地方都能睡觉,再困难还能超过飞机轰炸机枪扫射。放心吧大兄弟,俺有的是办法。” 也是,二黑哥毕竟是经过抗美援朝战争磨炼的人,超强的生存能力我倒是绝对相信,昨晚我就见识了。 “还有二黑哥,你知道去你战友家的路吗?” “不知道。” “你手里只有记在你本子上的他们的家庭地址?” “不错。” 我不禁再次挠挠头皮,说道:“二黑哥你不知道路,又不识字,到了路上你两眼一抹黑,睁眼瞎一个,走一路问一路,那可就有点儿太那个麻烦,这个” “不知道问啊,鼻子下面不是还有嘴吗。”二黑哥这句话倒是个理,不知道就问吗,可他接下来的话,直接就把我给呛住了。 “我说你这人咋回事儿,不是我说你,年纪不大,仗着自己识几个字,真把自己当成了先生,夸你几句你还当真啦。你在家里的时候不也是睁眼瞎啊,混得也有模有样的,这来到顺城才识了几个字嘛,婆婆妈妈地。不识字不识字,家里连饭都吃不上,咱上哪识字去?再说时下有几个识字的,不识字就走不到安徽河南啦?俺们连里也没几个识字的,不照样执行任务好好的,真是的。” 好么,从昨天遇到他到现在,还是第一次惹得他生气。行,生气就生气吧,谁叫你是哥呢,只要你不乱说,只要你只谈论你如何前去探望你牺牲战友的爹娘,别说生气了,就是骂我打我,让我给你出路费我都愿意。此时此刻,我心里反而开始亮堂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四章 戳到最痛处 车窗外的天开始发亮,新的一天开始了。此时,车厢里广播开始响起。先是播放一阵子歌曲,然后是女播音员问候“各位旅客大家早晨好”的甜美嗓音,没多大会儿又开始广播早餐的消息。 座位上c过道里c座位底下睡觉的,纷纷活跃起来,车厢里满是走动的,伸胳膊扭腰的,在火车上睡了一夜,疲乏疲乏的。 我这会儿也不打哈欠,也不再感觉头沉,头脑异常地清晰。 “该吃早饭了,二黑哥,想吃点儿啥?”我从座位上站起来,伸了伸懒腰,问二黑哥。在座位上老担着半个屁股也不好受。 “吃啥?昨晚吃得硬实,光睡觉了,又没干活,还没饿气儿呢。要不吃我带的干粮,俺大嫂给我烙的大饼,凑合着吃点儿吧。” “也行,我也有带的馒头c咸菜,那就来碗鸡蛋汤吧,光吃干的也不行。” 我叫住在在车厢里提供餐饮服务的工作人员,买了三碗鸡蛋汤的汤牌,一碗两毛,共六毛钱,包括锦州老乡在内,一人一碗鸡蛋汤。都是出门在外急着回家过年的,本与人家素不相识,但人家帮忙照看着东西不说,还无故忍受了二黑哥一晚的大呼噜,下车时还要再把座位让给俺俩,就凭这些,送人家碗鸡蛋汤也是应该的。不大会儿功夫,工作人员把鸡蛋汤端来,可当我要送锦州老乡一碗时,人家死活不要。在我再三坚持下,锦州老乡勉强接过去,却非得要给我两毛钱,我自然是像他那样,死活不能要的。 早饭很快吃完,又是闲坐着,恰巧听到广播里说火车前方到站沟帮子车站,要停留三十分钟。“正好,利用停车的这段间隙到下面透透气,也可以与二黑哥单独交流交流‘逃兵’的事儿,从昨晚到现在憋的我直难受。”想到此,我拿胳膊肘触碰一下眯瞪着眼的二黑哥。 “二黑哥,火车在沟帮子要停半个钟点,这火车坐长了也难受,浑身酸痛,一会儿火车停了咱到外面溜达溜达,抽颗烟,放松放松。” “中中。”二黑哥眼都不睁,利索地答应了。 火车逐渐减速,进站。待火车停稳,我和二黑哥穿好大衣,拿上帽子,信步走下火车。 “哇,好冷啊!”突然从温暖的车厢来到空旷的站台上,阴沉沉的天幕下,关外腊月的寒风肆虐着,刮到脸上最直接的感受简直如刀割一般,生疼生疼的。赶紧把帽子扣到头上,系好大衣扣子,这才掏出烟来,递给二黑哥一支,我一支,费了好大劲儿才点着。在这种地方,面对腊月凌冽呼啸的阵阵寒风,芝宝打火机也扛不住,必须背对着寒风,拿手围住,经过好几次的“啪嗒啪嗒”,才点着我手中的大生产,然后再把点着的烟递给二黑哥,还是烟点烟方便。 我俩你一口我一口地喷吐着烟气,散漫地走着,漫无边际地扫看着周边陌生的环境,似乎真像是在悠闲地放松。其实呢,自下车来到地面,我就时不时地偷瞄二黑哥一眼,看他情绪上有啥变化,有没有想主动开口的意思,寻思着我怎么开口问他 唉,说心里话,昨天遇到二黑哥,虽是预料之外,总归是高高兴兴的一次相遇,随后则是痛痛快快的单独相聚对酌,做梦也不会想到他是逃兵。他一句“我是逃兵”,不但把我给说蒙了,还将我对他刚建立的崇敬加崇拜的高大上的美好形象彻底击溃;从昨晚到现在,鉴于车上人多嘴杂,一直想着能再找个与他单独相处的时机,好能尽快解开郁积在我心底的“他为啥要当逃兵”这块心病。这会儿我俩倒是单独在一起,也不用担心被外人听到,可我反倒惴惴起来。为啥?原因很简单,他这档子事儿,想问是想问,着急是着急,就是不好张嘴。在二黑哥面前我是年轻,可我毕竟懂得“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的常理,我现在干的可不就是揭人家“短”的勾当,所以心里急得不行,问话就在嘴边徘徊着,可就是一忍再忍c难以启齿 急死我啦!看着只顾着吸烟c没事儿般东看看西望望的二黑哥,只有半个小时的停车时间,总不能这样耗着吧。年轻气盛的我,再三平复着焦躁的心绪。 不行,时间有限,不能再等下去了,还是要问,老憋在心里难受啊。 我喉咙里吭呛着,假装着跺脚驱寒,首先打破了这闷葫芦僵局。 “外面真冷,比咱家里冷多啦。嗯,这个二黑哥,恕我直言,你说得你那个事儿,到底是咋整的?从昨天晚上一直到现在,我我老在寻思,现在就咱哥俩,我的意思是,咱可不能让外人知道,是吧?你能不能告诉我,就告诉我一个人,当然,你说不说都无所谓。” 仗着自己年轻,最后还是没能忍住。话虽说了出来,可是明显地底气不足,试探,语塞,委婉,还有点儿二黑哥那般结结巴巴。 可我的问话像被寒风吹走了一般,二黑哥没有接茬。 人家连理都不理,我这不是自寻烦恼c自取其辱吗。真该死,为啥不问问二黑哥在朝鲜吃苦受累c流血流泪,干吗耿耿于他当“逃兵”这事儿,不依不饶的非得打破砂锅问到底,我这是较的哪门子真哪我,说一千道一万,二黑哥当不当逃兵到底与我有一毛钱的关系吗?想想不是这个理吗。 我颇感愧疚一般,再递给二黑哥一支烟,“来二黑哥,接上。” “昨晚我倒是想说来着,你偏偏不让我说。” “你当时也不看看是啥地方,咱能说吗?你喝了酒大呼小叫的,我是怕”二黑哥终于开口了,还出奇的平静,有门。 “行啦,我懂你那意思,是为我好,可那会儿我都不在乎,你在乎啥?” “你不在乎?”我心里一颤,说话的口气一下子大了一大截子,“你为啥不在乎?你当真不在乎?你知道你这什么性质c影响吗?你想过没有!” 我这几乎话仿佛一下子戳到了二黑哥的最痛处,他“吭吭”地连着咳嗽了一大串,好像被一口烟给噎住,咳嗽完,喘着粗气,胸脯一起一伏,大声喊道:“谁不在乎?谁不在乎谁是王王八蛋!” 我愣了,愣怔地看着愤怒的二黑哥:他还骂上了,他这是骂谁? “我愿意这样吗?这事儿他能由得我吗?在收容队里,在老大家里,还还有遇到你,你们只会上纲上线,批评指责,你们知道我当时的真实处境吗?我不在乎,我不后悔,事到如今,在乎后悔有用吗?”二黑哥情绪激动,句句动情,声声如理,也不大结巴,听得我无言以对,无话可说,老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沉默,久久的沉默,只有刮过的阵阵寒风,悲鸣着,呜咽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五章 终于开始的“解密” 二黑哥一阵毫无征兆的暴风骤雨般的大怒c大骂,如一阵机枪急射,打得我错愕c惊讶加发呆了好一阵子,整得我俩一时都陷入无语c尴尬c别扭的境地。“我是不是自找没趣?专戳人家的痛处,他这是自酿的苦酒自己喝,与我何干。”想到此,我内心很快释然。不过,这可是自打昨天在车上遇到二黑哥至今,他老兄第一次发怒,看样子他这次是真的怒了。他怒气冲天c声嘶力竭发泄着自己的一腔怨气,磕磕巴巴的,脸憋得黑中带紫。怨谁呢?总不能怨我问你吧,要知今日,何必当初,真是的。不过他这一通怨气发泄出来,也彻底断绝了我心中的最后一丝幻想,说白了吧,那就是他所说的“逃兵”一事儿不是酒后失言,我内心可是一直希望是他酒后失言。逃兵,板上钉钉的逃兵。事情既然到了这份上,也只能说明我之前的想法是多么地天真可笑与一厢情愿。 有些事儿就是这样奇怪,你越是希望某件事儿不要发生或者不要出现,而它却偏偏发生或者出现了,事情一旦到了这种吊诡的地步,之前的猜测啊焦虑啊,反而就一扫而光,我现在就面对这种情况。二黑哥话犹在耳,自己言之凿凿,他在朝鲜战场当了逃兵,当这一幕尘埃落定时,我的内心却出奇的平静,唯一的感觉只有眼前呼啸而过的一阵一阵的刺骨寒风,刮得周身寒彻。好滑稽的二黑哥,你当逃兵的故事吗,讲与不讲,都无所谓了,我现在不想也没兴致再问了,反正事情就是这个样子,一切随你发挥吧,只有短短的半个钟点的放风时间,估摸着已经过去一半,我一过客,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儿,何不跟二黑哥一样,看天看地看看周边的树木房屋。这下可好,在寒风呼啸的站台上,我俩一时无话,索然寡味地来回逛荡起来,还不敢离车厢太远,可老这样逛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啊。得,我可不跟你较这个真,调侃调侃总可以吧。扯个啥话题呢?对,还是昨晚喝酒那一节吧。 “二黑哥你昨晚没喝多啊?”我咸不咸淡不淡地地问了二黑哥一句,明显地带着无话找话应付眼前的意味儿。 “你说呢?就凭你那一瓶酒。以前家里穷,咱喝不起酒,在朝鲜这几年也没喝过酒,昨晚那酒劲儿够大的,喝的也快,搞得我好一阵子迷糊,不过还算明白,你以为我真醉了。” “呵呵,二黑哥你成了兵油子了。”我仍是淡淡的回应道。只是我这句话有点儿刻薄尖酸。 “你懂啥叫兵油子?我要是油油的话,还会落到今天这步田地。唉,这世上卖啥药的都有,就是没有卖后悔药的,当时我也不知是中了啥邪,一想起来就悔的肠子发发青。”二黑哥抬头看看阴沉沉的天,竟然自顾自地缓缓地诉说起来。 “大兄弟,你二哥我入朝后的活儿就是赶赶马车,别的咱也不会,归后勤运输。我们任务就是向前线赶运军事物资,返回时也运伤员和尸体,主要是干部的尸体,缺胳膊少腿的,很少有全尸,反正就是紧跟着一线部队进进退退。刚入朝那多半年,几乎天天打仗,不打仗也要防空,军事行动都集中在有月亮的晚上,我们运输队随时准备听候出动的命令。为啥都集中在有月亮的晚上呢?后来我才知道,就是防美国飞机的轰炸。说起来你不信,那美国的飞机,就像咱老家人说的妖怪一样,大的小的,飞得高的低的,一来就是一大群,轰鸣尖叫,遮天蔽日乌压压的;那狗日的玩意儿贼得很,白天的时候,一个人股烟,晚上呢,一点亮光,它统统看得见。只要被它发现,麻烦可就大了,狗日的一个猛子下来,不是投弹就是扫射,非死即伤啊。哎呀,那个危险啊,白天黑夜都必须高度警惕,严格遵守部队制定的防空纪律,不然的话,自己一个人给报销了是小事儿,牵连到整个队伍,那损失可就是致命的。” 二黑哥伸手向我要烟。风太大,避着风费了好大的劲儿才点上。二黑哥重重地吸了一口,继续着他的回忆。“我虽没到一线拼杀,可看到听到的,美国飞机对咱志愿军的杀伤是最大最要命,那东西在天上,飞的又快,它打你炸你,肆意猖狂,可咱赶着马车,让它欺负的没一点儿鼻子擤。危险归危险,战场上还有不危险的,可我头一年愣是闯过来了;第二年那一次就没那么幸运了,记得当时天气都热了,哪一天也记不清了,我赶着马车跟着前面的车队向前线送弹药,月淡星稀,汽车c马车一字长蛇,就着月光,急行在半山腰开出的蜿蜒山路上。那一晚的任务特紧急,当听到前线的枪炮声c看到前方火红的战场的时候,我们开始下山,当时我跟着前面的马车刚要拐进一条山沟,突然走不动了。前面传下话来才知道,是我们运输队与前去增援的部队恰巧挤在一条沟里了。”二黑哥哀叹一声,闷出一句,“亲娘哎,怎么这么巧?” “军情紧急,都有任务在身,都急着往前赶,所以挤得不行。这种场面太太可怕了,要是被美国飞机发现,亲娘哎,后果将不堪设想。可怕啥偏来啥,啥事儿就怕巧,像夜猫子一样乱窜的美国飞机,不停地发射照明弹,正巧把这条沟给照到了。他奶奶地,该死的美国飞机很快就来了一大群,机关枪扫,炸弹扔,还有那个冒火的燃烧弹c凝固汽油弹,把挤在山沟里的人马车辆炸得一塌糊涂,整条山谷让汽油弹烧成了火海。那个惨呀,没没法说,没法讲,” 说到这里的二黑哥,头和手不停地摇摆着,“我的马车炸飞了,拉车的两匹马也他娘的被炸的稀烂,人喊马叫,哭天抢地,遍地血肉模糊,也分不清哪是人的哪是牲口的,惨啊大兄弟,那场面,本不能提,一提起来就觉得发生在眼前,一说我就头疼欲裂,难受的要死。” “嘟嘟嘟”,一阵哨子响过,列车员大喊道:开车啦!开车啦!车下的旅客抓紧上车,火车马上开车! 该死!好不容易等到二黑哥终于开了口,可他这里刚开了个头,还没说到他当“逃兵”的一点一滴的事儿呢,火车开动的时间就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六章 侥幸活了下来 听到车上c车下工作人员催促上车的喊叫声,正在站台上溜达的旅客如同听到了火车开动的集结号,都或急或慢地开始朝自己所在的车厢走去,我也不敢怠慢,只得打断二黑哥,催促他,“列车员正喊呢,火车要开了,咱上车吧,万一把咱俩落在这里,年前咱可就回不了家了。”我顺手拉了一把还在愣怔着的二黑哥,“你的那个什么到车上再给我说,记住,只说给我一个人。” “哦”二黑哥似有所思地答应着。 我俩三步并作两步回到车上,找到座位,脱掉棉大衣摘掉棉帽子并放好,二黑哥紧挨着锦州老乡坐到中间,我则担着半个腚挤在外面。他是哥,自然要坐在里面。 “还是车里暖和,外边太冷太冷。”我故意使劲儿地搓着手,转一下二黑哥的情绪。“那那还用说,当然是车里缓和,就是和朝鲜那边的冬天比起来可就差” “你就先别提你的朝鲜了,咱现在是在国内,在回家的火车上。”我拿胳膊肘轻轻地捣了捣二黑哥,阻止他再说下去,好让他面对眼前的现实环境。真是拐杖得很,本来是说话给他听,他倒好,不提醒还罢,这越是提醒,他反倒越是不理解我的一番良苦用心,刚才在车下白嘱咐他了,不过我再一次的提醒还是管用了,二黑哥从此扎住没再往下说。等着火车开动吧。 这次火车还算遵守约定,不像之前,停起来没日期开动,坐下没几分钟,就感觉火车一阵咔嚓响动,接着车身“咚”的一震,听到车头方向传来“吭哧吭哧”地喘气声,窗外飘来一溜白烟,感觉火车长长的身躯慢慢地扭动着,越跑越快,越跑越快。 我和二黑哥,还有那位锦州老乡挤坐在一起,又不能再聊之前的话题,闲坐了没多大会儿,我的哈欠一个接着一个地袭来。昨晚一夜几乎无眠,困神早早地就找上门来了。 “你看看,让我耽误的你都没睡好觉,来,大兄弟,你坐到里面睡会儿吧,坐在外边那多难受。” 咦,没想到二黑哥如此地善解人意。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客气了。“也行,昨晚没怎么睡,这会儿有点儿发困,那我眯瞪一会儿。我这里有烟,你尽管抽就是。”我俩互换过位置,我又顺手把一盒烟放在小桌子上,然后收紧身子,舒服地靠紧椅背,开始补昨晚的觉。 上半夜招待二黑哥,下半夜寻思他那事儿,坐每座站没站的,基本没合眼,能不困吗。说起来也奇怪,原来上班的时候,有时候活急,黑白班连着上,也没啥感到困呀累的,现在可好,坐在火车上啥事儿都不干,神仙般地,一晚没睡就受不了了,一没精神,二感乏力,哈欠连连,像个大烟鬼,真应了“没有受不了的罪,只有享不了的福”那句老话 胡思乱想没多大会儿,我便睡着了,只是没想到这一觉睡到锦州老乡下车才醒,问问时间,快五点了,看看车外,天都黑了。 “老乡慢走,还是你好,这就到家了,过个好年,明年见!” 明年见! 送走锦州老乡,座位上只有俺哥俩,这下可好了,再问或再听二黑哥讲他的那什么事儿,大可不必担心被外人听去了。我下意识地环顾四周,这么多陌生的面孔,我睡觉这会儿不知上上下下了几茬人。 二黑哥突然问我,“你们认识?” “不认识,这不坐在一块了嘛。” “那你咋喊他老乡,还‘明年见’啥地。” “这几年你当兵当傻了你,”我不真不假地说道。“现在是新社会,人们关系融洽,没偷没抢,大家到一块就像一家人,不像旧社会那么乱。还有,现在的东北就是个大工厂,关内各省各地来的人都有,碰到一块,认识不认识的,不都是老乡啊。再说啦,都是出门在外坐车回家,好几天的路程,能坐在一块算缘分,客客气气的岂不很好,熟络的越快也好有个照应。你呀二黑哥,太不了解当前的社会,落后了你。” “我我本来就没先进过。”二黑哥若有所思地嘟哝了一句后,不再往下问了。 我从座位上站起来,舒服地伸了几个懒腰,“哎呦嗬,没想到一觉睡到黑,没这么困过,这坐火车久了啊,比干活还累。” 二黑哥嘿嘿一笑,回应了我一句,“那是那是,没想到你还真能睡。” “饿了吧二黑哥?” “不饿。坐车又不是打仗干活,饿啥饿。” 你看看,是他自己又提到了打仗,没有一点儿避讳的意思,反倒是我睡觉睡得有些迷糊,把他这一节给忘了。不过现在也不用急着问他,反正座位上就只剩下俺俩个,我先吃点儿东西,看情况再问吧。 “你不饿?我可饿了,不行,我得吃点儿干粮。” 我从放在行李架上的包里拿出四个馒头,一包花生米,一小袋朝鲜泡菜,放到桌子上,“吃吧,你的饭量我又不是不知道,两个馒头对你来说,也只能算是垫垫肚子,我没说错吧。” “你说的不错,我干活不怎么样,饭量是真不小。”二黑哥嘿嘿一笑,拿起一个馒头就吃了起来。两个馒头,一点儿小菜,对我俩来说,只能说肚子里不那么空荡,远没到吃饱的程度,路上带的都是有数的干粮。饭不够,水来凑。我俩又一人喝了一缸子开水,我的肚子里才感到有些瓷实。然后,我俩再各点上烟,我才开始小声地问二黑哥。 “二黑哥,上午咱俩在站台上的时候,你说你的马车给炸飞了,马也炸得稀烂,当时那么危险,只是当时你是怎么躲过这一劫的?” “我我啊,我也不知道,巧了呗。”二黑哥面无表情,重重地喘了口气,接着说道:“当时我赶着马车刚要进入沟内,突然传来的飞机的轰鸣声和天空中飘落的一串一串的照明弹,照的好几里长的一条沟白刺拉的亮,几乎一愣神的功夫,就看到该死的美国飞机一排接一排地一路炸了过来,炸弹雨点般落下,拥挤在沟里的人c车躲无所躲藏无所藏,我瞪大眼睛,傻了似的,心里一片空白,呆呆地看着沟内揪心的那一幕幕,腿也不听使唤,就傻站在沟口,都不知道挪一挪,突然涌过来的一股热气浪把我掀进沟边崖壁下的一个沟槽里,滚落的石块泥土不断地砸下来,我蜷缩着身上脸朝下趴在里面,就感觉整个身子被扔来扔去,连惊带吓的,慢慢没有了知觉。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没有了飞机的尖叫和炸弹的爆炸,也听不到战友们的喊叫c战马的嘶鸣,我被震落的沙土石块埋着,鼻子眼里都是沙土,一股子一股子混合着汽油c硝烟c烧焦的皮肉的焦糊味的浓烟把我给呛醒。我挣扎着,抖掉压埋在身上的石块泥土,慢慢地爬起来,迷迷糊糊地,两只耳朵起初啥也听不到,也想不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当看到整条沟里噼噼啪啪燃烧着的马车汽车c不断爆响的子弹炮弹手榴弹c还有隐约传来受伤战友痛苦的呻吟声时,我的意识才慢慢恢复,对眼前这骇人的一幕才有了感觉,我终于明白过来:今晚,我们在这条山沟里遭到了美国飞机的轰炸,炸得啥都没有了,烧得只剩下了一堆一堆的灰烬,还有沟底沟岔沟边被炸被烧成一堆一块的战友,我没魂一般久久地站着,像死了一样,也不知到底还有多少人活着,也想不起去看看有几人还活着,只是慢慢意识到,我还活着,侥幸捡了条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七章 好糊涂的“逃兵” “美国鬼子全仗着他的飞机,欺负到咱头顶上c裤裤裆里,等你听到飞机那刺耳的尖叫声,基本上就躲没处躲c藏无处藏,听天由命吧。那个炸弹雨点儿一样往下倒,整天沟里地动山摇,土石腾空,炽热的烈焰打着旋升腾,炸的人车骡马四处飞溅,开锅了一样。那么多的战友,还有前线急需的弹药啥地,连炸带烧,一会儿的事儿,说没就都炸没了” 二黑哥说到这里,两眼泛着泪花,胸脯急促起伏,咽喉中竟传出他低沉的啜泣声。 看着情绪激动的二黑哥,我能想象得到他对猖狂至极的美国飞机那种难以言表的愤懑c仇恨与无奈。是啊,面对如苍蝇般飞来飞去肆意轰炸扫射的美国飞机,眼看着那么多的战友被炸死烧死而毫无还手之力,那种气愤难受无以为助,自己也被炸得神魂颠倒精神发狂,只有亲身经历过,才会感受到这种因落后而只能被肆意轰炸的切腹之痛。我我感同身受,心绪难平,一时竟不知说啥是好,两眼呆呆地看着二黑哥一起一伏抖动的身子 恍惚间,我的眼前竟浮现出一种奇怪的幻觉:大群的美国飞机怪叫着,分上中下好几层,黑压压地从远处飞过来,眼看着就要飞到我和二黑哥我俩的头顶。我俩惊恐万分,无助地倒退着,寻找可以藏身的地方,可美国飞机如同一群在空中飞舞叫丧的乌鸦,在急速的盘旋中一个猛子俯冲下来我俩无处可藏,只有惊恐地看着一头扎下来的美国飞机,正在这绝望之际,咱们志愿军的大批‘米米翅’及时赶来,空中顿时响起一片枪炮声,打得美国飞机掉头南逃,机炮爆射腾起的朵朵烟云,将碧蓝的天空渲染的五彩斑斓 “吱哐当当” 夜幕之中火车轮子及车厢间摩擦晃动的声音惊醒了我,“亲娘哎,吓死我了,我和二黑哥啥时候被美国飞机追着炸呢,我这是想起了安东修铁路时经历的那次大轰炸还是被他感染了?一时我也说不清楚。” 我使劲儿稳定下自己的情绪,看了眼二黑哥的情绪也趋于稳定,我语气轻柔地试探着问道:“后来呢?二黑哥。” 二黑哥抬起头来,拿手擦了擦眼睛,说:“后来嘛大兄弟,反正事情早已经这样了,丢人就丢人了,我就都说了吧。” 二黑哥仰头,长出一口气,“当我迷迷瞪瞪地爬出来时,看到沟里轰炸的稀烂的惨状,我傻在那里,脑子里一片空白,对后面涌上来的队伍也是毫无感觉;当时,后来后来就像神指使鬼拿捏着一样,我就往后退,朝着来的方向走回去,满脑子只有一个念想:啥都炸没了,就我一条躯壳还喘着气,走吧,走吧,顺着来路往回走就是家,回家,家里还有爹娘老婆孩子,死也要死在家里,我可不想成为异国他乡的孤魂野鬼。你说大兄弟啊,现在想起来,当时我就是被炸晕了,傻啦,脑袋瓜子竟没有一丝一毫军人的观念,只有回家的一根筋在转悠。我就迷迷糊糊地顺着来的山路朝北走,走啊走啊,从夜里走到天明,从白天走到黑夜;壶里的水没了,就从山沟里找,粮袋里的炒面早见了底,就向路上遇到的战友啊民工啊要点儿,困了就随便找个地方迷糊一会儿,醒了再接着走;听到天上有飞机的轰鸣声,心里发紧,脑袋发颤,头皮发麻,就像小时候曾遭受蝎子蛰那种难受,就是火烧火燎喘气急促那种,赶紧找个藏身的角落躲避一会儿。还好,越往北走,油挑子c黑寡妇越少,说明我走对了方向是吧大兄弟。” 二黑哥这会儿,神志上带着些混乱,说得有点儿颠三倒四,但意思我听懂了。突然遇到的大轰炸把他炸迷糊了,醒来后他离开事发地,脱离了队伍,放弃了自己的战斗岗位,他一个人“像神指使鬼拿捏着一般”,朝着回国的方向走去。不过,路上就没人拦他,他擅自脱离战场,就没遇到收容队或执法队,他可是军人,正在一线作战的志愿军战士。 “等等二黑哥,你说得这一节我听懂了,但有点儿不明白。你可是在前线啊,你就这样擅自往回乱跑,我记得马区长讲过,打仗的时候后面可是有执法队的,抓到逃跑的可是要枪毙的,难道你们运输队就没战场纪律?” “谁说没没战场纪律?咱可是志愿军,正牌的军人,平时军纪就严,打起仗来更不用说啦,方方面面要求的都很到位,连几点到都规定的死死的。俺们运输队担负一线作战的军需保障任务,首长要求人在物质在,宁愿牺牲自己也要保住战场急需的物质;要爱护拉车的骡马,它们是自己无声的战友;任何时候不能当逃兵,不能投降,违纪者,视情况给予之至枪毙” “既然你啥都清楚,可你到后来不还是当了逃兵吗?”我小声地打断二黑哥,顺手递过一颗大生产。二黑哥喷出一口烟,身子往座椅背上一仰,叹息一声,“大兄弟,你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问题是你哪壶是开的?”我又给他堵上一句。 “我他妈哪壶都不开。”二黑哥说完这句不急反而苦笑起来。“大兄弟,要不那些城市兵笑话咱农村兵愚昧落后c没思想少觉悟没眼光,人家说的就是我。哎,这人一没文化他他就傻啊。我人是当了志愿军,可心里还是自由散漫那个人。就战前那几天的训训练,一步就进到朝鲜战场,像我这样没点儿军政素素质的,一遇到铺天盖地的大轰炸,魂儿都给炸没了,吓得屁都不在腚腚里,光顾着逃命了,哪还有啥战场纪律。” 猛一听二黑哥的这番话,似乎也有他的道理。别看他年龄大,由农民一步到兵,转变的是太快,军人的素质素养还是需要时间打造的。 “路上就没人查你?”我总觉得二黑哥这逃兵当得有点儿离奇。 “没有。我不是早说过了吗,朝鲜那边到处都是山,哪有条好路,都是咱志愿军一路往南打一路修的,那路不在半山腰里,就在山沟里,悬崖峭壁,逶迤难行。当天晚上我往回走的路都在半山腰里,又是夜里,我一个人目标小,没被发现呗,反正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没被查到。要是当时把我查到,毙了我,也就省事了,看我遭的这些罪。我就是沿着路不停地往北走,走了两天,远离了战场,更没人注意我;身上的衣服脏烂破,鞋也走掉了一只,咱本来就长得黑黑不溜秋像个老头,天又干热,又不得洗,灰头土脸蓬头垢面的,估估计早就没个人样了,嘿嘿。路上的队伍也好民工也罢,除了在一些路口遇到指挥交通的人民军,指给我向北走的大致方向外,一路上竟没有人拦我,更没人会问问我是哪个部队的,也许都把我当成跑反逃难的啦。记得走到第四天还是第五天的时候,反正现在我也记记不清了,记得当时天上飞得尽是咱国家的米格飞机,路上的队伍c汽车c坦克白天晚上都不停地往南赶,不像以前那样都集中在夜里,我估计离咱国家不远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八章 边境获救 我完全被二黑哥脱险的一幕幕惊呆了。 二黑哥真是命大!先是与死神檫身而过,爬起来后完全凭着感觉一路往北走,还没摸错大方向;冒着再次被炸c被抓c掉下悬崖c渴死饿死累死等种种危险意外,其中的哪一项找上他,估计都足以置他于死地,甚至是死无葬身之地,就这么一路有惊无险地走过来,一走就是连续不断的四五天。这得需要多大的毅力,忍受多少难以想象的磨难,得是什么样的力量在支撑着他一直走下去?可他一心向着国和家的方向,坚持不懈地走下去;照他刚才讲的,他还越走越顺,从诸如米格飞机c白天行使的坦克汽车,还判断出快到咱国境线了。果真如此,说明二黑哥能力非凡,远非他瓤不拉几的外表所显示的那般。人啊,真不可貌相,在求生本能的驱使下,什么样的奇迹都有可能创造出来。不过,他这次判断的准不准呢,我还是在替他担心 “大兄弟,你这是咋啦?” 二黑哥端起缸子,大口喝了几口水,又点燃一颗大生产,我依然愣怔着,竟对他所做的这一连续动作毫无反应,完全沉浸在他的惊险过程之中,直到他看着我,噗地吐出一口烟问我时,我才反应过来。 “不是,我就是听你说得这些啊,觉得你太苦太苦了,我心里都为你提心吊胆的。说句不该说的话,你这是人到地狱门口打了个逛挂了个号,侥幸又活回来,真是不幸之中的万幸,老天爷,好悬哪好悬,听着你这一遭危险的经历,吓得我身上直起鸡皮疙瘩。” “啥‘不幸’c‘万幸’的,这些都是事后诸葛亮c瞎扯淡的话。在在那种情况下,美国的飞机在头顶上转圈c俯冲,一通炸弹下来,炸得地动山摇c飞沙走石,谁赶上谁倒霉,连根像样的骨头都未必能找得到。大兄弟你没经历过,这个飞机轰炸起来太要命,我们师野战医院,曾经遭美国飞机轰炸,那才叫惨。当时医院临时安置在一个坑道里,这个坑道只有一个出入口,洞口在山崖下,有用树枝做的伪装,够隐蔽的了,只是往里抬伤员的目标大,不知怎么就被美国的侦查机发现,随后飞来了一群美国飞机,轮番对着坑道口开打,又是发射火箭弹,又是机关炮扫射,又投掷凝固汽油弹。坑道里烟熏火燎,跑得动的拼命往外跑,立马成了飞机的活靶子,没跑出的更惨,里面的那些护士伤号,不是烧死就是熏死,后来俺们赶到的时候,轰炸已经完了,那个惨啊,我一辈子都忘不了。唉,我给你这么说吧,要是一旦被美国飞机盯上,除非躲避及时,绝对是非死即伤。说起来啊,人在战场,人的那条小命它不归自己,有时还不如个蚂蚁命大呢,我也是听天由命呗,哪来的什么‘万幸’。”二黑哥长叹一声,又悠悠地说道:“还没进入朝鲜就防空,到了朝鲜,咱志愿军吃亏大的还是空袭。多咱要是朝鲜那边天上的飞机都是咱国家的该多好,咱志愿军死伤不了那么多人,那仗也早他娘地打完了。” “怨不得你看到天上有咱国家的米格飞机,就感觉安全了,快到咱国界了,你说得在理。也是,飞机这玩意儿忒厉害,咱国家得赶紧造,要不还得受美国的欺负。” “这话不假,我是让它炸怕了,炸得魂儿都找不到了。” “哎二黑哥,你说你魂都炸没了,可你咋没往南走?” “屁话,往南走是战场,当时正打的红通通一片,我再没魂,也不会往那去呀。” 别说,他老兄说得还头头是道哩。 “别管怎么说,你还是活下来了。”我只能继续宽慰他。 “我是活下来了,可活着比死了都难受。” “你被抓住了?”二黑哥这句话说得我心头一紧:我早就想到了,作为军人,他这样私自往回跑肯定不允许,属于违反战场纪律,他的麻烦还在后头? “别忘了我是逃兵,这可是该枪毙的罪,我能不知道。” 二黑哥接着说他到达边境被扣的经过: 我朝着北边走啊走。越是往北走我就觉得只有我有点儿另类:衣衫褴褛,蓬头垢面,步履蹒跚,浑身上下没个人样。你想啊大兄弟,连着这么多天黑天白天不停地走,连累带饿,我已是精神恍惚,有气无力,已是一步一挪,到最后,也就是走到一个两山相夹的大豁口的地方,我我手里拄着根木棍也实在是走不动了,那我就坐在地上往前挪。当我硬撑着快挪到豁口时,一道被铁丝网缠住的栏杆挡住了我走的路,一排手里端着沙冲锋枪c穿着咱志愿军军服的人站在栏杆的后面,原来我走到了一个检查站。栏杆后面站着的人看到我艰难地地挪过来,都用警惕的眼睛注视着我看到检查站里都是咱自己的队伍,我以为这下可好了,虽然不是一个部队的,可都是自己的战友,所以看到几名挎枪的战友朝我围过来的时候,不知是累的饿的还是高兴的,一股到家的热流瞬间传遍我的全身,还没等他们走到我跟前,我就朝他们拼尽全力地喊道“战友们,快救救我,我我快不行了,我要回国回山东老家”说完这句话,我身子一歪,一头栽倒在那里昏死过去,啥也不知道了。 “可喜可贺二黑哥,你终于获救了。到了咱国界,就是到家了。你可真是福大命大造化大啊,家里大爷大娘还有嫂子没少给你烧高香。” 听完二黑哥这番生离死别一瞬间的脱险经历,再次细细琢磨他所说的逃离战场时的戏剧性一幕,我打心底里为侥幸活下来的二黑哥感到庆幸,不由得长出一口气。没想到二黑哥根本不领情,不光不高兴,还连连讽刺挖苦我。 二黑哥说:“你又整些没用的,烧高香管个屁用,多亏你还是在组织的,你也信这个?” “鬼啊神啊判的,我当然不信了。自我长这么大,南里北里也去过不少地方,二指长的小鬼也没见过,我才不迷信呢,我不是随便说说,为你高兴嘛。” “有啥可高兴的。”二黑哥黑脸依旧,还是不高兴。 “你都获救了,还不高兴?”我呛回他一句,接着问道:“那些当兵的把你抬走,是把你直接送回了国,还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九章 悔不当初 “你说你让我说你啥好呢?还在组织的人呢,也不动动脑子咂摸咂摸,净说些没用的废话!”二黑哥扭头瞪我一眼,抬高嗓门,阴沉着黑脸,一副开训的架势,“当时我都死过去了,我哪还还能知道把我弄哪去了,真是的。” 他这一连几句话,嗓门一路上飘,一句比一句硬实,噎得正沉湎在他这悲壮凄楚逃亡c被救经历中的我是错愕连连,两眼直勾勾地看着他,脑子断片,两腿上提抱膝,蜷缩在座位上,竟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续他了。好在我在紧张思虑片刻后,才歉疚般地回应他: “嗨嗨嗨,瞧我这记性,咋就把你当时挺过去这茬给忘了。”蜷腿蹲在座位上的我,两手轻拍几下大腿,小声地向他连连“检讨”。我以此动作,在承认我说话不当的同时,也暗示他说话小点儿声,同时也想稳稳他的急躁情绪。接着,仍然紧张兮兮地我,则下意识地前后左右扫视一圈,还好,对面的两位,一个东倒西歪,另一个前仰后合,都忙着打盹迷糊,看样子已进入梦乡多时。其他人嘛,忙啥的都有,倒是没看出有刻意关注我们俩这边的。从昨天到现在,上上下下的旅客也不知多少波,周围的新面孔越来越多,昨天在场的越来越少,估计我和二黑哥叽叽咕咕谈论的这些事儿,包括二黑哥连连亮出来的高嗓门,并没引起周边人的注意。哎,但愿又是我的多虑,“嘘”我心里不禁长出一口气,可我还是不敢大意,老是担心被别人听到了,所以再次悄悄地提醒二黑哥,“你小点儿声我的亲二哥,不知道隔墙有耳啊,何况咱这是在火车上,无遮无挡的。”我压低声音,用肩膀轻轻触碰下他,仍压低声音,继续向他解释我的意图,“你当时不是喊着要‘回国回山东老家’吗,小弟也是替你着急,听到你说被当兵的救起,就像我被救起一样,从心底里为你获救而高兴,我还不是希望你早点回家团圆嘛。”说出这句话后,看到二黑哥没有什么不良反应,我不又失时机的回到刚才的话题上,“你那句话我听得很清楚,知道你当时挺过去了,你自然不会知道把你弄哪去了,可是你醒过来的时候不就知道啦?”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吗!咱当兵的不兴说假话。”他倒是不隐瞒自己的军人身份,这可是我第一次从他嘴里听到,可我现在怎么听他说这句话都感到别扭。“我就知道我睁开眼醒来的时候,在炕上躺着还喘喘着气哪,感觉到我还活着,也不知道睡了几天几宿,晕乎乎傻了吧唧的,就像飘在半天云里,哦,还有,床边还站着佩戴短枪的志愿军,那当兵的看到我醒过来,指指放在我身边的一身半旧不新的衣服,命令道‘老乡你可醒过来了,起来把身上的烂衣服脱掉,把这身衣服换上,再去吃点儿东西’。大兄弟,人家都把我当成逃难的‘老乡’了,你说当时我还有人样啊,我上哪知道我到底是在哪里?” “在炕上躺着,还有当兵的站在你身边保护你不成?” 我念叨着他这句话,怎么觉得越听越晕了。 “奶奶地,当时还不如没醒过来呢。” 好嘛,二黑哥连老家标志性骂人的脏话都飙出来了,接着,他又来了一句更绝的:“死了多素净,一了这个百了。” 听二黑哥说出如此绝望的话来,再联系昨晚餐车里他说从“朝鲜被放回来才一个多月”这句话,哦嗬,天哪,如果我没估计错的话,二黑哥他醒来之后,就被管制起来,他被救的同时,也就是他被关押的开始。也即是说,二黑哥现在所说到的正是他自己最痛苦c也是最不愿意回想的“走麦城”这一节的开始。想想可不是咋地,他人到了国界线,被自己的队伍救起,按照常理,一个濒死之人被救,必然是发自内心地感恩与高兴,若再赋以“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之类的溢美之词,劫后余生者绝对会是得意不已c欣喜异常;可反观二黑哥,遭遇这般大难,却一反常态,被救不喜反而苦闷忧愁,情绪急躁几近失控,脸更黑,话噎人,对我这个局外人说着说着就翻脸发脾气,情绪变化的令我难以应付,这会儿啊,不只是受他的坏脾气影响咋地,我内心冤屈似的,也跟着烦躁郁闷起来 事到如今,二黑哥的从军经历,我算是彻底理清了。50年底参加志愿军,一路奔波,先到了安东紧急受训;51年春到了朝鲜,他的任务是赶着马车往前线运送物质;52年夏天的一个晚上,在往前线运送物质的时候,被美国飞机炸得神魂颠倒,恍惚中一个人走了几天几夜,从前线走到国界,在中朝边境朝鲜一侧,被志愿军救起,随后把他扣住关起来;去年7月抗美援朝战争胜利的时候还关着,这一关就是一年多,直到前一个月才放他回国,大体就是这么个情况。至于他被关的这一年多里到底是个啥情况,他老兄不说,咱是不知道,但肯定没好日子过,当逃兵能有好下场吗?只是从他现在这种焦躁的情绪来看,我别再主动去问了,别一句不慎,把他的情绪激怒了,再把我当做他的出气筒。我知道,也理解,二黑哥一时的情绪失控,发脾气,不是被我问烦了,也不是我问得太直接,矛头更不是针对我,毕竟只有我俩在交流,只不过我在无意之中赶上他倒霉的点上,他条件反射地发发怨气牢骚,我也不可避免地成了他发泄怨气的对象。既然如此,下一节中,我可得小心翼翼地与他“沟通”,多顺着他,别点他的痛处,主要是带着耳朵去听,少主动出击,即便要问,千万要注意问话的方式,一切以不让他发脾气为上。 “二黑哥你真会开玩笑,你要是没醒过来,死了,哪还会有今天咱哥俩火车上的相遇,还有你的这番艰苦经历,对错咱先放在一边,但就那番苦难劲儿,就挺感动我的,我很愿意听你说说,可真要是像你说的没醒过来,你这一切的一切,还不都随着你带到那边去了,谁还会知道,岂不太可惜了了。” “我说大兄弟,你就别再那整些没用的行不行。说心里话,我被扣了这一年多不亏,经过学习啊教育啊啥地,我才知道自己觉悟太低了,根本就不配志愿军这一称号。说起来真丢人,都是当兵的,有比咱早的,也有比咱晚的,那么多人立功受奖,光宗耀祖,那么多人战死在朝鲜,有的连块骨头都找不到,他们都是和我一样的兵,你说我这算咋回事儿,竟糊里糊涂的当了逃兵。该死,真该死!我是上对不起,下对不起老百姓,丢人都丢到了朝鲜,连祖宗八辈子的脸都让咱丢尽了啊大兄弟,我我没脸回家啊,真想一死了之。可想想啊,我还不能死,我死了倒是真素净,可家里老的少的一大家子怎么办?我这样死去,一点价值也没有啊,那还不更让人笑话。唉,我现在就是秃子烂腚——” “此话怎讲?”我扭头问二黑哥。 “两头不落一一头呗,还能怎么讲。” 二黑哥说到这里后,低下了头,情绪低沉,一副受审的模样,他的肚子可是一鼓一鼓的,就像个被抽了一鞭子后气囊鼓起来的蛤蟆。他老兄好不容易用了个让人开怀的歇后语,可时机选的不对,我俩谁也没心思笑得出来。“哎,都到这份儿上了,你老兄还整这些没用的,我真服你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章 觉前非 后悔迟 “首长,这边走,您的房间已经安排好,请跟我这边来吧。” 女服务员一连几声清脆亲热的招呼声,惊醒了正憋闷着的二黑哥俺俩,同时也引得车厢内一阵不大不小的骚动,包括俺俩在内的车厢里的很多人都循着女服务员的声音引颈观望,不少人摇头晃脑地往门口观望的同时,嘴里还小声地议论着,嚯嚯,还首长呢,一定是个大人物上来啦。 这老一会子,俺俩的精力都集中在二黑哥“狼狈逃窜”这事儿上,最后聊扯得俺哥俩都闷闷不乐,呆坐在座位上暂成了两个闷葫芦,期间火车停没停c停了几次,愣没注意到,即便是这次停车,若不是女服务员一声亮嗓,保不齐又被俺俩忽视了。 随着女服务员的话音落地,她人就已从车厢门口开始朝我们所在的车厢中走来,跟在她后面的都是穿着制服的军人,由于车厢门口光线昏暗,一时看不清到底有几位军人。 看清楚了,一共三位军人。在车厢内众旅客有意无意的注视下,跟随着女服务员走来的三位军人中,走在前面的那位,威猛高大,身板笔直,昂首挺胸,器宇不凡,板寸头,亮脑门,年龄大约在四十岁左右,一副标准的军人姿势,紧跟在他后面的是两位年轻军人,一位左胳膊上搭着一件棉大衣,右手提着一个黄牛皮提包,后面的那位,右手托着一顶棉军帽。俩人上身均着志愿军同志穿的那种带竖道道的紧身棉袄,腰扎皮带,腰间枪套里插着手枪,给人的印象就是:前面是“首长”,后面的是勤务兵。三位军人在女服务员的引领下款款走过,转眼之间就消失在车厢的另一头。 “哇,好气派!”车厢内一片啧啧地赞叹声。 当我把视线从三位军人那边拉回来,瞄一眼二黑哥,心里不由得叹道“对比太明显了,简直是天壤之别。” 再细看二黑哥,好吗,他老兄不光继续蜷缩着,两手反倒紧抱大腿,整张黑脸紧贴在膝盖上。我就紧挨着坐在他的侧面,扭头看过去,他这一造型怪怪,整个人来像团起来的一个大黑猴子。 “咦,二黑哥这是搞得啥名堂,怎么把脸给藏裤裆里啦,你虽是个逃兵,好歹也是经历过战场炸弹洗礼的志愿军战士,莫非还怕见到军人不成?” 他这副形态不看则已,一看之下反而引起了我内心更大的反感,意念支配下,不管不顾,嘴一张,又说上了。 “不愿俺说你二黑哥,”我扭扭脸,又看了看还再低头蜷缩着的二黑哥,不无幽幽地继续扯他的事儿,“你这逃兵当得不是一般的窝囊,叫俺看啊,简直就是稀里糊涂c莫名其妙的窝囊,世界闻名了。” 撂出这句话后,惊得我心里突然一悚。我这不是又继续戳二黑哥的痛处吗?那他听到我这句话气得还不得蹦起来!哎呀呀,刚刚提醒完自己,可一看到刚刚过去的威风凛凛的三位军人,扭头就把提醒给忘到脑后了,瞧我这脑子这张嘴。可话已经说出,又怎么能够收回?常言说覆水难受,何况说出去的话,再瞧瞧窝憋着的二黑哥,“得,大不了再挨你次训斥罢了,无所谓。” 正当我紧张兮兮地等着二黑哥不知会如何发作的时候,他老兄却仍是蜷缩在座位上,一动不动,对我的话没有任何的反应,安静的就像睡着了,好像他身边根本就没我这个人似的,更别说我说他什么了。正当我疑惑不解c等待他何时发作的时候,他那里终于开始发话了,只是说话的语气低低的,明显地底气不足,听起来有气无力。 “唉唉,谁说不不是,要是俺当时不犯错误,稀里糊涂地逃离战场,一直待在那条沟里,与弟兄们一块抢救伤员强运物质,俺怎么也得立个三等功,即便是不立三等功,也得会受到奖励,”二黑哥连连唉声叹气,“悔死啦真悔死啦,光在梦里就不知道悔死多少回儿啦。要不说俺这事儿它不能寻思,越寻思越恼火,撞墙都来不及,后来俺也不知多少会儿,可就是想不明白,就感觉吧像是做了一场迷糊梦,到现在也说不清道不明,反正当时那会儿,整个人都让鬼给拿住了,当时就只知道傻乎乎地往北走,走得是天昏地暗,直到俺他妈地被被扣住还没清醒。后来接受了好长好长的教育,才知道错在哪里,应该怎么做,可可那个太晚了,管教干部说俺们这些往回逃的装病的都他妈的是‘饭桶’,‘饭桶’就‘饭桶’吧,丢人现眼的事儿既然做下了,改是没法改正了,俺错了,真错了,俺犯了不可饶恕的大错误,本该枪毙,可上面偏偏不枪毙俺,却把俺给关起来,说是劳动改造,洗涤心灵。这一洗就是一年多,管教干部说要让俺们‘脱胎换骨,重新做人’。唉,这一年多咱是啥都明白了,可明白了又有啥用?俺就是不中用的吃货,是死鬼拖不到南墙上,一直到最后俺也没别的念想,就是一门心思想着能早点儿回家。大大兄弟,你瞧俺这个熊样,俺就是这个穷命调子,这就是命命啊。没想到啊大兄弟,被扣住的人还真不少,有班长排长,还有装病的” 谢天谢地,二黑哥竟然没给我急,竟还诚惶诚恐般做起了“检讨”,但他老兄这番“检讨”啊,听起来比前面要详细c诚恳得多,可他磕磕巴巴的,听得我是一阵子明白一阵子迷糊,一愣一愣的:什么装病的c私自往回逃跑的,听二黑哥这一说呀,逃兵软蛋和怕死鬼还真不少,果真像他说的,真有这种事儿吗? “大兄弟你知道吗,扣住的,那可是一波一波的” “我又不是逃兵,更没与你们这些逃兵扣在一起,我上哪知道你们关在一起的多不多,都是些什么人。”只是我看到二黑哥那种痛苦的样子,这句话涌到嘴边,反倒没好意思说出口,便话锋一转,问了他一句貌似无关痛痒的话:“二黑哥,像你这种情况多吗?” “后来啊,俺这些人一起呆的时间长了,相互间也是不断打听各自的情况,还别说,像俺这种情况的倒不多,差不多独一份儿,嘿嘿,”二黑哥小声嘟囔着,尴尬地笑了笑,笑的比哭还难看。“反正边境上截住的人多得是,都关在山沟里改造呗。改造好了,有的又上了前线,像俺这种情况的榆木疙瘩,光想着回家。唉,俺他妈地这辈子也算是长了见识。不行大兄弟,饿了,吃点儿东西再给你往下细讲。”说到这里,他老兄两手使劲儿按了按肚子,腰杆也跟着挺起来,看样子是真饿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一章 都是酒惹得祸 “唵唵,饿啦?咋不早说啊你!” 闻听二黑哥嚷嚷着说饿了,我肚子里的馋虫突然受到勾引似得,紧跟着骚动不已,搅和得我浑身上下都跟着不好受起来。 “罪过啊罪过,全都是我的错,咋把吃饭给忘啦,吃饭可是天字号第一件大事,最不该马虎的就是吃饭了。” 让二黑哥饿肚子,实在是不应该啊。对于刚从旧社会过来的俺们这些人,不分年龄打小,不管到哪里,无论在何时,首先想到的就是吃的问题。只要能解决吃的,一切苦与累,都不在话下,因为实在是饿怕了。 自打记事起,俺家穷的就不成个样子。三间土坯垒起的堂屋,泥皮脱落,屋檐下的一些土坯,已被雨水冲刷的少了大半截子。二郎担山的大门门框上,两扇朽破外门,一脚能踹个大窟窿,猫狗都挡不住,别说挡人了,充其量也就是个摆设。奶奶年迈卧床,父亲早早撒手而去,兵荒马乱,土匪横行,家徒四壁,一贫如洗,全靠母亲带着年幼的两个姐姐和幼小的我,苦苦挣扎在死亡线上。若不是马区长带着区队在俺们那一带长期打游击,打击清理土匪汉奸队的糟蹋扫荡,像俺家这种情况啊,不被乱世折磨死,也得饿死,那日子可真是黄连树上挂苦胆——苦上加苦,太难熬了。记忆中最刻骨铭心的,就是没吃的,一天两顿饭,可以说是既少上顿,更没下顿,成天价汤汤水水的,没饿死简直就是奇迹。解放了,托党和的福,分了地,有了指望,吃饭的大难题基本解决,能填饱肚子了。可俺那个穷地方,山岭薄地,缺水少肥,只有地瓜能长成个,一年四季下来,秋冬地瓜,春夏地瓜干,能吃上顿白面,那也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我之所以解放后不愿意在家待着过穷日子,原因之一,就是想闯荡出一条能吃上饱饭的路子。这可得多感谢马区长的指点,是他指点我来到了顺城,在他战友的帮助下,进了水电公司。上班下班,月月领着工资,大米白面虽少,可高粱米c玉米碴子那可是能吃饱哪,顿顿还有菜;到安东修铁路那会儿,元工资照发不说,还有不低的危险工作补助,吃得更没的说,大米白面猪肉,那可是经常吃,公司补助高吗。总之一句话,吃得可比家里好老鼻子去了,想想挺知足的;关键是这两年来的辛勤工作,公司对咱有情有义,现在咱腰里有钱,有钱就敢吃,又不是吃不起,何况又是在回家过年的路上,穷家富路,岂能在吃上自己难为自己不成。 “对,像昨晚那样,再好好吃一顿。” 经过一番忆苦思甜c掂量掂量腰里的钱之后,我晃腰起身,溜下座位,心里底气足足的,当然算想着怎么再好好吃一顿:这么说吧,这顿饭可不只关我一个人,还有二黑哥呢。二黑哥是个苦命人,在朝鲜当逃兵那是一码事儿,既然俺哥俩有幸在火车上相遇,加之俺现在又有这个条件,招待他吃几顿可口的饭菜,喝点儿小酒,也是当弟弟应尽的分内事儿。之所以说他命苦,还不是他那可怜的家底。说俺家穷,可他家比俺家还穷。因为啥呢?因为他家人多地少,光他自己就有三个只会张嘴吃饭的孩子,而他还上有年迈的爹娘,而他只能赶集上店卖卖狗皮膏药啥的,连他自己都说干不了地里的重活,地里的活儿主要落在他家二嫂肩上,所以他那一大家子,更是年头到年尾缺食少粮,他没怎么吃过顿饱饭,想想就可怜。不管从哪方面讲,这一路啊,二黑哥吃饭的事儿呀,我都得给包了。想到这里,我故意活动活动腿脚,舒展一下长时间做得酸麻的四肢,对二黑哥说道: “可不是咋地,今天一早到这,除了我睡觉那会儿外,咱哥俩可是一门心思都在唠你在朝鲜的传奇故事,我是连听带猜加疑问,还时不时地惹得你不高兴,唠到现在这个份上啊,怎么觉得比你在朝鲜那边冒着美国飞机赶着马车往前线送东西都累,忙活的咱俩可是连火车到了哪里c现在是几个钟点都不清楚,一块还合着把喂肚子的事儿也给忘了,瞧咱哥俩这多半天瞎忙乎的。你提醒的对头,赶紧解决吃的,然后咱再继续你的精彩故事。走走走,还是去餐车方便,咱哥俩先整几个菜,填饱肚子,然后再” 我已到嘴边的话本意是想说“咱哥俩先填饱肚子,我这里还有酒,当然得再好好喝点儿”,可话到嘴边,我又赶紧地咽了回去。因为昨天晚上餐车里的那一幕,对我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直接影响了他在我心目中高大上的英雄形象,我能不有所顾忌吗? 凡事就怕巧合,要不得有人打趣,说巧合就是“磕头碰到蛋上——巧啦”,所以嘛,离奇的事儿呀,它一旦巧合起来,事后细一琢磨,简直就是令人啼笑皆非c哭笑不得。我与二黑哥的相遇,就属于这种想不到的巧合吧。因为我做梦都想不到的是,在离sd老家几千里的火车上,于熙熙攘攘c拥挤不堪的车厢人流中,竟然能遇到从朝鲜战场上当兵的老家近邻二黑哥,简直是巧的不能再巧了。说心里话,初遇二黑哥,一开始真是令我高兴不已,因为依着我想当然的惯性思维,他理所应当地是带着“抗美援朝战斗英雄”的光环,铁板钉钉地“载誉而归”的,再不济也是堂堂的中国人民志愿军战士,是人见人尊重的祖国“最可爱的人”。所以我震惊c高兴之余,略尽地主之谊,纯属分内高兴愿做之事儿,又恰巧我包里有带回家预备过年的酒,俺哥俩畅饮一番,既是人之常情,更彰显我对归国英雄的仰慕之意。可我万没料到的是,他老兄酒后失言,向我泄露了他当逃兵的“天机”;他这“天机”泄露的后果很严重。正是因为他老兄酒后失言,直接导致了他老兄在我心目中的形象,在短短的不到一天的时间内,就发生了颠覆性的改变。我不知道他老兄是怎么想的,为什么酒后要向我吐“真言”,就不怕我回到家后说出去?我不是他,当时他心里到底是咋琢磨的c吐露真言后他心里是啥滋味儿,我不可能完全体会得到,但从他当时气急败坏c今天一大早醒酒后的落寞失魄等等各方面的表现来看,他真得是很痛苦,很痛苦。问题是,他里外不好受,不知他想过没有,我心里好受吗?如果,我说是如果啊,如果昨天晚上,我俩只是吃饭,估计他当逃兵这事儿啊,他是绝不可能主动向我透露的。哎,都是我的酒惹的祸,悔不该让二黑哥喝酒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二章 无意的猜测与多疑 话说到这份上,我的用意我心里自然清楚得很。但从表明上看,我前半句说得是毫无问题,可后半句嘛,遮遮掩掩地还愣是没说出来,这种看似商量征求c实则推脱虚假的客套,不知道二黑哥听了会怎么想,所以我也就怕引起他的误会,以至于让他误以为我现在对他玩儿些虚情假意,甚至看不起他这个“逃兵”,虽然我本意并没有这样的想法,但脑袋长在他脖子上,我搁不住二黑哥去想啊。不行,我得赶紧想个辙,赶快把这个嘴下误,尽可能快地敷衍过去 “哦嗯!” 在座位上挺了挺身子,又继续团坐在座位上的二黑哥,对说着说着突然哏吃着停下来的我,从嗓子根部,咕咕噜噜地发出一声清晰而又令我心里一紧的声音。虽然我俩离得很近,但他这奇怪的声响,是紧跟着我说话“卡壳”c正当我搜肠刮肚思考着如何遮掩挽救的敏感时刻传出来,都是明白人,我听得出来,就像我刚才所做的那样,说得话虽不多,但语义都可是言简意赅,可以说针对性与指向性明确清晰,听到他发出的低沉的动静,立时让心里有点儿“小想法”的我,应激反应下朝他扭过头去,同时奋力地琢磨他这一声响其中的深意。 “坏醋坏醋,老兵在战场上后撤的脚步不慢,寻思我的话更快。看来,我这番小心思,一下子就让他听出来了。” 他那一声“哦嗯!”牵动的可不仅仅是我的注意力。我寻声扭头,定睛看了他一眼,嚯,四目一对,如同触电。二黑哥在座位上整个蜷缩着,两手抱腿,抬着头,黑黢黢的两眼盯视着我。在昏黄灯光的斜射下,他那怪怪地神情,紧盯着伸胳膊甩腿c欲走且张口还想说的我;在我定睛看清楚他的奇怪造型的同时,我心里所想的是,他老兄可没闲着,正紧盯着我呢,我是一句话没说到位,这不就引起了他的警觉。看他那这架势啊就很说明问题,他正在聚精会神地等待着我的下文呢,说不准那一会儿啊,我一不留神,就会反击教训我的。 这么多年来,这可是我第一次被二黑哥这种怪怪的眼神所盯视,也是自昨天下午从火车上遇到他以来,我俩情绪上的一点儿微妙的变化,叫我说啊,根子就出在他这“逃兵”上,其实我俩内心里对此都心知肚明。可不知咋地,现在被他这么一盯视,我反倒有种理亏甚或更有一种莫名的做贼心虚似的感觉,似乎自己已经做了或正在做着对不起他的事儿。 眼神游离间,我在心里悄悄地问自己:“二黑哥这样看着我,我到底哪做错了?” 老被他这么看着,我我浑身上下真是有些不自在。恍惚间,我嘴唇翕动着,胳膊腿儿被点了穴一般,僵在那儿,呆呆地看着二黑哥,心里木木地,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起来。 “没做错什么啊,就是说了说吃饭的事儿。我的二黑哥哎,为了你的声誉,也为了我的感受,我就是把‘喝酒’一事儿给压回去了,也并没说别的难为你的话呀,更没做对不起他的事儿啊,你这样看着我,弄得小弟我心里麻麻的,你到底这是咋地啦?” 本来嘛,我是因应着二黑哥要吃饭的提议,赶紧下座活动活动早已酸麻的腿脚,然后请他去餐车吃饭喝酒的,一切都是顺理成章嘛,言语上没有说错啥,只是意识到昨晚喝酒所带来的这一系列的烦心事儿的时候,才意识到去餐车吃饭可以,再喝酒那就实属不妥,其中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担心他喝了酒再乱。昨晚酒后直至现在,已经整的我没了情绪,我可不想让乱剧再次发生。其实,这也是针对身处火车这一特殊环境,人多嘴杂,不得已而为之的,这点儿政治觉悟,我还是有的,并没有其他的意思,问题就出在“喝酒”一词已经到了嘴边的时候,才意识得到不妥,多亏来了个急刹车,才于仓促间把涌到嘴边的“喝酒”一事儿,给硬生生地噎了回去,连我自己都意识这话说得肯定出纰漏了。对对,就是后面这句半遮半掩哏吃着没说出来的话,引起了他的怀疑,才招致了他的过激反应。哎呀也是,这种谁人都能听得出c悟得到的低级错误,搁谁不厌烦,何况我面前这位久混江湖c又在朝鲜抗击美国鬼子两年多的老兵呢,不,应该称呼他这个“逃兵”。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也没啥好办法弥补呀。事到如今,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不管二黑哥后面咋想咋说,我还是坚持认为,不让他喝酒没错。别忘了,这不是在你自己家那一亩三分地里,喝多喝少,没人管没人问,也不用担心会造成啥不良影响,喝多了最多自己难受家人遭殃,可现在咱可是在火车上,满车回家过大年的人,关内关外的,老老少少的,再像昨晚那样,丢人可丢大发了;按说有了昨天晚上那一出,他应该替我c替他自己多想想才是呀,但愿他能理解我这样做的一片苦心。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要说错,我也确实有错,错就错在年轻没经验,说话之前不加考虑,光依着自己的性子说,嘴上缺个把门的,事到临头才意识到要说漏嘴了。可我现在怎么向二黑哥解释我的初衷呢,能解释得清吗?唉,怨我怨我都怨我,怨我嘴上没毛,办事不牢。 就这会儿,乱乱的,想得我都有点儿头疼 二黑哥看到我傻傻地站着,他的胳膊腿连动也不动,转转头,朝座位上努努嘴,那意思很明确:你给我坐下。 这下可好,连话都不愿意给我说了,只动动身体特定部位,开始以肢体语言指挥我了。 我别无选择,只好服从。按照他的指示,我后退两步,一屁股坐到座位上,然后看了他一眼,也闷着。打现在开始,我务必不要主动说话,先听听他说啥,还得仔细琢磨一番,可不能再让他抓住把柄,别别愣愣的,大过年的,你不高兴,闹情绪,我还冤屈着哪我。 “说呀,继续说下去呀。” 二黑哥看到我一屁股坐下,批头问我一句。声音倒是不大,决绝的语气中,透露给我的信息很明确,那就是必须得把事儿说明白。 “你老兄终于开口了,那我可得稳稳思路,先摸清你的套路,晒晒你再说。” 我俩紧挨着,要说听不见也不可能,只好故意装着没听清楚,慢腾腾地回他一句:“你看你,耳朵被美国鬼子的飞机大炮震聋了,还让我再说一遍不成?”心里头却在紧张地琢磨他这句话。但他这句话不轻不重,清单寡味,听完却理不出个所以然来。不行,不能着急,还得继续听听他再说什么。 “你小子别打岔,咱的耳朵没毛病,我问你刚才你咋说说的来?” 看到懒得答应他,二黑哥竟还连连催上了。 他又催我,我就不能不回答了。我扭头看他一眼,不情愿间,不咸不淡地回了他一句,“我是说咱俩到餐车,该吃吃饭了,不是你嚷嚷着喊饿的吗。” 不经意间,我也学他那样磕巴起来。但我的答复话里有话,言外之意是,“你到底想问啥?既然你如此地明白,你这样问下去,岂不是自取其辱吗!” 二黑哥轻叹一声,幽幽地问了我一句,整的我一下子怔住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三章 互发怨气为哪般? “嗯!大兄弟有有钱了是吧,这里也没别人,就咱哥俩,你给俺说说看,腰里究竟称几个钱钱啊?让咱也见识见识。” 二黑哥使劲儿眨巴着眼皮,抡着两个又黑又圆的眼珠子,上下嘴巴还一上一下地倔巴着。奇怪的表情,夸张的造型,配合着他这几句上不着天c下不着地的话来,刹那间,确实整得我雾水涟涟。 “怎么冒出来个称多少钱啊?”我疑窦丛丛,难以解读他到底是何用意,思忖片刻,只得试探性地问他:“咋地二黑哥,你回家没钱啦?” 他老兄不提钱的事儿,我还忘了。就他这身寒酸的穿着,一个铺盖卷儿加一个大衣再扣个狗皮帽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闯关东混东北混不下去的主,年关临近不得已将就着回关内老家过年的。对我就不同了,之前我不清楚,现在我可是唯一知道他底细的人。想来想去,我怎么老觉得,全火车上,只有二黑哥是个另类:一个刚从朝鲜被放回来不久的“逃兵”。如果按照二黑哥他自己所讲,然后加以归类的话,他还就是个类型比较特殊c多少有些让人听起来喟叹不已c让我感到匪夷所思c且兼啼笑皆非的“逃兵”,确实让我为他感到万分的惋惜。但惋惜归惋惜,咱谁也改变不了他眼前的尴尬处境。据我多年革命所了解到的军队上的纪律,一旦从战场上逃跑,除非极特殊的情况,一般都是要被执行战场纪律的,也就是枪毙。二黑哥在失魂落魄c神魂颠倒的状态下,直接往国内“回走”,被扣住后的细节,他还没说,我也猜不出,事实是咱部队上恩典了他,给他留了条活命。但扣住后的情况吗,估计连俘虏的待遇都不一定能比得上。战争结束了,把他放回来,部队上最多也就是给他个回家的路费,他身上哪会有多余的钱。哦还有,我又想起来二黑哥之前说的一另件事儿:他说他在沈阳他大哥那里呆了一个月,这也不合常理啊。经历过战场生死考验的人,最思念家人与战友。二黑哥随部队从山东一路东北再远赴朝鲜,前后加起来足足三年呐,按他所说,三年里与家中可是音信全无的,他不知道家里老少是个啥情况,家里人到现在也不知道他是死还是活,那部队上一放他回国,回家的急迫心情,用归心似箭来形容,绝对是一点儿都不过分。可问题是,他却并没有直接回家,反而半道上拐了个弯,先到沈阳他大哥那里去报道,干啥去了?按他说是找老大算账:本该老大去当兵打仗,合着让在家的他赶上,不得不才参的军。不过在我看来,他这话也经不起分析,老大去了东北,人不在家,当兵的义务非得等着老大不成?从古到今也没这样的道理不是;去老大那里摆功,那更不可能。一个逃兵,能活着回来就烧高香了,何功可摆?那就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身上没钱,借机向他大哥要盘缠,让老大弥补弥补他所谓的替当兵的损失。这就对了,不用再细想了,二黑哥十有就是这事儿。只是估计他要到的钱不多,他可是说老大也是一大家子人,日子过得也是紧巴巴的,能有多少钱给他。所以眼下黑哥得提前盘算呀,眼看着就要到家,一旦到了家,一是亲戚邻居知道自己平安回来,到家里坐坐c唠唠,二是还得到自己的至亲回往回往。等等这一切,都得有所预备,总得有点儿像样的招待,总不能像现在这样,肩膀扛着铺盖卷,手里空空如也,就那么干巴巴地讲述他的当兵经历?总而言之一句话,没钱那肯定不中,钱少了都显得寒酸。想到这些,我心里似乎全明白了二黑哥张口问我“称多少钱”的意思了:二黑哥就是踅摸着想向我借钱。说起来也怨我,早该问问他,需不需要钱。可他不张口,我也不好主动去问呀。所以嘛,面对眼前困难的二黑哥,这个忙,我得帮。救急如救火,谁没个用急的时候,一分钱难死英雄好汉,真是一点不假,何况他这种特殊情况,咱不理解,谁理解,咱不帮他,谁还能帮他。二黑哥也真是,你想借钱就明说嘛,干嘛还藏着掖着,说些什么“见识见识c称多少钱”这种半遮半掩的话,看来他还是有些不好意思,把我当外人了。想到这里,我拍拍胸脯,底气十足地对二黑哥说道: “二黑哥,你没钱早说啊,我这里有,需要多少尽管说!” 此刻,只有我能体谅二黑哥的难处,现在也只有我能帮他。不过,考虑到他抹不开面子的一面,我主动挑明是对的,别再等他磕磕巴巴地“钱啊啥地”弯弯绕个没完。我接着说道: “你这当兵一走就是好几年,不知多少回游离在生死一瞬间,如今平平安安地回来,终归可喜可贺,到家后招待亲戚邻居啥地,少不了用钱,下火车后是得提前预备点儿。” 只是我并没有按二黑哥所要求的,明确告诉他我“腰里到底称几个钱”。具体的钱数,别管多少,怎么能随便往外说呢,别说咱并不称钱,就是以后有了钱,也不会露富的,这可是祖训,对吧。 听了我这句话,二黑哥忽然瞪大了眼睛,挺直了身子,大有跟我急的意思,嗓门一下子也高了不少,教训我的意味儿,瞬间散落我一身: “拉倒吧!你小子别别给咱扯那犊子,俺是问你腰里到底称多少银银子?” 没想到二黑哥突然又给我来了这么一句,连“扯犊子”这话都麻利的用上了,只是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变了味儿不说,听着也别扭。看来当兵在外这几年,一路东北朝鲜开过去,没少和东北那疙瘩的老乡打交道,东北话也算学到家了,就是跟我相比还差点儿。 “他老兄果然开始对我兴师问罪c反攻倒算了。” 我听出来了,二黑哥这句话中,明显地夹杂着对我的轻视和戏谑,且对我拍胸脯借钱给他这一表态,带着很强的抵触甚至是敌意。“难道二黑哥不是向我借钱?那他问我‘到底称多少银子’这种在我听来看似调笑c实则讽刺的话,他老兄,到底是何用意?” 他问得我别扭,让我琢磨着难受,连着张了几次嘴,竟不知如何回答他。看来,二黑哥现在确实对我产生了看法,而且是比较偏激的看法。我是一句不慎,横招猜疑啊:“逃兵”的事儿,估计已经使他敏感异常,一定担心我不知道啥时候就会给他捅出去;借钱与他呢,估计又是在他已有的伤口上,撒了一把盐,无意之中伤了他的自尊心。我思量着啊,我现在在二黑哥面前无异于一颗定时炸弹,里外不是人,真难为死我了,我招谁惹谁了,大过年的,落这等不素净可老憋着不吱声,也不是个办法呀。 “哎呀,二黑哥,看你问得,我都不知道怎么回答你了,我上哪称银子去,我就是个肩膀顶着脑袋闯关东混东北的,一没技术,二没关系,要啥没啥,跟你当兵还不一样,靠卖力挣钱吃饭,整个辛苦费,能有多少钱呢?也多亏我靠着马区长,在顺城找了个好工作,开始学徒工,后来转正顶岗,平时一个人也没啥花项,也没有这个那个的不良爱好,加之去年在安东修铁路几个月,公司有补助,收入还可以。所以,手里的几个钱,都是我省吃俭用攒下来的,也没几个钱” “没几个钱啊!不称钱,俺没听错,是吧?看你得瑟的,还‘用钱尽管说’,不称钱,那你张口哦餐车闭口哦餐车的,餐车那地方是咱穷老百姓去去的地方吗?你以为你是哪级干部c老革命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四章 好心错怼老兵 “什么什么?我没听错吧!”当我细细真真地把二黑哥最后这些话捋把清楚后,我如突遭雷击一般,怔怔地呆坐着,脑袋瓜子里面,匆忙焦急地过起电来。“折腾了半天,费了这么多口舌,原来二黑哥是反对我去餐车吃饭,嫌去餐车吃饭浪费,嫌俺俩还不够格。除此之外,似乎也没有别的意思,不是我所想象的那种情况。我的天,懊恼死我啦!围绕着还没吃到嘴的一顿便饭,费尽心思绕来绕去,到头来,楞让二黑哥被我胡整的吹胡子瞪眼不说,我挖空心思替他瞎踅摸来踅摸去的林林总总,其实都是我对他的误解,人家根本不是我所想象的那种人,是我完全错怼c错估了二黑哥。如此看来,二黑哥胸怀宽广,心比天大,而我不光年轻没经验,还还心胸狭窄c乱琢磨二黑哥,我这是干的什么呀这是!” 二黑哥腾地从座位上起身,摸索着,从他放在行李架上的铺盖卷里面拽出一个布兜,往小桌子上一撂,“你要是不嫌,我这里不是还有带的干粮吗,凑合着吃点儿吧大兄弟,没吃的饿着也能撑到家。你年轻,经历的事儿少,俺可是在战场上饿习惯了,三天两天不吃饭,不算啥,再说现在又不是急着往前线运弹药抢伤员,好歹得设法吃个肚里圆,别万一在道上被美国飞机炸死,当个饿死鬼。哎,年轻轻的,怎么老想着去省事儿的地方吃现成的吃好的,过去的穷日子忘忘啦,俺看你这两年在东北吃高粱米吃得牙根子都黄了。” “别别二黑哥,你这点儿干粮还是留着带回家给孩子们吃吧,吃我的吃我的。”我诚惶诚恐,忙不迭地从座位底下的包里往外拿馒头c朝鲜泡菜,可我的心里却很不平静,就觉得二黑哥这几年在朝鲜太苦了。抬起头来的时候,感觉眼里湿湿的粘粘的,有东西要掉出来,是不是低头低的,我也说不清楚。俺俩就这样就着泡菜啃着馒头,凑合着开始吃起来。看二黑哥大口吞吃的样子,吃得倒是有滋有味的,可我不知咋地,馒头咸菜到了嘴里,竟没有一点儿味道。搪瓷缸里没水了,正好,我把手里捏着的一小块馒头放进嘴里,便起身去车厢那头打水。也不知道几个点儿了,车厢里很多人都在瞌睡。在去打水的来回路上,我忽然发现,有不少眼睛在看着我 俺哥俩交流到这份儿上,我算是比较彻底地觉悟了。二黑哥的一番话,虽略带嘲讽,不甚顺耳,但朴实无华,短短几句话,言辞恳切,抽丝剥茧般布局,故弄玄虚,先抑后扬,步步暗含玄机,激我无形于有形,到最后,我听得句句在理,说的我懊悔不已,老兵二哥确确实实给我好好地上了一课。看来,二黑哥并不是一个简单人物,远比我想像的要复杂c精明得多,反衬的自己年轻且自负,行事儿c考虑问题简单直接唉,不服气不行呢,战争就是锻炼人。我如同做了亏心事儿的小学生,一边有意无意地啃着馒头,其实内心里一直在焦急地反思自己鲁莽c抑制自己内心冲动,还时不时地怯怯地,偷瞄二黑哥一眼,看看他情绪上的变化,别不小心再招惹他生气;同时又前后左右地扫描一下,唯恐车内的人注意到俺俩这边。这一瞧,不禁令我大吃一惊:一些从昨天就同坐在车厢里的面熟旅客,还有些后来不知哪一站上来的,反正周围附近不少的人,大眼瞪小眼地看着俺俩这边,有的不停地窃窃私语,有的还指指点点,只是之前俺俩精力过于集中于对话交流,没注意到罢了。这不刚一静下来,各种各样的声音,一下子就传进了我的耳朵里。 “哎哎我说,那边两位,一大一小黑一白那两位,就是那个志愿军老兵和他身边那位小伙子,从昨天到现在,叽叽咕咕地一直没消停呢,刚才好像吵起来了?动静蛮大的。” “可不是咋地,搅和的我连觉都睡不踏实。看那小伙子挺实诚又热乎的,忙前忙后对老兵照顾的很周到,昨晚那老兵喝醉,还是人家小伙子把他扛回来的。” 听声音,说话声是从前面传过来的。虽然并不认识他们,但从传过来的话语中,我可以断定,他们应是昨天上的车,并且见证了二黑哥在车厢里表演以及我俩喝酒全过程的旅客。真好笑,昨晚二黑哥喝多了不假,只是走路摇晃而已,其实是我扶着他回来的,可到了这位老乡嘴里,不知怎么,就变成了是我扛着回来的。都说眼见为实,耳听为虚,这还没一天的时间呢,我俩的这点儿事情,就给八卦演绎的走了样,这些人是啥记忆。人啊人,上下嘴一张,也不考虑后果。哎,像这样不负责任,基本上当着面胡乱说的,该怎么论?上哪说理去。 接着,又听到从后面飘过来的说话声。 “当兵的我见过不少,这两年也没少参加慰问志愿军的各种活动,送炒面c听演讲啥地,不过,我总觉得,那老兵,弓背塌腰,黑不溜秋c结结巴巴的,我怎么看都不像个志愿军,看着他就是没我见过的志愿军那种精气神,怎么打量都不像” “你这句话就不对了,我听着别扭。这人不可貌相c海水不可斗量的道理,你得懂吧。再说啦,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以你的意思,那志愿军个个都得是雄赳赳气昂昂的英雄好汉。咱八路军和志愿军是不同于以前的军队,可他们也是人呢,是人就会分个三六九等,是吧。可我听说啊,朝鲜战场上咱志愿军打的可是十七个国家的军队,人家装备先进,咱那还是小米加步枪,后勤还是靠牛拉肩抗,战士们吃不好喝不上,时时刻刻都冒着死的危险,残酷得很,咱志愿军可受了大罪了,从战场上下来的人,哪个不黑不溜秋c面黄肌瘦的,能像你弥勒佛这般?真是的,净站着说话不腰疼。” “得得,说着别人,你怎么又扯到我身上了。” “我看你对咱志愿军没感情,缺少起码的尊重。还有,你也不看看现在的形势,志愿军是天底下最可爱的人,保家卫国,流血牺牲,我是打心底里仰慕他们,要不是年龄大,我早就报名去朝鲜了,你乱怀疑人家志愿军,这事儿不对!” “你别给我上纲上线,老子黑虎白虎都见过,就是没见过‘吓唬’。哎哎,我也是随便说说,就成了反对志愿军啦,你可够阶级的。” 真够热闹的,也不知这两位旅客去往哪里,从口音上一时也不好分辨,他俩竟因为二黑哥瞪起眼来。 “你们说得谁啊?什么像不像的,在哪个座位上坐着?指给我看看,让我也见识见识。” 听这位,也是个不嫌事儿多得主,坐车闲的难受。看来对昨天车厢里发生的事儿是一无所知,那肯定是后来上的车。这会儿听到车厢里几个地方都在谈论什么“志愿军”的事儿,也不甘寂寞,喋喋不休地忙乎着左右打听开来,一副不打听清楚还不罢休的架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五章 冷对各种议论声 周边叽叽咕咕说话声间杂着的嘈杂声,还有不时响起的一阵大一阵小的嬉笑,我总感觉是在正对着我俩这边;这些嘈杂刺耳的声音如针扎,似刀割,臊得我脸红脖子粗,心中的愤懑情绪嗤嗤地滋长 “不就是由于我和二黑哥在吃饭的问题上产生了相左的想法,算是争论了几句,也不关你们这些人的事儿啊?你们这些人怎么就如此不负责任c毫无顾忌地对俺俩,不是,主要是对二黑哥如此不停地品头论足c指手画脚甚至于无中生有呢。听你们所交谈的内容中,对我倒没说啥,可对二黑哥就有点儿大不敬了;你们这些人不管不顾,大呼小叫的,就差指名道姓前来指认了,你们这样做,与指名道姓也没啥区别,太不把俺哥俩放在眼里了,还大有推而广之的架势,太不像话了。一群不甘寂寞的无知之人,是不是以为找到了打发旅途寂寞时光的好话题?可真是解放了,就可以当着别人的面,这样随意地在大庭广众之下肆无忌惮地满嘴跑火车?将心比心,你们怎么也不想想别人的感受?要是搁在你们身上呢?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我心里着急上火,可一点儿效果都没有,因为围绕着我俩的话题还在此起彼伏地进行着。我是越听越难受,越听越别扭,越想越觉尴尬,心里也愈发地着急。“我的二黑哥已经够难的了,你们这些旁观者,对俺俩别再这样关注c更不要这等热情了,好不好,你们只知其一而不知其二,别再热心过度瞎议论了。” 我心乱如麻,焦急万分。感觉这一切的一切,之所以发展到现如今这种覆水难收的难堪地步,皆由我自昨天一时兴起,“积极主动”地认识了二黑哥,还自作聪明地参与甚至“导演”之后的这几个事儿有直接的关系。 “该死的,一个一个的没完没了起来,到底关你们啥事儿呀,一群吃饱了撑得难受的货,气死我啦,真应该好好饿饿你们这些人三天三夜,看看你们还有没有这等乱议论人的闲心。” 我所听到的每一句话和每一阵子的嬉笑,可谓味同嚼蜡,可又一点儿辙都没有。嘴长在他们的脸上,我也不可能前去封堵人家啊。我气得愈发地难以忍受,但也只有默默忍受。在默默忍受的同时,只能无助地再扪心深思一番。细想之下,才意识到,真是大大地不好,有点儿太可怕。别忘了,一个人就是一个义务广播员,何况光这节车厢里就有好几堆聚在一起,还在不停地添油加醋评论俺俩的不知来自哪省哪地的“热情”高高的义务广播员,一旦他们回到单位回到家,俺那娘哎,这个传导效应,力量肯定大的惊人,后果简直难以预料想到这里,我身上的汗毛都倒竖起来:“谢天谢地,幸亏二黑哥‘逃兵’这一关键环节没走漏半点儿风声,否则,还不瞬间就传遍整个火车,那所有的人,老的少的,男的女的,还不都像看猴子一样来参观二黑哥,肯定也连带着把我也参观了,在夹杂着各种各样的讽刺鄙视的言语与眼光中,想想吧,到不了年,俺俩那可真就‘名’扬大半个中国了,一想到这样可怕的后果,脊背都已阵阵发凉二黑哥啊二黑哥,咱哥俩想不出名都难喽,认识你算是倒了大霉了我。” 惊恐之余,我又释然了,因为啥?因为俺俩这事儿吧,主要还是是针对的二黑哥,我倒没啥,但问题还是出在自己身上,是俺俩主动授人以话柄,过多地怪罪这些热情满满的旅客,连我自己就觉得理亏。满车厢这么多号人,人家之所以单单对俺俩如此热心,还不是昨天二黑哥在车厢里的那番“表演”,哦对了,也与我对他的“宣传造势”有关,换句话说,我俩昨天起就被有心人“关注”上了,而关注的“明星”人物自然是二黑哥,我只不过碰巧沾了一点儿“星”。真是无巧不成书,那就让他们说笑吧,都回家过年,挤在车厢这种鸡笼子般的地方,污浊混杂,空气凝滞,是该有些助兴的话题。 “从小到大,从关内到关外,还没出过名呢;这可好,在回家的火车上,因为遇到了二黑哥的缘故,俺俩一时间成了车厢内不少人关心关注的热点人物,真可谓一不小心竟然出了个不大不小的名,只可惜跟着二黑哥啊,这名人当得有些窝囊。遇到这种情况,咱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唉,认倒霉吧。” 这下可好,事情很奇妙,后果很严重,反正已经是发展到了失控的程度了,虽然每一个的发生,都是在我的意料之外,甚至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既然毫无办法,不如顺其自然吧,懒得再去管他们。”我收拾心思,小心地瞧了瞧二黑哥:吓,对周围针对我俩尤其是针对他的那些刺耳的议论声是充耳不闻,视而不见,就像一句也没听到,一个说他的人都没看到一样,永远是一副淡定镇定自如c气定神闲c闲云野鹤般的模样,惟有他的两个动作,一个是看到的,一个是听到的,更彰显出他那优于我等之人的大将气质:上下蠕动的嘴唇及一鼓一鼓的腮帮子,他那是在咀嚼馒头;咯吱咯吱的声音,那是他在大嚼泡菜。还别说,就他现在这副架势,车厢里的灯光照射着,再配上他这副黑廋的身材c黝黑的脸庞c两只滚来滚去的黑眼珠以及因吃馒头泡菜而不断变化着的脸部动作,说他具备些仙风道骨的风采,也确不为过。可二黑哥为啥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呢?要不就是他的耳朵有问题,可能被美国的飞机大炮震聋了,就是没很聋,估计也留有后遗症,多少会影响他的听力 “不愿意别人议论评价,我这里还在不停地瞎捉摸,这阵子让周围的一些人整的脑子有点儿乱套。到此为止吧,别再分析琢磨二黑哥了。我现在是一错再错,出错的根子吗,就是对他老兄的期望值太高了,说到底,就是打死都不愿意相信他是逃兵。可事已至此,明摆在那里,再琢磨c埋怨甚至对二黑哥耍态度都毫无意义,皇帝不急太监急的,已毫无意义,还是面对现实吧。接下来嘛,就是听听二黑哥他被关押的事儿,虽是戳他的最痛楚,但也是一段不能也不该忘记的历史,况且还不是他一个人的历史。好了,二黑哥能活着回来也不容易,我发誓,从现在开始,包括以后到了家里,关于他逃兵这一节,除非他自己说出来,我自己一定做到不向外吐露半个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六章 车到山海关 寡淡无味地往肚子里填了两个馒头,我就再也吃不下去了。可二黑哥胃口好得很,风卷残云般,四个馒头转眼就进了肚子里。末了,还砸吧砸吧嘴,然后灌下一大口水心,拍拍肚子,满意足地对我说道:“吃饱了,真他奶奶地过瘾,你带的这个泡菜正宗,里面的小咸鱼够味儿,鲜辣无比,比朝鲜那边的好多了;你是不知道,朝鲜那边打仗打的这几年,缺这少那的,全靠咱国内往那运,没咱国家支撑着,早他奶奶地那那个了,整得老百姓做个泡菜配料也不全,就是不如你带的这个好吃。俺们这些个从战场上下来的人,凡事要求不高,生活上只要能填饱肚肚子,就心满意足了,有馒头泡菜吃着,比当时一把炒面一把雪强多啦。”没想到二黑哥说道一顿,扭头朝周围随意地瞄了一圈,嘴里“哼哼”两声,像是对我,又像是自顾自地说了又令我一惊的话,“小样,瘪犊子玩意儿,光说不练的冬木嘴巴长舌头短,扯起来没完没了的,也不怕被东北的大风扇折了,怎么说是他们的事儿,听不听是咱的事儿,咱才不管他们说啥呢,老子反正就这样了,爱怎么地就怎么地吧。咋地大兄弟,比去餐车吃,省不少吧?这多实惠,酒足饭饭饱。”说到这里,他咕咚一声,又灌下一大口开水。 二黑哥后面这几句话,虽仍有些絮絮叨叨c颠三倒四的,我可是句句听得都是一清二楚,那就是周围那些人针对俺俩所说的这个那个,二黑哥他不仅仅都听到了,而且还很生气,更想不到的是,他埋汰起那些点评他的人来,竟然一套一套的,连朝语“同志”都飚出来了,称呼上到没用错,但难以理解他是不是因气急了而用错了词。 “我的老天爷,他老兄的耳朵不聋啊!” 哎呀我这脑子,我又猜错了二黑哥。 “是是是,这样是实惠。至于去餐车吃饭吗,没你想的那么复杂,现在是新社会,人人平等,只要能吃得起,谁都能去消费。你当兵这么几年,咱部队里不是最讲究官兵平等嘛,你的体会应该比我深,咱哥俩又不是去白吃。这样倒好,我从公司食堂带来的二两一个的大馒头,你才吃了四个,好胃口;钱倒是省下了,可就是简单了点儿,我老觉得委屈了你老哥,其实吃顿饭,才花不了几个钱,好几天的火车,也不能太亏待自己不是,咱又是那种败坏的人,再说啦,靠嘴里省钱,它也省不了哪去的。” 二黑哥打着饱嗝,摆手阻止我继续说下去,“还是这样好这样好,有吃的就中,这样吃的舒心,花那个钱不值得。” 到最后,挨一顿训,省了钱,我还能说啥,这样的结果我可以接受。就是算了吧,我又不傻,干嘛非得干这种出钱出力不讨好的事儿呢。经过再一次的反思反省,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断不可再出现期期艾艾c支支吾吾的言语上的漏洞,免得不知不觉中被他抓住把柄细细琢磨一番后,阴沉着黑脸再训斥我一顿。只是没能去餐车,让二黑哥好好地吃一顿,老是让我越想越感到内疚。 “大兄弟,现在几个点,火车这走走停停地挪到哪了?” 刚刚吃饱喝足的二黑哥,开始把精力放在嫌火车跑得慢上,冷不丁问了我这么句不着边际的话,他急于回家的心情可见一斑。 “我也闹不清楚。”被突然打断思路的我,顺应着回他到。 不过,经他这一问,我才意识到周围说话的声音比刚才低了很多,抬头朝四下一看,车厢里大部分人都在以各种姿势在睡觉。看这样子,估计得下半夜了。回头想想真逗,别说没去餐车,就这个点儿,估计去了也是白去,餐车里的服务员不也得休息,人家还不早就关门歇业了。 “这可是火车,不是你赶得马车,快慢由你自己说了算,火车跑的再慢,也比你赶得那马车跑得快吧,外面黑咕隆咚的,也分不清个东西南北,再慢也不过两天就到家了,既然咱哥俩都交给了火车,着急也没用,又想嫂子了吧?”回他这句话后,我连打了几个哈欠,对二黑哥说,“困了,咱还是睡觉吧,回到家你就不用想啦。”没反应,我回头一看,嚯,他老兄两腿蜷起,双手交叉,斜着身子,睡着了。 二黑哥前面好像说过“他站着都能睡”的话,我信,我真信。在战场上,苦累到了极端,啥姿势都能睡,我干民兵班长的时候,也有过类似的经历,只是艰难险峻的程度,自然不能与二黑哥在抗美援朝那种战场经历相比。现在,温暖的火车里,虽谈不上舒适,但对刚从朝鲜回来的二黑哥来说,无异于天堂一般,吃饱喝足了不睡才怪呢。 我俩睡到了几点也不知道,反正我又是被嘈杂的声音吵醒的。 与昨天一大早我被吵醒的情况一样,时间也差不多的点儿,车厢外只透进一丝的微光。在火车上也有早睡早起的人,这样的人还不少;这些早起的人如同晨起的鸟一样,不管不顾地唧唧咋咋个不停。有忙着去洗漱的,打水的,又忙着哄孩子哭的,尤其是走道里,你来我往,摩肩接踵,熙熙攘攘,远远胜过老家过年赶大集上的人流。这种吵闹的环境,怎能安心睡觉。无论如何是睡不下去了,我扭头看看二黑哥,好家伙,人和桌子上的香烟c瓷缸子都不见了。不愧是行伍出身,睡得快,走得也机灵,幽灵一般,说不见就不见了。“估计他老兄又躲在车厢过道那旮旯看风景抽烟喝水去了?” 待我洗漱完回到座位上,二黑哥也回来了,还端回来一满缸子热水,这事儿他倒一直没忘,昨天一早他也是这样来着。 此时,车厢里的广播又开始了播音。照例是《东方红》乐曲首先响起,然后才是女播音员甜甜的声音:各位旅客早上好,现在是北京时间早晨六点钟,火车前方到站山海关车站,要下车的旅客提前做好准备,带好您的物品,谢谢您乘坐本次列车,祝您旅途愉快! 广播里刚结束,一位女列车员就站在了车厢口,大声招呼起来:山海关车站到了,下车的做好准备啊!还有,餐车稍后开始供应早餐,有吃饭的旅客,可以到餐车,也可以在车厢里预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七章 遥望大海 寻踪山海关 随着车厢内广播和列车员的大声提示,车厢内开始骚动起来。在山海关车站准备下车的旅客,开始从行李架或者座位底下拿自己的大包小包;有的忙着与人告别,相互道着祝福过年的吉祥话的;有的妇女囔着吵着还在睡觉的孩子赶快起来准备下车的哄叫声,再加上过道里来来往往洗刷的c打水的及上厕所的,此时此刻,用人声鼎沸c热闹非凡来形容车厢内的杂乱与热闹,绝对是一点儿都不过分。 我和二黑哥,还有其他不在山海关车站下车的旅客,看热闹般地注视着眼前所发生的的这一切,也不时地躲避着这乱哄哄的人来人往,我的心里又开始考虑早饭的问题,“餐车是不能去了,连提也不能提,就在车厢里解决吧。” 火车正在减速,清晨的阳光开始在车厢里四处播撒。没想到,就在这乱哄哄的车厢里,俺俩后面几个年龄稍长的老汉,围绕着山海关,你一句我一句地讲了起来,谈今论古,听着就像是说书唱戏的在讲历史,挺有意思,比昨天那些议论俺俩的人根本不是一类,水平高了去了。 其中一个若有所思地说,哎呀,过了山海关,咱就进入了关内,与关外的感觉立马就不一样了,老觉着关外不是家,关内才是家。 那可不。另一个接着说,这个听老辈人讲啊,当年闯关东,就是以山海关为界,一过山海关,可就进了生死难料的荒凉之地,死在路上的人啊,据说多了去了。 你说的那是旧社会。又有人插话进来,现在是新社会,哥几个算是熬出头来了,老家那嘎达,人多地少,连肚子都填不饱,要是不到东北来,别说混媳妇了,早他妈饿死了,这点儿我最有体会。 这话我信,你小子这几年是混好了,种着好几晌地,娶上了媳妇,抱上了大胖小子,你最实惠,要是还在家里,你做梦去吧。 记得我过山海关的时候,还是日本人在的时候,查的可严了,浑身上下翻了个遍,小鬼子的刺刀对着我的胸口,楞没把我吓死。 那你混东北比我早几年,我过的时候是驻守着,盘查的也很严。 哎哎,据说这地太重要,又有山又有海,中间设一关卡,就是山海关,说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万里长城就是从这附近的海里叫老龙湾的地方修起,这万里长城啊是遇水架桥,遇山上山,往西一路修到了什么嘉峪关的,这地儿是个自古兵家必争的要隘,当年清军入关的时候,要不是守山海关的吴三桂借口陈圆圆被李自成的大将刘宗敏霸占而投降满清,八旗军队很难入关,咱汉人也不会留那几百年的大辫子。 这都是说书唱戏的说的,咱老百姓哪知道其中的真假,也就是瞎跟着热闹。要是火车在这里停上个巴时辰多好,咱也下去瞅瞅风景去。 其中的一个慨叹山海关的雄奇,竟妄想着让火车多停留个时辰,真是天真。 听着这些人的对话,使我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二黑哥说道,“走走,到过道里看看山海关c看看大海,长这么大,这两样还都没见过呢。” 我俩来到两车厢之间的过道里。火车往南开,东车门窗外应该是大海,那西车门窗外的山上就是山海关喽。车门的玻璃上被一层水雾所覆盖,我抬手擦了擦,便急不可耐地朝外面全方位地扫过去,虽然火车已经减速,也只是眼前的房子c树及山形看的比较清晰,稍远之处,效果可就差远了,忙乎的我从东车窗挪到西车窗,涌入眼帘的,惟有景色的差异而已。从东窗远看,旭日东升,霞光万道,雾气蒸腾,乱云翻滚,犹如一幅巨型印象画,晃得我两眼迷离,神清气爽;从西窗望去,云遮雾锁,四野混沌,光阴腾挪,峰山半掩,视野之内,灰蒙与蛮荒铺展着,恰是天地之间正在上演着的一张动静交替c浓淡恣意变换的泼墨山水画。 “啧啧,真好看真好看,没想到山海关这个节点两边的景色这么好看,简直是美轮美奂,美轮美奂啊。”在对视野中的景色称赞不已的同时,我转眼又一想,“大海在哪?马区长说的山海关又在哪呢?” 连着从东车门到西车门来回了几次,可满眼里仍是铺天盖地奇形怪状的混沌画面,大海还没影,山海关仍无踪。因为过道里都坐满了没买到座号的旅客,还有堆在一起的大包小包,还有站在两边过道里等待下车的,我在这狭小的地方挤来挤去,不是我的腿碰到了别人的头,就是踩到了人的脚上,惹得坐在地上的旅客对我侧目不已。二黑哥到没我这么疯,他草草地在西车窗看了几眼后,便倚在那里,默默地抽起烟来。他抽烟是厉害,一根接一根。 “有啥看头,花嗒嗒黑乎乎的。” 二黑哥慢悠悠地冒出一句,还顺手揉了把眼睛那意思很明确,他是不愿意跟着我瞎看了。 “也是,大海和山海关都不见踪影,啥也看不清楚,还看的两眼发酸发涨,”我两眼贴在玻璃上继续向外瞅着,也觉得再这样漫无目的地看下去也看不出所以然来,失望之余,便说出一直记在心里的马区长曾讲过的战斗故事,算是回溯一下渊源吧。 “哎二黑哥,马区长在咱们那几个区打游击那几年,他说他的很多战友升到了主力部队,我没少听他讲他和他的那些战友的打仗经历,我记得他曾讲到他的战友进东北的事儿,说走到山海关就过不去了。这里的小鬼子不光不向咱山东来的八路军投降,还仗着山海关一带关隘c长城c连体险山及经营多年的永久半永久性军事堡垒等易守难攻的地形地势,主要还是欺负咱八路军土,没有重武器,小日本便口出狂言,不理会咱八路军的劝降命令,还在山海关城门楼上张狂地大呼小叫,那意思就是你土八路放马过啦啊,过来啊。马区长说他的那些战友给气得,大骂道‘狗日的小日本鬼子,你家狗日的天什么皇都投降了,你们的国家都给原子弹炸飞了,竟还敢在中国的土地上蹦跶,再不灭了你们,真是天理难容!’可部队连着冲了几次,都因地形和武器吃亏退了下来,还伤亡了不少战士,关键时候,恰巧遇到赶来的苏联红军,经过双方协商,借助苏联红军老毛子大哥的大炮,没费多大劲儿,大炮一阵子猛轰,就把缩在工事里的小鬼子,连同他们的工事,都掀上了天。马区长讲得有声有色,当时俺听得也真过瘾。哎二黑哥,你当年入朝的时候,在火车里看没看到山海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八章 患难战友偶相遇 “你净瞎扯淡,”二黑哥弹弹手里的烟灰,接着对我就是一阵子讥笑,说:“大兄弟,你的好奇心太那个重了,当年俺是坐的闷罐车,上哪知道到了哪经过了哪些车车站?俺看你就是小孩子心,没事儿闲的瞎捉摸事儿。” “那是那是,你老兄说的是。”我承认我喜欢听人讲故事,到那都原意看看新奇的玩意儿啊风景啊,但不是吃饱了撑的,天生的爱好,要不是有这个秉性,我也就不会独自一人闯关东了。“我还听马区长说过,他说山海关那个‘关’字,被小鬼子的炮弹打坏过,是后来补上得,所以说后来就有了‘远看山海门,近看山海关’的说法。” “咱不知道你说的这些扯淡的事儿,也就是你能听到马区长讲的故事。”二黑哥似乎对我感兴趣的没一点儿的兴致,老是默默地抽烟。 “马区长没到过山海关,也知道山海关的典故,那是他的战友们告诉他的;李队长工作之余也讲过山海关的事儿,但不知他是怎么知道的。”我继续贴在车窗玻璃上,漫无目的的四处看着,嘴里自顾自地都囔着。 火车接连着“咔嚓咔嚓”的一阵巨响,站在两节车厢的过道里,脚底下明显地感到“一顿,又一顿”,身子也不由自主地跟着摇晃了好几下,看来火车确实快要进站了。 “也是,花里胡哨的啥也看不到,不看了,回去准备准备,一会儿车停了下去溜达溜达,然后再吃饭。” 我起身招呼二黑哥,正准备回车厢的时候,忽然听到一个陌生的打招呼的声音,“你是老贾同志吧?” “是问的二黑哥吗?”我心里一愣,转身看说话的人。我知道二黑哥姓贾,保不齐别人也姓贾啊。因是临近停车,下车的人都井然有序静静地朝门口挤挪,这突如其来的问话声,把我和二黑哥包括周围的人都吸引住了,都下意识地扭头找寻说话的人:说话的是谁?为什么事儿找老贾同志?老贾同志又是谁? “你是老贾同志吧!” 问话的人看到没有回应,又紧接着问了一遍,听声音还蛮急迫的,同时还听到他说“哎哎同志,借借光,让一下,让一下啊,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了老贾同志。” 终于看清了,说话的是一个穿公安制服的人。这位公安同志费力地向二黑哥那地挤过去,脸上堆满灿烂的笑容,还小声地说了句“哎呀,怎么比那个时候还黑还廋”。 此时的二黑哥也看到了公安同志是在向他靠过去,估计他并没有意识到一定是去找他,仍然杵在那里,怔怔地,怔怔地看着突然靠过来的公安同志,迷惑地注视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幕,直到那人把手指指他,又反手指指自己,大着嗓门喊道:“哎老贾同志,是运输连的老贾同志吧?” 看着二黑哥紧张愣怔的样子,说明他不光被这位公安同志给问蒙了,显然还被吓着了。从他吃惊的眼神,手哆嗦着抖掉了夹在指缝中的烟,可以看出,这突如其来的招呼,一时间把二黑哥给问得有点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简直紧张极了。二黑哥神情慌乱,惴惴且小声地回应道:“我我是老贾同志,我我不是自己私自那个什么你你是?” 这会儿我当然没闲着,看看挤过来的公安同志,再瞄一眼二黑哥。两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公安同志兴高采烈异常兴奋,二黑哥正相反,一脸迷惑紧张兮兮。二黑哥十有是被半道上突然杀出来的这位公安同志给吓着了,甚至很可能以为专门在此拦截审问他的。看着二黑哥这幅模样,我心里不禁偷着一乐:又是有趣的一幕。 “哎呀老贾同志,你这一张嘴说话,更证明那绝对就是你,差点儿就没认出你来,我是被你救过的苗青,想起来了吧?” 这位自报苗青的同志,伸出右手,想与二黑哥握手,怎奈脚下不是人就是大包小包,虽然只隔着几步远的距离,可就是够不着,他索性把手里提着一个大帆布包一使劲儿夹在左胳膊下,从人缝里挤过去,紧紧抓住二黑哥的手,摇晃着,嘴里一个劲儿地说,“哎呀呀,老贾同志,你还活着,活得好好的,这我就放心了,你可让我好找啊,想不到竟然在这里遇到你。我正好在这里下车,你正好在这里等着我,看来咱俩真是有缘,要不是机缘巧合,咱俩啥时候能见,还真是个未知数,当年要不是你啊,也许我这条命就没了,我一直想找个机会儿谢谢你,好好地谢谢你,今天终于把你找到了!” 公安苗青同志爆料豆子般倾诉着,同时还腾出一只手,从兜里掏出一包大生产香烟,忙不迭地递到二黑哥的手里,“拿着拿着。” 二黑哥犹犹豫豫地接过烟,这会子好像才反应过来。敢情这位公安同志不是来抓他截他审问他的,是来向他表示谢意的,马上就一扫之前的紧张情绪,神情立马变得轻松起来,仍迟疑着问道:“你是苗营长吧?” “对对对,是我,我就是苗青。” 这位苗青同志一脸的感激与喜悦之情,“当时真是对亏了你拼死搭救啊,要不是你,我这条命可就真的撂在朝鲜了。” 狭小的空间,拥挤的人群,都莫名地看着这突然发生的戏剧性的一幕。我简直是看呆了,“被救的志愿军营长突然找上门来致谢了,呵呵,我在火车上遇到二黑哥就够巧的,没想到这还有比我更巧的,真是山不转水转啊,这个世界还是太小了,二黑哥战场上抢救负伤的营长,故事感人,那他身上还有多少故事呢?” 两个人彼此相认,自然也就开始热乎起来。 二黑哥疑惑地问苗青,“俺就纳闷了,当时黑灯瞎火的,你负伤那么重,怎么还记得俺来着?” “咋能不记得你?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不记谁也得记住你啊。”苗营长嘿嘿一乐,说:“我当时负了重伤不假,但伤在腿上,做了简单的包扎,吃了止疼片,大脑还算是清醒,只是到最后药劲过去,才把我给疼的迷糊过去。当时我的警卫员呵斥你c催促你,我都知道,照明弹亮起的时候,我看你看的很清楚。你的模样,你说话的声音,磕磕巴巴的,我都记得是一清二楚的,对吧老贾同志。还有,我的警卫员第二天就把你了解清楚了。” “哦,原来是这样。”二黑哥若有所思,说:“当时一位干部也向俺交代了,说突击营的苗营子被炮弹炸伤了,要求我务必安全地把你送到后方师部医院。那小田现在怎么样?” “牺牲了,”苗营子忧伤地说道:“这小子机灵,有胆,他是我的第三个警卫员,还是没能活下来。” “你怎么穿这身制服,下下了我一跳。” “呵呵,”苗青嘿嘿一笑,说道:“让你受惊了?咱这些上过战场,从死人堆里侥幸爬出来的人,看到穿公安制服的还会害怕?真有你的,莫非你犯了啥事儿不成?说句笑话,老贾你别介意,是这么回事儿,自打那次负伤,加上身上的老伤,部队是回不去了,上级便批准我专业,所以我就专业到了公安局,我现在奉城市公安局工作,多少与咱部队有些相像,也算是继续延续我的军人梦想吧。唉,真不愿意离开部队啊。” 二黑哥听到这里,很有些悻悻不已,嘴上喃喃地说道:“谁谁说不是,咱部队就是个大家庭,弟兄们生死与共,能活下来的,该该知足。” “那是,你我都是命大命硬之人,联合拿咱都没辙,他们那子弹炸弹顶多伤点儿皮毛,死不了,咱俩还有那么多的战友现在不都活得好好的嘛。”苗青仍然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 “你的伤好利索啦?我记得是伤在腿上吧。”二黑哥低头朝苗青的腿上看去。 苗青轻描淡写地回道:“老贾同志好记性,是伤在右腿上,被炮弹炸的。” 苗青营长弯腰撩起裤脚。 我的天,苗营子露出的一截右腿,装得竟然是假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九章 战友衷情 “怎么会是这样?怎么会是这样”二黑哥连连哀叹,“当时我那辆马车拉的是一个基数的迫击炮弹,还有十箱机枪子弹和手榴弹,大概是这个数吧,都超载了,一路盘山路上来,我和我的马累得是筋疲力尽,直喘粗气,急的我没少甩鞭子抽马,当时战士们正冒着炮火忙抢着卸货呢,其他的马车正陆续赶上来,可还没卸完货呢,你那个警卫员小田就把你放到了车里,他还还拿枪逼着我,哭着对我说‘苗营长负了重伤,快走快走,立即送后方医院,你要是敢不服从命令,我一枪把你和你的马打死,你信不信!’” 苗营长放下提着的裤管,略带悲情地说道:“是是,我的警卫员当时对你是急了点儿,合该我倒霉。一开始我还算清醒,就是浑身虚脱的说不出话来,估计是流血流的太多了,止血带用了那么多也止不住,卫生员只好用纱布一层一层地把我的伤腿包裹起来,我也意识到这次伤的不轻,又不是第一次负伤,我心里有数。呵呵,当时我已经做好了光荣的准备,当时那个情况,你也别怪小田。” “不怪不怪,我怎么会怪他呢,我们运输连的工作就是往前线运粮弹往后方运伤病员还有牺牲了的战友。”二黑哥一板一眼地说着,“当时那个情况你也知道,美国鬼子发射的照明弹照的白天一般,炮火封锁的密不透风,天上还有那些该死的飞机,别说人困马乏,就是想不顾一切地撒开腿跑也不可能啊,得防空放炮啊;多亏是盘山路,曲里拐弯的,借助时隐时现月亮的亮光和悬崖峭壁的遮挡,算是有惊无险地躲过了飞机的轰炸,穿过了封锁区。俺的娘哎,俺当时也不知道哪来的邪劲,反正不是被你那警卫员枪逼得,几十里地楞没停歇,一口气把你送进医院。把你送到医院后我也摊在那里动不了了,后来才发现,两只鞋跑没了一只,裤子褂子撕扯的不像样子,胳膊腿上碰得那是青一块紫一块,血糊糊的,都是躲避轰炸的时候与山崖和车辕撞撞的。” “你还把你水壶里的水都给了我呢。”苗营长补充到。 二黑哥瞄了眼苗营长,说:“你的伤口当时流血流的,像开了口的水管子,一路上你迷迷糊糊地老嚷着‘水水’的,你的警卫员小田抱着你,不停地喊着‘营长营长’,就怕你昏死过去。我水壶里还有多半壶水,当然得尽着你喝喝了。” “多亏你那壶水,”苗营长由衷地说道:“要不是你那壶水,结果咋样还真难说,前面打得太激烈,我和警卫员的水早喝光了。” “他奶奶地,”二黑哥突然张嘴骂上了,“美国鬼子的飞机太欺负人,啥时候咱国家有那么强大的飞机大炮就好了,一定得狠狠地教训教训美国鬼子。” 原来二黑哥骂的是让他吃够了苦头的美国鬼子的飞机和大炮。 “放心吧,会有那一天的,老子的这半条腿不会白白牺牲掉的。” 苗营子比二黑哥的感受更深,他继续说道:“老贾啊,当时你拼着命,急如星火地把我送到后方师部野战医院,军医们争分夺秒地实施抢救。但我的腿,膝盖以下都是粉碎性的炸伤,血肉模糊,受伤的时候吧,部分骨头肉啥地就已留在了阵地上,限于当时的条件,医生们在对我的伤口进行了全面检查,实施输血c止血c清创和全面的复位,但我的伤情太严重了,医生们研究认为我的腿是保不住了,要想保命必须进行截肢。这样,我这条腿,是半条腿就没了,当时我处于昏迷状态,醒来后才慢慢知道这其中的事儿。当然,医生和护士后来给我做过详细的解释。还解释啥,不就是半条腿吗?反正再解释也不会把我的下半截右腿解释回来,只要其他的零件都好好的就行,老子还要为家里传宗接代呢,是吧。再后来吗,就是把我送回国养伤,直到伤好后再转业到公安局。这就是我负伤一年多来的经历,就这么简单,与牺牲在朝鲜的那些战友相比,咱就知足吧。” 看苗营长撩起裤管,露出假肢,然后又简明扼要地对二黑哥聊了聊自己自被二黑哥送到师部野战医院后治伤c截肢c养伤以及最后转业的过程。神情真的是很轻描淡写,尤其是在说到自己的腿伤时,简单轻松地就像在说自己偶尔染上的一次伤风感冒。从苗营长这貌似不经意的动作和轻松自如的话语分析来看,我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他呢?那就是,苗营长他自己很坦然截肢的现实,而且并没有因自己肢体有残缺而有所顾忌。这就是军人的风采,佩服!只是苗营子这突然暴露自己假肢的一幕,包括我在内,凡是看到的,都惊呆了,大家都以敬佩的眼光,默默地看着苗营长。不过在我看来,他那泛着金属光泽的假肢,在我开来,无疑就是金光闪闪的军功章!可惜二黑哥没有,我也没有。而二黑哥好像突然有所悟似地,弯下腰,抓住苗营子的裤子往上提了提,仔细看了看,前后左右上上下下反复摸了摸苗青装着假肢的右腿,然后起身,双手抓住苗青,摇晃着,不无自责地叹息道:“苗营长,你的腿腿?都怪我,当时我的马任我怎么打,它就是跑不动要是再快点儿,要是在半道上遇到汽车,你的腿也许就保住了,可那山道它也上不去汽车啊,怪我,都怪我啊。” “哎,老贾同志,可不能这样说,你更不该自责,”苗营子打断二黑哥,“要怪就只能怪美国侵略者,这笔账早晚还得算。我的警卫员后来都告诉我了,医生们也讲啦,说要是在晚来半个小时,光流血也把我流死了。老贾同志,你已经尽力啦,咋能怪你呢,我感谢你还来不及呢。好啦好啦,别说我啦,谈谈你自己吧。” 没想到苗营子这一句话,问得二黑哥脸上顿时黑云密布,一时语塞起来。 苗营子看到二黑哥不言语,还以为人多二黑哥没听清楚他的问话呢,所以又继续大着声问了一遍,“老贾同志,一年多没见,说说你的情况吧,就凭那晚你那机智勇敢不怕牺牲的经头儿,这一年多里,不立功也得授奖。说出来吧,让我也高兴高兴。” 合该二黑哥在苗营长和众人面前不该显露出他的尴尬。当然,他的这个尴尬或者说心结,当下也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因为就在这个关键的时候,火车“吱啦”一声停住了,车厢里的服务员大声喊道:各位旅客注意啦,各位旅客注意啦,山海关车站到了,有下车的旅客下车了,火车在山海关车站停留二十分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章 英雄的泪 “哎呀老贾同志,你说巧不巧,我当兵在外七八年,年年忙着打仗,从东北打到南疆,又从南疆打到朝鲜,打完国内的老蒋军再打侵略朝鲜的美伪军,家里都不知道我是死是活。在朝鲜负了重伤,认识了你,此后我养伤,你还在朝鲜,我是打听打听不到你,见更见不到你,没你的一点儿消息,我还以为你光荣了呢。这好不容易回趟家吧,却在临近下车的时候遇见你,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见到你毫不费功夫’啊,可这这还没说上几句话呢,火车就到了站,真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能再见上面,这可如何是好?这个要不这样吧,你干脆跟我下车,到我家住上几天再走,咱们老战友聊他个三天三夜,喝他个小辫儿朝天,到时我再把你送上车,保准耽误不了你回家过年就是,走吧走吧,跟我下车!” “别别,”二黑哥连连摆手,坚决了拒绝苗营长邀请他下车跟他回家的好意。“这黄年大节,你想早点儿回家过年,俺也是恨不得今天就到家,再说又不是我一个人,咱总不能撇下人家跟着你去吧,这也不合适呀,是吧苗营长。” “还有跟你一路的?是咱战友吗?” 苗营长听二黑哥说还有与他一块回家的,忙打听具体情况。二黑哥指指站在一边的我,对苗营长介绍道,“不是战友,是俺一个村的小兄弟,离得不远的邻居,别看年龄不大,拉锯的时候是俺村的民兵班长,小小年纪来到东北,一个人在顺城工作了好几年,俺俩也是在火车上才遇上的。” 苗营长看了看我,手一扬,算是向我打招呼,我对他点点头,算是回礼。没想到苗营长提高声音对我说道:“小兄弟不简单呢,也算个年轻的老革命了,一个人出来闯,有志气,好样的。” “苗营长过奖啦,我到东北也是对亏领导照顾,”我冲苗营长拱拱手,恭敬地说道:“你好苗营长,认识你很荣幸,老贾同志是我世裔二哥,”我不能在苗营长面前再叫二黑哥了,那显得多土多没水平,这点称呼的常识,我还是知道的。“俺俩一个村的,当年他参军去朝鲜,我还去送他,昨天恰巧在火车上遇见,也合该俺俩有缘。我现在在顺城水电公司工作,我的工作与你们没法比,上班下班,平淡平常,哪有你们志愿军那么光荣伟大风光无限,你们可是当之无愧的天底下最可爱的人,我我最羡慕你们这些志愿军英雄啦。” 这可是我少有的与志愿军战斗英雄如此的近距离,庆幸的是还有言语上的交流,更值得骄傲的是人家大英雄还还夸奖我一顿,夸奖的我怪不好意思的,觉得都有点儿晕乎,再加上火车有点儿晃动,脚底下竟感觉有点儿站不稳。激动之余,把我这几年在顺城学习感悟到的赞美志愿军的心里话,结结巴巴地赶紧地说了出来,这可是我绝对发自内心的赞美之词。没料到苗营长闻听我这番说词,禁不住高兴的哈哈大笑起来,看样子笑得还很开心。 “哈哈哈,好小子,嘴还挺甜的,这话我爱听。不过,我可不是让你羡慕的什么英雄,如果我也算是志愿军里的英雄的话,那像我这样的英雄可就多了去了。哎我说小兄弟,咱虽然是刚认识,可你是老贾同志的小兄弟,那也就是我的小兄弟,都是自己人,自己人那就不说两家话,哥是行伍之人,恕我直言,我得说道说道你两句,你当过兵c打过仗吗?” 二黑哥刚说了我只是个村民兵班长,所以我摇摇头,回他道:“在村里干过民兵,跟着区队县大队剿过匪,干得都是警戒c放哨c查岗啥地,也就是在外围搞搞服务,没机会儿捞着打枪,最多也只能算是个准军人吧。” 这两年在顺城我可没少学习,掌握了不少新鲜词汇,进步是明显的。 “呵呵,啥准军人,挺会整词的,都是小儿科的玩儿意儿。你干的那活啊,给你枪也是聋子的耳朵。看你的年龄,大头娃娃一个,不过二十岁,能说出这样有水平的话来,也够难为你得啦。不过,像你这么大的,在战场上立功受奖的多得是。”苗营子感觉话题扯远了,也许觉得这样的话可能会伤我的自尊,马上话锋一转,又言归正传,“小兄弟,两眼别光盯着志愿军光鲜的一面,打仗是要死人的。在朝鲜战场,咱志愿军和朝鲜人民军对抗的可是以美国为首的17个国家的联合,他们拥有数不尽的飞机大炮坦克,” “可不咋地,”二黑哥哏吃着接上一句,“我最最厌恶美国鬼子的飞机,可他奶奶地把我害到裤裆了,直到现在,天空中有点儿声音我就紧紧张。” “那飞机遮天盖地的,见人炸人,见车炸车,当初谁不紧张害怕,还不是咱之前没经历过吗,缺少经验,后来慢慢地就有了对付它的办法。”苗营长接过二黑哥的话,看了我一眼,继续说道,“联合可都是武装到牙齿的最现代化的军队,富得流油,那炮弹打起来没完,像是永远打不完用不尽,咱志愿军手中都是些万国牌的武器,子弹手榴弹还得算急着用,有门小炮就算重武器了,咱是落后打先进,可最终还是咱落后的一方打败了先进一方,小兄弟,这其中的道理,你明白吗?” “不明白。”我实话实说。 “因为志愿军都是的革命战士,拥有一不怕苦c二不怕死的大无畏的革命精神,到朝鲜帮助朝鲜人民抗击外来侵略者的,咱是正义的一方,正义战争必胜;武器再先进,它也是纸老虎,它是有先进武器,但缺乏精气神,早说过了,说他们是钢多气少。” “所以你们志愿军个个光荣c光鲜啊,要不全国人民都向你们学习呢。”我忙不迭地接了一句。 苗营长听到我这句话沉闷了一下,嘴里发出一声长长的“嘶”的响声,他的面部表情告诉我,他似乎对我这句大唱赞歌的政治口号,表现出一定程度的抵触甚至是反感,略带迟疑与沉思后,才缓缓地对我说道:“亲爱的小兄弟,没有几个人是为着当英雄去参军的,立功受奖靠本事,还得有命去享受,一将功成万骨枯的道理,你也得懂吧。就说在朝鲜吧,跟国内完全不一样,战场基本不分前线后方,战士们在前线后方都有很大的伤亡,还别说饿死冻死累死的,那种残酷,打死你你都想不到,能活下来就万幸了。别人的情况我不知道,据说我吧,从打鬼子起跟我一块参军的九个兄弟,到今天活下来的,还剩三人三条腿;我算啥英雄,牺牲了的那些兄弟才是真正的英雄。” “怎么三人三条腿?”我不禁有些儿纳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一章 问所非答 “这有啥不明白的,”苗营长伸出三个手指头,边说边挨个掰下去,“一个完整的,像老贾同志这样的,一个炸掉了两条腿,现在坐着轮椅的,再一个就是我,还剩一条腿,我们三个活下来的不正好三人三条腿吗,这账还不好算嘛。” 苗营长掰下最后一根手指后,又拍了拍他那条安着假肢的右腿,似乎有意地调侃自己,“准确的说法应该是,三个人三条半腿,因为我算是丢掉了半条腿。” 听到这里,我心里不禁倒抽一口凉气。苗营长所描述的“三条腿也好,三条半腿也罢”,其中所包含着的,竟然是这般让人胆寒c令人唏嘘不已的残酷的战争事实;苗营长所讲的这些牺牲,已经不再使我对抗美援朝这场战争的认识只停留在感性的层面上,更让我倍增对苗营长c二黑哥这些志愿军战士的敬佩之情而我不懂装懂,竟在人家面前还说什么“风光c光鲜”之类的外行话,亏我还是经历过“拉锯”那段极端战乱时期的人,怎么就不动脑子想想呢,张嘴说出这类不着边际的虚话,这只能显得我是多么的幼稚与无知,简直是在人家苗营长这样的大英雄面前出丑,令其贻笑大方。 “我说小兄弟,记着啊,”苗营长开始有点儿语重心长地教育我了,“一个国家,一个民族,没有精气神是不行的,关键的时候,精神可以变物质,精神永远是第一位的。要是一旦精神上垮了,不用人家来打,自己就把自己给灭了。当年小日本为啥敢欺负咱国家,还不是咱中国人自己不团结c窝里老斗,斗来斗去,把人心都斗散了嘛;可光有精神也不行,现代化的战争,打的是钢铁,是技术,不能老是拿步枪手榴弹去对付飞机坦克大炮,必须要用更先进的飞机坦克大炮,才能压制飞机坦克大炮,也才能狠狠地教训这些侵略者,不然的话,就会付出更加惨痛的血的代价,我这条腿就是明证。这就是抗美援朝给我的最大最直接的感受。可喜的是,咱志愿军的装备一天一个样,我负伤回国之前,我就见到过苏联老大哥提供给咱志愿军的喀秋莎火箭炮。那玩儿厉害,行动起来是惊天动地,一发火箭弹打过去,方圆200米一片火海,片甲不留,十几发一起连射,我的妈呀,那阵仗,山呼海啸c惊涛骇浪一般,打的联合尸横遍野,过瘾,那真的是过瘾哪,让他们也好好尝尝咱先进武器的滋味儿。” 看到周围的人都下个差不多了,苗营长才意识到自己还没下车呢。他有点儿着急地说:“哎呀,光顾着说啦,我该下车了。”他又拍着二黑哥的肩膀,说:“老贾同志,既然这样,那我就不强留你了。记住,我现在奉城公安局,有事儿一定找我啊。”苗营长又看了眼二黑哥,说:“你俩这会儿闲着也是闲着,火车还得等一会儿才开,来,小兄弟,帮我一把,你俩陪我到下面再说会儿话吧,也算送我到家。” “好勒,乐意效劳。”我提起苗营长的大帆布包,对二黑哥提议道:“那咱送送苗营长吧。” 我提着苗营长的帆布包先走下火车,然后在下面张手准备着接应,二黑哥则在后面搀扶着,俺俩一上一下照顾他下车,引来周围路过旅客的一阵好奇,整的苗营长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在小心地扶着两边的栏杆向下走的同时,还对俺俩客气道“这这太有点儿夸张了吧,没那么严重,不就是少了一根腿吗,不用扶不用扶,我自己能行。” 来到站台,苗营长又从兜里掏出一包烟,一一递给我俩,还没忘了调侃二黑哥一句,“哎呀老贾同志,好不容易见上你,这这又让你服务一回,我心里真是过意不去。一会儿就要分手了,咱长话短说,我还没得空问问你呢,你这是从哪里来?不会是从朝鲜才回来吧?” “是是的,是才从朝鲜把我放放回来。” 我的天,你满肚子里都是话,说哪一句不行,为啥偏偏一上来就说出这一句最不该说的话。二黑哥吞吞吐吐说出来的第一句话,彻底把我给急蒙了。 “我的亲二哥哎,你那事儿到我这里截住就行了,难道你非得告诉苗营长,‘争取’更大的丢人现眼吗?” 没想到苗营长根本没朝我所担心的那个方面去想,他反以为部队里离不开二黑哥,所以他顺着二黑哥话的意思继续说道: “这我理解。北朝鲜那边多高山险路,加上美国飞机的轰炸,有些阵地,汽车是根本不能去的,战场运输就只能依靠轻便灵活的马车,这也说明你赶马车的技术一流,虽然仗是停了,你们运输队里还是不愿意放你走呗,我没说错吧。” 听到俩人对话到这里,我心里不禁一阵踏实。这两位战友真逗,苗营长表示“理解”,是因为他还蒙在鼓里,所以两个人算是上演了“鸡对鸭说”的一幕。这样好,这样下去,用不了多大会儿,火车就要开,二黑哥“逃兵”的事儿就不会暴露,苗营长就不会知道了。 苗营长嘿嘿一乐,“既然部队如此重用你,这仗都停了有半年,你还坚守在朝鲜,差不多是战斗到最后的老兵了,没功劳也有苦劳吧,我估摸着,按你的实际情况,部队上最低也得给你个三等功,那你也算是名副其实的抗美援朝的功臣,那我祝贺你老贾同志,快把你的英雄业绩给咱显摆显摆,让我也高兴高兴。” 什么什么,苗营长要让二黑哥显摆显摆他自己的“英雄业绩”,我没听错吧? 苗营长这句话一出,简直如晴天霹雳。我不知道作为当事人的二黑哥,在听到苗营长这句问话时,心里是个啥反应,反正我是被这句话给整的刚刚稳定下来的心,连着“咯噔咯噔”地好几下,连捏在手里的烟都差点儿掉到地上。我看一眼二黑哥,他好像没听到苗营长的问话似得,手里的烟早没了,他的两只手搅在一起,正在反复来回地搓着,像是冻的受不了了。 “咋啦,又不是啥丢人的事儿,还不好意思对我说嘛?” 二黑哥越是不说,苗营长越是追着问,而且苗营长这话呀,我是越听越感到心里没底。 让二黑哥“显摆显摆他的英雄业绩”,问题是他有何“英雄业绩可以显摆”?我与他交流了这都两天两夜,从关外一直聊到关内,不但“英雄业绩”没有聊出一件,却反倒聊出个刚“放”回来的逃兵看苗营长这“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大有非得把二黑哥的老底给一步一步地揭出来的趋势。 站在一边的我,心里一直在默默地祈祷,希望二黑哥千万不要把自己的实底和盘托给苗营长,千万千万 我的心,紧张的“砰砰”的跳个不停,感觉自己比二黑哥还紧张,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这这有我啥事儿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二章 愤怒的苗营长 “老贾同志,是真不好意思,还是说出来怕我嫉妒羡慕你咋地?” 苗营长顺手又递给二黑哥一支烟,结结实实地又堵了二黑哥一句狠话。“你我都是响应的号召去抗美援朝,又有幸在战场上相识,我估摸着啊,我要不是负伤,怎么也得立个一等功才能回国;可惜啊,可惜我负了伤,可你一直待在朝鲜,功劳肯定大大地,一定会会超过我。你说出来,也让兄弟替你高兴高兴,兄弟我也好到处为你宣传宣传吗。抓紧时间抓紧时间,可别磨叽起来没完没了啊,这火车说开就开,咱哥俩啥时候能再见,还真的不好说呢,那你的英雄业绩,就只能在你山东老家传颂了。” 真是难以想象二黑哥听到苗营长这番话后,心里到底是咋想的c个中的滋味儿他又是如何再去咀嚼的? 二黑哥极不情愿地接过苗营长递给他的烟,神情凝重,捏在手里的烟,也没有要点着的意思,而是眼睛怔怔地看着苗营长。 苗营长被二黑哥盯得有些不自在,“噗”地吐出一口烟,说:“你看着我干嘛,你倒是快说呀。” 二黑哥一字一句地说道:“苗营长,你真想知道我的真实情况?就不怕我说出来吓吓着你。” “简直是笑话,”苗营长哈哈笑道:“你老哥啥时候变得幽默了。别忘了,我可是在战场上死过几回的人,大大小小负伤无数,光在朝鲜就有两次,最严重的就是那次炸断腿,要不是断腿,咋会认识你,咱可都是面对联合的飞机大炮坦克啥地都不怕的人,还能被你老贾立的大功给吓着?可惜我搭上了半条腿,满打满算才只是立了个小小的二等功,算不上英雄,可真正的英雄咱听说过,也见过,你的功劳再大,也不至于不能向我说说吧?难道你比杨根思c邱少云c孙占元和杨育才他们还英雄不成?呵呵。” 我的天,苗营长爆料豆子般竟搬出一批顶天立地的大英雄!看来他还真是把二黑哥当成了不愿意显露自己的大英雄。殊不知,他这是再把二黑哥往死里逼啊! “你你真想知道?就不怕我说出来磕碜着你。”二黑哥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并再一次问询苗营长,“你真的想让俺告诉你俺的?” “又来了,你我时间可都有限,你你就别再卖关子啦。” 苗营长等的是真有点儿着急了。 “那俺告诉了你,你可千万别后悔啊,更不能对俺耍态度,俺又不是你的兵,别摆你的营长的派头;俺这事儿它不能说,一提俺就后悔的要死,俺在心里已把俺自己枪毙了好好几回了。” “你看你这个费劲儿样子,比打仗还累。让你说说你的英雄业绩,你这是乱说的些啥,我听不懂,你这不是专门在急我。” 二黑哥仍在磨磨蹭蹭地拖延着不说,磨得苗营子气呼呼的,还连着跺着脚,一副难以忍受样子。 这下可好,二黑哥越是不说,反倒越是把苗营长的胃口给高高地吊了起来,反而越发急迫地非逼着他说出来不可。 我在一旁看着一慢一急的他们两个人,心里也是越发地六神无主,干着急却使不上劲儿,只希望火车现在就开走。可邪了门了,火车头连白气都不冒了,歇在那里一动不动,一点儿走的迹象都没有。 现在很明显,情况是越来越糟,正在朝着二黑哥和我不希望的方向发展。 我是知道二黑哥的真实情况,可我不能言语;苗营长是不知道实情,所以继续把二黑哥当成“英雄”,所以继续催促二黑哥快讲,可二黑哥就是磨磨蹭蹭拖延着不原意说。面对英雄的战友,这种丢人现眼的“业绩”,搁谁都不愿意说。此刻,二黑哥的内心里,一定是在滚油锅一般,正经历着痛苦的煎熬。 面对难受的二黑哥和步步紧逼的苗营长,我思量再三,还是放弃了插话的想法。不是不能说,而是他们战友间交流,本身就没我啥事儿;即便是插话,我一个小年轻,况且涉及的是二黑哥自身这种政治性的大事儿,我又能说啥呢?我真急呀!我是说不是,不说也不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听着,就像明知自己的眼前即将发生一幕悲剧,自己打心里也想阻止这场悲剧的发生,可实际情况却不容我有任何的表示。 看着实在是难以启齿的二黑哥,我心里只恨我自己无能,不能解二黑哥于难堪。“哎呀,我的老天,二黑哥啊二黑哥,此时此刻,你不愿意说出你那事儿,我理解,不是我袖手旁观,而是真的爱莫能助啊。” 突然,沉默的二黑哥长叹一声,对苗营长说道:“唉,你何必非得自寻没趣,”二黑哥说到这里,接着连连摇头,说:“俺本想着俺这本该枪毙的事儿,憋到俺死就算算了,没想到偏偏遇到多事儿的你。事到如今,纸里终究包不住火,俺也豁出去了,实话跟你说吧苗营长,俺可不像你,你是真正的英雄,俺啥也不是,俺就是个逃兵,在边境上被关了一年多,现在才放回来。” “什么什么,你说什么,你说简单点儿,慢点儿,再给老子说一遍?” 站在一旁等的有些不耐烦的苗营子,满怀期待地等来的确是“逃兵”一说。之见他的脸,立马由晴转阴,而且是阴沉沉一片。 “俺私自从战场上跑回来,在边境被扣住,才放回来一个多月。” 二黑哥这句话说得流利顺溜,一点儿也没结巴。似乎在战友的一再询问下,思量再三,隐藏在心底的郁结终于解开,找到了释放的窗口,神情也好像一下子不那么紧张了,说起话来自然顺溜多了。可苗营长就不一样了,他似乎就在一瞬间的愣怔之后,猛地对着二黑哥气呼呼地嚷道: “老贾同志,你不要给我开这样的国际玩笑,‘逃兵’这种话岂能是随便乱讲的,这这在战场上可是掉脑袋的事儿。” “自己做的事儿自己就得担起来。咱都是当兵的人,到了这个份儿上,俺还能对你说假话吗。”二黑哥耷拉着头,就像是一个被彻底泄了气的皮球。 “这都是真的?” “真真的。” “你你到底这是演的哪一出?”苗营长惊愕地看着二黑哥,不明就里地喃喃道:“看你当时冒着美国飞机大炮的轰炸,机智灵活地把我安全的送到师部医院,够勇敢的,够有头脑的,可到头来怎么会成了逃兵?” “我的战马炸死了,马车炸飞了,拉的东西炸的粉碎,我是被炸弹的气浪掀到身边的一条山沟里,这才捡了条命,可我醒来后啥也不知道,整个人全傻掉了,鬼神指使似得,走了几天几宿也不知道,最后走到边境被扣住” “没啦?就这?”苗营长疑惑了。 “就这些。” 二黑哥老实交代,与对我说的基本一模一样。 “老贾啊老贾,你让我怎么说你。眼看着抗美援朝就要胜利,革命就要成功,你也不动脑子想想” “想什么想?咱一个农民,瞎字不识一个,没觉悟,有啥想头,能保住命就万幸了。扣住俺后,开会c学习才明白自己确实错了,可后悔它也没啥用啊” “你这种榆木疙瘩,枪毙,真该枪毙!” 二黑哥越是实话实说,苗营子越是生气不已。“我看你不是梦游,就是脑袋瓜子里进鬼了,这还有啥说的,丢志愿军的脸,必须执行战场纪律,立即枪毙。” 苗营长气呼呼地数落着二黑哥,右手却突然往腰间摸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三章 情绪失控 我看得真切。凭我当民兵的经历,一看那动作,一眼就可以猜得出,他这是掏枪的动作,与马区长的掏枪姿势不离十。怎么地,难道苗营长还真要枪毙二黑哥这个“逃兵”不成?这这,这也太出乎意料,也太恐怖了吧!这可是在国内,在山海关站台,又不是在战场上,苗营长干嘛啊这是。 二黑哥与苗营长站在一起,靠的又那么近,自然也看到了苗营长在干什么。他拍拍苗营长的肩膀,说道:“咋地,苗大营长,你掏枪想毙毙了咱?” 苗营长一愣神,扭头看了一眼二黑哥,似乎才反应过来自己想干啥事儿。随即,不自然地咧着大嘴,带着苦恼地神情,瞪了二黑哥一眼,说:“老子还以为是在朝鲜,抓到了临阵脱逃的,二话没有,我必须执行战场纪律。”苗营长接着长叹一声,说:“可惜我现在也没枪了。唉,老贾啊老贾,你真把我气糊涂了。你说你年纪也不小了,也不是当兵才三月俩月的新兵蛋子,咱部队在朝鲜战场上的纪律规定你也是知道的,可你怎么偏偏干出这种让人不齿的你让我说你啥好呢;要是搁在朝鲜,你这种行为,要是我的兵,我绝对会毫不犹豫地当场毙了他,你信不?” 苗营长几乎是一字一顿地对二黑哥说出这番话。 “信信”二黑哥连连点头。我看他对着苗营长那低头哈腰的样子啊,还别说,倒真像刚从战场上逃回来被抓住的逃兵。 “老贾啊,我这样跟你说吧,咱先不论为谁当兵这个大道理,一时半会儿也给你讲不清楚,反正从古到今,凡是当逃兵的,基本都是杀无赦!”苗营长意味深长地瞄了一眼二黑哥,再次着重强调道:“老贾,‘杀无赦’你懂吧?” “俺听得懂,听得懂。”二黑哥又点点头。 “与你关在一起的不少吧?” “不少。有的疯掉了,有的天天写请战书,里面还有排长连长哩,反正啥情况的人都有。还有,对了,还见到过美国俘虏,里面还还有黑人。俺的娘哎,那个黑啊,说俺黑,可和人家那黑人一比,俺可算不上黑。哎苗营长,这些情况你是咋知道的?” “我咋不知道?”苗营长反问二黑哥一句后,语气沉重地继续说道: “在国内打日本打老蒋的时候,逃兵有,到了朝鲜战场,逃兵还有;在国内打仗的时候,包括我的兵在内,也他妈又逃跑的,也有自残的,还有装疯卖傻的,这都是些极个别的孬种,败类。我从入伍当兵那天起,一直到我带兵打仗打,我最恨的就是这极个别临阵逃脱的兵,他影响士气,削弱战斗力,严重的会导致该打赢的仗打不赢,兵败如山倒就是这个意思,你明白吗。可在抗美援朝战场上,咱是落后打先进,战场又不分前方后方,艰苦程度是打老蒋的时候没法比的,可打了那么多的苦仗恶仗,我的兵,包括解放兵在内,没一个孬种,个个都是好样的,就是死,也都是死在冲锋的路上。说又说回来了,人和人不一样,这当兵的也一个道理,也是分三六九等,重要的是抓好战士们的政治思想工作,我也是做过政治思想工作,当干部的要做战士的贴心人,要政治上关注c生活上关心,不管干啥事儿,干部带头冲锋陷阵,员冲在前面,下面的战士能不跟着你一块冲杀吗。只是老贾你这逃兵,我可是头一次听说,算是让我开了眼;部队的规矩,战场上的纪律,到你这里统统变成了‘鬼神指使’,我他妈听得都一头雾水,你这是啥狗屁理论,扣住你竟然还没枪毙你。” “你批评的是。苗营长你别张口枪毙闭口枪毙,俺听得瘆得慌,” “咋?这是必须执行的战场纪律,天经地义。有一种义务叫责任,作为军人,你的责任尽到了吗?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战死沙场是军人的无上荣光,能牺牲在抗美援朝的战场上,是每个志愿军将士的最高责任,像你们这种逃兵,不枪毙,那还叫铁打的军队吗?真是便宜你们了。” 苗营长不愧是搞政工的,讲起大道理来,逻辑严密,一套一套的,我感觉比马区长的水平高多了。 “俺能不知道队伍上的纪律吗。说心里话,当初让俺参加志愿军,就是抱着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想法,赶紧混个复员拉倒,俺还得回家赶集卖膏药,养活俺老爹老娘老婆孩子呢。唉,没想到是到朝鲜来,咱哪知道朝鲜是哪里。还没入朝的时候,除了训练,就是学习军规军纪;入朝后,俺虽是运输兵,不在作战一线,可各种各样的纪律,与一线部队没啥两样,都是规定的死死的c细细的,要说俺不守纪律吧,之前啥事儿都没有,可就是这一次,让俺彻底给搞砸了。俺这事儿吧,俺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到底是咋整的,到底是哪根筋它搭错错了呢?后来吧给扣住了,接受的教育也多了,咱也是慢慢才明白,就是那个什么,说一千道一万,主要还是咱是个来自落后地区的落后的农民” “胡扯,谁不是农民,我祖祖辈辈都是种地的农民,可我就没当逃兵,跟我到朝鲜的我那些兵也都是农民,他们也没当逃兵。” “你看看,你别往往你身上扯啊。”二黑哥连连摆手,“俺是说俺没文化,觉悟低,人是参了军,可思想上还真是没参加志愿军。俺自己寻思着吧,就是害怕,畏难,主要就是怕死。你想啊苗营长,那铺天盖地的美国飞机,刺耳尖叫着的炸弹炮弹,一炸一大片,炸的地动山摇,把人c牲口都给炸没了,咱那经历过这样可怕的阵仗,每次遇到空袭,每到炮火封锁区,俺地娘啊,有一次算一次,每次都把魂儿给吓没没了当兵前,咱可是连枪都没摸过,一听到枪响就跑反,哪像你们,参加队伍早,在战场上摸爬滚打c出生入死那么多年,能打仗,会打仗,有激情,有经验,不不怕死还” “行了老贾,你他妈竟净瞎扯淡,谁他妈战场上不怕死?你这是在为自己的严重错误找借口,简直一派胡言乱语!” 二黑哥不紧不慢地絮絮叨叨地说着,而苗营长不是看天,就是扭头毫无目的地四处乱瞧。我在一旁看得很清楚,二黑哥说的讲的,苗营长他听得很不耐烦,他是在顾及着二黑哥的面子,也许还有我的面子,在耐着自己的性子,强忍着听下去;可他越听越烦躁,尤其是在听到二黑哥最后几句话的时候,情绪上终于失去了控制,对着二黑哥就吼上了,连带着骂人的脏话都飙出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四章 谁都对不起 其实,也怨不得苗营长发飙。要说二黑哥呢,一开始说得倒是好好的,所言自己之事,似乎也都在情理之中;苗营长虽未置可否,至少还在耐心地听着。可他老兄说着说着就有些儿变调,大有为自己煽情c为自己的错误开脱的意味儿。我知道,他原本是个诚实本分之人,实心眼,说话都是直来直去,以前在家赶集上店卖他那些狗皮膏药啥地,都不像别人“老王卖瓜自卖自夸”那般,他非得说自己的东西是“豆腐渣紫泥”。也只有他这种实心人,才说这种实心话。不过,这种实心人说实在话的方式,性格使然,无心之举,若是放在你好我好无关大局的事儿上,也本无可厚非,可像说到他“逃兵”这种政治性问题时,不加考虑,太过于直白地诉说,别说苗营长听不下去,就连我都听着别扭。我感觉二黑哥这些离谱的话,无异于是在往苗营长恼怒之火中,又浇上了一勺滚油,苗营长他铁骨铮铮,眼里根本就揉不得沙子,没听到你发自内心的反省,反而听到了愈发离谱的诉说,他能不怒火中烧吗?二黑哥啊二黑哥,你忘了站在你面前的可是久经国内外战火考验的老革命,你这种稀里糊涂和稀泥般不负责任的话,简直就是对苗营长革命信仰的挑战。果不其然,苗营长大怒了。勃然大怒的苗营长,终于忍无可忍,狠狠地给二黑哥上了一堂终极课,可谓刺刀见红,刀刀见血,直指二黑哥的软肋,听得我心里都有点儿心惊胆战,老觉得苗营长也在说我呢。 “你个逃兵,你真个落后到家了,就凭你说的这些,就足以说明你不配‘中国人民志愿军’这个光荣称号。我就纳闷了,咋就没对你实行战场纪律,毙了你!” 苗营长话已说到这份儿上,他也感觉自己的言辞过于尖刻犀利,在扫了一眼不再言语的二黑哥之后,略作停顿,深吸一口,压了压自己的火气,尽量把语气平和下来。他说:“按说呢,你不是我的兵,又救过我的命,咱俩好不容易在回家的火车上遇到,我该趁此机会儿,好好感谢你才是,一开始我心里也确实是这样想的” “打住吧你,谢什么谢,俺可不敢领你得谢,你可是口口声声要枪枪毙俺。” 二黑哥突然插话了。很明显,他可是话里有话,有情绪在里面。 “你当逃兵不该枪毙吗?”苗营长紧跟着反戈重击。“作为一名志愿军战士,没能守住自己的战斗岗位,扭头往回跑,对得起吗?对得起党和国家吗?对得起支援抗美援朝的各界人士吗?对得起那些流血牺牲的战友吗?你肩膀扛着脑袋回到家乡,如何家乡人民交代,还有何脸面面对家乡父老,怎么对儿女们讲述?这些你都想过没有。总不能说我在战场上被美国的飞机吓得没了魂,偷偷跑回来的。这话你说的出口吗?我说要枪毙你,那是绝对不含糊的;我说要感谢你,那也绝对是真心的。为啥?因为你救过我,你我都侥幸活了下来,能再次相遇,确实高兴,真心想谢你,可被你那不光彩的事儿给搅和的没了情绪。是,我不该教训你,即便教训,也轮不到我。按说你当不当逃兵,跟我没啥直接关系,枪不枪毙你,也跟我没啥关系,可我就是觉得你这事儿窝囊,堵气,不说几句,化解不出我胸中的这口闷气。真窝囊,愚昧落后不求上进的小农,彻头彻尾的糊涂兵,都糊涂到姥姥家了,你这种兵,不枪毙,留着有啥用” “老苗,苗营长,你先打住,歇会儿行不行?大冷的天,别别气坏了身子。” 没想到二黑哥一改之前的唯唯诺诺,执意要打断苗营长。 “苗营长,自打认识你到现在,就这会儿工夫,你枪毙了俺够八八回了,合着你把俺认出来,就是要枪毙俺的。” “嘶嗯” 苗营长似乎被二黑哥这句话给问蒙了,张着嘴嘶溜着,瞪了瞪二黑哥,也只是稍作停顿,仍是教训不已。 “继续扯淡吧你,你不说你那些丑事儿,我上哪知道你是是逃兵去。” “要不是你步步逼俺,俺咋会非得告诉你,还不是你逼得俺。” “你这该枪毙的逃兵,合着怨我了。你辱没志愿军的名声,愧对志愿军的称号,还还强词狡辩,有你这种没脸没皮的人吗?” 现在苗营长和二黑哥俩人的情绪上都有些焦灼,看得我却是左右两难。此时我唯一希望的就是列车员赶快招呼,火车赶紧地发车。可放眼望去,火车像趴窝了一般,一点儿动静没有,只有远处的火车头上,有一缕淡淡的白烟在左右飘散。还有,满车上的人几乎都纷纷来到站台上,活动腿脚的,抽烟闲逛的,小孩子追逐打闹的,整个站台一时成了人头攒动的活动广场。 “这火车不是说停留二十分钟吗,这会儿停的时间可够长的了,是不是又晚点啦?” 我是有意想岔开他俩之间正在进行的争论,提醒他俩该结束了。倒是苗营长回了一句“估计这是要给有重要任务的车让路,这是经常的”话,而二黑哥才不管不顾呢,继续着他的说辞。 “苗营长你你批评的这些都对。俺是给志愿军丢了人,俺该死,该枪毙。你现在教训俺的这些话,那些负责管教俺的人,都说过不知多少遍了,说得比你还多还全面。俺关了这么长日子,不停地接受再教育,开会啦,讨论啦,说认识,谈感想,要俺们从思想上,从灵魂深处,深挖自己的错误根根子。俺做的这事儿,它就不是一名战士办的事儿,俺时常老琢磨,夜里睡觉也常常醒来,就是想这事儿。哎苗营长,你说俺这脑袋里面它是不是有毛病,要是没毛病,俺怎么会犯这种低级的错误?俺真错了,就像你说的,对对不起,对不起政府,对不起家乡父老,俺是什么人都对不起。可俺还琢磨着啊,还有对不起的一个人,那就是对不起俺自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五章 战友多保重 “我说老贾,你是不是发高烧烧糊涂了?你这是啥狗屁理论,你自己做错的事儿,组织上没枪毙你,就已经是对你天恩浩荡了,你对不起的多了,唯独不包括的就是你自己。你说,你唠唠叨叨的,这不是为你自己狡辩是啥?简直没法再听你说下去,真该枪毙。” 苗营长简直要被二黑哥气炸了,我听着也是愈发地别扭。 “老苗你别真急呀,你耐心点儿听俺说完,再枪毙俺也不迟。” 二黑哥以不容置疑的口气,示意苗营长必须耐心地听下去。二黑哥不待苗营长有啥反应,继续说道:“俺为啥要说也对不起俺俺自己呢?俺也是老琢磨这事儿久了。你想啊,俺在朝鲜也没闲着,没有任务的时候,得悉心照料牲口,完成任务全靠它,这些牲口它通人性,你对它好,关键的时候才肯出力;还得保养马车c放空防敌防特c开会学习总结。一有任务,赶上马车,装上前线急需的物质,急如星火往上赶。要说挨美国飞机炸大炮轰,哪次执行任务的时候不挨?说心里话,一开始好害怕,吓得六神无主,屎尿都给吓出来了。可执行任务次说多了,也就慢慢适应了,大伙不断总结反思,也逐渐找到了对付美国飞机大炮的窍门,无非就是:提前预警,借助地形巧隐蔽,利用月亮实施背光式躲避,还有打时间差c急停疾走的跳跃式,反正办法多的是。当时一门心思想的就是完成任务,尽量活下来,再去完成下次任务,真没别的想法,咱对死也都没多想过,实话实说,好几次岌岌乎被美国飞机炸死” “废话,你要是被炸死的话,那你可就成了烈士了。行啦你,想说什么,抓紧,火车不会老停着,说开就开。” 苗营长不无讥讽地跟上一句,语气中明显地充斥着不耐烦。 “是啊,俺要是被炸死,也就没有后来的事儿了,咱俩也不会站在这大冷天里,俺也不会挨着冻还挨你的训。可问题就在这里,俺那事儿之前的每次战斗行动,领导布置给俺的任务都能完成,俺虽不是表现最好的,那也是受到过连首长表扬的。连长就曾当着运输连全体弟兄说过,‘别看老贾同志平时蔫不拉几的,年龄也不小了,可赶马车使牲口那是有一套的,再不听话的骡马,到他手里都服服帖帖的,任务完成的还是相当可以的’。你听听,这不是表扬俺工作干的好吗。再说挨美国飞机的炸,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挨过也就没事儿了,可偏偏它咋就在那次行动中就就把俺的魂儿给炸没了呢?就就那一次,把俺之前的一切全都给炸没了,把俺炸成了逃兵,炸成了罪人。你也说俺这事儿冤,俺也想着它就是忒冤,连俺自己这百十斤,它都对不住,你替俺踅摸踅摸,俺说的是不是有道理?” 二黑哥说到这里,满脸委屈地看着苗营长,大有非得问出个所以然来的尽头。“俺是个庄稼人,不识字,没啥觉悟,你觉悟高,你替俺琢磨琢磨,这到底是咋回事儿。” “咦嗯?” 二黑哥抛出的这句话,竟使得苗营长一时出现了短暂的语塞,怔怔地看着二黑哥,两只手像刚才的二黑哥那样,不停地揉搓着,倒好像二黑哥的这句话犹如烫手的山芋,让苗营长接的非常的别扭。莫非这次轮到苗营长犯难了不成?我也真没想到二黑哥能问出这样的话来,况且他说的也不是,听起来不好懂。 “要说你这事儿吧,如你所说属实,要说怪,还真是日怪。”苗营长思考再三,又把二黑哥从上到下扫视一遍,最后还是把皮球给重新踢了回去。苗营长说,“你自己做的事儿,还是得从自身查找原因,解铃还须系铃人。什么鬼啊魂的,别老是找那些没用的,老子革命这么多年,打仗无数,从来不信这玩意儿。不过说起来,你虽是逃兵,作为志愿军一员,毕竟也为抗美援朝出过力流过汗,没功劳还有苦劳,没苦劳还有疲劳,对你吗,是应该功过两分的。但你这个逃兵的黑点,可是个致命的错误,你得背一辈子的黑锅。”苗营长抬头看了看天,伸手握住二黑哥的手,说:“老贾同志,你现在懂得志愿军这个称号的宝贵了吧,也希望你能理解我的一番苦心。好了,这火车一时半会儿也动不了,我这条伤腿不能在外面呆长。回到家里,别忘了咱志愿军的优良作风,干出一番正经事来,为子孙后代留个好名声。另外,我这里还有点儿干货,不多,拿回家去,也算我对你的一点儿谢意。区区薄礼,不成敬意,还望老贾同志笑纳。” 苗营长边说,边从提包里,拿出几包东西。“这包是木耳,这包是蘑菇,这个,烟不多,不在分你了。” 二黑哥不愿意了,一个劲儿地阻止苗营长,“这样不好,你也不容易,俺咋能要你的东西,这从哪说起。” “服从命令。”苗营长一声令下,二黑哥便不好再说什么。苗营长把包收拾好,立正,向二黑哥“啪”,行了一个军礼:“祝你一路顺风,多保重。” 慌得二黑哥赶忙举手还礼,“苗营长你多保重!” 苗营长再次握住二黑哥的手,说:“老贾同志,记住,我在奉城公安局,再来东北的时候一定找我。一路保重,到家多奉献,别忘了自己是名光荣的志愿军战士。” 说完,提起包,转身走去。在刺骨的寒风中,背影中的苗营长,走路明显地一瘸一拐,但仍是一副标准的军人姿态,步履稳健,铿锵有力。 二黑哥久久地久久地注视着逐渐远去的苗营长,直到苗营长消失在昏暗的寒风中,他还怔怔地远眺着。 我走过去,帮二黑哥拿起苗营长留给他的东西,劝他道:“二黑哥,苗营长走远了,这么冷的天,咱还是回车上去吧,站台上太冷了。” 没反应。我扭头看他一眼,这一看我才清楚地看到,二黑哥略显苍老的脸上,两道泪痕特别的显眼。我的天,二黑哥流泪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六章 真是难以招架 二黑哥对我的提醒没有丝毫的反应,他就像呆傻了一般,直挺挺地站着,两眼目不转睛地看着已经渐渐远去的苗营长。走下站台的苗营长,进入视野的死角,根本就看不到了。我再次招呼二黑哥: “人家苗营长走远了,你站在这里还看啥看?咱仨待得这会儿可不小,快回车上去吧,冻死啦。” 二黑哥对我的再次招呼仍然没有反应,还是一动不动地站着,看着。我有些纳闷,也有些着急,这么大冷的天,你这是犯的哪门子傻?我不得不有些恼怒地看他一眼。嚯,不看则已,细看之下,只见二黑哥两眼流出的泪水如两条小细流,已经缓慢地流到他的嘴角。也许是泪水不断滑落刺激的缘故,他的嘴角不时地蠕动一下,再吮吸一口瞧他那引颈张望c恋恋不舍的样子,透露着难割难舍的复杂神情,似有还未说完的千言万语。“刚才你俩吵得还不够,二黑哥真是越来越让我有些难以琢磨了。” 刚刚还人头攒动的站台上,此刻已经变得空荡荡的,只有呼啸的寒风肆意吹刮着,身材并不高大的二黑哥笔直地杵在那里,犹如一件雕塑,看得我的心里很不是个滋味儿。可刺骨的寒风,冻得只穿着贴身棉袄的我,浑身感到像猫挠地似的,觉得片刻也不能再待下去了,我搓手跺脚,不得不再次提醒他确实该回到火车上去了。 “俺的亲娘哎,二黑哥,人家苗营长这会子还不到家了,你就别在这里傻站着了,实在是太冷了,不行不行,咱咱赶快回到火车上去吧,这会儿怎么这么冷啊。” 真是奇怪得很,怎么苗营长这咋一离开,立马就感觉到冷的受不了了呢? 我连拉带拽地把他赶到火车上。 也不知是不是二黑哥刚才在站台上与苗营长的一番对话,触动了他早已有些麻木的内心世界,还是我俩在站台上被肆虐的寒风给冻僵了,反正我俩自回到火车上就赶紧地裹上大衣,都没魂儿了似得,一句话也没有,呆坐在那里,至于火车啥时候终于开动起来,现在到了哪里,二黑哥他留没留意我不清楚,反正我是一点儿都没有感觉到,浑身上下飘乎乎的,人整个都麻木了。也不知过了有多长时间,确切地说,直到肚子里“咕咕”叫个不停,我才意识到,身子是暖和过来了,可肚子里又唱开“空城计”了。这才想起来,俺俩从一早起来,到把苗营长送走,折腾到现在,早饭还没吃呢。都大半天了,能不饿吗。 “二黑哥,咱到餐车吃饭去吧?我现在可是饿的前心贴后心了都。” 我扭头看了看二黑哥,真是不看他还好,是越看他呀,我的心里越难受。二黑哥黑黢黢的脸,刀削般精瘦精瘦,两眼发直,目光呆滞,饱经风霜的疲态,简直就像一具木乃伊。吓,他老兄把苗营长送走那刻起就发呆,到现在还在继续发着呆呢。对我招呼他吃饭,也竟没有啥反应。我强忍着心里的不安,拿胳膊肘捣捣他。 “二黑哥,二黑哥,你咋啦?走走,别闷坐着了,咱吃饭去,我这都快饿死了。你从站台上回到车里都老一会子了,一直阴沉着个脸,闷闷不乐的,何必呢。其实我觉得吧,人家苗营长作为一个老革命c老功臣,凡事儿肯定比你看得远c想得透,人家话说的是难听点儿,还不都是为你着想c为你考虑吗。要说你你那事儿呀,搁谁都得有看法不是,你做得确实是太有点儿那个了。不过既然已成事实,木已成舟,现在再怎么着都已经无可挽回,我劝你还是想开点,该干嘛干嘛,明天就到家,你就别再乱寻思了。” 说心里话,二黑哥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心里到底在寻思啥,我只能循着刚才站台上的那一节来揣摩他,而且从他回到车上一直闷闷不乐的样子来看,毫无疑问,肯定与之前苗营长对他的那番训导有直接的关系。关键是他现在是生苗营长的气,还是生自己的气,还是发自内心地感谢苗营长的不留情面,让他彻底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他不说,我也不好开口去问,我不能再在他的累累伤痕上撒盐,唯有劝劝他,开导开导他。但二黑哥接下来所说的一番话,却让我着实不好再去劝他,或者说我自认为的所谓的劝,其实对他根本不起任何的作用。 “大兄弟,你不用劝我,你还年轻,你没遇到这样生与死的痛苦经历,哦你说想开就想开?你说忘掉就能忘掉?明说了吧,咱现在这种情况,搁哪都遭人嫌,就是活着如死了的好。”二黑哥一连串地唉声叹气,“唉,大兄弟你看得比俺透,俺现在心里空落落的,到家囫囵着看吧。人家苗营长真没说错,俺早该枪毙。死就死吧,死了到省心了。唉走,听你的,吃饭去吧。” 二黑哥长出一口气后,竟主动提出去吃饭,只是他接下来的一句话,搞得我实在是左右为难,不知如何应对他了。 “不是还有酒吗,拿上喝点儿。” “这个点儿喝酒不好吧,不是说早晨喝酒一天醉吗?” 二黑哥忽然提出要喝酒,简直整得我头皮要炸,他这不是专门折磨我吗,他咋了这是? 莫非挨了苗营长一顿训斥,要借我的酒消愁不成?他昨晚那一节我还历历在目呢,搞得我就够狼狈的了。他现在这个节点上竟提出要喝酒,我的天,这可是大白天呀,就因为挨了半道上杀出来的苗营长一整顿的训斥,心里压抑得很,所以要喝点儿酒解脱解脱,可你这种情况下喝酒,很容易沾酒就醉的,而你要是再喝醉,会折腾个啥样子?想想这后果我就头皮发麻。可二黑哥根本不管这个,听到我不乐意让他喝酒,他有些不高兴,给我说话听了。 “别是心疼你的酒吧?放心大兄弟,咱心里有数,家里再穷,几顿酒还是喝得起的,老哥到家加倍返回你就是了。” 没想到二黑哥此时要喝酒的语气是如此强硬,而且强硬中还带着圆滑市侩,着实让我听着别扭。可他愈是强烈要酒喝,我心里愈发地没根没底,我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往下接他这个话茬,可不回答他也不行啊。 “你看你二黑哥,你这是说的啥话,你老弟是那种小气的人吗?我要是小里小气的话,昨晚我就不会拿酒给你喝了。我主要是考虑这个点儿喝酒不妥,不赏不罚地,让火车上的人笑话咱,现在是吃早饭的时候,咱俩从昨晚喝完酒到现在还没吃饭呢,咱该吃早饭,哪有早饭就喝酒的。” 我把昨晚喝酒的事儿亮出来,就是提醒提醒他,我也只能这样变相地阻止他的喝酒要求。 “放心吧,你哥不会再犯昨天晚上的那种错误,咱犯的错误够多的了。” 二黑哥他把话都说到这份儿上,我还能说啥,我是不从也得从。这个“逃兵”二哥啊,一旦固执起来,简直让我难以招架,让我犯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七章 愈发难以琢磨 二黑哥这个节点态度坚决地要喝酒,我委婉地提醒甚至拒绝却不管用。面对这会儿犟得像头驴似得二黑哥,我也不好再强说什么,只得按照他的要求,从包里拿出一瓶酒,做贼一般往怀里一揣,带着一肚子的担心c十分的不乐意,起身往餐车方向走去。我在前,二黑哥在后,俺俩晃晃悠悠地走在过道里,可我的心里不光不舒服,还有点儿厌烦,完全没有了前天晚上招待他的那股子发自内心里的兴奋喜悦的新鲜劲儿。 走进餐车,朝里面一看,与昨晚的情况差不多。诺大的一节餐车里,空荡荡的,楞没看到有旅客模样的人在里面,倒是看到餐车里的工作人员围着一张桌子在吃饭。他们一色的雪白制服,这会儿看起来显得特别的刺眼。也是,俺俩选的这个吃饭的点,就是有点儿跟别人不一样,连我自己都觉得别扭。怎么说呢,说吃的是早饭吧,车外的太阳都快挪到火车的上面,半晌午了,早过了吃饭的点儿,太晚;说吃的是午饭吧,离中午估计还有一大截子,又太早,自然遇不到其他食客了,前天晚上是这样,换成白天了吧,俺俩又办了这同样的一出。 看到俺俩进去,正在吃饭的餐车工作人员习惯性地抬头看了一眼,接着就低头相互嘀咕起来。就从他们看俺俩的眼神,还有他们之间的低声交流,我敏感地感觉到他们看我俩有些异样。果不其然,其中一个站起身,记得像是前晚炒菜的大师傅,看样子他刚好吃完饭,拿筷子朝着自己的缸子“铛铛”地敲了两下,略带调侃地招呼俺俩, 嚯,二位又来了,随便找地坐啊,桌子有的是,想吃点儿啥?这个是不是上次没喝好,今儿再接着喝呀。 我俩就近找了个桌子坐下,我从怀里拿出酒,往桌子上一放,对着他们说道:“你还真说准了,我俩是还得再喝点儿,麻烦各位了。我看你们这会儿也不忙了,要不今个儿咱们一块喝点儿,我请客。” 我也不真不假地说着,算是对他们“热情服务”的回应。 不提喝酒还好,现在是一提喝酒我就烦,他们哪知道我现在最担心害怕的就是这事儿。没想到他们倒把这事儿给挑起来了,你说这几个人这不是专门挑我不高兴的事儿说吗。 你俩还真喝呀? 其中一个年龄稍大点儿的,我估计也是凑合着逗闷子,有意无意地一块闲唠嗑,明明看到我已经把酒摆在那里,还明知故问c故作吃惊,其实他主要是想给俺俩上堂政治课,显示他的高觉悟呗。 我说呀,现在全国人民都在勤俭节约c省吃俭用建设社会主义,你俩这个做法可危险呢,晚上喝了白天喝,以后回到单位可得注点儿意喽,别光闷头喝酒,一不小心成了群众运动的黑典型。 “那是那是,”人家说的这句话我信,我不高兴也得听。可其实俺俩谁都不是他所说的那种人,再说咱也没条件常喝酒啊,可也怪了,他们不可能知道俺俩今天喝酒这其中的蹊跷事儿,所以我不得不赶紧加以解释几句:“你批评的对,俺俩这不是在火车上凑一块了嘛,多年不见,闲着又没事儿,喝点儿小酒排遣排遣一路上的劳累呗。要不,咱一块喝点儿?” 得得,我们可不敢随随便便地沾旅客的便宜,咱餐车有纪律。小伙子,别顾着喝酒,你把那位志愿军老同志照顾好就行了,呵呵。小伙子,点菜吧。 我都不好意思再提二黑哥的志愿军身份,可他们又帮我提了出来。 他们几个工作人员一唱一和地,但从他们的语气中可以听得出来,人家对俺俩又要喝酒明显地不悦悦。我自然意识到了,前天晚上俺俩给人家餐车里的人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最后得算是被人家撵出去的。这下可好,俺俩已经成了餐车里的“黑典型”。可想而知,处在这样被“监视”的环境中,本就心里惴惴的我,这顿饭吃的得有多紧张别扭了。这不酒饭还没开始享用,我的心思就一直盘算着如何控制二黑哥喝酒,而且还得速战速决,断不能再出现上次那一幕。 我过去点了四个菜,外加四碗米饭;没不多大会儿,工作人员就就端了上来,还拿来两个酒盅。这次没用提醒,餐车里的服务态度那真是没说的。 没想到的是,一直闷头抽烟的二黑哥,“噗”地喷出一口烟,丢掉手里的烟蒂,对着正往桌子上放酒盅的工作人员摆摆手,不满意地说,“用啥酒盅,也不嫌麻烦,拿大碗来,又快又省事儿。” 自进到餐车就一直默不作声的二黑哥,我还乐观地以为他有鉴于上次在餐车喝多以及刚才我不乐意让他喝酒这两点原因,对现在这顿酒饭,闷吃闷喝就完事儿了,不会再轻易地“发言表态”,哪想到他老兄不说则已,张嘴就来了这么一句,惊得我差点儿从椅子上掉下去。我目瞪口呆,努力地张了几次嘴,愣没说出一个字来! “瞪什么瞪,咱说的不对?”二黑哥又对上我了,“给这些人费费什么话,赶紧的,热水快刀子,快吃快喝,磨磨叽叽个啥。” 嘿,瞧二黑哥这拐杖的真有意思,不管不顾别人的感受,磕磕巴巴地一番云山雾罩,听得我赶紧对他的话加以梳理。你想“快吃快喝快结束”这倒合我意,可我并没说啥呢,你急啥急?这酒还没喝呢,又要犯上次喝酒的毛病。看来,我又要办一出拿钱拿酒请吃饭而不讨好的事儿了。可我还不能说啥,只能顺应着他。哎,你厉害,算你狠,整得我一点儿辙都没有。 二黑哥把工作人员拿来的两只碗分开,他自己拿起酒瓶,接着就是拧盖。我这会儿再有怨气,也不能让他老兄开瓶倒酒,所以伸手想要回,“二黑哥,我来我来,哪能让你亲自动手。” “你倒的就好喝啊,谁倒酒还不都一样,反正都是你的酒。” 听他这话说的,一点儿毛病都没有。但他这一主动,我心里可是更没有了一点儿底了。不过,我转眼一寻思,也就不再去考虑那么多了。反正咱俩就这一瓶酒,够不够就这些,别指望我还会再去弄一瓶,咱俩谁也别想多喝,谁也喝不多。你愿意倒你就倒,尽着由你折腾。我这好心未必好报,我还懒得伺候呢。 二黑哥才不管不顾我有啥想法呢。他把两个碗放好,开瓶,倒酒。 “噗噗噗”,瓶子里的酒如同一股水流般倒进了两个碗里,瞬间,一股浓烈的高粱酒香窜进了鼻子,好香刺激啊。 我在餐桌对面坐着,静静地看着二黑哥忙乎着倒酒,我心里也是不停地翻滚着。你再怎么折腾,一只碗里最多也只有半斤酒。可我看着看着就发现问题了。二黑哥他并没有把瓶子里的酒都倒出来,还留了一半在瓶子里。“啪”地一下,他又把瓶盖给盖上了,然后命令式地说道,“咱俩半瓶酒,这个一半儿中一人一半,咱俩就喝这些,谁也别想多喝,给,你的。” 二黑哥这一突兀的做法也太让我意外了。我看了看递过来的碗,少少的,也就二两多酒,再看看酒瓶,确实还有半瓶。我不相信他这是为什么,只得向他求证一遍, “一人就喝这点儿?咱俩怎么也得干了这一瓶啊。” “喝那么多干嘛,”二黑哥没有丝毫的商量余地,“酒是粮越喝这个是越年轻,好东西不能用多,用多了它误事儿。来来,咱俩赶快喝完吃饭,俺还有事儿给你说呢。” 怪,今天的二黑哥真怪,怪的让我摸不着头脑,找不到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八章 愁肠百结 四个炒菜与四碗米饭已摆好,酒也倒在了碗里,那就按照二黑哥的“热水快刀子c快吃快喝”吧。岂不知,二黑哥他这一貌似无意的“武断”行为,恰恰正契合我的心意,我正巴不得“热水快刀子c快吃快喝”的速战速决呢。 俺俩各自端起自己的酒碗,轻轻一碰,“铛”的一声脆响,预示着迟到的这顿早饭终于开始了。 “二黑哥,咱俩这顿饭可拖到时候了,我可是又冷又饿,都前心贴后心了都。” “那可不是咋地。”二黑哥慢腾腾地回道。只是他依然阴沉着黑脸,眯缝着两眼,心事重重地低声说道:“你说扯淡不,巧事儿它都让咱给赶上了,这真应了师父说的那句话,善恶报应,轮回不已,挨打跑不出高粱地去,咱这可真是到了破鼓乱人捶捶的高粱地里,一切这都是命里注定逃不过哪。你说说大兄弟,打死咱也想不到会遇到苗营长唻,就是救他那一回,算是把咱给记住了。当时那种情况下,咱一心光顾着赶马车,那个危险,黑灯瞎火的,全是盘山道,天上是飞机炸,身边有大炮轰,稍不留神,赶不准步点儿,不是被炸死,就是掉下山崖摔摔死,心都在嗓子眼那提着,出了封锁区后,咱紧张的都快瘫掉了,那里顾得上看他苗营子是谁,哪里负了伤,更别说看清楚他的模样了,那他的警卫员还一个劲儿地催咱‘快点快点’。你说,他怎么就把咱给记住了呢?这都过去了这么久,他现在还还楞把咱给认了出来,还口口声声说要谢谢咱,谢什么谢,都是生死战友,都是自己人。他负伤了,俺碰巧把他运下来,他活了下来,那是医生的功劳,也算他命大,有咱啥事儿;瞧他这课给上的,也不好好问问咱当时到底是啥情况,上来就是一顿猛批,还还要枪毙俺,瞧他那狠劲儿,搁在当时,他真能枪毙俺。都是当兵的,谁不愿意杀敌立功,咱不是一时走火入魔了。咱这并算是窝囊到家了。倒霉,咱算是彻底走了背字。可惜事到如今,啥也改变不了了,就是死也没啥用了。就是这个大冷的天,害得你也跟着受罪。”二黑哥一再摇头,不知他是在埋怨苗营长出现的不是时候,还是经苗营长一通教育后再次深深地自责自己。 “人家苗营长是知恩图报,而你是无心插柳,做好事儿不留名,有恩不求报。人家给你上课,那是另一回事儿,一码归一码,你得想开点儿。” 我对二黑哥安慰加说服,以平抚一下他的情绪。因为此时,我担心的倒不是他说的被苗营长“上课”这些事儿,而是担心他借酒消愁,再次喝高了闹出前天晚上那样的窘况来。正当我忐忑的时候,二黑哥又来了一句“啥也不说啦,咱抓紧喝酒吃饭,饭后咱俩就安坐在那里,俺就把所有的事儿都细讲给你,俺也寻思了,这事儿也只能说给你大兄弟一个,也只有你有这个资格听,以后回到家,俺就把这丢人的事儿烂在肚子里直到死,你也不能白听,还要帮俺参谋参谋,俺这问题到底出在哪里?你也好好替俺评评这个理。” “这么大的事儿,我可帮你理论不了,那应该是组织上的事儿,现在啥事儿不都得有组织管着;听你讲讲你那些战斗故事,这倒是很对我的口味儿。我不是告诉过你吗,我打小就喜欢听人讲故事,尤其对打仗的那些传奇故事更是喜欢。” 话到这里,俺俩谁也没再说话,剩下的就是闷头喝酒吃饭了。 这顿饭,从头至尾呀,没有了前天晚上那顿饭的客套,也少了吃喝过程中的你劝我敬,俺俩倒像是刚进入战场的一对机枪正副射手,合作的熟练程度虽有些欠缺,但基本还算条理,那就是我严格遵循“哥在前c弟在后”的顺序,酒,他先喝;菜,他先叨。连喝带吃,没有一点儿耽搁,整顿饭就开头那几句后没再说什么,更没云山雾罩般的闲扯,“战斗”很快结束。我估摸了一下,这顿饭吃下来,统共不到半个钟点,我对二黑哥说了句“二黑哥你稍作,我到那边去结账”。没想到的是,前去结账的时候,收钱的这位餐厅工作人员,朝我怪怪地一笑,故意抬头扫了二黑哥一眼,悄声问我道:你俩这么快就喝完了?这次没喝多吧? “喝多?”我心里一愣,对这位过分热情的工作人员的问话一时没反应过来,可我片刻之后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哪能啊,就这点儿小酒,上次也没喝多啊。” 呵呵,没喝多就好,以后喝酒的时候是得注意点儿影响,别像你一起的那位老兵,从朝鲜回来的志愿军,有几个像他那样的。 瞧瞧,二黑哥可真够倒霉的,就因为前晚喝多了酒,这一不小心呀,竟上了这趟餐车里的“黑名单”了,人家餐车里的这些工作人员算是也把他给记住了。 “哎我说同志,啥时候到济南啊?” 我可不愿意让他再借此对二黑哥评头论足,便通过问他火车到济南的时间来转移一下他的注意力。 这个吗,我也不是很清楚。这趟火车也不知啥原因,老是误点,估计晚上点到济南吧。详细情况你可以随时问车厢里的列车员。前面应该快到天津了吧,到了天津就快到山东了。 “谢谢啊。” 我把剩下的半瓶酒往怀里一揣,俺俩可谓是酒足饭饱之后回到车厢里。一顿不算丰盛的酒饭下肚,物质立马变精神,身上也不冷了,浑身热乎乎的。我往座位上一团,睡意悄然袭来,食困现象出现了。二黑哥倒是没啥反应,他忙着去接了一大缸子热水,让让我,我不渴,浑身一软,迷瞪起来。 二黑哥依然面色凝重,默默地抽着烟,不时地扭头看看窗外。我感觉他这会儿又在寻思他那事儿了。 “他刚才在餐厅里不是说要给我好好地讲他的事儿吗?可他又是喝水又是抽烟的,他不说,我也不好开口问,还是睡会儿吧。” “哎哎,大兄弟,怎么吃完喝完就睡开了?” 也不知迷瞪了多大会儿,二黑哥突然把我捣醒了。 “哎呀,浑身不舒服。”我惺忪着睡眼,从座位上伸展一下胳膊腿,活动活动有些酸麻的身子,看了看把我捣醒的二黑哥,问他道:“有事儿啊?我也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这个又没啥事儿,不睡觉干吗。” “别睡了别睡了,俺有话要给你讲。” “哦。讲呗,我洗耳恭听着呢。” 好家伙,就这会儿工夫,摆在小桌子上的半盒烟,又让他老兄抽光了。我只好翻身从包里又拿出一盒烟,放在桌子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九章 开讲啦 二黑哥看到我又拿出盒烟来放在那里,没用我动手,他又忙不迭地拆开,点上一支,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依然是看着窗外,又看看前面,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就是不开讲。 我打了个哈欠,看着他那副沉闷沉着的模样,我心里不免一阵嘀咕。嚯嚯,就他这么一口,小半支烟便在“滋滋”间化成了一截烟灰柱,一大口烟气,混合着他口腔里的各种味道,就不断地从他的鼻子与嘴里窜吐出来。 “你老兄抽起烟来那真是一点儿也不含糊啊,你叫醒我不是要讲你的那些事儿吗,你倒是说啊!” 不知咋地,看着正吞云吐雾c像是思考着如何给我讲他那些事儿的二黑哥,我突发奇想,老觉得他这种“连续作战c生猛c超强”的抽烟方式,越来越让我难以接受。“是该不真不假地调侃他一下”。因为自打我从前天下午“招待”他开始,只要有烟搁在那里,他老兄抽起我的烟来是一颗接着一颗,几乎不见停顿,哪见过这种抽烟的;要说我不心疼我的烟那是假的,毕竟我搞到这几条烟也不容易,费了好大的人情,你多少也得给我悠着点儿,总不能有多少抽多少,这些可都是紧俏货,搁谁也得叨叨几句吧。再说啦,我这当小弟的叨叨你两句,也不是什么难堪的事儿,也不会影响你讲你的那些事儿不是。 “二黑哥,你这烟瘾可够厉害的,一颗烟,就你这一小口,就就下去大半截子。” 我继续打着哈欠,并故意扭动了下身子,以表明我的无心之举。 二黑哥对我冷不丁冒出的这句嫌他抽烟的话,反倒没啥反应,只是稍稍扭了扭脑袋看了我一眼。看到二黑哥一副这样的表情,我不仅继续挪揄他道:“那你在朝鲜那边这几年,抽起烟来也是你现在这种抽法吗?” “啥也不不懂,竟瞎扯淡,是该好好给你上一课了。” 还别说,听到二黑哥说要给我“上课”,我心里不禁一乐。他到挺会活学活用,听课学习多了,有了经验,现在反过来要给我“上政治课”了。那我就洗耳恭听,看看他到底会怎么给我上“课”。 二黑哥对我这句话显然是不满意。他将已经无法再吸的烟蒂放进列车上给准备的烟灰缸里,然后两个手指捏着,转着圈,使劲儿搓了搓,然后盯着我,一字一顿地说道:“大兄弟,说起在朝鲜受的那个苦那个罪啊,三天三夜都说不完。前天晚上俺给你说什么来着,你忘啦?俺还是个运输兵,没有一线那么残酷,情况还还稍微好点儿,这些事儿,那可都是俺亲身经历过的,别管俺经历过,还是没经历过的,说说就能吓你个半死。这么给你说吧,在朝鲜啊,最可恨的就是美国的飞机” “又是这老一套,前天晚上就是把美国的飞机一直挂在嘴上。” “它是四处乱飞,无孔不入,你不知道啥时候它就飞到头顶上,要不咱都是晚上打它来着;一旦有仗打起来,就分不清后方前线,要是赶上轰炸,那一通炸弹下来,炸死炸伤的人多了去,有的连根完整的骨头都找不到,什么吃饭啊抽烟啊,连想也别想。但咱也不能老空着肚子打仗,这就得看你的机灵劲儿了,大活人总不能被尿憋死。当初咱也是跟着大伙学呗。记得刚进朝鲜的时候,为了防备四处乱窜的美国飞机,队伍上要求白天不能冒烟,晚上不能见火,所以吃得都是些不用起火的,一开始主要是带面饼子,后来是吃炒面;至于抽烟吗,起初也是作为一项死命令,绝对不允许,后来放宽了一点,就是要遮严实,绝对不能漏出火光来,所以都是各想各的招。有的是挖个坑,趴在坑里抽,有的是拿块雨布挡住,反正不管用啥办法,就是绝对不能漏火光。” “真有那么危险,不至于吧?随便找个坑啊洼啊地,不就藏起来啦。” “你看看,说你不懂吧。你没经历过,当然不相信了。我前面不是给你说过了吗,那美国的飞机贼得很,啥都能看得到,一旦让它在上面看到,那他娘的炸弹机炮弹像下雨一样,你一个人死事小,可整个队伍就都给报销了,说能负得起这个责任,这可都是拿命换来的教训。” “这样也好,那你不就可以少抽点儿烟了,也把烟钱给省下了。” “又扯淡,别说咱没钱,就是有钱你得买得到,即便你能买得到,你还得有命抽啊。就咱发的那点儿津贴,能省下来就省下来,咱还想着,要是能活着回去,咱还得回家过日子呢。其实一般也用不着自己花钱,队伍上都有供应,不够的话自己再到军人供应站去买。抽烟花费大,所以抽烟的弟兄们大都是凑合着抽点儿旱烟末子,”二黑哥说道这里,拿起我刚放在那里的大生产香烟,说道:“像你买的这种好烟,很少能抽到。” 二黑哥并没有把烟放下,而是顺手抽出一支,点上。 他说得他在朝鲜那边抽烟的事儿,听得我是目瞪口呆;看着他又顺手点上一支烟,看得我则真是一时无语 “唉,当了兵才知道生死就在一瞬间呢。据我所知,当过兵的人,哪有不抽烟喝酒的。自己的命都不属于自己,不知道那会儿就交代了,遇到像你提供免费的烟还有这个好喝的酒,只要条件许可,哪能轻易放过,是吧;可在朝鲜那边,特别是那些文化兵城市兵,人家有理想有朝气,打起仗来嗷嗷的,一般不沾烟酒,可惜不多,这样的兵少,哪像咱这样的,连咱自己都觉着不像个志愿军。” 二黑哥这几句来有些前后矛盾的话,听得我一会儿明白一会儿糊涂,越发觉得听他说的这些事儿啊,把在残酷战争下的生与死,说得既鲜活新鲜,又蕴含着一抹淡淡地黑色幽默,所以他这句话一出口,便引得我不由得嘿嘿地笑出声来。 “呵呵呵,这话从你自己的嘴里说出来,总比别人提出来有说服力,强得多,连你自己都觉得不像个志愿军,那你肯定就不是一名合格标准的志愿军了。要我说啊,你说话讲得这不挺有觉悟有水平的嘛。” “咱这叫啥‘觉悟’唉,一个该枪毙的逃兵,没有资格谈‘觉悟’两字;要说咱这点儿‘觉悟’,那可都是后来接受了一年多的再教育,才有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章 赶马车的命 常言道,知人知心,听话听音。一个人说话的口气,语调的抑扬顿挫,会有意无意地透露出一个人情绪上的变化。二黑哥这句话就是这样,不光说的自然流畅了些,明显地是没有了之前话语中的低沉苦闷。他这种情绪的变化,应该是个好征兆,说明二黑哥经过苗营长的一番苦口婆心,心里大致开朗起来;当然了,他的这种变化,对于好奇心极重的我而言,无疑也是个好信号,可以使我大胆地c甚至是无所顾忌地问下去。 “二黑哥,如果小弟没理解错的话,你是打内心里并不反感关你的这一年多,甚至可以说,正是这段特殊的时期,彻底改变了你,彻底改造了你这个人,重塑了你的灵魂,我可以这样理解吗?” “可以可以,咋不可以,俺就是这个意思。不行,还得抽根烟。” 二黑哥毫不迟疑地说出这句话,长出了一口气,然后自顾自地把烟抽出点上。 我还能说啥。既然烟放在那里,只要他高兴,随他便。二黑哥才不管我对他的感觉呢,他像是觉得自己表达的还不是很清楚,便又作出了进一步的补充,道:“借用给俺上课的那些教员的话来说,‘既然穿上了这身军装,就得永远是一名坚强c不屈c勇敢的志愿军战士,永远是一颗打不垮捶不烂c钉死在阵地上的钢钉,是在任何情况下敢于且必须为祖国为朝鲜人民奉献一切的伟大领袖的战士。令人不齿的是,不管你们当时处于什么情况,以上几条,你们都没有做到,你们丧失了一名志愿军战士应有的骨气,你们不配志愿军这一光荣称号,现在是最后一次成全你们的时候,那就是对你们重新回炉,重新锻造,直到合格为止’。大兄弟,咱再落后,听到这样的话,处在那样的环境中,要想不进步都难。俺觉得吧,经过一年多的改造,俺应该算是达到了脱脱胎换换骨的改变,要不不会把俺给放回来了,俺现在是戴罪回国,重新做人。咱可是把老祖宗的脸都都丢尽了,悔之晚矣,悔之晚矣啊。” “都像你这样‘改造’了一年多吗?” “不可能。哪能都像我,都像我可不麻烦大了。咱这个情况特殊,蒸不熟煮不烂的,不中看更不中用。” “哦。那些提前出去的,你知道都是怎么安排的吗?” “不是很清楚,听说有的又重新回到了部队,也有的送回国了。” 听到这里,我不得不又挪喻他,道:“人家都提前‘锻造’成功了,你倒好,愣是被‘锻造’了一年多,一直‘锻造’到抗美援朝胜利,说明你老兄进步的可够慢的,就差把你留在朝鲜了。” “嘿嘿,” 二黑哥对我这句话不但没反驳,反而咧着嘴一笑,回道:“慢是慢点儿,留在朝鲜那怎么可能,像咱这种样子,当个上门女婿都没人要。” “你就别做梦了。” “那是那是,咱家里还有老婆孩子呢。” “还有人专门给你们上课?”听二黑哥说有专人给他们这些人上课,我的兴趣一下子上来了,因为这不光让我想起了我在公司里上夜校的点点滴滴,被李队长逼着去学习的场面,我当然更想知道二黑哥他们这些另类的“兵”是怎么被上课的,所以我不免放大胆子,颇有兴致地继续问道:“给你们上课的都是些什么人,不会是战斗英雄吧。” “俺们这些人可轮不到人家战斗英雄来上课,不够格。说上课好听些,俺们可不像学生娃子那般蹲在屋里板板整整的上课,多是训话。负责给俺们训话的,有戴着眼镜的文化人,有咱队伍上的人,都是穿军装的。” 听二黑哥说到这份儿上,我已经对他所谓的“上课”,有了一个大致的分析,那就是集中训话,应该像监狱里的管教训犯人一样。也就是说,他们与关在监狱里的犯人,其实没啥两样。监狱里的犯人是个啥情况,我跟着李队长到顺城监狱搞暖气管道维修的时候见过,都是被看管人员监视着,一举一动都得向监管人员报告,排列地整整齐齐,干啥活的都有我的天,二黑哥他们莫非也是属于这种情况? 我不敢再想下去,可又存不下这个心结,只好先顺着他,支应着,一会儿看情况再问他训话之后的事儿吧。我支应道:“对军人,我还是比较了解的,做起事儿来可都是雷厉风行,马区长就是这样的人,别看他没穿过军装,那可是说一不二。对了,你对马区长也得知道啊,解放前一直在咱那一带打游击,区队里的人也出现过叛徒,也有逃回家去的,他可亲手毙过叛徒,也狠狠地惩罚过逃回家的人。” “对这些人就是不能客气,它影响军心c败坏士气,严重的会导致打败仗;搁在战场上,叛徒c逃兵,都是该立即枪毙的货,这有啥可说的,军规军纪摆在那儿。” 看看,单凭二黑哥这几句义正辞严的话,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一位立场坚定c刚直不阿c刚从战场上杀敌回来的老革命呢,其实他却是个逃兵,你说可笑不。这就是二黑哥,他啥道理都懂,说起来仍是一套一套的,听得我是一惊一乍,一个劲儿地泄气不已,没有一点儿脾气。 “二黑哥,你说的倒是头头是道,可你做得正好相反呢。我一听到你这样的一套一套的说辞,怎么就老感觉那么别扭呢。” “你小子就是不长记性,俺刚说过的话你就忘了。”二黑哥不高兴了,愤愤道:“俺是说,这些道理是俺后来才学懂的。入朝之前学得那些军规军纪,那都是针对未知的战场环境,俺平时又都是和弟兄们在一块,那往自己身上详细设想过,谁知道自己一个人真遇到事儿了,临时抓瞎,蒙蒙圈了,咱那情况也忒他娘地特殊。” “也是,特殊情况都让你老兄遇上了,立功受奖的特殊情况都没让你遇上。” “你小子可别老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老子现在的心里跟明镜似的,亏得很。” “你亏,你是真亏。你在朝鲜呆了这么长时间,苦没少受,累也没少受,好几次都差点把命搭上,没立功受奖,是真亏。” “你小子还是笑话我?” “不敢,我羡慕还来不及呢,”我感觉我这句话没说清楚,紧接着补充道:“我可不是羡慕你当逃兵啊,我是羡慕你入朝当志愿军,赶着马车上前线,我赶马车的水平可不比你差。” “滑头,你啥时候赶过马车。”二黑哥一愣,道:“老子就是赶马车的命。入朝后赶马车,扣住后,还还是赶马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一章 保密“协定” “我记得前面你说过,你不会干别的呀,你还说你也不是当兵的料,几乎是手无缚鸡之力,就会赶集上店卖你那些狗皮膏药,就会喂马赶马车的嘛。可也怪了哈二黑哥,在家里的时候,我好像没怎么见你赶过马车呀?既然你说赶马车是你最拿手的,部队上又正好安排了你最擅长的工作,那你还有啥可埋怨的。” “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到了部队,咱可不能说假话糊弄首长。自从老祖宗洪武年间从山西洪洞县老鸹窝迁到咱村子,几几十代了吧,你在咱村也得知道俺这一大家子,咱可都是实实在在的庄户人,坑蒙拐骗咱不不能做,说话得对得起良心,你看看我这模样,当兵合格吗?” “这还真不好说,我又没当过兵,民兵算不算?”我故意与他开玩笑,道:“现在打仗又不需要耍大刀舞木棍,当兵的也不可能个个都得是武二郎鲁智深呀,开枪开炮不就得了。” “咱可是武二郎他哥的条件呀。咱志愿军在朝鲜受的那个罪啊,你在东北就没听说过?大兄弟呀大兄弟,你是真糊涂,还是假明白,俺倒是看你一会儿明白,这个一会儿糊涂,你那民兵班长也就是那么回事儿,井底之蛙,见过多大世面,还开枪开炮呢,你以为这是武装大游行啊。” “你看你看,我这不是跟你开玩笑嘛,你还当真了。抗美援朝咱志愿军所受得罪吃得苦,我能没听说过吗,要不全国人民都把你们当成‘最可爱的人’来敬仰啊。” “那是他们,可不是咱这样的。” 二黑哥小声嘀咕到。 看到二黑哥有点儿动情绪,为了证明自己的诚实,连他的老祖宗都抬出来了,我赶紧打断他并安慰安慰他,同时也觉得这个话题不能再继续下去了,还是得转移到他赶马车上,那是他的得意之处。我问他道:“哎二黑哥,我记得你家里又没喂马,你咋学会的赶马车来?” “你又不是不知道,俺家里穷得吃了上顿没下顿,咱哪喂得起马。再说马这畜生它娇贵,一年四季干不干活都得喂他饲料,光喂草不中,哪像牛,使活的时候才给它加点儿麸皮黑豆啥地,马不如牛好喂养;还有,要是家里真有匹马,兵荒马乱的,早让土匪给牵走了,要不你看到俺都是赶得牛车。其实呀,这马和牛差不多,你对它好,照顾得它服服帖帖的,它就听你的话。哦对了,俺啥时候赶马车还得向你回报不成。” “那倒不至于。也真有你的,当了三年多的兵,赶了三个年头的马车,连枪把子都没摸过几次吧。” “这你还说对了,咱是没怎么摸过枪,就是集训的时候摸过。从家里坐着闷罐车到了东北,下车到了啥地方也不知道,东西南北也分不清,反正就马不停蹄地开始集训,学习入朝的军容军纪,由于那边军情紧急,先把素质好能打仗的都调走了,剩下的再组织军事训练,练了几次,班里排里就横竖看咱不是那个样子,最后看咱实在不是那个料,连枪都不会拿,末了问我‘会啥’,咱实话实说,就说‘会赶马车’。你没说错,俺在家里也没赶过几回马车,可咱是个农民,使牲口那可是天生的,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啊,咱在家里也跟着大户人家赶车的干过活儿,也看惯了人家那把式,在俺央求下也赶过几回,所以俺才敢说‘会赶马车’,咱是真会点儿,要不咱也不敢乱说。再说啦,入朝的时候,大车小车,牛车马车那多了去了,总得有人干吧,两下里这么一结合,这不最后就安排咱喂马赶马车了。你说,俺一直在运输队,行动时有警卫部队,咱用不着拿抢,所以咱手里的武器就只有一根赶马车的鞭子了。” 二黑哥啰啰嗦嗦地说着这些,忽然凑近我,抵近我的耳朵,故作神秘地小声嘀咕道:“这么跟你说吧,也多亏咱会侍弄侍弄马,能赶马车” 我感觉二黑哥话里有话。扭头看了看他这份神秘的样子,问道:“会赶马车咋啦,又不是啥高科技,谁不会甩鞭子赶大车。” “嘿嘿,这大兄弟,这你就老外了。就咱这身子骨,还不多亏咱会喂马能赶车,要不,开荒伐树那体力活,咱哪干得了,咱到那都能受到照顾。年轻人,这里面的学问大啦。” 好吗,他还吹上了。看他脸上流露出的这股子得意劲儿,就像是立了功受了奖。别说,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得意洋洋的二黑哥。 看到我所显现出的疑惑表情,二黑哥却卖起了关子,往椅背上使劲一靠,眼睛一闭,不往下说了。 “还有大学问,啥学问?” “唉,俺这几年经历的事儿啊,说来可就长了,还是得从头给你说说起吧。” “哎哎,二黑哥,你的事儿,你给我说的不少了,就从你被扣住那疙瘩接着说起吧。刚才列车员说啦,下一站就到天津了,到了天津,不知又得停多大会儿,到时候咱下去走走,也好透透气,看看天津城是啥模样。” 我可得及时提醒提醒二黑哥,要不他啰嗦起来啊,没完没了的,之前他重复的就不少,老重复那点儿事儿,还有啥意思。 二黑哥仰天一声长叹,道:“俺知道,俺心里有数。那就接着上次的给你往下捋吧。可是咱丑话说在前面啊,咱这些话,哪里说哪里了,你可不能给俺家里广播去,那让俺在家里亲戚邻居面前还怎么活下去。” “这你放宽心,兄弟我怎么能干那种缺德的事儿,你说这些事儿,就是烂在我肚子里,也不会说出去的,连俺娘也不会告诉的。你也许不知道,我的最大优点就是保密,当年我秘密入党,连俺娘都不知道,问题是我就怕你自己守不住,不知啥时候,两盅酒一下肚,竹筒倒料豆子般,呼呼隆隆地都倒出来了。” “俺一喝酒就好兜不住话,这毛病得改。可谁知道能藏多久呢,纸里终究包不住火,咱村一块出来当兵的又不是俺一个。唉,拖一时是一时,听天由命吧。” 看着重新一脸凝重压抑的二黑哥,我深知他这是在咬着牙c心里滴着血再向我诉说他这几年尤其是被扣住这一年多的难堪,他这是自己在向自己的伤口上插刀子,得需要多大的勇气和毅力啊!别说二黑哥还这般央求我,他就是不提这样的要求,我也会替他保守这段不光彩的秘密的。这会儿啊,我不只是理解他了,都有点儿可怜他了。可我真不知道,他一旦回到家,迎接他的将会是什么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二章 絮絮叨叨绕弯子 “话说当时俺被” 没料到二黑哥此时此刻却说这种不伦不类的江湖套话,尤其是在这种地方c这一节骨眼上。你老兄也太有点儿那个了吧,你这种不以为耻c自我作贱c游戏自己的做作,现在搁谁能不心烦吗。 “我说二黑哥,你能不能不说你那些江湖黑话。你现在既不是赶集上店卖你那些糊弄人的狗皮膏药,又不是在家里打麦场上给人说书唱戏,快收起你这套把戏来吧,说你的正事儿” 我这几句话,说得又快又急,直不笼统无遮无掩,几乎把他刚出口的话,生生地给他硬噎回去。二黑哥神情一愣,嘎吱间停顿了下来,他随即好像明白了我的用意,多少显得有些讪讪地,然后给我作解释般,说:“都是当年跟着师傅学的,顺口溜啥的,三百六十句呢,那不都是捧场子用的嘛,在朝鲜那边也曾跟战友兄弟们闲扯时招呼过,图个乐呵呗。再说现在就咱哥俩,别人咱又不认识,不必担心把话传出去,咱干嘛不放松放松,俺可是憋了一年多了这个。” “让我说你啥好呢,你闯出这么大的掉脑袋瓜子的臭事儿,竟还有这样的心态,我这样说,你可别生气,我觉得你现在好有一比。” “比啥?” “要饭的牵着猴子——你玩心不退啊。” “你说咱不务正业,还还缺心眼?” 你看看,他反映的有多快。 “我可没这意思,我只是其实我也是不好开口讲,也是被你赶得,就说你这事儿吧,自从你把真相告诉我之后,我一直都在替你难过,为你惋惜。刚才遇到了苗营子吧,人家苗营长虽说劝你想开点儿,好好活着,可话也得两听,那话我可是都听到了,有些话说得可够狠的,搁我的话,架住架不住,还真不敢说,你现在可倒好,倒是真想开了,竟跟没这当回事儿似的,你可真是大肚弥勒佛,心宽,啥事儿都能盛得下。” “那你说咋办,咋办吗?”二黑哥倒像是受到了莫大的委屈似的,瞪着眼,看着我,说道:“事到如今,事已至此,俺该死,俺就该死一条路可走吗?” 没料到二黑哥抛给我这样步步紧逼的问话。他这番连珠炮般的诘问,整得我心头一紧,“我的话是否太严重了”。再扭头一瞧,吓,一张黑脸上,布满阴云与怒气,且两眼正怒冲冲地瞪着我,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大有得不到我的满意答复就会立即雷霆大作的劲头。 “二黑哥,你这样瞪着我干嘛?瞪得我怪紧张的。” “你倒是说啊!” 他又给我杠上了。面对咄咄逼人的二黑哥,我心里开始怯了,上下嘴唇像是被黏住了,连着张了张嘴,楞没说出话来,一番搜肠刮肚后,我小心试探着,回应他道:“你看看,你这是干嘛,吹胡子瞪眼的,小弟这不是替你着急嘛。谁让你死啦,干嘛要死,不是说好死不如赖活着嘛,干嘛要死要活的,我的是说,咱俩的想法可能有些不一样,看问题的角度也有所不同。我的意识是,就是死,也要死得其所吗。” “啥叫‘其所’,咱听不懂,刚认识几个字,你少在你二哥面前摆先生的架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俺不识字,拽啥词。” 我可不敢再激他,只能实行迂回战术,慢慢把他的怒气化解掉不就完了。 “这跟识不识字没多大关系,我不也是活学活用吗,我哪敢在二哥面前摆架子。”我尽量低调地向他解释道:“据我理解啊,‘死得其所’的意思就是,一个人即便是要死,也要知道为谁去死,为啥去死,死的是否值得,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吧。” “哦,”二黑哥听完便陷入了沉思之中,瞬间又仿佛忽然明白了啥似地,扭头问我道:“俺想起来了,部队里的政工干事曾讲过,说‘咱们新中国现在进行的伟大的抗美援朝战争,是保家卫国,发扬国际主义精神,是正义的事业,为正义事业奉献自己的青春和热血是光荣的’,哎俺问你,政工干事所说的‘奉献青春和热血’,与你所说的‘死得其所’,应该是一个意思吧?” “啥一个意思?其实就是一样的意思嘛。” 好了,二黑哥情绪有所好转,那我就可以放开说了,暂时不用再担心他发火了。 “譬如这次你当兵吧,要是你连为谁当兵都搞不清楚,那你会积极主动请缨上战场杀敌吗?” 我的言外之意是,你之所出现这档子事儿,归根结底还是你的思想上出现了问题,你是人参了军,但在思想上并没有参军。只是之前二黑哥已经有过类似的话,所以我没再把这句话说出口来,也懒得再去重复,以免使得他愈加地尴尬。试想,现在这些无意义的尴尬,对他又有啥用呢?话不必说得太透,对他,对我,都有好处,何必相互难为呢。 “要是这样说来,俺是不够格。咱也多次地想过,俺这事儿吧,它不是偶然,根子就出在俺自己思想深处。”二黑哥幽幽地说道:“俺这也不是不当会儿事儿,是明白过来当回事儿的时候,晚了。就说放俺回来的时候吧,首长们说‘你们这些人回去后要洗心革面,放下包袱,夹起尾巴重新做人,在新的岗位上争取立功受奖,弥补自己之前的错误’,之前苗营长所说的也是这个意思,俺听懂了。他的话是有些难听,但人家话糙理不糙。俺现在不光不生他的气,俺还得感谢他呢。你没俺这种遭遇,你不懂,多亏他这番话,俺算是彻底想通了。”二黑哥像是突然豁然开朗了一样,接着说道:“把俺扣住的这一年多里,俺不止一次想过寻短见,上吊的绳子都准备好了,就想着一死来弥补自己的罪过,这不用你提醒俺,当时想死的理由吗,一是向那些死在朝鲜的战友们谢罪,二是怕回到家,被父老乡亲知道了实情,被人指脊梁骨,与其死在别人的唾沫星子里,还不如自个提前结果了自个,也好落个清净的名声。可俺现在不想死了,为啥?人家苗营长这样的老革命c大英雄,人家都劝咱好好活着,咱再不听劝就不对了。还是争取回咱老家干出点儿名堂来,这才是正确的选择,咱要好好活下去,要活得‘其所’,你说是吧大兄弟?” 没想到二黑哥把“其所”用到了这里,听得我不由得笑出来,回他道:“对对对,这就对了,二哥你真会活学活用。” “你以为你二哥真是傻大黑粗笨啊,咱就是没文化觉悟晚,要不,咱肯定能立功受奖。” “得得,你就别再做立功受奖的春秋大梦了,现在再来这些马后炮,还有啥用,你早干嘛去啦。好啦,我的亲二哥,你还是继续说你的走麦城的事儿吧,我都不知道怎么陪你说下去了,瞧这乱七八糟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三章 苦闷中的回忆 “是是有点儿乱。” 真是好意外,没想到二黑哥竟如此附会我。 我对二黑哥的这番不恭之词,不可谓不够狠,简直就是一针见血。可他这次不但没有再次对我发起反击,反而表现的异常地淡定,淡定地就像是置身事外的局外人,仿佛谈论的是与他毫无关联的事儿;之前他可不是这般“温柔大度”,除非他自己讲出,若是我问他那事儿稍不称他的意,他接着就跟我急,哦对了,刚才苗营长,人家这样的大英雄,也是好意捋把捋把他,可他基本句句不让,那可是“据理”反驳,丝毫不顾及别人的感受,光认自己那个理儿。这次这这简直是太令我意外了还没等我从二黑哥这一突变中咂摸出点儿邪味儿来,他紧接着略带自嘲地继续回应我,道: “我说大兄弟,你呀,年纪不大,就有些古板了。这就咱哥俩闲唠嗑,唠的还是俺自己的丑事儿,俺都不着急,你着急个啥呢;再说啦,咱又不是做报告,还能像首长们讲话,得拿着讲话稿不成。唠嗑嘛,也就是个纯闲情,咱就是脚踩西瓜皮,这个滑到哪里是哪里,乱就乱呗,哪有那么多的臭规矩,周吴郑王的那还叫唠嗑?” “那你就乱和着讲吧,我也乱合着听,反正是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不管你咋说,我都洗耳恭听呗。” 我也不含糊,肚子里也装着不少俏皮话歇后语。既然你老兄已经心扉洞开,还想玩些口吐莲花,尝试尝新花活,嘿嘿,对不起了我的二哥,小弟我岂能有不紧跟之理,要不这几年白跟着李队长这帮东北人学“技术”了;只是我难以急转弯的一点是,二黑哥竟然把他这“异常严重”的事儿,轻描淡写地说成“闲情,唠嗑”,真是令我无语,他老兄也真是蝎子拉屎——天底下独一份儿了。 看着二黑哥逐渐晴朗的面孔,不知咋地,我的心里反而愈发地空荡落寞,可以说是五味杂陈。可这到底是为什么?心里一时又捉摸不出个所以然来,反正总觉得心里头啊,压着一股子无名火,憋闷的难受,可又无处发泄。再瞧瞧二黑哥,横看竖看,满眼里就是感觉到丝丝的别扭,尤其他那与实际年龄不相符的苍老,过于常人的黑黢,微驼的脊背,瘦削的身躯,狡黠的眼神,就总觉得我面前的他,不只是龌龊卑微,怎么说呢,此刻的我,心里就只能有一个结论:二黑哥这个人真是稀泥糊不上南墙上去,简直不成器到家了!这也许就是我憋闷的圆头所在吧。看看人家苗营长,越想越思,人家在我的心目中,就是高大c正确c阳刚和刚正不阿,与二黑哥就是两个世界里的人,可现在我怎么觉得啊,我也开始与二黑哥不在一个世界上了 “俺前面说到哪哪一节了?” 又来了,他又把自己当成说书的了。 “什么哪一节,难不成你还把你那些事儿当成了传奇故事,然后分了节来讲给我听?二黑哥,你真是三句话不离本行啊,我现在一听你说话,就感觉你就是个卖野药的。” “啥‘三句话不离本行’,俺这不是原来在老家干那营生时养成的习惯嘛,都是些吸引人的招呼,没它还真不中,都是师傅当年教给咱的。俺说什么来着,你年纪不大,政治觉悟好高,动不动就给俺上纲上线,你再是党员,也不能不让人说话吧?” “得得得,你是哥,上过前线,挨过美国鬼子的飞机炸,当过逃兵,经多事广,我可不跟你争,小弟我甘拜下风,”我懒得再与他理论,替他回忆道:“还没想起来啊,前面你说到你在边境被救,昏睡了几天几夜。” 说心里话,我这会儿真是腻歪透他了。 “瞧咱这脑子,都是让美国飞机给震坏了,刚说过去的事儿,说忘就就忘了。前面是说到昏睡了几天,不对吧,前面俺是说到有个当兵的看到俺醒过来,招呼俺换衣服,先把俺当成了逃难的了,你说可笑不可笑,估计当时俺那个样子,确实没有人样了。” “不对啊二黑哥,你的帽子没了,鞋子还有一只,那你的背包呢?那里面得装着你的笔记本啥地,也能证明你是志愿军啊。”我有些疑惑地问二黑哥。 二黑哥一拍大腿,“嗨”了一声,说道:“队伍上的人早翻过了,俺包里的东西都在那搁着;那上面就记着几个战友的名字和家庭地址,光看那个也看不啥来。那个小兵态度好来着,估计他也看了俺包里的东西。”二黑哥稍微顿了一下,慢悠悠地从身边的小兵问话讲了起来。 那小兵问俺道,老乡你可醒过来了,你知道你睡了多久吗? 俺迷迷瞪瞪地,摇了摇头,回他道:“俺不知道,那就是觉得自己像在火炉子上烤,烤的浑身冒烟,一心想的就是到处找水喝,可就是找不到,都快渴死了。” 那是你严重缺水了。那小兵指指俺,又指指俺睡觉炕头旁的桌子上放着的饭菜,提醒俺道,哎老乡,起来吧,把你身上的那一身脏衣服换掉,洗洗脸,吃点饭,最好饭后再洗洗你身上,然后咱再登记一下你的情况,好吧,那你准备准备吧,我就在外面,有事儿喊一声就行。 俺从炕上坐起来,感觉浑身轻飘飘的,四处看了看,也没看到啥,低头一看身上的衣服,和没穿差不多,怨不得人家小兵劝我把搁在我身边的衣服换上,换上衣服,到脸盆架上洗了把脸,然后把送来的饭菜一阵子狼吞虎咽吃了个精光,还是觉得肚子里没吃饱,也不记得吃的是啥东西,反正稠的稀的都有,吃下东西,身上也不再发飘了,我慢悠悠地晃到门口,不敢走快呀,身上没劲儿,走到门口,还没看清院子里有啥,白花花的太阳就刺的我两眼一阵眩晕,差点儿栽倒,慌得我赶紧扶住门框,这才没倒下。 又是一阵子晃悠,抵的门也跟着“哐当哐当”地响了好几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四章 我与“逃兵”斗起了嘴 二黑哥嘴里一连串地“哐当”声,也一下子把我的情绪给调动了起来,我的心里呀,也觉得跟着“哐当”个不停。不过呀,说心里话,听讲归听讲,情绪归情绪,由于我对他“逃兵”这事儿始终郁结于心,老是难以释怀,在听他讲述以及迎合他的时候,时不时c有意无意地就会呛他一下。本来嘛,二黑哥都到了这个份儿上,已经就够可怜的了,我不该再呛他,每次呛他后我也感到不该,可我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嘴,真是没辙。这不,我被他的“哐当”声吸引下,不由自主地定睛扫描他的时候,又有了新发现。只见他脸上的表情特别复杂,我认为是酸甜苦辣咸都兼具:两眼远视,目光呆滞,一脸的羞愧,尴尬之中夹杂着复杂,他声音低沉,自言自语道:“俺这一屁股蹲到了地上之后,身上才有了点儿感觉,脑袋瓜子里也才意识到蜷在地上不妥,就想着赶紧爬起来,可不管我怎么手忙脚乱,胳膊腿怎么拼命地使劲儿,可浑身上下就像是没了骨头,整个人就是爬不起来,大兄弟你说丢人不?” “什么丢人?要我说啊,这纯粹都是你自找的。你吃饱喝足你不在炕上回复回复体力,到门口瞎逛荡啥去。你对你当时的实际情况还是太不了解,叫我说啊,当时的你啊,已经差不多了。” 我又带着埋怨,直接呛他过去。 “你看看你大兄弟,你这是跟谁学得,怎么说半句留半句,整得俺迷迷糊糊的,俺怎么‘不了解自己’了,又怎么‘差不多’了,难道俺不是俺了?” 二黑哥显然不满意我这句半遮半掩的话。扭头盯视着我,似嗔带怨地问道:“你二哥可是在战场上死过好几回回的人,有话就直说,别掖着藏着,咱当兵的人喜欢直来直去,不玩儿这些虚三套。” 我一听二黑哥又以当兵的自居,心里就感到别扭。你老兄不提你是当兵的,我还不好再呛你几句呢,算你倒霉,又让我抓住了把柄,所以我不动声色地说道:“你老兄还知道你是个兵啊?像你这样的志愿军战士,你说说,还有第二个吗?” “我说大兄弟,你怎么老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你有完没完。杀头不过头点地,你二哥是怕死的人吗,俺从战场上逃回来是不假,那也是情况特殊吗,是死是活,有队伍上说了算,再说啦,要是该枪毙的话,早把俺给毙了,还轮到你教训俺,你一个毛头娃子,你算老几。” 又生气啦!我马上意识到自己又说漏嘴了,只得赶紧抚慰抚慰他,所以我貌似赔罪似地向二黑哥解释道: “你看看,你都说你自己是在战场上见过世面c经历过生死的人,怎么一不如意就生气呢?我这不是顺着你的话往下说得嘛,你可得调整调整情绪,注意一下影响啊。我能不知道嘛,你毕竟是雄赳赳气昂昂c扛枪跨过鸭绿江的志愿军战士,是天下最可爱的人,我哪有资格教训你,也不敢教训你呀,这不是你问我才说得嘛,”我看他打住了,没再向我兴师问罪,便进一步向他解释道:“二黑哥,我真没损你的意思,我的意思是说,按你所讲,你从战场一线阵地跑了几天几夜才跑回到边境,接着就是一连几天的昏睡,前后加起来足有小十天吧,这可是要命的十天,导致你元气大伤,耗净,你已经到了死生的临界点,没有十天半月的修养,甭想有所恢复,是吧。你对你身体的这些变化了解吗,你还四处瞎逛,能不摔倒吗?我说的是这个意思。” “哦,你要是这样说,俺就明白了。当时俺倒是想赶快爬起来回到炕上,可身子骨头都不当家,连爬都爬不起来,还怎么能回去。” “像你那种情况,一旦倒下,没人扶你,那是绝对起不来,搁谁都一样。” “还真是像你说的,还就是爬不起来。俺的娘哎,当时俺寻思着,完了完了,天塌下来了。就觉得眼发花c头发晕,头晕脑胀,精神恍惚,浑身上下全他娘地散了架,俺两手扒拉着门,中间连停歇也没停歇,就来了个老太太钻被窝——出溜一下子,就一腚坐到了地上。你说那个丢人啊。” 二黑哥回忆到这里,咧着嘴,不停地往嘴里吸着气,好像异常地痛苦。他继续道:“咱自打记事到这么大,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儿,第一次感觉自己的胳膊腿不是自己的了,就是第一次挨美国飞机的炸也没这样啊。你还别说大兄弟,咱这晕乎乎地蹲到了地上啊,它愣是没感觉到疼,你说怪不怪。” “这有啥可奇怪的,”我扭头看他一眼,再次把二黑哥端详了端详。就是这一端详,我心里不由得暗暗一惊:黑廋精廋的二黑哥,就是现在上秤秤,毛重估计也不过一百一十斤,这也就可以想象他摸到边境时,全身也就只有大块的骨头有斤量了,估计当时他整个已不是皮包着骨头,应该是骨头包着筋了。想到此,我强忍着心里的酸楚,半开玩笑地对二黑哥说道:“就你这体重,这副‘厚实’的身板儿,我估计啊,你连毛带屎地,现在也不到一百二十斤吧,” “你啥眼神啊!”二黑哥黑眼珠子一瞪,道:“你也太太抬举俺了,就咱这下等的身子骨,撑死也没到过一百二十斤,你以为你二哥是富户家的员外啊。” 虽然我故意多说了点儿他的体重,可终究没看走眼,可他似乎对我高估了他的体重,还有一丝的不乐意。 “这不就对了吗。你现在都不到一百二十斤,当时你趴到地上的时候,那身上还有啥分量啊,甚至一阵风都能把你吹到天上去。你当时就像飘在空中的羽毛,羽毛飘到地上有疼的感觉吗。” “那是那是,你说得这个在在理。”二黑哥不住地点着头,“怨不得当时从炕上往地下一站,就觉得两脚像是踩在棉花套子上,整个身子轻飘飘软绵绵的,像是漂浮在半空里面,你说得就是这个理。” “你经历了那种生死折腾,你的精气神几近枯竭,是回家的意念在支撑着你,其实当时的你啊,身子骨已经没有多少分量,你已经虚弱到了极点。” “大兄弟,你就想想你二哥倒霉到啥份儿上了。半死不活地挪到到了边境,咱明明是志愿军,却被咱自己人当当成了支前的民工,就差没被当成逃难跑反的了;这好不容易活过来了吧,就是到门口这几步,浑身上下这都不是自己的了,愣是给扔在地下。咱真是倒霉他爹遇到倒霉他娘,算是倒霉到到家了。” “要我说啊,也多亏你刚走到门口,恰巧倚着了门,并顺势靠着门慢慢地滑到地上,要是当时你在睡梦中掉下来,肯定要比你从门上滑下来严重的多,估计得摔你个半死,能保住命,你就知足吧你。” 二黑哥听我说到这份儿上,神情上突然愣了愣,怔怔地看着我。一时间,他这一突兀的变化,竟把我也给看愣了。我心中不免一阵嘀咕,紧接着反问二黑哥道:“咋,我说的不对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五章 各怀心思 “对对,咋不对呢,大兄弟你说的太对对了。就你二哥这臭事儿,合着到今儿啊,也就是大兄弟你还能理解咱,也就是你你现在还能说句体谅咱的公道话。” 什么什么,你老兄竟然认为我现在理解你这个‘逃兵’,还能体谅你,替你说些公道话? 二黑哥这句话一出,反倒令我甚感意外,继而心中觉得有些惶惑不妥,觉得二黑哥错解了我的本意。为啥?说白了,还不就是因为他当逃兵这事儿。自打前天下午认出了他,刚开始那会儿,我确实高兴过,那也仅仅是短暂的一阵子,从他随后的言行之中,我渐渐地感觉到他这兵啊,越来越不像那么回事儿了;他在众旅客面前的那些表现啊,与我心目中的志愿军形象,愈发地越来越远,尤其是当天晚上吃饭时知悉他“逃兵”这件事儿后,可以说我是彻底地失望了。反正是从那之后一直到现在,我不是不愿意搭理他,就是时不时地借个话题讽刺他c挖苦他,甚至连吃饭吸烟都懒得再伺候他,即便是他说到他自己摔倒这一节,我也只不过是听着他的讲述,跟着他的思路,帮着他圆圆场,最多白送个顺水人情,就像老家人嘴上常说的‘顺着葫芦打镗镗’而已,我压根儿就没有刻意去为他说什么“体谅他的公道话”?再说啦,我作为一名党员,革命了也是好几年了,即便我能“体谅”他,也只能“体谅”他当兵的艰难与辛苦,断不会为他“逃兵”这事儿给予任何的“公道”的,要是连这点儿起码的政治觉悟都没有,我这几年的革命算是白干了。退一万步说,你都逃兵了,还想得到什么“公道”?“公道”自在人心不假,可我现在对你的“公道”嘛,简单得很,那就是:鞭打慢牛参军,稀里糊涂过江,打仗不行赶马车,基本没拿过枪,遭美国飞机轰炸晕了头,半截子革命逃回家,你就是个该死的逃兵!这可是板上钉钉,怎么说也是不可更改的致命的污点。这就是我给你的“公道”。哎,可怜的二黑哥啊,你毕竟是上过战场的人,奋斗过,辛苦过,也几乎把命搭在朝鲜,渴望“体谅”和“公道”,也属人之常情,要是功过两分的话,是应该得到起码的“体谅”和“公道”,哦对了,从他的言语中可以听得出来,他并没有得到,为什么呢?细想之下,天哪,我自然就明白了其中的缘由。 当年跟着马区长革命,不管是异常紧张的“拉锯”的时候,还是刚解放时的剿匪时期,但凡出任务,别管任务轻重大小,每次任务结束,马区长他都要召开或长或短的总结会,总结会不拘形式,地点随机,完全根据当时的形势紧张与否,会议的内容嘛,说白了就是论功行赏,就是表扬勇敢和先进c鞭策懦弱和后进,那可是直接到人,奖罚分明;那个时候形势紧张,随时都有负伤牺牲的危险,这也导致个别意志不坚定的人当了逃兵,有请假回家不回来的,也有私自跑回家去的,可一旦被抓拧回来,轻者,教育反省;重者,关禁闭,极个别导致严重后果者,也有枪毙的。马区长就有临机处置的权力,特殊形势,特殊政策嘛。可二黑哥这种情况,应该比我们那个时候更严格,他可是属于正规军,参加的是大兵团作战,不管什么原因,你私自离开一线阵地,跑回边境,搁在马区长那里,绝对是枪毙;可话又说回来了,二黑哥并没有被枪毙,按他的说法是被关押起来,依我看来,也就相当于长期关禁闭了。可到底是个啥情况,他还没说到那一节,咱也不清楚,还得耐心听他老兄去讲,后面肯定还有很多故事。但不管怎么说,作为一个战士,你放弃自己的战位,就是逃兵,没枪毙你就算便宜你了,还想什么“公道”? 二黑哥似乎也看到我在思考他,所以他焦躁地忽闪着一对小眼睛,眼圈黑黑的,神情暗淡,口气中明显地有些无力。他愈加低沉地说道:“俺倒是屁股着地,可不论怎么动弹,死活就是起不来,你说气死了不。” 我幽幽地跟上一句,道:“二黑哥,你老兄是够倒霉的,一腚蹲到地上都没人拉你一把,要不人家说这人倒霉的时候啊,喝口凉水都塞牙,放个屁都砸脚后跟。可这一切都怪谁呢,叫我说啊,你怪不到别人,只能怪你自己不争气。我不是不清楚当兵打仗的事儿,在战场上能不能立功,那得看机遇,自己还得会动脑子,像你这样的,就是没有突出表现,只要能完成自己的本职工作,赶好你的马车,平平常常地坚持到最后胜利,那你也是国家的功臣。哎,你就那么一念之差,愣是从一线跑了回来,把之前的一切都葬送了。可惜了,太可惜啦。” “谁说不是,”二黑哥不停地摇着头,“现在再说这些还有啥用,你以为俺不后悔啊,不说了不说了,后悔的话前面给你说得够多的了。刚刚你说啥来着,你说没人拉俺一把,你错了,咱是危难之时就有贵人相助,这不就过来个人,一把就把俺从地上给拽了起来。” “还有人把你拽起来,是谁啊?你战友吗?” 听他如此一说,我的情绪又开始慢慢上来了。 “净瞎猜,哪来的战友,是给俺送饭c照顾俺的那个小兵。”二黑哥又抽出一支烟点上,深深地吸一大口,然后徐徐地吐了出去。 看着二黑哥这副滋润劲儿,我顺势跟上句,戏谑他道:“你好有资格啊,队伍上竟然专门派出一个小兵照顾你。” 二黑哥听我这样说他,扭头睥睨我一眼,气呼呼地道:“你看看你大兄弟,就咱干的这该砍头的这事儿,人家会派兵照顾咱?你又没经历,啥情况也不知道,你就捡好听的糊弄俺吧。俺是看出来了,你现在是成心在给俺瞎胡搅和。” 我嘿嘿一乐,以不置可否的口吻回应二黑哥道:“小弟我岂敢造次。哎二黑哥,你那事儿不是还没暴露吗,那小兵哪知道你是干啥的。” “还干啥地?就咱这熊样,不是跑反的,就是逃难的,连支前的民工都没咱这模样,你说会是干啥的。” “也是,你当时半死不活的,像个刚过了五期扒拉出来的,那模样估计是不咋地。” 二黑哥听我这样埋汰他,瞪了我一眼,没批我,只是继续说他的,道:“俺铺拉在地上起不来,也不知那个小兵从哪冒出来的,看到俺那个熊样,一把把俺拉起来,嘴上一连串地就埋怨开了,‘你这个老乡,你不在炕上好好躺着,到门口来干什么,竟没事儿找事儿。’”二黑哥看了我一眼,继续道:“别看那小兵人不大,与你差不多,十岁的样子,手上的劲儿还挺足,胸前还挂着支钢笔,手里拿着本书,一看就是个刚参军的文化兵,俺被人家连拉带拽地又掼到炕上,末了,还补上一句,就是他这一句话,一下子把俺的火给激起来了。” “他说你啥?”我不禁好奇又急切地问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六章 争执又起 “你问那新兵蛋子他说说俺啥?你问那个新兵蛋子他到底说的俺啥?哎呀俺地那个老天爷爷啊,他那话呀,可真是要多寒心有多寒心,这这咱也是从战场上捡条命回来的人,都是军人,怎么能这样对待咱,咱上哪里说理去!” 二黑哥唠唠叨叨着,嗓子里闷闷地发出一种很怪异地声音。他这怪异的声音啊,依我的感觉来分析的话,那可是低沉中夹杂着绝望,愤懑中携带着屈辱;既有咬牙切齿,又有歇斯底里,一副彻头彻尾的苦大仇深之人;他的肢体语言也很夸张,他一边嘴里絮絮叨叨地说着,整个身子却不停地抖动,两条黑眉紧张地一紧一缩,表情邪门般地狰狞恐怖,两只外凸的眼睛,黑如墨黛,对着我狠狠地瞪了起来。瞧他那张因生气而变得愈发难看的黑脸,再配合上他那兴师问罪的架势,好像眼前坐着的我就是那个惹他生气的“新兵蛋子”。瞧着他这虎视眈眈的架势,无缘无故的我,那受得了他这一套。 “二哥你瞪我干嘛,我又不是那个新兵蛋子,惹你生气的是他又不是我,瞧你那要吃人的样子,我好怕好怕啊。” “嗯嗯这个你急啥,俺心里明镜似的,这个你这会儿倒是没惹俺生生气” 怎么样,他老兄可谓是绵里藏针c话里有话啊。由此可见,我前面口无遮拦或明或暗讽刺挖苦他的那些话啊,他记着呢,记得“明镜似的”。他之所以不回击我,是因为没等到反击的时机,现在总算抓到机会儿了,不经意间就把我绕进去了。真是个老谋深算的兵油子,在这儿等着我呢。 “我着哪门子急?我又哪会儿惹你生气啦唵二哥?我这一路好吃好喝地招待着你,你倒好,反倒猪八戒倒打一耙,你可真是狗咬吕洞宾啊你。” 我假装较真地回击回击他,借机再刺挠他一下。截止到现在这会儿啊,与他老兄算是彻底混熟了,也愈发觉得他既有恨铁不成钢的恼人之处,也有值得尊敬的一些优点,所以与他斗斗嘴皮子嘛,无伤大雅,亦谐亦趣,不急,先慢慢顺着他,看他如何往下演。 “言重了言重了,大大兄弟,嘿嘿,”二黑哥听到我反击他,向我拱拱手,然后不自然地“嘿嘿”一乐,眉头c眼角与嘴角等部位上顿时裂开几大朵黑花纹,之前的狰狞一扫而光。他竟似笑非笑地安抚我起来。他道:“你这不是一问到那个新兵蛋子这一节,俺这心里它不是难受吗,这个它本来是没你啥事儿,谁叫你跟着瞎参合来着,它不是巧了,让你赶上了吗,要不这个说书唱戏的好讲无巧不不成书嘛。” 他老兄情绪转变的可够快的。 “没事没事,只要不是对着我。我也就是顺着你说说话,我怎么敢跟你二哥较真,我倒是真怕你这个刚从战场上回来的人发起狠来,一下子把我给消灭了。” 把我拿来当垫背的训一顿,还说是我凑巧碰上了。听听,他这是向我认错服软,还是埋怨我不该与他认识。面对这种胡搅蛮缠的主,你还真是拿他没辙,多亏我心里根本就没有给他当什么真。 “就你二哥这副小身板,还还黑不溜秋的,天生受人欺负的主儿,只有被别人灭,哪有灭他人的理儿,你竟多虑。” 二黑哥这句话嘛,真倒实诚到家了,他在家赶集上店卖膏药的时候没少受欺负,我见过。 既然大家把话说开,彼此间的误会自然也就烟消云散,我若再跟他计较着斗下去也毫无意义;其实我心里根本也没考虑二黑哥生不生我的气,也就是话赶话,我所惦记着的还是那个“新兵蛋子”究竟是如何对待他的,当然还有后面他被扣留关押的事儿,毕竟他的“故事”到了紧要关头,这才是我所关注揪心的,所以我还得接着问下去。 “哎二哥,那个新兵蛋子到底咋着你了,惹得你如此大动肝火c伤心欲绝的,他一个当兵的,就是再年轻,也不至于动手教训你吧。” “借他两胆。”二黑哥腰一挺,嘴一撇,忽然硬起来了,他随即话锋一转,说出来的却是另一种让我哑口失笑的一番话。二黑哥继续道:“人家倒是没有动手怎么着咱,也就是两手提留着把咱丢到炕上,仅此而已,可他说的那些伤人心的话,比动手教训咱都厉害。哎我说大兄弟,”二黑哥好像感觉到“教训”一说别扭,不愿意了,一脸严肃地纠正我道:“我说大兄弟,你怎么老拿‘教训’说俺,哦依你那意思,俺好像应该挨一顿揍才符合你的意,对吧?” “二黑哥你这是说的哪里的话,小弟怎么会希望你挨揍呢,再怎么说你也是个老兵老革命啦,要是真有人揍你,起码我不答应,是吧。不过说句不该说的话,我老对你当逃”我忽然意识到这个节骨眼上再用“逃兵”一词太敏感,恐怕再次引起他的误解和反感,所以话到嘴边,便赶紧踩刹车,改口道:“不对不对啊,我说的不对。你小弟我打小缺乏管教,这你也知道俺家的情况,俺爹死得早,俺娘管不住我,说话办事自由自在惯了,心里有话搁不住,心直口快,老是想一吐为快,你知道我有这个小毛病。就你这事儿吧,我是有看法的,二哥这你也看出来了,其实我就是对你私自从前线往回跑是越想越别扭;当然喽,按你的说法嘛,那也是你被美国飞机给炸迷糊之下无意识中的无奈选择,连你自己都说不清楚到底是中了哪门子的邪,所以你老说你直到现在还在一个劲儿地懊悔,按说你这事儿也确实与我无关,前面我也说了,可小弟我就是喜欢凡事刨根问底,尤其你这事儿,光荣的志愿军,在朝鲜打拼了三年,活下来,这本身就是个传奇,包括你私自往回走这一节。依我看啊,不一定正确,你整个当兵的过程嘛,还勉强说得过去,就是这个最后嘛我我还是想不明白,本来就是功亏一篑的事儿,它如何就落到了今天这个地步,你这事儿,日怪得很,它搁谁都得说太遗憾,太不应该了。” 其实二黑哥他这事儿是越描越黑,越琢磨越复杂,连我说着说着也开始前后乱套,不知先说啥了。 “打住,打住,”二黑哥使劲儿地晃着脑袋c摇着两手,以示他强烈地阻止我再继续说下去,道:“大兄弟,从今往后,你千万别在给俺提什么‘遗遗憾与不该’。‘遗憾c不该’的事儿多多了,时至今日,谁能给咱个交代,你能说清楚?你拉倒吧。就拿俺来说吧,俺本来在家里赶俺得集卖俺得药,小本生意,刚赶上解放的好时候,撑不着也饿不死,哪想到马区长非让俺当兵来朝鲜,是,咱响应政府的号召,所以俺稀里糊涂就到了朝鲜。可就俺这熊样,它是那当兵的料吗?再说啦,朝鲜战场上咱死伤的人海了去了,那可都是一条条年年轻的生命。他们有的像我一样,上有老爹老娘,中有亲姊姐妹,下有吃奶的孩子,更多的都是些二十来岁的小青年,有的连媳妇还没娶上,他们死在朝鲜,血流在朝鲜,他们的‘遗憾’怎么弥补?他们流血牺牲就那么应当应分吗?大兄弟,俺不识字,没文化,国家大事咱是说不清也道不明,你是党员,你识文解字,你说说,那些死在朝鲜的咋‘遗憾’?俺当这个兵该不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七章 是非面前大论战 二黑哥这几句话一出口,吓得正蜷缩在座位上的我差点儿掉到地板上,同时就感觉浑身被一阵凉气穿过,五脏六腑就是一阵子痉挛。 完喽完喽,算是彻底玩啦!二黑哥情绪失控,要走极端,弄不好啊,他要在这节车厢里整出可怕而又轰动性的来;真要是那样的话,我也要跟着倒霉。现在可是关键时刻,在大是大非面前,先别管哥不哥了,我必须得赶紧出手教训教训他。 我焦急地扭头看了看四周,还好,没看到有人注意俺俩这边。我迅速调整好坐姿,向二黑哥伸出右手的同时,五个手指使劲儿往一块捏,意思很明显,就是让他赶紧闭嘴。正说到激动处的二黑哥,突然看到我手上向他发出的停止的信号,似乎对我打断他的讲演是既不满意,也有一丝的不理解,可看到我一脸的愤怒后,稍一愣怔,便不满地呵斥我道:“瞪眼干嘛,为啥不让俺说,你不想往下听了?” “俺那个娘啊二黑哥,你你这是说的啥话呀,你还想不想活啦?不是当弟弟的看不起你,既然队伍上把你放回来了,你就该谢天谢地抓住这个机会儿,以后不管到哪里,即便是龟缩在家里,痛改前非,隐姓埋名,夹起尾巴老老实实地做个农民,就是重操旧业,继续你以前的营生,继续赶集上店卖你那些狗皮膏药,从此就把你当逃兵这事儿烂在肚子里也就算了,可你怎么竟还敢在这种公众场合说出这样反动混脏的话来。” “大兄弟你这是咋啦?你乱七八糟地这是胡说些啥啊。俺就是想跟你说说俺心里的话,你就突突突地说了这么多,俺犯了杀头的罪了?” 我怒怼着发愣的二黑哥,压低声音斥责他道: “你的头早该杀!像你这样的逃兵还有第二个吗?” “这个你啥意思?你小毛孩子知道到个啥。” 二黑哥似乎被突然发怒的我给搞蒙了,但他反应够快,一句也不服软。 “拉倒吧你,你以为我不了解咱志愿军?也只有你是逃兵,难道还有步你后尘的?打死我也不相信。” “你不相信的事儿多啦,不能告诉你的就是不能告诉你。你你又没去过朝鲜,你知道多大点儿事儿。” 他人都糊涂到这份儿上,还依旧顽固不化。可他话里还有话,让我不免有些惊讶,可我管不了那么多了,必须把他的愚昧反动思想压下去。 “哦你啥意思?你是不是怕我说你,抹不开面子,感到丢人,故意撂出半句话来转移我的视线,就凭你现在所说的这些话,我可不能让你再胡闹下去,我得好好地给你上一课。” 我越听越气,话也越说越难听。在这个事关大是大非的关键时刻,我可不能退缩,要尽我最大的努力去挽救他。 “给俺上课?你小子还想给俺上上课,你算老几,你是马区长还是苗营长,拉倒吧你。” “你先别不服气。我问你,你当逃兵还有理啊?” “有有没有理,俺说的不少啦,你还没听明白?算了,给你也说不清楚,你看着办吧。” 真没想到二黑哥竟然说出这种话来,还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赖皮样子。太不像话,简直是死狗扶不到南墙上去。 “你那‘英雄事迹’我早听明白了。可你那是光强调客观,你自己那套说辞谁信,鬼话连篇的。” “咋咋啦,俺不该说?俺说的它不是实话?” “屁实话,也只有你说是实话。我看你没在朝鲜那边缺胳膊少腿,从战场上跑回来没被枪毙,感觉自己捡了个大便宜,活得不耐烦,腻歪了吧你!” 他还蒙在瓮里,还不服气。这个不开窍的榆木疙瘩,真是腚里长瘊子——没治了! 简直把我要气炸了。我心里一直压抑着的怒气,此时此刻,终于被他这些丧失政治原则c不符合志愿军精气神以及悖逆全国人民尊崇志愿军的话一下子给激了起来,气得我心里一个劲儿地直发颤。 “二黑哥你可别破罐子破摔啊。你要考虑说话的后果,要为自己说的话负责;你刚才说的那些话是非常危险的,一旦出了事儿,你付得起这个责吗?” 他虽糊涂到这个份儿上,可我仍是尽量压低声音,压抑着心头的怒气,千万不能让周边的旅客听到,那可就真麻烦了。 “你好糊涂啊你,你就不怕再把你抓回去,再关你个个三年两年的,彻底反省反省,反省到死。真要是那样,我看你还有没有怨言!” “你你看看,俺不就是说了几句心里的话嘛,竟把你吓成这样,你还给俺上纲上线,大不了一死,至于吗,依你那意思,那俺还不如战死在朝鲜呢。” “关键是你没死,”我咬着牙回敬他道:“你要是死了就好了,那你就是革命烈士啦,可惜你不是。”我往他身边靠了靠,依然压低声音,道:“啥叫不至于?你这话一旦传出去,你想过后果没有?你可别忘了,这满火车上坐得可都是从东北回关内过年的人,全国各地的c各行各业的都有,好几千人呢,他们每个人可都是一个免费的大喇叭c义务宣传员,要是他们每个人把你这个逃兵还有你在火车上不讲政治的丑事儿,一路传播着带回家去,那你可真是屎壳郎坐火车——臭名远扬了;如果他们在过年之际,茶余饭后,这是一定的,再把你添油加醋般地加工一番,那你可就全国出名了,只可惜出的是遗臭万年的臭名,你说你这不是给回家过年的旅客们添堵吗?真要是那样的话,你还怎么在这个世上活下去;也许甚至等不到咱俩回到家里,你当逃兵的事儿,就已经传到家了,四邻八乡都等着一睹你的风采呢。真要是到了那一步,家里大爷大娘和嫂子孩子们那里你咋解释?马区长那里你怎么交代?亲戚邻居你咋说?你就是跳到黄河里也洗不白,你就是死皮赖脸地活着,四里八乡的人,一人一口唾沫星子也能喷死你。你不是冤吗亏吗,你不是不服气吗,要是我说的你不信的话,那你现在就在咱坐的这一节车厢里试试,把你那些事儿讲出来,你敢吗?我真是纳闷了,这些简单的道理你懂不懂啊你!连我都跟着你沾邪光,一并丢人现眼。” 二黑哥听我这样一番说道,慢慢地也感觉到自己所说的太严重,太过于冒失了。所以他没再继续为自己刚才的不冷静而狡辩,却像我一样,紧张兮兮地也拿眼朝周围瞄了瞄,忙不迭地低下了头,两只手不停地反复揉搓着,像个在先生面前做错了事的的大孩子。 “大兄弟,照你这么一说,问题还真是挺严重的,咱是不应该不讲原则地乱说乱讲。当了几年兵,俺是没落个好结果,既亏了自己,也让马区长和亲戚邻居失望,可俺自己心里总觉得为国尽力了。哎,事到如今也确实没啥辙了,亏就亏了吧,跟那些没回来的战友相比,咱应该算是幸运的。大兄弟,你二哥落到今天这一步算是自作自受,以后回到家也没啥指望了,今后的日子好歹也得过下去不是,庄稼不好不也得年年种呢。哎,咱可好,当了几年兵,糊里糊涂地成了个逃兵,最后还落得一身错错误,俺他娘地就是那天底下最大的倒倒霉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八章 车到天津生闷气 二黑哥话到这里,嘴巴翕张,两眼圆睁,胳膊一拧,身子僵住,突然卡壳没子弹了。哈哈,终于理屈词穷c再也狡辩不下去了吧。 我稳稳地坐着,一脸的轻松,时不时地瞄一眼被我气得有些变形变态的二黑哥,心里感觉到特别地解气。 “哼哼,放着立功受奖的正道你不走,胆小鬼,偏走歪门邪道,到头来自然是猪八戒照镜子,你里外不是人,这都是你自找的;还跟我辩,还恬不知耻一个劲儿地替自己喊冤叫屈,就得气死你,气死你活该。” 想想二黑哥刚才像捅马蜂窩时被马蜂蛰中的那种张牙舞爪地样子,跟我絮絮叨叨地争辩个没完没了,就像自己遭受了多大的委屈似得;这会儿可好,一番理论下来,我还意犹未尽呢,他老兄就如同一只败下阵来的斗鸡,不跳了,自己一下子就蔫了,蔫儿的一个劲儿地喘着粗气,眼中流露着悲苦焦愤的绝望之情,赌气似得一转身龟缩到座位上,接着“噗”地一声长出一口气,两眼上抬,呆滞着,傻傻地瞪着车厢顶。此时在我眼前的二黑哥,更像一支正在泄气的皮球,整个人慢慢地瘪了下去 可当看到二黑哥龟缩在座位上生不如死的样子得时候,我心里的高兴劲儿,不知咋地,也只是短暂的一瞬,心里随即又开始纠结起来。也真是邪了门儿了,对他逃兵这一节,我始终难以释怀,一想心里就觉得憋气c窝囊,一说说你吧,你还有理,那我岂不更恼吗。你说你作为一名光荣的人见人敬的志愿军战士,没能战死在打击侵略者的战场上c没能立功受奖c能平平安安地全身回来也就罢了,也算是为国尽忠了,可你千不该万不该当逃兵!且事到如今还强词夺理,还在为自己的可耻行为狡辩。你以为年龄比我大c我没当过兵,就可以在我面前没有原则地胡言乱语c胡搅蛮缠?可你别忘了,论参加革命,我可比你早,我也是经历过革命风雨锤炼的年轻的老革命,在顺城见识的可都是高大上的英雄。最后怎么样,就凭我一个人,就已经足以给你好好地上一堂政治课。算啦,不再想他这倒霉的事儿了,他人现在都成了这种样子,我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我怔怔地愣坐在那里,一时也没了主张,不知接下来还能不能与二黑哥继续交流下去,因为后面就是他被关押期间的那些事儿,估计他还会有更多的让我意想不到的爆料;一切等等再说吧,别再把他逼急了,搞得俺两个都再别扭。想到这里,我主动求和,从烟盒中抽出一支烟来,拿胳膊肘轻轻地戳了戳他,示意他吸颗烟。俺俩都把烟点上,暂时都把精力集中在了吸烟上。他情绪有点儿失控,我不顾兄弟礼节,不顾一切地狠狠地熊了他一顿,一时我也感到有些过分,所以俺两个人的情绪都需要稳稳 俺两个闷闷地吸着烟,我也是百无聊赖地东看看西瞧瞧。就在这个节骨眼上,感觉车厢里的一部分人纷纷站了起来,有的还不停地呼喊睡着的孩子,有的已经提着大包小包,朝着车厢门口的方向走去,还听到列车员在车厢门口大声招呼着:天津到了,天津到了,有在天津北站下车的旅客到门口来!有下车放松的旅客,不要远离火车,随时关注发车信号,火车在北站预计停留30分钟!车厢里的广播也在一个劲儿地介绍着天津:旅客同志们,列车前方到站天津火车站北站。天津西邻我们伟大祖国的首都北京,东滨渤海,自古就是京师门户,畿辅重镇。天津又是连接华北c东北c西北地区的交通枢纽,还是北方十几个省市通往海上的交通要道,拥有北方最大的港口,是我国北方最大的沿海工业城市,其地理区位具显著优势,战略地位十分重要。1860年以来,天津被迫开埠通商,开始遭受西方列强的侵略,后被侵华日军侵占八年,抗战胜利后,又遭受国民党腐朽政府的黑暗统治。天津1949年初获得解放,解放后的天津,在伟大领袖的领导下,天津人民迅速巩固了新生的人民政权c恢复了国民经济,逐步对生产资料私有制进行了社会主义改造,工业化建设已经进入发展的快车道。天津还是一座历史文化名城,杨柳青的年画c泥人张彩塑,历史悠久;天津大麻花c煎饼果子c狗不理的包子等名吃,名扬全国。歌曲《歌唱祖国》就诞生在这座伟大的城市。各位旅客,天津北站就要到了,天津人民欢迎全国各地的人来天津走走看看,看看这座伟大城市的新生。下面请各位旅客欣赏歌曲《歌唱祖国》。 哦,原来是天津火车站到了,不是,好像说的是北站。俺俩光顾着争论了,要不是听到广播里介绍,还真不知道天津是个西邻北京的大城市。 正好,到天津北站上走走,看看天津去,在火车上待得也有点儿腻歪了。 我推推二黑哥,算是提前提醒他,道:“二黑哥,天津北站到了,广播里可是刚说了,说天津是咱国家最大的城市,下次再经过天津还不知道啥时候呢。一会儿下去走走,透透气,顺便买点儿吃的。广播里还说天津有什么‘狗不理’的包子,还是名扬全国的名吃;明明说得是‘狗’都不理的包子,那人还怎么能吃?咱真是整不明白,有意思。” “咋都行。”二黑哥不紧不慢c不清不楚地支应我这么一句后,便不再搭理我了;反倒是他这句模棱两可的话,让我寻思了好一阵子:这老兵油子,一不高兴,说句话都惜字如金,听起来真费劲。 待火车停稳,让过下车的旅客,我起身从行李架上拿下大衣和皮帽子,招呼二黑哥一声道:“二黑哥,到下面走走得穿暖和点儿,早晨在山海关车站送苗营长的时候,冻得可是够呛。” 从温暖的火车上再次来到寒风凛冽的站台上,第一感觉还是冷,与山海关冷得差不多,赶紧把皮帽子扣到头上,把大衣套在身上,这才感觉舒服点儿,抬头看看日头,日头西斜,一抹淡淡的云彩,挂其两边,觉得好几天没见到日头,一看到它就感觉很温暖。扭头看看二黑哥下来没,嚯,动作比我还快多了:就在我身后站着,帽子已扣在头上,大衣也裹在身上,尤其显眼得是,他把脖子往大衣领子里使劲儿缩缩,双手交叉着掖进腋窝里,眯着眼左看看右望望,本来就有点儿驼背,这一造型,弓形的更严重了,活像个大公鸭子。 我掏出烟递给他,给他点上。他老兄仍是一副毫无表情c不讲情义的黑脸,只顾着自己吞云吐雾,我俩傻傻地吸着烟,脚下来回倒腾着有点儿发冷的脚,一时无话。 “估计还在生我的气。生就生吧,那是他的权利,可总不能这样傻站着吧,多没意思。”我忽然想到刚才广播里说的天津的名吃,觉得就属“狗不理的包子”奇特,以前从没听说过,更别说吃过了,买几个尝尝,可卖狗不理包子的在哪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九章 触景生情烦“逃兵” 不好找确实是不好找。 放眼望去,好大好宽阔的火车站!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远处一幢连着一幢的红墙尖塔的漂亮建筑,跟顺城c奉城火车站里据说是老毛子的建筑有些相似。站在站台上,身后停着的就是我们乘坐的火车,对面又是停着的一列火车,两车之间的站台之间,乌泱泱满是人,一眼看不到头;来往的旅客c执勤的警察c运送货物的大车小辆,还有在车厢门口忙碌的工作人员,用摩肩接踵c你推我搡来形容是一点儿都不过分。是因为临近年关,还是平时就是这个样子,咱是说不清楚,反正我站在那里,简直就成了根影响交通的电线杆子,来来往往背着扛着大包小包c牵拉着孩子的,不是撞我身上,就是剐蹭我一下,搞得我不得不前后左右地规避让道;站在我身后的二黑哥也好不到哪去,他也是不时地扭动着被大衣包裹着而略显臃肿的矮身子,和我一样躲避着行色匆匆的来往行人与车辆 人家广播里说的一点儿都不假,天津不光是大城市,其火车站也真是大。前前后后进进出出的火车所发出的巨大的轰响,震得脚底下的站台都一颤一颤的,真不愧是靠近北京的大城市的大火车站,比顺城c奉城和山海关车站上的人明显多得多,也喧闹得多。这下可好,卖“狗不理包子”的在哪?要不找个人问问,可该找谁问呢,要不就找巡逻的警察或者车站上的工人? 正当我彷徨犹豫的时候,对面站台上突然鞭炮齐鸣c鼓乐喧天起来。这动静对我来说太熟悉不过了,因为我在顺城没少见过,早已经对这种动静产生条件反射了。根据我在顺城这几年所参加的和所见所闻的,大凡出现这种动静的地方,还都是集中在公众场所,一般都是在公园里c人民广场上以及会场之中,哦对了,有时也在顺城车站里;只要有这种动静响起,不是开庆祝大会,当然庆祝大会的内容也是各种各样,再一个就是欢迎志愿军英雄作报告之类的。只要有鼓乐做开场,一般情况下,那个场面,人是少不了,多数时候都是人山人海;事儿也小不了,大都属于政治集会,会场上更是山呼海啸。现在想起来,在顺城每次参加或碰到这种场面,我都紧张激动的不行,受教育那是肯定的。你说巧不巧,没想到坐火车回家到了天津北站,竟然也遇到了让我激动不已的热闹场面。 “还用猜吗这个,肯定有大的政治活动。真是太巧了,一下火车就让咱赶上了,得赶紧看看去!” 可惜眼前停着的火车把对面发生着的热闹场面给挡住了;我踮起脚尖,还是看不到,看来我的个子还是不够高。我现在是只能闻其声而不能见其人,更看不到热闹的场面。 “这可咋办?” 我焦急地地从熙来攘往的人流中左右看去,这边是看得见火车头,那边则看不见车尾。 “快快,咱往车头那边走,那边近!” 我扭头催促一声站在我身后不远处的二黑哥,也不知道他听没听到我的招呼c明没明白我的意思,我便一头钻进人流中,朝火车头方向钻挤而去。 待我从拥挤的人群中艰难地挤到火车头前,驻足观看的人已经很多很多,最佳的观察位置已经被捷足先登者牢牢地占据了。 “嚯嚯,就这点儿突发的动静,引来看热闹的人还真不少,看来啊,虽说这都临近年关了,都急着往家赶,可到哪都有不嫌热闹的。” 我嘴里都囔着,为着能尽快地找到个看清楚对面的立足点,只得硬着头皮尽量往前挤;可还不能挤得太猛,以防把前面的人挤急了,或者一不小心挤乱了阵型,把前面的人给挤到站台下面的轨道上,大过年的,那可就惹大麻烦了。 往后站!往后站!说你呢,挤个嘛劲,再挤掉下去啦,不要命啦! 维持秩序的警察看到人群直往站台边上挤,挥舞着手里的小木棍,嘴里不停地吆喝着,一个劲儿地把人往安全线后面赶。 我瞅准机会,好歹算是挤到一个能看得见的位置。急急扫视过去,虽然稍远,但对面活动场地的大致轮廓,渐次呈现在视野中,一切也变得豁然开朗起来: 对面,鞭炮声刚刚停歇,硝烟开始随风升腾,一股浓浓的鞭炮所特有的烟火味儿正朝着我们所在的方向飘了过来。烟火后面,一列还在喘着粗气的火车,静静地停在站台下的铁轨上,在列车的中间,车门已经打开,车门的两边分别站着两列人,都在紧张地朝车里引颈观望着,且双手叠放,呈鼓掌欢迎状。再稍远处的站台上还停留着一溜盖着棚子的汽车。站台上,几架威风大鼓敲打得雄浑摄魄,乐队正在高奏着《歌唱祖国》的嘹亮乐曲,还有两人一组举着的红布横幅,沿着火车平行站立着 “上面写得是啥内容?” 由于站台上一阵一阵的穿堂风,横幅老是不停地上下左右地翻动,加之身边的人你拥我挤的,很难看清楚上面的内容。就在此时,从后面传来两个人的议论声引起了我的注意。其中一人说道:看这吹吹打打的热闹劲儿,寒冬腊月的,还有这么多人等着迎候,呃呃,还有学生呢,那车上不是大官,也是个不小的人物,要不没这么大的排场。“不可能”,旁边的另一个马上给以否定,并接着作出了自己的深刻分析,现在是的天下,与国民党可不同,才不会搞这一套花架子呢。 还是后面这位仁兄会分析,分析的还是挺有道理的。只是这俩人要么没看清横幅上的内容,要么他俩根本就不认字,因为我在听他们交流时,已经看到了离得近的几条横幅上所写的指向性很清楚的内容。其中看得比较清楚的有:“天津各界欢迎英雄的志愿军将士回家” “天津人民的英雄儿女回来了!”“向英雄的中国人民志愿军致敬!”“战美帝斗李晚保卫世界和平”,还有一幅由于离得稍远,在费了一番功夫后才捋顺其中的大致意思,上面写得是“你们打败了敌人,帮助了朝鲜朋友,保卫了祖国,拯救了世界和平。你们的勋名定将万古长存!” 再远的就看不清楚了。 一看标语上的内容不就整明白了,这应该是天津各界迎接天津籍或由天津赴朝作战回来的志愿军的欢迎会。别管属于哪种情况,反正是迎接志愿军的欢迎会,这肯定错不了。 出来啦!出来啦!都是志愿军,真精神呢! 站在前面的人连连惊呼。语气中明显带着兴奋c高兴与意外。 我也看到了,也算是离开顺城后又一次近距离接触志愿军了。 从车厢里下来的志愿军战士,穿着的都是我在顺城不知见过多少次的那种军服。走下来的军人,向列队两边迎候的人先行军礼,再挨个握手。周围的人开始喊起了口号:欢迎志愿军回家!志愿军同志辛苦了!前面的志愿军被引导向不远处停着的汽车。随着下车的志愿军越来越多,场面也越来越热烈。看着下车的志愿军可是个个精神抖擞,都是先敬礼再握手,也看到先握手后敬礼的,说明回到家的志愿军也是很激动。这个时候,又有人小声说道:还有伤兵呢! 可不,先后就有拄着拐的c头上胳膊上缠着绷带的,被搀扶着走下车来,还有用担架抬下来的。此时,靠近车门的人纷纷涌向前,帮着负伤的志愿军下车,然后再一路送到汽车上。整个过程是忙而不乱,秩序井然。这个时候,锣鼓惊天,乐队高奏,欢呼声c口号声一浪高过一浪 志愿军现在是走到哪都是最受欢迎的人,简直成了明星大腕了。他们为国为家立了功,完成了抗美援朝c保家卫国的使命,党和政府要表彰,各族人民都热爱,即便是负了伤,那也是由国家养着,死了就是革命烈士,家人就是烈属,要是二黑哥也像他们这样该多好。 “对了,二黑哥呢?这不争气的‘逃兵’跑哪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章 “拍马屁”反遭怼 心急火燎地光顾着去看热闹场面了,万万没想到能巧遇迎接志愿军回家的宏大场面。浓重而热烈的欢迎场面也是再次熏染的我钦羡不已,那感觉就是两个字——愉快,愉快的感觉如同自己在顺城又参加了一次欢迎志愿军英模回来一样,也是合该咱运气好呗;看着看着我就自然而然地联想到了二黑哥,又想到了他那种见不得人的“逃兵”角色,瞬间把我得愉悦心情给扫了个精光,迫使我不得不回归到现实中来 “二黑哥这会儿哪去了?他跟没跟我过来?” 我边从人群中往外钻,边四下寻找二黑哥。嘿巧了,二黑哥正在不远处呢。当俺俩对上眼的时候,二黑哥高频率c大幅度使劲儿地前后摆动高举着的右手,嘴里奋力地喊着:“嗨嗨大兄弟,快快火车要开开” 二黑哥从嘴里艰难地蹦出来的这几个字,我当然听明白了:看他那着急的样子,他这会儿找我比我找他还着急,因为我们乘坐的火车马上就要开了! 我朝乘坐的火车看去,可不是咋地,正有人从不同的方向朝火车跑去,警察还在“嘟嘟”地吹着哨子,各个车厢门口的列车员都在高声招呼着:没上车的旅客抓紧上车,火车马上发车! “俺那娘哎,火车要开了,它说开就开,才不等咱呢;这要是耽误了火车,可就回不了家啦!” 我撒开腿,拼命地向乘坐的车厢跑去,还下意识地边跑边喊道:“等等,还有人呢!” 二黑哥看到我跑过来,他随即转身跑去,而他的嘴里嘟噜我得气话,也被我听清楚了,“真是要要饭的牵着个猴子,你你是玩儿心不退啊你!” 我听着他这句气话反而乐了:“咱真有福气,一路都有志愿军陪着。” 我俩一前一后是一阵子猛跑,跑到车厢门口的时候,火车已经动了起来;列车员焦急地站在上面挥着手:快,抓住扶手,把手伸出来!你俩干嘛去了?你们以为这是在你们家里那么随便,没个时间观念,把你们漏下咋办!唵? 站在门口的列车员严厉地呵斥着俺俩的同时,弯着腰伸手先把二黑哥拉了上去,然后又拽了我一把,然后“咣当”一声,把门锁上了。 真是好险呢,刚才要不是二黑哥喊我,这次很有可能是火车走了,我则倒霉地留在天津了要真是落得这么个倒霉结果的话,把我孤零零地一个人留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天津北站站台上,那可真就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了,归心似箭的我,可就回不成家了。想想后脊梁骨就发凉,真是越想越后怕。所以呀,就这件事儿啊,可真是多亏了二黑哥,再怎么说还是当过兵上过战场的二黑哥有实际经验。 明显地,火车开始加速,我摇摇晃晃地走在车厢的过道里,腿上有点儿发软,脚底下有些不稳,感觉后脊梁背上直流冷汗,心里更是一个劲儿地发颤 终于找到座位,帽子没摘,大衣也不脱,一屁股坐下,更没心思向二黑哥说声谢谢,只是一个劲儿地喘着粗气;扭头一看二黑哥,嘿嘿,他倒是把帽子摘下来了,不过与我一样,嘴里喘着粗气,更可笑的是,他脑门子上密布着一层亮晶晶的汗珠子 也不知过了多大会儿,感觉到口渴难耐,我抓起瓷缸子,把里面已经冰凉的水灌进肚子里,直到这个时候,紧张后怕的心情才算给强制稳定下来。 “二黑哥,今天多亏你老兄,要不是你火急火燎地叫我,得,这会儿啊,说不定我还在站台上哭鼻子抹泪呢。” 我从兜里掏出烟来,抽出一支,递给二黑哥,发自内心地向他表示着我的谢意。 “年轻人,嘴上没没毛,办事它就是不不牢,”二黑哥吐出一口烟,乜斜我一眼,面无表情地回了我的谢意;可他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又接着轻描淡写地继续了几句,听得我心里只想乐。他以教训我的口气说道:“我是谁?我是你哥,好歹也是上过战场的人,咱啥事儿没经历过?飞机大炮它现在也惊动不了咱喽。再说啦,这一道上就咱哥俩,我不照顾你,它谁还还能照顾你。” “那是那是,你老兄越是在关键时刻越是方显出你志愿军的英雄本色,小弟大大地佩服。”我伸出大拇哥,朝着他晃了几晃,不无敬意地进一步恭维他道:“你所说的这个意思,与我刚才走在过道里想得一模一样,一到关键时候,你连我心里是怎么想得你都能料到,你真是太厉害了你,不愧是经历过抗美援朝战争重重考验的革命战士,经多事广,经验丰富,遇事不慌,有大将风度。” “又贫了不是,虚头巴脑的。”二黑哥似乎对我的这套恭维之词很厌烦。他摆摆手阻止我,道:少来这一套,我还不知道你小子那点儿花花肠子有几斤几两。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损我,拍马屁也不分给谁,太那个过过分了,俺可没那个资格承受你的这些好话;你二哥是个啥人物c自己能吃几碗干饭,咱自己心里有数,用不着你给俺耍那些没没用的花花腔,当兵的讨厌这些华而不实c虚情假意的花架子。” 真心夸你两句,反被说成是“拍马屁”,好不识抬举啊你;不是,这会儿你还好意思提你是个当兵的? 他还挥起左手,以有些夸张的幅度拍拍自己的肚子,以示自己心如明镜c心胸开阔且肚大能容,对我的所作所为心中有数,根本上就不相信我对他的夸赞是真心的其实啊,有些过分夸奖他的话,也就是顺嘴说说,别说他不信了,就连我也不相信,逗他穷开心呗,我更不会怪他中耿话直c直抒胸臆了。 可他作为参军多年的人,再怎么耿直,也不该丝毫不顾及我的情面,竟完全依着自己的性子呀;我不过是过分夸奖他了几句,就说出这种狠话来,想想看,二黑哥他这是老账新账一块给我算啊。这个不省油的二黑哥,在这个节点上跟我耍起计谋来,狠起来也够吓人的,城府深着呢 “呵呵” “嘿嘿” 说话既然都到了这份儿上,再说下去也无意,俺俩相互对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禁不住都笑了起来。虽说笑得有些生硬,可这毕竟是俺俩自认识以来,少有的发自内心的笑声;这一笑,也暂时把进天津北站之前的那点儿小别扭给结了过去,俺俩表面上又重新开始变得轻松起来。 “刚才我光顾着看热闹了,可惜那‘狗不理’的包子也没能买到,”说到这里,我故意一停,扭头问二黑哥道:“刚才欢迎志愿军的场面你没去看吗?” 后面这句话一出口我立马就后悔了,在心里一个劲儿地骂自己不长记性。“该死,我又在二黑哥面前谈欢迎志愿军,我这不是守着瘸子说短话c麻子面前讲坑人吗?可惜话已出口,如覆水难收,他愿意怎么发作就怎么发作吧,反正我又没说错什么,本来就是的事儿吗。” 就在我惴惴着个心c忐忑不已的时候,二黑哥说出来的话,彻底打消了我的顾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一章 出离愤怒动起了手 “看这好不容易碰上这么热闹的事儿,咱咋不看呢?兴许俺比你看得还仔细还到位还有品品位呢。” 没想到二黑哥一扫之前的愁眉苦脸,眉头高傲地一扬,竟说出了这样一番斗志昂扬的话,语气中明显地夹带着兴奋与欢快。 乖乖,我是不是听错啦?二黑哥如此这般的话语,也太出乎我的意料了! 之所以说他这几句话太出乎我的预料,我也是经过了一番急匆匆地分析,且正好与我的分析结果相反。 原来我的分析是这样的:凭二黑哥现在这股子蔫不拉几的样子,估计他不会去凑这份儿热闹的,即便是凑上前去观望,一看是欢迎志愿军的热闹场面,他十有也得会识趣地赶紧往回撤。为啥?就凭他志愿军逃兵的身份呀! 想想就是嘛。哦哦,你一个曾经的志愿军逃兵,遇到了欢迎志愿军英雄回家的热闹场面,对比之下,那可是逃兵对英雄,一个地下,一个天上,绝对的天壤之别;你自己心里咋想咋受?能不条件反射地联想到自己那段见不得人的逃兵经历而“触景自卑”吗?当场还不难为地找个地缝钻进去,找个地方躲起来,哪还有没脸c也资格站在那里看热闹啊;若非得扛着老脸往前凑,再傻傻地站在那里,岂不等同于猪八戒照镜子——自找难看嘛,就他这种情况,搁谁不都得这么分析?要不当我冒然问二黑哥“刚才欢迎志愿军的场面你没去看吗?”这句带有明显的针对性与指向性的话后,我心里马上后悔起来。我不是为了别的而后悔,为的是没站在二黑哥的角度去想这事儿,所以我这句话一出口,我就感觉我又说错话了,我马上想到我的这句错话,无异于在他难受的伤口上又撒了一把盐。一想到这些,我能不后悔c不紧张吗?而且我还预料,二黑哥他很可能会对我的这句问话,要么不疼不痒地应付一下,要么干脆就来个黑脸上翻,置之不理;当然喽,我同时也做好了再次被他旁敲侧击侧击的准备,直到现在我心里还一个劲儿地打着鼓c懊恼个不停呢。可让我万万没想到的是,二黑哥却并没按我的思路出牌,他老兄咋会出现这一突兀的变化呢?一时间,我呆傻机械地看着他,一副不明就里的样子,反倒让他感到我变得有些奇怪了。 “你老看着我这张黑脸干嘛?” 二黑哥遭我这么一看,周身似乎感到不舒服,往一边斜楞了一下身子,欲躲避开我忽然对他的凝视,突然就来了这么一句。别说,这可是我第一次听他说自己黑脸,这又是个让我感到的意外。 “不是那个人家欢迎的是志愿军英雄回家,你跟人家吗所以我以为你会” 瞧我这张嘴笨的,在这关键的节骨眼上,我结巴的竟比二黑哥都二黑哥了。 问题的关键是,面对二黑哥忽冷忽热c难辨真假的情绪变化,我不知道如何往下说,尤其怕话说得太透,恐再引起他往相反的方向突转,狠狠地再使劲儿糟践我一顿,那我可就真犯不上了。 “大兄弟,就你那点儿花花肠子,你也太小看你二哥了;看来啊,你现在对你二哥还真是不了解。”二黑哥欢快地说着,我呢,只好呆呆地听他继续说下去。 “大大兄弟,那些‘欢迎志愿军回家’的口号啥地,俺都听到了。你说说,那不等于是欢迎俺回家吗?欢迎俺回回家的热闹场面,俺不光看,还看得高兴,看得俺的眼泪都流下来了,看来国内一直到现在对志愿军都是真心的热爱喜欢,与俺在朝鲜那边听到的一点儿都不假。” “二黑哥,这就是让你高兴的原因?我怎么越听越糊涂了。” 我忍不住打断了他。怕过分刺激他,只能在心里埋怨道“我的好二哥,你这是说的哪跟哪啊,人家天津各界欢迎的是回家的志愿军英雄,别说你还是个逃兵,即便你不是个逃兵,又跟你有啥关系呀,你竟剃头挑子一头热,瞎跟着凑热闹,还自我感觉良好,我都不知道说你啥好了。” 正说到兴头上的二黑哥,被我这一打断,楞了一下,面露囧色,愤愤回击我道:“不全是,咋啦,俺说的不对,俺又犯错误啦?” “谁说你犯错误啦。” “俺没犯错误,那你为啥打断俺,还装什么糊涂!” 他老兄又要动感情。 “问题是你说的这些与你有一毛钱的关系吗,我是这个意思。” 二黑哥愣怔了愣怔,脖子梗了梗,努力压抑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一本正经脸正气地要反击我,道:“你的意思俺明白,你无非就是想说俺是个逃兵,没资格说这些话?那俺问你,俺是不是志愿军?” “你是不是志愿军?你问我啊?” 没想到二黑哥竟半道里又突然冒出这样让我错愕的问题来,还逼着我立马回到他。我还能不知道他是志愿军?那是之前的老概念了,现在吗,他是个什么概念,我知,二黑哥他更知。他这是明知故问,肯定另有所图。 仓促间,我拿手指指自己的鼻子,反问他道:“二黑哥,你是问我吗?” 我心知肚明,也跟着他学而明知故问,心里却在急切地考虑怎么回答他。难为的我是说“是”不对,说“不是”也不对,真不知道他老兄葫芦梨倒是卖得啥药,而我到底该怎么回到他? “废话。大兄弟你别揣着明白当糊糊涂,你你到底说俺是不是志愿军吧!” 看看,他还给我来急的了。看来,我不回答是不行了。 “这明摆着的事儿,你怎么还问我,你什么身份你都忘啦?” 我在没弄明白他的真实意图之前,也不想急于表明我的态度,还想进一步听听他到底想表达什么,所以又把皮球给他踢了回去。 “滑头一个,听你说句良心话,至至于那么难吗?不就是嫌弃你二哥那段不光彩的历史吗,瞧你那觉悟高高的上天啦你。”二黑哥看到我迟迟不亮明态度,显然有些不满意。但他态度决绝,非得逼我表态。他接下来竟然开始运用诱导式向我发问。二黑哥气汹汹地问道:“大兄弟,你说说看,俺三年前在哪?” “我想想啊,你三年前也就是家里刚解放那年,是五零年,你应该在家里卖你的那些狗皮膏药啥地,那个时候我在咱村里当民兵班的班长。” “那后来呢?下半年征兵的事儿,你不会忘记吧?” “征兵的事儿我哪能忘,那可是解放后咱村搞的第一个政治大事儿,我从头到尾跟着马区长,一直把征到的新兵护送到县城。那次征兵可费老鼻子劲儿了,一些够条件的是宁当狗熊不做英雄,气得马区长直摔枪,现在想起来还历历在目,就像发生在昨天” “俺是不是属于咱村征的那批兵?” “你当然属于那批兵啦,你们那批兵就是去朝鲜打仗的,马区长讲得很清楚的。不过,就你那个瓤把劲儿,记得我曾经向马区长提起过你,反正马区长和我都不看好你,只是当时处于非常时期,又是极端的情况,够条件的都得去,我当时能做的,也只能在心里默默地祝福你” “苍天大老爷啊!”二黑哥听我说到这里,仰天一声长叹,然后黑脸狰狞,怒目圆睁,伸手使劲儿抓住我的右膀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二章 被误解地善意 糊涂人地逻辑 二黑哥暴躁的这一幕,发生的太突然,动作幅度也不小,整的我连一丁点儿的应急心理都没有,一下子就把我惊呆了,准确地应该说是把我给吓住了,弄得我满脑袋瓜子一片空白,傻懵了一般,整个人就呆呆地坐在那里,任由二黑哥的黑手紧紧抓着;二黑哥怒火中烧,两眼直视着我,嘴里鼻子里对着我喷出一股子热乎乎的夹杂着口臭与烟味儿的混合气体霎时间,俺俩都僵在那里,连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这俩人是咋回事儿,一会儿大声,一会小声,一会儿嘻嘻哈哈,一会儿吞云吐雾,叽叽咕咕地唠个没完没了,起来坐下的,没一点儿沉稳气儿,也不顾及别人的感受,真把车厢当成自家后院了。 哦哦,你是说那边那俩啊,一大一小黑一白的。我可是注意他们老半天了。好像听前面下车的议论过,那个黑点儿的,据说是个当兵的,还是从朝鲜刚回来的志愿军。不过呀,人黑不溜秋的,看着挺别扭的,怎么看都没志愿军的样子,更没志愿军的精气神。 你说的有道理,我也注意到他们那边。要我说呀,那个黑脸像不像志愿军那是另一码事儿,咱也没必要去求证这个。我倒是看那个小白脸那小伙子倒是挺机灵的,人也和气,只是俩人一会儿猫脸一会儿狗脸的,据我观察啊,从昨天到现在,他俩除了睡觉还没闲下来过,看着倒也挺有意思地。 可不,俩人自回到车上就叽咕个不停,这会儿,不知因为啥事儿还抓起来了。 俺俩突然静下来吧,周边的声音开始入耳了。这一听不要紧,竟有不少是针对俺俩的。这下可好,俺俩一不小心成了车厢里遭人关注的黑典型了!我的天,俺俩这是整的啥事儿,真是太丢人啦;丢人丢了一路一火车厢,瞧我这倒霉劲儿,岂不正应了“屎壳郎坐火车——臭名远扬了”那句话了。 突然醒悟过来的我,面对从未遇到过的窘境,别无选择,也容不得我去细想,眼下所该做的,就是赶紧结束这尴尬的一幕啊!慌乱之中,我拿左手轻轻拍了拍二黑哥抓我肩膀的手,然后从桌上的烟盒里抽出支烟递向他,小心翼翼地劝他道:“你看你这当哥的,不管咋说也算是刚从战场上下来的老革命了,怎么还跟我当弟弟的一般见识,一句话不合你的意就情绪发作起来呢,有啥事儿咱哥俩可以慢慢商量着说嘛,何必动手动脚搞得如此紧张,你这一招整的我糊里糊涂的不说,还遭人笑话咱俩,你没听到周围那些议论啊。来,吸根烟,别那么紧张好吗?瞧你这样子,凶神恶煞似得,吓我一大跳。” “你少来这一套,”二黑哥他才不理我的劝呢,更不管别人怎么在议论,对我不依不饶,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你你说,当时你是怎么把俺弄弄到队伍里的。你必须给俺说清楚,要是说说不清楚,老子今天给你哦没没完!” 明白了,就因为我刚才那一句善意的话,让二黑哥错以为当年是我硬把他塞进那批新兵队伍里的。这个偏执狂,脑袋瓜子一热,就失去了理智,把仇算是记录到我的身上。我的天,这是哪跟哪的事儿啊,我冤不冤呢,我哪有让谁去不让谁去的权力。不过,二黑哥你今天既然如此糊涂,那我可真得好好地给他上一课了。要不然的话,就单凭他现在这狠劲儿,他还不一直掐着我,一路恨下去,最后再把我给吃了呀。想到这里,我已心中有数:我要静观其变,以静制动,先君子,后小人,看他如何表演下去。 我把原本给他老兄的烟自己点上,抬头对着车厢顶部,优雅轻松地吐出一缕青烟,心里默念道:“敬你烟不吸,给你脸不要,你黑白不分c好歹不辨,那就莫怪小弟我对你无礼了。” 我挥起左手,对着二黑哥抓我右肩膀的手使劲儿一扒拉,愣没扒拉下来,可我以坚定的语气提醒他道:“二黑哥,就你现在这个油盐不进的样子,你让当弟弟的说你啥好呢?” “少废话!师父当年对俺说的话,没想到是你让它它在俺身上应应验了” “你师父?你师父是何方神圣,他当年教的你什么应验啦?” “俺师父告诉俺,人在江湖飘,怎能不挨刀。挨刀就挨刀,心里要记牢;还说,君子报仇,哦十年不不晚。” 看看,他又把他师父给搬出来了,这不典型的没事儿找事儿瞎扯淡吗。 “你这都是什么呀,乱七八糟的封建迷信,跟我有啥关系?” 我怎么越听越迷糊头了? “跟你关系大啦!”二黑哥抓我臂膀的手一拧。不亏是曾经练过工夫的人,劲儿蛮大的,抓的我肩膀上的肉生疼生疼的。 “连俺师父的话你都听不懂啊?”二黑哥又接着抖了抖我,更加怒气冲冲地质问我道:“冤有头c债有主,哦这个你懂不懂?” “咱们两个大家族是世裔,你我前世无怨,近世无仇,咱俩有什么冤c我欠你什么债?” 二黑哥越发地无厘头了,我不得不强压着火气,怼上他。 “弄了半天,你还是不认账是吧。”二黑哥还是拧劲儿个头,紧抓住我不放。“俺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不到黄河你是不死心,不给你点儿厉害瞧瞧,你你不知道马王爷他三只眼。” 二黑哥是越说越激动,越说越离谱,还一套一套的;我是越听越不耐烦,我可是被他胡搅蛮缠地快要忍不住了。不能再等下去了,再任由他这么闹下去,天上一句地上一句的,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笑话来,是该我发动反击的时候了。情急之下,我稍用力气,“啪”地一掌,终于把他抓我肩膀的手给打了下去:“二黑哥,我是你大兄弟,把你的手拿开,老抓住我干吗,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干嘛老掐着我啊,我又不是你的敌人,也跑不了。” 我是真生气了。这人怎么这样,翻脸比翻报纸都快,胡搅蛮缠不讲理。莫非他早年的江湖气,还有在朝鲜的战争经历,让他变得有点儿不正常? “你必须得说清楚,你明知道俺不是那当兵的料,你怎么非得让俺当这倒霉的兵去。” “二黑哥你也不好好想想,你当不当兵是我能说了算的事儿吗?我又不是马区长,一切都是马区长说了算,这你又不是不知道。” “哦那你也脱不了干系。你你跟屁虫似地成天价跟着马区长,你啥事儿不都知道啊你?你刚刚还说什么马区长他知道俺瓤而吧唧的,要不是你从中使劲儿,人家马区长能要俺这种兵吗?这可都是你你说的,你不说,俺咋会赖上你,害得俺差点儿死在朝鲜,你缺大德了你。” 二黑哥现在是急火攻心,就认准了是我害他当的兵,他这是要把他当兵以来所积攒下的所有怨气怒气恶气都往我身上撒。 回家遇上二黑哥,好吃好喝地招待着他,到头来却受他一肚子的窝囊气,我他妈比窦娥都冤,我算是倒了血霉了我。 “二黑哥你真是猪脑子,不会听人话。”我气得拿手连拍着座椅,怼他道:“我看你这个人就是条疯狗,谁对你好你就咬谁,你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你就是缺心眼,标准的二百五,你先给我老老实实地坐下!” 没想到二黑哥被我这一套组合动作给镇住了。他呆呆地c万分委屈地看着我,接着鼻子抽搐,浑身抖动,嘴里哽咽着,断断续续地说道:“老天爷,俺好苦的命啊!好日子没过几天,岌岌乎死在朝鲜不说,到头来落了个两头不是人,俺这是造的啥孽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三章 恼怒烦躁的哭泣 “哎呀,俺地个老天爷,二黑哥,猪脑子,没有一丁点儿的政治觉悟不说,一个大老爷们,把哭天抹泪当本事,他这又是演的哪一出?” 面对二黑哥动静不大c但却攸然而至的至极悲情及其难以抑制的泣诉,我惶恐至极c心烦意乱。本就因为他把当兵的责任糊涂地推到我身上c不明事理就已经烦恼,正想着如何耐心地向他解释解释,没想到他却毫无征兆地突然哭泣起来。突兀地出现这样的一幕,就更让我尴尬加烦躁了;再说他这一幕也太意外了,意外到让我瞬间呆傻,直至毫无意识可言。什么人这是?遇到过糊涂的,可没遇到过如此糊涂的,简直就是个不明事理c不食人间烟火的标准的糊涂蛋!要是他哭闹动静一大,再把车厢里的那些热心旅客吸引过来看热闹,那种情况一旦出现,俺俩可就直接被人家当猴看了。 恍惚中想到这里,我的心就如同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没完,心里翻江倒海般,一阵一阵地发颤发抖,一刻不停地地拷问自己:“倒霉透顶,失望至极,打死我也想不到会遇到这种突发情况。这下可好,本来高高兴兴的回家之旅,却在倒霉的时间遇到了让我倒霉的人,接二连三地出些幺蛾子,多嘴一点儿好处都没有,祸从口出真是半句都不假。这可咋整?咋整?” 二黑哥还在哭泣,而我则自责个不停。 我别无选择也无可选择,尽力掩饰着内心的震惊c愕然与恼怒;强作镇静,尽量摆出一副冷静冷漠的面孔,紧紧盯视着正在啜泣的二黑哥:看着他双手捂脸,肩膀抖动,在抽泣中转向车窗,把不断颤抖扭曲着的后半身对着我,而我呆傻恍惚中,目睹着他的一举一动,警惕着他再发生大的波动,同时也思虑着下一步该咋办。 “应该劝劝他,可大脑中一片空白,想不出一句可用之词;就这么任其哭闹下去,俺俩都丢不起这个人。还有,是不是因为我揭了他的短处,呛他的茬,把他挤压到了绝境,逼哭了他,怨我?还是他自己感到理屈词穷c无力回天后的过分懊恼而情绪失控,那问题就是出在他自己那里?记不得是哪位领导说过‘男儿有泪尽情流,英雄流血又流泪’,可二黑哥他不是英雄c是逃兵哦,那肯定是他自己的原因了,我不过是在言语上不小心误伤了他,在他的伤口上不小心撒了一小撮盐,导致他” 乱了,乱了,全乱了!面对哭泣中的二黑哥,我心乱如麻,焦头烂额,端的是又急又慌c六神无主,哪还有什么办法可想? 他哭泣,他难受,我心里就好受吗?此刻我心里这个难受劲儿啊,怎么说呢,就像是被打翻了的调味儿罐,五味儿杂陈! 还好,他老兄虽然还在啜泣不已,但身体抖动的幅度没之前那么大幅度了,似有停下来的迹象。 “咋地,还不让我看到正面,有些不好意思,怕我笑话他?” 正因为看不清他的面部表情,我反倒由一筹莫展转到不紧张了。 “哭就哭吧,一哭解千愁。只要动静不大,别把别人引来;哭哭也好,一来排解排解心中的虚气实火,二来思考一下回家后的人生安排,别像现在这样糊涂头顶c不讲政治。” 我为自己点上一支烟,静静地吸着,估摸着时辰,淡定地看着二黑哥如何往下“演戏”,也好继续着我对他的心理分析。 之前他就曾有过一番令我胆战心惊极端错误的“高论”,就是因为我说他当逃兵“太遗憾”那句话。就因为我那句话,虽然他不仅对我大光其火,并让我意想不到地抛出他那可以理解,但令我难以回答c其实我也回答不了的敏感话题——他一下子扯到在朝鲜负伤牺牲的那些志愿军的“遗憾”谁来“弥补”上。他那番话难听归难听c冲归冲,但毕竟某种程度上说到了点上,多少还有一定的道理,就是问题太大,他的那些话也确实让我思考了好久;可现在就不对劲儿了,他竟然为谁让他参加了志愿军而实施反攻倒算,认为自己当志愿军委屈,还不分青红皂白地把这个“责任”硬推到我的身上。 其实二黑哥把当兵的责任推不推到我身上,对我都无所谓,咱是党员,再怎么说革命比他早,自然不能跟他一般见识。他糊涂,我心里明镜似的。说白了吧,二黑哥人不坏,就是参军前游手好闲惯了,我还不了解他?说他是庄稼人吧,可他耕扬耙耩,几乎样样不会;说他是生意人吧,卖的是上不了台面的狗皮膏药一类;说他是乡村游医吧,所经之地,竟留下一地笑话。就是这样一种人,不是马区长说的特殊情况,能要他这种兵?进了队伍,他能当个明白兵?打死我都不信。所以今天他在当兵这件大是大非面前,没有个清醒的认识也就不足为奇了;他这一番“哭戏”嘛,无非是糊涂人理解自己的糊涂认识,是走火入魔,弄不好啊,他这是在我面前要给自己的错误找个台阶下。这个老滑头,在我面前还想破罐子破摔,不怕自己的糗事儿整大,我可不能再老依着你自己的性子胡来。是时候了,该叫醒他了! 分析到这里,我心里可就有谱了。 “差不多啦二黑哥,还是吸根烟吧。你也算是到过国外,见过世面,经历过风雨的老江湖了,哭鼻子算啥英雄好汉,师傅没教你?你也不看看这是啥地方,有啥想不开的,至于吗?” 我还是老办法,递给他支烟,说句宽慰的话,算是给他个台阶下,同时还忘不了刺挠他几句。 二黑哥最终还是缓慢地扭过他那张黑脸来,泪珠子早已没了踪影,倒是很麻溜地接过我递给他的烟。 只要张嘴吸烟,就说明他自导自演的这阵子阴风邪雨基本就算过去了。 “好端端地,掉泪吧呵地多煞风景。看你刚才哭得跟刘备式的那委屈样子,可把我吓得不轻;我打小见过最多的都是受过委屈的小孩子哭,还很少见过像你这样成了家c当了孩子他爹又上过战场的大人,毫无征兆地说哭就哭起来的。都怨我,说话不在行,竟呛你的伤茬子,好心办坏事儿,把你给气哭了,我向你赔罪,别跟我一般见识啊。” 我边说着,双手作揖,向二黑哥拱了拱手,算是向他赔罪,可我绝对不能再提谁让他当兵那事儿了;可他还不怎么领情,接下来的一大套说辞说的也是麻辣滚烫,我听得出来,但基本还算中规中矩,挺中肯的。 “看你说说哪去了,俺自己做的事儿,俺还不清楚,”二黑哥使劲儿抽了抽鼻子,喃喃似自语道:“丢人现眼丢人现现眼呢。都都赖我,赖咱自己不争气;想起来这几年,你二哥是越想越窝囊,亏心亏得慌:当了几年兵,最后落了个猪八戒照镜子,咱里外不是人人。根子还是在自己身上,与你气不气,它没多大关系。不过你小子说话有时候是噎人,年轻轻的,以后得改改你这毛病。唉,都是俺自己的错。悔不该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四章 重归于好 既然能开口说话,即便因为刚才的那阵悲情所导致的还不是很利索,可二黑哥本来说话就磕巴,说话怎么可能利索,但单凭这一点,就足以表明二黑哥的情绪已经趋于稳定。如此看来,二黑哥这场不期而至的悲情“表演”,雷声虽有,终归还不算大,截止到目前为止,也还没引起别人的注意;虽说一直吓得我紧张兮兮地,可听了他这番真情表白后,我始终高悬着的那颗紧张激动的心脏,像是吃了颗定心丸,终于可以平稳地落地了:那就是,如果没啥意外,当然主要是我不再激他的火c呛他的茬的话,十有也就到此为止了,估计又是虚惊一场,警报应该可以解除了!既然警报基本可以解除,再任由他怎么批评指正,我现在都能以十二分的虚心态度予以接受了。 “呵呵,二黑哥你说得真是一针见血,我这毛病以后是得好好改正。不过,说起来可就有点儿话长,你也别嫌我唠叨。当年拉锯的时候,新五军压境c还乡团肆虐,斗争形势特别紧张,咱区各村的民兵都紧张的要死:又是搞情报,又是坚壁清野,还得配合县大队c区队执行扒路c炸桥等等特情任务,没黑没白的,随时都可能有牺牲。我是咱村民兵班的班长,这你是知道的,马区长带着区队打游击,民兵班跟着搞配合。说到各村的民兵,明着是村里的自卫队,暗里可是咱八路军的队伍。所以c还乡团来了,你还得应付好,更不能出任何差错,当时那可真是脑袋拴在裤腰带上。还有,我是在组织的人,在党旗下举手宣过誓的,啥事儿都得带好头。当然喽,我在组织的事儿嘛,这你就不知道了,那个时候可不像现在,属于绝对保密,连亲娘老子都不能告诉。二黑哥你说说,家里的事儿还能顾得上?所以俺家你大婶子看我没黑没白地在外忙乎,要么看不见我,只要一见我的面就骂,骂我‘不着家c不种地,死在外面算了’。家里俺娘骂我,公差上还得干好,难免心急上火,那几年真难呢。我这直筒火爆的脾气,应该就是在那几年落下的,马区长也就此没少训我,在顺城工作的时候,李队长也经常纠正我。哎呀是是是,我这脾气太直,好得罪人,我早就意识到了,改改,现在就改,为了以后不惹你生气也得改。” “你小子嘴岔子是厉害,一套一套的。”二黑哥乜斜我一眼,鼻子里接着“哼”了一声,城府深深地说:“美国鬼子远在朝鲜几千里之外,朝鲜的事儿跟它有啥关系?它召集十五个流氓团伙到朝鲜侵略,还还轰炸咱东北,这就是它这个国家根上就有的侵略本性;这人啊,从小看大c三岁看老,与国家差不多,谁不知道江山易改本性难难移这个道理。说句难听的话,你是半斤的人,四两的脾气,脾气大得很,打小俺就看你小子不是个省油的灯。你是狗改不了吃屎,狼改不了背孩子。” “二黑哥你前面说得挺好的,也很有水平,可怎么说着说着又绕到我身上?你那意思是不是说我比那美国鬼子还坏?” 我被他这溜前后不搭界c却最后把矛头指向我的话绕得有点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得不眯着眼睛向他问清楚。 “你这么机灵崇明的人还听不懂?想想去吧。你以为俺这几年的兵是白白当的,你二哥也是有觉觉悟的人。” “你再有觉悟,也不该拿我跟美国鬼子搅和在一块。我告诉你二黑哥,你这可是政治立场问题啊,你的阶级立场和阶级感情哪去了?” 二黑哥黑眼一翻,大口吸烟,不理我的抗议了。 自打我知悉了他当“逃兵”这一节开始,俺俩的热络关系就开始发生了转折。截止到现在,他能不从我几次连番对他这件儿丑事儿的变着法的挖苦讽刺中,意识到我对他的不齿?换句话说,二黑哥有他自己的小九九,我也感觉到了,他对我的怨气积累的够深的了,所以现在尽管我努力转变我的态度,尽力向他示好,可一时半会儿,他是不会饶过我的,他还得抓住机会儿,对我发动反击战。但现在我已经开始重新看待他了,所以不管他怎么变着法儿地说我,我都不再跟他计较,尽量不再去惹恼他,最多也就是斗斗嘴而已。 “二黑哥,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假装认真地回击他,但采取心平气和地语气。“你别门缝里看人,你要是不信,那咱哥俩现在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剩下的路上,哦还有,即便是回到家,你这事儿我都绝对不会再提,就烂在我的肚子里。不过,我可有言在先,你可别老是不分青红皂白就挑起内战c制造内讧,我可保有自卫反击的权利。” “咋啦?你还老虎的屁股莫不得,还还反了你了。再把老子惹急了,看我不让你吃我一顿老拳,不是吓唬你哦,你二哥可是拜过师父c门里出身之人,真真练过好几年的。” 看看,说他糊涂吧,他一旦说起来,也是头头是道,蛮有水平的,他自己都自命不凡;可真要说他明白吧,他又跟你胡搅蛮缠,像个长不大的大头娃娃,真是拿他这种人没办法。 二黑哥对自己的工夫一番自夸,一半是显摆,一半是吓唬,我听得出,但我当然知道他那所谓的半瓶子功夫,可我还得假装着恭维他。 “我信我信,你那一身好功夫,咱家里三里五村,谁人不知c哪个不晓。解放前,你在咱老家集市上卖你那些狗皮膏药的时候,我看过你的表演,耍起拳脚来,虎虎生风,应该是真功夫。” “嘿嘿,相信就就好,别等拳落到身上,再赖俺没提前给你打预防针。” “那是那是,哥就是哥,处处护着当弟弟的,刚才你要是真动动你的真功夫,我的肩膀很可能被你卸下来了,多谢二哥不杀之恩。只是你练过拳的人打我这个没练过拳的,算不算以大欺小c倚强凌弱?” “你小子没完没了的,真想挨揍是吧!” 二黑哥真的把拳头挥了起来。 我伸出右手把二黑哥挥舞着的胳膊搬下来,嬉笑着说道:“放下放下,我怕你打不上我挨呢,就把你累趴下了;等回到家吧,回到家,我趴地上,你看着我身上哪个地方该挨揍,你就任意往死里揍。再说啦,火车上地小,你施展不开,别人看见不好,显得咱哥俩不团结不说,关键是显示不出你那高超的拳术 “让你小子给给气死啦。” 二黑哥“噗呲”一声,笑了出来。眼泪都随着掉了下来。 刚才的尴尬僵局,至此,算是烟消云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五章 争吵后的觉悟 因围绕二黑哥“逃兵”一节所多次引发的我俩之间的磨皮斗嘴也好c尴尬僵局也罢,真得就过去了c从此就没有下一次了?凭我的直觉,结论就只有一个:不可能。仅就刚刚过去的这次来说吧,俺俩闹得确实有点儿过分,主要原因还是在我,这我承认,可二黑哥也并没有认错投降的意思,他能不寻机报复我,出出他心里老被我教训的恶气吗?只是我不曾料到这次竟把他给憋屈哭了。可我总不可能昧着我的政治良心去奉承他吧,别忘了,他犯得那可是在战场上该立即枪毙的错误啊,我要是不亮明我的态度,那我还配做一名员吗!唉,二黑哥窝囊就窝囊在这里。行啦,我可不想也不愿意再琢磨他这破事儿了,反正是越琢磨越糟心。值得庆幸的一点是,他憋屈哭泣的这一幕,多亏没被车厢里的其他热心的旅客所关注到,否则的话,可真是丢人丢大发啦,真是想想都后怕,这可一直是我所担心害怕的。 还得再啰嗦几句得是,二黑哥从战场上“逃跑”这一污点,截止到现在为止,一切的一切可都是他自己交代的,真假对错c全面偏颇,我无处求证,可也全盘相信,就在他交代的情况下,态度上紧接着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连讽加刺地一次次就怼上他了,只是这次怼得有点儿太过。之前我就检讨过,可自己为啥老不长记性呢?想想他刚才他那悲戚难忍的痛苦表情,确也从某种程度上暴露出他对自己的这一错误是发自内心的悔恨,甚至可以说到了伤心欲绝c生不如死的地步,我心里也替他痛着哪。时代不同了,新社会了,每一个人,别管有没有文化,是不是党员,都是有上进心的,都想着为国家出力,多做添砖加瓦的事儿,其实,二黑哥也是这样的人,只是他力不从心而已吧。算了算了,我现在再次做出决定,万万不要再去计较连二黑哥自己都不愿意回忆的他那段痛苦的过去,除非他自己愿意讲。我还是那句话,他这种人,在家里的时候就是个干啥啥不中的主,几乎手无缚鸡之力,靠着耍耍嘴皮子,显摆显摆点儿花拳绣腿,干些倒腾狗皮膏药以换取营生的人,别管主动还是被动,能到朝鲜战场上真枪实弹地经历一遭,本身就相当感人且值得尊敬了。自古一将功成万骨枯,又有几人马革裹尸还,所以我该理解他才是。当然了,理解归理解,但不能否认他当兵这事儿,对他来说的的确确更像是个历史性的误会,也许这就是现实给他这种人开的一个比较严肃的政治玩笑吧,阴差阳错般把他推到了他所不愿意c也不可能胜任的岗位上,可国家需要,总不能光靠自觉志愿吧。以前在家里听那些说书唱戏的,说“人不能跟命争”,是说人的命运是天定的,太迷信了,我不信这个,但从另一个角度看,这历史和现实c过去与现在,就如同一条连绵不绝的时间长河,裹挟着林林总总的各色人等,从过去一直走向未来,哪个人都概莫能外。可这条时间长河,它可是造化c捉弄人的高手,正是它在不断演化出无数的人间悲喜剧:一个一个的人呐,就是这条时间长河里的游鱼,冥冥之中,每个人的命运都会在属于他自己的那个特定的时间节点上游弋,同时受到来自个人c家庭及社会等诸多方面的制衡与限制,而你可以积极地选择或被动地被选择。识时务c顾大局c识大体的人,会主动选择,个人的命运能基本掌握在个人手中,一切相对主动,结局与归宿相对圆满;而被动选择的,也有侥幸成功的,更多的则是平推平庸,失败的概率相对要大于成功的概率。二黑哥就属于被动选择派,就因为他的被动应付c滞后消极,导致的自然失败的结局,也算是他咎由自取,自己酿的苦酒还是得由自己去喝,别人怎么可能替代得了呢。 想到这里,连我自己都感到有些不可思议:回家的火车上偶然认识了二黑哥,围绕着他逃兵这事儿一路吵下来,吵着吵着,还没吵到老家山东界呢,我这儿怎么突然就变成了有文化c能思考之人,竟一个人琢磨起复杂的人生来,我简直太厉害了我。那么,到底是啥原因使我有了这样的进步呢?我仔细一想啊,主要的原因是:在家跟着马区长,到了顺城跟着李队长,他俩都是老革命,还用说,受他们的影响呗;我跟定了这两位好领导,使我始终处在积极向上的环境中,对我的锻炼和成长帮助太大了。一个人的成长啊,环境重要,个人的努力更重要,让我不明白的是,二黑哥到了志愿军队伍里,他是怎么进步呢?最后队伍上和组织上又是怎么给他结论的呢? 看看,想着想着,又转回到二黑哥身上了。我这是咋地啦,怎么老盯着二黑哥这事儿不放呢?由此看来,一个人的世界观和价值观一旦形成,对事对人的看法就有了一套约定俗成的评价标准,想改变真是太难了。 火车所特有的节奏,此刻,变得特别清晰。好长时间没听到火车的“哐当”声了。 好吗,俺俩结束争吵,猛一静下来,才想起来该问问这火车到哪了? 该死的火车,走走停停的,跑得也太慢了。按说坐火车是个高兴的事儿,可与二黑哥两天坐下来,我怎么感觉不光没有了三年前第一次坐火车的新鲜感,反而竟有些厌烦了。 正好,我们这节车厢里的工作人员又巡视过来了,还是麻烦麻烦列车员吧。 “哎同志,”我起身向人家打招呼。 “有什么事儿吗?”列车员对谁一直就是这么客气,可真有耐心。 “我想问问,这火车到哪了?” “快到沧州了。” “快到沧州了?那离山东还远吗?” “你是到山东的吧,远着呢。沧州离山东的北大门德州还有近三百里地呢。” “那德州离济南还有多远?我要在济南下车。” “德州到济南与沧州到德州差不多的距离。火车大约明天凌晨到济南。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哦没有没有啦,谢谢啊。” “不用谢。提醒你俩一下,少抽点儿烟,注意下公共卫生。” “提醒得对,俺俩一定注意一定注意。” 我的天,我俩一直在人家列车员的监督之下,那我俩所做的一切,肯定都没逃脱人家列车员的锐利的眼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六章 “大生产”的心酸事儿 “人家列车员这是夸咱呢还是批咱呢?大生产可不容易整到,一般人也吸不起啊。” 看到列车员转身走开,我故意悄声问二黑哥,可他那边偏偏就是没有一句下文。我定睛一看,嗬嗬,你说气人不,他老兄正自顾自地大口吸着烟,吐着一根接一根的烟柱,优哉游哉,神仙一般,啥事儿没有他的一丁点儿,一副置身事外的潇洒模样。 看到二黑哥对我的发话不理不睬,只顾着自己滋滋润润地吞云吐雾,再想想我主要替他挨了人家列车员的一顿训,我是看在眼里,气在心头,喉头蠕动着,想说说他,可我还能对他说什么呢?沉思片刻,只好硬压着火气,嗓子里故意咳嗽一声,示意我在问他话呢。 “哎二黑哥” “又不是听不到,闹啥动静,又有啥事儿?” 二黑哥听到我叫他,从嘴里“噗”地喷出一大口烟,语气中明显地夹杂着一丝的不屑与冷淡。看他这样子,他应该还在耿耿着之前的那些事儿,与我斗气吸闷烟呢。 听听他说的这种话,看看他这种人,不明事理,装聋作哑,他这不是专门在没事找事c专挑别扭难为你吗? 我乜斜他一眼,只得苦笑一声,心里自是一阵无可奈何,但却仍想着要挪喻他一番,你不仁,别怨我不义。我轻声问他:“我想问问你,刚才我和列车员之间的话,你听到没?” “是你问的他,他又说给你,你俩之间叽哩哇啦地,这个它与俺有啥关系。” 二黑哥甩出这句不咸不淡的话后,扭过头去继续吸他的烟,对我不理不睬,继续摆出一副事不关己c高高挂起的悠闲姿态。 “咋与你没关系?人家列车员是提醒你我咱俩个少吸点儿烟,注意下公共环境卫生,烟又不是我一个人吸得,怎么会与你没关系。” 就吸烟这事儿,我虽吸得少的少,可毕竟是俺俩一伙,被人家列车员批评,我俩自然也是各挨五十大板;我之所以把我俩捆绑在一块,就是让二黑哥既明白责任共担,同时又不至于让他发生过激反应。可我即便谨慎到如此地步,他老兄愣是脖子一梗,不认账不说,反而对我不依不饶,话说得愈发难听起来。 “又不吸他的烟,他操的哪门子闲心。哼,纯粹狗拿耗子,哦多管啥闲事儿。” 看看,他这阵子就像一只好斗的公鸡,这不明明又摆出了一副抬杠的战斗姿态。 “你是吸不上人家的烟,可你吸得是我的烟。你少吸根烟不行吗?哪有你这种烟客,一根接一根不带停的。” 我气不打一处来,又顾不了那么多了,不知怎么就突然冒出这句难听的话来。 二黑哥听我如此说,略一愣怔,接着黑眼一瞪,眉毛一拧,反而强词夺理起来,说:“咋咋啦,吸你几根烟,心疼啦?” “那是你说的,我可没说。二黑哥你太没良心了,实话告诉你吧,我整到这几条大生产,可是费了老鼻子劲儿了,我要是心疼,还会继着你吸吗?” “吸你的烟,是看得起你,看你小气鬼小气的。” “我不要你的看得起,你说说看,摆上一两个我小气的例子。” 看到二黑哥这般无赖,我真是哑口无言。可我必须坚守之前给自己所定下的不再跟他较真的底线,只可对老不按常规出牌的这位老兄奉行斗而不破的游戏规则,也就是在以后的任何情况下,只与他适时地斗斗嘴皮子,让他有所感觉就行,坚决避免之前那种两败俱伤的局面再次出现,故而我只得使劲儿地耐着性子,一字一句地问他:“二黑哥,你是哥,比我当弟弟的明白事理,你说,这一路上,你吃我的,喝我的,吸我的,我哪样小气过?” 没想到二黑哥接下来的话,一下子把我俩都说笑了。他楞楞地看着我,说:“净整些没用的废话,不吃你不喝你不吸你的,你让俺吃谁的喝谁的吸谁的去?”他向我晃了晃两个手指夹着的烟蒂,说:“就这大生产烟,在朝鲜那边可是抢手货,吸烟的弟兄们最最渴望的,就是在战斗间隙c劳作之余能吸上一根,那简直是一种说不出来的享受,死了也值。你知道俺多久没过足烟瘾了,告诉你,吓你一跳,两年多多啦。你现在把大生产搁在这里,我我” 二黑哥没“我”出啥来,倒是把手里已经不再冒烟的烟蒂又塞进嘴里,使劲儿连啜几口,才恋恋不舍地丢掉。 “朝鲜战场是残酷,国内的物质运到那边也不容易,被美国飞机连轰带炸的,这我都听说过,可我还听说,大生产主要都运到朝鲜去了,要不到现在这烟都不好整呢。” “那么多队伍,待分到班排,能分到几根就不错了。” “那你说得也太玄乎了吧,不至于吧?” “信不信由你,事实就是事实,谁也掩盖不了。” 听二黑哥说到这里,我虽半信半疑,可眼角里已经湿漉漉的了,心里很不是个滋味,下意识地把烟往他跟前推了推,说: “那你吸吧,只要有我吸得,就有你二哥吸得,即便是到家以后,你也可以随时到我那去要。不过,”我还是话锋一转,提醒他:“二黑哥,现在全国人民都在向志愿军学习,学习志愿军为国为朝鲜吃苦耐劳c不怕牺牲c坚决打击联合的革命精神,你不看看,现在咱中国人的精气神有多高,都是你们志愿军带出来的。你也是志愿军,是吧,不是当弟弟的说你,你以后是真得注意一下自己的形象” “打住打住大兄弟,俺早把自己开除出志愿军的队伍了,咱早不不配” “配不配你说了不算,有组织呢,队伍上怎么结论的你?” 他话到这份儿上了,那我干脆看门见山直接问他吧,可我还是没好意思问怎么处罚的他。 “队伍上开除了,咱自己也开除了,双开,咱属于双开的人。大兄弟,队伍上没枪毙我就知足了,你二哥心里有数,你对俺还能再有啥过高的要求?” “我对你能有啥过高的要求,我又不是你的领导,我只是建议。你可不能破罐子破摔呀,应该哪里跌倒哪里爬呀,像你现在这个样子,真是让我” “让你丢人啦大兄弟?放心吧,俺清楚呢,知道自己该怎么活下去。你是在组织的人,觉悟高,也就是这一路上拖累拖累你,回到老家后,俺过俺的独木桥,你走你的阳关道,咱俩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从此井水不犯河水,咋咋样?” “唉二黑哥,你这个样子,你说我到哪讲理去,我真服了你这老个兵油子了。” 他老兄狡猾犯浑到了这份儿上,话虽有些不恭,也算是对得起他这个人的所作所为了,我除了陪着他干笑,还能说什么,再理论他当兵这事儿,已无多大意义了,还是继续扯些局外话吧,这样也不容易一不留神又扯到他“逃兵”那些事儿上,老是引起俺俩之间的无谓争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七章 不是战友,胜似战友 俺两个这会儿再捯饬完,二黑哥没事儿一般,恰如一个过足了烟瘾的烟鬼,两臂上伸,扭扭懒腰,打了个哈欠,抽搐几下鼻子,再抬起右手,从上到下把眼睛鼻子抹了抹——这一串花里胡哨的奇怪运动做完,突然煞有介事般地扭过头,问我:“哎大兄弟,你跟人家列车员到底说些啥?俺看那列车员长得还还挺俊的,嘿嘿。” 一副故弄玄虚地神态,猥琐难看的系列动作,直整的我列了列身子,以躲开向我凑近的二黑哥,我不满地说他道:“说啥呢,什么意思你?阴阳怪气的。” 听到二黑哥忽然冒出这样不阴不阳的话,我不仅感到吃惊,甚至都有些愤怒了。 二黑哥丝毫不顾及我情绪上的变化,继续着让我感觉有些恶心的他那直性率意的“恶作剧”,他坚持问我道:“刚才你与那个列车员叽咕的都是些啥玩意儿?” “你真没听到?离你又不远。” 我没好气地回应他。你说这人他拐杖的,我问你的时候你不回答,还引起一阵嘴皮子仗,这好不容易没事儿了,正要转移话题呢,你又反过来挑起事端,倒打一耙,真是刚摁下葫芦,你这瓢又起来了:你这老兵油子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野药。 没想到二黑哥别愣了片刻,拧紧着头,嘴里振振有词,不厌其烦地继续问我,大有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势头。 “俺要是听清楚,还还会再问你?” “莫非你耳朵让美国鬼子的飞机大炮震坏了,聋了,不好使?” “你咋知道的?俺耳朵不好使,俺可从来没给任何人说说过,连老大都没告诉,你是咋知道的。” “你耳朵真被美国鬼子的飞机炸弹震聋了?” 这真让我大吃一惊,急急地跟上一句:“老天爷爷,我哪知道你耳朵不好使,还不是我瞎猜地呗。” 没想到二黑哥接下来的话,真是让我更加吃惊。 他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情绪低沉地说道:“合该俺他娘地倒霉,当了三年的兵,啥没捞到不说,两个耳朵却落下了病根” “真聋啦!聋的厉害吗?” “那还有假,就是它打阵儿。有时很小的声音也能听得清,可有时就连这火车鸣笛也听不清楚。” “一般什么情况下好听不清楚?都有些啥症状?”我着急地问道。 “这话说起来就长了,病根主要就是那次在前线被炸留下的,那也是俺最后一次挨炸,俺就是那天晚上迷迷糊糊地顺着回国的路往回跑回来地嘛,这你都知道啦。当时呀,美国飞机的刺耳声串串炸弹的爆炸声,惊天动地的,俺的马车炸烂了,马炸死了,我被炸飞了;醒来时,眼前一片火海,火里面哔哔嘣嘣的响声,还有负伤弟兄的哭喊声那场面那个惨,那声音那个瘆人,所以后来呀,俺只要一听到像飞机c火车这样的大动静,或者心里一有烦心事儿的时候,俺这两只耳朵就条件反射般地‘嗡嗡’个不停,耳朵里面像有千军万马在奔腾嘶鸣,脑袋瓜子发涨,两眼冒金星,心跳加速,这个时候,可啥就都听不到了。俺这耳朵一不好使,还不敢乱问,要不整个人有时像憨傻了一样怔怔地愣在那里。唉,耳朵一聋,这人基本就废了,要不咱家里人好说‘一聋三憨’,其实它就是这个意思。” “哦呀,原来是这样!”听二黑哥说到这里,我似乎一切全都明白了。要不自打认识二黑哥后,老感觉他与参军前的差别也那个太大了:人更加黑不溜秋地不说,因为人在战场上,没黑没白c冲锋陷阵c吃不上喝不上,时间一长,导致胖的变瘦,白的变黑,这都好理解,可他话少多疑c眼睛无神,有时一句话得问好几遍,还带搭不理的,时不时地沉默发呆,明显地不如以前机灵现在我才终于明白了,原来是二黑哥在战场上的一系列不幸遭遇所带来的,直接原因就是无处不在的美国飞机的轰炸,导致他从精神到c从思维到形体,都留下了深深的战争痕迹,也可以说是一场空前的现代化的战争,彻底改变了一个目不识丁的庄稼汉,给他留下了永远的心痛,而我却在认识他的这段回家的旅途的里,按照我自己的思维模式及价值评判标准,已经连续多次伤害了他,有意无意中给了他第二次伤害。我对他这几年的军旅生涯太不了解了,只凭着他自己的讲述,就轻易武断地对他盖棺定论,我这种做法,不仅仅偏颇,而且是极不严肃的,我应该换位思考,换个角度重新好好地看待他 “其实啊”二黑哥看了看还处在沉思中的我,换了一副轻松的神态,带着大难不死之后的无限深情,长叹一声,又似乎在倾情地自言自语,说:“唉,其实啊,只要是从朝鲜那边活着回来的战友们,哪有没受过伤的,咱这毛病得算是小毛病,不值得一提,咱好歹还活着,落了个完整身子,要不是后来的这一节污点,咱最低也是三等功。可想想那些缺胳膊少腿的,尤其是那些死在朝鲜的,上至营长团长,下到普通一兵,谁知道到底死了多少人,一想到他们,嘿嘿,咱虽没有啥功名,毕竟命还在,还能回到家给爹娘尽孝,为老婆孩子出力,想到这些,咱心里可知知足着呢。” 二黑哥说到这里,我看得很清楚,他在不停地揉着自己的眼睛。 “对对,该知足该知足。其实,我现在倒是觉得,像我们这些没到过抗美援朝前线的人,更应该好好地反省反省,不应该对你们这些志愿军将士提过高的期望,战士们也是普普通通的人,也是有七情六欲的血肉之躯,是英雄的,就向英雄好好学习,即便像你这样的,也应该给予正确地理解,不能让你们流血再流泪,一句话,凡是上过朝鲜战场的,在我的心目中,都是战斗英雄。” 我说出这些,嗓子里也感到粘粘的,心里一阵子五味杂陈。 二黑哥低声纠正我道:“大兄弟,你可是在组织的人,别尽着照顾俺这种人的面子,你可得想好了,这种话说出来,给别人听去,你就不怕犯政治错误?” “你想太多了,越是在组织的人,说话做事越得实事求是嘛。哎二黑哥,我这几句话,你都能听清楚?” “要是听不清楚你说的啥,俺还提醒你?” “这会儿咱俩说话的声音都不高啊,你耳朵到底有没有聋?” “俺不是告诉你了吗,看情况,它有时聋,有时不聋。” “那你就是选择性地聋。哦忘了,你刚才说过啥情况下会聋。不过依你所说,回到家里后,不是家事就是生意,你想聋也不会那么容易了。” 奇怪的是,他对我这句话,又没反应了。不过,他再次提醒我的话,的确令我心里一颤。他说:“大兄弟,这样的话,也就是咱哥俩之间说说,以后可不能别处乱乱说。” “你放心,当弟弟的心里有数,这点儿政治觉悟还是有的。” 俺俩这会儿,反倒是成了一个战壕里生死与共的战友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八章 云山雾罩话武功 俺俩这刚刚化干戈,没承想二黑哥接下来对我来了这么一句,他色眯眯地问我道:“大兄弟你到底与人家那个漂亮的列车员说了些啥,再讲给咱听听;这几年竟和一帮子一帮子的男和尚打交道了,女人是啥味儿,连俺这有媳妇的人都他娘地快忘忘了。” “好你个老色鬼,你啥意思啊,别忘了你自己是什么身份。” 对他这样的话,我犯不上较真,便佯装不满,继而接着他的话打趣道:“战场上哪来的和尚?还男和尚,二黑哥你想玩儿啥花花肠子,这可是在火车上,有你这样的军人吗?你可别乱来啊,要是想女人想疯了,还是等回到家跟嫂子亲热近乎去吧;再说啦,你三年都熬过来了,还差这几天?” “嘿嘿嘿,你毛蛋哇哇,你懂个啥,不好意思,见笑见笑。” “我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 二黑哥咧嘴贫笑几声,长叹道:“唉大兄弟你有所不知,在朝鲜这几年,真打起仗来还好,就怕闲下来,这一闲下来,他人就会胡思乱想;咱一线队伍上像咱这样有媳妇有孩子的不多,大多数都是些二十郎当岁的年轻人,差不多都是从农村家里出来的,也没几个识字有文化的,都还不知道女人是啥滋味儿,除了执行任务之外,谈论最多的就是女人。咱是有家有室的人,时不时地就成了那些新兵蛋子们嬉笑的目标,没少跟俺瞎贫这方面的事儿,我也没少那我自己的事儿逗他们的乐子。嘿嘿,男人女人,其实不就是那么回事儿嘛。” “你那个班里要是就你一个有媳妇,这确是你的强项。” 我就属于二黑哥眼中“不知道女人是啥味儿”的“二十郎当岁”的年轻人,却没心思跟他在这里胡扯男女之事,对他这半遮半掩的话也不愿意细问,所以只能强打精神顺他一句。可这会儿的二黑哥似乎却并不这样想,他蛮有兴致地说道:“还叫你说准了大兄弟。俺那个运输班,还就是俺一个人有媳妇,这可是咱唯一的强项,也是唯一能在兄弟们面前值得炫耀的一点;家里你大爷大娘操心,叫你二哥早早地就娶了媳妇,这种事儿,咱自己做不了主,咱是没有一点办法。我随队伍进入朝鲜后,大规模的战役都过去了,地面战事已经开始好转,但天空还是美国飞机的天下,放空依然是重要任务,俺们白天多数时候是隐蔽待敌,除了睡觉,就是兵看兵;晚上有任务还好,要是没任务,那只有数数星星,只要没牺牲还活着,像你二哥这种没出息的兵,很多时候是身在朝鲜国,心老是在家里那那窝里,那个难熬劲儿,大兄弟你是体会不到” 令我难以置信的是,二黑哥说到这里,嗓子竟又发出了哽咽的声音,眼泪也无声地从他的两个眼窝里下来了。 说到想家,这我真有同感。别离故土的人,时间越久远,心里越想,想家,想家里的每一个人。家,永远是游子最揪心的牵挂。 看到二黑哥又开始动感情,我就不敢再与他对眼,怕我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我忽然想起刚才列车员说到了沧州,这又让我想起了二黑哥的另一“强项”,正好利用一下,以转移一下二黑哥此时的心情,我轻声对二黑哥说:“二黑哥,你还有一个‘强项’呢,你忘啦?” “俺还有‘强项’,它是啥?” “武功啊。” 二黑哥一愣,随即一乐,说道:“哦,这倒是不假。咱这可不是吹啊,当时咱村里别人咋样咱不知道,你二哥真是跟着师父练过几年的。可惜咱愚钝,家里也穷,没怎么学到家,皮毛而已,糊弄人的花架子;但真要说起打架来,三个两个的,你二哥倒真不含糊。嘿嗬,让大兄弟见笑了,见笑了。” 二黑哥说到这里,两手抱拳,对着我连连拱了几拱。哎呀,他这套动作,当年我跟着母亲赶集的时候,曾多次看到他,也曾长久地蹲在他的摊子前,以羡慕的眼神,看他舞弄他那一套拳脚把式,听他那一套一套的三百六十句。日子过得真快,一晃这么多年过去,就像发生在昨天。可眼前的二黑哥,却明显地苍老了许多,许多。 “以前我小的时候,一看到你黑不拉几的样子,加之咱村里人都说你练过武,说心里话,现在想想啊,当时我真得很害怕你。” 我这倒是说的真心话。当时我们那批小伙伴,都挺怕这个有些另类的人,因为他不光成天价忙着赶四集摆摊子卖野药,也不管不顾自己地里的庄稼,关键是村里老有人说他会武功,在言谈举止上对待他与一般人不一样。想想也是,大人们都另眼看他,我们这些小孩子又岂能对他不发怵? “净瞎说,就算你当年你小的时候,你见过还是听说过你二哥欺负过哪一个?还不是咱赶集的时候竟受别人的欺负。会武功有啥用?能抵得上手里的铁家伙?那个乱世啊,哪有咱老百姓过得。” 没料到二黑哥不光对我这句话不乐意,还扯出了他对旧社会的仇恨,这是我不曾想到的。 “你欺没欺负别人,倒真是没听说过;至于你被欺负,那都是发生在解放前。那个时候,乱世连连,在我的记忆里,日本鬼子汉奸队cc还乡团,还有土匪地痞流氓,一波一茬的,都是欺负你我这种老百姓的恶煞,受欺负的也不光你,还是新社会好吧。” “那是,这话倒是一点儿不假,还是新社会好。” 不过呢,我紧接着还是向他道出了我对会武功的二黑哥的真实看法,我对他不无恭维道:“那个时候,听说你是练武的,谁还敢对你说个不字,是吧;再说啦,就是搁到现在,不管到哪,一般人谁敢惹会武功的,会武功的人太少了,人们都把会武功的人当成传奇了。小时候在咱村里听瞎腔,听‘呼延庆打擂’c‘呼延庆征西’,呼延庆的武功那个高哎,简直神了,从那我就认为会武功的人,个个一身绝技c飞檐走壁,能躲枪子,还刀枪不入,也都能杀人于无形之中,会武功的人绝对惹不起,所以我小时候害怕你不就属于正常了。” “哈嗬”二黑哥嘿嘿连笑几声,笑得都有点儿变形了。他嘶哑着嗓子,这明显是这两天吸烟太多所致,咻咻地喘着,道:“这么多年,真没想到,俺在大兄弟那里还有这么大的杀伤力,嗬呵这话俺愿意听。不过,实话告诉你吧,武林高手嘛,不是没有,俺也听师父说过几个,像什么十三棍僧救秦王c大刀王五c燕子李三,但绝没你说的那么玄乎,那都是说书唱戏的瞎编的,但就是些有名有姓的,也只能是听齐声,不能见其形,没那么神秘。” “啥叫‘只能听齐声,不能见其形’?” 正听到兴头上的我,看到二黑哥不再往下说,便不解地问他。 “都是传说中的高手,不知道死了多少年代,你到哪见他们去。” “死后才有了名气?” “那可不。” “那你死后也会出名了?” “净瞎说,咱算老几,你二哥就是一只人见人欺的蚂蚁。俺看你是瞎腔听多了,竟说些云山雾罩的话。” “那沧州呢?沧州在武林界的一些离奇传说,你师父没告诉过你?” “啥传说?”二黑哥被我这句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有些愣怔。 “镖不喊沧,听没听说过。” “我说你人不大,哪来的这么多‘传说’?你还真把你二哥当成了行走在江湖上的武林高手了不成,啥都知道啊?你说的什么‘镖不喊沧’,什么沧州?他在哪?这个俺真不知道。” “沧州在哪我也不知道。我在顺城工作这几年,时间与你当兵到朝鲜打仗几乎同时,我们公司各省各地的人都有,各地的传说都传遍了,其中就有关于武术传奇最多的沧州,可惜你这练武之人竟然一无所知,遗憾遗憾,真是太遗憾了,还自称武林高手呢。” 我故意抬高他,然后再损他。 “大兄弟你拉倒吧,你二哥的传说在朝鲜,不是在江湖。” “那你就把你在朝鲜的传奇说说啊,也让我见识见识。” “那还不容易。”二黑哥大度地亮了个相,话锋一转,道:“俺肚子现在咕咕叫,吃饱再讲给你听,咋样?” “我早就饿了,咱现在到餐厅去吃饭,吃完饭接着讲你的传奇。” “好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