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监国皇帝》 正文 第一回 见圣驾弈棋诫世子 得警讯施计走高阳 临江仙京师怀古[1] 燕子矶边明月夜,烟笼双水洲头[2],梅香馥郁引群鸥。 龙盘虎踞地,六代帝王州。 王谢[3]寄奴[4]埋古冢,盛衰功罪难留,古殿深宫几春秋。后庭[5]吟不尽,悲恨续新愁。 这是本书一位帝王所做的一首临江仙,称作《京师怀古》,这位帝王所述京师,即今日之南京c京师c应天也。确是说不尽的帝都气象,道不完的千载兴衰。它北有钟山c覆舟山,西有鸡笼山,东有石城山,北临大江,又有秦淮河自南而北穿城而过,西入大江,被横截其间的白鹭洲分为两支,浩浩荡荡奔流东去,确实虎踞龙蟠,气象万千,六朝旧事,尽付东流。大明太祖高皇帝起于布衣,提三尺剑,历经百战,始有国朝,定都金陵,改称南京,亦称京师。立朝三十一年,高皇驾崩,立皇太孙朱讳允炆为帝,年号建文,不觉已一年有余。天下太平,铸戈为犁,百姓安居乐业。然洪武之时,高皇居京师,而令诸子藩屏边镇,统帅边兵,令内外之敌,莫敢窥视朝廷。及至高祖驾崩,新君继位,各藩皇叔,辈分尊崇,难免恃尊而骄,多行不法,乃至尾大不掉。天子幼冲,深感如芒刺背,议于臣工,有齐泰c黄子澄者,天子近臣,献计于朝廷,故朝廷下旨削藩。只为这事,却引出许多故事。 此时的南京正值五月天,已进入小暑,空气中散发着水汽,不管你走在哪里,感觉都是湿漉漉的。似乎微风也饱含水汽,让人感到湿热的难受。刚下了早朝,建文皇上单独留下了朱高炽,赐过早膳,宣他进右顺门西偏殿下棋。这位曾经的皇太孙继位已过一年,他身着皇帝常服,二十几岁,中等身材,面白无须,一双柔和的眼睛给人更多的是亲切感,说话语调略显低沉:“卿与朕情同骨肉,自幼一起读书玩耍。此番进京,为何不单独来见朕?”手里拈着棋子,并不落在棋枰上,眼睛看着燕亲王世子朱高炽。朱高炽慌忙把棋子放进盒里,就要站起来,皇上摆摆手,示意他坐着。朱高炽身着世子常服,头戴翼善冠,冠脚俯垂向前,显出超郡王一等和王世子的尊贵,身穿盘领窄袖金织盘龙红袍,玉带皮靴。他长得高大魁梧,有几分胖,圆圆的脸显出几分憨态,明亮的眼睛不敢直视皇上。圆脸上渗出细汗,一是常居北平,不惯京师暑热,二是有几分紧张。站在后面的几位中人在使劲地踏着扇车,室内的四角都放着冰盆。皇上所言不虚,高炽洪武十一年所生,小皇上两岁。一起读书一起玩耍。而今君臣分际,尊卑有序,当然是此一时彼一时,遂道:“臣弟在藩,无时无刻不思念皇上,此番进京祭拜太祖高皇帝,于大典时有幸一睹龙颜,臣弟已是知足,皇上万几宸函,为我大明亿兆子民宵衣旰食,臣弟怎敢打扰皇上。” 朱允炆对高炽的奏对很是满意,落下一棋子,说道:“卿所言极是,朕自登基以来,确实有批不完的折子。今日诏卿前来,只是兄弟之间说说话,下下棋。想这些兄弟,卿的棋艺堪称第一,在群臣中也难逢敌手,今日使出手段,与朕对弈一局。朕每逢下棋,不是赢就是和,朕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哈哈。”皇上的笑声让高炽打了一个寒颤,马上欠身说道:“皇上此言,令臣弟汗颜,年少无知之时,懂什么棋艺?而今皇上胸怀宇内,腹有机谋,棋艺自然大涨,岂是臣下所能项背?太祖常讲,棋艺就在于人的胸襟,可见此言是真真的。”朱允炆点点头,接着说:“太祖高皇帝实乃历朝历代第一圣主,洞察事情。”朱高炽听得明白,皇上同意了他的话。听皇上接着说:“高炽,”听到皇上喊这一声名字,几乎把朱高炽的眼泪喊下来。皇上不经意地问了一句:“看到朕罪己诏否?” 世子明白,上月京师地震,燕子矶c蒲子口c下关几处民房破损严重,并且都有伤亡,知道皇上下诏罪己,遂老老实实地回答看到了。皇上接着讲:“地震次日,群情汹汹,这些讨厌的御史c科道,折子雪片似地上来,虽未明讲,朕也知其意,无非是朕施政不德。有的奏谏放各位王叔归藩,恢复爵禄,这让朕着实难办。”说完叹了口气。朱高炽知道,近几年朝廷在削藩,首先是周王被贬为庶人,迁往云南蒙化,上月看到朝廷邸报,齐王c湘王和代王三位亲王皆被废为庶人。齐王被逮至京师,圈禁起来;代王被软禁在大同封地;湘王不堪受辱,为保名节阖家焚死。高炽听皇上问自己,不敢不答:“承蒙陛下垂询,臣弟敢不如实回奏!说句不知轻重的话,臣弟是不大关心朝局的。陛下一国之君,为九州黎民,为江山社稷,公而废私,万民敬仰。臣弟虽不才,也知私情与大义。皇上雄才大略,既念骨肉亲亲之情,又不负天下臣民之望。实在令臣弟感佩。” 朱允炆很了解这位堂弟,表面愚钝,实则内心清明,说:“知朕者,卿也。天下臣民都如此去想,则天下安宁,百姓乐业。”突然话锋一转:“钦天监观测天象,今年正月太白犯日,上月测到月犯荧惑。卿熟读百家经典,此天象预示着什么?”朱高炽大脑迅速旋转,这才是这位堂大兄皇上今天的目的,但是他不敢不据实回奏。“回皇上,说熟读二字,羞杀臣弟,读书时,众多弟兄,哪个不知道皇上是最好学c最通典的。”偷看一眼,看皇上脸上露出不易察觉的笑意,遂接着说:“这种天象示警,当主刀兵。臣弟愚鲁,不知当否?”朱允炆提掉两子,用手轻轻拈起,慢慢放入棋盒中,说:“朕又提了你两子,仔细了,卿那里又有气数不够的,过会朕可要打劫了,可不要说朕没告诉你。是啊,卿说得好,是主刀兵,而且是北方,就有人谣言蛊惑,说是皇四叔燕亲王要造反。” 皇上把话说到这份上,朱高炽再也坐不住了,“扑通”一声跪下,颤声说道:“皇上恕罪,臣弟打断皇上的话,且容臣弟为臣父辩解几句,臣父就藩北平以来,惟知忠于国事,循分守法,多次出兵放马,北征蒙元,抚绥百姓。况眼下臣父并未带兵,王府各卫早已随宋忠远征北元,且臣父病情日益严重,有时连臣弟这儿子都不认识,阖府上下,都急得不行。臣弟在此,无时无刻不挂念臣父。”说着哭出声来,连连磕头。朱允炆虚扶一下,道:“卿弟快起来,朕若不信卿父,岂能当面讲出?皇四叔是最疼朕的,是先帝同父母兄弟,是朕至亲骨肉,只怕身边有小人作祟,饶舌蛊惑,卿弟多注意就是了。”朱高炽没敢起来,又磕了一个头,说:“回皇上,臣弟敢不遵旨!只是臣弟敢保燕亲王府都是忠义之士,若有奸宄小人,臣弟定当擒械京师,以报陛下知遇之恩,以彰燕亲王府清白。” 朱允炆道:“卿弟不必太放在心上,朕根本就没当一回事,皇四叔病重,朕很是挂念,已经让宗人府和太医院准备一些高丽参和一些安神的药丸,卿弟归藩时带着。” 朱高炽抬起头来狐疑地看着皇上,朱允炆笑了:“怎么?不认识朕了,朕还是你亲亲的皇兄,回去准备吧,朕即刻下旨,令你们回北平,乘驿北归,侍奉皇叔床前,以尽人伦。”喜从天降,朱高炽磕了几个头,陪皇上下完了一盘棋,和了,皇上非常满意。令朱高炽跪安,传旨宣礼部侍郎卓越和监察御史尹昌隆进来。 朱高炽不知道,是扣是放这三兄弟,朝廷里争论得不可开交。各方显示,多种情报,燕王朱棣反心已著,只是早晚之事。这三兄弟是太祖高皇帝大行一周年时代父来京参加大祭,已经两月有余,其实已经被软禁在京师。时间过长也不是办法,皇上问计于群臣,多数人谏皇上扣住三兄弟作为人质,使燕王投鼠忌器,不敢妄动。有一部分大臣与燕王友善,极力谏阻皇上,不要扣留。朱高炽又在暗中游说。皇上最倚重的吏部侍郎黄子澄力排众议,为使燕王不疑,放归三兄弟,他可不是与燕王友善者,他是削藩的倡议者和实施者。黄子澄的话起了决定性作用,再加上一人,中山靖王徐达之子徐增寿,这三兄弟的亲舅舅,三番五次地上折子,让三兄弟北归,并担保燕王不会造反。说燕王病重,三子不能侍奉床前,有伤皇上仁孝之名。朱允炆是一位没有主见的皇上,准备下旨令其归藩。 徐达的长子,袭封魏国公的徐辉祖坚决反对,他预测燕王必反。看圣意已决,只好退而求其次,恳请皇上扣住高阳郡王朱高煦。他对几位甥男比较了解,朱高煦顽劣不羁c刻薄凶狠,且武艺高强,熟读兵书,晓畅军事。若燕王起兵,必得其力。于是在宫门外候旨时和卓越等官员商量,达成一致,再谏皇上。朱高炽哪里知道这些勾当,他从里面退出来,正赶上卓越和尹昌隆往里走,就在宫门外十几步远遇上。两人看到世子出来,穿的是亲王世子常服,紧走几步上前见礼,卓越和世子认识,尹昌隆不认识。施礼毕,报过职衔,世子知道了他的姓名,还了一礼,虚扶一下,说:“尹昌隆尹大人,尹解元,尹榜眼,名满天下,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真是丰姿俊朗,一表人才。大人的诗文学生读过许多,早想登门求教,只是耐于祖制,在京藩王不得交通文武大臣。卓大人,别来无恙。”又寒暄了几句,说:“二位大人快进去吧,皇上还等着呢。”尹昌隆早就听说燕亲王世子文武双全c礼贤下士,经史典籍,无不通晓。今日一见,果不其然,朝廷有制,官阶超过两级,见礼时官长不必回礼,贵为亲王世子,竟然还了一礼,还口称学生。尤其是世子一席话,使尹昌隆更生好感。走出几步,又返了回来,说:“世子爷,秋闱时,臣争取去北平主试,去向世子讨教,北平的大桃那时也该熟了,到时赏臣二个吧。”说完告辞。没头没脑的话,卓越也未放在心上。这尹昌隆自恃才高,说话有时不合官场规矩,同僚也都习惯了。卓越去年还去过北平,盘桓数日,与世子见过几面,也算是熟人了。 朱高炽回到下处,这是燕王府在京师的府邸,虽不似北平的王府,却也气势宏伟,在太平门附近,很幽静,还有几分清凉。燕王府中官马三保等得心焦,三保走来走去,往大门口跑了好几次。阖府人都很着急,以为出事了。这马和是云南人,幼名三保,于明洪武四年出生,洪武十三年冬明朝军队进攻云南,父母家人皆死于战火,马和仅十岁,被明军副统帅蓝玉掠走至南京,阉割成太监之后,进入朱棣的燕王府,姚道衍和尚收马和为菩萨戒弟子,法名静修,在燕亲王府读书学习,演习弓马拳脚。太祖高皇帝祖训,中人不得认字,但马和进宫时已经学完了《四书》。 他们看到世子回来,大家喜出望外。世子说:“我带着张辅出去,还能有失?何况又去面圣,你们也太谨慎了。”本来大明典制,朱高炽可以自称“本座c本世子和小王。”但是他很少如此称呼。世子和张辅走在前面,其他人跟着。这张辅是燕山卫指挥佥事张玉的长子,字文弼,二十六七岁,身高八尺有余,微红的宽脸上刚刚留须,浓眉,鼻梁高挺,一双虎目炯炯有神,颧骨略高,现充燕王府亲兵队长,习得一身武艺,弓马娴熟,晓畅军机,王府纪善金忠善相,对其父张玉说,张辅虎目配高颧骨,一生杀人无数,贵不可言。护侍燕王府三兄弟进京,保其安全。他们穿过前堂,走到曲径通幽的画廊,又走过河卵石铺就的开阔地,到了一个水边的亭子,上了亭子,因在水边,似乎不那么热了。高阳郡王朱高煦和安阳郡王朱高燧早坐在上面候着。 高煦头戴武生巾,腰系大宽丝带,脚穿快靴,一身武人打扮。高大的身材,站起来比高炽高很多,方脸,剑眉,高颧骨,两只大眼睛,不但俊朗,更显英气逼人。美中不足的是眼白稍多一些,显得缺乏活力。朱高燧头戴四方平定巾,身穿蓝绸直裰,一身秀才打扮,脸上还留着稚气,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一眨一眨地,给人以顽皮的感觉。高炽看他们的打扮就知道是刚从外面回来的。兄弟两人看到哥哥走上亭子,跪下磕头见礼,朱高炽还了半礼,大家落座。侍女倒上茶,中人卜义上来打扇子。马三保吩咐侍女:“去,告诉后面,这大热天,啥好茶也喝不出味道,把煮好的绿豆水放上夏枯草和嫩桑叶再煮一遍,醒一醒(晾一下),看凉了加上冰,给几位爷端上来。”侍女们答应着转身欲走,马和又说:“现在几位爷已经渴了,先上一盘冰拝过的西瓜,去吧。” 朱高煦看到哥哥上了亭子后只顾吃茶沉思,忍不住问道:“兄长,皇上召见,什么事停留了这么久?”朱高炽简单地说了一下,把和皇上奏对的关键地方略去。朱高煦说:“今天去大校场射箭了,没意思,在北平是经常和父王射柳,那才叫真功夫,刺激,真想家啊!”这兄弟三人,最娴熟弓马的当属高煦了,高炽原也不错,只是近几年身体发福,逐渐生疏了。侍女端来一盘西瓜,弟兄三人各吃了一块。 朱高燧问道:“二哥,刚才来的那个人不是国公府的管家徐庆吗?他来作甚?”高煦说:“头晌在大校场演习弓马,国公舅爷的亲兵队长韩三也在。他骑了一匹好马,爱的我不行,试骑了几回,这马和我确实有缘,又快又稳,这匹马,等闲人靠近他不得,偏偏我就骑得。我向韩三借骑几天,他答应了。我就牵去找马牙子相看一下,那竟然是一匹纯种的大宛良马,叫‘蒲稍’,那厮说此马日行千里不暮,夜走八百不明,三弟,你有所不知,国公府有许多名马,韩三说这匹是国公舅爷的珍爱之物。我刚刚到家,管家徐庆就跟来要回去,说舅爷辉祖公旦夕不可少此马,每天有四人专门照料此马。大哥,咱这舅爷也太小气了。”朱高燧哈哈大笑,说:“二哥,可见人各有所爱,小弟和大哥都看不上什么大宛良马,就象这。”摇摇手边的蝈蝈笼子说:“有好的弄几只来就可以了,小弟也不是两位兄长那么守规矩,尊礼法,我若看上了,就抢到手,抢不成就去偷,然后他娘的逃之夭夭,哈哈。”高煦和其他从人都笑了。 朱高炽盯着高燧,说:“三弟,你最后讲什么?”高燧看大哥脸色不对,赶忙站起来,说:“兄长,小弟唐突了。请大哥勿以为意,小弟只是说说而已。”高煦也说:“兄长何必计较。” 高炽又问一遍最后这句话讲什么。其实高炽这两位弟弟并不是很尊敬他,他是兄长,又是太祖高皇帝钦封的世子,出于礼制,不敢做出格的事。朱高燧显然有些不高兴了,他在兄弟当中是小幺,父王母妃极为宠爱,嘟哝一句:“偷他娘的,然后逃之夭夭。”朱高炽“腾”地站起来,两手一拍,说:“这就对了!”这时侍女端来绿豆水,拿出几只绿玉杯子,里面放了冰块,给三人各呈上一杯,两兄弟没有吃,错愕地看着兄长,谁也不说话。他们两人太了解大哥,平时老成持重,和年龄极不相符,这一惊一乍,显然有悖常理。朱高炽看着侍女们倒完水,让他们都下去,还有马和c张辅和高炽的贴身中人卜义,都知趣地离开亭子。亭子里只有兄弟三人,朱高炽就把尹昌隆那句话告诉了两位弟弟,然后接着说:“回来的路上一直到现在,就一直在想这件事,就是想不明白,去北平吃桃,三弟的话提醒了我,尹大人在暗示我赶快逃回北平,可皇上亲口答应放我等北归,作为一国之君,没必要骗我等,更不能朝令夕改。兄弟们,他的问题在这个‘二’字上。据我所知,尹昌隆是江西人,南方人最不惯这个二字。他偏说吃‘二个’。他在暗示我与二弟有关。” 朱高煦没听明白,朱高炽看两位弟弟都在狐疑地看着自己,接着说:“我听说阻我等归藩的,正是我们亲亲的国公舅爷,刚才卓越和尹昌隆面圣,定与此事有关,以愚兄猜度,可能是放归三弟和我,扣住二弟,尹大人在暗示我,让二弟快逃。” 两位兄弟惊喜参半,皇上恩准归藩,本是好事,又要扣住高煦,说明朝廷还在摇摆不定。高煦急了,骂道:“他娘的,是哪个混账行子在皇上面前下蛆,待我查出来一定宰了这个王八羔子。”高煦的脸有些扭曲。 高燧笑了说:“二哥,按说你也是文武兼备,平时说话也是雕章酌句的,一着急,一生气也是满嘴跑骡马,什么都喷出来了,还不如小弟这个出名的‘荒唐王爷’。你是在骂我们的国公舅爷。”说完高煦也笑了。 朱高炽道:“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两位兄弟,事急矣。二弟必须先走,就在今日,否则,圣旨一下,你再走就是抗旨。我想好了,二弟你不能悄悄走,动静要弄大,越大越好。”世子想起了国公舅爷的宝贝—大宛良马蒲稍,兄弟三人在亭子上商量,最后议定。两位兄弟看着朱高炽坚毅的表情,心里着实吃了一惊,对这位兄长刮目相看,感觉到他有些狡猾,平时深藏不漏。其实是非常有智慧的人。 午后,朱高煦带着张辅来到魏国公府上,徐庆迎了出来。高煦告诉他借马,徐庆不敢违拗,只好派韩三跟着一同去大校场。韩三和高煦早就熟识,韩三随国公爷出征漠北,并镇守北平,经常随徐辉祖出入燕王府。在北平时经常陪同燕亲王和国公爷射柳,有时燕王也让高煦参加。所谓“射柳”,就是把柳树细枝外皮扒掉一块露出白穰,点上朱砂,骑马在一百步以外射箭,射断柳枝并且纵马接住者为胜。也有在树上订上靶心的。那是在北平,他俩曾经比试过,输赢相当。几人来到大校场上,高煦和韩三比试了弓马,打成平手。朱高炽就说要比试拳脚,韩三高低不敢,怕一旦伤着高煦,那就没有活路了,可能还会灭族。没奈何,让张辅和他比试拳脚,未分胜负。最后比试兵器,张辅善使长刀,两人披挂上马,斗了几合,韩三坐骑被张辅砍伤,韩三摔下马来,张辅策马上前,砍了韩三一刀,鲜血崩流,韩三大喊王爷救命,高煦充耳不闻,还是韩三的两位亲兵跑过来包扎伤口,扶上马回了国公府。 朱高煦和张辅迅速换上早已备好的衣服,打马奔三山门(水西门)而去。到了渡口,卜义早已侯在那里。船已备好,两人把马牵上船,东西已备齐,两个艄公整装待发。卜义说:“主子,世子爷交代奴才,务必转告主子,沿途不要住驿站,到五河等世子爷,到时候奴才到京通客栈去找主子。世子爷还说,一路要耐住性子,不要胡闹,把手铳藏在衣服里,不到万不得已时不能使用。若有任何闪失,必砍掉张辅的项上人头,奴才传话完毕,请张将军见谅。”说完看着开船,高煦在抚摸着他的宝马,满心欢喜,说:“回去告诉世子爷,一切顺利,五河见。”船顺着秦淮河向北走去。 卜义回到府里,天已经黑了,把事情告诉了世子,朱高炽松了一口气。他知道,只要出城,就不会有人真的为难高煦。又是便装,过了淮河就安全了,自己接到圣旨立即出发,不一定谁先到五河呢。 这时三保来报,舅爷来了,朱高炽心里打鼓,不知是哪个舅爷,他现在最怕见到的当然是国公舅舅了,不敢怠慢,赶忙迎了出去。 注解:[1]这首词是本文作者所作,托以主人公朱高炽作。 [2]长江c秦淮河和白鹭洲,明朝以前白鹭洲在两水之间,两水环州而过。 [3]东晋在南京的琅琊王姓和陈郡的谢姓,王敦c王导c谢安和谢玄是代表人物。 [4]宋武帝刘裕的乳名,被史书称为南朝第一帝,这两句诗引用古诗词。 [5]陈后主所作《玉树后庭花》后有《后庭花》词牌,常指亡国之音或靡靡之音。 [6]方言,晾一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回(1) 燕世子王府敬阿舅 高阳王京通失名驹 小舅爷徐增寿是中山靖王徐达的小儿子。徐达有五子四女,四个女儿,取名瑾c静c贞c肃。长女徐瑾,早夭于天花;二女徐静是燕亲王妃,是这三兄弟的生母;三女徐贞为代王朱桂妃;四女徐肃为安王朱楹妃。长子徐辉祖,袭爵魏国公,二子早夭,三子徐天福,四子徐膺绪,老幺是徐增寿。徐增寿官职为后军都督府佥事。他看到朱高炽迎了出来,挥了挥衣袖作拜状,口称:“臣都督佥事徐增寿见过世子爷。”被世子一把拉住,延至大厅上,让徐增寿上座,高炽拜了两拜,站起来又做了一个揖。徐增寿还了半礼,在外面行的是国礼,后行的是家人礼,徐增寿是高炽亲亲的舅舅。朱高炽道:“天色已晚,舅爷突然造访,不知有何赐教,不知是否用过晚膳,待甥男吩咐下去,上几道精致园疏,甥男陪舅爷小酌几杯。” 徐增寿摆摆手说:“世子爷不用忙,臣到这里有要事相告。朝廷明日要放世子爷北归,可是要扣住二王爷高煦,而高煦又一味地胡闹。过晌又打伤了国公府亲兵队长韩三,抢走了大宛良马蒲稍,过一会定有人到府上找高煦,你早作准备吧,臣不能久留,马上就走。”他是三兄弟的亲舅舅,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前来报信。高炽早已经知道,他在朝中百般护着兄弟三人,并且作保燕王不反,遂说道:“舅爷莫慌,老二并未胡闹,已经一一一一一”拿手指了指北方。徐增寿恍然大悟,说:“高!此举果然高明,那臣放心了,告辞,啊,对了,世子爷,不论何人问起,你只推说高煦在臣那里,如果朝廷一旦知道真相,你们兄弟是断断走不脱的。今晚臣就给你父王写信,派人急送北平,让他们放心。”朱高炽双膝跪地,眼里含着泪水,说:“舅舅,大恩不言谢,甥男没齿难忘舅爷大恩。”徐增寿把他扶起来,又嘱咐几句,匆匆地走了。高炽问三保,“外面朝廷的暗探昨日就撤了,是吗?”三保答是。高炽说:“吩咐府里人,有谁透漏出舅爷来过,当场乱棍打死。”马和下去安排。 刚刚放过一更炮,大舅爷魏国公徐辉祖带人来访,说找高阳郡王爷朱高煦,有事请教,高炽只是推说不知,可能在小舅爷府上,国公舅爷也没有多想,准备次日去弟弟府上找朱高煦讨个说法。朱高炽看得出,国公爷是为了那匹马,可见在他心中,这匹马的分量,“回到北平后,一定找人把马送回来,不然气坏了舅爷,那也是大不孝,母妃那里也过不了关。” 次日,朝廷果然下旨,令燕亲王世子朱高炽c安阳郡王朱高燧归藩侍疾,以全忠孝之心。令高阳郡王朱高煦仍留京师。为太祖高皇帝守制,并留守燕王京师府邸。朱高炽早已准备妥当,圣旨一下,立刻亲自去宗人府取了文书,到兵部填写了勘合,到通政司用了关防,又到行人司报备,急急如丧家之犬,只带中人马三保c卜义和高燧的伴读褚敬,几人都暗藏利刃,每人一把四眼铳贴身藏着。有司来报,官船已经在通济门备好,护送的官兵问何时出发。高炽说:“请告诉宗人府官长,不劳烦护送,我们弟兄二人正可一路看看风景,再者,官船较慢,父亲病重,恐有不虞。”说得前后矛盾,总之是谢绝。宗人府乐得清闲。 一行五人,不走通济门和水西门,打马奔金川门,走下关码头,渡过河到蒲子口,不敢走水路,走陆路奔向五河。晚上到来安,也没敢在来安驿站歇宿,在半塘一家客栈过夜,如此晓行夜宿,一路走来,非止一日,到了五河。三保已知主子的意思,为不惊州动府惹麻烦,不去驿站,去找客栈。兄弟二人在路边的茶馆吃茶等待。只过了几盏茶的功夫,三保回报,有一家醉仙居,食宿两便,又非常干净。几人走去,果然气派,三层楼,飞檐斗拱,一楼大厅,二c三楼雅座,穿堂而过,后院是住宿歇马。有假山,有水榭,有画廊,最后一面是马厩。世子很满意,让三保出去在侧门和几人牵马而入。三保嘱咐,一定要喂好牲口,必须用上好的草料。 店里的老板亲自来招待,四十多岁,三绺短髭,不像商人,更像读书人,只是未戴方巾。后院有两进,各有一正两偏。每进有二十几间房。三保就和店主人商量,包一处正房。店里的朝奉(掌柜的,现在的经理)也来了,面有难色。三保说:“店家,不必为难,有客人需要换房,今晚的房钱都算在在下身上,而且房钱翻倍。”朝奉答应,去安排。 这时几人早跟着高炽走向二楼,午饭只是将就一下,眼下已是酉初时分,虽然太阳还很高,但几人已经是饥肠辘辘了。店主人带着朝奉和两个伙计也跟了过来,告诉三保已经布置停当。卜义拿出一锭钞(五十贯,每贯一千文,下文一吊在那时是一百文。),递给朝奉,说:“店家,我等只住两晚。这些钞余下的给你和伙计们买酒吃。如果多住一晚,再加钱给店里。话又说回来,如果我们爷不满意,不但要追回来,还要和你们计较。”店主人接过话头,说:“客官但请放心,让几位这么坏钞(客气话,破费),小店敢不精心?每次用饭,一定上最好的酒菜。”朱高炽兄弟俩落座,三保和褚敬侯在旁边,世子打发卜义去京通客栈通报高煦。伙计上茶,摆上几碟果子。茶是著名的六安瓜片,清香可口,沁人心脾,伙计又端上两盘冰拝西瓜。三保就问:“这五河确实繁华,在下疑惑,为什么叫五河?” 店主人道:“听客官口音,也应该是南方人。我们五河不南不北,确是水陆交通的要冲,有淮河c浍河c洮河c潼河c沱河五水汇聚而得名。今天几位客官到了鄙店,正好可以品尝这五河水的特产。是各位点,还是一一一一一?”未说完看着几位,三保道:“店家就按贵店特色,加上本地特产,上几道略清淡的,同样的再这屋里摆两桌,我们爷吃得好了,自然会重重赏你。”店主人说:“不敢讨客官赏,爷赏的够多了,只盼着几位客官吃着顺口,住着舒心,来往多做推宣,鄙店就不胜感激了。” 这时朱高煦带着张辅和卜义走了进来,高煦和张辅都是儒生打扮,众人简单地见过礼,让店里人退下。顷刻间,上了两桌菜,几位随从在外,兄弟三人在里,每上一道菜伙计都要唱报一下名字。一盘清蒸千头鱼,香椿山药煨青虾,腊烧银鱼,都是本地特产,主要是那有名的线螯大蟹,足有碗口大,红中有青,分外诱人;中间放了一大碗煨得稀烂的鸭子。伙计介绍:“这是沱河的野鸭子,每天早上就煨上。”还有几盘时蔬青菜,每人又上了一碗莹莹泛绿的米饭,大家都知道这可是天下闻名的白玉贡米,其实,兄弟三人的家乡就离此处不远,严格讲,这里就是家乡了。 三保拿银针试过菜。朱高煦看到三保如此小心,感到好笑,说:“没有必要吧,我和张辅几天来都是看哪好就吃到哪,也没有问题。这里饮食确实不错,我们到这里已经第二天了。”本来说不吃酒的,几位爷吃了几口菜,觉得味道确实不错。弟兄三人天潢贵胄,生于钟鸣鼎食之家,几乎尝尽天下美味,但这么新鲜的食材还真是少见,于是提议少吃一点酒。把伙计叫来,问有什么特色酒,这时朝奉上来说:“各位客官,刚才直接上饭,想是不吃酒,怕误事,小店也不敢多嘴,既然各位想吃一些酒,又不至于醉到。小店倒是有自酿的米酒,拿来给各位爷尝一尝。”当然了,还是外桌的先尝,没事了再给三位爷,三保每壶都试过一遍。每人只吃一壶。酒确实不错,醇厚中带有丝丝甜味。高煦c高燧感到不尽兴,想再吃一壶,被世子制止。 几人吃过饭,回到客房,一共九间,三保和卜义一面一间,护侍高炽,褚敬住在门边,高煦留下,房间也够,世子为小心起见,让高煦还回京通客栈去住,兄弟三人在屋里吃茶。卜义已经让店里去买来许多冰块,卖冰人自己送来,拿出四盆放在两位爷的房间,告诉卜义,明日再来换冰盆。卜义赏过。屋里只有兄弟三人,其他人都退了出去。朱高煦就谈起了尹昌隆,叹了一口气,说:“尹昌隆和我们互不相识,能如此仗义,可见文人也是有豪侠之士,若没有此人暗示,我恐怕就被扣在京师了,这种情分,我们弟兄三人至死莫忘,尤其小弟我,此生绝不负尹昌隆尹彦谦,如负此言,以次为例。”手里的一双筷子,稍稍用力,碎了几节,众人吃了一惊。高炽心里感动,连连点头。又提到了卓越。高炽说:“卓越和父王倒有些交情,去年还去了北平,到过王府,盘桓了几日,与父王甚是相得,但对大师有些不恭。” 朱高燧问道:“小弟也听说了,不知道是为什么。”高炽说:“大师和他以前就熟悉,卓越这人,才气是有的,只是气量有限。不知在京师时,道衍大师在哪方面开罪了他,在北平那天,大家都吃了酒,谈一些文墨,讲起了‘三苏’。卓越说,按严格意义来讲,应该是‘四苏’,大家不解。道衍大师问为何是四苏,那一苏是哪个。卓越说,‘大师博古通今,别人不知道也就罢了,大师会不知道?大师应该听说过苏小妹吧?也应该听说过苏小妹寺中书联的故事吧?’说得大师当时就红了脸,耐于父王面子不好发作。父王赶紧圆场,说,‘大家彼此相熟,开句玩笑而已,不必放在心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回(2) 燕世子王府敬阿舅 高阳王京通失名驹 朱高燧等不及了,打断道:“大哥,是什么典故能让大师这老成人发火?”高炽说:“当时我也不晓得,又不敢问父王,悄悄地问了金忠。金忠告诉我,这是野史,苏小妹去寺内上香,没带执事,只是一袭小轿,两个侍女,下轿以后正赶上寺里的执事带着几位僧人走过来,僧人们看她颇有几分姿色,说话时言语中不免有一些轻薄之意。侍女发怒,告诉他们这是苏小妹。几个僧人起初有几分害怕,后来看苏小妹并无责怪之意,就悿着脸皮让她给题一副门联,苏小妹欣然同意,遂书写一副挂在正门上。”高燧说:“两位兄长,小弟知道了,定是这副门联有问题。”高煦说:“老三你不要插话,看打断了。大哥请继续。”朱高炽说:“三弟确实聪明,你们听一下门联便知。上联是,日落香残,凡人去了一点;下联是,炉尽火寒,骏马牵在身边。”世子说完,停了下来,端起碗来吃茶,高煦和高燧楞了一下,几乎在同一时刻哈哈大笑起来,高燧正在吃茶,一口茶水喷了出来,说:“上联是秃,下联是驴,秃驴。哈哈,道衍大师被人恭敬惯了,也难得有人揶揄他一把。”又闲谈了一会儿,高煦告辞回京通,怕时间太晚,上夜的军士盘查。已经快交三更了。高炽不放心,让卜义去送一下,高煦的马太扎眼,因此都没有骑马。 三声沉闷的更炮声刚刚响过,卜义慌里慌张地跑了回来,着急地说:“爷,不好啦,二王爷的马丢了。”朱高炽让褚敬递给他一碗茶,示意他别慌,慢慢讲。卜义喝了一口水,谢过世子,说:“奴才随二王爷回到京通客栈,店主正着急地候着呢,告诉我等,那匹大宛马不见了,王爷非常生气,正在大发脾气,要店家赔马。奴才看看不是事,赶紧跑回来禀告主子爷。”朱高炽也着急了,这匹马干系重大,一旦丢了,势必引起轰动,国公爷也会不依不饶;最让他担心的还不在于此,是怕高煦的脾气,发怒时不计后果,若伤了人,后果不堪设想。让卜义留下保护小王爷,带上马和就要出门。高燧说:“大哥,带上卜义吧,你们不认识路,晚上又已经宵禁了,东西乱撞,碰上查夜的又要啰嗦一番。”高炽一想确是如此,就想让马和留下。高燧不同意,说:“小弟在店里是安全的,大哥深夜出门,不知道会遇见什么事,人少不行,何况小弟也颇有些力气,等闲几个人也奈何我不得,还有褚敬,也不是吃素的。大哥尽管放心前去。”三人翻身上马,泼风般地奔向京通客栈。卜义走过两个来回,也算轻车熟路,幸好没有遇见上夜的。卜义领着二人走到高煦的房间,外面围了一些人。里面高煦的大嗓门传得很远。朱高炽赶紧进去。十几根高脚风烛把宽大的房间照得如同白昼一般。青砖地板上跪着两个人,高煦手里攥着马鞭,气愤愤地走来走去。张辅看着高煦来回走动,那眼球就随着他滚动,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看高炽进来,两人见礼,高炽把卜义打发回去。张辅看座c上茶。朱高炽示意二弟坐下,开口说话,态度很和蔼:“店家请站起来回话。”店主人看了一眼高煦,抹了一下脸,慢吞吞地站了起来。他脸上脖子上有几条红印子,想必是挨了高煦几鞭子。店主人站在那里,没敢出声,看着朱高煦。 朱高炽道:“店家,看你也是老实人,正经做生意的。这马是舍弟的命根子,一下子不见了,有些恼怒,言行有些唐突,在下在这里赔礼了。”店家连说不敢,他早已察觉高煦绝非一般人。朱高炽接着说:“话又说回来,马在贵店丢失,当然要向贵店讨要。请问马是在何时不见的?是否听到异常声音?”店主道:“回爷的话,自从令弟来到本店,态度和气,出手大方,时常赏小的。小的是不识马的,但看这两匹马都有官印,并不敢怠慢,用的是极精致的草料,在小店客人的马匹,每晚只在三更左右加一次草料,而爷的这两匹马每晚要加两次草料,谁承想今儿晚上去加草料时就不见了。刚才小的还在骂伙计,他们说,任谁都没有听见马的叫声。” 高煦要说话,高炽摆摆手阻止了他,说:“店家,你有所不知,这马寻常人是牵不走的,性子极烈,等闲人就算靠近它也不可能。贵地是否有善于相马之人?在下指的是极有名的人。”店主人说:“回爷的话,这里不比北方,平时大多用船,很少用马,有几个善于相马的c贩马的也有限,小的知道几个最有名气的是浍南的几位马牙子(贩马的,也有行当的意思。下文的人牙子c鱼牙子都是这个意思)。”朱高炽打断道:“请问店家,最近他们可否有人来过贵店?”没等店主回答,旁边的一个伙计答道:“有一位叫柯满的来过,小的不认识他,是城东的刘疤瘌带他来的,不是住店,是找这里的一位客人,小人和刘疤瘌相熟,他介绍说是浍南的柯满。这个人小人早有耳闻,因此就记住了。他们只在客人的房里待了一个时辰,也没留饭就走了。” 朱高炽啜了一口茶,问道:“他们走时你在场吗?那位住店的客人还在否?”伙计答道:“回爷的话,住店的客人走了,当时那人把柯满送出来,柯满看到了爷的马,啧啧称赞,当时小人正在送他们,听得真真的。”高炽心里明白,定和这几个人有关,心里一阵高兴,看了一眼高煦,他的脸上也露出了希望。朱高炽平静地问道:“那你就说一下,他们都说了什么,越详细越好。”伙计道:“柯满说此马是大宛良马,名字也讲了。只是小人这浆糊脑袋记不住,他说这要是带给武桥的邹太爷,至少要赏一千两黄金。当时小的着实吓了一跳,以为他在吹牛,也没放在心上。”高煦刚要说话,店主又跪下去磕了一个头,说:“几位爷,事情再明白不过了,就是这几个王八蛋偷走了爷的马,小的马上找人具结,写下状子,也锁上刘疤瘌,明儿个早上送到王父母(对知县的称呼。下文的太尊或太府是对知府的称谓。)处,先打一顿,不怕他不招。刘疤瘌这个无赖,虽然偷鸡摸狗,但和小店从来是井水不犯河水。” 高炽道:“店家请起,显见不是你店里所为,你就不用管了,也不要声张,若走漏风声,寻不回宝马,我等还会把账算到你等头上;若找回来,自然会赏你。”说完朝马三保使了个眼色,马三保嗖地抽出佩剑,说:“对店里的客人和伙计说明白,马已经找回来了,记住,你若走漏半点风声,爷杀你如同捻死一只臭虫。”吓得店主人磕头如捣蒜。三保打发他出去,把伙计留下来,摸出几张钞,足有五六贯,丢给伙计,说:“你先去隔壁候着,一会儿带我们去那什么狗屁刘疤瘌家。找回马来,爷定再赏你几贯,有钱了,自己去盘个店,好过看别人脸色过活。”这个伙计喜出望外,赶忙答应着,跟着张辅去隔壁候着。 朱高炽说:“事情已经很清楚了,就是这几个人偷了马,这个刘疤瘌只是一个市井无赖,断不会有降马的本事,一定有那个柯满参与此事。为今之计,为避免有人通风报信,赶快去拿住刘疤瘌,而后一同去浍南。现已经过了四更,宵禁已过,城门也快开了,事不宜迟,赶紧走。”安排张辅留下,三人去拿刘疤瘌,张辅不从,他不放心朱高煦,没奈何,四人同去,三保又去嘱咐店家,好生照看马匹行李。几人步行来到刘疤瘌家,三保把伙计打发走,几人闯了进去。这刘疤瘌是一个市井光棍,开始还嘴硬,被马三保一顿马鞭,抽的那刘疤瘌脸上几道血印子,又看到几人都佩戴着刀剑,马上撂了实话:柯满给了他十锭钞,两个银元宝,让他去弄马。高煦轻蔑地说:“就凭你这杂碎,能偷走爷的马?呸!你也撒泡尿照照,说实话,怎样偷走的?”三保又是几鞭子。刘疤瘌给打怕了。说:“回爷的话,柯老爷,呸,柯满告诉小人,在自己身上撒上马尿,端着细草筛子,接近宝马,马就不会叫,然后摩挲马耳朵和鼻孔,筛子里放好细料,在马吃的时候解开缰绳,走几步,停下来让马吃几口,很快就出院了,到了院外有人接应,然后银c马两清,后面的事小的就不知道了。小的该死,猪油蒙了心,求几位爷超生,小的把银子和钞都交给你们。”把朱高煦气的七窍生烟,抢过鞭子又狠狠地抽了几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回(1) 邹太尊武桥显富贵 王父母邹府升公座 已过了寅初时分,各处城门已开。几个人押着刘疤瘌出城,雇了船来到浍南,已经是巳时正刻。三保和张辅押着刘疤瘌去拿柯满,兄弟二人在船上边纳凉边等候。不到半个时辰,两人押着柯满回来了,五花大绑。四十多岁,面皮微黑,三绺短髭。三保一脚把他踢倒跪下。他口中骂声不绝,一口一个强盗。朱高煦又好气又好笑,跳下船拳打脚踢,这个柯满就是不服软。三保抽了他十几鞭子,仍是不停地骂“强盗”。朱高炽看出来了,此人更是一个光棍,光靠打是不行的,遂摆了一下手,都停了下来。高炽问道:“你口口声声骂强盗,你知道我们为何找你吗?”柯满看出来了,这个人说得算,光棍不吃眼前亏,大声说道:“你们也不让说话呀,只是一味地打,要钱还是要命,划出道来,也好商量。”朱高炽说:“不要装糊涂,我等不要钱也不要命,只要马。”柯满是老江湖了,一开始就明白这几个人的来路,虽然几人都是儒生打扮,但看上去气度雍容,举止不俗,能配得上是这匹马的主人,当然不是平常人,又有刘疤瘌跟着。但是他明白,打死也不能认账,装糊涂就装到底。马三保把刘疤瘌提过来,柯满也只承认是买的。朱高炽说:“不管你是如何得到的,这匹马是这厮偷的,这是不容置疑的,你岂不是销赃的下家?不必啰嗦,把马牵来,让刘疤瘌把钱退给你,就当什么也没发生,你看如何?另外你要仔细了,你可不要错打了主意,打量(方言,以为c认为)他们都像我一样好性。” 柯满大声说:“在下并没有让他去偷,只是以为平买平卖,现如今被你等说成是赃物,少不得写下状子,具结呈到县里,由王父母定夺。你们在这里私设公堂,就不怕王法吗?”朱高炽说:“真真可笑,亏你还说得出王法,行了,马不要了,来呀,丢到河里喂鱼吧。”说完腾地站了起来,向三保使了个眼色,快步向船上走去。三保和张辅把柯满重新放到布袋里,捆上双脚,用剑在布袋上捅个洞,把绳子顺出来,拖到河沿,“扑通”一声扔到河里,浸了一会,两人一用力,提到岸边。三保高声叫道:“你这厮讲不讲实话?”袋子里传出一声微弱的声音:“我招了。”把袋子打开,放出柯满。柯满说:“几位爷,那匹马真的是花银子买的,小的是马牙子,从不做偷鸡摸狗的事情。”朱高炽大喝一声:“你们这两个狗才,谁让你们把他拖上来的,柯满,告诉你一句实话,杀你这样的无赖,好似屠一只猪狗。把他沉到河底吧,也算为民除害了。和他啰嗦这半晌,有多少事等着爷呢!”张辅跑过去搬一块大石头,把双脚的绳子缠在石头上。一步步向河里拖去。刘疤瘌哭喊道:“柯老爷,招了吧,他们真敢杀人的。”柯满早已看出这几人绝非善类,是敢杀人的主。高声喊道:“几位爷,小的和爷去找回宝马。”朱高炽摆摆手,两人停了下来。柯满说:“是小的五千两银子卖给了邹太爷,请几位爷随小的去下处取银子,一同去邹府,他若不退还,小的就就没有办法了。几位爷虽然也不是寻常人,只怕到了太爷府,腿也先软了。”朱高煦又是两鞭子,大声道:“休得啰嗦,管他什么狗屁太爷,只是让他还马就是。太爷,不就是一个知府吗!芝麻绿豆大的前程,我呸!”柯满不敢言声了,已经试探出,来头果然不小。几个人押着他取了银子,向邹府走去。 邹太府名玉,字静之,年近古稀,曾在洪武年间做过两任东昌知府,故人称太府或太爷,是当今驸马都尉梅殷的表舅,也是读书人。但平生也娴熟弓马,尤其酷爱名马,远近闻名,赴任之前,家里就颇有些产业,良田几千顷,两任下来不贪不占,颇有清名。但是爱马到如醉如痴,在任上的人情多在马上,人们打探的明白,就以此作为人情奉承他,他往往来者不拒。后被御史科道闻风参奏,查得属实,革职法办,幸好驸马梅殷多方周旋,免职了事,也算万幸。他回到五河颐养天年,平时也不大与人交往。在路上,柯满把这些情况讲给世子听。朱高炽对此人有所耳闻,在邸报上也看过此人考绩,都是不错的,看起来每人都有软肋,高炽叹了一口气。又嘱咐高煦几句。 开始大家以为是武桥县,原来就是五河县的武桥,从浍南划船不到一个时辰就到了。船家收拾了一些酒食,四人吃了,也没管柯满和刘疤瘌,煮了一壶茶边吃边走,到了武桥。马三保看出问题了,说:“爷,应该骑马,现在我们在往北走呢,这还得回去拿东西。”朱高炽摆摆手,示意他不要说。这里离中都很近了,他还是比较熟悉的,三保讲的,他何尝不知道,只是此处到处是河湖,骑马太难走。虽然一直在水中行驶,但毕竟是夏天,酷热难耐,一个个都是汗流浃背。在柯满的指点下,来到了邹府。红油大门,竹树环合,围墙曲曲折折地在竹林掩映下时隐时现。门边就是沱河,一拱桥横卧在河上,远远望去,确似长虹卧波。到了此地,感觉暑气去了不少。大门半敞着,门口有四个小厮站着,两边围墙一直延伸到竹林中,很难看出院落有多宽。马三保上前打招呼,说柯满带客人求见太爷。等了足有两刻钟,小厮回报“请”。几个人鱼贯而入,柯满和刘疤瘌也没绑着,跟着小厮,走进影壁墙,从边门进去,过了楠木门的大厅,走进一个硕大的院落,一个大湖挡住去路,湖中一片片荷花簇拥着几处错落有致的太湖石假山,在假山边上,有一条鹅卵石铺就的小道,又走过一处小巷,眼前豁然开朗。一个大花园展现在眼前,亭台轩榭,翠竹掩映。一路走来曲径通幽,朱红栏杆。大家又来到一个院落,穿过两扇红油小门,又走过一处长廊,几处房舍映入眼帘,雕梁画栋,飞檐斗拱。朱高炽生于钟鸣鼎食之家,上自皇宫,下自百官府邸,见得多了,还真是第一次看到这么有情致雅趣的宅子。“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信夫。 几个人跟随仆人走进客厅。大厅里清一色的楠木家具,擦拭的油光可鉴,室内一尘不染,四角摆放着冰盆。最吸引朱高炽的是墙上的字画。吴道子的《八十七神仙》中的一轴;张旭的狂草“得大自在”;赵骏的《骏马图》;韩干的《夜照白图》;高克恭的《竹石情》。朱高炽看罢,全是真迹,啧啧称奇。兄弟两人落座,侍女奉茶。这时,邹玉走了进来,须发花白,精神矍铄。互相见礼毕。邹玉道:“山野之人,疏懒至极,怠慢了各位相公(对秀才的敬称,有时称呼解元,有恭维的意思),还请见谅。”说完又打量一下几位客人。仆人告诉他里面有柯满,他早已看见柯满,感觉气氛不对,他是久经世事之人,只作不见。朱高炽道:“在下等冒昧打扰,还望老先生勿怪,自进贵府,耳闻目睹,深感老先生雅量高致,实乃世外高人。单就这几幅字画便知,几幅皆为真迹。尤其是高房山的《竹石情》,世上仅存此一件,等闲之人想见一次也难,能在贵府得见真迹,在下实在是不虚此行。” 朱高煦不满地看了世子一眼,刚要说话,被朱高炽拦住。邹玉看在眼里,只作不见,挥一下手,侍女们又换过一次茶,邹太爷对三保等人道:“请几位爷坐下吃茶说说话吧。”马三保笑着摆摆手,邹玉也不勉强,也没和柯满打招呼,继续和朱高炽交谈,他已大致明白几人来意,心想打定主意,只要你不讲来意,我就不问。遂说道:“老朽生平最喜竹子的沉静c淡雅。赵雪松和其妻管仲姬的竹兰也是不错的,想必相公有所研究。”世子道:“老先生所言极是,管道升虽女流之辈,所画梅c兰c竹极为生动,行笔以中锋为主,用墨上不求变化,一笔而成,确是难得。”邹玉拱手道:“相公所言,确是行家,老朽也只是见过赝品,至于真迹,老朽无缘得见。”朱高炽回道:“承蒙老先生谬赞,老先生也爱马吗?这里就有两幅真迹,早闻老先生科第出身,却娴熟弓马,看来此言不虚。”朱高炽眼见侍女们来换三道茶,赶快切入正题。邹玉道:“老朽以科甲入仕,然祖有荫功,以武立世,老朽虽为文人,却不敢忘祖训。”说毕,手举盖碗,看着世子。这里有个缘故,汉家礼仪,官场往来,茶需三换,如果没有特殊交情,换过三次后,主人举杯,是送客之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回(2) 邹太尊武桥显富贵 王父母邹府升公座 朱高炽站起来,一躬身,道:“学生讲过,老先生乃世外高人,在此隐居,如神仙一般,学生既羡慕又感佩。今日来得唐突,只因有一事相求,望老先生成全。”邹静之只好放下玉碗,说:“相公但说无妨,只要小老儿能做到,绝不推诿。” 世子朝高煦递了一个眼色,高煦站起来,拱手道:“禀老先生,晚生听老先生和家兄交谈,深知老先生是饱学之士,又是明理之人。晚生直性子,讲话不会拐弯,这个人老先生应该认识吧。”说着张辅把柯满推了过来,柯满说了一句,“见过太爷。”邹太爷看朱高煦做派有几分生气,但不露声色,说:“此人柯满,善识马,只因老朽爱马,故此有些来往。”只是不问其他事情。高煦生气,心里想:“这个老杂毛,明摆着是在装糊涂。”遂拱手道:“老先生有所不知,这厮不是好人,他昨日给你送的大宛良马,是他伙同这厮,”用手指了一下刘疤瘌,接着说:“一起偷晚生的。老先生的金银都在,现在还给老先生,恳请老先生把马赐还给晚生,晚生感激不尽。” 邹玉听罢,脸色瞬间变得通红,沉声说道:“以公子之意,老朽是窝赃了,那烦劳公子把此二人押往官府,凭官而决,老朽绝无二话。”朱高煦刚要发火,高炽站起来,摆摆手说:“老先生息怒,以老先生雅量高致,断不会为此事大动肝火,也必不知此二人之所为。”没等高炽说完,高煦高声道:“以老先生之意,这马就在贵府了?”邹玉平时被人恭敬惯了,哪曾有人敢在面前如此放肆,沉声道:“此马就在敝府马厩里,公子难道在光天化日之下强抢不成?”朱高煦勃然变色,大声道:“我敬你到底有些岁数,不是什么狗屁知府。在我眼里,知府只是一个奴才。你原来不知道这马是盗来的,情有可原,今日正主找上门来,还带着两个贼人,你却一句不问两个贼人,只是一味地恃老卖老。爷也不和你啰嗦,给个痛快话,是要命还是要马?”邹玉瞥了一眼朱高炽,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手摇折扇,没事人一般,知道是兄弟两人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红脸。又看了一眼廊下,站满了持械的庄客。这位邹太爷,脸上反而没有了刚才的怒气,不屑地看了一眼高煦,喊道:“来人,”早跑上几个人,护住了太爷,邹玉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说:“拿上帖子去武桥守御所给孙千户,让他带人把这些人送去五河县衙,由官府处置。”随后把脸转向高炽,说:“老朽这里不是公堂,老朽也颇识国家法度,不会私设公堂,断不了你们的案子,知府都是奴才,那知县岂不连奴才都不如,你们还是去奴才们那里断案吧。”朱高炽说道:“老先生此言差矣,刚才舍弟情急,口无遮拦,伤了老先生,还请老先生恕罪,学生兄弟二人虽然年轻,但也颇有家私。说一句不知轻重的话,不要说一匹名马,就是一千匹一万匹,也不在话下。只是此马是借舍亲的,若不能如期归还,恐于脸面上不好看,还望老先生成全。” 邹玉何等之人,从兄弟二人的举止气度,早看出绝非等闲之辈,但是自己广有田产,结交官府,门生故吏遍布朝野,又是驸马都尉梅殷的亲属,因此也未把兄弟二人放在眼里。他怎能想到两人的身份,遂说道:“各位稍等,老朽只听官府裁处。”朱高煦气的七窍生烟,他深知自己的哥哥,如果这事大费周章,他会放弃的。他一再强调,迅速北归是第一要务,不能被其他事拖累。这马如果不是舅舅徐辉祖的,高炽断不会耽搁这么久来处理。高煦真的急了,喊道:“柯满就在跟前,你一问便知,你为何一言不发,你是成心不想还马吗?”邹玉冷笑道:“老朽是致仕官员,刚才讲过,岂敢不顾朝廷法度私设公堂乎?公子若有心讨回宝马,请稍安勿躁。”高煦说:“既如此,我们去见官,但是你也得去,马也得去。”任高煦如何讲,邹玉只是不开口。 刚过两刻钟,进来一位武官,圆领青袍,熊罴补子,脚蹬粉底皂靴,是个五品的武官。走上前来和邹玉打千见礼,报职衔,是武桥千户所千户孙进,然后恭立听令。邹玉道:“管家都讲明白了?就按管家说的办,去吧。”这个孙千总躬身道是,向朱高炽几人走过去。马三保和张辅手按佩剑,瞪着他。朱高炽看到邹玉指使朝廷五品官如同家奴,很是吃了一惊。 其实这个孙进不是等闲之辈,他向邹府走的时候,已经派人知会县衙。他深知能打进邹府索马,而且是大宛名马,绝非常人,让县里王父母快速赶来。现在看两位气度不凡,两个伴当也不是等闲之辈,遂走到高炽前作了一个揖,道:“两位公子,邹府老太爷是朝廷命官,致仕在家,一向与人无争,只为一匹马伤了和气,值吗?况且日后若有个山高水低,不一定会求到谁的身上,下官是武桥千户孙进,给你们两家做个鲁仲连,不知两位公子是否给下官这个薄面?”马三保道:“你算一一一一一一”没等他说完,世子摆手制止,世子说:“感谢孙将军,只是不知将军如何调和?”孙进道:“依下官之见,此马既然已经卖给邹太爷,公子再往回索要就说不过去了。既然说是盗的马,原有金银在此,邹太爷再出些金银,公子派人再去西域购置几匹,岂不两便!不知太爷之意如何?”邹玉说:“既然孙将军说了,老朽无话可说,老朽情愿再出这些金银。”孙千总就问朱高炽,高炽道:“谢孙将军好意,然学生之意,只要马。学生愿再出一倍的银子,把马赎回。”邹玉道:“孙进,把他们解到县衙吧,公允判决,哼!不知好歹。”孙千总也翻了脸,喊道:“你们几位太不知进退,本官念你们是外乡人,不与你们一般计较,去仔细打听一下,邹府是人撒野的地方吗?这样更好,公事公办,本官也省去许多麻烦,来呀!”廊下如雷声般地应了一声,早跑上来几个武弁。孙进道:“下了兵器,一同去县衙。”他还是留了一手,没让绑缚他们。张辅“仓朗”一声抽出佩剑,大喝一声:“谁敢!你个小小的千总,敢和我家爷吆五喝六,哼!告诉你们,千总算个狗屁官,我家三等奴才也比你官大,赶快滚开,惹得爷性起,杀你个千总如屠猪狗。”大家僵持着,孙进不敢动武,他深知这几个人不好惹,事情闹大了不好收场,这是地方民政,本身就不好插手,碍于邹玉的面子不得不虚张声势。等王县令一到,就没他什么事了。这时有人喊道:“五河县王父母到。”急匆匆地走进来一位官员。头戴纱帽,圆领青袍,鹭鸶补子,是位六品县令。趋步走到邹静之前拜了两拜,邹玉还了半礼,又和孙千户互相一揖执平礼。 县令一到,大出几人意料之外。这离五河县城不算近,他能专程赶来,可见对邹家重视。邹玉让他升了公座,自己侧坐相陪。朱高炽兄弟二人动都没动一下,稳稳地坐着,大有一副龙子龙孙的派头。朱高炽心里明白,今日若不亮明身份,一定不会有结果,打定了注意,只看他们如何作为。王县令叫进来几个衙役,手持水火无情棍。把刘疤瘌拷问了一回,枷上。又问了柯满,柯满不敢隐瞒,讲了实话,三保把金银呈上。王父母为难地看着邹太爷,邹太爷闭目假寐,一声不吭,孙进又把调节的事讲了一遍。王父母听罢,沉吟了片刻。站起来走到邹玉前躬身道:“请太爷更衣(原意是上厕所,多用于私下谈话)。”邹玉站起来两人朝屏风后走去。过了半晌儿,踱了回来,邹玉面无表情,王县令的面皮变得通红,显然是碰了钉子,落座后又沉吟一下,道:“两位相公,”没敢喊原告,若喊了原告,那邹玉岂不成了被告。“下官和太爷议了一下,太爷答应给足银子,再给各位每人一匹马骑走,列位以为如何?”朱高煦刚要发作,被高炽制止,高炽知道,这个邹玉一是舍不得这匹马,二是把马还回来传出去名声不好,说:“王父母,学生看得明白,你已经是尽力了,然判案须以实具结。学生只要求判回赃物—大宛名马,对其它一概不感兴趣,请王父母成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回(1) 水河驿命丧陆马驿 苦命人义救落难人 话音刚落,没等王县令说话,邹玉突然站了起来,大声说:“既如此,不必再费口舌,请各位立即离开邹府,去你们五河县衙断案吧,恕老朽不奉陪了。”刚要抬脚走,世子大喊道:“慢着,实话告诉你吧。张辅。”张辅明白,马上接过话来,“尔等注意,这两位是北平燕亲王府的世子爷和郡王爷。”说着,拿出腰牌晃了几下,扔给王县令。客厅里的人除了邹玉外,都赶紧离座朝兄弟两个拜了四拜。朱高炽说:“本座大明燕亲王世子朱高炽,这位是舍弟,安阳郡王朱高燧。太祖高皇帝大祥,本座二人祭拜皇祖,奉旨归藩。”他特意讲一下是朱高燧,因为他俩是奉旨,而朱高煦是私自逃走。至于这匹马,总是难圆其说,索性实话实说:“王县令,你是一个好官,告诉你实话也无妨,这是一匹大宛名马,叫蒲稍,是本座舅爷徐国公的爱驹,回北平后自然会还给舅舅,倘若有失,如何面对母妃和舅舅,因此不得已找上府来。邹玉,刚才诸位都已见礼,只有你未动,难道你不是我大明子民乎?难道你不懂得人臣之礼吗?”声音一声声提高,说得邹玉的心里七上八下的,心想,不能软下来,得罪就得罪到底,遂沉声道:“说是燕王府世子,那定有凭信,奉旨归藩,定有勘合。这几年南来北往,有不少人冒充达官显贵的家人,老朽见得多了,希望两位公子拿出凭信,以释我等之疑。” 朱高炽“啪”地一声,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邹玉,你算个什么东西!敢看本世子凭信,本座念你年长,且有功于国家,不与你计较,你却不知进退,一味胡搅蛮缠,你以为本座不会杀人吗,来人啊。”三保应声而到,抽出佩剑,就要动手。王县令扑通跪下,哭求道:“世子爷息怒,下官派人去马厩牵出马来还于王爷,万不可杀人啊。邹太爷,你倒是说话啊,下官早已接到朝廷的滚单,知道这几天两位王爷过境。”朱高煦真是长见识了,世子大哥是出了名的好脾气,发起脾气来也真是吓人,遂说道:“别说你致仕了,就是在任上,五品的前程,萤火虫大的光芒。惹烦了小王,把你阖府杀个尽绝,再一把火烧了你这鸟府,走,牵马去。”朱高炽又补充一句:“本座临别送你一言,殊不知暗室亏心,神目如电。你已经这把年纪,致仕在家,正可造福桑梓,修身积福,正己之心,泽被后世。告辞。”邹玉红着脸说一句;“不送”。转身离去。 千户孙进早已告辞带兵离开邹府,王县令和几人一起来到马厩,朱高煦找到了自己的马,牵了出来,几人相跟着来到大门口,两队庄丁手持刀枪弓箭拦住去路。王县令喝令:“闪开。”看不到邹玉,大声说:“邹太爷,快让他们闪开,你这是要灭门啊。”没有回声。张辅和三保就想大开杀戒。张辅抽出手铳,朝天上放了一铳,大喊,“不想死的闪开。”王县令吓坏了,只是给世子作揖,请求不要动怒。又喊了几声闪开,也没人理他,一个个张弓搭箭,只待号令。王县令让随从团团围定兄弟二人,一步步挪向门外,庄丁们也没敢射箭。走过桥,朱高煦看了一眼高大的红油对门,恨恨地说:“老杂毛,有朝一日,让你知道爷的厉害,此庄定鸡犬不留。”朱高炽说:“休得胡言!”说完转向王县令:“你这小小的县令得罪了邹玉,以后的日子不会好过了,是否愿意随本座回北平?” 王县令很高兴,他知道随世子去北平,前程一定比这好得多,但还是拒绝了:“世子爷但请放心,邹太爷是有名的清官c善人,至公至明,断不会为难下官。今臣带回去两个贼人,报于淮安府定夺,臣告退。”马三保实在是憋不住了笑出了声:“哈哈,清官,善人,至公至明?王大人,你算了吧,分明是以势压人的豪强劣绅。”大家都笑了,王县令也苦笑着摇了摇头,告退先走了。朱高炽一行去河边找船回五河县,会着高燧,继续北行。 朝廷已经知道朱高煦窃马北逃,报于皇上。朱允炆根本没当一回事,口谕大理寺少卿汤宗和宗人令朱守肃商议办理。两人下牌票给直隶各府州县,各衙门也发下火票寻找,怎奈雷声大雨点小,谁愿意真正拿人?江北各县没人事一般,大家心照不宣,不了了之。舅爷徐增寿亲自上门给兄长赔罪,保证要回来这匹宝马,他心里也有几分担心,怕高煦不服高炽管教,在路上闹出事来,他可就被动了。但几日过后,燕王府长史何臣派人秘密进京,把王府所有情况报告了朝廷,说燕王已经准备就绪,只等几位王子归藩就举旗造反,信中强调只要扣住三位王子,燕王就不敢轻举妄动。皇上有几分后悔,把几个腹臣召集到乾清宫,商量对策。皇上先问徐增寿:“有人奏报朱高煦当天夜里宿在你府上,可是真的?”徐增寿回道:“回皇上,这是有人给臣栽赃,朱高煦打伤了臣兄的卫队长,畏罪而逃,怎敢到臣的府上,皇上明察。”徐辉祖抢话:“皇上,臣有话说。”皇上说准。徐辉祖接着说:“皇上,臣弟仁厚,有时也有些糊涂,被朱高煦骗了。朱高煦是臣亲亲的外甥,臣对他有所了解,他自幼顽劣凶狠,且自视过高,等闲人不放在眼里,即使打伤了公候驸马c当朝一品,也不会畏罪而逃,何况一个小小的卫队长,这明明是预谋所为。皇上试想,他的时间把握的恰到好处,难不成真是巧合?”徐增寿说:“皇上,臣兄斥臣昏悖,臣不敢驳,然臣听着糊涂,皇上已经明白告诉高炽,令其三兄弟北归,他有必要还用此拙劣的计策吗?”皇上说:“是啊,朕也在思考这个问题,留下高煦是第二天朕才决定的。看你们所报,未下旨之前他已经逃了,这作何解释?”众臣默然。兵部尚书齐泰奏道:“皇上,以臣之见,跑了一个朱高煦无关大局,眼下要紧的是燕亲王,如何防患于未然。”他知道,在纠缠朱家三兄弟也没用了。谁错了?皇上错了,谁又敢说!皇上心下赧然,看揭过去这张,正合心意,说:“卿是兵部尚书,腹有良谋,现讲一下你的办法。”齐泰知道得了圣意,说:“谢皇上夸赞。朝廷早有防备,皇上圣明烛照。现都督总兵宋忠屯开平,都督徐凯练兵临清;耿谳和杨文屯于山海关,三处名为练兵实际是防燕王和蒙元。燕王府兵丁不到一千人,加上府中奴才c杂役也不会超过两千人。皇上下旨把一干人等逮系京师,以眼下情势,燕王有何能为?”众人赞同,皇上犹疑不定,说:“爱卿言之有理,只是皇四叔反迹未著,贸然加刑,世人如何看朕?那是皇考同父母之兄弟。”此言一出,众人面面相觑。太常卿黄子澄奏道:“启禀皇上,臣有话说。”皇上说准,黄子澄沉吟半晌只是不说,皇上明白,说:“留下齐大人,方大人,其他人跪安吧。”人们退出,黄子澄讲后,果然好计策,皇上准奏。徐增寿赶紧回府给燕王写第二封信,虽然不知道最后议定的是什么,朝廷要动手了,这是一定的。 这时朱高炽一行几人,晓行夜宿,在山东地界也没敢惊动地方,没住驿馆。到了涿州,是北平管辖区,一行七人才到驿站,亮明身份。驿丞自然不敢怠慢,让驿卒把马牵到马厩,弄一些细草精料,给七位准备了四个客房。高煦嫌房间少,发脾气,被高炽劝阻,心里不服气,说:“朝廷设驿站,供给各处行路官员,自有定制,我等郡王例制,他怎可如此简慢。”朱高燧也煽风点火。朱高炽安慰道:“二弟c三弟,既来之则安之,今儿个暂宿一夜,明儿个找一家干净的客栈住下就是,到家了,不用着忙,舅爷也会打发人告诉父王c母妃的。明儿个去看一下郦道元墓,这里还是刘关张结义的地方,有一个三义宫,明天去瞻仰一下。再顺便看一下这北平地界,我们燕王府口碑如何。明儿个早上让褚敬先回府通禀一声,也省得府里悬念。”两位弟弟点头称是。 朱高燧看这里的环境很差,有些犹豫。高炽说:“两位兄弟有所不知,我大明有严律,非军国重事不许给驿。我等虽有旨意传驿,但一切供给皆出于民人,朝廷并不给任何钱粮,这样已经不错了。” 朱高煦听完,没有了脾气。驿卒弄来了热水,大家洗漱,而后端上来几样菜,几大碗饭。驿丞亲自端来一盆面,放在桌上,兄弟三人一桌,其他四人一桌,也不吃酒。驿丞给弟兄三人盛面,说:“三位王爷,可知道这是什么面?”朱高煦自打一进门就烦这个驿丞,虽然他报过了职衔,他也没记住,沉声道:“面就是面,还有什么特殊的!” 这个驿丞叫王德,笑着说:“王爷有所不知,这是本地才有的特产,几位爷看一下像什么?”朱高燧端详了片刻,说:“象耳朵,猫耳朵,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猫耳面?”王德笑了说:“小王爷果然有见识,这正是猫耳面,也叫督亢面,是本地名吃,由战国荆轲而闻名,这里传唱着‘荆轲吃了督亢面,拿着图,带上剑,上完香火去易县’。”没等他说完几个人都笑了。朱高炽吃了一口面,感觉没有什么特别,问道:“你们都是本地人,是吧?”王德说:“回世子爷的话,这里的驿丞c驿卒c匠役,还有铺兵都是本地人,我们虽隶属军籍,但不是严格的军籍,我们属于出徭役,课税赋。”朱高煦看这个人很忠厚,也不似刚才的样子了,遂问道:“你们拿官俸吗,一年多少禄米?”王德说:“回爷的话,小的是何等样人,拿禄米?看小的是九品官,其实是拿本里或本县的贴补,都是由附近各里c各甲额外摊派的粮米。”朱高燧没听明白,疑惑地看着高炽,高炽说:“这里所有开销都取于附近的乡民,包括他们的薪俸,刚才我讲的就是这个意思。”转过头来问王德:“饭菜做的还不错,来往官员都有热饭吃吗?”王德答道:“回世子爷,不是这样,站里只是按制给米c菜和炭,由官员们自行解决,这附近的水驿和马驿都是如此。大的驿站,朝廷供应一切,官员们都用现成的。”高煦就指了指饭菜,没说话,王德明白,说:“不瞒几位王爷,现在爷所用的是拙荆所做,做的不可口,让爷见笑了。”弟兄三人感叹一番。朱高煦刚才的不快早抛到九霄云外去了,让张辅拿出一块银饼子,足有三两,赏给了驿丞,王德死活不要,最后惹得高煦发了脾气,才叩头接过,称谢而去。 次日,众人起床,洗漱完毕,到外面的面馆,每人吃了一碗猫耳面,感觉味道又是不同。褚敬吃完面,辞了众人,先回北平报信。一行六人牵着马走到城东北,游览了双塔。双塔建于辽代,至今雄风犹在。因在城里,几人不敢逗留时间太长,怕惊动州里,又要应酬,草草看了一回,骑马出城,来到郦亭。这里以郦道元故居闻名遐迩。整座故居占地十余顷,有三进,四十几间房子,松柏环合,红墙黄瓦,掩映其间。大殿里有郦道元的金身,左右各有五间配殿,左处是各处著名山水画,并配上郦道元的描述。还有一室,专写郦道元的生平事迹。右边五间,墙壁上都是古代著名骚人墨客的题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回(2) 水河驿命丧陆马驿 苦命人义救落难人 几个人逗留了一个多时辰,中午在饭庄里吃了一碗这里有名的贡米饭,吃了一些解暑的绿豆水,然后又到拒马河旁边的小茶铺吃了几盏茶,感觉有了几分凉爽,几人骑马来到松林店的三义宫。这是三国时蜀汉昭烈皇帝刘备庙,飞檐斗拱,气势宏伟。高炽留下卜义看守马匹,张辅和三保护侍这兄弟三人走进庙里。朱高炽感叹道:“刘备c关羽和张飞在此桃园结义,同生共死,匡扶汉室,实在是我等之楷模。”高煦感觉这话有些不对劲,到底是哪里不对劲也说不上来,刚要说话,高燧先说了:“大哥。我们兄弟三人是亲兄弟,同父同母的亲兄弟,何必要妄比古人。”这就是朱高燧,从小父母娇惯,言语无忌,无论从家法还是国法,都不能这样和朱高炽说话,论家法,孝悌为先,见兄长要拜两拜;郡王见世子要拜四拜,并且还要讲君臣大义,兄弟之情。不过世子从不把这些事放在心上,说:“三弟见笑了,为兄只是顺口一说而矣。” 几人来到刘备的金像大殿前,门口上一副对联,上联:义烈重桃园一代君王扶社稷;下联是:勋名垂竹帛千秋英灵佐神州,碗口大的碑体字,气势磅礴,据说是北宋陆游所做。高炽不以为然,他见过陆游的字体,秀气有余,气势不足。兄弟三人走到金像前拜了三拜,起身看粉壁上的题诗。高炽读了几首,心有所感,随口吟道:“仁德如昭烈(1),亦需百万兵。股已生暗肌(2),何时报平生。”马三保赶快向庙里朝奉要文房四宝,想记录下来,世子摆摆手道:“三保,算了,我只是信口而作,不必记下。”朱高煦已经暗暗记在心里,问道:“大哥,小弟没明白‘股已生暗肌’是何意,大哥教我。”朱高炽说:“我讲过了,信口而作,莫要认真。”他看到道衍大师的一本书《三国志通俗演义》,在江南招亲的典故,刘备久不骑马,股生暗肌,心中悲凉。两位弟弟并不知道这个典故,可高炽哪知道两位弟弟牢牢记住此诗。又到市井酒肆听了一些街谈巷议,也明白了燕王在人们心中的印象。 几人回到涿州,已是掌灯时分,在一家饭庄里吃了一些酒食。兄弟商量,就不要去找客栈了,回驿馆将就一夜就是了,明天早上直接回北平。一更已过,他们回到驿站,看到门口站着几个兵,衣服前后都印着“驿”字,主仆几人走进去,军兵们也没问。他们走到院里,还有一些军兵在走动,他们也没当一回事,回到房间,看到有两位官员在吃酒,旁边站着两个人侍候着,还有两个歌伎在唱曲儿。朱高炽三兄弟没进去。 张辅走了进去,大声喊道:“你们是哪里来的,为何占用我们房间,出去,王德呢,你是死人吗?”旁边侍候的军士道:“不要大呼小叫的,这两位是鸿胪寺的李大人和严大人,奉命巡察全国驿站。王德贪赃不法,已被羁押,你既在此住,想必是来往官员,请给两位大人见礼,报一下职衔。” 朱高炽在外面听得真切,朝卜义使了个眼色,卜义把端酒过来的驿卒截住问道:“你们王大人呢?”驿卒没敢出声,只是用眼睛朝附近的一扇门扫了几下,暗示给卜义。卜义小跑过去,打开门朝高炽等人招手。高炽听到里面张辅的怒吼声,也没管,留下三保在门口,兄弟三人朝卜义站着的房间走去。走进屋里。看到王德反绑着双手,倒挂在房梁上,嘴里塞着东西,只是干着急,叫唤不得,他的下面还绑着两人,高燧看到这些哈哈大笑。朱高炽制止他,朝卜义点点头,卜义把王德放下来,掏出嘴里的东西。王德一阵剧烈的咳嗽,然后跪了下去,清了清嗓子,道明了原委。 驿站本属于兵部管辖,有人上奏皇上,说全国各地驿站供应吃紧,民人不堪重负。于是皇上命鸿胪寺牵头,分几批人赴各地方查明白,据实回奏,特意避开了兵部衙门,也是皇上用心良苦。王德几天前就接到廷寄的牌票,自以为这事与自己无关,也未太放在心上。这两位天使今儿个过晌到的,到后就索要酒食和银钱。现在驿站穷得房子漏了都修不起,还是王德求县衙出了几两银子,今年夏天总算对付过去了。那个李大人看他不懂事,就说驿站的银子都让他贪污了,把他绑了起来,今日看管,明日械送京师,也是出巡的功绩。他们在王德那里搜到了高煦给的银子,晚上的酒食足够应付了,开始拷问他这银子是哪里来的,硬说是贪墨得来的,问其他的在哪里,赶快吐出来,到明天诸事好商量。 兄弟三人听后义愤填膺,朱高炽道:“马上回北平了,教训他们一下,记住,不能亮明身份。”朱高煦说:“亮明身份又如何?再说了,我们不说,过后驿卒也会说的。王德,你不会说银子是我们赏的吗?” 王德哭道:“回爷的话,今早晨你们离开时,你们的人千叮咛万嘱咐,不准讲你们住在这里,小的有几个脑袋敢说呀!又叮嘱了下面人,任何人不得透漏。”朱高炽很满意,说:“好样的,放心吧,没事啦。”朱高燧接着说:“王德,别看你吃点苦,告诉你吧,你要发迹了。走,跟我们一起过去。” 几个人和王德回到那个房间,桌子已经被张辅掀翻,几个亲兵手握长戟围着张辅,马三保抱着肩膀旁观。大家心里都明白,再有这些人也不是张辅的对手,朱高炽看到两个官员,一个五品,一个六品,都是文官服色。五品的李大人簇新的白鹇补服上污了好大一片,气的胡子一翘一翘的,手哆嗦着指着张辅说不出话来,那个六品官的鹭鸶补服上也污了一块,在给这位李大人顺气。两手在他的后背胡乱地揉搓着。 朱高燧忍不住笑,走了上去,说:“两位大人看上去也有岁数了,算得上宦海沉浮了,有一件事也应该过一下脑子,他如果不比你们官大敢掀你们桌子吗?哈哈,蠢猪,朝廷怎么养了你们这群蠢猪。跪下!” 这位李大人看这位小秀才来头不小,一声“跪下”,稍带稚气的声音有几分威压,禁不住心里一哆嗦,就只觉得两腿发软,转念一想不对,任你是什么官,也没穿官服,又这么年轻,能当什么大官?何况我们又是代天巡狩,定一下神,沉声道:“大胆,你又是何人,敢如此和天使讲话?”朱高燧轻蔑地看了他一眼,说:“就凭你?也配问爷?天使,哈哈,狗屁天使。”朱高炽急喊,“三弟。”高燧只作没听见,接着骂:“哪里来的王八蛋,敢冒充天使,强索贿赂,酗酒狎妓。小爷再说一遍,跪下!” 就在这时,一个九品官带兵冲了进来,大喊:“保护天使。”在满是油污的地板上跪了下去,拜了四拜,“涿州水驿站大使宋慧之恭请圣安。”李大人答:“圣躬安。宋大人请起,涿州马驿站大使王德贪墨不法,内外勾结,私卖驿粮,损公肥己,现已查证属实,连同这一干人拿问,解往州衙。”宋慧之站了起来,顾不上身上的油污,躬身答道:“卑弁谨遵钦差意旨。不敢动问两位天使,既到涿州,为何不去州衙?”李大人道:“离京时,本官陛辞,圣上严令,不准侵扰百姓,不准去地方衙门,悄悄查实回奏,遇有不法,可便宜行事。身为臣子,定当谨遵圣训,造福黎民。” 朱高燧笑道:“小爷见过不要脸的,却第一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好一个不准,你这两个老匹夫,已经在违抗圣旨了。”朱高燧还没说完,宋慧之走了过去,问道:“你是何人?竟敢辱骂天使,来人,绑了。”说完抬脚就朝高燧踢去。高燧是有武功之人,自幼演习弓马,熟知拳脚,等闲之人近他不得,只是猝不及防,但是武人的习惯本能,赶紧闪避,还是踢到衣服的下摆,只听“嗤”的一声,下摆被踢撕了一个口子。朱高燧刚要发怒。朱高煦忍无可忍,拔出三保佩剑,一剑刺中宋慧之后心,又一剑,结果了性命。高煦把剑在尸体上擦干净血迹,还给了三保,拍了几下手,看着目瞪口呆的官员们说:“爷杀他如同猪狗,一会儿把他拖出去喂狗,先把右脚斩下来,敢踢小爷的兄弟,活得不耐烦了,你们两个老匹夫,敢试剑否?”朱高炽说:“三保,有人敢上前,尽管刀剑招呼。”三保持剑指着军兵,喝到:“退下,否则,我认得你,宝剑认不得你。”众军士退了出去。兄弟三人也不理两位官员,拿好行李带着王德一家,牵着马,找了一家客栈住了下来。 次日清晨,州官就侯在外面,朱高炽请了进来,见礼毕,州官道:“世子爷何等精明之人,竟然如此鲁莽,其中必有隐情,臣需要知道真相,也好具结上报。”朱高炽说:“听你这口气,是在编排本座的不是,本座不和你计较,你去吧,到隔壁,有人给你准备好了,拿去具结交差吧。另外,这个王德不错,你先把他护起来,过段时间就留在你衙门里吧。好了,也不虚留你了。”就在昨天,三兄弟主仆走后不久,知州就到了驿站,他见过朱高炽,一听就知道是这三兄弟,没奈何,具结上报了事。朱高炽派三保去采买一些礼物带回北平。过了一个多时辰,也没见他回来,众人已经收拾停当。高煦就急了,骂道:“马和这奴才,平时办事挺妥当的。”刚要让卜义去找,马和回来了,大包小包买了不少,还有两个提包的小厮。高煦就骂了他一顿。三保陪着笑脸,说:“爷不要生气,回来晚了是遇上点事情,就是因为他们两个。”这两人就跪了下去,年纪稍大些的说话了,求几位爷收留。 开始时,谁也没在意,以为是店铺的伙计,两人一跪下说话,才引起众人的注意。稍大的虽然穿男装,确是个女子。两人衣服虽不是很旧,但沾了许多泥巴。高炽满腹狐疑地看着三保。三保让卜义领这两人先去隔壁,把情况介绍给众人:“这是姐弟俩,姓薛,姐姐叫薛晓云,十五岁;弟弟叫薛苁字子谦,十三岁。都有功夫在身,刚才在市井被人追赶,那些人是官府中人,手里都拿着兵器,这两人赤手空拳,与他们厮打,看看不支,奴才上前相助。看他们和官府厮打,最后哪能有好结果,奴才走后,官府还会找他们麻烦,遂擅自做主,把人带了回来。求主子爷定夺。”朱高煦看着姐弟这么小的年龄,有些不信,但马和从不撒谎,遂说:“兄长,一会儿我们看一下,确是有些本事,带回去,我们才不怕他什么官府。”朱高燧说:“以小弟说,这个女子留给大哥,这个小厮,我要了。你们都看到了,我的书童褚敬像个木头,再说年龄逐渐大了,在宫里也不方便了,母妃还特意嘱咐,让我自己找一个合心意的。”朱高煦说:“既如此说,就留在你府上吧,那得先去势(阉割)啊。回到北平处理,三保,到时你带他去找黄俨,给他去势。” 马和“扑通”跪下,说:“几位爷,奴才有一事相求,放了这姐弟吧,奴才本想救他们,谁承想反而害了人家。奴才就是因为那该死的蓝玉才到今日,奴才断不能学蓝玉之流。”三兄弟都知道马和的身世。高煦听后生气了:“马和,我等待你不好吗?你这是在要挟我们。不要再讲了,就这么定了。”三保只是不起,叩头不止。张辅上前扶他,给他使个眼色,马和聪明绝顶,膝行几步,到世子跟前,磕头如捣蒜。世子说:“你先起来,这叫什么事!三弟,到时候为兄定给你物色一个好书童。这样吧,我们先看看再说。” 高燧不高兴,也没办法,嘟囔了一句什么,也没人听清。张辅过去把姐弟俩叫过来。高燧也没说话,抬脚就朝薛晓云踢去,晓云轻轻闪过,连续几脚,都被她闪过。高燧朝两位哥哥点点头。 朱高炽问道:“你们是哪里人?为什么官府人会追你们?”晓云说:“相公不要问了,我家已经没有了,一家十一口人,只剩下我姐弟俩,若蒙收留,小女子来世结草衔环,报答相公大恩。”听说话,语气不俗,问道:“看起来你们是读过书的,我们也是官府的,你就不怕我们把你们送官吗?”晓云说:“我姐弟俩已经无路可走,只要能让弟弟活下去,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小女子看得出,几位相公是好人,我相信你们。”高炽心里说声惭愧,遂道:“我们这就启程回北平,一会儿去买套衣服换上,你还是男装吧。我们也不问你身世了,你们就是杀人的凶手,滚马的强盗,我们也收留了。”姐弟俩跪下,给几位每人磕了几个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回(1) 世子府贤妃谈生计 大校场舅爷显将才 两天后,高炽一行回到北平,也没声张,悄悄地回到燕亲王府,已是过晌申正时分。天气闷热,虽然刚刚下过阵雨,但丝毫没有缓解逼人的热浪。几人进了端礼门,薛家姐弟才知道是进了王府。太祖二十六个儿子,长成的都封藩各地,屏保国家,筑宫建殿,并且统一规制,亲王府的周长是三里三百零九步五分,城墙高两丈九尺,下宽上窄,且非常明显,上宽两丈,下宽六丈,东西宽一百五十丈二寸二分,南北长是一百九十丈二寸五分。逾制就是大不敬,要被治罪的。几人进府,负责府门巡视的张昶吓了一跳,他是世子妃张瑾的哥哥,是燕王府的仪卫副使。张辅是王府的亲兵队长,在离开王府的这段时间,由张昶署理,负责王府的保护工作。王府的三卫护卫兵都被朝廷以各种理由调离王府,只有不到两千人,守护诺大的王府。 高皇帝有制,天家子女不和达官显贵结亲,和平民或低级官员结亲。张瑾家也是下级官员之家。张昶和弟弟张升都是起自卒伍,现在也只是一个下级军官。张昶赶紧迎出来,给各位爷见礼。而后飞一般地去给王爷和娘娘报信去了。燕王府是元朝的宫殿,要比规制大很多,但必须尊制,多余的就拆除了。但是留出了世子府。朱高煦和朱高燧都各自有府。这王府改建后,一切都按制实行,包括宫殿府门等的名字都一样。南有端礼门,北有广智门,东有体仁门,西有遵义门。各门皆有城门楼,青绿檐拱,上面是青色琉璃瓦。颜色错了,也是违制。 兄弟主仆几人进了端礼门,直接向承运殿走去,这在府里正为前殿,这是府里有大事时才使用,如祭祀正旦c冬至等大典,有时燕王也用来会见文武官员。其后是谨身殿,府里称作中殿,左右各有十几间房,是燕王处理公务的地方,再后面是存心殿,府里称作后殿,以前是郡王爷们读书的地方,现在是各个僚属的签押房。几个人穿过几个大殿,再后面就是王府后宫。走过一段青砖路,来到一处花园,中人和宫女们在忙着挂灯,几人无心观看,穿过长廊,来到红油大门前,守卫军士见礼,刚要开门,高炽摆手,几人转过门角,又向西走了一段,这时张辅和薛家姐弟停了下来,这是后宫了。朱高炽让卜义先把薛家姐弟送回世子府交给张瑾。兄弟几人带着三保没走后宫正门,转过红墙,走到角门,角门也有四名军兵把守,看到几人走过来,打千见礼。打开门,几人走进门洞,也有四位中人侍立,旁边有一门垛,跑出一位小太监,见礼毕,飞也似地去了,他是奉承司的内承奉候显。几人沿着河卵石小路走到画堂前,躬身侍立,三保就跪了下去。 过了片刻,候显跑了出来,后面跟着奉承司右奉承c王府大太监黄俨,笑嘻嘻地,拖着难听的公鸭嗓:“吆,怪道今儿个的喜鹊叫了一天,感情是几位小主子回来了,怎地不差人先送个信来,这个马和c卜义是越来越不懂规矩c不会办事了。奴才给几位爷请安。”跪下去,磕了两个头,朱高炽虚扶了一下。朱高燧说:“黄公公,褚敬还没到吗,这奴才。还有啊,这都六月了,有没有好的蝈蝈儿和雀儿?”黄俨的眼睛笑成一条缝,说:“有,有,小主子,早给主子备好了。还有一一一一一一”朱高煦不耐烦了:“别扯淡了,咱们的事过后再谈,王爷和娘娘怎么说?”黄俨把拂尘一摆,正色道:“王爷c娘娘。”说到这里,兄弟三人赶紧跪下,“娘娘正准备用膳,王爷已经进过药了,刘医正说无大碍了,娘娘让几位小主子进去,要悄悄地。”黄俨说完去扶高炽,又说:“几位小主子,请。” 几人穿过一座假山,灯笼都已打起来,整个院子亮如白昼,大厅门口有两排仪卫,这不是中人,是带刀护卫,是后宫里的真男人,门里面站着一溜侍女。燕王妃徐静坐在靠榻上,四十左右岁,鹅蛋形脸,不施脂粉,略有几粒细细的麻子,双眉略弯,一双细长的眼睛,端庄c平和,又透着几分威严和豪气。旁边下首坐着燕王嫔(侧妃)王氏,三十七八岁,优雅娴静,慈善地看着三兄弟,她生有两女,对燕王府的三男五女一视同仁,都视如己出,百般呵护,孩子们都叫她娘,如市井民人一般。两排宫女扇形排开,身后是扇车,两把井口大的蒲扇不慌不忙地扇着风,四名宫女轮流踏着。熏炉里透出细细的烟,既清香又显不出烟气,屋里的四角摆着冰盆,有的已经化去了一半。兄弟三人一字排开,跪下去,拜了四拜。又给王嫔拜了三拜。 徐静开口了:“你们弟兄几人从京师出来走了几日?京师来的可比你们快多了。都起来吧。”兄弟三人站起来,在母妃的示意下坐下来。高炽欠身答道:“回母妃,儿子们走了半个多月,原以为十天左右就能到家,不承想路上耽搁了,本应该早就派人禀告母妃,只是怕路上耽搁,空劳父王c母妃和娘惦记。过了涿州,看看不会有事了,遂派褚敬回府禀告,不承想褚敬这奴才倒落在后面。儿臣虑事不周,让家里亲人担忧,儿臣不孝,请母妃责罚。” 王氏接过话头:“娘娘没有责怪你们的意思,回来就好,免得家人牵念,一起去给父王请安吧。”其实王府礼制,晚上不叫请安,称作定侍。出自《礼记曲礼上》“凡为人子之礼,冬温而夏清,昏定而晨省。”只是久不见面,燕王又在病中,故有此说。几人起身,兄弟三人跟在后面,穿过弄堂,向西又过了一个花厅,侍女们已经打开珠帘,王氏摆了摆手,太监侍女们都停了下来。几人走进内室,屋子不大,但通风很好,四角放着冰盆,并不太热。燕亲王朱棣身着常服,他身材高大,近八尺,双目炯炯,方脸浓眉,三绺长髯。虽然天热,他的扣子c带子等丝毫不乱,手里拿着一张纸站在那里。他们进来时,他看了一眼,面露喜色,只是一瞬间就恢复平静,低下头,去看那张纸,只说了一句:“回来了。”声音略有些沙哑,但透着威严。兄弟三人跪下,膝行几步,拜了四拜,一起说:“儿臣叩请父王金安。”高炽抬头看了看父王,除脸色略显苍白外,没有明显的病态,只是他发现父王的鬓角上出现了几根白发,这几根白发都倔强的露在外面,他知道父王担心兄弟三人,焦虑所致,遂说道:“儿臣在京师就听说父王身体欠安,儿臣想,父王戎马半生,打熬的好筋骨,一定不会有什么大病,今日一见,儿臣放心了。儿臣知道父王是挂念儿子们。儿臣猛然发现几月不见,父王有了几根白发。儿子们不孝通天,让父王牵念,罪该万死。”说着哭出声来,两位弟弟也哭了起来。朱棣的眼睛湿润了,摄定心神,瞪了一眼在抹眼泪的王氏,说:“都起来吧,孤没病,有点小毛病,你们回来就好了,明日就能视事。”兄弟们没有站起来,狐疑地看着徐静,徐静道:“你父王是不得已而为之,朝廷派出大批侦探侦刺王府情况,你父王索性装病,一月前更是装疯,满大街乱跑。心里只是担心你们,恐被朝廷扣作人质。” 燕王道:“不要再讲了,都过去了。高煦,朝廷来人了,为你来的,说说吧,是怎么回事。都坐起来吧。”高炽站起来坐在燕王对面。高煦见父王问话,没起来,当然,哥哥跪着,高燧也只好陪跪。高煦就把经过简单地讲了一遍,“儿臣与兄长一起设计逃离京师,也并不是想要这匹马。”朱棣点点头。 徐静让他们兄弟俩起来坐在高炽下首,问高炽:“炽儿,你们是怎么惹到五河的邹太府,他可是驸马都尉梅殷的舅舅,按辈分还要长我们一辈,而且在朝中有一定势力,他定不与我们干休。你们就不能让父王省点心吗?” 高炽听罢,“扑通”跪下,说:“母妃责备的极是,儿臣处置不当,请父王c母妃重重责罚。”朱高燧腾地一下站了起来,说道:“父王,母妃,娘,儿臣不赞同,怎么?这个老东西倒有理了!明知是偷来的马还买,按我们大明律属于协赃c协盗罪,还没告他,他却倒打一耙!哼,这个老匹夫!”朱棣大喝一声:“高燧,你放肆,在长辈面前还有没有礼数,都是我们把你宠的,尤其是你娘。”他指的是王氏,刚才交代过,她对王府的八个孩子都视如己出。看到朱棣责备自己,赶忙站起来,说:“是,王爷教训的极是,是臣婢之罪,但高燧讲的也有些道理,孩子还小,只认死理,其他的还不十分明白,待慢慢理教才是。王爷,孩子们千里迢迢回来了,明日再说也不迟。让孩子们都回府吧,看看媳妇c孩子要紧。依娘娘之意呢?”徐静赶紧接话:“妹妹所言极是。”说完看着朱棣,朱棣点点头,说:“回去用晚膳吧,你娘已经知会各府了,明儿个孤去会会这个刘璟,都说他是黑面御史,把事情讲清楚就是。高煦杀人的事按察副使张信打发人来了两次,明儿个高炽亲自去一趟按察司,张信还是给面子的。明日看看情况再说,散了吧,孤饿了,传膳吧。”王氏喜笑颜开。王爷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的吃一顿饭了,显然是今天高兴,忙站起来,说:“好,臣婢这就去安排。”众人礼毕散去,朱棣突然说:“高炽回来。”高炽赶忙回身跪下。朱棣接着说:“你明日再去一下庆寿寺看望大师,三保也一定去看他师父,你们一起去吧,不要打执事,悄悄去,带着护卫,多加小心。”世子答应着告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回(2) 世子府贤妃谈生计 大校场舅爷显将才 两位弟弟已经走了,高煦把马留在王府,和护卫们一起走了。高炽的世子府就在王府。卜义早都带人候在那里,出了后宫门,穿过仪门,是长长的一段夹道,虽有灯笼也不够亮。卜义和中人们打着灯笼。夹道里过一段就有两个带刀护卫。世子一边走一边想父王的嘱咐,父王不是婆婆妈妈的人,显见现在北平形势很严峻了,父王明日见刘璟,这说明朝廷这次派来的人是这个铁面御史。他是开国元勋诚意伯刘基刘青田的长子,现为都察院佥都御史。高炽认识此人,一定是为高煦事情而来,也带有侦视王府的差使。想到这里,一看已经出了夹道,到了一片开阔地,这目前用作王府校场,还有军兵在操练。高炽从旁边甬路穿过,走过祭坛,穿过两个假山,又走了一箭地,到了一座高大的门楼前,门前摆着仪仗,两队仪卫兵雁翅排开,十多对大红灯笼高高地挂着。仪卫兵看见世子走过,右手平伸,掌心向下,贴在胸前,左手执戟往地面上一顿,动作一气呵成,整齐划一,然后目视前方,如钉子一般。早有人迎了出来,是世子妃张瑾的二哥张升,见礼毕。问道:“世子爷,娘娘已经备好晚膳,不知爷是去沁芳斋还是直接回宫。”沁芳斋是高炽的书房,在世子府的前殿。世子说:“累了,直接回宫吧。”四个侍卫早已准备好了肩舆。高炽真的很累了,他真想骂卜义一顿,这四人抬每次在承运殿出来就坐上,父王在时,他不敢孟浪,就走回来,今日实在是太累了,身体较胖又走了这远,狠狠地看了一眼卜义,天太黑,卜义也没瞧见。 走过仪仗库,肩舆离开青砖主路,向左拐入鹅卵石小道,穿过挂满灯笼的仪门,又走了一段夹道,来到一座红门楼前,到了世子府后宫了,门两边站着几个军兵。抬肩舆的侍卫们退下,敞开的大门里飞也似地跑出几个中人,抬起肩舆继续走。走上青砖路,前面是一个极大的水池,从旁边宽敞的画廊走过,穿过一个拱门,又走了一箭之地,到了世子的下处。 朱高炽走进大厅,世子妃张瑾急忙迎了出来,拜了两拜,世子扶起,各续了几句寒暖,世子嫔李氏进来见礼,然后带着侍女过来引着世子去沐浴更衣,这边已经准备好了晚饭。更衣后,夫妻坐下用饭。李氏和侍女们站着伺候。奶娘抱过孩子,是世子府长子朱瞻基,已经三岁了,虽然离开几月,仍然记得父亲,奶声奶气地喊了几声,朱高炽心花怒放,喝了几杯金华米酒,张瑾陪了几杯。高炽问道:“府里最近如何?这么长时间不在府上,难为你了。”张瑾虽是女流之辈,但颇有些见识,欠身道:“回世子爷,自你离开北平,也无甚大事,凡事有妹妹帮衬。只是朝廷禄米,自从去年端午节后,再也没有发放,让张升去问过几次布政司,布政使张昺总是说这不是北平的事,朝廷有定制,禄米要朝宗人府领取。” 高炽说:“听他胡说,亲王府的禄米不同于普通官爵,可以在藩封地支取。他明明是在推脱,谅他张昺也没有这么大胆子,是朝廷有话了。那父王c母妃呢?” 张瑾说:“听母妃讲,他们也和我们一样,近一年未支禄米了,日常开销恐怕也够拮据,也不好意思和母妃张口,倒是二弟妹时常接济些,端午节前又送来许多东西,钱四百贯,银二百两,钞一百锭,精米一百石,日子才没有窘迫。”世子皱起了眉头,说:“这分明是朝廷有意推脱,祖训里写得明白,郡王两千石,世子加两百石,若给足,也不至拮据,只是找各种借口搪塞,分明是有意为之。今年庄子的年景又不好。”说道这里突然住口,看着张瑾,说:“二弟这么富有,哪里来的银子?父王不用说了,有足够的积蓄,就一世不支禄米也不会短了生活。只是我等,忝列钟鸣鼎食之家,外人谁会想到,也会为生计发愁。”说完苦笑了一下。 张瑾接道:“父王多年征战,自然不愁金银。二弟为何如此,妾身也曾想过,后来听说了一些事情,不知真假,也不敢和世子爷讲。” 世子放下碗筷,侍女马上过来,拿来一盅水,另一侍女手托盂盆,世子漱过口,净了手,走到旁边的榻上,斜倚着,李氏端过茶来,高炽看她的肚子,已经几个月了,说:“你也是,快到大月了,不用站规矩,这些活让下人们去做。”李氏说:“回爷的话,世子妃姐姐经常嘱咐,让小心些,什么都不让做,臣婢没事的,没有那么娇气,放心吧爷。”侍女过来打扇子。高炽问张瑾:“听到什么,但讲无妨,这是在自己府里,不到外面讲就是了。”张瑾看高炽吃完,早已赶紧放下碗筷,吩咐下人收拾干净。然后走到隔壁。两人坐下,张瑾让下人都离开,李氏也知趣地告退。张瑾说:“世子爷,据妾身所知,二弟有好多产业,都是一些亲戚在打理,阔气的很。” 高炽听罢,狐疑地看着张瑾,以她的性格,从不议论别人的是与非,说道:“这可不像你说话的作派,人家给我们送银送物,我们反疑人家,这不好吧。”张瑾听出来世子的不满,赶忙说:“以爷对妾身的了解,我会乱讲是非吗?妾身也不是出自大家,什么苦都能吃,世子爷不用为此分心,今日给世子爷讲这些,只是提醒爷,爷心胸坦荡,宅心仁厚,凡事多留个心就是,免堕他人奸计。”高炽听到这里,内心着实感动,说:“你我多年夫妻,岂不知你是好意?如此下去也的确不是办法,你也知道,我是不在意这些的。这样吧,张升在府内只是一个闲职,明儿个让他去开个铺子,府里出本钱,也能赚来一些补贴家用。” 张瑾噗嗤笑了,说:“我等是天潢贵胄,却在这‘夫妻东窗下设计,多赚一些孔方兄(制钱,是方孔的,后泛指银钱之类)’,传将出去,岂不为世人耻笑!再说,谁会相信啊?”世子也笑了。张瑾接着说:“以妾身看来,此事不可行,一来是父王不会同意,会说我们与小民争利,二来,我二哥虽然官职卑微,却心气极高,每日读兵书,习弓马,研习兵法,势必在战场上一刀一枪搏个功名。经常对妾身讲,马上要有战争了,我也经常嘱咐他,不要出去乱讲。” 高炽吃了一惊,看着张瑾,说:“你二哥真行,有眼光,几年来真是看走眼了,告诉他,我支持他,明天我要专门考考他。太累了,休息吧。”两人朝里间走去。高炽回想起高煦对黄俨说的话“我们的事”,这会儿似乎有了答案。高炽又把三保救薛晓云姐弟的事告诉了张瑾,张瑾说明天让卜义带来见见。 次日,早膳过后,高炽来到沁芳斋,让卜义把张升找来,张升进来,给世子行过礼。世子仔细地打量了一下,二十三四岁,高个,略瘦,面皮微黑,无须,长得很标准,有几分张瑾的模样,问道:“张升,你到府上多久了?”张升躬身答道:“回世子爷,自从先君(父亲)见背(去世),就在府上,大哥在王府做护卫,臣在世子府做奉正之职。”高炽下意识地看了一下他的黄鹂补服,八品的前程,说:“这个奉正是哪年做的?”张升道:“回世子爷,是三年前,开始是从八品,在两年前升为正八品,那天是外甥,啊,不,是小主子的悬弧之日(男孩生日。这天在大门外挂上弓,宣告生的是男孩),因此臣就记得清楚。”高炽说:“那是啊,你的亲外甥嘛。”这几年基本没变职衔,这是世子妃的亲哥哥,世子的大舅,朱高炽肃然起敬,说:“张升,你是我的亲戚。几年来没听你兄弟两个提一句要官的话,令我欣慰,听说你娴熟弓马,可是有的?” 张升一躬身,答道:“回世子爷,臣说句不知轻重的话,不是臣的大哥劝臣,臣早离开世子府了,大哥说现今多事之秋,怕世子爷遭人暗算,嘱咐臣万万不可离开世子府,不论官爵,即使白身也无所谓。世子爷说臣娴熟弓马,只是别人谬赞,臣确实常习弓马,但未经战阵。”世子非常感动,说:“随我来。”张升不知何意,随世子走到世子府的小校场,早有人备好了马匹弓箭。高炽指了一下弓马,又指了一下已弄好的靶心,说:“五十步怎么样?”张升的眼睛放光,说:“回世子爷,一百二十步。”卜义也是行家,说:“张爷,一百二十步,是我朝武考的最高标准,弓和箭都得用重的,否则发飘,很难命中。”张升道:“谢公公提醒,世子爷,臣请求用十二力弓,七钱箭。”世子点头。卜义告诉了校场执事官,顷刻备齐。 张升扎拽停当,翻身上马,在校场弧径一百二十步以外跑了几圈,做出各种武考动作,而后,说时迟,那时快,弓张如满月,箭发似流星,射出三支箭,又跑了一圈,在世子面前下马,单膝跪下行礼,然后肃立,等候报靶。第一箭脱靶,第二第三箭全部命中靶心。过来几个军兵给张升道喜。世子看到三保带着十几个亲兵站在那边,喊道:“拿过两只火铳来,一长一短。”三保拿着跑了过来。一个是长筒三眼铳,一个短手铳。高炽说:“张升,你熟悉吗?把里面的铅珠和火药退下来重新装填。”张升答应着,从三保手中接过,不到一刻钟,长短都填装完毕,不等世子下令,朝天上就放了一铳,在人们惊异的目光下,平静地说:“世子爷,臣对火铳不看好,一是射程太短,二是装填火药和铅珠时太费时间。不如连环弩好用。”世子点头,问道:“那火炮呢,你能放吗?”张升说:“回世子爷,臣没放过,倒是臣先父部下有个将官,叫霍统,绰号震天雷,放一手好炮,他曾给臣演示过飞空击贼炮c龙门炮c火龙炮c龙门战车炮,还有一窝蜂,也叫虎头炮,是连环炮。”高炽说:“王府里真是卧虎藏龙啊,国家承平日久,荒废了你们的功业。走,张升,和我们一起去。从今儿个起,你就是副百户,回来后就跟三保去都司领凭和官服。” 朱高炽这回是真正明白张升的意思,也明白了张昶的用意,有这样人在府里,又是亲戚,当然无所畏惧了。他知道,这多数是道衍大师的意思,他时时不忘维护高炽,怕遭人暗算。张升看见三保c卜义和亲兵们都是便装,赶忙退去官服,从卜义手里接过早已准备好的衣服,换上,给世子牵马,三保带人到端礼门候着,世子去给王爷c娘娘请安毕,带着众人来到庆寿寺。 庆寿寺在安定门,在北平府学后身斜坡上,创建于金代,元代曾遭雷击,毁坏几处。洪武时期重新修缮,建造双塔,也称作灵塔。左边七级,右边九级。朱高炽等人未进寺门,就已看见双塔,一高一低,远远望去,仿佛一个长者和一位少年并肩而立。卜义禁不住问道:“爷,奴才不明白,为什么是一高一低?奴才来过几次,到今儿个也没弄明白这个塔是做什么用的。” 朱高炽摇摇头转脸看着三保。马三保说:“奴才听大师讲过,这所谓灵塔,是安居骨灰的,这里的僧人圆寂后,有道高僧占右边,其他占左边。”大家都相信他的话,他是道衍大师的徒弟,因他天分极高,但怕他嗜杀,取法名静修。大家走进寺院,古木参天,只觉凉气袭人c暑气顿消,世子让众人候着,带着三保拾级而上,卜义和张升不放心,也在后面远远跟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回(1) 探病情御史露圣意 听佛语世子悟禅机 早有寺里执事迎了上来,道衍大师也早已侯在那里。看他俩走进,双手合十,夹着念珠,高宣佛号:“阿弥陀佛,得知世子爷三兄弟北归,老僧正想去府上拜访,不承想世子爷先屈尊造访,这酷暑时节,感了时气,岂不是老僧罪过!”世子紧走几步,回了佛礼。三保跪了下去,磕头,高呼佛号。几人走进禅房,又重新见礼,分宾主落座。三保因是弟子,不敢坐下。小沙弥上茶,道衍须发皆白,总是半低着头,人称他状若病虎,也许是因此而得名。高炽看他穿着厚厚的僧衣,冠带也是丝毫不乱,室内既没有扇车,也没有冰盆。朱高炽客气几句,换了三遍茶。道衍说:“世子爷宽坐片刻,老衲和三保说几句话。”高炽说:“大师请便。”大师坐在蒲团上,示意三保坐在对面。两人坐好,无视世子存在。世子深知道衍禀性,必有缘由,也不理会,吃着茶,静静地看着。 大师道:“对面者,是马和三保,还是静修?”马三保双手合十回道:“弟子既不是马三保,也不是静修,一臭皮囊尔。”大师问:“你从何处而来?”三保答道:“弟子不来不去,不生不灭。”大师道:“老衲问你几句,为何答非所问?你无耳乎?”马和道:“俗身无耳,佛有耳。”大师问道:“何为佛耳?”三保答道:“妙音佛号为佛耳。”朱高炽听见这师徒一问一答,很是有趣,忘了吃茶。道衍说:“南下三月有余,可曾读佛书?”三保答道:“有读,不敢丝毫懈怠。”“可读出什么要领?”三保答道:“读书虽多,要领却少,弟子只悟出一字,是一个‘空’字。”道衍说:“一个空字能有多少能为?”三保说:“回师父,经书上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道衍说:“是了,请解来。”三保道:“弟子以为,若心与空相通,则诋毁赞誉,何喜何忧?若根与空相通,则施给与劫夺,何得何失?”道衍说:“此为大道,请详解。”三保道:“弟子遵命,一个空字,断尽尘世中各种俗事,无欲无争,无为而通,做好分内之事,而不忧谗畏讥;礼于人,而不患得患失,才不失为大道。师父在上,弟子愚钝,不知解之当否?” 大师停下,偷偷看了一眼朱高炽,看他整个人都呆了。示意马和站起来,自己也站了起来,高宣佛号:“阿弥陀佛!”朱高炽醒过神来,站起身扑打一下下摆,跪了下去,沉声道:“大师真乃世外高人,一席话,有如醍醐灌顶,学生虽然愚鲁,但也明白大师苦心,几个月来压在心中的疑团解开了,多谢大师指点迷津。”道衍双手扶起高炽,说:“使不得,世子爷千金之躯,不能礼拜老衲,有恐折了老衲寿数。”给三保使了个眼色,三保退了出去。三保也明白,师徒对解,是为点化世子。 禅室里只有两人,朱高炽只觉得心中清明。道衍问道:“昨儿个回来,有没有和王爷私下交谈?”高炽说:“还没顾得上,今儿个父王要见佥都御史刘璟,学生过会儿还要去臬司[1],不知道今晚会不会和我谈。”道衍问道:“王爷的心思想必世子爷已经知道了,爷是如何想的?请对老僧合盘托出。”朱高炽是老实人,也不想隐瞒观点,说:“在没到这之前,确切地说,没听到大师这番话之前,和现在的想法又不一样。学生在京师,深知朝廷作为,对燕王府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皇上还单独召见了学生,谈了很多,有些话直截了当,有些想法也和学生一样。若父王真的起兵,那岂不是犯上作乱,且以一隅而抗全国,无疑是以卵击石,纵观二十一史,此种情况不绝于笔,然有几人成功?汉代七国之乱,藩王不可谓不强,其结果如何?再者即使侥幸成功,也难逃史官之笔。如晋代‘八王之乱’,没有赢家,都成了乱臣贼子。大师,史笔如铁啊。”说道这里,停下来,看一看道衍的表情,他听得正入神,看世子停了下来,遂问道:“那世子爷现在的想法呢?”高炽说:“听完大师的对解,学生觉得自己见识浅薄。一是自己不论如何思虑,也不会左右父王;其二是,看朝廷这态势,若不举旗,恐做丹徒布衣而不可得也[2]。现在学生的心中只有一个空字,无欲无争,做好分内之事。大师,学生想通了。” 道衍说:“世子爷聪慧过人,诚恳待人,老衲也实言相告,我等众人和大王一样,在等世子爷三兄弟北归,准备起兵。只是担心朝廷扣住你们,那就一切准备都前功尽弃了。在此当口,朝廷能放你们归藩,岂非天意?另外,王爷已经知道世子爷的想法,故让老衲劝世子爷。刚才老僧之意,世子爷已懂,无论起兵与否,无论成败,都要请世子爷记住刚才讲过的话,老僧心愿足矣,切记切记。” 朱高炽早已明白是父王授意道衍劝自己,道衍言外之意非常明确,大王和众人之意已决,绝无反悔。不管自己内心是否赞同,都不能溢于言表,要尽好自己的职责,免得日后为自己招祸。高炽明白道衍在维护自己,只是内心还有疑惑,这时大着胆子问:“大师,学生愚钝,不知父王最终打算,是欲取而代之否?”这话着实让道衍吃了一惊,也觉得实在不好回答,说:“老衲不打诳语,到目前为止,还未议到此处。老僧愚见,伊尹流太甲[3],霍光废昌邑[4],周公辅成王[5],皆为天下苍生社稷,并无一己之私。而我们只有到那时相机而作也。”说得极是含糊,高炽也不好多问。道衍陪着世子,到大雄宝殿拜了一回,告辞前,道衍说:“今晚王爷可能会找爷谈话,明儿个老僧进府。” 燕亲王府里,朱棣正在会见刘璟。刘璟字仲景,已经近五十岁了,个子不高,山羊胡子,眼睛虽然不大,却炯炯有神,头戴四梁冠,身穿緋袍,獬豸补子,是三品风宪官[6]。若论私交两人还是不错的。刘璟进府,未走端礼门,而从朝西开的一个小角门而入。这让朱棣感到欣慰。进府后,刘璟看到,旌旗乱倒,刀剑不整,王府的仪卫兵都在树荫下乘凉,有的站着,有的坐着。好笑的是,守门的几个军兵在打双陆(棋类游戏),两个人在玩,其他人观战,一个六品的带刀护卫视而不见。由此可见燕亲王病的时间太长,儿子又不在家,三卫护兵都被调走备边,无人管理。 刘璟进入大厅后行君臣大礼。因他没走正门,朱棣也当他没有圣旨。不用请圣上安。侍婢们奉茶,问了一些事,无非是病多久了,都吃了什么药等客气话。朱棣也和他周旋。刘璟从文袋里拿出一个包说:“臣听说王爷贵体欠安,今日一见,看看似已大安,臣放心了。这是先君留下的上好冰片,殿下与臣至交,这不算是送礼吧!” 燕王说:“仲景,你来看看就是了,又让你坏钞,今番能来看孤,足见未忘故人。去年身体一直不错,谁料今年正旦过后,一病不起,现在总算没事了。”刘璟说:“王爷客气了,平时还要多多注意才是。王爷北藩屏障,一旦身体欠安,时间过久,恐北元伺机而动。”朱棣道:“多谢仲景谬赞,现在已经非比当年,已经骑不得马拉不得弓了,徒费朝廷禄米,深感惭愧。”刘璟说:“王爷说哪里话,王爷正值壮年,春秋鼎盛,当今圣上正好倚重。” 燕王看他提到皇上,遂转移话题:“仲景前几年一直在十四弟那里作长史,我们有几年未见了,仲景棋艺,技冠当朝,无人能胜半子。你我多年未切磋,今儿个来到,岂能空过?”刘璟说:“臣深知王爷棋艺了得。听王爷一说,臣不免技痒,那臣斗胆和殿下对弈一局,不知王爷身体如何?”朱棣道:“对弈一局不成问题,只是孤知道仲景棋艺,多少让孤几子如何?” 注释: [1]明朝各省所设的提刑按察使司,掌管一省刑名,按察使是主官,也称臬台。下文称作藩司的是布政使司,是一省最高行政机构,布政使是主官,也称藩台。 [2]东晋诸葛长民,被皇上刘裕疑忌,害怕被杀。后人常用来表达对富贵危机的感慨。 [3]《史记》记载,伊尹把暴虐c乱德的太甲流放在桐宫,自己摄政。三年后太甲改过自新,伊尹复其皇位。 [4]《汉书》记载,霍光废掉了无道的刘贺,改立汉宣帝刘病已。刘贺未登基时作昌邑王。 [5]周公旦,周武王弟弟,武王死后他辅佐成王,代行天子职权,成王二十岁时还政。 [6]监察官员,主官是都御史,也称总宪,下设各道御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回(2) 探病情御史露圣意 听佛语世子悟禅机 刘璟听出朱棣的弦外之音,正色道:“王爷,臣深知棋艺之道,当让则让,不能让时半子也是不能。”中人已经摆好棋枰,两人刚要起身,朱棣一阵剧烈的咳嗽,太监宫女都围了上来。刘璟站起来说:“殿下恕罪,臣死罪,扰了王爷。”燕王摆摆手道:“无妨,看来棋是下不成了,仲景,这里只有你和本王,说正事吧,你也好交差。”燕王已经看出,刘璟丝毫没有妥协之意,于是就拿出公事公办的架势。 刘璟说:“回王爷,也没什么大事,臣这次奉旨来北平,是为讼狱之事,顺便有两件事,都牵涉到王府,臣说出来,王爷勿怪。”燕王说:“但说无妨。”刘璟就把高煦的事情和盘托出。讲完后,看着朱棣。朱棣平静地说:“仲景大人本是上差,未走大门,本王不敢以钦差礼之,然心里还是按钦差对待,你讲的这些,本王也有耳闻,也使人在调查此事,请刘大人转奏皇上,若高煦做了不忠不法之事,本王绝不护私,定以律论处。至于你讲的什么宝马,本王还未听说,也会过问的,但是孤想说一句,既然这马是偷他阿舅的,朝廷就不必过问了,若真有此事,哪天不计哪个外甥去京师办差,还给他阿舅就是了,朝廷有些小题大做了。”刘璟看话不投机,知道多说无益,说几句宽慰的话,告退。连夜写好折子,派人秘密送往京师,信中明确提到,燕王必反,他在谷王府做了四年长史,亲王府的规制他一清二楚,燕王府看上去一片混乱,只是燕王欲盖弥彰,骗得了别人,骗不了他。打发走信使,他又拜会了都指挥使谢贵c北平布政使张昺,通报情报,让他们候旨。而后离开北平回京师。 在刘璟回京师十几日后,北平按察司副使张信求见朱棣。张信原是北平旧将,其父曾为燕王府卫指挥佥事,那时张信也在营中作一副千户,其父几次北征,屡建战功,擢升为卫指挥佥事,在征北元时阵亡,职位由张信承袭。几年下来,颇有功绩,遂擢升为北平按察副使。此人智勇兼备,家属俱在北平。张信接到旨意,逮系燕王进京。因家里两代受燕王恩惠,不忍下手。其母令他速报燕王。燕王沉思片刻,觉得没有不见的道理。张辅说:“王爷,张信再三嘱咐臣,不许声张,不走中门,也没穿官服,没带从人。”燕王让张辅快请。张信急匆匆地走了进来,身穿浅绿色茧绸直裰,头戴方巾,一身秀才打扮。跪下去拜了四拜。朱棣坐在榻上,说:“张将军,请恕本王无礼了。”他看得出燕王不相信他,说:“请王爷屏退左右。”朱棣说:“张大人何意?本王无藏私之处,府中之人,也皆为忠义之士,有事尽管赐教就是。”张信急了,大声喊道:“殿下犹不记张兴之寡妻乎?”朱棣和众人刹那间呆了,不是急事,断不会这样说自己的父母,不但直呼其名,还说寡妻,这是大不孝。燕王说:“令堂身体可还硬朗?碍于祖制,藩王不能结交当地文武大臣,不然本王早该去拜访令堂。”张信又说:“是家母让臣来府上的,事急矣,请速屏退左右。”燕王给三保使了个眼色,三保挥手让中人和侍女们都回避。 张辅过来搀起张信,三保上茶。燕王说:“张信,你是朝廷三品大员,到王府要放炮c开中门的,你却这等打扮,这让本王如何担待得起啊!现在有何急事,马和c张辅都是老熟人,但讲无妨。”张信直起身子,行一个军礼道:“王帅,末将张信有紧急军情禀报。”这一作派,朱棣十分感动,这分明示与燕王,我还是你的旧将张信,于是朝张信友善地点点头。张信从衣袖里拿出圣旨让三保递给燕王。燕王看罢,大惊失色。走下靠榻,到张信前深深一躬,口称恩张,慌得张信还礼不迭。张信说:“殿下需早作打算,据臣所知,都帅谢贵和藩司的张昺都接到圣旨。但他们的和臣的不同,他们是逮治王府属官。他们得手后再让臣动手,也许还有其他人接到了密旨也未可知。” 燕王说:“前几日刘璟还到过府上,看来他什么都明白,只是想拉孤一把,但孤不明白你为何要告诉本王?”张信道:“回殿下,是家母之意,家母告诉臣,没有殿下,就没有臣父子的今天,若忘记根本,禽兽不如。家母还讲,太子仙去,接下来秦王c晋王相继薨逝,殿下是嫡长子,当有天下,遂让臣前来出首,臣已经来过两趟,张将军不让进府。现在臣不便久留,恐有人见疑。还有王爷,王府长史何臣可能也得到密旨,臣告退。”刚要退出,燕王紧紧拉住他的手,说:“恩张,令堂真乃千古奇女子,大恩不言谢,你既然在按察司,当然能调动一些军兵,你速去点一些亲信军士守住贵府,孤也会派一些军士着便装,悄悄地在贵府周遭游弋。文弼,你速去办理此事,然后回到这里,三保送张大人,派人去请金先生c道衍大师,未正时分在此议事。”又安排张昶监视何臣。 燕王在书房里草草用了午膳,刚进未时,金忠和道衍和尚就来到了。见礼毕,燕王单刀直入,把密旨拿给二人看。道衍两只眼睛放出光来,说:“阿弥陀佛,大王需早作决断,若再犹疑首鼠,大事去矣。”燕王说:“两位先生,孤委实难决,那天曾经说过,一旦起事,也只是以一隅而抗全国,岂有胜算?再者,大师,史笔如铁呀,我等将为乱臣贼子。” 道衍说:“殿下,老僧也曾讲过,自古天道好还,人心向背,如今奸臣当朝,蒙蔽圣聪,天家受戮,四海震动。宇内无不为各藩王爷喊冤,我大明太祖高皇帝留下祖训,朝中有奸臣,各藩镇可兴兵讨之。况现在我等已为鱼肉,而人为刀殂,当断不断,祸不远矣,请殿下速决之。”金忠说:“朝廷邸报有些时日未进王府了,他们说王爷病中,恐劳心神,但臣已看过,”说完看着朱棣,朱棣示意他继续,金忠,其貌不扬,面白短髭,略高微胖。本是鄞州人,字世忠,号性庵,现已近五十岁了。自幼博阅史籍,熟读兵书,几乎过目成诵,尤其以善卜著称。金忠看王爷听得仔细,接着说:“王爷,朝廷把王府护卫全部调走,分别调去宋忠c耿谳和徐凯各部。”几个人走到沙盘前。这时朱高炽走了进来,带着卜义,看室内气氛不对,打发走了卜义,和各位见礼。朱棣让他看密旨,看后,世子的脸变得苍白起来,看了一眼众人,知道是在议事,自己进来打断了。自己对朝廷的最后一点幻想也没了。朱棣也没理会他,示意金忠继续,“都督总兵宋忠屯开平,现调永清左c右卫,去彰德和顺德;都督徐凯练兵临清;耿谳和杨文屯于山海关,三处成犄角之势,名为练兵屯田,实为防我。”道衍说:“无妨,一旦起事,杀掉谢贵,夺得兵符,北平都司为我所据,兵马足够与之抗衡。世子爷以为如何?”朱高炽正在看他们指点沙盘,突然问到自己,遂说:“父王,儿臣是不知兵的,但听金先生所讲,儿臣忽然想到,朝廷把王府三护卫悉数调走,却并非坏事,他们都在附近,充到各卫所,儿臣认为这坏事反而变成了好事。”看到三人把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鼓足了勇气,继续说:“父王带兵多年,驭下有术,善抚士卒,将士多愿为父王所用,比如张信宁愿冒夷族之危出首,可见一斑。各处将官都有父王旧署,一旦战事起,即可招来,就好比把一只老母鸡散在了雏鸡里,这岂不是坏事变成了好事?”几人茅塞顿开,朱棣尤其高兴,看到世子乐于谋划,心中大乐,说:“高炽学会动脑子了,有长进。”金忠道:“贺喜大王,世子爷面色敦厚c平和,实则读书有成,腹有良谋,此计可抵十万精兵。”几个人坐下来谋划,看哪些人可以争取。首先想到的是通州卫指挥佥事房胜,丽正门守卫指挥佥事郑亨,尤其是老将唐云,等等。定下计划,出其不意,夺占九门,平定城里,而后是通州大营,遵化铁矿,密云卫。朱棣面有犹疑之色,说:“大师和金先生都知道,打仗谈何容易,打的是钱粮,钱从何来,粮从何来,军旅用物,布匹棉花,刀枪箭弩,火药茶盐。孤是打过大仗的,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可是大事,一旦起事,南北断绝,物资自给都十分困难,拿什么以资军用?”说完,大家默不作声,过了半晌,道衍站了起来,说:“王爷所虑极是,汉高祖起事,幸有萧何,安国家,抚百姓,不绝饷道,汉高祖一心用在战事上,汉高祖感叹萧何可顶百万雄兵,是大汉第一功臣,可见其重要。但王爷切莫灰心,殿下这里就有萧何,那就是世子爷。”金忠道:“王爷,臣有同感,把差事交给世子爷,必不误殿下。” 朱棣很吃了一惊,知子莫如父,高炽天生鲁钝,忠厚老实,怎能当得如此大任?这二位也没有必要拍世子马屁,而且这二人从不乱讲话,狐疑地看着三人。朱高炽说:“二位先生折煞学生了,萧何二字断不敢当,两位先生只要有一人留在北平助我,我二人定不会误事,父王放心。”朱棣大喜,他知道,高炽可不是吹大话的人。一切谋定,定于明日召集众将议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回(1) 黄直出首惊风密雨 金忠释疑山雨欲来 燕王朱棣c朱高炽c朱高煦c道衍c金忠c张玉c朱能c丘福c等一些文武都在谨身殿东大厅,武将们一身戎装,燕王也不似带病之人,着亲王常服,一脸凝重。把朝廷给张信的密旨示与众人,道:“各位都是孤之股肱,本王能有何病?只不过是朝廷逼迫太甚,为自救耳。然树欲静而风不止,当今圣上正值幼冲,宠信奸臣,屠戮天家,孤欲保妻孥,不得不做准备。大家都是百战疆场,随孤出兵放马,一起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生死之交。有意随孤者,共谋大业;无意者,人各有志,绝不勉强,任随自便。”众人已经早有预感,这一天是迟早的事,都站起来,说:“谨遵殿下将令,惟殿下马首是瞻。”殿下的目光投向了三个儿子,世子朱高炽点头,朱高煦和朱高燧神采飞扬,目露精光,刚要说话,黄俨走了进来,在燕王耳边嘀咕了几句。燕王道:“列位少坐,失陪一下,去去便回。”走了出去。到了西厅,见两位身穿青袍c鹭鸶补子的官员站在那里。黄俨说,一位是黄直,字友直,另一位是吕昕,字克声。朱棣狐疑,六品官员为何到王府,还要亲见。两人见燕王进来马上见礼:“下官北平按察司经历吕昕,臣北平布政司经历黄直见过燕王殿下。” 朱棣也没赐座,自己坐下,虚扶了一下,道:“本王身体欠安,怠慢了两位大人,两位到府上,不知有何赐教。”两人互看一眼,扫了一眼四周,似乎面有难色。朱棣道:“但讲无妨,身边都是家里人,况本王光明磊落,没有可避人之事。”两人从宽大的袍袖里各拿出一个小册子,递给黄俨,黄俨躬身递给燕王。黄直说:“殿下英明神武,体恤下情,爱民如子,然圣上不察,遭奸宄蔽薮,给下官等人下了密旨,让我等协助臬司把王爷逮至京师。我二人深受王府厚恩,无以为报,虽担不忠之名,但绝不做此等不义之事。” 燕王接过来,并没有打开,只是说:“二位大人何出此言?当今圣上聪慧过人,智虑绝伦,仁德之名播于四海,况且与本王又是亲亲骨肉,断不会有此旨意,请二位勿复言,念你们与本王旧识,颇有交情,不再追究,否则,定上本参你离间天家骨肉之罪。送客。”二人“扑通”一声跪下,吕昕说:“殿下,切勿见疑,事情急迫,臣主官也拿到了密旨,北平布政使张昺c都指挥使谢贵已经在调兵,说话就到。请殿下速谋良策。臣二人既然到府上,誓死不离王府。”说完,泪如雨下。燕王看了看,看来是真的了,遂道:“二位请随我来。”几人鱼贯走入内室,里面的人都站了起来。“先生请看。”燕王把密旨递给道衍和尚。看完后传给众人。屋子里静静地,只有传阅密旨的悉悉索索的声音,时而传出外面的鸟叫声。道衍和尚站了起来,宣一声佛号:“阿弥陀佛,王爷,张昺c谢贵之辈已经奉旨,想必已经在调兵遣将,箭已上弦,不得不发。”黄直道:“大师所言极是,他们正在调集军马,我和吕大人先行一步,恐怕已经被他们察觉,说不定现在已经到了。”高煦大声说:“父王,谅他张昺一文官,有何能为?谢贵庸才一个,有勇无谋,儿子这就带兵出府,与他见个高下。” 朱棣大声说道:“你住嘴,这么多大人在此,哪有你插嘴的份。各位大人,事已至此,只求保全。张玉c朱能c丘福,速去校场调兵,打开府库,重赏军士。”这时,只听外面哗啦啦一片声地响。马和早跑了进来,在朱棣耳边嘀咕了几句。大家其实早已看到,一阵旋风吹落了琉璃瓦,只见朱棣脸上露出狐疑之色,对道衍说:“先生,我等正欲举大事,大风吹落屋瓦,现正值暑热,怎会有如此大风,请教大师和金先生,这个主何吉凶?”道衍对金忠说:“世忠,请卜上一卦,看主何吉凶?”金忠从袖里取出六枚制钱,鼓捣一回,说道:“祝贺殿下,卦象显示,将有换屋顶之喜,主吉。”大家都站起来拱手道:“恭喜王爷。”随后跪了下去,高呼“万岁!” 朱棣道:“快快请起,折煞本王,本王起兵,绝不是争此江山,一是为社稷着想,二是为保全家和部下性命。想我太祖高皇帝起于布衣,艰苦征战数十载,始有天下,本意封建诸子,驻疆守藩,永享太平。谁知奸臣祸乱朝纲,屠戮我家。事已至此,孤绝不犹豫,望文臣谋划,武将用命,打出一个太平世界,与尔等共享富贵。”众人听了,似乎前后矛盾,也无人顾及。 外面的鼓噪声喧哗声,一阵阵传进殿来,有人进来报告,王府已经被包围。这时王府外面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北平都指挥使谢贵戎装佩剑,带着一卫兵马,手持圣旨候在外面。正在和他说话的是一位文官,头戴乌纱,圆领绯袍,锦鸡补子,一看是二品大员,他是北平布政使张昺,也接到旨意,锁拿燕亲王府属官。两人前后脚到达王府,互相见礼。张昺说:“谢帅,这事叨登大发了,这可是大事,皇上下旨锁拿王府属官,这差事不好办。”谢贵说:“张大人所言极是,燕王府这是谋大逆啊。”两人心照不宣。其实两人都上了密折,说燕王就要起兵。张昺道:“谢帅,燕王殿下统兵多年,多少次的出兵放马北元,门将旧部遍及各卫,若有人走漏风声,出府搬兵,非同小可,望大帅早做决断。” 谢贵说:“张大人言之有理,但是殿下毕竟是高皇嫡子,当今圣上的亲叔叔,只说锁拿官属,并没有旨意厮杀,似乎不能攻打,倘若伤了亲王或眷属,不是玩的,你我必有族灭之祸。为今之计,守住各门,门外架上木栅,使之内外不通,岂不两便。” 张昺说:“此计甚善,待下官先于府里通话,看如何回答,再做计较。”对城门楼的军兵喊道:“你们这里谁是官长,请他与本官搭话。”只片刻,一位军官走上门楼,说:“张大人,卑弁是王爷府护卫亲兵张昶,敢问大人带这么多军兵到此有何贵干?我家王爷是高皇帝高皇后的嫡子骨肉,是当今圣上亲亲的皇叔,我大明朝有制,藩属众官不准入亲王府门前三丈,文官下轿,武官及五品以下文官下马。你等身为北平最高文武,不会连这都不知道吧?你们就不怕被治无人臣之礼的死罪吗?”说话抑扬顿挫,声音铿锵有力,虽然很远,却听得真切。这张昶是燕王世子妃的哥哥,文武双全,极有胆略,现在是燕王亲兵队长,跟了王爷好多年了,也是在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看上去三十多岁,高高的个子略有些瘦,清癯的脸上透出坚毅。他早已派人通知朱棣,自己在城楼的箭垛上观察了很久。 张昺也见过他,圣旨锁拿的名单里没有这个人,因此说话也很客气,大声说道:“原来是张将军,失敬。我们也是熟人了,下官就直言相告,奉皇命进府办差,你想下官一个小小的布政使,米粒大的前程,岂敢在亲王府门前撒野,只是圣命在此,不敢懈怠,等下官了了公事,即刻退兵,改日作东道给张将军赔罪,并到府上给王爷叩头。”“卑弁听着糊涂,请张大人赐教。”张昶说着,给身边的亲兵使个眼色。亲兵匆匆而去。 张昺说:“燕王府有属官蛊惑蒙蔽王爷,当今圣上以仁孝治天下,深恐王爷被蒙蔽,以致做出不忠不孝之事,特下旨令下官将王府属官拿至京师问罪,以全王爷之名和皇上亲亲之义。”上来一个亲兵在张昶身边耳语几句,又匆匆离开。张昶喊道:“名单何在,请大人明示,王爷病重,北平城里人人皆知,不能料理繁琐之事,且请宽限几日。” 谢贵答道:“好,张将军,还认识本帅乎?这是诏令,逮治属官名单都在上面,请将军呈与殿下。朝廷钦差大人说话就到,我们在这里候着,有事就请王爷说与天使吧。”说完弯弓搭箭,射向门楼,张昶解下诏令,喊一声稍候,飞一般的向后面走去。三保迎了上来,说:“主子让你进去,随我来吧。”燕王展开诏令,擒拿七名属官,第一名赫然是王府长使何臣,接下来是指挥张玉c佥事朱能c丘福等,还有仪宾李让,仪宾就是王府的女婿,他是永平郡主的夫君,亲王的女婿不能称作驸马,叫仪宾。这李让洪武二十六年举孝廉,朱棣读过他的文章,十分欣赏,在京师见了他。真是仪容俊美,风流倜傥,并且谈吐得体,见解透彻,甚喜,遂带回北平,掌文牍,作起文来,文不加点,出口成章,朱棣请旨,招为仪宾。太祖有制,各亲王府不准与显贵通婚,只有两类婚姻,一是需平民子女方可,二是功臣之家。李让在王府,参与机密,因此在逮治之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回(2) 黄直出首惊风密雨 金忠释疑山雨欲来 朱棣问道:“何臣在哪里?”三保答道:“在长史的签押房,刚才他到前殿转了几次,问了一些事情。”朱棣道:“何臣这厮,是皇考亲自简拨做燕王府长史,官居五品,几年来一起做了许多事情,自觉与他还算交心,然人心叵测,殊不知这厮去京师首告,把这里的详情全部报于朝廷,殊为可恨。孤常言,人各有志,不能勉强,但是你不能为一己之私而失义气。”说完,转向道衍大师,问道:“大师以为此事当如何裁处?”道衍大师看完名单,又传阅一下,问道:“世子爷以为如何裁夺?” 世子朱高炽投向父王,刚才高煦被斥责,是教训,世子一向坚持“多言数穷,不如守中”,一直是惜话如金。他看到王爷点头,站起来,清了清嗓子,说道:“在各位大人面前,原不应该说话。”用眼睛的余光偷瞥了一下朱高煦,看他一脸的不屑,还哼了一声,继续说,“父王之命,学生就讲几句,现在如此局势,确是箭在弦上,几位王叔下场如此凄惨,实出意料之外,我十二叔湘亲王更为惨切,为免受辱,阖家焚死。”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以目前形势,外面人多势众,而我王府加在一起不足两千人。只能智取不能硬拼。”看了一眼王爷正在认真听,鼓足勇气,接着说,“学生是不知兵的,三军鼓噪,仗主帅耳,主帅被擒,顷刻瓦解,现在赚进谢贵杀之,如我上次所讲,率师夺占都司,抢得兵符,各处卫司多父王部署,见兵符,虽是一半,也不会真心为敌。至于如何施为,请父王定夺。” 燕王听完,甚是有理,已经议过一次,大同小异。现在朱高炽有意在众人面前讲出来,是为了鼓足士气。这思路清晰了。朱棣把目光转向金忠。金忠说:“就按上次议定的,现在世子爷已经说明,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殿下,先让张昶传话给张昺和谢贵,已经在擒拿属官,请他们稍候。” 朱棣说,“好,一会都去前殿,去请何臣,五花大绑,朱能c张玉,谢c张两人都认识你,把你虚绑,其他人谅张昺c谢贵也不认识,京师来使更不会认得,胡乱绑几个人,不要告诉何臣实情,把张昺c谢贵请进府内,大事定矣。”道衍说:“不妥,要真绑,先绑三人即可,说按名索拿,正在缉拿中,如来使一旦点名,势必引起何臣怀疑,一旦叫将起来,后果难料,望殿下三思。” 朱棣说:“此言甚善,一会先请出来使,使其勿疑,然后擒之。张玉c朱能,你二人松绑后速带本部人马控制九门,杀散卫所军兵,徐祥c张昶你们带人在端礼门两旁埋伏,听我号令,立即杀出府门,切记降者免死。三保率卫队埋伏殿后,听我摔门,杀出擒贼。吕昕c黄直你们随高阳王高煦和丘将军杀出府门,速速归家,随高煦率兵保护府上。令张升带三百兵保护女眷,有人擅闯内宫,杀无赦。张信之母,史之贤母,待我带兵杀出,留兵保护张府。”燕王简拔完毕,转向道衍,“先生看可妥当?” 道衍说:“金忠与张昺素有交往,如能劝降他,北平城会兵不血刃,世忠你看如何?”金忠道:“臣与张昺平时也颇有些往来,让臣试试,但此人心气高傲,定然不屈。”道衍说:“尽人事而已,既如此,世忠,过会你起草奏折并昭告天下,自古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高举大旗,并昭告天下。”燕王称善。 张昺和谢贵二人等得焦躁,有旨意,今个钦差来到,一起擒拿王府属官。七月初五,已是中伏天,北平的夏天又出奇的热。天气炎热,将士们甲胄在身,热得汗流浃背,这时,张昺看有卤簿过来,知道是钦差到了,早已经接到滚单,佥都御史贾瑾,奉旨捉拿王府属官,而后请燕亲王朱棣进京见驾。二位见过天使,请过圣安。贾瑾拿出圣旨宣读,二人跪听毕,谢贵说:“不瞒钦差大人,末将二人已经等了近两个时辰,正无计可施,可好天使到来,请天使定夺。”贾瑾说:“不妨,二位大人辛苦,本座与燕王素有些交情,谅他不会不给面子,这也是圣上差某到此原因。”两人忙说:“全凭大人。” 张昶在城门楼上出现,喊道:“两位大人,来者可是天使?王爷已经拜读诏书,要见钦差大人,然后索拿属官,再请两位大人查验。”贾瑾喊道:“请将军速去通报。”张昶过去禀报。不一会,又返回门楼,喊道:“传王爷令,请天使进府,其他人先候着。”张昺不放心,说:“钦差大人,燕王极其狡诈,下官恐大人遭其毒手,还是一起进去吧。” 贾瑾说:“不可,我们几人都进去能顶的什么?纵有天大本事也难能逃掉。光天化日,不会就把我们杀了吧。”笑着摇摇头。又加了一句,“张大人,刚才那番话,无礼的很,有御史在,会参奏你无人臣礼。”张昺和谢贵互看一眼,苦笑一下,应着“是”。 这时三声炮响,中门大开,一队队仪卫亲兵持戟擎旗开出来。门楼上,军兵张弓搭箭,射住门口,谢贵知道府里不放心,挥手让自己的军兵再后退几步。大红伞盖下闪出燕亲王世子朱高炽。后跟一些官员。朱高炽先请圣安,而后说:“禀告天使,父王身体欠安,不能见风,正在谨身大殿候驾。”贾瑾说:“前面带路。” 燕王等人已经在谨身殿东大厅,刚落座,长史何臣进来,见过礼,在道衍下首落座。“天使到”,有人喊道。燕王率员叩迎。来使乌纱帽,圆领绯袍,獬豸补子,金银花束带,与燕王彼此相识,燕王一看是佥都御史贾瑾。贾瑾刚要宣读一道旨意,燕王跪下道:“大明高皇帝嫡四子燕亲王朱棣恭请皇上圣安。”贾大人:“圣躬安。”然后宣读旨意。朱棣道:“臣遵旨。”贾瑾扶起朱棣,然后跪了下去。燕王一把扯住,“贾大人,你我不必如此。”贾大人道:“惭愧,王爷,京师一别,没想到这种方式见面,造化弄人,还望殿下体恤下情,助下官了了公事,回京复命。” 燕王道:“孤已接到名单,尚存疑虑,本王自认为行事不悖,不知何故,让朝廷大动干戈。今见天使,孤放心了不少,但请贾大人放心,本王照办就是,还望贾大人回京面圣,多言本王之忠,勿道听途说,误伤忠良”。说完指了一下两边,“这是长史何臣,指挥张玉c朱能,其他人正在找,一会请谢大人c张大人进府拿人,也算了了一段公事。”张玉c朱能站起来大喊无罪,“圣上误信谗言,残害忠良,我们多次出兵放马,保疆戍边,和王爷九死一生,在死人堆里滚打,在刀头上过生活”话未说完,被朱棣一声喝住:“放肆,天使面前,敢辱天听,非忠臣之道,尽管随天使进京,天使定会保全,来人,把他们绑起来。”进来几个士兵,捆粽子一样捆了起来。“何大人,你为何不发声?”朱棣问何臣。何臣心里明镜一般,把自己放在锁拿的第一位,圣上用心良苦,后悔自己刚才没发声,依燕王的精明,一定会怀疑的,但事已至此,只能继续了,说:“钦差大人,王爷,君叫臣死,臣不敢不死。圣旨在此,我们遵旨就是,还望王爷念昔日情分,臣去京师后各方周全为盼。”燕王答应。“来人,”三保进来,“去请张昺c谢贵进府拿人吧。” 张昺c谢贵等得心焦,恐天使遭不测,张昶喊道:“二位大人,王爷有请。人已擒拿,在等二位锁走,来人,开放中门。”张昺和谢贵互看了几眼,眼睛里露出疑虑,以他们对朱棣的了解,不可能这么痛快。张昺道:“有诈。”谢贵回道:“难道燕王真敢逆天,我们带兵进去,谅他也不敢怎样,光天化日的,他还敢杀了我们不成,何况我手中的大刀也不是吃素的。”张昺道:“小心为妙,燕王久经战阵,熟读兵书,腹藏机谋,非常人可比,还是先见贾大人。”于是喊道:“张将军,请天使答话。”“稍等。”过半炷香的工夫,贾瑾出来了,后面跟着他自己的旗牌。隔着门一箭地停了下来,“张大人,谢大人,王爷病体尚未痊愈,勿使军士鼓噪喧哗,已擒拿几位属官,其他正在搜寻,两位大人速进,免得生变。”张昺答道:“天使之命,焉敢不遵。”于是二人不疑有他,带了自己的卫队进府了,走到大殿门口,三保截住了二位,“请让卫队留下,解下佩剑。”二人常来,每次如此,并不见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回(1) 杀天使朱棣起燕兵 占九门唐云立大功 二人走到正殿,见只有张玉c朱能c何臣,还有的不认识,被绑缚在那里,并无他人,三保说:“王爷设宴款待天使,二位大人有口福了,请随我来。”穿过弄堂,见已开宴,燕王坐首,乌纱帽折角向上,蟒衣玉带。旁边放一拐杖,精神萎靡,各桌旁放着切好的西瓜。三保说:“各位大人,招待不周,现正盛暑,请吃西瓜”。三保说毕,朱棣拿起一块吃了一口。张昺和谢贵看到燕王身穿常服,放下心来,走到跟前,跪了下去,拜了四拜,王爷赐座。二人也是王府常客,盛暑之下在太阳下站了两个多时辰,饥渴难耐,迅速地吞下一口西瓜,几乎连皮带籽吞下,冰拝的,几乎通体透凉。张昺定了定神,问道:“殿下身体一直欠安,如今已是大安了?”话音刚落,朱棣手里拿的西瓜用力地摔在门上,怒喝道:“我能有什么病?还不都是奸臣陷诟,不得不为耳。”一手推倒桌几,“哗啦”一声,早惊动了埋伏的侍卫,冲出来先把贾瑾的随从解除武装。谢贵武人,力大无比,一脚蹬倒熏笼,掣出熏笼上的竖杆,大喊:“我乃朝廷命官,皇命都指挥使,难道王爷要造反吗?”朱棣答道:“亏你是朝廷二品大员,此话何其幼稚,来人,拿下。”两名护卫持刀上前,谢贵抱起熏笼石柱,左右开弓,早放翻了几个护卫,其他人持刀观望,不敢贸然上前。三保大喝:“认识马三保乎。”手持三眼铳就开了一铳,打在谢贵右臂上,打掉了石柱,喊道:“绑了。”一时各个绑缚,只等朱棣命令。朱棣给三保使个眼色,三保出去了,不一会,三保回报:“王爷,已解决。”必是外面关了端礼门,张昶c徐祥把谢贵c张昺的卫队解除了武装。 “殿下做事太过草率,我等深知殿下忠直,回京定会周旋,闹成这个样子,如何收场?”贾瑾道。朱高炽接道:“纵观历史,市井百姓,兄弟手足无不互相体恤,和睦相处。我父叔秉承先皇旨意,封建各邦,今日却旦夕不保,想几位王叔,藩屏各镇,功于社稷,当今宠信奸佞,误信谗言,骨肉相残,既如此,我等又有何不能做呢?”朱棣道:“世子刚才所言,贾大人可曾明白?张大人c谢大人,你们都是我皇考高皇帝的旧臣,或寒窗十载,或效命沙场,有今天之功名实属不易,请和孤一起讨伐奸贰,再建功勋。”贾瑾道:“殿下差矣,你我同朝为臣,臣的为人王爷清楚,既然事已至此,臣无话可说,只求一死,绝不做贰臣,望王爷成全。”“贾大人清廉之名誉于朝野,且饱读经史,自古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侍。孤虽不才,绝不负大人平生所学,杀了大人,如何对得起皇考。来人,带进偏殿,好生伺候。”燕王话音一落,过来一个卫士,说:“大人,请。”这时,贾瑾突然抽出卫士佩剑,在自己的脖子上使劲一拉,殷红的血迅速喷了出来,朱高炽迅速跑过去,由于体胖,险些摔倒,连声喊:“贾大人”。已无声息。 几个护卫抬出尸体,清扫地面,又有几个押着何臣和鲁真走了进来。燕王道:“何臣,我自以为对你不薄,你为何罗织罪名诬告朝廷,害我全家。还有你鲁真,我拿你当亲人,你却以如此报我。今有何话说?”何臣道:“大王有恩于臣,臣等知道,然殿下做出不忠不孝之事,君父两负,还有何面目见先皇。”朱棣的手在抖,脸上青筋暴起,眼圈通红,愤怒到了极点,桀死了何臣和鲁真。“来啊,把张昺和谢贵推出去斩首。”朱棣命令。“父王,现今用人之际,且都是朝廷命官,降者免死。”朱高炽求情道。金忠和张昺和谢贵谈了一回,两人只是骂声不绝,朱棣看没有投降的可能,遂杀之。 围府的官兵等到太阳逐渐偏西,也没见到官长出来,带队的孟善千总约束部队,可是大家又渴又饿,很多旗总带着士兵散了。孟善就喊城楼上的军士,张大人c谢大人何在,问几遍都说在吃酒,军士们解衣解甲聊天。这时中门大开,张昶和徐祥先率一队人马杀出来,官兵猝不及防,仓皇应战,真如砍瓜切菜一般。张玉c朱能随即率兵杀了出来,高声喊道:“张昺c谢贵皆已伏诛,降者免死。”拍马朝千户孟善奔去。“孟将军,认识朱能否?朝廷已经许诺燕亲王自治北平,现投降王爷,不失富贵。”孟善本是燕王部旧,喊道:“愿降。”遂令部下放下武器。张玉喊道:“随我们接管九门,立不世之功。”得降卒三千余,声势大振。 张玉c朱能命张武c陈珪守住端礼门,带领兵将接管都指挥司。都指挥司在平则门,都指挥同知郑完早已得报,遂命令佥事彭松点四千兵马去王府驰援谢贵,自己亲自率兵列阵,压住阵脚。不一刻,张玉率兵杀到,彼此相识,他本就是是张玉的二帅。张玉列好阵势,命弓箭手射住阵脚,打马出阵,在马上躬身施礼,大声道:“副帅,末将张玉有礼了,甲胄在身不能全礼,副帅勿怪。”郑完大喝一声:“张玉,你文武全才,又颇识大体,谢都帅最是看重,为何要从贼造反?不怕灭族吗?现在听本帅号令,杀回燕亲王府,捉拿叛将,我保你做都指挥同知,何如?” 张玉答道:“副帅有所不知,朝廷已经允许王爷自治北平,王爷现在是北平最高官长,末将奉王命前来接管都司,副帅现在弃戈降王,仍不失富贵,可作都司指挥使,末将仍是大帅马前卒,若副帅不知天命,负隅顽抗,不惟自身不保,恐至族灭,累死三军将士。”郑完大怒:“张玉花言巧语,欲乱我军心乎?看枪。”挺枪刺向张玉,张玉一柄长刀早已接住,也不废话,斗了十余合。郑完力怯,渐渐不支,正要回阵,被张玉赶上前去,只一刀,斩于马下,跳下马,枭了首级,复上马,手持首级,大喊道:“不遵王命者,以此为例。”众军兵都说愿意投降。遂占领都司,得兵符。命孟善守住平则门,和朱能二人持兵符到西直门,看到高煦c丘福已到,遂率兵直奔南门而去。 原来北平都指挥佥事彭松,点兵四千,收容沿途逃回的兵士,有七八千人,气势大振,做动员道:“众兵将,谢大帅和张大人惨遭屠戮,我们为大人们报仇,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我已命令打开府库,杀贼有赏,杀一卒赏钞十贯,百户以上一百贯。”气汹汹地奔燕王府端礼门而来,那时张玉c朱能正好奔向都司衙门,两方军马正好错开。到了端礼门,张武和陈珪命军士操弓射住阵脚。拍马向前,怎奈彭松英勇,只是三个回合,张武被彭松刺伤落于马下,幸亏救得及时,没伤性命。陈珪愤怒,战不上三个回合,败下阵来。危急时刻,高阳郡王朱高煦和丘福带兵杀出,他和彭松相识,有些交情,大喊:“彭老九,敢挡本王去路吗?”彭松心慌,按住马头欲走,朱高煦坐骑是徐辉祖的大宛名马,脚步极快,四蹄生风,霎时被高煦赶上,高煦手持长枪,上下翻飞,瞬间刺死几个护卫亲兵,众皆胆寒,高煦赶上彭松,丘福大喊:“王爷枪下留人。”高煦只作听不见,一枪刺死彭松,枭下首级,喊道:“彭松已被我杀,降者免死,随我征战者重赏。”端礼门遂平,得降兵几千人,让张武c陈珪仍守此门,又叮嘱了几句,和丘福c吕昕c黄直率兵而去。到张信家里布置停当,留下军兵守护,转身朝西直门而去。 张玉c朱能先取丽正门。守门卫指挥佥事郑亨也是王府护卫出身,早有人传过话来,看到兵符,如何不降!张玉留人守住城门。张玉命郑亨取文明门,朱能取顺承门,自己奔东直门而去,约定在齐化门聚齐,先到者为头功。 郑亨到达文明门,守将是北镇抚司同知谭渊,两人曾是同一卫所,颇为熟悉,谭渊正列队等待,等的焦躁,郑亨赶到,说明原委,谭渊弃戈。留下将领守城门,布置好防务,关闭城门,二人引兵到齐化门。天已经黑透了。让军士点起火把,对百姓只说操练。 朱能到顺承门,卫指挥佥事程能早已得报,关闭城门,众军士在城墙上张弓搭箭,严阵以待。程能看见朱能引兵前来,平时并不相识,一看是个毛头小子,哈哈大笑,大声说道:“众家弟兄们,看到吗,贼兵无能为矣,派这个毛头小子前来送死。待我杀掉来将,大家一齐放箭,一个也不许走脱,本将重赏你们。”然后命令压住阵脚,手持长柄大斧,催马赶来,朱能也是不惧,持刀拍马迎战,战不过五个回合,早被朱能砍伤,拖斧向本阵跑去,朱能也不追赶,手持四眼火铳,瞅准一铳射中后心,穿透护心铠甲,掉落马下,呜呼哀哉。主将已死,朱能大喝,奉王命接管城门,有违令者立斩。顺承门遂平定。只是可惜了程能,如果不去单枪打斗,凭借武器之利,火炮c火铳c连环弩俱备,万弩齐发,此城门又是卫指挥司驻地,胜负未可知也。朱能直奔卫司,拿上兵符。宣谕各处守军,南边三门平定。布置好防卫,点上火把,带兵直奔齐化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回(2) 杀天使朱棣起燕兵 占九门唐云立大功 张玉到达东直门。守门主将早已逃跑,一些军兵在一些百户等下级军官的指挥下紧闭城门,张弓搭箭,看到张玉兵到,各自为战,矢下如雨。张玉让军士鼓噪,只是不进,看他有多少弓箭。官兵射了一阵,似乎明白张玉的意图,停下来。张玉大喝一声:“放箭。”一阵弓弩,守军逐渐退缩到城墙上。张玉停住弓箭大声说:“我奉王命接管城门,有兵符在此,不遵命者视为反叛,夷三族。”守军发一声喊,散了一些,其他降了张玉。张玉感觉到部署上有些疏忽,布防完毕,从东直门带兵出城,急速赶往齐化门,令守门军士关闭城门,点燃火把,出了护城河远远望去齐化门亮如白昼。急速赶去,只见城门大开。张玉忽略了此门东接通州,城门外设有两卫官军,军士一万有余,通州大营设有四卫,一旦僵持不下,必成骑虎之势,倘若通州来援,必是内外受敌。遂把所带将士分为两队,一队向通州方向设置警戒,另一队随他向内冲杀。卫指挥使余瑱和郑亨c谭渊已经往来冲杀了几次,各有杀伤。余瑱兵多,只是听说都指挥使谢贵被杀,郑亨等又有兵符,口称奉王命接管城门,军无斗志,接连败退,余瑱连杀几个退却军兵,这才重新组织,轮番冲杀,正打得难解难分,张玉率兵杀到,余瑱看看不敌,率军朝城门外突围,被郑亨截杀一阵。余瑱本打算撤向通州大营,又被张玉留下的军兵截杀一阵,无心恋战,沿着护城河向西逃去,天幸没有兵马截杀,退往居庸关据守,查点军马,已经损失一半,痛悼不已。 张玉和几位汇合,说:“郑将军幸得头功,可喜可贺。”郑亨说:“末将可不敢贪功,张将军虽然迟于末将,但是调度得当,使我等无后顾之忧,当推为首功。”朱能然之。三人商量,朱能回防南面三门,郑亨驻防东面两门。各自打开卫指挥司府库,犒赏军兵。张玉不敢迟疑,带着谭渊,率兵向北面安定门而去。 王府里,王爷正在和世子朱高炽谈论给养问题,朱高炽说:“各卫司和都指挥使衙门已经占据,再打开府里的库房,今天晚上和明天的给养不成问题,主要是赏赐问题,不出赏钞,谁肯出死力?”燕王点头道:“北平城内,粮草府库俱在西直门,打下西直门,十天的给养不成问题。主要粮草在密云和通州,下一步攻下一处,大事定矣。”朱高炽道:“西直门外有两卫又四千户,一万五六千人。不知归何人指挥。”朱棣答道:“是唐丙忠,他只是卫指挥佥事,还有其他军将,只因他是老将唐云的长子,谢贵令他执掌此门。他也是因军功而立,曾随孤征漠北。唐云你应该知道。”朱高炽忙应道:“知道他,这位老将军也多次随父王出兵放马,德高望重,现居卫指挥使之职,守安定门。儿子请令前去此门,说服老将军,事可成矣。”朱棣说:“不用你去,你目前两件紧要事,一是筹粮筹款,二是控制九门后,安民事关重大,要做到市井不惊,一切如常。这两件事不同寻常,虽未驰骋杀敌,若做好,却是功过百倍,吾儿仔细,为父这就去安定门。”朱高炽说:“父王尽管放心,儿不能代父杀敌,心中愧疚,此等差事一定不负差遣。”朱棣说:“诸事多请示道衍先生。”高炽答道:“儿臣遵命。” 朱棣走进中殿,道衍正在候着,未等王爷开口,道衍先道:“殿下,兵贵神速,接管九门,出其不意,迟则有变,二王爷性急,贪杀戮,一旦杀伐太滥,势必引起顽强抵抗,望殿下不辞辛劳,亲自执锐,按我们事先商定的,宣示九门,只讲朝廷已许燕王自制一方,愿意在北平为官的留下,不愿意的礼送京师。”朱棣点头称善,让张昶随高炽守卫王府,并传令各部按先生所说,并强调不准妄杀。探马走马灯似的来报,只有安定门和西直门还在胶着状态。朱棣带上亲兵队,让张辅率一队军兵跟随,亲自去安定门。这时张玉早已到达,只是张玉有几分忌惮唐云,一是张玉手下军士尽皆敬重老将军,再者张玉本人内心也着实惧他。兵将踌躇不前,眼见天将拂晓。张玉内心着急,不敢露于表面。不论燕军如何喊话,唐云放好木栅,就是按兵不动,城墙上军士张弓搭箭,严阵以待。燕王早已得报,也早料到了这种场面,他太了解唐云了,此人多次随朱棣征战北元,曾救过燕王,是出生入死的情谊。 张玉见王爷过来,心中大喜,抱拳道:“殿下。”朱棣摆了摆手,下马,亲兵接过马鞭。朱棣道:“世美,唐云此人,黄忠c严颜式的人物,僵持下去于我不利,必会坐老我师。你们不许妄动,本王亲赴营地,说服老将军。”张玉大惊:“大王万金之躯,何赴虎狼之穴,给臣一个时辰,定破此营。”朱棣说:“不然,唐云若为我所用,必能影响其他将佐,不要再劝了。”张玉无奈说:“臣与殿下同去。”朱棣道:“不用,孤只带你儿子一人前去,如果半个时辰不出来,你就攻打木栅。”说完,带着张辅向木栅走去。张辅朝里面喊道:“诸位将士,燕王在此,速去禀报唐老将军,王爷殿下到访。” 不一会儿,中门大开,唐老将军一身戎装,带着几个人,一路小跑,抢行几步,单膝跪下:“殿下,甲胄在身,不能全礼。”朱棣把他虚扶一下,径直往里走,张辅的心提了起来,感觉燕王有些托大,不觉得手握剑柄。唐云看在眼里,嘴角不易察觉地轻蔑一笑,赶紧小跑几步,在前引路,谁也不说话,没去大帐,去了隔壁休息室,唐云说:“殿下宽坐,臣去去就来。” 张辅大惊,说:“王爷快随我杀出去,唐云一定有诈。”燕王摇头。不一会,唐云走了出来,张辅一看,换下戎装,乌纱团领狮子补绣,花犀束带,倒地便拜。朱棣十分感动,换上武官常服,没把他当做敌人。扶起唐云说:“老将军,依旧不减当年啊,咱们都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你这人孤了解,不绕弯子,本王来的目的你也该知道了,说吧,何去何从?”唐云说:“有人来传话,说当今圣上已经让你在北平自治,说句不知轻重的话,这话骗鬼去吧,老臣只想见到殿下的面,水里火里吩咐就是,老臣这把骨头就交给殿下了。”朱棣回道:“痛快,情况你大概也了解一些了,细节也顾不上告诉你,北平城九门已接管了七门,就这门和西直门,请老将军成全。”唐云说:“末将得令,请王爷稍侯片刻,诸位将校都在大帐候着,我换上铠甲一起过去。”朱棣一行来到大帐,各位将军c千户许多都等得不耐烦了。唐云升帐,随后朱棣跟进,大多数都认识燕王,抱拳行礼。唐云说:“将士们,今天燕王殿下来此,势必诸位已明白所为何事,殿下已经接管北平,我已决定跟随殿下,愿各位将军早下决心,随殿下打出一个清平世界,共享太平富贵。各位以为如何?”众皆应是,唯老将军马首是瞻。这时有一将领问道:“殿下,末将有疑问,不知当不当问?”“李锐,你有什么问题尽管问,你也是和我们征过漠北的,现在是指挥同知,是吧?”朱棣道。李锐说:“殿下,接管九门是否有圣上旨意,按理说不该末将问,但末将心有疑虑,一旦迈错一步,再回头可就难了。殿下,臣言语唐突,多有冒犯,还望见谅。” “李将军,你的话太多了,我们都是在一起出兵放马的老兄弟,多年来对圣上c对王爷忠心耿耿,不要多虑,老夫断不误你,如果你有异议,请站在一边,交接完毕后立即礼送京师,你看如何?”没等燕王接话,唐云接过来道。李锐迟疑了一下,站回原位。又有一人说:“殿下,老将军。这样做形同叛逆,我家两代受皇恩,断不会做有违君父的事,如有悖逆二心者请看此剑。”当啷一声抽出宝剑。说话的人王爷不认得,唐云哼了一声:“肖千户,你要造反吗?”“不是末将造反,是你们造”话未说完,被张辅在后面一剑刺翻,大声说:“对殿下不敬者,有如此人下场。” 朱棣喝道:“文弼,休得恃强,各位将军皆我大明将帅,皆皇考之忠臣。唐将军,下令吧!”唐云下令:“李锐将军,打开木栅,让张玉将军进来接管安定门,你在此留守,本帅带一半人马去西直门。”朱棣听了,心中大喜,果然是响鼓不用重锤敲。遂命李锐镇守安定门,升为指挥使。 朱棣带队赶到西直门,高煦和丘福正在与对方骂阵,两方射住阵脚,高煦性起,已杀了守军两名千户。丘福正在和一人缠斗,是北平燕山左卫指挥佥事李彬,两军对垒,燕王看到火把高举,照得如白昼一般,李彬和丘福棋逢敌手,将遇良才,已经斗了三十多回合,不分胜负。燕王看到李彬英雄,恐被误伤。唐丙忠全身披挂,也不出声,愤愤地看着对面。官兵衣甲鲜亮,队形整齐有方,丝毫不乱,各色旗帜随着晨风微微飘动,燕王暗暗喝彩,虎父无犬子,信夫。唐云高声喊道:“李彬将军,丘福将军,快快停下。”两阵战鼓声停了下来,两位将军各归本阵。 “丙忠我儿,各位将军,朝廷已任由燕王殿下自治北平,九门已经接管,愿意效命燕王的,赏钞十贯,想出城的,放任自行,绝不阻拦,但要放下兵器,有负隅者就地格杀。”唐云喊毕,又让护卫重复了两遍。大家都看到了德高望重的唐云老将军,纷纷请示唐丙忠。唐丙忠跳下马来,队伍就乱了,大多数扔下兵器散去,留下四五千人随唐丙忠降了,燕王命父子各自统帅原有人马,各守防区,派人回府上报捷。天已经亮了,朱棣和张辅率兵一起回王府,唐云和燕王并辔而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回 写檄文仪宾显文采 安市井世子忌中人 王府里,包括女眷,几乎都是一个不眠之夜。道衍在大殿坐纛,策应各路。世子和几个太监进进出出地忙碌着,更漏官也忙去了,外面太乱也听不到报更的炮声和梆子声。钟楼也悄无声息了。道衍双手合十,看似平静,内心如江海翻腾。他俗名姚广孝,始终认为自己是刘秉忠转世,刘秉忠辅佐忽必烈成就大事,名垂竹帛。洪武十五年道衍在京师遇见朱棣,看到他英气逼人,天表外溢,虎步龙骧,眉飞双鬓,天庭外突,有帝王之相。当时燕王入京凭悼马皇后。在诵经祈福时,遇到了僧录司左善世张宗。张宗是一名高僧,以善相人而著称。他向燕王说起了道衍。朱棣问道:“今天在皇妣祈福会上遇到一僧人,形如病虎,双眉上调,何人?”张宗道:“此人俗名姚广孝,十四岁剃度出家,精通佛道诸家,尤其擅长兵法,每每自比于刘秉忠,双眉外挑,状如病虎,一生嗜杀,杀人数万,能成正果。”遂引荐给燕王,两人见面,惺惺相惜,相见恨晚,朱棣向高皇要了道衍北归,早晚诵经,追荐母后。安署在庆寿寺做住持。道衍到了北平,心下大喜,此寺正是当年刘秉忠做住持的地方,他预感到实现自己抱负的时候到了。“大师,”世子喊道:“九城已经全部接管,粮草也准备就绪,钱钞不够,学生打开了银库,赏银可否?”道衍说:“做得好,世子爷,但打开库银,破坏钞法,办法似有不妥,给人以攻旰口实,还是多收集绢和帛,待殿下归来定夺。” 朱高炽说:“大师,已派人去各处贴安民告示,用四百人组建巡查队,敕令北平府和臬司加强防务,以防散兵c贼人c无赖之徒趁火打劫。据巡查人报告,大多数百姓对此还不甚了解,现在市井不乱,各处井然,百姓作息一如以前。”道衍说:“世子爷裁处得当,为王爷解除了后顾之忧。”“王爷回府。”有人大声喊道。 王爷c唐云一起走进大殿,把九门的情况通报了一下。唐云也是熟人,不用寒暄,道衍就把世子做的事汇报了一遍,燕王赞许地看了世子一眼:“真吾子也。”三保来报:“王妃主子整夜未睡,派人到前边这里打听了几次。”燕王说:“回你家主子吧!一切就绪,勿念。” 道衍拿出来和金忠起草的檄文和奏折,朱棣看了一遍,不甚满意,喊道:“三保,传李让来。”只片刻,李让进来和众人见礼毕,朱棣把奏折递给他,李让看了一遍。说:“禀父王殿下,既是檄文,得有旗号,请殿下裁夺。”燕王犹豫了,怕说得太重被人说成是乱臣贼子,另外,万一事有不成,绝无转圜余地。正在沉吟不决时,道衍已经猜出他的心思:“王爷,之前老衲说过,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不但要有旗号,而且旗帜鲜明,立场不动,方能告服天下。马上出城作战,无名之师断不可行。”“先生言之有理,请各位请好旗号。”朱棣接话。大家各抒己见,未达成一致。金忠说:“王爷,当今圣上听信谗言,屠戮骨肉,诸王遭难,天下不平,奉天命c遵祖制,起兵靖难。可用靖难二字。”众人皆称善。最后定旗号是“奉天靖难”。重新改了檄文和奏折。 檄文(摘自《成祖实录》,有改动):予,太祖高皇帝c孝慈高皇后嫡子,天家至亲,受封以来,惟知循分守法。今幼主嗣位,信任奸宄,横起大祸,屠戮我家。我父皇母后,创业艰难,封建诸子,藩屏天下,传续无穷。一日残灭,皇天后土,实所共鉴。《祖训》云:“朝无正臣,内有奸恶,必训兵讨之,以清君侧之恶。”今祸迫予躬,实欲求生,不得已也。义与奸恶不共戴天,必奉行天讨,以安社稷。天地神明,昭鉴予心。洪武三十二年七月六日。众人齐赞,让袁珙查好日期,定下时间,晓谕全城军民,誓师靖难。改年号,取消建文元年,改为洪武三十二年。 上书朝廷(摘自《成祖实录》,有改动):太祖高皇帝艰难百战,定天下,成帝业,传之万世,封建诸子,巩固宗社,为磐石计。而奸臣齐泰,黄子澄包藏祸心。橚c榑c柏c桂c梗五弟,不数年间,并见削夺。柏尤可悯,阖室自戕。圣仁在上,胡宁忍此?盖非陛下之心,实奸臣所为也。心尚未足,又以加臣。臣守藩于燕,二十余载,夤畏小心,奉法循分。诚以君臣大分,骨肉至亲,恒思加慎,为诸王先。而奸臣跋扈,加祸无辜。此伐大树,先剪附枝,亲藩既灭,朝廷孤立,奸臣得逞,社稷危矣。臣伏读《祖训》,有云:“朝无正臣,内有奸恶,则亲王训兵待命,天子密诏诸王统领镇兵讨之”。臣谨俯伏俟命。洪武三十二年七月初六日 燕王对这两篇文章颇为满意。黄俨走了进来,走近燕王:“王妃娘娘请王爷回宫一趟,有事商量。”朱棣起身,说:“你们都去用膳,抽时间休息一下,午初时分在这议事。”自己径直走了。回到后宫,徐静c王氏都在等着,见礼毕,徐静道:“大王不必详问,妾等无事,只是外面稍稍平和,请大王回宫用早膳,小憩片刻。”燕王道:“知道,爱妃受累,也跟着熬了一夜,后宫调度得法,遇乱不惊,全仗爱妃了。只端一碗粥来就可以了。”吃了一碗银耳粥,王氏引着去内室休息。徐静就传话黄俨:“不许附近有人喧哗,你找那几个得力的,把前面的知了打下来,叫得让人心烦,影响殿下休息。”黄俨匆匆地走了。王氏就吩咐在内室四角放冰盆,然后,徐妃和王氏就在坐榻上假寐。 还没到一个时辰,黄俨匆匆地进来了,后面跟着高煦和高燧,有几分慌张,见礼毕,高煦说:“母妃,府外聚集一些将官,讨要军饷和赏钱。父王在休息,如何处置,请母妃示下。”“悄声,就是外面闹翻了天,也让你父王”徐氏话未说完,“孤听到了,”朱棣走进来,大家起来见礼毕,朱棣摆了摆手,大家坐下。王爷说:“煦儿,我给你讲过,军国大事不要在母妃和你娘(王氏)前提及,她们会着急的。”徐静道:“皇考和妾父起于布衣,我们夫妻结于患难之时,惊涛骇浪,雨雪冰霜,我们什么不曾经过?还不是都挺过来了!现在又有妹妹,我们与殿下共患难,天塌下来,我们一起顶着。”说得屋里的人都红了眼圈。朱棣问:“以爱妃之见,这应当如何处理?”“断不可欠饷,赏罚分明,言出必践。”徐静果断回道。朱棣说:“吾妻真豪杰也,黄俨,世子何在?”还没等黄俨答话,朱高燧说:“回父王,世子爷早回去睡觉了,听说几天前得了一个美人,为此还和嫂子闹了一阵,是吧,二哥?”高煦说:“有所耳闻,不知详情。”朱棣的脸就拉了下来,没再说话,转向徐静。徐妃道:“炽儿昨晚就在谋划饷银和赏钱,可能已经够了,黄俨,你去喊世子。” 一直没有说话的王氏说:“世子忙了整整一夜,刚刚检查了府内的侍卫,嘱咐一下张升,卯时初刻喊着三保,带着护卫戎装佩剑走了,必是做正事,殿下放心。一问道衍大师便知。”朱棣没说话,站起来走了,两个儿子在后跟着来到谨身殿东大厅,已经隐隐地听到府外的喧闹声。进殿后,众文武已在候着,见过礼,燕王就问道:“饷期未到,为何提前索饷?” 张玉回道:“军士心里没底,不知下一步去哪里,有的想安顿家人,有的就是瞎起哄,官长们没办法,就来要了。唐老将军父子过来商量了。”唐云父子站了起来,说道:“今儿个早上世子爷就派人送了赏钱。指挥使钞百贯,同知和佥事钞八十贯,千户钞六十贯,百户钞三十贯,兵士每人钞十贯,世子爷办事,真真叫人佩服。”朱棣接到:“既然都赏赐了,数量也不少,如何还在讨赏?”大家互看了一眼,都没作声。 道衍站起来,说:“回王爷,看似不少,个中缘由,殿下未必能详。我太祖高皇帝推行钞法时,钞一贯抵钱一贯,也就是一千文,折纹银一两,四贯折金一两,现在贵钱贱钞,钞一贯只能折钱百六十文,钞十贯只能买一石米。”朱棣愕然,说:“国家钞法败坏到如此地步,可朝廷还在骨肉相残,国计民生之大事,如同儿戏。想我皇考高皇帝创业艰难,后世子孙不知恤悯,可悲,可叹!大师,世子呢?” 道衍答道:“回王爷,世子爷我们商量,北平城刚经战乱,恐怕奸恶不法之徒趁机哄抬物价,扰乱市井,或囤积盐米,蛊惑人心。更有散兵游将,趁火打劫,以致百姓怨恨,对我们今后不利。世子爷带三保和护卫去巡查,有护私者严惩。走之前对赏赐有谋划,确实想发钱,但我大明明令禁止,不能流通百文以上铸钱,没有王爷示下,未敢擅专。然已备足锦帛数万匹,可赏之。” 朱棣点头,说:“有先生等,真乃国家之幸,百姓之福啊。唐老将军,一会找世子领帛,加赏,指挥十匹,同知佥事八匹,千户六匹,百户和总旗三匹,哨旗和兵士每人一匹。就在这一两日,提前放饷,领两月。”这时有人进来朝高煦走去,递给他一个纸条就离开了。众文武都散去,燕王留下道衍c张玉c朱能c丘福c金忠和两位小王爷,谋议下一步动作。 燕王说:“今接管九门,始有北平一城,不用三日,消息定到京师,下一步该如何行动,众卿议一下。”这时世子和三保走了进来,世子戎装佩剑,虽多几分英武,较胖的身躯又显得臃肿。朱棣很少见世子如此打扮,觉得儿子并非无能之辈,这一夜谋划诸事,纹路清晰,思路缜密,他也注意到高煦在朝哥哥看,眼里充满了不满。众人见礼毕,坐下。没等世子说话,高煦道:“父王,刚才有人来报,世子大哥在市面纵兵抢粮,不知真否,请哥哥把详情告诉父王。”燕王凌厉的目光投向世子。 高炽慌忙离座,在燕王前跪下,奏道:“父王,容儿子细禀,今天儿子带兵巡市,粮盐价格翻了两倍,昔日一贯钞能买米一斗,今日三贯也买不上一斗,盐根本就买不到。巡街军士知道详情,不敢报,有一家永丰米行,是北平城最大的米行,其他一些小行到这里发回再售,今早关门歇业,挂牌无米。” 朱棣截住话头,问道:“什么样人物,不敢报,到底有没有米?”世子道:“回父王,儿子带兵去查,他家的库房有半个校场大,堆满米粮。柜头姓柳,和咱家有关,并且父王的近侍也,父王”把话停住,目视王爷,朱棣明白了老二刚才的眼神,也知道了世子的话外之音,问道:“那你是如何处理的?” 朱高炽回道:“回父王,因他家门前拥堵人太多,姓柳的有恃无恐,就是不肯发粜。巡街官员不敢问,我一怒之下,让兵士代卖,钞一贯一斗米,一并让兵士推车粜与小行,钱都放在永丰柜上。儿子措置不当,请父王责罚。”朱棣说:“吾儿处置得当,但不知如何处置姓柳的?”高炽说:“本想打他一顿,但被他跑了。” 朱棣说:“哼,跑了和尚寺还在。余下的粮食还有多少,充军粮。”“万万不可,大王。”道衍接过话头,“有此大行,米市井然,若无存粮,恐激起民变。当下之急务却是粮饷,殿下,还是议一议吧。” 永丰米行的东家是高煦,在座许多人都知道,只是朱棣和世子不知道,其中还有黄俨的股份,说的是把粮卖了,大多数钱都装进了军士的腰包,损失之巨,几乎使米行濒临倒闭,令黄俨痛彻骨髓,自此,黄俨在内心和朱高炽生隙。道衍接着说:“首要之急是恢复各官衙。第二,周边之地尽快收复,北平城外强敌环伺,城池不固。第三,消息传到京师后,一切粮道c钱钞尽皆断绝,必须尽快攻占通州,夺取给养。四,赶快推行新钞法,设有司。殿下以为如何?” 朱棣答道:“先生老成谋国,孤得先生,如汉帝得张良也。”于是任命张玉c朱能为北平都指挥使;丘福c唐云为都指挥同知,唐丙忠为王府卫指挥同知,唐云父子留守北平,署理都指挥使司;把李让升为北平布政使,暂时随燕王军营做参军;黄直升为北平布政司参议,署理布政司衙门;张信为北平按察使,吕昕为按察司佥事;金忠为燕王府长史。原王府长史何臣和和王府指挥使鲁真,朱棣深恨之,族灭。 七月初八日,朱棣在大校场大阅三军,大校场各色旗帜飘扬,上书“奉天靖难”。将军们戎装佩剑,飒爽英姿分列两侧。未时初刻,三声闷雷似的号炮,惊天动地响过。鼓乐响起,《亲王出云门》,校场门口两面方色旗,接着左面两面青色旗,右边两面白泽旗,执旗者与旗同色戎装,威风凛凛。然后是引幡c戟氅c戈氅。接下来红油绢销金大伞c班剑c吾杖c立瓜c卧瓜等一队队走进销金大伞下。朱棣坐于象辂车中,施红花毯,红锦褥席c红黑漆板。燕王冠服装束,冕九旒,旒五采,青衣圆领白纱中衣,手中执圭,缓缓行至台前。关于此仪仗,事前争论得很厉害,最后道衍认为,威服四方,以亲王之尊,与士兵同甘共苦,也有震慑作用。燕王从容下车,走上校阅台,环顾台下,鼓乐顿停。王府礼赞官喊拜。众将士单膝跪下,一起喊道:“见过殿下”。礼赞官喊礼成。起身肃立。然后由李让读“皇明遗训第十七节”。然后燕王起身到配房换装,重新登台,去掉仪仗,戎装佩剑,亲读誓词,读罢,莫不泗涕横流。最后,张玉指挥演阵,即日开赴战场。 燕王带着护卫回府,安顿留守,朱高炽留守坐纛c督饷,道衍辅佐,镇守北平。燕王亲率大军前往通州。刚刚出城,徐祥飞马来报,通州卫指挥佥事房胜求见,朱棣大喜,皇考皇妣在天佑护,赶忙说:“快请。”房胜没穿戎装,四品武官服色。一同来的有燕山卫千户孙岩,一身戎装,孙岩本是燕王府护卫,后来燕王府护卫以练兵c护边等名调走,孙岩随调在北平,这次在夺取九门中立了大功。他与房胜交好,都是朱棣旧部,洪卫二十一年随燕王出兵漠北,征讨纳哈出。因有这层关系,世子c道衍出策,让燕王写亲笔信,派孙岩招降房胜。房胜紧走几步,跪下行礼。 燕王下马,用力地把房胜扶起,说:“免礼,免礼,房胜四品官了,好样的。”房胜说:“殿下,没有你的提携,哪有我的今天,我这条命是王爷的,王爷尽管吩咐,刀山火海,万死不辞。”燕王对他的回答非常满意,说:“通州是北平东大门,南北漕运之首要,你就在通州好好当差,守住大门,留下孙岩助你,具体事项,世子会派人找你。房胜,你现在是指挥司同知,署理卫司,孙岩为指挥司佥事。”二人一起施礼,说:“殿下放心,我们就是殿下的看门狗。”燕王和护卫们哈哈大笑,刚要策鞭而去,突然想起一事,问道:“昨天晚上齐化门打的那么热闹,你为何不出兵?” 房胜就讲了经过。原来燕王起事,朝廷就已经有人去了通州大营,下令支援,因为房胜是燕王部下,关系不错,故此隔岸观火,后来孙岩到来,一说即合,率师归降,军马钱粮尽归燕军所有。这里是御河的终站,囤积大量物资。朱棣清楚,这不但是军事胜仗,在经济c政治上都是一次大胜仗。给首鼠两端观望的将士们带出了榜样。燕王又勉励了几句,策马而去。 消息传到王府时,朱高炽正与道衍为饷发愁,北平府库已成空壳,劳军c发饷已倾囊所有。道衍说:“王爷洪福齐天,高皇在天佑护,事无不成。通州大营够支用两月粮草。府库新钞c绢帛甚多。着布政司派员清点,盐米除供军中,运回城里以防米价暴涨。”高炽说:“钞有新旧,更有尽时,京师定会断我钞路,此事非同小可,望先生教我。”道衍说:“总是依靠京师也不是长久之计。太祖高皇帝称吴王于应天,李相善长曾说‘广积粮,缓称王’,今北平一旦战事胶着,必会陷入绝境。以老衲之见,在北平宝钞提举司和宝钞行用二库,制造大明宝钞,当设钞纸c印钞二局,以供民人换取。老僧和布政司的薛严谈过,银库的钱堆积如山,有的绳已经烂了,只是几年来,没人敢放出制钱,关键时刻也可使用,但要请王爷示下。” 高炽说:“先生谋划周详,然造钞并非易事,一是模板,再是工匠,还有就是纸张,先生以为如何裁处?”和尚说:“世子爷勿急,老僧手里有一张钞,请世子爷过目。”高炽接过来仔细摸了摸,虽然也经常见过钞,从没把这个东西当回事。纸非常粗糙,票面上端有“大明通行宝钞”六个字,左右各四个篆字“大明宝钞,通行天下”,中图上写“壹贯”。下面有几行字。世子也没细看,问道:“大师,这是什么纸,这么粗糙?” 道衍答道:“这是桑皮纸,就是桑穰,桑树的第二层皮,南方随处可见,北方很少,现在京师还考虑不到这里,速派人到南方采购,以商人的名义走海路到直沽,再运到通州囤积起来,然后事有可为。至于模板c工匠,易事尔。”朱高炽说:“好,先生,学生马上安排。”“至于粮食,贫僧每天和王爷有书信往来,北平等地巩固后,建议殿下攻取蓟州直沽,通海路,粮食就不会太窘。”说着又宣一声佛号,笑着说:“世子爷,我们两个时辰都在谈钱粮,满口的铜臭气,换个话题吧。”朱高炽第一次看到先生这么高兴。通州不战而降的确解了燃眉之急,又给官兵将领立了一个榜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回 施巧记王爷抚北郡 筹粮饷世子尽孝心 正商量着,报黄直求见,朱高炽道快请,黄直纱帽圆领,素花腰带,云雁补服,还跟着一位六品穿戴的官员,两人急趋几步,给世子和屋里的几人行礼。屋里人都认识黄直,他原来是布政司经历,皇上有密旨给他,逮制燕王至南京,他和吕昕报告了燕王,现为布政司参议署理政事,另一位报过职衔后,知道了是布政司教授林佐,大家明白了,一定是为秋闱而来。黄友直道:“下官已经见过王爷,殿下让和世子爷商议,各地的秀才已经到了,一切准备就绪,是否有变化,还请世子爷示下。”朱高炽道:”原来这事是不归王府管辖的,我们也无权参与,今年你们怕有变化,是不是,林大人?”林佐道:“世子爷一言中的,的确如此,今年不比往年,士子们都知道了北平城的变故,啊,不,变化,”感觉措辞有问题,马上纠正,看了一眼,其实高炽根本就没当一回事,在等他说话,他松了一口气,接着说:“这时间紧迫,说话就到进场日期了,其中和原来官员有关系的,有顾虑,让下官到府里来讨个准信。”高炽看了一眼道衍,道衍如有所思的样子,没有看他,道衍心里明白,这是燕王在考验世子,不是什么大事,他装作没听见。高炽道:“已经出榜安民,一切如常,这秋闱也一如往年,你们该怎样就怎样,不必通禀。老夫子,能让我们见识一下题吗?”本来是一句玩笑话,林佐却当真了,理了一下稀疏的有些花白的胡子说:“世子爷说笑啦,国家抡才大典,岂同儿戏,恕下官不能从命。”屋里人都笑了,唐云笑道:“你这老货,世子爷在和你开玩笑,看你的破题有何益处?咱俩的棋还没下完呢,秋闱过后再和你过招,先说好了,你如果再悔棋,我把你这老货的胡子拔个干净。”大家才知道他们十分熟稔。林佐紧绷的脸舒展了,笑得本来就小的老鼠眼已经成一条缝了,告辞出府了。黄俨来报,王妃娘娘晕了过去。朱高炽大惊,急匆匆地走了。 朱棣驻扎在通州,升帐议事。朱棣问道:“通州即下,我意一鼓作气,直下江南。众将士以为如何?”朱能答道:“朝廷日前防备松懈,正好一鼓作气,夺下正定。”大多数将领同意。但张玉提出反对意见。张玉,字世美,是有名的儒将,善谋著称。他说:“北平虽然在我控制之下,然四周皆强敌环伺。蓟州外接大宁,朵颜三卫皆骑士,朝发夕至。我军占领蓟州可阻之,还可以畅通漕运,解决粮饷必经之路。况且卫指挥使马宣勇猛善谋,一旦我军南下他必会反扑。臣以为先平定蓟州。”金忠同意张玉之计,燕王一时拿不定主意。 朱棣也在考虑着朵颜三卫,朵颜三卫是洪武二十年在庆州道大安峰(大兴安岭)以东的蒙古诸部归附朝廷。朝廷在这一地区设置了朵颜c泰宁和福余三卫。朵颜卫在屈裂儿河上游和朵颜山一带;泰宁卫在塔儿河流域,即元代泰宁路;福余卫在嫩江和福余河流域。同时,朝廷授封三卫首领以各级官职,进行笼络和羁縻。朵颜卫称作兀良哈,泰宁卫为翁牛特,福余卫为乌齐叶特。这三卫多是骑兵,现归大宁直辖。说实话,朱棣与北元周旋多年,很是忌惮这朵颜三卫。正如张玉所说,朝发夕至,确实是心腹之患。 道衍差人送信,信中谈了粮秣之事。最后说:“老衲得知殿下急切南下之意,故急送信与殿下,北平吾之根本,然此时如无根之水,无本之木,实则孤城。蓟州c遵化c密云c怀柔c大宁和开平,皆近于咫尺,骑士旦夕可至。王爷宜肃清近敌,而后谋动。且蓟州事关漕运,遵化冶铁司,利器之源,不可不取。老僧愚钝之言,敬于殿下,供殿下和诸位将军参详。”看完信,朱棣如醍醐灌顶,和张玉不谋而合,朱棣战略已经清晰。让三保给诸将读了。大家称善,下一步先打蓟州。 燕王起兵的消息传到京师已是七月中旬。建文帝朱允炆,这位年轻的帝王有几分错愕,一层层的防护,以各种名义把王府的三卫调离,结果功败垂成。遂召群臣议事,齐泰奏曰:“陛下,燕王以一隅而抗朝廷,焉有不败之理,陛下勿忧。”齐泰,兵部尚书,原名齐德,洪武十七年应天乡试解元,次年中进士,太祖临崩前顾命辅佐皇太孙,现官至兵部尚书,也是燕王点名要清的君侧之一。建文帝听到这空泛的奏对,很不满意。把脸转向黄子澄,黄子澄奏道:“陛下,北平,孤城尔,蓟州c大宁c密云皆重兵驻守,宋忠老将,久经战阵,更有居庸关凭险可守,燕王久攻不下,必坐老彼师,官兵四面合围,可一战擒之。”黄子澄是燕王檄文的另一个“君侧”,他和齐泰一起谋划“削藩”。他二人有着惊人相似的经历,黄子澄洪武十八年乡试解元,次年会试“探花”,托孤重臣,官拜太常寺卿兼翰林学士。奏对过后,建文帝心里释然,交给齐泰c黄子澄去处理军务,因为他一直在致力于改制,正在紧要关头,听二位臣工这样一讲,觉得确实没有什么,又去忙改制的事去了。 话说朱高炽急匆匆地回到宫里,屋里围满了人,王氏c世子妃张瑾都在,王府太医刘安请过脉后正在写方子,屋里这么多人鸦雀无声。朱高炽走过去,刘安马上站起来,刚要行礼,朱高炽忙扶住,问了一下情况。刘安道:“世子爷但请放心,娘娘只是劳累c忧虑c少眠c不思饮食,乃阴虚之症,下官在斟酌药方,吃几服就无关大碍了。”写毕,呈与世子,世子看了一下,麦冬c王竹c女贞子c百合c旱莲c冰片c沙参,都是普通药,略觉放心,走近徐静。“是炽儿吗?”王妃睁开眼,脸上有细细的汗珠,阴虚病人内心烦躁,不发烧,可是有汗。两个女婢轮流打扇。 世子回道:“母妃,是儿臣,儿子不孝通天,让母亲日日操劳,夜夜忧心。还望母亲切勿过度忧劳,善保贵体,就是心疼儿子了。”说罢,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怕母亲看到,忙站起来,假装到墙角查看冰盆,喊道:“盆里该加冰了,化水的就换掉。”感觉屋里的温度还较适宜。 “炽儿,你坐下。”高炽坐下来,徐妃伸出手,拉住儿子的手:“你父王怎样?”高炽就大略地讲了一下。徐静动了一下,示意坐起来,女婢们放下扇子,正一正躺枕,扶徐静半躺着。高炽拉着母亲的手,也扶着,帮助正一下枕头,在母亲的示意下又坐了下来。“你父王半生戎马,惯于沙场,驰骋疆场,所向披靡,更兼朱能等能战,张玉善谋,更有金忠善算,且饱读诗书,战场之事,不甚忧虑,你父王常道,打仗最要紧的是钱粮。”徐静讲到这里,喘了一口气。 世子道:“母妃不要劳神讲话,儿臣懂其中利害,有道衍大师谋划,儿子不遗余力相助。儿子虽不似二弟c三弟随君父驰骋疆场,效命阵前,但力争内无饥民,外无饿兵,饷道不绝。”徐静说:“我儿明理,现在千钧重担压在你肩上,凡事多和大师商量。”说着,王氏和张瑾走了进来。高炽给王氏行礼。王氏端庄怡静,知书识礼,世子仁弱,徐静在一些事上不甚明了,多亏王氏多方周全。世子妃张瑾也颇识大体。婆婆卧病在床,亲侍食药,时刻陪伴左右。徐静说:“炽儿,你去吧,那么多事等着你,放手做吧,你父王对你放心。”世子跪下去,施礼毕,走到大厅又交代了一些需要注意的事项,走到门口,问了门官一句:“黄公公去哪了?”答道:“刚才来了一个人,把他喊走了。”世子没接言,回到西大厅。 金忠回来了,正在和道衍密谈。看高炽进来,见礼毕,金忠问道:“王妃娘娘安否?”高炽答道:“母妃安。”道衍宣一声佛号,说:“世子爷,老衲以为你还得过一会才到。爷放心,刘安好脉息,定能药到病除。殿下派金忠回来有要事商量,世忠,你先谈一下战况吧!” 金忠简单地讲了一下:蓟州守将是镇抚吴城,还有在北平撤到蓟州的指挥使马宣,兵马一万六千多人。朱棣升帐,这是出城第一仗,他深知其中利害,如果战败,观望的军将就会倒向朝廷,今早来报,徐祥的一个千户带兵逃了,老将徐祥得报大怒,单骑追出十余里,杀掉领兵千户,带了回来,这给朱棣敲响了警钟。郑亨献计:“禀殿下,马宣也曾经是殿下军将,曾多次随殿下出兵放马,应当先礼后兵,派信使劝降,若能成功,定为各处守军成例,也可做到不战屈人,若不降,再厮杀不迟。”朱棣说:“郑将军有所不知,此人忠直高傲,等闲之人不在眼中,只认死理,只是试一下吧。”朱棣亲笔书信令人送去,送信人被割去耳朵,放了回来。马宣说两军交战不斩来使,留你性命,告知殿下什么是君臣大义。劝降不成,众将忿怒。次日,朱棣列阵,射住阵脚,吴城手持大戟,开城门迎战。马宣官阶高于吴城,只是败军之将,客居蓟州,不能命令,只是苦劝,只宜深沟高垒,守而不战,吴城就是不听,率师杀出,列好队形,射住阵脚,独自出阵。朱能拍马上前,也不答话,只回合,被朱能生擒,马宣带兵来抢,朱棣鞭梢一指,鼓声大作,燕军全线出击,马宣急忙命令鸣金,连发弩c火铳射住阵脚,盾牌手护阵,交替回撤,拽起吊桥,关闭城门。朱棣令鸣金收兵。把吴城押上大帐,骂声不绝,朱棣看断无投降可能,推出斩首,悬挂辕门外示众。燕军众将忿怒,只要厮杀。金忠说:“今日看马宣用兵,确是将才,败而不乱,进退有度,今晚恐来劫营,王爷早做打算。”朱棣说:“此人和孤一起征战多年,深知孤之战法,正如你说的,确是将才,岂能犯险?”金忠道:“正为如此,他才会来劫营,他认为王爷对他了解,定不会犯险,大王久经战阵,岂不知虚者实也实者虚也。”说完又卜了一挂。斩钉截铁说今晚一定会来。王爷遂升帐部署完毕。 马宣损兵折将,客居蓟州,折了守将,深知责任重大,思之再三,今晚率本部人马,人衔枚,马摘铃,马蹄缠布,去劫寨,依他对燕王了解,会做防备,若劫营不成,率本部人马突围。遂命令二更造饭,将士饱餐,将近四更,率兵杀进燕军大营。目标明确,只是杀向中军大帐。马宣远远望去,中军帐灯火未息,燕王在伏案读书,遂令众军士放箭,忽然听到惊天动地的三声号炮,燕军高呼:“不要走了马宣!”潮水般地杀将出来。马宣情知中计,急令鸣金收兵,率军向西而去,燕军紧紧咬住,大杀一阵,损失过半,冲出重围,燕军鸣金收兵。马宣收拢军马,走不过五里之遥,一声号炮,大将朱能率兵拦住去路。马宣愤怒,拍马向前,双方混杀在一起,朱能马宣战在一起,朱能越战越勇,马宣一来年纪已近五十,二来战了几场,心里又发慌,被朱能卖个破绽,生擒活捉了。当下立上免死牌,众军士投降。 这边张玉c郑亨扮作败兵,裹挟着官兵来扣关,守城军兵看是自家旗帜,不假思索,放下吊桥,打开城门,燕军一拥而入。张玉号令,不准滥杀无辜,朱棣带大兵进城,守城指挥司志率众归降,得降卒八千多人,战马五千多匹,器仗辎重不计其数。出榜安民,蓟州平定。 朱棣命令把马宣请上来,亲解其缚,众人都劝,他至死不降,朱棣看苦劝不行,遂杀之。众将不解,为什么会有伏兵,又不是伏在归路。朱棣哈哈大笑,说:“全仗世忠先生和世美将军。”原来是金忠怕人多嘴杂,往来细作又多,没敢声张,和燕王悄悄谋定。朱棣放心不下,把张玉找来商议,张玉和马宣熟识,颇为了解。张玉听过,连称妙计,只是觉得,马宣此人,久经战阵,思虑周密,他的用意绝不会仅仅是劫营,于是埋伏了两处人马。归路也有埋伏,若回城,必掩杀之;不回,只等送去降卒赚城。众人听罢,齐称妙计。朱棣说:“金大人是老天送给军中的智多星,也是皇考皇妣在天佑护。”众将士气大振,让司志留守,留兵协守,把家属送归北平。 蓟州即下,下面隶属的几个县玉田c丰润c平谷都不战而降,只是遵化,虽隶属蓟州,军事上却有自己的卫指挥司,一是此地地处要冲,二是这里是朝廷最重要的冶铁司。朱棣命令分兵两路,一路由张玉c朱能率军奔袭遵化,一路燕王率领郑亨进攻永平。 永平地处海边,和大宁c广宁接连。没有永平,通州到直沽的漕河不可能畅通。朱棣知道这是一块难啃的骨头。永平驻军两卫,永平卫和山海卫,左近还有开平卫。这几卫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用来备边。张玉c朱能率军急行军,子时初刻到达遵化城下,让徐祥组成百人勇士,城中并未发觉,勇士攀上城墙打开城门,大队蜂拥而入,杀声震天,朱能亮出兵符,遵化指挥蒋盛率众投降。出榜安民,留下蒋盛守城,家属送往北平。 张玉派人给密云卫指挥王泰送去劝降信。王泰升帐,向大家传示书信。说:“燕军此时气焰正炽,本将之意,暂且降之,看朝廷动向,再图后举。”众将然之,遂举城投降。张玉令他仍旧守城。朱棣带领众将直奔永平。金忠想不通,说:“王爷千金之躯,不应该亲自攻打,单兵直入,千里奔袭,倘敌军截住归路,如之奈何?大王应当和张玉换一下才是。”朱棣说:“世忠之言,孤岂不知?只是因为这里有随孤征战过的,永平守御所千户赵亮曾经是王府卫司的亲兵百户,随孤北征纳哈出,因军功擢升千户。卫指挥同知陈怡也是旧部,这是其一;其二北平这种形势,孤若惜身,谁肯向前?”金忠叹口气,没有出声,燕王知道他的意思,笑着说:“世忠,不用叹气,孤心中有数,再者,出谋划策有你,上阵厮杀有孟善c张昶c马和c谭渊等诸将,孤何惧哉?”吩咐备好文房四宝,朱棣口述,金忠写信,写了两封,吩咐亲兵,一封送往千户所,另一封送往卫指挥司。 午后未正时分,赵亮随信使单骑来到大营,守御所是专门的千户所,驻扎在城外,不隶属卫司。见过燕王和众将,愿降殿下,朱棣大喜,遂封为永平卫指挥佥事,让他挑选得力之人接替千户。约定见燕军攻城,便来助阵,赵亮告退。 过了半个时辰,卫司的信使回来了,拿回一封信,是指挥使韩松写给燕王的。大意是,他已经扣住陈怡,量此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明日上午巳时初刻交战。朱棣看韩松没有难为信使,也觉钦敬。立刻升帐。命令郑亨带五千军马去离本寨东二十里下寨,以防山海卫增援,命谭渊带五千军马去西二十里下寨,以防开平卫。命令他们不准邀击,两处如果来援,只可深沟高垒,守住要冲,不放过一兵一卒,记为首功。二将领命而去。令张昶率队分作几哨,侦探军情。分拨已定,令各军将饱餐战饭,准备厮杀。悄悄叫来高煦c丘福c孟善c李彬c马和,准备火把安排攻城。朱棣严令,不管有多大困难也要救出陈怡,此人文武全才,可堪大用。韩松信人,城破之时,不许杀之,否则偿命。众将分头准备。 二更刚过,大军集合,急行军一个更次,来到永平外围。本想绕过外围大帐,谁料到护城河时连续有人掉了下去,惊动了城内外的官军,霎时火把齐明,箭下如雨,丘福刚要下令点火把,燕王制止,丘福恍然大悟,现在谁点火把谁就是靶子,下令开炮,于是,火炮,火铳,连环弩,一起向火把处射去。燕王下令扫清外围,李彬率领本部人马迅速向城外几个大帐攻去。这边已经过了护城河,架上云梯,将士蚁附而上,城中将士除守城的除外,万没想到深夜攻城,这兵家大忌。守城士兵不多,等增援士兵来到,早已打开城门。大军蜂拥而至,大喊降者免死,朱高煦带兵冲入,正遇韩松,丘福连喊几声刀下留人,朱高煦只作听不见,把韩松斩于马下。丘福带兵杀进卫司,救出陈怡。朱棣进城,李彬随后也到了,是赵亮看见火起,遂带兵增援。朱棣整顿军马,清点人数,出榜安民,而后骂了朱高煦一顿,高煦不听将令,杀了韩松,虽功不赏。擢升陈怡卫指挥使,镇守永平,赵亮助之,陈怡写信给山海c开平两卫,派人送给孟善c郑亨。两人带兵临城,射上书信,两城皆降。孟善c郑亨进城抚定军民,令山海卫司原地守城,开平卫指挥佥事徐忠随大军出征。所有家眷送回北平。派兵到永平各州县,晓谕军民,永平府遂平定。 朱棣驻扎在永平,养军修整,让金忠回北平。金忠把情况给大师c世子等人讲了一遍,说道:“现大局已粗定。大王让学生回府,一是报喜,二是探究下一步计划。”道衍问道:“为何停滞不前,兵贵神速,能如此迅而攻城掠地者,奇也迅也,敌兵一旦有备,再这样可就难了。你这来去也要耽搁许多时日。” 金忠答:“大师有所不知,北平周遭,也为我所据,是南下还是北上,军中各抒己见,王爷踌躇,依在下愚见,攻居庸,下怀来,打大宁,然后直奔辽东。”几个人走到沙盘前。“殿下之意呢?”道衍问。金忠道:“张玉之意与学生甚合,王爷也多赞成,然惧居庸之险,恐致遭败,挫动锐气。”三个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居庸关上。天地之大,造物之神奇,尽在这居庸关,这是北平北部的一个狭长通道,长四五十里。两面山峰壁立,地势险要,走出南端口,便是一马平川,直通北平,再也见不到山峰,是北平屏障。金忠说:“王爷熟知地理,深谙其中利害,因此踌躇不前。”道衍点头,问朱高炽:“世子爷你看如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回(1) 金世忠感喟燕王府 张文博险下居庸关 朱高炽说:“我赞同金大人意思。拿下居庸关,攻下怀来,直奔大宁,则北平安矣。然后可挥师南下。两位先生在此,献丑,我是不知兵的。”“世子爷过谦,世子爷自幼熟读兵书,演习战阵,又在殿下身边,耳濡目染,只这几条,就颇合兵法。”道衍鼓励道,朱高炽接着说:“怀来守军,原王府护卫,皇上为防我父王,把这护卫调在宋忠麾下,父王爱兵如子,深受将士爱戴,这些部下定不会真正与父王为敌。指挥宋忠也曾随父王出兵北元,是一个有勇无谋之人。”“好,”金忠说,“请大师给殿下书信一封,鼓足士气。”道衍去几上写信。金忠对世子说:“还有三件事烦世子爷去办。一是军中随时犒赏,只是钱钞捉襟见肘,望世子爷筹措;二是暑热异常,兵士常常因暑疾而失战力,请世子爷筹措。三是火器和箭弩,尤其是火器,火药是大事,现在大炮只能用作号炮,许多火铳都成摆设。虽然也缴获一些火器,可是又缺乏使用之人。”世子一听,三件事皆棘手之事。府库钱钞已空,解暑莫如草药,也需钞来筹措,虽然难,还是一口答应:“请金大人晚行两日,学生必筹措妥当。”“不可,”道衍道:“世忠用过午饭即返回大营,留人待命,待筹措妥当再动身不迟。”金忠道:“好,三保与我同行,就留下马三保等待,我等过晌即归。”世子匆匆走了。屋里只有道衍和金忠,两人久处王府,参赞机密,风云际会,可为佳话。金忠家里弟兄三人,大兄金荣,元时征兵附北,杳无音信。二兄金华,在通州当兵。洪武十七年,金忠北上,一是看望二哥,二是寻找大哥,这年他已经三十三岁了,金华留下他在那里当兵。几个月后调燕王府做护卫兵。他为人忠直,年纪稍长,尤其是识字,替人代写家书,受众军士尊敬,对他深信不疑,常常为众军士卜卦,分文不取,而且军士家有困难,多有周济。一天,晴空万里,众军士操后急匆匆地往来穿梭。道衍问军士,答曰:“今儿个过晌有大雨,且有冰雹。”果不其然,下午狂风暴雨,鸡卵大的冰雹倾注若雨,屋顶的琉璃瓦都打碎不少。道衍甚异之,问军士,皆指金忠。遂把金忠叫来,道衍打量一下,看他双目炯炯,见礼不卑不亢,叙事井然有理,自通姓名职衔。道衍大师问道:“此冰雹暴雨是你预测的?”金忠回答道:“卑弁闲暇无事,与众卒戏尔。”“军中惑言,你不怕军规吗?”道衍问道。“大师既不是曹阿瞒,卑弁当然不会成为冤死的杨修。”二人抚掌大笑,交谈甚欢,引荐给燕王,这金忠满腹经纶,兵法战策,无一不通,尤其善卜,十卜九中,朱棣遂倚为腹心,随侍左右。 金忠和燕王c道衍相处多年,和道衍私下相交,早就明白北平的局势和燕王的意图,一次让金忠卜卦。真是天意使然,卜到“乾为天”卦,不但金忠,连旁边的道衍c燕王都吃了一惊。这卦是很少能卜到。不用解释,三人都懂,“九五之尊”。道衍和金忠马上跪下,称:“万岁”。被燕王连忙制止。燕王曾说:“你我三人君臣际会,岂非天意。”言下之意,是上天赐给他的二位忠臣。但是那时燕王举棋不定。有一次曾对金忠讲:“听说你擅测字,请为我们测一字。”金忠道:“既然王爷有此雅兴,权当游戏,请大王不要当真。”燕王叫道衍先写,道衍就写了一个“闻”字。金忠道:“大师清高,淡漠功禄,全在此字上,请看,耳在门里,一面全部放开,大师功成名就,却不慕富贵,但必将流传后世,名垂竹帛。”燕王让马三保,三保就写了一个“阔”字,金忠道:“三保此字,令在下刮目相看,你这一生与水有缘,不是江,而是海,而且有苏秦c张仪[1]之际遇,亦能名传万世。”只这两人的解字就已经暗示了将来。轮到了朱棣,朱棣说:“两位的字都是门字,孤也写一个。”于是写了一个“问”字,是隶书体,递给金忠,金忠拿到手只略略地看了一下,手持那张纸,离座“扑通”一下跪下,口称“万岁”。屋里只有四人,这一动作,令其他三人愕然相视。“金忠,你我既为测字,何故陷孤于不忠?”朱棣怒道,“快站起来。”金忠道:“请大王让我跪在这里释字。”道衍接话:“殿下勿怒,先让他释字再做道理。”金忠道:“只是就字论字,都是以门字做首部测的字,他俩的已贵极,但大王的贵不可言,别人写问字不会是这样写的,请传阅一下,把字分开看。”道衍先看,马上跪下传给三保,三保亦跪,都口称万岁。传给燕王,燕王狐疑地看了半天,明白了,心中不免疑惑,也不说破,“测字,戏耳,请起来吧!”金忠说:“大王这个问[2]字写得稍偏一些,左看是君,右看是君。”道衍说:“大王放心,只是我们三人,既然天意若此,而朝廷迫之甚急,望殿下早做打算。”金忠献策,让三保招募死士充当护卫,道衍在王府后苑操练军士,金忠拿燕王手令,以勾选军士为名,招纳一些能人术士,在府内打造兵器,训练士卒。虽然王府幽深,但声音还是会传出去。金忠和道衍商量,在府墙内又加了一层墙,中间置好木屑,多置缸瓮。并且养了大群的鸭鹅,这样就掩盖了府里的操练声和打造兵器声。 回想这些,两人感慨一番,道衍问:“若我们败北,你当如何?”金忠愕然,从大师口里,有此问题,实属意外,答道:“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轰轰烈烈,此生足矣,败又如何,不知大师为何有此一问?”道衍答:“兵凶战危,取败之道只一念耳。老衲只是随口一问。但王爷睿智过人,君臣同心,众将士用命,世子爷饷道不绝,定不会取败。”金忠道:“大师殚精竭虑,日夜谋划,胜券在握,大师定会显贵当世,名垂竹帛。”道衍说:“世忠差矣,老衲只一僧人,化外之人,无可牵挂,也不图封妻荫子,只助大王成不世之功。想世忠大人学富五车,得遇明主,必能世代显宦,青史留名。”“大师,多谢吉言,世忠得大师知遇,而遇明主,使忠有施展抱负之机会,敢不以微末之躯而报殿下。至于荣显后世,大师博古通今,晓畅世情。”金忠苦笑一下,接着说,“下官数载与人卜筮无数,每多灵验,殊不知已泄露天机,日后必遭天谴。荣于当世易,显后代难,大师知我。”道衍说:“老僧知道你没有子嗣,你贵为王府长史,多纳妻妾,生一男半女,也未可知。”金忠答道:“我已有一妻,糟糠数年,至于子嗣,命也,不会纳妾。”道衍赞叹道:“世忠为人雅量高致,实令庙堂上那些大人们汗颜。贫僧能与你为友,荣幸之至,传于后世,必为佳话。”金忠忙道:“岂敢。” 朱高炽回来了,后面跟着布政司的一个六品官,是布政司经历薛严。见过礼,让薛严汇报。薛严道:“各府库前几天已经报告,下官亲自查验,钞所存无几,钱还有很多,几个库统计一起,近四十万贯,但是太祖有谕,滥用钱者,按大明律坏钞法罪论处。” 几个人都没回话。高炽说:“行了,薛大人,把各库的钱都提调在布政司的银库里,留下稍许备急用。拿我的手令,去吧!”薛严施礼毕,退了出去。高炽接着说:“薛严所据属实,当年因钞法不行,钞贱钱贵,高皇颁布律令,擅用钱者,以坏钞法罪论处。我们奉天靖难,不能坏太祖成法。”说毕,都沉默了。世子话说到这份上,两位谋臣也不能再说什么。这时,中人卜义走了进来,见礼毕,说:“王妃娘娘写了信来。”递给高炽,高炽诧异,跪接过来,展开,只一个字,“权”。说道:“儿子知道了,母妃病中操劳国事,让儿子汗颜。”遣回了卜义,把信递给了和尚又传给金忠。 道衍说:“王妃娘娘真千古难觅之女杰,虽巾帼,却不让须眉。古云,‘嫂溺援之以手,权也’。你我谋划,不知权变,不敢担当,当真惭愧。以贫僧之见,先发二十万贯制钱于军中,以资军用,军饷已经发了两月,近期不用考虑。攻城掠地,各府库之钞,也足可支应。至于祛暑,不知世子爷如何处理?”话音刚落,太医刘安走了进来,见礼毕,刘安说:“回世子爷和各位大人,每年府里暑热之时,都用几味药煎水服用,方子已拟好,请世子爷过目,都是北平容易买到的。”呈上来看,“金银花c薄荷c野菊花c三七花c麦冬c玄参,”说明各自配置比例,和不能搭配在一起的几种,非常详细,说完告退。道衍说:“这几味药,好在都不太贵,一会让张辅带人,拿十万贯制钱去购置此药。让张辅来,世子爷,你得叮嘱几句。” 注释: [1]战国时期,说客,纵横家。都官居相国。 [2]问的繁体字“問”,若隶书写法确像两个“君”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回(2) 金世忠感喟燕王府 张文博险下居庸关 张辅走了进来,见礼毕,朱高炽道:“人找齐了?”张辅回道:“回世子爷,有十八辆大车,放在布政司衙门,我带一个百户,要旗长带队,划片一起采买,迟了,恐有人哄抬物价,如果太多,中间往来,送到布政司衙里,免得车来车往,惊动市井。” 高炽说:“文弼谋划周详,真怕你带车满北平城去买,确实骇人,我正要嘱咐你,你已料到。我再说几件,第一,公买公卖,不准欺行霸市;第二,不准中饱私囊,违者,军法论;第三,每个药行这几味药都留下一部分,以供市民,可让店家速去采购。大师,你看如何?”“世子爷谋划周详,真殿下洪福,若王爷成此大事,世子爷功推第一。”道衍赞道。 高炽道:“大师谬赞,父王c舍弟亲冒矢石,摧营拔寨,众将用命,两位大人运筹帷幄,学生何功之有?学生已经让张升派人去找霍统,人称震天雷,擅于火器,尤其熟知火药配制。多年来,朝廷对火药控制极严,只有靠我们自己了。”金忠道:“世子爷厚德雅量,更兼精于谋划,耐烦琐碎,令世忠叹服。”三保告退。金忠也匆匆返回大营。 金忠在大帐上把道衍给燕王的信当众读了一遍,“居庸关山路险峻,北平之咽喉,百人守之,万夫莫窥,据此可无北顾之忧。余瑱守之,屡次败北,虽据此关,无能为矣。今乘其初至,又兼剽掠,民心未顺,取之甚易。若彼增兵守之,后难取也。居庸即下,怀来不远,怀来之兵虽众,然其心不一,守将宋忠,轻躁寡谋,刚愎自用,应乘其立足不稳,攻其不备,一鼓而下之,而后兵临大宁。镇藩宁王,王爷至亲骨肉,大宁易取,而后挥师辽东,以大王决绝神武,恩威闻于海内,辽东必易取尔。转而率众南下,剑指京师,剿灭奸宄,恢复祖制,大事定矣。”读毕,众人血脉喷张,犹如大功就在眼前,人人摩拳,各个争先。金忠佩服王爷,明白为什么要当众读出来。其实是金忠c世子与道衍一同谋划,但与燕王相知相印者,道衍也。 张昶已经侦探而归,向燕王汇报:“末将率兵沿着北平城向西侦刺,分十哨,现南面大兴c宛平c良乡c固安c永清和永安,直至西面的昌平还在南军之手,有的虽然已经被我军收复,但地方官已经逃跑,还有的州县又叛归南军。” 这事引起燕王极大重视,一旦南下进攻河北,北方不固,饷道不通,乡民无业,课税艰难,后果堪忧。抬起头看着金忠。金忠沉吟半晌,看似也无计可施。大家都在沉默,这时孟善说话了:“王爷,以臣之见,我们去打居庸关,沿途走过,大军先行,留一队人马整顿地方,有南军占据的,夺回来,留人防守。所缺官吏,统计好报于布政司,选官出任。”众皆称善。朱棣问孟善:“依你之意,谁能担此重任。”孟善说:“非张昶将军不可。”朱棣说:“他不行,文博还有重任,侦刺敌情是第一要务,这差事别人是做不来的。但此事也事关重大,非你老将军莫属,将军文武双全,又是亚圣之后,最合适不过。”孟善领命,带本部人马先出发了。朱棣叫过张昶说:“文博,你还要不辞劳苦,去居庸关侦查。”张昶领命而去。朱棣申明纪律,不准妄杀乡民,不擅取民间财物,尽量不要踩踏庄稼,众将领命,整顿军马向西而去。 大家到达北平西部,离居庸关只有不到二十里,大家沉浸在道衍大师那封信的兴奋之中,张玉没有被这封信冲昏头脑,道:“王爷,居庸关地势险要,易守难攻,需出奇兵方可取胜。”朱棣说:“世美言之有理,如何用计,说出来大家议一议。”张玉说:“正面用大炮轰它,只是我们的火器不足,不能尽力。只好派出善于攀岩之人绕其两侧,大军在正面攻打,再派出一队人马在关前喊话,瓦解敌军,不消两日定能攻克。眼下最要紧的是弄清楚守关人数。”大家称善。忽然有军兵来报,张昶将军已经拿下居庸关,正在布防,恐敌人反扑,请求速去接应。众将愣了半晌,突然一阵欢呼。朱棣令高煦c徐祥速带本部人马接应。二将领命,点齐兵马,急速向居庸关进发。 原来是张昶率兵去居庸关侦刺敌情,探马回报张昶,有几千军马,但是都驻扎在关外,关上守军只几百人。张昶不大相信,又令人去侦查一次,确实如此。当机立断,令一些健卒跟随自己从东侧攀岩而上,告诉关下军兵,听到关上喊杀声,立即冲关。守将余瑱,败退在这里,宋忠令他把守关口。他已经侦查几次,没有发现燕军,谁料张昶从天而降,余瑱不知虚实,不敢恋战,弃关而逃,去怀来依附宋忠。张昶不费吹灰之力,立下不世之功。朱棣双手夹额感谢皇考皇妣在天之灵。记张昶首功,留下指挥佥事张武率兵三千把守此关,千叮咛万嘱咐,弃命也不能弃此关,分拨已定,然后带兵杀向怀来。宋忠看燕军气焰正炽,又深知燕王用兵老道,自知不是敌手,遂放弃怀来,趁夜突围到滹沱河以南修整,北平周遭平定,升陈珪为指挥同知镇守怀来,大军班师修整,以备南征。 京师接到战报,居庸关和怀来都被燕王攻下。尤其使建文帝生气的是,北平一带的燕王旧将,并不是真心抵御叛军,遇燕即溃或降燕。齐泰c黄子澄c方孝孺在传阅燕王的奏表,虽是老调重弹,但措辞愈加强烈:“我皇考太祖高皇帝一统天下,绥靖四方,封建诸子,积累深固,悠久无疆,然奸臣用事,跳梁左右,欲秉操纵之权,潜有动摇之志,包藏祸心,其机实深,昔皇考广求嗣续,惟恐不盛,今奸宄欲绝灭宗室,惟恐不速,乃谓大义灭亲,不思骨肉,非惟杀我一身,实欲绝我宗祀。陛下固执不回,堕群邪之计,安危之机,实系于此。然臣所为,非求富贵,况本位极人臣,富贵已极,实乃救死,保妻孥也。皇天厚地,昭昭日月,可鉴吾心。”读罢文章,众皆悚然,虽然嘴上不说,心里都在暗暗喝彩,虽是强词夺理,却言之凿凿,不啻是一篇檄文,把朝廷说得黑暗一片,而朱棣是受害者,且对朝廷有威胁和警告的意味。 “众卿认为此奏章为何人所做。”允炆问道。方孝孺答道:“以臣愚见,是姚广孝之作。”齐泰c黄子澄点头。朱允炆问道:“燕军里除姚广孝外,还有哪些文武官员,齐大人,你说。”齐泰答道:“臣遵旨,道衍和尚之外,文有金忠,袁珙,袁珙之子袁忠彻,参军驸马李让,皆饱学之士。”建文帝问:“金忠现在何职?”齐泰说:“长史何臣遇难之后,他被王府擢升为长史,袁珙始为白身,现为布政司经历,袁忠彻为其子,是何职不详。”皇上说:“袁珙者,朕幼时就有耳闻,善相,无缘相见,谁料从贼反叛。他今年势必年龄不小了。”说完,眼光朝黄子澄看去。“陛下说的是,臣略略讲一下他的事。” 袁珙,字廷玉,鄞县人。高祖袁镛,宋末中进士。元兵来到,他不肯屈服,全家十七人都被杀死。其父袁士元,任翰林检阅官。袁珙生而天赋异常,好学善作诗。曾到海外洛伽山游历,遇到一个奇特的和尚别古崖,把相面术传授给了他。先抬头看明亮的太阳,眼睛都昏花,将赤豆黑豆撒在暗室中,去分辨颜色,都不错误,然后给人看相。其方法是在夜间点燃两支蜡烛看人的形状气色,又参考出生的年月,百次相面无一失误。现在他的儿子袁忠彻已经得其真传,并且又学到一个出奇的本领,有呼风唤雨之术。 黄子澄讲罢,建文帝笑道:“言过其实也,呼风唤雨?岂不是妖人。齐大人,你接着讲。”齐泰接着说,“武将有张玉c朱能c丘福。人言,张玉善谋,朱能善战,两人皆胸滔博略,武艺超群。另有丘福c孟善c郑亨c徐祥,燕王次子高煦,老将军唐云,皆能征惯战之人。近侍有张昶c张辅和太监马三保,皆万人敌,请陛下详查。”建文看了他一眼,眼睛露出些许不屑,转瞬即逝。“燕王自不量力,以一隅而抗全国,战争打的是钱粮,北平附近,地瘠民贫。刚刚听卿所言,并无经济之人,有何能为?” 方孝孺见皇上如此轻敌,遂提示道:“陛下胸襟,实臣下所不及,陛下忘掉一人。”顿了顿,看见皇上若有所悟,接着道:“皇上深知燕王世子,此人不可小觑,博才多学,善于治世经济,腹藏韬略,现在就是此人在筹粮措饷,使燕王饷道不绝。”建文帝深知高炽能为,外表鲁钝,腹含锦绣,用于此人恰到好处,问道:“众卿以为如何处置?”黄子澄奏道:“皇上,燕王未叛之前,种种防御部署可谓无懈可击,然奏效甚微,以此而论,臣等不能等闲视之,如果视其坐大,后果不堪设想。当下最要紧的是选帅北伐,先要确保河北无虞,然后挥师北平,一鼓荡平。”皇上称善。 次日召集文武群臣,选帅北伐。兵部右侍郎李越奏道:“启奏皇上,皇上与燕王有长幼之序,燕王以叔父之尊,朝廷兴兵北伐,天下震动,一来不合礼制,二是有伤陛下仁孝之名,三,与燕王视同敌对,百姓难安,社稷有危。”皇上沉吟不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回(1) 长兴候中秋失三阵 高阳王深夜杀降人 齐泰看到自己的属官奏此可笑之事,忿然出班奏道:“启奏陛下,臣齐泰有话说,请陛下速斩李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燕王虽有叔父之尊,但也是陛下臣民,且反叛朝廷,率众杀掠,若不伐之,任其坐大,社稷危矣。”众臣多附议。最后皇帝决断,兴兵北伐,令众臣推举主帅,众臣都低头不语,看满朝文武,包括各省都指挥司官员,能征惯战之将几乎无存。建文帝明白大家不说话的原因,在心里也嘀咕:“太祖高皇啊,你确实把棘杖上的刺弄光了,朕拿这棘杖顺手了,然天下不靖,需要有刺的将军啊!”当时太祖屠戮功臣,朱允炆反对。太祖拿一根棘杖给他,上面的刺扎了手。皇祖父用刀削去棘刺,建文帝明白了皇祖父的良苦用心。可现在国无良帅,如何破敌?皇上把眼光投向兵部尚书齐泰。 齐泰只好出班,奏道:“皇上,臣保举一人,可破燕兵。老将耿炳文,乃太祖高皇帝得用之人,曾驻守长兴达十年之久,阻张士诚于吴中,后多次与中山靖王徐达北征,屡建奇功,晓畅军事,部将众多,威足服众。”皇上赞道:“确需此人,只是长兴侯已年迈,六十几岁了。”齐泰说:“禀皇上,目前事急,也只能如此了,望皇上圣裁。”皇上说:“拟旨,敕耿炳文为征燕大将军,择日点兵,出师北伐。” 未几日,耿炳文校场点兵,誓师北伐,左右将军为驸马李兴和都指挥使盛庸。传檄调集各处兵马,随从各部,都指挥佥事c耿炳文次子耿廷志,指挥潘忠c顾晟c平安父子。传檄各布政司,接济粮饷。派刚从大牢里出来的程济为军师。这程济本是四川岳州之教谕,芝麻粒大的前程,卜卦燕王谋反,被逮至京师,建文帝亲自询问,上了大殿,也不顾礼节,陈述燕王必反,建文帝没有面对面和一个八品官奏对过,但见他不卑不亢,奏对有节,虽不合礼制,但杀掉可惜,程济道:“陛下杀臣如草芥,但请先把臣关进大牢,如一年后,燕王不反,皇上杀臣不迟,若反,应赦臣无罪。”满朝文武吓得不轻,没有敢这样和皇上奏对的。出人意料,皇上答应了。燕王果反,方孝孺爱其人才,在皇上面前提起,释放出来,让他择出征日期,与钦天监不谋而合,遂提为翰林编修,随侍皇上左右,草诏圣旨,皇上在讲,他在写,皇上话音刚落,他就在吹字墨了。皇上拿起看到:“邦家不造,骨肉周亲僭逆,今岁齐王榑谋逆,又与棣c柏同谋,柏伏罪自戕死,已废为庶人。朕以棣于亲最近,未忍穷治其事。今乃称兵构乱,图危宗社,获罪天地祖宗,义不容赦。是用简发天兵,往致厥罚,咨尔中外臣民军士,各怀忠守义,与国同心,扫兹逆氛,永安至治。”几位大臣听见皇上口述,感觉不是檄文,似为自己削藩而辩。 三十万大军在耿炳文的率领下到达真定时,消息也传到了北平。燕王召集众将,撤回了攻大宁军兵,祭旗出征迎敌,从安定门出城绕道卢沟桥,奔白沟河而来。一是为了麻痹南军细作,一是为了应上天之意,领兵作战要走安定门。大军来到琉璃河和白沟河北岸,扎下大寨,燕王升帐,众将士气正高,主张立即迎敌。 金忠道:“王上,不急,耿炳文率部汹汹北上,士气高涨,长兴侯久经战阵,深谙谋略,况敌众我寡,不易轻出,隔白沟河而拒之,先坐老彼师,再寻机击之。”燕王赞成,派张昶带兵去探军情。张昶回来报道:“南兵号称三十万,其实十几万,军纪涣散,各不统领,和我们隔河相抗的是潘忠,乃有勇无谋之辈。”潘忠每日前来搦战,燕王严令,坚守不出。 北平城里,王府里,道衍c袁珙c世子在看军报。在燕王的信里,道衍读出来燕王的一丝恐惧。黄俨进来,见礼毕,问道:“世子爷,中秋节说话就到了了,奴才问一下,今年怎么安排过节?”“两位先生看,当如何安排?”高炽问道。两位正在沉吟时,高炽问黄俨:“娘娘如何示下?”黄俨答道:“娘娘觉得今年不比往年,让世子爷裁处。”朱高炽说:“好,黄俨,今年的王府过节和往年一样,要比往年热闹,这几天就把该挂的灯笼挂出去。王府长史们随在军中,你们承奉司的,多带人车,大张旗鼓采购节日用品。去内库的刘典宝支钞十万贯,然后你派人去布政司,告诉他们和往年一样,尤其是六十岁以上的老人,每人一包月饼,且不可忽视官方挂的灯,和往年比,至多不能少,重复一遍。”黄俨把朱高炽的话重复一遍,走了。道衍常与高炽共事,知其能为,袁珙虽常在王府走动,却第一次见到世子处事,面似愚钝,实乃精明过人。他深知全北平城都在看着王府,如果王府和每年不同,势必引起恐慌。袁珙阅人无数,真正懂得什么叫大智若愚。 道衍问:“禀告王爷否?世子爷,小事有时也是大事。”世子内心着实感动,作为道衍和尚,话说到这里已经非常难得了。怕有人在王爷前进谗言。道衍与袁珙相交甚厚,互不避讳。当然都明白是高煦了。高炽辞了两位大师来到后宫。徐静状态很好,正在和王氏c世子妃张瑾拉家常。世子小趋几步,跪下行礼。然后把中秋的布置告诉了徐妃。徐静点头称是。高炽遂退出,带上卫队,去市井巡查。 八月十五五更鼓刚刚响过,燕王正准备升帐,高阳郡王朱高煦走了进来,见礼毕,说了一些军粮之事。说道:“家里都安,母妃已大安了,王府张灯结彩,欢天喜地地过节呢。”说完退了出去。燕王狐疑,今年不比往年,君父c兄弟在外亲冒矢石,披坚执锐,高炽在家里大张旗鼓搞这些。不一会金忠和丘福进来,见礼。两人看到朱棣脸上似有不悦之色,王爷好像不经意地给两位告诉了一下北平的事。金忠明白了,有人进谗言,他非常佩服高炽,给朱棣施了一礼,说:“王爷可喜可贺。”朱棣不悦,说:“孤何喜之有?”金忠也不理会,接着说:“以大王之聪睿,何需世忠细说,殿下有世子爷,大事定矣。世子爷措置妥当,巩固根本,实乃大王之福,吾军之幸也。”朱棣何等之人,立刻明白高炽的用意。丘福说霍统押运火药c铁珠c箭簇来到大营,将军们都在观赏,朱棣大喜。解下腰间玉佩,喊三保,“派人到世子府,把此佩给吾孙瞻基。” 燕军刚用过早饭,河对岸又骂战,箭发如雨。燕军众将气得哇哇乱叫,因主帅有令,敢言战者立斩。不一会,张玉c丘福带人上了箭楼,喊道:“对面军士,请潘将军答话。”过了半炷香的功夫,栅门大开,出来两队人马,各一字分开,潘忠在队里闪出来,他认识丘福,大喊道:“丘福,你家受皇恩多年,为何要反叛朝廷?”丘福道:“潘将军,你我同朝为臣,哪来的他娘的反叛,谁是谁非,我们就先不说了。在下有一不情之请,能不能听本将一言?”潘忠说:“请讲。”丘福说:“你我有一场大战在所难免了,但今天是中秋佳节,将士们都想家,你我约定,今儿个不要挑战,大家就过节,待明日约期再战,不知可否?” 潘忠和身边的人嘀咕了几句,答应了,策马回营。燕兵一车车的肉c酒拉进营里,挂上灯笼。巳初时分,燕王穿着亲王常服,在临时搭的台子上拜天c拜祖宗。中午,大犒三军,酒肉管饱。从中午一喝到晚上。中午南军不放心,看北军如此做派,动了偷袭的念头,后来看燕军弓弩手c火铳手都不曾喝酒,在严阵以待,就放弃了。晚上皓月当空,雄县潘忠大犒三军将士。 刚过一更天,朱棣升帐,命令郑亨c高煦各率本部军马从大寨后门悄悄奔袭莫州,在莫州外十里处埋伏,嘱咐他们,这边火起,如果莫州无兵马出城,埋伏不动,若出城放他们过去,带兵迅速攻占莫州。让张昶率兵监视耿炳文,又令徐祥率兵监视莫州,若有任何动静火速回报。自己率领大军亲自攻打雄县,让张玉c李远c孟善等守住大营。让军士马摘铃,人衔枚,迅速渡河,大家领命而去。白天,军士喝的是水,只是临行前,每人喝一碗酒,神不知鬼不觉地围住雄县。三声号炮响过,燕军先攻下外围,毁掉寨栅,而后一齐攻城,大喊降者免死。潘忠登城大骂丘福是不义之人,丘福回道:“兵不厌诈,就你这宋襄公式的蠢猪[1],怎么能统率军队。”潘忠和朱能交手只是几合,被朱能生俘,遂攻占雄县。 注释:[1]春秋五霸之一,在泓水河与楚军对垒,等到楚军过河后才列阵,遂一败涂地,成为笑柄。这里在嘲笑对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回(2) 长兴候中秋失三阵 高阳王深夜杀降人 朱棣令大军不要歇息,徐祥使人报来消息,莫州兵马出城奔雄县而来。朱棣让打出火把,擂鼓前进。南军指挥同知李忠随耿炳文北征,驻扎莫州,和真定c雄县成鼎足之势,看到雄县火起,知道是遭受攻击,按事先约定,安排守城,带兵往援。看看快到了,感觉已经被攻下,正在踌躇,看火把朝莫州而来,依仗兵多将广,鼓噪而进。两边列好阵势,射住阵脚。朱能持枪出阵,李忠看他是一个毛头小子,问,“哪个先斩此贼?”千户华文喊道:“让卑将先立此功。”手持大斧,杀出阵去,鼓声震天。两边火把,照得如同白昼。两人也不答话,只是厮杀,没过五合,华文被朱能一枪刺于马下,金忠看得清楚,说:“殿下,不能纠缠,恐耿炳文来援。”一句话提醒朱棣。于是鞭梢一指,擂起战鼓,军兵列队,鼓噪而进,新组建的火器营走在前列。南军毫不畏惧,两军边走边射,朱能c丘福早已按耐不住,率队冲杀过去,三保c王珉护着朱棣,纵马杀了上去。再看李忠,一杆大槊上下翻飞,顷刻杀毙数人,朱能愤怒,大喊一声:“认识怀远朱士弘吗?”拍马迎了上去战在一起,怎奈南军人多,看看燕军不支,不知谁大喊一声:“莫州火起。”李忠回头看时,果然如此,这一回头,卖给朱能破绽,朱能一枪刺中李忠马身,马负痛跳起,把李忠摔在地下,朱能刚要再刺,被一将接住,李忠亲兵快速牵过马来,李忠跳上马背,大喊“鸣金。”燕军紧追不舍,大喊降者免死。到了城下,李忠看城头上已经竖起燕军大旗,情知城池已经攻破,后面又有追兵,拨转马头沿河向西逃去。燕军也不追赶,进城升帐清点人数,各记功劳,出榜安民。进而攻克莫州,兵马辎重尽为燕军所得,士气大振。 李忠败退,尚有一万多兵马,与部将商议,这样回真定,连丢两城,必加军法,趁朱棣不在,守城能有多少人马?一定被朱棣带出来了。趁他人少,速袭取燕军大营,截断其归路。耿炳文率师攻击,南北夹击,必然破贼,众将然之。徐祥早已探知,派人报与张玉,张玉早有准备,让孟善守住大寨,自己带李远去大寨五里处埋伏,待南军火把一到,一声炮响,矢下如雨。南军猝不及防,又是黑夜,可怜李忠,征战数年,竟被乱箭射死,余众皆降。燕军摩拳擦掌,准备攻打真定。 消息传到北平,王府一片欢腾。但金忠有封信给道衍。莫州守军被俘,七千余人拒绝投降,打死了高煦一个亲兵。高煦大怒,以遣返发路费为由,把战俘引到一个大院里,全部射杀。道衍一脸凝重,高炽面色炽红,心中异常愤怒,但不知父王是否知晓,遂提笔给父王写信:“父王在上,不孝儿高炽百拜呈书,闻雄c莫大捷,阖城鼓舞,似如此,不出旬日,北方平定。然儿今有一事相告,若犯父王虎威,念儿一片至诚,恕儿之罪。惊闻军中杀俘数千,不胜痛悼。父王高举义旗,靖天伐罪,为安社稷,保全百姓,而非一己之私也。然南北军将,皆大明子民,想曹斌攻破江南,不妄杀一人,美名传于后世;李广坑杀降寇,至死不得封侯。况杀降日久,南军得知,必殊死抵抗,一夫拼命,万夫莫当。父王饱读史书,定不查属下所为。儿臣以为应查实论处,史笔如铁,望父王深思。不孝儿”道衍览毕,大吃一惊,说:“世子爷一向谨言慎行,此文寄于王爷,非同小可。请世子爷让老僧处理。”高炽写完后,也觉语气太重,似以下犯上。道衍说:“老僧再誊写一遍,以老僧名义,发给王爷。” 信传到大营时,燕王已经查明杀俘是高煦所为,异常震怒,看道衍的信,大有不悦之意,而且金忠c张玉等一些将领都颇有微词。次日升帐,朱棣让三保把道衍的信读了一遍。朱棣让王珉查实,是高煦手下一个百户带兵行刑,用连环弩射杀战俘。朱棣深知不杀此人难平众人之愤,遂命人把这个百户绑缚押上大帐,朱棣亲自审问:“为何射杀南军战俘?”百户大喊:“回殿下,这些人拒不投降,我军白白浪费粮米。他们又杀死臣的兵,臣忍无可忍,下令杀了他们,就请王爷责罚吧。”朱棣也不废话,令推出斩首,号令三军,他临死也没说出一个名字,全部罪责一人扛过。说句实话,在这方面,朱棣很佩服二儿子朱高煦,他把儿子单独叫过,训诫道:“属下愿为你效死力,可见你驭人有术,但你生性过于残暴。杀俘不祥,这个道理你不懂吗?此人虽斩,但怎能堵住悠悠之口?以后遇事要三思而行,多与金忠c张玉等人商议。”朱高煦看父王没有过多责备,大着胆子说:“儿子谨遵父王教诲,然儿子心有疑虑,不知当不当问?”朱棣接道:“讲吧,哪方面的?”高煦说:“第一个疑惑,杀俘的消息大师如何得知?第二个疑惑,信中口气似乎不像是大师的,父王知道,大师性情中正平和,语言点到辄止,断不会大加挞伐。况儿臣也为自己辩解几句。”偷瞄了父王一眼,看表情没有变化,接着说:“战场不比王府,兵凶战危,七千多人,骂声不断,拒不投降,一旦疏于管理,临阵哗变,如何处理?况父王仁名播于宇内,断不能背杀俘之名,于是儿臣斗胆,擅专杀之,父王。”说着,眼泪就下来了。燕王没有接言,拍了拍儿子肩膀说:“退下吧!”燕王也在考虑,是谁给道衍传的信,这封措辞严厉的信到底出自谁手,从儿子的话里他感受到了和世子有关,虽然信中言之有理,但高炽如此口气,有悖人子之道c人臣之礼。 燕军攻下莫州后,唐县c荣成c新城都望风而降,有的守牧官挂印而逃,燕王派员署理,稳定后方,而后直趋真定。现在真定是北伐据点,饷银粮秣都存在这里。耿炳文率众亲守。朱棣在大帐里与众将商议。大多数将领认为,敌众我寡,不宜进攻真定,西取新乐,据城固守,形成对垒,再图攻之。燕王犹豫不定,这时张玉说:“臣不同意诸将意见,西取新乐,如何据守?取一小城而待大军压城,势必被动挨打,现南军虽多,但人生地不熟,而我军士气正炽,趁其立足未稳,一鼓作气,定能克敌制胜。”金忠赞成。于是燕王下定决心,先攻真定。 耿炳文差人下书,进帐后,是副千户刘能,曾是燕王部下,驻守蓟县,后调回真定。他早有降燕之心。他把耿炳文营垒的分置情况告诉了朱棣。当燕王从刘能口中得知耿炳文部都部署在西北,东南空虚,大喜。朱棣让刘能回去,如实告诉耿炳文雄县c莫州战役,不日即可抵达真定,用以挫动南军锐气。但金忠深恐有诈,如果刘能是假投降,那会功亏一篑。于是燕王派张昶带本部人马前去侦察。张昶抓到一个俘虏,审问明白。高煦遂带领人马直奔城西。 次日,朱棣率军冲阵,耿炳文迎战。张玉c丘福c朱能c郑亨率军出击,高煦引奇兵杀出,前后冲突c杀声震天。耿炳文不敌,大败而逃。朱能见耿炳文败,遂率本部兵马追赶。耿炳文且战且退,重新列队,朱能c张昶率队冲击,高喊杀贼,南军大乱,死者不计其数。丘福大喊,降者免死,军中齐喊,立刻有几千人弃甲投降。耿炳文兵败如山倒,率军入城,军士你争我挤,几万人挤在城门口,踩踏伤亡者不计其数,耿炳文惊魂未定,令紧闭城门,坚守不出。此役斩首三万余人,投降万余,战马两万余匹。俘获驸马李坚,卫指挥使顾晟和刘燧。燕王亲为顾晟松绑,他是燕王旧部,志诚忠心,取衣衣之,礼送北平,让他辅佐世子。耿炳文如惊弓之鸟,任凭如何骂战,坚守不出,燕军忿怒,竖云梯,冒矢石,但屡攻不克,将士烦躁。这时接到道衍的信。“殿下,耿炳文久历战阵,善战多谋,今坚守不出者,意在坐老我师。三攻不克,众将忿恨,士气懈怠,南军必乘势而击,不若班师,以待来日,愚浊之见,望王裁度。”金忠c张玉皆赞同。 次日升帐,大小将佐百余人,燕王说:“现在奸人齐泰c黄子澄包藏祸心,谋危社稷,妄自加兵北平,我军欲效周公,成正义之举,众兵将舍弃父母,随孤靖难,不顾身家,竭尽全力,剪除奸雄,本想肃清朝纲,再图休息。可是旷日持久,徒堕士气,终为下策。先行班师,以图后举。”于是真定围解,燕王班师回北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回(1) 承运殿劳师宴众将 东书房对弈责世子 回北平时,燕王为取得政治上的攻势,从得胜门,奏《振皇纲之曲》,击打得胜鼓,衣甲鲜明,剑刀如林,市井站满观者,道路两旁人头攒动,高呼千岁。这都是朱高炽安排的。回到王府,大宴文武。高炽事前已做周密安排。王府恢复往日的辉煌。端礼门c宫门c世子府门都插五色旗帜。秋高气爽,微风习习,各色旗帜随风舞动,增添了王府的胜利气氛。燕王端坐在承运大殿上,两边各立一太监,手执拂尘,有四人立于两侧,手执香炉c香盆c唾壶唾盂。燕王身穿冠服,右手执圭。众文武分列两旁。大家一看王爷如此打扮,知道要去拜家庙。大殿里站得满满的,武官副千户以上,文官从六品以上。王府的左右长史c承奉司正c审理司正c内府典宝c教授c仪宾c医正c仪卫c舍人c各宫掌事太监等都按班侍立。乐声大作,王爷下座,向外走去,众人跟随。因都着冠服,只听走路窸窣之声。伴随细乐,穿过前殿c中殿,走过社稷山川坛,来到家庙。仪卫幡盖在前引路。燕王和高炽c高煦c高燧迭入。然后净鞭之声,众文武鱼贯而入,按事先安排好的,肃然站立。面对祭坛,众文武在仪卫的呼语中,随燕王山呼而拜。拜毕,朱棣读到:“列祖列宗在上,皇考c皇妣在上。不孝子孙朱棣率子孙阖众,观瞻祖祠,孝谕敬上。想我皇考,起于布衣,历经数载,始得江山。然幼冲不惜,宠信奸宄,残害宗室,荼毒骨肉。想皇考封建诸子,为防边患,巩固社稷,然四位王弟,无罪而逮,至有而亡。儿臣为求自保,奋起藩邸,谨遵祖训,剪除奸党,幸赖祖宗保佑,北方已固,不日直指京师,清君侧,保社稷。皇天后土,可鉴吾心。”读毕,哭倒于地。众人正心酸,又听燕王大喊一声:“父皇c母后,儿臣想你们啊!”三个儿子哇地一声哭出声来。众文武也都流泪。过一会,仪卫扶起燕王,大喊:“礼成。”乐声又起,仪卫前导,从原路返回承运殿。大殿已摆满珍馐,大家按品级落座,心情虽沉重,但各个有杀奔京师c剪除奸党之心。 燕王居首,左右分别是道衍c金忠c世子。王爷特意让唐云和顾晟两位老将坐于身边,以示荣宠。朱棣宣布:“今儿个是凯旋之日,这全赖文官谋划c武将用命c祖宗佑庇。现北方粗定,孤与众位大人一醉方休。”大殿的屏风徐徐撤下,佾人演奏乐曲。接下来世子和两位弟弟给王爷敬酒。世子代王爷给百官敬酒,觥筹交错,佳人美酒,众人恍如隔世。众文武和燕王已熟,武官们出兵放马在外,经常如此,因此也无所顾忌,喝得酣畅淋漓。 朱高炽敬完酒,坐下来,因身体较胖,身上感觉没有丝毫的力气。道衍太明白了,这次大宴百官,就是折腾世子。朱高炽记事以来,王府第一次办这大型的宴会,而且兼祭家庙。以前立春c冬至c过年祭家庙是没有百官的。燕王要班师那天,就派人送信给朱高炽和道衍,把想法告诉了他们。两人仔细谋划,从通知百官穿冠服c仪卫的设置寻引c佳人舞蹈c餐酒,只在短短的三天时间,道衍真正看到了世子的办事效率和能力,心细如发,每一步都亲自效行,亲自点验。 燕王已经离席,意思是让文武百官无拘束的喝酒,来到谨身殿东大厅,换上常服。道衍c金忠也跟了过去。朱高炽让三保和黄俨招待百官,与两位弟弟也到了中殿。早已备好了常服,弟兄几个换了下来,和屋里人见了礼,坐下来。没什么军国大事,燕王兴致很高。正在和金忠c道衍谈论典籍野史之类的,袁珙也在,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已经谈了一会儿,高炽听他们在谈论宋玉。金忠说:这记在《楚辞》里,楚国大夫登徒子在楚顷襄王面前说宋玉的坏话,登徒子说:“宋玉其人长得娴静英俊,说话很有口才而言辞微妙,又很贪爱女色,希望大王不要让他出入后宫之门。”朱棣说:“世忠先生无书不读,孤也曾读过《登徒子好色赋》,文辞甚美,只是不能成颂,世忠请试之。”金忠说遵旨,背颂道:王以登徒子之言问宋玉。玉曰:“体貌闲丽,所受于天也;口多微辞,所学于师也;至于好色,臣无有也。”王曰:“子不好色,亦有说乎?有说则止,无说则退。”玉曰:“天下之佳人莫若楚国,楚国之丽者莫若臣里,臣里之美者莫若臣东家之子。东家之子,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嫣然一笑,惑阳城,迷下蔡。然此女登墙窥臣三年,至今未许也。登徒子则不然:其妻蓬头挛耳,齞唇历齿,旁行踽偻,又疥且痔。登徒子悦之,使有五子。王孰察之,谁为好色者矣。”背得行云流水一般,众人叫好。朱棣笑着说:“多少年来,这登徒子好色就是因这篇而起。有人读书不求甚解,甚至只看到题目就自以为理解了文章。像这文章只要细读,登徒子不见异思迁,始终不嫌弃他那位容貌丑陋的老婆,这实在非常难得,绝非好色之徒。而世人张口闭口某某人登徒子之流,真乃贻笑大方。”说完看了三个儿子一眼。三兄弟赶忙说是。 大家看得出朱棣心情很好。朱棣吩咐袁珙:“廷玉,把你儿子叫进来。”袁忠彻进来与众人施礼,坐下。朱棣道:“廷玉,你儿子善卜,我们都领教了,忠彻,孤听说你擅射覆,未曾见识,可否展示一下?”袁忠彻道:“王爷有令,敢不遵从!但父亲在此,岂敢造次。”袁珙说:“但射无妨。”朱棣示意黄俨,黄俨领会,出去一会,捧个食盒进来,朱棣让猜。忠彻走了几步,停下来道:“橙子。” 朱棣问黄俨,黄俨诡笑着摇头。大家狐疑,朱棣明白,猜中了,黄俨和袁忠彻相熟,在开玩笑。遂道:“打开吧!”黄澄澄的橙子赫然在目,大家惊异,问道:“如何猜到?”忠彻看了父亲一眼,父亲点头,遂道:“此时是申时正刻,中也,正应在中官身上,中官手持食盒,且黄姓,故猜之是柑橙也。”“那为什么不是香蕉呢?”高燧问道。“小王爷有所不知,香蕉状如何?而持盒者有否?”众人一愣,一刹那轰然大笑。朱棣正在吃茶,一口茶喷出来,黄俨僵在那里,忘记给王爷拿擦巾。忠彻说:“放肆了,黄公公,见谅。”黄俨笑着摇摇头,没有说话。 燕王把三个儿子叫到跟前,和善地讲到:“今天百官庆功,你弟兄三人也功不可没,现在命你弟兄三人各作诗一首,以秋天为题,以景言情,不限韵c律。”高燧忙道:“父王知道,儿子最不擅于此,待两位兄长做毕,儿臣再给父王讲个笑话。”高燧虽然也和世子一起受封,在洪武二十八年封朱高煦为高阳郡王,他封为安阳郡王。但年岁尚小,一直到大婚后才搬至郡王府。自小溺爱,顽劣异常,和中官关系极好。燕王哼了一声,让高炽c高煦各作一首。高炽写毕,吹干墨迹,呈上来, 风摧梧桐树,叶落燕子楼。旷野有遗骨,熟禾无人收。 饥馁遍华夏,尘埃罩九州。圣人出幽燕,还民太平秋。 朱高煦的也呈了上来, 玉绿无情转灵黄,金风有意送晚凉。 草枯叶坠无人问,南归雁阵展几行。 月下林间黄花瘦,无言南桂飘暗香。 何须悼古叹落叶,平定三监辅成王。 众人齐声喝彩,都说世子爷和高阳郡王文武皆能,实乃殿下鸿福。只有道衍沉吟不语,两人的诗对仗还算工整,只是无病呻吟,都在贬斥朝廷c拍父王的马屁。高煦的诗虽不乏一股英雄之气,但虎头蛇尾,非福禄寿俱全之人。高炽诗中暗含悲凉之气,也不是长寿之人,只沉吟片刻光景,燕王还是看在眼里,但也装作不知。黄俨在朱棣耳边说了什么。朱棣把高燧打发出去。朱高炽明白,一定是黄俨怕高燧难堪,故而以徐妃名义调走了。 时令已到晚秋,天黑的格外早,那边百官早已散去。中殿大书房里的都是朱棣身边人,大家晚膳就在中殿,精致菜肴,各自少酌几杯,饭罢都散了。燕王告诉次日辰初时分在中殿议事,只留下高炽一人陪他下棋。黄俨摆上棋具,燕王示意他退下。 朱高炽跪下:“父王,瞻基收到玉佩,喜欢得不行,谅此乳臭,怎敢劳父王惦念,儿子儿媳感激涕零,深感父王谆谆爱子爱孙之心,儿臣敢不肝脑涂地,以报父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回(2) 承运殿劳师宴众将 东书房对弈责世子 朱棣命他起来,边摆弄棋子边说:“炽儿,你和你两个兄弟不同,虽生于钟鸣鼎食之家,却熟知稼穑之艰难。自靖难起兵以来,我儿调度得当,裁处有法,致使后方稳固,饷道不绝,孤心甚慰。金忠说你是靖难第一功臣。”高炽第一次听父王这么褒奖自己,感动得眼泪流出,但忽然提到金忠,高炽明白父王与他要谈什么,不敢插话,拿出棋子右手拈着,看着父王。朱棣道:“开始了。”漫不经心地问道:“金忠有私信传回府里。”世子刚要跪下,朱棣摆摆手。高炽道:“回父王的话,金忠的信是给大师的,大师转给儿子的。”“讲了什么”朱棣问道。“讲二弟杀俘之事。他信中说,当时劝了二弟,二弟没听进去,众将也都知道。金忠以为,此事父王是知道的,是父王有意放纵,心里着急,恐开杀俘先例,有违天和,遂给大师写信,让大师谏阻。儿子不孝通天,没把此事禀告父王,请父王责罚。”说着跪了下去。“回信是何人所写?”燕王平静地问道。朱高炽回道:“父王明察秋毫,儿子看到金忠的信,十分生气,提笔给父王写信,道衍大师以为不妥,重新措辞誊写,署上他的名字。然金忠此举,绝无二心,儿子敢保,他过后一定会给父王禀明此事。” “吾儿要知道,此例不可开,这是一;其二,高煦告诉孤时,言外之意是你在告状,这样会使兄弟不睦,当此紧要关头,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倘阋墙相斗,祸不远矣。孤再问你一件事,永丰米行,有几人告你状,为何如此?” 世子说:“父王若不问,儿子不会禀告的。永丰米行真正的东家是二弟c三弟,黄俨也入了股。当时儿子确实不知,再者以儿子的个性,当时那紧要关头,即使知道,也会那样做的,只是方法会变通一下,和两位兄弟商量办法,也不至于到此地步。儿子虑事不周,请父王不要再责备高煦c高燧了,儿臣已经让人送去了一批银子,是儿臣自己的银子。” 朱棣问:“那天你三弟说的小女子是怎么回事?”高炽一脸茫然。“儿臣愚钝,不知指哪件事,请父王示下。”朱棣说:“你是否新收一个女子?父王不是干涉你的家事,但在此多事之秋,你身为世子,当为楷模,做此糊涂之事,难免会被他人攻旰。” 高炽说:“父王明鉴,儿子没有收女人,只是有一姐弟落难于涿州,被儿臣接进府里,不知是否?”朱棣问:“到底怎么回事,弄得满城风雨?” 高炽回道:“回父王,是三保救下的薛氏姐弟二人,在涿州被官府追杀,三保仗义,亮了底牌,救了他们。女孩子名叫晓云,十五岁,男孩十三岁,名苁,字子谦。奇的是,都识文断字,都还会些拳脚,识些弓马。现晓云做儿媳使女,子谦做儿子的书童,此事二弟c三弟俱知。只是他们家世,儿臣并未细究,望父王责罚。”燕王明白了,只说,“好了,也不是大事。”朱棣吃了一个棋子,接着说:“炽儿,你办事一向持重,又宅心仁厚,做任何事要思虑周详,谋而后动,靖难之路,荆棘丛生,孤和你两位兄弟驰骋疆场,后方就交给你了。”高炽感动,父王今晚谈话,极其私密,无半点责备之意,道衍说得对,“你就默默做好本分,不用忧谗畏讥,王爷是千载难遇的英明之主。”高炽真是理解这话的含义了。 在北平大张旗鼓庆功之时,耿炳文大败的消息已传到南京。朝廷震动,耿炳文沙场老将,多谋善战,竞一败至此。建文帝召集群臣议事。焦虑c震怒溢于言表。黄子澄奏道:“陛下勿忧,胜败乃兵家常事,燕王以区区一隅而抗全国,安有不败之理,陛下传檄各卫,调集五十万大军,围攻北平,燕王必会兵败被擒。”建文帝问道:“谁能堪任北伐的统帅?”齐泰奏道:“陛下,还需耿炳文挂帅,一是没有比他更合适的将军,二者知耻而后勇,令其传檄各处兵马,赐与生杀大权,必能一战而定。”黄子澄道:“陛下,万万不可,耿炳文败军之将,不可言勇,况且已是不祥之身。臣保举曹国公李景隆。”朱允炆想了一下,确实没有比此人更合适挂帅的。遂下旨召回李景隆,为他举行盛大的遣将出征仪式,赐给他“通天犀带”,天子剑,生杀予夺,先斩后奏。赐给大将军斧钺仪仗,并亲书八字赐给他,“体尔祖禄,忠孝不忘。”建文帝亲率文武百官到江边送行。李景隆手握权杖,传檄各地,于九月末到达德州,调集五十万大军,压向北平。并传檄辽东总兵江阴侯吴高入山海关进击永平,令宋忠越过桑乾河东进。 北平在庆功宴的第四天,就知道朝廷的新动作,但很多人不认识李景隆,燕王也略知一二。老将顾晟介绍到,李景隆,字九江,是李文忠的长子。李文忠也叫朱文忠,是太祖高皇帝的外甥,被高祖收为养子,赐姓朱,是燕王殿下亲亲的表弟。李九江熟读兵书,颇通典籍,长得一表人才,绝品美男子,对奏从容,仪态优雅,深受太祖赏识,袭爵曹国公,只会纸上谈兵,目空一切,妄自尊大。顾晟道:“以九江之能,五万兵足矣,五十万,朝廷自坑五十万。而殿下多年衣不卸甲,马不离鞍,景隆当然不是对手,此乃天赐良机,若击败九江,朝廷主力尽失,再无能力北进。” 唐老将军也有所了解,说:“殿下的这位表侄,其实是当今的赵括,智疏谋寡,色厉中荏,忌刻刚愎,未尝习兵,未见大战。”通过这几人的交谈,加之平时对他的了解,朱棣心有数。他深知将士有恐惧之心,必须先打消疑虑。遂把副千户以上的将士集于王府,刊印传单,发给将士。 兵法有五败,九江皆蹈之:为将政令不修,军纪不整,上下异心,死生离志,一也;今北地早寒,南卒棉衣不足,披冒霜雪,手足皱裂,至有堕指,又无储粮,马无盈草,二也;不度险易,深入趋利,三也;贪而不治,智信不足,气盈而愎,仁勇俱无,威令不行,三军易桡,四也;部曲喧哗,金鼓无节,专任小人,五也。大家看完后,确信李景隆必败无疑。 九月初,也就是李景隆誓师出征的这一天。永平守将遣人来报,江阴侯吴高率辽东兵攻打永平,永平临近山海关,地理位置异常重要,燕王明白,永平若失,东北方向将无险可守,李景隆从南而攻,宋忠自西东进,三面夹击,北平危矣。 在东大厅,燕王c道衍c金忠c张玉c朱能c丘福c朱氏三兄弟在商议此事。面对这严峻形势,如何设防,人们心中没底,都在沉默着。金忠看已过了一刻钟,没人说话,遂打破沉默,说:“殿下,世子爷,两位郡王爷,各位大人,在此紧要关头,我们必须速谋良策,前几日议到李九江其人,发兵到北平将近月余,在下以为,先保永平,攻下山海关,平大宁,而后回师北平。”真是语惊四座,大家几乎都惊呆了,太冒险了。高煦道:“金大人,北平根本之地,一旦失守,后果不堪设想。”这也是大家的疑虑,大家一致反对,朱棣也没有了主意,说:“世忠,本王知道你谨慎,出此奇招险招,定是深思熟虑。给我等细说一下吧。”金忠说:“殿下,以我军目前情势,无论怎样据守,都出于劣势。现在的兵士虽不下十数万,但分兵把守各处城池c关隘,所能调动之兵实不足五万人。为今之计,留下一些人马守卫北平,大王率众往援永平,待击败吴高,回师北平,内外夹击,定能大获全胜。”众人默然。这说得容易,就这点兵力还要分开,如何能保住北平。听金忠言外之意,都留在北平也未必能守住。燕王看没人接言,知道都不赞成,看着高炽,高炽心里也知道这是冒险,但感觉这确是好计,说:“父王,儿子赞成金先生之言,父王带精锐往援永平,留下一员大将守城待援,北平城池坚固,易守难攻,父王守藩二十几载,爱护百姓,民心甚附,此时正可用之,儿子设法筹足可支持半年的粮草。若父王半年还不能班师,那北平城也就”下面没说出来,大家也都明白,如果半年还不能班师,那也就没有后话了。燕王看道衍在点头,遂道:“此计虽有些冒险,但此时也顾不上许多,金先生,何人可守北平?”金忠说:“有世子爷在,臣保北平无虞。”满座皆惊,道衍站了起来,高声颂了一声佛号,说:“老衲赞同,由老衲参赞军务,只需一万人马足矣。若丢了北平,愿献上人头。”朱棣心下感动,知道大师在给众将士吃定心丸,因为家属皆在北平,若心系北平,如何能在战场杀敌,遂道:“有大师在,十个李九江孤也不惧。现请大师分派。”大师也不推辞,说:“好,老僧就托大一回,一,先派人给永平送信,告诉陈怡坚守不出,大军不日即到,陈怡是个难得的将才,不会轻易被吴高攻破城池。二,世子爷留一万人马守城,唐云老将军c顾老将军和徐祥助之。三,放弃卢沟桥以南城池,兵马随大王东征,留下一部分在通州,让世忠去通州大营协防。四,给各处守将送信,不见调兵勘合,不准离城,各处守好城池,五,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世子爷无论如何艰难,尽快筹集粮秣,请袁先生择定日期,殿下亲率四万将士往征永平。”众人无奈,只好领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回(1) 李九江征燕假节钺 张文起训兵斩宫人 北平今秋产粮颇丰,但钱钞仍是大事,印钞试了几次,均告失败,现仍在试制。过冬的棉衣c棉被c御寒等物,都不齐备,千钧重担压在朱高炽身上,他一天两个时辰都睡不上。都指挥司来报,兵器库羽箭c火药c铅弹告急。兵器是根本,朱高炽不得不遣人出居庸关,到关外去买铁锭,幸而遵化有冶铁司,昼夜开工,运铁车队川流不息。王府仪仗库的中看不中用的武器也发了出去,重新锻造。下牌票给各处驻守将士,自己解决过冬御寒东西。特别强调要公买公卖。北平的棉花本来就不多,价钱提高一倍,仍然买不到。只有走海路,从南方调运,有几只船已经出事。海路就是这样,有时遇到海盗,有时遇见风高浪急,经常十损三四。朱高炽伤透了脑筋。盐课司提举找到朱高炽,空有盐引,换不来盐,南北漕路已绝。京师是想在经济上困住北平。朱高炽经多方提调筹措,总算能筹到二十万石粮草。一切分拨完毕,朱棣率师东征。 这时李景隆大军离北平已经不足百里,大家在中殿西厅里议事。高炽道:“粮饷足能支撑半年,冬装也已齐备,南军来此,必先截我饷道,围住九门,齐化门水陆重地,粮米皆由此入,李景隆一定先攻打此门,封住通州,父王已经派金先生去守通州。现在关键是把兵都布置在城内,那卢沟桥怎么办?”徐祥道:“世子爷,末将愿带三千人马扼住卢沟桥,绝不让他越过此桥。”道衍道:“徐老将军壮哉,李九江五十万人马,投鞭断流,一道桥岂能挡住,况节令已经快交九,河水冻实,人马辎重皆可过,还是我们事先的策略,坚守不出,等待燕王回师。至于城外各处,南军必不在意,攻下北平,是他们唯一的目的。” 顾晟道:“滚木擂石都已齐备,堆在各城门附近,王妃娘娘组织了一个后援队,府里的太监c使女和其他各府的仆从,每天从城墙下往上运料。张升张文起正在训练这些人,关键时刻也可以上阵,这是张升讲的,是不是可以,末将也不知道。现在弓箭已备足,这样守城,弓箭c火药是第一的。” 朱高炽说:“学生真怕张升调动不了,走,我们过去看看” 张升早早就侯在大校场,王妃娘娘命令,把这些人训练出能打仗的,高炽听后摇头,也知道娘娘着急,没有办法的办法。薛晓云递过一沓单子,是今天要点视人员名单。张升一看好家伙,一千九百多人。娘娘和世子妃张瑾等一些女眷坐在观台棚里往外看,张瑾有些着急,不知道哥哥怎么样,能不能号令这些乌合之众。突然咚咚一阵急促的鼓声,张升已站在校阅台上,两边站着十几个执勤旗牌,一个个戎装佩剑,威风凛凛,杀气腾腾。旗牌官挥了几下旗子,略静了一些。过了一刻,又是一通震天的鼓响。 旗牌官挥旗大喊道:“二通鼓响,各位军将听点。”分了二十个哨,各哨一百左右人,哨长都是各府有头面的人物。 旗牌官又喊道:“自今日起,名册上的人就是军中人了,有失卯的或误卯的,按军律治罪,众位军将,听明白没有?”大家七嘴八舌的应道:“听到了”。 这些人本来是不想来的,只是家主之命,不敢违抗,看旗牌官煞有介事的,就觉得好笑。旗牌官喊道:“各哨长,整队,持戟。”早有人抬过武器,大家手持长戟,哨长开始整队,旗牌官在张升旁边说了几句,然后大声问道:“各位哨长,三通鼓响不能整队,大帅要杀人的。”又是一通鼓响,略好些,还是懒散,张升早已看见世子等人在观看,走下校阅台,来到娘娘账外,大声说道:“禀娘娘,三通鼓已经响过,请娘娘示下。” 从帘子里传来娘娘声音:“文起,你是主帅,杀伐决断,全凭你,只是记住一点,这是大校场。”徐静贴身侍婢司青走出来,又大声复述一遍。张升大声回答道:“末将明白。”张瑾说:“虽是这样说,哥哥也不必太着急,着急就会做出鲁莽之事。”张升答道:“臣明白。”说完大步走回校阅台,唰一下抽出佩剑,大声说:“各位将士,某受命校阅,奉的是将令,大家听过孙子斩姬的典故否?”有的说听过,有的说没听过。 张升说:“从现在开始重新点卯,一通鼓不齐者,选最差哨长斩之,二通鼓有不齐者,选最差军兵斩之,三通鼓有不齐者,双斩,明白否?”大家喊明白,比起刚才整齐了许多。张升接着喊道:“现在执勤官看好,选出最差的,擂鼓。”一通鼓响过,执勤官拽出一位女哨长。这是娘娘的侍婢,和司青一起主管娘娘的起居,王爷和娘娘用起来特别应手,娘娘不许她来,她偏要参加。整个校场死一般寂静,只听张升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斩”,声音不大,好似一声炸雷,世子和张瑾都呆了。上来两个执勤军兵,拖起这个哨长走向行刑场。刚要举刀,晓云跑过来,喊道:“请刀下留人,世子娘娘让饶他一命,打她军棍。”张升说:“姑娘请回,这是军令,谁敢违抗?斩。”这个哨长早已瘫了,世子想去喊停,被顾晟止住,刀斧手手起刀落,一颗人头落地,这个年轻的哨长香消玉殒了。 旗牌官下去,按名册又选出新的哨长。大家吓得不轻,有的站不住了,有的拿不住兵器。张升略停顿一下,让大家缓一下神,过了一刻钟,张升摆手。鼓声又起,队列站的笔直,虽不似军队,也还可以,这时仓朗一声,一个人的兵器掉了,两个值勤军士如狼似虎地架了起来,是世子府的一个老太监,平时对张升不错,嘘寒问暖的。现在只喊饶命,张升铁青着脸,大喊道:“斩。”须臾间献上人头。三通鼓后,整齐划一,执勤官开始操练,果然是进退有度。 张升跑到娘娘账外,说:“禀告娘娘,末将已经整训完毕,这支队伍定会令行即出,不计水火,娘娘放心使用。”徐妃娘娘说:“真真难为你,好样的,守卫北平就靠你们了,我们这些人也一定能起作用,歇着吧。”高炽等人回到大殿,高炽惊魂未定,说了一句:“慈不掌兵c义不行贾,信夫。” 顾晟说:“世子爷去统兵,不用数月就会习惯,可真难为这张升,刚才卜义说他从未带过兵,却有这等胆识,着实叫人钦敬。”就把刚才的事情给道衍大师讲一遍。大师早知道张升,遂说道:“老衲只知道他功夫好,原来竟有这胆识,此王爷和世子爷之福,北平之福也。正值北平危难之际,用人之时,世子爷量才使用才是。”高炽说:“学生也是刚刚知道,说句实话,挺佩服这位大舅的。顾将军,你安排吧。”顾晟让张升前来,告诉他,不用小脚女人,男女分队,各选有功夫有胆识的任哨长,他派徐祥协助操练。 李景隆目标非常明确,攻下北平,使燕王无立足之地,然后挥师东进,令辽东兵马夹击,一战而定。前哨来报,探明卢沟桥无兵把守。李景隆大喜。“不知何人守北平,卢沟桥不设防,可知守城之人不谙兵法,无能为也。”都督佥事瞿能道:“禀大将军,守城是世子朱高炽,此人熟读兵书,颇识兵法,更有道衍c顾晟辅佐,且王府徐妃乃将门之女,自幼娴熟弓马,不惧战阵,望大帅莫要轻敌。”李景隆道:“本帅已探明,城中并无太多军士,大多又是老弱病残。瞿将军,你和燕王相交甚厚,令郎瞿尚与世子也颇有来往,不是有意夸大世子吧?”瞿能回道:“大将军说笑了,论亲,无论末将怎么论,也没有将军和燕王亲了。末将曾随燕王征讨漠北,熟知此人,少用险兵。至于犬子,在中都时曾做过世子护卫,但两军对垒,各为其主,将军勿疑。”不卑不亢掷地有声。李景隆早闻瞿能父子之能,父子皆能征善战,对朝廷忠心不二,不善阿谀,今天一见,果然如此。随即说道:“老将军言之有理,本帅戏言尔,请勿见怪。”瞿能道:“卢沟桥设防又能怎样,想我几十万人马,可谓投鞭断流,不用此桥,卢沟河还能挡住我几十万大军吗?”景隆问道:“水冻实没有?”军师程济道:“刚才来报,水流湍急的地方还未冻实,但是人在上面走没有问题,只是不能走辎重c马匹。”他本在耿炳文部,被皇上又派给了李景隆中军,充作参军,他进言道:“请大帅速发兵城下,分拨将领攻打城门。丽正门首在其冲,将军亲自攻打,其他请派正副将攻打,一鼓作气,拿下北平,而后挥师东进,灭贼在此一举。大帅建不世之功,必将名载史册。”众将称善。 第二天,大军兵临城下,李景隆升帐点兵:安陆侯吴杰攻打东直门,都指挥盛庸攻打文明门,都指挥同知陈晖攻打齐化门,平安攻打平则门,李卫攻打健德门。李卫是大名公主驸马都尉李坚之长子,李坚受伤被俘,未到北平身亡。李卫发誓报仇,都指挥同知李进攻打西直门,瞿能攻打顺城门,中军大帐设于丽正门外,李景隆亲自督军攻打,都指挥同知潘玺为带兵主将。 分拨已定,各路大军齐动,先攻破门者为头功。都督府左断事高巍道:“大将军谋划周详,但通州在齐化门处,比较薄弱,通州存兵两万,皆精锐之师,又有金忠辅佐,倘被其攻破防线,功亏一篑。请大将军详查。”李景隆同意,命都指挥同知柳从周c大同卫指挥使张伦带兵五万攻打通州。计划在郑村坝设下大营,既防通州,也阻断燕王归路。 通州大营,卫指挥同知房胜升帐,与众将商议。指挥佥事孙岩道:“大帅,自古兵来将挡c水来土掩,待末将战他一阵,也让他们不敢正视咱北平。”大家附议。房胜说:“众将注意,敌兵来势汹汹,气焰正盛,王爷离开时,曾叮嘱我们,坚守不出。金大人,你以为如何?” 金忠道:“大帅之言甚是有理,但学生以为,也不可墨守成规,南兵此来,虽有汹汹之势,其实乃疲兵也。我军正好战他一阵,挫动其锐气。通州背面临水,易守难攻,只在西门,如果南军前来挑战,组织猛士,战之便是。”房胜然其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回(2) 李九江征燕假节钺 张文起训兵斩宫人 次日,柳从周带兵攻打,列下阵势,射住阵脚。指挥佥事武能请战,柳从周道:“本将素知你英勇,此阵可是头阵,只许胜不许败,万不可堕了锐气,否则军法无私。”武能说:“末将领命。”跑到阵上大声挑战,孙岩请命,房胜叮嘱多加小心,下令放下吊桥,开城门,孙岩带一队人马,扎住阵脚,孙岩舞刀杀出,大喊道:“通下姓名,本将孙岩回去要上功劳簿的。”武能大喊:“东昌武能。”遂斗在一起,斗了二十多个回合,分不出上下,武能开始焦躁起来,孙岩看的清楚,卖个破绽,拨马回走,武能随后跟来,柳从周大喊:“莫追。”已经晚了,早被孙岩回首一刀斩于马下,下马枭了首级。这时燕军鸣金。南军冲阵,城墙上万弩齐发。孙岩拨马率兵回城,拉起吊桥,关闭城门。柳从周愤怒,下令架炮,几十门火炮一起炸响,惊天动地。燕军躲在箭垛里,也不理他。南军冲阵时,房胜就下令火铳c连发弩一齐点射,柳从周无计可施,鸣金收兵。 房胜升帐,给孙岩记首功。金忠怕孙岩误会,解释道:“孙将军英勇,足已使敌人胆寒,但出城对战,实为冒险,学生见你已胜,恐将军恋战,给南军以攻城之机,遂建议大帅鸣金。” 孙岩道:“金大人不要见疑。末将明白。”金忠道:“真壮士也。”房胜说:“今日之战,已挫动南军锐气,现在深沟高垒,坚守不出,任他炮轰就是。”众将退出,金忠说:“大帅,今天有一事,不知是否注意?还有一队人马,只在观战,并未出战。” 房胜说:“的确如此,我也看见了。马上派人去侦查一下。”他在金忠面前不敢托大,不敢称本帅或本将。遂派出侦刺。 探子回报,两队人马隔河扎营,张伦在河的左岸,昨日柳从周部搦战,未和张伦商量,张伦已经告到李景隆处,说柳从周贪功冒进,以至于输了头阵,折了一员大将。李景隆正派人安抚。金忠得报,大喜,对房胜说:“大帅勿忧,下官有计破之。” 连续三天,任南军如何搦战,燕军只是闭门不战。柳从周愤怒,命令军兵骂阵,把房胜的祖宗都骂了,燕军将士愤怒,但房胜有令,请战者立斩。这天晚上,过了三更,房胜升帐,说:“夫战者,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众位将官,南军初到,虽折了一阵,但锐气正炽,三天已过,彼师已老,以为我军无能为了。现在,众将听令,孙岩将军,带五千人马,到河边警戒,不准出战,只见火起带兵撤回。本帅亲率一万人马偷袭柳从周大营,众将不准恋战,多备火种c火铳,听本帅号令,金大人留守大营。”众将领命,到了四更天,人衔枚,马摘铃,马蹄缠布,不举火把,各行其事。 房胜带兵接近南军大营,整个大营寂静无声,几位军将带兵悄悄杀掉外围守军。房胜命令举火,各种火器一齐发作,南军大营顷刻间一片火海,房胜鞭梢一指,几员大将带一班人马杀了进去,喊声雷动,房胜带人在外面截杀。只有小半个时辰,房胜令鸣金收兵。大军迅速撤回,等柳从周反应过来,燕军早已进到城里,柳从周只好收拾残局,带人灭火,救死扶伤。 次日,柳从周也不升帐,坐在大帐里生气,这个张伦,着实可恨,两军相隔不到十里,看到火起,竟然不救。一而再,再而三。正要写信给李景隆,亲兵来报,抓住一名探子,柳从周下令带上来,来人是个须发皆白的老者,五十几岁了,他是金忠的大哥金华,紧走几步,跪下叩头说:“禀告张大帅,卑弁不是探子,是给大帅送信的。”叫他张大帅,柳从周有几分狐疑,参军示意他一下,他明白了,说:“谁让你来送的,什么信?”金华说:“卑弁只是信使,不知道是什么信,但是我家主帅嘱咐卑弁,一定要讨得回信。” 柳从周打开信:“子清吾弟,一别数载,不承想各为其主,刀兵相向。来信已经拜读,吾弟之意,兄已尽知。两军对垒,不便多写,敬待约期。又:夜来谢过吾弟。”也没有落款,写的也含糊其辞。柳从周说:“来使辛苦,请先用过饭,过会儿还会有赏。”金华下去吃饭,柳从周气的哇哇乱叫。参军说:“大帅不要中计。”柳从周说:“你看,这是反间计吗?只是送信人弄错了大营,两家扎营近在咫尺,不要说这老人了,就是我等也极有可能错了。分明是张伦这厮首鼠两端,隔岸观火,马上呈报大帅。只他会告状吗?我军先休整两天再说。” 张伦看看柳从周停止攻城,与部将计较,大同卫指挥佥事赵简说:“禀将军,我军在此已近旬日,柳从周屡次攻打,我军却按兵不动,大帅会按军法处理的。”张伦然之。次日,知会柳从周,一同攻城。在通州城下摆开阵势。房胜让士兵射住阵脚,上城喊道:“请张将军搭话。”张伦出营。房胜说:“张将军,本将早闻将军大名,在大同驻扎,秋毫无犯,爱民如子,善抚军兵,实在是我等武将楷模,今你我刀兵相向,也是各为其主。通州城里有民数万,本将不想留下千古骂名,现在有信一封,请将军过目。”张弓搭箭,嗖的一声射了出去。柳从周令军士取来,展开观看,和刚才讲的基本一样,末尾写到,约定两日后,房胜出城到南军营前摆阵一战。如果战败,引兵撤去,请张伦进城安民,请勿嗜杀。同意请先撤兵回营,否则,燕军仍然坚守不出,任南军炮轰。赵简说:“将军莫要中计,此乃缓兵之计。”张伦笑道:“此等伎俩,岂能瞒得我过?放心,正可用计擒之。”赵简问道:“计将安出?”张伦道:“今日柳从周并未如约而来,城中守军有两万多,一旦顺势杀出,我军也无便宜可赚,先应下,待过两日敌兵出城,你带本部军马,约齐柳从周部,趁势攻下城池。若其不出城,再一起攻城不迟。”赵简恍然大悟。遂令撤军。 话说北平城下,李景隆依仗人多势众,先是一阵大炮,轰得北平城里地动山摇,然后军士轮番攻城。城里兵少,片刻不得休息,朱高炽有些着急。道衍说:“世子爷勿慌,南兵新至,气焰正炽,我军坚守不出,定将坐老彼师,而后会士气低落,且天气转寒,南军经不起寒冻,而我军以逸待劳,军民一心,世子爷宅心仁厚,军民皆知,更兼调度有方,善抚士卒,军民愿效死力,守城何愁不固?” 张辅道:“大师,世子爷三更睡,四更就起,只睡一个时辰,有时顾不上吃饭,我们都很着急,请大师设法劝劝爷。”当面告了世子一状。朱高炽笑了:“大师,君父和两位兄弟亲冒矢石,衣不卸甲,冒死沙场,我做人子,敢不尽心竭力?况北平根本之地,不敢有失。我母妃已有春秋,每天二更寝,四更起,率众守城,每事必当面嘱咐学生。”“王妃娘娘确是女中豪杰,传者不虚也。”顾晟接道:“这城门日夜攻打,难免有破城之虞。”道衍说:“这几天老衲看了,顺承门的瞿能父子,健德门的李卫攻打得最为凶猛,素闻瞿能与李景隆不睦,而与燕王交厚,世子爷与瞿尚相善,不知此事真否?” 高炽接道:“确实如此,只是瞿氏父子对朝廷忠心耿耿,断不会为我所用。”“世子爷误会了,”顾晟道,“可离间瞿氏和九江。”道衍说:“此计甚善,我们仔细谋划。”几人悄悄计议一番。北平城门太多,守军太少,军士不能轮番休息吃饭,早晚守在城墙上。徐妃和张辅的妹妹张丽把二十哨编外兵分到各城门,送饭送水,救助伤者,掩埋尸体。间或晚上也持戟放哨。徐静自己带着一哨,以便策应。 果然攻打了几日,明显松懈下来,晚上基本不攻打。顺承门城楼上,世子喊道:“让瞿将军答话。”瞿能父子在一队护卫的簇拥下闪出旗阵,瞿能喊道:“世子爷有何见喻,想世子乃太祖高皇帝嫡孙,为何做此大逆不道之事,史笔如铁,世子不怕落个不忠不孝的骂名吗?”高炽回道:“瞿将军,黑小子,”黑小子是以前高煦对瞿尚的称呼。“想父王贵为亲王,镇藩一方,富贵已极,为何如此,想必你们清楚,何需本座多讲!你父子是我大明忠臣,屡建战功,然功高遭人忌,李广难封侯。据本座所知,李九江色厉胆薄,刻薄猜忌,将军父子在其麾下,焉有正果?高炽此语,望老将军斟酌。” 瞿尚喊道:“世子爷不必多言,我父子效忠朝廷之心,坚如磐石,你父子和我们既不能同殿称臣,那只有刀弩相见,但枪刀无眼,倘有不虞,望世子爷见谅。”说完拨转马头返回阵里。随后大军攻城,一场厮杀在所难免。 晚上,李卫在健德门外大帐里休息,有人来报,抓到一个燕军。“带上来。”这个军士吓瘫了,搜出一封书信,“瞿能亲启。”李卫道:“这是怎么回事?”军士回道:“我们出来两人,一人被你们射死了,小的被你们捉住,我们只是信使,求将军饶命。”李卫道:“本将不明白,既是送给瞿能的,为何不走顺承门,而要绕道。”军卒道:“小的实在不知道。” 李卫撕开信,很漂亮的蝇头小楷:“瞿将军钧鉴,今日一晤,有幸聆听教诲,你我几代情谊,今在阵前相对,实乃造化弄人。想我父王亲冒矢石,披坚执锐,所为何来?本为亲王,钟鸣鼎食,富贵已极,夫复何求?只因奸党构陷,为保妻孥百姓,不得已尔。将军英明神武,料事在先,两军对垒,无人匹敌。九江小子,嫉贤妒能,在其麾下,岂能建功乎?况两军阵前皆我大明将士,太祖高皇帝忠贞子民,不可再令其自相残杀。某之用意,不必明言,如将军有意,似可约期,盼复。另:送信之人为避免引人注目,不走顺承门,他门绕路。” 李卫赶快派人送给李景隆。李景隆已得到镇抚叶陶的密报,白天瞿能父子和高炽通话,而且在箭射之地,他正满腹狐疑,又收到了这封信,看着信,他那俊美的脸逐渐变得扭曲起来。递给程济和高巍传阅。“大将军,小心有诈,当心中了朱高炽的反间计。”程济提醒道。李景隆说,“本帅自幼熟读兵书,颇知兵法,反间计岂能瞒得过我?但此事定有蹊跷,诸多将领投降了燕王,小心提防为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回(1) 逞豪气大战郑村坝 施反间解围北平城 次日,景隆升帐,大帐里杀气腾腾,天还未亮,火把未熄,攻打西直门的李进五花大绑押了上来。李景隆道:“本帅受天子节钺,传檄天下,令到即行,北伐至此,战必胜,攻必取。今围攻九门,各位将士用命,虽暂未攻克,也足使城内胆寒。然指挥李进违反军令,大军到此十日有余,不思攻城,寻欢作乐,坏我法度,推出去,斩首示众。”在李进的骂声中,人头落地,众皆股栗。李景隆道:“李进之职由副将丁仁替代,各回大营,天明总攻。进者赏,畏敌不前者斩,先攻入者奏明圣上,不失公侯之封。”众将应答,各自准备。 巳正时分,东c西c南三面各门同时发动攻击,城内不论老幼妇孺,都上墙守城,李景隆在丽正门首当其冲,军士在督战队连斩数人后,发疯般地往上冲,积尸如山,护城河冰面上一片殷红,守将张升看看不支,喊人去搬救兵,城下搬运石木的妇女们在徐静c张瑾的带领下,掷瓦抛石,协同守城。张瑾侍女薛晓云,年仅十五岁,搭弓射箭,一箭正中主将潘玺面门,翻身落马,踩踏而亡,南军不得已鸣金收兵。丽正门总算保住。 顺承门险象环生,瞿能父子手下悍将极多,瞿尚亲冒矢石,城墙被炸开一个口子,有的军士已爬上城墙,大军眼看蚁附而上,高炽命张辅带兵增援。忽然南军鸣金收兵,以致功败垂城。丽正门c顺承门都没能攻下,全线收兵。主要是李景隆,丽正门撤兵后,他手持窥远镜在观察顺承门,眼看要破城,因猜忌瞿家父子,恐其率众降燕,遂令鸣金。明知是反间计,还是不能释怀。 天逐渐黑了下来,这一天总算是有惊无险,城门楼下一队队排着的马车c骡车,就知道这一天的惨烈,车队有分工,有的拉尸体,有的拉伤员。喊杀声没有了,但突出了伤员的哀嚎声。世子带着护卫,挨车查看伤员,激励他们。徐静带儿媳张瑾和妇女队运送晚餐,往各城门运送赏钱。高炽赶紧跑过去行礼,张辅也行了礼,看到了妹妹也戎装佩剑跟在徐妃后面,上前说了几句话。世子妃张瑾说:“今天这一仗薛晓云功推第一。小小女孩子好大力气,能拉得动弓。世子爷,如何赏她?”世子看了看晓云,一身男装,头戴兵弁帽,没穿铠甲,只穿一件护心背心,显得有几分臃肿,天足,看身高已经超过了张瑾,鹅蛋形脸,略弯的长眉,大眼睛,鼻子微微翘着,嘴有些大。薛晓云在世子府这么久,朱高炽这才是第一次细看她,虽然算不上美人,倒也有几分姿色。晓云发现世子在打量自己,脸羞红了,确有几分妩媚动人。张瑾看在眼里,只作不见。朱高炽说:“打退南兵后一定论功行赏。”又说道:“张辅,看不出你妹妹也是个巾帼英雄。”徐妃道:“大家抓紧时间吃饭c休息,今天城墙上的军士不用轮值,妇女队戴上兵盔,持戟站哨。”高炽道:“母亲大人先回府休息,儿子随后就回。”带着张辅c薛苁巡视一遍,回到了府里。道衍把王爷的战报拿了出来。 李景隆心下着急,一是北平苦寒之地,将士不服,大多数军兵拿不住兵器。二来城池急切不能攻下,倘若朱棣回师北平,岂不功败垂成。他开始的自信逐渐消退,只是一万多人的守军,半月有余,没有进展,通州也胶着之中。高巍道:“大帅,通州c北平皆不能下,须得防范朱棣军马,此人确是胆大之人,大兵压境,竟能自顾攻城略地,于后方不顾,真是匪夷所思。下官恐怕他另有所图,望大帅明察。” 李景隆点头道:“本帅这位表叔确是不同常人,真是小看了此人,目前情势,计将安出,望先生教我。”程济想到:“你那天下第一的气势哪去了?”献计道:“大帅,高大人所虑极是,为今之计,先派人在东北处扎下大营,以备回师之敌。然后派出侦骑,打探燕军主力情况。” 这时亲兵进来,送来一封信。李景隆读完递给了程济。是柳从周的密报。把通州情况详细地汇报:“末将打了十几天,损兵折将,而张伦坐山观虎斗,今日天幸他出兵攻城,却不战而退,据末将派去的人回报,他和守将房胜谈了半晌,城下又射下一箭书,内容不详,张伦带兵不战返回大营,请大帅早做打算,切莫堕入奸计。”李景隆很恼火,问道:“上次房胜的信就算是反间计,这又作何解释?”程济道:“大帅莫急,先使人问一下张伦再做计较。下官认为,张伦也该派人来了。” 李景隆说:“两位大人,非本帅多疑,燕王一千多军马起于藩邸而能迅速控制北平;耿炳文沙场老将,也不免折戟沉沙,究其原因就是朝廷官员c军将多降燕军。战场之上,兵凶战危,呼吸之间,胜败已定。瞿家父子能征惯战,某岂不知!但也是燕王旧将,倘若顾念旧情,入城降敌,或临阵倒戈,吾辈不齑粉乎?” 一番话说得两位书生面面相觑,加上几天来的作派,才知此人并非无能之辈,只是自视过高,眼中无物,但愿通过此番战事,会有所改变吧。 高巍说:“大帅,既如此,通州两帅已经不睦,恐为敌军利用。以下官之见,通州既然不下,只是僵持即可,不必空耗兵力,待拿下北平,通州自然可下。”李景隆点头,说:“传令,令张伦率本部人马驻屯郑村坝,以防燕军回师;令陈晖暂停攻打齐化门,留副将任爽守住城门,阻住通州和北平通道,陈晖带两万人马,分为两队,到永平一带侦查,发现敌踪,速派人来报,而后袭扰敌军,以延缓其回师速度。” 张伦接到将令,知道遭人暗算,叹了一口气,传令二更造饭,四更拔寨,神不知鬼不觉奔向郑村坝。消息传到通州大营时已是辰正时分。房胜大喜,说:“金先生大才,末将领教了。”金忠道:“将军,此天赐良机,稍纵即逝,张伦确是将才,但几番看来,柳从周庸才耳,今夜杀出城去,学生已经派人看好白河,已经冻透,令孙岩率兵从白河绕过去,避开李景隆大军,两面夹击,定可全胜。只是击溃即可,不可恋战,夺得补给运回。另外还需要派人监视东面,恐张伦使诈。”二更时分,房胜升帐,分拔已定,强调:“众将不许恋战,听到鸣金立即收兵,倘有迟延者,定斩。” 三更正刻,各处一起出击,柳从周也有准备,在寨门外设置火铳手和连弩手,两军对射,燕军不十分惧寒,一边射箭一边鼓噪而进,南军退回大寨。柳从周大喊:“杀敌者有重赏。”亲自带兵杀出大寨,两军混战,南军仗兵马多,全线反击,这时只见寨中火起,孙岩早已带兵杀到。柳从周看到寨中火起,心下着慌,房胜追上斩于马下,大喝道:“柳从周已被斩杀,降者免死。”有降的,有逃的,房胜也不追赶,令拿上粮饷补给,迅速撤离。李景隆看到火起,心中叫苦,知道中计,派兵救援,途中遇见败兵,知道大寨已失,回营交令,燕军通州解围,和齐化门的南军扎营对垒。 话说九月末,朱能率军到达永平城下,攻城将士辽东总兵吴高没有料到燕军如此迅速,仓促列阵应战,依仗兵多将广,也不惧怕,吴高沙场老将,久经战阵,命令击鼓,亲斩两名后退军兵,压住阵脚,遂鼓噪而进。燕军看看抵挡不住,这时永平指挥使陈怡正在城墙上,命令佥事赵亮从东面,自己从正门,率师杀出,吴高不敌燕军,丢下辎重,向东而逃,朱能率军追击,斩首四千余人,俘获五千多人。吴高逃向山海关。 燕王下一步打算袭击大宁,而后回师。派人告诉世子,钱粮冬衣都已筹措完毕,勿念。送信人是马三保,这北平被围得水泄不通,不是智勇绝伦之人,绝不会做到进出自如。朱高炽看完信,告诉三保速回大营,自己给父王写信,通报北平和通州情况。准备当天晚上送马三保出城。大家在商量下一步,顾晟道:“南军现在进退两难,通州失利,兵士不堪北方寒冷,在北平城下又被拒数日,接连损兵折将,军无斗志。瞿能父子英勇无比,现在不得重用,景隆深怕父子投我,又怕争到破城第一功。他们现在改变了打法。白天攻城,晚上休息,以逸待劳,困死北平城,在王爷归途中的郑村坝连设大营,意图已十分明显。” 朱高炽说:“老将军深谙兵法,老成谋国,离间之计,救了北平,但从行事来看,李九江也确实有真才实学,不似老将军当日所说的,从这段时间来看,杀伐决断,颇有章法。”顾晟道:“当然不是臣讲的那样一无是处,那是因为他统兵五十万,臣恐将士胆寒,故而贬斥他,以壮军心,但此人确实狂妄自大,刻薄猜忌,否则,咱们的离间计并不高明,他也信了。”道衍说:“老将军过谦,殿下说,你是老天送给他的,贫僧信也。以贫僧看来,这静夜也需搅动一下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回(2) 逞豪气大战郑村坝 施反间解围北平城 朱高炽道:“大师之言,正合吾意。正好把三保送出城。”大家选好了文明门,主将新损,立足未稳,趁势扰他一阵。令张辅去军中招募百人,在城墙下列好队,朱高炽亲自壮行,每人赏钱十贯。张辅说:“世子爷,请为我等保存,杀敌立功后再取,若杀身,请给各位家属。”朱高炽道:“壮士们,攻城近一月,丝毫未能撼动咱们北平城,这全赖将士用命,本座被他们攻得心烦,好歹出一下这口窝囊气。今日各位壮士出城,不论杀敌多少,扰其清梦,使敌胆寒即可。来,上酒。”火辣辣的一碗白酒倒进肚里,霎时热血贲张。张辅带头把碗一摔,众壮士效仿,悄悄地縋出城去,拿火药引信,到寨栅门杀掉门兵,放起火来。百名壮士左冲右突,真如砍瓜切菜,南兵尽在梦中。三保趁机奔赴大宁。百名壮士全身而退,只有两人受伤。朱高炽亲自设宴。告诉张辅,一个人名都不能漏掉,白身升副百户,有禄的升二级。又亲自看望伤者,其中一人叫郑住,断了一指,现在是白身,高炽特许其百户官诰。再看南军,大火惊动了李景隆,连忙升帐,众将震惊,燕人好大胆,竟敢如此作为,各个大营折腾到天亮,城里却在休息。景隆愤怒,约定辰正时分一起攻城,但不像前几次那样的攻势了。守城压力逐渐减小了。 午后下起了大雪,到掌灯时分,雪已没脚,还在下。在王府谨身殿里,道衍说:“今晚恐李九江偷袭,听顾老将军介绍九江,以他的性格今晚会来。”朱高炽也想到了,马上召集众将布置。晚饭后,李景隆看雪越下越大,心里高兴。和程济c高巍商量,今晚趁雪攻城,人衔枚,马摘铃,偷偷爬上城墙。看他俩沉吟不语,说道:“唐朝李朔在大雪之夜袭击蔡洲,一战成名,我们兵强马壮,选壮士数百,不是问题。”让亲兵卫队长蒋和去选人。程济不同意,说:“大将军,世易时移,北平城墙甚高,大雪之下,墙滑手冻,又不能架云梯,如何攀爬,架云梯又恐被发觉,下官似觉不妥,请大帅裁度。”李景隆只是不听,众谋士不敢再谏。高巍问道:“敢问大帅,是这一处攻城,还是各处齐攻?”景隆道:“偷袭,当然是只有一处了,一处破门,各处自然可定。”蒋和已选好三百多名将士。景隆向北看了一下,寂寥无声。三百多军兵,人衔枚,抬十个云梯,悄悄地靠近城墙,大队人马做好准备,只待得手,一起杀入。这三百军兵神不知鬼不觉地爬上了云梯,第一个马上要接近城墙顶端,突然火把齐举,张升大喊“放箭”这三百多人被照得睁不开眼,城墙上万弩齐发,矢下如雨,可怜这三百多壮士都没看清城墙上是怎么回事,就死于非命了。 朱高炽对道衍说:“大师神算过人,实在令学生佩服,这次挫动了南军锐气,南军士气会更低落。可笑这李景隆纸上谈兵,东施效颦,自取其辱。大师c老将军,还有一事,需要大师和老将军谋划,城墙下的尸体越积越高,开始的清理了,后来,我们出城去清理就被射杀,如若再高,城墙的优势就没有了。” 道衍说:“世子爷所言极是,李景隆分明看到了这一步,这样下去,总有堆平之时。以贫僧之见,第一,城墙浇上水,这天滴水成冰,又有雪,明天天晴,南军在南,城墙在北,日照冰墙,反光于南军,必无能为矣。第二,我军每天在各城门轮流袭扰南军大寨,使其得不到休息,必然后退数里,我们就可以清理尸体,不至于平墙。”告诉张辅,集中军士和百姓,把朝南和朝东的城墙全浇水。 李景隆坐等到天亮,雪也停了,天晴了,军士没有回来,痛悼愤怒,自己贪功冒进,被哪个御史c科道参一本,就麻烦了。他匆匆用完早膳,攻打城门,列好阵势,城墙全是冰,晃的军士们睁不开眼,只好撤回大寨,一筹莫展。这样的城墙开春才能化开。连续几天晚上,城里遣将出城,骚扰南兵,李景隆不堪其扰,士兵苦不堪言,遂下令。大军撤至卢沟桥以南c杨村以东扎营,等待时机,李景隆大帐设在郑村坝,连下九个大寨绵延数十里。北平城解围,但城门仍然紧闭,战事陷于胶着状态。 燕王率军解永平之围,收到北平回信,诸将忧虑,一是怕南军攻占北平,失去根本,二是怕郑村坝连九营,一旦袭取通州,燕军再无退路。朱棣把三保留下,和几元心腹战将c谋士在一起,听北平守城情况。朱能道:“殿下,北平危矣,应先回师北平,攻打郑村坝之敌,此其一也。二者,大王之意先攻取大宁,但大宁有松亭关,地势险要,且守将刘真和徐亨都是能征惯战之将。一旦僵持不下,旷日持久,北平危险了,望王爷定夺。”张玉道:“刚才马三保讲了北平守城情况,各位将军多虑了,道衍大师智虑周详,世子爷调度有方,顾晟c徐祥和唐云老将军c久历战阵,更兼王妃娘娘相助,调动全城军民守城,北平无忧。百名壮士敢出城扰敌,足见世子爷胆略过人,北平城已经安全了。”燕王打断道:“本王也吃了一惊,以世子平时处事,守城有余,开拓不足,孤曾经叮嘱万不可出城,然世子审时度势,确实甚慰吾心。世美老将军,你接着讲。”张玉说:“通州有金忠大人助守,有几次交战,李景隆未得半点便宜,据信中所讲,似乎已经解围。大王不必忧通州,若现在回师北平,大宁兵尾随我后,大宁朵颜三卫天下闻名,郑村坝挡我归路,两路夹击,哪里还有我等退路?各位将军明查。”说完以后,大家沉默了。徐忠道:“王爷,我们绕过松亭关,虽然多走半天路程,从刘家口直达大宁。拿下大宁,把刘真和徐亨调出来歼之。”“此计正合孤意。”燕王道:“各位大人,我意已决,由刘家口出关,直趋大宁。”立刻升大帐。燕王说:“诸将英勇,战必胜攻必取,今日出刘家口,攻打大宁,兵贵神速,守军一定不会想到我等至此,正可一鼓而下。”众将摩拳擦掌,整顿军马,偃旗息鼓,绕至关后,前后夹击。守兵毫无防备,仓促应战,瞬间被砍杀数人,其余皆降。然后大军直趋大宁。 大宁都指挥张宽是朱棣旧部,朱棣派人持信劝降。张宽升帐,商议退敌之策。都指挥佥事郭泰说:“大帅,燕亲王信中说,凭符调兵,不听调遣岂不是违抗军令!第二,北平各城见到兵符,都已归到燕王麾下,大宁被燕军拦腰斩断,已为孤城,岂能久持!况我等都是燕王旧将,岂能忍心背之。望大帅三思。”众将然之。张宽愤怒,大喝道:“你我食君俸禄,决不能做悖逆之事。朝廷自有兵制,调兵虎符,是两块组成,无朝廷兵符,就是造反。况我们是都司,直隶后军都督府,并不归北平节制。”郭泰说:“大帅所言极是,你我既然知道,那北平各卫所焉有不知之理,只是王爷是君,我等是臣,王爷持信招抚,却之无理。”张宽勃然大怒,说:“先不说降是不降,只是你和主官说话态度,来呀,先把郭泰拉出去打二十军棍。”众将求情,张宽越发愤怒,说:“再有说情者,一同行刑。”众人不敢言声,须臾打过,行刑队架了上来,打的皮开肉绽。张宽说:“众位将官,准备迎敌,按平时操演,各去防区,有怠慢着立斩。”众将领令而去。过来两位军将架起郭泰走了出去。晚上张宽正坐在大帐里演练沙盘,几位军将求见,进来后,也不见礼,手持宝剑顶住张宽,亲兵正要抢上前来,早进来一队军兵,下了武器。郭泰戎装佩剑,气汹汹地走了进来。大声说:“绑了。”众人绑了张宽。郭泰召集众将,说:“某自从军以来,惟知循法,战场杀敌,不曾畏死,今年近半百,却受此刑辱。张宽不知体恤,一味鞭挞兵将,今天本将欲降殿下,众位意下如何?”众皆称善。张宽叹气说:“众位,容我说一句,我不是反对投降燕王,只是还没有做最后的决定,既如此,随你们吧。”朱棣带大队人们围住大宁,郭泰派员送信,未动一兵一卒,拿下大宁。张玉进城安抚众将。张宽c张玉本是熟人,张宽羞愧难当。张玉亲解其缚。让郭泰当众赔礼,安排张宽随大军,持大宁都司兵符,下辖各卫,尽皆归降。大宁都司降为大宁卫,归北平节制,郭泰升为都司同知,仍署理指挥使,镇守大宁。 燕军早已散出消息,大宁即将攻破。刘真c徐亨带兵来援遭遇燕军伏击,徐亨带兵投降,刘真从海路逃回京师。燕王派人驻守松亭关。分拨已定,朱棣和诸将商议,去见宁王朱权。宁王也被削去护卫,但护卫还没来得及分配,燕王到了。在王府流连三日,日日饮酒,相约大事若成平分天下。辞别宁王,宁王到郊外送行,燕王伏兵一拥而上,挟持宁王c家人c细软返回北平。尤其是朵颜三卫的蒙古骑兵投降燕王,士气大振。 燕王部署好各城防务,北部无忧了,遂回师北平。沿路把北部属于南兵的城郭招降,一路疾驰,大军进抵会州,北平传来消息,固若金汤,围城南军已撤出卢沟河以南。朱棣下令在会州休整,整编军队,设立五军。张玉率中军,朱能率左军,丘福率右军,张宽率后军,郑亨率前军。到此大军已达十数万,钱粮充盈。整编后,率军抵达白河以东,侦知李景隆在郑村坝连设九营,景隆的大帐也设在这里。燕王遂命全线攻击,朵颜三卫,首先冲阵。南军虽兵多势众,但被整夜骚扰,不得休息,北地严寒,兵士不惯,手不能执兵器,军无斗志。李九江下令斩了几人,南军悚然,奋勇向前,李景隆全身披挂,亲临战阵。燕王亲率燕军,齐头并进,几十万大军在这北国的冰天雪地展开鏖战,征战整整一下午,杀声震天。燕军士气正盛,左冲右突。燕王大喊:“杀敌众者,公侯封之。”让护卫高声喊道:“南军败了!”一浪高过一浪,南军犹豫,无心恋战,渐渐不支,燕军乘势猛攻,南军败退。双方鸣金,各自收兵。燕军并未占据太大的优势。 此时马三保对燕王说:“王爷,奴才从北平回来,探到李景隆中军大帐,这是敌军的要害部位。”燕王大喜,他久经战阵,深知只要主帅移动位置,便可趁其立足未稳之机以奇兵左右夹击,定可获胜。立即升帐,分拨兵马。此时已经天黑,李景隆果然按捺不住,亲自带领中军前来作战,朱棣立刻派出奇兵从其两翼发动猛烈攻击,李景隆抵挡不住,败下阵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回(1) 平永宁深冬归藩邸 查细作年关露端倪 当晚,李景隆回到大帐,和几位心腹密谋:“贼军势大,士气正炽,我军不耐严寒,士气低落,奈何?”看大家一言不发,问道,“程大人,你意下若何?”程济道:“回大将军,胜败乃兵家常事,今日各有胜负,明日再决雌雄,传令攻城各路人马,留一半佯攻,其他将士东进,约期邀击,此乃群狼擒虎之计也。”李景隆犹豫不定。探马来报,李卫将军率众攻城被流矢所中,不治身亡,九江沉吟半晌,突然说:“今夜拔寨,驻扎德州,待来年春暖再攻城不迟。”众将愕然,面面相觑,不敢再谏。高巍暗自叹气,无奈说:“既如此,下官已受陛下旨意,去劝降燕王,暂时不随大帅南下。下官明日动身去燕军大营。”李景隆知道他皇命在身,也不多说,将近四更,李景隆下令,人衔枚,马摘铃,丢下辎重,拔寨南逃。 张昶到燕王军中报信,众将不太相信,李景隆并未大败,诚恐有诈,按兵不动,派人告知朱高炽,直到高巍的出现,大家才知道发生了什么。燕王默默念叨:“皇考妣保佑。”告诉张昶,“好生歀待高大人,随后孤再与他说话”。喝令众将,向围困北平的南军发起攻击。攻打九门的南军根本不知道主帅连夜拔寨,直到大批燕军出现,才知道郑村坝失守,主帅南逃,军心涣散,斗志全无,北平和通州城内乘势杀出,里应外合,南军纷纷投降,燕军大获全胜,派出各路军马,夺回各处城池c关隘,派兵驻守,出榜安民,分拨已定,燕王派人告诉城里,两天后从德胜门回北平。 虽然战事已息,但朱高炽一点不敢懈怠,高炽旬日不曾回府,临时签押房一片忙碌。军中阵亡和立功的表册已传了进来,他找来黄友直,让他去筹措抚恤c赏钱之事。派兵丁往城外拉死尸,火化掩埋。让张辅去按察司传话给按察使张信,加强城内巡视,以防贼人混入,火中取栗。张辅不去,原因是几天前有人刺杀世子,如果不是小薛苁挡了一刀,高炽已阴阳两隔了。张辅不敢大意,严令护卫,旦夕不可离人。于是朱高炽派人去请张信,当面吩咐。接下来就是迎殿下入城事宜。吩咐完毕,朱高炽打马泼风般地回到王府,找道衍商量。在中殿西厅里,有道衍c唐云和顾晟,都是事先约好的,金忠已经从通州先回来,在处理市面,出榜安民。朱高炽说:“父王后天班师,进城仪式c鼓乐如何处理,望大师c老将军教我。” 道衍说:“北平百姓经此一役,已是上下同心,都想一睹王师风采。老僧愚见,进城兵不超过五千,务必衣甲鲜亮,士气高昂。想王爷已选定军士,今天务必把衣甲先送去。王爷用冠服,乘车辇,大典仪仗;两位小王爷骑马,戎装,打出郡王旗号,府里可有现成?”高炽道:“有,二弟高阳郡王的旗子春祭时用了一次,三弟安阳郡王旗未用,因为春祭时三弟在中都。今年我等在京师都没使用。” 三人把细节敲定,然后就说到论功行赏之事。道衍叹道:“赏赐之事,王爷定有打算,有时不是赏金银,世子爷饱读诗书,久历人情,下面的话不用老僧讲了。”世子点头,再明白不过了,这些出兵放马的丘八们,金银之物已不能动其心,而官爵之封,王爷只是一个亲王,有何爵位。大家心照不宣,揭过此事。 十一月初九日,天气晴朗,朱棣着冠服,乘车辇。各种旗幡,仪仗前导后拥,紧随其后两位郡王,接下来各位将军谋士,衣甲鲜亮,剑戟林立。在《得胜乐》的伴奏下,气昂昂地走向德胜门。二十八声沉闷的炮声,震得大地发抖。世子身着冠服,早已带领留守百官跪迎。来到王爷辇前,跪下行两跪六叩礼。朱高炽大声奏道:“父王亲冒矢石,百战疆场,儿子存留守之名,而为畏刀避箭之实,儿子不孝通天。幸赖祖宗保佑,父王英武,凯旋而归,儿子”说不出话来,哇地哭出声来,音乐已停,哭声传遍整个德胜门。朱棣虚扶一下,让他起来。百官鱼贯而拜。礼成,大军浩浩荡荡地进城了。市井两旁,人山人海,高呼“万岁。”朱棣非常满意,高炽大智若愚,这是道衍的评语,信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回(2) 平永宁深冬归藩邸 查细作年关露端倪 朱棣回到王府,大宴百官,不在话下。次日,王爷近臣在中殿议事,让高巍进殿。高巍是辽州人,在建文推行削藩时,他主张学汉代“推恩令”[1],未被采纳,随景隆大军参赞军务,李景隆北伐失利,连夜拔寨,他却来见燕王。他虽年过半百,却也毫无惧色,高大瘦削的身材,眼光直视燕王,见过礼,报过职衔。朱棣不认识他,但早有耳闻,他家贫专学,侍母至孝,曾得过高祖旌表,遂问道:“高大人,李景隆弃将南逃,你为何留下,难道你不怕被将士误杀吗?” 高巍回道:“回殿下,自京师陛辞北伐,下官便领有一旨,来燕见王爷,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今日不计残躯,有几句忠言说与殿下。大王知巍,乃一介白发书生。太祖旌臣孝行。臣既为孝子,当为忠臣,为大王计,为天下计,愿王爷上表朝廷,谢罪修好。当今天子以仁孝治天下,鉴王爷无他,必蒙宽宥。倘执迷不悟,舍千乘之尊,恃一国之藩,指小胜,忘大义,以寡抗众,安能胜之?况王爷与圣上,义则君臣,亲则骨肉,虽大王有肃纪朝纲之心,但天下不无篡夺嫡统之议;现胜于此,正可上表息战,永享富贵太平,天下幸甚。愚钝之言,望大王纳之。”没等朱棣说话,高煦高声喊道:“哪里来的狂徒?既为孝子,有这样和王爷说话的吗?你既然已经有尽忠的准备,那小王就成全你吧。”话音未落,被燕王喝住:“高老先生满腔热忱,一心为国,忠勇可嘉。本王深知你良苦用心,更知你是皇考旌表之孝子,孤不难为你,请回京师吧。”于是派兵护送至德州。 燕王于下一步的计划与众人商议。金忠道:“王爷,今北平周边已无战事,但河北易早取,否则待大军南下之时,恐为所累,今军马钱粮已足,守住各处城池关隘,应先平定河北。”当他讲话时,燕王特意虚站了一下,慌得金忠赶忙施礼。李景隆数万大军想攻下通州,几次进攻,均遭失败,全仗金忠,当北平危机时,他不但守住通州,几次派兵游击南军,缓解北平压力。燕王已谕,金忠的二哥金华为副千户,同守通州。这几句话又和他不谋而合。但朱棣没有表态,环视了一眼。道衍说:“启殿下,蒙古已不足为虑,尽管放心南下,怀来c居庸已派重兵把守,张武c陈珪派人来报,蒙古内乱,额勒伯克汗杀掉太尉巴拉特浩海,引起部将乌格齐什哈的不满,杀掉了额勒伯克汗,立坤帖木儿为汗,他们还在勾心斗角,已无力南侵。” 朱棣道声“好”。他最担心的是北元趁朝廷内争而获渔人之利,扰边不宁,国人会把这罪加于他。然后把眼光扫向朱高炽,高炽正在啜茶,马上放下杯,站起来。朱棣道:“高炽,你怎么不说话?”世子道:“回父王,各位大人与父王谋事,皆通天大事,儿臣岂敢插嘴,蒙父王提问,现有几件事回禀。第一件事,新钞已经出样,请父王和几位大人验看。”让黄俨拿托盘,每人几上放二套,一套新版,一套旧版。朱棣最着急的是这件事。拿过来细心验看,新旧版真的看不出差异,很高兴,下意识地捋了一下长髯,赞许地看了儿子一眼。高炽早已捕捉到父王的眼神,顿时有了精神,清了清嗓子,接着说:“这套钞样,全赖大师和众位大人,做模板,找工匠,寻桑纸,花数月之功,各位大人殚精竭虑,总算告成。然下一步还需一位经理济才之人,计算印钞数量,如何兑换金银和制钱等。” 话未说完,高煦道:“大哥多虑了,朝廷印钞,也是多多益善,何必多此一举。”大家听得出来,口气非常不屑,其实朱棣和其他人也都这么想。朱高炽道:“二弟说得固然有理,但父王c各位大人,宋朝最早使用纸钞,称为‘交子’,但有发行限额,并且存于库中四十万贯制钱作钞本,以防钞贱钱贵。洪武六年行钞之始,一贯钞,一贯钱,然只因未预留钞本,又未限制数量,而今一贯钞只值一百六十文制钱,以至于中道多次钞法不行。这需一理财之人经理方可。现朝廷里有一高人夏元吉是最佳人选,可惜不能为我所用。”燕王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些钞法,不明就里,但他知道高炽不是乱说话的人,看道衍在朝他点头,遂道:“好,就按世子说的办,众位多留心,看有这样的人就引荐一下。说下一个事吧。” 注释:[1]汉武帝颁布的政令,要求诸侯王把自己的封地再分给其子弟,趁机削弱诸侯势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回(3) 平永宁深冬归藩邸 查细作年关露端倪 高炽听出来父王并不认真,也只有在心里叹息,接着道:“禀父王,是盐引和茶引,朝廷已两个多月没有下传,儿子无能,想了好多办法,还是无法推行。现在私盐泛滥,价钱翻了近十倍,此皆儿臣之罪。但儿臣有一想法禀告父王和各位大人,由布政司出具临时盐引,如有原引,可用新引换回,盐课司专责此事。这样还需要茶盐的进路。”停下来看着父王,燕王正在边听边沉思,看他停下来,明白在等示下。遂道:“也只能如此了。” 张玉插言道:“王爷,世子爷,臣插一句话,出具布政司的官防临时引,似有不妥,以后还会攻下许多府县,大家争相效仿,岂不坏了法度,依臣之见,还是以王府官防印签为好。”高炽接道:“张大人所言极是,我和大师也考虑了,但用王府官防,恐朝廷奸党攻旰,故与众大人商议,父王定夺。”朱棣道:“不妨,朝廷奸臣当道,断我漕运,钞引不行,是我军民自保,朝廷理亏。那茶盐何处可到河北?”世子道:“涉及军事,儿子不谙军事,江南盐茶,很难到得河北各地,但川陕之地,茶盐盛产。大同门户,有此府,盐茶无忧矣。”大家称善。朱能道:“王爷,下一步先拿下大同及同边地区,盐之事虽不比粮重,但市井万不可乱。”朱棣道:“好的,下一步我们议一下大同,现在听世子讲第三件事。”高炽道:“回父王,卯科秋闱已完成,父王已阅过名单,共一百四十人。”朱棣的眉头皱了起来,这等事怎么在这议。世子看到了这点,接着说:“本来这是很简单的事。但是现在南北不通,不到两月就是春闱,去京师赶考的举子有的已经着急动身了。教谕林大人几番来问,如何措置,儿子未敢担当。”原来如此。众人明白,这又是一件天大的事。道衍说:“为此事,没少和世子爷谋划,贫僧愚钝,想不出办法,王爷天资过人,常出惊人之策。望王爷决断。”朱棣心里明白,选举子进京,就有和燕王离心的嫌疑,承认这个建文朝廷。这次春闱取消,一百四十名举子不能考试,骇人听闻,会给朝廷口实,都在等自己决断呀。屋里静静的,只听得几个炭笼滋滋的声音。“这样吧,”朱棣打破沉寂,“责成布政司上书奏明朝廷,所有举子一起行动,朝廷派兵来接或北平送都可以。我们的意思是必须参加,抡才大典,为朝廷选材,是为我大明选才。朝廷不许,那就会遭到全国读书士子的反对。炽儿,你速交办此事,不能再迟了。上奏折要加急。今日所议三件事,皆为根本大事,大师,你辛苦。” 道衍站起来说:“贫僧不敢居功,皆世子爷之劳,世子爷为北平市井井然,军中不绝饷道,可谓殚精竭虑,有此子,实为大王之福,万民之幸。”还是老调,这就是道衍,不居功,又不埋没他人。朱棣突然想起一件事,说:“把张升喊进来。” 过了一刻钟,张升进来见礼。朱棣说:“张升,起来,不必多礼,你和孤是实实在在的亲戚,娘娘把你的事情和本王讲了,了不起啊年轻人,来呀,笔墨。”黄俨研好墨,朱棣写了两行字,吹干后,递给张升。是一副对联:胆气愈过田司马[2];兵学堪超孙长卿[3]。大家齐称妙联。张升跪地拜谢。朱棣说:“自即日起,擢升你为王府卫指挥千户。” 过了几日,燕王带兵去袭取大同,把高煦和高燧都留在府里。高煦再三请战未准。快过年了,燕王还是放心不下,留下金忠在都司协防。燕王叮嘱,这次还像中秋一样,大张旗鼓过年。北平过年不同南京,小年二十三。从这天开始,每天就忙碌起来,家家户户磨米磨面,杀年猪,磨豆腐,一锅锅的年糕,备足正月的,剁饺子馅。朱高炽在二十四这天,头戴四方平定巾,宽袖长衫,腰系丝带,一身秀才打扮,张辅c卜义等人也秀才打扮,但几人暗藏利刃,以备不测。北平城秩序井然,杀猪声c剁馅声随处可闻。今年过年早,刚交四九,天气格外冷。一行几人走进一家饭馆,所谓饭馆,其实就几张桌子,每张桌子前打横放置几个长条凳,主营烧饼c豆腐脑,也能炒几个菜。虽已经到了午饭时间,并没有吃饭的人。张辅告诉世子:“过年了,人们都不出来吃饭了,大多数饭馆过小年就歇业,到正月十五后才开业。”世子生于深宅大院,钟鸣鼎食,哪里晓得这些。 注释: [2]田穰苴,也称司马穰苴,春秋齐国人,军事家,治军以严而著名,因监军迟卯,当众斩之。 [3]孙武,字长卿,春秋齐国人,在吴国任职,军事家。传说吴王阖闾考察他的军事才能,把后宫妃嫔给他,让他训练成军队,他斩了两名吴王爱姬,上文张升说孙武斩姬就出自这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回(4) 平永宁深冬归藩邸 查细作年关露端倪 开饭馆的是五十多岁的老两口,上来烧饼和豆腐脑,几个护卫不敢坐,在世子再三的示意下,斜坐在凳子上。张辅说:“爷既然让我们坐下来吃,就像吃的样子,不要这样,会被别人看出问题的。”每人面前放一碗热气腾腾的豆腐脑,老板问:“几位相公爷是否吃韭花酱。”张辅说:“这位不要,我们都要。”他不想让世子吃这里的东西。世子说:“张辅,你随我走过许多地方,岂止易服一次?哪次不是同食同饮,出过问题吗?”随口道:“一样的,都要。”白白的豆腐脑上浇了一层翠绿的韭花酱,一碗下去,立刻感到寒气顿消。张辅给另几个护卫又要了一碗,吃了几个烧饼。老板给小炉子里填了一些炭,说道:“别看咱家店小,告诉几位相公爷,平常从早到晚不断客人,来晚了就得等着。我们做的烧饼c豆腐脑,不是小老儿吹嘘,全北平城找不出第二家,尤其干净。”他看出来这几位秀才衣服很新,而且纹丝不乱,知道是讲究人,说话时把干净放在了首位。这时进来三个人,一个六十左右的老人,还有两个年轻人,一男一女,男的三十多岁,女的不到二十。进屋后,老人环视一眼,店主人早迎了上去。“店家,来十个烧饼,三碗豆腐脑。”口音是北方人,南方人不叫豆腐脑,叫豆花。不一会就上来,老人朝世子这桌看了几眼,开始吃饭。 卜义结完账,刚要站起来,听到老人问,“店家,问一下,高阳郡王府怎么走?”高炽听毕,就坐了下来。店主人热情地介绍道:“看几位客官就不是平常人,我们的平常百姓,虽然都知道王爷们住在哪里,但从没去过,几位一定是王爷的亲戚了。” 老人道:“是啊,过年了,去府里拜访。”店主人说:“高阳郡王是燕王的二儿子,住在东直门附近,非常好找,你到那里一问没有不知道的。”高炽示意张辅再坐一会。张辅要了一壶茶,慢慢地吃着。示意一个护卫,护卫悄悄走了出去。这三个人吃完饭,结了帐走了。张辅悄悄地告诉高炽,他让人去吩咐在外面的人跟上。几个人悄悄地回府了。 回府后,朱高炽有些心神不宁,他感觉到老人的眼里充满杀气,而且带着女眷,如果不是大事,怎么会让一个年轻女子抛头露面。想到这里,起身去谨身殿西厅,没有人在,他派人到寺里去请道衍。把今天遇见的事告诉大师。大师也莫衷一是。他明白世子的心情,王爷不在,万一在过年的这个当口出了事,那可是天大的事。朱高炽的压力很大,他已经和按察司c都指挥司和北平府都打过招呼,严格巡视市井,以防过年时有贼人捣乱。可今天偏让自己碰到了这么一件怪事。到了掌灯时候,两个人在殿里胡乱地吃点东西,张辅进来报告:“咱们的人跟着这几个人,他们到了高阳王府前转了一会,没进去,就走了,到了客栈,住下了。”高炽问道:“哪家客栈,记下名字没有?”张辅道:“是北平有名的柳家客栈,一些小客栈已经歇业了,只有这些大的,过年不歇业。还有,臣看这几人都是有功夫的。”道衍说:“这就是了,不然一个女子怎么会随意走动。文弼,派几个得力的人住进客栈,轮流进住,不要北平本地人,严密注视他们的动向。”张辅答应着退了出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回(1) 审茶馆清晨得实信 战王府除夕灭群贼 两人都感到此事事关重大,都在思量对策,半天没有出声。还是高炽沉不住气,说:“大师,此等人绝非善类,恐对二弟下手,应速告知二弟。”道衍说:“世子爷勿急,情况不明,不能贸然行事。是高阳王爷之敌还是友,且做观察,确实是敌,告诉高阳王爷,若是友”沉吟不语。世子道:“友?既然是友,岂能如此诡秘,望大师指点。” 道衍又沉吟片刻道:“也罢,老衲与王爷风云际会,得遇明主,又遇世子爷,也是老僧前世造化,今儿个坦诚相告。世子爷宅心仁厚,从不虑不虞之事。老僧早有耳闻,二王爷招贤纳士,当然是为父王出力,但王爷并不知情,世子爷想必也不知道,若此时告知,定会兄弟猜忌,反为不美。” 道衍说的再含蓄,高炽再愚笨,也明白了大师的意思,朱高煦所谓的招贤纳士,其实在蓄养亡命,招纳死士。父王和他当然不知道,但这次不像是友。于是说道:“大师智虑过人,实在令人敬佩,此番看来,不似友人,倘若是敌,二弟不知,岂不大祸临头。”道衍说:“世子爷所虑极是,当下之计,先不告诉郡王爷,更不能为此小事请示王爷,一是扰到王爷思路,二是书信往来,尚需时日,远水难救近火。先不要声张,让张辅安排人在高阳郡王府四周暗中巡视。找机会拿住客栈中的一个拷问,再做道理。” 腊月二十六早晨,朱高炽和道衍刚到中殿,张辅就来报告:“柳家客栈先后来了十一人,都是一伙的。有一个人是北平人,每天回家去住,已经侦知住处,请世子爷示下。” 道衍说:“张辅,你亲自去他家,好言抚慰,问清原委。看得出他们原来互相并不认识,如果知道有北平人,也犯不上和店主打听郡王住址。”朱高炽道:“大师,似有不妥,还是学生去吧,也好便宜行事。”道衍点点头,于是朱高炽和护卫们秀才打扮,到了这家附近,这时还早,许多店铺还未开板。幸好张辅在那找到一个茶馆,定了一间雅室。朱高炽走了进去。不一刻,张辅带着一个人走了进来,一身短打扮,瓦楞帽,遮着两耳,手里拿着一个大包,看样子去置办年货回来。朱高炽站起来让座。来人看世子虽是秀才打扮,但微胖高大的身材,举手投足有着高贵的气度,说话和气,看着面善,想不起何时见过,满腹狐疑,也不敢怠慢,行了礼,道:“我与解元(对秀才敬称)不熟,不知尊下何人。”世子让座后,道出身份。来人离座,扑通跪下:“原来是世子爷,怪道这么眼熟,草民姓徐,人叫我徐大。永丰米行一事,全城都感谢世子爷,今日看到世子爷,确实是慈眉善目,燕王殿下三个儿子,心肠都不一样啊!”张辅早在监视他的一举一动,听他信口雌黄,大喝一声:“住口,世子爷好心对你,你却对世子爷家人褒贬。” 朱高炽制止了张辅。和他拉一下家常。徐大家有老母亲,已近七十,有一弟弟徐二,前些日子战死了。世子道:“原来是国恤之家,请问如何战死?”徐大坐到椅子上,眼泪如断线的珍珠似的,哽咽道:“小人二弟是北平燕山左卫的,燕王自治北平,他被官军拉走,到了雄县。燕王殿下爱民如子,北平人都念他的好,燕王打到雄县,小人二弟投降了,可恨朱高煦,”停了一下,看一眼世子和张辅,没有搭话,大着胆接着说:“可恨高阳郡王朱高煦,对降兵说每人发钞五贯,遣散回家,集中一起,全部用箭射死了。将近一万人呀。有逃出来的告诉了家人,都知道了。过年了,家母思念儿子,哎,不说了,世子爷应该明白小人讲的这些。世子爷一亮明身份,小人就知道事情败了。何去何从,听世子爷发落,绝无二话。”世子听后,既惊诧c痛心,又欣赏这个徐大,市井之人而知大义,难得,示意一下张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回(2) 审茶馆清晨得实信 战王府除夕灭群贼 张辅道:“徐老大,你们一共十一人,还有多少人要来,领头的是那位老人吗?”徐大一听,明白了,人家什么都侦刺的明白,于是道:“回将军话,就这些人,彼此也不熟悉,那个老人名叫纪灵,带着儿子和女儿,来北平复仇,爷仨都是好功夫,老爷子曾做过卫镇抚,这些人都是同一次被杀的降兵亲属。有一人在串联,我们都不认识,小人见过他一次,书生打扮,南方口音。约好今儿个午初时分在客栈聚齐,然后就侯在那里,不准私自离开。今晚起四更时潜入王府,杀掉朱高煦!” 高炽大脑急速运转,如何处理?上有父王,下有二弟,处理不好就会引火烧身,惹父王震怒,但今晚有变,不能迟疑。给徐大上茶和点心,他把张辅叫了过来:“你赶快派人捉拿这几人,趁午时初刻聚齐之时,一律擒拿,断不可使一人逃脱,尽量不要声张,以免扰乱市井,留两人就在这看住此人,然后和其他人一起押回王府,我马上回府。”随从的人已备好马匹,带着几个护卫,打马回府。 时间已近午正,高炽简单地吃过饭,就和大师商议此事。大师道:“此事最要紧的是守密,然世上无不透风的墙,一旦郡王爷知晓,心里固然领情,但以郡王爷性格,定生猜忌之心,那对世子爷不利,还请世子爷三思。”高炽道:“大师之言,虽如金石,然人生在世,道义为本,倘二弟多心,学生也无奈,断无坐视之理。” 这时,张辅把这十一人押了进来,有的惶恐,有的颓丧,只有纪灵c纪仲和纪兰三个朝世子咬牙切齿,怒目相对。世子立刻离座,喝令护卫,“我令你们请各位英雄,为何缚绑?”说道:“各位豪杰,学生燕亲王世子朱高炽,各位事情,学生已尽知,赶快松绑。”卫士们迅速上前解缚。高炽来到纪灵跟前,亲解其缚,张辅大惊,因在门口,喊道:“世子爷不可,卜义,扶世子爷。”卜义就在身边,明白张辅之意,抢一步挡在世子和纪灵中间,说道:“主子,奴才来吧!” 世子断喝道:“放肆,退下。”亲自解开,其他人也都解开了,茫然无措地站着。虽然道衍喊了几声看座,还是无人落座。张辅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全神戒备,已经把手铳的机头张开,其他护卫也手握剑柄。朱高炽把纪灵推到座上,向其他人略一拱手,道:“各位英雄,容学生辩解一句,当今圣上幼冲,宠信奸人,屠戮天家骨肉,残害黎民百姓。我父王为保妻孥c子民,靖难抗争,虽南北各军,皆我高皇帝子民。然战端即起,杀戮难免,雄县之事,确也骇人听闻,父王已诫训三军,自古杀俘不仁。虽舍弟下令,但终受蛊惑而成罪,父王按军规,毙杀涉事千户两名,现正命有司,能查出身份的,发给亲属钱米。尸体已妥善掩埋,父王亲往致祭。舍弟所为,实为痛心,父王奔劳于外,学生作为兄长,料理在内,有此事情,学生当代父王c二弟与各位英雄赔罪。况人死不能复生,冤冤相报,何时了局,学生已命人准备钞帛,每位钞百贯,帛两匹,逝者已矣,以供家属之用,学生在此向各位行礼。”说毕,跪了下去。满屋人大惊失色,连道衍也惊得一下子站了起来,说道:“世子爷之言,可谓金玉,铁石心肠,也为之动容,各位听老僧一言,这一章揭过去吧,若以后有难,王府定当竭力。”也打了一个问讯,高宣佛号。张辅看了那几个人一眼,一刹那间,都跪了下去。纪灵老泪纵横,让儿女跪下,就去搀扶世子,然后跪下。世子站起来说:“都起来,坐下说话。”然后坐了下去。 纪灵道:“燕王靖难,讨伐无道,本是顺天应人。但朱高煦做此不道之事,人神共愤。听世子爷之言,是也。世子爷仁名远播四海,待人接事,更不骄矜造作,在下佩服之至。我儿在军中,为副百户,投降后被屠戮,痛彻骨髓,冒昧之举,望世子爷见谅。至于钱帛,家里虽不富贵,也还有余,就谢绝世子了。我小老儿一言九鼎,再不会与王府为敌。告辞了。”话说毕,领着子女向门口走去。张辅早已看出,这三人都不是平庸之辈,而是练内气的武术之家。站在门口,当纪兰过来时,他挡了一下。纪兰拿手一拦,两人都已试探了对方的底细,如此英雄三人,放了可惜,于是朝世子看去。没等世子说话,道衍已明白张辅之意。“老英雄三位留步。”这时另几位已随卜义去领钱帛。三人转身,问道:“大师有何指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回(3) 审茶馆清晨得实信 战王府除夕灭群贼 道衍大步走向门口,手拉住纪灵,也未开口说话,拉到座位上,说:“老英雄,老僧有一言相告,我已看出,你父子三人,皆身怀绝技,常言道,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当今燕王,英姿华表,雄才大略,礼贤下士,求贤若渴。如老英雄有意,摒弃前嫌,立不世之功,封妻荫子,名垂后世。贫僧肺腑之言,望老英雄明鉴。” 纪灵通过这一天的接触,和几天来听北平人的评价,自己又久历世事,已然发现,王府众官员绝非窃取重器之鼠辈,而是光明磊落,与民同休之人。但失子之痛,痛彻心腑,遂道:“在下老矣,家有老母需人照料,小女纪兰已许配人家,回去完婚,若我儿有意,可留下供世子爷驱驰,倘日后有用得着小老儿之处,愿效犬马。”把目光转向纪仲,“世子爷仁德雅量,思贤如渴,各位英雄行事磊落,你留在府里,将来战场上一刀一枪挣个功名,也不枉一身武艺。”纪仲跪下答允,送别父亲。 但纪兰一直向父亲示意,纪灵装作没看见,她就把目光投向了张辅。张辅看纪兰长得有几分像亡妻,只是美貌中多了几分英气,心中有几分留恋,他也看出纪兰之意,以为都能留下,但纪灵一番话,让他没了意思,尤其听说她回去完婚,两人目光一对,迅速分开,张辅明白她的意思,想让他说情。他怎么张得开口,眼见着父女二人走了。纪仲是纪灵的二儿子,战死的是三子。纪仲高高的个子,微黑的脸,两道浓眉下双眼炯炯有神,三绺短髭,刚毅中透着持重。世子喜欢,道:“纪仲,你在卫队中先熟悉军务,辅佐张辅,有机会让你上阵历练。” 纪仲答:“是,世子爷,还有一事,不知道讲出来是否有用,我们十一人都是一个南方口音的读书人联合在一起的,家父也不知道他的姓名,已经有几天没见到他了。”世子道:“不妨事,让按察司慢慢查访。”道衍却灵光一闪:“南方口音,难道是朝廷的人,是刺探军情,还是另有所图。”各处探子不在少数,虽有疑虑,也没太放在心上。但朱高炽对臬司衙门和北镇抚司很不满,这么大的事,他们一点都不知道,如果不是自己遇见,岂不要出大事!想把张信和卫镇抚张勇宣进王府训诫,被道衍拦住。道衍的意思是现正用人之际,不可树敌,只是把案卷移送过去,也算敲打一下。 转眼到了除夕。北平的风俗,除夕这天,白天都贴好春联。夜里家家吃年夜饭,包饺子,在交子时分煮饺子,燃放烟花鞭炮,祭祖c祭神c祭天,守岁,一夜不睡,第二天元旦,互相拜年,说过年话。 王府里张灯结彩,前处几个大殿连平时的仪卫也派了上去。后宫内更是热闹非凡。弟兄三人到母妃那里看了一下。徐静说:“一会祭完天地,拜过祖宗,你们弟兄三人去前面招呼一下,然后回来吃饭。”朱高炽说:“儿子谢过母妃,让两位兄弟回来吧,儿子把大师和金先生约在府上,过会儿一起说话。”徐静点点头。于是大家随徐静先去祭拜天地,然后又去祭拜祖宗。事毕,弟兄三人躬身送徐妃和女眷回去,带着卜义等几个小太监出了宫门,想和道衍等人一起守岁。薛晓云也带着几个太监c宫女,手里托着食盒,张辅带着几个侍卫在宫门口会合,一前一后朝前殿走去。 这时执宫灯的小太监和宫女同时惨叫一声,宫灯熄灭,但府里到处张灯,也还算明亮,张辅大喊,“有刺客”,冲到世子前拨打羽箭。高煦c高燧都久经战阵,但苦于没有兵器,转身向影壁墙跑去。几个护卫挡在前面,保护高炽和太监宫女往后退。早惊动了府里护卫,迅速冲了过来,宫里的太监也杀了出来。高炽也是弓马娴熟之人,只是有些生疏,手中又没有兵器,不能厮杀,大声道:“快去宫里保护娘娘,快去。”有一些蒙面人跳下高墙,拼命地向前冲,高炽只觉左脚一麻,倒在地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回(4) 审茶馆清晨得实信 战王府除夕灭群贼 这时高煦c高燧已从护卫手里拿到兵器,冲上前去与人厮杀,也不知来了多少人,有人冲到世子跟前,举刀便砍,这时纪仲正好赶到,拚刀接住,几个人就朝他砍去,卜义拖住世子后退,纪仲早已砍翻了几个,但是左手指被砍掉两个,皮还相连,纪仲大吼一声,“杀贼”,用刀拨掉两个手指,又挺身向前。这些蒙面人目标非常明确,全力进攻朱高炽。薛晓云早已经摔掉食盒,一手拿一个盖子,挥舞着拨打羽箭和铅弹。而后拿这些对敌,抢了一把剑在手,冲到世子身边。正有人避开了卜义,向世子砍去,被晓云一剑刺死。张辅是看明白了,这些人就是朝世子去的,大喊道:“不要恋战,纪仲c晓云,围住世子。”又过来几人手持盾牌团团围定世子。高煦c高燧带人呼喊着杀贼。护卫越来越多,张升带人也杀了出来,刺客已经不支,就是死战不退。看看已败北,就放弃了世子,退到一角。这时,徐妃带领宫里的女将出现了,火把通明,张丽喊道:“娘娘有令,留活口。”话刚出口,已只剩三人。高煦叫到:“放下兵器,保证不杀你们。”其中一人,举起剑走了一步,大家全神戒备,出人意料的是,他一抖手铳,射向自己,死了。在另外两个蒙面人片刻的迟疑下,大家一拥而上,活捉了这两人。道衍c金世忠等人都来了,火把通明,清点一下。死了两个宫女,三个太监,还有十几名护卫。来人一共二十四人,除二人被俘,其余战死。高煦把死者的面罩打开,拿火把照了一会,也没看出究竟。看母妃走了过来,就跪下了:“儿子不孝,惊动了宫里。”徐静道:“赶快掩埋尸体,不许声张,你们弟兄几个,齐心杀贼,甚慰我心,我已经让人去拿金创药,喊刘医正,到中殿去吧,还有几个受伤的护卫,一并救治,不能去宫里,那么多女眷,恐有诸多不便。”高煦道:“母亲虑得极是。” 大家七手八脚地把高炽和几个护卫抬到了中殿,世子妃张谨在宫门边急得跺脚直哭。张丽道:“世子娘娘不必过于着急,晓云已经跟过去了,娘娘要我们先回宫里,增加巡夜的,张升将军正在带人巡视,现关门落锁,以防贼人。” 金忠过来见过徐静,早已相熟,况此等紧急时刻,也顾不得回避:“王妃娘娘,但请放心,下官已调集一卫军兵,在府外团团守住王府。请娘娘回宫,世子爷也无大碍,一会找人报于娘娘。”徐静也回宫了。 刘太医正在查看世子伤势,一支箭射中左脚,还在上面颤巍巍地抖动着,刘太医拔了几下,没有下来,痛得世子大叫起来。大家面面相觑,世子道:“刘太医,我虽疼痛难忍,但不拔出此箭,怎能痊愈。不论是谁,先把箭拔出来吧!”高煦喊一声,“我来。”因他力大无比,只狠狠一下,世子“啊”的一声,昏死过去。血汩汩地往外流,刘太医上了止血散c金创药,包扎完毕,去救其他人了。晓云哭的和泪人似的,高煦很纳闷,这和刚才真是判若两人,看她梨花带雨,确有几分姿色,心想,“高炽虽长相一般,却颇有女人缘,也算命好,有此奇女子陪伴。”她的弟弟薛苁来回跑着拿东西。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高炽醒来,看到晓云在哭,两位弟弟也在,回想一下发生的事情,就问刘太医:“自己会不会落残疾?”刘太医支支吾吾地看着道衍,说:“并无大碍。”唐云c顾晟c张信也进府了,到前探望,都面露愧色。高炽明白了刘安的意思,他感觉到痛彻骨髓,一定是伤了骨头,走路会受影响,但他是一个洒脱之人,一会儿也就释然了,说道:“大师,多亏了晓云和纪仲啊,现在纪仲如何?”道衍说:“还在昏迷,十指连心啊!”高煦和高燧想不到王府护卫里有如此高手,且忠心耿耿,听他俩人对话,还很熟悉,也没多想。 高炽又问:“抓到的两个人审了没有?”金忠道:“还没审,等世子爷一起审吧。不知世子爷能否坚持得住,世子爷伤的这么重,还得一同审讯,确不合情理,望爷勿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回(1) 巧言令色父子奏对 调笔弄舌南北休兵 两个人押了进来,虽横眉立目,但看得出神情沮丧。顾晟问了几声,一字不答,惹恼了高燧。在护卫腰间拔出刀来,走了过去,没等人反应过来,照着左边腿肚上就是一刀,这人“啊”的一声,说道:“给我来个痛快的吧!”是南方口音,怪道不出声。 高燧性起,脸涨得通红,在原伤口上又下去一刀,又要举刀,旁边的那个人说话了:“请将军住手,”高燧穿的是郡王服饰,他并不认得,高炽就知道,他们品级不高。“我二人自知必死无疑,横竖是死,敢问将军,我二人说出实情,能否保住性命。”高燧气更大了:“讲条件!他娘的,朝你来。”顾晟道:“小王爷慢动手。”转向这个人,说:“你如果照实说来,本将保证二位没事,我是都指挥佥事顾晟,看得出二位是军中之人,想必也听过本将的名字吧?” 这人回道:“大人之名,如雷贯耳,我相信老将军。”如实地说出真相:今晚的刺客果真是李九江派出的。李景隆兵败郑村坝,一路南逃,到了德州,与众将商议:“本帅熟读兵书,颇知兵法,几十万大军落得如此下场,一是贼军凶悍,二是众将惜命,以致功败垂成。”众将心里不服,心里想,是谁先弃寨而溃?都指挥同知盛庸道:“大将军,贼人固然凶悍,然南人不习北方苦寒。将士虽能用命,但士气不高。以末将来看,贼人之所以能以一隅而抗全国,是其供给有保障,饷道不绝尔。” 李景隆道:“将军所言,如拨云见日,以一隅之地,而抗全国之力,如没有足够财力,怎么能屡败官军。列位将军都知道,打仗打的就是钱粮,他为何饷道不绝,又是何人督饷?”程济道:“回大王,是燕世子朱高炽。”“吾必用计除此竖子。”李景隆嘀咕道。众将离开大帐,独留程济c盛庸,李景隆道:“程大人,老将军,大帐人多口众,未敢声张,朱高炽真是萧何式的人物,朱高煦随父征战,他在家督饷,除此二人,剪除羽翼,又能乱其心,我军乘胜北去,必当大获全胜。”三人遂定下连环计,让程济手下谋士去北平附近联络被杀俘虏的家属,告知真相,渲染仇恨,这边增派死士,剪除兄弟二人。谋划比较完善,谁料功败垂成。 这天,李景隆在和众将一起过元旦,朝廷使节来到。李景隆率众文武接旨,心里忐忑,一败再败,早已传入京师,皇上该下旨降罪了。“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左都督佥事c太子太保c曹国公c征燕大将军李景隆,燕人猖獗,国运乖蹇,挥师北征,几月有余,几经战阵,胜负各半,然北地苦寒,现厉兵秣马,等候时机。卿乃至亲之将,朝廷柱石,待春暖之时,不辞劳苦,再度挥师,剿灭叛燕。今派中使携带玺书,赐印c黄钺,代朕行令,杀伐决断,凭卿裁决。自即日,加封太子太师衔。钦此。”不但李景隆大感意外,众文武也觉不可思议,败而不罚,胜而不赏,大家灰心。李景隆知道朝廷有黄子澄为自己说话,心里很是感激,但必须要有一场胜仗,否则不用说朝廷,看众文武的脸色就知道了。 过了几天,又传来败报,燕师抵达广昌,卫镇抚邵宗不战而降。正月初四,尉城失守,李诚c王忠自知不敌,已投降燕军。随后直奔大同。大同守将卫指挥张伦已经回到大同,严阵以待,城池坚固,粮秣丰盈,将士用命,攻而不克。李景隆猜度燕王是奔大同而去的。李景隆亲自带兵直奔紫荆关,想和燕军决一死战,但燕王见南军来势,料难以取胜,撤回北平。把广昌和尉州又留给了李景隆 朱高炽的伤已近愈合,但留下残疾,走路偏向一边,一点一拐的,好在性命无忧,发生的事没告诉王爷,怕扰其神。但卜义密报道衍,高燧曾问过纪仲之事,好像了解了一些事情,卜义只推不知。 道衍c金忠等人忙得不可开交,朱高炽伤中,只捡一些小事告诉他,大事不敢报。按理说除了高炽,还有两位郡王,但两位小王爷对治世经济之道一窍不通,也毫无兴趣。 看世子已能走动,遂相约去中殿,几个中人扶着世子到了殿上,大家见礼毕。纪仲走上前过来行礼。高炽慌忙站起,险些跌倒,卜义扶着才站稳。抓住纪仲少两指的手,流下泪来,“纪仲,你父亲把你留在王府,找机会建功立业,谁承想为我失去两指,惭愧呀,等父王凯旋,报你此功,授你副千户之职。”纪仲眼泪也流了下来,“世子爷切莫如此说,大丈夫失去两指,有何惜哉,把这官诰寄下,待臣立了战功,再任不迟。”众皆感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回(2) 巧言令色父子奏对 调笔弄舌南北休兵 金忠把将近一月的事情简要地给朱高炽说了一下,战报也没有多大进展。不日将班师,京师正在准备会试,也不想大动干戈,漕运从腊月略有松动。钞已经印出几十万锭,不用考虑,盐引c茶引目前是没有着落,用道衍的话说,这是癣疾之患,有许多私客,夹带贩卖,眼下先睁只眼,闭只眼,也就对付过去了。军中送来了几批降将家属。布政司已安排妥当。 燕王送来信,二月初就能班师回来,到了二月初一这天,看看不能到家,二月二要农祭的,还要发放春播种子,北平有将近一半的地种麦子,此时已经过了冬天,开始露出嫩绿,其他作物要春天才种。各藩王爷要代皇上祭郊。第二天,布政司和各衙门正在郊外做好各种准备,朱高炽穿好农装,有中人服侍,拿犁开垦了一下,地还冻着,世子想,时间必须要改,这里不同于京师。简单地做了仪式,他就回府里了。 朱棣班师回北平,不同于前几次,大军分散驻扎在城外,他带着护卫悄悄地进了城,连几个儿子都不知道,回到后宫。宫里人都吃了一惊,徐静看看没有什么异样,放下心来。燕王问府里情况,徐妃没有讲,她想让朱棣休息一下。朱棣下午到家,不到晚上朱高炽就知道了。告诉了道衍,看道衍一点也不吃惊,心里一惊,也有人告诉了大师。就想马上回宫去看父王。道衍说:“不可,世子爷,不是老僧多嘴,这会两位郡王都知道了,肯定要去见王爷,世子爷是老实人,还是明天再见吧。”世子答应着,暗想,这道衍深不可测,对府里之事c对父子情况了如指掌,但世子明显感到,兄弟三人,他处处袒护自己,感激地看了大师一眼。 次日卯正刚过,黄俨就来传世子,世子进宫里,看徐妃c侧妃王氏也在,见礼毕。扶持世子的两位中人退下。燕王歪在榻上,看到儿子一点一点地由中人扶着走进来,心里酸楚,但脸上不露任何表情,昨天他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全过程。问道:“炽儿,走路还痛吗?起来吧,别跪着,坐在旁边。”高炽的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说道:“回父王,已经大好了。儿臣虑事不周,险些酿成大祸,让父王c母妃担惊受怕,儿子不孝通天,请父王重重责罚。”“你夜来不知道孤回来吗?”朱棣问。朱高炽老老实实答道,“知道,但很晚了,怕扰父王休息,没来请安。”“北平政务等事先不问你了,孤只问你一件事情。”燕王说着,挥了一下手,王氏道:“你们全下去吧。”宫人都出去了,正要关门,朱棣说黄俨:“你也出去。”黄俨应道,然后检查一下几个炭笼,时令已过春分,炭笼已减了一半,加了炭,退出去,关上了门。 高炽的心里打鼓,随着黄俨的每一个动作,他的肌肉都哆嗦一下。一定是跟自己有关,大脑极力地搜索者,哪些事办得不力,没有,真的没有,放心了。“炽儿,”朱棣张嘴了,看了一眼徐静和王氏,高炽意识到父王已经和他们商量过了。“纪仲是何许人?”只这一句,然后三人都看着高炽。他万没想到是这件事,可见天下没有私密。他哪里知道,昨天晚上高煦来过,义愤填膺地哭诉了这件事。徐静也很生气。但王氏认为此事定有原委,以她对世子了解,不会做不义之事。朱高炽扑通跪了下去,说:“父王在上,此事关系父王,对二弟也不好,不敢给父王c母妃c娘禀报。”说着就叩头。朱棣说:“儿子,父王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你把事情的来去讲一下就可以了。” 世子把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和晚上听到的基本一致,但两人的思维却不一样,高煦认为不告诉他是有意瞒他,关键时刻走出一着棋。王氏和徐妃都松了一口气。徐静问道:“为什么不告诉你二弟。”高炽说:“回母亲话,本来想告诉二弟的,儿子思虑再三,还是瞒他为好。儿子浅见识,一是怕告诉二弟太骇人听闻,二弟不信;二来,依二弟性格,怕他多心,没敢报给父王,怕扰父王思虑之心。儿子处事不当,愿受责罚。”朱棣接着问道:“听说你许给纪仲副千户之职,此事当真?有白身直接升为副千户的吗?中间差了多少级!”世子道:“回父王,当真,那天晚上,纪仲舍命相护,若无此人,儿与父王相隔阴阳,他断了两指,儿臣看到后,心怀感愧,随口而出。” “已经听你母妃说起,你还有识人之明,难得此人忠义,到通州大营去做千户吧,有事可急调他,理解父王之意吗?”朱棣说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回(3) 巧言令色父子奏对 调笔弄舌南北休兵 世子接道,“回父王,理解。”既然高煦已知纪仲身份,呆在府里当然不合适了,若随朱棣出征,难免会与高煦相见,这样安排最为合适。高炽接着说:“千户之职似有不妥,擅长厮杀,不一定能带千军万马,儿臣让他做到副千户,已算倖进,随主官历练一阵,倘有军功,再进不迟。”“我儿言之甚善。”朱棣道:“炽儿,父王只是随便问一下,你母妃c你娘了解你,你做的十分周全。”王氏道:“手心手背都是肉,虽不是臣婢亲生,他们三个对臣婢极孝,尤其世子,宅心仁厚,断不会做不孝之事。” 朱棣把儿子扶到椅子上,看儿子一脸惶恐,想儿子殚精竭虑,不绝饷道,以致敌人如此之恨,眼泪流了下来,虎毒不食子,父子之情,连心扯肺。想完成大业,世子已经立了大功,但此功谁能看到。亲冒矢石,斩将搴旗,有目共睹,然汉无萧何,何以国立?徐静赶快传膳,四人一起用毕,父子二人来到谨身殿。 众文武都已候在那里。落座,见礼毕,高炽就坐在了高煦的上首,高煦悄悄问道:“兄长可大好了,前几天我托人弄的箭伤平复膏药,已经让下人送给嫂子了,回去贴上几贴,也不知效果如何?”世子回道:“二弟费心了,哥哥谢谢你了。”这边金忠把一封信递给了燕王。是李景隆的信,朱棣让马三保读一遍。太祖制训,中人不得识字,而三保和黄俨自幼识字,成了燕王的得力助手。“燕王殿下钧鉴,臣太子少师曹国公不孝侄儿景隆拜上。殿下起兵,举国震动,当今与殿下亲亲骨肉,怎敢兵祸相加,皆为殿下所指齐黄也,然齐黄被罢,屏窜遐荒。为民生计,殿下应罢战息兵,重镇藩屏。太祖高皇帝圣训谆谆,今犹在耳,殿下为全骨肉,舍弃小怒,以全大义,必彪炳千秋。臣之所言,不知当否,敬待回复。” 读罢,朱棣让大家谈看法,大家各自谈了自己的意见,有的认为不理他,有的认为上表谢罪。道衍c金忠都没有说话,在等世子三兄弟说话,他们明白,在有类似这无关大局的事情时,燕王都要考较一下三个儿子。高煦早忍不住,站了起来:“回父王,儿臣认为,这明明是朝廷的缓兵之计,依儿子浅见识,杀掉来使,择日发兵,平定河北,然后挥师南京,大事定矣。”高燧附议。 朱棣把眼光投向了高炽。高炽刚要站起来,燕王示意坐着,就坐了下来,道:“各位大人讲得极好,二弟意见与我甚合,朝廷苦于冬季寒冷,将士不服,遂出此缓兵之计,以待春暖。然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况皆我大明子民。我方亦应回信,痛斥朝廷无道。然后可与景隆交战,愚陋之见,供父王和各位大人参详。” 金忠道:“几位小主人说得极有道理。皇上让李九江写信与我,虽是缓兵,但也暴露朝廷心虚,实际承认我方对齐泰c黄子澄的指责,在舆论和政治上,我方取得主动权。” 道衍说:“朝廷无能为矣,原因有三,一是此信,景隆私下断不敢通此信,从私人角度讲,王爷是李景隆亲亲的表叔,他已告知我方,齐黄被罢;二是除夕之夜谋刺世子爷,世子爷谋划周详,调度有方,身在后方,饷道不绝,使朝廷断漕运以困死北平的计划落空,深知战争以钱粮为主,刺杀世子便可大功告成;三是过年后到春闱这段时日,对北禁运略有松动。由此三项,再加九江陈兵德州,未敢北犯,可见朝廷也想做困兽之斗,实无能为矣。” 局势分析得清晰透彻,虽有鼓舞士气之意,但分明成竹在胸。燕王听后,点头称善,心里明朗,遂道:“李让,拟回信,逐条驳斥。”李让拿上信去隔壁书房拟字。 朱高遂说道:“禀父王,近日北平有人传播,北方彗星出现,不利北兵,巨大将星陨落于燕,不利”还未讲完,朱棣一声断喝:“住口,这分明是南军细作故意为之,以乱我军心,涣散士气。三保,把高燧拉出去,打二十鞭子。”三保不敢违命,眼睛就盯着道衍,道衍说:“王爷息怒,小王爷年少率真,口无遮拦,其实在座的很多人都听到了传言,只是不便讲出口。” 朱棣把眼光投向高炽,高炽站一下,道:“父王息怒,南军细作在北平嚣张至此,儿子总揽北平,未能靖平,是儿臣之过。但三弟所言,儿子也有所闻,父王若责罚三弟,儿臣不敢谏阻,就让儿子代三弟受罚,望父王恩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回(4) 巧言令色父子奏对 调笔弄舌南北休兵 这时张玉站了起来,施礼毕,说:“王爷在上,听世美一言,小王爷后半句话我讲出来,望大王勿恼。说今年若再南征,必损我一员大将,袁忠彻也观测到了天象。众位大人,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得遇明主,倚为腹心,纵横驰骋,战死疆场,马革裹尸,幸甚也。为几句流言,妄信天命,畏刀避箭,非丈夫也。世美此番出征,让吾儿随侍殿下左右,还请世子爷恩准。小王爷率性挚诚,敢讲真话,请王爷宽恕。”朱高炽忙称是。 一席话,说得大家血脉贲张,点头称是。燕王道:“世美之言,大慰人心。高燧,还不谢谢各位大人,率性挚诚,还不是读书少的缘故,退下。把张辅喊进来。”张辅进来,朱棣问道:“文弼,你是否愿意随孤南征。”回答愿意。拨到燕王亲兵队,归马三保麾下。 李让走进来,已拟好复信。朱棣展看,大意是景隆之信辞意苟且率略,不见真诚之情,非汝之心也,乃奸臣假汝之手以治我。如真为大义,应以我太祖公法论之,必当诛之,夷其九族,今屏去遐荒,想不出旬日,必招而回,谋我更甚。今圣上,但知人罪,不省几愆,果欺天乎?奸臣诡谋诈计,必杀尽我皇考之子孙,欲图天下社稷,为人子生于天地之间,此仇可不报乎?因汝来书,不得不答。但恐兵衅不解,寇贼窃发,社稷安危未可保也。好一篇复书,不啻一封檄文,李让文笔,大家早见识过,看他温文尔雅,仪态俊美,却能写出如此犀利文章。 不觉到了清明,北平正值春好,柳绿桃红c荠麦青青,王府众官随燕王到丽正门外,在郊外朝南遥祭先祖,又回到府里拜祖祠。然后分享祚肉。在一起吃了饭。朱棣把三个儿子招到书房,勉励一番,留下二儿子朱高煦。高煦常随父王出征,有时随侍左右,是最常见的,不像世子那样拘束。朱棣问道:“煦儿,知道父王为何单独把你留下?”高煦刚要站起,燕王道:“只咱两人说说话,不用拘礼,坐着吧。”高煦道:“谢父王,回父王话,儿子愚鲁,不明白。”朱棣道:“你自幼娴习弓马,多次随父征战,历练有成,为父甚是欢喜。然遍览史书,福寿之人,记之不绝,皆大度雍容,气量恢弘,且待人真诚,不藏私遐。吾儿,懂为父的话吗?”高煦道:“回父王,儿子虽愚钝,但也明白父王的一片苦心,儿子常研习弓马,书读的少,量浅忌刻,还望父王多多诲教。”朱棣道:“你能意识到,孤很欣慰,大智者,手不释卷,这方面要学你兄长。另外,父王问你两件事,第一件郑村坝去给南军建墓,你们做得如何?” 高煦跪了下来:“父王明鉴,郑村坝造墓一事,反响颇巨,都说父王英明大度,但有些兵士不理解,确有辱尸之事,儿臣未参与,也是后来知道的。”“儿子啊,错了就是错了,你三弟年幼无知,此番给尸体割头,你不但不阻止,还给计数,是也不是?”朱棣的语气越来越严厉。高煦道:“儿子糊涂,不敢把真话告诉父王,其实尸体冻僵,并未砍下几颗头,而且只是军官的。”“还在辩解,此等真相,雪里埋尸,能瞒多久?传扬出去,置我军于何地?为敌收尸,本是善事,却做出如此残暴之事。这事先放下。第二件事,新城之事,作何解释?”朱棣问道。 高煦面如死灰,在新城郊外,高煦纵兵大掠,杀毙百姓上千人,烧毁房屋数百间。新城举城投降后,高煦的亲兵队长王范带兵闯入县尉李虎家中,把男丁全部杀掉,留下女人过夜,早晨全部杀掉,抢光细软,一把火烧了传了几代的大宅子。为此巡衙士兵和王范差点刀兵相见,是马三保恰好遇见,解劝开来。三保并未报告给燕王,是千户薛禄后来密报燕王。王范把李虎的女儿送给高煦,第二天不知所终。 朱棣气恨恨地说:“朱高煦,你的书都读到哪里去了,你如此残暴不仁,还是不是孤的儿子?杀俘近万人,群情汹汹,孤杀了你一员部将掩盖过去。两军对垒,各有死伤,那是战争,不得已也。杀降兵,杀百姓,有损阴鸷,且史笔如铁,也会给你父王记上一笔。我们不日出征,先杀王范祭旗,从今天起,你到祖宗前思过,没孤命令,不准出来,再有类似事情,为父说不得,必杀你以塞悠悠之口,去吧。”高煦刚要走,朱棣又问:“那个女子哪去了,说实话。”“还在府里。”高煦嗫嚅道。燕王厉声道:“不行,尽快处理,一点声息不能留下。” 张昶已侦知,李景隆已从德州率军北进,传檄安陆侯吴杰c武定侯老将郭英c参将平安c盛庸,合兵一处,总六十万,号称百万,移师白沙河。四月五日,朱棣把北平诸事托付给道衍c唐云c顾晟c袁珙和高燧辅佐世子,对世子的安全保卫又做了部署,在南郊誓师,杀王范祭旗,传檄各镇人马,总计十七万,号称三十万,出师南下,渡过玉马河,攻下苏定桥。到白沙河东岸,扎下营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回(1) 白沙河失利遇故旧 北平府疲于安降人 李景隆侦探清楚,派平安率本部人马一万余人,趁燕兵新到,立足未稳冲阵,遣瞿能父子随后接应。平安骁勇善战,畅晓军机,临阵一马当先,挥矛杀入燕军阵地,燕将素知其名,十分忌惮,但人多势众,鼓噪而进,看着平安不支,瞿能父子将兵一万从侧翼杀入,大喊:“贼军,知瞿能否?”有过几次交手,燕军颇知其名,不免胆寒。瞿能父子抓住战机,冲进战阵,往来冲荡,所向披靡,燕军惊慌失措,自乱阵脚,连连退却。这时,督战队长内侍王珉率众杀出,王珉摔掉头盔,大喊:“建功立业,正在此时,随我杀敌者重赏,后退者立斩。”和千户薛禄等将挺身力战,燕军稳住阵脚。三保c高煦引兵袭击平安侧翼,张玉带领中军c朱能率左军c陈亨率右军为先锋,丘福率后军继续向前冲杀。这时,李景隆c吴杰c郭英率大军冲杀上来。朱棣命朵颜三卫骑兵去冲阵。朵颜三卫使南军胆寒。南军老将郭英已近七十,一生戎马,数百次战役。在战报中不止一次看到这三卫蒙古骑兵。他们研究出了一种火器,称作“踹马舟”。形似龙船,龙嘴吐火,有时带射铅弹,看骑兵冲过来,列好阵势,一齐开火。骑兵队猝不及防,死伤不计其数,忙令鸣金。但是南军大队仍然高喊:“杀敌,擒朱棣。”吴杰c胡观率军直奔朱棣,犹如砍瓜切菜一般,顷刻到朱棣身边。护卫们保卫着朱棣边打边撤,张辅力敌二将,全然不惧。吴杰高喊,“小将通名。”“张辅。”“可是张玉之子。”“正是,让你们知道我们父子的厉害。”张辅说着,一杆长刀上下飞舞,顷刻杀毙几人,夺路追上燕王。只有燕王和两个护卫,其中一个护卫已中枪,天已黑了下来。已是四月下旬,只靠点点星光朝前走去,好在没有追兵,但喊杀声犹在。走了几里路,人饥马乏,看见了一个大庄院。张辅让护卫去敲门,一个庄丁开门一看,吓得啊一声,刚要关门,护卫靠紧门,说:“小哥,不要怕,我等是迷路的军士,讨一口水喝。”早惊动了主人,火把照得如同白昼,出来一个中年人,中等身材,略黑,三绺短髭,张辅看上去好面善,但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这人道:“原来是迷路的,快请进来歇马。”几个人鱼贯而入,燕王头盔已失,但气度不减。庄丁接过兵器,牵过马,几人进厅,分宾主落座。丫头奉上茶来,刚要端杯,有人进来在庄主耳边嘀咕了几声,庄主示意他出去。 “在下姓纪,山野草民,不识待客之礼,还请几位将军见谅。”举止得体,言语也不俗。“但不知将军缘何至此?能否请教高姓大名?”还没等朱棣答语,进来一个庄丁,“大爷休要和他啰嗦,他是燕军将领,我已带人在门口,只等大爷一声令下,全部抓住。”张辅大吃一惊,把大刀交在庄上,但手中还有佩剑和手铳,握住手铳站了起来,向燕王走去,燕王摆摆手,示意他坐下,然后道:“蒙员外动问,敢不实言相告,我乃高皇帝嫡四子,燕王朱棣。” 话音未落,庄主大喊一声,“绑了。”张辅拔出剑,就冲了过去,朱棣喊道:“不要伤人。”门口站有十多个庄丁,拉满弓,箭上弦,只等令下。“你们在干什么?”有一个女人声音问道。张辅早就猜到这是纪仲家,如果不是这一声,他就喊纪大哥了。于是高喊:“纪兰,你哥要杀我们。”纪兰听出来是张辅声音,以为做梦。走到门口喝住庄丁:“放下,放下,自己人。”跑了进来,上穿淡青色滚边袄,下穿红底碎花绸裙,和上次所见又不一样,别有一番娇媚,跑进屋里,环佩叮当。屋里人全惊着了。纪兰也不管别人,径直跑到张辅身边,双颊绯红:“张将军,真的是你,莫不是梦中吗?”张辅心中高兴,不敢露轻薄之语,马上拉着她走到燕王身边:“禀殿下,这是纪仲妹妹纪兰。”朱棣看到纪兰进来,与张辅相熟,并且言语中几多暧昧,已猜到是纪仲家人。纪兰问道:“大哥,你想干什么,我二哥在北平军中,就在世子府,在张将军麾下。你这是待客之道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