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阙:纨绔小侯爷》 正文 第1章 春闺梦里人 檐脚的风铃被软风吹得叮当作响,一层薄薄的春雨撒了下来。 细细的,碾碎在柔风里。 窗台上斜逸的花苞颤巍巍的,那是一株蔷薇,花瓣一层裹着一层,呈现淡淡的桃红色,一颗圆润剔透的水珠滚在桃红色的花瓣上,很是可爱。 “公子——” 风打着卷儿而过,那颗水珠终是不胜娇羞地从鲜嫩的花瓣上滑了下来,留下一行稀疏的水渍。 房屋内的暖帐被掀开,从轻薄的纱帐里探出一张美人的脸。 美人雪白的藕臂撑在床榻上,一头如云的墨发铺散在香肩上,一身软肉像是被抽掉了骨头酥软在暧昧的红纱里,似水的目光缱绻万分的望着面前的人。 能当得醉燕楼头牌的美人自是极美的,她涂着红蔻的素手中执着一柄团扇,丝质的团扇上画着一个舞姿轻盈的红衣美人儿,那美人的眉目和床上之人相似极了。 “慕公子——” 她痴痴的望着,又唤了声。 那声音像是在糖水里滚过一遭,婉转甜腻得能拉出丝来。 那人一袭青衣长身玉立,站在铜镜前,听了唤声终于回头,微微上挑的桃花眼天生含笑,琉璃般的乌瞳像是浸泡在一汪剔透的春水里,潋滟地扫了眼团扇。 “这还是我从前送给你的,你竟还留着。” “公子亲自画的,烟儿自然细细存着。” 听罢,那人轻轻笑了下。 万千艳色好似融在了笑里。 床榻上姿态旖旎的美人仿佛在这一笑中单薄成一张不堪一击的纸,寡淡的失了颜色。 醉燕楼所有的美人加起来也不及这一笑,明艳风流。 那是真正的人间艳色。 这世上一些人美在皮相,一些人美在骨相,而那人却是万里挑一的骨相与皮相兼得的贵公子。 慕青折轻笑:“当年涂鸦之作,画技拙劣,未描摹出烟儿十分之一的美态,你要是喜欢,我再画一柄送给你。” 云烟从床榻上下来,脚尖轻轻地落在地上,若隐若现的红纱覆盖在白玉的肌肤上随着她的一行一动摇曳,她嗔道,“烟儿念旧,就爱这一柄。” 那人一瞬间就听出了云烟话中的一缕哀怨,“烟儿是在怪我喜新厌旧么?” 云烟抬头,一双剪水秋眸缠了过去。 十里流莺街谁不知慕侯府的嫡公子,最是温柔最是风流,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烟花之地多少美人日思夜思与其春风一度,却终是铩羽而归。 “烟儿怎敢怪公子,只是不解——那外面有甚好玩儿的?连上京都比了过去,让公子去了这么些年?”云烟放软了嗓音可怜兮兮的说。 慕青折眼睫微微低垂,望了眼面前温柔写意的云烟美人,复又抬眼,看向那株盛放的蔷薇,碧绿的枝蔓托着红艳的花苞,随风颤了颤。 “上京有上京的繁华,外面——也自有外面的热闹。”那声音空灵而遥远。 慕青折挑起美人的下颚,唇角勾起,“再说,我这不是回来了么?” “不走了吗?” “大概吧。” 云烟拿着团扇掩唇一笑,眸子的愉悦不加掩饰,“烟儿心里甚是欢喜。” 慕青折从醉燕楼出来,雨已经停了,石板铺了一层浅浅水渍,浓成了深灰色。 一袭灰衣的听松跟了上来,敛眉提醒,“侯爷带人从北边来了,一盏茶的时间便能赶到。” “是么?”慕青折宠辱不惊,半点不急。 途经茶楼,还能听到里面说书人的嗓音,惊堂木一拍,抑扬顿挫,“话说,那定国公府百年前随先帝开江山c破疆土,用兵如神最受倚重,先帝念起功勋受爵位定国公,诺三代世袭。繁华啊!是以满门出贞烈,十七年前北戎来犯,小定国公不顾孕中妻子主动请缨,那一战,风云变色,定国公” 慕青折不动声色的挑了挑长而隽雅的黛眉,抿唇轻笑。 许久未归京, 有点儿意思。 真真假假,议论纷纷,这世上的事全凭上面的人那么一说,一面的人那么一应。 定国公府。 这是,要打感情牌了? ------题外话------ “音尘绝,西风残照,秦家陵阙。” 原名《凤阙》。阙,可代指宫殿。 ps: 1。心狠手辣资深醋王男主x风流纨绔盛世美颜小侯爷(女扮男装) 人设是死的,人是活的。且,我家折哥儿盛世美颜不解释~ 2。于卢瑟·蠢作者而言,“正剧”只是件大而无当的华丽衣裳,本文的属性还是——小白小白。蠢作者的智商和情商决定了文中的权谋宫斗的水平,如若低幼,大家付之一笑即可。 3。希望能写一个我喜欢大家也喜欢的故事,谢谢观赏!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章 归家 安远侯府,乐安小院。 “小厨房的鸭汤吩咐下人看着火候,仔细熬着,是配了新进贡的铜昌山竹和雪莲子?” 慕侯府夫人——颜氏一身雍容大方的桂子绿齐胸景瑞襦裙,在屋内踱了几步,又坐下,端起白壁云纹茶盏,细细抿了口。 她云鬓高挽着,未施粉黛,只斜插了一支雕着瑞鸟的金钗,金钗鸟喙处下坠着九连翡翠宝珠,颗颗圆润通透,不多繁琐却华贵万分。 “是。” 碧螺身着一等婢女的紫装应了声,敛眉静静伺候在桌旁,不远处碧喜挑了挑香炉里的沉杏香,让香味散了散。 碧素瞧着夫人坐立不安的焦心样,知道是想小少爷想得厉害,笑道,“奴婢们都记着,掐着竹笋嫩尖的那一截儿,雪莲子都是挑颗粒饱满好入药的,少放姜片,知道少爷不爱那味儿。小少爷爱吃的杏花茯苓糕也早早的预定了,细粉混着药粉凝神静气,还有夫人亲自点的菜肴也正热着呢。” “从半月前小姐就开始张罗,千盼万盼,哪能错的!” “是是,”颜氏放下茶盏笑着应,金钗上的九连翡翠宝珠轻轻晃了晃,她一双桃花眼笑意荡漾,眼角的皱痕留下了岁月的痕迹,却也显得成熟风情。 颜氏嗔道,“年年这般,从上元节就不见人影,这回总算是给催回来了,没忘了我这个娘,再不回来绑也要给我绑回来。” 碧素没应声,公子从小就是个据不住的主,爱往外跑,当年小公子不知因为什么事更是留一封书信就拍拍屁股离家出走,夫人气得仰倒,险些和候爷撕破了脸,不知暗地里派出多少人寻找小少爷,要是能绑,以夫人的脾气早绑了。 想到当年的事碧素露出怀念的神色,跟着笑,“许久未见,小少爷怕是出落的更叫人喜欢了,还记得小时候小少爷不哭不闹,精致的跟画里的人似得,抱在夫人怀里可乖巧了。” 这番话颜氏听得顺心,眉宇不禁沾了自豪,“满京城捋一遍,也没我家折哥儿这等好模样的。” 这时,碧谭一脸急色匆匆走了进来。 “夫人不好了,少爷——” 颜氏一惊站了起来,“回来了!舟车劳顿可是受伤了?” “是!不是!少爷未归家就去了流莺街,正好被侯爷逮到了!侯爷发了好大一通火,说是要执家法!” “啪” 颜氏气得一手拍桌,“这个逆子!” 通水玉琉璃护甲在上好的楠木桌上发出摩擦声,可见是气急了。 碧螺急忙上前顺气,“夫人莫气,小少爷才十五只是玩心重了点。” “这哪是重了一点儿半点儿!?” “走,去书房!” 颜氏匆匆出了门,打眼一瞧天空未散的乌云又顿住,拧眉吩咐碧谭,“你去折哥儿屋里让听雨拾件披风来,就是去年冬猎赏的火狐皮新作的那件。”又转向碧螺“你去小厨房把熬的椰蜜羮端来。” “是。” “是。” 书房里正一阵鸡飞狗跳。 慕候执着长鞭,绣着狰狞麒麟的官服未褪,长年累月上位者的威压让一双卧蚕眉不威自怒,胸膛起伏,“你还要胡闹到什么时候!是嫌御史台的谈资还不够多么!” “儿臣何曾胡闹了?儿臣在外可是为了拓展家业,”慕青折手持青玉骨扇笑嘻嘻的逃窜。“御史台那群咸吃萝卜淡操心的,一直瞧我不顺眼父亲您又不是不知道?!父亲三令五申让儿臣归家,跑死了多少千里马,儿臣这不是回来了么?” “放肆——谁给你的胆子编排朝廷命官!”慕飞释扬声吼道,一鞭子虎虎生威“啪”的抽地,霹雳作响,却也未真正抽到少年身上。 “韩新苑的学业你结业了吗!成天学无所成不思进取!醉燕楼是什么地方?年纪轻轻耽于美色!你大哥任刑部右郎中三年,建树无数,破‘陈氏无头案’,引得圣上青睐,你呢?几个年不着——” 被批的一无是处的少年容貌昳丽,嘴角噙着温软地笑,“是是是,大哥自是能耐,是父亲的好儿子,儿臣自认才疏学浅,这不,慕侯府就交付给大哥了!您心心念念的婚约也一并交给大哥了。” 慕飞释看着面如冠玉派雍容的儿子,眼神幽幽难测。 当年大师批命: 男生女相, 命贵福薄。 记忆中粉雕玉琢的雪娃娃现在已经长大了。 也难以看透了。 在诡谲朝堂尚能游刃有余的慕候难得的心底升起一丝无力。 慕侯爷缓了语气,“你——我知道你不愿娶定国公府的小姐,可当年定国公府于我们慕侯府有大恩” 慕青折收了青玉骨扇,在掌间把玩,一双似笑非笑的挑花眼潋滟出幽幽流光,“父亲,儿臣可配不上这个‘上京第一美人’。” 上京第一美人,定国公府的独女——沈朦, 定国公府拥着一等公爵的荣誉头衔,明面上繁花似锦富贵泼天,内里早不知衰败成什么样子了,百年来分族尽出蛀虫,典型的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一大家子就靠还活着的开国元老——沈老国公苦苦支撑门面。 而沈朦,便是沈老国公的嫡孙女,十二岁那年溺水,命悬一线救醒后就成了傻子。 她都能打探到事情,父亲没有可能不知道。 再者,这恩,还不知是哪门子的大恩。 “你——” “除非父亲把儿臣给五花大绑了,”慕青折抬眼,收了笑,正经道,“否则这事可没得商量!” 正僵持着,门外传来声音。 “夫人——” “夫人——” 听到通传声慕侯爷身子顿了顿,背过身一言不发地把鞭子收放在柜阁中。 慕青折回头,一双上挑的桃花眼微微亮了亮。 “母亲。” 颜氏扫了眼许久未见的儿子:下巴更尖了,本就是个巴掌大的脸,出去一趟又清减了。 还好,未受鞭打。 这下什么火气都没了。 她笑着点头,转头对着那身着一品官服的伟岸背影声音柔和,“侯爷是在路上碰到折哥儿了?我就说按书信上说的,也该到了。” 朝碧螺使了个眼色,碧螺举着托盘躬身上前,她端起精心熬制的椰蜜羹放在书桌上,瓷盏上通水玉琉璃护甲泛着诡异的柔光。“这春雨倒春寒的,我让小厨房熬了暖身子的椰蜜羹,侯爷尝尝吧。” 气氛一时凝滞无言。 她有几年未踏入这书房了。 半晌,慕侯爷转身,撩起官袍坐下。 颜氏敛眉柔顺地退了几步。 “你这般纵着——” “侯爷——”颜氏的声音突然拔高,她知道侯爷要说些什么,“昕儿殁了,” 慕侯爷僵住。 慕青折捏着青玉骨扇的细长手指紧了紧,在心底叹了口气。 “好不容易有了折哥儿”颜氏咽下未尽的话,“椰蜜羹要凉了,侯爷趁热喝吧。” 颜氏眉宇间淡淡的阴郁散开,又瞧了眼还未及冠珍宝般的儿子,想着刚刚隐约听到的争论,低头补充道,“春雨将歇,明儿应该是个好天,臣妾想着,海棠花都开了,不如请各府的夫人携着小姐来赏花,刚好也给定国公府递一份帖子,让沈丫头也来热闹热闹。” 赏花宴,赏花宴。 赏的是花还是人就不得知了。 如此各退一步, 算是和解。 “嗯,这些事情你看着办就好,”慕候爷地对颜氏说完,又转过头恶狠狠地对慕青折说,“接下来这段时间,你给我老实待在上京,哪也不准去也别想去!明天赏花宴麻溜的滚去陪陪你母亲!” 慕青折心思百转,面上笑嘻嘻地老实称是。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章 母子长谈 颜氏躺在软塌上,身后的少年身形单薄却不瘦弱,一袭锦缎青衫,袖口用昂贵的白真丝密密的压着云纹,腰坠一块价值连城的白玉璎珞。慕青折眼睫低垂,袖口处露出一截白皙手臂,细长的手指缓缓地揉着颜氏的太阳穴,不轻不重,最是解乏。 碧素c碧螺躬身退下,把空间留给许久未见的母子俩。 颜氏:“这回不走了?” 慕青折:“娘亲在这儿,儿臣能走哪里去?” “倒是娘亲饭后应该多走走,就这么躺着,积食不说,腰就不细了。”慕青折笑,“没有腰的娘亲,在孩儿眼中就不是最美的了。” “现在你眼中娘亲就是最美的?” 慕青折立马应:“那是,必须是,不然父亲怎么娶了娘,当年官宦汇聚c风云迭起的国宴上,远嫁而来的封楚国乐安公主一舞惊天人,谁不知道慕侯府家那一无是处的纨绔儿子,就一张脸还能看,却还未遗传到慕候夫人真正精髓的美貌~” 说到当年事,颜氏眼底闪过一丝恍惚。 当年,腐朽却悠久的庞然大物——封楚蜗居南方,新兴却张牙舞爪的大秦推翻旧朝称雄北方。大秦新帝继位,改年号元庆,元庆元年,大秦挥军南下,战火一触即燃,血漂浮鲁,千里哀鸿,战火持续了两年,封楚负隅顽抗,在接连丢失四座城池后,一纸婚书快马加鞭送至上京,结下了屈辱的城下之盟。 四座城池皆是丢在了战争初始的前一年,大秦建国不足百年,封楚虽腐朽却自有新兴之国没有的底蕴,血肉堆砌的战争僵持着。此时封楚低下了头颅,一纸婚书,附上四座丢失的城池,外加易守难攻的边关要塞,大秦就顺杆下了。 而众所周知,封楚无公主,这和亲公主定是要选自门阀贵族。于是封楚掀起了一阵娶嫁热,待字闺中的女儿家没讲亲的火速讲亲,讲了亲家的火速嫁人。聪明的谁不知道这远嫁异国就是个大坑,异国他乡孤苦无依不说,两国关系更是如履薄冰,矛盾重重,行差就错一步那就有可能是万劫不复。 颜氏收回思绪:“别贫,你就是把我夸到天上,明天赏花宴你也必须去,这三年你除了逢年过节回到府中,就没怎么到人前过,也该走动走动了。这事侯爷留了心,明面上必须走一遭。” 慕青折笑嘻嘻地反驳:“后宅的事,母亲不说,父亲是从不会过问的。” 颜氏支着手臂坐了起来,转身望着那双与她相似的眼睛,声音沉重,“你是娘的儿子。” 她强调地咬重儿子两个字。 慕青折停了动作,收回手,常年含笑的桃花眼温润地望着她的母亲。 就像你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她也没办法叫醒自欺欺人的母亲。 颜氏眼神坚毅,压低声音:“你只能是娘的儿子,身为乐安公主的儿子c慕侯府的嫡子。你可以放浪形骸,纵情声色,你爱往外面跑,娘不拘着你,你不爱读书,娘也由着你,你不想走仕途,都行,反正这慕侯府,将来一定是由你继承。” 她什么都可以不争,什么都可以让,但该是她儿子的东西谁都不可以指染。 “但你必须娶妻,定国公府的情况你是知道的,沈老国公的嫡孙女痴弱如稚子,这几年寻医求药也不见好转,我忖度着,一个人若能一直停留在那般无忧的年岁,也是极有福气的,何况她恰恰又倾慕你这么些年,最最适合不过了。” 慕青折看着执拗到近乎哀求的母亲,心里明白颜氏的苦衷。 当年分娩时颜氏的一念之差,许是明白此后再无可能有身孕,又许是为了在大秦安身立命有所依傍,又许为了为无果的爱情做最后的努力,谎报了男儿身。如此欺君罔上,一旦揭露,不仅会牵连慕侯府祸及满门,还会波及偏居南方的封楚国。 无论原由,慕青折其实是庆幸的,庆幸颜氏有魄力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决定,决定她是男儿身。 身为两国首次联姻的产物,封楚国乐安公主与大秦国定远侯的孩子,只会是政治博弈的牺牲品。 为女,大约只能嫁于皇家。 为男,大约只能中庸。 真真假假这么些年,她女扮男装滴水不漏,可以说是瞒天过海,但总有一二疏漏之处。 随着年岁渐长,身为安远侯府嫡子的她不可能不娶妻。 而沈朦痴傻c未经人事,在上又无父母需要孝敬,最好糊弄,又可以给世人营造假象。加上沈府一口咬定其对慕侯府有大恩,在关系不尴不尬几年后,拿着不知哪寻来的信物想要要结为亲家,而她的父亲,百战不殆威名远扬的安远侯竟莫名其妙的承认了。 有恩, 有利, 即为适合。 慕青折唇角挑起一抹笑,如桃花初绽,“孩儿还小,未有功名傍身。” 言下之意,未有功名,不娶妻。 颜氏拉起慕青折的手,把她拉至身旁,笑着打断,“娘还不知道你?你恨不得逃离上京远远的,哪里愿意在上京建什么功名!” 慕青折走到软榻前,垂眸看着掌心柔夷上套着的精致的通水玉琉璃护甲,翻出当年的那笔烂账,“五年前沈府放出流言,影射孩儿推沈府金贵的独苗嫡孙女下水,众口铄金,当年儿臣可是有口难辩,冤枉得紧,现在又要孩儿娶她,这不是变相地让儿臣承认自己心虚,背了这口黑锅?” 颜氏眉毛一挑,语气狠厉:“一码事归一码事,我看谁敢在背后嚼舌根!” 慕青折只好祭出杀手锏:“娘亲,慕既留长我六岁也不见娶亲,要轮,也轮不到儿臣。”若不是实在不愿,慕青折也不想在颜氏面前提这糟心的人。 “既留”慕青折看着颜氏垂下眼睫,声音凉凉。 慕既留——柳姨娘所出。 慕家子息单薄,重武重血脉,偏偏慕家老爷子一生只得一独子,是以其在世时更是注重孙儿,生怕慕家断了香火,无颜去地下见老祖宗。偏偏颜氏生不出儿子,当年柳姨娘诞下男儿,慕老爷子喜不甚喜,亲自为慕侯爷的第一个男孩取名。 “既留”,就是要她留下这个孩子,容下这个孩子。 “柳姨娘已经开始张罗了。” 颜氏顿了会儿,抬手仔仔细细地描摹着慕青折的眉眼。 慕青折沉默。 窗外微黄的天光泄漏,慕青折背身站在一片柔和的晚光中,桃花眼微微上挑,带着三分糜艳。一袭青衣裹在她颀长的身上,明明是寡淡的素色,却璀璨的仿佛要灼伤人的眼睛。 花香浮动。 她就那么望着颜氏,波澜不惊。 颜氏叹了口气,缓声妥协道,“明天赏花宴你就当是陪陪娘,你从南方移栽来的西府海棠,如今好不容易开了,在大秦也不多见的,你要不喜欢,娘也不会逼你。” 颜氏抚了抚鬓角的碎发,静静地看着慕青折离去的背影。 她维持着刚才的动作,雕像般一动不动。 黄昏的光晕散了进来。 夜色黑了。 当年,她身为集万千宠爱的颜家贵女,辞兄长,辞父亲,在风尖浪口上义无反顾的远嫁异国,掷地有声地说着为了大义,为了封楚,为了万千黎民百姓。 只有她自己明白,她是为了一厢情愿的爱情。 既然一厢情愿, 便就苦果自尝。 她不怨。 ------题外话------ 中庸是褒义词,在此褒词贬用。 下章预告:要论美人,谁敢在你面前自称第一美人!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章 似是故人来(一) 肆茗居为上京上好的茶楼,是百年的老字号。两朝风云更迭,肆茗居倒是屹立不倒,位于上京城的主干道城门的必经之地,身居闹市,却能闹市取静。 其三楼一号雅间空了三年,如今终于迎来了它的主人。 慕青折孤身坐在案几前,垂眸把倒扣在脱盘中的闻香杯,品茗杯拾起放正。 闻香杯,两盏,杯身细而高。 品茗杯,两盏,杯身宽而矮。 都是上好的瓷玉打磨而成,洁白光滑,宛如精致的艺术品。 待杯盏洗尽一遍,她又将沸水倒入壶中,一手高高执起,修长的手指白嫩如葱,微微倾斜,抓着壶把在空中缓慢绕圈,水如注而下浇遍紫砂壶全身把,宽大的衣袍随之摆动。 一套动作如行云流水,潇洒雅致,意境自得。 待一套动作做完,门口传来了声响。 人未至,一道痞气地声音先传来。 “功夫不错嘛,慕小侯爷。” 慕青折没有抬头,淡色的蔷薇唇瓣微微翘起。 继续将公道杯中的茶汤细细分入品茗杯,闻香杯,斟至七分满。 将杯身推到对面。 严时易穿着木屐进来,盯着推到他跟前的杯盏,和嗯手。 挨着瓷玉杯盏的手细细长长,剔透的指贝干干净净,像粉嫩的扇贝精巧地镶嵌在白皙柔夷上,青色衣袍下露出一截儿手臂,黛青色的血管在薄薄的皮肤下若隐若现。 嗯, 从上到下扫了眼。 一段时日不见,妖孽更甚。 “我家酿酿呢?”慕青折端起闻香杯轻轻嗅了下,问,“怎么就你一人?” 酿酿是慕青折养得药猫。通身雪白,有一双清澈的祖母绿的眼睛。 离京期间被托付给了严时易。 严时易挑眉,看着那张精致稠艳的脸抬了起来,和记忆中一样,眉宇间带着摄人心魂的妖,眸色浅淡的眼里装着慵懒,嘴角嗔着三分笑意,对着他。 严时易大大咧咧地坐了下来,端起茶盏,“在睡呢,出来时被我妹问东问西烦得给搞忘了,马上就给你送过来,” 一口牛饮,舒了口气,放下茶盏叹道,“好茶!” 慕青折端起茶盏,轻啜慢饮了一口,懒得同那糟蹋她手艺的人计较。 “这么多年的朋友不见,你都不挂念,惨啊,惨啊,居然都比不上一只猫。” 严时易比慕青折微微大了点,明明也是个俊朗雅致的人物,却由于总是不拘一格,又不爱束发的缘故,眉宇间颇有种又痞又欠揍的韵味,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医药世家出来的弟子,倒有几分流氓痞气。 慕青折把视线转向窗外,“酿酿可不是一般的猫。” “是,是,药猫嘛,金贵的很,”严时易从紫砂壶中又倒了一杯茶,边倒边嘀咕,“脾气比你还要大。” 脾气很大的慕青折:“” 你以为我听不见吗? “你老看我做甚么?”慕青折回过头,斜睨了眼,轻轻放下茶盏。 严时易严肃道:“刚刚我眼里的一道精光你有没有看到?” 慕青折:“” 严时易:“你看我现在的眼睛你能看出我在说啥?” 慕青折:“” 慕青折笑骂,“有事说事,没事赶快把我家酿酿抱过来。” 严时易凑近,挤眉弄眼,“听说你要和沈家那谁谁喜结连理?” “没有影的事。” 果然,无论男女,对八卦的热情,亘古不变。 更不要说整日游手好闲闲的蛋疼的二世祖。 严时易不信:“呵呵,年前沈老国公不是拿着信物上门了么?说是可以凭借信物,换慕候爷一诺。” 严时易伸出一根手指,在慕青折眼前晃了晃,“一诺啊~” 慕青折无语,看着好友夸张的动作。 “黄金白银,加官进爵,唾手可得,普通人求而不得的‘一诺’啊!” 严时易顿了顿,话锋一转:“沈家独女傻了这么些年,沈老国公可是护她跟护眼珠子似得,这个档口儿,除了求跟她有关的事,还能是什么?” 慕青折有时不得不佩服严时易的敏锐。 严时易一头乌发随意的披散着,扬起脖子一口闷了盏茶,继续道:“你们慕侯府遮遮掩掩,具体消息传不出来,人家沈府可是大肆宣扬,最近可是把沈家那谁谁吹到天上去了,” 严时易有模有样地一唱三叹,“英烈遗孤,韶华年份,天妒红颜,落水痴傻了~瞧瞧!这话本编排的多精彩!多让人唏嘘!引多少思春少年扼腕啊!” “还上京第一美人,也不害臊,”严时易嗤笑道,又上上下下地抬眼起打量眼前人。 “要论美人,谁敢在你面前自称第” 眼前人—— 眼前的美人慵懒的坐在漆木花鸟屏风前,黛眉似远山,长睫似蝶翼。阳光自侧边窗外柔柔洒在她的肩上,侧脸泛着莹润柔和的光,花颜靡丽。 慕青折听着,婉媚地笑了笑,好似自眼尾潋滟出江南一池秀丽春色。一手漫不经心地拨了拨桌上细长瓷瓶里的插着的兰花,一面朝严时易不轻不重地“嗯?”了声。 严时易心中警铃大作。 立马联想到当年作死队的一员。 当年不知道哪来的蠢包子,一起喝了酒,看慕青折骨架小,长得又好,桃花眼随便一扫都透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勾人意味,死活认定慕青折是女人,醉醺醺一口一个“美人”的叫唤。 当时嗯 慕青折没生气,反而上前一步凑近那人,在那人颈间恶劣地吹了口气,蔷薇唇瓣就那么徐徐地勾起,抬眼,毫无瑕疵的稠艳五官邪肆的展开,不轻不重地重复。 “美人?” 那人醉的舌头都撸不直了还不忘胡乱点头夸赞,“嗯嗯,美人我从未见,见过过如你般艳色的美人,沉沉沉,沉,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上上上上京十美算什么!一群群庸脂庸脂俗粉!” 呃,严时易想,那人最后结局是什么来着? 在一群人努力的憋笑中,下一秒就见慕青折跟拎小鸡仔似得把那人抡在墙上,在那人“啊啊啊啊嗷嗷啊”的痛呼中闪身上前,一拳狠辣带风,直奔那人面门。 那蠢货酒醒了大半,闭着眼,身子惊恐地抖成筛子。 最后那一拳砸在了墙上,十几寸的墙被砸出一个凹凼,裂痕像蜘蛛网一样散开,灰尘碎屑具下。 鸦雀无声。 那人跟面条一样瘫了下去,慕青折弯腰,捏起那人下颚,巧笑倩兮, “美人?” 又重复了一遍。 “不不!好汉!” “勇士!” “小侯爷!我错了!” 有幸目睹全程,并记忆至今的严时易打了个激灵,立马严肃更正道,“我的意思是,若论美人,谁有你见得多品得多,你都不承认,沈朦那哪里是官方认证的?!” 慕青折没细听,复又望向窗外。 窗外人声鼎沸,摩肩擦踵吵吵囔囔。 严时易才发现那人心思根本不在话中了。 严时易:“” 白担心一场。 ------题外话------ 关于慕小侯爷的称呼,“小侯爷”是世俗的叫法,“世子”是官方正式的叫法,二者都是可以滴。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章 似是故人归(二) 窗外百姓眉飞色舞地指指点点,列道欢呼。 大道两旁的阁楼店铺时不时有脑袋探出来。 原来今天是金乌使归京的日子。 金乌军镇守大秦西北方,直接受命与当今圣上。北方天寒,环境困苦,北戎蛮夷骁勇残忍,大的部落侵吞小的部落,然后又被更大的部落侵占,终年混战不休,最终蛮夷七支大部落构成了北戎。金乌军吃得了苦中苦,杀得了北蛮子,是真正的狼虎之师。 凭栏上不知哪家胆大的姑娘砸了朵花,刚巧砸在一个小将头盔上,小将抬头,姑娘又羞得躲了起来,人群里一阵哈哈哈爆笑后有样学样,于是各色的花便三三两两地,从两旁阁楼里砸了下来,好不热闹。 “怎么了这是?”不知情的人探着脑袋问。“哪来的军队?” “哈哈哈哈,小伙子来得可巧!不是上京人士吧?”老者身材干瘦,人老心不老,扶着长须摇头晃脑道,“金乌军大败北戎,班师回朝喽!今儿有得热闹!” “真的假的?有那么厉害?”那人嘀咕,“真有那么厉害北戎蛮子不早滚回塞外了!” “去去去~”“你懂个啥子!”众人不高兴地推搡。 好事者唱起战歌,“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不知谁先起的头,一时刹不住脚,越唱越来劲,越来劲嗓门越大,最初你唱我和的不一致,几个反复后汇成浪潮。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伐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严时易撩起紫砂壶走到窗边,整个人坐到窗檐上,一腿曲起,一腿挨地。 他一头乌发散散披着,拍着腿也跟着唱,“岂曰无衣?与子同赏。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一派魏晋风流骨。 严时易望着窗外,唱了好一会儿才道,“金乌使归京,看样子,北戎战事要定了。” 慕青折大而狭长地桃花眼流光幽幽,望着窗外渐渐走近的一骑人马,漫不经心道,“呵我看悬,荆州之围虽解了,但别忘了,北戎可是有七支,各个心怀叵测,此番和谈,能够互市就不错了。” 况且和谈不过是其中三支的主意,另外四支还不知是什么意思呢。 严时易回头,“你确定?” 慕青折不答,只是轻笑,“人心不足蛇吞象。” “哎~”严时易伸了下腰,“反正也不用我操心。” 突然,慕青折的目光一顿。 她看见了那人。 走在左列的马步伐矫健,通体雪白无一丝杂色,油毛光亮,一看便知是千金难求的耐力速力出众的战马。 马上的人身姿笔挺,眼眶深邃,鼻梁高挺,一双异域风情的墨绿的双眸目视前方,红缨盔甲下透着冷峻的面部轮廓,神色很淡,薄唇微微抿着,高大瘦削的身躯被质地精良的玄色金丝铠甲一丝不苟地包裹着。 他骑在马上,整个人如同一柄出了鞘的利刃,锋芒毕露。 陆日安。 陆c日c安。 陆日安的身后是整整齐齐跟随着的上百名精锐步兵,陆日安身旁是两排同他一样领头的骑兵,两侧是乌泱乌泱闹哄的人群。 可慕青折还是一眼看到了陆日安。 楼上楼下。 人里人外。 慕青折一眼看见三年未见的人。 三年前陆日安只比她高一两公分,三年后陆日安却比她高过了一个头。 “你刚说什么?”严时易问。 慕青折这才发现她居然念出了声。 她摇了摇头,表示没什么。 严时易望了望窗外的金乌卫,又瞅了瞅窗内的美人,过了会儿,凑热闹不嫌事大地佯装惊叹道:“呀!这不是陆晏吗?陆晏回来了!!” 慕青折:“” 你的演技简直浮夸到我无言以对。 慕青折可有可无的应了声,“刚说到哪了?” · 陆日安本不叫陆日安。 那日她问他叫什么名字,刚好陆日安新学了写字,想显摆给她看,迈着小短腿颠颠地跑去拿出宣纸c毛笔颤颤巍巍的写下了三个字,她横看纵看艰难的辨认出了那无比扭曲的三个字。 “陆c日c安?”她偏头问。 结果那瘦骨嶙峋的小孩噌的一下涨红了脸,瓮声瓮气地说,“陆c晏。” “河清海晏的晏。” 慕青折当时差点笑岔了气,这字写得 她不管,她觉得陆日安更顺口,然后她就那么叫了。 一直叫到今日。 · 严时易:“啊刚讲到啊,身为陆晏的兄弟的你准备横刀夺爱和身为‘上京第一美人’的沈府那谁喜结连理。” 慕青折:“” 慕青折斜了他一眼,站起来,慢条斯理地抚了抚袖口细微的褶皱。 转身走人。 严时易:“你别走啊!” 严时易从窗檐上跳下来,知道他道听途说来的胡诌之言犯了慕青折的忌,大喊到:“慕——青——折——!” “我错了!” “我这开玩笑呢!” “晚上梁毅那伙人攒了局!庆贺你放弃四处漂泊回归上京怀抱!我算是提醒你了!你别忘了!!” 与此同时。 骑在马上的男人握着缰绳的手一紧,身形一顿。 周围人声鼎沸,战歌初歇,有摊贩呦呵的叫卖声,有牙牙学语的儿童的哭闹声,有对金乌卫的溢美称赞之声。 千种,百种声音汇聚在一起。 “慕青折”这三个字破开所有的谜障所有的喧闹所有的嘈杂,直抵心脏。 血液回流。 陆晏猛地回头。 墨绿的瞳孔锐利的几乎要化为实质。 声源处的茶楼已经人去楼空。 肆茗居的三楼的雅间窗户大开,金色的阳光洒在精雕细刻的窗檐上,兰花的浅淡幽香伴随着茶香飘散。 没有他要找的人。 楼还是那个楼,人声还是那个人声。 没有他想见的人。 一场幻听。 · “从今往后,你心之所向,便是我剑之所引!” “真的?” 多少年前的童言稚语被风c被雪c被岁月,打磨地不成样子。 如今十五岁的慕青折迎着阳光踏出肆茗居,嘲弄一笑,真的假的又怎样,这世间的承诺,往往这般,便是最初有十分真心,最后也成了一纸空谈。 最后那把剑, 还不是捅在了她身上。 ------题外话------ 一r蠢作者一直羡慕那些有竹马的人,感觉好幸福的样子。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章 青衣艳骨,般般入画 颜氏以园中海棠花期正好,开私宴赏玩为名,对京中圈子的几位夫人下了帖子。身为慕侯府超一品诰命夫人c封楚的乐安公主,颜氏常年深居简出,其帖子向来千金难求,因此一出便直接有回音:难得夫人有如此雅兴,届时一准儿来叨扰。 当日林荫道上大片大片的枝头缀满了浅粉嫩白的海棠花,海棠树枝桠交错,梦幻一般在头顶绵延起伏,花苞三三两两的紧挨着,像情人的呢喃的春色,偶尔有风打着卷儿缱绻而过,稀稀落落的花瓣似雨,落在穿行而过的婢女的肩头。 海棠游廊下开了两排精致的席面招待女客,颜氏坐在上头,各府夫人携着女儿家依次就坐,灵巧的婢女们服饰统一,托着玉液美馔,来回穿梭服侍。 简直不似人间景致。 颜氏望了眼归来的碧素。 碧素俯身在颜氏耳边小声道:“奴婢去问了听雨,说是和严家三爷见面去了,一会儿就回来。” 颜氏不着痕迹的颦了颦眉,严家三爷也是个混不吝的,整日遛狗逗猫,严家顶尖的医术不学好,尽学着给猫狗看病去了。 颜氏继续笑着和几位夫人讨论着如何栽培海棠。 “这西府海棠炎夏浇水要及时,不然叶缘易枯焦,秋凉后逐渐减少浇水,冬季落叶后浇水更少,以防烂根。别瞧着这海棠花嫩嫩小小一个,枝桠长起来可快了!” “剪枝桠也是门学问,枯枝c病虫枝c细弱枝c重叠枝c过密枝如何剪,剪了还要好看,可得细细思量。” “颜夫人懂得多。这海棠花花资潇洒,花开似锦,怕是只有夫人才能养出这般正真尊贵的‘花贵妃’,像我手拙可就侍弄不得!”打趣儿的人穿着端庄,一身暗色堆花襦裙端坐在海棠树下,既不过分打眼,又不会失了身份。 正是工部尚书的赵夫人。 工部尚书夫人下侧其赵府嫡女——赵扉灵安静地坐着,时不时地品一品海棠花酿出的酒,嫩出水的二八年华,梳着飞鹄髻,淡金色的水仙散裙拖地,眼波流转间都是精明。 颜氏笑,“没甚么难得,就是费心些。这树苗还是折哥儿从南方带来的,也是难为他,几颗树苗还从南折腾到北的居然还能活。” “还是慕少爷有心,”光禄寺卿夫人用手帕捂着嘴咳了几声,附和,“虽淘气了些,但其聪明乖觉处,我那孽子百个不及他一个。” 光禄寺卿夫人下坐着的其府嫡次女,正仰头瞧着粉嫩的海棠花,那张我见犹怜的白玉脸庞拢着一丝病倦气,一身白衣,外拢着淡蓝色的轻纱,三千青丝未挽,仅仅在鬓间别了朵素雅的淡色的花,简单又不失大雅。 “折哥儿有十六了吧?”严家夫人问,一句折哥儿瞬间拉近了距离。 颜氏“嗯”了声,“成日没个定性,自小多病多灾的,我也不敢太据着他,就盼着有人能让他歇歇心思。” 夫人们瞬间嗅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顿时青天白日闭着眼睛一通瞎夸。 慕青折再纨绔那也是慕候爷的嫡子,以后爵位继承不出意外是铁板钉钉的事儿。纨绔算什么?耽于美色算什么?结了婚调教调教约束约束还能不安定下来? 颜氏扫了眼席座,沈家丫头不在,“其他小姐们呢?” 严夫人手一指,用不省心的语气道:“往那边走了,茹儿说湖边的海棠开得更艳些,几位小姐一起去了。” 正说着,手指处喧哗四起。 “不好啦——不好啦——” “有人落水了!” “——救人——快救人——” 慕青折回来时正目睹着着乌七八糟的一幕。 海棠花摇曳的湖边围着一圈姹紫嫣红的人,初春的湖水还有些凉意,更不要说昨日还下了场春雨。湖里的人扑腾扑腾着看样子就要慢慢沉了下去。 府中小厮顾忌男女大防踌躇不前。 “下去救人啊!都愣着干什么!”慕青折低喝到。“观雪!” “是!” 观雪立刻剥开人群跳进湖中,会浮水的婢女反应过来随即一一入湖。 一干小姐正着急呢,就听到身后传来声音,一惊纷纷回头。 海棠树下有谁家少年颀长而立,眉目妖孽,穿着一件略显简单的素青色的长锦衣,其上用苏绣手法绣着一支斜逸的海棠花,枝干绣纹从一侧衣摆延伸到腰际,一根碧色的宽腰带束着腰显出修长的身段。 簌簌海棠花下宛若万年的鬼魅成了精。 青衣艳骨, 般般入画, 慕侯府的嫡子就是这般模样呀! 小姐们心思浮动地想。 这时少年身后又走出一个男人,比他略高,随性地穿着木屐,配上白色的宽袍,一头乌发落拓的散在肩头,显得不羁又洒脱。 “青折哥哥!” 一道身影飞出。 飞奔出来的少女穿着清新可爱的粉绿烟纱裙,一双圆圆的杏眼亮晶晶的,略显宽大的衣袖与裙摆愈加显得美人娇小可爱。 严时易先一步挡在慕青折跟前,虎着脸,“严!佳!茹!” 严佳茹刹车,望着她自家三哥讨好地娇笑,“三哥。” 少女发髻两侧分别挑了几缕青丝编成两股,用淡蓝色蝴蝶夹绾住,蝴蝶夹下垂到耳际的细长流苏因为她刚才的跑动而轻轻摇晃。 她喊完又眨巴眨巴眼睛转向慕青折,生怕那人不记得自己了。 慕青折看着冲出来的少女挑唇笑:“佳茹长大了。” 严佳茹赞同的点点头,瞅瞅青折哥哥的衣服的颜色,又瞅瞅自己的衣服的颜色,偷偷弯了弯圆圆的杏眼。 把妹妹小动作看在眼里的严时易:“” 沉痛扶额。 知道他为什么出门时忘了把那只又难伺候脾气又大还时不时玩惊险失踪的猫祖宗送走么?! 因为他妹拉着他叽叽喳喳试了四套衣服!三套首饰! 但显然现在不是说话叙旧的好时机。 ------题外话------ 美人众多,先来个侧写,以后会出场。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章 傻女归来 观雪和几个婢女合力拖着落水的人上岸,人群散开腾出了一块空地,被水平放置在地上的少女双眼紧闭着,过浓的妆糊在脸上,浑身湿透,春衫本就轻薄,遇水过后更是紧紧贴在身上,近乎透明,显出发育良好的身段。 少女们挤在一团,见人救上来了,心里松了口气,毕竟谁也不想在这个档口出人命,又顿时叽喳起来。 观雪想着公子教给她的救人常识,吐了口气,有条不紊地拍了拍那人逐渐泛凉的脸蛋,没有反应,又扳开她的嘴,让她的脸侧到一边,出力按压她的腹部,接连压了好几下,挤出呛进呼吸道的湖水。 慕青折扫了眼——是沈朦。 定国公府傻了五年的嫡女。 她一头乌发乱糟糟的堆在头顶,三枚硕大的金杈歪的不成样子,发髻间还夹砸着几片不知哪来的绿叶子。 脖子上带着一条雕刻着铃兰花的粗金链,手指上还戴着着三枚金戒指。 伴着水光,一派金光闪闪。 陆日安是不是眼瘸啊? 慕青折不怀好意地想。 没傻她都瞧不上眼,更不消说是个傻得! 这时一个清秀的十四五岁的丫鬟梳着双环髻,穿着贴妥的紫装及时地端着托盘来了——正是听雨。刚刚慕青折就吩咐听雨去取披风和暖身子的汤婆子。 慕青折抖了抖白色锦缎披风,向前走去,听雨端着托盘跟在她身后,人群立刻为她分出道儿来。 “好端端的,怎么掉湖里去了?” 护得跟眼珠子似得宝贝嫡女在慕侯府出事儿,明面上肯定要给定国公府一个交代。 众人才反应过来,出声的是眼前形貌昳丽的少年。 “是她自己跳湖的,我们就在这边上赏花,她吵着跟着要来,脾气不是一般的大,谁知道她怎么想一出是一出愣神的功夫就跳下去了。”说话的人语气又冲又直,穿着紫蓝色的长裙,面上对沈朦的嫌弃毫不掩饰。她要是她就别醒了,湿成这个样子,身子都被外人瞧了个干净。 痴傻,无才,无德,却偏偏有着显贵的身份,自是遭人妒忌。慕青折望了她一眼,蹲下身来给浑身湿透不停呛水的沈朦披上白色锦缎披风,又低声吩咐浑身湿透的观雪,“下去换身衣裳,听雨在就够了。” 这沈家嫡女马上要醒了。 “我们可没人碰她。” “是呀!是呀!” “她自己梦魇似得认为跳了湖就能见到慕公子你!还非说慕公子你就在湖里!” “可不是么!熙儿姐想拉都没拉住,胳膊都拽红了!” 慕青折信了她们才是有鬼,沈朦之前就是因为溺水痴傻的,故此格外怕水。 趋利避害是人的的本能, 傻子也不例外。 慕青折目不斜视地给沈朦系好披风的绸带,站直退了出去,生怕作出一丁点让人浮想联翩的举动。 经过那位“熙儿姐”时她脚步细微顿了顿,又若无其事的继续往前。 沈熙儿脸色白了一层。 沈熙儿是沈家二房的庶女,被沈老国公选中留在身边给痴傻的沈朦作伴,这其中如何照料如何相伴怕是只有当事人清楚。 这时颜氏带人来了。 慕青折道了声“母亲”,又同各府夫人问了声好。 颜氏问:“怎么回事?” 慕青折把经过大致复述了一遍,身边的小姐们不时见缝插针地补充。 颜氏颦眉,正欲说些什么。 “咳咳咳咳,”一道沙哑的咳嗽声传来,正主醒了。 慕青折转身,看着那披头散发的女人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半是迷茫地打量了圈周围景致。 春风拂过,头顶的海棠花还在簌簌作响。湖面如一块明镜般闪着粼粼的波光,几簇海棠花瓣掺在澄澈的湖水里,随着流水静静回旋着。穿过水廊湖中还有一座檐脚飞扬的亭子,牌匾上用柳体刻了飘逸的“云蔚亭”三个字。远处的亭台楼榭错落有致,一派古色古香,富丽堂皇。 这里是? 突然眼睛瞪的如铜铃一般大。 慕青折:“?” 慕青折觉得这情形有些似曾相识。 只见那人低头看了看手上的金戒指,眼瞪得更大,像是不可置信地动了动手指,突然兴奋地笑出声来,“咳咳哈哈哈,咳咳咳咳,哈哈哈哈哈。” 颜氏眉颦得更紧了。 严佳茹撇撇嘴。 严时易挑眉,仗着身高站在远处海棠花下看热闹。 几位小姐眼底的不屑一闪而过,别不是更傻了吧?就这傻样还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霸着慕小侯爷不放!?也不照镜子瞧瞧! 沈朦,或者说来自另一个时空的沈朦意识到场合不对,立马收了笑,反应迅速地做了个穿越人的经典动作,捂着额头c晃了晃脑袋c面露痛苦,“我是谁?这是哪?你们又是谁?” 刚说完,因晃得力度太大,本就歪了的硕大金杈被直接晃飞了! 众人:“” 还是颜氏反应及时:“来人!碧螺!快去请沈老国公!——碧素!传郎中!不——直接进宫请杨太医!” 一阵兵荒马乱。 赏花宴因为沈朦的突然清醒就这么散了,慕青折乐得其成。 人间四月天,是最好的天。不冷不热的温度,不急不缓的风声,开到糜烂的粉嫩海棠连绵不断,丝丝沁人心脾的幽香像百年的佳酿,醉了一地的华芳。 吵闹喧嚣渐渐远离,一层又一层的海棠花海覆盖在视网膜上,慕青折不紧不慢地走在羊肠小道上,抬手扯过零落在肩头的一片海棠花瓣,笑得讳莫如深。 她这是遇到同乡了吗? “好一出大戏!”严时易呵斥了黏黏糊糊想要跟过来的严佳茹,抱臂走在慕青折身后,想着刚才沈朦诡异的情形,朗声笑道,“这下上京怕是要热闹了!” 慕青折没回头,往自己庭院的方向踱步慢走,“说的跟什么时候不热闹似的。” 上京就像一座囚笼。生c旦c净c末c丑,每个人都紧锣密鼓一丝不苟地扮演着自己的角色,你方唱罢,我方登场。 至死方休。 ------题外话------ 这古早的套路熟悉不? 站在沈朦的角度,这便是“傻女归来,重绽芳华,艳倾天下,”的故事。 但是很不幸——此文反套路, 蠢作者会严肃地告诉她:不好意思,你拿错剧本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章 妖孽横生 黑夜慢慢爬上春色的枝头,当夜,朗月疏星。 华灯初上,整个上京城大变了样,东市北边的流莺街道大红灯笼高高挂起,映得勾栏流光溢彩,楼楼笙歌燕舞。 付春楼三楼。 雕梁画栋的阁楼内靡靡的丝竹之音暧昧的回荡着,身着轻纱的女人斜倚在穿着华服的男人身上,涂着豆蔻的素手执着酒杯,娇笑声几乎要剥开那轻挑地音乐。 上好的酒香和春色浓重的胭脂香合成一股微醺的味道,轻易俘虏人的神志,让人神经发麻c血管微张。 “别啊——公子——” 软绵绵的声音欲拒还迎已经走了调,拉开就是甜腻得呻吟。 上座的公子哥勾着女人的脖颈亲吻着,女人交缠着挂在男人脖颈上的手臂像是无骨的蛇一般柔软。披着淡红的软纱袒露出来的白嫩胸脯和烙在皮肤上的绯红相衬的靡乱又惑人。 身旁歌女娇笑着唱着艳曲: “罗衫初解小蛮腰, 轻拢鬓丝碎步摇,” 房间中央的舞女双眸似水伴随着丝竹和靡靡歌音扭动着,长裙散开,婀娜多姿,也当真是“纤腰玉带舞天纱”。 “单枕不解灯灰意, 双璧轻舞扶玉桃。” 陆晏坐在偏僻的角落里,格格不入般凭空隔开了周围颓靡的一切,目不斜视地盯着酒樽中琥珀色的液体。他像是在等人,目光被长睫下的暗影所挡住,只窥见暗影下一抹幽深的墨绿,他控制自己不去碰着杯中之物,只是在不耐烦时碰一下,即使这样,他喝得也不少了。 坐在陆晏不远处的公子哥儿不知听了凑在耳边的女人说了什么,夸张地大笑起来,一只手按着女人纤细的腰肢,一只手撩开圆润胸脯上仅仅只起添色作用的绯色轻纱,探进那条缝隙中,坐在他腿上的女人扭动地蜷缩起身子来,涂着红色豆蔻的指甲蜷缩着,脖子后仰成一个十分漂亮的弧度。 温度仿佛更高了一些,热得几乎要将人融化掉。 然而这一切都和陆晏无关。 他又喝了一杯。 慕青折摇着青玉骨扇走了进来,只惊动了坐在靠门这边摇骰子的人,那两人连头都没抬,张口就道,“谁啊?没看见梁公子包场了?” 没有人回应。 慕青折站在门口,柔艳的桃花眼扫了眼乌烟瘴气的阁楼。严时易那家伙果然不在。 似是看到了什么,她目光微微一顿,又若无其事地收回。 低头摇骰子的那两人立刻停了动作意识到什么,慌忙站了起来赔笑,“慕小侯爷来了,进来呀!” 包房内的人都刷的一下抬起头来。 慕青折扯了一丝笑,抬脚走了进去。 各人的神色在见到慕青折的时候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他们和慕小侯爷在一起的时候心里都是有点虚的。 慕侯府的小公子虽有时和他们一块玩儿,却又和他们不一样,那人玩的多,也玩的更挑,平常也不兴和他们一块。 坐在案首的男人嘴唇靠着女人雪白的胸脯,眼下泛出青色,危险地笑了几声,“小侯爷,您这可是迟到了!” 梁毅是朝中正四品官员梁大人的儿子,在这一众纨绔当中身份最高,也最有资格和慕青折搭话。 慕青折收了青玉骨扇走过来,舞女白皙的手臂像枝蔓般从她的衣摆拂过妄图她能停留片刻,丝帕上的脂粉的香气留在了素色的青衣上,慕青折毫不客气的穿过中央袅袅的舞女,直接走上了那单独为她留的座席。 她慵懒地倚在座位上,拿起酒壶往酒樽里到了杯酒,“是迟到了,许久不回京,都快忘了场子在哪,可不得找找!”然后笑着抬起头,桃花眼里的流光破开了那片笼罩的黑影。“我自罚三杯以谢罪!你们该干嘛干嘛。” 刚才稍稍凝滞的气氛又热烈起来。 梁毅眯起眼,打量着靠在座席上的少年,“这气色,看来慕小侯爷在外面养得不错啊。” 一口气一杯酒下肚,慕青折笑道:“哪里比得上梁公子在上京一呼百应的风光?” 梁毅握着女人肩膀的手收紧,低笑了声。 那群人胆子大了起来七嘴八舌的打趣, “小侯爷是从良了吗?几年不见的!” “小侯爷是去哪玩儿了?” “上京城没了小侯爷乐子都少了大半!” 慕青折一个没应,只半眯着眼放下酒樽,眼里浮起一层水汽,又抓起酒壶倒酒,一片嘈杂中倒酒的淅沥声音清晰可闻。 跨坐在男人腿上衣衫半褪的女人痛哼一声,原来是男人扶在她肩膀的手突然的大力掐住了她的肉。 梁毅将怀里的女人推开,笑得邪气,“这样一个人喝有什么意思?”女人顺着梁毅的视线望向慕青折,会意后娇媚一笑,拢了拢披散在肩头的淡红软纱,站起来,走到慕青折身边。 她不认识眼前的公子,但她眼力见还是有的,一袭素色青衣,款式看似简单但材质不简单,腰间露出来的白玉光洁如脂,隐约可见一个“青”字,不知是什么质地,但她估摸着怕是把整个付春楼卖了也凑不出一个边角料的价。 是个贵人——这群人费尽心思巴结的贵人。 涂着豆蔻的手搭在慕青折肩头,声音还带着未褪去的情动的沙哑,“小侯爷——” 她听见了那些人如何唤慕青折。 慕青折没动c没推开,只抬起酒樽凑到唇边。 女人以为这是默许的意思,刻意袒露出来的柔软胸脯往慕青折身上紧挨揉弄,暧昧的灯光下鲜艳的红唇若即若离地贴着慕青折的面颊,眼见就要凑近酒樽旁的蔷薇唇畔。 慕青折掀开眼帘,似笑非笑的望了她一眼。 那一眼,柔和的笑意自浅淡的乌瞳中一圈圈涟漪般散开,埋藏了几乎破冰的冷意。 ——这是警告。 女人却被这一眼看得兴奋的发抖! 那是种超脱性别的艳丽! 她识趣的远离了那人的唇瓣,抓着慕青折的衣襟暧昧喘息起来。 慕青折执着酒樽仰头灌了喉咙,丝丝缕缕散着酒香的液体佳酿因为溢满从泛着潋滟水光的唇瓣渗出滑落。 阁楼内的公子哥挑逗着怀里人,视线却都若有若无的看向这边。 女人贴在慕青折的怀里,鲜艳的红唇从慕青折的下巴开始,一点点下移,一点点将溢出的无色液体吮吸掉。 慕青折像是感觉不到她一般,任凭上不得台面的女人往他怀里钻。 她又往酒尊里倒了一杯酒。 这是第三杯。 慕小侯爷今日穿的青衣领口开口较大,暧昧的红色唇印从少年修长的脖颈一直蔓延到清冽的锁骨。女人柔软的腰肢弯了下来,她扯开慕青折的绣着暗纹的衣领,她手上的动作越来越急切,急不可耐。 包房内的温度不断升高,丝竹声在慕小侯爷进来时就停了,于是在这片寂静声中,咽口水的声音格外突兀。 他们的眼睛明里暗里黏在了慕青折被拉扯开的领口下露出的寸许肌肤,那是泛着冷玉般的,不见天日的苍白,是用流水般的金银良药呵护出来的毫无瑕疵的细腻,因为喝了酒的缘故,朦胧的光晕下如玉雕血砌一般白中透粉。 跨坐在慕青折身上的女人手慢慢向下探去——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章 慕青折,我没醉 “啊啊啊啊啊——”女人尖叫。 一只手伸了过来! 抓着女人的头发猛地把她从慕青折身上扯下! “滚——”陆晏朝浑身颤抖地朝女人吼了声。 女人不住地告罪,抖着身子跪趴回梁毅身边。 梁毅看着突然出手的陆晏,无趣地嗤笑了声。 场面一时静了静。 慕青折抬手有条不紊地喝完第三杯。 拢了拢衣领,抬头。 陆日安站在她面前,带着浑浊的酒气,挺拔的身子在灯光下投下一小片剪影笼罩着她。 她看着他的眼睛,过往的片段从时光深处走来,浮光掠影般,在他墨绿的瞳孔中覆盖上一抹又一抹的绿痕,他眼中的幽绿浓郁得仿佛要滴出来,待她仔细一看,似乎又只是错觉。 “慕青折。”从胸腔震颤出来的低沉的声音,一板一眼地叫着她的名字。 慕青折笑了。 上挑的桃花眼里有水纹般的光摇曳,那光似乎从四岁知了声声的盛夏折射到了暧昧昏黄的今宵。 她似乎又看见了滚滚的浓烟与漫天的大火,呈影剑雪白的剑身上一双冰冷的眸。 “恭喜升官,陆校尉!” 陆晏望着慕青折,从他一进门,他就一直望着他,可他看也不看他。 慕青折道:“祝你从此武运亨通,仗剑佑万千黔首” “那天你不在,你没去送我。”他目光平静,执拗的像得不到糖果的孩子。 慕青折脸色冷了下来,显然不想聊这个话题,“你喝醉了。” “没醉。”陆晏抿了抿唇道。 “你说了会去送我。” “你喝了几杯?” “等你,”陆晏顿了会儿,墨绿的瞳孔微微扩散,像是在思考,“六杯。” “那你肯定醉了!” “等你,我不会醉!” “你醉了。” 醉的人都会说自己没醉!更不要说陆日安这个酒量浅还敢耍大刀的呆子! 慕青折拿起横放在案几上的青玉骨扇,在手心旋了圈,站了起来,懒得同陆日安胡搅蛮缠,环视众人,朝梁毅道,“来也来了,酒也喝了,今儿我就先退了。” 几个公子哥嘴上起哄到“才来呢,这天还早呢!”“小侯爷,不够意思!”却也没人真正敢拦她。 慕青折轻笑,朝梁毅道,“再不走我爹就该亲自带人来拿我了,撤了撤了。” “西郊十里外新挖出一个泉眼,庄子不日就修缮好了,可没几个人知道,梁毅你带大伙有空去乐一乐,只管记我账上!” 几位公子哥一听温泉眼睛都亮了,乐乐呵呵地送走了两尊大佛。 付春楼后巷远远看慕青折出来,一袭灰衣的听松从慕府马车上跳了下来。 “公子。” 慕青折点头,身后亦步亦趋的陆晏也随着她停下脚步。 慕青折捏了捏青玉骨扇,转身,泛红的眼尾挑起一丝冷意,“陆日安,当日割——” 陆晏站在慕青折前大红灯笼下,拔节而长的高大身躯一半笼在阴影里,深邃的眼眶泛起血丝,突然高声答,“到!” 慕青折揉了揉额头,决定不和醉鬼计较,转身走向马车。 走了几步慕青折鬼使神差地回头,那人依旧站在那,无声无息,站得宛如一桩枯木。 就像过往的无数个日日夜夜里,只要她回头,便能看见,他在身后。 她看了一息,便收回目光,继续往前走。 既然已分道扬镳,便不要再纠缠不清。 ------题外话------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章 慕青折,我没醉(二) 慕侯府的华盖八宝马车曾被慕青折重新改动过,线条更加富丽,她走到马车前,听松欲要扶她上车,她摆摆手。 余光撇见陆日安,又不注意地瞧了过去。只见那枯木被夜色拢着,显得阴郁又枯朽,晚风一吹,身形晃了晃,直接一头砸在了地上,“嘭”得一声惊天闷响,光听着就觉得生疼。 慕青折握着青玉骨扇的手紧了紧。 金乌使归京今日游街暂时修整,明日定要入朝述职,要把陆日安丢在这儿,估计明儿早朝是去不了。 慕青折叹了口气,有些关系便是打断骨头也连着筋脉,想起往日种种,她轻啧了声。 最终转身,认命地往回走。 慕青折弯腰掺起他的胳膊,想借力扶起倒地的陆日安,陆日安幽绿的眸子望了会儿她,直愣愣的,像是在辨认她是谁,又或是什么别的感情,然后顺着她的力道,晃了晃,分外乖顺地站起,慕青折距离极近地瞥了他一眼,就这么把陆日安搀扶着上了马车。 慕青折揉了揉手腕,嘲弄地想,不知道当年瘦的只剩皮包骨头的“大头娃娃”怎么如今这么沉了,简直物是人非。 “听松,看一下陆日安是怎么过来的,若是骑马,着人把马送回平阳伯府。” “是。” 陆晏坐定望着她,脸上不红不紫,冷峻的面部轮廓因醉酒的缘故有所柔和,不复早上乌金铠甲着身的冰冷无情,他轻颦着眉开口,“慕青折。” 暮色里车轮声“咕噜咕噜”不断,好似没听到般,慕青折一手执着青玉骨扇撩起车帘,暮鼓后上京人声不歇,处处俱是灯火通明的高楼,人影如走马观花般来来去去,十里流莺街帐影内倚红偎翠,娇欢笑语不断。 上京自有上京的繁华。 不夜流莺, 名副其实。 “慕青折。”翠绿浓郁的宝石里盛满了青衣美人的剪影。 慕青折只望着马车窗外,不回头。 “慕青折。” 陆晏又唤了声。 依旧没人应,陆晏静了。 慕青折以为终于消停了,结果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那人移到她跟前,木着脸伸出手把车帘一丝不苟地盖严实。 不看, 这样就好了。 这样就能看见他了。 慕青折:“” 身侧好闻的熏香传入陆晏鼻腔,伴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清浅药香,他半阖着眼,低声道,“慕青折” 那一声又低又沉,羽毛般轻轻地挠在慕青折心头,带起一丝丝麻,一点点的痒。 慕青折仰头,陆日安睫毛很密,因为有着塞外胡人的血统,那睫毛一根根又长又卷翘。 慕青折从鼻腔里轻轻“嗯”了声,稍稍侧了侧身子凑近陆日安,想听他到底想说什么,结果等了半天的结果却是—— 陆晏慢慢闭上了眼,纤长卷翘的睫毛轻轻颤动,而后发出醉酒后的,绵长的呼吸声。 慕青折:“” 慕青折猛地一推,“哐当”一声彻响陆晏头撞在车壁上,马车颤了颤,陆晏闭着眼挪了挪,找了个舒适的角度继续睡。 他嗅着身旁人的气息放松了一直以来紧紧绷着的神经,不知道怎么记起了第一次和慕青折相见的时候。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章 你好看 他嗅着身旁人的气息放松了一直以来紧紧绷着的神经,不知道怎么记起了第一次和慕青折相见的时候。 那时是盛夏,陆晏还没有被认祖归宗,只是个拥有不祥双瞳c血统低贱的蛮夷杂种,没有人承认他的身份。 这个世上也许有很多东西可以选择,可以改变,唯独血统,天注定。他血脉里的那缕归属塞外的殷红,让他纵使挣扎一生,多半命比蝼蚁。 小陆晏当时稀里糊涂长至七岁,因为经常被下人吆喝使唤c长期挨饿受冻,他长的比一般男孩都要矮小瘦弱。巍峨阔气的永康街道上平阳伯府建在安远侯府旁边,小陆晏的房间在平阳伯府偏僻而又无人问津的小角落里,但离安远侯府的那面墙很近。一墙之隔,每次小陆晏都能闻到从墙的那边传来地饭香,一天三餐那香味或轻或淡从来不重样;有时候风会把墙那边的莲香带过来,甜丝丝的;有时墙的那边会升起他没见过的精致风筝,伴随着清澈的笑声。 他像阴沟里不见天日的老鼠,在墙内望着墙的另一面,像望见了整个世界。 那一天他实在是太饿了,送饭的仆役似乎把他忘了,三天都没有来,他小心翼翼地啃着藏在胸口的半个窝窝头,饿得肠子绞痛在一起,胃恨不得从内部自己把自己消化了。 小陆晏鼓起勇气做了个大胆的决定,他趁着四下无人偷偷从窄小的狗洞钻进了安远侯府充满诱惑力的那面墙里。小陆晏瘦瘦小小的身子借着树木花草的遮挡战战兢兢的前进,庭院很大很安静,园内有园,景外有景,台c楼c阁c轩c廊都是小陆晏没见过的精巧景象,就着香味的来源他稀里糊涂地走了一阵,他藏在枝叶繁茂的树下“咻”的一下伸出手抓起楠木桌上精致碗碟里盛放的馒头c糕点,又“咻”一下缩回手。 因为“咻”的速度太急,碟子被他碰的差点从楠木桌上滑了下去,小陆晏心跳到嗓子眼怕弄出声响慌里慌张急着要抓,越急越乱整个人往前踉跄了一下,直接撞倒了楠木桌摔了个狗啃泥。 然后,他抬起头, 看见一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正饶有兴趣的打量他。 婆娑树荫下放置了一张木质的软塌,软榻上躺了一个眉眼如画的小人儿,肌肤泛着病态的苍白,那人枕在羽绒软垫上,盛夏里尤披着张不薄的绫罗毛毯。 小陆晏惊呆了,小小的他很词穷不知道怎么来形容。只知道眼前的人很好看: 眼睛很好看, 嘴巴很好看, 衣服很好看, 跟他不一样的好看。 就像—— 就像是在发光! 不远处斗转的澄澈溪流里白玉般的玉莲盛放着,人工巧夺的假山下几条象征福瑞的锦鲤打着水花儿泛游,风吹过,涟漪泛滥,玉莲的花瓣动了动带起一片荷香。小陆晏抽抽鼻子闻到了那人身上沉沉的药味,很好闻。 “你的眼睛很漂亮,像一种古老华贵的宝石——” 微弱的带着三分奶气七分倦意的声音传入心脏,只见那人歪了歪头,吐出一个他没听过的名词“——祖母绿。” 宛如一场盛大而奢华的洗礼。 一切皆随缘,万般不由人。 懵懵懂懂的小陆晏惴惴不安的从墙的这一面钻到墙的那一面。 匆匆一瞥,缘起缘灭。 盛大的日光下他与那妖媚少年对视的瞬间,在他的眼里,世间万物都已褪色,唯剩下摧拉枯朽般永世不忘的容颜。 从此那道墙把他的人生剖为两半。 一面光。 一面影。 浮萍漂泊,血海刀山, 光影不离。 人生若只如初见,当时只道是寻常。 暮色下,“咕噜咕噜”的车轮声还在继续,陆晏闭着眼咕哝声什么,慕青折想着万里之外的黎江局势没细听。 那句“很好看”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散在了晚风里, 无人知道, 风拾取了他最珍贵的秘密。 风知道。 ------题外话------ 也许我应该趁醉装疯, 借你怀抱留一抹唇红, 再将旧事轻歌慢诵, 写这几章的时候不知为什么想到了这句歌词,喜欢文文的小天使记得收藏啊。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章 乖, 酿酿最帅 安远侯府建在永康街,当年慕老爷子推了“一字并肩王”的滔天荣誉以表忠心臣心,急流勇退,一番推让后仅仅承了“安远侯”的爵位,是以先帝御赐宅邸,占地之广是一般王侯府c国公府望尘莫及的。当年慕侯爷迎取封楚乐安公主时,依照江南水乡封楚园林的模式翻修了一遍,是以更加精巧,以水为主,山径水廊起伏曲折,处处流通顺畅,是上京一绝。 其中清苑景色最佳,斗水环绕依水而建,夏少酷暑冬少严凉,是慕青折居所,在安远侯府的偏西北处,当年慕青折在此处静养,静养后就赖着霸着不走了。 暮色四合,清苑依旧灯火通明。 “什么时候送来的?”慕青折弯腰,猫窝里的酿酿屁股对着她,优哉游哉地枕在绫罗软垫上,她伸手撸了撸它头顶雪白的猫毛。 嗯,毛绒绒的,手感没退化。 酿酿舒服地半眯着眼,小短腿缩了缩,轻轻地“喵~”了声。 观雪站在一旁答,“暮鼓前的半个时辰,奴婢把肉捣碎了伴着凉粥喂食,酿酿也没吃几口,估计严三爷之前着人喂过了。” “嗯。” 慕青折抱起猫托着猫屁股,感觉肥了不少,坐了下来,把猫放在腿上。 “酿酿。”慕青折唤了声,抬起猫爪子,握了握粉粉的小肉垫。 酿酿抬起头,漂亮的绿眼睛圆圆的,傲娇地睥睨着许久不见带着酒气的铲屎官。 “喵!”不甘不愿。 不知道天大地大睡觉最大么! 慕青折笑了笑,放下小肉垫,拿起桌案上的细细的长方形桃木盒子,“给你带了礼物!” 酿酿歪了歪头。 “喵?” 小鱼干伐? 慕青折翘起唇角,打开桃木盒,盒子里放了一串红绳,红绳上坠着个银制的圆铃铛,上面绞着镂空的花钿,还刻了个小小的俊逸的“青”字,透过镂空的花钿隐约可见里面圆滚滚的铃舌滚珠。 慕青折拿起红绳在酿酿面前摇了两下,红绳下坠着的铃铛叮当作响。 ! “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酿酿凄厉地挣扎起来。 “乖,一点都不丑!”慕青折按住酿酿。 观雪在旁边捂着唇偷笑,公子瞧上的铃铛自然不丑,但酿酿最讨厌在身上挂一些乱七八槽的东西,铃铛俨然被酿酿归属于“乱七八糟”的一类。 “喵!喵!喵喵——”酿酿炸毛,四爪乱抓。 “乖,酿酿最帅。我系松些,不会勒着你。”慕青折眼疾手快,趁着酿酿窜离之前迅速的把红绳套了上去,活结收紧。 搞定! 酿酿“咻”的一下窜回了自己的猫窝,铃铛“叮铃叮铃”的清脆响着,酿酿气哼哼地背对慕青折,坨成了一个雪团子,雪白绒毛里隐约可见一根红绳。 “下午的事怎么样了?”慕青折笑着收回视线问。 听雨穿着一等婢女的紫装端着醒酒汤进来,把小瓦罐放在桌上,又笑眯眯地退到一边,显然是听到了酿酿的嚎叫。 观雪知道公子是在问赏花宴上的事,“夫人散了宴会,杨太医诊断说是大好了,不过颅内淤血未化,暂且失忆了,所以才不记得今夕何夕,姓谁名谁,好不好的彻底还得看以后调养。” 小瓦罐里奶白色的汤香气袭人,里面鲜嫩的冬笋c炖化了的鱼头c雪白的豆腐垂涎欲滴,半点油腥也没有,慕青折用银勺子舀了一口,边喝边听,尝出里面还放了中药。 “沈老国公怎么说?” “沈老国公喜不甚喜,没有追究沈小姐落水一事,只说安远侯府是祥瑞之地,给沈小姐带来了好运,是以否极泰来。” 慕青折嗤笑一声。这沈老国公怕是赖定慕侯府了,五年前栽赃她时可不是这么说的,卦变得倒快。 “娘亲晚上来了?” “嗯,夫人估计被下午的事惊着了,脸色不大好,问起公子,奴婢说公子出去了。” “没提沈朦?” “是,一句未提。” 慕青折舀了勺汤咽下,估摸这颜氏应该歇了心思。沈朦不再痴傻,便连唯一的优势也没了。 不管是不是同乡,她都没兴趣来一场热泪盈眶的相认。只希望沈朦清醒后,能识趣些,别尽折腾些幺蛾子。 不然,可别怪她。 千莲台的烛光明明灭灭,在慕青折的眼底化为勾魂夺魄的红。火光照射下,她白皙的脸庞如美玉荧光,明珠生辉,美的近乎邪媚。 慕青折放下勺子,让听雨撤了小瓦罐。“观棋来信了么?黎江还是没有消息?” 观雪摇头,眼底忧虑一闪而过。 “绿塘呢?” “也没有。” 慕青折闭上眼又睁开,无人知道转瞬间她想了什么。 静了会儿,慕青折有些倦意的说道,“知道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章 传说中的慕小侯爷 经过这两日慕青折“不辞辛苦”的闹腾,流莺街炸开了锅,茶楼里又添了新的谈资——这慕侯府的嫡公子回来了! 慕小侯爷是谁? 对这上京城的老百姓来说,你或许不知道当朝天子姓谁名谁,毕竟那太遥远了,但你一定听过慕小侯爷的事迹! 有人说他温文尔雅,和善解人衣一样出名的是他的善解人意,十里流莺街就没有不思慕他的人。 有人赞他如朱砂刺刀,一颦一笑艳丽入骨,当年反串旦角,一嗓子“海盗冰轮初转腾,见玉兔,玉兔又早东升,乾坤分外明,皓月当空,恰便似嫦娥离月宫~”惊了四座。 有人恨他草菅人命,纨绔败类,别人斗兽是兽与兽斗,他偏不!嗜好看人与兽斗!当年斗兽园因此生生死了好几个人呐! 还有好事者说这慕侯府的嫡公子小时候是个神童,两岁开蒙,三岁出口成章,兰亭诗会上一首“绿遍潇湘外,疏林玉露寒。凤毛丛劲草,只上尽头竿。”大放异彩,得天子亲口赞扬。然而谁知道三岁大病一场后,伤了慧根,是以越长越歪,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三人成虎,众口铄金,然而这一切流言蜚语的攻讦都和清苑无关。 天光正好,日头渐大,金色的阳光像流动的粉末,洒在清苑。 观雪把碧丝纱帐卷在金钩上,雕花的架子床慢慢显露出来,床上的人枕着绫罗枕垫一头鸦羽般的秀发凌乱的散在绸缎上,酿酿半夜离开特置的猫窝窜回了床,小小的雪白的脑袋沾着枕垫同并排慕青折枕在一起,小胸脯一起一伏的。 阳光倾泻进来,一室静好。 “观雪,什么时辰了?”慕青折半睁眼,昨晚饮了酒,但还好喝了醒酒汤,今早头也不算疼。 “辰时过半了。”观雪看了看衣衫半露媚色不知的主子敛了敛神柔声道。 观雪和听雨是一对姐妹花,一静一闹,一善医术一善厨艺,被慕青折从“绿塘”带了出来养在身边,面庞有五六分相似,旁人总是分不清楚,但慕青折却从没弄乱过。 观雪不知道主子还要不要继续睡,就没继续出声,轻轻地打开香炉,用银勺添了些香料,又悄无声息的准备退下。 淡雅醇厚的香味自铂金刻雕的香炉香炉中慢慢飘散出来,袅袅而起,经久不散,慕青折闻到了淡淡的香味,半阖着眼出声,“这是什么香?怎么之前没点过?” 观雪停了下来道,“是沉杏香。夫人用了两年了,是下面商铺呈上来的香方子,说是可以补五脏,止惊悸,除邪气,安精神。夫人试用着觉得效果不错,就一直用了。也给咱们清苑送了点。” “下次不用点了,吹着风清醒些。”慕青折坐了起来,及腰的乌黑秀发像河流般流泻,自脊背上蜿蜒而下,瞧了眼睡得正香的酿酿,“外面怎么这么闹腾?” 慕青折穿好衣服,懒懒散散地用盐粉漱口,铜盆清水净面。 观雪一边伺候一边回到,“公子不是回来了么?夫人老早就派碧螺姑姑在金缕阁订做作了春装,说是阁中新引进了一批绣娘,苏绣手艺极好,紧赶慢赶如今刚巧织好,送了过来,公子没醒,听雨在外面应付。” 慕青折嘴角一抽,几件衣服这么大阵仗。 观雪梳了梳慕青折的鸦羽秀发,手指灵巧地捋成一束,用玉冠玉簪高高固定好,笑着补充,“足足定了二十多套,都是时下最新的款式,不带重样的。来了十几个小厮,不然还真拿不下。” 说话的档听雨走近室内,朝坐在铜镜前的慕青折道,“碧螺姑姑走了,奴婢把衣物搁置在傍边明瑟轩的耳房里了。” 慕青折点头。 用过早饭,慕府的大总管又来了,传话说侯爷下朝后,有话书房要谈。 慕青折明白慕候爷叫她谈话无非是那几件,谈定国公府的事,谈捐官科考的事,谈鬼混夜归的事。 哪一件她都提不起兴趣。 因此不紧不慢在清苑逗了会儿酿酿,挨了一会儿才动身,走在路上远远瞧见一个人从书房走了出来。 一件深紫的直襟长袍,腰束红白二色的宽腰带,大步行走间带出几分文雅。 三年不见。 她的兄长,还是一表人才,芝兰玉树般的人物啊。 ------题外话------ 求收藏呀~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4章 慕既留,你好大的胆子 慕青折停了脚步,眼波流转间,多情的桃花眼里浅淡琉璃光泛出逼人的艳色。 慕候爷身居高位,这么多年却仅有一妻一妾。有人传慕候爷和封楚乐安公主伉俪情深,当年为其修缮安远侯府,十里红毯,风光迎娶,不顾家国隔阂终修得正果所以不愿纳妾。 也有人传慕候爷真正喜欢的是柳家幼女,不然凭柳家一个无权无势的香料之家如何能搭上安远侯府,成为其仅有的一贵妾。 无论传言如何,有一点是真的,慕侯府子息单薄,仅二子。慕既留作为慕候爷的第一个孩子,又因在慕老爷子身边养了几年,身为庶子吃穿用度却直逼嫡子。 “弟弟。”慕既留躬身行礼。 慕青折站直似笑非笑地受了礼。兄恭弟亲的戏码演了这么多年也不嫌腻。 “许久未见,弟弟长高了。” 慕既留眼看慕青折不接茬直接要走,忙伸手拦截道,“有些话一直郁结于心,不知道当不当讲。” 慕青折停步,顿了会儿,似笑非笑道,“既然知道不当讲,就别在我面前费那个口舌。” 说完,就要向书房走去。 “慢着——”话脱出口,慕既留便意识到语气太过横冲,缓了缓,换了一派隐忍的语气劝到,“弟弟刚归京,又不涉足朝堂,有些事可能不大清楚,如今北戎之乱刚解,金乌使归京,朝堂上下都为了北戎的事忙碌,父亲身为镇北大将军,更是为了北方战事殚精竭虑,忙得废寝忘食c脚不沾地。还请弟弟能体谅父亲,让父亲少些忧虑。” 这番话说的,既立了兄长的威,又忧了父亲的思,拳拳之心溢于言表。 慕青折嗤笑了声,天生含雾的眸子讽着笑意,“我倒不知道我惹了什么事,让父亲忧虑万分了?” 慕既留直视慕青折那双妖异万分的眼睛,几番欲言又止,终拂袖恨铁不成钢般道:“今日御史台连着两道折子上书慕府幼子德行无状,让父亲在朝堂上颜面无存,昨夜!前天!弟弟在哪!干了什么事!自己不知道!” “人生而不足百年,古人尚且秉烛夜游,我这些小打小闹上不得台面,惹不得父亲忧虑。倒是你,慕既留——”慕青折眼中冷芒炸破,上前一步,凑近慕既留,“‘陈氏无头案’你花了四十五天堪破,期间五出京城取证。三月十二日晚你出城取证,避开一众官僚——” “——去了哪?” 慕既留不可置信地抬头,下意识退了半步,这些具体日期莫说侯爷,便是连刑部尚书都不知道,他怎么会知道!?这不可能!不可能! “你” 慕青折又上前,咄咄逼人般,着看面色乎白乎青的好兄长,笑得像一条吐着蛇信子的毒蛇,“三月十二日晚,瑞王,秘密出京。” 轻轻柔柔的一句话如平地惊雷,炸得人仰马翻。 风吹过, 气氛冻结, 急促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大哥好大的胆子啊。” 慕青折点到即止,拍了拍慕既留肩头并不存在的灰尘,言笑晏晏,“别那么吃惊的望着我,我是不在上京,可不代表我耳目闭塞了。我是不喜仕途,可不代表我——” 退后一步,声音寒冰,“——废了!” 说完看也不看慕既留的反应擦身而过。 最是无情帝王家。 当今天子一共十二个儿子,子息可谓昌盛,但现如今顺利长大的,或者说还在世的却只有五个。三皇子秦修,四皇子秦渊,七皇子秦邵榕,八皇子秦昀,十四皇子秦明。其中封了王的有两个:三皇子秦修封瑞王c七皇子秦邵榕封宁王,最有希望登上帝位也是这两个。 而古往今来,哪一次的夺嫡之战,不是踩着同袍鲜血c万千枯骨而上。 步步惊心, 杀机四伏。 太子迟迟未立,自去岁圣上大病,朝中各方势力蠢蠢欲动。 安远侯府权高位重,慕老爷子身为开国元老,骁勇善战,在那个狼烟似火c逐鹿群雄的时代和先帝一起推翻了旧朝,开辟大秦的疆土,与“一字并肩王”的爵位擦肩而过。慕侯爷深受其父真传,戍守封楚边疆数十年,统领二十五万士兵,深得南方边塞将领的爱戴推崇,后调回中央朝中虽上交兵权,但官拜正一品镇国将军c十二卫第一指挥使,自然是各方拉拢的对象。 安远侯府能风光继续,安然无恙,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安远侯府自始至终都是低调的保皇派——无论朝中如何风起云涌,只坚定不移的拥磊皇上,与众皇子私交甚少。 她的好兄长,连父亲——慕侯爷都不敢站的队,他竟敢沾!是想升官授爵想疯了么? 慕青折穿过回廊,日头渐渐挪至中央,远处上京正中央大秦朝恢弘雄壮的都城在蒙蒙的天地里巍然而立,巨石垒砌的城墙伫立高耸,灰暗的石壁如同最忠诚可靠地侍卫,将帝都围护的固若金汤。 鸟尽弓藏,兔死狗烹。 四王之乱已解, 顾府通敌案已破, 当初开国权臣如今寥寥几何? 慕青折走进书房前,下意识瞥了眼两侧蔷薇,天光正好,那蔷薇被精心栽培,花团锦簇,开得霎是浓艳。可她知道——盛放之后,必是凋零。 水满则溢,月盈则亏。 盛极——必衰。 她迈进了书房的门槛。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5章 酿酿离家出走 慕青折进了书房,果然慕侯爷以同辈的哪家哪家官宦子弟现如今在朝中有何作为为切入点,提醒她收收性子,重视今年秋闱,又以沈朦到底是在安远侯府出的事,让她代表慕侯府从库房内拿只百年老人参前去慰问慰问为转折,最后以好好在家中思过为总结。 她嗯嗯啊啊点头称是。 转个身就直接派听松去了沈府。 对于沈朦那人,她是一点都不想沾。 从书房出来又去了趟颜氏处,陪颜氏聊了会儿就折回清苑了。 慕青折一进清苑,瞧见梳着双环髻的听雨正撸着袖子,指挥着小丫鬟把几个大箱子从小仓库里搬了出来。 一晃经年, 当年的在绿塘吓得鼻涕四流的小姑娘如今也长开了。 “听雨,这是做什么?” 听雨把厚厚的锦被拍了拍,和身旁的小丫头一起晾晒好,嫣然一笑,颊间微微泛起一对梨涡,“不是快要进入雨季了么?里里外外都要熏香防虫,东西又容易生霉,今天日头好,正好晒晒。” 慕青折望了望碧蓝如洗的天空,漂亮稠艳的眼睛含笑,“不过是落了场春雨,上京的雨季还早着呢!” 听雨瞧着桃花玉面的主子眼睛弯了弯,“奴婢就那么一说,黎江这会儿就该是雨季了。” 慕青折不可置否,眼光一转,瞧见一座半开的箱子里露出凤凰纸鸢的尾巴。 听雨随着慕青折视线望去捏着锦被的手一抖,急的差点跳了起来,“哎!搬错了!搬错了!怎么把这个搬出来了!快快搬回去,不是吩咐了明瑟轩的东西不要碰吗!” 虽然不知道公子当年为何与陆公子起争执,但兵戎相见却是实打实的!哪个不省心丫鬟上赶着犯错挨批! 慕青折一怔,慢慢上前走去,“没事,拿出来晒晒又不碍事,晒一晒总比烂在那里好。” 那声音低的就像是从回忆里走了一遭,清越又遥远。 ——那是陆日安送给她的生辰礼物。 纨绔子弟也有年幼不能风流的时候,慕青折便弹琴画画c折腾风筝。 这风筝还是她亲眼见陆日安做的。 先细细地将凤凰的样图裁下来,之后用刀将竹筏破开约三分之一粗,然后修成半形,将竹筏贴在裁好的绢帛上。长长的竹筏用纱纸扎在三分之一处,然后慢慢曲屈,直至长竹筏两端触到纸鸢的对角之上将它贴好,然后刷浆糊。 昏暗的烛光下陆日安趴在地上做的一丝不苟,极为迅速。 她在堂前热热闹闹的过完六岁生辰,戌时过了大半才回清苑,不知道陆日安在这里等了她多久,也不知道陆日安为了这一天练了多少遍准备了多久,才能如此地迅速。 夜色里小陆日安祖母绿般的眼睛很亮,亮晶晶地看着她,“他们都说你是伤仲永,可我觉得你一直一直是人中龙凤。龙,寻常百姓不能用。我就想送你一只凤凰。希望c希望你不嫌弃!” 少年的声音柔柔,还不像现在那样冷冽。 慕青折看着陆日安忐忑地缩着红肿的手喉咙紧了紧,没有告诉他:凤凰——寻常百姓也是不能用的。 有些回忆不能抹去, 只好随流年慢慢堆积。 小丫鬟们忙碌着。 “酿酿呢?怎么不见它出来晒太阳?”慕青折找回了声音,问听雨。酿酿平日里的日常就是睡觉c吃鱼c晒太阳。 听雨四处瞅了瞅,正奇怪呢。观雪急匆匆的从屋里赶了出来,“公子——酿酿不见了!” 慕青折长而隽雅的眉轻轻挑了挑,觉得酿酿怕是傲娇了,“慢慢说,不急。我走时不还在床上的么?” 观雪是个稳重的,难得急红了眼,自责的道,“是,巳时一刻奴婢把酿酿抱回猫窝,巳时三刻去瞧了瞧还在,现在突然就不见了!是奴婢的不是,奴婢应该一直待在酿酿身边!” 慕青折走近清苑的主屋,环视了一圈,果然没有雪团子的影子,屏风内的猫窝空荡荡的,准备的水煮鸡肉也放在小碟子里动也没动,“不关你的事,酿酿精明着呢,真要溜你也拦不住,反正栓了铃铛盖了章,估计和我置气回严时易那去了,派人去找一找” 话未尽,屋外传来翅膀扑腾的声音,慕青折猛地回头。 一只矫健的黑鹰穿过雕花木窗稳稳的停在慕青折面前。 ——观棋的信到了! 慕青折取出绑在黑鹰腿上的密封信件。 她此番回上京,有几件要紧的事要办。盐引是一件,沈朦是一件,生意是一件,但哪一件都不及这一件重要。 观雪,听雨立在一旁看着面无表情的主子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吭声。 半晌后。 慕青折把信封对折再对折,慢条斯理地撕成碎片。 “听雨,把烛台端来。” “观雪,铺纸c研磨。” 清苑一派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另一侧,酿酿在哪? 严时易家? 不!那种宇殿不华丽饭菜不可口的地方怎么可能是酿酿离家的首选之地。 酿酿嫌弃的听着闹人的铃铛声,前爪扒拉扒拉脖子,优雅地穿过一条条巷子跳过一道道高墙,轻车熟路的来到一座轩峻恢宏的宫殿前。 这是一个书房。 巨大的书架上罗列着一排排整整齐齐的兵书c阵法经注和凌乱的野史散记。 一个男人坐在书案前,一袭华贵的锦服蟒袍,一手放在腹上,一手撑在椅子上支着线条分明的下颚。 蟒袍上的巨蟒在祥云里翻腾,皎资怒目,戾气腾腾。 “今天朝上吵得不可开交,一派主和主张互市:认为让北戎上贡是显天家皇恩浩荡,包纳百族,互市可交换北戎马匹。北戎盛产血汗宝马,先帝的第一战马还是从番外引入的,认为互市可壮我方兵马。” “一派认为此举是养虎为患,互市回礼,比如茶叶,织物,陶瓷,最重要的是铁器都是北戎短缺的,如此互市,长此以往,肯定会助长其势焰” 男人抬起头,狭长的眼飞挑入鬓,黑曜石般的眸像覆盖一层薄冰,听着属下的附述,鬼斧凿刻的面容漠然中又透出几分漫不经心。 一派肃穆中, 貌似, 混入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角落里。 鎏金夜光碗摆在地上注入了清冽的泉水,翡翠食盒里摆放着一条色香味俱全的海参鲶鱼,酿酿不可一世地撅着屁股舔了舔泉水。 萧朗:“” 萧朗念的口干舌燥,眼角一转一抽,蛋疼的看着貌似认真在听实际走神的主子和乱入的蹭吃蹭喝的白猫。 这猫也不知是哪来的,来如影去如风成了精似得,隔三差五的寻着鱼味溜过来。最诡异的是主子没有赶出去!居然!没有!赶出去!让他一度怀疑主子是不是隐形的毛绒控!可也不见主子去养只猫,或是上前逗猫撸把猫毛什么的,连吩咐下人喂食都没有还是他看着眼色办的。 而这只可有可无的猫就这么在宁王府来去无阻,相安无事至今! 低沉磁性的声音突然打断了萧朗的念叨,“有主了?” 萧朗一激灵,平常男人都是默认猫的存在,然后当它不存在,这还是第一次言语谈及这只肥猫。随着男人的视线看向角落里哼哧哼哧埋头吃鱼的白猫,雪白整洁的绒毛里一根红绳若隐若现,红绳中央镂空银球里的铃铛随着猫的动作叮铃作响——明显是猫的主人套上的。 可这种干干净净身彪体壮()的娇猫即使不戴这些也像是有主的啊,还没等萧朗说些什么,男人形状姣好的唇动了动,默然撇开眼去,“下次不用放进来了。” 萧朗:“!” 二者之间有什么联系么! 酿·一派天真什么都不知道·正埋头吃的津津有味·顺便诅咒蠢主人·酿:“喵?” 发生了什么喵? ------题外话------ 此章又名,《一个铃铛引发的血案》,《论男人的领地意识和占有欲》 不可一世地撅着屁股的酿酿:发生了什么喵?收藏去哪里了喵?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6章 绿塘美人 当天晚上酿酿吃饱喝足后就顶着圆滚滚的肚皮自动回来了,慕青折好似在家闭门思过般足不出户,老老实实地推了梁毅赌马的约,也推刑部尚书家公子的约。了解到情况的慕侯爷心里十分宽慰,打也打了,训也训了,总算是有点成效。 实则 两日后,宁王十八岁生辰。古人不像现代每年过生都要摆宴庆祝,除非束发c及冠等特殊年份一般都不会过得隆重。但礼还是要送,送礼是门学问,不能太贵重,像上赶着站队巴结,又不能太轻了,失了皇子身份。各府精心礼了礼单送去,主要还是几个相熟的小辈聚在一起闹闹。 宁王府小侧门,两辆普通的马车刚刚停稳。 黛瓦下朱红色的门扉吱呀一声被拉开,走出一个白眉如雪的公公。 “姑娘们来了。” 尖细的嗓音里不带歧视不带偏颇,仿佛不知来人属于贱籍,吴公公往那一立,笑脸迎人。 长思下了马车,心里诧异王府怎么有阉人,面上却不显,噙着一丝讨好的笑,“有劳公公久等。” 芳苦c浣溪c八声c清平c渔歌等绿塘舞女依次下了马车。 这绿塘兴盛不过六七载,却在极短的时间内风靡成为上京第一雅地。绿塘虽临着流莺街,却不大做皮肉生意。塘中红极一时的清倌多以词牌名命艺名,其歌其画其舞其乐艳压上京各地秦楼楚馆。 吴公公打量了眼这群身着白衣漂亮得各有千秋的美人,心道虽比不上府中美姬倒也没不堕绿塘盛名,余光扫了眼最后身材高挑的带着银制面具的红衣少年,微微皱了眉。 “这绿塘也盛南风了?” 长思惯会瞧人颜色,知道公公心里诧异,笑着解惑到,“公公玩笑的话,绿塘都是命苦的姐妹,只是贵人点的这支舞须要会耍剑的人,能为宁王献舞是绿塘的福气,姐妹们舞剑舞了几次都不得要领,妈妈废了好大力气才找来这么一个能上的了台面不污贵人眼的。” 吴公公颔首不多追究,能进宁王府献舞是天大的荣耀,不外乎下面的人费尽心思,转身领路,“有些话虽不中听,但杂家还要说在前头,咱们都是苦命的人,王府里人命最是不值钱。进了府这眼睛就不是你们的眼睛,耳朵就不是你们的耳朵了,在院里好好待着,别到处乱走,也别乱碰什么贵重的东西,自会有人传唤你们。” “是是。” “公公说的奴家明白。” “奴省的。” 酥软的声音散在空气里,长思一行人紧跟着吴公公乖巧称是。 · 此时天光微晕,粘稠的暗色刚刚从地上升起,宁王府低矮的四檐角路灯早早的被下人点亮,朦朦胧胧的照着一路秀丽的景色。 宴席上崔何舟摇了摇酒樽,樽中玫红色的晶莹液体晃了晃,他一头黑发高高束起,银冠上的白玉衬的人气度温润,道,“最新消息,今晨,两州盐政官——谢同方在上京十里外的驿馆,暴毙了。” “哪来的消息,你怎么知道?”温瑜兴致勃勃地问,显然没听到风声。两州盐政算是朝中最肥的差事,这谢同方一倒台,不知道多少家会红了眼。 “这样的大事当然先锁着,我家一旁系的人昨晚也宿在了驿馆,第一时间知晓了就给我们传了消息。”崔何舟答,往案上脸色瞧了圈,得,该知道的都知道了,白得瑟一天让他憋到现在。 坐在左侧的男人脊背直挺,眼中偶尔闪过的阴郁又显得并不得志——秦昀插话,别有深意地问道,“是防范不周,还是生死有命?” 崔何舟朝八皇子摇了摇头,表示不知内情。 温瑜瞧了瞧这个,瞧了瞧那个,“你们又打什么哑谜?” ------题外话------ 猜猜这个戴着银制面具的少年是谁?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7章 绿塘美人(二) 崔何舟笑而不语。 防范不周是人为,生死有命是天意。 谢同方是谢贵妃母家的人,凭着谢家的权势强占了两州盐政这个肥缺。皇上此次召他入京,容他斗胆猜一猜,大约是为了西北军饷的事。昨夜谢同方暴毙,如果并非意外,显而易见的可倒推出,谢同方他拿不出那么多银子,金乌使可不是好糊弄的,一旦进京,不但皇上会大怒,金乌使暗地里都能够活刮了他。 再往深处想一想,他为什么拿不出银子?这就细思极恐了,所以谢家也不会想要他活着进京,谢同方已是谢家弃子。 当然,这都是他的猜测,纯属一家之言。 具体如何,这里面的门门道道恐怕谁也没有案首上的人清楚。 案首坐着的人头微微低垂,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把玩着酒樽,玄黑宽袖外袍,脖颈处露出银丝镶边的锦缎月白里衣,宽带束腰,尊贵无比。秦邵榕听了他们没完没了的机锋抬起俊美无俦的脸,收了收凤目中的不耐烦,漫不经心道,“防范不周c生死有命,横竖都是一个结果。验尸有仵作,破案有刑部,刑部破不了移交大理寺,喝酒吧,这酒可就两坛,过期不候。” 崔何舟知道七皇子这是不想谈这个比较敏感话题,索性顺着他的心意揭过,和温瑜谈起了京中趣事。 秦明——十四皇子近年刚满六岁,是继皇后阮氏的嫡出,常年教养中宫,如今好不容易放出来自然是十分兴奋,也不管他人在说些什么,只顾着盯着眼前的酒和美食了。 秦明脸上的婴儿肥未褪,圆圆的脸凑近好奇的瞧着酒樽中晶莹剔透的液体,不知是什么酿成的居然是玫红色,小狗一样抽抽鼻子凑近闻了闻,感觉有股幽幽花果香,细腻而醇厚。 秦昀看着人小鬼大实则嬬软的十四弟,低声打趣:“我就说七皇兄这好东西多嘛,这回出宫出来对了吧!这金玫酒难保存得很,可不常见,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对了‘色清如水晶,香纯如幽兰,入口甘美,回味经久’。” 脸上含着笑,眼里却透着不着痕迹的疏离。 “这是怎么做的?从哪来的?宫里怎么没有?”秦明肥嘟嘟的脸上红扑扑的,眼神湿漉漉的,一脸激动。在中宫管得严,他年纪小,母后从来不准他碰酒。 “酒方子我可不知道,不过这酒从哪来的嘛”秦昀端起酒樽仰头喝下,眼中的阴郁散了散,才优哉游哉道,“说了你也不认识。” 严家的三小子别的不成,酿酒却有一手,平日里捂得比谁都紧,不知宁王是如何从他手中得来的。 秦明鼓了鼓腮帮子,明显对秦昀的回答不满意。湿漉漉的眸子转向案首的七皇兄,“皇兄。” 秦邵榕看也不看道,“你太小了,只能喝一杯。” 秦昀笑出声来,秦明怂哒哒地低下脑袋。心里腹诽,哪里有一杯,明明只有浅浅的,浅浅的一层好不好? 左侧,封冽大刀铁马的坐在椅子上专注的擦着刀,也是一身黑衣,却没有任何装饰,不喝酒也不参与谈话,那把刀刀体狭长,刀身微微弯曲,刃部延长,整个刀面泛着白光无一丝雕错花纹,不用试便知是“截轻微无发丝之迹,斫坚刚无变动之异”的好刀。 秦昀收了笑,站了起来,遥遥的朝七皇子秦邵榕敬了杯酒,举杯道,“皇兄今日生辰,珍宝奇物定是瞧花了眼,太贵重的礼臣弟拿不出手,在此送皇兄一支舞,以示庆贺,聊表心意。” ------题外话------ 看文的小天使记得收藏呀~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8章 倾世红衣舞 帷幕后的琴师听了八皇子的话,深吸一口气,开始了弹奏。 金戈铁马,万军奔腾的铮铮琴声响起,行云流水般回荡在宴席之上。 十二位少女踏着杀伐之声翩然而来,行如乳燕娇轻,莲步轻移,时而垂腕低眉,时而轻舒云手。清颜白衣,青丝墨染,长长的裙摆摇曳坠地,水袖上的丝线在灯光下波光粼粼。 飘逸,灵动。 长思c渔歌c八声c清平等十二位白衣舞女手持红伞,围成一个圈旋风般疾转,红得滴血的伞高高举过头顶不断旋转,白得凄惨的裙踞因为疾转层层叠叠,开出死亡般颓靡的花。 白衣红伞。 凄艳万分。 她们靠近,又远离,琴声突兀变调,由缓转急,红伞如血海波涛般,从头顶划过腰际,再滑过头顶。 秦昀看着舞,朝秦邵榕解释道,“这首舞名《红衣》,改自本朝开国名将冷璐的事迹,赞颂他与其知己相知相随的兄弟情。” “当年冷璐进攻易守难攻的缙城,一场血战死伤无数,地不利,偏偏人也不和,身边埋了启国的叛徒走狗,虽在最后力挽狂澜,却功成骨枯。大军归来,冷璐的至交好友一身红衣,欣喜地站在高高的城楼上,不料迎接的却是一匣子骨灰。” “士为知己者死,他悲怆大笑三声,疯癫道,‘生不逢时,死不逢时,哥哥你慢走!不!不!——是来也正好,去也正好,弟弟我就来!’,随即拔剑在三军面前自刎。” “时光荏苒,人们不再记得这位知己姓谁名谁,但当年城楼上以剑殉道的红衣身影倒成了历史洪流中抹不去的色彩。” 秦昀的出生并不光彩,是皇上与宫女一夜荒唐的产物,并不得皇上喜爱,母亲也只是升了个小小的嫔位。 秦邵榕听着这番话,心知肚明秦昀是在借此机会表示他无意皇位,暗喻“誓死追随”。 追随? 秦邵榕形状姣好的薄唇抿了抿,扯出一个无意义的笑。 “生不逢时,死不逢时。来也正好,去也正好。”温瑜低声念了一遍,道,“这句话也真是矛盾。” 士为知己者死,崔何舟听了舞曲背后的故事颇有些感同身受的道,“无恒产而有恒心者,唯士唯能。我倒是在野史上看过他的名字,好像叫卢遇。” 小秦明捧着未喝完的酒樽看得津津有味,听到秦昀的话,正奇怪只有红伞哪来的红衣。 便听到琴声又突然变调,尖锐到高昂后铿锵有力,激烈悲怆,一位红衣少年从一圈白衣舞女中跃出。 随着琴声,十二舞女秀手把伞向上一抛,足尖触碰伞柄,轻轻一顶,红伞借力,向更上方飞去,舞女旋转速移,以红衣少年为中心,围成一圈,水袖一抛一掷,素白的布帛像盛放的花瓣,朝四面八方散去,继而折腰而下。 此时。 十二把滴血红伞滞留在半空中,静静飘零而下,宛若静止,霎是悲壮。 从上空看,红伞在外围围成一个圈,中间白衣袅娜的舞女围成一个静止的圈。 只余中间一个红点。 天地苍茫, 红衣妖艳。 剑,是极致的冷剑, 红,是极致的艳红。 带着银制面具的少年身量清瘦,比一众舞女要高挑,一头鸦羽乌发被艳红的绸带松松绑着,少年足踩红伞,点剑而起,红衣翻飞飘舞,剑如白蛇吐信,嘶嘶破风,破开了凄艳,破开了悲怆,似要把剑舞活了。 雪肤妖艳,不见脸庞, 只见灯光下,执着剑的手带着近乎透明的苍白。 小秦明下意识将印象中最漂亮的人与这个红衣人对比,转念一想,奇怪,都看不见脸怎么知道漂亮。 听到剑气声,封冽停下擦刀的手,抬起头,霎时停驻了呼吸,不,感觉不对,他拧起眉,目不转睛盯了一会儿,然后又低下头,丧失了兴趣,他追求的,从来都是最极致的武道,继续专注擦刀,想了想,颇不解风情地点评道,“乍一看惊艳,仔细一看,花拳绣腿,空架子!” 这人什么眼光呀,小秦明红着脸,激动地反驳道,“我觉得很好看呀!比皇姐跳得那什么飞裳舞好看多了!这剑刷得多漂亮啊!便是我的侍剑师傅寻常也刷不了这么一套!” 边说,边眼冒星光,一半是崇拜,一半是醉意,说完,还意犹未尽地打了个酒嗝。 “咯,是不是呀,咯,皇兄?” 良久。 “嗯。” 坐在案首的男人纡尊降贵地应了声。 封冽诧异地望向案首,心下犹疑,不知男人话中真假,又把视线转移到场中,他看走眼了? 秦邵榕放下酒樽,凤目凝视着红衣少年,黑曜石般漫不经心的瞳孔里,染上点点兴味。稚子无知,却敏锐,十四皇子还不曾真正了解剑术,但却有着返璞归真,近乎天真的直觉。这套剑舞行云流水,看着空荡无用,门户全开,可明显是刻意伪造后的痕迹,一招一式藏不住的大家之风。 秦昀知道自己编排的舞受了欢迎,欣喜道,“但博皇兄一乐。” 正说着,后方喧哗而起。 “抓刺客——” “来人啊——” 激昂的琴声戛然而止。 慕青折挑了个剑花收势,不着痕迹地紧了紧手中的雪剑,知道观棋开始行动了。 长思c渔歌c八声等人互相打了个眼色,然后花容失色c仓皇四散开来为慕青折打掩护。 一瞬间,秦邵榕霍然起身,眯了眯凤眼,那是——藏珍阁方向! 藏珍阁, 纳百珍。 是一个收集癖患者的集大成之作。 秦邵榕有条不紊地下命令,“萧朗,即刻起,正门c侧门,所有门全部关上,进出严格排查,违者,格杀勿论。” “是!”萧朗俯首抱拳,握着腰刀离开,一排侍卫随之而去。 封冽没听秦邵榕的吩咐抓起刀就飞去,打架c追杀没什么比这更能引起他的兴趣,更能让他热血沸腾。 温瑜下意识站起,崔何舟向温瑜递了个眼色,这种时刻不适合添乱,他们是局中人,要适当避嫌,温瑜愣了片刻又坐下。 歌姬c舞姬c仆从c侍卫惶惶不安,场面霎时失控,乱成一团。 ——就是现在! 慕青折趁着众人回头望的那一瞬间,迅速浑水摸鱼闪身离去。 ------题外话------ 柚子: 蠢作者已经是条咸鱼了,没有哪位小天使愿意帮我翻一下锅吗? 一号读者天使:你已经粘锅了你造吗?居然还妄图咸鱼翻身! 二号读者天使:愚蠢的咸鱼,给我叉出去! 柚子:q皿q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9章 调虎离山 同一时刻。 萧佐捂住受伤的胸口,咆哮道,“萧佑!快!带人去追!他往前殿去了!” “知道了,废物。”萧佑抽出腰刀,细长锋利的破雪刀泛着寒光,刀尖擦过地面,迸溅出火花,萧佑三步做两步,迅速消失在视野里。 “咳咳咳余下的人清点遗失物!” “是!” 藏珍阁内如龙卷风过境,一片狼藉,遍地残骸,椅子倒地,桌子移位,橱柜的抽屉c各室的木门都大大的敞开着。 秦邵榕背着烛光站立,高大的身体隐隐约约地镶嵌着光边,看着满地残骸,不辨喜怒,低沉地声音幽而缓,“我倒不知道,宁王府什么时候这么好进了?” 一杆侍卫噤若寒蝉,汗不敢出。 萧佐单膝跪下,发出咚的一声闷响,惭愧地低头,禀告,“当时正是两班守卫交接,属下刚要与萧佑轮值,便听到” 秦邵榕静静听着,手指不紧不慢地在桌上扣了扣,一声又一声,像是敲在在萧佐的心上,却又一声,比一声更沉重,萧佐的声音越说越低,秦邵榕打断了他,“都丢了些什么?” · 观棋的武功无论是在宫廷里,还是在江湖上都不算是最好的,或许连中上游都算不上,但其论速度c论轻功能比得上的却屈指可数。 夜色狰狞,风声呼啸。 观棋一身夜行衣回头望了眼身后紧追不舍的人,简直跟罗刹一样,他暗骂了声,踩着枝丫一跃而起,提起速度,接连跳跃。 “他娘的没有!”观棋轻轻落地,微微喘着气道。 慕青折站在光照不到的墙角,看着按计划而来的观棋,一扯腰间的绸带,大红血衣旋身而下,露出里面简洁的黑色锦衣。 观棋会意,接过红衣迅速披上。 “知道了。长思她们在后殿耳室,和她们会合一起出去。”慕青折把银制面具扣在观棋脸上,又从腰间拿出另一幅木制面具戴在自己脸上。 “公子——” “走!他们要追来了!我自有办法出去!” 慕青折说完闪身往相反方向离去,消失在夜色里。 她本就没打算一蹴而就,不指望一次成功,也就没什么可失望的。 最主要是调虎离山! 搅浑宁王府这潭清水! 十九年前,紫荆山。 邋里邋遢的老道高深莫测地抚了抚胡须,脏兮兮的道袍也端出了几分仙风道骨来:“彗出南斗,七星聚西井余气及于京门众光随之。” 老道士对面的少女眉头紧锁,十六七岁的年纪披着一袭淡黄色斗篷,面容秀美绝俗,愁容不展,“东有启明,西有长庚,而彗主凶,司宗杀伐还是不祥吗?” “这个孩子,不容于世吗?” 她苍白的手轻轻护住还未显形的肚子,弯腰一拜,“琼羽不明白,还请道长赐教。” 老道士摆摆手道:“不敢当,不敢当,天机之下谁敢赐教?” 叹了口气,似劝慰似警告,“善恶乃一念之差,一念是地狱,一念是天堂。姑娘是身怀大气运的人,本不必太过执着。” 少女拧着秀眉,轻声呢喃,如叹息一般,“这个世间非黑即白,而我以为的善成了恶,我以为的天堂成了地狱,又怎么能不执著?” 多说无益,老道士没有在劝解,看着依旧忧心忡忡的少女,似想起什么,从油腻的道袍中取出一黄纸包裹的小物件,“此乃道家秘药‘生灭丹’,佛教兴,道教隐,贫道气数将尽,此宝留于贫道手无甚大用,在此就给有缘人了。” “一生一灭,枯荣造化,仅此一粒,用舍自在姑娘。老朽走喽!” · 闲云野鹤的程真人消失在世人面前近二十年了,十九年前的对话除了当事人谁不知道,慕青折自然也不知道,但所有的消息都指向仅剩半粒的‘生灭丹’在七皇子手中。 主殿寝宫,窗棂下。 慕青折使着暗劲将两扇窗慢慢抬起一点,然后慢慢往外拉——两扇窗扉一点声响都没有得被缓缓拉移开了,她衣诀翻飞,像幽灵般从窗子窜入,悄无声息。 要找生灭丹宁王府有三个主要嫌疑地:书房c寝殿c藏珍阁。书房的秘密与机要文书太多c守卫过严,连只苍蝇都难进去,寝殿和藏珍阁便是首选之地。藏珍阁若没有,只剩寝殿。观棋为她集聚火力,吸引了大半守卫,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慕青折桃花眼转了转,大致环视了圈寝殿,外间四角立着四根汉白玉大柱,四周的墙壁全是石砖垒砌而成,左边两柱间摆着一条紫檀木长案,长案上堆满了文书c信筏和笔砚。里间被屏风隔着,瞧不甚清,只觉空间更大。 整体风格十分冷硬,半点脂粉气都没有。 周围没有侍女伺候,也省了她打草惊蛇。 费尽心思得来的王府平面图在脑海里聚现。 在哪? 小耳室,不,略过。 在哪?! 小书房,不。 应该在哪! 慕青折往里走去。 如果她是他,会把如此重要的续命之药放在哪? 藏珍阁内。 秦邵榕把目光转向清点的侍从。 “藏书室未有密卷丢失。” “藏兵室未有兵器丢失。” “藏药室未有珍药丢失。” “藏” 秦邵榕收了叩击桌面的手,今夜又是哪一方人马?现如今谢氏自己都乱得焦头烂额,有胆子把手伸到他的地界吗?况且,这么短时间内也能偷什么? 过而不取吗? 不对! 声东击西! “走——”秦邵榕霍然转身。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0章 一剑诛心 萧佑和封冽半路会合,沿着痕迹一路追到小后殿。 小后殿的耳房一下来了好些杀伐肃穆的侍卫,气氛更加惶惶。 “我们一路追过来,人便消失不见了,劳烦公公瞧一瞧,这里可有什么诡异的人混入?”萧佑望向吴公公,他人一向傲气,对着吴公公却不敢造次,事态紧急言语却尤带恭敬。 吴公公吊着眼角环视了一圈。 吴公公在宫闱侍奉了大半辈子,识人认人的本事是一等一的好,只要在他跟前晃过一面打过眼儿,他就不会忘记。后殿耳房里的几个小厮婢女都是眼熟,歌姬c乐师人数对,脸也对。八皇子请来的绿塘舞女,一,二,三,十三人数正好。 不对! 吴公公眼神霍然犀利,有一人他自始至终都没见过脸!那个带着面具的舞剑人!他的目光又一次凝在红衣人身上,仔仔细细地打量起来。 没差别。 吴公公松了口气,人没差就好,“行踪诡异的人没瞧见,这里的人都是杂家见过的,人数也是对的。从事端初始,门口便由侍卫把守着,不曾放人进来,也不曾放人出去过。” 吴公公的本事萧佑显然是知道并且信服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什么时候宫廷里有这么一号人了?连衣角都没摸到! 或是江湖中人?萧佑把视线转向身侧兴致盎然的封公子,连封公子都没追上 封冽没有细听二人的对话,眯了眯眼睛,把鬼刃架在背后,一步步朝舞女走去。 长思一行人听了吴公公的话,看着一步步找这边走来的人努力控制微微颤抖的手,但手心却不自觉的冒出黏腻的汗液。 黑色锦靴踏地无声, 停住。 殿中所有人哗啦啦诚惶诚恐地跪下,以长思为首一群人抖着声音道,“奴c奴家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人也没见到啊!” 封冽看着瑟瑟发抖跪了一地的人,目光在带着面具的红衣少年处顿住,身形分毫不差,打扮分毫不差,可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观棋跪着身子匍匐在地,察觉到那如芒在背的视线,他和公子身形相似,身为公子的替身,应该不会露陷。 半晌。 封冽把厚重到如有实质的视线移开,摸了摸身后的鬼刃转身离去。 寝宫内。 慕青折的视线扫过架上陈列c地面青砖c桌上摆设,潦草搜过软席c镜台c高几,慕青折站在巨大的箱柜前,打开一个个檀木抽屉,又迅速合上, 没有, 都没有。 不甘心地闭了闭眼又睁开,把视线转向中央足足可躺四个人的象牙拔步床,床上绣着繁复纹案的黑色锦被折叠的整整齐齐,床檐上垂下的流苏短幔被风吹得波澜起伏。 慕青折来到床边,伸手摸了摸枕头下方,又拂过软绵的黑色锦被,都空无一物。 余光一撇,站了起来,端详着床头墙壁上略显突兀的睚眦兽首,兽首通体漆黑,獠牙怒张,为好杀喜斗的龙九子之一。这更像一个陷阱,但慕青折没法不尝试,她把手放了上去,底座间隙是松动的,说明兽首可挪动,试探地向下按了按。 墙壁微微震颤,暗格上的假体墙壁开始向左收缩。 慕青折眼神一凝, 糟了! 瞬间挥袖闪身,刹那间无数箭雨从暗格中倾盆而出! 与此同时,正殿殿门嘭一声轰然推开! 无数火光透了进来! 宁王秦邵榕来了! 慕青折滑步避开箭雨连头都不回,这种时刻回头即是浪费时间消耗生命,当机立断!跳窗! ——逃 在跃上窗檐的刹那,慕青折闷哼一声,左肩被破空而来的利剑刺中,泛着冷意的铁剑深深刺进在皮肉里。 好快! “别动。”低沉磁性的声音身后响起,含着让人心惊肉跳的力度。 “——动了就死。”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1章 月下惊魂 殿外月色皎洁,月华逐照。 白玉盘似的月亮又大又圆,霜华般流转的清辉洒在窗檐上少年单薄的身上,形貌昳丽的少年长而隽雅的黛眉轻轻拢着,半截木制面具下露出的脸庞煞白,不着痕迹地咽下即将喷出的血。 “逃跑也会死。” 殿内站在少年背后的男人执着剑,锋利的丹凤眼里裹着一层冰凉的霜雪。 “现在开始,按我说的,” “放下武器,转过身来。” 慕青折没有动,也没有转身,迅速权衡着形势。 时间看似过了许久,其实不过眨眼一瞬。 男人抿起薄唇,手中剑欲要狠辣下划,黑色的纱衣被剑气刺啦割裂,如同紧闭的蚌壳被撬开露出柔软嫩滑的内里,少年破裂的黑衣下露出盈盈如玉的肌肤,艳色的血沿着雪白的脊背喷涌蜿蜒。 妖异万分, 刺眼万分。 几乎同时,在男人举剑下划的那一刻,电光火石间,少年似有所觉般,当机贵断,观衅伺隙,身体一百八十度迅速前倾,几乎要与地面平行,深深卡在骨缝里的冷剑因为重力被冷漠地扯出,飙溅出鲜血。 男人的动作就像是一种信号,隐藏在远处屋顶上的乌衣卫对准少年一箭射出,破开黑夜,烈光惶惶。 少年就像感觉不到痛般,倒挂的后脚在窗檐上利落一磕,袖袍一挥,瘦削身形半点不曾停顿,在半空中硬生生的借力拧腰c翻身,划出一道流火弧线,袖口暗藏的银针顷刻间如漫天飞羽,四散而出,激射向窗外围成弧形的侍卫,侍卫尚未反应过来,应声倒下。 少年的瞳孔分分压紧,直至如针,在那千分之一秒内,一把泛着寒光的匕首自少年手背滚出,握住,箭矢自上而下,刺啦一声,被匕首重重抵住,爆出火花,钢铁在撞击声中发出了刺耳的尖响! 少年悍然冲出了包围圈! · 秦邵榕饶有兴趣地挑了挑细长的剑眉,看着雪白的剑身上沾染的血迹和碎肉,以及拖曳出剑的那一瞬,喷洒在窗檐上的血水。 “有意思。” 穿着夜行衣的乌衣卫自屋顶跳下来,“属下无能。”他若当场三箭连珠,那少年必逃脱不了。 “死人虽也能开口说话,但到底费事了些。”看出下属心中所想,男人开口道,凤目淡漠地瞥了眼窗外,“瞧一瞧。” “寻常钢针,针上无毒,”萧络两指拔下侍卫脖子上的银针,对着月光端详,银针上涂着泛着荧光的药粉,明显是唬人的成分居多,“是一种能麻痹神经的药物。” “沿着血迹追——”男人锋利的丹凤眼眼角微微舒展开来,勾勒出微微上扬的弧度,嘴角扯起一抹兴味的笑,“他受伤了,跑不远。” “要捉活的。”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2章 变装(一) 天阶夜色凉如水,北斗阑干南斗斜。 星月之下,慕青折紧紧蹙着眉——跑动的速度太快幅度太大背后的伤口又裂开了,即使尽量控制,她也能听见自己越来越重的呼吸声,血涓涓而下粘附在黑色纱衣上很不舒服,然而现下什么也管不了,她没想到宁王的反应速度这么快,出剑的速度这么快。 慕青折苦中作乐地想,至少绿塘的资料库可以更新了,宁王比她们想象的还要深不可测。 夜色沉沉,借着暮色掩护悄然行至宁王府侧门,慕青折站在黑暗的阴影里,百年老树枝繁叶茂,遮住了她的身形,一眼瞥去层层叠叠的侍卫正守株待兔,萧朗抱着臂门神似得守在门扉前,心里咒骂一声,估计其他几个门也是一样的情况,只好返回另寻它法。 慕青折往后轻轻退了一步,准备反身,咔擦一声,一截枯枝被踩中,身形立刻顿住。 暮色下喧闹声中这一声几不可闻。 然而百米外萧朗几乎在瞬间吼道“谁在那!”匕首旋风而出。 百年的樟树哗啦啦作响,慕青折在萧朗动的那一瞬拧身回旋,飓风般一踢,萧朗的匕首呼呼打旋飞出,当啷落地。 “鬼鬼祟祟,”萧朗横眉喝道,“有本事出来打一” 话音未落,他的胸膛如遭重击,血气哗地涌上喉头。慕青折借力拧身,那一瞬间萧朗抓住了她的脚裸,闪电般的交锋一触即分。 ——嘭! 萧朗徒手捏碎砖石的惊人掌力瞬间内将慕青折脚腕骨捏出了危险的吱吱声。但紧接着慕青折鬼魅般的第二踢破空而至,结结实实的抽在了萧朗的脸颊上! 身高体壮的萧朗被抽得横飞出去,轰然倒地,剧烈的眩晕险些吞没了他的意识。 尔后层层叠叠的侍卫火速赶了过来!慕青折神色暗了暗,迅速抽身离去。 整个宁王府亮如白昼,人影绰绰,宁王府的守卫井然有序,宛如毒蛛的蛛丝般伸展c蔓延c盘绕在阖府上下,似一旦发现猎物便会包裹其中,蚕食殆尽,慕青折白着脸小心地避开几波人马,抬头望了眼额匾上“西苑”二字,闪身进入。 西苑是宁王府内姬妾所居之地。其间景色清幽,被一条条的藩篱隔离成一个个独立的小院子,传闻里面住了宁王搜罗来的无数美妾。 · “禀殿下,八皇子与众公子都已恭送出府,马车c随从尽数搜查过了,无可疑男子,无受伤男子!”一乌衣卫敛眉道。 “禀殿下,从藏珍阁逃出的宵小半路消失属下和封公子都未发现其踪迹。”萧佑握着腰刀,低头道。 “禀殿下,血迹血迹绕了宁王府一圈又回到了”听了其他乌衣卫的话,萧络硬着头皮道,他们几乎被人当猴耍了一遭,“主殿。” 浓浓夜色下秦邵榕听着属下的禀报,薄薄的唇瓣带出一抹笑,他眼底的暗色如墨,若悬崖峭壁般危险的不容小觑,反衬的那抹浅淡的微笑邪性不已,“他出不去的,一定还在府中,给我一间间地搜。” · 同一时刻,慕青折从房梁上纵身而下。 呼—— 劲风拂来的那一刻,对着铜镜慢慢卸妆的女人似有所感地回头,来不及尖叫,一只冰凉的手利落地切在了她的后颈,力道之大几乎碎裂脊椎骨。 慕青折把昏迷不醒的女人拖至院子里的小柴房,手脚迅速地扯散了她的发髻,扯乱了她的衣裙,把她放置在凹凸不平的地面,而后闪身回到闺房中。 然后利落地解开腰带,脱下外面男式的黑色锦衣,只身着轻薄碎裂地月牙色里衣,慕青折把脱下的带着浓厚血迹的黑衣团成团,塞进随手翻出的方布巾里包裹好。 慕青折扫了眼镜台上的瓶瓶罐罐,眯了眯桃花眼,随手拿起一瓶香粉,透过月牙里衣的领口倒在自己脊背上,脊背上的血已经止住,粗粝劣质的粉末洒在了深深的伤口处,那滋味就像是把柔软的嫩肉反复摩擦在颗粒分明的砂石上,火辣辣地疼,但却有效地遮掩了身上浓厚的血腥味。又把剩下半瓶香粉全洒在方布巾上遮掩血味。 快速环视了眼布置简洁的小屋,打开靠墙的朱红衣柜,一手把裹着着黑衣的方布巾扔进最下层角落遮掩好,一手拿出放置在最上面的宝蓝色罗裳裙,移形换影般迅捷地披在身上。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3章 变装(二) 与此同时。 “西苑怎么成了这幅模样?”秦邵榕看着被藩篱隔离的支离破碎的西苑皱着眉问。 侍卫搜查非常迅速,整个宁王府只剩下西苑未查了。 身在秦邵榕这样的位置,每年自然免不了被殷勤地送美人,而他没心思也没功夫一一分辨这些跳梁小丑谁是钉子谁不是钉子,索性全扔在了西苑,眼不见为净。 “一年前平阳伯府送来的柳美人c三殿下送来的姚美人c惠美人半个月内相继死去,一个院子同住的美人人心惶惶想要单独要个院子。殿下曾说过,只要这群女人不折腾出什么大事具不用禀告至您跟前,是以吴公公擅自拿了主意,谁知道” “谁知道剩下的女人不知天高地厚,闻风而动,”秦邵榕截了萧佐的话,显然没兴趣多谈,“萧佑你带着人从左侧开始查!” “萧佐跟着本殿从这边开始!” 刹那间乌衣卫如同海潮涌起的水线,迅速而利落地,向西苑两侧汹涌而去,一扇扇烛火被点燃,整个西苑都被悍然而至的乌衣卫敲醒。 慕青折坐在铜镜前,伸手摘下只遮住半张脸的木制面具,她看着镜子里穿着宝蓝色罗裳裙面色雪白的少女,眉眼弯了弯,镜子里的人也跟着婉媚地笑了笑。 屋外的喧哗已经开始了,细小的惊呼声c兵器摩擦衣料声c略微凌乱的脚步声打破了之前暮色下西苑的宁静。慕青折端坐在模糊的铜镜前一一打开镜台上四个花纹各异的瓷质胭脂盒,扁扁的椭圆形的瓷质胭脂盒里分别盛了白脂粉,红胭脂,紫脂粉,橘黄色脂粉。 她粗暴地在脸上涂了厚厚的几层白粉,又用橘黄色脂粉微微调了五官的形态。 然后伸出细长的中指点了点朱红色胭脂盒,细细的涂抹在脸颊上唇瓣上,镜中人原本精致稠艳的五官被厚厚的白粉弄得模糊不清,气色却一变立马红润了起来。 然后拿起一根碳笔,改了眉形。 复又拿起粉刷细细刷了刷紫色的胭脂,直至粉刷末端染上了紫红色的细小粉末再慢慢刷向眼尾,沿着微微上挑的眼部曲线刷了一层又一层,愈来愈浓艳。 屋内火红的烛火摇曳生辉,屋外女人娇软的呢喃窃语传入耳中,“怎么了这是?这么晚把我们都集中起来干嘛?” “不知道前面的宴会歇了没?” “难道是要挑些人去会客吗?” “殿下来了,宁王殿下来西苑了呀!” “听说是进贼了,方便搜查。” “糟了我妆都没画,今天就该戴血鱼耳坠的,我这副耳坠配我的衣裳吗?” “安静——!”有侍卫喝到。 女人的声音消失了。 慕青折放下粉刷,她之所以挑中这间院子,一是因为它在西苑最里面,能够拖延更多的时间,二是因为这一区域的美人大多是近日新送进府的,瞧着面生。 很好, 慕青折看着铜镜里的人。 身为亚洲四大邪术之一的化妆术,从来都有让人改头换面的能力。 现在怕是颜氏来了都认不得她。 ------题外话------ 从前蠢作者是不相信化妆术能像换脸一样改变一个人的样子的,直到看到了快手上百变阿秀的视频社会,社会,大佬,大佬一rz,亚洲四大邪术,不是说说而已呀。 下章看大佬们飙戏,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4章 情难自禁 ——砰! 木质门扉被轰然推开。 乌发乌眸的美人在听到推门响声的那一瞬间回头,眼睛不可置信的瞪大,痴痴的望着背光而立的男子,然后潋滟的眼睛如春水流淌般闪过缠绵的惊喜,半晌终是不甚娇羞的垂下眼帘。 “殿下——”站在铜镜前的少女一袭宝蓝色的罗裳裙,绞着手指甜腻腻地唤了声,长至腰际的鸦羽秀发柔顺的贴在她脸颊的两侧,露出尖尖的下颚。 然而,如此符合情境跌宕起伏的情绪变化 此处并没有人欣赏。 宁王府的乌衣卫穿着统一的奉承服,腰配破雪刀,脚步生风,面无表情地鱼贯而入,井然有序地翻箱倒柜,查看可藏匿了受伤的可疑少年,里间c外间c床底c衣柜,丝毫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秦邵榕环视了一圈分外陌生的屋子,只淡淡地给了那五彩缤纷的不明物体两个字,“出去。” 慕·不明物体·青折:“” 满心欢喜浓妆艳抹的美姬像是才意识到气氛的异常,低头拘谨地福了福身,有些瑟缩地迈出步子。 慕青折低着头,继续缩着身子往外走,眼看要与宁王擦肩而过,一只健壮的手臂毫无预兆地伸了过来,秦邵榕突然搂住她的腰,一把将她扣在怀里。 慕青折:“!” 慕青折几乎立刻调整好面部表情,虽然妆浓得几乎看不见面部表情,半是慌乱半是娇羞地惊呼道,“殿下~” 秦邵榕微微俯身,凑近怀中身高到他下颚的少女,空气中那缕淡得几乎抓不住尾巴的血腥味已经消匿无踪,只余下浓得发腻的玫瑰脂粉味。 错觉么? 半晌,一只手漫不经心地扶上她的脸颊,略带微凉,而后拇指重重一碾,碾过她唇角的脂粉,低沉的声音在慕青折耳边响起,“大半夜,化这么浓的妆,做什么?” ——像是一句对枕边人最平常无奇的疑问,带着点点暧昧c丝丝危险的沙哑,缓慢地,缓慢地贴近了慕青折裸露在外的白皙肌肤。 男人的拇指尖几乎要戳进她的唇缝,侵略性十足。慕青折乖巧地垂着头,不敢异动,鸦羽般秀发蜿蜒而下,遮住了半边白玉脸庞,不见神色,铁箍般圈紧她腰肢的手臂慢慢收紧,那力量之大仿佛她稍微有些异动,腰肢就会被轻易折断。 “说话啊?”一阵若有似无的哑笑,“哑巴啦?” 野兽般的直觉,真是敏锐啊。 慕青折垂眸,掩去眼底变幻莫测的情绪,弱弱地柔柔地道,“古人有言女为悦己者容,殿下今日生辰,妾身喜不甚喜,情难自禁,想着若能” 秦邵榕看着怀中肢体有些僵硬的人,说话时长长的睫羽像蝴蝶翅膀般轻轻扇动,他微微侧了侧头,玉冠束起的长发滑至一侧,和少女柔顺地披散在肩头的鸦羽秀发颓靡地交织在一起,薄唇轻启,从男人口中吐出的气息若有若无地掠过她颈侧的肌肤,“情难自禁?” 低沉的声音,乍一听是冷的, 却在钻进耳朵深处的时候莫名给人一种头晕目眩到近乎麻痹的感觉。 “怎么个情难自禁法?” 秦邵榕几乎是紧紧贴着慕青折的脸颊在她耳边轻声地说话,那微不可闻的,却让人不自觉就听得肩颈一阵酥麻的声音,仿佛是进入到耳蜗的最深处环绕震颤着, 然后又强势的悄无声息的侵入心房。 秦邵榕轻声说:“像这样?” 话落,一手铁箍般圈紧了她纤细的腰肢,一手毫不留情地拍在慕青折受伤的左肩,慕青折因为男人突然的动作狠狠砸在男人的胸膛上发出“嘭”的闷响,两人之间的距离一下子从二三十厘米缩短变成了零。 “!” 慕青折咬着下唇,疼得冷汗连连,却不敢有丝毫异样,神经因过负荷的疼痛应激性地湿润了眼眶,一滴惹人怜爱的泪珠要坠不坠的沾在黑色睫羽上。 秦邵榕在少女砸在胸膛的那一瞬间身体僵硬,伴随着浓得呛鼻的c低劣的玫瑰脂粉香,两瓣柔软饱满的峰峦挤压在肌理坚硬的胸膛上,余光稍稍一低撇似乎都可以窥见那两瓣幽幽的雪色——一切都柔软的不似少年。 ——他判断失误了! 萧佐心怀忐忑地进门正要禀告,就看自家殿下正深情款款地抱着一个西苑的美人,美人弱柳扶风地靠在殿下肩头。 一脸日了狗的萧佐:“” 他c他一定是眼花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5章 金蝉脱壳 秦邵榕像突然烫到了般,推垃圾似得猛地推开怀中的豆蔻美人,慕青折踉跄了几下站稳,被浓重绚丽的紫色晕染的眼尾一滴泪珠悄然滑下,美人像是不解般望着那个喜怒无常突然抱着她又突然推开她的负心男人。 萧佐被自家殿下眼神一扫立刻收敛心神,打破这不可言说的诡异气氛道:“殿下,未发现受伤男子行迹,不过,在柴房有发现一个昏迷的女子。” 秦邵榕蹙起眉峰。 诡谲的少年就像滴水入海般,消失无踪了。 浓妆艳抹的美人刚听完萧佐的话,黛眉一横,娇弱的形象一转,像是不可置信般,咬牙道:“那个该死的贱婢晕了?怕不是装的吧?打扮的花枝招展以下犯上偷穿主子的衣服,不过饿她一顿,这便晕了?这位侍卫大哥可仔细试探过了?” 继而似意识到什么,美人收敛了怒意,生怕留下不好的刻薄印象,想要上前,又惧于男人的威势踌躇不敢,素手绞着一蓝色罗帕嗔道,“殿下如今恰巧您来了,您可要为妾评评理呀~妾身寻常从不苛责下人,这次实在是气狠了。” 尬演完毕。 在场的所有人都不在乎这美姬说了什么,这种鸡毛蒜皮的内宅小事像易散的云一般不会在一干大男人心底留下任何痕迹。 萧佐还小心翼翼保持着俯身抱拳的动作不敢起身,他知道没找到人代表什么,整个宁王府的守卫形同虚设,让一个贼子来去自如,身为王府私卫的——乌衣卫简直贻笑大方。这回还是什么东西都没丢,若是他日取人性命 秦邵榕未发一语,然而有时候沉默给人带来的心理压力更大,无形的威压在空气中凝滞,沉甸甸的压在萧佐心头。 这时候毫无自觉矗在一众侍卫里的美姬,就显得更尴尬,与格格不入了。 秦邵榕如同最开始一样只淡淡地给了她两个字,“出去。” ——没有了丝毫的虚与委蛇。 萧佐在秦邵榕开口的瞬间心底舒了口气,放松了脊背紧绷的肌肉。 西苑空地。 慕青折和一群美姬站在一块儿尽量缩小存在感。她能在短暂的交锋中李代桃僵糊弄过宁王,不外乎是事先有所了解,利用宁王不熟悉西苑的人的劣势,而在这群朝夕相处c成日斗来斗去的美人面前就不一定了。 之前她在想如果她是他,会把如此重要的续命药放哪?而后突然明白,身居宁王此位,到处杀机四伏,意外横生,放在哪似乎都不如放在自己身上安全。 既是救命药,自然要放到能及时取用的地方。 所以她赌了一把。 在和宁王零距离接触的电光火石的一刹那,偷了它。 宽大的宝蓝色袖袍下慕青折摩挲着手中小小的瓷瓶,希望她的猜测是对的,一生一灭枯荣造化,希望一切都来得及。 接下来就是想办法出去了。 武不行,就智取。 而没有什么比火更方便了,火能制造混乱,能把她留下的一切痕迹焚烧成灰烬。 手腕翻飞,暮色下四片薄而锋利的柳叶刀刃闪现在细长白皙的指缝间,泛着寒光的刀刃投掷破空旋出,以一个诡谲到刁钻的角度穿过较低的木窗,撞在房梁横木上,继而借力一弹,最终弹到金属烛台上。 叮——砰! 是四座烛台倒下的声音。 “姐姐是哪个院子的?怎么瞧着眼生的很?这么久才出来可是同殿下说上话了?”额上描着莲花花钿的美人站在慕青折身旁柔柔地问道,显然是问出了众美人的心声。 “并没有,是我房中伺候的丫鬟晕倒了,才多逗留了会儿。”慕青折压着嗓子随口应付着。 “哟~怕不是倒在殿下面前了?这丫鬟可真会挑时候,怎生不直接倒到殿下怀里去?”一美人摇着着圆罗扇,撇撇嘴,酸溜溜地讽刺道。 众人捂着嘴哄笑,知情的人都晓得那美人被自己的丫鬟出卖过,因此还被吴公公罚了一次,只听那人继续道,“听妹妹一句话,直接发卖得了,这种吃里扒外得东西,屋里可留不得。” 慕青折敷衍地应了声,最开始说话的美人张了张嘴,好似还要问问题。 然而蓄势待发的火光打断了她们的话题,“怎么回事?”“烧起来了!”,人群一下子慌乱起来。 “没找到?”秦邵榕坐在椅子上,望着进来的萧佑问。 萧佑惭愧低头:“是。” 秦邵榕沉默了会儿,宁王府的四门都有人守着,那人出不去,只能在府内打转,而一个大活人不可能凭空消失,他五指交叉,向后靠去,“舞剑的那个少年呢?” “有吴公公在,非宁王府的人都在后殿看管着,此间事未了,人多混杂,不敢放出去。” “从头至尾,不曾出去一人?” “是。”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6章 火光中 “着火啦——快跑——!” 一瞬间萧佑和萧佐霍然抬头,满脸震惊。 “快,别推我——谁推我了?” “走水了——救火!” “这边,往这边去!” “走水啦——” 夜色如泼墨,火光在暮色中染红了西苑半边天。 四个秀丽的小院子冒出黑色浓烟,木材易燃,库房更是堆着柴木油料,火势很快就大了起来,逼人的热浪席卷而来,噼里啪啦地舔舐着房梁,房屋轰然倒塌。 喧哗声中呼救声中慕青折被火势包围着,她大而狭长的桃花眼里映有幽幽的火光,它们不断地跳动,斑驳而光怪陆离,像是从时光深处扭曲而出的怨灵,它冰冷而黑暗,束缚着不能动弹的稚嫩身躯,然后缓慢而冗长地,将其拖入死亡的泥淖里。 遮天浓烟c滔天大火中似有谁在咆哮,谁的血液在飞溅,“走啊——” “他不会来了——” “走啊——” 那一霎天摇地动,群星具碎。 慕青折浅淡的瞳孔有一瞬间的骤缩,呼吸一滞,然后迅速调整好自己,抽身,趁着混乱边跑边如法炮制烧了六座小院子。 要快! 宁王只要反应过来就能察觉到不对劲,而她能利用的就是这短暂的时间差! · 萧佐与萧佑尚未从震惊中回神。 秦邵榕站了起来,走到窗棂前。 站在镂花窗棂边的男人无疑拥有着十分具有古典韵味的眉目,眉骨高而鼻梁挺直,水墨画一般风流的丹凤眼,从眼角到眉梢,线条无比都流畅锋利。 宁王殿下不笑的时候,总给人一种极为强势而冷戾的压迫感。 窗外的火势头颇大,浓烟滚滚,明焰冲天。 “救火。”秦邵榕动了动薄唇道。 萧佐两指放在唇边,吹了声飞哨。 乌衣卫听令迅速收拢,开始灭火,身为宁王亲卫,他们适应了任何突发情况,临危而不乱,一队搬运军中规格的水袋溅筒自高出扑火,一队用桶缸盛着水c沙石浇灭低处的火。 窗棂边,秦邵榕微微抬起曲线分明的下颚,面无表情地听着屋外的动静,眼底的情绪越来越浓,最终他低低地笑了出来。 西苑着火——这明显是少年的杰作。 他是怎样明明藏在西苑却逃脱搜查而不被发现? 又是如何在短时间内不惊动他人放火的? 或许从一开始他就走进了一个误区。 他不是“他”, 而是—— ——“她”! 那一缕血腥味,他的判断没错。 现在想想刚才的女人,处处古怪,过浓的脂粉味,过艳的妆容,除了留有模糊的,很美的印象,竟然连五官到底长什么样都回忆不出来。 这异彩纷呈的生辰夜,是第几次让他意外了。 “可惜了。” 三个字如雪花般飘在夜幕下,似慈悲似森然。 萧佐和萧佑心里一哆嗦,寒气攀上骨髓,没敢问可惜什么了。 “制造混乱定是为了寻隙跑路,她机会只有这一刻,离西苑最近的门” “萧佐带一队人去角门!再追不到”秦邵榕没有说完未尽的话。 “是。”萧佐握了握破雪刀,转身。再追不到他便要进宁王府禁室,而宁王府禁室向来进去容易出来难。 今夜事端由他防范不利引起,自当由他终结。 “萧佑,把吴公公带来,让他来辨一辨人,尤其是西苑里的,不拘男女,上到主子下到厨娘c侍俾,勿要错漏一人,她若出不去,定然会想办法折返,西苑是宁王府人口最多杂的地方,最易混迹其中。” 秦邵榕背对萧佑,没有回头,他的视线一直望着窗外,窗外火光滔天,夜色转为最浓,微红火光氤氲般映在男人美如冠玉的脸上,眼角眉梢给人以错觉般的微醺的柔和。 “顺便把柴房里的女人弄醒,问问她昏迷前遇到了人如何模样。” “是。”萧佑道。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7章 逃出升天 西苑无湖无井,设备本就比别处不足,而众美姬又擅自改动院子格局,藩篱不合理地挤挨在一处,更有慕小侯爷在后面扯后腿,不停放火,是以火势一起,便一屋缀着一屋带动一片,蔓延地越来越广,竟有压制不住的趋势。 乌衣卫无法,只得再分出一拨人手火速清空几大库房的易燃物,而后就地取材,搬起石块沙土,建立简易的临时隔离带,一旦火势无法控制便彻底放弃西苑。 人影叠叠,有侍卫在组织西苑美人疏散,有姬妾不惧火势硬要闯回自己的院子收拾财物细软,慕青折弓着身,借着夜色和烟雾的遮挡逆着人流跑。 西苑单独劈开的小角门,原是给来往运送食材c馊水剩饭等物的仆役开设的,为的就是不冲撞府中贵人。寻常府邸的侍卫都不愿意在角门站岗,无油水也无甚前途,所以各府角门的守卫向来的最松懈的,而此刻火光未至,宁王府的小角门却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戒备森严。 肃穆中,突然一声。 “西苑着火了——殿下还在里面!救殿下!” 这一声是用吼的,几乎破了音。 事关殿下,放哨的侍卫情急之下无从分辨,本能的认为是同伴发出的,互相对视一眼,下意识的行动起来,立即分出一拨人前去救火,剩下一部分原地留守。 那一拨侍卫几乎是擦着慕青折的藏身地走了过去,慕青折穿着宝蓝色罗裳裙潜伏在黑夜里,屏住呼吸,一心救火的侍卫显然没有想到在他们的身后,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一个影子,几乎在最后一个人从慕青折身边的瞬间,她迅速闪身,一手用毛巾捂住那人的嘴,另一手一针戳向太阳穴,那侍卫甚至来不及发出声音就昏死过去了。 另外七人对身后发生的事浑然不觉,望着熊熊烈火,只感觉火势大的不正常,形势严峻。 慕青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换上宁王府的黑色侍卫服,光明正大地冲了出去,朝被留守下来的侍卫再次喊道:“火势紧急人手不够!快帮忙!人越多越好!救殿下!殿下被困住了!” 不远处西苑越来越耀眼的火光灼烧了半边的天空,红色火焰如不祥的血色彤云,又像是张牙舞爪的怪物,一寸一寸侵蚀着房屋建筑。由不得众侍卫不信。 火光中身穿侍卫服的少年颐气指使,“你!你!你!还有你!快!万一火势烧成出了西苑!谁也担待不了!一旦失控即刻敲响平安钟!警示全府!” 面前的少年虽脸被烟熏的漆黑,但通身气派做不了假,侍卫们顷刻间听从其吩咐动了起来,最终角门的侍卫走了大半,只留两个守门。 慕青折走在队伍末端,装模作样行了几步,便又立马折返,匿了身形。 月色如银盘,星河浩瀚。 萧佐带着十几名乌衣卫疾行,不救火,不救人,直奔角门。 一阵风吹过,树摇叶动。 伴着那道微风,一道黑影闪电般来到守门侍卫身后,苍白双手按住他头颅左右两侧,发力一拧。 变故来的措手不及,另一侍卫:“谁” 黑影旋即快步而上,一记狠狠的过肩摔彻底没了声音。 在慕青折迈出门槛的瞬间,萧佐到了! 百米外。 萧佐反手从箭囊中摸出一箭,撑弓,搭箭,唰一箭破出。 “留下命来——”萧佐大喝道。 十几名乌衣卫迅速拔刀,上前包抄。 慕青折避也不避,左脚倾移,利落一侧躺,继而反手一扬,一物自袖中悍然掷出,圆形的球物飞至半空。 “咔擦”一细微声响。 球物轰然炸开。 无数的红色粉末自九重天宇倾泻,好似浩瀚银河转为火色,顷刻间倒泻下来。 树木c空气c人影都被拢在红色烟尘里,不辨人畜,不辨敌我。 “——闭气!”萧佐一手掩鼻喝道。 然而已经晚了,一股腥辣之气直冲鼻腔,呛得人泪涕四流。 待烟雾散尽,门外已空无一人。 · 乌衣卫令行禁止c配合得当,无需萧佑等人亲自指挥,萧佑几次避开倾砸下来的卷着火舌的房梁,身姿矫健,从容穿过火势最猛烈的区域,正欲去后殿寻吴公公,就见一队守门的侍卫肃然从他面前匆匆跑过,顿住停驻,警觉地喝到:“站住!你们是哪一编队的!” 乌衣卫着奉承服c配破雪刀,与宁王府侍卫服自是不一样,而此刻西苑中灭火的应当具是乌衣卫才对。 一众侍卫:“角门守卫。” 萧佑立马变了脸色:“谁允许你们擅离职守!!” 赶到的另一拨侍卫一脸懵逼,迟疑道:“大人亲随吩咐的。” 萧佑:“” 萧佑冷着的脸突然扯出一抹笑,问地很是温柔:“吩咐什么?” 一众侍卫弱弱道:“救c救火。” 一众侍卫弱弱道:“敲敲平安钟。” 萧佑猛地拔高声音,吼得侍卫平地一个趔趄:“一群蠢货!!!”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8章 后续安排 巍峨的宁王府被慕青折远远地甩在身后,萧佐的那一箭最后关头被她避开要害,擦过胳膊,慕青折一身黑衣,捏了捏袖中的小瓷瓶彻底消逝在夜色中。 清苑。 一盆盆血水被端出屋外。 慕青折趴在床榻上,一头如瀑般的鸦羽秀发被轻轻拨至肩头一侧,露出白皙纤瘦的脊背,两瓣线条优美的蝴蝶骨因为疼痛时不时的紧绷,勾勒出更加清晰的轮廓。 床边不远处支着一个梨木高盆架,铜盆里清水与血水参半,泡着一条棉布。 观雪站在床边拿着质地柔软的鲛纱帕子小心翼翼地沾着伤口,剑伤太深太锋利,边缘处的肉微微外翻,霎是可怖。 听雨端着盛有洁净的纱布和上品的金疮药的托盘,急匆匆进来,把托盘放置床头雕花矮柜上。 听雨红着眼瞧着公子背上几乎要见了骨头的剑痕,金豆豆忍不住噼里啪啦地掉了下来,熟悉主子的都知道,公子肌肤异常敏感,痛感异于常人,别人一分的疼到了公子这儿就能变成十分,只是公子不说罢了。 观雪把染血的手帕放进铜盆里搓了搓,又拧干湿棉布,轻轻擦拭公子的背部。 “公子何必以身犯险,就该让观棋去寝殿的,反正观棋皮糙肉厚,被捅一下也没什么,宁王府那么危险,等蜂卫们来齐了在想办法也不迟的嘛。”听雨愤愤地哽咽道。 观雪没啃声,心里却是有些认同妹妹的话的,公子这次太心急了,拿起上品金疮药,拔掉瓶塞,一点点倒在伤口裂痕处。 慕青折轻声嘶了声,观雪手一抖停住了。 “继续,”慕青折下巴戳在绫罗软枕上,羽毛填充的软枕,柔软的如同云端,“我又不是玻璃做的。” 观雪嗯了声,继续帮主子包扎。 “来不及了,观棋脚程快,有更重要的事情让他办。而且就宁王府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观棋没法全身而退嘶”慕青折疼得嘶了声气,再者,入宁王府是偷药,又不是去打群架,不是人多气势便高胜算便大的事儿。 “这次能拿到东西本就是意外之喜黎江的形势不知道怎么样了,观棋的消息又有时间差,救人如救火。” 那人于她有救命之恩,三岁穿到这具身子里,身子的原主中毒西去,只留下半身不遂的残破身子让她捡了便宜,是他解了她的毒,治好了她的身子。 身后没了声音,她把头偏向一侧,就看见了哭的无声无息的听雨,小丫头哭得梨花带雨,偏偏不敢发出声音,咬着嘴唇眼睛红的跟兔子一样,她笑着哄道,“好了好了怎么哭上了?比这更重的伤也不是没有过,想想三年前,公子我如今还不是活蹦乱跳的,祸害遗千年呢。” 听雨瞧着公子白着脸无所谓的笑,心疼得一紧。 公子本就生的白,全身上下美的像毫无瑕疵的白瓷,受伤后更是添了苍白脆弱,冰雕一般,好似阳光一照就会消失。耳听闻总不比亲眼见来得震撼,这是她第一次瞧见公子受如此重的伤。还好公子福大命大没伤及内脏器官,不然公子身子骨这么弱可怎么吃得消呢。 “酿酿呢?睡了?”慕青折转移话题道。 “在睡呢。”听雨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 观雪一圈圈缠着纱布,轻声接话道,“今天酿酿主子趁着公子不在,又偷溜了出去,也不知去了哪,没一会儿便灰头土脸地回来了,身上的白毛沾满了草屑c灰尘,焉不拉叽地睡了一下午,到现在还没甚么精神,窝在猫窝里没挪过地方。” 慕青折把脸埋进绫罗软枕中,闷声笑了出来,肩膀微微颤动,“它这是在别处吃瘪了,让它横,还学会离家出走了。” 听雨忙担忧喊道,“公子别动了,小心伤口裂开!” 外敷的药抹好,伤口处理妥当后,观雪又去煎内服的药,须得三碗药汁熬成一小碗,慕青折趴在床榻上等着,脑海里一直紧绷的弦陡然松懈,倦意袭来,脑袋不住地往下磕。 “公子,”听松出现在门外,“观棋已经出城了。按公子的吩咐,将弃官道,从水路南下,取道宜州,最快十四日可达。” “嗯。”慕青折半阖着眼,眼皮既沉,背部又痛,脑袋里一团乱麻,“给蜂卫去信,让他们不用急着赶回上京,乔壳已在倪城,汇合后一起来吧。” “是。” 观雪端着煎熬好的药进来,慕青折一口喝了,便歇息下了。 慕青折身体底子弱,后半夜果然发起热来,好在观雪c听雨在外间仔细候着,听到动静,又是降温又是煮药,折腾到卯时才堪堪睡去。 ------题外话------ 无责任小剧场: 宁王府。 酿酿:“喵——”本大爷又来啦—— 萧朗低头,面无表情。 酿酿抬头,猫眼圆溜,眨巴眨巴。 突然。 尾巴被捉。 “咻——”一道漂亮的白色抛物线飞出宁王府。 “嘭——”一个猫饼摊在地上。 “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9章 两州盐政之死 子时, 长河渐落晓星沉。 宁王府主殿内,云母屏风烛影深。 “皇宫有动静了?” “傍晚谢同方的死讯传入皇宫,皇上大怒,当即发落了驿站驿丞,同一时间就召了刑部尚书齐大人进宫。谢贵妃当时伴随帝驾左右,听闻噩耗当场就哭晕了。” 秦邵榕嗤笑了声,丹凤眼点漆如墨,望了眼皇宫方向,那一眼如月下的一片深幽地海,暗涌无数,“死因呢?” “仵作连夜验尸后说无外伤。太医也说谢同方身上原有宿疾,缠绵深入肺腑数十年了。验了谢同方寝室遗留的药碗,根据药物残渣推断出,都是鹿茸c人参c陈皮c黄芪等大补之物,无丝毫毒性,不过是谢同方千里奔波,内感不足,体虚承受不住此等滋养之物,是以暴毙。后续齐大人还在查。” “如此擅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是徐太医吧,父皇派的他出马?” “是。” 萧舒想了想揣测道,“可要属下深入彻查此事?” “不,”秦邵榕沉吟道,“不必打草惊蛇。人死灰飞,两州盐政奉召归京,这种风尖浪口,谢家既然敢出手就不会轻易留下把柄,过程如何都不会改变既定结果。” 不过谢家既然不怕烫着手,有胆子火中取栗,他也不介意再添把柴,让这把火烧得更旺些。 这时萧朗一瘸一拐地端着托盘走了进来,十把薄如蝉翼的柳叶刀赫然陈列在红褐色的木质托盘上,幽幽烛火下泛着诡谲的森森寒光。 突如其来的大火烧了大半个西苑才堪堪被扑灭,留下一地断壁残垣。地上黑色的灰烬累了一层层,摸约有十寸许厚。殿下下令一句轻飘飘的搜查,可难度不可谓不大,在百余里的西苑一片灰烬中查一个不知道形状甚至不知道是否存在的武器难如登天,可殿下既下令便不得不从,搜查到现在,结果还真找到了。 秦邵榕拿起一片柳叶刀仔细端详,柳叶刀顾名思义,小巧如柳叶,锋利如刀,薄如蝉翼。 手中的柳叶刀中规中矩,没有丝毫的私人标记,之前的银针也是随处可见的类型,十分普通。 可见使用者的小心谨慎。 秦邵榕垂眸,长长的睫毛随之垂落,形状锋利的丹凤眼里细碎的片段一闪而过: 窗檐上沿着少年苍白纤瘦的脊背喷涌而出的鲜血,伴着无与伦比的残艳,与血腥般的唯美。 西苑里三千青丝垂垂,粉墨登场的美姬。 尔虞我诈的短暂交锋。 大火中的金蝉脱壳。 女扮男装男扮女装,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秦邵榕放下柳叶刀,对萧朗淡然道,“把派去监视的人撤回来吧,今夜的事和他们无关。” “这柳叶刀,刀身比寻常匕首短了一寸不止,其刃更薄,也更加轻盈,寻常的锻造局是锻造不出来的,从这一方面入手,去查此物的来历,是哪家锻造局打造,最终又卖给了谁。” 人会走会跑会溜,与其大海捞针查擅使柳叶刀的人,不如从源头查起。 点漆的眸子汇聚着化不开的沉色,如同蛰伏的凶兽。 偷了他的药,自然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萧舒:“是。” ------题外话------ 柚子有话说: 喜欢请收藏。 收藏富三代,评论美一生的哦~ 欢迎各路读者小天使勾搭c评论c讨论剧情。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0章 沈朦来访(一) 安远侯府见客的堂屋里,一个赤金九龙青地大匾高悬在迎面处,大匾上写着镶着金粉的三个大字,“慎谨堂”。堂屋内最前边摆着长条大棕檀木雕蓠案,案上设着二尺许高的方铜鼎,铜鼎内的香烛已燃了过半。 “贵府送来的野人参很有裨益,沈丫头已经大好了。本国公已经是半截身子埋进土里的人了,没什么放心不下的,唯独朦儿,折腾了五年才堪堪病愈远儿命苦只留下这么一个血脉,老夫生怕百年之后无法交代啊!”沈老国公意有所指地唏嘘道,三句话不离沈朦。 谢同方一案案发,慕既留身为刑部郎中一员理应也是忙得脚不沾地,偏偏此刻抽出时间垂眸站在两侧,为两人一一奉上茶盏,十足十的孝子姿态。 慕侯爷接过茶盏,听了沈老国公的这番话,眼睫微垂,茶盏中的碧螺春茶条索紧结,茶水银澄碧绿,清香袭人。他想着顽劣不堪又难以参透的幼子和越来越疏远的颜氏,以及那寻觅多年终被完璧归赵的玉佩。 把茶盏轻轻放置一旁,慕侯爷抬头,避重就轻道,“千里江山,英雄无觅。国公当年带着五千铁骑直捣黄龙,解阳坡之围的画面尤历历在目。可别在晚辈面前说这般丧气话。” 慕侯爷虽是晚辈,却是手握重权的一品镇国将军,官场上从来都不是论辈分,而是论职权的,这番话比之孙仲谋算是给足了沈老国公的面子。 沈老国公喝茶的动作一顿,暗骂一声老狐狸,心里却不由自主的高兴起来,有些飘飘然。人老了,就会容易忆当年。沈老国公也不例外,当年阳坡之围他有救驾之功,围魏救赵开启了沈氏一族荣耀满门的康庄大道,是他一生最辉煌的战绩。 · 沈朦在倒厅等得无趣,便同刘姥姥进大观园般兴致勃勃地在慕府里逛了起来。 穿过了三层仪门,微风拂过,海棠花花枝轻轻摇曳,花瓣摇层层叠叠高高低低的浅吟低唱,头顶盛开的海棠花美得像一场朦胧的梦幻,风卷着沁人心脾的花香洒向精雕细琢的长廊。 沈朦款步走在西府海棠下,身后跟了沈府的十个水灵灵的婢女,一下子逛迷了眼。 今日她带着金镶东珠耳坠,长发盘起插着五对串花金钗,又配了件花色襦裙,本就五六分的颜色,因身上的长裙太过花哨俗艳给硬生生地减成了三分。 然而沈朦本人对这幅打扮十分满意,金杈新裙,都说人靠衣装,那些白富美有什么能力与内在?不就是靠着一身高级定制和lv包包艳压她们的么,从前她没有条件,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现在她是一品公爵国公府的嫡女,来日被封乡君不是不可能! 乡君! 什么概念? 食邑千户! 她看了那么多穿越剧,就是为了今天,这一切都是为她量身打造的! “我那日就是在这落水的?”沈朦回头问道,那日情急之下她根本就没好好的看环境,只瞧着周围古香古色,便急着按套路装晕。现在一瞧便发现这慕府无论是景致还是装修,都比沈府高了不止一个档次。 这些婢女都是近日才提到沈朦身边的哪里会晓得这些,低头道,“奴婢不太清楚应该是的。” 沈朦横了她们一眼,觉得这群丫鬟真是用的不顺手,连沈熙儿的丫鬟都不如,半点激灵劲儿都没有,既然跟了她自然应万事以她为先,连她的事都不清楚,还得她费些心思好好调教。 沈朦看见一个路过的慕府婢女,指着那人高喊,“哎!——就你!过来一下。” 小婢女瞧着那人穿金戴银,且身后跟着十个婢女的大阵仗,忖度着应该是哪家的大小姐,犹豫了下急忙走了过去,福了福身子道,“小姐有什么吩咐?” “你家慕公子的院子在哪?”海棠花枝桠斜逸,沈朦伸手扒拉下一支细小的枝桠,凑在鼻尖地闻了闻上面的海棠花。 小婢女看了看沈朦的做派欲言又止,小声回到,“小姐有公子的拜帖么?公子的院子一般不许外人进的。” 这是慕府上上下下都知道的规矩,公子的居院,非有令不得进。 沈朦一噎,她在沈府被高捧了一路哪里还容得下被一个侍女下了面子,放开海棠花枝桠提高音量喝道,“我只问你在哪,你哪那么多废话!” 小婢女身子一抖,被喝得一激灵,府里的贵人哪里是她一个小丫头能得罪的,忙跪下身子道,“沿着西府海棠花廊走,海棠花尽头左拐,穿过两个长廊,就是公子的清苑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1章 曾是画中人 沈朦走在弯弯曲曲的青石板桥上,桥两侧是汉白玉围栏,桥下是澄澈的活水溪流,白玉般的睡莲或直立或匍匐在莲叶上,含苞待放着。 湖对岸刻着清苑二字的阁楼檐脚飞扬掩藏在一片隐约翠色之中。 亭台楼榭, 水天一色。 “真漂亮啊!”沈朦看着被溪水被那些她瞧不出品种的鲜花坏绕的院子感叹道。 感叹完又觉得有些微微嫉妒,这么一比她的院子太庸俗了,差远了,而她如今已是古代的贵女了,什么身份配什么物件,凭什么别人有她就不能有,不行,回去得让爷爷改造改造。 “小姐,这是男宅,这般不好吧。”身后一婢女大着胆子劝,小姐犯错倒霉的还是她们丫鬟,先不说男未婚女未嫁,就是未经允许擅自登门,就够失大家闺秀身份的。 沈朦听着这些拘泥死板的言论,来自现代的优越感顿然而生,不屑地说,“我只是进来瞧一瞧,又不碍事,里面还有什么见不得的东西不成!再说,让我在园中随便逛逛爷爷也是应许过。”既然未来有可能是她夫婿,她自然要好好掌掌眼,可不能像真正的古代女人一样愚昧无知。 沈朦边走边想,这清苑好看是好看,档次瞧着也高,就是有一点奇怪,太清净了,这一路走来连一个丫鬟都没有! 在古代怎么能没人伺候? 这也太失身份了! 走过青石板桥,她随意地推开临近的一扇淡褐色的门,走了进去,四处打眼地瞧了瞧,只见屋里的陈设十分雅致,显得有些年头了,地下两溜八张楠木交椅,青柱上挂着乌木联牌,镌刻的是,座上珠玑昭日月,堂前黻黻焕烟霞。 沈朦在明瑟轩里里外外转了圈,觉得没趣儿,突然看到一扇封闭着的门扉,上面落着锁,却也没有扣住,心里甚是好奇,这屋子里的隔断都是敞着的,只有这个特地关着,难道有什么不一样吗? 紫星瞧着主子还要进去的样子,伸手拦了一下,声音忐忑而干涩,“小姐,咱们该走了吧,这扇门原是锁的,这样贸然进去”这屋里的一切陈设都不是她一个小丫头能随意肖想的,别出心裁的夜明珠,浓丽优雅的珐琅彩,看不出年代的水墨画,沈府都不多见,随便磕着碰着都能让她掉了脑袋。 沈朦拂掉差点碰到她新裙子的手,还好没碰到,这订做的衣服可经不起折腾,舒了口气,看着如履薄冰的婢女嘲弄道,“瞧你紧张的,不偷不抢的,至于么?” 紫星低头,不安地想着之前慕府小婢女的警告,却没再多嘴。她是沈府后来买进的奴婢,比不得家生子,能调到沈朦身边做一等婢女,也是费了大部分积蓄银子疏通关系,不能轻易惹人厌了。 沈朦拿掉锁,推开门扉,“吱呀”一声呻吟响在屋里,宛如一段尘封的记忆被掀开。 一幅画赫然呈现在她面前。 泼洒在宣纸上的画卷被固定在里侧的画架上,画卷的边缘泛着微微淡黄,她视线一下子被吸引,痴痴地,目不转睛地走了过去。 沈朦走到画前。 画上的是两个风流倜傥的小少年:画中正是狩衣花开的季节,白中带粉的狩衣花层层叠叠,阳光下清丽的近乎透明,穿着青衣的少年有一双天生含雾的眸子,他被抽了骨头似得一手懒散的支着下颚,一手百无聊地拨弄着琴弦。不远处舞剑的少年穿着蓝白相间的锦衣,英俊的面容一脸严肃,碧绿的异域双眸专注地望着雪白的剑身。 一弹琴。 一舞剑。 陌上人如玉的小少年活灵活现,栩栩如生。 画作明显是两个人的手笔,青衣少年被一笔一画勾勒得甚是严谨,眼睫的黑c青衣的艳c唇角的笑,深浅层次变化无一被细致拘谨地描摹。舞剑的少年则被画得随意的多,三两笔勾勒,浓淡开合得心应手,却形神兼备,剑气势如破竹似要冲出画卷。 画卷落款处提着两行簪花小楷: 水隔笙簧,白日鸟啼狩衣里; 清园锦绣,舞剑人在画图中。 沈朦情不自禁又上前一步,揉了揉眼,才发现画卷是破损的,中间不知被什么利器给割裂了,于是画中两个少年各自分居一左一右。 “这画上的是谁?”良久,她找回自己的声音,她觉得她被这幅画震撼了。 紫星看了眼画又低头,迟疑地回话,“是慕公子,和平阳伯府的陆晏——陆公子。” “陆晏”沈朦手摸了上去,喃喃道,“这就是熙儿姐说的曾经救过我的人?” “是c是的,自小姐痴大病后,陆公子对小姐多有照拂。” “他喜欢我?” 门外传来脚步声,沈朦一惊回头。 一只白猫正盯着她。 ------题外话------ 柚子有话说: 今日阳光正好,各位读者天使不打算出来留个爪爪浪一下嘛~ 么么啾~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2章 朱颜辞镜花辞树 “怎么脸色这么白,是不是哪里又不舒服了?”颜氏看着慕青折的脸色停了手中动作,略带焦急地问,“是胸闷心悸,还是呼吸不顺?可千万别瞒着娘,府里良医所的大夫都尽备着,平安脉可按时诊了?” 颜氏对儿子,狠,是极狠。 疼,也是极疼。 折哥儿小时候,颜氏总是逼他,逼他早起,逼他习字,逼他练武,他是她的儿子c是安远侯府的嫡子,自然要样样拔尖儿,只有这样那人才能重视折哥儿,才能看到她。 可后来看到折哥儿躺在床榻上,她的折哥儿才三岁,还那么小,那么小,粉粉的一雪团儿,奄奄一息的躺在床上,喊她,“娘亲我疼。” 她突然心疼得要死掉,她的折哥儿就要没了,这是从她肚子里掉出来的肉,她连护都护不住他,即使功成名就又怎么样,即使得到那人的重视又怎么样? 后来辗转奔波寻医求药救回来,她不敢再逼他,可折哥儿身子骨到底弱了。 这些年一直精养着,她不喜折哥儿出上京,也是考虑到这一点,外面的郎中医师到底不如府中上京城里的放心。 慕青折知道颜氏怕是又想起了以前的事,漂亮稠艳的眼睛弯了弯,“春日渐暖,昨夜贪凉,被子盖薄了些,染了些风寒,不碍事的。” 颜氏蹙眉,有些犹疑,这小脸惨白惨白的,唇竟半点血色也无,可不像是风寒致的。 只得责道,“这倒春寒未尽,便是白日里暖阳再熏人,早晚也是寒气袭人,不然怎么常说‘春寒料峭’?可不能任凭你那性子,图凉快。” 慕青折又笑嘻嘻地道,“是是,娘亲别大惊小怪的,这些年儿子的身子早养好了,一点小病儿臣应付的来,院里头观雪也是粗通医术的,不值得娘亲惊扰。” 颜氏想了想还是不放心,转头问道,“府里的雪花梨还有吗?” “库存还有好些,”碧素妥帖应道,“都紧着咱们这边供着呢。” 到底是伺候几十年,颜氏张了张嘴还未出声,碧素就明白了颜氏的意思,笑着接着道,“知道了,奴这就给小少爷熬去。” 小少爷小时候身子骨弱,见天吃中药,嘴里除了苦味便也尝不大出其他滋味,吃什么都不爽口,底下人都变着法子做些药膳,做些甜的哄小少爷开心,碧素这么些年早就熟门熟路了,将梨皮一去,梨核一挖,只余盈白果肉,中间凹陷塞些颗粒饱满的雪莲子c红枣,再浇上层糖浆,在瓦罐里闷着,用小火细细炖个两刻钟,便好了。 不费事儿,小少爷也爱吃。 颜氏身边的人都是看着她长大的,慕青折向来嘴甜,“麻烦碧素姑姑了。” 颜氏把视线转向听雨c观雪,十四五岁花一般的年纪,脸盘子正,瞧着也够安分机敏,“清苑里人少,既然折哥儿不愿我塞人进去,你们更要上心些,折哥儿好不容易归家,药膳别断了,夜里守夜也别睡深了。” 听雨c观雪齐齐俯身称是。 颜氏又几番叮嘱,才拿起池坊铗细细修剪白鹤芋盆栽,慕青折同颜氏闲磕了几句,便在一旁静静看着了。 一室静好,西窗的阳光通过雕花横木层层筛选漏了进来,柔软地洒在人身上,西窗窗檐下一个松木四方磨砂盆栽,支在长长的三腿木蹬上,枝干遒劲,横空一拐探向地面,沉甸甸的绿冠开起小伞。 颜氏低垂着眉宇,淡金色粉末般的流光下眼角的细纹显示着韶华不复,岁月流逝,抹平了人的棱角,像是把所有的激情执着燃尽,留下一小撮灰烬。 颜氏这些年愈发的深居简出,喜爱侍弄花草了。 最是人间留不住, 朱颜辞镜花辞树。 慕青折脑海中,下意识浮现出这样不吉利的一句诗来。可能有些东西美得太过,追求的人又太过执着,总归不会有什么好结局。 摇了摇头,挥去脑海里那些有的没的,上一辈的纠葛太乱,太远,剪不断理还乱,不是她能简单插手的。 银丝绞成的精致香炉里沉杏香袅袅而上,馥郁的幽香飘散,混着室内的淡淡花香,形成独特的香味。 深吸一口气,后背尖锐的疼痛仿佛都舒缓了些。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3章 约为婚姻 “这是府下哪家铺子呈上来的香?”慕青折收回视线,随口问,浸泡在一汪清泉中的浅淡乌瞳透着温润。 “锦瑟香坊。”颜氏回答。 “那不是” 柳姨娘的陪嫁铺子? 颜氏低头修剪,金钗鸟喙处下坠着九连翡翠宝珠,颗颗圆润碧绿如洗,在鬓边轻轻摇晃,衬得人娴雅动人,“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下面的人事先试用过,用了这些年该检查得都检查过了。止惊悸,除邪气,安精神,确实有些作用。这香如要真要有问题她也不敢明目张胆的送过来,这些内宅的私阴事儿娘可比你熟。” 慕青折没反驳,说她多心也好,说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也好,她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脑海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太快,几乎没抓住。 慕青折放弃,轻笑着出声,摆出此行目的,“如今赏花宴已经赏过了,沈朦也已经大好了。儿臣还是那句话,我可配不上这个上京第一美人。慕家分支钟灵俊秀的子弟多的是,沈府若真想和慕府结为亲家,随便择一” 有些事还是要放在明面上摊开来说,古代最最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一个孝字压下来,便能压得你喘不过气,直不起腰。但慕青折自认一介纨绔,最是不怕他人攻讦戳脊梁骨,她真要不愿,慕侯爷顶多抽她一顿也拿她没辙,总不能压着她拜堂。她真正在乎的还是颜氏的意见,怕颜氏钻了牛角尖。 “那片叶子枯了,”看着颜氏动作顿了顿,慕青折随手指了下盆栽,白鹤芋叶片翠绿,洁白的佛焰苞清新优雅,一片卷了黄的叶子夹杂其中。 颜氏嗯了声,沈老国公年事已高,早早从朝廷退了出来,而沈府偏偏后继无人,近年来是无一人能说的上话。 整个沈氏日益走下坡路了。 颜氏想。 她放下池坊铗,让碧螺把盆栽移了位置,“你说的有理,你才十五不急着定下来,先立业再成家,市农工商,商居下品,娘劝你你也不听,如今娘也看开了,这些小打小闹只由着你,且看你能折腾胡闹成什么样子。” “你也总归也是要回来继承侯府的。” “况且沈丫头十七,年纪也不小了,配你也是不大合适。”颜氏改口改地十分自然,半点打脸的自觉都没有。 慕青折唇角微微翘起,显然那天沈朦给颜氏的印象有些糟糕,怕颜氏又摇摆不定,准备来一记猛料,让颜氏彻底死了心。 “有件事,不知当不当告诉娘亲。”慕青折言辞温吞道。 颜氏抬眼,望着斜倚在美人榻上眉目雍容的儿子,示意有事便说。 “先说好,娘亲可先别气着自个了。其实” 慕青折顿了顿,道,“沈朦幼时曾订过婚约。” “什么!”颜氏一惊,满脸错愕,她既然存了让沈丫头作儿媳的心,自然是着人细细打听过沈朦的,却从未听过这事儿,心里存了怒,“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甚么消息都不曾听过?这事关乎沈丫头闺誉切不能胡乱说!” “这件事儿被隐瞒地甚紧,儿臣也是近日才打听出一鳞半爪来,颖川骆氏娘亲听过不曾?当年颖川骆氏一族进京,风光无量,大房一支的那个最小的嫡次子——骆决,更是被皇上青睐有加,选为七皇子侍读。当时沈府还未分家,府中没有正经的女主人,是二房的祖奶奶掌的事,好像那位祖奶奶和骆氏祖上也是有着姻亲的,骆氏进京后就把这关系给捡了起来,一来二去就相看了,想和沈氏约为婚姻,亲上加亲,二祖奶奶独自拿的主意,定的就是那个嫡次子和沈朦。采纳,问名,纳吉都是过了明路,虽不曾声张,男家的书柬女家也是收了的。” 越听颜氏脸色越难看,颖川骆氏她是有些许印象的,好像是进京没几年又迁回原籍去了。 慕青折继续道,“谁曾想不久,骆决就在陪七皇子伴读时坠了马,估计当时也是兵荒马乱的,救不救得活都不一定,半身不遂是肯定了。国公府应是存了悔婚的心思,又不好直说,毕竟自古以来也没有哪个女家在纳吉之后主动退婚约的做法,又是在男方这样困顿混乱的档口,当然,这只是儿臣的一点猜测。” “总之,当年沈老国公见了骆决一面后,骆家就主动毁了婚约,一大家子从京城又退回了颖川,沈家自二房祖奶奶去世后便分了家,二房也搬回了寿县,当年聘书下地悄无声息,未曾大张旗鼓地声张,除了二祖奶奶和骆家夫人也没几人知晓,而当年当事人都不在了,沈老国公为了沈朦的声誉又下了死命令,最后竟成了辛秘。” 颜氏惊怒,她事事要强,在慕青折的事上她更是从来都是容不得半点沙子,更不要说被沈府这样长袖善舞地隐瞒,“这般背信弃义,只能同富贵不能共患难之举,简直c简直岂有此理!上京城哪家门阀世族不重名声,在封楚,便是婚约人逝了,赢取牌位之事也不是没有!我原怜惜她沈朦只有八九岁心智,也当是稚子之心,水晶心肝,竟不想背后还有此等劣事!” 似想到了什么,颜氏转而眼色一沉,语气凌厉,“侯爷那我去说,没得凭一件莫须有的玉佩,就胆敢左右安远侯府继承人的道理。” “沈府送来的的玉佩到底是什么来头?父亲闪烁其辞的,怎么就认了?”慕青折望着颜氏,毕竟那传说中的信物和传说中的大恩,太具神秘色彩了。 “陈年旧事了,我也不大清楚。”颜氏含糊了一句。 慕青折挑眉。 碧喜走了进来,禀告:“外面来了个小丫头,脸色焦急得很,说是找小公子。” ------题外话------ 感谢追星星的羊咩c浅巷233送的鲜花与评价票! 感谢浅巷233奉上的长评! 无以为报,只能亲亲抱抱举高高! 么么啾~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4章 此间少年 清苑。 “哪来的猫?”沈朦霍然转身,一惊一叫。 圆圆的猫眼碧绿碧绿的,酿酿奶凶奶凶地盯着着这些不速之客,慢慢弓起身子。 “喵!”酿酿迅速窜上柜台,闪电般一跃而出,一百八十度横空旋转。 一道白影扑面而来。 “啊啊啊啊啊!” 尖锐的倒钩擦出“刺啦”的锦缎破裂声。 十个婢女吓得花容失色,一下逃散开来。 “竟敢抓我!”沈朦连连后退,直接撞到了画架上,画架吃不住力“啪”一声倒在了地上。 沈朦一手捂着脖子,“我的脸——”,被挠伤的地方火辣辣得疼,还好她躲得快,真抓到脸上还得了! 气急败坏道,“给我抓住这个畜生!拔了它爪子!不不!弄死它!” 婢女诚惶诚恐,不得不听命令抓住上蹿下跳的猫,又怕被锋利的猫爪抓伤,投鼠忌器,一时你挤我,我推你地乱做一团,十个人却奈何不了一只猫。 “嘭——啪”瓷器碎裂声。 “咚——”椅子倒地声。 “右边!从右边围住!一群蠢货看不见吗?” “啊啊疼——” “别推我!” 沈朦眼睛大睁,死死盯着猫,这畜生转身她也随之转身,喝到,“它转过去了!转过去了!在下面!踩死它!” 慕青折一袭青衣静静站在敞开的门外,看着再次狼狈不堪的沈朦,以及四碎的瓷器c倒地的画板室闹局,不轻不重地唤了声,“酿酿。” 轻灵姝丽的声音像是休止符。 屋里的人一抖这才发现门外有人,霎时停了动作。 酿酿睥睨着喘得跟头牛一样的丑女人,一身雪白的绒毛虽然有些凌乱,但可以看出半点没吃亏,抖了抖身上的灰尘,舔了舔爪子,傲娇地回头看了眼连家都看不好的蠢主人。 慕青折一步一步走了进去,她乌瞳似浅淡琉璃,轻轻动了动,像一片羽毛般轻飘飘地穿过这群惊慌失措的丫鬟,落在倒在地面的残破的画卷上。 画中的时光已被封存, 画外的人还在步履蹒跚地往前走。 “这套剑法招式不一样了,那疯子师傅教你的?” “我自己改的他不疯。” “哦,是不疯,就是不知道自己姓谁名谁,忘了自己家在何处,偏偏记得自己是个大人物,嗯,名震天下的大人物,这位大人物偏偏还不会任何刀法c剑法c功法~” “他很奇怪。我试过,他内力深厚,只是记忆残缺,忘却前尘。” “你自己看着办,反正他赖得是你,不是我。” “嗯。他跟到上京来寻我,我就把他安排进客栈了。” “!陆c日c安。” “不弹了,我们出去吧,像疯子又不是疯子,像骗子又不是骗子。听你这么说我突然对他感兴趣了。” “侯爷说禁足十五天,还差两天就满了,上次你中途溜出去” “好——停,我不出去了,我画画,帮我把画架抬出来。” “画什么?” “刚刚那套剑法再舞一遍。” “哦。” 耳边的声音倏然远去,阳光一缕一缕从屋外漏了进来,照亮了这阴翳的方寸之地,长久尘封的屋子被度上了一层柔光,那副上了年头的残破画架暴露在阳光里,光中有微小粉尘上下飞舞。 慕青折顿了一霎,有片刻恍惚,而后强迫自己移开了视线。 当初画架被陆日安一剑利落劈了,如今又被沈朦这么一踩踏一折腾,算是 彻底废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5章 是非颠倒 沈朦见来人,一手用丝帕捂着伤口,一手抚了抚发髻上微微松散的金杈,理了理裙摆,挺起胸膛。 “你就是画上的慕公子?”看着眼前美若烟霞的少年,她眸色闪了闪,倨傲地问道。 丫鬟们齐齐跪地,衣服上被猫爪子抓的残破不堪,低头不敢吭声。 没有回答那鼻孔朝天的人的问题,慕青折抱起酿酿,顺了顺猫毛,白皙修长的手指从雪白的绒毛穿过,低垂的桃花眼如低昂芙蓉,遮住了眼里的幽幽如晦,这间屋子她都有多久没打开过了。 人或多或少都有些领地意识,在自己的领地内会下意识觉得安心,而未经允许领地被冒犯会觉得愤怒,她也不能免俗。 酿酿碧绿的猫眼微微眯起,舒服地发出“咕噜咕噜”声,慕青折收回手。 沈朦挺着腰跟傻子似得站那站着半晌,正要发作。 “不知沈小姐光临寒舍”慕青折掀开眼帘,余光里画卷上凌乱的脚印刺得人眼生疼,她直视沈朦,声音不大,眼中却寒冰乍破,“——意欲何为?” 沈朦一惊没想到这个传闻里温柔风流的少年这么不客气,明目张胆的赶人!她可是国公府的嫡孙女! 一个小小的侯爷之子竟敢跟她这么放肆! 反了天啦! 她来到这的这些天沈府里谁不是对她百依百顺,顿时觉得气红了眼!嗓音尖锐:“我堂堂正正的沈家嫡女,行的端,坐得直,诚心诚意和爷爷一起到慕府中拜访,这就是慕府的待客之道!啊?” 说完,沈朦狠狠地扫了眼打起瞌睡的猫,“这么多双眼睛瞧着,这只畜生抓伤了我!我才大病初愈,可染不得什么脏东西!我当初可是在贵府落得水,慕公子要是明白半点事理,就该把这畜生绞杀了!” 慕青折抬眼看着倒打一耙c理直气壮的沈朦,柔和的涟漪从乌瞳中一圈圈荡漾开去。 人越缺什么,就越在乎什么,就越爱炫耀什么。从沈朦的穿戴言行c用人排场里,从这短暂的对话里,她几乎可以推断出沈朦前世是什么样的人——一个普通阶层,过着麻木繁琐的生活,仇富又妒忌,怨世道不公,怨社会不公,却从来不会反省自己。 这世上总有那么些人,一万两金的新衣首饰也拯救不了那颗平庸的心。 或许有些言辞凿凿,但对着这张脸,慕青折需得用尽全力控制,才能不去偏颇。 她只是 她笑了。 慕青折唇角勾起,一抹笑从白玉脸庞上破出,上挑的眼梢像旭日骄阳般娇艳欲滴,和气急败坏沈朦形成鲜明的对比,“那也是你咎由自取,有因方有果,我是下拜帖请沈小姐登门了?还是沈小姐得了谁的手谕要在此等候慕某了?都不是——” “——沈小姐不顾名声不在乎闺誉,在下还是要顾得。” 沈朦被怼的一愣,说话的人青衣艳骨气度如玉,偏偏凝在嘴角的笑让人胆寒。 酿酿毛绒绒的头颅蹭了蹭慕青折,慕青折向下撇了眼,心情莫名好了些,方不急不缓道,“家世是一种运数,好的时候是一种财富,不好的时候是一种劫数,沈小姐你猜你是好运多些,还是劫数多些?” “够了,折哥儿。”颜氏喝道。 慕青折走地急,颜氏匆匆赶来,还是比慕青折慢了步,身后跟着同样行色匆匆的碧螺c碧喜c听雨c观雪等人。她的儿子她知道,九窍心肠不说,七窍也是有的,如今这般直言不讳,可见是真不待见沈朦。 当年退婚一事,沈朦年岁尚小,或许并不知情,假若知情,这秉性就着实堪忧。撇开这无法盖棺定论的事不谈,赏花宴一出,擅闯清苑一出,颜氏也是愈发不喜沈朦了,府中婢女都再三提醒了清苑非有令不得进,还偏偏坏了规矩。以前瞧着挺乖巧的一丫头,现在越瞧越像是不安于室的,以后不定折腾成什么样。 想着折哥儿天天挂在嘴边不知是讽是赞的“上京第一美人”,越打量越觉得不过是妄言,满上京捋一遍,谁有她家折哥儿模样好。 颜氏看着沈朦衣衫不整,捂着脖颈,收拢思绪,神色一急,缓缓上前道,“沈丫头受伤了?有伤可要赶紧传大夫处理,耽误不得。碧螺——” “是。”碧螺福了福身,退下去请大夫。 沈朦还未听明白慕青折最后一句话掩藏的深意,不过听不听得明白她也无所谓,她从震愣中缓过来,现在看慕青折的眼光充满了自以为掩饰得很好的怜悯,以及一些洞察全局的高高在上,这是妥妥的反派啊,重生一次,她确定以及肯定自己是受上天垂怜的,而这个瞧不起她赶她出去的未婚夫,明显就是小说中常见套路的高颜值炮灰,迟早得跪下来哭着求她娶她!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6章 鸳鸯梳(一) “让我瞧一瞧。” 颜氏轻轻拿开沈朦捂着脖子的丝帕,沈朦一下子回神,看着粉黛未施华贵万分的颜夫人,眼神闪了闪,微微低头,猜测到眼前人的身份——慕府正房夫人颜氏。 听说还是邻国的公主。 就像是拙劣的小偷,偷穿了贵族的衣服,哪怕衣服价值万金,在真正的贵族面前也是心虚的。 面对慕青折时还没有明显的感觉,因为慕青折在沈朦眼里是男子,不在比较范围之内。而面对颜氏,女人的嫉妒心让她下意识比较起来。 然而,就像是新手村玩家遭遇大神级玩家,白骨精遭遇孙悟空,毫无悬念的被完虐,被打回原形。 那种虚无缥缈的气质上的差距,让她本能地收敛了自己的怒火。 “颜夫人。”沈朦嘴唇蠕动,像是找到主心骨般眼眶泛红。 “还好,未出血,就是有些红肿了。待会儿让大夫看一看,开些护肤的膏药,饮食上注意些,你这个年纪的女儿家最是金贵,仔细留了疤痕。”颜氏放缓声音,也不追究沈朦的礼数问题,谈吐雍容,“碧谭,去把我梳妆奁里凤仙白芷膏取来。” “这白芷膏还是当年宫里赏的,寻常可舍不得拿来使用。说是用了当归c川乌等好物不知几许,还掺了凤仙,赤芍药轻粉起香,膏脂细腻轻柔,祛疤是极好的。沈丫头你带回去,每日晨起时记得抹上一抹。” 沈朦红着眼,欲言又止,颜氏脸上挂着笑,带着通水玉琉璃护甲的素手轻轻拍了拍沈朦,继续道: “酿酿是折哥儿养得猫崽儿,娇贵得很,见不得生人。我天生对这些动物绒毛过敏,也是闹心得很,沈丫头下次还是同我一般,小心避开的好。” 是警告。 是劝慰。 一句话带过了今天的事端。 颜氏一身曳地金鸾华长裙,像是才注意到战战兢兢跪了一地的沈府婢女,扫了眼,淡淡道,“都起来吧。” 颜氏自认为处理地较公正了。自折哥儿大了,丫鬟们心思浮动,府里想飞上枝头当凤凰的不少,府外千方百计入清苑的也是不少。她杀鸡儆猴命人打了一个擅自爬床的丫鬟二十板子,卷了铺盖发卖给人牙子,府里上上下下就消停了,都知道清苑不得擅入。 今日沈丫头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未经允许擅自闯了男子的居苑,传出去,名声闺誉肯定要被人指指点点。 息事宁人,对大家都好。 而显然沈朦不这么认为,快要出眼眶的泪给憋了回去,这明显是帮亲不帮理。爷爷说这安远侯府的慕小侯爷是她结婚对象的不二人选,家世,模样都配得上她,现在瞧着也就这样,空有一身皮囊妥妥的炮灰命,还没过门颜氏就这么偏颇,过了门还不定怎么受气呢。 虽然她才来几天没摸清形势,但想想也知道,上京城的天潢贵胄何止慕府一家,沈府家大业大,位列公爵,还愁找不到适合的夫婿么!画上平阳伯府的陆公子不就对她掏心掏肺的好么! 沈朦彻底想通了,重活一世,她早已不是前世的她,现如今她的眼光可不能这么狭隘。 抬头,眼珠动了动,一手指地,“紫星,捡起来。” 今日她就要做个完美了结。 慕青折抱着猫,瞧着沈朦指的盒子,估计之前为了躲酿酿,慌忙之中摔在了地上,木质的盒子被摔得四分五裂,露出盒子里面的木梳。 梳子辨不清是什么木质做的,上面雕刻的交颈鸳鸯倒是分分明明。 结发同心,以梳为礼。 古代,送梳子有私定终身,欲与你白头偕老的意思。更不要说意味浓厚的鸳鸯梳。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7章 鸳鸯梳(二) 结发同心,以梳为礼。 古代,送梳子有私定终身,欲与你白头偕老的意思。更不要说意味浓厚的鸳鸯梳。 颜氏扫了眼鸳鸯梳,联想着颖川骆氏,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被点到名的丫鬟诚惶诚恐的收拾了起来,沈朦望了眼颜氏,“颜夫人”。 又把视线移向慕青折道,“慕公子。” “这本是谢礼,多谢慕公子及时相救,以及贵府送来的野人参。我病了这些年,一梦初醒,每月的月钱都不知去了哪,想表示谢意都没有银两,就怕礼太轻了,熙儿姐说,礼轻情意重,我说也是。这梳子就是讨个精巧,现在想来你们是不愿意收了。” 其实不止现在,要是之前拿出来慕青折她也不会收。 慕青折好笑地看着沈朦言辞恳切声泪俱下的浮夸样子,估计她根本不知道这其中的弯弯道道。 全上京都知道,傻了的沈朦爱缠着慕青折。 全上京都知道,慕青折不待见疯疯癫癫的沈朦。 鸳鸯梳送到慕青折她这儿,是肯定送不出去的,骂她一句“恬不知耻”都算轻的,她要是把这事儿捅出去,于纨绔子弟慕小侯爷而言,不过是又一场“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意恋落花”的风流韵事,而于名门闺秀沈朦而言,她的名声就算完了,上京城饭后茶余又多了个笑料。 这么“清新脱俗”的送礼方式,摆明了是坑沈朦,有一就有二。 想起那养在沈府的二房庶女,慕青折挑起一抹笑,如冷铁割裂白纸,薄而锐利。 恶人自有恶人磨,绿茶婊自有白莲花收,倒是省了她出手。 沈朦对颜氏不三不四地福了福身子,颜氏瞧着那不甚规矩的动作,微微皱了皱眉,脸色更难看了。 “大夫沈府里有,白芷膏也免了,不劳烦夫人费心,就此别过,”沈朦望着慕青折别有深意地说完最后一句话,“希望慕公子日后不要再纠缠。”然后领着十位婢女浩浩荡荡地出了清苑,根本不知道她眼中的炮灰男配放过了她一马。 听雨,观雪看着满地狼藉心疼的不得了,清苑的一砖一瓦都是公子布置的,摆设物什也都是公子天南地北一件件淘回来的,立即唤人来收拾,听雨小心翼翼地捡起画板,悄悄同观雪咬耳朵,“这画可怎么办?”当初这画被陆公子一剑劈了公子都没扔可见是极喜欢的,如今弄成这幅样子怎么办?观雪也忧心忡忡地颦眉道,“自然得留着,先用棉布蘸水擦试试看,不行再试试软毛刷。” “烧了吧。”慕青折突然出声,听雨观雪立即禁声,没想到声音这般小公子都能听见。 慕青折瞟了眼地上的四分五裂的瓷器,又把视线转向门扉,提高音量,“慢着——” 沈朦迈出门槛的腿收回,瞧瞧,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么快就被她的身姿她的气质吸引了,日后怕是不好摆脱,清了清嗓子,刚想重复一遍“希望慕公子不要纠缠”,就被慕青折截了先声,“——刚才被沈小姐慌乱中打碎的瓷器,名为‘青花双勾竹纹梅瓶’,越国顺康年间官窑出品,撇口圆唇,束颈丰肩,青花发色淡雅宜人,胎骨细白,釉面莹润,” 慕青折故意顿了顿,瞧着沈朦一瞬间莫名扭曲的神色,继续说道,“说了这么多只想告诉沈小姐,这是正正宗宗的前朝古物,以洗尽铅华的素雅之姿得大道至简,价值——六千四百四十四两银,” 沈朦没想到突然被叫住是因为这个,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她还以为当时被那只畜生冲撞,慌乱之间,谁知道撞碎了什么! “考虑到是酿酿冲撞了沈小姐千金之躯,在下衡量之下,打个对折,三千二百二十两。” “——账单不日送到沈府。” 沈朦脸色彻底黑了。 彼时被沈府富贵迷了眼的沈朦还不清楚古代物价,不知道沈府嫡女每月月银也只有三两白银,不然估计得直接吓晕过去。 清越的声音不急不缓,清晰地传到耳边,“好走不送,最后一句话原封不动还给沈小姐。” ------题外话------ 柚子有话说: 一两黄金一10两白银一10贯铜钱一10000文铜钱 各朝各代汇率间都会有所浮动,但大体上基本是这样,而且架空嘛,你懂得。 再插一句,喜欢请收藏哟~收藏数据对作者很重要滴一rz 柚子:“没有收藏,没有收藏,没有收藏,肿么办?” 酿酿:“安啦~小鱼干会有的,收藏也会有的。” 柚子的表情是这样的: (—。—) 柚子:“谁给你的自信?” 酿酿:“——谁会忍心拒绝一只可爱的小猫猫呢?” 酿酿:“不存在的喵。” 柚子:“”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8 黎江临南王 咕噜。 咕噜。 “别动。” 咕噜。 “大半夜,化这么浓的妆,做什么?” 咕噜。 咕噜。 平静的池面有气泡冒出。 微醺的热气徐徐蒸腾,烟雾缭绕,水汽拢着,又散着,如一层轻柔又暧昧的薄纱,似遮似掩,欲语还休。 咕噜。 “女为悦己者容,殿下今日生辰,妾身喜不甚喜,情难自禁” 无波无澜的浴池中突然伸出一只修长的手,骨节分明的手指有力地紧扣在浴池边缘,“哗啦”一声,一人从水中跃起。 那是一个俊美得惊心动魄,也强戾得惊天动地的男人。 湿漉漉的长发一簇一簇塔在那人结实匀称的身体上,男人四肢修长,晶莹的水珠沿着他曲线完美的下颚,和他健硕漂亮的肌肉缓缓滑落。他薄唇微张,因长时间的憋气,而微微喘着气,顿了会儿,摇了摇头,甩去水珠。 他一边向上走,一边撩起额发,手指插在墨发中,向后拂去,露出一双流丽的凤目,及镶嵌在凤目中的黑色曜石。 深沉c且无机质。 接着一双线条结实的长腿漫不经心地迈出了浴池,留下一地稀疏的水渍。 侍从早已在两旁恭顺候着,一侍从用棉布帮秦邵榕擦拭长发,一侍从展开轻柔服帖的大丝巾,帮他擦拭身体。 “说吧。” 萧舒站在珠帘后,隔着细碎流光的五色珠帘,道,“那批武器的出处有眉目了。” “之前按殿下的意思,我们走访了几家大制造局,随制造局的主事一齐查阅了过往近二十年的记载以及录入模具,可在西苑搜查出的柳叶刀,并不在官样内,是以推测,这柳叶刀应当是民间私设。” “然后属下从炼制此刀的材质入手,展开调查,然而,几家大制造局主事都说不出大名堂,属下又命人把那柳叶刀呈去蜀中制造局,资历最老的黄主事说了些内幕,他说这刀的刀刃,刀纹密布,形似鱼鳞,炼制起来十分不易,近乎百炼折叠才能成,一旦炼成,不但锋利无比,更大的特性在于耐用,凡刀断绳,一百根已然钝缺,但用此材质炼成的刀断千根绳,仍然能锋利依旧。” 听到这样的描述,秦邵榕微微皱着眉,一针见血地指出关键,“禹山铁矿石?” “殿下英明。” “黄主事说,禹山铁矿在世间几乎已寻不到踪迹,是以寻常主事辨认不出来,且用此材质作柳叶刀,实在是大材小用,暴殄天物!” 秦邵榕挥手让服侍的侍从退下,一手拢起真丝亵衣,似笑非笑道,“不错。禹山铁矿石一年仅仅产赤铁几百斤,元庆十三年后便再无产出了。当年朝中管制得严,寻常铁矿,由水道运至蜀中制造局,再由蜀中制造局按令供给各处,各路都有人盯着,禹山精矿更是由兵部严加看管,直接运往京中兵器库锻造并封藏,交付镇抚司看守。” 禹山精矿制成的刀剑,用于战场便是无往不利,当年元庆帝御驾亲征,扫荡西夷,近卫军所用的便是此鱼鳞刀,克敌制胜,所向披靡。 他自是知道能从他宁王府全身而退的人定然来路不凡,没想到如此不凡。 “这鱼鳞刀的锻造乃军中秘法,从不对外售卖,那人是从哪处得了禹山精矿,和这锻造之术?” “属下查了记录,当年最后一批武器后来被重新熔炉启用,流向了两处,一是京中兵器库,二是——” “——黎江临南王封地!” 修长的手指刚要触到纽扣,动作一顿,男人长长的睫羽微垂,遮住了眼中的神情,淡淡道,“临南王?” 萧舒俯首,“是。” 临南王是先帝最小的儿子,十分得先帝与谢太后的宠爱,辈分大了秦邵榕一轮,也是四王之乱后,元庆帝唯一还好好存活在世的胞弟。 “然后?” 嗓音听不出情绪。 宁王府的明线c暗线遍布四地,一旦运作起来,便如巨大而高效的机器,能在短短的两日内,抽丝剥茧查出如此多的情报已属不易,但秦邵榕显然不会满足于这种似是而非的答案。 萧舒拧着眉,“因是临南王封地,怕引起临南王注意,底下人人不敢妄自展开大动作,打草惊蛇。” 他面色犹豫道,“但根据调查得来的情报,属下推测可能是幽州令狐氏与临南王暗中进行了交易,所以最终可能是流向” “可能?”男人用近乎含笑的语气打断了他,萧舒一震,本就僵直的背部挺得更直。 秦邵榕手指微动,凸起的纽扣镶嵌进暗缝里,他用那种低沉磁性的嗓音漫不经心地说道,“别再让我听到任何棱模两可的答案,本殿只要一个明确的结果。” “跟了本殿这么久,这种事还需要反复强调吗?” “是!” 轻微的脚步声传来,在落针可闻的浴室里显得清晰可闻。 吴公公望了眼静候在外间的萧舒,不知该不该现在禀告,可想到堂前来人的身份,还是犹豫着出了声,“殿下。” “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里间传来衣料摩擦的细微声,以及玉佩上冲牙与两璜相碰,发出叮咚悦耳之声,显示着那人正在穿衣,吴公公低着眉,弓着腰道,“淮阳,来人了。” 里面的声音一下子消逝。 吴公公咬了咬牙,继续道,“董太仆寺少卿大人亲自递的拜帖,现下正在前殿候着。” 一阵静默的威压弥漫开来。 吴公公知道主子不想见,可到底是娘娘本家的人,额间冒出了些冷汗,他顶着厚重的威压温吞道,“董大人带着位子侄来了,当年殿下在淮阳时也是见过的,名学煜,字厚之。我打眼瞧着,出落得已是一表人才,举止也十分儒雅” “捡要紧的说,”配合着凤目间凝滞的戾气,低沉磁性的嗓音里添了溢泻而出不耐,“到底所为何事?” 吴公公咳了声,腰弯得更低,动了动唇,忐忑道,“此子在淮阳盐署多年,甚是熟悉盐务——” 一声冷笑凭空打断了他未尽的话。 “就凭他?”秦邵榕勾着唇角,不用往深处听,也知道淮阳董氏存了什么心思,语气恶劣道,“他以为这两州盐政是本殿当家的?又或是专门冠了他董家姓氏,给他当的?” 吴公公“噗通”一声跪下,匍匐在地,抖着嗓子道,“老奴糊涂!老奴糊涂!老奴这就去回绝董大人!把礼单一并给退回去!” “慢着。” 吴公公离开的动作又停住,秦邵榕静默了好一会儿。 方不急不缓道,“不妨事,让他候着吧。” “——难得来一趟,宁王府这杯粗茶,还是请得起的。” 这便是让他晾着的意思。 至于晾到什么时候,见与不见,便全在殿下一念之间了,吴公公咽了下吐沫,连连称是。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9章 象牙球雕 “青折哥哥怎么还不来?”严佳茹回头望着,一双杏眼亮晶晶的。 “你歇一歇吧。”严时易灌了口酒,无奈地道,这是第四遍问了。 “我不正歇着么,”严佳茹鼓起腮帮子,无声地控诉优哉游哉半点不急的三哥。 “那就再歇一会儿,” “哦。”严佳茹失望的趴在桌上,无聊地嘟唇,不敢和三哥硬抗,整个家里只有三哥肯带她出来,惹毛了三哥她就只能一门不出二门不迈了。 正叹着命苦呢,就感觉被什么东西轻轻敲了下,挪了挪脑袋,余光瞟到通透的青玉骨扇,眼睛一下子瞪大,“青折哥哥!” “佳茹也出来了?”慕青折收了青玉骨扇问,眼波流转。 严佳茹兴奋的点头,“嗯嗯,今天晚上有集会,三哥说一起呀。” 慕青折点头坐下,把一个小锦盒推到严佳茹跟前,柔软的淡青色宽袍滑下寸许,露出一截如凝脂般的手腕,轻笑,“在外面带回来的小礼物,上次见面太急,如今刚好一并给你,省了你三哥转递。” 严时易狐疑地打量了眼慕青折,怎么几日不见又白了几个色号,瑰姿眉宇间都拢着一丝缥缈易碎的病卷气。 瞧着像气血亏空? 纵欲过度!? 小二见人来齐了便过来上菜,三荤四素一果盘二点心,满满当当地摆了一桌。 “齐谨华呢?”慕青折迎着严时易的目光问。今晚可是齐谨华吵着闹着要聚的,日期地点都是他定的。 目光移到菜品上,哦,菜也是他点的。 “刚才他小厮来过了,说是来不了,让我们先吃着。”提及齐谨华,严时易表情一言难尽地道,“我猜嘛~应是被他爹又给逮回去了,你不在上京不知道,自他从北边探亲回来,就茶不思,饭不想的,四处借人手像是在找什么人,都借到我头上了,我哪有人手可借?” 慕青折毫无诚意地调侃,“怕不是寻真命天女?” 严时易也哈哈大笑,“听你这么一说还真像,他那架势~一副不找到不罢休的样子,问他寻什么人寻了作甚,他又不说,只道是个女子也不知什么人能入得了他的眼?” “知好色则慕少艾啊~”慕青折笑着耸肩,“一见钟情最是正常不过。” 严时易一头乌发散下,广袖宽袍,抓着酒壶倒了杯酒,显得不羁又落拓,笑道,“我是想象不出来,齐谨华能瞧上什么人的。孔爵你知道不?‘毛尾金翠,山栖时,先择处贮尾,然后置身,’宫中御兽司中有一只,还被我带回府养过一阵子,性子和齐谨华十足十得像。” 严时易吐槽,“都自恋得不得了!那股倨傲的劲儿,一副尔等凡夫俗子不可与之为伍的样子,恨不得上天了。” 慕青折乐不可支,觉得这比喻简直精妙绝伦。 “总之他为了找人把身边能用的人都遣了出去,又私自挪用了他爹的部下,然后就被他爹给关了。”严时易半点同情地道,“最近谢同方一案,他爹忙得脚不沾地,他也就只能趁他爹不在府中溜出来了。” 谢同方一案啊,慕青折垂下眼帘,最近真是如雷贯耳。 严时易道,“我刚才在路上遇到了齐大人,那方向瞧着是回齐府。” 慕青折轻轻“啧”了声,笑道,“可见他策划的不够严密,连他爹的准确动向都没摸清。” 一旁的严佳茹眼睛眨了眨,给四四方方的小锦盒开了条缝,一寸长的精镂细刻的象牙球放在锦盒的软垫上,杏眼一下子睁大瞪成铜铃,她迫不及待地捏起圆雕象牙球,放在掌心细细瞧了瞧,抬头兴奋的望着慕青折,“这是——” 慕青折歪了歪头,想着儿时青折哥哥长青折哥哥短的女孩儿,笑着“嗯”了声。 严佳茹一脸激动,觉得自己需要原地转几个圈圈才能平复一下快要爆炸的心情! 象牙球只有一寸多长,十分小巧精致,严佳茹小心翼翼地拨弄着象牙球在掌心转了转,象牙球上刀法流畅地雕刻了寺庙古刹,闭目而坐的老僧,山寺灼灼其华的桃瓣,以及寺门外一个直腰跪地的女人。 严佳茹肉嘟嘟的唇不自觉的念叨:“戎马花雪毛,金鞍五陵豪。秋霜切玉剑,落日明珠袍。《白马侠行》!是第十二回!柯裳为了救白川在寺庙外跪了整整三天!” 天啊!凌云寺! 天啊!柯裳! 天啊!和她想象中一模一样。 好激动呀呀呀呀呀! 严佳茹把象牙球放进锦盒中,合上盖子细细收纳好,揉了揉红彤彤的脸颊,杏眼美滋滋地弯成了月牙,青折哥哥最好了。 严时易瞧着自家妹妹没出息的样子,脸再红点就可以冒烟了,要不是知道她只是单纯的喜欢亲近慕青折,他就该跟防狼一样防着慕小侯爷,毕竟这位段数太高,撩骚战斗力太剽悍。 ------题外话------ 孔爵:孔雀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0章 秋后算账 一个小盒子推到严时易跟前,慕青折问,“我要的东西带来了没?” 严时易撇撇嘴,“大爷您可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在佳茹那,她拿着的。”边说,边伸手打开盒子,只见盒子里面装着一小撮细腻的香粉,得,还以为礼物也有他一份呢。 “哦啊,对了!”严佳茹从兴奋中回神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子,鬓边的蓝色蝴蝶随之晃了晃,递了过去,“给。” “我记得你身边不是有个通医术的丫头么?啧啧,双生花中的一个,干嘛找我?” “嗯,是有那么一个。” 不过,观雪的主攻方向并不是医术,且她想好的更快些。 血腥味引来了狼,就不美了。 伤筋动骨一百天,宁王府的那一剑让她疼得现在都不敢有什么大动作。况且生灭丹是如此重要的续命药,宁王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这伤痕就像是定时炸弹,指不定哪天就炸了。 慕青折挑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直勾勾的望着严时易,“你的医术更高明。” 严时易一口酒呛在嗓子眼里,连咳了好几下,一脸“我自几都没自信谁给你的自信?!”的震惊:“不敢当不敢当,目前为止,我医治最成功的一例案列,就是皇宫里容妃养得肠胃不适的猫。” “慕侯爷打你了?因为沈朦的事儿?”严时易揶揄的问,再生膏是他无意之下配的,用于促进伤口愈合。 需要用到再生膏,这就是皮开肉绽的程度了。 严时易很好的诠释了什么叫生命不息,八卦不止。 慕青折没说是也没说不是,摄魂夺魄的桃花眼里透着点点漫不经心,“人瞧不上我一纨绔子弟,侯爷也没辙啊。” 蔷薇唇瓣里溢出的嗓音清雅又慵懒。 慕青折这厢刚说完,不远处一大汉把酒砸在桌上。 四周食客静了一霎,醉汉又“嘭”的一声拍桌而起,身子醉得歪了歪,脸红脖子粗,借着酒兴嚷道,“没良心的王八羔子!瞎冲管家!也不想想,我在那铺子费心经营了多少年,说收就收!一群杂种王八羔子们,顶个屁用!不就得了沈大姑娘的青眼吗!老子今个偏要去说说理!” 严时易好奇地把视线转了去,心底一咂摸,这沈大姑娘,该不会是指沈朦吧? 慕青折听了一耳朵,没全信,但也能猜出是什么事,觉得这沈朦也真是有精力,前个在她院子里一通折腾,如今回府又是一通折腾。她神思游离地想,也不知道陆日安见过沈朦没有,他能认出今日之沈朦并非昨日之沈朦吗? 云来居身为上京的大酒楼,能来的都是非富即贵,或是有些闲钱的。同桌的人衣着不菲,瞧着像一道处事的,听得惊变了脸色,连忙把醉汉拉住,向周围告罪道,“对不住对不住!醉话,这说醉话呢!” 几人按住大汉又坐了下来,压低声音劝慰道,“老国公早就不理府中的事儿,你上哪说去!” “糊涂了你!这事说不得!” “老国公不表态,这明显默许的意思。” “沈大姑娘这是要开始学掌家了” 大汉被七嘴八舌的劝,酒醒了两分,知道把声音低了低,却不甘心地大着舌头道,“怎么就说不得了,它国公府萧舒成什么样子,谁有我门清,除了我的铺子哪个不是在亏钱,还真以为是先帝在的时候呢!我倒要往祠堂里哭一哭老爷夫人!当年要不是我九死一生背着难产的夫人,沈大姑娘她有命到这世上,享荣华,受富贵!到如今清醒了!不报我的恩,反倒充起我的主子!卷了我的铺盖让我走人!” 严佳茹偷偷支起耳朵,一边听一边默默塞糕点,腮帮子一动一动鼓的像仓鼠。她就说座在大堂里热闹嘛~还好求着三哥从雅间里挪了出来,不然还听不到这等事呢,沈府真是乱,沈朦也不好,没傻之前瞧不起她,还诬陷青折哥哥推她下水,反正c反正她就是觉得沈朦配不上青折哥哥。 哼哼~ “啧啧这沈朦是要掌家了?人清醒过来就是不一样。”严时易痞笑着打趣,“怪不得瞧不上咱家丰神俊逸的小侯爷~” “闲得你,这么关心她,”慕青折收回视线,“帮我瞧一下那香有什么问题,我查了,没查出来。” “这得回去验一验。”严时易脸色一正,合上盒子。 “嗯,这事不急。”慕青折不想多谈这个话题,青玉骨扇点点桌子,4/4拍不紧不慢的敲着,开始算账,“那天是你告诉陆日安的吧?” 不然陆日安能在付春楼堵得那么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1章 兄弟而已 听了这问,严时易眼神一飘别过脸哈哈一笑,“他一个正四品的金乌军昭武校尉,底下管着一竿子都尉,我一个连品级都没有的兽医,强权之下不得不从啊~” 慕青折似笑非笑的斜了他一眼,自带眼线的眼尾末梢挑出一抹不自知的靡丽艳色。严少爷要真不想让人知道,上下嘴皮子碰一碰,装疯卖傻的事不知道多在行!哪门子的强权! “你不是一直号称,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的么?”慕青折打趣。 严时易退败,没想到中二期的大放厥词慕小侯爷能“纡尊降贵”地记到现在,摇了摇酒杯,郁闷地望了眼盯着他不放的慕小侯爷,声音一如既往的又痞又洒脱,“不是,你们以前是好的能穿一条裤子的兄弟,陆晏什么样的人你又不是不清楚,人生百年,不过白驹过隙,兄弟之间,一杯酒下肚,什么不能敞开了说。”他一个和事佬容易么他! 他是不知道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三年前,不过几天的功夫,两人就像彻底决裂了般,以前形影不离的人颇有些形同陌路的意思。而后,一人去了西北边塞,一人离京行踪成谜。 人生难得一知己,千古知音最难觅。 他就是觉得,有些可惜。 “敞不开。”慕青折幽幽叹了口气,一双桃花眼里含着忧郁的雾气,故作高深莫测道,“尘世苦海啊。” “你快别说了!”严时易一脸扭曲,显然被慕小侯爷恶心到了,抖了抖鸡皮疙瘩道,“你不掀了这尘,填了这海就不错了!” 慕青折噗嗤笑了出来,素手一拨,青玉骨扇随意一展,“你不懂,有些事真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的。” 很多时候,人们常常都会以为承诺了便是一辈子的事,以为情感会凝结在最热烈的时候,永远不会变质,但—— “天行有常,总有一天,花会离开树,鸟会离开巢,你阻止不了。” 你的以为, 也真的只是以为,而已。 严时易不知道慕小侯爷在打什么哑谜,转了话头,“你知道我第一次见你是什么时候吗?” 慕青折“喔”了声,歪着脑袋想了会儿,凉凉道,“提着坛酒,气势汹汹,跟找茬似得,剁在我面前。” “哈?!有么?我怎么不记得?”严时易拒不承认,这么傻逼的事是他干得。 “你以为呢?”慕青折斜眼。 严时易躲开慕小侯爷的刀眼,试图重现并美化当时的场景,“在我印象中,是有一次,一举子上京赶考吧,坐牛车还是马车走在大道儿上,嗯,应当是牛车。我记得当时吹来了很大的一阵风,一个小贩挑着货担从旁边路过,担中的炭火烧到牛鼻子上,牛受惊吓跳了起来,直接把里面的人掀了出来,那人在道儿上灰头土脸地滚了好几圈,额头磕得都是血,途经一众的王公子弟都在嘲笑,惊天大笑。” “当时我正在酒楼上,你就被那群王公子弟众星捧月地簇拥着,眼神轻飘飘地,长发和衣踞都被风吹起,而你眼里什么都没有,仿佛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件事,任何一个人能落在你眼中,那可是我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慕小侯爷。” 说着说着,严时易朗声笑了起来,眉目间神色飞扬潇洒,“当时我就想,这人太他妈对胃了!管他什么门第身份!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收了吊儿郎当,难得有了点大哥哥的样子,“虽然不知道陆晏为什么执意要离开上京,入北疆,进金乌军。但我想,他也定是这样想的。” 陆晏这人性子太冷,他不算熟,或者可以说没几人同他熟,但他见过陆晏在慕青折面前的样子,他知道,那是不一样的。 “所以啊~”严时易抓起酒壶摇了摇,壶中清冽的酒水随之晃了晃,酒香浓郁,四溢而出,复又倒了一杯在酒樽中,“兄弟一场,你们有意思没意思啊?” 慕青折垂下眼帘,松了手中的青玉骨扇,想了想,也觉得挺没意思的。有些事情翻来覆去琢磨了那么些年,故事里的看客都已经腻歪了,自己还执迷不悟地要追究下去,那是真没劲。 沈朦都不再是之前的沈朦,她何苦揪着之前的那点恩恩怨怨不放呢,不过是滔天的火光中该来时没来,不该来时捅了她一剑,前些日子宁王还捅了她一剑呢,何必“厚此薄彼”,一个只认技不如人,一个出离的愤怒? 这世上的人很多, 上京城有一百六十多万。 天下有一亿六千九百多万。 不是每个人都能像陆日安,自她来到这个世上,陪她走到现在。 为了一个已故的c不存在了的怨灵,如鲠在喉,抽筋剥血,形同陌路。 这么亏本的买卖,慕青折,你何必做呢? “是啊,”慕青折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她听到血液冲刷脆薄血管的声音,带着些微末的余热急速回流到心房,心脏上的痂痕被她硬生生地剜出,她忽略掉隐隐的c绵长的钝痛,扯出一抹薄薄的笑,“兄弟而已,” 空气中嗓音轻柔地散开,“也该翻篇了。” “光阴者百代之过客,浮生若梦,为欢几何?”慕青折举起茶盏,抬起头,三分笑意晕染成七分,以茶代酒,道,“干!” 茶盏和酒盏相碰,发出潇洒的脆响。 杯盏中酒液摇荡,恰如碎琼。 “干。”严时易说。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2章 再遇陆晏 “上次给你酿得酒喝完没?”慕青折看着桌上的几盘菜色,因为受伤酒不能碰发物不能碰,辛辣也不能沾,举着箸最终只夹了块杏花茯苓糕放在小碟子里。 “还剩小半坛。” 说起金玫酒,严时易就要拘一把辛酸泪,统共慕青折今年就给了他三坛,还被宁王给坑走了两坛! 慕青折黛眉轻轻一挑,这么快?她可是二月份才派人送给严时易的。 “怎么?你又酿了酒?哎,要我说你这么好的酒方子不广而推之,简直是暴殄天物!”严时易一头乌发披散灌了口酒,跟喝水似得。 “哪有那么容易酿得的,荼蘼节快到了,花露不好收集。而且玫瑰花期还差几个月,不是新鲜的总归差了点颜色。” 有则喜,没有严时易也不在意,想到什么好玩的事儿,朗声一笑,“上次你家那个猫祖宗,趁我不注意偷舔了两口酒,哈哈哈哈哈哈哈,然后一脸懵逼的趴在床上任我抚摸,任我抚摸啊!老实了一晚上!” 平时那脾气大的猫祖宗可从来不给他摸! “没出事吧?” 严时易撇嘴,“哪能!酒统共就剩那么点,还被那祖宗糟蹋了一蛊,下次我就注意了,把酒坛c酒壶放在它够不着的地方。” 正咬着茯苓糕的慕青折动作顿住:“” 重点呢?!她明明问得是酿酿! 严时易:“你那什么眼神?一药猫,你又金贵成那样,谁中毒它都不能中毒啊。” 东市十一条主街,副街无数,人流昼夜穿息不断。天光暗了下来,笑闹声随之浮动起来,临街的店铺檐脚的灯笼被一串串挂起,灯火昼亮,光辉笼罩着行人。 慕青折三人用过晚饭,闲适地逛着熙熙攘攘的集会,一路上列肆招牌,居货山积。 “包子哟,新鲜出炉的包子馒头!” “荼蘼,荼蘼,花事了。新打苞的蔷薇,最后一波,十文一坛!” “豌豆黄来个山楂红,爱窝窝来个驴打滚。” “今天这出皮影戏讲的是三请孟老,当年孟老不满启国腐败,愤然罢官归乡” 严佳茹随着人流磕磕绊绊,一路走走停停,粉嫩的烟纱裙像一尾鱼溜进人群。 慕青折陪同着严佳茹,他们先是进梨园听了会儿戏,然后瞧了一炷香艺人杂耍,路上碰到“繁春花赛”,便又兴致勃勃地赏了起争奇斗艳的百花,遇到好玩儿的摊子再停上一停。 分叉的小街两旁摆着摊儿,不过人没有主街那么多,严佳茹不知瞧见了什么,回过头兴冲冲地拉着慕青折拐进了小街。 “咱们逛多久了?半个时辰有了吧,不用歇一会么?”严时易喘了口气无奈道,人挤人,实在有些不好受。 严佳茹活力充沛,咯咯笑着,鬓边的蝴蝶翅膀一扇一扇的,霎是俏皮,双手别再身后,回头道,“不是才开始逛吗?青折哥哥都不累,三哥你行不行啊?” 慕青折不厚道地笑了,抛给严时易一个质疑的眼神,不行么? 严时易脸一青,严佳茹个鬼丫头! 摊主瞧着停下来的人,眼神一亮,殷勤地招揽生意,“这位小姐,这位爷,来瞧一瞧喽,都是些稀罕货色,保管货真价实!” 慕青折顿步,扫了圈不大的摊位,只见上面林林种种的字画c大件小件的瓷瓶摆的满满当当,摊位后边用竹竿支了起来,上面悬挂着或笔走龙蛇或棱角分明的各家书法,前边横杆上还挂着各种形状的璎珞玉佩,不大的摊位利用的彻底。 严佳茹垫脚,颇为好奇地瞧了眼挂在竹竿上挂着的书法,摊主眼珠一转,满嘴抹蜜地向严佳茹推销道,“这位小姐眼神就是好,一看就是出自家学渊源的富贵人家,这幅书法出自前朝卫夫人之手,其字清婉飘飘,实不相瞒,这可是我这小铺子里最值钱的玩意,就靠它镇着呢!您可瞧好了!”摊主上下嘴皮子开开合合,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严时易站在不远处无力望天,随严佳茹折腾。 严佳茹两手无意识地交叉,拧了拧,有些将信将疑,她就是瞧着这字好看,前朝才女卫夫人的名声她还是听过的,自创书体,变中体的扁方为长方。 摊主一见有戏,哪能放过这头肥羊,天降肥羊,不宰遭雷劈,再接再厉道,“市面上卫夫人的真迹不多了,小姐您往房间里一挂,那就能笔墨留香!拍卖行和字画店铺那种地方,鱼龙混杂,心黑得很,咱这摊小,也没啥成本,小姐您要瞧着合眼缘” 慕青折瞧着纸上的收藏印,摸了摸尖细的下颚,打断道,“‘肉’多了。” 严佳茹回头:“?” 什么?肉多了? qaq 青折哥哥是嫌她长胖了吗? 摊主讪讪地闭上嘴,知道遇上行家了。 低头望了眼一脸懵懂的佳茹,那亮晶晶的杏眼像清澈的小鹿,慕青折没有多解释,只是道,“你要喜欢我那里有几幅。逛了许久,先前不是嚷嚷饿了吗?我记得前面‘章家乳酪’里有卖十字仓馒头的。” 她临的就是簪花小楷,讲究“多力丰筋”,求得是风骨,是骨骼清奇以硬瘦为美。“肉”多者,则为“墨猪”。这幅书法瞧着也挺像那么回事,但卫夫人身为簪花小楷的创始人,不可能犯这种低级错。 再者,这是篇横幅,钤印却落在上款,十有八九是后来伪造。 这话不能直白的说出来,说出来坏了买卖规矩。 只好带小美人去吃夜宵了。 “十字仓馒头?”严佳茹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好奇地问。 “嗯,用羊脂,葱,姜,嫩茄子去穰作馅,馒头开首用胭脂染花,有诸般花样可选,羊脂融化后流出奶香灌汤,咬地时候酵汁四溢,回味无穷,章家乳酪便是凭这道手艺生意不绝。” 泱泱吃货国分为三个境界,一为饿了吃,二为到点儿吃,三为饿了先吃,到点儿再吃。 荣登第三境界的严佳茹可怜兮兮地摸摸肚皮,觉得,好像是消化的差不多了嗳。 要不再c再吃一顿? 明天嗯,明天开始少吃点? 严时易望着来来往往的人群,觉得有这时间不如回家喝酒去,也不知还要逛到什么时辰,慕小侯爷也是好耐心,罢罢,既来之则安之。 严时易抬头,风穿过,扬起颊边披散的乌发,夜已经深黑,繁星点点,高挂廊檐下的无数灯火连绵起伏,在微风中轻轻摇摆,天上地下,星火如歌。 目光随意一转,严时易神色一怔,“慕青折——” “怎么?”慕青折正听着严佳茹眉飞色舞地絮絮叨叨哪条街哪家铺子手艺好,以及她心心念念已久的荷花馒头c平坐小馒头c剪花馒头,听到喊声转身,回头。 余光一撇,人一愣。 隔着遥遥的人群,十几来米,周围的一切像按了暂停键或静音键,喧嚣的背景变得模糊不清,一切被拉长c被分割,光影之下只余下唯一的,清晰的,醒目的,蓝衫故人。 春日的暖气早已悄然升腾,那双祖母绿的异域双眸里依旧含着未熔的一丝冰寒气。 他望着她,眼底是她看不懂的包罗万象与深邃,他仿佛要将她望进瞳孔更深处的深渊,待她凝神细看,映在他瞳孔膜上的不过是各色的散着暖光的灯笼和穿插其间的陌生人群,而她不过沧海一粟,恰似一个他难懂的符号。 ——陆日安。 “我想起我忘买一个东西了,佳茹,走走,那铺子在哪呢?” “哎?嗳——” 严时易拉着半点眼色没有不断回头的妹妹,果断撤离。 ------题外话------ 柚子有话说: 喵咪不能喝酒的哦,不过酿酿特殊。 清代以前馒头c包子互为代称,没有分野,这里也就随便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3章 陈年旧事(PK 求收) 陆晏和慕青折的目光不期撞在一起。 眉目靡艳的美人穿着月牙色的贡缎对襟窄袖长衫,衫内露出银色镂空木槿花的里衣镶边,外拢着一层淡青色的真丝轻纱宽袍,风迎于袖,转身那一瞬带起细碎起伏的涟漪。浅淡琉璃的乌瞳顾盼生辉间,明明灭灭的灯火映射其上,风流而璀璨。 面如中秋之月,色若春晓之花。 记忆中的人依旧有着超越性别的,摧枯拉朽的震撼容颜。 一个人何其有幸才能遇到一个知你助你的伯乐。 而慕青折便如伯乐,重塑了陆晏的人生。 过去他曾经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也想一遍又一遍地向慕青折宣誓:终有一天,他会找到属于他的地方。而无论他是旷古绝今的名士,还是一无所成的纨绔,他都将为他化身剑与盾,凶吉相救,恪尽职守,竭尽忠诚。 因为看得太重了,所以卑微,无论说了多少次,心底深处依然觉得,那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自己遇见他,已经是最大的运气。 如今食言而肥的自己,终于用光了所有的好运。四周隔着来来往往的陌生人群,他每一步都迈地沉重,坚定,又踌躇不定,怕他用冷漠疏离的目光看向自己,怕他提及三年前蠢笨不堪的自己。 有些事,醉了可以胡搅蛮缠, 醒了, 却不能。 可付春楼醉酒,他送他归家, 是不是代表他还是愿意原谅他? 陆晏走近一看才发现慕青折脸色的异常,像抹了层雪般,欺霜盛雪的白。 “你受伤了?” 刹那间什么忐忑心思都没了,只余本能的吐口而出的关心。 慕青折转过眼,周围人影绰绰,严时易不知拉着佳茹去了哪,溜得很是迅速。 说了翻篇。 心里想的是一回事,有时实际操作却是另一回事儿。毕竟大火没办法抹去,当时彻骨的疼痛也是真真切切的。不是闭上眼睛就可以假装没发生过,没被背叛过。 半晌,蔷薇唇瓣蠕动,“没有。” 陆晏碧绿的眸色黯淡了些,抿了抿唇,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向来都是不善言辞的人。 慕青折随意择了一条岔路走,陆晏无声跟上,他与她并肩,浸没在喧闹吆喝声中,两道影子寂静地映在地上,被拉得很长。 “你饿了么?”陆晏打破沉默,冷冽的声音一板一眼。 慕青折不买账,“不久刚吃过。” 陆日安:“” 陆日安迟疑了会儿,不知道该从何起话头,想了想,道:“本想你若饿了,便去余家果子行的。” “啊~如果是那家的话,”慕青折上挑的眼尾流光幽幽,语气漠然,顿了顿道,“早倒了。” 浮云一别后, 流水三年间。 早就不一样了。 陆日安:“” 话题又断了。 不算宽阔的巷子有百来米,走到岔路尽头,路更开阔了,人也多了起来。 因为临近护城河的支流,放河灯成了一大盛景,这一块也因此成了上京最大的灯市,此街也因此得名。正如诗词中所言,有灯无月不误人,有月无灯不算春。春到人间人似玉,灯烧月下月似银。 慕青折终于停了下来,不想再这么尴尬对话下去,流光溢彩的花灯给她镀了一层毛茸茸的光晕,她淡淡道,“陆晏你不必” “——慕青折,”陆晏止住脚步,他像是知道他要说些什么,打断了他。 身量颀长的少年已在战火的洗礼中拔节而长,蜕变得铁血又冷峻,而此刻他的声音掺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崩溃,暮色下好似随时会被暖风扯散。 慕青折走在前面身形随之顿住。 “你” 别这样叫我。 好似过去的一切都不存在, 他那一剑斩断了所有的羁绊。 街道旁临近的摊主,瞧着两位衣行举止不寻常的公子哥儿,一看就是有家底的爷,眼珠子都错不开,更加卖力地吆喝:“未央河上花灯放,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五文钱猜对一道灯谜,随意挑一盏花灯!猜不到也没啥,一盏花灯十文钱!十文钱!只要十文钱!” 粗哑的吆喝声打破了略带尴尬的沉默,慕青折抬头望了眼,大大小小的花灯,嵌灯如星,又如花团锦簇,不知是否是街上的灯火太亮眼,她眯了眯大而狭长的桃花眼,妖孽眉眼低垂,只漏出眼中一线薄光。 那一线薄光中断断续续地,漏出了一段搁浅的时光。 那些原本以为已经消散的记忆,铺天盖地地涌来。 她想起那时在开元寺养病,偶然看见瘦成骨头的陆日安被六七个权贵子弟嘲笑围殴,被拳打脚踢蜷缩在地上一声不吭,明明有能力反抗却不能反抗的孤狼一样的眼神。 她想起她从开元寺回安远侯府,如履薄冰般生怕自己言行露了馅,被当做邪祟俯身一把火烧掉,在形势不明的慕侯府战战兢兢,半身不遂地瘫在床榻上,有过一面之缘的陆日安误打误撞进入清苑。 她想起那时候她和齐谨华那伙人蹴鞠时起了冲突,推攘时崴了脚,陆日安背着八岁的她去医馆,陆日安莫名其妙说,“慕青折,我会变强的,总有一天,我会变强的,会成为你的手中剑。” 她想起那时她时不时的厮混一回,生怕有人以为慕侯府的嫡子“出息”了,去郊外赛马c逛秦楼楚馆c韩新苑逃学c斗兽赌博,归程总有一道瘦瘦小小的身影,沉默的如同影子。 她想起那时与陆日安初入江湖,扬言要吃遍天下美食,踏遍天下美景,机缘巧合盗取了呈影剑,被满江湖的人追着跑,从围剿中死里逃生,而后精疲力竭的躺在草地上,互相对望,莫名其妙地哈哈大笑,后来更是遇到一个疯子一样的老人,牛皮鲜一样甩都甩不掉。 她想起陆日安厌恶一切声色场合,从绿塘归来的她调笑地问陆日安将来喜欢什么样的女孩,陆日安绿眸沉思一会儿便老实简单地道,“能一直陪我一起,不需要很好看,单纯c心善,会厨艺。” 原来都已经 过去那么久了啊。 “你听我说,”暮色下的声音淡而姝丽,慕青折转过身,白玉面庞从光影交界线上浮现,露出一线薄笑,如一点月波,万点碎琼,道,“当初是我技不如人,丢了命也没得埋怨。” 若干年前的惊心动魄,化为现如今寥寥几句的风轻云淡。 “如今的我不闻不问不痛不痒又凭什么不快乐,陈年旧事,” “——也该翻篇了。” “不会再跟你过不去的。” 陆晏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双温润潋滟的琉璃乌瞳,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然不知所措起来,“既然这样,为什么我们不能” 他的喉头微动,“不能像以前一样呢?” 而以前是什么样呢? 是同门知己吗? 是君子如水吗? 是刎颈之交吗? 他也说不清,总之不会是现在这样。 ------题外话------ 柚子有话说: 《凤阙》写到如今迎来了第一场pk,写文不易,希望喜欢文文的读者小天使们给点儿支持,喜欢的话,请收藏,路过的话就留点儿足迹吧。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4章 日光之下,再无新事 慕青折没有回答能或是不能,只是移远了视线,望着那些花灯,轻声喃道,“已有的事,后必再有。已行的事,后必再行。” 她的声音轻得像梦一样,一触即碎,“日光之下,再无新事。” 命运送了她一场颠覆,只为摆正他的倒影。 世界万事万物恰似一场轮回,她自云云人海中遇见他,就再好好地把他还回云云人海中去。 “什么?”陆日安蹙眉,他没听清。 慕青折眸色浅淡的乌瞳似泡在一汪清泉中,看着灯火绵延,星火如歌,她拔高声音,语气淡淡的,“我在外游历时曾听过一个故事,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 “一户富人十分爱赏鱼,一次机缘巧合得了条红宝石鱼,但此鱼十分爱逞凶斗狠,蚕食其他同类。这该如何是好呢?富人爱极了这条美丽而稀有的红宝石鱼,但又担心其他鱼类受伤。于是富人费尽心思花高价从海外购了块琉璃板,琉璃板透明而坚固,他把琉璃板放在鱼缸中,巧妙地隔绝了它们。” “刚开始时,那条红宝石鱼天天撞着琉璃板,总是不死心,想要到对面的鱼堆里去,对面那群鱼成群结队,新鲜肥美,对它而言就是个巨大的诱惑。” “但它从未成功过,时常撞得头破血流。” 灯市内外,行人流水,浑若云锦,慕青折站在陆日安身前,继续道,“后来,富人调皮的孩子拿走了透明的琉璃板,并不小心打碎了它,富人十分忧心,但不久后他惊奇地发现,这条红宝石鱼无论怎么游都不会过线,它缩在那个狭小的地方,就像琉璃板还在一样,任凭其他鱼类游在它眼前,也不敢去碰。” “你知道它为什么游不过去吗?” 陆日安张了张嘴,最终哑了声息,什么也没说。 慕青折笑了笑,浅淡乌瞳里温养着一抹讽意,“因为这条蠢鱼——它怕痛。” 穿堂而过的风拂过二人,晚风软醉,而陆日安静默站着,宛如石化的雕塑一般。 说完了故事,慕青折偏过头,语气默然,“我记得你是个从不喜欢问为什么的人,就像我,也从来没有问你当初你去哪了,不是吗?” 陆晏只觉得紧咬着的牙关隐隐泛起了一丝血味,最后只能哽着喉咙道,“我” “你不用费心解释,我知道你不擅说谎,”面前说话的少年形貌昳丽,语气淡然,大有往事随风之意。 “我” “未央河上放花灯,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两位公子是要买灯还是要猜灯谜?”淡季做生意不容易,摊主见两位都没什么兴趣,连忙从摊子后面探出脑袋,谄媚的道,“我这做灯的手艺传了百年,远近闻名,方灯c棱角灯c莲花灯c兔头灯,保管样样精巧!这是荼蘼节还没到,不然过个几天价格还要往上走呢!” 陆晏握紧颤动的手,闭上眼睛深呼吸,莫名有些感谢此刻摊主的聒噪,所有的情绪被收敛干净,他低声道,“灯谜,” “猜灯谜。” “好咧~两位爷稍等!”摊主缩回脑袋,咧着嘴笑。 慕青折站那儿,不想扫了陆日安的兴,塞北那鸟不生蛋的地界估计什么也没有,是以沉沉夜色下拢了拢淡青色的外袍没吭声。 摊主拿出一堆竹签子,在摊子上一一摆放好,手一划,“这位爷随意抽一个?” 陆晏抽了一个。“雁阵横处,晚照月如钩。打一字。”摊主把抽出的竹签念了念,天子脚下干什么行当的都粗通些文墨。 恭敬地把竹签递了过去,陆晏没接,颦眉,摇了摇头表示猜不出,又付了五文钱,“——再来。” “欲话无言听水流,”摊主嘴裂到耳后根了,就喜欢这种豪爽又好胜心切的冤大头!提着声音道,“公子爷,还是打一字” 陆晏静默,侧脸的轮廓如刀削一般,冷峻如冰。 “——再来” 慕青折远山般黛眉轻挑,猜不出? 摊主这会儿也意识到不对劲了,心里嘀咕这不是来砸场子吧,老老实实地翻开被蓝衣公子指着的竹签,望了望面无表情的公子哥儿低头凑近竹签大声念,“心存不善,有口难言。” 余光撇着没有挪步离开的慕青折,陆晏没有过多思考:“再——” 慕青折呼出一口气,淡淡打断,“陆日安,你脑子养鱼了吧?”五文钱猜一次灯谜,猜三次都可以直接买一盏了。 慕青折握着青玉骨扇,代陆日安答懒懒道,“心存不善,有口难言。‘恶’去心,‘哑’去口,是为‘亚’。” 修长的指尖微动,青玉骨扇漫不经心地合开又合上。 “公子聪慧过人!”那摊主笑着应和,知道两位是一起的,问蓝衣公子,“不知公子看中了哪一盏灯?”这花灯的制作成本大差不差都是一个价,摊主也乐意卖个好人情让客官自己挑选。 “你要哪一盏?”陆晏侧身问,深邃的眼眶里镶嵌着无波无澜的祖母绿。 慕青折垂眸望向摊面,长长的睫羽在灯光下留下一层斑驳剪影,“这个。”青玉骨扇随意点了盏最普通的莲花灯,以软木和软木巧编密扎,手艺确实老道,暗粉色的糙纸糊在其上,花瓣层层叠叠的绽放着,没有多精致却胜在意境优美。 陆晏拿起那盏莲花灯看了好半天,嘴角悄悄漾出一丝生疏的笑,又立刻抹平,“能在上面提字么?” “能,能的。”摊主忙不迭点头,递了支笔过去,在摊面上清出一小块而空地。 慕青折站在一旁,静静看着陆日安接过笔,把莲花灯放在空出来的摊面上,花蕊中心探出小蜡烛,小小的烛火柔和了人冷峻的轮廓映得人眉眼如画。 陆晏低头,满是薄茧的手执着笔杆,一笔一画认真地写着: 菁菁者莪, 在彼中沚。 收笔,陆晏拿起莲花灯,没有看慕青折,只是想着江湖上,如果做了无法挽回的错事,便以三刀六洞请求对方宽恕,但如果仅仅三刀六洞就能换得原谅,那么那些疼也算不得什么。 可如果, 如果再来一遍,他还会那样选吗? 他知道他内心的回答。 后悔的事不行, 行过的事不悔。 半晌无言,冷冽的声音低低地响起,“我到现在都没见过‘祖母绿’。”无论是在天苍苍野茫茫的壮阔边塞,还是宇殿巍峨的森严皇宫,他没有一次见过那种宝石。 慕青折沉默,不知道陆日安为什么会突然提及这个,祖母绿开采难度大,起源于欧美,前世传入中原的时间较晚,目前大秦并没祖母绿流通。她曾在云州发现一些似是而非的宝石,但到底不是真正绿宝石之王。 就在陆晏以为慕青折不会回答时,就在他以为又要听到“你我割袍断义”之列诛心之言时,身旁淡淡的嗓音响起,“比翡翠华贵,比钻石低调,介于两者之间。” 桃花眼望着陆日安冷峻面庞上混着异域风情的绿眸,“是一种非常赏心悦目的颜色,绿中带点黄,又似乎带点蓝。” 说完一笑,如桃花初绽,春风软醉。 ——恰似, 恩仇泯。 ------题外话------ 求收藏呀~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5章 迷城(PK 求收) 严佳茹杏状的眼睛委委屈屈地望着三哥,嘴角嘟起,高得能挂酱油瓶了。 好不容易和青折哥哥一起逛集市,多难得的嘛~她还有好多话没有说呢! “哥你忘了买什么?你拉上我我也不知道在哪呀?把青折哥哥一个人丢在那儿多不好啊!孤零零的!好生可怜呀~” 严时易放下拉着的衣袖,眉毛一挑,“你莫管我忘了买什么,你青折哥哥粉红知己遍天下,随便勾搭一个都寂寞不了,倒是你”看着两腮鼓鼓气成河豚的妹妹,伸手点了点她的眉心“《白马侠行》?柯裳?” 这名字一听就是黑市上面流传的话本。 严佳茹讪笑,摸了摸秀气的鼻尖,暗道自己太激动太大意了。 “哥~” “叫哥也没用。” 严佳茹眼珠转了转,即刻娇笑着转移话题,“嗳三哥~我最近发现了件怪事儿,三哥,你说在什么情况下人的口味会突然大变呀?” 这般拙劣的转移话题的技巧严时易怎么会看不出,到底疼妹妹,睁只眼闭只眼地放过了,道,“一般孕期口味多多少少会有些改变,嗜酸嗜甜都是正常的。” 严佳茹低头嘀咕,心下怪异,“不可能呀?她不可能怀孕的呀~” “什么不可能?”严时易问。 严佳茹两只手无意识地绕了绕,组织了语言,道,“之前沈朦不是在青折哥哥那儿落水了吗?扉灵姐就说到底是一起赏花时失足的,搭了些干系,便提议结伴去沈府拜访,看看能不能帮上些许忙,劵写经文,帮助回忆旧事,去寺庙祈愿,做些力所能及地也好。赵姐姐这人一贯心细,提前着人打听好了沈朦的口味喜好,还同沈熙儿细细商量过,特地订做了些沈朦喜欢的点心c膳食带去,结果沈朦竟嫌弃味淡,说吃不惯,一口没碰。” 当时虽然扉灵姐面上笑得一团和气,心里定是有些不高兴的,严佳茹撇撇嘴继续道,“我还以沈朦是和扉灵姐有些龃龉,所以才故意下扉灵姐的面子,后来发现不是,我们去时巳时左右,歇了会儿沈府便摆膳了,我打眼瞧,竟全是些腥辣之物。那些花椒,胡椒,红油,看得我都辣的想吐舌头!三哥,你说这事儿奇不奇怪?当时我在傍边还提醒说,她才大病初愈,肠胃未和,饮食应当清淡些,沈朦还说什么各人口味不一样,病后反应也是不一样的,我想想就瘆得慌,沈朦从前可是滴辣不沾的!一个人怎么会从半点辣沾不得变成了无辣不欢了?!而且落个水还能治癔症吗?简直” 严佳茹左思右想,想不到妥帖的词,双手一合,灵机一动,“对了!简直跟偷梁换柱换了个人似得!” 严时易走路的动作霎时一停,眉峰皱了皱,“胡想些什么?让你平日多看些医书,尽把时间耗费在那些无稽话本上!奇什么怪什么?阴阳五行与人的口腹之欲相符相合,阴阳不调,口腹之欲失和,她刚落水,肺虚有寒,气血阻滞,食些辣物也正常。” 严佳茹眨眨眼,圆溜溜的杏眼很是无辜,“我这不是好奇吗?” 谁知严时易板着脸,神色异常严肃,眸子暗沉沉地,“这事别乱说!也千万别掺和!” “知道,知道啦~我不就跟你说了嘛~” · 东市人声鼎沸,人流如织。 同一时刻。 严时易走在荷西巷前,严佳茹在三哥身后吐着舌头,扮了个鬼脸。不远处,陆晏提着莲花灯,同慕青折一齐走向未央河。一里外,秦邵榕应许了秦明,带他去东浮桥处看画舫。 上京如一座巨大围城。 迷失的人迷失了。 而相遇的人,终会再相遇。 ------题外话------ 柚子有话说: pk的最后一天,数据,嗯,不尽如人意,或许,《凤阙》本身就有些不潇湘。 总之,喜欢请收藏一个好不啦,抱住每一个评论收藏的小天使啾一口~ 万分感谢。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6章 遣散西苑 月亮白玉盘似得挂在在天边,清辉浩浩荡荡撒了一地。 秦明小大人似得东瞅瞅西瞅瞅,看着街道上叫卖的摊贩和摩肩擦踵的人群,乐得要发羊癫疯。 母后派人催了几次,明日他就要回皇宫了,进了宫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出来,还有数不清的功课和规矩等着他,所以秦明牛皮鲜一样缠了七皇兄整整一天,撒泼赖皮什么招数都用尽了,就要上街热闹热闹。 大秦盛世——这是六岁的秦小明第一次切切实实的体会到盛世的概念,他脚下的土地是父皇的土地,这天下是秦家的天下。不过这个念头只有短暂的模糊的一瞬,然后他就被糖葫芦吸引住了,裹着糖浆的红艳山楂上撒着香喷喷的芝麻,小鼻子抽了抽,好香啊!跟皇姐上次偷偷带给他的味道一样。 “嗯~”秦明圆溜溜的眼珠转了转,朝身后的萧朗小声道,“我要这个。” 萧朗嘴角一抽,所谓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身在皇家什么山珍海味吃不到!认命地付了两文钱,买了串冰糖葫芦。十四皇子一时兴起要出来玩,他们的工作量不得不增加。为了安全,萧佑出主意在府中挪出来一块地,挂了好几排灯笼雇了十几位排查好了的商贩,忙活了半天想着这总有集会的样子了吧?这小祖宗不!眼睛一挤鼻子一红脸皱成一团,气得恨不得一跳三尺高,“这跟画上的集会不一样!好哇!你竟敢背着皇兄敷衍我!皇兄呢?皇兄!我要见皇兄!” 然后他们一行人就出府了。经此一役,萧朗算是彻底明白了,皇家的孩子,年龄再小,心眼都不容小觑。 “听说你把西苑遣散了?我记得前几日谢贵妃不是送了两个俏丽多姿的小美人进了宁王府,你还收了,怎么又全给散了?”温瑜问道,脸上带着三分笑意。谢贵妃不停的塞美人进宁王府,不可否认存了养废秦邵榕的歹毒念头,玩物丧志,十七八岁的年纪,开了荤,就不容易止住。这点温瑜能猜到,但是,“千娇百媚的美人,放在院子里养养眼也是好的啊。” 秦邵榕狭长锋利的眼注视着前方四处转悠的秦明,笑得一派温润纯良,“西苑失火,房子塌了不少,她们嚷着要搬出来,我就让她们搬出去了。” 这是西苑失火的第四天,也是谢同方死的第四天。 从二品两州盐政官谢同方的死宛如沉石,一石激起千层浪。随着其暴毙的消息传出,朝堂上各方云涌顿时热闹了,谢氏一党哭天喊地要求彻查,协同刑部齐大人审案,而案情毫无进展,一切证据都指示谢同方是猝死。 宁王府这两天那是门客云集,朝廷每年财政收入中有六分之一来自两州盐政,这赤手可热的肥缺放在眼前,眼红的官员马不停蹄的走动关系,除了淮阳董氏,什么九江知府c云州提督都层层打通关系上门了,秦邵榕烦不胜烦,偏偏这时候西苑要闹幺蛾子,小刺客一场大火走了个干净,西苑也烧得干净,几个拎不清的美姬依仗着背后送她们来的人身份显赫,妖魔鬼怪似得往秦邵榕跟前凑,千方百计的要搬离西苑,他就一股脑全都遣散了。 温瑜讪笑,这一字之差,差别有些大哈啊! ------题外话------ 柚子有话说: 最近三次元有点儿忙,可能会更的少一些。 小天使们包容一下哈~ 么么啾。 小天使:你有更多过吗?我怎么不造? 柚子:q皿q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7章 未央河上放花灯 上京城内未央河川流不息,水声潺潺,圆月一轮映在暗沉沉的河面上,碎成一段段粼粼的波光,开阔的河面上飘荡着一盏盏花灯,寄着各家的心愿。 这些形状各异的花灯随着水波一起一伏,摇曳而下。因着不是元宵或其他佳节,来放河灯的人并不多,但也不少了。 “你爹又抬人进门了,”微醺的暖风习习,慕青折站在河岸岸板上,披了一身白霜般的月辉,“听说怀孕了。” “嗯。”陆晏半蹲,把提了字的莲花灯放入水中,轻轻一推,河面荡起些微波,他碧绿的异域双眸里细小的烛光跳动,莲花灯渐行渐远,“八个月了,快要临盆了。” 慕青折嗤笑一声,清越的嗓音里带了丝慵懒,“女儿都够凑齐十二金杈了还不死心。” 平阳伯府与安远侯府毗邻,但私交并不密切,几乎无甚来往。平阳伯的性格说好听点叫平和,说难听点叫窝囊。发妻过门三年就逝了,此后也没再续弦,府里姬妾成群,一心想要儿子,却偏偏姬妾肚皮不争气,生了一连串的女儿。陆晏是平阳伯与府中胡姬春风一度的产物,在大秦内胡姬的地位连家仆奴隶都不如,平阳伯根本不承认这个下贱东西是他的儿子。 贱籍出生的陆晏在伯府几乎是个隐形人,如若不是平阳伯年纪愈发大了,还生不出儿子心里急了,估计平阳伯连陆晏这个人是谁都记不起! 慕青折看着陆晏面无表情的“嗯”了声,似乎并不在乎平阳伯府发生的一切,也不关心这一胎是男是女。带点儿卷的乌发被白色的发带一丝不苟地拢着,风吹过,扬起卷卷的发,带着些反差的俏皮萌。 “陆日安。”慕青折情不自禁喊了声。 “嗯。”陆晏应声。 “这次归京,打算什么时候走?”慕青折问。 “暂时不走,应当会停留一阵子,”陆晏答道,“大概等千叶c高丽的人来京和谈后,再启程。” “哦。” “我记得之前你说过想要尝试雪水泡茶,”陆晏说,“经过格尔泰山时,我取了山巅的初雪,封了两坛埋在开元寺,如果你还需要的话,记得派人取出来。” 慕青折“唔”了声,雪水泡茶,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她问,“格尔泰山?那不是犬戎的地界?” “嗯,原是犬戎和鞑靼的分界线,周围大多是沙漠,后来犬戎人赶走了鞑靼。” “出任务?”慕青折有些好奇,毕竟格尔泰山深入北戎腹地,离金乌军镇守的边界太远了。 陆晏不说话了,他一向是这样,不屑于说谎,对于不能回答的问题就以沉默应对。 慕青折知道这一点,有些时候她会有些烦陆日安这样,但更多时候她转念一想,还是喜欢的,至少证明,他对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在边疆过得怎样?” “怀化大将军治军严明,待下属很好。”陆晏敛眉道。 慕青折点头,陆日安的官职升得较快——正四品昭武校尉,虽说有战功加持,但在同一批官僚里也快得不正常,背后肯定有人暗中提携。 这是他们第一次心平气和的谈论金乌军。 “我听说了,迂曲围战。”慕青折说,“打很很漂亮。” “你的选择是对的。” 边城荆州,兖州,茶馆中酒肆里,街头巷尾,荆州战役的事迹被传得神乎其神。 “不,很艰难。”陆晏摇头,“当时从雍丘退往荆州迂曲,只剩马九千,兵二万四,原本只有高丽的劲旅,高丽新王上位不稳,搏一把,突围不是不可能,他们只是不信我。” 陆晏神色淡淡,幽绿的异域双眸里古井无波,像叙述一个司空见惯的事实,“在雍丘时将军失踪的消息走漏了,却不知是从哪个途经走漏的,风声鹤唳,人人自危。后来千叶c巴卑赶来,三支结盟,荆州便被彻底围住了。” 慕青折颦眉,知晓陆日安未尽的话语,在那种关键时刻,怀化大将军失踪,消息走漏,出了叛徒,定要上下一番排查,而第一个怀疑的对象便是——陆日安,“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即使平时相处的再融洽,危机时刻大多数人的本能会这样想。在那样的时刻,陆日安无人可用无人可信,必是要排除万难,才能打赢这场悬殊的战役。 而最终,他还是赢了。 所以他的选择是对的。 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 他自有乾坤大造化,不可能永远在她身后,做一个小小的蜂卫。 “到最后,弹尽粮绝,只能杀马,”陆晏顿了下,“战马。” “援军呢?”即使早已经知道结局,慕青折还是能感受到当时的惊险万分,自古以来,围城战向来是败者多胜者少,悲壮又惨烈。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8章 既见君子 “不知道,当时不知道,雍丘的时候兵分两路,李营带走了大部分兵西进孝宽,信鸽飞不出去,递不了消息,飞一只,被射下来一只,当时迂曲所有的信鸽都被放出去了,能跑一只是一只。” 陆晏望着河面,莲花灯小小一盏,渐行渐远,和众多花灯汇合,顺流而下,“后来才知道,还是有信鸽飞出了,李营收到消息后带兵疾行回援,又紧急抽调兖州的兵马支援。” “被截住了?”慕青折问,人向后倚,把重心靠在杏花树上,杏枝低斜,疏影重重,她想了想又道,“兖州兖州太守是司马伦,为人谨慎,但一个人若谨慎过了头,便会显得优柔寡断,不知变通。” 高丽王死了,儿子西力埔继位,此人能力不足,却喜大肆兴兵征伐,此次领兵的便是西力埔,而急躁冒进的人,一般不会考虑后患,譬如粮草c后敌之类,不然此番前后夹击,北戎三支进退无路,必然溃败。 不过,这样就没有陆日安的用武之地了,也就看不到后来那场漂亮的离间战。 “嗯,李营的手续过不了,批不下来,” 陆晏站了起来,长身玉立,面容冷峻,像格尔泰山上永不融化的冰雪,莲花灯走出了视线,只能看见一小点了,远远地,成了万顷波光中的一点红光,月照流渠,河岸杏花轻叠数重,胭脂万点,艳溢相融,慕青折望着东浮桥静静听着,百来米外东浮桥凌空架起,如天上飞虹,桥身以青石筑成,下支高大石柱,桥上人影绰绰,一艘彩绘平船正从桥下缓缓而过,暮色下船身雕镂的水兽c流云随着火光忽明忽暗,船头系着的大红绸缎随着晚风起伏。 目光随意一转,对岸一个人影忽然闯入眼帘。 慕青折:“?” 宁王府的人!? ——身形像她在宁王府交过手的人,她眯了眯眼,凝神去看。 没了。 错觉。 她揉了揉眉心,太紧张了,宁王给她的压迫感过强,让她有点草木皆兵c风声鹤唳。 “没有调令,没有怀化将军的官印,兖州不愿发兵,而李营的军队又被犬戎人拖住。”陆晏偏过头,杏花花繁下的少年斜偎娉袅,娴静昳丽,眉如墨画,眼如桃瓣,皎如玉树临风前,他看到了慕青折的动作,顿了顿,“我说这些,是不是很无趣。” “不,”慕青折放下手,其实是与不是宁王府的人都没所谓,桃花眼望向陆晏,说,“我很喜欢听你知道我不爱拘在上京,有机会我也想去看看塞外的景色,大漠金沙,黄土丘陵,塞上江南,有种不一样的壮丽。”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嗯,就是这种感觉。” “去的话最好不要独行,要带着蜂卫,塞外多蛇虫鼠蚁,也有很多狼。” “你遇见过?”慕青折又问。 “嗯,大秦的狼都是一般的山狼,独栖或双栖,塞外大漠上的狼都是成群成群的,性子更加凶残嗜血。我有一次被派出去侦查地形,就碰上了一群沙地灰狼,十五六只,足足有一百五十公分那么高那是我觉得最凶险的一次。” 慕青折沉默了很久,百战沙场碎铁衣,死人骸骨相撑柱,塞外便是这般,“火把呢?驱野兽的药也没有?” “没有,”陆晏的语气有种置身事外地冷静,“当时在大漠里,没有火把,没有呈影剑,只有一把匕首,十五六只狼,围成一圈,不断靠近。” “不能退,后退就等于默认你成了它的猎物。” “后来呢?”慕青折问。 “后来我和头狼对打,”陆晏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追忆,思绪仿佛回到了那天,那夜,生死搏杀,“我把头狼杀了,重伤了其他领头的狼,我也受了伤,被咬了好几口,狼群就散了,我就一个人,躺在沙漠里。” “躺在沙漠里作甚么?等着被埋吗?”慕小侯爷的语气有些不好。 “太累了,我动不了,”陆晏低低道。 夜色下,冷冽如泉的声音又低又轻。 “我就躺在那里,看月亮,那夜风很大,风里像是有笛音。” 慕青折失了声,她能在脑海里构现出那样的场景: 万里平沙, 当空皓月, 狼群残尸, 以及月光下,躺在沙漠中,浑身染血的陆日安。 回乐峰前沙似雪,受降城外月如霜。 不知何处吹芦管,一夜征人尽望乡。 想着那般景况,心底便像被什么击中,忽然觉得很寂寞,也很苍凉。 月辉如水,光华流转,微醺的暖风煞是温柔,未央河柔波荡漾,连人的心也跟着柔软。 慕青折和陆晏静默着。 这种沉默跟之前略带尴尬的相顾无言不同,有一种无声的默契藏在里面,是一种淡淡的,很舒服的沉默。 一轮圆月。 一弯绿波。 一双竹马。 良久。 “走了,回去吧。” “嗯。” 回去的路上谁都没有说话,莲花灯在未央河上静静东流,烛火摇曳,流进了年少的岁月里,流进了那些言笑晏晏的初遇里,菁菁者莪,在彼中沚,既见君子,我心—— ——则喜。 ------题外话------ 柚子有话说: 菁菁者莪,在彼中沚。 既见君子,我心则喜。 慕青折没有看到莲花灯上的提字,陆日安也没有写出后半句。 缘分有时就是很奇妙。 如果陆晏没有买莲花灯,慕青折便不会陪他去未央河,如果不去未央河,慕青折便不会重遇宁王。 相遇的人终会再相遇。 大抵如此。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9章 衣香风流 “那不是陆晏么?”温瑜望着不远处的蓝衣公子如松柏般的挺拔背影,不带贬义地低声感叹,“荆州之围前,怀化大将军不是失踪了一段时间吗?” 秦邵榕随之望去。 前方人影绰绰,视线斑驳,蓝衣的少年与青衣的少年并肩而行,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也霎是惹眼。 温瑜继续说道,“北戎不知从哪得到的消息,七支其中三支部落联盟,举兵尽出,金乌军群龙无首,荆州城更是整整被围困了小半月,听说还是他力排众议,在大雾天第一个带队出城偷袭,打了场漂亮的离间战,让高丽,巴卑互相猜忌,破了北戎的联盟,直把他们打到了狐山口。” “听说陆家嫌弃他母亲出身低贱,连族谱都没让他上,府中活得连有头脸的下人还不如,谁曾想当年的蛮夷之子,能有今日的这般作为。”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毕竟当年这位身高可是没有他高的啊啊啊啊! 秦邵榕不甚在意,淡漠评道,“少年英才。”沉默片刻,微眯起凤眼,“他身边的人是谁?” 温瑜移了视线,看着那颀长的身段和那身标志性的青衣,联想到一个人,“好像是安远侯府的嫡子,比我们小个几岁,自小就体弱多病的,最近几年都甚少出门了。” 温瑜有些不解的小声嘀咕,自言自语般,“按理说自幼与陆晏结交,能提前抓住陆晏这个潜力股,不是个笨的,怎么就让个庶子骑在头上作威作福呢?到底是身子骨差了,没法劳神?还是真真是个纨绔子弟?”慕侯府一门三杰,又怎么会呢? 为了家宅安宁,真正有底蕴有规矩的门阀勋贵内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嫡妻未有身孕,姨娘是不给有孕的,妻子犯了“七出”的除外。安远侯府的一大丑事,就是让长子出在了庶子身上。 “因为不在乎罢了。”秦邵榕淡淡道,显然听到了温瑜暗自的嘀咕。 不争,是因为不在乎。 不妒,是因为不在乎。 不恼,是因为不在乎。 不恨,是因为不在乎。 大象怎么会在乎蚂蚁如何蹦跶呢? 不过蚍蜉撼树而已。 “要不要打声招呼?”温瑜问。 秦邵榕点头,不知想到了什么,灯火辉映下狭长而锋利的凤眼似笑非笑,“有着这样背影的人,定然是个美人。” 温瑜听着这骚里骚气的话身子一抖,动作愣是慢了半拍,才抽着嘴角上前喊道,“慕小侯爷!” 十几步外,秦邵榕看着那人听了唤声,在昏黄光影中回首,那双含雾的桃花眼抬眼一斜,阑珊流溢的光火打在少年如画的眉眼上,度了层勾魂夺魄的暖晕,恰如红莲映水,碧台浮霞,当得是“春风一捧醉朦胧”,一眼万劫。 呵, 真是个美人。 “温公子,许久不见了。”慕青折轻轻一勾唇角,如同学霸和学渣间不可逾越的天堑,身为纨绔的她和这位宁王好友可没什么私交。 温瑜是啊是啊地寒暄道,又贺陆日安升官,陆日安颔首,同道了声温公子,温瑜提及荆州围战,陆日安一二句了结,并不邀功,其后神思游离不再寒暄。 温瑜侧身退了步,让出踱步而来的秦邵榕,介绍到,“这是——” · 阴影下走出一个人来,月光先照映到他的肩上,然后慢慢上移,宽肩撑起低调的玄色锦衣,逆着光,慕青折看不清他的五官,只能感到他的目光在她身上深深刮了一记。 秦邵榕丹凤眼目不转睛地盯着不远处美若烟霞的少年,一个初具雏形的猜测在他心中聚现,他觉得心中的猜测大胆又疯狂,如果是真的,安远侯府的灭门之祸便不远了。 他缓缓走近,薄唇像刀一样划开,接到,“我姓邵,出门在外,唤我邵榕就好。” ——这是隐瞒身份的意思。 看清了来人长相,慕青折:“” 谁敢直呼皇子名讳! 觉得出门真该看一看黄历,才想着血腥味会引来狼,结果狼就来了,刚才东浮桥上看到的果然是宁王的人,执着青玉骨扇客气地自我介绍道,“邵公子。在下是” “——安远慕府,有子青折。霞姿月昀,衣香风流。” 可以令骨头都颤动的声音,低沉,磁性,带着暧昧的喑哑。几不可见的旖旎融合进微微拖长的嗓音里,像是对猎物志在必得的雄狮,在夜色下慵懒地舔着割血封喉的锋利爪牙。 “——名满京华,无人不晓得。” 慕青折躬身的动作霎时顿住,只觉得来着不善。 秦邵榕缓缓逼近慕青折,几乎要眼对眼,额对额。细长的碧色发带随着鸦羽般的黑发垂在眉目糜艳的美人的胸前,发带末梢串着两粒镂刻精美的小金珠。秦邵榕在凑近的那一刻手出其不意地伸向碧色发带,慕青折偏头,一闪后退,秦邵榕却在慕青折避开之前迅速而灵活地勾扯下发带。 秦邵榕就这般看着她摄人心魂的桃花眼微微睁大。 他看着她微微偏头后退。 他看着她唇角的笑意淡了淡。 时光逆着迷离的灯火,一切短暂,而缓慢。 清晰如斯。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0章 分桃断袖 慕青折站定,没了发带束缚,一头如云缎的秀丽乌发在空中划过一弯弧度后,像瀑布般蜿蜒而下,迷艳的贴在脸颊两侧。 秦邵榕收回穿插在乌发中的手,顺滑的触感仿佛残留在指尖,眸色微沉的扫了眼,顿了顿,勾唇意味深长道,“今日一见,瞧着倒有些面熟。” 气氛凝滞,粘稠的夜色下每个人的表情都变得模糊不清,有什么危险的东西蠢蠢欲动,一触即发。 陆晏的拇指不动声色地按在剑鞘上。 温瑜:“” 温瑜咽了咽吐沫,瞄了瞄几人,决定抱紧战斗力低于现场平均水平的自己安静如鸡。 秦邵榕节骨分明的手指微微动了动,碧色发带被缠绕在他手上,动作显得煽情又暧昧,余下的长长的一截儿碧色垂荡在空气中,地上发带拉出的阴影微微变形扭曲。 慕青折垂眸看着那截碧色,面色微冷,头发披散下来会柔和脸的弧度,所以慕青折甚少在人前披发,今日倒被破了戒,索性在场的温瑜与陆晏心思都不在这方面。 顿了会儿,她挑起唇角,拈花一笑,如冰雪消融,“这种搭讪方式倒是有些老套。” 秦邵榕看着那笑意下的清冷,飞挑入鬓的锋利凤眼毫不避讳的直视慕青折,一张刀刻斧凿的精湛脸庞带着戏谑,“慕公子的脾气倒是跟传闻里不尽相同。” 慕青折微笑,不阴不阳地启唇反击道,“传闻也没说邵公子如此肆意轻浮。” 秦邵榕:“不及慕公子活色生香。” 慕青折:“过奖。” 秦邵榕:“” 言语间暗流涌动,是两人才知的机锋试探。 慕青折抬手捋了捋鸦羽般的墨发,浅淡的乌瞳盈着明明灭灭的朦胧灯火,从容地望着对面伫立着的存在感极具侵略性的宁王秦邵榕,上前走了两步想要取回束发带。 看着慕青折走向秦邵榕,陆晏心神一晃,突然拽住慕青折的手腕,慕青折有些困惑地回头。 陆晏不知道刚刚为什么迫切地想要抓住慕青折的手腕,仿佛有什么不可控的,令他恐惧的东西即将发生,等他回过神的时候他已经这么做了,滞了片刻,他松了手上的力道,动了动唇道,“重新再买一个吧。” 秦邵榕眸瞳深黑如墨,视线从慕青折转向陆晏,利眼微挑。 如果此刻有谁从半空俯瞰的话,就会发现慕青折c秦邵榕c陆晏三人的位置正好相对,形成了一个完美的等边三角形。 一切命运的风暴尚未卷袭,只是在此刻短暂而隐晦地显出端倪。 “不用,我想邵公子应该没有收藏他人束发的癖好,”慕青折转身,望着秦邵榕,勾唇轻笑道,“是否?” 她不知道宁王突然发难是什么意思,是真觉得面熟,还是意图试探,但总归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总不能当众扒了她的衣服不是? 秦邵榕薄唇刚毅转折,扯出一丝弧度,解开缠缚在手上碧色发带,递了过去。慕青折言笑晏晏地接过,仿佛之前的不愉快半点不存在。 旁边干瘪瘦小的摊主在之前就机灵地消了声,穿着朴素的麻大褂老神在在地坐在那儿,不推销也不应和。秦邵榕扫了眼木摊面,瓶瓶罐罐的一大堆,不知想到什么,饶有兴趣地挑了瓶描了“玫”字的小罐子。 “自古闻香识美人,都说慕公子是从粉红堆里走出来的,不知慕公子对这香可熟悉?” 罐子上的软木塞被拔,玫瑰的脂粉香飘散在空中,腻而甜。 温瑜眼皮跳了跳,觉得有种无妄之灾要降临的不祥预感,并且宁王今晚哪儿哪儿都不正常,似乎和安远侯府的嫡子卯上了,明明之前两人也不认识啊。 于是打定主意,继续安静如鸡。 慕青折用发带重新系好了墨发,听了问,浅淡的乌眸瞅了瞅幡帐,又瞅了瞅描了金的小罐子,嘴角噙起一抹不怀好意地笑,“熟悉啊~” 秦邵榕眼光微动。 “云雨帐的‘内玫香’,通俗易懂,不仅能在进入时减少承欢之痛,还能添一添催情之乐,算是是男欢床笫中无副作用的上上品。原来邵公子好龙阳啊,失敬失敬。”说着,青玉骨扇点了点尖细的下颚,桃花眼波光流转的盈盈一扫,煞有其事地望了眼站在秦邵榕身侧眉宇俊气的温瑜。 好似一切尽在不言中。 温瑜:“!”晴天霹雳! 温瑜一脸蜜汁震惊与尴尬。 “分桃断袖之道,在下偶有耳闻,虽不曾接触过,但也不歧视。” 秦邵榕:“” 秦邵榕黑脸。 ------题外话------ 柚子有话说: 此处应有温瑜的心声:宝宝心里苦,但宝宝不说。 ps:忘了玫瑰脂粉梗的,可以回顾一下24章。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1章 有美如此,断袖何妨 相处这么些年,宁王好不好男色温瑜能不清楚么,反应过来,温瑜讪讪地上前打着圆场,“误会,一场误会哈。” 慕青折不置可否,娴雅而立,唇角挂着一抹晏晏浅笑。 “确实误会。”秦邵榕被慕青折泼了一头脏水却颇为镇定,他眼狭而黑,唇却生的薄,显得尤为难以接近,手握描金罐子,望着慕青折,历目一瞬不瞬,忽而话锋一转,“不过,如有慕小侯爷这般形貌的美人睡在身侧,枕在衣襟,为不扰其眠,便是断了袖子,也无不可。” 慕青折桃花眼微微变色,刚要启唇反击,陆晏拧眉,快她一步上前,面色清冷道,“君子不重则不威,还请邵公子言辞慎重!” 秦邵榕直视着陆晏那双宛如碧海的异域双眸,正四品金乌校尉,少年英才,集英殿上天子封赏宠辱不惊,此刻,这双向来古井无波的眼却带了丝被冒犯的薄怒,秦邵榕视线顿了片刻,继而越过陆晏的肩膀,望向慕小侯爷,寡淡的眼里睨起几分锋利的笑意,“慕小侯爷名满京华,赞誉自无须我多添一笔。今不过是借着典故,抒发一下心中感慨,醉卧美人膝,不外如是。我言辞间谈及的是美人,美人既睡,朱颜酡些,自是不忍惊醒,慕小侯爷又不是女子,陆公子无须这般过于激动吧?” 温瑜:“” 明明刚才气氛已经缓和了,为什么又成了这个样子! 瞄了眼几人,温瑜赶紧道,“天色尚早,难得与慕小侯爷碰上,陆兄也多年未至京城,不如找个地方小聚一番!宁邵公子你看如何?”温瑜递了个台阶,本来没指望得到认同:一来秦明还在,去哪终归不方便,也不安全,二来,虽不知道他们机锋试探着什么,但明摆着八字不合! 谁知秦邵榕放下那“男欢佳品”的描金罐子,道,“好。” 声音沉且醇。 “确实难得碰上。” 秦邵榕偏了偏头,打量着慕青折,坚毅的下颌如同刀削斧劈一般犀利而曲线分明,“慕公子对流莺街十分熟悉,不如推荐个清净点的地方?” 慕青折乌瞳骤然收缩。 流莺街。 绿塘。 他查到了什么吗? 不。 不会。 她做的很干净。当日绿塘舞女是由八皇子宴请的,走得流程十分正式,也未出任何纰漏,即使查也只能查到八皇子身上。 “十里流莺街,向来是八音迭奏,哪有什么清净的地方。”长而隽雅的黛眉轻挑,慕青折变相地推拒道,姝丽的嗓音带了丝散漫。 偏偏此时—— “绿塘摇滟接星津,扎扎兰桡入白苹。”说起花楼花酒温瑜如数家珍,随口念了句市井上描绘绿塘的打油诗妄图缓和气氛,提议道,“要不去绿塘?” “”慕青折沉默。 “秦淮一卧,不如绿塘。都说秦淮河十里软帐红尘,也不及绿塘气象。这绿塘兴盛不过七载,却压了付春楼c醉燕楼这些老牌欢馆一头,想来总是有些独到之处。”黑曜石般的凤目里压着沉甸甸的剪影,威慑着一众魑魅魍魉,瞧不清情绪,尊贵的七皇子唇畔勾起一丝莫名的弧度,“慕公子以为呢?” “邵公子明明比在下熟悉。”慕青折答非所问道。 “家父管得严,一点好奇罢了。” “行,”糜艳的桃花眼直直对上锋利的凤目,蔷薇唇瓣开阖,“相逢即是有缘,在下自然奉陪到底。” 虽不知原由,但宁王现在就如恶狼闻见血腥味一般,对她紧扒着不放,硬要离去,无理无由他一介皇子断断也拦不住她,可她要是临阵溜了,不更证明她气虚么?这种机锋试探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与其往后被试探地自乱阵脚,一脚踏入深渊悬崖而不知,不如把怀疑的种子扼杀在摇篮里,让他一探到底,探得清楚明白。 慕青折移开视线,给陆日安递了个眼色,“你不是有要紧事儿吗?” 陆晏为金乌特使,一行一动莫不是代表着远在塞北的怀化大将军,多事之秋,最好是不要与众皇子私下里有过多牵扯,被别有用心的人瞧见,又是桩扯不清的事端。 陆晏拧眉望着慕青折苍白太过的脸,幽绿的双眸中浮现一丝茫然,反应过来,最终点了点头道,“在下府中有事,先行告退,来日再聚。”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2章 飞蛾扑火(PK 求收) “让一让,让一让。”温瑜扯着嗓子开路道。 十四皇子秦明被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围着,“呦——”“哎哎——差一点!”喝倒彩的声音不时传出,慕青折一行人拨开人群方看清里面的景象,地上铺着粗麻布,麻布上整齐地摆放着各色的玩意儿,一个比较精美的花瓶鹤立鸡群般立在一堆整齐而无用的小玩意里,秦明估计是瞧上这个花瓶了,摆着“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一股不套中誓不罢休的劲儿。 慕青折站在旁边看着,才到她腰间的秦十四皇子一本正经地盯着那五颜六色的花瓶,拿着竹木套圈的手腕晃了晃,掂量着距离,手腕一沉,脱手,“嘭——”又被弹开了。 慕青折一点都不意外,瞧那架势都不像是能中的。宫中虽然开始上武科,但这个年纪多是打基础,手腕控制不住力道,准头不高。而且这竹木套圈做工瞧着有些门道,刚刚飞出的那一瞬套圈向左偏斜了些,显而易见其木质不均匀。 慕青折戳了戳有些丧气的秦明,感觉他的怨气都要冒烟散出了,眉眼含笑道,“小孩儿,那是个饵,看不出来吗?”专抓你这种好胜心切的冤大头! 十五个套圈用废了十四个,秦小明拉耸着肩膀捏着最后一个套圈,听到声音,“什么?” 抬头的一瞬,一道阴影压了下来,绣着低调暗纹的玄色锦衣从脸庞轻柔划过,他吃了一惊,僵直身子,低声呼道,“皇——七哥!”修长有力的手指附在他手上,秦小明下意识松开了手中的套圈。 “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就看饵料符不符合心意罢了,”秦邵榕举重若轻地直起身子,玄色锦衣勾勒出宽肩窄腰,以及富有张力的背部线条,那一刹竹木套圈飞掷出去,急旋出一道暗影。 叮—— 中了! 眼睫优雅而缓慢地抬起,秦邵榕深深地瞥了眼一袭青衣的慕青折,带着碾碎黑暗的强悍力度,“只要饵符合心意,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也不是不可以。” 男人低沉的嗓音散在空气里,在黑暗中荡出一点意味深长的余音。“这世上——多得是飞蛾扑火的愚人。” 不知道是不是心里有鬼,慕青折总觉的这番话含沙射影。她曾对上京对众皇子避如蛇蝎,却以身犯险去宁王府盗药一脚踏入这错综复杂的大熔炉,不过是生灭丹的诱惑太大了而已。不清楚宁王到底想说什么,半晌只得轻轻“唔”了一声,“飞蛾扑火是本能。” “本能从来害死人。”秦邵榕淡淡道。 他确实是故意的,想试试眼前人的反应。 而眼前人只是望着他从善如流摆出聆听的架势,就差没诚恳真挚地说句“邵公子说的是”了。 那是双似曾相识的桃花眼,少年眼睫轻颤,狭长的眼尾轻轻撩起。这种眼型本就是媚态横生,即使不笑也能嗔着三分笑意,看上去总是轻挑又漫不经心,而偏偏瞳仁是琥珀质感的浅茶色,像含着雾般,烟笼脉脉中又带着一点清雅的澄澈。 真是双勾魂摄魄的眼睛。 他想。 围观的人见没热闹瞧就散开了,摊主嘴里嘟囔着这人都不是一起来的也能算数吗,倒也有眼色地不敢闹出来,不甘不愿地拿起那个当得上镇铺之宝的大红花瓶,铺子上能镇得住场的物件本就不多,套中一个就少一个:“给谁?” 萧朗:“给我就好。” 秦小明连忙制止道:“不用,我自己拿!”这可是皇兄帮他套中的啊啊!意义不一样哒! “你帮我拿食盒,这个我可以自己拿。”秦小明把食盒往萧朗怀里一扔,颠儿颠儿地跑去抱大红花瓶。 慕青折有趣地瞧着十四皇子那小心翼翼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这花瓶是什么价值连城的宝贝。 十四皇子才六岁,小胳膊小腿的一粉团儿,那大红花瓶窄口圆肚,上绘着几支凌寒怒放的白梅,一抱便遮了大半个身子,只露出两只眨巴眨的眼睛,和抱着板栗不放的仓鼠一个萌样。 慕青折忍俊不禁地调戏,“你这模样好萌呀~” “‘朦’?”秦小明偏了偏脑袋,望向和皇兄一起来的少年,少年美得如同最精贵的画,让人下意识心生好感,他觉得应该是听岔了,当是威猛的‘猛’,但他没套中呀,当不得威猛,于是诚实又困惑地确认了一遍,“‘猛’?” “不,是萌。”慕青折莞尔,补充道,“可爱的意思。” 秦明听了不高兴地板起包子脸,又不敢直接同皇兄的朋友发脾气,缩回脑袋,嘟囔,“女孩子才可爱。” 慕青折噗嗤笑出声来。心想,这么可爱一定是男孩纸。 秦明不再理会这调戏他的人,抱着大红花瓶,兴高采烈地要给皇兄看一看他们的胜利品,结果哒哒哒哒没走几步便乐极生悲,明明在平地上,却不知怎的左脚拐了右脚一下,把那窄口圆肚的花瓶一下子给颠了出去,达成了“平地摔”的成就,从慕青折这个角度看,秦小明那两黑亮的眼珠子震惊得都快要从眼眶里掉出来了,幸而最后一刻,秦明扑在地上,撅着屁股,抱住了大红花瓶。 花瓶完好无损。 萧朗吓得赶紧扶起趴在地上的十四皇子,生怕秦明摔出了好歹,累及宁王。 温瑜看出十四皇子稀罕怀中的大红花瓶,便在秦明查看前道,“小公子身姿敏捷,这花瓶没碎。” 慕青折立在一旁,听了这话,暗自嘀咕,“这哪里是身姿敏捷,这明显是不足一米的身高救了这破花瓶。” 明明是花瓶落地后,秦明才慢半拍地扑了上去,与身姿敏不敏捷没有半铜钱关系。 秦邵榕:“” 秦邵榕望了慕青折一眼,显然是听到了。 “好看吗?七哥?”秦明兜着花瓶转了个圈儿,将傻白甜演绎地活灵活现。 秦邵榕沉吟了一下,选择了一个折中词,“雅俗共赏。” 秦明煞有其事地眯了眯大眼睛,深沉地点了点头。 秦邵榕走到人少处,秦明亦步亦趋地跟上,秦邵榕道,“东浮桥的画舫瞧过了,集市也逛过了,现下夜已深,出来这么久也该玩够了,明日还要早起进宫,回去吧。” “让萧朗护送你。” “是。”萧朗点头。 秦明乖巧地抱着大红花瓶跟着萧朗走,乔装散布在周围的侍卫同一时间停了动作随之而动,秦明走了两步才发现皇兄没有跟上来,心下奇怪,又抱着大红花瓶像仓鼠一样慢腾腾地转身,大大的眼睛不解地问,“七哥不一起回去吗?” “亥时而已。”站在黑暗中的男人黑曜石般的眸像覆盖一层薄冰,意味不明道,“七哥的夜生活才开始。” 秦明似懂非懂的转身。 ? 怎么回事? 不是说夜深了吗!? 圆月一轮,挂在黑幽幽的天脊,繁星几许,清辉不着边际的撒向尘世。未央河畔的流水依旧川流不息,缓缓绕过白墙黛瓦,深春的杏花打着大花苞摇曳,从欲语还休到暗香涌动,然后在暖风里熟透了,糜烂在潺潺水声里。 荼蘼将至了。 几里外的流莺街悬灯结彩,或简约或华贵的车马接踵而至,宝马香车,人影绰绰,勾栏内唱春莺啭,丝竹不绝。 ------题外话------ 感谢各位读者小天使的一路陪伴,《凤阙》迎来第二次pk~ 如若喜欢,烦请收藏呀~ 么么啾(づ ̄3 ̄)づ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3章 绿塘夜游(PK 求收) “大道流莺御宛东,玉兰仙杏压枝红。”一位来京游历的书生曾作乐词,描绘的便是流莺街的风流奢靡的景象。 流莺街原不叫‘流莺’,本叫更为风雅的平康里c章台。大秦推翻旧启后,“流莺”的偏指大行于世,成了烟花之地的专指。 绿塘坊毗邻流莺街,占地比一般秦楼楚馆要广。 硕大门扉上施青漆,刺绣门额,檐脚挂着的一排小红灯笼,掺了脂粉香的晚风甜腻,小红灯笼微微浮荡,闪着暧昧的暗色光晕。除了比别处清静些,乍眼一瞧没甚么特殊。秦邵榕推了门进去,门扉上的挂铃发出清脆的叮铃缠绵声,有引伎匍匐跪在廊檐两侧,一白衣女童听了声响直起纤细的软腰,笑着起身引路,声音很是柔嫩,“几位客官可是有约了?” “没有。”慕青折应声,迈过门槛。 进入门扉,是一条笔直的长约百步的主廊,旁列瓶几,一路花枝堆锦绣,白衣女童在前引路,转而问,“那是要去哪一库?喜欢些什么?” “都有些什么?说来听听。”温瑜环顾四周,随口道。 白纱裙踞在木板上拖曳出波痕,女童柔桑轻轻扫了眼几位,暗自观察,两位眼生得很,当是不常来,另一位她目光一顿又收回,“一楼的大堂无隔间,偏热闹些。二三楼有雅阁,偏雅静些。绿塘四楼四库,呈回字形,东诗库,南乐库,北棋库,西画库,上有悬桥相互通联。‘白苹莲台’在四库正中间,一楼内的大堂瞧得更清楚。” “登四楼则需要预约,可由词牌艺伎作陪。” 绿塘坊自有其一套成熟的运转体系,坊中艺伎培养不易,从识文断字到姿态举止都是用大把银两砸出来的,是以从上到下等级分明,轻易乱不得。坊中十三岁前尚未登台的童女便如柔桑般需要轻纱覆面迎来往送,一是学习察言c观色c识人的功夫,开阔些眼界,二是保留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神秘感,为将来铺路。三是免得抢了当红之人的风光,流水的银子养出的红牌便再是名动京城也不过几年光景,花枯了便门可罗雀,这当红的几年内自是要有最高效的回报。 略带喧哗的丝竹声隐隐约约传出,白布袜踏在木板上轻巧无声,慕青折跟在后面懒懒散散地打量了眼墙角一排烛火,蜡烛上下齐整两排,燃得明亮辉煌,互相照应,温瑜问,“东诗库,南乐库,北棋库,西画库。这四楼只择其一,难道是规定死了的?” 柔桑轻轻摇头,小声解释道,“是不限的,不过四库不同,所专也不同,学的更精通一些,来往的客官便谬赞了,后来都这么叫,便沿袭了。” 一路走来,雕梁画栋无不雅致,可以说是,无一处不可入画了。秦邵榕原本不解这兴盛不过六七载的绿塘如何胜了百年老牌欢馆,如今一品,觉得这绿塘塘主真是去粗取精,生了副九窍心肠。 自古文人多倨傲,也多风流,士人最懂得柔情蜜意,红袖添香。而艺伎最能赏识玉郎才子,传唱诗词。此番相依,惺惺相惜,士人的追捧使艺伎身价倍增,一夜走红。另一方面,士人举子们借助名艺的传唱扬名。 绿塘正是放大了这点,不再是迷醉粗鄙的“风尘花柳”,摒弃了其间的糟粕,舍了灯红酒绿的病态,而是悄然一转身,大肆发展艺伎抖擞出富丽文雅,大风阔荡。 让一切显得更有格调,登得上大雅之堂。 在秦楼楚馆言格调,说来可笑,可绿塘硬是用流水般的银子豪气地堆砌出一番缥缈雅意来。 世人多追名逐利,追逐着一切自认配得上自个儿身份的物什,是以绿塘创造了格调,格调又反过来创造了某些群体。 转了个弯,丝竹声c喧哗声c嬉笑声更大了,又一扇青色门扉被柔桑吱呀一声推开,她躬身至一旁,黑色的长发垂在稚嫩的脸庞,“几位爷里面请。” 门被推开的那一刻,喧嚣浮华崩裂而出,一路的安静被彻底打碎。 暗香涌动。 绿塘摇滟接星津,扎扎兰桡入白苹。 恰如其实。 远处,那是一个巧夺天工的露台,夜色沉沉地压了下来,白苹莲台瑰丽而宏大,盛放在四栋“回”形的楼宇的中央,四周没有栅栏和纱幔的阻挡,只有底侧一圈深沉的流水,拥着细碎的烛火c细碎的星光。 覆着面纱的琴师坐在白苹莲台上,露出一双会说话的写意眼睛,一手挑起琴弦,反手五指一划,弦丝轻颤,琴声化作万千水珠哗啦啦倾泻。 身后,三两个怀抱琵琶的艺伎随之连弹轮拨,与领曲的琴声相合,白皙的手指纷繁交错,乱人眼帘。 大堂的酒席散布,绢帛屏风分割成私密性较强的卡座,琼宴作花,羽觞醉月,一时喧哗c觥筹不断,纷纷拍手叫好。 琴师嗓子一开,声音悠长婉转,众人霎时静了一刹,只听她娓娓唱道:“ 夜出 青狐妖 裹素腰 纤媚笑 流目盼 生姿娇 从容步 回首一探万千瑶 月花好 云竹茂 风缥缈 自舞灵巧 芙蓉俏 冰肌绡 入俗世看尽红尘谁能共逍遥 暗夜步出竹林桥 才能惊现青狐妖 锦绣织缎裹素腰 半掩半开纤媚笑 浮影摇枝流目盼 簪花扶髻从容步 一足三娉生姿娇 回首一探万千珧” “上楼去?”温瑜望向秦邵榕,大堂人多嘈杂想来宁王应不喜逗留。 秦邵榕颔首,柔桑乖顺地静候在一旁,本能的察觉出三人谁是真正拿主意的人。 “慕公子擅棋吗?”酒色与丝竹交织下一切都暧昧了起来,灯火阑珊,连秦邵榕的声音都更加暗哑低沉。 “不擅。” “通音律吗?” “不通不过这个嘛,也得分情况,”慕青折白玉如柔夷的手轻拂过蔷薇色的唇瓣,指的长而白腻,与唇的鲜艳欲滴形成对比,烛火与红纱的映衬下,全无半点血色的脸庞显现出逼人的诡谲艳色,她眼睫轻眨,“这种情况下自然是通的。” “通——” “不通。”上京第一纨绔舍我其谁,慕青折笑得毫无廉耻,“邵公子不用问了,君子六艺我都一知半解。” “北棋库。”秦邵榕侧身对柔桑道,“要个安静点的雅间,不用太大,也不用来人。” 慕青折:“” 所以问她的意义何在? 柔桑引路,秦邵榕和温瑜抬脚踏上木质楼梯。 慕青折回首,向白苹莲台望去。 一个身批红衣的女人正踩着流水走向白苹莲台,女人走路的姿态妩媚,像是条美女蛇,翘起鼓胀的臀部轻轻摆动,她每踏一步便有一朵莲花在她脚下盛开。仔细一查便知那是种精巧的机关,当脚尖的重量下去藏匿的莲瓣便会升起。 歌声c丝竹声尤在继续,红衣女人踏上白苹台忽如间水袖甩将开来,衣袖舞动,旋转而出的裙踞飘摇曳曳,不同于琴师,她的声音有种烟熏质的沙哑:“ 风华 柳眉梢 玲珑眼 贝齿咬 春帐宵 重影摇 乌发耀 引身折腰一人瞧 月花好 云竹茂 风缥缈 自舞灵巧 芙蓉俏 冰肌绡 入俗世看尽红尘谁能共逍遥” ------题外话------ 求收藏求评论呀~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4章 床上等我(PK 求收) 顺着慕青折的目光望去,白苹莲台上的红衣女人正步履轻移,水袖轻抛,腰肢像蛇一样扭动,温瑜停了下来,一手闲搭在暗朱色阑杆上,眉眼和煦非凡,笑道,“柳腰轻,莺舌转。这绿塘,算是有些意思。” 慕青折长而隽雅的黛眉轻挑。她自是知道,哪怕世人眼里绿塘美色成灾,于自小看遍各色美人的天潢贵胄c皇族勋贵而言,亦不过尔尔。从进门到现在,秦邵榕c温瑜怕是内心连丝波动都没有。 温瑜以为慕青折不解他刚才的话,轻笑着解释道,“我曾经遇到过一个怪人,他告诉我,这美人呀,得分三类。” “哪三类?”慕青折很是捧场。 “一类,为得色者,观其容貌服饰,让人过目不忘之;第二类,为得皮者,雪肤如玉,触之生温,让人心神荡漾之;”说着,温瑜视线不经意落在慕青折的侧脸上,便噎住了,应该是烛火旺盛光线足的缘故,慕小侯爷的面容像是度了层盈盈如玉的柔光,精致得连一丝一毫瑕疵都没有。 ——这人,也太白皙了吧! 温瑜产生了一丝违和感,但这缕违和感就像是锦鲤的红尾摆,一闪而现,连水花都未泛起,便又彻底沉入水底。 他收回漫无目的思绪,插了句,“认识?” 是相好? 慕青折颇为奇怪地回头,温瑜指了指白苹莲台,莲台上的女人腰肢轻颤,也正望向这边,抛了个媚意横生的眼波。 慕青折勾起唇角,懒懒地扬了扬手,算是回应,声音姝丽而懒散,“铁打的词牌,流水的艺伎。绿塘的规矩不知道你清不清楚?她们的红名词牌是固定不变的,统共就那么些名额,谁有能力谁居上顶替。‘解红’是唯一一个到现在都没换人的红名词牌” “二十四岁的老女人,想不熟都难。”揶揄着收回视线,想起之前被打断的话题,她问,“那第三类呢?” 温瑜顿了顿,半晌才道,“第三类,为得骨者,气质入骨,一行一动,媚骨生香。” “所以适才方言这绿塘有些意思,最起码坊中美人能达上一二境界。” “好见地。识趣之人看美人,三分容貌有姿态等于六七分,七分容貌乏姿态等于三四分。”怕耽搁久了,慕青折跟着踏上木质楼梯,“有机会我应当与那位仁兄引以为知己。” “还是别见的好,那人不仅是个怪人,更是个疯子。”温瑜嫌弃地说,自上而下一撇,看见慕小侯爷月牙色衣衫内露出一截银色镂空木槿花的里衣镶边,外拢着的淡青色的真丝轻纱宽袍,层层叠叠,在行走间带起起起伏伏的水纹涟漪。 一袭青衣,曼生出一种优雅的靡艳。 风流而璀璨。 暗自咂舌,怪不得有些纨绔称得上风流,而有些纨绔只能叫下流。正愣神呢,一个声音冷不丁地凑在他耳边问,“上头那位属于第几类?” “额!”温瑜一惊,冷汗直下,这慕小侯爷怎么什么混不吝的话都敢往外说,余光不经意往上瞧,这距离应该听不见吧,“这邵兄自是自是浊世佳公子。” 慕青折不甚苟同地瞥了温瑜一眼,脸上好似写满了“你这人好生迂腐哦”,一双柔艳的桃花眼微微上挑,似笑非笑道,“看杀卫玠c掷果盈车的典故可不是空穴来风,自古蓝颜c红颜,各倾陆海,这江山美人呀,哪有性别之分。” 说完,施施然擦身而过。 温瑜一寻思,也对,这慕小侯爷不就是个典型吗! 不。 他又被慕小侯爷给带歪了,重点是这个吗!? 重点根本不在这上面啊!温瑜抓狂地想。话说,这慕小侯爷到底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不论真假,他都没命再与宁王传一次分桃断袖的绯闻,再强大地心脏都不够用,真的会死人的! 温瑜举步赶了上去,他凑近慕青折,同他并肩,压低声音道,“你到底知道否嗯哼~” 慕青折莫名其妙地斜了眼温瑜,看他嗯哼嗯哼词不达意的,眼睛跟抽风似的往上瞟,“什么?” 温瑜:“” 简直没默契,温瑜憋不住道:“那位——是谁吗?!” 慕青折状似恍然大悟地“喔”了声,心想这人也是挺有趣的,是怕她不认识宁王吗,桃花眼里脉脉生辉,笑意顿生,“旧时宫宴上远远见过一回,算是有过一面之缘。” · 白苹莲台上红衣女子烟熏质沙哑的声音与琴师婉转的声音合在一起,两厢辉映: 风光灼华过桃夭 黛青淡扫柳眉梢 卷睫长掩玲珑眼 并指菱唇贝齿咬 三丈软红春帐宵 媚眼如丝重影摇 交结满铺乌发耀 引身折腰一人瞧 瞧啊瞧 薄雾遮月繁花好 郁笼青翠云竹茂 暗香流行风缥缈 孤身兀自舞灵巧 酥指点唇芙蓉俏 娥首垂项冰肌绡 悄入俗世看红尘 谁能与我共逍遥 · 到了雅间,秦邵榕又对柔桑吩咐了句,柔桑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最终咽下,点了点头。 温瑜先一步进入雅间。 被两人落下的慕青折还未进门,衣袖便被刚出来的童女拉住。 慕青折歪了歪脑袋。 “那个那个”柔桑放下手中被扯住的衣袖,不敢正眼看那人,知这不符合规矩,尤鼓起勇气,小声道,“可以请公子喝一杯吗?” 慕青折拧眉望着柔桑,实在不记得这张脸在哪见过,更不要说还覆着面纱。“你” 柔桑的眼睛好似一亮,声音惊喜地说,“公子还记得贱婢么?柔桑一直想对公子道一声谢,多谢公子当日出手解围,不然c不然” “对于美人,我向来是过目不忘的,”慕青折眉眼弯弯,浅淡琉璃的乌瞳里波光潋滟,温柔得仿佛眼前人是天香国色,“谢我收了,本公子还有点儿事,喏,得陪里面那一位,喝一杯就免了。” “这这样啊”柔桑绞着手指。 慕小侯爷默了片刻,空手在柔桑眼前一晃,柔桑震愣着抬头,不解其意,“怎么了?公子?” 只见青衣的少年手腕一翻,变戏法似得,一朵蔷薇花赫然出现在她的掌心,然后微微弯腰,插在柔桑的鬓边,娇艳的红色花瓣上还带着新鲜的露珠,一下子提亮了柔桑的气色,柔桑手足无措地看着那人挨近,红了脸庞。 慕青折凑在柔桑耳边,清越的声音莞尔,“告诉你解红姐姐,跳完舞让她洗白白,在床上等我。” ------题外话------ pk最后一天,三百六十五度卖萌打滚求收藏~ 么么么么么么啾~(づ ̄3 ̄)づ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5章 雪中红 雅间的格局不算空荡,赤木横梁上悬吊着转鹭灯,玉壶光转,照得十分亮堂,临窗摆着一张深色的乌木棋盘,黑白两个圆肚棋笥。侧边折叠式四扇娟素屏风横出一段小空间,屏风后摆着一架半新半旧的七弦焦尾琴,旁边挨着小茶几,小茶几擦得纤尘不染,托盘上倒扣着的茶具罗列得整整齐齐,还放着些许零星的杂物。 夜色沉沉,晚风微醺。 慕青折刚进去,温瑜就“嘭”的一声合上她身后的门,。 慕青折:“” 秦邵榕就坐在乌木棋盘旁,低垂着凤眼,戾气尽敛,右手闲磕着几枚白玉棋子,衬得指节修长。 ——似乎是等着来人对弈。 “居然是这间~”慕青折撇了眼素绢屏风旁的长颈白瓶,微微上挑的眼尾顾盼流转,温养着一抹浅淡笑意。 只见一截绿色的花柄从白瓶中优雅地探了出来,仿若一位矜持的仕女,婷婷玉立的,上缀着十二三朵洁白的蝴蝶兰异种。 温瑜走到斜侧的软塌上坐下,随意道,“这屋子还能有什么名堂?”他见过的对局室雅间没有有十几种也有八九种,好雅致的,四壁皆悬着名家字画,随便一副抛出去价值千金。好奢靡的,极品紫檀木做棋盘,粒粒纯银做棋子。这绿塘的雅室可不算出奇。 “大名堂倒是没有,”慕青折伸手轻轻拨了拨异种蝴蝶兰,蝴蝶兰花姿动人,有的还是打着苞的花骨朵儿,有的展开了两三片蝶翼花瓣,有的则露出了珍珠似的花蕊。 如玉的指节点在素洁的花瓣上,不知谁更白皙,“看到这花没?” 那一瞬间转鹭灯的光芒勾勒出少年瘦削优雅的身影,流水般的长发被碧绿的发带随意一束,鸦羽般倾泻一侧,青衣艳骨,般般入画,连指贝点在蝶翼花瓣上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都透着无边的风情。 温瑜:“” 温瑜:“样子挺好看。” 慕青折嗯了声,道:“雪瓣红蕊,品名‘雪中红’,是封楚那边的特产。封楚人相信,当它开花时,便意味着——幸福将至,上京太北了,很难养活。” “我曾在这跟人赌过棋,输了,这盆雪中红便留在这里了。对惜花人而言,算是一景吧。” 温瑜眼神一霎复杂,突然想到这位慕小侯爷的身世,他身上还流淌着封楚的血脉。 听到“封楚”这般敏感禁忌字眼,秦邵榕好似半点反应没有,停了闲磕棋子的动作,端起紫砂壶旁的茶盏抿了口茶,喉结微动。 慕青折不动声色地朝远离秦邵榕的地方挪了挪,“还有四扇屏风后的那架焦尾琴,是绿塘的第一个词牌红名——白萱之物,仿得永和年间如夫人的古琴,寻常可舍不得拿出来让人糟蹋。” “白萱?”温瑜想了想,“没听过。” 慕青折:“哦,六七年前绿塘的人了,一个消失多年的小人物你不记得正常。” “六七年前的伎女你都认识!”温瑜眼睛瞪圆,“你那时” 慕青折咳了一声,“羞涩”一笑,“我自幼比较早熟。” 温彦:“一口一” 这也太早熟了吧! 六七年前! 这慕小侯爷你初精了没?! “六年前绿塘籍籍无名,也是在白萱这人出现之后才有的名气。”慕青折顿了顿,道。 棋盘对侧的位置好似特意为她留着,而她偏偏不坐,挑了个靠近软塌的三腿圆凳坐下,青玉骨扇闲适地敲了敲掌心,然后温声娓娓道来,“当时白萱不知通过什么渠道参加了小雅诗轩,小雅诗轩这一集会常常在会试之后举办,与众举人同乐同归,在清贵中比较出名,类似于民间版的‘琼林宴’,当然,它比不上琼林宴,但有时会有一些女宾参加。” “白萱混进了小雅石轩后,出乎意料的拔了头筹。然而,更出乎意料的是她的身份——是登不了大雅之堂的娼伎。” “众举子哗然,纷纷不可置信,去瞧了个究竟。” “至此,绿塘名声鹊起。” 慕青折又看了眼乌木棋盘和圆肚棋笥,卖个关子道,“还有这棋~” 温彦挑眉。 她缓缓道,“这棋可是独山云纹棋——玄山真人的遗物哟~” 玄山真人姓程,那是两朝更迭间最为传奇的人物之一,引得无数王侯将扫榻相迎相争奉为座上宾,实际年龄无人可知,世人传其擅观星,可知过去,晓未来。 众说纷纭,具体种种早已不可考。 慕青折曾看过一部野史,野史中以玄妙的笔触描述了秦高祖的天命所归,其中便有一事提及了玄山真人。几十年前,志学年纪的高祖在前往封地时,曾经遇到过隐居的玄山真人,高祖虽不识其真面目,却古道心肠邀其共饮共食,玄山真人感其心善,离去时留下了一句高深莫测的言语,“五洲将同,天狼化龙。” 天狼, 为星宿,主侵略。 若干年后,当秦高祖登上九五至尊之位时,才方知那一语道破的,是他的命数——吞旧启而亡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 秦邵榕抬眼,子夜般的眸子紧紧锁着慕青折,如刀似兽,煞是迫人,“玄山真人?” 又重复了一遍。 “真的假的?!”温瑜嗤笑,显然是不相信的,道,“玄山真人十几年前就彻底没了踪迹,多少人费尽心机打听,卯足了力气连片衣角都摸不到,一个欢馆有资格得到玄山真人的遗物!” “那我就不知道了,”慕青折耸肩,“好像是他弟子逛绿塘没银钱,抵押在这儿的。” 温瑜:“” 秦邵榕:“” 画风突然就接地气了是怎么回事? 好似半点不觉得有什么不对,慕青折悠然自若地喝了口茶,“所以说嘛,这绿塘还有一点好处,有眼色,看菜下饭,懂得慧眼识珠。” 身为“明珠”的秦邵榕偏头:“手谈一局如何?” 虽是疑问,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 慕青折:“” 来了。 弯弯绕绕说了这么多,还是避不过。 “说了在下不擅棋。” 手谈,是围棋术语。 下棋时,仅靠一手的中指c食指,运筹棋子来斗智斗勇。其落子节奏的变化,放布棋子的力量的大小等都可以反映出当局者的心智情况,布局c攻杀c缠斗c转换,如同在棋局中以手语交谈一般,故称为“手谈”。 所以慕青折宁愿侃天侃地,也懒得“手谈”一局。 ——心累。 再者,个人风格那种不可名状的东西,不是想藏就能藏得住的。有心人在一盘一眼招一式中,多少能看出些端倪来。 毕竟她 可是有案底的人啊! 而宁王明显是位有心人,更是位心思深沉的有心人。 ------题外话------ 来晚了,我很抱歉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6章 他的眉眼,是极美的 无论慕小侯爷是与不是生辰夜的偷药人,在秦邵榕看来,这盘棋都下定了。 如果不是,慕小侯爷当真什么也不知晓,面对他的突然发难,那他的一系列反应也不可谓不机敏,以一盆不起眼的蝴蝶兰扯到封楚,算是隐晦的,绵里藏刀的提醒,或者说威胁。自从三年前封楚权臣颜家分裂,大房二房各自为政,获得颜家二房支持的裴千琅力排众议登上封楚皇位,封楚的局势便越发诡谲了,没事谁都不想惹一身腥。 如果是 那么这一招偷龙转凤欺上瞒下,他只能赞慕小侯爷一声,看似浅不盈指,实则深不可测。不仅紫衣卫被耍的团团转,而且那个女人留给他最后的东西就这么在眼皮子底下消失,这对习惯了凡事尽在掌握之中的七皇子而言,实在是 莫大的耻辱。 秦邵榕望着慕青折,黑曜石般的点漆凤目中,凌厉就像退潮后狰狞的礁石一样,浮出一现,又瞬间幽然消逝,最好别让我抓到把柄。 只听他别有意味地道,“开元寺里,当年六段吴源对局云凡法师的残局——‘一笑局’,摆了近五十八年无人能解的残局,让六段吴源不解天年饮恨而归的残局,前几日——被人破了。” “破局者赢得了从开元寺的藏阁塔中带走一物的机会。” 秦邵榕嘴角上扬的弧度增大,甚至低声笑了起来,吐出了一词,“朱眼冰蟾。” 又是药。 他不得不产生一些联想。 “什么?”温瑜没听清,反问道。 “云凡法师曾许诺,谁能在他尸解前破解一笑局,便可从藏阁塔中带走一物,破局者带走了朱眼冰蟾。”秦邵榕的声音沉了下来:“朱眼冰蟾,生长在西域雪山之巅,因通体雪白,眼珠却血般殷红,所以被称之为‘朱眼冰蟾’,传说中可解百毒的圣物。开元寺千辛万苦供奉了一只,如今却被一个无名小卒得了。” “慕公子听说过此事么?”他问。 慕青折眼睫颤了颤,悬梁上转鹭灯光华流转,投射在她长而翘的乌黑睫羽上,打出一弯扇贝形的剪影,“我才回上京不久,消息哪有那般灵通,”她素手如玉,漫不经心地把玩着青玉骨扇,“朱蛤我却是听说过,当年我娘的嫁妆里便有一只,我四岁时害了大病,几次昏迷不醒都是用蟾酥开窍的。” “真是戏剧性的结局~”温瑜感慨总结,这些极品良药向来是可遇不可求的,有些门阀世家一掷千金都难得窥其一貌,是以唏嘘了好几声,“这一笑局跟画似的挂了这么些年,时常听崔何舟念叨,我一直当它是死局呢!上次去开元寺,还陪崔何舟去法师院瞻仰了一下。开元寺也当真舍得!” “这有什么舍不得的,”慕青折答道,“封楚的灵岩寺c栖霞寺,大秦的开元寺c玉泉寺并为四大古刹,论名声,开元寺更名列其首,究其历史可追溯至启朝开国年间,底蕴不知凡几,云凡法师更是被赠封开府仪同三司,领统所有寺院,还能打诳语不成?” 温瑜犹在纠结,“照我看,上京城虽藏龙卧虎,但真正能当得起国之大手的可没几个,也不知被谁得了去!有棋谱流落出来不曾?” 慕青折又哑声装死。 “我从来不相信有横空出世的人,”秦邵榕道。 男子的声音,年轻c低沉c优雅c锐利,像是一柄雕着精美花纹的利刃,见血封喉。 “那只是代表——” “——他蛰伏太久了。” “扯远了,”秦邵榕眸光微动,“只是棋瘾犯了,想和慕公子对弈一局。我与慕公子虽没有正式见过,却瞧着十分面善,像是远别的重逢一般。都说棋如其人,我倒是想看看慕公子的棋,是否和这人一样‘面熟’。毕竟” 望着那双摄魂夺魄的桃花眼,他唇瓣开阖,低沉磁性男音一字一顿地溢出喉口,“——不擅,不代表不懂。” 温瑜微不可查地嘴角一抽。 棋瘾? 他怎么不知道宁王有这种东西? “好。”话说到这份上,根本就杜绝了慕青折拒绝的可能,她磨磨蹭蹭地在棋盘边坐下,嗯嗯哼哼时脑袋中灵光一闪,“只一局?” 她想到了主意。 秦邵榕道,“只一局。” 秦邵榕把手伸进棋笥里,似要握起若干白子,慕青折故作讶然,“猜先?” 随即弯了眉眼。 “嗳嗳嗳~邵公子学富五车,在下与公子相比,那是燕雀比之鸿鹄,萤火比之皓月,跟我下怎么能猜先?当然是要” 长篇大论还未说完。 “——让你执黑先行,不算贴目,”似乎耐心用尽般,秦邵榕站了起来,修长有力的手指撑在乌木棋盘两侧,居高临下地睨着对面美若烟霞的少年。“慕小侯爷最好每一手都仔细思量些,故意错招漏招——” 顿了顿,高大的身形微微前倾,“我一眼便知。” 那是一个极具压迫感的姿势。 从慕青折的角度,恰好能看见他微微扬起的下颌,一丝一毫的线条起伏刀凿斧砌般俊美桀骜,低沉醇厚的声线里藏匿着一丝势在必得的,跋扈的残忍。 她这才发现,七皇子的眉眼是极美的,或许总是气势太盛,戾气太过的原因,让人下意识忽略了其长相。 慕青折点头,目的达到就好。 · 慕青折执黑,秦邵榕执白。 棋笥里盛满了颗颗圆滑的棋粒,转鹭灯下泛着莹润的柔光,不说价值,触之生温的手感却是极好的,慕青折拾了粒黑子,第一手直奔目的地落在天元上,围棋上书横竖各十九道平行线,构成三百六十一个交叉点,天元是棋盘正中央的星位,棋盘上出去的任意位点,都可以找到相应的对称点。 不曾犹豫,秦邵榕紧接着第二手下在棋盘右上角的小目。 第三手,慕青折把黑子推在了对应的左下角小目上。 秦邵榕半举着粒白棋微微顿了顿,把白子落在错小目上,慕青折轻笑着跟随,也走错小目开局。 脂粉气掺着一缕幽幽花香,混合在空气里,厚木质的雅室把喧闹调笑声割裂,烛火下落子声清晰可闻。 秉着观棋不语的原则,温瑜斜坐在软榻上静静看两人落子,只见两人一招连着一招,一式接着一式,几乎不曾思考般,极其利落果断。 温瑜少不更事时,也曾经与宁王对弈过,然后再也不愿自讨苦吃了。在他看来,宁王的棋,就像是完全不带个人情感的刀锋,冰冷的没有温度,不会冲动,不会迟疑,没有试探,没有失误,没有偏爱的习惯定式,每一个点都看着利益最大化的地方,每走一步如活刮一刀。 总之,说多了都是泪。 现在看慕小侯爷落子如此优雅从容,温彦诧异地高看了慕青折一眼。 难不成小侯爷还是个肚子里有真货的? 他正准备从软塌上起身,走近看些。 谁知这时。 “——你在做什么?”秦邵榕忽然抬头问。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7章 东坡棋 “你在做什么?”秦邵榕忽然抬头问。 “邵公子不是看的到么?”被诘问的少年微微弯起眼,长长的眼梢勾起好看的弧度,柔和又无辜的涟漪从琉璃瞳中一圈圈荡漾开,“没有漏算,没有错招,每一手我可都是仔仔细细认认真真下的。” 慕青折原封不动把刚才秦邵榕的话堵了回去,狡黠一笑。 “而且东坡棋嘛,又不违反规则,邵公子见多识广,肯定是见过的,我自知下不过,又不想输的太难看,只好在此班门弄斧了。” 东坡棋,又名模仿棋。 棋盘的对称性与规整性是模仿棋赖以存在的基石,而天元是反制和破坏模仿棋的唯一位点,所以慕青折开局第一手下在了天元位,接下来只需要步步模仿即刻。 所以刚刚在温彦看来慕青折对局利落思维敏捷落子雍容。 知道真相的温彦:“” 不用思考当然落子利落啊! 看着七皇子不辨喜怒的脸色,慕青折半点不急,还有闲情逸致为其斟一杯茶。 不说的她的身份,安远侯府嫡子,就在刚刚她还隐晦的点了她的另一重身份——乐安公主的血脉,封楚权相颜家的嫡亲长孙。宁王也不可能为了所谓礼数降其罪。 秦邵榕看着棋盘赞扬:“非常聪明。” 慕青折从善如流:“好说好说。” 秦邵榕赞扬:“非常无赖。” 慕青折流畅接道:“哪里哪里。” 她行东坡棋主要是为了掩饰自己的行棋风格,输赢倒是其次。模仿棋自古有之,野史里便有苏东坡棋艺不高,但行模仿棋无往不利的记载。破解模仿棋的方法其实也有,挨着天元下子让黑棋自撞一气也可,打劫也可,征子也可,七皇子这般段数不可能不知晓。 秦邵榕手中捏着白棋,指尖上的云子质地极其细腻,如婴儿之颊肤,温润如脂,若如对着烛火一照,怕是能达到通透晶莹的效果,独山云纹棋果真所言不虚,自玄山真人消逝后独山云子的烧制配方一度失传,这慕小侯爷虽满嘴荒唐言,棋盘的来历倒是真的,一子落下,“就这么怕和我对弈?” “此话怎讲?”慕青折摸了摸尖细的下颚,向来含雾的剪水乌眸里添了丝不可名状的委屈,“这可真是天大的冤枉,本公子待人待事从不敷衍了事,这东坡棋的精髓便是先行抢占天元依次模仿,伺机而动,等待敌手露出破绽,而后抓住这一破绽,抢占先机。邵公子神机妙算,智圆行方,一直不曾露出破绽,我便只能依葫芦画瓢下去。” 秦邵榕端起慕小侯爷为他斟的茶,吹开上层的浮沫,抿了一口,饶有兴趣地道了句,“哦?慕公子还能看出我一直不曾失误?那也不算棋艺不精了,不知慕公子还看出了些什么?” 慕青折咬着牙关不说话,那人又淡淡道,“如果是封楚座子制,你连开局的机会都没有。” 座子制是东坡棋的克星,在座子情形下按照中心对称的对角和对边原则模仿显然是不成立的。 说完,咔呲一声,茶盏轻轻磕在案几上,发出清晰可闻的声响。 温瑜禁了声,离了榻的屁股又默默按了下去,坐了下来,绫罗软垫硬是给他座出了“如坐针毡”的效果,七皇子这般模样太有压迫感了。 而在这般寂静中,只见某只不知死活地小侯爷无畏耸肩,一本正经地道,“座子制也不错啊~” “换个角度想,有座子的话,便不用学妖刀c大雪崩c大斜这些复杂定式,也不怕对手用飞刀套手对付了,当初被硬逼着学棋时,我倒很是苦恼过一阵子为何咱们不实行座子制,布局太大总易顾此失彼。” “所以我说过了嘛,在下一直都是不擅棋的,逐鹿群雄,割据偏隅,变数太多。” 南北学士关于围棋座子之争由来已久,南方封楚推行座子制,认为此乃君子之道,北方大秦则抨击座子制,认为束缚太多,本末倒置。 关于座子制是好是坏,温瑜很有看法,在他看来封楚人简直满嘴胡扯,四个座子严重限制布局变化,只能靠中盘的拼杀,而大秦没有座子,从布局开始,全局比较势均,反而更符合中庸之道,奈何此情此景不能直抒胸臆,胆子小得直接哑了火。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8章 小狐狸 看着慕小侯爷这般毫无自觉的赖皮样子,整个一只滑不溜手的狐狸,而狐狸装死的功夫自然界里说第二,自是没人敢论第一,秦邵榕凉凉道,“慕公子在韩新苑还未结业吧?” 韩新苑挂名在国子监旗下,是为高官功臣子孙单独辟出来的一块读书地儿,只留有不到十分之一的名额,纳取于天下寒门,由国子监祭酒c司业轮流讲课授业,京中的门阀新贵都削尖了脑袋把家中子弟往里面塞,除了好攀些关系搭些门路,也是因着里面确实有些含真材实料的当世大儒。 “怎么?”身为大龄未结业儿童的慕青折略一挑眉,笑容浅浅淡淡,“邵公子要替那整日唠哩唠叨满嘴酸话的蔡夫子教导我?” “都说蔡司业是当世大家,待学子素来苛严,最是看中三纲五常c四维八德,教出来的学生也是一派名士风范,不曾想——” 秦邵榕恰到好处地顿了顿,显出坚毅地下颚线条,“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慕青折如何听不出这是在变着法子损她不知礼数,脸上连片刻难堪都没有,略微摇了摇头,道,“不不不,这又是一桩天大的冤枉,这儿我要为蔡夫子正名一下。” “他讲别的甚么三纲五常c君子六艺讲的甚少,也或许我是打了瞌睡没听着,但有一点,却是被他推崇至极,隔三差五地拎出来,不厌其烦地讲,如今想想,我也深以为然。” “哦?”秦邵榕且看慕小侯爷能扯出什么歪理来。 慕青折清了清嗓子,吐出两字,“坐c忘。” “我记得蔡夫子是这么讲得:有一天颜回对孔子说:我精进了。孔子问:有何收获?颜回道:‘我忘却仁义了。’孔子道:‘可矣,但还不够。’ 隔数日后,颜回又去拜见孔子说:‘我精进了。’孔子又问:‘有何收获?’颜回答道:‘我忘却礼乐了。’孔子道:‘可矣,但还是不够。’ 又过了一阵子,颜回再次来拜见孔子:‘我精进了。’孔子再问:‘有何收获?’颜回道:‘我坐忘了。’孔子惊叹道,‘善!’” 慕青折桃花眼眼尾微微扬起,言辞凿凿,情真意切得糊了秦邵榕一脸,“何为坐忘呢?该忘甚么?忘礼,忘义,忘形,形都泯故。把一切都忘了,才好回归自我,回归本心。本公子虽未从韩新苑结业,却还是知道见贤思齐,向圣人看齐的。所以呀,礼数c教条那种外物,还是能忘就忘的好。” 幸亏蔡司业不在这儿,不然听到他推崇至极的圣人之言被歪曲成这样子,定能活生生地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了! 秦邵榕:“” 可怜宁王进能金戈铁马征战沙场,退能翻云覆雨玩弄朝堂,唯独在诡辩上差了一点,“恐又是你杜撰。” 前人早已作古,他们的言论到底何解,全看后人如何评说罢了,慕青折毫无压力地道,“颂诗早已拍马,春秋早已隐瞒,偏只我杜撰不成?” · 棋局继续。 秦邵榕每下一步,慕青折也不过脑子,跟着仿一步,她有些诧异七皇子什么反击措施都没有做,居然放任她这般一直模仿下去,那么这盘棋便没有下下去的必要了。 不知何故,秦邵榕落子变慢了。 时间也就显得格外漫长了些。 慕小侯爷心底长长松了口气,话说,似乎从刚才开始宁王便放弃从棋盘上窥探什么了。 夜色转浓。 棋盘渐渐摆满,竖格窗棂传来一丝凉风,吹淡了一室盈盈暗香。 秦邵榕落下一子,抬眼看着慕青折,眼神晦涩难辨,上京圈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他和慕小侯爷却是一直相交甚少,观其眼前人容貌,除却面色不太好,可以说是秀色若可餐了,花颜靡丽,宜嗔宜笑,宜癫宜怒。 安远侯嫡子的名声正如之前他所言,名满京华,无人不晓。 亦难知底细。 他笃信,眼前人熟悉上京的一切规矩,也深知各种官场潜规则,他踩着钢丝线,长袖善舞,游走在所有人可以接受的范围边缘,当别人对于暧昧这个词只是个模糊的概念时,眼前慕小侯爷却能把不同程度的暧昧底线切割成一百份,每一份精确到一个尺度,踩线而不过线。就像一只狐狸,拥有着光滑漂亮的皮毛,可以稍微傲慢一点,稍微无礼一点,也可以偶尔破坏一些东西,然而这种破坏并不会遭人厌恶,只会让人感慨“真是调皮的小东西”的程度。 最终慕青折赢了,旁门左道,全赖宁王的放纵与划水。 “不算贴目,我赢四目,算贴目,我输一目,既然邵公子说不算贴目,那我就却之不恭了。”她把拈起棋子一粒粒往棋笥里放,一边言语含笑,“说了我不喜也不擅棋,若邵公子还想对弈一局,我荐你个妙人,北棋库里的‘平鸦’棋技极好,我那盆雪中红便是被她给赢了去,北棋库的墙头上如今摆的,就是平鸦布的残局,都说谁能破了这残局,绿塘当日的酒水花销全免,词牌艺伎百花堆锦任你挑选,可这几年来,能破棋者寥寥,不过二三。” 慕青折拈起一粒黑棋,移向棋笥,站了起来。“我这就给你叫人去?” “慢着——” 秦邵榕突然抓住慕青折的细腕,她掌心里握着的圆润黑子便这样不受控制地滑落,啪一声砸在独山云纹棋盘上,云子摔而不碎,脆而不浮,只带起细微的颤音。 二人的目光撞在一起。 一人座, 一人站, 慕青折不动声色地动了动手腕,发现宁王手劲奇大,根本撼动不了。宁王的视线下移,从如葱的手指移到肌肤相触的部位,黑曜石般的凤目盯着被他牢牢桎梏的手腕,那截手腕滑出了衣袖,很细,腕骨略略凸起,看上去有种能被轻易折断的脆弱感,他勾起唇角,倒是很利落地松开了手,“——这局棋,还要复盘。” 慕青折嘴角一抽,一局模仿棋,把对弈过程再摆一遍,有甚么研讨的必要吗? 秦邵榕放下手,凤目低垂,掩去了一霎间的锐利与沉思,就在刚刚,电光火石间,醍醐灌顶,他记了起来:这不是他第一次见慕小侯爷。 三年前, 他见过她。 浑身是血的她。 ------题外话------ 今后日更改为隔日更啦,小天使们可以养文, 佛系柚子就是这么任性~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9章 三年前 三年前,是夜。 风很大,割面而刺骨,气流四处呼啸,之前更是冷得要飘雪,最终却没飘下来。 无星。 无月。 天昏地暗,夜色黯淡。 宛若不祥。 清苑里仆役高举着火把,灯火如昼。 安远侯身披玄色铠甲站在园中,之前一个月他任新军随军督查押送粮草至边疆,刚从骠骑营完成交接便急忙赶回来,舟车劳顿外加怒火攻心,夜色沉沉,他的脸色比夜更沉,结了霜般,火光映照下,竟有几分狰狞意味。 慕青折冷冷地对望着,鸦羽般的长发上沾的都是血,粘成一缕一缕,给人一种靡艳和冰冷交织在一起摄魂夺魄的感觉。 四周一溜排开的亲卫戎装未脱,站在安远侯身后,与小世子对峙,战战栗栗,汗不敢出。 满堂肃静。 一道吼声咆哮而出,安远侯气压山河吼道,“傅观旭!出——列!” 见无人敢应声,安远侯怒发冲冠,一脚踹在一倒霉鬼身上,“人!呢!成日嬉皮笑脸,称兄道弟,又去哪混了!瞧瞧!瞧瞧你们!这就是慕家军的模样?!”军靴前头带有特质的玄铁,这一脚用了十成的力,重若千钧,直接将身为倒霉鬼的观棋踹出几米外,观棋一手抹开嘴角的血,又沉默地站了起来听训。 风带起余音,树叶被劲风撞得哗哗作响。 慕青折站在庭院中的,眉眼是冷的,心也是冷的。 ——“明日晚上去顾府吃酒儿,你想带那些人?” ——“有美一人,婉如清扬。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你们当中有一个叛徒。” ——“回家带我回家。” ——“走——走啊——” ——“慕青折,我知道” 片刻恍惚,好似有无数人影从她的身边走过,耳边还模糊的听见不知谁发出的清朗笑声,和热热闹闹的贺喜声,继而一转,变成大火中的咆哮和血液迸溅声,那些许许多多的声音,许许多多的影子,或远,或近,或模糊,或清晰。 顿时—— 心魔缠身。 什么是成长呢? 成长就像是寻常暗夜里被突然而至的利刀刺进皮肉,你只有只身背过去,无声地把淌出来的鲜血擦干净,把眼泪静音。天亮之前伤口已经愈合,与周遭人而言不过是又一个平淡无奇的夜晚,但只有你知道那夜的惊心动魄,知道那道疤切切实实地长在了身体的某处,刻在了心里的某处。 然后,那刀疤,会随着时间流转,化为人生道路里不值启齿的尘粒。 她撇开眼,咽下喉间几乎要溢出来血气,漠然道,“死了。” 一阵可怕的寂静。 众人吞了哑药般不敢作声。 面对侯爷,钱大总管之前也是避其怒火锋芒,但眼看火药味越来越浓,小世子寸步不让毫不悔改,安远侯怒火却只泻了那么一两分,气得满眼通红,只好硬着头皮劝到,“侯爷莫动怒,莫动怒,此事原委还待细查您刚从荆州赶回来,鞍马劳顿,后背被宵小所留的箭伤还未痊愈,仔细裂开了。” 安远侯怒瞪了钱大总管一眼,现在是管这些的时候吗?钱大总管立刻闭上了嘴,他横眉怒目,板着脸吼道,“霁呢?你们任蜂卫时,我是怎么说的!” 无人应声。 依旧。 风再次大了起来,慕青折就那么站在狂风中,任凭劲风冲刷耳膜,她望着天,万里之外的天空被暗夜遮掩,群星具碎,泯灭成沉甸甸的黑,她吃力地眨了眨眼,感觉眼睫重若千钧,“死了。” 声音嘶哑,几不可闻。 黑风烈烈,发出阵阵怪啸,像是垂死之人的激烈挣扎,像是凄苦无依的嚎啕哭声,像是烈火燃天的腾落惨叫。 暮色下,听松垂眸站立,撇了眼公子,然后望向安远侯,上前一步,垂首沉声禀道,“慕家家训‘忠’c‘信’c‘笃’c‘敬’,忠则兴,信则传,笃则安,敬则宁。” “好好好!好一个忠字!好一个忠字!”慕侯爷冷眼环视了圈,咬牙切齿,拔高声音,“利于国者近之,害于国者远之,慕青折!你是怎么做的!还有你们这些千挑万选的蜂卫!又是怎么约束你们主子的!” “一群鼠目之辈!衣裳架子!乌合之众!你们有什么脸面自称慕府蜂卫!这件事若是上达天听,你们有几个脑袋可砍!说啊——都哑巴啦——!” 最后一声直接用吼的,炸在众人心底。 身后亲卫无不愕然,这怒火虽不是冲他们,却也让他们两股战战,毛发皆竖,更不要说首当其冲的世子蜂卫了。慕侯爷自诩儒将,素来性情沉毅,多少年来,鲜有如此雷霆,而平素不发火的人,一旦发火向来是动魄惊心。 安远侯脸色铁青,一手指向备受宠溺的嫡幼子,闭上眼,深吸了口气,“来人,给我架起来,上家法!” “打——!” 霎时,慕青折身后挺立的蜂卫动作整齐划一全部抬眼,僵持了会儿,又沉默着低下头颅,站定不动。 安远侯身后亲卫心中一突,继而犹疑,他们跟着侯爷多年,都是看着小侯爷长大的,如何下得了手,便是下得了手,侯爷夫人那又该如何去说。 气氛触而即发。 慕侯爷转过头,望向一众欲言又止想要求情的亲卫,眼里的火花似要冒了出来,一挥袖跑,扯着嗓子吼道,“没听见吗?给我架起来!三十杖!狠狠地打——” 慕侯爷威势极盛,亲卫骇得手脚冰凉,连忙转身去寻用具,不一会儿取回两根儿臂般粗的铜棍。 慕青折什么都懒得说,也不想说,世人人心浮躁,上京城魑魅魍魉,阴谋阳明,谁有耐心等到水落石出,寻一个不掺假的真相,看你最后是不是清白,便是她爹安远侯也不过如此。这场兴师问罪,侯爷是想寻求原由问罪吗?不,他只是为了做给天下看,做给皇上看。 她自觉伏下,乌黑长发滑至一侧,把眼睛一闭,连同那乌七八糟的一切都摒弃,道,“打吧。” 粘稠的血迹顺着发丝滑了下来,一滴,一滴,砸在青石板上,宛若烈焰红梅,“有本事别来虚的。” 数名亲卫无计,互使眼色,其中两人只得接过铜棍上前。杖责是门技术活儿,讲究“曲不离口,拳不离手”,廷杖侍卫刑狱吏训练时,都是在砖头的上面盖上一张纸,要求将砖头打碎,而纸一点不破。 掌杖的亲卫咬牙抡起铜棍,打了下去,他们二人好歹曾经在刑狱吏里混过,手上有些分寸,不然就小侯爷这身子骨,三十杖下去,血肉横飞是跑不了。 杖落,慕青折痛哼一声。 廷杖发出闷响,如沉闷鼓点敲在人心,安远侯望着一声不吭的嫡幼子,在杖责声中沉声道,“你自幼聪明乖觉,偶有放诞,但为父一直以为你是有分寸的。” 三杖。 四杖。 五杖。 慕青折紧闭着眼,肺腑气血翻腾,如千万斤的巨石锤捣,尖锐的疼痛透过皮肉烙印在骨子里。 廷杖下的喘息就像是孤兽的哀嚎。 十杖。 十一杖。 十二杖。 十三杖。 十四杖。 “住手——”一声尖啸突然而至,崩溃而颤抖。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0章 你是我的谁 “住手——”一声尖啸突然而至,崩溃而颤抖。 栖树的寒鸦被尖叫惊起,羽翅扑腾,在暮色下嘎嘎盘旋,而后飞向远方。 掌杖的亲卫高举着铜棍,身形一顿,第十五杖不曾落下。 凛冬将至,颜氏披风未系,妆容未整,显然早已就寝,又从床榻上匆匆赶来,她几乎是半跑着过来的,颜氏有很多年不曾这么失态过了。 安远侯收回视线,冷冷道,“继续。” 眼看铜棍又要落下,颜氏声嘶竭底,“我看谁敢!” 慕青折意识陷入凌乱,今日先是被知交背叛,而后三方围战殊死搏斗,又遇师友接连身死,心绪起伏,现下肺部被激,筋脉具裂,直接呛吐出一口鲜血,颜氏半趴在儿子身前,轻轻地,一只手颤抖地环着折哥儿的肩,像是要捧着什么易碎的珍宝,她红着眼眶,近乎痴嗔地喃,“本宫看谁敢,要打就先往本宫身上打。” 她自称本宫。 此时此刻,她不是安远侯夫人。 她是封楚乐安公主,一心护儿的颜氏贵女。 亲卫进退两难,清苑雅雀无声,落针可闻。 颜氏用罗帕轻柔地擦拭着慕青折嘴角的血迹,她唤,“折哥儿。”慕青折强撑着一丝清明,侧过头,面色灰白,看着泪眼婆娑的母亲,扯出一抹薄笑。 颜氏握着手帕的手不住痉挛颤抖,她轻轻地摸着折哥儿的脸颊,语无伦次,几近崩溃,“折哥儿,折哥儿,娘对不起你,是她苦央着娘,娘不知道,娘不该让你去的,当初只有她亲近娘,支持娘” 泪水在她的眼眶里盈盈打转,然后溢流了下来,“什么灯下敲棋,素竹叙谈都是假的,都是假的!娘害了你啊!” 她有二十年不曾痛痛快快笑一场,二十年不曾痛痛快快哭一场。 出嫁那一天她没有哭,昕儿落水逝了那一天她没有哭,折哥儿中毒瘫痪那一天她没有哭,如今这个挺起胸膛,铿锵走过大半生的女人,终于承受不住,泪雨滂沱。 安远侯眉目威严,声音不动如山,“来人,夫人心绪起伏过大,立刻扶夫人回乐安小院,仔细心悸。” 侯爷有令,莫能不从,碧谭c碧螺敛眉上前,欲要扶起夫人。 他把目光转向掌杖的亲卫,峻声道,“继续。三十杖,一杖都不能落。” 继而冷哼一声,“还有你们手下的那点猫腻,别以为我不知道。” 亲卫心中一个激灵,诺诺称是。 颜氏猛地回头,被水浸过的双眸亮得逼人,尖啸着,“慕飞释,够了。” 她推开碧螺伸出的手,踉跄着站起,一步一步走向安远侯,“够了!慕飞释!” “你还想怎样?你是着万千黎民百姓的战神!你是二十五万南军禁军的骠骑统领!你是这百年门阀的慕家家主!可我呢?” 她捧着心,揪着衣襟,急促地喘息着,什么面子里子都不要了,“你是我的谁!我在你心里摆放在哪儿个位置?”她红着眼眶,要哭不哭,欲笑不笑的,“是了,你把我当尊金菩萨在府里供着,菩萨哪需要什么喜怒哀乐,只要拈花一笑,供人看就是了!” “那折哥儿呢?他有什么错!他又做错了什么?不过是从我肚皮里爬出来,便让你这般狠心!这三十杖打下去能直接把他的命去了!你知不知道!你这是要他的命!你这是要他的命啊!” 周围仆役屏气慑息,大气不敢出,心里恨不得瞎了c聋了,主子失态,哪里是他们有命瞧的。 安远侯深吸一口气,觉得简直不可理喻,喝道,“无知妇人,现在岂是胡闹的时候?” “——这早已不是世家的天下!这是皇上的天下!” 他转过脸,语气强硬地指挥两个婆子,“把夫人带下去,再去良医所请薛大夫开两幅安神汤,让夫人喝了。” 被点了名的两个婆子上前做了礼,心下惴惴道,“夫人,回吧。” 颜氏扬着头颅,望着对面一身重铠甲的男人。 她的前半生顺风顺水,中宫青睐,父亲宠爱,兄弟和睦。 她的后半生一败涂地,丈夫不喜,世友反叛,子息凋零。 安远侯神色不动,半晌,抹了把脸,退了一步沉声道,“取担架来,再来四个人,抬着到紫宸殿,” “——本侯要面圣!”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1章 扶鸾 亥时一刻。 秦邵榕从紫宸殿出来,举目望去,暮色冥冥,风啸树摇。 张喜公公从当值的小太监手中接过七皇子的黑羽绉面狐狸皮的鹤氅,打开轻轻抖了抖,亲自为七皇子披上。 秦邵榕直接比张喜公公高了一个头还多,凤目低垂,慵懒地拢了拢鹤氅上的白狐狸裘,道,“有劳公公了。” 张喜公公生了张喜庆的圆脸,早已过不惑之年,系好了绸带和扣结,些许诚惶诚恐道,“这可折煞奴才了,老奴如今也就能为您做些轻便事儿了。” 紫宸殿位于宣政殿后,是皇上处理政务的便殿,殿前两座大明角灯在沉沉夜色下氤氲着昏黄的光,颇为亮堂,其以石为座,铜为楼,铜丝为门壁,灌油燃灯,不避风雨,甚是稳妥。 秦邵榕迈过大明角灯,华美厚重的鹤氅被风飘摆出一丝波澜。他转而想着刚才元庆帝的一袭话,他已经到了开府就封的年纪,秦修在四年前被封为瑞王,父皇的意思是封他为宁王。 东有启明,西有长庚。 长庚呵。 萧朗一言不发地跟着秦邵榕身后,张喜走在七皇子右侧,含胸低眉,永远比七皇子略慢一步,却也不会落下,如此恭送了一路。其后还有四个木偶般的小太监,不远不近地缀着。 出了紫宸殿,绕过巍峨辉煌的宣政殿,一路上廊腰缦回,檐牙高啄,雁行至月华门,张喜站定,对身后跟着的小太监道:“剩下的一截儿杂家送就行了,天也不早了,今个冬至,你们就先回去吧。” 冬至里御膳房早就准备了饺子,四个小太监一听可以先回,面有喜色,又怕犯了禁忌,犹豫道,“不用当值了?” 张喜公公打眼看了看没有表态的七皇子,扬了扬手,“去吧,本就没剩多少事,当值杂家来就行。冬至内务府发了赏钱,虽说不是什么大钱,到底是个喜庆的添头,记得去领了。” “是是,是。”四个小太监笑颜逐开,有张喜公公这样的大珰在上面顶着,他们完全可以把心放在肚子里。给张喜作礼,又给七皇子行了大礼,弓着腰退下,转身,慢慢走了出去。 秦邵榕薄唇微抿,凛凛伫立在一旁,张喜公公算是吴公公的半个干儿子,在宫中辗转多年,才成为父皇身边数一数二的大珰,几乎活成了人精,这般做派,定是有些见不得人的话想要同他说。 “殿下这边走,这条道上的扣子玉蝶近日开了。”张喜公公满脸恭顺,声音柔而细,嘘寒问暖地叮嘱。“更深露重的,仔细风大受了寒。” 秦邵榕眸光微动,那种纯粹的黑,像是无法一眼见底的深渊,“公公在父皇身边服侍不少年了吧?” 张喜公公撇见那黑曜石般的瞳孔,心下颤了颤,每当被七皇子注视的时候,都有一种骨髓深处泛上来的惧意,那种惧意是八九岁的秦邵榕留在他心底的,只要见过当年燕琼殿的血洗尸骸,便不会忘记,以至于即使七皇子现在随着年岁渐长,日渐矜贵内敛,也无法从他心头抹去。 张公公咽下一段皇室密辛,一张圆脸笑得甚是和气,“是呀,这日子过得真快,一晃眼,殿下便要开府就封了,近日内务府得了皇上和王皇后的手谕,上上下下忙得脚不沾地,都在为殿下您打点呢。” 秦邵榕朝张公公望了眼,薄唇如刀刃,似笑非笑,“两天前,谢大人连夜面圣,莫不是关心本殿开府的事儿?” 张喜公公没想到七皇子问的这样准,直接问到他心坎去了,他向秦邵榕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道,“此事,奴才说不得。” 秦邵榕撇了眼低眉晦涩c欲言又止的张公公,饶有兴趣地“哦?”了声,低沉磁性的男音在风中微微震颤。 张喜公公眼珠子四处转了转,似乎在瞧四周有无闲杂人等,顿了会儿,才缓缓道,“这是殿下问了,老奴才斗胆说了。” “谢大人给皇上引荐了长春仙馆的一位道士,自称雁门田英,诗文字画皆可观,扶得一手好乩,被皇上留在了大内。” 秦邵榕侧过头,白狐狸裘领里露出一截弧度精悍的下颌,眉目锋利,问,“扶鸾?” 历朝历代,扶鸾一事自古有之。鸾鸟是古代神鸟,传说中它能带来神明的讯息。 扶乩时须有正鸾c副鸾各一人,另需唱生二人及记录二人。正鸾设坛做法,请神下凡,运用桃木和柳木合成的木笔,在带有细沙的木盘上,由被附神的鸾生执笔挥动成字,再由唱生依字迹唱出。 张喜公公哎了声,“可不是吗?老奴见识短浅,那扶鸾的手段还是第一次见,那田英和副鸾确实是仙风道骨的模样,便是那跟在后头的唱生和记录也是模样清俊的子弟,当时左右皆屏退,老奴在殿外候着,只听那唱生在模模糊糊地唱词,唱着什么,‘月中一顾水空流,万顷烟波一旦收。’” “搁着一扇门,光听着声音舒畅,什么意思老奴倒是不知了,隐约听见什么奸人不奸人的,跟哑谜似得。” 秦邵榕薄唇开阖,一字一字呢喃,似是嚼碎了般,“月中一顾水空流万顷烟波一旦收” 张喜公公是真不知是那田大人跟皇上说了什么,但能当个顺水人情递给七皇子也是好的,他一张圆脸堆出了褶子,“不过皇上见了田大人明显心情好了些,作奴才的心里跟着也高兴,这两天皇上几次传唤田大人,大事小事都喜问一问,胃口都好了些许。” 秦邵榕意味不明地哑笑了声,唇角勾出一个讽刺的弧度,“幻术之流,大抵多赖手法巧捷。” 张喜公公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应声,有些事皇上若是不信,他们这些做奴才的就须不信,皇上要是信了,他们做奴才的就必须信。 “不过——”谁知秦邵榕凤眸一扫,话锋一转,对他笑道,“扶乩一事,的确有凭附。” 只是所属某鬼某神, 背后另有其人罢了。 “老奴就送到这了,殿下路上慢些着走。”张喜公公看着七皇子高大的背影道,深深地弯了下腰。 · 当年先帝在时,元庆帝既非嫡又非长,不得先帝喜爱,经过一番艰苦周旋才得以登上帝位,是以在登基不久后便放出话来,他的儿子,不择出身,择贤而立。 元庆帝子息众多。 三皇子秦修,背依谢氏,只要谢太后一日不倒,谢氏一族便不会轻易倾覆。五皇子秦渊,亲近武官,骑射出众。八皇子秦昀出身最为低贱,但也是最让元庆帝舒心的。十四皇子为王皇后嫡出,年岁太小,同样亦得圣心。而七皇子秦邵榕,无家族傍身,好似既不近文臣也不近武官,又好似两边都沾。 至少明面上看,元庆帝对几个儿子是并无偏颇的。 · 张喜公公想起燕琼殿站在尸海里面无表情c满脸是血的七皇子,心下一凉,腰弯得更低了。 七皇子秦邵榕就好似那夜暮下的皓月,白日里的红阳,纵使不声不响地立在那里,冷面寡言,也叫你片刻不敢疏忽,丁点儿不敢轻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2章 惊鸿一瞥 承天门金钉朱漆,门户大开,钢铸的兽首怒目而视,露齿衔环著与门上,气势雄壮。 秦邵榕宽阔肩膀裹在一袭华贵的锦服蟒袍里,外披着黑羽绉面狐狸皮的鹤氅,靴尖不紧不慢地迈过了承天门门槛。 当年启朝的攻城之战,兵临城下,数十万大军即将围剿上京,启朝末代皇帝尤其信奉鬼神,亲自扶乩,得紫姑神语:“十五后便无事”。于是启废帝便放下心来,不顾大臣劝阻,依仗地利,既不防守,也不联军交涉。 最后结果呢? ——溃不成军,战败被俘。 这当然只是启朝国破的众多因素之一,但不可否认它的作用。 世人对扶乩的真假与否,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但他的父皇,元庆帝,身为亲眼见证启朝国破之人,有着如此深刻的前车之鉴,会轻信扶乩之术吗? 他是持怀疑态度的。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 他线条锋利的凤目望了望天,乌云蔽月,黑云压城城欲摧。这几日朝中甚是平静,而这无波无澜的镜面下死死镇压着的是风起云涌,只待有人轻轻一触,不销用力,这脆弱不堪的镜面,便会分崩离析。 要起风了。 秦邵榕收回思绪,隐隐约约望见玄武门前一乘抬舆,和几个身穿铠甲的人正朝着这个方向急急走来,脚步声踏得甚重。 天色昏暗,对面那行人走得近了,也渐渐能看清了。 为首的那人戎装未脱,穿着两裆铠,黑色甲衣肩上装有护肩,护肩下有护腋,前胸佩了个金属的护心镜,左侧佩左挡,右侧未佩挡,挂着把剑——安远侯,封镇北大将军,掌率骠骑营,兼十二卫第一指挥使。 安远侯看清迎面走来的是七皇子,连忙拱手行礼,“臣,参见殿下。” 秦邵榕摆摆手,不着痕迹地瞥了眼步舆上被抬着的人,那人奄奄一息地趴着,看不清脸,青灰色的绸缎覆盖着那人身上,浑身被遮得严严实实。 只露出一截手, 无力地垂落在步舆傍边。 他望着那截手,那手微微蜷着,细细长长,暮色下白得近乎泛着死气,剔透的指贝掺着血色,他知道那是隐忍过什么,太过用力握着手心所致的。 手背上黛青色的血管若隐若现,有血正从袖口流出,缓缓滑过手背,迤逦出一行血腥的艳色。 那人的手臂受了伤,根据血的颜色推断,是在三个时辰之内被剑或是什么钝器划过,而现在又因为外力裂开了。 浑身都是血腥气。 秦邵榕置身事外地推测着,安远侯行了礼便要急着走,侧身的那一瞬,秦邵榕也不知怎么了,莫名其妙地搭了句话,“侯爷不是去鄂州了吗?新兵的事儿这么快办妥了?” 安远侯又站定,回道,“齐参将办事迅捷,新兵事宜都交由齐大人处理了。” 那行红滑过细长中指,浓成血珠,凝在剔透指贝上,像是从湿冷的深渊开出的妖冶之花,颤巍巍的,不甚重负般,砸落在地,秦邵榕扬了扬下颚,掀动凤目中一线黑曜石般的薄光,似疑问道,“是犯了什么事吗?” 安远侯明显不予多说,“孽子顽劣,特来请罪。” 秦邵榕颇为诧异地挑了挑剑眉,慕小侯爷啊~他不知想到了什么,薄唇微勾,轻笑了声,放了一行人离开,“那就不耽误侯爷了。” 宁王锦服上的银链肩旒缀在胸前,暮色下泛着三分清冷的寒光。 然后像个最最寻常的过客,方向明确,轨道平行,漠然地擦身而过。 暮色昏沉,风更冷了。 世间相遇总是猝不及防。 在那些或乏味或跌宕的一生中,既为芸芸众生,自当如这尘世客,与许许多多的人萍水而遇,身在其中的你,永远也不知道那一日,那一时,与之擦肩而过的人,是否,会在未来的某一刻,成为你比性命还重要的人。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3章 赐死 玄武门外。 出了皇宫,萧朗全身筋骨似又活络了,乌衣卫中就属他话最多,“这张喜公公倒也是个念旧情的人,当年十一皇子在碎烟阁意外病发,本就与他没搭多少干系,殿下瞧他可怜,顺手帮了他,没想到他记到了现在,万事心系殿下,倒是懂得知恩图报。” 十一皇子秦卓是哮喘发作而死的,死的时候仅仅只有八岁,当年元庆帝震怒,以看管不利c照顾不周的名头杀了一大批随侍的宫人,且不是一刀杀,而是赐宫人满堂彩。狠打,重打,打到心肝肚肠都流出来,染了满堂红才罢休。张喜公公因为秦邵榕的关系逃过一劫,虽说贬去了浣衣局,但好歹保住了条命。 “他若真是想递一个人情给宁王府,就该不是在尘埃落定时才告诉本殿,”秦邵榕掀起眼帘,神色倨傲,漫不经心地嗤道,“到底还是欠缺了些胆子。”怨不得事事被冯喜压一头。 当年的事与张喜没有干系吗? 当然是有的。 张喜身为十一皇子的随侍太监,若不是他急功近利,想要越过一干老牌大珰赶去元庆帝面前报祥瑞,擅自离开十一皇子身边,秦卓会在碎烟阁悄无声息c活活“窒息”而死吗? 这些秦邵榕都清楚。他暗中帮了张喜一把不是因为那可笑的“宅心仁厚”,不过看出了他是个有野心的人。他喜欢有野心的人,与有野心的人相处,总是会省心些,有野心便代表有欲望,有欲望便代表有软肋,有软肋便意味着易操控。在无伤大雅的时候,他不介意举手之劳,帮一把这些苦苦挣扎的微末之人。 秦邵榕偏头,微微眯起凤目,鬼斧凿刻的面容俊美无俦,“那些鹰犬已经动手了吧。” 萧朗在秦邵榕身后一丈处,看着那矜贵挺拔的身影,微微沉默,这种时刻是不需要他答话的,下午末时前萧佑便来报,顾府周围镇抚司的人陡然增多,秦邵榕在紫宸殿一直被留到了亥时一刻,其后的情形走向便不知道了。 萧朗弯腰为七皇子打起马车帘。 秦邵榕不知想起什么,顿了会儿,说道,“把这个消息转递给曹冲。” “就说户部侍郎麾下的道士得到了紫姑神预言——顾氏欲反,烟波旦收。” “做得干净点,别让人看出来路。” “曹大人?”萧朗颇为讶然地反问,不知殿下此举是何意。 “树欲静而风不止,总该有人要出声了,曹冲不是一直想要搭上谢家的大船吗?本殿就帮他搭好梯子。”秦邵榕修长的手搭在黑羽绉面狐狸皮的鹤氅上,拢了一拢,勾起薄唇,“全看他有没有那个福气,爬不爬得上去了。” “是。”萧朗俯首称是,咽下了满肚子疑问。 · 紫宸殿内。 大殿前设着一把紫檀夔纹雕镂宝座,其上镶嵌着雍容华贵的百宝石,天花上装饰着金龙莲花藻井, 殿中央摆着一尊偌大的三足加盖的铜香炉,炉盖上按着五行八卦图像镂着空,此时镂空处有淡淡的烟雾不断向外氤氲,袅袅而上。 四根大柱上拢着厚重的黑色帷幕,柱后还有墨云铜炉,每座铜炉后都站着一名低眉顺眼的小太监,各人的眼睛都寸步不离地盯着炉子,炉子里一丝青烟也没有,只有铜筑的炉壁被火光映得通红,因为那炉子里烧得是寸长的银炭,寸长寸金,是以殿内温暖如春,而没有一丝呛鼻的烟气。 元庆帝身形高瘦,两鬓微白,眉目间隐约可见年轻时龙威燕颔的影子,他坐在紫檀夔纹雕镂宝座上,头也不抬,放下了正在批阅的奏章,“爱卿刚从鄂州回来,深夜觐见,所为何事?” 安远侯前额低伏于地,光明铠铿锵有力,深深跪趴,“臣有罪。” “起来说话。” “臣不敢起。” “好了,”元庆帝合上奏章,放置左案,终于抬起了头,那双眸子历经诸事,沧桑而疲倦,却并不浑浊,“在紫宸殿就不用这般拘礼了。” 补了一句,“真有罪朕也绝不会姑息。” “臣教子无方。”安远侯直起腰,深深望了一眼宝座上日益年迈的元庆帝,他曾是他的至交,如今更是他的臣子,向来伴君犹如伴虎,今日之事若没有一个交代,来平息元庆帝心中的猜忌与怒火,整个慕府都难辞其咎。 大厦将倾,不过一息。 安远侯重重一叩首,负荆请罪,语气坚决道,“逆子顽劣,万死不能赎其罪,臣恳请皇上当场赐死,以免皇上忧心。” 生死当前,壮士断腕。 不舍也得舍。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4章 扶乩智答 “哦?”元庆帝偏了偏头,像是什么也不知道般,波澜不惊,明知故问道,“犯了何事?” “万不敢上达污秽视听,恳请皇上让逆子当场以死谢罪!以免皇上为难忧心。” “你家那小子啊”元庆帝余音拉得长,像是被拉进了过往的回忆里。 “当年兰亭诗会上,可是把朕给惊到了。” “以竹为题,朕正考着举子呢,一个奶娃娃从竹林后冒了出来,身高还不及朕腰间,摇头晃脑,脆生生吟着,‘绿遍潇湘外,疏林玉露寒。凤毛丛劲草,只上尽头竿。’朕当时还想着,是哪家的孩子,这般文思敏捷c钟灵俊秀?” 安远侯挺直腰杆静静听着,光明铠甲厚而重,在大殿上泛着银白色诡谲的冷光。 说着说着,元庆帝兀自摇头失笑起来,眼尾带起好几丝褶皱,眼里却没有丝毫笑意,“没想到是封楚乐安公主的血脉,‘只上尽头竿’啊!有想法,有魄力,有情怀!” “年后被人一提,又记了起来,便想召唤入宫仔细瞧上一瞧,没想到是那样娇狂不正经的性子,与第一次见面时稚气乖顺的模样大为不同。只在御兽园里待了一刻钟不足,笼子就全被他给打开了,那些外邦进贡来的鸟雀c舞象c孔爵跑得满园到处都是,仆役战战兢兢,好一阵子鸡飞狗跳。” “顽皮得紧。” 安远侯声音沉重,额头触地,“臣教子无方,恳请赐死。” 千座台的烛火金光流转,大为亮堂,照得紫檀夔纹雕镂宝座华丽而威严,案座上的元庆帝想到封楚颜氏,静默了一阵子,在封楚,连三岁稚子都知道,颜与裴氏共天下,足以可见颜氏一族权柄之重。 而今年年初,封楚单方面断绝了两国来往的通道,谁也不知道现如今封楚内部发生了什么。 元庆帝眉间的法令纹深而重,声音不恶而严,开口道,“乐安公主远嫁而来,异地而居,这么些年仅有这么一嫡子,不免娇宠了些。” “况且又是那样孱弱的身子,也让朕无法不怜,有些事朕平素睁只眼闭只眼也就过去了。” 元庆帝声音转冷,“但是——” 一派肃穆中,安远侯静静等着宝座上的人下决定,而元庆帝始终没有回答。 大殿中那道声音顿了下,突兀地询问,“爱卿知道扶乩之术吗?” 安远侯一愣,扶乩一事他虽不了解,但也有所耳闻,朝中顾王工便是以扶乩之术攀附权贵,累官至太常少卿,慕侯爷素来不信鬼神之说,也瞧不起这样投机取巧的人。 但皇上既然在这个档口问了,便肯定不是问他对扶乩一事的看法这般简单,慕侯爷屏息,几番揣度,回答道,“扶乩降笔,依托神灵,以卜凶吉,臣曾在《表坚三志》中见过挥鸾之法,‘以箕插笔,使两人扶之,或书字与沙中。’” 偌大的三足加盖铜香炉里有缥缈的烟气回旋,馥郁的龙涎香被风揉碎在丹楹刻桷的大殿上,元庆帝似困乏般,缓缓合上了眼,脑海里浮现出前几日的对话。 “月中一顾水空流,万顷烟波一旦收。” “这是何意?” “不肖竟用,殊不退尔。” “不肖者谁?” “陛下,乩仙已经在词中告诉您了。” “那乩仙为何不除他?” “是留待皇上亲自诛殛啊!” “八封楼c降笔楼,通幽亭太多了。”说完这么一句话,元庆帝徐徐睁开眼,转动手上的玉扳指,扳指的色泽浑澄不一c花斑相间,看上去十分有年头,“月中一顾水空流,万顷烟波一旦收乩仙言朝中有内间,勾结异族,意图谋逆,” 安远侯心下一惊,脑海里似有炮仗轰然炸开。 “爱卿以为道长算得如何?” 还是来了,他想。 今夜皇上绕过了上京十二卫,直接动用镇抚司鹰犬包围顾府,秘而不宣,他赶回上京得知此事时心中已经隐约有了不好的猜测。 果然! 慕侯爷低下头,沉沉道,“臣不知。” 元庆帝注视着半跪的老臣子,眼里透着莫测的光芒,最终他叹了口气,“你还是老样子。” “臣愚钝。” “慕青折呢?让他来答。” “孽子衣衫不整,有碍瞻观,不敢犯颜面圣。” “无妨。冯喜。” 冯喜立在紫檀夔纹雕镂宝座左下侧,似木雕一样悄无声息,此刻听了吩咐,竟又活过来般,扬声道,“传——安远侯世子——” 慕青折是被抬着上殿的,在来皇宫的路途中她的意识半醒未醒,在紫宸殿外她犹陷在混沌当中,浑浑噩噩,只隐隐约约听见了什么“赐死”“奸罪”“不宜”之类零星的词语,而在大殿上抬舆轻轻磕下的那一瞬,她骤然一惊,灵台顿时清明。 浓郁的血腥味在大殿中扩散,张牙舞爪,挤散了龙涎香。天花藻井中央处一金色卧龙盘旋,口衔宝珠,探出兽首,眼含赫斯之威,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殿中人。 大殿中被打得几乎半残的少年,此刻呼吸轻巧,似乎十分乖觉,元庆帝半阖着眼觑了下,前一刻还说着“朕也无法不怜”的人,此刻对少年这番状态未询问缘由,未发表态度,只是正颜厉色,眸色深沉地说道,“近日大内来了一扶乩道长,深得朕心。” “朕身经百战,但凡遇战事从来游刃有余,平生未曾遭一败,唯独北疆的战事断断续续打了这么些年,一直胶持着,半月前的函谷关战役更是让北戎在最后关头扭转乾坤,朕四十万金乌军雄狮压境,自是不惧这些鞑虏小儿,” “但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朕心甚忧,函谷关战役由怀化大将军亲自指挥,五皇子督军,差错出在哪儿?你知道吗?” 元庆帝并不需要慕青折回答,他已经完全地陷入了自己的情绪中,皱着浓眉继续道,“朕便要请乩仙测一测战事,谁知乩仙却言,朝中有内间,” “内间者谁?” “顾府不忠!勾结外党!通敌卖国!”元庆帝眸子里的寒光锐利如三尺青锋,面无表情地直视着慕青折,半晌,慎重其事地问,“慕青折,你认为这道长算得” “对与不对?!” 慕青折的指贝狠狠插入掌心,一瞬间脑海里的思绪如万马呼啸c狂风乱涌。 ——这是一道送命题。 如果言对,那么今夜无故现身顾府c卷入其中的她必定难辞其咎,危在旦夕,顾府通敌是什么概念?这是挖坑往里跳,搭上自己性命的节奏。 如果言不对,那么今日元庆帝派镇抚司鹰犬围剿顾府便成了一场天大的笑话,她这是直接在往皇上脸上抽耳刮子。 秦先帝生性豪放,推翻启朝后大肆分封,功臣良将封侯封王,实现了当初共享天下的诺言,而与之相反,元庆帝登基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收拢权柄,集权中央。 收复西夷,把西夷纳入大秦版图。 增设参知政事,架空丞相权柄。 四王之乱后,藩王尽数被废,只留临南王其一。 他或许不是个好皇帝c好父亲c好丈夫,但他却是个当之无愧的乱世枭雄。 对于一个重权欲,喜猜忌的枭雄而言,她这一耳刮子抽到皇帝脸上的效果如何,可想而知。 慕青折慢慢抬起头,一双桃花眼漂亮且清明,不答对否,只避重就轻道,“视强,则目不明;听甚,则耳不聪,众家便有众言,神仙也难免有打架的时候。论料事如神,这天下所有流派的术士加起来,也不及皇上一人。所以道士所言,不需过分在意。” “哦?”元庆帝眉梢轻轻一挑,似是不解。 除了镇抚司鹰犬,今夜现身顾府的几方黑衣人,各具来历,而她确定以及肯定,其中一方来自封楚颜氏!这件事她的母亲乐安公主不知道,她的父亲安远侯也不知道,此刻坐在宝座上的元庆帝似乎也不知道,慕青折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氤湿,她咽下喉中的血腥气,缓了缓,继续道,“那些术士再有能耐,也不过是凭借一番技巧,鼓舌掀簧,妄加揣测鬼神旨意,顶了天便是铁口断直,但皇上却是金口玉言,真龙天子。他们能算风c算雨,算得c算失,而皇上——” “——却能算这天下人的命与运!” “此话何意?”元庆帝饶有兴趣地问。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皇上九鼎金口一开,不论原先命数如何,皇上一念之间的倾覆,便足以逆天改命,所以臣方说,术士一言,不及皇上一念。皇上才是这天底下最懂得算命的人。”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么,”元庆帝睨着殿中人,慢慢地,玩味地笑了起来,“这么说来,朕觉得你今夜碍了朕的眼,该当万死,你便见不到明晨日出了?” 慕青折眉眼低垂,黑鸦般的睫羽遮住桃花眼中的神色,回答道,“正是如此。” 元庆帝若要让她死,一刀下去确实简单,但若想她死得干干净净,毫无后患之忧,难上加难。 元庆帝盯着殿中谈吐雍容的少年,少年单薄孱弱的身体还残有血迹,面容苍白,看上去极为脆弱,微微仰着的脖颈修长,宛若一碰就碎,他盯了许久,似在盯一个怪物,又似要盯出个窟窿来。 ------题外话------ 柚子有话说: 《孙子兵法》把间谍分为五种,因间c内间c反间c死间c生间。内间是五间之一,不是错别字哟。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5章 雪中葬歌 紫宸殿外风声呜咽,乌云翻滚。 迟了一天的雪终于落下来了,这是近十年最大的一场雪。 雪花一片连着一片,千里昏云,皑雪霏霏,风声莽莽,泼天的大雪落在长街上c黛瓦上c夜归人身上,大雪掩去了顾府的淋漓血迹,覆盖了死去的人也覆盖了活着的人,整个世界,宛如一场盛大而奢华的葬礼。 清苑里寂寥的蜂卫依旧站在回旋的大雪中,沉默而挺拔,站成了亘古不变的雕塑,触目所及的世界已是一片白茫茫。 “站住——!”听松喝到。 观棋手指捏得咯吱作响,一声不吭,顶着漫天风雪向外走。 “站住!你要去哪!” “去找陆晏!”观棋身形不停,拨开一旁的蜂卫。 “回来!” “这事跟他没关系!” 观棋猛地回头,目光瘆人,而后一拳气势汹汹地打在听松脸颊上。 听松踉跄连退数步,观棋就像是完全被激怒的公牛,裹挟着腥风猛扑了上去。 “他们都死了你是不是很开心啊!就你会背家训是吧?!”观棋扯着听松的衣领咆哮,拳头狠辣直奔听松太阳穴,“旭哥c霁哥都死了!你他娘得就可以直接上位了!” “观棋——”蜂卫中有人带着阻止意味的喝到。 然而听松动作却比他更快,啪地按住拎着自己衣领的手,钢铁般一圈狠狠捣进观棋腹部!“我说了,这事与陆晏没关!” 观棋当场咳出血来,吐出一口血沫,满眼血丝直勾勾地盯着听松,“关你他娘得屁事!” 他一手抹掉嘴角的血迹,转身朝清苑外走去。 风雪呼啸,压抑而肃穆,一众蜂卫看着那渐行渐远的背影,谁也没有说话。 操你娘的。 观棋红着眼走在暴风雪里。 怎么就没关了! 他们是没有看见公子的眼神,那种一直相信一个人的眼神。 他一直相信他会来,所以一直等着他。 等到身边人都倒下, 等到兄弟们都死了。 他也没有等到他。 · 紫宸殿内正鸦雀无声。 “朕这一生,最恨人反叛。”元庆帝似盯累了,低下头,这一低头,仿佛是一场让步,慕青折知道元庆帝在心中已经下了个艰难的决定,就此,今夜的事端将会被轻轻揭过。 元庆帝转了转玉扳指,云扳指的触感微凉,他的神色也是微凉,似交心般,缓缓吐出心中如鲠在喉的那根刺,“当年若不是四王秘密联合,打出‘清君侧’的旗号攻上京城,造反在先,朕也不会就势削藩,亲自手刃手足,不容与他们。” 慕青折眸光闪烁,松了手心的力道,“皇上仁慈。” “仁慈?”元庆帝眸色暗沉,眉间的法令纹显得人瘦削又尖锐,“朕就是太过仁慈了!” 元庆帝抬头,沧桑的眸子里含着冰,像被激怒般,言语间都是无法忍受的愤怒,“通虏谋逆,朕何曾薄待于顾尚书?而他!却将朕北疆大军的性命置于何地?将天家的尊严置于何地?顾尚书狼子野心——当夷十族!以儆效尤!” “你现在还觉得朕仁慈吗?”元庆帝反问。 《秦律》将谋反罪分为三种情况:一是谋反真实,有可能产生危害后果的;二是谋反真实,但不可能产生危害后果的;三是对于那些假托灵异,自称谋反但谋反并不明显的狂人。 但从来没有诛十族的说法。 诛九族祸及父族四c母族三c妻族二。 诛十族连同门生。 仁慈吗? 慕青折拼命地忍住喉间的痒意,却还是不受控制地,撕心裂肺地带出一连串急促的咳嗽声,“咳咳咳咳”,脑海里闪过红烛下的一拜高堂,顾柒元羞愧的眼神,大火中接连倒下的尸体,缓了缓,气息稍弱道,“启朝中期动荡不堪,启徽宗大军南下水路合围金陵,南蜀后主急忙求绕,应许只要退兵,无论什么条件都可以,启徽宗只说了一句话,这句话让臣一直记忆犹新。‘不须多言,江南有何罪,但天下一家,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慕青折脑抿了抿淡色的唇,一双眸子回光返照般亮得惊人,拾起纨绔人设,不甚礼貌地直视着元庆帝道,“顾氏自然比不上南蜀后主,难道陛下一介霸主比不得启徽宗吗?” 元庆帝有片刻失语,两鬓的白发晃眼,似在这一番谈论间又老了几岁。 “咳咳,过度仁慈则为优柔懦弱,过度峻苛则为残暴。皇上希望海内澹然,沉烽静柝,如何不是仁慈?这是行大仁慈!以恤黔首!” 元庆帝:“” 突然, 元庆帝朗声大笑起来,不知是在笑过往的自己,还是在笑此刻跪在殿中,欲要弃子保全慕府的安远侯,嘹亮沉浑的笑声在略显宽阔的紫宸殿里回荡。 元庆帝摇了摇头,收了笑声,神色复杂,发出了一声无法抑制的长叹,“别以为你嘴甜,朕就放过你。” “臣不敢。” 元庆帝的神色更加复杂难辨,最后哼了声,“你不敢?你有何不敢,这一众小辈里,就属你最让朕操心。” 慕青折乖觉道:“能让皇上为臣操心,是臣三生有幸。” 元庆帝:“” 元庆帝头痛地揉了揉太阳穴:“明日午时,南元街设六杖高刑台,去送一送吧,” “朕乏了,”元庆帝挥了挥手,“都退下吧。” 他这一生杀了太多人, 也该乏了。 · 元庆二十三年十一月十九日,曹冲率先上疏,乩仙显灵,顾氏将反,举出顾府十八条谋大逆罪责,矛头直击顾氏。谢氏一党起落响应。 元庆二十三年十一月二十日,南元街设六尺高刑台,一丈见方。户部尚书顾阶,诛十族,祸及门生,牵连人数两万余人。 顾阶死后,户部郎中谢尞擢拔为户部尚书。不久,谢同方付任两州盐政,谢氏一族水涨船高,一时风头无量c权倾朝野,谢氏迈入最鼎盛的时期。 其后,扶乩之术大行其道,涌现了大量以扶乩为业的人。 元庆二十三年十二月初,百名言官忍无可忍,联名上疏抨击扶乩之术:“扶乩之术,唯中外交通,间有验者,否则茫然不知。今宫孽已失,仅非道行所致。且用此辈,孽未心消。小人无赖,宜治以法。” 元庆帝无奈,推出曹冲来平息言官怒火。刚刚升官至鸿胪寺少卿的曹冲,半月未至,便斩首而死。 元庆二十三年无甚大事,《秦志》上仅有寥寥几行字,而后人翻开来瞧,似乎从字缝间都渗着血腥味。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6章 她与他的缘分 此刻。 冬至夜里那须臾间的惊鸿一瞥,宛若一束天光,将这寻常的一瞬从记忆无尽的长河里一举吊起,绘上浓墨,扎入脑海。 回忆淡去,现实归来。 秦邵榕在短短几息间心念电转,终是坐了下来,俊美的眉目没有丝毫情绪的外泄,抬手一粒粒拾起云子,开始复盘,慕青折百无聊赖地坐在宁王对面,一手支着腮,闲听着清晰可闻地落子声。 暮色冥冥,微醺的暖风柔醉,夹杂着春日繁花穿过槅窗,复又飘落在独山云纹棋盘上。 秦邵榕凤目微垂。 三年前的那日还是凛冬,黑云压城,天欲飘雪,他看着奄奄一息的慕小侯爷,心里想的是,安远侯这一招以退为进c弃车保帅可真是漂亮利落,把慕家从顾府通敌案中摘得干干净净,可现在看着眼前人—— 眼前的慕小侯爷神色散漫,正从侧边矮几上的四方玉蝶中挑起一粒小巧的红豆羊羹——是之前引伎备的茶点,蔷薇色的唇瓣微启,细长的指尖白得透明,转鹭灯光华流转,映出那人眼底如水波一样的柔光,那种摧拉枯朽的诡谲艳色莫名散了散,偷吃点心的慕小侯爷,平添了一丝糯软的温柔。 ——还是太狠了。 他想。 安远侯爷这一招,还是过无情了些,当时的情形虽复杂,却并不是没有别的方法,只不过这一种,最为迅速利落罢了。 秦邵榕左手执黑,右手执白,凭借记忆力原封不动地复盘,左手落了一黑子在棋盘,视线一撇落花,顿了顿道,“春天了。” 慕青折瞧了眼独山云纹棋盘上的几点零星花瓣,“春水初生,春林初盛,都说文人易感一花草鸟山,想不到邵公子瞧着不为外物所动,竟也是一个感怀伤春之人。” 慕小侯爷之前在云来居几乎没怎么动筷子,现下刚吃了茶点,心情舒畅了些,并没有多做联想。 绿塘里的茶点c小食都是她配合着古方,又融入了些现代手艺,一道一道细细改方子,大价钱请人做出来的,寻常可不易吃不到。 此刻的她还不知道,她最狼狈的样子已被对面的男人看过。 秦邵榕刀斧凿劈的面容不见声色,淡淡问道,“慕公子觉得我应该喜欢什么季节?” 前几刻还在针锋相对的人,此刻像旧友般谈起了季节。 慕青折端坐在宁王对面,语调慵懒,不可置否道,“嗯冬天吧。” 对慕青折而言,无论是生理上,还是心理上,她都是不大待见冬天的。她的体质畏寒,冬日里无论穿多少件似乎都捂不暖,而这样的体质不易发汗,夏日里却能好过些。况且,自她来到这个朝代,那些生命不可承受之重,皆发生在冬日里,似乎每到冬天,她的运气仿佛都会变得很差很差。 “冬天呵~”秦邵榕意味不明轻笑了声,听不出深意,丝滑的嗓音又低又沉,“寸草不生,万物凋零。” “是呀,寸草不生,毫无遮拦,”慕青折微微侧头,桃花眼微微上挑,顾盼流转间艳光逼人,她龇着一口钢铁白牙道,“——向来狩猎的好时机。” “那春天岂不是更好?猎物更加肥美?”秦邵榕追问。 “啊谁知邵公子心里怎么想的,或许你更喜欢捕猎的过程也说不定。”慕青折漫不经心道,心底正盘算着如何解决宁王,要做就要一劳永逸,彻底解决宁王的猜测。 所以她没有发现对面人的眼神。 秦邵榕两指间夹着的黑云子在转鹭灯下反射出诡丽的微光,如果此刻慕青折抬头,便能撞进一片沉沉的深渊,那黑曜石般的眸子直白得近乎侵略。 ——那是发现猎物的眼神。 “想到了冬日里的一些事。”秦邵榕纯黑的瞳仁神色微微收敛。 “冬天?” 慕青折抬头,被瞧得有些莫名,不知道宁王怎么能骨骼清奇地联想到冬日里的事儿,但敏锐的直觉告诉她现在做好不要接话。 一定事无好事。 秦邵榕静了会儿,道,“黑云压城,大雪欲催,一个不甚美的天,遇到了甚是美的人。” 可以令骨头都颤动的声音,低沉,磁性,带着一分暧昧掩藏的笑意。 秦邵榕微微勾起唇角,凤目意味深长道,“人与人的接壤,一两桩擦肩,倒是奇妙。” 慕青折颔首,桃花眼轻曼流转,想要迅速结束这个岌岌可危的话题,噙着几分游离笑意道,“我与邵公子的缘分,说不准也只有这一盘棋而已。” “——不会!” 秦邵榕果断出声道,语气毋庸置疑。 慕青折轻巧一笑,没有反驳,这事可由不得宁王说了算。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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