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蓝之恋》 正文 3.更衣 （三） 就这么睡着了？还是有点不敢相信这么甜美的一晚居然没被人打扰。我知道要感谢谁，可我不会说谢谢的。他当然也不指望我会说。他的倔脾气，和我一样。 大人有时闲来无事也会说，“涟啊，卿儿他怎么看都不像你，只有那脾气像你，要不我几乎都以为你是在替谁背黑锅了！”然后漠然的一笑。我喜欢看他那样笑，喜欢他误会我是个天生的奴隶，连品行也是下贱的，刚到了府里不过一年，就给这儿添丁了。孩子出世的那天，他手里握着鞭子质问我，我就笑嘻嘻的回他一句，“这样不好吗？再过几年又多一个人伺候大人了！”鞭子到底没挥下来，他只赏了我一记耳光。 在我回首往事的时候，卿儿已经踏入房门了。 “怎么又不敲门就进来了？”我忙披上一件衣服，这小子，从来不听我的话。 “大人等你伺候呢，我去忙了。”他连另一只脚都没迈进来，我却弄得如此狼狈。果然是被称作我的“第一大克星”的家伙。 一进大人的卧房，他还没起身。卿儿总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他知道有些事情，他是做不来的，比如为大人沐浴更衣的差事。当然就算他肯，大人也不会同意，这可能就是他买我回来的原因吧，他需要一个固定而可靠的人来服侍自己。 十七年了，我伺候了他十七年，没人比我更了解他的脾气跟喜好。他是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人，这一点我深有体会。依中土人的理论，自由缺乏双亲关爱的人比较容易这样，我虽没学过心理学，但我却很会揣摩别人的心思，当然除了我的小克星。 “大人，该起了，别让陛下久等了！”尽管时候已经不早了，我确没办法大着声音来打扰他的清梦。 “大人！”声音稍稍大了一些，他却没半分反应。 “嗯”女人的声音？还是刚睡醒很慵懒的那种，我真想抽自己一耳光。慌忙转身打算退出房去。 “呵呵，我早醒了，等你那蚊子声叫我，只怕今日是起不来了。衣服。”说完伸出手来，示意我把衣服递过去。 “啊，你出去。”那女人终于醒了，却叫的我耳膜生疼。女人果然是不好惹的，我再一次证明了自己的想法。 “别叫了，他不伺候我更衣，难道你伺候我不成？” “那有何难？把衣服递过来，出去！”两种截然不同的语调，我想改日应该推荐她去中土作配音工作。 递完了衣服，我便退出了卧房，静候佳音。果然不出我所料，数了十下之后，那个声音再度响起。 “你进来。” 在她目瞪口呆的注视之下，我为大人穿好了全套行头，洁了面，漱了口，梳了头，时间绝对不超过四分之一炷香，最后在她的注视下退出了房间。想伺候大人，再练个一年半载的吧。尤其是他那身行头，可不是一般人会穿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看穿 （十六） 最近汀对烹饪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一开始他问母亲每一道菜的配料及做法，养尊处优的夫人怎么会知道那些，再加上她对孩子是最没耐性的，便将汀的疑惑推给了我。汀满以为我会为他解答这些疑惑，但这一次他错了，我不会教他一些与他身份不符的东西。 “您要吃什么，让仆人做就可以了，实在不行，我也可以做的，您没必要自己知道。”连我自己都惊讶于自己的口气，威严的不似一个奴隶。 “涟，你怎么了？”我对他一向有求必应，所以突然的拒绝让他有些无法接受。 “没什么。”我低着头，弯着腰，不去看他疑惑的表情。 一连几天，我亲自在清涟宫的小灶里为他准备膳食，然后恭恭敬敬的端给他，跪在地上请他用饭，一开始的时候，他总是让我起来，我没答应，日子久了，他也就不去问了。 我想他毕竟是个孩子，更何况被人尊敬原比受人鄙视要容易接受的多。我就是要把他培养成一个高高在上的王子，一个外表带着无可挑剔的优雅，头脑里充满了野心与智慧，内心极度的厌恶所有的卑微与下贱的高贵人儿。 他是懦弱的，自卑的，易轻信他人的，要改变他并不难，我需要的只是时间。 当然我与深蓝陛下的交易还在继续，开始的时候，出卖碧波大人可以得到不被毒打的特权，一顿饱饭，一个安稳觉，一件新衣服，渐渐的，我的要求也有所提高，这是很自然的事情，因为我是一个贪婪自私不只满足的卑鄙小人，一个十足的奴隶。我向他要一张床，一个铜板，十个铜板，一百个。索要的已经有由满足人类最基本的生存需要到锦上添花的奢侈品，近来最令我满意的一次索要，是在我和汀的联手努力下，我的身份由奴隶变成了汀的仆役。 其实我在意的并不是身份表面的一些东西，我需要的是与汀朝夕相伴，和一个稍稍有些权力的地位，当然仆役也是下等人，但相比于奴隶，已经强很多了。 那么陛下为什么要答应我呢？当然，他对我还是一如既往的鄙视，但这并不妨碍我们之间的交易，相反的，与一个唯利是图的小人交易到更让他放心，因为只要他能满足我的欲望，我便会给他想要的东西，直到他再也无法满足他我更无理的要求时，只要他还是高高在上的陛下，就总会有解决的办法。 其实现在他很需要一个可以牵制碧波大人的力量，他再也不能让汀显得那么势单力薄，因为一旦天塌地陷，他必将败得无法挽回。他找不到一个可以依靠的人，最后只能将希望寄托在一个无耻之徒的身上，一个天底下他本该最最不齿的人，多么可笑的一切。他爱的人，不能相信，他恨的人，却要深深依靠，用自己的恨来浇灭爱，但却仍深深渴望保留那爱的萌芽，而我，早以将他的心理一一看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2.十年 （二十二） 我出宫的第一件事，就是直奔碧波府，因为在那儿，还有被我称作家人的人。 他甚至没有让我进门，就在碧波府前的空场上，当着无数行人的面羞辱我。 “你跪下求我吧，也许我会考虑告诉你这个下贱的奴隶。”他从前的不羁都已经不见了，换了果断决绝的神色，狠狠的丢出这句话。 我没有抬头看他，因为他的那张脸我是再熟悉不过的了，不抬眼也可以想象到他此刻的模样，我不愿看到自己爱的那张脸露出那样的表情，尽管他并不是冰。 我没有跪下，转过身，走出几步远，停下来。 “碧波大人，请您自重。”头也没有回，就这么丢给他一个背影，渐渐的消失在议论纷纷的人群中。不知道他对于我今天的举动会有怎样的想法。其实这样的结果我早猜到了，只是却还抱着幻想去碰碰运气。为什么事到如今，还是不死心。我想我也许天生就该被如此愚弄吧。 时间对于我总是很快的，因为每天都很忙碌，从前是忙着怎么伺候别人，现在虽然身份变了，但其实工作的本质却没变。 一转眼，又是十年。 汀也成了大人，站在我面前的时候，也如当年的卿那般模样了。所以看到他的时候，只会让我更加思念我的儿子，让我思念的心更痛。我辛辛苦苦的栽培他，鼓励他，支持他，而我自己的儿子，我甚至连他身在何方都不得而知。 十年的时间，他学会了我教他的许多东西，还有一些我不会的，他也学会了。他的生命里只有两件事：学习，然后用学到的东西去争斗。我依旧会在见到他的时候跪下来，亲吻他衣服的下摆，他也会很自然的接受。还有其它一些理所当然的事情。他从容的笑，转过身后，再露出漠然的表情。 我不再是清廉夫人床上的常客了，一来不方便，二来没有时间，三来我也厌倦了这种麻木的方式。原本的享受变成一种折磨，无边无际的从奢靡的幔帐上涌来，一直涌到我的心里，让我心力交瘁。当然还会有其他的人去填补她的空虚与寂寞，因为我从来都不缺乏这方面的经验。 人前的时候，我是受人尊敬的大人，尽管自己心里知道那尊敬只是表面上的，一转身的时候他们也会说“有什么了不起的，从前还不是个奴隶？” 人后的时候，我其实还是个奴隶，默默承受别人给与的痛楚，碧波的，陛下的，甚至是自己的。如果白天我在与碧波大人的交手中胜利，那么夜晚无人的角落里，必定有我压抑的痛苦；如果陛下又被碧波大人阴谋算计到心痛，那么身处宫外的我也依旧摆脱不了出气筒的厄运；即使偶尔有几日侥幸风平浪静，我破碎不堪的心灵也是在思念与痛苦中度过。 虽然早知道今日要面对的这一切，但当真的承受了这么久，这么深之后，我开始有些彷徨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3.江流馆 （二十三） 无论如何，日子总要一天天的过，在别人看来，我的日子过得还是不错的。如今的我，身居要职，家有豪宅数座，仆役上百，良田千顷，金银珠宝更是多不胜数，每当想到这些，我就会觉得自己的心快要被掏空了。不知道还能不能够等到冰回来的那一天，最近他已经很少出现在我梦里了，他是嫌弃我了吧，不愿再见我。是呀，如此的肮脏不堪，哪里还会配得上他？也许从一开始就配不上的，如今沦落至此，也是理所应当的吧。 如今汀与沚分庭抗礼，局势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平衡，陛下对此很是满意，而我的心却在这一刻失去了重心。 因为最近流言四起，深蓝城最火的娼馆来了一个绝色男娼，他的名字叫媚卿。 仅仅是一个名字而已，我是不需要如此紧张的，但当我的车驾停在流江馆门前的时候，我的心还是漏跳了一拍。 折扇挑开门帘，迎面而来的便是那股淫靡的气息，再熟悉不过的感觉。从前我也曾在碧波大人留宿之后，到这种地方来伺候他洗漱更衣。我并不会鄙视这里的人，因为自己与他们本来就没什么两样。 抬眼望去，风姿绰约的女妓男娼穿梭于形形色色的客人之间，调笑声，撞杯声，琴曲声不绝于耳。满目的桃红柳绿，更衬出我此刻灰暗的心情。站在大厅的正中，默然的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然而招呼我的却不是想象中脂粉浓重的中年妇女，而是一个稍显妩媚的男子，当然我会这么评价他，全是他那些外在的修饰所致。 “呦，这不是涟大人嘛，久仰大名，近日总算得见真容了。”团扇拍在我的胸口，迎面一阵胭脂的香气，如此这般，想不称他作老鸨子都难了。 “我不来你不也照样认得我吗？没想到经营这江流馆的竟是位男子，我今日可真是开眼了。不知如何称呼呀？” “寒江流。” 从那一刻起，我便牢牢地记住了这个名字。 因为不想显得太突兀了，我并没有直接点名道姓的要见媚卿，其实还有一个原因的，我害怕了，不敢见那个人。怕他真的就是卿儿，怕我自己成了儿子的客人。 随便叫了几个丫头陪着喝酒唱曲，想那寒江流就不会以为我有什么别的目的了吧。醇酒入喉，才发觉原来竟这么辣，这么苦，几十年了，一杯一杯的都不知是怎么喝下的，对着狼藉的杯盘，只能苦笑发呆。 来这里不是应该嘛？况且几个姑娘也着实很有姿色的。但一夜过去了，我依旧端着酒杯，揽着纤腰的手酸了，却还是提不起任何兴致，是我老了，也减了许多？怎么会，我这个年纪，在深蓝城里，还是正直壮年呢。 天还没有大亮的时候，几个姑娘终于熬不过了，一个个睡了过去。本来嘛，熬夜的本事哪有人比得过我。无论是伺候碧波大人，还是做陛下的出气筒，以至于清廉夫人的床伴，我可都能整夜整夜的不合眼，这些小丫头，怎么比得过呢？整了整衣衫，丢下她们，我一个人便出了屋子去散步，这个时辰，其实是我一天当中最喜欢的呢，既然心情不好，也只能是对景消愁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4.名字 （二十四） 天空是晦暗不明的颜色，照得周围的景致也仿佛褪了色的衣服一般，没了白日里的光彩。不知是我这个人心理太过阴郁，还是经历所致，我偏偏喜欢这样的景色。伸了个懒腰，感受着空气里露水的潮湿，信步走去，一路上的风景还算雅致，这个寒江流，还算是个有品味的人。 转过弯去，有一个大池塘，四周回廊绕着，池里开满了莲花。深蓝城四周环海，所以四季差别不大，眼前风景，倒也是一年四季都能见到的。走在长廊上，细细的观赏雕梁画栋，画上似乎还有什么故事，故事吗，我知道的太多了，早没什么好奇心了。 “咦，这里怎么有个比我爹爹还漂亮的伯伯？”我寻那声音低下头去，是个约摸五六岁的男孩子，此刻正眨巴的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好奇的望着我。那个无辜的小样子很是惹人怜爱呢。 也许是太过思念卿儿的缘故吧，平常一向不甚热心的我，今日也会无故的很想疼爱一下这个小东西。于是凑到他身边，俯下身子，露出了最近十年难得一见的笑脸。 “哦，你的爹爹吗？他是这里的”话还没说完，却被他抢了先。 “他是这里的男倌，很受欢迎的呦。我爹爹的一双眼睛，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都会受不了的，怎么样，厉害吧。”小家伙滔滔不绝的讲着爹爹的光荣事迹，我却再没有心情听下去。小小的年纪，能看到恐怕只是表面上的风光吧，至于那背后又有多少不为人知的辛酸故事，他的爹爹又怎么忍心让这个天真无邪的孩子知道呢！ 我并没有打断他的话，小孩子果然很有精力，等他讲得差不多了，天也大亮了。不过园子里依旧没有什么人走动，娼馆嘛，总是夜里比较热闹，这会儿他们恐怕还在会周公呢。 我早料到今日不会回去得太早，深蓝陛下那里，已经请过假了。他没有问我原因，本来嘛，只要不碍他的事，我做什么，一般他是不大管的。 “小家伙，讲了这么半天，你也累了吧，我们去吃点早点，怎么样？”我想自己今日一定是爱心泛滥了，这样的话对卿儿也不曾说过，当然，我那时也没有这么好的条件。 “漂亮伯伯，我不叫小家伙，我有名字的。”他此时嘟着小嘴，一副我小瞧了他的样子，我当然知道他有名字，只不过他叫什么，我其实并不关心，也许出了大门，我们便再没有机会见面，那么他的名字，我又何必知道呢？不过他既然这么说，我也不在意哄他开心。 “哦，是嘛，那我倒要听听，什么名字能配上你这么机灵的小家伙？”说着手指头逗逗他的小脸，这样温馨的画面，若我能提早领悟便好了。 “卿儿！”他高声的说着，仿佛这世界都能听到了。我只觉得他的声音让我窒息，一下由孩童变成了成年男子的声音，一声一声在我耳边叫着，好像在控诉着什么。然而却什么也没有，到头来只是一个名字。 “是吗，卿儿，多好听的名字。”声音小到只有我一个人能听见。那的确是个好听的名字，起码在我的心里是这么想的，只因为它出自碧波之口。 那日孩子生下来，是他第一个抱过去的，那时他还不曾有自己的孩子，当然现在也没有。他抱着卿儿，起先有些无措，但当那孩子向他露出笑脸来，他便也会心的笑了。他说那孩子同我和他的母亲不一样，将来是可以成材的，不会是个贱骨头，于是就给起了个这么文雅的名字。 他当初对卿儿是那样的另眼相看，我不能想象他如何将那孩子送来这污秽之地，只为了对我的狠心报复。也许不是呢，我还在自欺着。 “我爹爹就是媚卿呀，你吓着了吧！”小孩子嘻嘻的笑着，是呀，我倒是真的被你吓着了。 “他的生日过完两天就是双生节，算一算，还有一个月，他就二十八了。”我好似在梦中言语，不由自主地就说了这么一句。 “咦，你怎么知道，莫非你是我爹爹相好的恩客？”小卿儿很是吃惊的望着我。我却回他一个木然的表情。说出这句话的一刻，我的心彻底崩溃了。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挣脱他的小手，怎么穿过那仿佛是血漆的回廊，怎么逃也似的奔出江流馆，我不在乎别人惊异的目光，流言与蜚语，麻木的心以为早就习惯了一切。然而为什么，为什么我在这世上最后在乎的也被别人如此残忍的毁灭。我不知道还能不能面对卿儿，我不知道还能不能听他再叫我一声爹，我甚至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呼吸。 跌跌撞撞的奔回自己的府宅，迎面却撞进了一个人的怀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