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亦同舟》 正文 第1章 军情急报 苍山如海,残阳似血。 此刻,那个平时习惯头戴纶巾,身着文服的华朝将领,那个惯善谈笑,儒雅满身的华朝北方军副元帅,正怒目圆睁,披甲在身,胯下的玉龙驹也已经和它的主人一样,两三个昼夜不曾休息了。紧握尖枪的他正在最后一遍巡视着他的部下,这次的战役不同于往日,所以才要逼得这位禁晖军统领,堂堂朝廷的从二品大员,亲自披甲上阵,不但如此,这个被部下敬佩,皇帝器重的中年将领,此番担当的还是突围的先锋,全军主帅就等着他为整整七万军队撕开一个敌军的口子,方能顺利引兵南归,不至于全军覆没,毕竟此刻的他们已经在四面围困,粮草渐渐不继的情况下坚持了十七天了 马上的将领名叫仲平,文党出身,投身军旅,累功官至华军禁晖军统领,从二品大员,先帝和今上都十分看重他,不仅因为他的武功,还因为他自身脱离朝廷派系争斗,是皇家眼中又忠又有用的典型。自古天家无非就是期盼这样的臣子多些,仲平当然能算一个。 此番出征,是朝廷的镇北关截获北方敌寇——河罗的重要军事情报,说是河罗可汗率少量精骑打算探听华朝边防的虚实,试探性进攻华朝边防重镇——云门,朝廷接报以后,经军方最高机构——军帐商议,拟请主动出击,截杀河罗可汗,并报请华朝最高议政机构——仪阁,仪阁的七位阁员中,虽然在具体实施上有些分歧,但基本同意军帐报请的主动出击方略,故写成奏议,上呈御览,当今皇上继位两年多来,严守先帝——昭帝的遗命,小心经营国事,主要整顿内政和国家经济,对外采取守成策略,尤其对北方善战的游牧民族河罗,更是一反几代先帝连续对外征伐的国策,秉承昭帝晚年的对外政策,积极防御,战略后撤。可是经过昭帝c今上加起来十多年恢复和发展,华朝内政和经济情况都有所好转,但河罗人见南边的华朝主动战略退却,甚至放弃一些关隘和城塞,于是步步紧逼,不断试探华朝的底线,妄图恢复几十年前与华朝的疆界线,所以弄得这位二十几岁的皇帝十分头疼,每次见到军报,尤其是北方军报都十分懊丧,而且怒火中烧。 结果这次北方军驻军总关——镇北关发来的军报如此提气,这位隐忍多年的皇帝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他大喜过望的兴奋批示“军情朕已悉知,速筹措擘划,调派得力战将,精锐甲士,务必击杀贼酋”,又叫来身边的太监,让他给当朝仪阁首辅,朝廷征讨大元帅葛昀带话,“卿宜知之”。 这位皇帝虽然今年不过二十几岁,继位也不过两年多,但是为人极有城府,说话办事都很稳重,也经常话中有深意,需要下面的臣子去悟,这一点不像他的父亲昭帝,更不像他的祖父烈帝,倒是很像他的曾祖父——华武祖晚期执政的风格。 话分两头,这位年近古稀的老元帅葛昀,自从自己不到20岁投军以来,已经历经武祖c烈帝c昭帝c今上四朝了,从无名小卒一步步被擢拔,也因为华朝四十余年间战事不断,战将奇缺,所以让这位毫无背景,武功谋略都仅属中上的平民将领,得以平步青云,接连被几代先帝器重,甚至在昭帝后期,正式拜为大元帅,填补了华朝这一职位从武祖后期就一直虚设的空缺,成为华朝开国以来的第三位正职元帅。今上登基之后,为显隆恩,也为稳住朝局,进一步对这位老臣进行提拔,昭帝后期的老丞相兼仪阁首辅田慎岂还骸骨,今上慨然应允,转过头来,却又马上把比田慎还大两岁的葛昀从仪阁次辅的位置上提到仪阁首辅的高位,使之表率群臣。让军方的大元帅担任仪阁首辅,这是华朝几十年间,两朝先帝时期都不曾有过的恩遇,光是这一手,就让朝中许多臣子都对这位少年天子不敢小觑,这样的政治魄力,确实让人叹服。 实话说,葛昀能得今日的荣宠,连他自己都不曾想到,尤其是被昭帝破例扶正,把常年空悬的元帅位赐给他,以及被今上恩赐仪阁首辅,这真是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分,要知道,自从高祖开国以来,华朝在高祖c武祖两朝战将如云,而且不少都立有赫赫战功,无论比智还是比勇,都有许多人超过这个葛昀,可是也不过只有两位担任过正职元帅,况且自从武祖敕令第二任大元帅林卫致仕之后,华朝几十年都默认不设元帅,由几位副元帅分行其职。更别提让军方大元帅领衔仪阁了,这份恩宠之前也只有开国元帅吕涛一人有过。可就是这位葛昀,凭着老到的政治智慧,明哲保身的处事艺术,又加上自己对华朝几代皇帝确确实实的忠心,不但成为几代皇帝的心腹重臣,没有受到“一朝天子一朝臣”式的政治清洗,反而一步步巩固和提高自己的政治地位,话说回来,昭帝和今上也正是看重他老成谋国,能顾大局,不贪图小利,不与人争执的个性,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葛昀为人确实忠诚,尤其是对皇家,每每在关键时刻,总能做到和皇帝站在一边,无条件地支持皇帝的任何决策,但又不至于成为一个别人眼中谄媚阿谀的小人。所以,这种人屡受提拔其实也不足为怪,他自己也常常想,如果生在太祖c武祖那样战将如云c群星璀璨的年代,他的战功也许比不上那些老前辈,可是自己的官职恐怕也不会低,毕竟,为将之道,智勇二字,他独独占了个“忠”字,光这一点,就足够了。 却说老到的葛昀接到今上派人传来的口谕“卿宜知之”,细细琢磨:军报明明是先报到军帐的,后来又经军帐报向仪阁,仪阁复议以后再上呈御览,自己身为大元帅兼仪阁首辅,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啊,可是皇上为什么还要单单提醒他要“知之”呢?还能怎么知呢?葛昀去仪阁看了皇上回复的御批,又想了想皇上单独给他传的口谕,他大概猜到皇上的用意了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章 云门激战 葛昀猜想,皇上一定是希望他亲自戴甲,但他官居首辅,又是大元帅,最主要的是自己年近古稀,皇上不方便直接下旨命令他这位老臣出征,可是明明白白的口谕却是事实,这是皇帝的暗示,希望他自己提出来出征,皇上再做个挽留的样子,最后君臣相宜,皆大欢喜。浸淫官场多年的葛昀当然明白,这回是无论如何也躲不过去了,可是自从昭帝改变国策,对外和缓以来,自己已经十多年没有上过战场了,到底自己还行不行他自己心里也没底。可是这次皇上的批复里都带着杀气,加上前线的军报又言之凿凿,分明是敌在明,我在暗,调集主力打个伏击战而已,应该问题不大。更何况,这次如果打赢了皇上肯定龙颜大悦,这位少年天子登基以来大刀阔斧,看得出是个好大喜功的皇帝,对外边功可是彪炳史册的功绩,还是击杀河罗可汗,这是武祖武功全盛时期都不曾做到的,如此大功,皇帝动心是肯定的。葛昀还有个考量,自己这次要是能打胜归来,正好请辞,这样功盖当世,全身而退,当然是自古武将最好的归宿,而且极有可能在百年之后进入华朝的功臣殿——华英殿,这可真是无上荣耀,想到这里,就是再老谋深算,患得患失,葛昀也不免动心了。 于是,葛昀提笔写了奏折,奏请自己披挂出征,另请陛下恩召南方军副元帅林允贞,北方军副元帅迟峰,作为自己的副手,领兵五万,出云门伏击。 皇上拿到奏章以后,先是看也不看直接驳回,批复“中军主帅岂可轻动,老帅不必远赴边塞,再经风沙” 葛昀三日之内,连上三道奏折,请求出战,皇上表示拗他不过,终于降旨“老帅壮勇,务须保重,所请皆允,另掉禁晖军统领仲平率所部兵马北上,受老帅节制” 这样一来,华朝此番出兵,由征讨大元帅奉圣命戴甲七万,辖林允贞,迟峰,仲平三员大将,从北方军中调三万精骑,南方军里调两万,京畿卫戍军队之一禁晖军全体两万兵马。浩浩荡荡,千里疾驰,赶往云门设伏。 是夜,河罗可汗的汗旗飘飘荡荡进了华军的伏击圈,近处的斥候来报,河罗军队不过几千人,刀利马快,估计是打算打了就撤,葛昀在后方营帐当中几次询问,反复确认是否真的看见汗旗进了伏击圈,另一面又传令给前线具体指挥的三位将领,要求务必要看真切,而且无论谁率先发起进攻,则无论如何三人要统一进攻,彼此呼应。 率先发起进攻的是迟峰,他率领北方军的三万骑兵迅速截断河罗人的后路,林允贞和仲平见状,不敢怠慢,也迅疾出兵从两翼杀出,很快双方的军队绞杀在一起。 夜色苍凉,北风呼啸,寒夜当中,血流溅在人的身上也感觉不出有什么异常,唯一知道自己还活着的方式就是不断的挥刀砍杀,把和自己服色不同的敌人一个个斩落马下。华朝军服主要是赤色,红袍红衣配金甲,河罗人的军服大多都是动物皮毛制成,基本都是灰黄色,双方人马绞杀在一起,根本不能分辨人脸,夜色下只能从衣服服色的稍微不同上判断对方是敌是友。 突然,两军之中杀出一个白衣白袍白马的将领,他左冲右突,挥舞手中尖枪,呼啸生风,策马直奔河罗可汗的汗旗,倏忽之间便杀到汗旗之下,手起刀落砍杀了汗旗下的敌军主将,转手刺穿了汗旗的木杆,两臂运力砍倒汗旗。 这位白袍将领正是华朝禁晖军统领仲平,他所穿的白衣白袍金甲,是先帝所赐,所乘白马是今上所赐,可见他受恩深重。尤其他和今上的关系非同一般,早在今上居东宫时,他就担任过东宫禁军的统领,能担任这个职务,他的武艺自不必说,更重要的是他深得先帝和今上的信任,不然今上也不会刚刚即位就把他调任京畿卫戍军队中最精锐的禁晖军担任统领。此番出征,葛昀上奏请掉兵马时只提到了林允贞和迟峰,可是皇上在最后出征的名单中不露声色的加了仲平,这很明显是对仲平的特殊礼遇,不但是要他在这场战役中立边功,而且把他派来还有监军的意思,他是代天子出征,不过好在仲平这个人儒雅的很,起先是读书科举走仕途上来的,曾经还是文党的官员,后来被昭帝无意间发现仲平练过武功,也十分出色,于是十分看重这个文武双全的人才,才把他放到京中的几支军队里面历练。所以此番他代天巡阅倒也不会对葛昀治军有什么掣肘,只是实在缺乏真正的战功,难免有些立功心切,冲杀起来也干劲十足,行军途中也有些冒进。不过,也就仅此而已。 却说这位仲平将军,砍倒汗旗之后,两军交战的远处陡然响起号角,火把如星光一般多如牛毛,几位主将赶紧观阵,前方斥候迅疾调转马头向后方帅帐奔去,赶忙回禀元帅葛昀。 四面的火把都向交战之处涌来,尘土飞扬,此时天已见亮,绞杀在一起的兵士都能听的见远处马蹄奔腾的声音,可现在几路人马都混在一起,这边实在抽离不开,三位主将各自都不敢下令撤退,因为三人都明白此刻一退,全军必然崩溃,没接到元帅的命令,又不知道对面河罗军队的状况,三个人都不敢擅自做主,只能硬着头皮顶上,抄底的迟峰下令务必要全力搏杀,为后方全歼河罗可汗本部兵马争取时间,两翼的林允贞c仲平也都下令迅疾解决战斗,打完才能有序撤退。此刻,葛昀在营帐中也已经接到前方军报了,他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他难以判断从后方赶来的河罗军队到底只是营救河罗可汗的援军,还是从一开始,镇北关截获的军报就是个陷阱,如果要真是那样,整个华军很可能不但设伏不成功,反而是中了埋伏。 但他还不至于惊慌失措,一是由于他前半生打过许多这样的危难阵仗,不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将领,二是因为他觉得河罗人即便准备了埋伏,但他们很可能没有料到华军会调集几支精锐主力,全力出击,也许河罗人安排的伏兵并不足以击败此次出征的华军军队,更何况他还没接到前线进一步的军报,所以他紧紧盯着地图,尽力平息自己的喘息,心中焦急等待前方最新的军报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章 胜败已分 话分两头,前线设伏部队中,抄底扎口袋的迟峰所部已经和赶来的河罗主力骑兵接上阵了。迟峰率领的三万北方军骑兵已经是北方军精锐了,可是即便是华军的骑兵精锐,由于近十几年来华朝对外政策的调整,很多将士虽然精干强壮,弓马骑射在各项考校当中属于上乘,可是自从两淮地区的新兵营直接分配进了北方军以后,从来没有打过打仗,更不可能和河罗人的主力骑兵过招。 这些年轻的将士刚才围剿河罗人的先头部队时,还在抱怨自己没能捞到仗打,功劳都被左右两翼的华军给抢了去,现在自己面前陡然出现河罗人的主力精骑,一时间都慌了手脚,担当外围阻敌任务的弓箭手,有一些被眼前万马奔腾,蹄扬尘飞的场景吓得连箭都握不稳。迟峰见状,略一思索,想到:与其让河罗的骑兵掌握这段冲刺距离,然后冲垮他的整个阵形,进而影响林c仲两翼的兵马,不如自己先发制人,出其不意,把战线往前推,既然自己这边的阵线要乱了,不如也打乱河罗人的阵脚和部署,或许能收到奇效。于是,他当机立断,勒转马头,跃出中军的护卫中,纵马到全军的中央,拔出佩剑,仓促间只能对对全军简单喊话: “将士们,功名富贵,在此一战!” 农家贫民子弟出身的他,深切知道这些当兵的苦楚,不是活不下去,不是想干事业,谁又会白白把自己交到军营里来摸爬滚打呢,在这个生死危急时刻,平常说的那些忠君爱国的道理,既来不及说,也说不出口,他只能实话实说,希望以此激励那些真正有决心改变自己命运的人,哪怕就是十分之一,也有三千精壮汉子。 随后,迟峰一马当先,命令弓箭阵撤开一条口子,他带着自己的护卫兵马冲在最前头,一下激励了全军的士气,稳住了阵脚,确实有许多兵士热血上涌,拍马冲锋,很快,两军乱战在一起。 迟峰一边率中军突出,主动迎战杀敌,一边指挥自己的北方军护住左右两翼,并且派出斥候,分别向葛昀c林允贞c仲平三处都做通报,要求迅速解决围剿战,立即撤出战场。 对面的河罗骑兵阵中,此时出现了可汗的汗旗,而且一下子冒出来十多面汗旗,这个攻心之术用的恰到好处,使得冲锋迎战和后面压阵的华军突然明白过来,自己这不是在抵挡敌军的追兵,而是从一开始,河罗人就利用假情报把华军吸引过来。原来,想打歼灭战,想一劳永逸的不是自己华军,而是对面的,还有自己身后的河罗兵。 迟峰也突然明白,直在心里暗叫河罗人歹毒,凭这些将领的经验,当然会猜测华军很有可能是从一开始就中计了,但是底下的兵士们不知道,面对如此大敌,将士的士气是最重要的,在接阵之前,迟峰向下面将士们传达的意思一直是:迎面赶来的是营救被围河罗可汗的河罗兵,所以只要大家挡住敌军的援救军队,等友军生擒河罗可汗,那大家立的就是旷世奇功。包括刚才的阵前喊话,将士们之所以受到激励,也是以为自己即将完成华朝百余年来都不曾做到的大业——擒杀河罗的可汗。 可现在,对面的河罗兵把十几面可汗的汗旗一亮,对于刚刚稳定下来的军心而言可谓是雷霆一击,这就等于明明白白的告诉华军:被你们包围的不是可汗。 迟峰当然知道,这样一来自己刚才做得稳定军心的努力顷刻间化为乌有了,甚至于,自己的部下也会认为自己是在欺瞒他们,他有苦难言,于是更加策马狂奔向敌军阵前。 此刻,在河罗人阵中拼杀的仲平,倒是渐渐明白了。刚才他砍下汗旗时就发现汗旗周边都不见护卫,尤其是他杀进杀出几次根本没发现战阵中有河罗人拼死保卫的对象,照理说如果可汗被围,有援军赶来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而且战前对此情况就已做了部署,迟峰担当的就是这个任务,可令他奇怪的是,如果可汗此时真的在包围圈中,那么被围的河罗兵应该会向他靠拢啊可是现下这个战局,不仅汗旗被砍倒没有人在意,就连河罗兵自己也大都各自为战,完全没有要集中的意思,更可怕的是连突围的意思也没有,想到这里,仲平有些紧张了,他有些怀疑河罗此战的真实目的,但是人在阵中,为了稳定军心,他也不能让军士把这个担忧传回后方葛昀的帅帐。 前方军情紧急,后方帅帐里葛昀也是忧心忡忡,心急如焚,他不断派斥候去打探前方军报,随时准备应对前方的不利局面,其实他心里倒也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至多是河罗人反包围,打不赢撤回去还是可以的,这里离云门并不远,只要撤回城里,这次也能算和河罗人打个平手。 终于,迟峰在最前线派出的斥候终于有几个穿过战阵到达了葛昀的帅帐,禀报了前方战况以后,葛昀基本确定了河罗人反包围的战略意图,为了避免更大的伤亡,他下令:“传令林c仲二将,迅速抽身,不要再做拖延计较;传令迟峰,有序后退,负责全军殿后。” 可战场形势千变万化,葛昀不知道的是,几乎在他下令的同一刻,他所寄希望于殿后的迟峰部,已经在与河罗主力骑兵的对攻当中被冲散了阵形,尤其当河罗兵亮出十几面汗旗之后,华军杀敌立功的心气一下被打垮了,许多人四散奔逃,迟峰虽然率自己的护卫兵马一个猛子扎进敌阵的腹地,但是寡不敌众,交战不过半个时辰,便溃不成军。迟峰深感伤亡太大,临机决断,只能冒着抗命的风险下令撤退,于是北方军的骑兵开始向后撤,结果这一撤,正把包围圈的口袋底留一个大口子,河罗被围兵马的残部迅速向北接应南下的河罗主力骑兵,而华军两翼的歼敌主力反而阵脚大乱,林c仲两将看见北方军撤了,以为迟峰接到了葛昀的命令撤退,于是只能也恨恨撤兵。霎时间,胜败陡转,刚才还在打围歼战的华军突然被冲散,三路军队相互拥挤着,撤出了战场,一次雄心勃勃的斩首行动宣告失败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章 选将突围 却说两军胜败已分,华军三路兵马竞相撤退,顿时由撤退演变成溃败,拍马赶来的河罗骑兵主力趁势掩杀,打得华军叫苦不迭,以至于坐镇后方的葛昀顿时也没了章法,毕竟溃兵不可遏制,于是只能下令撤帐,随着大部队一同向南退去,并且指明各部的退却方向,只能望云门城退,便于收集部队,坚持对峙。 好在葛昀有大谋略,败兵有一部分被三位将领带回了云门城中。只是河罗可汗已然命两翼骑兵包抄把云门城围了个水泄不通,现下的云门城无非是收容了五万多败兵,存储了半个月粮草的孤城而已。 起初,葛昀认为云门这个地方,作为长期的军事重镇,是边陲要塞,肯定有许多粮草储备,人吃马喂的东西,少说顶三个月不成问题,这也是华朝军制的成例,边防要塞的粮草储备必须供守城将士坚守三个月到半年不等。加上当时设伏的时候,为了不走漏消息,他命令大军不驻留云门,而是趁夜过关,直扑河罗,所以当时也没有查验粮草的储备,或者说,当时,全军,包括葛昀,也没能想到再入云门时自己会是这样一副狼狈模样 现在人困马乏,被围城中,葛昀也只能紧急召开军事会议,把三位将领都找来,问个明白,也商量个对策。 葛昀传命之后,在云门城的县衙升堂,借用县衙做帅帐,他自己急急匆匆穿上帅袍,最先来到县衙,坐定堂上等几位将领。由于大家都是今晨鸡鸣时分入的城,所以这个会是在下午黄昏时开的,特意让大家休整一下,平复一下。 迟峰第一个来,征尘未洗,军袍上还带着血迹,五六个时辰过去了,迟峰居然还是这副面貌来议事,站门守卫的军士都很诧异。迟峰匆匆而入,到了堂上,倒头便拜,泣不成声,哭喊道:“元帅,卑职大罪,万身莫赎” 葛昀起身,走到堂下,扶起迟峰,安抚道:“先不说了,不说了,起来起来,先谈事情。” 葛昀对这位迟峰向来是爱护有加的。 华朝军中,自开国起,尤其从武祖后期开始,逐渐分成两个重要派系,一派是功臣名将的后代,比如此番参战的南方军副元帅林允贞,就是第二任大元帅林卫的后人。另一派就是贫民子弟,寒门将士,凭自己的智勇,或得到上司赏识,或因为战功彪炳,被屡屡提拔,做到高位,比如这位大元帅葛昀,还有这位北方军副元帅迟峰。 葛昀一生都没有婚配,也没有子女,他把迟峰是当儿子一样培养爱护,可是这次,迟峰的撤退引起全军崩溃,如何对迟峰处置,葛昀也犯了难,葛昀白天休息时翻来覆去思考这个问题,依旧没个结果,尤其看到迟峰这一身血汗,征衣未换,又在堂上痛哭流涕,泣不成声,让葛昀顿生怜悯,一时间也失了仪态,离了座位,把堂下跪着伏地的迟峰搀扶了起来。 不一会儿,林允贞到了,换了一身戎装,见过了元帅葛昀,和迟峰打了个招呼,在迟峰对面坐下了。最晚到的是仲平,他头戴纶巾,身束羽带,一身的甲装都已卸去,神采奕奕,一副书生模样,果然不负人称“军中君子”,他进得堂上,拜见了元帅,向两边的将领行了礼,坐在了林允贞一边。迟峰见状,心下更是一紧,连向来与世无争的仲平,这次也默默地选择了站队。 待众将坐定,葛昀发话:“这次,打得不好”葛昀言简意赅,点明主题,也开门见山,不找借口,定了检讨的调子。接着说:“看来是我们轻敌了,起先的军报是个钩子。” 迟峰站起来,说道:“镇北关的军情出了问题,我要负责任。” 林允贞打断他的话:“这不怪你,吴俊山要担责,军报是他报过去的。”吴俊山是北方军元帅,华军的副元帅。 葛昀摆摆手,示意林允贞不要再说,接着说道:“这件事,我已经写了奏章,报了镇北关了,等他们往京中自己请罪吧。”葛昀顿了顿,接着说:“目下的症结,在于 粮草” 坐着的几位将领都很惊奇,齐齐地望向葛昀。 葛昀缓缓道:“云门这座城,守军最多时不过一万,本来是有坚持三个月的粮草,现在咱们来了五万多,粮草也就吃个半个月了。” 仲平说:“我听说,河罗人这次来了十几万?不知确否?”言下之意,河罗人这次决心很大,两个人虽然谈的是两个话题,其实是一个意思——敌军围困,粮草不足,那就只能突围了。 葛昀明白仲平听懂了他的意思,便不再提粮草的事,顺着仲平的话说到,也干脆把话点明:“是,这次河罗人来的不少,想守云门恐怕是守不住的。” “那就只能突围了”林允贞自言自语一般地说。 堂上安静了,突围谈何容易。 葛昀这下直接把态度亮出来:“为今之计,只有突围一条路可走,但有一员勇将,领千兵马杀开个口子,领着大军先退到镇北关,再行北伐,大事或有可为。” 迟峰本想请战,将要站起身的时候被葛昀看了一眼,他一下愣住了,不明白这位元帅是想让他主动请缨,戴罪立功,还是让他稍安勿躁,静观其变。就这一分神的功夫,仲平站了起来:“末将不才,无尺寸战功,皇上恩遇,让卑职忝列高位,今国事有变,请效死命。” 葛昀和众将对他嘉许了一番,准了他的请命,仲平提出要八千兵马做先锋,葛昀准了他一万兵,让他回去准备几天,做做休整,等待军令。 林允贞和迟峰也被要求回营做休整,打算先后离开县衙,葛昀叫住他们,说到:“二位看,这上呈的军报该怎么写?”林允贞讲:“我看,既然是先要报到镇北关再往京里送,不如就先不提镇北关军报有误的事了,就写河罗有援兵至,伏击不成就是了。”林的意思很明白,因为军报要过吴俊山的手,还是先不写他的过失。 这话只有林允贞说最合适,既不是葛昀偏袒,也不是迟峰护上,只是实情。 迟峰说道:“一切听凭老帅决断。”他向来如此说话。 葛昀:“还是林将军想的周全,幸未呈报,我就不说他吴俊山的不是了” 二人这才离开县衙。 葛昀的奏报一字未改。议事前他写好的奏报上非但没提镇北关军报的过失,而且还夸赞将士忠勇有嘉。此战败报他也没明说,只说了河罗援兵至,两军交战各有伤亡,希望朝廷继续发兵,趁此战,挟余威,一举荡平河罗。 其实,是求援。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章 战前议事 却说仲平领了将令,回了自己的营帐。三军各自点齐兵马,除了把原来的城防军安排在城楼上坚守城池外,各部的军士也在加紧恢复建制,准备突围。 这一休整,就是七天。 三支军队涌进城以后,城里原本给城防军预备的城内营帐不够用了,葛昀把军队营房全部批给了最先进城的林允贞南方军,让他们先休息。又把城防军调上城头,实行日夜巡防,让他们休息在城上。可后来,迟峰的北方军进城以后,因为是败兵,所以军纪非常差,有些败兵直接抢老百姓的房屋,甚至发生了奸污妇女的情况,军法营的人把这个情况往葛昀处上报,葛昀拿到之后,不置可否,惩处怕激起兵变,不惩处怕激起民变,非常棘手。好在迟峰及时得知,出面把军中闹事的兵士斩杀了,但因前次与河罗对阵之时已经失信于众军士,这次又在军前正法了部下,迟峰心里也很发怵,怕自己的兵自己控制不住,所以默许了军队占用民居,并且暗自表示,“民不举,官不究”。葛昀也默认这样的处理。 三支军队当中,只有仲平的禁晖军秋毫无犯,撤入城中以后主动退到东南角筑营,收敛自己的兵马,得士卒一万七千多人,算是三军中伤亡最小的军队。并且仲平下严令,所部不能进入居民区,这一举动,让其他两军都很汗颜,尤其迟峰,得知此事后甚至不敢再去见仲平,若非元帅召集军中议事,他真是只想躲在自己的处所里不出来。 仲平点齐了兵马,抽调了一万精锐。把其余的兵马都调回给葛昀指挥。 葛昀于突围这天的鸡鸣时分再召三将商议具体突围部署,葛昀的想法是:分三个方向突围,并且渐次展开,即:由仲平率部首先从南门冲出,一个时辰后,由林允贞率本部兵马及云门原驻军向东门突围,再一时辰,由他亲自调迟峰部向西门突破,而这,是全军真正的战略意图,最终三军在云门城南边的光州城会和,再一同南下去镇北关,以图大事。 葛昀讲完大战略以后,询问大家的意见,仲平提出:“南门的守军不是河罗人的主力,更非精锐,我带兵从南门走的话,起不到牵制敌军主力的作用,不如由我带兵攻东门,那是河罗人的主力,而且听说是真正的河罗可汗督阵,我去打东门也许? ”仲平后面的话没说了,只是看着葛昀,等他的看法。 葛昀顿了顿,在堂上站了起来,示意守卫的兵士们退下去,然后压了压自己的声音,又坐下了,接着说道:“仲将军说的,你们二位怎么看?”他的目光扫视了一下林c迟二将,最后把目光落在了林允贞身上。 林允贞见葛昀盯着自己,知道轻重,说到:“仲将军的话当然有道理,”他望向仲平,继而又转回葛昀的方向,说道“只是,仲将军急躁了些,依我看,元帅派仲将军做先锋突围,目的不仅仅是突出去”他又看了看仲平,身子也转过来,对着仲平说到:“先锋突围的目的,在于打乱敌军的阵脚,调动河罗人的兵力,试想,将军若攻东门,既然那是河罗人的主力,又有可汗压阵,恐怕不会有大的调动,这样一来,咱们出去的把握还不够大。”他望望葛昀,想看看他的心思对不对。 葛昀望向迟峰,迟峰目光闪躲,不敢说话,既怕自己说错,又怕自己说对。 葛昀知道迟峰不敢说,就自己说了:“林将军说的对,但也不全是。”他表示了对林允贞的赞许。接着他身体前倾道:“今天在这里的都是自家人,我葛昀不说假话。做臣子的,自古就要侍奉天家,说不奉上,那是违心的”他停下来,又看向仲平“将军是先帝擢拔,今上倚重,此番前来助战,是代天巡边,这一点在座的心知肚明,我今天也不怕说出来”仲平刚想为自己辩解,葛昀向他摆摆手,继续说道:“可如今这般境况,我将帅几人若不是身上系着朝廷的安危,哪里还有颜面苟活在世上!但将军与我辈不同,在皇上那里能说得上话,更何况,皇上 怕也是绝不能见将军殒命的。故如此,将军率众破南门,大可自行决断,也算老臣对得起先帝和陛下。” 仲平听罢,口不能言,心中感慨难平,当即表态,若不能保大军平安南归,他愿马革裹尸,血洒疆场。葛昀也表态,三军的口粮和马料优先供应仲平部,务必要让突围的先头部队得到最好的后勤。 于是,大军按部就班准备去了。 其实葛昀心里,还有说不得的事情:南门是南归的捷径,围堵的重中之重,河罗人反而不派强兵驻守?其中当无诈呼? 其实,葛昀的心思,迟峰倒是懂,所以他什么也不敢说,所谓怕说错,更怕说对。 辰时,仲平领一万禁晖军精锐自南门杀出,他身先士卒,一马当先。只见胯下的玉龙驹,蹄扬尘飞,白袍白马者,全军无二,禁晖军人人奋勇,个个争先,似出笼猛虎一般上前撕咬河罗人的防线,河罗兵吃了大苦头,坚持了不多久就四散开来,一副溃逃的模样,虽然仲平感觉不对,但自己毕竟身为先锋,是为全军开道的,不能逡巡不前,犹豫踟蹰,所以他一发将令,纵马一跃,全军随他掩杀河罗人。 话分两头,东门c西门两部突围人马渐次展开,分散突围,除了其中东门突围军队偶有受挫,其他人马的行动基本和预想一致,整个突围行动,历时五个时辰以后,大军全部撤出,突围即告成功。 黄沙漫天,遮天蔽日,从云门城杀出来的三支军队,各自在荒原上行进。夜色渐暗,天气渐凉,各部冲杀出来以后,刚才突围时的沸腾热血也渐渐凉了下去,三军虽还未能回合,但已可远远看见遥相呼应的星点火光,全军都已安下心来。稳定有力地向光州城进发。 陡然间,杀声四起,喊叫不断,四面响起的狂奔马蹄声再次踏碎了将士们的归乡梦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章 各自为战 原来是,河罗人把重兵布置在光州城与云门城之间,放弃了自己不擅长的城墙攻坚,而是把军队主力全部投在了旷地野战上。河罗可汗尹仓亲自压阵,指挥河罗骑兵把三支华军分割开来,使其相互不能呼应,首尾不能进城,以为突围已经成功的华军变得完全没有屏障,彻底陷入了河罗人的包围。 更让几位将领不约而同感到不安的是,光州城到底还在不在华军手里?要是光州已经丢了,就算突破了河罗骑兵的包围,跑到光州城下,那更加是腹背受敌,情况更为险恶。 华军被迫各自为战,但大体上有个趋势,一面向南退,另一面向西靠拢,尤其仲平部,本已经是三军中最向南的部队,但为了保护中军帅帐,仲平逐步调兵由南向西做大迂回。 结果尹仓发现以后,反而看出了华军三路中孰重孰轻,集中精锐包围华军的西路军,这样战场上的形势就变得复杂了,葛昀亲自率领的西路军被重重围困,仲平由南向西运动,靠近西路军,负责围堵仲平的河罗军队随之向西,在华军的后方,被突出去的河罗残部也追过来,截断华军退往云门的道路。整个战场,只有林允贞看准河罗兵的意图,也为了保存实力,摆脱困境,下令全军非但不向西集中,而且改向东南,往河罗军队最薄弱的地方突破。 话分两头,葛昀前几日在云门写好的军报此时已有几份传到了吴俊山处,吴阅过之后,不敢怠慢,也不想犹豫,毕竟葛昀在奏章中把北方军夸赞一通,又特意点出镇北关当时收集的河罗军报准确无误,使得大军埋伏包围河罗可汗,正是因此才引得河罗大举增兵,形成两军对峙之势,葛昀最后在奏章里说“伏请陛下决断,愿效暮年犬马之力,毕其功于一役”。吴俊山一边派人往北打探消息加以核实,一边紧急向京城送递葛昀的战报奏章。 是役,河罗人紧紧堵住华军南归之路,尤其西路军已经陷入重重围困,阵线被不断压缩,形势愈发危急。仲平眼看西路军与自己部众的距离被越隔越远,知道河罗人此番用兵的歹毒,自己如果再一味救援,向西急进恐怕根本于事无补,无奈之中,他改变了战略。 仲平传令麾下将士,全军折向东南,像林允贞一样,往河罗兵包围圈的薄弱处突破,先前林允贞部经过一番厮杀,已经有部分兵马脱身,仲平面对的敌军固然比包围林允贞的河罗兵要强大些,但比起西北面的重重阻隔还是轻松了不少。 双方在旷野上已经激战了三个时辰,从申时打到了亥时,夜已经很深了,北风呼啸,战马嘶鸣,华军不习惯夜战,勉强举着火把突围,而河罗人从小生长在草原和大漠,即便没有火光,也是双目如电一般,驰骋疆场如履平地,华军越来越被动了,西路军中的葛昀也万般无奈,勉励支持而已。东路军的林允贞虽然突破了包围,可也杳无音讯,河罗人还有没有诡计,还有没有埋伏,突围了又能往何处去,这些谜题在此刻谁也解答不了。 仲平此时怒目圆睁,声嘶力竭地喊杀,希望以此激励自己的部下,好在转向以后,军队稍有起色。 人皆如此,看得见希望,动力才更大,此时克服困难也有决心和毅力了,要是连希望也没有,便一触即溃,毫无斗志了。 仲平纵马跃在最前,辗转腾挪,拼杀了一段时间后,带领其中一部兵马,大约两三千人终于跳出河罗包围,河罗可汗尹仓也明白,自己想要全歼华军主力,看来是不太现实的,既然如此,倒不如集中兵力彻底吃掉华军的中枢,于是他有意识地放跑华军其他两部的先锋兵马,而把河罗的主力全部用在围困西路军上。 无疑,仲平走后,西路军面临的压力更大了,葛昀在马上急的都额头冒汗,衣衫尽湿,其实对于个人生死,他倒是看的不重,毕竟年已古稀,又无儿无女,但他实在不忍自己经营了半辈子的北方军,就这样被打光,作为统帅,他觉得太窝囊,太不值,太可惜了。 此刻,他想到的是自己的知遇之人敖飞,他想到自己从戎五十多年,历经的百多场战阵,可他想的再多也改变不了这越来越小的包围圈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仲平突围以后,跑出了十余里路,确定了没有追兵,他定了定神,也更坚定了他突围前的想法,他收拢了自己的部众,骑着白马,站在军前训话:“将士们,我华朝军制,部属受上将命撤退无罪,部属无上将令撤退是军中死罪,今元帅无令予我,故我左右一死。”士兵们都面面相觑,大都哗然,十分错愕,也不知道仲平的意思。 仲平来回遛着马,攥着缰绳,再接着喊道:“但现在,我可以下令给你们,凡欲南归者,撤退无罪”将士们知道他还没说完,所以都不敢作声。 “留下的,跟我一起杀回去,抄他河罗人的汗帐!”仲平终于把自己的战略意图说出来了。这下全军更安静了。 过了一会儿,有个小小的声音喊道:“我不走” 接着有第二个怯生生的“我不走”,然后是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 仲平看了很欣慰,继续喊到“我知道你们都是精忠报国的汉子,但是,打河罗人,不是一仗能打完的,现在,听我的号令”他举着长枪喊道“身后无子嗣者出列”有几十人人站出来,“家中独子无兄弟者出列”又有几十人出列,“你们向南撤退,记住,留着你们的命,将来生了儿子还要给我们报仇!”全军都很悲壮许多人相互拥着做最后的告别。 这时候他把自己身边的亲兵卫士叫过来:“肖南宇!”只见一个杀的浑身是血,骑着棕红马的结实汉子下马,走到仲平身前,仲平下马,解下自己的白袍,对着这汉子说道:“你拿我的袍子和腰牌,带一封奏章给陛下,记住,只能交给陛下!”肖南宇推辞不受,想要和他一起杀回去,仲平拉着他流泪说:“我这一生,对不起陛下,也对不起家里,我一死,君恩就算报了,可是家眷从此就没了依托,这几年我把你带在身边,是把你当儿子看待,我有两个女儿,可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肖南宇垂泪涕泣,口不能言,扑通跪倒在仲平面前。仲平也半跪着来扶他,把嘴巴凑在肖南宇耳边耳语了几句,肖南宇点点头,依旧不说话。 仲平拍拍肖南宇的肩膀,站起身来,擦了擦脸,又拍了拍尘土,翻身上马,提枪喊道:“将士们,为国尽忠的时候到了!”说罢,他率先纵马,一骑绝尘。 很快,白衣白马消失在了夜色里,更消失在了肖南宇的视线中,也许,这也是最后一次出现在他生命里,这位待自己如父如兄的将领,就这样匆匆告别了他。 人生就是如此,每一个人的成长,都伴随着上一个人的告别,只是我们不知道,这一刻会发生在何时。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章 将军洒泪 话说林允贞率部突围之后,为了摆脱困境,跳出包围,放弃了葛昀既定的会师光州计划,而是绕开光州,直奔镇北关,期间再也不敢做片刻停留,全军三三两两的前行,等走到镇北关时,带出来的两万南方军经历这段时间的历次血战,只剩五千多人,老弱病残,相偕而行,场面十分凄凉。 林允贞今年三十有六,与迟峰年纪相仿,比不惑之年的仲平要小一些。他是开国功臣林卫的后人,自小生在军营,长在军营,弱冠之年就已经开始带兵了,也算是少年英才,十多年过去了,他也是顺风顺水,一路受到提携关照,加上个人的智勇,已经在军营中闯出了一番自己的名堂,尤其在南方军中,他带兵时间长,转战的地方多,任职的军队也多,成为南方军元帅陈敏的左膀右臂,在军中个人的威望很高。 可是,家庭的出身不仅给了他机会,也给他一副权贵公子的脾气,他的脾气在全军都是有名的,而且自尊极强,不容置喙。他自己也曾自况道“平生最好脸面”先帝在时,曾经说过“允贞之才,只能总领,不能辅弼”所以这么多年来,林允贞的职务一直是正职,说一不二的带兵。可陈敏已经年近花甲了,也是有功之臣,所以林允贞做他的副职倒也心甘情愿,并且陈敏早就萌生退意,除了升帐议事,基本不来视事,故此,林允贞名义上是副元帅,其实是在掌管十万南方军。 再说此番参战,林允贞调集的都是南方军中精锐,而且南方军中骑兵本就不多,战马更是至宝,结果这次林允贞出战愣是调来了两万骑兵,这让葛昀都很吃惊,也不得不佩服这个后生的魄力。可是南北毕竟殊异,两万人带过来以后虽然是骑兵,但无论是人还是马,都受不了北方的严寒,非战斗的减员非常大,可是林允贞要强,压着不向葛昀报,后来虽然葛昀从其他处知道了这情况也只当作不知道,毕竟他也实在无可奈何。 林允贞终于拖着疲惫的身躯来到了镇北关,一番答对之后,他被请进关内。 另一边,肖南宇拿了仲平的白袍c腰牌和仲平先前写好的奏章,擦干了身上的血泪,带着刚才出列的百十来个兵士,一起南下。一路上也遇到一些小股河罗兵的骚扰,但是构不成威胁,南下之路还算顺利,肖南宇过光州时,也留了个心眼,他让大家愿意进城的进城,不愿进城的就绕过去自己走。最后,他自己没进城,而是直奔镇北关。 肖南宇此人,自幼父母双亡,南方人,十六岁就投了行伍,两淮新军营历练之后,因为身材结实,孔武有力,而且仪表堂堂,功夫架势也不错,被两淮新军营分配到了禁晖军中。后来仲平调到禁晖军做统领,在第一次禁晖军全军的考校当中,肖南宇进了三甲,因此得了仲平的青睐,把他调到身边做贴身卫士,后来仲平发现肖南宇不识字,他还常常教肖南宇读书明理,勉励他要常怀忠君之志,经略文武大事。私下里二人的感情更似父子,没想到,突然就分别了,而且很可能是诀别,这个二十二岁的年轻汉子,心里实在是悲不自胜。马蹄南归时,他常常双眼模糊,迎风流泪,却从未向他人吐露心声,这也是仲平教他的“大丈夫行事,只在心中有决断,不作惺惺之态”当仲平命令肖南宇南下的那一刻,肖南宇的心中已然有了决断,便也不会再有什么惺惺之态了。 话分两头,被困的西路军此刻也有些转机,因仲平率部突袭河罗可汗的汗帐,把尹仓吓了一跳,险些真的生擒了河罗可汗。惊魂未定的尹仓急调前军围剿的主力将领洛目,率兵回援。葛昀虽然不知道河罗阵后发生什么状况,但河罗兵突然撤开了一个口子,这是十分明显的,此时的葛昀也顾不得河罗人是否有诈,毕竟什么境况也比坐以待毙要好,于是他急令迟峰率部突围。 迟峰突围时天已朦朦亮,葛昀的坐骑因为是棕黄色,与他人的不同,被河罗兵给盯上了,河罗人追着葛昀的卫队打,几支冷箭射来,正中葛昀坐骑的面门,葛昀胯下的追云马应声而倒,葛昀也方寸大乱,幸得迟峰从旁杀来,赶忙下马把葛昀扶住。情急之下,迟峰把自己的马让给葛昀,葛昀翻身上马,对着迟峰道:“你怎么办?” 迟峰仰头答道:“生死各安天命,元帅保重。” 葛昀点了点头,叹了口气,心下想到:倘有来日,定不相负。边想边纵马突围,很快没了踪影。此时战场上还有迟峰与仲平各自率部与河罗兵乱战在一起,二人都前途未卜,生死难料 乱世中,光是求生一项,便已经千难万难,纵使这些位极人臣,风光无限的元帅将军,也不过求一时安稳,求着留一口气,回到故乡而已。 葛昀率残兵进了光州城,见了守城将官,劈头便问:“前方有战事!何以不援?”几位将官都不敢说话,默然不语,盛怒之下的葛昀随即抽了一位将官的佩剑,顺手一剑砍下去,立时结果了一位将领的性命,众人毛骨悚然,吓得全部跪在地上求饶。 葛昀也平复了一下心情,坐到了堂上,说道:“尔等身负皇命,为天守边,怎能只顾个人的生死!同是华朝军人,你们作壁上观,还算是人吗!”葛昀几乎在咆哮。 又说了几句以后,葛昀询问了一下兵马数量,粮草储备,总算稍稍安定下来,于是调兵去接应北边的华军,希望能够把北边的残部接回来一些,至少,接回两位将军,也算保有了天朝的威仪,不至于在此战中颜面扫地。 葛昀的打算当然好,可是,已经安全的他哪里知道,此刻的华军前线,已经只剩一位将领了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章 各怀心事 葛昀一面从光州派兵向北去接应,虽然他并不知道北边还有多少人马。另一面,葛昀又向周边派出斥候,想要搜寻一下周边败兵的下落。另外,还有件更重要的事已是不得不办,更令葛昀忧心忡忡。 葛昀在云门城时上奏陛下的军报,虽说是权宜之计,但实际上还是谎报了军情,如果镇北关的吴俊山知道了实情,借机参他一本,那非但自己要担下前方战败的罪过,又得加上谎报军情的重罪,这二罪要是并罚,后果相当不堪,自己戎马半生,要是没能马革裹尸,反倒身败名裂,那真是得不偿失了。想到这些,这位刚才脱离险境,捡回一条性命的老元帅,确实不由得他不担心。 往北派出接应的兵马还没回来,向周边派出的斥候倒是回来了一些,向葛昀禀报了探得的消息,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东路军林允贞部已经于三日前安全到达镇北关。这条消息对于葛昀而言真是喜忧参半,喜的是林允贞部好歹出来了,没栽在河罗人手里,忧的是要是林允贞无意中给吴俊山说漏了实情,那这个欺君的罪名就在自己头上坐实了。想到这里,他也顾不得前些天的鞍马劳顿,决定立即启程,只带了少数兵马作为护卫,轻装简从,快马扬鞭。 无独有偶,担心欺君之罪的还不止葛昀,早早来到镇北关的林允贞也是寝食难安。自他休息了一日一夜后,便在思索这件事,他极度后悔自己当时逞能,妄自谈论上奏朝廷的军报,要是葛昀真按他说的写军报,到时候欺君的罪名下来,葛昀当然脱不了干系,可他自己也是在劫难逃,所以他思来想去根本没办法,只能闭门谢客,谁也不见,并且下令自己的部属兵士都只能在城内准备的客军营帐活动,帐外派兵守卫,内外断绝沟通,他想以此拖延一些时日,等待北方的战事结果。可眼看着八九天就这么过去了,虽说吴俊山现在可能还不了解实情,可纸终究包不住火,到底如何脱罪,他是一筹莫展。这时候他倒有些佩服迟峰的定力了,任你问他什么,他总是不说。 可人呐,什么都学得来,唯独脾气秉性是学不来的。这时的后悔与佩服很快就会化成他日的不屑与蔑视。 这日清晨,阳光正好,林允贞终于开门,并且早早地着戎装出城。从参战以来,每天都是寒风呼啸,北边塞外的景色从无一日有这般壮丽,这都是林允贞心中想的,不过一扫他心中阴霾的,倒并不是塞外的艳阳,而是昨夜子时接到的军报:元帅葛昀将率军回驻镇北关。这一句话,当算是给苦闷的林允贞开了一剂良方。林允贞当时抑制不住的兴奋,好像在绝望之中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吩咐下去,自己要戎装出城,迎接元帅。 吴俊山昨夜也接到了军报,打算在城中迎接,他也没想到林允贞会出城相迎,在他心里,总以为林允贞这般人物,平日里就不把军中将领放在眼里,又自矜得很,不可能会迎接葛昀,包括这几日林对自己避而不见,他倒也不觉得有什么丢脸,毕竟以林允贞的为人性格,做出这等闭门谢客,隔开自家兵马的事情,倒也不足为怪。 话说两路人马,一路北来,一路南往,都只是轻骑兵而已。终于在镇北关外十里处相遇了,二人都感慨万千,心绪难平,对这样的将帅而言,遭此大难还能相见,无异于劫后余生,两边的将士也都相互寒暄,平日里的不对付,看不惯,在此时此刻,都好似一种他乡遇故知的慰藉,真不知这样的相见,到底算好还是不好 二人骑在马上,边答对两军的情况边往镇北关行进,一切都是军中的常事,一问兵马,二问粮草,三问士气,四问看法,都是按部就班,意料中事。突然,骑在马上的葛昀压低声音对着林允贞问:“吴可知战事?” 林允贞终于等到了葛昀先开口,这一点对他而言很重要,这是脸面问题,他不愿做别人眼中不敢担当的怂包软蛋,即便这份罪责本就不应由他来担当。但如今葛昀先开口了,一切就都顺理成章了。 林允贞骑在马上,似乎还有些得意一般,朝葛昀摇了摇头,葛昀见状,也是大松一口气,自己稍加休整就策马扬鞭,狂奔两三个昼夜,不就是为了得到这个答案嘛,于是他很快就直起身板,恢复了大元帅应有的威严,目不斜视地对着前方点了点头。 后方随行的军士们哪里知道,这一摇头,一点头之中,藏着多少朝廷大事,又藏着多少将帅心愁。 不多时,两路人马一起进了城,吴俊山不但在城楼上备了酒菜,更是亲自迎到了葛昀身前,为葛昀牵马执鞭,可谓极尽谄媚。葛昀也和他一番寒暄答对之后,便一起上了城楼,入席坐定葛昀自是坐了上宾,吴c林二人分别领衔两侧。 众将士相互劝勉,更少不了颂扬圣恩,很快便喝酒不知菜味,几个不胜酒力的将官已经醉倒了。 葛昀喝的不多,也不敢喝多,他精心地掌握着火候,拿捏着尺寸,慢慢等到了机会。 “吴俊山!”葛昀一声大喝。 两边的将官被吓了一跳,酒意立时去了一半,大多都战战兢兢,他们深知这位老帅不怒则已,怒则必杀的习惯,个个都吓得噤声不语,有些北方军的将官也为吴俊山捏一把汗。 “卑职在。”吴俊山带着醉意答道。 “前次你与河罗串通,谎言边情,蒙蔽圣听,诱我大军入险境,后又构陷本帅,伪造军报,犯下欺君大罪!”葛昀义正辞严,说道激动处站起身来:“你出身不过是军中的一个马弁,蒙先帝不弃才有今日,居然欺陛下年幼,卖主求荣,今日便是我能饶你,刀剑也不能饶你!” 葛昀这一番话把自己的罪责洗的干干净净,从前面的军情有误到后面的谎报军情,现在全都是这个不知廉耻的吴俊山的了。葛昀把事情这么一说,让一旁坐着的林允贞都吃惊不已,虽未说话,但眼神里已满是惊惧。 吴俊山此时酒已醒了大半,虽然没弄清状况,但总是要为自己辩解的,于是走出了坐席,一边快步站到葛昀案前,一边讲着自己如何冤枉,可此时的葛昀哪里容得他再辩驳,他喊道:“吴俊山,你夺我的剑干什么!”吴俊山更加莫名其妙,就在此时,林允贞从侧后方拔剑挺刺,顿时吴俊山血流如注,当时毙命。 林允贞把剑一扔,跪倒在葛昀面前,喊道:“情急之下,出此下策”葛昀走过来安抚他:“多亏了你,我才不至于让他夺了性命”其他将士见状,纷纷都跪倒,都众口一词,大骂吴俊山阴谋叛国,蒙蔽圣听,伺机行刺,罪不容诛! 这场仗,总有人要担责的,说来说去,起先的军报有误也算是败兵之始,吴俊山担罪,总要比葛昀c林允贞担罪要好。 至少,葛c林两个人这么想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章 难辞其咎 “卑职在。”吴俊山带着醉意答道。 “前次你与河罗串通,谎言边情,蒙蔽圣听,诱我大军入险境,后又构陷本帅,伪造军报,犯下欺君大罪!”葛昀义正辞严,说到激动处不禁站起身来:“你出身不过是军中的一个马弁,蒙先帝不弃才有今日,居然欺陛下年幼,卖主求荣,今日便是我能饶你,刀剑也不能饶你!” 葛昀这一番话把自己的罪责洗的干干净净,从前面的军情有误到后面的谎报战况,现在全都是吴俊山的罪过了。葛昀把事情这么一说,让一旁坐着的林允贞都吃惊不已,虽未说话,但眼神里已满是惊惧。 吴俊山此时酒已醒了大半,虽然没弄清状况,但总是要为自己辩解的,于是走出了坐席,一边快步站到葛昀案前,一边讲着自己如何冤枉,激动地带着醉意手舞足蹈,可此时的葛昀哪里容得他再辩驳,他大喊道:“吴俊山,你夺我的剑做甚!”吴俊山更加莫名其妙,就在此时,林允贞从侧后方拔剑挺刺,顿时吴俊山血流如注,栽倒在案前,当即毙命。 林允贞随即把剑一扔,跪倒在葛昀面前,喊道:“情急之下,出此下策,末将有罪。” 葛昀走过来安抚他:“多亏将军,老夫才不至丧命”说罢扫视了席间其他将领,那些将士见状,纷纷都跪倒,众口一词,大骂吴俊山阴谋叛国,蒙蔽圣听,伺机行刺,罪不容诛! 这场败仗,总有人要担责的,说来说去,起先的军报有误也算是败兵之始,吴俊山担罪,总要比葛昀c林允贞担罪要好。 至少,葛c林两个人这么想 又是几天过去,葛昀和林允贞除了收拢败兵以外,就是焦急等待,主要是等待从北边归来的迟峰c仲平二将,虽然前方探马来报,一队华军人马已经进驻光州,但是只要两军没有会师,葛c林两人就迟迟安心不下,毕竟前车之鉴,就在不远。 这一日,肖南宇带着百十来军士到达镇北关。 原来,他们在路上耽搁了几天,主要是因为没有饭食,就只能暂时寄居在农家村落里。北方的农家相比南方本来就少,尤其又在荒原旷野上,更是稀落,肖南宇带着兵士们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村落歇脚,一休息便又是几天过去,当要启程的时候,有几个兵士实在不想再打仗了,就地脱了军服,做了“逃兵”,归隐田园,肖南宇品秩尚低,又无统兵之权,无法处置,更生出怜悯之心,只能任由他们去,自己带着百十来个愿意归队的军士继续南下,来投奔镇北关。 可是城门之外却又生出事端,原来葛昀实在担心有河罗人的探子混进城中,于是下令把收拢的败兵集中在北门外,统一派人给他们修建营舍,调拨粮草,凡城内军营中的种种,都配备齐全,唯独不能放他们进城,肖南宇本想把自己拿着的仲将军白袍给守门兵士看,可又想到仲平临行前对他耳语的几句话,于是干脆作罢,安心住在了城外的营帐。 城内,帅帐中,葛昀接到军报,找林允贞单独商议,偌大的议事厅,只有两个人。 葛昀坐在堂上,林允贞坐在堂下左边,此时正在端详葛昀刚才递给他的军报。 林:“这么说,明天晌午,迟将军c仲将军就该回来了?” 葛:“军报上就这么写的,想是不会有错。” 林:“那是最好,两位将军保住了,我们对皇上好歹有个交代。” 葛:“这当然好,只是这上呈的军报,该怎么写?” 林允贞看葛昀又来发问,紧张的很,前番拉了吴俊山顶罪才刚刚脱身,现在要是再犯错,不知道眼前这位老帅又打算把谁推出去呢,林允贞干脆打起了官腔:“据实奏报就是,做臣子的不敢欺瞒圣上。” 葛昀心里好一阵恶心,想到:要是不敢欺瞒,上次你怎么不说,前几日看你杀吴俊山也丝毫没有手软嘛,这时候想脱身,哪有那么容易。见林允贞不接话茬,葛昀又要把话挑明:“允贞呐”说着走了下来,坐到了林允贞的对面,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接着说道:“你是明白人,我担心的是谁,你心里清楚。” 林允贞当然清楚,这次出征的几位将帅中,谁会说真话,谁会说假话,彼此早就是心照不宣。仲平和皇上的关系非比寻常,据说皇上少年时的文字武功都曾请教过他,可以说算得上半个帝师,加上他平素为人忠诚耿介,想让他不说真话都难。所以前番葛昀要上呈军报时,特意避开了仲平在场的时候,只问林允贞和迟峰。 林允贞此时有些吃惊,尤其当他想到那日帅帐中议事的情景,心想:难怪要等仲平离开以后才谈这件事。不过在心里林允贞倒越发敬佩这位老帅了,做事当真滴水不漏。 可老谋深算的葛昀此时反倒有些后悔了:要是当时没有故意避开仲平,大不了是如实上报军情,可现在自己不但造了假,还杀了个朝廷从一品的大员来顶罪,虽然皇上授我临机决断之权,可是为了掩罪来杀人,那罪过可大了。 有道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机关算尽不如糊涂,如此是也。 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还是葛昀先开口:“今天夜深了,你先回去吧,明天我们一早出城去迎迎他们。” 林允贞站起身,说道:“那”他欲言又止,还想把刚才的话题接着聊下去。 葛昀抢白道:“顾不得那么许多了,大不了实话实说,明白上奏就是。” 林允贞点点头,向葛昀行礼告退,走到门前,突然听到葛昀在后面说“难道还能让吴俊山作证吗?” 林允贞听罢没回头,继续走出了门去。 翌日清晨,二人穿戴整齐,戎装肃穆,领了兵马出城迎接迟峰c仲平二将,城外许多军士也赶过来会师。走到离城十多里的地方,终于两军会面了,葛昀远远就望见了排在前头的“大华北军副元帅迟”和“大华禁晖军统领仲”这两面大旗,再多的疑虑此时也抵不过重逢的欣喜,两军许多将士都十分激动,当然包括此时站在迎接军队中的肖南宇。 此时,林允贞悄悄对葛昀讲:“怎么带头领兵的就一个人?” 葛昀定睛看看,真的只有一位将领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章 两军会师 两军缓缓汇合,不多时便迎到面前。 葛昀c林允贞都翻身下马,走向前去,这时他们才看得真切了,来人正是迟峰。 迟峰也翻身下马,迎着二人走来,已经在光州城休整几日的迟峰,并没有显得很疲惫,反而神情激动,快步向前。 “元帅”迟峰还未走到葛昀身前,便一下拜倒。 “快起来,快起来”葛昀一把扶住他,安慰道。 林允贞见此情状,也一个健步上前,搀扶起了迟峰,忙问道:“仲将军呢?” 迟峰眼中带泪,指指身后的队伍,对着二人说道:“在后面。” 葛昀一面扶住迟峰,一面和林允贞一起向军队后面走,不多时,突然看见几个兵士抬着一块木板,木板上分明躺着一个人,身上覆盖着华军的一面军旗,林允贞见此,回身问迟峰:“这是?” 迟峰已经眼中带泪,突然一下瘫倒在地上,面对着葛昀,压低了声音,嘶哑地说道:“仲将军已经殉国了” 葛昀一时间感慨万千,昨夜得知仲平要回来还想着如何对他瞒天过海,今天却只能对着他一副尸身,到底自己该是悲是喜,真是复杂到说不出的滋味,他自己说不出,旁人更是说不出,但此时,他沟壑纵横的脸上此时有两行清泪悄然夺眶而出,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葛昀走到那块木板前,拔剑挑开了覆在尸身上的华军军旗,只见血渍已经完全浸染了仲平的一身白衣,尸身已经完全干瘪,虽然身边放了许多花草,还是掩盖不住尸臭,那身形轮廓,披甲征衣看上去确实像是仲平,但更令人咂舌的是,这副尸身没有头颅! 林允贞一看到这副无头尸身,不免有些惊讶,刚想俯身跪倒,便被葛昀一把撑住,给了个眼色,让他别有动作。林允贞猛然明白葛昀这是担心士气,便立即收住了悲伤。但纸终究包不住火,仲平身死的消息还是迅速在军中传开,方才会师时的喜悦,此刻彻底烟消云散了。 葛昀先是悲痛,后是惊讶,现在已经是气愤了,他急忙用剑挑着军旗又盖上尸体,转过身对着迟峰呵斥道:“这怎么回事?” 迟峰抬起头,两手一抹眼泪,还是嘶哑一般地说道:“末将见到仲将军时,他已是如此,具体情状,末将也是从他身边跑回来的兵士那里得知。” 葛昀听罢也没有多问,把剑收回剑鞘,说道:“传令下去,迎接两位将军进城,其他的”葛昀顿了一下,“就别说了”。葛昀非常担心仲平的死讯影响军中士气,他料想迟峰先前打出两面军旗当是为了壮大声势,用军旗盖住仲平的尸身显然也是为了稳定军心,如此看来,迟峰不但无过,而且有功。 葛昀走过迟峰身边时,俯下身拍了拍跪在地上迟峰的肩膀,说:“起来吧,先进城。”这算是他对刚才呵斥迟峰的一种道歉。 虽说当时突围时葛昀对迟峰有愧,可现如今,万般劫难都过去,还是要拿出做元帅的威严来,一秉大公向来是这位老帅的办事原则,此刻更不能偏废。 两路军队缓缓进城,起先兴奋地难以自持的氛围,还是随着士兵私底下口耳相传的仲平殉国消息而陡然转变,一种失败的阴霾再次笼罩在许多将士的心头,葛昀本想借两军会师提高士气的谋略也落空了,更为可怕的是,仲平尸身无头的消息竟也不胫而走,在全军传播开来。 却说这边三人回到堂上,分别坐定,葛昀撤下了堂内的护卫,只剩三位将帅。 葛昀叹了口气,终于发问:“到底怎么回事?” 迟峰站起来,回答葛昀:“我把那个兵士带来了,听您问话。” 葛昀点点头,示意他把人叫进来。 迟峰喊了一句,门外便进来一个兵士,给三位将帅行了礼,跪在堂下。 葛昀说道:“起来回话,仲将军是怎么殉国的?”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章 旧事重提 兵士站起身来,说道:“那天突围时,仲将军带我们从东南方向突围,本来已经出来了,仲将军说没接到元帅撤退的命令,就带着我们又杀回去了,而且直接去打河罗的汗帐,差一点就生擒了河罗可汗,可后来河罗人越来越多,我们实在出不去了,他们围着仲将军打,我在旁边看到仲将军左冲右突,战马都被河罗人给刺死了,仲将军跌落到马下”那兵士开始啜泣抽噎,显然是回忆到了痛心处。 已经听过一遍的迟峰此时目光呆滞,双眼流泪,两眉紧锁,愁容不展。 那军士流泪道:“仲将军从地上爬起来拔剑再战,大概几十个回合后,他身负重伤,力尽摔倒,河罗人这时绑住仲将军的手脚,大概想要劝降他,但将军一直在大骂河罗人,拒不降敌。” 葛昀从堂上走了下来,林允贞也盯着这个兵士,这兵士边讲边就又跪倒在堂下,接着说道:“河罗人气急了,就把仲将军绑在马后面,让马拖着将军跑,几圈以后,仲将军已经不行了,可河罗人又把仲将军的喉咙割开,一直放干了仲将军的血,再后来”那军士说的满脸是泪,口不择言,整个人已经伏在地上了。 葛昀双眼通红,打断那军士的话:“好了,别说了。”他当然知道后面就是砍头的过程,只是他已经不忍再听了。 迟峰这时候补了一句:“听他说,杀仲平的叫洛目。”葛昀和林允贞听完都没说话,但是明显二人都跟迟峰一样,把这名字给记下了。 几个人在帐内安静了一会儿,各自也都平复了一下心情,林允贞先开口了:“行了,就说到这儿吧。那是你抢回了仲将军的遗体?” 兵士:“小的不敢欺瞒大人,小的是被河罗人捉住以后又放回来的,也是他们把仲将军的遗体交给小人的。” 林:“不管那些了,毕竟是你把仲将军的遗体带回来的,还是有功的。” 兵士:“多谢大人,小的有罪,不敢请功。” 迟峰也开口了:“行了,你先下去吧。” 那兵士往门边退去,突然,葛昀开口问道:“仲将军的事,你都跟谁说过?” 兵士:“小的把仲将军的尸身带回来以后,就立刻禀报了迟将军,迟将军吩咐我不要声张,小的也就不敢再跟别人说了。” 葛昀听完点了点头,说道:“那你还是有功的。”接着葛昀站起身,喊道:“来人呐,把这个降贼叛国的畜生拖出去砍了!” 那军士茫然不知所措,还没来得及喊冤,就被门外冲进来的刀斧手一把擒住,拖出去了 林允贞和迟峰都很吃惊,尤其是林允贞,终于明白昨夜葛帅说的“难道还能让吴俊山作证”到底是什么意思。 毕竟,仲平身死的过程太打击士气了,比尸身无头的结果更令人胆寒,想必河罗人让这个军士带着尸体回来也就有这个用意。葛昀绝不能让它在军中传播开来,当然,只有死人的嘴巴是最令人放心的。 另外葛昀还有个用意,既然这副尸身没有头颅,刚才验尸的仵作来报也没能在尸体上找到仲平的腰牌,那死者到底是不是仲平,还要存疑,只要这个所谓亲眼看见仲平身死的兵丁死了,也许河罗人就做不了文章。 个人的性命,在大局的利益面前只能做出让步,这是葛昀几十年来得出的经验,“不是我视人命如草芥,而是形势如此”葛昀常常这样在心里安慰自己。 片刻的寂静后,还是葛昀先开口了:“仲平死的可惜了”他开口以后也突然觉得自己没法评价,只能说句心里话。 林允贞这时候有些激动,离了座椅,站了起来,讲到:“仲将军是死得冤枉!”他面向门外,即没看葛昀也不看迟峰,接着讲到:“当初围歼河罗兵,仲平本已经得手,要不是变故突然,他本来是要立大功的!” 林允贞的话是不是有所指,只有他自己清楚,但是在场三人中,对这句话最敏感的莫过于迟峰了,林允贞这句不痛不痒的话彻底点燃了先前没有爆发的积怨。更为可怕的是,在这样历经悲痛的时刻,首先要解决的竟然仍然是内部矛盾,先前巨大危难下遮盖掉的追责,此刻终于拉开序幕。 迟峰坐在椅子上,斜着身子往葛昀那边看去,然后说道:“林将军说的在理,既然说到这儿了,末将一直有个疑问想请老帅解惑” 葛昀也很惊讶,先是惊讶于林允贞那句似是而非的突然发难,现在又惊讶于向来缄口不言的迟峰也开口反击了。他点点头,示意迟峰说下去。 迟峰先看着林允贞这时候已经坐回了座椅,然后转过头对着葛昀讲:“将抵光州城时,河罗围我,三军受困,仲将军也是因此罹难。”他慢慢转过头,但目光锐利地盯着林允贞:“多亏林将军指挥若定,率部突围。”林允贞听到这里有些不屑,他这一生虽还只有三十多年,但听过的奉承言语早已是车载斗量了。 “只是不知老帅是否给林将军下了军令,让他自行突围南撤?”迟峰目光丝毫不移,但话锋轻轻一转,让整个屋内都感到寂静。 林允贞万没有想到迟峰会说一句这样的话,虽然他之前也考虑过这个问题,但想着自己替葛昀斩杀吴俊山一事足以抵过,更何况自己当时是突围,并不是逃跑。但是刚才那兵士一番话,确确实实又让自己身陷尴尬的境地,同样自行突围,仲平领兵杀回去了,可自己却带兵撤离了,任浑身是嘴,也辩驳不清这个擅自撤军的罪名了。 林允贞此时犹如芒刺在背,紧张地有些不自然了,他既不敢正视迟峰,也不愿把求助目光投向葛昀,只能不由自主地低下头,为了缓解自己的不自在,竟然用左手去够自己右边放着的茶盏。 堂上的葛昀倒似乎已经有了准备,虽然之前他惊讶于迟峰开口还击的勇气,但迟峰想要追究的问题在葛昀心中还是考虑过的。他把后背往座椅的靠背上歇着,然后对着迟峰说道:“没有。” 迟峰顿时一副志得意满的神情,虽然他没有继续把追责的话明说,但是这几句话其中的意味已经足够了。 林允贞则更加紧张,但也无法答话,于是闷头喝了口茶,借用茶盏挡住迟峰锐利的目光,这也许是他平生第一次如此躲闪,即便是前几日担心伪造军报的罪名时,他也没有在正面与人口舌交锋,更谈不上躲闪落败了。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章 团结一致 葛昀反而气定神闲,他明白,自己一直在有意寻找的契机,终于因为林c迟两个人突然的交锋而无意间出现了。 葛昀继续看着迟峰说道:“不过”葛昀故意拖了长音,借此把迟峰和林允贞的注意力再次吸引到自己这边来,“云门撤围时,老夫也没给将军下令啊” 葛昀说的云淡风轻,但把刚才还眉目舒展的迟峰一下说得提心吊胆,迟峰赶紧坐正了身子,那边的林允贞倒是被葛昀这一句话点醒了,当初在云门城里,好些旧账还没算呢。如此一想,不觉舒缓了许多,顺手就把茶盏放回了原处。 葛昀见自己控制住了局势,终于开口说:“今大局堪危,强敌在侧,不是究论是非的时候”他观察了一下二人的反应,接着说:“况战局多变,主将临敌视情,便宜行事,此番也非孤例”这句话算是定心丸了,听到这里,林c迟两个人算是安下心来。 葛昀继续说:“军中虽有军法,但只杀宵小,二位将军虽是自行撤军,乃为保全,却非逃兵,不属军法惩处之列,日后即便追究,我替二位说话就是。”葛昀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两人反而有些汗颜了,都默不作声。 “仲将军”葛昀话锋一转,“忠勇可嘉,临敌死战,至今还生死不明,要吩咐下去,勿生谣言。” 林允贞和迟峰听到这里多少都有些糊涂,可又不便开口询问,都是年少得志的人精一般人物,心里琢磨一遍,也就参透了葛昀的意思。 停了一会儿,葛昀说道:“好了,既然会师了,就要想想接下去怎么打,咱们议正题吧” 迟峰回过神来,接了句:“既然研究反击,不妨把吴帅也请过来,一起商量?” 屋内又是短暂的寂静。 这回打破僵局的是林允贞,说道:“吴俊山图谋不轨,已被我就地正法。” 这次迟峰按捺不住了,吴俊山毕竟是他的上峰,而且统率北军,又对他有知遇之恩,就这样被杀了,他一时难以接受,马上站立起来,脱口喊道:“胡说八道!” 葛昀急忙示意迟峰不要再说,向他摆了摆手,迟峰见状明白事态并不简单,也收住了怒火,坐回了原位。 葛昀这回神色更淡然了,说道:“吴俊山先前与河罗人勾结,谎报边情,几乎陷你我于死地,后又擅自更改军报,欺瞒圣上,难道不该死吗?” 迟峰已经有些后悔自己刚才的鲁莽了,他实在没想到吴俊山已经做了葛昀的替罪羊,既然已经是既成事实了,自己说什么也没用,干脆就低着头,不说话。 葛昀见他不说话,知他心中有怨气,接着说:“更有甚者,在其阴谋败露之后,竟然想在宴会上谋害本帅,幸得允贞出手,才有你我今日相见。” 迟峰听罢猛然抬头,知道葛昀这回必须要他一个态度了,自己再坚持也毫无意义,便说道:“既是如此,是不是要早报陛下?” 葛昀听完,向林允贞望去,二人相互眼神一换,知道迟峰这是亮明态度支持了,于是林允贞说道:“正待将军一同联名。” 迟峰毫无办法,却又不能流露出无奈,只能点头示意,并望向葛昀,希望他给个主意。 葛昀这时候彻底心安了,之前所有的担忧都在几句话间化解了,于是定了个调子:“此战的军报要重写” 林c迟都表示同意。 葛昀继续说道:“一来,吴俊山勾结河罗,谎报边情,致使我军中伏;二来,吴俊山伪造军报,蒙蔽圣听,后又席间行刺,已被就地正法”葛昀停了停,接着说:“最后,把仲平战死,而且死于吴俊山与河罗人的阴谋,也给皇上报过去” 林允贞和迟峰又有些摸不着头脑,起先吩咐说统一口径,不言仲平身死,只说下落不明,要以此稳定军心,现在给皇上的军报又点明仲平身亡,真是不知葛帅的心思。 葛昀补了一句:“伏请圣上恩允,调兵再战” 这下林c迟二人算是明白了,仲平的死讯不到皇上那里,朝廷难再调兵啊,更遑论雪耻了 不得不说,葛昀心中确实有大谋略,他十分清楚,目前的大局,是边境上与河罗人的战事,但是如果自己得不到援兵补充,想反败为胜那是难比登天。自己虽为元帅,又正在北方军屯军驻所,算来可调之兵有十多万,只是华朝自从武祖以来,军队便有规制:将帅只有统率出征之兵的权力,而无调遣各地驻军的权力。所谓只能统兵,而无调令,即便是大元帅,也不例外。 说来葛昀杀掉吴俊山只在皇上许与不许之间,从职权而言,他已经越限,所以非得补上“仲平死于吴俊山之手”这层意思,他才能多争一分皇帝的支持。大将领兵在外,天家的信任无疑是命门,这一点,几十年前他跟随敖飞大将军时,就已经明白透彻了。 两个人都表示同意,于是正式的战报就算统一口径了。 葛昀说完这些话后,眼神有点放空,毕竟年近古稀的人,体力有些不支了,随即命门外的侍从将校把饭食端进来,也给林允贞和迟峰面前上了一份,都是些平常小菜,与兵士吃的大锅灶没什么两样,只是为了迎合葛昀口味,给三人都多加了一份葱爆羊肉,又特地为他们准备了小盅的蘑菇鸡汤,三人各自都多要了几碗米饭,葛昀和迟峰吃的粗些,把米饭就着鸡汤囫囵吃了,林允贞公子出身,吃得精细些,吃了饭,喝了汤,只是羊肉的膻味他实在受不了,一筷子也没动。 吃过饭后,葛昀没来得及叫人把饭食拿下去,就匆匆开口问道:“饭也吃了,议一议怎么反击河罗的正题吧” 迟峰这时候不说话了,把头低了低,习惯性地望向地面。 林允贞也不知道葛昀心里是不是已经有了定见,所以也不好答话,但是迟峰已经缄口不言了,林允贞不好再不发声,于是干脆提了另外一个现实的问题:“即便报了上去,皇上调了兵,这一来一回,少说也得半个月吧”言下之意,时间上来不及。 迟峰这时候开口了:“是啊,要是真等上半个月,河罗人恐怕早先就南下攻我了。” 葛昀正了正身子,缓缓说道:“怕的不是他来,是他走啊”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章 谋划反击 葛昀一语道破天机。 现今该担心的,的确不是河罗人的南下,自从镇北关在太祖时期建关以来,还从来没有易手过,这当然与它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有关。当年开国元帅吕涛主持勘定北疆,多番查看后决定在此建关,目的就是要连山成墙,在层峦叠嶂中修建关隘,使得北方河罗无隙可乘,几乎完全阻隔河罗人南下的道路,其中一些关口更是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总而言之,河罗人想要夺下镇北关,是难比登天的。 但现在的葛昀更像是一个输急了的赌徒,他不愿意在他亲自上阵的战事里仅仅因为一个假情报就满盘皆输,他期待,甚至祈求河罗人继续跟他打,在双方都已经明知底细的情况下,摆开阵仗,斗智斗勇,来一场能挽回他颜面的搏杀,正如赌桌上的输家们,怕的不是赢家来,而是赢家走。 林c迟二人听过葛昀这句话也都回过神来,要是河罗人现在撤走,那这仗显然就是败了,班师回朝以后只能伏请圣裁,但如果河罗人还接着打,或许还有反败为胜的希望。 葛昀接着说:“为今之计,既不能等皇上的调令,又不能擅自调兵,还要拖住河罗人,所能依靠的,就是现在手里的兵马。” 林允贞:“南军历经三次血战,真的是多剩无几了。” 迟峰:“我手里倒还有些兵,但也伤亡过半了。” 葛昀:“都这样危难了,还说些这样的话。”他明显对这些抱怨有些不耐烦,而且十分反感两个人这样畏缩的态度。 林允贞明白葛昀的坚决,也不卖关子了,直白说道:“南军出发时,我调来的是满额两万骑兵,可几仗下来,当初带来的兵马满打满算就剩下四千人。”他顿了一下,在心里盘算着具体的兵马数字,接着说:“云门突围时,老帅把守城军也交我节制指挥,大战之后,如今带过来的也就两千多人。” 迟峰接过林允贞的话:“卑职参战时,奉旨调来三万骑兵,如今一个月过去,前几从光州带兵前来会师前曾特意查验,还剩一万左右。” 葛昀若有所思,刚想开口,林允贞抢白道:“前几日休整时我也到了城外营帐查看,清点兵马,发现其中大多数都是仲将军的禁晖军,实话说,他们伤亡更大,剩下的还不到两千。” 葛昀点点头,像是消了心中疑惑,随后补了一句:“照理说,云门守城军队我无权调动,可我们突围时既已打算放弃云门,那我只能临机决断了。”葛昀像是在为自己辩驳,又像是在劝慰自己,接着说:“这一条,我也自当补进给皇上的战报里去,不干你们的事就是了。”林c迟刚才对这件事都有些迟钝,这时候也不便再搭话,便又默不作声。 如此算来,华军出征时的七万人,现在就算加上从云门城带回来的兵马,全军也不过一万八千多人,实在难堪。 林允贞猛然说道:“圣上既授老帅全权,是不是可以考虑从北军”林允贞没往下说。 葛昀:“不能有此念想了,陛下授我全权是不假,可只让我节制北上诸路军,调动云门边兵,我已是越权了,要是再从总关调主力驻军,那罪过就大了。”葛昀停下来,像是对着别人说,又像是对着自己说一样,说道:“做臣子的,要知进退。” 林允贞不敢再说了,迟峰也在心里觉得林允贞自讨没趣,但他自己也说不出其他的来,于是三人又沉默了下来。 话分两头,早在几天前,从云门经镇北关送抵京中的军报已经直达天听了,皇上看过以后又让仪阁传阅,并且给仪阁下了批示,要他们阅后再传给百官,但是这个批示被仪阁次辅,现任丞相王悟承给留下了,而且直接带着皇帝要求百官传阅的军报进宫面圣。 王悟承今年也五十多岁了,生的倒是白净面皮,一口两淮口音,高大有正气,科举正途上来的官员,文党现今在朝廷上的领袖,自从老丞相田慎还乡之后,皇帝就把他擢拔上来,总领文臣,虽然位在葛昀之下,但实际上还是他在处理朝廷的机要政务。另外,他另一个身份更令人侧目,他是当今天子的老师,当初在东宫讲学传道超过十年,所以天子对他不仅信任,而且敬重。光有这层关系在,他就比朝中其他大臣都要高出一头。 却说王相进宫见驾,天子在侧殿暖阁召见,既显私密,又示亲近,毕竟还有几天就要进入腊月了,京中的天气也是肃杀得很,把自己的师傅请进自己冬日里办公的暖阁,也是人之常情,总比在清冷的正殿里两人答对要让人暖心的多。 皇上:“王师傅,是有急事?”天子自从对王悟承执弟子礼以来,无论何时何地,哪怕在朝堂上也是喊他“王师傅”,足见二人师徒情重。 王:“是急事,是军报。”王冷静地答道。 皇上:“又有军报?北边来的吗?又打赢了吗?”年轻的天子急切地问。 王:“不是,还是几日前的军报。” 皇上坐在御座上,两手撑着膝盖,头低着看着地面,说道:“朕就不问了,王师傅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吧。”天子显然知道王悟承不是来为这封军报道喜的,但是正在兴头上的他实在不愿听他报忧。 王相知道皇上有些不悦,可自己臣职在身,遇见国事总是要进言的,于是也不畏缩,直接说到:“臣已仰览陛下的批示,有几句话想说。” 皇上还是坐在原处,头也没抬,说道:“朕说了,王师傅直说就是。” 王悟承踟蹰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直说,于是斟酌了一下词句,终于挤出一句话:“以臣愚见,老帅的军报没有得胜的意思啊”王相说完以后,小心注意着皇帝的动静,因为皇帝低着头,他也实在看不见皇帝听完这句话的表情。 皇上:“老帅也没说打败了。”半天皇上回了他一句,依旧一动不动,好似入定一般。 王相:“那是不是等等看?”王悟承鼓足了勇气说出这句话,因为他对这句话的双关含义是很矛盾的,一面希望皇帝明白,一面又怕皇帝明白。 皇上听了以后,猛然间明白了什么,可他这回还是觉得自己的天子之威被冒犯了,当然这并不是因为王师傅此番的进言,而是这句话背后的双关,但他还是强压住自己的不满,终于抬起头来,缓缓问道:“等什么?” 王悟承明白皇上听懂了,可又突然后悔自己的冒失和自作聪明,现在这样的境地,他几十年为宦都不曾遇到过,他只能拿话搪塞:“等等后续的军报。” 皇帝点点头,这件事就算过去了。君臣间又聊了些其他话题,既有家国大事,也有平日家常,大概半个时辰的答对之后,皇帝披衣送王相至殿外,执弟子礼送别。 可是今日这番答对,在这对君臣师徒之间,都留了不小的心结。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4章 纸上谈兵 河罗汗帐内,河罗人的首领们也在议事。 严格来说,河罗不能算作一个国家,应该认为是一个紧密的部落联盟,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河罗人分散在北方荒漠草原的数百个部落里,部落的首领称为部主,掌管着本部落的一切事物。河罗人勇猛彪悍,又擅长弓马骑射,所以几百年间各部落之间杀伐不断,彼此攻伐,直到百年前,几乎在与其南边的华朝开国统一战争的同一时期,河罗出现了一位强有力的领袖,名叫克列,他本来是一个部主的遗腹子,但是由于其父被杀,部落灭亡,他就和他的母亲一起成为了另一个部落的“贱民”,相当于奴隶。河罗的各个部落都把其中的家庭和子民划为三等,最高等的是有战功的家庭,他们享有许多特权,称为“上民”,相当于贵族一般,中间一等的虽然没有战功,也没有特权,但是可以从事自己的事业,比如冶炼c畜牧c甚至买卖,这些人称为“良民”。最低等的就是“贱民”了,他们大多是战俘,或者是犯了部落禁令的人,这样的人完全成为他人的附庸,但和普通意义上的奴隶不同的是,“贱民”并不专属于某一个人,而是属于整个部落,可供整个部落的人趋势和奴役。不幸的是,克列从出生就成为了“贱民”。 因为种种的机缘巧合,还有克列自己的勇武,具体事例暂且按下不表,但结果就是,克列最终扫平了河罗各部,并且自立为可汗,打乱了原有部落的建制归属,重新划分领土,在他的规划下,河罗分为八个部落,他自己作为总领,然后派自己的亲信担任各部落的部主,并且取消了各部落部主的世袭制,这样一来,河罗就由以前松散的部落变成一个类似联盟一般的国家,而且,可汗牢牢掌控着这个国家。更为重要的是,自从克列汗统一河罗以来,它就成为南边华朝的心腹大患,经过几代可汗与华朝的连续作战,大体上是有损失的,尤其在华朝武祖时期,与河罗展开了比较大的几次决战,都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河罗也因此丧失了不少疆土。 现今坐在汗帐中央的是克列汗的曾孙尹仓,正值春秋鼎盛,他看准华朝主少国疑的时机,又明白华朝十几年来故意地避让退却,所以此番故意用假情报引诱华军,实际上却已经调动八大部落的主力骑兵十二万,全力南下。但是似乎他没有预想到如此顺利的进程和如此巨大的战果,他们几乎没有花费多大代价,就杀掉了华军一员大将,还击溃了整个华军主力,一时间,是退兵北返还是继续南下,也成为了河罗人讨论的议题。 此处做一说明,因河罗人所用的河罗文字语言与华朝不同,但都属中华同宗同族,故本书中对其有详载,且用华朝文字语言形式。但其与华朝人对话仍需相互间的翻译,并不能直接沟通。 尹仓:“这次南下,收获颇丰啊。” 洛目坐在尹仓侧下,接话道:“华朝这次都快打光了。” 洛目作为尹仓的头号大将,兼领两部部主,又拥有河罗最精锐的铁甲骑兵,是整个河罗最受尹仓信任和倚重的人。他的态度不仅是他个人的,几乎可以代表河罗军队全体的意志。 尹仓随机问道:“那你看,接下去,华朝会怎么办?”他并没有问河罗自己该怎么办。 洛目:“恐怕华朝现在该看我们怎么办。” 尹仓:“可是再往南去,就到镇北关了。当年克列汗那般骁勇,就战死在华朝人那道关墙外了。” 洛目:“但现今的局势是几十年来的好机会,如果就此北返,恐怕下面的军队不好理解啊” 尹仓:“这样吧,先把云门打下来,再围光州,要是两处都能拿下,再做打算。” 汗帐里的将领都纷纷同意,河罗人的讨论总是简洁明了,因为行政机构简单,所以顾忌和周折比较少,当然了,这样的高度集权,对决策者的要求更高,一个失误就可能造成极大的损失。 另一面,此时镇北关里议事厅中。 三个人算来算去,都难以应付河罗兵,忙的三个人都来不及叫撤去旁边案几上吃完的饭食。 屋内又是一段沉默。 葛昀终于开口:“不妨换个思路。” 林c迟两人都望向葛昀,等他继续说。 葛昀接着说:“既然等不及皇上再调援军,想要彻底打败河罗是有些难了,但若筹划得当,灭掉他河罗一部还有可能。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 林c迟自然知道葛昀说的“一指”是谁。片刻沉吟后,还是林允贞接话:“可洛目,不好打啊。” 葛昀没说话,看看迟峰,迟峰似乎也同意林允贞的看法。 思索了一会儿,葛昀终于开口:“用人力不行,就要借天力。” 古之天力,无非水c火c风三种是也。 迟峰领悟到了葛昀的意思,试探地答道:“火攻?” 葛昀也不再绕圈子,直接说道:“打不过他,就烧死他。” 林允贞:“可这茫茫原野,如何火攻?火是容易烧起来,可怎样能烧到河罗人呢?总不见得要把整个草原都烧了吧?”林允贞语气上虽然没有表现出来,可内容上还是流露出了不屑。 葛昀这次摆出了威严:“战前议事,干的本就是纸上谈兵,可这纸上之兵也大有深浅,并不都是虚言。”这已经是在敲打林允贞了。 林允贞也知道自己失言了,于是缄口不言。迟峰开口问道:“可是如何火攻,还请元帅示下。” 葛昀:“原野上火攻确实不易,起火虽然不难,可要制敌颇费周折。” 迟峰自言自语般说了一句:“要是能围起来就好了。” 葛昀突然被点醒一般,问道:“附近可有高地吗?” 林允贞答:“前几日巡防,得知不远处有块高地,好像叫五尚原”。 葛昀大喜过望,几乎喊道:“好!好!” 葛昀随即站了起来,命人铺开地图,侍者刚打算把地图挂在葛昀身后的图壁上,葛昀见他们手脚笨拙,麻烦误事,一下就急了,呵斥道:“铺地上。” 三人围站过来,葛昀道:“若我军能引洛目入原上,再起火攻之,纵他有万般本事,也必死于此。”说完葛昀很满意。 “要是河罗人真的不来呢?”林允贞怯怯道。 葛昀轻声叹了口气,踱回了座处,又仔细吩咐了一番,将一切布置停当,命二人下去准备。 欲知详情,且看开战。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5章 光州大战 话分两头,河罗兵攻云门,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但葛昀率军撤离时,已将城中兵士全部带走,存储的军用粮草,战略辎重也尽数焚毁,城里本就没有多少百姓,大多也不在这草原耕种,河罗兵得到的不过一座空城,只是云门位置险要,易守难攻,此时河罗虽得来无用,但华朝未免也弃之可惜。 眼下双方战事的中心都聚集在光州城。 五日前,河罗与华朝的军队高层几乎同时议定战略,事后,河罗迅即发兵夺下云门,然后南下围光州,光州城内守军约有一万,苦苦支撑已有三日,并派信使向镇北关内求援。与此同时,为引河罗兵南下继续交战,葛昀命迟峰领一万兵马前去挑战,恰在途中遇到信使,一番交代之后迟峰大张旗鼓开往光州。 这一日,光州城内经过几天死守血战,所剩不过两三千兵马,而外围四面都有河罗兵包围进攻。河罗人擅长弓马骑射,却短于登城攻坚,前番取云门,若非华朝撤出守城将士,放弃城池,河罗人也要费一番周折。可现在面对华朝决心死守的光州城,河罗人的短处暴露无遗。一般而言,城壁攻坚,战损比例是攻四守一,可此次河罗人并没有做好攻城的准备,只能勉强投入大量野战的骑兵精锐充作攻城步卒使用,又缺乏必要的攻城器具,如云梯,盾车,掷石车等都没准备,就连火油和箭簇都捉襟见肘,故河罗不作登城之想,只能强行攻门,这样一来使得战损比例高达六比一,这几天潮水般地进攻过后,虽然华军付出了七千多人的伤亡代价,但河罗兵伤亡更为惨重,兵马损失超过四万,起先南下的十二万军队,在历次围剿战中,总体伤亡不过一万多,可在光州城下,就丢掉四万多将士的性命,这让尹仓懊恼不已。更兼,本来尹仓决定先攻云门,是指望云门城中有华军的武器装备,正好能拿来充作以后的攻城器具,结果葛昀撤走时已尽数焚毁辎重,使尹仓好梦成空。如此种种,已经使得河罗兵进退两难,北还之声一时甚嚣尘上,就连最坚定主战的洛目,此时也不免有些动摇。正当此时,迟峰率军来援,河罗便分兵御敌,两路军队一支继续围攻光州城,另一路军队由洛目率领正面迎战迟峰。 却说两军各自列阵,双方主将阵前指挥,看似势均力敌,但从华军士兵的眼神中可以看到他们发自内心的胆怯,那是一种被记忆唤起的恐惧感,尤其在熟悉的场地,熟悉的对手面前,更容易被放大。 洛目命一河罗兵用长竿挑着一个物件,用红布盖住,走出阵列,来到两军之间,经双方翻译的一番答对,得知来人是要替洛目送一件礼物给迟峰。迟峰也未多想,只命人径直取来在阵前观看便是。双方各自出阵的军士交递了那根竹竿,然后各自向自己阵前走回。 那个华兵走到迟峰面前,迟峰用手中长枪挑开红布,只看见一颗干瘪的人头!靠近前方的将士们定睛一看,分明看出那人头便是:仲平! 迟峰一时脊背发凉,毕竟耳闻不如目见,听军士转述仲平被斩首的消息与亲眼看到仲平的人头被挂在竹竿上,内心还是有很大不同。尤其是,前几日出征前,迟峰还特意向军队传达了葛昀吩咐下来的意思,只说仲平力战,下落不明。但如今洛目用长竿挑仲平人头示于华军阵前,顿时让自己前几天的那番激励之语显得苍白无力,甚至会被视为谎骗,这不禁又让他想起了当初在云门伏击时,那一次性展开的十几面汗旗,现今的情况不正与那时如出一辙吗!想到这里,迟峰更是把当初的账也算到洛目头上,新仇旧恨,切齿一般,他立即命左右收下仲平的人头,随即顾不得阵型战法,纵马便跃出中军,指挥全军先行冲锋,杀向河罗人。 但是两军交战,以气为先,先前迟峰的部众本就已经吃尽了河罗人的苦头,现在洛目又用竹竿挑仲平人头恫吓华军,反显迟峰伪诈,致使华军由惧生怨,未及接战便已似溃兵,刚一出阵列就变得四散奔逃。洛目见状,大喜过望,自觉计谋精妙,得意不已,随即挥军掩杀,誓要生擒迟峰。 两军厮杀一阵,不到半个时辰,迟峰便感觉军力不支,引兵南撤,但杀的兴起的洛目哪里肯罢休,一路追杀,狂飙突进,死死咬住迟峰军队的尾巴。 两军周旋了一个日夜,迟峰边打边撤,时战时退,洛目眼见得在第二天晌午终于追上了迟峰部,正在两军打斗时,忽见不远处又来一支华军,旗帜簇拥,人头攒动,只见尘土飞扬,衬着阴沉的天气,一眼看去根本不知多少兵马,但见旌旗无数,遮天蔽日一般,正中央一面写着“华征讨大元帅葛”,原来,阵中是葛昀亲自领兵。 洛目一看阵势,发觉不对,急忙找旁边的翻译和副将商议。 “看旗帜,华军似乎不下十万兵马!”一副将说。 “难道是华朝北军的主力从镇北关出来了?”又一副将说。 洛目稳住情绪,说道:“现在敌暗我明,不好对付,我看东面有一高处,我们率骑兵占据高处,一来可以探查敌情,二来能够居高临下,利于我骑兵俯冲作战。” 于是河罗兵依令而行。华朝两支军队见状既不撤,也不追,只是停在原地,驻足观望。 洛目命先头骑兵先登上高地,然后下令抓一个附近的居民来问问情况。 翻译站立一边,马上是洛目,马下是刚抓到的华朝边民。 洛目:“你别怕,我就问你一件事。” 翻译转述一番。 边民吓得不敢抬头,浑身哆嗦,回答:“大汗请问,小的都说。”沿边的居民不知道河罗人的那些礼节与称呼,但知道河罗首领叫大汗,故凡是与河罗人交谈,都称其为大汗,叫的高些,总不会错的,这也是边民的智慧。 洛目笑道:“我不是什么大汗。我就问你,华朝有军队在周边吗?” 边民:“小的不敢欺瞒,华朝有军队来,但都在西面,我们这里还没有军队。” 洛目大笑,下令把他放走,还吩咐赏些金子给他,临了洛目突然回马问道:“那这里叫什么?” 边民一边往远处走,一边回答道:“五尚原。”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6章 机关算尽 时间回到几日前的华军议事厅。 当林允贞说出自己对河罗人不会南下的担忧后,葛昀轻叹,然后便又开始安排。 葛昀:“我猜想河罗人即便要走,也会把光州城拿下来再走。” 迟峰:“那元帅的意思是?” 葛昀:“若我军引一支援兵去救光州,或是去打光州,你们说河罗人会如何?” 林允贞:“元帅是想借此引他们南下?” 葛昀:“骄兵好战呐” 迟峰也明白了几分,但没说话。 葛昀开始布置具体的任务,说道:“迟峰你领所部人马去救光州。” 迟峰一听面露难色,尴尬不已,恳切地说道:“元帅,不是卑职贪生怕死,实在是下面的兵马已经是惊弓之鸟了,不瞒元帅,经过这几仗,许多将士都吓破了胆,有些兵将现在看见河罗人的衣服都会冒汗,这样的兵实在打不了仗了。我一万将士的性命没了是小,但要是因此误了元帅的大事,那就罪过大了。” 葛昀不理他,有些不悦地说道:“胜仗不会打,败仗还不会打吗?” 林允贞惊讶,迟峰亦如是,但不多会儿似乎又明白老帅心意,便都不再多言。 葛昀继续布置:“允贞呐,你领本部兵马,带足箭矢和火油,多备干柴,埋伏在五尚原附近,待敌入瓮。” 林允贞自然欣然领命,这显然是建功的机会嘛。 迟峰突然发问:“老帅,五尚原附近会不会有乡民啊?草原上的边民村落都逐水草而居,没有定所,要是那里有几个村落,大火一起势必殃及无辜啊” 林允贞抢白道:“为国家大计,死几个老百姓算什么,就是你我,也要为国死难,何况他们,吴俊山不就死了吗!” 迟峰被噎得说不出话来,葛昀也没说话,议事厅里也就安静了。思索半晌,葛昀开口:“死一两个吴俊山是没什么,也动摇不了我华朝的根基,说句诛心之论,就是你我三人都死了,也对朝廷没多大损害。”他顿了顿,说到:“但我们领兵在外,为的就是保境安民,起码要上对得起陛下,下对得起百姓。” 林允贞的脸色已经相当难看,但还是只能一言不发。 葛昀这回没有点到为止的意思,继续说道:“此番出战,我等已经是丧师失地,罪不容诛,如果还要牵连百姓,那就愧对这身战甲了。” 迟峰也感觉葛昀这次说多了,怕他激怒了坐在对面的那位公子哥。不过迟峰也从葛昀的话里听出了葛昀对自己的提点,当日在云门城中部下劫掠的事,原来谁都没有忘。所以,他只能缄口不言。 但葛昀似乎是要把这段时间对林允贞所有的不满一起发泄出来似的,全然不顾刚才维护好的团结氛围,继续说道:“林将军贵胄出身,不知道百姓的疾苦也是情理中事,本不该求全责备。”林允贞已经有些面红耳赤,但葛昀依旧不依不饶,说道:“我刚才看你吃饭时,那碗羊肉分毫未动,为什么?不好吃?” 林允贞无奈地点点头,挤出两个字:“膻味。” 葛昀冷笑一声,说道:“军中都知道我爱吃羊肉,却都不知缘故。我在投军前,就是这边关的牧民,家里穷啊,过不下去,就只能给别人家里放羊打短工,每天我都带着几百只羊出去,带着几百只羊回来,常常看着那些羊群,就饿的想着活吃了它们,可我从十二岁放羊,放到十六岁,四年里,一次岔子也没出过。” 林允贞明白,自己肯定是犯了葛昀的禁忌,前面那些为国为民的话,林允贞全然当他是在唱高调,毕竟在云门城中时,他也亲眼见葛昀对北军劫掠城中居民视若无睹,而此刻却又如此慷慨激昂。没办法,林允贞只能挨训,当然,他也不会了解葛昀在云门城时内心的无奈。 葛昀:“就一回,羊跑了一只,我追了几里地都没追上。结果那户人家就抽了我八十鞭子,说是一只羊八十文钱,一鞭子抵一文钱。我养伤养了两个多月,这两个多月我没工钱,也不给我饭吃。我就天天都靠吃他们的剩饭过日子。伤好的第二天,我就割了他五十只羊的脖子,还活吃了一只羊,然后就来投军了。” 林c迟两个人都比葛昀小了三十多岁,当然不知道这些事情,最多以前只知道葛昀是北方人,爱吃羊肉,仅此而已。 葛昀接着说:“我说这些,也是告诉你们,不要欺负这些小民百姓,这些人安分了,我华朝才能太平。只要有口粮食,有条活路,这些人就能安分,真把他们逼急了,那才是动摇了我华朝的国本。”说罢狠狠地盯了林允贞一眼。 林允贞哪里受过这般羞辱,可此时此刻又不好发作,只能应承道:“元帅教训的是,还是元帅的话说的透彻”顿了一下,不情愿地再挤出一句“是我浅薄了”。 葛昀听罢也不见喜色,只是说道:“我也谈不上透彻,一半是自己经历,一半是当年敖大将军所言。” 林允贞的祖上元帅林卫与大将军敖飞不和的话题虽是军中的秘闻,但一个是林卫的嫡系后人,一个是敖飞当年的护卫,都算是局中之人,当然有所耳闻。但此时葛昀在教训完林允贞后又抬出敖飞,显然令林允贞更加不快,似乎感觉辱及先祖,于是再不接话。 葛昀也平复了一下心情。见此情状,只有迟峰出来圆场,问道:“如何安置五尚原周边居民,还请元帅示下。” 葛昀对迟峰说:“你去安排,城外不是还有些兵吗?那些兵没进过城,脸面生些,不容易走漏风声。让他们趁夜去那附近找到那里的乡民,护送他们迁往关内,等仗打完了,愿意留在关内的,发给他们钱粮,派兵护送他们内迁,想要返回故土的,也发给钱粮,再把他们放回去。这段时间,那些屋子也别空着,免得河罗人起疑,就让兵士们扮作边民,住在那里几日。” 一切准备停当。接下来,葛昀又出关亲自去了不远处的北军屯军之处。 此刻,五尚原上。 洛目一大队兵马,足有一万多骑兵都登上了五尚原,只见西面的华军阵列仍旧尘土飞杨,不知底细。环顾四周,倒是苇草丛生,有些都长到了腰间,看得出确实是个荒原。 此时,天气更佳阴沉,在冬季的草原上,如此的阴沉真叫人胆寒。突然,河罗兵周围火星四溅,周边四面同时燃起熊熊大火,浓烟滚滚,遮天蔽日,洛目下令严阵以待,谨防华军攻上来,可是等待一会儿之后,洛目突然明白,华军根本没有进攻的意思,而是想把他们用箭射死,或者干脆,活活烧死。 洛目赶紧镇定下来,他一面组织兵士突围,一面下令用仅有的一点火油点燃周边的苇草,把自己周边的易燃物先烧光,以此避免火噬,但是困兽之斗,焉能持久,洛目只见得身边的兵士一个个倒下,要么中箭受创,要么被火烧伤。本来寄希望于突围而出的求援快马也杳无音讯。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洛目逐渐失了章法,由最初的斗志昂扬慢慢变得心灰意冷。 环顾四野,从登上五尚原开始,不到三个时辰,一万多兵马已经在围攻之下所剩不足千骑。 猛然,阴沉的天空中劈下一道闪电,紧接着是一声雷鸣。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7章 神兵天降 绝望中的洛目突然抬头看天,激动地说不出话。猛然间,肃杀阴沉的天空变得电闪雷鸣,不久便大雨滂沱。华军在五尚原四周燃起的大火不多时便会被这场大雨浇灭。而洛目好像抓住最后一根救民稻草一般,下令全军往华军布置最弱的东北向突出去。华军本来数量就不多,都是林允贞率领的南军,加起来不过四千多人,依靠火势压制河罗军队的突围倒是绰绰有余,可要直接面对求生欲望极强的河罗突围铁骑,实在招架不住,不久就被突破,林允贞马上亲自带兵紧追不舍。 迟峰部因为伤亡过重,早已撤离战场,而西面的葛昀在诱使河罗军队登上五尚原后,也已经离开了,此时能够追剿的也就只有林允贞自己这部人马。 眼见得洛目在大雨中策马飞奔,拼命向北跑去,全然不顾草原上天地间劈下的一道道雷电,也顾不上道路泥泞,只是一心向北。而后面林允贞所骑的南方马完全比不上洛目的北方马,双方距离越拉越大,林允贞气恼不已,但也无济于事,再看前面,就是一道斜坡,洛目只要翻过面前那道斜坡,就彻底消失在了林允贞所能看见的天地尽头。 洛目纵马在前,带着数十个兵将往斜坡上冲。 猛然间,斜坡上出现了百十名华朝的红衣将士,领头将军身穿白袍,此刻从斜坡上冲下,身后背景混杂着雷电和大雨,仿佛从天而降一般,气势如虹! 正在纵马狂奔的洛目见到不远处的白袍将领好似天神下凡,心里顿时惊惧不已,已然六神无主。 在洛目身后狂追不放的林允贞见到远处斜坡上冲下来的白袍将领也是一脸诧异,恰有在那天地交合处,电闪雷鸣时,怎不叫人心惊胆战! 忽听得白袍将领身后的华军将士齐声大喊“仲将军到!”只见那白袍甲士挥舞长枪,纵马直取洛目。 洛目虽然听不懂华军喊得是什么,可他听过仲平这个名字,尤其在那茫茫旷野上决战之时,仲平的名字对他而言实在记忆犹新,此刻的他已经完全失去主张,只认为仲平升天成神,带天兵前来拿他! 林允贞听到前方那些军士的喊声,一时间恍惚不已,连忙驻马,向身旁军士确认:“他们喊得什么?” 那些南军将士先前听说仲平已死,后又辟谣说仲平下落不明,也没在光州城下如迟峰部众一样见到仲平首级,当然和知道仲平身死消息的林允贞不是一样感受,似乎还有些对仲平归来的欢欣,于是照实回答:“他们喊仲将军到!” 林允贞听到确切答案,实在是五味杂陈,“惊喜”二字若是取个表面意思似乎才能恰如其分地形容他此刻心情。他命令全军驻马,不得向前,在旁侧观战。 洛目完全被吓得魂不守舍了,可是刹那间那白袍神将已经杀到眼前,自己还没来得及提刀应战,已被那白袍神将一枪刺下马来,还没来得及看清那神将的面目,就已被那马上将领一枪刺死于地上。其他河罗兵见此情形,纷纷都下马受降。 林允贞看到这情况,才下令军士缓缓前进,虽然麾下将士都有些不解,不明白林允贞为何不立即迎接仲将军,但也只能依将令行事。那白袍将军割下了洛目的人头,又骑回马上,带着兵士,押着俘虏徐徐向林允贞的部队走来。 直到两队人马会和,那白袍将军下马,拜倒在林允贞的马前,这时候林允贞才敢正眼看他,怯怯端详之后,确认了不是仲平,才敢发问:“你是何人?因何在此?” 白袍将军抬起头来,回答道:“回禀将军,卑职叫肖南宇,因代替边民来到此处。” 林允贞此时也下了马,把肖南宇扶起来,对他讲:“壮士请起。敢问壮士,身上的白袍从何而来?” 肖南宇自报家门一般:“卑职本是仲将军麾下一名卫士,将军率部突围时,将这身衣袍托付给在下。”肖南宇欲言又止,还有半句话硬生生咽回了肚子里。 林允贞倒是惊奇万分,眼神放光一般,说道:“怎么?这是仲将军的遗物?” 肖南宇此时倒更悲伤,近乎喊道:“遗物?仲将军果真战死?军中不是辟谣说仲将军只是生死不明吗?” 林允贞发现自己失言了,但又想到如今仗已经打完,也无所谓了,索性跳过这个话题,换了句话:“你来这里代替边民,怎么有战马?” 肖南宇也不便继续追问刚才的话题,其实他心里也多半有了答案,干脆也就不提伤心事,还是回答林允贞提的问题:“卑职替的恰是个牧羊人,这也不是战马,是他平时的牧马。” 林允贞点点头,又问道:“你来的真是及时,怎么会?” 林允贞还没问完,肖南宇便答道:“卑职和弟兄们听见不远处有刀兵声,便从附近的田舍村落中赶来,但又不敢胡乱参战,所以就伏在这道山坡之后,仔细察看,恰逢那贼酋向这边跑来,我便擅自作主,带着兄弟们下来了,卑职怕没有胜算,就大胆穿上了这件战袍,让弟兄们喊“仲将军到”,也是那敌酋惧怕仲将军神武,慌忙之中被我刺死,现将贼酋头颅献上。”说着肖南宇把手里一直提着的洛目头颅献给林允贞。 林允贞一把推开肖南宇的手,向他说到:“我也不瞒你,仲将军是殉国了,而且就是死于这个贼酋之手,他见你身穿白袍,当然吓得魂飞魄散。你既是仲将军的卫士,如此也算替上峰报仇了。” 肖南宇顿时泪如泉涌,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没想到当日在荒原上最后见到的那抹白色,竟是与仲将军的诀别。 林允贞对肖南宇好言劝慰一番,下令全军南下回关。 此时,迟峰部和葛昀部都已经撤兵南下去向镇北关,林允贞率部在五尚原全歼一万多河罗骑兵,随即也回兵南下,但华军此次大战也不是完胜,光州城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守城将官杜桐率一万边兵死战,连续四五日抵挡河罗兵如潮水一般的昼夜猛攻,最终被河罗攻破城门,华朝守城军几乎全部阵亡,杜桐自刎谢罪。而当洛目身死的消息传到尹仓那里,尹仓怒不可遏,下令屠城,整座光州城内的全部百姓,无论男女老幼,无论投降与否,全部被杀,无一幸免。 至此,两军在边境的连番大战算是告一段落。虽然华军起先连吃败仗,丢失两座城池,伤亡六万多将士,还有一城百姓的性命,另外搭上一员大将。但河罗在光州攻坚和五尚原大战中也伤亡惨重,共计伤亡也在六万多,也折损一员大将,虽然夺得两座城池,但无丝毫粮草辎重的补充,由于不擅守城,河罗很快便放弃了这两座城池,由华军重新收回,当然,这已是后话。 双方各自付出六万多将士的性命,还赔上一城百姓,却没有任何结果。 不过,现今这个结果,倒真如葛昀所想,勉强打了个平手,不胜不败。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8章 南撤北归 几日后,镇北关中议事厅内。 这几天的休整当中,葛昀一边命人探听河罗的动静,一边休整军队,顺带也为手下部众复盘此战,林c迟二人也都向他禀报了一番那天各自大战的经历,包括洛目在阵前竿挑仲平头颅示威,以及“白袍神将”斩杀洛目。 原来,自那日葛昀将林c迟两人安排妥当以后,他又派小队快骑星夜赶赴不远处的北军屯军处,以元帅号令调用所有北军旗帜,全部带来镇北关。原来,葛昀用北军军旗在镇北关西面布下疑兵,诱使河罗骑兵登高对阵,而那附近高处便是五尚原,如此一来,河罗人就甘心入瓮了。不过,当风云突变,天降大雨时,葛昀也措手不及,可是自己的人马已经撤回来了,再去追击肯定来不及了,何况疑兵之计岂能久持,所以他也只当是天意。没想到林允贞回来后向他禀报了肖南宇穿仲平白袍击杀洛目的过程,葛昀当然大喜过望,时隔几天,今日特意升帐,既是要为这段时间的连番大战做个最后的总结,也想特意见见那位穿白袍斩杀洛目的年轻后生。 议事厅内这次有了甲士护卫,还有侍者在侧,因为此时已无军机,所以葛昀也就没有撤下这些人,三人还是依例而坐,落定之后,仍旧等待葛昀开口。 葛昀:“仗总算是打完了,诸位都辛苦,今天要议的事情多,一件件谈吧。” 林允贞很是得意:“仰赖陛下天恩,元帅英明,这仗总算是打赢了。”林允贞非常满意自己这次率四千兵马全歼河罗精锐骑兵的战功,尤其斩杀仲平的仇人洛目,在皇上那里更是大功一件。 迟峰倒是没有林允贞那么兴奋,毕竟自己充当地是诱敌角色,何况阵前遭到洛目羞辱,撤退时又损兵折将,虽然大局得胜,但于他而言,脸面上也无多大光彩,不过既然是奏凯报捷的喜事,自己也不好哭丧个脸,但又实在不愿违心恭贺林允贞,于是干脆说了个别的话题:“光州城下也杀了四万多河罗兵。” 葛昀还是要稳住大局,也要说实话,干脆定了个调子:“这仗胜是胜了,可是惨胜如败啊”他叹了口气,对着林允贞讲:“杜桐守光州,全军覆没,无一生还,满城妇孺老幼尽皆牺牲,这是我华朝几十年来不曾有过的惨状。惭愧的是,这仗还出于老夫之手。如此用兵,是要折寿的。” 林允贞也收敛起来,说道:“是啊,真没想到杜桐如此刚烈,孤城无援也不弃守。照例他尽力守城,亡者过半,即便弃城,也不受军法啊。” 葛昀倒吸一口气,接话道:“这也是怪我啊,当初到光州时,我不由分说就斩了他手下一员副将,斥骂他枉生为人,恐怕他是被我给吓着了,不敢走了。” 迟峰接话:“杜将军自从戎起便在北军,勇猛无畏是出了名的,生死早已度外,只是性子太过刚直了,这次阵亡也算求仁得仁。” 葛昀趁机说道:“此战的首功应该给他,二位看呢?” 林允贞被问的一怔愣,但是葛昀的意见已经亮明,他哪里还能反驳,便和迟峰一样,都表示赞同。 葛昀接着讲:“听说洛目上山之前,抓了个边民,是我军一个兵士扮的?” 迟峰说道:“是有这么回事,洛目有疑心,就想抓个边民,幸有元帅深谋远虑,早就布置下了我军将士。” 葛云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再讲,然后神色肃穆说道:“这也不是我的本意,歪打正着罢了。不过也算应了祸福因果,我们一念善心,倒最后帮的是自己。”说罢看着林允贞。 林允贞只能点头,说道:“元帅教谕,末将领会了。” 葛昀继续说:“那个兵士就不给他向圣上报功了,免得滋生将士们的侥幸之心,不以杀敌为业,反认机巧为能,不是好事。”说罢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从北军里拨些钱财给他,要是你们北军不愿拿,我自己拿些给他,也算酬功了。” 迟峰赶紧应承下这个差事,哪里敢让葛昀散财。 林允贞还是想谈谈自己的功劳,可又不便明说,心下想了想,便把话题扯到了仲平身上,说道:“此次出征,真可惜了仲将军。” 议事厅内一片无语。 迟峰见状,开口言语:“仲将军的死确实可惜了,末将已经收敛了仲将军的尸身。” 葛昀:“仲平的尸身要用重车运回京城,不能留在这里。对全军也可以讲真话了,仲平殉国是壮勇,不是败没,这一点要给全军讲清楚,等回到京城,请示陛下后,我葛昀一定要为他风光发丧,到时候你们也要去,都要去。”葛昀说得有些动情了,毕竟只有仲平没能看见击败河罗人的这一仗,此时想起他反而比前几日败军时愈加悲伤了。 林允贞c迟峰见状也不好答话,便只能点头称是。 葛昀早就明白林允贞的心思,之所以先谈些悲事也是为了压一压林允贞的喜形于色,但到底是林允贞率军全歼洛目所部,这份功劳是无论如何抹杀不掉的,不谈,总归是过不去的。 于是,葛昀开口道:“林将军不负所托,全歼洛目部,也算是告慰仲将军英灵了。” 林允贞终于等到葛昀谈自己的功劳,却又一时不知怎么接话,于是说道:“要说告慰英灵,那位白袍军士所为倒是真的替仲将军报仇了。” 葛昀也似被提醒一般,赶忙让门外的甲士把等候多时的肖南宇请进来。 肖南宇身披甲胄,双手捧仲平白袍,小心进入议事厅内,而后照例行礼,又是一番平常答对,无外乎又是给葛昀自我介绍一番,姓甚名谁,何方人氏,现居何职,如此等等,不再赘述。 话分两头,此时的尹仓已经打定主意撤兵了,虽然已经在光州屠城,他仍然难泄心中之忿,在即将北归时,他为了泄愤,也为了日后长远地军事战略考虑,下令彻底毁弃光州城,能烧就烧,烧不掉的,就拆卸下来,运回北边,就连光州四面的城墙,都被他全部毁坏,再把垒墙的砌石运回河罗。 整座光州城,彻底变成一堆废墟。日后华军来收复时,也不免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惊,这自然已是后话。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9章 将帅尽欢 华朝镇北关议事厅,老帅葛昀正在对年轻后生肖南宇问话。 片刻之后,葛昀不经意间问肖南宇一句:“仲将军只把白袍托付给你?” 迟峰听出了葛昀的话外之音,林允贞也听出来了,可是林允贞经过这几日与肖南宇的交谈,很是喜爱这个小兄弟,更觉得他忠勇可嘉,是可造之才,有意延揽。此时他为了避免肖南宇卷入更大的麻烦,再加上他对肖南宇诚实的信赖,于是挺身替肖南宇答道:“这小子好福气啊,仲将军跟他说了,家里有两个女儿”林允贞没再往下说,但是脸色神情已经让人读懂这其中含义。 本来军旅之中,言语上拿女人取乐,插科打诨便是常事,再加之肖南宇官卑职小,几位将帅毫无顾忌,经林允贞一说,不由得大笑起来,连葛昀也忍俊不禁,便没有继续发问。 肖南宇本想答话,可又想起仲平临分别前的嘱托,正在尴尬间,却有林允贞在一旁拿他取乐,正配上他脸上尴尬之色,倒也没让旁人看出有什么异样,只是他连连摆手,面红耳赤,辩解道两位千金小姐的事,倒愈发逗乐了堂上诸将帅。 须臾,肖南宇被甲士带下,葛昀最后做了一番总结:“既然大事已经议定,我今晚就写折子,把军报呈上御览,该请功的请功,该领罪的领罪。”他顿了顿,叹口气接着说:“都已经腊月了,要是动作快些,还能赶上让将士们回驻地过年。” 说罢他看了看门外,像是有些异动,便问道:“门外什么东西?” 林允贞站起来接话道:“元帅容禀,近来不断有边民内迁,想去关内谋生,可是那些关外的营生在关内干不了,我就擅自做主,自己花了银子,买下了所有内迁边民的牧羊。”他望了望葛昀的脸色,觉得没什么变化,便又继续说道:“我南军将士来北关机会不多,似关外羔羊这般的唇舌美物还不曾见过尝过。我有意把这些羊都带回南军,让他们也开开眼。” 葛昀没说话,只是眼角瞟了一眼迟峰,只见迟峰低头不语,既不好奇,也不惊讶。 林允贞接着说:“可我又想着近来好容易打了胜仗,皇上的恩赏又尚待时日,与其千里迢迢把羊给赶回去,不如就在此地以关外的烤羊聊作庆功。故昨日特地调了北关的庖厨,杀羊五千头,打算今天犒赏三军,正要向元帅禀报,岂料门外的下属不识趣,把只烤羊拿到这里来了,真是没了体统。” 葛昀和迟峰哪里会不知道,这下属要是不得林允贞的命令,哪里敢抬着烤羊往议事厅门边站呢,只是这个时候,葛昀也不愿再去纠结些细枝末节了,见林允贞转圜及时,葛昀也不想再为难他,更把已到嘴边的揶揄之词噎了回去,便说道:“林将军是美意啊,那就恭敬不如从命,正好也到正午了,就让他们把羊抬上来吧,咱们就在这儿吃。” 只见上堂来前后各两人,抬轿子一般把只烤至油黄,光可鉴人的羊扒抬了进来,不等侍者上前,林允贞便拿了侍者手中分食羊肉的餐刀,亲自为葛昀卸下一只羊腿,用自己案几上摆着的餐盘托住,双手奉给葛昀。 葛昀见此情状,心中自是欢喜,双手拿过托盘,点头谢过林允贞的好意,然后又亲近地提点林允贞:“允贞呐事情是好事情,也要看怎么说,犒赏三军这样的话,可不是你我做臣子的能说的。” 林允贞一时语塞,挂着满脸笑容僵在原地,迟峰赶忙出来解围一般,说道:“林将军不过一时失言而已,老帅勿怪。” 林允贞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作揖称罪,但是明显可知,经过操刀献羊一事,葛昀先前对他的略微不满已然消散大半了。 林允贞退回自己的座位上,侍者已然为他切割好了羊肉,他双手拿过巾帕,擦过之后便拿起一块羊排,大快朵颐,吃的油光满嘴,全然没了威严架势。 葛昀和迟峰也吃得正香,眼见得林允贞的吃相,也不觉发笑,几位将帅又喊了些酒菜,吃得怡然自得,将帅几人也算是这段时间难得的放松。 与此同时,宫里却是另一番景象,因为葛昀的第二封军报在昨天送到御前了。 皇帝仍旧坐在偏殿暖阁里,这回他除了召见“王师傅”,把留在京中署理军务的华军副元帅李嵩也叫来了。 李嵩,两淮人氏,武祖时生人,烈帝时初入行伍。原在南军中任职,后调入北军,再后被昭帝看重,将其调至两淮,主持新兵训练,几年后调任京畿,担任卫戍部队之一启明军的统领,几年后,被昭帝正式擢拔为华军副元帅,且命其留京,辅助葛昀总掌军务,时年不过四十五岁。昭帝临终前,特将其调入仪阁,正式成为阁员。及至今上,荣宠不减,现今七位阁员中,只他一人周岁未满五十。 可以说,李嵩为人低调务实,不耿直,也不世故,胆子不大,心思不小,一路仕途顺风顺水,但也不见他骄横跋扈,为人臣子,总体上还是合格的。不过,当初朝野上下普遍认为,他是昭帝看重培养的人才,打算要他接葛昀的班,孰料昭帝殡天之后,今上反而把葛昀升任首辅,一时间朝野不禁议论纷纷,起先对李嵩的趋之若鹜又转变成骑墙观望,李府也从以前的门庭若市,变得门可罗雀了。实际上,圣上倒也没有对李嵩的职务做任何变动,虽无升迁,却也无罢黜,李嵩自己还是比较满足,总认为无祸便是福,何况他的才干确实也有目共睹。此番葛昀出征,军帐空悬,便由他署理军务,倒也处理得井井有条,让圣上对他增添了几分倚重。此次御前议军,圣上召他前来答对便是明证。 前线军报是直呈御前的,仪阁阁员也没有见过,所以皇上叫他俩来,也事先没提奏对前方军报的事。倒是王悟承来得早些,等在宫门外的时候,看见李嵩也被召来,心里却有几分明白:前几日的担忧恐怕是一语成谶了。二人相见之后,互相行礼寒暄一番,便一道入宫。 少顷,皇帝见他二人进入暖阁,一番拜见过后,圣上念他二人都是父辈老臣,便都赐了座,见二人落定,也不直接谈前线军报的事,而是开口问道:“吴俊山这个人,你们看,怎么样?”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0章 御前奏对 李嵩不敢抢先答话,只能等着王悟承先说话,可是王悟承向来与吴俊山交集不多,只能勉强说些吴俊山的履历:“吴俊山自从新军营里出来,一直都在北军。烈帝朝立过不少战功,先帝也看重他,才让他提领北军。” 坐在御座上的皇帝抢白道:“朕不是问他过去如何,朕是问他现今如何!”语气里明显带有斥责,但是倒不像是斥责王悟承,而像是埋怨李嵩怎么不答话。 李嵩听出了皇帝的责怪之意,回答道:“臣与吴帅倒同是在北军待过,只是那时臣官卑职小,吴帅已经是北军副帅,臣平日也难得见他一面,评价起来,恐怕有失圣望。” 皇帝很不耐烦了,他强压住心头的怒火,下令周边的宫女侍婢,太监卫士统统退下。等到偏殿只剩君臣三人的时候,他急切地问道:“朕只问你们一句,朕有意调吴俊山来京掌握军枢,调得还是调不得?” 王悟承起先只是吃惊,忽又想起旁边还坐着李嵩,不忍用眼角斜瞟李嵩,观其脸色。 李嵩心里也很明白,皇上既然这样问了,当然是要他的一个态度,吴俊山是他的前辈,军中资历又远高于他,虽同为华军副帅,但自己与吴帅孰轻孰重他还是掂量的出来,这种时候皇上这样发问,莫说他对吴帅本就没有意见,就算是平日里略有牴牾,这个时候他又怎么好表达意见呢,于是便开口答道:“吴帅为人在军中一向是有口碑的,边功战绩也深孚众望,说起来臣本就没有资格评断,皇上既然问起,臣自然附议。” 皇帝转过头看看一旁没说话的王悟承,示意他也谈谈看法。 王悟承:“臣观吴帅年资c功绩c人品c德行,入京中掌军枢,应是堪当大任的,皇上圣明烛照,自有决断。” 皇帝明显忍耐了一下,然后从身后拿了昨日传到的军报,扔在地上,对着李嵩讲:“你拿去看看吧。”然后又转过头对着王悟承讲:“王师傅,也试观之。” 李嵩捡起地上的奏折,光看奏折封皮上的抬头是军报,就已经知道可能不妙,但等他一页页翻过奏折,已经吓得不敢喘气,明明是大冬天,可他的后背一阵阵地冒汗,头皮发麻,看完之后似烫手山芋一般,赶紧递给了一旁的王悟承。然后自己从皇帝赐的座上站了起来,老老实实跪在皇帝面前,也不辩解。 王悟承看皇帝扔下奏折,心中已估计大事不好,当接过奏折后,见李嵩跪地,他慌忙站起,还未翻看奏折便也要下跪。 皇帝见状,急忙喊到:“王师傅,不必跪了。” 可王悟承还是跪在地上,一边打开奏折,一边说道:“老帅远征,陛下让臣署理仪阁,臣即担负总责,今李帅有过,臣甘愿同罪。” 皇帝也不再劝勉,只等跪在地上的王相看完奏折,再作计较。 王悟承看完之后,不免也是心生寒意,他琢磨着:明明吴俊山已被葛昀正法,皇上还要问我们对吴俊山的看法,还要说打算提拔吴俊山,来询问我们的意见,到底用意何在?是在验证吴俊山?还是在试探我们?抑或是,在试探葛帅? 王悟承无法再考虑下去,情势急迫之中他纵有千般智计,也就只能想到这么多了,不过他还是内心复杂矛盾,一面是对自己当初弟子如今出色地权术感到欣慰,一面又为自己日后的前途感到担忧,越是如此,他就越发后悔前几日就在这偏殿暖阁之中,他和皇帝的那一番话中有话的奏对。 皇帝一直等他们俩都看完了奏折,然后问道:“朕再问你们,葛帅如何?” 这句话一出口,王悟承真的是招架不住了,他呆在原地,不敢动弹,倒是跪在一旁的李嵩,不知是太过紧张,还是太过害怕,竟然带着哭腔喊道:“臣有罪。” 皇帝看两人这般模样,知道这番问话已经进行不下去了,两个人已然没了章法,再问也是徒劳,于是转而对他二人好言劝勉了一番,并叮嘱二人:“今日召对,就在你我君臣三人。”言下之意是命令他两人都不许说出去,两人明白之后也都赶紧谢恩,如劫后余生般,走出殿外。 正巧此时,有个宦官走进偏殿,向皇帝禀报皇后的身体情况,皇帝也是神色匆匆,直接从偏殿去了后宫。 也难怪皇帝如此急切,自从他十八岁大婚以来,现今已有一位皇后,三位侧妃,先后已生育两儿两女,只可惜,两个儿子都在幼年夭折,其中还有个是嫡长子,这让当今圣上十分头疼。今年二三月间,皇后又有身孕,按太医推算的日子,生产临盆也就在腊月里,故此皇帝对这件事的上心程度远远超过其他国事,进入腊月以来,便命宫女侍婢每日来报皇后身子如何,一天几番探视。想来也属正常,毕竟天子家事就是国之大事。 这件事还有一个连带后果,就是皇帝在这段时间不愿意再发生刀兵之事,先前镇北关的军报传来时,他一时义愤,壮志满怀,才派兵出关。可近日随着进入腊月,皇后临盆在即,他越发不忍大动干戈,于是连仲平之死,吴俊山通敌被杀,这样的边关大辱,他也强压住自己的杀生妄念,没有如葛昀之前料想的那样,迅速准请,调兵增援,可皇帝也没有驳回奏折,申斥统兵在外的边关大将,而是干脆留中不发,静观其变。毕竟他如今的心思全都牵系在皇后那个肚子上了。 却说李嵩c王悟承二人走出宫门,心里才算稍稍安定,李嵩对王讲道:“皇上刚才是?”他没有继续问下去,但是二人已然共事过一段时间,已有如此的默契,王悟承不但明白了他的意思,也用同样的办法告诉他:“恐怕要下雨了。”说着他指指天上阴沉沉的乌云,李嵩立时心领神会:云将化雨,下落于地,云者,昀也。李嵩便没有多问,只是扶着王相先上了王府的轿子,目送离开之后,他才上了自家的轿子,打道回府。 这几日,在镇北关,全军将士正式为仲平发丧,葛昀命人将仲平尸身与头颅拼接在一起,安放在镇北关城墙里特意垒砌的高台之上,葛昀亲自主持祭奠,以洛目的首级告慰仲平亡灵,全军恸哭,肖南宇尤甚。 其他无事可叙。转眼间,京城这边,葛昀的第三封军报也进了京,照例直呈御前,皇上看过之后,虽然忌惮于前鉴,但为稳定人心,犹豫之后还是下发仪阁,传阅百官,以示边疆大定,唯有第二封军报皇帝始终留中不发,群臣中看过的也只有王悟承和李嵩两人而已。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1章 班师回朝 皇帝看了第三封军报,对葛昀领兵全歼洛目,为仲平报仇一事大加赞扬,终于下诏命令葛昀率部班师,并将仲平棺椁用重车运回苏威城。另外,还加了一段批示“着将吴犯俊山全部家眷,槛送京师”。 又几日过去,皇帝的批示传达到了镇北关,葛昀立即下令全军,班师回朝。 在出发之前,葛昀指示让迟峰负责槛送吴俊山的家眷。这也是葛昀深思熟虑c权衡利弊之后的结果,虽然他曾经担心迟峰会因为吴俊山对他的知遇之恩而对其家人网开一面,但是转念想到,三人之中,只有迟峰没沾吴俊山的血,与其让他独善其身,不妨把槛送吴俊山家眷的差事交给他,也好让他彻底下水。 大军稍作准备之后,启程回京,虽然北军驻地离此并不远,但此次天子有明诏,要求所有兵马都回到京畿,故北军只能“舍近求远”。葛昀对部下讲:皇上是想借此机会向内地的百姓展示华朝军威。所以命令各部都要大张旗鼓前进,让周边百姓都知道,军队打了胜仗,奏凯而还。其实,葛昀自己也有私心,希望以此坐实军队奏捷的战报,让皇帝摄于朝廷的声望,放弃继续追责。 半路上,林允贞让人把肖南宇叫过来,于是肖南宇便骑马来到林允贞旁边,翻身下马,拜倒在林允贞跟前。 林允贞:“不必了,你也上马,一同走就是了。” 肖南宇也不多说,又回了自己的坐骑上,跟在林允贞后面,始终攥着缰绳,落后着林允贞半个身位,既能听得清林允贞的问话,又没有失掉军中的礼仪,林允贞对此没有说话,但在心里很满意。 林允贞:“回到京中,你有什么打算?” 肖南宇:“一切听凭上峰安排就是了,卑职不敢有打算。” 林允贞:“安排自然是要安排的,只是也得看你自己。” 肖南宇:“仲将军待我如父如兄,原本卑职以为这辈子就跟着仲将军鞍前马后,便也知足了。岂料将军罹难,现在卑职只想恪尽职守而已。” 林允贞:“恪尽职守也有很多种,是想继续留在京里,做个太平将军,还是愿意到边关去摸爬滚打,杀敌立功呢?” 肖南宇:“卑职”肖南宇不知该如何回答,一时语塞。 林允贞笑道:“我也不瞒你,此番征战,我南军骑兵伤亡殆尽,原有建制几乎完全打散,回去以后肯定是要重建骑兵了。”说着他放慢马速,回头看着肖南宇,讲到:“我见你弓马娴熟,又在阵前果敢勇决,有意延揽,给你个游击参将,领兵千人,就负责训练我南军骑兵,你来是不来?” 肖南宇这时显得有些木讷,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林允贞见他为难的样子,突然呵斥道:“大丈夫都可以舍命疆场,这时候扭捏什么!” 肖南宇猛地一惊,然后回答道:“只是卑职军籍尚在禁晖军中,恐怕” 林允贞抢白道:“怎么?当个五品的将军还不如当个普通兵士?难道就打算一辈子在京城里站岗吗?不想做个将军,阵前指挥吗?” 肖南宇已经被林允贞连珠炮似的发问给问懵了,一面点头称是,一面又摇头曰否,到底是也不是,他自己也弄不清了。 林允贞见此情状,大笑道:“那就这么定了,你到我南军来。” 肖南宇回答道:“遵命。” 说罢,林允贞扬鞭向前,指挥着所部兵马,加快南下的脚步。肖南宇则心事重重,毕竟他还有件事情未能完成,一边是仲将军的临别嘱托,一边是林将军的盛情美意,到底如何抉择,命运正在考验着这个二十二岁的年轻人。 大军开拔南下几天后,终于来到了淮江边。 淮江,自华朝西北的支山发源,自西向东,流贯华朝,注入东边大海,是华朝最主要的水源命脉,其流至华朝腹地时,天然分为两条支流,一条折向东北,一条流往东南,各自绵延转曲一段之后,又在千余里外汇集,最终合流,再灌入东海。 于是,华朝将淮江分流处,设置一城,名叫淮口,向北去的支流,被人称为阳淮江,向南去的支流被人称为阴淮江,武祖时期,阴淮江常有洪涝,武祖认为“阴淮”二字不吉,故改称“南淮江”,而北边的支流仍称阳淮江。两江汇集处,华朝也设置一城,称作汇宁,而从淮口至汇宁这片几千里的土地,由于四面都有江水隔绝,使之常年不受兵戈,成为华朝最繁荣富庶的地区,连京中不过也只与它在伯仲之间。更兼,武祖时,护国战争爆发,华朝受南北两面夹攻,国都苏威城都已沦陷,武祖审时度势,命令在两淮地区设置新军营,负责训练新军,后来得兵八万,先南后北,依次平定。在武祖晚年,更是命令在两淮常设新军营,天下招兵都必须进入新军营中,训练之后再由新军营选派各地,彻底杜绝了各地藩镇自行招兵的祸乱。可以说,两淮地区,既是华朝的经济重镇,又是华朝的战略根据。非但如此,两淮由于其少有兵戈,使得文风悠长,天下文官三分之一出自两淮地区,尤其是先后两任丞相,都出自两淮,而现在,大军所至正是前任仪阁首辅,前任丞相田慎的老家——淮口。 葛昀在江边找来迟峰和林允贞,命两人率部迅速过江,自己轻装简从,要进城看望一下老丞相,三人稍作言谈,便各自分别了,葛昀仅带七八个便装护卫,自己也一身便装,快马赶入淮口城中,未及晌午,便到了田慎府邸。 葛昀在田府门前下马,把几个随行兵士都留在田府门外,自己向田家的门房通报了,然后径直而入。 只见六十五岁的田慎从屋内堂上快步迎出,一身青布长衫,束发绶带,花白胡须,灰黑头发,清瘦体格,倒有一派仙风道骨的模样。 两位故人见得面来,不免彼此寒暄,都是花甲老人,京中别后,异地重逢,当然有些伤怀,生出许多唏嘘。不多久,二人在堂上落定,葛昀先坐了客位,不料田慎并不坐在主位,而是自身谦退,坐在了葛昀对面的客位上,两人相对而坐,茶盏端上后,便攀谈起来。 那边厢葛昀登门拜访田慎,这边厢迟峰押送的吴家家眷却出了问题,大军过江时,吴家一个十岁左右的孩童,趁官兵不注意,一个猛子扎入水中,看守都是北军将士,大多不识水性,根本不敢下水擒拿,即便下水,也抓不住他。经过核对吴氏家谱,发现其人为吴俊山的嫡孙,唤作吴升。待军士报告给迟峰时,迟峰只当是天意,便也由他去了。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2章 田府彻悟 话说此时田府,葛昀与田慎,两位老人相对而坐,田慎让家丁都退了下去,闭上了门窗,两人单独在堂屋里闲聊起来。 田慎问道:“老帅此次出征,战果如何啊?老夫听说,老帅班师回朝的队伍,旌旗蔽日啊。” 葛昀答道:“仰赖皇上天恩,下有将士用命,总算是幸不辱命了。” 田慎见他这般答话,继续问道:“听说仲平殉国了?” 葛昀一愣怔,又想起来自己在镇北关亲自主持发丧,声势浩大,一路上又用重车运送仲平棺椁,沿途有些消息也不足为奇,于是答道:“是啊折损了仲将军,是我之过。” 田慎正色道:“那北边的仗到底打得如何?” 葛昀心下有些不安,但还是镇定说道:“还算顺遂。”说罢尴尬地喝了口茶。 田慎见葛昀不愿回答,便不再追问。只是拿起茶盏,对葛昀说道:“我记得,老帅一向只喝酒,不喝茶的啊” 葛昀回过神来,说道:“客随主便嘛。” 田慎:“那是我待客不周了,老帅专程访我,岂能强人所难,我这里也有两淮的好酒,换上来就是。” 葛昀摆摆手说道:“早年间我跟随敖大将军,他在军中是只喝酒的,我便也照虎画猫一般,可近年来,身体吃不消了,酒是真的喝不得了。”说罢他指着旁边的茶盏,说道:“就是茶,过了黄昏也喝不得了,喝了睡不着。” 田慎笑了笑,然后端起茶盏几步走到葛昀面前,边走边说:“我近来也是如此,傍晚便不再喝茶,喝了反而让人心神不安。” 葛昀不知田慎走到自己面前是何故,但又不好有什么反应,于是便接话道:“想来上了年纪,也许都是如此。” 田慎继续说道:“老帅沙场征战,也会服老吗?”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蘸自己杯中的茶水,在葛昀身旁的案几上写了个“门”字。 葛昀心领神会,说话提高了嗓门:“当然咯,挡得住贼寇,挡不住白头啊”葛昀一边说着一边向门走去。 田慎见状大笑,只见葛昀双手把门猛然一开,一个书童打扮的下人栽倒进来。 葛昀刚要发作,田慎却赶紧朝他使了个颜色,然后对下人说道:“你下去吧,准备些菜食,酒就不用了,备些果酿吧。” 趴在地上的下人听了,赶紧站起身来,点头称是,很快便退下去了。 葛昀一脸疑惑,转头看着田慎,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田慎笑着也走到门边,也不再关门,两人并排看着往远处跑去的下人,田慎说道:“当日我出京时,皇上在城外留亭送我,再三劝慰挽留,让我好不感动。”然后他侧过身来看着葛昀,接着说:“临别时,皇上知我爱看书,眼神又越发不济,赏了我两个书童,把书读给我听。” 葛昀听到这里,心下大惊,慢慢踱回了自己的座位,重新落定,可是心绪已经难平。 田慎也向自己的座位走去,边走边说道:“想来我为宦三十多年,历仕三朝,门生故吏,盘根错节,一朝身退,哪得清闲呢。” 葛昀叹了口气,有些替田慎唏嘘,此时田慎已然落座,话锋一转:“不比老帅,从戎至今,逾五十载,保驾四朝。今又首辅仪阁,领衔群臣,陛下自然是更倚重得紧了。”田慎此言当然话外有音。 葛昀听罢此言,已然明白田慎所指,不禁大惊失色,接着田慎挑明再讲:“老帅一生,忠义为先,今年近古稀,难道要失晚节吗?” 虽是数九寒天,但葛昀此时已经脊背发汗。田慎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葛昀身边讲:“我一在野闲人,尚知北方战事颇多曲折,折损仲平不说,连失云门c光州两城,这难道是元帅用这旌旗锣鼓就能粉饰的过去的吗?以陛下圣聪,难道?”田慎没有再说下去了。 葛昀站起身来,已经无话可说了,心下想到:田慎三朝元老,前任首辅,退居山野尚且被陛下派人监视起来,而自己不但身在庙堂,且资历更甚,部下更多,况领兵在外,全权节制,难道陛下会放心得了自己吗?如果身边真有陛下的暗探,那自己在镇北关杀吴俊山,在云门城改军报的事情,恐怕早就在皇帝心中了,若如此,自己再这样锣鼓喧天一般回师,岂不是罪上加罪么!自己身家性命必定难保!可事已至此,为今之计,如之奈何? 葛昀实在着急了,转过身对着田慎,几乎在哀求:“田相,可有法救我?” 田慎笑了笑,站起来说道:“现今,除了讲实话,还有其他办法吗?” 葛昀一时语塞,先前讲实话罪过还轻,可如今讲实话,罪过就大了,毕竟吴俊山已经死了,实话本是世间最容易的话,可在此时,真是难讲啊。 田慎看葛昀为难,便说道:“我与元帅共事多年,深知元帅忠义,今日所言也是我片面之词。若元帅信得过我,我的书斋可借予元帅,但修书一封,快马急报,直呈御前,事情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要是老帅执意那我也不勉强,只当我今日什么也没说过就是了。” 葛昀听完田慎这番话,又想到自己刚进门时与田慎的一番答对,倒真有些无地自容了,半晌,他终于开口:“那就有劳田相,借我一方案台了。” 田慎也不再多言,只让府中下人为葛昀带路,去了田慎自己的书房,又命人为葛昀布置好笔墨,更让周边下人远离书斋,不得靠近,单单让葛昀一人留在那里,再写军报。 葛昀在田慎的书斋中,提笔写文,一边写一边苦苦思索,真想把每一件小事都全部写上,不但和盘托出了自己构陷吴俊山,暗示林允贞刺杀吴氏,云门城谎递军报,大军班师时有意喧闹等种种劣迹,甚至把自己在光州城斩杀一名参将的小事,迟峰部下在云门城里的所作所为,还有林c迟两人都发生过的“无令撤退”,也统统报上去,恨不能事无巨细,悉达天听。 到傍晚时分,葛昀连午饭也没吃,终于把这份军报写完,自己的衣衫已经全被汗水浸透了。到最后落款时,葛昀略一沉思,为了自己的后路,还是要连带军中后辈一起保住,最终加上了林允贞与迟峰的名字,成了一封联名的请罪书。 待葛昀把书信封存,出得房门,让下人带路又回到堂前,见到田慎。 一番谢过之后,葛昀讲:“军报我写好了,想借那书童一用,不知可否?”葛昀当然是希望通过田慎身边的天子密臣呈递上去,这样快些。 田慎听了,沉默片刻,然后看着葛昀讲到:“如果那样,前祸可免,后祸又至啊。” 葛昀看着田慎,恍然大悟,抓着田慎的手说道:“田相一日之内,两次救我,如此恩情,我没齿难忘!” 田慎大笑,摆摆手,而后邀葛昀一起赴晚宴,葛昀连忙谢过,命门外的侍从进来把自己手里的书信赶紧送出,避开正在南下的大路军队,持自己的腰牌火速直递宫门,务必赶在大军抵京之前送到阶前。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3章 留亭相迎 用过晚饭之后,葛昀实在不能再留下来,即使在田慎盛情之下,葛昀还是坚持离开,田慎随即送葛昀至府门外。临别之时,葛昀向田慎拜别,田慎还礼,葛昀动情地说到:“今日一别,下次相见,真不知是何年何月了。” 田慎说道:“老帅保重,相见总还有时。” 葛昀翻身上马,点头示意,田慎也点点头,接着葛昀策马扬鞭,二人就此告别。 隔一日后,葛昀带着几个随从终于赶上了南下的大军,刚刚回到中军阵列里,就下令把林允贞c迟峰都招来,三人并马而行,葛昀向两人询问这几日的军中的情况。 葛昀:“这两日军中有什么异动么?” 林允贞:“一切安好,老帅放心。” 迟峰略显尴尬,说道:“卑职办事不力,跑了一个吴俊山的孙子。” 葛昀有些惊讶,他此时已然不知道该不该押赴吴俊山的家眷继续南行了,可是毕竟圣上有明诏,恍神间问了一句:“叫什么名字?” 迟峰:“吴升。” 林允贞倒是十分惊讶,抢问道:“怎么跑的?” 迟峰:“跳淮江了,将士们不会水,抓不了。” 林允贞还想再说,无非是希望各地州府继续捉拿之类的话,葛昀见状赶紧说话,压住了林允贞,说道:“跑了就跑了,就报溺毙吧。” 林允贞看葛昀竟如此态度,满脸疑惑,但又不便开口询问。他哪里知道葛昀前日经历了什么。葛昀此时也在犹豫要不要把田慎的提醒说给他们,又要不要把自己写的第四封军报告诉他们。心里踟躇了一阵后,葛昀拿定主意,既然自己可能保不住了,那就要尽全力保住后生,而此时,除了上请罪书,不知情就是最大的保护,于是干脆什么也不跟他们说。 随后,葛昀又交代下去,命令军容恢复往常,不要大张旗鼓,路过州府时也切忌大肆炫耀武功,于是整支军队都一反前几日的往常,变得低调许多。 又几日后,大军先队抵达京畿,即京城周边直属地区,大概在京城方圆五百里左右。武祖时期,立下规矩,非京畿卫戍兵马不得开进京畿,故葛昀下令大军就地驻扎,自己则带着林允贞c迟峰二人,以及禁晖军余部,护送仲平尸身一同进入京畿地区。在此之前,被葛昀派去送信的军士终于回来了,葛昀细细问过之后,确定自己的军报已然送达御前,这才稍稍安下心来,整理了仪容,准备开进京畿。 在京城苏威东北面二十里处,有一留亭,是武祖当年为给慕容袭将军出征北塞饯行而特意设置,后来成为北面出入京城的必经所在,出城时在此送别,入城时在此迎候,已成惯例。 这日晌午,葛昀率部缓辔来到留亭附近,只见迎候队伍人数众多,旗帜遍地,文武重臣排成两路,仪阁在京的六位阁员中,除了七十岁的礼部尚书姚谦年纪太大,告假未来,其他人悉数到场,次辅王悟承更是领衔群臣,前来迎候。不仅如此,中间站着的一个宦官,一手持天子旌节,一手有天子诏书。 葛昀明白那是皇上身边的内监,不敢怠慢,赶紧翻身下马,林c迟见状也赶紧下马,一同上前。 果然那宦官见三人来到近前,便将天子旌节递给一旁的王悟承,然后双手展开诏书,念道:“天子诏曰:众将劳苦,朕已悉知,特命文武前来迎候,以壮军威。钦此” 葛昀接旨以后,命人打赏了来宣旨的内监,然后抬头仔细看了看前来的几位重臣。 左边第一位便是仪阁次辅,文党领袖,当朝丞相,一品大员:王悟承 右边第一位是仪阁阁员,仅有五十岁的华军副元帅,从一品大员:李嵩 左手第二位是仪阁阁员,现年五十八岁的副丞相,兼吏部尚书,从一品大员:刘伯文 右边第二位是仪阁阁员,同样五十八岁的民部尚书,二品大员:于明仁 左边第三位是仪阁阁员,五十二岁的法部尚书,二品大员:吴崇 华朝仪阁议事制度是由太祖初创,后来在武祖时成为定制,起初本是为了制衡吕涛,但后来逐渐成为有效的行政机构,其阁员数量也在武祖时定下,满额为七人,但可少不可多,臣子是否有资格进入仪阁完全凭皇上的诏谕,其阁员身份与本职和品秩也没有固定联系。 但是从烈帝朝开始,基本都是让丞相c元帅c四大部尚书入阁,还有一人名额听凭圣断。 所谓四大部,是指礼c法c吏c民四部, 礼部:主管祭祀,是朝廷名器。 法部:主管律法,刑名。 吏部:主持官员考校,迁移。 民部:主管钱谷,赋税,以及民用修造。 话说回来,此次皇帝命仪阁官员除姚谦外悉数前来,已经是莫大的荣宠,葛昀见此阵仗,心里也是安定一二。 葛昀走上前来,王悟承迎上前去。 王悟承:“老帅壮勇,奏凯而还,我等都不胜钦佩。就连皇上也是龙颜大悦,今日本来也是要来的,恰逢皇后今早将要生产,陛下不敢轻慢,故命我等出城二十里迎候老帅。” 葛昀:“我何德何能,全仗陛下天恩,哪里担得起诸位如此厚遇。” 王悟承:“只是姚老爷子实在年纪大了,身子骨不方便,所以就” 葛昀打断他的话,说道:“我已然是惶愧无地了,要是姚老爷子再来,那我可真是得爬着进城了。”说罢他大笑起来。 王悟承和其他大臣听了也大笑起来,一行人浩浩荡荡,再向城中进发。 礼部尚书姚谦,为人胆小怕事,办事倒是勤恳,就是能力实在差强人意,全因他是武祖朝“救时宰相”姚萧的独子,才获得皇家无比的恩遇,武祖在姚萧离世时曾在他病榻前发誓“汝子等同朕子”,凭着这一句话,姚谦虽然一辈子什么也没干出来,但不到三十岁就被武祖擢拔进入仪阁,让他当了个不容易出错的礼部尚书,去主管祭祀。这许多年来,他虽无寸功,却也无大过,又加上年纪大了,皇帝和同僚都不好意思支使他,所以自从昭帝后期,就准其不必入朝,但由礼部左侍郎署理政务就是了。 话说一行人进得城来,只见报喜的内监已在京城中到处飞奔,原来是皇后已经诞下一子,今上大悦,颁诏大赦天下。 只是有一内监特来暗暗找到葛昀,传陛下谕“召大元帅葛昀于今日申时在华英殿觐见”,这不禁又让葛昀捏一把汗。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4章 华英召对 转眼申时了。 葛昀回府休整了一番,换下了一身戎装,穿上了一身朝服,早早来到宫门前,由内监领着来到了华英殿。 大殿门口已然站立着侍卫,门口的内监给葛昀递了个话“陛下在楼上”。葛昀明白之后便径直走入殿内。 华英殿,太祖开国时建立,分为三层,其顶层可俯瞰皇城,是整个皇城的制高点,里面传说空无一物,是华朝的禁地,只有天子和奉天子诏才能进入,也是华朝重大国策的议定之所,因为这里是全城最高,他人难以窥见。第二层中,四壁之上,除北面一壁空着,其他三面都挂有华朝功臣像,并于各自功臣像下供奉牌位,这是华朝臣子的无上荣耀。第一层倒是按正式议事大殿的规制建造,但君臣基本不会到此议事,就连华英殿的大门,平常也是紧闭着的。故此,当葛昀听说皇帝召他入华英殿议事时,内心已经深感不安,现在又听说皇帝还在楼上,更加觉得奇怪,可无论怎样,也是山雨欲来。 葛昀入得殿来,拾级而上,说起来他也不是第一次被皇帝召来华英殿议事了,两代先帝都对他有过恩诏入殿,只是此番心情颇为复杂,使这位老臣每走一步都心事重重,脑海里不断回忆起前几次入殿时的画面,这大概就是身体的记忆,周遭一切都有些熟悉,所谓恍如隔世,恐怕真如当下。葛昀尽力平复自己,尽力想着说辞,尽力保持仪态。 葛昀本来以为皇帝在第三层等他奏对,结果走到第二层时,恍惚间听到喊声“老帅来了?”这声音当然来自当今天子,只是语调更为平和,气韵更加悠长。 葛昀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一把竹木的摇椅,一个蒲团小凳,一方案几,案几上只摆着一杯茶盏,如此而已。 第二层里因为终年供奉灵位,所以香火不辍,烛影摇曳,但也因此四壁都被封死,并不开窗,不许透风,免得走水。所以屋内光线并不算好,常年都靠烛光,如今葛昀看去,也不过大概能见人影罢了。 葛昀慢慢移步,一边走一边说道:“臣来迟了,陛下赎罪。”直到走近看了,才发现皇上穿着便装,躺在那张竹木的摇椅上,双目闭着,两脚微晃,竹椅也就随之轻摇。 葛昀站立一旁,未及开口请安,皇帝指了指旁边的蒲团小凳,示意葛昀坐下。 葛昀谢坐之后,便落定了,不敢开口,屋内就这么安静着。 半晌,皇上还是没睁眼睛,躺在竹椅上摇晃着说道:“朕年幼居东宫时,常听先帝教导‘君臣一体’,朕始终不解其意。”皇帝停了下来。 葛昀不敢接话,也不知如何接话,等着皇帝把话说完。 皇帝接着讲:“直到朕昨日看了老帅的军报,才明白其中深意。” 葛昀心下暗自揣摩,想来皇上说的应是第四封军报,确定皇上已经御览,他心里倒是稍稍安定下来一些,但仍就不敢搭话。 皇帝似是自言自语一般讲到:“臣子是君王的脸面呐”皇帝这句话语调悠长。 葛昀听罢,刚刚稍稍安定的内心不禁又紧张起来,心下暗想:臣子既是君王的脸面,那自己丧师失地,杀将掩过,以展示军威之名,大张旗鼓班师,企图坐实捷报,如此种种罪过,岂不就是丢尽了皇上的脸。但他实在猜不透这位少年天子的心思,故仍旧不发言语。 皇帝继续讲:“朕已经责成吴崇,把吴俊山一家依法严办。” 葛昀仍旧不知如何答话,也不知是怎么个依法严办。 皇帝睁开眼睛,平静地说道:“诛全族,一个不留。” 葛昀听到这里,终于稍稍有些明白,天子是要用吴俊山一家的血,抱住华朝君臣的脸面,战败之责,终归是要有人担起来的。但他此时已经仪态尽失,赶紧从小凳上起来,直接跪倒在旁边,低头说道:“臣有罪。” 皇帝重又闭上了眼睛,伸手朝葛昀跪着的方向做了个“起来”的手势,然后说道:“老帅年资长,可知道这华英殿的来历吗?” 葛昀虽抬了头,但不敢起身,于是便跪着回答:“臣略知一二。” 皇帝依旧晃悠着说道:“那给朕讲讲吧。” 葛昀说道:“初太祖定鼎时,有功臣二十八人殒命,未见我朝开国,太祖感之,乃建此殿,定名‘华英’,为取华朝英杰之意,命画师依旁人描述,绘制二十八位功臣画像,并其灵牌,一同供奉于此。” 葛昀顿了顿,观察皇帝的反应,只见皇帝依旧闭目,便继续说道:“后吕帅重新勘定,删去八位,留下二十位。及至武祖,再次勘定,删去四位。到护国战争后,武祖下诏,只以功劳大小决定入祀,不以生死论之,乃有生者画像得享香火供奉,终得十二位功臣像,后烈帝时增补两人,先帝时又增补两人,至于今日共十六人。” 皇帝闭着眼睛,开口问道:“那怎么墙有四壁,画像只挂三壁?” 葛昀答道:“臣听闻,太祖时,画像挂于四壁,武祖时,以北面墙壁挂臣子像于礼不合,故空悬北壁。” 皇帝指着东面一壁,眼睛睁开说道:“朕看那面壁上可再添一像。”然后转过身子,看着跪在地上的葛昀,对着眼睛,低沉说道:“就挂老帅你的,如何?” 葛昀听罢,大惊失色,不住叩头,声音嘶哑说道:“臣惶愧无地,惶愧无地” 皇帝见状,又把身子转回来,躺在竹椅上,摇晃起来,半晌二人无话,一片寂静。 猛然皇帝仍旧闭着眼睛,讲道:“朕今日早上才得了一子,刚刚大赦天下。明天却又要下诏诛杀吴氏满门在朕这个位置上,想给子孙积福真是难啊” 葛昀静静听着,不知皇帝何意。 然后听得皇帝缓缓讲到:“老帅一生不曾婚配,亦无子嗣,可仍想为后生积福啊” 这已经是皇帝非常明显的警告,显然皇帝看出了第四封军报中葛昀在署名时动的心思,亦或是葛昀身边还有暗探,连田府密谈都已经上报,总之葛昀此刻已经是心乱如麻,无法应对。其声音已近哀求,饱经风霜的老人红着眼眶,几乎流泪说道:“臣有罪。” 葛昀一连重复数遍,皇帝不为所动。 接着皇帝终于说道:“想来留意身后也是人之常情,其谁能免呢,老帅何罪之有啊”皇帝停顿稍许,接着说:“老帅累了,回家养着吧。” 葛昀一愣怔,不明白其中含义,刚想抬头请示,却终于看见皇帝的摇椅正对着的是大元帅林卫的画像,立时明了,赶紧谢恩,慢慢站起身来,缓缓退出了大殿。一走出华英殿门外,葛昀当真有种恍若新生的感觉,连外边的空气他也要贪婪地多呼吸两口,毕竟刚才真像死过一般,而如今总算要以一种方式确认自己真的还活着。 皇帝则继续躺在摇椅上,晃荡着,对着面前林卫的画像,自言自语一般说道:“功大?比你如何?”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5章 群臣朝会 翌日,辰时,早朝。 皇帝已经换了朝服,端坐在正殿中,两班文武大臣也都穿着严肃巍峨,站立两旁,殿外还候着身着军服,并无朝服可穿的肖南宇,这是皇帝特意下诏传来的,想见见这位替仲将军报仇的年轻军士。 山呼万岁过后,君臣正式开始议事。 皇帝:“此次出征,重创河罗,播国威于北疆,几位将军都有大功劳,尤其是老帅,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呀。”皇帝的第一句话就是为这次朝会定了个调子,明确告诉众臣和天下人,这次打仗是打赢了,决策无误,执行更佳,本来朝臣之中就只有出征的三位将帅和王悟承c李嵩c吴崇等少数几人略知内情,其他人都一直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而所有人今日见皇帝如此腔调,更是再无异议。 葛昀出列回到:“上承陛下天威,下赖将士用命,臣下不敢居功。”葛昀自从昨日华英殿回来以后,便将世事看得淡薄了许多,自己也清楚自己会有如何结果,故此也不像昨日那般惊恐,答对起来倒也恢复往日的沉着冷静。 皇帝把话说回来:“若无吴俊山这样的叛逆,此次武功之盛或可远追武祖。” 下列的朝臣多有疑惑,大多数人仍不知吴俊山出了什么事。 葛昀听闻,连忙请罪:“是臣用人失察,迁移失据,乃使吴贼有次可乘之隙,以致未竟全灭之功,有损陛下威名,臣之过也。” 迟峰抬了抬眼皮,看了眼殿上的皇帝,又看了眼前面站着的葛昀,心里一阵发寒。 皇帝打断葛昀的话,说道:“要说用人失察,那也是朕失察,与老帅无关。况世上事,何来完满呢。”停了片刻,又点名法部尚书吴崇出列答话:“吴崇,朕昨日责你依法严办吴氏一族,可有结果?” 只见一个精神矍铄,瘦瘦高高个子的大臣出列,答道:“臣昨日连夜核查华朝律法,以吴俊山通敌卖国罪状c行刺阁臣罪状等等劣迹,数罪并罚,自当处以极刑。” 朝臣们这才明白,原来吴俊山犯了这么大的罪过,不少人都等着下了朝班,寻那法部尚书吴崇问个究竟。 皇帝不耐烦地说:“他当然该死,也已经死了,朕不是问他,朕是问他的家人该如何判!” 吴崇继续答道,但不免有些尴尬:“依律,当诛全族。”话一出口,整个大殿鸦雀无声,臣子们都变得人人低头不语,刚才的好奇之心登时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希望祸事避而远之,而皇帝则仔细观察着殿下朝班里的每个人。 半晌,皇帝开口:“既然那就按律法办吧。” 林允贞心里暗暗松了口气,他望向葛昀,发觉葛昀倒神色一如往常,并无变化,内心不禁感叹老帅城府,其实他哪里知道昨日华英殿发生了什么呢。 迟峰愈发觉得悲凉,自己心底一阵愧意,勉强给自己心里安慰:总算为吴家留了一个后人。 皇帝:“仗虽然打赢了,可仲平到底还是没能回来。”这时候皇帝虽然还是紧紧咬住仗打赢了这一点,但是仲平殉国却也是不争的事实,谈及仲平的死讯,天子的神情真实地流露出一份哀伤。 林允贞刚刚长舒了一口气,这回总算敢大着胆子谈谈自己的主张了,站出来说道:“仲将军以身殉国,壮勇可嘉,当以旌表。将士们大多以为,以仲将军气节,英灵当入祀华英殿!” 这时候,刚刚谈完律法的吴崇接着站出来,说道:“臣以为不妥。” 军方的几位将帅多少有些吃惊,人人心里都不平静。 葛昀自是知道昨日华英殿里皇上的态度,所以心里十分明了林允贞这是自讨无趣,可是自己都才将将保住,这时候哪里还能再多说一句,便也只有心里替林允贞着急。 迟峰和仲平的交集本不算多,只是出征时二人相处起来还算投合,但此时此刻,他既不明白林允贞为何要跳出来谈入祀华英殿这样的敏感话题,也不明白吴崇今日在大殿之上为何这么活跃。 林允贞倒是有自己心里的想法,自从仲平不在,他就负责处理禁晖军的一切事务,对这支京畿军队的许多骨干都有示好,他无疑是有政治诉求的,也当然明白在自己目前的情况下,是不可能统领禁晖军的,也不愿意离开经营多年的南军,之所以为仲平争鸣,也是想给禁晖军全体留一个好名声,将来在仕途上或许需要禁晖军体系的将领出来相助,更何况他还打算要延揽许多禁晖军旗下仲平的死忠,眼下殿外恭候的肖南宇就是其中之一,总之,为仲平入祀华英殿的提议,虽非腹谋良久,但也绝非信口。 法部尚书吴崇,五十二岁,瘦高个子,北方人,科举正途出身,仪阁阁员,是仪阁中除李嵩外最年轻的阁员,也是文党中首屈一指的大才子,因其为人耿介,过于忠直,得了个“吴呆子”的诨号。也正因其正直为人,故被先帝十分看重,特意长期将他放置在法部当中,从一般的堂部郎官到侍郎,再至尚书,始终掌握朝廷律法,执行刑名大事,至今二十多年,几无过错。不过他在朝中这么多年,几乎可以说是孑然一身,没有朋友,是个真正的孤臣。不过他平素也十分敬佩仲平的为人,毕竟仲平也出身文党,二人虽不熟络,也可以说是相敬如宾了,何况文党与军方自从武祖后期以来就非常忌讳相互攻讦。故此,他对林允贞提议的反驳,可以说既在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吴崇义正言辞说道:“仲将军殉国,当然壮勇,理应隆重祭祀。但我朝华英殿自建成以来,只入大功之臣,至于今日,不过十六人而已恕臣直言,以仲将军之功,不足以入祀华英殿。臣不妨再把话说得明白些,仲将军人缘之好,口碑之佳更在其战功之上,如果因为军中将士同意他入祀华英殿的居多,就能享此殊荣,长此以往,岂不是助长结党之风,而轻略有功之臣吗?” 林允贞遇到这意外的反驳,根本没有准备,但是吴崇的话也有漏洞,他赶紧抓住这个话柄反击道:“吴大人说仲平结党,可吴大人自己不也是文党中人吗?” 吴崇正色道:“林将军说的是,我吴崇确实身在文党,可文党是明党,武祖朝时奉诏命建立,至今也由陛下钦定文党人选,名籍在册,举朝皆知,可谓无私无谋。但仲平不同,说句不敬之言,他有私结暗党的嫌疑。”吴崇这话显然暗有所指。 林允贞听完当然不肯罢休,既否认仲平结党,更要否认自己是出于私心才为仲平争鸣,两人你来我往,又争论不少,不再赘述,按下不表。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6章 九五之尊 殿内吵得不可开交,殿外的肖南宇倒是听得一清二楚。由此他也记下了吴崇此人,他对仲平的感情是父子之情,与林允贞则算是知遇之恩,可吴崇在朝堂上如此发难,使得这两位于他有恩的高官一时都显狼狈,何况吴崇咄咄逼人,却也有许多不实之词,例如说林允贞与仲平暗结私党,这显系夸大其词,肖南宇又如何受得了恩公受这般厚诬,只听得这年轻的汉子热血上涌,愤恨不已。但现下,他自己也有一桩得罪人的差事要干,心里拿不定主意,左右为难。如此心情,真是五味杂陈,虽是面无表情站立在殿外,却早已心乱如麻。 殿上的皇帝倒是很喜欢看臣子们争吵,这位少年天子十分得意这种场面,既是不可开交,又被牢牢掌控,口衔天条,政由己出,人世间其他种种愉悦此刻都不及这朝堂上的争吵来得享受,普天下余外纷纷声乐现下皆弗如这朝堂上的争吵听着悦耳。 自即位起,这位天子就显示出了超越常人的政治手腕,一方面他重视老臣,没有清洗,甚至还略加擢拔,获得了许多昭帝朝重臣的认可,另一方面他也很注意培植亲信,比如自己居东宫时的文师傅王悟承c武师傅仲平,再加之他能顾大局,识大体,注重声誉,讲求名望,所以对朝局的把控非常得力。如果非要说他有什么缺陷的话,恐怕就是生来多疑的性格,他对自己所倚重的大臣几乎都不放心,而且倚重越深,怀疑越甚,但他坚持自己的用人原则,所谓“可用可疑”,即是:可用之才当然有可疑之处,如果毫不可疑,说明此人并无多少才华,也不必去用。故此,他在即位之初就以自己九五之尊,以种种手段,种种名义,把许多暗探派往这些朝廷重臣身边,他在内廷自己亲自设立了一个机构,可是该机构既没有名字,也没有办公地点,其中的所有暗探都直接向皇帝本人负责,对外他们当然有各种各样形形色色的身份,而在内廷,他们的编制和存在却只有皇帝本人了解,其一概用度开销都以内廷侍卫的名义走账,也只由皇帝亲批,一些猜到其中内情的内廷内监也都不敢多嘴,不敢多问。不过好在这位皇帝对阉人没有半点好感,只将其视作牛马一般的蠢物,所以一应朝廷情事,内监都决不允许染指分毫,这个暗探机构当中也绝无阉竖,这倒也避免了阉宦之祸。 话说回来,昭帝留下来的几位重臣,也各个都似人精一般,皇帝就是再英明睿智,毕竟年纪尚不足而立,对其权谋手段,即便这些老臣因为君臣之礼而无法拆解,也不可能看不明白其中就里,而这些人当中,最明白的就是先后两任丞相,田慎与王悟承,之前已然说过,皇帝在留亭送别致仕的田慎时,因其酷爱读书又眼神不济而送了两个书童给他,这在不久便被田慎识破,但因为田慎已身处江湖,远离庙堂,所以对自己是否被监视他并无所谓,故此也只有在葛昀特意前来看他的时候,看在多年共事的同僚面上才提点一二。而王悟承的经历则与其异曲同工,在被提拔为丞相之职,仪阁次辅之后,因为公务繁忙,公文书写往来频繁,结果有一次不小心在呈递的奏折里落了个墨点,皇帝当然宽恕了他的不恭,但却抓住这个机会,体现自己关怀老臣的一面,下诏“凡在朝二品以上文官日后不必亲研笔墨,着派宫中小吏代为誊书”,于是名正言顺地在每位文职高官的身边都安插了所谓的“刀笔小吏”。可是这样的手腕也不算十分高明,在皇帝老师王悟承眼中甚至有些班门弄斧,但为人臣者,雷霆雨露俱是天恩,岂有二言,而且这些重臣深深明白,皇帝并不希望自己的手段裸地暴露在他人眼中,所以个个都装不知道,装若无其事,当然,本来这些臣子也就没有私谋,皇帝查与不查,看与不看,并无二致。 但是,王悟承却猜到了皇帝不可能只对文官集团实行监视控制,对武将肯定更有过之,所以在讨论第一封军报时,与皇帝暖阁答对过程中,出于急迫,他一语双关地表示“再等等”,他既想表达出让皇帝等等葛昀身边暗探的密报,又怕皇帝听懂这层意思而迁怒于他“窥测圣心”,真可谓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可他这位天子徒弟到底听出了师傅的言外之意,所以虽然接受了王悟承的建议,但在心里却有了芥蒂。不得不说,王悟承的忠直的确要付出一定代价,当然,以他当时心里的盘算,还是付得起这样的代价。 殿上,皇帝终于说话:“听说”皇帝说话拖了长音,但声音洪亮,铿锵有力,朝臣们知道这是“闭嘴”的意思,林允贞与吴崇都不敢再说话,噤声而立,恭聆圣训。 “光州城守将杜桐也战死了?”皇帝对刚才的争论不置可否,索性谈起了另一个话题,这实际上就是否决了林允贞的提议,但也不支持吴崇的说法,为顾及这些比自己长十几岁,几十岁臣子们的颜面,所以干脆不提。 葛昀赶紧代表军方出来答话:“回禀陛下,杜桐以一万之兵守城五日,杀伤河罗军四万多人,直至全军覆没,他自己也自刎谢罪了。” 皇帝哀婉地说道:“他哪有什么罪可谢呢?尽职尽责,救国救家,要是这样的臣子都有罪,那天下就没有功臣了。” 殿下一片颂圣之声。 皇帝接着说道:“伯文,听说杜家还有个娃娃?” 吏部尚书刘伯文站出来讲道:“回陛下,杜家是有个幼子,今年不满三岁。” 华朝有规制,凡三品以上有独立带兵权的在外武将,其家眷全部都留在京中,以防生变,刘伯文该管吏部,对在朝官员的家庭情况当然一清二楚。 皇帝叹了口气,讲道:“朕弱冠之年丧父,已是悲不自胜,而今忠臣之后,不到三岁就没了父亲,岂不更悲?” 殿下站着的臣子们不知何意,都不作声。 皇帝于是问到:“他家那个娃娃叫什么名字?” 刘伯文:“回陛下,好像只有个乳名,叫灵儿。” 皇帝:“当爹的在外守边,来不及照看家里,做娘的操持内务,又不懂世事,这孩子要在人世间走一遭,总得有个名字吧。” 刘伯文听出了皇帝的意思,赶紧逢迎到:“臣斗胆,请陛下为忠臣之后取名,使其能立人世。” 皇帝点了点头,表示同意,然后说道:“朕看,他父亲战死在北边,他以后就不要去北边了,还是留在南方吧。南方多山,就叫他峻岭吧。” 朝臣们自然又是一片颂圣之声。 皇帝接着讲到:“朕昨日也喜得一子,等再长大些,把杜家那个小子接进宫里来,让他跟皇子一起读书习字,训练弓马,也算朕没有凉薄功臣之后。” 朝臣们这次有些人心里有想法了,毕竟取名和接进宫里,那可不能相提并论,杜桐之子就这样得此恩宠,自然让许多人有些不平,尤其那些仲平故旧,觉得陛下厚此薄彼,不过,这些人表面的颂圣仍然是有的。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7章 南宇面圣 皇帝停顿了一下,讲到:“据报仲平的仇有人给他报了,是这样吗?”皇帝把话题扯出去一会儿,等平息了刚才的议论,又把话题给说回来。 葛昀:“回禀陛下,确有此事。” 皇帝:“那把这位义士带上来吧,让朕也瞧瞧。” 殿外的侍卫让进了肖南宇,他小心迈着步子进到殿内,双手捧着仲平的白袍,说话间来到大殿中央,跪下行礼。 皇上让他站起身来,将其上下打量了一番,许多之前自大军班师入京之日起就耳闻“白袍神将”传说的朝臣们也都在观察着他,时不时还交头接耳,发些议论。 只见大殿中央此人,身材魁梧,相貌俊伟,声音洪亮,双目有神,真一副钢筋铁骨,好一张威武面庞。 皇帝将他好生嘉勉了一番,又询问些仲平殉国的旧事,有的肖南宇回答了,比如仲平出而复返,肖南宇五尚原斩杀洛目。有的葛昀替肖南宇回答了,比如阵亡经过,其实有些内容葛昀也已经上报过了,皇帝之所以在朝堂上发问,一来无非是想了解的透彻详细些,二来则是要朝臣们悉知内情,将来功过赏罚也好有个见证,免得落个偏私的名声,正所谓“王道荡荡,不偏不党”。 等问完了话,肖南宇站立到一边,皇帝斜倚在御座上,给身边的内监使了个眼色,大家都明白,这是要宣读早已写就的圣谕了。 内监上前几步,站在殿上前侧,喊道:“陛下诏谕:南军副元帅林允贞,杀敌有功,威摄敌虏,五尚原全歼河罗洛目部,今古震烁,着赏十年薪俸,另赐白银一万两。”不出林允贞所料,有赏赐,无进封,其实对于林允贞这般出身,钱财对他而言已经没什么作用了,他更看重的当然是仕途上的进步,但以他的年资,此时还想再进一步,也不现实,谢恩之后,站立一旁。 内监换了一卷圣旨,展开再念:“陛下诏谕:北军副元帅迟峰,阵前屡败,多番折损,姑念其诱敌有功,临战不惧,功过相抵,不予赏罚。”迟峰谢恩之后,也觉正常。 内监再宣:“陛下诏谕:禁晖军统领仲平,临敌死战,以身殉国,壮勇可嘉,气节可表。着军帐明日起设坛祭拜,朕将亲率文武前往吊唁,另赐仲府白银十万两,追赠仲平从一品全军副元帅衔,仲夫人加从一品诰命夫人衔,自即日起,仲府大小用度开销皆由内宫支应。”葛昀代表军方出列领旨谢恩。 内监继续宣召:“陛下诏谕:北军主将杜桐,困守孤城,誓死血战,以寡击众,重创河罗,今不幸陨身,特追赠杜桐从二品北军副元帅衔,授其子于宫中行走,另赏银十万两,以示抚恤。”朝臣们听完对杜桐和仲平的赏赐,不由得心生感叹,刚才对皇帝让杜家小子进宫的不平之意也渐渐消散,都佩服陛下用人到底还是分个远近亲疏。 内监又念了对吴俊山的处罚,对肖南宇的嘉奖,无非是前者诛族,后者晋升禁晖军从四品参将,其余不表。只是待内监依次将诏书念毕,众人听来听去,都觉得少了什么,原来是整场战役的总指挥,节制北上诸路军的大元帅葛昀,始终不见封赏,不过对此,葛昀心中倒已坦然,毕竟昨日华英殿一番召对,自己已然有了心理准备。 内监念完诏书,回头看看皇帝,只见皇帝从袖口拿出一卷圣旨,扔在御案上,面无表情,看着殿外。 内监赶紧走上近前,恭敬地拿起诏书,准备展开宣读,可刚一平展,尚未开口便以有汗珠在额,回头张望皇帝,请示圣意。 皇帝见内监这般模样,更有些不悦,心想自己这封诏书当真下的对了,不然连宫禁中人都要目有旁人而无君上了,所以他带有忿懑地喊道:“念!” 内监吓得赶紧回过头来,镇定下来,宣读诏书:“陛下诏谕:大元帅葛昀,指挥得当,御敌有方,本当与嘉奖,但其揽权甚重,自作威福,虽有大功,与法不容,念其年事已高,存有劳苦,着即开去其本兼各职,离朝致仕,恩赐其留京供养,以示保全。” 满朝震粟,大多惊骇。葛昀迈着步子出列,领旨谢恩,气定神闲,令诸臣惊叹。李嵩和王悟承恰好互相递了个眼神,当初“下雨”一说,如今终于成真。 原来,前任大元帅林卫,于武祖朝末期,因出战不利,被武祖褫夺兵权,勒令致仕。昨日皇上在华英殿用一幅林卫的画像,包含万千话语。葛昀从昨日见到画像起,早已料到自己是个同样的“闲废”下场,说起来华朝迄今为止,三任正职元帅,都没有逃脱致仕的结局,仿佛真是宿命一般。 葛昀身旁站着的林允贞和迟峰此时心里倒是变得微妙起来,尤其林允贞,这段时间以来他对葛昀既有敬重,又有提防,既有赞叹,又有不满,如今葛昀一朝失势,他也不知该喜该悲,是乐是忧。而迟峰呢,心思大抵也与林允贞相同,更有一分为吴俊山的惋惜,以及对这些功勋老将不能有始有终的唏嘘。只是此刻,两人都面无表情,静静站立。 皇帝接着补了一句:“仪阁的事,就由王师傅和李嵩商量着办吧。”群臣又一次诧异,照理说,首辅葛昀致仕,次辅王悟承理应接掌仪阁,再不济也应署理事务,现在却要王悟承与李嵩“商量着办”,群臣难免生出疑窦,只有王悟承心里明白,这想必就是当时暖阁谈话的代价了。 群臣们谁都想议论,谁都不敢议论,都低着头,或感念他人,或叹息自己,总之,不免兔死狐悲一番。 皇帝又讲了些抚恤阵亡将士的话,定下了每户阵亡将士人家能得十两银子抚恤金的标准,算是作结。见众人都不再说话,诏书也已颁过,故说到:“众卿无事就下去吧。”这是打算退朝了,自从辰时开始议事以来,已经过了两个多时辰了,大家也确实都有些疲累。 一些大臣已然准备跪安,皇帝也打算起身了。 突然,从军方将领的末尾,肖南宇托着白袍冲出行列,跪在大殿中央,喊道:“卑职有仲将军遗折启奏。”说罢从胸前抽出一封奏本,放在了白袍上面,然后双手呈递。 旁边的几位出征将领一时大惊,当然,除了早已把一切都和盘托出的葛昀,他虽然不知道这道遗折的存在,但也没什么隐瞒,故无担心可言。 林允贞听到肖南宇的喊叫,简直不敢相信,直在心里喊自己瞎了眼睛,嘴里也脱口而出:“你胡说什么!” 皇帝见状,十分不悦,赶紧制住林允贞,对着林允贞大怒反呛道:“你胡说什么!” 林允贞被皇帝雷霆一声震住,不敢再说话,只用眼睛余光死死瞪了肖南宇一眼。 皇帝命人把奏折拿了上来,未及翻看,先问肖南宇:“怎么刚才不呈递?” 肖南宇不敢抬头,回答道:“臣位卑职低,不敢先奏。” 皇帝点了点头,算是满意肖南宇的说辞,然后讲道:“你既是替仲将军上折,便不是以自己的职位排序了。”然后让肖南宇站起身来。 皇帝扫视了一下奏折的封皮,又看了看殿下的群臣,无疑此刻最为紧张的就是林c迟二人了,因为他们不知仲平会有何言,是否对己不利。 皇帝沉吟片刻,然后拿着折子站起身来,从御座上径直走下来,边走边说:“朕年幼时,许多字都记不住,又不敢问王师傅。”说着看了看王悟承,接着讲到:“所以朕就向仲将军求教,将军每每教谕,悉心之至。”皇帝说着开始在殿内踱起步来,走到店内一个生火的暖炉旁,站定取暖。 皇帝叹了口气,接着讲:“人生在世,识字始啊朕一见这封皮上的字就想起仲将军来,真是睹物思人呐。” 朝臣们不解其意,不明白皇帝为什么说这么多,却还不打开奏折看内容。 皇帝叹息着说:“也罢,就让这旧物去陪朕的故人吧。”说着皇帝把这封未曾翻开的奏折扔进了暖炉中,随之那奏折马上被火吞噬了。皇帝看着那燃烧的火苗,半晌无语,只是静静看着。 殿下的林允贞c迟峰总算心里一松,不禁感激陛下的圣明,只有葛昀略微明白其中就里,但也十分佩服这位少年天子的手段,其实已经什么都知道了,可还要做足用人不疑的表面文章。 少顷,众臣山呼万岁以后,准备恭送皇帝离朝,结果皇帝让群臣先走,却独独吩咐肖南宇留下来。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8章 捐弃前嫌 肖南宇一脸茫然,留在原地,林允贞从他身边走过时,恶狠狠瞪了他一眼,虽没说话,但已是一个明确的警告,肖南宇心里有愧,目光躲闪。 退下去的朝臣们议论纷纷,有的谈杜桐,有的谈仲平,也有的谈肖南宇,只有吴俊山和葛昀,无人敢议论,到底是怕惹祸上身,只谈嘉奖的,不谈降罪的。 平日里前呼后拥一般围着葛昀上朝散班的人也都离去,只有林允贞和迟峰还都跟在他后面,直把他送到宫门,看他远去,然后才各自回府。 大殿内,皇帝叫内监婢女都下去了,此时殿里只有他和肖南宇两个人。 皇帝坐在御座上发问:“为何要上这份折子?” 肖南宇:“卑职受仲将军所托,不敢怠慢。” 皇帝:“那你看过这折子的内容吗?” 肖南宇:“卑职不敢。” 皇帝:“那有人看过吗?” 肖南宇:“仲将军吩咐,只能直呈陛下,所以卑职从未将其示人” 皇帝不耐烦地讲:“不要老卑职卑职的了,没人教过你见朕要自称臣吗?” 肖南宇:“陛下恕罪,卑职哦不,臣从未想过能得见天颜,所以礼数学的不周,是臣有罪。” 皇帝不与他纠结礼数,而是站起身来,抽出了御案上放着的天子佩剑,缓缓走到肖南宇面前,说到:“朕再问你,仲将军给你白袍时,还交代了什么没有?” 肖南宇不敢直视皇帝,俯身低头说到:“仲将军只吩咐臣把奏折呈递陛下。” 皇帝把剑轻轻放在肖南宇的肩膀上,来回拨弄,又轻声问道:“那要是朕今日不召你,怎么办?” 肖南宇额上开始冒汗,腰背已有弯曲,低头说到:“臣这里有仲将军腰牌,仲将军临别前告诉臣可执此腰牌可叩问宫禁,能呈递奏折。”说着从怀里掏出仲平的腰牌,双手奉上。想来这便是二人分别时仲平对肖南宇耳语的内容。 皇帝点点头,把剑从肖南宇肩上拿下来,转身向回走去,肖南宇见皇帝转身了,便也直起腰身。 皇帝刚走出两步,猛然回头,右手执剑从上往下朝肖南宇劈砍过去,肖南宇惊恐无状,下意识用双手托白袍向上举起,去挡天子剑。 霎那间,白袍撕成两段,却露出白袍内的金缕丝线,皇帝的剑也没砍断那些金丝,只是顺势收了回来,肖南宇则惊魂未定,又莫名其妙看着自己手中白袍里露出许多金丝。 皇帝见到这些金丝却大笑起来,然后用剑指着肖南宇,说道:“忠勇可嘉,把袍子留下,你下去吧。” 肖南宇赶紧谢了恩,退出殿外,一路小跑出了宫门,满身是汗,如死而复生。 皇帝看肖南宇退出了大殿,于是倚剑蹲下,左手摸了摸地上的金缕丝线,叹了口气,又站起来踱回了御座上,命人上殿来收拾妥当,这才离去,而此时已经是未时了。 原来,仲平的这件白袍并不简单,内藏的金缕丝线是既是护甲,又价值连城,是天家御用之物,也只有皇家和他自己清楚这个秘密。皇帝自是疑心肖南宇所持白袍不是真品,进而怀疑肖南宇其人存有狡诈,所以要用剑一试,这是这位少年天子的多疑天性。而肖南宇并不知道这白袍中的隐秘,显然,仲平对他还是有所保留的,毕竟这袍中之物金贵的很,要是事先告知,他恐怕担心这个年轻小伙子没有这样的定力。不过,此时惊魂未定,心思单纯的肖南宇并想不到仲平这一层心思。 次日,皇帝率在朝文武高官亲往军中所设祭坛,吊唁仲平,大悲大恸,长歌当哭,丝毫不像昨日在殿上婉拒仲平入祀华英殿的样子,倒真是一副师徒情深模样,令旁人好不动容。在侧,仪阁众臣当然都在,林允贞c迟峰也随行,葛昀因为被黜,没有资格前往,肖南宇因为官阶卑微,也不能伴驾。 又几天过去,已经是腊月二十七,快过年了。 这几天里,林允贞回到了京中自己的府邸,和妻子儿女好好享受了几日天伦之乐,像他这样的高位将帅,平常人家的其乐融融对他而言是莫大的奢侈,他自己无诏不得内调,他家人无旨不能出京,有时几年都见不上一回,这次能在一起过个年,是真不容易。 不过相对而言,南军的几位将帅其实对儿女私情都不怎么在乎,一则是他们大都已经在驻守边地时找了女人,二来这些公子哥出身的将帅早就把家事看的很淡了,倒是北军里有几位将领,平日里就对自己远在千里京中的家小甚是挂念,其中尤以迟峰为最。 言归正传,此刻静下心来的林允贞,对肖南宇也从切齿痛恨到逐渐理解再到略有敬佩,可谓是彻底的转变,原因无非就是一点,他看中了肖南宇忠于旧主,而这也正是林允贞目下最需要的。他私下盘算着:仲平已然身死,可肖南宇仍然愿意为了仲平而放弃自己先前已经允诺给他的前程,当真忠义。况且仲平结识肖南宇也就四五年时间,待他也不过是厚恩而已,若自己能给肖南宇更深的恩典,必然能让这样的才俊为己所用。想到这里,林允贞彻底放下先前的怒气,主动前往禁晖军的军营,去找住在那里的肖南宇。 肖南宇听外面的军营卫士来通知林允贞找他,有些无地自容,想赶紧躲出去,可刚出营帐,迎面碰上走过来的林允贞。 林允贞笑着对肖南宇说:“怎么?要躲我?” 肖南宇尴尬地笑道:“没有没有” 林允贞右手一抓肖南宇的衣袖,左手挑开营帐的门帘,顺势把他向里一拽,两人便都进了营帐,随后林允贞在帐内落座,也让肖南宇坐下,两人离得挺近,一步之隔。 林允贞仍然笑着说:“大殿上卖了我,就想躲起来?” 肖南宇赶紧从座椅上站起来,然后倒头跪下,说道:“将军恕罪,卑职实在是受人之托,不敢辜负!” 林允贞把身子俯近,对着肖南宇讲:“那你为什么之前不说呢?” 肖南宇把实情相告,说出了仲平在那日与他分别时的全部经过,当然包括仲平对他嘱咐奏折只能交给陛下。 林允贞一听,大致已经能猜到仲平写了些什么了,然后问道:“你看了吗?”说这句话时林允贞是有些阴冷的。 肖南宇还跪在地上,低着头回答道:“没有,卑职从没有打开过。” 林允贞舒了口气,他还是相信这个年轻人,尤其在执行仲平命令这个问题上,当无虚言。 林允贞用手拍了拍肖南宇的肩膀,示意他站起来回话。 林允贞:“昨天我去了趟仲府,见了仲夫人。” 肖南宇看着林允贞,不知何意。 林允贞继续说:“仲夫人想见见你,毕竟是为夫报仇的年轻后生嘛。” 肖南宇一时语塞,不知该怎么作答,然后强颜搪塞:“卑职卑职” 林允贞又笑道:“好了,别磨蹭了择日不如撞日,既然说了,那今天就去。” 肖南宇想要推脱,可又没什么说辞,何况仲将军确实也曾把家事相托,登门拜访是早晚的事,再说年关将至,又有林将军引荐,自然是方便许多,便也就答应下来。 肖南宇说道:“那我去换身便装。” 林允贞拦住他说道:“换什么,就穿这身甲胄,我看挺好。”于是肖南宇便着军服,出了营门,与林允贞一同前往仲府。 一路上,林允贞替肖南宇采办了些见面礼,又以两人的名义购置了些年货,来到仲府门前,把货物递进了,只见整座府院仍在服丧,但因仲平尸身仍在军帐所设的祭坛处,故府内没有停灵。二人让门房通报之后终于进得府来。 林允贞进门后问肖南宇:“你跟随仲将军这么多年,怎么没来过他府上吗?” 肖南宇张望着四周,回答道:“卑职只在军中护卫将军,从来没有拜访过仲府。” 林允贞觉得仲平待肖南宇也不过如此,心里反倒安下心来。 二人进得厅堂,发现仲夫人已然正襟危坐,正在堂上,未亡人余丧未出,一片素白。二人向仲夫人行过大礼,便也站起身来。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9章 三年之约 仲夫人起身准备答礼,林允贞赶紧上前一把搀住,然后双方相互行礼,各自宽慰一番,终得落座。 林允贞先开口了:“仲夫人,我把这后生给你带来了,你给看看。” 仲夫人上下打量一番,正看着,林允贞对肖南宇喊一句“站起身来”。肖南宇虽然不知为何,也有些尴尬,但还是乖乖起身站立。 仲夫人见肖南宇一身戎装,真是威风凛凛,英武赫赫,看得当真好生欢喜,面色不由得缓和许多,没有先前那般憔悴悲伤。 林允贞见仲夫人打量的得意,便也开口了:“仲夫人,将军的仇就是这后生给报的。” 仲夫人点点头,问林允贞:“他多大了?现居何职啊?” 林允贞:“刚过弱冠之年,职务嘛,以前是仲将军的护卫,前几日陛下恩赏,现在是京中从四品的禁晖军参将了。” 仲夫人很是满意,又悄悄问林允贞:“他可曾婚配?” 林允贞也笑了,对仲夫人讲:“婚配了,我就不带过来了。” 仲夫人满意地点头。 只有肖南宇此时还站在原地,尴尬的紧,不知如何是好。但他也发现厅堂后的隔帘有异动,虽不明就里,也生出不少疑惑。 半晌,仲夫人对肖南宇说:“听林将军说,先夫曾对壮士讲,家中有两个女儿,只你一个儿子,不知确否?” 肖南宇一愣,但看林允贞与仲夫人的神情便也猜到一二,随即回答道:“话确实说过,但是” 肖南宇刚想做些解释,林允贞赶紧把他打断:“夫人问你将军说过没有,你回答有没有就是了,还说什么但是。” 肖南宇于是闭嘴,林允贞又向他招了招手,示意他坐下。 仲夫人于是直接转头问了林允贞:“他家父母”林允贞还不待她说完,便简明扼要地回答道:“孤儿。”仲夫人好似安心一般,又看向了肖南宇。 见肖南宇落定,仲夫人终于开口道:“先夫亡故,只留下我孤寡一家,我自是当替先夫守灵,但只可怜我两个女儿,还未及出阁,父亲就过世了。”说来又不禁哀伤,眼眶又有些红润了。 林允贞不免从旁劝慰一番,肖南宇不怎么会说话,此时虽想出言相劝,但自己明知笨嘴拙舌,故也就干脆闭口不言。 仲夫人平复心情之后,看着肖南宇,终于讲到正题:“将军为先夫报仇,算是我一家孤寡的恩人,又有先夫遗言做媒,正巧将军也未婚配,算得上是有缘有分了,长女正是碧玉年华,尚未出阁,本来这婚嫁之事不由我这个妇道人家做主,可先夫亡故,我便只能做这个主了。” 肖南宇终于明白今日林允贞带他登门是何意思,正要推辞间,只见堂屋隔帘后面突然冲出两个女子,一高一矮,身着孝服,小个子想拖拽大个子的衣袖,可是没能拉住,两人一起跑了出来,正站在堂屋正中央。 原来,今天的事情并非偶然。甚至可以说是必然,仲平身死,留下一家三个女人,招婿是肯定的,至多是时间问题。加之,仲平确实留了话给肖南宇,虽然此时已然死无对证,而且仲平这句话的含义到底有没有托付妻女的意思,也是见仁见智,不过他如果真的说了,这就足以做些文章。再者,林允贞极力撮合肖南宇与仲平女儿这门婚事,也不是没有私心,既然他想延揽肖南宇,当然希望肖南宇能踏踏实实,不结婚成家当然不能算踏实,如果自己可以作为主婚人替他把家安下来,又能给他一个前程,简直恩同再造,何愁来日肖南宇不鞍前马后,唯其马首是瞻呢?何况他娶的是丧父之女,也不存在什么后顾之忧,所以林允贞此举可以说是既有目的,也含情义。最后,尚未娶妻的铁骨硬汉到底想不想和自己恩公的女儿喜结良缘,其中心思恐怕也很微妙,不足为外人道,须知,这恩公还刚刚被追谥从一品官衔。 前次林允贞以吊孝之名拜访仲府时,与仲夫人谈起这女儿婚配之事,两人可谓一拍即合,故此,林允贞便带了肖南宇上得门来,让仲夫人过目一番。 只是,这两个女子一冲,让这一切都生出变数。无须多言,这两个女子当然就是仲平的两个女儿,仲夫人见她俩冲了出来,便就势介绍一番。 原来,大女儿仲蕙,十七岁,亭亭玉立,修长挺拔,肤色洁白,更可贵她眉眼中一股英气,风姿飒飒,颇有几分豪气,不是寻常女流,林允贞在一旁见了都不禁意马心猿。 小女儿仲兰,十二岁,花未全开,含苞待放一般,但显然柔弱许多,身子瘦小,还有些怯生,虽如此,亦可见是个美人胚子。两个女儿的名字也颇有意思,“蕙”c“兰”二字,是取个蕙质兰心的意思。 二人虽是布衣荆钗,热孝在身,但难掩姿色。 林允贞对这两人,细细打量之后,在仲平停灵一侧暗叹:将军早逝,恐怕也是折了福寿。 肖南宇倒扭捏起来,坐在椅子上,不好意思抬头,但也能闻见两个女娃身上淡淡的脂粉气,一时血脉上涌,脸显得更红了。 倒是那高个子的大女儿仲蕙在堂上抢先开口道:“母亲,父亲刚刚亡故,您就要把我赶出去,不让我尽孝了吗?” 仲夫人为难地说:“可你总归要嫁人吧,这是为你父亲报仇的将军,是我们一家的恩公,你既是孝顺女子,就该嫁给恩公嘛。” 那两女子一回身,才真正出现在肖南宇眼前,几人眉眼相对,好不尴尬。其实,刚才在隔帘后头两女子已然打量过这位将军,但视线模糊,面不可辨。倒是肖南宇是第一次见着两个女子,虽然两人都身着孝服,也只略施粉黛,但于他而言,绝对算是倾国倾城的姿貌! 肖南宇一时恍惚,想要起身行礼,但见两女子先对他一福身,道句“见过将军”,他便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好在两女子迅即转过头去又向林允贞行礼,这才没有看见肖南宇一脸窘迫。 仲蕙见了肖南宇,心上自有几分满意,可是并不足以让她改变心意,于是转过身回来,对肖南宇讲到:“将军既是我一家的恩公,那我自当报答,可现如今我热孝在身,岂能言谈嫁娶?我一世为人儿女,如今父丧,自当守孝三年,日后三年期满,如蒙将军不弃,小女愿当牛做马报答恩公。” 肖南宇不知如何答话,林允贞对着仲夫人问道:“三年?” 仲夫人也摇摇头,表示没奈何。 这时那个小女儿说道:“我姐姐可是当今圣上的干妹妹,让你等三年算不错了!” 林允贞大惊,慌忙看向仲夫人,只见夫人赶紧摇头摆手:“年少戏言而已,不作数的。” 小女儿抢白道:“怎么不作数?君无戏言!还有发簪为证!”说着踮着脚,指着高个子大女儿头上的发簪。那大女儿倒没什么反应,对这些话不置可否。 林允贞赶紧站起来,对着夫人讲:“令爱原来有这般身份?” 仲夫人也站起身,说到:“那时陛下年幼,尚居东宫,先夫只是带陛下来过寒舍,见过小女几面而已,小孩子一起嬉闹罢了,谈不上什么兄妹。” 肖南宇这时候回过神来,赶紧对着仲夫人连连说道:“高攀不起,高攀不起” 那大女儿也是豪爽,在堂上就说道:“既然说了三年,那便是三年,你不娶是你的事,总之我这三年不嫁。” 而后几人又寒暄一番,言谈几句,终于散场,从此就算定下这三年婚约,只是仲蕙的“御妹”身份真让林允贞大吃一惊,更令他存有隐忧的是,这“妹妹”二字是不是真的只是“妹妹”本意,还是陛下另有心意?若真不幸言中,那这“三年婚约”不知是福是祸了。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0章 新年拜访 从仲府出来,林允贞与肖南宇两人各自牵过马匹,准备各自回家,突然林允贞叫住肖南宇,希望和他一起走一程,于是两人都翻身上马,肖南宇照例控制着马的身位,既不是并驾齐驱,却也能听得清林允贞的吩咐。 林允贞悠闲地说:“怎么?就打算在禁晖军干下去了?” 肖南宇明白林允贞的意思,可是那日在大殿上的事情还历历在目,哪里敢再有奢望,便说道:“拱卫京师,也是职责。” 林允贞大笑道:“班师路上说的话,还作数。”说罢回头看看肖南宇。 肖南宇面色窘迫,一时词穷。 林允贞转过头来,继续目视前方,说到:“不过外官比京官都低半级,如今你是个从四品,跟我回去就只有五品了,要是嫌职级低了,那我不勉强。” 肖南宇赶忙答道:“卑职不敢,卑职只是” 林允贞背对着他,挥挥马鞭,说到:“那就没什么顾虑了,禁晖军那边我去说,把你调出来就是了。”说罢给了马一鞭子,开始小跑起来,然后头也不回地喊道:“我南军年后开拔,到时候可别误了时辰。” 肖南宇欣然领命,继续缓辔慢行。 皇帝为褒奖将士,特恩允所有将士一律留在京畿郊外过年,而随几位将帅进入京郊的少许兵马更是被允许在京中过年,自大年三十至正月初二,通宵达旦,宴饮三天。 转眼间,已是正月初二了,是最后一天守边将领宴饮的日子,往年这个时候,这些有机会在京中过年的将领挤破头都要来葛昀的府上拜访,葛昀是轰都轰不走,现在葛府门前是门可罗雀,就算大门敞开也都没一个人来,“识相”的将领都知道李嵩现在是蒸蒸日上了,以前没来得及攀附上李大人的,以前觉得李嵩仕途不过如此的,以前没把宝押在李嵩身上的,现在统统都要去谒见李大人了,李府宅第离葛府并不远,隔着两条街而已,可是两宅如冰火一般,俨然两重世界,李府门下正是车马不断,往来不息,人人争相献媚。 可初二这天,林允贞还是到了葛昀府上,但被门房拦住,说是葛昀病了,不能见客,门户虽然洞开,但来客恕不相见。林允贞犹豫了一会儿,倒也知趣,毕竟初一那日已经去过李嵩府上了,既然葛昀不肯相见,那不见就不见吧,林允贞也不是低三下四的人,操刀献羊的事做一回可以,做两回他就觉得有些恶心了,索性调转马头,打道回府了。 林允贞走后,门房通报了葛昀,葛昀无喜无悲,只是吩咐把门关上,免得让人误会,先前葛昀把门打开也不过是为了讥讽那些京中军官,可既然还有个林允贞来了,那也没必要一概论之,索性还是关起门来,自成一统好了。 初二日傍晚申时,冬日里的夜晚来得早些,此刻已然天黑了,迟峰乘轿子到了葛昀府上,他递交了拜帖,等在门外。 这几日里,迟峰与林允贞一样,除了和京中久别的妻儿一同过年,就是疲于应付各种官员宴请,喝酒吃饭当然高兴,可是非得脸上堆着笑的吃饭喝酒,真让两人头疼,当然,迟峰还好一些,毕竟出身和背景都与林允贞不能比,这回打仗也是不赏不罚,攀附他的人倒也少了不少。直到初二傍晚这日,迟峰终于准备妥当,从自己府中出来了。 葛府门房当然还是把葛昀交代的话再说一遍,劝他回去,迟峰表示愿意在这里等葛帅身体好转,门房几次劝回,迟峰都坚持要等。 正月也是寒冬,北风呼啸,寒气凛冽,门房当然不敢让迟峰站在风里等,便把他请进了自己值守的小屋,虽然简陋,好歹有口热茶,有个火盆,也暖和不少。 迟峰落座之后,见门房约摸五十上下,黝黑皮肤,褶皱眉眼,想必也是穷苦人家出身,便与他攀谈起来,这长夜漫漫,两人又无其他事情,不知不觉聊了许多。 迟峰从门房处得知:葛昀自从武祖年间被恩赐这座宅邸,就从未搬迁,至今四十多年了。葛昀一生从没娶妻,但也有过几个女人,有些还是先帝赏给他的宫女,这些女人里也有一些怀过孕,可葛昀都没要,都让郎中开药滑胎了。这些女人葛昀都很优待,愿意留在府上的也养起来,开销都记在葛府,也不查账,只是没有名分,不愿留在葛府的,葛昀会给一大笔银子送她回原籍,或者替她寻摸个好人家再嫁,曾经有个府里的女子,花销极大,还偷着养汉子,家丁发现了告诉葛昀,他也只是把两个人都送走,临了又给了一笔钱。 迟峰不禁疑惑,老帅既然喜好女人,也有怀胎,为什么不留个一儿半女,也好传承香火啊。 门房也看出了迟峰的疑惑,向他挑明解释道:“老爷早年就说过,领兵打仗,杀戮太重,损了阴德,要是留下子孙,一定有祸,所以干脆孑然一身,清清白白,也不耽误别人。军爷,我说这话可不冲您,您别往心里去。” 迟峰点点头,又问道:“什么时候说的这些?” 门房回答:“我爹就是这儿的老门房,他死了我才接他的班,老爷说这话的时候,还是我爹刚当上门房,也是他告诉我的。”迟疑片刻,又故作神秘地说:“听说,是敖大将军死了以后。” 敖飞的死向来是军中的禁忌,就是整个华朝也都对这个话题避而不谈,既然绕到了这个问题上,迟峰也就不便再问了。 冬日夜长,可终究有个时限,迟峰不知不觉已经在值守屋里坐等了一夜。门房早晨起来,等到葛昀洗漱用过早饭,才敢再进去禀报,说是门外一个叫迟峰的将领不听劝,已经在门外等了一夜,非要见葛帅不可,葛昀料是迟峰有事相求,自己实在不好再推脱,就让门房把人请了进来。 迟峰进得内厅,与葛昀又是一番寒暄问候,等到家里仆人上茶,双方落定坐下,葛昀也不绕弯子,直接问迟峰:“老夫衰朽,犹有余力,如有能为将军尽力的事,将军开口就是。” 迟峰站起身来,两手拱拳,说道:“我此来别无所求,只是新年到了,照例来给老帅拜年”说罢,迟峰深深鞠了一躬,说道:“老帅,过年好。” 葛昀一时诧异不已,眼眶一热,心中五味杂陈,嘴角一抿,平复了一下情绪,本想起身还礼的他还是决定不失威仪,只在座位上抱了拳,道了句:“新年好。”但可以听得出来,声音已在颤抖。 两人又聊了些其他话题,临别时,葛昀拍了拍迟峰的肩膀,以示鼓励。他把迟峰送到屋内门旁,两人作别。望着迟峰远去的背影,葛昀不禁想到在光州城下迟峰的让马搭救,以及刚才那深深一躬,甚至想起自己当初那“倘有来日,定不相负”的闪念。葛昀当然有些后悔自己过于寻求在晚生后辈之间保持平衡,过于把自己的威严建立在“不偏不党”的原则上,使得自己没有把什么过多的亲近和偏重给某些部下,相反,有时可能还凉了许多部下的热心。此时他也许明白了:有些人踢不走,有些人则喂不熟。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1章 各自离京 转眼间,日子到了大年初五,这一日是皇帝新年第一天临朝,照例是由百官进贺表。皇帝自从上次朝会之后,除了在次日果然亲率文武前往军中所设祭坛吊唁仲平外,这段时间都在后宫中陪皇后,因为皇后顺利诞下龙子,夫妻之间的感情更进一步了,若不是今日按祖制必须临朝,恐怕皇帝都忘了还有庙堂这回事了。 新年首朝,免不了众臣一一跪进,也免不了许多繁文缛节,对于这样喜欢把实际权力操纵在自己手里的天子而言,这些规矩其实可有可无,只要能“一言九鼎”,天下就还是那个天下。而贺表是不是辞藻华美,仪态是不是无可挑剔,这些东西,只要不逾越人臣之礼,皇帝都不去追究,毕竟不是武祖朝了,用不着从这些小处去匡正臣子之礼。 百官敬贺事毕之后,皇帝下了两道谕旨,这是年前就已经备下了的,一道是“着林允贞c迟峰于正月初八日,各自领兵离京,速回驻地,不得逗留京畿,无诏不能入”。另一道则是要把自己的师傅王悟承请进暖阁,行师徒之礼,当然,这后一道旨不是当着百官宣谕的,在众人面前,皇帝只是让王相留步而已,不过百官也都心知肚明。 百官散朝后,皇帝亲下御座,搀扶王相入偏殿暖阁,并请“王师傅”落座正位,然后自己退到一旁,除去皇帝冠冕朝服,执弟子礼,向自己的师傅恭贺新禧。 原本,这是天子居东宫时要行的礼数,继位之后,天子便不能再向人臣行礼,而只能向天地跪拜。但当今天子,为表示自己的尊师重道,坚持要向自己的师傅行礼,于是发明了这么一套规矩:皇帝脱去冠冕和朝服,不以天子身份自居,仅以常人遵循伦常,向自己的老师行拜礼,而不做下跪姿态。此法可算得上是一个折中办法,既保全天子身份,又照顾皇帝感情,不过,这般大的殊荣一年里也只有王相能享受一次,怎能不让其他朝臣侧目。 礼毕之后,皇帝重新加冕,坐回正位,王悟承站立一侧,准备议事答对,这就算是开始了今上第三年的执政生涯。 皇帝:“王师傅,年前议事,你有什么看法?”皇帝当然是在试探他对自己让他与李嵩“商量着办”,有没有什么想法。 王悟承心如明镜,但这件事已经不能再纠结了,再纠缠下去,很有可能是令师徒两人之间的信任和感情继续加深裂痕,所以他干脆谈到另一件事:“臣以为,林允贞替仲平争鸣,恐怕他还不敢。”王悟承的意思非常明白,他怀疑林允贞背后有推手,甚至是军方一致的意见,只是把林允贞推出来了而已,而这军方的推手,除了葛昀,还能指谁呢? 皇帝当然明白王悟承的意思,当时在大殿上他也曾这样考虑过,但他转念想到前一日华英殿里与葛昀的谈话,料定葛昀断然没有这个胆量,在自身难保的情况下还出手煽动军方后辈,况且这也与葛昀在出事前后做出的保护后进姿态大相径庭。由此,皇帝确定林允贞的行为纯系他个人临时的发难,是一介武夫不顾后果的胡言乱语,并不代表葛昀的态度,更不能代表整个军方的立场,所以他并没有责备林允贞,也没有因此迁怒于军方和葛昀,而是宽仁地处理了这一次朝堂争议,在他心中,仅仅把这定义成一场普通的朝堂争议。现如今,王师傅虽又谈起这件事情,可皇上仍然并不打算继续追究。 皇帝说道:“林允贞久在军中,择机决断,一言论之,想必莽撞惯了,朕看这就是他一个人说的。”皇帝轻描淡写地抹过去了。 王悟承虽然明白皇帝不想追究的意思,但是为尽职责,他还想再明白表示一下,于是说道:“可他说许多将领同意” “匹夫莽汉,言不足信”皇帝打断王悟承的话,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 这个眼神王悟承最近已经领教过一次了,实在不敢再犯天颜,于是立即收住自己想说的话,附和道:“想必是这莽夫为壮声势,胡言乱语的。” 皇帝的眼神温和了许多,两人又谈了谈新年的一些政略,粗率地互通想法,天气寒凉,皇帝特地命人温些酒来,再摆上几盘糕点,与王师傅边吃边谈,皇帝说到兴头上,突然问王悟承:“王师傅怎么看那天那个小子?” 王悟承回道:“陛下说的是托着白袍的那个?” 皇帝点点头。 王悟承明白皇帝的意思,回道:“臣不敢欺瞒陛下,臣担心那人的白袍有假。虽然军中几位将帅没说,但臣以为他们或多或少也有这样的担心,只不过因他斩了敌酋,替仲平报了仇,所以不加怀疑。但若陛下真要用他,还需详察。” 带有醉意的皇帝大笑道:“王师傅多虑了,朕详察过了。”这回弟子在师傅面前有些失态,但贵为九五,嬉笑怒骂也没有那么多约束了。 王悟承一脸疑惑,但也不敢多问。 皇帝看自己师傅不解的样子,很有趣,有心点破这个谜底:“仲平那件袍子里有天家的金丝,可那小子不知道。” 王悟承恍然大悟,他不仅看出了肖南宇的单纯可靠,也看出了儒雅仲平的深沉心思。 君臣言罢,皇帝照旧亲送王师傅至殿外,再行告别。不过皇帝始终没有告诉王师傅自己与葛昀华英殿召对的始末,作为他从政以来的得意之作,他并不希望把这样一件妙事公之于众,免得召来“王师傅”,亦或是“吴呆子”这样耿介迂直之臣的指摘。除此之外,皇帝心里也还有个小小的忧虑:葛昀已然职阶尽去,白身致仕,“王师傅”何必还要穷追不舍呢?两人谈不上是政敌,又都是先帝朝的老臣,真要处理起来,确实十分棘手,这位“王师傅”何必要给自己出难题啊 几日无事,终于到了正月初八日,林c迟二人要率部离京了。在正月初五接到离京的诏谕之后,林允贞便派人去往京畿郊外,命部众绕着京畿边缘,移动到京畿直属地区的南方郊外来,免得届时还要绕远。不过从这一点也可看出,“无诏不得入京畿”确实是华朝军中的一条铁律,任是怎样便宜行事,都不能逾越半步雷池。 这一日,林允贞辞别家人,率跟随进城的少许部众自南门出。迟峰也是一样,动情含泪地告别家人,领亲随自北门出,各行十余里后,迟峰到达留亭,而林允贞到达建在京城南门外二十里处的“回亭”,这两处都有官员为两位将军送行,不过两人境遇差别之大,却也出乎意料。 话说林允贞这边,照成例,品秩比将领高的官员一般是不会亲自出城迎送的,尤其葛昀已经致仕了,林c迟这些将领离京当然不比进京时候的排场。高官至多让家里下人送个帖子,权作告别,这已经算是关系熟络的了。可是在回亭等着的不但有品秩比林允贞高的官员,而且个个来头不小,光是仪阁重臣就来了三位:王悟承c李嵩都到了,更令人惊讶的是,“吴呆子”也来了,这样大的阵仗当然不全是冲着林允贞个人的,主要还是顾及他林家一门四代忠良的名声地位。 送别时,王c李二人不过说些劝勉鼓励的话,“吴呆子”则先说了一番告别之词,最后硬是要说年前争论自己虽然没错,但希望林允贞不要放在心上,弄得林允贞哭笑不得,最后只好点头称是,一一作别之后,林允贞才离开回亭,正式南归。 肖南宇,果真还是随着林允贞的侍从一起离开了京城,这也是林允贞之前运作的结果,二人都算求仁得仁。 再说迟峰这边,却是另一番场景,送行官员寥寥无几,多半都是京中小官,许多都是欲求外放,才来巴结一二,不过令迟峰印象深刻的倒也有两人,一个是御史台都御史罗应龙,官居二品,也是在场官员中唯一一位品秩比迟峰高的官员;另一位则是代替姚谦执掌礼部的礼部左侍郎赵韬,品秩也与迟峰相当,但令迟峰诧异的是,这位几乎未曾谋面的京中官员却在送行时几度哽咽,眼眶湿红,弄得迟峰自己倒是尴尬,早就闻听这个四十岁的赵韬,在京中口碑极好,左右逢源,八面玲珑,今日一见,当真名不虚传。 说话间,迟峰也已经打马离去,与林允贞部一北一南行走,等到了京畿之外,与驻军会合之后,两支边军才算是正式离京。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2章 允贞回关 几日行军过去,林允贞终于带着剩下的三千多南军回到了南方军驻地——平南关,亦称为南方总关。恰巧,这一日还是上元节,虽然边塞不如京中热闹,但是过节的气氛还是有的,尤其是在军营当中,一年三节都是相当看重的,毕竟是为数不多的宴饮时光,所以这一日,对平南关的将士们而言,算得上是双喜临门,但对南归的人马来说,却是五味杂陈,难以言说。 到城门外,林允贞打马上前,还未与城上说话,平南关的大门就敞开了,顺序出来几位骑马的将领,依两侧排开,中间单行一人着鲜艳红袍,身穿战甲,斜佩长剑,长须美髯,威风赫赫,林允贞见了,赶紧翻身下马,走近拜倒,道一声:“见过陈帅。” 原来,这位便是华军副元帅,兼南军元帅,从一品大员,陈敏是也。 在陈敏身后的几位将军,此时也已下马,依次看去,分别是另一位南军副帅曾泽,以前是林允贞的上峰,今已知命之年,颇有与世无争的超然,不然即便陈帅无意亲临视事,林允贞也不可能在南军如此大展拳脚,总揽要务。以及,几位年轻的南军主将:宋奕c郑瑜c曹杰,这几人都是林允贞在南军中的好兄弟,一同出生入死闯出来的。 还有一位,下得马来的是个黑面书生,身形高大,容貌英俊,但略显单薄,不像行伍中人,未穿战甲,只着素袍,下马后急趋几步,走到陈敏的马旁,一伸手便扶住陈敏,陈帅顺势倚靠着他也下马来。这一位,便是南军中鼎鼎大名的监军杨佩纶。 说起来,华朝军制中是没有监军一职的,可这个“监军”职务奇特,这个“杨佩纶”也奇特,他来就任南军监军更是奇特得很。当初昭帝朝时,杨佩纶就中举入仕,是被昭帝划到“文党”去的人才,可是昭帝二十年,也就是五年前,时年三十五岁的杨佩纶突然被昭帝破格擢拔,调入南军,充当监军一职。其中原委,众说纷纭,由于各杂其论,不一而足,这里暂且不费笔墨。 陈敏下马之后与林允贞交流一番,两旁的将领也围上来,大家聚作一团,呼喝声起,自然少不了颂赞之词,尤其陈敏,对这位后生的出色战功更是褒扬有加,但这却反倒把林允贞说得悲伤起来,一时心中百感交集,在一片欢聚声中,林允贞不禁在众将围簇下,失声痛哭起来。 林允贞流着泪说道:“末将领兵出关时,足足两万铁甲,气壮山河,踌躇满志。可现如今只带回三千多人马,末将丧师之罪,纵陛下能恕,于己岂能恕乎!”说罢流泪涕泣,靠手扶着身旁的宋奕,才能将将站稳。 顿时周边几位将领也都沉默,曾泽看看林允贞身后的那些兵马,虽然经过了在京畿郊外的休整,但仍不免破衣烂衫,士气低丧,许多将士疲惫得直接坐在地上,还有些虽骑在马上,但直接在队列里头就哭出声来,用手抹泪,好不凄凉。曾泽看罢对着陈敏小声说道:“先进城吧。” 陈敏下意识抬了抬眼皮,瞟了一眼林允贞身后的队伍,立刻明白曾泽的意思,然后一把抓住林允贞的一只手,说道:“来,先把这些英雄请进城。”说着拉住林允贞,不由分说就往关内走去,曾泽见状,赶紧上前两步,对着后方的军队喊道:“陈帅有令,迎南归英雄入城!”说着转过身向城上做了个手势。顿时城上早已预备下的鼓乐一同响起,代表这座巍巍雄关欢迎这群九死一生的南归英雄。 一行人边说边走,不多时便来到关内的议事厅里,按次序落座之后,总要再正式谈几句。 陈敏:“这次真的辛苦了,京城发来的邸报,我们都看了,允贞不容易啊。” 邸报者,京中发往各地主政官员的朝政简报是也。平南关作为南方总关,陈敏既然坐镇于此,自然也要收到,至于说“都看了”,想必是陈敏阅后广而告之罢了,这也是各地主政官员阅览邸报的常例。 林允贞已然止住了眼泪,平静了许多,说道:“都是将士们卖命”顿了顿,接着说:“也是葛帅调度有方。”话题提到葛昀,场面变得安静了许多,邸报上当然也有葛昀被黜的消息,平南关的这些高层将领自然也有所耳闻。 曾泽见陈敏不便开口询问,于是自己问出口了:“葛帅的事?到底如何?” 林允贞听了,面露难色,思忖片刻,还是答道:“我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葛帅可能说不好,说不好。”林允贞话到嘴边的猜测还是咽了下去,这一路上,他也不是没有思考这个问题,但所知情况实在太少,陛下的诏书里又说得极其隐晦,诸如“揽权”c“自作威福”之类词语,不过套话而已,不可不信,亦不可全信,思来想去,到底还是没个头绪,干脆就不说了。 这时候陈敏出来打圆场:“说不好那就不说了,葛帅能在京中休养,也算圣恩宽大。”然后转过脸对着杨佩纶说到:“你去准备一下,到中午了,也该吃饭了,今天是上元节,允贞又回来了,菜做得多些,酒要备足。” “哈哈哈,那我得喝个够!”郑瑜在旁边说道,他是有名的好酒量,整个南军中,甚至整个华军里,他的酒量都是数一数二的,曾经被葛昀点名来拼酒,结果当然是要“输”给老帅了,但也算喝出名堂了。爱喝酒的人,通常比较健谈,尤其喝酒之后,汪洋恣肆,挥洒自如,郑瑜也不例外,加之他容貌英伟,诙谐幽默,喝酒之后,脸上泛红,更显意气风发,为人也是风流,广有韵事,故此,军中不少人称他“俊相公”。 众人听郑瑜一说,也都笑出声来,林允贞也转悲为喜,宋奕打趣郑瑜他道:“酒是管够,可喝完酒以后可得管住自己了。”众人更是大笑,郑瑜也不介意,只对着杨佩纶说道:“那还请杨大人把酒和我都给管住了!”杨佩纶也不禁大笑,点头说好,众人也是大笑。 众人又谈了些这段时间以来两边的军中情况,最主要的就是林允贞提请重建南军骑兵,还把肖南宇的“白袍轶事”也说了一番,当然直接抹去了肖南宇在殿上突然发难的过程,说到大家兴起处,连陈敏都说要把这个肖南宇直接带到中午的欢迎宴会上,让大家见见,林允贞也欣然应允,他也正希望能把肖南宇引荐给南军的诸位高层。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3章 南军宴会 午时,南军诸位高层都移步宴会厅,一一入席坐定。南方总关的宴会厅是出名的气派,尤其是这些高层官员待的二层雅座,屋内一律四人一桌,一共只有八桌,身份不到根本进不来,不过只在大厅里待着倒也不错,也能容下千把来人,进不来的官兵也全都在军营开席,不论内外高低,酒菜全都一模一样,特别今日还是双喜临门,更是酒菜管够,大有一醉方休的架势。 陈敏c曾泽c林允贞c杨佩纶自是四人坐在一起,这是南军最高层。 作为开席之语,陈敏当然是要讲两句的:“诸位,今日无他,只管喝酒!”陈敏说得倒是简洁,久不视事的他在军中仍然享有很高的声望,所谓一呼百应,用之于他,并不算夸张。 正说着,陈敏斟满自己的酒碗,双手高举过头顶,喊道:“第一碗,恭敬陛下!”大家都站起身来,无论是屋内还是厅里的,一起把手里的酒碗举过头顶,齐声喊道:“恭敬陛下。” 诸位将帅和厅里的军士把第一碗酒喝了,再又斟满,大家都没坐下,等着陈敏说话。 陈敏举起酒碗,再喊道:“第二碗,兄弟走好。”说着把酒泼向地面,跟着其他将帅和军士也把酒泼向地面,其中有不少从北边回来的将士有些动情,啜泣声起。 陈敏再举第三碗酒,提到自己嘴边,只大喊一个字:“喝!”于是众人才算开席。一时间喧腾不已,热闹非凡,刚才些许悲情也被大多数人的激动喜悦给掩盖了。 大家相互敬酒,呼喝一片,将帅们相互喝过之后,算有稍安,林允贞立刻指着屋内靠门的末席,喊道:“肖南宇,过来过来。” 只见末座的肖南宇本就与一桌都不认识的南军将领坐在一起,大家各说各话,只他一人初来乍到,无人搭理,难免显得拘束,甚至有些局促,不过,倒也趁此多夹了几口热菜,算是填补饱了肚子。 说起来这军中的饮食,大锅大灶,是做不出什么山珍海味来的,加之食客也都是些五大三粗的莽汉,真要是些珍馐之物,这些人也未必吃得如意。军中的宴饮,要的酒就是烈的白酒,要的菜就是热的肉菜,大段的猪头肉,整只的肥蹄膀,南方牛羊少,就用鸡鸭替代,也有时换鹅肉,只是通常不太吃鱼,虽然南方鱼多,也鲜美,但这些军汉是不习惯挑骨剔刺的,所以伙房也就不太做了,只是在这些将领的餐桌上,有时才能见到。 说回肖南宇,刚才吃了几口热菜,算是果腹了,正巧听着林允贞唤他,于是斟满酒碗,拿将过来。 林允贞一边向陈敏介绍肖南宇,一边把酒又给陈敏斟满了。 陈敏眼见得从末座走来一位高大军汉,身板厚实,面露威风,英锐不可名状,不禁有些赏识,待肖南宇走到自己身前,经林允贞介绍后向自己又说了几句恭维话,便少有地站起身来,与这位后生对饮。 接着,林允贞又带肖南宇见过曾泽c杨佩纶等人,一一敬酒,自不待言。敬完这桌,林允贞赶紧拉着肖南宇的袖子来到旁边那些主将兄弟们的桌旁,让他们相互见过,觥筹交错间,谈笑言欢。 正谈笑间,林允贞突然对着另一桌坐着的陈敏说到:“陈帅,我看这小子与郑将军投缘,就把他编入郑将军营中如何?” 陈敏一时怔地无语,一闪念间立刻回神,回话道:“只怕郑瑜不教他好啊!”说罢大笑,两桌人也都大笑起来,只是这笑声中有些笑明白了,有些还笑不明白。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陈敏算是吃得好了,他看看杨佩纶,一点头,然后杨佩纶说道:“我们几位不胜酒力,实在喝不了了,又居上位,坐在这里反倒让大家不能尽欢,我看,还是像以前一样,两位元帅和我先走,让林帅带着大家尽兴,尽兴啊!”说着就站起身来,陈敏c曾泽也都起身,一边笑着说话,一边就往外走,旁边几位将领也都纷纷起身,立在两旁,一一告别。 直到送出了房门,看着三位都下楼了,几人才又进去,各自落座,只有林允贞把他们三人直送到了宴会厅外,看这几人都上马离去,才复又上楼。回来以后,林允贞拉着肖南宇一起做到了主将他们一桌,把刚才坐的那桌空出来了。 宋奕忿忿地说:“你看那姓杨的,从进来到刚才一句话也不说,临了要走了,倒是他跳出来了。” 曹杰虽有些木讷,此时也说道:“杨大人今天是过分了,这么大的喜事,一点面子也不给,还拉着陈帅c曾帅一起走。” “陈帅也还真听他的,什么时候走,也轮得到姓杨的发号施令!”郑瑜面带红光地激愤说道。 肖南宇渐渐有些听不懂了,又加上刚才敬酒喝得猛了,虽然前头在末席吃了几口菜,但这时候也扛不住了,眼神渐渐有些迷离,头脑昏昏沉沉,有些发懵,勉强撑住。 林允贞说道:“这些细枝末节,你们也都别计较了。” “我们算什么,他姓杨的是冲着大哥你啊!”宋奕抢白道。 原来,私下里,这三位将领和林允贞早就结了金兰兄弟,只是公众场合不便谈及,尤其在军中高层面前,更忌讳展现这层关系,但既然他们都走了,宋奕不免放下些戒备,下意识地就脱口而出,喊了大哥了。 再说这杨佩纶,虽然关于他如何平步青云,突降南军有各种版本的流言,但是他到南军以后的作为却是有目共睹。首先,他极力拉拢陈敏,主动投靠,被陈敏引为心腹,这是他有所作为的先决条件。其次,他利用皇帝钦命和陈敏心腹的身份,在南军中实行改革,先是收归各军财权,然后拆分各军将领的任命权,实际上成为陈敏在军中的代理人。这就与被陈敏默认总揽军中要务的林允贞形成天然冲突,也与林允贞手下这班将领有诸多不睦,平日里大家共事,也是面子上的来往,多是面和心不和。而最主要,最集中的矛盾,就体现在他的出现改变了林氏在南军中一家独大的局面,通过他几年的经营,已然把南军变成了实质上的“双首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陈敏也正是需要这样的“双首领”情况,以便他在久不视事的前提下依然牢牢掌握南军的控制权,所以陈敏一方面维护着林允贞的自尊,他明白这是林最看重的东西,另一方面又在实质利益上对杨佩纶有所倾斜,小心地平衡二人之间微妙的关系。 林允贞听了宋奕的话,也不搭茬儿,只是拿起筷子夹了口菜,正在嚼着,问旁边的郑瑜:“这肉这么嫩,什么肉啊?” 曹杰是个有名的饕客,在一旁答道:“像是羊肉吧,用醋泡过,所以不见腥味,肉质更嫩。”南方几乎不吃牛羊,所以其他将领吃不出来,也不稀奇,只有曹杰在吃这方面算是见多识广,正当不善言语的曹杰找到自己擅长的话题,准备侃侃而谈的时候,林允贞突然一口就把嘴里还没下咽的酒菜给吐了出来,把筷子往桌上重重一掷,说道:“这以后要是再敢在我面前吃羊肉,别怪我不讲情面。” 这句话,从镇北关忍到了平南关,对林允贞而言,羊肉让他丢了脸了。 气氛顿时尴尬起来,旁边几桌也都看向这里,显然都听见了林允贞说这句话,一时坐立都不安。 恰巧,喝醉了的肖南宇实在撑不住了,脚底一软,往桌子底下滑了下去,瘫倒在地,郑瑜见状,插话道:“林帅莫不是把他给吓死了?” 林允贞一听,也忍俊不禁,旁边将领也都大笑起来,肖南宇这一摔c郑瑜这一说,正给了林允贞一个台阶,这一场尴尬才算化解过去。 酒菜都吃的差不多了,酒量最大的郑瑜也有些微醺,越是酒醉,倒越是显得这位“俊相公”容光焕发,正恍惚间,郑瑜嘴中哼唱到:“少年郎,赴战场,执干戈,保国疆;忘生死兮报君上,立功名兮做栋梁;今日歌今日,明朝待明朝,何惜披甲去,酒醉壮士豪。”接着雅座内的众将都哼唱起来,声音传到大厅,底下的兵士也都一起哼唱,足有上千人酒酣放歌,气势如虹。 肖南宇也是醉中生奇,询问一番才知道这是私下里南军的歌谣,传唱足有几十年了,敖大将军那时候就有了,说着肖南宇也不禁跟着哼唱起来,反而醉意渐消。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4章 林帅呈文 从宴会厅出来,曾泽回了自己的府邸,杨佩纶则跟着陈敏同走了一段路。两个人骑在马上,几乎并行,当然都是没醉的。 杨佩纶:“他这回更直接了。” 陈敏没说话。 他们说的,当然是指刚才林允贞在宴会厅雅座内把肖南宇划归郑瑜帐下的事情,在杨佩纶看来,这是实实在在的越权,虽然象征性地在酒桌上征求陈敏的同意,但这样廉价的征求同意,更像是一种知会,而不是应有的请示,并且,从陈敏在酒桌上的临场反应来看,他体会出了陈敏的不悦,所以他才更要在这个时候再点醒陈敏,或者说,再烧一把火。 陈敏之所以不说话,当然也有他的考虑,作为主帅,林允贞在宴会厅里明目张胆地越俎代庖,自然是令他非常不快,可以说,是出乎他意料的,虽然他自认为已经很了解林允贞了,但仍然被他这样的行为触怒了,但另一方面,他仍然很倚重林允贞,或者说,他依旧信任林允贞,酒桌举止有可能确实失态了,但并不完全代表林允贞对他不尊重,所以,他在酒桌上也用很江湖的方式,把林允贞的提议给搪塞过去,加之自己后来的离席,他认为自己已经给了林允贞足够的宽容,也有足够的警告,林允贞应当明白了。而且,杨佩纶自从掌握南军财政大权以来,也是迅速膨胀,毕竟不是刀尖上滚过来的人,加上又读过那么多年的书,脾气秉性隐藏得太深了,到现在自己也摸不到杨佩纶的底,如果就这样冒失地表明自己的态度,无疑是推动杨佩纶向林允贞发难,而这,并不是陈敏所乐见的。 杨佩纶见陈敏没有表态,知道陈敏有自己的想法,故也没有纠缠,同行一段路程以后便分道扬镳了。 几日后,林允贞正式在平南关恢复日常工作了,头一件事就是为阵亡的一万多名将士申请抚恤,虽然朝廷定下了一户十两银子的抚恤标准,但是按照成例,各军也会额外再发一些抚恤金,比如南军,向来是二两银子的定额,可这次林允贞认为部下跋山涉水,吃够了苦头,所以提请每户发三两银子,若与朝廷的十两银子合计,则每户能得银十三两,这在当时也是一笔可观的费用了,寻常人家靠这笔钱财即便不劳不作,也能生活一段时间,这在林允贞看来是件大好事。 另外,他也书面地给陈敏递了一份呈文,主要就是希望重建南军骑兵规制,并提请由郑瑜负责,另专门请示是否可将肖南宇划归郑瑜麾下,受其节制。 林允贞那日在宴会厅上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莽撞,可能有喝酒的原因,抑或是喜悦的气氛导致,总而言之,他知道自己失言了,可以说,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尤其后来陈敏离席,他更是明白自己犯了忌讳,所以才一路送陈敏出宴会厅,想着单独解释弥补一下,可杨佩纶一直在陈敏旁边,所以他最后也没机会说出口。接着行文的机会,他赶紧把那日的口头之言恭恭敬敬地写成呈文,送到陈敏那里,再三嘱咐无论如何要让陈帅给个批示,自己也好遵照行之。 其实陈敏已经久不视事了,大多数的上行公文到了他这里,也只是交付林允贞或者杨佩纶,遇到疑难的,交给曾泽也能办妥了,但这次林允贞再三请自己过目,想必是棘手的事情,翻开一看,果不其然,里面那些重建骑兵规制和肖南宇c郑瑜两人的职务安排之类的事情,都属小题大作,林允贞完全可以自行决断,之所以报给他,这是林在向其示弱,也可以说是林在向其表忠,尤其是为宴会上的口无遮拦委婉地道歉,这些陈敏都能一笑了之,欣然应允。可是每个阵亡将士家里多发一两银子,那是大事,一万七千人,就是多出了一万七千两银子,南方总关不比朝廷,朝廷有税收,有纳贡,每年都是有进项的,可是各军是没有向地方征税权利的,各军的财政是每年向民部报账,由民部下拨款项,所谓各军的各军“财政”,无非是节流得来的,都是一点一点从历年的赏赐c拨款c以及部分缴获中抠出来的,用来做个周转尚有富余,但要独立完成一件大事就真是捉襟见肘了,本来花二两银子一户能办的事,现在要花三两银子,等于平白多出一万七千两的开销,这对南方总关而言,相当艰难。 陈敏估计,林允贞此举无非两个目的,一是以此来团结部下,邀取名声,这是显而易见的,二是打算用这样的办法向杨佩纶施压,他挟军功在身,回来以后向杨佩纶发难,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陈敏很犯难,对林允贞与杨佩纶相互之间的暗流涌动,他已经观察许久了,也控制许久了,但现在暗流要变成明波了,这对陈敏本人以及整个南军都是重大的伤害。所以,陈敏没有把这件事直接摆到管财政的杨佩纶那里,而是自己压了下来,不讨论,不批复,不表态,希图把这件事情拖下来。当然,郑瑜和肖南宇的职务安排以及重建骑兵规制的事情,陈敏立即做了批复,下传给林允贞。两封呈文,一封批了,一封没信,林允贞心里也就明白陈敏的意思了,但是既然陈敏也没有否决,所以林允贞就不再紧追不舍了。 话分两头,陈敏对重建骑兵规制的支持态度亮明以后,林允贞立即着手办理,尤其在任命郑瑜和肖南宇的问题上,丝毫没有迟缓,免生枝节。 任命下达以后,林允贞立即找来郑瑜面谈,地点就在平南关城楼上,那里开阔,说话安全,也有山河壮色可览,是南军将帅谈话的首选。 两人约在辰时,因是冬日,夜长昼短,郑瑜到城上时天还未全亮,但林允贞已经在城上等他了。两人见面,寒暄一番,林允贞把郑瑜叫到城墙边上,并排而立,临风不动,面对城外关山,顿生豪气。 林允贞:“郑瑜啊,骑兵这次算是基本打光了,全靠你自己了。” 郑瑜:“林帅放心,我” 林允贞打断郑瑜的话,抢白道:“对你,我当然是放心的,也知道你能干。” 郑瑜明白了,今天林允贞找他来不是想谈重建骑兵的事,但具体要谈什么他还没琢磨出来。 林允贞这时候转过头来看着郑瑜,问道:“肖南宇这个人,你怎么看?” 郑瑜恍然大悟,回答道:“看这小子能替仲将军报仇,应该有几分本事,历练历练,兴许能成才。” 林允贞又把头看向群山,但身子侧向郑瑜一边,说道:“不是兴许,是必须。” 郑瑜有些疑惑,但不方便问。 林允贞继续讲:“你我自家兄弟,我给你交个底,这个肖南宇,我是要有大用的。” 郑瑜转过身,看着林允贞的侧面,这时候东方渐红,日将要出。 林允贞干脆也把身子侧过来,对着郑瑜讲到:“在你手里,我最多放他三年,三年后我是一定要把他送到军帐书办处去的。”所谓军中书办处,乃是武祖为了节制将领所设,凡三品以上有独立统兵权的将领在受封之前必须进入书办处,接受皇帝亲自督导,无论多久,只有等皇帝首肯以后,才能外放领兵,故此,军中的书办处也就成了普通军士的龙门所在,储才养望,全系此处,有朝一日能跃出来,就是富贵功名。 郑瑜这回听懂了,回答:“那我明白了,多带着他就是了。” 林允贞手搭凉棚,看着日出,说到:“要磨砺他,但也不要太过了,手里的刀子钝了不行,可是太锋利了,伤人容易,伤己也容易。” 郑瑜点点头,表示记下了,林允贞指指东边日出,示意郑瑜也看看。 一轮红日缓缓升起,刺破一片混白,金色撒向连绵群山,好生壮丽。半晌,林允贞自言自语道:“好风光啊。”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5章 南宇入营 与林允贞谈完以后,郑瑜回到自己的军队中,立即着手南军骑兵重建工作。第一件事当然是把已经划归到他手下的参将肖南宇调到自己帐中来,虽然大哥林允贞已经给他交了底,但这个底总还是不能透露给肖南宇的,至少,现在还不能露给他,再说,作为南军帐下久负盛名的一员悍将,郑瑜近乎本能地想见识见识这位被林帅看重的年轻人,到底有几分本事。 肖南宇这边也接到了调令,兴致很高,穿戴整齐之后,赶紧从平南关赶往不远处的南军驻地,投入郑瑜的营帐。 却说那日,肖南宇走到营帐门口,用左手一挑帐门,俯身走入,刚一抬眼,只见两排侧座已有五六员将领落座,个个衣着光鲜,精神抖擞。正中央的主座上,郑瑜也披甲在身,威严十足,丝毫不像那日上元节宴会时随性洒脱。肖南宇心下惊叹:这些将领果然都是两副面孔,一张过日子,比如郑瑜爱喝酒,曹杰爱吃菜;一张干事业,比如林允贞朝堂上的义正言辞,还有今日郑瑜这位“俊相公”的虎虎生威。 心中虽是如此想着,可肖南宇依然按礼数参见过了郑瑜,也和诸位尚不熟识的同僚打了招呼,方才寻得一个末端的空座,谦卑地坐了下来。 林允贞之所以把肖南宇安排到郑瑜的帐下,双方是有不言自明的默契的,尤其在郑瑜了解过肖南宇的基本身世背景以及与林允贞单独谈话以后,郑瑜更加明白林允贞未曾说出口的目的。一则,郑瑜及其帐下军队是林允贞指挥的兵马当中最能打的一支,整体战斗力最高,各位将领的武艺也都不俗,立下的战功也是最多,肖南宇分到郑瑜麾下,无疑是最容易出功绩的捷径,即便只要逢战挂名,一仗不打也能积攒下不少功绩,完成林允贞对肖南宇暗中既定的“三年送入书办处”计划绝非难事,这当然也是最浅显的一层。 更深一层的意思,就要牵扯到林允贞一直以来的建军作风了。林允贞作为将门后人,脾气性格着实有些嚣张跋扈,可以想见,与他能够义结金兰,成为兄弟的,必定也不是寻常人家出身,另外看这几兄弟的爱好,郑瑜好美酒女色,曹杰好珍馐奇味,宋奕好宝驹玉器,样样都要耗费不少银两,若非出身富贵,哪里承担得起。但还好在,这三人都是官宦家庭出身不假,花钱阔绰不假,可一身武艺也是不假,个个都是一等一的骁勇战将,而且因为自己出身富贵,从无钱财忧虑,故对部下非常慷慨,不但赏赐丰厚,而且往往能投其所好。所以,无论战绩口碑,这几人都是无可指摘的,林允贞当初陆续提拔他们也都十分关注这点。以林的想法,就是要打造一支既能所向披靡,又能严守纪律的军队,但与大多数将领建军思想不同的是,林允贞虽然十分肯定贫民庄户子弟作为下层士兵的战斗力,但并不认为那些底层出身的军士能够成为合格的指挥者,他的理由也很明确:这些毫无背景,双手打拼的年轻军汉,在没有显贵之前当然能做到令行禁止,拼死效力,可是一旦把他们擢拔到显耀军职,主管一方,这些穷了几辈子的莽夫糙汉恐怕很难抵御自己从未见过的诱惑,很难放弃自己抛颅洒血换来的荣华富贵,更不可能有什么道德意识能够抑制他们“穷怕了”的心里恐惧,进而逐步腐化变质,甚至误坏大事。他的这些想法不能说句句都是金玉良言,但仔细想想,却也并无道理,正所谓“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此之谓也。 所以,林允贞对军队的人员结构有明确的“规定”,招兵,都要穷汉,最好是食不果腹,衣不遮体前来投军的,这样一无所有的贫民,既没有后顾之忧,又没有长远打算,能够埋头苦干,听从指挥,有较强的战斗力;选将,都要富户,起码是见过世面,吃喝不愁,进而懂得廉耻,明晓利害的子弟,这样选拔出来的将领,才能把全局的成败放在个人利益荣辱之上,才能让忠君报国的道德意识约束肆无忌惮的横流贪欲。 但是,林允贞这条暗规却逐渐被人发现了,御史台里就有御史参他“任人用事悉凭好恶,堵塞寒门进身之阶”,在领兵参加云门伏击之前,林允贞就已经被皇帝就此事暗地里降旨斥责过了,虽然没有被深究,但林允贞已经意识到自己意图的“清一色”似乎难以为继,于是“被迫”开始物色得力的寒门兵卒,结果正巧遇上一无所有的肖南宇拼死为旧主仲平报仇,让他发现了一个寒门当中存有道德约束的人才,真是大喜过望,故才有心栽培。不过,虽然林允贞看中了肖南宇这个人身上的忠义和勇武,也符合他之前所预想的寒门出身,但是临要任用时,林允贞仍然觉得肖南宇身上有一股乡下人的呆气,让他不由自主地产生疏离感。故此,他把肖南宇放到全军最有名的花花公子郑瑜手上,就是希望郑瑜能在历练肖南宇的同时,也让他脱胎换骨,彻彻底底去掉身上的乡土气,这样才能勇武锐利,震慑全军。 而作为林允贞兄弟和高参的郑瑜,当然悟到了这一点,今天的初次升帐,既是要看看肖的成色,也是要让他开开眼界,见见世面。 肖南宇落座之后,不禁开始打量起四周,军帐内的陈设考究自不必提,只是旁边几位将军身上穿的铠甲也是光彩夺目,虽然华朝军制规定了将领的服饰一律是红衣红袍配黑甲,但并未具体规定一名将领能有多少套盔甲,肖南宇身上这套当然是全新的,毕竟他才刚刚履新嘛,但是他环顾周遭,其他几位年资甚长的将领,其盔甲比他的还要鲜亮,可以想见,这些将领远远不止只有身上穿的这套战甲。 屋内的将领为重建骑兵都在讨论,肖南宇因为位卑职低,又不相熟识,也就知趣地没有发表看法,旁边将领与他探讨,他也就随声附和两句,并无主见,本来就是新官上任,那里适应得了“各抒己见”呢。 可这一切,郑瑜都看在眼里,本来是想通过议事看看这小子的本事,但很明显,这个布衣白身确实是一身乡土气,虽然不至于遭人白眼,但也是一副蹑手蹑脚,点头哼哈的奴才样子,郑瑜心下暗想:看来要先让他开开窍。于是议事结束以后,各将都退出营帐,可郑瑜唯独把肖南宇留下来了。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6章 郑瑜教诲 肖南宇听着郑瑜把他单独留下来,显得有些不自然,但既是军营中的将令,他也只能站立一旁。 郑瑜朝肖南宇挥挥手,示意肖与他一起走出营帐,肖南宇一直等着郑瑜离了正位,缓步走到门边,到了他身前,他才转身挑开营门,等着郑瑜先走出去,然后跟着郑瑜鱼贯而出。 到了营帐外,天是正午了,冬日里的正午,有轮日头,总归是要温暖和煦的多了,应当算是一日里头最好的时辰,郑瑜伸了伸筋骨,转过头对着站在后面的肖南宇,冷笑了一声,随即问道:“骑马怎么样?” 肖南宇先是被郑瑜一声冷笑弄得莫名其妙,然后又被突然一问,脸上写满诧异,一时脱口而出:“还行。” 郑瑜见他这般没有大小的回答,反而大笑,对着旁边守营门的军士喊道:“牵两匹好马来。” 两人站在冬日里的太阳底下等着,暖了暖身子,舒活了刚才久坐的筋骨,俄而看见两名军士牵过两匹骏马,郑瑜头也没回,向其中一匹走去,边走边顺手指向另一匹马,肖南宇大概明白了意思,于是在郑瑜身后走向了另一匹马。 二人一前一后,翻身上马,郑瑜也不打招呼,骑着马径直朝辕门缓缓走去,肖南宇也不敢多问,只是赶紧拨转马头跟在了郑瑜身后。二人骑马走出帐外辕门,郑瑜依旧不回头地对肖南宇说道:“看见西面那座山了么?”说着用右手执鞭一指。 肖南宇顺着郑瑜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座不高不低的山包被包围在群山之中,时而分得清,时而又分辨不清,但是不敢多问,便答道:“看见了。” 郑瑜:“日落之前,跑过去,看谁先到。”还没等肖南宇反应过来,郑瑜一鞭子抽在自己的马上,跃马扬蹄疾去。 肖南宇虽不明就里,但见郑瑜已经一马当先,便也顾不得那么许多,随即纵马追去。 正所谓“望山跑死马”,那座山包看着离郑c肖二人并不算远,但想要跑去,却少说有上百里的路程,而且在群山之中纵马奔驰,道路险峻自不必说,更兼途径错综复杂,远处山包在沿途看去可谓时隐时现,肖南宇又不识路,只能跟在郑瑜身后紧紧追赶,即便出现机会能超过去,肖南宇也因为不熟地形而放慢了马速,不然真等自己到了前头,要是在这山野之间迷了路,那就真的只能与禽兽为伍了,再者说,肖南宇也不敢真的超过郑瑜,毕竟有上下之分,尊卑之别。 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奔驰着,足足有两个多时辰,终于赶在日落前到达了郑瑜所指的那座山脚下。 郑瑜先到了,驻马而立,旁边是山下涓涓溪流淌过,郑瑜骑在马上回头看着奔驰而来的肖南宇,而自己身后的背景是高山流水,落日余晖,映衬着这位“俊相公”越是雄姿英发,气宇轩昂。 稍稍落后的肖南宇也骑马赶到,看着面前的郑瑜,又兼周边背景的烘托,不禁产生几分敬畏与叹服。 郑瑜看到肖南宇赶来了,便翻身下马,让狂奔一路的坐骑也俯下身子去喝几口溪水,自己则干脆席地而坐,面朝溪水,等着肖南宇走过来。 肖南宇到了跟前,赶紧下马,几步快走赶紧来到郑瑜身边。 郑瑜并不回头,用手拍了拍旁边的草地,示意肖南宇也坐下。 肖南宇退后半步,坐在郑瑜的侧后方,努力调整着自己的呼吸,恢复自己的平静,等待着郑瑜的问话。 半晌,郑瑜仍旧面朝溪水地说道:“马是骑得不错。” 肖南宇赶紧自谦道:“不敢。” 郑瑜自言自语一般地说:“这周围的山都有名字,唯独这座山就叫无名山,以后你要记住了。” 肖南宇不明所以,但也只能答应。 郑瑜接着问道:“人无其癖,不可深交,你有什么喜好?” 肖南宇迟疑了半天,想遍了自己二十多年来的生活,自小穷苦出身的他,基本没有什么生活乐趣,加上身在军旅,也没机会培养什么喜好,但听见郑瑜说的“人无其癖,不可深交”,又知道自己这下不能说没有,于是挤出两个字:“写字。” 郑瑜这回转头了,好奇地看着肖南宇,疑惑地反问:“写字?” 肖南宇点了点头,不知道自己回答得合不合郑瑜的心意。 郑瑜大笑,说道:“我只知道仲平爱写字,书法大家嘛,听说连圣上的字也请教过他,想不到你跟着仲平,居然也喜欢写字。” 随即郑瑜再问:“有姑娘了嘛?” 肖南宇一怔,老实回答:“还没有。” 郑瑜反问:“还是个童男子?” 肖南宇不作声。 然后郑瑜往后一躺,用双肘架着自己,对着肖南宇说到:“平生无憾事,唯负意中人。知道这句是谁的诗吗?” 肖南宇转过头看着躺在草地上的郑瑜,说到:“听过,好像是葛帅的诗。” 郑瑜微微点头,继续讲道:“葛帅快七十了,意不意中人的早就无所谓了,你才二十多岁,也要效仿葛帅?” 肖南宇明晓其意,但不敢贸然答对,于是低头不语。 郑瑜两肘用力,让自己坐起来,又用手撑在地上站了起来,边拍身上的草灰,边说道:“大丈夫在世,披上甲胄要建功立业,脱下甲胄就要随性风流。前者是为了报国恩,后者是为了酬平生。”说着他把马缰绳一紧,让马站立起来,然后叹息着说:“这样才没白来人间走一遭。” 肖南宇见郑瑜起身,自己也赶忙站起来,从旁边把自己的马牵好,他还从来没听过有人跟他讲这些,以前仲平教他的都是忠孝两全,信义为先,哪里跟他说过什么随性风流,这个年轻人的脑子里突然变得很乱,下意识地闪过各种画面,有那天南军宴会上的珍馐美酒,有觐见陛下时见到的高楼殿宇,还有,拜访仲府时看见的仲平两个女儿。肖南宇觉得这很羞愧,赶紧止住了自己的念想。 郑瑜这时候已经骑在马上,缓缓沿着溪水走,肖南宇也赶紧上马,跟在郑瑜后面。 郑瑜在前面不转头地问道:“投壶,马吊,击鞠,牌九,你会哪一样?” 肖南宇跟在后面摇了摇头,又马上意识到郑瑜看不见他摇头,急忙答道:“都不太会。” 郑瑜紧接着说:“那你有得忙了,两年时间,一定要学会这些。这么说吧,新军建成之日,林帅和我要一一检验你这些本事。” 肖南宇一惊,他本以为这只是郑瑜一人的想法,没想到这里面还有林允贞的意思,于是赶紧在后面连连称是。 两匹马一前一后,沿着溪流缓缓前行,太阳越落越低,已是黄昏时分了。 几多转圜,突然,郑瑜指着一大片空地让肖南宇看。 肖南宇一见真是大惊失色。在群山环抱之中,居然有一大片看不到边的空地,但更令人惊讶的是,在这一大片空地上大大小小散布着数以十万计的土堆,形状不大,如覆碗状,但是密密麻麻,其状甚恐。 待肖南宇神态稍安,郑瑜用鞭再一指,对着肖南宇说:“这是我南军的衣冠冢。”言罢翻身下马,未及肖南宇反应过来,郑瑜便已经俯身对着一大片衣冠冢行叩拜大礼。 肖南宇见状突然明白刚才郑瑜要他记住这座“无名山”的用意,于是也赶紧下马,跪拜行礼。 等郑瑜起得身来,带着肖南宇一边在一大片的衣冠冢里走着,一边说道:“这是我南军的惯例,敖大将军立下的规矩。”郑瑜回头看了看肖南宇,见他战战兢兢的模样,小心避开每一个“坟冢”,不禁好笑,于是向他喊道:“别躲了,这里面都没尸骨。” 肖南宇一愣,一想也是,毕竟叫作衣冠冢。 郑瑜解释道:“在外征战,死了也就地埋了,哪能把尸首都带回来,这些个衣冠冢里,都是用一个碗倒扣着一张写了亡者名字的布条,撒上几抔土,就算留个归宿了。”郑瑜说完不免伤感,肖南宇从郑瑜脸上看不出刚才那样雄姿英发的神情了。 郑瑜接着轻叹道:“人活一世,也就这样了。今晚我们就在这休息了。” 肖南宇有些惧怕,但不便明说,加上天色确实已暗,回也回不去了,于是勉强答应下来。 郑瑜见肖南宇面露难色,大笑道:“怕什么的,早晚你我也是这里一张布条。” 肖南宇听了此话,反而也笑了。 两人去周边砍了几叉树枝,又用郑瑜身上带着的打火石点燃了篝火,在寒冬之中也算取一分温暖,也借此驱离野兽。两人围着篝火而坐,正式谈了谈军中御下之道,也没多久,倦意袭来,便各自睡下。 “天为被,地作床,满山皆坟土,我自在中央。”郑瑜睡前如是喊道。 二人次日,同时返营。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7章 林杨论战 话分两头。 被陈敏压了许久的抚恤金发放一事终究还是要拿出来讨论的,起因则是朝廷的抚恤金已经运至平南关,杨佩纶也已经清点完毕,准备连同南军自己的抚恤金一同往下发放,可是林允贞这回却坐不住了,主动出击,突然找到杨佩纶,询问是否遵照每人十三两银子的定额,哪知杨佩纶根本不知道这件事,被林允贞问得发懵,只好回复林说一切听凭陈帅调度。等杨佩纶回头找到陈敏了解林允贞呈文的来龙去脉后,便坚决不同意多数发放,两人竞相向陈敏呈文进言,各说各话,弄的陈敏不胜其扰,终于决定离开平南关,亲往南军驻地升帐,让这两人当面说个清楚。 陈敏没让那些主将参与帅帐会议,他明白他们的立场,但既然是议事就不能搞“人多势众”那一套,所以陈敏只叫了林允贞和杨佩纶,还有曾泽,便于从中调停。 这一日,久无人处的南军元帅帐正式开始议事。堂上坐着陈敏,旁侧坐着曾泽,两边一个林允贞,一个杨佩纶,大家见面免不了寒暄客套,待到曾泽命四周兵士退下,陈敏手中的“惊虎胆”一落,几人都正襟危坐,准备口舌交锋了。 率先发难的果然还是林允贞:“我请问杨大人,我南军的钱款到底还剩多少?” 杨佩纶分毫不让,从一开始就摆出寸土必争的姿态:“南军的家底,我也不知道,我也不能知道,朝廷有规矩,各军总领只有一人,除了陈帅,谁能说出南军家底?要说得出来,岂不是坏了规矩。” 林允贞被噎了回来,自然不肯相让,回敬道:“杨大人说得有理,那我这么问吧,我南军府库里还能不能拿出五万两银子?” 杨佩纶反问道:“为何要拿五万两银子?” 林允贞片刻不迟疑,立刻抢白道:“就为战死的一万七千弟兄!” 杨佩纶也不犹豫,好似早有准备,回道:“那也该是三万多两,何来的五万两?” 林允贞有些急躁了,近乎喊道:“死在家门口的给二两银子,死在万里之遥就不能多给一两吗?” 杨佩纶虽非行伍中人,但多年身在军旅,也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场面,脸上全无惧色,用中气十足的声音回道:“银子是给阵亡者家人抚恤用的,这和将士在哪阵亡有什么关系呢?” 林允贞激动地几乎要站起来:“杨大人说得轻巧,你可曾见过尸横遍野,血肉横飞?”这句话里已有几分威胁,曾泽看看陈敏,陈敏仍旧不语。 杨佩纶也很激动,在他自己看来,他这是据理力争,是在维护朝廷法度,作为臣子,他为自己有这样的机会而感到荣幸,同时,在他眼中,此刻坐在对面的林允贞就是意图破坏朝廷法度的贼子,就是阴谋篡逆的奸人,对方越是“蛮横无理”,就越是显得他“坚贞不屈”,于是他慨然回答:“我的确未曾见过,但林帅见过那些饥荒年饿死的贫苦百姓吗?” 林允贞不耐烦了:“这和抚恤将士有什么关系!” 杨佩纶反而气势更盛:“今日你林帅大口一张,多拨出去一万七千两银子,难道这些银子来年不要从百姓那里再收回来吗?即便我们不收,朝廷也不收吗?” 林允贞意识到杨佩纶这是在罗织罪名,愤而反驳道:“我说多发抚恤,我没说不让朝廷收税。” 杨佩纶得意了,他知道林允贞胆怯了,于是加紧进攻的步伐,反问道:“那你是什么意思?还是说,你是要胁迫朝廷遵照你的意思?” 林允贞知道自己这次落了下风,只能避开这个话题,说道:“杨大人能说会道,一张嘴就把我林允贞从杀敌立功的将军说成了胁迫朝廷的奸佞,我既然说不过杨大人,便也就不再争了。那我此次出征受陛下封赏,得银五万两,我自己拿出一万七千两,充作将士的抚恤,总可以了吧!” 杨佩纶真是喜形于色,林允贞这句话是真正的大逆不道,但他刚想抓住机会攻讦林允贞就被曾泽给打断了。 曾泽严厉批评林允贞:“允贞,朝廷的军队难道要你私家的银子吗?胡说八道什么!” 林允贞方觉自己失言,脸一下吓得煞白,华朝自立国以来,对武将最大的提防就在于对其公器私用,培植私人武装的担心,林允贞刚刚脱口而出要用自己的钱赏赐军队,这是明明白白地僭越,是公然把朝廷的兵马视作自家的护卫。曾泽抢先杨佩纶一步,对林允贞明斥暗保,同时缓和帐内紧张的气氛。 林允贞赶紧表示自己情急之下,一时失言,向曾泽c陈敏都认了错,也给杨佩纶行了个大礼。 杨佩纶看见林允贞行礼,又见陈敏和曾泽都盯着他,知道这回不能再做文章了,故说道:“林大人也是出于公心。本来嘛,今天在这里议事,说来说去,都是对事不对人,出了这个帐门,我可什么都不记得了。”言罢大笑起来。 帐内几人也都笑了,林允贞即便心有余悸,也挤出几分笑容。 陈敏终于开口:“我看,这抚恤的定额还是按照成例来吧,等以后我南军的手头宽裕了,再统一上调抚恤例银也不迟。”陈敏终于亮明了态度,支持刚刚在论战中“胜出”的杨佩纶。 林允贞知道自己刚才丢人了,哪里还敢再说什么呢,只能听凭陈帅决断了,一场争端就此也算平息了下来。 曾泽见林允贞无精打采的样子,对他说道:“允贞呐,刚接到的消息,白奇要来了,你去迎迎他。” 林允贞一听,便觉精神一振,林c白两家是世交,白奇又是林允贞自小的好友,二人关系甚密,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白奇,与林允贞同庚,是华朝水师统领,朝廷二品大员。白家统领华朝水师已历数代,自从武祖朝白家先祖白离受命创建水师以来,华朝的水师统领就一直由白家人担任,足见圣恩荣宠,信任已极。 翌日,林允贞连夜骑马赶到平南关不远处的兵渠,这是武祖朝下令开挖的一条兵粮运输要道,专供军事用途,目的在于沟通平南关和水师驻地武陵,沿途层层设卡,要求来往船只必经查验,既保证它在需要时畅通无阻,又保证它不至于在战时被敌人利用逆势而上,可谓万全。而此次,白奇就是乘船从兵渠而来,使命则是前往洛江,巡防沿江边务。 洛江是华朝与南边益国的天然屏障,除了华朝在西南方向有一块跨江领土外,两国的其他疆土全部都是被这条洛江隔开。益国是华朝在南方的头号劲敌,两国同宗同族,语言文字,习惯风俗完全相同。实际上,益国的创建者都是在华朝开国战役当中争鼎失败的前朝诸侯,华益两国相互之间的杀伐也从未停息,已经延续了上百年,双方死伤可谓伏尸百万。所以,洛江两岸,华益两国都设有千里江防,谁都不敢稍有怠慢,白奇此番南下巡视,也是依循常例。 林允贞在水边骑马伫立,但见水面行来两艘兵船,其中一艘的船头安坐一威武俊朗男子,似玉面书生一般模样,但又严肃不可侵犯。那人也看见了林允贞,赶紧站起来,着人为自己披上了战袍,准备下船。 林允贞骑着马,对船头那人喊道:“自此淘浪去,江海寄吾身。”这诗是白奇当年自况。 那人快走两步,立于船头,向着林允贞拱手行礼。回道:“小弟拙作,大哥见笑了。”因白奇比林允贞小了两个月,故也以兄相称。 一边厢白奇下船,一边厢林允贞下马,二人快步相聚,彼此许久不见,都有些激动,虽都身着战甲,也拥抱致意。 两人叙旧几日,而后林允贞亲自派兵护送白奇去洛江边视察水师防务,余下不表。 正当南军这边稍稍安定,表面平和的时候,北军和朝廷却都不平静,汹涌波澜,此伏彼起。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8章 上元佳节 就在林允贞抵达平南关当天,迟峰也赶到了淮口,准备渡江。恰逢上元佳节,田慎作为淮口乡绅的代表,主动捐出钱财,带领一班乡绅出城,迟峰本来也觉得亏欠了手下的弟兄,遇到田慎主动,推辞一番之后便也领受了。 军队在淮口城外摆开流水席,淮口本就是富庶之地,宴饮档次也是极好的,加上大大小小的乡绅都想借此机会跟田家攀上关系,所以都积极响应,踊跃捐资,故此,迟峰手下几千人马在淮江边可是好好满足了整整一日一夜的口腹之欲,许多将士的心情也都好转许多,先前的诸多不满大都一扫而光。 翌日,迟峰率部渡江,和来时一样,用的是淮江驻扎水师的兵船。将要登船时,田慎拉着迟峰走到一旁,单独说话。 田慎:“将军此番北返,一定大富大贵。” 迟峰听了很惊讶,忙说:“田相哪里的话,当兵打仗的,都是刀头舔血的营生,保住命就不错了,哪能求什么富贵。”这当然不是迟峰心中之语。 田慎没接迟峰的话茬儿,而是顺着自己刚才说的继续说:“倘若将军日后果真富贵了,能否请将军帮老夫一个忙?” 迟峰更加惶恐,赶紧说:“田相折煞我了,我如何当得田相一个请字,莫说我富不富贵,只要迟某还有口气在,田相有何吩咐,我只管赴汤蹈火就是。” 田慎很认真地讲:“将军不必赴汤蹈火,我只求将军日后能为老夫说句话,保全老夫的家人就好了。” 迟峰这回真的惊着了,他没想到田慎说的话这么重,而且言辞恳切,不像是在说笑。迟峰当即表态:“如真有一天,迟某一言能活田相一家,我定当尽力,绝无保留。” 田慎激动地眼眶都红润了,最后以年近古稀的高龄亲自送三十六岁的迟峰登船离岸。迟峰诚惶诚恐,田慎确是真心实意,旁边的人都十分不解,连迟峰也没把田慎的富贵之语放在心上,但惟独田慎始终对其家人说“日后一言能定尔等生死者,必此人也”。 同一天,京城当然也在欢度佳节。皇上特地移驾仪阁,在那里和五位阁臣一同进食,以示君恩。诸位阁臣都坐在自己办公的位置上,皇上也在仪阁里摆上了御案,各自吃着自己面前摆放好的美食。 半晌,皇帝说话了:“葛帅致仕了,姚老也不能视事,原先七个人的担子,如今要你们五个人来挑,辛苦了。”皇帝这是在暗示仪阁应当进补阁臣了。 按理说,皇帝这样的暗示,当然是希望臣子们自己提出来需要增添阁臣,但五个人里有三个都没资格代表仪阁说话,两个被皇上钦点了“商量着办”的阁臣李嵩和王悟承也不好率先表态,一时竟冷了下来。 沉吟片刻,王悟承以次辅的身份接了皇上的话:“为君上分忧,是做臣子的本分,原先七个人是为陛下分忧,如今五个人依然是为陛下分忧。”王相的这几句话可谓绵里藏针,言语上既不肯定,也不否定,但态度上已很明显了,至少在他看来,朝中文武还没有谁能入仪阁。 皇帝见王师傅如此答对,心下也吃了一惊,自古哪里有君王对迁移之事征询臣子意见的呢,自己已经是摆出了开明的样子,可自己的师傅居然真的表达了反对意见,这令这位少年天子很不适应,于是干脆将话挑明:“依朕看,御史台都御史罗应龙办事稳妥,年资亦长,让他来仪阁帮衬着诸位,岂不是更好?” 李嵩看了看吴崇,因为吴c罗不和是朝廷上的秘闻,皇上知不知道尚且不明,但是仪阁这五个人都是心知肚明的,李嵩估计以吴崇这样的性格,即便平时顾全同僚的颜面情分不会发作,但此时也必然是要“呆”上一回的了。 正当李嵩以为吴崇会跳出来激烈反对时,刚才已经让皇上碰了软钉子的王悟承,这回居然直接反驳皇上:“陛下,臣以为,罗应龙不当入阁。”王悟承这句话言简意赅,但是却针锋相对,连一旁本有反对意见但尚在斟酌词句的吴崇都吓了一跳,如此直白地顶撞,实在是有违君臣之礼。 皇帝内心的波澜当然比吴崇c李嵩等人还要激烈,但面对自己的老师,皇帝体现出了一个开明君主所能表现的最大气度,他镇定地问:“为何呢?是他办事不力?还是他威望不够?” “都不是”王悟承似乎对罗应龙早就有意见,并没有因为皇帝所表现出的开明而退让半分,继续讲道:“罗应龙是品行有缺。”这样的评价用在一个朝廷二品大员的身上,不仅是在侮辱罗应龙个人,简直是在侮辱整个朝廷,尤其是罗应龙的升迁之路并不仅仅关于今上,更可以追溯到先帝时期,王悟承一句“品行有缺”相当于说两代皇帝察人不明。 面对王师傅这样公然地反驳,皇上自然要问个清楚,只是语气已经明显阴沉了许多,有意识地想让王师傅想起那天暖阁中对话的前车之鉴:“王师傅说说看。” 王悟承当然明白自己最近的处境,暖阁谈话以后,皇帝明显对他起了戒心,虽然新年的拜师大礼皇帝还是行了,但是让他与李嵩共同署理仪阁事务,已经算是很大的警告,在这样的境况下,王悟承仍然要对皇帝提名罗应龙进仪阁持反对态度,说明王悟承要么是铁心要做权臣,胁迫天子,要么就是对罗应龙十分不屑,耻于同列,现在看,应当是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些。 王悟承镇静地讲到:“罗应龙此人,勾连上下,逢源左右,明里是一团和气,实则是私欲熏心,其人为官二十载,逐利则竞先生怕不前,见危则避之惟恐不及,逢迎之辈莫不对其感恩戴德,忠直之士无不对其嗤之以鼻,陛下将这样的人调入仪阁,总领百官,岂不是将宵小措置在君子之上吗?臣担心陛下的圣名会因为沾上他而被玷污啊。” 皇帝听了,点点头,说道:“王师傅的意思是朕“举枉错诸直”了?” 王悟承此时的语气更为坚定:“陛下如果轻信了罗应龙这样的小人,恐追悔莫及。” 皇帝默许了王悟承的建议,终于不再提这件事了。而除了王悟承外,仪阁其他四位阁员刚才都替王相捏一把汗,尤其吴崇,本来自己思来想去要说的话此时也是半句不敢吐露,毕竟自己不像王悟承有那般身份。什么话说得,什么话说不得还是要多掂量,就算平素里为人再忠直,关键时刻也要先保住自己,留得有用之躯,不然这份忠直哪里还有用武之地呢。 上元节,在华朝的几个重要地方,就这样过去了,虽然都是吃饭喝酒,可每人的心头都是别样一番感受。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9章 北军矛盾 迟峰领着兵马渡过了淮江,一路上风尘仆仆,再也不敢停下歇息,唯恐耽误了行程,华朝对延误军期处罚一向严厉,这次虽然是归途,可以宽宥些,但总归也有个限度,先前在淮江边过节已经耽误了些时日,过江之后当然要靠马蹄追赶回来。 几日后,迟峰终于又回到了镇北关前,这已经是他这短短几个月来数不清多少次伫立在关前了,可每一次心情都不一样,也都难以言表。这回,他骑马等待着城门打开后城内将士的迎接,尤其是那几位自己的好兄弟,想必此时已经从北军屯驻地赶到镇北关里了,自己必定不会再像上次在城内那样形单影只。 倏忽之间,城门大开,几路兵士依次列队出城,向两边跑开,正中间骑马跑出一位将领。 是的,只有一位将领,而且不是迟峰那些兄弟们,正是北军另一位副元帅马淳的公子,北军主将,虚岁才三十的马伯濂。 没有欢呼雀跃的迎接队列,没有相拥而泣的兄弟情深,迟峰所受到的待遇莫说比之于葛昀回师当日所接受留亭相迎的盛况,就是比之于林允贞返回平南关时的境遇也远远不如,而这一切的根源,恐怕要从北军过去与现在的特殊状况谈起。 华朝北军始成建于武祖朝,于护国战争后形成定制,经历五十年岁月洗礼,已经成为捍卫华朝北疆最值得信赖的一支劲旅,旗下辖众二十万,是华朝所有单独成军的战斗序列中人员最多,规模最大的军队,也正因此,其内部的组织结构,尤其是高层将领之间的关系是华朝皇帝十分注意拿捏的,既不能让他们成为一盘散沙,不堪一击,又不能让他们变成铁板一块,尾大不掉,所以自武祖起,华朝几代皇帝都在北军高层当中“掺沙子”,“钉楔子”,欲知其中故事,不妨就以北军副帅马淳为例,略述一二。 原来吴俊山还在时,总揽北军自然是他分内之事,这不必多言。但是,昭帝特旨安排的北军副帅马淳,来头也是不小,其人于烈帝朝投身行伍,在两淮新军营训练时就崭露头角,当时马淳年纪虽轻却颇有心计,竟然使其谋得两淮新军营的参将一职,成为未打一仗便成将校的典型,后来十几年间,他平步青云,从来未临战场却得以步步高升,不禁令人讶异,而且一直做到了两淮新军节度副使。他本以为可以顺顺利利地接任正职,继续他的高升仕途,孰料人算不如天算,此时军中另一位升官翘楚终于与他来了一次正面博弈,昭帝将李嵩破格擢拔至两淮新军营主持练兵,这样一来,比马淳还小五岁的李嵩初来乍到便一跃成为马淳的顶头上司,两人之间的矛盾自然是不可避免的,但也在朝廷能够接受的范围之内,毕竟正副职二人不和,古已有之,只要不耽误朝廷的大事,皇上也不会彻底追究。可命运似乎这回就一定要捉弄两人,几年后,昭帝把他二人先后调至京畿卫戍精锐部队启明军,结果仍是一正一副,但却是马正李副,如此更加激化两人矛盾,二人经常上疏互相攻讦,弄得启明军内部乌烟瘴气,名声十分不堪,昭帝起初为难,但权衡再三,最终倾向李嵩,马c李二人斗争的结果就是昭帝把李嵩扶正,而让马淳外放,平调到北军担任副帅,看起来是两全之策,但实际上二人都觉得对方占了便宜,心里并不罢休,直到昭帝临终时将李嵩调入仪阁,马淳这才知道大势已去,也不再提二人的恩怨。 事情若是到这里就结束了,那也不算复杂,只是在马淳到任北军后,形势情况变得更加微妙。由此不得不提的就是迟峰在北军中的特殊处境,本来马淳外调北军,是等着给吴俊山接班的,可几年以后,昭帝突然把比马淳小了近二十岁的迟峰提拔为与马淳平齐的北军副帅,一时间朝野上下都认为迟峰才是昭帝对未来接掌北军的嘱意人选,就连马淳自己也都渐渐心灰意冷,可时过不久,昭帝又把马淳之子马伯濂破格调入北军充当主将,而马伯濂比之迟峰还要小个五六岁,如此一来,马淳的心思又活泛起来,私下里为儿子铺了不少路,把自己攒下的多年人脉都用在扶儿子上马上面,马伯濂倒也争气,几年下来并没让旁人看了笑话,反倒做出几分成绩,叫人暗叹这父子二人的本事。 就在李嵩进入仪阁的同时,明白自己大势已去的马淳并没有坐以待毙,虽然他无意再与李嵩争锋,但是面对李嵩可能施加的整治,他必须积极地为自己寻找靠山,而他的目标也很明确,就是当时全军上下唯一能彻底镇住李嵩的葛昀。为了上葛昀的船,马淳着实花了不少功夫,在几次努力以后,他终于打听到葛昀腰间有痼疾的消息,于是便从此入手。 说来葛昀的腰伤也是年老所致,加之戎马一生,颠簸甚巨,所以每到天阴湿闷时,他便腰间隐隐作痛,但碍于颜面,始终没有示于外人,也就耽误了医治,久而久之就变得更加严重,于是自六十岁后,葛昀几乎连马都骑不了。 且说当初,马淳探听到葛昀有腰伤的秘密后,就诈称自己患有腰疾,大肆聒噪,使全军上下,朝野内外,几乎人人尽知,有此借口,他正好在北境遍访名医,求治问药,终被他寻得一个能针灸治腰伤的郎中。后马淳因公务进京,特地带了这个郎中同去,为了能最大程度地博取葛昀的好感,专门选了一个湿寒彻骨的天气拜访葛昀,当时葛昀腰疾复发,对外则称是染有风寒,不能理事,告假后回自己府中休养,卧榻上听闻马淳求见,不禁奇怪,心下寻思:天气这般阴寒,他怎能走得动路?于是强行披衣坐起,在府中与马淳晤面。马淳进得府中,也不提自己腰伤一事,对葛昀的腰伤也全当不知,只是禀报公务,再兼问起葛昀风寒如何,总之绕来绕去,最终绕得葛昀先沉不住气,开口问了他腰上痼疾之事,马淳趁机把郎中的针灸医术介绍一番,由此引得葛昀把自己身体状况也如实相告,并求治于他,马淳心思缜密,并未带郎中入府,对葛昀亲口所说的腰伤一事他装作恍然大悟一般,然后再悉心安排郎中悄然入府为葛昀诊治,整件事情办得密不透风,引得葛昀对其多加青睐,也亏郎中妙手,使这位老帅总算恢复一些往日神采,虽不能亲临战阵直接冲杀,但是骑马督战不成问题,年前过去的云门大战便是明证。 再说马淳投靠葛昀门下以后,方才知晓这位老帅不偏不党,实际好处并未与他半分,又兼迟峰等年轻后俊更为春风得意,势头劲猛,马淳不由得再次心生倦怠,又回到为子铺路的老想法上去。可造化弄人,年前葛昀突然在镇北关处斩吴俊山,天子又发明诏诛杀吴氏全族,使得北军一时间群龙无首,再看迟峰,此番领兵出关损兵折将,皇帝面前未得赏赐分毫,反倒槛送吴氏全家是由他亲自监督,如此一来,本来就年资不够的迟峰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接连打击,不但因为吴俊山的“提前致仕”而打乱了自己按部就班的接班进程,而且因为自己手上也沾上吴氏的血而在北军中声望大跌。举目四望,环顾左右,此刻似乎只有马淳才有资格接掌北军,这也正是目下迟峰面临冷遇的症结所在。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0章 迟峰返营 对于马淳而言,他当然不知道在镇北关时葛昀的所思所想了,反倒认为是自己多年以来对老帅的忠心投入终于收到了回报,是老帅在后面努力推了他一把,让他终于往前进了一步。 可没想到事情又生波澜,葛昀回京之后竟然被黜,这让马淳坐卧难安,毕竟葛昀一倒,军帐的事就全盘由自己的老冤家李嵩接手了,这样一来,自己的日子还能好过吗? 果不其然,李嵩署理军帐以后,始终对谁来接掌北军一事闭口不提,既不提出此事也不否定马淳,就让这件事一直拖着,他这边拖着,马淳自然也不好主动提出,虽然马伯濂劝父亲找机会以其他名义上奏边情,借以引起皇上对北军情况的注意,但马淳这样的老到政客,当然不会这么冒失唐突,所以他也一直等着,以不变应万变。 结果,上元节圣驾移幸仪阁,终于找李嵩谈了北军继任者的问题,虽然没有最终定下由谁来接替吴俊山,但金口玉言已经决定由马淳暂行其事。李嵩虽然十分不情愿执行这样的命令,但是朝野上下都知道当年自己与马淳有隙,此时要是公然提出反对意见,难免招致庙堂非议,更何况当时王悟承刚刚就罗应龙入阁一事与陛下发生分歧,李嵩实在不敢再火上浇油了,于是只能应承下来,次日便签发了军令,以军帐的名义准许马淳署理北军,并誊抄邸报,发往各军,正在行进途中的迟峰也在沿途驿站听到风声,他明白大局已定,料想自己回到北军以后的境况不会太好,但他没想到的是,马淳会在他返营的时刻便来个下马威。 骑在马上的马伯濂见到迟峰也不曾下马,而是坐在马上作揖大喊道:“迟帅辛苦了。” 迟峰心里不悦,但碍于马淳现在的身份,自己只能暂避锋芒,于是也在马上回道:“将军也辛苦了。” 马伯濂随即说到:“马帅与众将军尚在营中恭候迟帅,特命我先来此为迟帅接风。”军前对话,马伯濂即便是称呼父亲也称官讳。 迟峰听懂了这其中含义,这是在告诉他,马淳与诸将都在北军屯驻地,要他带着兵马直接回营,不得入关。迟峰心下全然明白:屯驻地离镇北关不过百里,何以不能在路上便派人告知,非得等我到了镇北关下,再由马伯濂出来告知,这是明摆着的示威,是向我表示他马淳总领北军的威严。想到这里,迟峰也不犹豫,笑脸回答道:“既是如此,倒是辛苦将军奔波一回了,我迅即赶往便是。” 马伯濂也无多少美言,只是稍加寒暄几句,便拍马入关,整个过程都不曾下马。 迟峰领兵又转往军营驻地,一路上心绪难平,将士们也怨言颇多,自不待提。 等到迟峰入了北军军营,来人通知他立即赶紧前往中军主帐,马帅与众将在那里迎候。迟峰有些吃惊,毕竟中军主帐本是吴俊山的居所,现如今马淳不过署理军务,竟然直接搬进了主帐当中,作为马淳这样老谋深算的政客,做出这样迫不及待的举动,想必只能有一个解释:他等这一天实在太久了。 迟峰略加收拾,穿戴一新便走向主帐,结果就在营门外被卫兵拦下。 迟峰见门外二人面生,于是开口问道:“这是何故?” 卫兵严肃答道:“我等奉命守卫中军大帐。” 迟峰将他们上下打量一番,继续问道:“奉命?奉谁的命?”迟峰这显然是明知故问,但他就是要弄个清楚。 卫兵依然严肃回答:“奉马帅命。” 迟峰点了点头,说:“既是奉马帅的命,为何拦我?” 卫兵答道:“中军主帐,不见刀兵,请将军解剑。” 迟峰笑了,反问道:“你不认识我?” 卫兵答道:“我等刚刚从两淮新军营调入北军,不识将军。” 迟峰明白了,马淳这是要把北军重新调整了,连原来的主帐卫兵他都不用,那他这个原来的副帅难道马淳还会用吗?这让迟峰很为自己担心,今日解剑事小,他日要是再弄出别的什么来,他如何招架得住。 心里这样想着,迟峰便一直愣在原地,等回过神来,迟峰还是把佩剑解了下来,递给了卫兵,等走过去后,回头对那个守营门的卫兵讲:“我姓迟。”卫兵也不言语,也不回头,依旧看着前方,目不斜视。迟峰看他这样,笑了笑,然后径直走入大帐。 一进帐内,果然北军高层将领都在其中,连马伯濂也从镇北关紧急赶了回来。 正坐中央堂上的当然是马淳,一身便服,连甲胄战袍也没穿,依然威严十足,见迟峰进帐他也不发一言。两侧分列着北军四位主将,右边是马伯濂与齐敏文,左边上首位空悬,那看来是为迟峰准备的座位,同侧的还有钱柯与孙启。迟峰见这场面,大概已经知道马淳的意思了,本来左侧的首位是马淳自己的,右侧首位应是迟峰,但现在马淳上位了,自然也就把这左侧首位留给迟峰了,这是马淳的暗示,以表二人尊卑有序,但荣辱与共。 落座的四位主将里头,也是各有故事。除却马淳的公子马伯濂以外,另外三位都是平民出身。其中,孙启年纪最大,三十三岁,几乎不会武功,也不是科举功名出身,他能有如今的高位与迟峰的慧眼识才有着莫大关系,所以他也是北军当中最为坚定的迟峰拥趸。 孙启本是个破落秀才,三年一试的科举,他连考三次,分毫不进,便也死了仕进的心,后来他的老师看他是个人才,几经周折把他推荐给自己以前的一个学生,那人便是迟峰,迟峰起初不以为意,打算安排孙启当个军中普通的主簿文书,可几番接触深谈之后,他越发器重孙启,暗自将其引为自己的军师,但是华朝军制当中为了尊重开国元勋吕涛,永久性地为他保留了“军师”一职,后不再设。所以,在孙启屡献奇计,立下战功后,由迟峰提议,吴俊山作保,获得昭帝同意,特授孙启为北军主将,三品官衔。就这样,孙启以一介布衣之身,在不会半点武功的情况下,跻身军中大员,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不忠于迟峰呢? 再说齐敏文,今年三十二岁,是给马淳做马弁的出身,牵马坠蹬是他的看家本事,从戎十几年,一直就是马家的奴才,伺候过了马淳,他又伺候了马伯濂,虽然军功也有一些,但军中对他非议不少,当然,这也影响不了他升官。 要说打仗,只有钱柯算是最对得起主将之名的,个人谋略倒是欠奉,但打仗真是豁出命去,凡临敌前,钱柯莫不是披坚执锐,身先士卒,绝无半步退缩。征战十几年,据说浑身上下有十七处刀剑伤,因此得了个名号“福命将军”,正因他做官全凭本事,所以对谁都没有阿谀之色,只是与迟峰走动多些,也是军中比较敬重的将领。 迟峰入帐见过马淳,行的是上下之礼,这也是迟峰对马淳摆出的姿态。然后和各位同僚打个招呼,便也入座了。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1章 父子夜谈 见迟峰落定,马淳开口讲道:“这一路来,迟帅辛苦了。” 迟峰赶紧说些谦词,无非是仰赖天恩,将士用命之类的话,只是不再提及葛昀了。 马伯濂插话道:“迟帅在关外打得几仗,着实不易啊。”迟峰在关外屡战屡败,这是军中高层都知道的事情,马伯濂这话里话外分明都是贬损挖苦,而且毫不留情。 迟峰也听得明白,但碍于马淳和自己目前的境况,他只回到:“损兵折将,愧受谬赞了。” 马伯濂听迟峰这样回答,也知其退避之意,故也不再紧紧相逼。 马淳继续讲:“吴俊山欺君枉法,现已伏诛,却使我北军平添不少麻烦。”这是马淳在有意试探迟峰,平添麻烦?除了帅位空悬,还能平添什么麻烦呢? 迟峰赶紧回答:“卑职在来时已见过邸报,陛下着军帐下令,任马帅署理军政,真是圣明烛照,但有驱驰效力之事,马帅尽管差遣,卑职帐下听调便是。” 马淳见迟峰极尽逢迎之词,心下稍安,于是颜色和缓不少,众人言语也渐渐杂多,各自叙话,不待多提。 陡然间,齐敏文对迟峰讲:“听说迟帅这次出关作战,每遇战阵都冲锋在先,不知确否?”说完这话,旁边几人都停下来看着他。 迟峰正恍惚间,下意识地回答:“为将者身先士卒,本是分内的事。” 齐敏文赶紧进言道:“主帅贵体,不可轻动,末将还望迟帅日后多加保重,万一有失,那是朝廷不幸啊。”齐敏文言辞恳切,语气真诚,看得出来是在真的设身处地为迟峰进言,不似虚与委蛇。坐在他一旁的马伯濂此刻侧过脸来,盯着齐敏文,一言不发。 众人又说些其他事情,然后马淳发话,让门外军士将备好的酒菜馔食用案几抬进来,在座的将帅每人一份,完全相同,各自不必离座,皆可进食。 都是行伍中人,吃饭不可离酒,尤其今日又是迟峰返营的日子,所以马淳特地备了好酒,算是正式给迟峰接风。 正宴饮间,众将帅不免相互劝酒,彼此逗趣,因为迟峰归营的缘故,所以几位将领,甚至马淳也频频给迟峰敬酒,可惟独马伯濂始终不敬迟峰,还悄悄算着众人给迟峰敬酒的次数,席间马淳几次以目示意马伯濂,要他礼敬迟峰,可他都置若罔闻,即便他给钱柯和孙启都敬了酒,也独独没有对迟峰举杯。 迟峰本来酒量不错,也借着酒意多说了不少话,这对平时少言寡语的迟峰来说可是不多见。不过,迟峰架不住众人不停劝酒,一樽接着一樽,腹中也没有多少菜食,于是渐渐不胜酒力,已有神态游离之状,其他人也都有醉意。迟峰只觉得腹内翻滚,天旋地转,两目已难睁开,又见诸位兴致已过,怕自己再待下去要在众人面前丢脸,于是起身要走,帐中只有人喊他留下再喝,却没人再有气力站起来将他拉住,迟峰自己也踉踉跄跄,站立不稳,就在将要跌倒之际,突然从身后伸出一只手将他搀住,迟峰迷离间回头一看,正是齐敏文,心下自是一惊。营帐之内见此一幕者,又岂止迟峰一人吃惊,几乎是举座哑然,尤其马氏父子两人,真是瞠目结舌。可齐敏文不知是后知后觉,还是满不在乎,只顾着搀扶迟峰出了中军主帐,又一路扶着他回了迟峰自己的营帐,然后自己单独返回主帐,与诸位将帅一同拜别马氏父子之后,各人再自行回营,一番接风酒宴算是结束。 几人都喝得酩酊大醉,一睡就是一天,等到诸人清醒,再有言谈,已是次日夜里了。 中军主帐内,又只有马氏父子二人,帐内的兵士都被马伯濂打发到帐外去守卫,好让两人说些私家话。 马淳仍然坐在主位,责问道:“我几次示意你给迟峰敬酒,你怎么回事?” 马伯濂坐的离父亲很近,回答道:“儿子看见了,但儿子以为,这酒不能敬。” 马淳本以为马伯濂是在耍公子脾气,仗着自己老子官升一级就目中无人,却没想到马伯濂也有一套说辞,于是便好奇问道:“怎么不能敬?” 马伯濂:“父亲之所以礼让迟峰,无非是想让他诚心俯首,避免更大的争端,是吗?” 马淳点点头,不说话,示意马伯濂继续讲。 马伯濂:“那依父亲看,他迟峰会不会诚心俯首?” 马淳愣住了,沉吟片刻后缓缓道:“迟峰既无背景,也无根基,如今陛下着军帐已发明诏,上下之分已定,只要我们待他以诚,料他不会有二心。” 马伯濂听完父亲的话,等了等,再说到:“儿子不这么看,迟峰此人,志向高远,心思深重,绝不肯久居人下,平日里沉默寡言,不声不响那都是在有意示拙于人前,关键时刻他可是从不手软。” 马淳看着他儿子,点点头,但没有明确表态。 马伯濂见父亲同意所言,有些兴奋,于是站起身来,走近父亲继续讲:“吴俊山当初对他如何?他能有今日,至少一半要算是吴俊山的功劳。可他呢?就算镇北关杀吴时他真不在场,可后来槛送吴氏家人,他可是一个都没放过,弄得吴家上上下下百十来口,全死在了京里。昨日谈及战事,他又只字不提葛昀,唯恐与他有甚牵连,如此种种,还要儿子多说吗?” 马淳面无表情了,他不是没有对迟峰的言行深思过,但也许是年纪大了,总是有几分慈爱,并没有把迟峰做的这几件事看得这么透彻,此时他既失望于自己察人不明,又欣慰于自己的儿子已经“洞若观火”。半晌,他终于放下父亲的威严,问计于马伯濂:“那依你看?该如何对他?” 马伯濂胸有成竹地说:“吴俊山待他那般厚恩,他都可以翻脸,我们给他的恩惠难道还能超过吴俊山吗?所以说,对迟峰这样的人,绝不能养虎遗患,与其施惠,不如施刑,现在的情形很明了,我们无疑是占上风的,如不趁此机会彻底打掉他,将来必被其反噬。” 马淳听完儿子的进言,明显在思考,但是没有立即答复,他比儿子站得要高一些,也许近几年眼神不济,看得不如儿子明晰,但他看得更远一些却是无疑。 正踟蹰犹豫间,营外通报齐敏文求见,父子俩相互看了一眼彼此,然后马伯濂坐回了自己的椅子上,马淳传命让齐敏文进帐。 齐敏文一入帐内“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倒头便拜,不但给马淳行了大礼,还给一旁的马伯濂也行了大礼。这是他们私下里见面的规矩,自从马伯濂调入军中以来,已经沿袭几年了,虽然在平时有外人在时不用,但到了只有主仆三人面对面的时候,齐敏文不敢坏了章法。 父子两个都没叫他起身,齐敏文跪在那里,以面伏地,不敢动弹。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2章 马齐生隙 片刻后,马伯濂终于说话,带着极具公子派头的嘲讽语气说道:“嗬!父帅,这是迟帅派人来看咱们爷俩来了。” 齐敏文依旧伏地掩面,不敢回话。 马淳盯着齐敏文看了半天,终究还是心软,开口道:“起来说话吧。” 齐敏文猛地抬头,看着老主子马淳,像是不敢相信一般,两眼红润,颤颤巍巍站起身来,也不敢走动半步,只是呆呆立在原地。 马淳忍得了,马伯濂可忍不住了,“噌”地一声从座位上站起,指着齐敏文大骂道:“现如今奴才也知道吃两家饭了?我帐里养的两条看门黄狗都知道不跟着外人走,你个奴才怎么当的连狗都不如。”马伯濂说这话的声音奇大,几乎是在咆哮,与刚才和父亲交谈时判若两人,营门外隔了几步远的守卫兵士都依稀听得见。 见此情状,马淳也没有制止儿子,只是坐在那里一言不发,看着齐敏文,等待他的回答。 齐敏文被少主子劈头盖脸一顿臭骂,眼眶更是红润。说起来这也不是他第一次挨马公子的骂了,自从马伯濂被破格调入北军以来,齐敏文就开始服侍少主子了,可是马伯濂和马淳不一样,不似他父亲般柔和,马伯濂公子出身,性如烈火,心思怪异,常人根本捉摸不透,又严于律人,对事苛刻,所以经常对身边人和手下将士动辄打骂,齐敏文虽比他年长几岁,但由于是马淳的马弁出身,十几年的马家下人,所以主仆之分更加明显,有时即便当着下面将士,马伯濂也不给齐敏文半点脸面,指责呵斥更是常事,这也是齐敏文在军中威信较低,名声不佳的重要原因。当然被辱者抬不起头,辱人者也未必就能享誉,马伯濂骄横跋扈,在北军中虽然有些成绩,但私底下却无人愿与之亲近,若非照顾马淳颜面,必定有人想要教训这个年少得志的公子哥。 帐内安静了一会儿,马伯濂骂完见齐敏文不说话,更加生气,上前一把揪住齐敏文的衣襟领口,厉声质问到:“说!迟峰许了你什么好处,让你如此卖主!” 齐敏文眼泪已经夺眶而出,是委屈?是心酸?旁人不得而知,个中滋味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他喃喃挤出两个字:“没有。” 马淳听见齐敏文说话了,于是紧接着问道:“什么没有?” 马伯濂被齐敏文突如其来的“没有”二字弄得莫名其妙,不自觉得松开了手,一把推着齐敏文到了另一边,自己则走回了座位。 齐敏文踉踉跄跄站稳,然后对着二马说道:“迟峰没有给我许下什么,我更没有卖主。” 马淳刚想说话,被马伯濂打断,只听得他大叫道:“你个狗奴才,一桌酒宴你八次敬酒给迟峰,比孙启和钱柯两人加起来都多,谄媚之色溢于言表,阿谀之情举座尽知,喝完了还给迟峰扶回去,你这还不是卖主!” 马淳不说话,但既然没有怪罪马伯濂,那说明他自己也是这个意思。 齐敏文见马淳也对他生出疑虑,便正色解释道:“奴才自进军营,就是给大帅牵马,能有今日,完全是靠大帅提携,哪里还敢有二心?我所以对迟峰示好,也是为大帅想。” 马伯濂坐回了原位,马淳则问道:“怎么为我想?” 齐敏文:“如今大帅刚刚署理北军,迟峰又是刚刚领兵回营,帐下的将领都在看着大帅如何对待迟峰,大帅言行稍有不慎,很有可能兴起波澜。可大帅何等英雄,何必为迟峰这样的后进屈尊,公子也是贵体,想也不愿迎合迟峰,我一介匹夫,没什么顾忌,若能侥幸为大帅赢得一些迟峰的好意,即便是去死我也心甘,更何况只是喝几杯酒,扶一段路呢。” 马淳听了半晌无语,倒是马伯濂依旧不依不饶,冷笑道:“那我父子还要多谢你了?” 齐敏文回道:“我一个奴才哪里担得起主子一个谢字,只要主子不疑奴才的忠心,奴才就知足了。” 马伯濂还想追究,马淳做手势拦住了他,然后缓缓对齐敏文说道:“你的忠心,我是知道的,这一次,是我们父子两个错怪你了,你别往心里去。将来如果还要做事,用哪个能比用家里人放心呢?”这算是马淳对齐敏文的安慰,也把他视作家里人了。 齐敏文哽咽得说不出话来,低头啜泣。 马淳轻叹了口气,说道:“你回去吧,春夜里寒凉,再晚了怕是路上更冷了。” 齐敏文向两位主子再行大礼拜别,撤步退出营帐。刚走到账外,恰巧遇到为马淳打来洗脚水的军士。睡前泡脚,是马淳几十年的习惯,早在任职两淮时期就养下了,他泡脚要用老姜和陈皮兑刚烧开的热水,用檀香木盆盛装,然后由两淮地区选来的专人服侍按摩,方可入眠安睡。 齐敏文走到那端木盆的军士一边,在守营兵丁的注视之下,一把夺过木盆,自己两手端着,径直走入帐内。 帐帘一挑,齐敏文端着木盆侧身而入,让马淳大吃一惊,但让马伯濂不屑一顾。齐敏文小心翼翼走到马淳身前,放下木盆,就要为马淳脱靴洗脚。 马淳见状,赶紧制止,说道:“你虽是我的下人出身,可现在已经是一军主将,怎么能让你为我脱靴呢,这以后还怎么带兵!” 齐敏文没有要退缩的意思,反倒是抓住了马淳的靴子,边脱边说道:“奴才这条命都是主子给的,能有今日这个主将的身份,全靠主子,不为主子洗一次脚,反倒要叫手下人说忘恩负义了。” 马淳听他这般讲,便也不再推辞,让他脱了鞋。 齐敏文一边为马淳洗脚,一边有意无意地说道:“何况,主子待奴才如父亲一般,儿子为父亲洗脚,也是天经地义的啊。” 这句话彻底点燃了马伯濂心中的怒火,不知齐敏文知不知道,身为马淳亲子的马伯濂可是从来没有为自己的父亲洗过一次脚。马伯濂从座位上跳起来,上前两步,一脚正踹在齐敏文胸口,然后大骂道:“难道要我与你这狗奴才做兄弟吗!” 齐敏文就势在地上滚了两圈,捂着胸口,话也说不出来,只向马家两父子点了点头,就慌忙退出帐外,到了外面,刚跑两步,一口鲜血涌了上来,齐敏文不敢吐出,捂着嘴往下咽血。 马淳见刚刚场面,还没反应过来,一时哑然,心里虽觉得儿子作为不妥,可也不忍因为一个下人就去责骂儿子,于是干脆不表态,而是唤门外军士进帐来继续伺候洗脚。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齐敏文这日夜里在中军大帐的糗事很快便又传遍北军,各人添油加醋,传言愈加离谱,有的说齐敏文被马伯濂扇了耳光,还有的说齐敏文被马伯濂砍了两刀,总之,当夜之事无疑是在军中齐敏文的耻辱簿上又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3章 孙启定计 几天后,因为公务,也因为私交,孙启和钱柯终于一同来到了迟峰的营帐,单独与之晤面。 正在自己帐中办公的迟峰看见二人一同进来,赶紧起身相迎,顺手招呼身边的卫士出去,那两人进门来也不多与迟峰寒暄,三人都是老友,相逢颔首点头,然后钱c孙二人一人一边找了座位坐下,迟峰倒没回到主位,为表亲近,他也就近找了个座位,坐在了孙启旁边。 迟峰急切地讲道:“这回没有二位,我如失臂膀,连战连败,真是汗颜。” 钱柯不太会讲话,倒是孙启回道:“此番河罗人引我入瓮,即便我们俩去了也于事无补,相反,可能还会干扰大帅,贻误战机。”钱柯也点点头。 迟峰说:“这一次也不知陛下与葛帅是何用意,既要我和林允贞带兵出征,又不让我们带麾下主将,给的时间又急迫,出征前都没来得及与你们道别。”这是实话,虽然接到命令后,他们三人商议过此次出征的策略,但是迟峰走的那天,是连夜带兵离营,确实没有与另外两人话别。 孙启回道:“大帅这话见外了,我与钱柯还会在意这些吗?倒是嫂夫人与令郎,这次回京见到没有?” 迟峰顿生感慨:“见到了,几年了,她真是见老了,孩子倒是大了不少,真是难为她了。”迟峰顿了顿,又说:“你们二位府上,我不便去,叫人送了些年货过去,不怪我吧?” 钱柯答道:“大帅哪里话,家里的事她们自己会干,何须劳烦大帅。”孙启点点头,表示也是这个意思。 迟峰笑了笑,没继续说了。其实,这些将帅在外守边都有女人,只是都心照不宣而已,不过也有两个极端,像南军的郑瑜是出了名的风流,连皇帝都听说他一两个月就要换个女人,而这位迟峰呢,则是与家中发妻感情甚笃,在外则清心寡欲的很,所有家在京中的高层将帅里,似乎唯独他从无韵事。 孙启见迟峰不再谈家事,于是开始谈起公务了,问道:“那大帅这一路与林允贞相处如何?” 迟峰有些无奈:“还能如何,人家将门虎子,哪里瞧得上我。” 钱柯有些沉不住气,抢着问道:“怎么?他和大帅有分歧?” 迟峰:“分歧是难免的。只是算了,不提了。” 孙启欲言又止,显然换了一句已经到了嘴边的话:“那葛帅那边?”说完这话,孙启和钱柯都盯着迟峰。 迟峰犹豫了一下,右手捻着手指,说道:“还算顺利,说得上话了。”显然,这是三人在迟峰离开之前就已经定下的目标,借此番出征的机会和老帅葛昀搭上话。 钱柯叹息地说:“只可惜这回葛帅也闲废了,白努力一场。”葛昀的闲废当然是超出所有人预期的,现下帐中坐着的三人都不可能有那样的远见,包括三人中最为精明的孙启。 虽然孙启没有意料到葛昀被罢黜,但一个人的智慧并不一定都体现在对事物的预判上,只要是人不是神仙,当然可能预判有误,这时候体现智慧的往往是各人对于不理想结果的态度与策略,孙启说道:“我看咱们对葛帅的努力,也不算白费,至少我们在京中多了条路。再者”孙启停下来不说。 迟峰点点头,示意孙启继续讲下去,钱柯也很有兴致听。 孙启压低了声音,继续说:“依我看,皇上未必是彻底闲废葛帅。” 迟峰刚想开口问原因,就被钱柯抢先问了:“怎么说?” 孙启接着讲:“自本朝开国以来,高位将帅被罢免者不在少数,可无一不是先向天下昭示其过失,再被下旨贬黜,今葛帅被黜,邸报上对其缘由却含糊其辞,莫说天下人,就连朝堂中人都不明就里,这是陛下有意对葛帅过失秘而不宣,这是何意?再者,自吕帅起,被贬黜的高官无一不是逐回原籍,可邸报上说的明明白白,陛下使葛帅留京奉养,这又是何意?如此种种,不胜枚举。故我大胆一言,葛帅早晚必定复起。” 孙启一席话讲完,钱柯愣住不说话了,迟峰也听得入神,这已经是两人不知多少次倾听孙启丝丝入扣,入情入理的分析了,几乎与以往一样,两人都在敬佩与赞叹中缓慢游移着自己的思绪,待到终于领悟的那一刻,两人眼中所散发出的光芒完全闪耀出了孙启这个落第秀才存在于世上的价值。 迟峰点了点头,钱柯则咧开嘴笑了。 孙启却换了个话题:“前几日主帐的事,不知大帅听说没有?” 迟峰明白孙启这话的深意,所以不用做正面回答,而是直接点出要害:“听不听说,现在都是人为刀俎,还有什么意义。” 钱柯说道:“大帅怎么如此丧气,难道十几年辛苦,一朝尽弃?” 迟峰正色道:“陛下已有明诏,上下名分已定,我哪里还有什么非分之想呢?” 孙启看懂了迟峰,说道:“大帅如果这回还想明哲保身,我看无异于坐以待毙,束手就擒。” 迟峰猛地看向孙启,虽不说话,也无动作,但他的神态已经是在表达他正在听,而且很迫切地在听。 孙启直言不讳:“他齐敏文不过是示好大帅,便已遭马家父子如此刁难,若日后他父子二人当真坐稳主位,还能有大帅的好脸色吗?” 迟峰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以他的心思,从知道马淳署理北军的消息起就有了这番见识,可是正如他说出口的话一样:“今已如此,为之奈何?” 钱柯补充着说道:“是啊,孙先生,该怎么办?”孙启在军中被人称作先生,这也是华军中的特例了。 孙启:“今日之困局,症结虽在马淳,但马淳势大,我们不宜取之,若能去其两臂,则壮士纵有千钧之力,亦不能发。” 钱柯显然没听明白,但迟峰懂了,回道:“何以使其左右两臂皆断?” 孙启胸有成竹地说道:“使左臂断右臂,则两臂皆断。” 迟峰终于清楚,孙启显然是带着目的来见自己的,而且他现在这番话明显是准备好了的,很可能接下来一切的具体布置都是他已经准备好了的。 孙启刚要接着说自己的详细计划,迟峰打断他:“一应情事,悉决于君,不必问我。”这是迟峰在表达他对孙启的信任。 孙启愣了一下,但很快就点点头,拉着还没弄清楚状况的钱柯就要起身往外走,钱柯显然还想再坐坐,但孙启硬拽着他向外,于是两人拉扯着便也走了。 迟峰当然知道孙启想干什么,即便不知手段,但也已知目的,不过,他并不想亲自卷进这件事情里来,至少不想在现下这样的局面里卷进来,所以他在双方都没将意思点破的情况下,及时终止了谈话,而孙启也明白迟峰此时的顾虑,更了解迟峰不肯轻易出手的性格,所以他也立刻停住谈话,转而拉着钱柯一同离开,自己单独施行计划。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4章 收复云门 又过了几天,孙启亲自前往齐敏文的营帐,两人平素关系还算和睦,往来虽然不多,但是彼此偶尔走动也不会引起旁人多心。 孙启进入齐敏文的营帐,两人稍做寒暄,便主宾入座。 孙启直言道:“实不相瞒,我是有件急事来找你。” 齐敏文吩咐帐内将士下去,然后说道:“你我还客气什么,直说就是了。” 孙启说:“是马的事。” 齐敏文笑了,说到:“马的事,找我就对了。”齐敏文并不忌讳他人谈起他御马之事,相反,对精通马术,他还有一些得意。 孙启:“前几年我得了匹好马,这你知道。只是近来那匹马年老体弱了,所以前几天我就寻思着试试看它以前配的种,结果,那小马驹头回见我就尥蹶子,这怎么办?” 齐敏文听懂了孙启的言外之意,无奈地坐在椅子上,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孙启说:“老马尚在,马驹不过踢蹬,若老马一日不在,马驹长成,将如何?” 齐敏文反问道:“你知如何?” 孙启不待齐敏文反应,抢着答道:“我知如何。” 齐敏文蹭地站起,欲言又止,缓缓犹豫地说:“马帅待我恩重,绝不可负。” 孙启笑了笑,说道:“不伤老马,只取马驹。” 齐敏文狐疑地说:“当真?” 孙启肯定地盯着齐敏文回答道:“当真。” 齐敏文不表态,但看得出来,他答应了,孙启走近了他,两个人私语了一番,必是具体谋划。 末了,孙启对齐敏文讲:“事不宜迟,当断则断。”然后作别。孙启是担心齐敏文复又生变,所以要他尽快动手。 齐敏文听罢孙启言谈,不停踱步,最后攥了攥拳,点头,彻底同意了。 这几天,马伯濂率部回驻镇北关,其余将领各司其职,看上去大家都在按部就班,相安无事。 某日,齐敏文单独骑马,日夜兼程,赶赴镇北关传递军令。 马伯濂把他放进关来,两人也无多话可叙,当头便问:“何事来此?如此匆忙!” 齐敏文喘息未定,就断断续续地讲:“迟峰暗地里给军帐上了折子,要收回云门,军帐已经批复了,军命已经传递到了马帅那里,可要是把这个功劳给迟峰,那日后大事,多疑矣。” 马伯濂也紧张了,收复失地可是大功一件,尤其在这个敏感时期,若迟峰得此相助,则形势立刻逆转。于是他急切地问道:“那我爹什么意思?” 齐敏文小心地讲:“军帐虽然同意收复失地,但批复当中并未言明使迟峰领兵,马帅的意思是,先发制人。” 马伯濂立刻明白,对齐敏文讲:“你马上回去,告诉我爹,明日,最晚后日,我一定点齐兵马,出关迎敌。” “恐怕来不及。”齐敏文也很着急,“迟峰今日早些时候已经知道军帐批复了,这时恐怕正在连夜整军,如果要是慢他一步,则大事危矣。” 马伯濂咬了咬牙,狠狠说道:“那好,最迟明日,我必出关,你且回去,尽力拖住迟峰。” 齐敏文恭恭敬敬地向马伯濂行拜礼:“此间大事,全在将军了!” 马伯濂赶紧将他扶起,略带歉意,又充满感激地对他说:“我年少狂放,往日轻慢了将军,今将军不辞辛苦,星夜来此告以大事,真是我马家的恩人,请受我一拜。”说着马伯濂倒要跪下,齐敏文赶紧搀住,好言劝慰。 事毕,齐敏文又披星戴月,连夜赶回北军驻地,一夜之间不曾合眼,来回奔波往返,而表面上若无其事,与平常无异。 话分两头,马伯濂匆匆点兵,行装未齐就兵马尽出镇北关,一路风尘仆仆,先赶到光州城,此时的光州早已是满目疮痍,一片废墟,妇孺老幼,一个不剩,马伯濂稍作安顿,又率部直扑云门,日内,连夺两城,华朝故土尽复。 但一路上没有一个河罗兵,也没打一仗,这是好是坏,马伯濂心里没底。 几天后,马伯濂率部回关,直接回到北军驻地,向父亲表功。 父子见面,把事情一说,马淳大惊,右手抡圆了扇了马伯濂一巴掌,马伯濂被扇的连连后退几步,将将站定,只见老父亲马淳流着眼泪朝自己的脸上也扇了一巴掌,马伯濂赶紧上前几步,抓着父亲的手,问道:“到底怎么了?父亲!” 马淳泣不成声,后退几步,找了个就近的椅子坐下,啜泣地说道:“哪有什么军帐批复!” 马伯濂立时如遭晴天霹雳一般,一下坐在地上,脑子里一团乱麻,完全听不了马淳在一旁说话。 父子两个在北军主帐里垂泪涕泣,渐渐都明白了这事情大概的来龙去脉 原来,根本没有什么迟峰暗地上疏,而军帐批复也无从谈起,齐敏文星夜赶往镇北关,诓骗马伯濂从速出兵关外,而马伯濂由于对齐敏文的信任与对迟峰的提防,再加上那无中生有的军帐批复,使得他不加核实便调动镇北关兵马,虽然收复两城,但却犯了无诏调动边兵的军中大忌,而且齐敏文孤身往来,并无旁证,到时他抵死不认,马伯濂有口难辩。此刻,父子二人几乎完全可以料到,迟峰几人正在草拟密奏,准备参劾马伯濂,现在他将要面临的不是一般的灾难,而是杀身之祸。 但是,如孙启之前向齐敏文保证的一样,在这件事情里,马淳理论上完全可以置身事外,坐观自己的儿子被戮,从而不受牵连,可是这个时候,哪个父亲会袖手旁观自己儿子的生死大事呢!马淳决定自己与儿子同时上疏抗辩,而且动用京中所有人脉,哪怕赔上一切,也要换儿子一条性命下来。 果不其然,迟峰这边见孙启已将马伯濂罪名做实,终于亲自出手,领衔上疏,闭口不谈马淳,而是单单弹劾马伯濂“拥兵不报,擅作进退”,另有孙启与钱柯联名,齐敏文因为有愧,抵死不肯联名,且为自身安全计,齐敏文在闻听马伯濂回到北军驻地后便躲了起来,任谁也找不到他。相对于马家活动一切关系保命而言,迟峰这边就轻松多了,只需上递军帐,同时另折再报仪阁即可,剩下的听凭上意。 因为,此刻署理仪阁事务与署理军帐事务的是同一个人,李嵩。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5章 李罗密商 又几日,参劾疏与抗辩疏都抵达京中,仪阁与军帐都各收一份,两处都不敢自专,正犹豫间。 其实,明眼人一看便知,孙启做的这个局并不复杂,表面上,其中最关键的一步是策反齐敏文,使与马伯濂积怨多日的齐敏文反戈一击,进而利用马氏父子对齐敏文的信任以及信息沟通的不畅,促使马伯濂铤而走险,借以坐实马伯濂的罪状。这一招不能说不高明,但若仅仅看到这一层,那未免把这次蓄谋已久的构陷看得太简单了,要是谋略止于此,那京中只需派一名持节使臣入北军问一两句话便可化解。实际上,全局最关键的人物并非齐敏文,也不是孙启,甚至根本不在北军中,而是远在千里之外,于京中军帐安然高坐的华军副元帅——李嵩。孙启这盘棋最妙的一招不是手段,而是时机,孙启看准了李嵩在军帐c仪阁两处最高机构短暂的执掌时间,用马伯濂的失误送给李嵩一个天大的机会,至于剩下来的事情,根本不用迟峰等人操心,相反,此时如果过分操心,有意联合李嵩,反倒是弄巧成拙,北军迟峰一党只要将弹劾马伯濂个人的折子向上一递,大可以坐享其成。 话分两头,李嵩这时候在军帐c仪阁两处都见到了同样内容的两份折子,与之共同署理仪阁的王悟承见到这份折子明白其中利害,于是干脆直接把仪阁的这份折子也转给军帐处理,李嵩见王相这般举动,明白这是王相有意成全他,也是王相明哲保身的撤退之举。但反过来看,朝野内外都知道李嵩与马淳有隙,这个时候如果李嵩下手,难免招来外间非议,说不定也会给自己的政治生涯留下污点,这是李嵩不愿看到的,思来想去,李嵩决定把两处的几本折子一并上报给皇上,然后静观其变。 不出李嵩所料,皇帝拿到这两份折子也生出不少疑窦,但对李嵩没有因公废私,寻机构陷还是十分满意,不过迟峰与马氏父子各执一词,皇上一时也难有决断,于是下诏着御史台都御史罗应龙负责督办此案,并赐节予查案御史,可行钦差事。如此一来,度定马伯濂是否有罪,罪有几何的权力实际上操控在这位罗大人手上了,而这,实是李嵩所乐意见到的结果。 就在罗应龙准备派出查案御史前往北军的前一天夜里,李嵩终于登门拜访罗府。 罗应龙听门房来报李嵩到府,本想借故推脱不见,他岂能不清楚此时庙堂上下都在盯着自己,接了这份差事后他就自况道“如今我之状况,如坐屋脊,向左则左,向右则右,但无论左右,我皆有堕地之忧”,这是实情,所以他尽力平衡自己的位置,而如今李嵩登门,无异于是要将他这个坐在屋脊上的人强行推到一边,这怎能不令他心生戒备。但是,罗应龙是一个在政治上有进取之意的人,并不是单纯意义上的和事佬,而目前他最大的意愿莫过于进入仪阁,若此时得罪正在署理仪阁事务的李嵩,无异于给自己的仕途平添桎梏,这是罗应龙断然不为的,所以,李嵩,还是必须见。 李嵩入得府来,与罗应龙不过平常交谈,平日里两人也不过泛泛之交,谈不上多少情谊,这本来是求人办事的忌讳,“有事即召,无事即去”,即便是君臣之间,这样的关系也不能长久,何况同僚。但是,此时此刻,对于马伯濂这个案子而言,李c罗两人平时不甚交好的关系反倒为李嵩提供了运作的可能,否则,怎么掩过众人耳目呢。 几句话后,罗应龙还是先问:“李帅深夜到此,恐怕不是为与在下闲话家常的吧?” 李嵩:“不错,确有要务。”李嵩很坦然,仿佛自己并没有任何不可告人的目的,他的这番表现出乎罗应龙的预料,但又在身居高位的情理之中。 罗应龙:“李帅不妨明言。” 李嵩笑了笑:“罗大人自是洞若观火,还不知对马伯濂一事将作何定夺?” 罗应龙也笑了:“既然陛下委以重托,我定当尽心竭力,是非纠葛,自有陛下明察。”这是罗应龙婉拒了李嵩的拉拢。 原来,就在前几日,马淳已经托人把关系找到罗应龙这里来了,两人虽非故旧,但多少都有些余地,而且罗应龙凭借多年监察的经验,很敏锐地感觉到了这件案子不同寻常的意味,所以他事实上不想有所偏袒,只是查清事实,免得惹祸上身,但李嵩的意思也已经很明确了,非得要拉罗应龙下水,这当然是违背罗氏初衷的。不过,这样的情况和局面,李嵩事前是有准备的。 李嵩见罗应龙这番态度,便也不再强勉,说了些其他话题,李嵩便起身拜别,罗应龙当然相送,临别时,李嵩突然无意间发问:“大人与王相不和?”李嵩问得直白。 罗应龙先是一愣,随即赶紧矢口否认:“王师傅领衔群臣,道德文章自是朝内一流,下官仰慕尚且不及,何来不和?” 李嵩笑笑:“没有不和就好,同朝为官,何必与上峰抵触,想来下次入阁,王师傅必定能允你。” 罗应龙嘴上说着附和之词,心下却是一惊,讨论入阁这样的大事,本是朝中的绝密,在场大臣是绝对不能外传的,可李嵩现在不但说了,而且说的已经非常透彻,这是罗应龙始料未及的,而李嵩把这样大的消息透露给他,显然不是冲着两人本就不多的交情,那冲着什么呢,不言自明了。 两人相互行礼拜别,内心却都是波涛翻涌。李嵩将王悟承阻止罗应龙入阁一事暗地透露给罗,这是犯了大忌的,而这么做的目的也是一目了然的,这次赤裸裸的拉拢,如还是不能见效,则李嵩是竹篮打水。而罗应龙得知王悟承阻止自己入阁,这心中忿恨自是不待多提,更为要紧的是,李嵩这样的举动是明明白白的结援之举,如果自己不识抬举,很有可能本来的“结援”,就要变成“结怨”了,最终,罗应龙权衡再三,拿定了主意。 次日,三位御史受罗应龙之命,奉天子节仗,启程前往北军驻地查案,来回行程,前后探访,直至最终定案,呈上御览,其中又有颇多曲折,但总体而言,并无大事,故不费笔墨赘述。总之,一个月后,御史台向皇帝复命结案,所呈奏折洋洋洒洒千言万语,但用最末一句尽可归结起来: “查马伯濂一案,虽事出有因,但实据凿凿,陛下圣恩洪德,谅可宽宥马氏不报之过,然此案始出,则马氏拥兵之弊已初见端倪,后为如何,非臣所能言,圣明烛照,望请终裁。”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6章 不了而了 皇帝看了御史台呈上来的结案陈词,笑了笑,放在了一边,此时皇帝心里更重要的是另一件事,也是刚刚由专折密奏报上来的,上折之人正是南军监军杨佩纶。 天下人对杨佩纶突然发迹有种种猜测,纷纷传言,但无外乎是觉得杨佩纶成为了昭帝的密臣,可实际上,几乎没有任何人知道的是,早在杨佩纶还在京中为官时,他就冒着巨大的风险做了一次事关生死的政治投机,他秘密结交当时尚在东宫的太子,并允诺成为太子在朝中的耳目,这在昭帝尚未殡天的情况下是犯有重罪的,甚至可能牵连太子,但两人都是极有功业欲望的人,所以如此两人的暗中私交才成为了牢不可破的政治联盟。及至昭帝晚年,先帝开始着力树立太子权威,命太子逐步参与政事,主持监国,这样杨佩纶与太子的往来就更加公开与密切,于是,在太子的极力举荐下,杨佩纶被昭帝亲自下诏,调往南军充当监军一职,而主要目的就是监视南军中的军事异动,并随时密报朝廷。说来杨佩纶与当今圣上也算识于微时,所以君臣之谊更加笃厚,但时过境迁,今上并不知道杨佩纶在南军中与林氏党羽争锋的情况,却因为杨佩纶屡次对林氏的密告与中伤,引起今上对林氏的提防,而现今杨佩纶再次密告的正是发生在南军中的“林杨论战”一事,林允贞在帐中妄言“以私财资军士”,这当然犯了天家大忌,杨佩纶虽然当场发难被曾泽与陈敏化解,但他死死抓住这一点,向京中陛下密告,并借此再次宣言林氏之祸,以图说服陛下彻底弃用林允贞一党。 皇帝当然有所犹豫,林允贞刚刚得胜还朝,受赏而归,仅因帐中一句戏言便被弃用,这未免难孚众望,会令天下将士寒心,倘国家再又生变,何人还愿拼死效力?况且林氏一门在军中盘根错节,影响甚广,如果弃用他,就面临着对其门下所有将领的清洗,这显然是陛下不愿看到的,这个杨佩纶,实在是给陛下出了个难题。 皇帝思忖再三,定下计策:林允贞功劳大,根基深,不宜轻动,但军中拥兵之人若生骄狂之气也是大患,所以必须敲打,不妨就借根基较浅的北军中马伯濂一案,给天下军民一个交代与警示。 皇帝提笔写下了对马伯濂的一案的终裁判词,命一使臣持节,再赴北军中宣诏,另着军帐起草邸报,待使臣宣诏回京后再将此案结果发往全军。 一段时间过去,使臣终于抵达北军驻地,这天,召集所有北军三品以上将领汇聚于中军主帐,恭聆圣训。 使臣在主帐上座,马氏父子早就到了,接着是钱柯,然后是孙启,最后是迟峰带着齐敏文来,自从事发以来,马氏父子就没见过齐敏文,他也不敢见人,可今日听诏他是不得不来了。那马伯濂看齐敏文的眼神都要冒出火了,但见迟峰站立一旁,也只能不动。 众人分列两旁跪下,使臣持节宣诏:“陛下诏谕:马伯濂拥兵自重,进退不报,乃藐视天家,枉见国法,实属谋逆之举,姑念其知罪能改,且兵未入关,可赦一死,着令削去军籍,永不叙用。其父马淳,身兼父c帅两重,教导不严,监督不力,愧对君父,着旨到之日免其署理北军,原职不动,日后当好生醒悟,朕观后效。” 宣旨毕,迟峰一党完胜,马氏父子至此几无还手之力,马淳眼含热泪,马伯濂恨得牙痒,两拳紧握,怒目圆睁,粗声喘气,身体发抖。 待众人起身恭送使臣出帐,马伯濂一跃而起,挥拳打向齐敏文,口中还喊着“狗奴才”,孙启c钱柯见状,赶紧上前,一左一右把马伯濂与齐敏文隔开,马淳此时也是义愤填膺,一个箭步冲出来,就想跟着儿子一起泄愤,迟峰机敏,挺身一步,虽是背对着马淳,但正拦在马淳要走的路上,随即右手一揽,把马淳挡在身后,口中喊道:“马伯濂,你不要一错再错,连累家人”又呼喊左右“把马伯濂带下去!”,马淳被挡在身后,听见迟峰这一句话,如醍醐灌顶,猛地惊醒,也知道大势已去,泄愤也毫无意义,于是作罢。待军士将马伯濂带出帐外后,马淳对迟峰讲:“老朽年迈,教子尚且无方,带兵更恐谬误,日后北军中事,还请迟帅担待。”说罢对迟峰行拜礼,迟峰赶紧站起身,两手托住马淳,数遍重复:“同舟共济,同舟共济。” 帐内议事结束,各自离开,迟峰最晚走,出门时看见一个眼熟的兵丁,便走上前去,问道:“还记得我吗?” 那兵丁茫然,摇头回答不知。 迟峰笑笑,指着自己腰间,说道:“今日,解我剑否?” 兵丁恍然,但随即镇定答道:“今日未接令解众将军配剑,故不解。” 迟峰一愣,有些佩服面前这个军士的耿直与勇气,问道:“你叫什么名字?现居何职?” 兵丁答道:“卑职帐前执戟郎,胡建卿” “好,从明日始,你就是游击参将胡建卿”迟峰说道。 兵丁错愕,不知该如何回答。 迟峰凑近了对他说:“跟你说过了,我姓迟。” 那兵士当初本是新调来北军,没听过迟峰,故也不在意,可现今他从军已有几个月,听说将军姓迟,当然明白是谁,故赶紧跪下行礼。 迟峰见状,大笑,从那军士身边走过。 今上三年,皇帝仍然是宵衣旰食,小皇子还不会说话,王悟承依旧是鞠躬尽瘁,李嵩结交了罗应龙,吴崇还是个呆子,迟峰斗败了马淳,林允贞和杨佩纶还僵持着,陈敏乐得清闲,曾泽醉心武学,白奇自成一统,仲家两个女儿还待字闺中,杜桐的儿子还没习惯自己的新名字,肖南宇仍旧跟着郑瑜学习带兵 一切的一切,都在各自生命的轨道上前行着,即便它们看似既没有交集,也没到终点。 正应了李嵩在军帐看到皇帝对马伯濂一案判词后发出的感叹:“天下事,了犹未了,终以不了了之。”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7章 试新军林允贞上表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年复一年,日复一日,转眼,已然三年。 南军的马场上,林允贞c郑瑜c肖南宇,还有一些骑术好的士卒,一起在击鞠。所谓击鞠者,后世的马球是也,参与者分为两队,分别骑马执杆,击打地面的滚球,哪一队能将滚球击入马场两边分置的对方球门者,可得一分,而球门也简单,以两根尖枪插入土中,再以一绳从上端拉直封顶,期间空距即为球门,每场比赛以一个时辰为限,得分多者胜之。这种游戏起初是北方游牧民族兴起,在武祖时期,被慕容袭引进华朝,用以训练骑兵的骑术,后来逐渐成为王公贵族的消遣之法,好在此法确有锻炼马术,强健筋骨的妙处,所以不算是玩物丧志了。 今日的这场马球,可以算作是林允贞对肖南宇三年学习的一场考校,当然也是对郑瑜三年教学的一次检验。两队人马,一路是林允贞带来的镇南关将士,另一路则是郑瑜和肖南宇领衔的新练骑兵。比赛已经临近尾声,林允贞一队还领先一球,现下,双方二十名兵士,二十匹快马,都在这马场中飞奔驰骋,汗如雨下。球被肖南宇控制住,一路驱马推球向前,逐步进逼对方球门,突然林允贞从斜刺里杀出,正挡在肖南宇前进的路上,肖南宇顿时紧张,却见左侧郑瑜拍马赶到,肖南宇持杆顺势将球向左一击,把球传给郑瑜,林允贞眼见郑瑜已然跃在自己身前,想追实在是追不上了,故也放弃此球,放任郑瑜把球击入球门,双方战平。 最后一球,由林允贞开出,正在己方传递间,却被忽然而至的郑瑜截断下来,却见他策马扬鞭,面前尘土尽起,待到临近对方球门时,又是林允贞,单人独骑立在面前,郑瑜不知是投桃报李,还是另有打算,用杆将球轻轻一碰,倒是把球传到了肖南宇的马下,肖南宇也顾不得犹豫,急忙向前,正待击球之时,肖南宇眉头一皱,若有所思,然后见他持杆右手稍稍,然后狠狠发力,球擦着对方球门的左侧尖枪划过,同时,场边侍者鸣金,示意比赛结束。 最后一球刚刚偏出,双方战平。 郑瑜看着肖南宇这最后一球偏出,心里笑了,而林允贞看着肖南宇这最后一球偏出,则是骑在马上放声大笑,这笑,一半是庆幸自己没有输了比赛,另一半是满意郑瑜对肖南宇这三年的教导,果然使这把刀子既锋利,又不至于妨主。 肖南宇和其他将士下马来参见两位将军,林允贞说了几句勉励的话,然后让众人散开了,郑瑜以目请示林允贞,是否把肖南宇留下来,林允贞摆摆手,让肖南宇也走了。 偌大的马场,瞬间静谧了下来,刚才热闹的景象立时消散,倒使得林允贞与郑瑜两人的谈话带了几分肃杀 林允贞和郑瑜都骑在马上,缓辔而行。待目力所及已不见人,林允贞对郑瑜说道:“兵练得怎么样了?” 郑瑜:“新军已经练成,大哥可随时检阅。” 林允贞手持鞭子晃了晃,说道:“练兵可不是为了检阅。” 郑瑜明白林允贞此话深意,问道:“可是有战事?” 林允贞侧过脸来看郑瑜,然后笑了笑,继续说:“知道瞿明吗?” 郑瑜点着头说道:“听说过,益国掌兵都督嘛。” 林允贞插话道:“他这个大都督被益国人说得神乎其神,掌兵十年,据传是益国自陆氏父子以来最有韬略的将领。”陆氏父子是益国战史不朽的传说,与华朝前辈将领交手互有胜负,此处暂且不提。但瞿明既然能与陆氏父子相提并论,想必有其过人之处。 郑瑜接话:“可这瞿明不是水师出身吗?白奇不是和他交过手吗?” 林允贞笑了笑,回道:“现在他不光是要打水师了,还建了个阳仓,说是能周转益军前线十年的军资,粮谷草料,辎重军饷一应俱全呐。” 郑瑜蹙眉道:“要真是如此,那可棘手了。” “打掉它。”林允贞斩钉截铁地说。 郑瑜心领神会,问道:“用新军?” 林允贞说道:“千里纵深,孤军独往,非骑兵不可。” 郑瑜点点头,又疑惑道:“可有阳仓确切位置?” 林允贞半带疑虑:“也只是听说,在飞鹰涧。” 郑瑜没听过这地名,也不好推断,于是沉默。 林允贞察觉郑瑜的心思,继续说道:“飞鹰涧在哪我也不知道,是偷渡过来的渔民讲的,但总算有个根据。” “那皇上?”郑瑜有些担心。 “皇上那边我会去说,关键是新军。”林允贞很自信。 “如是真有向导,骑兵纵深捣毁阳仓,应不成问题。”郑瑜表态。 林允贞笑了,说到:“有你这句话,我心里就有底了。” 郑瑜听了也笑起来。不知不觉,两个人已然走远,夕阳西下,两人两马,纵鞭回营。 其实,早在一两个月前,林允贞就在筹划新军出征,但一直苦于没有合适的目标,结果偏巧水师在洛江巡检时抓了一批“南来客”,其实也就是江边摆渡的渔夫,想也知道,这渔夫做的就是大江的生意,天天跟水打交道,一会儿南来,一会儿北往,何来的什么“偷渡”。可就在这一群本应盘问一番就放归江中的渔夫中,居然有人要见白奇,虽然不曾如愿,但却实实在在地道出了益国苦心经营的前线战略物资重镇——阳仓的所在,还自愿担当向导,所为者何?不过一大笔赏钱。这个消息非同小可,虽从水师处呈报上来,白奇也立刻知会林允贞,这才有了今日林云贞与郑瑜的一番交谈。 其实郑瑜心里明白,新军练成,林允贞要检验成色这当然不假,可更重要的一点是,当初林给自己下的期限整是三年,说来肖南宇也应“出师”了,此番征战,与其说是林大哥对自己练兵的检验,不如说是林大哥为肖南宇搬的梯子,自己的分寸应当如何拿捏,郑瑜也发愁得紧。 另一边厢,等林允贞回到平南关,便立即着手军事准备,其中最重要的,莫过于上表天子,请求出兵。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8章 践旧约杜峻岭入宫 话说京城宫中,这几日又是一番忙碌景象,一者是皇上的第五子出生,宫内喜庆祥和;二者是,三年前出生的皇三子,也是在世皇子中的长子,这几日就要拜师开蒙了。皇帝特地为皇三子请了师傅,不是旁人,正是那个“吴呆子”。另外,因为皇三子正式读书了,所以当年金殿上许诺的杜桐之子入宫伴读,终于也要成为现实了。烈士遗孤,将门虎子,又有陛下亲自赐名,已经提早读过两年书的杜峻岭,虽不知前路为何,但为了进宫,也着实累得不轻。杜府和宫里都专门派人来教这个刚满六岁的孩子宫廷礼仪,目的无非就是让他能更好地适应宫廷生活,进而为自己谋取一个好前程,须知,皇三子乃是目前陛下的嫡长子,又兼陛下悉心教导,如不出意外,日后太子人选应是不遑多让,而太子伴读意味着何等名爵更是不言而喻了。 入宫这日,母亲为杜峻岭整理好冠带,穿上新衣,备好了平日里爱吃的小点心,爱摆弄的小物件,抹了一把又一把眼泪。杜峻岭倒还好,虽有哀婉,但不伤情,虽然小小年纪,但是家中父亲去世得早,自己又读书开蒙得早,所以知书明理,殊于常人,临行时,他悄声对母亲讲:“孩儿此去是上上的好事,母亲再勿悲伤,反落人口实。”其母惊异,遂而止泣。杜峻岭行至府门前,蓦然转身,对着空无一人的府门,行跪拜礼,而后乃随宫中侍从内监而去。 到了宫门前,头一件事,就是被内监带入偏室进行搜身,几个年轻太监里里外外地摆弄着这六岁孩童,其中几个还拿他那话儿打趣,几番轻佻言笑,杜峻岭都默然不语,概不作声。待到杜峻岭被搜检完毕,出得门来,却正见几个内监把母亲为他准备的糕点物件,连同带进宫来的换洗衣物,一股脑儿全部扔了出去,杜峻岭刚要发问,旁边一个好心的太监,年纪稍轻,对他小声说道:“宫里的规矩。”杜峻岭回头望了一眼,然后低头不语,可毕竟只有六岁,对旧人旧物怎无依恋,两只眼睛霎时间通红,眼泪只在眶里打转。身旁几个内监见了,有些着急,许是担心拜师礼后,皇上会陪着皇三子见杜峻岭,万一让他哭丧着脸面君,这些内监自己难免要受责罚,于是赶紧扯了自己的绢帕,争着要为杜峻岭拭泪。 杜峻岭见此情状,倒不明就里,只因刚才那好心为他解释的太监较为面善,于是接了他的帕子,把眼泪鼻涕一抹,胡乱在脸上揉搓,倒显得几分可爱,旁边那几个内监笑了,又拿起自己的帕子小心揩拭杜峻岭的泪痕,更有整理衣冠,准备沐浴熏香者,不待多提。 另一边,皇帝今日早早去接了皇三子,还把这个儿子放在自己膝上,坐着步辇一同到了御书房,自从登基为帝,皇上还从未驾临御书房,步辇落地,他一时感慨万千,急忙吩咐内监召来自己的“王师傅”。 吴崇这日也早早准备妥当,比拜师大礼提前几个时辰进入宫中,天才刚见亮,吴崇就已候在御书房阶前。 皇帝在步辇上抱着儿子,不下来,一面静静等着自己的师傅王悟承赶到,一面冷冷看着吴崇在御书房前小心整理冠带,生怕被风吹得散乱的样子,暗暗发笑。 很快,王悟承从仪阁匆匆赶到御书房,他早知今日是皇三子的拜师大礼,作为文坛领袖,学界耆宿,他虽没有接到旨意到场,但总免不了密切关注,今日到仪阁当值时,他就一直心神不宁,因为这一天在他看来,并不仅仅是一次皇三子的拜师礼,而是皇上对他是否信任依旧的一次检验,他要通过这件事来揣摩当今天子对他这位曾经老师的态度,而之所以变得如此谨慎小心,也与他目下的困境不无关系。 自从李嵩将王悟承反对罗应龙入阁的消息暗递给罗之后,御史台基本就站到了王悟承的对立面上,身为宰辅,失去了御史台的监察与言路支持,王相在朝举步维艰,即便平日里推行政务不受御史台羁绊,但政令到底要落实到具体执行的官员身上,这些人屡屡受到御史台的弹劾纠察,动辄得咎,稍有不慎,丢官事小,丢命事大。如此,还有谁愿为王相的政令尽心尽力,如此种种,都使王悟承倍感掣肘,尤其是皇帝明知此中内情,却不下诏遏止御史台无端挑衅,反倒容忍罗应龙等人暗中罗织罪名,攻击王悟承所举荐或是教导过的门生故吏,更使天下官场都有隐忧,担心三年前的葛昀之祸会再度上演,深恐王相倒台之日,就在不远。 值此危难之际,恰逢皇三子拜师吴崇,这在王悟承眼中当然是天赐良机,须知,吴崇与罗应龙向来不睦,当初在仪阁讨论罗应龙入阁问题时,吴崇本就有异议,只是位在王相之后,没有首先发难,倒也躲过一劫。但此番,皇三子的拜师礼上,王悟承若能借“解惑传道”之机,与吴崇约为后援,则罗应龙不足惧。故此,皇帝下诏命王悟承前往御书房观礼,他怎能不喜,如今只有一个障碍,就是这“吴呆子”向来痛恨结党,昔日在大殿上议论仲平身后事的时候,他都当堂指责仲平有结党之嫌,此番要他参与党争,不知道他愿是不愿 这边厢,皇帝把一旁等候的吴崇叫过来,答对了一番近日的政务,然后抱着皇三子起身,从步辇上下来,远远望见王悟承小步急趋,皇帝赶忙将怀中皇子放下,顺手交给旁边的吴崇,自己快步去迎自己的师傅,剩下吴崇小心佝偻着身子,牵着皇子的小手,好不尴尬。 三个大人,连同一个孩子,以及一班司礼的内监,还有主管礼部的左侍郎赵韬与一些礼部官员,一同进得御书房,操持拜师礼,本来繁复的礼节因为皇帝的驾临反倒变得精简起来,免得耽误皇帝的政务。总之,少不了皇子磕头,师傅还礼,倒有一件新鲜事,乃是皇帝替儿子为师傅敬茶,因事发突然,吴崇受宠若惊,慌张不已,皇帝倒现笃定,左手递茶盏,右手正好拽住吴崇推辞间的衣袖,随皇子叫了一声“吴师傅”,吴崇立时定住,叨天之恩,怎敢不谢。 礼毕,皇帝吩咐赵韬带着一班礼部的官员退出去,又让内监小心护送皇子回宫,在那里还有刚入宫的“伴读”正候着皇子,此外,皇帝还特意嘱咐要用天子步辇护送皇三子,这含义不言而喻。最后,御书房大门一闭,内间又只有皇帝c王悟承c吴崇君臣三人,就地议事。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9章 论用兵天子访老帅 三人都不落座,皇帝尚且站着,臣子自然无坐。 皇帝问两位:“林允贞的折子,你们都看了吧?” “看过了。” “看过了。” 两人一前一后答话,皇帝踱步到了座椅旁,绕着座椅转圈走,口中问道:“什么想法,讲讲看。” 两人默然。 皇帝见状,点了王师傅的名。 王相只能作答,但也尽是敷衍:“臣不通兵事,恐误圣聪。” 皇帝怅然,叹息道:“刚才拜师礼上,朕想了很多。”然后他看着王悟承,继续讲道“大概二十年前,也是在这里,先帝让朕拜王师傅为师”而后转头问王悟承“王师傅,还记得吗?” 王悟承看着昔日弟子,当今天子,有些动容,两眼红润,声音抽噎,答道:“记得,陛下天资” “好了”皇帝打断了王悟承的奉承话,讲道:“朕记得当时先帝对王师傅讲,此子如若顽劣,不堪材用,则任由师傅教训赏罚,但请师傅不辞劳苦,匡正厥失。对吗?” 王悟承感怀许多,说道:“先帝字字圣谕,臣不敢忘。” “那如今呢?”皇帝反问。 王悟承一惊,口不能言,眼中垂泪。其实师徒俩今日闹到这番局面,也不是一朝一夕造成的,少年天子的锐利,老年师傅的持重,少年天子的尊严,老年师傅的脸面,这些交杂在一起,把原本单纯深厚的师生情谊变得复杂许多,以至于今日王师傅的缄口不言,在天子眼中也成了一种明哲保身,甚至带有一丝藐视君上,不肯合作的色彩。但其实,眼下的朝局已经如此,王悟承除了少说话,少办事,还有什么办法来避祸呢?这一点上,其实本就是皇帝推波助澜造成的,事到如今,却又不能体谅。 皇帝见王悟承不答话,只是一个劲儿地拭泪,便也不好再说,自顾自地叹了口气,转而对着吴崇说道:“吴崇啊你也要为皇子尽心尽力啊。” 吴崇惶恐,跪地答道:“臣愿竭心力,不负圣上厚恩。” “从今往后,朕就和皇子一样,叫你吴师傅了。”皇帝轻描淡写地说。 吴崇惊讶,先是抬头看了皇上,又用余光看了一旁垂泪的王悟承,然后谢恩。 皇帝点了点头,要往门外走,回身又对二人说道:“好像再过两个月,葛帅就该整七十了吧?” 王悟承没回身,仍在啜泣,吴崇答是。 皇帝看了一眼王悟承,然后对着吴崇说:“用兵的事,本不该与你们商议,只是借着拜师礼上正好有二位师傅在,朕讨个主意罢了,二位都是文党出身,不通兵事也在情理中,不必自责了。”说罢又看了看王悟承,见他心绪渐平,皇帝接着说:“这样吧,过几天王师傅安排一下,叫上李嵩,朕和你们一起去葛帅府上,向他老人家讨教讨教。” 而后君臣作别,皇帝去了后宫,吴崇搀扶着王悟承出了宫门,路上借着情绪,王悟承向吴崇诉了苦,委婉表达结盟之意,吴崇则对王相好言劝慰,却对结盟一事顾不置可否,默不作声,期间二人诸多言语,这里暂且按下不表。 几日后,皇帝便装出宫,带少量亲随,后面再跟着两位仪阁重臣,因吴崇染疾告假,故未前来,只有李嵩和王悟承伴驾。一行人快马轻装,趁着暮色昏沉,尚有余亮,直奔葛昀府邸。 到了府门前,李嵩上前告知门房“有贵客到”,门房老仆依旧答话“帅爷早已致仕,概不见客”,王悟承刚想上前表明身份,却见皇帝抢先一步,在那老仆面前漏了个脸,但不曾说话。老仆眼睛瞥见那衣着贵气的年轻人,微微发愣,又与李嵩交谈几句,口气明显松动,答应回府中禀报葛帅。 王悟承在皇帝身旁注意到了这个细节,不由得脊背发凉,寒意阵阵,更是感叹天子的心思手段,已非自己所能测。李嵩在前,故不知。 老仆回报葛昀,里屋开始准备接待,君臣一行人鱼贯而入,皇帝走过老仆身边时,老仆行礼的手摆的更低些,想要深鞠一躬,却见皇帝急智,侧过一旁,还了个礼,倒像是年轻后生向长者行礼,王悟承将这一切看在眼中,心里五味杂陈,想到三年前暖阁谈话,便是自己如今这般境遇的,不禁佩服葛帅的忍耐。 来到屋内,皇帝让侍从在门外候着,只带着王师傅和李嵩进屋。 老帅蹒跚着步子,不紧不慢从屋内的座椅上站起来,小声说道:“罪臣葛昀,参见陛下。”但葛昀并无跪拜之意。 皇帝看在眼里,顺水人情说了句:“老帅年迈,不必行礼了,坐吧”回头又对着李嵩和王悟承讲:“你们也坐。” 皇帝坐在了上位,葛昀缓缓移着步子,挪到了旁边一个位子,慢慢坐了下去。另外两位大臣见前面二人就坐,也各自安坐。 皇帝眉色和睦地看着葛昀,问道:“这几年,老帅身体还好吗?” “劳陛下挂念,臣托天之福,身体尚可。”葛昀缓缓道。 皇帝从袖子里掏了份折子出来,垂着手说道:“这是林允贞上的折子,老帅看看。” 葛昀推辞道:“老臣年过七旬,致仕三年,近来眼神越发不济,还请两位代劳了。”说着看向了李嵩和王悟承。 王悟承刚想起身,李嵩快上一步,接了皇帝的折子,说道:“军帐事务,本就是臣的职分。” 皇帝点点头,示意李嵩念折子。 不多久,折子念完了,众人都无语,王悟承是不懂,李嵩是不敢,葛昀是不愿。 皇帝耐不住了,问葛昀道:“李嵩念得清楚吗?”皇帝对葛昀还是尊敬的,只问他李嵩是否念得清,没问他是否听得清。 葛昀回神说道:“回皇上,李帅念得清楚,臣也听得清楚。” “那老帅怎么看?”皇帝有些急迫。 葛昀咽了口唾沫,清了清嗓子,说道:“臣蒙天恩,致仕退养,许久不在中枢,对兵事已无知见,愿从陛下所愿。” 皇帝被揶揄,不好发作,只能沉默不语。 李嵩忙打圆场,说道:“皇上的思虑,我们这班朝臣都参详不透,故此,只能找老帅探讨一二,我等来听听教诲。” “哈”葛昀冷声大笑,说道:“天心,罪臣又岂可猜度。要说见解,老夫是没有的,只剩一些感叹。” 王悟承:“老帅感叹什么?” 葛昀卯足了中气说道:“还记得三年前,老夫领兵,铁甲七万,远出边塞,临行前,老夫信誓旦旦,只换得仓皇北顾。想来林允贞早已今非昔比,现在麾下威武之师,早已不是当年与老夫一同奔命的丧家之犬,短短三年,怎不令人感叹。”葛昀这话不但将林允贞贬损,甚至连当初云门大战的真相也脱口而出,毫无顾忌。幸好在场的其他三人恰好都是知道当年情况的,即便如此,王悟承和李嵩也不敢再接葛昀的话了,谁也不知他还能说出什么。 皇帝半晌无语,冷冷递了一句:“老帅的意思是,这仗打不得!” 葛昀笑笑:“罪臣愿从陛下所愿。” 皇帝灰心了,王悟承跟李嵩也不知进退了,一场谈话算是僵局收场。 皇上起身,再三叮嘱葛昀珍重,然后君臣拜别,王c李二人也随之一同拜别老帅。几人正出厅堂,恰逢老仆从门外往里给葛昀续茶水,与皇帝眼神交替,寒光四射,李嵩略有察觉异样,但不敢作声。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0章 议出关陈敏选小将 出得葛府,皇帝乘轿回宫,王c李恭送,然后也打算各自回府,正当王悟承欲自己上轿时,李嵩悄悄拽住王相的衣角,两人移步一旁,李嵩疑惑问道:“老帅这是?是活糊涂了还是活明白了?” 王相笑笑,不答话。 李嵩没法继续说,又换了句话:“刚才王相看见那老仆了?” 王悟承点点头,依旧不答话。 李嵩也看着王悟承,有些话不好说出口。 王悟承佯作不懂,笑着说:“李帅戎马疆场,何时变得如此扭捏,有什么,尽管说就是了。” 李嵩无奈摇头,不敢明说。 王悟承叹了口气,自顾自地说:“官场无朋友啊” 李嵩听了大惊,屏气凝神,不便再说。王悟承径自上轿离开。 王c李二人之间早已貌合神离,其实不难理解,自罗应龙对王悟承发难以来,王相当然想得到其中缘由,本来属于绝密的仪阁人选讨论肯定是泄露了,当时在场的几人除了皇帝,就是那几位仪阁同僚,其中,刘伯文c于明仁都是老实人,不是背后生事的角色,吴崇与罗应龙有旧怨,不会串通,再加上当初御史台查实马氏父子的罪证,种种迹象叠加,让王悟承几乎断定就是李嵩泄了密,某种意义上,这就是出卖了王悟承。还记得当初,王悟承点拨李嵩“云将化雨落地”,让李嵩先人一步与葛昀划清界线,这才能有后来统摄军帐,提领仪阁的富贵,可是李嵩为了报与马家的私仇,不惜出卖王悟承,这也难怪王相递给李嵩一句“官场无朋友”。 李嵩站在原地,目送王相的轿子离开,心中抑郁,久久不能释怀,面色凝重阴郁,心中自起波澜。 两日后,皇帝下诏给仪阁和军帐,同意林允贞出击飞鹰涧计划,并转任陈敏总领出兵筹备事务,令郑瑜为主将统两万骑兵,其他一切事宜,由南方总关将帅相机决断。 这封诏书,含义玄妙。首先,皇帝明明听出葛昀话外揶揄之意,但仍同意出兵,这就基本宣告葛帅对朝廷用兵方略的影响已然式微,皇帝要在自己的理念下彻底掌握军队,从而摆脱军方任何人的掣肘。其次,林允贞越过陈敏而向皇帝进言,虽也在其职权范围之内,但皇帝转而委任陈敏担任此次用兵的主帅,负责调度,说明从皇帝的角度讲,他并不希望看到林允贞逾越陈敏的地位,当然,这与杨佩纶时时刻刻向皇帝告密是分不开的。最后,命令郑瑜只能统率两万兵马,既是对郑瑜的信任,也是对郑瑜的提防,如何表现,全看郑瑜自己。 这封明诏一发,林允贞自然受到敲打,陈敏倒是无所谓,只把曾泽找来,议定出兵将领的人选,除了主将由皇上钦定的郑瑜担任以外,还有其他职务亦须商榷。 陈敏与曾泽对弈,一边手谈,一边议事。 陈敏:“这场仗有把握吗?” 曾泽:“林帅既然表了态,想必” “诶!”陈敏打断曾泽,说道:“他是他,你是你。” 曾泽落了一子,说道:“皇上都说了打,我等还” 陈敏摆了摆手,手里握着棋子,盯着棋盘,说道:“皇上既然让我等筹划,自然要尽心尽力。” 曾泽点点头。 陈敏有些不耐烦,追着问道:“你最近怎么了?怎么什么都不敢说了?” 曾泽默然。 陈敏接着问道:“是不是林c杨都在拉你?” 曾泽:“陈帅还不知道我吗?我也难啊。” 陈敏大笑,转而落子,又问:“那你自己呢?站在哪边?” 曾泽无奈笑笑,说道:“我能怎么站,但求无过就是了。” 陈敏拍拍曾泽肩膀,讲到:“我知道我知道,你也不容易。” 曾泽落了一子。 陈敏起身,盯着棋盘,手里捻着棋子,说道:“林允贞前些日子给我呈文,力荐肖南宇做郑瑜的副将”他踱着步子,继续讲:“这个人,你熟悉吗?”陈敏久不视事,虽然南军大政还在手中,但像肖南宇这样的五品参将,他实在是不了解,问问主管人事的曾泽,也在情理中。 曾泽抬头,沉吟道:“肖南宇这个人,林允贞看得相当重啊。” “这个我知道”陈敏插话道,“当初专门从禁晖军把他调来,又特意安排进郑瑜的新军骑兵,当然是被看重的。我问你的是,肖南宇这个人,本身,怎么样?” 曾泽:“三年都在练兵,没什么大功,但也没听说有过错。” “中庸之才?”陈敏狐疑地反问。 “那倒不一定,这几年也没有用武之地,鱼无水不活嘛”曾泽补充道。 陈敏落了一子,接着坐下来,说道:“那这次就定他吧。” 曾泽有些忧虑地说:“那杨那边?” 陈敏摆摆手,示意曾泽继续下棋,说道:“林c杨两人,想要两边都不得罪是不可能的。”说罢他看着曾泽,曾泽则继续盯着棋盘,没抬头。 陈敏继续说:“既然不能都讨好,索性就持中秉正好了,只要是为了朝廷抡才,杨佩纶不是不晓大义的人。” 曾泽听了陈敏的话,不接茬,只顾落子,继而说道:“陈帅,今天你得请我喝酒了。” 陈敏低头看看棋盘,方觉大势已去,放声大笑道:“好好好酒管够。” 翌日,南方总关的任命文书发出,几乎在同时,曾泽受陈敏之托向林允贞转递消息,林听罢甚是满意,杨佩纶亦从他人处得知,并无不满。 几日后,在骑兵新军驻地,郑瑜与一众将领拜接总关文书,传令官当堂宣布郑瑜统兵,肖南宇为副,发南军新练骑兵两万人,直捣飞鹰涧。 众将对此自有诧异者,概因肖南宇在诸将领中几列末席,今一跃而成为郑瑜的副手,实难服众。虽然这与实际官秩并无必然联系,但其腾达之势已不言而喻,与之相随必然也招来许多非议,日后更有何种情事生出,且看下回分解。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1章 飞鹰涧俊相公出战 全军整顿了三日,蓄势待发,正在原定誓师出征的这天,林允贞突然赶到了新军驻地。郑瑜惶恐,诸将更是手忙脚乱,来不及迎接,待众人听报,正欲走出营门时,林允贞已然一步踏进了中军主帐。 众将甲胄在身,不便行大礼,故只行军礼,抱拳躬身示意,林允贞径直走到堂上,示意诸将肃静听令。 林允贞:“此番出征的重要,我就不说了,各位好自为之。肖南宇留下,其他人各自下去准备吧。” 众人退出,郑瑜犹豫踟躇,林允贞朝他挥手,示意他也出去,只留下肖南宇战战兢兢立在一旁。 “知道我为什么来吗?”林允贞背着手问道。 “激励将士。”肖南宇喃喃答道。 “还有呢?”林允贞皱了眉头。 “末将不知。”肖南宇摇头答道。 “还有就是你!”林允贞指着肖南宇说道。 肖南宇一怔,不知此话从何说起。 林允贞走近肖南宇:“我要是不来,就凭你这待了三年的参将,能指挥得动他们吗?” 肖南宇哪里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从一开始他就没把自己当作真正的副将,只是希望自己做好自己份内的事。林允贞一番话出来,逼得肖南宇此时只能表态:“将军如此厚爱,末将定当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林允贞看肖南宇慷慨激昂,又道:“尽心尽力当然是要的。”林自己点了点头,接着说道:“但是” 肖南宇不解林允贞话里何意,满眼疑惑地抬头看着林允贞。 “你年纪还轻,路还长,许多事,你还不懂战场上尽职尽责当然是要的,可万事,都要活着才有可能。”林允贞轻轻说道。 肖南宇确实很难理解,这与林允贞往日的训令大相径庭。 林允贞看看肖南宇,知道他很难理解,所以简短截说,以命令的口吻告诉肖南宇:“除非到了杀身以全名节的时候,否则绝不能有轻生之念,听懂了吗?” 肖南宇似懂非懂地应承下来。林允贞看肖南宇那副样子,明白他不能完全领悟自己说的话,干脆也就点点头,伸手拍了拍肖南宇的肩膀,走了。 外面站着郑瑜,领着一众将领,本都等着林允贞出来再交代几句,谁知林帅片刻也不停留,出了帐门除了对郑瑜点了点头,脚下停也不停,径直离开军营,策马而去。待众人再回到中军主帐,只有肖南宇一人呆立中央,茫然不知所措,但从他懵懂的瞳孔中,分明可以看到出而复入的几位将领当中,除了郑瑜,其他人明显对他增加了敬重,肖南宇和众人一同落座,耳中听着郑瑜继续讲着此战的部署,心里却琢磨着:一炷香的功夫不到,里外里林允贞也就说了几句话,这些人就变了个模样,权力呀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因为林允贞的到访,本来上午的出征礼改到了下午,军队出征的时辰向来都是要请专门的军中历法官来卜算的,临时改动,未免不吉,有些将领劝郑瑜干脆重新卜算,另择吉日发兵,却偏巧这郑瑜向来不敬鬼神,本就看不上那些卜算之说,便以“军情紧急,不可轻怠”为由,直接回绝了这样的建议,全军依旧在当日下午誓师出征,两万南军的新军骑兵,披坚执锐,浩荡进发。 林允贞走后,便直奔洛江北岸,早在离开平南关前,林已经修书一封,直传人在武陵练兵的白奇,请他务必派遣足量战舰,一次性将两万骑兵全部渡过洛江,但白奇并未回信。林于是放心不下,离开新军驻地后不回平南关,而是去江边,实地勘察水师准备情况。 待赶到洛江北岸,林允贞等来的倒不是事前期待的大量运船,反倒是白奇本人。 远远望见林的旗帜和马队,白奇就步行前趋,迎接这位兄长。林允贞起初还略有迟疑,不敢相信远处走来的是白奇,等人到眼前,才看清了。 “大哥。”白奇走过去扶林允贞下马。 林允贞也不客气,顺势下马,拥抱了白奇,接着问道:“你怎么来了?” “实不相瞒。”白奇面露愧色:“大哥交代的事,我实在办不了,此行是特来向大哥谢罪的。” 林允贞收起了笑容,公事面前他向来少徇私情,质问白奇道:“有什么难处?” 周围众人就看着两位从二品的大员,站在马边谈话,也不找个僻静场所,大概全因事出紧急。 白奇注意到周遭不是说话的地方,拉扯着林允贞就往江边走,林允贞起初还有些执拗,等缓过劲儿再看周围也觉得两人在此商量军情很是不妥,故也随着一步步地走向江边,但是脸上已无老友重逢的快意,若非白奇的面子,恐怕早已怒发冲冠,这也是白奇亲自来解释的原因之一。 随行将士就地警戒,江风飒飒,巍然不动。 待两人行至江边,林允贞见四下已经无人,把白奇的手一挣脱,说道:“到底怎么回事!” 白奇苦笑一声,回道:“不是我有难处,是你有难处了。” 林允贞不解其意,闭口不言。 白奇接着说:“一次运过去两万骑兵,连人带马,这得多少船,光有船还不行,还要水兵护卫,这又得多少人,你给我这点时间我怎么凑得齐呢?”白奇讲的是实际情况,林允贞事前也不是不知道。 林允贞:“我知道难才特意求你嘛” “光是这一难,还好办,分几次运过去就得了,关键是”白奇压低了声音:“京中传出口谕,要我整甲练兵,听从号令。” 林允贞:“这什么意思?” “大哥啊,这你还不明白吗?”白奇顿了顿,讲到:“这是皇上看你我走得近了,要管束了!你说说,这个时候我再下令集中运船给你,是不是太为难了?”白奇苦笑着看林允贞。 林允贞也无可奈何,说道:“皇上明诏要陈帅主持出兵,你说会不会是我越俎代庖,惹恼了陈帅?” 白奇笑笑:“全军上下,谁不知道陈帅早就不管事了,要是他不容你,还有你今日带兵吗?陈帅不是这样的人”白奇言罢向林允贞使了个颜色。 林允贞顿时明白,陈帅不是这样的人,那这样容不得他的人是谁?显而易见了,此刻他脑海里只浮现出三个字:杨佩纶。 事分缓急,此刻也顾不得纠察是谁在背后下黑手,使绊子了,何况即便确定了是杨佩纶,以林允贞目前境况,也是不能彻底解决的。两人又商量了一番,必须赶在郑瑜大军到达江边之前定下渡河方案,最终用了折中之法,由白奇下令,借演练水师名义,只调动沿岸战船,这样不会引起朝廷异议,同时征用附近民船,采取夜渡方式,分三批轮班运输,计划五天将郑瑜部全体运到对岸。 此后郑瑜带兵赶到,众人依计渡河,并无他事,故不细表。唯有林c白二人勉励郑瑜而已,另有林允贞将肖南宇引荐给白奇,算是多个帮衬。 等大军全部渡过洛江,郑瑜迅速整兵,调动全军沿小路出发,在益国投诚的樵夫向导带领下,小心行至飞鹰涧口。而后,为策万全,郑瑜命全军潜伏,静观其变,令肖南宇带小队前去探访。 本以为万无一失,却不料肖南宇在探访回禀时,言道:“恐有异数,不可战之。” 究竟前方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2章 川谷口肖南宇扼守 郑瑜把几位将领叫来,在茂密蒿草的掩护下,几人蹲下身子,听着肖南宇的说辞。 肖南宇:“末将察看了飞鹰涧的守卫和外面的地形地貌,守军分散布置,确实严整,且周边隐蔽,山林茂密,没有雨水潮湿之忧,用来储粮,十分合适。” 一将领插嘴道:“那就对了,阳仓不就是储粮的嘛!” 郑瑜安定了一下,对肖南宇说:“直接把你的担心说出来。” 肖南宇点了点头,说道:“本来我也没有疑心,可回来的时候,我发现有几处道路,沙土地,是软的。” 郑瑜蹙眉,似乎觉得不妥,但是脑海里一闪,也不说出个所以然,目光紧盯着肖南宇。 “你就直接说吧,卖什么关子!”另一个将领呵斥道。 肖南宇一惊,说道:“沙地软土,说明” “有水脉。”郑瑜面无表情,目有深思地打断肖南宇的话。 肖南宇看郑瑜已经明白了,也就不再说了,免得又招他人的奚落。可其他将领还是不解,纷纷问道:“有水脉又怎样?这和存粮有什么关系?” 郑瑜并不搭话,吩咐身旁士卒把几个投诚向导唤来,要问个究竟。其他几个将领觉得肖南宇故弄玄虚,一阵打趣。 待几个向导被带至面前,郑瑜问道:“十年粮储,万一烧着了,怎么办?” 向导甲:“这我们也不知道,建起来以后,没听说过着了火。” 郑瑜再问:“既名飞鹰涧,当有溪流,为何干涸一片?” 向导乙:“听说早几年还有水,后来建起粮仓,水源就被断了。” 郑瑜点了点头,看向肖南宇,又指指旁边那几个将领,示意肖把这其中的门道给那几人说破。 肖南宇两手抱拳遵命,转向几位将军言道:“将军们,在下疑心的是,翟明声称,阳仓存有十年军粮,那必然要做到万无一失,这条狭长谷道,若用来囤积军粮,最怕的不是失盗,而是起火。翟明要是选址储粮,肯定要临近水源,而这飞鹰涧本来有水,却又填干了水源,这点太可疑了。” 众将无语相对,倒是旁边一个向导插了句嘴:“会不会是因为干了水源,才不潮湿啊?”这句话倒像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几个刚才呆立的将领纷纷点头,仿佛是那向导替自己发声一样。肖南宇听到这话,也一时噎住,不知如何作答,看向郑瑜。 郑瑜虽然也被此话触动,但是向导的积极更引起了他的怀疑,遂用右手拔剑,架在那个向导脖子上,厉声喝道:“细作!还敢诓骗!” 那几个向导吓得腿软,一起跪倒在地,连声讨饶,有个甚至吓得下身都湿了,一股屎尿味飘了出来。郑瑜闻之见之,反倒安下心来,收剑大笑,看了看肖南宇,点点头,意味着郑瑜已经决定进军。 肖南宇在旁边看着,虽然心里还有疑虑,但见郑瑜已经决定,故不便多言,只能保留意见,心中想到:郑将军文武双全,天下鲜见,可骄纵恣肆也是天下鲜见,真不知这副脾气是好是坏,此次进军,怕还是凶多吉少。 郑瑜心里虽然打算好了进军,但是这两万新军是花了三年练出的南军元气,如果全部进入谷中,万一有失,自己身殁事小,要是伤了南军元气,自己哪有面目再回平南关,再去见林大哥。既然肖南宇对前景有疑虑,不如干脆让他分兵自治,也好做万全打算,何况烧个粮仓,也用不了足足两万骑兵。 于是,郑瑜命令肖南宇带五千兵马去往近处的地形险要处——川谷口,命他务必扼守,若主力在阳仓不利,将会奔向川谷口与之会和而后合兵北返,若主力在阳仓大胜,则将迅速原路撤兵北返,而肖南宇则需自行带兵从川谷口撤回华朝,两军约定十日为限,若主力十日不到,则肖南宇可自行决断。 郑瑜如此命令既给了肖南宇实权,又调走了原先的掣肘,虽然让肖南宇没有了阳仓之功,但好歹捞到策应之权,料将来回国受赏也非等闲,在保全肖南宇的前提下还能让他顺利有功,也算给当初林允贞定下的“肖南宇三年升迁”一个交代。 肖南宇见此安排,也知郑瑜是给足了自己面子,或者说,是给足了林允贞的面子,当然不好再有异议,领了五千兵马,打算独自向川谷口去了。临行前,肖鼓足勇气,再进一言:“望将军多派斥候探马,料敌详情,再作计较。”孰料郑瑜一拂袖,以教训的口吻说道:“多派斥候?是怕翟明发现不了我们吗?你要是再多说,我真要以为你是在三年前被云门遇伏吓破了胆。须知,我不是仲平,南军也不是禁晖军!”肖南宇听罢,再无言语,悻悻离去。 草木萧索,风干气躁,郑瑜带骑兵主力越发接近飞鹰涧了。 “把那几个向导带过来。”郑瑜对左右讲到。 兵士们押着几个刚才吓得“屁滚尿流”的当地向导来到郑瑜马前,几人都噤声而立,低头不语。 郑瑜拔剑,寒光瑟瑟,指着其中一个向导说道:“你们几个,到前头去。”看得出来,郑瑜虽然豪迈却不鲁莽,反而谨慎地让向导走在前头。 大军缓缓而进,此时尚有暮色,郑瑜先前担心周边暗哨有察觉,早已命令所有将士把旗帜掩藏,身上披上杂草,尽量减小动静,但已然进至飞鹰涧,便也顾不得那么许多,此时为了加速行军,郑瑜命兵士除去身上伪装,轻装进发。 几个向导在前走着,双手被缚,蹒跚趔趄,后面郑瑜带着兵马终于进入了飞鹰涧,只见两边悬崖峭立,杂草尽除,像是人为整理过的。再说这飞鹰涧里,名为“涧”,但真正走了进来,却发现其“大肚能容”,当真别有一番洞天,郑瑜暗自感叹道:翟明确有一番本事,把军粮藏在此处,真是绝妙。 大军起初蜿蜒而行,走着走着,发现道路拓宽,便调整了阵列,大队并行。先头军队行出几里地,却还未见益军的存粮营帐,军心有些浮动,走在前头的向导倒是只顾一个劲儿地说“还在前头”,开路的先锋官担心有变,挥刀斩了一个向导,大声喝道:“尔等找死!” 却不料,这一刀下去,倒使得剩下的几个向导纷纷向前跑去,大喊道:“活捉郑瑜,活捉郑瑜。”华军先锋官大惊,前头的兵士也懵了。 霎那间,两边悬崖上,挥动着成百上千面益军军旗,正中一面帅旗,赫然写着“益国兵马大都督翟”,不仅如此,群山环抱之中的飞鹰涧,此时响起了上万人山呼海啸般地声浪,都喊着同一句话,此起彼伏——“活捉郑瑜”!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3章 翟都督大战俊相公 全军正恍惚间,郑瑜倒是愈发清醒,他下意识地想到:果然被肖南宇言中!随即打算指挥全军迎敌,可举目四望,哪有可迎之敌呢! 原来,上万益军此时都在两边悬崖峭壁上,向下投掷柴草,射出点燃了的火箭,纵使南军骑兵操练有素,弓马娴熟,可根本没有用武之地,再锋利的马刀也奈何不了烈火,再精准的弓箭也射杀不了悬崖绝壁,三年苦练,一万多精兵,此时被困在这“大肚能容”的飞鹰涧,真是英雄无用武之地。 郑瑜骑在马上,一边指挥将士镇定,一边还要遮挡飞来的利箭,眼见得身旁卫士一个个倒下,他悔恨万分,直到此刻,他才明白肖南宇在经历云门大战时到底是怎样一种心情,只一句话——徒呼奈何! 翟明只派出两路轻骑,一路从出口堵住,一路从入口拦截,加起来不过万人左右,另外的主力部队都布置在悬崖两侧,或射火箭,或掷滚木垒石,或填塞柴草,直让郑瑜所部晕头转向,不知所措。 “撤!”郑瑜嘶喊着,终于放弃了最后的抵抗希望,下令全军撤退。可这一撤,又酿成更大的祸事,起先进飞鹰涧时,道路是越变越宽,行列也就由小队变大队,而如今撤退时,道路却是越来越窄,加之新兵临阵本就胆怯,又遇伏击,听见主将下令撤退之后,心理防线更是顿时崩溃,各个慌不择路,遇上道路小口,袍泽之间恨不能拔刀相向,相互侵轧践踏就更是不计其数,还未等到翟明封死两路的益军,华军自己就已经死伤大半,活着的将士也早已无心恋战,飞鹰涧内外,一边是震天的“活捉郑瑜”,一边是撕心裂肺的哭喊,真是冰火两重天。 郑瑜亲自压阵断后,希望借此稳定撤退部队的军心,此举也确实略收成效,团结在郑瑜中军周围的护卫还是具备相当的战斗力,不但能抵挡高处飞来的箭雨,还能在郑瑜的指挥下不时射箭还击,颇有斩获,对于正在溃退的华军而言,有这样一队兵马殿后,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翟明在悬崖上对两军交战的态势看得清清楚楚,郑瑜周围的将士明显团结在一起,对翟明的战略意图实现是巨大阻碍,这让翟都督很是不悦。 “你过来。”翟明叫来两个自己身旁的护卫,益国有成例,大都督的亲兵护卫共八百人,全是武艺精湛,弓马娴熟的军中高手,是益军中最锋利的一把钢刀。 两人来到翟明面前,翟明道:“箭上淬毒了吗?” 两人点头答是。 翟明表情严肃,把两人叫到山崖边上,顺手向下一指,讲到:“看见那个骑枣红马的吗?那是郑瑜,你们俩把箭上点火,杀了他。” 两人听了吩咐,都拿出自己淬了毒的箭,在上点火,然后拉弓引弦,对准了枣红马上的郑瑜。 此刻郑瑜正在向后军喊话传令,要各部兵马杀出谷口后立即列阵,以免涣散的队形禁不起翟明军队的截击。 从高处“嗖”地飞来两箭,直冲枣红马而来,郑瑜挥剑格挡,避开一支,另一支打在郑瑜盔甲上,都没能刺进去,郑瑜望向飞箭来处,正是益军的“帅”字旗。郑瑜怒火中烧,从旁抽出弓箭,引满而发,可惜山高路远,弓箭飞不出多远,就插在山崖的夹缝中。 郑瑜无奈,只能继续回头指挥后军。反倒是翟明,一把夺过身旁一名军士的弓箭,点上火,和另一个军士一同放箭,这回郑瑜没那么好运,其中一支箭正从郑瑜左眼内角处直划到左嘴角,留下一道骇人伤疤,郑瑜面部顿时鲜血直流,好在此刻他神智尚且清醒,只见他把头一偏,顺手抄起自己的锦袍,往脸上一蒙,虽然鲜血依旧在涌,但是华军战袍本就是红色的,所以郑瑜拿来往脸上一捂,倒也让他人觉察不出自己脸上的重伤。 郑瑜左手捂面,右手挥剑指挥手边卫士,直冲出去,好在距离出口已经不远,郑瑜勉强率部支持着纵马甩开了翟明布置的截击兵马。刚跑出益军包围圈不多远,郑瑜体内的毒素发作,顿时觉得两眼昏黑,头脑一沉,栽倒在马下。左右的将领顿时慌了神,本想把郑瑜重新扶回马上,仔细看了才发现郑瑜已然昏死过去,遂改用两马之间拉网,二人牵马,再使郑瑜平躺在网上,抬着行军。 好在郑瑜当初分兵的时候就有交待,主力兵马若在飞鹰涧折损,余部要往川谷口去,会和肖南宇所部。所以郑瑜虽然昏死过去,但是全军并没失了方向,都奔着川谷口而去。将领们在路上清点了一下兵马,进入飞鹰涧的一万五千兵,此时只剩两三千人,多半还挂着伤,沿途又无法医治,一些人走着走着就死了,场面凄厉无比,见者伤心。 与此同时,肖南宇在川谷口已经通过自己派出的探马斥候,得到了郑瑜兵马在飞鹰涧兵败的消息,并派出更多哨骑,沿途搜寻郑瑜主力败退的部队。但郑瑜兵败飞鹰涧的消息却在肖南宇军中不胫而走,肖南宇麾下本来就是新兵,这回又听说主帅郑瑜兵败,郑瑜本人更生死不明,全军于是哗然,许多被刚提拔任命的新军军官,此时都有怯战情绪,更遑论一般士卒。肖南宇部虽未经历兵败,可由于缺少老将的主持,此时比战败的郑瑜残部更有崩盘的危险。 离当初分兵时定下的“十日之期”愈发近了,可郑瑜残部这时候还没走到川谷口,暂时主持军队事务的几名南军老将这时候最担心的就是川谷口肖南宇部已经撤离北返了。与此同时,翟明甚至来不及打扫战场,就赶紧发十万大军,搜山检林,誓要抓到郑瑜。所以此时,益国的翟明c华朝的将领都把目光投向了川谷口,投向了那位年仅二十五岁,首次独立领兵的参将——肖南宇。 肖南宇站在自己的营帐外,面对着日益纷乱的军营,看着那些手足无措的兵士,他抬头看着愈发阴沉的天色,脑海里浮现出的都是三年前自己在云门谷中,光州城外的样子。那一次,他也是眼前那些慌乱军士中的一个,但这一次,他站在了他们的对面,也必须站在他们的对面。肖南宇让身边的卫士集合全军将士,作为一个从来没有在将士们面前发过言的人,他决定在这个危急时刻面向全军训话。 尽管肖南宇此刻也是心乱如麻,惊慌不已,但人生中,总有一些时刻,总有一些力量促使自己战胜人们心底里最深处的恐惧,正如肖南宇现在出汗的右手紧握着佩剑,平复着自己都能听得见的喘息,一步步迈着自己努力控制着不再颤栗的双腿,走到了集合起来的五千将士面前,站定的那一刻,他脑袋一片空白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4章 肖南宇施救郑将军 空白着脑袋的肖南宇,突然觉得自己张不开嘴,说不了话,一颗心好像要跳出来似的,他本来也没想好自己要说什么,这下看着面前齐刷刷投来的五千双眼睛的目光,他更是一时哽咽。 “将将士们”肖南宇努力扯开了自己的嗓子,却有些口吃了。 声音虽小,但说了第一句话以后,肖南宇倒是镇定了一些,接着讲道:“三年前,在云门,我和你们一样。听说过的也许知道内情,当初我跟着仲平将军在云门设伏,不料反而被河罗人打败,那也是我第一次上战场,就和你们现在一样,绝望,怕死。”肖南宇顿了顿。下面的将士更是听得入神了。 肖南宇攥了攥拳,说道:“我也不瞒大家,郑瑜将军的主力在飞鹰涧中伏,死伤大半,将军本人生死不明,益军大都督翟明更是发十万大军,搜山检林,扬言要把我们一网打尽。但我要说的是,三年前的情形不会比现在好,可我还是回来了,为什么?因为敌军虽然有铺天大网罩过来,但只要我们团结一致,那就是一把利刃,就能刺穿这张大网。” 下面的兵士有些激动了,肖南宇适时地说道:“我们现在还有五千兵马,算上郑将军投奔过来的余部,少说会有近万人,离这里不远就是川谷山脉,到处是野山荒林,我们只要往山里一扎,开山辟路,回国绝非难事!”肖南宇话锋一转:“但要是我们各自为战,四散逃窜,那就是一盘散沙,正中翟明的下怀,我敢断言,如果那样的话,我们所有人,包括我,谁都回不去,都会死在这异国他乡,和那些狼狗一样,暴尸荒野!” 人群中一片肃静,大家都在思考,或者说装作思考,五千将士定定地站着,几乎没人动弹,更没人说话。肖南宇满意自己的训话,看见人群的反应,他稍稍踏实了一些。 “那十日之期还算不算数,快到了!”寂静的人群里传来异样的声音。这一嗓子又把许多人怯战的情绪给引诱上来了,此起彼伏地附和着,向肖南宇讨个说法,同时也有人顺着声音看去,发现是个年轻的军官,面色红润,目光锐利,看上去倒不像是真正怕死的。 肖南宇被这声音一怔,下意识地也把目光锁定在那人身上,见他气度不凡,肖南宇反而定住了神,他右手攥着剑柄,掌心已经冒了汗,开了嗓子喊道:“那位义士,请上前来!” 那军官先是一愣,而后在众人的推搡簇拥下,也真就一步步上前。肖南宇的目光紧紧盯着越走越近的来人,逐渐平息自己的喘息。 “卑职”来人正要自报姓名。 只见肖南宇不由分说,右手反手抽剑,利落劈下,还不待来人通报姓名,便已将那人一刀两断,使他身首异处了。 整个过程肖南宇未发一言,下面的将士倒是不少惊恐地叫出了声,尤其前排的一些兵士,滚烫的人血正好溅在他们崭新的征衣上,大脑还没还来得及反应,嗓子已经先一步叫破了音。 肖南宇镇定下来,说道:“十日之约的确快要到了,但是时日到了我们自己走了,就把自己的同袍扔在这异国他乡吗?你们当中有多少人认识那些在飞鹰涧浴血奋战的勇士?要不是他们替我们死战,我们这五千人能好好待在川谷口吗?现在要一走了之,回去了又能心安吗!” 下面的人再度恢复了寂静。肖南宇接着把淌着血的剑插在地上,对全军说道:“我肖南宇今日在此立誓,绝不负诸位所托,若我独自北归,背弃盟誓,则任天罚之,使我全家尽殁,孤身辞世!”在这里肖南宇也耍了个心眼,毕竟他本来就是个还未娶妻生子的孤儿,何来的“全家”。 但是将士们的情绪确实被肖南宇调动起来了,纷纷表示,愿意和肖将军共进退。恰在此时,由南军将领带领的郑瑜残部终于找来了,前面的探马已经到了川谷口肖南宇的军营。待众将相见,几位资历比肖南宇的都老的将领也不禁在晚辈面前泣不成声,双方人马见了,川谷口的军士看到郑瑜所部的惨状,也都叹息连连。 几位将领进了中军主帐,后面的军士把郑瑜抬了进来。肖南宇吩咐部下把前来投奔的郑瑜部好生安抚,埋锅造饭,短暂休整。然后几位将领坐定,郑瑜蒙着面被放在上座。 肖南宇问道:“郑将军这是?” 一将领:“受伤了。” “怎么不治呢?”肖南宇有些急了,声音提高了,也没顾得上尊卑。 另一将领:“军中的医倌都死了,活着的也都跑了,唉”接着是一声声的叹息,几位将领此时早已不复当初的趾高气昂,不仅因为自己打了败仗,还因为平日里的主心骨郑瑜此时已不省人事,所以遇事都没了主张。 肖南宇觉察到了这些人的态度变化,上前两步,靠近了郑瑜,一把掀开郑瑜蒙在脸上的锦袍。这一掀开,倒真是举座皆惊! 昔日的俊相公脸上,非但有益军箭矢留下的一道骇人伤疤,更由于箭头毒素扩散,而使郑瑜整张脸都泛绿铁青,伤口更是腐烂流脓,连头部都明显肿胀,而郑瑜本人早已不省人事。 “快叫医倌!”肖南宇大喊,这喊声中当然带着对几位年长将领的埋怨,而那些将领也大为吃惊,没想到郑瑜受伤如此严重。 待医倌诊断了,禀明众将道:“郑将军的箭伤倒不打紧,但看这脸上的情形,是典型的中毒症状。” “有法可医吗?”一将领问道。 医倌小心答道:“有是有的,只是” “说吧。”肖南宇轻轻说了一句。 医倌:“这毒是蛇胆淬炼,无法可解,唯一的的办法就是把沾上了毒药的烂肉全部刮掉,免得毒药浸入骨髓,再入心肺,到那时,就回天无力了。” “把脸刮了?”又一个将领反问道。 医倌支吾起来,躲躲闪闪,不肯明言,敷衍道:“啊这在下学艺不精怕是只能” 一将领打断道:“把脸刮了,人还能活吗!”这是反问,也是责骂,其实隐约也有担心,因为众人都知道,郑瑜生平把容貌看得很重,许是因为天资英伟的缘故,他愈发得意自己的相貌,若是为了救他把他的脸给刮了,说句诛心之论,要是没救回来还好说,只当是尽力了,可要是真救回来了,到底算是好事还是坏事? 众人都沉默不语,主帐里的形势现在变得很微妙了,一方面,肖南宇是众将之中年资最低,官秩最末的人,另一方面,他又是这次出征大军名义上的副统帅,更何况手里正握着五千兵马,是实力上最突出的人。目前看似是对郑瑜的施救与否,实际上是两军会师以后话语权的归属。那几个将军深知这里面的利害关系,既想夺了肖南宇手里的兵马以自保,又怕日后担上责任惹麻烦,所以一个个都缄口不言,大不了以后请罪,反正法不责众。 涉世未深的肖南宇此时的头脑却相当清醒,他明白这短暂的沉默与寂静代表着什么,他很清楚,如果他与另外那些人一样,在救郑瑜的问题上不发声,不担责任,那郑瑜肯定是要毒发身亡的,但自己也就失去了在南军“立威”的机会,而这次失去,可能会永远失去。他已经有些迷恋刚才那种在全军面前说一不二的感觉了,即便那是用一个年轻人的人头换来的,所以,他不愿放弃。 “刮吧。”肖南宇说话声音不大,但是斩钉截铁,意志坚定,旁边再没有人多说一句了。医倌也看了看肖南宇和周围,见众人无语,赶忙高声吩咐门外准备净水c钢刀和火烛,要动手给郑瑜去毒。 众人都要退出帐外,免得给医倌添麻烦。肖南宇率先走出来,迎着呼啸的晚风,他突然感觉有一丝寒意,不是身体里的,也说不清是哪里的,总之是这二十五年来从未经历过的,寒凉。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5章 入群山肖将军掌兵 后面跟上来一位将领,在身后轻声问肖南宇:“现下的状况,该怎么办?” 肖南宇转过头,没着急回话,只是看着他,又望向后面的帐帘,看见剩下几位将领都走了过来,他才缓缓转过身,面对着众人,他低垂着眼帘,却又用余光迅速地扫视了面前将领的表情,终于确定自己可以说出那句话了。 “若诸位前辈信得过肖某,我尽心竭力就是。”肖南宇说道。 众将这个时候的心情颇为复杂,一方面,这些老资格并不甘心就此对一个晚辈俯首,但另一方面,目下面临的窘境,他们又束手无策,有个人愿意兜着,似乎还是对他们的一种解脱,就在这种极为复杂的心情驱使下,他们中的一些人脱口而出:“将军年少有为,才堪大用,但有驱驰,我等听调就是。”随即是一些不甘心而又没奈何的附和。 肖南宇明白了,直到这一刻,这三年来林允贞和郑瑜为自己铺的路才终于亮堂起来,他习惯性地右手攥了攥佩剑的把柄,然后两手抱拳,躬身行礼,道:“同仇敌忾!” 众将还礼,总算是明确了尊卑上下之分。从来军旅之事,以一人而成,以二三人而败,议论可以纷纷,但将令必出一人,肖南宇在林云贞和郑瑜的庇护下蛰伏了三年,终于在机缘巧合下,在自己萌生一点点进取之意的感召下,拿到了这个崭露头角的机会,虽然郑瑜可能再也不知道这一刻,甚至于,他们最终可能都无法活着回到华朝,但总算,没有辜负他们两人三年来的期许。 屋内的医倌这时也走了出来,呼喊着说:“各位将军,郑将军身上的伤口已经剔肉去毒了,也包扎了。” 肖南宇抢先一步问道:“怎么样?” 医倌:“在下已经尽力了,现在将军还在昏迷,只要能醒过来,日后应该无虞了。” 一将领:“那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医倌:“这个这就说不好了”言语中带着支吾。 “那这叫什么治好了!”又一将领不屑道。 肖南宇倒没接话,只是向帐内走去,看了郑瑜仍旧躺在堂上,面上裹了医布,旁边还装着剔除的烂肉。肖南宇吩咐兵士把郑瑜抬到自己的营帐里去休息,叮嘱好生照料。然后又把众将召集起来,一起入帐议事。 肖南宇仍旧空出主座,坐在旁侧,说道:“郑将军的事料理停当了,现在该对付翟明了。” 一众将领无人答话,从态度上可以看出来,他们对这个后生晚辈的发号施令显然还不大习惯。 肖南宇不顾冷场,继续自顾自的说道:“听说翟明发十万兵,前来谋我,诸位沿途所见,不知确否?” 一将领:“看路上的情况,像是真的,到处都有益军截击。” 另一将领揶揄般地对肖南宇说道:“不知将军有何退敌的良策?” 肖南宇顺着声音看去,又迅速收敛起自己锐利的目光,眼神中稍作游移,笑笑说:“将军说笑了,我哪里有什么退敌的良策只是受诸位所托,总不能相负。”这是淡淡地提醒,或者说是警告。如此言语已经很有几分林允贞的意味了,下面坐着的众将根本没想到这个二十五岁的毛头小子,三年里都沉默寡言,如今一出口倒都是些绵里藏针的硬话,让人好不舒服。 底下有的将领见气氛有些尴尬,也意识到此时还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于是出来圆场:“我等既然听调,凡事皆由将军做主就是,只是现在翟明来势汹汹,我等即便会师也难脱险境,大家还望将军给拿个主意。” 肖南宇也不计较刚才的揶揄之词,见提及正事,也正色答道:“如今,想打退翟明是不大可能的了。” 下面发出一阵冷笑,肖南宇僵住,没继续再说。估计是自知无趣,下面的笑声也停了。 肖南宇接着讲道:“我的意见是——走。” “走?往哪走?”又是一阵哄笑。 肖南宇这时候明白了,台下坐着的将领八成是反悔了,就刚才他先进营帐的功夫,这些人说不定已经在外面商量好了,这一唱一和的,其实都是想给他难堪。此刻他心里倒并不觉得恼火,而是觉得好笑,这么大的头面人物,在这么关键的时刻,还在蝇营狗苟,争权夺利,实是令人悲叹。但此刻不比平常,没有时间再做周旋,必须立时分个高低,否则全军突围的机会就在这毫无意义的讪笑中浪费了。 肖南宇正色道:“那依诸位前辈看,该当如何?”肖南宇先抑后扬,故意放低了自己的身份。 “当然是迎头痛击!”一将领慨然道。 “哈哈”轮到肖南宇冷笑:“试问诸位,比之郑将军,各位才具高下如何?” 下面将领哑然。 肖南宇倾斜着身子,慨然道:“以郑将军之才,拥三倍之兵,具诸位襄助,尚且败于飞鹰涧。今翟明适逢大胜,尽遣精锐,发十万大军,搜山检林,想要置我等于死地,而我三军无主,何所拒之!”肖南宇的最后一句话是大声斥责,是大声喝骂。 下面有个资历尚老的将领坐不住了,一拍案几,站了起来,讲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在此造次,来人!”帐外兵士纹丝不动。恰有风来,帐门拂动,隐约见岿然不动的帐外甲士,整座主帐只剩下空空喊声,愈发显得寂静寒凉。 肖南宇棋行险招,他在心里跟自己赌了一把,押上了自己的前途和性命,赌得就是手下五千将士会牢牢握在他的手里,如今,果然。见此情状,肖南宇才暗自舒了一口气,面色凝重起来,用右手解下佩剑,此时刚才哄笑的几位将领才意识到自己形势不妙,怕肖南宇用雷霆手段,个个都噤声不语,那个咆哮大帐的将领更是额头冒汗,衣衫浸湿。 肖南宇拿着剑走到主座的案前,说道:“现下危机之时,肖某自知愧领一军,不当大任,但身系全军将士安危,何敢造次?”说着瞟了刚才那人一眼,算是回应。接着说道:“诸位但有退敌良策,径去便是,但恕在下不能奉陪。”然后将佩剑重重掷在案几上,对门外喊道:“来人呐!”一队兵士冲进营帐,杀气腾腾。肖南宇客气说道:“各位来去自由就是。”言罢踱回了自己的座位。 在下面坐着的,无论年龄还是资历,都要比肖南宇高出一截,但在实力面前,再老的资历也要低头。下面的众将此时只能默认肖南宇实际统领这支军队的事实。见形成僵局,下面有个将领心思活泛了,头脑也转变了,说道:“那肖将军看,我等该往哪里走?” 肖南宇见局势有所缓和,迫于紧急的形势,也不能再继续僵持,于是舒展了脸色,说道:“不过就是三条路,要么走大路,靠近明州c启州,去北益郡,绕道回去。要么就是原路返回”说来这北益郡是开国元帅吕涛当年率启明军进攻益国所夺来的,故名北益,之所以设置启州c明州,也是为表彰军功,是洛江以南华朝的一大片领地,华益两国的攻伐多半因为这块地。 “这绝对不行!”下面几个将领打断肖南宇说话,不过这回倒是真在商量具体事情,也不算唐突。 “说得对”肖南宇点头道,显然他并不计较这种有实际意义的插话,而是站起身,走到主座后的地图前,用手指着说道:“翟明发兵十万,断我退向北益郡的道路已是必然,此不可行;来时的路本就是翟明所派向导指引,现今估计早已满布伏兵,所以,只能走第三条路。” “哪里还有路可走?”一众不解道。 肖南宇指着地图上的川谷口,而后顺势向上,在图上以指划圈,然后对着图上所绘的一片群山样貌轻声说道:“川谷山脉。” 众人不语。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6章 跨洛江白元帅练军 武陵,水师元帅府。 白奇接报,道是洛江江面突然出现大量益军舰船,但无进攻动向,只在江面游弋,似有封锁洛江之意。 白奇下意识地感觉到这是郑瑜方面出了问题。自郑瑜度过洛江,挺进飞鹰涧以来,已经过去了一月有余,在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林允贞多次拜托白奇利用洛江巡防水师之便,打听洛江对面的战事。但是白奇也有自己的难处,益国水师也不是插标卖首之辈,白奇的水师兵马也不能全调出去打探消息,所以也只能一边应承着林允贞,一边下令让人留意江面来往的渡船,从商旅和摆渡客那里获取一些消息。 但令人失望的是,连日来盘查的渡客都没能带来什么有价值的消息。这其实也是翟明在设伏时精心考虑过的,通过严密封锁消息来麻痹洛江对面的华军水师,免得华军两部人马互为后援。可如今洛江水面出现大量益军舰船,又是何缘故呢? 五天前,川谷口,肖南宇军帐。众人经过几番唇枪舌剑,肖南宇时而苦口婆心劝说,时而慷慨激昂陈词,反反复复,甚至有几次唾沫都相互喷到了对方脸上,如此这般经过两三个时辰的拉锯,几人总算统一了认识——全军放弃辎重和马匹,只带三到五天的干粮,进入川谷山脉。 为何争论许久?这恐怕就要细说这川谷山脉了。这一大片山区不但了无人烟,而且瘴气横行,更兼道路险阻,满布荆棘,所以益国开国君臣从洛江南渡建国以后,干脆就对这片山脉不加开发,使之保留原始样貌,成为一道抵挡华军的天然屏障,久而久之,这一带的川谷山脉就成为人们口中的禁地,兵家涉足更是大忌,也无怪乎肖南宇的这一提议被众将集体反对,若不是情势急迫,别无他途,众人是不可能同意的,也亏了肖南宇手下尽是新兵,倘若稍有些经验的老兵,那是绝不会跟着进那深山老林的。 肖南宇在放弃辎重的时候也用了些计策,为了避免生火引来追兵,肖南宇命令把草料和没吃完的粮食就地倾倒,用沙土掩埋,尽量不要让人发现,再将部分马匹宰杀,切成小块,装入各自的军粮袋中备食,还有就是毁坏携带的攻城器具,战马配具,最后,他命令把剩余马匹分成两部分,一部分赶向川谷山脉的密林中,让它们先探探路,另一部分把它们向四周赶跑,借以迷惑追兵,使之不能辨别华军所在。 在对待马匹的问题上,将领内部还出现了一个插曲,有些将领认为战马是朝廷的战略物资,不能留下来资敌,主张全部带走,肖南宇厉声反问道:“人不得脱,马安能回?”诸将才静默无语,按令行事。待一切准备停当后,肖南宇一声令下,五千人马把身上的战甲都解下,抛弃大部分旗帜,只穿布衣马靴,执兵戈,入山林。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平南关的林允贞却接到了一封京中传来的奇怪书信,传信之人只将信件交于林允贞的侍卫,还不及询问姓名,便早已消失。来信也无出处,就这么糊涂地到了林允贞的手上。 林允贞撕毁蜡封,取出两张纸,其中一张写道:“林将军大鉴:京中仪阁近日承陛下旨议事,乃有南军监军杨佩纶参劾南军副元帅林允贞一折,陛下诏谕仪阁详加核实,似有谋公之意,望君悉之。具体参折,余特誊录一份一并寄出,公宜据此早做答对以防激变。另有,杨氏早年侍奉东宫,宠命优渥,今日所为料非出于己,公勿怠之。知名不具。” 林允贞看后心里一沉,脊背有些发凉,赶紧哆嗦着展开另一张纸,上面洋洋洒洒足有千言,林允贞只顾着关键几句“允贞罔顾公法,尽谋私利,命心腹郑瑜劳师远袭,以新练之兵取久固之城,用弓马箭弩行川塞之道,此皆兵家之大忌,其固行之,岂是愚耶?乃有私耳。”;“以林允贞c郑瑜等兵将之才,镇守边地本绰绰有余,然其心怀私欲,好谋无忠,今又勾结白奇,以水师演兵名义多番筹措调度,旌旗浮江南下。纵现下诚为陛下击之,安知他日不以演兵反陛下乎?” 就看了这么两句,林允贞已经是大气都喘不上了,直直坐在自己的座椅上,呓语般地说道:“狠,狠呐”林允贞此时心里除了对杨佩纶的切齿痛恨,还有就是对来信者身份的种种猜疑。林允贞强迫自己沉下心来,两目紧闭,左手揉捏着两眼的睛明穴,右手在桌上空画着圆圈,幅度不大,可也不停,这是林允贞自己的习惯,这样的姿势能让他集中精力,也能让他放松,更能让他思考。 蓦地,他睁开眼睛,心中已然有了结果,他兀自点头,沉吟道:“怎么会是他。”再斟酌片刻后,他立刻展开一张信笺,提笔写下“白奇贤弟台鉴”,可是刚写了抬头,他就停笔了,心下暗自思忖道:如果这封信所言不虚,杨佩纶当真上书参劾,那这回就不只是参他谋私,还参他结党,要是这个当口自己再给白奇通风报信,万一落人口实,岂不坐实自己串联边将,结党营私的罪名?想到这里,林允贞不自觉地把这张只写了抬头的信纸拿起来就着身旁的烛台烧了,然后口中默默念叨:老弟啊,听天由命吧 进入山林之后的肖南宇部依旧有分歧,主要还是发生在将领中间,有些人主张分兵探路,还有些人主张原地躲一阵子再出去,甚至有几个将领还要求靠卜卦来决定走哪条岔路,扬言当初郑瑜出兵就因为误了时辰所以才遭此大祸,各种奇谈怪论,不一而足。若要都是些琐事,肖南宇也就不去理会了,可现在是决定军队向何处去的大问题,肖南宇不能再回避了,必须给一个明确的说法,借此统一众人的思想。 肖南宇把几个将领都叫到了一起,针对种种非议,他一一作出批驳:“我们现在的局面应该是再清楚不过了,实是合可求生,分则俱亡。如果这时候还有人要分兵,就不单是自己找死了,而是把大家都置于死地,我身为署理主将,执剑行令,各位都是前辈,千万不要逼南宇做不忍的事。”这番话说得够重,也算是晓以利害了,从此军中分兵之议几乎绝迹。 肖南宇在进入山林之前,特意命令四个粗壮军士拉伸大网,抬着仍在昏迷的郑瑜前行。一路上肖南宇始终守在郑瑜身边,几乎寸步不离。这么做主要是两方面的原因,第一当然是肖南宇对郑瑜的感激之情,三年知遇之恩,岂能不报?第二则是出于统领全局的考虑,肖南宇之所以现在统摄全军,归根到底是借着他出征副将的招牌,要不是这个名头,论资排辈是决然轮不到他来主事的,既然自己是依靠出征副将的名头来行令,那自然要把昏迷的主将依然顶在头上,好生照料,不然要是自己都没定下尊卑,那其他几个老资格怎么可能还遵守着上下之分呢? 话分两头,白奇实在是摸不准洛江江面的益军舰船到底是何用意,但既然敌军有异动,自己这个水师元帅当仁不让地要出面应对,何况这有可能也是打探郑瑜消息的最好机会,于是白奇也顾虑不了许多,只得故技重施,还是假借演练水军的名义,紧急调集北岸驻防水师大小舰船百余艘,亲率兵将五千余,抛锚扬帆,跨江出击。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7章 归途漫漫 趁着稍稍安全的山林行军,肖南宇边走边在琢磨郑瑜麾下过来的这五六个人。 经常跟他不对付的,在营帐里数次发难的那个叫余茂,这几个人里数他资格最老,年纪也最大,和林允贞相仿,比郑瑜都年长几岁,本来他在南军是很有地位的,也很有前途,就在前几年曾鸣和林允贞还都想重用他,但是当曾鸣决定让余茂尝试独立领兵,担任游击巡弋以后,也许是造化弄人,也许是命运注定,余茂前后三次带几千兵马深入启州c明州之间的险地做侦查,结果三次都被益军设伏截击,最后一次几乎全军覆没,等余茂自己翻山越岭跑回来的时候,曾鸣气的一句话也说不出,直接跟负责调度的林允贞交待“军中事,再不言他”,林允贞也弄得极其尴尬,本来好好的人才偏偏碰上这么不济的时运,推他上去也不是,扒他下来又不忍。好在郑瑜当时异军突起,治军卓有成效,就这么此消彼长一瞬,恰好填补余茂的缺额,被南军送进朝廷的军帐书办处,一年后郑瑜晋升主将,再回南军就成了余茂的上司。 这个余茂经过那几年一系列的打击之后,知道自己升迁无望,但又不甘心看着后辈崛起,于是经常在军中发些奇谈怪论,这三年肖南宇在南军中其实也有耳闻,但余茂原本不是郑瑜军中的,是这次出征被整编抽调过来的,现在看来,他当初临时被抽调进来倒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要不是因为他是外来将领,肖南宇自己手下的这五千兵马到底会跟谁走恐怕还不好说。这些想法一部分是肖南宇自己琢磨出来的,另一部分则是刘子彦告诉他的。 刘子彦何许人也?正是那个处处打圆场的将领,从营帐里第一个走出来问肖南宇怎么办的也是此人。刘子彦的年纪与郑瑜相仿,相貌堂堂一表人才,也是郑瑜的旧相识老搭档,当初林允贞提出让郑瑜操练新军骑兵,郑瑜马上拟了一个名单向林允贞要人襄助,头一个便是刘子彦,在三年训练中,郑瑜也视之为左膀右臂,凡遇大事,必找刘子彦商讨,所以实际上,现在这支军队中,最让将士们服气的应该是这位刘子彦。说来刘子彦早年间也很受器重,从普通军士做到正四品的镇将,一共就花了五年时间,几乎一年一个台阶,让人好生羡慕,就连陈敏当时也曾经亲自过问他的情况,可以说风头一时无两。可是后来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从镇将到主将的这关键一步始终迈不上去,因为南军高层里没人举荐他进朝廷军帐的书办处,而按华朝军制,没有进过书办处,不得皇帝钦点,是不能独立带兵作战的,撑死了也就混个镇将,带几千兵马打打游击和偷袭,成不了气候。许多人猜测是因为刘的出身低下了些,入不了林允贞和曾鸣等人的眼,但也没人能说出个确切消息。等待的时间一长,刘子彦自己也知道恐怕没戏了,即使好兄弟郑瑜数次向上峰推荐他,也是石沉大海,杳无音信,但即便如此,刘子彦倒也没变成余茂一类的人,还是兢兢业业地干好自己的本职,每当旁人为他扼腕叹息的时候,他最多也就笑笑,从不回应。 这次郑瑜兵败飞鹰涧,一路上收拢败兵的工作其实都是刘子彦在做,只是因为余茂年长,又好充大,所以刘子彦干脆借着他的旗号办事,两人各得其所。可后来遇上肖南宇之后,尤其在讨论出路的问题之后,刘子彦逐渐倾向由肖南宇领兵突围。这倒不是他有远近亲疏,虽说两人之前在新军共事三年,但平日里接触不多,一般都是郑瑜直接指挥肖南宇,刘子彦尽管负责全军演练,但对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后辈也知之甚少,或者说,兴趣不大,毕竟他连自己的前途都无求所谓,又怎会在意他人的前途?而是如今的危急时刻里,刘子彦不得不接触这位年轻人,幸运的是,一番讨论下来,双方愈发投契,共事很是快然,也逐渐坚定了刘子彦支持肖南宇的决心,尽管这个年轻人比自己小了八岁,但刘子彦似乎在肖南宇身上看见了一种自己想拥有却不得的东西,至于这东西是什么,他一时也说不清。 走了两天的路,兵马慢慢进了川谷山脉的中央,这里本来就鲜有人知,更不用说追兵了,大家也慢慢放松了些,有了难得的说笑声,刘子彦劝肖南宇趁着这个难得的机会,去与余茂讲和,毕竟他的资历在那儿摆着,如果长期与他不睦,对军队和他自己都不是好事,肖南宇听了也觉得有理,便趁着众人原地休息的空当,走近前去,坐在余茂身边。 余茂背靠着一棵大树,双目微闭着,两腿箕居,全身好像瘫软一样,也许是上了年纪,加上最近疲累,实在困的不行了 余茂忽然看见一大片森林,荆棘满布,旁边尽是血肉模糊的尸体,有华军的,也有益军的,余茂看着那些残旗断剑,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不禁想走近去看看,结果一扯开旗帜,上面清晰写着“华南军游击镇将余”,余茂粗重地喘息着,刹那间发现自己什么也想不起来了,他慢慢去看那些死去华军的脸,迷迷糊糊地,也说不出到底是谁,余茂摸着那些尸体,粘粘糊糊的,反手一看,尽是鲜血,余茂下意识地拍拍自己身上征尘,竟也发现全是血迹,余茂定睛一看,诧异不已,顿时清醒了许多,再低头一看自己左肢大腿,看着一道深深的口子正向外涌着鲜血,猛然间一股钻心的疼痛向余茂袭来,余茂顿时一头栽倒,不省人事了 余茂双腿一蹬,两眼猛地睁开,仔细审视着周边的一切,又摸了摸自己左腿那道伤疤,方才定下心来,知道刚才只是自己的梦魇。那些兵败的记忆,在这十年来,不断地在他脑海中重现,但他从来没有对人讲过。这些年,他知道自己变了,变成了一个自己都不认识的人,甚至是自己讨厌的人,但是他似乎又对自己这种改变无能为力,他痛恨自己仕途的不顺,所以嫉妒那些在他看来并无太多本事却官运亨通的后辈,眼前的肖南宇就是其中一个,三年前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这小子就被调入南军,这次出征居然还做副将,现在连自己都要受制于他,这都是余茂不曾想到的,但这一切又都那么无可奈何 肖南宇走到余茂身边坐下,想张口说话,却又见余茂一副爱搭不理的神情,顿时没了心情,半张着口,久久无语。 还是余茂先开了口:“你今年多大?” 肖南宇一愣,下意识地报了虚岁:“二十六了。” 余茂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然后说道:“年轻好啊。” 肖南宇不知道该说什么,心理已经明白这场谈话是解不开两人之间心结的,故也无奈作罢。 众人又启程赶路了,在这荒野之间,几乎是辨不清方向的,只有白天看太阳,晚上看极星,遇到雨天,就只能停下休息了,一连又走了几天,最大的问题已经由追兵变成了缺粮。先前带好的干粮基本都吃光了,分的马肉也都没了,一些胆大的军士开始吃野果,运气好的充饥,运气差的就中毒死了,总之,非战斗的减员愈发严重,整支军队是在崩溃的边缘。 肖南宇的口粮一天前就吃完了,路边的野果他也不敢随便吃,已经饿了整整一天,加上赶了一天的路,疲累至极,身体已经接近虚脱了。 刘子彦走在肖南宇身后,发现肖南宇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在地,他便赶紧伸出两手,紧紧一扶,方才稳住南宇。 刘子彦见肖南宇神色虚弱,面如菜色,知道他是腹中空空,有气无力,赶紧问旁边的军士要来几个方才采摘的野果,用甲衣擦洗净了,往肖南宇嘴里送,却被横空一双手挡了出去。 刘子彦怒气正盛,抬头看去,发现正是余茂,更是激愤不已,大吼道:“你这是干什么!” 余茂也不解释,只把那旁边军士手里剩下的果子一并打落到地上。 这回刘子彦真的火了,站起来一把揪住余茂的衣襟,又大吼道:“你干什么!” 余茂把脸一别过去,一边推开刘子彦,一边冷静说道:“这果子有毒。” “胡说八道!”刘子彦仍旧揪住余茂衣襟不放,“那几个兵士都吃了,还能有毒!到底肖将军哪里得罪了你,你非要他的命吗!” 余茂冷笑道:“这果子的毒是慢性的,你看这几个军士”他顺手一指,“双腿浮肿,眼窝深陷,这还能走出这片林子吗?最多过两三天,肯定倒了。” 那几个军士听了顿时六神无主,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 刘子彦也两手一松,茫然地看着余茂,又看看几近昏迷的肖南宇,也没了主张。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8章 前路茫茫 余茂见状,一把拉住刘子彦,另一只手从怀里掏出几张树叶,递给刘子彦,说道:“这果子以前害死了我许多兄弟,刚才见到才记了起来”说着看着那几张树叶,说道:“吃这个,这个没事,队伍还要靠他来带。” 刘子彦一惊,一手拿过那些叶子,再让人把肖南宇扶起来,一点点把叶子往肖南宇嘴里送,那树叶也不知为何物,汁水甘甜,叶肉丰厚,解渴充饥,吃了几片下去,肖南宇稍稍缓过来些,直直地坐在地上,刘子彦再抬头看去,发现余茂早已走开,独自一个人又找了棵大树背靠着休息。 刘子彦对肖南宇讲:“你刚才跟他聊了什么?”说着以目示意余茂的方向。 肖南宇也朝那边看一眼,然后回过头来说:“什么也没聊,就说了几句话,根本搭不上。” 刘子彦有些不解,还是低声说道:“他刚才救你一命。” 肖南宇听了心下一惊,面上倒也没多少反应,只说道:“那我去给他道个谢。”说着就想起身,只是气血一上涌便又头昏眼花,竟站不起来。 刘子彦见状,赶紧再去扶他,说道:“算了,也不在这一时。” 几乎就在同时,有几路益军都发现了华军战马的踪迹,但是因为过于分散,消息报到益军总帐,竟也令一干将领拿不出个章法。还是只能送到前线督战的大都督翟明处,请他做个决断。翟明无愧是益国近年少见的将才,当机立断,命各部无论在何处发现战马踪迹,都立即回溯,直到各部回合时,可知华军踪迹。 结果这一找还真的找到了川谷口,只是时间上已经耽误了几天,肖南宇已然带兵进入川谷山脉三天了。不过,即便是翟明,真正到了川谷口时,也难以相信几千华军之所以“消失”,是因为进入了川谷山脉,毕竟穷山恶水,实难想象。无形中这又给翟明添了新麻烦,那就是没人愿意领兵进入山脉里面追击华军,思来想去,翟明决定放弃入山,改为围困,一面调集主力陈兵于川谷山脉几大出口设置埋伏,另一面亲赴洛江南岸,指挥水师与步骑联手阻击南下的华军接应兵马,希图彻底隔断华军两部联系,进而困死潜藏在川谷山脉中的郑瑜残部。 另一边,白奇正率水师与洛江江面上游弋的益军激战,因为出发仓促,众人准备不足,所以白奇部伤亡很大,好在此行目的本就不是歼敌,所以白奇耍了几个虚招,终于从益军封锁的空隙中突围出来,领了十几条船,一千左右的兵马,抵近益国口岸。 川谷山脉里的肖南宇,此时在刘子彦的帮衬下,逐步带领手下兵马走出深山,按肖南宇的设想,是打算出深山后直奔益军的重要军港,随即抢用益军战船,或胁迫益军水师官兵行船渡江,但事有凑巧,肖南宇所部出山之后,虽然确实临近重要军港,但却遭遇翟明事先部署的堵截伏击,加上自身军士虚弱,接战之后伤亡不小,众人拼死力战,才有一千多人侥幸逃出生天。 更巧的是,北面来的白奇此时也选在此处军港登岸。肖南宇本以为被翟明团团围死,却发现华军白奇旗帜,当真喜极而泣,全军在肖刘等人的带领下猛地冲向港口,正值千钧一发之际,翟明亲自率兵赶到,两国兵马,三方势力,绞杀在一起,战况十分惨烈。 躺在布网上的郑瑜此时已经恢复意识,虽然虚弱,却有言语,左右不敢怠慢,赶紧叫来一旁督战的肖南宇,还没等肖听清郑瑜说的什么,一个抬网的兵丁被流失射中,眼看就要倒地,肖南宇顾不得其他,一把攥住布网,只往自己肩上一扛,又叫来身边几个士卒,把郑瑜接了过去,事情急乱,实在是抽不开身,肖南宇也只能先顾眼前突围。 华军两部都反复冲杀,希望会和,但翟明派了一部兵马死死钉在华朝两军之间,有几次肖南宇冲在前面都看清了对面也在血战的白奇的盔甲,但就是冲不开这几百米的益军阵仗,直叫他心急如焚。 正在此时,突然有人在乱军中大喊,“大都督死了!”,“大都督死了!”顿时益军纷纷朝大都督的大纛看去。确实见不到翟明的衣甲,这下益军的阻击军队彻底慌乱,三军无主,必败无疑。 其实,余茂趁几方兵马乱战之机,带一小队,从翟明所在的土坡后壁攀缘而上,虽就几十号人,但是出其不意,连杀带砍,很快冲散了翟明的亲兵护卫,恰在此时,翟明座骑受惊,把他甩在地上,余茂见状,赶紧带着手下兵士大喊“大都督死了”,借此扰乱益军的军心。 等到翟明定下心神,在亲兵的护卫下退往他处,重新组织兵马布防的时候,肖南宇c余茂c白奇等三部华军已经会和,全部退向益军军港,准备撤离。 翟明一边赶紧给水师下令,令其准备江面截击,一边命主力步兵全线压上,务求前后夹击,全部歼灭华军。翟明大喊着:“捉拿白奇c郑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白奇见了肖南宇,来不及说话,一把攥住肖南宇的袖子,把他往船上拉。肖南宇刚走两步,猛地想起什么,赶紧甩开白奇,往后退几步,拽过扛着郑瑜的几个人,大叫着让他们跟着白奇走,白奇见状赶紧让出条路,嘴里继续喊着:“肖南宇,快走!” 刘子彦c余茂此时已经带着部下上船,翟明眼看着华军登船离岸,心急如焚,命令在港的水师用铁钩缆索抛出,死死钉住华军战船。此时肖南宇终于重新冲杀出来,奔着白奇挂帆的主舰猛跑,先是砍断了钩索,再急冲两步,翻身上船。 正在此时,白奇的主舰却动不了,原是滩头有块巨石顶住了白奇的主舰,光靠船夫摇橹划桨是走不出去了,必须有人下船推着走,可现在这个情势,谁要是下船基本就上不来了,哪还有兵士愿意下船,只能是有个将领带人跳船,才有可能让船上大多数人走脱,可船上的几个将领就属肖南宇年资最浅,当然只有他下去了,肖南宇心里也明白,情势十万火急,容不得他再有片刻犹豫,他马上站起身,准备离船登岸,正发力时忽有一双大手在他背后一把将他揪了回来,肖南宇倒在船上才看见,余茂带着几个兵丁已然跳下了船。 只见余茂双腿蹬地,两臂运力,胸中憋着气推动木船,可几次使劲都未成功。正在此时,他蹬地的右腿中了一箭,忽然就没了力气,只感觉凉飕飕的鲜血直在向外冒,余茂来不及处理伤口,赶紧接着使劲推动木船,可接着又是两支利箭射来,贯穿余茂后胸,他顿时脑袋一片空白,只看到眼前的木船终于翻过了巨石,离岸远走了 倒在地上的余茂,忽然看见了自己许多年前失散的兄弟,那些人还那样年轻,都在嘲笑他怎么这般狼狈,还变得这么老,余茂想说话,但是开不了口,索性跟着他们一起笑,他看着那些人身后的营帐,发现那是自己最熟悉的地方,有金戈铁马,有美酒玉樽,他逐渐听不清自己那些兄弟们在说什么了,只记得大家一直在笑,还有远处歌声传来,“少年郎,赴战场,执干戈,保国疆” 翟明亲自骑马赶来,面对倒在地上微笑着的余茂尸体,他骑在马上一剑砍了余茂的首级,命人把余茂的尸身丢入洛江,把头颅送回益国朝廷,使之身首异处,不得安葬。布置完了这些,翟明也迅速登上战船,追击白奇。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9章 经风雨南宇受历练 坐在渐渐远去的木船上,看着余茂越来越模糊的身影,肖南宇有些恍惚,他实在不明白这短短时间里发生的一切,余茂为什么要拉自己回来?为什么他自己却下船?为什么不及时跑回来?这一切对于肖南宇来说,都不可思议,而这些问题的答案,随着余茂的人头落地,尸身沉江,将永远无人知晓。 肖南宇坐在船尾,清清楚楚地看到余茂战死的过程。江风呼啸着灌入他的眼睛,可他没有感觉到干涩,连眼皮都没眨动一下,也许他自己都没意识到双眼已经通红,也没意识到撑在船板的两手早已攥拳出汗。 一旁的刘子彦走过来,在肖南宇身边蹲下,同样沉默不语。肖南宇呆呆地望着江岸,喃喃道:“为什么?”刘子彦叹了口气,觉得喉咙里堵得慌,没说出话来。 半晌,刘子彦还是哽咽了一下,把目光从肖南宇身上移开,同样看着风浪涌起的江面,既像回答又像自言自语一般地说道:“他心里太苦了。”说罢低着头,然后站起身,独自走开了。 肖南宇开始没反应过来,可在刘子彦离开转身的时候,肖南宇望见他的背影,突然明白了:世上能了解余茂心中悲苦的,也许只有和他相同遭遇的刘子彦。这种人生的失意,肖南宇是琢磨不出来的,他只能暗暗地舒了口气,无奈地给自己一种释怀,然后强努着站起身来。 站在船头的白奇显然比其他人紧张多了,因为在场的人里没有谁比他更清楚益军水师的追击拦截能力,此刻,白奇紧紧盯着江面,希望能尽早看见扑杀而来的益军舰船。 果然,该来的不会因为担心就不来,益军不多时便出现在华朝水师的四面,前后堵截,左右张势,真是一派肃杀,按照翟明的说法,益军这是要让白奇一行“葬身江底,有来无回”。 两军很快接战,华军当然不是对手,白奇的主舰连遭敌舰围攻,应接不暇,渐渐退避,它这一退,其它十几艘船立时没了主张,乱作一团,白奇见此乱状,心下又觉抵挡不住,果断挥剑砍断了拉住主帅旗帜的绳索,顿时隐蔽在了其他华军舰船中间,益军主力在混乱之中找不到白奇的主舰,倒也分不清到底要怎么打,反而静下来了。 正在两军对峙间,江面渐渐掀起波涛,天色也逐渐灰暗,即将入夜的洛江看上去更加波澜壮阔,只是点缀着这些烽火,反倒让人生出许多寒意。 白奇的主舰悄悄离开了战场,准确地说,是脱离了自己的队伍,调转船头,伪装成益军,借着夜色的掩护,不声不响地向后划行,终于逃脱了。 ——扔下了另外十几艘船上几百人。 又是一个飘荡的夜晚,像这样没着没落的深夜,肖南宇在这一个月里已经体验过许多回了,他深知,要捱过这样的夜晚,最大的办法就是心里存着“黎明”念想,一点点算着“天亮”的时辰。可与以往不同的是,如今他的这片天,似乎永远也不会亮了,此刻他的脑海中净是前不久在麾下众人面前的誓言:若我独自北归,背弃盟誓,则任天罚之,使我全家尽殁,孤身辞世!每念及此,他就心痛如绞,恨当初跳下船去的不是自己。 洛江北岸,烟波浩渺,暮气沉沉。 林允贞到底还是赶来了。尽管带着满腹的焦虑与不安,但当他听到白奇冒险跨江营救的消息后,还是决定赶到洛江岸边,迎一迎自己的好兄弟。 江风呼啸,林允贞一个人形单影只地立在岸边,任身上的锦袍上下翻飞,他自岿然不动。身后是一排排整齐肃穆的华军将士,有林允贞带来的南军,也有白奇自己的水师,兵士们的神色都很紧张,有些也带着几分忐忑,而心中百感交集的林允贞此时脸上倒是平静地可怕。 远处的海天相接处似乎露出了桅杆。岸上的兵士一阵骚动,林允贞定了定神,面上的神色稍稍和缓了,但仍旧站在原地。 不久,飘荡着的孤舟靠岸了,船上很快爬下了几个水师的兵丁,情绪激动,挥拳振臂,嚎啕不止。林允贞看着这些下船的人,小声叹了口气,然后挥了挥手,示意后面站着的华军士兵前去迎接。霎时间,许多袍泽兄弟都涌向江边,九死一生的重逢倒也把失败的氛围冲淡了。 林允贞静静地盯着这艘船,不动声色地辨认着那些从船上走下来的士兵,终于他的目光定住了——那是白奇。 白奇的盔甲都散乱了,身上披着一件锦袍,头上的发髻也透着萧索,一脸寒意的他走出船舱时努力挺了挺身子,一脚跨下船来,慢慢站定,目光也聚焦在孤零零站着不动的林允贞身上,然后二人相互走来。 跟在白奇身后下船的是四个抬着郑瑜的兵士,船上简陋,郑瑜仍旧躺在那张大网上,他的意识已经恢复了,就是眼睛还睁不开,嘴也被棉布给缠住,抬下来的时候他只用右手举在半空,挣扎着想起身。 白奇和林允贞走到一起,林张开双臂,狠狠地抱了抱白奇,道了声“辛苦了”,白奇一时激动,竟也红了眼眶,眼中泪水打转,但始终没掉下来,也回了句“幸不辱命”,林允贞点点头:“多谢了!”白奇没说话,指指后面跟着的那些兵士,那个躺在大网上的郑瑜。 最后一个从船上下来的是肖南宇,神情落寞,满脸沮丧,在他前面拉拽着他的是刘子彦,两个人都因为不习舟船踉踉跄跄,艰难跨下了船。 此刻林允贞已经站在了郑瑜身边,林看了郑的境遇,不禁有些伤感,哽咽着说道:“老弟,幸苦了,委屈你了。”林允贞破天荒地在众人面前和军中将领兄弟相称。 郑瑜一听林允贞的声音,身子动得更加厉害,两手死死扣住大网,拼命想坐起来,嘴里说不了话,干脆就发出一声声闷吼,直到脸上缠着的棉布都渗了血,郑还在大叫。林允贞很不忍,赶紧扶住郑瑜:“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一连几句,总算安抚住了郑瑜的情绪,一旁的白奇见郑瑜稍稍安定,赶紧挥手示意抬着大网的几个兵士把郑瑜送走。 刘子彦拉着肖南宇向林允贞那边走去,总想借这个机会在上峰面前露露脸,却不料肖南宇一甩刘子彦的袖子,回身面朝洛江站定,两腿一跪,一个叩首。肖南宇头磕在地上,口中一声长叹,什么话也说不出,两眼泪流不止,旁边的刘子彦也只好站着,静默地,一句话也没说。 肖南宇和刘子彦的身后,是一大堆嘈杂纷乱的士兵,那是悲喜两相交杂的情感,只能任由他们哄乱。 还有两个人,目睹着肖南宇的这一跪。 白:“这小子不赖,恭喜大哥了。” 林:“可惜郑瑜了,没能看见这小子历练出来。”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0章 谈朝局白奇被点拨 肖c刘两人还在江边,林c白二人却已走到了僻静处。 林从袖中掏出一张信笺,递给白奇:“看看吧。”说罢林允贞抬头望了望周围,有些警觉。 白奇看得正是林允贞之前收到的那份知名不具的信件,白奇读来触目惊心,手都有些发抖,额上冒汗,声音沙哑地问道:“大哥,这是?” 林允贞扫了一眼周围,低下头对白奇耳语道:“你觉得这封信是不是真的?” 白奇一时没有头绪,茫然答道:“这写得不像是假的吧?” 林允贞点点头:“这信上的内容都是绝密,连你我都查验不了,谁能编?谁敢编?” 白奇稍微安定了一下,顺着林允贞的思路和话茬:“可如果是真的,那会是谁写的?”白奇此时已然恢复了冷静,他料想大哥林允贞拿这封信给他看之前,心里应该已经有了写信人的答案。 林允贞看了白奇一眼:“这信上的内容可都是仪阁的密件,写信人又故意把不利的部分写给我,你觉得会是谁?”林允贞把问题抛回给白奇。 白奇不解,只能愣愣地望着林允贞。 林:“现在仪阁里的那几个,有谁想看咱俩好的?刘c于c吴那几个,恐怕连这个级别奏疏都看不到,李嵩嘛,看他倒是能看到,可会给我报信吗?” 白奇睁大眼睛:“这么说?这么说是王”他紧张地都有些语塞。 林允贞拍拍白奇的肩膀,点了点头:“王相拉了咱们兄弟一把啊这杨佩纶的底细咱们查了这么久,一点眉目都没有,原来他根子通了天了,难怪我这边老是束手束脚,总受敲打。” 白奇还有些疑虑:“可如果是王相,他又何必要写这封信?” 林允贞显然深思熟虑过这个问题,不假思索地接道:“你不了解时下的朝局啊。” 白奇没接话,静静等着林允贞的分析。 林:“前几年国库吃紧呐,朝廷财政左支右绌了,连军费都受拖欠,王相力主财政变法,改革税制,陛下本来是支持的。可这几年,陛下对王相似乎不是很” 白奇接道:“信任?” 林微微点头:“最近朝廷里对王相的变法非议不少,信城太守史正,江州太守周法,这都是试验变法的干臣,可近来朝廷里的言官对这两个人的攻讦铺天满地,陛下也把这两人革职了,下令着其回京述职。白奇啊你知道这两人的背景吗?” 白:“我不关心这些文官的事。”说着露出一丝鄙夷之色。白家一门几代将帅,掌管华朝水师,向来也和朝中文臣不相往来,也不屑于那些贫酸文士。 林摆摆手:“要了解啊,老弟。这些文臣都有你我没有的手段呐这两个被革职的太守,都是王相的门生啊,王相的变法,新政,现在看来都虚无缥缈了,能保住自己就不错了。” 白奇:“原来是这样”他有些恍然大悟的神色。 林允贞叹了口气:“现在看来,王相是冒险向我求援了。朝臣结交边将,这是大忌啊” 白奇回过神来:“那大哥作何打算?” 林允贞冷笑一声:“呵,走一步看一步吧,王相他走投无路,咱们可要看得清楚啊”言罢给了白奇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二人沉默了一会儿,白奇问道:“那大哥看,这回这仗打得,我怎么上疏啊?”显然,白奇有意识地希望林允贞替自己分担些担子。 林允贞很明白白奇的话中深意,都在朝廷里摸爬滚打,想明哲保身是人之常情,在所难免。林:“我肯定是要回去写请罪疏的,陈帅恐怕也脱不了干系,至于你,你想怎么写?” 白奇听闻林允贞要请罪,心下稍安:“我当然也只能请罪了,可就是不知道,该请哪些罪?” “实话实说吧”林允贞坚定讲道,“我到洛江的消息怕是杨佩纶早就知道了,你派兵过江也是瞒不住的,既然都是明面上的事,就不要再遮遮掩掩了,料想这样的事,也不会让陛下动杀心吧。” 白奇笑笑:“有大哥这几句话,我心里就有底了,这个罪,我请就是了。” 林允贞拍了拍白奇的肩膀,然后一同走回了军营。 南方总关,陈敏府邸,大厅内的地上,一只茶盏被摔得粉碎,下人们也都不敢进门内收拾。 陈敏吼叫道:“先前信誓旦旦说什么“犁庭扫穴,涤荡江南”,现在出了事,又把请罪的折子递到我这儿来,我看他干脆再替我也写份请罪疏,直接让陛下把我给免了,让他取而代之好了!”陈敏显然是在指责林允贞。 一旁坐着的曾泽本来半天没说话,看见陈敏摔了茶盏,又吼了几句肺腑之言,曾赶紧摆手让陈府的下人退下去,然后等陈敏冷静下来坐在一边,曾泽站起身去收拾地下摔碎的茶盏:“老帅您多虑了,我看他最多也就是耍个滑头,官宦子弟嘛这些手段都熟悉的很。” 陈敏还没缓过来,又喊了一句:“那他什么意思!这时候把请罪的折子递给我,还指望着我替他担罪不成?” 曾泽继续捡着碎片:“无论他什么意思,眼下这个情形,他肯定没有取而代之的心思了,莫说您还站在他身前,就是他身后,不还有一双眼睛盯着吗?”这双眼睛指的当然是杨佩纶,只是二人都没说破。 陈敏冷静了些:“那我现在?当如何?” 曾泽把碎片收拾齐了,放在一旁的案几上,接着走到陈敏身边坐下,压低声音说:“您现在不妨也写一份请罪疏,连着林允贞这份一同递上去就是了,至于有罪无罪,听凭圣意就是了。” “那老夫岂不是白白替他担这个恶名?”陈敏显然还是急躁了。 曾泽有些诧异陈敏今天的举止,但还是缓缓答道:“陛下要是想降罪,您不上疏也没用,陛下要是不想降罪,您上了疏也无妨啊” 陈敏恍然大悟,才发觉自己有些失态,作为纵横官场几十年的老手,自己连这点门道都没看清楚,着实是有些失了颜面:“曾泽啊我现在是真怕啊”,陈敏站起来慢慢踱着步子,小声讲:“这几年陛下圣意多变,恩威难测,连田相c葛帅都没个好收场,最近又在整王相,那可是十几年的帝师啊,陛下都我就想安心致仕,实在是折腾不起了” 曾泽有些明白陈敏的惊慌了,也不再言语。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1章 肖南宇入关 在江边哭完,刘子彦看林c白二人都已走远,周边的南军与水师将士也都散去,便也不拉拽着肖南宇了。肖起身掸掸身上的尘土,对着刘子彦:“刘将军,如蒙不弃,我可否喊将军一声大哥?” 刘子彦有些诧异,他很清楚肖南宇的前程,自己虽然虚长他几岁,但是能与肖南宇结上兄弟,那可真是高攀了。 刘子彦搀着肖南宇,动情地说:“肖将军哪里的话,能与将军这样的才俊义结金兰,是刘某平生夙愿。” 肖南宇就势一托刘子彦,指着江边喊道:“你我就指洛江为誓,此生约为兄弟,同进同退,共生共死,如何?” 刘见肖说得如此真切,便也不再扭捏推辞,马上往地下一跪,紧跟着肖南宇也跪了下来,两人同声念了刚才肖的几句誓词,对着滚滚洛江磕了头,算是正式结拜了。 肖南宇起身扶住刘子彦:“大哥!” 刘子彦也回了句:“兄弟!” 很多年以后,刘子彦在写自白书时,特意花了许多笔墨记叙这段往事,依照刘的说法:跪下去时他还是肖南宇,站起来时他已是肖将军了。 几日后,肖南宇接到了林允贞亲自署名的公文,要肖代替郑前往平南关向南军将帅详述此战经过,并准备随陈c林c白等北上进京面圣述职。肖南宇对这个结果倒是很坦然,好像已在意料之中,林允贞下达的公文里留给肖南宇的准备时间其实不过三天,本来已经紧张得很,但肖南宇此时好像冷静镇定了许多,还抽空去看了看刘子彦,给他交代了几件事:一,跟刘说了林允贞下文的事,就如何叙述此战经过征求了刘的意见;二,肖南宇的本部兵马此战损失殆尽,刘子彦的兵也都打光了,按照军制,他们这个级别的将领没有资格自行募兵,但肖还是请刘多留意一下南军中的干才,希望能为以后延揽些人才做储备;三,肖请刘搜罗一下此战中能够回来的兵士,无论有多少人,都要务必保证他们以后能够在自己麾下效力。 刘子彦一一答应了下来,前两条刘还能够理解,可是第三条,刘有些不理解,这些败兵再招回来还有什么意义呢?许多人心气都散了,就是回到军营里,也很难再上战场了。但是肖南宇给刘子彦交代这些事的时候,故意模糊了这个命令的出处,刘子彦确实没弄清楚这个收拢败兵的命令到底是肖的意思,还是他背后林的意思,不过这两个人,刘现在是都不会得罪,所以按吩咐照办是一定的。 平南关的郑瑜府上,正中卧房,纱帷幔帐,寂静肃穆。 躺在屋子里床上的是郑瑜,旁边坐着林允贞,床前站着陈敏c曾泽c杨佩纶等南军高层。 郑瑜脸上的纱布每天都要换,用药每天都要现敷,但这几日他已能轻微开口说话,只是身体行动还是不便,需要静养。 陈敏c林允贞c白奇等人的请罪折子递到宫里以后,皇帝龙颜震怒,责令三人即刻启程进京明白回话,又下诏给郑瑜c肖南宇二人随同几位将帅进京,等候皇帝查问。 林允贞:“本来陛下的意思是让你也进京,想问问你这一仗的经过。后来陈帅找我们合计过了,联名给陛下上了一份折子,替你解释了,相比过几天皇上的恩诏就会下来,你安心养伤就是了。” 郑瑜躺在床上“嗯嗯”地支应着。 陈敏站在一旁关切地问郑瑜:“最近身体恢复得如何啊?”然后又转过身询问身旁的曾泽:“郑夫人派人去通知了吗?” 杨佩纶抢先答道:“早就派人去京里了,已经通报过了,夫人想必也在来的路上。” 陈敏有些责怪地说:“那怎么行?这么多天郑瑜这里都没个贴心的人服侍着?” 曾泽小声在陈敏旁边耳语:“有一个,是老郑在这边的女婢” 陈敏点点头,表示自己已经明白了,也让曾泽不要再谈这个了。陈敏大声在一旁对着郑瑜喊道:“郑瑜啊你好好养伤,我们就不打扰了,马上我们几个都要北上进京,这边也照应不了你,你自己千万要当心呐。”陈敏指了指林允贞:“你留下,多照顾一下。”边说着边给林允贞使了个眼色,这是希望林允贞能从郑瑜那里了解些战事情况。林允贞心领神会,点了点头:“陈帅c曾帅走好,杨大人走好。”几位鱼贯而出,房内又只剩下林允贞和郑瑜。 林允贞:“能说得了话吗?”说着把头贴近了郑瑜,想听听他的言语。 郑瑜勉强挤出几个字:“能,不多” 林允贞看着郑瑜强努着身体的样子,又想到那天二人在洛江边的相见,有些不忍,便用手拍了拍郑瑜:“好了好了,不说了,该知道的我都知道,我有分寸,你安心吧。”林允贞把头偏向另一侧,眼中已经含泪,不忍再看郑瑜,便背对着郑瑜说道:“战事的经过,那个肖南宇会来讲清楚的,我也会跟他讲清楚,你就不要再插手了,到时候我亲自来跟你对对口径,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心里有个数。”说着他顺手一抹眼泪,把头转向郑瑜,换了副高兴的脸色:“那个肖南宇啊,你还不知道吧,最近好像开窍了,听说他在前线收拢那些一起回来的败兵,要收归己用,倒是替咱们省心了。这把刀咱们磨了三年了,这回这场仗,算是给他开了刃了。” 郑瑜听了以后,躺在那挤出一副笑脸,不明显,但发自内心。 林允贞也笑笑,站起身来:“好了,你也别多想别的了,就这样吧,我走了。” 林允贞往外走的时候,迎面正碰见郑瑜那个边地的女人走了进来,端着热水毛巾,香汗浸透,林允贞稍加打量,确实是个美妇人,明眸皓齿,柳叶弯眉,肤若凝脂,纤细腰身。林允贞心中暗想:这么个美人,倒肯为郑瑜服侍周帖,也算他前世修来的福分,这老小子,还真是个情种,有手段。 心下想着,林允贞已出了府门,门口候着的一个下人赶紧迎上来,在林允贞身旁耳语:“肖南宇入关了。”林允贞点点头:“把他带过来。”林允贞要在肖南宇向陈敏禀明情况之前,先打听清楚战事经过,也要试试肖南宇这把开刃的钢刀还是不是握在他林允贞自己的手里。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2章 林允贞进京 平南关林允贞府,大厅内,正堂上。 林允贞坐在正位,旁边两侧分别坐着宋奕c曹杰,这两人刚刚从前线驻地赶回平南关,看望了郑瑜之后便被林允贞传唤到林府来了。 敬陪末座的是肖南宇,他刚刚入关,就被人带到这儿了。 林:“南宇啊,这一仗,你打出了名堂啊!” 肖南宇惶恐不安,忙站起身摆手:“惭愧!末将惭愧!损兵折将,给林帅和各位将军丢脸了。” 宋奕打断了肖南宇的谦词:“别说这些虚的了我问问你,郑将军他怎么受的伤?” 肖南宇把分兵一事一五一十地说了,明确表示了自己并未参与飞鹰涧大战,然后又援引刘子彦的说法,把飞鹰涧的情况复述了一遍。 当听到“刘子彦”这个名字的时候,林允贞细微地皱了下眉头,他对这个人是有深刻印象的,不然刘也不至于原地踏步这么多年,只是这其中缘由不为众人所知,唯一了解清楚些的郑瑜,此时恰恰不在场。 听罢肖南宇的一番叙述,曹杰冷笑道:“你小子倒是把自己摘得干净,看来你是一点错没有?” 肖南宇听出曹杰言外之意,赶紧请罪:“末将当然是大罪。” 林允贞半天没说话,听到肖说自己大罪,倒来了兴致:“哦?说说看,你有什么罪?” 林允贞这句话倒是出乎肖南宇的意料,他镇定了一下:“末将巡查飞鹰涧周边,未能察觉敌之阴谋,此为罪一;郑将军遇伏,末将得信不及,救援不力,导致大败,此为罪二;全军合兵撤退之时,末将未能审时度势,以致被益军围追堵截,损失惨重,折损了余茂将军,又让白帅遇险,此为罪三。” 林允贞摆摆手示意肖南宇别说了,然后转过头对着宋c曹讲道:“你们看,这几项罪,能给他定个什么罪名?” 肖南宇此时静默在一旁,不作言语。其实刚才那几句话的请罪之言,句句都很精辟,看似是几项大罪,但是深究起来却又都是些空洞之词,真查下去非但不会给他定罪,也许还成了表功,凭肖南宇现在的道行着实还说不了这么绵里藏针的话,这都是他和刘子彦两人商量许久的结果。早在肖南宇找刘子彦协商口径的时候,刘就提点了肖,让其千万准备好自己的请罪疏,随时准备呈上去,与其让他人安排罪名,倒不如自己先泼一身脏水,占个先手。至于这三大罪的套话,那都是刘子彦这样的“老手”教出来的。 宋奕快人快语,看出了肖南宇这几句话里的门道:“你这三大罪,倒像是三大功啊” 曹杰只是笑笑,一个嘲讽的眼神瞟了肖南宇。 肖南宇依旧不说话,这一点他倒是无师自通,三缄其口也是官场的大智慧,大手段。 林允贞也笑笑:“南宇啊南宇这几句话真是”边笑着边从袖口拿出一份奏疏,扔在案几上:“这是给你请功的折子,你拿去看看吧。” 肖南宇一边道谢一边走到林允贞面前,拿过了案几上的奏疏,翻看两眼,只见林允贞开篇就为肖南宇请了大功,言简意赅,“奏请圣上恩赏有功之臣,请准肖南宇入军帐书办处,敬聆圣训”,肖南宇心中一喜,顺手再一翻,却发现这份折子后面是大片大片的空白,不由得目瞪口呆,不知林允贞此举何意,一时愣在原地。 林允贞倒是气定神闲,往后靠着椅背,指指肖南宇手中的奏疏:“你没来,我不知道该怎么写你的功啊现在看,还是你自己去写吧。” 肖南宇不知如何应答,任他来时百般准备,与刘子彦多番协商,也终究算不过林允贞这样的权术高手,稍稍三两句话便把肖南宇内心的阵脚给打乱了。 “记着,你的功劳就是你的功劳,别人的罪过就是别人的罪过,不要混为一谈!”还不等肖南宇反应过来,林允贞又抛了一句。 “下去吧。”林允贞挥挥手。 肖南宇怔怔地退到门边,脑子里又成了一片空白,回到了以前那种懵懂的状态,如果是以前,他很熟悉这种感觉,但现在他痛恨这种被摆布,被支配的无奈。 “有些人,不要和他走得太近了”林允贞对着刚退出门的肖南宇喊道,肖没做应答,但彼此之间都明白,这是指的刘子彦。 宋奕看着肖南宇走远,叹口气讲:“几个月不见,本事见长啊。” 曹杰也附和道:“大哥,这人像是开窍了。” 林允贞微微点点头,马上坐正了:“今天不提他了,叫你们来,是有咱们更重要的事。” 宋奕:“听说,陛下召陈帅c大哥和白帅一同进京问话?” 林允贞点头:“是实情,可我现在担心的还不是进京这回事。” 曹杰:“那大哥这是?” 林:“如果陈帅和我一走,南军的事谁来主?” 宋:“总不会是他杨佩纶吧,可能是曾帅主事。” 曹杰点头附和宋奕的想法。 林允贞也点头:“是这么回事。那如果,这次陈帅就不回来了,曾帅是不是就” 宋c曹此时恍然大悟。 宋:“大哥是担心,曾帅他?就此接了南军的帅位?” 林摆摆手:“谈不上担心,曾泽接了帅位,对咱们也不算坏事,总比姓杨的上位要强得多。” 林允贞没把那封匿名信的事告诉宋c曹二人,但他自己已然了解杨佩纶的底细。在不知情的人眼里,以杨佩纶的资历是断然接不了南军帅位的。但林允贞清楚,杨佩纶的身后站着的不是先帝,而是当今圣上,这样通天的背景难保他不会跃居鳌头。退一步讲,即便是曾泽上位,对林允贞而言,也是祸福未卜。林允贞本来是想跟宋c曹定下大计的,但现在看宋c曹二人的说辞,显然还是稚嫩了,想来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了。林心下盘算,还是决定干脆不跟宋c曹讲匿名信这回事了。 南军中林云贞这伙兄弟,缺少一个像北军迟峰手下孙启那样的军师,所以林允贞凡事都要自己盘算,自己拿主意,这是他的短处。以前还有郑瑜算半个智囊,林可以与他商讨一下,如今郑瑜重伤,林允贞即便叫来宋奕c曹杰二人,许多话也是欲说还休,不能了然。 林允贞又和宋c曹二人闲话了几句家常,安排了一下自己离开后的军政,三人便分别了。 几日后,陈敏c林允贞,带着肖南宇,率领一小队护送的人马,离开平南关,前往京城。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3章 陈敏面圣心惊胆寒 苏威城的大街上,三匹高头大马招摇地走在当中。 前面并行着的是陈敏和林允贞,后头跟着的是肖南宇,还有一小队随从。京中的百姓都自觉让道,作为天子脚下的臣民,他们早就习惯了来来往往的封疆大吏,能在京城中骑马的,官儿一定小不了,老百姓还是绕着走,别惹事了。 陈:“这京城,我有几年没来过了,还是繁华啊” 林:“自上次一别,卑职也有三年没进过京了,陛下治下,倒是一年比一年好。” 陈笑了笑,没说话,转而又严肃起来:“白奇到京了吗?” 林:“什么事都瞒不过陈帅,白奇前几天到了,给卑职来过信,现在住在水师驿馆。” 陈点了点头:“我也不是什么都知道啊白奇我就不知道。” 林允贞听罢,恭敬地回话:“陈帅放心,我给白奇已经去信了,东西也给他寄去了,他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陈:“那就好,他知道就好,还有后面那个,你也要交代交代。” 林允贞连声允诺。 陈:“这几日商量的结果,跟相关的几个人都要说定了,别再变了,陛下问起来,千万咬死了。” 林:“卑职明白,一定办妥当了,陈帅放心。” 陈敏还想接着说些什么,突然见一队仪仗在人群中喧闹起来,正中一人两手端着圣旨,身后遮着黄盖,小步急趋,奔向陈c林等人。只见那人来到近前,一声尖锐嗓音喊道:“陛下诏谕,南军元帅陈敏接旨。” 周边人等纷纷伏拜,陈敏赶紧翻身下马,一头磕在地上。 内监:“陛下诏谕:着陈敏旨到之时,即刻进宫,不得迁延贻误,钦此。” 陈敏刚领了旨,内监和带来的侍卫便一起围了上去,要带他进宫,陈敏不知底细,赶紧拉住身旁的林允贞,小声道:“赶紧去找白奇。”林允贞连连点头。 看着宫里的人带着陈敏走远,林允贞立刻上马,只吩咐了一句“肖南宇跟我走,其他人去南军驿馆休整,赶紧”,话还未说完便纵马扬鞭,疾驰而去。 京中水师驿馆门前,林允贞c肖南宇翻身下马,径直入内,门口守卫的兵将认得林允贞这一身帅服,也不敢阻拦。林一步踏进驿馆的正堂大厅,大喊道:“来人!白奇呢?赶紧叫他来见我!” 一个副将装扮的兵士跑了过来,赶紧向林允贞行了礼,问明了林c肖二人的军职c来意之后,恭敬答道:“一个时辰前,宫里来人宣旨,我家大帅已经进宫去了。” 林大惊:“一个时辰前就去了?” 副将:“是啊,圣旨言明,不得迁延贻误,来的内监宣完旨就把我家大帅带走了。” 林允贞敏锐地察觉到皇帝此举的深意,可如今似乎又无法可解,正踌躇间,肖南宇试探地问:“林帅,要不然,我们也去” 林厉声打断肖:“不行,现在绝不能去。”二人默契地想到急赴宫门,只是林允贞先意识到这么做并不可行,不但不能破解眼下的困局,可能又会给自己惹下更大的麻烦,本来这趟就是进京请罪的,可不能再错上加错了。 林允贞踱了一会儿步子,心里稍稍安定了一些,他让水师驿馆的副将奉了茶,然后干脆就坐在大厅里喝茶了,肖南宇虽不明白林允贞的心思,但也只有奉陪。 陈敏一路跟着内监和侍卫穿过几道宫门,终于来到了整个皇宫内城的正中心,也是君臣朝会的大殿——明德殿。 正当陈敏拾级而上的时候,正看见一队侍卫从殿门内簇拥着一人出来,那人正是白奇,陈敏心下一惊,再看白奇面如死灰,身着便服,陈敏更是心慌不已。 白奇也已看见陈敏,但隔着两队侍卫,白也不便多做表示,只是微微躬身,略一点头,以示礼仪。陈敏来不及还礼就已擦肩而过,然后恭恭敬敬单独进入明德殿。 殿内阴森冷寂,即便外头是艳阳天,殿内不掌一灯,也确实庄穆肃寂。 陈敏躬身入殿,小步急趋,来到大殿中央,倒头一拜:“臣南军元帅陈敏,参见陛下,恭请圣安。” 大殿内空空荡荡,陈敏的声音来回传荡,却没有任何回音。陈敏额上已在冒汗,额头贴着的地面上已有一汪汗水,如此紧张的时刻,越是寂静,倒越是发慌。 陈敏静了许久,见还是无人应答,又喊一句:“臣南军元” “陈帅” 不知从哪里传来一句空旷幽远的呼喊,打断了陈敏的话。 一身拖地便服长袍的皇帝从陈敏后头走了过来,陈敏赶紧伏地再拜。皇帝拖着长袍,慵懒之间仍不失皇家威严:“陈帅,平身吧。” 陈敏恭恭敬敬站起身来,目光短暂地打量着面前这位举重若轻的皇帝,距离他上次面圣已经过去五年了,那一次也是在这个朝堂上,他代表南军向新皇贺登基之喜,可如今他已是戴罪之身。 皇帝已经坐在了御座上,懒散地斜躺着:“陈帅跑了几千里路,辛苦了”皇帝的眼睛都没落在陈敏身上,甚至连余光也没有扫过陈敏。 陈敏赶紧伸手去袖口里拿请罪的奏疏:“臣” “要是奏章朕就不看了”皇帝把头转向陈敏,淡淡一瞥,却已是逼人的威严。 陈敏一时僵住,不知皇帝的意思,只能呆呆地站着。 皇帝:“天下事,岂是都能写在纸上的?落墨的东西最不可信了” 陈敏明白皇帝的意思,躬身一拜:“臣特来请罪,伏请陛下发落” 皇帝盯着躬身的陈敏:“该知道的,朕都问过白奇了。朕就一句话问你,白奇的水师是不是你下令调动的?” 陈敏:“回陛下,是臣。” 皇帝心下一惊,陈敏的回答出乎皇帝的预料,这和他前几天接到的杨佩纶秘折所说完全不同,按杨佩纶的说法,白奇的调动是林允贞私下授意,陈敏全然不知,可如今陈敏把这项罪过认下,倒把皇帝给僵住了。 皇帝:“陈帅,你做南军元帅多久了”皇帝很快恢复了平静,冷冷地问道。 陈敏:“回陛下,陈忝列此职已近十年。” “十年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调动水师吗?”皇帝突然抬高声调,一句喝问。 陈敏:“臣自知有罪,擅自越级调动属外兵马,是大逆,臣恭请陛下处罪。” 皇帝一时有些受挫,这和他之前的预想有些不同,但既然问话已然到了这个地步,也只能继续下去了:“既然是这样,真也就不多说什么了,陈帅是老人,军法比朕都了解,自行去军帐议罪吧。” 陈敏站直了身子,在心下反复地盘算了:不能有任何差错,这是最后的绝地反击,绝不能有什么纰漏,陈敏仔细地把整个过程都捋了一遍,脑海中浮现出大殿外白奇的那个点头,他坚定了自己翻盘的信念,冷静地说道:“启禀陛下,臣罪责难逃,但臣去职之前,还要参劾一人!” 皇帝好奇:“参谁啊?” 陈敏锐利地目光直视九五之尊:“南军主将郑瑜!”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4章 南宇进宫力挽狂澜 皇帝有些惊讶,这次他的惊讶没有很好的掩饰住,被陈敏直视的目光尽收眼底,这是君臣二人这场斗法中,皇帝首次落了下风,也正是这一瞬间,让陈敏知道了自己有机会绝处逢生。 皇帝:“郑瑜是你的属将,办他还需要给朕上疏吗?” 陈敏:“郑瑜身居三品主将,按律臣无权自行处置。况且兹事体大,臣必须请旨。” 皇帝皱了眉:“体大?能有多大?他都已经打了败仗,你们不是联名给他请罪,也给他说情了吗?还写着肤面尽毁,朕都不知道该不该信了”皇帝冷笑了几声,但在陈敏看来,陛下的这几句笑声倒有些欲盖弥彰了。 皇帝顿了顿:“你说说看,你参郑瑜什么?” 陈敏冷静得多:“臣参郑瑜,识人不明,任用奸佞,致使益军细作混入远征南军上层,乃有此败!” 皇帝有些懵了,之前杨佩纶的秘折,刚才白奇的供述,都没提到南军还有细作,皇帝很好奇:“你说的是谁?” 陈敏挺起身板:“余茂!” “把罪过全推到余将军身上?”肖南宇在水师驿馆中大喊,显然是林允贞也已在此向他把计划和盘托出了。 “你吼什么!”林允贞怒斥,说着从座位上站起,一把将肖南宇揽在一旁:“这场大败,总要有人来担,上万人的伤亡,谁来负责?陈帅?白帅?我?还是你!” 肖南宇一时激愤,低吼一句:“我担就我担!” 此时肖南宇的大义凛然在林允贞眼中,显得是那样可笑,林允贞甚至都没弄明白肖南宇哪来的勇气说出这句不知天高地厚的回答,但林允贞明白,现在可不是跟他语重心长的时候,全盘谋略,其实都系在肖南宇身上。 林允贞冷笑:“你来担?你什么品秩?能指挥上万人吗?什么官衔,能独立领兵吗?” 肖南宇涨红了脸,说不出一句话。 林允贞压低声音,拍着肖南宇的肩头,语气冰冷:“你别忘了,你这次也是逃回来的。再说,三年到了,仲将军的女儿还在府里等你啊一个后不留,一个女人都不碰,就打算去送死?你死了,可连个收尸的都没有。” 肖南宇沉默不语。 大殿之上,依旧寂静森严。 皇帝:“这么说,是余茂出卖了我军的军情?提前让瞿明知道了消息,设了埋伏?” 陈敏:“正是。” 皇帝沉吟,然后突然发问:“那下令给白奇跨江出击,总是你临时决定的吧,这也是余茂?” 陈敏发现皇帝已然完全进入了自己的局中,愈发冷静,但却装出一副迷惑神情:“下令给白奇营救郑瑜撤退所部,确实是臣临机决断,但臣并没有让白奇横跨洛江啊。” 皇帝皱眉:“没下令跨江?陈帅你再好好想想!” 陈敏摇头不解。 皇帝从御座上猛地站起,从袖口掏出一份军令模样的东西,一下扔到陈敏面前,边走近陈敏边喊:“你自己看看,这是不是你的亲笔,是不是你的印章!” 陈敏战战兢兢捧起那份军令,仔细拜读一遍,然后伏地请罪:“回禀陛下,这上面确实是臣的笔记,是臣的印章,可这份军令,确实不是出自臣的手。” 皇帝大怒,这是这次问话中,皇帝首次表现得如此急躁,陈敏的回答显然打乱了他既有的部署,而年轻的皇帝完全不能忍受这种无法掌控全局的感觉:“那你倒是说说!这军令从何而来?” 陈敏匍匐跪地,不敢抬头,惊慌地讲:“臣不知这份军令从何而来,但臣当时同样的军令下了两份,在南军军帐中还有存档一份,都有底稿,陛下圣明,可让人当堂与臣对峙!” 皇帝:“两份军令?还有一份给了谁?” 陈敏:“臣分别给白奇c林允贞都下了命令,让他们去江边接应南撤的郑瑜所部,因为臣接到郑瑜亲自发来的鸿雁传书,得知他们被困在江边,所以臣才出此下策,但臣所下命令和这份完全不同,陛下可召林允贞上殿质对,也可查抄南军的军帐文书库,臣绝无半句虚言!” 皇帝明白自己已经中计了,陈敏绕了半天,最后还是把林允贞给绕出来了,让他们几个相互质证,那最后能治谁的罪?皇帝心里有些警觉了,他意识到很可能这一次并不是个拿掉他们的好机会,或者说,他已经错过了这个好机会。 半晌,皇帝换了个方向发问:“那你说说看,你们怎么查到余茂就是这个细作?” 水师驿馆内,林允贞悄悄塞给肖南宇一个包袱:“打开它,好好看看,记下来。” 肖南宇显然已经被林允贞说服了,但是具体怎样说辞,还是一无所知。 “这个是?”肖南宇看完包袱里余茂亲笔的军报以及瞿明给余茂的信件后,茫然发问。 林允贞端起茶盏,很淡然地说道:“余茂在前线给瞿明透露我军重要军情,致使郑瑜大败,被察觉后,余茂对郑瑜欲行刺杀,是你在途中救了郑瑜,而后又杀了余茂,从他身上搜出了这些信件。回到南方总关,你向我们禀报了余茂是细作的事实,这次进京,也是打算向陛下进言的。”说这段话的时候,林允贞气定神闲,甚至连眼睛都没瞥一下肖南宇。 肖南宇一边听着林允贞的那些说辞,一边脑海里回想的都是余茂力推舟船,战死江边的惨烈景象,如果算上在川谷山脉那一次,余茂救了他两回,但现在,他却要学会如何诬陷这个救命恩人。 “你听着!”林允贞突然严厉起来,“现在你身上,不是你一个人的命,是我的,陈帅的,白帅的,还有我们几家人的命。我记得,出征之前,我跟你说过一句,不到万不得已,万勿轻言生死,现在能明白了吗?” 肖南宇眼眶含泪,在心里琢磨林允贞当时那句话用在此时此刻的含义,也就是一瞬的功夫,他好像悟到点门道了:“死了的就不能活了,活着的也不能去死。” 林允贞眼光放亮,有些诧异,随即点点头,很欣慰地说道:“能说出这种话,你也算是上了境界了。现在我再教你一句,胡说八道生前事,公道人心身后名。现在你听不懂,以后也许也能悟到。” 肖南宇不说话了,眼眶红润,泪水横流,他心里纵使有一万个不情愿,此刻他也只能默默背诵着那些林允贞教给他的说辞了。 “圣旨到!”水师驿馆门口一队侍卫和内监已经站满,当中一人展开圣旨:“陛下诏谕:着南军游击参将肖南宇即刻进宫面圣,钦此。” 说着一队侍卫就要带走肖南宇,临走时,林允贞把包袱紧紧塞在肖南宇怀中,用坚毅的目光看了看他,也不知是鼓励,还是威胁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5章 受封赏将军成书办 大殿内,皇帝依旧斜躺着,阶下跪着的只有肖南宇一个人。 皇帝把陈敏请出去了,和之前的白奇一样,他们都被限制了自由,被请去侧殿内歇息,不过即便如此,他们二人仍然被安排在不同的侧殿,皇上的目的只有一个,在他弄清楚真相之前,这些人绝不能相互见面,之前把白奇提前请来是如此,后来单独审问陈敏也是如此,现在让肖南宇单独觐见依然是如此。之所以没有召林允贞进殿,是皇帝仍然没有相信陈敏的说辞,这个时候如果把林允贞找进来,陈c林二人的罪责估计就永远也查不清楚了,所以皇帝选择这个肖南宇,作为弄清事实真相的突破口,皇帝希望,这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年轻人,还没有学会这些狡猾的政客伎俩,能够为他揭示此战的隐秘真相。既然陈敏也说是肖南宇发现的余茂当细作,那就顺水推舟,找他来问个明白。 皇帝慵懒地说:“朕记得你,替仲平报仇的部下。”皇帝故作轻松的语调,实际上既是威严的高级体现,也是卸下对方森严的心里戒备。 肖南宇:“臣诚惶诚恐,感激陛下。” 皇帝笑了:“你是个好部下,能替自己的上峰报仇,这是恩义,朕很喜欢这样的人才。” 肖南宇:“臣不敢当。” 皇帝话锋一转:“但是今天,朕不希望你掺杂什么恩义,再大的恩义也大不过一个忠字,明白吗?” 肖南宇冷静地答道:“回陛下,臣明白,忠在义先。” 皇帝:“说得好,就是这么个意思忠要摆在义前头。那你说说看,余茂这回事,究竟是怎么样?” 肖南宇一五一十地按林允贞的吩咐给皇帝交待了事情的经过,但肖南宇从皇帝面无表情的神态看得出来,皇帝很不满意,很不相信。 皇帝:“这么说,你是第一个知道余茂是细作的?” 肖南宇:“回陛下,臣不是” 皇帝:“你不是?那谁是?” 肖南宇:“郑瑜郑将军,他是第一个发现的,也正是因为他发现余茂不轨,所以才遭到余茂的毒手。” 皇帝急不可耐地打断肖南宇:“那你倒是说说,除了你们进京的这几个,除了躺在床上不能下地的郑瑜,朕还能找谁来问问这件事?还有谁能证明你们几个的说辞?” 肖南宇异常地冷静,这个问题是林允贞之前没有交代过的,但如今这个局面下,连肖南宇自己似乎也已经说服了自己——余茂就是个细作,自己所说的不是谎言:“启禀陛下,郑将军在南撤时特意嘱咐过臣,为稳定军心,不能对此事过分宣扬,臣也就没在军中议论。回平南关后,除向陈帅c林帅谈及此事外,臣也没有再与他人谈论此事。” “这么说就是没人能证明了?”皇帝一下就被激怒了,大吼:“就是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肖南宇伏地叩头:“臣不敢,臣有罪” 皇帝咆哮:“要按你们的说法,你们还有什么罪!” 咆哮过后,大殿内是死一般的寂静,就像狂风暴雨后的海面,天崩地裂后的山崖,明明经过了生死,却又确确实实地平静 半晌,皇帝冷静了下来,他在心里很快地说服了自己,在知道此次的追查注定没有结果以后,他选择了与南军高层众将握手言和,他明白自己的这个意图完全暴露在了林允贞这些人面前,甚至有可能,参与谋划这套说辞的,不仅仅是林允贞,而是更加老谋深算的陈敏,如果是那样,皇帝也没有把握,这样的失败,虽然让他自己觉得遗恨和懊恼,但又心服口服,输在年长自己四十岁的老滑头手里,不算丢人。既然不能取胜,皇帝选择做个顺水人情。 皇帝:“抬起头来” 肖南宇慢慢抬头,虽然内心此时已经很笃定,但也免不了一头的冷汗,他毕竟不是陈敏,做不到气定神闲地装害怕,肖南宇的这一头冷汗是真的,虽然他怕的已不再是承担败军罪责,而是谎言被拆穿了,他依旧没明白林允贞在水师驿馆说的那两句话,但至少,他知道自己确实是在胡说八道,这是他现在害怕的根源。人常言举头三尺有神明,如今他头上三尺,正是天下的神明。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回 结良缘旧部变贤婿 肖南宇这趟进京城除了立业,还有件更重要的事——成家。当初与仲家大小姐仲蕙的三年之约,到今天也该要践行了。而林允贞躲过了败军这一劫,也开始为肖南宇张罗这门亲事。 肖南宇也知道,自己这是高攀了,如果没有林允贞做他男方的门面,凭他自己是成不了这门亲的,所以,平生第一次他对上峰林允贞耍了个心眼儿,故意没有把皇帝那句话带给林帅。 三年前,林允贞力促这门亲事形成,如今事到临头,他也责无旁贷,早早去仲府与老夫人商议,也探听清楚了大小姐仲蕙本人的意思,便定下了个良辰吉日,准备成亲。 仲平为了给肖南宇撑门面,自己掏腰包给肖南宇在京城置办下了一处宅院,免得肖南宇入赘到仲府,男人的面子上也过不去,再说肖南宇此次为南军高层在大殿上力挽狂澜,免去了陈c林二人的灭顶之灾,出些银子置办一处像样的“婚房”也是情理上的酬谢。这几日陈敏也特批了京中南军驿馆里的不少杂役和下人到这座新落成的“肖府”中洒扫庭除,披红挂彩,营造出一派喜庆景象。 正日子那天,迎娶新娘的队伍在林允贞的示意下,绕遍了整个苏威城,一个四品的书办能够这么大张旗鼓地娶妻,即便在见多识广的京城人眼中也是头一遭,要知道这可是京城,最不缺的就是官,无论是在任的还是卸任的,四品官都是个不入流的角色。但是,林允贞就是要让京城里都知道“南军有个将军,京城有个书办,叫肖南宇,他在今天成亲了”,这其中深意恐怕只有他自己才清楚。 陈敏为了表达自己的谢意,虽然碍于身份,不能做的像林允贞一般露骨,但陈敏也做足了提携后辈的姿态,答应为仲蕙与肖南宇主婚,这算是给了肖南宇这个后生一个天大的面子。 二人行过了礼,分别给仲老夫人和林允贞敬了茶,又在陈敏面前正式结拜成了夫妻,就算是了了一桩人生大事。 酒宴开席,宾客其实早已在堂下落坐,而且毫不夸张地说,确实是“蓬荜生辉”,为了给陈c林c仲三位军中大佬面子,在京的高官几乎全到了:仪阁里的李嵩代表军方道贺,仪阁中的王悟承则代表文党来恭喜,接下来还有仪阁的其他几位阁臣,除了重病的姚谦以外,仪阁阁员到齐捧场,就连“吴呆子”也来讨杯酒喝,至于都察院的罗应龙,礼部的侍郎赵韬等辈,那更是不胜枚举,可以说,凡是进得门中的,就是达官贵人,还不是一般的贵人,有一个算一个,头衔就没有比新郎官低的。 肖南宇当着满座宾朋,饮下那杯合欢酒的时候,真可谓是春风得意,一展人生二十多年来的襟怀。 可更令众人意想不到的,还在后头。正当座下诸位觥筹交错之际,宅院门口竟然突然多出一队依仗,内监手捧圣旨,缓缓而入。 周围高官的目光很快被这圣旨吸引,纷纷伏地跪拜,林c陈二人也茫然无措,不知是忧是喜,很是惊恐。 内监站定堂上,大声宣旨:“陛下诏谕:朕闻仲公之女与军帐书办肖南宇今日喜结良缘,不胜欣慰,可知仲公英灵在上,今日终可告慰,察军帐书办肖南宇,原任南军参将,职奉所限,恐难以立足京城,朕特赏新婚夫妇金银各一万两,以资家用,望尔等夫妻情笃,心怀朝廷,朕怀有慰矣。” 肖南宇和仲蕙跪在地上,喜不自胜,肖尤其兴奋,一时左顾右盼,却见一旁妻子仲蕙面有戚戚之色,又不便相问,于是直起身来接了圣旨,叩谢皇恩。一队仪仗各自抬了装满金银的箱子,径直放在堂上。 林允贞c陈敏相继起身,互相给了个眼色,算是彼此安慰,刚才那个阵势,这二人倒真是有些恐慌。 琴瑟之声又起,鼓乐之音不断,诸位宾朋也都渐渐进入热闹的气氛,新婚的娘子早就被引入了后房,独独留下新郎官肖南宇在外应酬,也亏的这几年郑瑜对肖南宇的好生调教,倒把这个不能沾酒的年轻人锻炼成了酒桌上的老手,言辞老道,酒量莫测,倒真是有几番郑瑜的风采。 林允贞坐在一边,看着这热闹的景象,却又生出自己一番心思:今天这番酒宴,林允贞明面上是替肖南宇操办的,实际上也是在给自己壮声势,今天在京城这么一闹,京中官员几乎无一不知林允贞的势力,无一不知肖南宇的后台,将来用起这个后生,也会顺当得多。可是世事难料,酒宴上的两件事打乱了原先计划,其一,皇上的圣旨突然到了,这真是出乎意料,可仔细一想,又想起来三年前在仲府那番对话,难道当初林家二女儿所说圣上与仲蕙的总角之宴是真的?林允贞长于察言观色,他反复看了这对新人,肖南宇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不像是与皇上攀上关系的样子,但新娘仲蕙却有伤心之色,这让林允贞很是担心,既担心皇帝与仲蕙真有些风月,会因为这门亲事记恨上自己这个媒人,又担心肖南宇借助夫人这条通天之道能直接平步青云,最后甩了他。这两条结果,无论是何,他都少不了麻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5章 (一) 大殿内,皇帝依旧斜躺着,阶下跪着的只有肖南宇一个人。 皇帝把陈敏请出去了,和之前的白奇一样,他们都被限制了自由,被请去侧殿内歇息,不过即便如此,他们二人仍然被安排在不同的侧殿,皇上的目的只有一个,在他弄清楚真相之前,这些人绝不能相互见面,之前把白奇提前请来是如此,后来单独审问陈敏也是如此,现在让肖南宇单独觐见依然是如此。之所以没有召林允贞进殿,是皇帝仍然没有相信陈敏的说辞,这个时候如果把林允贞找进来,陈c林二人的罪责估计就永远也查不清楚了,所以皇帝选择这个肖南宇,作为弄清事实真相的突破口,皇帝希望,这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年轻人,还没有学会这些狡猾的政客伎俩,能够为他揭示此战的隐秘真相。既然陈敏也说是肖南宇发现的余茂当细作,那就顺水推舟,找他来问个明白。 皇帝慵懒地说:“朕记得你,替仲平报仇的部下。”皇帝故作轻松的语调,实际上既是威严的高级体现,也是卸下对方森严的心里戒备。 肖南宇:“臣诚惶诚恐,感激陛下。” 皇帝笑了:“你是个好部下,能替自己的上峰报仇,这是恩义,朕很喜欢这样的人才。” 肖南宇:“臣不敢当。” 皇帝话锋一转:“但是今天,朕不希望你掺杂什么恩义,再大的恩义也大不过一个忠字,明白吗?” 肖南宇冷静地答道:“回陛下,臣明白,忠在义先。” 皇帝:“说得好,就是这么个意思忠要摆在义前头。那你说说看,余茂这回事,究竟是怎么样?” 肖南宇一五一十地按林允贞的吩咐给皇帝交待了事情的经过,但肖南宇从皇帝面无表情的神态看得出来,皇帝很不满意,很不相信。 皇帝:“这么说,你是第一个知道余茂是细作的?” 肖南宇:“回陛下,臣不是” 皇帝:“你不是?那谁是?” 肖南宇:“郑瑜郑将军,他是第一个发现的,也正是因为他发现余茂不轨,所以才遭到余茂的毒手。” 皇帝急不可耐地打断肖南宇:“那你倒是说说,除了你们进京的这几个,除了躺在床上不能下地的郑瑜,朕还能找谁来问问这件事?还有谁能证明你们几个的说辞?” 肖南宇异常地冷静,这个问题是林允贞之前没有交代过的,但如今这个局面下,连肖南宇自己似乎也已经说服了自己——余茂就是个细作,自己所说的不是谎言:“启禀陛下,郑将军在南撤时特意嘱咐过臣,为稳定军心,不能对此事过分宣扬,臣也就没在军中议论。回平南关后,除向陈帅c林帅谈及此事外,臣也没有再与他人谈论此事。” “这么说就是没人能证明了?”皇帝一下就被激怒了,大吼:“就是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肖南宇伏地叩头:“臣不敢,臣有罪” 皇帝咆哮:“要按你们的说法,你们还有什么罪!” 咆哮过后,大殿内是死一般的寂静,就像狂风暴雨后的海面,天崩地裂后的山崖,明明经过了生死,却又确确实实地平静 半晌,皇帝冷静了下来,他在心里很快地说服了自己,在知道此次的追查注定没有结果以后,他选择了与南军高层众将握手言和,他明白自己的这个意图完全暴露在了林允贞这些人面前,甚至有可能,参与谋划这套说辞的,不仅仅是林允贞,而是更加老谋深算的陈敏,如果是那样,皇帝也没有把握,这样的失败,虽然让他自己觉得遗恨和懊恼,但又心服口服,输在年长自己四十岁的老滑头手里,不算丢人。既然不能取胜,皇帝选择做个顺水人情。 皇帝:“抬起头来” 肖南宇慢慢抬头,虽然内心此时已经很笃定,但也免不了一头的冷汗,他毕竟不是陈敏,做不到气定神闲地装害怕,肖南宇的这一头冷汗是真的,虽然他怕的已不再是承担败军罪责,而是谎言被拆穿了,他依旧没明白林允贞在水师驿馆说的那两句话,但至少,他知道自己确实是在胡说八道,这是他现在害怕的根源。人常言举头三尺有神明,如今他头上三尺,正是天下的神明。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6章 (二) 肖南宇这趟进京城除了立业,还有件更重要的事——成家。当初与仲家大小姐仲蕙的三年之约,到今天也该要践行了。而林允贞躲过了败军这一劫,也开始为肖南宇张罗这门亲事。 肖南宇也知道,自己这是高攀了,如果没有林允贞做他男方的门面,凭他自己是成不了这门亲的,所以,平生第一次他对上峰林允贞耍了个心眼儿,故意没有把皇帝那句话带给林帅。 三年前,林允贞力促这门亲事形成,如今事到临头,他也责无旁贷,早早去仲府与老夫人商议,也探听清楚了大小姐仲蕙本人的意思,便定下了个良辰吉日,准备成亲。 仲平为了给肖南宇撑门面,自己掏腰包给肖南宇在京城置办下了一处宅院,免得肖南宇入赘到仲府,男人的面子上也过不去,再说肖南宇此次为南军高层在大殿上力挽狂澜,免去了陈c林二人的灭顶之灾,出些银子置办一处像样的“婚房”也是情理上的酬谢。这几日陈敏也特批了京中南军驿馆里的不少杂役和下人到这座新落成的“肖府”中洒扫庭除,披红挂彩,营造出一派喜庆景象。 正日子那天,迎娶新娘的队伍在林允贞的示意下,绕遍了整个苏威城,一个四品的书办能够这么大张旗鼓地娶妻,即便在见多识广的京城人眼中也是头一遭,要知道这可是京城,最不缺的就是官,无论是在任的还是卸任的,四品官都是个不入流的角色。但是,林允贞就是要让京城里都知道,南军有个将军,京城有个书办,肖南宇在今天成亲了,这其中深意恐怕只有他自己才清楚。 陈敏为了表达自己的谢意,虽然碍于身份,不能做的像林允贞一般露骨,但陈敏也做足了提携后辈的姿态,答应为仲蕙与肖南宇主婚,这算是给了肖南宇这个后生一个天大的面子。 二人行过了礼,分别给仲老夫人和林允贞敬了茶,又在陈敏面前正式结拜成了夫妻,就算是了了一桩人生大事。 行礼过后,酒宴开席,宾客其实早已在堂下落坐,而且毫不夸张地说,确实是“蓬荜生辉”,为了给陈c林c仲三位军中大佬面子,在京的高官几乎全到了:仪阁里的李嵩代表军方道贺,仪阁中的王悟承则代表文党来恭喜,接下来还有仪阁的其他几位阁臣,除了重病的姚崇以外,仪阁阁员到齐捧场,就连“吴呆子”也来讨杯酒喝,至于都察院的罗应龙,礼部的侍郎赵韬等辈,那更是不胜枚举,可以说,凡是进得门中的,就是达官贵人,还不是一般的贵人,有一个算一个,头衔就没有比新郎官低的。 肖南宇当着满座宾朋,饮下那杯合欢酒的时候,真可谓是春风得意,一展人生二十多年来的襟怀。 可更令众人意想不到的,还在后头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7章 (三) 王悟承何等的聪明,从林允贞一言不发就能看出来,这位林帅有疑虑。王悟承不动声色地问道:“林帅莫不是在想着自家的田亩?” 林允贞摆摆手,端着酒杯一饮而尽,呼了口酒气说道:“我不是在想自己,我是在想王相,想王相日后的名望。如果王相对豪绅动手,那就是与整个仕林翻脸,一旦成行,将来天下汹汹之语,恐怕对您极为不利啊。” 王悟承却很淡然,他显然早就考虑了,于是答道:“如能使国家富强,老夫就是舍下一副身家,担个万世骂名又有何妨!” 林允贞站了起来,向王悟承行了个鞠躬的大礼,然后落座讲道:“林某钦佩王相公忠体国。我比王相年齿上小一些,算是晚辈。可干的是为国守边的差事,生死的事也许比王相看的还要透彻些。林某在此劝相公一句,要是王相真为了所谓“新法”而殉道,那结果最好也不过是人亡政息,如果王相真想推行新法,那就千万保重千金贵体,绝不能轻易言死。” 王悟承到底是个书生,书生都有个通病,平时也许怯懦,但真到了执拗的时候,往往就走向极端,王悟承确实是个有担当的忠臣,他把国家的事当作自家的事,又能舍得下真正自家的事,这是难能可贵的,但他此时显然犯了一个和众多书生一样的毛病——意气,他想凭着自己一副身家与整个豪绅阶层拼个鱼死网破,恐怕是真话,也正因为是真话,林允贞才想让他止住这个念头。 王悟承看着林允贞交心的言谈,不禁有些动容,本想再干一杯酒,可看了一眼自己的酒杯,早就见了底,又看看林允贞面前的杯子,也见了底,不由得尴尬地笑笑,向林允贞拱拱手,以示道谢。 二人刚才的话题谈的有些沉重,也都是借着酒劲,装着醉意说了几句真话而已,这当中是政坛里难得的情谊,不过很快这种情谊就会被掩藏起来,因为官场从来不是讲情谊的地方。双方沉吟片刻,还是林允贞打破了沉默:“王相刚才说有一事相求,不妨直说。” 王悟承也缓过神来,知道自己刚才把话给扯远了,说了些心底里的想法,但这毕竟不是今天来找林允贞的重点,刚才的寂静与沉默里,他理了理思路,其实早就准备好了要开口相求,只是希望林允贞能先给个态度,现在,他等到了。 王悟承:“老夫刚才说了那么多,有些话也是失言了,但有些话,还望林帅能够体谅。” 林允贞:“林某明白,王相直说就是。” 王悟承:“现在朝局对我不利,想必林帅也看得出来,朝廷上下有很多人希望我倒台,这样就没人再谈国库空虚,谈整理税赋,他们就能高枕无忧。” 林允贞正色道:“王相放心,林某,绝不是这样的人。” 王悟承欣慰地点头:“这一点老夫当然清楚,林帅忠烈之后,国之栋梁,岂会与宵小为伍。” 林允贞面露愁色:“但不知林某对这现下的朝局,能做什么呢?” 王悟承这才把话说开:“其实眼下的朝局看似复杂,实际上就是在打一个劫。”说着王悟承在桌上用手指画了一个圈。 林允贞会意地点点头。 王悟承:“这个劫,说白了就是钱。” 林允贞有些困惑:“怎么讲?” 王悟承:“现在老夫党政,做的差事其实就是给国库补窟窿,为朝廷敛财。朝廷的账面上如果风平浪静,那宵小之辈就会趁势而起,攻击老夫,陛下纵有仁爱之心,恐怕也挡不住悠悠众口。但若朝廷没钱,捉襟见肘了,要拆东墙补西墙了,那宵小之辈也不敢狺狺狂吠,陛下也能保全老夫,如此,朝廷的法度,才有变才有转圜的余地。”此时王相酒意消散了。 林允贞直接发问:“那王相需要我怎么做?” 王悟承也不再避讳,直抒胸臆:“将军要是能上一道折子,历数南军财政弊端,或者指出南军财政艰难,请求朝廷支持,那便是大旱之云霓,救老夫于万难。” 林允贞低着头,右手转着面前的空杯,表情凝重,一言不发。 王悟承等不及了,迫切问道:“怎么?林帅有难处?” 林允贞转杯子的手停了下来,抬头直视王悟承,一脸无奈地说:“王相的这个法子是个好办法,可林某有林某的难处。南军的财权,莫说不在我手里,连陈帅恐怕也说不清,至于在谁手里,您心里比我有数。” 王悟承明白了:是杨佩纶,一定是这个通天的人物!原来南军的财政攥在杨氏的手里,这倒是自己之前没能想到的,可上次给林允贞告密以后,自己再想结交杨佩纶就来不及了。 此时的王相,心里有一种说不清的滋味,说后悔,谈不上,说惋惜,也过分了,就是有那么一点点遗憾,而这遗憾很快表现在他空洞的双眼里。 林允贞见王悟承若有所失的样子,心里有些不忍,加上感念之前王悟承对他的提点,林允贞有一丝内疚涌上心头,也就因为这点内疚,他说了句话:“王相,林某林某可以试一试。”一度停顿之后,林允贞竟然给出了肯定的答复,这让呆坐的王悟承有些惊喜,双目恢复了神采,好像宝物失而复得一般。 林允贞接着说:“三年前有件事,我和杨佩纶有争论,现在看来,他肯定是上了秘折参我的,自那以后,我对南军的财政就更不清楚了,也不敢多问,要我指出什么理财的弊端,怕是难为我了。但南军此次损兵折将,既要补充兵员,又要发放抚恤,还要重新操练,这些都是花银子的事。按理这件事不该我来提,陈帅在朝,杨佩纶理财,这两个人都更能说话,不过今日王相一番话着实让林某感佩不已,相公尚且能舍弃身家,林某又为何不能冒险直谏一次呢?”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8章 (四) 王悟承听见林允贞的表态,激动不已,不由得站起身来,走到林允贞身旁,两手扶住林允贞:“果能如此,老夫在此先谢过了,林帅真是拯斯民于水火,天下苍生能有林帅,是社稷之福,黎庶之福啊!” 林允贞也慌忙站起,抱拳拱手:“惭愧惭愧!林某哪里当得起。” 王悟承觉得自己有些失态,尴尬地愣了一下,可马上又笑容满面:“当得起,当得起。” 林允贞觉得二人离开酒宴的时间太长,尤其是他自己,作为男方的长辈,要是宾客遍寻不得,找到这里来,那就不好解释,尤其陈敏还在,如果传到陈帅那里,自己这番行为恐怕也会招来猜忌,所以林允贞朝王悟承一伸手,引向门边:“王相,去吃酒吧。” 王悟承也点点头,觉得似乎该离开了,可刚走了两步,王悟承突然定住,回身对跟在他身后的林允贞说:“林帅,今日这酒,你恐怕吃得有些醉了。” 林允贞一愣怔,没明白王悟承的意思,却又不便接话,于是呆立原地。 王悟承紧接着说:“林帅这酒,恐怕不是做给仲平看的吧?” 林允贞明白,他那点道行在对方王相公面前着实太浅,自己如果矢口否认反倒显得做作虚伪,何况经过刚才一番言谈,林允贞这点名堂也不需隐藏了。所以他苦笑道:“相公高明,林某做的刻意了。” 王悟承连声否认:“不不不这是人之常情,人之常情。只是”王悟承欲言又止。 林允贞:“有什么话,王相一并说了吧,今日此处,只有坦诚,没有客套。” 王悟承点点头,在心里盘算了一番得失,表情很为难地说道:“将军如此苦心孤诣,总不希望都被那后生抢了风头吧?” 林允贞也坦承:“相公说的是实话,那林某也不欺瞒,刚才看见陛下圣旨贺喜,仲平旧部相迎,我确实心里不是滋味。” 王悟承:“我这里倒有个法子,就是不大磊落,不知道林帅看不看得上眼。” 林允贞先是一丝惊诧,再有一份惊喜,说道:“还请王相不吝赐教。” 王悟承向前迈了一步,离得林允贞更近了,小声说道:“三年前,肖南宇持白袍上殿的事情,将军可还记得?” 林允贞微微点头:“记得,那还是我做的安排。” 王悟承紧接着问:“那将军知道那白袍的玄妙?” 林允贞被问懵了:“玄妙?不就是仲平生前的遗物吗?” 王悟承笑笑,走远了一步,又看了看林允贞疑惑的神情,料定他确实不知,此时王悟承心下已经有底,很从容地说道:“看来将军也不知道,仲平那件白袍里有皇家御用的金缕丝线,陛下也是撕开了白袍,才确认了肖南宇的身份。” 林允贞刚听这句话很不解,不明白这白袍与今天的事是怎样联系,可稍作沉吟他马上明白,这是王相的一份厚礼,一份大大的厚礼,林允贞两手相叠行礼:“王相的恩情,在下记下了,只要有机会,林某一定报答。” 王悟承却赶紧走上前,一抬林允贞将要行礼的双手:“有机会,有机会” 当然有机会,刚才王悟承不是还求林允贞上折子嘛。王相的眼睛看了看林允贞,二人很快明白对方的意思,也不多说什么,一并悄声出了偏房,各自分开去向庭院中的酒宴。 王悟承走得很从容,对他来说,今天的任务已经圆满完成了,与林允贞的同盟这就算是结下了,能有这样的强援做依靠,朝中的反对势力恐怕暂时还翻不上来。只要等林允贞那封折子一上去,皇帝也会想起他这个老师的,现在他谋划的,已经是如何营救自己门下那两个因变法获罪的学生了,眼前的这桌酒,对他而言吃与不吃都无所谓,只等着到时散场,和众人一同离开便是。 可是林允贞等不了。 林允贞想明白了:王相虽然只说了个事实,可这个事实背后,体现的却是仲平对肖南宇的不信任,在最后诀别的时刻,仲平都不把白袍当中藏了金丝的秘密说出来,至少说明,他对肖南宇没有完全放心,担心这个年轻人没有定力,怕他拿着金丝就跑了。其实这也是正常的,防范之心嘛,更何况是官居高位的重臣。可是,可能连仲平自己也没想到,这个后生后来居然会拼了命替他报仇,也不会想到,当时告别的那一番话成为激励肖南宇忠心卖命的良药。而现如今,林允贞要将这碗汤药,倒了,而且是要赶紧倒了。 林允贞回到酒宴的宾客当中,若无其事,好像从来没有离开过的样子,向侍婢拿了只新杯子,倒满了酒,一口饮下,接着又混迹于不同的宾客桌前,尽显风流本色,酒桌老手,觥筹交错之间,林允贞也是妙语连珠,荤素言语间杂,总之是如鱼得水,各桌宾客也被他感染,酒宴气氛很是热烈,众人全然不知道他曾经离开过,只看见他穿梭往来,好不潇洒。 酒宴又吃了半个时辰,林允贞一人就喝下去几坛子酒,其他人毕竟都是京官,即便有些酒量,也和他这样的边将比不得,林允贞显然还不到量,可也吃的是面红耳赤了,他摸摸自己的脸上,有些发烫,知道戏做足了,该进入正题了。 有些宾客已经离席了,大部分客人也都吃饱喝足,随时准备告辞,这其中就包括王悟承c陈敏还有仲平旧部那些人,还留下来在喝酒的,只有寥寥数人。林允贞故作酒醉,晃晃悠悠,奔着肖南宇而去。 此时的肖南宇早就过了量,他就是再受郑瑜锻炼,也禁不住人人都来他面前劝酒啊,自己家中没有兄弟亲朋来帮忙,来捧场的又都是达官显贵,哪一杯酒他敢推辞?哪一杯酒不得他亲力亲为?肖南宇硬撑着和众人喧闹,即便这中途他已经想办法吐了两回。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9章 (五) “南宇。” 肖南宇此时已经迷迷糊糊了,大多数人都已经应付过去了嘛,他自己心里也懈怠了许多,突然听见有人在背后喊自己,下意识地便端起酒杯回身,却见正是林允贞。 “林帅。”肖南宇放了杯子,尽量站稳,恭敬地喊了一句。 林允贞明明站得稳,此时却要装作站不稳,端着杯子颤颤悠悠走到肖南宇跟前,一下趔趄,像要跌倒,肖南宇赶紧双手去扶。 林允贞故作口齿不清地说道:“南宇啊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可你还没敬我这个保人,我可是要罚你啊” 肖南宇笑着请罪:“林帅,卑职认罚认罚。” 林允贞也笑了,然后顺势就要倒在地上,嘴里还在喊着:“当然要罚!要罚啊!罚酒!” 肖南宇两手搀扶不住,两个侍婢赶紧走上前来,肖南宇对着他们吩咐道:“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扶林帅去后面休息啊。” 可林允贞心里清楚得很,要是只有自己一个人被抬走,那这戏可就演砸了。他紧紧拽着肖南宇的衣袖,嘴里不断喊着:“要罚酒!要罚酒啊!”然后还睁着眼四处张望,“酒呢?酒呢?”,然后指指后房,“那里有酒,去那里喝”。 肖南宇看着林允贞指向后房,赶紧顺着说:“好好好那里有酒,有好酒,卑职陪林帅去喝,陪林帅去喝。” 林允贞死死拽着肖南宇,又在两个侍婢的搀扶下,装作勉强地站起身来,而后指着那两个侍婢囫囵着说:“你们是什么东西,也来讨酒喝?”说着作势要踢那两个侍婢。肖南宇一边扶住林允贞,一边赶进挥手让那两个侍婢退下,然后把林允贞右手往自己脖子上一搭,两人晃晃悠悠走向后面的偏房。 林允贞边走边对肖南宇说:“你呀还年轻还是嫩,我看你都快醉了,可我没醉,我少说还能喝几坛子,当初我和郑瑜拼酒诶?郑瑜呢?你把郑瑜叫来” 肖南宇此时发着力,扛住林允贞,身上的酒倒随着流汗发出去一些,人也清醒不少,听见林允贞喊郑瑜,觉得林帅这是真醉了,便回道:“郑将军他喝醉了,去休息了,他不如您,他早就不行了,我看见他去茅房吐来着。” 林允贞心里觉得好笑,却也觉得伤感,郑瑜没能一同来京,这是林允贞心里一个遗憾,何况直到今天,如何处置郑瑜,朝廷里也没个说法,就连他自己,现在为止也没见过圣上,这是好是坏?是忧是喜?他心里没底。不过当务之急也不是那些,眼前怎么能把肖南宇给镇住,才是紧急的大事。 肖南宇架着林允贞来到一间客房,一脚踢开了房门,把林允贞扶到了床边,准备让他躺下安睡。可林允贞刚一沾枕头就惊坐起来,大声吼道:“怎么?你说我醉了?这是哪里?不是去喝酒吗?” 肖南宇小声安慰:“是喝酒,林帅稍坐,我这就去开坛好酒。”说着就要扶林允贞躺下。 林允贞一甩肖南宇的手,假装发怒:“你呀你!撒个谎也不会,还是那么木愣愣的。” 肖南宇被林允贞晾在一边,陪着笑脸说:“林帅说的是,卑职就是个木头,亏了各位栽培,今天木头也开了花了。”说着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 林允贞见时机已到,趁势说:“你呀,确实是个木头。要不当初怎么会傻愣愣地带着白袍回来,要是拿着那件白袍里的金丝远走,如今恐怕早就是妻妾成群了,一辈子也花不完那么多钱呐” 肖南宇的酒其实已经醒了大半,他听得出林允贞说的是三年前的事,可他没明白这白袍里的金丝是怎么回事,又不知道该怎么问,只能疑惑地看着林允贞,默不作声。 林允贞却越发自如,看着肖南宇那不解的神情,大笑起来:“你啊都要上人家女儿的床了,还不知道老丈人给你留了个宝。”说着他指指旁边桌上的茶壶,示意肖南宇去倒杯茶来。 肖南宇照办了,恭恭敬敬给林允贞奉了茶,林帅也潇洒,像喝酒般一饮而尽,然后咂咂嘴巴:“这茶还是没酒够劲” 肖南宇看准这个空子,小心翼翼地问:“林帅刚才说,仲将军给我的白袍里有金丝?” 林允贞好像失言一般,略带惊慌:“怎么?你一直不知道?” 肖南宇突然回忆起三年前大殿上皇帝向他砍得那一剑,“原来白袍里的是金丝”,肖南宇暗暗想着。 林允贞此时反倒为肖南宇着想,开解一般地讲道:“没告诉你可能也有他的考虑,人都走了,你就不要再多想了,以后娶了人家的女儿,你们就是一家人,说什么不说什么,做什么不做什么,你心里都要有数。”林允贞晃晃脑袋,好像半醉半醒的样子。 肖南宇在一旁倒听得真真切切,他嘴上应和着:“当然当然,卑职知道分寸,林帅安歇吧,宾客们我也该去送送了。” 林允贞长叹一声:“嗯今天是喝不了了,我得在你这躺躺,你去忙吧,今天可是你的大日子,该由你自己做主。”一边说着,一边林允贞就把自己的靴子给脱了,身子一转,就躺了下去,也不再理会肖南宇。 此时的肖南宇,面无表情,他徐徐退出了林允贞这间休息的客房,轻轻地带好门锁,然后走回庭院里的酒宴中。 客人们都已散了大半,仲家的老夫人作为主人正站在府门前送别着各位宾客,那些朝廷里的头面人物都要给这位从一品的诰命夫人几分薄面,临走时也都恭敬地问安。恰巧老夫人正看见新姑爷走回了庭院,便吩咐身旁一个丫头去唤他来,这送别宾客的差事本就是这位新姑爷要担当起来的。 丫头一路小跑,到了肖南宇跟前,小声说:“太夫人请老爷过去。” 肖南宇借着些许酒意:“老爷?”说着指指自己,问那个丫头:“你看我,像老爷吗?” 丫头被肖南宇问的不知所措,一时愣在原地。 肖南宇转过身去,走回后房,边走边说:“你去告诉太夫人,老爷我喝多了,要去睡了” 丫头不明所以,只能跑回来原样告诉了仲老夫人。老夫人听了大为惊诧,但在这酒宴上,却又不便发作,也只好迅速将一副笑容挂在一时僵硬的脸上,继续送别宾客。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0章 (六) 肖南宇本该回到新房当中,那里有个静静等他的新婚娘子,这一夜,也许是这位美娇娘人生中最值得记忆的一夜,旁边坐着照应她的是二妹仲兰,两个人在这新房里枯坐了几个时辰,外间的喜宴她们都是不能露面的,一天的吃食也都是侍婢们传送进来,二妹仲兰年纪轻,今年不过才十五,性子躁动,反倒是当初豪爽定下三年之约的大姐显得安静贤良许多,谈不上谁好谁不好,只是两人不同罢了。 新房中,焦躁的仲兰来回踱着步子,眼看着天已黑了,她带着怨气嘟囔着:“姐姐,你说说这个新姐夫,新婚之夜就这么让你在这里苦等,以后得成什么样子?” 仲蕙还未掀盖头,只是静静坐着,悄声回道:“你别来回走了,越走心越烦,还有,什么新姐夫?就一个姐夫,哪有什么新旧。” 仲兰没好气地说:“哟姐姐你才刚过门呢!就替姐夫说话了!看你以后怎么受夫家的气,到时候可别来找我!” 仲蕙:“去去去,哪有新婚夜里就说我受气的!” 姐妹二人笑作一团,相互逗趣着。 可是另一边,躺在一间客房里的肖南宇却笑不起来。这一夜,本应是他成为男人的晚上,事实上他也确实为这一夜准备了不少。可也就在刚才,就在相隔不远处的另一间客房中,他的恩公林允贞告诉了他一个事实——曾经的另一位恩公,如今他名义上的老丈人,待他如“儿子”般的仲平将军,实际上并不信任他。肖南宇这几年其实经历了很多,尤其是这次出征和入朝这段时间,虽然前后半年还不到,可比他之前二十多年的见识还要多,就在这个晚上,就在他知道当初仲平并不信任他之后,他决定,自己应该想想未来该怎么走。 肖南宇躺在这张雕花的木床上,手旁就是棉绒的暖被,面前不远还有沏好的香茶。这一切,在穿梭于川谷山脉,飘荡于洛江之上时,都是不敢奢望的,可如今,却切切实实地成为了自己的生活。但是,郑瑜受重伤,余茂战死,刘子彦得不到半点封赏,而自己却靠着替陈敏c林允贞圆谎,靠着诬陷保护自己而死的余茂,获得了如今这样的生活。这世道,合理吗?可如果自己不这么做,又能怎么做呢?替余茂说明情况?替刘子彦请功劳?还是扯出陈c林等人欺君的大罪?别胡扯了,这些事,哪件也不是自己能办成的。 当初从军,是想在军队里讨个生活,后来跟着仲将军,是想在军队里站稳脚跟,再后来,仲将军托了孤,才有自己后面这些遭遇。但要是,仲平当初就没打算托孤呢?就没说实话呢?那这一切,还有前提吗?如果这一切的前提就是错的,那这几年自己又在追求些什么呢?往后,自己又该追求些什么呢? 实话说,如果仲平当初托孤不是真的,自己是不会拼了命替他报仇的,或者仲平真的直言相告白袍里有金丝,那也许自己早就揣着金丝,隐居到民间去做个富家翁了。但现在,自己娶了仲平的女儿,怎么面对?把她当恩公的女儿?还是不把她当恩公的女儿?怎么和她同床共枕,怎么跟她心心相印呢? 再有一个心结就是林允贞了,这是自己的第二位大恩公,从把自己调去南军开始,林帅就在提携栽培,现在林帅一手促成了自己的婚事,又推举自己做到了军帐的书办,这是不是大恩?当然是,恐怕是几辈子也还不完的大恩。但是,教自己扯谎骗人的也是他,那三年里郑瑜教的那些逢迎之术,也都是林帅在背后授意的,自己这次不过带了败兵回来,就能当上书办,那为什么余茂c刘子彦十几年挪不动位子?很显然,这也是林帅安排的。这次余茂战死,林帅毫不犹豫地栽赃,想来这不是第一次了,这样的人,是个好人吗?更可怕的是,这个林允贞的背后,还有没有更大的势力?比如说,陈敏? 肖南宇很迷茫,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他知道,如今他的身份和地位已经不同于以前了,不再是无足轻重,只需做好自己眼前事的属官了。未来,林允贞可能还会让他挑更重的担子,可林允贞本身就算不上个好人,自己如果死心塌地跟着他,会不会到头来也发现是“白袍金丝”一样的结果,会不会到最后,自己也只不过是个郑瑜?甚至是个余茂?如果是这样,那这条路绝不能走。 可问题是,仲平不能信,林允贞也不能信,那无依无靠的自己,这时候还能信谁呢?如果连他们都不能跟着,那自己又该跟着谁呢?又或者,应该谁也不跟着,走自己的路? 这一夜,肖南宇是在冥想中睡着的,他不知道自己将来应该往何处去,一个夜晚显然也考虑不出这么大的问题。 同时,这座宅院里,还有几个人,同样怀着心事入睡。 仲老夫人了却一桩心事,可新婚当日,酒宴结束时那位姑爷的态度却让她不能安心,半夜起来她特意拿出自己带过来的丈夫的灵位,对着它说了半宿,又是拜祭,又是抹泪,但愿能够得些心里的安慰。 仲兰非常不满自己这位姐夫彻夜不进新房的门,在屋子里絮絮叨叨,埋怨娘亲为姐姐挑错了夫婿,说的累了她就趴在桌边睡着了,到底是年轻,心里藏不住事,也没什么心事。 林允贞也占了一间客房,他在想的,是王悟承今天跟他说的变法,这个内容他很感兴趣,他觉得这是朝廷里一个机会,也许也是他自己的一个机会。至于“白袍金丝”的事,他是不会去考虑的,这种小事,不值得他大费脑筋,他也相信凭他一番表演,肖南宇这门亲事算是坏在根上了,这个忧虑以后也不必有了。 可还有一个人,此刻却全然不知道今天在这座宅院中发生的一切,她只知道,在这个一生只有一次的新婚之夜里,她的夫婿没有踏进她的房门,这是为什么?是因为那道圣旨?不可能,自己怎么可能再会和陛下有什么瓜葛呢?可如果新婚之夜丈夫都嫌弃自己,那以后怎么办?那么多漫漫长夜,自己该怎么捱啊 仲蕙是这样流着泪,度过自己新婚之夜的。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1章 (七) 第二天一大早,肖南宇臂上挂着装满早上饭食的食盒,两手恭敬地端着盛装洗漱用具的托盘,小心翼翼地推开林允贞的房门。 林允贞起来半个时辰了,在屋内活动了一番筋骨,这是他从小培养的习惯,起身之后总要先锻炼一个时辰,好让自己保持精神,强健体魄。 肖南宇推门进来,见林允贞已经起身活动筋骨,方才挺起腰身,迈实了步子,接着又招呼林允贞洗漱用餐,早饭也很简单,是肖南宇从后厨端来的小米粥,配着几块带着酥油的面饼,再有一碟酱菜,待肖南宇铺排开来,林允贞也洗漱完事,走到桌边对着肖南宇挥挥手:“一起坐下吃吧。” 肖南宇也不推辞,坐在了林允贞对面,端起了其中一碗粥,喝了一口,若有所思地说道:“卑职多谢将军提点了。” 林允贞装作浑然不知:“提点?提点什么?这不才刚见面吗?” 肖南宇小声说:“昨日,林帅说的“白袍金丝”,卑职很受启发。” 林允贞看似失言一般:“白袍金丝?我跟你说了白袍金丝?” 肖南宇不明白林允贞这句话什么意思,便只好点头。 林允贞装作恍然,然后皱起眉头,语重心长地对肖南宇说:“南宇啊你还年轻,许多事,你还没经过。昨日拜了堂,成了亲,你与仲蕙就是夫妻了,你和仲家就绑在一起了,可不要因为以前的事坏了以后的事。” 肖南宇连连点头称是。其实肖南宇也怀疑过林允贞这个“白袍金丝”的真假,只是当初在殿上,陛下确曾用剑砍出过仲平白袍里的东西,可是不是金丝,肖当时没仔细看。自余茂一事之后,肖南宇对林允贞是存有戒心的,虽然他觉得自己目前还没什么被林允贞利用的价值,可他已经下意识地盘算着林帅每句话的含义与真伪了。今天早上这顿饭,其实就是肖南宇的试探,他觉得如果林允贞揪住这个“白袍金丝”不放,那这里面一定有问题,他倒要小心了。可现在,结果却正好相反,大大出乎肖南宇的意料。 林允贞从肖南宇进门的第一句话就看出了他的心思。之前为什么要装醉?本来就是为了让这无心之语说的自然,现在肖南宇在自己清醒的时候来求证,什么意思?会是昨晚不相信?要真是不相信,肖南宇今日大婚第一天,应该和他娘子一起去见他岳母,怎么会单单一个人跑到这里来给自己送饭呢?这里头有诈,这里头藏了肖南宇这小子的小心思。既然他要来耍弄手段,林允贞干脆近让他见识见识。 林允贞喝着粥,突然发问:“怎么没见新娘子啊?” 肖南宇一愣,支支吾吾:“她她去看望老夫人了” 林允贞笑笑:“什么老夫人,该叫岳母了。你怎么这么不懂事。” 肖南宇尴尬点头:“是啊,是是该叫岳母了。” 林允贞又问:“昨夜过得如何?还舒坦吗?”言罢林允贞轻佻地笑笑。 肖南宇反倒涨红了脸,刚想说没有,却又觉得说不出口,只好说:“还行,还行。” 林允贞见他这副模样,心里倒有些疑惑,紧接着问道:“你不会?昨天喝醉了,没理人家吧?” 肖南宇觉得自己瞒不住,便相告了实情:“昨夜昨夜我没去新房。” 这句话惊得林允贞把手中一块面饼掉入了粥里,好奇问道:“你怎么想的?这个日子,你不去陪新娘子?你想让她记恨你一辈子?”肖南宇没圆房这件事,确实让林允贞意想不到,“白袍金丝”的事其实林允贞只是想给肖南宇心里扎个钉子而已,却没料到这下扎进去的不像是钉子,可能是长枪铁棒了,要真是因为自己这几句话,让肖南宇以后得罪了仲家,那未免又显得太得不偿失。 肖南宇此时却是另一个想法,他没心思理会林允贞接二连三的打趣,他在心里分析的是林允贞刚才对“白袍金丝”一事的态度。很显然,林允贞不愿提起这件事,之前叫自己别记住,现在又说些杂话来扯开话题,种种行为都是在掩饰,在回避,那林允贞为什么回避?只有一种解释,他昨天醉酒说的话是真的,“白袍金丝”确有其事,而且,也许许多人都知道,那自己还傻傻地给仲家当女婿,岂不是让旁人笑话!肖南宇越这么琢磨,越觉得恼怒,但在林允贞面前不好发作。 林允贞还在滔滔不绝地与肖南宇谈着夫妻之道,尽管他已经看出肖南宇心不在焉,没关系,林允贞要的就是他心不在焉,人只有在慌乱中,才容易犯错,而且判断的错误,很可能会长久地影响他,林允贞要得就是这个效果,虽然他对昨夜“棒打鸳鸯”的行为也有些遗憾。 两人都吃完了,肖南宇在收拾碗筷,林允贞站起身吩咐道:“你去书房里替我拿些笔纸来,我在你这写份折子,你这里清静,我要是回了家里或者驿馆,怕是静不下来了。”林允贞料想的不错,此刻在林府和南军驿馆门前,求见他的早早排起了长队。陈敏昨日从酒宴离开后,也没再回家里和驿馆,而是跑到曾泽家里,去看望了一番,顺便借宿了一晚。 但林允贞提起写折子这件事,倒提醒了肖南宇另一件事。 肖南宇收拾好了碗筷,装入了食盒,然后面露难色地对林允贞说:“将军此时要上疏?” 林允贞觉得奇怪,这种事哪里轮得到肖南宇来问,于是冷冷答道:“是啊。” 肖南宇扭捏了一阵,还是说了:“依卑职看,林帅此时不能上疏了。” 已经坐下的林允贞抬起头,上下打量着站在一旁的肖南宇,挤出一句:“怎么呢?” 肖南宇把手里拎着的食盒重新放在桌上,俯下身子,悄悄对林允贞说:“陛下召见我时,最后让我带一句话给给有的人。” 林允贞指指自己:“给我?” 肖南宇:“陛下没有说给谁。” 林允贞示意肖南宇坐下来:“你讲讲看。”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2章 (八) 肖南宇把那日皇帝分别时说的那段话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林允贞。 林允贞听罢,呆若木鸡。 肖南宇适时递上一杯茶水,林允贞方才缓过神来,接过茶盏,喝了一口。肖南宇静静落座,也不敢看林允贞。 二人就这么呆坐,足有一刻。 林允贞开口问道:“为什么不早说?” 肖南宇的心思自然是不能说出来的,他编了个谎:“卑职,不知道该怎么说。” 林允贞看着肖南宇,目光冷峻:“那怎么现在知道了。” 肖南宇支吾着:“卑职担心担心林帅上折子。” 林允贞倒是很警惕:“你知道我要上什么折子?” 肖南宇:“不知道。可卑职以为,眼下这个时刻,林帅什么折子都不能上。” 林允贞放下了戒心,同意了肖南宇的说法,可也着实没了心情,便招呼肖南宇:“行了,我知道了。你去忙吧,仲老夫人那边,你自己夫人那边,都要有个交代,不用再照应我了,我歇歇也该回府了,这几天忙你的亲事,倒连我自己家都没顾得上。”说罢林允贞强行挤出一副笑容,可这明显僵硬许多,连肖南宇也看出来林允贞此时的胆怯,再装作若无其事,就有些自欺欺人了。 肖南宇连声允诺,拎起食盒,端上洗漱的用具,躬身退出了门外。 屋内又安静了,可林允贞的内心此时已无法安静。陛下这话什么意思?这是明明白白的警告,可为什么把三年前那笔吴俊山的帐也算在自己头上?看来上次没能瞒住,这次也没能瞒住,那这大费周章在皇帝眼里岂不是太可笑了么?可是陛下为什么看出来了也只是警告?因为没证据?不可能,只要陛下想查,只需把白奇c陈敏和自己三人找去,分别询问,不多时就应该能得出结论,再巧妙的谎言终究是谎言,何况还是已经被怀疑上的谎言。 林允贞在屋内坐立不安,他不知道该把这种恐惧告诉谁,不能对陈敏说,因为陈敏在这段话中不是主谋,反倒像受牵连,他不会害怕。也不能对白奇说,陛下把这场战事根本就没有归结在白奇名下,这件事他也确实不会受什么处分。那还能找谁来同舟共济呢?没有人,这才是林允贞真正恐惧的,他猛地发现皇帝只把他一个当作该警告的对象,只把他一个视作混淆视听的罪臣,而他没有任何同盟者,这才是最为可怕之处。他被孤立了,而且是被皇帝孤立,而且,还是被当作罪臣孤立。 林允贞在客房里坐立不安,他早就没了昨夜思考变法的心思,现在看,即使是他不发一言也很有可能被皇帝随时处罪,要是再上一份谈论财政c倾向变法的折子,那真是自己找死了。他只能对王悟承爽约了,可这次失信不是他的本意,但这其中缘由他又确实无法向王悟承透露,这就让林允贞更加懊恼,明明知道自己在被孤立,可马上的所作所为又会让自己再失去一位重要的盟友,林允贞陷入了一个无法逃脱的漩涡,他恍然间有一种感觉——自己这几十年的苦心经营,尤其是近几年身居高位的经营,好像反倒把自己经营得更不堪了,对上不能忠,对友不能信,对下也不能义,这还是自己吗?还是当初为官为将的初衷吗? 也许人只有在这种时刻,才会知道“身后有余忘缩手,眼前无路想回头”的滋味吧 林允贞离开了肖府。可肖南宇却离不开肖府了,今日本来是新婚夫妻一同拜见老夫人,送她老人家归宅的日子,可这一大早,肖南宇就去林允贞屋里坐了将近一个时辰,而昨夜陪着大姐守了一晚上空房的二妹仲兰实在耐不住性子,还是跑到老夫人那里告了这个姐夫一状。 肖南宇独自回了昨晚那间客房,可一进门,却发现仲蕙穿了一身便装在里面站着等他,肖南宇一愣,随即反手带上了门。 仲蕙淡淡地解释:“我向下人们问了,才知道昨夜你一个人睡在这里。” 肖南宇走近屋内的圆桌,坐在其中一个圆凳上:“昨夜我喝醉了。”肖南宇回答地很冷静,也很淡漠。 仲蕙跟过来坐下:“妾身知道,官人是喝醉了。” 肖南宇叹了口气:“对不住了昨夜,我实在是没心情,也没也没力气。” 仲蕙红了脸:“知道,知道。咱们以后的日子还长,妾身会好好服侍官人。” 肖南宇这才仔细打量了一下仲蕙,这几日匆匆履行婚约,二人还没怎么交流,今天仲蕙这几句话,倒让肖南宇觉得不像是三年前那个英姿飒爽的女人了。 肖南宇端起面前的茶壶,准备给仲蕙沏一杯茶,可仲蕙忙欠起身,也端着茶壶说:“妾身来吧。”肖南宇见状,便放了手。 肖南宇呷了口茶:“你是来叫我去送老夫人的吗?” 仲蕙摇了摇头:“妾身是来向官人请罪的。” 肖南宇笑了:“你我不过才做了半日的夫妻,连房都没圆,哪来的罪过?” 仲蕙从袖口掏出一支簪子,把它置于掌上,慢慢展开给肖南宇:“不瞒夫君说,这支簪子确是他人所赠,今你我已结为夫妻,妾身便不能再随身带着他人的赠物了。” 肖南宇问道:“能不能说出这是何人所赠?”其实肖南宇是记得当初这支簪子的,只是他不确定,当时那几句话是不是真的,他要在仲蕙这里得到答案。 仲蕙避讳地答道:“妾身不敢说,官人也不敢听。” 肖南宇明白了。这确实是圣物,不过仲蕙既然交了出来,倒也坦承。但他看着这支簪子,却生出另一个念头,他很想知道这支簪子的主人是不是和仲蕙已经有过肌肤之亲,他那以前“恩公”的女儿在嫁给他之前是否还是完璧?自己这么些年来一直都被愚弄,被“白袍金丝”愚弄,被郑瑜愚弄,被林允贞愚弄,堂堂七尺的男子汉,难道连女人的事也被愚弄?一股原始的冲动涌上他的心头,他分不清这是情欲还是报复,只觉得刚才那杯茶丝毫解不了他的口渴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3章 (九) 肖南宇放下了仲蕙手中展着的那支玉簪,然后就势把仲蕙拉了过来,近处一看,发现她还施了粉黛,眉目之间更是春情荡漾得紧,肖南宇再也绷不住了,一手便扯开了仲蕙的外衣 “砰”地一声,房门被踹开,怒气冲冲的仲兰一只脚跨了进来,后头几步远还跟着仲老夫人和几个侍婢,都是仲兰告了状后才赶来的。 可屋内的情形却让跨进门来的仲兰不知所措。 肖南宇裸露着上半身,露出一身健壮的肌肉,腰间的裤绳也已送了,全凭一只手在提溜着。 仲蕙更是玉体横陈,外衣已被肖南宇脱去,里面贴身穿的体己衣裳也被肖南宇扒了个干净,浑身上下一丝不挂,只靠着躲在肖南宇身后才遮挡住一些。 仲兰惊呆了,她盯着两人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可后面跟上来的老夫人与侍婢却也将要进门,肖南宇一时情急,随手抓起自己的一件长袍外衣,猛地甩向仲兰,正把她眼睛盖住,紧接着肖南宇大吼一声“出去”,仲兰这才回过神来,捧着肖南宇的外衣跨出门去,反手又把门带上,然后挡住了仲老夫人。 仲老夫人走到跟前,呵斥道:“怎么!进去啊!愣着作甚?老身今日倒要看看这个新姑爷有个什么说法!” 仲兰先挡住母亲,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慌忙中只能讲:“他们他们脱光了。” 外间的侍婢里有些早已做了人妇,懂得男欢女爱,便窃窃发笑,仲老夫人也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什么。只有仲兰,说完这句话后才觉得自己面颊绯红,心头翻涌,就连呼吸也是娇喘连连,满脑子都是刚才在她眼中的肖南宇健硕身材,那英武雄健的身躯更好像刻在她心上一般,任她怎么遏制,却反倒更加萦绕。 屋里头倒是安静了,肖南宇此时已将仲蕙放在了床上,替她盖好了杯子,自己也躺在她的身边。两人都不说话。 等二人听见门外仲兰说里面脱光了,二人才有了反应,肖南宇笑了,可仲蕙,却哭了。 肖南宇看见躺在自己身旁的仲蕙暗自啜泣,用被角揩拭自己的泪水,不由得心生怜惜,刚才那一股的征服欲不禁转化成了保护欲,他一手将仲蕙揽入怀中,将她的头放在自己胸前。 仲蕙边哭边说:“以后我可怎么见人” 肖南宇捋了捋她的头发,凑到她耳旁悄声说:“你我是夫妻了,圆房是天经地义的,还怕他人说什么!” 仲蕙泪眼婆娑地看着肖南宇,娇声问道:“圆房了吗?” 肖南宇一时又被仲蕙这含情脉脉的一眼看得兴致勃发,翻身压在仲蕙身上,也顾不得外头还有没有人,只管着与仲蕙行起夫妻之礼来 门外的众人都多少有些尴尬,首先待不下去的当然是仲兰,站在门外的她竟听见了姐姐在屋内的喊叫,这更让她焦躁不已,赶紧跑开,可跑出几十步了却发现自己还攥着肖南宇的外袍,便恼羞地扔在地上,然后加快步子跑出肖府去了。 仲老夫人站在当中,也是尴尬不已,大女儿和姑爷在里头行房,却让二女儿给撞了个正着,传出去岂不成了笑话?说来说去还怪自己,当时仲兰来告这新姑爷的状,自己愣是没压住火气,放任她来兴师问罪,这下弄巧成拙了。 仲老夫人回身给旁边的侍婢们说:“今日的事,谁都不许乱嚼舌头,你们老爷和夫人是明媒正娶的夫妻,二小姐也从来没进过这间屋子,更没见过里头的人,明白了吗?” 侍婢们当然应允。 仲老夫人接着厉声说道:“要是我听到外面的风言风语,可别怪老身手下无情,我这诰命夫人可是能杀人的。”侍婢们都答曰不敢。 老夫人身子乏了,估摸着仲兰应该是跑回家了,里头的两位一时半会儿且闹腾的呢,毕竟是过来人,知道这帮边军汉子是如何血性,自己在此也不方便,便吩咐道:“今日,我就回府了。等你们老爷和夫人出来,告诉他们一句,挑个吉利日子,上仲家的门,好好说道说道。你们以后也要在府里小心侍候着,听见了?” 侍婢们点头称是。 众人又送老夫人到府门前,见老夫人上了仲家的轿子,这才关上府门,各自散了。 肖南宇这桩婚事的大幕总算拉下,热热闹闹了几天,也沸沸扬扬了几天,满座宾朋,喜乐欢愉。可这些人中,大家似乎都忘了还有一个人没有现身,按理说他应该最给陈c林二人的面子,即便冲着肖南宇,这个人也该来道贺。更关键的是,他没来则已,可如此沸沸扬扬的京中大事,他不在,他又能去哪呢? 就在肖南宇与仲蕙大婚的当天,白奇被陛下手诏秘密招入宫中,而且,他们谈话的地点很特殊,居然是在华英殿。 华英殿的二层,就是当初皇帝斥退葛昀的那个老地方,皇帝依旧躺在那里的躺椅上,摇摇晃晃,而身旁,跪着白奇。这一幕对于皇帝来说太熟悉了,上次出兵打河罗不胜,葛昀杀吴俊山顶罪后,就是这样恭敬地跪在这里,只不过这次换成了白奇,至于为什么挑中白奇,皇帝是有他的理由的。 白奇跪了半个时辰,皇帝始终不发一言。陛下不说话,白奇自然也不敢说话,更不敢动弹,君臣二人就这么待着。 终于,皇帝说话了:“爱卿是忠良吗?” 白奇跪了这么半个时辰,早就把该想的都想了,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他早就在心底打了腹稿。可偏偏没想到皇帝问了这么一句,如此直白的问询,倒让白奇觉得可怕:“臣不敢妄称忠良,但愿尽心王事,追比先贤,以驽钝之资报效陛下于万一。” 皇帝没任何反应,既不赞同,也不反对,停顿稍许后,皇帝指着二层壁面上挂着的一幅肖像图,又问:“那你祖父白离是忠良吗?”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4章 (十) 皇帝突发此问,白奇不知如何作答,又只能搪塞过去。 白奇叩头:“臣身为人后,不敢议论先祖。” “好!”皇帝拍掌大笑,“有敬畏就好,不管是敬畏朕,还是敬畏先祖,有敬畏就好” 白奇不敢接话。 皇帝终于说到正题:“你白奇的家世也算显赫。祖父白离是首创我朝水师的元帅巨擘,父亲白勇c兄长白正都是我朝的水师元帅,到你这里,白家已经是四任元帅了,也算是有家底,但好在你还有敬畏,但如今有的人,仗着自己家里有祖德,很没有敬畏啊。” 白奇一时慌了神,不知道皇帝指的是陈敏还是林允贞,事实上即使到现在,他也仍然不知道当初给他传书信,寄“军报”,到底是林允贞的主意,还是陈敏的指使。 皇帝也正是看准了这一点,突破这次迷局的关键其实就在白奇身上,他是没有时间参与密谋的,皇帝根据杨佩纶的秘折作出了几点判断:首先,林c白二人是先见面的,这两人的出兵其实都与陈敏无关,而他们见面之后,林允贞才上了自己请罪的折子,以及为肖南宇请功的折子。其次,既然这两份折子上来的时候丝毫没有提及余茂叛国的事,杨佩纶在平南关发出秘折时也没有谈到,那就说明所谓肖南宇发现余茂叛国罪状的说辞至多也是在陈敏和林允贞启程离开平南关之后才炮制出来的,而那时白奇早已离开,他并未直接参与密谋,那么既然没有直接参与,他的说法就很可能出现漏洞,皇帝根据这一点,才要突击召对白奇,一定要把这件事弄个明白,也顺便借白奇的手敲打一下南军那两位将帅。 白奇跪在地上,鬼使神差地说了句:“臣不敢”话一出口白奇就有些后悔了,这时候说上这么一句话,显得有些划清界线的意味,这未免太落井下石了。 皇帝倒是高兴,摇晃了几下藤椅:“朕知道你不敢,所以才召你来问话。” 白奇不再多言。 皇帝端起一旁的茶盏,抿了一口,说道:“听说你和林允贞交情很深,是真的吗?” 白奇战战兢兢:“回陛下,臣与林允贞因祖辈之间常有往来,故识于年少,至今确有多年情义。” 皇帝放了茶盏,冷冷地说:“有情义是好事,朕喜欢有情义的人,人非草木嘛” 白奇刚想回话,却被皇帝打断:“但是,情义前头还有忠义,你可不要忘了,这才是做臣子的根本。” 白奇吓得一身冷汗,瞠目结舌,撑在地上的两臂都在打晃,全身颤栗不已。 皇帝这时不失时机地站起身子,走到白奇身边,半蹲下来,轻声厉色讲道:“朕对你还是信任的,你是有忠心的,朕也是知道的,但是为了朋友的情义,丢了臣子的忠心,值不值?啊?”言毕皇帝拍了拍白奇的肩膀,力道很轻,但在白奇感觉,每一下都是千钧重担,震得他心惊胆战。 白奇喘着粗气:“臣明白臣明白” “明白就好”,皇帝又拍了一下白奇,然后站起身转过去走回了藤椅,坐下之后皇帝又端起茶盏,冷冷地问:“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说,朕不怪你,这次也不会去责怪你的朋友,只要你讲实话。” 白奇抬起头看着气定神闲的皇帝,额上的汗顺着面颊下淌,他咽了口唾沫,平复一下情绪,又把流进眼里的冷汗用袖子揩拭了,便一五一十地讲起了此战前前后后的经过,除了林允贞接到那封匿名信的事情以外,基本上白奇把知道的都给说了。 等白奇讲完,皇帝杯中的茶也喝完了,听到的叙述基本和杨佩纶秘折中陈奏的差不多,皇帝心里有底了。 白奇说完以后,仍旧跪在原地,不敢再置一词。 皇帝晾了白奇一会儿,才开口:“依你看,这些话是陈敏讲的,还是林允贞讲的?” 白奇不敢作答:“陛下自有圣裁,臣不敢妄测。” 皇帝摇晃着:“朕看,是林允贞讲的,你敢不敢替朕宣他来对峙?”皇帝仍然在试探白奇。 白奇大惊失色,以为陛下是要命他去捉拿林允贞,他慌张不已,一时不知如何答对,便一直叩头,在地上磕出了血。 皇帝见白奇这般模样,却笑笑说:“好了好了朕刚才说过了,你们,朕都不会罚,只要你讲真话,朕心里就宽慰了。一个余茂,死就死了,可你们都是我华朝的重臣,都是忠良的后人,要是连你们都不能对朕讲真话,那才是朕寒心的” 白奇这才止住磕头,可心里却似惊涛骇浪翻涌,他实在摸不透这位主上,他终于明白为何老相田慎c老帅葛昀都纷纷落马,恐怕与这位陛下的莫测天威有着极大关系。 皇帝接着问:“他们知道你进宫吗?” 白奇:“臣接到内侍宣诏,便立刻进宫,连臣身边的近卫也不知臣的踪迹,他们应该不知道。” 皇帝:“那就永远不要知道了,你明白朕的意思吧?” 白奇叩头答是。 皇帝心情放松了许多,见白奇太过紧张,便想宽慰一番:“爱卿平身吧” 白奇两腿早已跪得发麻,晃晃悠悠站起身来。 皇帝:“难得来京中,没和家人聚聚?” 白奇:“回禀陛下,臣蒙先帝恩遇,特许臣将家眷迁往武陵,故此臣在京中并无家人。” 皇帝有些吃惊:“三品以上带兵将官,家眷都赐赏京中府邸,你可是个例外啊?朕之前都不知道” 白奇惶恐,又要下跪,皇帝见状赶紧摆手止住:“不必了既然是先皇的旨意,朕也不好改,就让家人留在武陵吧。其他进京的几人,这些日子都怎么过的?” 白奇:“回陛下,陈c林两位元帅都帮着那个肖南宇张罗婚事呢。” 皇帝惊喜地笑笑:“看来这个肖南宇是帮了他们大忙啊两位元帅替他主婚,他面子不小啊。是谁家的姑娘这么有福分呐?”皇帝这句话是漫不经心,随口拈来的。 白奇:“回陛下,是前禁晖军统领仲平的大女儿,仲蕙小姐。”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5章 (十一) 皇帝一愣,又提高嗓音再问一遍:“是谁?” 白奇不知皇帝为何如此,便又说得更清楚些:“仲平将军的大女儿,仲蕙。” 皇帝神情为之一变,明显出乎意料,他若有所思的站起,龙袍的衣袖却不慎打翻了旁边放着的茶盏,杯盏碎了一地,楼下倒是冲上来几十名侍卫。原来每次皇帝在这里召见大臣,都是留了后手的,一旦发生激变,这个杯子就是号令,只要摔杯,楼下部好的侍卫就会一拥而上,把谋叛者碾为齑粉。 白奇看见身后一大片卫士冲了上来,不禁大惊,慌忙跪地,大喊“恕罪”。 皇帝也不知所措,方才想起是自己不慎把杯子给摔了,于是挥挥手,告诉那班侍卫领头的,“换一盏茶上来”。然后又对白奇说:“你别跪着了,起来吧。”白奇这才从惊恐之中缓了过来,慢慢站起。 君臣二人都站着,半晌无语。 皇帝:“仲蕙今年十八了吧?” 白奇:“回陛下,臣不慎了解,不过听说这个婚约倒是三年前就定下的。” 皇帝蹙眉,回头看着白奇:“三年前?仲平定下的吗?” 白奇:“好像不是,似乎是林允贞和仲夫人定下来的。” “是在仲平殉国之后?”皇帝有些急不可耐。 白奇:“好像是。” 二人又陷入沉寂。白奇的沉寂是无奈,是对朋友的愧疚,以及对君王的敬畏。 皇帝的沉寂则是陷入回忆 那是昭帝二十二年,身居东宫的太子已经开始监国辅政了,而此时负责东宫的禁卫的正是仲平。有段时间昭帝病重,希望能够让太子全权处理朝政,自己退养深宫,可朝中大臣多半认为太子年纪轻,资历浅,虽然立储多年,但是不经政务考验,不能托付国事,其中尤以当朝宰相田慎反对尤为激烈,他甚至提出一种说法,认为太子过早监国容易动摇朝廷臣工对皇帝的信心,这对皇帝未来处理朝政极为不利,皇权至上,即便是父子也难保不生出隔阂。田慎曾在一个雪夜披蓑戴笠进宫谒见病中的昭帝,据外间传说,他在宫中当面质问昭帝“若陛下日后再度御极,所出政令与监国太子有歧,满朝臣工何以自处?”,这句话警醒了昭帝,竟让他对自己的儿子也生出防范之心,昭帝于次日口授圣旨,着令太子搬出东宫,迁居外城居住,暂摄国事。一时之间,朝廷上下议论纷纷,甚至有废立之言传出,弄得年仅二十一岁的太子食不甘味,寝不安眠,尤其是迁居外城一事,更让太子手足无措,自小生在深宫的他,哪里知道皇城之外何等景象,况且皇帝只让他出宫,却并没有给他指定去住哪,再加上当时的光景下,满朝文武都对这位太子敬而远之,谁也不知皇帝心思,哪里还敢给他提供食宿,一时间这位天字第二号人物竟成了丧家之犬,无处容身了。 也正是那个时候,作为东宫禁卫统领的仲平慷慨伸出援手,盛情邀请太子移驾自己家中,太子当时感动得痛哭流涕。也正是在那里,二十一岁的太子遇见了十二岁正值豆蔻年华的仲蕙,太子早已成年,早先就已婚配了,但这次被逐出宫昭帝却不能带太子妃一起离开。仲蕙那时确是个天真曼妙的姑娘,整天无忧无虑,任外间风言风语,反正也传不到她这里。应该说,太子是拿仲蕙c仲兰都当作妹妹看待的,可是十二岁的仲蕙却因为天真无邪让太子动了心思。 有一次,太子正在仲府里看众臣的奏折抄件,他已经明显感觉,自己每天能接触到的奏章都在减少,只是他不知道这是朝中大臣从中作梗还是自己父皇在有意威吓,总之,他是有些惶惑的。可那一天仲蕙突发奇想,竟要替太子读书,仲家门风家教都是上乘,仲平没有儿子,于是便对两个女儿都寄予厚望,从小教她们读书认字,其中尤以仲蕙得其父真传,不仅耳聪目慧,而且心灵手巧,一手好文章,一笔好书法,怎不让人怜爱。 仲蕙就站在门口读着奏折抄件,时不时还俏皮地读出些怪声怪调,逗得落难的太子捧腹大笑,给了这位储君很大的心理慰藉。 这样的日子并没有过太久,当时帝师王悟承被派去昭帝陵寝监工视察,等他巡视归来以后,便在奏对昭帝时公开提出“太子以忠孝奉陛下,方能服膺臣工,若陛下斥退太子,岂非昭示臣工太子不忠不孝,百年之后,计将安出?”,这样锐利的质问让昭帝无言以对,很快下诏召回太子,重新入主东宫监国,而此时,太子已在仲平府上住了一个半月了。 临别之际,仲家两个女儿都舍不得这个大哥哥,太子看着眼中含泪的仲蕙,似乎也有些不忍,便取下了头上的金钗递在仲蕙手里,摸着她的头说道:“你永远是我的妹妹,等你长大了,拿着金钗来宫里找我。”仲蕙大哭,然后转身跑开。 这便是仲蕙手里金钗的由来,也正是因为太子的这句话,仲府才有当今陛下与大小姐金钗定情一说。 可一转眼,六七年过去了,当年的太子早已成为君临天下的帝王,当年楚楚可人的大小姐却始终没有拿着金钗进宫来,而且就在今日,她也要出嫁了。这段没说出口的感情也许从此就不复存在了,仲蕙是倾心陛下吗?不知道。陛下是钟情仲蕙吗?也不知道。 皇帝在那里想得出神,半天才回过神来,他终于觉得一切都已物是人非了,他叹了口气,吩咐下面的内监,准备好皇家的贺礼,要隆重地下诏贺喜,也算是为当初仲府的收留报恩吧。待下了这道诏书,皇帝觉得自己的精神里有些东西都被抽空了,也许是回忆吧,或者是曾经年少时的一些幻想,总之有些有心无力了,便屏退了白奇,自己一个人呆在华英殿的二层,度过了剩下的半天。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6章 (十二)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几日后的朝会便成为众人做一了结的战场。 王悟承是打算在朝会上营救自己两个弟子的。 林允贞是打算在朝会上自己请罪的。 白奇把该说不该说的都说了,他是做好准备要在殿上为林允贞辩护的。 陈敏呢,却趁着这几日写了份辞呈。 真可谓“魑魅魍魉,各自肚肠”。 山呼万岁过后,皇帝发声为今日的朝会定个基调:“今天把大家召过来,是议大政的,小事就不要谈了。” 众人缄口不言,谁也不知道皇帝说的大政是指什么,但都觉得自己所奏应是小事,故也无人出列。 皇帝见众人如此,反倒笑了:“你们先说说,觉得什么是国家的大政啊?” 下面还是没动静。 皇帝点了名:“吴崇,你来说说,平日里你教皇子读书,跟他讲什么是国家大事?” 吴崇出列,恭敬答道:“回陛下,皇子天资聪颖,悟性敏锐,臣所授者皇子都学有余力。但是皇子毕竟尚在年幼,臣但尽开蒙之责,不敢妄言国事。”吴崇躲过去了。 皇帝也不勉强,转过来对着武官今日的领班之臣说:“陈敏,你难得来朝,今日让你领班,是朕的意思。朕就想听你说说,什么是国家的大政。” 陈敏一时仓促,未能深思,便答道:“陛下既令臣首领武班,臣以为,陛下是将边防军务视为国之大政。” 皇帝点点头:“军务当然算一桩,可不是头一件,但身为将帅,做好军务就是你的大事了,朕不怪你,你这回答也不算错。” 陈敏想趁这个当口把自己袖口的辞呈给递上去,正在低头拿袖子里的折子。 却见文臣领班的王悟承自己站了出来:“陛下,臣以为,选贤用能为国之头等大事。” 皇帝被王悟承这么一顶,有些措手不及,但又不便发作,只能连连点头:“王师傅说的是,朕也是这个意思。朝廷首要的大事,就在于辨忠奸c识贤愚。” 王悟承接着说:“臣有一折,专言此事,愿呈陛下御览。”说着从袖口递出一道折子。 陈敏还站在班列之外,此时很是尴尬,便偷偷瞄着身旁的王悟承。 皇帝也看着王悟承,其实他今天本不是要谈这件事的,但被“王师傅”这么一逼,似乎没了退路。他试探地问王相:“王师傅是要替人开罪?还是要弹劾什么人呐?” 王悟承却义正言辞,丝毫不退:“回陛下,臣是尽职本分,为圣主汰劣留良而已。”显然王悟承以为有了林允贞壮胆,今日朝会上说话的底气足了许多。 皇帝为之一怔,觉得今日王师傅这番话是有所指的。同样为之一怔的,还有站在文臣班列里的御史台都御史罗应龙,从之前弹劾王相到负责查处周法c史正,都是自己这位总管监察的官员一手推动,很显然,“汰劣留良”,这个王相口中的“劣”,八成指的就是自己。 开口的还是皇帝:“既是公论,那就在大殿上读吧,朕和满朝臣工一起听一听,王相口中,谁是劣?谁是良?” 这是出乎王悟承意料的,这份折子里,王悟承写了许多私密之言,除了确实为自己两个弟子辩护之外,确实弹劾了罗应龙之外,还写到了朝廷财政,写到了对李嵩的看法,甚至直言不讳地提到了变法。像这样的折子,怎么能当众念呢?王悟承呆立在原地,向上抬头却发现迎接自己的是皇帝冷峻的目光,虽不能看身后,也能猜得到后面有多少朝臣等着看自己的笑话。王悟承用眼角余光瞟了瞟武班朝臣中的林允贞,是提示,更是求助。 林允贞却只能熟视无睹,他袖子里藏的不但不是谈论南军财政的奏疏,反倒是给自己请罪的表章,若此时替王相解围,那这份请罪表恐怕都不用上了,直接就被皇帝定罪下狱也未可知。林允贞藏着手,摆了摆衣袖,算是告诉王相——“爱莫能助”。 王悟承彻底心如死灰,本来踌躇满志的他此时额上已尽是冷汗了,无奈之下,他打开奏章开始当众朗读,如今之时,他只有择章选句,尽量不要触怒龙颜,尽量不要开罪众臣了。 “唯圣主临朝,治世将出,方有愚贤之辩,乃因天下之重,臣民所望,皆在万事之主尔”奏疏的开头不免吹捧之词,王悟承读的很慢,就是心里思量着后面的文章,如何遣词造句,重新编排。 可正读到此处,外面一个内监匆忙跑了进来,面见圣上。 皇帝看这是通政司的内监,知道是有大事突发,便打断王悟承,对那内监说道:“慢慢说,什么事?” 内监跪地长哭:“启禀陛下,宫门通政使司接报,姚府传来讣告,礼部尚书姚谦于今晨病逝,年七十三。” 群臣惊慌,喧哗一团。 御座上的皇帝也惊得站了起来,大吼道:“朕不是给他派了御医吗?不是说只是风寒吗?怎么就去了?” 内监哪里清楚这些,只能回答:“奴婢不知,只是接到姚府的讣告。” 皇帝对这个久病不朝的臣子逝世确实是哀痛的,不仅如此,甚至有些惊慌。只因姚谦的身份太特殊了,他是救时宰相姚萧的独子,也是华朝武祖时期护国战争的最后见证人,他活着,更多地是一种象征,是华朝天命所归的发声者。可如今这位发声者与世长辞了,意味着那个铁马金戈,豪气干云的时代真的结束了,不仅当时的参与者落幕了,就连当时的见证人也落幕了,皇帝的惊慌是有道理的,姚谦的死很有些象征意味,意味着原先的旧事已经不复存在了,那眼前需要面对的,到底是守成,还是革新?一时间,本来坚决反对变法的皇帝,看着读着“汰劣留良”奏折的王悟承,又看着来报姚谦死讯的内监,竟一时产生了动摇。 这场朝会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噩耗,戛然而止了。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7章 (十三) 一日后,姚府。满堂素白,哀哭不断。 皇帝领着几个重臣特来致哀,极尽尊崇。 陛下立于灵堂之前,双目含泪,鞠躬示哀。身后跟着的王悟承c李嵩c陈敏三人都是姚谦的晚辈,死者灵前又为上尊,故都俯身下拜。 一旁料理后事的姚家长子姚卫赶紧上前,跪拜皇帝及身后诸位重臣。 皇帝将他扶起,关切地问:“令尊走了,家里有什么困难吗?” 姚卫痛哭道:“我姚家深受皇恩,不敢再有非分之想。” 皇帝点点头:“忠臣之后忠臣之后啊” 姚卫紧接着说:“但家父病重时,曾口授遗折,披沥痛陈国事,臣不才,现以法部右侍郎之职替臣父上奏陛下。” 皇帝一惊,他是知道姚家父子心思的。还记得去年朝廷曾有过一次廷议,当时王相就提出过变更朝廷税制的设想,可是那时已然在病中的姚谦居然强撑病体上朝入殿,坚决表示反对,并在朝上公然指责王悟承背弃祖宗,罔顾国法。王悟承担不起这个骂名,被迫在朝上和仪阁都公开表态“绝不变更祖宗大法”,皇帝自己也被逼得亲下手诏以正视听。此事之后,王相门下的得意门生周法c史正接连落马,被召回朝廷待罪。而姚卫比他父亲更甚,除了上疏坚决抵制变更税制外,还在法部堂上质问尚书吴崇对此事的态度,吴崇闪烁其词,姚卫竟辱骂吴崇与王悟承是奸党,上疏弹劾。朝廷上反对变法改革的人不少,可是像他们父子这样的也不多,其实皇帝也可以理解,毕竟如今的税法和刑律,大部分都是姚萧定下的,维护旧法,对他们姚家而言,就是维护祖宗,所以才能如此不遗余力。 皇帝收起了姚卫那份奏疏,嘴上支应着:“朕知道你们父子二人的忠心,遗折朕会回去看的,你也要节哀。” 姚卫却不依不饶,借着父亲新丧,大嚷道:“先父临终之前还有遗言,敬陈陛下!” 皇帝拗他不过,只能回道:“说吧。” 姚卫擦拭泪痕,大喊道:“先父有言:朝中有奸佞,望陛下明察。” 皇帝听了倒是在心中冷笑,昨日王相说要“汰劣留良”,也在同一天姚谦用命来说“朝中有奸佞”,他们说得是谁?总不会是同样的人吧?说不定是相互指证。皇帝很想追问一句姚卫“谁是奸佞”,可如此一来可能就太让“王师傅”下不来台了,皇帝忍住了这句话,答道:“朕明白,朕明白以后你要像令尊一样,尽心国事,替朕分忧。”可说完这句话皇帝看了一眼站在他身后直冒冷汗的王悟承。 姚卫伏地痛哭:“陛下恩遇,臣敢不尽心!” 君臣几人留了不多久,就一同离开了,出门的时候,发现前来吊唁的官员确实不少,林允贞c白奇这些当年的功臣之后都替自己家里带来一份厚礼,赵韬现在以左侍郎职代理着礼部尚书,也领着礼部的官员前来致哀,并连夜写就一份悼词,拟好丧葬规格,见了陛下时很快就递上了。 皇帝翻看着这两份奏折:“你一个人写的?” 赵韬恭敬回道:“姚公的丧仪,臣不敢委以他人。” 皇帝又问:“一夜就写好了?” 赵韬再答:“臣昨夜不敢安寝,至今仍惴惴不安。” 皇帝点点头,把这两份折子连同刚才姚谦那份遗折一同交给旁边恭候的内监,然后对赵韬说:“辛苦了,这几年都辛苦了。”接着皇帝又对身后的王悟承说:“王师傅,把你昨日那份折子一并递上来吧,朕今天一起看了,今晚召你们几个来宫里议事。” 众臣:“臣等遵旨。”王悟承也从袖口里递上了昨日那份折子。 这一天同样是肖南宇的大日子,从这天开始,他就进了军帐书办处了,所谓书办处,乃是武祖为了节制将领所设,凡三品以上有独立统兵权的将领在受封之前必须进入书办处,接受皇帝亲自督导,无论多久,只有等皇帝首肯以后,才能外放领兵,故此,军中的书办处也就成了普通军士的龙门所在,储才养望,全系此处,有朝一日能跃出来,就是富贵功名。来到此间,一共就是三件事,头一件,听课,听得都是军帐安排好的课程,以忠君卫国为主,让文党的臣子轮番给这些军中的新贵们统一思想,皇帝也会不定期地亲临此处,跟他们座谈。第二件,习武,在这里他们将得到最系统的武术训练,锻炼他们兵器格斗c近身肉搏c快马强弓等等技艺。最后,就是处理军帐中的文牍工作,包括抄写军报和分析战情,每天都排的满满当当,少说要有六个时辰泡在这里。 管理书办处的名义上是李嵩,向来也是由军帐的最高军职兼任书办处的总办,只是一般不会来此处理具体事务,实际上管理书办处的则是会办,肖南宇听说是个须发尽白的老头,平常也很少见到。 开课的第一天,第一堂课本来是规定由总办来讲的,可姚谦突然病逝完全打乱了李嵩的行程,其他人也不敢接这个开课的差事,于是这帮新进书办的头一天便休了假,肖南宇本来满心欢喜,结果却有些失望。 正当肖南宇收拾包裹,准备离开的时候,一只手拍了拍他肩膀,肖南宇回身看见一个精壮男子,朝气蓬勃,和颜悦色站在他身后。 那人拱手道:“兄台可就是单独领兵,带回数千兵马的肖南宇将军?” 肖南宇赶紧还礼:“不敢当。惭愧得狠,还未请教阁下名讳?” 那人彬彬有礼:“在下北军游击参将胡建卿。” 肖南宇听说是北军的人,不由得心下有些戒备,在郑瑜军中这三年,倒是被这些人教导得有了南北芥蒂,也知道这两支军队向来有些矛盾,自己要是卷进去了怕是麻烦,便不想深谈,只是说些客套话。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8章 (十四) 不料胡建卿却没什么芥蒂,直言:“兄台不要见外,来这里的虽说都是军中新进,可论年齿,只有你我相仿,不瞒兄台说,小弟我之前偷偷看过这些人提交的履历,除你我二人,其他的书办最年轻也将近四十,实在是没什么可聊的,兄台要是不介意,我愿与兄台交个朋友,将来几年也算有个照应。” 肖南宇倒是疑虑:“几年?要在这儿待那么久?” 胡建卿更奇怪:“你还不知道?在这地方,待上年是常事,能五年出去实授将军,独立领兵的,就算很不错了。” 肖南宇疑惑:“可我之前听说,郑瑜将军只待了一年啊” “咱们怎么能和他比,他可是有名的奇才,当今圣上都认得他,圣上认得你吗?”胡建卿反问。 肖南宇很想脱口而出“认得”,但在这个情境下,还是少逞能为妙,便讪讪而笑:“也是,也是。” 二人越谈越投机,胡建卿就拉着肖南宇去外面找见酒肆喝酒,肖南宇本不想去,但拗他不过,心里也戒备渐松,便同他去了。 夜间,皇帝在暖阁召见王悟承c李嵩c陈敏三人。 明烛摇曳,殿堂生辉,君臣四人分主宾落座,各自在身旁摆了茶点,气氛比昨日的朝会要融洽得多。 皇帝:“朕深夜召你们来,不谈别的,就是议一议人事。仪阁的班子该调一调了,之前葛帅致仕,现在姚谦又走了,本来七人的员额弄得只剩五个了,这不好,人少了,事情就集中了”其实皇帝想说的是“人少了,权力就集中了”,只是忍了下来。 可是皇帝不说破,臣子却不能不猜度,三人都是政坛高手,哪会不懂这其中的玄妙。 王悟承和李嵩同领仪阁事,此时需要表态,便都起身:“臣遵旨。” 皇帝摆摆手,示意他们俩坐下,然后讲:“吴崇c于明仁c刘伯文三人,都是做事的,不是管事的,朕也不打算动他们。仪阁另外三个人就都坐在这儿了。” 陈敏闻听一惊,急忙起身辞谢,皇帝却止住了他:“陈敏,从明日起,你就调到军帐来,再补入仪阁,官职不变,南军的事,朕都替你想好了,就交给曾泽去干,你挂个名,让他实领其事,要是有什么需要交接的事情,你写下来,让林允贞带回去。” 陈敏不好再推辞了,也没再提自己原本致仕的请求,只是拱手:“臣遵旨。” 皇帝点点头:“还有一个员额,你们觉得该让谁补进来?” 三人都沉默不语。 皇帝自言自语:“既然都不说,那朕就乾纲独断一回。还是照之前所议,补罗应龙入阁吧。” 王悟承当然不肯,他双脚刚刚点地,将要站起,却见皇帝此时从袖子里拿出一份奏章,王悟承大惊,陛下这是捏住了他的命门,此时如果他强行抗议罗应龙入阁,那陛下很可能直接将他的奏折公之于众,不说朝堂之外,就是在座几人中,他就已中伤李嵩,如果这份折子被传阅,恐怕他苦心经营的名望就要付诸东流。 “为了个罗应龙,不值得。”王悟承在心里暗想。于是他把双脚收回,不再表态。 皇帝却要做出个样子:“诸位对他有什么意见吗?”这显然有所指,但皇帝却并没有把目光落在王悟承身上,只是淡淡地扫过三人。 李嵩见王悟承不便表态,便主动担了责任,站起来回话:“臣附议。” 王悟承和陈敏也便一同站起身来:“臣附议。” 皇帝心满意足。然后拿起手中的折子,站起身走到李嵩身边,把折子递到了他手上。 王悟承心头一紧,目瞪口呆。 皇帝回身走到御座上,又坐了下来,看着王悟承。王相哪里还敢直视陛下,只能低头,心里悔恨自己写了这份奏折。 皇帝瞟了一眼王悟承的反应,然后开口道:“这份是赵韬写的姚谦丧仪,朕看了,挺有文采,办事也妥帖,拿给你们看看。” 于是李嵩才开始翻阅,王悟承也松了一口气。 苏威城一家酒肆内,二楼一处雅座,年轻得意的两个军帐书办都喝得云山雾罩,嘴里也都含糊不清了。 只听一人说道:“原来兄台是得了林帅的推荐,难怪难怪,是小弟眼拙了,原先说的五年不作数,以兄台的情况,可能一两年后就能带兵了,那可就算熬出头了!” 显然,酒酣耳热之际,肖南宇把他的发迹之路全都和盘托出了。 肖南宇喝得高兴,把手搭在胡建卿的身上,小声对他讲:“不瞒兄弟说这层关系,我可不能对外人讲,这是我家元帅千叮万嘱了的兄弟你可不能到外处说啊!” 胡建卿连连点头,大声答道:“大哥你放心呐小弟不是那样不晓事的人!再说小弟日后还要靠着大哥呢!” 肖南宇本也没有喝醉,他指着胡建卿,醉言醉语说道:“兄弟啊你不老实,你没讲实话!” 胡建卿摇摇头:“大哥说,小弟哪里没讲实话,我讲的句句都是掏心窝子的话。” 肖南宇一把将胡建卿揽过来,小声说:“你说我进书办处年轻,可你还喊我大哥。大家都是一批入学的,凭什么就你能看得了大家的履历,你后面就没门路?兄弟啊你不老实啊,这酒喝不下去了!”说完肖南宇佯作要走。 胡建卿一把将肖南宇拉下,笑着说:“大哥看得透彻,也莫怪兄弟,兄弟也是奉了我家元帅的令,不好说与外人听啊。” 肖南宇脸色一变:“怎么?喝了半宿的酒,兄弟还是把我当外人,那还有什么好说,今天这顿酒我请吃了就是,明日开始,你我各自公干,也没交情。” 胡建卿赶紧赔礼:“大哥,大哥兄弟我说错了话,我自罚一杯。”说着他端杯饮尽。然后他接着说:“既然大哥你坦坦荡荡,兄弟我也干脆,就把自己那点事说给大哥听听”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9章 (十五) 暖阁内。 几人都看完了赵韬的奏折,王悟承捧着奉还陛下,皇帝接过奏章的一瞬,问王相道:“王师傅,这后生的笔力,比你如何?” 王悟承大惊,不知如何作答。 李嵩出来打圆场:“启禀陛下,臣以为,赵大人的文章做得好,可王相的公文却高一筹。” 皇帝一愣,然后问道:“怎么说?” 李嵩不慌不忙回道:“赵大人这篇文词,是为先人作结,奉的是逝者。王相的公文,是要为生民指路,安的是活人。逝者已矣,活人更难安。” 皇帝大笑:“说得好,事生比事死难。可事死也不易啊” 众人赶紧附议。 皇帝接着说:“朕打算由他署理礼部尚书,驾轻就熟嘛你们怎么看?” 李嵩c陈敏都附议。王悟承不说话。 皇帝只好再问他:“王师傅不同意?” 王悟承:“回陛下,我朝有成例,仪阁阁员中要有四部堂官尚书,若赵韬署理礼部,那罗应龙以何身份入阁?还请陛下明示。” 皇帝沉吟良久,看着王悟承一言不发。暖阁内,君臣几人的气氛霎时间紧张起来。 恰巧通政司的内监又跑进暖阁通报:“陛下,南军副帅林允贞呈递奏折一份。” 皇帝不满:“怎么?他不懂规矩吗?奏折都传到通政司来了?让他该交军帐的交军帐,该递仪阁的递仪阁。” 内监:“回陛下,林帅进言,此折只能直呈陛下。” 署理军帐的李嵩,署理仪阁的王悟承,统率南军的陈敏,一时间都愣住了 “哈哈哈”酒肆的雅座内传出几声大笑。 肖南宇带着醉意笑说:“解剑!兄弟你还真是胆子大!居然敢让迟帅解剑!” 胡建卿也半醉半笑:“让兄台见笑了那时候年少轻狂,什么也不懂,刚从新军营调到中军主帐,还以为接了什么天大的差事,做的一本正经,想来真是好笑” 肖南宇忙打断他:“也不能这么说你看看,要不是你忠于职守弄这么一出,迟帅恐怕现在都不认识你!” 胡建卿点头笑道:“那也是,那也是都是机缘。” 肖南宇喝了杯中酒,搭着胡建卿的肩膀:“行了机缘机缘咱们兄弟的机缘才刚开始呢,往后日子还长着今天老兄我喝得多了,实在喝得多了,就到这里吧散了,兄弟你看呢?” 胡建卿晃晃悠悠地站起身,从怀里掏出银子放在桌上,然后拉着肖南宇的手说:“行啊老兄你都发了话,老弟我还有什么可说的这顿酒让兄弟我表表心意,咱们往后日子还长” 肖南宇也晃荡着站起身子:“那我就愧领了下次我来,多谢兄弟了” 两人就这么晃晃悠悠,相互搀扶着,走出了雅座,一直走出了酒肆。 肖南宇对着胡建卿贴耳呼喊着:“你看成了亲就是不方便,我还得回府照顾一家大小去。” 胡建卿大笑:“应该的应该的,今田喝了酒,不庄重,本来兄弟我该去府上拜见的下次吧,下次兄弟一定备足了礼,去向大哥,向嫂夫人,问好。” 肖南宇笑笑,然后二人拜别,两人跌跌撞撞分了手,各自走了。 直到走到相互都看不见的路上,二人都一转身,看看身后的动静,然后挺挺正正地笔直离开了 暖阁内。 皇帝接过了奏折,看着封皮上赫然写着“请罪疏”,知道肖南宇的话看来是带到了,林允贞既然想来请罪,不妨就给他个机会。皇帝对着王悟承说道:“王师傅,成例是不是也可以改?” 王悟承本在心里琢磨林允贞的折子,突然被皇帝诘问,一时没了主张:“呃这伏请陛下圣裁。” 李嵩站出来缓和局势:“回陛下,臣以为罗应龙入阁的名义,可以稍加调整。” 皇帝一笑:“哦?怎么调整?” 李嵩:“是不是可以考虑让赵韬去御史台接都御史,然后让罗应龙领了礼部的差事。” 皇帝笑问:“罗应龙可是名声不大好啊让他接了礼部?朝臣们能服吗?” 王悟承明白皇帝这句话的意思,但他不表态。 李嵩被皇帝这么一问,王悟承那边又不搭话,一时也不好答话。 皇帝笑了笑,自己解围:“算了还是让罗应龙管好御史台吧朕赐他仪阁行走,会办机务,暂时就不入阁了” 王悟承赶紧抢先一步下跪喊道:“陛下圣明。” 皇帝无奈地笑笑,挥了挥手,要他们退下去。 第二天一大早,林允贞就被皇帝宣进宫去,这次皇帝是在明德殿内见他,而且是单独接见。 皇帝端坐在御座上,不紧不慢:“折子朕看过了。” 林允贞几乎匍匐跪地:“臣有罪,臣有罪” 皇帝:“出征的事,朕都能理解几万人的代价,你们谁也担不起,也不敢担,朕能明白。只要你们能说真话,朕都可以不追究。” 林允贞叩头不止:“谢陛下隆恩!谢陛下隆恩!” “但是”皇帝拖着长调:“匿名信这回事” 林允贞战战兢兢,跪着不敢出气。 皇帝:“你觉得是谁写的?” 林允贞:“臣不敢妄测” 皇帝:“朕让你测,不算妄测” 林允贞:“臣臣不了解朝局,也不懂朝廷内的事务,确实难测。” 皇帝:“那朕说一个,你听听?” 林允贞:“恭聆圣训。” 皇帝:“王悟承!” 林允贞一愣,整个身体僵直,一言不发。 皇帝:“你觉得是不是他?” 林允贞:“臣臣觉得可能是” 皇帝大笑:“朕看一定是。” 林允贞默然不语。 皇帝又问:“这件事,除了你以外,还有谁知道?” 林允贞很警觉,赶紧回答:“只有臣一人知道。” 皇帝站起身,从袖口拿出林允贞这份请罪疏,然后慢慢踱到林允贞身边:“抬起头来。” 林允贞缓缓抬头。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0章 (十六) 皇帝紧盯着林允贞的眼睛,阴冷地问:“白奇知不知道?” 林允贞脑子里“嗡”地一声,完全失了章法,眼神空洞,恍惚回答:“回陛下,白奇不知道。” 皇帝蹲下身子,眼神不断靠近林允贞,二人四目相对,眼神紧紧交锋。 林允贞提心吊胆,但眼神却不退避,皇帝步步紧逼,也是势在必得 京中南军驿馆内,陈敏正在焦急地踱步,旁边坐着刚刚进门的李嵩。 李嵩:“陈帅这次出征的事,我也大概知道一些。” 陈敏嘴上支应着:“啊是啊,军帐也该知道” 李嵩有意无意地说:“可就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陈敏停了步子,警觉地反问:“李帅什么意思?” 李嵩笑了笑:“陈帅别多心,我也就是说说。” 陈敏阴冷着脸,走到李嵩旁边坐下:“这可不能说说” 李嵩:“陈帅,李某这辈子没上过战场,却忝居高位,受之有愧。陈帅既然进了军帐,也进了仪阁,那今后还要多多劳烦陈帅帮衬。” 陈敏冷静地说:“不知李帅说的帮衬是什么?” 李嵩:“比如这场仗。一个叫余茂的细作,就葬送了我几万大军,这是不是有些?啊?”说着朝陈敏使了个眼色。 陈敏并不上当:“是啊。余茂这个人,我以前也看错了,总觉得他是时运不济,现在想想,他每次领兵游击都会中埋伏,自己却又安然归来,个中也有玄机啊” 李嵩被说得一怔:“也是以前听林帅说过,军帐也接过南军的奏议,好像这余茂出师的战役,就没打赢过。” 陈敏点点头:“是啊李帅也是知情的。” 李嵩端起旁边的茶盏:“有时候知情,有时候也不知情。” 陈敏不言语了。 明德殿内,皇帝从林允贞眼神里没看出什么来,于是慢慢站直了身子,走回了御座,边走边说:“不知道就好,其他人也不必要知道”说着他突然转身:“尤其是写信的人,绝不要知道,明白吗?” 林允贞刚才放下的心突然又提了起来,马上一个头叩在地上:“臣明白,臣绝不多言。” 已经安然坐在御座上的皇帝缓缓说道:“明天,朕把你,还有陈敏,白奇都叫来,给这场战事做个了结。” 林允贞:“遵旨。” 皇帝:“还有,过几天就是老帅七十的大寿了,人活七十古来稀啊,这个寿,大家都要去祝,你们去,朕也要去。” 林允贞:“臣听说,三年前老帅致仕以后,就闭门谢客,不再见人了” 皇帝:“那就更要去。明天议事结束以后,就着你去见老帅,无论如何,哪怕就是卖朕一个面子,也一定让老帅办一办寿宴。历仕四朝的股肱之臣,身经百战的功勋老将,七十大寿,没人去?那这丢的不是老帅的脸,是朕的脸,是华朝的脸。” 林允贞:“臣明白了,臣谨遵圣谕,明日一定劝动老帅。” 南军驿馆内,陈敏再问:“李帅这番话,把老夫说糊涂了,又是帮衬,又是知情,到底是要老夫如何呢?” 李嵩放了茶盏:“李某奉陛下旨署理军帐c仪阁。倘若日后与陈帅意见略有牴牾,还请陈帅海涵。” 陈敏恍然大悟,赶紧说:“李帅说得哪里话,我也就是虚长几岁,算不得有什么见识,要论在朝政务,我恐怕还不如军帐的书办,哪里又谈得上什么意见牴牾呢!” 李嵩笑笑:“陈帅说笑了不过陈帅所指的可是那个刚刚成亲的书办?叫肖?” 陈敏接了一句:“肖南宇。” 李嵩:“对,肖南宇。他人挺精明的,之前为仲平报了仇,现在又为南军立了功,不知道陈帅对他怎么看?” 陈敏沉吟道:“我也没什么看法,只是提到了,便说一句,要是李帅觉得他还算可造之才,那就多提携他些。” 李嵩点点头:“明白了。” 二人半晌无语,就这么静坐着喝茶。 陈敏终究还是按耐不住,低声问李嵩:“你说林允贞他上的是什么折子?” 李嵩呷了口茶:“陈帅原来忧虑的是这个?” 陈敏尴尬地笑笑:“谈不上忧虑,好奇罢了。” 李嵩:“他一个副帅的折子,直呈陛下之前,没跟陈帅你商量商量?” 陈敏不知道该怎么说,于是支应着:“商量的多了,也不知道他是把什么事给陛下说了。” 李嵩不以为然:“那陈帅不妨去问问他?总比在这儿猜要好些。” 陈敏摆摆手:“算了,他想跟陛下说,就跟陛下说吧,我也不勉强他。” 李嵩笑了笑:“陈帅但放宽心,陛下那里,对陈帅还是信任的,不然也不会在南军战败之后,还把陈帅你升入军帐c仪阁。” 陈敏不说话。 肖南宇回到了自己的府邸,问下人要了杯参茶,然后一个人找了间偏房,静静地安坐。他默默回忆着刚才与那个北军胡建卿的全部对话,一件件事,一个个人,他都在脑海里进行复盘。听胡建卿讲了北军许多事:当初与仲将军c林元帅一同出征的迟峰元帅现在掌管着北军,不可一世的马淳被迟峰调出镇北关,乖乖地奉命去西北建立护州卫,犯了事的马伯濂被看管在北军当中,三年不敢有怨言,北军里居然还有一位不会半点功夫的主将叫孙启,竟然还被北军呼为先生,真是咄咄怪事。但最让肖南宇萦怀的,其实还是这个胡建卿,他什么背景?仅仅就是因为让迟峰解剑吗?他什么意图?真的就为了和自己喝顿酒吗?肖南宇想着想着,酒意上头,就在房内昏睡过去了。 而在京中北军驿馆的一间客房内,一个青年正坐着笔挺,写下自己一日的见闻,准备将它们按以往的惯例,十日一次发往北军的镇北关内。只见他面前的信笺上写着抬头“迟帅大鉴”,又隐约看得清那信纸上“肖南宇”c“林允贞”c“南军”等字样,落款“无名门生”,烛影摇曳,照映出这个年轻人的面庞——正是胡建卿。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1章 (十七) 翌日,大殿上,皇帝站在御阶下,陈敏c林允贞c白奇三人跪在两侧。 皇帝:“起身吧。” 三人鱼贯而起,但此时却有各自心思。 皇帝倒是显得很自信,没有什么心事:“找你们几位来,就是要给这场仗作个结。总拖着也不是办法,本来朕上回朝会就想把这件事给了了,可后来姚谦一死,给打乱了。” 三人默然不语。 皇帝扫视着三人,见他们无人言语,便只好点了陈敏:“陈帅,你提领北军,还是你说说意见,对此战涉及的将领c士卒打算怎么处理?” 陈敏不敢多说:“回陛下,此战将帅的赏罚,当由陛下定夺,臣不敢自专。” 皇帝边往御座上走,边打断他说:“你大胆讲,朕让你讲。” 陈敏见推脱不开,只能硬着头皮说:“臣以为,此战大败,应追查谋划此战的将领,包括臣在内。而对于直接领兵的郑瑜,应予以降职,或停职留任,戴罪立功,以观后效。” 皇帝不表态,转问林允贞:“听说郑瑜回来以后,肤面尽毁,经常怅然若失,动辄嚎啕,可有此事?” 林允贞:“回陛下,确有此事。” 皇帝:“也难为他了。军中“俊相公”嘛,朕记得还在先帝朝,他在京中任书办的时候,就很在意仪容,如今遭此大难,也算是一劫啊。” 林允贞不说话。 皇帝对陈敏讲:“朕看郑瑜就不要多追究了,这是天在罚他,天罚了,朕就不罚了。” 陈敏下跪:“臣替罪臣郑瑜谢陛下滔天之恩。”林c白见状也跪下谢恩。 皇帝一摆手:“朕虽然不罚他,可他这个样子,以后也带不了兵了。” 林允贞心下一紧,不知皇帝何意,陈敏也皱起眉头,不明白上意为何。 皇帝淡然地说:“朕想好了,赏他一座庄园,就建在他原来的防区,每年朕还是发他三品主将的俸禄,另外,朕赐他五百护卫甲士,一百美妇人,让他们去陪着郑瑜吧。” 陈敏惊呼:“陛下,我朝无此先例啊!况且郑瑜如果军籍还在,那岂能经营庄园,可要是除了他的军籍,他怎么能私自豢养府兵呢?” 林允贞附和道:“启禀陛下,臣与郑瑜有些私交,平心而论他是忠诚的,也是有才干的,此次大败,他负疚不浅,肤面尽毁,他也确实颓唐,但若因此坏我祖宗成法,准他私养甲士,臣以为不可,臣想,郑瑜也不敢受此大恩。” 皇帝不悦:“朕在先帝朝时监国三年,如今也已继位五年,还从来没听说过君赏臣不受的事。常言道“尊者赐,不敢辞”,按两位的说法,朕不是尊者啊” 陈c林二人一时噤声无语。 白奇赶紧出来打圆场:“陛下,陈帅c林帅应该不是这个意思。” 皇帝反问白奇,眼神锐利:“那他们是什么意思?” 白奇也不敢答话,众人沉默,大殿内的风更紧了 肖南宇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自己房中的床上了,衣衫也都换了,身上盖着寝被。他稍有惊异,然后看了一眼坐在房中桌边的女子,身姿曼妙,不落俗流,那是仲蕙。 肖南宇披衣起身:“昨晚上是你帮我换的衣服?” 仲蕙回眸,倒真是眼底秋波:“是啊。” 肖南宇倒有些羞赧:“昨晚上和书办处的一个同僚多喝了几杯,回来看你已经睡了,我就找了间偏房。” 仲蕙摇摇头:“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肖南宇坐在仲蕙身边,闻得见她身上一种体香,直入他的心脾,他压了压性子:“书办处的公文和学业,必需要我每天都去,可能以后陪你的时间不多。” 仲蕙不说话,只把头撇向另一边。 肖南宇倒是被她这一撇搅扰得心神不宁,一把将她揽了过来:“早上我得走了,等晚上回来,我好好补偿你。” 仲蕙立时红了脸,破涕为笑。 肖南宇见状,情不自禁,吻了下去。 大殿上,还是皇帝说了话:“其实,朕也知道这不是你们的意思。民间不得私自豢养甲士,这确实是规矩,但凡事都有例外,朕下旨准他养,就不算违了王法。” 三人只能附和。 皇帝又站起身,朝殿中的侧门挥了挥手,只见一个内监捧着一个匣子恭敬走入。 皇帝走向那个内监:“朕知道,郑瑜也是好脸面的人,带着那骇人伤疤,也难免情绪暴躁,哭天喊地也是情理中事,朕理解他”,说着打开了那个匣子,取出一只黑色的面具,其形怪异,英武中又有冷峻,皇帝拿着它走到林允贞面前:“这是朕给他准备的,玄铁面具,这玄铁不常有,是西北那边贡上来的,朕让造办处打了一副面具,你带回去给郑瑜。” 林允贞双手结果皇帝手里的面具,乍看一眼,心神惊恐,眼中满是惧色,还没反应过来,皇帝就接着讲道:“朕已经跟陈帅说了,他以后就留任军帐和仪阁,不日朕就明发上谕,邸报也会发往各处。所以带这东西回去就劳烦你了。” 林允贞一时慌了神,来不及思考只能叩头谢恩:“臣遵旨。臣替郑瑜谢陛下厚恩。” 陈敏也小心看着林允贞的脸色,却着实看不出什么异样。白奇则看着陈敏,也看不出什么不同。 皇帝接着说:“这恩朕还没说完呢。朕赏给他的甲士,每人都戴一副面具,铜铁的,免得让他觉得不快。至于南军的事就让曾泽暂领其事,林帅可以多帮帮他,小事你们和杨佩纶一起商量着办,大事报到京里来,朕给你们做主。” 林允贞虽有异议,也只能叩头谢恩。 皇帝接着对白奇说:“这场仗和你关系不大,但是私自调兵,又打败了,罚还是要罚的,朕就罚你两年薪俸,略施惩戒吧。” 白奇谢恩。 皇帝摆摆手让他们下去,自己也走向了侧门,临别时留了句话:“林允贞这两天去见见老帅,还是办寿宴的事,等办起来那天,你们都要去,朕也会去”说着消失在了侧门,只留下三人呆立在大殿里。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2章 (十八) 三人接连着走出了大殿。 林允贞凑近了陈敏:“陈帅,恭喜了!” 陈敏走在前头,然后回身问他:“何喜之有?” 林允贞倒是被他给问住了,白奇在一旁说了:“当然是贺陈帅的升迁之喜。” 陈敏笑笑,带有一丝不屑:“升迁不升迁的,都管不了部下” 林允贞语塞,白奇也不知道陈敏何出此言,看向林允贞。 陈敏拂袖离开。 白奇看陈敏走远了,问林允贞:“陈帅什么意思?” 林允贞这才回过神来:“我也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白奇和林允贞一同走下殿前的石阶,林允贞突然问:“这几天,陛下找过你吗?” 白奇心里暗惊,但面上不露声色:“啊没有,怎么,找过你?” 林允贞被白奇的反问噎住,只能回答:“没有,也没有。” 白奇心下稍安,接着又问:“陛下怎么让你去找老帅?” 林允贞同样有这个疑惑:“我也不清楚,按规矩应该是陈帅去找他,就算不是陈帅,也轮不到我。” 白奇:“是不是?还有别的什么意思?” 林允贞倒是不解:“能有什么意思呢?咱们进京不就是打了败仗这一件事。” 白奇试探地问:“会不会是让你去探探老帅的底?” 林允贞不解:“老帅的底?老帅的什么底?” 白奇:“大哥你不是说最近朝局多变吗?” 林允贞恍然大悟:“你说变法的事?” 白奇:“姚谦新丧,朝中的老臣不多了,在京的就更少,老帅的意见对朝局也许非常重要。” 林允贞:“那也不会派我去啊,我又没涉及变法。” 白奇:“上次大哥说的王相那封是不是” 林允贞停了脚步,一时思绪很乱,只听得白奇站在旁边说道:“要是陛下知道了那封信,会不会把大哥也看作是变法一事躬身入局之人,让大哥去问葛帅对变法的看法,其实就等于让王相去说服葛帅吧?” 林允贞不敢做什么回答,因为稍有不慎就可能露出纰漏,装作思考片刻之后,他回道:“可那封信陛下不可能知道。即便知道了,我和王相之间也谈不上什么联络,更没有替他沟通老帅的本事。” 白奇也不敢多说:“那就好,大哥要是真入了眼下这个乱局,反倒麻烦了,姚谦这一去世,朝中许多事都生出变数,大哥不惹事是最好的,还是让王相自己去干吧。” 林允贞支应着:“嗯当然,让王相自己去干。” 白奇无意地说:“只是不知道王相这几日在做什么筹划,许久不见了。” 林允贞突然警觉:“肖南宇大婚那天,你没看见王相?” 白奇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可还没来得及说话,林允贞便又问了一句:“那天你来了吗?”说罢直勾勾地盯着白奇。 白奇装作抱歉:“我那天染了些风寒,不能见风,就没去。” 林允贞点点头,二人这才出了宫门,相互拜别。 李嵩府邸,一间偏房内。 李嵩坐在桌边喝茶,罗应龙则焦躁地来回走动,骂骂咧咧。 李嵩:“好了,别说了,你刚才说的话,我只当是你失了心智,一句也没听到,这样的话,我劝你也不要再说了!” 罗应龙则情绪高涨:“为什么不能说!有什么不能说!他王悟承也欺人太甚了!我哪有半点得罪过他,以前真是恭恭敬敬,年节自不必说,就是平常年月,我也少不了去他府上拜望,唯恐得罪了他,可他呢?三番五次的阻挠我入阁,我进了仪阁又不图他首辅的位子,哦不!他还不是首辅,我罗应龙还就把话给说死了,只要有我在御史台一天,他就当不上这个首辅!” 李嵩把茶盏往桌上重重一搁:“你胡说什么!还以为是在先帝朝,由得你怨天尤人?当今圣上最看不惯臣子擅权,御史台是你的吗?仪阁是你的吗?还说不让王师傅做首辅,谁做首辅你能说了算!” 罗应龙知道自己失言了,便冷静下来,坐到李嵩对面:“李帅,你是了解我的,我罗某不是不仗义的人,他王悟承但凡帮我说一句话,还别说帮我说一句话,就算他不说话,我都感恩戴德,以后的孝敬少不了他的,真不明白他怎么就跟我过不去,非得弄得两败俱伤不可吗!” 李嵩听着不悦:“你呀怎么这么不长进。都什么年月了,还孝敬孝敬的,国库都快见底了,朝野上下都在想着法子弄银子,变法变法,要的不就是多弄银子?可你呀你,还在这贪!你知道不知道,王相他已经在着手查处贪腐了,而且是获得陛下首肯的,你可别做出头鸟,按现在这个形势,王相说不准头一个就查你!” 罗应龙不说话,把自己面前的茶喝了一口。 李嵩见罗应龙受了委屈的样子,也换了个口气:“行了你也别太担心。陛下还是信任你的,这旧事重提,还不是想让你入阁嘛” 罗应龙双眼放光:“李帅,你说这事还有机会吗?” 李嵩:“这次肯定是没有了,不是跟你说过了吗,王相这回用的理由也充分,你的口碑官声也是得好好改改了,我提出让你署理礼部都嫌臊得慌,陛下就更不会同意了。好歹还给了你个仪阁行走,会办机务,这也和入阁无异了。” 罗应龙:“那还是差远了,仪阁阁臣那名头多好听,这么个仪阁行走,真不知道是个什么官。” 李嵩:“行了你知足吧。我可跟你说,这回的消息我也算是给你透了风了,你好自为之,过几天明诏下来,才能定下。” 罗应龙连连点头:“明白明白,多谢李帅了。” 李嵩喝了口茶又说道:“以后进了仪阁办事,总是要跟王相接触的,我劝你把他那两个学生放过去,总抓着攻讦,将来转圜起来就麻烦了。” 罗应龙起初没说话,片刻之后,说了句:“那两个人,不是我想攻讦的,弹劾他们的奏章确实是我上呈的,可是可御史台写的奏议里没有并革职这一说。” 李嵩大惊。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3章 (十九) 葛昀府邸,大堂内。 林允贞坐在客座,喝了口茶,显然已经讲得口干舌燥了,便牛饮了几口。 葛昀等了等,再说道:“按林帅的意思,老夫这个七十寿宴非办不可了?” 林允贞马上说:“刚才职下说得清楚,朝野上下都希望老帅能办这个七十寿宴,陛下也是殷殷期盼。” 葛昀淡然:“陛下也期盼?” 林允贞:“当然,刚才说了,职下此来,是奉诏而来?” 葛昀起身走到大厅的中央:“那林帅能不能说说,老夫这个寿宴为什么就这么重要?” 林允贞被问得哑然。 葛昀自己说了句:“总不会与时下的朝局有关吧?” 林允贞一愣,随即说道:“也许是吧。” 葛昀反问:“老夫被陛下勒令致仕,至今已有三年,三年里,老夫基本不问政事,如果老夫办了这个寿宴,反倒被牵连进时下的朝局里去,那得不偿失了。” 林允贞沉吟片刻说道:“老帅,职下有句话,不知当不当问。” 葛昀:“但说无妨吧。” 林允贞:“如今的朝局,老帅可还看得清吗?” 葛昀转头看向林允贞:“有什么看不清的?” 林允贞也站起身:“如今的朝局,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可也复杂。” 葛昀看林允贞在自己身前卖弄起来,倒是好笑,便顺势问他:“怎么个简单法?又有多复杂?” 林允贞看出了葛昀的不悦,不好多说,便只回道:“大概不过变法二字。” “哈哈哈”葛昀大笑,然后说道:“林帅原在数千里之外,管着军务,倒确实比我这在京的老头子看得透彻,看来我真的老了,古稀古稀,作古稀松啊” 林允贞赶紧说:“职下多嘴了,老帅见谅。” 葛昀走回了主位上坐下,然后说道:“好了林帅的来意老夫明白了,老夫的意思,林帅想必也明白了,还要说什么吗?” 林允贞知道劝不动葛昀了,索性也不伪装,直言道:“刚才说的是公事,职下这里还有一句私言想问老帅。” 葛昀端起茶盏:“说吧。” 林允贞:“前几日,陛下托人带了句话给职下,大意是说三年前云门之战后,职下唆使老帅编造军报,敢问老帅,当初上呈陛下的军报,是不是写了实情?” 葛昀听后一惊,放下了茶盏,笑着说:“当然是实情。” 林允贞不依不饶,此刻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葛昀,然后冷冷地挤出一句话:“职下说的是,实情。” 葛昀看着林允贞兴师问罪的样子,不禁恼怒,可也强装出一副和颜悦色的表情,慢慢站起身来,走到林允贞身旁,右手轻轻拍着林允贞衣襟上的尘粒,可刚拍了一下,林允贞便吓得想往后退,葛昀顺势一把攥住林允贞的衣襟,但表情仍是和蔼,语气依旧平缓:“老夫早就是闲云野鹤了挡不住将军的宏图伟业,陈年旧事老夫不提,将军也不要提了,总而言之,我的折子都是联名的,可从来没上过什么私折。”说完右手放开林允贞的衣襟。 林允贞向后退了两步,听得刚才葛昀的话,也觉得是话里有话,可又不明就里,他稍稍安定,便拱手行礼道:“职下受教了,刚才多有得罪,告辞。” 葛昀不待林允贞把话说完,已经向后堂走去,边走边背对着林允贞说:“七十的寿宴我会办的,我在这里恭候陛下和各位朝臣,你安心回去复旨吧。” 林允贞听罢,恭恭敬敬地行李拜别,而后退出大厅。 葛昀晃荡着穿过后堂,走进府内的书房,一推门,便说道:“你猜的不错,是来劝我办寿宴的。” “当然,这个时候,陛下也该动这个心思了”屋内答话的正是——王悟承。 葛昀坐在了王悟承的对面:“你怎么猜到是林允贞?” 王悟承:“林允贞我倒猜不到,至多是猜到皇上会派人来看望老帅。” 葛昀:“是陛下派来的,而且是专门来劝我做宴的。” 王悟承:“老帅答应了?” 葛昀点点头:“你说我能躲得过去吗?” 王悟承:“恐怕难,姚谦病逝,老帅的态度就至关重要了。” 葛昀笑笑:“你对林允贞的点拨看来也起了作用,他也懂得谈论变法了。” 王悟承也笑:“林允贞这个人,好谋无断,刚愎自用,还喜欢耍滑头,也不知是不是家学渊源,那点子政客伎俩他倒是一点不糟蹋,差点就被他给卖了。” 葛昀指着王悟承:“不是老夫说你,你也有些慌不择路,乱了方寸了。林允贞什么出身?他能支持变法吗?他和姚谦c姚卫父子肯定还是一条道上的,即便现在不是,到了关键时刻,也一定是,你拉他做甚。” 王悟承笑着点点头,表示赞同。 葛昀又说:“刚才说到一半,被林允贞来给打断了,你再接着给我讲讲,想要我怎么办?” 王悟承沉思了片刻,说道:“其实老帅心里有数,这法该不该变,能不能变,就在这最近要见分晓了。姚谦病逝,其实是个大好机会,反对派群龙无首,陛下举棋不定,我料想,这回陛下来贺您的寿,必然会向您讨个主意。” 葛昀反问:“你要我支持变法?” 王悟承也反问:“老帅不支持?” 葛昀停顿了下来,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斟了杯茶,又给王悟承倒了一杯,王悟承恭敬地接了过去。 半晌,葛昀才开口:“按理说,我是该支持。我知道你的心思,我葛昀是穷苦出身,祖上没什么显赫,谈不到卫道,身后又没有子嗣,自己又不置田产,旁人看上去,我葛昀肯定是对变法支持到底的,王相应该就是这么想的,对吧?” 王悟承尴尬地笑笑,喝了口茶,却发现葛昀还在盯着他看,好像就要他一个回答,便只好开口答道:“老帅这么说,倒也透彻,我确实是这么想的。” 葛昀笑笑:“那老夫恐怕要让王师傅失望了。”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4章 (二十) 王悟承大惊:“怎么,老帅不同意?” 葛昀笑笑,然后摆了摆手:“没记错的话,王相府上应该也有刀笔吏吧?” 王悟承被问得一头雾水:“啊有的。五十岁以上,二品以上的文官,陛下都特颁恩诏,上次两个刀笔吏代为誊写公文。” 葛昀:“明人不说暗话,这刀笔吏是不是誊写公文,王相应该比我清楚啊。” 王悟承若有所思,没有答话。 葛昀:“诚如王师傅所言,姚谦病逝,反对变法一派群龙无首,朝中反对势力大为受挫,现在王相你以文官之首的姿态推行变法,陛下若举棋不定问计于我,我也支持变法,那让陛下怎么想?” 王悟承似有所悟地说:“结党?” 葛昀笑笑不回答,而是说:“你身边的刀笔吏也好,我门房的看门仆也好,是干什么的,王相心里要有数啊” 王悟承问道:“老帅知道门” 还未等王悟承说完,葛昀便立刻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指指自己心脏,又指指王悟承心脏。 李嵩在这一天终于有空闲了,召集了新进的书办,喊在军帐书办处里做个统一的训话。等他一番长篇大论过去,下面坐着的新进大多有了倦意,这时候李嵩搀扶着一个须发尽白的老者走上前台,然后对着下面的新进们大喊:“你们都打起精神来,这是书办处的会办黄任老先生,以后你们的课业c习作c考校都是黄老先生负责,你们还不行礼!” 众人都站了起来,准备行礼。 “慢着”老者哑着嗓子喊了一句,然后又清清嗓子说道:“你们先不要行礼了,我也不受你们的礼,什么时候从这里出去了,授了实职将军,才算是我的学生,我才受你们的礼,这是我的规矩。”说着用眼睛瞥了旁边站着的李嵩。 尴尬的李嵩不知如何收场,停了片刻之后马上又转向那些新进书办训话道:“黄老先生的话你们记住了吗?黄老先生的要求可是很严的,他的要求就是我们书办处的要求,从今天开始,我也不受你们的礼,什么时候你们能独当一面了,再给黄老先生和我行礼!听见了吗!” “听见了!”行伍中人中气十足,齐刷刷几十人呼喊起来,声威颇壮。李嵩又转头看着黄任。 黄任招招手,示意下面的人把他的藤椅拿过来,李嵩马上会意,跑过去接过下人手里的藤椅,摆在黄任的身边。 黄任朝他点点头表示谢意:“那老夫就不恭了。” 李嵩赶紧点头:“您老请坐。” 黄任坐下以后,看着李嵩说:“李帅还有话要讲吗?” 李嵩被问得一愣,随即赶紧摇头:“哦,没有没有没有。” 黄任又看着他问:“那要不然,李帅就”说着他的右手抬了一下,朝着门边。 李嵩马上会意,赶紧说:“哦,军帐那边还有许多公文要处理,皇上对军务很关心,本帅分身乏术,日后你们要多多请教黄老。”然后又转过身对黄任说:“黄老,还请您多费心了,晚辈告辞了”说着慢慢躬身退出书办处。 黄任也朝他点了点头:“李帅走好。” 葛府的偏房内。 王悟承像是茅塞顿开:“老帅的意思是,陛下若看你我两人看法一致,反倒觉得变法不可行?” 葛昀补充说:“尤其在知道你我见过面以后。” 王悟承没了章法:“那怎么办?” 葛昀:“陛下最担心的,就是朝堂上失了制衡,以前有姚谦在,王相想变法其实还有可能,陛下可以持中秉正,两相驾驭,现在姚谦一死,反对派作鸟兽散,而王相你却一家独大,一旦陛下放你变法,将来以何人制你?说句诛心之论,如果是这样开始变法,那这法失败了王相还有一线生机,要真是变成了,恐怕王相自身难保啊” 王悟承转着面前的杯子,问道:“可事已如此,恐怕陛下那里现在都已知道我来拜访过老帅了,还能怎么办呢?” 葛昀笑道:“如今的解法也很简单,姚谦死了,就由老夫来做下一个姚谦。” 王悟承恍然大悟:“老帅的意思是老帅出面反对变法,给陛下吃个定心丸?” 葛昀点点头:“陛下的心定了,这法变与不变其实已是时日问题了。现如今连各地的太守c县令,包括这进京的边将都知道要变法,圣明如当今陛下,会不知道?王相也别太着急了。” 王悟承点点头。 葛昀又问:“听说前些日子,老帅两个门生被革职拿问,现在都关在御史台候审,就是触了变法的霉头,这么着急,不可取啊。事缓则圆,何况是变法这样的大事。” 王悟承估计葛昀不了解罗应龙与自己的恩怨,也没必要多做解释,便应承道:“老帅今日的教诲,王某真是受益良多,还烦请老帅届时务必要让陛下放心呐。” 葛昀:“那是自然的,我这边王相可以放心,我也会让陛下放心。” 王悟承站了起来,行一大礼:“那就多谢了,天下生灵,都系于老帅这次寿宴了。” 葛昀大笑:“想不到老夫活了七十,倒真因这个年岁于国有益啊,不然真该让人骂“老而不死是为贼”了。” 军帐书办处内,黄任让人一个个站起来介绍自己,包括出身和战绩。 肖南宇排在后面,听了几个人介绍,确实都有些资历,有些人还待过几支军队,有些报出自己斩首级数,也让人哗然,但看黄任,倒有些昏昏欲睡,不以为意。 轮到肖南宇了,他有些怯怯,站起身来做着介绍:“卑职肖南宇,十六岁投军,今年二十有五,初为禁晖军仲平将军部下,后任南军郑瑜将军麾下游击参将,与河罗人接战一次,不胜不败。与益国人接战一次,败。” 堂下有些窃笑声,还有些讥讽声“原来一场胜仗没打过!” “看上去倒是结结实实一条汉子,原来是个绣花枕头!”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5章 (二十一) 肖南宇脸上有些挂不住了。 “你参与的是哪两仗?”斜躺在藤椅上的黄任闭着眼睛问道。 肖南宇一晃神,随即答道:“学生参与的是云门之战和阳仓之战。” 黄任缓缓睁开眼睛,看着肖南宇问道:“你是南军举荐上来的?” 肖南宇:“是。” 黄任捋了捋胡须,抬头看天:“什么出身?” 肖南宇一愣,不知如何作答,坐在一旁的胡建卿悄声告诉他:“先生是问你祖上。” 肖南宇随即答道:“哦,学生的祖上都是白身。” 黄任一转头,又看着肖南宇:“白身?南军举荐上来的白身将领?” 肖南宇点点头:“是的。” 黄任明显有些讶异,但也没做什么纠缠,摆摆手让下面的人继续,肖南宇于是坐下。 京中南军驿馆内,林允贞求见陈敏。二人不好在自己府上见面,便都跑到这里。 在驿馆中的一间签押房内,陈敏走到肖南宇身边递给他一封信。 林允贞看那信封上没有封蜡,也没有署名,便问道:“陈帅这是?” 陈敏坐了下来:“这是我写给曾泽的信,你带回去交给他。” 林允贞又指着封口处问:“那不要封蜡吗?” 陈敏笑笑:“就不给你添麻烦了,你要是想看,可以直接拆开看。” 林允贞尴尬地说:“陈帅这是这是让我无地自容了。” 陈敏收敛了笑容:“允贞呐是你让我无地自容啊” 林允贞不解:“陈帅何出此言?” 陈敏反问:“你难道不知道?那封奏疏直呈陛下,你写的是什么?” 林允贞大惊,万没有想到陈敏竟然知道自己秘密上过一封奏疏,是如何走漏的消息?这奏疏直呈宫中通政使司,除了陛下应该谁也不知道,那陈敏如何知道?是陛下?林允贞不敢再往下想了,心里很快打定了主意。 林允贞:“卑职只是陈述战情。” 陈敏不满地反问:“来之前,我已经写了总结战事的折子,你也看过了,为什么你自己又单独上一份,是你又改了什么说法?” 林允贞听完陈敏这句话,知道他对奏折内容似乎知之甚少,也没有刚才那般害怕,便直言道:“是。” 陈敏听了勃然大怒,猛地站起,大怒道:“林允贞呐林允贞,前番你拉我下水,跟你合谋,到头来又自己跑到陛下面前去冲乖卖好,你就是这样虚与委蛇,失信狡谋的吗?” 林允贞此时已经断定陈敏并不了解奏折实情,便冷静答道:“陈帅误会了,职下的上疏里谈的虽是战事,但没做什么修改。” 陈敏:“那你何必自己再单独上一份密奏?” 林允贞:“职下只是替郑瑜求了情。” 陈敏一时愣住了,慢慢坐了下去:“我知道你们私交不错,可这样的事,怎么也该先跟我通个气啊。” 林允贞心里长舒一口气,表面冷静地回答:“职下本就不想把陈帅搅扰进来。不瞒陈帅说,我与郑瑜情同手足,此次他的败仗,我也难辞其咎,进京路上,职下不知前途如何,故也不敢保他,可这些日子过去,职下看陛下没有追究的意思,便大着胆子上疏替他求了情。可职下这封奏疏上去还是前途未卜,如果事先与陈帅打了招呼,万一陛下追查起来,难免要牵扯陈帅,这实非职下所愿见。” 陈敏沉思一会儿,问道:“这么说,陛下对郑瑜的赏赐,也是你求来的?” 林允贞:“这个职下不敢求,不过是替他担了些担子而已,至于陛下的赏赐,那是圣明英断,非人臣所能妄议。” 陈敏看着林允贞,脑子里迅速地回忆了一下近来的场景,确实没有漏洞,便安下心来:“来,你也坐吧。” 林允贞恭敬地走向了座位,背过身去的时候,嘴角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军帐书办处里,新进的那些书办都自报了家门,时辰也不早了。 黄任躺在那晃悠着,闭着眼睛挥挥手,示意大家可以散课了,众人纷纷起立行礼:“先生告辞。” 黄任也不回应,只是把头偏向另一侧。众人纷纷收拾装束,鱼贯而出。 “南军的肖南宇”黄任一声高呼。 肖南宇一愣,立在原地,站在他身旁的胡建卿也看向黄任。 黄任:“你留一下,其他人走吧。” 肖南宇不知是没听清黄任这话,还是没明白这话的意思,竟一时茫然,还是身旁的胡建卿拽了拽他的袖子,微微指了指黄任的座椅,示意让他过去,肖南宇这才明白,走向了黄任。 胡建卿看着肖南宇的背影,眼里露出了羡慕,无奈地轻声叹了口气,随众人一起离开了书办处。 肖南宇站在黄任的身旁,看着那须发尽白的老人,一身仙风道骨的做派,心里也有些艳羡,但更多的还是紧张,站在那里大气也不敢出。 黄任依旧闭着眼睛:“站着干什么,坐下吧。” 肖南宇恭敬地坐在黄任身边。 黄任:“你说以前在禁晖军,那地方可不好进,你一个白身的兵丁,怎么进去的?” 肖南宇站起来回话,黄任突然伸出左手拉住了肖南宇右手的小臂,示意他坐下说,可二人这么一较劲,心底立时有了盘算。 肖南宇暗自吃惊:看上去这老人神衰体弱,不料想却如此有气力,当真是高人。 黄任也心里有底:看来真的是个庄户人家的白身,小臂粗壮,像是庄稼把式,运力刚劲,想必武艺不差。 肖南宇坐下说道:“学生以前本留任两淮新军营,后来仲平将军去两淮招兵,要补充禁晖军建制,学生便被招入麾下?” 黄任依旧闭着眼睛:“仲平招兵?还是比武那一套吗?” 肖南宇:“是,考校近身肉搏c远身兵器c骑术和射术。” 黄任:“挑了多少人?你排第几个?” 肖南宇:“仲将军挑了一百人,学生忝列第二。” 黄任微微点了点头:“那算不错了,能做他的亲兵护卫了吧。” 肖南宇:“是,学生正是仲将军的亲兵护卫。”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6章 (二十二) 黄任突然睁开眼睛看着肖南宇,目光锐利,寒气逼人:“那他在云门战死,你怎么回来了!” 肖南宇慌了神,语塞了。 黄任又躺了回去:“是自己逃回来的吧” 肖南宇这才稍稍反应过来,坚定地答道:“不是。” 黄任睁着眼睛,也没看肖南宇:“不是?那是怎么回来的?” 肖南宇:“我替仲平将军报了仇,斩杀了杀他的贼人。” 黄任猛地回头,惊异地看着他:“就是你替仲平报的仇?” 肖南宇恭敬地站起来:“正是。” 黄任不禁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年轻人,然后稍稍坐正:“我是听说有这么个人,传得神乎其神,还穿着仲平的白袍,想不到就是你,来”说着又拉着肖南宇坐下,然后看着他说:“你详细讲讲。” 南军驿馆签押房内。 陈敏看着坐在自己身旁的林允贞讲道:“这次陛下的安排,也出乎我的预料,事前我一点消息都不知道,可不是我不给你透风啊。” 林允贞赶紧推辞:“陈帅说得哪里话,职下怎么会动这个心思。” 陈敏真切地讲:“你我算是自家人了,这么多年,你替我看着南军这个摊子,也辛苦了,照理说,不管我是上还是下,你来接手南军,都是应该的结果。只是这次陛下” 林允贞赶紧打断陈敏的话:“陈帅高抬我了,我从来没这么想,也不会” 陈敏摆摆手,示意林允贞不要打断自己,接着说:“陛下这次完全没有征求我的意见,不仅是你的安排,就是我自己的去向陛下事先也没有和我商量。前段时间那个局势,你也知道,陛下开了金口,我肯定不好再说什么了,你能理解吗?” 林允贞当然点头,而且恳切地说:“曾帅领导南军,职下也定当全力辅佐,陈帅大可放心,职下没有半点怨言。” 陈敏点点头:“今天见你,头一件事是想弄清楚上次你的折子,现在看来那是个误会,就不提了。这第二件事,我刚才也说了,是给你解释解释南军的安排”说着指向林允贞手里那封信:“那信里我跟曾泽也交待了,凡事让他和你多商量,他是个有度量的人,会容得下你的。” 林允贞也点头:“当然当然,曾帅的口碑在南军是有目共睹的,他来领导南军,本就是众望所归,职下还是像以前一样,干好自己的差事,万不敢和曾帅争锋。” 陈敏坐正了身子:“你和曾泽,我还是都放心的,两个人相识得也久,他之前也做过你的上峰吧?” 林允贞:“对,职下还任参将时,就是在曾帅手下。” 陈敏:“那就更好了,你们要彼此要精诚团结,同舟共济啊。” 林允贞:“当然,职下一定会和曾帅风雨同舟,肝胆相照。” 陈敏摇了摇头,又冷笑了一声:“你知道,我说的不是曾泽。” 林允贞脸上也没了笑容。 军帐书办处里,肖南宇和黄任的旁边都多了一盏茶碗,肖南宇的那盏几乎空了,他嘴里却还觉得干。 黄任把自己手边的那盏茶递给肖南宇:“喝吧,刚才说累了吧。” 肖南宇不敢接,黄任伸手一送,放在了肖南宇面前,他也就不客气地端起来喝了。 黄任躺在藤椅上:“这么说,云门之战其实是先败后胜,仲平早在反击之前就战死了?” 肖南宇刚喝了口水又赶紧放下茶盏答话:“应该是的,学生后来率突围兵将南撤,此后就再没见过仲将军了。” “可惜了”黄任听了肖南宇说那么多,终于喟然长叹一声。 肖南宇沉默无言,黄任接着说:“仲平是个难得的将才,可惜出师太晚了,四十岁才到边疆去历练,功未成,身先死啊。” 肖南宇想争辩几句,但看着黄任那不怒自威的架势,再想想自己与对方悬殊的身份阅历,底气顿时少了几分,但依旧以沉默表示不满。 黄任倒是不在意眼前这个年轻人具有何种态度,而是接着发问:“还没说呢,仲平死了,你怎么就去南军了?谁把你调去的?” 肖南宇实话实说:“是南军副帅林允贞。” 黄任有些惊讶:“林允贞把你调去南军?也是他举荐你来书办处的?” 肖南宇尴尬地笑笑:“是林帅对学生” 还没等到肖南宇把话说完,黄任便大笑起来:“这个林允贞,倒真是会投机取巧,见风使舵。” 肖南宇一头雾水,又不好问,便停在那里。 黄任也沉默了片刻,看着肖南宇说:“前不久的阳仓之战,你是郑瑜手下的参将?” 肖南宇:“是,但是学生还任着出征的副统帅。” 黄任:“副统帅?你统了什么?” 肖南宇感受到了这句话里饱含的嘲讽意味,但也无法发作,只能平静答道:“飞鹰涧大败之后,是学生在川谷口收拢败兵,翻越川谷山脉回来的。” 黄任眨了眨眼睛,似乎难以置信:“翻越川谷山脉?谁教你的。” 肖南宇:“当时郑瑜将军重伤不醒,众人公推我主事,我也无人问计,就擅作主张了。” 黄任难得的点了点头,眼睛里露出了些许赞赏,然后朝肖南宇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肖南宇恭敬行礼,躬身退出,留下黄任一个人在屋内轻叹了句“可造之才”。 签押房内,片刻的沉默过后,林允贞还是接过了陈敏的话:“陈帅的意思,我明白,可陈帅这么多年也该看在眼里,您也说句公道话,我与他两人之间,到底谁对谁错?” 陈敏有些为难,摆摆手说道:“你们两个不存在什么对错,其实完全可以戮力同心,何必要弄得剑拔弩张呢?以前我在南军,还能给你们从中调停,现如今我一走,曾泽不知道还能不能压得住你俩。” 林允贞赶紧表态:“陈帅放心,职下肯定不会让曾帅难做,可他姓杨的也别太过分了,剑拔弩张?他拿得动剑,拉得开弩吗?”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7章 (二十三) 陈敏有些无奈:“你啊杨佩纶的来历可不浅,这些年我大概也能猜到一些,我在的时候,他还会顾及我的颜面,我要是不在了,你们可千万以大局为重,为国守边,首先要知道外重内轻。” 林允贞站起身:“职下记下了,大局为重,外重内轻。” 陈敏也站起身:“其他的没什么可说的了,你多保重,转告曾泽c杨佩纶,南军的事务就拜托你们了。”说着陈敏行了个躬身的大礼,林允贞赶紧还礼,然后问安道别。 几日后,葛昀府上热闹非凡,下人仆从都是平时在宫里侍奉的,道贺的礼单也都早早送来,葛昀穿上了一身红衣,早早来到府门前礼迎宾客。 “丞相,署理仪阁王悟承大人到。” “全军副帅,署理仪阁c军帐李嵩大人到。” “全军副帅,南军元帅,仪阁阁员陈敏大人到。” “南军副帅林允贞大人到。” “水师元帅白奇大人到。” “副丞相,仪阁阁员刘伯文大人到。” “法部尚书,仪阁阁员吴崇大人到。” 真可谓高朋满座,群英荟萃。葛昀站在门口与多时不曾相见的老友一一行礼,也颇有意气风发之态。 林允贞和白奇是一道来的,等走到了葛府里,白奇凑近了林允贞说:“看这架势,京城里的头面人物都到了。” 林允贞也偏过头去附和:“那当然,这些人的鼻子灵着呢,何况陛下都要来,他们还敢不来?” 白奇环顾左右:“你说陛下这回什么意思,都冷落老帅几年了,突然想起来给他做寿?” 林允贞摇摇头:“我也猜不出个所以然,但肯定不是做寿那么简单,说不定就在这寿宴上,还得发生点什么。” 白奇不明所以,林允贞也没接着说。 “北军副帅迟峰敬贺礼一份,贺表一张。” 林允贞一听有些吃惊,白奇也看向门口,只见北军来人已经抬着贺礼往门内走了,葛昀倒是很高兴,还与来人多说了几句,开怀大笑。 白奇问林允贞:“这迟峰怎么知道的?消息够快的啊” 林允贞有几分不屑:“早跟你说过了,这些人鼻子都灵,北边的那几个,更是狗一样” 白奇有些惊讶,但又不好说破,也不作声了。 葛昀站在门口对北军来使悄声问:“你家大帅还好吗?” 来使也悄声答:“我家大帅说了,只要老帅这个寿辰过得好,他就好。” 葛昀大笑,然后又问:“上次托人带给他的话,他有回信吗?” 来使表面笑笑,右手却从怀里掏出一张封了蜡的信封,葛昀用长袖一挡,恰好收入袖中,然后点了点头。 来使说:“我家大帅说了,日后若老帅还有驱驰,都可差人到京中北军驿馆,找那个人,他会及时传信。” 葛昀笑笑:“但愿事情少些。” 来使想拜别,葛昀一托他的双手:“这么匆忙?既然来了,就替你家大帅喝杯酒。” 来使:“老帅见谅,迟帅还吩咐了些其他的事,我离营时日也不能太长,紧凑得很,何况末将官卑职小,恐怕登不得大雅之堂。” 葛昀一摆手:“诶既然是老夫的寿酒,那老夫想让谁喝谁就能喝,何况”他压低声音说道:“你就去喝一杯,回去也好向迟峰说说这酒怎么样。” 来使看了葛昀神态,心中立时明了,赶紧抱拳拱手:“那末将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葛昀做了个请的姿势,来使便恭敬地走入府门中。 “陛下驾到”随着一声绵长的通告,府门内外的所有官员仆从统统跪下,山呼万岁。 皇帝从御辇上下来,健步走到葛昀面前,一把扶起葛昀:“老帅今日是寿星,哪有寿星给人叩拜的道理,今日老帅不必拜,朕和这府里所有臣工一样,都是来为老帅贺喜的,是特意来讨一杯寿酒喝的。还有你们,都起来起来,今日不必拜朕,要拜就拜老帅。”说着朝那些跪在一旁的臣属挥手。 葛昀恭敬地说:“陛下此言折煞老朽了,实在担待不起啊。” “担待得起,担待得起。”然后皇帝退后一步果真行了个大礼,刚站起来的其他臣子一看,当然也要行礼,葛昀倒真有些无所适从,赶紧扶起了皇帝。 皇帝:“朕备了些薄礼,老帅请笑纳。”懂事的内监赶紧一挥手,后面长长的备礼队伍浩浩荡荡地走进了葛昀的府门。 葛昀拱手道:“陛下厚恩,老臣哦,罪臣岂敢。” 皇帝一抬手:“老帅,就不要说什么罪不罪的了,今日起,哦不,此刻起,朕赏还你品秩俸禄,还是一品,职衔嘛就叫仪阁待诏,以备朕垂问国策。” 葛昀多少也能猜到一些,虽然表面惊异,但内心颇为平静:“臣谢恩。” 皇帝大笑:“今日来的人多,朕就不耽误老帅了,朕先到里头去。” 葛昀行了大礼:“恭迎圣驾。” 皇帝气宇轩昂地迈入了府门。 其他宾客也都来的差不多了,里面的气氛也渐渐热闹起来,葛府的老仆跑来悄声问葛昀:“老爷,是不是开席啊?陛下可都坐了有一会儿了。” 葛昀侧身问:“什么时辰了?” 老仆:“过了午时了。” 葛昀:“再等等,再等等,就一炷香,他总是爱迟到。” 老仆好奇地问:“老爷说得是谁?” 葛昀摆摆手:“你不认识,你们都进去,都进去,把里面招呼好。” “嗯!”老仆支应着,然后指挥着其他几个奴婢一同进了府门去招呼里头的客人。 府门外空空荡荡,只有葛昀一身红衣飘荡在门前,他佝偻着身子,仿佛在极目远眺,可老花的双眼也看不了多远,只空留下这位古稀老人的一声长叹 突然,府门前街道的拐角处,走来一个白衣飘飘,须发尽白的老者,看年纪,和葛昀也相仿。葛昀见了他,眼里放了光一般,赶紧走下两步台阶来迎,可那人却反而后退了两步,像是拒绝。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8章 (二十四) 葛昀站着不动了,然后眼神真切地朝那人挥了挥手,邀请他过来。那人面无表情,任长风吹乱他全白的须发,然后摇了摇头。 葛昀不知如何是好,僵在那里。只见那人两手抱拳,上身微倾,行了个军礼。葛昀见状,老泪纵横,泪水很快遍布他沟壑纵横的脸上,他强忍着泪水,也向那人抱拳躬身行军礼,而且迟迟不肯抬头,任凭泪水滴在地上,已湿了一片。 半晌,葛昀抬头,却早已不见那人的踪迹 肖南宇这几日倒是清闲,军帐的“老祖宗”过七十寿辰,整个京城都轰动了,书办处里的那些“有志青年”也都盘算着怎么打点门路,能在那寿宴上露上一面也好,李嵩和黄任也知道这群人心思肯定不在这,便宣布休课三天,各人自行安排。 肖南宇倒是没去找什么门路,也觉得自己这个官阶怕是打点了门路也进不去葛府,再加上他对林允贞也生了些戒心,实在不愿为了这件事又去登门,索性自己回了府邸,关起门来读几天兵书。 仲蕙端着一盅鸡汤进了书房。 门一打开,一股寒风嗖地刮了进来,肖南宇紧了紧衣服,打了个寒颤。 仲蕙:“我刚学的煲汤,拿给你尝尝。” 肖南宇指指门:“先把门关上。” 仲蕙有些扫兴,把汤放下,回身去关了门。 肖南宇拿着兵书,头也没抬:“怎么?到了午膳的时间?” 仲蕙把鸡汤拿到了肖南宇的书案前:“没有,特地先来给你尝尝。” 肖南宇忙着把书拿开:“你别洒了,沾在这些书上可是罪过了。” 仲蕙听了不高兴,把盛鸡汤的盅碗往桌上一搁,回身就要出门。 肖南宇见了,忙喊道:“夫人。” 仲蕙停住了,这还是成亲以来夫君第一次这么称呼自己,她有些心动。 肖南宇端着鸡汤走到仲蕙的面前,仲蕙低下头来不肯看他,肖南宇转来转去,仲蕙都把头偏走,肖南宇于是用勺子在盅碗里舀了一勺鸡汤,放到自己嘴边吹了吹,然后递给低着头的仲蕙,说道:“夫人,这可是上好的鸡汤,喝不着才是罪过。” 仲蕙扑哧一笑,容颜尽绽,倒像是在肖南宇心里投了一束暖阳,种了一朵娇花。 仲蕙小口呡了一口鸡汤,然后笑着说:“好喝。”抬头看着肖南宇,扑闪着自己的大眼睛,神采奕奕地说:“你也尝尝!” 肖南宇看得呆了,停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便给自己也舀了一勺,却又存心逗她:“嗯,没下毒就好。” 仲蕙柳眉微蹙,脸颊绯红,抡起拳头打在肖南宇厚实的胸脯上,嘭嘭作响,但肖南宇却不让不避,只是看着她。 仲蕙抬头看了肖南宇那坏笑,便知道他又在打些歪主意了,一跺脚就要出门,却见肖南宇左手持着盅碗羹勺,右手轻轻一揽,便从仲蕙的身后一把抱住了她,仲蕙假意挣脱,肖南宇把嘴贴近了仲蕙的耳后,轻声说:“再跑,这鸡汤就要洒了。” 仲蕙不再动了,也能感觉到肖南宇浑身热流,这很快感染了她,便娇嗔着说道:“那你先把鸡汤喝了,一滴都不许剩。” 肖南宇笑笑,还是贴近仲蕙的耳后:“遵命。”然后松开了右手。 肖南宇把左手的盅碗拿过来,然后右手拿着勺子,刚准备喝汤,就看见仲蕙赶紧跑向门边,临走时丢下一句:“不许剩啊!” 肖南宇无奈地笑了笑,喝着汤虽然是咸的,但心里倒像撒了一把糖。 葛昀府内,宾客已然乱作一团,到处都是举杯痛饮的,就连皇帝也都有醉意。 李嵩举着杯喊道:“老帅酒量天下闻名啊全军,也就一个郑瑜能和老帅较量。” 此言一出,鸦雀无声。 李嵩发现自己失言了,也放下了杯子,满座都盯着皇帝。 皇帝看了看众人的眼神,显然还不知道自己对郑瑜的赏赐,便给林允贞使了个颜色,让他代为声明。 林允贞见状,也不推辞,赶紧举杯站起来:“郑将军此战确实败了,但是责任在我而不在他,他脸上还因此多了伤疤,是我林某亏欠他的。幸遇明主,陛下明察秋毫,恩加海内。前几日已经颁诏特许郑瑜以三品主将衔带俸致仕,还恩赏郑瑜良田万亩,护卫百人,奴婢百人,特许庄园身份,以慰奋死杀敌忠义节烈之心。” 坐在正堂内的都是二品以上的官员,听完林允贞当堂这么一番话,大多都在颂圣,唯有王悟承和吴崇低头不语。皇帝虽然看在眼里,但没有追究,只是同样把他们这默然不语看在眼里的还有——林允贞。 葛昀感叹:“陛下圣明,如此,我军将士日后定当竭死报国。老臣之前确实和郑将军拼过酒,那还是七八年前了,我也知道,最后那是郑瑜故意输的,他喜欢酒,也能喝酒。臣久不视事,但今日陛下为老臣进职,臣就斗胆为郑瑜求一件事。” 皇帝惊讶:“朕的赏赐还不够?老帅还要为他求什么?” 葛昀冷静地说:“臣以为,有功之臣尚且需要恭敬谨慎,郑瑜毕竟是败军之将,如果只有恩赏,恐怕难以服众,也会让臣下于心不安。” 王悟承依旧不语,可是已然看向了葛昀,吴崇频频点头,表示赞许。 皇帝反问:“那老帅什么意思?” 葛昀:“臣以为,可以要求郑瑜每年在自己的庄园里酿出好酒,进贡国库,进贡陛下,这样他能为国出力,于心也能安了。” 皇帝听了没立刻表态,而是问王悟承:“王师傅?盐酒铁茶可是朝廷专供专卖,能分一块给郑瑜吗?” 王悟承冷静地说:“回陛下,可以按老帅提议的做,但是只能允许郑瑜供应精酿,不能让他售卖美酒。” 皇帝点了点头:“那就依老帅的意思,让郑瑜每年给国库,给宫里供应一千坛好酒,要是这酒不好,朕可要让他都喝了!”众人大笑。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9章 (二十五) 酒酣耳热之际,皇帝以玉箸击杯,高唱道:“贺老帅古稀之喜,愿天下永享长安。” 众人举杯:“恭敬陛下,恭敬老帅!” 待又喝过几杯,皇帝带着醉意说道:“今天要不就到这儿吧,朕还有些国事要问问老帅,再喝下去,老帅不醉,朕该醉了”说完大笑。 众人也笑。 皇帝放了杯子又说:“朕已经下旨,恢复老帅一品官衔,改任仪阁待诏,可随时进宫,随时如仪阁查问公务,你们”说着皇帝指了指堂下坐着的仪阁重臣们,接着说:“以后还要向老帅多指点指点。” 王悟承倒没想到皇帝会给老帅复职,一时也没反应,倒是李嵩站起身表了个态:“陛下圣明,臣等一定向老帅多多请教。” 葛昀举了杯子,也站起身:“蒙陛下厚恩,臣不胜感激涕零。只是指点c指教一说实不敢当,臣年老体衰,又久不视事,早就怠惰了,只是一息尚存,不敢使陛下失望,唯尽绵薄之力而已,如有谬误之处,还望陛下和同僚多多担待。” 皇帝一挥手:“老帅说得哪里话,他们都是你的晚辈,朕更是你的晚辈,哪有什么担待一说。” 葛昀大笑。 皇帝站起身举杯:“饮尽杯中酒。” 众人起身,一饮而尽。然后李嵩和王悟承作为文武两班的领衔重臣,带头向皇帝和葛昀行礼告辞,其他人也纷纷退出,大堂外的宾客也渐渐散去。皇帝对葛昀招了招手:“老帅,可有僻静处?” 葛昀点点头:“还请陛下屈尊移步臣的书房。” 皇帝也点头:“老帅带路。” 葛昀让开一个身子,手上一个“请”的姿势,便引着皇帝走了。 走到府门外,朝臣们三三两两结伴而行,王悟承和吴崇一起走了,李嵩也不避讳和罗应龙走在一起,陈敏c林允贞c白奇三人也是一同离开。 陈敏问二人:“你们二位何时离京啊?” 白奇注意到陈敏对林允贞的态度比起上次大有缓和,料想二人是解开了心结,便没先回话。 林允贞:“也就这一两日了,陈帅知道,南军那边还有许多事,光这一仗就有不少后续要作结,职下也不能再待了。” 陈敏点点头:“嗯,你也是该回去了,南军那边也确实一大摊子事儿。就在今天,仪阁已经发出了由曾泽署理南军的邸报,你去的时候他应该已经知道了,这样也好,免得你给他说反倒尴尬。” 林允贞:“陈帅考虑得周到。” 陈敏又回过头问白奇:“你呢?什么时候回武陵。” 白奇:“估计明天就得走了,这次水师伤亡挺大的,我回去还得给朝廷递募兵的折子。” 陈敏点点头:“那你要抓紧了,水师的兵可不好招,我在军帐也会替你督促着些,尽快恢复元气吧,翟明此战大胜,难保他不会跨江而来,一旦边情有变,你白奇的水师可是头一道防线。” 白奇:“陈帅提点的是,我明白了。” 三人走远了。 王悟承望着三人离去的背影,心里却还惦念着葛府门内陛下与老帅的谈话。 吴崇拽拽他的袖子:“你想什么呢?” 王悟承回过神来:“啊,没有,没想什么。” 吴崇笑着问:“是想着老帅来了仪阁,你怎么办事吧?” 王悟承当然否认:“这话可说不得玩笑,我怎么会这么想,老帅本就是你我的上峰,他回仪阁是好事啊” 吴崇打断他:“行了跟我你还绕什么,直说吧,你知道陛下会复他的职?” 王悟承摇摇头:“不知道。” 吴崇看他不想说假话的样子,又问:“那你就不担心将来共事?” 王悟承叹了口气:“现在我哪里还有什么将来啊” 吴崇:“这说的什么话。” 王悟承:“眼下这道坎儿我可能就过不去了。” 吴崇:“还是那两个门生的事儿?” 王悟承:“那两人的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完全在陛下一念之间。” 吴崇:“怎么个一念之间?” 王悟承:“陛下要是同意变,那这两人在地方任上清查田亩,抑制豪强,发还佃户田土的做法就不算什么,顶多就是办事操切,训斥一通也就了事了。可陛下若是不变,那这两人的罪过,可就大了。” 吴崇:“蔑视王法,辱没斯文,还纠集流民,是吧?” 王悟承:“他罗应龙御史台的折子不就是这么写的吗。” 吴崇:“依我看,坏就坏在这个罗应龙身上。听说陛下前几天又提了让他入阁,是王相你据理力争,才让他没能得逞?” 王悟承摆摆手:“你说错了两点,第一,我也不是什么据理力争,现在我可没那个胆量触这个霉头,第二,他也不是没能得逞。” 吴崇惊讶:“怎么?真让他进了仪阁?” 王悟承:“陛下给了他个仪阁行走,没补他的阁员缺。” 吴崇讪讪而笑:“仪阁行走,仪阁待诏,这都闻所未闻,陛下这是嫌弃咱们这帮人不合心意了。” 王悟承:“我是早就做了准备了,大不了就是罢官归籍,田相不就落个这样的下场嘛。” 吴崇摇摇头:“王相也别说丧气话,要是正人君子都走了,那岂不是把朝廷拱手让给那些小人了吗?” 王悟承笑着问:“那些?除了罗应龙,还有谁啊?” 吴崇被问得一愣,眼角却瞟到了后面走来的两人,然后对着王悟承笑笑:“心知肚明,心知肚明啊” 两人大笑着走开了 这倒让背后的李嵩非常不解,问罗应龙:“你说这俩笑什么呢?”c 罗应龙冷笑道:“管他笑什么,马上就是他哭的时候。” 李嵩:“怎么说?关在御史台的那两个人招了他?” 罗应龙:“那倒没有,那两人嘴严的很,怎么着也不肯承认背后有后台。不过,今日陛下下诏让老帅复职,看来是不怎么信任他了。” 李嵩倒不甚乐观:“也不能这么说,还得看接下来老帅和陛下谈得怎么样。”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0章 (二十六) 罗应龙:“怎么?李帅知道陛下和老帅要谈什么?” 李嵩:“不敢肯定,但也猜个八九不离十了。” 罗应龙不解:“您给点拨点拨?” 李嵩冷笑了一声,然后说:“这个时候,还能谈什么,这些人的仗打成这个样子,陛下都不去追究,你还看不出来陛下的意思吗?” 罗应龙好奇:“下官也奇怪,这几个人这次在南边吃了这么大的败仗,回来居然什么事都没有,陈敏还给升了,真是摸不透陛下的意思。” 李嵩摇摇头:“亏你还是文党的出身,就看不清现在的朝局啊。” 罗应龙:“李帅的意思是,陛下故意不动他们?” 李嵩微微点头:“现下这个朝局,陛下如果要处置那三个人,必然引起震荡,一旦军方不稳,陛下恐怕就很难再做变不变的抉择了,因为无论变不变,陛下都需要军队的支持,不能稳定,就谈不到法度,明白吗?” 罗应龙悟性不低,很快便接话:“要是这么说,那岂不是军方想变就能变,军方不想变就不能变?” 李嵩:“那倒也不至于,北军的吴俊山早就死了,马淳也被调出镇北关去守边了,坐镇的迟峰闹不起什么大浪,京中的老帅现在退而复起,也算陛下施恩了,为的就是让他听话,至于那几个打了败仗不追究的嘛,陛下也是高抬贵手,他们想必也能识抬举,实际上这回他们进京,其实就两个结果,要么陛下就把事做绝,直接除掉他们,换一批人去掌兵,要么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让他们安安心心地接着带兵,至于为什么他们能逃过一劫,我也猜不到,可能就是造化吧。” 罗应龙还是有些不解:“可陛下已经复起老帅,难道还会听王悟承的吗?” 李嵩:“你还是不明白陛下对王相的倚重。我敢说,老帅要是不支持变还则罢了,如果老帅也支持变,那陛下肯定会重用王相,因为只有王相能驾驭得了这么复杂的变化,平心而论,我不行,你行吗?” 罗应龙面有愧色,讪讪而笑:“我哪有那个本事,那照您这么说,我现在倒不能逼得那两个太紧了?” 李嵩停了脚步:“这我也说不准,也许陛下还是需要你逼他们紧些。” 罗应龙:“这又怎么说?” 李嵩:“当今天子是疑人要用,用人要疑啊,谁也不能完全信任,就连你去年刚过五十不也给你派了刀笔吏吗?” 罗应龙不解:“可跟这两人的意思不一样吧,要真是” 李嵩盯着罗应龙,冷峻地说:“不能真是。” 罗应龙不敢接话,李嵩把目光移开了:“也许陛下要得就是不真不假” “不真不假?”罗应龙显然还参不透。 李嵩:“把陈帅提上来,让老帅复起,把你也加进仪阁,还在姚谦病逝之后,立刻调赵韬署理礼部,参与仪阁议事,这都是大手笔,为何如此密集,又是针对谁来的,你真没考虑过?” 罗应龙:“李帅说笑了,这么大的事我一个都御史哪能考虑得了啊,能得着个仪阁行走还得托李帅的庇佑。” 李嵩目光里闪出一些不屑,但很快被他掩饰过去,冷静地说:“仪阁的人多了,就分了权,我本来也管不了事,可管事的恐怕现在也管不了了,军方的人上来了,文党就要受牵制,姚谦去世了,就要再用一个老臣押着仪阁,这桩桩件件,都是连环套啊” 罗应龙:“李帅可算是完全摸透了陛下的心思了。” 李嵩赶紧否认:“我可不敢揣测上意。不过话说回来,身为人臣,体察圣心也是应该的。本来我还不敢确定,今日陛下把老帅复了位,我基本相信了自己的判断。” 罗应龙迫不及待:“什么判断?变还是不变?” 李嵩:“陛下这些布局,为的就是限制王相,至于变还是不变嘛”李嵩说着回头看着已经走远的“葛府”两字牌匾,说道:“就要看这回府门内谈的如何了。” 罗应龙也一同望向那块牌匾 葛昀为皇帝打开了自己书房的门,皇帝走了进来,看着泛黄的旧纸堆,作旧的笔墨纸砚,还有正对葛昀座处的一副“精忠”二字的书法,不禁有些伤怀,他顺着葛昀的指引,在平日里葛昀的座处坐了下来,叹了口气,关切地问葛昀:“老帅这几年都是这么过的?” 葛昀站着回话:“回陛下,臣修身养性,也过得很好。” 皇帝站起身,走到葛昀身边,一把扶住他:“老帅,今日是你的寿辰,来,你来坐。” 葛昀受宠若惊,连呼“不敢”,可架不住皇帝连拉带拽,便只能坐在了书桌前。 皇帝颇为感慨地说:“记得几个月前来府上,向老帅讨问出兵之策,老帅力阻朕对益国用兵,可朕不听,终致大败,悔恨呐,是朕之过,葬送了上万将士的性命。” “陛下”葛昀说着就要撑着书案站起,皇帝连忙向他挥手,示意他安坐,葛昀也就踏实坐了回去:“胜败本就兵家常事,臣也不能料敌于先,只是此次不幸言中罢了,陛下英明睿断,出兵本也无可厚非,只是此战临敌决胜之时前军将领恐不能深谙圣意,乃有此败,陛下怀仁德之念则可,有自疚之心则不必。” 皇帝摇了摇头:“比起那上万将士的命,朕更后悔的其实是没能采纳老帅的忠言,朕少年意气,三年前罢免了老帅,又狂妄自大,几个月前又不停谏言,这样下去,祖宗的基业恐怕就要断送在朕手里了” 葛昀听到这里,当然要起身了:“陛下,臣不敢当这样的褒赞,臣也不能听陛下如此的妄自菲薄,此非人臣之礼。” 皇帝眼眶有些湿润,他转头看着老帅:“好了好了,朕知道老帅是疼爱朕这样的晚辈的,经此一役,朕也知道,华朝,还有朕,都还离不开老帅,过去的事已经无可挽回了,朕不怀内疚之心,也望老帅不要挂怀朕的过错,以后还要多多谏言,为朕解惑啊”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1章 (二十七) 葛昀恭敬答道:“臣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皇帝踱着步子,点了点头:“眼下,朕就有一件棘手的事想请教老帅。” 葛昀听了,缓缓站起,在皇帝不解的目光中,慢慢走向了书房的门边,然后合上了房门。 皇帝脸上有一丝欣慰的神色,转而继续看着老帅。 葛昀却一转身,向皇帝做了个“请坐”的手势,皇帝推辞道:“朕说了,还是老帅坐吧。” 葛昀不紧不慢地行了个礼:“若是私事,陛下让臣坐下,臣也就不推辞了。但若陛下问得是国事,君臣之分必须严明,陛下不坐,臣万死不敢坐。” 皇帝一愣,然后满意地走向那个座位 御史台内的监牢里,两个被关押的囚徒,形容枯槁,神色晦暗。 一人拿着狱卒刚刚端进来的一个小碗,小心地嘬着,然后对旁边躺倒在茅草上的另一人说:“周兄,你也来喝点儿吧。” 躺在那里的周法,此刻捂着肚子,翻来覆去,有气无力地回答:“我喝不下,那水,也不是什么干净水,老史啊,我劝你也别喝。” 史正端坐着:“不喝?不喝能怎么办,一天就给咱们一顿饭,还不见实的,尽是稀的,每天挨他们这帮孙子轮流审,再不喝点儿水,哪扛得住!” 周法翻了个身:“这帮孙子也够精明的,用刑都肯打,尽用石头,竹简来压,倒时候咱们就算死在这里头,仵作都验不出他们的龌龊。” 史正停下来叹了口气:“不知道,是不是真会死在这里头。” 周法也有些触动,坐直了身子:“你说王” 周法还没说完,史正赶紧回过头来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周法也马上意识到失言了,赶紧住口。 史正:“不知道他老人家怎么样了。” 周法:“要真是不行,咱俩就当为老人家尽孝了。” 史正:“朝局乱呐,还真不知道将来会怎样,老人家勉力维持,还被些小人束缚手脚!”史正“小人”二字喊得声音很大,可监牢外的狱卒听了也不为所动,面无表情。 周法忙向史正挥手:“行了,咱们还是省点儿力气吧,这些当差的也是奉了上峰的命令,要骂你也等罗应龙来了再骂。” 说着周法又捂着自己的肚子,表情痛苦。 史正赶紧挪到他身边:“怎么?胃病又犯了?喝口水吧,总比就这么空着肚子要好得多。” 周法点点头,史正拿着小碗喂了他喝水。 葛府书房内,皇帝端坐,等待着葛昀的态度。 葛昀站定,已经沉思了一段时间,终于开口说道:“陛下的意思,朝政是到了不得不变法的时候?” 皇帝点点头:“老帅应该是知情的,现如今朝廷的头等大事就是国库没钱了,要再不变法,朕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葛昀也点头:“臣三年前从仪阁退出时,也关心过税赋问题,是比较困难,但那时候朝廷还有家底,臣觉得可以渡过难关,也就没有想过变法的事。” 皇帝沉吟:“三年两场大仗,两次大败,先帝积攒下的家底,朕都给用空了” 葛昀不好表态,便只能不说话。 皇帝见葛昀不说话,便只能自己化解尴尬:“朕的过错现在追究不了,但是目下的困局确是现在必须解决的。” 葛昀也不再纠缠:“陛下觉得,如果熬上一两年苦日子,朝廷能不能撑过去?” 皇帝蹙眉:“什么意思?” 葛昀酝酿着交底:“臣的意思是,如果旧法不变,朝廷从上到下,节约两年,等地方上年景好些,国库有些存余,再做腾挪之计,是不是要好些?” 皇帝听了葛昀这番话,大体上知道他的意思了,但还在做些商量:“老帅的意思是,这法不能变?” 葛昀:“陛下,臣离开中枢已经三年了,许多国事臣也只是耳闻,陛下刚才谈到的国库亏空问题,臣至多只能从三年前的情形来谈,未免失之偏颇” 皇帝打断了葛昀:“无妨,老帅按三年前的来谈,也可以,情形大同小异,朕都受用。” 葛昀冷静地说:“臣记得,三年前,地方多地受灾,朝廷两年间拨出去赈灾的粮款就有五百多万两,地方受灾,次年又难以缓和,税收进一步减少,这才弄得朝廷财政有些紧张,最近三年又添了两场战事,国库接济不上也是情理中事。臣记得,纵使是武祖朝全盛时期,朝廷连年征战之后,也难免要休生养息。烈帝朝c先帝朝,都有国库告急的时候,全国上下节约一下,撑一撑,过个一两年,光景好了,也就过去了,可从来没动过变法的心思。” 皇帝听了,沉默不语。 不知不觉,夕阳的余晖也已经收了,路面上的行人渐渐少了,京城,入夜了 肖南宇从书房里走了出来,本想往饭厅里去,可忽然想起来早间喝得那一盅鸡汤,便径直走向了后厨。 肖南宇快步走来,却迎面撞上从后厨往外走的一个女子,肖南宇倒是纹丝不动,那女子却向后踉跄两步,将要倒地,肖南宇见状一个健步跨出去,然后一手将她拉了回来,正在自己怀中,借着灯火一看——却是仲兰。 仲兰耳朵贴在肖南宇厚实的胸脯上,耳朵正在心脏处,仿佛听得见这汉子的声声心跳,再向上一看,一双眸子古灵精怪,见到是自己的姐夫,便慌忙推开,走远两步,倒把肖南宇一人晾在原地,有些发愣。 仲兰嗔怪道:“你怎么走路不看人啊!” 肖南宇一时笨嘴拙舌,没反应过来,但却问道:“这么晚,你怎么过来了?” 仲兰装作嫌弃地说道:“这么晚?我和娘都来了一天了!” 肖南宇慌乱:“老夫人也来了?那怎么” 仲兰打断他:“还不是我姐姐心疼你呗,说你平日里辛苦,今天不去打扰你,真不知道姐姐怎么变了个人似的,倒是处处为你说话了,还亲自下厨熬了鸡汤,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说着仲兰擦着自己沾了肖南宇汗水的脸,便没好气地跑开了。 倒留下肖南宇愣愣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2章 (二十八) 仲兰跑到个拐角处,估摸着身后的姐夫已经看不见自己了,便闪身一躲,娇喘连连,从怀里掏出绣帕,仔细擦了擦沾着肖南宇汗水的脸颊,然后竟不由自主地凑近闻了闻,“这就是男人的汗臭?”,仲兰露出嫌弃,刚想随手扔了绣帕,可临脱手却又有几分不舍,竟把绣帕叠好了,藏入自己怀里,然后平息喘气,安安定定地走向饭厅去了 夜幕已经完全降临,京城的宵禁来得比其他地方晚一些,戌时还有着街面上的点点光亮,借着这些亮色,一个披着黑袍的,戴着貂裘小帽的访客叩开了北军京中驿馆的后门。 后门开了,守在门口的兵士问:“阁下是?” 只见黑衣人一亮腰牌,兵士便不再多说,赶紧闪身将他让了进去,而后探头出来看看来人身后,确认没有跟踪盯梢,方才掩上后门,又转过身来引了来人走条小路,直到了驿馆二层的一处单间外,那兵士方才离开。 只见黑衣人轻叩房门,里面的人应声而开——正是胡建卿。 葛昀府中书房内,皇帝和葛昀都站着了,显然说了不少,旁边都搁着不少茶盏,杯杯都是空的。 皇帝来回踱着步子,突然站定了转过头,语气平静地问站在一旁的葛昀:“说了这么多,朕最后问老帅一句,同不同意变法?” 葛昀心里明白,皇帝这是着急了,可他不着急,他依旧平和地回答:“回陛下,祖宗之法,臣不敢妄议,若陛下要变,臣只能听,不敢做。” 皇帝愣在那里,然后重重地点了点头:“明白了,朕明白了。” 葛昀向皇帝行了大礼,算是拜别。 皇帝却也回敬了一个大礼:“今日,朕受教了。” 葛昀依旧躬着身子:“臣岂敢。” 皇帝起身,健步走了出去。 葛昀追了两步,也不再追了:“臣恭送陛下。” 皇帝挥挥手,快步走出了葛昀的视野,但却边走边对着旁边的内监吩咐:“马上宣罗应龙来见朕。” 内监:“遵旨。” 皇帝:“还有,告诉罗应龙,带上周法c史正两人所有审理的案卷,即刻进宫。” 内监:“遵旨。” 皇帝:“让他跑着来,一定要快,朕就在明德殿等他。” 内监:“遵旨。” 皇帝停下步子,此时已然出了葛府,正站在门外的大街上,皇帝向旁边几个内监大喊道:“还不快去!”几个内监这才火急火燎地跑开了,皇帝回身看了看敞开的葛府大门,眼神正碰上前来关门的葛府门房老仆,二人目光一对,便急忙错开了,皇帝这才上了御辇赶回宫去。 京中北军驿馆的二层单间内,胡建卿与来人相对而坐,也已为来人沏好了茶。来人也脱下了黑袍,摘了帽子,只露出一身军服。 来人见座前早已上好了茶,便问道:“胡大人早就知道我要来?” 胡建卿笑笑说:“今日是老帅寿辰,上次的书信发出以后,胡某便猜想迟帅今日一定会派使前来,故今日略备茶点,在此等候多时了。” 来人说道:“耽搁了,本来晌午就该过来,蒙老帅抬爱,赏了杯寿酒喝,段某不敢推辞,便只能晚上趁夜而来。” 胡建卿故作惊讶:“大人就是孙先生帐下,被赞为算无遗策的段毅段大人?” 来人大笑:“胡大人谬赞了,哪有什么算无遗策,倒是胡大人你,我在镇北关时,就常听诸位将帅说起,京中有了胡大人,才算真正有了一双眼,一张嘴啊。” 胡建卿摆摆手,然后正色道:“段大人此来,可是带来了迟帅新的指示?” 段毅点点头:“有的。” 胡建卿伸出手来向段毅讨要:“那大人” 段毅笑着把胡建卿的手挡开:“迟帅有吩咐,此事事关重大,不能落墨,特命我向你口授。” 胡建卿吃了一惊,随即问道:“那胡某能不能笔录下来?” 段毅笑着说:“当然可以,但是要当面烧毁。” 胡建卿点点头:“那是自然。”随即转身去拿笔墨。 肖南宇府邸中的饭厅里,众人都已落座,上首坐着仲老夫人,两侧有仲蕙c仲兰,而在偏侧却空了个位置——那是肖南宇的。 仲老夫人开口:“左等不来右等不来,他好难请啊!” 仲蕙在旁边劝解道:“已经让下人去找了,可书房c卧房都找了,也没寻见。” 仲老夫人高声骂着下人:“你们这些下人,平日里就养尊处优着,不懂规矩,手脚不勤,如今找个府上的老爷竟也不能得力,就没一个见着你们老爷的吗!” 下人们要么噤声,要么答“没有”。 “我我好像见过。”仲兰怯生生地说。 仲蕙赶紧问:“你见过?在哪见的?” 不知为何这一瞬间仲兰却突然有些愧疚,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什么对不起姐姐的事情一样,她左手下意识地捏了捏怀里的绣帕,嘴里却磕磕绊绊地答道:“在在后厨。” 仲老夫人怀疑地问:“后厨?在后厨见到你姐夫?” 仲兰被母亲的眼神一盯,更加慌乱,便只能点头,说不出话了。 “汤来咯”门外突然传来了肖南宇的身影,屋内的主人仆人,都齐刷刷地把目光投向这位“老爷”。 只见肖南宇佝偻着身子,小心翼翼地用两手拿着抹布攥着砂锅边沿,小碎步走了进来。 仲蕙赶紧起身去迎,仲兰也想起身却突然意识到不对,便坐在那里不敢动了,仲老夫人倒是反应得快,马上站起身,吆喝着下人们:“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接过来啊。”下人们这才从惊诧中回过神来,纷纷跑去肖南宇那边。 可肖南宇却说:“都别动啊都别动,这锅汤,可不能让你们碰咯。”然后小心移着步子把汤端了上来。 众人都围在一团,不解其意,只见肖南宇对着仲老夫人鞠了一躬,然后说:“娘。” 刚听到这里,仲老夫人便眼眶一红,有些动容,肖南宇十几年没喊过“娘”,刚刚这个字一出口,竟也把这铁骨铮铮的汉子自己给说得哽咽了。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3章 (二十九) 肖南宇停顿片刻,接着说:“成亲以来,我和仲蕙还没去府上拜望过您,今日反倒劳您的大驾到这儿来,都是小婿我做的不好。您也知道,我自小没了父母,早早地就投了军,跟了仲将军,他就是我父亲,如今我娶了仲蕙,那就更应以父母之礼侍奉您,这汤是我专门为您煲的,您尝尝,娘。” 仲老夫人一时倒僵住了,仲蕙则在一旁拿过了母亲的碗筷,然后给仲兰使了个眼色,仲兰也站起身来掀开了砂锅的锅盖,然后用手扇了扇,一脸陶醉状:“好香啊,娘,您闻闻,香不香。” 仲老夫人此时倒是一股暖流只往胸口里窜,这么暖心的话便是平日里自己的两个亲生女儿也不长说,没想到倒是这个孤儿出身的姑爷说得如此真挚,真让她动了情了,把刚才的不悦一下忘在脑后,仲兰在旁边一问,才把她猛地惊醒,便点头答道:“嗯嗯,是香,来来来,人齐了,就坐下一块儿吃吧,来,南宇啊,你坐到我身边来。” 肖南宇朝仲蕙使了个眼色,仲蕙心领神会,嘴角微微笑了下,夫妻间的默契显露无遗,这一幕仲老夫人没看见,但是仲兰看见了,怀里的绣帕捏得更紧了 北军驿馆二层单间。 胡建卿在吹着已经写满墨字的信纸,看了又看,一旁的段毅却已经拿了一只点燃的烛灯,在胡建卿旁边等着了。 胡建卿点点头,默念道:“记下了。” 段毅把烛灯放在桌上,胡建卿就手把信纸给烧了。 段毅看着信纸燃尽,才缓缓坐到对面去。 胡建卿在心中默想了一遍,问道:“迟帅的意思是,配合变法,不配合王相?” 段毅点点头:“胡大人这个总结说得好,迟帅和孙先生就是这个意思。” 胡建卿不解:“可这句话,怎么解呢?” 段毅:“我也只能稍作解读。迟帅的看法是,目下朝廷国库吃紧,地方财税乏力,变法应是大势所趋,即便现在不变,两三年后也非变不可,不然豪绅巨贾确实可能扼断朝廷命脉,此必不为陛下所容见,故变法势在必行,绝无疑义。” 胡建卿也点头:“这两年我在京中,消息还算灵通,确实知道朝廷财税日紧,最近南边打了败仗,国库更是雪上加霜,去年甚嚣尘上的变法之议,若不是姚老爷子冒死觐见,恐陛下早已施行,现如今姚谦病逝,朝廷上反对的阻力锐减,加上国库形势更加恶化,变法看来确实就在这一两年间了。可我不明白,迟帅和孙先生应该知道,朝廷上主张变法,能够变法的只有王相,我们如果配合变法,怎么做到不配合王相。” 段毅喝了口面前的茶,冷静地说:“具体怎么做,孙先生的意思是要你随机应变。我能给你讲的,只是为什么不能配合王相。” 胡建卿一抬手:“段兄赐教。” 段毅摆摆手:“谈不上我赐教。也都是孙先生的意思。按先生的想法,目前朝廷上所有关于变法的动议,无不是冲着豪绅去的,这就不仅要得罪有钱人,还要得罪有权人,整个仕林,能够真心实意为王相卖命的一定不多,小处变变,士大夫无关痛痒,可等变法深入,触及这些官员自身的时候,朝堂上一定有很多人跳出来阻挠变法,陛下为了大局,难免弃子。” 胡建卿疑惑地问:“孙先生的意思是,陛下会罢黜王相?” 段毅点点头:“这变法的事,其实从一开始就是个死局,陛下用王相变法,要是没有成效,陛下肯定归罪王相,会拿下他。可要是有成效了,肯定会得罪仕林,到时候满朝官员群情激奋,陛下为了平息物议也必然会放弃王相。” 胡建卿:“这么说王相主导变法,横竖都是被免?可王相毕竟是陛下的师傅啊。” 段毅看着他,冷笑了一声:“陛下若真还念这个师傅,周法c史正两个人就不会被革职拿问了。” 胡建卿若有所思,接着又问:“可要是配合变法,却不配合王相,那又能怎么做呢?” 段毅早有准备:“这一点也是迟帅和孙先生不能尽述的。北关毕竟和京城远隔数千里,许多情形不能明了,朝局又多变,这就要靠你在京中多走动了。不过孙先生倒是给出了个想法。” 胡建卿如获至宝:“什么想法?孙先生的点拨必是精妙的。” 段毅右手沾了些茶水:“孙先生的意思还是,让你和上次一样,多多与他走动”说着在桌上写了个“葛”字,待胡建卿看清了,段毅马上将字抹掉。 胡建卿:“上次我在信中说,他府上的门房老仆有问题,迟帅如何答复?” 段毅:“迟帅说了,若无其事。” 胡建卿反问:“若无其事?那万一要是” 段毅止住他说道:“迟帅吩咐过了,这个人很重要,你要了解他,但不能注意他,相反,要让他注意你。” 胡建卿摸不清意思:“大人这话,我不明白。” 段毅:“实话说,迟帅这话我也不是很明白,但孙先生说了,老头子位极人臣,又无儿无女,是个会为朝廷想的人,即便他现在不同意变法,将来也会同意的,而他很可能就是接替王相的人。” 胡建卿有些不信:“不会吧,他都致仕三年了,还会把这样的大事交给他吗?” 段毅沉稳得多:“来的时候我也不太相信,可就在今日,就在寿宴上,陛下已经下诏赏还他一品官衔,赐仪阁待诏,这是已经在做后手了。” 胡建卿大为惊讶:“有这样的事!那先生真是料事如神了不过,那个门房,我是不是还是躲着他些” 段毅冷静地说:“老弟,迟帅和孙先生就说了这么多,我也不能瞒你,在有多说的话,就是我自己一点浅见了,老弟你觉得有用就听,没用就当什么也没有。” 胡建卿当然点头:“哪里,愿闻兄台高见!”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4章 (三十) 段毅:“按我的理解,迟帅就是要让上头知道。” 胡建卿难以置信:“朝臣交结边将,可是大罪!” 段毅让他声音小些,然后说道:“大罪不大罪的,兄弟你在京里看得应该更透彻,尤其是这些上层,罪与不罪都在一念之间。迟帅的意思应该就是不欺瞒,要交结,也要大大方方地去交结,扭扭捏捏,反倒落人口实,尤其是对上面。” 胡建卿陷入沉思 晦暗的夜空,明亮的大殿,端坐着的皇帝,急匆匆赶来的罗应龙。 罗应龙在宫门口落轿子跑得急了,怀里又抱着卷宗公文,竟摔了一跤,然后顾不得疼痛赶紧站起来,收拾好又跑着步往明德殿狂奔,等到了门前,才恢复仪态,小心迈着步子 皇帝见他来了,容不得他半点迟缓,赶紧问:“那两个人怎么样了?” 罗应龙停了步子:“回陛下,还在御史台监牢。” 皇帝:“用刑了?” 罗应龙:“臣不敢。” 皇帝点点头,又问:“审了快一个月了,说出什么了吗?” 罗应龙:“两个人都很顽固,什么也不肯说,只承认自己办事操切,对幕后指使一概不认。” 皇帝打断他:“谁说他们有幕后指使?” 罗应龙语塞:“这陛下不是不是说过要审出他们背后的人” 皇帝震怒:“朕说的是如果有,就审出来,根本没有你审出什么?不是屈打成招吗?” 罗应龙吓得匍匐在地:“臣万死不敢!” 皇帝看着他,沉默了片刻,终于站起来说道:“好了起来吧。” 罗应龙不敢动。 皇帝叹了口气:“把那两个人放了吧。” 罗应龙听后大惊失色,猛地抬头:“陛下!” 皇帝一摆手,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别说了,去放人,你亲自去,带朕的诏书去!” 罗应龙心不甘情不愿:“臣领旨。” 皇帝挥挥手,旁边的内监捧出一卷圣旨,罗应龙恭敬地接了过去。 皇帝交待他:“你态度和善些,好好安抚那两个人,朕是为你好!” 罗应龙心里已经知道不妙,嘴上支应着:“谢陛下。”而后缓缓退步出门。 皇帝突然在背后叫住罗应龙:“还有,明日开始,你就要去仪阁办事了,要好好向王师傅学,别给他添乱,明白吗?” 罗应龙转身答道:“臣明白,臣遵旨,谢陛下。”而后退了出去。 肖府的门前,一家人吃了饭,肖南宇两夫妻已在门口准备送别仲老夫人和仲兰了,此刻,两姐妹在一旁说着私房话,仲老夫人在和肖南宇交谈着。 肖南宇:“娘,您多保重,我这一向比较忙,也顾不上多去看您,仲蕙她体谅我,怕人说闲话,也不好一个人去娘家,还请您多谅解了。” 仲老夫人替姑爷紧了紧领口:“外头风大,多穿些。我这个女儿,我自己知道,以前她爹还在的时候,她就好强,这三年她爹不在了,里里外外也都靠着她,性子就更倔了,按理说,嫁为人妇,就该有个做妻子的样子,可你也多担待些,得给她些时间慢慢改,要是受了她什么委屈,尽管来找我,我给你做主。” 肖南宇心里觉得发笑,面上还是感动,使劲地点头:“好好,谢谢娘,我得空一定多去看您。” 仲老夫人点点头,喊住了仲兰:“行了别拽着你姐姐了,我来跟她说几句话。”说着走向了仲蕙一边,倒把仲兰挤到了肖南宇边上。 仲老夫人对仲蕙说:“我看他是个老实人,对你也还好,你也要收收心,安安心心地和他过日子。” 仲兰听了,便揶揄肖南宇:“说你老实,你老实吗?” 肖南宇听了一愣,只是笑笑也不说话。 仲兰又说:“那锅鸡汤是你炖的?” 肖南宇点点头。 仲兰笑着说:“呵!那是我和姐姐炖的!” 肖南宇赶紧给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别说了,可仲兰却不依不饶:“帮你骗娘也可以,那你得给我一点好处?” 肖南宇赶紧转过身,背对着仲老夫人和仲蕙,也隔开了仲兰,低声问:“你想要什么好处?” 仲兰本是随口一说,没想到肖南宇真的问她,一时也没了主张,随便瞟了一眼门前,有匹马拴在府门前的系马桩上,便灵机一动说道:“我还不会骑马,你得教我骑马!” 肖南宇诧异:“骑马?你一个女子学它做什么?” 仲兰翻着白眼:“那你别管了,我就要骑马。” 一旁的仲老夫人见肖南宇背过身去,便低声问仲蕙:“你们成亲也十几天了,同房了吧?” 仲蕙不好意思地回答:“嗯。” 仲老夫人:“他他没让你受委屈吧?”说着使了个眼色。 仲蕙明白这个“委屈”指的是什么,便红着脸摇了摇头。 仲老夫人像是一件心事落了地:“那就好赶紧要个孩子,趁他还在京里,你得抓紧,啊。” 仲蕙有些害羞了,不作声。 仲老夫人追着说:“这有什么的,留后嘛,应该的。” 仲蕙轻轻点了头。 仲老夫人这才算了了心事,然后对着仲兰说:“好了,兰儿,走吧,一带你出来就没了样子。” 仲兰马上从肖南宇面前跑开,应着仲老夫人:“哪有啊,我这就走。” 两夫妻站在一起,送走了仲老夫人和仲兰。 站在自家府门外,肖南宇悄悄问仲蕙:“刚才娘跟你说什么?” 仲蕙悄声道:“说要咱们要个孩子。” 肖南宇搂过了仲蕙:“还是娘懂我啊” 仲蕙假意挣脱:“你怎么学得这么油滑!那鸡汤明明就是我做的。” 肖南宇笑了:“你做的,还不就是我做的嘛”说着就把头靠近了仲蕙。 仲蕙向后躲闪,又问:“那刚才仲兰跟你说什么。” 肖南宇眼神一晃:“没说什么,就说让我照顾好她姐姐。” 仲蕙笑着:“那你就这么照顾?” 肖南宇两手一抱,把仲蕙扛了起来,然后对她说道:“那我可得好好照顾照顾你!” 两人走入了肖南宇的府门中,月色也变得温柔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5章 (三十一) 御史台监牢。 门外早就通报了罗应龙的官衔,门口的狱卒也都纷纷跪地迎接,监牢内的周法和史正却丝毫不为所动。 周法:“看来,是要索我们的命来了。” 史正护着肚腹,强撑着想坐起来,周法见了便一把扶住,史正喘着粗气:“也好这一死,倒是把忠孝节义都全了。” 周法咧着嘴笑:“你这么一说,倒也是!” 史正坐起身:“不知道狗娘养的姓罗的肯不肯赏我们一口酒喝。” 周法好奇地问:“你不是不喝酒吗?” 史正捂着肚子笑:“一辈子没喝过什么酒,临死了也痛快一回,听说喝了酒再砍头,不疼啊” 周法也笑:“要是陛下仁慈,说不定还能赏咱们全尸,干脆就赐一坛有毒的御酒,也行啊。” 史正也笑笑,不说话。 两人相互扶着站起来,从远处就看着罗应龙摇晃着步子,面前捧着圣旨,后面果然有人捧着一坛酒,还有一人拎着一个食盒。 史正在前头,看得清楚些,对着后面的周法说:“看来,陛下不仅赏了坛酒,还赏了咱们一顿饱饭啊” 周法眼眶湿润了:“人生在世,到头来,还就为了这一顿饭。” 罗应龙含着笑,不管是不是装出来的,在周法c史正二人的眼里都是那么可恨,他们不约而同的把目光避开这个“狗娘养的”,宁愿注意着他身后的酒坛和食盒。 罗应龙站在牢房狱门外:“开门。” 狱卒应声而起,利索地打开了牢门,然后先一步走进牢房,想着为罗应龙管束一下里头两个“死囚”。 谁知罗应龙一声断喝:“混帐东西!放肆!两位大人也是你能这样轻慢的!” 史正和周法相互看了一眼,不明所以。 罗应龙再对着那呆立在原地不知所措的吼道:“狗奴才,还不出去!” 那狱卒唯唯诺诺地灰头土脸出去了。然后罗应龙满脸堆笑地进来了。 罗应龙捧着圣旨一拜,周法和史正觉得自己时日无多,也没什么礼仪,只把头撇向一边。 罗应龙也不懊恼沮丧,只是吩咐后面的人把酒菜都摆好。 史正捂着肚腹说道:“不必了,先念诏书吧。” 罗应龙躬着身子说道:“二位大人,还是先吃些酒菜吧,这都是陛下吩咐过的,这几天我实在忙得很,下面的人就如此不晓事,怠慢了二位大人,还请见谅,这桌酒菜算是我的赔礼。” 周法冷声道:“罗大人这话,周某就听不懂了,既是陛下吩咐过的酒菜,怎么又算做你的赔礼?这是不是就是阁下在参我们的折子里说的“公器私用,擅作威福”?” 史正也附和道:“罗大人说得也好啊,这几日忙,下属不晓事,我记得当时押我们回京的时候,仪阁让我们俩下法部的大狱,可是大人拼命力争,要把我们俩押在御史台的监牢里,怎么,大人忘了?” 罗应龙脸上红一块白一块,尴尬得很,也不知怎么说话了。 史正挥挥手:“还是先念了圣旨吧,客套话就不用说了。” 周法接着补一句:“说了也没用,做鬼老子也记得你。” 罗应龙被噎得无话可说,只能摊开圣旨:“陛下诏谕:察江州太守周法c信城太守史正,在任地方,办事操切,虽无枉法情事,然物议颇多,特命二人除去太守一职。朝廷在用人之际,朕亦有爱才之心,准二人留京,协助王相办理变法事宜,此后官职品秩,朕当观二人后效,再作赏罚。钦此。” 念完圣旨,罗应龙已是满头大汗,虽然早早就知道皇帝要放出此二人,可万没想到放出来竟是要他们去协助变法,罗应龙读完之后,久久不能平静,始终不说话。 跪在地上听完圣旨的史正c周法二人起初也觉得愣神,等抬头看了罗应龙不知所措的样子,方才确定了这是真的,相互看了一眼,脸上泛了笑容。 周法扶着史正站起身来,小声说了句:“熬出头了。” 史正笑笑,大声朝面如死灰的罗应龙嚷道:“罗大人,后会有期了。”然后就要蹒跚着步子走出去。 周法接着说:“酒菜我们就不吃了,罗大人自己慢慢享用吧,这御史台的监牢,可是个好地方,指不定谁会来接着坐。” 罗应龙死死盯着两人,却说不出一句话。 周法扶着史正一步一步迈出去,刚走到罗应龙身边,史正把摸着肚子的手拿开,拍拍罗应龙,罗应龙不知是觉得脏还是觉得怕,竟向后跌了几步,史正大笑:“别怕啊罗大人,没记错的话,你老家是两淮的户州吧?” 罗应龙不敢答是,却也不曰否。 周法:“告诉老家人,要变法了,好自为之。”说着扶了史正,二人蹒跚着离开,只留下罗应龙呆立在牢房里,空空望着二人远去的背影 北军驿馆的二层单间内。 段毅站起身,已然披上了黑衣,显然是要告别了,胡建卿也已起身,显然是要送别了。 段毅转过身:“胡老弟,京中的事还是拜托你了,总之一句话,你说得很好,就是“配合变法,不配合王相”。” 胡建卿点头:“我明白了,一定遵命。” 段毅又说:“以后还是老规矩,十日一封简报,直送北关,另外,老帅那边你要多走动,今日老帅也和我说了,将来有事他还会找你,就像这次做寿的消息一样。” 胡建卿还是点头:“遵命。” 段毅戴上了貂裘小帽,准备出门,突然想起了什么,回头看着胡建卿:“对了,上次你直送北关的简报里,提到了肖南宇这个人,迟帅对他很感兴趣,指示你要多多与他交往,争取能在京中把他变成自己人。” 胡建卿面有难色:“这个我尽力吧。” 段毅皱了眉头:“尽力?办不到吗?” 胡建卿缓缓说:“这个人我虽然能说上话,但能看得出来,他的戒心很重,再加上他受南军林允贞重恩,对我,对北军,都有天然的防范,我只能尽力而为,免得适得其反。”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6章 (三十二) 段毅也点点头:“好吧,你在京中自己把握,孙先生临行前再三向我嘱咐,不要过多干扰你的判断,让你放手大胆去干,迟帅和孙先生都信任你。” 胡建卿有些激动:“多谢了。大人还请保重,山高路远,还望大人带去卑职对北军诸将帅的祝愿。” 段毅:“一定。” 而后二人拜别,互道保重,胡建卿开了门,看着段毅慢慢走下了楼,黑衣在烛影中飘荡。 次日清晨的暖阁里,皇帝早早把王相请来了,旁边站着一个内监,手里至少捧着五六卷诏书,显然这是皇帝这段时间以来早就谋划好的,一旁的王相也被赐了座,静静地闭着目,等着皇帝先开口。 皇帝正襟危坐,左手攥了攥拳,慨然说道:“王师傅,前段时间朝廷变法之议颇多,朕思虑良久,为祖宗基业计,为朝廷大政计,朕决心变法。” 皇帝的话显然还没说完,但王悟承赶紧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扑通”一声跪下说道:“陛下圣明,果能如此,实乃天下苍生之大幸,是社稷之福,百姓之福啊!”说着老泪纵横,情绪突然变得激动不已。 皇帝也没想到,王悟承竟然突然变得如此激动,只能好言相劝:“好了,王师傅,朕知道你素来有变法之志,也早已深思熟虑,朕想授你全权,主持变法,一应情事,可专权专断,朕概不干预。” 王悟承脑子十分清醒,这样大的权力,他是绝不能擅专的,当年葛昀不就因为节制北上诸路军被勒令斥退了吗?自己也是在这间屋子里头一次见识天子威严,王悟承非常明白这个时候,不能有任何的侥幸,赶紧回道:“臣不敢,惟愿听从陛下号令,变更法度,以求国富。” 皇帝停顿一下,心里还是满意的,接着说:“王师傅那好吧,朕就为王师傅做主,但具体变法事宜,王师傅尽可上条陈,说世事,百官如有为朝廷着想,愿出谋献计者,朕都可采纳,一并归为王师傅调度,如何?” 王悟承跪地谢恩:“臣感念天恩,不敢擅专,但有为陛下能尽心力者,当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皇帝眼神瞟了瞟内监,示意他宣纸,内监把其它诏书先放在一边,先打开了手上拿着的第一份:“陛下诏谕:着署理仪阁,丞相王悟承即日起着手朝廷变法事宜,凡朝廷法度,祖宗旧制有不合事实者,不合情理者,不合当下者,尽皆可变,凡为国富民生计,朝廷自强计,天下泰安计,尽皆可用,满朝文武不得再对变法与否再置一词,有冥顽不灵,食古不化,进言法不可变者,朕决不姑息,而有出谋献计,商榷变法者,朕亦为欣慰,钦此。” 王悟承感激涕零:“臣领旨谢恩,陛下万万岁!” 皇帝站起身,准备走到跪着的王相面前:“王师傅,天下这么多的事,朝廷这么难的局,担在你一个人的肩上,未免太重了,你也是过了花甲之年的人了,寻常百姓家里,你这个年岁早应该不管不问只做当家翁了,可如今为了朝廷,为了朕,还要你宵衣旰食,朕于心何忍,便想了个法子,替你找了些人,帮着你办。”说着向后头挥了挥手。 内监又打开一封诏书:“陛下诏谕:着署理仪阁c丞相王悟承筹建制置司,专管变法事宜,遇事可与仪阁合议,也可单独上奏,如涉及军务,可与军帐合议,亦可单独上奏,凡变法情事,皆由制置司全权处置,仪阁c军帐c御史台c四部等等衙门皆不得阻挠干涉,违者朕必严惩。钦此。” 接着内监还不等皇帝催促,紧接着又换了封诏书,接着读:“陛下诏谕:特令署理仪阁c丞相王悟承为制置司司使,另任周法为左副司使,史正为右副司使,再设二十名堂官协同办理,另从军帐书办处,翰林院,各抽调十人,轮作文案笔吏,协同办理。钦此。” 王悟承谢了恩,心下想到:有这两封诏书在手,算是心下有底了。 皇帝突然拍了拍王悟承的肩膀:“王师傅,大胆去干,朕这回是真心实意的要让这朝廷变出个新章法来。朕那里还放着几卷诏书,都是空白的,就等着王师傅你马上提意见,提要求,朕立刻下诏,当场用印颁布,决不食言。” 王悟承一个头磕在地上:“臣谢恩。” 皇帝却蹲了下来,悄声说:“朕昨夜已经下旨,让罗应龙去御史台把周法c史正都给放了出来,还让他好生安抚了些,他们是师傅你的弟子,朕也是师傅你的弟子,说起来算是同门,师傅你也要替朕好好安抚他们,你们都算是朕的自己人,朕用你们才放心呐” 王悟承连连点头称是,但没有多说一句。 京城中一家酒肆的雅座包厢内,李嵩坐着,罗应龙走来走去走得累了,也坐下了,李嵩给他倒了杯茶,递到罗应龙面前:“喝口茶吧。” 罗应龙噌地站起来,急切地说道:“都这个时候了,李帅你怎么不着急啊!” 李嵩反倒自己坐下了:“你倒是着急,可有用吗?” 罗应龙被噎得说不出话,拿了杯子把茶一饮而尽。 李嵩:“这茶啊,得一点点地品,一口气都喝了,那何不出个所以然来。” 罗应龙没好气地说:“我现在没那个品茶的心思。” 李嵩反问:“那你有什么心思?有抓人的心思?还是有杀人的心思?” 罗应龙说不下去,便只好不吭气了。 李嵩:“事情到了这一步,再想对策什么的,都晚了。” 罗应龙激动地说:“那就这样任人宰割?” 李嵩反问:“谁说要宰割你?皇上说了?还是王相说了?” 罗应龙:“这还用说出来吗,陛下把那两个人放出来,又让他们帮着王相变法,那还不得整死我!” 李嵩显然有些不耐烦:“王相也好,那两个人也好,哪一个有杀二品大员的职权?” 罗应龙不解其意,无法接话。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7章 (三十三) 李嵩叹了口气,指着罗应龙说:“你呀你,现在都不明白,这朝廷的事,天下的事,到底是谁说了算!” 罗应龙这才若有所思 李嵩也冷静下来:“陛下不是给你交了底嘛让你仪阁行走,就是陛下在保你。” 罗应龙不解:“这么说,陛下早就有变法之议?” 李嵩点点头:“也许姚谦病逝之后,陛下就在心里下了决断。” 罗应龙追问:“那昨夜想必陛下又得到了老帅的支持,这才下定决心。” 李嵩站起来,连忙摆手:“不不不我们之前都想错了。” 罗应龙也起身:“怎么讲?” 李嵩背着手,在房内踱步:“我们都以为,陛下找老帅是寻求支持,老帅同意变法,陛下就会变法,老帅不同意变法,陛下就下不了决心。” 罗应龙反问:“难道不是?昨夜老帅同意了变法,陛下才着急下令放出了那两个人,今天又匆匆召对王相,这不正合了我们之前的猜测吗?” 李嵩摇摇头:“可是昨天夜里,我从宫中得到消息,老帅明确提出反对变法,但陛下却恰恰同意了变法。” 罗应龙大惊:“这怎么可能?会不会是宫里的” “不会的。”李嵩冷静地打断了罗应龙:“给我消息的人非常可靠,是谁我不能告诉你,但是他不可能说假话,尤其在这件事上。” 罗应龙百思不得其解:“那就奇了怪了,怎么弄出这么个结果!” 李嵩沉吟道:“也许这才是对的结果,是我们把陛下想得简单了。” 罗应龙久久无语,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暖阁内,皇帝和王相并排而坐,拉着他的手说:“王师傅,朝政艰难,国事险恶,以前朕只是听师傅这么讲学,可现如今,这五年当国,朕算是真正体会了。” 王悟承动情地回答:“陛下圣明睿断,天下英才莫不愿为陛下所驱驰,如今陛下决意革故鼎新,臣相信,天下很快就能致太平。” 皇帝笑了笑,略带几分无奈:“朕就不指望几年能致太平了,只要能度过眼前的危局,不让祖宗的基业断送在朕的手里,朕就算是得皇天保佑了,不做他想” 王悟承不说话。 皇帝看着王悟承脸上表情有些疑虑,便主动说:“王师傅,还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朕说了,那边空白的圣旨,这边端放的玉玺,今日随时都可用,都为王师傅你打消顾虑。” 王悟承终于开口:“陛下臣只有一件事,心有顾虑。” 皇帝迫切地问:“王师傅尽管说。” 王悟承反复斟酌了许久,终于脱口而出两个字:“信任。” 皇帝的脸色僵住了,拉着王师傅的手不自觉地松开了。 沉默片刻之后,皇帝终于说话:“这几年,朕对王师傅确实不是言听计从,不像做弟子那般恭顺了” 王悟承受宠若惊,赶紧站了起来,惶恐地说道:“臣岂敢。” 皇帝不说话,恭敬地站起身,又扶着王悟承坐下,自己则站着悄声说:“但还请师傅为弟子也想一想朕在这个位子上,恐怕想恭顺也恭顺不了啊还记得当初王师傅为朕讲学,曾有一日谈及武祖实录,朕还记得里头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帝时感戚戚,御下而不能为友”,王师傅您对朕讲,天子在上,是不能与臣子交友的。朕还记得,当时朕顽劣,愚钝,还问了王师傅一句“不能友,可以师乎?”,王师傅没回答朕。今日,师傅您可否为弟子解这个惑?” 王悟承听得也心底泛起波澜:“陛下臣明白了。” 皇帝依旧站着:“王师傅,朕有苦衷,但今日也请师傅放心,从今往后,朕对变法一事,一定始终支持,君无戏言。” 王悟承赶紧站起身要下跪,皇帝一把搀扶住他,把他扶回了座上。 这一天的军帐书办处已经复课了,肖南宇c胡建卿等人也都早早来到书办处的学堂,开始晨课。按照排表,今日的重头课程本来是讲学官的战史课,还有北方边患概述,但这些书办学生们坐了一个多时辰,竟然没有一个讲学官来,课堂里慢慢变得热闹了。 书办甲:“听说了吗?朝廷要变法了!” 书办乙赶紧做个噤声的手势:“你可别胡说,这两个字可不能讲!” 书办甲:“怕什么?马上就要颁下明诏了!” 书办乙:“真的?” 书办丙也凑过来:“是啊,昨夜我也听说了,御史台在押的信城太守史正,江州太守周法,被连夜从御史台监牢给放出来了,今天天还没亮,宫里就派人把王相给请进去了,估计是真要变法了!” 书办甲抢过来说:“不是估计,是一定的!你们知道今天咱们的讲学官为什么一个都不来吗?” 旁边几人都张望着他,表示好奇。 书办甲兴致很高地说:“马上通政司就要明发上谕,宣布变法,这些讲学官肯定是被军帐喊去了,在统一训话呢!” 胡建卿看肖南宇一个人坐在一边翻书,觉得奇怪,便凑过去问他:“怎么,这样大的事,你不关心?” 肖南宇猛地抬头:“哦,我我不太懂,这变不变法的,也不知道是啥。” 胡建卿笑笑,然后在他身边坐下:“这有什么不懂,变法就是” “肃静!”忽听得门外一声断喝,声如洪钟,众人慌得赶紧跑回自己的座上,都噤声不语,目光齐刷刷地投向刚从门外走进来的白胡子——黄任。 肖南宇在心底暗自称奇:这么洪亮的声响竟是出自这个看似老态龙钟的黄会办之口,此人着实不同凡响。 黄任不紧不慢地走到讲案的中央:“你们聒噪什么?军帐的书办,哪有那么多要操心的事啊?” 下头的人都不敢说话,刚才洋洋得意的书办甲也只能默默低头,其他人就更是如此,唯独肖南宇和胡建卿没有避开黄任那凌厉的眼神。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8章 (三十四) 酒肆的雅座内,李嵩与罗应龙都坐下了。 罗应龙:“这么说,陛下去问老帅意见,其实是希望老帅不同意。” 李嵩:“咱们这个陛下虽然年纪轻,可是手段老练的很呐” 罗应龙一字一顿地说:“御下权衡。” 李嵩:“这样的权谋手段,深沉心思,恐怕先帝也不见得有啊” 罗应龙却有些不解:“可如此一来,陛下推行变法,不就拂了老帅的意吗?” 李嵩:“是老帅合了陛下的意而已” 罗应龙:“什么意思?” 李嵩:“陛下现在完全不担心变法进行得如何,变得好,陛下就接着用王相,变得不好,陛下就推出老帅来压下王相,反正老帅有声望,有资历,但无实权,横竖都在背后替陛下看着王相呢,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罗应龙这才茅塞顿开。 李嵩站起身来,对着罗应龙说:“我得赶回去了,据说今天早上陛下紧急召见王相,估计是要明发上谕了,谈完了就得大白于天下了,我还要去军帐负责统管,你也好自珍重吧。” 罗应龙一愣,慢慢地也站起身来:“李帅的意思,是不是以后咱们就不来往了?” 李嵩笑笑,右手拍了拍面无表情的罗应龙:“想多了可别做了惊弓之鸟,只要你还在仪阁行走一天,就没必要怕什么。” 罗应龙尴尬地挤出一丝笑容:“我可比不了李帅,该得罪的人我都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我也得罪了,恐怕是做不到左右逢源,屹立不倒了。” 李嵩听出了这是罗应龙在揶揄自己,但却并不多作计较,只是淡淡地说:“放宽心,走一步看一步,将来还有很多变数,青山常在,绿水长流啊。” 罗应龙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点了点头,二人就此拜别。 暖阁内,皇帝坐回了御座,王相也继续坐着。 皇帝:“刚才王师傅说的,朕都记下了,朕说的,也请王师傅务必记下。” 王悟承:“臣必谨记在心。” 皇帝正了正身子:“那王相打算,从何处着手变法?” 王悟承领会上意:“臣正欲请示陛下。” 皇帝点了点头:“还是先想办法充盈国库吧。” 王悟承也点头:“臣也正有此意,改革财税,充盈府库,是强国之本。” 皇帝又问:“那王师傅打算如何改革财税?” 王悟承一时说不清,便反问道:“陛下是否看过周法和史正二人联名上疏的变法条陈?” 皇帝点头:“朕看过,王师傅那份朕也看过。” 王悟承一愣,才想起来还有一本不堪的奏疏捏在皇帝手里。 皇帝意识到此话不合时宜,马上说道:“但是讲的都不怎么细,朕希望能尽快看到一个切实可行的折子,要有详细的想法和执行的步骤,朕等着看。” 王悟承又试探地问:“那不知陛下对信城和江州的变法怎么看?” 皇帝一脸不满:“那样做还是操切了!跑到士绅的家里去查人家的私房钱,还用官衙的差役强行逼退庄田的佃户,还把读书人家建的牌楼c书馆都给拆了,就因为人家少交了一两年的税赋,更有甚者,还在城里贴告示,要佃户们去丈量自己恩主的土地,发现瞒报的还能领赏钱!这是要干什么?要造反吗?朕就是天下最大的恩主,难道市井小民都要来丈量皇田不成?” 王悟承吓得赶紧跪下,连声喊“有罪”,其实心里也没想到皇帝原来对这些举措如此不满,更没想到这样的做法会让陛下自危,和谋反扯上关系。 皇帝平复了心情,也意识到此时不该讲这样的话,便安慰道:“王师傅也没有罪,事情既不是你的主意,也不是你教的办法,是他们自己会错了意,办错了事,学生学艺不精,倒去怪师傅,天下没有这个理,朕也不会这么干。所以,王师傅不用自责。” 王悟承刚想谢恩,却听见一声“但是”,吓得不敢言语。 皇帝:“这两个人朕还是放出来了,也还是让他们做王师傅的副手,这其中的意思,师傅想必是应该明白的。但师傅还是要对这两个人严加管教,要告诉他们,光靠着一腔子热血,是办不成事的,朕这次饶过他们,也不代表朕认可他们的做法。” 王悟承跪地答话:“臣一定回去对此二人面授圣意,严加管教,让他们改过自新,戴罪立功,臣替他们叩谢陛下隆恩。” 皇帝站起来,又走到王悟承面前:“王师傅,起来吧,您老也不能事事都替得了他们,这还不把他们给宠坏了?也让师傅您蒙了许多不白的冤情,他们要真是明白谢恩的话,就好好当差,能把自己手上的差事办好,朕就欣慰了,这个恩他们就算谢着了。” 王悟承点头:“臣明白,臣明白。” 皇帝礼送王悟承出暖阁,拜别之后,看着意气风发又小心谨慎的王悟承离去的背影,皇帝久久没有移开目光 不知不觉,一个时辰过去了,黄任的战史课算是讲完了,下面坐着的书办们却又许多漫不经心的,早就盼着中午时分能跑出去了解了解变法的大事。可就在黄任合上教本的一瞬,门外却走进来一个人。 大多数的书办都不认识他,但却毕恭毕敬起来,因为他们认得这身衣服,这是和副元帅李嵩一样的从一品军职才能穿的朝服,此人正是陈敏。 陈敏走到黄任的身边,恭敬地行了礼,然后搀扶着他:“黄老,您去休息吧。” 黄任点点头,也不怎么看他,只是问:“你留京了?” 陈敏点头:“蒙圣上恩典,留京了。” 黄任笑笑:“留京好啊。”然后迈着步子走开了。 陈敏:“您老慢走。” 等到黄任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中,陈敏才发话:“李帅今天有很多公务,暂时抽不开身到书办处的学堂来,正好我也还没见过各位俊才,特地来见识见识朝廷未来的将帅。先自报个家门,我是陈敏,现任仪阁阁员,南军元帅,刚刚留京处理军帐事务。”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9章 (三十五) 下面不知谁起头喊了一句“拜见陈帅”,整个学堂的书办都站起身来,拜见了,陈敏也还了礼。 而后陈敏双手撑着教案,缓缓道:“在座的书办中,也许有消息灵通的已经知道了,朝廷出了大事。” 下面议论纷纷,交头接耳。 陈敏拍了拍手,示意肃静:“就在半个时辰前,陛下结束了与王相的召对,由宫门通政使司明发上谕,宣示天下,决心变法。” 此言一出,台下哗然,相互之间的议论也更多了,诸如甲乙丙之类,还颇多议论,胡建卿看着肖南宇,结果两人都一言不发。 陈敏宣布完这件事便向后退了一步,算是默许台下暂时的哄乱。 等台下议论稍平,陈敏又向前站了一步,示意众人肃静:“军帐已经接到宫里的诏谕,要求所有军职必须配合变法,违者以军法论罪,咱们这个书办处也不是法外之地,也许有人已经知道,你们今天的讲学官为什么都没来,就是刚才一直集中在军帐接受训话,你们作为我朝未来的将帅,也要谨言慎行,不要空发议论,妄谈国事,明白了吗?” 台下都默不作声,陈敏扫了扫众人,发现一个熟悉的面孔:“肖南宇,你明白了吗?” 肖南宇目光并不躲闪:“明白了。” 陈敏点点头:“好了,还要麻烦诸位在这里多留片刻,变法诏书的告示将要在全城张贴,为此京城要戒严一个时辰,你们就在这里用饭吧,军帐会派人把饭菜拿过来,记住咯,多吃,多看,少说。” 学堂里的人还是沉默,陈敏慢慢地走了。 等陈敏消失在众人视线里,堂内一下子哄乱起来,成群都搭帮结伙。 书办甲:“你们知道吗?这个陈帅就是当年开国将军陈直的后人!” 书办丁:“是吗!难怪这么气派!” 书办乙悄悄说:“刚才他喊得那个肖南宇,是什么人?” 书办甲:“好像就是南军的,要不咱们去问问?” 几个人一下围住了肖南宇,倒把他惊着了。 书办甲:“阁下可是南军出身?” 肖南宇茫然地点点头:“正是。” 书办乙:“刚才那位陈帅与阁下很熟识?” 肖南宇一愣:“啊见过几面,不算很熟。” 书办丙直入主题:“那你知不知道,这位陈帅,到底支不支持变法?” 肖南宇更是茫然,只是站起身:“诸位,在下愚钝,确实不知道这变法是从何说起啊” 书办甲讪讪道:“不会吧这么大的事,兄台你就没了解过?要真是不愿说就算了,不必跟我们扯谎啊。” 肖南宇不知所措,旁边的胡建卿走了过来:“依我看呐,他就算知道,也未必是真的,这么大的官,哪会轻易说真话。” 旁边的人点头称是,也慢慢散去,胡建卿走到肖南宇身边:“算了,别和他们见识。” 肖南宇一拱手:“多谢兄弟了,不然我还真下不来台。” 胡建卿笑笑:“这有什么,彼此都是兄弟。不过,大哥你是真不知道变法的事?” 肖南宇摇摇头:“刚才不是跟兄弟你说过了嘛,难不成兄弟也觉得我在骗你?” 胡建卿连忙摆手:“那既然如此,兄弟我就给大哥讲讲?” 肖南宇疑惑地问:“可是可刚才陈帅不是说不要议论嘛” 胡建卿拉着肖南宇:“诶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又不到外间去说,不算议论。” “放饭咯” 肖南宇听见外头喊,便对胡建卿说:“要不,先去吃饭吧。” 胡建卿点头:“行啊,吃饭的时候再说。” 肖南宇勉强点了点头,二人一同走了出去 王悟承的府上偏房,周法c史正都换了朝服,执弟子礼站在王悟承的两侧。 王悟承端坐着,喝了口茶:“你们在里头受苦了。” 周法:“连累了恩相,是弟子无能。” 王悟承没说话。 史正连忙接话:“不过恩相放心,我和周法两人在御史台什么也没说,绝没有做欺师灭祖的事。” 王悟承倒是坦然:“你们就是说了也没什么,大不了就是老夫陪你们一起上刑场就是。” 周法c史正都吓得快要跪在地上:“弟子不敢。” 王悟承厉声道:“你们可没什么不敢!谁让你们跑到豪绅地主家里去了!谁准你们满城贴告示要佃户去丈量自己恩主的土地了!你们这是想干什么?想鼓动造反吗?” 周法c史正这才跪在地上,不敢言语。 王悟承气的站起身来:“亏你们也是读书策论,科举正途上来的官员,居然去拆人家书香门第的牌楼,你们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史正c周法不敢做解释。 王悟承在屋子里来回走动:“我还特意写信给你们,要你们主意循序渐进,不要太过操切,尤其不要招摇。可你们呢,办的这些事哪一件不招摇,哪一件不操切!难怪朝廷上下那么多人参你们,我看呐,就该让罗应龙在御史台杀了你俩得了。” 两人叩头不止,连喊有罪。 王悟承又说:“更可气的是,我几次三番问你们,到底做了什么,你们的回信里哪里写过这些事?你们口口声声喊着师傅,又说什么不敢连累,你们这做的,叫不敢连累吗!” 二人沉默不语 京城外南下的道路上,林允贞拿着刚从京里飞驰送出的邸报,递给了白奇。 白奇看完以后大惊:“这就这就变法了?” 林允贞走在旁边无奈地笑笑。 白奇:“我们这才这才出来几个时辰,朝廷就有件这么大的事!” 林允贞:“也许,昨天寿宴结束以后,陛下就是找老帅商谈这件事吧。谈妥了,今天就推行了。” 白奇:“这邸报上写,陛下让王相全权主持变法,还要设一个制置司,是什么意思?那以后就是王相当政了?” 林允贞叹了口气:“这谁能知道” 白奇悄声凑过来:“王相的那封信后来怎么”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0章 (三十六) 林允贞赶紧打断他:“以后别提这档子事了,就当没有吧。” 白奇讪讪而笑:“王相是不是就让你提这件事。” 林允贞点点头。 白奇打趣道:“大哥啊你可错过了个副司使的好位子啊。” 林允贞也笑,然后朝后头招招手,要下人把马牵过来。 白奇也笑了:“大哥,就此别过吧,保重啊。” 林允贞:“朝廷又逢多事之秋,你我手上攥着兵马,可要谨慎小心了。” 白奇点点头:“谨记大哥的教诲,告辞了。”说着翻身上马。 林允贞也上了马:“兄弟保重,后会有期。” 一片尘土飞扬,二人离京了 军帐的饭厅里,大家都三三两两地坐着,边吃边聊。 肖南宇:“这么说,变法还不知道算不算好事?” 胡建卿赶紧低头:“你小声点,现在陛下都要求变法了,怎么敢说变法不是好事” 肖南宇:“可照你刚才的讲法,这信城c江州的变法,不就是在挑动百姓反士绅,反朝廷吗?” 胡建卿小声说:“那是那两个人不会办事,真要是把法给变好了,那可是大功一件。” 肖南宇:“那谁来变呢?陛下来变?” 胡建卿:“你没听说吗,陛下紧急召见王相,肯定是让王相主持变法啊!这朝廷上上下下谁不知道,王相才是变法的后台。” 肖南宇对这个仍旧不是很感兴趣,也只是嘴上支应着。但胡建卿却漫不经心地问道:“那南军的陈帅c林帅那边怎么看变法?” 肖南宇心里立刻警醒了,满脸无奈地说:“兄弟你看看,我这还不过就是个书办,以前也还是参将,连变法这回事都没听过,哪里能知道两位元帅的想法,兄弟你也太看得起我了。” 胡建卿笑笑,也没再提了。 王相府上的偏房内,王悟承又端坐在椅子上,周法c史正两个人跪在地上垂泪涕泣。 王悟承缓缓道:“行了” 两人止住了啼哭。 王悟承:“你们既然出来了,就是陛下的恩典,过去的,就过去了。” 两人叩头感恩。 王悟承:“以后要尽心当差,千万别再犯这样的毛病。” 周法:“一定一定。却还不知,陛下赏了弟子们什么差事?” 王悟承:“变法的事陛下看得很重,专门设了制置司,我任制置司使,你们俩,一个左副使,一个右副使。” 史正有些疑惑:“那我们平日里穿戴是什么?” 王悟承冷笑一声:“办起事来不用心,问起官职品秩来,倒是挖空心思,旁敲侧击!” 史正连声“不敢”。 王悟承:“好了该弄清楚的,还是得弄清楚,你们的官职品秩,还是不变,制置司目前还不是朝廷常设衙门,变法成功以后估计就会撤销,凡是在制置司里当差的,品秩俸禄等等,都按原职,你们还是四品官。” 周法赶紧拉着史正谢恩。 王悟承起身:“你们赶紧在京城置办个府邸,安下家来,这些日子肯定要夜以继日了,赶紧拿出个切实可行的办法,首先要着手处理国库亏空的问题,去干吧。” 二人起身,将要拜别。 王悟承:“制置司的衙门就在仪阁附近,但是今天你们就别去了,免得他人说咱们垂涎。就在这间屋子里,好好想想自己的差事,我还有其他事,就不在这儿盯着你们了。” 二人向王相拜别。 葛府门前,王悟承向门房老仆通报了,然后被引到葛昀的书房内,一开门走入,葛昀便很吃惊,然后向仆人使了个眼色,又掩上了房门。 王悟承边向葛昀走来,边带着笑说:“老帅” 葛昀赶紧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王悟承这才止住说话。 葛昀悄声说:“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王悟承悄声道:“果然不出老帅所料,昨日陛下从你这儿走了之后,连夜放出了御史台的周法c史正,今晨召我入宫,马上宣布变法,此刻,京城全城戒严,到处都在张贴变法的告示啊!” 葛昀看着激动之情溢于言表的王悟承,面无表情:“这么说,变法成了?” 王悟承仍旧兴奋:“是啊!终于成了。” 葛昀冷冷地说:“可老夫是反对变法的呀” 王悟承方才恍然大悟,如梦初醒,一时瞠目结舌,呆立在原地。 葛昀站起身,扶着王悟承坐下,自己则到茶案那边,提了茶壶过来,边斟茶边说:“陛下是因为我反对,所以才敢放心用你,可如今你刚刚被重用变法,就跑到我这个反对派这里来,岂不是让陛下疑心?”说着把一杯斟满的茶递到王悟承面前。 此刻的王悟承哪还有饮茶的心思,刚才都因为太过兴奋,所以没来得及考虑这些,便兴冲冲地跑到葛昀府上,如今葛昀三两句话,倒把王悟承惊得六神无主,一时陷入迷茫,喝了口茶安神,才又问:“可门口的那个已经见过我了,这可如何是好?” 葛昀也为自己斟了杯茶,呷了一口:“倒也无妨。你来此处在你来看是报喜,可在外人来看也能理解为询问,重要的不是你来时的心情表情,而是你离开的心情表情。” 王悟承也是权术高手,听葛昀这么一说,当然明白了此中深意,只是有些尴尬:“是我考虑不周,还给老帅添麻烦了。” 葛昀摆摆手:“以后记得就好,至少这一两年,你我还是少来往,免得被陛下疑心。” 王悟承连连点头。 葛昀听得到外面有簌簌响动,便高声说道:“变法变法,难道要连祖宗也不认了吗!”说着用手指沾了茶水,在桌上写了个“骂”字。 王悟承看后笑笑,用衣袖轻轻拂了去,拱手低声道:“得罪了。”然后便是两人在屋内的一通大吵,一个花甲老人,一个古稀老人,两人仪阁的管事在这书房里相互指责,大吵大闹,简直失了体统。 已经走远的老仆只看见王悟承愤怒地摔门而去,气冲冲地走人,刚想走上前去引路,却见王悟承满脸怒容,连看都不愿看一眼身后,老仆便也只好止住了步子。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1章 (三十七) 平南关里的郑瑜府邸,门窗紧闭,不见天日。 一人身穿睡袍,披头散发,焦躁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旁边是跪着啼哭的婢女,还有远远站着不敢接近的侍从。 那人脸上缠着白布,只露出两只眼睛,凶神恶煞,大声地喝骂:“你们这些贱种,怎么就连个茶都端不好!是被我吓得吗!我有那么吓人吗!” 旁边站着跪着的都说“不是”,这人便站起身挨个去看他们,叫嚣着,怒骂着,吓得那些人都噤声不语,只是流泪。 此人居然是郑瑜。 郑瑜又开始自顾自地踱起步子,边走还要边骂骂咧咧:“老子当初在府里,你们这些贱种,哪个没有使过手段勾引老子!哪个不想跟老子睡了做这府里的夫人,现在倒觉得老子可怕了,当初怎么了?吓了眼睛吗?” 房内又是断断续续的哭声。 平南关外,宋奕c曹杰走在林允贞的身后,慢慢步入关内。 林允贞:“关内还好吗?” 宋奕:“大哥放心,一切如常。” 林允贞摇了摇头:“不如常了” 曹杰问:“大哥,陛下真让陈帅留京了?” 林允贞:“这还有假,我不都一个人回来了嘛” 宋奕:“那这南军以后就交给曾帅了?” 林允贞:“去之前就想到了,都是意料中事。” 宋奕:“那陛下有没有安排那个杨。” 林允贞:“陛下倒是没提他,不过陈帅走了,对他对我都算不得好事,他应该也明白,暂时会消停些。” 曹杰:“就是不知道曾帅怎么看他,要是能和咱们一条心就好了。” 宋奕插话:“曾帅那个人你还不知道,没什么好恶,哪能和咱们想到一块儿去。” 林允贞没表态,回头问他们:“哦,对了,郑瑜怎么样了?” 宋c曹两人却都低头不语。 此刻,林c宋c曹三人都站在郑瑜的房门外。 林允贞:“他这个样子,多久了?” 宋奕:“自从他能下地,基本就这样。” 林允贞:“怎么会这样?” 曹杰:“他取了纱布,照过一次镜子,后来就这样了。” 林允贞叹口气:“那你们没接到邸报吗?陛下给他派的人可马上就要到了。” 宋奕:“接到了,可他根本不愿意,还说要再上战场,最近正闹着要给陛下上折子呢。” 林允贞面有愠色:“胡闹!陛下这是优待他,他还想怎么样!你们也是,就任凭他这个样子,也不进去劝劝!” 曹杰略带委屈地说:“我们劝了,可我们不管怎么劝,他就是不听啊,再说下去恐怕连兄弟都做不成了,我们只好让他这样” 林允贞:“那这些日子,都谁照顾他?是原来那个侍妾,还是过来的郑夫人?” 宋奕没好气地说:“别提了,他夫人一来,就给他脸色,说是什么阴德太薄,才来的第一天就把他那个侍妾赶跑了。” 曹杰附和道:“是啊,我们都没法和她解释,整个一悍妇泼妇。” 林允贞:“那她人呢?” 宋奕:“她?哼!没待几天就说受不了,哭着喊着要回京城,我们也没法拦着啊,只能看着她走了,还把郑瑜攒下的金银全都带走了,说是要到京里去替他活动。” 曹杰骂了句粗口:“活动个屁,我看她八成是回京里去找野男人了!” 林允贞:“好了,我知道了,这也怪不了你们,既然你们都没法子了,那也只好我这个做大哥的试试,这样,你们回营去吧,告诉曾帅,我和郑瑜不日就将回营。” 宋奕:“大哥,你可当心点儿啊,郑瑜这说不定六亲不认呐。” 林允贞点点头:“知道了,我有分寸,你们赶紧走吧。” 宋c曹二人这才离开。 林允贞见二人走远,才转身推门,发现门闩从里面给插上了,便拔剑运力砍断了门缝处的门闩,一束光亮射了进来 郑瑜的眼睛被这道光亮一刺,下意识地一撇头,然后骂道:“是哪个不怕死的!” “是我!”林允贞一声断喝。 郑瑜心里一惊,连忙退后两步,用手遮住自己的脸:“是?是林帅?” 林允贞提着剑缓缓走进来,向左右的侍女使了个眼色,让她们都下去,众人赶紧小跑了出去。 郑瑜还是挡着脸,仍在后退:“林帅,我我” 林允贞反手关了门:“现在就咱们兄弟两个人,你有什么话想说的就说吧。” 郑瑜坐回了自己床上,叹了口气:“大哥,我苦啊”然后就是撕心裂肺的哭声。 林允贞听着郑瑜一哭,心里也软了,把剑收回剑鞘,缓缓走到郑瑜身边,与他同榻而坐,手抚着他的背说道:“我知道你心里苦,想哭就哭吧。” 郑瑜嚎啕大哭,仪态尽失,倒在榻上,伤心欲绝。 林允贞看了眼角也泛了泪光,然后深吸一口气,又把将要涌出的泪水忍了回去:“你呀,也是前半生太顺了,二十出头就做参将,没几年就进京到书办处,才待了一年就回来升任主将,整个南军,哦不,整个华军,甚至整个朝廷,谁不知道有你这么个人?” 郑瑜哭得更是彻烈,大吼着:“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我宁愿在飞鹰涧死了!” 林允贞终于没能忍住眼泪,泪水慢慢从他眼角滑落,声音也变得哽咽:“你呀我知道,从小生的俊伟,军旅仕途顺遂,从来是自命不凡的,我也就是看重你这一点,才极力举荐,一路提拔,现在看,这倒是害了你啊。” 郑瑜哭着说:“林帅,我也不是不能受打击挫折的人,可这个挫折太大了,大得我喘不过气,翻不了身呐。” 林允贞看着他:“谁说你喘不过气,翻不了身?陛下都没怪罪你,谁敢怪罪你!” 郑瑜猛地坐起来,拽着林允贞:“林帅,我求求你了,你给陛下说说,让我去带兵吧,不能做主将,就做个参将,要是参将也做不了,就让我当个普通的兵也行,我不想做这么个废人!”c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2章 (三十八) 林允贞也流着泪:“我何尝不想你去带兵?可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连下人说笑两句你都受不了,要是上了战场,你这个样子,怎么打仗?” 郑瑜还是一直哭,林允贞也默然不语。 南军营地的主帐内,正中央的帅座端坐着曾泽,两侧分别坐着杨佩纶和宋奕c曹杰。 杨佩纶:“这么说,林帅他已经回来了?” 宋奕点点头:“是啊,末将刚才说了那么多,杨大人可算听着了。” 杨佩纶追问:“那怎么不先到主帐来拜见曾帅。” 曹杰余光瞟了瞟曾泽,发现曾泽也不表态。 宋奕赶紧站起身来:“曾帅,林帅给我们吩咐了,让我们先行来向曾帅问安,他回府中准备一番,再来见您。” 杨佩纶从这话里也挑不出什么理,便也不说话了。 曾泽开口道:“其实什么时候见倒是次要的,我倒是想问问允贞他从京里带回来什么消息没有,他自己这一向安顿得怎么样。” 曹杰站起身:“曾帅体谅林帅,林帅也感佩曾帅。林帅临别前吩咐过我们,至迟明日,一定整装来见。” 曾泽起身,走下了帅位,旁边的杨佩纶见了,也只能起身,二人都走到宋奕c曹杰的面前。 曾泽说道:“那就好,我明日就在主帐设宴,款待林帅了。” 宋奕c曹杰二人俯身而拜,告谢退出。 等看着二人退出,杨佩纶马上问曾泽:“曾帅?怎么回事?” 曾泽无奈地摊手:“我这才刚刚署理帅位,你想让我怎么做?” 杨佩纶不满地走回自己的座位:“陛下的密诏我也给你看了,里面明明白白说的很清楚,要你“统摄全军,威服御下”,曾帅总不会说,不明白这其中的意思吧?” 曾泽反倒显得无奈:“我知道,陛下信任你,你呢,也看得起我曾某,可既然陛下是让我来署理南军,总要给我些自主之权吧,何况我记得密诏里也不光只有这一句话啊,不是还让你要“聚力合众,稳定大局”吗?要是林允贞刚刚回来,就遭受我们两人轮番质问,这恐怕不叫聚力合众吧?更谈不上稳定大局了吧?” 杨佩纶被曾泽噎得无话可说,只能拂袖而去,临了丢下一句“好自为之”。 曾泽也不甘示弱,说了句“彼此彼此”,算是回应。 郑瑜的府中,两人都冷静了许多。 林允贞:“陛下给你的安排,你都知道了?” 郑瑜:“知道了,看过邸报了。” 林允贞:“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跟我说说。” 郑瑜转过头:“大哥,真就不能让我带兵了吗?” 林允贞有些愤怒:“这件事就不要再说了。” 郑瑜满是失落,不再言语。 林允贞见他如此,只能再好言相劝:“陛下虽然不让你带兵了,可也算开了天恩了,不是拨给你五百甲士了吗?你要真想过过号令的瘾,就在自己的庄园训练他们嘛再说陛下让你除去军职,可并没有剥夺你的品秩啊,你还是三品的主将嘛,其实也就是致仕而已,老帅打了一辈子仗,不也得致仕嘛,大家都有这一步。” 郑瑜还是失落:“不能上战场的将军,还叫将军吗?大家致仕得是什么年月,哪有我这三十几岁就致仕的” 林允贞反问:“那还有很多别说三十几岁,就是四十几岁,五十几岁,都不能当将军的呢?人家不也得活!别跟自己过不去了” 郑瑜沉默无语。 林允贞拍了拍手,叫外头的随从端进来一个黄布包袱。 郑瑜问:“这是?圣物?” 林允贞:“这是陛下开了天恩赏你的,西北进贡的玄铁,陛下让人打了副面具。” 郑瑜叹口气:“想不到,以后就要带着这面具过活了。” 林允贞:“这世上的事,难说祸福啊,保不齐这面具以后还能救你呢。” 郑瑜笑了一声。 林允贞拍拍郑瑜的肩膀:“好久不笑了吧?还是多笑笑的好。” 仆人递着黄布包袱已经走到了二人身前,林允贞小心打开,从里面取出了玄铁面具,双手拿了递到郑瑜面前:“来,取了纱布,戴上这个。” 郑瑜背过身去要取纱布,林允贞呵斥道:“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你这是战场上负的伤,是光荣,不是耻辱。” 郑瑜小声说:“我怕吓着大哥。” 林允贞:“我什么没见过,还能被你的伤吓着吗?” 郑瑜执拗不过,只好当着面取下脸上的纱布,刚摘下来,一旁的仆人见了就大惊失色,险些叫了出来,林允贞眼神一瞪,那人赶紧收住惊恐,强装镇定。 林允贞仔细看着郑瑜,原本箭伤的痕迹已经看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那些剜去烂肉以后留下的疮疤,脸上连成一片,从左眼下方一直到了左下颌,几乎布满左脸,确实骇人。 林允贞看着郑瑜,眼神丝毫不露惊恐与嫌弃,镇定地将玄铁面具递到郑瑜手上:“戴上吧。” 郑瑜也很诧异,林允贞居然一点也不介意,心里不禁暗自感谢林允贞的悉心体谅,便接过那玄铁面具自己戴上了。 林允贞看着戴上面具的郑瑜,点点头,赞赏道:“还是虎虎生威,陛下故意让人把这面具做的震慑,就是怕你心里介意自己,压不住僚属,有了这个面具,你大可放心,往外一走,还是军中的俊相公!” 郑瑜又笑了一声,只是很快又不言语了。 林允贞关切地又问:“怎么?听说你那口子自己一个人回了京里,撇下你不管了?” 郑瑜叹了气:“我不怪她,本来也是我对不起她在先,把自己搞成这副样子,给她添累赘。” 林允贞拍拍郑瑜的肩膀:“算了,薄情寡义的女人,走了就走了,改天一封休书过去,让她一个人活去吧,看她能活成什么样!咱们俊相公还愁找不到女人吗?” 郑瑜低头叹气:“大哥,你就别拿我寻开心了,就我现在这副模样,还有哪个女人愿意跟我。”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3章 (三十九) 林允贞:“上次那个照顾你的美妇,我看就不错,你喜欢吗?” 郑瑜无奈:“她她是很好,跟了我几年了,也没能给她个名分,这次还让她吃了不少苦。” 林允贞:“听说让人给赶走了?” 郑瑜点点头不说话。 林允贞起身:“这样吧,我负责把她给你找回来。” 郑瑜虽然戴着玄铁面具,但却眼神一亮,看着林允贞:“大哥此话当真?” 林允贞回头看着他:“当然不过你也得答应我一件事。” 郑瑜连连点头:“大哥尽管说就是。” 林允贞:“明天我要去帅帐向曾帅报到,你和我一同去。” 郑瑜面露难色:“这个” 林允贞:“怎么?出尔反尔,言而无信?” 郑瑜解释道:“可我这副样子,怎么见人” 林允贞:“你这副样子怎么了?魁梧的身板没丢,脸上的疤痕有陛下陛下钦赐的玄铁面具遮挡,还怕什么?” 郑瑜踌躇了一会儿,点头答应了:“大哥,我信你,明天我一定去。” 书办处的课又上了一段时间,诸位新进也都慢慢彼此熟识了,大家像是都习惯了书办处生活的节奏,整个学堂都平静得如一汪静水,毫无波澜。 可就有人见不得这一汪静水,陈敏下令,要学堂新进书办每人交一份策论,内容可为战史或时事,也可为兵法或武功,总之要论点独到,角度新颖,不落窠臼,作为入学一个月的考察。而且还要集中作答,限时交卷,弄出几分科举的架势。 等讲学官宣布完了这项考核,台下马上哄乱一团,但不多久也就不见声响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众人还是在几日后当堂写了份策论,上呈军帐的讲学官和高层将帅。 又几日后,黄任的值庐当中,肖南宇站在一旁,黄任仍是靠在那张藤椅上,面前桌案上摆的是肖南宇那份策论。 黄任摇晃着:“你怎么想到写战史啊?” 肖南宇恭敬:“回黄师傅的话,学生以为我朝以武功定天下,在马上致太平,时至今日,边务仍是朝廷的大计,我辈既入行伍,理应有此觉悟。学生学习以往战史,又发现许多关键战役,竟有诸多语焉不详之处,颇感遗憾,故有此议论,愿朝廷调集人力,重修c精修战史,免于将来佚失,将成千古憾事。” 黄任略微点头,又问道:“你说语焉不详,能不能举几个例子?” 肖南宇:“比如太祖高皇帝时开国元帅南征益国的天仁山之战,武祖明皇帝时敖大将军和林卫元帅协同出击的北益郡之战,还有” “行了!”黄任喊了一句,止住了肖南宇,没让他再说下去。 肖南宇一惊吓,也不敢多说。 军帐里李嵩的值庐中,同样找了人来答对,站在李嵩面前的是——胡建卿。 李嵩喝了口茶,头也不抬地问道:“你知不知道,朝廷上下都不许议论变法!” 胡建卿:“学生知道。” 李嵩眉头一皱:“那你还写?” 胡建卿:“学生以为,理不辩不清,法不争不明。” 李嵩抬头打量眼前这个年轻人,问道:“那你要理什么,辩什么?” 胡建卿深吸一口气,然后镇定答道:“学生以为,王相即将开始的变法,绝不能弄成周大人c史大人在地方任上那样。” 李嵩冷笑一声:“他们在地方怎么样,你个小小的书办知道?” 胡建卿淡淡地说:“略有耳闻。” 李嵩冷峻的目光紧紧盯着胡建卿,半晌又问:“你什么出身?” 胡建卿:“学生祖上是白身,原任北军游击参将。” 李嵩眨眨眼睛,不禁上下打量一番:“是迟峰元帅举荐你来的?” 胡建卿点点头:“正是。” 李嵩指指值庐的门,胡建卿心领神会,走过去将门掩上了。 北军的大帐中,迟峰端坐在帅位,两旁分别坐着孙启和段毅。 迟峰:“照你的意思,老帅应该是同意了变法?” 段毅:“具体是如何,卑职还没来得及打听,但是从卑职离开京城时,陛下突然宣布变法来看,应是如此。” 迟峰:“孙先生,你怎么看?” 孙启沉思一会儿,说道:“我倒觉得,老帅此时未必就同意变法。” 迟峰:“怎么说?”一旁的段毅也投来好奇的目光。 孙启缓缓道:“陛下要是真等着老帅一言而决,那早早就可以派人去问了,何必要特意在老帅七十大寿的时候呢?” 迟峰点点头。段毅在一旁试着解释:“或许陛下也在找个机会,使君臣见面不至于像三年前一样尴尬。” 孙启摆摆手:“我不这么看。我倒觉得,这场寿宴是陛下无心之举。” 迟峰:“先生的意思是不是觉得症结还在姚谦身上?” 孙启点点头:“就是这个意思。姚谦的死,才真正让陛下重新重视了老帅,甚至可以说,陛下就是希望老帅能代替姚谦。” 段毅领悟了些:“这么说,老帅要是支持变法,陛下反倒不会变法了?” 孙启:“就是这个意思。” 迟峰:“可要是老帅不支持变法,我们以后到底是站在王相那边,还是老帅那边呢?” 孙启笑笑:“迟帅,这话我们之前就说过了,王相那边是无论如何都站不得的,至于是不是和老帅站在一边,还得看事态的发展。” 迟峰笑笑也不说话了。 南军帅帐外,林允贞一身戎装,豪气干云,大步流星走来,帐外迎候的是宋奕和曹杰。 二人:“大哥,久候了。” 林允贞一使眼色,二人纷纷改口:“哦,林帅,里面请。”说着曹杰一掀帐门,宋奕在背后悄声讲道:“小心姓杨的。” 林允贞微微点头,满脸堆笑地走了进来。 帐内坐着曾泽c杨佩纶二人,见林允贞进得帐来,二人也都起身相迎。 曾泽:“林帅辛苦。” 杨佩纶拱手,脸上带笑:“恭迎林帅。” 林允贞也恭敬还礼:“不敢。” 曾泽一摆手,“请”,众人各自落座,外间摆上珍馐美酒,算是开席。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4章 (四十)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众人欢愉之后。 杨佩纶:“林帅,此次陈帅上调京城,你的担子又重些了。” 林允贞举杯笑道:“只要曾帅还在,林某就只是一心一意辅佐而已,谈不上什么担子不担子的。” 曾泽马上笑道:“同舟共济,同舟共济。” 杨佩纶又问:“可郑将军也因此战不能带兵了,着实可惜,林帅本来总揽军务,郑将军多少也能分担一些。” 林允贞略有尴尬:“郑瑜他他是不能带兵了,不过我南军人才辈出,相信很快就有将领能顶他的缺。” 杨佩纶紧接着问:“不知林帅对原先郑将军的防区是如何打算的?” 林允贞这才意识到,这顿饭真正的交锋出现了 宋奕想要解围:“我看,要不就重新划分一下防区,这样两位大帅统管起来也方便。” 杨佩纶:“刚才林帅说了,我南军人才辈出,很快就会有将领出来顶上郑瑜的缺。要是真有这么个人来了,那到时候岂不又要更改防区?再说将领设防,是朝廷大事,如要更改,恐怕一时定不下来。” 曹杰耐不住性子:“那杨大人的意思是什么呢?” 杨佩纶只好大笑:“杨某不是行伍中人,不敢妄言军旅中事啊” 林允贞见曾泽始终不说话,心下料想杨与曾二人应是事前已经商量好了,恐怕今日在此是非得议出个结果来了。 林允贞问:“还是请曾帅拿个主意,林某尽心去办就是了。” 曾泽被林允贞说得一愣,他眼神一扫,还是示意杨佩纶开口。 杨佩纶也不推辞:“曾帅,要按在下的浅见,不如暂由一人代理郑将军的防区事务,署理郑将军麾下的兵马,将来若果真有林帅所说的俊才出现,归还不迟。” 曾泽看上去犹豫不定,又看向林允贞:“允贞,你看呢?” 林允贞心下知道这是二人之前商议好的情形,也不能再说反对,便只好附和道:“还请曾帅定夺,要真有这样的人才,林某自是欢迎的。” 曾泽点点头:“我向来知道你不是嫉贤妒能的人,今日果然。”然后瞟了瞟杨佩纶。 杨佩纶便站起身来,端着酒杯走到林允贞面前,向林允贞敬道:“林帅,杨某来到南军也有数年,平日里跟随几位大帅受益匪浅,一直想找个机会历练历练,这次郑将军不幸,杨某也想为两位大帅分些担子,不知林帅能不能答应?” 林允贞也笑着端着酒杯站起来:“杨大人说的哪里话,林某没有这个职权,防区防务,过去是陈帅定的,现在也得问曾帅。”然后林允贞拉着杨佩纶一起面向曾泽。 曾泽也只能举杯:“既然你们二位能谈妥,那这件事当然可以这么干。我没什么意见。” 杨佩纶欣喜之情溢于言表,马上上前一步说道:“两位大帅的提携之恩,杨某没齿难忘,谨以此杯,聊表寸心。”说着就要端杯一饮而尽。 “且慢。”林允贞在一旁拉住了杨佩纶端杯子的手,帐内气氛顿时变得紧张。 曾泽脸上的笑容僵在脸上。 杨佩纶显然没有想到林允贞突然如此,手臂用了用力,却发现根本动弹不得,面上也是尴尬得很。 宋奕c曹杰二人相互看了一眼,本来之前对杨佩纶这番话就有诸多不满,现在见到大哥发难,二人也提高戒备,随时准备当堂翻脸。 僵持片刻,杨佩纶反问道:“怎么?林帅后悔了,不肯与我饮这杯酒?” 林允贞渐渐在脸上绽开笑容,然后放声大笑,连宋奕c曹杰都莫名其妙。 曾泽忙问:“允贞有什么话一起说出来,都是自家人,不要掖着藏着。” 林允贞对着曾泽c杨佩纶拱手:“曾帅c杨大人,不是林某反悔了,只是林某觉得这杯酒,似乎不该是我们几个人喝。杨大人刚才说的敬我一杯,也不对。” 杨佩纶好奇:“哦?还是杨某的错了?那林帅说说,杨某这杯酒应该敬谁?” 林允贞笑着拍了拍手,然后对着杨佩纶说:“自有该敬的人到了。” 只见帐门被撩起,一个身穿甲胄,后披战袍的高大汉子走了进来,那人缓缓而入,直到走到大帐中央,才把头抬起——一副玄铁面具! 曾泽问道:“来者何人?” 那人手提长剑,两手持剑抱拳:“见过曾帅,见过诸位!” 杨佩纶大惊失色:“你?你是?” 宋奕c曹杰也都惊讶不已,慢慢站起。 那人环视左右,然后大吼道:“末将郑瑜来报!” 杨佩纶正是六神无主,林允贞却就势抓了他端杯子的手,拉拽着走到郑瑜面前:“郑将军来得正好,刚才杨大人说的话不知你听没听见。杨大人说,以后就要接过你的防区,替你掌兵了。” 带着玄铁面具的郑瑜目光直直盯着杨佩纶,口中冷冷地问:“是吗?杨大人?” 杨佩纶看着从面具两个窟窿里射出的彻骨寒光,早已是瞠目结舌,惊恐万状:“啊是哦不不是” 林允贞攥着杨佩纶的小臂,笑着问:“杨大人,到底是还是不是,你得给郑将军一个准话啊。” 杨佩纶吓得额头出汗,衣衫已湿,颤抖着回答:“杨某杨某只是只是想替将军替将军代掌兵马” 郑瑜目光仍旧死死盯着杨佩纶,口中恶狠狠地说:“那在下倒要多谢杨大人了,敬大人一杯酒如何?” 杨佩纶被吓得愣在原地,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然后马上反应过来:“不敢,不敢,我先干为敬。”说着就要把杯子往嘴边递,却见郑瑜二话不说将手中长剑迅速伸出,直插杨佩纶。 杨佩纶吓得大叫,眼睛闭上,双腿虚软,一旁的林允贞一手撑住他,直直地把他支在那里,分毫动弹不得,正对着郑瑜刺来的长剑。 旁边的宋奕c曹杰眼神中也满是诧异,想上前却又止步。 曾泽急得站起来大喊:“郑瑜!”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5章 (四十一) 曾泽急得拍了案几! 杨佩纶吓得双目紧闭,那支长剑分明刺中了他。 只是抵在了他端在胸前的酒杯上。 片刻之后,杨佩纶睁开眼睛,看见冷面寒光的面具里还是射来两束严峻的目光,又发觉郑瑜那支长剑死死抵在自己胸前的杯子上,让他分毫不敢妄动。 身后的曾泽赶紧走上前来,带着关切的目光。 半晌,郑瑜冷冷道:“杨大人替郑某分劳担忧,郑某无以为报,只能敬一杯薄酒,聊表寸心。”说着郑瑜手腕一抖,用剑托住了杨佩纶手中的杯子,但是剑锋直触杨佩纶的衣衫,然后郑瑜端着剑缓缓上移,杨佩纶早想后退,可是双腿哪还有半分气力,就连如今站着也靠旁边林允贞的扶持。 曾泽走到几人的身边,也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顿时不知言语,只是静静看着。 待郑瑜的剑端着酒杯送到杨佩纶惊讶的嘴边:“怎么?大人不肯赏脸?”说着竟又将剑向前移动几分,直抵了杨佩纶的喉结。 杨佩纶哽咽了,他上下吞咽一番竟然都能感觉到郑瑜的剑锋,便只能强作镇定:“将军的酒,杨某当然要喝。”然后双手微颤举起酒杯,郑瑜看着他端起酒杯,但手里的剑却没有丝毫退回的意思。 杨佩纶下了大决心一般,把眼一闭,一仰脖子,大口吞咽了进去,然后将酒杯倒置,一滴不剩。 郑瑜的剑仍在杨佩纶的喉结处不肯收回,一旁的曾泽见状,觉得是时候出手了,赶忙走上前,先是一把推开了杨佩纶,然后另一手压住了郑瑜的长剑,笑道:“好了好了,酒也喝了,两位这就算办了交接了。” 林允贞也就势用力,把杨佩纶拉在了身后,然后以目示意郑瑜。 郑瑜见势也收了手,旁边的宋奕c曹杰都走了过来。 李嵩的值庐,门窗都闭上了。 李嵩:“那你说说,如果王相变法,该如何变?” 胡建卿:“学生才疏学浅,不敢妄议王相的变法,只是觉得像周大人c史大人那样的变法,是不可行的。” 李嵩:“如何的不可行?” 胡建卿语带迟疑:“至少不能把士绅都得罪光了。” 李嵩反问:“你说祖上都是白身,那你家里还有人吗?” 胡建卿:“老母尚在,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 李嵩:“都在老家务农?” 胡建卿:“蒙迟帅关照,把我的母亲接到了镇北关,姐姐几年前就出嫁了,后来也没什么音讯,哥哥还在老家务农。” 李嵩:“那你有没有想过,像你哥哥这样的农民,其实是喜欢周大人c史大人这样的父母官的。” 胡建卿很冷静:“帅爷说的不错,小民百姓确实是喜欢这样的官员,可这也正是他们目光短浅c粗鄙低贱的缘故。” 李嵩看着他有些愣了:“说下去。” 胡建卿:“小民百姓喜欢这样的官员,看似为他们做主,领着他们去豪绅地主家清余财c分田地,但到头来,这些百姓必然贪心不足,而周c史这样的官员又控制不了,早晚都将酿成祸事。” 李嵩点点头,然后站起身:“今天你说的话,出了这个门,谁也不要说,明白吗?” 胡建卿点头称是。 李嵩:“你刚才讲蒙迟帅的关照,这么说你是迟帅亲自举荐的。” 胡建卿:“不才正是。” 李嵩走近胡建卿:“你和迟帅还有联系吗?” 胡建卿内心顿时警觉,心底里忽然冒出一个声音——“配合变法,不配合王相”,眼前的这个李嵩元帅是不是就是能配合的人呢? 胡建卿机敏地反问:“李帅指的是什么联系?” 李嵩赏识地盯着胡建卿,明白了这个问题的答案,然后笑笑,挥挥手,示意胡建卿退下去。 黄任的值庐内,肖南宇已然坐下了,黄任当然也还坐着。 黄任:“那你策论中说的重修战史,是什么意思?” 肖南宇:“学生想,让军帐的全体书办都能参与进来,众人合力,将我朝上自开国大小战事,下自近来边防数次接战,都一一编纂起来,合订成册,是为我朝战史。” 黄任皱着眉头问道:“你知不知道,修史得花多少人力物力?” 肖南宇一下紧张了:“这个学生不知道。” 黄任:“那你知不知道,我朝的战史,为什么有一些语焉不详的地方啊?” 肖南宇仍旧摇头。 黄任点点头:“你的心思我知道了,回去写一个详细的方略,仔细琢磨琢磨,然后递给我。” 肖南宇起身:“学生遵命。” 黄任:“记着这件事情就当没发生过,外人要是问起你的策论写了什么,就说写了篇武学心得,听见了吗?” 肖南宇恭敬地点头,然后退了出去。 南军的帅帐内,众人都已落座,郑瑜也入席了。 曾泽问道:“郑瑜啊这些日子我们都为你担心呐,能看见你精神振奋,我着实高兴,来,我敬你一杯。” 郑瑜赶紧端杯起身:“在下罹病多日,辗转卧榻,多亏诸位从旁协助,才使郑某如获新生,曾帅这杯敬酒,我不敢饮,倒是郑某应当敬在座诸位一杯酒,以示感激。” 众人也都起身,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却见郑瑜猛地摔碎了手中的被子,然后转身离去,只喊了句“告辞”,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帅帐,留给身后那一片惊诧的眼神。 当然,这眼神中不包括林允贞。 北军的帅帐里,仍旧是坐着的三人:迟峰c孙启c段毅。 孙启:“段将军,说说京里胡建卿的情形吧。” 段毅站起身,点点头:“回禀迟帅,回禀先生,末将此番与胡将军见上面了,也仔细交谈了一番。觉得他” 迟峰打断他:“段毅啊你投军晚,来北军也就是这一两年的事,也许还不了解这个胡建卿,所以这次我和先生才特意让你去会会他,目的不是让你们相互试探,恰恰相反,是让你们精诚团结。”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6章 (四十二) 段毅意识到刚才自己的话有些不合适了,赶紧改口:“哦,在下是觉得胡将军他少年英才,机智睿断,在京中为我相援是极好的人选。” 迟峰点点头:“他有才是一定的,不然也不会派他去书办处了,只是你刚才有一点说错了。” 段毅茫然。 迟峰认真地讲:“胡建卿不是我们的援手,而本来就是我们。” 段毅连忙点头称是。 孙启又问:“他在京中,办事还顺利吗?” 段毅:“据他讲,各方面他都有留意,还比较顺利。” 迟峰:“那就好,叮嘱了他要结交那个肖” 孙启:“肖南宇。” 段毅:“叮嘱了。” 孙启回头对着迟峰:“迟帅,我看可以了,段将军这次算是立功了,老帅那边恢复了联系,胡建卿那边也传达了消息,够了。” 迟峰笑笑:“行了,段毅啊你下去吧,我给你记一大功。”说着迟峰站起身来。 段毅谢过迟c孙二人,缓缓退了出去。 迟峰走到孙启身边,悄声道:“先生觉得,这个变法能成吗?” 孙启站起身:“迟帅希望它成吗?” 迟峰叹了口气:“如果这变法真能让朝廷富强,百姓安居,我当然希望。” 孙启:“迟帅的心思,卑职懂了。其实关键不在变法成不成。” 迟峰:“那在什么?” 孙启:“像这样革故鼎新的大事,难免有做错的时候,不怕事做错了,就怕人选错了。变法,无所谓成与不成,通过变法看出谁对谁错才是关键。” 迟峰:“先生的意思是,陛下用变法,是在试探群臣?” 孙启:“陛下此举不仅是试探,也许还有驾驭,有这个变法的事情在,恐怕天下臣民都免不了受驾驭了” 迟峰笑道:“那先生觉得,段毅此人是对是错,如何驾驭?” 孙启也笑笑:“才能自是不消多说,只是他太谨慎。” 迟峰:“谨慎不是好事?” 孙启:“谨慎者,都有所图啊有所图的人,好驾驭,也不好驾驭,要看迟帅驭人之术了。” 迟峰若有所思,点点头不说话了。 制置司的衙门里,王悟承的值庐内,周法c史正两人躬身而立,王悟承端坐着,面前只摆着一个茶盏。 王悟承摔下手里的折子,大吼道:“这就是你们写了半个月弄出来的奏议!” 周法怯怯问道:“恩相可是有哪一条不满?” 王悟承拍着桌子喊道:“你们也是读书仕进上来的,怎么就如此没有心肝,把读书人往死里逼,就是你们要变的法?” 史正辩驳道:“恩相,不惜与仕林决裂,可是您当初的教诲啊!” 王悟承气得站了起来:“我说不惜与仕林决裂,我没说专门去得罪仕林呐!” 周法c史正不说话,但明显透露着不满和不服。 王悟承激动起来:“先前人家说你们办事操切,我还多番回护,现在看来,你们何止操切,要按你们这个法子,天下的法没变,天下的天要变了!” 史正顶了句嘴:“学生实在不明白,恩相当初说的不就是抑豪强,压士绅吗?我与周法还特意将在地方上办得过急的事情缓了缓,如果这样的事情都不能办,那朝廷的国库怎么充盈得起来呢?” 王悟承大吼:“混账!” 周法在后面拉了拉史正,史正不说话了。 王悟承指着史正说道:“平时叫你多学学别人的长处,多看看文党中人都是如何办事的,你呢?狂傲得很!这个看不上,那个看不上,总以为自己聪明绝顶,包打天下,现在真正要你做点事情,就做出这么个结果!” 周法赶紧认错:“恩相,史正他是无心之失,不是有意顶撞,实在是我们两人才疏学浅,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这个奏议里是怎么操切了,也不知道该如何按着恩相的意思写,还请恩相指点。”一边说一边拽了拽史正的衣角。 史正叹了气:“恩相,学生错了,请恩相指点。” 王悟承见两个弟子低头认错,心里的怒气平息了些,坐下来,把茶盏里剩余的茶一饮而尽,然后说道:“你们呀心太急了心急,我可以理解,为朝廷当差,也要那一份心急,不然都是庸碌无为,事不关己的人,变法也不能用这样的官员。但是”说着摆摆手,示意面前两人坐下。 周法拉着还在赌气的史正坐在王悟承面前。 王悟承耐心讲道:“你们奏议里写,要让各庄园的佃户,派出人选,组成一队人马,和官府一同去清点富贾豪绅家的田亩,这就犯了大忌。” 周法不解:“如何犯忌?之前恩相说我们不该让佃户出面告发自己的恩主,又说不该官府跑到富户家里去丈量田亩。这我们才想了这样的法子,既能规避官府对富绅的欺压盘剥,又不至于让佃户告发自己的恩主,可谓两全其美啊。” 王悟承看着周法发笑:“你们俩是这么想的?” 周法点头,史正也点头。 王悟承笑道:“你们知不知道那些穷家小户为什么平日里甘愿做佃农,也不反对富绅吗?” 两人都摇头。 王悟承:“因为他们人少你们有没有在乡村里见过农民斗狠呐?” 周法:“我们读经世的书,哪里会去看这个。” 王悟承严肃起来:“那难怪你们不懂这个乡野村夫好勇斗狠,头一件事就是呼朋唤友,造的就是个声势,人多了,仗着群胆群威,这些村夫可什么都敢干,往小了说,啸聚山林,落草为寇,往大了说,斩木为兵,揭竿而起” 史正听得惊醒,忙问:“真会如此吗?” 王悟承反问:“这种事能去试吗?” 史正不敢说话了,周法在一旁擦着额上的冷汗说:“学生真是浅薄了,从来没想过这些佃户纠集在一起能有这么大的危害,那这份奏议确实欠妥,欠妥” 王悟承看着史正,揶揄道:“你呢?还理直气壮吗?”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7章 (四十三) 史正站起身,恭敬答道:“学生不敢了。” 王悟承点点头,让他坐下来。 周法又问:“那恩相看,我们如何拟奏,才合陛下的意?” 王悟承笑道:“你们呐始终没明白陛下为什么收监你们。” 史正试探地问:“是陛下不愿意这么早动那些富贾豪绅?” 王悟承先是惊奇地看了一眼史正,接着有一丝欣慰的笑容,然后叹口气说道:“你呀说你有才你又狂傲,说你无才吧,你又有点学识。” 史正不好意思,低了低头。 王悟承:“陛下想变法,可并不想动摇国本,说白了,陛下既想为国库挣钱,又不想得罪各级官衙仕林。” 周法性子急些:“那怎么能行?不得罪他们,就得亏了朝廷了!” 史正倒是冷静些:“也不尽然,还是听恩相说完吧。” 王悟承苦心孤诣:“陛下年轻,现在朝廷国库又是这个样子,想要尽快富强,这是人之常情,也是陛下的根本心思。可另一方面,陛下少年老成,早对朝堂之事谙熟于心,最懂得御下之道在于平衡,也明白朝廷根基不可轻动。所以,要让陛下听从我们的建议,去与天下的富贾豪绅一争,必须要缓,而不能急。” 周法:“可是,不与他们争,那该怎么做呢?” 史正也一筹莫展,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自己的恩师。 王悟承指指桌上放的那份折子:“这种东西不要留了真要是指着你们上一道奏表,恐怕新法还没实行,我们师徒几人就要去刑部或是御史台的监牢了。” 周法不明白:“恩相的意思是?” 史正插话道:“恩相是说,您亲自拟了一份折子?” 王悟承点点头:“前几日就给陛下递上去了。估计再过几天就有回音了。” 史正不解:“陛下不是说亟待变法?何以拖了几日不曾批复?” 王悟承:“要不要变法,那是亟待。可怎么变法,陛下还得下决心呐。” 周法c史正两人互相看了看,再又把崇敬的目光送给了面前的恩相。 南军郑瑜防区石州的大帐中,杨佩纶端坐在中央,旁边放着主将的印信,用锦布包着。两旁都是郑瑜的旧部。 杨佩纶站起身:“诸位,刚才我把郑将军的近况和曾帅的手令都念了,即日起,不才将代为掌领郑瑜将军麾下的本部兵马,还望各位能鼎力协助,共同进退啊” 两旁的将领也都起身拱手:“末将领命!” 杨佩纶点点头,挥手道:“诸位各自军中也有许多事务,我就不多留各位了,诸将请便。” 然后将领们三三两两地结伴而走,自是免不了小声议论。 “刘子彦将军留一下。”杨佩纶在身后叫道。 本来已经走到大帐门口的刘子彦听着赶紧又折回来,能看见迎面走来的几位离去的将军都狐疑地打量着他,但不置一词。 等众人都退去了,杨佩纶请刘子彦坐下叙话,刘子彦落了座,杨佩纶也不坐回帅位,而是紧靠着刘子彦坐了相邻的位子。 杨佩纶和颜悦色:“刘将军,我初来乍到,但也听过不少传闻,有一些我自然就是当耳旁风了,但也有一些,我觉得还是有必要多知道知道。” 刘子彦当然要表示恭敬:“不知大人想知道什么传闻?” 杨佩纶:“我听说,刘将军你早就是四品镇将,也多次立有战功,你的上峰郑瑜还曾经为你作保推荐,可南军的将帅们,却都没有回音,始终没把你送到书办处去,是吗?” 刘子彦面色凝重:“这个是末将自己才疏学浅,武艺不精,入不了将帅们的法眼。” 杨佩纶摆摆手:“诶你可不是入不了将帅的法眼,我在平南关时,就经常听陈帅和曾帅提起你,都对你赞不绝口啊谁不知道,这次出兵飞鹰涧,名义上那个肖南宇是副统领,其实是你的军威才镇得住,结果功劳都算在了他的头上,加官进爵却没你刘将军的份” 刘子彦听出了杨佩纶的话里有话,但不表态,只说:“我与肖南宇将军相见恨晚,十分投契,撤军途中,我们是相互扶持,但主要是肖将军拿的主意,官爵加在他身上,也是朝廷英明。” 杨佩纶见刘子彦如此答对,心里并不满意,但也不会轻易放弃,又说:“听说将军曾经也有机会进书办处,只是和林帅深谈一次以后,反倒取消了先前的推荐,可有此事。” 刘子彦默不作声,眼神望向地面。 杨佩纶觉得自己把住了刘子彦的命门,又进一步说道:“我还听说,南军的将帅提拔重用有个特点,就是特别看重门第出身,凡是白身之后,是一率不予推荐,不予晋升的,而能做到主将以上的,大多都是功臣宿将之后,也不乏名门望族,我虽然头一次下到防区的军营,但其实来南军时间也不短了,听到这些传言也不是一两日,想必将军也有所耳闻,依将军看,这是真是假,是对是错?” 刘子彦看向地面的眼神里流露出一丝伤感,但很快他止住了这种情绪,他十分明白杨佩纶找自己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但如今的境地中,由不得自己了,他收了目光,转而真挚的看向杨佩纶,拱手道:“杨大人,这些传闻卑职也听过,但都当作闲话而已,好比军中谈论妇人,聊作谈资罢了,但真要是深究起来,恐怕都是空穴来风。据末将所知,新进的书办肖南宇,就是地地道道的白身之后,要真是如大人听到的传言那样,恐怕陈c林二位元帅不会为他作保吧。” 杨佩纶本来在刘子彦的眼神中看到了希望,可这番话一说完,杨佩纶看刘子彦的眼神里已经全是冷漠,他笑笑说:“好了这些传言本就不足信,我也是说说而已,还请刘将军日后也不要信谣传谣,望与我同心同德,当好这个家。” 刘子彦起身,拜道:“末将领命。”然后转身离去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8章 (四十四) 大殿上,又只有皇帝和王悟承两人,都坐着,只是一个在上,一个在下。 皇帝的御案前面摆着一份折子,赫然写着“奏请更变旧法折”。 皇帝:“王师傅这个折子,朕看了几天了。” 王悟承并不答话。 “写得很好。”皇帝继续说道:“好就好在真正得了治国的精髓,朕不仅是在批折,更像是在东宫受教。” 王悟承起身:“臣不敢。” 皇帝:“王师傅请坐。朕是肺腑之言,没有半点虚假。” 王悟承坐下了:“臣只是尽忠职守,竭心尽力而已。” 皇帝:“王师傅也知道,自从朕诏谕天下,宣示变法以来,满朝上下,多少反对之声,听说这几日还有各地参加科举的学子跑到京里来要泣血跪奏,朕不忍闻,亦不忍听啊” 王悟承一时不知如何接话,只能不答。 “但是,王师傅的这份折子”说着皇帝拿起了那份奏折,举着说道:“给了朕变法的信心和决心!说实话,朕真担心王师傅的变法上来就要清田亩c缴余财,朕是想国库充盈,可不想为了国库,得罪天下人。” 王悟承站起身:“陛下爱民之心,朝野尽知,臣更深有心得,所写的这份奏议,也都是承着陛下仁爱之心,才写就的。” 皇帝见状也只能起身,而且手中拿着奏折,慢慢走下了御阶:“朕看王师傅写的这些条陈就很好。尤其是“不与民争利,而为国正心”,这句话最切合朕变法的初衷,只是光在奏折上看朕还不能完全知道如何推行新法,所以今日特意请了王师傅,来给朕讲讲。” 王悟承一拜:“臣遵旨。” 肖南宇的府上,今日是难得的旬休,军帐书办十日才歇一天,肖南宇此刻正待在后厨里,火熏火燎的。 仲蕙走了进来,大声嚷嚷道:“找了你半天了,原来躲在这儿啊!这是干嘛呢?烧房子啊。” 肖南宇已是满脸的乌黑,笑着从浓烟里跑出来说道:“上次你炖的那个鸡汤啊,我正让后厨教我做呢,可这太慢了,我就寻思多加点柴火,结果一加多,就成这样了。”说着又是几声咳嗽。 仲蕙用衣袖擦着肖南宇额头的汗,心疼地说:“你干嘛来学这个,还是好好读你的兵书去吧。” 肖南宇:“读书哪天不能读,天天在书办处的学堂里,翻来翻去的都要吐了,难得休息一天,你就让我好好炖锅汤吧。” 仲蕙:“要不我来吧,你一个人能行吗!” 肖南宇一听便打趣道:“你官人我可是带领千军万马的,这点烧火算什么,你就等着喝汤吧” 仲蕙笑了:“还千军万马呢,现在都快把自家房子给点着了。” 肖南宇辩不过仲蕙,便轻使力气装作推着仲蕙往后厨门外去,仲蕙迈着小步子,还有些放心不下。 这时候门房跑来,手里拿着一封信交给肖南宇:“老爷,这是门口一个人交给您的信。” 肖南宇端详着信封上“南宇吾弟亲启”的字样,猛然想起了什么,然后问门房:“门口那人留住了吗?” 门房:“他交了信就走了,说您知道是谁的信,也不便久留。” 肖南宇点点头。 仲蕙笑着说:“这回可不是我不让你熬汤了,怎么,该去忙了吧” 肖南宇不好意思的笑笑:“这这赶巧了,诶?什么东西糊了?” 仲蕙抢先一步进了后厨:“鸡汤啊!” 肖南宇吩咐门房回去,不要跟府里任何人再提这封信的事,然后自己拿着信进了书房,还插上了门闩。 大殿上,王悟承已经讲完了,坐在赏赐的座位上。皇帝还在踱着步子。 皇帝:“王师傅的意思朕这回都懂了,朕来说说,看看朕学得对不对。” 王悟承拱手:“恭聆陛下训示。” 皇帝:“王师傅说的三条,朕来理一理。第一,调动地方上府衙的兵役去开垦,收没当地无人耕种的荒田,收作皇田,然后由官府出面,组织当地的流民和结束契约的佃户去耕种,按王师傅的说法,三年不收赋税,但是不准家中田地超过五十亩的人家派人耕种,以保证富户不能染指皇田。” 王悟承点头:“陛下说的极对,臣是这个意思。” 皇帝:“第二,地方上府衙要派人去开垦,还要派人去发放粮种,这就需要开支用度,朝廷不拨款,而是直接调用边军主力扫荡各地商匪,脏财所得一部分归各进剿主力军,另一部分收归当地官府。” 王悟承点头:“陛下聪慧。” 皇帝回身问王悟承:“只是朕不明白,所谓商匪,真有那么多钱吗?” 王悟承刚想起身,皇帝就摆手让他坐下,看来这商议变法第一折,皇帝是要将弟子礼做足了。王悟承坐下说道:“陛下有所不知,我朝自开国以来,对盐铁酒茶就实行朝廷专卖,可这些物件在民间都是利润极高的,往往就有许多人铤而走险,过去武祖朝名将苏蕾就是贩私盐出身,还有贩思酒的,贩私茶的,这些行商,因为来路去路都不正,没法有官府的凭证和保护,只能自己练习枪棒,久而久之,有些啸聚山林,就落草为寇了,所谓商匪,也就指这帮人,平日里仗着有人有兵器,贩着私货,挣了钱再多方的打点,然后再买兵器,再贩私货,当地的官府想管的管不了,大多数也不想管,还靠着他们的打点过日子,所以民间甚至有谚“兵匪一家”。” 皇帝茅塞顿开:“所以王师傅让当地的府兵去开垦,而让真正的边军去进剿。” 王悟承点点头:“陛下圣明。” 皇帝若有所思:“第三条,鉴于兹事体大,建议先择一地以为试行,如有成果,再推而广之。” 王悟承:“朝廷变法,官员一时都难以转变想法,何况小民百姓,只有试行然后出了成果,才能让各地纷纷效法,不然阻力太大,臣恐有变。”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9章 (四十五) 皇帝大笑:“好好好!三条建议,环环相扣,都有理有据,朕很欣慰。” 王悟承:“陛下圣明烛照,臣只是承恩办事而已。” 皇帝拿着折子,背在身后,然后踱着步子:“只是” 王悟承仔细听着,料到将要说到重点了。 皇帝回身问王悟承:“朕要是没记错的话,王师傅选定的这个户州做试行区,是罗应龙的老家吧?” 王悟承站起身,皇帝也不再表示。王悟承道:“这个臣不甚清楚,但是户州在两淮富庶之地,府库却常年亏空,不但不能上缴国库盈余,还要朝廷补贴地方,加之户州周边多山,有聚匪之地,臣便选了此处,作为试行,不料想竟是罗大人的老家。” 皇帝笑着:“那现在王师傅知道了,还觉得此处合适吗?” 王悟承没有半分退让:“臣不明白,为什么罗大人的老家就不能做试行区。” 皇帝一时语塞,慢慢走回了御座,待坐定之后说道:“朕倒不是为罗应龙担心,而是替王师傅你担心。” 王悟承拜道:“臣一心为公而已,没有偏私,也不惧人言。” 皇帝冷笑:“王师傅不惧人言,朕惧人言。” 王悟承不知如何回话,只能默然不语。 皇帝:“这样吧朕记得王师傅的老家叶州也在两淮,而且据户州不算远,朕就做个主,把叶州c户州两地都做试行区,原先王师傅折子里请调南军进入户州剿匪,朕照准,另调北军一部进入叶州剿匪,不知王师傅意下如何?” 王悟承见皇帝如此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应承下来:“臣遵旨。” 皇帝:“那就劳烦王师傅再去拟奏,此议须在明年开春播种之前晓谕两州,恐怕今冬要有的忙了。” 王悟承:“臣一定尽快拟旨,尽心王事。”说着便要退出去。 皇帝在身后叫住了他,然后快步走下御座:“王师傅留步。” 王悟承停了步子,转过头来,皇帝已经走得很近了:“王师傅朕是你的弟子,朕知道朝里还有很多官员都是你的弟子,有些事,弟子能替师傅做主当家,有些事可不行,有时候也不见得要事事护着弟子们,朕要是有过失,还请王师傅多多匡正,其他的弟子有过失,王师傅也要好好教导。” 王悟承明白其中意思,赶紧点头:“臣明白了,谨遵圣喻。” 然后皇帝拍了拍王悟承的肩膀:“去吧,王师傅,保重。” 王悟承拜别离去 肖南宇端坐在自己的书房中,面前书案上摊开着两张信纸,面前正对的房门也早已拴上。 肖南宇已经看过这封长信了,与他猜测的一样,来信者是远在南军石州的刘子彦,记述的事情也很简单,就三件:第一,刘已经收拢了当初那些飞鹰涧逃回来的败兵,愿意继续从征当兵的不多,一共只有十七人;二,杨佩纶已经代理郑瑜出任驻防石州南军的掌兵主将,且有意对他拉拢,就此询问肖南宇的意见;三,询问肖南宇的近况。 肖南宇看过这封信,陷入了沉思当中,刚才的嬉笑和烟火气渐渐在他脸上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冷静严峻的表情,眼神当中的锐利和思索神似林允贞。此刻他很清楚,相比于自己在京中的情形,大哥刘子彦的处境显然更为艰难,尤其是夹在林c杨二人矛盾的中间,刘大哥显然有了动摇,没了主意。 可肖南宇能拿得出主意吗?显然他也不能。肖南宇很需要这位刘大哥的支持,尤其是那个所谓“十七人”的支持,沉浮有年的他已经明白了自己班底的重要,而这十七个人冥冥之中让他感觉也许就是能助他一臂之力,值得托付的班底。但是,毕竟自己在京中,刘子彦才在军中,他的立场其实才能真正左右这十七个人的态度,现在刘子彦被林c杨矛盾波及,如果投杨,对刘自己而言不失为一条出路,也许在杨大人手下,他出头有日,但是,对于肖南宇自己而言,这着实算不上好消息,一旦刘子彦投杨,那必然带走那“十七人”的旧部,可肖南宇自己是肯定要跟着林允贞的,就算不跟着林,杨那边也不敢要他,如此一来,自己以后即便回到南军,仍然会是白手起家,孤立无援,可要是要求大哥刘子彦坚定地站在林允贞这边,不去理会杨佩纶的拉拢,未免又太不近人情,刘在林这边是肯定升不上去的,不然这次来京里做书办的就不会是肖南宇自己了。 同时肖南宇也很明白,杨佩纶久不来信,如今突然传书,询问近况和告知旧事都是客套,唯有这第二条才是本意,刘子彦没在信中明说,可千里传书,目的无非就是想让肖南宇说一句建言。可事关自己与刘大哥两相矛盾的利益冲突,肖南宇竟一筹莫展,迟迟下不了回信的笔。 肖南宇研的墨都快干了,面前早已铺开的信纸仍是空白,他一手撑着脑仁,一手握着笔杆,呆呆地望着纸面 突然门外传来敲门声。 肖南宇猛地惊醒,然后问道:“谁啊?” 外间是女子的声音:“我。” 肖南宇只当是仲蕙,便站起身满脸堆笑,边走边说:“怎么?鸡汤这么快就炖好了?快喂你官人尝尝。”说着拿下门闩,打开了门。 “姐夫。”门外仲兰呆呆立着。 肖南宇一见是仲兰,竟满面通红,慌忙问道:“你?你怎么来了?” 仲兰倒是不怎么害羞,直接一步迈进了肖南宇的书房中:“姐夫你说话不算话啊!” 肖南宇莫名其妙,又有刚才说话的愧色,便小声问:“我我说什么了?” 仲兰笑道:“你不是答应了教我骑马吗?你果真忘了?” 肖南宇这才想起来,然后笑着说:“哦,我以为你说笑呢。” 仲兰不高兴了:“谁说笑啊!在家等了几天都不见你来,这才跑到这来找你!却不想你竟忘了!”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0章 (四十六) 肖南宇:“那好那好,你说吧,什么时候想骑马?” 仲兰一步跳到肖南宇面前:“我今天都来了,就今天啊!” 肖南宇一愣,看着仲兰白皙的肌肤,还有略施脂粉的面容,下意识地答道:“啊今天今天也行。” 说完这话肖南宇突然想到桌上还放着信纸,便抢先一步走到桌边,将那信封信纸一律收了,藏在身后的书柜中,边藏着边说道:“那你?你和你姐姐说了吗?” 仲兰面带愧色:“说什么?” 肖南宇藏好了书信,抬头问:“她还不知道你来?” 仲兰:“哦,她知道,我打过招呼了。” 肖南宇直起身:“那她不知道你要去骑马?” 仲兰略带迟疑:“你要我告诉她吗?” 肖南宇一时僵住了,他突然从仲兰的眼神中看出了些其他东西,但他很快止住了念想,告诉自己这是妄念,而后说道:“都行,我去马厩牵马,你去挑吗?” 仲兰很开心:“嗯!好啊!” 京城的一间酒肆雅座内,李嵩和罗应龙到底又见面了。 罗应龙站起来急切地问:“这消息当真?” 李嵩坐着点点头:“我在仪阁见过这份折子了,在军帐也接到了拟调南军一部c北军一部进入两淮的公文,就再来这儿之前,我又特意去问了制诰司,陛下已经准了这道奏议,不日就将明发上谕。” 罗应龙直直地跌落在椅子上,口中喃喃道:“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李嵩看着他:“变法试行选在户州,也不一定是冲着你去的,就算是冲着你去的,那王相的老家叶州不也被查了嘛,陛下还是公允的。” 罗应龙手忙脚乱地给自己斟满了一盅茶,一口喝了,冷静些再说道:“李帅你不知道,当初在御史台放了周法c史正两个人,他们当即就放了话,一旦变法,头一个就查户州,就查我我本来一直抱着希望,只当他们是嘴上的本事,可现如今看,王相也冲着我来了,他们是真的要拿我开刀,拿我祭旗啊!”说着竟眼眶红润对着李嵩。 李嵩见了也不知如何劝慰,只能替他分析分析:“刚才我给你说了这变法的大概,目前来看,王相还是注意分寸的,也给自己,给变法派留足了退路,你也不要太担心了。” 罗应龙似乎还沉浸在巨大的恐慌与悲伤中不能自拔,只是口中不断喃喃“完了完了”。 李嵩又说:“朝野上下都在看着王相这变法的第一刀砍向谁,怎么砍,他浸淫官场多年,岂能不知道这个道理,如今把户州定做试行区,其实反而是把他自己置于天下人眼中,对你是有好处的,但凡他对户州,对你稍稍用狠,那是公也非公,无私也有私了。” 罗应龙听李嵩这句话,心下觉得有理,稍稍安定一些,又问:“那李帅看,如今我如何能保富贵?” 李嵩笑了:“罗大人啊你要明白了,现如今变法,最急于抑制的可就是那些富贵。” 罗应龙急了:“那怎么办?难道要我倾家荡产?” 李嵩摆摆手:“王相现在很明白,对仕林,他不敢翻脸,对豪绅,他不能翻脸。他首先要灭的,既不是富,也不是贵,而是富贵。” 罗应龙若有所思,没有答话。 李嵩继续说道:“不出几年,上上下下的人都要想好了,想要富就不能贵,想要贵就不敢富,富贵两者,只能选一样,要是两样都想拿,那就等着挨变法的刀子,到头来肯定一样也拿不到。”说着抚着罗应龙的背说道:“罗大人呐你也要想好,富和贵,选哪样。是辞了官回乡做个富家翁,还是当着官,家里弄个一贫如洗。” 罗应龙久久无语。李嵩拍拍他,然后起身先走了。 京城郊外,已是黄昏了,肖南宇和仲兰都骑在马上,只是仲兰那匹马的缰绳攥在肖南宇手里。 仲兰很紧张,小心地问:“这马骑上来,原来有这么高啊!” 肖南宇:“是啊,你本来应该再长大些来学的。” 仲兰倔强地说:“我已经不小了!” 肖南宇没法子,便笑道:“是啊不小了。” 仲兰有些生气,用手拍了拍马头,肖南宇看着一脸惊恐,还没来得及喊出来“小心”,仲兰胯下的马便一阵嘶鸣,仰头将要狂奔而去,仲兰惊慌失措,眼看就要坠地,肖南宇顾不得那么许多礼法,右手攥住仲兰那匹马的缰绳,左手拽住仲兰的衣襟,只将她一提,正落在自己怀里,斜躺在肖南宇那匹坐骑上,肖南宇再一松缰绳,仲兰那匹马飞驰而去。 仲兰惊魂未定,死死抱住肖南宇,眼里已全是眼泪,嘴里也喊叫不断。肖南宇一手抱住她,一手牵着自己这匹马的缰绳,只小声安慰道“好了好了,没事没事”。 仲兰渐渐平息了哭泣和喊叫,似乎自己也意识到危险已然过去了,这时她才发现自己竟躺在姐夫怀里,这是第二次贴近这男人的胸膛了,这一次却发觉要比上一次更觉安全,那方沾满了这男人“臭汗”的巾帕现在就藏在她的怀中,本来是打算今天到他府上就扔在那后厨的,从哪儿开始的从哪儿结束,好一了百了,省的平日里见了心烦。可当下仲兰心里却更乱了,一个念头突然闪过她的脑海,她猛然觉得,那方巾帕恐怕自己一辈子也不会扔了。 肖南宇缓缓骑着马,他早已发现了不妥,但是这仲兰一直啼哭,他也不便说什么,只能好言劝慰,直到现在发现仲兰也不哭了,便放心下来,慢慢松了手,抱着仲兰一起下了马。 仲兰站到地上,抹了抹泪痕,然后娇嗔道:“都怪你!” 肖南宇莫名其妙:“怎么?救了你还怪我?” 仲兰气得跺脚:“要不是你气我,我怎么会拍那匹马,不拍那匹马,它怎么会发脾气把我给摔下来!” 肖南宇笑笑,也不辩解,站在原地看着仲兰。 仲兰被他这样看着,倒有几分娇羞了,便背过身子去。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1章 (四十七) 肖南宇觉得这样有些失态,便小声说:“咱们回去吧?再晚了天该黑了。” 仲兰也小声答应:“走呗。” 这时肖南宇才发现仲兰那匹马早已经跑远了,两人回去只能骑一匹马。 仲兰有些愧意:“那匹马抱歉啊。” 肖南宇只是摇头笑笑,接着便要扶仲兰上马,仲兰略带娇羞地上去了,然后看着肖南宇问:“姐夫你不上来吗?” 肖南宇:“不了,我牵着吧。” 仲兰不好再说,两人就这么走上回城的路。 南军的帅帐里,曾泽端坐,林允贞手里拿着朝廷的廷寄公文,刚刚看完合上。 曾泽笑问:“允贞,你看朝廷这件事,咱们着谁去办?” 林允贞:“曾帅的意思是?” 曾泽:“我是这么想的,我才刚刚接手南军,许多事还要你来帮衬,再说你才从京城回来不久,再把你外调,军中该有议论了,所以这次,你就不要去了,从几位主将里挑一个吧。” 林允贞点点头,自己不去也是正合心意,只是曾泽如今说的几位主将里挑一个,他不明就里,只能试探问道:“曾帅说的我都同意,只是不知道曾帅属意于谁?” 曾泽明显停顿一下,然后反问:“这也是我请你来商议的,想先听听你的意见。” 林允贞明白了,曾帅心里的人选应该不是宋c曹,否则没必要急于让他来表态,但是要他说出那个人的名字,他又实在做难,便只能说道:“我没什么意见,倒是觉得主将当中都还可以,调谁入淮应该都能担当此任。” 曾泽听得出林允贞这个顺水人情,便说道:“依我看,两淮剿匪这件事不算太难,要是调宋奕c曹杰二人去,倒有些大材小用,反倒拖累了边防,不如就让杨佩纶去历练历练,允贞你看呢?” 林允贞沉默了,其实是在拿捏时机,即便要同意也不能显得太过爽快,不然这个人情可就记不在曾泽的心里了。 曾泽笑着观察林允贞,尽力不使这个场面显得太过尴尬,但如此的等待真是愈发显得时间漫长,让这位武学宗师内心备受煎熬。 “我看可行。” 终于,林允贞点头答应了。曾泽心里松了一口气:“那就这么定下吧,你要是有公务我就不多留了,要是没有也可在这里休息两天。” 林允贞赶紧起身:“多谢曾帅的美意,我军务在身,先告辞了。” 肖南宇牵着马,一路上也不说话,心里琢磨的都是如何给刘子彦回信的事。 仲兰不乐意了:“姐夫,你生气了啊?怎么一句话也不说?” 肖南宇:“哦,没什么,在想事儿呢?” 仲兰接着问:“什么事儿啊?丢了马的事儿吗?” 肖南宇笑笑:“不至于我在想算了,和你也说不清楚。” 仲兰:“你不说怎么知道说不清楚呢?” 肖南宇觉得说说倒也无妨,便问她:“你和你姐姐感情怎么样?” 仲兰听了一愣:“很好啊。” 肖南宇:“那要是有一件东西,你和你姐姐都喜欢,你是会自己留着,还是让给姐姐?” 仲兰心思敏感,觉得肖南宇这句话是话里有话,便一时心烦意乱,没了主张。 肖南宇倒是没有半点察觉,边牵着马走边说道:“要是你留着呢,你姐姐就没了,要是你让给姐姐呢,你自己就没有了,偏偏这东西就是不能让你们两个共有的,你会怎么办?” 走出百多步,肖南宇都没听见仲兰的回答,觉得不对,便回头看向马上,却见仲兰在暗自啜泣,眼睛早就泛红了。 肖南宇很不解,赶紧问道:“怎么了?” 仲兰却没理他,只是拿双手挡住眼睛,嘴里带着哭腔回道:“我我不会去抢姐姐的,我自己会有好物件的。” 肖南宇愣了一下,然后像是在心中找到了那个问题的答案。 北军的帅帐中,迟峰和孙启也都看过朝廷发来的廷寄公文了,帐内没有别人,只这两人上下分坐。 迟峰:“先生刚才也看了,什么意见?” 孙启:“这么大的事,是不是召马帅回来一起商讨一下?” 迟峰:“有这个必要吗?” 孙启:“如果没出事,就没必要,如果出了事,就有必要。” 迟峰略加思索,随即问道:“先生是不是最近听到了什么风声?” 孙启:“不算风声,但也不能忽视。” 迟峰:“怎么讲?” 孙启:“那个马伯濂似乎最近有些动作。” 迟峰有些不屑:“动作?他能有什么动作。戴罪之身,照律我随时可以杀他。只是碍着马淳的面子罢了,不然他这个儿子早就死了。” 孙启站起身,有些忧虑地讲道:“不能掉以轻心呐在下听说这个马伯濂最近频繁出入北关,往还于镇北关与信城之间,与他父亲勾连串通,俨然又是一副少将军的派头。” 迟峰有些不敢相信:“他有这么大胆子?自己本就有罪,还往他爹那里跑,马淳难道这么纵容他吗?不想给自己留后了?” 孙启踱着步子:“马淳估计也是在试探大帅您的底线,看看您到底对他这个儿子能有多大宽容。” 迟峰冷笑:“宽容?三年前我就能杀了他,让他多活三年算便宜他了,再要这样,我直接砍了他儿子,断了他的念想好了。” 孙启忙说“不可”。 迟峰问计:“那依先生之见,可以如何?” 孙启沉思片刻,说道:“大帅不妨就借这个机会,把马淳给请回来,名义上和他商讨朝廷的廷寄公文,定下出征两淮的将领,但是暗地里让他严加管教马伯濂,如有再犯,大帅再杀也不算言之不预。” 迟峰也在考虑,然后抬头道:“这样会不会让马家父子提前有了防备?万一他们铤而走险?” 孙启:“大帅的担心也有道理,不妨就等马伯濂入关以后,您再发帅令要求马淳回调,如此,即便他知道有诈,也不敢不来。” 迟峰点点头。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2章 (四十八) 迟峰招招手,示意孙启坐下,孙启明白,这是要讨论一下最近北边日急的河罗战事。 孙启本是个破落秀才,三年一试的科举,他连考三次,分毫不进,便也死了仕进的心,后来他的老师看他是个人才,几经周折把他推荐给自己以前的一个学生,那人便是迟峰,迟峰起初不以为意,打算安排孙启当个军中普通的主簿文书,可几番接触深谈之后,他越发器重孙启,暗自将其引为自己的军师,在孙启屡献奇计,立下战功后,由迟峰提议,吴俊山作保,获得昭帝同意,特授孙启为北军主将,三品官衔。就这样,孙启以一介布衣之身,在不会半点武功的情况下,跻身军中大员,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不忠于迟峰呢? 严格来说,河罗不能算作一个国家,而是一个紧密的部落联盟,在以前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河罗人分散成北方荒漠草原的数百个部落,部落的首领称为部主,掌管着本部落的一切事物。河罗人勇猛彪悍,又擅长弓马骑射,所以几百年间各部落杀伐不断,直到百年前,几乎在与华朝开国统一战争的同一时期,河罗出现了一位强有力的领袖,名叫克列。他本来是一个部主的遗腹子,但是由于其父被杀,部落灭亡,就和他的母亲一起成为了另一个部落的“贱民”,相当于奴隶。河罗的各个部落都把家庭和子民划为三等,最高等的是有战功的家庭,他们享有许多特权,称为“上民”,相当于贵族;中间一等的虽然没有战功,也没有特权,但是可以从事自己的事业,比如冶炼c畜牧c甚至买卖,这些人称为“良民”;最低等的就是“贱民”了,他们大多是战俘,或者是犯了部落禁令的人,这样的人完全成为他人的附庸,但和普通意义上的奴隶有所不同,“贱民”并不专属于某个人,而是属于整个部落,可供整个部落的人驱使和奴役,比之奴隶更为悲惨。 因为种种的机缘巧合,加上自己的勇武,克列最终扫平了河罗各部,并且自立为可汗,打乱了原有部落的建制归属,重新划分领土,在他的规划下,河罗分为六个部落,他自己作为总领,然后派自己的亲信担任各部落的部主,并且取消了各部落部主的世袭制,这样一来,河罗就由以前松散的部落变成了类似联盟的国家,而且,可汗牢牢掌控着这个国家。更为重要的是,自从克列汗统一河罗以来,它就成为南边华朝的心腹大患,尤其在华朝武祖时期,华朝与河罗之间展开了比较大的几次决战,华军都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河罗也因此丧失了不少疆土。 黄任独自约见了肖南宇,也告知了肖南宇许多机密: 林允贞之所以把肖南宇安排到郑瑜的帐下,双方是有不言自明的默契的,尤其在郑瑜了解过肖南宇的基本身世背景以及与林允贞单独谈话以后,郑瑜更加明白林允贞未曾说出口的目的。一则,郑瑜及其帐下军队是林允贞指挥的兵马当中最能打的一支,整体战力最高,各位将领的武艺也都不俗,立下的战功也是最多,肖南宇分到郑瑜麾下,无疑是最容易出功绩的捷径,即便只要逢战挂名,一仗不打也能积攒下不少功绩,这当然也是最浅显的一层。 更深一层的意思,就要牵扯到林允贞一直以来的建军作风了。林允贞作为将门后人,脾气性格着实有些嚣张跋扈,可以想见,与他能够义结金兰,成为兄弟的,必定也不是寻常人家出身,另外看这几兄弟的爱好,郑瑜好美酒女色,曹杰好珍馐奇味,宋奕好宝驹玉器,样样都要耗费不少银两,若非出身富贵,哪里承担得起。但还好在,这三人都是官宦家庭出身不假,花钱阔绰不假,可一身武艺也是不假,个个都是一等一的骁勇战将,而且因为自己出身富贵,从无钱财忧虑,故对部下非常慷慨,不但赏赐丰厚,而且往往能投其所好。所以,无论战绩口碑,这几人都是无可指摘的,林允贞当初陆续提拔他们也都十分关注这点。以林的想法,就是要打造一支既能所向披靡,又能严守纪律的军队,但与大多数将领建军思想不同的是,林允贞虽然十分肯定贫民庄户子弟作为下层士兵的战斗力,但并不认为那些底层出身的军士能够成为合格的指挥者,他的理由也很明确:这些毫无背景,双手打拼的年轻军汉,在没有显贵之前当然能做到令行禁止,拼死效力,可是一旦把他们擢拔到显耀军职,主管一方,这些穷了几辈子的莽夫糙汉恐怕很难抵御自己从未见过的诱惑,很难放弃自己抛颅洒血换来的荣华富贵,进而很可能逐步腐化变质,甚至误坏大事。 所以,林允贞对军队的人员结构有明确的“规定”,招兵,都要穷汉,最好是食不果腹,衣不遮体前来投军的,这样一无所有的贫民,既没有后顾之忧,又没有长远打算,能够埋头苦干,听从指挥,有较强的战斗力;选将,都要富户,起码是见过世面,吃喝不愁,进而懂得廉耻,明晓利害的子弟,这样选拔出来的将领,才能把全局的成败放在个人利益荣辱之上,才能让忠君报国的道德意识约束肆无忌惮的横流贪欲。 但是,林允贞这条暗规却逐渐被人发现了,御史台里就有御史参他“任人用事悉凭好恶,堵塞寒门进身之阶”,在领兵参加云门伏击之前,林允贞就已经被皇帝就此事暗地里降旨斥责过了,虽然没有被深究,但林允贞已经意识到自己的建军意图似乎难以为继,于是“被迫”开始物色得力的寒门兵卒,正巧遇上一无所有的肖南宇拼死为旧主仲平报仇,让他发现了一个寒门当中存有道德约束的人才,真是大喜过望,故有心栽培。不过,虽然林允贞看中了肖南宇这个人身上的忠义和勇武,也符合他之前所预想的寒门出身,但临要任用时,林允贞仍然觉得肖南宇身上有一股乡下人的呆气,让他不由自主地产生疏离感。故此,他把肖南宇放到全军最有名的花花公子郑瑜手上,就是希望郑瑜能在历练肖南宇的同时,也让他脱胎换骨,彻彻底底去掉身上的乡土气,这样才能勇武锐利,震慑全军。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