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鼎九天》 正文 第1章 序章、大事记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乾坤摩弄,造化出神。 九州大陆,天覆地载,万物悉备,人为其精。 东有归墟大壑,无底之谷,八纮九野之水,百川之流,莫不注之。 西有昆仑悬圃,离地万里,形似偃盆,其巅阆风,乃神明法要之所藏,通柱于天。 南有仙岛海市,灵鳌驮伏,出没无常,蜃舟倏忽往来,穿星入月,云海飞驰。 北有九幽之渊,冰雪恒焉,颠倒琉璃世界,暗魔鬼魅横生,若行镜中。 自上而下,悠悠千载,弹指一挥间。 始元九年,秦帝“亥”荒淫昏庸,败祖道,侍鬼神,百姓弗堪,诸侯相继叛之。 九州分崩,先后存有“齐c楚c燕c韩c赵c后秦c后卫c南越c北周”等十六国。 战乱百年不休,百业废止,民生凋敝,物力殚竭,史称“辰虚乱战!” 北周元康四年,周昭王驾崩鹊台,太子“英”即位,改年号为天宝。 昭王七子“满”次年自海市蓬莱游学归来,拜封穆王,助其兄长内改吏治,废九卿三曹,立三省,设六部。 整顿军务,令枢密掌兵籍虎符,三衙管诸军,率臣主兵柄,使其各有分守,相互制衡。 连推“丁税c齐民c兴武”三令,使国力日昌,民生渐复。 外攘敌国,远交近攻,计灭后燕c西凉c后赵三国,制霸群雄。 天宝九年,穆王而立,联合南越新帝“羿”,兴兵伐“齐,韩c卫c楚”四盟国。 越出幽艇百条c蜃舰千艘,周出飞蝗弩车c铁锯战车万辆,兵持枪戈电矛,马配铁骨钢甲。 先灭韩c后灭卫,连克五州四十城,最终会战阪泉。 适时齐楚联军集结数十万众,垒高台于泰山金顶,以五百童子血祭天魔,唤请十二祖巫相助,驱遣异兽灵禽无数,罄庐山之矿,炼五金奇兵,摆下魁斗陷天阵,与周军鏖战三月,仍立不败之地。 穆王遂邀羿帝共驾蜃舰赴神山昆仑,求天神赐下神器“帝杖”,挪月移星碎天罡,以九天玄铁箭,碎金顶c崩泰山,尽灭齐楚精锐。 天宝十年,前秦c后汉c后狄诸国不战而降,南越北周共治天下,中原再无战事。 天元五年,英王令穆王为帅,大将李存勖为前锋,遣兵十万,东征赤狄,三年收复漠北三道,九州止戈。 天元八年,北周改国号为“周”,英王称帝,定都雍京,改年号“天启”。 穆王功成身退,驾蜃舟泛于云海,与越帝羿相邀西游,追寻天道。 天启十二年,英帝患疾,禅位穆王,次年驾崩。 穆王悬帝玺于昊天塔,为兄守孝三载。 天符元年,穆王天命,正式登帝即位,尊长兄为太祖皇帝。 天符二年,越帝羿欲禅位穆帝,促成九州大统,却被其胞弟逄(pang)所弑。 穆帝惊闻噩耗,嚎啕恸哭,举国具缟素,冲冠起刀兵。 天符三年,穆帝亲征南越,兵临水陆重镇偃师,斩叛逆越军数万,死祭越王羿。 后又联合东海凌泽妖主嫦羲,以归墟之沙c他山之石c地极之火熔赤金顽铁,仿造蜃舰,铸九霄云浮母舰,以九幽冰火驱之,先攻海市方壶c员桥,再下岱屿c瀛洲仙岛,最后战蓬莱,断灵鳌四足,斩越王逄于瑶台,立百丈慰灵碑,以祭忘兄,敕封羿后为天母,又扶羿侄“昊”立岛盟之国,称“星罗”。 天符五年,穆帝班师回京,适逢南北大朝会,越逄门客鹊台刺鸾,误杀太子“苏”。 穆帝丧子,龙颜震怒,令刑司全国清剿越逄余孽,除恶务尽。 天符十八年,穆帝悉闻越逄余孽挟持玄女,欲登神山昆仑,窃神器“帝杖”,毁大周国器,遂驭九霄云浮母舰八艘,蜃舰千艇,五金奇兵两万众,逾太行,涉滹驼(hutu一),出雁门,过弱水,西巡昆仑。 传闻穆帝之师与越逄余孽战于增城,毁不周,天墉,承渊等五重天,折天柱,倾弱水,致地千里冰封。 适当时西天雷云密布c火龙喷吐c流星坠雨c月倾不周,异象层出不穷。 数月后,异象渐消,西天穹碎,留有黑洞,神山昆仑泛五彩,补漏填缺,去地三万里,隐若星辰。 穆王乘舰载天晶而归,出巡舰队十去其九,仅剩云浮舰一艘,蜃舰不足百,兵将一千。 天祥元年,穆王奉天诏,下令禁书,尽焚南越传世典籍,为世人大惑。 天祥二年,穆王废后,迎娶玄女“姬”入主东宫,为世人所迷。 天祥十年,穆王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为世人心茫。 永符元年,穆王发罪己诏,自领三罪,再封帝玺于昊天塔。 颁诏,请天下有德者居其位。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章 、铁器铺 漠北的早春天苦地寒,北风凛冽如刀。 一只双翅点墨,腹白胜雪的鹘鹰,翱翔于苍阔寂寥的天穹,叫声嘹亮。 在它星眸顾盼间,映出一条宽阔河流,绕山岭而来,向东蜿蜒。 河岸边有座孤城,只见碉楼戊堡,不见狼烟。 此时是傍晚,烟雪簌簌,随着落日余晖没入西山梁,古城逐渐亮起灯火。 在北周元康七年,电灯从海市蓬莱也就是如今的星罗国传入中土,到如今已有七十余载。 天符年间,在古城还没有被赐名“龙门”的时候,城中有头脸的老人便见识过此物,但当时即便有钱也无权使用,直到天祥四年,大周朝廷放宽对晶石的垄断,允许民商开矿,才让制造电灯最为关键的材料“晶芯”逐渐得以普及,但是在古城也只有富户人家才用得起,还得是天气好的时候,从百里外红山电塔吹过来的电风才能被晶芯吸收。 今天风雪渐大,城东富户高墙大院里的灯光明显不如往日,反倒是城西贫街陋巷里的烛光看着更加明亮一些。 铛!铛!铛! 一阵沉闷的铁器敲打之声从西市街角传来,时急时慢,却并不杂乱,仿佛鼓点一般。 呼号的寒风似感到被人挑衅,徒然变了方向,扫过城西大片低矮民房,刮过一株老槐树,寻到巷尾一处偏僻小院,又顺着硬山斜顶的房檐直冲而下,在街上打了几个漩儿,裹起一堆雪沫子,强横撞开前铺木门,可还未等耀武扬威,便与迎面扑来的灼灼热流撞个满怀,稀里糊涂散了气势,化作了团团白雾。 一个脸蛋通红的少年跑到门前,探头朝街面扫视一圈,见四野并无人迹,又迅速将木门插紧关严。 少年的个头不高,身材微胖,长相既不清秀也不俊逸,唯独有些特点的是眼珠漆黑如同龙晶曜石,细辨泛着一点暗金,像是包藏着两颗灿星。 他是这间铁器铺老板张老铁的养子,名叫夜酩,却并不姓夜,也不姓张,事实上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姓什么,只知道这个名字是他爹随意起的,为的是纪念他们父子初遇的那一夜,当时尚在襁褓中的他被人遗弃的路旁,冻的浑身僵紫,奄奄一息,是张老铁半夜酒醉回家在雪窠里发现的他,又用一口烈酒将他救活,故得此名。 夜便是深夜,酩便是酩酊大醉,十分浅显易懂。 只是事情果真如此吗? 反正左邻右舍的男人们都信,像张老铁这种榆木疙瘩,一棍子都敲不出个闷屁,哪懂编瞎话骗人? 噗!一把刚刚锤炼成型剑坯被掷入铁桶中,水花翻滚飞溅,屋内蒸汽腾腾,却有酒香弥散。 张老铁立在铁砧旁,手里握着铁锤,双眼直勾勾盯着铁桶,眼皮一眨不眨,长脸上的皱纹在炭火映衬之下,每一道都仿佛像是用铁凿錾刻出来的沟槽,透着一股粗栎冷硬意味,即便有汗水从中淌过,依旧显不出多少柔和滋润,唯有鼻头看着还像是肉做的,红润并且饱满。 他沉默着,似在思考难解的问题,又像是一个喝多的酒鬼半夜找不到家门,愣在胡同口发着呆。 夜酩也如他爹一般面无表情,但看着却并不僵滞,而是眉宇间透着一股坚毅不拔的气质。 酒水沸腾之声渐消,雾气渐淡,夜酩忽然耳尖轻动,轻道:“爹,要淬过了!” 张老铁肚皮微抖,突然打了个饱嗝,回神抽出铁桶内的剑坯,拿到熔炉前观察上面若隐若现的铸纹。 只是瞧了两眼,铁剑坯便又被他丢回熔炉,火星四溅。 夜酩见此情形,默默来到比他还高的风箱旁,双手握住拉杆,鼓足全身气力,又重复抽拉起来。 熔炉顿时又窜起尺高的火苗,眼见着剑坯一点点变红。 张老铁却在这时微叹了口气,道:“铁魄金魂,铸纹刚正,可惜质地太脆,熔了吧” 夜酩暗暗咬唇,将嘴角绷得很紧,让他原本普通的相貌在这一刻又显得有些不同。 一双平直的眉毛拧在一起,徒然变得如同两把斜插入鬓的小刀,连带着双眸都变得狭长冷厉,目光凝寒。 张老铁对剑坯类似的评价,从打他学习锻铁铸纹开始,便在不断重复着。 到如今他也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多少次失败。 天地本浑沌,一气赋其灵,阴阳铸精纹,五行格万物。 一柄剑到底要拥有怎样的气质,才够称得上天子剑呢? 张老铁说完将手中铁锤一扔,拿起搭在铁架上的棉袄,转身从后门走出了铺子,想来又是去喝闷酒了。 夜酩却仍旧站在熔炉旁,漆黑双眸紧盯着炉中渐渐烧红的剑坯,映着烈焰,恨意熊熊。 刷!看到炉中精火一窜,他手疾眼快抽出剑坯,操起铁锤,挥打起来。 虽然这注定又是一把无法帮他完成夙愿的残剑,但他心中却始终不曾放弃希望,他要不断锤炼自己。 相信终究会有那么一天,他能够铸造出一柄天人剑! 用它裁天戮地,报国恨家仇! 铺外风雪依旧,屋内火舞金花。 夜酩又打了一个时辰剑胚,直到浑身乏力,再难硬撑,才收工回到后院。 他的家很小,院宽不过十来步,北面是间带跨耳的正房,西面是间厢房,唯独院墙有两人高。 夜酩在正房外屋匆匆吃过晚饭,将灶台洗涮收拾干净,看他爹闭门不出,没有上去打扰,直接回到西厢房。 净身c洗漱c换上一套干净棉衫后,便开始他每月初一十五都要做的一项必修课。 他爬上炕头,从柜子里掏出一个鹿皮囊,取出一个用牛筋绳穿连的吊坠放在炕桌上,这东西平日他从不离身,只有在铸剑时才会取下收好,说是一副吊坠,其实就是个鹌鹑蛋大小的铁疙瘩,色泽黝黑,表面粗糙,上面有几个小孔,看上去像是熔铁余下的废矿渣。 一切都是轻车熟路,夜酩将一把准备好的柳叶刀用酒消毒,在左掌命纹线上轻轻划了一下,看着殷红的鲜血渗出,脸上不带丝毫痛楚,只是握紧拳头,把流出的血都滴在那颗铁疙瘩上。 差不多十几滴血过后,那看似普通的小铁疙瘩竟突然在桌上抖动起来,好似里面有什么东西被激活一般。 啵!一声轻响,小铁疙瘩竟瞬间变成一个拳头大小的铁块! 假如此刻有外人看见这种变化,一定会感到惊奇,但夜酩却已司空见惯。 他拿起铁块掂量了一下,单手已经感到十分吃力,都说这世界上金子最沉,他没拿过这么大的金疙瘩,却是从附近那条凌水河里捞出过类似大小的鹅卵石,这东西的重量一块能抵得上十块石头,并且还在一天天加重。 小铁疙瘩变大后,上面能明显看到有些歪歪扭扭的纹路,说不清是什么铭文,看上去像是用錾子卯刻出来的,但夜酩曾经尝试过,无论他用熔炉把铁块烧上几天几夜,亦或是把它泡在镪水里,或者用斧头去砍c铁锤去砸,全都无法在上面哪怕留下芝麻粒大小的痕迹。 眨眼间半个时辰已经过去,夜酩一直目不转睛盯着小铁块,仿佛是在用目光与之较力,可铁块却毫无反应。 这样的情形并非偶然,而是已经重复了不知多少日夜。 可夜酩却知道本不该这样,这铁块本是陨月之精,传说还是块如意神铁,应该能可大可小,可长可短c可方可圆,可变利剑,助他九天揽月,裁空摘星,可化宝刀,帮他九幽夺火,戮地除魔,最为关键的是,它可以帮他杀掉仇人,无论对方多么强大! 夜酩深吸一口气,突然从炕桌底下抽出一把锤子,对着桌上的铁块狠砸了几下。 铁块接连发出几声银针落地般的脆响,仍旧毫无转变。 他又叹了口气,把手中铁锤一扔,身体向后一仰,四仰八叉倒在炕头。 “钢在炼,刀在磨,这陨铁乃是神器,要祭炼成功绝非易事!”张老铁沙哑的声音忽然从门外传来。 不知何时他已经站在院子里,正手拿着一个酒葫芦,仰头望着天空飘下的雪花,神情落寞。 “既是神器,应有器灵才对,为何我唤不醒它,难道要把它养到冬瓜大,去砸死那狗皇帝吗?”夜酩难忍心头愤懑。 “天下神器,不可为也,不可执也,为者败之,执者失之”张老铁仰头灌了口酒,目光里却也有些迷惑。 夜酩半晌默不作声,只是胸口一阵阵剧烈起伏。 “其实你以血祭炼它也不算毫无进展,它将来会有开窍的一天,要立身改命,便是与天争道c与地争势c与人争命c唯心静如水,才有无欲之刚,你现在境界低微,一境载气内感刚刚摸到门径,三宫九窍还尚且未通,要走的路还有很长!” 张老铁说完,打了个哈欠,扭着肩膀头,三摇两晃走回了卧房。 夜酩却突然翻身从炕上坐起,暗咬牙关,眼神再次变得坚毅! 片刻,他手提一柄柴刀,再次来到院中,拉开架势,开始不断重复几式简单的劈砍动作。 切c劈c撩c削c划c拍c抹c挑c刺。 每一刀都仿佛用尽全身气力,带着一股不服输的执拗。 雪潇潇,人如豆,少年壮志,不言愁!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章 、丰庆楼 人生立世,当有三知,知命c知言c知礼。 夜酩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他命犯七杀,注定一生颠沛流离,杀伐不断。 他与他爹一路从南国逃到漠北,其间经历无数凶险,尝遍世间冷暖,已能知人善言。 至于知礼,天底下最大的“礼”莫过於父母恩授,他要报仇,便是知理遵礼。 所以夜酩立世很早,懂得他爹打铁养家的不易,经常在铺子里帮忙干些杂活,打铁手艺在耳濡目染下虽说还没青出于蓝胜于蓝,但应付普通活计却已完全不在话下。 但他爹张老铁性子古怪,想法与众不同,不想让他整天在家里打转转,而是凭着与古城老字号“丰庆楼”的老掌柜的交情,让他进酒楼作了杂工,后又拜其为师,做起了后厨学徒,一开始夜酩心中多有抵触,很是费解,因为做厨行与他志向相距甚远,完全是南辕北辙,直到某一天他去茶馆给客人送食盒,无意间听到那说书人讲“专诸刺王僚”的故事,才明白他爹的“真实意图”,从此研习厨艺,犹钻刀工。 一夜风雪初霁,古城的四街八井,坊市里巷,屋瓦棚头,皆是银雕玉砌,晨阳一起,处处散着清辉。 城西临街两侧的店铺都是小买卖,开门很早,家家户户都在门前扫雪除冰,整拭门面,辰时三刻一到,城门大开,一些走街送货的商贩便会活动起来,赶着牛马车辆出城,将贮藏地窖的白菜红薯,新点的卤水豆腐c自家腌制的酸菜咸菜等等,送往城外募兵房c驿站和附近龙门渡。 夜酩早起先将院子清扫了一遍,又去灶台旁为他爹准备了中午的吃食,便穿好衣服出门上工。 丰庆楼位于古城十字街东面,是附近除了碉角鼓楼之外,最为高大的建筑,紧挨着老城隍庙,门口立着一间花牌楼,上面挑挂四盏朱红黄穗桅子灯笼,两根漆红的柱子上刻有一副简联:“积丰善膳,常有余庆”。 酒楼共有三层,占地九间,一层是散座,二三层是雅间,格式是仿造着云州龙骧春风楼样式兴建,也是硬山斜顶c灰瓦白墙,当然在规模上无法与后者比肩,仅能算是一个缩小版,不过此处菜品的味道,尤其是全鱼宴那是丝毫不照有“五湖四海急先锋”之称的春风楼差。 夜酩自打十岁来酒楼打杂,到如今已有五个年头,与楼里的伙计师傅都是熟得很,因为当初他来楼里干活时年龄太小,大家谁都没真把他当个杂工使唤,看他长的圆圆乎乎,小孩很机灵,都拿他当个逗乐的开心果,只挑些跑腿送信,为客人呼朋唤友的轻巧活让他去干,久而久之便成了一种习惯,到如今虽然他已是束发年纪,也已从孩童变成了少年,还正式拜师入行,成为了丰老掌柜的关门弟子,却仍免不了被众人呼来换去,一会在堂前擦桌摆凳,端茶倒水,一会在后厨刷碗洗菜,总之哪缺人,他便是那个角儿。 这几天,赶上古城旁边的陵水河开冰,虽然突遭寒潮,但城里还是集聚了很多贩鱼倒鱼的南北货商,丰庆楼晌午的生意异常红火,不过因为大掌柜去了八十里外的青阳县打点分店生意,灶头就只有大刘小李两位师父忙活,几个切堆c打杂干腻烦的学徒平时摸不到锅铲勺把,此等大好机会摆在眼前,哪里会肯放过,都你争我抢着上灶,能捞到一道菜,就多一次练手的机会,做不好被扣工钱是小,能得到大师傅一两句指点,或许就能受用终生,早日出徒。 于是,像收拾鱼货这种苦差事c麻烦事,就都撒给了夜酩,谁让他手脚最麻利呢。 晌午时分,丰庆楼的西面巷子里暖意融融,夜酩蹲在后厨偏门外石台上,一边听着身后吆喝,一边宰剖活鱼。 鳜花子一条c嘎牙子六尾c斑鳟子三条 不过一个时辰,他面前两个木盆里鲜鱼已经明显见少,听着后厨嘈杂声渐小,暂时没有活计,夜酩放下手里的小柳叶,用抹布擦擦手,刚要站起身活动几下筋骨,却不知从哪里飞来一块小石子,正落在他身旁盛满鱼下水的脏桶里,血水飞溅一地,也迸得他满脸都是。 夜酩愕然抬头找去,便见到巷子对面老城隍庙的残墙上,不知何时多出一个人来,但因为人站在庙檐下,又逆着太阳光,他只能看清这人外形轮廓是个男的,身材和他差不多一般高,手中还斜抱着一把剑。 夜酩缓缓从地上站起身,仰头喝道:“谁?” 那来人从屋檐阴影下走出,露出一张俊逸脸庞,面若白玉,剑眉星目,看着英姿不凡,语调却很是轻慢。 “我啊,这古城除了你的那两个穷哥们,还有谁会愿意搭理你?” 夜酩不用去看,只是听到这个声音,也立刻辨出来人是谁,退后两步,怒道:“赵承乾,你来这干嘛?” 姓赵的少年哂笑一声,双手叉着胸,嘴角微微一挑,“还能干嘛,当然是吃饭!” 夜酩抹掉脸上的血污,不愿搭理面前这个不速之客,这赵承乾乃是龙门城“土县令”赵天鹏的次子,从小便博闻强识,天姿出众,是古城公认的少年天才,却与他是冤家对头,只因小的时候赵承乾想用二两银子买他珍藏的柳叶匕首,结果被拒,从此便结下仇怨。 夜酩冷哼一声,“吃饭去楼上,在这你只能吃屎!” 赵承乾又啧了一声,掏掏耳朵,“你能耐不见长进,嘴巴倒是越来越臭,真不愧是黄鼠狼转世!” 夜酩暗自攥紧拳头,却又忽而一松,不想与其多费唇舌,反笑道:“你觉得这样有意思吗?” 赵承乾在墙头走了两步,又低头朝着地面看看,见夜酩身前满地泥水,无处下脚,厌恶的轻啐一口唾沫。 “没啥意思,就是来跟你打个招呼,我要去云州道院学习半年,很长时间不会再找你了!” 夜酩闻听先是一愣,转瞬间便想通赵承乾此话的真正含义,不由感到很是震惊,仰头再望向他。 “你已经跨境登蜀了?” 赵承乾用脚将墙头的雪踢下两块,站到干爽地方,轻轻摇头,“还没,不过我现在五脏精气归元,已经在九牢关前!” 夜酩再次把头低下,暗暗攥紧拳头,这次却是极为用力,好半天才冷笑道:“山高路险坑深,小心万劫不复!” 赵承乾摇头笑笑,似乎不再想和夜酩斗嘴,也不为这类恶毒诅咒气恼,反而蹲下身来,先是看了眼他,又转头望了眼巷口,轻声叹道:“姓叶的,本来我们是可以成为朋友的,可惜你却偏偏不识抬举!” 夜酩也斜眼回击,冷讽道:“你是古城有名的天才,我可高攀不起!” 赵承乾手指刮弄着下巴,眼睛瞟向地上盛鱼的木盆,似在心中盘算什么,又似有难解的困惑,半响才道:“有时候我真的很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把大好时间浪费在这些无用之事上,就算你先天体弱不足,但只要勤加努力,破境应该不难,可你却偏偏不思进取,这厨房打杂的活到底什么好处,要我看还不如打铁有出息,呐,你帮我相相这把剑,我就告诉你一个古城即将会发生的大事,和你也切身相关!” 说着,赵承乾就将怀中剑抛给夜酩,也不管他答不答应。 夜酩虽然很反感赵承乾颐指气使的做派,却还是抬手接住了那把剑。 乍握住宝剑只感到手中一沉,剑身通体漆黑,细看剑首镶有鹤头铜环,剑柄质若墨玉,浅雕鹤羽,剑格方正如山,上镂鹤翔九霄,剑鞘黑漆髹饰,鞘口c护环c剑标也都雕工精湛,似某种玄铁所制,光是看外表就算不懂相剑之人,也能知其必然金贵,夜酩又稍微用力将剑刃抽出,但见剑脊三棱八面,通体布满青丝木纹,刃口寒意森森,剑锋如兰,迎着阳光观察,似有五彩缭绕。 “好剑!” 虽然夜酩与赵承乾素来看不对眼,但就剑论剑,他此刻手中的这把剑确是很美。 蹲在墙头的赵承乾等着夜酩的结论,但可不是就为一句“好剑”,否则他就不算天才,而是蠢材。 夜酩也正如他所愿,又横剑于眼前,侧对阳光,视线贴近剑身瞄了两眼,又用手轻轻挥动几下,听听声音,才道:“这是把利刃,不过比我家厨房的菜刀略差一些,拔之无凝滞杂坠,剑身坚白,折光有黑,刃口流畅,极致剑锋五毫,铸纹如青木,应该至少七折九锻,熔坯时掺入过某种矿晶,质地坚脆,当得上千里挑一,算是臣子剑!从三品!” 赵承乾其实对夜酩所说的话半懂不懂,但却装作很懂得样子,想想道:“为何只是从三品,而不是一品?” 夜酩轻轻摇摇头,将宝剑遥指向赵承乾眉心,道:“这把剑青中泛黄,应是锻造此剑之人想要增加剑的韧度,加入了铜锡,但因为此剑熔铁时掺入的矿晶极坚,铜锡非但没起作用,反而适得其反,让剑身藏粟,听音不匀,再者折光黑白分明,乃是过硬且脆之象,还有打磨白刃极致剑锋五毫,要是一品臣子剑,至少也要再进两毫,所以说它从三品不屈,而且我觉得这把剑未必适合于你!” 听到夜酩的解释,赵承乾若有所失,脸上神情转为严肃,把手向前一伸,“把剑还我!” 夜酩面露不屑,将宝剑归鞘,却没有立刻丢还给他,而是转而问道:“有什么大事与我有关?” 赵承乾嘴角微微一翘,缓缓道:“厢武考!” 夜酩又是蹙眉,“厢武考怎么了?” 赵承乾勾勾手指,示意夜酩先把剑还给他。 夜酩冷笑,用力把剑丢了回去。 啪!赵承乾手疾眼快握住剑鞘,身体纹丝未动,嘿嘿坏笑道:“我突然又不想说了!” 夜酩冷哼,“随你!”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章 、斫脍技 赵承乾从腰间扯出一块布条,将手中宝剑缠严裹实,脸上带着轻蔑笑意,脚点残墙头,飘身走了。 夜酩看他消失,在石阶上蹭掉鞋底血污,转身拿起墙根戳着的笤帚,将满地狼藉划拉干净,脑子里却有些走神。 修行九境,载气c练气c登蜀,聚鼎c婴元c御神,神隐c从圣c道化,可谓一步一重天。 他小时候和赵承乾曾在一个学堂里读过书,但那个时候两人相差无几,甚至凭借着打铁练就的蛮力,他还能稳压姓赵的一头,可如今随着年龄渐长,他的修行进境却始终凝滞不前,而对方却像是骑了匹快马,说不嫉妒是自欺欺人,尤其是看到死对头超越自己,那种感觉更是不爽,不过夜酩并不认为学厨是在浪费时间! 一个人走上什么路,注定了他会看到怎样的风景。 夜酩虽然只有十五岁,但从小到大经历的风雨波折让他的心智比同龄人更加成熟。 他很清楚他脚下的路绝非阳关大道。 片刻,前堂伙计刘二从门里探身出来,将一个空木盆塞给他,催道:“换行头,三楼兰花阁,鲟龙点将!” 夜酩看了眼盆里面的木牌,写着“八宝脍鲟龙”,便将牌子取出掖入腰间,从活鱼盆里抓出一条体长两尺的鲟龙鱼,回后厨换上一套绣面红绒连袖围裙,在西墙根供奉灶王爷的香案前烧上三根香,请下案头一个精致檀木匣子,端着盛鱼的木盆上了三楼。 所谓“鲟龙点将”并不是菜名,而是鱼名,乃是指古城附近陵水河里的一种奇鱼,蛇头龙尾,须长数尺,全身乌油黑亮,有骨而无刺,脊索若龙脊,故称“鲟龙”,按个头可分为兵c将c帅c王四等,体长过两尺者为将,超六尺者为帅,至于“大鱼王”据说几尽化龙,被渔民奉为神物,从不敢捕捞,因此未现过真身,但陵水河两岸普遍流传有“过三关,鱼化龙”的传说。 伙计刘二前脚已经将八宝食盒c翡翠砧板c玉清水都端入雅间,见夜酩到来,替他把雅间门敲开,将其让入其中。 夜酩在丰庆楼除了干各种杂活,很少能上灶做菜,这倒不是他谦让,而是他灶头手艺欠佳,他唯一能上台面的机会便是有客人翻了招牌菜,点了冷盘鱼脍,每当这个时候,后厨那些帮工学徒都会心里艳羡眼红,因为在这楼里除了丰宏图大掌柜和封刀不出的丰老掌柜,就只有夜酩一人会这门绝技,虽然厨行没有门派,却有严格的师承规矩和讲究,徒弟也不是随便就能将师傅的本事全部学去,还得看人品c厨德和悟性,夜酩能得丰老爷子真传,很是让他人匪夷所思,因为丰家的绝活都是嫡传,传内不传外,传女不传男。 夜酩端着木盆走入房间,抬头却微微一愣,本来他还想着见到客人要先寒暄两句,解释一下大掌柜外出的事情,毕竟常点这几道菜的大多是熟客,也多是奔着要看丰大掌柜的“鸾刀斫脍”来的,可没想到第一眼却瞧见刚找过他麻烦的赵承乾,腰板拔得笔直,坐在偏位上,装成一副温良恭俭让的君子模样,两人目光对视,皆是有些意外。 此刻坐在主位的中年男子夜酩认识,正是赵承乾的老爹,古城最大的土官赵天鹏,身边还有赵氏学堂的刘教习,都是熟面孔,客位上则坐着两位陌生的青衣道人,一老一少,老者头戴坤元道冠,面如重枣,看年岁和赵天鹏相仿,一派仙风道骨,年轻道人清瘦,长像很是戏台上的白面武生,眼梢上挑,气质冷厉。 夜酩将手里东西放下,对主位上的赵天鹏躬身抱拳,道:“小人夜酩,见过里正大人” 面白无须,生的一副男生女相的赵天鹏看夜酩如此打扮先是一愣,又看他身后房门再无动静,气息徒然一沉。 “怎么是你这小厮,你家大掌柜何在,为何不来待客?” “回大人,我家大掌柜年后去了青阳县,至今未归,还望大人海涵” “嗯?”赵天鹏面露不悦,“即是外出未归,为何不将门口招牌撤下,让我们徒等这么长时间!” 夜酩连忙陪笑,“大人息怒,大掌柜虽然离家,但您为两位贵客所点的菜却还可做得” “哦?哪谁来做?丰老掌柜亲自来吗?”赵天鹏细眉微挑,有些意外。 夜酩含笑摇头,“老爷子近半年来身体欠佳,无法来前堂迎客,但小人可以代劳” “你代劳?”赵天鹏觉得有些滑稽,撇着嘴角道:“你才多大,莫要在这里献丑,去把你家大师傅叫来,今天既吃不上鱼脍也罢,我再为贵客点些别的,速去!” 赵天鹏没再给夜酩解释的机会,直接让他去找大刘师傅,夜酩见其狗眼看人低,也没争辩,转身就要离开,却看赵承乾转脸对赵天鹏道:“爹,您有所不知,这位小师父曾是我幼时同窗,因为体脉孱弱无法修行,就从小就立志要当御厨,乃是丰老掌柜的关门弟子,想必应该有些本事,要不我们让他先做上一道,再同时让后厨预备别的菜也好!” 赵承乾话说的漂亮,看似要帮夜酩解围,脸上却是挂着一副促狭笑意。 夜酩心知赵承乾不怀好意,是想让他当面出丑,他怎能让其如愿,忍不住冷声回击,“赵兄似乎对我有所偏见,我能否修行与学厨毫无关系,常言道无事不修行c无艺不练心,司厨一事古而有之,如今有之c将来亦然有之,凡此亘古长存之事,其间必蕴含大道理,厨祖彭铿寿活八百不死,当大侠也不能靠喝西北风活着,你修武道,我修厨道,道路不同而已,关键不在作何事,而在凭何做事!” 夜酩一时压不住心头火气,将憋在肚子里不屑说的话讲了出来,说完却也有点后悔,毕竟他这是在丰家酒楼里,他只是个伙计,来的都是客,有理让三分,得罪赵里正对他无甚影响,倒是可能会给丰家招来些不必要的麻烦。 赵承乾没想到夜酩牙尖嘴利,竟然说出一番道理,毫无准备之下,难以出言反驳,脸色变得有些铁青。 赵天鹏这次设宴款待身边两位道人乃是从云州道院而来,其中那位老者更是云州道院择生主事,他儿子赵承乾的前程可说是就捏在对方手里,听夜酩出言傲慢,很是不快,正想要训斥几句,却见一直没有说话的老道人忽而飒然一笑,手抚胡须,赞道:“说得好!” 仙风道骨的老道人道:“此言甚是有理,神仙就算不食凡间五谷,却还是要餐霞饮露,到头来仍然离不开这“吃”,所以这其间确实蕴含大道,小师傅能有此番见识,实在难得,想必厨艺定然不俗,便让老道见识一下你的厨道如何!” 赵天鹏谁的面子都可以不给,但老道长开口说话,他却不好再加驳斥,只能暂忍怒气,又端起酒杯对其奉迎道:“仙长见识高绝,却非我等凡夫熟子能及,这龙门万事不比云州,今日让这小厮献技,如做得不好,还望仙长海涵!” 老道人淡笑摇头,举杯回应道:“无妨,我辈修道之人,随遇而安,好坏不过是求个饱而已,不必太过强求!” 赵天鹏连忙称是,一边说着“仙长超然物外”之类溜须拍马的话,一边又给其斟酒。 “还愣着干嘛!”陪在赵天鹏身边,长得骨瘦如柴和一对鼠眼的刘教习沉声低喝一句。 夜酩微微点头,神情不卑不亢,只是略微朝老道人轻鞠一躬,拿过装有清水的玉盆,将手抹上皂粉仔细搓洗干净,又拿过一条干净白布擦干,这才将提来的紫檀木匣展开,拿出三个套匣,摆放在已经预先设好的三尺几案之上,从端来的木盆里抠腮提起那位“鲟龙将军”轻轻一甩之下,给在座客人展示,只看那条鲟龙鱼不听扭动着尾巴,力道极猛。 见众人都没疑异,他将大鱼往翡翠砧板上一按,从套匣当中取出一把柳叶刀,用形似金刚杵的鎏金刀头在鱼头后第一个骨节处用力一敲,刚刚还生机勃勃的大黑鱼转眼便如被点了穴道一般再动弹不得,只能徒自张合鱼嘴,无力拍打几下尾鳍。 赵承乾刚失了颜面,此时看到夜酩的一招一式颇有章法,有些意外,缓缓转动着手里的茶杯,不知又在琢磨什么,赵里正没有去看夜酩,而是慢条斯理的说着些古城旧事,刘教习在旁添油加醋的随声附和,老道人和年轻道士只是反应冷淡的点头,少言寡语的回应。 鲟龙鱼全身黝黑,雄鱼鼻尖前凸,雌鱼鼻短且粗,鱼吻在腹下,与一般河鱼“嘴”在头前截然不同,除此之外便是它的体形,成年鲟龙鱼体呈五棱形,背脊尤为凸出,观察鱼龄只要去数上面的骨节即可。 夜酩抄着柳叶刀,一刀插入鱼头脊骨缝隙,入刀刚好一寸,又手指摸索到鱼身中游,连续用刀在鱼脊两侧骨板缝隙各插数刀,最后在鱼尾处将刀沿尾椎划动一圈,割开皮肉,捏住鱼尾巴,用刀把再次砸在鱼头后第一骨节处,只看大黑鱼又徒然活蹦乱跳起来,仿佛刚刚几刀对其并无大害,可随着夜酩将一条筷子粗细c通体雪白c极富弹性的鱼筋抽在手中,大黑鱼却徒然脱力,彻底无法动弹,只有嘴巴徒自张合。 随后夜酩将大鱼提挂在几案一个形似笔架的龙门架上,这东西的造型和丰庆楼门前的花牌楼近似,他齐根割断两条鱼须,从鲟龙鱼鼻入刀,左右沿着鱼身棱锥线,各划两刀至鱼尾,用刀尖轻挑鱼皮,扯角用力一拉,便剥下一条完整鱼皮,如法炮制再三,很快将这条大鱼浑身褪个干净,露出色如凝蜡的鲟龙鱼肉。 看到夜酩手法精熟,赵里正身旁的刘教习捻着下巴上的狗油胡,眼眸微亮。 老道人则手抚胡须,不时微微点头,似在回应赵里正的话,又好似是在赞许夜酩剖鱼的手法。 夜酩最后剖开鱼腹去除内脏,用玉清水洗手洗刀,将鱼身用干净白布擦拭干净,把几案下方八宝食盒取出,从里面拿出一个莲花般造型的墨釉瓷碟,碟子里预铺有一层红白相间的萝卜丝,他将碟子放在案头一端,正对着酒桌上菜的空位,又换了一把刃如弦月,刀身有孔,系着环铃的金身鸾刀,将挂着鲟龙鱼的龙门架提到几案另一头,与墨釉莲花盘隔案相对,准备开始斫脍。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章 、天外天 赵里正是丰庆楼的常客,最是知道斫鱼其中门道,以往他看丰大掌柜斫脍时,都是将盘子放在龙门前一尺,也就是几案正中央,而这次夜酩却是摆到案头,不由心头有些震惊,他是古城的老人,当年丰老爷子尚未封刀之前,曾见过其神乎其技的斫脍技艺,一式“大晃白”能掷鱼五尺,片片如飞樱落雪,没想到夜酩小小年纪竟敢摆盘三尺,知道其是存心卖弄,却又觉得他不知天高地厚,会弄巧成拙,面露淡淡嘲讽之色。 老道人看夜酩拉开架势,拿起茶杯,浅酌了一口茶,沉默不语。 年轻道士刚刚一直没在意夜酩,此刻似乎来了兴致,视线却是投向夜酩手里的鸾刀,眸中精光微凝。 夜酩这时没去看众人反应,而是在微合双目,缓缓调整呼吸,将握刀的手逐渐抬起,刀锋指在鲟龙鱼鳃下三指。 突然所有人就感到室内闪过一道寒芒,好似凭空打了道闪电,而听到的却是一个清脆的铃铛响。 赵承乾只看到夜酩手腕微旋,金刀贴着鱼身一晃,便好似有片东西飞出,却不知落到了何处,感到大为惊讶。 年轻道人修为不俗,眼神犀利,将夜酩挥刀动作看得分明,虽然只是从上至下的划挑,在他看来这仍不过是雕虫小技,但想到夜酩与赵承乾是同窗,年龄最多不过十五六岁,却能练就这样的刀法,却也是让他有些意外。 叮当!叮当!叮当! 随着铃铛声从慢到快,夜酩并没去看面前的鱼,而是将精神都倾注在瓷盘上,手中鸾刀挥舞极快,寒光烁烁间,众人便见似乎有雪片一样的东西从鱼身剥落,又似蝴蝶翩翩飞舞,最后落在案头那黑釉莲花盘内,逐渐覆盖在萝卜丝上,堆成了一座白雪般的小山。 值此一下,在场所有人都不再说话,赵里正瞪大狭长凤眸睁,脸色如灌铅般阴沉下来,他为了能让儿子去道院学习可是下了血本,将那把珍藏多年的宝刃当作见面礼送给了老道,可眼下却让夜酩抢了风头,怎能高兴! 赵承乾虽然强作镇定,脸上笑意却是随着夜酩手起刀落在一丝丝的消失,暗自咬牙切齿。 老道人看着夜酩挥刀的手法,不住点头赞许,直到看其斫完半条鱼身,轻声赞叹道:“运肘风生看斫脍,随刀雪落惊飞缕,此技妙极,不知可有名字?” 赵里正不想让夜酩多嘴,连忙接过话头道:“此技乃是丰老掌柜的成名技之一“小晃白”,老掌柜能掷鱼五尺之遥,这小师父才三尺而已,不足为道,仙长抬爱,赵某再敬您一杯!“ 老道人闻听略感意外,也端起酒杯道:“想不到在这边塞古城竟也是藏龙卧虎,可惜不能一睹老掌柜风采,但今日承蒙赵大人款待,让宋某得窥神技一斑,也算是不枉此行,老道这厢谢过!” 赵里正忙说“仙长过誉”,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又借着热乎劲与姓宋的老道人套近乎,以学生之态请教些冠冕堂皇的问题,再顺势溜须拍马,又让赵承乾将那盘雪花鱼脍端到道人面前,让其第一个品尝。 八宝脍鲟龙这道菜是丰庆楼八大招牌菜之一,其中的八宝乃是指鱼脍所蘸的料汁,乃是用蒜c姜c橘c梅c栗肉c梗米c海盐c豉酱八种食材调制而成,食用时将鱼片在蘸汁中轻点即可,入口鱼片鲜弹脆嫩,清甜中略带微辣c又有淡淡豉香,滋味极富层次,美味绝伦。 老道人吃过几片鱼生后不住点头。 年轻道人刚被夜酩凌厉刀工吸引,此时用筷子夹了一片薄弱蝉翼鱼片仔细观察,并没有去吃,而是又夹起一片与前一片对比,吊着眼角瞧向夜酩道:“龙骧城春风楼有一道“金齑玉脍”做法与这道八宝脍鲟龙如出一辙,你的鱼片虽然切得极薄,但形状前后相差却很大,如果能做到片片如杏花柳叶才算极妙,不知我说的对否?” 夜酩点点头,“这位道长是大行家,所言甚是,小人如今只算粗通皮毛,不及师傅一半,实在惭愧,献丑!” 年轻道人面带轻笑,将那几片鱼肉入口,品过滋味后,先是看了眼赵承乾,又转而夜酩道:“那金齑玉脍乃是厨王“袁大家”独创,想必你家老掌柜这道菜是偷艺春风楼喽?” “偷艺?” 夜酩本来一直是陪着笑,但听到这个词却是脸色骤变,厨行是开门生意,难免会被食客挑三减四c品头论足,这在所难免,毕竟羊汤虽美,众口难调,但当着一个厨子的面说是“偷艺”却是大不敬,说别的什么他都能忍,但说老爷子传给他的手艺是偷来的,这就不只是他一人的问题,而是关乎丰庆楼的声誉。 “这位道长,虽然夜某浅薄,不曾见过你说的“金齑玉脍”,但这道“八宝脍鲟龙”却是我家师傅早年独创,光是这丰庆楼就已经开了二十年,从开张第一天就有这道菜,你说偷艺那什么春风楼的厨王,不知可有真凭实据?” 夜酩说这话的时候脸色已经彻底冷淡下来,一双眸子如利刃刺向年轻道士。 赵里正看到好不容易活跃起来的气氛,瞬间被夜酩又泼了盆冷水,愠怒道:“你这小厮怎么口无遮拦,如此傲慢无礼,还不快向道长赔罪!” 年轻道人轻轻摆手,看夜酩冷着脸,轻笑道:“无妨,这位小师傅也是为了维护他的师傅,孝心可嘉,我也确实没有真凭实据,不过我曾经和厨王袁大家讨教过这斫脍刀法,也算略通一二,其实要验证谁偷艺于谁很简单,只需借这位小师傅手中鸾刀一用,容我演示,立见分晓!” “王师兄精通斫脍?”没等夜酩回应,赵承乾面露讶色,似乎只是单纯对这件事很感兴趣。 夜酩看了赵承乾一眼,知道年轻道人是想帮赵承乾挽回些颜面,故意打压自己,心头堵了口恶气。 “请赐教!”夜酩将手中鸾刀微旋,托到年轻道人身前。 年轻道人薄唇抿起一个轻微弧度,起身来到夜酩身前,接过鸾刀,先是仔细看看,见刀身上篆刻有两个娟秀小字“桃樱”,不由笑意更浓,他走到几案旁,也是先洗手洗刀,之后站在龙门架前,将那条鲟龙鱼转到另一面,又抬头望了眼摆在老道长面前的黑釉莲花盘。 此刻两者相距已经在六尺之遥。 年轻道人屏息凝神,如同夜酩一样将刀锋对准了鱼头下方,突然手腕一震,便看到鸾刀的刀身顿时沁出一层细碎鳞芒,如同片片樱花,透出淡粉色,活灵活现。 “四境聚鼎!”赵承乾看到年轻道人激发出刀芒,眼神炽热,艳羡不已。 夜酩虽然修行境界低微,但见识到也不差,看年轻道人竟能激发刀芒,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心也跟着悬了起来。 而且鸾刀刀芒竟呈现鳞片状,也让他大感意外,因为这把鸾刀他之前相看过多次,其质地乃是明铜合金,市面上的确很稀有,但他自幼见过各种奇铁晶英无数,却并不觉得有多么稀奇,而且这把刀表面铸纹混沌,在他看来乃是灵性不足的凡物,却没想到其内竟然另有玄机! “如此宝刃,用来斫鱼真是可惜” 年轻道人轻叹一声,面带轻笑,手腕微微一晃,便看有片鱼肉飞起,如同蝴蝶般落在老道人眼前盘子里。 “师叔,我借花献佛,请您老品鉴!此技名曰小晃白!” 看到年轻道人的动作,夜酩彻底震撼到了。 不仅仅是因为其的手法确实和他所学相同,更因为掷鱼超过六尺,这恐怕连老爷子亲自来,都未必能够做得到! 看来对方真的是个行家!即便有修行功底傍身,没有经过训练,却也是做不到如此精准无误! 年轻道人瞥了夜酩一眼,接着又是手腕连晃,再道一声“大晃白”,又有数片略大的鱼片飞出落盘,紧跟着他手法又突然一变,由竖切改为斜片,只见鸾刀飞舞,银铃响动,片片鱼肉飞出,都似柳叶般飘落盘中。 年轻道人做完,缓缓道:“此技名曰柳叶缕,鱼脍形如柳叶!” 夜酩已将牙咬得咯吱作响,手握双拳,指节发白,仿佛要蹦出皮肉。 年轻道人看他这副神情,将刀一旋,轻轻将鲟龙鱼的鱼腩切下,来到翡翠砧板前,用白布将其擦净,将不到一指厚的鱼腩平铺在上面,从那套匣中拿出一把“半边月”,一只手掌轻按在鱼腹,另一手操刀紧贴着砧板,将半边月里外来回轻片数次,动作很是潇洒。 然后又用刀将看似毫无变化的鱼腩切成细丝,最后从八宝食盒里取出一个长条型的盘子,用刀将砧板上的鱼丝戳起放入盘中,手在鱼肉上轻轻一抚,便见到那块鱼腩竟然瞬间变得好似龙须面般延展开来。 “此为千丈线,乃是袁大家四绝中最后一绝,小师傅你可识得,做得?” 看到年轻道人将刀放下,又用清水洗洗手,背起手居高临下望向他,夜酩半响沉默无言,心头却是翻江倒海。 “师兄神技!”赵承乾高声盛赞,眉飞色舞来到几案前,将那盘“千丈鱼腩”恭敬端给老道人。 老道长倒是没觉得气氛怪异,很是坦然的用筷子挑起一根鱼丝,结果却发现已经被切成粉丝般粗细的鱼肉竟然根根首尾相连,不由赞叹道:“王师侄刀法果然神妙,看来你已经尽的我师兄真传,真是幸哉!” 赵里正见势忙起身对年轻道人拱手,“王小道长真乃神人也,令赵某大涨见识,大饱眼福!” 赵承乾来到夜酩身边,拍拍他的肩头,用很和煦的口吻道:“夜酩,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不过你做得也算不错!” 夜酩一直没有说话,此刻肩膀一挣,却是对年轻道人拱手道:“道长所演之法夜酩识得,做不得,今日受教!” 年轻道人含笑走回座位,却没回应夜酩,而是对赵承乾道:“承乾师弟,你的这位同窗所言之道却有他的道理,但你也应该知道,那只是普通人安身立命之道,而我辈修行者要追寻的却是天地大道至理,并非灶头这点道理,你可明白?” 赵承乾心思通透,哪能不明白年轻道人此番用意,连忙起身恭敬施礼,“师兄所言甚是,承乾定当谨记” 就在两人一唱一和,将夜酩凉在一边的时候,雅间的门忽然被伙计刘二轻轻推开,只看他手里捧着一个白瓷砂锅,对着在座几位客人躬身点头,将砂锅放到桌子中央,很是客气的赔上笑脸道:“几位贵客,我家大掌柜不在,大师傅得知里正大人光临,特赠送素羹一份,略表敬意,请诸位慢用” 说完,伙计刘二又转身对夜酩道:“小叶师傅,大师傅说有事找你,让你尽快下去” 夜酩看了刘二一眼,知道这是在帮他解围,心存感激点点头,虽然丰老爷子的斫脍技共有八法,但他却只练会了大晃白c小晃白,另外六法并不精熟,此时即便亮出来,也只会自取其辱,但有件事他却是必须要问,于是在刘二走后,他又硬着头皮对年轻道人躬身道:“王道长,请容小人叨扰一句,你所认识的袁大家只有这四手绝活吗?” 年轻道人微微点头,“没错,袁大家便是靠这四手绝技名扬漠北,你能得学其一已算不易” 夜酩轻轻点头,不知不觉间已咬破了下唇,嘴角渗出一缕血丝。 学厨五年来,他还是第一次觉得自己如此没用,明明师承有门,却无法证明,但学艺不精却怨不得旁人,此时他只觉脸火辣辣的热,好似被人抽了两巴掌。 不过他告诉自己要忍,因为如果连这点挫折都不能忍,哪里还会有什么将来,又何谈抱负。 想到了这些,他深深吸了口气,将心头的愤懑和不甘强压下去,躬身道:“今日夜某学艺不精,在诸位面前献丑,希望他日有机会能再向道长讨教,八宝脍鲟龙已经斫好,各位请慢用!” 年轻道人本没想再理会夜酩,但听他竟还能用如此平静语气说话,并且依旧表现得不卑不亢,不觉又转头看了眼他,随手从衣袋摸出一枚铜钱,曲指轻弹,射入几案上空木盆里,淡笑道:“刚才借了你的刀,这是赏钱!” 夜酩收拾好套匣刀具,本已转身要离开,但见一枚铜钱落在盆底,目光微凝,又抬头望了眼年轻道人和赵承乾,见两人都在盯着他看,暗自咬紧牙关,将铜钱拾起,紧握在手心中,再也一句话没说,转身默默离开雅间。 一直没插话的老道人在夜酩离开后,眯眼沉吟片刻,叹道:“此子心性倒是不错” 赵承乾没想到夜酩会去拿那枚铜钱,已经很是意外,又听老道人如此讲,握着茶杯的手微微一紧,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章 、逆寒症 夜酩走出雅间,见到刘二正等在外面,勉强挤丝一个笑容,轻声道了个谢字,伙计刘二是个伶俐人,没有苦言相劝,只是在夜酩走过身边时,轻轻拍拍他的肩头,夜酩垂头下楼回到后厨,跟谁也没有打招呼,将檀木匣归位,脱掉红绒围裙,便出了后厨角门,站在青石台阶上,仰头望向天空,才缓缓吐出胸中一口浊气,闭目凝神片刻,暗暗平复跌拓起伏的心绪。 以往他一直以刀工而自傲,认为除了丰老爷子之外,再没有人能做得比他好,但今天见识到那年轻道人所演刀技,自尊心却是被无情撕出一道口子,才知道什么叫坐井观天,他斫脍是全凭熟能生巧,招式都是在无数次练习中积累而来,而那年轻道士虽然刀法精准,但很明显并不如他熟捻,但却能做得比他好,皆是因为其有修行在身。 夜酩站在石台上反思良久,直到晌午已过,老庙残墙的影子将小巷地面涂黑,偷腥的黑猫贴着墙根跃上脏桶盖,才蓦然醒转,他又张开手看看那枚铜钱,再次攥紧拳头,喃喃自语,“四境聚顶” 就在这个时候,一缕青烟突然从他身侧吹来,后厨掌勺大刘师傅出现在角门旁,手里拿着一杆铜烟锅,那张常年在灶头烟熏火烤下变得红润发黑的脸上透着一抹沧桑笑意,显然类似的情形他也曾经历过,谁又没有年少轻狂之时呢?年轻人碰碰钉子,省着整日眼高于顶,倒也不是坏事。 “想通了?想通就去吃饭,老爷子那里你下午还有活呢!” 夜酩点了点头,嘴唇抿成一条线,神情坚毅起来。 在后厨大刘师傅对他一直不错,米没洗净,肉切太厚,葱丝太粗,这些案头看似简单实则却很考验耐心和功夫的杂活,他总做的马马虎虎,不太上心,大刘师傅也从不说什么,很少像对手下几个徒弟那样非打即骂,可说是对他这个“小师弟”照拂有加。 大刘吧嗒一口旱烟,眯眼瞟着已经叼走半边鱼头,窜上残墙头的黑猫,从门牙缝里吁出一团烟雾,显得很是洒脱不羁,略带调侃道:“胜败乃兵家常事,莫争一时短长,就比如我今天下棋照样输给了小李,但你看我上火了吗?” 夜酩被逗得苦笑,轻声道:“师兄所言甚是!” 大刘师傅淡然一笑,又笑容微敛,道:“今儿这件事不要当老爷子说,那姓袁的好像与咱丰家有仇!” 夜酩闻听一愣,眼睛瞪大,“那个袁大家?” 大刘师傅点点头,又把铜烟锅在手里轻轻一磕,看着烟灰簌簌飘落,掸掸衣襟道:“我觉得应该是,会用咱家老爷子这手绝活的在整个漠北一个巴掌都数的过来,之前听大掌柜提过一句,早年龙骧城曾有人想花高价聘老爷子过去,但当年师娘还在,身体不好,后来就给晚辞了,其中有些过节,都是一把心酸泪,具体我也不清楚,你可别去嘴欠,免得老爷子再伤了神!” 夜酩又是挠头又是点头,还想问些什么,大刘师傅却是已经将烟袋锅卷起别入后腰,进了厨房。 丰家是古城的坐地户,老宅就在丰庆楼的后身,祖辈只做两样生意,一是开药铺,二就是饭馆,取药食同源之理,丰老掌柜年轻时候曾经在南国第一楼“松鹤楼”当过大掌勺,武王南伐时带着子嗣北上回到老家,与当年居住于此的族内兄弟一起合开了这座丰庆楼,一干便是近三十多年,如今老人家已经年逾九十岁,是古城当之无愧的老寿星。 夜酩除了每日在酒楼打杂之外,还有一件事时常要做,就是隔三差五去帮丰老爷子熬药,这事情酒楼里老爷子的徒子徒孙都想抢着干,好处不言自明,可惜的是老爷子谁都看不上眼,就只让夜酩干这事,师傅疼老幺,神仙管不着,他人就只有羡慕嫉妒的份,可夜酩却是块朽木,灶头手艺始终不见长进,让周围的人都替他着急,而很少有人知道这尽人皆知的事情背后,其实别有一番隐情。 午饭过后,夜酩拎着药铺伙计中午送来的药包,穿过酒楼后门,进到老宅内院,此时四方庭院中的雪已经被打扫干净,都被培在墙角几株龙柏根下,几个长工正忙着修补屋瓦漏损,大家都是熟面孔,相互打过招呼,夜酩便绕道西跨院,来到一扇月亮门前,轻轻敲了几下,听到里面有人咳嗽了几声,推门走了进去。 僻静小院里面只有一间正房和一间厢房,中央空地是块园子,墙角有口水井,布置简朴天然。 身穿月牙色长袄,头戴儒士方巾的丰老掌柜正拄着紫藤拐棍站在房前,拿着根细竹竿在雪地上写字。 老人须发洁白若雪,耳轮低垂,额头宽而饱满,慈眉善目,长相甚为富态,只是面色有些晦暗无华。 夜酩来到房前,把药包随手放到窗沿上,又来到老者身前,问道:“老爷子好点没?” 老人并没有去看夜酩,而是左右端详自己所写的字,眉头轻展道:“还行,就是人老啦” 说完他又用竹竿轻轻将那些写好的字一划,转身缓慢走到廊间藤椅旁坐下,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道:“去灶上的把药拿来,现在应该火候刚好” 夜酩看不懂老爷子龙飞凤舞写的草书,转身走到厢房,把炉灶上大竹帘锅盖掀开,从里面取出一大碗用热水温着的汤药,低头却看到灶坑边有几个黑漆漆c圆滚滚的东西,表皮已然开裂,会心一笑,捡根树枝将那东西扒拉出来,拿起蒲扇轻扇了几下,放到小竹帘上和药一起端出房间外。 “老爷子您这都快百岁的人了,想吃啥吩咐前院就是,咋又偷偷摸摸烧起红薯来了?” 夜酩笑看老人,将竹帘放到藤椅旁的角桌上,在他的印象中老人对他总是那么慈爱可亲,即便是有时偶尔发怒也是可爱的,而且童心未泯,还经常愿意做些小孩子才会作的事,去年夏天老头还突发奇想让他去田里抓两只田鸡来烤着吃。 “人过七十古来稀,我活了这么大岁数,每天就指着这点乐呵呢,真吃到嘴里也就那么回事,关键在过程,哎可惜我腿脚不灵便,不然那天我还想去逮两只家雀儿尝尝滋味,别废话赶紧把药给我喝了” 老人家边说边用拐棍敲敲烧煳的红薯,又拿在手里左右倒手吹了吹,迫不及待的掰开,看到内里焦黄油润c散发着阵阵香气的瓤,慢慢咬了一小口,一阵吸气。 夜酩暗笑老人嘴还挺急,端起一大海碗浓稠如墨的汤药,如同喝水般一饮而尽,用袖口抹抹下巴,等老爷子把红薯吃完,回味了一下刚刚那苦药的滋味,边想边说道:“药汁入口先甘后辛,入胃肠后有灼热之感,药气入足阳明胃经c太阴脾经c厥阴肝经c过周荣c食窦c天枢三穴,没了” 老者静静听着夜酩怪异至极的话,闭目沉思片刻,皱纹堆积的脸上浮出苦笑。 “老爷子,您别光顾着给我瞧病,我这也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好,您也给您自己多瞧瞧才是”夜酩看出老者真的气色不好,想不出什么宽慰的话,因为这样的试药已经进行过很多次,多到他根本不记得喝下过多少碗汤药,听到过多少声唏嘘感叹。 一切都在自然而然中成了一种习惯,一种难言的习惯。 “医者难自医,我是老了,不是病了” 老者吃了半拉红薯,颤微微拄着拐棍又站了起来,缓缓走入正厅当中,在一处格物架上取出一本册子,坐在书桌旁打开,夜酩忙上去帮着磨墨,老人手颤抖着拿起一根毫笔,醮了些墨,在册子上开始刷刷点点写起了字,夜酩知道那又是一个失败的药方,这本册子中像这样的药方还有很多副。 老者字迹已十分潦草,停笔之后抬头笑看夜酩道:“你不用灰心,说不定再试一次就能通开中脉,我们这些年下来,多少还是有些进步,你的逆寒之症这三四年发病越来越少便是好现象,相信将来总有一天能治好” 夜酩听老人如此说,心里说不出的难受,老人家为了帮他治病,可算是花费了数年心血,到头来看到已经快拿不动笔老人还不忘宽慰他,便觉得这世上再没有比这更贵重的恩情,想着想着眼圈有些发红,望望房梁。 老者看着书册上待干的墨迹,叹道:“夜酩阿,我估计也没有多少时日了,你的病我要是治不好,有负恩公所托,你怪我这糟老头不?” 夜酩抽抽鼻子,摇头道:“不怪,您治不好我的病,却不止一次救过我的命!” 老者听到夜酩这样说,嘴角带着笑点点头,又起身回到院子里,站在廊前道:“你虽然体脉孱弱,逆寒难除,但也绝非那些庸医所言注定短命,我老头子虽然不通玄理,但相信上天有好生之德,你既然当初没死,那注定以后的路还会很长,如果将来你好起来,记得一定要把药方抄录下来烧给我老头子,听到没?” 夜酩跟在老者身旁,默默点头,没说话。 “你别怪我老头子多嘴,那些食谱药典你都记全了,但光说不练假把式,你说想当御厨,但靠斫鱼手艺哪行,要进尚膳司都得经过层层选拔,膳酝茶药,样样少不得,考官可没那么好糊弄,你爹更是如此,这老话讲艺多不压身,认真学学终归是有好处没坏处,还有过些天你别忘了去趟西山,再找吴道长问问那几味药材的事”老者说着又连连咳嗽起来。 夜酩紧咬着舌尖,一边帮他轻轻捶背,一边道:“老爷子,非得那几味药不可吗?那吴老道要我看就是江湖骗子,上次拿完药钱,转身就去了城南的君子坊,哪有什么悬壶济世的风范!” 丰老爷子闻听只是笑着摇摇头,又是谓然长叹,“他的人怎样与我无关,我只关心那几味药材,正所谓金方易得,灵药难求啊” 便在夜酩和丰老爷子聊天的时候,那件在赵承乾口中与他切身相关的“大事”正悄然发生。 中午酒宴过后,送走省城来的两位贵宾和宝贝儿子,赵里正带着刘教习回到赵宅。 在布置讲究的赵家后堂,几个上了些年纪的赵氏宗亲刚交替读完一封信,正低声交谈讨论,看脸色都有些犹疑不定,显然是遇到了一时难以决断之事。 坐在刻有“雪梦罗浮”檀木匾额之下,主座位置的是一位精神矍铄的白发老者,乃是赵氏当代家主“赵唯庸”,只看他手里不徐不缓的滚动一对明光锃亮的铁胆,呼吸绵长均匀,始终未发一言,安稳如山。 赵里正带着刘教习进屋,看人已然来齐,点头打过招呼,落座在老人下垂手,喝了口茶,便道:“爹,中午我从那两位道院仙长那里打听到此事却非虚传,现在正式公文怕是已然在路上,我们应该提早准备,只是这个口子一开,往后这学堂怕是越来越难办那” “天麟,这事你怎么看,朝廷这次把厢武考提前,咱们该不该改改规矩?” 赵唯庸沉声开口,眼神投向下方身穿灰衣长褂,同样未曾发言的二儿子。 赵天麟面容清俊,眉宇间透着几分英气,手轻敲一下旁边的茶桌道:“早就应该改,而且还要大张旗鼓,眼前虽然多了些负担,长远却有好处,且不说这些选拔出的修道苗子将来如果能选入宗门,会给赵氏学堂增光添彩,便是在府台大人那里,这些年我们上下打点已经投入甚多,虽然尚未见到回报,但好在有个好印象,如果这次我们作出表率,其他县镇必然效仿而动,说不定龙门改制的事就成了,这千金难买好名声,民风民愿不可忽视” 赵唯庸轻轻点头,脸色神情不变,又望向另外几个坐在一旁的人,却看他们都面露难色。 刘教习这时微微欠身,道:“老人家c大当家c二当家,我到有个主意或许能帮上忙,不知道当不当讲?” 赵唯庸道:“刘教习不必客气,既然邀请几位来这里,就是没拿你们当外人,你们都是我儿从外面请来的高手能人,且说无妨” 刘教习轻笑点头,道:“大当家昨日议事时,其实主要是担心往后这几年如果朝廷照此例推行,赵氏学堂的生员怕是用不了年就会选无可选,青黄不接,而二当家今日所说也十分在理,这人心一事确实难求,此次朝廷将厢武从秋祭提前到夏初,这里面用意咱们不好揣摩,但承乾那孩子说的这个从贫民里选拔修道苗子的主意,却是眼前解决问题的一个好办法,我们今年不如先折中一下,学堂里明年能参加武考的大概有十人左右,那我们便在城西贫民中再选出十人,凑足明年要求的生员人数,至于这资费消耗一事,普通人家确实很难负担,我们可张贴告示先让他们报名,而后从中选出十名优秀者免费入学堂学习,置于十名之后则不必如此,可以让他们做些抵押,相信他们也不会对此有何非议,毕竟这可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而来年再看当时情况,总有回旋余地” 赵里正眼前一亮,“爹,我看刘教习这主意成,既能如二弟所言买到好名声,又不至于一下投入甚巨” 赵天麟略一蹙眉,瞟了眼坐在对面的刘教习,脸色隐有不悦,但却也没说什么。 周围几个先前愁钱的亲长也都纷纷点头,默认这个法子更稳妥。 赵唯庸又沉思片刻,手中的一对铁胆一碰,缓声道:“那就这么定,今年先选出十人,这两天把告示拟好,月底再张贴出去,等到夏祭,咱们也来个镇武考,另外天鹏你趁这半月空暇赶紧写封信递上去,务必要言辞肯切,把这件事说圆了,最好届时能邀请到上面一些官员到场观摩,他们愿不愿意来咱这龙门不说,礼数必须到了,这用意你可明白?” 赵里正忙起身拱手,道:“天鹏明白,这就着手去办” 各位看官好,新人求各种票,拜谢!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章 、城武考 夜酩知道他爹张老铁不是普通人,因为幼时躲避仇人追杀的记忆犹新,但他却从未见过他爹出手,只记得他爹抱着年幼的他东躲西藏,可以一跃如飞,倏忽百尺之距,而每当他们命在旦夕的时刻,都会有人舍生忘死相助,可因为天长日久,他已记不清那些人的长相,只记得他们些看似很普通的人,隐于市井山野之间。 他长大后偶尔回想起当年的事,也曾问起过他爹几次,得到的回答竟是“不知道”,他不知道他爹是不愿提及当年的事,还是真的不知道那些替他们挡死的人是谁,总之这件事仍然是个迷,就像他如今虽然知道仇人是谁,却并不清楚当年父母惨死的细节一样。 父子两人自从来到古城龙门,他爹张老铁就变成了一个普通人,无论人前还是人后,再看不到半点修行者的影子,如果非要找出一点不一样,那便是在“铸剑”的时候,他偶尔能看出一些不同,但是因为他修行低微,眼界见识有限,却也不知道他爹修行到了什么层次,他爹也从不教他如何修行,只让他死记硬背些晦涩难懂的兵符诡道,这种状况直到他决心练厨之后,才有一些改观,但也不是很大。 他爹破天荒教了他九式刀法,分别是切c劈c撩c削c划c拍c抹c挑c刺,只告诉他无论何种玄妙刀招,尽出于此! 起先,他心里有些不信,直到后来他学了斫脍技,才发现这九式刀法确有玄奥。 这也是他每日无论出工回来多晚,都要坚持练刀一个时辰的原因。 但自从半月前在酒楼被赵承乾和年轻道人的折辱后,练刀的时间便增加到了两个时辰。 每日,夜酩都是练习到及近午夜,方才浑身脱力爬回炕头睡觉。 时间过的很快,转眼间已是月末,大地冰雪初融,河冰银瓶乍破,古城街角巷末野灌抽枝,褐柳吐芽,米粒大小的花苞羞涩待放,暖风轻拂之间,已是清香袭袭。 夜酩这日晌午忙完杂活后,提前向大刘师兄告假,准备次日动身去城西二十里外的西山,找一位已经在山上越王庙逗留三年的游方道人求药,在酒楼账台上领出二两银子药钱后,趁着下午空闲,他出门赶往城北兴武学堂,打算找两个铁哥们打听一下厢武考的消息,半月前赵承乾找他相剑提过半句,他总觉得这事情非同小可,虽然嘴上说无所谓,但如果能早得到一些消息,却是可以有所准备。 龙门城有东西c南北两条纵横交叉的主街,在交叉处有一座二十余丈高的鼓楼,说是“楼”其实称作“塔”更为恰当,为早年燕人统治漠北三郡时所建,其营造法式据说是仿自大越王朝的“碉楼”,造型成倒方锥形,下窄上宽,顶部设有垛口和旗鼓台,与设置在城墙四角的石堡遥相呼应,战时能起到瞭望敌情,居中施令策应的作用。 从鼓楼顶向北望去是一大片灰砖建筑,错落起伏排列,巷弄穿插,多为城内富庶人家居住,其中又以靠东北角一处三进院落为最大,房屋数十数间,是龙门赵氏一族的宗家宅邸,旁边有一处高大牌楼,内里建筑较之周围硬山灰瓦不同,采用的是歇山顶,造型古雅庄重,乃是赵氏祖祠及兴武学堂所在。 大周王朝在立国前后,改制变法五十载有余,前后出了三大政令,可以彪炳史册。 前两令分别为“丁税令”与“齐民令”,意在将土地c人丁c税赋三合为一,清缴前朝豪阀贵族c僧侣院庙大量私吞隐漏的田产,重新按照郡县人口均分入户,摒除各类苛捐杂税,采用一条鞭法,使得国库日渐充盈,后一令则为“兴武令”,意在强壮国人之体格c强国之兵甲,御敌于外。 因此“以武取仕”在民间备受推崇,相较于十年寒窗苦后要经过层层入试选拔,才能谋得一官半职的文试科举,更得普通穷苦百姓的心意,同时门槛也更低,每年一次厢武考,三年一次州武考,五年一次大朝会,凭借个人天赋与实力进阶,还有可能入道院c修行宗门学习,成就国锐之士,已经成了普通百姓望子成龙c盼女成凤的人生大事。 而兴武学堂便是由大周户部专款营筹,兴武司督办的国立学堂,有县c乡两级,凡大周子民,年满十四岁者,无论男女皆可凭籍免费入学堂研武一年,后经考举合规者,在缴纳一定数额的营建税后,还可再研学一年,期满可免费参加县(厢)武考,考举合规者择优入选各州道院或修行宗门。 太阳偏西,夜酩来到兴武学堂时已是下课时分,离着那高有三丈的白玉牌楼还很远,就看到有很多人围拢在宗祠斜侧学堂门旁,不知在凑什么热闹,等走到切近,方看到墙上张贴着一张黄纸告示。 可就在他打算挤进人群一看究竟的时候,牌楼下一群半大孩子忽然围将前来,堵住他的去路,为首之人是个看年龄和个头跟他相仿,身材却比他要胖上几圈的少年,穿着细纺青布棉衫,脸蛋极为白嫩,就像刚蒸出锅的大白馒头,只不过五官长得很吝啬,哪样看着都是小的可怜,却偏偏又都堆在一块,看着让人觉得憋屈。 夜酩当然认识他,不但认识还很熟,不但很熟而且还有过节。 这白脸胖子名叫韩春,但大家都习惯叫他韩四,家里是做米行生意的,也曾是夜酩上私塾时的同窗,有事没事就愿意跟在赵承乾那厮屁股后面转悠,对他的话惟命是从,是个名副其实的狗腿子,当初他和赵承乾之间闹出矛盾,也与这小子暗中使坏有关,小时候曾纠结城东一票人敲过夜酩的闷棍,但结果却是也没讨着好,事后躺在床上大吐三天,从此落下一个病根,闻到韭菜味就会吐,而夜酩是黄鼠狼成精的谣言也就是从那时开始有的。 夜酩停下脚步,冷冰冰看向白面虎韩四,“好狗不挡道!” 韩四没有生气,反而把腰弯下,装出一副奴颜卑膝的丑态,故作尖声细嗓道:“这位客官,八宝脍鲟龙乃是我家师傅独创,从酒楼开张就有这道菜,你说偷艺春风楼厨王袁大家,不知道可有真凭实据啊?” 说着,他又忽然把腰杆一拔,把手向背在身后,胖脸一绷,摆出高人风范。 “此为千条线,乃是袁大家四绝,这位夜师傅你会做吗?” 看到夜酩脸色渐渐变的铁青,韩四却仍一本正经,把嘴一瘪,又扮出哭丧脸。 “今日是夜某学艺不精,在诸位面前献丑,这条鱼算我请客” 打人打脸,骂人揭短。 韩四一番荒诞不经的演绎后,捧着肚子狂笑不止,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周围一群富家子弟也都跟着哄然大笑。 夜酩忍无可忍,怒撞顶门,哪还有什么废话,踏步上前,照着那张可恨的肥脸就是一拳,拳出如风。 韩四虽然笑弯了腰,但小眼睛却一直溜着夜酩的反应,见他暴怒出手,心头暗笑不止,突然间将头一偏,看似浑圆笨拙的身体却如陀螺般就地一转,闪到夜酩身侧,用肥屁股狠橦他的侧腰。 夜酩猝不及防之间,被撞了个趔趄,与此同时周围起哄的孩子却同时出拳伸腿,又将其反逼回韩四身边。 韩四也不出拳还击,只是用圆球般的肚子向前一顶,就又将他撞的连连倒退。 周围的人仍旧是背后下黑手,推推搡搡,把夜酩团团围困其中。 夜酩以前没少跟韩胖子口角,动手打架也不是一回两回,但几乎每次都是他仗着力气占上风,却没想到只小半年时间,韩四的能耐竟然见长,他奋力出拳几次,竟都被他轻松闪过,而且反被钻下空挡,撞得气血翻涌。 就在这个时候,白玉牌楼后面,有两个衣着朴素的少年正从学堂大门里走出。 不知是谁突然高呼一声“帮手来了!”,围着夜酩的一群富家子弟闻听,顿时呼啦一拥而上,一通乱拳飞脚。 夜酩双拳难抵众手,只得抱头弯腰蹲在地上。 那两个一看便是贫苦出身的少年,看到牌楼下一群人打架,本来没太在意,但听刚刚的叫喊声,又仔细从人群缝隙中看到一个身影有些眼熟,相互对视却是一惊,其中那个身材瘦小如猴的少年率先反应过来,顿时目露悍色,飞身直朝人群冲来。 身材魁梧的贫家少年紧随其后,脚下步伐却是飘逸灵动,后发先至,只几个疾步腾跃,就赶到人群之外。 只见脸庞四方黝黑,面容透着北地燕人特有的粗旷气息的少年出手如电,揪住面前几人的后脖领子,瞬间便将人都甩飞出去,轻松将人群轻松撕出一道口子,从地上拉起被围殴的夜酩,将其护在身后。 瘦猴少年紧跟而至,也没喊骂叫嚷,上来对着为首的韩四飞起一脚,直撩其裆部要害,脚法娴熟无比。 韩四对瘦子早有提防,身形又是陀螺般一转,使出一记贴山靠,用肩头直顶瘦猴下颚喉结,也是阴损至极。 嘭!魁梧少年刹那间出脚,踹到韩四肚皮上,又趁势将瘦猴向后一拉,就此把两人分开。 “你们想挨鞭子吗?学堂有规定,乡员在外不允许欺辱贫民,违者勒令退籍!” 魁梧少年用一双冰冷的眼睛,扫视一圈众人,黑脸上透着一股杀气。 周围一群孩子听到他说这话,都不在上前,唯独韩四冷冷一笑,“是他先动的手,我还手不算欺负他!” 魁梧少年蹙眉,面色微僵,又看看身旁的夜酩,见他嘴角渗血,脸颊青肿,问道:“夜酩,你没事吧?” 夜酩虽然吃了暗亏,脸色却没有丝毫忌色,只冷眼盯着韩四,道:“我没事!一点皮外伤而已,被一群疯狗咬了!” 韩四掸去肚子上的鞋印,把嘴角一撇,讥笑道:“耍嘴皮子逞英雄你第一,没狗屁能耐,还敢动手打人,真是可笑!” 瘦猴少年没等夜酩还嘴,呛道:“别放狗臭屁,你们一群欺负一个算什么好汉,有种单挑!” 韩四冷瞟了瘦子一眼,道:“疯猴子你别狂妄,想单挑可以,咱们五月初五武场上见!” 瘦猴少年暗咬牙关,“一言为定,打你满地找牙!” 韩四哂笑一声,又把脸转向夜酩,忽然小眼珠一转,从怀中摸出一枚铜钱,弹到夜酩脚下,“姓夜的,这次可是你先动得手,这钱是本大爷可怜你的,赶紧买点吃的补补,弱的跟个鸡雏似的,还愣充英雄好汉,也不嫌害臊!” 说完,韩四摆摆手,招呼手下众小弟大笑而走。 片刻后,学堂附近一处枯井旁,三个贫苦少年蹲在老槐之下,脸色都很阴沉。 夜酩虽然来古城已有八个年头,却仍常被视作外来户,在镇西绝少交到朋友,只有身边这一高一廋。 魁梧男孩名叫赵甲,原籍在山东道,早年祖辈为避战乱,迁徙至古城,父母都是裁缝,家住在城南布衣巷。 瘦子名叫冯铁炉,原籍也不是本地人,而是二十年前随着大周东扩迁居此地,家中只有一个老父,母亲早亡,家里世代都是做酒烧工,在城西面开了家门面不大的烧酒作坊,因为夜酩身患逆寒症,一旦发病就全身僵冷如冰,需要时常饮烈酒驱寒,故而张老铁在古城扎根后,便与冯铁炉的爹冯大雁交上了酒友,夜酩也因此结交了来古城后的第一个朋友。 “一定又是赵承乾那厮临走之前使坏,我说这两天那鳖犊子怎么神神秘秘,好似筹划着什么呢!” 冯铁炉愤愤不平大骂,捡起地上土块掷向远处。 赵甲蹙眉道:“姓韩的最近很猖狂,本事见长,上月稷社评测,已是一境上品,再不容小觑!” 冯铁炉撸下鼻头,又狠掰几下手指,不忿道:“小人得志,等到正日子看我怎么教训他!” 赵甲性格在三人中最为沉稳,想想道:“这厮最是蔫巴坏,敢答应挑战,必是有依仗,我们不能掉以轻心” 夜酩一直沉默不语,这时忽然轻笑一声,道:“这场子我要自己找回来,你俩谁都别插手,还是说说厢武考吧,怎么会突然间提前到明年夏季呢?还有那赵里正出了名的抠门,这次怎么会免费提供十个学堂进修名额呢?” 冯铁炉捡起根枯草棍在地上边划边说,“听教习们说,朝廷这次把武考提前可能与朝廷武备不足有关,漠河东面的赤狄一直蠢蠢欲动,好像与边军常有摩擦,还有就是边境匪患不断也是个原因” 夜酩皱眉道:“要是那样应该扩军才对,跟武考有什么关系,难不成抽乡生入伍从军去边关?” 赵甲在一旁道:“这些大事咱们瞎琢磨有啥用,我只听说赵老抠之所以免费提供十个进修名额,是因为参加明年县厢武考的生源不够,想要借此再从贫民里选拔出一些可造之材,明年云州骁骑换防,大将军定会来咱这龙门一看,估摸着他是想借明年县武考拿个好名次,捞个真县令当当,咱们古城这地方陵水县边长莫急,青阳县又不愿意管,光守着一个龙门渡口,里外不受待见,却正能让赵老抠钻些空子!” 夜酩点头,他经常在丰庆楼迎来送往,这个消息倒是早就听说过。 冯铁炉歪头看了眼夜酩,“还是说五月初五吧,赵老财鼓捣出一个城武考,这次没什么户籍限制,你打算参加吗?” 夜酩暗咬着舌尖,他当然想要参加,但是以他现如今只有一境下品的实力,想要拿个免费名额却很难。 三人一时间又是陷入长久的沉默。 夜酩暗自攥紧拳头,“参加!为何不参加!我就不信拳脚刀剑比试我样样输!” 冯铁炉闻听与赵甲对视了一个眼神,都把手按在他的肩头。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章 、天星劫 龙门城西面有座山,山上有跑泉c泉声如鼓擂,气眼若跑马,春秋在东西,冬夏跨南北。 山顶还有座古庙,规模虽小来头却很大,供奉的乃是火圣帝君,在漠北道极为罕有,已有百年历史。 早年间漠北道三郡乃是后燕属地,龙门古城地处边陲,匪患猖獗,辰虚乱战之时,南越与后燕交好,共同抵抗妖域,曾出兵帮助后燕慑服漠北四妖部,当地人因此修建了此庙,以此为越人歌功颂德,直到大周一统漠北前,常游牧于此的赤阳蛮人和当地燕人,逢年过节还常会来此地烧香拜祭。 如今一晃甲子过去,当年的南越因为一场禅位之乱,国祚崩断,被如今兵马强盛的大周取而代之,后燕更早就不战而降,赤狄蛮人东逃漠河之北,穆帝下令焚书后,此地这座越祖庙便荒废了,到如今云州通往龙化c燕中两郡的驿路已经改道东北,这里便更是漏瓦残檐c人迹罕至。 清早,凌水河面晨雾如纱,古城西南十里外的“龙门渡”车马喧嚣,一派景象繁忙。 数艘翘首宽腹的漕船已解缆抽锚,准备再次起航,竖在船尾的铁桶烟囱正往外冒着汩汩白气,以火晶为燃料的蒸汽炉被安置在船尾棚楼之下,通过活塞气缸c齿轴连杆,驱动螺桨旋转,能为载重六百石的漕船提供充足动力,省时省工,已在官办漕运c海运中得到广泛普及,而与这种取自《越绝书天物》造出的“奇技巧具”形成鲜明反差,等候在码头货舱外的货车还都是靠马拉牛拽,眼下已在驿路上排起一字长龙,只等着漕官上岗敲锣,开仓放货了。 一辆载着锁套麻绳的马车从东而来,在岔路口略停,夜酩从车上跳下,好言谢过车老板载他半程,之后便背着一个小包裹独自继续向西行去,又走了约个把时辰才来到西山脚下。 此时已近晌午,天空里沉云蔽日,四野冷风袭袭,周围就他孤身一人。 近日来,夜酩心情一直不算太好,身处如此荒凉景象当中,胸中不免又凭添出几分郁闷,说起他此来要见的吴老道,心里更是不忿,觉得这老道没啥真本事,就是个嘴上灵光的江湖骗子。 那是三年前的夏天,这位游方到古城的吴老道因为偶感风寒,去丰德堂抓药,夜酩当时正在药铺帮忙点货,看他浑身上下衣衫褴褛很可怜,好心施舍了几副药给他,结果对方却是口若悬河说药铺风水不好,需求道免灾符才能保得平安,但当时药铺生意好得很,夜酩只当道人是不想白要施舍,想以符箓来换取一些药,结果没想到吴老道开口便要二两银子,还说这是最低价,听着让人哭笑不得,又有些气愤。 但最后丰老爷子却是给了他五两银子,买了吴老道采的几味草药,就此结缘,而在这之后,这吴道人就赖在了古城,住在了西山破庙里,每隔一段时间都会下山来药铺,拿些看着毫不值钱的草药骗钱,而老爷子偏偏就买此人的帐,令他毫无办法,不过后来吴老道倒是在修行上给了他和冯铁炉c赵甲两句指点,很立竿见影,拨云见日,只是后来夜酩发现这老头所说的话全是从兴武书局拓印的《武功集录》上照搬下来的。 昨日,夜酩本打算是想叫上两个铁哥们一同来西山,可怎奈冯铁炉c赵甲今日有课无法抽身,他只能孤身前来。 踏着结满雪壳的石阶,穿过一片稀疏的枯木老林,夜酩一口气登上山顶。 越祖庙占地不过一亩,大小跟古城外牧户人家相仿,土砖垒砌的庙墙保存还算完整,门口有个四柱盝顶石亭,中央有一方小水池,池中有一个泉眼,水质清洌甘甜,四季不断,从不干涸结冰,亭下本竖着一块石碑,业已倒在杂草从里,上面隐约可见“洗剑”两字,相传当年越王曾在此地以泉水洗剑,因而得名。 院墙之内,坐北朝南为越祖庙正殿,一廊三间,七廪悬山,中间是六扇隔门,两侧各有锦窗四面,庙虽然看着很小,但规制却很讲究,门窗廊柱红漆已然剥落,但细看抹头c裙板c窗框上的浮雕却是镂刻有鸟兽云纹,可以想见当年必然也有一番典雅庄重之时,除了正殿之外,院落东西还各设有偏殿,但看样式却是跟普通人家厢房类似。 夜酩进庙,四下寻视一圈,连声唤了几句老吴,即不闻人声,也未能听得狗吠,预感有些不妙,又挨屋寻找,只见到行李未见人影,大殿地面上尘土已经攒了纸厚,便知道最近老吴一直没待在山上,他又出厢房去了趟东北角灶房,发现狗窝里也是毛都没有,顿时更是气闷。 略微琢磨了一下,夜酩决定在山上住上一晚再走,按照以往经验,每逢月末初一,山上跑泉喷涌之时,老吴都会回山一趟,这次他既然没去古城里登门讨扰,那必然会在这两日之内返回。 晌午,夜酩在灶房熬煮了一点清粥,就和随身携带的菜饼简单填饱肚子,又找出笤帚和抹布将房前屋后都打扫了一遍,虽然他心里很不待见老吴,但毕竟是有求于人,眼下这点小活对他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 干完杂活,夜酩闲来无事在院落之中练刀,九式刀法并无任何玄妙,每一招单练都是极为简洁,但组合在一起却能生出八十一般变化,只是张老铁并没交过夜酩任何组合招式,用他的话说少即是多,只要能将每招练好便足以,根本不需要再费心思研究刀招组合,夜酩不能理解他爹高屋建瓴的认知,反倒是觉得吴老道随意指点他的几式组合技很实用,所以眼下练习的便是将刀招穿插组合在一起。 一个多时辰下来,他全身透汗,再无力强撑,才停下休息,又转去后山腰,打算借着跑泉洗个澡,以解乏累。 西山之上的跑泉,一年四季喷涌不断,此时正值冬春季节交替,泉水多从山西侧的泉眼涌出。 夜酩在山腰转悠了一阵,找到一处地势陡然平缓,壁高十余丈的山崖下面,见到一方正冒着汩汩白气的泉潭,弯腰试试水温觉得合适,脱去全身衣物,赤身跳入其中,只浅泡片刻,便感到水底有热力澎湃鼓荡,不断冲刷着他周身上下每一块肌肤,忍不住发出一声舒服呻吟。 此刻天空里雷声阵阵,寒风陡然减弱,竟似有雨要来。 夜酩刚刚入水,舍不得就此离开,将衣物掩藏于岸边大石之下,倚靠在潭水较浅处闭目含神。 片刻后,或许是因为连日来起早趟黑疲乏过度,竟然在不知不觉间睡着了。 只是没想到在雾霭氤氲的水面之下却正发生着奇妙变化。 咚!咚!咚 一阵如同擂鼓般的声音从轻到重,逐渐从幽深潭底传来,整个泉潭周围的山石林木都在这奇特鼓声中振颤起来,就好似有什么庞然大物被困于西山之下,此刻正蠢蠢欲动,飘浮在潭面上的水雾竟似被一根看不见棍子搅动,于空中形成一个小小漩涡,并且随着鼓声越转越快,越来越大,搅动着一潭泉水也跟着旋转起来,形成一个大水涡。 夜酩仍是浑然未觉,身体却在泉水转动之下,如同浮在汤水中的白萝卜,开始绕着漩涡打旋儿,眼看着已经被卷到漩涡的中心,突然之间一束青光从他脖颈上那颗陨月顽铁里射出,照在泉潭北面崖壁某处,似触碰到一面镜子,竟瞬间被折射到对面山石之上,又在周围林木怪石间折射多次,最终俨然形成一张光网,从空中俯瞰就像是一张巨大的蜘蛛网,结覆在泉潭之上,只不过眨眼即逝。 夜酩身处水涡中心,猛然从睡梦中清醒过来,然而睁眼却是天旋地转。 他浑身一紧,强忍着想要呕吐的冲动,观察周围情况,才发觉他此时身处不妙,惊骇之间便感到有股庞大吸力正在将其拖入潭底,周围全都是水,他就好像是掉进了一个大水碗底部。 心中暗喊一声“糟糕”,面对如此险境,他强行镇住心神,只在极端时间内便想好了应对之策,拼尽全力猛吸一口气,一头扎入水里,想要从水下寻找到能够固定身体的潭石,以此抵御水涡强大的吸力。 这是他唯一能想得到的自救之法。 然而他还是错估了水涡的吸力,刚刚潜入水中,就再也辨不清方向,毫无抵抗之力,被吸向水底深处。 情急之下,夜酩想要张嘴呼救,却反倒被愈发滚烫的泉水倒灌入肺,顿时便感到胸口如针扎般疼痛难忍,同时一股酸意直窜脑门,令他难以继续憋气忍耐,继而又被倒呛了几口水,意识也在此冲击下变得混沌不清。 他拼力摆动四肢,却根本使不上力气,身体极坠向潭底一个幽深洞口。 就在夜酩拼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挣扎,在心中疯狂呐喊之时,自深不见底的潭底幽暗洞口却忽喷出一股巨大水流,似一根攻城破防的撞门木槌,正撞在他身背后,将他从潭底极速推向水面,夜酩顿时就感到整个身体似被挤压在两堵石墙之间,全身骨骼c五脏六腑正一点点在被压扁碾碎,在被巨大水柱推出水面的一瞬间,夜酩只感到胸腹内气血翻涌,全身撕裂般剧痛,忍不住喉咙发甜,连同灌入肺腑的水喷出一大口鲜血,顿时便昏死了过去。 而也就在夜酩喷血的瞬间,一直挂在他脖颈上的陨月顽铁却忽然起了变化,将飘落飞散的血珠尽数吸纳其中。 与此同时,从泉潭底部喷涌而出的水柱却越涨越高,竟如同从潭底长出一根两人合抱粗的“水树”,托举着夜酩的身体,一路攀升约有十丈来高,触碰到一张蜘蛛网般的法阵之上,骤然之间潭顶一片青芒缭绕,夜酩便如同一条要破网而出的大鱼,将那道有形无实的法阵撑得变形,然而法阵是异常坚固,无论如何用力冲顶,似乎都难以冲破。 啵!一声在泉鼓声中显得极为渺小的声音转瞬即逝,夜酩胸前那枚陨月顽石忽然起了变化,不过这次却没有变成大铁块,而是眨眼间化作了一根牛角形状,出现在他手中,看上去就像是一把打造粗糙的刀坯,而且似有灵性缓缓升起,锋芒渐渐将那些裹压夜酩身上的青芒阵网寸寸抵开。 咔咔咔!一阵瓷片碎裂之声从刀尖上传来。 虚空中先是出现一道极小的裂痕,紧跟着又由这道裂痕分出另一道细小裂纹。 如此持续了一段时间,在刀锋将法阵抵开半臂距离时,法阵上已经密密麻麻布满裂痕,有片片细碎青芒如同飞花落叶般飘荡而起,任凭此时山间狂风呼啸,丝毫不受影响,沿着一条绝对笔直的线,直飘向苍穹。 此刻虽然是白天,天色却似傍晚昏黑,天空里乌云翻滚,电闪雷鸣,竟下起瓢泼般的大雨。 山腰处,那道极粗的水柱在喷涌一炷香后,似乎终于再难以为继,水势有所减小。 蛛网般的法阵却也如被凿裂的镜面,裂开几条粗大裂缝,而在翻滚的水树顶部,有更多飞溅四射的水珠化作片片青芒,冉冉飘向高空,竟似直透过夜酩的身体,以陨月顽铁化作的刀为锋,汇聚成一道射向苍穹的光箭。 地面上的对峙相持不下,天穹上却开始出现神奇景象。 阴云密布的天空似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拨开少许,透出一方看似如同水井大小的空洞,里面漆黑一片。 在人眼目力所不及地方,那里已经是一片幽暗深邃,没有天空c白云c风雨,只有亘古不变的永寂。 那是生活在地面上的人终生向往c却抵达不到的极致,常被称作“星海”。 一个周身漆黑如墨,形状极为规则的星辰悬浮在虚空当中,形似一颗巨大的色子,左右装有四对翅膀,乃是用金箔打造,每一面都如同海船巨帆大小,在这颗大色子面向地面的一侧,是一面形似锅底的凸镜,如同一只巨眼俯瞰着大地,似能明察纤毫。 忽然之间,一束米粒大小的光芒在地面绽放,像是一道闪电流光,巨眼眨了几下,好似受到了不轻的惊吓,瞳仁一层层递进收缩,散出一圈圈蓝色光晕,在大色子的内部,诸多漆黑的空室之中,有一方丈许方圆的密室灯光闪动,遍布墙面的方块状的透明晶板不断亮起,地上凭空冒出一个透明球体,很多线条和复杂符号围着它不断绕动变化。 几个听上去极为冰冷c语气绝不像是人说出来的声音,忽然自虚空中传来,似鬼魂在对话。 说出来的话地面上的人即便听到,也完全听不懂。 “系统警报!侦测到高频周波探射,疑似涅磐效应!” “启动应急预案!追踪目标!” “命位感应,北天斗宿一宫,名符日曜,宰御火帝” “持续观察,启动紫微斗数排衍!” “运盘比对无效,无档案记录” “持续追踪辐射源,命数分析完成!” “命主七杀,身主天机,偏印枭神,石中隐玉格,威胁评估:危险!” “确认三维极坐标c目标高度c矢量速度c予以抹杀!” “隧穿孔道打开,量子密钥授权完成,调整打击姿态!” “系统警报!有外部程序接驳,无法验证身份,威胁等级三” “启动主动防御壁,分析程序字节,反向追溯!” “恶意代码警告!无法溯源!” “权杖系统启动,状态核实完好,弹药装填完毕,开始充能!” “防火墙404异常,数据链感染警告!” “维持打击姿态!” “隔离感染扇区,通知波旬,星历287年,再次侦测到天人觉醒讯号,威胁等级三!” “系统反馈,暂无链接,波旬正处于高次元轨道,维膜屏障” “权杖充能完成!” “信号中断,系统故障,正在重置初始状态” “切换反辐射模式,波束能值150兆焦,打击范围500米,持续时间30秒!” “”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章 、尽天机 天上,星辰还在呓语,地上,泉鼓声愈演愈烈。 突然,一个绚烂夺目的电球自阴云中落下,如银乌炸裂化作数股银蛇,落向西山半山腰,一时不息。 夜酩手中牛角刀骤然黑气四溢,竟如鲸鱼吸水般将数道闪电吸入刀锋,刀身霎时火星四溅,由漆黑变成血红。 便如被一把无形铁锤瞬间敲打数次,刀形一点点变长。 而在周天电芒消弭之际,法阵也终于分崩离析。 承托夜酩巨大水柱便在此时突然卸力,转而化出一颗狰狞龙头,张着大嘴攀着闪电留下的残痕,直奔云中天井而去。 然而,只是瞬间,水龙却又急转掉头,意欲再次钻入潭底,可惜身体却在刹那间沸腾炸裂,化作一缕白雾! 与此同时,远在千里之外大周国都雍京,城外同样有座西山,却是群峰耸峙c气势巍峨。 在其中最高的一座山峰顶端也有座建筑,其形似塔却要比塔更加雄伟挺拔,四棱四面,通体青灰,高逾百仞,直插云端,有一个方圆百丈许的巨大石盘悬浮于塔尖,远望看去就像是一个巨大灯盏。 这便是位列大周四司之首的司天监所在,扶摇台。 也是整个雍都除了凌天阁外最接近上苍天穹的地方。 在这座只有皇帝和少数阁老重臣才有资格登顶的石台中央,有一座由数根雕龙石柱拱卫托起的巨形浑天仪,直径约近二十丈,有七重共计四十九道同心金环围绕,在其核心处悬有一枚形似莲苞的金胎,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熠熠金辉,它的每片莲瓣都有艨舟大小,仔细数来共计十二片,正在悄无声息的徐徐转动。 在其之下是座环形塔楼,内嵌在巨石台之内,外圆中空,呈倒锥形,每层都可见很多身着白袍c头戴青铜凸眼面具的怪人来往奔忙,他们每个人的手中均捧有一本厚厚的图典,其上密密麻麻记录着很多怪异符号,看上去像是某种文字,却并非民间常见的篆文或楷书,而更像是某种器物上錾刻的纹饰,不知奥妙几何。 就在一炷香之前,漠北龙门西山之上出现异象之时,这里的塔楼底部龙眼池内也忽然有束紫气喷出,直撞塔顶金胎莲苞,虽然并未造成大患,只是让莲苞微微轻颤了几下,却引发了塔楼之内的数层机括旋动,多重浑象环变轨,让终日负责记录星迹变化的司辰们霎时慌乱起来。 急促的报告声不时从塔楼各层传出,伴随而来还有越来越凌乱的脚步声和沙沙翻书声。 “天市垣,宗人四星,夜伏五十一日,行七十一度,去日二十度,晨见东方” “太微垣,太子星,晨逆十五日,六十八分四十八秒,夕逆二十四” “紫微垣,天机星,留八日不行,顺二百七十日,夕伏十日,行度同前” “” 司天同祀天,乃是取自《封禅书》中“祀于天位”之意的简化,换言之便是“授命于天”,司天监的司辰每天职责便是借助“浑天仪”观测天穹之上的星迹变化,再通过精密推衍,最终解析天意,以抵达圣听,保帝业永固,国泰民安,而那颗金胎莲苞便是与大周国运气脉相通的神应之器“玉皇金莲”,平素极少会被扰动,今日却被一股从地底龙渊池升起的莫名紫气冲撞,这在祭司们看来便是天大的事,不得不进行一次逆向递推,以辨识其间吉凶! 不过就在整个塔楼陷入一片忙乱之时,位于塔楼最低层的天井当中,却是有位年迈苍苍的老者伫足站在一束折射入塔底的阳光当中,显得异常冷静沉着,他身上穿着一件从衣襟到领口绣满瑞霞腾云的蜀锦白袍,胸前绣有两只丹砂耀日c白玉为羽的仙鹤,后背的图案远看像一轮掩映在云雾中的明月,只有离着够进才能辨出那其实是座由灵鳌驼浮的仙岛,整身衣服可说是穷奇巧工c华丽万方,衬托着老者宛若仙人下凡。 此时整个塔底大殿漆黑一片,除了周身隐隐散发莹润光泽的老者外再无旁人,更空无一物,四周的环形外墙不知是由何种稀罕石材垒砌,竟然如同一整面琉璃镜面,看不到任何接缝,上面篆刻有极为繁杂的纹路,初略看去很像工匠用砂石打磨时留下的划痕,细辨之下却会发现这些纹路中蕴含着某种难以言表的规则,而随着从塔楼上层不断传来的报位声,这面环形墙壁之上的纹路还会不时闪过丝丝流光。 白袍老者一手负后拿着面具,一手轻抚着雪白须髯,凝视着玉皇金莲许久,又转向四周晶壁望去,一张枯瘦脸庞在头顶残光勾勒下显得有些阴森诡异。 便在此时,从远处围绕天井而建的旋梯上走下一个人,只能辨清来人是个身披黑袍的男子,走起路来极轻,周身上下始终都像是裹在一团黑雾之中,让人辨识不清面目。 这人缓步绕过天井,来到老者身旁,却止步在地面光斑之外,也不说话,只是背着手四下观瞧,好似对天井下方的庞大空间和布置很感兴趣。 白袍老者并没有转身理会,依旧观察着墙壁上闪过的流光,直到塔楼诸层报位完毕,他又掐指推算片刻,方才若有所得的微微点头。 “你怎么来了?”白袍老者冷淡问道,语气明显带有一丝敌意。 “尘世喧嚣,俗务恼人,来你这里沾点仙气儿,不欢迎?”来人慢悠悠回应,说话的声音像是从钟瓮中传来。 白袍老者冷哼一声,没有转身正脸去看来人,“岂敢,只是想不到堂堂大周幽司之主也有烦心的时候” 黑袍男子低头看着脚前那块光斑,探出手轻捻浮尘,笑道:“该杀的人太多,我亦愁手中的刀不够快,周天大衍图到底何时能成?” 白袍老者面沉似水,“天意难测,大道五十,天衍四九,如今时机未到!” 黑袍男子略感无奈,又来到天井中央的水潭旁,低头朝着平滑如镜的水面看看,借着水中倒影,轻轻整理了一下仪容,动作略显出几分阴柔。 白袍老者面露厌憎,寿眉微挑,问道:“怎么,你们的皇帝想要出巡?” 黑袍男子转身看向老者,眼眸内忽然闪过两道冷光,如两把锋锐至极的小刀,似要将白袍老者的脑袋剖开看看。 白袍老者冷冷一笑,抬手指向前方墙壁上一处流光汇聚的亮点,“萤惑入南斗,天子下殿走!” 黑袍男子斜瞥了眼出现的星迹,轻啧道:“此去如何?” 白袍老者眯起眼眸,“大凶!” 黑袍男子淡笑,“危言耸听了吧?我朝现在四海承平c国富兵强,谁敢来犯?” 白袍老者缓缓摇头,又将手指向旁边墙壁一处光亮,“岁星犯守心,内礼臣欲谋主!” 黑袍男子呼吸微顿,“那你倒是推算看看,是谁想对皇上不利?” 白袍老者摇头,“司天监只占天意,至于是谁会对你的皇帝不利,就要靠你的鼻子去闻了!” 黑袍男子哂笑一声,“随便骂人不好,食君之禄c为君分忧,我们不过各为其主而已,” 白袍老者转身面向暗影中的男子,瞪起一双已然黑白浑浊的眼眸,冷笑道:“送你一句,彗星乍见,不利东北!” 黑袍男子身形微震,沉默片刻后冷森森道:“还真是巧啊,龙骧城那边又出了阴书案,我还正想去查探一个究竟!” 听到“阴书案”三个字,白袍老者枯瘦脸庞上神情一滞,眉头深深拧起,面对黑暗里的人影沉默了好一会,虽然他的眼睛已经无法视物,却能从对方呼吸声中听出一些情绪起伏,苦笑道:“如今已是永符四年,距偃师之变已近五十年,越逄及其后人三十年前也尽皆被诛,现在哪还有人传阴书,那些前朝残存的老人均已经是年近耄耋,难道你们还怕他们会揭竿而起,准备再凭空捏造一场文字狱吗?” 黑袍男子微微摇头,“皇上前些日子出关,心境已然很淡,本来只是想出去散散心,但有人却偏偏趁此时机翻旧帐,我便得查问一下!” 白袍老者冷哼,他知道黑袍意不在此,“你到现在还担心当年你刀下有漏网之鱼?” 黑袍男子点点头,颇为苦闷道:“越王门客三千,一夜树倒猢孙散,就算布下天罗地网,也难免百密一疏,本来得饶人处且饶人,都过去这么久了,我也不愿做那刨坟掘墓的恶人,但还是有人贼心不死啊!” 白袍老者愠怒,“眼盲犹可生,心盲不可活,她已经死了,就算有错也是越王一人的错,跟他人又有何干系,那只是你的执念!” 黑袍男子这次却没再回应,只是默默摇摇头,旋即离开了天井。 大周王朝以三省六部制开行治国理政先河,御史台独立其外,下设监天c幽察c宗法c巡检四司,执掌天地君臣法度威仪,幽察司专司诏狱,上察皇亲国戚,下监枉佞乱臣,有听风拘审c便宜行事之权,是名声不显却真正权势熏天的实权机构,在整个雍都任你是王侯将相,柱国公卿,在黑袍面前说话都得客气三分,虽然背后多有人心中腹诽,诋骂其是三姓家奴,表面上却都要装作恭敬不敏,而敢当面对其不假颜色c甚至言语斥责的恐怕也就只有眼下这位,令大周司天监监首空悬三十年,却始终不肯领衔受册的前越司天监大司正。 白袍老者站在原地一阵虚喘,面对着黑袍离去的背影,脑海中恍忽出现一幅画面,那还是在他和黑袍都很年轻,刚入阆风苑的时候,她带着他们一群人驾蜃舟泛星海,第一次靠近天穹,看到漫天星斗璀璨,给他们讲了很多闻所未闻的故事,什么行星c恒星c星座c黑洞等等,她似乎了解天上每颗星星的来历,但最后却说最喜欢天边孤悬着的那颗小星星,黑袍问她为什么,她却笑答说是念旧。 “念旧?” 白袍老者沉寂了好久才收回飘远的思绪,又将手中面具重新罩在脸上,眼前漆黑一片的景象豁然一变,让其仿佛瞬间置身浩渺星海之中,无数繁星在他眼前形成一个硕大的漩涡,而他却将视线投向了这巨大星盘之外,试图寻找某些痕迹,可无论他看得多麽仔细,却还是没有发现任何令其感到意外的东西,直到他将目光投向更远的地方,在那些已经远去的繁星当中,他忽然注意到有一个地方和以前略显不同。 那里已经是他所见星海的极致,有一点看不见的力量正在将几颗暗淡的星辰凝聚过去,一个幼小的星漩正缓缓形成。 白袍老者心中喃喃起疑,正如黑袍十分了解他,他也十分了解对方,他知道以黑袍现在的身份,根本不会在意那些当年侥幸逃脱大周幽查司追杀的越王门客再兴风作浪,他真正担心的其实只有一件事! 一件连他这个能算尽天机之人都无法确定的事! 片刻之后。 黑袍男子来到扶摇台顶,此时天色已然全黑,他仰头望向天边,看了一会后叹了口气,喃喃道:“你不该死,你死了,那颗星就再没人喜欢了” 说完,他便坚走上一架停靠在石台边缘,宽首尖尾c船后置有螺桨的“艨冲蜃舟”,吩咐静静矗立等候的贴身随从起锚,只见蜃舟左右鳍舵分张,内藏缸口喷出两道青芒,从石台上扶摇而起,舟首昂扬,螺桨飞转,卷起庞大气流,似鲸鲨入海,直奔西山脚下华灯初上的雍都城飞去。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章 、初入道 黄昏,一缕阳光透过残破窗棂射入陋室,像是秋日河塘边摇曳飞舞的芦花,撩得人脸上阵阵麻痒。 夜酩睁眼望到床头上挂着一串紫玉葫芦和一把红穗桃木剑,这两样东西他十分熟悉,只是稍微迟缓了片刻,就辨出这是在越祖庙老吴平素休息的那间东厢房,心中暗自嘀咕,下意识摸摸前胸,那枚本命陨铁仍在,又集中精神努力回忆了一下,才想起晕厥之前发生的事情,想从床上撑身坐起,却牵动脊背一阵钻心刺痛,疼得忍不住发出一声低吟。 他朝四下看看,房间内空无一人,只有一条大黄狗趴在床脚,皮毛好似被大火撩过一般焦黄打卷,舌头从嘴角耷拉出半截,正呼呼大睡,鼾声如雷。 仔细回想起在泉潭里被卷入水下暗涡的情形,夜酩感到一阵后怕,脊背发凉。 大黄狗警觉性很高,似察觉到异动,突然从床脚仰起头,微微支棱起耳朵,瞪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朝四周扫了一眼,当发现夜酩已经醒来,狗脸上竟浮现出惊喜神情,喉咙里随之发出两声低吠。 夜酩与这狗极为熟悉,那是在几年前的夏天,他和冯铁炉c赵甲一起跑到龙门渡附近捞鱼,晌午在河岸边烤鱼打牙祭,无意间发现岸边老林子里有个土黄色身影鬼鬼祟祟,当时还以为是只狐狸,结果追过去发现竟是一条长相与狐狸有几分相似的黄狗,看着还挺讨人喜欢,便拿了鱼逗弄它,把它从林子里引了出来,分给它几条烤糊的鱼吃,却没想到这狗食量惊人,竟然一口气吃了三条大鲤子,而后跑回林子里,不一会叼了只野兔回来,扔回到三人身前。 这个举动令三个懵懂少年大感惊奇,没想到这条狗竟然还懂得知恩图报,当时就想要把它带回家里养着,可狗却很有个性,远远跑开了,不过后来三人每次来渡口附近玩,或是去老林子里套野味,这狗总会不请自来,而且每次来都不白吃,不是叼只兔子,就是叼只野鸡作为“回赠”,日子久了,三人便给狗儿起了个别号叫“黄将军”。 后来吴老道在西山破庙住下来后,这狗不知怎得竟然改了野性子,叼了只小野猪当拜山礼,毛遂自荐给老吴当起了看家狗,而自从上了山,两年不到的时间,它的体重却是突飞猛长,如今看着已经快要赶上刚出生的小牛犊大小。 大狗通人性,能听懂一些简单言语,夜酩便强撑起上半身,问它:“大黄,老吴呢?” 大黄扬头叫了一声,看夜酩神情迷惑,又扑上床头,用两只肉乎乎的前爪将其压倒,又发出一阵呜呜低吟。 夜酩知道这狗是想让他躺着不要起来,心头不由升起一丝暖意,抬手揉揉大黄的头,却忽然感到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好似误吞了一大口芥辣子,一股酸意从鼻腔直撞顶门,眨眼间竟仿佛坠入一片幻境当中,再次来到了后山老林子里,只见周遭一片昏暗,眼前野草灌木飞速后掠而去,他竟像是在树丛间纵跃狂奔,冲到了一处断崖泉潭边,抬头正瞧见一道闪电凌空劈下,有道粗大水柱似条巨蛇直冲天际,他随之突然发出一声怒吼,声震四野。 夜酩还没来得及反应是怎么回事,便看到那道冲天水柱凌空炸裂,与此同时一道浅白色的光影刹那扎入泉潭,而一个身穿破旧道袍c头发灰白的老道人竟突然凭空浮现在水浪翻滚的泉潭之上,一手屈指急弹数次,将几道流光射入泉潭四周崖壁怪石缝隙,手掐剑诀一绕,在虚空中勾勒出一面玲珑剔透的八卦镜,将整个泉潭都覆盖在内,同时朝下急促喝令,“捞人!” “老吴?!”夜酩心头巨震,眼前却又是一晃,他已跳上泉潭边一处高石,凌空一跃扎入泉潭深处,顿时便感到好似跳进了滚烫的热锅中,只觉得周身火辣辣的灼痛,而他却还在朝潭水深处更热的地方游去,并且在浑浊不堪的水里咬住了某样东西后,拼力朝水面回游,借助一股潭底冲出的热浪,一跃跳上岸边。 这一切都发生在极为短暂的时间,夜酩气息尚未喘匀,就骇然发现有另外一个“他”竟赤条条倒在岸边泥坑里,浑身上下裹满紫黑泥巴,双眸紧紧闭着,嘴角不时往外渗着血水,夜酩哎呀一声惊呼,被吓的一瞬间恢复了清醒,重新回到床榻之上。 大黄瞪着一对狗眼懵懂看着他,似乎刚刚它也感到了异样,夜酩使劲晃晃头,不知道刚刚到底经历了什么,用了好半天时间才逐渐平复呼吸,又仔细回想刚才的惊悚一幕,看到歪着脑袋看他的大黄,突然脑海中灵光一闪,意识到刚刚那幻境中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那种感觉很难用语言描述,但简单说来就是他发现自己刚刚变成了大黄,是在以大黄的视角看世界。 夜酩感到万分惊奇,因为刚刚那感觉异常真切,他疑惑看向大黄,道:“是你救了我?” 大黄摇晃着尾巴就地转了一圈,又扬头呜呜叫了两声,前爪趴伏在地,将脑袋埋在双腿之间,奋力蹬刨后腿,夜酩虽然听不懂它的狗语,但看它像是在学游水的动作,不仅心头骇然一颤,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溺水晕厥后,泉潭竟然气涌喷发,天上还有闪电劈落,当真是凶险至极,还有最让他感到意外的是那个平素里看着落拓潦倒的江湖骗子“老吴”,莫非他真是个得道高人! “能御风而立是什么境界?六境御神?还是更高?”夜酩回想老吴凭空悬浮泉潭之上的画面,与他从兴武学堂印发的《武略总要》拓本中的记载相比较,却是判断不出深浅高低。 正此时,就听厢房门外有个嗓音略显尖细,说话语气透着几分揶揄意味的少年声音响起。 “老吴,你脖子扭了咋地?老往天上瞅啥?” “你懂个屁,天有异象,赤光绕日,五星聚奎,乃坠龙之像,怕是要变天了!” 一个听着中气很足c带着几分怒意的声音回击。 “我是没你懂,但你说夜酩今天就能醒,这眼看又过一天,他咋还没动静!”话音未落,厢房门被人推开,伴随着一阵扫地风,一个瘦高少年迈步跨入屋内,正是夜酩的铁哥们冯铁炉。 长的瘦骨伶仃的冯猴子见夜酩醒了,面露惊喜,猴急窜到床前,把他从床头扶起,对着外面大嚷道:“赵甲,快进来,夜酩醒了,晚饭有着落了!” 夜酩抬臂扭身,略微活动了几下,莫名其妙道:“什么晚饭?你们怎么来了?老吴在干啥?” 冯铁炉看夜酩能说能聊,并无大碍,吁一口气,转瞬又恢复了往日喜欢聊闲打屁的做派,站起身将手背在身后,腰杆拔得笔直,摆出一副高深莫测模样,道:“你已经昏迷了整整一天,幸亏我老人家神机妙算,预感到会有事发生,昨日及时赶到,以千金难买续命丹为你驱邪扶正,护住你心元不散,要不然你怎么能醒的这么快,总之,今晚上的饭得你来做,我要吃” 话未说完,人高马大的赵甲已经走了进来,直接将耍宝的冯铁炉挤到一边,近前扶住夜酩的胳膊,道:“老吴在给你熬药,你下来活动活动,看看腿脚有无大碍!” “整整一天?”夜酩愕然,没想到竟然晕厥了这么长时间,穿鞋下地转了一圈,又问道:“是谁救的我?” “和我没什么关系啊,是大黄!”伴着几声犬吠,一位身形瘦高的老道人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漫步走了进来,只见他穿着件打补丁的灰布旧袍,头顶发髻间插着根竹签,面容清矍红润,寿眉微垂,嘴边留着两撇山羊胡,虽没有城隍庙里供奉的道德真君看着神气,却也有那么一点飘逸出尘之感。 以往夜酩见到老吴怎么看都觉得他寒酸无比,没一丁半点高人风范,说话办事完全是江湖风门路数,口中大谈风水玄理,十句里九句当不得真,可见过刚刚幻境里老吴那神鬼莫测的身手后,再看他却是一派仙风道骨,心中甚至有种想要顶礼膜拜的冲动。 “多谢仙长出手相救,夜酩没齿难忘!” 夜酩虽然心中仍然存疑,却还是对老道人抱拳躬身,毕恭毕敬,一揖到地。 老吴与夜酩是老相识,彼此可算是“知根知底”,往日里两人相见,他都是要时刻提防着面前这滑头小鬼,生怕被他抓住什么把柄,露出什么破绽,断了他谋钱财路,今日突然被大礼膜拜,顿觉不太适应,将汤药递过后,脸上闪过一丝尬色,好像做了什么亏心事,轻咳了一声,捋起山羊胡道:“别别客气,赶紧把这药喝了,都说和我没什么关系,你如果没什么大碍,多活动活动,免得气血凝滞,不过这次真幸亏了它,要不然你就被煮成人肉包子了!” “嘿!我说老吴,容你吹嘘一通,你反倒谦虚,不会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吧?” 没等夜酩搭话,一向舌尖嘴快的冯铁炉已经察觉到老道人今天有些反常,这事情要放在往日,他可以肯定老吴绝对会胡乱吹嘘一番,不说把事情描绘的天花乱坠c惊险万分,好刻意凸显一下他道法超绝,神仙手段,最次也要拿出一副世外高人派头,仿佛一切危险都在他谈笑挥袖间迎刃而解,化险为夷。 “亏心?我有什么亏心?贫道这次可是冒着被雷劈的风险和大黄把他从泉潭里捞出来的” 老吴扭头瞪了眼冯铁炉,面露些许不满。 夜酩心中又惊,暗自盘算着幻境所见八九属实,其实他也觉察出老吴表现有异,但觉得他可能是不想节外生枝而故意掩饰,便又躬身拜谢道:“多谢仙长!” “啧!”老吴嘬牙,弹去袖口的黏着的炉灰,脸色讪讪,“你还是叫我老吴吧,仙长我听着不习惯!” 夜酩瞧老吴挪步床边,摘下挂在床梁上的桃木剑,随手插入后领口挠起痒痒,心神又有些恍惚,也没看手里的汤药如何,仰头一饮而尽,顿觉喉咙一阵清凉,可紧跟着他却脸色惊变,身体僵在原地。 一股他从未有过的异样感受便在他喝下汤药时发生。 他只感到药汁入口后迅速渗入中脉绛宫,一团暖融融的灼热气感缓缓自腹间升起,好似肚腹之中燃起一团火苗,热力沿着脊背髓路缓缓上升,通过尾闾c夹脊c玉枕三关,汇聚在头顶百汇,又弥散开来,如同春风化雨般侵入眉心明堂,刹那间眼前所见一切顿时焕然一新,这并不是说眼前景物出现了变化,而是一种内在变化,就好似之前所见之物上都蒙有一层看不见的雾,而眼下雾却悄然消散,一切都无比真切清晰。 赵甲在一旁最先注意到夜酩的神情变化,以为出了什么事,连忙大声呼唤。 夜酩却是沉浸在这奇异感受中不能自拔,有些语无伦次,“通通通” 冯铁炉随即反应过来,双手在夜酩身上一阵探摸,急切追问:“痛?哪里痛?” 夜酩端着汤碗,眼神痴痴道:“气!有气感!腹部!” “气感?”冯铁炉面露狐疑,可紧跟着突然想到什么,表情瞬间变得的怪异狰狞,与赵甲齐齐向后连退数步,双手掩住口鼻,一边嚷着“大仙!憋住!”,一边迅速跑出房外,仿佛遇到瘟神下凡,避之唯恐不及! 老吴有些不明所以,他只瞧出夜酩异样,便伸手将药碗接过,又抬掌轻轻朝其胸口轻轻按了一下。 夜酩顿时从忘我境界中醒转,却仍然是愣愣站在原地。 老吴手捻胡须,略感诧异道:“你感觉怎样?” 夜酩激动道:“感觉有股热气在小腹,中脉好像通了!” 老吴神色微凝,不容分说捏住夜酩手腕寸关,细细诊辨后,方才略松了口气,叹道:“真是奇哉!幸哉!” 新书上传,求各种票!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章 、入道难 看到老吴神情如释重负,夜酩终于敢肯定自己的判断,心情随之悸动难抑。 中脉乃是人在精血化育之初,随灵光入体形成的第一条气脉,释门称之为“命脉”,玄门唤作“道脉”,上发于头,下至于足,贯穿全身,便如大树躯干,是总摄人体经络百脉之根,五脏六腑之海,入道修行的第一个关隘就是要借此脉导引气机,调和五脏元气,运转任督周天,逐渐疏通三宫九窍,以达到洗练筋骨,祛病强身的目的。 普通人天生中脉自然通畅,气机升降流转如同日月更替,循环往复,倘若想要入道修行,就要以神驭气,逆向而行,正所谓:“顺生人,逆成仙,只在乾坤颠倒颠”,道理一点即明,中脉亦人人皆有,但能入道者却是寥寥,究其原因在于“内感”两字,更直白点说就是要能感应到中脉所载气机,才好入手吐纳导引。 夜酩一直以来修行都无法进境,并非是受先天资质所限,神识不够敏锐,相反他在这方面较同龄人还要超前许多,早在六岁时便已能内感五气,只是怎奈体质特殊,先天气血奇寒,中脉内寒毒淤滞,致使五脏气机流转不畅,虽然这些年遍访过北地数位名医,试过药方不计其数,却都是收效甚微,甚至更有甚者曾被断言,如若不能在弱冠前排尽体内寒毒,必定壮年早亡。 而前日一番凶险遭遇,却让他因祸得福,被泉潭地气喷涌之力,荡除了中脉寒毒,又怎能不让他兴奋! 不过高兴归高兴,夜酩却没有忘乎所以,以为今后修行都是一片坦途,多年随他爹打铁磨炼出的坚韧心性,已让他能够适时控制情绪,很快便从兴奋中冷静下来,回到床上,盘膝端坐,敛气凝神,仔细感知起体内微妙变化。 老吴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并没有多做言语,只是手扶胡须,脸上透出一丝赞赏与欣慰,静坐床旁。 冯铁炉和赵甲两人跑到房外,等了半天也没听见房内老吴扯嗓子骂娘,更没有闻到有半丝“大仙气”散出,都觉得很是奇怪,捂着口鼻,凑到门旁查看,发现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正想开口问问,却被老吴挥手阻止,两人见夜酩正在行功,都立时缄声不语,放轻脚步,蹲坐在门槛之上。 其实,如果只是想要确定中脉是否通畅,凭夜酩这些年与丰老爷子那里试药锻炼出的敏锐感知力,只是弹指间便已经能体察入微,断定无误,之所以如此郑重其事,是因为他还想确认一件事,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自己的身心感受,他让精神沉寂下来,直到内心再不起丝毫波澜,仿佛忘却了刚刚发生的一切,缓缓将神识集中到腹下丹府。 那团热力仍在,虽视而不见,却能感知约有拇指盖大小,仿若一颗泥丸,悬浮于一片漆黑混沌当中,只是略微着意,便随着他的意志移至“尾闾穴”,此穴乃是任督两脉交接之总窍,周天修行第一关,如果说“内感中脉”是横亘在普通人与修行者之间的一条鸿沟,那能否将五脏调和之气“载入任督周天”,则像是沟壑后一座巍峨耸峙的漫漫雄关。 夜酩将那股热力运至此处,并非是想一鼓作气闯关夺城,而只不过是想来“敲敲门”,确认体内这“九牢关”是否也如同常人一般气机通畅。 小时候他常喜欢听茶楼说书人讲豪侠十载研武,游历江湖,锄强扶弱的故事,天真的以为想要修行就必须打通任督双脉,等到长大一些,在丰老爷子身边耳濡目染,学得弹指诊脉之术,又将《黄帝内经》倒背如流之后,才知晓其实常人任督二脉本就是通的,修道关窍在于反其道而行。 只是此番试探却应了一句老话“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当夜酩用那股并不精纯的元气叩关之时,一股前所未有的阵痛沿着髓路直冲脑际,他感觉整个脊背都仿佛瞬间被生生撕裂开来,与此同时,那团热力也在这阵痛中被数道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寒流吞噬。 夜酩紧蹙眉头,强行稳住心神,用了大概有半盏茶的时间,才又将体内气息调匀,脑子逐渐恢复清明。 冯铁炉和赵甲看他骤然浑身颤抖,脸色变得惨白如纸,都深深为他捏了把汗,等见他脸色略缓,渐渐睁开双眼,才急步来到床前,询问他感觉如何,哪里出了差错。 夜酩心头有苦难言,只是朝两人勉强挤出一个苦笑,沉默摇摇头,有些灰心丧气。 他又能说什么呢?他天生体质异于常人,任督二脉逆向难通本就在预料之中。 老吴又为夜酩诊了下脉象,脸色也变得有些凝重,起身来到门口,背手望向天边一缕晚霞沉默了半响,才轻叹一声道:“入道修行如攀山,路有九曲十八湾,尔等以为水到渠成之事,殊不知都是前人上下求索得来,如能沿着前人脚步循径而上,固然是省时省力,但有时候这盘山路却不是人人都能走通,有很多人便因此境界停滞不前,思维框限在这路上,可无路可走当真就没法再攀山至顶了吗?” 夜酩三人自从认识老吴,便时常能听他讲些大道至理,有些不知所谓,有些玄而又玄,他们大多认为是毫无用处的废话c空话,即便有时候这老道偶尔冒出一两句很切时应景,又高屋建瓴的言辞,三个初出茅庐的少年也都没有深思熟虑,不知其话语当中所含金玉,只当其又想要巧言哄骗几个铜板花,不过今日这番话,却让三人都各有所悟。 夜酩沉思片刻,脸色再次坚毅起来,咬牙应道:“无路可走,便踩条路出来!” 冯铁炉和赵甲站在床旁,虽然还不甚明了夜酩此时的状况,却也是点头暗许。 老吴眉梢微挑,没有回身去看三人,只是略点点头,脸颊在落日余晖映衬下好似镀了成金粉,颇有些神仙高人派头,不过转瞬他便又将手中桃木剑一晃,顺势插进后领口,轻轻挠了几下,抖抖肩膀,显出了洒脱随性本色,只是口中仍拿腔作势道:“没有鸿鹄之志,焉能翱翔于九天,想道爷我年少之时,也曾被诸多同门瞧不起,认为资质平庸,可贫道却从来不与之计较,心中自有气象万千,发誓要走遍九州奇山险峰,尽收天下龙气于股掌之内,缋出一道前无古人c后无来者,举世无双的神符,届时任你是三皇大帝下凡c诸天神魔转世,在我面前还不都是土鸡瓦狗,不堪一击!” 老吴还是那个老吴,衣着有些邋遢c行为有些放浪,说话有些没边 三个懵懂少年自是没把老吴最后的话当真,悉数都当一阵耳旁风吹过。 到了晚间,夜酩精神气色已然恢复八九,要说这被泉涌冲开中脉虽然没有如他所愿,将体内经络寒毒尽数驱除,却也让他受益匪浅,最起码之前百试难通的中脉已经通畅,只要不去强行运转子午周天,依照老吴不知从哪本修行典籍上照搬来的吐纳之法,却能调节身心,对他而言还是有大有好处的。 越祖庙正殿有两尊漆金斑驳的泥胎神像,依稀能够辨认出左边是一位身穿道袍c束发带冠的道人,右边是个身披霞衣,头梳结鬟的仙母,神像前是一方青石几案,上面摆放有石烛台c石碟c石碗,中央本来还置有一尊石香炉,此刻却被冯铁炉搬下,支在一个冒着白腾腾热气的大瓦锅下,充作了烧火做饭的碳炉。 不知道这么做会损阴德,越祖显灵要骂娘的冯铁炉今日代夜酩下厨,炖煮着一锅鲟龙鱼肉,蹲坐在一个石墩上,终于挨到鱼锅火候足了,手拿大海碗,舀了碗色泽清亮c鲜香四溢的鱼汤,滋溜溜喝了一口,只感到五脏六腑暖意洋洋,看准一块煮得通透软糯的鱼骨,一筷子就插了上去,又稳又准,简直比平时练剑都来得爽利。 老吴除了好赌,还有一个癖好就是嘴馋,三个少年每次拜山,想向他请教修行问题时,都会投其所好,拎些时鲜菜果或是山珍野味上来,眼前正直早春之际,漠北之地虽然还未草长莺飞,但河道却已然开冰,正是收获鱼鲜的上佳时节,在千里之外的关中被卖到一斤半两银的鲟龙鱼于此地却是贱到没人买,只需随便拎个竹篓去河边,放下去等上一时片刻,便能满载而归。 早上赵甲和冯铁炉上山时抓了两条体肥过两尺的鲟龙将军,本是准备与夜酩“合谋”,做那道芥辣生鱼片,借机灌醉老吴,再从他嘴里套出些真金白银的修行门道,却没想到夜酩会受伤晕厥,当时没顾得上料理,眼下云开雾散,自然又想起这茬。 老吴百无禁忌,坐在圆木凳上,一边细品着鱼汤,一边又夹了条龙须入口慢嚼,那龙须肉质丝滑,入口先弹后糯,乃是鲟龙鱼骨中最为美味的一块,食后齿颊留香,回味无穷,顿时便让他感觉浑身说不出的舒坦惬意,额头上微微沁出汗珠。 夜酩和赵甲心思却没放在吃上,分坐老吴左右,看时机差不多成熟,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 赵甲略作沉吟,道:“老吴,刚刚你说修行如攀山,大多数人都是踩着前人开辟的道路前进,有些后来者境界停滞不前,是因为难跳出脚下条框,破而后立,道理我虽然可以理解,但假如完全抛开前人经验,那该如何判断所行方向是否正确呢?” 老吴放下碗筷,用袖口擦了擦汗,道:“入道修行的路不止一条,要辨明方向,自然要先明确目标在哪,沿着前人之路攀山,有时会遇到难以逾越的障碍,需要另辟蹊径,但这并非是要说弃前人经验于不顾,而是说应以无畏之心去证道,正所谓:道心不立,道理不成!” 夜酩喝了口鱼汤,故作随意问道:“那这道心是什么?” 老吴手抚胡须,老神在在的眯起眼睛,却是没有立刻作出回应,既像似在沉思,又像是在等待。 夜酩心思伶俐,眼疾腿快揣了冯铁炉一下,把个正琢磨对付鱼脑的冯铁炉给弄得一愣。 “还不给道爷添酒!” 冯铁炉立刻恍然,好在还没完全把老吴灌醉的计策就汤喝了,立马屁颠颠拿过一个空碗,打开随身携带的酒葫芦,倒出一碗他从家里偷来的“雁烧头”,酒浆稠而挂碗,一打开便是满屋酒香,与那炖煮多时的鲟龙鱼汤香味碰撞之后,竟产生了一股异香,光是闻已经醉了三分。 老吴赞叹一声“好酒!”,接过来冯铁炉奉上的酒碗,一品三咽,眨眼小半碗下去,眸中闪出光彩,叹道:“这问题要说起来很复杂,天元十年,雍都南北大朝会,各方江湖名宿云集,佛难七辩中高僧大德有一场天道之争,却是各持己见,最终也难有定论,不过要贫道来说,其实也简单,我且问你们,你们为何要修行?” 赵甲想想道:“我想长大做名将军,驰骋沙场,建功立业!” 冯铁炉把嘴角一撇,“我不想当将军,想当大侠,不受人欺负,看谁不顺眼就扁谁!” 夜酩虽然心中对未来早有计划,却没有当面说出来,只道:“我想成为一名修行者!” 老吴眼神淡然扫过三人,微微点头道:“这些愿望都是“心”,人之心有很多种,胜心c妒心c吝心c人我心c是非心,种种心皆可称谓愿心,有愿心便会有动力,但却都不是“道心”,愿心会随着境遇改变,道心却是不变之心!” “不变之心?”夜酩挠挠头,看看冯铁炉c赵甲,都是不明所以。 老吴泯了口酒,飒然道:“人心惟危,道心惟微,世人多将两者混淆一谈,殊不知其境相差甚远矣,但所谓“道心”在贫道看来其实也并无如何高深玄奥,不过是人生天地间,求个活法而已!” “求个活法?”冯铁炉猴脸上满是费解,抹抹嘴角道:“求啥活法?” 老吴斜白了冯猴子一眼,淡然道:“活个明白c活出道理c活的自在!你我修道求真,不说去证得那长生久视的大道,便说来这尘世间走一遭,生老病死,四苦缠身,难道不该想明白自己要怎样活?” 冯铁炉虽然看着猴精,其实脑袋却像是榆木疙瘩,很认死理,挠挠腮帮道:“那当大侠不就是活法吗?高歌磨剑,快意恩仇,要多潇洒有多潇洒!” 老吴莞尔一笑,“恩仇便是因果,因果便是大道,想要快意便要知道何谓快意,这世上无人能肆意妄为,就算是帝王将相也不能想打谁就打谁,所以想活的快意也并不简单!” 夜酩在旁仔细记下老吴这番论述,越琢磨越觉得其间道理深奥,又问道:“老吴,那又该如何求得这道心呢?” 老吴约莫是先前饮酒有些用力过猛,脸颊有些潮红,又拿起汤碗吃了两块鱼腩,打了个饱嗝道:“释门有“根除烦恼生菩提”的说法,可称为消转法,剑宗讲究“慧剑斩情,直剑问心”称为斩断法,气宗求“忘情摄欲出苦海”此谓提摄法,而我这道统讲求“察幽通微见知处”是谓“察微法”,要求修行中要时刻体察心之微妙变化,止而应之,以生出向道之心!” 赵甲眼神微亮,忙又将老吴的酒碗递到手边,“老吴,这句话你再给解释一下” 吴老道闻到浓郁酒香,忍不住接过,将碗底剩下的酒一饮而尽,随即看看三人,面带微嗔道:“你们三个滑头原来是想拿好酒灌醉我,好套贫道的话头,也罢!既然都已然说了,就不怕你们学去,虽然你们与我这道统无缘,却也勉强算是我半个弟子,今日我便将我这缋符一脉的道统心法授于你们!” “这察幽通微是说修行要求甚解,刨根问底,至于这“见知处”即要合起来理解,也要拆开来察看,“见”便是见到c感到之意,倘若心无所见便是糊涂,如何修行?这“知”便是知道c理解,不仅要见到心之浮动c烦恼产生,还要理解它为何而动c因何而生;而这“处”一是在“见知”之上泰然而处,二是指“处理c处置”,如若不能令心如止水,便无法明澈照见道源,修行又如何得进呢?” 夜酩这时从反应慢半拍的冯铁炉手里抢过酒葫芦,又给老吴到了半碗雁烧头,一脸谄媚道:“哎呀,老吴,头一回听你说的这么有道理,我再敬您一碗!” 赵甲立刻接茬,端起自己的汤碗,附和道:“对,我们三人同敬,就算是拜师酒!” 老吴这回却是不再吃三个少年这一套,吹了下胡子,瞪了眼赵甲,说话间舌头已开始打卷,“少来,你那碗里是汤,又不是酒,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小子又想打什么主意,我这到道统心法就这么多,而且早已跟你们说过,我这缋符之道你们学不了,不过这道统心法却是无论何门何派都能用得,你们三人如今都是刚刚入道,对修行尚且体会不深,且不可空谈玄理,好高骛远,那可是修行大忌!” 冯铁炉这时终于说了句贴谱点的话,“老吴,那您再给简单举个例子呗!” 老吴想了想,又看了眼他和赵甲,道:“譬如说你们两个,如今都已入道,能够感知天地间元气存在,通过引气入体,载气运周天,在这一重小境界来说,算是做到了“见知处”,只要用功不辍,自然会日积月累有所进步,可你们当真就全然明白了吗?非也!你们心中仍然会有疑惑,只是尚未有所察,等你们面临境界提升的“烦恼”,便又要再回头去察幽通微,去解决第二境“练气归元”面临的见知处,如此反复,路漫漫其修远兮” 冯铁炉苦脸道:“那岂不是要一直察下去,什么时候才是个头阿?” 吴老道嗔笑一声:“尚未真正入门修行,便生三分畏苦之心,如何能成就大道,你以为江湖大侠就那么好当?殊不知他们背后吃过多少苦,连这点志气都没有,还不如回家卖你的地瓜懵去!” 脑袋缺根弦的冯铁炉暗吐舌头,有些脸红。 夜酩听的有些心急,急得换了一个称呼,道:“老恩师,以这“察幽通微见知处”之法,于我该如何修行呢?” 老吴终于忍不住又轻啐了一口酒,眼神已经有些迷离,“这点其实我早跟你说过,你既然立志要当御厨,那这修行之道便要向滚滚红尘中去求,向道c立道c证道,还是当初那句话,司厨一事古而有之,如今有之c将来亦然有之,凡此亘古长存之事,其间必蕴含大道理,厨祖彭铿寿活八百不死,武道厨道,道路不同而已,关键不在作何事,而在凭何做事” 老吴说完话,头一歪,鼾声渐起,很快便坐着睡着了。 三个少年虽心痒难耐,但无论再怎么呼唤老吴,却都得不到回应。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章 、种初心 戊时刚过,一轮圆月高悬南天朱雀位。 清冷的月光漫过屋脊,洒在院落当中,石阶上树影斑驳,庙内灯火已息。 后山腰处,寒风卷过崖壁,林中老树枯枝发出阵阵吱嘎怪响,仿如阴司鬼门正徐徐展开。 在那处夜酩先前遇险的泉潭,白日里隆隆泉鼓已然间歇,水面平复如镜,只依稀可见有雾气在悄无声息翻卷升腾。 当一切都在夜色遮掩中归于沉寂,一个穿行于密林间的身影便显得诡异突兀起来。 影子很魁梧,脚步却很轻,走起路来不急不缓,手中还握有一柄柴刀,却不似上山劈柴的樵夫。 因为他的背不驼c腰不弯c身上更没有重物。 他已经在山间徘徊了一阵子,有些像是迷了路,又像在寻找某些东西。 终于,影子转悠到了一块崖壁之下,抬头朝上方看了两眼,似有所发现,便举刀朝岩石狠劈而去。 没有火星四冒,更没有任何土崩石裂的脆响,有的仅仅是一道“裂缝”。 一道出现在岩壁上的裂缝,像是一幅画被刀划出一道口子。 影子闪身从这道口子钻了过去,眨眼来到了泉潭边。 几乎就在他刚刚落稳脚跟,还没有来得及观察这被人用“道术”遮去形迹的小天地时,又有一个影子突然出现,这个影子个头略高,穿着一件宽大袍子,手中也握着一样东西,却不是刀而是一把短剑。 只听随后出现的高个影子长吁一口气,道:“上山怎么也不打声招呼,我还以为又遭贼了呢?” 那略矮的影子面朝潭面,脸孔在月光下透着暗红色,上面还潜隐遍布着许多细密血纹,就像是一块即将炸裂开来的铁块,正是夜酩的养父张老铁,只是此时的他给人的感觉却和平素大相径庭,神情不再呆缓木讷,像块榆木疙瘩,而是眉宇间透出一股锋锐之气,周身无形中散发着一股摄人心魄的威压,他嗓音有些沙哑,却答非所问,“你来此地寡居清修,其实是想采此穴龙气入符?” 被不速之客打扰清梦的“老吴”暗啧了一声,看张老铁这副咄咄逼人的神情,又微叹了口气,道:“什么都瞒不过你,但你知道我并非单为采气而来,我所缋之符本就是以山河社稷为娟,天地灵气作笔,这不过是顺手而为,本来这里被我设下三重禁制,但前日天星移位,地气流走,我又恰好不在山上,才让你家那小子误入这锁龙阵,好在他福大命大,受伤没有大碍,而且还被这地热泉涌冲开了中脉,也算是因祸得福!” 张老铁闻言微楞,将柴刀别入后腰,凝立了半晌,暗红脸色逐渐消隐。 老吴心中有些忐忑,又无奈道:“大不了将来成符之后借你一观,真没见过你这样市侩之人!” 张老铁冷道:“话多心虚,他真无大碍?” 老吴惊诧道:“你刚才没偷听?” 张老铁不屑冷哼,“我刚来,若是你亲手帮他打通中脉,我倒是欠你一份人情,可就算我不通堪舆理气之术,也能瞧出此山远观虽顶圆体方,形似钟釜,近看却壁横剑戟,玲珑漏风,四兽齐聚,却东西颠倒,即使有龙结穴,也绝非贵神,而是恶煞,山下水流如驰弓,明堂浅陋,结而不盈,如此山水悖逆,气不能久聚,你也会瞧得上眼?” 老吴被张老铁一番入情入理的推解弄得有些口难辩,却听他继续道:“除非你不是在打这残龙断脉的主意,而是想以此穴做局,采那过境鱼龙头顶尺木,如此一来便需要有份足够分量的气运做饵才行!” 约是被话戳到了隐匿痛处,老吴晃短剑遥指张老铁跳脚大怒,“简直一派胡言!贫道理气堪舆c寻脉缋符,从来都是顺天而行,不管怎么说我都是天符宗嫡传子弟,那懂你们兵符派那些投机取巧的诡道旁门,勿要再用此言污我道心,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你急什么?”张老铁冷笑转身,单手反握柴刀却并没有拔出,“看在你并非有意为之,我这次便不与你计较,你只需记住欠我一次,他虽是身负气运之人,但命格理数却异出五行,如果你不想被莫名卷入因果纷争,就不要在他身上打主意,这是为你好!” “因果纷争?你其实是怕我坏了你的好事吧?”老吴握剑的手缓缓放了下来,忽而又是一声苦笑,“偃师之难时我已牵扯其中,只与你深浅不同而已,要不然我也不会来此地扶龙,既然你到现在仍然对他的命格守口如瓶,不肯完全信任我,我能帮到他的地方恐怕也就只有这么多了,再过些时日,我会离开此地,将来恐难再见!” 张老铁沉默了片刻,又仰头望向星空,叹道:“不见便不见,你找到那残世界的入口了?” 老吴摇头,“还没有,但应该在凌水大泽之内” 张老铁略带怅然道:“妖国风光旖旎,好去处” 老吴微作沉吟,忽然将手探入怀中,拿出一卷物事丢出,道:“这图里标记有几处异火藏穴,或许对你铸剑有用!” 张老铁听到“异火”二字身躯微震,接过图卷却并没有展图观看,而是摇头道:“不够!” 老吴倒吸一口气,咬牙切齿道:“市侩小人,别以为我看不出你到底想干嘛,你不教他如何修行,却偏让他以血祭陨月,不就是想等那件神器出世,再利用他和那人命数纠缠,两厢阴阳相伐,好玉石俱焚,可这对他不公平,他不该复仇工具!” 张老铁冷道:“我有国仇,他有家恨,有何不公平?再说这干你何事?为老不尊!” 老吴气结,声音徒高,“臭铁匠,最起码应该给他一个选择的机会,难道你把他养这么大,就希望他去送死吗!” “选择需要实力,没有实力只能被选择,中脉贯通又能怎样,除非你能凝出一道魁斗陷天符,为他打通全身百脉,否者复仇就是一条不归路!”张老铁说完抽出腰间柴刀,转身要走。 老吴气急道:“你就不怕将来他知道真相后恨你!” 张老铁道:“恨不恨都是我的事,你个裱糊匠这么做就不怕遭天谴,还是缋你的符吧!” 老吴怅然,“天谴还少吗?” 张老铁又在空中划开一道口子,身影消失前,斥道:“少管闲事!” 老吴怒吼,“迂腐!枉读圣贤书!” 每个人年少时都会有些理想,夜酩也不例外。 老吴问他为何修行,他想说是为了复仇,但仔细深究下来,他却并不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张老铁只说他的亲生父母皆死于那人屠刀之下,却不愿提及其中原委,必有因由。 这让夜酩心头除了恨意,还有很多待解的迷惑,只不过他很了解他爹的犟脾气,张老铁不想说的事情任谁软磨硬泡都没用,而他只能将“血债血偿,天经地义”当作最大的理,可昨夜听完老吴一番话后,他自觉明澈的内心却泛起微澜,开始认真反思很多事,其中最为关键的一个问题是:他该为何而活? 原本他习练厨艺,专攻斫鱼,是想觅时机成为御厨,再效法那专诸刺燎,但现在看这似乎太过想当然。 仇人境界之高难以想象,或许已臻九境,他如果想要报仇就必须要超过对方。 这便存在一个两难。 倘使以报仇作为修行目的,将愿心误当道心,必难以求证大道,而无法境界超拔,又如何能克敌制胜? 可如果不以报仇为目的,他又不知道修行到底为了什么? 如抛给他一枚铜钱作赏的王姓道士所言,去追寻那天地大道,证悟长生吗? 他从未如此想过,更是心无此愿。 次日清晨,一场轻雪飘然而至,越祖庙房前院后如蒙薄纱,处处都透着荒寒孤寂的寒意。 三个少年昨夜得闻一番修行义理后,都觉得不甚满足,起床后便合计着一会要缠着老吴再讨些“干货”出来,却没想到来到东屋时,房内已经人去楼空,老吴不辞而别,只留下一张纸签,言其外出采气炼符,归期难定,让三人勿要贪玩逗留,尽早回城,不要耽误学业,三个少年颇感失落,却只能收拾行囊下山。 一路归程中,冯铁炉与赵甲谈论起近些时日修行所得,深究得失,参照对比之下,都觉得老吴昨日教他们的“察微法”很有用处,夜酩却是一路心不在焉,脑海中始终萦绕着那个问题。 三人回到龙门城后,冯铁炉和赵甲急着赶回学堂上课,夜酩转到丰庆楼。 晌午阳光明媚,积在僻静小院房檐上的雪已然融化,沿着瓦口滴落,润湿了地阶石缝。 一身素衣头戴儒巾的丰老爷子正在院中散步,看到夜酩进来面露温和笑意,回到正房之中,急着将他携来的药包打开,仔细查看那些药草的品相后,颇为满意的点头,又问起老吴近日来的情况。 夜酩将几日里发生事情都说了一遍,丰老爷子乍听到他说中脉已通,还有几分不信,切脉诊辨后方才松了口气,口言福祸相依,不住感叹上天有好生之德,喜色溢于言表,又来到书桌前写下一副药方交给夜酩,让他即刻去丰德堂抓药,这几日务必要早晚按时服用,以此巩固这来之不易的成果。 夜酩为老爷子对他的关心而感动,暗咬嘴唇,忽然撩起衣服跪倒在地,郑重道:“老爷子,我想练厨!” 丰老爷子缓缓放下手里的笔,神色微顿道:“想通了?” 夜酩不想哄骗老人,摇头道:“还没有完全想通,虽然您老不赞成我修行,但我还是想成为一名修行者,不过人活天地间,如不能安身立命,活个明白,又何谈追求天道,路都是人走出来的,武道c厨道皆亘古长存,我相信这天下大道至理殊途同归,并非水火不容,所以我想求此道真谛!” 丰老爷子略蹙眉头道:“这番话倒是有点意思,不是看我老头子活不了几天拿好话来哄我?” 夜酩重重点头,“真心话,艺不精,道难成,我要练厨!” 老爷子又沉默片刻从座椅旁拿起拐杖,撑腰站起身形,颤巍巍走向偏厅。 夜酩忙起身相搀扶,陪老者来到堆满书籍的架子旁,就看老爷子用拐杖点点一摞被压的书籍,叫他帮着拿出来,夜酩将一摞装在套封内的书籍恭敬放到桌前,老人家回座后手指颤抖着把书封拆开,在一摞被掏心的书中间取出一本黄皮册子,又拍拍上面的灰尘,展开书间扉页仔细端详半响后将册子递给了他。 “这本《食药草纲》上面记载的都是我司厨多年随手记下的心得,今日便将他送给你,本来这书是不应该这么早就给你的,怕你看了之后光学会在上面沾尖取巧,失了朴实赤诚之心,但今日听你所言我也放心了,你且先收好,以后我不在时可没事翻看翻看,省着我老惦记这事” “老爷子这如何使得,您所的衣钵理应传给丰家后人才是,我能蒙您亲自指点已经足够,这书册我不能收” 夜酩双手捧着书册,面对慈祥的老人,想起这些年过往经历,只觉得手中这书册当真有千斤重c万两沉。 丰老爷子会心一笑,眼角皱纹深刻数分,“让你收好便收好,我的子孙自有我口传身教,用不到这东西,倒是你现在虽然想认真学,我这身子骨却跟不上咧,如今之计只有你拿回去多看多练,遇到不明之处再问我啦,总不能让我这老头子再整日跟你在厨房里炒菜切敦不是” 夜酩抿紧嘴唇,谨慎将书册收入怀中,又想想道:“老爷子,那您觉得我该从何学起呢?” 丰老爷子端起桌上的茶杯,垂头看着屋角一盆万年青思索良久。 “这司厨之道有三件事,一是物辩,二是刀功,三是文武火候,三者相辅相成,你如今物辨略懂,刀功尚可,唯火候一事还差着很远,需要狠下功夫才行,文武火候是厨道集大成之事,真要讲究起来需要物与器合c因材施法c意在心间,犹如那道家炼丹九转,火候抽添不可失之毫厘,司厨者,能知火候而谨伺之,便几近乎道,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到的事情,至于从何做起,我会给你先列个谱子,你照练无误便是!” “直接上灶?”夜酩有些惊讶,按厨行规矩学徒从打杂到上台面要练八门c精十艺,哪一样单拎出来都够他练上一年半载的,即便是汲水劈柴这类粗活也要讲究辨时鉴性,他虽然之前对此并不上心,但多年在后厨耳濡目染怎么也都知道一些,难道不该循序渐进去学吗? “不然呢,难道要等我这把老骨头熬成灰,再等你从头学一遍不成!”丰老爷子似嗔似笑品了口茶。 家人患病,不能保证按时更新,望见谅!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章 、器化形 夜酩猜不透丰老爷子的打算,离开小院后又跑去丰德堂照单拿药,太阳西斜时赶回城西家中。 龙门城面积虽然不大,却也有四街八井c东西坊市c南社北庙,这份规制在周边郡县州城并不鲜见,都是早年大周受降后燕c东驱赤狄后颁布《齐民令》时重新定下的盘子,不过法绳能框住地,却挡不住百姓逐利,拿夜酩家所在西市来说,随着龙门渡漕运渐隆,古城商旅货队往来频繁,几十年前屯营迁出划定的街衢垄陌如今早已迹去痕消,被多年积增阻隔的各式铺面淹没覆盖,道路也给货摊棚柞挡掉一半,每日过午这里都会车马骈阗,人声喧哗。 但像牢狱c兵营c勾栏c铁匠炉c义庄等地方按风水讲究都属五行失衡之地,一般都少有人家愿与之为邻,八年前张老铁带着夜酩落脚龙门,为租间铺面谋生便颇费了番周折,最终还是好心的房东刘氏帮忙,才将家安置在这处因屡次失火荒废街尾的老宅里,周围除了残桓断壁就只有一棵不知年头的龙爪老槐树,离着最近的街坊也隔着半条巷子。 今日夜酩回来的较早,见铺门外卸着一驾骡车知道来了生意,进门看到他爹正在跟街东头酱料铺许老板讨价码,忙上前打招呼,又看一脸厌弃,生怕铁铺里的灰土脏了新置办的棉袍的老徐头手里捏着一张黄草纸,上面潦草画着一个四方架笼,想是用来装腌菜缸用,便笑嘻嘻递话道:“许叔,你要做这物件得费十斤铁,我爹就一个人,怎么也得忙活六七天,就算铁料您自己出,工费也少不得要半两银子,但您这东西要我看做的笨,腌菜缸在车上咣当,保不齐还得碎,把这东西弄成圆的,能减不好重量,赶车来回送货还没那么沉!” “圆的?”老徐头撅撅嘴,下巴上那颗带毛痣也跟着翘了起来,但想想还是不知道乍弄。 夜酩找来一块碳条,把草纸上的图修改了一下,跟老徐头解释道:“只做个空架,再在里面旋几圈竹篾席子,底下垫上竹衬板,保准你的腌菜缸不碎!” 老徐头愁就愁长年累月往码头送腌菜,缸磕磕碰碰老是碎,三角眼一亮,赞道:“这倒是个好主意!” 说着他又把黄纸抖落给在旁的张老铁,“看看,你这榆木疙瘩脑瓜子就是笨,也不知道替我省点料钱,还是你家小子心眼好使!” 张老铁木讷一笑,憨声憨气道:“我只知道打铁,让咋干咋干!” 老徐头不愿意跟这脾气死犟,磨叽半天也不肯给他让价的榆木疙瘩多聊,把纸往张老铁手里一拍,道:“行啊,我也不跟你闲扯,明儿我来拿货,到时候按斤算帐!” 张老铁像是反应迟钝一般,老徐头都转身到了门口,他才轻轻说了声好。 在外人看来,张老铁就是个不通世理只懂得抡铁锤的粗人,嘴巴简直耕地老牛还笨,然而只有夜酩知道他爹不仅心细如发,还胸怀锦绣,讲起道理文章要比私塾先生更入木三分,只不过极少表露真情实感,更是从不愿在无聊之事上多费半点唇舌。 掌烛十分,张老铁将前铺上板打烊后,夜酩也已经将两碟小菜摆上桌,温好了一壶酒。 世人皆有两面,半假掩半真,张老铁平素在人前沉闷木讷,在夜酩面前却是另外一番模样。 自西山回来之后,夜酩有些问题已经在心中酝酿许久,看他爹坐在桌边自酌自饮,他也不想饶弯子,轻咬了下舌尖,道:“爹,我想知道我爹娘他们到底是怎么死的?” 张老铁刚刚端起的酒杯顿在空中,愣道:“你怎么想起问这事?” 夜酩目光灼灼,漆黑眼眸里烛火闪烁,沉声道:“我想活个明白,不想总被蒙在鼓里!” 张老铁抿了一口酒,脸色有些迷惑,“活个明白?为什么这么说?” 夜酩没想隐瞒实情,略微沉吟后便将几日来在西山上遇险,后为老吴所救,又有一番夜谈的事情都简要说了一遍,最后道:“那卖草药的老吴虽然好吹牛,但我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人活天地间,总要求个活法,不然岂不是白来这人世走一遭!” 张老铁仰头饮尽杯中酒,又将酒杯往桌上一墩,轻笑道:“那你要求什么活法?” 夜酩看出他爹有些不快,连他说自己中脉已通这件事都只是微蹙了下眉头,心头略感有些失落,却暗自把心一横,道:“立身改命!报仇雪恨!只是恩仇都有因果,我想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或许是被话勾起了伤心事,又或许要回答这个问题有些难,张老铁沉默了半响,好似有苦难言,轻叹道:“这件事说起来很复杂,一个王朝的兴衰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说清道明的” 夜酩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以往如果问道此处多半他都不会再往下追问,因为他知道他爹的犟脾气,但是这次他却决定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可我总要知道缘由,不能因为事情复杂就不去追究,我已经快十六了,能分辨是非曲直,您不是也教我立势而致事,必先察同异c别是非吗?如果恩怨不清,内心混沌,何谈报仇消恨,就算能杀了那人又有何意义?” 张老铁没想到夜酩竟然会用他的话反驳他自己,神色骤然僵在那里,一时间竟也无言以对,愠怒道:“你杀他也是为了替那些不问缘由却甘愿为你我挡死之人报仇,你觉得他们的死毫无意义?” 夜酩摇摇头,据理力争,“当然不是,我就是也想为他们报仇,才想要弄清楚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张老铁面色铁青,狠拍了下桌子,“这世间事确实都有因果,但并非所有事都能说清楚,以后莫要再听那买假药的胡说!” 夜酩心头烦闷,如同堵着一块大石,忍不住反驳道:“怎么会说不清楚?凡事都有来龙去脉!” 张老铁被气的苦笑,脸色已经变成暗红,很多细密如同叶脉般的血纹逐渐凸显,“那你说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 夜酩愕然,“这跟报仇有什么关系?” 张老铁重重叹了口气,将筷子拍在桌上,豁然起身踹门而去,不再给夜酩继续逼问的机会。 晚饭就此不欢而散,看着张老铁背手走向前院,夜酩心中有些后悔,又是焦躁烦闷,看一切都索然无味。 戊时,街面上隐隐传来鸣锣声,西市宵禁。 夜酩枯等半晌也不见他爹回来,只得将酝酿半天的道歉都憋回肚子里,又把饭桌上吃食收回锅灶,回到自己的房间,点燃松油灯,盘膝坐在炕桌旁,无精打采的准备每月初都必然要做的“祭炼”,他用柳叶刀割破掌心,握拳将血一滴滴挤在那枚陨铁吊坠之上,眼睛却是盯着窗边养着的一盆兰草在愣愣出神,脑海中不停涌出各种疑问和假设,却始终猜不出答案,想不通他爹为何就是不肯告诉他当年发生的事。 而就在他神游物外之时,桌上那枚陨月顽铁在吸饱血之后竟突然生起了意想不到的变化。 一声“嗤”的裂响,几道白气骤然从小铁疙瘩孔隙中喷出,如同气箭眨眼便将桌角油灯射灭,夜酩只感到眼前一暗,回神时便见眼前蓝光闪耀,呼吸竟然顿住,眼眸瞬间瞪的极大。 只见那枚平素只会变大增重的顽铁竟已悬于空中,化作了一柄周身喷吐着幽蓝火光的短刃,散发出一股至寒之气,令整个房间的温度都瞬间降至冰点,仿佛变成了一座冰窖,他曾不止一次想过有一天陨月被祭炼成形时的情景,甚至还做过很多梦,却怎么都没想到会是眼下这副情形。 散发幽火的短刃外形与他平日练功用的“柴刀”有些相似,但有所不同的是柴刀刃口向内,而这把短刃的锋口却是向外,宛如一轮弧月,只是刃身却似尚未打制完成的刀胚粗糙不平。 夜酩心头狂跳不已,狠狠揉揉眼睛,确定所见并非幻觉,抬手抓起刀胚,手掌在接触短刃的瞬间便感到犹如握住一根寒铁,一股强大吸引力沿着手臂经络直入体内五脏六腑,将他身体里的力气瞬间吞噬大半,待他想要松手已然来不及,整个人像是被冰冻住般僵在原地。 夜酩心中大感不妙,有些后悔太过情急,刚才没有去将他爹喊来,但一切都为时已晚,他的舌头已然麻木,除了呼吸再发不出别的声音,只能竭尽所能调用起体内残余力量试图与那股吸力抗衡,但可悲的是坚持的时间尚不足三息,就感觉眼前骤然一黑,再看不到任何东西。 此时,铁匠铺后院一片死寂,唯有北风似得神助徒然增大数倍,将一些不知从何而来的冰晶刮入院中,又顺着窗沿门隙钻入厢房,随着屋内蓝光渐盈,屋外雪花也越来越多,无数冰晶漫天飞舞盘旋,竟逐渐汇成一个巨大冰晶漩涡,将地面和墙壁都冻出了一层雪白的冰壳。 张老铁魁梧的身影恰在此时再次出现在小院当中,却是与刚才判若两人,他身上的粗布棉衫像是燃着火,一股炽热霸烈的气息从他身周散逸而出,当他一步步迈向夜酩所在的房间,那些似有似无的火苗与冰晶旋风相遇,无数火星开始在他身周不断爆裂飞溅,情形就好似一簇簇烟花被点燃! 只是他才往前走出几步就遇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阻力,冰雪似被吸引尽数朝他卷涌而来,张老铁浑身赤焰一涨再涨,顷刻间已形同一个逆风而行的火人,虽然每前进一步都异常艰难,但他的脚步却始终没有停下,脸上除了浮现出越来越多的细密裂纹,神情没有丝毫变化,甚至可以说是冷酷到了极点! 屋外冰火相撞,看着十分绚烂好看,殊不知已是凶险万分,房内倒是风平浪静,听不到半丝杂音。 夜酩仍旧端坐在炕头,手臂前伸,保持着握刀姿势,整个人却已经被冻成一个大冰砣,再看不到任何鲜活气象,可是说来也怪,他握刀的手却好似仍在不断用力,而那把短刃上喷吐的幽蓝火苗也由飞舞雀跃变得越发稳定收敛,颜色逐渐由深变浅。 夜酩还没有死,却已经离死不远,如果不是最后关头心存不甘,憋着一口气,他或许早已魂飞魄散。 而现在的他状态有些奇妙,按佛门经典的说法便是没了受想行识,五蕴六尘皆消,只有刹那清明,便要受业力牵引入六道轮回,只是这刹那时隙却不知为何被无限延长了,倘使他是位精通禅妙的高僧大德到不难解释,因为这正是四禅八定中“欲界定”所应处的状态,可实际上他从未研习过任何佛法,所以剩下的可能就只有此时他还手握神器这一种原因。 夜酩的神智很清楚,甚至是比他被吸住手脚动弹不得之前更清楚,但他却做不了任何事,因为清晰的只是他的神识,身体上所有知觉都已然消失,虽然仍旧能看c能听c能想c却好似被裹在一团黑雾当中,无论他怎么努力挣扎呼救都无济于事! 都说人在临死之时有那么一瞬间能看到过往曾经历过的一切,夜酩刚才有一刹那也看到了很多陈年往事,只是记忆回溯的箭头却并没有在他回归襁褓之时停住,反而是越倒越快,开始令他感到不明所以,眼花缭乱。 他不知道到底看到的是什么,只是能确定那一切绝非他的亲身经历,而他根本来不及分辨出其间曲折,记住一两张面孔,这飞闪而逝的画面便全都消失不见了,最后只留下一点残光,便似行将湮灭的烛火。 “这是要死了吗?”夜酩心情越来越沉重,感觉有股力量正在将他拖入黑暗的深渊。 可突然间一阵好似石碾滚动的声音响起,夜酩眼前又渐渐明亮起来,刚刚丧失的五感又渐渐回归了躯体,手脚又有了知觉,化形成刀的陨月顽铁握在手中也不再似刚才那般寒意逼人,但此时他却已不知身处何处,只看到浓稠如墨的雾气在脚下凝聚,逐渐幻化成一块块錾有符纹的石板,滚动着铺砌出一片方圆巨大的广场,身周雾气则如一道道龙卷拔地冲天,凝出一座座气势巍峨的人俑石像,下身都如盘根老树,上身皆着羽衣鹤氅,面容不尽相同,神情庄严肃穆,颔首垂立在广场之上,每一座体量都堪比古城碉楼相仿,放眼望去竟是不知到底有多少座。 “这是阴间吗?“夜酩心中惊疑不定,借着陨月刀散发的幽蓝火光举目环顾四周,只见到处都是仿如参天巨木般的神像,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只在森林中迷路的蚂蚁,有种极度渺小卑微之感,又侧耳倾听,四周除了微弱的风声,再没有任何杂响。 他仗着胆子朝着广场远处一片朦胧亮光走了一段,发现神像的排列存在某种规律,都是面朝着那处光亮方向站立,似乎在他们注目的前方存在某样东西,说不害怕是自欺欺人,但如果说是来到了阴间,周围环境又和传说中的地府完全不同,他深深吸了口气,暗暗稳定心神,径直朝神像面对的方向而去,想要寻个究竟。 亲们,求推荐!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4章 、祭陨月 不知道过了多久,夜酩只感觉走了很长一段距离,终于来到了“神像森林”边缘,找到了那处朦胧光亮所在。 那是在他所在的这片广场的核心处,有一座由青黑两色石头垒砌成的圆形祭台,造型朴拙无华,形制与龙门城供奉谷神的稷社有些类似,都是大小三层,却是要大上十数倍不止,每层高度差不多都有神像的一半,而发光的地方就在祭台最顶层,远望看去好似一根光柱,在其周围还隐见有数座神像围绕而立。 夜酩心下十分好奇,感觉冥冥中似有某种力量正召唤他,迫不及待攀上祭台顶端,就看到祭台中央有一簇体积巨大的黑色晶石,置于一方圆滑如镜的水池中央,如同一座小山相仿,其内散发着点点青芒,仿佛藏有一片星空,只是看到的第一眼,一股极为熟悉的感觉便油然而生,那小山相仿的黑色晶石给他的感觉竟和手里的陨月刀一般无二。 此时,一阵犹如万马奔腾的隆隆之声突然自地下隐隐传来,整个祭坛随之剧烈颤动,只见那黑色晶石竟缓缓从水池中央升起,渐渐露出隐藏在水下更为庞大的身躯,脱离水面升至祭坛上空百丈方才悬浮不动,其形宛若一团在空中燃烧的青黑色火焰,将下方整片神像森林都映照的鬼气森然,迷影重重。 而与此同时,夜酩手里的陨月刀也突生感应,竟被一股莫名吸力牵引,好似也想要腾空而去,倒逼着他顺着那股力量快步奔到水池边,仍然不见有丝毫减弱,又强拽着他进入水池,不过令人感到惊奇的是他并非跌入水中,反而是脚下生出道道涟漪,竟可以快步在水面上行走,直到接近水池中央时那股吸力顿消,又好似突然增重万斤,从他手里飞出,如有灵性般刀柄朝下直插入水池中心处。 之后,夜酩便见到了令他毕生难忘的一幕! 只见那把散发着幽蓝火苗的陨月刀忽然光芒大放,有无数条闪光游丝从刀身上涌出,如同一大群破网而出的银鱼尽数融入漆黑的水池当中,拖曳着细如银丝的长尾,渐渐将整个池面都全部点亮,让其变得恍若一面巨大银盘,而陨月刀则像是一颗长出须根的种子,在水池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生长壮大,从树芽变成小树,又从小树长成参天大树,最后变成一座高逾十丈的铁塔,而弯如弧月的刀刃则变成了塔刹上一轮仰月! 以前夜酩曾听他爹讲过陨月顽铁是神器,可大可小c可长可短c可方可圆,能够如同话本演义里大闹天空的猴王手持的如意棒般随意变化,但心中只是认为那不过是在说这东西很厉害,却从未觉得它真能如此,现在眼前的一番景象已经彻底颠覆了他的想象! “原来你真的是件神器!”夜酩忍不住感叹,同时又是一阵狂喜,绕着铁塔转了数圈,左摸右看c上观下瞧,激动的想要放声狂笑,又想跪在地上大哭一场,百感交集! 用了很长时间他才彻底从兴奋中恢复,仔细观察化作铁塔的陨月和脚下金盘,起初只是觉得金盘上的痕迹似隐含着某种规律,待放眼环顾四周,又发现线条的顶端和交叉点上有很多亮点,如果将这些点彼此相连,便会构成一幅幅图画,很像老吴招摇撞骗给城里富户人家看风水时手里拿着的那面罗盘。 蓦然,夜酩又抬头望向头顶悬浮的黑色晶火,看向那片掩藏其内的星空,眼神骤然一亮,发现金盘上的光点竟是晶石里那片星空的镜像,那些闪光的线条便像是流星划过夜空的轨迹! 可惜他根本不懂风水,更不懂观星看象,瞧不出眼前这硕大无比的星盘到底有何奥义,心中有些后悔当初听老吴口若悬河白话什么山形地气之时没有用心留意,但眼下也没办法临时报佛脚,只能又将注意力转向别处,去观察铁塔。 宝塔一共有八个面,共计九重塔身,造型却和一般的塔不同,上下粗细一致,阁檐吊脚都已经被风沙磨平殆尽,布满尘垢,与祭台和众多神像一样都好似经历了千年沧桑。 夜酩用手抹去塔身上几块灰迹,却偶然发现在第一重塔阁窗板上竟錾刻有数行文字,先前他祭炼陨月顽铁的时候便看过其上有些铭文,但根本无法解读,然而这次却是不同,那些都是他能读懂的篆文。 “九星者,九天之灵根,日月之明梁,万品之渊宗” “天有九气,以九星为灵枢,地有九州,以九星为神主,人有九孔,以九星为命符,阴阳九宫,以九星为门户,五岳四海,以九星为渊府,五九参列,纲维无穷,制御天宿,回转三辰,调理四五,致天地得存,万品之所宗,神仙之所凭也” “修飞步九星之道,当依步天纲而行,益求飞天之速,玄斗屡鉴也” 看过几段之后,夜酩眼睛越来越亮,心头狂跳不已,再也不愿挪开目光。 他发现这塔阁窗板上竟然刻有一部经文,而且还很可能是一部修行典籍,乍看只觉得其间义理玄奥,与他之前看过的由兴武书局拓印的那些功夫典籍完全不同,他虽然修行境界低微,但是道理却还懂得一些。 世间修行法门众多,但无论修习何种剑经刀谱c法决秘籍归根结底无不是以修炼“真元”为目地,而所谓“真元”便是天地元气的凝练转化,修行九境的划分更是以此为依据,修行者能够拥有和掌握的真元越多,境界便越高,可却从未听说还有以修炼“星辰”为目地的功法。 “覆衣九星,存思体窍,转灼神光,化蕴五行之气,明周身九曜,则天转地回,通万道之基!” “一重通明,飞步天枢,闭气九息,叩齿九通,咽液三过,纯想九辰,留立阳明星上,左手扶心,右手” 夜酩又连续读了数段,直到将整个第一重塔阁八面窗板全部读完,心中除了惊奇却也愈发迷惑,如果是在几日之前,他或许想都不想就会依照此无名功法修炼,管他是修真还是修星,既然是祭炼陨月神器所得,必然是门上层功法,甚至可能是世上难得一见的孤本秘籍,其上所言必然无错,他看不懂,也必然是因为他见识浅薄,但在得了老吴道统心法真传后,他却对眼前所见产生了一些怀疑。 这倒不是说他看出这无名功法所载有什么差错,而是出于对其修行原理的不解。 按照他对修行的理解,入道修行首先要做到的就是内感载气,再以神驭气,逆向而行,逐渐打通三宫九窍,其原理简单来说就是利用对天地元气的感知和操控来逐渐改造身体,就和用锤子去打铁锻剑一个道理,但这部功法却要人存思九星,通过转灼神光,化蕴五行之气,来打通什么“周身九曜”,这简直是闻所未闻。 夜酩挠了挠头,又尝试攀上第二重塔阁寻找,却发现上面的窗板灰锈无论如何都无法抹净,而这第一重塔阁窗板上只记载了这无名功法的第一重要诀,如此推算塔有九重,功法应该也有九重。 他深吸了口气,又绕着铁塔琢磨了半响,想到陨月刀尚未祭炼完成,或许只有循序渐进,练就第一重境界,第二重法诀才会显现,只是眼前这部功法他虽然能看懂大意,但让他依此修炼却还是极为困难,最主要的障碍是其中有些词义极难理解,譬如“周身九曜”在何处,何谓“依步天纲,足蹑玄斗”等等。 而且经中有言:“凡修飞步九星之道,皆不得妄上天纲,犯之九星则执子魂魄闭于斗纲之下也!”这很明显是一种警示,如果不明就理的练习,很可能会事与愿违。 嗡嗡嗡 就在夜酩心头犯难之时,铁塔顶端的仰月突然玄光大盛,射出一道辉芒直灌入水池旁一具垂手而立的人俑眉心,刹时只见那比铁塔还高的人俑竟好似活了过来,从其身躯内脱出一个巨大虚影,仿若巨灵神下凡,浑身散发青光,缓缓挺直腰身,步入水池当中,来到水池东南巽位站定,躬身对着中央铁塔深施一礼,随即化作真人大小,一手握剑,一手掐诀,双臂齐摇,脚步微错,就地转动起来。 起初人影动作很慢,看上去有些像江湖术士在作法驱鬼请神,但随着动作越来越快,人影游走便似腾蛇乘雾时隐时现,在水面上留下串串涟漪,相互激荡衍生,久久不散,而水下金盘丝光流溢,都渐渐汇聚到人影脚下,最后人影体内有九颗星辰冉冉亮起,身周竟有彩雾凝成,好似身披一件五彩霞衣。 “覆衣九星,明周身九曜,原来是这样” 夜酩目不转睛盯着人影的一举一动,从中渐渐领悟到无名法决中一些生涩词汇所指。 人影在将无名功法演练九遍之后化为虚无,却是在原来走过的位置留下了一串似有还无的残影,这给了夜酩能够贴近仔细观察其每个动作姿势的时间,更让他能从不同角度观察分析其动作,将其深深印刻在脑海当中。 神器诸般切合心意的变化让夜酩喜不自禁,心中连呼“天助我也”。 他现在虽然仍不能全然理解这部无名功法的内涵,但通过观察刚刚人影的演练却是明晰了其中很多关键之处,不由升起一股想要马上去尝试一下的冲动,同时还想再去周围找找,是否还有隐藏的秘密没有发现,但就在此时,铁塔顶端的仰月又是一道玄光射下,直落在他的头顶,一股难以抗拒的强大吸力再次传来,将他整个人抽离地面,脚下的一切景物再一次被团团浓雾遮掩,化作一片虚无。 新人,求推荐!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5章 、命纠缠 午夜,凛冽的寒风渐歇,阴消阳长,薄雾弥散古城大街小巷,颓树稗草渐缀银霜。 正值人们都沉入梦乡c颠倒迷离之际,夜酩却是从中醒来。 不知是幻觉还是臆想,在意识尚且朦胧之时,他就感到眼前一片红光耀眼,有股清凉之感在眉心缓缓流转,好似头颅里有块坚冰正悄然消融,化成汩汩温润之气灌顶而下,渐渐充盈中脉,又沿着经络一路溢散开去,渗入冰僵的四肢百骸,只叫人觉得浑身微麻。 而随着知觉缓缓复苏,眼前细节越变越多,他先是“看到”有很多细小发光的晶尘围绕在身体周围,似一团凝雾,又“看到”朦胧的红光渐变成一根烧红的铁针,悬在他眉心前一尺,正缓缓朝他逼近,针尖上还不时有火花迸现,噼啪作响! 发光的晶尘很像刚刚在祭台水池下看到的闪光游丝,他又使劲眨眨眼,这回看得更加真切,发现这些晶尘彼此之间似有着某种隐而不见的联系,火针每前进一点,都像是戳破了一个看不见的膜,会有一些晶尘随之破灭消散,但针尖前的晶尘难以计数,任凭火针再尖再热,一时都无法冲破这些阻碍。 突然间,火针前端又是一闪,发出“咔嚓”一声脆响,竟瞬间断成两截,紧跟着便是一声闷哼! 夜酩骤然一惊,他听出那是他爹的声音,眼前景象又是异变,才真正睁开了双眼! 幽暗烛光中,张老铁不知何时已坐在炕桌对面,形象有些狼狈,周身好似刚被烟熏火燎了一番,棉袍上尽是烧洞,脸上如同涂了炭,眉毛和胡子也都打着卷,但眼神依旧冷冽,正一手掐决胸前,一手并指御剑,以一柄差不多有普通匕首长短的红色小剑,直抵在他手中的陨月刀锋之上,剑锋前火花四溅不断。 夜酩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看到他爹显露此番修为,顿时惊异的瞪大眼睛,可紧接着他却发现有些不对劲,他爹前伸的手臂在微微颤抖,冷漠表情中隐隐透着一丝痛苦,指尖前那柄小剑上散发的红光越来越暗,而他自己手中的陨月刀上的幽蓝火苗却愈发高涨。 噗!张老铁忽然喷出一口鲜血,指尖气劲一散,红色小剑霎时失去控制,如一片薄冰掉在炕桌上,摔的粉碎。 夜酩见状大惊,方才如梦初醒丢下手里的刀,欲扑身上前,身体却是猛然被定在原地,低头看时才愕然发现整个下半身竟不知何时已结满冰霜,被冻成了一个大冰坨。 “这是什么情况?”夜酩心中骇然,又用力晃晃头,“难道这还是一个梦?” 张老铁仿佛能听到夜酩的心声,强撑着虚弱的身体,用轻缓却严肃的声音,道:“不要妄动,闭识内观,无论再看到什么都不要去管!” 夜酩听到张老铁的吩咐,虽然心里很焦急,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有一点他却可以确定,他爹定然是为了救他才会受伤,于是迅速闭目收敛心神,然而这一睁一闭之间,他再次所见景象已然和刚才完全不同! 红光消失之后,那些萦绕在他身边的晶尘似再无制肘,不再如同一团凝雾,而是变得翻腾涌动如同沸水,有越来越多的晶尘从虚空中冒出,围着他形成一个冰雪漩涡,让他感觉就像置身一场暴风雪中,寒风如刀割在皮肉上,虽不见滴血,却在一点点削弱他的意志,带走身体里的热量,他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多久,但他坚信他爹绝不会害他。 说来也怪,便是在他不再去理会那些晶尘,只将心神放空之时,肆虐的暴风雪却渐渐停歇,开始如同雪花般下落,缓缓没入虚空消失不见,最后只在空中留下一圈圈细小难辨的涟漪,与此同时,融融暖意也逐渐回归身体。 一柱香后,张老铁的声音再次传来,“好了,赶紧换身衣服,都过去了” 夜酩听到呼唤,缓缓睁开双眼,只看到他爹已拿着陨月刀下了炕,朝着门外走去,他又低头看看全身,冰霜已然消融殆尽,他的棉衣却也从里到外都被冰水打透,好似刚被人从冰窟窿里捞出来一样,衣角上还挂着冰碴,他迅速退下衣裤,又从炕头的木柜里找了身换洗衣物穿上,顾不上收拾残局,便下地穿鞋跟了出去。 张老铁站在院落当中,端详着手中拿着陨月刀,看夜酩从房出来,眼神中非但没有惊喜,反而透着一抹忧虑,“现在陨月祭炼初成,想必你刚才已经去过那里,我不知道你看到了什么,只想告诉你,你如今修行尚浅,尚不能自由驾驭这神器,以后万不能轻易以血祭刀,否则被刀所御,后果将不堪设想!” 夜酩听张老铁这样讲,眼眸瞪得很大,完全忽视了这句话的重点,急问道:“爹,你去过那里?那是什么地方?” 张老铁缓缓摇头,“我没进过那里,只知道那是一片残世界,名曰钩月玄境” “钩月玄境?”夜酩莫名其妙,“隐藏在陨月刀里吗?什么是残世界?” 张老铁将手中的刀递还给他,眼神有些意味深长,道:“残世界便是世界的碎片,因果不可知地,钩月玄境在九州大陆的西极,那也是你来的地方!” “我来的地方?”夜酩错愕,思绪飞速旋转,却是无法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张老铁微微点头,又仰头望向西边的天空,道:“当年我便是在玄境之外找到的你,那里千里冰封,常人更是无法生存,所以你只能来自那里面!” 夜酩觉得脑子有些混乱,问题越来越多,困惑道:“我刚才感觉好像是被一股力量吸入了陨月当中,那地方怎么会在什么西极?” 张老铁淡笑道:“常人如果想要进入钩月玄境需要跋山涉水,历尽艰险,但你是陨月的拥有者,神魂来去万里,不过旦夕之间!” 夜酩听得惊奇,按照他的感觉刚才经历的一切像极了一场梦,却不知道自己竟然是借助神魂来去万里,这让他觉得很不可思议,不过眼下这些都不是主要的,他还有很多疑惑待解。 “那什么是世界的碎片?因果不可知之地?” 张老铁很是无奈,他知道夜酩好刨根问底,只得沉思片刻道:“九州大陆c四荒八极c有很多钟灵毓绣的福地洞天c大者广域万里,小者藏于介子,常人难寻难入,你可以将其理解成一处独立于世界之外的桃源仙境,隐遁在浩渺虚空当中,至于什么是“因果不可知地”要解释有些复杂” 说着,张老铁从腰间摘下酒葫芦,又仰头灌了口酒,才缓缓道:“按释门经典所言,你我所处的这个大千世界号称娑婆,意为忍土,此界众生安于十恶,堪忍诸般苦恼而不肯出离,为三恶五趣杂会之所,世间万事,皆是因缘果报,受业力牵扯,难脱六道轮回,而“因果不可知地”便是一处能使人逃离因果报应之地!” “逃离因果报应,极乐世界吗?”夜酩挠挠头,不理解怎会存在这样的地方。 张老铁脸色也是迷惘,“释门极乐世界乃是“境地”并非“佛土”,跟钩月玄境扯不上关系,我其实也说不清楚,只是听闻进入那里的人能够改变过去发生的事情,那地方情形如何?” 夜酩紧锁眉头,感到有些不可置信,便将在钩月玄境中的所见所闻全都讲了一遍。 张老铁听到夜酩发现一部无名功法乍惊又喜,让他即刻依循所学演示了一遍,只是看完之后却是一脸迷惑,又低头思索了一会,道:“此功法既是刻在那九重铁塔之上,想必是上古遗学,不过你切莫操之过急,待我先研究一番,以免行功出现差错!” 夜酩点点头,他此时心思都停留在之前的问题上,想想又接茬追问道:“因果不可知地什么事都能改变?” 张老铁知道夜酩话里隐含的意思,却是苦笑,“那都只是传言,我想即便能改变过去发生的事,也应该不会是所有事,否则当年你父母便不会死,你我也不会是今日这般境地!” 夜酩心中又有些烦闷,并未在钩月玄境到底是个什么地方上过度纠结,相信既然陨月既已化形,他终究会有一日能亲手揭开那里的秘密,但对于当年发生的事情,他却是没有任何办法,只能恳切的望向他爹,道:“爹,您为什么不愿意跟我说当年的事?” 张老铁眼中有抹难以掩藏的疲累,示意夜酩跟着他,转身走回卧房。 正房内,一盏摆放在破书桌上的油灯被铁针挑亮。 张老铁坐在桌旁又灌了一口酒,喘歇了一阵之后,才微叹一声道:“你想问什么今天便问吧,但当年我也并非事事亲历,只能讲我之所见!” 夜酩没想到他爹忽然松口,一脚刚跨过门槛,便急不可耐道:“我想知道当年我爹娘他们到底是因何事而死!” 张老铁没有看他,而是盯着桌案上昏黄的烛光,似乎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之中,此时他的腰杆不再笔直,身上也再没有那种时常令夜酩感到敬畏的气势,反像是冰天雪地中一个蹲在街角心愁炭贱的卖炭老翁,他沉默了好一会,才缓缓道:“其实一切都与你刚去过的地方有关,传说九州世界曾毁灭过数次,而钩月玄境乃是上古文明的遗迹,有很多人相信那里埋藏着数不尽宝藏和五金奇兵,谁能够找到并掌握它,便可成为统治人间的帝王,几百年来无数江湖宗门c豪阀贵族都想将其据为己有,但却从来没有人找到过它的入口,直到六十年前你父王和同门前去西极探险!” “六十年前”夜酩在心中回想了一下,缓缓道:“天元八年,北周改国号为大周,英王称帝,定都雍京,穆王功成身退,驾蜃舟泛于云海,与越帝羿相邀西游” 张老铁轻轻点头,又沉沉道:“他们的关系便是从那时起开始变化的,只是当时我没有进入其中,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那后来呢?后来又怎样?”夜酩追问。 “后来“偃师之难”你父皇母后因禅位之变死在宫闱乱战当中,乃是我亲眼所见,只是那时还没有你!” 张老铁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了一下,抬头看向夜酩,眼神里又透出了一丝无奈。 夜酩哑然,眉头渐渐拧在了一块,心中有些怀疑他爹是不是又喝多了,不过还没有等他发问,便看到张老铁又是面露苦笑,继续用低沉的语调讲了下去。 “我知道你奇怪,但事实就是这样,你父母当时并没有孩子,你还没有出生,我们这些门客在那场浩劫中死伤惨重,只有一部份人逃出了越逄军队的围剿,之后的事情和你知道的基本一致,他借口为义兄报仇,起兵伐越,终于实现了吞并天下的野心,直到天符四年,天现异象“七星曜日c月倾不周”,我们这些越王门人才又重聚昆仑,躲过大周幽察司的围剿追杀,等到钩月玄境再次开启,才又见到你的父母!” “他们不是死了吗?”夜酩瞪大眼睛,“怎么” “怎么会死而复生对吧?”张老铁面露苦涩,“这或许也是钩月玄境隐藏的秘密,我们也是觉得事情蹊跷,你父母当时看上去二十出头,忘记了后来发生的很多事情,还险些中了那姬满小儿的奸计,好在当年他们死前有过安排,后来知道了这几十年里发生的事,便想要带着我们这些人隐遁江湖,只可惜匹夫无罪c怀壁其罪,姬满小儿觊觎钩月玄境已久,一路暗中跟踪我们,之后便是那场书中记载的大战,只不过好的被说成了坏的,黑的被说成了白的,你父母最终宁肯死战也不肯弃城,死在了那场大火之中,我和少数几人负伤逃出后隐匿江湖,直到十五年前,按照你母亲临终前的托付,在玄境之外找到了你!” 夜酩本以为他听到真相之后会更加坚定接下来他要走的路,但令他始料未及的是他父母的死因张老铁也不是都能说清楚,而且事情听着很离奇,很像是一个志怪故事,其中包含着许多他无法理解的事情,和他之前的无数种料想都不一样,令他感到迷惘,如坠云里雾里,如果不是看到他爹的沉重表情,他甚至有些怀疑张老铁是不是在信口雌黄。 “有些事我也想不明白,或许他们有不得已的苦衷,又或许这就是所谓宿命,你相信宿命吗?”张老铁喝干了酒壶里的酒,还没来得及清洗的黑脸上也是充满了迷惑。 夜酩很长时间都还沉浸在故事当中解脱不出,他沉默了好一会,才肯定的点点头。 张老铁转脸瞧瞧站在门口的夜酩,已然是一名少年,个头也快要追上他了,忽然间他又想起了多年前那个风雪交加的子夜,在那片荒芜人烟的冰原,他从一堆废墟当中找到他时的情形,时间仿佛并未过去多久,当时的他还是个小婴儿,连啼哭之声都极为微弱,他本以为是救不活了,却没想到这小家伙竟然有如此顽强的生命力,往事令人感慨,又有些唏嘘。 “人生一世该怎样过,这确实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那牛鼻子老道这点说的对!”张老铁沉吟说道,又慨叹一声,“不过关于宿命却是另一回事,你想要为你的父母报仇,这天经地义,似乎是你唯一的选择,但这绝非你的宿命,我所说的宿命乃是命运之必然,是你无论如何做都逃脱不掉的结果!” 夜酩不知道他爹为何会突发这样的感慨,今晚所说的话听着都很怪,“我不明白,这和他们的死有关吗?” “当然,他们都是笃信宿命之人”张老铁忽然深吸一口气,将目光从夜酩身上移开,看向漆黑的角落,脸色有些微微泛红,有细密的血丝隐隐透出,似乎胸中有无穷怒意无处宣泄,最后只能都化为嘴角一抹苦涩。 夜酩的眉头已经纠结成一个疙瘩,“宿命也好,命运也罢,一切总要有个原由,我不相信他们会无缘无故选择去死,这根本不合情理” 张老铁将手里的空酒壶放到桌边,又瞟了眼夜酩手里的刀,想到刚才夜酩所描述的钩月玄境内部情形,尤其是那面星盘,又斟酌半响道:“这需要你自己去寻找答案,我想或许因果不可之地不仅能改变过去!” 夜酩略作沉思,忽然眼睛越睁越大,虽然张老铁没有继续往下说,但他却已经猜出了答案。 张老铁面带冷讽,“他已然是皇帝,能让他患得患失的东西不多,如此想来他非杀你的理由其实也简单,你的出生注定了他的灭亡,这或许也是宿命!” 新人,求推荐,求收藏!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6章 、丰家人 这个夜晚过的极不寻常,夜酩再没有问其他问题,他感觉脑子很乱,需要一些时间消化他爹所说的真相,他现在多少有些理解他爹之前“难言”的苦衷,有些事情不说出来反而更好,说出来只会徒添更多的困扰和烦恼。 在不知不觉中,父子二人聊了整整一夜,窗外天光放亮,张老铁赶着要去给雇主送货,简单洗了把脸,换了身衣服后,拿着东西去了城南的大车店,夜酩独自留在家中,本想要小睡片刻,但困意全无,并不觉得如何乏累,就将他的厢房里外都收拾了一下,又按例将他爹中午的吃喝准备停当,早早赶到了丰庆楼。 酒楼上午生意清淡,没什么客人登门,伙计刘二今天换了身灰布黑边短袄,肩膀头搭着条麻巾,正忙着规整座椅,看到夜酩打门口猫着腰进来,连招呼都不打就往后厨钻,哧溜一转身便堵在门口,将毛巾随手一抖,慢悠悠道:“这位客官,茅房在那边” 夜酩故作茫然抬头,惊讶道:“哟,刘二哥,忙着哪?” 刘二眯起眼睛如月牙,学着夜酩往常谄媚一笑,接着把脸一沉,“小夜呀,昨儿下午你说去茅房,让我替你知应着点后厨,怎么我这一直忙活到半夜,都没见到您老人家啊,你这五脏庙得有多少存货阿?” 夜酩一听刘二兴师问罪,忙狠拍了下自己的脸颊,一副痛思己过模样,赔笑道:“刘哥,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昨日我家中突有急事未来得及和您说,您多有受累,今日我补上行不?” “少嬉皮笑脸,来点实惠的,哪次你补了?”刘二把麻巾往肩膀头一甩,掐腰把嘴一撇。 夜酩眼珠转转,凑到刘二耳边低声嘀咕了几句,就看他立刻神情激动,双眼放光。 “你此话当真!”刘二正色道。 夜酩挺着胸脯道:“当然,但能不能成我可说不准,这娶媳妇还得靠刘哥你自己本事” “成咧!有你这句话就行!” 刘二拍拍夜酩肩膀,将他尿遁后害自己忙完前堂又清扫后厨,累得腰酸背痛的事忘得一干二净,琢磨着如果能通过夜酩,求他干娘刘寡妇去帮着他上西市卖包子的钱家说亲,这事十有八九能成,一想到钱三样闺女那俊俏模样和身段,心里乐开了花,简直比喝了蜜糖还甜,见夜酩转身要进后厨,又拉扯他道:“先去看老爷子吧,老人家喘病犯了,昨天晚上你不在,我可是额外帮着你熬了半宿药啊,不能诓我!” 夜酩身形一顿,愕然道:“喘病?昨天我临走时还好好的呀?” 刘二叹了口气,转身来到柜面上拎起一包药材递给夜酩,又偷偷瞄了后门一眼,跟做贼似的低声道:“昨天傍晚,大掌柜和二少当家打青阳回来,爷俩儿刚进门我就瞧出脸色不对劲,结果晚上临收工的时候,少当家呼哧带喘从后院跑出来,拿着药单说要去抓药,他那么身板还不知道,找你又不在,只有我腿脚勤快,现跑到堂上拿了药,回来也是我亲手熬的,老爷子这次可真的是被气的不轻,听说是因为二少当家的婚事!” 夜酩眨眨眼,不解道:“给亲家的彩礼不都过了吗,又出啥叉子了?” 刘二无奈苦笑,“哎呀,婚事吹了,听说二少当家另有心上人!” “啥?”夜酩听到嘴巴张的老大,半天没合上,又看刘二一脸哭笑不得神情,却是再没心思闲扯,拿着药便跑向后院老宅,来到僻静小院外也没敲门,径直推门冲了进去,结果正瞧见一个手拎食盒的年轻妇人领着一个五六岁的男孩站在房门前,正是丰老爷子的孙媳妇王氏和重孙子丰今墨。 如果放在往常,夜酩来丰老爷子这里,遇到有丰家人在,总会刻意保持距离,将身为徒弟的礼数作足,但今日却是不同,听说老爷子被气病了,他心中焦急万分,也顾不上周全,只朝年轻妇人匆匆叫了声“嫂子”,便紧跑几步跟着进了正房,待看到丰老爷子正坐在八仙椅上闭目养神,看似不像刘二形容的那般严重,才略微定下心来。 丰老爷子有两个儿子c两个孙子,对夜酩一直都不错,因为早年间凌水河闹洪灾,张老铁曾救过落水的丰老爷子和他大儿子的命,这份恩情丰家人一直都记着,所以夜酩来丰庆楼帮工,没人把他当下人或雇工看待,相处也很融洽,但作为后嫁入丰家的王氏,私下却是有些看法,总觉得老爷子有点偏心眼,对夜酩比对自家丈夫还要好,所以每次见到他心里都酸溜溜的。 王氏今晨来小院也是因为昨夜老爷子发了大火,这件事跟她娘家弟弟有些关系,她虽然之前并不知情,但于情于理都应该来跟老爷子道个歉,再解释一下,只是这家丑不可外扬,没想到夜酩后闯了进来,只能将之前准备好的一套说辞改了,进门后屈膝一礼道:“爷爷,孙媳妇来给您老请安,听家宸说您老昨日病了,今日可觉得好些?我熬煮了些参粥,给您送来尝尝!” “放下吧,一会再吃”丰老爷子微抬眼皮,只面容冷淡的点点头,便转眼将注意力都集中到小男孩身上。 小男孩长得虎头虎脑,脸蛋鼓鼓的,眼神很机灵,来到老爷子跟前跪拜磕头,“今墨,见过太爷爷,祝您老福寿康” 约是王氏进门前教过小家伙说些吉祥话,可小男孩刚看到平素里经常陪他玩耍的夜酩,精神溜号把先前背好的词给忘了,跪在地上支吾半天也没把话说全,王氏见状脸色微嗔,但不敢当着老人的面责骂儿子,只得轻声提醒小儿子要祝太爷爷身体康健,福寿万全,又撇了眼夜酩,心头有些不悦。 丰老爷子倒是见怪不怪,将小男孩拉起来,笑眯眯道:“今墨,今日怎么没去学堂,想太爷爷啦?” 小男孩最会看他娘脸色,怕待会出去挨责罚,眼珠转了转,稚声稚气道:“今日学堂先生有病告假,今墨甚是想念太爷爷,听说您老昨天被我二叔气病了,娘亲说这事她之前真不知道,我舅舅他是好心办了坏事,但这事情也不能都怪他,他也不知道我爷爷已经跟严家递了彩礼单子,本也就是想让我二叔偷着看看那姑娘,却没想到二叔他” “今墨”王氏本来想等着夜酩不在,好找给话头跟老爷子解释一下事情经过,却没想到昨夜跟丈夫的对话全被儿子听了去,又不分场合一股脑都说了出来,脸色顿时有些挂不住,有心喝止但又转念一想,或许让儿子说更好,才没有打断小孩子的话。 丰老爷子听丰今墨这番说辞,面露惊讶,有些不可置信一个五岁孩子能够把话说得如此流利,又抬头看了王氏一眼,看她虽然面露愧色,但眼神没有躲躲闪闪,又从茶几果盘里拿过两颗红枣塞到小男孩手里,和声和气道:“今墨啊,告诉太爷爷,你刚才说的话是谁教你的?” 丰今墨毕竟是个小孩,不知道丰老爷子为啥这样问他,一五一十道:“是我昨天听爹娘说的,太爷爷您老别生气,我外公他老人家昨天稍了口信来说已经罚了我舅舅,还说过几天就来龙门城看您!” 丰今墨人小鬼大,话越说越溜,竟是将他娘亲要讲的话都说了出来,丰老爷子听到这些心情略微舒畅了一些,对王氏道:“我知道你和家宸没掺和这事,你待会便让人稍信给你爹,告诉他不必劳烦过来一趟,这事你兄弟是一番好意,主要还是家禾那浑球欠收拾,跟他人没关系” 王氏看丰老爷子没有要责怪她的意思,忙点头应是,又打开拎来的餐盒,盛了碗热腾腾的参粥端到老爷子身旁,但一下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好,只得没话找话道:“爷爷,您老昨日生那么大气,要不下午我再让家宸过来一趟,给您施针调理一下气血?” “不必了,药铺那边离不开人,现在只有家宸一个人在,我没什么大碍,这有夜酩在就行了!” 丰老爷子随口吩咐了一句,又拿起参粥放到嘴边吹了吹,却是没想到这原本随意的一句话,听到孙媳妇王氏耳朵里便不是滋味,她早前就听儿子学过,说太爷爷打算把家传的厨工手艺c千金难买的药方都传给夜酩,之前还不知是真是假,但眼下看却已是八九不离十,便又忍不住瞧了夜酩两眼。 从打刚才进屋,夜酩还没有插上话,但王氏的复杂心思他却是有所感应,也觉得就这么不说话在旁边等着很尴尬,便想要打声招呼后去柴房给老爷子熬药,却没想到刚要开口,又被屋外急切的敲门声打断,伙计刘二急匆匆来到正房,也顾不上和王氏打招呼,见到丰老爷子便躬身道:“老掌柜,前面雅座来了几个客人,点了四样菜“空碗立柱”,看样子来者不善,大刘师傅c小李师傅正在楼上跟他们盘道呢,那些人说啥不走,叫嚷着要请您老过去唠唠” 丰老掌柜略感愕然,丰庆楼开了小二十年,很少遇到同行过来砸场子的情况,开门做生意讲究和气生财,有钱大家一起赚,凡事细水长流,犯不着为了仨瓜俩枣闹别扭。 “什么来路盘清了?”老爷子不动声色问。 “小李师傅问了,他们是从青阳楼外楼来的”刘二微低下头,用眼角余光偷看了眼站在老爷子身旁的王氏。 王氏微微一愣,青阳县是她娘家所在,而这“楼外楼”是那里屈指可数的一等大酒楼,但素来和她本家没啥瓜葛,却不知刘二看她作甚。 “楼外楼?”老爷子暗自嘀咕,将已然温热的参粥喝下小半口后,道:“点了什么?” “菊花豆腐c响油水参c葵花斩和炒黄芽”刘二搓搓手,他在丰庆楼当伙计也有五年了,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事。 “人家来吃饭,想要考考咱们丰庆楼掌勺的手艺,也没有什么大不了,让大刘做了便是,跑来找我干吗?” 刘二心说看来今天免不了要得罪大少奶奶,要只是来个同行,想见见后厨掌勺大师傅,他会慌里慌张跑后宅来吗? “那楼外楼的人说了,咱们丰庆楼少当家和王家娘舅到楼外楼吃饭不守规矩,非但没给钱还故意污蔑说菜品不干净,坏了同行不拆台的行规礼法,他们说听闻老掌柜早年间是红遍南国的名厨,德高望重,特携弟子徒孙来拜拜您老神仙,还说” “还说什么?”老人家听到刘二的话,并没有如何惊讶,面色依旧平淡如水。 “还说如果丰庆楼连这四样菜都做不好,就把门前的花楼趁早拆了,四个灯笼换成俩,这样才说得过去” 刘二说着擦擦脑门上的汗珠,大冷天突然觉得浑身燥热。 啪!丰老爷子把手中的粥碗往桌上一墩,又看了眼王氏,道:“你爹捎信来说没说今墨舅舅带着家禾去看的哪家姑娘?” 王氏本已为刚刚一天乌云都散了,哪成想伙计刘二又来这么一出,也是有些慌张道:“信里没细说,只说我那不成材的弟弟跟家禾去楼外楼吃了顿饭,说是饭后偷偷去见了一个姑娘”王氏说着说着,忽然好似想通了什么,露出一副恍然大悟又不可置信的神情,失声道:“二叔他瞧上的莫不是楼外楼那个于大丫吧?” 丰老爷子闻听重重叹了口气,又揉揉眉心,道:“这个浑不吝到底随了谁!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 说完,老爷子便起身就往门外走,看架势是想要亲自出面,可刚起两步,便是一阵剧烈喘息。 夜酩一直在旁边,忙放下手里的药包,上去扶住丰老爷子,道:“老爷子,您身体不大好,还是在屋内歇着吧,要不我替您去看看,要真像嫂子猜的那样,我们现在还是先装糊涂为好,把这几位客人先劝走,这样您和大掌柜也好有回旋余地,不然您一旦过去,他们怕是就要立马讨个说法了!” 丰老爷子听夜酩这么一说,又略微斟酌了一下,脸色微缓道:“你想试试?” 夜酩先是陪笑挠挠后脑勺,又肯定点点头。 王氏虽然打心眼里有点排斥夜酩,但想到眼下这件事,也觉得夜酩出的主意更妥当一些,便也插话道:“爷爷,我看夜酩说的对,倘若真是瞧上了那于家丫头,人家找上门咱们才赔礼,过后难免会让于家觉得不舒服,免不了又想出什么折子刁难二叔,他也是老大不小,难得有个能看对眼的,这样咱家也好有时间准备,要提亲也是得咱们先登门” 丰老爷子砸吧一下嘴,又缓缓坐回椅子上,略微点点头,又看向夜酩道:“也好,这四样菜,你都做过吗?” “一样没有,所以才试试”夜酩摇摇头,神情却是很认真。 丰老爷子忽然呵呵一笑,心情不知为何瞬间好转,“试试就试试!” 写作不易,求收藏!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7章 、搬门槛 这一老一少打的哑谜,刘二和王氏听不懂,总觉得有些儿戏。 可既然老人家发话了,刘二作为伙计自然不敢多说,而王氏此时满脑子都是在想着怎么认错,别惹老爷子太生气,也没心思琢磨这其中缘由。 夜酩转身揉揉丰今墨的脑袋,而后和刘二两人出小院快步赶往前堂。 丰庆楼的二层格调素雅,布置有数间以花草命名的雅间,装置谈不上如何讲究,也没有如那郡府州县有名气的大酒楼一样,不惜重金购置名人字画悬于厅堂墙壁,以增添楼内的文情意趣,巧在用料天然质朴,以廉价耐磨的南方红竹铺地,用本地山上伐的杂木搭建隔断,反倒给人一种返璞归真c妙手天然之感。 吱嘎!吱嘎!一阵竹地板轻响。 夜酩换上一套跑堂伙计行头,随着刘二来到“兰花”雅间。 房间内有一张八仙圆桌,分坐着四名男子,中间正座是个略显清瘦c脸色蜡黄的中年人,旁边陪着一个膀大腰圆的胖子,如一座肉山相仿,两人正慢条斯理的品着茶,脸色不喜不怒,波澜不惊,而两个坐在下垂首学徒打扮的年轻人,正说笑着往各自面前的空碗里立筷子,立了倒c倒了立,来来回回。 大刘c小李两位师傅站在桌边,脸色隐有怒意,要说他们在丰庆楼干活也不少年头,大小阵仗也见过不少,往常遇到嘴巴刁钻的客人,如果菜品口味轻重不合适,上来陪礼道个歉,再重新做一道也就是了,可从来没遇到过今天这种情况,菜还没做就上来被一通数落,刚刚小李师傅嘴快与主事人盘道几句,已经递过去很多客气话,可对方就是一直不依不饶。 雅间门被推开,夜酩和刘二进来,四位来者不善的客人都是一愣,原本他们是想等丰庆楼老掌柜上来,就与其说道说道,却没成想来了一个看上去十四五岁的少年,均有些不明所以。 夜酩看看眼前几人,脸色浮出笑容,十分客气躬身道:“几位当家辛苦,刚刚小店有些招待不周,还望各位大量海涵,我们老掌柜前日偶感风寒,此时不便出行相迎,不知诸位有何见教?” “你谁呀,说上话了吗?”两个主客还没言语,旁边一个带灰帽的年轻人拿筷子轻敲了一下碗边,叮的一声脆响。 夜酩挺起腰杆道:“我是这里的帮厨,丰大当家这几日出门未归,老爷子腿脚不便,吩咐我过来招呼一下各位。” “哟嗬,你们这丰庆楼排场真大啊,见教不敢当,怎么着我们当家想要拜拜老神仙见不着,不说派个有头有脸的出来,却打发你一个小厮来招呼,这是没看得起我们哪!”另一个长得细皮嫩肉却面带邪气的年轻人,滋溜喝了口茶,神色不善。 一旁的大刘c小李两位师傅和夜酩关系非常,都知道丰老掌柜最喜欢这老徒弟,听夜酩如此说是老爷子授意,刚刚微躬的腰也都渐渐挺直,只有跟在后面的刘二心里打鼓,不知道夜酩这是要唱哪出戏。 “四位莫急,要见真佛在自性!有本事自然得见,没本事拜山无门!”夜酩语气柔和,但话里的意思却很硬气。 两个年轻人听不懂,可正座上那位清瘦中年人却放下手中茶杯,冷笑道:“小兄弟说话有彩儿,那就说说菜吧,让我们也长长见识” 夜酩脸上带笑,上前一步抱拳道:“这位大当家,菜当然要吃到嘴里再说好坏,光说不练那是假把式” 膀大腰圆的胖子一脸肥肉微颤,咧嘴不屑道:“行,派个小孩上来搬门槛,那就让你先搬下去做上来再说,免得传出去说我们以大欺小!” “那请问四位当家,这四道菜有什么忌口讲究?”夜酩微笑道。 清瘦中年人声音阴沉,“听说丰庆楼菜品味道了得,我们是慕名而来,这菊花豆腐现如今这季节,当以冬菊报春来最妙,葵花斩要半分瘦c半分瘦才好,水中参最好是三两肉,不然没嚼头,黄芽菜吃得是个爽脆,当然瓦盖头配陈年老醋最合适不过,就是不知道这些你们这丰庆楼备齐了否?” 夜酩想了想,他在后厨帮工对配料最清楚不过,微笑道:“客官有要求理应照办,我这就安排,几位稍候” 说完便又退了一步,才转身带着大刘c小李两位师傅和刘二出门,临到门口吩咐一句“给客观看壶菊花茶,开胃降降火!” 小李师傅跟在夜酩身后,低头满脸羞愧,他比刘二年长五岁,一身手艺多半学自丰庆楼如今的大当家丰宏业,算是老爷子的徒孙,在后厨是个通才,红白案样样都做得来,平时没事总爱讲究搬弄一些汤店行的规矩门道,显示他是个老江湖,可刚刚看到夜酩的表现,两三句话就把对方说服了,当真有些汗颜。 这市井三十六行,做汤店开餐馆算开门生意,免不了会遇到一些故意挑刺的客人,行内人之间相互找茬有很多讲究,就拿“空碗立柱”来说,那筷子两头尖细,要想立在圆底海碗里几乎不可能,而这只是内行间较劲的一种手段,任谁看到有这样一桌客人摆弄碗筷,既不吃饭也不点菜,都会觉得来者不善,再有就是“说菜”,未曾做菜先说说,是相互考验学识,菜如果都说不清楚怎么做,那还算会做吗?而夜酩刚刚巧言把这两关直接绕过去,算是帮他们解了围,这同行间进一步当仁不让,退一步来者是客c礼让三分的门道,也表现的不卑不亢,意思十足,让他不得不心生佩服! 出了雅间的门,几人来到僻静背人处,夜酩先是略带歉意对师兄大刘和小李师傅抱拳,他作为一个小字辈,这等于是抢了掌勺的风头。 大刘c小李两位师傅自然不会怪罪夜酩,原本他们私下关系就非常好,把他当成个小兄弟看,相互一问才知道是老爷子授意让他过来帮忙,当听到夜酩说他今天想要借个灶眼亲自上手的时候,小李师傅嘴直就问“你行吗?”,他知道夜酩的本事,在冷盘斫脍上得了老爷子的真传,但那毕竟是冷拼,真要上灶摆弄锅铲,还是给前来找茬挑刺的客人做菜,多少有点信不过,以为老爷子暗中吩咐了些手段。 大刘师傅在丰庆楼是实打实的顶梁柱,为人憨厚,不善言辞,但多少知道一点夜酩和老爷子之间非比寻常的关系,因此没有任何疑义,只说你就说怎么干吧。 夜酩看两位师傅同意,也没客气当下吩咐二人各自去取原料,分别是一颗嫩黄大白菜竹盆大个泥鳅,外加一坛晋州陈年老醋。 刘二让另外一个伙计去泡茶送茶,好奇跟着进了后厨,一为瞧瞧夜酩的手艺,二是帮着知应一层散客点的吃食,而夜酩来到后厨没先干别的,而是在菜案上先找了两把趁手的刀,一把半边月,一把小柳叶,又试试刃口,觉得足够锋利,便开始着手做菜。 第一道“葵花斩”又名葵花斩肉,是一道需要火候文煮慢炖的菜,一般讲究食客要吃这一口都会提前来店里先打声招呼,今天店里并没有提前预备,大刘师傅和夜酩商量要用“秤砣蒸”去做,夜酩觉得是个好法子,不过又取来几个腌咸鸭蛋,不知打什么鬼主意,只看他找来一块猪五花,用刀把猪皮去了,把肉改刀成石榴子大小的肉丁,随后又切了些菜丁,调以佐料c薯粉c鸭蛋清将肉料混合上劲,又弄来一块水晶皮冻,用小勺剜出几颗元宵大小的圆球,用小柳叶将其间掏空,把咸鸭蛋黄放入其中,包裹到大肉团里,做了四颗大肉丸子,放入清汤砂锅中。 秤砣蒸是丰老爷子早年从南边带回的奇葩物件,丰庆楼的镇店之宝,别家餐馆难寻,锅底是铁铸的,形似一个坛子,顶口盖子有内外两层,内边镶嵌铁圈锁扣,顶端留有气孔,上面有个形似秤砣的物件,故此得名,用这口锅做菜平平,但如果是焖肉就要比其他普通铁锅快上许多,怎么个原理夜酩和大刘也搞不清楚,只知道这是个宝贝,遇到急活才请出来用用。 肉丸大锅套小锅蒸上之后,夜酩又让大刘c小李两位师傅一个收拾泥鳅个片白菜,而他则拿来一块嫩豆腐置于清水碗中,用小柳叶将方方正正的豆腐削成一个鸭梨形状,用手轻掂觉得有些过嫩,又用笊篱把豆腐球在响边水里汆烫须臾捞出入冷水拔上。 大刘c小李两位师傅手脚麻利,很快便将泥鳅去肠洗净,白菜片成了菱角形,两人对先前夜酩料理葵花斩的手法都感到非常新奇,隐约能猜出几分用意,可看到夜酩把好好一块豆腐弄成个蛋形就都猜不透他到底要干啥了。 随后按照夜酩的吩咐,大刘将泥鳅飞水抄成半熟,小李也按照要求用干菊花吊了一大碗颜色嫩黄的鸡汤,一切准备停当之后,夜酩才来到灶台前,让大刘师傅的徒弟给灶眼添炭鼓风,而他则把那盘半生不熟的泥鳅入锅加佐料爆炒上色,小李师傅看夜酩有两手,就是动作略显生疏,而且翻炒的泥鳅火候有点短,就想要上前去说,却被平素憨厚的大刘拦住,还递给他一个奇怪眼神。 夜酩最后做的是炒黄芽,这道菜是四道菜品之中难度最低的一道,关键在于选料要好,白菜最好是六十日的瓦盖头,菜帮要洁白如玉,菜叶要嫩黄,不能绿也不能是老黄,否则炒出来就不够爽脆,这就要求店家在秋季储存白菜时在进料c贮藏上都要细心留意才行,再有就是那坛晋州陈年老醋,有它缺它炒出来的菜天壤之别。 四道菜做好两道半,夜酩却胸有成竹一般让几个伙计帮忙端着上菜! 小李师傅还是有些担心,脸色流露出来几分疑惑,只有大刘憨憨一笑,似乎很期待一会夜酩还会有什么出奇手段。 求各种票!拜谢!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8章 、技惊座 兰花雅间内。 四个等着上菜挑刺的青阳楼外楼客人,已经面露不悦之色。 夜酩一来一回加上先前盘道时间,加起来已有半个时辰,两个老点的还沉得住气,两个年轻人已经开始骂骂咧咧。 夜酩推门进雅间,笑脸迎道:“几位客官久等,今天斗胆在几位行家面前班门弄斧,还望多多海涵,先上一道炒黄芽” 等在门口的刘二听夜酩吩咐,迈步进入雅间,将一盘炒黄芽放到桌上,房间内顿时腾起一股醋香。 一胖一瘦两个主客不动声色,一旁那个戴灰帽的年轻人抓起筷子夹了片白菜,借着光看看,而后把筷子一撩,也没去尝,懒洋洋道:“这菜还算新鲜,就是火候差点,这么半天就弄好一道吗?” “四位别急,上第二道”夜酩微笑回应。 大刘师傅带着一个徒弟将那盘夜酩炒制尚未全熟的水参放到桌上,而后从徒弟手中拿过一只烫手的铁勺,将一小碗红椒麻油倒入其中,而后看夜酩点头,便将热油泼到菜盘子上,顿时就听得一阵噼啪作响,鱼片色泽诱红,椒香四溢。 那坐在副座上的胖子见此情景眼神微眯,不动声色拿起茶杯,抿了口茶。 夜酩嘴角微挑,接着道:“上第三道” 小李师傅进屋,端着已经分装在四个白砂小碗里葵花斩放到桌前,默默退了半步。 另一个细皮嫩肉的年轻人伸脖子看看,撇嘴道:“这器皿倒是新鲜,可火候远着十万八千里,葵花斩不炖上两个时辰哪能入味?” 夜酩听着淡笑道:“几位都是行家,确实这葵花斩应该文火慢炖一个半时辰以上才味道最佳,但今日事急从全,老爷子那边让我照应几位,所以我斗胆用上一回丰庆楼的宝贝,这味道我敢说丝毫不差,今天各位远道而来,我先借花献个佛” 说着夜酩从身旁小李师傅手里拿过一把汤勺,取过一小碗葵花斩肉,用汤勺在肉丸上轻轻一压,就见那砂锅中的肉团逐渐塌陷,与此同时沿着肉团四周,有丝丝缕缕的嫩黄汁液被挤出,散到周围白色汤汁之中,形成一片片好似葵花瓣模样,随后再把勺子一撤,一股嫩黄汁液恰好从肉团上面凹陷处溢出,在砂锅中开出一朵葵花! 正座清瘦中年男人原本气定神闲,只是吊眼皮看着夜酩耍把戏,没太把他一个半大孩子当回事,可当看到勺子按到肉团上,葵花瓣开始成形之时,神色微微一动,视线盯着面前小小的砂锅凝神半响,显然这道菜有些出乎他的预料。 那旁边陪坐的胖子也是神色微变,刘二此时恰到好处递过几只勺子,恭敬道:“客官请用” 夜酩看两位主客神色变化,心中略定,又喊道:“上第四道” 一碗散发着淡淡菊花香味的鸡汤被放到八仙桌上,夜酩不动声色拿过柳叶刀,从一并端上桌的冷水碗里取出先前那形如鸭梨的嫩豆腐,对四人道:“四位远道而来丰庆楼,刚刚这位大师傅说菊花豆腐当以冬菊迎春开为最妙,那我便做一朵冬菊给各位尝尝鲜” 说罢,摆动手中的小刀,也没去看手里的豆腐,而是一直笑眯眯盯着主事两人,双手如同冬日在团雪团般不停动作,柳叶刀便似活了一般竟在手指尖飞舞起来,并且越转越快,令人眼花缭乱。 主座上那位清瘦中年人见状隐隐有些坐不住,眼神直勾勾盯着夜酩手里的刀,嘴巴渐渐张的老大。 片刻之后,夜酩将手中豆腐轻轻放入汤碗之中,手微微一松,便有一大朵雪白娇艳的冬菊在嫩黄的汤汁中缓缓绽放。 哗啦!面色蜡黄的清瘦中年人看此情景蓦然起身,碰洒了杯中茶,眼睛盯着汤碗,脸色惊异至极。 “指尖毫光烁,凝花落羹盘,这是” 此时中年人身旁胖子看到从夜酩手中变化而出的豆腐菊花,心里也非常吃惊,但却没有如何失态。 “王叔,你怎么了?什么光?什么盘?” “少东家,这是斫脍神技啊!如果我猜的没错,此技应为舞梨花!” 中年人只觉得脸颊发烫看了胖子一眼,却不敢再正视夜酩,不顾仪态端起桌上的汤碗,仔细端详那盛开的冬菊,只看那菊花大如平盘,叶若雀舌,在嫩黄汤液中微微荡漾,当真恍若真菊花一般。 旁边两个年轻人从刚才上第三道葵花斩时就有些着急,此时从桌上拿起汤勺各自学着夜酩把那葵花斩肉一压,也都瞪大了眼睛,再看到清瘦中年人缓缓放在桌子中央的菊花豆腐,尤其是里面惟妙惟肖的菊花,顿时瞠目结舌,那个细皮嫩肉的年轻人有点不信邪,竟拿起筷子去夹了一下那豆腐做的菊花,仿佛觉得是夜酩耍诈把真花放了进去,可当筷子碰到菊花时,脆嫩的花瓣散落,一下竟没夹起来。 夜酩微微躬身道:“这位小当家,此为汤品,应用羹匙” 那细皮嫩肉的年轻人脸色红一阵白一阵,身体缩回座位,看夜酩仿佛怪物,再没多说半句话,老老实实坐在一旁再不言语。 “这明明是菊花,怎么成了梨花,有什么讲究吗?” 那副座上实则才是正主的胖子神色不善,凝眉瞪着清瘦中年人,显然觉得刚才有失脸面。 “少东家我们走吧” 清瘦中年人神情落拓,好似受到不小打击,并没有解释其中意思,只是觉得此刻无颜面再坐下去。 这时不光是坐着的四人惊讶不已,在场除了大刘有点心理准备c包括小李c刘二和两个帮忙上菜的学徒也均都一脸不可思议,以前他们只见过夜酩给客人斫鱼片,却没见过还能做雕花豆腐,而且看他刚才一脸轻松,这手艺怕是已经暗中练了许久。 那正主胖子看身旁的王叔垂头丧气,虽然脸色十分难看却没有发作胡搅蛮缠,也算看出点水深水浅,前面是他们立门槛拦着两位丰庆楼的大厨不让他们下去做东西,后来夜酩来了一番盘道之后,本想着等菜桌上来再论个高低远近,结果没想到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面,如果此时再胡搅蛮缠,那回头传出去他们楼外楼的脸面可就真丢尽了。 那胖子脸色讪讪从怀中掏出一颗银粒子往桌上一拍,而后和清瘦中年人起身快步走出雅间,夜酩几人让开一条道路,谁也没主动说话,其后两个年轻人也都灰溜溜跟下了楼。 丰庆楼牌楼之下。 四个觉得颜面无存急匆匆而走的客人,正要上门口等候多时的马车,却被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跑来喊住,只听他口吃伶俐的叫了两声叔叔伯伯,而后恭敬施道:“各位,这是我太爷爷托代为转交楼外楼老当家于老爷子的信,请收好,我太爷爷还说这件事是丰庆楼有错在先,他已经差人去青阳那边处理此事,希望诸位念在同为一个祖师爷的份上,不要与晚辈计较,来日定当派人登门赔罪” 领头的清瘦中年人接过信,也不知该对一个七八岁的孩子称呼什么好,便点头道:“不敢当c不敢当c老神仙客气了,我回去一定转交老当家,请这位小小当家回去告诉你太爷爷,就说青阳后辈许进,今日多有得罪,告辞!告辞!” 客人终于走了。 夜酩站在楼门口,总算松了口气,身后跟着小李师傅和两个跑出门看热闹的学徒,大家此时都在用惊奇的眼光盯着夜酩,仿佛从来不认识他一样,搞得他一回身被吓了一跳,好在有丰今墨及时解围,暂时免了被问东问西的苦恼,直接被叫进了后宅。 丰老爷子此时正坐在太师椅上喝药,王氏则规规矩矩站在一旁服侍。 夜酩和丰今墨走回后宅,小男孩路上满脸崇拜之色,一直嚷嚷着问这问那,最好奇那朵豆腐菊花是怎么做出来的,夜酩三言两语答着,一问才知道老爷子刚刚去了二楼,一直在隔壁雅间坐着,一切尽收入耳。 正房内,丰老爷子看到夜酩笑呵呵进来,便朝王氏徐徐摆手,示意让她带着孩子先回去,小男孩丰今墨自然不情不愿,却被王氏暗中丢过去一个眼神,吓得瘪嘟着小嘴随她退出房去,三步一回头恋恋不舍走出院子。 丰老爷子看着母子俩人背影叹了口气,放下手里的药碗,眼眸中尽是暮色,缓缓道:“夜酩啊,你小子脑瓜够用c手脚也灵活,是块好材料,就是之前一直不上心,好在昨日有一番领悟,只是这司厨之事光靠聪明难成大器,我给你的那书你不但要巧学,也要笨学,有些本事只有够笨才能学到身上,你可知今天这几样菜你差在何处?” 夜酩本以为今日发挥的不错,老爷子会心感宽慰,却没想到非但没有起到作用,反而让老人看着越发忧心重重,但他确实真不知道自己差在什么地方,咧着嘴躬身道:“老爷子您给说说呗” 丰老爷子作了一辈子开门生意,哪能看不出夜酩的心思,他其实心里对夜酩今日的表现还是很满意的,但是看夜酩有些飘飘然,却是不想这样纵容他,于是继续板着脸道:“那道菊花豆腐的刀工勉强,斫脍八法的窍门在于腕劲和指劲,你虽然掌握了要领,但这梨花刀的功夫还没练到指尖,除此之外的几样菜都弄得似驴非马,先说那葵花斩,你这光看着颜色好看,就不想想那鸭子是吃鱼的,鸭蛋本身有股子腥味,用鸭蛋清去调肉馅,又没加酒去腥,鱼腥加肉腥,这煮出来的大肉丸能好吃?再者你小子倒是心眼快,把个咸鸭蛋黄放到肉里面,这是要学那清炖蟹粉,模样倒是挺像,但人家放肉里的是蟹黄,流出来的汤汁自然汤鲜味美,你做出这汤是啥味道你尝过吗?” “再说那道响油水参,这菜本来应该是先炖后烧的菜,你可倒好听人家说要有嚼头,就用飞水法把肉弄熟了,再临上桌时浇上热油,这倒是新鲜,但泥鳅这类河物与那南国黄鳝不同,本身有泥土味而且还带着刺,不炖就烧,光靠麻椒油哪里能去除,再说即便泥土味被麻油浇没了,但肉味也一同没了,吃着根本就不知道是什么肉,你觉得这也是我教你的,我老头可从没这么教过徒弟” “还有那盘炒黄芽,看似最简单,实则极考验火候,勺功不练到位,白菜炒出来丢了魂,吃着便没啥大意思” 夜酩听老人家几句话直指要害,有些尴尬,“老爷子,那这几道菜该咋弄?” 丰老爷子又端起茶杯,慢慢喝了口茶,道:“手艺不是看出来的,终归要多练多试,今天先不告诉你,回去多想想,明日再来细说吧” 夜酩不甘心挠挠后脑勺而后谄媚一笑,还没说话,就看丰老爷把茶杯往桌上一撂,道:“笑出花儿也没用!” “嘿!”夜酩暗叹无奈。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