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尸秘录》 第一章 枯骨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我高祖父叫曾纪才,是晚清四大重臣之一曾国藩的侄子,不过不在族谱之列。听我奶奶说,高祖父是天祖父与侍妾所生的庶子,不受家人待见。天祖父平乱时战死,曾国藩感念弟德,对高祖父多有照顾,让他在湘勇营中谋了个文书的职务。 1866年,也就是清同治五年,曾国藩剿捻期间,让高祖父随他入帐,交给高祖父一只锦盒,吩咐他盒中之物凶险,务必妥善保管,至于将来要不要打开,全凭高祖父自己定夺。 高祖父当时年方二十,听得不甚明白。曾国藩沉吟良久,这才告诉他:湘军骁勇善战,世人只道他治军有方,却不知其中原委。他让高祖父凝神静观,接下来他要演示的东西,无论多么诡谲可怖,切不可惊慌逃窜,更不能走漏了风声。 我们无从知道那天高祖父在曾国藩帐中见到了什么,只是听说那以后,高祖父就默然离开了湘军,只身去了湘西的一处山寨隐居。而那儿,正是我的老家。 时间如白云苍狗,一晃几十余载过去了,我们家也渐渐与曾家宗族脱离了关系,到我爷爷这辈,底子简直比湘江水还清,彻底没了封建地主阶级的色彩。邻里乡亲茶余饭后聊得最多的,也就是高祖父当年那只锦盒里到底藏了什么宝贝,还有那宝贝现在何处。 我爷爷当时也混迹其中,逢人便吹嘘自己是名人之后,那宝贝如今就藏在自己家里,每每气得太奶奶挥舞着笤帚满村撵。 爷爷年轻时性子野。听奶奶说,爷爷还在襁褓中时,村里的先生给他看相摸骨,事后不住地摇头唏嘘,说爷爷天生脑后反骨,跟三国时的魏延一样,以后定是个混世魔王。 太奶奶当时就慌了,忙问解决之道。先生说一切皆是命数,强行改命是行不通的,保田(我爷爷)命里有一劫,在而立前后,躲得过,余生坦荡;躲不过,无可奈何。 所以随着爷爷渐渐年长,太奶奶对他的管束也越发严厉。 可惜,这世上总也有些事情不会遂人愿,先生说的那个劫数,还是在那年秋天降临了。 那时中央发起广大知青上山下乡的号召,很多城里来的知青安插到我们村。呆了一年半载,一些知青干脆不走了,在当地安了家。既然要安家,就必须得有宅基耕地。爷爷当时因为勤劳肯干,表现积极,被公选为生产队队长,这分地的事儿自然就落到了他头上。 起初爷爷干得还挺风生水起的,之后盖房的地儿越来越捉襟见肘,而登门要地儿的人却怎么也不见少,爷爷就有些头疼了,忙请村支书到家里商量分配名额。 村支书问爷爷手头还有哪些闲田。爷爷摊手说:“没得了,就剩那坨子山嘎嘎了。” 爷爷说完,村支书再没吭声,只闷头抽着旱烟。 爷爷说的“那坨子山嘎嘎”,是位于村尾后山山腰上的一块荒地。 两年前,爷爷不顾村里茅老道劝阻,领着几个男知青,把后山一座土庙连同周围的野坟全铲平了,打算用来种谷子。奇怪的是,无论种什么都发不了苗。众人心里虽然惊惧,但碍于当时的情况,谁也不敢开口明说,这块地就这么一直荒着。 说起这座土庙,村里人都觉得有些邪性,不仅盖在了野坟的正中央,而且从来也没见有人去进过香。庙内遍结蛛网,土地爷的脑袋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泥巴墙扑簌簌往下掉渣,随时都有垮棚的可能。谁也说不准这庙是什么时候盖的,还有为什么盖在这种地方。 拆庙那天,我奶奶也在围观之列。当时有个叫李云彩的女知青,大呼小叫说自己鞋底被尖石扎穿了。奶奶学过医,用消了毒的镊子帮她把扎进肉里的尖石取了出来。 奶奶扶李云彩去休息,把爷爷叫到边上,低声说这石头的形状看着有些古怪,像是人的肋骨。爷爷皱了皱眉,问李云彩是在哪儿踩的。李云彩说是拆庙墙时踩在了土方上。 爷爷喊了两个男知青帮忙,不一会儿就从土方里扒拉出许多这样的条石。爷爷摔断其中一根,发现那果然是被泥土侵蚀的人骨。可能因为年日久了,人骨格外脆裂,一摔即碎。 爷爷当时还是有点怵的,因为人骨的数量实在太多,不断有人挖出这样的骨头,谁也不清楚这庙墙里究竟藏了多少。爷爷怕引起恐慌,让几个男同志把围观人群驱散了,将情况上报给了村支书。村支书让他别宣扬,找个没人的地儿埋了,这件事就这样不了了之。 可最后还是出事了。那叫李云彩的女知青,当晚就发了癫,满村子乱跑,说有人要带她走,任谁都拦不住,最后只能叫几个男同志给绑在床上。第二天一早,李云彩就死了。 奶奶说,当年村支书上报给中央的情报,只说李云彩被割伤时没有及时医治,得了破伤风,导致神志不清,自己给自己吓死了——不过她一直都觉得没那么简单。 经过这件事,每个人心头都积着阴云,所以若非迫不得已,谁也不愿提及那块荒地。眼下分地事紧,爷爷重又提起,村支书不免也犯了难。 “那你觉得,”村支书漫不经心地敲了敲烟袋,问爷爷道,“这块地该分给哪家?” 爷爷知道村支书在推包袱,暗地把他全家女性问候了个遍,这才装作很为难的样子说:“总要听您的噶。真要分的话,要不,给小丁?” 村支书盯着爷爷看了一眼,起身拍了拍衣服道:“等哈你跟他说。”说完就离开了。 爷爷口中的小丁叫丁卫国,早前跟他结过梁子——不过应该算无意为之。丁卫国刚来插队时,与爷爷同时看上了知青队里的俏姑娘孙方静。丁卫国是知识分子出身,懂得用马列主义和苏联文学接近孙方静。爷爷在这方面鞭长莫及,只能目送孙方静跟丁卫国走到一起。 谁也说不准爷爷当时的决定是报私仇还是别的,反正那块地后来就拨给了丁卫国夫妇。 拆庙那事发生前,丁卫国和孙方静还未下放,所以夫妇俩听说自己分了地,还挺高兴,对爷爷千恩万谢的。加上这年留村的知青多,土庙周围已零星盖了几间屋,余地也都打了地基,将来人气不会太衰,因而村里人就有知晓那件事的,也都没放在心上。 那年秋收未到,土庙那块荒地已经盖起了连排的土屋,丁卫国夫妇也喜得贵子。村里人都赶去喝喜酒,唯独爷爷没去。倒不是他心眼小,而是他被人叫住了。 这个人,就是前面说的,阻拦他拆庙的茅老道。 这茅老道何时来的村里没人清楚,他平时独来独往惯了,再则那个年代破除一切牛鬼蛇神,村里人都唯恐避他不及,谁还敢跟他扯上关系? 所以他三番两次找上爷爷,爷爷也挺郁闷的,要不是碍于太奶奶和村里的长辈们对他还挺敬重,依着他的性子,早给这半老不老的神棍戴高帽子了。 茅老道不是不识趣的人,知道自己身份尴尬,那天只对爷爷说了一句话,就掩门让他回去。奶奶说,如果爷爷当时能听劝,也不至于之后发生那么多追悔莫及的事。 茅老道那天说的是——七月既望,毕现凶光;天道承负,父债子偿。 爷爷当天若有所思回了屋,也没跟奶奶说起这件事。这样又过了一个月,忙完了秋收,一日凌晨,爷爷正准备跟奶奶继续造我爹的大业,房门突然嘭的一下被猛力撞开。 爷爷奶奶当时衣衫不整的,又羞又怒。见进门的是村头无赖胡二狗,爷爷更是火大,下床啪啪给了他两个大耳刮子。刚要喊他滚蛋,胡二狗一副见了鬼的模样,哆哆嗦嗦地说:“保……保田队长,出……出大事了!方静妹子家……” 晨风冰凉,爷爷眼见胡二狗面无血色,已经有些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鬼拍门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爷爷赶到丁卫国家时,村长和村支书也都来了,门外乌泱泱聚了许多村民。几个花白胡子的老头勾着脑袋在长吁短叹。见爷爷来了,人群自动让开一条道。村支书铁青着脸,领了爷爷进屋。胡二狗本准备偷溜,被村长喝住了,只得灰溜溜地跟他们进去。 屋里很干净,看得出孙方静很勤快,经常打扫。村支书没有犹豫,径直带着爷爷去了夫妇俩的卧房。卧房床头墙上还贴着大红喜字。床上丁卫国夫妇正赤身裸体交缠在一起,竟似乎是睡着了。床头边有一面摊开的襁褓,襁褓上留着土黄色的污迹,却没有婴孩。 村卫生员见爷爷他们进来,看了爷爷一眼,对村支书说:“死咯,没得气咯。” 爷爷心里猛地一颤,看床上两人面容安详,有些不太敢相信。村长招呼胡二狗进屋,厉声问他怎么回事。胡二狗不敢正眼瞧他,盯着地板直说不关他事。村支书冷脸说再不交代就抓他进大牢,胡二狗吓得腿一软,直接坐到了地上,带着哭腔说起早前的事儿来。 这胡二狗平日里尽干些偷鸡摸狗的事儿,村里人都不待见他。这家伙有个癖好,专挑年轻夫妇办事儿的时候趴窗外偷看,然后对着空气自我安慰。孙方静当时算得上是村花了,自然成了他重点关照对象。这天他照例偷了点值钱家当准备开溜,就听到屋里传来呻吟声。 胡二狗听出是孙方静的声音,身上某个部位立马就充血了,忙偷摸在丁卫国夫妇的卧房门沿开了条小缝,往里头偷瞄,正好瞅见床上两人打得火热。他当时兴奋头上,也没觉得哪儿不对,只觉得丁卫国这小子平日里看起来文文弱弱的,没想到在床上还挺能折腾。 约摸看了大半个钟头,胡二狗腿都站麻了,床上那俩人还没消停。 估计是相形见绌,他看得兴趣索然,暗地里骂了句下流话,就准备跑路。 就在他转身的瞬间,卧房内突然传来嘿嘿嘿的冷笑声,不阴不阳,不男不女,吓了胡二狗一跳。他朝门缝里望,见丁卫国夫妇保持着战斗姿势抱在一起,似乎是睡着了。 胡二狗纳闷了:如果他俩睡着了,那刚才那冷笑声是怎么回事?该不会有鬼吧? 这么想着他突然有些怕了,毕竟这屋子的前身他不是不清楚。 不过这胡二狗泼皮惯了,属于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主儿,既害怕又想探个究竟,当时试着咳了一声,见屋里没动静,于是壮着胆子推门进去。 床上孙方静娇媚的脸上还留着诱人的红晕,夫妇俩嘴角挂着满足的微笑,看起来再正常不过。胡二狗暗忖自己刚才应该是出现幻听了,见孙方静在丁卫国身下一丝不挂,胸前大好风光袒露无疑,淫心顿起,就去她脸蛋上摸了一把。 触手冰凉。胡二狗浑身一颤,用手指探她鼻尖,全已没了气息,再试丁卫国也是如此。 这时候,不知道从哪儿又传来那种阴森森的冷笑声,中间还夹杂着婴儿的啼哭。胡二狗吓得裤裆都湿了,跌跌撞撞摔出门去,到了屋外,只觉得胸腔阻滞,奋力大喊“出人命啦”。 村支书听胡二狗交代完,满脸阴郁,喊两个庄稼汉把他架走,转身问爷爷怎么看。 爷爷见他眼神里有内容,心里一咯噔,心说这是让我背锅的节奏啊,当时也不发作,待卫生员确认不是他杀后,和几个村干部商量着先把人埋了,对外就说煤气中毒(当时农村都用煤炉做饭取暖),孩子则让狼给叼走了,后面再见机行事。 大家一合计,觉得暂时也只能这样,于是各自办事去了。 办完事,爷爷回去把情况跟奶奶说了。奶奶毕竟是妇道人家,心里惊惧,也不管迷信不迷信的了,撺掇爷爷赶快去找茅老道想办法。 爷爷想起先前茅老道说过的话,也就没再坚持,说白天不方便,等天黑了再去。 奶奶想了想,去提篮里揪了只老母鸡,说让爷爷带过去。 爷爷哭笑不得:且不说这老道不吃荤,就算吃他也不杀生,奶奶这是吓糊涂了。不过奶奶文化水平比爷爷高,家里小事都她做主,爷爷也没说什么,只点头说知道了。 夜里爷爷就去找茅老道。茅老道住在山顶树林子的茅屋里,过去势必要途径丁卫国夫妇的土屋。爷爷手中的老母鸡起初还不叫不闹,挨近那土屋时却突然咕咕咕扑腾起来。 爷爷心里默念着毛主席语录,加快脚程往山上赶。他怕被人撞见,出门没敢点灯,越往山顶走越觉得冷,天色也越发阴沉。爷爷摸黑爬了一盏茶功夫,远远望见树林子里有团灰白色的人影盘坐在半空中一动不动,以为是鬼,吓得大吼了一声,转身就想走。 那人影却不紧不慢站了起来,冲爷爷低声道:“曾老弟莫怕,是我。” 爷爷听出是茅老道的声音,放下心来,暗地责怪这老道装神弄鬼,大半夜的没事搁林子里静坐玩儿。他也没发作,走上前去,问茅老道在这儿做什么。 茅老道负手往后走,示意爷爷跟上,边走边说:“我早算到你会来,我在等你。” 爷爷不置可否,老神棍都爱来这套,他也没放在心上,把老母鸡放进鸡笼,径直说明了来意。茅老道看了眼老母鸡,脸上似笑非笑,转身取了串蒜头甩给爷爷。 看爷爷满脸不解,茅老道说:“这事因你而起,避是避不开了。如若猜得不错,中元前后,那丁家夫妇的鬼魂必上门问罪。明日起,你每日寅时、戌时在门槛放三瓣老蒜,撑得过中元前夜,也就没事了。切记,子夜如听到敲门声,无论屋外何人,都不可应门。” 爷爷将信将疑,提溜着那串老蒜回去了。那日以后,爷爷依着茅老道的说教,每天寅戌两时在门槛下放蒜,入夜便闭门谢客,也不去找那帮子酒友鬼混了。 不过爷爷本不是循规蹈矩之人,如此坚持了一周,眼见中元已过,倒也没啥异状,他越发觉得茅老道在故弄玄虚,也不再每天剥蒜辟邪了。当了生产队队长,应酬多,爷爷推辞不来,酗酒晚归好比家常便饭,即使奶奶从旁劝阻,借着酒劲,爷爷总也爱答不理。 那晚爷爷照例一身酒气回了屋,和衣上床躺了没多久,门外突然传来“咚咚、咚咚、咚咚咚”的敲门声。声音很轻,很杂,似乎还有人在窃窃私语。 爷爷酒意未醒,含混中推了把奶奶,让她去应门。奶奶拗他不过,只好下床,倒是留了个心眼,看大堂座钟时间显示是十一点多,想起茅老道的嘱咐,迟疑着不敢去应门。 敲门声越来越紧,也越来越剧烈,到后面简直就是在拍了,这下爷爷的酒劲也消了,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下来,摸了把锄头握在手里,示意奶奶退后,大声喝问门外是谁。 敲门声顿了顿,似乎是被爷爷喝住了。跟着传来一个中年男人着急低沉的声音:“保田,是我!快点开门!又出事咯!” 爷爷听出是村支书的声音,心里悬着的大石头落了地。他让村支书稍等,喊奶奶躺回床上,自己披了件褂子出去应门——然而开门之后,门外却没人。 爷爷的心重又提了起来。这时候,他注意到,门槛下的蒜瓣,不知何时少了一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 脚印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夜风冰凉,爷爷的心更凉:风力不足以将蒜瓣吹飞,而爷爷这些日子虽不能保证每天按时剥蒜,但一次三瓣他从来不敢怠慢,进门落脚也格外小心,生怕动了门槛下的蒜瓣;奶奶和太奶奶就更不会碰了;村支书也不可能无聊到大半夜地来家门口捡大蒜玩。 爷爷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刚想关门进屋,等天亮再去找茅老道好好说道说道,眼角余光突然瞥见门前石阶上有两道月牙儿状的湿脚印。脚印朝里,正对着大门。 爷爷下意识地往屋里瞧了一眼,内堂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见。脚印上的水迹在清冷的月光照耀下,正在慢慢变干。很显然,这是刚才拍门的人留下的。 什么人会那么快消失?为什么这人的脚印是湿的?他为什么要拿走蒜瓣? 爷爷越想越怕,出了一身冷汗,赶忙关门进屋,把屋里能点着的煤油灯都点亮了,觉得暖和了些,进房间见奶奶蜷在被窝里瑟瑟发抖,也不出来,问她怎么回事。 奶奶哭哭啼啼地说,刚才她进房间时,看到有条白色的人影站在窗前一动不动,看不到脸,只能看到垂到胸前的长发。农村的窗户普遍安得比较低,正常人站在窗外,没理由看不到头。奶奶越想越怕,也不敢出声,只装作没看见,躲到了被窝里。 爷爷立马望向窗户,隐约觉得那儿真站了个一袭白衣勾着脑袋的女人,知道自己心病犯了,浑身冰凉。他让奶奶先别哭了,吵醒吓到太奶奶就不好了。 他俩一宿没合眼,贴着墙、点着灯,在床上生生捱到了天亮。所幸一夜无事。 天刚擦亮,爷爷就立马备好素斋薄酒,准备去请茅老道帮忙。 刚打开门,茅老道突然出现在门口,吓得爷爷差点当场撒手人寰。茅老道也不理会,神色凝重走进屋来,手里捏着门槛下的一瓣老蒜,叹了口气说:“果然还是来了。” 爷爷仿佛见到了救星,抓着茅老道的手不放,把昨晚的经过匆匆说了。 茅老道皱眉问道:“湿脚印?” 爷爷不知道他何以对这个格外在意,愣愣地点了点头。 茅老道两条剑眉都快拧一块去了,他边往外走边说:“这东西来头不小,怕是今晚还会再来。我先去丁家夫妇屋里探探底,你赶紧让令堂和弟妹今天就离开。此劫因你而起,必也由你而终。他人帮衬,只怕……” 爷爷知道他言语里有顾虑,当时也没追问。茅老道让爷爷晚上也别睡觉了,实在困的话白天推掉所有工作先蓄蓄锐,说是晚上会有很多活儿要做。 爷爷唯唯诺诺应了,进屋好说歹说,劝奶奶带着太奶奶去了她娘家。 等送走了其他人,望着空落落的屋子,爷爷开始有些后悔当初的一意孤行了。 白天无话。到了夜里,爷爷依着茅老道的嘱咐,仍旧在门槛下摆好蒜瓣,又在上门沿的位置用红绳吊了只黑驴蹄子。亥时已过,茅老道总也不现身,爷爷又急又怕,也不知道该不该去关门。这要万一丁卫国夫妇的鬼魂突然造访,那他可真就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正着急间,茅老道背着背篼匆匆赶到。他让爷爷别瞎愣着了,赶紧找找屋里还有没有白面,越陈年的越好。爷爷不知道他是何用意,不过好赖找来了半袋白面。 茅老道捏着髭须忖道:“少是少些,倒也够用了。” 他喊爷爷同他一道,将半袋白面尽数均匀撒在门前石阶和路面上,跟着在悬着的黑驴蹄子上系了只铃铛,用门闩将房门闩死,然后在门后贴了道灵符。 做完这些,茅老道吩咐爷爷,等会儿无论听到什么声响,都不可轻举妄动。 爷爷点头答应,刚想问他这是在做什么,茅老道就闭上了眼睛。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或许因为紧张,爷爷睡意全无,瞪着眼,凝神细听屋里的动静。 秋夜很静,除了屋外不时传来的狗叫声,并没有其他响动。 茅老道席地而坐,竟似乎是睡着了。爷爷虽然心里恐惧,倒也不敢去打扰他。 或许从那刻起,爷爷心中建立起的无神论壁垒就已彻底崩塌,只不过他碍着面子,迟迟不肯承认罢了。茅老道说的天道承负,他当时可能未必领会,但赤裸裸的现世报,已经给他上了足够生动的一课,也让他回想起了太爷爷还在世时,一些不愿提及的往事。 正恍惚间,门外突然传来跟前晚一样咚咚的敲门声。爷爷的心一下就揪紧了,慌得立马站了起来。茅老道眼睛都没睁,拉着他坐下,淡淡道:“慌什么,坐好。” 等了几分钟,敲门声又停了,门外恢复了死寂。爷爷刚刚平复心神,房门猛地发出嘭的巨响,像是有人在用身躯撞门,吓得爷爷不由自主地向后倒退了两步。 这时候,房门外跟着传来铃铛叮铃乱响的声音和一个女人尖锐的哀嚎声。 那声音既凄厉又恐怖,爷爷忍不住捂住了耳朵。 等四下里又没声儿了,茅老道缓缓睁开眼睛,起身拍了拍衣服说:“成了,出去看看。” 爷爷心有余悸,跟在茅老道身后亦步亦趋地朝门口走,小心地开了门。 门槛下的蒜瓣又被踢散了,挂着黑驴蹄子的红绳还在不断摆动。 石阶上,赫然留着跟前晚一模一样的月牙儿状的湿脚印。 不同的是,这次脚印的方向很乱,有朝着屋里的,也有背对或者斜对着屋里的。 茅老道让爷爷留心脚下,从背篼里掏出一只青纱灯笼,点上蜡,用竹棍挑起来。 隔着灯罩,灯笼发出幽蓝的火光,也不知道这蜡是什么材质做的。 在火光的映照下,爷爷惊恐地发现:先前他俩铺好的白面上,留下了许多浅浅的人的脚印。脚印拾阶而上,又散乱地往下,似乎这脚印的主人在忌讳什么东西,正在朝远处逃窜。 茅老道手拿灯笼循着脚印往外走。走了约有五六米的样子,他突然吹灭灯笼,往背篼里又掏了只酒葫芦,咕咚吞一大口,尽数喷在空气中,跟着伸臂拦住爷爷,向后退了几步。 爷爷这下彻底吓傻:因为等酒汽散尽,丁卫国夫妇就出现了。两人定定地站在离他们两米不到的地方,勾着脑袋,耸着肩膀,足尖离地,身上还穿着入殓那天穿的亮紫色寿衣! 爷爷能感觉出,茅老道也有些慌神,手脚都在微微颤抖。 他不知道茅老道刚才还镇定自若的,此刻为何突然害怕起来,只觉得自己心里也跟着七上八下的,满心怀疑茅老道能不能镇得住丁卫国夫妇俩的鬼魂。 正动念间,茅老道手拿拂尘,轻声念了几句咒语,跟着扔出一道燃烧的灵符,指向丁卫国夫妇喝道:“兀那小鬼,既已身死,不思往生,来此何为?” 丁家夫妇不为所动,过了有一会儿,这才双双抬起手臂,缓缓伸指,指向一处方向。 茅老道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厉声道:“心意既达,老道自会善处,你二人去吧!” 夫妇俩听言,缓缓收回手臂,就这样慢慢消失了。 爷爷长出了一口气,暗自庆幸夫妇俩没有抬头看他,问茅老道事情解决了没有。 茅老道面有忧色,摇头道:“鬼魂拜门,原因无他,自然是问罪来了。这丁家夫妇的表现,却似有求于曾老弟。刚才的情形,曾老弟也见着了。那儿,是什么地方?”说着伸手指向之前丁卫国夫妇手指的方向。 爷爷稍一思索,立刻就定住了:那儿不正是丁卫国夫妇落葬的地方吗? 爷爷把想到的跟茅老道说了。茅老道紧缩的眉头瞬间舒展,颔首道:“原来如此。” 爷爷不知道茅老道明白了什么,倒是突然想起一件事,附到他耳边低声问:“可小丁他两口子落葬的地方离水远着哩!这地上的湿脚印是囔个回事?” “这正是老道担心的地方。”茅老道叹了口气,示意爷爷跟他回去,边走边接着道,“跟着丁家夫妇鬼魂来的,还有另外一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 开棺起尸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见爷爷面露骇色,茅老道脸上也很不好看。回到屋里,茅老道将家伙事儿全都收好,放进背篼,让爷爷去把屋子里的煤油灯点上,从衣服兜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黄纸,摊平了放在地上,指着黄纸上画的东西问我爷爷道:“曾老弟可知这是何物?” 爷爷见纸上用粗劣的笔法画着一只青面獠牙的恶鬼,体型干瘦,足尖点地,双臂微微前送,虽认不出是百鬼中的哪一类,但隐隐觉得,这应该跟今晚那另一只鬼有莫大的联系。 见爷爷摇头,茅老道喟然道:“这是走尸。走尸分干、湿两类。干尸曾老弟应该听说过,洋人管这叫木乃伊,咱这儿叫僵尸;湿尸,是比干尸更凶险的邪物,因为它有思想,形成的条件也更苛刻。只怕今晚这一只,还是只湿尸。‘点地活人尸,悬梁索命鬼’。昨今两晚的情形你也见到了,那地上的湿脚印,正是湿尸跳跃行走,足尖鞋印留在地上的痕迹。” 爷爷当时也没太听进去,因为他突然想明白一件事,一件让他脊背发凉的事——他和奶奶之前听到的所谓的敲门声,其实是湿尸在地上踮脚跳发出的声音! 茅老道见爷爷心不在焉,以为他害怕湿尸去而复返,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放心,那东西既然有思想,今晚领教了驴蹄子的厉害,一时半会儿不会再来。” 爷爷面色阴沉看向茅老道,冷冷地道:“你其实一早就晓得是这东西,对不对?你还有莫子事瞒到我?为啥子当初你要拦到我,不让我拆庙?” 茅老道一愣,似乎没想到爷爷会突然发难,面有怫色,旋即转为悲凉,看着紧锁的大门道:“天行有常,道法自然。我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曾老弟为何会惹上这等事,全因命中有此机遇。老道先前阻你拆庙而不得,现今看来,却也是逆天行事,终不得成的了。” 爷爷只当他在打马虎眼,心里不悦,但毕竟目下有求于人,也就不便发作。 茅老道感慨完了,起身收起黄纸道:“曾老弟要是还信得过我,只需照我说的去做,总能保你无恙。”见爷爷无动于衷,他笑了笑,接着道:“眼下有件要紧事儿,需要曾老弟着力去办。此事若不成,老道就有济天的本事也无能为力。” 爷爷问他是什么事。茅老道说,丁家夫妇既然指引他们去墓地,那墓地之下定有蹊跷,需要开棺验证。但他身份尴尬,不便单独与他在墓地现身;而仅以爷爷一人之力,又不可能完成,所以需要爷爷去跟组织沟通一下,借调几个青壮力过来。 爷爷一时也犯了难:且不说平白无故掘人坟墓是遭天谴的下作行为,就算他是坚定的无神论者,不信这一套,这种事,估计也很难说动村支书派人给他。 茅老道没有注意爷爷脸上的表情,也不来理会他,只叮嘱了他几句,给了他几道灵符,让他贴在大门和房梁上,就告辞回去了。 又是一夜没合眼。第二天一早,爷爷就忧心忡忡地去找村支书。 到了村支书家,却没见着人。村支书媳妇说他病了,在屋里躺着呢。 爷爷进了屋,把昨晚的事情照实跟他说了,只是没说茅老道帮忙的事儿。 村支书面色蜡黄,拉住爷爷的手说:“保田啊,这事儿不简单啊。你要人,尽管说就是,我让松年帮你调配。只是这事儿啊,咱自己晓得就好喽。” 爷爷没料到村支书这么好说话,见他脸色有异,觉得他肯定有事,不过也不敢多问,只千恩万谢地去了。当晚村长陈松年就领了三个年轻庄稼汉过来。爷爷起身以酒相待,说这种粗活就不劳村长亲自动手了,连哄带骗给他劝了回去。 农村入夜很快。等村里人都吹灯入眠了,爷爷领着三个庄稼汉,扛了短锹和撬杆,点了几个明晃晃的火把,朝山腰墓地进发。 爷爷只跟那三人说要移棺,没说缘由,更没说要开棺,怕他们一开始就打退堂鼓,所以一路上三个庄稼汉还有说有笑的,只有爷爷心事重重。 穿过一片疏林,渐渐地望见山冈上林立的墓碑了,爷爷的心也一下绷了起来。 当时农村不比城里,还保留着旧时代的很多风气。有钱人家的坟墓修得庄严气派,俨然一座小型宫殿;穷人家则草草找个土包落葬,连墓碑都没有。加上常年无人打理,坟头杂草丛生,不仔细分辨根本看不出来。我爷爷几个一脚高一脚低的,免不得在前人头上撒野。 丁卫国夫妇在村里没亲戚,所以下葬时,大家只是找了副便宜棺材,让夫妇二人合棺,也没有立碑。爷爷只能凭着记忆在上百座无碑坟上寻找。好在下葬时间过了不到一个月,爷爷虽大字不识几个,记性倒也真好,用了将近一炷香的时间,到底还是找着了。 三个庄稼汉问爷爷几时破土。爷爷示意他们先放下家伙事儿,踮脚冲来路望了望,没见着茅老道的身影,只好撒谎说:“再等等,破土是件晦气事儿,得按时辰来。” 三人将信将疑,接了爷爷的烟卷蹲在地上抽起来。 等了有一会儿,茅老道才不紧不慢地出现。三个庄稼汉似乎有些避讳,都离他远远的。茅老道也不在意,从随身背篼里拿出只小香炉点上香,给地下的丁家夫妇纳鬼香。 香烟袅袅,看来还算顺利。茅老道又画了几道符,在坟前烧了,跟着撒了一把纸元宝,然后分给爷爷他们每人一根铜钱,让他们夹在手缝里,说是等下开棺要是遇到凶险,就把铜钱扔进墓穴。墓主收了财礼,即使生人不请自来,大抵也不会怪罪下来。 三个庄稼汉犯了难。姓刘的汉子吐掉烟,起身冲爷爷小声道:“保田哥,你这不厚道啊。说是来破土,可没喊我们开棺噶。” 爷爷的蛮野性子这时候显露了出来。他冷脸道:“你个哈崽,没得老子,你全家还在大街上打秋风。现在你保田哥落难了,你个哈卵倒想先跑路咯?” 爷爷这话连骂带吓,几个庄稼汉到底还得在他眼皮子底下混饭吃,心中虽郁闷,倒也不敢造次,撸起袖子开始刨土。刨了得有三四个小时的样子,几个人累得神经都麻木了,别说是鬼,天皇老子来了也没跑的心思了,丁家夫妇的松木棺材这才显露了出来。 爷爷眼见时间紧迫,拨掉棺盖上的青砖,就想拿撬杆去开棺。茅老道推开他,说棺材板都用黄蜡封住了,这么硬着来,万一里头有啥蹊跷他们就集体去阎王那儿吃大锅饭了。 他让我爷爷几个先用火把把封棺的黄蜡溶了,然后再找条能够插进铁锹边儿的缝。 更换的火把只剩最后四根了,天边业已泛起鱼肚白,爷爷有些心急,依言拿着火把,去烧棺盖和棺身的合缝处,发现溢出的黄蜡并不多,寻思应该是往里渗了,当时也没太在意,和其他三人烧了一遍,就觉得棺盖有些松动。 爷爷扔了火把,吐了口唾沫在手上,把短锹插进缝里,正准备摸黑往下压铁锹,却又被茅老道拦住。爷爷有些不解,又急又气,问他这是做什么。 茅老道眉头紧皱,捡起墓穴里留着火星子的火把,照在棺盖上,对爷爷和身后缩到一块儿的三个庄稼汉说:“先别忙活了,这棺材给人动过手脚。你们看。” 茅老道的火把在棺盖上一晃而过。爷爷起初没太理解,等茅老道叹了口气,伸出手指,嘴上“一……二……三……”地数起数来时,爷爷突然就明白过来—— 这棺盖上的棺材钉,不知为何少了一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 镇魂钉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棺材钉,民间称为“镇钉”,一些地方也称“镇魂钉”,是用来钉棺盖的。农村用的镇魂钉一般有七根,俗称“子孙钉”,取子孙后代人丁兴旺发达之意。 而一些偏远的山区相信,人死灯灭、灵魂不散,镇魂钉除了钉棺,也能镇魂,这样既能防止有怨气的亡者灵魂跑出来害人,也断了心怀叵测的生人叨扰死者静修的念头。 当晚爷爷在茅老道火把的指引下,发现丁家夫妇的棺盖上只有六根镇魂钉,而第七根镇魂钉的位置开了个小指头大小的孔洞,钉子却不见了。 我爷爷他们面面相觑,问茅老道这是怎么回事。茅老道脸色苍白,说丁家夫妇落葬时,肯定有人事先在棺材上动了手脚,虽然还猜不出这人的动机,但棺材钉少了,尸气从孔中外泄,极易引起尸变。如果他料想的没错的话,这已经是副空棺,丁家夫妇的遗体不在里头。 我爷爷他们听得遍体生寒:如果茅老道说的不假,那丁家夫妇岂不就是诈尸,自己从棺材里跑出来了?我爷爷回想起那晚的情形,直摇头说:“不对不对,‘点地活人尸,悬梁索命鬼’,那晚小丁他两口子脚板子吊得那么高,要是诈尸,不得点着地儿噶?” 茅老道也跟着摇头说:“我可没说就一定是诈尸,兴许给人起出来了。你们来看。”他从背篼里取了那晚的灯笼点上——不过这次火光正常了,不再是古怪的幽蓝色。 几个人凑上前去看,愣是没看出啥名堂来。在茅老道指点下,大家这才发现每根镇魂钉钉入棺盖的地方,钉尾周围都有一圈明显的凿痕。也就是说,棺盖上剩下来的六根镇魂钉,实际上都被人动过,为掩人耳目,之后又重新凿回了原位。 爷爷哑然,过了几秒钟才回过神来,皱眉道:“你的意思是,有人盗尸?” 茅老道点头道:“很有可能。”那姓刘的汉子问:“那他拿走钉子做么子?”茅老道仰头望着渐明的天边道:“这东西既然叫镇魂钉,自然有辟邪之效。那盗尸的贼人如果有所图,手上当然得有个镇得住墓主的筹码。如此看来,这人若非同行,怕也是惯犯了。” 茅老道见我爷爷他们都盯着他看,顿觉自己刚才话语中有失,打了个哈哈说:“棺材钉易入不易出,这贼人却有足够的把握,相信自己不会被发现,逐一撬钉开棺。兴许这棺材初钉时就被人动过手脚,又或者,那贼人事先就藏了一根,有了护身符,再从容开棺。” 爷爷觉得他话里逻辑有问题,心里起疑,眼见天也亮了,发起狠来,说了句“我倒要看看你说的得不得准”,招呼三个庄稼汉帮忙撬掉镇魂钉,抄起短锹把棺盖翻到了一边。 果真如茅老道所说,棺材里空空如也。 茅老道默然站在墓穴外,只摇头微笑。爷爷自知理亏,也没说什么,吩咐三个庄稼汉重新盖棺加土,直忙活到太阳露出一角了,这才填平了墓穴。 回路无话。爷爷多少有些尴尬,等三个庄稼汉走到前头去了,拉住茅老道小声赔不是,见他只微笑不答腔,心里难受,找了个话题问茅老道知不知道有谁会动盗尸这种心思。 茅老道停下脚步,盯着爷爷的眼睛说:“老道唯一能确定的是,这人是那日抬棺人中的一个。”爷爷想了想,眉头皱了起来——要这么说的话,那他岂不也是嫌疑人之一? 丁卫国夫妇下葬那天,抬棺的共有八人,除了村长陈松年、治保主任杨善民和民兵连长郝连顺他认识外,其余四人都是面生的小伙子。爷爷努力回忆下葬当天每个人的言行举止,只觉得除了他自己以外,其他人都有嫌疑,脑子一下子胀痛起来。 茅老道说这事既然发展到这步田地,人在暗我们在明,这两天暂且按兵不动,看看事态如何发展。走了没两步,他又拍了下脑门回头道:“瞧我这忘性。” 茅老道让爷爷过几天跟他去趟丁卫国家,说是那天在夫妇俩屋里发现了点东西。 爷爷问是什么东西。茅老道眨眨眼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回到屋,爷爷分了点辛苦钱给三个庄稼汉,吩咐他们千万别跟人提昨晚的事。三人点头答应,领着赏钱乐呵呵去了。望着突然阴云密布的天,爷爷满心惆怅,坐在家门口抽闷烟。 夜里突然下起了暴雨。外头乱哄哄的,人声狗吠混杂。爷爷披了雨衣出门,正巧赶上村长带了一帮子人匆匆走过。爷爷拉住村长问怎么回事。村长神色慌张,说墓地那边有座坟被雨水冲刷,棺材都露出来了,也不知道哪个杀千刀的掘了人家的坟,没盖好土。 爷爷心里一惊:难不成是丁家夫妇的? 村长见爷爷脸色突变,想起昨晚他喊庄稼汉帮忙的事儿,悄声问是不是他做的。爷爷反应也快,肃容道:“咋子可能?我是听了杨老哥(村支书)的指示去看哈情况。” 村长见他搬出村支书,心中虽疑,倒也没再追问下去。爷爷趁机问:“囔个没见着杨老哥?”村长叹口气说:“染风寒喽,都好几天噶,床都下不得。” 爷爷让村长等一等,去屋里换了雨靴,说跟他们一起去。破土见棺不是小事,村里但凡有气力的都出动了。一群人好似军队般,浩浩荡荡朝墓地跑去。家境好些的,提了风灯、电筒在几个村干部前头带路。人多口杂,一路上都闹哄哄的,搅得爷爷心里更乱。 到了出事地点,见不是丁家夫妇的墓,爷爷心里悬着的石头落了地,人也轻松不少。 村长和村委主任却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兄妹俩在坟前小声嘀咕了很久。村委主任陈松月把爷爷拉到一边问道:“保田你看,这口棺,好像是李家妹子的啊。” 爷爷起初没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谁,直到雨水顺着雨衣帽檐淌进他胸口,被冰凉的雨水刺激,他这才跟开了窍似的,倒吸了口凉气:这不是当年那女知青李云彩的坟么? 雨越下越大,似乎还伴着响雷。反常的天气、压抑的夜晚,爷爷感到身上越来越冷,似乎这些天里,所有倒霉的事情一件接一件地冲着他袭来,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陈松年似乎有些忌讳,已经开始招呼几个青壮年往棺材上盖土。陈松月眼尖,上前拦下陈松年,有些不太敢相信地说:“大哥,这棺材,怎么好像开了?” 她这话说得大家一愣。陈松年喊人递上风灯,发现那口棺材的棺盖果然向外倾了一些,棺身露出了一条黑黢黢的小缝。几个胆大的小伙子在陈松年的指示下,用力把棺盖移开了。 和丁卫国夫妇一样,李云彩的棺材里,竟也已不见了尸骸! 爷爷心口一阵刺痛,险些站立不稳。陈家兄妹估计也是第一次见这种情况,吓得够呛,让人赶紧封棺盖土。坟地上乱成一锅粥,不安、疑虑、恐惧,各种负面情绪在每个人心中升起。几个村干部强行驱散了围观村众,表示明天会在广播里给大家一个明确的答复。 大家踩着泥泞的山道,心事重重往回走。爷爷进了屋,刚要关门休息,村长陈松年拦住门把,闪身冲了进来。爷爷见他举止反常,心里有数,掩上门,悄声问他出什么事了。 陈松年往屋外望了一眼,确定没被人察觉,这才沉声问道:“你晓得杨老哥是囔个得病的不?”见爷爷茫然摇头,他叹了口气,接着道:“他呀,前晚上见着李家妹子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章 三尺黄土之下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爷爷听村长这么一说,这两天脑子里的乱麻似乎理顺了些:村支书何以突然染风寒,何以如此干脆地调配人手给他,何以让他保密……心念急转间,他也开始怀疑,怀疑村支书跟丁家夫妇、李云彩三人的坟墓被盗有关——甚至有可能,陈家兄妹也难逃其责。 陈松年或许并不知道爷爷昨晚去墓地做什么,但他应该能猜到爷爷为什么去。 从与村长的交谈中,爷爷得知,村支书“撞见”李云彩的时间,刚好是那晚他和茅老道出门追丁家夫妇鬼魂前后,那么有没有可能,茅老道口中说的湿尸,就是李云彩? 李云彩变成湿尸,为什么要辗转去找他和村支书?是复仇,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陈松年既已知道村支书见“鬼”,那他极有可能是村支书喊去的,而他去墓地的动机,是否只是为了验证李云彩已不在棺内?如果是这样,那陈家兄妹在墓地上的表现,其实就是在演戏,甚至有可能是在试探爷爷。可这样一来,他们似乎又跟盗尸扯不上关系…… 线索越多,疑团越大,爷爷只觉得脑子都要炸裂了,但又不能不去试着顺藤摸瓜,因为他总觉得,这件事背后,隐藏了更多不为人知的秘密,而这些秘密的最终矛头,似乎都指向自己。有那么一瞬间,爷爷感觉就要找到解开所有谜题的钥匙了,可惜却被村长打断了。 村长见爷爷愣神,问他怎么了,爷爷编了个困倦的借口搪塞过去。村长见爷爷精神确实不太好,也就没多问,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注意休息,就推门回去了。 爷爷等村长走了,本想重新整理下思绪,回想这段时间发生的怪事最初的源头在哪里,结果却发现怎么也静不下心来,只得叹了口气,关门进屋躺尸去了。 接连两天,村里风平浪静,就跟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爷爷抽了个下午去看望村支书,见他病情非但没有好转,脸色反而更加苍白,浑身瑟瑟发抖,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两日李云彩又登门造访。从村支书家出来,爷爷突然想起跟茅老道还有约,看看四下无人,就快步往山顶茅屋赶去。 走到半路,刚好看到茅老道背着背篼,躲躲闪闪从山顶上下来。两人简单打了个照面,爷爷见他背篼里放着那天他送过去的老母鸡,问茅老道这是做什么。茅老道没搭理他,埋怨他不记日子,只说“等会儿你就知道了”,便领着爷爷去丁卫国夫妇的旧宅。 丁家夫妇无端死后,这土屋就一直荒着,也没人敢再住进来。爷爷跟着茅老道从后门进屋。内堂大梁上,挂满了灰白色的蛛网,屋里所有的物件都铺着厚厚的尘土。 爷爷注意到,所有门梁上都贴着黄底红字的灵符,应该是上次茅老道过来时贴的。 茅老道没在内堂做停留,径直去了丁家夫妇的卧房。爷爷也跟了进去,见茅老道俯身在抬夫妇俩的床脚,上前去帮忙。两人刚把床移开,爷爷突然就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恶臭味,不知道从哪儿飘出来。茅老道指了指靠墙的位置说:“你看这儿。” 爷爷顺势望去,没见有什么异样。茅老道猫腰过去,用手指在地上摸索,跟着两指捏起一条灰白色的尼龙细绳。茅老道往外拉,尼龙绳似乎卡住了,细绳另一端嵌在了墙里。 爷爷问这是什么。茅老道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不过有可能是地下暗格的开关。两人又试着使劲往外扯了扯,就听得地下传出咯的一声,似乎是石板摩擦发出的声音。 爷爷循声望去,果然有个窗户大小的方形窟窿,出现在离脚边两尺不到的位置。 当时湘西农村不比东北,有挖地窖或地下室储物的习惯,大队粮食和物资都统一存放在粮仓,由专人看管。寻常人家就算有私藏,也只会在泥墙上或者橱柜里开暗格,很少往地下埋,因为地下潮湿,东西容易腐蚀,而且容易被老鼠啃咬。 所以丁家夫妇的卧房地下突然出现这么大个窟窿,爷爷他俩都感到有些奇怪。 两人俯身望去,见这方形窟窿几可容一人自由进出。洞口森森,有微弱的冷风从底下吹上来,那股奇怪的恶臭味更浓了。两人慌忙捂住口鼻,向后退了一步。 茅老道提议下去看看,见爷爷犹豫不决,脸立马就挂下来了,说道这可能是唯一解开谜团的机会,去不去全凭爷爷自己定夺。 爷爷被他说动,心一横,在卧房找了支红烛点上,就准备去照窟窿的深浅。 茅老道却突然拂袖扑灭了火烛。爷爷问他这是做什么。茅老道沉着脸说:“小心驶得万年船,这要万一积了沼气,你不是找死么?”爷爷听他说得在理,点头问那怎么办。 茅老道不慌不忙从背篼里拿出老母鸡,用红绳把鸡脚寄上,从窟窿口把它一点一点地往下放。红绳放了约有四五尺长的样子,母鸡这才落了地。我爷爷二人不由纳罕。 当时农村盖房,因多为单层,且是土屋,地基打得都不深,即使是三层以下的豪宅,最深也不过三尺;加之天然土层坚实,无需加固,建筑工对地基改建都不是很上心。 丁家夫妇盖房时,我爷爷是帮工。因为是在土庙原址上重建,不存在地基建设的问题,所以当时他们只是简单翻了下表层土,重新压平,谁也不清楚这地下是什么情况。 以土庙的格局来看,如果这窟窿之下是凿空的地基,那未免显得有些小题大做了。 怀疑归怀疑,事情还得做。两人等了约摸半个钟头,把母鸡拉回地面,母鸡晃了一会儿神,又扑棱起来。茅老道确认地底安全,俯身跳了下去,然后在底下喊爷爷。 爷爷先把背篼扔给他,跟着跳下,那股恶臭直冲鼻端,熏得他差点没吐出来。 窟窿下是道两人肩膀宽的狭长暗道。我爷爷二人一前一后,弓着身子,掩着口鼻,用手来回摸着两侧湿冷的墙面,在逼仄的暗道里穿行,渐渐地能适应地下的黑暗了。 不断有微风挟着恶臭扑面而来,越往前走,风力越大,视线倒也越加明朗。茅老道猜想前头应该有出风口,只是不知道通向什么地方,示意爷爷快些跟上。 爷爷正说着话,掌心突然碰到一团毛茸茸滑腻腻的玩意儿,似乎是人的头发,本能地缩回手,有几根发丝被他带出,在手指间缠绕,只觉得胃里一阵收缩,忍不住干呕起来。 茅老道问他怎么了。爷爷哪有心思回答他,抓着他的手往那团毛发似的玩意儿上放。茅老道触电似的缩回手,强压着就快涌出喉咙口的苦水,沉声说这地儿邪性,得赶快出去。 两人加快脚步往前赶。走着走着,前方出现一道刺眼的白光,似乎到了暗道的出口。爷爷有些不太适应,忙用手去遮光。透过手指缝,他突然发现右前方两米不到的墙面上,站着一个一动不动的人影。茅老道也发现了,拦着爷爷向后退了两步,大声喝问是谁。 茅老道的喝问在暗道中传得很远,人影始终僵立不动。白光如同从投影仪中射出一般,将那人影投射在平滑的墙面上,如同无声的恐怖电影。爷爷悄悄从地上抠了团泥块,用力朝人影激射过去。人影晃了晃,突然嗖地一下,朝着他俩正前方跑去,瞬间就没了影儿。 知道逃跑,就很可能是人,而且这人肯定透着心虚。我爷爷他俩心里有了底,胆子也肥了,发了声喊,拔腿就追了上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章 死牛肚穴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暗道地面坑洼不平,原本我爷爷他们不疾不徐地往前走,倒也没觉得多难行,可等他俩跑起来,就发现不是那么回事儿了。这地面土石分布不均,一会儿软土一会儿砾石的,强行给他俩做了次霸道的足底按摩。等跑过那道白光,爷爷突然收脚,喊身前的茅老道停下。 那道白光之前从远处看只有铜钱孔大小,现在看来却有碗口那么粗。光是从墙壁另一侧斜上方的一处豁口透进来的。豁口用茅草堆盖住,天光从零星的草堆漏缝里汇聚进来。 显然,有人在这暗道的墙面之外开了个口子,自由进出丁家夫妇的土屋。 人影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暗道远处的黑暗里,我爷爷他俩也不清楚,这暗道到底有多长,最终会通向何处,这人影又会是谁。两人寻思追那人肯定是不得的了,商量着先从这豁口出去再说。爷爷托着茅老道的屁股,让他爬到豁口上去,然后再拉他上来。 茅老道微胖的身躯卡在豁口处老半天,这才好不容易将大半个身子挤了出去。 爷爷托得双臂有些酸疼,本想加把劲给他顶出去,茅老道脑袋在外头没法出声,只用右手慌忙拍爷爷的手臂,示意他别加力。爷爷不明所以,看他跟只土拨鼠似的卖力拱了出去,莫名地好笑。茅老道喘了几口大气,从豁口伸进一根树杈,让爷爷慢慢爬上来。 爷爷不知道他这么小心翼翼是啥意思,抓住树杈,攀着墙壁哧溜就爬了上去,正想问茅老道搞啥名堂,脚下突然打滑,忙收回身子,就见身下树丛郁郁葱葱、山涧盘曲蜿蜒,山风挟着草木的清香从脚下迎面扑来——豁口的外面,居然是面断崖。 断崖目测有十几米高,摔下去不死也得残废。我爷爷他俩身处的位置,在断崖向外突起的断层上。断层面积还不到一只脚面宽。茅老道后背紧贴着崖面,双脚跟卓别林似的向外分开,这才勉强站住身子。好在崖面坡度不大,他俩重心向里,不至于轻易就翻下山去。 爷爷吓了一头冷汗,责备茅老道寻死还拉个垫背。茅老道苦笑说我以为你知道的。爷爷暗骂了句老狐狸,问茅老道现在咋办,总不能干站着学耶稣。 茅老道皱了皱眉,似乎对爷爷这个比喻很不满意。他指了指头顶两尺多高的豁口说可以沿原路返回,也可以顺着断层山路看看有没有其他出路,这次让爷爷做主。 爷爷想着原路回去还得经过那团恶心的头发,搞不好还会被之前藏在暗处那人打个措手不及,见崖面虽然平滑,倒也有不少横生的小树和草甸,想着不如碰碰运气,大不了没路了再原路折返,于是点点头说:“你打头,我跟起走。” 两人像跳芭蕾般,变换着脚步缓缓向右移动。爷爷尽量不去看脚下,集中精神盯着茅老道鹅蛋大的脑后发髻,只觉得裤管生风,两腿不自觉地跟筛糠似的颤抖起来。 走了不到十米,转过一道弧形山脊,茅老道拧过头来,苦笑说:“到头了。” 爷爷叹了口气,正准备往回走。茅老道拉住他道:“你看上面。” 爷爷抬头望去,见头顶上错落着几株根茎粗壮的野藤。野藤叶子掉光了,藤上有被抓扯过的痕迹,看起来就像是天然的攀岩设施。爷爷和茅老道相视点头,两人心中同时有了答案——那黑暗中的人,就是从这儿下山,然后沿着崖壁,从豁口进入暗道。 两人几乎没怎么费力就攀了上去。到了高处歇脚的地方,爷爷环视了一圈,发现自己所在的位置,居然就是村里后山山头下的一处缓坡,平时村民放牧也经常会路过这儿。 也就是说,他俩在暗道里这一走,竟然横穿了整座大山。 爷爷没想到丁家夫妇土屋的地下居然大有乾坤,直觉告诉他,这件事远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如果他俩不在半路退出暗道,天知道再往下走,他们会通向何处。不断散发的恶臭、嵌进墙体的头发、突然消失的人影,数尺之下的幽深暗道,似乎埋藏着巨大的秘密。 还有一件事,令爷爷心绪不宁,他突然想到:茅老道没理由这么无条件地帮自己,他似乎也隐瞒了不少事,每次问他话他都好像在打马虎眼。虽然还不知道他的动机,不过目前所有迹象似乎都对自己有利,爷爷也就不急着戳破这层窗户纸,只自己留了个心眼。 休息了一会儿,茅老道起身让爷爷跟着他往山下走,说是突然想起了点什么。 我爷爷心中冷笑,也不拒绝,默然跟他下山。到了与断层等高的缓坡,茅老道站住脚,指着之前两人走过的山道问爷爷:“曾老弟你看,这山看起来像什么?” 爷爷懒得跟他玩这种猜谜游戏,只微笑不答。茅老道捏着髭须道:“永安辨龙秘笈有载,‘发脉抽心穴秀嫩,藏风避杀紫茜丛’,这是寻龙辨宅之根本。你看这山,断层出路,远处葱岭,可证了这‘藏脉秀嫩中’;山风拂面却不肃杀,野藤葳蕤偏似天梯,真真‘避杀紫茜丛’。再看那山道,与我们此前走过的暗道平行,同心不同圆,形似牛肚。 我俩出来那个口子,而今看来并不是随便开的,更像是潜心设计的风水局。牛肚胀缩有破口,这种山形脉相,风水上称之为‘死牛肚穴’,地气凶险,是养尸的绝佳地理。布这个局的人,非但能够寻龙点穴,还能因地制宜,是个高手。” 爷爷听得一愣一愣的,没太明白茅老道说的是什么。 茅老道收回笑脸,正色道:“你对丁家夫妇盖房前那土庙可还有印象?” 爷爷茫然摇头。那个年代的农村,别说是相机了,连手电筒都是奢侈品,爷爷本来对那土庙就不重视,如今手头也没有照片之类的东西,他自然毫无印象。 爷爷不明白茅老道重又提起土庙有何用意。茅老道摇头叹息道:“当日我阻你拆庙,倒也没想到这般厉害。只是我住得高,看得也真切些,那土庙的模样,像极了一口棺材。” 爷爷似乎想到什么,被他说得周身一颤。倘若真像茅老道说的,那所谓的土庙,其实是口裸露在外的天棺,而这地下又是死牛肚穴的风水格局,那很可能整个过水村的地下,就是块巨大的养尸地。活人在养尸地上生存,常年吸食尸气,也就难怪会出那么多幺蛾子了。 爷爷把心里的担忧说了出来。茅老道摇指道:“未必老道说的就做得准。倘若真是这般凶险,也轮不到咱这辈儿了。即便是真的,那养尸地的格局,应该也不过百米左右。” 爷爷不清楚他这么说哪来的根据,不过他也计较不了这许多了,因为他突然又想起了一件要命的事:当年在土庙墙中挖出的无名枯骨,是否是本村先民的?土庙形似棺材,棺材藏骨,其意不言自明。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过水村百年前就已经是养尸地了? 不知为何,爷爷突然想起了我高祖父,以及那个流传了多年的奇闻。 茅老道见他出神,问怎么了。爷爷收回思绪,摇了摇头,问茅老道猜不猜得出这位高人是谁。茅老道望着悠悠山水,目光放空道:“远了不敢说,不过今日这一遭咱也不是没收获。你仔细想想,当年你拆庙、埋骨,还有丁家夫妇下葬这事儿,有谁在旁促你?” 爷爷被他这么一提点,心中仿佛点了盏明灯,不过旋即又扑灭了。先前他不是没怀疑过村支书,但村支书给他下达的任务,都有明确的动因和政治上的考虑——更何况他最近自己都遭了灾,那副要死不活的倒霉模样,怎么也没法和辨龙养尸的高人画上等号。 爷爷把自己的分析说给茅老道听。茅老道不置可否,只盯着爷爷的眼睛,故作深沉道:“你再想想,有没有这么个人,偏巧总出现在关键时刻,但被你忽略了?” 爷爷皱眉再想,一个人的模样便渐渐在他脑海中清晰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章 胡二狗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茅老道见爷爷目光变得犀利,心中暗暗叫苦:这怎么说着说着,倒把自己搭进去了? 好在爷爷当时脑海中的第一人选不是他,而是当初发现丁家夫妇身死的胡二狗。 早两年,胡二狗还没现在的无赖行径,那会儿他爹还在,胡二狗在爷爷手底下做杂活。 拆庙那事发生后,当晚爷爷按照村支书的指示,叫上包括胡二狗在内的几个年轻小伙,将白天挖到的枯骨拿到后山山洞掩埋。 当时有个叫刘铁根的小伙提议将这些枯骨都烧了,一了百了。我爷爷他们也觉得妥当,唯独胡二狗表示抗议,说我们掘坟拆庙本就不对,再焚烧前人尸骨恐怕要遭天谴。 虽然大家对他这种迷信思想深表鄙夷,但包括我爷爷在内,很多人都受过二狗母亲的照顾,所以谁也不好意思对他发难。爷爷问胡二狗想怎么处理。胡二狗用破烂的白帛很恭敬地把枯骨都包起来,对其他人说这事儿他来处理,而且拍胸脯保证绝对没问题。 爷爷当时也是嫌麻烦,只说了句出了事你自己扛,就带着其他人回去了。 之后李云彩发癫乱跑,村支书喊人绑她,胡二狗远远看着,却不敢近前。李云彩死后,胡二狗就跟换了个人似的,也不好好干活了,成天在村里偷鸡摸狗,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爷爷分地那会儿,那叫刘铁根的小伙子也在名单之列。有次干农活,他有意无意地告诉爷爷,李云彩下葬那晚,他看到胡二狗偷偷摸摸地朝墓地跑,在李云彩坟前跪地乞求原谅。爷爷只当这小子暗地里使坏想争取分地名额,也就没怎么放在心上。 后来丁家夫妇出事,胡二狗成为现场第一目击者。下葬当晚,爷爷也看到他鬼鬼祟祟地在离抬棺人百米外的树林子徘徊…… 爷爷越想越觉得胡二狗可疑,赶紧拉了茅老道,说去胡二狗家问问。 到了胡二狗家,却没见着他本人,只有他上了年纪的老娘。老人耳朵已不甚灵光,头脑也有些痴呆。爷爷喊了好几声,她愣是没回应,好像眼前根本没这两个人似的,只目光呆滞望着门外,颤颤巍巍地重复“你们别来找他”。爷爷还想再喊,被茅老道拉住了。 胡二狗虽是无赖,倒也还孝顺,从不拿老人的东西出去挥霍,有时还能带点好东西回来——这点比爷爷还强些。茅老道劝老人回屋休息,和爷爷去了胡二狗的房间。 胡二狗的房间脏乱不堪,值钱的、不值钱的家当被随意扔在床边,空气里是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酸臭味。两人在房间里毫无头绪地东翻翻西找找。过了有一会儿,爷爷从开了线的棉花枕头里掏出来几张皱巴巴的黄纸,厌弃地丢给茅老道问:“这是什么?” 茅老道展平黄纸,发现每张纸上只有个笔法幼稚的毛笔大字。 爷爷水平有限,问茅老道上面写了些什么。茅老道看了半天,支吾道:“占……茅……山……傀……善……尸……”两人无论怎么重组,都没法把这六个字读通。 爷爷心里也挺纳闷:这胡二狗跟他一样,从来都不是个爱文墨的混小子,怎么突然这么有雅致,练起书法来了?练就练了,怎么还藏在枕头里? 茅老道可没往这方面想,他告诉爷爷,有可能胡二狗本意并不在造句上,这六个字也并非定要成句,只是他们想入为主的观念使然,觉得必须要读顺。即便不成句,单从字面上来看,胡二狗也应该跟养尸这事儿脱不了干系。为今之计,是尽快找到这家伙。 茅老道提议他俩分头行动,爷爷去找胡二狗,他去问问村里其他懂风水和会算命的老人关于土庙的事儿。爷爷点头答应,迟疑了一下,问茅老道需不需要跟村支书通报下。 茅老道想了想,微笑说:“告诉他吧。这会儿他准保比你我二人还急。” 两人出了屋,胡二狗的老娘又追出来,拉着他俩不放,嘴里不住地嚷嚷“别来找他别来找他”。爷爷看老人可怜,想起以前多受她照顾,心里跟扎针似的疼。茅老道自顾去了,爷爷连哄带骗把老人劝回屋。老人突然目光明澈,笑着道:“保田啊,喊二狗回来吃饭。” 爷爷不解其意,含混着点头,朝村支书家跑去。 爷爷到村支书家时正好是晚饭点。村支书家聚了几个村里的干部,正在推杯换盏,也不知道是来探病还是来商量公事。村支书仍旧没下床,他媳妇里里外外忙着招呼客人。 见爷爷来了,村长陈松年当先吆喝他落座。爷爷倒也不客气,在村长边上坐了,礼节性地询问村支书媳妇村支书的情况。村支书媳妇面有忧色,凄然说他现在情况越来越差,带到县里大医院看了也没见好转,只说让爷爷自便,便偷偷抹泪转身进屋去了。 爷爷问村长今晚是个什么局面。陈松年看了眼屋里,在爷爷耳边悄声说:“杨老哥这病呀,怕是撑不过年底噶。他喊起大家来,说是交代几件大事。你来得正好,杨老哥本还着我去叫你,说到要找你单聊哩。”说完意味深长地盯着爷爷看。 爷爷被他盯着有些不自然,忙举杯跟他碰了碰。闲聊当头,村支书在他媳妇搀扶下,哆哆嗦嗦从房里出来,一张脸像霜打的茄子。他招手让大伙儿都坐,自己裹着毯子在靠背木椅上坐了,让他媳妇把几张红头文件拿出来,说是村里的事,以后就拜托各位了。 村支书事无巨细地给所有村干部做了分工,却独独漏了爷爷。当晚压抑的气氛,总让爷爷觉得村支书在交代后事,心里格外别扭;而且他不明白,自己堂堂一个生产队队长,怎么就被他忽略掉了。难不成村支书要另立他人?莫非他以为自己怀疑到他身上了? 爷爷心不在焉地喝酒吃饭。等大家吃饱喝足离开,爷爷正准备也起身离席,陈松年却拉住他,用眼神示意他去村支书那儿,然后拉着满脸好奇的陈松月走了。 爷爷心里沉甸甸的,总觉得村支书单独留下他,定然不是什么好事。村支书见人都走远了,示意他媳妇关上门,让爷爷在他边上坐下,问爷爷最近晚上睡得可好。 爷爷知道他什么意思,故意充愣点了点头。 村支书叹了口气说:“保田啊,有件事,我必须要告诉你。我晓得你最近跟山上那牛鼻子走得近,你别急,我不会讲你啥子。松年都跟你说了哇?我这病呀,怕是遭报应喽,当初不该这么对李家妹子……我也是不该犯浑听人谗言呀。唉,可惜了二狗这伢子……” 爷爷心里一动:莫非胡二狗做的所有事情,都是村支书暗中授意的? 村支书见爷爷面无表情,端起茶碗啜了一口,拉住爷爷的手道:“小丁家出事后,二狗就许久不见出来啦。你帮我找到他,我这儿有东西要交给他。我对不起这伢子。” 爷爷听村支书说了半天,总也没说到点上,不知道他到现在还在捂什么,心性发狠,沉声问他李云彩到底是怎么死的。村支书沉默了许久,正准备回答,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村支书示意他媳妇去开门。门外闪身进来一人,却是治保主任杨善民。 村里人都知道,这杨善民是村支书的大侄子。爷爷本能地就想起身回避。 杨善民见爷爷在,也有些错愕。村支书招手苦笑道:“莫事,你说吧。” 杨善民看了眼爷爷,有些勉强地小声说道:“杨书记,胡二狗找着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章 恐怖诅咒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胡二狗被发现的时候已经死了。 找到他的是刘铁根家的老汉。刘老汉说他午后去自家茅厕挖粪做肥,下瓢的时候,觉得粪缸里似乎有团硬物卡着了,怎么也舀不上来。一开始,他还疑心粪缸里的粪结块了。 当时农村都有存粪肥的习惯。在松软的土地上挖一深坑,放进一只大水缸子,水缸上架俩结实的木板,周围用石块或茅草堆砌做屋,就是简易的厕所。 平时一家人拉撒都在这大水缸里,正应了“肥水不流外人田”这句土话。 庄稼一枝花,全靠肥当家。庄稼人时常挖粪肥培土育苗,粪缸自然稀释。 平时如厕,粪缸吃水线离人太近,光腚时总有粪水溅出,难免尴尬,所以农家人总往自家粪缸里填稻草和动物粪便,让粪缸饱和。而若不及时处理,粪缸里的粪又容易结块。 刘老汉当时也没察觉异样,奋力把粪瓢从两块木板间抽了出来,骂了声晦气,就悻悻回了屋。晚饭时刘老汉抱怨刘铁根好吃懒做,粪缸结块了都不知道打理。 刘铁根无端受了委屈,说自己昨晚上茅厕时屁股上还挨了舔,那粪缸稀得不能再稀了,给它加粪都来不及,哪可能结块?刘老汉只当他在狡辩,语气难免加重了些。父子俩因为这事儿在饭桌上闹得不可开交,于是相携着去茅厕查证。 刘铁根毕竟年轻力壮,一瓢下去,没舀起来,反倒把瓢棍扯折了。他觉得不正常,把木板起开,找了根更粗壮更结实的木棒,去捞缸底那硬物。 这一捞,就捞了个人出来。 这人被捞出时浑身僵硬,仿佛是冻死的。由于被屎糊了一身,起初倒也认不出是谁。 这人弓着身子,双腿弯曲,保持着半蹲姿势;双臂上举,五指箕张,看得出很用力。那副挣扎的模样,像是要从哪里爬出去——又或者,像是在求助。 父子俩当时吓得直接摔倒在地,刘铁根更是吓得浑身直冒冷汗。 因为他突然发现,粪缸里并无粪水。这样的话,那昨晚所谓溅上来的粪水根本不存在。有可能这人当时还没死,正在用指尖碰他屁股,求他救命。可是,粪缸里的粪不过三尺深,以这人的身高,不可能被没过,他若还活着,自己起身就能脱困。 也就是说,碰他屁股的时候,这人很可能就已经死了。 刘铁根额头冷汗涔涔直下。刘老汉比他冷静,舀了桶清水给那尸体冲干净了,发现那人双目圆瞪,满脸惊恐,一张嘴张得老大,死相狰狞,却是村头六婆家的胡二狗。 刘老汉觉得这事不简单,正要上报给村里,恰好治保主任带着人在挨家询问胡二狗的下落,于是拖了瘫成烂泥的刘铁根回屋,转身去通知杨善民。 胡二狗的尸身在粪缸里浸泡的时间太长,体内脏物和恶臭久久不去。村卫生员是个爱干净的年轻姑娘,捏着鼻子始终不敢翻动尸体。最后还是我爷爷几个大老爷们帮忙,这才勉强完成尸检。卫生员专业不对口,水平有限,加之尸身情况特殊,一时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来。 爷爷问要不要去通知胡二狗他娘。杨善民没理他,脸色阴沉地招呼几个联防队员把尸身抬走。小伙子们捏着鼻子有些为难,杨善民上前一人一脚,最后还是爷爷自告奋勇打头阵,大家这才极不情愿地找来草席,将尸体胡乱裹起,抬到墓地旁的小义庄。 一路上杨善民都铁青着脸,没打算搭理任何人。 爷爷觉得胡二狗死得太过蹊跷:若是失足落入粪缸,第一时间爬起,即使逃不出来,也不应该是半蹲的姿势;以常人的反应来说,陷入绝境的瞬间,脸上更多的应该是绝望,而非惊恐。胡二狗的死相,却似死前见着了什么可怖的景象。 会不会胡二狗在落缸之前,就已经死了?他是被人杀害之后,再挪进粪缸的? 爷爷被自己的猜想吓得浑身一颤,看杨善民的脸色阴晴不定,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离了小义庄,爷爷看看左右无人,上前试探着问杨善民怎么处理这事儿。 杨善民等其他人都走远了,拉过爷爷走到阴暗处,拿出烟卷点上,猛吸了一口,这才望着山下村支书家的方向幽幽地说:“保田哥,你相信诅咒么?” 爷爷知道他这话还有下文,不置可否。杨善民扔了烟卷,用脚踩灭,示意爷爷跟他走。两人走到一所破败的老土屋前,杨善民指着屋子问爷爷:“你晓得这是哪个的家?” 爷爷在脑海中努力回忆了很久,愣是想不起这屋的主人是谁。 杨善民也不说话,摸黑自顾进屋。爷爷跟了进去,杨善民已经找了煤油灯点上。 屋里值钱的家当只剩灶前的一只红泥炉子和一张硬木方桌,到处蛛网横结、灰尘遍地。屋顶遮盖的茅草透了顶,月光斜斜地倾泻进来,照在后壁的牌位上。 爷爷不认得牌位上的字,但认得挂在壁上的黑白画像中的人。那个人,有些刺眼。 这居然是李云彩的屋子。 李云彩当初是从外地过来插队的,爷爷不知道她居然一早在村里落了户。那会儿还不提倡自由恋爱,村上男女青年很少相互走动,爷爷又是大队干部,更得起表率作用,所以他虽然成天在村里耀武扬威的,但也不敢沾花惹草,也就难怪他不知道李云彩住在哪儿。 虽然斯人已逝,但这么贸然进入女人家里,爷爷终究觉得有些不妥,正要询问杨善民是不是该走了,却见杨善民皱眉看着里屋,有些犹豫地招了招手,示意他过去。 爷爷不明所以,跟过去一看,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里屋床上盖着大红棉被,被子下似乎平躺着一个人。这人在棉被外露出大半个脑袋,一头长发散落在额前,完全遮住了整张脸——是个女人。 爷爷觉得自己的心都吊到嗓子眼了,看杨善民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两人战战兢兢提着煤油灯往里屋挪步,生怕下一秒床上那女人就会弹起来冲他俩露出獠牙。 屋里静得吓人,我爷爷都能清楚地听到自己急促的心跳声。就在这时,房顶上猛地传来一声凄厉的猫叫。我爷爷他俩猝不及防,吓得蹬蹬回退。杨善民脚下似乎绊着了什么东西,一个踉跄,煤油灯甩了出去,骨碌碌滚到床边,正映着地上的一行红字。 两人重新回过神来,看到棉被仍旧好端端地盖在床上,棉被下却已没了之前的那女人。爷爷心慌意乱,只想马上离开。杨善民比他淡定些,小心翼翼地走到那行红字前,突然双目圆瞪,嘴唇颤抖地读道:“负……负我心者,全……家死……死绝。” 爷爷本想问他这是谁写的,杨善民却一声怪叫,夺门落荒而逃去了。 屋里气氛实在太过阴森,爷爷也不敢独留,正准备离开,借着将熄的煤油灯,却见床头板中间的镂空雕花里夹了本红宝书。书本封面外凸,里面似乎夹了什么东西。 爷爷大着胆子把书取下来,下意识地瞄了眼被窝,好在没人,他心有余悸,快步跑了出去。屋外寂然无声,村里人都已睡下。爷爷一路小跑回了屋,点上灯,打开红宝书封面,见扉页上留着一行隽秀的钢笔字,底下还有三个字,应该是人名。 爷爷认得那三个字最前头的“杨”字,后头俩字却不认识,不过觉得格外眼熟。仔细再想,突然就看明白了——这不是杨书记的名字么? 以前他过账的单子需要村支书审批,所以爷爷认得他的字迹。 看来李云彩的死确实跟村支书有很大关系。爷爷边想边从红宝书里取出夹着的东西,却是两张折叠成千纸鹤模样的粉色纸张。纸上密密麻麻写了许多蝇头小字,字迹跟扉页上的如出一辙,应该出自同一人。爷爷识得的不多,只好收起来,准备明天让茅老道看看。 事到如今,爷爷唯一能相信的,似乎也只有茅老道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章 可疑的茅老道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可惜爷爷还没来得及找茅老道,茅老道就先被村里人找上了。 隔天一早爷爷正准备关门上山,就听见村头闹哄哄的,好像在批斗什么人。 这场景已经许久不曾出现了,村里最近正处于非常时期,爷爷本能地觉得这事儿不妙,急忙冲向村头,就见茅老道被几个青壮年五花大绑,正推推攘攘地往村公社走。 爷爷拨开情绪激动的人群,看到杨善民满脸阴沉地在指挥,上前问他怎么回事。 杨善民瞟了爷爷一眼,指着耷拉着脑袋的茅老道沉声道:“这牛鼻子最近也不晓得囔个了,不好好在山头呆到,紧到往卫国家跑。昨晚也没回去,在人家屋头坐到,还点灯。” 爷爷猜想茅老道指定还在找线索,却不想被村里人误会。他本来身份就特殊,为了帮自己调查这事儿惹得一身骚,心里觉得过意不去,于是小声道:“搞不好有么子误会哩?” 杨善民正要发作,茅老道抬头见是爷爷,苦笑道:“曾老弟啊,也就你还信我了。” 爷爷见他脸色苍白,嘴角有伤,看来之前还挨了顿揍,心中顿时燃起不忿之气,拍着胸脯大声道:“我曾保田给茅师父作保,他要是有么子坏想法,老子跟到他受罚!”眼看杨善民就要发喊,爷爷先发制人,接着道:“毕竟进死人屋头也算不得事,是不杨主任?” 杨善民狠狠瞪了爷爷一眼,扬声道:“我说了不算,大伙说说,要囔个才好放人?” 人群中有几个阿婆大声附和道:“道长只要说出在人家屋头做么子,我们就放。” 茅老道缓缓抬头,冲人群望了一眼,目光森冷得可怕。他一字一句道:“救人先自救。我帮你们,你们却这样待我。如若不信,我担保不出三天,过水村还会再生事端!” 爷爷看到杨善民周身微微一颤,周围喧闹的人群也都静了下来。毕竟过水村也就这么大点地儿,最近发生的事,相信大家都有所耳闻。不少上了年纪的村民摇摇头,当先走了。年纪轻的,都拿眼神看杨善民。杨善民叹了口气,招招手,示意他们放人。 爷爷给茅老道解了绑,顺手将那两只千纸鹤塞给他,捏了捏他的手心示意他收好。 茅老道也不多言,把手插进口袋,看了杨善民一眼,对爷爷道:“多谢曾老弟。日前所赠老母鸡,老道无福消受,老弟择日来拿回吧。”说完自顾走了。 爷爷知道他话里的意思,掏出烟卷递给杨善民。杨善民没接,转身默默走了。 夜里等村里人都歇了,爷爷就起身去找茅老道。路过丁卫国夫妇的土屋,他习惯性地朝那儿瞟了一眼。这一瞟,就瞟见丁家夫妇卧房里透着微弱的光。 爷爷有些纳闷:这茅老道是死心眼么,才给他放了就又重操旧业了? 他吹灭灯笼,悄悄猫到墙角,听见里头悉悉索索的响动,似乎隔着墙壁从地底传来,想着必是茅老道又去了那地下暗道,迂回到屋后,见后门果然虚掩,便轻轻推门进去。 进了丁家夫妇的卧房,爷爷发现,那暗道口的窟窿已经合上,窟窿边有支烧了大半的白烛,烛芯还在冒烟,显然那人刚下去没多久。他正准备去拉墙边的尼龙细绳,就听到地下似乎有人在轻声说话——听声音,好像还不止一个人。 爷爷趴在地上细听,能大致听出一个声音是茅老道的,另外一人却听不出来,似乎有些耳熟,却又不太明显。那人应该不想被他人认出来,故意压低了嗓门。 爷爷听着茅老道说道:“老弟,适可而止吧。狼披了羊皮还是狼。别人认不出你,难道我还看不出来?他命中本有此一劫,你又何必要添把火?” 那人冷笑道:“你凭什么说我?你做的又比我高明多少?咱们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 茅老道接着道:“道通途不同,你现在是在助纣为虐……” 那人打断他道:“你做的事就合理?你做的事就对得起祖师爷?他待你我如何,你忘记了?你可也好,就爱做这热脸贴冷……” “住口!”茅老道似乎动怒了,语气严厉起来,“他待你我如何,是他的事。你我既学了这本事,昔日寄人门下,而今就不该忘了自己的道义!” “道义?呵呵……呵呵呵……”那人冷笑起来,笑声竟似有些悲凉。 爷爷正听得云里雾里,突听那人喝道:“谁!”跟着有急促的脚步声,向着暗道口这边传来。爷爷惊得立马从地上爬起,也顾不得梳理这段莫名其妙的对话了,拔腿就跑了出去。 当晚爷爷一宿没睡,隔天一早就听村里人传刘铁根病倒了,情况跟村支书类似,估计也是害了心病。他无暇顾及这些,装作上山打柴,见没人跟着,就闪身进了小树林。 茅老道的茅屋没关门,爷爷推门进去,见他正悠哉地泡着茶水。 见爷爷进来,茅老道指了指短凳,让他落座,给他端了碗茶,把拆开了的粉色纸张递给他道:“我看过了,是杨老哥的笔迹。唉,孽缘啊,孽缘。” 爷爷脑海中总盘旋着昨晚在丁卫国家听到的对话,对茅老道自然又多了层戒心。 他假装喝了口茶掩饰自己的心虚,轻描淡写地问茅老道纸上写了些什么。 茅老道说,这是两封村支书写给李云彩的情书。从书信的内容看,村支书结婚后也没收了偷腥之心,暗地跟李云彩偷情,还让李云彩有了身孕。他动用自己的职位之便,给李云彩安排落户和住房,还定期给她送粮食和生活物需,但李云彩想要的不止这些。 书信中多是村支书安慰李云彩和劝她堕胎的话,还许诺将来会给她更多。(茅老道当时只说了个大概,后来爷爷把书信给奶奶看。奶奶说,村支书那笔调,极尽肉麻露骨之能事,也就难怪李云彩当时死心塌地地信他。) 无论如何,村支书肯定跟李云彩的死脱不了干系。联想到昨晚在暗道里听到的话,爷爷忽然觉得,那黑暗中的另外一人,应该就是背后帮村支书的人。茅老道说的“助纣为虐”,想来说的就是这个。如果这一切都说得通的话,那茅老道如今的立场可就变得有些吊诡了。 茅老道见爷爷出神,问他怎么了。爷爷摆手说没事,想起了些往事。 茅老道问这书信是在哪儿找到的。爷爷稍一犹豫,还是照实说了。 茅老道捏着髭须忖道:“曾老弟难道不觉得,这件事有些过于凑巧么?” 爷爷没明白他话里的意思。茅老道起身道:“那杨善民既是杨老哥的亲侄儿,理应替他瞒过这件事,将来带进棺材里,为何却偏偏带你去李施主家?李施主逝去已逾两年,即便不曾被窃,遗物也不见得完好出现在床头。还有你说的床下红字,出现得也太过巧合。” 爷爷不是没想到这些。昨晚杨善民在李云彩卧房的举动确实有些反常,但他毕竟是村支书的人,而且在处理胡二狗这事上也毫不含糊,要说他大义灭亲,却也不能完全说得通。 不过爷爷种感觉:村支书和杨善民之间,似乎有种难以言说的尴尬和隔阂。 茅老道目光深邃望着屋外,幽幽道:“昨晚我去丁家夫妇旧宅,见到一位故友。可惜曾老弟不在,不然让他给你说道说道,说不定就省了许多麻烦。” 爷爷知道茅老道在试探自己,心里暗骂他奸猾,不动声色地附和道:“嗯是嗯是,确实可惜。”茅老道从爷爷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端倪,放下心来,给他又加了些茶水。 爷爷心中冷笑,也不发作,谎称还有事,放下茶碗往屋外走。走到门口,他顿了顿,头也不回地问茅老道:“茅师父,我想问你件事。你……到底帮哪个?” 茅老道似乎没料到爷爷会这么问,手中的茶壶悬在半空中有好一会儿,这才淡淡地道:“我自然是帮你。”等爷爷走出去几步,他又叹了口气,继续道:“我也只能帮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一章 祝由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回去路上,爷爷一直在揣测茅老道这么无条件地帮自己究竟为了什么。 照昨晚在暗道里听到的,茅老道跟背后支持村支书的那人,应该是师兄弟关系,他们的真实身份到底是什么?茅老道说“寄人门下”,寄谁的门下?曾家从我太爷爷那辈开始就已彻底没落,不存在门客一说,自然不太可能。他这么帮着自己,究竟有何目的? 想着想着,爷爷突然醒悟,用力扇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都怪平时爱嚼舌根,这阴险狡猾的牛鼻子,指定盯上了我高祖父当年从曾国藩手中拿到的宝贝。 这么想着,似乎所有的事情都说得通了,也能很好地解释昨晚暗道里那人说的“半斤八两”是何意思——同门师兄弟为了争夺同一件宝物大打出手,这样的桥段再熟悉不过。 爷爷是认死理的人,只要自己觉得对,别人再怎么劝也很难说动他,除非关乎性命。当时他打定主意,从今往后,无论茅老道再向自己灌输什么鬼神思想,他都不会相信了。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又让他本以为足够坚固的内心产生了动摇。 村里难得地过了三天太平日子。第四天中午,村广播喊爷爷去村头,说是奶奶让邮递员给他捎了条口信。爷爷正准备出门,就见不少村民聚在刘铁根家门前,路边支起了褐绿色的帆布灵棚。唢呐锣鼓呜呜呀呀地吹打着,刘家头戴白帽在忙进忙出。 爷爷眼皮子直跳,拉过一人问谁过世了。那人朝灵棚方向看了看,压低嗓门道:“还能是哪个?铁根噶!病了好久咯。要我说,这阵子村里头确实邪门,那牛鼻子说的没错,咱村怕是要遭灾咯。你晓不晓得,以前土庙那点,好几道人家都病咯。” 爷爷预感大事不妙,说了声节哀,也不去听奶奶的口信了,径直往山上跑。 跑到半路,看到茅老道已经在几个年长者的簇拥下,背着背篼疾步下山。 见到爷爷,茅老道原本紧缩的眉头瞬间舒展开来,招手让他过去,从背篼里取出道符和朱砂,让他收好。爷爷也不发问,只照做了。一行人快步下山,来到丁家夫妇的土屋前。 丁家夫妇屋前的路面上,已经坐了好几个病怏怏的村民,年龄有大有小,男的居多。病人家眷在旁搀扶,个个神色焦虑。见我爷爷几个来了,一些病人当先站起,口中直喊“道长救命”。茅老道让几位年长者把汤药分给他们喝了,然后放下背篼,示意爷爷过去帮忙。 他让爷爷也喝一碗。爷爷见碗口乌漆墨黑的,知道那是神棍们惯用的药汤送符,摆手拒绝说自己没病。茅老道也不收回,只微笑问爷爷已有多久没照镜子了。 爷爷不明所以。茅老道递给他一方铜镜。爷爷随手一照,发现镜子中的自己面色蜡黄,眼窝深陷,完全是一副中了邪的晦气相,吓了一大跳,忙问茅老道这是怎么回事。 茅老道说他这段时间总跟尸体打交道,难免邪煞冲体;加之思虑过重,元神俱损,喝碗药汤镇心安神,并无害处。爷爷依言喝了,只觉得这汤苦不堪言,似乎还有股子中药味。 趁着其他人灌药的当头,茅老道把爷爷拉到一边,悄声道:“我跟这几位老施主打过包票,若救不得这些人,老道就得卷铺盖走人。曾老弟,这次你得帮我。” 爷爷心说你也有求人的时候,不动声色地问道:“囔个帮?” 茅老道望着面容憔悴的村民,肃容道:“这些老乡久居养尸地之上,尸毒侵体,邪气攻心,药汤只能镇心安神,无法根治精神。老道要用道门医学祝由术助他们吐纳服气,虚静内守。这祝由之术,讲求患者与医师心灵相通、相互信任。祝由者心无杂念,虔心引导;病患者身心放松,信任对方。这些老乡与我交情尚浅,恐怕很难进行,所以曾老弟……” 爷爷有些不情愿,毕竟他虽然是憔悴了些,但自我感觉精神头还挺足,远没有到要死要活的地步,而且他对茅老道怀有戒心,不想不明不白地成为他手下的小白鼠。 茅老道看出爷爷在犹豫,叹了口气,对爷爷道:“实话跟你说吧,老道问过你的身世。你出生那年,有位道友给你算过命。你命中有一劫,在而立前后,是也不是?” 这事我太奶奶时时在爷爷耳边提点,已经成了他的一块心病,而今被茅老道说破,他自然有些慌神。不过这么多年来,他始终也不明白太奶奶说的这个“劫”是什么。 茅老道掐指一算,轻笑道:“曾老弟是乙卯年生人吧,如今虚龄三十,可有子嗣香火?” 爷爷瞬间顿悟,额头冷汗涔涔直下,忙问茅老道解决之道,就差给他跪下了。 茅老道喟然道:“老道也只是凭空猜测,并非就做得准。天行有常,道法自然,我曾说过,你命中有此劫,我命中要济你。你我有缘,我自然会帮你。只是这结果,就交由天了。” 说话当头,村支书在杨善民和其他几个干部的簇拥下,也蹒跚着来了。 茅老道冲他们看了一眼,让那几位年长者劝旁观人群散去,只留下病人同他一道进屋,在丁家夫妇旧宅的内堂席地而坐。村支书在上座坐了,其他村干部则站在他边上。 茅老道在爷爷对面坐下,盯着爷爷的眼睛问道:“曾老弟,你信得过我么?” 爷爷不知道他为何突然问这个,内心有些挣扎,迟疑着没答。茅老道叹了口气,递给他一颗漆黑发亮的丹药,让他吞下去。爷爷倒也不含糊,接过来直接生咽了下去。 茅老道让大伙儿跟着他的动作学。堂内所有病人跟习武似的,双掌相对,上下隔开五厘米,指尖相反;两眼微阖,平视双掌,静心体察掌间的感应;如此保持十多分钟,双掌再缓慢作磨盘式对称转动,如同太极中的云手,细细感受体内气流的变化。 茅老道口中念念有词,每甩一次拂尘,就冲半空抛一道道符。内堂满是道符散发出的淡淡的药香。这香味似乎能催眠。爷爷只觉得眼皮子越来越沉,脑袋也晕乎乎的,看面前的茅老道都重了影,心神一凛,刚要站起,就被茅老道按住肩膀道:“坐好别动。” 爷爷小声问茅老道给他吃了什么。茅老道无奈道:“是麻药。这药不好弄,里头掺了曼陀罗粉,类似古代的蒙汗药,不过分量轻些,有催眠和轻微的致幻效果。你先别激动,这东西对身体无害。你信不过我,我只好拿这麻药做药引,引你出魂。” 爷爷舌头打结地怒骂:“我出你大……”骂声未落,就觉得周身一轻,仿佛许久不曾洗澡的人一次洗了个彻底,说不出的轻松惬意。 爷爷起身活动了下筋骨,突然就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他发现自己还在丁家夫妇屋中,不过不是在内堂,而是在卧室,身边所有人也都在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原本应该是床的位置,现在空了出来,露出了那口阴森森的窟窿。 这时候,爷爷听到茅老道的声音在耳边异常清晰地响起:“曾老弟,你已出魂。你如今身处的世界亦真亦假。切记,无论看到或者听到什么,心里清楚即可,切莫与人交谈,切莫执着追寻,更别妄图改变什么。如遇危险,自裁便可脱困。下面的路,就得你自己走了。” 爷爷迷迷糊糊地点头,抬眼见那暗道口,不知何时冒出个影影绰绰的人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二章 鬼乡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爷爷大吼了声:“谁!”。那人头像是听见了,慢慢缩了回去,流瀑般的长发也渐渐隐没到窟窿之下。爷爷大步跟了上去,想也没想,径直跳了下去。 并没有预想中的恶臭,爷爷感到有些奇怪,试着往前走了几步。 暗道依旧昏黑逼仄。爷爷对之前那团来历不明的头发心有余悸,索性不去扶墙,耐着性子摸黑慢慢往前走。走了没两步,他突然觉得脚底心冰凉麻痒,不明白自己为何赤着脚。 更要命的是,他分明发觉,脚下踩着的东西,就是头发。 无数的头发,铺满了前面的路。爷爷几乎绝望了,因为这些头发非但数目庞大,而且竟好像是活的,眼下正像蛇一样,缓缓从他脚心、脚面滑过。 异样的触感,让爷爷的胃一阵阵抽搐,浑身寒毛直竖,忍不住扶着墙干呕起来。 爷爷呕得人都快虚脱了,这才想起茅老道叮嘱他的话,重新收敛心神,试探着用脚趾头一点一点地去探路。好在那些头发似乎走远了,脚下是冰冷的石板。爷爷第一次觉得,脚踏实地是件多么幸福的事。他强打精神,正准备继续摸黑前行,眼前突然变得清晰起来。 亦真亦假、如梦似幻。爷爷想起茅老道的话,心中一片释然。昏黑而又异常清晰的暗道中,爷爷看到,两侧的墙壁并不平整,而是有些像如今停尸房中的停尸柜,划出无数道四四方方的格子。有些格子的裂缝开得比较大,似乎长着苔藓,看上去乌黑一片。 等走近了看,爷爷差点又干呕起来——那哪是苔藓啊,分明还是头发! 爷爷猜想,这些方形墙面的后面,肯定还有空间,用来存放那些来路不明的尸体——这也很好地解释了之前他和茅老道下来时闻到的恶臭,以及不小心摸到的头发。 也就是说,过去的土庙,如今的丁家夫妇土屋的地下,其实是个停尸间。 他当时有种预感,消失的丁家夫妇遗体,甚至李云彩的骸骨,肯定就埋在这面墙后面。只是方形墙面众多,一眼望去浑如密布的网格,根本无法找出哪面才是他们藏尸的所在。 爷爷心想只能碰碰运气了,边走边仔细查看两侧的墙面,尽量不去看那些随风摆动的头发。令他惊喜的是,正前方右手边十米不到的墙面下端,呈品字形露出三道方形窟窿,大小正好跟周围的方形墙面相当。窟窿里透着风,能隐隐看到里头躺着的模糊人影。 爷爷当时的心情有些复杂,既兴奋又害怕:兴奋的是他果然没猜错,方墙后是用来藏尸体的;害怕的是照方格的数目看,这暗道墙后埋藏的尸体,少说也有几百具。 这些尸体都是些什么人?为什么要如此工整地埋葬?谁把他们埋在这儿的? 爷爷还没来得及思考这些,眼前发生的一幕差点又让他昏厥过去。 原本在暗格里好好躺着的尸体,此时竟慢慢从窟窿口滑了出来。三具尸体上半身都悬在半空中,以极其缓慢的速度拧过头来,猛地睁开没有眼球的血洞,冲爷爷诡异地笑。 爷爷认出下面两具正是丁家夫妇的尸身,两人身上依旧穿着入殓那天的亮紫色寿衣;上面那具整张脸血肉模糊,死相狰狞,辨不出是谁,但绝不是李云彩,因为是个男的,而且肉身未腐。爷爷觉得那具尸体的装束有些熟悉,似乎是某个认识的人,但一时想不起来。 爷爷不断提醒自己是在梦境中,眼前的一切都不是真的,只觉得胸口有些喘不过气来。这时候,他脑海中真真切切地听到茅老道的声音喊道:“别管他们,继续走。” 他索性闭上眼睛,大吼了一声给自己壮胆,疯了似的往前跑去。 跑了一小段,他睁开眼,眼前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没有尸体,没有方形墙面,也没有头发,有的只是熟悉的黑暗,以及永远望不到头的暗道。他有些奇怪,为何茅老道会知道他看到什么?还有,为什么他还跟着自己,先前不是说后面的路他自己走么? 这么边想边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眼前忽然又变得清晰起来。一口巨大的石棺横在暗道中央,结结实实挡住了前进的路。爷爷走上前去,发现这石棺的模样有些眼熟。 再一想,立马就反应过来——这不就是当年那土庙的造型么? 石棺棺身前砌有三层石阶。爷爷不知道这种情况该不该上去探个究竟,毕竟茅老道的嘱咐有些模棱两可,他哪晓得什么时候该选择无视。只不过石棺出现在必经之路上,横竖都得过去,茅老道又没像之前那样在他脑海中提点,所以爷爷稍一犹豫,就踩了上去。 石棺棺盖中空。棺内黑乎乎的,深不见底,有一排石阶在棺尾的位置向下延伸,不知道通向何处。爷爷见这石棺后不到两米就是实墙,似乎已经到了暗道的尽头,奇怪怎么没见着之前出去的豁口,左思右想,决定还是下去碰碰运气。 棺身离暗道顶部太近,爷爷没法站上去,只好趴在棺盖上,绕到棺尾的位置,小心地下到石阶上,沿着石阶一步步往更深的黑暗中走去。 越往黑暗中走,爷爷就越怀念茅老道的声音。令他不解的是,除了之前“诈尸”的时候他出来提醒过一次,之后茅老道就再没出过声。爷爷甚至开始怀疑,之前脑海中茅老道的叮嘱是他自己潜意识里激发出来的,茅老道其实从头至尾就没跟着自己。 棺身石阶很长,爷爷走了足有一袋烟的工夫,这才下到底部。看着眼前更加幽深狭小的暗道,爷爷直疑心这么一直走下去会不会直接走到阎罗殿。暗道顶部太矮,爷爷得弓着身子才能前行。暗道地面坑洼不平,不时能踢着不知道是枯木还是人骨的硬物。 爷爷眼不见心不烦,气喘吁吁地往前直钻。暗道九曲十八弯的,钻起来很费体力。爷爷钻了很久,眼睛渐渐能适应更黑暗的空间了,就见暗道在前头分出好几道岔路。 爷爷累得够呛,也懒得思考了,随便挑了条岔道继续钻。 钻着钻着,迎面突然飘来几个穿着青布长褂,看不到腿的人。看装束,竟好像是晚清时候的市井百姓。这些人在爷爷身旁一闪而过,飘忽不定,仿佛幕布上的人影。所有人都勾着脑袋,看不到脸。他们都好像看不到爷爷,只在逼仄的暗道中飘来飘去,诡异至极。 爷爷心头狂跳,只觉得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转念一想:来都来了,只要自己别去招惹他们,井水不犯河水,应该没事,于是索性闭上眼睛,闷头直往前钻。 也不知道钻了多久,爷爷腿都快抽筋了,眼前终于出现一道草木掩映的洞口。 爷爷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就冲了过去。扒开洞口前的树丛杂草,爷爷钻出洞外,回头发现自己身处的位置,在一座大山的山脚下。山洞前有片倾斜的浅滩,浅滩下有条山涧。山涧对岸长满了齐腰高的芦苇。透过芦苇丛,能依稀看到不远处有座小小的村庄。 天色依旧暗沉。爷爷看着完全陌生的环境,心底突然涌起莫名的恐慌。 滩石很滑,爷爷伏着身子,慢慢下到了山涧边。山涧下游的水面碧油油的,不知道有多深。上游倒是有几块凸起的河石,水流也不急,看着应该能过河。恐慌归恐慌,但一想到洞中那些奇怪的青衣人影,爷爷害怕他们跟出来,也不敢逗留,挽起裤脚就准备趟过去。 这时候,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突然传来一个人沉闷的声音问:“保田,你囔个来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三章 桃花源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爷爷听这声音有些耳熟,心里不自禁地一颤,再一想,眼泪跟着就下来了——这分明是他爹,也就是我太爷爷的声音! 太爷爷在爷爷很小的时候,有次出去放羊,就再也没回来。村里人到处都找不到他,最后只当他迷了路,客死异乡,给他在村里堆了座无碑坟。太奶奶起初心有不甘,最后怎么也等不来人,只好含泪接受现实。爷爷也以为他早就死了,却没想到在这儿遇上。 爷爷循着声音趟到对岸,在芦苇丛中翻找。奇怪的是,明明声音就近在耳边,但就是没有太爷爷的身影。爷爷越找心里越怕。他以前听村里老人说过,河里的水鬼经常会假扮熟人的声音,引诱生人靠近水边,然后拖他们下水,上他们的身。 以前爷爷听了也就听了,从来也没当真,但最近发生的事情太过离奇,他心底难免打起了退堂鼓。就在他准备转身离开时,山涧下游平静的水面突然咕噜噜冒起一串水泡。 爷爷细眼去瞧,就见那水泡中央,慢慢升起一蓬浓密杂乱的头发。头发下,是一颗被水浸泡得乌青发胀的脑袋。脑袋在水中继续慢慢上升,但因为背对着他,所以看不到脸。 爷爷突然意识到:刚才那声音,就是从这颗脑袋发出的! 爷爷感到双腿小腿肚抖得厉害,试探着喊了声:“爹?” 那颗脑袋缓缓拧过头来,确实是太爷爷的脸。只是这张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眼神里满是戾气,说不出的诡异,跟爷爷印象里那个风趣可爱的太爷爷判若两人。 爷爷转身想跑,双腿却跟灌了铅似的,动不得分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太爷爷的人头在水面上越升越高。人头下除了一根长长撑起的竹竿,躯干、四肢统统不见。 与此同时,水面上其他地方也都开始冒水泡。紧接着,一个个竹竿撑起的人头先后从水中升起来。每颗人头都拧过来正对着爷爷,脸上带着笑,七嘴八舌地说着什么。 爷爷惊恐地发现,这些人头,包括太爷爷在内,全是村里逝去或者失踪的先人。 爷爷吓得都快窒息了,怪叫了声“鬼啊”,拔腿就往身后的小村庄跑。 没跑几步,他突然脚下拌蒜,结结实实摔了个狗吃屎。他也顾不得痛了,匆忙起身准备再跑,却又立刻定住脚——眼前原本寂然无声的小村庄,不知何时变了副模样。 夕阳西下,金黄色的余晖洒满农田。爷爷站在田埂上,身边是边拾麦穗边欢笑打闹的农家少女;几名老叟任由水牛在水塘中泡着,在塘边抽着旱烟;几个光着屁股的小孩在山涧下游戏水,不时能听到噗通的落水声;洗完衣服的农妇抬着面盆,成群结伴地往家里赶。 暮色四合,所有人脸上都带着幸福的笑,相互寒暄打趣,相携着归家吃饭,时光就在这些平凡的劳作和打闹中缓缓流淌。爷爷乐在其中,竟有些看痴了。 这时候,迎面走来两个头戴斗笠身穿蓑衣的中年壮汉,见爷爷独自一人站在田埂上,起初先是一愣,跟着就大笑着过来拉他,邀他去家里喝酒。 爷爷见他俩面生,想起茅老道的话,忙摆手推辞。右边的男子佯装发怒,说爷爷不给面子,卷起衣袖想要揍人;左边的男子忙伸臂拦住,笑着对爷爷说:“你家老子也在,都是认到的,你就别客气咯。”爷爷心生疑惑,被他俩半推半就带了过去。 还没走过田埂,爷爷就听到有个女人尖声细气地大骂:“哈崽儿,你要去做么子?” 他循声望去,见是个村妇打扮的年轻女人,长相和穿着,都跟记忆中某个人长得格外相像。努力回忆了下,忽然全身一震:这不是我娘(太奶奶)年轻时候的模样吗? 爷爷不明白何以钻个暗道还钻了个时空穿越出来,见自己倒还是成年人的模样,心中惊骇。太奶奶年轻时就有英武之气,爷爷从小惧她,见她气势汹汹地过来,本能地向后退,指了指拉他的两个中年壮汉说:“我没耍,他们喊我去吃酒哩!” “扯么子谎。”太奶奶上来就揪他耳朵,大骂道,“哈崽儿当我憨包噶?哪点有人?” 爷爷气不过,扭头想争辩,却发现田埂上就他一人,刚才拉扯他的那俩壮汉已然不见。 太奶奶喋喋不休,边数落太爷爷丢下孤儿寡母不管,边揪着爷爷的耳朵往村头走。 爷爷总觉得这场景有些熟悉,似乎他的成长记忆中经常上演这样的桥段。太奶奶每路过一户人家,都有村民出门冲他们微笑,询问爷爷犯了什么事的、替爷爷求情的、邀请他俩进屋吃饭的,每段场景、每张面孔,都那么真实自然,仿佛过往岁月重新演绎了一遍。 除了这些人,爷爷一个都不认识之外。 太奶奶领了爷爷进屋。爷爷环视了下,土屋内的摆设几乎原封不动,除了本该是他和奶奶成婚后的房间还空着。太奶奶冲爷爷屁股上来了一脚,让他去洗手准备吃饭。 爷爷望着灶台上他最爱吃的辣炒蚕豆,眼泪唰的就下来了——如果这一切是真的,他多么希望能留在这个时空里,不再去管那些成年后的烦心事。 爷爷乖乖去后院打水洗手,刚好听到屋外墙角有人在窃窃私语。他以为是贼,悄悄摸到墙边,贴耳上去,却听见墙外那声音分明在喊自己。起初听不大清楚,等他静心去听,就听到茅老道的声音在屋外着急地喊:“快出来,屋里都是假的,小心陷进去。” 爷爷心头一凛,听太奶奶在屋里大声喝问怎么还没洗完,随口撒了个谎,见后院围墙堆得太高,根本翻不出去,于是硬着头皮回屋,骗太奶奶说落了东西在田埂边,要去取回来。 太奶奶将信将疑,让他快去快回。爷爷如蒙大赦,出了门拔腿就跑。 他心有余悸,回头见太奶奶追出大门,目光空洞呆滞,更加确信茅老道所言非虚,心中感慨,跑了一阵,见视野里已没了太奶奶的身影,于是掉转方向朝屋后跑去。 等爷爷找到茅老道,天色已经完全黑了。茅老道并不是一个人,他身边还有几个爷爷做梦都想不到的人——奶奶、太奶奶、村支书,还有陈氏兄妹,大家都在。 爷爷问茅老道这是怎么回事。茅老道苦笑着告诉他,他昏睡过去有好几天了,村里出了这档子事,这些天村民们搬的搬、走的走,村中已经没几个人了。 房子一空,孤魂野鬼就住了进来。爷爷醒来时跟疯了似的,一个人跑到田埂上,失魂落魄的,也不知道在跟谁说话,他们当时都没敢喊醒他,怕他走李云彩的老路。 后来见他喃喃自语进了屋,还边洗手边说和娘一起吃晚饭什么的,太奶奶立马就急了,认定他撞了邪,让茅老道赶紧喊他回魂。茅老道不敢怠慢,在屋后做法给他喊魂,他能听得到,屋里装成太奶奶年轻时候的鬼魂却听不到,这才给他救了回来。 爷爷虚惊一场,问奶奶和太奶奶啥时候回来的。奶奶擦着泪说:“给你带话你都不理,我和妈以为你出了么子事,就赶到回来咯。”爷爷连说抱歉,问茅老道现在该怎么办。茅老道如常捏着髭须,沉声道:“去后山那死穴看看。要解这劫,还得从那儿下手。” 一行人摸着黑,匆匆忙忙往山路上赶。爷爷之前受了惊,双腿酸软,根本支不住身子,只好让奶奶和陈松年搀着。所有人面露沉色,只闷头赶路,没有人开腔。 这么停停走走了大半个时辰,大家来到之前爷爷和茅老道歇脚的缓坡。爷爷问怎么不继续往下走。奶奶和陈松年把他放下。茅老道指了指天空说:“等天亮。” 爷爷感到有些莫名其妙:既然要等天亮,为什么非要这时候赶过来?难道村里所有房舍都已经被孤魂野鬼占领,找不到一处栖身的地方? 他把疑问提出来,所有人面面相觑。茅老道看向奶奶,含笑点了点头。 奶奶叹了口气,指着山脚下问爷爷:“保田你看,那是么子?” 爷爷走到缓坡边,伸长脖子看了看,山脚下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正纳闷奶奶要他看什么,就觉得身后被人猛力一推,还没来得及惊呼,整个人就从山上跌了下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四章 孽债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爷爷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房间床上,眼前全是焦虑的村民。他感觉喉咙干渴得难受,喊了声“水”。奶奶从人群中挤了进来,给他递了杯水,问他感觉如何。 爷爷想起醒来前的一幕,迟疑着没敢接水杯。 奶奶嘴角还留着泪痕,对爷爷的反应有些莫名其妙,问他到底出什么事了,怎么一回来就看到他躺在床上,都好几天了,怎么也叫不醒。屋里这些人也没人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爷爷问茅老道去哪儿了。奶奶说刚才见他醒了,茅老道转身就往屋外跑,谁都拦不住,也不知道干啥去了。爷爷心道这牛鼻子该不是畏惧潜逃了吧,挣扎着想要下床,双臂却一点力气都使不上,被奶奶扶着,重新躺回了床上。 等村民都陆续走完了,茅老道这才匆匆赶来,也不多说,拿了碗黑乎乎的药水,让奶奶给爷爷灌下。奶奶闻着那药水有股恶心的怪味,捏了爷爷的鼻子,让他全喝了。 爷爷喝完,顿时瞪大双眼,起身“哇”地吐了个痛快,直呕得颈脖子上青筋爆出,有气无力地质问茅老道又给他灌什么迷魂药。 茅老道见他脸色渐渐好转,眉宇间也少了阴煞之气,放下心来,坐在藤椅上道:“你这一去直有五天之久,若再不及时回魂,就算不在里头困死也得活活饿死。我叮嘱你的话你一句都没听,要不是你意念不坚,兴许都回不来。唉,也不知道这算是福是祸。” 见爷爷奶奶全听愣了,茅老道把药碗收回,继续道:“这是还神汤,每个回魂的人都得喝。只是曾老弟的魂出得太远,原汤的剂量不足以固精安神,我重新去调配了下。” 爷爷将信将疑,也不敢问他这汤药的成分,怕恶心自己,只觉得身子虽然虚弱,但整个人确实轻松了不少,也就权且信了他。 茅老道让爷爷把出魂的经历一五一十全告诉他。爷爷照实说了,只刻意隐瞒了看到太爷爷人头那段,应该是觉得家丑不可外扬。茅老道当时正在沉吟,也就没注意。 茅老道听完,让爷爷先好生休息,等养足了精神再去找他,又叮嘱奶奶这几天注意些,别让黑猫黑狗从堂屋走过,说是爷爷刚回魂,魂气不足,很容易被这些灵兽勾魂。 如此又过了一周。这几天爷爷躺在床上,不时听奶奶向他汇报村里的情况。 茅老道离开那天,着人向村支书求情,让他派人疏散丁家夫妇土屋周围的住户;又趁夜喊了十来个精壮汉子,对丁家夫妇土屋方圆百米的地面进行大规模排查,不出所料地在暗道里找到丁家夫妇的遗体和一具尸骸;尸骸损坏严重,已无法证实是何人。 村支书这两天少有的没让人搀着,也能下地走动了;杨善民似乎接了县里的指派,外出公干去了;原先生病的村民自从离了住所,也都慢慢精神起来…… 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爷爷听着还是挺得意的,有一种单枪匹马拯救万民于水火之中的豪迈感。这天,他如约到茅老道的林中茅屋找他。本想问那个“劫”是否已解,茅老道却满脸凝重盯着他道:“事到如今,你我二人当坦诚相待。若再互生罅隙,倒给了小人可乘之机。” 爷爷不明白他这话什么意思。茅老道见爷爷脸色未变,叹了口气道:“昨晚杨老哥着人给我捎了封信,关于他大侄子的。” 爷爷知道他这话还有下文,也就没追问。茅老道轻轻掩上门,小声告诉他,村支书自从发病后,觉得杨善民举止有些反常,有时对他也不似以往那般尊敬。 那日,村支书听从茅老道建议,喊人去挖丁家夫妇土屋暗道中的藏尸。尸体搬上来时,杨善民突然脸色大变,匆忙离开,隔天就推说县里找他有事,要立即出发。村支书觉得事有蹊跷,暗中命人去盯梢,结果发现杨善民家竟已人去楼空。 村支书交代,当年他和李云彩的风流韵事差点败露。杨善民从外地回来,不知怎的知道了这件事,并说自己有解决之道,只要村支书听他的,自然保他无事。村支书当时也是急火攻心,没多想就答应了。后来的事情大家都清楚——李云彩意外身死,村支书出面安抚。 村支书没料到杨善民做事这般决绝,本有些担忧,但李云彩死得不露痕迹,他也就慢慢放下心来。之后,色心不改的村支书又盯上了丁卫国的媳妇——知青队的俏姑娘孙方静。 丁家夫妇新婚燕尔,急需在本地落户。村支书找准时机,向孙方静提出无理要求。强龙尚且不压地头蛇,何况夫妻俩无依无靠,迫于生计,孙方静瞒着丁卫国,答应了他。 村支书倒也说话算话,淫欲得逞,彼时打算将位置较佳的地段拨给丁家夫妇。 杨善民投其所好,说打听到土庙下有条天然暗道,不易察觉,丁家夫妇将来盖房,刚好方便他出入夫妇俩的卧房,神不知鬼不觉。 村支书当时虽也起疑,但色欲熏心,也就听从了他的建议,故意将其他地段留给旁人,又设了个局,自然而然地让爷爷做了顺水人情,把土庙那块地拨给了夫妇俩。 之后村支书隔三差五通过暗道,与孙方静行苟且之事。后来不知怎地身子越来越虚弱,且暗道深处不时飘出若有似无的恶臭味,村支书心绪不宁,便断了与孙方静的往来。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村支书与孙方静的地下勾当,偏巧被有特殊嗜好的胡二狗撞见。村支书内心惶急,不知如何管住这无赖的嘴。最后还是杨善民给他出了主意,说胡家的房契还押在村公所,主要拿这个来要挟,那胡二狗自然不敢造次。 爷爷突然想起那晚村支书说有东西要交给胡二狗,原来是这个。 茅老道继续道,那胡二狗后来自然乖乖听话,不但不敢声张,丁家夫妇无端暴毙后,还生生替村支书背了黑锅。之后事情越发不受控制,丁家夫妇遗体、李云彩尸骸不翼而飞,村支书惊惧之余,心生悔意,本想就此罢休,归还胡家房契,胡二狗却又在这时候死了。 村支书越来越怀疑杨善民有二心,明里是在帮他,实则暗中借由他的手,做着伤天害理的事。而且,村支书总觉得,眼前的杨善民,不再是以往印象中那个乖巧听话的大侄子,仿佛突然变了个人,变得心狠手辣,且深不可测。 爷爷心里猛地一颤,这种感觉,他第一次见到杨善民的时候也体会到了。 茅老道说着,又盯着我爷爷,沉声道:“那晚在暗道外的人,是曾老弟吧?” 爷爷知道瞒不过他,也终于明白他事先说的坦诚相待原来是这么回事,点了点头。 茅老道收回目光,望着屋外道:“老道其实早有察觉,村里来了同道中人,只是不知究竟何人。那日你我在暗道中见着的人影,想来定是此人。我料想这人心思缜密,定然不会轻易留下踪迹,应该还会出现,于是决定在暗道中蹲守,直到逮住那人为止。哪曾想,唉!” 爷爷知道他叹息的缘由,本想追问他师兄弟到底是何身份,茅老道却抢先道:“原本那晚身居暗处,我辨不出他相貌。倒是他,先认出我来了。我猜他定然在相貌上动了手脚,拿言语试他。他不知有诈,也不否认。由此,我心中答案便有了八分。” 见爷爷在皱眉凝思,茅老道剑眉一挑道:“曾老弟可还记得胡施主的字?” 爷爷稍一思索,立马就有种拨开云雾见青天的感觉,只是他非但高兴不起来,反而忍不住浑身颤抖:如果他俩推理正确,那村支书信中说的杨善民,其实是茅老道的师弟扮的! 爷爷还是不太敢信。这种事情太过天方夜谭,他无法想像,模仿一个人能模仿得相像到这般田地,非但逃过了全村人的法眼,连他身边的亲人都没有察觉。 茅老道叹了口气,起身拉开柴门道:“曾老弟可听说过老道的本名?” 爷爷不知道他这时突然问这个有何用意,疑惑地摇了摇头。 茅老道回身看着他,闷声道:“老道俗名茅太清。我那师弟,俗名茅占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五章 不化骨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爷爷想起胡二狗枕头黄纸上的字眼,忍不住苦笑起来。 茅老道捡了把燃香扔进背篼,幽幽道:“我其实早该想到的。或许人心都有弱点,拒绝相信那些自己不愿承认的事实。我和他师出同门,处世之道却大相径庭。我不敢说自己走的道就一定正确,但我问心无愧。我只是不想看他走得太远……” 爷爷忙问他们到底是做什么的。茅老道摇了摇头道:“时机未到,我现在说了你也未必懂。等过些时日,我自然会告诉你,还望曾老弟见谅。”见爷爷就要发作,茅老道抢道:“时候不早了,你我还有要事要办。有什么话,路上再说吧。” 爷爷心有不甘,伸出一根手指道:“就一个问题,这个问题你不回我,我哪都不去。” 茅老道知道爷爷的脾性,背起背篼苦笑道:“你说。” 爷爷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为什么要帮我?” “那是我的命。”茅老道拍了拍爷爷的肩膀,示意他跟上,接着道,“使命。” 路上爷爷还在消化茅老道的话,始终不明白他这算哪门子回答。 茅老道见爷爷只是勾着头赶路,也不说话,于是问他知不知道不化骨。 爷爷心不在焉地摇头。茅老道悠然道:“袁师祖曾在他的著述中,将走尸分作八个品类,有紫僵、白僵、绿僵、毛僵、飞僵、游尸、伏尸和不化骨。紫僵最甚,白僵次之,以此类推,不化骨最次。虽是最次,但数量众多,易为人所用,所以古往今来,为害却最大。” 爷爷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说这个,不过倒是起了些兴趣,问道:“啥子是不化骨?” 茅老道见他搭腔,眉角有了笑意,答道:“严格来说,它不算僵尸的一种,因为它只是尸身上某些部位的尸骨。人死后,这些部位因为精神灌注而使尸骨不化。打个比方,农妇挑水经常用肩膀出力,出力即为精神灌注。农妇死后,肩膀不会腐化,这就叫不化骨。” 爷爷听他这么一解释,已经有些猜到他的用意了。 果然,茅老道转向他道:“你还记不记得,当年拆庙挖出的枯骨,如今藏在什么地方?” 爷爷边想着什么人会用肋骨的位置出力边回答:“就在后山的死人野口。不过后头我们都走咯,就二狗子在,也不晓得他囔个处理噶?但怕只有去碰碰运气。” 两人往后山赶去。天色渐黑,茅老道突然停步,问爷爷能不能想法去弄些黑狗血来,说是等会儿用得着。爷爷犯了难,这时候上哪儿找狗去?就算找得到,山村土狗多以黄白杂色居多,别说纯黑,就是纯色的都很难见到,茅老道这临时起意实在有些强人所难。 两人重新折回,兜兜转转在村里瞎晃悠了很久。好在之前茅老道救人有功,否则他俩免不得又要被人生疑。所幸两人到底还是找到了。虽然毛色不纯,但聊胜于无,主人家又是当日患病村民中的一个,所以只费了些口舌,最后还是很顺利地取了狗血,继续上山。 走到平日村民唤作死人野口的后山山洞,可能因为心理作用,爷爷总觉得那杂草掩映的洞口阴森森的,比两年前来的时候恐怖了许多。 茅老道可没想那么多,拨开草丛当先钻进去。爷爷不敢怠慢,打着灯笼在后头跟上。 山洞不大,灯笼的光能够照亮整个空间。两人刚进去,爷爷就闻到一股浓郁的怪味,仿佛刚洗过头的女人,头发被火烧着的气味,有些恶心,又有些令人陶醉——还有些熟悉。 爷爷他俩担心这气味有毒,都捂着口鼻。两人环视了一圈,四面洞壁光溜溜的,看得出质地很硬,不可能藏得进东西;地面没有,那就只能往地下挖挖看了。 灯笼火光闪烁不定,似乎快烧完了。两人用树枝扒拉了几处地方,都没有找到。 这么多枯骨,如果埋在地下,不可能一根都找不着。爷爷怀疑胡二狗换了地方,问要不要去山洞周边找找。茅老道点头答应。两人刚要往外走,茅老道却又站住了。 爷爷问他怎么了。茅老道眉头紧锁,转身面向爷爷道:“那日我俩去胡施主家,你可还记得,胡施主的令堂说了些什么?” 爷爷慢慢瞪大眼睛,似乎想到什么,浑身又忍不住颤栗起来;而他也终于知道,为什么山洞里的气味闻起来有些熟悉——当日他和茅老道进胡二狗房间时,闻到的就是这种怪味。 虽然爷爷尚未清楚胡二狗他娘说的“他们”是人是鬼,但这胡二狗决计有问题,联想到他房间里的怪味,很可能当年他用白帛包了那些枯骨后,并没有就地掩埋,而是偷偷拿了回去,另作他用。他拿这些茅老道口中说的不化骨,到底想干什么? 事情越来越蹊跷。我爷爷开始觉得,过水村,这个他从小长大的小山村,其实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风平浪静;而这些乡民,也并非全都温良淳朴。 茅老道猜测,胡二狗应该也通晓他们那行的门道,再不济也懂些皮毛,只是不清楚他是科班出身还是半路出家。不过胡二狗已死,眼下最重要的,是找到那些不化骨。 两人快步回村。爷爷边走边问茅老道要这东西做什么。 茅老道说:“不化骨既是邪物,自然也能用来通灵。曾老弟年近而立未有子嗣,怕是跟阴灵作祟有关。我得去下边替你问问。”说着指了指脚下的土地。 爷爷虽然没再说什么,但内心早已对茅老道这般冒死相助感激涕零。 两人马不停蹄赶到胡二狗家。胡二狗的老娘已关灯安歇,爷爷不忍打扰,和茅老道商量着明早再过来。茅老道摇头,表示今晚子时太阴当悬,最好办事,误了时辰恐生变数。 爷爷也不懂他那一套,听他说的有板有眼,没奈何,轻轻敲了敲胡家的大门。 爷爷敲了很久,这才听到胡二狗老娘老迈的应门声。 房门打开,老人端详了他俩许久,朝他俩背后望了一眼,突然喜笑颜开,很热情地将他俩迎进屋,自顾去厨房端出剩饭剩菜,嘴上不停地念叨“快吃快吃,菜都凉了”。 爷爷注意到,老人摆了三副碗筷,还拿了三张条凳。 他俩落座的时候,老人一直站在身旁,目光始终没离开那张空着的条凳,满脸慈爱。 爷爷感到后背发凉,似乎已经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茅老道用手肘杵了他一下,示意他别愣神,不露声色地夹菜吃饭。老人见他俩动筷,满意地点点头,转身去了胡二狗的房间。 老人在房间里絮絮叨叨,听着像是在跟什么人说话。 爷爷到底还是忍不住,放下一口未动的饭碗,正要问茅老道是不是胡二狗回来了,茅老道抢道:“咱俩途经墓地的时候就跟着了。别怕,他没有恶意。” 老人整理完房间,拉着爷爷的手请他俩留宿,慌得爷爷急忙摆手拒绝。 茅老道起身替他打圆场,说晚上还有事,跟二狗聊两句就走,就不打扰他们休息了。 老人朝胡二狗的房间看了一眼,似乎在征询谁的意见,点点头,心满意足地回房去了。 爷爷知道胡二狗的鬼魂此刻就在房间里,苦于自己看不见,而脑补出来的形象又过于吓人,只想马上离开。茅老道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镇定,走到房间门口,先敲了敲房门,然后点点头,示意爷爷垂着脑袋进去,在床头点上一支白烛,两人交手站在门边。 茅老道悄声提醒爷爷,如果白烛无端熄灭,要赶紧退出房间。爷爷忙点头答应。 茅老道冲着白烛的方向,问胡二狗近来可好、在下面过得可还习惯之类寒暄的话。爷爷则双眼一眨不眨地紧盯白烛,生怕它突然熄灭。好在烛火燃烧得相当平稳,身前又有茅老道挡着,爷爷这才渐渐放下心来。这时,他又闻到了那股若有似无的酸臭味。 茅老道不再绕弯子,直截了当地问枯骨藏在哪里。 爷爷看到床头白烛的火光微微晃动,吓得他的心也跟着跳了一下。等了有一会儿,白烛噗地灭了,木板床毫无征兆地发出“喀吧”的响声,像是被人用力按断了床板。 爷爷一只脚都已经迈到门外去了,却被茅老道拉了回来。 他指了指木板床道:“他已经走了。过去看看,不化骨应该就在那儿。” 爷爷下意识地就往床下地板望去。茅老道却径直走到床边,一把将床垫掀开。爷爷只看了一眼,忍不住汗毛直竖——那些枯骨竟被胡二狗码得整齐平坦,铺满了整张床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六章 扶乩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茅老道眉头皱得都能打结了,摇头直叹“造孽啊造孽”。爷爷问胡二狗为什么要把这些枯骨埋在自己床下,难道不怕出事?茅老道叹息道:“他就是想出事。” 茅老道告诉爷爷,不化骨既然算走尸,自然也具备走尸的灵性。胡二狗日夜与这些枯骨相处,时日久了,能与鬼神通。这是相当冒险的一种通灵方式:如果被认同,可委托邪物替自己办事;如果不被认同,非但要承受反噬的风险,甚至有可能家破人亡、遗祸后世。 从胡二狗的遭遇来看,似乎他并没捞到什么好处,反而把命搭进去了。这种通灵方式虽然凶险,但不是没法规避。如果胡二狗真是这一行的高手,自然懂得如何自保。不排除他只是从什么地方或者什么人口中得知这种方法——亦或就像茅老道说的,他就是想死。 茅老道冲窗外看了一眼,喃喃道:“时候不早了,我们赶紧拿了东西走吧。” 爷爷站着没动,他突然担心起茅老道的安危来,毕竟他俩过来也是为了这些枯骨。 如果茅老道也像胡二狗那样出了意外,那他实在于心难安。 茅老道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边用白帛包起其中一根边对他道:“曾老弟不用担心,老道不会冒这种风险。而且你看,我只用一根。就算再凶,它独木难支,也伤不到我。” 爷爷不知道他这话是真的还是只是为了安慰自己,勉强点点头,突然想到一个问题,问茅老道道:“可是我们把骨头留在这点,代娘(阿姨)囔个办?”茅老道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两人出去,回道:“咱们办事要紧。明日一早,你让杨老哥着人来处理。” 两人包了不化骨,匆匆出门。爷爷问茅老道现在去哪儿。茅老道莞尔道:“这话得我问你。”他让爷爷把出魂的经历再详细复述一遍,说线索都在里头。 爷爷将信将疑,凭着记忆一点一点地拼凑情节,不过依旧略过了太爷爷那一段。 茅老道眉头微皱道:“就这些?” 爷爷以为他听出了纰漏,忙道:“可能还有点点,记不到咯。” 茅老道微笑道:“记不得就算了,我已经知道了。你跟我来。” 爷爷长出了一口气。两人走了没几步,茅老道头也不回地闷声又道:“曾老弟,你要记住,凡事皆有因果。当然,也包括梦境。” 爷爷不明白他突然说这话是何用意,只随口哦了一声。 走着走着,爷爷发现他俩居然到了自己家门口。茅老道让到一旁,喊爷爷去叫门。 屋里灯没熄。爷爷只敲了两下门,就听见奶奶一路小跑地过来开门,显然她担心爷爷出事,一直都没入睡。爷爷领了茅老道进屋,轻声问奶奶太奶奶睡了没。 奶奶点点头,拉过爷爷悄声问茅老道大半夜过来干嘛。爷爷刚要回答,茅老道苦笑道:“虽然唐突,不过还是得麻烦下弟妹,喊醒令堂,我俩需要她老人家帮忙。” 奶奶看向爷爷,爷爷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 奶奶无奈,进屋喊醒太奶奶。茅老道对奶奶说了声多谢,对太奶奶说明了来意。 爷爷没想到这事成败的关键居然在太奶奶身上,隐隐有些担忧。太奶奶倒是挺激动,对茅老道千恩万谢的,那模样,就好像她儿媳妇马上就能身怀六甲似的。 爷爷遵照茅老道的吩咐,在太奶奶床边的地面上,均匀地洒上一层厚厚的、他俩之前在外头收集来的灰土。茅老道和太奶奶分别在灰土两侧,盘腿席地而坐。茅老道从背篼里拿出一根两只手指粗的桃木枝,桃木削尖的一头朝下。两人十指紧扣,将桃木悬在半空。 茅老道让爷爷用不化骨锋利的边缘分别在他俩掌心划上一刀。鲜血汩汩下淌,染红了桃木枝,从尖头滴到下方的灰土上。他让爷爷小心留神,等会儿要是听到他和太奶奶口中发出不属于自己的声音,就立刻往他们头上泼黑狗血。奶奶负责记录灰土上写的字。 交代完毕,茅老道让太奶奶和他一同闭上眼睛,凝神细想心中最期盼得到的答案。他口中念念有词,仿佛在召唤什么人。过了几秒钟,爷爷奶奶吃惊地发现,原本握在茅老道和太奶奶手中的桃木开始一点点地往下落,在灰土上慢慢划动起来,写了个血红的“在”字。 茅老道和太奶奶的表情有些痛苦,两人都皱着眉,冷汗一点一点地往下掉。茅老道闭着眼,声音虚弱地问:“你是何人?”桃木划动,在灰土上写了几个血字。太奶奶跟着问:“为什么?”桃木顿了顿,开始异常迅速地划动,我奶奶的笔甚至跟不上那些字出现的频率。 如此过了十几秒钟,茅老道和太奶奶的身子突然跟触电似的剧烈颤抖起来,跟着“啪”地一声,桃木落地,两人垂着脑袋塌着肩膀瘫坐在原地,似乎昏了过去。 爷爷奶奶面面相觑,不知道这种情况该怎么办。爷爷试探着喊了他俩一声。半晌,茅老道浑身一颤,慢慢睁开眼。太奶奶缓缓抬头,眼睛依旧紧闭,脸上却挂着古怪的笑。 爷爷浑身一激灵,就想泼狗血上去。茅老道有气无力地挥手制止,说先问问她。奶奶壮着胆子颤声问她是谁。太奶奶口中发出尖锐的笑声,赫然竟是个年轻女人的声音。 那声音怒骂太爷爷心狠手辣,追着她不放,诅咒曾家永世不得翻身,并扬言带太奶奶去陪太爷爷。眼看太奶奶十指箕张,就要往自己眼睛抠去,茅老道大喝一声“泼!” 爷爷没等他命令,早将葫芦里的黑狗血尽数泼到太奶奶头上。太奶奶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跟着身子一歪,倒在地上。奶奶顾不得害怕,赶紧上前去扶她。 茅老道吩咐奶奶,这几天早晚用糯米水给太奶奶服下,并在她太阳穴的位置涂抹蒜汁。 奶奶认真记下,点点头,把太奶奶扛到床上,去给她接水洗脸。 茅老道捡起不化骨包好,接过奶奶记录的笔记看了几眼,说今晚就先这样,让爷爷好好休息,明日一早再来找他。爷爷问笔记上写了些什么。茅老道笑道:“保你有后的方子。”说完不等爷爷追问,给了他一张单子,让他照着找到上面的东西,就告辞出去了。 夜里爷爷心里总记挂着这件事,怎么也睡不踏实,摇醒奶奶问笔记上到底写了啥。 奶奶想了想说:“好像是个村子,不过我没听说过。哦对咯,那个妹几(姑娘)叫陈美凤,好像跟爸爸有么子过节,她说不得让我们安生,押着爸爸的么子东西。” 爷爷听得不得要领,想着笔记上的信息太少,奶奶毕竟不是内行,读不出更多内容,只有明天找茅老道解答,反正他肯定能对付。这么想着心也安了,于是吹灯睡觉。 隔天一早爷爷备好东西,就动身去找茅老道。茅老道有早起的习惯,爷爷走近小树林,他已经衣袂带风地往外赶,远远望去,还真有几分仙风道骨——除了身材稍显臃肿。 看到爷爷,茅老道招手喊他过去。两人从山顶下到后山当日驻足的缓坡。 爷爷有些气喘,本想在缓坡上歇歇脚,茅老道却没有停留的意思,径直带他往山下走。 爷爷突然想起出魂时自己被推下山的场景,莫名心慌,对山脚下即将看到的景象心生排斥。茅老道见爷爷在身后躲躲闪闪的,有些纳闷,问他怎么了。 爷爷照实说了,问山脚下到底是什么地方,茅老道带他下山有何用意。 茅老道摇头苦笑道:“你呀你……也怪我心急,没跟你说明白。咱们要去找陈美凤的尸骸,她就在山脚下的石磨村。哦,就是昨晚上令堂身的那位。” 爷爷皱眉道:“石磨村?我怎么没听说过?” 过去山村之间经常相互赶场,邻村之间来往就更加频繁,尤其是年轻的大姑娘小伙子。如果山脚下有这么一座村子,爷爷不可能不知道。要知道,当年他可是满山跑的主儿。 茅老道眯眼望着山脚,幽幽地道:“你当然没听说过。那座村,荒了几十年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七章 焚尸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荒村?爷爷立马想到出魂时看到的小村庄,心里的不安愈加强烈。 茅老道常说,凡事有因必有果。他在离小村庄不远的山涧,见到太爷爷和过水村先人的头颅,是否当年过水村和山脚下这座叫石磨村的荒村,发生过令人无法想像的悲剧? 茅老道见爷爷脸上阴晴不定,问他在想什么。 爷爷摇摇头,随口问他怎么会知道石磨村的事。 茅老道以为他在怀疑自己,冷笑道:“曾老弟可知我何时来的过水村?老道半生漂泊,居无定所,生平所见不可谓多,也不可谓少。这石磨村,老道也曾有过一面之缘。” 爷爷听他话里带气,忙摆手解释自己不是那个意思。 茅老道举掌示意他不必解释,说等做完了这件事,他就会离开过水村。 爷爷心中惶然,以为自己得罪了他,语无伦次地道起歉来,就差给他跪下了。 茅老道哭笑不得,说跟他没关系。他到过水村有些时日了,此间事了,他得回山向师门禀报师弟的事,希望能够劝他回头。道门无亲,师徒同门间的情谊自然显得格外珍贵。 爷爷虽心有不舍,但也能够理解,只悻悻地不知道说什么好。 茅老道拍了拍他的肩膀叹道:“你我相识一场,自是缘分。我曾说过,‘天道承负,父债子偿’,凡事皆有因果。世人或能卜其果,却未尝能解其因。这是你曾家的命,旁人佐不来的。我不是神算,你若信得过我,等此间事了,可听我一计。此计或能保你曾家上下一甲子太平。天道往复,一甲子后,我徒弟自会再来找你们。” 爷爷抓着茅老道的胳膊,哽咽着不知道说什么好。茅老道微笑道:“又不是什么生离死别的关头,别弄得这般悲切。抓紧时间办事吧,往后还有的是你曾老弟忙活的呢。” 爷爷收拾心情,和茅老道相携着往山脚下赶。临近中午,两人下到山脚,果真看到一条山涧横贯在两座大山之间的山坳里。爷爷心有余悸,偷眼瞧了瞧山涧对岸,没有出魂时见到的芦苇丛,也没有那座桃源般的小村庄,有的只是浓密的树林和散落的大块山岩。 他放下心来,转头问茅老道怎么没看到村子。茅老道说不急,得沿山涧上游再走一段。 山涧水深,两人不敢贸然下水,只在岸上扒着灌木丛一脚高一脚低地往上游走。绕过对岸大山山脊,眼前突然变得开阔起来。山涧上游,是个三面环山,方圆近百米的深潭。 深潭水源来自东面山崖上的一道流瀑。流瀑两侧的绿荫中,掩映着几间破败的土屋。 那儿应该就是石磨村。爷爷想着,和茅老道加紧脚程从山林间绕过去。 渐渐地离流瀑近了。流瀑水不大,能清楚地透过水帘看到对面千疮百孔的泥墙。起初从流瀑正面看,由于树荫遮挡,只能看到几间塌了屋顶的土屋;换个角度再看,能看到大量的土屋和残垣错落在半山腰间。整个村一片死寂,毫无生气,仿佛已被人遗忘了上百年。 茅老道带路,从不易察觉的林间小路上去,爷爷紧随其后。两人从水流湍急的流瀑下穿过,衣服全被打湿,冷得牙关直颤。阳光似乎也不太想光顾这里,只在深潭中央留下一圈青白色的光斑。爷爷看着更冷,索性脱了湿衣服,光着膀子继续赶路。 山路似乎到这里就消失了,一大蓬荆棘拦在他俩和村口那面灰扑扑的木牌中间。 两人无从下脚。爷爷正心急,茅老道不慌不忙从背篼里拿出挖土铲给他。 爷爷猜想这是他准备用来挖尸骸的,也没多想,挥起铲子就朝荆棘的根砍去。 好不容易开出一条道,爷爷累得满身是汗,刚好衣服也被山风吹得半干了,于是重新穿上。两人穿过荆棘丛,见木牌上隐约可见“石磨”两个刻字,确定无误,于是缓步进村。 村子里静悄悄的,别说是人了,连一个活物都见不到。所有土屋房门紧闭,门环上锈迹斑斑,四面墙角爬满了绿油油的爬山虎,有些甚至疯长到房顶,从青瓦间钻了进去。不远处一间塌了半面墙的土屋内,露出一团黑乎乎的长条形物件。看轮廓,依稀竟似口棺材。 我爷爷他俩对视了一眼,从坍塌的墙面进到土屋内堂,发现那果然是口松木棺材。 棺材坐北朝南横放在内堂正中央,棺盖上满是厚厚的尘土。内堂里所有家什都被尘土裹实,如同化石一般。后壁前的四方桌上,并排摆着四五副灵牌。 茅老道拿起其中一副,掸去上面的灰尘,小声读道:“故显考陈公讳有年之灵位。”爷爷心中窃喜,以为这土屋就是陈美凤的老宅,问茅老道其他灵牌里有没有陈美凤的名字。 茅老道摇摇头道:“没见着。同村同姓的人家很多,这里未必就是陈美凤的家。” 他把灵牌放回原位,对着灵牌和棺材拜了拜,拉着爷爷从墙上出去。 爷爷问这土屋的屋主为什么不把棺材埋了,放在屋里也不嫌忌讳。 茅老道想了想说:“停棺通常有两种情况:一种是墓地尚未修治好,暂时将棺材停在屋内,期限一般不逾三天;还有一种是旧时风俗,亡者生辰八字与入土时辰生死相克,不宜即时下葬,待风水先生测得良辰吉日再作打算。这种情况下,停棺时间变数很大,少则十天半个月,多则几年甚至几十年。只不过……”他顿了顿,接着道,“这是大户人家的作派。” 爷爷知道茅老道话里的意思,挑眉道:“你的意思是,那土屋的还规格达不到大户人家的标准?”“对。”茅老道点头道,“除非那屋子,本就不是给活人住的。” 爷爷想起之前拆的土庙,下意识地就往身后看。 茅老道开玩笑道:“你怕什么?我又没说那是义庄。不过话说回来,如果是宗祠,没听说过还能把棺材带进去的。这就奇怪了……”爷爷见茅老道喃喃自语的,也就没理他。 两人各怀心事,挨家寻找陈美凤的老宅。越往下找,两人就越心惊:这村子每户人家土屋的内堂中央,都摆放着一口松木棺材,跟他俩先前见到的相似,就好像整个村一夜之间人都死绝了,来不及安葬。可如果人都死了,这些棺材是谁摆在这儿的? 眼看时候不早,茅老道有些心急,也无暇去思考这些了,只想尽快找到陈美凤的尸骸。他从兜里翻出昨晚我奶奶的笔记,看了许久,依旧毫无线索,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时候,他看到爷爷眼神空洞地望着不远处的一口石井,脸色煞白。 茅老道问怎么了。爷爷指了指那口石井,转头勉强笑道:“我之前见过这口井,在梦里头。过了这口井,我就跟到我娘老子回去咯。” 茅老道眼睛一亮,拉着他快步往石井方向跑去。爷爷环视了下周围的环境,闭上眼,凭着记忆在石井前的三间土屋间徘徊。过了好一会儿,他这才睁开眼,非常肯定地指着右手边贴着门神的土屋道:“是这点。我记到我进了门,这屋头就变咯。” 茅老道望着眼前缺了顶的土屋,那半开的门缝里依旧露出一截漆黑的棺身,眼神发亮,也不客气,见窗户大开,招呼爷爷跟着他,从窗口爬了进去。 爷爷从屋里把门打开,见茅老道手拿灵牌,冲他点了点头,心里莫名地激动。他遵照茅老道的吩咐,先点了三支香插在香炉里,见香烟垂直向上,并没有向棺材飘去,这才撬开棺材钉,用白烛去化棺盖与棺身合缝处的黄蜡。然后两人同时使力,将棺盖移到一边。 棺身里是副瘦小完整的尸骸。爷爷不清楚茅老道会怎么处理陈美凤的尸骸,深吸了一口气,准备先把尸骸从棺身中拿出来再说,却被茅老道伸臂拦住。 爷爷心说又来,就见茅老道摇摇头,十分厌恶地指着尸骸,闷声道:“直接烧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八章 不是尾声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爷爷从未在茅老道脸上见过这种表情,即便上次村民忘恩负义地绑他,他也只是冷言相向,此刻面对棺材里的尸骸,他却一副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的模样,不知道他跟陈美凤之前有什么过节。他也没问,从背着的军用包里拿出事先准备的火油,尽数浇到尸骸上。 茅老道划了根洋火,扔到棺材中,火苗噗的一下灭了。爷爷不知道向来做事谨慎的茅老道此时何以这般毛躁,抢过火柴盒,重新划了一根,等火苗旺了,这才小心扔了进去。 火苗如石沉大海,依旧没点着。 茅老道皱了皱眉,示意爷爷退后,从背篼里取出一道蓝色灵符,食中两指捏着,口中念念有词。念罢,他将灵符贴到尸骸颅骨上,让爷爷再试。 这次总算点着了。浓烟滚滚,掺着尸骨被焚烧的恶臭味,从缺了口的屋顶冒出去。 两人快步离开。到了屋外,茅老道似乎还不放心,在土屋四周墙面和大门上各贴上一道蓝色灵符,这才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对爷爷道:“可以了,走吧。” 两人回到茅屋,茅老道让爷爷别再送,在他耳边悄声叮嘱了几句,又给了他几本旧书,就转身进屋去了。爷爷呆立在原地,回味他刚才的话,恍若隔世。想想这些日子,茅老道尽心帮助自己,自己却时怀耿介,心中有愧,冲茅屋的方向深深鞠了个躬,这才缓步离开。 当晚用过晚饭,爷爷照着茅老道的吩咐,打开家中所有门窗,安安稳稳睡了一觉。这一觉直睡到隔天中午,爷爷奶奶背了酬金,准备去找茅老道道别,却发现茅屋早已人去楼空。 往后的日子按部就班地过着,似乎所有人都已忘了那些令人不安的过往。村支书到底没能挺过那年冬天。他媳妇和一对儿女遵照他的遗愿,把他葬在了李云彩坟墓的下端。 由于找不到杨善民,原本由他接任的村支书职位,被村长陈松年如愿得偿。 上任不到半个月,陈松年接连开除了好几个平日里总跟自己作对的村干部,爷爷出乎意料的也在被开除之列。不过他似乎不在意,成天望着山顶茅屋的方向,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来年春天,奶奶顺利产下我爹。爷爷欣喜若狂,想第一时间跟老友分享弄璋之喜,来到小树林,见茅屋依旧空着,并没有茅老道的身影,只好叹气折返。 转眼清明将至,陈松年意外地组织村民集资厚葬丁家夫妇、李云彩、胡二狗和刘铁根。大家心照不宣,倒也没人反对,只里里外外地帮忙吆喝,忙得不亦乐乎。 清明过后,一晚,奶奶突然发起烧来,一边头冒冷汗一边梦呓“莫带他走莫带他走”,急得太奶奶和爷爷团团转,连夜去请村卫生员来看病。 村卫生员开了退烧药,奶奶吃了也不见好转。爷爷突然格外想念茅老道,心想他要在的话,说不定能看出点门道来。这么想着,他突然记起那晚茅老道在茅屋外对他说的话。 这下爷爷没法淡定了。他问太奶奶我爹多久没哭喊了。太奶奶一愣,这才如梦初醒般大叫道:“造吗果孽啊,我囔个没注意到哦?伢子一晚上没哼哼咯。” 爷爷心头发紧,转身抓着奶奶的手问:“哪个?哪个要带走成伢子(我爹)?” 奶奶双目紧闭,表情痛苦,紧紧拽着爷爷的手臂,嘴里不住地喊:“陈阿假(阿姐),陈阿假,你放过他,你莫带他走。”爷爷心头一凛:这陈阿姐,莫非又是陈美凤? 茅老道那晚告诉他,奶奶来春产子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但孩子是从死人手里抢过来的,他总觉得自己和我爷爷在焚烧陈美凤尸骸这件事上有什么疏漏。为防万一,如果孩子出生后有什么意外,需要我爷爷再去趟石磨村。具体去做什么,得视情况而定。 爷爷急火攻心,推门就想跑出去。太奶奶担心他出事,拦住门把问他去做什么。 爷爷说:“好赖叫毛端公来瞅一哈,要不成伢子捱不过今晚。” 毛端公是邻村帮人算命看相的老先生,已年近八十。别说当时大晚上的人家未必肯来,就算真的愿意来,以他的身子骨,想要从田间上山走到屋里,估计也够呛。 太奶奶把他拉回来,摇头叹道:“你就会乱搞。成伢子没满月,你就是拿轿子去抬,人家都不得来噶。崽崽不满月,煞气重,男行果(男人)看不得,要招霉运哩。要我看,成伢子这个样子,多半是丢了魂。你拿到白幡幡和笤帚,去帮他喊回来就是咯。” 太奶奶以前老爱跟村里老头老太闲聊,自然懂些门道。爷爷将信将疑,本想问去哪儿给我爹喊魂,奶奶却突然大叫:“陈阿假,崽崽还小,上不得炕,莫让他走咯!” 听到“上炕”,爷爷猛然想起,当时村里只有陈松年家用这东西。陈家是北方人,当初过来时,把上炕的习惯保留了下来。只是这样的话,这陈阿姐,莫非另有其人? 爷爷没想那么多,请教完太奶奶如何喊魂,带上招魂幡和竹帚就直奔陈家。 陈松年一家正准备熄灯歇息。见爷爷突然风风火火登门,陈松年看了眼他手上的幡子,皱眉问道:“你要搞么子?”爷爷说明来意,急得眼泪都快下来了。 陈松年不信他那套,冷声喊他走。事关我爹性命,爷爷耍起狠来,索性坐到门槛上,不让他关门。陈松年正要发作,他老爹从屋里颤颤巍巍地出来,对爷爷道:“你找美凤?这姑娘,赖我炕上有些日子了,怎么都劝不走。你来得正好,把东西给我吧。” 爷爷没料到陈美凤居然跟陈松年一家有关系,忙问陈美凤是他什么人。 老人叹息道:“是松年他小姑,早年难产死了,那会儿你应该都没生。她凶气重,认为是稳婆和你爹他们害死了娃儿,一直没消停。村里来过高人,劝好几回了,没用。” 爷爷心道果然有问题,带着哭腔求老人帮忙。老人接过他手中的招魂幡,让他安心在门外等着。爷爷连声道谢。老人摆手说不用,掩上门,不停地在房间里念叨着什么。 过了有一会儿,老人这才气喘吁吁地出门,把招魂幡还给爷爷说:“没事了。” 爷爷千恩万谢准备离开。老人喊住爷爷,迟疑了一会儿,在他耳边低声道:“你们烧她尸骨这事儿,我就不追究了。给你提个醒,明日去给她陪个不是。我这小妹啊,脾气可不太好。”爷爷有些尴尬,唯唯诺诺应了。老人于是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关上了门。 爷爷回到屋时,看到奶奶和我爹都已无恙,心里吊着的石头这才落了地。 隔天天还没亮,爷爷就备上香钱,只身去了石磨村。没人知道他那天何时走的,也没人清楚他去做什么。几天后,爷爷又不知从哪儿弄来一方八卦凹镜,悬在大门前,隔三差五地还要在家门口点上三柱高香,冲远方的山头祭拜,像是在乞求什么人。 奶奶说,从石磨村回来后,爷爷就像彻底变了个人,也不下地干活了,每天不是缠着她教书写字,就是找个没人的地儿翻看茅老道给他的旧书,一副不识五谷杂粮的臭老九模样。 曾家至此,也似乎隔绝了所有无妄之灾,日子过得波澜不惊,甚或时有惊喜。 十年后,我二叔出生;十五年后,爷爷奶奶又喜得千金。爷爷此番功业真正前无古人,逢人便说祖上烧了高香,往茅老道当年住的茅屋去的也更勤,谁也不清楚他去那儿做什么。 之后我爹和我二叔相继成家。我小姑年纪尚轻,玩心未收,加上曾家本就有晚育传统,倒也没人催她。一家子人挤在乡下的老宅子里,其乐融融,全然过起了平常人的生活。 ——然而,曾家的故事不会就这样结束。直到我出生,村里的平静又再次被打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九章 神秘包裹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前头我爷爷的故事,是我奶奶晚年呆在长沙无聊,茶余时讲给我听的。老人讲故事有个通病,只重情节不重逻辑,以致故事中一些重要人物的最终下落没有交代清楚。 为了让爷爷的故事趋于完整,也为了接下来方便讲诉我的故事,我觉得有必要对我爷爷故事的最后,也就是我爹出生后三十年间的一些人和事,作一个简要的交代。 先说说村支书,他应该算得上是过水村这桩祸事的始作俑者了。村支书死后第二年,他媳妇就带着子女跑了。我二叔出生那年正赶上破四旧,陈松年领着几个红卫兵,把村支书的老宅拆了,在他家后院柴房发现一条密道。密道通往何处,这里就不再复赘了。 接着是杨善民,或者说,是伪装成杨善民的茅占山。他的去向有些飘忽,有人说他被检举枪决了,也有人说他突然人间蒸发了。传得最神的是,有人曾信誓旦旦地表示亲眼见到他像蝉蜕一样脱了层人皮,然后羽化登仙了——总之是个谜一样的人物。 再说说死了的胡二狗。之所以要说他,是因为奶奶说胡二狗去世后好几年,突然有个模样跟他极为相似的人悄然出现在他坟茔上,默立了整晚,天明后又悄然消失。村里盛传胡二狗死得冤,回魂来害人了,一时闹得人心惶惶,之后却又太平无事,也就没人再提。 这里还要着重提一个人,这个人,就是帮我爷爷解决了陈美凤鬼魂之困的陈老太爷。 当时我爹到了适婚年龄,爷爷奶奶正愁没婆家,陈松年倒自己来攀亲了,说是遵照老太爷的遗愿,想把女儿嫁给我爹。这在当时颇有下嫁的意味,弄得爷爷奶奶有些不知所措。 彼时爷爷和陈松年都已年近花甲,往日恩怨早已一笔勾销。爷爷拉过陈松年,问老太爷此举何意。陈松年叹息说副体原因老太爷临走前也没告诉他,只说命里有此一缘,只管照他吩咐去做便是。好在我爹和他闺女倒也情投意合,这桩婚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也就是说,当初缠着我爹不放的陈美凤,最后反倒成了我太姑姥姥,是不是很戏剧性? 然后就是我们曾家。先说说我爷爷。爷爷在我十三岁那年无疾而终。茅老道出现的那几年,算是强扭了爷爷的命数。爷爷晚年耽于修道,小有所成。奇怪的是,他从不给人相面摸骨,或者看宅点穴,推说只为了不负昔日故友之托,不做他用,俨然一副活神仙风貌。 我爹妈和小姑就相对普通得多,在我记忆里,他们并没有延续上一代赋予的神秘背景,活得稀松平常。倒是我那二叔,似乎骨子里生来就淌着乖戾的血液。 用奶奶的话说,二叔的性格,跟爷爷年轻时几乎一模一样。所以爷儿俩平时要么相安无事,一旦呛起来,简直就是火花碰闪电,谁也不服谁。 有一次,二叔跟爷爷在屋外墙角抽闷烟,聊了一整晚,起初还和和气气的,后来不知怎地吵起来。二叔怪爷爷偏心,好事都向着我爹。爷爷气不过,给了他一个大嘴巴子。 结果第二天一早,二叔连封书信都没留,就这样负气出走了。爷爷当时气急了,警告家里人谁都不准去找他。原本大伙儿都以为二叔只是使使性子,气消了就会回来。没曾想,直到爷爷奶奶相继离世,二叔都再没出现过。家里人气他不孝,也早当他客死异乡了。 交代完父辈的事儿,接下来,便是我的故事了。 前文说,我的出生打破了村里久违的平静。这话其实有点托大,我可不是什么混世魔王转世,只是刚出生时得了场怪病,几乎夭折,村里除了我爷爷,其他人都对我活下来不抱希望。爷爷每天拉着我爹在家门口烧香叩拜,竟奇迹般将我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家里人都松了口气,可这时候,我身上又出现了一些令他们不安的异状。 我生来就不会哭闹,即便有时我那粗心的妈忘了喂奶。刚学会走路喊人,却从来不叫爹妈,也不往他们身上钻,笑嘻嘻地冲空无一人的墙角喊妈,也不准家人靠近,谁拉就哭。 爷爷疑心我跟我爹当年一样,被鬼盯上,认鬼做了妈,彼时又没人能帮他,急得每天坐立不安,抱着茅老道的旧书神神叨叨。好在之后这种异状自然消失,大家这才放下心来。 因为那场怪病和身上的异状,村里的孩子都不愿意跟我玩,幼时的我格外孤独。 好在我还有二叔。二叔这人待人冷漠,对我却格外照顾。或许因为性格相合,干农活时,他总爱把我放在牛背上,带我出去玩,逗我开心,让我的童年不至失色。 但是即便这样,我还是很怕二叔——怕他的眼神。 二叔看我的眼神很古怪。那种感觉说不上来,不过有时会令年幼的我心慌,然后莫名地嚎啕大哭。这时二叔又会立马换了副神色,拍着我的背说:“水伢子莫怕,造孽哩!” 那时我还不满七岁,读不懂也无心去读二叔眼神里的内容,而等我渐渐年长,开始有意识地想要去探究这眼神的含义时,二叔却已经不在了。 这里有必要提一个时间点。这个时间点于我而言,可能是整个童年解惑的关键。 我十岁那年,就像有人用橡皮在脑海中擦过一般,记忆突然变得模糊起来。这种状态持续了大概五年。我记不清这五年里发生了什么,连我爷爷去世了也是之后奶奶告诉我的。 我猜测这五年里我一定经历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甚至关乎二叔失踪、关乎爷爷离世、关乎整个家族命运,但有一次我拿这事去问我那军官出身的老爹,结果被他军体拳伺候。 之后我便不敢再问。我爹那性子,死缠烂打的代价只会让他解锁新拳种。 奶奶在世时常说,时间是记忆最大的敌人。二叔在我脑海中的印象,因为那五年记忆的断层变得模糊陌生,而我爹妈和小姑他们,也从来不在我面前提及他。 有时,我甚至怀疑曾家不曾有过二叔这个人,因为家里几乎找不到任何一样跟他有关的物件。况且,即便对一个人恨之入骨,可二叔到底是自家亲人,应该也不至这般决绝。 我总觉得二叔的失踪没那么简单,而我爹妈他们似乎一直在捂着什么,所以从体校毕业后,我也没正经找过工作,在我爹的单位谋了个闲职,一有时间就四处打探二叔的下落。 当然,这些事是背着我爹做的。要是让他发现我对二叔还抱有幻想,指不定派个军医就给我扭精神病院去了。为了不让我爹察觉,我找了个借口搬出去,在外面租了套房子。 那日我照例在网上发布二叔的寻人启事(我爹对网络不在行,我乐得捡这个漏),室友“肥猫”把一个大包裹扔到我桌上,很猥琐地笑道:“你的快递,少玩点,注意身子。” 我骂了声去你妈的,等他嘻嘻哈哈地躲开,就见那包裹鼓鼓囊囊的,快递单字迹娟秀,像是女孩子的笔迹,只有收件人的姓名和地址,没有落款——也就是说,这是个匿名包裹。 我心下疑惑,不过当时也没想太多,三下五除二给撕开了。 里头是只纸盒,盒子里有个扁平的快递袋,袋中透着股淡淡的异香。我竟莫名地有些冲动,慌忙去撕快递袋,却不小心被袋中的硬物割破了手,暗红色的血珠瞬间沁了出来。 “什么鬼……东西?”我抱怨着,正准备用嘴去吮手指,突然就呆住了。 快递袋里,居然是根被黄土侵蚀了大半的,人的肋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章 甲子之约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开什么玩笑?”我一下就觉得事情有些大条。直觉告诉我,这人骨肯定跟爷爷当年的故事有关,甚至有可能跟二叔的失踪有关。寄包裹的这人,明显来者不善。 我生怕伤口感染,赶忙跑进卧室,用医用酒精消了毒,贴上创可贴,回到客厅,小心翼翼地把快递袋从纸盒中取出来,一张浅黄色的便签纸跟着飘落下来。 我皱了皱眉,捡起便签纸,见上面写着几行小字。 曾一水: 相信你已经打开包裹,也知道包裹里的东西是什么。 你爷爷当年做错了一件事,跟这东西有关。 曾家的诅咒还会在你身上延续下去。 还有,你二叔没死,我知道他的下落。如果想好了,打下面的电话找我。 我这人向来是行动派,不假思索就给打了过去。电话那头等了很久,这才有个低沉沙哑的男音说了句“明天上午九点,漫咖啡。”说完就挂了电话。 显然,这个号码是单向联系的,而且仅仅针对我。寄包裹的人对我们家的事情了如指掌,即便不是故人,应该也是跟这件事有联系的人。只是不知道这人是敌是友。 听那人电话里的声音,年纪约莫在四十岁上下,就算是旧相识,也应该找我爹才对,找我一小辈做什么。不知怎地,我突然想起茅老道说的那句“天道承负,父债子偿”来。 不过我平时粗线条惯了,虽然有所顾忌,但不太会瞻前顾后。是骡子是马,总得见了面才知道。打定主意,我进屋告诉“肥猫”明天要去见个人,如果天黑之前还没回来,记得给我爹打电话,说完也不管他一脸吃了屎般的滑稽表情,回身进了自己房间。 第二天一早,我揣了把瑞士军刀在兜里防身,打车到了约定的咖啡店。或许因为太早,店里没什么人。店员见我进来,慵懒地问我喝什么。我随便点了一款,问她店里来客人没。 店员朝里间努努嘴,满脸厌弃地回道:“一个怪咖,大清早就来了,够勤奋的。” 我心里有了底,道了声谢,默不作声地往里间走,见一个身着粉蓝色衬衫的男子背对着我,在闷头读着什么。他似乎没察觉到身后有人,慢悠悠喝了口咖啡,又继续翻书。 我走过他身侧,见他戴了副黑框眼镜,面容清秀,双手纤白,不看喉结还以为是个女孩子,想着应该是附近高校的学生,心生疑惑,摇头正准备离开,却被他叫住了。 “你好。”他起身冲我伸出手臂,露出一个比女孩子笑起来还好看的微笑——虽然看得出来,这个笑是硬挤出来的。他应该不是很爱笑的那种人。 我迟疑着没伸手。他似乎看出了我脸上的疑虑,收回手,告诉我昨晚的电话是他管家接的。我问他是什么人,找我做什么。他让我别急,等吃了早点再聊,然后放下书,眯着眼一直盯着我看,也不说话。我被他盯得很不自在,轻咳了一声,催店员赶紧上咖啡早点。 我俩相顾无言,自顾喝着咖啡,场面多少有些尴尬。他似乎并不在意,慢条斯理地拨弄着咖啡,直等翻完了最后一页书,这才摘下眼镜,冲我淡淡道:“我想请你陪我去找个人,费用方面你不用考虑。事成之后,我给你这个数。”说着缓缓伸出两根手指。 我对他的酬劳并不上心,料想他要找的这人即便不是我二叔,应该也跟他有很大关系,况且如果那张便签纸所言非虚,那很可能他确实知道二叔的下落,虽然心里也很想马上找到二叔问个究竟,但这人动机不明,又让下人寄不化骨给我下套,所以不敢贸然答应。 年轻男子见我额了半天,扬手截口道:“你不用急着回答我,现在时机也不对。时候到了,你我自会再见面。你可以走了。”说完便又低头拨弄咖啡,不再搭理我。 我心说这人也太现实了,满心不悦,起身刚要离开,他重又抬起头,对我似笑非笑道:“你脸色不太好。我有个朋友在栖凤路开诊所,这是他的名片,到那就说是丁先生的朋友,不收费。”见我不以为意,他指了指我的手接着道:“你这种病,一般人看不了。” 我拿眼一看,吓得差点失口惊呼——昨天被不化骨划破的手指不知何时竟已完全乌青,淤块甚至有向手背扩散的趋势。那姓丁的家伙对我的怒目视而不见,扬臂做了个请的动作。 我有些气结,但又不能当着店员的面对这个文弱书生般的死娘炮动粗,只狠狠瞪了他一眼,揣好名片来到吧台,让店员把帐记在他身上,就甩身离开了咖啡店。 外头日头正盛,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我突然感觉身上有些凉意。我拿出名片看了一眼,想了想,打了个车往栖凤路赶去。 栖凤路离我住的地方只隔一条街,平时倒也经常路过,我竟不知道那儿还有间诊所。 下了车,我循着名片上的地址找到那间诊所。里头坐着个穿白大褂的地中海,相貌猥琐,不像是专治疑难杂症的高手。我皱着眉试探道:“您是常医生?我是丁先生的朋友。” 地中海愣了愣,把我从头到脚看了一遍,跟着很不耐烦地挥手道:“走走走,我姓曹,我也不认识什么丁先生,有病看病,没病快滚,瞎套什么近乎。” 我顿觉郁闷,心说这死娘炮到底什么意思,成心寻我开心么?跟地中海再三确认这条街并没有姓常的医生后,我穿过闹市往租房走去。走了没两步,我猛觉得身后有人,急忙回头,却又不见人影,心里直嘀咕该不是那不化骨闹的吧,顿觉害怕,迈开步子直往家赶。 回到屋里,“肥猫”见我脸色苍白,满头大汗,问我怎么了。我无暇回答他,用力关上门,透过门上猫眼往过道里瞄,没见着什么人,浑身竟没来由地哆嗦起来。 “肥猫”也察觉到了异样,大叫着抓起我的手道:“卧槽,这才半天工夫,您这上哪儿练的幽冥鬼爪?”玩笑归玩笑,他也意识到事态严重,拿起手机就要给我爸打电话。 我刚要制止他,这时,门外突然传来“咚、咚咚、咚咚咚”的敲门声。声音很轻,似乎门外的人生怕打扰到邻居。我竟莫名想起爷爷故事里鬼拍门的情节,迟疑着不敢去应门。 “肥猫”不明所以,大喊了句“谁啊”,正要去开门,我拦住他道:“先看看”。 “肥猫”透过猫眼看了几眼,不是很确信地对我道:“一个男的,找你的?” 我突然觉得自己有些无聊:这大白天的还能见鬼不成?猜想应该是那姓丁的跟来了,透过猫眼看去,见是个身着深棕色风衣,脚穿黑色磨皮军靴,满头微卷银发的男子。那人垂着头,捏着手指,嘴上一直在嘀咕着什么,但绝不是那姓丁的死娘炮——他没那么高。 我用力开了门。门外那人明显有些错愕,向后退了两步,这才慢悠悠地摘掉墨镜,眯缝着大小眼,冲我露齿一笑道:“癸酉年戊午月丙子日,曾一水,你还真是会挑时候生。” 我努力回忆了一下,好像认识的好友中并没有这么一个人,冷声问道:“你是谁?” 那人自来熟地进屋,在沙发上坐下,懒洋洋地说道:“我叫邹易,我是来赴约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十一章 重返过水村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我脑子一时没转过弯来,直到邹易摇了摇头,双唇慢慢吐出“天道承负,父债子偿”这句话,我才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个玩世不恭的年轻人,居然是当年帮我爷爷解了过水村之祸的茅老道的徒弟。只是他这时候来找我做什么? 我还没来得及问,他自顾从随身帆布包里掏出一只装有浅白色液体的玻璃瓶,晃了晃,让我敷在发青的手指上。我懂他的用意,道了谢,依言照做,问他这是什么。邹易摆手笑道:“无根水泡的陈年糯米,解尸毒用的,没啥稀奇。早晚敷两次,三天后看情况。” “肥猫”插口问他怎么会找到这儿。邹易不理他,盯着我笑道:“你的防范意识太差,我跟了你一路你都没发现。”见我就要发作,他截口道:“你去诊所看病,我刚巧碰上。” 我注意到,他刻意强调了“刚巧”两个字,心念一转,突然就明白了,冷笑道:“你的意思是,那姓丁的死娘炮是故意差我去那儿,好被你撞上?你才是那个能解毒的人?” 邹易起身道:“还不算太笨。不过你只猜对了一半。他这样做,其实是想引我出来。” 见我和“肥猫”都皱着眉,他笑了笑,接着道:“我来长沙有一阵了,也一早知道你住这儿,本也想尽快赴约,但这几天我发现不管去哪儿,身后总有人跟着,所以不敢妄动。起初我以为这些人是冲我来的,直到今天看见你去咖啡店我才知道,这些人是冲你来的。” 我凝神想了想,摇头道:“不可能,他们能给我寄包裹,说明他们早就知道我的住处,想找事直接就上门了,哪还用费周折去跟踪你?再说了,那姓丁的要引你出来做什么?” 邹易示意自己口渴要喝水,我给他倒了一杯。他润了润嗓子,接着问我:“你还记不记得今早约见你的那位丁先生,当时都说了些什么?” 我把早上的经过在脑海中捋了一遍,猛地像是抓到了什么闪闪发亮的东西,激动地有些语无伦次,用力拍了下大腿叫道:“卧槽,那死娘炮说的时机,难道是这个意思?” 邹易点点头,脸上一副孺子可教的老学究模样。“肥猫”不知道我俩在打什么机锋,摇了摇头,转身要去关门,邹易拦住他道:“先不急着关门,我们有位朋友马上就到。” 说话间,门外过道果然传来哒哒哒的脚步声。 我俩猜的没错。门外姓丁的死娘炮穿了套登山装,施施然走进屋来,环视了我们一眼,作笑道:“各位好,我叫丁湖。”说着转向我道,“曾先生,我说的时机到了。” 见我并不应答,他从怀里拿出几张照片放在茶几上,告诉我前些日子他的人在过水村发现了我二叔的踪迹,他也知道我最近在找他,问我有没有兴趣同他一道。 我沉默不答。眼下我们这群人,寻龙点穴的有了,提供装备的有了,熟悉地界的有了,确实装备齐全、人员齐整,似乎一切早就在丁湖的计划当中。此人姓丁,会不会跟当年无意间被我爷爷害死的丁卫国有血缘关系?他这么迫切地想要找到我二叔,究竟有何目的? 正胡思乱想间,邹易笑道:“丁先生既然这么有诚意,我们也不好推却。只是……我们要去的地方民风淳朴、与世无争,你要是带那么多人去叨扰,会不会有些……” 丁湖漠然道:“你放心,此行就我一人和你们同去。我的事,本不需要太多人知道。” 一直默不作声的“肥猫”突然插嘴道:“那什么,本来咱一水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但我实在是走不开。不过我还是得说句话,这山里头可不比城市,地势复杂,人心……环境险恶,没个经常跑山的主儿给你们开路,这路可没那么好走。”说着冲我眨了眨眼睛。 我不懂这小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他说的倒也有些道理。丁湖不动声色道:“那你有没有好的人选?”“肥猫”拍着大腿叫道:“爽快!没想到丁先生人长得漂……帅不说,做事情也敞亮。正好我有个表哥刚从部队退役,手头正闲,要不我给大家伙儿问问?” 丁湖冷哼一声别过头去。“肥猫”不以为意,自顾拨了号码大声聊起来,没两分钟就挂了电话,冲我笑道:“搞定。你们过去要途经常德,他在常德汽车站跟你们会合。” 我原想歇一晚,明早再出发,可没想到丁湖和邹易似乎都不愿多等。一行人出门购置了装备和食物,作别“肥猫”,包车往常德方向进发。 车上大家各怀鬼胎,并无交流,倒也落得清静。车子两个小时左右到达常德汽车站。我照着手机里“肥猫”发来的照片,在茫茫人海中寻找他表哥的身影。 “肥猫”的表哥叫于人杰,名字虽搞笑,个头也不高,但肌肉结实,一身古铜肤色,留着寸头,眉骨上有道很深的疤痕,浑身透着军人固有的威严和凶悍,一看就是个狠角色。 因为我爹的缘故,我不太愿意跟当兵的打交道。尤其我这次要去做的事,本就跟他们的信仰相悖,到时免不得费些口舌。要不是“肥猫”是我铁哥们,我还真不愿请这尊佛。 我正百无聊赖地东张西望,邹易杵了我一下道:“看,那儿呢。” 我顺着他的指引望去,果然见着一个身穿迷彩背心的汉子在冲我们招手。 见我们走近,他“啪”地给我们敬了个军礼,原本凶悍的脸上硬生生挤出个难看的微笑道:“幸会幸会,让几位老板久等了。我叫于人杰,几位不嫌弃,可以叫我于哥。” 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已经团团地给我们递烟,见我们都不接,倒也不觉得尴尬,把烟别回耳朵上,握着我的和丁湖的手一口一个“将门之后”“商界精英”,马屁拍得叮当响。 我和邹易相视一笑,心里都有了底:这是个老兵油子。 虽然心底厌恶,不过有个这样的人同行,总好过之前死气沉沉的气氛。至少在我看来,这于人杰远比丁湖有趣得多。一路上我们仨各种插科打诨,丁湖完全云游太虚,不愿参与进来,我们也不理会。这么说说笑笑了也不知道多久,车子终于在过水村村口停了下来。 看着眼前荒凉破落的小山村,我竟有些恍若隔世的感觉。国内农村空巢现象普遍,村里除了一些留守的老人和孩童,很难见到像我们这样的青壮年。我久未回乡,村中妇孺看我都有些面生,掩着门在门后偷瞧。我们沿着村道往里走,于人杰居然也少有的沉默起来。 听我奶奶讲,过水村地形奇特,大山连小山。早前村道是绕着小山山脚修建的。碎石道沿着山势蜿蜒向上,通往山顶。道路两侧一面是山,一面是村落土屋,泾渭分明。 后来落户的人家越来越多,田地紧缺,一些人不得已,才往小山半山腰上盖房子,另外修了条荫林小道直通后山。由于田地上的纷争,大小山上的人家,关系并不算融洽。 我们曾家来得早,房子在前山平地,而爷爷当年分给丁卫国的那块地儿,则在村道转角处的小山半山腰上。我们几个默不作声地顺道直走,走到当年丁卫国夫妇的旧宅,邹易突然轻咦了一声,从包里掏出罗盘看起来。我们不解其中门道,只能跟在他身后走走停停。 一行人不紧不慢地走完了整条山道。到达山顶时天色已晚。邹易凝神望着山脚下错落的土屋,眉头紧拧,也不说话。我问他怎么了。丁湖冷哼一声道:“这么明显,还用问?” 我不喜欢他阴阳怪气的语调,拿眼看邹易。邹易还未开口,一旁的于人杰抢道:“小曾同志,你眼力不行啊,连我这样的大老粗都看出来了。你们村这个地形,大有讲究啊。”见我还是满脸疑惑,他得意地道:“你仔细看,这些土屋分布的格局,像不像个太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二章 阴阳道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我虽然从小在这个村长大,但彼时年幼,自不会发现这些,眼下暮色四合,视野受阻,也看不分明,给于人杰这么一点拨,登时醒悟过来,同时脑子里划过一道闪念,似乎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却又抓不住,高祖父和爷爷的事情交替在脑海中闪回。 邹易示意我们跟着他下山,边走边道:“周易说‘易有太极,是生两仪。’这太极图,在我们老祖宗那儿,是阴阳鱼首尾互纠的形象。所谓‘负阴抱阳,冲气为和’,阴阳互济,相交相合。两仪即为阴阳,二者既相互对立又相互依存。这过水村依山而建,山为阴,人舍为阳,二者之间以蛇形山道隔开,正如小于哥所说,像极了阴阳鱼太极图。” 丁湖突然道:“这里头有什么说道?” 邹易摇摇头道:“我也说不准。不过要是没猜错的话,这过水村的格局是内行人百余年前就布置好的,副体用来做什么就不得而知了。我刚才担心的是,如果这种格局真是刻意设计的,那这村道可就不简单了。道分阴阳,这条山道,是贯通阳间阴司的阴阳道。” 我被他说得周身一颤:照他这么说,敢情打小我就跟鬼神在同一条道上遛弯?这也太玄乎了。丁湖和于人杰倒没什么表现,估计觉得事不关己。大伙儿看看时候不早,加紧脚程下山。下到丁卫国旧宅的山脚,邹易又停下步来,皱眉问我:“哪儿是什么地方?” 我照实说了。邹易指着不断摆动的罗盘点头道:“那就是了。太极以黑白阴阳鱼为形,黑鱼为阴,白鱼为阳。黑白鱼鱼眼颜色相反,这表示阴中有阳,阳中有阴。白鱼黑眼表示离卦,黑鱼白眼表示坎卦。山为阴,这丁施主的旧宅正落在白眼卦位上。坎为水、坎中男,以卦象来看,倘若丁施主有后,定是五行旺水的男丁。”说着有意无意地瞟了丁湖一眼。 丁湖漠然不应,只盯着黑暗中那座古老悠远的废宅凝思。于人杰见没人开腔,上前凑热闹道:“邹小仙儿,你这叨叨叨的我们也听不明白啊。直接挑重点说。” 邹易收回目光,冲着我道:“你们看,罗盘定向紊乱,这表示山中坎卦的位置有变故。造成这种变故的原因只会有两种,一是后世子孙五行相悖,二是卦位被人动了手脚。” 我摇头道:“可是这跟我们要找我二叔有什么关系?我可不是来这儿听你掰扯的。” 邹易枕着后脑道:“我刚说过,这过水村既是按着阴阳太极的格局修建,黑鱼白眼所在坎卦正对的位置,也就是白鱼黑眼所在的离卦。如果没猜错的话,那儿便是你家。” 给他这么一说,我脑海中有片混沌的角落渐渐明朗起来。我不禁想起当年爷爷与丁卫国的恩怨,怂恿村长分地的杨善民(茅占山),高祖父身携锦盒落户过水村的身影,以及……以及年幼时二叔看我的古怪眼神……似乎冥冥之中,这一切都有着某种奇妙的联系。 而这种联系背后的真相,或许是我将来不肯也不能承受的。 我问邹易:“你的意思是,我们曾家与丁家,生来便如阴阳鱼般,相爱相杀?” 邹易似乎听不懂这词儿,皱了皱眉道:“差不多吧。我师父常说,道法自然,凡事皆有因果。世间万事万物,来不得那么多巧合。巧合多了,就是阴谋。” 我们胡乱填了下肚子,看看时间已是夜里十点多,商议着到我们家的老宅去宿夜。走了没几步,于人杰突然大叫道:“我去他二舅妈,那冷面小娘炮跑哪儿去了?” 我们回身,见没了丁湖的踪影。我心里一颤:这家伙难不成真是丁卫国后人?他和我们来过水村,明了是找我二叔,其实是寻根来了?可丁卫国的孩子,当年不是失踪了么? 邹易用一种询问的眼神看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见我没表示,招手道:“他离开自有他离开的理由。放心,咱们既然是他请来的,他肯定不会跑。” 我和于人杰点头赞同,不再管他。凭着记忆,我带着他俩找到了我们家的老宅。 土屋房门微阖,用一条两根手指粗的铁链锁住了。月色狰狞,我注意到,铁链泛着清冷的光,应该是新的,也就是说——这铁链子是有人新近才换的。 会不会是二叔?正想着,于人杰叹气道:“这他娘的咋进去?就这么条缝儿,让你于爷缩骨呢?”我也懒得回他,从背包里取出事先准备好的铁丝,插进链锁里捣鼓了几下,用力一拉,锁就开了。于人杰一脸不敢置信,冲我竖了个大拇指,摘掉铁链推门进去。 这开锁的技能,是当初我跟一老师傅学的。这其中的因缘,往后我会说到,这里先表过不提。我们进屋开了灯,发现所有的家什摆件焕然如新。 我爹妈自我奶奶过世后就再没回来过,我小姑成天忙生意,而且远在武汉,更不可能有这闲心回来打扫……如此说来,难不成真是二叔回来了? 从丁湖提供的照片看,二叔所在的位置,是一处背山临湖的深林,虽然看着有些眼熟,但绝不会是老宅附近的林子。丁湖凭什么断定二叔会出现在这里?他的人又是如何知道二叔行踪的?我突然觉得这件事远没有我想象中那么简单,脑袋开始胀痛起来。 老宅有四间卧房,我让他们随意挑选。邹易二人也不客气,道了谢各自进屋。走进我爹妈的房间,我发现连被褥都是新换的,就好像有人知道我们要来,事先准备好了一样。 我心头压着事儿,原以为会睡不着,不想一沾枕头就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我刚出房间门,就看到丁湖在内堂的长椅上正襟危坐,邹易二人也已经洗漱完毕出来。我漫不经心地问他昨晚去了哪儿。丁湖没抬头,只盯着手里的照片发呆。 我摇摇头,问接下来我们做什么。于人杰甩给我一块面包,狠狠咬了一口自己手中的那块,边嚼边嘟囔道:“小丁老板说了,等用了过早,咱去拜访下这村里的老人。” 我虽然觉得直接问村里的老人有些唐突,但自己也没啥方向,也就默许了。四个人收拾停当,往村头的位置走。走到半路,看到几个顶着留桃发型的小孩在拉拉扯扯,似乎在争论什么。于人杰走上前去,堆下笑脸,用蹩脚的湖南话问:“细伢子,搞莫子咧?” 孩子们见他满脸横肉,吓得集体向后退了几步。一个满脸涨得通红的小男孩鼓起勇气走上前来,抹了抹眼角对我们哽咽道:“我讲阿个山头头有鬼,他们逗是不相信。” 其他几个小孩瞬间起哄,骂他扯谎。眼看又要扭打起来,于人杰一把将他们分开,从兜里掏出块巧克力递给小男孩,让他把知道的详细说说。 小男孩说,过水村后山玉米地那儿有口废弃的防空洞,平常大人都不许他们接近,说里头有怪物,会吃人。眼下正是务工时节,小孩父母都出城打工去了,没人看管他们。 几天前,小男孩和村里几个要好的小伙伴相约去探险。几个人进了防空洞,发现那洞很深,黑乎乎的看不到头,地面都是湿的。 小孩子毕竟胆小,本想着就此打道回府,当中有个叫小波的男娃娃却说看到前头有光,再走一会儿就出去了。大家将信将疑,继续往前走。 走了一段,有个女娃子说口渴,正好山洞岩壁上有渗出的泉水,小孩子也不计较干不干净,捧起来就喝。喝了几口,就着手电光,小男孩发现那水居然是翠绿色的,心里害怕,拍掉女娃子的手不让再喝。这时,那个叫小波的男娃娃突然一脸严肃,喊大家赶紧往回走。 几个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大呼小叫往回跑。出了洞口,小男孩问小波到底怎么了。小波满脸苍白,抓着手中的东西告诉他们,先前他以为里面有光,是这东西发出的。 小孩们看着那根又硬又长好像自己平时啃鸡腿留下的东西,虽然不清楚是什么,但内心恐惧,让小波送回去。小波心里犯怯,嘴上却不说,扬言说这是宝贝,要带回去给奶奶。 往后两天,小波一直高烧不退,嘴里胡言乱语。小波奶奶急了,问他这些天到底去了哪儿。小波如实相告。小波奶奶喊人把他捡来的东西给送了回去,又在洞口烧香跪拜了几天,小波这才渐渐好转。小波告诉他们,他生病时听大人们说:那东西,好像是人的腿骨。 我们几个相顾无言。其他几个小孩估计嫉妒小男孩手里有巧克力,继续起哄说他扯谎。小男孩急了,大声道:“我没扯谎,小佳喝了里头的水,现在都还没起到。” “有莫子鬼,你鬼扯谎噶。”一个比小男孩高出半个脑袋的女娃子叉腰站出来道,“我们昨天才去的咧,里头莫得鬼,就有好几个假假(姐姐),神仙假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三章 九龙坑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我懒得听他们争辩。小孩通常是眼见为实,口说为虚的,因为他们并不清楚自己看到的是什么。不过他们口中的防空洞,很像爷爷故事里胡二狗埋不化骨的死人野口。 以这个作为突破口,说不定能发现些什么。我把想法说出来,邹易三人都觉得可行,大伙儿于是把巧克力分给了这群叽叽喳喳的小孩,劝他们回家,只留下小男孩给我们带路。 小男孩带着我们七拐八拐,到了后山玉米地前。或许是心有余悸,小男孩不敢靠近,指了指远处玉米叶掩映的黝黑洞口道“就那点”就匆忙离开了。 其实一路过来我一直有种感觉,我们走的路线,正好与当年爷爷和茅老道发现丁卫国夫妇的土屋下有地下暗道,从暗道的豁口返回村里的路线相反。 也就是说,小男孩口中的防空洞,很可能就是当年暗道的豁口改造的。 我不知道自己的猜测对不对,如果对,那我们即将面对的东西,其凶险不敢想象。 只不过我还有一点犯疑:如果这防空洞就是当年暗道的豁口,那我们所在的位置下方,理应是一面断崖。可我极目望去,除了脚下茫茫的玉米地,便是一条人工走出的山路,斜斜地通往山脚——这面山坡,坡度并不陡。 到底是哪里出现了问题?是奶奶的记忆出错,还是说,我根本就没猜对? 其他人似乎没想那么多。一行人下到玉米地,拨开玉米叶往洞口方向走去。 越靠近洞口,我心底的不安就越明显,不清楚是不是被小男孩的故事影响了。再看其他人,除了邹易依旧满脸的无所谓,丁湖二人也都面沉如水。 山洞很大,洞口前荒草丛生,被杂乱的脚步踩得有些发蔫,应该是之前那群孩子留下的。不断有阴风从洞里往外吹,好在并没有想象中的异味,不然我可能当场就打退堂鼓了。 洞内昏黑一片,我们拧开狼眼手电,就准备进洞。 于人杰却站着没动,面有忧色,好像在担心什么。我问他怎么了。于人杰苦笑道:“几位老板,我可没想到是这样的活儿,其他事咱好商量,这钻洞就……” 我没料到他会临阵退缩,满心不悦,也没说什么,摆摆手当先进洞。 丁湖冷声道:“加两千,进不进随你。”和邹易也尾随上来。 于人杰在身后哎哎了半天,见我们都不搭理,边跟上来边嚷嚷道:“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谁还没个软肋啊。你们没听过一种说法么,‘一洞一世界’,洞是通往另一个不可知世界的通道。等你从洞里出来,你所看到的世界,可能已不是先前所知的那个了。” 我停住脚步。于人杰的话不是危言耸听。小时候奶奶和我妈也经常这样警告我,不过没于人杰说得那么玄乎。她们常说,洞中的一切都是未知的。山洞,尤其是一些人迹罕至的原生溶洞,洞中的洞道交错复杂,稍有差池,很可能就会走上不归路。 更何况,我们面前的这口黑洞,里头可能埋藏着足以让我余生都活在噩梦中的凶险。 见我被说动,于人杰上前拍了拍我的肩膀道:“小曾同志,还是咱俩统一战线。” 邹易拿着罗盘上前笑道:“行了,你就别吓唬他了。罗盘指针稳定,洞内空气干净,气脉平和,应该没什么问题。再说了,咱本就是冲着那东西来的,现在打退堂鼓会不会有点气短?”说着冲我眨了眨眼,眼神却落在丁湖身上。见我毫无反应,他叹了口气道:“怕什么,再不济还有我呢。好赖我是茅太清的关门弟子,你俩还信不过我么?” 我想到自己灰暗诡秘的童年,想到二叔看我的古怪眼神,想到家人欲说还休的迟疑,心中仿佛有个声音在时时作祟,鼓动我进去,脑袋一热点了点头。于人杰见我心意已决,叹息道:“得,小爷我今儿个就舍命陪你们这几个完蛋的玩意儿。” 我们转身去找丁湖,发现他已经默不作声往里走了一大截。我发了声喊,丁湖听见了,回身用手电冲地面比划了几下道:“沿着壁面走,中间是水道。” 我们拿手电四处乱照,发现这洞两侧的壁面是干的,地面中间却似人工修筑般,挖出了三股脚面宽的沟槽。沟槽里盈满了清可见底的泉水,缓缓汇聚成一道,往左侧壁面的岩腔下渗去。我们跟在丁湖身后,沿着岩壁继续往里走。走了近半个小时,我们就看到那三股水槽的上游,是一方大得出奇的圆形石钟乳。 石钟乳石面平滑,像是人工打磨出来的。石面内凹,如一只巨大的天然石碗,注满了清澈沁凉的山泉。狼眼手电辐射范围小,无法看清石钟乳周围的情况。我们打开风灯,见石钟乳所在的位置,洞顶很高,四面岩壁环绕,看起来竟像是一间巨大的弧顶石室。 于人杰示意我们往上看。借着手电光,能依稀看到洞顶垂挂着几根巨大的岩溶石柱,阴森森有如猛兽的爪牙。不时能听到石钟乳池面上珠落玉盘般的滴水声。我猜想这石钟乳中的水源,应该就来自洞顶垂挂的石柱。石柱上的水尽数滴在池中,难道只是巧合? 我还在胡思乱想,于人杰当先叫嚷起来:“我去他大姨妈,没路了,回吧。” 邹易摆摆手让他先别慌。我们四处检查了一遍,确实没出口,不免都犯了难。其实刚才我就挺纳闷:如果小男孩说的是真的,为什么我们刚才途经的时候,没有看到岩壁上的绿色泉水,也没在地上捡到任何跟人骨有关的东西?这山洞就一条道,我们没理由走错啊? 任何条件都不成立,那就只有一种解释——那鬼灵精的小家伙骗了我们。 丁湖问我们要不要回去。邹易收起罗盘,往后退了十多步,退到石室类似门口的位置,盯着石钟乳上方的石柱,用手电边晃边数,突然两眼放光道:“果然是九,这是九龙坑。” “九龙……坑?”于人杰细眼去瞧,回身问邹易,“数倒是对了,不过这不像龙啊。” 邹易脸上难掩激动之色,亢声道:“九龙坑所谓九龙,既非天上的飞龙,也非龙之九子,而是种风水局。这种风水格局天然的很少,可遇不可求,既是道家所谓洞天福地,也是堪舆所说极凶之地,就看行家能否看出门道,化为己用。” 见我们听得入迷,邹易继续道:“古往今来,九龙坑一直是墓葬养尸的上选。九龙坑分气穴和水穴,气穴地象上呈九龙戏珠,多用作墓葬,养气以福泽后世;水穴则为九龙吐水,多用于养尸,集天地煞气以成尸。眼下这九龙坑的地象,怕是作养尸之用。” “你是说,”于人杰皱眉道,“这所谓的防空洞,其实是用来养尸体的?” 邹易点点头,指着从石钟乳脚下细孔里流出的积水道:“刚才我还没太搞懂这三道渠水是何用意,现在看来,这应该也是养尸的前辈有意为之。水从洞顶的九根石柱落入凹潭,意为九九归一;潭水又从石钟乳中分三股流出,意为三才同辉。这种布局,就是为了集气,将这洞穴打造成养尸的绝佳场所。只不过,”他顿了顿,有些厌弃地道,“九龙坑为死门,布局的人没打算让养尸人活着出去,手段过于歹毒。” 于人杰咂舌道:“那他娘的还呆在这儿干啥,赶紧走啊。钱和命比,当然命重要。”说着就要往洞外跑。邹易拉住他笑道:“咱们一路过来都没遇到凶险,这局应该早就被人破了。更何况,”他眨眨眼,冲我和丁湖道,“我大概知道出口在哪儿了。” 我们等着他给下文。邹易却没开腔,只让我和于人杰帮忙,把他托到石钟乳的台面上。 他让我们抓紧尼龙绳,自己一边两手抓绳,一边用腿去试凹潭中水的深浅,只落了下脚,就冷得直叫唤,大声喊我们拉他上来。 丁湖问怎么了。邹易摇头道:“九九归一,这个‘一’,便是源头。洞顶的活水从哪儿来,我们就能从哪儿出去。我刚才见石钟乳潭底似乎有道纹理,但是水太凉,下不去。” 于人杰把他从石台上抱下来,把自己赤条条脱得只剩一条内裤,拍着胸脯道:“还得小爷我出马,你们三个细皮嫩肉的,干不来这粗活。”说完屏气就往潭底沉去。 我们等了足有两分多钟,于人杰才浮出水面,喘着粗气道:“确实有道纹理,像……像癞疙宝。奇怪,这地方怎么会有这种东西?难不成是间墓室?要不,咱顺手挖个宝?” 我们懒得听他贫嘴,猜测着这图案代表的含义。我第一个想到的是图腾,金蟾在汉文化里是瑞兽,寓意招财辟邪,可能是过水村先民在搞动物崇拜。邹易摇摇头道:“不可能。既然是瑞兽,就不会出现在九龙坑这样的风水穴眼上,风水上的破局不是这样弄的。” 丁湖皱眉道:“金蟾为记,像是陈家……”还没说完,于人杰叹了口气道:“几位老板,都别搁这儿秀智商了,这底下还有字呢,小爷我认不得,不过,”他顿了顿,笑得有些奇怪,“这些字应该是新刻的,有人在给咱报信儿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四章 破局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什么样的字?”邹易又开始两眼放光,那模样,就跟学霸找到了解题思路一样。 于人杰愣了愣,大骂道:“我去他大表姐,被你们一打岔我给忘了,你们等会儿。”说着猛憋了口气,又扎进水里。不一会儿,他冒出水面,哆嗦着发白的双唇道:“笔,快,小爷我快冻成速冻饺子了。”我们没带笔,丁湖在他入水前,早就抠了块岩石候着。 我们把于人杰拉出水潭,他凭着记忆快速在地上划拉起来。看得出那是四个细脚伶仃的字,字形很古怪,呈长菱形,有些像日本的片假字,但又保留了汉字的风韵,像是女儿家随手乱画出来一般。这么娟秀的字迹,还真是很难跟于人杰这样的糙汉联系到一块儿去。 我们都认不得上面的文字,一时都束手无策。于人杰想拿手机查,发现这山洞里半点信号都没有,不得已作罢。丁湖盯着那些字看了许久,突然道:“这个……好像是女书。” “女书?”邹易皱眉道,“你说这是江永县的女书?” 丁湖没理他,依旧盯着那几个字,蠕动嘴唇默念,忽然转身,很坚定地对着我道:“‘水落石出’,这应该就是出去的方法。” 我不清楚这家伙怎么会看得懂这种生僻的文字,不过这字迹跟他的气质倒是很般配,拿眼询问邹易。邹易故作深沉地捏着下巴,用眼扫了我们一圈道:“你们谁数学学得好?” 我们不知道他在搞什么名堂,都茫然摇头。邹易笑道:“你们看,这水潭的水来自洞顶上的九根石柱,潭底又有孔洞将水排出,这石钟乳中的水面均衡不变,显然注水量和出水量是持平的,设这个局的人算得很准。我们得想个法子打破这种平衡,把水放出去。” 于人杰想用雷管,被我们慌忙制止。别说石室出口的机关有可能就藏在这石钟乳中,他一引爆直接就炸没了,就算没有所谓的机关,万一爆炸引发山崩,我们就直接活埋了。 “那他娘的咋整?学匡家小子,凿壁偷光?”于人杰抱怨道,“这石头怕是凿不动。” 丁湖哂道:“石钟乳是碳酸盐岩,硬度低。这块石钟乳,应该是早期石笋经年累月堆积起来的,真要凿的话也不会太花工夫。水滴尚且石穿,这区区石钟乳又能如何?” 见我们都站着没动,丁湖冷哼一声,从背包里拿出破墙镐,对着出水口用力凿去。“叮”一声脆响,这一凿如同砸在钢铁之上,直震得丁湖虎口发麻,破墙镐差点脱手。 于人杰放肆大笑,指着丁湖道:“让你们成天拽见识,这下涨见识了吧?” 丁湖也不反驳,把破墙镐扔到一边,起身道:“这石钟乳里有铁成分,怕是原本就是铁器,外头这层,只是掩护。” 我明白丁湖的意思:这石钟乳外层的沉淀物如同包浆,裹住了里头原本的铁器。只是我有些好奇,到底是什么人,如此费力费时地把这么大的铁容器搬进山洞内,布置成九龙坑这样的风水格局?他这样做又是为了什么?不知为何,我竟突然想起了二叔。 “没法子了,比比谁手快吧。”于人杰叹息道,爬上石台准备掬水。 “不需要。”我想起背包里有准备用来水下通气的橡胶管,拿出来让邹易截成四段,学着邹易的口气笑着问他们,“你们有没有过喝汽油的经历?” 丁湖三人立马会意。“虹吸原理。”于人杰冲我竖了竖拇指,当先上去,捏住橡胶管一头,往另一头里猛吹了一口气,将吹气的一头放进水潭,另一头则垂向潭外比水面更低的位置。不一会儿,水便开始顺着橡胶管汩汩地往下淌。 我们如法炮制,四根管子同时通水。等了约莫两个小时,潭里的水渐渐干了,能清晰地看到潭底阴刻的蟾蜍图案和边上细脚伶仃的文字。确实如于人杰所说,和蟾蜍图案想比,文字的凿痕很新,是有人新近刻上去的。 “水落石出,到底是什么意思。”我边摩挲着那些字边默念道。 我们环视了一圈,岩壁、洞顶和脚下的石钟乳都没有任何变化,不免有些沮丧。 “我去他三姑娘,耍我们嗦。”于人杰气得口音都变了。正没做理会处,邹易扬手道:“等等,好像有点不对劲。”我刚要问他怎么了,突然就听到脚底下传来细微的,有如头发拧搅在一起的“咯吱”声,让人浑身不舒服。丁湖当先跳下,我们也赶忙离开石台。 我前脚刚离开,石钟乳台面四周不知何时同时露出四只石雕的蟾蜍,正想着该不会这就是出口的机关吧,四只石蟾嘴中突然同时激射出四道水柱,水平击向四周岩壁。幸亏我们站的位置正好错开水柱,看那水柱的力度,被射中估计够呛。 被水柱击中的岩壁开始往下淌水。丁湖眼尖,招呼我们注意看水的颜色。 这时我才发现,岩壁下淌出的水,果然如小男孩所说,是碧绿色的。我转头再看,发现石蟾嘴里喷出的水柱却是透明的,不由心下生疑。 “应该是岩壁的问题。”邹易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走到我边上小声说道。 我点点头。正想着这些石蟾的设计有何用意,耳边又传来“咯咯”的声响。伴随着这种好似石子在水泥地上刮擦的声音,与我们进来的“石门”正对的位置,石钟乳的正后方,缓缓出现一口二尺见方的黑洞,依稀能看到洞内有土阶。 土阶逐层而上,通向更深的黑暗中。 我们面面相觑。这洞进人应该没问题,只是攀爬起来会比较费劲,而且不知道里面会不会有危险。于人杰乜眼道:“得,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这开路先锋就我来做吧。”说完弓起身子,用嘴咬住狼眼手电,当先钻了进去。我们尾随其后,丁湖和我居中,邹易殿后。 我跟在于人杰身后,听见他在黑暗中大喘,奇怪他这么好的身体素质怎么看起来比我们还吃力。我让他小心些,别爬爬停停的,乱了节奏。 于人杰用屁股顶了我一下,不耐烦地道:“小爷我当炮灰呢,不行你来?”我见他腰间别了把军用短刀,怕他一时性起了结了我,怏怏地闭了嘴。 这样拾阶往上爬了半个小时左右,我们累得都快虚脱了,于人杰突然停步,关了手电,示意我身后的丁湖把风灯递上去。风灯点亮,我看到于人杰站了起来。我们面前是两堵岩壁夹出的一条窄道,只能容一人侧身通过。岩壁湿滑,脚下的土路仍旧有个向上的坡度。 这接下来的路,比刚才的还要难走。 洞中十分阴冷,我有些后悔只套了件薄防风衣,冻得瑟瑟发抖,连看风灯的火光都觉得格外温暖,想必其他人也好不到哪儿去。 我们贴着岩壁龟速前挪,好几次我都踢着于人杰的小腿肚,气得他连声问候我家女眷。这么吵吵闹闹地前挪了得有二十分钟,于人杰长出了一口气道:“到了。” 眼前出现的一幕让我震惊得合不拢嘴。奶奶讲述的故事里,爷爷曾在茅老道的祝由术中出魂,见到丁家夫妇暗道底下诡谲的千人停尸间。我原本以为是奶奶编故事,或者有夸大的成分,没想到能亲眼见到,心底的震撼和惊悚简直难以形容。 邹易最后从窄道中钻出,只看了一眼,便慌忙喊我们灭掉风灯关掉手电,甚至连手机也给关了,我们不明所以,见他脸色慌张,料想不妙,都老实照做。 我们似乎进入了先前那间石室的正上方。这是个比九龙坑石室更宽广的空间,有些像现代工厂的车间。偌大的空间,被四四方方的土方平分成数列,黑暗中难以数清究竟有多少这样的土方。每列土方朝着中间留空的过道,像陕北的窑洞般,分别开了个拱形的口子。 每个口子里,都有一副完整的人的骸骨。 空气中有股说不出的酸臭味。我们都掩着口鼻贴壁绕行。走了没几步,于人杰回身摇头道:“路不通,看来只能从那些骸骨中间穿过去。招子都放亮点,别惊扰了这些祖宗。” 我们关了所有能够照明的工具,洞中漆黑一片,起初眼睛不适应,根本分不清哪是哪。慢慢地能够看个大概了,我们于是前脚贴后脚,小心翼翼地从土方中间的过道穿过去。 我尽量不去看土方中的尸骸。那种尸骨腐烂散发出来的恶臭已经让我胃里翻江倒海了,要是再不小心跟哪副骸骨看对眼儿了,那我还不得当场吓晕过去。 于人杰抽出腰间的短刀,让我们踩着他的步点走,千万别跟丢了。可能因为心慌,我老是找不准他的步点,连着踩了他好几脚。于人杰忍不住回身骂道:“操,喊你踩步点,不是踩小爷脚后跟,舞盲么?”我刚要回呛,身后的丁湖突然捂住我的嘴,轻嘘了一声。 顺着丁湖目光的指引,我看到过道不远处的黑暗中,竟悬挂着一道灰白色的人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五章 千尸葬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于人杰顶在最前面,吓得差点直接钻我怀里。我也不比他出息多少,要不是知道身后还有丁湖二人,估计早回身落跑了。那人影披头散发的,太符合恐怖片里女鬼出没的套路了。邹易赶在头里,往我们每人手里塞了颗大蒜。看得出他也有些惊慌,手都在微微颤抖。 鬼影悄无声息地飘在半空中,也不动弹,似乎对我们并无恶意。邹易收起八卦铜镜,悄声道:“有形无魄,应该是只尸傀。”见我们听不明白,他补充道,“也就是我们常说的幽灵。”我心想按电影里的套路,幽灵这玩意儿都怕光,刚想拧亮手电,却被邹易制止。 邹易指了指周围的尸骸道:“尸傀这东西不难对付,这里的尸骸少说也有上千副,保不齐有已经成型的,那玩意儿才不好办。”我心说不就是一堆枯骨么,视觉效果上远没有面前这道鬼影来得惊悚。不过在这山洞之中邹易说了算,我也只有听他的。 邹易正准备从帆布包里掏着什么,于人杰猛地瞪大眼睛,沉声道:“我去他大姨妈,不见了。”我们循声望去,发现那鬼影又悄无声息地消失了,一如它出现的那般莫名。我们正要松口气,邹易一张脸却比苦瓜还难看,双手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一瞧他这副模样就准没好事。没等我们开口问,邹易招手道:“快退,他娘的这东西有帮手,这是先头兵。”我心说合着这玩意儿还会打游击呢,转头发现丁湖三人不知何时居然已经跑没影儿了,暗骂这群混蛋不仗义,也顾不上东西南北了,找准一个方向狂奔。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落单之后,我忽然觉得空气中那股酸臭的气味愈发浓烈,仿佛黑暗中有无数的尸骸,组成了骷髅军团,冲我浩浩荡荡地袭来。我感觉胸口有些喘不来气,说不准是吓的还是累的。这样没命地跑了几分钟,我猛地撞到一堵岩壁上,直撞得眼冒金星,用手一摸,岩壁上的砾石阴冷湿滑——似乎误打误撞找到了来时的那条窄道。 我也来不及多想,双脚收力,尽量不让自己被脚下湿滑的碎石瓣蒜,双手抓着岩壁上的砾石快速往下滑。按照我的设想,等滑过了这段窄道,底下应该就是先前我们攀爬上来的土阶通道,到时就顾不得跌打扭伤什么的了,我准备以人肉风火轮的姿态直接滚下去。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我并没有摸到意料中的黑洞,而是堵实墙,心下惊骇:卧槽,该不是鬼打墙了吧?我深了一口气,正准备原路折返,黑暗中突然伸出一双冰冷的小手,一手捂住了我的嘴,一手拦腰将我往一侧的岩壁用力贴去。 我的心都快吊到嗓子眼了,发力想从那双手中挣脱出来,胳膊肘突然触到两团柔软温香的肉体,脑子嗡的一下,闪电般收手,知道黑暗中抱着我的不但是个活人,还是个女人。 那女人在我耳边轻嘘了一声,让我不要做声,声音软软蠕蠕的,很好听,应该是个年轻女孩。我不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不过给她这么抱着倒是很受用,于是乖乖点头。 见我不再挣扎,女孩把我放开,在我耳边细声道:“那东西过来了,屏息面壁,别睁眼。”我不知道她说的东西是什么,但决绝不是什么善茬,心中既对那女孩的长相和那东西到底是何方神圣感到好奇,却又怕得要死,照着那女孩的动作五体趴墙,闭上了眼睛。 等待的时间很漫长,我开始胡思乱想起来:如果有人路过,看到我俩跟壁虎似的趴在墙上,会作何感想?这女孩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孤身进入这么凶险的地方?先前留在石钟乳上的刻字,会不会就是她留下的?丁湖他们三个怎么突然就消失了,难道真有鬼魅作祟? 我正神游忘我,突然就觉得后颈掠过一阵阴风,冰冷异常,耳边响起一阵悉悉索索好似老鼠啃咬食物的细响。紧跟着,那种彻骨的寒冷瞬间游遍全身。我鼻子一痒,忍不住就想打喷嚏。一旁的女孩似乎察觉了我的异样,慌忙伸手又捂住了我的口鼻,让我生咽回去。 女孩手上有股异香,有些像墨香,又有些像檀香,让我心安不少。我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示意我没事了。她松开手,在我背上用指尖划了几下。起初我没明白是啥意思,莫名地还有些心猿意马,直到她反复划了几遍,我才反应过来:她写的是——走。 我依旧没敢睁眼,贴着岩壁一步步往回挪。正准备等那女孩跟上来,她突然伸出手,握住了我的左手,示意我别停下。她的手冰凉柔滑,凭直觉就能断定是只芊芊玉手。 有这样的手的女孩,决计难看不到哪儿去。深山偶遇美女,这种桥段想想都够我美上一年的了。这么一分神,我竟不自觉地睁开了眼睛。 眼前仍旧一片漆黑。只是在这片漆黑中,似乎融进了另一种更为深沉的黑色。这种深黑色乌泱泱一大片,如同浓雾一般,弥漫在整条窄道和先前我们进入的空间中。 不知道是眼花还是别的原因,我竟发现那些深黑色的浓雾有如一个个持戟的古代士兵,随着洞里不知从哪儿吹来的微风在轻轻摇摆。这种深黑色的浓雾并非静止不动,而是有如行军一般,缓缓地朝窄道中漂浮过去,消失在尽头处的黑暗里。 我心里的恐惧几乎到了顶点,已经完全六神无主。那女孩感觉到我停了下来,悄声问我怎么了。我如实说了。她猛推了我一把,嗔怒道:“你怎么那么笨,快跑!” 我立马撒开腿,跟在那女孩身后没命地跑。那女孩好像对洞中的地形很熟悉,在黑暗中带着我左突右进,丝毫不受阻滞。我回身去瞧那片浓雾,见其中有一团似乎察觉到了我们的存在,在我身后不到半尺的地方如影随形,吓得速度又提升了一个档次。 到了一汪积潭处,女孩不由分说将我推了下去,摁着我的脑袋就往冰冷的水下潜去。 我毫无准备,咕噜噜呛了几口水,只感觉肺叶都快撑爆了,下意识地就想钻出水面。女孩急了,双手抓住我的衣领,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嘴唇就印了上来。 我大脑瞬间短路,双臂不由自主地就抱了过去。从小到大,我连女孩子的手都没牵过,更别说亲吻了,没想到今天竟会在这里,在这么奇谲诡异的山洞中实现大跃进。 女孩似乎不以为意。我俩就这么在积潭中拥吻了不知道多久,到了憋气的极限,女孩推开我,当先钻出水面。她环视一圈,确认那些浓雾已离开,转头问我有没有带手电。 我早就想一睹芳容,她这话正合我意。我们购置的登山包防水,我边从包里拿出手电拧亮边问她刚才追我们的是什么鬼东西。女孩摆摆手道:“这里还不安全,你跟我来。” 手电光下,我终于看清了女孩的样貌。她个头不高,有着江南女子娇小柔弱的体形,皮肤很白,眼睛笑起来如一弯新月,长相不是很惊艳,属于乖巧可爱的邻家妹妹型。 我比较在意的是她的穿着。她穿了身水色的长裳,裙不像裙,袍不像袍,有点像宫廷戏中女子的襦裙,有些古旧。此刻她全身被潭水浸湿,襦裙又轻薄,紧贴着她的身子,越发衬得她娇小玲珑,看得我有些移不开眼。 见我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她敲了下我的脑袋道:“大色狼,看够没有?” 女孩把我领到一处可容四五个人藏身的干净岩腔内。我本想问她叫什么名字,被她抢先道:“你这笨蛋,刚才差点害死我。”她指着我俩过来的方向问:“你知不知道尸傀?” 我点点头。在碰见她之前,邹易刚给我们普及过,这热乎劲儿还没过呢。她见我点头,似乎有些意外,接着道,“追着我们的那些东西,是洞中尸骸经年累月散发出来的尸气。尸骸尸变成不化骨需要时间。尸气积聚,遇变形成尸傀。所以我们常说,怨化成灵。” 见我听得认真,她有些得意地道:“我也是听叶姐姐她们说的。尸傀介于尸气与不化骨之间。尸傀有形无魄,不化骨有魄无魂,从形成过程看,显然不化骨更为高级。你听没听说过‘点地活人尸,悬梁索命鬼’这句话?” 我想起奶奶讲的故事里,茅老道对爷爷说过同样的话,奇怪她一个看起来二十岁不到的女孩子怎么会懂这种东西,点了点头。 那女孩摇摇头,撇嘴道:“别不懂装懂啦。这话是叶姐姐告诉我的,你怎么会知道?” 我苦笑摇头,也不跟她争辩。她凝神托腮沉默了一会儿,自顾道:“养尸需要积聚尸气,通常不会任由尸气这样横走。我们来的时候没遇见这些半成形的尸傀,应该是有人触动机关,破了局,让尸气跑出来了。叶姐姐她们见事出突然,忙着做事,就把我落下了。” 我心里一惊:如果真像她说的那样,那有可能放出尸气的人就是我们几个。这样的话,石钟乳潭底的字自然不是她留的了。那会是谁呢?他,抑或她,为什么要设局陷害我们? 我打断她道:“照你这么说,这山洞根本就是块庞大的养尸地。这里面的尸骸少说也在百副上下,什么人会养那么多走尸?还有,你们是什么人,来这儿做什么?” “我也不清楚,我只是跟叶姐姐她们出来见世面的。”女孩叹息道,“只不过你说错了,这种规模的养尸地,不是上百副,而是上千副。这是个千尸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六章 大头鬼婴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我还是不太相信。养尸传闻古而有之,毕竟墓葬总伴随着尸变,袁枚《子不语》与纪昀《阅微草堂笔记》都有记载,这点我倒不怀疑,至于何时兴起就没研究了。事实上,往小了说,养尸与南洋养小鬼有着共通之处,区别在于一个供奉死婴,一个寻穴埋尸。 但是,如此大规模的养尸听起来就有些天方夜谭了。且不说上哪儿找那么多尸骸,就算能找到,又有什么人能够驾驭得住这么多尸变的走尸?要知道,虽然奶奶讲述的故事真假参半,但里头的人,但凡与走尸扯上关系的,最后几乎都不得善终。这样批量式生产的养尸,一旦走尸噬主,那可真够养尸人祖宗十八代坐一块儿喝上一壶的了。 现在看来,这女孩和她口中的叶姐姐,应该就是先前小女娃子所说的神仙姐姐。这样的话,她们应该只比我们早到了两三天。她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赶在我们前头进洞? 我刚要开口问她,猛觉得肩上被什么东西狠拍了一下,条件反射地屈肘向后撞去,就听见于人杰鬼哭狼嚎的喊疼声。邹易轻声提醒他小点声,丁湖则慢慢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我这一下大喜过望,忍不住锤了邹易胸口一下,骂道:“你们这帮不讲义气的东西,都他妈死哪儿去了?”邹易刚要开口,于人杰抚着被我撞疼的脸颊抱怨道:“你小子还有脸说?扔下我们跑这儿幽会美女,害我们好一顿找,还要时时提防那些鬼东西。不过话说,这小丫头谁啊,长得真够水灵的。你小子艳福不浅,这穷山恶水的地儿都能找乐儿。” 女孩大大方方伸出手去道:“我不叫乐儿,我叫甄萌,你们叫我小萌就好。”说着眼神移到丁湖身上,笑嘻嘻地道:“不仔细看还以为你也是姑娘家。你长得真好看。” 于人杰抢出手去,边握赞道:“小丫头人如其名,不错不错。”寒暄过后,我见丁湖三人都灰头土脸的,问刚才在千尸葬洞中是怎么回事,怎么瞬间他们就消失了。 邹易无奈笑道:“天知道你怎么了,我们都还没动呢,你小子一下就蹿出去了,追都追——”甄萌抢道:“叶姐姐说,这洞中的尸气如同瘴气,会致幻,他应该是着了道。” “叶姐姐?”邹易皱眉道,“你不是一个人来的?你们是什么人?” 甄萌嘟起嘴道:“怎么都爱问这个?我也不清楚叶姐姐她们是做什么的。我从小呆在山上,叶姐姐不让我出山。我央求了她很久她才答应的,这是我第一次出来。也不知道叶姐姐她们现在在哪儿,有没有遇到危险。”说着说着就快哭了。 于人杰连忙上前安慰,指责我们不懂怜香惜玉。邹易心中有事,也不理他,默然走到一边。丁湖问我们接下来怎么走。甄萌想了想道:“叶姐姐她们离开前告诉我,沿着这条洞道走到底,如果看到有一块长得很像癞疙宝的山石,推动山石就能找到出口。” 又是蟾蜍?难道这山洞是什么人的禁地?我心中默念。丁湖看向邹易。于人杰着急道:“还考虑个鬼啊,先出去再说。再耽搁一阵,那群鬼东西又要跟过来了。” 邹易点点头,依旧由于人杰开路,甄萌在他身后指引,邹易殿后。这儿没有尸傀,我们都放心大胆地开着手电。这洞道比先前的宽敞得多,脚底下也全是平实的沙地,虽然偶有横出的山岩阻挡,但行进起来还是比之前轻松许多。 于人杰见我们都不说话,觉得无趣,佯装撞墙绊脚逗甄萌紧张。丁湖在我身后冷声道:“别胡闹,我们还不安全。”于人杰置之不理,反而吹起小调儿来。 于人杰正吹得欢,邹易突然在身后闷声道:“别吵,有声音。”胡闹归胡闹,于人杰该正经时倒是丝毫不含糊。我们都停下脚步,果真听到一个细小的声音从头顶的位置由远及近,起初听不真切,等声音靠近,所有人都听出来那是小孩,确切的说,是婴孩的笑声。 深山野洞里绝不可能出现婴儿,即使有人弃婴,婴儿也该啼哭,不可能会笑,尤其这笑听起来凶残阴狠,令人不寒而栗。我们十分默契地都关了手电,所有人都大气不敢出一声,相互紧挨着,慢慢向前挪步,想尽量离那个声音远一些。 我们蹑手蹑脚地往前挪,那一瞬间仿佛空气都凝固了。四周静得吓人,我几乎能听到其他人异常清晰的心跳声。鬼婴的笑声也消失了,但我们丝毫不敢怠慢,按照美国恐怖电影的套路,男女主角总是在放松警惕的那一瞬间仆街,我可不想步其后尘。 洞道格外阴冷,我的后背却全湿了,也不知道是精神高度紧张还是行进方式艰难闹的。 我开始后悔答应丁湖来这儿了,要不是我骨子里那种要命的好奇劲儿驱使,现在的我本该舒舒服服地坐在电脑前,和“肥猫”双排玩着英雄联盟。 “好在有佳人相伴,也算是个小小的补偿吧。”我自我安慰着,正要问身前的甄萌,还有多久能到她说的石蟾的位置,甄萌和于人杰却像是受了什么惊吓,猛地向后倒退了几步。我们猝不及防,挨个被撞到,跟多米诺骨牌似的全栽倒在地。 邹易喝问怎么了,于人杰顾不上搭腔,从腰间拔出短刀,护在甄萌身前大喊:“灯!” 我心领神会,“啪”地拧亮手电,就见在于人杰身前不到两米的地方,席地坐着一团血肉模糊的怪物。起初这东西静止不动,我还以为是死物;结果手电光照过去,那东西竟慢慢伸出了四肢,骨碌碌从方石上滚落下来,停在于人杰脚边两尺不到的位置。 这一下我们都看得真切,那是个脑袋大得出奇的婴儿,确切的说,是个死婴。那死婴呈跪爬姿势,蜷缩在满是黑褐色污迹的碎布襁褓里。死婴右半边脸上的肉已经被野兽啃咬殆尽,脑浆、血水从颅骨里冒出来,将左半边脸涂染得肮脏模糊;两只眼球向外凸起,血丝满布,直勾勾地瞪着我们;嘴角向上咧开了一条弧线,似乎在冷笑,说不出的诡异阴森。 或许因为头部过大,死婴虽然四肢勉力支撑,仍无法将脑袋和身子抬起来,只能如无脊椎动物般无谓地蠕动,“咯咯咯”的怪笑声从他喉咙传出,生涩干哑,如同被人踩了嗓子,让人极度不舒服。可如果这半死不死的婴儿行动不便,它是怎么跟过来的呢? 于人杰可没我想得那么多,起先被鬼婴的模样吓得差点尿裤子,待看到它行动不能自理,恼羞成怒,当即拔刀就想让这个三聚氰胺变异体死个透。邹易一把将他拉住,指了指裹着鬼婴的襁褓道:“别冲动,这不是新近才死的婴儿,注意看。” 我们聚光过去,发现那襁褓跟我们如今见到的襁褓有些不同,材质比现在的差了很多,是解放前老人穿的粗布棉袄改的;鬼婴脚脖子上套了一圈红绳,红绳上系了个褪色的铜铃。随着鬼婴摆动小脚,我们这才反应过来:那所谓的鬼笑声,其实是从铃铛里发出来的。 “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于人杰双目圆瞪,忍不住干呕道,“味儿也太大了。” 邹易脸色很难看,他边招呼我们都躲到他身后,边从帆布包里拿出一团乌漆抹黑的玩意儿。那玩意儿同样用红绳吊着,能看到表面有一圈薄薄的细毛,还透着股膻味。 “哟,驴蹄子?”于人杰笑道,“咋的,邹小仙你这是要对付粽子啊?” 邹易不理会,盯着鬼婴脚下的铜铃,沉声道:“这叫大头鬼婴,是湿尸,百年才可能养得出来,不好对付。你们都盯着点,等会儿那铜铃里放出任何东西,只管跑。” 他这话说得我们都紧张起来。我对湿尸这个东西有所耳闻,爷爷的故事里,李云彩最后就变成了湿尸。只不过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况且当年爷爷奶奶也都没有亲眼见识过,所以今日有幸,甚或说不幸见到,我在紧张之余,居然莫名地有些激动和骄傲。 正胡思乱想之际,邹易手拎红绳,像钓鱼似的,把黑驴蹄子往那鬼婴头顶荡去。鬼婴起初没啥反应,直到驴蹄子掉在它脚边,它突然像是被人从黑暗中拉了一把,迅速向后弹去。于人杰以为它要跑,当先追了上去。邹易慌忙喝道:“别追!” 话音未落,就听黑暗中那种“咯咯咯”的鬼笑声迅速向我们扑来。我都没来得及反应,被甄萌猛力往边上一推,耳际掠过一丝冰凉,跟着灼痛起来,就像被蜜蜂蛰了一般。我心道不好,这山洞里的东西都不正常,要是这蜇人的玩意儿也带着尸毒,那我就彻底歇菜了。 “关手电!”邹易迅速从一侧的岩壁横跨到我身后,向空中抛了一团淡黄色的粉末,揪着我的衣领往身后甩,怒喝道,“发什么愣,跑!” 我见黑暗中满是密密麻麻好似飞蛾的小黑点,涌满了整条洞道,心说不是吧,合着那鬼婴还有后援军啊,邹易这一蹄子把人家熏怒了,人家这是要放大招了啊。眼看那些黑点缓过神来,迅速向我们涌来,我的心瞬间沉了下去:糟糕,没路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七章 遗腹子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我平时几乎很难遇到这种千钧一发需要迅速做出反应的时刻,当场懵逼,索性站着等死。黑暗中突然传来一声惨叫,也不知道是谁受了伤,但应该不是甄萌,因为是个男声。 我正要循着惨叫声跑去,猛地有个人影向我直冲过来。我避闪不及,被他撞个满怀,摔了个四脚朝天。刚要爬起,那人“啪”地甩了我一巴掌,沉声道:“趴着别动。” 我听出是丁湖的声音,知道他在救我,也懒得计较这一掌之仇了,乖乖趴在地上。 丁湖冷声道:“姓于的被咬了,我们快走。”我心道这样会不会不太不仗义?不过身体倒是很老实地准备站起。丁湖又一把将我摁倒,厉声道:“想死么?爬过去!” 我也不敢出声,忍着一肚子气跟在他屁股后面往前匍匐。四周太黑,看不见也听不清甄萌他们的情况,也不知道是否还有人受伤。虽说这些人我认识不到两天,而且各怀鬼胎,但好赖也算同生死共患难的伙伴了,我内心深处还是希望所有人都能平安出去。 洞道微陡,匍匐前进有些吃力。我不清楚还要这样爬行多久,累得两眼昏花。丁湖看起来文文弱弱的,没想到精力十足,壁虎游墙般在砂石频出的地面上畅行无阻。我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想看看邹易他们有没有跟上来。身后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清。 我咬咬牙,索性不再去想,正准备加速赶上去,抬眼一看,身前的丁湖居然不见了。 这一变故让我有些始料未及,我暗骂这死娘炮没义气,手脚并用想追上去,黑暗中不知从哪儿伸出来一只手,将我往岩壁上拽。我生怕撞墙,挥臂想要挣脱。 那只手猛地加力,一把将我拉进一处只容得下成年人脑袋进出的豁口。豁口太窄,两侧的岩石硌得我肩膀酸疼。 我没料到豁口里头是道斜坡,那人将我拉进来也不提醒,登时骨碌碌滚了下去,掉进一道潮湿的沟槽里。沟槽中的水冰冷彻骨,我腾地站起,脑袋撞到头顶的岩壁,疼得眼泪花直冒。那人也不来管我死活,慌忙用碎石把豁口堵死,这才跳下来,拉着我就跑。 我俩躬身淌水往前跑了老长一段,他这才拦住我,压着嗓子道:“这儿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赶紧离开。顺着这条沟一直往下走,你的朋友会在尽头处等你。放心,这里很安全。还有,那个当兵的被螟蛉子咬了,你把这个给他敷上。”说完就准备离开。 我猛地抓住他的胳膊,有些激动地问道:“你是不是二叔?是不是?” 那人一愣,用力甩开我的手,冷声道:“不是。”我还想追问,他已经踩着水噔噔噔地跑远。我正怅然若失,就听他在黑暗中沉声道:“小心那个姓丁的,他不是你们的人。” 我很后悔刚才没有开手电看他的脸,不过这人既然对这儿那么熟,应该也是跟甄萌邹易那些人一样,是养尸行当里的好手;而且他能出手相助,应该是站在我们这边的。只是奇怪,他为什么要让我防着丁湖?难道他和丁湖之间有什么过节? 我边想边快速往沟槽尽头跑去,落单的滋味很不好受,这会让我感觉四周潜伏着无数危险。那人既然说这儿安全,我也就放心大胆地亮着手电。跑了五分钟左右,果然在沟槽斜上方的河石上,见到了满脸疲惫的邹易三人——没见着丁湖。 我也不多问,把那人给我的一方包得跟四方棕似的荷叶包递给邹易,让他帮于人杰敷上。于人杰满脸苍白,被咬伤的胳膊流出大量青黑色的脓血,应该是他在被咬的瞬间做了应急处理,把毒血放了出来。甄萌问我哪来的药,我如实说了。她瞪眼道:“难怪。” 我问她怎么了。甄萌撇嘴道:“刚才在道洞里被冲散,我们到处都找不到你。小于哥护着我,不小心被那些虫子咬了。我们原以为逃不掉了,是刚才救你的那个人救了我们。” 我想起那人说的话,问邹易什么是螟蛉子。邹易叹息道:“螟蛉其实是种很普通的田间害虫。这种虫对生存环境要求不高,繁衍快,存活率大,早前的养尸人喜欢将其养在宿主体内。饱食尸气的螟蛉变得凶残嗜肉,是很厉害的攻击群。我早该想到那铃铛有古怪。” “铃铛咋了?”于人杰缓过神来,惬意地偎在甄萌怀里,恢复了之前嬉皮笑脸的神采。 “铃铛是螟蛉子发动攻击的号角。”邹易想了想,笑着补充道,“我们这行习惯这么叫,其实它们还有个响亮些的名字,叫幽螟。” “你刚才的意思是,”甄萌皱眉想了想道,“那个什么大头婴儿其实是用来养这些小虫子的?那它就不是什么湿尸了,对不对?” 邹易点点头,接着道:“说它是宿主其实也不算准确。严格来说,这鬼婴只能算是容器,用来装这些螟蛉子的。螟蛉子食其肉,宿其身,但不听从于它,也绝不会感恩。” “那你之前用驴蹄子对付鬼婴,不是整错了?”于人杰来了劲,在甄萌怀里翻了个身,不想压着伤口,疼得呲牙咧嘴,仍不忘继续挖苦邹易,“邹小仙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邹易不理会,对着我继续道:“用来养螟蛉子的尸体,必须是初生婴孩;而养出凶残成性的幽螟,还必须是遗腹子。遗腹子与生俱来的怨气,会在死后积聚在螟蛉子体内。” “所以这个婴孩,生前就没了爹?”甄萌脸色黯淡下来,喃喃道,“也是个可怜的娃娃。唉,搞不懂为什么会有人拿他们来做……做容器。” “养尸行当,良莠不齐。”邹易哂道,“其实三百六十行,岂非都是这般?” 甄萌见于人杰起色慢慢转好,推他起来,对我道:“对了,怎么就你一个,那个长得很好看的哥哥呢?”我想起救我那人临走前的话,漫不经心道:“不知道,走散了。” 于人杰慌道:“他可不能有事啊,他是金主,这要是出了意外我上哪儿讨血汗钱去?” 我安慰他道:“放心吧,他身手比我好,我都没事,他能有什么事儿。” 邹易点头道:“一水说得有道理。咱们先离开这儿。这地方不能久留。” 我们都点头赞成。于人杰身子刚复原,由我打头阵,他在身后保护甄萌,依旧由邹易殿后。我们打着手电,按照甄萌的指引,小心翼翼地往沟槽上方的洞道深处走。 一路上并未遇到什么凶险。甄萌问邹易之前往空中撒的黄色粉末是什么。邹易苦笑说,他先前以为那些螟蛉子是尸鳖一类的东西。尸鳖怕火,硫磺粉易燃,且有特殊臭味,本想着这样能吓退它们。于人杰打趣道:“看来咱邹小仙学艺不精,这是出来实习来了。” 邹易没搭理他,顿了顿,问甄萌何以对这洞中的路径这般熟悉,按理说她也就比我们早来了两三天。甄萌很认真地说,自己从小就有超乎寻常的记忆力,之前她们进洞,叶姐姐手头有份洞中进出口的路线图,她全给背了下来,所以除非有未标记的小道,要不她总能找到路出去。于人杰竖了竖拇指道:“得,这小丫头是活地图。咱捡着宝了。” 我想起之前石钟乳水潭中的蟾蜍图案,以及甄萌说的石蟾,再想到丁湖当时被于人杰打断话头前,好像说到什么陈家,问邹易对这蟾蜍图案和陈家有没有了解。 邹易摇了摇头,让我别多想,说时候到了我自然就会明了。 我总觉得他在打马虎眼,不过他既然这么说,我也不能勉强。我给自己留了个心眼:一会到了甄萌说的石蟾那儿,我得用手机拍张照片,回去再查。打定主意,我不再追问。邹易三人似乎也都藏着心事,大家分吃了些高热量食物,就继续闷头赶路。 这么兜兜转转地走了很久,于人杰看看表,时间已是隔天上午九点多,算起来我们已经一晚上没休息了,这么一想,人登时就迷糊了。于人杰说他们当初在部队如果犯困就扎马步,扎个十分钟保证神清气爽。我们都懒得理他,相互搀着,终于到了洞道的尽头。 洞道尽头是道石门。石门是花岗岩的,用蛮力铁定打不开。石门两侧如甄萌所说,端坐着两只三条腿的石蟾。两只石蟾都吐着舌头,舌尖上有颗墨色的圆球。走进了看,发现这圆球的材质与石蟾本身不同,竟像是铅制的。石蟾雕刻得惟妙惟肖,稍稍还有些萌感。 “越看越像下墓了。”于人杰脸上莫名地兴奋,当先走到石蟾前,伸手就准备去摸。 甄萌抢先一步拍掉他的手,佯怒道:“你怎么跟一水一个德性,小心点。” 邹易目光如炬,缓缓走到石蟾前,端详了半晌,转身对我们道:“‘金蟾吐宝,财源广进’。这是俩财神爷,咱得给人买路钱,不然人家不放行。” 我和于人杰同时啊了一声。于人杰笑道:“这算哪门子财神爷,合着就是俩收保护费的。收什么钱,铜钱还是纸币?铜钱小爷我这可真没有。” 邹易笑了笑,扬手让我们退后,从帆布包里取出一块包好的方巾,小心翼翼地打开,冲蟾蜍的舌苔倒了些粉末下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八章 深山里的棺材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我们等了有一会儿,石蟾始终毫无反应。于人杰乐道:“邹小仙,你拿假钞糊弄人呢?看来人家不买账啊。”邹易凝眉想了想,对我和甄萌道:“去弄些水来。” 我乐得跟甄萌独处,拉了她往刚才路过的泉眼走。路上我问甄萌多大年纪,为何要涉足养尸这个行当。甄萌说过了今年秋天就满二十了,至于为何会入这行,她却说不上来,只说自己打小没了爹妈,是叶姐姐把她带大的。叶姐姐既然是这一行的人,她也就跟着入了行。她问我们到过水村来做什么,我只说自己是这儿的人,至于做什么却是丁湖来定。 倒不是我有意骗她,坦白说我确实对她有好感,但她毕竟是行当中人,如果站在我们这边固然是好,即便可能敌对,我也不想现在就挑破。我俩随便聊了几句,似乎她心中挂念叶姐姐等人,心不在焉,我也没再强人所难。我俩取了水,回到石蟾旁,见邹易和于人杰在小声议论着什么,我俩一走近,他俩就终止了交谈。 我随口问他们在聊什么。邹易笑着说,他刚才告诉于人杰,这石蟾之所以要买路钱,只是因为金蟾体内的机括年久老旧,需要金银水润滑,带动齿轮或者机簧。 我开玩笑说设计这道锁的人可真够矫情的,用润滑油什么的不行非得用金银。邹易摇头道:“不然,他便是料定进来的人绝无可能带着金银之类的东西,即便有也不会想到‘施舍’给两只畜生。这金蟾中机括的材质有些古怪,改天我再跟你们细说。” 说话的当头,那道花岗岩石门轰隆隆声响,缓缓向上升起。我突然想到我们就这么走了,万一丁湖还困在洞中,是不是不太妥当。正担心呢,就见他灰头土脸地从身后慢慢走了出来,依旧面无表情。甄萌凑上去问他去哪儿了。他摇摇头,也不回答,当先走了出去。 久在洞中,乍一见天光,我原担心我们会不适应,结果从石门钻出,发现外头淫雨霏霏。已是暮春,这样的天气倒也正常。我们出来的洞口比进去的小了许多,洞口附近满是与人齐高的灌木,也不知道是本来就长在这儿还是有人刻意遮掩。 我们带的防风衣都防雨,甄萌却没有。于人杰本想借自己的给她,被我抢先一步,冲我眨眼道:“小子挺会来事儿啊。”我笑了笑,也没理会。 我们所在洞口的位置,是一座大山的山脚,大山两边全是绵延的青山。正是暮春好时节,山里处处苍翠,空气好得让人陶醉。加之正在下雨,眼前所有绿意都仿佛用酥油泡过一般,美得不像话。我们从洞口的斜坡往下走,能看到一条正在慢慢积水的河床。河床中散落着大量的滩石,行进起来稍显麻烦。看样子,这儿似乎是道河谷。 不知道为什么,从洞中出来到下到河谷,这一场景竟让我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眼前世外桃源般的山景分明陌生,但又忍不住有故境重游之感。这种感觉让我没来由地浑身发颤,脑海中闪电般掠过一丝不愉快的记忆,却又稍纵即逝。 我坚信我有生之年从未来过这里,这里的每一座山每一棵树,都与我无半点联系。或许是奶奶的故事影响了我,又或许是平日梦境中的场景与现实模糊重合。心理学上有个名词叫既视感,或许,我只是把往昔相似的经历叠加在了眼前这个令我陌生到害怕的环境。 更何况这些与我同行的人,我才认识了不到三天。 邹易见我脸色有异,问我怎么了。我照实说了。邹易目光深邃望着我,也不说话。 我被他盯得有些发毛,转移视线,见丁湖眉头紧锁,像是在沉思,心说不能吧,难道他也有同样的感觉?我可不想跟这死娘炮有什么纠葛。于人杰见大家站着不动,哎唷一声道:“有什么事不能找个干净的地方落脚再说?再傻站在这儿,等会儿咱就得游出去了。” 给他这么一提醒,我们才察觉河谷的水位已经迈过了脚面。久在这种地方逗留确实不明智,万一山洪来了我们就全漂尸了。我们正准备加紧脚程往下游走,丁湖拉住我,把手里的照片递过来道:“你看,那片山林,是不是跟照片上的很像?” 我起初没反应过来,直到邹易冲我比了个手势,我才想起之前丁湖来找我们时带着的有我二叔线索的照片。说实话如果抛去照片背后蕴藏的含义,那就是张普普通通的风景照,而且对焦不准,主次不明,水平极次,像是拍照的人匆忙抓拍的。 我没打算问丁湖照片的来源,他这种人,除非自己愿意开口,否则你就是磨破嘴皮他都不会坦白。于人杰指着照片皱眉道:“其他倒是吻合了,可这湖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我们眼前只有一条渐渐涨水的河谷,确实没见到照片中那一大片碧蓝的湖泊。河谷两岸的芦草灌木虽长势惊人,但不足以阻挡我们的视野。 “可能是角度问题。”邹易招招手,示意我们别走水路,从一侧的河岸上去。 我们揣摩着拍照那人当时所在的位置,到了一处地势较高的开阔地。极目望去,发现照片中所谓的湖泊,其实是河谷下游一处较深的积潭,只是因为角度问题,所以看起来像个大湖。丁湖面沉如水,当先向那片深林走去。我们也不多话,紧随在他身后。 可是,如果拍照那人当时已经发现二叔的下落,为什么他不跟上去,把细节拍清楚,而只是大老远地抓拍一张模糊的照片?可以想见,这人当时透着心虚。他到底在怕什么? 我知道这么胡思乱想下去可能永远得不到答案,还得自己去摸索。看丁湖神色有些慌乱,我实在猜测不到他这么迫切地想要找到我二叔有何目的,想起洞中救我那人说的话,越发对他小心戒备。于人杰边用短刀开道边给我们普及丛林求生常识,除了甄萌听得仔细,我们几个各怀心事,都没怎么搭理他。走了约莫半个小时,渐渐地离那处水潭近了。 水潭对岸的缓坡,便是照片中的那片深林。深林里全是等高的马尾松,松叶浓密,天色又昏暗,看不到林中的情形。丁湖眯眼盯着松林,喃喃说了句什么,踩着积潭上游的河石,几步就到了对岸。他也不等我们走近,自己弯着身子就钻了进去。 我们跟了上去。越靠近松林,我心中那种不安的熟悉感就越强烈,仿佛身后有只无形的手,不停地将我往外拽,不让我进去。甄萌见我踟蹰不前,上前问我怎么了。我摇摇头,问他们有没有异样的感觉。于人杰瞟了我一眼,吹着口哨先进去了。 邹易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看不出是鼓励还是别有用意,拉着满脸莫名的甄萌走了。我下意识地回身望了一眼,见身后流水潺潺,草木摇曳,春雨如丝,说不出的清幽宁和,内心却莫名地阴郁起来,总觉得接下来的路会更加难走,而且更加凶险。 林中太黑,我们打了两只手电,在满是松针和荆棘的原生松林中艰难摸行。脚下的土地松软干燥,不知道是松叶过于浓密遮住了雨还是雨已经停了。走着走着,于人杰轻咦了一声,晃着手电对身后的我们道:“看,这儿有路。” 于人杰所说的路隐匿在荆棘丛中,眼不尖根本发现不了。小路盘绕着松林所在的缓坡,绵延向上,不知通往何处。于人杰换了把开山刀,示意我们注意脚下,自己边砍荆棘边在前头带路。小路路面只有两只脚面宽,我们排成一列,跟在他身后,相互牵着手往上爬。 小路尽头,视野豁然变得开阔起来,我们似乎横穿了整片松林,沿途并未察觉到丝毫异样。与小路相接的是一片带状的草地,如同一条碧色方巾围裹着一座驼峰大山。丁湖他们未作停留,沿着草地绕山环行。我总疑心我们走错道了,因为那种不安感渐渐消失了。 绕过山脊,草地陡然变得难行起来。坡陡路窄,加上草地湿滑,我们原打算打道回府,到底还是于人杰眼尖,发现离我们五十米不到的一处岩腔内,有一绺萎黄的苔藓。苔藓攀上岩腔中的一口黑色石棺,将石棺点缀得有种异样的美。 “崖葬么?”邹易转头问我,“没听说湖南境内有这样的丧葬习俗啊。” 我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这时候,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又来了,并且前所未有的浓烈,而我也终于意识到为什么会这样。在我十六七岁的时候,有一晚,我竟毫无征兆地梦见自己走进一座深山,在深山中碰到这样一口石棺。那晚梦中的情境跟现在如出一辙,同样是阴雨绵绵的春天,同样是绿意盎然的山谷——不同的是,梦中的我,是一个人。 甄萌见我脸色有异,惊呼道:“一水你是不是发烧了,怎么流那么多汗?”于人杰忙挖苦道:“让你小子逞能啊,英雄救美这种活儿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干的。” 我看不到自己的脸,但我知道一定很不好看,因为我浑身都在颤抖。如果这里的一切都跟当初梦境中发生的一样,那么,我当然知道这口石棺摆在这里意味着什么。 我稍定心神,勉强对他们笑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口石棺,是个入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九章 活埋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我没理会他们看我的怪异表情,心中百感交集:爷爷曾在茅老道的祝由术下,经由一口石棺,进入九转十八弯的地下暗道,见到了可怖的景象,最后又到了一处能够迷惑心神的桃源世界。如果眼前这口石棺同样是个入口,它又会通向哪里? 在我自己的梦境里,石棺下的世界跟爷爷见到的有些相似,但当时的我还来不及一窥究竟,就被对黑暗的恐惧和对促狭空间的压抑吓得立马惊醒。 人在梦境中遇到危险,总会触发潜意识中的自我保护机制,我也无可奈何。可是,梦中的那口石棺,如今就活生生地出现在我眼前。无论是对当年未做完的噩梦的追悔,还是对接下来的路该如何走,这口石棺对我来说都是一个迈不过去的坎——我只有面对。 打定主意,见他们都将信将疑,我自告奋勇地挨过去,用于人杰的短刀刮去石棺表面的苔藓,见这石棺比我们平日里见到的棺材小了一圈,棺盖、棺身倒还分明,但合缝线很浅,似乎是副整棺,只是故意凿出了棺材的轮廓。 难道真像人们说的,梦里的东西都是反的?我皱了皱眉,缩在岩腔里仔细打量石棺,想看看是不是还有其他开棺的突破口。丁湖他们也都围了上来。邹易见石棺三面外露,一面贴墙,问我有没可能入口在贴着崖壁的那一面。我摇摇头表示不确定,只能搬开看看。 可惜石棺如同扎根在地上一般,我们几个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搬动分毫。 丁湖说别费劲了,我们几个人合力都搬不动,当初做这石棺的人自然不会傻到难为自己,这个理论不成立。我们都一筹莫展,丁湖他们看我的眼神也越加怀疑。 邹易习惯性地交臂捏着下巴道:“方向应该不会错,我相信一水。不过,”他顿了顿,扫了一眼我们蹲坐的岩腔,接着道,“如果入口不在棺身上,那有没有可能在附近?” 他这一提醒让我们都重燃起了希望。我们兵分两路,地毯式搜索岩壁上突出的地方,果真让甄萌在岩腔末端与陡崖相接的位置找到一块石璧。石璧内嵌在崖壁中,无法取出。石壁上雕着细密的纹理,模样像一只断了条腿的蟾蜍。 又是蟾蜍?我现在几乎能确定,过水村这一带的养尸宝眼,都被以蟾蜍为标记或者图腾的某个势力垄断了。以往我从未听奶奶说过,村里还有这么庞大的势力,想来应该是外边的人。我们这么堂而皇之地走进别人的领地,会不会触犯什么禁忌? 不知怎么,我又突然想起千尸洞中救我的那个神秘人。 “果然到了别人的地界。”丁湖冷笑看向邹易道,“这陈家的金蟾,你可会解?” 于人杰问陈家是什么来头,见我也目光炯炯地盯着自己,邹易摆手道:“陈家是养尸行当中的一支,这东西说来话长,以后有机会我再跟你们细说。时候不早了,先找到入口要紧。”我知道他又在打太极,我们本就一宿没合眼,根本不存在时间问题,即便找到入口也得先在岩腔里凑合一晚养精蓄锐。不过我不喜欢强人所难,当下点头问他该怎么弄。 邹易也不遮掩了,拍手道:“好吧,我对陈家处事算是比较了解。‘金蟾吐宝财源广进’,我们怎么出来的,同样也就怎么进去。”说着从帆布包里拿出之前在洞里没用完的小半瓶银水,一点点涂抹在石璧的凹槽里。 直到邹易把整只金蟾涂抹得银光闪闪,我们就听石棺某个角落发出“咯”的一声轻响,循声过去,发现石棺毫无变化,不由纳闷。于人杰有些气急,用力拍了下棺盖道:“我去他小姨妈,这陈家人不讲信用啊,拿了钱不做事。” 他这一拍,却把棺盖拍歪了。我们都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置信。于人杰自己也惊呆了,半天回不过神来,直到确定棺盖真的外移了,他这才苦笑道:“得,没想到小爷我竟有如此功力。”我们懒得听他贫,合力将棺盖移开,结果却又傻眼了。 石棺既是入口,棺底自然是空的,可我们没料到的是,石棺内并没有出现预想中的黑洞,依旧是坑洼不平的碎石地。我有些不甘,急忙跳进石棺,用腿扫掉地上的碎石,想看看地面是不是做了伪装。我看得格外仔细,可惜依旧一无所获——地面是实的。 我颓然坐在石棺内,一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甄萌见我心情低落,却不知道原因,只好言劝我先从石棺里出来。我点点头,用脚踩着棺身,抓住于人杰的手,正准备出棺,突然就觉得棺身上刻着什么字,而且那字的模样,有点眼熟。 天色已黑,我就着手电光,发现那依旧是新刻上去的女书文字,疑心有人知道我们要来这儿,故意给我们引路,而且他用女书文字,也是算准了我们当中有人能读出来。不管这人出于什么目的,他一定跟养尸以及二叔有很大联系,甚至有可能就是二叔。 我把文字强记下来写在地上,丁湖闷声看了很久,不是很肯定地道:“盖棺论定?” 如果留下字眼的真是二叔,将来若能跟他相见,我定要狠狠地痛骂他一顿:留线索就留线索嘛,不会给个痛快话,尽让我们猜字谜,这不存心折腾人么? 赶了一天的路,我们都累得够呛,打算先在岩腔里休息一晚,明早再继续。原本我们的口粮就有限,眼下又来了个甄萌,我们计算着在大山中逗留的时间,分吃了些干粮,分两拨人轮流守夜,就相互挨着沉沉睡去。 一夜无话。隔天一早,我们起身发现少了丁湖,也不以为意。这家伙独来独往惯了,我们都没放在心上。于人杰想找个偏僻的角落解手,突然却又着急忙慌地跑回来,喘着大气对我们道:“快,那姓丁的冷面小娘炮要……要跑……快!” 我们都赶过去,就见丁湖冷冷地跟三个穿得跟打跆拳道似的壮汉对峙。领头那人比丁湖高出两个头,却低头哈腰地赔笑道:“二少爷,您别让我们难做。” 丁湖背对着我们,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但决计好看不到哪儿去,因为他的语气冷若冰霜:“难做还不是跟来了?回去告诉大少爷,他想管我,自己来请。滚。” 领头的壮汉脸上肌肉抖了一下,皮笑肉不笑地道:“是。二少爷自己保重。”说着冲丁湖身后望了一眼,吓得我们赶紧躲在岩石后。耳边听着那人招呼其他人走了,我们正准备缩身回去,丁湖冷不丁出现在眼前,面无表情地道:“躲什么,你们早被发现了。” 甄萌问那些是什么人。丁湖想了想道:“家里下人。我们要加快,他们不会走的。” 于人杰在我耳边悄声道:“看来这丁大少爷在家里也没啥权势啊,出来都被自己人看着。你说他会不会克扣小爷的劳务费?”我让他少说两句,见丁湖只闷声往石棺方向走,并不在意,心中对他的身份也不免怀疑和好奇起来。 我们重又回到岩腔。丁湖问邹易想出主意没有。邹易说自己有个想法,不过有些冒险,需要有牺牲精神的人配合。我见他虽是在回答丁湖,眼神却看向我,心里不由得一颤。 邹易不动声色道:“这石棺是你要开的,你想要的真相,或许都在里面。去不去你自己决定。”我见其他人都一脸茫然望着我,心说这小子是逼良……逼上梁山的路数啊,转念一想他说得倒也在理,当下把心一横道:“成。只要别让老子绝后,怎么来你说。” 说完这话我就后悔了,因为我没想到邹易这家伙居然会让我躺进石棺内。我不敢看棺外邹易等人目送烈士般的悲壮眼神,生怕自己下一秒就反悔跳出来。石棺太小,我蜷着身子才勉强躺了进去,那一瞬间,当年那种局促空间的压抑感又涌了上来。 还没等调整好呼吸,我只觉得眼前一黑,丁湖他们居然把棺盖又重新合上了。 我立马有种被活埋的感觉,昏暗促狭的空间,渐渐稀薄的空气,让我内心开始不安起来。我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平下心来调整呼吸,强烈的恐惧蔓延全身,致使我下意识地就坐了起来,想用手去推棺盖。这时,石棺上方又传来“咯”的一声轻响。 我暗叫不好,使尽浑身力气去推棺盖,结果绝望地发现,棺盖纹丝不动。 也就是说,我真的被活埋了。 我不清楚外面丁湖等人在做什么,也懒得去想了,过分的紧张焦虑让我开始神志不清,眼前居然凭空出现一片流光溢彩的星河。我知道这是幻觉,也清楚出现幻觉意味着什么。眼下指望丁湖他们开棺是没戏了。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长吐了一口气,索性闭上了眼睛。 石棺内有股怪异的香味直冲鼻端,但我却怎么也找不到香味的来源。我也管不了那么多,只想先让脑子保持清醒。我的预想是,既然星河是我焦虑状态下出现的幻觉,那么等我调整好心态再睁眼,眼前应该一无所有。结果等我重新睁开眼睛,那片星河竟然还在。 这种感觉很奇怪。那片绚烂的星河分明就在眼前,就映在石棺的棺盖内顶上,但我却触摸不到,如同小时候仰望星空那般渺远而迷幻。渐渐地,我感觉自己离那片星河越来越远,身体也变得越来越轻,仿佛鸿毛般在缓缓降落,落入沉沉的黑暗中…… 我这是要死了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章 摩罗水道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等我重新恢复意识,就觉得浑身像散了架一般,酸软无力。我努力撑起身子,发现自己身处的位置,居然在一条伸手不见五指的狭长暗道内,四周除了我自己,一个人都没有。我想起登山包里有手电,取出来拧亮了,边四处打量边呼喊丁湖他们的名字。 暗道顶很高,狼眼手电照上去,居然照不到底。暗道地面全是黏土,有些湿滑。我用手电往前照了照,发现暗道有个往下的坡度。暗道狭长,看不清前面什么情况。我不清楚自己是如何到这个暗道中的,想起昏迷前的情形,用力拧了自己大腿一下,确定不是在做梦,心说这石棺的入口实在邪门,得赶紧找到丁湖他们,起身顺着暗道往前走。 走了五分钟左右,耳边开始传来水珠滴落的声音,想来这暗道也在深山之中,这水是从岩壁上渗出来的。借着手电光,我看到前方不到十米的地方开始积水。水面碧幽幽的,不知道深浅。于人杰说过,野外行走要尽量避开水路,因为你不清楚水里的情况,很容易出事。水的深浅、河床砂质、水流缓急、水下生物,都有可能成为你一时疏忽的要命因素。 可我现在没得选择,这条暗河挡在了必经之路上,两岸岩壁没有落脚的地方,我要么选择回头,要么冒死趟过河去。从我醒来到走到河边,我脑子里始终嗡嗡乱响,就像有一群蜜蜂在我脑后如影随形。我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只本能地觉得自己像是在被什么东西牵着走,想反抗又反抗不了。手电光越来与微弱,我叹了口气,关掉手电就准备入水。 肌肤接触河水的瞬间,并没有想象中的冰冷,这多少让我有些意外。我小心翼翼地落脚,去探水的深浅。河床并不深,水面只到及腰的位置,水温也在可接受范围内。 我吐了口气,把登山包背到胸前,蹑手蹑脚地往前迈步。 走了七八米的样子,眼睛开始适应暗道的黑暗,我就发现前头水面升起了一大片青白色的雾气。越走近雾气越浓,瞬间将我笼罩其间,两侧的岩壁也看得不大真切。我下意识地觉得不妙,正准备转身离开,前面半米不到的朦胧水面中,突然哗啦冒出了条人影。 那条人影背对着我,看不到五官,但身形凹凸玲珑,看得出是个女人。那女人浑身只穿了件薄纱连衣裙,此刻全被水浸湿,紧贴着若隐若现的肌肤,让人忍不住心生遐想。 我哎了一声。那女人也不回头,娇笑着往前面的浓雾中走。笑声悠远娇媚,撩拨得我心荡神怡,不自觉地就跟了上去。我快步冲进浓雾中,那女人却又不见了。 我正暗自郁闷,就看到那女人赤脚蹲在右侧岩壁突起的河石上,手托香腮冲我盈盈地笑。水面微风将她的衣襟撑开,胸前风光一览无余。我总觉得那女人脸上的神韵有些面熟,努力去想,突然浑身一激灵:这不是甄萌么? 这种感觉很诡异,我明知道那女人不是甄萌,她的身材、气质都跟甄萌完全不同,她风情万种,甄萌天真可爱,但我就是控制不住地想到甄萌。 我情不自禁地朝她走去,口中梦呓般低喃:“小萌……”手刚伸出去,却在半空中被另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握住,耳边同时传来一个男人低沉的声音:“别去,她是假的!” 我很意外地看到邹易他们不知何时全站在我身侧,转头再看,之前那个魅惑无比的女人已经不见了。除了邹易,丁湖三人都勾着脑袋耷拉着肩膀,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问邹易,邹易示意我先用衣服沾水捂住口鼻,等离开了这片浓雾再说。 我点点头,招呼丁湖他们跟上。邹易摇头叹息道:“没用的,他们已经进去了。” 我没明白他说的进去了是什么意思。邹易也没打算解释,让我帮着拉住甄萌和于人杰的手,带他们往前走。我特意瞄了一眼甄萌,见她小脸粉嘟嘟的,很是可爱,但是无精打采,而且目光空洞,只机械地任由我拉着走,内心的担忧和疑虑越来越甚。 邹易似乎很惧怕这些浓雾,边走边警惕地东张西望,并且要我弓着身子,尽量离水面近一些。浓雾茫茫无际,似乎整条暗道都被这来历不明的白雾充斥了。我们默不作声地往前走,只听见划水的声音在暗道中回响,听不到其他任何声响,气氛古怪而压抑。 这么走了有十几分钟,我耳边又开始听到之前那女人吃吃的媚笑声,声音忽近忽远,有时好似就在耳根旁,有时又像在千里之外。我禁不住好奇,循声望去,忽然惊恐地发现暗河两岸的岩壁上,飘满了穿着白色连衣裙的长发女人。 这些女人无论穿着、身形,都跟我之前看到的一模一样。 邹易看出我脸色有异,沉声道:“心之所向,情之所至。摩罗幻象,一叶障目。收敛心神,别胡思乱想,这些魑魅魍魉自然扰不到你。小心,这雾有问题,千万别陷进去。”说着指了指自己背上的丁湖。我用力拍了自己一巴掌,点了点头。 照邹易的说法,这水道中的浓雾会扰人心神,一旦心魔作祟,就容易陷入幻境中不能自拔。我纳闷的是:难道我这些日子心心念念的,竟然是认识不到两天的甄萌,而非二叔?是也就算了,为何还是衣衫不整性感妖娆的模样?想着我又扇了自己一巴掌,暗骂禽兽。 我正自责中,身前的邹易突然停步,扭头对我道:“这么走不是办法,雾太大,我们走不出去的。”我竖起拇指往身后一指道:“要不咱往回走?”邹易摇头道:“没用,我们看见你的时候,这雾就已经漫过去了。”我挑眉道:“那咋办?” 邹易想了想,问我道:“你水性怎么样?” 我顿时哑然。照理说,湖南伢子基本上都会打浮泅(游泳),但我自十岁跟爹妈去了长沙之后,很少有浮水的机会,所以渐渐淡忘了。眼下邹易这么问,看来是要准备游过去了。他也不管我自我别扭,让我照着他的样子,捏着丁湖的鼻子就往水里潜去。 原来是要潜水。我顿时松了口气,一手一个捏着于人杰和甄萌的鼻子,深吸了口气,也跟着沉了下去。浮水的本事我没有,潜水还是有底气的,毕竟大学四年拿水盆练闭气的工夫在那儿摆着呢。我也不知道邹易要潜多久,见他一动不动,我也不敢冒头。 一分多钟过去了,邹易仍旧毫无反应。我喉咙开始发甜,显然有些吃不消了,想来甄萌他们也不比我好多少,我正准备出水透个气,邹易冷不丁伸手过来,一把又将我摁回水里。我有些气急,咕噜噜吐了几个水泡,就见他冲我打了个手势,示意再等一会儿。 这样又潜了十几秒,我感觉肺叶都快炸了,身旁的于人杰突然哗啦一下站起,嘴里叽里呱啦大骂着什么。没等邹易拍我,我和甄萌几乎同时钻出水面。 我见大家都醒了,还没来得及高兴,邹易拍了拍我的肩膀道:“看。”我环顾四周,发现刚才笼罩着我们的大雾已经散去,暗道两侧的洞壁看得格外真切,心说早知道这样,刚才早点入水不就完了。大家相互道了好,我终于逮着机会问邹易我下来后发生的事。 邹易说,他们把我关进石棺后,听到石棺里有响动,猜想我肯定因为害怕或者缺氧想反悔,本打算打开石棺,那石棺却好像装了机簧,又给自动锁死了。 他们慌忙照着之前的路子去开启石壁,但石棺毫无反应。足等了十多分钟,石棺才又传出“咯”的声响,他们料想我一定在石棺中昏死过去了,慌忙打开石棺,却都傻了眼。 石棺空空如也,我已经消失了。 他们一时半会儿解不开其中蹊跷,同时也担心我的安危,只能依样画葫芦,挨个躺进石棺内,结果如我一般,都消失不见了。邹易最后一个下来,见到丁湖等人时,发现他们已经被水道中的浓雾迷惑,进入摩罗幻境,怎么也唤不醒。 他当时也不知道怎么解,只好带着他们先去找我,正好看到我被幻象迷惑,及时点醒了我。彼时他注意到,我的眼神开始迷离,但只要有水滴滴落到我脸上,我就眨眼,同时皱眉头,他猜想水能保持清醒,又能隔绝大雾,所以就试着让我一起潜入水中。 大致情况便是如此。于人杰虽然疲惫,依旧笑嘻嘻地问:“邹小仙,你刚才说摩托什么的,是什么意思?”甄萌噗哧笑道:“什么摩托,是摩罗。” 邹易皱眉道:“摩罗是梵语,意为魔障。这水道之上的迷雾来无影去无踪,诡异之极。你们也知道,吸入过多瘴气能致幻。这迷雾,怕是比瘴有过之而无不及。摩罗水道,是过去养尸行家为领地通常设置的障碍,让踏入者深陷其中,有去无回。” 丁湖冷不丁插嘴道:“这么说来,这条暗河,怕是没那么干净。” 邹易点点头,示意我们把还有电的手电都打开,时刻注意脚下,几个人手拉手脚抵脚过河,一旦发现异状,不可惊慌,更不可单独行动,相互扶持,直到走完整条暗河为止。 我们都点头答应。丁湖三人刚恢复意识,精神不好,这次由我打头,邹易殿后。 一行人闷头过河。于人杰见大家精神紧张,有心缓和,回身问丁湖和甄萌在摩罗幻境里都看到了些什么。丁湖没吭声,甄萌想了想说,看到了小时候跟师父在一块儿的自己。于人杰估计觉得无趣,撇撇嘴,拍了拍我的肩膀问:“你呢?” 我心里有鬼,自然不愿搭理他,甩开他的手,不耐烦道:“我没进去。”一不留神,只觉得脚下一空,耳边传来于人杰和甄萌的惊呼,整个人就掉了下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一章 水下荒村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我没防备那河床底下居然有个窟窿,咕噜噜喝了好几口水,努力蹬腿想去找窟窿口。但或许因为慌张,加之视线太暗,我呛了几口水,依旧没摸着,脑袋倒是给撞了好几下。那河床之下似乎是个更大更深的湖泊,我几次沉下去,脚都没能够到地面。 这一下我更慌,总怀疑水下有什么东西在扯我的大腿。正焦急中,猛觉得窟窿口的湖水晃荡了下,应该是有人下来了。我知道是邹易他们来救人,心安不少,正打算用狗刨冲那个人影游过去,猛地不知从哪儿冲来一股激流,我毫无防备,被推出去四五米远,登时喉咙一甜,两眼发黑,四肢无处借力,任由那股激流带着,渐渐往湖心沉去。 我的意识开始模糊,知道自己这次在劫难逃,想苦笑,无奈情况不允许。那股激流起伏不定,起初径直将我推向湖底,而后又如同有千万只手在身下,将我尽力往上抬。我竟看到水面上有道耀眼斑斓的白光,射将下来,将我围裹其中,身心说不出的愉悦畅快。 高中时我有个同桌,曾信誓旦旦地对我们说,有一年暑假他打浮泅时溺水,那一瞬间,他体会到了人之将死的奇妙感觉,仿佛有道圣光指引着自己,浑身说不出的轻松自在。当时我们都以为他在吹牛,而今我的遭遇,似乎验证了这个我本不以为然的可怕事实。 说实话要是就这么死了我会很不甘心。我都没能找到二叔,没来得及解开自己年幼时的谜团,甚至还没鼓起勇气向喜欢的人表白,就这样淹没在这个鲜为人知的深湖里,那实在太憋屈太窝囊。想着我叹了口气,突然就觉得不对。 他妈的我居然可以自由呼吸!在这个水流激荡的深湖里自由浮潜!难道我已经死透了? 我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幸抑或不幸,也懒得去较真了,感觉不再有水流的束缚和压迫,于是摆臂向头顶那道莹莹耀眼的白光游去。 四周环抱着我的湖水轻得毫无质感,我仿佛在广袤的天地间肆意飘浮。可惜这种美好的感觉还没坚持多久,我忽然觉得脚脖子有些痒,似乎被什么又细又轻的东西给缠住了。 头发!等我终于反应过来,胃里便条件反射般开始泛酸。我用力挥臂,想赶紧脱离那些缠着我的恶心玩意儿。这头发却似有思想般,意识到我要逃,越发收紧。 我惊得哇哇大叫,声音好像都闷在嗓子里了。借着头顶那道莫名的白光,我惊恐地发现,这些头发不是独立的,而是如同水藻般,簇拥在一副完整的骷髅上。 我仓惶四顾,发现身边竟然满是像用了飘柔般头发飞扬的人形骷髅。 这些骷髅随着水流波动在湖中上下漂浮。每具骷髅之间的距离几近相同。我小心翼翼地从两具骷髅之间往下退了出去,远远地漂着,发现这些骷髅竟然多得数不清,如同行军打仗的士兵,排成了阵仗颇大的一列,朝着同一个方向,保持着统一的行进姿势。 这些是什么人,他们要去哪里?我按捺住心中的惊怖,深吸了口气,顺着骷髅队列的方向漂去。我不敢挨近他们,生怕哪个不长眼的突然睡醒跟我打招呼,那我能直接吓死。 我漂了老长一段,下意识地感觉不对,低头一看,差点吓哭。在我脚下不到一尺的地方,还有无数这样秀发柔顺的骷髅。所有骷髅保持着统一的姿势和方向,乌泱泱一大片,那架势,就如同电影《魔戒》中随时准备攻城拔寨的半兽人军团。 四顾之下,我脑海中忽然划过一道闪念:这些骷髅,怎么感觉像在朝拜? 这么一想,我居然来了兴致,自我催眠道:反正都是些死透了的老东西,有啥好怕的?登时勇气倍增,两腿一蹬,继续朝着骷髅行进的方向游去。 人果真是奇怪的动物,乍一面对自己完全陌生的物象会畏惧害怕,而一旦处的久了,也就习惯——抑或说,麻木了。这些环绕在我身边的骷髅,此刻非但不再让我恐惧,反而让我油然生出我不再是孤单一个人的奇怪感觉——看来我骨子里还真是挺变态的。 这么游了十多米远的样子,我发现前面的骷髅数量开始逐次减少,而且上下列队似乎都汇聚到一处,心道前面定然有关卡,类似古代进出城的那种,放这些骷髅难民进去了。 我的猜想基本正确。前方二十米不到的湖底,耸立着一座直达水面的高大山岩,岩山靠近湖底的位置,开了个盆底大小的豁口。豁口处盖满了已经腐朽得一碰即烂的木条。那些木条交错着插入湖底,形成了个简易的篱笆。能感觉到有股吸力将我带向那处豁口。 我试着朝豁口潜去。水流还算柔和,不至直接将我卷过去。令我讶异的是,那些骷髅明显是要从豁口去什么地方,但豁口的位置却一具也见不到。我回身看了看,离豁口最近的骷髅也得在十米开外。难道这些骷髅不是要进去?那它们出现在这儿有何用意? 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突然觉得,这些骷髅,根本就是在引导我进去。 事已至此,我也不再踟蹰,见那豁口可以钻出,小心翼翼地拨开形同虚设的腐烂木条,两手攀着豁口两侧的岩石,一个鲤鱼打挺,翻了进去。 豁口两端的水域形同两个世界。打个比方,漂着无数骷髅的深湖,如同缥缈月色下的山村秋夜;而豁口后的水域,则好比即将飘雪的冬日黄昏。一个漆黑,一个青灰,不同的是色彩,相同的是阴郁。从豁口后的水域回望深湖,这种色差感更加明显。深湖那边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到,仿佛几秒前我才与它们擦身而过的骷髅大军一直就未曾存在过。 豁口这边的水域明显更宽更深。豁口所在的位置,是一面深水断崖,目测离水底还有百米左右。在我脚下不到两米的地方,飘浮着许多断裂的木梁。离近了看,发现那不是木梁,而是有着阴刻雕花的木板,或许因为浸泡年岁久了,凿痕并不明显;而且由于破损严重,并不能看清上面刻的是什么,只能大概猜到是线刻的动物图案。 这种大小的木板,绝不可能是屏风或者照壁,更像是早期的棺材板。 从木板的规模来看,倘若真是棺材板,那这片水域中的棺材,少说也在上百副左右。 我的心又开始突突狂跳,倒不完全是因为害怕,更多的是激动和困惑。激动的是,如果这儿是个水下千尸葬,那刚才在深湖里见到的骷髅大军,很可能就是这些棺材的主儿,而我,则有可能是目前为止第一个见过这么大阵仗不化骨半成品的人;困惑的是,倘若那些骷髅是从这儿出去的,为什么他们却没越过那道豁口?合着饭后溜达忘了回家的路了? 我已经完全忽略了我能在水下自由呼吸的奇迹,眼前所有的一切全然超出了我的认知范围,我的大脑需要逐个来消化。我见水底影影幢幢的,像是片庞大的建筑群,心说难不成到了龙王老巢?说真的,即便现在出现在我眼前的是亚特兰蒂斯我也不会感到奇怪。 当然我心中还有另一个答案,这个答案于我而言,可能更接近真相,也更能让我的心为之震颤。而想要印证这个猜想,我除了潜下去一探究竟,别无他法。 越靠近水底,我的心跳就越快。那果然是片建筑群,不过没我想象中那么庞大,许多先前从上往下看的阴影,其实是水底生长的植物——确切的说,是水底生长的高大乔木。 或许因为常年浸泡在水下,那些建筑的墙面看起来如同泡沫板般坑洼脆弱。建筑并非宫殿那般金碧辉煌,只是些不起眼的山村土屋,看起来与过水村并无二致。土屋都缺了顶,这也不难理解,旧时的农宅都是木头做梁,稻草做顶,这些材料在水中极易腐烂,且浮力大,很难留存下来。倒也得益于此,我能直接在土屋上方一览屋内的格局。 如上所述的原因,所有土屋但凡木质的家什都已不见,只能见到农家日常所用的土灶、碎瓷碗、榔头、犁耙等。我前后数了数,这样破败的土屋不下二三十间。土屋并非如寻常村落那般排列成行,而是或两两相对,或四间抱圆,呈现出一个略显眼熟的圆形图案。 我更在意的不是土屋的格局,而是土屋偏室里的东西。 这个水下荒村,除了正中看似有些像宗祠大庙的建筑外,几乎每间土屋的偏室里都横放着一口石棺。石棺棺盖有些已经打开,正从开缝处咕噜噜地往外冒着水泡。 我下到其中一间土屋,发现石棺底下还压着木板,木板四个角有断裂的连接木,想起先前在村落上方看到的木板,立马意识到,这些木板应该是用来做包裹石棺的棺椁。 尽管现在不少农村地区还盛行土葬,但外棺包里棺的套棺葬法并不多见。可以想见,这座水下的荒村已有些年头。这个发现离我心中的答案又近了一步。我从土屋中游出,来到屋外的村道上,心中莫名的激动和焦躁,想要寻找更多可以佐证我心中想法的线索。 我沿着被土屋分割得断断续续的村道左顾右盼,没发现更多有价值的东西,正准备游上去登高望远,忽然瞥见村口原本应该竖着木牌的位置,立着一座正圆形的石台。 石台上的东西,有些扎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二章 奇门八阵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那是台大得不可思议的石磨。这种尺寸的石器一般不会用作实用,而是代表某个地界的标识或形象。也就是说,眼前这个深藏在数百米水下的荒村,很可能就是当年我爷爷和茅老道焚烧陈美凤,也就是我太姑姥姥尸骨的石磨村。 那一瞬间我百感交集,说不出是惊喜抑或伤感。我努力平复了下心情,本想着挨户寻找太姑姥姥的老宅,说不定能从中发现二叔,甚至爷爷当年走动的痕迹,转念再想就放弃了:即便太姑姥姥灵牌还在,在这数百米的深水里,也早就不知道漂哪儿去了。没了灵牌,我这么毫无头绪地找,无异于大海捞针。 想着我准备重新游回村中,去那座看似宗祠的建筑中碰碰运气,双腿离地一蹬,却发现自己竟然浮不起来了。 这个发现吓了我一跳。我茫然四顾,看到包围在我四周的,确实还是缓缓波动的湖水,但任凭我如何蹬脚摆臂,就是无法从地面离开。头顶上的湖水仿佛有股看不见的无形压力,死命地将我按在水底。我百般努力,发现依旧无济于事,只得无奈作罢。 村口石磨四周全是婆娑的树影,只在东南角错落着两间石屋。我想着大不了原路返回,这荒村的规模不过二里开外,比过水村小了不少,我还能走失不成。回望来时的路,不由傻眼:这怎么一转身的工夫,方才出来的路就消失不见了? 我又扇了自己几个大嘴巴子,脸颊火辣辣的疼,确定不是做梦,暗想这水下荒村果然邪门,也不知道爷爷和二叔当初是如何应付的。我抬头看了看略微比先前明亮的头顶,竟有种日出东方的错觉,心说咱这也算体验了一把庄周梦蝶的奇妙之旅了吧? 茫然归茫然,这突如其来的天光对我还是大有帮助的。石磨村的全貌在好似晨曦的微光映照下渐渐显露了出来。村道、土屋互相交错,分割得让人无从下脚。我脚下的路随着微光忽明忽暗,有种晕眩的感觉。我索性闭上眼,咬咬牙,认定一条路就闷头往里走。 之前在荒村上方俯瞰,我就觉得这石磨村的格局有些古怪,现在身临其中,我就越发觉得这些土屋的分布大有讲究。无论我选择那段路走,眼前总有三两间土屋遮挡,此路不通;再换,依旧走不通。土屋数量明摆着不过三十间,可我这一走足有两三个小时了,所到之处几乎全被一模一样的土屋挡住,这数量少说也得在百余间上下。 我知道其中定有古怪,奈何平日不爱涉猎,不解其中原委。我开始格外想念邹易这些人在身边的感觉。这些人虽来路不明,但个个身怀技艺,不像我,除了硬碰硬闯,什么也不会。这么想着我内心又突然起疑:怎么我下来那么久了,邹易他们都没跟过来? “跟着感觉走。”我心中默念,正准备闭眼继续乱闯,从遥远的头顶突然传来一个沉闷的声音道:“休门闭,六合散;白虎啸,转开门。走东南!”我愣了愣,起初没明白他什么意思,直到那人声音急促地又说了遍“走东南”,我才忽然意识到:他在给我引路。 这人也是奇怪,每次引路前总要叨叨一段我听不懂的话,不会直接说东南西北,又要我尽量避开什么死门、伤门、杜门、惊门,专挑吉门方位走;实在走不通,就掉头重走一遍,说是八门吉凶依时辰而变,急不得,要抓住要领才能逢凶化吉云云。 我听不出那人的声音,只能听出是个中年人。我一度怀疑是二叔,但目下有求于人,倘若我嗷一嗓子给人吓跑了,那我当真作死。我也不知道他要领我去哪儿,只能跟个木头人似的任由他驱使。如此兜兜转转了不到半个钟头,我居然到了那好似宗祠的建筑门口。 那人知道我要干嘛?我脑子里堆满了十万个为什么,可恨无人能解。那声音自我到了宗祠门口就消失了。我耸耸肩,心道不管这人是谁,起码是来帮我的,当下心中坦然,深吸了口气,抬头见宗祠题匾“陈氏宗祠”,料想不错,见门虚掩,推开就往里走。 进门之后是个大院。前院与祠堂的中央位置立着一块四方照壁。我移步过去,见照壁上密密麻麻刻满了细脚伶仃的小字,有些像小篆,可惜我学艺不精,认得的不多。 我挨个摩挲,能大致认得题头上写的“烟波叟”三字,其余两字却不认识。题头左侧正文不时出现之前提示我的那声音说过的八门名词,什么六仪六合、三奇九星。 我注意到,“太阴”两字的周围,被人额外用圆圈做了标识。圆圈的划痕跟刻字的痕迹不同,应该是后来人的“杰作”。我也不明其意,见祠堂门大开,里头似乎坐了尊土地铜像,施施然跨过一尺来高的门槛,走了进去。 我挨近那尊铜像,发现并非土地,而是尊看似观音的女人像。那女人五官轮廓明显,但绝非我日常在寺庙中见到的神仙铜像,看着有些写实,就像村中一名普通的村妇。 铜像不大,高度不过一米。铜像下有只被河泥掩埋了大半的香炉。 祠堂左侧的墙面上,挂着不少木匾。奇怪这些匾额竟然没有腐烂或者随波逐流。 我上前扫了一眼上面的内容,无外求财赐福、姓氏渊源、妇女贞洁之类,只有一块掉落在墙角的木匾,上面写满了蝇头小字。所幸都是现代汉字,除了几个笔迹潦草一时半会儿认不出来,其他都能看明白。我蹲坐在铜像前,边摩挲着那些字边小声读了出来: 陈公明鉴:陈曾向姝,余曾氏不孝子越俎豢僵,致八极阋墙,吾无日不惶。今陈姊化生恶道,曾氏难辞其咎。我昔所造诸恶业,皆由无始贪恚痴。曾门遗子泫泣顿首,惟望乞怜。 文章没有落款,看不出是何人何年所写,而且因为是古文,我也读不出更多信息,只大概猜到这木匾是我们曾家先人留的,应该是做了对不起陈家的事。从文字年代来看,即便猜不出作者,也应该是解放前后的曾家先辈所写。也就是说,很可能是太爷爷、爷爷或者二叔留下的。这木匾于我而言,确实是寻访二叔踪迹,甚或解开曾家谜团的关键。 我正打算将木匾揣起,转头见身后铜像对我睥睨而视,竟似活过来一般,心中有愧,从河泥中将香炉掏出摆正,象征性地拜了拜,起身准备离开,手指间触到一片轻薄湿滑的物件,依稀是张卷曲的纸条,展平了,见上面用与木匾同样潦草的笔迹写着“离开即胜利”五个字,心中莫名,只料定是曾家之物,同样揣在身上就迅速离开。 出了祠堂,我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眼铜像,越发觉得铜像的双眼始终在盯着自己,心里害怕,也不管东西南北,出了大门就夺路而逃。 直到离那宗祠远了,我才又将纸条拿出,见那纸条背面还用圆珠笔画了好几条弯弯曲曲的细线,线条靠右上方的位置标注了一个豆大的黑点。看得出来,这是副简易地图。 我不知道这地图于我而言有何作用,那个黑点又意味着什么,不过想到既然是曾家的东西,那决计不会害了自己人,加之确实对这个鱼虾不见的荒村心怀恐惧,于是决定赌一把,或许那个黑点就是脱出的通道也说不准。 打定主意,我对比了下地图与村子相契的位置,朝着黑点走去。 我边走边整理着繁杂的思路:从石磨村土屋环绕分布,和之前引导我去宗祠的声音,以及宗祠照壁上的文字来看,这个村子的格局与过水村一样,是经人刻意布置的。我现在能确定的是,这种格局与奇门遁甲之术有着必然联系,但我想不通这种安排的目的是什么,是为了防范外族入侵?还是为了保证村里的什么东西不跑出去? 几乎是一瞬间,我立马想到在深湖中遇见的骷髅大军。难道说,这奇门八阵真是为了困住这些东西,不让他们出去害人?可如果是这样,为什么还要让他们从石棺中出来? 我想得脑袋都快裂了也没理出个所以然来,回神发现自己居然不知不觉离地图中的黑点近在咫尺,心中充满好奇的同时又有些担心:万一这黑点意味着“尸家重地闲人免进”或者“此处有恶犬请勿靠近”,那我不成了自投罗网? 不过眼下担心也来不及了,因为等绕过一间土屋墙角,我眼前忽而变得开阔起来。两排古松分立在一大片空地两侧,而在空地对面贴着岩山的山脚位置,有一口立着石碑的井。 听我奶奶讲,以前山村用水普遍困难,村民自发集资,多在村口或者村公社广场之类的公用位置打井,方便村民生活用水。如果真像我奶奶说的那样,那眼前这个与地图中黑点重合的石井,不过是石磨村村民集中取水的地方,与周边几乎间间停棺的土屋相比,这儿反倒显得正常平和许多。这张地图着意标注这里,到底是什么意思? 多思无用,问题应该出在这口井上。想着我快步过去,想先去石碑上看看有什么线索。 石井做碑,就我所知,无外乎感恩先人赐福、标榜族中名望之类。这石碑却另辟蹊径,题了两列似联似诗的文字:“八门反复皆如此,生在生兮死在死。”这两句诗有些眼熟,我好像在哪儿见过。只一想,我立马就反应过来:刚才在宗祠照壁上,也有这样的诗句。 我口中反复念叨着这两句诗,不解其意,心中居然有些期盼之前给我引路的那个声音能及时出现,再度指点迷津。我往井口探了探,见井水饱满,与我周身的湖水浑然一体,似乎还打着微小的漩涡,鬼使神差地就想用手去试试这漩涡的威力。 哪知我刚一触到井水,那口井竟似有魔力般,瞬间将我卷了进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三章 遁甲石井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起初我倒也没觉得有多慌张,毕竟自我从那水道窟窿跌落入水到现在,我就像开了神通一般,能在水中畅行无阻,这小小的一口井自然也难奈我何。直到胸腔开始出现久违的胀痛窒息感,我才猛然意识到:妈的老子又不幸恢复正常了! 这种真实到要命的压抑感逼迫我努力地想要爬出去,可惜那漩涡并不像它表面看来那么温柔,毫不留情地将我直往井底卷。我再次体会到人在自然面前的无力感,只能任命,双手紧捂口鼻,尽量保证自己不再呛水,任由漩涡摆布,飞速沉向黑暗的井底。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从昏迷中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处干燥的平顶黑洞中。 头顶不断有水滴滴落到一旁的沙坑中,积了不大不小的一滩。 我头痛欲裂,猜不到自己如何到的这里,伸手够到丢在一旁的登山包,试了试包里的手电,发现已彻底没电,于是折了两根荧光棒,起身查看周围的情况。 这是个四四方方的黑洞,四周全是渗着水的岩壁。岩壁下有沟槽,加之我躺倒的沙地略微高出,因此得以保持干燥。洞不大,顶也不高,我需要弓着身子才能行走。洞顶是面平滑的石板,石面被水浸湿,如同南方雨季时节墙面的回潮现象,在不断地往下滴水。 我忽然意识到:原来我所在的这口黑洞,就在石井之下,只不过被石板隔开了。 我自然不会自己到这里,一定是什么人救了我。这么想着,我耳边再次回响起先前给我引路那人的声音。难道是他救了我?他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帮我? 情不自禁地,我又想起了二叔。 我们跟随丁湖的照片,一路探寻到了这里。既然丁湖认定照片中有二叔的踪迹,那就代表二叔曾经,甚至现在在这里出现。如果这个思路没错,那很可能暗中帮我的人,真的就是二叔。可他为什么不现身?为什么要让我自己一步步深陷进来?他到底想干什么? 我突然悲哀地发现,自己其实离二叔是那么遥远。他在我心中的形象,仍停留在儿时那个敢爱敢恨,对我照顾有加的洒脱男人上面。而事实上,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到底变成什么样,或者是否真的还活在这个世上,我根本一无所知。 想着我甚至有些气馁,后悔自己义无反顾地瞒着家人追查下去。倘若最后的结果并非我想看到或者我能承受的,那我这些天,甚或说这些年做的努力,又有何意义? 想归想,如今我身处绝境,后悔自然是来不及了,还是先看看怎么出去最重要。 我调整了下心情,重新整理头绪:即便之前一路过来在钟乳石、石棺棺盖上留下提示,包括在祠堂看到的木匾文字,尚不能确定出自何人之手,但我还是愿意相信,从香炉中捡到的那张字迹蹩脚文意浅显的纸条,就是二叔留下的。 奶奶曾私下告诉我,二叔年轻时和爷爷一样不好文墨,连书信格式都不会,识字都是后来出走之前的事儿了。所以我更愿意相信,这种风格的文字,才是二叔的真实水平。 我知道自己在自我麻醉,但眼下我需要这样的强心剂。“离开即胜利”,到底是什么意思?从文意上看,这更像是一种警醒。可如果这真是二叔写的,他到底要我离开什么呢? 正胡思乱想间,我猛地听到头顶的石板传来哗啦哗啦好似海浪的声音,下意识地觉得不妙,还没想明白哪儿不妙,就发现四周的岩壁,好像一瞬之间换了位置。 我以为自己眼花,从地上捡了块石子,在岩壁上竖着划了一道,把荧光棒插在与画线重合的位置。我蹲在荧光棒前,目不转睛地盯着画线,想看它会不会偏离荧光棒的阴影。 等了几分钟,画线毫无变化。我长吐了一口气,心说果然是摔下来磕坏了脑子,尽自己吓唬自己。正准备拿回荧光棒离开,突然就觉得不对。 画线确实没有偏离荧光棒的阴影,只不过,原本画线与荧光棒等高,此刻却往下矮了一截。也就是说,岩壁并不是左右移动的,而是在往下沉! 我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心道难怪刚才总觉得空间越来越窄越来越压抑,合着不是心理问题,是这黑洞有问题。再这样下去,我不被石板压成肉饼也得被活埋在这石井之下。 我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也无心去想,我的大脑因为紧张已经乱成一锅粥。就在这时,我发现岩壁与沙地之间的沟槽,竟裂开了一道不大不小的缝。眼看头顶石板越来越低,我不再犹豫,咬咬牙,用一个自认为最帅最像特工的预备姿势,朝那条裂缝翻了进去。 我没料到那裂缝之下居然是中空的,这一翻直接垂直坠落,后背砸在一块湿润的石板上,疼得我眼泪直飙,感觉肝肠都快震出来了。我没来得及从石板上离开,就听头顶“咣当”一声,貌似先前黑洞的石板跟沙地贴合了。依旧有水流从我坠落的裂缝处往下流。我拧头前后左右看了看,这样的水流四处环绕;而我的头顶,依旧是块平滑的石板。 也就是说,我不过是从一口黑洞,掉到了另外一口黑洞里。 我挣扎着想从石板上下来,发现浑身就像散了架般酸疼,根本使不出力气。刚才查看四周情况时,我已看清自己身下的石板是离地的,猜想这应该是张方形石桌。我忍着剧痛侧了个身,发现石桌四面下还有四条石椅。在我正前方不远处的位置,还摆了张石床。 我心说不是吧,难不成这是古墓派的石室?待会儿仙衣飘飘的小龙女就会柔情款款地出现在我面前,捧着我的脸说“过儿你瘦了来干了这碗毒蜂蜜”?我继续侧身再瞧,这一瞧没见着姑姑,却见到个吊着肩膀长发披散的白色人影,缩在石墙角落的阴影里。 我吓得立马从石桌上翻下,顾不得疼痛,拿眼再看,那人影却又不在了。原先人影所在的角落,似乎是道暗门。暗门门板侧开,从门缝里透出一道苍白的光。 我犹豫了几秒钟,终究抵不过那道白光的诱惑,跟个瘫子似的朝那道门爬去。那暗门的门板是翻转的,我轻轻一推就开了。眼前没有料想中更宽敞更干净更舒适的石室,而是一盏古旧的风灯,放在了石阶上。灯光飘忽不定,照亮着石阶逐层而上。 顺着石阶往上爬,会不会就出了石井?这么想着我又兴奋起来,也没去计较这风灯为何会不明不白地摆在这儿,拿起来沿着石阶就往上爬。爬了足有十七八层的样子,前面居然没路了,一块石板挡在了头顶上方。我用手摸了摸,石板正中似乎有道方形的划痕。 我料想是另一道暗门,用手按了按,果然有松动,于是加力往上顶,到底给顶开了。我满怀期待探出脑袋,却没有看到预想中的古松和土屋,而依旧是间四四方方的石室。 这间石室比之前的石室更大,不过少了石桌石床之类,有的只是四面相对而立的石碑。我走近前去,发现石碑朝内的碑面上,密密麻麻刻满了之前在宗祠照壁看到的形似小篆的字。四面石碑上的刻字不同,我认不出几个,但猜想应该是分开记述了些什么。 石室并非没有石桌石椅,只是因为先前被石碑挡住了视线,我没有发现。靠墙的石桌上,有一方墨迹未干的石砚,桌上还散落着三支已经脱了不少毛的毛笔。桌脚有几团被随意抛弃的纸团。我全部捡起来展开,发现其中几张纸上用与石碑同样的字体写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大字,应该是在临摹。另外的几张纸上,写的居然是现代汉字。 我脑海中突然生出一个画面:一个身材瘦削的老人,终日将自己关在石室中,面对四面石碑,一边摹写一边将其译成现代汉字,求其一生探究石碑的秘密,困了便提着风灯拾级而下,到另一间石室中歇息。老人脸上刚毅任性,与我儿时记忆中的那个人如出一辙。 “二叔,你到底在哪里?”我轻声低喃着,在石椅上坐下,想把译成现代汉字的纸张上的字,拼凑出完整的内容。有些纸张上的字杂乱潦草,可以想见当时写字的人心中烦躁。我摇摇头,正准备把看完的一张放到一边,瞥眼见到左下方桌角好像刻了几个字。 我看了一眼,见上面刻的是“没有时间了”,心中疑惑且惶然。疑惑的是,这是谁留下的,没有时间了是什么意思;惶然的是,与“离开即胜利”一样,这显然又是个警醒——有人在无时无刻地引导我,帮助我,同时也在监视着我。 你到底是谁?我心中默念着,继续摸索那些纸张。石碑的内容,我连蒙带凑,已大概了解了一些:石碑记述的,便是这口石井的渊源,以及其中潜藏的可怕秘密。 按照纸张,也就是石碑的记述,这口石井,是当初陈家先人命人打造的,目的不是供村民汲水,而是做“眼”。风水学上有很多所谓的宝眼,宝眼一开,凶地也能变作福地。 陈家先人一眼认定这石井所在的位置是整个村风水最好的穴位,于是着意破土凿井、引水泽穴,具体用来做什么却没跟任何人提及,只吩咐村中非陈家子弟,莫要私自靠近,更不可下井探究。陈家在村中名望颇高,村民大多诚服,因此起初倒也太平无事。 无奈百密一疏,陈家人算无遗策,却怎么也想不到会栽在自己人头上。 陈家秘术向来传男不传女,后世子孙或生女眷,则顺延至孙辈。其时陈家有女嫁出。新婚伉俪,难免缠绵,陈女将家族秘密对枕边人和盘托出。那丈夫也是个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主儿,趁着陈家人不注意,私自下井打探,不想至此没了音讯。 几日后,陈女突得癫痫,卧床不起。村人起初只当她思夫心切,害了心病,倒也不甚关注。连着几日,陈家人见陈女病势加重,疯言疯语,料想不妙,主事公邀外村高人协同治病,不料陈女暴毙。陈家追悔不及,命人封了石井,自此专心修缮宗祠,闭门不出。 一个月后,村中忽传疟疾,一夜间,近百人暴亡。村保迁怒于陈家,命其迁出。 陈家应允,央求村保暂缓数日,又叮嘱暴亡之人不可即日下葬,需停棺半年有余。 之后,陈家遣家中子弟连夜下井,巧设机簧陷阱,如此一呆便是半年。半年后,陈家遵守诺言,默然离村,自此散落天涯,世人难觅其踪。 碑文是一个自称云笈道人的人记述的。他说陈家工于机巧,这所谓的石井,其实是道遁甲机关,需要在一定时间内破解,否则后果难以估量。具体是什么后果他却没明说。 也就是说,如果我现在不赶紧想办法,可能就再也出不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四章 新线索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一路过来,丁湖和邹易一直提到的陈家,应该就是碑文里提到的这个。邹易曾说他们是养尸世家,而陈美凤又是石磨村的人。如此说来,这陈美凤,以及当年指点我爷爷的陈老太爷,应该都是石磨村离散的陈家后人。可见当年的过水村,当真藏龙卧虎。 不过眼下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再不想办法出去,我就得抱着这些石碑在这井下长眠了。虽然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陈家机关算尽,决计不会让我这个外人活着离开。 碑文是云笈道人所著,仿他笔墨的人,一定也被困在了这里,所以才会疯狂地想要破译碑文中的秘密。我没在石室看到任何人形骷髅,只有之前眼花见到的白衣女鬼,如此说来,被困之人很可能已经找到解困之法,只是不知道这人有没有给我留下什么线索。 而我也终于明白,他所说的“没有时间”了,是什么意思。 风灯很快就没油了,我只好折亮背包里仅存的最后一支荧光棒,一点一点地在墙面上搜寻线索。头顶和脚下不断传来轰隆隆的闷响,想来是那石井中的机簧再次启动,井下的密室再度换位,也不知道这回我所在的黑洞又移到了什么位置。 我正边找边想,头顶斜上方的位置猛地传来轰隆一声巨响,震得我耳膜都快裂了。与此同时,我所在的石室开始剧烈摇晃,石碑、石桌发出咯咯的声音。我感觉自己就像只筛子上的蚂蚁,站立不稳,晃得隔夜饭都快吐出来了。 这时候,我耳边又听得“哗啦”的声响,如同海浪席卷而来,几滴冰凉的井水掉落在鼻尖,登时心里一颤:糟了!水淹金山——不是,水淹石室了! 愣神的当头,石室天花板如同莲花盛开般顺时针开裂,大量的井水喷薄而下,瞬间将石碑淹了大半。我慌忙冲之前进来的暗门游去,深吸了口气潜进水里,想将暗门移开,把水放出去,结果摸了半天竟然没找到,暗骂他娘的移形换位你连暗门都给老子移走。 石室没有其他泄水口,显然这是陈家人刻意布置的。我慌不择路,脑袋磕在石碑上,登时一阵晕眩,差点直接沉进水里。眼见井水就快漫过颈脖子了,我抬头一看,猛地扇了自己一巴掌:妈的我怎么这么傻,这顶不是开了么,我游上去不就完了? 正暗喜呢,我双手撑着天花板刚想攀上去,却发现石室顶又给封死了——这杀千刀的石板不知何时竟自己阖紧了。这下我彻底绝望,索性放开四肢仰躺着漂尸。 浑浑噩噩间,我耳边又传来之前给我引路那人的声音:“别慌,这水位变化是依六仪隐遁之法进行的。你闭上眼,听我的指令,定然能游出去。”顿了顿,那声音强调道:“记住,千万别睁眼。洞天水月,幻化无极,眼见未必为真,相由心生。” 我心道不管这人是谁,就他这唠唠叨叨的劲头,平日定是个磨唧的主儿,也不管他看不看得见,点了点头,就听他又开始碎叨:“三奇八门,应克循道。六丙到乾,凶,停!”我立马不动;又听他道:“六丁到艮,吉,往西北方向游!”游了不到半米,他又叫道:“六丁到坤,吉,潜下去!”我依言照做;闭气不到半分钟,居然在水下也能清楚地听到他的声音:“六丙到兑,凶,东南方向小心避让!”…… 如此机械地照着他的指引浮潜,我虽然累得够呛,但确实感觉不到胸腔有阻滞,心中莫名,很想睁眼看个究竟,到底还是忍住了。我看不到周围的情况,只依稀觉得自己似乎出了石室,到了一片更大的水域中。那个声音如影随形——既指引着我,也监督着我。 不知过了多久,那声音略显疲惫道:“你安全了,记住别睁眼,想想自己从哪儿来的,自然也就出去了。”我心中一直有个疑问亟待解答,可能这次不问,以后就没机会了,于是也不管会不会吓到那个声音,鼓起勇气亢声道:“你到底是谁?是不是二叔?” 那个声音停顿了半天,跟着唉了一声道:“我不是什么人,我就是你。你需要的时候,我自然就出现了。仔细想想,一路过来,你真正遇到过几次困难和危险?根本没人救你,你在自救,懂了么?”我心说这种谎话他也编的出来,不以为然,愤声道:“说实话!” 我始终闭着眼,但能感觉到有阳光落在眼皮上的刺痛感,周围的水温也渐渐变得温热起来,脑袋却昏沉沉的,如同醉酒一般。那声音似乎在权衡着什么,就在我快浮出水面的时候,这才轻笑道:“你想知道曾仲闻的事,就去湖北仙桃,找一个叫查士祯的人。” 那个声音渐渐远去。我睁开眼,头顶是贴着周杰伦海报的天花板,阳光从身侧的百叶窗斜射进来,映在床头柜的小野菊花束上。我身上盖着薄被,躺在松软的床上。被子、花束、海报,都显得很眼熟——这是我的房间。于人杰和邹易背对着我,在小声嘀咕着什么。 我轻声咳了咳,于人杰急忙转身。到底跟“肥猫”是兄弟,脸上的表情变化十分丰富。他满脸堆笑道:“我说小曾同志,你这一躺就躺了三天。你要再不醒,我这趟苦差可就打水漂喽!”邹易摇摇头示意他让开,给我递了杯水道:“先把它喝了。” 我问他俩怎么回事,我怎么会回到老宅自己的房间里,丁湖和甄萌呢。于人杰抢道,那天我进了石棺后,他们也不知道石棺为何会自动关闭,顿时慌了手脚,本想依前再开一次,可石棺却毫无反应。起先他们还能听到石棺中我的动静,之后就静止不动了。 他们虽然心焦,但无计可施,只能傻等。等了差不多半个小时的样子,他们重又听见石棺传来咯的声响,慌忙开棺,就见我一动不动地躺在棺材里,好像已没了呼吸。 于人杰伸手去探,发现我虽然鼻息微弱,但还能呼吸。众人大喜,商量着先把我弄醒,往后的事往后再说。可无论他们掌掴水淋,我就是不睁眼,自顾梦呓般喃喃自语。 彼时甄萌口中所说的叶姐姐等人刚好赶到,见了我的情形,说是中了祝由移魂术,短期内醒不来,给了邹易药方,带我们出山回了村里,便领着甄萌走了。丁湖对我的情形不关心,只交代我醒了之后找他领钱,也离开了。于人杰本想追上去,被邹易拦住,两人这些天就一边照看我,一边向村里人打探石磨村的下落,可惜没得到太多有价值的东西。 我问他们怎么知道石磨村的事。于人杰大笑道:“你小子梦游的时候一个人在那儿演单口相声,我们想不听都不行。你这种人,放在军统那会儿早拉出去死啦死啦滴了。” 邹易见我看向他,捏着下巴苦笑道:“担心也没用,姓丁的肯定得了消息,自己找门路去了。”于人杰拍了拍我的肩膀笑道:“你也不用太担心,至少他还不知道查士祯。” 邹易问我到底都梦见什么了,为什么会知道查士祯和石磨村的事。我没应答,反问他认不认识查士祯。邹易摇了摇头,看向窗外道:“兴许你真的只是梦话吧。” 我看不出他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也不逼问,喝完水,问他俩愿不愿意跟我去趟仙桃。 于人杰搓着手道:“那什么,小曾同志,你好像误会了。小爷我虽是侠骨热肠,但还不至于犯浑。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活儿,还没回报,这种事换谁也不能干啊。再说了,咱也不能因为你的一个梦,就到处乱跑吧?是不是这个理?” 我愤然不应,看向邹易。邹易只笑了笑,也没表示。 虽说于人杰这话听着在理,但梦不会无缘无故地来,我还是愿意相信这是条线索。于人杰也就罢了,邹易既然是茅太清托付来帮我们曾家的,为何他也这般世故? 我突然觉得有些悲凉。我们这些人,丁湖是活在自己世界里的人;于人杰唯财是图;邹易是在帮我,但他不过是在遵循他师父的遗愿,其他事情他全然不放在心上;甄萌虽惹人怜爱,但她涉世不深,一切以叶姐姐意愿为上,且身世不明,又不能完全信赖。 原先我以为我们是同生共死的战友,其实不过是各取所需的路人。 想明白这点,我苦笑着躺回床上,告诉他俩明天一早我们就各奔东西,今后老死不相来往。于人杰听出我话里带气,尴尬地咳了咳,让我好好休息,就拉着邹易离开了。 第二天一早,我出房间发现于人杰已经走了。邹易告诉我,他临走前给我留了个口条,说是今后但凡有不似这次这般凶险的活儿,仍旧可以找他。我也没在意,问邹易自己的想法。邹易仍旧一副不动声色的表情,也不回我,只拍了拍我的肩膀道:“走吧。” 回到长沙,我疯了般发动所有关系圈帮我找查士祯这个人,连“肥猫”和英雄联盟都怠慢了。“肥猫”说我这样下去迟早会走火入魔,需要找个妞儿来去去火。我懒得搭理他,每天不是用手机发朋友圈就是上网人肉搜索,但始终查不到查士祯这人的下落。 那天我照例泡好咖啡准备上网,邹易突然给我发了条微信。我一边暗自奇怪他这种人都会玩手机一边打开来看,就见手机上发来了一条链接。 想都没想,我很自然地就点了进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五章 消失的尸体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那是段自拍的小视频,只有一分多钟。视频画面摇晃得厉害,应该是好事之徒偷偷拍下来放到网上的。视频开的是远景,画面中似乎刚经历过一场惨烈的车祸,由于事发地点在山区干道上,并没有围观群众。视频开始只有横躺在马路中央的三具血肉模糊的尸体,隔了约有十秒钟,这才有四五条鬼鬼祟祟的人影闪进来,左顾右盼了几秒钟,便开始往深山中搬动尸体。视频最后在画面外一个女孩的嗤笑声中戛然而止。 我前后看了不下十遍,愣是没从画面中看出任何蹊跷。显然这是一伙盗尸敛财的犯罪分子。这种人,无非是据尸勒索,或者往玄了说,给人配阴婚。无论何种目的,似乎都与我这些天要找的查士祯无关。画面外嗤笑的女孩,应该就是这视频的拍摄者和传播者。 难道说,问题出在这女孩身上? 我给邹易打了过去。邹易在电话那头哼哧哼哧地喘气,像是着急去什么地方。听完我的问话,他停下来深吸了口气,这才道:“这视频这两天在长沙都火成哮天犬了,你不知道?”听我没吱声,他接着道,“拍视频的女生,是长沙技校一个大二的学生。”他在电话那头嘿嘿奸笑了两声,这才又继续道,“想不想知道,那女孩姓什么?” 我立马明白了他话里的含义,问他在哪儿,我马上过去。邹易笑笑让我别着急,跟着道:“带点钱,那姑娘现在在派出所押着呢,咱得保她出来。” 我照着邹易发来的地址和他会合,问到底怎么回事。邹易示意我边走边说。 原来几天前,那姑娘和同学相约去吕洞山游玩,碰巧在路上撞见这起车祸和偷尸事件。此前电视和报纸就曾报道湖南境内出现多起尸体失踪事件,坊间都传有人盗尸养小鬼。 那查姓姑娘听同学说得头头是道,心里不服气,说世人只知晓些皮毛就敢拿出来显摆,她要把视频拍下来放到网上,告诉大家这就是普通的偷尸贼,离养尸那种高深的秘术还差得远了,并在网上以“养尸魅妹”的身份解答众网友的提问,一时闹得人心惶惶。 往后的事我也知道了,这姑娘自食其果,被派出所请去喝茶了。 我心中多少还是有些疑虑:我在湖北遍寻查士祯而不得,这姑娘却偏巧在这时生出事端,让我知道自己当初努力错了方向。如果她真的跟查士祯有关系,那很可能查士祯已不在湖北。事情真有那么凑巧?还是说,她知道我在找查士祯,故意整这么一出? 邹易摇头让我别顾虑太多,凡事等见了面再定夺。我总觉得这家伙也在瞒我,暗忖自己最近确实变得多疑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那石棺中的幻象给害的。想到石棺,我随口问邹易知不知道那日我在石棺中梦游的原委,还有叶姐姐说的祝由移魂术是什么。 邹易边走边告诉我,那日他们将石棺开启后,发现棺盖内顶刻有结构复杂的星河图,棺身内还弥漫着一股混合了曼陀罗和闹羊花气味的迷香。邹易和叶姐姐是行家,知道星河图和迷香都是祝由师用来催眠,以达到让患者出魂的目的。我原本就被小时候的梦困扰,意志不坚,只要从旁以药引和图像催眠,就会很容易进入自己设想的情境中。 我想起奶奶讲的故事里,茅老道也曾对我爷爷使过这招,自嘲这应该也算得上是我曾家命中一劫了,苦笑点了点头。说话的当头,我们已到了派出所门口。 我们说明了来意。好在事态影响不算严重,派出所也是本着批评教育的出发点暂时拘留,那姑娘认错态度又诚恳,我们没费太多口舌就把她给领了出来。 初见那姑娘时我还是吓了一跳,小脏辫、蓝眼影,嘴唇和鼻子上都打着钉,一身满是铆钉的牛仔衣裤,活脱脱一个小太妹。她对我俩的到来似乎并不意外,出了派出所门口,扬手轻描淡写道了声谢就准备离开。我正要伸手拦她,冷不丁身旁跑过一个戴着黑框眼镜长相斯文的小男生,一口一个“彩儿”地追了过去。 我俩相视苦笑,见查彩儿对那小男生不理不睬,拦了辆的士就想逃走,快步过去拉开后车门,大笑着把一脸懵逼的小男生推进车里,喊师傅开车。 查彩儿回头瞥了我们一眼,嘴角扬了扬,索性戴上耳机,跟着耳机里的重金属音乐摇头晃脑起来,压根没把我们放在眼里。我们也不说话,任由的士师傅带着往城外开。 远远地望见一处水库,查彩儿突然喊停车,下车倚着公路栏杆,抱肩对我和邹易冷笑道:“怎么,还想我以身相许不成?我可就一人,掰不成两半给你俩使。”瞥眼见小男生唯唯诺诺地挨过去,不耐烦道:“你老跟着我干嘛?” 小男生推了推镜架,作笑道:“彩儿,咱别在这儿闹了啊,太爷喊我带你回去。” 查彩儿冲小男生怒目而视,大声吼道:“我帮他洗白,他还老管着我。他要管我他自己来,喊你来做什么。嬲他妈妈别,我就不回去!”说着转身又要开溜。 我和邹易赶紧拦上去。眼看查彩儿就要发作,邹易摊掌向后退道:“我们没打算打扰你,我们只是想问下,刚才那位兄弟说的太爷,是你什么人?” “是我祖祖,怎么?”查彩儿挑眉道,“你们跟他有过节?” 我忍不住笑道:“小妹子说话也是有趣。我们才多大的人,连照面都打不上,怎么可能有过节?”查彩儿看向我,吐掉嘴里的口香糖道:“有话说有屁放。” 邹易收起笑脸,正色道:“你祖祖是不是叫查士祯?” 查彩儿脸色突变,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两步,满脸机警地问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我刚要开口,邹易抢先一字一句道:“太阴八极,同生共源;位居开乾,千岁鹤归。” 查彩儿皱眉盯着我们看了很久。我注意到她身边的小男生听到邹易开口的那一瞬间,双手也不自觉地颤了下,草草瞟了我们一眼,目光又落到查彩儿身上。 我不知道邹易这话是什么意思,他以前从未说过,我也从未在他脸上见过这般肃穆的表情,猜想应该是他们那一行的行话,也没太在意。查彩儿都快把我俩看穿了,这才面无表情地道:“水寅哥,前面带路,带他们去找太爷。” 我原以为查士祯就在长沙境内,没想到我们打了车居然直奔车站,坐了五个多小时的长途大巴,在怀化包了个车,又直奔大山深处。起先还能见到成排的楼房和飞驰的汽车,慢慢地,眼前便全是一望无际巍峨崎岖的大山了,仿佛瞬间从现代文明踏进了原始社会。 长途无聊,我们见那叫水寅的小男生似乎更好说话,拉过他问查士祯的情况,以及查彩儿为何要将养尸的事情散布出去。水寅抬眼瞧了瞧查彩儿,似乎在征求她的意见,见查彩儿只闷头玩着手机,并不在意,叹了口气,小声说起前几日的事来。 水寅说,查彩儿自幼父母双亡,爷爷奶奶又过世得早,只和曾祖父查士祯相依为命。他认识查彩儿的时候,她和查士祯已在泸溪县生活多年,也没人知道他们祖籍在哪。那查士祯不知从谁那儿学来的手艺,早年以赶尸为生,远近闻名,电视台还找他做过专访。 也正因为如此,几日前,湘西一带莫名出现多起盗尸事件:盗尸贼赶在条子和法医到来之前,将灾祸现场的尸体洗劫一空。坊间传闻查士祯拿钱雇了这些人,又捡起了往日的营生。查彩儿怨这些人捕风捉影栽赃陷害,有意将注意力往自己身上引,不想弄巧成拙,出了后面这趟子事。水寅后面本还想再说些什么,被查彩儿冷声喝止了。 说话的当头,车子停在了一处干涸的河床前。河床里堆满了脸盆大的尖锐河石,车子开不进去。我们付了钱,在水寅的带领下往河床上游走。 走了约莫有一个钟头的样子,天色渐黑,我们终于从河床左侧的堤岸,爬上一座拱形石桥。一弯新月悄然上了枝头,白月光洒在桥面上,阴惨惨的让人很不舒服。我们都没吭声,从石桥左侧进入一条浓荫掩映的小道。走了差不多十分钟,视野变得开阔起来,路边开始渐渐出现零星的昏黄灯火。火光映照着远处青色的山影,让人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湘西山村与过水村不同,房屋建筑地方特色愈加明显。放眼望去,人家虽不多,但清一色全是典型的干栏式建筑。原本房屋都是临湖而建的,但因为湖水干涸,整个山村看起来就像被架空了一般,显得古怪而神秘。 进村之前,查彩儿突然喊我们先走,自己提了双肩包躲到暗处不知道在捣鼓些什么。等了有五分钟的样子,她这才蹦蹦跳跳地出现,俨然换了个人,不仅换了身农家女儿的朴素装扮,连性格都变得开朗起来,弄得我们都有些不太习惯。 她自顾蹦跳着,领着我们到了一间窄小的吊脚楼前,当先跨进门去,娇笑着喊“祖祖”。昏黄的灯光下,我见一位佝偻嶙峋的老者背对着我们,缩在土灶前,不知道在忙活什么,对查彩儿的呼喊似乎也充耳不闻。 查彩儿冲我们撇撇嘴,俯身蹲在老人边上,附耳悄悄说了些什么。 老人缓缓转过身来。只一眼,我就觉得这老人不一般。虽然看起来骨瘦如柴老态龙钟,但他的眼神却依旧犀利有神,满脸褶皱好似刀刻一般,让人有种不寒而栗的敬畏感。 老人眼神自我们三人身上扫过,最后重又落到我身上,不过目光有些飘忽。他张嘴露出一口铜牙冷笑道:“既然来了就出来吧,还跟我这快入土的老不死玩躲猫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六章 怪老头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查士祯的话莫名其妙,我们起初都是一愣,跟着就明白过来:他这话不是冲我们说的,而是说给我们身后,那个鬼鬼祟祟躲在门外的身影听的。 身后那人倒也镇定,既被识破,施施然踱步进来,躬身对查士祯道:“查老太爷好。” 我没想到丁湖会默不作声地跟来,更没想到他居然认识查士祯,心中的惊骇自不必言,本想发作,被邹易用力按住。丁湖似乎不以为意,冲我们淡淡道:“别介意,我没跟踪你们,我早来了。”邹易含笑冲他点点头,也面向查士祯鞠了个躬。 查士祯冷哼一声,让查彩儿扶他起来,缓缓走到水寅跟前,把他从头到脚看了个遍,这才摸了摸他的头叹道:“每次都麻烦你,往后陈公那儿我不好交代。这种事,以后就不劳虎伢子费心了。”水寅本想争辩,查彩儿冲他甩了个眼色,他便讪讪地收了回去。 查士祯让查彩儿扶着,到木桌前坐下,盯着自己面前的茶盏低喃道:“我就是个打渔的,你们这些崽崽,咋就不让人安生呢?”说着闭目拍腿,自顾哼起我从未听过的小曲来。 丁湖向来不在意礼数这种东西,也不绕弯,上前开门见山道:“都是做死人的营生,明人不说暗话,查老太爷,我来找你,是因为有人说你知道……” 查士祯闭着眼,伸出一根手指,止住了丁湖的话端,努了努下巴对我们道:“听,听到外头啥动静没?”我们都以为他在暗示什么,竖耳去听,什么都没听到,茫然摇了摇头。 查士祯睁眼笑道:“山中清静,不比城里。水虫打鸣,便是到了歇息的时候。有什么事,明天再说。我老人家身子弱,就不招呼各位了。自便吧。”说完掀帘进屋去了。 我们面面相觑,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查彩儿歉然道:“老爷子就这脾气,你们多谅解。”说着冲陈水寅努努嘴,示意他过去帮忙。两人倒腾了半天,愣是没生出火来,急得查彩儿直跺脚,大骂陈水寅笨蛋。我们都有些看不下去,上前帮忙,好赖生了火做饭。 查彩儿这丫头的手艺实在不敢恭维,我们闷头硬吞,胡乱填了肚子。查彩儿进屋给我们拿草席子和薄被,赧然道:“家里简陋,就辛苦你们几个挤挤了。”说着捂嘴偷笑,进屋去了。我们几个男的睡一床确实尴尬。这晚大家都睡得格外小心,根本没人睡着。 第二天天刚擦亮我们就起来了。查士祯对我们视而不见,自顾背着鱼篓拎着鱼竿去了后山。我们本想跟过去,查彩儿拦住道:“祖祖很久没这么自觉去给外人捉鱼了,你们就烧高香吧。别说我没提醒你们,中午这顿饭都悠着点,祖祖的鱼可没那么容易吃。” 我想着这怪老头定然会变着法子刁难我们,难怪小姑常说,人越老越精,心中七上八下的,也不知道到时该如何应对。再看丁湖他们,似乎不以为意,各自做事,也不交流,气氛有些古怪和滑稽。查彩儿习惯性地撇嘴,吆呼陈水寅忙前忙后地打下手。 其实昨晚我心里就一直在犯嘀咕:这小子姓陈,莫非又跟石磨村陈家有什么关系?连日来我所遇到的人和事,似乎冥冥中都有人牵线引导。邹易常说,巧合多了就是阴谋,那这阴谋背后的主使人是谁?查彩儿?陈水寅?还是那个高深莫测的查士祯? 农忙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便到了中午。查士祯不知从哪儿钓了满满一篓子河鱼回来,往灶台上一扔,吩咐查彩儿留下鱼胆,就进屋抽旱烟去了。 我们昨晚领教了查彩儿的手艺,委婉地把她给支开了。大伙儿生火的生火,杀鱼的杀鱼,忙得不亦乐乎,俨然农家乐度假的轻松气氛。直到饭菜准备完毕,查彩儿请出查士祯,这种欢快的气氛才又戛然而止。 查士祯喊我们就座,自己在上首坐了,让查彩儿把洗干净的一碗生鱼胆放在手边。他也不来看我们,喝了口米酒,望着面前的鱼胆道:“我祖上是盐商,后来家道中落,三十岁从仙桃迁到这里。膝下两双儿女,因我之故,都英年早逝,留下曾孙女彩儿相依为命。不惑之年,机缘巧合习得赶尸之术,辗转十余年,自问功过参半,算不上太坏。” 见我们满脸疑虑,他冷声继续道:“我说这些,无非是想告诉你们:人这一生最难的,不是认清他人,而是认清自己。我年过期颐,诸般看淡,惟有一事始终耿耿。你们既然来了,总得让老头子我看看诚意。咱们不妨赌一赌。”说着摊手向我道,“你先来。” 见我一脸茫然,查彩儿从旁提醒道:“介绍自己,详细点。”我点点头,把自己小时候的经历、二叔失踪的情由,甚至茅老道帮我爷爷解困的事儿和盘托出。查士祯脸上微微有了笑意,从碗里拿出个鱼胆,自顾吞了,淡淡道:“你比我诚实,这次我吃。” 轮到邹易。他吹了吹额发,把自己从小父母双亡,被茅太清收养并传授技艺的经过娓娓道来。说完这些,他盯着查士祯的脸,如同参加选秀节目的选手期待导师给出评价一般。 查士祯不动声色,指了指烧得喷香的剁椒鱼道:“鱼胆和鱼肉,你都不用吃。” 邹易似乎料到会是这个结果,欣然点头。查士祯又看向丁湖。丁湖冷笑,直接从碗里抓了鱼胆吞下,漠然道:“我的事,你们最好少打听。” 查士祯依旧面无表情,只冲丁湖扬了扬酒盅道:“我欣赏你,但我不喜欢你。” 好歹用了中餐,我们都有些耐不住了。查士祯慢条斯理喝着茶,望着远处的山林出神。我们不知道往后他还会出怎样的难题,有心离开。查士祯与陈水寅耳语了几句,拍了拍他的肩膀。陈水寅有意无意冲我看了一眼,点点头,陪着笑把满面冰霜的查彩儿拉走了。 下午查士祯把我们三人叫到堂屋,坐在蒲团上,肃容道:“你们以为能从我这儿得到答案,其实答案全在你们自己身上。想清楚为什么来这里。想好了,上来抓阄。” 查士祯身前摆了只青褐色的竹筒,竹筒中有三支等长的竹签。竹签很新,应该是他不久前才准备的。我们不知道他又要搞啥名堂,惴惴地都不太想伸手。查士祯看在眼里,起身负手往屋里走,边走边道:“既然没胆量,那就回去吧。” 邹易苦笑着叹了口气,当先拿了。我和丁湖几乎同时伸手,将剩下的两支取走。查士祯也不回身,停步背对着我们道:“既然选了,那就按签上的指示,亥时开始做事。” 我不知道签上写的是什么,但看丁湖和邹易满脸愁容,猜想决计不是什么好事,无奈摇头,见手上竹签用朱砂写着“执锣”两个字,不明其意,随手放进了兜里。邹易本想和我交换信息,被查士祯冷声喝止,只好耸耸肩,吹着口哨出门去了。 丁湖也跟着推门出去。自从上次过水村离开到再次相遇,除了叫人打款到我们每个人的帐号上,丁湖就再没跟我们交流过,眼神也有些躲闪,也不知道他回去之后经历了什么。 其实我一直很想问他,他是如何得知查士祯下落的,又为何只身来到这个小山村。他刻意避开我们,到底是因为什么,是觉得我们不可信,还是为了避开那些跟踪他的下人? 我不清楚查士祯为什么非要我们等到亥时才开始做事。昨晚到现在,他始终没有正眼瞧过我们,唯一一次目光聚焦,还是在丁湖直接选择鱼胆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他的眼神跟丁湖很像,同样深沉、空洞,对一切漠不关心——但他俩身上都带着刺,针尖对麦芒,注定不合。他们这样的人,凡事都埋在心里,隐忍而狠辣,不能不防。 我边盯着树荫下沉思的丁湖边胡思乱想。邹易忽然拍了拍我的肩膀,示意我跟他过去。到了一处墙角,邹易悄声问我:“你有没有觉得,那个叫陈水寅的男孩,有些不寻常?” 我心说单冲他这个姓我想不起疑都难,点点头,问他怎么了。 邹易捏着下巴道:“昨天我对查彩儿说出八极暗话时,他好像也知道这个。还有中午吃饭时,你我说完身世师承,他虽然垂着脑袋,但却停下了筷子。” “你的意思是,他也是行内人?”我皱眉道,“还有,你说的八极暗话是什么意思?” 邹易摇头道:“这东西往后再说。你有没有觉得,我们碰见查陈二人有些过于巧合?” 我没想到他会跟我有同样的想法,点了点头。邹易见丁湖过来,闷声道:“这件事不太对劲,你自己小心。”说完大步走了出去。我冲查士祯挂着门帘的房间看了一眼。屋里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如同他这人一般不可捉摸,叹了口气,跟在邹易身后离开。 夜里我们把中午的饭菜热了下,草草填饱肚子。到了亥时,丁湖和邹易各自依着竹签的指示,出门去了。我一头雾水,正准备硬着头皮出去,却被查士祯叫住。 我回过身,见他慢悠悠从屋里抬出一只竹筐,喊我背上,又将一面小铜锣递到我手上,喷了口旱烟道:“我跟你去。这事你做不来。你帮我执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七章 执锣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查士祯自己拿了个包裹,喊我跟在他身后往村外走。 到了村口,早有一辆东风卡车候在那儿。见我们来,两个村夫打扮的汉子满脸沉郁将我们拉上车。查士祯好像跟他们很熟,只问了句“人在哪儿”,从驾驶室里冒出个脑袋回道“有点远,麻烦了”。查士祯摆摆手,那人点头称谢,便发动卡车往山外走。 与我们同坐在货箱的两个汉子,眉宇间有些相似,应该是一家人。惨白色的月光下,我注意到他俩手臂上都缠着黑纱,看来家里刚刚有人过世。两人交替着给我和查士祯递烟,我不会,查士祯抽不惯,他俩也没勉强,别到耳间,便不再说话。 车子开到半路,几个人下车解手。趁着间隙,我抓着查士祯问我们这是要去干嘛。查士祯盯着我看了很久,这才慢慢回道:“赶尸。”我其实开始已隐约猜到,但想法被证实了,多少还是有些惊讶。查士祯看了看解手回来的几个人,闷声道:“你放心,出不了岔子。有什么问题,完事我再告诉你。后面的路你多做少问,别露了短,让人见笑。” 我心道你这是实力坑哥啊,心里老大不舒服,也没处发作。一行人重新上路,在蜿蜒崎岖的盘山路上闷头前行。婆娑的树影在阴惨惨的月光映照下,越发让人心神不宁。我见查士祯若无其事地闭目养神,心里把他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也跟着端坐假寐。 开了约莫两个小时,恍惚间,卡车在一处山沟前急停。车上那俩汉子到车前跟司机嘀咕了几句,又给他递了烟。那司机瞟了我一眼,吐了个烟圈,一言不发地掉头开车。 俩汉子领着我和查士祯,从山沟边的密林往上爬。爬了不到十分钟,林间出现几座简陋的草寮。已有十几个穿着古朴的村民在草寮前候着。见我们来了,领头一个山羊胡子须发皆白的老汉道了声辛苦,让那俩汉子带着我俩,到了离草寮不远的一座草棚前。 草棚没打灯,起先不知道里头的情况,只感觉进入时,迎面扑来一阵阴寒。身后有个二十岁模样的男孩接了山羊胡老汉的话,打了只青纱灯笼进来,跟在查士祯身侧。 昏黄的火光下,我不由倒吸了口凉气:棚中并排躺着五具尸体,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但不像是一家子。所有尸体都用竹席垫着,身上盖着白布,只露出脑袋。尸体面呈死灰,除了一位老者面容安详,其余龇牙瞪目、表情狰狞,一看就知道是横死的。 查士祯一一检查完毕,跟那山羊胡老汉耳语了几句,指了指面容安详的老者尸体道:“既是病死,魂魄已散,带不走了。”给我们掌灯的男孩听罢悲怆出声,跪在查士祯身前。 山羊胡老汉长叹一声,喊人把男孩拉走,看了眼其他的尸体,恭声道:“那其他的,就有劳老司了。”说罢把灯笼挂在泥墙上,招呼其他村民离开。 查士祯喊我把竹筐放下,从里头逐次拿出黄纸、朱砂、木剑、香炉、布条等物件,他自己解开随身带的包裹,居然是套道袍,也不避讳,在我面前换好,让我把香炉摆正,点上香。做完这些,他叮嘱我在一旁仔细盯好,倘若香断或者剑折,要赶紧退出草棚。 交代完这些,就见他跟跳大神似的,在香炉前边挥舞木剑边口中喃喃着“急急如律令”之类的咒语。从小到大,这是我第一次如此近距离接触死尸。虽说在千尸洞中,我也先后碰到了尸骸和大头鬼婴,但那些要么已没了人样要么干脆就还没个人样,不像眼前这些安安静静躺着的尸体来得真切,真切得足以对我造成数万吨的心理恐吓。 我谨记查士祯的叮嘱,生怕突发变故这老东西分分钟脚底抹油弃我而去。好在除了灯笼火光一跳一跳地调戏我的心弦,其他都还正常。查士祯闭眼念念叨叨了半天,突然猛地睁开,用力将木剑插入离他最近的那具女尸身下的草席——木剑应声而立。 查士祯长出了一口气,指蘸朱砂,迅速在黄纸上画了几道奇怪的符,依旧口中念咒,贴在每具尸体的额头上。做完这些,他已满头大汗,见我仍旧傻愣愣地站着,招手喊我过帮忙,用朱砂分别抹在尸体前后心窝、双手掌心、双脚底心的位置,他依旧用符纸盖住;又从竹筐里拿出干朱砂,分别倒入尸体的耳、鼻、口中,也用符纸堵紧。 末了,他喊我一起,用朱砂把四具尸体的颈脖子抹了个遍,贴上符纸,再用带来的布条,把贴了符纸的地方全部扎紧。弄完这些,原先好端端的四具尸体也就都成了叫花鸡了。查士祯手上没停,反复确认所有工序没有疏漏,这才招手喊我出去。 他径直走向山羊胡老汉,问他要的东西准备好没有。我起先以为是酬金,没想到是一摞新编好的粽叶斗笠。身旁一位村妇小声问他何时启程。查士祯抬头看了看天,指着草棚道:“起尸时辰没到,再等等。”村妇还想再问什么,被山羊胡老汉给瞪了回去。 两个老头缩在草棚墙角闷头抽着旱烟,烟丝都换了好几回了。我疑心再这么抽下去天就该亮了,就见查士祯起身拍了拍道袍,喊了声干活。山羊胡老汉也不作声,往他手里塞了一摞厚厚的红钱,被他推回,边招手喊我帮忙边道:“完事再给。” 我俩进了棚,见尸体依旧直挺挺地躺着,似乎毫无变化。查士祯不以为意,把烟斗塞回腰间,两指捏符,闭眼念咒,睁眼甩手把符纸扔向香炉,大喝了声“起!” 十几秒过去,尸体依旧一动不动,我都快疑心这老东西手艺生疏,或者干脆就是个坑门拐骗的老神棍了,就听见离我们最近的尸体,身下传来“咔”地一声。 几秒钟内,这种“咔咔”的声音瞬间连成一片,如同日本恐怖片《咒怨》里伽椰子从楼梯上下来,骨头脆裂发出来的那种,听得我毛骨悚然,忍不住往后退了两步。正惊魂甫定呢,就见那四具包得跟叫花鸡似的尸体竟慢慢站了起来,缓缓转过身,面对着我们。 查士祯也不来管我害不害怕,让我把斗笠戴在四具尸体头上;又让我把尸体的双臂抬起,跟小孩子玩搭火车似的,搭在前一具尸体肩上。好在尸体头部都给斗笠遮住了,不然就这么跟死尸直勾勾地对视,我肯定下不去手。 做完这些,查士祯把小铜锣和一沓纸钱塞到我手上,让我在前面带路,吩咐没他的允许不准回头;他自己则拿了只造型古怪的黑色铜铃,边叮铃铃地摇铃边口中念念有词。 我们也不跟那些村民道别,出了草棚,径直朝来时的林中小路走。我按照查士祯的要求,在前头每隔一段就打三下锣,撒“买路钱”。我不敢回头,生怕撞见让我后悔一生的景象,只听见查士祯在身后碎碎叨叨,还有齐整得如同一人的脚步声,忍不住头皮发麻。 上山容易下山难,我们走了差不多半个小时才下到来时的山沟。我原以为山下会有车来接,直接把尸体甩车上运回故乡就算完事,结果山下空无一人。 查士祯让我别愣神,指了指山沟与来时相反的方向让我继续往前走。 山沟碎石很多,道路崎岖,奇怪身后的尸体竟似如履平地,毫无阻滞。我很想回头看看它们是如何办到的,却又怕查士祯责骂,心底别提有多拧巴。 我看了看表,已经是后半夜了,山沟里毫无人烟,只有我们两人领着四具尸体在踽踽而行,这画面怎么看怎么诡异。查士祯似乎司空见惯,悠闲地摇着铃,尽使唤我捡隐蔽的山间小道走,避开乡道和盘山公路,也不知道是怕被人撞见还是存心在整我。 我以前听奶奶提过,湘西赶尸是门高深的法术。她说,赶尸其实与茅山祝由术一脉同宗,都脱胎于古代巫术,只是发展到后来,能够传承的人越来越少,加之以讹传讹,世人畏弃,致使赶尸最后只成为坊间茶余饭后的奇谈,而其中真正的法门,鲜有人问津。 大学时,有个酷爱玄学的师兄曾跟我们显摆,道家有所谓玄学五术,谓之山、医、命、相、卜。这其中,又以山术最为晦涩艰深。我们在影视作品中常见的祝由、赶尸、画符念咒,都归在此类下。单以赶尸来说,入门学徒需学全赶尸三十六功,方可投入实战。 查士祯手中的铜铃,在赶尸行当里,称作摄魂铃,既能提醒活人回避,也为死尸引路,是“行走功”“下坡功”“过桥功”这些过路功夫不可或缺的法宝;而我手中的铜锣叫阴锣,是赶尸匠“哑狗功”(让狗噤声)“驱邪功”(驱散野鬼)敲山震虎的武器。 以往我只当那位师兄夸大其词或者干脆就是杜撰,如今一一应验了,我才有些后悔当初没听进去。查士祯只让我帮他执锣,也不点拨一二,实在猜不透他这安的是什么心。 这么翻山越岭地走了很久,东方渐白。查士祯突然收了铃,上前拍了拍我的肩膀道:“赶尸昼伏夜出,不惊阴阳。看到前头的鸡毛店没?你去探探,回来报我。” 我不懂他说的鸡毛店是啥,心道难不成这崇山峻岭中的小小茅屋,还执意挂根鸡毛上去,告诉行人这儿可以投宿?这大老远的能看见?要不说,职业越古老规矩越古怪呢。 嘀咕归嘀咕,我还得照做,不然让他去打探,我就得守着四具叫花尸。 我走近那间三面环林的小茅屋,见屋内锅碗瓢盆一应俱全,还铺着干净的草席,只是不见人影,灶台上的铁锅也落了灰,心中莫名,掩上门板,回来对查士祯照实说了。 查士祯点头道:“这就对了。”也不跟我解释,领着死尸就往茅屋走。 我以为他最起码会把死尸留在屋外,不想他居然全给领进去了。进屋上了锁,查士祯让我把死尸并排拉开,到门板后倚墙而立,就这么直勾勾地正对着我们下榻的草席。 赶了一宿路,到底年纪大了,查士祯一沾草席就呼呼大睡,留下我跟死尸大眼瞪小眼。正苦恼要怎么才能像这老东西这样心无旁骛,门外屋檐下的灯笼突然毫无征兆地亮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八章 人皮灯笼高高挂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这一变故大出我意料之外,我几乎是一瞬间就从草席上弹起。查士祯睡得跟死猪似的,居然没被吵醒。我推了他一把,他顺势翻了个身,咂了咂嘴,居然又打起呼噜来。 眼看无计可施,我拿眼瞅了瞅立在墙边阴影里的死尸,见它们僵立不动,确定不是这些叫花尸捣的鬼,把从邹易那儿顺来的犬牙吊坠拿出来拽在手上,默念了声阿弥陀佛,小心翼翼地从门缝往外看,没见外头有啥异状,心中莫名,推门出去想一探究竟。 门外夜风微凉,晨光熹微,只是因为茅屋三面环林,一面背山,树冠茂密,因而视线昏暗。出门的瞬间,我已发现那微红的灯光不是挂在房檐下的灯笼发出的,而是来自不远处密林中的两排灯笼。灯笼下映出一条红彤彤的小径,通往密林深处的黑暗里。 我顿感蹊跷:刚才进屋前,我和查士祯都没有太注意密林的情况,但如此显眼的两排大红灯笼,除非我俩瞎了,不然没理由看不到。这些灯笼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又是什么人点亮的?还有,这条密林中的小径,到底通往何处? 我心中既恐惧又好奇,竟不自觉地靠了过去。灯笼吊挂在数十米高的树梢上,火光暗淡,看不清样式,只隐隐觉得透光很差,也不知道灯身是用什么做的。我粗略数了数,这样的灯笼足有二三十个,且别说一个个挂到树上很费工夫,就是挨个点起来也需要时间。 没有人会在那么短的时间内点亮这些灯笼,除非灯身里是并联的灯泡,而非灯油。可灯光下我的身影在不断跳动,显然是灯油燃烧不均,导致火光摇摆不定。不仅如此,我鼻尖还能闻到一股混合了松脂和皮脂燃烧产生的怪味。 这些灯笼,透着古怪。 那股怪味扰得我心绪不宁,只想马上离开。我回头网了一眼,茅屋屋门大开,屋檐下的灯笼在微风中轻轻摆动,草席正对着屋门,席子上没人,应该是我离开后腾出来的。 等等,不对。我的心瞬间沉了下去:我们入睡前,刻意把草席拉离了屋门。查士祯嘱咐过,夜里脚心直冲大门,不吉利,容易被孤魂野鬼隔靴搔痒,只要躯体因为麻痒颤抖,小鬼就会趁虚上身。还有我刚才出门时怕吵醒查士祯,是悄悄掩了门出来的,晨风微弱,不足以将门板完全吹开——也就是说,屋里有什么人,或者有什么东西偷跑出来了。 屋内昏暗,看得不大真切,我正准备返回去看清楚,密林深处突然传来一阵微弱的叫喊声。竖耳去听,依稀是个男的。而他口中不断喃喃的,居然是我的名字! 去他娘的,一定是幻觉。我暗骂了一声,快步回走,并不打算搭理。 之前石棺中的幻象耍得我不要不要的,我才不想重蹈覆辙。就在这时,头顶上的大红灯笼突然全部剧烈摇晃起来,那声人鬼莫辨的叫唤声变得也越来越急。 “什么人?装神弄鬼!滚出来!”我大喊着给自己壮胆,仍旧大步往回走。也是凑巧,我正要走出林子,突然从树冠上扑簌簌掉下来一只灯笼,被风吹着,骨碌碌滚到我脚边。 我弯腰捡起,发现这灯笼造型粗糙,如同垃圾堆里捡来的。灯笼的骨架是用竹片做的,没有灯穗,里头烧的应该是松脂。最让我在意的是灯身的材质,非纸非纱,而是一层触手油腻的薄皮。摸起来,就像是动物的表皮。 我心头作呕,慌忙扔了,拔腿刚要跑,耳边突然传来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你不是想知道曾仲闻的下落么,就这样走了?”我大惊回头,没见着什么人,被我遗弃在草丛中的灯笼却又骨碌碌滚了回来,依旧停在离我脚边一尺不到的位置。 难道是这东西出的声?我正三观崩坏中,那声音又从脚边传来:“当年你爷爷要是够胆,能停下来听听老太爷说的话,而不是像个脓包一样转身就跑,兴许就能知道老太爷在哪儿,还有你们曾家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你想像曾保田一样错失机会么?” 我立马想到爷爷出魂见到太爷爷头颅的情形,心道这人是谁,为什么会对我们家的事如此了解。恍惚间,就见所有灯笼如同装了机簧般,“忽”地从高高的树梢落到与我脑袋持平的位置,被风吹拂着,缓缓旋转起来。 我惊恐地看到,所有灯笼的灯身,赫然都印着一张五官模糊的人脸。这些人脸如同爷爷当年在山涧中见到的人头,全都冲着我阴惨惨地笑。 我吓得一屁股瘫坐在地。脚边的灯笼不知何时竟已变成一颗人头,正恶狠狠地瞪着我,嘴里还咬着一块皮。那人头的相貌有些眼熟,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不过我惊吓过度,全然没时间考虑这些。何况我突然发现,那些冲我阴笑的人脸,有些竟然是我根本意想不到的熟人,于人杰、邹易、丁湖、甄萌、我爹妈,甚至“肥猫”,全在这里。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我认识的人都死了?我自然不相信这是真的。可如果又是梦境,那这屁股着地的痛感和阴风拂面的真实感又是怎么回事? 我下意识地往后退。地上的人头猛地睁开眼睛,吐掉嘴里的皮,阴阳怪气地笑道:“你不是很想知道你二叔的下落吗?你不是想了解曾家的事吗?来啊,现在这么好的机会。你看看,他们都在这里,在这里啊。你过来,过来啊。”人头喊完之后,所有印着人脸的灯笼忽然同时开口跟着喊“过来啊”。那声音竟似有股魔力,让我不由自主地就想靠过去。 冷不丁一只枯瘦如柴的手搭在我肩膀上。我茫然回头,就见查士祯满脸沉郁站在我身后,冷声问:“你在这做什么?”我脑袋晕乎乎的,手指慢悠悠冲树梢指了指道:“有好多灯笼,人皮灯笼。好玩,真好玩。”刚说完,我就觉得额头一凉,似乎被查士祯抹了什么东西,跟着脸颊火辣辣的疼——妈的这老东西居然赏了我一巴掌。 我回神正要骂他,眼角瞥见我俩站的地方,居然是一小片坟地,大大小小的墓碑横七竖八地插在长满杂草的坟茔上,头顶是透着晨曦的高大树冠。那些古怪的灯笼一个也看不见,仿佛从来就没出现过。我边问查士祯这是怎么回事边用手闻了闻他擦在我额上的东西。 那东西有股恶臭,而且黏糊糊的,看起来就像动物的粪便,恶心得我立马弯腰干呕。 查士祯指了指周围的坟茔道:“鸡毛店是专为赶尸匠准备的死尸客店。平日无人投宿,客店就成了附近孤魂野鬼的阴宅。你八字轻,好奇心又重,容易被这些东西迷惑。”没等我开口问,他继续道,“鬼魂不会制造幻象,只会麻痹人的魂魄。相由心生,幻境里的东西,是你的心魔。跳不出来,人就成了行尸走肉。这种情况,相信你应该不是第一次见。” 我摇摇头,问他给我抹的是什么。查士祯想了想道:“你还是别知道的好。”招手喊我跟他回去。我暗道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自己也没勇气去查证,跟在他身后往回走。 路上我问查士祯怎么知道我在这,毕竟密林离茅屋有也百余米远,况且我走得深,一时半会儿很难找到。查士祯也不回头,边走边告诉我,他刚才起夜去解手,发现我不在屋里,出门正好看到有个人影冲密林这边跑,喊都喊不住。他年纪大,赶不上脚步,只能凭个大概慢慢找过来,不想误打误撞的,居然给找着了。 我皱了皱眉,心道不对,我从茅屋出来分明有段时间了,那会儿查士祯还在熟睡,没理由他起夜会看到我。可如果他看到的人影不是我,又会是谁?还是说,我被那些孤魂野鬼弄糊涂了,我其实出来并没多久? 我把心中的疑惑说了出来。查士祯起先并不在意,只闷头走他的路。走了没两步,他忽然浑身一震,转头满脸惊慌盯着我问道:“你确定?” 我不知道他在担心什么,茫然点了点头。他的脸唰地变得苍白,转身加快了脚步,边走边大骂道:“狗东西,竟敢偷到你爷爷头上。快走,咱中计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九章 走下阴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我不明白他说的中计是怎么一回事,看他着急忙慌的样子,估计一时半会儿也无暇跟我解释,只好扶着他快步往茅屋跑。跑到半路,查士祯突又停下,满脸死灰盯着大开的屋门道:“来不及了。”我正想问他什么来不及了,他忽然转过身来,杀气腾腾地瞪视着我。 我被他瞪得浑身发毛,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查士祯咄咄逼人,用烟斗指着我的鼻尖厉声道:“说,你们是不是串通好了,来坏我查家的营生?” 我无端被他冤枉,气极反笑,学着他平日里傲慢无礼的模样道:“查老太爷,咱可不能随便冤枉好人啊。从昨晚到现在,咱哪一件事不是按着您的吩咐照办的?咱这为了求个答案,毫无怨言地任您使唤,跟您这翻山越岭地跑。现在说这话,您觉得合适么?” 查士祯依旧死死地盯着我,见我毫不畏惧,这才慢慢收回烟斗,仍不忘撂下狠话:“要是让我知道你们敢耍我,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我想起之前他在吊脚楼里说过的话,料定这是个生性多疑的老头,也懒得跟他计较,手臂一扬,请他先走。查士祯冷哼一声,从衣服兜里拿出两颗黑得发亮的铁珠子捏在指间,径直冲茅屋摸去。走到门口,他咻咻两下,闷声将铁珠子弹了进去,就听屋内传来“夺夺”两计闷响,似乎铁珠子打在了什么厚实的东西上。这老头指力之深,着实吓人。 我知道他这一出除了敲山震虎,还想给我来个下马威,当下也不发难,跟着他疾步而入。不等他吩咐,我迅速将灶台上的蜡烛点亮。火光下,果不其然那四具原本应该倚墙而立的死尸少了一具。使调虎离山计之人,目标是我们赶的死尸。 只是奇怪,他干嘛要盗走尸体?难道说,这所谓的赶尸,其实另有蹊跷? 我不由得回想起刚才查士祯质问我的话中,似乎有什么异常重要的东西,被我一时疏忽给漏过去了,使劲再想,登时醒悟过来,冲有些气喘的查士祯冷冷地道:“这些尸体,你从一开始就没打算送到主顾手里,对不对?” 查士祯既不否认也没承认,反而坐了下来,有些颓然地反问我道:“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要给你们三人分别布置任务?你还记得抓阄之前我说过的话吗?” 我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查士祯盯着僵立的死尸,语气变得缓和起来:“我查家虽涉足养尸,识人相面却是本职。那日你三人来访,老头子只看一眼,便知你三人与这行当脱不了干系。我与你们打赌,一来确是摸摸你三人的底,二来也是印证我心中猜想。” 查士祯叹了口气。我知道他还有下文,也就没吱声。他自顾点了旱烟抽上,接着道:“你三人出身不同,资历也有深浅。老头子活了大半辈子,面人无数,却着实摸不透你三人底细。由此想来,你三人绝非表面看起来这般简单。而且,你们应该也不自知。” “抓阄看似随机,实则命中使然。你三人命途不同,所要经历的故事也不同。茅家小子身世奇绝,他那一卦,虽未必有果,料来对他有益无害;姓丁那孩子性情高孤,其实很合老头子胃口,奈何藏匿太深,由着他去寻根,或能解开心结;至于你——”查士祯看了看我,有些无奈地笑道,“你执念深、好奇心重,祸福相依,像极了过去的一位老友。” 我听他这番话折腾来折腾去,总也没落到死尸身上,以为他在打马虎眼,冷笑道:“你原本就要走这一趟,却又装模作样转嫁在我身上,拿我当幌子,这又是何苦?” 查士祯摇头道:“这你就曲解了。这趟经历本就是你的,我不过顺水推舟。命由天定,你我都只不过是命盘上的棋子,谈不上欺瞒,更说不上利用。”他起身掸了掸烟灰,指着剩下的三具死尸道,“现在再想,或许咱爷俩遭此一劫,也是命数使然,倒也不必介怀。” 我问他接下来怎么办,是要去追回盗走的尸体还是继续赶路。查士祯喟然叹道:“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赶尸与养尸同出一宗,理法想通。我查家明里替人赶尸,实则暗渡陈仓。这里四具死尸,只丢失的那一具女尸可作为养尸材料,其余这三具,不过是掩护。” 查士祯走到那三具死尸跟前,脸上露出玩味的笑,继续道:“我先前怀疑你,是因为我已知你此生必跟这一行当脱不了干系。而今看来,这确实不是你的本事。能够慧眼从四具尸体中偷去唯一的一具,偷尸之人,水平当不在老头子之下,甚或更高。” 查士祯告诉我,养尸行当良莠不齐,倘若盗尸之人心怀善果,其实倒也不用追回;怕只怕那人图谋不轨,那就不只是非法牟利这样的罪行,有可能会带来更大的恶果。 查士祯坦言,我们之前去接尸遇见的村民,其实多数是行内人,负责物色养尸材料,业内唤作“暗探”(有些星探的意味,不过探的是死人)。查士祯与那山羊胡老汉对接时,便已得知那具女尸才是“干货”,其他不过是帮衬。暗探行事严谨,心思缜密,除非局中人出了奸细,不然绝不会出差池,所以查士祯才会怀疑到我这个外人身上。 查士祯猜测,盗尸之人对我俩的行踪了如指掌,想来一早就盯上了我们,有可能在我和丁湖他们进村前就已有所准备。也就是说,这人很可能是尾随我们当中的某一个人过来的。他让我仔细想想,我们三人之中,有谁近日总被人盯着。 我不敢保证自己没被人盯上,如果石棺中发生的一切,权且算作我被人设计移了魂,可过水村一事,确是有人时常暗中提示相助;邹易情况与我相当;至于丁湖…… 等等,我突然想起在千尸洞后山岩腔那日清早发生的事:当时丁湖与三个家丁模样的人发生争执,之后丁湖只身悄然出现在查家的吊脚楼外…… 难道说,是丁湖身后那些家丁模样的人捣鬼? 我把我的猜想说给查士祯听。查士祯点点头道:“姓丁这伢子确实古怪,老头子总觉得他背后一定还有势力。假若这伢子跟他背后的人不合,那可倒也奇怪,这伢子到底要做什么?”我见查士祯同样对丁湖这人来了兴致,心中不免对他亲近了些,把当初丁湖如何设计下毒找我帮忙,以及我们在千尸洞中丁湖的一举一动尽数告诉了他。 “尸毒?”查士祯眉头拧了起来,“你中了不化骨的毒?他哪来的?” 我不知道他为何对这个格外在意,摇头表示不知,跟着补充道:“也不见得就是他寄的,只不过他确实认得那个东西。”查士祯抬起我的手看了一眼道:“毒倒是解得七七八八了。姓邹那伢子,到底没砸了老牛鼻子的招牌。”说着他看了眼已经透亮的门外,回身对我道:“这些尸体放在这里无碍。老头子要去会会盗尸那人,你去不去?” 我想都不想就点头答应,问他是不是已经有了什么线索。查士祯摇头道:“还不确定,不过应该跟姓丁那伢子有关。那狗东西不是给咱使调虎离山么,咱爷俩做个局,给他还个放虎归山。”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茫然点了点头,跟着他出门往先前的密林走去。 路上查士祯边走边问我知不知道什么是尸傀,见我点头,稍稍有些意外,旋即面露欣慰,暗自笑道:“兴许老头子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了。”见我盯着他看,查士祯拍了拍我的肩膀,说是既然知道尸傀是怎么一回事,那接下来我们要做的事,就简单多了。 我俩不声不响地往前走,居然又来到了之前我产生幻觉的坟地。查士祯似笑非笑地问我怕不怕鬼。我心说我要不怕我是你孙子,不过他既然这么问,就应该有把握保我周全;再则我自己也格外想知道暗地里跟我们做对的是什么人,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就此得知丁湖的底细,于是硬着头皮摇了摇头。 查士祯到附近的灌木丛里砍了根木条,在木条上绑好事先准备的白帛,做了个简易的招魂幡,交到我手上,让我光脚踩着他手上摄魂铃铃声的节奏,反复在六七座坟茔间游走。同时叮嘱我注意头顶的树冠,别让阳光照到我脸上。查士祯在临近的一棵树上挂了面八卦铜镜,镜面正对着自己。他在镜下席地而坐,闭眼边摇铃边口中念念有词。 查士祯告诉我,如果这样走五六圈身上没变化,就去拔坟茔上沾着露水的杂草,把露水抹在自己的耳鼻口上,再接着走,直到身上感觉到刻骨的寒意,就立马去照铜镜。 我问查士祯这是在做什么。查士祯笑了笑告诉我,这叫走下阴。 早年赶尸匠赶尸,最避讳途经坟地、乱葬岗之类的脏地方。这些地方常年尸气凝聚,极易出现尸傀。尸傀说白了,就是有形无魄的幽灵,它们渴望借由死尸成为有形有魄的走尸。所以赶尸匠身后那些尚未尸变的空壳,对这些尸傀来说不啻于一块吸引力十足的肥肉。 走下阴,是借由活人的躯壳,故意游走在阴司路上,诱尸傀出来,让尸傀误以为能上身。活人阳气重,百鬼莫近。通常恐怖片里我们看到的鬼上身,多半是活人自身三魂七魄缺失,让小鬼钻了空。坟上无根水涂抹三魂出处,也是为了掩盖阳气,制造假象。而因为这样的做法实在冒险,走阴之人很有可能因此被上身,是下下之策,故而称为走下阴。 说白了,查士祯就是利用我来引鬼。 但我还是有一点不明白,这样做跟我们要对付盗尸之人有什么关系。 查士祯说,赶尸匠既然从养尸演化而来,自然跟养尸人义理相通。养尸人与走尸之间存在一种危险的互通关系,一旦走尸意识到自己脱离养尸人的豢养范围,或者所养非人,就会反噬其主或者默然出逃。我们在坟地走阴,还未完全形成走尸的死尸无论走多远,都会对尸傀散发出的尸气有所反应,加之养尸人就在附近,死尸会自己去而复返。 也就是说,查士祯在兵行险着,让死尸加速尸变成为走尸,来找自己或者别人的麻烦。 如果真是我理解的这样,那眼前这个泰然自若的老头,实在是个疯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章 血月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正担心间,我身上果然毫无征兆地起了层鸡皮疙瘩。我不敢怠慢,慌忙跑到八卦铜镜前,就感觉那龙眼大小的镜面里好似有团温热的气流射出来,照得我浑身舒服。 查士祯霍地站起,闭眼对着虚无的前方厉声道:“藏头缩尾,当真是你茅家的行径!” 我不知道他在跟什么人说话,听他说茅家,心说难道是邹易?正怀疑间,就听头顶四面八方环绕传来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查老爷子,话不能这么说。您拿我兄弟消遣,我不过跟您开个玩笑。再说了,您这么大年纪,何苦对晚辈使这两败俱伤的险招?” 查士祯冷哼不答。那声音顿了顿,接着又道:“您不用这么麻烦,查家的东西,我自会归还,咱还不至于坏了八极的规矩。至于您身边这位小友,我虽不识,但奉劝一句,这一行的深浅,不是你能估量的。能脱身尽早脱身,千万别陷进来。” 查士祯冷声道:“你也不用在那挑拨。老头子倒要看看,你这不成器的茅家小子能有什么本事!”那声音默然不应,过了很久,这才重又飘飘悠悠地响起:“老爷子既然有兴致,那晚辈就再陪您玩上一局。只是这一次,老爷子可得小心了。”说完冷笑着消失了。 我还未从千里传音这种只在武侠小说中出现的神功中缓过神来,查士祯已收了八卦铜镜,吩咐我到太阳底下站半个小时再回屋歇息,便自行离开了。 我追了上去,问他刚才话里的茅家小子和那声音说的八极是什么。查士祯想了想,说等办完了这件事他一并告诉我,让我先去养精蓄锐,这茅家小子来者不善,怕到时不好应付。估计见我心生退意,他稍显不满道:“怕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还信不过我老头子?快去晒晒!”我依言站在茅屋前的空地上晒太阳,他则掩门进屋去了。 晒完太阳,我进屋休息,发现那具被盗的女尸居然悄无声息地回到原先该站的位置,心中惊叹这行果然精深,反复确认这东西不会暴起掐我脖子,这才挨着查士祯沉沉睡去。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查士祯推我起来,分了半块土家饼让我填肚子。 我见外头月光惨淡,边嚼饼边问查士祯接下来去哪儿。查士祯吐着烟圈道:“自然是把尸体送到该去的地方。”我不由纳闷道:“可您不是……怎么还真要送啊?” 查士祯知道我话里的意思,眯眼笑道:“给你打个比方,咱这趟子,赶尸是正事,这养尸只是副业。这具女尸,权当是咱的报酬,懂了么?”我想起先前山羊胡老汉给他酬金被他推却的情形,登时醒悟,暗探这一行果然水深,不是我这样的菜鸟能分辨得出的。 其实我还有个担忧:这些死尸籍贯不明,倘若跨省运送,这么在深山中徒步,怕是没个把月到不了。我也就算了,查士祯年已过百,恐怕吃不消。加上那姓茅的中年人暗中瓣蒜,这趟赶尸当真遥遥无期。要是丁湖和邹易办完事回来发现我不在,那他们走是不走? 查士祯听完我的想法,沉吟良久,似乎在权衡什么,这才告诉我:赶尸并非是由赶尸匠将死尸送往故土,而是将客死异乡的死尸带出山林,让死者亲眷在约定的平原地,用棺材将尸体运回。我们这趟约定的交尸地点在十里外的小章村,如果不出意外,两个晚上就能到达。至于丁湖二人的归期,查士祯让我不用担心,他已算好时间,应该比我只晚不早。 我不知道他这是在安慰我还是果真如此,权且信了他。两人准备妥当,依旧由我在前头执锣撒钱,他在身后摇铃念咒,离了鸡毛店,拣着僻静崎岖的山路继续前行。 走了约两个小时,我俩来到一处平坦空旷的山冈,能够居高俯瞰山脚下银带一般的山涧和影影绰绰的山林。我还没来得及喘口气看看夜景,腹部莫名地绞痛,再看查士祯,原就苍白的脸上越加面如死灰,豆大的汗珠涔涔地往下掉,看起来比我还痛苦。 我俩被迫坐下歇息。我给他递了水,问他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他给我的土家饼是过期食品。查士祯摇头道:“不可能。”也没来得及说更多,就被剧痛折磨得弓起了身子。 我心道该不会是这些死尸作祟吧,下意识地瞧了眼身旁肩搭着肩的四具死尸。 只这一瞧,还真让我瞧出了点端倪。 其他三具死尸倒还正常,只有那具去而复返的女尸,站立的姿势有些奇怪。照理说,尸体经过赶尸匠的处理,理应四肢僵硬,直挺挺地站立。那女尸却前胸微倾,屁股上撅,摆出了个风骚的撩人姿势。要不是我早知她死透了,说不定还真能被这姿势撩到。 我等查士祯脸色稍稍缓和了些,把我的发现跟他说了。查士祯惊得立马站起,颤抖着嘴唇问我现在是什么时辰。我莫名其妙,看了下表,已经是夜里十点多,再过几分钟就到子时。查士祯着慌起来,喊我赶紧找个隐蔽的地方把女尸藏起来,千万别让它照到月光。 我不明就里,眼看时间紧迫,也不忙问,和查士祯团团地在山冈上搜寻可以藏身的地方,好不容易在山冈后往下十几米的地方,找到两块山石间一条可以容身的夹缝。 我俩看了眼女尸,心底又犯了难:倘若这女尸和其他三具尸体一般直挺挺地立着,我们倒能将其侧身抬进夹缝里,可她现在这副妖娆的姿态,我俩当真没办法。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查士祯枯手一挥道:“顾不得了,死马当活马医吧。” 我点点头。我俩一上一下,将女尸抬起,往夹缝那儿跑去,正要加力将她身子摆正,塞进夹缝里,那女尸却突然听话起来,身子变得异常柔软。我们毫不费力就将它放了进去。我和查士祯刚要松口气,猛地从夹缝里伸出一只手,紧紧拽住了我的胳膊。 “糟糕,尸变了!”查士祯反应神速,手中铁珠子嗖嗖弹出,正中女尸手背。我感觉胳膊上抓力一松,查士祯已快步上来,一脚踢开我,同时双手使力,“咔嚓”一声,竟将那女尸的手臂生生掰断。他喊我别愣神,赶紧去竹筐里找糯米水,敷在被女尸抓的地方。 没走两步,我脑袋突然昏沉起来,脚下山冈竟开始慢慢旋转,呼吸也变得困难起来。我没想到这女尸手中的尸毒如此厉害,方寸之间竟已中毒。查士祯处理完女尸,见我摇摇欲坠,不由分说将我衣袖扯烂,用铁链子迅速缠了好几圈,将糯米水尽数倒了上去。 查士祯扶着我在地上坐了,让我按着他的口诀调整呼吸。我的视线变得越来越模糊,连查士祯的声音都变得格外遥远。朦朦胧胧的眼帘中,我竟似乎看到那女尸从夹缝中慢慢爬了起来,盈盈款款地冲查士祯身后走来。我看得见,但苦于张不开嘴,急得浑身直颤。 倒下去的瞬间,我好似听到一声惊呼,料想查士祯着了道,却无可奈何,脑子里不断回响着至亲好友混杂的呼喊,跟着眼前一黑,彻底昏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躺在一块平滑的石面上,左臂一阵钻心的疼,抬起一看,居然多了一道血窟窿。血窟窿旁的血迹已经凝结,青黑一片,显然有人帮我放了毒血。我起身四顾,见查士祯坐在离我不远的石堆旁,正伏着身子一动不动,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我挣扎着站起,走过去发现他居然像是睡着了。我轻轻拍了他一下。查士祯抬起头来,鼻梁上莫名多了一副清末时期的洋墨镜,看着有些滑稽。我问他搞啥名堂。他没正眼瞧我,只指了指天上闷声道:“从现在开始,你别抬头,更别看月亮。” 我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抬头往天上望去,查士祯连伸手阻拦的机会都没有。望着藏青色天幕下的那弯新月,我惊得半天合不拢嘴——月色猩红,竟似被血染过一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一章 少女失踪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我第一反应居然是变天了,转念再想,顿时浑身发颤:妈的我被感染了! 我不知道这种情况下我是该废了自己一双招子自救,还是学欧美电影里的丧尸那样,把查士祯啃得连骨头渣都不剩。所幸除了眼睛有些肿胀生疼,身体其他部位倒没任何异状。 查士祯摇头叹道:“我就不该提醒你。”我问他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好端端的女尸会突然暴走,还有我昏迷之后都发生了什么。 查士祯指了指我俩刚才藏尸的夹缝道:“走尸噬主,这点不用我赘述,相信你也懂。你我二人先前腹痛,正是走尸反噬的前兆。那茅家小子算准了女尸尸变的时间,在女尸身上动了手脚,子时阴气重,这女尸先前经由咱爷俩处理,自然也就报复到你我身上了。” 我心说明明就报复到我一人身上,问女尸现在在哪儿,难不成解脱牢笼奔向新生活了?查士祯摇头道:“死尸尸变需要时间,茅家小子逆天行事,终究成不了事。药物虽能加速尸变,但死尸体内的机理还需要在养尸地中转化。说白了,这女尸想成为湿尸,还差得远呐。我用镇魂钉锁了它体内尸气。尸气被封,它自然也就没法造次了。” 我惶然道:“可是我……”查士祯摆手打断,愤然道:“茅家小子出手阴毒,全然不顾同行之情,这口恶气老头子帮你出。至于尸毒,等此间事了,回去慢慢用糯米水擦拭,总也能好。如若不行,老头子还有门道,到时喊洞溪的杨老弟帮忙过手也就是了。” 我总觉得他在搪塞我,正要问责,查士祯自顾扒瞎站了起来。我不由纳闷:明明中毒的人是我,他倒扮起盲人来了,这不浪费道具么?趁他不注意,我伸手就去抢他鼻梁上的洋墨镜,结果反被他用烟斗赏了个爆栗。我愤愤不平,拒绝去扶他,拿起铜锣就想走。 查士祯摇头苦笑,对我幽幽地道:“你以为倒霉的就你一个?” 我顿时哑然——我还真没想到他也中了尸毒。我问他接下来咋办,这尸还赶不赶了。查士祯仰天叹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尸要赶,只是咱这酬劳,不要也罢。” 我担心女尸留在这儿太危险,万一哪个倒霉催的挑夫路过,再被抓伤,那我们就太阴损了。查士祯说女尸尸气受封,就跟寻常死尸没什么分别。如果我执意要带走,赶是没法赶了,只能自己背上,就看我乐不乐意。我想都没想就放弃了,自我安慰道:它留在这里也挺好的,好赖身披两块山石,不至曝尸荒野,就当是风葬了。 我俩打点好行囊,领着剩余的三具死尸继续前进。查士祯叮嘱我千万别看光源,哪怕山涧倒映的月影也不行,天亮就进店歇息,绝不能见光,搞得我俩跟尸傀一般。好在赶尸本来就昼伏夜出,倒也不耽误行程。如此折腾了两个日夜,第三天夜里,我们总算到了小章村,将那三具尸体交给前来接运的死者亲眷,让村民用马车拉到县里,喊了个车回去。 我们回到吊脚楼,查彩儿和陈水寅也回来了,却没见丁湖和邹易。查士祯让我别着急,他俩的任务本就比我的麻烦,迟些回来也正常。他把查彩儿喊到里屋,交代了几句。查彩儿出来看了我一眼,撇撇嘴,拉着一头雾水的陈水寅往村外跑。 夜里七点多,丁湖和邹易先后返回。两人也都满脸倦意,邹易腿上还挂了彩,也不知道他俩都经历了些什么。查士祯问他俩得到想要的答案没有,邹易点点头,冲他鞠了个躬;丁湖则将一把带血的小剪刀放到桌上,默不作声地出门去了。 我问邹易他俩干嘛去了。邹易看了眼查士祯,见他并不介意,于是告诉我,那日他抽到的竹签,上面写的是“探亲”二字。起初他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直到临出村,才有个五六岁模样的小男孩接了查士祯的口信,点拨他回长大的地方看看。 事有凑巧,邹易回到茅太清当初收养他的地方,刚好撞见有人在偷翻茅太清的遗物。 邹易暴怒,和歹人大打出手,结果大腿被刺伤。对方见他不惧,只好弃物逃走。邹易说可惜当时是夜里,那人又带了面具,认不出是何人。好在东西没丢,而且他万万没想到,自己拼死护下的东西,竟然是茅太清当年收养自己时,随带包在襁褓里的一本古书。 我问那古书里写的是什么,邹易摇摇头,表示自己也看不懂,不过应该是音律方面的东西。他本打算拿出来给查士祯过目。查士祯摆摆手,从洋墨镜后瞪视他,说是自家东西自己研究去,哪有求人帮忙的道理。邹易见他不肯,耸耸肩,把古书收进了帆布包里。 我俩同时对丁湖的任务好奇起来,百般求查士祯,这老头就是不愿讲,只说等哪天丁湖自己愿意说了,我们自然会知道。第二天一早,我醒来发现所有人都在内堂上坐着。查士祯把一张纸条递给我,说里面就是我们这几天苦求的线索,不过要等出了村才能打开。 我随口应了,也懒得逗留,和丁湖邹易并肩出了吊脚楼。陈水寅执意要送我们出村,我也没推却。查彩儿原本想跟来,被他拦住了。到了村口,趁丁湖二人走远,他突然凑过来,在我耳边低声道:“曾一水,你还记得我么?”没等我开口,他拍了拍我的肩膀,接着道,“记住我说的话。”说完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冲我们三人摆摆手,转身走了。 我起初没反应过来,只觉得他好像刻意压低了嗓音,显出一种与他年龄不相称的成熟,而且听着有些耳熟,之后猛地醒悟过来——他就是千尸洞中救我的那个人! 我本想追上去,却又怕邹易二人看出端倪,生生收了脚步。下了拱桥,出了河谷,我这才想起兜里的纸条,拿出来展开,见上面写着“洞溪村杨先武”六个字。 我们仨面面相觑,都猜不出这所谓的线索跟我二叔有何关系,决定先去看看再说。 邹易见我大白天打着伞,打趣问我啥时候变得这么娇柔了。我把和查士祯同去赶尸的遭遇告诉了他俩。说到茅家小子那段,丁湖明显皱了皱眉,却也没说什么。邹易让我摘掉墨镜,看了下我的眼睛,表情复杂地问我:“查老太爷也着了道?你确定?” 我不知道他在怀疑什么,不过说实话我也没见过查士祯摘下洋墨镜的模样,心虚地点了点头。邹易故意看着丁湖告诉我,这毒比先前我中的那个要厉害得多,眼下他也没法帮我,只能走一步算一步。我点点头,重又带上墨镜,说赶路要紧。 我用手机地图查过,洞溪村离查士祯他们村并不远,直线距离只有七八公里。不过村子深居大山,公路不通,只能步行前往。我们三人脚程不慢,但因为要照顾我这个病号,所以稍有耽搁。临近傍晚,我们到了村口,没看到村牌,猜想村子规模不大,走了进去。 我们挨户问杨先武的下落,终于在村尾小竹林边找到他的住所,结果敲了半天门,却无人应答。临屋的村妇听我们说明来意,摇头说杨三哥出去一整天了,好像是他们家姑娘又失踪了,进山找人去了。丁湖问什么时候回来,村妇摇摇头,掩门回屋去了。 邹易问接下来怎么办,总不能在这里死等。我总觉得刚才那村妇言辞间有些闪烁,似乎有所隐瞒,让丁湖二人在外面等我,揣着查士祯的纸条敲了敲门,想进去碰碰运气。 那村妇小心翼翼开了门,起先不太搭理我,直到我说自己是查士祯叫来的,她这才一副见了救星的模样,眼睛放亮道:“原来是你们。你等着,我让老倌给杨二哥打电话。” 我们在村妇家里等了半个小时,杨先武这才大步流星地赶回来。见到我们,他突然老泪纵横,抓着我的手哽咽道:“可算把你们盼来了。”那模样,就差给我们仨跪下了。 我见他穿了一身农家的粗布短衫,头上青丝满布,眼窝深陷,眼角皱纹细密,年纪约莫跟我爹相当,只是可能因为女儿的事过度焦虑,看起来更老一些。 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年轻的女孩,穿着很有民族特色的染布长裙,衣服上有很多色彩艳丽的图案,衬得她的身子娇小匀称。女孩眼中含笑,只安安静静看着我们,也不说话。 起先我以为这就是杨先武的女儿,还纳闷他女儿都找到了怎么还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结果女孩挽着他的胳膊温言劝道:“杨叔叔,咱先请客人回屋用茶,别怠慢了。” 我们离了村妇家,到杨先武屋中落座。杨先武心中郁结,所有事情都交由他身边的女孩代劳。女孩边给我们沏茶边自我介绍,说自己叫米又,和杨先武的女儿杨耳是好姐妹。 米又说她也是几天前才知道杨耳失踪的消息。小山村警力有限,现在又是务工时节,村里的青壮力都不在,能够帮忙的人太少。杨先武年纪大,米又又是女孩子,两人也只能在周边的山岭中碰碰运气。正一筹莫展之际,昨天下午,查士祯让查彩儿捎了条口信过来,说我们会过来帮忙。他俩从早上等到中午也没见有人上门,以为查士祯忘了,自己进山去找,没想到我们会这时候到。说着她见我进屋还戴着墨镜,笑了笑,劝我把墨镜摘了。 我跟她说了情由。米又依旧脸上带笑,柔声道:“你们既是查老太爷请来帮忙的,礼尚往来,我们也该有所回报。你身上的毒,刚好我懂些门道。我帮你看看。” 米又让我把上衣也脱了,我起先有些扭捏,逗得她咯咯直笑,就差自己上手帮忙了。脱完上衣,米又绕着我看了许久,柳眉微蹙。我以为会很棘手,劝她不行就算了。 米又抿嘴道:“这毒倒不难解。我只是奇怪,你怎么会中蛊毒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二章 猩红诱惑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蛊毒?”我们三人同时惊呼。米又点点头,边从花布包里取出一颗用方帕子包得严实的玩意儿边道:“苗人善蛊,我自小浸淫,自然也略懂一二。来,把这药吃了。” 我见她手中是枚枣核大小的药丸,伸手接了。米又又去灶台上盛了碗米汤,让我就着米汤吞服。邹易询问药丸的成分,米又倒也大方,说这药丸是用端午前后初生的桃子,把桃皮碾成末,取二钱,再加用麦麸炒熟的盘蛰末一钱,生大荠末二钱,一同用米汤搅拌浓稠后用手搓成的。不过米又强调,这只是解蛊的寻常药方,我身上的蛊毒,还有些古怪。 我问哪儿古怪,米又却笑而不语。农家生活简朴,我们三人帮着米又,草草做了晚饭。 饭间邹易询问杨耳失踪的事。杨先武此刻已缓过神来,说杨耳是他小女儿,今年刚满十九,本该是无忧无虑的年纪,却不知从何时起,成天神叨叨的,也不愿出门,把自己关在房间,对着空无一人的墙壁说话。杨先武二儿子是大学生,说小妹这是得了忧郁症,是心病,得带她到大城市治。可治完病回来,杨耳的病情非但没好转,反而加重了。 杨先武喝了口酒,支支吾吾的,好像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事。米又劝他有问题说出来才能解决,遮着捂着反而误事。杨先武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从县医院回来后,杨耳突然变得爱打扮起来,她本来长得就不错,又学着城里姑娘略施粉黛,更加显得娇艳。 杨先武起先以为女儿谈对象了,倒也不计较,还鼓励她多出去走走。可杨耳还是深居简出,不和任何人来往,而且突然变得勤快起来,经常把家里打扫得纤尘不染,好像在等什么人。杨先武见女儿每天脸上一副思春的模样,又惊又羞,无奈之下把她锁在了房里。 后面的事我们都知道了:杨耳受不了父亲的无端监禁,偷摸着跑了出去。 听起来这就是个简单的农家叛逆少女的青春故事,但我们心中各自都有了答案。 我们相顾无言。等杨先武进屋歇息,米又依旧笑脸盈盈的,问邹易怎么看这事。 我不知道他们怎么想,反正我自己心中隐隐有些担忧:我和查士祯中了那女尸的毒后,他曾说过洞溪村的杨老弟能帮忙。也就是说,他其实早就知道杨家的事。如果那具女尸就是杨耳怎么办?我们这么堂而皇之地到了她老子的家里,那不等于羊入虎口? 邹易等人不知道我心中的小九九,只相互示意出门再说。我们来到屋外,邹易盯着米又的眼睛道:“你其实一早就看出来了,对不对?”米又含笑不答。丁湖问其中原委。邹易摇头道:“人们常说,湘西有三邪,一为赶尸,二为蛊毒,三为落洞。”他叹了口气,接着道,“依杨老伯的描述,杨耳这丫头应该是患了病,成了落花洞女。” 我追问什么是落花洞女。米又补充道:“落洞女子幻想自己跟神结了亲,世间男子再入不得她们的法眼。小耳朵平日就爱幻想,不大与人来往,我们也没想到她会得病。” 丁湖问怎么才能找到她。米又茫然摇头,说自己也是头一次遇到这种事。她担心的是,现在杨耳不再满足于呆在家中幻想,而开始付诸行动,这是落洞状态的后期表现。倘若不能在这段时间让她回心转意,按照落花洞女的想法,神明下凡迎娶她的日子就即将来临。 说白了,那时就是杨耳的死期。 邹易让她先别着急,落洞女子得病伴有一些常见的征兆,这些征兆可以成为寻找她们的蛛丝马迹,眼下事不宜迟,我们立马进山帮她和杨先武找。米又表示自己也想去帮忙。我们也没反对,毕竟她和杨耳关系更近,倘若我们找着人了,她在的话或许更能劝动杨耳。 我们进屋跟杨先武说了,跟他要了几张照片和家中物什,邹易问了他杨耳小时候最喜欢的东西和最爱去的地方,点点头,似乎很有把握的样子,并保证三天内替他把人找回来。 杨先武感激得热泪盈眶,跪下来恳求和我们同去,被米又婉言拦下。 我们稍稍做了准备,便离了洞溪村,向着米又指引的大山出发。 路上米又问邹易,这茫茫大山的要怎么找。邹易表示自己也没把握,不过落洞女子幻想的爱恋对象,多是自小就在心中埋下情种,甚或说祸根的人或物。他刚才问过杨先武,杨耳小时候最喜欢红花,也最爱去山野中红花盛开的地方独处。 所以他猜测,杨耳眷恋的对象,很有可能跟花有关。 我摇摇道:“范围还是太大。”邹易苦笑道:“这是其一。其二,落洞女子对自己幻想中的郎君是既爱又怕的,所以她们在等的同时也在躲,有一种欲拒还迎的微妙心理。有了这个,我们就可以把范围缩小到山间洞穴、林中小屋这些周围有花的地方。其三,落花洞女身有异香,这种香是她们异于常人,甚至世间万物的标志,我们可以闻香寻人。” 我总觉得他这些线索都不太靠谱,不过目下也没有更好的方法,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邹易似乎很在意米又的来历,不断拿言语试她。米又始终咯咯地笑,有问必答,倒也不遮掩。如此各怀鬼胎地走了有两个多小时,眼看已到了米又指引的大山,所有人都十分默契地没再吭声,只沿着松林中夹出的一条蜿蜒小径往山上爬。 洞溪村四面环山。米又说她之前问过杨先武,洞溪村的孩子平日最爱去的,就是我们现在攀爬的鸡头山。男孩喜欢打猎摘野果,女孩喜欢采花喝山泉,不过都在前山,后山情况复杂,别说是孩子,连大人都不敢涉足。她和杨先武之前来过两次,也都只到了前山。 我们边说边爬。米又到底是女孩子,体力跟不上,爬了有一会儿,我们就在松林下歇息。见我东张西望,米又笑笑说这片松林他们都找遍了,没必要浪费时间。丁湖指着山顶上一口黑黢黢的洞问那儿找过没有。米又同样点点头,说只能去后山看看。 我们接着赶路。米又从她的花布包里取出一只瓷瓶,倒了些黄色粉末在我们手上,让我们涂在脚上,说夜里蛇多,硫磺粉能驱散毒蛇。我们都谢过了。见我仍旧戴着墨镜避开手电光走,米又忍不住笑道:“你不用这样,你中的是蛊毒,不是尸毒,不畏光的。” 我想起先前见到的血月,不敢完全信她。米又见我犹豫,用之前包着药丸的方帕子折成厚厚的一条,往上面倒了点透着清香的液体,让我自己敷在眼睛上,她来搀着我走。 我问那液体是什么。米又说不过是野菊花晒干了泡成的水,没什么稀罕。原本是她用来喝的,不过对我眼疾应该有帮助,就匀了点给我。我连声道谢,弄得她都有些不好意思。 我们到达山顶时已是夜里十一点多,几个人都累得够呛,决定分拨休息一晚,明早再继续。我想起先前在千尸洞后山的情形,主动和丁湖守上半夜。丁湖看了我一眼,倒也没说什么,拿出杨先武给我们准备的葱油饼自顾填肚子。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我们继续从鸡头山山顶往后山走。后山林木明显比前山浓密许多,植被类型也更加丰富。起初我们还能找到下脚的地方,越往下走,荆棘、蒺藜、苍耳越多,我们很多时候不得不用短刀开路。我突然特别想念于人杰,心道他要是在的话,我们应该会轻松很多,最起码体力活可以让他全包。 这么走走停停的,我们几个身上被草叶割伤,终于下到一处干枯的河谷。 河谷两岸满是与人齐高的狗尾巴草,没法看清周围的情况。米又眼尖,像挖到了宝藏一般兴奋地大叫:“你们看,红花!” 我们顺势望去,都有些无奈。那不过是几株夹在狗尾巴草中的彼岸花。 红花虽是寻找杨耳的线索,但并不表示有花的地方杨耳就一定在。真要这么简单的话,昨晚山顶下那一小丛紫云英地岂不是更好?杨耳没事还能在花丛中打个滚沾点花香什么的。 米又却不来管我们,开心得像个孩子,冲那几株彼岸花跑去。我们原以为她小女生心性,也想摘几朵花自己把玩,没太在意,没想到等她拨开草丛,我们赫然发现——那竟是一条红色的彼岸花花带,笔直地沿着河谷对岸的缓坡,延伸到半山腰一处杂草掩映的山洞。 我们都莫名地激动起来,顾不得疲倦,沿着那条红色花带,飞快地往洞口位置赶。 我边爬边看,发现彼岸花有些已经折断,只留了半截枯萎的花茎,显然之前有人采摘过,愈加确定杨耳就在附近——甚或可能,就在那口黑洞中。 我们拨开掩在洞口的杂草,边呼唤杨耳的名字边拧亮手电,从窄小的洞口钻入。只用手电扫了一眼,我们三个男的瞬间呆住,喉咙不由自主地都有些干渴。米又惊呼了一声,羞得立马转身,用双手捂住了脸。 在这个十平米不到的黑洞地面上,铺满了血红色的彼岸花。杨耳浑身赤裸仰躺在花上,流瀑般的长发遮住了脸庞,身上几处敏感的地方,被她恰到好处地用红花盖住。彼岸花鲜红如血,少女胴体洁白如玉,远远望去,浑如一副让人不敢亵渎,却又无比诱惑的美人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三章 逼婚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我们立马关了手电。微弱的天光下,洞中春色非但没减去分毫,反而平添了一种朦胧的美。我和邹易都准备脱下外衣给杨耳披上,我见邹易的风衣更加宽大,也就作罢。三人不约而同地背过身去。邹易用手碰了碰仍在捂脸的米又,示意她送过去。 米又回过神来,满脸绯红吐了吐舌头,拎着邹易的风衣,脚步轻柔地走到杨耳身旁蹲下,抚着她的长发柔声问道:“小耳朵,你这是怎么了?”说着把风衣轻轻盖在她身上。 杨耳起初身子微微一颤,似乎有些抗拒,跟着就小声啜泣起来。米又边安慰她边小心翼翼地把她身上的彼岸花拿开。杨耳察觉过来,猛地一把推开她,披着邹易的风衣坐起,冲我们怒目吼道:“滚!都给我滚!你们全是坏人,都想从我身边把他抢走!” 她眼角挂着泪痕,脸色苍白虚弱,却自有种梨花带雨病若西子的美,以致很多时候我们都忽略了,邹易那件开敞的风衣,并没有遮盖住她修长洁白的两腿和若隐若现的双峰。 如果要我来比较这些日子遇到的女孩:甄萌是那种邻家妹妹型的,亲近可爱;查彩儿泼辣冷酷,有时却又古灵精怪;米又温柔恬静,时而活泼;而这杨耳,你只需看她一眼,目光便再也无法从她身上离开。她身上那种娇柔、嗔痴,明明充满诱惑,但你就是不忍,甚或不敢亵渎。打个俗套的比喻:她当真就像是遗落人间的天使,不食烟火的仙女。 更可叹的是,她脸上还留着醉人的红晕,那是种任何男人都无法抗拒的极致诱惑。 我不敢再看她,正想转移视线,就见她突然瞪大双眼,眸子里闪烁着炽热而惊喜的光芒。与此同时,我身旁的丁湖忽然浑身一震,不自禁地往后退了两步。两人同时惊呼道:“是你?”杨耳顾不得衣衫不整,面若桃花,张开双臂,直勾勾地冲丁湖跑来。 丁湖却一副见了鬼的模样,一边痛苦抱头后退一边喃喃自语:“不可能!这怎么可能!”眼看杨耳就要投怀送抱,他猛地推开她道:“你不是她!你别过来!” 我们都被眼前的情景惊得目瞪口呆,直到丁湖转身逃走,杨耳颓然倒地,我们才反应过来。米又上前扶起杨耳,顺便帮她把身上该遮的地方遮住,问我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心道我要知道我是你孙子,苦笑着摇头。我从未见过丁湖如此失态,看他刚才的表现,竟似乎跟杨耳是旧识。可他俩年纪尚轻,平日生活从无交集,又从何相识?真是故人相见,理应抱头痛哭腻歪得不行,为何一个欣喜若狂,另一个却唯恐避之不及? 丁湖逃走之前,好像说什么“你不是她”。难道说,杨耳只是像极了他往日的某个旧相识、老情人?我真没想到这次救人居然还有意外收获,虽说看到两人这般痛苦实在不是件快事,但丁湖向来孤傲惯了,杨耳之事,却似乎触碰到了他内心深处最脆弱最柔软的地方,让我们看到褪去坚硬外壳下的他,其实也只是个脆弱的人。 不知怎地,我又突然想起了查士祯。从我们来到洞溪村,所有发生的一切都太过巧合,这会不会又是他的安排?会不会从我接受米又解毒的那一刻起,我们就已全在他的计划之中?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还是说,有人让他这么做?这个人是谁,会不会是二叔? 我正想得出神,没察觉身边邹易在轻声喊我。回过神来,就见杨耳靠在米又肩上,似乎睡着了。米又正冲我努嘴眨眼,似乎在叫我帮忙。我不敢惊醒杨耳,做口型问她怎么了。米又似笑非笑指了指长发披散的杨耳,做了个让我背的动作。 我顿时害臊起来:邹易那件风衣并未完全遮住杨耳身上令人遐想的地方,让我背她,免不得有肢体上的接触,这要是杨耳醒来,或者回到村里,我怎么给人解释? 邹易见我扭捏捏捏的,也不上前,摇摇头,撸起袖子准备自己去背。 他弯下腰,衣角被带起,我见他腰上不知何时竟开了条触目惊心的刀痕,倒吸了口凉气,走过去拍拍他,示意他让开,让米又把瘫软的杨耳扶到我背上。 异香扑鼻,撩拨得我心烦意乱。杨耳脑袋有气无力地垂在我肩上,兀自轻声低啜。米又在我身后托着她,邹易在前头引路。我们出了洞口,左右没见丁湖的身影,料想他受击过大,需要一个人静静,也没停留,打算趁杨耳现在心绪涣散,先带她回去再说。 我们照着昨晚的山路原路返回,到了离村口百米不到的地方,米又喊我们稍作停留。我累得够呛,问她怎么了。米又指了指在我背上睡熟的杨耳,戳了我脑门一下,笑嘻嘻跑开了。我这才恍然大悟:杨耳这么衣不蔽体地回去确实不太雅观,她是找衣服去了。 我们把杨耳送回杨先武那儿。杨先武乍一见女儿,激动得哽咽难言,扑通一下就跪在我们面前,慌得米又连忙扶起。杨先武问我们在哪儿找到他女儿,到底杨耳身上发生了什么事。米又看了眼床上的杨耳,示意他出去再说。 出了内堂,我们把情况照实说了,杨先武听到丁湖逃跑,眼里闪过一丝不悦,问我们接下来怎么办。邹易说解救落花洞女最好的办法,就是赶紧给她们找门亲事。杨耳真正心有所属,就不会对幻想中的爱恋神明眷念不忘。心病好了,人自然也就救活了。 如若放任她这样消沉下去,照她现在的精神状态,恐怕撑不了多久。 杨先武听着又跪下了,连声求我们救他女儿。 这下我们也都犯了难。邹易说,落洞女子为神眷顾,村民笃信神明,是不太会愿意娶这样的女子回家的,现在让我们满村去给他找女婿也不太现实;何况心病还得心药医,结婚之事,要等杨耳醒来,问清她成为落花洞女的来龙去脉才好定夺。 杨先武霍地站起,忽然脸色一沉道:“那姓丁的伢子辜负我家姑娘,这事他要负责。”邹易慌忙摆手解释,说眼下情况不明,让他先别激动,凡事等杨耳醒来问明白再说。 好容易劝定了杨先武,米又扶着他进了屋。我问邹易现在怎么办,是赶紧脱身去找我二叔还是留下来给人当月老。邹易捏着下巴想了想说:“查老太爷不会无故让我们跑这一趟,洞溪村肯定有我们想要的东西。善有善报,先看看再说。” 我点点头,见米又脸有倦色出了门,问她杨耳的情况。米又说刚给她喂了汤药和米粥,汤药倒是喝了些,米粥全给吐出来了,情况不是很乐观。邹易把她拉到边上,问她能不能设法从杨耳口中问出她得病的情由,这样才好对症下药。米又点头说晚上她去试试。 晚饭时杨先武还在对丁湖不辞而别的事耿耿于怀,我和邹易都有些担心这老头恨屋及乌,留下我俩替丁湖顶罪。虽说杨耳确实惹人怜爱,但这样拉郎配地结婚,换成是谁心里都不会舒坦。米又温言相劝。杨先武食不知味,让我们自便,就进屋看闺女去了。 晚饭后我和邹易到杨先武隔壁的村妇家借宿。夫妇俩的儿子进城打工,刚好有房间空出。躺在床上,我却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尽是这些天遇到的古怪事。邹易这家伙了无牵挂,在我身旁沉沉睡去。我原想找他聊聊,见没机会,只好逼迫自己别多想,赶紧睡觉。 第二天天刚擦亮,米又就火急火燎地来找我俩,说杨先武不见了,平时挂在墙边的柴刀也不在,怕是他找丁湖算账去了。我俩让她先别着急,问杨耳醒来没有。 米又拍了自己脑门一下道:“看我,一着急给忘了。”她告诉我们,昨天深夜杨耳突然醒来,一个人在那儿梦呓低喃。米又趁机追问她怎么了,还真给她问出了点东西来。 杨耳告诉她:半年前,她跟往常一样,自己去鸡头山后山玩,刚好有个打扮奇怪的中年道人从她身旁经过。道人告诉她,她手上的红花是她今世情人的定情信物,要她在这里等他。杨耳自然不以为然。那道人见她不信,递给她一张照片。接照片的时候,她只觉得鼻端闻到一股奇怪的药香,脑袋昏沉沉的。定睛再看时,那道人已经离开了。 这以后她就跟着了魔一般,脑子里全是照片上那个笑得很好看的男孩的影子,而且越来越坚信,自己早已跟这个男孩情定终生。可是等了大半年,那男孩却始终没出现。她思念心切,日渐消沉,原以为自己再也等不到他,没想到会在昨天遇见。 米又说完,表情复杂地递给我一张黑白寸照。我和邹易看了一眼:照片上浅笑的人,果然就是丁湖。只是很奇怪,他居然穿着一件灰蓝色的中山服。寸照背景也是棕黄色的,上面还有不少碎花小点。很显然,这是我们父辈那个时代的老照片。 我们仨面面相觑,都有些难以置信。如果照片上的人真是丁湖,那他现在岂非应该跟杨先武差不多年纪?可他明明看起来比我和邹易都小,难不成他是个天山童姥般的怪物? 邹易说现在下定论还有点早,搞不好照片上的人是丁湖生父,父子相像而已。他更在意的是那个中年道人的来路。照杨耳的说法,显然她在接照片时被那道人下了套,搞不好中了情蛊。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杨耳就不见得是落花洞女,这对我们来说是好事。 我点头道:“现在当务之急是赶紧找回杨老伯。丁湖倒不用担心,我只怕杨老伯一冲动,再有什么闪失。”邹易二人点头赞同。我正准备进屋,让村妇再给杨先武打个电话试试。邹易用肩膀碰了我一下,示意我朝村口的方向看。 我顺势看去,就见杨先武满面冰霜提着柴刀,在村民的好奇注目下,慢腾腾朝我们这边走来。他身后两米不到的地方,还跟着一个人。 仔细再看,那人不是别人,正是丁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四章 二叔的信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我们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一来没想到杨先武居然能找到丁湖;二来以丁湖的性情,居然肯跟杨先武回来。见他俩一前一后默不作声进了屋,我们互看了一眼,赶紧跟了进去。 丁湖与杨先武在内堂漠然对立,气氛稍显肃杀。我生怕下一秒这两人就会拔刀相向,赶紧和米又上前一边一个,把他俩拉开,在木椅上坐了。 杨先武瞪视着丁湖,厉声道:“你考虑好了么?” 我们都替丁湖捏把汗,因为杨先武拽在手里的柴刀一直没松手。 我们原想着就丁湖的个性,你越激他,他越要跟你对着干,今天这局面怕是不好收场。没想到他却突然语出惊人:“我会娶她,但不是现在。”见我们都难以置信地望着他,他站起来,冲杨先武冷笑道:“我要走,没人能拦我。这婚不是你逼我的,是我自愿的。”说着径直走到杨耳房间门口,目光变得少有的温柔,淡淡道:“等我。”说完转身出去了。 米又听见房间内有动静,猜到是杨耳挣扎着想下床,赶紧进去搀扶。我看了眼还没回过神来的杨先武,和邹易并肩出门,见丁湖面向鸡头山呆呆地站着,似乎陷入了沉思。 我问他是不是真的打算娶杨耳。丁湖目不斜视,语气冰冷地道:“我说过,我的事,你们最好少问。”我见他这般不友好,也懒得再问。三个人就这么面向大山默然站着,各自想着心中的事。过了好一会儿,丁湖这才淡淡地道:“我们该走了。” 我和邹易点点头,正准备进屋去和杨先武道别,见米又拿了只信封出来,看了丁湖一眼,交到我手里道:“这信是查老太爷放在杨叔叔这儿的,说是等此间事了就交给你。小耳朵没事了,希望你们说话算话。进来吃过早吧。”说完又看了丁湖一眼,就准备进屋。 邹易赶忙拉住她,摇头道:“我们还有事,就不进去了。”米又似乎有些惊讶,不过瞬间恢复正常,冲我们甜笑道:“既然这样,那就此别过。将来有空,来云南找我。” 我们随口应了,到村妇家门口道了谢,揣了信件离开洞溪村。走到村口,我把信封拆开,见信纸抬头写着“大侄子”三个字,心中一颤,知道是二叔的亲笔信,拿眼看邹易二人。他俩愣了愣,很识趣地走到一边。我于是展开信纸读起来: 大侄子: 二叔当年愧对曾家,选择躲开你们也是无奈之举,还请见谅。 在二叔心里,你永远是那个沉默寡言但生性善良的孩子。 离洞溪村八公里,有个叫坪阳乡的地方,我会在那里等你。 你性格和我极其相似,相信等你过来,你会喜欢这里的。 另外,希望你和身边的朋友小心注意,这一行水也深,别轻易相信别人。 你爷爷当年错信茅老道的话,害得我们曾家子孙受累,你要引以为戒。 最后二叔恳请你跟家里人传个话,仲闻不孝,就不回去添乱了。 愚叔仲闻亲笔 二叔这信虽也能读顺,但我总觉得别扭:信中每一句的文意,似乎都跟下一句没有必然联系,就像水平捉急的小学生硬生生凑出来的作文,让人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这次他总算没再跟我玩把戏。一想到很快就能见到日思夜想,却又有些陌生的亲人,我心中突然五味杂陈,无法相像自己见到他的那一刻会是怎样的场景。 我把二叔的下落跟丁湖二人说了。邹易挑眉道:“你确定你二叔在坪阳乡?” 我不懂他这话什么意思,茫然点头。丁湖似乎也觉得有些意外,见我满脸问号看着他俩,反问我道:“你知不知道坪阳乡是什么地方?” 我懒得听他俩卖关子,让他有话快说。邹易摇头笑道:“你看你,无知还性急。你听说过再生人么?那坪阳乡,是全中国,乃至全世界最大的再生人聚集地。” 再生人?二叔去那儿做什么?我心中疑虑更深,想起他书信里写的,忍不住心中苦笑:我又不是脑子有泡,他凭什么认定我会喜欢这种非常人的地方?总不能因为我小时候喜欢追着他问十万个为什么,就断定我现在还是个好奇宝宝吧? 联想到书信中那些文意别扭的语句,我不由得开始怀疑:这封信是否真是二叔所写。 邹易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拍了拍我的肩膀道:“管它真假,反正坪阳乡离这儿不远,坐车一个小时怎么也都到了。都走到这步了,总得去看看,是不是?”见我点头,他笑了笑,冲丁湖道,“不过说实话,我是不太信这些所谓的再生人的,小丁你说呢?” 丁湖冷冷地瞧了他一眼,闷声道:“没兴趣。还有,别叫我小丁。” 我们走到盘山公路边时已近中午。路上没什么车,我们只好沿着公路再走一段。走了得有百米左右,这才有辆货运面包车从身后开过来。我们拦下车,问司机能不能带我们去坪阳乡。司机起先不肯,推说不顺路。丁湖闷声往他手上塞了五张百元大钞,司机这才两眼放光,主动给我们开车门,油门一踩,冲坪阳乡方向驶去。 坪阳乡是少数民族乡,群山环绕,河流横贯,只有一条乡道通往乡里。我们到达时已是下午两点,似乎正赶上乡里赶场,乡政府前的广场上满是穿着民族服饰的乡民。 我们相视苦笑,人多口杂,这种情况很难打听二叔的下落。我们只好随着人流往前移动,或许因为面生,乡民看我们的眼神都有些好奇和戒备。 正准备找个人少的地方站站脚,喧闹的人群中突然有个肤色黝黑的高瘦小伙子冲我们伸臂打招呼。我们停下脚步,就见他提了几只鸡笼冲我们走来,脸上露出商人固有的微笑道:“几位是从外地来的吧?旅游还是探亲?要不要买几只鸡回去?” 见我们转身要走,他哎哎哎拦下来,作势抱歉道:“耽误几位老板时间了。要我说啊,最近也是怪了,我乌老三在摊上卖鸡卖了两天不到,这都有三拨外地人进乡来了。” 丁湖皱眉道:“什么人?他们来做什么?” “找人。”乌老三斩钉截铁地说,“都是找一个叫曾什么什么的人。” 我按捺住心中的激动问道:“你知道曾仲闻在哪儿?” 乌老三摇头,看着自己手中的鸡笼。丁湖边掏钱边道:“老板要是有门道,还希望指条明路。”乌老三顿时喜笑颜开,接了钱,逮了两只鸡出来绑好,递给我道:“这种事嘛,找派出所。刚巧我有个亲戚在里头值班,有你们手中这金叫唤,不怕他不帮忙。” 做生意这点伎俩无可厚非,我们也没说什么,让乌老三引着见了他亲戚。收了礼,那个矮胖的亲戚在我们面前假意翻了好几宗资料,这才故作疲态道:“找到了。曾仲闻,大雄村三组十号。那村子有点偏,不好走,得翻山。我还有工作,你们自便吧。” 我们道了谢出来,穿过熙熙攘攘的人流,朝着乌老三指的大山方向进发。 路上邹易问我,猜不猜得出赶在我们前头的那三拨人是什么人。我摇摇头,心中惦记着二叔书信中的叮嘱,莫名地有些担忧。可具体担忧的是什么我也说不上来。 我们在集市附近买了些干粮,以备不时之需。照我们现在的脚程,夜宿深山肯定是没跑的了。我很庆幸当初爹妈把我送进体校,加之这几天的锻炼,我对野外生存还算适应。邹易自不必说,我只是奇怪,没想到丁湖这样的大少爷居然也能安然接受。 乌老三说从乡里去大雄村要翻过两座山。所幸山路还算好走,我们没怎么费力就到了两座山之间的垭口。看看时间,已是夜里十点多。大家又累又饿,决定先在附近找个干净的岩洞歇脚,生火吃点东西,明早再赶路。 湘西多山,山中多树,想要找到岩洞并不简单。我们找了半天,才在垭口左侧斜向悬崖的山石间,找到一个用碎石掩盖的山洞。我们扒开碎石,见山洞不大,不过容身绰绰有余。山洞地面还残留着未烧完的木条——看来这里应该是山夫经常光顾的“营地”。 我们打着手电检查山洞四周的环境,以防蛇虫之类的动物趁我们休息时从岩缝中钻出,偷施暗算。山洞底部有条弯弯曲曲的裂缝,裂缝里头黑黢黢的,似乎后面还有空间。我用手电照了照,忽然觉得眼前一晃,似乎裂缝那儿闪过一条人影。 我吓了一跳,打手势示意丁湖二人关掉手电,小心翼翼地挨近那条裂缝。还没看清楚,从裂缝里忽地伸出一只手,扼住了丁湖的脖子。丁湖反应当真是快,身子往裂缝一靠,双手反扣掐住他脖子的手臂,低头弯腰,一个背桥摔,把黑暗中那人生生甩了出去。 我们还没来得及拧亮手电,就见那人骂骂咧咧地从地上爬起,大吼道:“我去你姥姥,偷施暗算,小爷我弄死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五章 太阴八极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我们听出那是于人杰的声音,大喜过望,赶紧拧亮手电。于人杰手里的刀停在半空,表情由愤怒转为惊愕,再转为狂喜,收起军刀,上前用力拍了拍我和邹易的肩膀道:“我去他二姑婆,我说谁那么不要脸偷看小爷我更衣呢,原来是你们这几个小王八蛋。” 他做作地揉了揉屁股,冲丁湖道:“没想到小丁老板身手那么好。我可不管,我这算工伤,你得赔我。”丁湖冷哼一声,并不理睬。 我问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于人杰说,上次分开后,丁湖给了他很大一笔钱,不过他这人挥霍惯了,没多久就又囊中羞涩。本打算打电话给我,却不想有人主动找到他,也没让他接什么凶险的活儿,只是要他到坪阳乡大雄村,找一个叫曾仲闻的人。 他料想这人也姓曾,说不定跟我有什么联系,几次打电话给我,却总不在服务区;他这人也是警觉,想暗中调查雇主是谁,但苦于没有门路,只好先走一步算一步。 之后他只身到了坪阳乡,却跟卖鸡的乌老三起了争执,一来二去,两人居然成了朋友。 在乌老三亲戚帮助下,他得知我二叔在大雄村的住址,结果进山后,他就发现不对——有人在跟踪他。于人杰当过兵,知道怎样侦察和反侦察,那些跟踪他的人虽多,却被他耍得团团转。他有心要看这些人是什么来路,也不急着去找我二叔,就带着他们在山里转。 之后他发现,要找我二叔的居然不止一拨人。他意识到事态不对,也不打算再捉弄那些跟踪他的人了,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躲起来,打算坐山观虎斗。 刚才他正在洞里歇息,就听到我们搬动石块的声音。他听出来得不止一人,料想寡不敌众,打算暗中偷袭,不想反而着了丁湖的道。 于人杰交代完了,问我们这些日子到哪儿发财去了,也不知道捎带上他。 我把这些天的经历照实跟他说了,但没说二叔书信的事。于人杰听完,满脸贱笑拍着丁湖的肩膀道:“哟,啥时候领小老板娘出来亮个相啊?”被丁湖冷冷撞开。 邹易让他先别贫,问他能不能猜到去找我二叔的都是些什么人。于人杰想了想道:“跟踪我的那些人着装统一,行动有序,应该不是普通人,而且都带着家伙事儿,明显来者不善;至于后面这拨人,好像只是些散客,我没太注意。” 丁湖突然不动声色地问道:“你看清楚没有,他们穿的是什么?” 于人杰愣了愣,跟着笑道:“倒是没看那么仔细,不过小丁老板放心,不是之前跟踪你的那些人。”顿了顿,他像是想起什么来,喃喃自语道,“不过我好像听到他们说什么当家的。奇怪了,这都什么年代了,难不成还有山大王啊?” “当家的?”我皱了皱眉,看向邹易。说实话,这几天我不断听到“陈家”“查家”“茅家”“八极”这些字眼,总觉得在养尸这个行当里,潜藏了许多我不知道的组织或势力。联想起在石棺幻境中见到的景象,以及邹易提到过的八极暗话,我越发坚信二叔信中说的不假——这一行水太深,我不应该轻信任何人,包括于人杰,也包括邹易。 丁湖见我看着邹易,冷笑道:“你还没告诉他?”邹易有些尴尬地咳了咳道:“我出来的时间不比你们长,很多东西我也只知道些皮毛。现在说了,只怕会误导你们。”丁湖不置可否,只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于人杰不知道我们在说什么,疑惑地左看右看。 我知道邹易在骗我,但我猜不出他这么做的目的。从他主动出现帮助我的那天起,他做的所有事情完全是在按部就班,就像雇佣兵完成被交代的任务。他从不向我们袒露心声,就连他的身世,也是在逼不得已的情况下,让我们得以略知一二。 总而言之,他给我的感觉是——不真诚。 我们相顾无言,气氛一时显得有些奇怪。邹易笑了笑,自己弓身准备去生火。于人杰突然眉头一皱,扬手道:“别出声,手电关了,有人来了。” 我们起先都没听到什么动静,以为于人杰紧张过度,出现幻听了。隔了几秒钟,果然听到洞外传来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听声音,来的应该不止一个人。 于人杰把军刀握在手里,招手让我们都躲到裂缝后的空间里。 空间不大,我们四个男的挤在一块,难免有些尴尬。丁湖想出去,被于人杰拦住了,指了指自己手上的军刀,示意外面的人可能都带着家伙,不要跟他们碰硬。 等了几分钟,洞中传来轻快的脚步声。一个女孩软软蠕蠕地对身旁的人道:“叶姐姐,你看吧,我就说这个洞能住人,你看,人家连火堆都给咱备好了。” 我听出是甄萌的声音,心神激荡,抬脚就想出去相见。于人杰抵在最外边,全无防备,被我给顶了出去。他骂了声娘,还没爬起,我们就听到一个中年女子怒斥道:“什么人!”同时耳边听得“叮”地一声,像是什么东西砸在了我身侧不到一寸的岩壁上。 于人杰举起双臂慌忙喊道:“别动手别动手,自己人自己人。”我们都从裂缝中出来。借着甄萌手里的风灯,我见来的清一色是身穿水绿襦裙的女人。除了被甄萌唤作叶姐姐的女人稍显年长外,其余三个都很年轻。女孩们长相清秀,不太像是在城市中混迹的。 甄萌见是我们,满脸惊喜,跳过来抓着我的胳膊道:“一水哥哥,怎么是你们?” 被甄萌唤作叶姐姐的中年女人轻咳了声,示意甄萌注意矜持,见她放手走回,这才死死地盯着我,皱眉问甄萌道:“他就是曾一水?曾仲闻的侄子?” 甄萌开心地点头,和其他三个女孩接了叶姐姐的指令,去把洞口掩上。 那叶姐姐徐娘半老,年轻时应该也是个美人,不过我总觉得她眉宇间有股怨气,看谁都一副欠了她几百万的苦脸。这张苦脸一直盯着我看,都快把我看出花儿来了。 好在邹易适时打断了她,问她们怎么也会来这儿。叶姐姐又看了我一眼,这才告诉我们:上次从过水村分开后,她们发现自己也被人盯上了。养尸这行处境尴尬,黑白两道都不好得罪。她们也不清楚盯上自己的是什么人,决定先回去避避风头再说。 几天前,岩寨的查家托人给她们捎了条口信,说我二叔在坪阳乡大雄村出现,且情况危及。同为八极,让她们尽快前去支援。原本八极同宗,如无特殊原因,平日里很少往来,她们也不想干涉。可查家在信中说,这次找我二叔麻烦的,很有可能就是八极中人。 自己人之间有事,就没那么多条条框框了,加上甄萌担心我们跟着受牵连,百般央求,叶姐姐拗不过,只好叫上几个姐妹过来看个究竟,不巧竟在这里遇到我们。 我见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赶紧追问叶姐姐他们口中经常念叨的八极到底是什么意思。叶姐姐有些诧异地看向邹易,似乎也在奇怪为什么他没有告诉我。邹易打了个哈哈,自顾拨弄火堆。叶姐姐见我和于人杰都巴巴地看向自己,叹了口气,说起八极的事来。 叶姐姐说,她们也是在很小的时候,就听前辈说过:养尸行当古而有之,并在明末自成体系。当时朝廷秘密设置八极殿,负责养尸的匠人唤作八极郎中,编入兵部,直接听命于兵部尚书。具体八极郎中在兵部做什么,却无人知晓,连后世的史书文献也从未记载过。 之后江山易主,八极殿被废,八极郎中惨遭排挤捕杀,渐渐隐于民间。八极殿虽不在,八极后人却代代相传。直至今日,仍散布在西南五省的各个角落。 八极遵奉太阴。太阴是上古八神兽之一,性情阴匿暗昧,正与八极中人作为相符。世传太阴八极,为茅家、南宫家、查家、唐家、陈家、米家、柳家、张家八家。八极虽同为养尸,分工却各不相同。古往今来,八极中人暗布大江南北,相互帮扶相互监督,从未出过乱子——直至几十年前,茅家与陈家互生罅隙,致使混乱再起,八极人不得已重出江湖。 我听得目瞪口呆,全没想到这背后居然有如此源远流长的历史和惊心动魄的故事,就跟听天书似的,想着这些日子接触到的人和事,好像一切都有了答案,激动得浑身发颤。 照叶姐姐的说法,自然她和甄萌、邹易、查士祯、查彩儿、米又,还有那个在暗处帮过我的陈水寅,包括当年出现在爷爷故事里的茅老道、茅占山和陈老太爷,都是八极中人。 可如果他们都找到了组织,那我们算什么? 我、丁湖、于人杰,还有我二叔,好像都跟八极毫不相干,但我们为何也被卷入这幽暗诡谲的行当中呢?不知怎地,我又想起了高祖父从曾国藩手中拿到的锦盒。 难道说,这一切都跟那只神秘的锦盒有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六章 火并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看得出来,于人杰受到的震撼不在我之下,因为他全程是掉着下巴在听的。甄萌见他听得痴了,调皮地在他眼皮子底下挥了挥手,想让他回过神来。 结果这家伙猛地站起,酝酿了半天,压着嗓子骂道:“我去他表姑妈,合着我又被绕进来了。不干了不干了,这活太要命。小爷我榆木脑袋,跟你们这帮人玩不了宫心计。” 叶姐姐斜眼看了看他,冷笑道:“从来也没人逼你。既然进来了,你以为自己还脱得开身?”于人杰见她语气傲慢,上前就要发作,被甄萌央求着拦下。 叶姐姐不再理他,面向邹易道:“你既然负责把他带进来,为什么又要瞒着他?”见邹易笑而不语,她似乎有些不悦,转而看向我,兀自喃喃道,“茅公到底怎么想的?” 说话的当头,火堆噗地灭了。我看看时间,已是夜里十二点多。大家商议着先歇息,有事明早再说。两拨人分守上下半夜。我原以为见到甄萌,又听了这么多以前闻所未闻的奇事,应该无心睡眠,不想到了后半夜,我才躺下来就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邹易提议大家一道赶路,被叶姐姐拒绝了,说是人多扎眼,容易被盯梢,还是散开些比较合适。我们想着也有道理,于是把二叔的住址告诉她们,先行一步。 昨晚睡眠充足,加上有于人杰在前头开路,我们赶起路来比昨天轻松许多,没多久就下了山,远远地望见一座小小村落,掩映在四面环山树木林立的狭长山谷里。 村落人家不多,除去被树木遮挡的,差不多也就十来户左右,要找到我二叔应该不难。我深吸了口气,调整心情,跟在于人杰身后,沿着流水冲刷形成的干涸河床往下游走。走了两三百米,河床开始积水,我们于是从左侧上岸,拔开岸边齐腰高的杂草,就看到一条田间小路,笔直地通向村口。田间有位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老汉,正赶着水牛在犁田。 我们朝老汉走去。老汉察觉身后有人,抬起头来。四目相对的瞬间,他微微有些错愕,估计是没想到会有外乡人找到这里。于人杰上前给老汉递烟,老汉没接,指了指腰间的烟斗,问我们大老远地跑到这么个偏僻的小山村做什么。听得出来,他语气不是很友好。 我说我二叔住在这里,过来找他有点事。老汉看了我一眼,问我二叔叫什么。我如实说了。老汉突然脸一沉,挥手道:“走走走,没事拿我老人家消遣。该干嘛干嘛去。” 我猜想里头一定有误会,忙着给人赔不是,问老汉我哪儿冒犯了,说出来下次好改正。老汉依旧面沉如水,扫了我们一圈道:“村里确实有个叫曾仲闻的,前几年才搬过来。可再怎么看小曾也就稍长你们几岁,哪可能是你二叔,最多也就是兄长。” 我们面面相觑。我心道难道弄错了?这村里的曾仲闻,不过是个跟我二叔同名同姓的外人?可就算我会弄错,书信不会错,而且查士祯想来应该跟我二叔是旧识,他也不至于犯这么低级的错误。应该是这老汉脑子糊涂记错了,我自我安慰道。 丁湖漠然道:“不管是不是,既然来了,总得见见。”我们都点头赞同。老汉见我们行事古怪,摇摇头,推着犁耙离开。我把二叔的书信拽在手里,莫名地有些担忧。 我们到了村口,同样没看到村牌。和其他山村一样,村里少了很多青壮力,应该是出门务工去了。偶有几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从我们身边经过,偷眼瞧我们,见我们回看过去,立马捂着脸逃走。我们循着地址,径直来到二叔居住的土屋前,发现房门却是关着的。 我问对门的阿婆这屋子的主人上哪儿去了。阿婆耳朵不太灵光,听了三遍,这才颤颤巍巍地指着半山腰村公社的位置道:“村长嫁姑娘,都吃酒克咯!” 我们道了谢,往村长家走去。走到半路,见几个面生的小伙子端了酒碗往山下走。看到我们,几个人脸色明显一变,旋即做出微醺的模样,相互搀扶着从我们身旁经过。于人杰挨到我身旁,在我耳边低声道:“小心点,这些人不像是村里人。” 我们相视点头,假装不在意,继续往村公社走。到了小广场,果然见着几十号人围着七八张圆桌在推杯换盏。一个身穿发黄衬衣戴着圆眼镜的中年男子在挨桌敬酒,应该就是村长。见到我们,村长先是一愣,跟着就笑呵呵地招手喊我们入座。 我们也不含糊,各出了两百做礼钱,让村长迎到里屋一张只坐了三个人的圆桌前。那三人同样看着面生。见到我们,每个人脸色俱是一变,手便悄悄摸到了腰间。 我们佯装没看见,冲三人点头示意,在他们对面落座。三人作笑回礼,依旧僵坐着不动。于人杰坐在最左,与那三人中的一人只隔了两个座的距离。村长并没发觉异样,满脸通红地指着桌上的酒菜直说“照顾不周”。见我们拿起筷子,他这才醉醺醺地离开。 我很少遇到这种情况,用脚踩了下自顾吃得欢的于人杰,小声问他怎么办。于人杰边吃边含混不清地回我:“该吃吃该喝喝,他们目标跟我们一样,应该不会蠢到现在发难。”我见丁湖和邹易也都若无其事地喝酒吃菜,无可奈何,端起酒碗假意喝了一口。 酒过三巡,新郎新娘端着酒碗来敬酒,我们都起身回敬。新人穿着少数民族结婚用的礼服,虽然看着朴素,但在所有宾客中仍显得格外抢眼。那三人中有个块头稍大的,估计喝高了,起哄让新人喝个交杯。新郎新娘百般推却,那人就是不依。眼看新郎脸色挂了下来,于人杰腾地站起,骂了句“我操你姥姥”,拎起身边的木椅就朝那人扔过去。 那人全无防备,被砸了个人仰马翻。其余二人霍地站起,拔出了腰间的砍刀。 于人杰让我和丁湖护着新人离开,和邹易冷冷地跟那两人对峙。 我刚要移步,丁湖拉住我道:“来不及了。”我扭头一看,就见原本散坐在屋外圆桌中的几个小伙子,此刻都靠了过来。每个人手里都拿着短刀,杀气腾腾地怒瞪着我们。 眼看火并在所难免,我心中莫名地又紧张又兴奋。当初在体校我就不是省油的灯,仗着打小被我爹打磨出来的好底子,和“肥猫”几个在校园里横行霸道,少有敌手。这些日子,我尽干些爬山涉水钻洞的体力活,没什么机会施展拳脚,心中早已饥渴难耐。 我大致数了数,除去被这阵势吓得酒醒了大半的围观村民,这些人足有十来号人。我们四人中就于人杰带了刀,硬拼的话肯定吃亏。“擒贼擒王。”丁湖在我耳边低声道。 我点点头,说了声对不住,让村长把新郎新娘带走,偷眼看这些人的反应。除了正对着邹易那人面色不变,其余提刀的小伙子都作势欲前。 “就你了!”我大吼一声,冲那人的胸口就是一脚飞踹。结果我脚尖还没碰到那人,左右四把短刀就往我腿上招呼。我见他们上当,急忙缩回,甩手扔了把椅子过去。丁湖心领神会,用快得我几乎没看清的速度,忽而绕到那人身后,照着他的脊背就是一肘。 那人应声倒地。他身边的人回过神来,正准备朝丁湖扔刀,于人杰猛喝一声,推开缠在自己腰间的小伙子,一把将圆桌甩了过去。 领头那人刚要站起,冷不防被圆桌桌沿砸中腰部,哀嚎一声,又重新摔回地上。其他人眼看老大受伤,无心恋战,手忙脚乱地上前帮忙。我们趁机从里屋逃了出来。 到了屋外,我看到于人杰和邹易都受了伤。邹易还好,只嘴角乌青一片;于人杰伤得比较重,胸前和右腿被划了两道血淋淋的口子,跑起来一瘸一拐。我们慌不择路,逮着有道儿的地方就跑。那伙人反应过来,从屋里跳出,提了刀在身后骂骂咧咧地追。 村子太小,土屋错落的距离都比较远,我们无法带着这伙人在房屋间的甬道兜圈子。眼看他们越来越近,于人杰大骂道:“去他妈的!你们快跑,小爷我跟他们拼了!” 我刚要劝他别冲动,猛觉得脑后生风,还没来得及反应,丁湖直接一脚将我踹飞。与此同时,一把砍刀“咣”地一声,砸在我身后的石阶上,石屑飞溅。邹易苦笑着抹了抹嘴角,捡起砍刀,懒洋洋地拦在我们身前。从我的角度看,浑如天神下凡一般。 那些人似乎也被他的气势镇住,面面相觑,一时倒也不敢上前。我看不到邹易的表情,但能察觉到他心里其实也没底,因为他身子在微微发颤。 这么僵持了几秒钟,那伙人骂了声娘,举起砍刀又冲我们扑来。邹易和丁湖一左一右,互看了一眼,正准备硬冲上去,头顶竹林的位置忽而传来一声呵斥:“都住手!” 我们扭头看去,就见一个包着墨蓝色头巾,穿着青黑色对襟短衣的年轻男子从林中缓缓走了出来。他眼中寒光毕露,冷冷地俯视我们,开口道:“找人就找人,打什么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七章 博弈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我见那人的眼神中,有一种令我莫名心慌,却又有些熟悉的寒冷,内心猛地一颤,脑子几乎同时反应过来——这种眼神,跟二叔当年看我的眼神,几乎一模一样。 那一瞬间,仿佛画面被定格一般,所有人都仰头呆望着他,停止了动作。惊讶、疑惑、激动、轻蔑,我能从每个人脸上看到各式不同的表情。“这人是谁?”这是盘踞在所有人心中同样的问题。那人却全不放在眼里,只眯眼盯着邹易手中的砍刀,目光闪烁不定。 他负手往石阶上下了两步,深看了我一眼,冲那伙人漫不经心道:“你们是打算继续打,还是跟我去见人?”被于人杰砸倒那家伙估计憋了一肚子气,嗤笑道:“你算什么东西?你他妈知道我们要找谁?”“我是人,不是东西。”那人笑道,“你们要找曾先生,我是他学生。能动弹的,就跟我来。”说完不再理会我们,转身朝竹林深处走去。 知道他不是二叔,我顿时心安不少。虽说这年轻人的眼神跟二叔当年实在相像,但我还是不能接受一个看起来年纪跟我相仿的人告诉我他是二叔。犁田的老汉绝对是记错了。 我们跟在那年轻男子身后,刻意和那伙人保持着距离。年轻男子带着我们在竹林七拐八拐地,居然绕了个圈,又回到村长家。酒席已散,年轻男子径直带着我们进屋,正赶上村长从后院出来,两人寒暄了两句,年轻男子便笑问老师在哪儿。 村长也不看我们,冲婚房内大喊:“仲闻,找你的人来了。”房内有个男的应了一声,跟着就听到男女调笑的声音。我们还没搞清楚状况,就见一人勾着脑袋,挑了帘出来,身上穿的少数民族结婚礼服显得格外扎眼——居然是刚才给我们敬酒的新郎官。 这一下别说是我,连邹易丁湖都彻底傻了。新郎官施施然走到村长跟前,恭恭敬敬地喊了声“岳丈”,这才转过身来,笑呵呵地问内堂的人道:“你们都找我?” 那一瞬间,我大脑一片空白,想开口说话,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觉得心中有股气慢慢升腾起来,堵在胸口,难受得令人窒息。我身后那伙人脸色突变,领头那人走出来,刀尖对着新郎官,恶狠狠地道:“你他娘的敢耍我们。我们找的是曾仲闻,不是新——” 他这话还没说完,我们只觉得眼前一晃,一道黑影嗖地掠到那人跟前,跟着就听到骨头折断的声音。那人惨叫一声,向后退了两步。定睛再看,就见之前领我们进屋的年轻男子反手拿着领头人的砍刀,漠然站在一旁,冷声道:“跟先生这么说话,你还不配。” 除了丁湖,我还从未见过有人会有这么快的身手,暗自盘算自己能在他手下走得了几招。身后的小伙子们眼看头儿吃亏,齐刷刷亮出砍刀作势上前,被满脸冷汗的领头人拦住。他咧着嘴道:“别冲动,这伙人是一路的。好汉不吃眼前亏,先回去告诉大当家的。走!” 自始至终,那个自称我二叔的新郎官都没正眼瞧这伙人,目光一直落在我们身上。他招了招手,让年轻男子扶村长进屋,这才堆下笑来,问于人杰道:“你的伤,不碍事么?” 于人杰嘴里呼呼地吐着凉气,勉强笑道:“死不了。” 新郎官笑着摇摇头,继续道:“你们要找我,直接问不就是了,干嘛非得生事?” 于人杰也跟着笑,等笑够了,这才沉着脸道:“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我们不闹这一出,小曾同志怎么会有麻烦?小曾同志没麻烦,怎么逼你这混蛋现身?那伙人来了那么久都没找着你,可见不用点手段,是请不出你这尊佛的。倒是你,还真舍得亲侄儿被人追砍。”顿了顿,他嘴角一扬,哂道,“如果他真是你亲侄儿的话。” 新郎官扬眉道:“你不用激我。我自然是他二叔,但你们却不一定是他朋友。道理刚刚你也说了。不让我这大侄子遭点罪,我怎么知道你们是不是诚心帮他?” 丁湖冷哼一声,转身要走,被新郎官拦住。他径直走到丁湖跟前,将他从头到脚看了个遍,这才似笑非笑地道:“刚才那伙人,你当真不知道来路?” 见丁湖皱眉,他哈哈大笑,负手往木椅上走,边走边道:“狼披上羊皮还是狼。丁大少爷,怎么这几条狗换个马甲,您就认不出是哪家看门的了?” 他这话说得我们皆是一惊,于人杰看丁湖的眼神已慢慢有了敌意。 丁湖面不改色:“你不用在这挑拨离间,我原本不就是跟他们一路的。至于你说这些人是我家家丁,恕我眼拙,确实没认出来。狗要识主,你见过反咬主人的狗么?” 新郎官不置可否,忽然面向我道:“大侄子,给你的书信,看过了么?” 我心中无法接受眼前这个与我年纪相当的人是我二叔,语气自然也毫不客气,冷笑道:“信是看了,但我看二叔的信,与你何干?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假冒我二叔?” “信不信随你。”新郎官四仰八叉地坐在木椅上,望着头顶的木梁道,“你们既然知道这儿的事,应该不难接受才是。坪阳乡有上百个再生人,只大雄村便有十多个。你们为什么就不能相信,我其实也是个转世过来的人。你说是不是?”他盯着丁湖问道。 我们立时哑然。其实我不是没想到这一层,只是我和邹易想法相同,认为这所谓的再生人,不过是博人眼球的无稽之谈。我有心上前试试真假,却被邹易拦下。他摇摇头,在我耳边悄声道:“他要有心骗你,自然做过功课,试不出来的。” “二叔”见我们沉默不语,走到门边往外瞧了瞧,回身道:“我这边还有事要处理,你们先回去,晚上再聊。另外,”他把钥匙递给我,眨了眨眼道,“我不接待女人。跟你们一起来的那些女人,委屈她们自己找地儿歇息。” 说完这些,他自顾进屋跟村长交谈去了。我们没法,拿了钥匙先回“二叔”的土屋。 我们开门进去,见屋内摆设格外简朴,除了日常生活必需的家什器物,土屋毫无装饰,灰扑扑的,如同逃荒者的临时庇护所,随时可以卷铺盖走人。我心中越发坚信这人不是二叔,不过是二叔暗中找来掩人耳目的——虽然我还不清楚他到底要防什么人。 土缸中有清水,我们打水给于人杰清洗伤口,用酒精消了毒,绑上绷带。 见土灶炉腔内有现成的柴火,我们自行生了火做饭,左右没在“二叔”屋里找到可以下饭的食材,出门跟邻居谈了价钱,去田间摘了些菜,好赖做了晚饭。 正要下筷的时候,甄萌她们恰好赶到。一伙人用过饭,“二叔”始终没出现。我把“二叔”的吩咐委婉地传达给叶姐姐。她也没说什么,满脸冰霜领着甄萌几个就往外走。 “二叔”屋里只有一张木床。白天跟那伙人大打出手,又被追了好几条街,我们都十分疲倦,也顾不上太多,四个人横躺在床上,没多久我就睡着了。 半夜于人杰伤口复发,疼得直哆嗦。我被他吵醒,索性下床给他找药,瞥眼见邹易在一旁睡得正香,摇了摇头,正打算起身,一摸身旁,心里猛地一颤:丁湖不见了。 我轻轻掩了门出去。屋外月明星稀,夜风微凉,四下静悄悄的,一点声音都没有。 想着这些日子遍寻二叔踪迹,到头来却是这样一个结果,我不由地觉得有些悲凉。 我自问不是多么磊落的人,但与身边这些人比起来,我觉得自己看起来就像个不谙世事的毛头小子。我捏着手机想了很久,最终还是控制住了往家里打电话的念头。 正准备回屋,眼角瞥见一条人影在土屋墙角处一晃,消失在黑暗中。我担心白天追我们的那伙人去而复返,悄悄跟了上去。墙角的阴影里有一堆枯黄的草垛。月光下,能看到两个人的身影缩在草垛后面。我悄无声息地退回墙角,想听听他俩在说什么。 那两人似乎生怕别人听出自己的身份,刻意压低了嗓门。 其中一人叹息道:“你这样做,对他公平么?” 另一人冷冷地回道:“公不公平是我的事。倒是你,别让我知道,你对他另有企图。” 先前那人冷笑道:“我有自己的事要做,没那空闲。” 另一人道:“如此便好。你我二人知根知底,既是合作,就要信守承诺。” 先前那人顿了顿,似乎在权衡他的话,跟着道:“你以为你这一出还能骗多久?” 另一人笑了笑,笑声竟似有些悲凉。他长叹道:“假作真时真亦假,我要面对的人和事,远非你们所能想象。他那人你又不是不了解,想要让他相信,就得先让他怀疑。” 之后便是长久的沉默。我蹲得两脚发麻也没听出个所以然来,虽然觉得那两人的声音都有些耳熟,但始终无法断定是谁,正打算调整下蹲姿再听,就听草垛后悉悉索索的,像是那两人聊完了,正准备起身离开。我不敢再逗留,耳边听得先前那人说了句“你斗不过他的”,起身蹑手蹑脚地退回门口,闪身回屋去了。 进了房内,我见邹易和于人杰相互搂着肩,正睡得踏实;丁湖也已回来,像个女孩似的,枕着脑袋熟睡,就像根本没离开过。我心中纳闷,也没想太多,侧身钻进了被窝。 那两人到底是谁?不知为何,我脑海中迷迷糊糊地,竟闪过二叔和丁湖的影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八章 兄弟反目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第二天一早,我们起身发现“二叔”依然未归,甄萌她们倒早已在内堂坐着。叶姐姐依旧绷着张死人脸,冷眼看着站在内堂中央,那个自称是我二叔学生的年轻男子。 见我出来,年轻男子学着汉人的礼仪冲我们弯腰示意,把手中的信纸交到我手上说:“先生说了,这信只能你一个人看。”说着看了眼一脸不悦的叶姐姐,摆手笑着出去了。 我冲众人说了声“不好意思”,走到一边展开信,见上面写道: “大侄子,我知道你还不能接受这个样子的二叔,但是二叔有二叔的苦衷,希望你能谅解。原谅二叔再次不告而别。二叔很想与你相认,但今时不同往日,不光你我,身边所有人和事,都已不复过往。有些东西,不是我们所能控制的。二叔希望你记住,不管将来二叔在哪,做了什么事,二叔永远站在你这边。既然你已长大,不管是被人算计还是出于自愿,入了这行,就要学会取舍,学会保护自己。接下来你将面对的,只会更难。别太在意别人的看法,那只会误导你。最后,替那些关心我的人问好。” 读完信,我心中久久无法平静。不管这人是不是二叔,不管二叔有没有欺骗我,至少我知道他是关心我的。二叔在信中“关心”两个字上打了引号,应该说的是这些来找他的人。奶奶在世时常说,二叔继承了爷爷的烈脾气,而我继承了二叔的小心思。单从他和我一样生性多疑这点来看,奶奶当初的总结还是挺到位的。 叶姐姐见我读完,冷冷地问道:“信里说什么了,你二叔人呢?” 说实话,我对叶姐姐这人的第一印象很不好,不只是她说话待人的方式,还有她身上自然而然散发出的与所有人为敌的气场,要不是她当初替我解了移魂术,加之是甄萌的姐姐,我还真不爱搭理她。见她这么阴阳怪气地发问,我把信纸当着她的面烧了,面向甄萌道:“一些家事,没必要跟外人说。你不用等他了,他走了。” “走了?”叶姐姐霍地从木椅上弹起,柳眉倒竖道,“我们这么大老远地跑来帮他,他连个屁都不放,就这样做了缩头乌龟?八极同宗,凡事总有个商量的余地。他曾家算个什么东西,也不掂掂自己在八极的分量。排资论辈,怎么也轮不到他曾仲闻这样戏耍——” “叶前辈。”邹易上前打断她道,“您也说了八极同宗,既然同为八极做事,门下规矩还是要懂的。一水只是小辈,您这样对一个小辈说话,传出去对您影响也不好吧?” 叶姐姐见他替我出头,而且话里带刺,越加火大,指着邹易大骂道:“我门下的事,还轮不到你这毛头小子说三道四。你以为你茅家是什么好东西,收外族子弟,坏我八极规矩;内部四分五裂,茅公在世的时候都收不了场,你还有颜面出言不逊?”她喝了口茶,依然不肯罢休,接着道,“另外别喊我叶前辈,八极无叶姓,我姓柳,认清人再说话。” 我见邹易悄悄拽紧了拳头,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怒意,生怕他上前找柳叶麻烦。正要上前帮他开撕,就见他垂下脑袋,一字一句道:“柳前辈,您这话过了。” 眼看气氛越来越僵,于人杰上前打圆场道:“嗨,都是自家人,咱可别窝里斗,让外人看了笑话。那啥,大家都还没吃过早吧。小萌,来,咱给大伙儿弄点吃的去。” 甄萌早被刚才的气氛弄得有些不知所措,被于人杰这么一喊,愣了愣,看了柳叶一眼,见她并不反对,惴惴地跟在于人杰身后,出门去了。丁湖起身刚要出去,被柳叶喊住了。 丁湖回身,也不说话。柳叶盯着他看了半天,这才蹙眉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我总觉得在哪儿见过你?你跟这曾家小子是什么关系?” 丁湖冷笑,刚要开口,门外突然传来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他和那些人什么关系都没有,他是我弟弟。”话音未落,我们就见一个个子很高,穿着西服,打着领带,头发笔挺,戴着墨镜的中年男子,自信满满地冲我们走来,脸上带着商界精英那种职业的笑。 从这人进门到走到我们跟前,我注意到,丁湖脸上的表情比吃了苦瓜还难看。 柳叶问他是什么人。中年男子没回他,只拍了拍手,就见几个彪形大汉反剪着于人杰和甄萌的双手,恶狠狠地推进门来。我们和柳叶同时一惊,向前走了一步。 “八极中人,不过如此。”那中年男子一脸傲慢,示意那几个彪形大汉松手,摘下墨镜,接着道,“只要我愿意,我随时可以平了这个村。不过你们放心,我今天不是来找你们麻烦的,我是来找他的。”说着转向丁湖道:“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丁湖瞪视着他,冷声回道:“你做你的事,我做我的事,你我互不相干。” 中年男子嘴角一牵道:“好一个互不相干。我只是想提醒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邹易等他俩说完了,淡笑道:“敢问这位老板尊姓大名?” 中年男子乜眼看着他道:“我叫茅一扬。算起来,咱俩还是同门师兄弟。” 邹易微微一愣,跟着抱拳道:“您抬举,小邹不敢高攀。” 中年男子冷哼一声,再不理会其他人,只目光炯炯地盯着丁湖。 我小声问邹易这茅一扬到底什么来头,好像连丁湖这样天不怕地不怕的人都有些怵他,还有他和丁湖到底什么关系。邹易正摇着头,于人杰小声在我耳边插口道:“茅氏集团的大公子你都不知道?白瞎你在长沙活了那么多年。” “什么茅氏集团?”我有些反应不过来,“做茅台的?” 于人杰顿时语塞。他拍了我脑袋一下,小声告诉我:上次丁湖喊人给我们打款时,落款上写的是湖湘集团。于人杰这家伙贪财,想着以后还是得继续跟这些财大气粗的老总讨营生,就自己上网查了下湖湘集团的背景资料。结果他发现,湖湘集团的公司注册人并非丁湖,而是茅氏集团下的一个老总。 于人杰说,茅氏集团在长沙五大财团中排第二,现在网上能搜出来的,全是它的光荣发家史。但据小道消息称,茅氏集团的创始人,早年做的是见不得光的营生,并且曾以非正当手段,强行收购了长沙好几家同类型的公司。 业内人都知道,在长沙做生意,除了吃国家饭的,最不能得罪的就是茅氏集团。听说茅氏家大业大,黑白两道通吃,爪牙遍布长沙城境内,并且有向外延伸的趋势。 而这茅一扬,就是如今茅氏集团的大公子兼掌门人。 我并没有完全在听于人杰说什么,因为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一件对我来说至关重要,至今仍让无法释怀的事。 那晚我和查士祯用走下阴诱出盗尸之人,查士祯曾怒斥茅家小子行为不端,当时我还以为他说的是邹易,现在想来,他说的茅家小子,应该就是眼前这个看起来四十岁不到的中年人。之后我们被算计,中了蛊毒,自然也是这家伙暗中捣的鬼。 而我也终于明白过来,他说的“拿我兄弟消遣”是什么意思。 如此说来,丁湖居然是茅氏集团的二公子,茅一扬的弟弟。 可丁湖姓丁,怎么会成了茅一扬的弟弟? 我又突然想到一件事:那晚茅一扬对查士祯说,不会坏了八极的规矩。难道说,他也是八极中人?联想到刚才柳叶对茅家过去的非议,还有茅一扬自称邹易同门,我突然想到,这茅一扬,会不会跟当年的茅老道、茅占山有什么特殊关系?而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于人杰刚才所说的,茅家早年做的是见不得光的营生,似乎也就说得通了。 我这边还在顺藤摸瓜,柳叶那边已按捺不住了。她怒极反笑,指着茅一扬道:“我还当是什么人,原来不过是茅家的又一个败类。区区一个茅家,也敢跟八极作对?” 茅一扬刚想开口,丁湖抢先道:“茅家的事,不需外人指点。我的事,同样不需要他人过问。你今天要是来找曾仲闻,我不拦你;可你要是管我的事,奉劝你死了这条心。” 茅一扬乜眼盯着丁湖,丁湖也不让步,冷冷地回瞪过去。兄弟俩默然对视,慌得茅一扬身后的手下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帮谁好。为首的一个彪形大汉眼见情势不妙,也顾不得许多,上前低三下四地道:“大少爷,二少爷向来如此,咱要不还是回去再说吧?” “二少爷?”茅一扬咧了咧嘴,突然哈哈大笑道,“你们真以为他是我弟弟?告诉你们,他其实比我们谁都大。他就是个怪物,怪物!按辈分,我还得管他叫师叔。” 他这话说得所有人一惊。没等我们回过神来,茅一扬从兜里拿出一团方帕包着的东西,甩给丁湖道:“你折腾了这么久,不就是想知道过去的事么?你不就是想知道自己从哪儿来的么?现在不用找了,你的过去都在这里面,自己看吧!” 丁湖双手颤抖,慢慢翻开方帕,就见方帕里包着的,赫然是把满是血迹的匕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九章 往事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见到匕首的瞬间,丁湖脸色骤变,跟着就像触电一般,缩手将匕首扔到地上,疯了般冲出门去。茅一扬慢慢从地上捡起匕首,重新包好,冲我们玩味一笑,招手喊所有人回去。 我们都不知道那把匕首对丁湖意味着什么,不过看他的表现,这匕首定是让他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事,如同上次在鸡头山山洞中见到杨耳那般。想到杨耳,我突然又想起一件事。我看向邹易,见他也正看着我。我俩不约而同地脱口道:“照片。” 于人杰问什么照片。我们把在洞溪村的经历向柳叶等人又复述了一遍。于人杰这才反应过来,拍着脑门道:“我去他大姑妈,上回你们说的时候我就觉得奇怪,合着这小丁老板才是如假包换的再生人。早知道这样,我该骗他去故宫博物馆,说不定能狠赚一笔。” 我摆手让他别贫,问邹易知不知道茅一扬跟茅家有什么关系。邹易想了想道:“师父在世时告诉我,我还有个师叔,但因为早年做错事,被逐出师门。他告诫过我,需防着点师叔和他的后人。如果茅一扬师出茅家,以他的年纪和出身来看,怕是师叔的孙儿。” 柳叶听了,趁机冷嘲热讽道:“八极之中,也就你们茅家内务混乱,纠缠不清。真不明白当年祖师爷是怎么想的,竟让你们这一门入了天四极。” 邹易不愿跟她计较,悄声问我和于人杰走不走。 我们点点头,正要离开,柳叶不慌不忙地起身,扬声道:“我就说刚才那姓丁的小子看着面熟呢,原来是旧相识了。你们就不想知道他过去的事么?” 可叹我们三人全是好奇心重的主儿,被她这话一撩拨,果然都乖乖停下了脚步。 柳叶示意甄萌和她身旁的几个姐妹回避,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这才故作沉思状道:“十多年前,我和唐家文昊师兄、张家道纪师兄初次奉命,去四川兴文县探查一块阴地,在当地见过他。因为性格孤冷,长得又好看,所以我记得很清楚。不过那时他不叫这个名字,他叫丁子良。文昊师兄对他青睐有加,觉得是可造之才,把他的情况告诉了他爹,也是当时唐家的掌门人。子良之后有段日子,就在唐家度过。可没曾想,唉!” 她叹了口气,接着道:“这孩子出身奇绝,性格古怪,唐老爷子驯服不来。不过数日,就听到他出逃的消息,说是辗转到了湘西,还跟一女子互生情愫。唐家门训严格,规定凡门中子弟,不到而立之年,不可谈婚论嫁。子良当初入门已是破例,他身携八极秘密出逃,犯下重罪,又违反门规与女子私定终身,唐老爷子无颜再见唐家祖宗,含恨离世。文昊师兄遵照门规,着人去将子良寻回,打算亲自清理门户,却没想到传来子良自尽的消息。” 柳叶的回忆,倒是跟杨耳的事,以及那把带血的匕首稍稍搭了点边,但我们还是无法相信,如今的丁湖,就是昔年他们见过的丁子良。而且,即便丁湖的过去便是丁子良的一生,那当初的丁子良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他和茅家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我们在这瞎猜也不是办法,丁湖背后的身世,还是只能等他平静下来,亲口告诉我们才行。茅一扬自然知道丁湖的一些过往,这成了他驾驭丁湖的资本。不知怎地,我又好奇起当初查士祯指派给丁湖的任务了,说不定那件事也是解开丁湖身世之谜的关键。 我们准备动身离开。柳叶仍不死心,问我我二叔去了哪里。我摇头表示不知。她见我不像撒谎,无可奈何,跟我们一道出门,喊上甄萌,也准备就此回去。于人杰问我接下来去哪儿,我故意问他怎么不回去找他的委托人领工钱。于人杰佯怒,骂我小兔崽子明知故问。我们嘻嘻哈哈追闹着离开大雄村,照原路又翻了两座山,隔天到乡里准备坐车回去。 回长沙的路上,于人杰突然想起一事,告诉我们上次他回去后,借着打探湖湘集团背景的机会,他和“肥猫”一起,也试着查了下丁湖的资料。除了是湖湘集团的挂名老总外,丁湖还有个正在念大学的妹妹,叫丁湘。湖湘集团,应该就是用的他兄妹俩的名字。听说丁湖对这个妹妹爱护有加,不许任何人打扰,外界也很少有人知道丁家还有个姑娘。 我抱怨他明知道这么多之前怎么不说,于人杰哎呀一声道你们也没问啊。邹易问于人杰知不知道丁湘念的是哪所大学,说不定可以从他妹妹那儿找到些线索。 于人杰摇头道:“别想了,别说我不知道,就算知道,人指定念的是贵族学校,早晚专车接送那种的,咱这样的穷屌丝,怕是没机会接触。” 我没在听于人杰和邹易聊天,因为我心中突然有个想法。这个想法虽然大胆,甚至不切实际,但我却认定自己的方向没有错;而且,一旦这个想法成立,那丁湖的出身,我基本上就能知道个七七八八了。想到这里,我竟兴奋得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于人杰见我兀自傻笑,问我是不是吃错药了。我学着邹易平时的模样,捏着下巴故作深沉道:“你们有没有想过,丁湖和我,很可能是同村?” 我见他俩果然被勾起兴趣,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道:“当初我们同去过水村,邹小仙儿有句话提醒了我。他说过,假如丁卫国有后,定是五行旺水的男丁。事实上,我们这一辈从过水村出来的孩子,名字中都带水。我、陈水寅、丁湖、丁湘……这肯定不是巧合。” 我这推理说得邹易眉头紧皱。他有些不太敢相信地道:“你的意思是,丁湖果真是当年丁卫国的子嗣?还有,你凭什么认定陈水寅出生在过水村?他现在可是在岩寨。” 我越说越激动,把在千尸洞中陈水寅对我说的话,还有我们离开岩寨时他的提点,一五一十全告诉了他俩,只觉得自己的智商瞬间爆棚,得意地笑道:“现在我基本敢肯定,陈水寅就是八极陈家的传人;而按他的年龄和姓名来看,他应该就是陈老太爷的曾孙。” 于人杰听得目瞪口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冲我竖拇指道:“高,实在是高!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士别三日,当怎么怎么看。小曾同志,你他娘的还真让小爷我怎么怎么看。”邹易却只是点头微笑,一副早就看穿了一切的欠揍样,让我格外郁闷。 我越想越觉得自己思考的方向是对的。从丁湖寄来不化骨,到我们去过水村寻找线索,再到在岩寨不期而遇,最后到昨天在大雄村发生的一切,所有茅塞仿佛快刀斩断的竹节,层层剥开。或许还有些许遗憾,或许还有不少瑕疵,但这样的答案,已经足够我满意。 丁湖费尽心思邀我们同去寻找二叔,未必是为了报复我爷爷当年无心犯下的过错,更多地是寻找自我,寻找失去的记忆。虽然我没太搞懂,甚或不愿去探究丁子良和丁湖是否同一个人,但想到他骨子里并不是个坏心眼的人,相反是个可怜人,心里居然觉得挺欣慰。 到长沙后,我给家里打了个电话,旁敲侧击地问我妈最近有没有回过老家,差点被我爹识破,胡乱嘱咐他们注意身体就赶紧挂了电话。我身上中的蛊毒和尸毒,或许因为邹易和米又的药方确实给力,竟不知不觉消散殆尽。这自愈能力都能让金刚狼含羞自尽。 这样过了几天太平日子,那天我正和“肥猫”撸得飞起,冷不丁电脑右下方的企鹅邮箱弹出个提醒。我以为是垃圾邮件,正准备关闭,就见寄件人栏里写着“丁湖”二字。 我心中一动,也没心思跟随战友奔向敌方幸福的高地了,立马退出游戏,点开邮件看起来。只看了几行,我就觉得后背起了一阵凉意。 邮件里是丁湖身世的详细介绍,看起来应该是他自己写的。丁湖说,那日在大雄村见到那把匕首后,他确实记起了自己的身世——前后两世的身世。 我猜对了一点,丁湖确实是丁卫国后人,但不是孙儿,而是儿子。当年丁卫国夫妇暴毙,襁褓中的婴孩失踪。这个失踪的婴孩,就是丁湖的前世——丁子良。而抱走婴孩的,不是别人,正是乔装成杨善民的茅占山。茅占山成了丁子良的授业恩师兼养父。 再后来,如同柳叶所说,十六岁时的丁子良,因为受不了茅占山的管教方式,只身逃到了四川兴文县。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去那儿,仿佛冥冥之中命运的安排,连之后与唐文昊等人相遇、被唐老太爷收养,都显得自然而然。 四年后,依旧无法忍受八极严苛训练方式的丁子良,偷偷逃往湘西洞溪村,认识了与杨耳相貌极为相像的农家女温琴。相似的出身,让两人迅速走到一起。就在两人私定终身之际,唐文昊派来抓捕的唐家子弟找到了丁子良。双方一言不合,登时拔刀相向。混战中,温琴为保护爱人,被唐家子弟失手杀死。丁子良悲愤难当,刺死了其他唐家子弟,只留了个活口,告诉他自己愧对唐家教养之恩,让那唐家子弟带着他的头颅去唐家认罪。 之后不知为何,丁子良发现自己在茅家后院的柴房又活了过来。彼时他记忆全失,只隐约记得自己姓丁。茅占山给他取名丁湖,与孙儿茅一扬互认异姓兄弟。茅占山嘱咐茅启年(茅一扬生父)和茅一扬,绝不能让丁湖看到当年让他身首异处的匕首,言毕驾鹤西去。 在认识我之前,丁湖的确全已忘记当年之事,还未毕业便已接手湖湘集团,前程一片光明。后来,一个神秘人给他寄来包着不化骨的包裹,他的记忆又被一点一点召回。这时候,他开始有意识地想要找回失去的东西。再后来,就有了我们一起经历的那些事。 邮件很长,我仔细读完,几乎连标点符号都没错过。但真正让我遍体生寒的,不是他两世记忆的诡谲经历,也不是他惊天地泣鬼神的爱情故事,而是邮件最后,他用红色字体打出的一行字。那行字赫然写着—— 我要复仇!向你们所有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章 破格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我不知道还有哪些倒霉催的收到丁湖的邮件,一方面害怕一出门就被人噗哧一刀捅死,另一方面又担心丁湖偏信茅一扬一家之言,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忙给邹易他们打电话。 邹易说他也收到了,让我先别着急,静观其变;于人杰在家养伤,说要不是刀伤还未痊愈,他早就去湘湖集团砸场了;陈水寅似乎没当回事,只叮嘱我自己小心;查彩儿电话打不通;柳叶嘲笑我就这点事也值得兴师动众,我没等她奚落完就挂了电话。 我原本想打给二叔,找了半天通讯录,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他的号码,只能作罢。 挣扎了很久,我还是决定给家里打个电话。我没给我妈说话的机会,噼里啪啦说了一大通毫无边际的废话,最后才叮嘱他们这些日子进出门都小心些,谎称自己得到消息,当年爷爷得罪的故人之后要来找我们曾家人麻烦,没等我爹开骂就挂了电话。 下午时分,邹易过来找我,说于人杰要先去医院复查,稍晚些才到。我没想到他们会过来,问他是不是丁湖又下了挑战书。邹易摇头,捋了捋他那头卷毛,忧心忡忡地道:“丁湖不是小孩子,更不是什么古惑仔。他要向我们复仇,定然用的是我们这行的方式。” 我没太明白他的话。邹易见我皱眉,补充道:“你仔细想想,他为什么对我们恨意那么大?对你们曾家,无非是你爷爷当年害死他爹娘;对我们八极,无非是唐家逼得他和爱人阴阳两隔。一个是家仇,一个是情债,他要用当年我们对不起他的方式报复我们。” “你的意思是,”我揣摩着他话里的意思,捏着下巴道,“他要用养尸对付我们?” 邹易点点头道:“差不多。虽然还不知道他具体的行事方式,但丁湖这人心高气傲,自然不会暗箭伤人。他给我们发邮件,也是让我们有所准备。他是以养尸人的身份在向我们宣战。我现在担心的倒不是我们这些人,而是他这一闹,说不定会牵扯更多的人进来。” 我知道他说的是八极。原本八极因为早年陈茅两家的纷争,已经折损大半,好不容易这些年休养生息,渐渐有了些起色。丁湖这一闹,八极中受牵连的就有茅家、查家和唐家。 八极一脉同宗,自然不会坐视不管。丁湖说到底也是八极中人,一旦闹大,两败俱伤都算不上,顶多算个窝里反。要是再引起外部力量的注意,搞不好整个八极都会就此覆灭。 我倒没那么上心。八极生死,于我们曾家而言好像并没那么重要。曾家与八极的交集,不过是当年茅老道帮过我爷爷,如今二叔又牵扯其中,邹易遵嘱师命照顾我罢了。更何况,二叔这些年一直藏头露尾,也是不愿意受制于八极——虽然他好像也在为八极做事。 说起来,我之所以了解二叔的处境和立场,还要得益于他给我寄的第一封信。 回长沙后,我曾重新研究过二叔让查士祯交给我的信。当时我就觉得这封信的文意有些别扭,起初我还以为二叔文化水平不高,之后在大雄村我收到的第二封信,文意却明显通达许多,于是我就多留了个心眼。回来后,我反复看了很多遍,终于看出了猫腻。 二叔给我的那封信,从第一行第三个字开始,往下每隔一行往后推一个字,斜着连起来看,就是“当心八极和茅家”——这才是他寄给我这封信的目的。 讽刺的是,如果单从这点来看,二叔跟丁湖说不定能成为好朋友。 邹易见我想得出神,问我怎么了。我摆手说没事,正要问于人杰怎么还没到,“肥猫”着急忙慌地跑出来对我道:“不好了不好了,一水你快来看,你家……你家出事了。” 我的心瞬间沉了下来,和邹易匆忙来到电脑前,见企鹅邮箱里又发来一封邮件。邮件已经被“肥猫”手贱打开,里面只有一条链接。点开链接,又是个小视频。不过这次视频的拍摄者和主角不再是查彩儿,而是丁湖。 视频中,丁湖满脸萧索站在我们曾家的老宅前,身后是几个我从未见过的,穿着统一服饰的男子,应该是他的家丁。那些人像工程队施工一样,在用卷尺测量着什么。丁湖目光深邃凝望着我们家老宅,画面倏忽又转向小山半山腰处丁氏夫妇的旧宅,最后定格在丁湖漠然的脸上。他咬着牙一字一顿道:“五月初五,从过水村开始。不来别后悔。” 我以为丁湖要拆我祖宅,暗骂这小子太不磊落,这么玩跟流氓有什么区别。邹易却皱了皱眉,大小眼目光收缩,紧盯着电脑屏幕道:“倒回去,再放一遍。” 我知道他一定是看出了什么,依言照做。放到丁湖身后那几个正在测量的家丁时,邹易喊了声“停”,问我能不能放大。我迟疑了一秒,“肥猫”上来推开我道:“我来我来,笨手笨脚的。”等画面放大,我们同时看到,有一个家丁手里拿着的,好像是罗盘。 邹易点头道:“是了,他们不是要拆房,他们是想破格。” “破格?”我和“肥猫”同时问道。“破什么格?破格录取?”我追问了一句。 邹易摇摇头,似乎对我的话有些无奈,指着画面中的男丁道:“之前去过水村,我跟你们说过,这个村子的格局是当初有高人刻意布置的。你们曾家和丁家,正好分在阴阳两仪的卦位上,这绝对不是巧合。曾家位居离卦,丁家位居坎卦,原本阴阳互调,尽享宝眼。可是上回我就怀疑,丁家所居的卦位被人动过手脚,宝眼变成了凶穴。所以当年丁氏夫妇的死并非意外,很有可能是懂破局的人暗中使坏,让他们陪了葬。” 我皱眉道:“会不会是茅占山?” 邹易摇头道:“我也不确定。茅家在八极确实专司寻龙点穴,但论这门技艺,我师父茅太清远比师叔修为深得多。如果当年真是师叔暗中使坏,我师父没理由看不出来。” “肥猫”插嘴道:“那照你的意思,当年破局那人,是想直接让丁氏夫妇变走尸?” 邹易依旧摇头道:“应该不是。养尸并非朝夕之间。打个不太恰当的比喻,养尸养尸,重点在于‘养’字,和养花种草一样,都得借助土壤,而且对土质的要求比较苛刻。所以破局之人目标应该不是在丁氏夫妇身上,而是在他身上。”说着指了指画面中的丁湖。 丁湖发给我们的第一封邮件中也提到,他当初就是被茅占山抱走的。虽然他未必知道,当年的茅占山乔装成了杨善民的模样,但仅从这一点,结合邹易刚才的分析,我心中越发怀疑:当年过水村发生的一系列惨剧,幕后导演就是茅占山。 可是这里面有个无法回避的死结:就像刚才邹易说的,倘若破局的人真是茅占山,没理由道行比他高的茅太清会发现不了。再说了,当年爷爷分地时,那块地就已经…… 等等,不对。我猛地扇了自己一巴掌,暗骂自己愚蠢,被邹易的推理带跑了。 奶奶讲的故事里,爷爷当年分地时,丁氏夫妇土屋的前身,是挖出不化骨的土庙。也就是说,早在丁氏夫妇落户前,那所谓的坎卦宝眼就已经被人破了,成了块绝佳的养尸地。 茅太清当年发现了端倪,但无能为力,所以才会阻止我爷爷拆庙,并有了后面帮我爷爷解困的事;而同为茅家的茅占山,则伺机怂恿村支书,让他把那块极凶之地分给丁氏夫妇,致夫妇俩暴毙,如愿偷走还是婴孩的丁湖。从这个角度去想,过水村最初布局和破局的人,道行都在茅家师兄弟之上,而且很有可能,是同一个人。 我把我的想法跟他俩说了。邹易一拍大腿道:“这就说得通了。眼下只剩两个关键问题:其一,到底当初布局和破局的人是谁;其二,茅占山为什么非要带走丁湖。” 我拍了他一下,让他先别忙着福尔摩斯了,就这一会儿都给他绕到太平洋去了,我们还是没明白他说的破格是什么意思。 邹易连声说不好意思,捋了捋头发,正色道:“破格与破局不同,但又互有联系。破局是风水上的东西,破格是命理上的学问。从难易上讲,显然破局更为高深。古代常以八字推命,结合天干地支,得出八字命格……” 我知道按照这个节奏他又得跑偏,大喝一声道:“说重点!” 邹易耸耸肩,无奈道:“你这人就是没啥耐性。”他告诉我俩,人之命格,分官、财、印、食、杀、伤、刃、禄八格。八格成立,则命途平坦;若遭破坏,则命途多舛。好事之人,算出他人生辰八字,只要破风水地象,改天干地支,就能致人死地,这就是破格。 丁湖之举如果意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那就表示他已经知道,或者自认为命运悲惨,是被八极中人算计。他自己自然没有这方面的造诣,多半还是茅一扬教的。 从这点看,显然他现在已完全信任茅一扬,要与其他八极势力为敌。 我知道曾家与丁家的恩怨,只是猜不到他此举具体针对的人是谁,问邹易,邹易却突然问我:“五月初五,是什么日子?” 我一愣,“肥猫”抢先道:“不是吧大哥,你国外来的?五月初五?中国人都知道,端午节啊!”我知道邹易这话肯定还有别的意思,让“肥猫”别添乱。 我想了想,忽然浑身一震:农历五月初五,那不是我的生日么? 我出生后,家里人认为端午节过生不吉利,所以从出生到现在,我从来都只过阳历生日,以致一时之间竟忘了,我出生那年正好是端午节。 丁湖针对的人,居然是我? 茅老道曾叮嘱我爷爷“天道承负,父债子偿。”这怎么到我这就变成爷债孙偿了? 我忙问邹易破格之事能不能阻止。邹易摇头道:“他既然会给我们发视频,那就表示破格之事他们早已完成。阻止是不可能了,想想怎么补救吧!现在离端午还有几天?” “肥猫”边说“还早着呢”边翻看手机日历,突然手指一停,猛地抬头,一副见了鬼的表情道:“卧槽,日子过糊涂了,后天就是端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一章 故人之后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邹易叹息道:“他是算准了我们来不及,才会给我们发视频。” 说话的当头,于人杰呼哧喘着大气赶到。我问他干嘛火急火燎的。于人杰自己跑去喝了罐可乐,这才打着嗝道,“渴死小爷我了。对了,你们一定想不到,我刚才看到谁了。” 我们懒得听他卖关子。相处久了,这家伙也知道我俩的脾性,自问自答道:“查彩儿和陈水寅。”我叹了口气道:“这有啥奇怪?查彩儿在长沙念书,侬脑子瓦塔啦?” 于人杰白了我一眼道:“我当然知道。可他俩不在学校,在湖湘集团呢。” 我和邹易霍地站起,相互看了一眼。邹易点头道:“看来我猜得没错,陈家和查家开始行动了。”于人杰估计也想到了,挑眉问我们道:“怎么样,要不要去看看?” “肥猫”也想去凑热闹,被于人杰瞪了回去。我们打了车,按照于人杰的指引,在望城区下车,步行赶往湖湘集团大楼。 到了大堂,就看见一身牛仔服的查彩儿嘴里嚼着口香糖,跟前台经理吵得热闹。陈水寅在一旁不住地拉她,让她有话好好说,别难为人家。一个长相乖巧,留着齐刘海,看起来文文静静的女孩双手捧书站在经理身旁,一张小脸涨得通红,愣是一句话都没说。 女孩身上穿着淡粉色的水手服,看起来青春靓丽,十分养眼。见我们急冲冲地赶来,女孩眼神明显有些慌乱,下意识地躲到已经跟查彩儿争得面红耳赤的经理身后。 眼见我们人多势众,经理有些招架不住,让前台小妹打电话叫保安。于人杰当先跑上前去,不由分说拉住女孩的手,热情地道:“小湘妹子,几天不见又漂亮了。还认得我不?你哥朋友啊。”女孩迟疑着刚要开口,于人杰转身道:“彩儿你哪能这样为难人家?小丁老板既然不在,咱给他打电话就是了,别吓坏了咱小湘妹妹。”说着冲他俩眨了眨眼。 查彩儿有点懵,被陈水寅顺势拉回了沙发。我悄声问于人杰怎么知道这女孩就是丁湘。于人杰鬼脸一闪道:“小爷我瞎蒙的。”丁湘皱眉看了我们半天,这才竖起一根葱指,哦了一声道:“我想起来了,你们前几天来找过我哥哥吧。”她转身对前台经理说了声没事了,让他们自己去做事,领着我们上楼,进了总经理的办公室。 我知道她刚才在帮我们打圆场,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做,但心底还是挺感激她的。丁湘有着潇湘女子细嫩水灵的肤质,气质与甄萌有些相似。不过甄萌的可爱来自山野灵气;丁湘的乖巧则来自都市校园。用一句话概括,丁湘是那种学生时代任何男孩见了都会内心悸动,想要细心呵护的甜心学妹——我自然也不能免俗。 关了门,丁湘的眼神黯淡下来。她给我们的第一印象,并没有想象中富家小姐的高傲姿态,反而有种亲近的感觉,如同从小一起长大的邻家妹妹,让人不忍责骂。她轻声跟我们说着抱歉,我们以为她是为刚才的事,结果她摇了摇头道:“我知道你们为什么来。” 丁湘说,她自小和哥哥相依为命。长兄如父,两人感情之深。她虽然被哥哥保护得很好,除了读书,基本与外界隔绝,也不怎么过问公司和哥哥的事;但在家里,她经常见哥哥闷闷不乐,有时也会趁哥哥不在,偷偷去寻找哥哥不开心的原因。 几天前,她见哥哥失魂落魄地回来,觉得不太对劲。等哥哥出门后,她在哥哥书房的柜子里找到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是个自己从未见过的女孩,长得很干净很漂亮,而且隐隐地让她有种亲近的感觉。她见照片后有个血红色的“琴”字,料想这女孩肯定跟哥哥关系特殊,而且说不定已不在人世。哥哥心里除了遗憾,肯定还带着仇恨。 之后哥哥总是找借口让她回避,和一扬哥哥他们小声商议着什么,有时聊着聊着还会用力拍桌子。她一直就很惧怕一扬哥哥,总觉得他身上有种让她不安的东西。之后连着几晚,她见哥哥房间里总亮着灯,哥哥呆站在床前,也不睡觉,有时站着站着还会默默流泪,咬着牙自言自语,说着“我会让这些人付出代价”之类的话。 丁湘生性善良,不想平日里温和亲切的哥哥被仇恨埋没了心智,但又不敢当面劝他,只能等哥哥走后,悄悄问哥哥身边平日里对自己照顾有加的兄长,多少了解了些皮毛。 今天她本想到公司看看哥哥是否安然归来,正好碰到查彩儿和陈水寅气势汹汹跑来兴师问罪。她以为哥哥做的事得罪了我们,所以刚才在楼下就没敢自报家门。 查彩儿是外冷内热的人,见丁湘温柔乖巧,且一口一个姐姐地叫自己,登时软了下来,搂着丁湘的肩膀道:“刚才是姐姐不对,千错万错也是你哥的错,跟你没关系。” 我们见俩女孩相安无事,都长舒了一口气。查彩儿转身对我们道:“如此说来,那小……丁湖真不在这儿?那他会跑到哪儿去?”我们无奈耸肩,一副你问我我问谁的表情。 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当年丁卫国夫妇暴毙,膝下只一个遗孤,便是丁湖。那这妹妹是从哪来的?我再三犹豫,觉得这事还是有必要弄清楚,于是问丁湘:“丁湖是你亲哥?” 丁湘咬着下唇想了想,抬头道:“其实……我也说不好。好像从我记事起,哥哥就已经在我身边了。我不知道我们的父母是谁,哥哥也从来不在我面前提及。” 我们相互对视了一眼,都觉得这事有些蹊跷,不过不方便在丁湘面前谈论,于是打算就此离开。丁湘把我们送到门口,等我们走了有段距离了,她突然又追上来,深吸了口气,像是鼓足了很大的勇气,向我们央求道:“如果可以,请你们别伤害我哥。” 我们愣了半天,这才相继点了点头。我苦笑自语道:“我们自然不会难为他,怕只怕他自己难为自己,顺带伤了关心他的人。”丁湘自然听不到这些,千恩万谢地鞠躬走了。 我们几个商议了下,觉得眼下还是先回过水村看看再说,于是包了车,径直往过水村进发。路上邹易试探着问陈水寅,他俩这次出门是个人意愿还是有人安排。查彩儿冷哼一声别过头去,并不理他;陈水寅只是冲我们笑了笑,也没回答。 说实话,我并不太愿意看到八极的人牵涉进来,一来这是我们曾家和丁家的恩怨,本不需要太多外人干涉,搞不好原本坐下来喝个酒就能解决的事,最后弄个适得其反;再则八极的人主动参与进来,本意也绝不是为了帮我,更多的是维护自身的颜面和背后的利益——而我,不过是这场内斗的导火索。 同时,我也开始怀疑身边的这些人,哪些才是二叔信里说的,我真正可以倚靠的朋友。 茅家跟曾家有渊源,邹易奉师命护我周全,或许是情谊,也或许是因为我对他们茅家还有价值,说不好是敌是友;陈水寅和查彩儿都是八极中人,以八极所工之事,还有当年他们对待丁湖的手段来看,这些人实在难称磊落;最奇怪的是于人杰,他不过是丁湖当初花钱请来的帮手,论理他应该是丁湖的人,为什么却又跟我们走到一块? 我不知道这种多疑的性格于我而言是好是坏,不过曾家自我爷爷起,似乎就没逃开这一劫。尽管确实过了几年太平日子,但这些年来林林总总的反常迹象,总让我觉得身边暗潮涌动,只等时机一到,各路牛鬼蛇神就会倾巢而出,将我们曾家推向万丈深渊。 我正胡思乱想中,车子已在过水村村口停下。我们付了钱下车,见村子笼在一片漆黑中,才发觉已日沉西山。几个人顺着山道往老宅走,因为各怀心事,所以一路上没人说话。村头的老妇掩门看了我们几眼,终究还是忍不住,出门问我道:“你是曾家伢子噶?” 我见她脸色有些慌乱,猜想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扶着她点了点头。老妇探身出去,左右看看,见四下无人,这才招手将我们请进屋,用木闩把门关上,掩着嘴,生怕被人听见一般对我们道:“丁家阿个伢子回来咯!还带到好多人,要出事咧!” 我知道她说的是丁湖,告诉她我就是为了这事回来的,问她丁湖现在在哪儿。老妇满脸惊恐,指着山上老宅的方向道:“就在你们屋头呆起吔,不晓得在搞囔东西?你晓得不,跟到他来的,还有个妹几,我记不到是哪家噶,但是看起有点脸熟。” 我怎么也想不到丁湖会认识村里的哪家女孩,和邹易他们商量了下,决定与其在这瞎猜,还不如偏向虎山行。于人杰非常夸张地背了一大包防身刀具,说是吃了上回的亏,这次说什么也不能空手夺白刃。我们想着这样也好,起码有备无患,也就没说什么。 离老宅越近,我的心跳得就越快,一来是因为不知道丁湖他们准备了怎样的“大礼”迎接我们;二来是我不知道到时双方对峙,我该怎样面对丁湖,毕竟这种场合我以前从未体经历过,没有经验。万一到时露了怯,噗通给人跪下了,那多丢脸。 我们到了老宅,却没看到丁湖,只有个穿着冲锋衣,眉宇间有些英气的女孩子在内堂负手站着,好像知道我们要来,特意在等我们。见到我们,女孩嘴角一扬,目光落在我身上,作笑道:“曾家少爷,别来无恙。你手上的伤可痊愈了?” 我起初没反应过来,直到女孩似笑非笑地将身后藏着的一只黑色快递袋拿出来,我才如梦方醒,绷着脸问道:“那个包裹是你寄的?你是什么人?” 女孩没看我,只低头望着手里的快递袋,幽幽地道:“当年这些不化骨,是我二爷爷好心替你爷爷收起来的。那你说,我是什么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二章 三才尸阵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我万没想到眼前这个身子单薄的女孩会是胡二狗后人,更讶异的是,她竟会帮着丁湖来对付我。我奶奶说,胡二狗当年因为错信他人,才导致自己被不化骨反噬,丢了性命,与我曾家并无怨仇,她怎么会听命于丁湖?还是说,她有什么把柄落在丁湖手里? 我不动声色地道:“当年你二爷爷与我爷爷之事,尚且难论功过,隔代仇隔代了,你这样刁难我,却是没有道理的。趁事情还没闹大,我劝你还是及早收手。” 女孩面露傲慢之色道:“我胡思令从小到大,什么事都好谈,就是从不受人威胁。你真以为我会找上你,单单只是为我二爷爷的事?八极又不是只有你们这些人。” 我叹了口气,这丫头看来平日里自负惯了,竟能把他人的忠告当作威胁。查彩儿瞬间暴怒,指着她的鼻尖喝道:“像你这种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野丫头,也敢冒充八极中人。八极中人,绝不沾手不化骨这么下作的东西,也不知道你是哪家的半路弟子。” 胡思令不为所动,依旧对着我道:“丁先生让我跟你说,他在这里,也就是你家祖宅为你备了份大礼,端午之前,还是希望你能笑纳,不然……”她冷笑两声,慢慢踱出门去,回头对满脸敌意的邹易他们道,“我就是个传话的,又是个女孩,你们不用这么看我。” 查彩儿问我这女孩是谁,我把她的来历原原本本告诉了他们。陈水寅沉吟道:“我小时候听爷爷说过,那胡二狗有个同胞兄弟,两人长相极为相似。胡二狗死后,他兄弟从外地赶回来,在他坟茔上默立了整晚,天明才离去,搞得村民人心惶惶,都以为见了鬼。之后听说他兄弟独自前往庐山求道,世代居住在庐山。八极之中,居庐山的,是哪家?” 查彩儿和邹易都捏着下巴沉思,不太能肯定。我和于人杰对视一眼。他知道我的意思,悄悄冲我竖了竖拇指。我问陈水寅道:“你是陈老太公的曾孙吧?”他似乎也无意隐瞒,爽快承认。我示意大家都坐下说话,对陈水寅道:“我们家久居长沙,祖宅从未有人回过,劳烦你们陈家这么费心帮忙。”陈水寅笑笑说:“都是同村,不说那话。” 屋里没有柴火和油米,我们草草吃了点自己带的零食算作晚饭。我问陈水寅陈家现在是否还在过水村,陈水寅依旧三缄其口。邹易担心胡思令说的大礼,是藏在屋中某个角落,能够破我命格的法器,让我们把祖宅彻底查找一遍,不然今晚怕是睡不安稳。 我们分成三拨,陈水寅和查彩儿搜后院,我和邹易搜前屋,于人杰搜门前石阶和路边竹林,几乎把每一寸土地都翻遍了,也没发现任何异物。 于人杰问丁湖会不会只是戏弄我们。邹易摇头苦笑,说倘若连丁湖都会开玩笑,那这世上还真没几个正经人,一定是我们思考的方向不对,或者思路过于局限。 我们都看过丁湖发的视频,所有人不再言语,凝神思考视频中可能出现的线索。 几乎是同时,陈水寅和邹易脱口道:“罗盘!” 我们没明白他俩说的是什么意思。陈水寅摊手让邹易说。邹易指着我们家祖宅大门道:“我先前跟你们说过,破格是破风水地象和改天干地支。说起来玄乎,其实只要懂些门道,操作起来并不困难。破格所说的破风水地象,不比风水破局精深,只需将阳宅阴府所在地象的穴眼移位即可。你们曾家祖宅位居阴阳鱼宝眼离卦上,只需偏离一点,就破了地象。至于改天干地支,那更是无稽之谈。其实改的,不过是时辰节气。” 见我们听得一知半解,邹易继续道:“一水是癸酉年戊午月丙子日生,他们会设法在一水生辰日到来前,将天时地利契合的时间点错位。说简单些,就是不让那天的日月星辰,照耀到它原本该照耀的地方。而要达到这个目的,只能借助人力,死人。” 我似乎稍稍听明白了些,吓出一身冷汗。照邹易这意思,丁湖等人不光愚公移山般把我们曾家祖宅往边上挪了挪,还往我们家地底下埋了死人?这也太阴损了。见我目光炯炯望着他,邹易和陈水寅同时摇头叹道:“可算开窍了。” 我不光理解了他俩的话,还举一反三,想到当初丁氏夫妇土屋地下那条诡秘的暗道,说不定用的也是这种方式,让原本好端端的一个宝眼,成了养尸的凶地。我把自己的设想说给他俩听。陈水寅当先摇头道:“是有共通处,但那个更复杂,一两句说不清楚。” 于人杰咂舌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总不能跟小丁那帮缺心眼的玩意儿一样,再把房子给挪回来吧?还有,我们上哪儿找死人去?把这屋子周围的地儿都挖个三尺?” 邹易摇头道:“穴眼移位,未必真得把屋子抬走,只要地象上有改变,不是先前的模样,自然也能达到移位的效果。我们只需算出五月初五当天日月升落的轨迹,还有它照射到土屋的时间与角度,就能知道小丁……丁前辈他们在哪儿动了手脚。这需要时间。” 陈水寅跟着道:“而这所谓地下埋尸,即便能算出他埋在哪儿,要挖出来也是个体力活。谋局布阵,巧设机关,这是我陈家的领域,这个让我来。至于挖尸……”我和于人杰互看了一眼,好像除了我俩以外也没其他人选,总不能让查彩儿来干,无奈点了点头。 当晚我们和衣而睡。第二天一早,大家分头行事。我和于人杰去村里借开挖的工具,查彩儿协助陈水寅测算埋尸的地点,邹易则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苦算天干时辰。 临近傍晚,邹易才满脸疲惫地把一张满是数字和几何图形的图纸甩在我面前道:“算出来了。出门右走,路边竹林,从右往左数第十一排第四列的竹子,是加上去的。” 我和于人杰赶忙照着他的指示去验证,果然发现他说的那根竹子,是有人搬来插进土里的,没有根,且明显高于周围的竹子,赶巧不巧的,正好遮住头顶的一线天光。 邹易这边是解决了,可陈水寅那边却迟迟没有结果。眼看离端午只有不到四个小时,我们都有点着慌。陈水寅边算边摇头,就差抄起铁锹自己动手试挖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陈水寅脸上越来越焦虑。于人杰有心调节气氛,拍了拍陈水寅的肩膀道:“小陈你别有压力,大不了小曾同志生日当祭日,回头咱多给他烧点纸。别跟那死鸟一副样儿,活活憋死自己。那鸟儿也是,哪不好钻,偏钻树窟窿里,当自己野鸡啊。” 陈水寅突然双眼放光,抓着于人杰的肩膀催问道:“什么死鸟,在什么地方?” 于人杰说的死鸟我刚才也看到了。我俩去竹林找那根竹子时,在一棵开了叉的竹身里,见到一只大半个屁股露在外头的死麻雀。我俩当时还开玩笑,说鸟为食亡,这鸟儿为了吃竹身里的大竹虫,连命都搭上了。于人杰本还打算拿回来当夜宵,被我制止了。 于人杰茫然道:“就在西北方向的竹林子里啊,怎么了?” “西北方向?”陈水寅霍地站起,脸上莫名地激动。他让我和于人杰以祖宅为原点,到与竹林距离相当的土屋的东南角附近去找找,看有没有其他动物的尸首。我们立马照办,果然在祖宅后的菜地里,挖出一只刚死不久的土狗。 我俩回来汇报情况。陈水寅冷笑道:“果然没错。他们用的是三才尸阵。” 见我们一脸不解,陈水寅解释道,“《易经》所谓三才,即天、地、人。早期三才思想,讲求天、地、人各行其道,互不相悖。当年共工怒触不周山,致天柱折,地维绝,天倾西北,地覆东南,自此天道左行,地道右迁,人道尚中。虽是神话,却道出三才布局之精妙。丁湖等人以西北角死鸟为天位,东南角死狗为地位,天地人三位在同一水平线上,所以这阵法中的人位,一定在一水家祖宅之下,与死鸟死狗距离等长的位置。” 事不宜迟,我们将死鸟死狗带回来,按照陈水寅的吩咐,塞进祖宅土灶的炉腔里,只等找到那具死尸一同焚烧,这破格之事就算了了。 邹易和陈水寅同时测算,都认定埋尸地点,正好位于我房间的床板之下,如同当年丁卫国夫妇房间下的暗道一般。我们仔细摸索,果然发现有一小块地面明显盖了新土。几个人同时作业,不到一个小时就挖开一道两尺见深的坑。坑中露出一角污迹斑斑的襁褓。 我有些惴惴地将襁褓从土中刨出,见襁褓严严实实地包着一团人形的东西。看那东西的大小,应该是个死婴,内心的恐惧和恶心让我忍不住浑身颤抖。 等我闭着眼把襁褓打开,所有人都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捂住了口鼻。查彩儿更是直接跑到屋外干呕去了。襁褓中,果然是具血肉模糊,早已死去多时的婴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三章 陈家出手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我们想象不出丁湖从哪儿弄来的死婴。要是山村弃婴也就罢了,倘若仅仅是为了将就这么一个尸阵,就活活断了他人之后,那丁湖之举确实过分了。 眼下不是苛责丁湖的时候,我们忍着恶心,用柴火将三具尸体烧了。屋里顿时弥漫开一股令人作呕的油脂燃烧的气味。每个人的脸色都很不好看。倘若我先前对丁湖的作为还存有半点谅解的话,现在也都随着炉内的黑烟消散殆尽了。剩下的,只有厌恶。 烧完尸体,我们连睡觉的心思都没了。一行人坐在门外石阶上,商量接下来的对策。邹易猜想丁湖定然不会就此收手,我们不能坐等他给我们出难题,要赶在他前面控制局势。于人杰大骂这天山童姥藏头缩尾的,找不到他,我们做再大的努力也没辙。 他这话说得我们哑口无言,大家望着竹林上空的峨眉月出神。午夜已过,看着身旁打盹的查彩儿,我心中突然涌起一阵感慨:不管这些人出于什么目的来到这里,他们所有的努力,于我而言全是善意之举,我却时时心生猜忌,实在不是个爷们儿该有的心态。 想着我冲这些人,用轻如蚊蚋的声音道:“谢谢。” 屋里那股扰人心神的气味久久不散,我们相互紧挨着,在石阶上坐了一整晚。 第二天一早,于人杰当先起身伸了个懒腰,摸着肚子道:“舒坦。来,咱也别愣着了,今儿是端午,又是咱小曾同志的重生日,双喜临门,咱到村里化个缘,好赖庆祝一下。” 邹易和陈水寅只是笑笑,并不打算搭理他。 于人杰想去拉查彩儿起来,被她冷冷地甩开,不耐烦道:“要去你去,本姑娘拉不开那个面儿。你不就是饿了么?搞那么多虚头巴脑的名头。” 于人杰被识破,嘿嘿笑着,指着我身后的背包道:“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就小曾同志包里那点货,哪够哥几个填肚子?你们不去我自己去。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陈水寅望着他大摇大摆往村口走去的身影,小声问我于人杰是什么来路。有了昨晚的觉悟,我淡然一笑道:“跟你们一样,都是朋友。” 陈水寅不置可否,转头对邹易道:“破格之事就算了了,可丁……前辈心细,应该也猜得到我们能破解,说不定早就在村里布了眼线,监视我们的举动,比如昨天那个女孩。此间事了,我估计接下来他还会有动作。如果是你,过水村除了曾家,你还会对谁下手?” 邹易笑了笑,直起身子道:“你。”陈水寅似乎早已料到,冲他轻轻点了点头。 查彩儿担心道:“可水寅他们家也不在这儿啊,陈阿公的宅子早就拆了,难不成那丁湖已经跑到……”陈水寅打断她道:“未必就是拿房宅做文章,只要面上是我们陈家的东西,他都可以下手。说实话,过水村全村上下,没有一亩半分地归我们陈家所有。外人眼中的资产也好,田地也罢,陈家不过是代人照管。” 我不太明白陈水寅无端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不过心中业已猜到丁湖接下来可能会去的地方,正准备向陈水寅印证心中猜想,就见于人杰一副被狗追了的狼狈样,上气不接下气地冲我们跑来。跑到我们跟前,他连着喘了好几口大气,这才丧着脸道:“不好了,村头大娘家出事了。你们还记得咱第一次来村里,给咱领路那男娃娃不?那是她孙儿。狗日的丁小娘炮,把人孙儿带走了,说是老太太多管闲事,我们想救人,就自己来领。” 我脱口道:“要不然咱报警吧。”邹易等人齐刷刷瞪着我,一副看白痴的表情。我顿觉自己说错话,忙改口问道:“什么时候的事?老太太不至于这么糊涂吧,孙儿给人掳走都不知道?”于人杰道:“就昨天的事,说是被个姑娘领跑的。老太太当时没注意。” 我们同时想到了胡思令。我担心以这丫头的手段,这孩子栽她手上恐怕凶多吉少。不等于人杰喘气,我们互望了一眼,十分默契地就往千尸洞的方向赶去。于人杰莫名其妙,跟在我们身后边喊我们慢点边道:“我都没说哪儿,你们怎么就知道了?” 因为内心焦急,我们脚程很快,没多久就到了山洞洞口。 令我们意外的是,我们前脚刚到,小男孩后脚就从洞中若无其事地走出来,嘴里犹自舔着比他脑袋还大的棒棒糖。查彩儿窝着气,抓着小男孩双肩问他怎么回事。 小男孩有些愣神,说是有个很瘦的姐姐要过来找人,让他领路。结果到了这里,姐姐就不见了。他心里害怕,本想离开,却有几个大哥哥拿了糖果玩具说陪他玩游戏,这一玩就忘了时间,之后他就睡着了。醒来后,姐姐说小孩子在外面不安全,就让他回去了。 我们心里都有了数:丁湖等人的真正目标,是我们这些人。小男孩似乎想起什么,拿开嘴里的棒棒糖接着道:“大哥哥讲咯,要是有人来接我,就跟接我的人说,洞里头的东西,你们如果不要,他们就全烧了。姐姐,洞里头有莫子宝贝?” 我们都没搭理他。陈水寅摇摇头,冲着黑乎乎的山洞苦笑道:“丁前辈,您这么做,就算我有心不和您计较,陈家也不会善罢甘休了。您这又是何苦?” 查彩儿佯怒拍了小男孩屁股两下,喊他赶紧滚蛋,下次再胡乱跟陌生人出来,她就替他奶奶打断他的腿,吓得小男孩哇地哭了出来,含着棒棒糖飞也似的跑开了。 丁湖到底还是比我们快了一步。我们五个相视苦笑,对着前途未知的山洞深吸了口气,由于人杰打头,邹易殿后,也不忙拧亮手电,小心翼翼地摸进洞去。 或许因为之前我们几个的闯入,原本向外流淌的三道沟槽,此刻全干枯了。 有了陈水寅和邹易的讲解,我现在对三才之道略知一二,多少也看懂了这三道互不相交的沟槽所代表的含义。走了没多久,我们到了先前见过的圆形石钟乳前。石钟乳顶部的石柱犹自往下滴水,石台台面上却没多少水,应该是我们上次过来留下的“杰作”。 我们三个不由有些尴尬,看陈水寅却满脸不在意的模样,稍稍安下心来。于人杰好奇道:“小陈同志,上回我们在那潭水里头看到的文字,到底是谁留下的?是不是你?” 陈水寅似笑非笑道:“你会不会把你家保险箱的密码告诉别人?” 于人杰鬼脸一闪,不敢再问。陈水寅摸着石钟乳道:“八极虽同宗一脉,但要所有人不存二心,实在困难。相信不用我多说,你们也都看到了。给你们线索的人,未必是敌,也未必是友,但肯定是八极中人。” 邹易担心我们进来那么久,沿途都没有设伏,丁湖他们的手段,只怕都留在了后面的千尸洞里,让我们多加小心。我们都点点头,于人杰已握了军刀在手。 查彩儿问丁湖他们会不会真的焚烧洞里的尸骸。陈水寅摇头道:“这点不用担心,但凡有点脑子,他们就不会这么做。洞中尸骸半数已尸化,且不论这些东西对养尸人来说是宝贵的财富;就是行外人,惧怕密闭空间内焚烧尸骨产生的尸气,也不会毅然作死。他们这么说,只是为了告诉我们,他们想打那些尸骸的主意,让我们着急。” 我问八极养那么多走尸,到底是为了什么。陈水寅顿了顿,也没回我,只拍了拍我的肩膀,兀自去墙边摸索着什么。查彩儿望着陈水寅的后背,有些心不在焉地道:“一水,很多时候你知道得越少,其实越幸福。说真的,我挺羡慕你的,能脱身事外。如果你执意要知道这些,相信到了合适的时机,他会全告诉你的。”说着看了眼我身旁的邹易。 邹易不置可否,只问陈水寅在找什么。陈水寅道:“你们上次过来触发的机关,是我们陈家设计的。陈家工于机关布局。机关既成,自身不会去触碰,这是陈家的规矩。而且机关既已被破,那就代表当初所设的机关欠妥,自然不会再用。简单粗暴就好。” 说话间,陈水寅吩咐我们三个分别站到之前石蟾吐水的岩壁位置,同时用力敲击岩壁。岩壁扑簌簌往下掉了些墨绿色的黏土,跟着就听石钟乳身后传来“咯咯”的磨石声,先前那口有着土阶的黑洞应声出现在我们眼前。 陈水寅打了个手势,依旧由于人杰打头阵,我们弓身钻了进去,没多久就到了曾经令我惊骇异常的千尸葬洞里。因为洞中尸气弥漫,且不知道丁湖他们埋伏在哪儿,我们仍旧不敢亮灯,蹑手蹑脚地贴着岩壁,一字排开往前摸行。 我大气都不敢出一口,总觉得黑暗中影影绰绰的全是人影。于人杰压着嗓子问接下来怎么走。陈水寅闷声道:“第二道过道左转,有条直通石室顶部的暗道。我们过去。” 于人杰点点头,正准备领着我们穿过两排葬坑间的过道,黑暗中突然有个低沉地声音喝道:“别过去!那儿设了套!”我们猝不及防,差点惊呼出声。于人杰正打算反手拿刀扑上去,陈水寅猛地一把拉开他,有些惊喜地低声叫道:“大伯,你怎么来了?” 话音未落,我们就见一个身穿开襟短褂的中年男子,面色沉重从黑暗中走出来。他身后还跟着四五个差不多年纪的男子。每个人脸色都很不好看,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四章 六壬破甲术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陈水寅忙不迭地给几位中年男子请安,一一为我们引荐,似乎除了他爹,陈家上一辈的男丁都来了。大伯陈传甲让陈水寅先别忙着多礼,等解决完眼前的问题再叙旧。 陈水寅问他们怎么会来。陈传甲说是收到查老太爷的消息,料想兹事体大,加之担心他的安危,不想对不起他爹,所以商量之下就都来了。陈水寅听到他爹的事,脸色瞬间黯淡下来,几秒后才渐渐恢复平静,问陈传甲他刚才说的设了套是怎么回事。 陈传甲说,他们只比我们早到了几个小时,原想着丁湖等人不过是后辈,小打小闹,且插足的又是他们陈家擅长的领域,纯属班门弄斧。他们出手,用不了多久就能摆平,完事后再去找我们会合,也省得我们再跑过来,却没想到出了岔子。 他们到了外面的九龙坑,见格局已破,以为丁湖等人请了行内高手。风水局被破是小事,如果他们破坏,甚至对千尸洞中的上千具尸骸有所图,那陈家好不容易从石磨村抢救回来的功业就毁于一旦了。情急生乱,他们放松了警惕,等进来后才发现晚了。 丁湖等人在机关陷阱上的造诣自不能跟陈家前辈相提并论。说到底,他们还是被我们上次无心破了九龙坑的风水局乱了阵脚。要说丁湖他们真正高明的,还是在于他们对陈家人心理的准确揣摩。所以,与其说陈家这次输的是本事,不如说是心态。 陈水寅问他们到底栽在哪儿了。陈传甲指着黑暗中的葬坑道:“原本这洞中尸骸的尸变情况,都由你定期检查,将资料收集整理送回陈家,我们对洞中的情况也算了解。可等我们真正进来,发现这些尸骸尸变的进度,远比你资料中所写要快得多。如果我和你二伯没猜错的话,这洞中的尸骸,至少三成已尸化完成,正介于尸傀与不化骨的转化期。” 他喊身后一个捂着肩膀的黑脸汉子上前,让他露出胳膊道:“我们分头检查尸骸情况时,没料到其中有些已经成形,且具备主动攻击意识。原本那尸傀攻击的人是我,你四叔见形势危急,情急之下帮我挡了下,只可惜他的肩膀就……唉!” 邹易说自己背包里有药。陈传甲看了他一眼,道声多谢,说他们已经做了应急处理,尸毒不至于蔓延至全身,就不需要了。他让我们多加留神,丁湖他们定然在这些尸骸中动了手脚,加快了一些尸骸的尸化速度,并且将千尸洞四周的洞道做了改动,贸然行动,即使不被成形的不化骨走尸抓伤,也有可能被困在深邃幽暗的洞道深处。 说白了,丁湖他们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在陈家所设的机关和布的阵局上稍加修改,让他们自食其果——其实还是蛮讽刺的。 陈水寅四叔刚才掀开衣袖时,我注意到他胳膊上有道刺青,依稀像是我们之前见过的三足金蟾,猜想这应该是他们家族的标志,突然好奇邹易身上会不会也有这样的刺青。 陈水寅担心叔伯们出事,说洞道既已被丁湖等人改动,不如我们原路折返,没必要一头扎在他们布置的陷阱里,陪他们玩这场毫无意义的游戏。 陈传甲脸色瞬间阴沉,指着四叔的胳膊振振有词道:“别人都欺负到我们头上来了,不给这些乌合之众一些颜色看看,以后咱陈家还怎么在八极立足?” 陈水寅见说不动叔伯们,只好赔笑道:“大伯教训的是,小侄知错了。” 陈传甲告诉我们,当年陈家祖先在这深山之中看顾养尸宝地,为防洞中尸骸被盗,以奇门遁甲之术,在千尸洞内打通三条主道,六条辅道以及九条支道,分别对应三奇、六壬和九星星轨。洞内在正四方和偏四方共开八门,对应排宫八门。是以正南开门虽开,但若非奇门高人或者同道中人,一旦进入,依旧有去无回。 丁湖等人能耐再大,最多也不过是在支道上做文章。奇门遁甲环环相扣,只需知晓其运作原理,稍许的改动也能牵一发而动全身。由此可见,他们当中,定然有人通晓奇门遁甲的门道,而八极之中,除了陈家,就只茅家的二公(茅占山)和南宫家对此感兴趣。 南宫家久居江西庐山,已多年不见走动。茅一扬是茅占山孙儿,必然继承了茅占山衣钵,再加以先前他对付查士祯的手段来看,这千尸洞中的变阵和驭尸,都应出自他的手笔。 查彩儿插嘴道:“难怪那野丫头那么嚣张,原来是跟南宫家学了本事。” 陈水寅二伯陈传乙皱眉道:“什么野丫头?” 查彩儿把胡思令祖上何人,做过哪些事,包括她本人最初给我寄包裹,以及几天前的所作所为统统数落了个遍,看得出她对胡思令有很大不满。陈传乙冷哼道:“上梁不正下梁歪,我听爹说过那胡二狗当年的行径。没想到南宫家居然会收这种败类为徒。” 陈水寅四叔陈传丁哂道:“那南宫家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八极之中,就只他所学博而不专。听说当年要不是祖师爷开恩,这南宫一支,只怕早被划出八极之外了。” 陈传甲扬手道:“好了,现在不是论人长短的时候。你是茅公关门弟子,茅公毕生所学,在点穴与驭尸,这千尸洞中的困境,还需要你帮忙。”邹易点头答应,说是分内之事。 黑暗中,我见除了我和于人杰,其他人都拿出了手掌大小的罗盘,暗叹果然干哪行就有哪行的样儿,同时心中隐隐有些失落,总觉得自己被排除在外,不属于这个团队。 于人杰小声问查彩儿这洞里这么暗,我们相互之间都看不清楚,他们怎么能看清罗盘上的情况。查彩儿轻嘘一声道:“不是用看,是用听。听声辩位是八极基础,每个人都要学的。安静点,小心世伯他们责骂。”于人杰咧嘴苦笑,乖乖闭上了嘴巴。 所有人不再出声。我什么也没听见,只能跟在邹易和陈家人身后。他们走,我就走;他们停,我也停。陈传甲说丁湖等人至少让洞中三成的尸骸加速尸化,成为半尸傀半不化骨的怪物,不能让它们察觉到人气,否则等它们暴起伤人,我们这边应付不来。 其实刚才我就怀疑这是茅一扬的把戏。先前我和查士祯赶尸时,也曾着过他的道。虽然之后我身上的毒被米又解了,而且她说这是蛊毒,并非尸毒,但我始终觉得,丁湖不太可能知晓这些下九流的伎俩,多半还是茅一扬从旁指使。 我们小心翼翼地挨个找过道试行,大气也不敢出一个,听到罗盘指针摇摆不定就立刻折回。如此反反复复走了很多道,最后才有惊无险地从第十三道过道穿过,依旧贴着墙壁往左走,去找陈水寅先前说的,直通洞顶的暗道。 我们顺墙摸了一路,却没找到任何暗道的入口。陈传甲点头道:“这就是了,他们改了方位。”于人杰颓然道:“那我们不是白忙乎了,又得退回去重找?” 陈传甲语气中难掩骄傲道:“邹小兄弟既然带我们过来了,接下来也该我们陈家露两手了。”他兄弟四人席地而坐,让陈水寅和邹易也去凑数。六个人摆成一个类似六角菱形的图案,盘膝端坐,手里拿着罗盘,闭眼喃喃念着口诀道:“六十花甲十二神,天盘四课化三传。”声音越往后越快,也越来越轻,最后渐渐听不见了。 六个人如同老僧入定般一动不动,我们还以为出了什么变故。于人杰正要用手指去碰邹易,冷不丁陈传甲出声道:“你们三人听我们指令,去推岩壁,留神那些尸骸。第三道过道正北,从下往上三尺,推!”我们不明所以,只照做了。岩壁是实心的,一动未动。 紧接着邹易五人也一一发出指令,我们挨个照做。到最后陈水寅说“最后一道贴墙,东南从下往上四尺”时,我们已经麻木了,只象征性地碰了下,并没有用力。 陈传甲似乎察觉到了,声音不大,但很有力地飘过来:“别偷懒,用力推!” 我和于人杰暗叹这老狐狸居然有裘千尺一般的耳力,用力拍了拍岩壁。等了几秒钟,忽然就听洞顶四面八方传来隆隆的声响,如同暴雨前的闷雷声。 陈水寅轻声喊我们三个别愣着了,赶紧过去。等我们到了,就发现原本还是实心的岩壁,不知何时果然开了个不大不小的口子。 我们先后从暗道口钻进去,发现正如陈水寅所说,这是条坡度比我们先前进入千尸洞还要陡的暗道。每个人都得努力用双手去压暗道两侧的岩壁,才能保证自己不滑下去。我边用脑袋顶着身前于人杰那不安分的大屁股,边气喘吁吁地问陈传甲他们刚才在做什么。 陈传甲在我身后喘着大气道:“六壬破甲术。奇门遁甲依三奇六壬,可演化为阴阳遁十八局。那丁家小子在六壬上做文章,改了阴遁九局。我们反其道而行,以六壬破甲术将阵局打乱,阴遁九局势弱,重归十八局,自然这遁甲阵就恢复如初了。” 我听他说得轻描淡写,自己却不得要领,满心郁闷,也懒得深究,问陈水寅暗道通向什么地方。陈水寅伸手拉了一把身后的查彩儿,笑了笑道:“到了你就知道了。” 爬了将近四十分钟,我感觉自己双臂一直在颤抖,显然已经没力了,终于身前于人杰那硕大的屁股离开了视线。我们钻出暗道,发现自己所在的位置,是一间封闭的弧顶石室。石室面积不大,我们九个人往里一站,能挪身的空间就显得很有限。 石室挨着暗道口的位置,有一块类似自助服务终端机的石台。石台嵌了面铜镜,镜面上仿佛有光。我们凑近前一看,不由一愣——镜面上,赫然竟是以往我们走过的整个山洞中各个暗道的情况,如同电脑屏幕的监控画面,清晰地呈现在我们眼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五章 到底谁救谁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我和于人杰以为是八面玲珑镜之类的宝物,暗叹古代劳动人民的智慧就是高超。陈水寅苦笑道:“你俩瞎想什么呢?这就是台监控器。我在十八条洞道内都装了摄像头,不然你们以为上次我是怎么找到你们的?这显示器,我用铜粉做了伪装。” 我俩惊得目瞪口呆,半天没回过神来。于人杰指着石台磕磕巴巴地问:“这……这他娘的是监控器?合着你小子平时闲着没事,就坐在这监控室里看全景鬼片啊?真变态!” 陈水寅眼里闪过一丝无奈,面向陈传甲道:“这是家族使命,我推不掉的。” 陈传甲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于人杰来了兴致,在石台上东看看西瞅瞅,问陈水寅道:“既然是监视器,应该有按钮吧。按钮呢?咱来个回放,看看那丁小娘炮进来都干了些什么。”陈水寅笑着摇了摇头道:“只是简单的监视,哪来什么回放?” 我们都哄笑起来。于人杰撇撇嘴,正要从石台前离开,突然瞪大眼睛道:“你们来看,好像又有人来了。这是……嗯……好像也不是丁小娘炮他们啊。哎唷,这是要遭啊!” 我们见于人杰一人在那儿看电影似的咋咋呼呼,觉得奇怪,上前一看,果真在其中一格画面中看到几个移动的白点。画面太小,认不出是什么人。 我问能不能把单格画面拎出来放大,陈水寅又苦笑着摇头。我心说他这监视器也太不先进了,难怪之前不分好人歹人他都得亲自出去转一圈,是该升级换代了。 正想着,画面突然摇晃起来,应该是洞内飞的什么东西撞到了摄像头。跟着我们就惊恐地看到,一大片黑压压的好似墨蚊的虫子冲那些白点扑了过去。白点快速往我们这个方向移动。那摄像头终究难逃厄运,竟被那片乌泱泱的飞虫撞了下来。 失去画面的瞬间,镜头闪过一个女孩惊恐的脸和古朴的襦裙。 是甄萌!我和于人杰几乎同时认了出来。那些黑压压的飞虫,自然是之前我们遇见过的螟蛉子。也不知道甄萌她们中了什么机关,居然重蹈覆辙。我们上次得以死里逃生,还对亏了陈水寅仗义相助。照画面中的情形来看,甄萌她们现在的处境,比我们上次更凶险。 救人要紧,我们想马上冲出去救人。陈水寅拦住我,飞快地从背包里拿出一包质地很轻,触手润滑的东西,让我们带上,说有麻烦就往空中撒。 陈家看来是不打算帮这个忙了,我们也能理解。拿上陈水寅的东西,我们三人道了声谢,按照陈水寅给我们画的简易路线图,迅速从暗道口滑了下去。 陈水寅的路线图帮助很大,我们不单绕开了千尸洞,还少走了许多弯路。 转入一条只能钻行的狭长甬道,我们边爬边喊甄萌的名字,却始终没有回应,也不见其他洞道和螟蛉子的影子。正当我疑心是不是走岔了的时候,于人杰忽然在前面停下了。 我问他怎么了。他转不了身,只用耳朵贴着左侧的岩壁,边听边问我俩道:“你们听,是不是有什么声音?”我俩也附耳上去,除了微弱的风声,却什么也没听见。我以为于人杰听错了,正想冲他屁股来个千年杀,催他赶路,身后的邹易道:“等等,是有声音。” 我心生疑惑,细耳再听,刚巧有什么东西撞在洞道岩壁的外面,声音很轻,像是蝴蝶扑棱翅膀发出的。猛然间我反应过来——这应该就是螟蛉子扇动翅膀的声音!这洞道外面还有空间,甄萌她们一定就在这面岩壁后面! 我们三人齐齐侧了个身,拿起于人杰背包里带的短刀,就狠命去挖岩壁上的泥土。 幸好岩壁不是很厚,土质也很松软,我们没花多少时间就给挖通了。于人杰用脚将岩壁上残留的泥石踹掉。我们从挖开的豁口探身出去,见外头黑洞洞的,显然是个更大的洞道,头顶不断传来嗡嗡的闷响,却不见甄萌她们。 难道我们来晚了?她们已经着了道?我心里越发不安起来,正要爬起来往前面赶,邹易一把将我按在地上,轻嘘一声道:“别动,有东西过来了。” 话音未落,我们就听到一阵毛骨悚然的阴笑声,从不远处的黑暗里断断续续地传来。我们对这个笑声并不陌生,甚至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它已经铭刻在我们每个人的心里。 因为没有它,也就没有这漫天飞舞的螟蛉子。 那只该死的大头鬼婴又出现了。 “小萌她们怎么会去招惹这东西?”于人杰领着我们缩回窄道,皱眉问道。 邹易摇摇头,用手电环顾了下四周,轻声问我们道:“你们有没有觉得,这个窄道有些眼熟?”他这话说得我俩都有些没回过神来。见我们不答,邹易接着道,“上次咱们被困,陈水寅领我们出去的,好像就是这条窄道。” 我摇头道:“不可能,上回我被他带进来,直接就掉沟里去了。这条窄道里可没水。”于人杰没说话,只捅了我一下,让我顺着他的手电光看过去。 刚才爬行时没开手电,我一直以为窄道前面是陆路。没想到在于人杰手电光照射下,我看到离我们前面不到二十米的地方,路面突然下陷。手电光照射不到的阴影里,如镜面般,反射着微微耀眼的光斑。光斑晃荡摇曳,显然水里藏着什么东西。 那大头鬼婴的笑声越来越近。我们不敢逗留,匆忙用碎石把刚才的豁口堵上,重新爬回洞道,朝着那水沟爬去。越靠近水沟,就越能感觉到水下藏着什么,不时有大大小小的水泡从水底冒出。我们相互看了一眼,也不声张,反手拿刀就往水里扑去。 水下顿时一片慌乱。几个长发披肩的女孩霍地从水里弹起,惊叫着往水沟上游跑。水里阻力太大,没跑两步,女孩又啪嗒跌倒,索性也不跑了,趴在水面上只呜呜地哭。 我认出其中一个是上次跟柳叶一同去大雄村的女孩,轻声安抚她们别害怕,嘴唇颤抖地问她们甄萌有没有来,她在哪儿。女孩们被扶起来,仍不住地哭,指着洞道外呜咽道:“小师妹跟典赤哥让我们先钻进来,他俩去把那鬼蚊子引跑咯。” 我和于人杰让邹易照顾好这几个女孩,心急如焚地冲原路爬回去。于人杰提醒我先看下陈水寅给我们的东西是什么,别到时候情急之下忘了用。我想着有理,打开布包一看,居然是米糠,心道这陈水寅是不是有病,合着是想让我们跟喂鸡似的喂这些食肉飞虫? 我们也没考虑那么多,毕竟甄萌还不见踪影。我原想着从豁口爬出去,绕开大头鬼婴,到外头洞道的底部去看看。结果于人杰骂了句“绕个屁”,端着刀冲大头鬼婴笑声的方向就猫腰冲了过去。我生怕他性急吃亏,把那袋米糠紧紧拽在手里,也跟了上去。 我们循着笑声往前跑,头顶嗡嗡的闷响不绝于耳。奇怪这些螟蛉子好像根本没注意到我们,也不见飞下来。走到半路,于人杰突然停步,招呼我往边上退两步,跟着双手握刀,刀尖向上,就准备冲头顶阴笑声的位置猛力扎去。 说时迟那时快,于人杰刀尖还未碰到洞顶的岩缝,黑暗中猛地闪出一条人影,抱着他就地一滚,滚向另一边的岩壁。我还没反应过来,口鼻突然被人捂住。正要用力挣脱,身后那人慌忙道:“别动,是我。”我听出是甄萌的声音,惊喜交加,点点头,示意她松手。 于人杰和抱着他那人同时起身。眼看他就要发作,甄萌连忙上前道:“小于哥,我们没事。咱们快走,那些臭虫子刚才领了典赤哥的教训,一时半会儿不会下来。我们刚要去跟师姐们会合,你们就来了。”于人杰还没回过神来,甄萌拉着我们就飞快地往前跑。 我问甄萌他们怎么会来这儿。甄萌边跑边让我别多问,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先安全离开再说。我总觉得身旁那个叫典赤哥的男孩有些面熟,一时却想不起来。几个人飞快地往我们刚才挖开的豁口处跑。跑到一半,甄萌和那个典赤哥却停了下来。 我俩收脚不及,问他俩咋不跑了。甄萌一脸莫名指着一旁用碎石掩盖的口子道:“这儿就能进去啊,你们要去哪儿?”我猛拍了自己一下暗骂糊涂。这口子是之前陈水寅救我们的时候开的,刚才那群女孩躲进水沟自然就从这儿钻入。我们开那豁口简直多此一举。 见我身上背着布包,典赤哥问我里面是什么。我如实说了。他点头道:“行家。”也不来跟我解释,直接从我手上抢过去。等我们全钻了进去,他把米糠尽数倒在豁口的裂缝里。米糠散发着一股陈年米腐烂的酸臭味,也不知道陈水寅和他用这个做什么。 典赤哥见我好奇,招手让我们边爬边说。他说陈年米糠里的酸臭味能够掩盖我们身上的气味。这些螟蛉子和蝙蝠一样,视力不好。不同的是,蝙蝠靠超声波搜寻食物,而他们靠追踪气味觅食。活人,乃至活物身上散发的气味,会令这些螟蛉子异常兴奋。米糠不但能掩盖活人的气味,还会令这些螟蛉子提不起进食的兴趣。 说白了,米糠就是用来恶心它们的。 我和于人杰暗自感叹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与邹易她们会合了。甄萌和几个师姐失后重逢,激动得抱头痛哭。我越看身边的典赤哥越觉得眼熟,问他到底是什么人。典赤哥面无表情地道:“曾师兄那么快就不认识我了?我是曾先生的学生,你忘了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六章 二叔的反击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给他这么一说,我登时想起来:他就是上回在大雄村替我们解围的冷面少数民族男孩,我“二叔”的学生。只是奇怪,他怎么会和甄萌她们在一起?柳叶呢? 于人杰问他们过来做什么。甄萌抢道:“曾叔叔说你们有麻烦,需要增派人手过来,他和叶姐姐都有要事在身,不便出门,就让我们几个先过来了。” 我知道柳叶不肯屈居于二叔之下,所以才会让底下的人过来,也没说什么。邹易问他们怎么会去招惹那只大头鬼婴,上回他的驴蹄子虽然降服不了它,但也已逼得它不敢轻易现身;再说我们上回领教了螟蛉子的厉害,甄萌应该不至于在同一个地方再次栽跟头。 甄萌撇撇嘴道,他们此前分别接了二叔和柳叶的命令,在千尸洞南门会合。 甄萌先前来过这儿,而且对洞中十八条洞道的方位了然于胸;典赤哥既跟在我二叔门下学艺,对养尸、堪舆也略知一二。本想着大伙儿都是行内人,又轻车熟路,断然不会出问题,结果他们进来后发现,洞道的方位居然变了。 他们也猜到有人对洞中的阵局做了改动,想给我们打电话,但所有人的手机都打不通,料想不妙,只有完全封闭的地方我们才会接收不到手机信号,以为我们出事了。和我们一样,他们边推演洞中变局的可能性,边尽量避开洞中的尸气和半成形的不化骨。可惜他们在这方面的造诣无法和陈家相提并论,误打误撞居然又到了我们之前碰到大头鬼婴的洞道。 甄萌自然知道这东西的猫腻,她身边的师姐们和典赤哥却不知道。他们用自身所学的本事对付鬼婴,甄萌连劝阻的时间都没有,结果我们也看到了——他们触发了鬼婴脚脖子上召唤螟蛉子的铜铃,被这些嗜吃成性的肉食飞虫驱赶,情急之下躲进了水沟。 听她说完,我问二叔他们现在在哪儿,八极出了那么大的事,他们这些当家的也不露面,尽让我们这些小辈赴汤蹈火,是不是有些说不过去。典赤哥听出我话中带气,不动声色道:“曾先生要做的事,远比我们现在面对的困难凶险。你是他侄儿,理应能理解。” 我冷哼一声,不置可否。邹易说此地不宜久留,先回去和陈家人会合再说。 我们点点头,依照陈水寅给的路线图往回走,所幸路上并没有遇到危险。我还在纠结那只大头鬼婴去而复返的问题。邹易想了想说:“估计又是丁前辈他们捣的鬼。” 回到千尸洞顶的监控石室,由于甄萌她们的加入,原本就局促的石室更加站不开脚。甄萌似乎跟查彩儿见过面,两人很快就熟络起来,相互说着这几日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聊天之余,目光不时在我和陈水寅身上飘过,掩口吃吃地笑。 典赤哥自报家门,说自己姓乌,两年前才跟了我二叔。听说石室内除了我和于人杰,其他全是八极中人,他有些受宠若惊,忙不迭地给陈传甲他们抱拳行礼,弄得陈水寅哭笑不得。陈传甲问明甄萌他们的来意,猜测丁湖那伙人此刻应该已不在洞内,我们没必要在这儿干耗,先出去再说。这话正合大家心意,于是依旧由于人杰打头阵,陈水寅在身后指挥,一行人小心翼翼绕开千尸洞中的葬坑,从正南门出去。 到了洞外,日头已经偏西,陈传甲说要回去商议接下来的对策,另外陈传丁胳膊上的伤也需要再做检查,就拜别我们先走了。于人杰小声在我耳边道:“这些人啊,都是自恃身份,不想与我们这些愣头青为伍。”我让他心知肚明就好,别再抱怨。 我们等陈水寅送走他几个叔伯回来,问接下来去哪儿。乌典赤说我二叔这次除了派他们过来接应我们,还有个很重要的事,就是带我和邹易去一处地方。查彩儿皱眉问是什么地方。乌典赤摇头道:“曾先生说等我们都安然出来了,让曾师兄自己打电话问他。” 我按照乌典赤给的电话号码打了过去。隔了很久,才有个女人在电话那头喊了声“喂”。那女人的声音娇柔魅惑,我几乎都能想象到她在电话那头搔首弄姿的模样。我以为打错了,见乌典赤只是含笑点头,于是犹豫着问了句:“曾仲闻在吗?我是曾一水。” 那女人很夸张地哦了一声,接着道:“您是曾少爷啊!曾先生出门去了。曾先生吩咐过,如果是您来电,还烦请您和您身边的朋友,到鼻子岭走一趟,他会在那儿跟你们会合。曾先生说了,你们想要的答案和想见到的人,都会在那儿出现。” 我道声谢谢挂了电话,问邹易等人的意见。除了于人杰有些犹豫,其他人都愿意一同前往。我不愿勉强,毕竟这些人里,确实只有他与整件事无关。眼看我们收拾妥当,准备坐车离开,于人杰跺了跺脚,追上来道:“回头我得管你二叔多要点工钱。” 我们搜了下地图,鼻子岭离过水村约莫二十多公里,由于是荒山野岭,道路并不完善,我们坐车只能到临近的县城,再搭牛车或者步行前往。 我们到县里时,天色已黑。大伙儿商议着先住一晚,明早再进山。从我们离开过水村到现在,邹易始终紧皱眉头,与他往日处变不惊的模样迥然两样,也不知道他有什么心事。夜里入住宾馆,我和他同屋,到底忍不住,问他干嘛一路都绷着脸。 邹易望着窗外黛青色的山影出神,过了有一会儿,这才回过身来,似乎下了很大的勇气,吐了口气对我道:“鼻子岭,是我生长的地方。” 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上次查士祯给我们三人委派任务,没想到邹易居然走了那么远。从他的表情来看,这儿似乎有些东西让他无法释怀。事实上,从他找到我的那天起,我就一直觉得这个人在很努力地隐藏自己,既不愿被他人知道他的过去,又好像连他自己也不愿意去探究。说到底,他和我,以及丁湖,都是被过去禁锢了的人。 我不知道二叔喊我们到这儿来有什么目的。二叔与邹易并无交集,万然不会像查士祯那样,闲极无聊地创造条件,让邹易去探究自己的过去。唯一的解释是,邹易与茅一扬同出茅家,二叔喊我们来,不是来寻根,而是来找茅一扬。 我把自己的想法告诉邹易。他依旧满脸愁容,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只是……”我走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如果你拿我当朋友,有什么事不妨直说,兴许我,我们这些人能够帮忙呢?你不要太封闭自己。”邹易转头盯着我,淡然一笑道:“谢谢。但是我的事,你们确实帮不上忙。唉,事已至此,先不管那么多了,早点歇息吧。” 第二天一早,我们洗漱完毕。吃过早时,乌典赤告诉我们,二叔昨晚给他发了条短信,说我们人多,太过张扬,从过水村出来就已经被人盯上。为了分散注意力,最好分头行事。 我们点点头,于是我和邹易、于人杰、甄萌一组,陈水寅、查彩儿、乌典赤一组,我们两组人进山,甄萌的四个师姐在县里呆着,随时做接应。分组妥当,我们先后徒步进山。 路上我一直在想,茅太清当年跋山涉水地从鼻子岭去往过水村协助我爷爷,其中定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原因或者目的。而今,一甲子后,他的徒弟又再度出现在我面前。 想起奶奶讲述的故事里,茅太清和茅占山曾在丁卫国夫妇土屋下的暗道里有过一段对话,我突然有种奇怪的念头:茅太清当年说的寄人门下,莫非真是说的我们曾家? 可是,曾家祖上自我太爷爷起就已彻底没了封建地主阶级的色彩,过的不过是寻常小老百姓的生活,况且与八极的交情也不算太深,何以会让茅家的人寄我们门下? 这么满头雾水地瞎想间,不知不觉已到了鼻子岭半山腰处的一座凉亭。我们四人停下休息。邹易说等翻完这座山,后山山腰往西的位置有片竹林。竹林中有间草寮,里面有些可能会对我们有用的东西,到时候还得麻烦我们几个陪他多绕点路过去。 于人杰打趣说邹易对这儿这么了解,就跟他从小在这儿出生似的。这话正中邹易心坎,他也不解释,只勉强笑了笑。甄萌则嘟着嘴问我,二叔为什么会让我们到这儿等他。 我和邹易对视了一眼,见他笑着示意我来回答,于是正对甄萌道:“这几天我们一直都在跟着丁湖的节奏走。但你试想,丁湖真有那么厉害?他对这些事的了解能有多少?他不过是被茅一扬利用,成了复仇的一枚棋子。二叔让我们到这儿来,是想跟茅一扬正面宣战。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查老太爷和你叶姐姐,应该也已经在这鼻子岭中了。” 于人杰皱眉道:“可为什么一定得在这深山老林中呢?咱大可以直接杀到茅氏集团的总部,拼个你死我活什么的。”我正要开口,邹易抢先道:“因为这儿才是茅一扬的大本营。”他看了眼凉亭外的草木,自嘲般笑了笑,接着道,“也是你刚才说的,我的老家。” 甄萌和于人杰似乎都有些意外,瞪着眼睛,许久没开口。邹易说歇息完毕,我们得加紧赶路,只怕茅一扬等人一早得知我们会来,沿途设了埋伏,得赶紧去草寮拿些东西。我们虽不知道他要拿什么,不过想来是对付丁湖等人的工具,于是点点头,起身继续赶路。 晌午时分,我们到了山顶。极目望去,鼻子岭山清水秀,确实是清修的好地方。大伙儿停下来歇了会儿脚,正准备继续赶路,突然就听到一阵急促的鸣笛声,从山脚下传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七章 死亡舞曲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我听那鸣笛声有些耳熟,很像小时候跟二叔去山里放牛,经常能听到的防空警报,转念再想,心里突然就一咯噔:糟了,有人要炸山! 于人杰等人见我脸色突变,问我怎么了。我告诉他们,从小在矿山附近长大的孩子都知道,矿工开山挖矿前,会鸣响警钟,通知山上逗留的人赶紧离开或者寻找庇护所。鸣笛声通常在半小时左右。半小时后,矿工会用长得足够所有人撤离的导火线引爆矿山。 过去开矿用的炸药,威力巨大,引爆瞬间,大量的山石会冲天飞起,如落雨般从天而降。山石大小不一,但下落速度快,山里的人如若躲闪不及,通常非死即伤。 只不过,这是过去开矿的路子,由于消耗的人力和物力成本过大,且存在很大的安全隐患,这种传统的开矿方式已被渐渐取缔。跟爹妈去了长沙后,我基本告别了大山生活,本以为过去的人事全已发生改变,却没想到,居然还有人在用这种粗暴的方式开矿。 邹易眼中闪过一丝隐痛,应该也是没料到矿工会盯上这块他从小生长的净土。 甄萌三人没经历过这种事,问我怎么办。我让他们先别着急,矿工定好矿点,通常会在与矿面相反的山头挖几个简易的防空洞,以备他们自己及时躲避落石。我们现在首先要做的,是确定鸣笛声来自哪里,这样才能朝声音相反的方向跑,寻找能够避身的防空洞。 山顶开阔,加之我们心头焦躁,一时竟分辨不出鸣笛声从哪儿传出。 好不容易判定声音来自东南角的山崖下,时间已过去二十多分钟。我们不再犹豫,拔腿就往鸣笛声相反的方向跑。才跑了不到几分钟,鸣笛声骤停。我们心头越加不安,眼看四周全是光秃秃的山石和稀稀拉拉的灌木,急得束手无策。 正匆忙寻找间,就听甄萌兴奋地大叫道:“快,在这儿!”我们追上前去,发现那是断崖处一方横出的坡面。坡面下杂草掩映的地方,果然有个不到一米深的人工浅洞。 我们马上钻了进去,见洞壁周围长满了溜滑的青苔,如建屋般堆砌起来的条石呈现出青灰的颜色,似乎这防空洞许久不曾有人来过,荒废了很长时间,心中莫名,倒也懒得深究,只等开矿事了就马上离开。 这样等了近半个小时,洞外却毫无反应,既见不到漫天砸落的巨大山石,也不见有其他人躲进来。于人杰问我会不会搞错了。我摇头道:“没炸矿确实是我没料到的,但这鸣笛声除了国耻日我们会听到,还能用到它的地方也就这儿了。” 邹易问会不会是有人用这样的方式提醒我们离开或者留神什么人。我摇摇头。我本也想到有可能是二叔他们,但他们要想提醒我们,发个短信或者打个电话就完了,没必要那么费劲,这要让林业管理员听到,指不定找什么麻烦呢。他们应该还没那么蠢。 我们正百思不得其解,于人杰似乎发现了什么,招手喊我们过去。我们看到洞底的那面墙上,条石堆砌的漏缝里黑漆漆的,猜想里头应该还有空间。 于人杰不管三七二十一,上脚就想把条石踹塌。 我们本打算嘲笑他以卵击石,没想到他那一脚踹过去,墙面就跟面糊的似的,立马破了个大洞。于人杰的腿卡在洞中拔不出来,疼得他哼哼唧唧地叫。 我们立马将他脚边的条石清理干净,这才发现,这防空洞的背后,居然是道深不见底的洞道,也不知道通往何处。我们几个面面相觑,一时犹豫要不要进去。毕竟这几天我们尽跟山洞过不去,心里早有些厌倦和抗拒了。万一这洞道的尽头,又是一堆要命的不化骨等着我们,那我们这不吃饱了撑的? 正自犹豫不决,邹易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眯起眼睛对我们道:“如果刚才那个鸣笛声是假的,只是为了把我们引到这儿呢?你们觉得,什么人会这么做?”于人杰想了想,很肯定地道:“小娘炮!他想请君入翁!”甄萌掩口一笑,在旁小声提示他,是瓮不是翁。 邹易摇摇头,看着我道:“知道鸣笛声这个……典故的,只有一水和他二叔。所以,应该是一水二叔那边有什么变故,故意用这个方式引我们来这儿。”我们都觉得他的猜想有道理——如果真是二叔干的,那他自然不会坑我这个侄子。 打定主意,我们都摸出背包里的手电,小心翼翼地边四处乱扫边往洞道深处走。 洞道很宽,两边洞壁与头顶的岩顶都布满了毛茸茸好似头发的青苔,看着让人有点恶心。地面很干燥,土质也很松软,没有让人阴冷的感觉。我们都放下心来,边走边跟甄萌聊着分开这几天各自的经历。见邹易只闷头赶路,并不参与我们,甄萌有心逗他说话,说自己从小不知道叶姐姐她们做的事是好是歹,也不知道干这一行当有什么价值。 邹易依旧面无表情地赶路,不过还是接过了话头。他告诉我们,养尸行当早年虽说见不得光,却比一般职业还要高贵。八极当初在朝廷中的地位,不比领兵打仗的大将军低。按现在的话来说,养尸匠人当初也算是吃国家粮的。 只不过物是人非,八极被遣散捕杀后,渐渐埋没,八极中也产生了分歧。一些人认为当年所做之事确实有悖常理,忙着补救和赎罪,被行内人称作文派;另一些人却认为所做一切无愧于心,却遭到世人厌弃,不但不悔改,反而变本加厉,将养尸转入地下,大肆敛财,这些人被称为武派。文武两派多年来纷争不断,已不是我们所能左右的了。 甄萌愣愣地听完,由衷叹道:“好羡慕这些人,躺着就把钱赚了。” 我们都是一愣。我万没想到这丫头看似不食人间烟火,居然也是个小财迷。于人杰坏笑道:“丫头,只要你愿意,你也可以的。”我和邹易先是一愣,跟着就哈哈大笑起来。 甄萌听不懂于人杰的话,追在我们身后边挠我们痒痒边问到底什么那么好笑。 给他们这么一闹,我们的心情都好了许多,不知不觉已见不到先前进来的洞口。 这洞道竟然很长,也不知道通往何处。我们都自觉地挨到一起,以防黑暗中有什么东西或者什么人搞突然袭击。这么有惊无险地走了得有二十来分钟,我们总算见到前头有块碗口大小的白光,应该是走到头了。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加快脚步往白光处跑去。 越靠近白光,我们就越感觉眼皮有些睁不开,没想到外头的阳光竟如此刺眼。 我们都蒙着眼,钻进那口可容一人蹲身通过的口子。再睁眼时,发现身边依旧是山石垒垒的岩壁,并没有看到预想中的天空和绿树。也就是说,我们还在洞中。 我们都抬头往顶上看去,见头顶是一道弧形穹顶。穹顶上却不是山石,而是一大片耀眼夺目的天然水晶。水晶上的光芒,来自从侧壁小洞斜射进来的一道白光。 那自然不是阳光,阳光不会从下往上照射,除非通过镜面产生折射。 我们都感到有些蹊跷。这个不宽但很高的水晶洞,绝不像人迹难觅的天然洞穴,更像是有人刻意布置过一般。什么人会栖身在这么隐蔽且瑰丽的深山洞穴内? 邹易却又跟之前那样皱起了眉头。我们问他怎么了。邹易嗫嚅道:“这个洞穴,我好像来过。”我们都感到有些不可思议,问他还能不能想起更多的东西来。邹易凝神再想,突然脸色苍白地催促我们道:“快捂住耳朵!那声音要来了!” 我们不知道他说的那声音是什么东西,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捂耳想跑出去。可惜还是晚了,我们都听到一阵奇妙,且令人毛骨悚然的音乐,袅袅婷婷地飘过来,似乎经由头顶天然水晶反射出的柔和白光,通过我们的耳鼻口,直直地灌进我们的心中。 我同时惊恐地看到,邹易三人目光呆滞地开始原地摆臂旋转,像水晶球中的人偶般,翩翩跳起舞来。我感觉脑袋晕乎乎的,四周的岩壁也跟着快速旋转,下意识地看了眼自己的脚尖,才发现原来不是天旋地转,而是我也在不知不觉中,跟着那古怪的音乐开始旋转。 我的大脑渐渐失去意识,嘴角也莫名其妙地扬了起来。模糊中,我看到甄萌跟交际花似的冲我翩翩走来,满心欢愉,不自觉地就移动脚步转了过去。一不留神,鼻子磕在岩壁冰冷坚硬的岩石上,顿觉清醒。拿眼再看,就发现仍在忘情转圈的邹易三人身边,多了个手拿古怪乐器的年轻人。我们听到的迷幻之音,就是他手中的乐器弹奏出来的。 我双目迷蒙,看不清那人的脸,赶忙用力晃了晃脑袋,凝神再看,就见满脸青春活力的二叔,脸上挂着古怪的笑意,正慢慢向我走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八章 师承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我浑身乏力,边往岩壁上贴边用近乎央求的声音喊二叔别过来。二叔不为所动,径直走到我面前,两指用力,在我咽喉处捏了一下。我顿觉胸口一阵恶心,忍不住弯腰干呕起来。直呕到眼泪都下来了,这才扶着洞壁站起,发现二叔已如法炮制将邹易三人弄醒。 我有气无力地瘫坐在地上,质问二叔干嘛设计陷害我们。二叔笑着把手中如同没有顶的鸟笼般的乐器举到我面前,用手指轻轻拨弄了下上面的黄铜标尺。乐器立马发出让人心神难安的乐声。我捂着耳朵问他这是什么,一旁回过神来的邹易冷冷地道:“水琴。” 二叔赞许地点点头,把水琴收起,交给身后一个我不认识的女孩。 他告诉我们,这种水琴虽说是舶来品,但灵感脱胎于西藏水鼓,所以严格来说,这东西还是本土的。水琴通过敲击黄铜标尺,使得底部的“碗”和中间好似脖子的手柄产生共振,由于“碗”中装有少量的水,从而发出虚无缥缈的声音。听说这玩意儿是个美国人发明的,很多恐怖电影里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金属声音就是它发出来的。 于人杰大骂二叔不厚道,说我们辛辛苦苦地跑来帮忙,他却拿这鬼东西戏弄我们。眼看我和邹易脸上也有怨色,二叔苦笑道:“我这么做,是为了让某些人想起些事情。”说着目不转睛地盯着邹易,神秘兮兮地道,“你难道不觉得刚才的曲子有点耳熟么?” 邹易茫然摇头。二叔皱了皱眉,似乎有些讶异他居然听不出来,揽过他的肩膀低声问道:“令师过世前,难道没跟你提过这曲子么?”邹易先是摇摇头,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从帆布包里拿出之前在岩寨想给查士祯过目的古书给二叔看。 二叔只瞥了一眼,顿时脸色突变,先是两眼放光,跟着嘴角一牵,目光变得不可捉摸起来,把古书推回邹易手中道:“这是令师的遗物,你自己收好。查老太爷都读不懂,我一后辈又如何能参悟?刚才这曲子,是令师当年教我父亲,也就是一水他爷爷的,我原以为你也听过,所以拿出来试试你。看来令师当年还是有所保留。那也倒好……” 邹易收回古书,想了想道:“曾……前辈,其实刚才我们进入这间石室,我就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像小时候进来过;而且您弹奏水琴前,我事先也有预感。但是,我就是想不起来这儿是哪里,还有为何我想到这支曲子会心生恐惧——” 二叔不等他说完,笑着道:“你会害怕是正常的。这儿不是你能来的地方,甚至令师都很难涉足,因为这儿是茅一扬他爷爷,也就是你师叔当年清修的地方。你们跟我来。” 我们跟在二叔和他身边的女孩身后,朝石室外钻去,依旧在漆黑的洞道里行走。我们原本以为石室就是洞道的尽头,因为前面没路了,结果二叔轻车熟路地在石室旁的洞壁上摸了摸,拉出一条很隐秘的铁锁环。我们只听得“咯咯”的磨石声响,一道透着光的石门缓缓出现在我们面前。二叔身边的女孩笑着道:“进去吧,大家都在。” 我见这女孩虽然长相一般,但五官很有特点,不像汉人,而且隐隐觉得有些面熟,好像之前在哪儿见过。她见我愣愣地盯着自己,嫣然一笑道:“曾师兄?” 我回过神来,点点头,跟在她身后进了那道石门,发现里面居然是间比之前的水晶石室大了起码三倍的宽敞石屋。石屋内生活起居所需的家具设施一应俱全,不过全是石制的。 在一张三米见方的石桌边,围坐着许多我们熟悉的面孔。 甄萌跑到查彩儿身边坐下,好奇地问他们怎么会比我们先到。 查彩儿指了指乌典赤道:“他带的路。”我们和其他人一一打了照面。查士祯从首座站起,轻咳了一声,示意甄萌和查彩儿安静,然后面向大伙道:“我们八极同生共源,虽久未共事,但祖宗的规矩不敢忘。我们原以为那茅家小子自恃窥了些门道,胆敢与八极为敌,不久前才听陈家说,那南宫家也掺合了进来,这就难怪壮了那茅家小子的狗胆。” 他喝了口身前石盅里的茶水,接着道:“那南宫家在八极不过是跳梁的角色,也敢来跟我们叫板。要不是顾及八极情谊,老头子召集其他六家共事,早给他踩下去了。” 柳叶似乎在一旁听得有些不耐烦,又不敢忤了查士祯的面子,小声提醒他道:“查老太爷,娃娃们听得倦了,咱挑重要的说。那南宫家和茅家小子收了风声,也该到了。” 查士祯点点头,接着道:“仲闻这次请大伙儿来,就是想集大伙儿的智慧,如何兵不血刃,杀一杀那伙乌合之众的锐气。小邹,刚才的曲子你们也领教过了,觉得怎么样?” 邹易没想到他话锋一转,居然会转向自己。见所有人都转头看向自己,邹易先是双肩一缩,跟着叹了口气,恢复了往日玩世不恭的德性,淡淡道:“厉害是厉害。不过这曲子能乱人心神,不是什么好东西,也难怪师父他老人家当年并不打算传授于我。” 查士祯摇头道:“不是曲子好坏的问题,是人的问题。茅公不传你,是因为你心性善良,根基不牢,驾驭不住这曲子。如果强人所难,只怕你反着了这曲子的道。说实话,老头子也从未完整地听过这曲子。当年茅公曾说到,这曲子共有九支,分别有吓退、迷魂、清心、振奋等效用。他与师弟茅占山分学了其中各三支,余下三支,却是谁也不敢再学。” 柳叶眯眼问二叔想要怎么对付茅一扬。二叔笑道:“对付他的法门,全在邹兄弟那儿。”见她不解,二叔也不急于解答,只温言询问邹易对自己的师承来历知道多少,劝他尽量知无不言,说是对接下来应对丁湖那伙人很有帮助。 邹易犹豫了半天,终于还是开了口。他说自己从小是弃婴,师父茅太清云游山东,从相公庄将他抱回,抚养长大,并传授寻龙点穴技艺。他和师父幽居在这鼻子岭的小小草寮中,不问世事,直至师父辞世。他曾见过茅占山数面。茅占山每次都领了个年纪比他大了许多的小孩来。每次他一来,师父都会让他回避,直到两人闹得不欢而散,他才回去收拾残局。他隐约听到茅占山向师父索要什么东西,师父总也不给,所以才会发生矛盾。 顿了顿,邹易似乎在犹豫着什么,说自己从未想过茅占山根本没从鼻子岭离开过,就深藏在这水晶石室中,问我二叔从何得知。二叔让他先别忙着发问,等他说完了,他自然会补充。邹易见大伙儿都盯着自己,没奈何,只好接着往下讲。 和师父幽居山中二十余载,除了每日勤学寻龙点穴之术,师父还给他定了几条规矩:一不许同门相残,二不得忤逆犯上,三不得偷学八极他门本事,四不得在外人面前自曝师承,五终身不得婚娶。这五条是铁律。最后一条,却是师父央求他的——莫问前事。 邹易说完这些就陷入了沉默。二叔和查士祯对望了一眼,见查士祯点头示意,二叔于是起身道:“有些事,令师不想让你知道,是为了你好,你要理解。”我总觉得他这话虽是对着邹易说的,但话里话外也有提醒我的意思,摇摇头,假意喝了口茶水掩饰心虚。 二叔补充道,茅太清和茅占山师出茅家,此茅家并非南北茅山道家,而是山东金乡茅氏。两人师从云笈道人,专研寻龙点穴之术,既是师兄弟,也是亲哥俩。 茅家师兄弟性格迥异。茅太清恬然超脱,茅占山乖戾世故,门中子弟多半与茅太清走得更近,而云笈道人也有意将八极茅家执牛耳之权交由茅太清。 之后不知何故,师兄弟反目,茅太清远走湘西,不再理会门中事务。茅占山趁机掌门,却左右不能服众,不得已,也辗转到了湘西。 查士祯似笑非笑道:“听说当年茅家兄弟反目,却是因为一名女子,可之后两兄弟都不得与这女子结缘。而这女子,反倒成了八极柳家的宗师。是这样么,柳叶姑娘?” 柳叶没想到这里头居然还牵扯到柳家,满脸不悦,冷哼一声没接话。 我没太在意面前这些人言语中的机锋,因为我突然想到一件事:先前我被困在千尸洞后山石棺中,因为祝由移魂术,曾在幻境中见过云笈道人留在石磨村井底密室中的碑字。原本我以为这些都是我想象出来的,却没想到真有这么个人,而且还是邹易的师公。 如此说来,当年石磨村发生的一切,有可能是真的。而茅老道的师父,邹易的师公,曾经到过石磨村,并见证了石磨村发生的惨剧。 茅家祖孙三代,都与石磨村、过水村有纠缠不清的关系,这当然不可能是巧合。 所有人都若有所思,石屋瞬间变得鸦雀无声。隔了几分钟,大伙儿就听到屋外传来小心翼翼的脚步声的回响。二叔当先站起笑道:“准备一下,我们的客人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九章 九州吹律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我莫名地有种如临大敌的感觉,虽然明知道对面不过是茅一扬师兄弟和胡思令三人领头,但还是有些心慌,因为我既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丁湖,也不清楚等会真要对掐起来我该如何自处,毕竟这跟我平日里在体校大杀四方的情况不一样。 这帮人,武斗都斗得太文艺,跟我的风格实在不搭。 跟我同样困窘的还有于人杰。他不断地在我耳边问候别人家的女眷,说是没人给他布置任务,他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干啥。我看得出他跟我同样紧张,不过是用这样的方式来掩盖自己的情绪,苦笑着道:“得,实在不行,咱哥俩就当护花使者吧。” 说话间,二叔已经迎了出去。借着手电光,我看到丁湖和茅一扬身后乌泱泱站了不少人,目测人数在我们之上,暗忖糟糕,这要真掐起来我们这边指定吃亏,且不说柳叶带来的那些小姑娘战斗力难料,单是我们这些男的,手中除了于人杰事先准备的五六把短刀,再无其他武器,武力值上差了不是一星半点,只能祈祷老天开眼,这事儿能和平解决。 有些出乎我意料的是,二叔出门后就笑呵呵地径直冲茅一扬走去,和他拥抱起来,就跟多年未见的老友似的,弄得茅一扬身后的打手和我们都有些尴尬,原本握在手里的短刀也都暗暗收了起来。二叔伸臂做了个请的姿势,让丁湖他们都进屋说话。 我暗骂二叔老狐狸,他这一举一动,活脱脱一个香港黑帮电影里的江湖大佬,口蜜腹剑,笑里藏刀,不过心中多少坦然了些。有他在,这事看来不难解决。 两拨人如双边谈判般,在石桌对座坐了。茅一扬带来的家丁和打手都交手站在他们身后。统一的黑色制服,无形中给了我们不少压力。我和于人杰对视了一眼,都摆出一副老子天不怕地不怕的姿态,冷冷地跟这群木头人般的家伙对峙。 茅一扬当先给查士祯和柳叶行礼致歉,说只是几个晚辈间的小事,没敢劳他们大驾。柳叶似乎很受用,扬手让他有什么事坐下再说。查士祯冷嗤一声,也没理会。 茅一扬坐下道:“既然大家都在,咱明人不说暗话,这次我和我兄弟前来,一是为我兄弟向曾家讨个公道;二是对维护曾家的咱八极的同门要个说法。原本也就是年轻人之间使使性子,没想到曾二爷却弄得跟世界大战似的。你说说,这不是成心让八极内讧么?” 二叔不动声色,指着他身后的家丁道:“茅贤侄找我侄儿叙旧,原本我这做叔叔的确实不该管。可你们叙旧归叙旧,这又是设套又是拉帮结伙的,我这侄儿涉世不深,不及贤侄慧黠,他要真出了点什么事,我不好跟他父亲交代。你们聊你们的,我看看还不行么?” 丁湖听不惯他们说话的方式,等二叔说完,冷冷地问道:“我爸妈到底是怎么死的?” 二叔叹了口气道:“令尊堂的死,家父确实难逃其咎,但他是无心之失。这件事我跟你解释过很多次了,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再在这里说,反而显得心虚了。” 茅一扬冷笑道:“你们曾家做事,向来是这般敢做不敢当么?当年你爹分房,可是他个人意愿?可有他人从旁胁迫?再说了,你爹当年对不起的人,可不止我这兄弟一个。” 二叔这才注意到坐在茅一扬身旁,满脸愤怒瞪视着我们的胡思令。听茅一扬给引了话,胡思令异常悲愤地道:“我从小受二爷爷照顾,虽说他在村里的名声确实不好,但他也是被一个女人伤得深了,才会变成后来那副模样。为了生计,为了照顾我太奶奶,他自己活得也不容易。为什么你们眼里就容不得沙子,非得逼得他自寻短见?” 我记得在奶奶讲述的故事里,那胡二狗是听信他人谗言,偷养不化骨不成,最后反被反噬,失足掉进粪坑死的,怎么到她这儿就成了被我们曾家逼迫自杀了?说实话,我也不太确定奶奶说的是否真实,但人很多时候都是感情用事的,我还是愿意偏信奶奶的话。 二叔只微笑着听胡思令抱怨,并未打断,等她说也说了,哭也哭了,这才面向茅一扬,沉声道:“你爷爷当年的作为,相信你也心知肚明。这胡家、丁家的后人误会于我曾家,到底情由如何,我也不想再去争辩,真相总有大白的时候。” 他喝了口茶,冷笑接着道:“只是到了那时,不知道茅贤侄还能不能像今天这般坦然。说到底,这是上一辈的事,本不该纠缠到后辈身上;就算要闹,这也是我们三家的事,原不该让八极的朋友牵涉进来。你说吧,今日这事,要怎样你们才肯罢休?” 丁湖和胡思令眉头紧皱,正要发难,茅一扬拦下道:“想要我们不追究也可以。你们把本该属于我们的东西还回来。还有,”他突然面露杀气,狠声道,“给我滚出这里。” 二叔不为所动,身子往石椅背上一靠道:“你们在我曾家祖宅动手脚,乱改陈家的藏尸洞,害得陈四弟手臂被废,柳师姐与我的爱徒遇险,又三番五次暗中对我这大侄子耍阴招,八极该惹的不该惹的你们都惹了个遍,我们不过到你爷爷的府邸做个客,你又何至于这么大动肝火?再说我们要是不到这里来,茅贤侄又怎么会现身相见?至于你说的,属于你们的东西,原谅仲闻愚钝,不太明白你们,或者是你,想要什么?” 茅一扬怒极反笑,知道今天这种情势下说不过二叔,学着他的模样,往身后石椅背上一靠道:“只要你们把当年本该属于我爷爷的那本古书给我,我兄弟和这位胡小姐的事,任凭他们自己处理,我茅一扬不再过问,如何?” 我注意到丁湖和胡思令都面有怨色,不过倒也没说什么。 二叔懒洋洋地换了个姿势,盯着茅一扬,玩味般看了很久,这才指着邹易笑道:“跟你说实话吧,你要的那本古书,就在你这同门小师弟身上。我刚才替你试过他了,他对这古书一无所知,纯粹揣着糊涂装明白。今天八极的前辈也在这儿,正好给你俩做个证,你俩谁要是能说出这古书的渊源用途,我们自然物归原主。” 邹易双目圆瞪,估计是没想到二叔会摆自己一道,听他这么说,一时语塞,双手不自觉地就抓紧了手边的帆布包,生怕有人来抢。茅一扬看了他一眼,嘲弄般笑了笑,面向二叔和查士祯道:“希望你们说到做到。”跟着正色道,“这是本古乐谱,是八极殿成立之初,祖师爷穷其毕生所创,命为《九州吹律》。之后辗转到了八极后人柳莫寒手中。” 听到这里,我见柳叶眉头微蹙,似乎不太高兴。 茅一扬才不理会,依旧得意洋洋地道:“柳莫寒当年与我爷爷还有师伯交好,本欲将古书交付于一人身上,但难以抉择。乐谱共有九支曲子,师伯和我爷爷各学其三,余下三支,柳莫寒却如何也不肯再让他俩学。之后此事被师公和八极同门知晓,柳莫寒被禁足。回山前,她将乐谱偷偷交给师伯,嘱咐他千万别再学余下的三支曲子,并说他师兄弟俩迟早有人要接师公的班,乐谱就当是弥补落选那人的心意。之后的事相信你们也知晓了,师伯不单接了掌门人的位置,还霸占了乐谱。” 二叔捏着下巴忖道:“如此说来,这古书确是你茅家的东西。那你知不知道,这《九州吹律》有什么用?”他这话问出来,我们所有人都目光放亮,也很想从他口中得到答案。 茅一扬脸上难掩狂热之色,越说越兴奋,振声道:“虽然不知道要用何种乐器,也不知道如何吹奏,但听我爷爷说,这是我八极养尸正宗。凭借这本乐谱,可以随心所欲地支配走尸,是养尸匠毕生功力的集大成者。我和我这兄弟虽不通音律,但家妹专研古典音乐,加上我茅家如今的财力,想要破译乐谱上的古字不是难事。” 我听他说的家妹,应该是丁湖那个莫名多出的妹妹丁湘,心说这茅一扬也真够不要脸的,而且觉得自己已隐隐猜到二叔的用意了——结果我发现自己还是猜错了。 二叔听茅一扬说完,脸上露出比他还兴奋的表情,站起来道:“茅贤侄既然这么说,我们也该成人之美,这对八极来说也是件幸事。”说着转向邹易,低声喝道,“拿来!” 我们所有人都愣住了,不知道二叔到底搞啥名堂。邹易强忍着一肚子怒火,颤抖着把古书交给二叔。二叔伸手接过,笑盈盈地递给茅一扬。茅一扬满面春风,正要伸手去接,二叔突然手指一松,古书“啪嗒”一下,正好落在柳叶桌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章 后招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茅一扬的脸色登时变得很难看,他僵硬地收回手,沉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二叔不慌不忙道:“本来你能道出这乐谱的来历,于情于理这乐谱自当归你。但刚才你也说了,这乐谱是从柳家掌门那儿辗转到的茅家,我只说物归原主,可没说一定归你。” 这回轮到我们窃喜了,没想到二叔居然会使这么一招。茅一扬勉强笑道:“可我怎么就能确定她是柳家后人?一个女人?”柳叶慢悠悠地收起古书,冲茅一扬冷笑道:“八极之中,只我们柳家绝技,传女不传男。柳莫寒是我姑姑,这下你满意了么?” 茅一扬环顾了下石桌上的人,见除了我和于人杰一脸懵逼,其他人都一副早已料到的表情,慢慢坐回石椅上,皮笑肉不笑地道:“曾先生这是拿我茅家消遣呢?” 二叔只是盯着他微笑,也不回答。每个人的脸色都有些奇怪,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眼看气氛有些凝重,二叔摊掌指向自己桌前的石盅,赔笑道:“茅贤侄也无需动气。刚才咱不也说了,既然这乐谱是八极至宝,这落到谁那里,对八极来说不都是件好事么?你们远道而来,也没啥好招待。这是我托人从君山运来的上等银针,能明目清神,修身养性。最重要的是,不会被俗尘杂音侵扰,快尝尝。” 我心里一动,似乎已经有些猜出二叔话里的用意了,假意咂了咂嘴,装作很渴的样子,将面前有些微苦的茶水一饮而尽,做作地大喊道:“果然是好茶!”于人杰见我举止反常,似乎也明白了,张罗身边犹自闷闷不乐的邹易和沉默不语的陈水寅等人喝茶。 茅一扬即使涵养再好,此刻也坐不住了,当即拂袖站起,冷冷地道:“言尽于此,今天算我倒霉。兄弟、胡小姐,你们也看到了,人家这是摆了鸿门宴,成心挤兑咱们。你们的事,你们自己看着办吧。”说着将手掩在衣袖内,悄悄冲身后的打手做了个手势。 胡思令立马站起,她身后的打手中,也有七八个作势上前,可其他人和丁湖却木头般呆坐着没动,如同被人点了穴。茅一扬感觉不对,回过身来冲丁湖道:“你怎么了?曾家害你爹娘被杀,八极害你和爱人阴阳两隔,此刻这些人就在你面前,你还犹豫什么?” 二叔适时站起,接着茅一扬的话头道:“对啊,你的仇人就在眼前,你还犹豫什么?” 茅一扬愣了愣。二叔冷笑道:“胡小姐、丁先生,刚才的情形你们也看到了,这茅贤侄哪里是在乎你们报仇的事啊,他分明是想利用你们的仇恨,把你们当棋子,帮他攫取八极至宝。还有,”二叔盯着丁湖,得意地道,“我说得没错吧,他始终没把你当前辈。” 那一瞬间,我和邹易对视了一眼,几乎同时明白过来:原来二叔做了个很大很长久的局,就等着茅一扬自己跳进来。从我们去找查士祯开始,一切就全在二叔等人的计划之中。 查士祯分派给我们的任务,虽然我这边目的还不太明朗,但我也隐约能看出端倪。 查士祯假意让我随他去赶尸,估计就是想利用我,分散跟踪在丁湖身后的茅一扬等人的注意力。我身上中的蛊毒之所以恢复这么快,全赖米又施以援手,查士祯却骗我说是尸毒,还说自己也中了招,可看他现在气定神闲地模样,一点也不像中过尸毒的模样。 之前我还奇怪邹易怎么会这么凑巧在鼻子岭茅老道的旧居中撞见歹人,护下古书,料来这也是二叔他们早就发现苗头,故意安排他回去夺回。而那歹人居然知道茅老道隐居的草寮,用脚趾头也能猜出来,他肯定是茅一扬派来的人。 二叔和查士祯假意,或者真看不懂古书上的音符文字,是不想邹易在和茅一扬争夺乐谱时位居上风,从而无法引诱茅一扬露出马脚,暴露自己只在意乐谱的贪婪想法。 至于丁湖,虽然还不知道当初查士祯给他安排了怎样的任务,但单从我们三人分开行动来看,查士祯其实一早知道我们三人来找他时,就已被茅一扬派人暗中尾随,所以故意百般刁难我们,做出很不情愿帮忙的姿态,麻痹监视我们的人,也分散了这些人的注意力。 之后二叔佯装自己在大雄村有难,让查士祯召集柳家帮忙;包括丁湖发难陈家千尸洞,二叔遁走,让陈家出面解决,都有故意拉拢八极中人掺合进来之嫌。我们得报来鼻子岭聚齐,二叔并没有叫上其他八极中人,单只请了柳叶和查士祯。柳叶过来的价值已经有所体现。至于查士祯,以二叔的算计,我猜想他绝不单单只是八极长辈过来坐镇这么简单。 眼前的二叔虽然年纪不大,但老谋深算,步步为营,跟我印象中那个爱动怒、直性子的二叔迥然不同,而且我也很难再在他眼中感受到当年那个令我心悸的眼神。相反他的学生乌典赤,却莫名地让我有这样的感觉。联想到那晚在二叔土屋墙根后听到的对话,我已能确定其中一人定是二叔,而他说的“假作真时真亦假”,难道是偷梁换柱之意? 这样的二叔令我钦佩,但更多的是敬畏,或者说是害怕。为达目的,他能让自己的亲侄儿身中蛊毒而不救,能眼睁睁看着我们被茅一扬的家丁追杀却坐视不管,能让丁湖等人在我们曾家祖宅折腾却不作为,更能放任茅一扬破坏陈家千尸洞,害陈四叔受伤、甄萌与乌典赤遇险而不顾,我不知道他这些年到底经历了些什么,才会炼就这般的铁石心肠。 甚或说,他根本就不是我一直在寻找的那个二叔。 邹易见我脸色阴晴不定,问我怎么了。我摇摇头,就见二叔依旧气定神闲地摆弄着面前的茶盅,不理会满脸愤怒的茅一扬,只盯着丁湖道:“我不是跟你说过么,假作真时真亦假,要让他相信,就得让他先怀疑。现在大鱼既已上钩,你还犹豫什么?” 我浑身一震:原来那晚跟二叔在墙根草垛接头的,果然是丁湖! 这么一来,岂非从丁湖找上我的那天起,一切就已经在二叔的计划当中?而我,不过是这整件事情的推动者?合着他俩一明一暗,骗得我们这帮人团团转?丁湖的目的我们都知道,或者说我们都自认为知道:他就是想查明当年父母的死因和自己的来历。可二叔呢?他这么处心积虑地算计每件事、每个人,到底为了什么?他真的是站在我这边的么? 茅一扬业已反应过来,脸上一副吃了屎的表情,咬牙切齿道:“原来你一直在演戏,你这吃里扒外的东西。这些年我们茅家对你如何,你都忘了?没有我们茅家,你和你那不知道从哪儿来的野种妹妹,早他妈不知道死哪儿去了!你们还愣着干嘛?动手啊!” 从目前的局面来看,茅一扬败了,惨败,但我心中没有一点赢家的喜悦感。而我也不惧怕当前真要动起手来我们会吃亏,因为我相信,我那无敌的二叔早已有了万全之策。 果然,眼看那些人中,除了丁湖和他身后的几个看起来较为年长的打手一动未动,胡思令和另外的打手都已抽出腰间的砍刀。二叔不慌不忙地从跟着他的女孩手中接过水琴,冲茅一扬笑道:“干嘛动不动就动粗。你不是很想知道这乐谱有什么妙用么?我琴艺不佳,倒也勉为其难,给你献上一段。”说着自己给自己鼓了鼓掌,就拨动水琴上的黄铜标尺。 我们都下意识地捂起了耳朵。奇怪的是,虽然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音乐仍旧会令我们心头震颤,但却没了之前晕乎乎的感觉,只觉得喉咙一阵麻痒,跟着就有股强劲的酸涩从胃里翻涌上来。我们都没忍住,扶着石椅干呕起来。 我呕得浑身都没了力气,抬起头来,见除了茅一扬和刚才喝过茶水的丁湖还勉力支撑着,其他人都跟我们之前那样,脸上带着古怪的笑,在原地不停地伸臂旋转。柳叶忍着胃里的极度不适伸手对二叔道:“仲闻,差不多得了,再弹下去我们自己人都要糟了。” 二叔收了手,似乎有些讶异茅一扬竟然没事。 茅一扬见我们都盯着他,冷笑道:“你们真以为我会被这鬼音乐扰乱?你们也不想想,当年我爷爷也是这乐谱的拥有者。算我今天倒霉,没防备你留了这么一手。这些人太过愚钝,死不足惜,你们自便吧。”说着扶起已经瘫坐一团的胡思令,就准备离开。 丁湖突然从石椅上站起,冷声道:“等一下,我跟你们走。” 二叔似乎没料到他会这么做,皱眉道:“你还没看明白么?” 丁湖面向二叔,面无表情道:“他虽然是个混蛋,但毕竟是我恩人。我爹娘的死跟你们曾家无关,却也跟他无关。再怎么说,温琴的事,归根到底还是八极的错。” 查士祯叹息道:“你这伢子,执念太深。老头子当日让你做的事,你难道忘了?” 丁湖一愣,似乎想起了什么,兀自犹豫不决。茅一扬咬牙道:“丁师叔,他们苦心设局陷害你我,你还要信他们到什么时候?莫非真要等师婶活过来,亲自告诉你你才相信?” 二叔摇摇头道:“不用等温琴活过来,她来也一样。”说着拍了拍手。 我们都瞪大眼睛朝石屋门口看去,就见一脸病容,郁郁不欢的杨耳,在大雄村村长的搀扶下,两眼无神地冲丁湖径直走来。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到了她身上。 看到杨耳的一刹那,丁湖浑身一震,跟着就像中了魔咒般痛苦地低喃道:“琴儿……琴儿……你到底还是来找我了……” 杨耳目光空洞地走上前去,任由丁湖将她轻轻搂入怀中,这一幕让甄萌几个女孩默默垂泪。我们还没从这感人至深的画面中回过神来,就见丁湖面色突变,搂着杨耳的双臂忽然下垂。杨耳趁势从他怀里挣脱出来,脸上闪烁着古怪而狂热的,复仇的笑意。 所有人吃惊地发现,丁湖的腹部,插着一柄直没根部的匕首。一滩触目惊心的鲜血,慢慢从匕首处蔓延开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一章 丁香花开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丁湖满脸难以置信地瞪着近乎癫狂的杨耳,我们则满脸难以置信地瞪着二叔。二叔也有些慌了神,连忙摆手道:“这不是我设计的,我没想到她会这么做。” 几乎是同时,所有人目光齐齐转向茅一扬,这才发现他已经趁乱带着胡思令逃走。乌典赤问要不要去追,二叔摇摇头,对我们道:“你们赶紧先送他去医院。”他看了眼犹自在又哭又笑的杨耳,脸上闪过一丝隐痛,让吓得六神无主的村长赶紧把她送走。 丁湖在困惑和不甘中昏了过去。我想去把匕首拔出来,被于人杰慌忙制止,质问我懂不懂常识,这一下带出来别说弄坏了肠子,要是流血过多,别等到医院了,这丁小娘炮直接就死路上了。说着不由分说把他背上,在乌典赤的指引下,从石屋的侧门直接出了洞口。 我们一边挑最近的山路往县里赶,一边打电话给还在县里待命的柳家姐妹,让她们赶紧叫救护车开到山下,谎称我们在山上游玩,碰到歹人行凶,从刀口下救了个学生。 路上我问那些被困在石室里的人怎么办。二叔苦笑说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同情心泛滥,不过还是告诉我,他刚才弹奏的水琴只会让那些人难受一阵子,等他们清醒过来自然会出来。我担心茅一扬这样被戏耍肯定心有不甘,还会卷土重来,以他强大的家族势力和财力,恐怕往后我们不好应付。而且就刚才丁湖遇刺的情形来看,杨耳肯定事先被茅一扬洗了脑。 二叔神秘地笑笑道:“我确实没料到他留了后招。这小子心够狠,招降不成就毁掉。不过他要想再发难也没那么容易。刚才在石室,你有没有觉得丁先生身后那些打手有些古怪?”我想了想,好像确实是这样,他们似乎并不听命于茅一扬,问二叔是怎么回事。 二叔摇摇头道:“我也不清楚,不过他们应该不是茅一扬的人。也就是说,”他边叮嘱于人杰小心别碰着丁湖腹部的匕首边接着道,“茅一扬的实力,没你我想的那么强大。” “你的意思是,他背后还有人?”我感到有些不可思议,皱眉道,“是南宫家?” 二叔依旧摇头,转头看了眼落在身后的柳叶和查士祯道:“八极各家实力如何,你二叔我心里都有数,不可能是南宫家,应该是别的什么人。”他跟着眨了眨眼道,“这也是我把他们困在石室的原因,让他们回去告诉他们背后的人,茅一扬是怎样的货色。” 我暗叹二叔心思细腻得可怕,犹豫了很久,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二叔,你做这些,真的值得吗?”二叔没料到我会这么问,愣了愣,有些无奈地道:“我这么做,别说你不懂,可能整个曾家、整个八极都不会懂,但我问心无愧。况且我说过,我永远站你这边。” 我们不再交谈,见于人杰已经有些吃不消,于是换我来背。我没想到丁湖个头与我相当,身子却轻柔得像个女孩。我一边默念你小子可别就这么死了你他娘的上回到底接了什么任务我们都还不知道呢,一边寻思他要是真在我背上断气了回头我得用什么法子才能避免他的冤魂来纠缠我。这么胡思乱想地跑着,就听他在我耳边小声呓语着什么。 我细耳去听,听见他不断地交替喊着温琴和丁湘的名字,料想他到现在都还放不下这两个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心头莫名添堵,叹了口气,脚步越发快了起来。 到了山下,柳家的姐妹果然喊了救护车在山路口候着。我和于人杰、邹易几个小辈护着丁湖去县医院,二叔他们则各自回去筹备接下来的事。柳叶本不愿甄萌跟着我们瞎闹,见二叔百般相劝,不想忤了他的面子,叮嘱她自己小心,就带着其他姐妹回去了。 到了县医院,经过两小时的急救,丁湖总算保住了命。医生喊我过去,说是县里医疗条件有限,丁湖需要转到省城的大医院静养才能完全康复。我们想着带他回长沙,不但会被茅一扬的眼线盯上,而且让丁湘看到了担心或者误会是我们做的就太不明智了,商议着把他转到离过水村较近的常德市医院,那儿还有于人杰的一些老战友照应,要安全得多。 商议已定,我们在县里逗留了一晚,隔天一早就办理了转院手续。丁湖随身带的银行卡和信用卡都已被冻结,想来定是茅一扬那个睚眦必报的家伙动的手脚。我们几个身上带的现钱都不多,咬咬牙,好歹凑上了,于人杰边推着丁湖上车边叨叨这活儿干得太赔本了。 我们在常德市无所事事了几天,白天除了跟于人杰的两个莫名对他很崇拜的小兵仔胡吃海喝,就是我带着他们几个在网吧玩起了英雄联盟,晚上就回到丁湖入住的医院边的宾馆,方便时时照看。甄萌起初两天还愿意跟着我们瞎混,之后觉得无聊,就成天守在医院。 那天我和于人杰几个照例在网吧杀得兴起,甄萌打电话过来,说是丁湖醒了,有急事找我。我无奈放弃了形势大好的战局,跟于人杰几个道了歉,打了车直往医院赶。 到了丁湖的病房,我见邹易也在,奇怪刚才他不是还在网吧愣神么,怎么一眨眼的工夫跑我前头来了,也没在意,见丁湖躺在病床上,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与之前翩翩有礼却又目中无人的贵公子形象判若两人,觉得有些可怜,进门问他找我有什么事。 丁湖说他昏迷的这段日子想了很多,说自己如今这样的处境,守在他身侧的,竟是一些他平日视作敌人的人,觉得有些愧疚。我让他有话直说,不用学我二叔那样拐弯抹角。丁湖脸上稍稍有了笑意,说自己与我二叔此前一直暗中合作,但不是有意欺骗我。 我问他最初胡思令给我寄不化骨的时候,他是不是一早就算到我会中尸毒。可毕竟胡思令是茅一扬的人,她的出发点和目的与他有别,为什么他就能肯定我不会被他俩害死。 丁湖笑了笑告诉我,虽说那不化骨是胡思令寄给我的,但给胡思令不化骨的人,却是我二叔。这一点,估计连胡思令自己都想不到。 他说先前与二叔虽说是合作关系,但两人彼此互不信任,所以才会有我在二叔土屋墙根下偷听到的两人对话那一段。丁湖在试探我二叔的同时,二叔也在试探他。二叔暗中帮助丁湖和胡思令,提供了很多真假难辨的信息,让他们完全按着自己导演的剧本在走。 丁湖猜测,用不了多久,等胡思令得知了真相,茅一扬就彻底少了可以倚靠的八极中人。也就是说,我二叔为茅一扬精心编排的剧情,还未就此结束。 我不太想听到二叔的这些作为,问他这么急找我过来到底要做什么。丁湖叹息道:“我知道你们先前已见过丁湘了。她是个可怜的孩子,我希望你们能帮我照顾她。” 丁湖说,他和茅一扬等人从长沙出来,就已秘密遣人将丁湘送离长沙保护起来。眼下茅一扬得知自己摆了他一道,恐怕会对丁湘下手,希望我们按着他的地址,去把丁湘接来。 我说这事不是不可以,但他得跟我们说实话,丁湘到底跟他是什么关系。 丁湖见我们都目光炯炯盯着自己,知道我们已猜到了些什么,叹了口气道:“曾仲闻总说他这大侄子看似愚钝,其实心里比谁都明白,看来的确如此。” 丁湖告诉我们,当年温琴为护他而死,其实当时她已有身孕。 她听信茅占山的话,生怕唐家的人找她骨肉的麻烦,所以瞒着当时还是丁子良的他,偷偷把女儿生下来。丁湖当时因为躲避风声,曾有近一年的时间没回洞溪村,所以并不知道自己有个女儿。之后他俩双双赴死,茅占山将还在襁褓中的丁湘带到茅家抚养。 之后丁湖莫名复活,茅占山告知详情。丁湖生怕唐家得知他和自己骨肉的消息,死追不放,和茅占山商议。茅占山给他取名丁湖,给他女儿取名丁湘,对外佯称兄妹。丁湖觉得妥当,对茅占山倍加感激的同时,对我们曾家和八极的仇恨也与日俱增。 丁湖说,当初自己感恩茅占山,非但因为他几乎拯救了自己两次性命,还因为茅占山给他女儿取名丁湘,其实大有用意。温琴生前最爱丁香花。两人身死之前,就曾在洞溪村鸡头山的丁香花海里缱绻缠绵,这才有了爱的结晶。取名丁湘,也有怀念亡妻之意。 邹易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犹豫了下,终究没有开口。丁湖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苦笑道:“你是想问杨耳跟我有没有血缘关系,对么?”邹易笑了笑,也没回答。 丁湖望着天花板,脸上又有了那种痛苦纠结的表情。他独自喃喃道:“太像了,她跟温琴真的是太像了。”言毕,他这才对着邹易道,“她不是我女儿,其实也不是杨先武的亲生女儿。你们还记得大雄村的村长么?他叫杨先文,是杨先武的大哥,也是杨耳的生父。唉,要不是曾仲闻告诉我,我还以为温琴真的跟我一样,活过来了。” 我想起先前在石室中,二叔让杨耳进来,搀着她的确实是大雄村的村长,暗道这些人做事当真古怪,遮遮掩掩的,仿佛一辈子都在提防什么人,活得太累了。 甄萌问杨耳为什么会对他动手。这话戳到了丁湖的痛处,我和邹易想拦都拦不住。 丁湖茫然望向窗外,喃喃道:“这是我的报应,我对不住她。” 我们让他好好休息,别胡思乱想,让甄萌在这儿看顾他,我和于人杰、邹易去帮他把女儿接过来。丁湖盯着我的脸看了许久,央求道:“等丁湘来了,你们别告诉她真相。还有,”他凄凉一笑道,“你们不是想知道那次我的任务么?等你们回来,我就告诉你们。” 我们点点头,正准备出门去,于人杰和他的两个小兵仔火急火燎地跑过来,喘着大气道:“赶紧撤,去他大姨妈的,那茅家小子不知道从哪儿收来的风声,派人过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二章 自由行走的女尸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我心说茅一扬就算再嚣张,这儿是大城市,不比深山老林,他就算叫又能叫上多少人?我和邹易,再加上他们三个,还不够应付的么?心里嘲笑于人杰看着剽悍,没想到这才几天下来,居然就变怂了。跟着他到走廊往窗外一看,登时傻眼。 那茅一扬不知道开了什么神通,竟然乌泱泱喊了一大片人,气势汹汹地往医院这边跑来。这些人都穿着军绿色的迷彩服,带着墨镜,绷起的肱二头肌看起来比鹅蛋还大。所有人脸上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反手拿着和于人杰常用的同一款军刀,将医院包围起来。 “这……怎么回事?”邹易皱眉道,“怎么好像是雇佣兵?” 于人杰告诉我们,他表弟“肥猫”在长沙,听说茅一扬散尽集团钱财,网罗了一大帮来路不明的雇佣兵,扬言要替天行道,拔了八极这颗社会毒瘤。他好像一点都不避讳,兴师动众地分派人手,发往湖南境内的各个城市,势要将八极连根拔起。 我们眼看那些雇佣兵杀气腾腾,又穿得有模有样,如同反恐部队一般,医院工作人员唯恐避之不及,哪还敢拦着他们上楼抓人,着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我说茅一扬此举太过张扬,他就不怕惊动当地有关部门?邹易等人知道我的意思,都摇摇头。丁湖叹息道:“我了解他,这是他的做事风格,他就是想把事情闹大。看来他这次是孤注一掷,准备和八极拼个鱼死网破了。你们赶紧走,再晚就来不及了。” “那你怎么办?”我们都有些于心不忍。丁湖苦笑道:“我再怎么说也是他师叔,况且又是个废人,他不会把我怎么样。记住我刚才说的话,照顾好丁湘。” 我见他脸上竟似乎有诀别的意味,鼻子一酸,突然有些难受。丁湖见我们不动,指了指门外道:“要我说多少遍?你们再不走,我们就全折这儿了!快滚!” 我不忍再看丁湖脸上的表情,拉着甄萌,当先出去。于人杰领着他的两个小兄弟,“啪”地给丁湖端端正正敬了个军礼,哽咽道:“小丁老板,我向你道歉,你不是死娘炮,你是条汉子。保重!”说完抽出了腰间藏好的军刀,护着我和甄萌从另一头楼梯离开。 我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见丁湖茫然望着头顶的天花板,似乎很释怀地笑了起来。 我们来到楼梯口,听到楼下急促的脚步声,知道那些雇佣兵上来了,急得不知所措。 于人杰眼明手快,不由分说抢了一间病房中的病号服和正停在病床边的担架车。我还没反应过来,他怒喝道:“发什么愣,快他娘的穿上!”我回过神来,立马依言照做。 他让其他两个小兄弟不用跟着我们,茅一扬不认识他们,没必要再把他俩拉扯进来。两人迟疑着没动,被于人杰一脚一个踢了出去。 于人杰迅速跑进医生休息室,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抢来两件医生服和一件护士服,给自己和邹易他俩换上。三人都蒙着白口罩,把我往担架车上一推,喊我偏过头去,迅速吊了瓶点滴上去,推着我出去,刚好与那群匆匆上楼往丁湖病房赶去的雇佣兵擦肩而过。 我感觉心都快吊到嗓子眼了,被于人杰三人边闷声喊着“都让开都让开,急救急救”,边在其他病人好奇的目光中飞快地朝安全出口奔去。 才到门口,我就听到身后传来密集的脚步声,迅速从担架车上下来,拉着甄萌,和于人杰两人没命地往楼下跑。那群人应该是发现病房内只有丁湖一人,回头来追我们了。 到了楼下,却正好和两个留守的雇佣兵撞个正着。我和于人杰趁他俩没反应过来,上前一人一个,直接把他们撞晕在墙上。邹易拉着甄萌直接冲出医院大门,冒死拦了辆私家车。我们见车后座堆满了毛绒玩具,统统拿起放在腿上,喊吓作一团的女司机赶紧开车。 女司机以为我们是被通缉的罪犯,犹豫着不敢发动。眼看已有三四个雇佣兵追出来,于人杰拔出军刀抵在那女司机脖子上,恶狠狠地道:“你要再不开车,小爷我今天就扮回劫匪给你看。”女司机见车后座上无端抱着绒毛玩具,穿着白大褂病号服的我们,既莫名又害怕,油门一踩,在车窗外那群雇佣兵气急败坏的叫骂声中扬长而去。 女司机问我们去哪儿。于人杰想了想道:“长沙是去不得了,你往岩寨开吧。”那女孩显然没听懂,又问了一句。于人杰正要发作,我插口道:“送我们去汽车站。” 我们把白大褂都留在那女司机的车上,到了车站,坐车往怀化方向赶去。 车上我给陈水寅打了个电话,告诉他我们这边的情况。陈水寅说自己和查彩儿也刚从长沙赶回来,已经通知了查士祯,大家都在赶往湘阴县古塘村。我总觉得这个地名有些耳熟,想了想,终于明白过来,之前丁湖给我的丁湘的藏身地,就在古塘村,心说这肯定不会是巧合,问陈水寅这是谁的意思。陈水寅想了想,在电话里回道:“你二叔。” 又是二叔!我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像二叔才是这整件事情的幕后操控者。他肯定事先告诉丁湖,他女儿会有危险,让他将女儿送往古塘村。二叔到底要干什么? 我们用手机地图查了下,见湘阴县在长沙城北上,离洞庭湖不远,赶紧在中途下了车,打道回府,重新坐车赶往湘阴县。这么一路折腾,等我们到湘阴县时,已是当晚十点多。 我们与陈水寅等人会合,没见柳叶和查士祯的身影。查彩儿解释说,查士祯年老,不愿折腾,岩寨远离湘阴县,等他这把老骨头赶过来,不等茅一扬找上门,他自己都累死了。柳叶则告诉陈水寅,她坚信茅一扬定然不知道柳家藏身何处,也懒得动弹。 说到底,这些前辈自恃身份,还是懒得听二叔差遣。 我们当晚先在湘阴县入住。我们几个男的四处走动了一番,没见茅一扬的人跟来,心安不少,刚回到酒店,就见甄萌三个女孩子穿着睡衣站在门口,喊我们赶紧进去看看。 我和于人杰对视坏笑,乐颠颠地顺势进入。邹易三人不明所以,也跟着进来。 结果看到电视画面的瞬间,我和于人杰再也笑不起来。乌典赤皱眉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先前在鼻子岭洞中跟着二叔的女孩叫陆友儿,虽然长相普通,但身材很有料。 此刻陆友儿也顾不得睡衣单薄宽大,胸口春色若隐若现,弯腰指着电视画面道:“今天下午四点。算起来,应该是茅一扬派出人马后的一小时内。” 电视上正在播报一条地方新闻,画面下的新闻条显示的地区,正好是过水村所属的县城。一个穿着上世纪四十五年代知青服饰的女人,被马路监控拍到一个模糊的影像。 电视画面定格在放大的女人影像上,能较清楚地看到:女人五官蜷曲,脸皮因为严重失水导致开裂,就像我们浏览猎奇网站时看到的干尸那般,龇牙咧嘴,眼圈深黑,说不出的丑陋可怖。女人双臂前倾,双脚点地,正要朝马路边的树荫下跳去。 “我去他四姑娘,大白天见鬼啊。”于人杰倒吸了口凉气,跟着道,“自由行走的大粽子。”我们没想到他这时候还能开玩笑,都摇摇头,见新闻画面中主持人表情复杂地滔滔不绝,刚好听到她说了句“据知情人透露,该疑是女尸系当地过水村当年屈死的女知青……”所有人面面相觑,几乎异口同声地道:“又是茅一扬!” 我已隐隐猜到,这具女尸,就是当年爷爷手下的女知青李云彩。这么多年过去,这李云彩居然重又出现,可见当年为祸过水村的湿尸李云彩,一直就被茅家秘密收留。 茅一扬在这时候将她放出来,又放言出自过水村,等好奇民众和有关部门介入搜索,很难不会查到我们曾家,并牵扯出背后的八极中人,实在是个狠招。 可他这么做,不是把自己也搭进去了么?难道真如丁湖所说,他就是个输不起的人,因为鼻子岭的惨败,就打算弄出个鱼死网破的结局? 邹易让我们别愣神,赶紧看看网上的事态。我们不查还好,一查之下才发现,有个匿名发布的帖子,借女尸行走之事,详细介绍了过水村曾家的往事,以及八极除了南宫家和茅家的“黑历史”。如今这帖子已在各大论坛疯传,连个别微博大V都开始主动转载。 “这茅一扬疯了。”邹易颓然道,“再这么闹下去,我们都会被请去喝茶的。” 于人杰让乌典赤给我二叔打电话,问他在哪儿,还有要怎么处理这件事。 我莫名地有些心酸,二叔平日只与他的两个学生单线联系,似乎相较于我,他更信任自己的学生。乌典赤走到一旁,跟二叔简单聊了几句后挂了电话,冲我们长舒了口气道:“曾先生说了,让这小子闹去,他自然有办法把这事压下来,让我们别担心。至于他为什么喊我们过来,是因为目前有件比女尸行走更迫在眉睫的事。” 我们刚刚放下的心重又提了起来。乌典赤见大伙儿都面色凝重看向自己,苦笑着道:“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有人声称在洞庭湖湖面,发现了会飘浮的怪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三章 深湖怪物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会飘浮的怪物?洞庭湖水怪?”甄萌见于人杰现在还没个正形,忍不住拍了他一下。 邹易问我二叔在哪儿,想让我们去做什么。乌典赤道:“曾先生说,这件事他不想牵连八极的人跟着遭殃,况且他听说来的都是后辈,不能让八极血脉折在他手上。只让曾师兄、邹师兄和于老哥一同前往南湖的千担丘,其余人到古塘村与丁家小姐会合。” 查彩儿面有不悦,双手交叉胸前,气鼓鼓地道:“曾叔就没把我们当自己人。”陈水寅连忙安慰她。乌典赤看了陆友儿一眼。后者笑道:“看妹妹说的,你要这么说,我和典赤哥白瞎在曾先生身边这么多年了。曾先生这么做自然有他的考量,妹妹就别生气了。” 查彩儿撇撇嘴,没再说什么。商议已定,我们各自回屋休息。 第二天一早,我把丁湘的联系方式给陈水寅,让他们过去时务必小心,别被茅一扬的人盯上。陈水寅点头说放心,领着其他人先走了。 昨晚乌典赤回屋后告诉我们,二叔已经安排了人手在千担丘接应。这件事目前就在洞庭湖沿岸的几个小渔村间流传,尚未被更多的人知道。二叔说这事多半与曾家有关,要我们尽快赶过去,探明真相,消除当地渔民的误解和猜忌,同时随时跟陆上的伙计保持联系,别相信其他人。没有他的指令,不管遇到多么奇怪费解的事,都不可轻举妄动。 二叔这话说得模棱两可,既要我们赶过去调查又让我们别轻举妄动,天知道我们什么时候该行动什么时候该管住自己的好奇心。我们三个都挺郁闷,坐车到了千担丘,见这是洞庭之滨的一片广阔滩涂,能一眼望见波澜壮阔的洞庭湖面。 滩涂上有不少当地渔民简易搭建起来的渔屋,几条渔船搁浅在浅水滩上,渔船上满是胡乱丢弃的渔网。眼下是禁渔期,渔屋内只有三三两两几个悠闲抽着香烟的皮肤黝黑的渔民。见我们靠近,为首的一个瘦小的老汉放下手里的烟斗,负手出屋,问我们找谁。 我们都惦着二叔的吩咐,没敢搭腔。老汉见我们支支吾吾,似乎有些不满,掀帘进屋嘟囔了句什么。我们也没理会,正要离开,另一个肌肉健硕的中年男子满脸堆笑走出来道:“是曾家少爷么?曾先生让我在这里等你们。” 我正要应声,冷不丁身旁的于人杰脱口道:“水涨船高。”我们都莫名其妙,中年男子也愣着没反应过来。于人杰转笑道:“没事,你认错人了。我们是来收鱼的,不认识你说的曾先生。”说着暗地打了个手势,示意我们别再纠缠,赶紧离开。 邹易心领神会,装作很市侩的样子对我道:“老板您也看到了,现在是休渔期,咱这边的伙计都没开工呢,您就死了这条心,回头我喊远洋捕捞的兄弟给进点货,您看成么?” 我也不含糊,佯装很不甘心的样子,骂了句“嬲他妈妈别”,回头就走。 那中年男子脸上的笑容还未来得及收住,我们已快步往回走。 路上我问于人杰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于人杰说,南湖附近渔民间有句暗话,上对“水涨船高”,下对“出海捕鱼”,既是渔民禁渔期偷渔的暗号,也是渔民与鱼商私下交易的信号。渔屋中那些人虽刻意将自己打扮成渔夫的模样,但他一眼就能看出,那些人不是在湖里讨营生的,因为他们太懒散,而且说话中气不足,没有一点靠水吃水的洒脱气。 我说那人搞不好真是二叔派来接应我们的,他怎么就能断定二叔的人是当地渔民呢。于人杰摇头笑道:“小曾同志,你阅历不深,小爷我今天就让你长长见识。你二叔的伙计既然接了老板的命令,会这么怠慢不主动出来迎接我们?还需要问我们找谁?” “你的意思是,”邹易皱眉道,“屋里那老汉和中年人都不是渔民或者曾先生的人?” 于人杰摇头道:“那老汉倒真是渔民,不过应该是被胁迫或者收买了。你们注意到没有,他虽然故意表现得对我们很不满,但眼神一直在躲闪,显见他以前没怎么做过这样的事。他先投石问路,之后那中年人再出来摸我们的底。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滩涂上还有不少他们的人;而你二叔的伙计,不是迫于形势躲起来,就是被他们抓住了。” 我不由紧张道:“那我们怎么办,还查不查了?” 于人杰笑骂道:“还查他娘的大西瓜啊,保命要紧。你们偷眼看看他们有没有跟来。出了村,你给乌典赤打个电话,问问你二叔要怎么办。” 我和邹易假意聊着天,悄悄别过身去,果真看到几个打扮成渔民模样的壮汉在渔屋前鬼鬼祟祟地探头探脑,见我们转身,假装相互递烟交谈起来,暗道于人杰眼睛真毒,这样都能被他发现端倪,同时不自禁地加快脚步,往渔村外的小镇走去。 到了村外,我给乌典赤打了个电话。乌典赤告诉我,他们那边也有人尾随,现在他们没在古塘村,正在故意带跟踪他们的人瞎晃悠。二叔现在有急事抽不开身,让我们先别忙着行动,观望一阵,同时注意安全,那伙人来路不明,也不太像茅一扬找来的雇佣兵。 我们无奈,只好在镇里农家借宿一晚。二叔没说什么时候行动,我们也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要紧事,会弃八极子弟和自己的侄儿、徒弟不顾。我总觉得他并不真正关心我们死活,似乎只要达成自己的目的,他可以舍弃一些本该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人和物。 这样又过了一天,隔天一早乌典赤就给我打电话。他在电话那头语气显得很轻松,先是说他们那边的问题解决了,再没人跟着他们,又让我们赶去滩涂上的渔村看看,昨天那些乔装成渔民的壮汉应该也已经走了。我问他二叔这是使的什么招。乌典赤笑道:“也不是什么高招。你二叔告发有人在南湖偷渔,相关部门就把那些人都赶走了。” 我瞬间莞尔:没想到二叔这么损。不过不得不说,这招确实好使。 我们三人赶到滩涂,就见几个身穿渔政制服的工作人员在挨户检查。我们转身想走,却被他们叫住。刚想着该编个什么借口搪塞过去,人群中唯一一个没有穿制服的眼镜男招手喊我过去,搂着我的肩道:“这我侄儿,学水产养殖的,带他两个同学过来学习。” 渔政工作人员正了正头顶上的帽子,盯着我们看了半天,乜眼问道:“大几了,在哪念书?”我不假思索地回道:“大四,在湖南农业大学,学水产养殖的。这位大哥,我们没犯事,就是见吃公家饭的,下意识地想躲。这个……” 那人呵呵笑道:“你紧张什么。你叔还是我头儿呢。行,没事了,学习完赶紧走,这地界最近是不太平。”那穿衬衣的眼镜男喊他们先走,他交代我们几句就去找他们。我听那些人口中喊他“海哥”,相继离开。海哥在我耳边悄声道:“臭小子反应还挺快。” 我问他到底什么身份。海哥见那群人走远,领我们到一艘停靠在岩滩边的渔船旁道:“是你二叔朋友,也是他们的头儿。”邹易问他是不是二叔找来接应我们的。海哥边喊我们登船边道:“不是。前几日那兄弟没了信儿,估计被那伙人逮着了,我是来替他的。” 于人杰问那伙人是什么人。海哥摇头道:“还不清楚。不过根据所里调查的资料来看,应该不是茅家的人。你们自己小心。”他指了指甲板下的船舱,喊我们把埋在纤绳和渔网下的黑色包裹拿出来。我打开来看,发现是三套潜水装备。 海哥环顾了下四周,把一张简易地图交给于人杰道:“那东西的活动范围,地图上都有标识,你们照着潜一圈,看看就回来。不管看到什么人或者什么东西,都别追。有什么事,上岸后打我电话。”说完他给我留了个电话号码,就自行走了。 我们三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二叔这是唱的哪一出。合着让我们仨体验一把洞庭湖底深度潜水游?我和邹易都没有潜水经验。于人杰给我俩普及完了,检查潜水装备穿戴正常,伸手做了个倒数的指示,让我俩紧跟着他,噗通就扎进了湖里。 入水的瞬间,我突然有种似曾相似的感觉。稍稍有些冰凉的水包围着我,这种货真价实的压迫感让我心安不少。我摆动脚蹼,紧跟着于人杰,邹易在我身后作掩护。 三人如同手机信号般,前后做着照应,朝着越来越深越来越黑的湖底潜去。 这样下潜了十多分钟,我感觉水温越来越冷,水压也越来越强,忍不住抬头往上看去,发现头顶已见不到光亮,四周全是黑压压的水。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深海恐惧症,但是情不自禁地开始恐慌,仿佛那一瞬间想起了什么不太愉快的过往。 邹易察觉了我的异样,从身后游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不知道还有多久才能潜到湖底,甚或游到海哥那张地图所画的,出现怪物踪迹的地方,心里隐隐打起了退堂鼓。我让于人杰慢点游,回过身,刚想征询邹易的意见,黑暗中却看到有团毛茸茸的东西,不知何时趴在了邹易的肩膀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四章 玄关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邹易丝毫没有察觉。我一惊,呼吸器差点进水,手忙脚乱地指着他身后。 邹易的脸被呼吸器和护眼罩遮住了,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但我能感觉到他也有点慌,因为他浑身一僵,动也没敢动。他冲我缓缓做了个手势。我点头表示明白。几乎是同时,他猛地往下沉,我和于人杰则一左一右,反手拿着气刀冲那团头发也似的怪物扎去。 那东西反应过来,迅速伸出铁钩一样的前肢抓向我和于人杰胸口,那力道似乎丝毫不受水压影响,又快又狠,我俩再不避开恐怕得被掏心,慌忙侧身一躲。也就慢了那么一两秒,那东西掉转身来,如两只蒲扇般的后肢往水中猛力一蹬。我们只觉得一股强劲的水流击向自己,被推开两三米远,再回过神来时,那东西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们心有余悸,不知道那是什么鬼东西,也不敢逗留,收好气刀,本想就此浮出水面,于人杰却似乎发现了什么,拍了拍我和邹易,示意我俩向湖底看去。 我们带着护目镜,湖中视野又不好,起初并没看清楚有什么东西。于人杰也没解释,带我俩又往下沉了一段。这下看得真切,那湖底下似乎有道暗礁。暗礁上长满了五颜六色的苔藓。苔藓掩映处有个不起眼的洞口,在咕噜噜往外冒着气泡。 我和邹易都有些犹豫,毕竟二叔叮嘱过,别对未知的东西好奇。可于人杰似乎很有把握的样子,做了个打开地图的手势。我们知道他这是告诉我们,这个湖底暗洞在那怪物的活动范围内。左右权衡了下,终究没忍住,我们相互拍了拍肩膀,就往暗礁处沉去。 起初我们在暗礁之上,看那儿不过是小操场那么大的一块,等潜到湖底,才发现那是片几乎有一两百米高,绵延数百里长的湖底岩山群。而那个所谓不起眼的小洞,如陕北窑洞般,呈现出一个半椭圆的门形。我们在水面上看到的气泡,是从紧闭的石门缝下冒出的。 我们相互检查了下呼吸器里的氧气,确定充足。于人杰看了下潜水表,我们从水面下来用了将近半个钟头。水下深潜不宜长时逗留,我们相互提了个醒,约好只到那石门前观望一下就走,绝不设法进入。双脚落到湖底,脚面瞬间被湖泥没过。好在水中有浮力,我们不至于全陷进去。我们留着力,跟水中芭蕾似的踮着湖底,慢慢朝那道石门靠近。 越接近石门,我心中越发激动和不安,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情绪。石门是整块花岗岩锻造的,做工精细,门面上的动物纹理很分明,不似普通工匠能做得出来的。 于人杰在呼吸器里叽里咕噜说了些什么,做了个挖地的动作,跟着手舞足蹈起来。我瞬间莞尔:这小子,又在开玩笑。他指定以为这是个水下墓穴,我们可以跨行倒个斗啥的。 邹易没理会,径直游到那道石门门沿上方的兽首处,左右看了看,又在兽首上摸摸拍拍,确定不是开启石门的机关,游下来,继续在门面上的动物纹理上摸索。 水下无法交流。我们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只好漂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跟耗子似的上蹿下跳。过了大概十多分钟,邹易退回来。我们本以为他放弃了,打算就此打道回府。他却拍了拍我俩的肩膀,示意我俩上前帮忙。两人一左一右,将半椭圆石门两侧的水生植物清理干净。邹易则远远地站着,像个下基层的领导般,监督着我俩工作。 水下作业不比陆上。我们清理完岩石上的水生植物,累得感觉一松劲就能直接出水。 看看时间,已经过了差不多一个小时。照现在的时辰,陆上应该差不都快到中午了。我们都没进食,体力消耗又大,都有点吃不消。我正要劝他俩不行先上去吃点东西再下来。邹易不知何时已游到那石门前,手里拿着罗盘在丈量着什么,跟着指了指我们头顶。 我没明白是什么意思,于人杰已经跟在邹易身后,冲石门和我俩刚才清理出来的,轮廓有些古怪的岩石正上方游去。我跟在他俩身后,在石门正上方约十米的地方停下。 我们往下看去,能依稀看出,那道石门门沿上的石兽,和我俩清理出来的两侧的岩石,与山体一起,组成了一面看起来如同古代盾牌的巨大图案。邹易指着两侧的岩石,和石门上翘首回望的石兽,用手指交叉比划了三下,汇聚到一个点上,当先往下游去。 我和于人杰面面相觑,不知道他要干嘛,又怕他一个人有什么危险,只好像傻子似的跟在他身后重又往下沉。我们下到那湖底暗礁邹易比划的那个点上,发现这是个不大不小的低洼凹地。凹地里盈满了湖水。邹易也不停留,径直往凹地底下沉去。 我们跟着沉下去,见邹易在凹地泥面上不停地摸索着什么。我俩也上去瞎摸。三个人展开地毯式搜索,结果还真给于人杰摸着了什么东西,被他用力往泥面上拉。 我们见他吃力,上前帮忙,见那是道和我们之前在鼻子岭山洞中,二叔开后门让我们出去很像的铜锁链。锁链被于人杰拉出的一头,绑着一个形似古代冷兵器流星锤似的铜球,另一头则深深插进泥面之下,不知道通往什么地方。 我们三人一齐发力,将面盆大小的铜球往凹地外拉了老长一段,起先并未发觉周围有何异样。隔了不过几秒,就觉得正前方石门位置的水流起了变化,水质也变得浑浊起来,应该是河底的泥污因为水流变化被带了上来。 那道水流有股吸力,在将周围的事物往某处汇聚。我们三人立脚不定,被带了过去。于人杰打手势示意我们护住头部和胸口,也不去挣扎。三人如同抽水马桶中的污物,被那道吸力十足的水流往大开的石门中卷了进去。 人的力量无法跟水流较劲。我只觉得自己像只皮球似的,被随意拍打在各种坚硬的物体上,浑身哪哪都疼。脑袋也被水流冲击得昏昏沉沉,似乎严重缺氧,害我总疑心呼吸器里进了水,心里越加慌乱,四肢徒劳地想要抓住什么东西,跟着感觉腰椎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剧烈的疼痛直钻脑门,两眼一黑,登时昏死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等我幽幽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处干燥的暗道内。眼前是道紧闭的石门,门面上的动物纹理有些眼熟。我回身四顾,发现于人杰和邹易躺在离我不远的地方,依旧昏迷不醒。我心下莫名,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小心翼翼地摘了呼吸器,发现居然空气畅通,疑心自己又跟上回一样产生了幻觉,忙用力咬了下手臂。 钻心的疼。我还是不相信,又扇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脸上仍旧火辣辣的疼痛。 怎么回事?难道我们根本就没下过湖底?又或者说,我们压根就还在鼻子岭的暗洞里。这几天发生的一切都只不过是我的一个梦?可我手中的呼吸器和身上的潜水服又怎么解释? 我发现以我的智商实在很难自己琢磨出来,索性不去想,走到于人杰和邹易身边,掐了掐邹易的人中,把他弄醒。转身刚要去掐于人杰,他神经病似的猛地跳起道:“呔!何方妖孽,敢动你于爷爷的脸!”我摇摇头,问邹易这是哪儿,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邹易摇头道:“我只记得咱们被水流卷进石门,跟着石门自动关闭,好像门内有另一道力量将水流又排了出去。我们被这股力量撞击,后面的事就不知道了。” 于人杰还跟神经病似的一个人在那儿演京剧,我也没理他,问邹易怎么会知道石门上的岩山里有开启的机关。邹易笑道:“开启石门的方法,全刻在门面上的动物纹理中。刚才我们游上去,你们有没有发现那山岩俯瞰之下像什么?” 我把自己看到的跟他说了。邹易点点头道:“石门上刻的是狮鹫,这是古时战争的象征,也是古代盾牌上经常会出现的动物图案。狮鹫上的纹理,对应的就是开启石门机要所在的地点,有些像比例地图。我之前比划的那三道线交叉的点,就是铜锁链藏匿的地方。” 我问这是什么原理。邹易摇头道:“具体的我也不太明白,不过应该是黄金分割线之类吧。他怎么了?”说着指了指边上跟上了发条似的于人杰问我。 我苦笑摇头道:“受惊过度吧。算了,让他重新来过。”我正准备把他敲晕,于人杰却又突然冷静下来,指着正前方微微透着亮光的深邃过道,表情严肃地问我们道:“你们看,这过道像什么?”我们以为他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都摇摇头。他却又跟孩子似的边跳边乐道:“哈哈哈,真他娘的像我家进屋的玄关。哈哈哈,你小爷我到家喽!” 我心说你家玄关要这么开敞,那你家得有天心阁那么大了。正要挖苦他,邹易却捏着下巴,若有所思道:“他说得有道理。这水下过道,确实有些像玄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五章 折戟和锈枪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我心说不是吧,这怎么还一傻傻一窝呢?作势要去摸邹易脑门,被他微笑着拍掉道:“我说的玄关,跟小于哥说的不一样。”于人杰停止了发疯,和我一起巴巴地望着他。 “《道德经》里说‘玄之又玄,众妙之门’。所谓玄关,最早是指道教内炼的一个突破关口。之后才引申为我们现在所熟知的厅堂外门。我为什么说这跟道教有关,你们来看。”邹易说着,领我们顺着那道光亮往前走。过道顶上,不断有水滴滴落下来。 过道有个往上的坡度。我们越往上走,路面越干燥,水滴也渐渐消失了,土质越发平实,好像水泥地一般。这一场景再次让我油然而生故地重游之感,心中莫名的忐忑。 走到已完全看不清我们醒来前看到的那道石门,借着头顶袅袅的烛火,我们赫然见地面上满是太极、五行、九宫这些道教特色明显的图案。 于人杰问这儿到底是什么地方,总觉得透着古怪,还有头顶的烛光是怎么回事。 邹易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至于头顶的烛光,应该是墓室里经常会遇见的长明灯。他让我们仔细看头顶内凹的岩穴里,那兜着油膏的东西,分明是做工有些粗糙的瓷器。 也就是说,这个地方,是有人居住,甚或说,是有人经常出入和打理的。 邹易说自己还猜不出这个湖底山洞的主人是谁,不过照现在的发现来看,应该是跟我们这一行有交集的人。这所谓的玄关过道,也是用了引申意,但不是房屋建筑的那个意思,而是告诉进入者,过了这个关口,我们可能就离下一步飞跃不远了。 虽然我们不知道,下一步飞跃是否可能就意味着死亡。 邹易这一猜测说得我和于人杰心头凛然。我们检查了下呼吸器里的氧气,虽说所剩无几,但加快些速度也足够游出去了。看着眼前忽明忽暗的狭长过道,我实在有些心虚,和邹易商量着实在不行就算了,我们还是先上去跟海哥汇报情况,等二叔定夺了再下来。 邹易却摇摇头,转移话题问我俩道:“你们知不知道,之前袭击我的那个怪物,是什么来头?”我和于人杰本也有此疑问,只不过经过刚才水流的冲击,大脑迷糊,一时就没想起问这个,反问邹易知不知道。邹易点点头,问我们知不知道水猴子。 于人杰立马咧嘴道:“我不知道水猴子,但我知道他表兄,海猴子。” “海猴子?”邹易皱眉道,“什么海猴子?你从哪儿听说的?” “《盗墓笔记》啊,你们没看过?”于人杰洋洋得意道,“海里的怪物,凶得很。” 邹易哭笑不得,也懒得搭理他,对我道:“水猴子,也就是我们俗称的水鬼,民间又称落尸鬼,日本叫河童。他们不是真的猴子,而是似人似鬼的水尸。多数人不曾见过它的真面目就已溺亡,民间以讹传讹,就成了我们口中常说的,拉人下水换替身的冤魂。” “那有没有可能,”我皱眉问道,“之前渔民说的在湖上飘浮的怪物,就是这东西?” 于人杰抢先道:“不太可能,飘浮飘浮,是会飞的。这玩意怎么飞,鲤鱼跃龙门?” 邹易笑道:“还不能断定,不过应该有关系。再说了,你怎么知道乌典赤说的是飘浮还是漂浮?”于人杰想了想,没听懂邹易的话,撇撇嘴,自顾研究起头顶的长明灯来。 邹易猜想这儿既然有道教玄关之意,众妙之门,那水猴子搞不好就是从这儿跑出去的。二叔既然让我们来调查清楚,没理由都到家门口了我们却打道回府。我总觉得他这话里头的逻辑关系实在站不住脚,不过心中总觉得这地方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内心也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问了于人杰的意见,明显他的兴致比我还高,于是一合计,决定先往里走走看。 我们下水背的潜水包里有照明手电,不过洞里有光,我们也就懒得拿出来。 三个人小心翼翼地继续往前走。如同水泥地面的过道到此不再倾斜,而是平直地延伸到晦暗未明的深处。地面上交错画着太极八卦等图案。两边的石壁上,每隔十米左右就有一只邹易所说的狮鹫的图案。狮鹫的双眼凶狠歹毒,似乎隔着墙都能摄人心魂。 走了百余步,我都怀疑我们走穿了整座湖底岩山,就见前头又是一睹如同拼图般划着许多方形小格的石墙,挡住了去路。石墙两边的墙壁光溜溜的,也没任何装饰或者镇守的石兽。我疑心邹易想错了,这儿不过就是个普通的湖底过道,没那么多新奇古怪的玩意儿。 邹易却没打算放弃,走近那道划着不规则方格的石墙前,回头问我俩谁会玩拼图。 我抱怨说就算拼图是打开石墙的方法,但这些方格都是实心的,根本动不了,我们总不能把墙面拆了重新拼凑吧?既然墙面都给拆了,我们不是能直接通过了,还费什么劲? 邹易没理会我的抱怨,只细细看着那些大小不一的方格,回身对我们道:“这墙面的方格被人刻意打乱了,之前不是这样子的。况且,我也没说这是通过的方法。你们仔细看,这些方格,像不像售楼中心经常见到的户型剖面图?” 我虽还没到买房自住的年纪,但之前跟“肥猫”假装客户去售楼中心蹭过点心,被售楼小姐不厌其烦地拿着户型图推荐过,所以立马明白过来:邹易真正在意的,是这些方格,可能是整个湖底山岩群洞中石室的分布图。不过有人不想让进入者知道这点,所以故意打乱了。如果这个想法没错的话,那这湖底山岩群中,起码有十多个大小不等的石室。 而我们只要复原了这面“户型剖面墙”,就有可能知道我们现在身处的位置——甚至有可能,我们能就此解开洞庭湖水面漂浮的怪物的真面目。 我们找了个石块,把那些方格一五一十地复原到地面上。一些方格中,有长短不一、弯弯曲曲的细线。我们一个也没放过,照实都画了下来。经过三人不断地尝试重组,虽说离想象中的答案越来越接近,却总有一两处断线的地方,同时也断了我们的思路。 于人杰怀疑打乱方格的人肯定故意磨去了一些微小的线段,来麻痹我们,自己瞪大眼睛在墙面上寻找刮花的痕迹。邹易让他别费劲了,如果这些方格是同一个人留下的,那他有可能既是想提醒自己又怕被别人知道,所以才打乱成现在这个样子,不存在磨线一说。 我总觉得我们肯定是哪个环节没有考虑周全,看着脚下已接近成型的“户型图”,脑子里灵光一闪,猛地拍了拍自己的脑门道:“原来这么简单,我们都误会了!” 邹易问我乐什么。我说我们都被先入为主的想法约束了,以为方格内弯曲的小线条是重组的关键。事实上,如果真按市面上见过的户型图来看,这些微小的线条,很有可能只是某些房间内的门窗、厕所,甚或是石室中某件家什的标记。我们只需把方格外部的线条连接起来,就算有一两副图的微小误差,料来对我们了解这湖底迷宫也不是问题。 邹易两人将信将疑。很快我们就组了四五套户型方案出来。除去按照常识来说不太合理的布局,最后还留下两套比较靠谱的图形。而我们所在的位置,也已经显现出来。 根据墙面“户型图”的提示,我们所在位置的右侧,理应有道石门。 可我们仨放眼望去,墙面却光溜溜的,没有任何暗门的门形轮廓。 于人杰上前敲了敲,墙面发出厚实的闷响,看来也不是空心的。三人心灰意冷,满以为自己拼的图形有用,不想上来就碰了一鼻子灰。于人杰恨恨地一跺脚。不想这一脚下去,他脚下的地面忽然分开。于人杰躲闪不及,在我俩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我俩赶紧冲黑乎乎的洞口呼喊于人杰的名字,问他有没有事。于人杰哼哼唧唧了老半天,问候了这山洞主人的全家女眷,这才带着哭腔告诉我们,他好像摔断腰了,不过这下面是间暗室,没有任何机关暗器之类,让我们想法下去帮他做个马杀鸡。 我们的潜水包里有尼龙绳。我和邹易左右看了半天,没找到太好的能拴紧绳索的固定点,勉强将绳子一端绑在洞顶长明灯旁似动物爪牙般的岩柱上,用力拉了拉,确认牢靠。邹易缩着身子当先滑下。我尾随其后,快下到暗室底时,绳子突然松了,好在邹易反应迅速,及时接住。我想想这样也好,起码不用浪费绳索,和邹易拧亮手电去找于人杰。 于人杰满头大汗瘫在地上,估计伤得不轻。我轻轻一碰他的后腰他就想杀我全家。我们没带跌打膏药,只好轻轻将于人杰翻过身来。我和邹易对视了一眼,邹易漫不经心地找话题引开于人杰的注意。我趁他分心,猛地发力,用力去按他腰部受伤的地方。 伴随着于人杰杀猪般的嚎叫声,我们似乎听得“喀吧”一声,于人杰腰椎骨复位,腾地从地上爬起,拿着气刀追着我满屋子跑。可能因为常年无人打理,暗室地面积了厚厚的灰尘。我们跑起来满屋子尘土飞扬,呛得邹易边喊我们别闹边连声咳嗽。 于人杰不依不饶,我连跟他道歉讲道理的机会都没有,回身正要怒骂他狗咬吕洞宾,冷不丁脚底一阵刺痛,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扎进了脚心,收脚不及,抱着于人杰就摔倒在地。两人就这么脉脉含情地趴着,四目相对,嘴唇与嘴唇之间不过一寸的距离。 于人杰猛地将我推开,笑骂道:“去你姥姥,跑不过就用这么恶心的招数,小爷我不吃你这套。”我没空反驳他,边倒吸冷气边忙用手电去照脚底下扎着的东西。 邹易和于人杰亦已发现我表情异常。三人手电光汇聚下,就见到一堆破铜烂铁堆放在暗室内一角,被厚厚的尘土掩埋。扒开灰尘,赫然见那些铁器有棱有角,既有古代的枪戟箭矢,也有现代的手枪手雷。无论是古代的冷兵器还是现代的热兵器,都已锈迹斑斑。 这间暗室,竟好像是间兵器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六章 八宝重函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那堆兵器后有道翻转式的石门,微微露出一道黑黢黢的小缝。我们不忙着过去,邹易和于人杰先小心翼翼地帮我把脚底板的箭镞取了出来,用医用酒精消了毒,绑上纱布。 处理完了,我们仨这才相互搀扶着,一瘸一拐地靠近那道石门。于人杰推了推,却没推动,好像门后有什么东西挡住了,刚要用蛮力,被我推开了。我往回拨了拨,石门露出更大的空缝儿,能让人侧身通过。我俩白了于人杰一眼,他嘿嘿笑着,当先侧身钻了过去。 门后是间比刚才的暗室更宽敞更干净的石室,这和我们之前拼凑出来的户型图倒也能对得上号。相比之下,于人杰跌落的暗室,更像是这间石室的偏室或者储藏间。 石室与之前我们所在的暗室一样,四四方方,料来这湖底山洞里的其他石室也是如此。 室内摆放着无数胳膊粗细的铁架子,如同博物馆的陈列柜台,直溜地排成数列。铁架子上,似乎按着年代划分,摆满了各式各样从古至今的冷热兵器。铁架子间的过道很窄,我们同样侧身才能通过。我们进入的翻转石门,被一堆明显已锈迹斑斑的铁兵器挡住。 铁架子上的兵器虽然也都起了锈斑,但没有一件损坏。想来我们刚才出来的暗室,是丢弃那些已完全不成形的冷热兵器的垃圾回收间。门口那一堆,则是尚未处理的,介于可收可扔之间的兵器。铁架子上的,才是山洞主人珍藏的宝贝。与暗室不同,这儿看起来应该经常有人打理,非但室内纤尘不染,连铁架子和上面摆放的冷热兵器都擦拭得锃光瓦亮。 这里是什么地方,为什么会收藏了这么多兵器?如同这儿是个秘密的水下兵工厂,那陈列在这间石室的古旧兵器,就应该是模本。但这些兵器早已过时,即便是现代热兵器,那也是上个世纪解放战争时期的老式武器,总不可能有人现在还拿个驳壳枪、三八大盖啥的出来招摇吧?如果不是兵工厂,那为什么会这么隐秘?其他石室又会有哪些东西? 我们都好奇起来,边走边欣赏。我本想顺手拿把枪或者揣支火铳之类的,没想到于人杰虽然也眼馋得要死,却莫名地对这些兵器很敬畏。他呵斥我放下,说这些是先人前辈用过的东西,流淌着军人的血汗,灌注了铁血军魂,代表着无上的荣耀。我见他少有的一本正经,奇怪他这时居然记起自己是个当兵的了,也不想扫了他的兴,怏怏地放下。 我们没在石室多做逗留,见铁架子另一头有道敞开的门,满心以为出去后会是另一间石室,却发现门外跟酒店客房似的,有条古朴却不算很长的走廊。 走廊两侧分列着两三间和我们身处的石室一样没有门板的石室。于人杰探头出去,对着走廊喊了句:“酒店服务。”我和邹易生怕他引来什么危险,赶紧把他的嘴捂住。 邹易在于人杰跌下暗室之前,用手机将我们画在地上的两幅户型图都拍了下来。我们本以为对着手机上的照片,能找到自己所在的位置,结果发现我们虽然拼出了山洞石室的剖面图,但没料到这山洞中的石室是分层的。我们之前所在的玄关,只是山洞的上一层。 “过去看看。”邹易指了指走廊的一头道,“说不定还有线索。” 为今之计,我们要想原路返回已有些困难,只好走一步算一步。大家都抽出了手边的气刀,凝神戒备。于人杰感叹石室中的热兵器但凡有一件还能用,我们也不至于担惊受怕成现在这副模样。我挖苦他道:“刚不还演铁血军魂呢么?怎么一出门就怂了?你要不乐意,现在回去,第三列右数第五个架子上的迫击炮,管他牛鬼蛇神,准保一炮扬灰。” 于人杰嘿嘿笑道:“小曾同志这么记仇,以后可挑不起你曾家门楣。”邹易喊我俩别贫,留神那些开敞的石室。令我感到有些奇怪的是,除了我们刚才出来的那间石室摆满了各式兵器外,其余开敞的石室里,只像大通铺似的摆着许多草席子,其他什么也没有。 不知为何,我突然想到那晚跟查士祯去竹林草棚中收尸的情形,心里莫名的恐慌。 邹易的脸色也很不好看,不知道他是不是想到了些什么。走廊尽头是堵石墙,并没有我们想要的线索。我和于人杰身上都有伤,不太想折腾,见邹易默不作声地准备折返,去走廊另一头继续寻找,故意哀嚎起来。邹易摇头道:“你俩不想死在这里,最好快点走。” 不知为何,从进入这湖底山洞的那刻起,邹易就变得格外积极,甚或有些狂热,以他的个性,外头那些太极八卦图案断然不会让他心生波澜。他的反常,是在看到那面拼图石墙之后。又或许从下水的那刻起,他就已经有义无反顾追查到底的决心,只是因为在水里,我们不知道罢了。难道他是为了报答二叔归还乐谱的恩情?或者说,他根本就是二叔的人? 我正在胡思乱想,于人杰那边已经开始嘟囔,说邹易一点都不体谅战友,没事尽吓唬我们。邹易叹息道:“但凡有一点时间我也不会催你俩。看到那些草席子了么,那是用来裹尸的。古代战死沙场来不及运载尸体,就是这样将尸体收回,这叫——” “马革裹尸!”我和于人杰同时叫道。邹易点头道:“可算明白了。” 于人杰皱眉道:“你的意思是,这些石室就像如今的太平间,是堆放在战场上战死的军士尸体的?那现在只有席子没有尸骨,那些军士莫非……”他没敢继续往下讲,因为我们都已经同时反应过来——倘若这湖底山洞也是个庞大的养尸地,那这些从古至今训练有数的战士尸骸如果发生了尸变,我们根本连抵抗的机会都没有。 “希望只是我瞎担心。”邹易又叹了口气道,“渔民在湖面上发现的怪物,即便是水猴子,那也比战斗力十足的走尸军团要容易应付得多。现在你俩能走了么?” 我和于人杰不再抱怨,偷眼看那些草席子,似乎上面确实残留了些零碎的杂物,距离较远,看不清是什么,但我们也没有勇气进去瞧个究竟。邹易掏出罗盘,我们以为他在辨方向,结果他只看了几眼,脸色立即大变,喊我们赶紧找出口离开,这里面果然不干净。 我们已经到了走廊的另一头,依旧没有找到出去的路线,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于人杰说实在不行咱还是原路回去。我说我们下来救他的时候没留吊绳,气得于人杰大骂我俩没有生存常识,自己断自己后路。邹易突然像是发现了什么,让于人杰别吵吵,拿着罗盘,喊我俩紧跟在他身后,小心翼翼地朝左侧一间敞着门的石室摸去。 我注意到邹易手中的罗盘,指针摇摆不定,到了石室正中的草席底下,那指针竟似被什么东西困住了,直直地掉了个方向,死死地指着正南方向,指针犹自在不耐地颤抖。 我们面面相觑:眼前的草席子下,定然藏着什么东西。邹易征询了我俩的意见,见我俩都点头同意,如新郎官掀新娘盖头般,颤抖着将草席子一点一点掀开。 我和于人杰拿着气刀凝神戒备。草席子下是个有铜制扣环的方形石板。我们都松了口气,不过还是不敢掉以轻心。邹易试着拉了拉那道铜环,起出足有两寸多厚的石板。 石板下的暗格不深,暗格里端端正正摆着一只金灿灿的盒子。我们凑近了看,发现那盒子似乎竟是纯金打造的。盒盖上用阴刻手法刻有几只飞舞的好似凤凰的鸟,盒身上则是一个大腹便便衣袂带风的人像,像是佛教中的神话人物,不过我认不出来。 “哟,凤凰鸟,这盒子得老值钱了吧。”于人杰搓了搓手,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邹易皱眉道:“这不是凤凰鸟,是大鹏金翅鸟,佛教又称迦楼罗鸟。这只盒子……很像法门寺珍藏的八宝重函。不过听说这盒子是用来装佛祖舍利的,从不外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既为八宝,理应有八只,不会单单只出现一只。这只应该只是仿品。” 我忍不住问邹易:“佛教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邹易知道我什么意思,笑了笑道:“佛教东汉时才传入中国。这以前,道教才是中国的本土教。民间流传时日久了,常常释、道不分。就是现代,也经常有‘佛道不分家’的说法。这只重函出现在这里并不奇怪。我更在意的是,这里面到底装了什么?” 我们见邹易手中罗盘的指针越发抖动得厉害,如同担惊受怕的孩子,格外抗拒盒子中的东西。于人杰早已按捺不住,口中说着“是骡子是马总得牵出来遛遛”,伸手就去取盒子。我们担心暗格中藏有机关,让他留神些。于人杰点点头,慢慢探手进去。 盒子似乎很重,于人杰费了老大力气都没搬起来,脖子上的青筋都暴了出来。 邹易猜测这盒子底下必然连着什么东西,盒子本身不至于那么沉,让于人杰先别忙着使力。于人杰不应,拼尽全力大吼了一声。我们只听得“啵”地一声,似乎是金属断裂的声音,就见于人杰得意洋洋地将盒子抱了出来。我和邹易同时心道不好,刚要喊于人杰放回去,就听头顶传来轰隆隆的闷声,如同雷雨到来前的闷雷声。 先前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又毫无征兆地涌来,我还没回过神来,就听石室上方跟着传来哗哗好似海浪的声音。我脑海中闪过一幕熟悉的画面,刚要喊邹易两人留心脚下,还没来得及张嘴,就觉得脚下一松,身子瞬间就掉了下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七章 似曾相识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由于事先有预感,所以下落的瞬间,我有意护住脑袋和胸口,虽然仍旧摔得不轻,喉咙里一阵腥甜,却没有昏死过去。邹易和于人杰全无防备,一个砸在石桌上,一个落在石椅上,连闷哼都没哼一声,就全昏了过去。于人杰手中的重函骨碌碌滚落在地。 这次任我怎么使劲掐人中,两人就是不见醒转,不过还有微弱的呼吸和脉搏,性命算是保住了。我吃力地把他俩抬到通风处躺平,又是捶胸又是扇耳光,可两人始终不醒。想了想,我强忍着心头恶心,捏住他俩的鼻子,给他俩做了人工呼吸。 邹易慢慢睁开了眼睛,不过仍旧神志不清,我怎么在他耳边大声叫骂挥动手掌,他就是没反应;于人杰还是没睁眼,只双手抽搐般动了动,努了努嘴,又沉沉睡去。 我见他俩一时半会儿也醒不过来,索性先晾着,自己拿了手电观察石室的环境。这一照之下,顿时就惊呆了——这湖底山洞下的石室,格局摆设居然和我当初在过水村千尸洞后山石棺,进入幻境后,在石磨村井下的密室看到的情形,一模一样。 奶奶在世时曾说过,梦有时是真实世界的写照,有时也是未知事件发生的征兆。她很遗憾当年爷爷被茅老道用祝由术移魂后,没有直面梦境的勇气。,让我今后无论如何,不要轻易忘却自己做过的梦。这话是当年我无端梦见深山棺材后找她求解,她对我说的。 而现在,我眼前所看到的一切,证实了奶奶所言非虚。我面前的石桌石椅,像极了石磨村遁甲石井密室中的石桌石椅。头顶突然分开又自动合上的石板,也与当日我跌落石桌前的情形相同。再联想到于人杰取出重函时我们听到的海浪声,我几乎已能确定——当日我在石棺中梦见的幻境,就是这洞庭湖下山洞中的场景。 想着我下意识地去找石桌右上角的墙面,满以为那儿也会有道透着灯光的暗道,却没看到,自我安慰梦境与现实毕竟还是会有出入,正打算回到邹易两人身边,瞥眼见到石桌左下角刻着几个歪歪斜斜的字。只一眼,我就心跳加速。那几个字写的是——没有时间了。 果然都对上了!我心中说不出是喜悦还是恐惧,用手摩挲着那几个字,当日在石井密室中浮想的画面再度出现:一个佝偻着身子的老人,独自在湖底石室中一边擦拭那些古旧的兵器,一边目光忧沉郁地看着我,口中喃喃着“没有时间了”。老人的脸在我爷爷和年轻的二叔两人之间变来变去,最后定格在那个有着让儿时的我惊悸的眼神的二叔脸上。 我浑身一颤,手忙脚乱地拾起掉落的手电,想看看石室中还有什么其他的线索。突然听到一阵微弱的声音喊我,问我这儿是哪,吓得我原地蹦起,撒腿就想开溜。转念一想,不对,这声音有些耳熟,稍定心神,就听角落里的邹易苦笑道:“怎么连我都怕了?” 我见邹易醒过来了,大喜过望,跑过去将他扶起,见他身旁的于人杰虽然仍未睁眼,但一直梦呓般怒骂着什么,依稀说的是他以前的长官做了什么让他不齿的事之类,时不时还双腿乱蹬。我和邹易相视苦笑,喊了于人杰几句,见他仍不搭理,便任由他去了。 我俩在石桌前坐起。邹易用手电扫了扫头顶石板与墙身交接的四个角,见上面开始往下渗水,叹了口气道:“上面全被湖水淹了,只希望那些兵器别被冲走才好。” 我把从地上拾起的八宝重函递给他道:“我刚才检查了下,这盒子底下,应该装了磁石。”邹易把罗盘凑近盒子,罗盘指针瞬间翻转,点点头道:“你也看出这石室中机关的门道了?”我点头道:“虽然还不是太明白,但也八九不离十。” 我告诉邹易,于人杰去拿八宝重函的时候,盒子底下的磁石与石室暗格下的磁石,磁性相异,磁力很强,所以任凭于人杰怎么使劲,就是拿不出来。 我没料到的是,于人杰手劲居然会那么大,生生将相吸的两块磁铁分开。我们听到的“啵”的声响,就是磁力中断的声音。我猜测这石室地板开启的机关,就与那磁石有关。磁力消失的瞬间,石板分开;磁力恢复后,石板又自行闭阖。 先前干扰邹易罗盘指针的,料来也是这盒子,以及石室暗格下的磁石。 邹易点点头,补充道:“举一反三,这湖底山洞石门开启的机关,应该用的都是这种原理。你有没有想过,先前我们在山洞顶上的洼地中拉动的铜链,为什么阻力那么大?” 我瞬间恍然大悟,拍了下大腿道:“我先前还道是水中压强过大,不过这山洞中并无湖水,想来锁链的另一头也装着磁石。” 邹易点头道:“外力作用下,磁石的磁力被中断,石门得以开启。我们被水流带进玄关的瞬间,磁力恢复,石门自动闭阖。而撞击我们,以及将湖水尽数排出的那股强力,应该是玄关中暗藏的磁铁磁性相斥所致。” 我目瞪口呆地听完,问邹易这种机关会不会又是陈家的杰作。邹易摇头表示他也不清楚。说话间,于人杰哎唷叫疼,从地上爬了起来。我们赶过去问他怎么样。他抚着后脑勺道:“肿了个包。去他小姨妈的,刚梦到有个美女想吻醒我,自然就醒了。小爷我当真没有桃花运。”我们见他能开口胡诌了,放下心来,扶他起身到石桌前坐下。 刚才在石室上方的突变,让我们三人都没保住腰间的呼吸器,这下要想出去更加困难。三人都有些懊恼,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头顶偶尔传来水流波动的轻响,搅得我们越加心烦。 我们把刚才的推理跟于人杰说了。他学着邹易的模样捏着下巴忖道:“既然这样,那咱不如反其道而行之,再折腾这些磁石一次,说不定能将咱们直接推出湖底呢?” 我和邹易都觉得他有些异想天开,且不说我们现在连自己身在何处都不清楚,就算真的行得通,磁力想要对抗这几十米深的水压也是够呛。于人杰说凡事总得试了才知道。我俩没法,被他撺掇着起身,在四周的墙面上寻找可能存在的机关。 我本不报任何希望,所以找起来也心不在焉。邹易倒是拿着罗盘搜得仔细。于人杰从我手上抢过八宝重函,跟心肝宝贝似的揣在胸口,像条猎犬般在墙面上东闻闻西嗅嗅。 找了有一会儿,于人杰突然惊叫道:“你们来看,这儿有个洞!” 我和邹易赶紧跑过去,发现于人杰所说的洞,是西面墙往上约两米来高的一个小孔,只有蚂蚁大小,真不知道他是如何发现的。他让我和邹易抬着他的腿,抱他上去。他用右眼凑近小孔往外一看,低头对我俩道:“有戏。你俩谁身上有铁丝?” 我们不知道他要干什么,茫然摇头。于人杰叹息道:“跟你俩这二百五出门,迟早有天小爷我要领盒饭。”他让我先放他下来,自己去背包里取了一截铜丝,就去掏那个小孔。 我忍不住问他墙后是什么,于人杰也没空回我,龇牙咧嘴地在小孔里又是掏又是捅的,跟着低头冲我们得意地笑道:“搞定。小爷我不去当国际大盗什么的实在屈才。” 话音未落,我们耳边就传来“咯咯”的磨石声。循声望去,就见我之前摸索过的石桌右上角的墙壁,开了个能容人俯身钻过的口子。 口子里透着光,火光似乎受了风,在微微晃动。 我的心又跳了起来——到底还是跟幻境中的情形重合上了。 我们朝那道口子跑去,没看到预想中摆在石阶上的风灯,口子内也不是逐层而上的石阶,而是像如今大商场里的垂直升降电梯,有个四四方方钢架结构的筐子。铁筐子上悬着一盏煤油灯。灯火微弱,似乎灯中的燃油快烧完了。我们面面相觑,迟疑着蹲了进去。 三人等了半天,铁筐子纹丝不动。于人杰大骂道:“你俩智商被狗吃了,坐电梯不按按钮?”我回过神来,见铁筐靠近墙面口子的地方有个不易察觉的黑色铁制按钮,小心翼翼地一按,铁筐子如同电梯般缓缓上升,在离我们头顶两米左右的地方停下。 我们从铁筐子上下来,见我们好像又回到了先前铺着草席子的空旷石室。湖水似乎退了回去,草席子有的已消失不见,有的则贴着墙壁,场面一片狼藉。于人杰心疼那些兵器,嚷嚷着要去检查。我们安慰他兵器多是铁器,质地沉,不至于随波逐流。 于人杰将信将疑收了脚。我们从石室中出来,环顾了下走廊,见墙面都有被湖水浸泡过的痕迹。除了之前开敞的几间石室,挨着摆满兵器一间之前上了锁的石室,竟莫名破了个脑袋大小的口子。从口子中看过去,能见到里面影影幢幢的,好像站满了一屋子人。 邹易脸色大变,当先往我们刚才出来的石室跑,边跑便喊道:“快走,那些不是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八章 逃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我和于人杰都没反应过来,邹易已经飞也似地跑到铁筐子前,招手喊我们赶紧回来。 于人杰看了看邹易,回身又朝口子里望了一眼。正好有只披着粗布麻衣的枯手从口子里伸出来,五指箕张,想去抓他胸口。那只手毫无血肉,只有一张干巴紧凑好似树皮的皮囊。我俩顿时炸毛,没命地往邹易那边跑,边跑边连声喊他赶紧按电梯。 我们刚离开石室地面,就听到头顶上传来呼呼嗬嗬的怪笑声,如同铁丝在地面上摩擦发出的声音,让人极度不舒服。铁筐子载着我们向下走,我们本以为会在之前跌落的石室外停下,结果这简易电梯却似乎出了故障,往下降了三四米深,仍不见停下。 我们惊骇异常,慌忙去按黑色按钮,铁筐子仍旧不停,最后只能无奈承认:这东西根本就不按人的意愿来。我们之前之所以会上到顶层的石室,只是因为于人杰在孔眼中看到了带动这铁筐子运作的内部齿轮装置,用铜丝卡住了,铁筐子才得以在石室口子处暂停。 可如果是这样,石室中自行打开的口子,又是哪儿触发的机关呢? 我还没想明白,铁筐子轰隆一声,重重地砸在地面上,震得我的心肝跟着发颤。 总算到底了。我们都舒了口气,蹲在铁筐子里,用力推了推两侧的石墙,并没有发现任何暗格,心道奇怪,这山洞里的简易电梯没理由修着来玩儿,一定是哪儿出了问题。于人杰让我们留神墙面上有无之前他发现的那种孔眼,我们点点头,用手电上下晃悠。 结果还真让我们在离地面近两米高的位置发现一个。于人杰说,刚才下来他心里默数了一遍,照这山体中石室的层高来计算,如果将玄关包括在内,这湖底山洞起码有七层空间。也就是说,一旦我们发动铁筐子上去,在将自己送到那些石室中的怪物口中前,我们至少有五次机会。他让我们招子放亮些,如果五击不中,那我们就只能等着被分食了。 邹易跟着道,先前我们在玄关石墙上的拼图,现在想来,当时能够完整拼出来的户型图正好是七幅,只是我们简之又简,变成四幅,最后保留下来的,是更接近常识的两幅。当时他就有些奇怪,这两幅图只有一处微小的差异,似乎都能对应顶层玄关石室的分布。而今看来,我们所拼出来的七幅图,其实全是这山体下石室的分布图,只是不知道顺序。 他这话说得我们都有些懊恼,早知道当初就全拍下来了。现在我们手头只有两幅图,而且完全不知道是哪一层的,只能瞎碰运气。怕只怕这山体七层中的石室,全关着像第二层石室中那样的人形怪物。邹易说他刚才没敢仔细看,不过那些很有可能是成形的走尸。 于人杰瞪眼道:“走尸?这么多?这七层下来,怎么也得赶上一个团的兵力了吧。” 邹易摇头道:“说不好。过水村后山不是也有个千尸洞么?曾先生喊我们过来,八成是帮他探探底,看看这是八极哪家的盘口,才不是什么为民除害。” 我说这都什么当头了他俩还有心思闲扯。于人杰笑道:“这你就不懂了,越放松才能越集中精神做事,神经绷紧反而容易坏事。哎哎哎……”正说着呢,他铜丝还没探进最底层石室的孔眼,铁筐子已经带着我们往上升。“得,一条命没了。”我挖苦他道。 于人杰白了我一眼,不再说话。等铁筐子渐渐升上去,我们已提前发现另一个孔眼。 这些孔眼分布的距离等长,位置也在同一纵线上。于人杰猜测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应该有个统一的控制器,能够自由操控这个简易电梯,否则石室中的人跟我们一样叠罗汉去捅墙壁上两米来高的一个眼儿,实在有些吃力不讨好。 于人杰看准时机,迅速将铜丝插进孔眼,突然脸色一变,我们就见那铜丝瞬间弯折,似乎撞着了什么坚硬的东西。于人杰不甘心,飞快地捋直铜丝又捅了一次,铜丝依旧弯折。再想继续,铁筐子已载着我们缓缓上升。 “怎么回事?”我皱眉道,“难道这孔眼只能从里往外捅,不能从外往里捅?” 于人杰颓然摇头道:“不是,这孔眼是实心的,里头上了螺丝钉。”我们仨沉默不语,心中都已明白过来: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孔眼,我们先前跌落的那间石室,只是个意外。 也就是说,当初同样有人被困在了我们跌落的第三层石室里。不过这人火眼金睛,懂得将孔眼挖通,利用于人杰之前的原理将自己运了出去。 这下我们都紧张起来,本有的四次机会瞬间仅剩一次。我见于人杰拿着铜丝的手微微颤抖,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放松。于人杰抹去额头上的汗珠,冲我俩勉强笑了笑,目光紧盯着孔眼,深吸了口气,腾地出手,铜丝又快又准地插了进去。也没看清他使了什么手法,我们就听脚底下传来“咯咯”的开门声,铁筐子应声悬停在我们之前出来的口子上方。 铁筐子与最底层地面的距离目测在二十米左右,摔下去不死也得残废。 于人杰故作轻松地冲我俩耸耸肩道:“听天由命了。”当先跨出铁筐子,伸脚去够那道口子的下沿。铁筐子受力,开始向另一侧倾斜,于人杰收脚不及,身子如同桥梁般,横架在铁筐子和那道口子的下沿之间,因为吃力在剧烈地颤抖。 以他目前的情况来看,如果不能及时进入石室,他很可能会因为气力衰竭摔落下去。 于人杰果真是个人物,他见自己双腿没法伸到石墙里,索性松开上半身,只用双手抓住铁筐子的边框,借着铁筐子荡回的力量,腾地松手。我们就见他双脚似乎勾在了口子里侧,上半身“啪”地一下倒挂在墙外。正想着他这样如何借力退回石室中,就见他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两副钢爪似的手套。借着手套的抓力,他慢慢按压着墙面,退回了石室。 我俩看得目瞪口呆,第一次觉得于人杰这老兵油子颇有些能耐。 他长舒了一口气,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见盒子并未因此遗落,似乎很满意,拍手对我俩笑道:“来,别害怕,反身用脚慢慢勾过来,叔叔抱。” 我和邹易摇头苦笑,学着他的样子依次进了石室。 我们都累得够呛,坐在石椅上边休息边讨论该怎么从这间石室离开。 邹易说,照石墙上的“户型剖面图”来看,山洞中七层石室的分布格局其实大同小异,有可能我们所在的石室也有石门,连接着外面的走廊,只是我们之前忽略掉了。 我摇摇头,说如果真的还有其他出路,在我们之前的人也不会用坐铁筐子的方式离开。现在唯一的办法只能是等——等上头那些走尸什么时候消停了,我们再上去。 于人杰一直没开腔,我和邹易以为他体力消耗过大,懒得开口说话,没想到他忽地拍案而起,脸上的表情很古怪,说不上是惊喜、懊丧,还是愤怒。 我问他怎么了。他转身抓着我的胳膊,哭丧着脸道,先前那间上了锁的石室既然开了口,那里头的走尸没理由只从口子处伸手抓他胸口,完全可以从口子里钻出来抓他。 他们不追出来,显然只有一个理由——他们的身子是僵的,根本就出不来。 他这么一说,我和邹易对视了一眼,也跟着摇头苦笑。 于人杰说得没错。“悬梁索命鬼,点地活人尸”,如果屋里那些东西当真是邹易所说的走尸,他们非但不能弯折躯干,甚至都无法像活人那样飞跑过来追赶我们。 也就是说,我们这一趟纯属白折腾。 邹易面露尴尬,毕竟催促我俩下来的人是他。我和于人杰好生劝慰,让他别放在心上。于人杰说自己想到了一个办法,不过有些冒险,让我们权衡下是否可行再定夺。 他说照目前来看,简易电梯最多只能升到石室二层,既然走尸无法从口子中出来,我们可以打个时间差,先用铁筐子上到二层;再把八宝重函放回原处;然后去摆满兵器的石室,准备几个铁架子拦住石门,不让走尸进入;他再去拿开八宝重函,触发机关,让湖水灌进来;最后就可以借助浮力,从他之前跌落的暗室,游回最顶层的玄关那儿。 我和邹易想了想,觉得可行。三人又对了一遍所有步骤所需的时间,确认无误。我俩当即抱着于人杰的双腿,再次启动铁筐子的齿轮装置。升到石室二层,我们见走廊和其他空屋子里果然没有走尸行走的痕迹,似乎一切都在按着于人杰的设想顺利进行。 我们站在暗室正对着头顶窟窿的位置,等待湖水漫过头顶,心扑通扑通狂跳,说不上是激动还是紧张。等了约有十分钟左右,暗室内终于注满了水。 我们不再犹豫,借着湖水的浮力,鱼贯从窟窿口游出。 我在邹易两人身后出了水,正要收脚,猛觉得脚脖子被什么东西拽住,死命往水下拉。 我惊叫出声,邹易两人连忙拿了气刀,不由分说往水里猛扎。那东西似乎吃痛,手一松,我赶紧收腿,只觉得脚脖子阴寒阴寒的,心道不好,该不是又中尸毒了吧。 我也顾不得这些,和邹易二人起身沿着玄关直往石门下跑去。只听身后“哗啦”一声,似乎刚才拽着我的东西出了水。我忍不住回头望去,就见一具尸骸直挺挺地站在窟窿边。那尸骸的头颅上留着浓密的长发。两只空洞的眼眶从头帘缝里露出来,冷冷地瞪视着我们。 那一瞬间,我突然觉得这具尸骸的表情有些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九章 锦盒被抢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于人杰见我愣愣地和那具尸骸对视,以为我被摄魂,用力扇了我一记耳光。 我被他打得有些发闷,怒骂他干嘛。于人杰边拉着我继续跑边无辜地道:“小爷我以为你跟那东西看对眼儿了,这不喊你赶紧走呢么。别瞎勾搭了,这就是个先头兵,等会儿人大军杀到,看你还有没有那心思在这儿四目含情。” 我见他抱着一尺见方的八宝重函狂奔,面不红气不喘,奇怪这盒中之物到底是什么,质地那么轻。邹易却没我这闲心思,皱眉问那进洞的石门已经关死,我们怎么出去。于人杰回头看了看,见暂时没有更多的走尸追来,指了指手中的重函道:“试试这个。” 我俩知道他想借助重函的磁力将石门打开,但是不清楚他要怎么用。我们虽然知道当初打开石门的方法,但铜锁链究竟通往哪面墙,甚或哪间石室,我们并不知晓,看于人杰却似乎很有把握的样子,满心怀疑,脚下也不含糊,很快就到了紧闭的石门前。 我还在对刚才那具走尸的眼神耿耿于怀。它虽然瞪视着我们,但我感觉不到它眼里的恨意。它之所以追着我,可能并不是想害我,而是想要告诉我什么。那种眼神有种让我不寒而栗的亲切感。这种感觉,就跟小时候二叔不经意看我的眼神一样。 我竟突然从那具走尸的眼神里,看到了我二叔。 可如果刚才追着我的走尸是我二叔,那湖上那个自称二叔的年轻人……我不敢再往下想,我心中的那个想法太过可怕,它足以颠覆这些日子以来我苦苦寻求的所有真相。而且如果我在这里所看到的一切是真的,那那个“二叔”何至于蠢到让我下水来揭穿自己。 我正自相矛盾中,就听到于人杰和邹易在小声讨论着什么。我收敛心神,问他俩要怎么出去。邹易说于人杰让他用罗盘搜寻玄关两侧墙壁有无磁场存在。他刚才测了下,除了我们飞跑过来的窟窿那边罗盘指针稍有偏移,其他地方并没有感应到磁场存在。 也就是说,开启石门,或者说将我们击晕,将湖水排放出去的强大磁力,可能只来自于玄关底部,那堵刻有石室户型剖面图的石墙上。我们必须折返,重新面对那具走尸。 这是个很难抉择的问题。一来我们并不确定回到窟窿口会不会面对那具走尸,甚或是一群走尸;二来我们也无法保证那堵石墙就是开启山洞石室的机要。三人左右权衡了下,决定与其在这等着走尸大军扑来,还不如去碰碰运气,于是拿着气刀重又回去。 我们仨蹑手蹑脚地往缓坡上走,大气都不敢出一个,生怕那具走尸埋伏在左近,随时扑过来。三人吊着嗓子走到窟窿口,却没发现走尸的影子,湖水好像也已退了回去,窟窿下一片漆黑。我们都松了口气。于人杰道事不宜迟,自己拿了重函就去试那堵石墙。 他用重函盒底从石墙的右上角一点一点往下试,起初并无任何异动。我都开始怀疑他这个想法有些一厢情愿,就听得“啵”一声,于人杰手中的重函和石墙紧紧贴合在了一起。 有戏!我们都激动起来。于人杰生怕重函就此打开,里面有须臾夺人性命的暗器,推着我俩缓缓退后。等了半天,却依旧毫无反应,既听不见石门打开的声音,也没看到重函起任何变化。我们面面相觑,脸上难免都有些懊丧。于人杰不甘心,喊我俩上前帮忙,去把重函拔出来。三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取了下来。这时候,我就感觉到不对。 我感觉自己有些站不住脚,隐约有股强大的吸力在将我往石墙上推。邹易两人也发现了,脸上除了疑虑,更多的是兴奋。我知道我们这次赌对了。刚要开口庆祝,耳边猛地传来哗啦哗啦的水声,瞬间呛了好几口水,跟着身体不由自主地就被湖水往石墙上撞。 我们起先被水流卷进玄关,多少身上还带着呼吸器,虽被撞得七荤八素,但不至于窒息。眼下虽然穿着潜水服,但我们的呼吸器都遗失了,在水中不免就显得有些狼狈。 按照先前我们进来的顺序,接下来玄关处应该会有一股强大的相斥力将水流排出去,而我们就可以借助这股推力,跟随水流排出石门。可我们等了大半天,先前涌上缓坡窟窿口的水流确实有往回退的趋势,却没有预想中的那股强大排斥力。 涌上窟窿口的水流并没有完全没过玄关,我们得以探出头来喘口气。于人杰总觉得没理由行不通,一定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我想了想,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喊他把八宝重函掉转过来,用盒盖正对石墙。于人杰两眼发亮,依言照做,调转重函去照应石墙先前有磁力的正中心位置。只一下,于人杰瞬间被弹开,差点又掉进打着漩涡的窟窿里。 等了几秒钟,我们明显都感觉面上生风。风力强劲,吹得我都有些睁不开眼。渐渐地,那道刻着户型图的石墙居然从中心的位置,如莲花盛开般,顺时针迅速打开。从里面吹来的风力越来越强,竟迫得水流涌不进半分。水面被风力吹皱,开始往下游退回。 我只依稀看到石墙后有片广阔幽暗的空间,无数胳膊粗细的铁链子交错纵横,似乎在上下滚动,能听到细微的金属摩擦声,跟着就被那股风力吹得几乎从水中飞起,身子不由自主地跟随水流,迅速往下游石门的位置退去。 石门闭阖的时间似乎是算准了的,我们被水流带到石门前,已只能看到一条窄小的门缝。我们不敢犹豫,三个人六只手,抵着石门下沿,同时蹬腿,将将从“轰隆”关死的石门下游出。我们都穿着浮力补偿背心,出了石门,也顾不上休息,不约而同地放掉背心里的空气,蹭地从水底往上蹿了几米,只觉得耳膜和鼻膜都快裂开了,嗓子里疼得难受。 我们奋力往上游了几米,抬眼见湖底石门外泥沙滚滚,直如沙场上千军万马奔涌带起的黄沙,心中生寒,疑心那些走尸因为水流的原因,加快了追赶我们的步伐。 等水质稍微干净了些,果然就见到十多个头发飘逸,一身皮包骨架的走尸,手里拿着刀叉斧钺,踩着水缓缓在我们身下追赶。 我浑身一激灵:这些瘦骨嶙峋的骷髅走尸,和我当初在幻境中,石磨村外的水域看到的骷髅大军,无论在身形还是行径的方式,甚至身处的水下环境上,几乎都一模一样。 邹易扬手让于人杰将怀里的八宝重函扔掉,估计是猜到这些走尸应该是冲着这东西来的。于人杰却死活不愿松手。两人边往上游边争执。于人杰忽然推开他,手忙脚乱地指着我身后。我心下一凛:难道之前不声不响趴在邹易肩上的水猴子又跟来了? 我正要回头,眼角瞥见一条干练的身影从我头顶冲过来,连防备的姿势都没做好,就觉得腹部一痛,忍不住张开嘴巴,咕噜噜又灌了好几口湖水,顿觉脑子严重缺氧,迷迷瞪瞪地,只觉得浑身说不出的轻松愉悦,索性全身放松,任由水流带着我随处漂浮。 等我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艘破烂的渔船上,额头和太阳穴的位置隐隐生疼。海哥和几个我不认识的男子在身旁走来走去,似乎在忙着什么。邹易和于人杰也在,不过都还没醒。我疑心在水中袭击我们的就是这些人,眯着眼睛假装未醒,想看看他们在干什么。 海哥喊两个男子将邹易和于人杰拖到甲板上能够晒到太阳的地方,让两人给他们做胸部挤压,跟着对一个从船舱中闪身出来的身影道:“性命无碍,不过还没醒。” 那人一出声我就知道是二叔。他冲海哥淡淡地回了句“知道了”,脚步声便冲我这边走来。我立马紧闭眼睛,就听他在我耳边低声道:“醒了就别装了。起来,我有话问你。” 我见瞒不过他,直起身子,不等他发问,抢先发难道:“你喊我们替你下水卖命,到底为了什么?水下的石室到底跟你有什么关系?”二叔一愣,跟着笑道:“臭小子,先下手为强。好吧,既然你们都进去过了,我就把知道的告诉你。” 二叔说,水下山洞里的石室,是八极百余年来重点看护的一处养尸重地。这处重地自我太爷爷起,就一直为我们曾家所看护。曾家每代男丁,到了不惑之年,必须有人下水守护重地,自此与至亲好友永隔。 原本到我爹这辈,我爹是长子,守护石室的重任非他莫属,但我妈当时已怀上我。二叔不忍我一出生就没父亲,彼时他又尚未婚配,无牵无挂,所以跟爷爷商量,想要代我爹去守护石室。爷爷说什么也不同意,所以才有了之后的那次争吵。 之后二叔不辞而别。这些年来,他就一直守着洞庭湖下这不为人知的秘密。时日久了,他也渐渐感觉不对,自己身上好像发生了异变,身体机能不但不会衰老,反而越来越年轻。 两年前,八极的前辈忽然找上门来,告诉他,曾家即将面临一场浩劫,需要他出面拯救。与此同时,八极所看护的养尸重地多少都有些动荡,似乎背后有人捣鬼。二叔接了八极指令,以年轻人的面貌混迹在湘西一带,帮忙处理八极事务,从未被人识破。 之后他得知茅家盯上了我,决定先发制人,故意差人将不化骨,还有胡二狗当年被曾家害死的谣言,散布给胡家,这才有了胡思令寄给我包裹之后发生的事。 我想起在石室中找到的八宝重函,问那里面到底装了什么,想从于人杰身上拿出来给他看,却没找到。二叔让我别瞎折腾了,他的人下水救我们上来时,重函就已经被人抢走。 二叔叹了口气告诉我,那只八宝重函,就是当年高祖父从曾国藩手中得到的锦盒。 我顿时一蹦三尺高,心说这下坏了事了,这要让曾家祖宗知道了,不得从坟墓里爬出来掐死我。二叔却不慌不忙地笑道:“早知道你小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盒子里的东西,我事先就拿出来了。你看。”说着将掌中一样乌漆抹黑造型古怪的东西悄悄递到我眼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章 冰鉴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那是只造型古朴,龙首虎身的青铜兽。青铜兽呈跪立姿势,从鼻尖到尾巴,有一条不易察觉的等分线。虎背上刻着几行小篆般的文字,可惜我一个都不认识。 我问二叔这是什么。二叔摇摇头,说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当初他接守湖底石室前,爷爷只偶尔跟他和我爹提及,说是高祖父当年的那只锦盒里,像是有曾国藩视为珍宝的冰鉴。 我当即摇头,说冰鉴是曾国藩的著述,是本识人相面的书,大学时很多学长和教授都很推崇,我也粗略涉猎过一点,并不是什么神秘的东西。二叔跟着摇头,说我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他说曾国藩当年作《冰鉴》,其实是受了盒中之物和八极的启发。他手中这尊怪模怪样的青铜兽虽然也叫冰鉴,却并非我所理解的那个意思。 二叔说,他私下找人了解过,冰鉴最早是指古代盛冰的容器,也可以视为最早的冰箱。鉴在古代就是指盛水的容器。鉴最初是陶制,春秋中期以后就出现了青铜鉴。七八十年代,曾侯乙墓曾出土两件造型、纹饰都相同的铜鉴缶,轰动一时。他手上这只虎不像虎龙不像龙的青铜兽,就是仿着曾侯乙铜鉴缶外盖上的蟠螭纹饰造的,因而也就随之叫了冰鉴。 我问这东西有什么用。二叔指着龙首到虎尾的分割线道:“古代帝王调兵遣将,会用黄金或者青铜制作伏虎形状的令牌,叫做虎符。虎符通常一分为二,一半在皇帝老儿手里,一半在将帅那儿。只有将虎符合二为一,持符人才有调兵遣将的权力。” 我没等他说完,咂舌道:“你的意思是,这东西是块虎符?”二叔拍了我脑门一下,让我别咋咋呼呼的,小声在我耳边道:“我也不清楚。我是发现了,这东西就是块烫手山芋,搁谁那谁倒霉。要不是你爷爷临终前交代绝不能落入他人手中,我早上交给国家了。” 我心说你就扯吧,爷爷去世时你都不知道死哪儿去了,也没拆穿他,问他我们现在该怎么办,那些冲锦盒来的人要是发现锦盒是空的,保不齐这会儿就已经拍马杀回了。 二叔笑道:“我当初开这锦盒可是费了不少功夫,哪有那么容易打开?再说了,追你们的不过是些小喽啰,给他们一百个胆他们也不敢私自打开。我已经叫人盯着他们了。我倒要看看,这些人到底何方神圣,敢打我们曾家宝贝的主意。” 二叔见我目光森冷盯着自己,问我怎么了。我冷笑道:“你其实一早就算准了会有人来抢锦盒对不对?你故意喊我们三人下水调查,故意把锦盒放在我们能够找到的地方,不过就是把我们幌子,做个顺水人情,把空盒子送给他人,你好当那背后的黄雀,是不是?洞庭湖面根本就没什么怪物,是你故意散布消息出来,引那些人过来的,对不对?” 二叔听我连珠炮似的逼问,面不改色心不跳,这厚脸皮的功力当真臻于化境。他转移话题道:“你那两个小友也该醒了,我们过去看看。”我见他避而不谈,既愤怒又无奈,想起逃跑前那具走尸森冷却又熟悉的眼神,心下戒备,就见邹易和于人杰在海哥等人的搀扶下醒了过来。二叔上前致谢。海哥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自家兄弟,不说这些。” 于人杰发现少了锦盒,大呼小叫地抱怨自己又做了单赔本买卖。二叔承诺上岸给他开张上万元的账单,他这才喜笑颜开。邹易问我们怎么来的船上,海哥照实说了。邹易忽然目光炯炯盯着二叔道:“你把我们支下水,可不仅仅为了调查水怪吧。事情都办妥了?” 二叔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茅公的高徒确实是聪明人,比我这不成器的大侄子通透多了。”于人杰眼见所有人都呵呵大笑,莫名其妙,做口型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我冷笑了两声,指着二叔道:“你问这只老狐狸,看他会不会老实交待。” 二叔告诉他,他之所以故意支开我们,一来确实是以我曾家后人的身份,引开那些暗地跟踪我们的人,他好抽身去处理茅一扬的事;二来却是为了保护我们,不让我们扎堆,被那些人一锅端。乌典赤当初在电话里说他们已脱离监视,其实是接了二叔的旨意,故意骗我们的。之后二叔处理完茅一扬的事,这才回身赶去解救他们。 海哥从旁帮腔道:“你二叔这么做也是逼不得已,你们在水下其实比外面安全得多。” 我们不置可否。于人杰问二叔是如何摆平茅一扬那边的事的。二叔说他当日听到女尸行走的新闻,就知道是茅一扬捣的鬼。他自己到派出所自首,承认那具女尸是他放出来的,还以曾家后人的身份,对广大新闻媒体做了解释,言语中不断提及自己跟茅氏集团的大公子茅一扬是合作伙伴关系,暗示媒体和广大网友将矛头指向茅氏集团发家的黑历史。 结果可想而知。茅一扬虽是茅氏集团如今的掌门人,但集团股权却并非由他一人说了算,如今出了篓子,其他股东纷纷让他出面解释。茅家叔伯长辈也纷纷斥责他此举欠妥,要求他主动找我二叔登门道歉,将此事化小。茅一扬抵不过多方压力,主动找二叔和解,并动用关系撤下了各大网站论坛上的不实报道,承诺绝不再以此做文章,这才打道回府。 至于二叔,无论官家还是民间,都没法查证他这人跟曾家有任何关系,只当是黑户,派出所思想教育了几天,就把他放出来了。 我们目瞪口呆地听完。于人杰等海哥叫走二叔,似是商量什么事情,竖起拇指在我耳边低声道:“不管这人是不是你二叔,就他这智商和胆识,就够小爷我路转粉的了。” 我懒得听他盲目崇拜,竖耳去听二叔他们在聊什么。海哥面有忧色,好像在担心丁湘他们的安全。二叔拍拍他的肩膀道:“一水的事多劳你费心,剩下来的事,就交给我吧。”海哥跟他握了握手,将那几个坐在甲板上的男子踢起,几个人竟冲二叔敬起了军礼。 二叔让他们赶紧放下,好像生怕被我看见,让海哥附耳过去,悄悄说了些什么。 海哥偷眼瞧了我一下,点点头,见渔船靠岸,当先下船,领着那几个男子拜别离开。 二叔让我们别发愣,赶紧去找陈水寅他们会合。我见他又要独自离开,心头莫名添堵,让他给我留个电话。二叔作势摸了摸胸口,表示自己忘带手机,也不等我开口,摆手扬长而去。他这无赖行径跟我当年认识的二叔格外相似,多少给了我一些安慰。 我们不再纠结,在滩涂上缓了缓神,就照着二叔给的地址赶去跟陈水寅等人会合。 路上我一直在想:刚才在船上,二叔除了给我看过那道唤作冰鉴的青铜虎符,其他人一律不得见,仅仅是因为他骨子里有着我们曾家生性多疑的性格,不轻易相信他人,还是他别有用意,想让我顺着他的思路,独自去解开一些不能让外人得知的难题? 不知怎么,我脑海中又浮现出湖底那具走尸,冷冷瞪视我们的眼神。 二叔告诉我,丁湘藏身的地点,位于古塘村一家不起眼的农庄。到了农庄,我们还没来得及喊陈水寅他们出来迎接,突然从农庄附近蹿出几个黑衣人,将我们团团围住。我们三人背靠背,暗暗抽出了腰间的军刀。眼看一场恶战在所难免,却被丁湘及时制止。 于人杰听完丁湘解释,点点头,在她耳边悄声道:“有小爷我在,这些人大可撤走。你们这样也太明显了。”丁湘似乎心情不错,掩嘴笑了笑道,“小于哥说得也是。” 她自顾跑到那几个黑衣人跟着,先鞠了个躬,然后在他们耳边悄悄说了些什么。 为首的黑衣人面露难色,朝我们这边看了看,跟着弓身道:“既是这样,大小姐自己保重。有用得到我阿宽的地方,尽管吩咐。阿宽平日多蒙丁先生照顾,只要能保大小姐周全,万死不辞。”说完冲身后几个黑衣人挥了挥手,几个人边鞠躬边慢慢退走。 于人杰看着他们走远,长叹了口气。我问他怎么了。他摇头道:“没什么,想起我在常德那俩兄弟了。”说完招手喊我进屋,说是在湖底饿了两天,得赶紧补上几大碗。 我问查彩儿等人接下来有什么打算。乌典赤告诉我,二叔之前来过,交代他们等我们赶来会合,就赶紧散去,他自己去找丁湖的下落,并向丁湘保证,把她哥完完整整带回来。此间事了,接下来八极应该不会有事,没必要闹得满城风雨,让他们都回去报平安。 我知道二叔不想让太多人卷入曾家的纷争中,之前喊陈水寅等人过来,也是担心茅一扬这一闹会折了八极子弟,心中不免对他多了份敬重和担忧。吃过午饭,所有人心情大好,商量着趁此机会好好上洞庭湖景区游玩一阵。我们仨相视苦笑,也没拒绝,毕竟大家都是年轻人,没必要因为我们的遭遇扫了他人兴致,于是别了农家,上景区疯玩了一下午。 之后各自散去。甄萌携丁湘去柳家,路上由乌典赤和陆友儿护送;陈水寅和查彩儿回岩寨;于人杰赶去常德;我和邹易则回到长沙,继续调查湖底山洞的来历。 这样又过了两天,天气日渐炎热。那晚我正和邹易、“肥猫”在火宫殿吃麻小,手机忽然收到乌典赤发来的一条短信。我打开短信只看了一眼,刚到嘴边的虾肉就掉了下来。 短信上写的是:速来过水村,曾先生出事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一章 湘魂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我和邹易赶到过水村,见曾家祖宅里里外外站满了认识和不认识的人,熙熙攘攘的,也听不清楚在说些什么。我没见着二叔,却看到于人杰满面寒霜箕坐在门前的石阶上。见到我俩,他脸色一变,暗暗使了个眼色,示意我俩别露面,换个地方说话。 我们到了屋后菜地。我问他怎么来了,我二叔呢。于人杰说自己也是接到乌典赤的短信就立马赶来了,没看到我二叔的身影,只听说霸着我曾家祖宅的,好像是我本家,听说挺有来头,这次专程从国外赶回来,说是要正本清源,恢复曾家百余年的清誉。 我从未听说我们曾家还有留学在外的亲眷,料想是另外一支,心中既好奇又着恼,就想去看个究竟。于人杰慌忙把我拉住。我问他怎么了。他嗫嚅了半天,这才道:“曾团也来了。”我心下一惊:我爹退休后从不过问这些事,也严禁我插手。能请动他出山的,只会是危及曾家名声的大事。看来这次确实闹大了,难怪我二叔不敢出面。 可乌典赤说我二叔出事了是什么意思?还有,于人杰怎么知道我爹的身份? 见我冷脸看着自己,于人杰似乎反应过来,打了个哈哈道:“我在常德服役期间见过你爹,算起来,我也是他旧部。”我想起第一次见到于人杰时,他就一直恭维我是“将门之后”,料想他这人警觉性高,肯定事先跟“肥猫”通过气,也就权且信了他。 邹易猜测,乌典赤发信通知我过来,定然是我二叔授意的。他应该是得知此事逼得我爹出山,知道我爹年事已高,又久疏战阵,怕他吃亏,希望我们能暗中协助。而此事既然是曾门家事,也就不便劳动陈水寅他们。至于乌典赤和陆友儿,就不知为何没有露面了。 我爹这人脾气大,性子拧,从戎三十余载,被人尊敬惯了,这种让他下不来台的事还真不多见,我怕他一时沉不住气,有什么闪失。邹易让我先别急,眼下这局势,估计该来的人都还没来齐,我们等会儿再进去,一来不会被我爹发现,二来也不至贸然坏了大事。 我点点头,耐着性子,和他俩避开村道,往村口的位置走。我们缩身在村口的大槐树后,果然看到不断有人从停在村口的车上下来,径直往我们家祖宅走去。这里面有些是我爹以前的旧部,我都认识;有些有过一面之缘,也都是我爹的老友;更多的是从未见过面的黑脸壮汉,个个满面愁容,相互也不搭讪,只目光深沉地朝着祖宅的方向走。 能见到我爹的人,这让我心安不少。从我们下山到躲在这大槐树后,于人杰自始至终眉头紧皱,也不知道在焦虑什么。我小声问他怎么了。于人杰指着村道上那些陆陆续续往祖宅那儿走去的人道:“你们注意到没有?这些人,好像全是军人。” 他这一说,我和邹易顿时醒悟过来:难怪刚才就一直觉得,这些人虽然很多都上了年纪,但个个精神抖擞,气宇轩昂,和寻常我们见到的老人气质截然不同。稍年轻些的,则更是足下生风,面上不怒自威,看起来不仅是入过伍的,而且在军营应该还有些份量。 可是这些军人到我家祖宅做什么?他们又是哪边的人?如果这件事闹到他们这种身份的人身上,那可就不再是民间小打小闹的儿戏了。我们三人面沉如水,眼看来的人差不多都到齐了,老宅那边也越来越骚乱,加紧脚程赶了过去。 老宅内堂空间有限,似乎所有人都出了屋,在门前的村道上分立对峙。 村道中央空出了个不大不小的圆,我爹和一个年纪与我相仿的年轻人,如同古代比武那般,冷冷地对立。他们身后的人自行围成一圈,不知是看热闹还是壮声势。与我年纪相仿的年轻人戴了副黑框眼镜,一副学生打扮,眼神里却全是与年龄不相符的成熟和傲慢。 我们三人悄悄挤进去,听那年轻人干笑道:“世伯,这事本不该我们家掺合,更无需劳动您老人家大驾。不过,二世伯和一水世弟出了这档子事,藏头缩尾的,总也说不过去。这不知道的,还以为咱曾家都是敢做不敢当的脓包咧!” 我爹冷冷地回道:“我来不来是我的事。我只问你,我曾家犯了什么事?还有,”我爹双眼圆瞪,振声喝道,“你算哪根葱?”他这话一问出,两边的人顿时哗然。 年轻人不为所动,慢悠悠地道:“排资论辈我自然挨不上号,我也确实没资格对曾门长辈评头论足。可我曾彦均在外求学多年,倒也还懂得分寸两字。你们这一支自恃早年多得祖宗庇护,专习些不入流的旁门左道,毁我曾门清誉。小侄斗胆,也只能代祖宗们问一问罪。”他这话说完,我就见我爹双拳紧握,脖子上青筋暴出,显然已有些按捺不住。 正替他担心,就听邹易在人群后压着嗓子接道:“曾先生这么劳师动众的,这是要清理门户啊?不过凡兵不杀无罪之人,既然请了这么多军中前辈,总也得师出有名吧?” 曾彦均听声音来自两拨人当中的位置,也猜不准我们到底站在哪边,冷笑道:“明人不说暗话。我们曾家,学文、经商、从政、参军,行行出状元,向来做得都是有头有脸的营生。却不想还这一支蛰居深山,尽干些与死人打交道的勾当。做也就罢了,还专挑自己人下手。今天我斗胆请众位前辈来,就是想当面问个清楚,你们还有没有道义?” 说着他当着我爹的面,将几张照片用力摔在地上,脸上一副义愤填膺的表情。 我爹正要弯腰去捡,他身后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子抢先上前捡起照片,递到我爹手上。我爹先是一愣,跟着语带感激地对他道了声谢谢。中年男子默不作声,又退了回去。 于人杰小声告诉我俩,那名中年男子叫牟长岭,在军营中是号响当当的人物,没想到他会替我爹解围。看来今天这局面我爹这边占优,那个叫曾彦均的年轻人决计讨不了好。 他这话说得我心里踏实了许多。我爹沉着脸,一张张翻完照片,学着曾彦均的样子,将照片撕碎,全摔在地上,沉声道:“别说这些照片全是捕风捉影,就算是真的,我曾家的事,还轮不到你一个毛头小子来过问。回去告诉那个指使你来的人,能耐地就自己来找我,别弄这几张似是而非的照片,让你这个不经世事的小子弄得我们窝里反。” 曾彦均大概没料到我爹会当着所有人的面把照片销毁,有些气急败坏,咬着牙道:“他茅一扬算个屁!你给老子听清楚,是老子使唤他,不是他使唤老子!你以为撕了照片就死无对证了?告诉你,老子有的是办法扳倒你!今天前辈们都在,就让大家看看,你们曾家这一支的丑陋嘴脸!”我和邹易对视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于人杰说的没错,姜还是老的辣,这曾彦均年少气盛,我爹只是下了步激将棋,他就全盘皆输了。 曾彦均身后那些退伍老兵和中年军士开始议论纷纷。有些摇了摇头,已准备离开。 我爹不动声色地道:“我曾伯成从军三十余载,自问虽无建树,但也绝不藏私。今天你既然邀了众位军中前辈,不管是看你的面子还是卖我的人情,到了我曾家故里,就没道理让人揣着糊涂回去。你既要说法,我就给你说法。一水!” 我腾地被我爹喊起,一时还未回过神来,等被人从身后推了出去,这才恍然心道:这老狐狸,其实一早就发现我了,却非要等这时候把我推出来。我不知道他想干什么,看他一脸沉郁,暗想这次回长沙指定又是一套军体拳伺候,惴惴地走到他和曾彦均跟前。 原本准备离开的老兵见我爹把我喊出来,不知道他想做什么,都忍不住停下了脚步。 我爹冲着曾彦均道:“告诉他,这几天你都在什么地方,做了些什么。”我不知道我爹说这话是何居心,有些犹豫,见人群中邹易和于人杰都在冲我点头,硬着头皮,把这几天在洞庭湖下的经历,原原本本说了出来。人群立时哗然。我爹和曾彦均还未开腔,人群外有人边鼓掌边曼声道:“精彩,实在精彩。老子唱戏儿子拆台,大义灭亲,令人佩服。” 我听出是茅一扬的声音,奇怪他居然敢这时候露面,心中也隐隐猜到我爹的意图了。 茅一扬不理会众人异样的目光,施施然领着人走进来,冲我爹冷笑道:“曾家既然承认,湖底山洞那些尸骸跟自己脱不了干系,多说无益,各位前辈请自行定夺吧。” 曾彦均估计也没料到我会和盘托出,转怒为喜,得意道:“不瞒各位,小可斗胆,曾与茅先生做过周密调查,今天请来的大部分军中前辈,祖上或者父辈都有从军经历。世伯刚才说我照片作伪,口说无凭,幸得我的好兄弟一水大义灭亲,主动坦白。茅先生,就请您将资料分发给在场的前辈,看看他们的老子、爷爷还有祖宗,现在都落得什么下场!” 与茅一扬、曾彦均的得意洋洋,我和邹易等人的焦虑,周围人众的不解不同的是,我爹竟似看不到这些,慢慢闭上了眼睛,口中缓缓唱起我小时候经常听他哼唱的军中小调。 起先只是他一个人在唱,之后他身后那个叫牟长岭的中年男子也跟着唱起来。慢慢地,如同病毒感染般,两边的围观人众都开始轻声跟唱。声音越来越响亮,越来越激昂,到最后简直成了黄河大合唱。连我们几个都听得心潮澎湃,激动不已。 原先我可能不懂军魂为何物,这一瞬间,从这些历经沧桑的脸上,我竟似顿悟。 茅一扬和曾彦均已经看出不对劲,正准备从人群中离开,我爹身后走出一名须发皆白的老兵,目光深沉地盯着他俩道:“一天是个兵,一辈子都是个兵。能为国家、为人民再尽一份力,是我们父辈的遗愿,也是我们的无上光荣。这是你们永远都不会懂的。” 老兵说完,从兜里掏出一张黑白照片。照片上是一群清代军戎打扮的年轻人的合影。兵士们各个英姿飒爽、气宇轩昂,胸前护甲上的“勇”字显得格外醒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二章 靑乌九卷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事到如今,我也已看出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这些退伍老兵,表面看是曾彦均召来发难的,其实很多人事先已跟我爹通过气,是来给我爹助威的。茅一扬和曾彦均本以为借曾家盗用他人祖辈尸骸养走尸一事,可以打压二叔,却没曾想,这些湘军后代都是自愿的。 这一真相,非但茅一扬等人没有料到,连我们也都觉得不可思议。如果深埋在洞庭湖底的,当真是这些人父辈、祖辈的英魂,那我们当日在湖底的所作所为,实在有失偏颇。 自然而然的,我又想起了那个有着森冷眼神的走尸,心中再度不安起来。 我抬起头,目光正好跟我爹阴晴不定的眼神对上,心下凛然,也不敢再正眼瞧他。曾彦均明白大势已去,转头怒瞪了茅一扬一眼,对我爹说了句“来日方长”,领着自己带来的人匆匆离开。我们作势要追,被我爹拦住,说是到底同属曾门,得饶人处且饶人。 我们都将目光收回茅一扬身上。他本能地往后退了几步,见身后也全是人,避无可避,索性站住,哈哈大笑道:“没想到我茅家百年基业,今日断送在你这等宵小手中。可是你们别忘了,我茅家说到底也是八极中人。八极同生共源,我茅家要是出了事,八极不会放任不管。”邹易从人群中走出,摇了摇头叹道:“八极之中,绝无茅师兄这等鼠辈。” 说话间,从村道下疾步跑来两个女人的身影。我定睛一看,其中一人是胡思令,另一人,竟是许久未曾见面的小姑。小姑似乎跟胡思令很熟,在她耳边悄声说了句什么,拍了拍她的肩膀,似是鼓励,然后走到我爹身旁,又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 胡思令沉着脸走到茅一扬跟前道:“我二爷爷的死,与曾家无关,全因二爷爷自己听信谗言,误入邪道,走火入魔,怨不得人。枉我当你是兄长,处处听信于你,你却利用我胡家仇怨,来达成你个人目的。你交代我的事,我已办完。从今往后,我胡思令与你再无瓜葛!”说完把一本古书扔在他面前,拂袖离开。 茅一扬目光全被地上的古书封皮吸引,也懒得去管她。我见他满眼狂热,几近疯癫,看那古书的封皮,却不是当日邹易帆布包里的乐谱,而是“靑乌九卷”四个汉隶小字。 茅一扬捡起那本古书,急不可耐地翻了翻,却见那书除了蓝色封皮上的四个字以外,内页全是空白,登时恼羞成怒,将整本书撕得粉碎。小姑慢悠悠从怀里掏出一本少了封皮的竖排古书,哂笑道:“你要找的,是不是我手头上这本?” 茅一扬双目通红,作势要抢,被于人杰和我冷冷拦下。胡思令悄然走回小姑身边,摇头叹息道:“原本我还不信叔书姑姑说的,没想到你竟然真的……”说着神色黯淡下来。 我爹依旧不动声色地道:“曾家的事,曾家自己会解决。你为了得到锦盒中的东西,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今日这局,本就是为你做的。事已至此,你请自便吧。” 我爹这几句话说来轻描淡写,却让我有些心惊肉跳。听他这话的意思,是让茅一扬在众人面前自裁。我从未想过这种事会真实发生在我眼前,也从未想过会从我那个虽不苟言笑,但生性仁慈的爹口中听到这般决绝的话,忽然觉得过往的宁静生活,不过是他们刻意营造出来的假象。我们曾家上下,其实一直都生活在这种残酷得近乎变态的杀戮游戏中。 茅一扬还在做着困兽之斗。他慢慢向后退,同时推着他身后同样有些颤抖的打手往前,边躲边嚷嚷道:“你们不敢动我,你们知道八极的厉害。还有,别以为我茅家就这点能耐,身边就曾彦均这种不成器的东西。我茅家真正的靠山,你们绝对惹不起,他——” 茅一扬这话还未说完,我们就见他两眼翻白,同时胸口的位置绽开一朵血花,从缓坡上摔进一旁的竹林里。人群立马骚乱。胡思令哭嚎着想要扑过去,被小姑拦腰抱住。 混乱中,我和于人杰瞥见一条身影,迅速朝山上跑去。正要去追,被我爹冷声喝住,说是早料到会发生意外,已经安排人手在山顶和山下所有道路出口候着,那人插翅难飞。 我万料不到我爹心思如此缜密,莫名想到二叔,悄声问他是不是跟二叔里应外合,布了这么大的局。我爹沉下脸来怒斥道:“你二叔早就死了,要我说多少遍?给我滚回去!” 小姑温言劝他别在这时候动怒,拉着一脸委屈的我进了屋。 我爹送走所有人,回屋看了我一眼,只叮嘱小姑此间事已了,早先回武汉,别让人抓住把柄,就漠然离开了。我等我爹和其他人走了,问小姑她怎么会突然回来,还有茅一扬生前心心念念的《靑乌九卷》究竟是什么宝贝,会让他这般如痴如醉。 小姑看了胡思令一眼,见她还在暗自神伤,拉着我出了房间,喊于人杰和邹易也出来。四人在内堂上坐了,她这才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头发,说起两天前的事来。 小姑说,我爷爷去世前,曾交代我奶奶,让她转告我爹和小姑,说是洞庭湖底有当年高祖父珍藏的锦盒。他害怕自己死后,曾家的仇家会去抢夺,让我爹和小姑及早取出盒中之物,妥善保管。有朝一日仇家上门,只要将盒中之物拿出,自然逢凶化吉。 当时小姑和我爹还不太明白,直到几日前,一个自称曾家门人的人给他们发了条短信。 我知道那人定是乌典赤,原以为他发给小姑的短信会跟我们一样,结果小姑打开短信,上面写的却是:“时机已到,带胡思令去过水村。盒中之物,可偷梁换柱。” 我心下奇怪,问小姑怎么会认识胡思令。小姑也有些莫名,说她当时也有些茫然,以为有人恶作剧,结果收到短信的第二天,胡思令就自己找上门来,说是要跟自己合作演一出戏。小姑这才觉得事情不简单,连忙揣着《靑乌九卷》,和她坐飞机赶了过来。 小姑说,奶奶去世后,她从锦盒中取走《靑乌九卷》,曾暗地找人研究过书中的内容。 据说这书是当年风水大师青乌子所著,共计九卷,内容涉及寻龙点穴、识人相面、祝由读心、机关布局、毒虫蛊术、养生灵药、占卜算卦、养兵治军、清修飞升九大类。 由于文字艰深晦涩,少有人懂,所以古往今来,得之者初窥门径,便可成风水大家;略有所成,便可攻城略地;登堂入室,几可坐拥江山。 小姑生性洒脱,虽觉得这类传闻多数夸大其词,不可尽信,但因为是曾家祖传遗物,倒也不敢掉以轻心。她曾无意中听人提及,当世还能窥得经卷真义的,唯八极茅家和南宫家。她虽远在武汉,倒也听说过这两家在西南一带的作为,所以不敢轻易带真经出门。 这次为了引茅一扬现原形,她也算是冒了个大风险。 我想起在洞庭湖船上二叔给我看过的青铜虎符,悄声问小姑私下有没有跟二叔接触过。 小姑脸色瞬间大变,让我别说胡话,二叔早在十多年前她和我爹去洞庭湖底取锦盒时,就被发现死在洞中石室中,还说二叔死前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让自己的尸体不腐不臭,成了干尸。她这次匆忙赶来,完全是受短信中那个自称曾家门人的人指点和我爹授意的。 我又想起在洞庭湖底看到的走尸,心里一阵刺痛,看了眼发给小姑的短信号码,发现跟我们手机里的不是同一个,心说莫非通知她和我爹的当真另有其人? 我还是不甘心,问小姑当初拿走盒中之物时,那锦盒的模样。小姑的描述,跟我们见到的八宝重函的确是同一个,但她信誓旦旦地表示,盒中除了一本经书,别无他物。要不是邹易和于人杰这些天也都见过年轻相貌的二叔,我还真怀疑这段日子的经历就是个梦。 我猜想他们这些人中,定然有人在说谎,眼下也不忙着拆穿,问小姑接下来该怎么办。 小姑让我别再插手这件事,茅一扬死前的话我也听到了,这件事背后的势力,不是我能招惹的。如果她和我爹没猜错的话,茅一扬和曾彦均只是小喽啰,他们背后的那个人,甚或说那股势力,才是我们,乃至八极最大的威胁。在没看清敌人之前,不要轻举妄动。 我被她说得有些郁闷。从小到大,她和我爹就同气连枝,总也不让我插手曾家的事务,好像生怕我会因此受伤。可眼下我不招惹麻烦,麻烦自己找上门来,他们也不知道变通。且不说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二叔是真是假,起码他是曾家唯一愿意让我参与进来的人。 想着这里,我竟开始有些怀念他了。 小姑见我发呆,以为我在慎重考虑她说的话,看了眼屋内,说是要送胡思令回去,让我没事早些回长沙,就进屋去了。我们仨一天之内接受的信息量过大,需要慢慢消化,也就没去管她。我想着茅一扬好赖算丁湖的兄长兼师侄,曝尸荒野终究不合适,也怕人来查,和邹易两人商量着,趁胡思令这丫头还未悲伤过度,得赶紧找个地儿给他埋了。 结果等我们到了竹林,却发现茅一扬的尸体早已不翼而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三章 曾门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我们觉得事有蹊跷,赶忙回屋告诉小姑。小姑却似早已料到,只轻描淡写地说了句知道了,仍旧领了胡思令出门,准备出发前往江西庐山。 临走前,小姑顿了顿脚步,叮嘱我平时多关心关心我爹妈,没事常回去看看。我不知道她这话有没有其他深意,呆愣着点头。她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自顾去了。 我想给乌典赤打个电话,汇报我们这边的情况,同时质问二叔到底是怎么回事,结果打了半天全是占线,不知道乌典赤是有意躲我还是他们真的出了什么事。 于人杰让我打给陈水寅试试。我想了想,还是打了过去。 陈水寅说,二叔已经有阵日子没跟他们联系了,不过他听大伯们说,八极现在似乎对二叔很不满意,让我最近最好少跟他们联系。 我知道陈水寅这话不是自保,对他说了声谢谢就挂了电话。我说我要回去一趟,让邹易他俩帮忙寻找我二叔的下落。他俩也没说什么,让我自己小心,有事电话联系,就自行离开了。我料想我爹此刻应该还在忙着善后,正好趁他不在回去一趟,一来去看看我妈,二来借机询问这段日子曾家留给我的一些疑问。我妈到底是陈家人,应该会知道些东西。 打定主意,我们各奔东西。当晚我就回到长沙的家。我爹果然还未回来。我妈噼里啪啦先把我教育了一顿,然后边抚着我这些日子折腾的满身伤疤边流泪。我见她软下心来,给她递了杯茶,趁机问我们曾家祖上到底出了什么事,还有陈家到底跟我们是什么关系。 我妈想了想,让我去把门窗都关实了,似乎生怕别人会听见,这才叹了口气道:“你们曾家到你这一代,就剩你这根独苗。以前不让你知道,是怕曾家就此断了香火。不过老爷子说得不错,‘命中有此劫,躲也躲不过’。我和你爹,过去却是有些逆天行事了。” 我妈说,早在她嫁给我爹之前,曾家与陈家就颇有渊源。不过这个渊源不是来自我们这一支,而是曾家的另外一支。说起来,这件事还得追溯到我太爷爷那一代。 奶奶讲述的故事里,太爷爷的事迹被一笔带过,这也怨不得她。她嫁给我爷爷的时候,太爷爷就已经失踪,太奶奶从未在他俩面前提及,她自然所知甚少。偏偏是我妈,从小深得陈老太爷和她爹陈松年的宠溺,陈家和曾家过往的历史她都有所耳闻。 包括那个她从未谋面的美凤娭毑。 而我们曾家与陈家的恩怨,就是从这个陈美凤开始的。 太爷爷早年从戎,曾是湘军蒋益沣麾下的一个小头目。湘军兵制,兵为将有,这让原本骁勇善战的湘军,最后变得四分五裂,颇有些各自为政的味道。太爷爷眼看军风日下,不愿曾门抹黑,毅然卸甲归田。当初他治下的兵士,也大多随他回了过水村。 这些人中,就有太爷爷的族弟,曾门另一支,曾彦均的曾祖父——曾广麟。 彼时陈老太爷与太爷爷交好,过水村与石磨村又挨得近,往来多了,男女间的情感自然升温。陈老太爷原想将小妹陈美凤许配给太爷爷。太爷爷依照祖训,而立之前不敢婚配。 陈美凤少女心性,记恨太爷爷,转而爱慕与太爷爷同时回村的族弟曾广麟。两人情投意合,私定终身。太爷爷与陈老太爷见事已至此,也乐得成人之美。 可不想婚后不到一年,曾广麟就出了意外。 我突然想起自己在石磨村水井下看到的碑文,心道碑文上所说的陈女和其亡夫,应该就是陈美凤和曾广麟。没想到如今经我妈这么一说,居然全都对上了。 我妈见我愣神,问我在想什么。我摇摇头,让她继续往下讲。 曾广麟死后,陈美凤突然就疯了,如同鬼上身一般,见人就抓。彼时她已怀上曾广麟的骨肉。太爷爷与陈老太爷商议,她当时的精神状态,对胎儿和自身都不利,为保陈美凤性命,只能让稳婆偷偷为其堕胎。陈美凤得知后卧床不起,几日后竟含恨而亡。 自那以后,石磨村但凡有婴儿降生,产妇总能梦见一名妙龄少妇将婴儿带走,如亲生儿般悉心照顾,却不肯归还。说也奇怪,当彼之时,襁褓中的婴孩不哭不闹,似与生母玩乐,眉开眼笑。陈老太爷毕竟是八极中人,知道这是胞妹冤魂不散,为祸人间,遂邀太爷爷,确切的说,是太爷爷身边的谋士——云笈道人,共同为陈美凤超度。 不曾想,这陈美凤灵力强大,除却陈老太爷,其他插手她认亲的人,一律不得善终。 石磨村一夜之间近百余人暴毙,波及邻村数十人。云笈道人身中奇毒,弥留之际,与陈老太爷共推阴阳,嘱咐陈家修缮宗祠,封闭宝眼石井;又让当时尚未失踪的太爷爷在陈氏宗祠中题匾忏悔,希望以此感化陈美凤冤魂,留曾家一门血脉。 陈家出了这趟子事,石磨村村保再难留人,命其迁出。陈家浪迹天涯,居无定所。 彼时过水村村保,恰是我曾家高祖结拜兄弟的子嗣,太爷爷稍作引荐,便给陈家在村上谋了块田地。不想却也因此,将陈美凤的冤魂从石磨村,带到了过水村。 当时云笈道人已仙逝,门下茅家师兄弟学艺不精,不便插手;陈老太爷又不愿家丑外扬,因此并未让八极其他同门帮忙。太爷爷此后与江南女子成婚,生下我爷爷,依谋士云笈道人遗训,在我爷爷十岁时,只身离开,从此音讯难觅。陈家既记恨曾家,又有愧于曾家,这才有了之后陈老太爷协助爷爷安抚胞妹陈美凤冤魂,求她放过我爹的事。 我一字不落地听完,感觉这些日子所有症结全部迎刃而解。茅老道何以出现在过水村、何以对陈美凤的尸骸这般记恨,茅占山与茅老道何以在丁家夫妇的土屋暗道下起争执,奶奶何以嘱咐我别像爷爷当年那般被梦境击溃……诚如茅老道当年所说——凡事皆有因果。 我把在千尸洞后山石棺中见到的幻象,以及这些日子发生的事,一股脑儿全告诉了我妈。我妈特淡定地听完,目光炯炯地道:“你自己也说了,你和你的那位邹小友一样,不相信巧合。那你知不知道,石棺中的幻象,是什么人让你看到的?” 我脑海中闪过陈水寅、邹易、二叔,甚至查士祯的身影,似乎每个人都有可能,可这些人却又都没有这样做的动机,茫然摇头。我妈笑了笑,竟伸手指向了自己。 “你?”我脸上一副吃了苍蝇的表情,忍不住从沙发上弹起道,“怎么会是你?” 我妈笑了笑道:“你以为自己能瞒得过我们?小猴头再有能耐,终究也逃不出佛祖的五指山。我再怎么说也是陈家人,水寅这孩子,有时自然也得听我这姑母的吩咐。” 我心说难怪幻境中的东西与我妈刚才讲的几乎没差,原来导演都是同一个人。 我问我妈那些骷髅大军是怎么回事,石磨村当年枉死的村民,当真都变成了走尸? 我妈摇了摇头,有些苦恼地告诉我,这是唯一一处她解释不来的地方。她猜测在我的内心深处,还潜藏着许多她和我爹无法理解的东西。而这也正是他们最担心我的地方。 至于二叔,我妈的态度则跟我爹、小姑完全一样——无论外面这个自称曾仲闻的年轻人是谁,他决计不会是我二叔。我问她为何这般肯定。我妈说,当年二叔和爷爷大吵了一架,在外人看来,这是爷儿俩在闹矛盾;但其实真相只有当事人知道——他俩在演戏。 我妈说,曾家一直有个不传世的秘密,就是洞庭湖下的山洞。高祖父当年从曾国藩手中拿到的锦盒,里头的东西祸福难料。这既是曾家的运,也是曾家的命。从高祖父接手那只锦盒开始,曾家往后每隔四十载,就必须有男丁前去守护这只锦盒,守护这个秘密。 但是,派去守护的人其实心知肚明,那片湖水下的山洞里有什么,下水守护山洞又意味着什么。我爹他们猜测,当年太爷爷莫名失踪,他的遗踪,定然也在那片湖水之下。 二叔当年其实是替我爹去完成这个归期难定的任务的。这个任务不能让任何人知晓,所以爷儿俩才上演了这么一出苦肉计。爷爷辞世前,算出我此生必将遭逢几处大劫。为防万一,他告知我爹和小姑实情,让他俩赶去洞庭湖底,将锦盒中的东西取出,并与二叔相认。可等我爹和小姑下水后,却发现二叔已然成了肉身不腐的走尸——还有太爷爷。 我不知道我妈是否事先跟我爹和小姑统一了口径,又或许是外面这个年轻的二叔还没来得及与他们相认。我不相信会有人那么无聊假扮二叔,为我们曾家、为八极肝脑涂地。人心莫测,我连身边最亲的亲人尚且看不分明,又如何能一言妄断这些日子的所见虚实? 我俩这一聊就聊到了凌晨三点。我妈慵然伸了个懒腰,把我推进房间,让我别打扰她休息。关上房门的瞬间,我似乎懂了小姑喊我回来的意图。 我正准备和衣睡觉,手机突然亮起来。我拿起一看,见是乌典赤发来的短信。短信仍旧只有一句话,上面写着:“速来大雄村,八极要动曾先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四章 潇湘尸傀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说实话,我已经不太想插手这件事了。我妈说的没错,我自认为自己很聪明,能猜到这些人的意图,甚或瞒着他们做一些自视高明的小动作,但其实我的一举一动,全在这些人的眼皮子底下。我不过是张可有可无的闲牌。需要时,他们才会将我打出,搅乱局势。 外面这个自称我二叔的年轻人,即便对我再好,总也不能替代生我养我的爹妈。更何况,他每次让我做的事,事先从不告知我原因。等到事情结束,我也得不到想要的答案。 他在消耗我对童年记忆中那个二叔的感情。而现在,这种感情正在慢慢消磨殆尽。 我索性关了手机,心安理得地扑向自己松软舒适的大床,暗叹这他妈才应该是我曾一水该过的生活。脑海里不断交替闪过二叔年轻的脸和洞庭湖下那具走尸森冷的眼神,我用力晃了晃脑袋,逼迫自己不再去想,关灯准备睡觉。 这一觉直睡到第二天下午,我边开手机边嚷嚷肚子饿。我妈却似乎一早出门去了,只在餐桌上留了张纸条。看得出她走得很匆忙,水池里的菜都只洗了一半。纸条上说冰箱里有速冻饺子,让我将就着对付下,她出门有点急事,等办完了再回来给我做顿好的。 我摇摇头,也没在意,边下饺子边玩手机。 昨晚这一关机,手机里的短信几乎创历史新高。我见其中十几条都是乌典赤发的,直接给删了。正心烦意乱,准备清除所有短信,就看到其中有一条短信,竟是甄萌发的。 我打开来看,见上面写着:“你二叔有难,速来大雄村。八极子弟不便出面,小萌愧疚,无力相助。小于哥和小邹哥都已赶去。望一水哥好生斟酌,莫要后悔。” 我思想挣扎了很久,决定还是去看看究竟。其实在我内心深处,可能早已认定外面那个八面玲珑的年轻人就是我二叔,我不过自己在跟自己较劲罢了。我拒绝接受乌典赤的请求也好,命令也罢,也不过是年轻人身上仅存的那点好强和自尊心在作祟。 二叔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我这当侄子的,自然不会坐视不理。 我到大雄村已是第二天的傍晚。进村前,我自行脑补了一遍见到二叔和八极前辈的场景,设想在那个场景下我该做什么,说什么,才不至挑起曾家与八极的矛盾,又能成功劝退八极放过我二叔。可等我真正进了村,才发现事前所做的一切准备根本毫无用处。 大雄村太安静了,安静得就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难道我来晚了?二叔已经……我不敢再想,加快脚步往二叔的土屋跑去。 我走到门口,刚好和出门倒水的陆友儿打个照面。她看到我,脸上先是一喜,跟着看向内堂上次我们四人歇息的房间,脸色瞬间又黯淡下去。我正要开口问发生什么事,陆友儿摇摇头,指了指房间示意我进屋,就咬着下唇跑了出去。 我心中的不安越发强烈,慌忙冲进房内,见于人杰和邹易也都在,房间里还有村长杨先文和我二叔的学生乌典赤。所有人都围在床边,面色凝重。 二叔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双眼无神地望着头顶上的房梁。见我进屋,邹易走上前来拍了拍我的肩膀,也出去了。乌典赤面有不悦,在二叔耳边轻声说了句什么。二叔缓缓转过头来,苍白的脸上努力挤出一个微笑,颤抖着发紫的嘴唇道:“你还是来了。” 我心里一痛,走上前去抓住他的手道:“到底怎么回事?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二叔摇摇头,眼里满是凄凉。他看了眼乌典赤,示意他把事情的经过告诉我。 原来那日二叔跟我们分别后,果真顺藤摸瓜,打听到了丁湖的下落,不过彼时丁湖已经被八极唐家找到,并被秘密隐藏起来。二叔在八极地位低微,自然不敢让唐家放人。 不过唐家人承诺,绝不动丁湖半根汗毛,与丁湖的往日恩怨早已一笔勾销。他们既然从医院救下丁湖,自然还当丁湖是八极中人。二叔听唐家说得恳切,也就不再纠缠。 之后二叔打听到当日在洞庭湖下袭击我们的人,正是曾门本家曾彦均的人。 曾彦均拿到锦盒,却发现里面是空的,宝物早已拿走,恼羞成怒,和茅一扬串通一气,想借洞庭湖走尸之事借题发挥,让我们曾家下不来台。二叔不便出面,就让乌典赤以曾家门人的身份发短信给我爹和小姑,又怕我爹应付不来,同时通知我们必要时前来助阵。 乌典赤说,其实当日在过水村,他和陆友儿也都在场,只是没机会现身。 茅一扬身死之后,他们看到有几个身手干练的男子迅速将他的尸首抬走,和去而复返的曾彦均同坐一辆车离开。我爹安排在村上各路关卡的人没截住暗杀者,因为那人眼见走投无路,从山崖上跳了下去。我爹和几个中年男子耳语了几句,就匆忙离开了。 二叔料想曾彦均和茅一扬背后肯定还有更大的势力,他们不会就此收手,本打算借小姑手上的《靑乌九卷》,以及过水村千尸洞和洞庭湖下山洞中的走尸,将这个幕后者引出,却不想八极陈家、查家、柳家、唐家、米家派了门中长辈过来,齐齐向他问罪。 我问二叔到底哪儿得罪这些人了。乌典赤面呈恨意告诉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最近湖南境内,八极重点看护的几处养尸重地,都有走尸遗失的消息传出。 同时据守护的弟子来报,养尸地中,约半数以上的尸骸尸化进程异常加快,成为具有独立意识的尸傀。守护弟子阅历较低,镇不住这些尸傀,折损了不少人。 我曾听查士祯说起过,养尸并非旦夕达成,养成的走尸对养尸人来说尤为金贵。虽然我还是不太明白八极养尸到底为了什么,但走尸丢失,加上损兵折将,确实放在八极任何人身上都不会好过。可为什么他们要把这罪名扣在二叔头上? 二叔推测,他千算万算,这次可能还是被曾彦均,甚或说他背后的人摆了一道。 曾彦均等人抢夺锦盒不假,借退伍老兵向我们曾家发难却未必是真。二叔知道我爹在湘地军中的地位,曾彦均他们自然也知道。他们不过是想把事情闹大,将八极的目光聚到曾家守护的洞庭湖底山洞中来。也就是说,他们在借刀杀人,让八极怀疑二叔有二心。 二叔之前告诉过我,他原本只在洞庭湖底安分做着守护人的工作,是因为八极前辈眼见养尸重地颇有动荡,而年轻一辈的八极子弟阅历尚浅,这才不得已请他出山帮忙。二叔这两年为八极做了这么多事,自然也了解八极在湘地各个隐藏点的养尸重地的具体情况。 原本八极对外人就不甚信任,我们曾家自己守护的养尸重地又出了篓子,加上最近走尸相继遗失,这些因素凑到一块,只要有人暗中添油加醋,八极很难不怀疑到二叔身上。 听完乌典赤的话,我甚至觉得,当初八极前辈找上二叔,其实就是在试探他。 我问二叔为什么会弄成现在这个样子。陆友儿抹了抹眼睛,走进来道:“八极前辈给曾先生一枚丹药,说是柳家特制的养尸灵药,曾先生的命运,以及你们曾家的未来,全凭他定夺。曾先生不等他们说完,就当着所有人的面把药吃了。” 我知道这所谓的灵药决计不是什么好东西,慌忙问有没有解毒之法。陆友儿边低声啜泣边摇头,说二叔这个情形,恐怕撑不过今晚。他现在还能强颜欢笑,全因他知道我会来。 我不由地悲愤难当。悲的是二叔为曾家、为八极默默付出那么多,结果人之将死,除了我们几个,平日里那些受他恩惠的人,都没能来看他最后一眼;愤的是八极做事太不磊落,卸磨杀驴,除了八极正统,他们对外人毫无情谊,丁湖、二叔,无不如此。 二叔见我握紧了拳头,用手掌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臂,示意我附耳过去。 他有气无力地在我耳边低声道:“一水,二叔知道,你其实至今都还在怀疑二叔的身份,二叔不怪你。二叔之前给你写过两封信,你天资聪慧,自能读懂二叔心意。二叔此生遗憾,唯不能给爹娘送终。希望你能答应二叔两件事。你答应了,二叔也就瞑目了。” 我心头如鲠在喉,视线变得模糊,抓着他的手点了点头。乌典赤含泪示意所有人离开。 二叔目光开始涣散,在我耳边急道:“第一件事,替二叔保管好这个东西,别让任何人知道。”说着悄然将那枚青铜虎符塞进我兜里。我点头收好,问他第二件事是什么。 二叔瞳孔开始收缩,胸口剧烈起伏,颤声道:“第二件事,答应二叔,别找八极麻烦,这对谁都好。替二叔追查尸傀异化的真相,别让曾家蒙羞。等此间事了,就此离……” 二叔话未说完,双目圆瞪,突然停止了呼吸。 我用力握着他的手,浑身没来由地剧烈颤抖起来,说不出是悲伤还是忿恨。我始终不相信二叔会这样离开我,那个无所不能、神通广大的二叔,会因为八极那些人的几句威胁,就此放弃守护了一生的信念。我坚信下一秒他就会睁开眼睛告诉我,这不过是个玩笑。 我努力摇晃着他,想把他喊醒,直到邹易和乌典赤进屋把我拉走。 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离开大雄村的,也不知道自己如何浑浑噩噩到了洞庭湖边。于人杰和邹易形影不离地跟着我,好像生怕下一秒我就会跑去把八极炸了或者闷头跳进湖中了结此生。乌典赤按照二叔的遗愿,没通知任何人,悄然把他的尸体送回了洞庭湖底。 我们几个默然站在洞庭湖边。望着微波荡漾的湖面,我心头萦绕着二叔的遗嘱,忍不住嘴角上扬:或许等尸傀异化的事情调查清楚,我可能就成第二个丁湖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五章 魂归故里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邹易说我现在的状态不适合做事。我们几个在洞庭湖畔逗留了两天,见我心情有所缓和,乌典赤这才打电话通知陆友儿,让她发动二叔在湘西各处的学生,暗中调查尸傀异化之事,同时安排人手先去过水村千尸洞摸摸底,我们准备拿陈家的盘口练练手。 我其实有点担心邹易的立场,毕竟他师从茅太清,说到底也是八极中人。让他帮着我们在八极眼皮子底下暗查陈家的盘口,将来要是摊到明面上说话,他的处境会比较尴尬。看邹易倒是满脸不在乎的模样,也不知道他心里到底怎么想。 傍晚时分,陆友儿打来电话,说陈家增派了人手,严守千尸洞,还让人在过水村后山的广袤水域日夜巡查,不像是监守,更像是在搜寻什么东西。我想起在幻境中看到的水下石磨村,心说难道这个荒村果真存在?陈家搜寻的,莫非是当年石磨村的那口水井? 不管怎么说,眼下想要以陈家盘口作为突破口是不太可能了,陈家如此,湖南境内其他八极的盘口想来肯定也加派了人手。想要调查,似乎只能从洞庭湖下的山洞着手。 但是除了邹易,我们都不太愿意涉足那里,尤其我和乌典赤,怕见到二叔遗体,触景伤情。邹易和于人杰也能理解。我突然想到可以从我妈那儿探些虚实,毕竟陈家是她娘家,她没理由不知情,打了半天手机,却一直是关机状态。我开始觉得事态有些不妙了。 我其实有些不太能理解二叔的第二个遗嘱。他最后的意思,似乎也是劝我不要再插手这件事,既然如此,为什么他又非要我们替他调查清楚尸傀异变的原因?仅仅只是为了不给曾家抹黑?以二叔的性格,难道会真的在意八极对曾家的看法? 于人杰见我抓着手机半天没回神,小声问我要不要试着给甄萌他们打打看。 我犹豫了下,觉得目下确实没有太好的办法,挨个给甄萌他们打电话。没有人接,估计全被八极长辈控制了。我都打算放弃了,却没想陈水寅的手机居然通了。 陈水寅先是为我二叔的事感到抱歉,然后让我们这段日子都不要回过水村或者其他八极所辖的地界,说是八极内部出现了分歧,柳家、查家、南宫家和唐家不满其余四家只守不用的做派,结成武派同盟,准备对湖南境内的养尸地进行一次彻底清洗,除去那些不成器的材料和不听话的走尸,并将已经成形的走尸投入使用。 我不明白他所说的投入使用是什么意思,刚要再问,陈水寅压低了嗓门道:“门内兄弟说看到茅一扬和你本家兄弟拜师南宫家门下,不知真假。倘若是真,那这次武派养以致用的主张,多半是这俩人在暗中煽风点火。一水,你二叔……曾前辈当真死得不值。” 陈水寅这话说得我牙根子直痒,恨不得上去将茅一扬二人和八极武派撕个粉碎。陈水寅再次嘱咐我控制情绪,千万别这时候掺合进来,中了茅一扬等人的圈套就匆忙挂了电话。 我把陈水寅对我说的话跟邹易等人复述了一遍。乌典赤眼眶发红,握拳用力砸向身旁的柳树,手上顿时鲜血直淌。邹易摇摇头,苦笑着道:“到底还是来了。” 我们这些人里,原本邹易和乌典赤最理智,也最能拿主意。可如今一个身陷八极纷争,一个刚没了尊师,两人都跟丢了魂似的,实在无法给出建议。 倒是于人杰不停地安慰我们,察言观色,见我们脸色稍有缓和,用商量的语气道:“要不这样,咱就听陈家兄弟的,暂时都别管这趟子事。典赤兄弟快通知其他兄弟别轻举妄动,速去和友儿妹子会合,料理曾先生后事;我回常德,帮忙探探口风;邹小仙儿和小曾同志速回长沙,别让曾家再出什么篓子。哦,还有,通知你小姑,注意安全。” 我们听他安排周全,都点点头,虽然悲愤难当,不过也只能先这样。邹易怕茅一扬对恩师旧宅有所企图,说要先回鼻子岭一趟。我想着本也没有让他时时照看我的必要,让他路上小心。我们各自散去。湘阴县本就离长沙不远,我当晚回到家,我爹妈仍旧未归。 我料想不对,给我爹的旧部打电话。叔伯们都说那日处理完过水村的事后,我爹就回来了,没理由现在还没到长沙。他们让我先别急,长沙乃至整个湖南,但凡有湘军血统的,没人不认识我爹。他们会发动所有人帮忙去找。我心里始终惴惴不安,道谢后挂了电话。 一夜未眠。第二天一早,我妈这才满脸憔悴地回来。我问她那天到底发生什么事,走得那么急。我妈咕噜噜喝了一大杯水,这才告诉我:小姑当日送胡思令回庐山,结果半道被人拦住,说是南宫家的人,让他们不用回去,把经书和胡思令交给他们就好。 小姑虽生性爽直豁达,但毕竟是生意人,又遗传了曾家多疑的基因,自然不会轻信。 她知道经书是烫手山芋,早将《靑乌九卷》用快递寄回武汉,又让胡思令与那伙人对八极暗话。结果那伙人支支吾吾,果然答不上来。小姑也没立时揭穿,假意跟他们走,偷偷给我爹妈发求救短信。我爹尚且不知去向,我妈收到后,向我爹的旧部要了些人手,即刻赶了过去,好在及时赶到,这才将二人解救出来。 小姑与我妈半路得知八极纷乱,担心胡思令回去恐受牵连,索性让小姑带她先回武汉。 我问她这两天有没有我爹的消息。我妈摇了摇头,脸色比我还难看,说她听说我爹那日从过水村离开后,似乎收到什么消息,在回长沙的途中突然掉头,直往贵州方向开去。 贵州?我皱了皱眉,心道难怪长沙乃至湖南境内一直没有我爹的消息,原来他出省了。 可我爹性情沉稳,本就不爱远足,退休后更是难能离家半步。他到底接了什么消息,会连跟我们打招呼的时间都没有,就只身去了贵州?能请动他的,又会是什么人? 接连几天,我什么事都没做,和我妈在长沙,疯了般托关系打探我爹在贵州的下落,却始终一无所获。我已经失去二叔,不想再失去我更亲的人。长沙城风平浪静,似乎什么事也没发生,但我知道,八极那边早已暗潮涌动,但我管不着,也不想去管。 我只希望我爹能平安归来,生活能如那个胡思令寄给我包裹前的暮春下午,懒散但平和,我还能跟“肥猫”坐在电脑前双排玩着英雄联盟。等等,“肥猫”? 我突然想起来,“肥猫”有次无意中跟我提及,他有个在贵阳公干的堂兄,叫费瑛。这人在贵阳很吃得开,上回“肥猫”和女朋友去贵阳旅游,吃穿住行全免,到哪儿都有人伺候着。让“肥猫”的堂兄帮忙,说不定能找到我爹的下落。 想着我赶紧给“肥猫”打电话。“肥猫”正在边泡面边等着游戏开局,仿佛跟我生活的不是同一个世界。听说我爹失踪,他倒也不敢怠慢,没过几分钟就跟堂兄费瑛联系上了。 “肥猫”说,费瑛会帮着我先去找,不过我最好还是自己亲自去一趟。 我道了谢,刚要挂电话,“肥猫”却似发现了什么,咦了一声道:“一水,你回去没关电脑?”我想起上回从洞庭湖回来,顺道去出租房拿了点东西,当时因为记挂家中双亲,走得匆忙,确实没关电脑,皱眉问他怎么了。 “肥猫”似乎犹豫了有一会儿,这才闷声道:“你上下网,我给你传个东西。不过……你最好有心理准备。”他这话说得我的心“咯噔”一跳,还未回应,他已挂了电话。 我用家里的电脑登了企鹅号,“肥猫”给我发了张照片。照片中赫然就是我爹。 我爹被五花大绑,关在一间幽暗的、四处淌水的密室里。他头发杂乱,浑身伤痕累累,两眼暗淡无光,嘴巴被一条白布绑紧,双手被反剪捆在一张太师椅后。他身前有一只纹理奇怪的瓷碗,碗中残留着还未吃尽的白米饭。 “敲诈?”我的心沉了下去,还未来得及细思,“肥猫”又发来一段话,大意是照片是一个自称“曾家正统”的人发到我邮箱里的,邮箱中还留了一段话: “你们惹谁都不该惹他。须知我和茅家公子,在他眼中不过尔尔。八极势大,他若想颠覆,亦在朝夕之间。你曾家的命脉与八极之存亡,而今可见一斑。想救令尊,去黔西南取皇仙遗尸来换。别想着报警,你知道我们的手段。” 邮件定然是曾彦均写的。从他信中的内容来看,茅一扬当初可能真是诈死。我不敢告诉我妈真相,只说我爹在贵州遇到点麻烦,我叫上几个朋友去接他回来。我妈盯着我看了半天,见我眼神并未游离,确认不假,叮嘱我路上小心,办完事早点回来。 我不知道邹易等人是否已办完手头上的事,给他们每个人都发了条短信,告知他们我将去贵州的消息。当天我就收到邹易和于人杰的回信,他俩表示愿意与我同往,其他人暂时没有回信。我也没太在意,本来我所依仗的,也就是邹易二人。 三人约好在株洲会合。买完票,我走回候车室找邹易二人,不巧和一个戴墨镜的中年人擦肩而过。那人走得匆忙,撞得我肩膀生疼。我心中本就焦躁,随口怒骂了一句。 那中年人摘下墨镜,目光森冷地瞪视了我一眼,转身离开。 那一瞬间,我浑身如同触电一般,呆在当场:那中年人的眼神,与二叔当年看我的眼神一模一样。邹易二人见我望着往来的人流发呆,问我怎么了。我摇摇头说没事,和他俩往检票口走去,边走边自我安慰:我应该是思念二叔心切,所以才会误将他人当作是他。 我们坐上株洲发往贵阳的火车。火车进入山洞的瞬间,我的手机突然收到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我点开短信,见上面写着:一水,无论二叔以怎样的面目示人,记住二叔说过的话:二叔永远站在你这边。还有,别来无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六章 无头女尸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我把短信反复看了十多遍,忍不住放声大笑。我悲哀地发现,我的生活完全是一出闹剧,别人安排好的闹剧。所有人都自作多情地在我的生活中扮演撩动我情绪的演员,而我就跟个傻子似的,浪费几滴对他们来说可能毫无分量的眼泪,推动剧情发展。 二叔到底有没有死?甚或说,二叔是否真实存在过?是否二叔这个人,不过是八极随意披上的一副皮囊?那一瞬间,我突然觉得一切都没那么重要了。当务之急,是尽快将我爹解救出来,然后我就告别这一切,回到最初那个无所事事但自在无忧的平庸生活中。 邹易见我举止反常,问我怎么了。我摇摇头,让他们自己看短信。两人脸上的表情不比我好看多少。于人杰勉强笑道:“小曾同志,等把曾团救出来,咱们就散了吧。” 路上无话。当天下午我们就到了贵阳,径直去找“肥猫”的堂兄费瑛。费瑛在大十字开了家网络公司,忙得不可开交。要不是“肥猫”交代我是他死党,估计他都腾不出时间来见我们。我们在他办公室等了十多分钟,费瑛这才推门进来,口中连声说着抱歉。 我开门见山地问他有没有我爹的消息。费瑛面露难色,边喊我们喝茶边道:“费瑁都跟我说咯!我也晓得你们急得很,但是莫法,我能力有限。我喊人帮你们查过咯,贵阳最近没得啥子军官过来,怕是你家老子不在这点。至于你说的阿个照片,我倒是了解一点。” 他让我把冲洗的照片给他,指着照片上的瓷碗道:“这种碗,我在兴义阿边见过,应该是苗家的东西。”顿了顿,他突然沉下脸来道,“我晓得你们是费瑁的朋友,但我还是多说一句,敢动你家老子这么大身份的人,怕是莫得那么简单。你们莫要把我弟扯进来。” 他转身将一份文件递给进屋来的秘书,问秘书他要的资料打出来没有。秘书愣了愣,看了我们一眼,这才恍然大悟道:“不好意思,你等一哈。”秘书去而复返,将一张打印纸轻轻放在费瑛桌前,鞠了个躬出去了。费瑛把打印纸递给我们道:“今早发现的。” 我们轮流看了。那是个社会新闻,说是贵阳某小区绿化带内发现一具无头女尸。从女尸肌肉的纹理来看,应该还很年轻。奇怪的是,女尸身上穿着的,是黔地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的流行服饰,而且尸身严重缩水,不像是新近死的,保守估计也得有三四十年。 女尸颈脖处有道明显的切口。切口平滑完整,疑是生前被人用利器割喉断头。有市民称,发现女尸的前夜,曾看到有人在小区楼下与一名行为怪异的女子发生争执。 该市民解释,他所说的怪异,是指该女子行走时足尖点地,双臂前伸,跳跃向前,形似恐怖电影中的僵尸。小区多位市民也表示,该女子徘徊小区已有数日,披头散发,疑是疯癫,且经常半夜出现,在小区中庭游荡。市民大多惶然,不敢夜间出门。 我们不知道费瑛给我们看这个有何用意,不过隐隐猜到这东西应该跟走尸有关。我正想开口问,一旁的邹易抢先问道:“有人看到和女人起争执那人的相貌了么?” 我和于人杰莫名其妙,同时看向费瑛。费瑛点点头,脸上露出捉摸不定的笑意。 他拍掌道:“果然是内行,一眼就晓得里头的道道。” 费瑛告诉我们,他是做网络猎奇新闻的,公司有专跟这方面的记者。他手下的记者声称,这具女尸绝对是僵尸,只是当地有关部门为了不引起市民恐慌,没有对外明说。而那名所谓与女子发生争执的男人,很可能是茅山道士之类的人物,是来降服僵尸的。 我们不置可否。要不是他之前确实帮过我,又是“肥猫”的兄弟,我可能当场就甩脸走人了。见我们面露不悦,费瑛到底是精明人,作笑道:“我是个生意人,生意场上讲个啥子互利共赢。你们既是这一行的高手,搞不好帮我查一下,正好发现你家老子的踪迹也说不定。我可是听下头的人说咯,阿个道士凶得很,一刀就削咯阿个女的头头。” 费瑛承诺,只要我们帮他深挖到无头女尸事件后那神秘人的身份,在贵阳的所有开销他一律承担,并立马发动他底下的人去兴义市帮我找我爹的下落。我想都没想就要开口拒绝,邹易却突然用胳膊肘撞了我一下,起身道:“既是如此,那就麻烦费先生了。” 我们出了公司,我和于人杰质问邹易为什么要答应费瑛的条件,我爹被绑已有三天,我们没时间在贵阳和这种人瞎耽搁,得赶紧去兴义市。 邹易告诉我们,一来贵州多山,如果曾彦均等人有心要藏我爹,随便找个山旮旯我们都很难找到;二来他们既然要我们拿什么皇仙遗尸去换,证明他们还不至对我爹下毒手;三来才是他最担心,也是眼下我们唯一的突破口——他怀疑八极武派的爪牙已延伸至贵阳。 我们没太明白他最后一个理由的逻辑,仍旧皱眉看着他。 邹易苦笑道:“武派讲究养以致用,主张消灭一切不听话的走尸。如今这人的做派,十有八九是武派中人。茅一扬和曾彦均既拜在南宫家门下,他们安插在贵阳的人,自然也跟茅一扬等人有联系。我们杀个回马枪,暗中调查这人的底细,说不定就能顺藤摸瓜,得知曾彦均等人在此地的据点,也有可能就此得知曾伯伯的藏身之地。” 邹易想了想,跟着又道:“另外,以茅一扬等人的作为,他们如果迫切想要得到皇仙遗尸,不见得会坐等我们送上门去。要是等他们先找到,那曾伯伯才是真麻烦了。我们现在对武派的行踪一无所知,从这人身上入手,说不定能占得一些先机。” 我们还是觉得他的理由有些牵强,不过他说得确实也有道理,仅凭我们和费瑛的人,想要在贵州茫茫大山中找寻我爹的下落有些不切实际。眼下我们能依靠的人不多,能让费瑛这样的人心甘情愿帮忙是件幸事。想着我和于人杰点点头,问邹易准备怎么做。 邹易说担心解决不了问题,我们先回酒店,晚些去发现女尸的小区转转,寻找线索。于人杰对费瑛怠慢自己的态度很不满,故意挑了临近小区最贵的酒店,又带我俩到夜市胡吃海喝了一通。要不是邹易提醒他晚上还有正事,保不齐这家伙直接就醉倒在摊摊上了。 我们回到酒店,给于人杰醒酒。夜里十一点多,我们和衣出来,按着费瑛发来的地址,往发现女尸小区的小区走去。贵阳气候古怪,白天还艳阳高照,到了夜里就骤然冷了许多。夜风吹拂,树影在月色下摇曳婆娑,弄得我的心也跟着七上八下,总觉得心里很不踏实。 我们从一条古旧的巷道穿过去,远远地能望见那片高档小区的建筑群。巷道两侧是已经闭门歇业的各式铺面。偶有野狗从眼前蹿过,也不吱声,迅速消失在黑暗里。于人杰边走边道:“去他小姨妈,小爷我是不是做贼心虚啊,为什么老觉得这巷子那么阴森呢?”我虽没搭理他,不过心中也在犯嘀咕:这条巷子,太他妈像恐怖片里女鬼现身的布场了! 邹易皱着眉,慢慢掏出了帆布包里的罗盘。他让我俩紧跟在他身后,小心戒备,显然他也已察觉到异样。我们正神经高度紧张中,冷不丁从一家满是三角梅的屋顶上蹿下来一条黑影,吓得于人杰差点直接扑我怀里。等看清楚那不过是只黑猫,于人杰气得直跳脚,嚷嚷着就想去教训这不长眼的小东西。我们被他这么一闹,心情也都放松了不少。 可还没等我喘口气,我和邹易就几乎同时发现——眼前十米不到的两家店铺的狭窄过道里,似乎不声不响地站着一条人影。 那条人影穿着古代牢狱中犯人的白色狱服,长发散发,肩膀耷拉,看不到脸,只能通过身材看出是个女人。那女人的双手都笼在袖子里,怎么看怎么觉得不正常。 邹易给我们打了个手势,示意我们别出声,蹑手蹑脚地挨了过去。那女人似乎察觉到了,转身想逃。于人杰心急,直接就扑了上去。就听那女人带着哭腔大喊了句“导演”。 我们仨瞬间傻眼。还没回过神来,身后骂骂咧咧地跑来一个带着爵士帽的眼镜男,手中还拿着一份卷起的稿纸。他推开一脸懵逼的于人杰,将那女人扶起到一旁坐下,大声喊道:“场务!干什么吃的?闲人进场都没看到?” 我们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在拍戏呢。我心说难怪这巷子看起来阴森异常,合着这是个拍恐怖片的剧组,连夜在这儿采景呢。 我们多少有些尴尬,忙不迭地给那戴眼镜的年轻导演赔不是。那年轻导演却不依不饶,说我们破坏场景,浪费胶卷,让我们赔钱。眼看无法收场,于人杰正准备耍赖,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慵懒低沉的声音:“怎么了?” 我们回身望去。我惊喜地发现,那居然是我很喜欢的一个香港演员。正想着该如何给人道歉,并顺势索要个签名什么的,身旁的邹易突然眉头一皱,道:“师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七章 茅家师兄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师……师兄?”我和于人杰不可思议地看着邹易。且不说眼前这名香港演员,无论出身、成长、工作环境,都跟邹易完全八竿子打不着,就算他俩当真师出同门,以这人的年纪来看,当邹易的师叔还差不多,怎可能是师兄?邹易这近乎套得还真是清新脱俗。 那香港演员显然也没回过神来,气氛莫名地有些尴尬。我和于人杰正等着看邹易如何收场,那香港演员却皱了皱眉,不是很肯定地试探道:“你是……邹易小师弟?” 这下轮到我俩和身旁的导演傻眼了。导演以为那香港演员入戏太深,一口一个钱老师,劝他先把戏演完,回头他俩师兄弟再相认。邹易师兄喊我们从旁等候,他演完这场戏再来招呼我们。我们想着那小区既然就在左近,说不定还能从邹易师兄那儿得到些线索,也就不忙着过去,乐得亲睹恐怖片拍摄现场。于人杰也没闲着,早跑到剧务那边兴奋地参观。 直忙到下半夜,邹易师兄这才拍摄完,一脸疲惫地问我们要不要去吃宵夜。我们摇摇头,把我们要做的事照实跟他说了。邹易师兄皱了皱眉,说他知道这件事,也去那小区里探查过,说我们现在过去毫无意义,让我们先跟他回去,说是有重要的东西给我们看。 路上我和于人杰还是对他是邹易的师兄这事感到不解,忍不住问了。邹易师兄倒也没啥架子,见左右无人,笑着告诉我们,他本名张道纪,钱姓名字只是艺名,而且他的籍贯也不在香港,而是在贵州。他算是茅太清收的第一批外姓弟子。茅太清为人恬淡豁达,不拘一格,门下弟子只要不行伤天害理之事,出路发展他绝不过问。这点和茅占山完全不同。 张道纪从师门离开已有二十多年,之后以钱姓艺名,在香港演艺圈发展,专接恐怖片和僵尸片。这也是我喜欢他的原因。他谨记师父教诲,虽毕生所学确实在此类影片中如鱼得水,却从不显露真本事,所以虽努力勤勉,但未大红大紫。用他的话说,勉强糊口而已。 张道纪说自己工作之余,曾听同门师兄弟提及,师父晚年收得一关门弟子,爱护有加,悉心栽培。小师弟已尽得他老人家真传。所有师兄弟虽都知道有这么一个小师弟,但从未有人真正见过。他刚才之所以能认出来,也不过是看他年纪轻,乱蒙而已。 说话间,我们已到了张道纪下榻的酒店。他的女经纪人见他带了三个年轻男子同回,脸上的表情有些茫然。张道纪倒也不在意,让她自己去休息,便领着我们进了房间。 张道纪自顾脱衣洗澡,让我们自便。我们见他的房间虽然宽敞,但装饰简单,甚至有些清苦,心道他好歹也算个明星,不至于混得这般凄惨,估计是师从茅家,养成了习惯。 邹易指着挂在墙上的道服和木剑笑道:“张师兄当真有趣,把吃饭的家伙拿去当道具使,估计也就他想得出来。”我和于人杰撇撇嘴,不置可否,打开电视机随意翻台。 张道纪洗完澡出来,边给我们找喝的边问我们到贵阳做什么。我如实说了。张道纪皱眉刚想开口,邹易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张道纪看了我一眼,点点头道:“你既是师弟的朋友,令堂的事我自会帮忙。没想到离开这么久,八极竟出了这样的乱子。” 我们边喝茶边闲聊。邹易问张道纪是否已有家室。张道纪叹息道:“倒是有过机会,不过被我自己搞砸了。”于人杰突然想起什么,看了眼邹易,低声试探道:“邹小仙儿先前跟我们说过,八极共有八家,其中居贵州的是张家。这个张家……跟您有关系么?” 张道纪愣了愣,应该是没想到于人杰会这么问,旋即看着邹易道:“我这小师弟,还真是什么事都往外说。”邹易正要辩解,张道纪摆手哈哈大笑道:“不碍事。我这本名,其实是师父取的。你说的张家,倒是跟我有些渊源,不过我既师出茅家,自然不能忘本。” 张道纪告诉我们,原本贵州张家的事务,确实应该交由他接管,但他一来不愿卷入八极纷争之中;二来演艺事业繁忙,无暇兼顾;三来他师从茅太清,身份尴尬。张家见他百般推脱,也不愿强人所难,不过门内大小事务,有时仍会请他定夺。张道纪眼见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早些年收养了一名义子,取名张煜光,教与张家本事,代他全权打理事务。 我们都没料到八极之中竟然有这么多剪不断理还乱的纠葛,暗自庆幸自己置身事外。喝了一会儿茶,我们想起张道纪之前说有东西要让我们看,问他是什么。 张道纪摆手让我们先别着急,他之所以喊我们来,就是为了那无头女尸的事。 邹易猜想他们在那小区附近取景,是否是张道纪的主意,能让自己在空暇之余,兼顾调查无头女尸之事。张道纪拍掌道:“难怪师父偏爱,小师弟果然聪慧。” 张道纪说,先前他们剧组在贵阳的戏份已经杀青,两天前就该移步去香港元朗拍下一场戏。他是因为无头女尸的事,故意推说自己有些紧要的私事要处理,原计划在元朗的戏份就在贵阳拍摄算了。导演见他态度坚决,虽然心有不满,但也无奈,只好将就他。 张道纪虽久离八极,但身兼茅家弟子和张家传人双重身份,自然无法完全置身事外。他早听说湖南境内八极内乱,也知道其他四家组成武派,意图攫取重权,甚至连我二叔的事他也略有耳闻。贵阳城无端出现无头女尸,他料来也是武派在闹事,出于责任,他在拍戏之余,也暗中监视事态发展。至于我爹的事,他说可以发动张家的人帮我去找。 我们这一下大喜过望,没想到误打误撞,还真找对了方向。张家总算是八极中人,无论经验还是行事方式,想来都比费瑛的人来得可靠。邹易问张家府邸是不是在贵阳。张道纪摇头道:“不是,在兴义市,不过贵阳有驻点。眼下煜光等人正好也在贵阳,明天我可以给你们引见。”说着神秘一笑,拍掌道,“走,带你们去开开眼。” 我们仨面面相觑,不知道他到底藏了什么宝贝。明星通常都有私人喜好,会收藏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料来张道纪也不能免俗。我们见他穿着睡衣,原以为宝贝就在房里,没想到他居然径直带我们出了酒店,在前台小妹既好奇又疑惑的目光中,拦了辆车直奔市郊。 车子在金阳新区一间简陋的民房前停下。民房靠山,四下里光秃秃的,毫无人烟。张道纪脚下不停,领我们进了屋。我心头不免犯疑:这张道纪该不会有啥不良嗜好,要拉我们下水吧?正暗自忐忑,就见他熟练地推开房间中单薄的床板,露出床下的一口暗道。 我心里一咯噔:卧槽,不会被我言中了吧?张道纪不来理会我心中的小九九,招手让同样满脸疑窦的邹易二人紧跟在他身后,顺手取了台阶上事先准备好的手电,拾级而下。 暗道里黑乎乎的,不过空间挺大。张道纪看来对这地下暗道十分熟悉,带着我们一路往前,也不停步。我们紧跟在他身后,到了一道锈迹斑斑的红色铁门前。铁门没锁,张道纪似乎觉得有些奇怪,不过也没在意,推开铁门,顺手拧亮墙边的电灯开关,喊我们进去。 我们随他进了屋。屋里很乱,摆满了在图书馆中常见的木头柜子。地上到处是散落的报纸。柜架上满是一些稀奇古怪而且看着有些渗人的东西,少了只眼的布玩偶、脸上开裂的瓷娃娃、龇牙咧嘴的动物头部标本……墙角甚至摆着一副白森森的人形骸骨。 我们越看眉头皱得越紧,不知道张道纪喊我们过来到底搞什么名堂。他让我们先别忙着参观了,带我们径直走到最里侧的柜台前,脸上露出捉摸不定的笑意道:“你们不是想知道无头女尸的事么?你们不是想知道,到底是谁砍了那女尸的头颅么?” 见我们都不由瞪大了眼睛,满脸惊骇往后躲,张道纪脸上笑意更浓,指着柜架上一只漆黑的木盒道:“人头就在里面。没错,那女尸的头颅,是我割下来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八章 人头不见了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张道纪见我们三人都快挤成一团了,有些莫名其妙,看向邹易道:“我还以为你们见得多了,早见怪不怪了,这怎么还跟小姑娘似的,连个走尸的头颅都怕呢?” 邹易被我和于人杰挤在最外面,见避无可避,只好无奈叹道:“师兄,我们怕的不是人头,是……是你啊。”见张道纪仍旧满脸茫然,他补充道,“你怎么会砍了她的头?” 张道纪恍然大悟,咳了一声道:“你们定然以为这是武派的作为,怀疑师兄我也投靠了武派吧。”见我们猛点头,张道纪忍不住笑道,“你们要是知道这女尸出现的情由,估计就不会这么想了。”他让我们自己找地儿坐下,娓娓道出这两天发生的事来。 原来张道纪一早得知武派发难的事。张家因为自身事务繁忙,未及赶去湖南岩寨会合,不过也收到了消息,全神戒备武派在贵州地界闹事。料来文派其余三家也是如此。张道纪本不想干涉此事,可赶巧不巧的是,女尸正好出现在贵阳。他责无旁贷,只好顺手除之。 张道纪猜测,此举定是武派暗中唆使贵州方面的歹人所为,一来故意制造混乱,将民众的目光聚焦到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僵尸身上,他们本就不担心养尸人的事外传,借此可以扰乱文派,抢占先机,增加谈判的筹码;二来武派宣扬养以致用,可具体怎么用或许他们自身都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所以在各地放出文派遗失的走尸,拿来试水。 “你说什么?”我立马激动起来,坐直身子道,“你说这女尸就是先前湖南地界文派盘口中遗失的走尸?”见张道纪点头,我慌忙追问道:“你怎么知道?” 张道纪摆手示意我先别急着问,接着道:“祖师爷的笔记有载:走尸分八个品类,分别为紫僵、白僵、绿僵、毛僵、飞僵、游尸、伏尸和不化骨。紫僵最次,不化骨最甚——” 我忍不住又打断道:“可是茅公当年跟我爷爷说的,恰好跟你相反。” 张道纪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因为我较真还是别的,慢条斯理地解释道:“家师当年所说,是按养成难易与可驭程度来分;我这个,单只按形成时长来算。到底谁对谁错,却是没有定论的。祖师爷当年所著,亦不过做个参考,具体真实如何,却也有待考证。” 见我不再插嘴,张道纪继续道:“那女尸不过上世纪七八十年的材料,养成时日无多,最高在白僵与绿僵之间,对养尸匠倒是不值一提,不过对常人而言就麻烦大了。紫僵转为白僵,身体其他机理未变,唯头部比死前更大,因积聚尸气最多,怨念也最大。我眼见那女尸要害人,情急之下只能将她头颅砍下,却不想被人盯上,只好弃尸离开。” 我猜盯他的那人,应该就是费瑛底下的记者,也不想跟张道纪道明,怕徒增他的烦恼,问他女尸的尸身现在何处,总不能曝尸荒野吧。张道纪摇头道:“我离开后,让张家子弟盯紧这事。据说尸身已被移走,暂时寄放在医学院。法医学教授要拿它当课题研究。” 我们不禁咂舌:这教授心可真够大的,这要万一起尸,那可够他和他底下的学生喝一壶的了。张道纪却不以为然,指了指木盒道:“‘怨由心生,三花聚顶’,只要她的头颅在我这儿,就不怕那东西造次。那些人,安全得很。”说着就要去打开木盒。 我们又忍不住往后缩了缩身子。说实话,虽然这些日子我是见了不少死人东西,不化骨、尸傀、骷髅大军,甚至大头鬼婴,但这些东西要么死透了,要么虚幻飘渺,对我的视觉冲击,远没有活生生的死人头颅来得真实刺激。这女尸无疾而终也就罢了,万一当初死于非命,怨念都写在脸上,凶神恶煞的,那我们还是不用瞻仰她的尊容了。 张道纪边嘲笑我们大惊小怪边打开盒子。盒子开启的瞬间,他却同我们一样双目圆瞪,惊得半天合不拢嘴——盒子里空空如也,人头居然不见了! 我和于人杰倒是放松不少,暗自庆幸没能一睹芳容。见他师兄弟俩额头冷汗涔涔直下,心中莫名,问张道纪怎么了。张道纪目光呆滞地盯着木盒,如同被人点了穴,也不回我们。 邹易替他答道:“师兄刚才说过,‘怨由心生,三花聚顶’,走尸凭的是头顶的那一股怨念为祸人间。走尸斩首,‘身首异处,缘断怨断’,如果尸首去而复返,那股怨念就会加深。同时,以它们睚眦必报的习性,必然会反噬施刑人或者他身边的人。” 张道纪心事重重地合上木盒,颓然倚着柜架坐下道:“我现在担心的不是我的安危,而是小侯。小侯是我的学生。我因为要拍戏,这间房就交由他来看管。难怪刚才我们进来时铁门没关,没想到这孽畜居然能跑出去。怕只怕小侯这孩子……唉!” 我和邹易劝他先别着急,眼下最要紧的是把人头找回来,别让它出去害人。于人杰问人海茫茫的,上哪儿去找人头。张道纪道:“身首异处,缘断怨断;身首复位,怨力复强。一般发生这种情况,要么有人带着头颅重新找回尸身,要么头颅自身寻找宿主。但是如同活人,走尸也对自己的身体更为熟悉和喜爱。所以要找头颅,就得先去医学院碰碰运气。” 我们听着就要动身,张道纪拦下道:“就算我们不睡觉,别人也得休息。不经允许,咱们也进不去停尸间。我在医学院有个老……旧相识,应该能帮忙。今天就先这样,你们也累了,明早我先探探路咱再过去。”我们听他说得有道理,赶了一天的路,确实也都困了,没奈何,留了张道纪的电话号码,跟他一道出了地下暗室,各自赶回酒店歇息。 同天下午,我们仨还在昏睡,就接到张道纪打来的电话。张道纪在电话里说,他已经跟医学院那边打过招呼,我们可以直接去停尸间,对外就说是他那个旧相识的学生。 我听他话里的意思是他不参与,有些不悦。邹易解释说张道纪赶着去找他那个姓侯的学生的下落,只好麻烦我们。我想想倒也情有可原,也就没再计较。 路上我一直在想,先前我问女尸来历时,张道纪分明想蒙混过关,是怕我得知女尸来历,会执着于对八极的怨恨,还是他确实有难言的苦衷?我们当初看那女尸的穿着,分明是本地人,却又怎会出自湖南境内的养尸盘口?如果张道纪在撒谎,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百思不得其解,心中自然对张道纪多了层戒心。 眼下正好是暑假,医学院里没多少学生,我们也乐得低调做事。张道纪安排的旧相识在校门口迎接我们。我们见那是个丰腴的中年女子,带着金边眼镜,稍稍有些姿色,联想到张道纪当时支支吾吾的模样,互看了一眼,彼时心照不宣,跟着她往停尸间走。 路上那中年女子小声吩咐我们注意一些细节,别露了马脚,更别在停尸间逗留,带我们到了往外透着寒气的停尸间门口,就自行离开。我们仨面面相觑,刚要往里走,一个长相普通的女孩边带口罩边冷声对我们道:“张老师安排过来实习的?跟我进来吧。” 我们仨没吱声,跟着那女孩径直往里走。停尸间里冷气逼人,我们都不由地打了个寒噤。那女孩嗤笑一声,顺手拉开面前的停尸柜,面无表情道:“自己看吧,完事叫我。” 停尸柜上的尸体盖着白布。我们仨互看了一眼,最后还是于人杰跺了跺脚,暗骂了句什么,哆哆嗦嗦地伸手去掀白布。映入眼帘的是具年轻女子的尸身。确实如先前费瑛给我们看的新闻那般,这尸身脱水相当严重,皮肤都起了褶子,干巴巴地紧贴着泛绿的肉身。 虽然知道女尸已死了近三四十年,但不着一缕的尸身,双腿笔直,胸脯挺拔,竟让人感到有些异样的美。不过这种感觉稍纵即逝,因为我们都发现——这女尸没有头。 女尸颈脖子处的切口平滑利落,或许因为冷藏的原因,看起来就似商场里的塑料模特。见于人杰两眼发直,邹易默不作声地盖上白布,招呼我们出去,对守在门口的女孩道了谢,便离开了医学院。路上他给张道纪打了个电话,告知这边的情况。 张道纪迟疑了一会儿,跟他说了些什么。邹易皱了皱眉,似乎有些不太高兴,对他说了声“我们尽量”就挂了电话。 我们赶紧问张道纪说了什么。邹易示意我们边走边说,看看四下无人,这才道:“师兄说仍未找到那个姓侯的学生,我们这边又是这种情况,他估计形势不太乐观。师兄担心那女尸的头颅强占了小侯的身子,正发动身边的人暗查,让我们可以的话也帮忙找找。” 说实话我有点为难。我爹至今下落不明,我实在不愿意在贵阳耽搁时间。但张道纪毕竟是邹易师兄,况且他承诺让张家帮着我们一同去找我爹,现在抽身离开确实也不妥当。 见我犹豫不决,邹易勉强笑了笑道:“你要不方便咱就算了,毕竟……”我没等他说完,故作轻松道:“礼尚往来,有什么方不方便?我是再想从哪着手。” 邹易面带笑意,盯着我看了一会儿,这才道:“眼下不能断定那女尸的头颅就占了小侯的身。入夜之前,头颅不敢出来造次。我们抓紧时间,从新区周边的民宅找起吧。” 我点点头,在心里叹了口气,望着已然西斜的太阳,只觉得这件事越发变得蹊跷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九章 尺寸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我们兵分三路,趁人不备,在金阳新区周边荒废的民宅翻找,心情多少有些复杂:既希望早点找到头颅,免得它出来害人;又担心见到头颅的瞬间,自己会不争气地当场吓尿。 找了差不多两个小时,眼看天色已黑,三人在约定的地点碰面,却仍旧一无所获。 邹易面沉如水,说张道纪刚才打来电话,说他那边也没发现,或许正如他所担心的,女尸的头颅占了小侯的身子。张道纪说,以我们目前的能力,无法对付换过身的走尸,为防万一,让我们按着他发来的地址,赶去张家在贵阳的驻点会合,共商良策。 我点头答应,见于人杰双目无神,如同被勾了魂一般,开玩笑道:“怎么,你有冰恋情结?爱上那具女尸了?”于人杰少有的没反驳我,仍旧目光呆滞地望着不远处一片未完工的楼盘,边摇头边口中喃喃道:“不对不对……尺寸不对……尺寸……” 我立马想歪,用力拍了下他的后脑道:“就别惦记着人尺寸了。再说了,那玩意儿哪是用尺寸来衡量的?那得用罩杯!”于人杰这下回过神来了,白了我一眼,佯怒道:“你小子成天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乌七八糟的,小爷我看着很是心寒呐。邹小仙儿,你跟我走,我跟这完蛋玩意儿说不清楚。”说着当先若有所思地朝那片楼盘走去。 我撇撇嘴,跟在他俩身后,到了一栋外墙满是钢筋网面的楼房前。天色太黑,又有网面阻挡,看不清楼房低层的情况。于人杰指着那栋楼六七层的位置道:“我刚才从这儿路过,看到七楼窗台的位置有个女人在对我笑。现在想想,好像不太对劲。” 说话间,我们果然见到于人杰手指的位置,出现一张白森森的人脸。人脸倚靠在尚未安装玻璃的窗台上,侧着脑袋,长发披散,遮住了一只眼睛。远远望去,那确实是张女人的脸,而且五官似乎还挺清秀,正对着我们微微浅笑。只是这种环境下,微微一笑很要命。 很快我就反应过来,于人杰所说的尺寸不对是什么意思了——这女人的脑袋,太大了。 我们离那女人有七层楼的距离,况且中间还隔着钢筋网面,按照常理,是不可能看清那女人的脸的,除非……除非她的脑袋本来就大!我们三人激动得浑身颤抖,正想通知张道纪我们找到女尸的头颅了,就见七楼那女人似乎察觉过来,一扭头,从窗台上消失了。 等等,不对!我脑海中快速闪过那张脸消失的画面,突然遍体生寒。 刚才那一瞬间,我分明发现,那女人的脸,并不是转头消失的,而是……而是转身消失的!也就是说,她已经占了别人的身,甚或说,她已经找回了自己的身子! 这么想着,我又突然发觉,刚才那女人的笑脸中,分明带着几分挑衅和嘲弄。 邹易二人估计也发现了,脸色不比我好看多少。我们三人不约而同地往后退了两步。邹易沉着脸,有些颤抖地从帆布包里摸出罗盘,只看了一眼,立马面如死灰,冲空荡荡的窗台闷声道:“快走,那东西发现我们了。” 于人杰冒死在道路中央拦了辆私家车,我们也不等车主发作,粗着嗓门喊他赶紧开车。 车主见我们三人这副模样,以为是亡命徒,吓得就想弃车逃走。 于人杰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拖回,语无伦次地撒谎说我们被人追杀,希望他发发善心,载我们一程云云,越说到后面越离谱,连竹联帮黑手党什么的都扯出来了。眼看车主瞪大眼睛听得入迷,他急得骂了声娘,猛踹了车主一脚,大喊别他娘的听说书了,赶紧开车。 车子好不容易开离金阳,直往城中驶去。邹易在车上给张道纪打了个电话,告诉他我们找到东西了。张道纪听出我们说话不方便,只叫我们别轻举妄动,尽快赶回,他在酒店门口等我们,会合后到张家的驻点商量对策。车主越听越觉得我们是黑社会,正商议着干票大的,吓得双手直哆嗦,差点没直接开出马路牙子。 车子开到北京西路,却骤然慢了下来。于人杰正要发作,那车主慌忙摆手解释道:“几位大哥放过我咯!这点路都堵起诶,我也莫法啊!贵阳就是样儿个,路太小咯!”眼看前头满是打着灯亮着喇叭龟速前行的私家车,我们虽心急如焚,却也毫无办法。 见我们满脸焦急,车主试探着道:“几位大哥,你们要是着急的话,还不如打个摩的。你们莫要误会,我不是赶你们下车。”于人杰听着有理,拍了拍他的肩膀,打开车门,刚要招呼我们下车,正好有辆摩的载着人从旁呼啸而过。 于人杰慌忙钻回车里,关上车门,胸脯剧烈起伏,似乎受惊不浅。 我们问他怎么了。于人杰惊魂未定,在我耳边悄声道:“去他表姑妈的,小爷我今天算是涨见识了。这他娘的走尸都会搭便车了,智商比你我都高!人都赶咱前头去了。” 我张着嘴,用手比划了下刚才路过的摩的,于人杰喘着大气点了点头。邹易立马反应过来,打电话喊张道纪留神戒备,那东西找他去了。张道纪在电话那头哭笑不得,说是既然这样,那他就不在酒店门口等着送死了,让我们直接开去张家的驻点。 我暗道奇怪,骑摩的那人难道就没看出自己的女乘客长相奇绝吗。邹易摇头告诉我,一来可能司机并未察觉身后有人,走尸躯干缩水严重,本就质轻,加之人死精气灭,三魂七魄离了肉身,自然也就轻不少;二来可能司机被摄了魂,成了走尸的“专职司机”。 邹易说,既然那走尸都赶到我们前头去了,那我们也不用再着急忙慌地跑。我们谢了车主,从车上下来,慢慢走到前头的岔路口,叫了个车,让司机按着张道纪给的地址开。 司机看了看,皱眉问我们道:“你们确定?”我们不明所以,问司机有什么问题。司机边开始打表计时边道:“那儿是座公墓,旁边都没得人住。小伙子,大晚上的去阿种地方,是要搞哪样哦?”我们面面相觑,怎也料不到,张家的驻点居然会在这种地方。 因为堵车,加之距离又远,等我们到公墓时已是夜里十点多。司机把我们拉到一条窄小的巷口前,说是顺着巷子走到头就能看到公墓山头,见我们下车,便忙不迭地掉头走人。 因为之前在深巷中偶遇恐怖片剧组的缘故,我们仨都有点排斥这种路宽不过两人并肩的小巷子。为了壮胆,也为保万一,邹易先给张道纪打了个电话,通知我们已到。张道纪听说了我们的位置,让我们走到巷子正中一家挑着酒旆的老店前,直接推门进来便是。 我们依言到了酒家,见大门虚掩。推门进去,入眼先是一道巨大的水石盆景,古色古香;转过照壁,进入正堂,却发现堂内没有点灯,漆黑安静,心下生疑。 邹易正准备再给张道纪打个电话,我们就见回廊上不知何时站了个挑着灯笼的窈窕女子,对着我们微微鞠了个躬,软软蠕蠕地道:“三位请随我来,张先生他们恭候多时了。” 我们跟在那女孩身后,默不作声地从回廊走进偏室,原以为张道纪等人就在屋内,没想到偏室依旧空无一人。那女孩歉然一笑,让我们把手机都放到偏室柜台上的一只竹编小筐中,说是这儿的规矩。我们耐着性子依言照做。女孩依旧没开灯,让于人杰帮忙提着灯笼,掀开柜台边的地下垫毯,露出一道四四方方的暗格。 我和邹易上前帮忙,把格板拿开,就见这又是个地下暗道。暗道台阶很高,不知道下面到底有多深,能看到有微弱的灯光透过来。女孩道声“得罪”,挑着灯笼在前头带路。 我们叹了口气,紧跟在她身后。拾级而下,能隐隐听到有人谈笑的声音。 这地下暗道,和我们之前跟张道纪去的民房地下十分相似,不过更大更宽敞。女孩领我们到了一间朱门微阖、灯火通明的房间前,躬身让我们进去,便自行离开。我们倒也不含糊,推门进去,就见张道纪正和一群人在把酒言欢。这场面,竟似酒店的包厢一般。 见我们进来,坐在正首的张道纪当先起身道:“可算来了。来,给你们介绍,这位是张家现任管事,我儿子张煜光,这位是他大姑张雪昀。”听张道纪的介绍,席中这些人,多数是张家人,只有几个是贵州某集团的骨干。我们一一还礼,正要落座吃口饱饭,就见角落里有个学生模样的年轻男子,一脸睥睨走上前道:“张叔,你怎么不介绍我?” 张道纪面露不悦。年轻男子见状,撇撇嘴,对我们三人伸出手道:“我叫王昙,张家的朋友。”邹易正要伸手过去,王昙却自己收了手,脸上一副洋洋得意的表情道,“不过我张叔请到这儿的,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你们三个……算哪根葱?” 我们正要发作,就听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道:“他们也不算哪根葱,他们不过是比你有头有脸的客人。”王昙顿时变色。我们急忙回身,只觉得眼前一花,就见一条倩影闪身进来,冲我们嫣然笑道:“三位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章 破绽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我和邹易都没料到会在这里遇见米又,有些惊喜,问她过来做什么。米又冲张道纪努努嘴道:“道纪师兄说你们遇到点麻烦,我正好有空,就过来看看。”我们都看向张道纪,他却只笑而不语。王昙缩身想溜,被米又叫住,只好回身笑道:“米又姐,你咋个来咯?” 米又用葱指点着他的脑门道:“我要再不来替你哥教训教训你,你这眼睛,就快长后脑勺去咯。”王昙笑嘻嘻地甩开,拉着米又坐下道:“米又姐,你这分明就是想来看我哥的,却又拿我说笑。”米又面上一红,佯怒不理他,嗔道:“臭小子瞎说什么。” 于人杰不认识米又,我给他俩相互介绍了。王昙这才拉了座椅,让我们三人在下首坐下,弓身给我们赔不是。我们见这小子嚣张跋扈,对米又却十分敬畏,心中莫名好笑,也懒得跟他计较,随意吃了几口饭菜,问张道纪准备如何应付来势汹汹的走尸。 张道纪还未开口,他身侧的张煜光当先端起酒杯向我们敬酒。我和于人杰先后干了。轮到邹易,张煜光恭声道:“难能得见小师叔,师侄张煜光敬上。”邹易微笑道:“师门教诲,不敢不遵。师叔以茶代酒,当是回礼。”说着将茶盅里的茶水一饮而尽。 张煜光脸上笑意未绝,正要回座,邹易却突然收起笑脸,冷冷地道:“礼数既然已尽,接下来我就先礼后兵了。你既是张家主事,我来问你,为什么用无头女尸之事欺骗我们?” 他这话一问出,原本还谈笑风生的酒席霎时变得鸦雀无声。张煜光脸上有些尴尬,转头看了看张道纪,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张道纪冲他使了个眼色,摇摇头,和他换了个位置,打圆场道:“小师弟别错怪了煜光,这是我的主意。不过师兄好奇,你是如何发现的?” 我和于人杰同样惊讶,巴巴地看着邹易。邹易不动声色地道:“师父在世时常说,凡事皆有因果。这世上没那么多巧合。巧合多了,就是阴谋。从我们入黔,无头女尸的事就像事先安排好的,我们想躲都躲不过去。费瑛的请求、师兄的出现、头颅的丢失、张家的出现,全因一件女尸,顺理成章地串联起来,试问世间哪有那么多凑巧?云贵隔省,距离不近,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米又姑娘出现,也是师兄早就安排好了的。” 张道纪只是端着酒杯微笑,不置可否,等邹易说完了,这才道:“还有呢?” 邹易身子往后一靠,慵然道:“说实话,起先我也只是心中起疑,并没确定,直到你让我们去停尸间看那女尸的尸身。”他顿了顿,接着道,“那根本就不是走尸的尸身。” “哦?”张道纪端起酒杯抿了一口,脸上露出玩味的笑意。 “师父说过,古尸分干尸、湿尸、鞣尸、尸蜡四种。早年八极郎中所养走尸,在干尸与湿尸之间。鞣尸又叫软尸,与尸蜡相当,是在潮湿的土壤或沼泽中自然形成的,因为腐殖现象严重,尸身脆而易碎,不是养尸上选,故弃而不用;唯干尸与湿尸,在棺柩中自然生成,机理顺应自然,成为养尸优选。干尸形成日久,或难养成,既成,则在伏尸、游尸与不化骨之间;湿尸虽养成条件苛刻,所需时长却最短,成为八极郎中养尸之首选。” 我们被邹易强行科普了养尸常识,见他喝了口茶,并不打算就此打住:“湿尸外形完整,内脏俱全,肌体丰满有弹性,四肢关节可活动,甚至解剖后,肌肉组织分明,血管神经完好,与新鲜尸体无异;但因为脱水严重,所以湿尸较新鲜尸体来说,更为瘦小。这些你们都伪装得很好。”邹易不紧不慢地看了眼众人,继续道,“但你们还是算漏了一点。” 我脑海中浮现出停尸间那具无头裸尸的画面,心中一动,就听邹易无奈笑道:“湿尸机理保存再完好,女尸乳房中的乳汁流失,纤维组织受损,胸脯自然松弛干瘪,绝无可能会是我们看到的那般……所以,停尸间里的无头尸身,被你们掉了包。” 于人杰似乎恍然大悟,看邹易的眼神有些猥琐,夸张地哦了一声道:“难怪之前来的路上,我总觉得搭车那女尸的身型不太对劲,听邹小仙儿这么一说,我现在明白了,合着你们找人扮女鬼糊弄我们呢。”我问于人杰怎么回事。于人杰眯眼盯着米又的胸前,贱兮兮地笑道:“摩的开过的时候我瞄了一眼,那女尸的身体,太正常了。” 邹易点点头道:“根本就没有什么女尸头颅去而复返的事。”他看向张道纪,挑眉问道,“我们在建筑楼盘,还有摩的上见到的所谓走尸,其实是你们找人扮的,对不对?” 张道纪还未应答,他身旁的一名中年女子拍掌站起道:“早听说道纪有个聪慧无比的小师弟,久闻不如一见,果然厉害。”我们见她眉宇之间竟似有些眼熟,仔细再想,立马就认出来了——这不就是白天给我们带路的那个,张道纪的旧相识吗? 此刻她摘了眼镜,又化了淡妆,席间人多,难怪我们一时没认出来。 中年女子笑脸盈盈伸出手道:“正式认识一下,我叫庄成雅。”我和于人杰呆愣着伸出手去,只觉得这女人眉目含情,举手投足间散发着一股成熟女人的无限魅力。 张道纪见邹易仍寒着脸看向自己,叹息道:“我们确实不该瞒你们,但我们也是逼不得已。”他突然转向我,苦笑着道:“或许你也看出来了,这女尸,根本就不是从湖南八极的盘口中跑出来的,对不对?”他自顾又喝了口酒,这才向我们解释起来。 张道纪说,张家在八极以占卜算卦见长。早在我们来贵阳前,他们就已算出,有股神秘力量一直在跟踪我们。八极内乱,他们之前早有耳闻。但他们真正担心的并非武派,武派再猖狂,到底算手足生隙。他们真正担心的,是利用武派意图毁掉整个八极的幕后势力。 他们放出所谓的遗失走尸,一来可以拖住我们三人的脚步,混淆跟踪我们的人的试听;二来可以借机揪出隐藏在贵州张家中的武派,甚或背后那股力量的细作。张道纪说邹易的推理几乎全对,但有一点还是冤枉了他们。他说女尸头颅去而复返子虚乌有,其实是真的。 他们早前将走尸放出,如同张道纪所说,那不过是具三四十年的湿尸,在养尸匠可控范围内。他们将尸首放在金阳新区民房地下的秘密暗室中,尸身则已运回兴义市张家的盘口。这样可以杜绝尸首寻回尸身,复活害人;又可以利用尸首,引诱细作做出下一步行动。 结果正如他们所料,暗室中的头颅被盗。他们猜测,暗中潜藏的细作一定会用走尸的头颅做文章,栽赃陷害张家。他们之所以秘密聚集到这里,并非商量如何对付走尸,而是等待跟踪我们的人和盗走头颅的细作露出马脚,自投罗网。 我们虽然没太听明白,但倒也能理解。八极行事向来谨小慎微,我们过去都有所体会。 我不由得担心起我爹的处境来。照他们这么说,加之邹易先前的推断,茅一扬等人抓住我爹,其实目标还是在我。他们是在怕我,所以才拿我爹来相要挟。只要他们不再觉得我有威胁,那我爹对他们来说就没有了利用价值,到那时候…… 我实在不敢往下想,同时又心生疑惑:他们到底在怕我什么?是怕我先他们一步拿到皇仙遗尸,并参透这东西的玄秘?还是他们担心我和张家等文派四家联手,于他们不利? 我正在胡思乱想,邹易从旁开口道:“所以白天你并非在寻找你的学生小侯,而是在寻找武派,或者背后力量的细作小侯,对不对?”张道纪笑着点头,冲他举了举酒杯。 我对八极的事不感兴趣,冲米又道:“你到底是来帮我们的,还是为八极来的?” 米又摇头笑道:“既为你来,也为八极来。你的事便是八极的事,八极的事也是你的事,你怎么到现在都没明白呢?”我不想听她打太极,冷哼一声别过头去。 张煜光起身道:“曾先生也不用太着急,等此间事了,我张家定然全力帮您去找令尊。张家别的本事没有,占卜算卦还是准的。我们先算出令尊身在何处,再做打算也不迟。” 我听他说得自信满满,想着自己也没有太好的办法,有张家和米又帮忙,或许确会省事得多,无奈叹了口气,问他接下来打算怎么做。张煜光看向张道纪,见他点点头,转向我们,似笑非笑地道:“饵料既然已经放出去,现在也该到了鱼儿咬钩的时候了。” 话音未落,先前引我们下来的女孩依旧提了灯笼款款走来,冲席间众人微微鞠了个躬,温声道:“张先生,鱼儿出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一章 六爻问卦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张煜光冲那女孩点头道:“辛苦了。”转身向席间众人道,“饭后无聊,有没有一起去看好戏的?”我见除了几个鬓发斑白的张家长者坐着没动,其他人都含笑往外走,和邹易并肩出去。于人杰猛嚼了两口手中的鸡腿,喊了声“等等我”,也跟了上来。 大伙儿跟着女孩手中的灯笼走出暗道口,我们发现地面上所有房间早已灯火通明,与我们刚来时截然不同。于人杰一直两眼直勾勾地盯着提灯笼的女孩,忽然一拍大腿,叫道:“我就说这么眼熟呢,原来是你!”女孩冲他微微一笑,也不否认。 我问他怎么了。于人杰在我耳边嘿嘿笑道:“这就是扮鬼那丫头。她身材最有料,我印象比较深。”我和邹易相视大笑。于人杰上前问女孩芳名。女孩倒也不扭捏,说自己叫杨淘淘,为庄家做事。于人杰借机跟杨淘淘攀谈起来,说她捉弄我们这么久,好歹让他知道假头颅在哪儿。杨淘淘看了眼身后的张煜光,见他并不制止,和于人杰并肩谈笑起来。 米又凑到我耳边,低声道:“这淘淘妹子,其实跟你俩也有渊源。她是杨先武的亲生女儿。”见我和邹易瞪大了眼睛,她叹了口气道,“不过杨叔叔可能自己都不知道。” 出了酒楼正门,我原以为张煜光等人会往巷子外走,结果所有人转身,径直朝着公墓山头的方向走去。我和于人杰不明所以,问杨淘淘,她却只是微笑,也不回答。 一行人到了山头,脚下是成片的墓碑,夏夜的月辉下,阴惨惨的有些渗人。 张道纪和张煜光并肩站在一株枝叶繁茂的榕树下,如抗战时期的军团将领,用望远镜远眺小巷尽头路灯蜿蜒的街道。街道上警车轰鸣,人声喧腾,似乎出了什么事。 张道纪等人含笑看完,将望远镜递给我们。我当先朝着张煜光指示的方向看去,就见几名条子手持枪械,与被警车团团围住的一名黑衣男子冷冷对峙。男子缩身在一辆私家车后,身前挡着一名明显已经吓得动弹不得的中年女子,正持刀冲条子怒骂着什么。 我们都看完了,于人杰挑眉道:“那人就是小侯?武派的细作?” 张道纪含笑点头。邹易面无表情道:“你们这招借刀杀人,倒也当真厉害。” 张煜光见我和于人杰不明,解释说,当初他们就怀疑小侯是细作,只是不确定,所以给他布了个局,假意让他盗走女尸头颅。武派同属八极,自然也知道“身首复位,怨力复强”的道理,但小侯资历尚浅,并不清楚这所谓的“身首复位”具体如何操作。 走尸尸身已运回盘口,小侯又急于立功,这种心态下,张家故意让杨淘淘扮作复活后的女尸,混淆与小侯暗中勾结的其他人,间离双方信任。小侯急于证明真正的走尸头颅在自己那儿,必然狗急跳墙。我们白天自认为去停尸间查看女尸尸身神不知鬼不觉,其实却是张家故意在小侯面前演了一出戏,让他知道哪儿有现成的尸身可以利用。 就在张家放水,故意让小侯盗走尸身,准备身首复位制造混乱,并栽赃张家之际,张家人已暗中向派出所提供情报,有意将此前无头女尸出现在小区,直至小侯盗取尸身的过程,制造成小侯杀人后意欲毁尸灭迹的假象,拖住武派,甚或武派背后那股神秘势力的脚步,从而争取时间,让我们脱离这些人的跟踪,去兴义市寻找我爹。 也就是说,其实在我们来贵阳之前,他们就已经有营救我爹的打算和计划了。 我看向邹易,他耸肩摇头,否认自己事先跟张家通过气。张道纪看出我的疑虑,拍了拍我的肩膀道:“曾家的事,八极又怎么会坐视不管?眼下文派在湖南事务繁杂,抽不开身,八极又欠你二叔和曾家一个交代,所以请求张家务必保你周全,并协助你找人。” 我道了谢,问他接下来是不是该去兴义市了。张煜光摇头道:“我之前跟你说过,张家在八极所工,在占卜算卦。我们只能算出令尊藏身的位置,至于寻找之事,还是要麻烦你和小师叔自行前往,张家也会调派人手增援。眼下武派要找皇仙遗尸,这东西对他们来说自然至关重要。他们敢在我张家盘口闹事,张家自没有不管的道理,希望你能谅解。” 我点头表示理解。一行人不等喧闹结束,相携着往酒楼走去。 我们不再去地下暗室,就在内堂边的偏室坐定。张煜光请过一位张家长辈,介绍说是张道纪师叔,也就是他师叔祖,叫张天荫。张天荫也不跟我们多话,寒暄了两句,问了我爹的生辰八字,就从布兜里拿出三枚铜钱,口中说着“穷达由命,莫问前程”,将三枚铜钱合扣在双掌之中,闭眼默念着什么,轻轻将铜钱掷于地下。如此这般,反复六次。 于人杰小声问这是在做什么。杨淘淘告诉他,这是张家的六爻问卦术。和八字预测术一样,六爻问卦是占卜算卦的基础和根本。老先生现在在做的,是铜钱摇卦。 说话间,就见张天荫凝视着铜钱,手指捏决在细算着什么,口中念念有词,能不断听到天干地支的各种排序。我正疑惑难道就凭这三枚铜钱就能算出我爹身在何处,是死是活,那不比卫星定位系统还厉害?就见张天荫皱眉闭眼说了句“四五游魂内变更,归魂内卦是本宫”,同时招手喊张煜光快去拿纸笔来。 张煜光拿来宣纸墨笔,张天荫一边默念着我们听不懂的口诀,一边闭着眼在宣纸上横七竖八地划写,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涔涔而下。我轻声问他这是怎么了。邹易在我耳边小声道:“我听过一种说法,说占卜算卦是窥天命的事,容易触怒神明,占卜师不单要窥运问道,还要与神明斗智斗勇,折中得到一个自己既满意,又不至惹怒神明的答案。” 邹易话未说完,张天荫已经扔了墨笔,睁眼看着面前写满卦象的宣纸道:“成了,问卦吧。”我们都围上前去。除了张家人,其他人都面面相觑,看不懂张天荫写的卦象。 张道纪有心让张煜光露露脸,让他上前问卦。张煜光倒也不扭捏,皱眉盯着卦象看了半天,这才犹豫着道:“令尊藏身的位置倒是算出来了,只不过……” 张天荫冷冷地道:“有事说事,不要含糊!”张煜光冲他弓身道歉,指着卦象对我们道:“师叔祖这卦叫父母爻。‘震巽木兄水父临’,令尊的位置,在兴义市东北部贞丰县,或者西南部罗平县山林中有水的地方。只是从卦象看,一水兄弟此行却未必是吉。‘父母巳火,子孙克父’,处理不当,可能……可能阴阳永隔。” 我心中一凉,正要开口,张道纪站起道:“‘穷达由命,莫问前程’,卦象之说,从来只是警示。令尊吉人天相,一水贤侄身边又有吉星辅照,此行未必就没有转机。如今令尊藏身之所已知大概,去与不去,全由一水自己定夺。就劳烦庄家派人先去罗平县探查;至于贞丰县,那儿说来与我张家也有些渊源,一水要去,我张家也能派人同往。” 我见张家自身都各执一词,犹豫不决。于人杰和邹易拍了拍我的肩膀,意思是无论我做什么决定他们都支持我。我心头一热,站起道:“那我们就去贞丰县。” 话音刚落,米又和王昙同时站起道:“我也去!” 米又怒瞪了王昙一眼。王昙讪讪地坐回去道:“我也想去见见世面。再说了,那贞丰县我哥和米又姐先前就去过。我想走走我哥的路,留个念想。” 米又见他孩子般在座位上暗自别扭,忍不住噗哧笑道:“念想你个头!你哥活得好好的,需要你念什么想?要去也行,别给曾先生他们添乱就是。”王昙拿眼神央求我,见我点头,高兴地连声称谢,连他身后一名不苟言笑始终跟随的中年壮汉也不禁莞尔。 张道纪走到那名壮汉身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既是这样,那就有劳老哥护他几人周全。”中年壮汉默然点头。张道纪介绍说他叫跛唐,是王家的保镖,此行有他和于人杰两个有从军经验的人相随,会安全许多。我们都道了谢,张道纪便喊张雪昀上前。 张道纪道:“张家借调不出太多人手,希望一水贤侄见谅。煜光大姑是贞丰县本地人,有她随行,能省却一些不必要的麻烦。王昙,要听你雪昀阿姨的话,听到没有?” 王昙有些不耐烦地看了张雪昀一眼,无奈点了点头。 商议已定,杨淘淘招呼酒楼服务员让所有人进客房歇息。第二天中午,张家大摆筵席给众人践行。张道纪说要回剧组处理些事情,就不送我们了,让张煜光和两名张家子弟送我们到车站。张煜光给我留了手机号码,说是有任何问题都可以找他,便领着人离开。 我们此行人数众多,怕太过扎眼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本欲让王昙等人先行,王昙却说什么也不愿意跟跛唐、张雪昀同行,说是五个年轻人一起,路上还能有个伴儿。 张雪昀二人见拗不过,也就随他,叮嘱我们路上小心,就先行离开了。 王昙见米又去买票,于人杰和邹易的目光也都在售票队伍上,把我拉到一边,神秘兮兮地道:“你晓得张叔为啦样鼓捣喊你去不?”见我摇头,他故意叹了口气道:“你娃和我一样,都是他们养出来的猪崽子,早晚要被他们宰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二章 刺青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我听他这话里似乎大有文章,正要发问,米又和邹易二人却已买完票回来。王昙冲我眨了眨眼睛,佯装什么事也没发生,自顾找米又嬉闹去了。 于人杰见我心不在焉,问我怎么了。我想着这王昙自我们认识他起就一直没个正形,对谁都一副玩闹的心态,说不定刚才只是在戏弄我,也就没太放在心上,对于人杰摇头说没事。于人杰以为我思父心切,安慰了我两句,说是快发车了,让我赶紧进站。 从贵阳到贞丰县需要三个小时左右的车程。起先王昙在车上还能跟个从未出过远门的孩子般叽叽喳喳,之后见没人搭理,也就索性闭眼假寐。我因为心里有事,一路都没睡意。 下午五点左右,我们到了贞丰县。米又给跛唐二人打了个电话。张雪昀说他俩在南环路的酒店,让我们直接过去。我们赶过去与他俩会合。天色已晚,众人商议先在酒店下榻,明早再作打算。旅途劳累,大家洗漱完毕,出门草草吃了晚饭,便各自回屋休息。 我和邹易、于人杰同住一间。回屋后,我躺在床上,脑海中不由地响起王昙临行前跟我说的话,百思不得其解。正要翻身逼迫自己入睡,于人杰兴冲冲地跑到我床边,看了眼在洗手间洗澡的邹易,笑嘻嘻地道:“我去他小表姐,小爷我以为,就我这样的兵痞爱在自己身上做文章,没想到邹小仙儿平日看着规矩本分,这身上的纹身比我还霸气。” 我脑海中浮现出他偷看邹易光着身子洗澡的画面,心头别扭,推了他一把道:“没想到你小子还挺开放。离我远些,我可没有龙阳之好。” “我龙你大表姐。”于人杰白了我一眼,又凑了上来,神秘兮兮地在我耳边道,“小爷我就是路过时瞄到的。你说这邹小仙儿平日里遮遮掩掩的,总也不光个膀子啥的,难道他胳膊上忒大一只仙鹤,当真有啥说道?换作是我,这么霸气的纹身……” “胳膊上?仙鹤?”我不等他说完,皱眉问道,“你看清楚了,什么样的仙鹤?” 于人杰不明所以,苦笑道:“展翅欲飞的仙鹤喽,还能是什么仙鹤?开屏的仙鹤?” 我不理会他的玩笑,因为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先前在过水村千尸洞,陈水寅四叔陈传丁身中尸毒,我曾无意间在陈传丁手臂上见到三足金蟾的刺青,当时我就猜想,这应该是陈家的标记,还好奇邹易身上是不是也有类似的刺青,没想到还真有。 如果三足金蟾是陈家的标记,那是否邹易手臂上的仙鹤刺青,就是茅家的标记?以此类推,是否米又、张雪昀、查彩儿,还有甄萌,她们身上也有象征八极各家的动物刺青? 邹易洗完澡出来,见我和于人杰眼神暧昧盯着自己,回身看了一眼,冲我俩笑道:“你俩怎么了?我脸上有花?”“你脸上没有。”我贱兮兮地笑道,“胳膊上有。” 邹易愣了愣,反应过来,叹息道:“你们是不是想问我,这刺青是怎么回事?”见我俩猛点头,邹易盘腿坐在床沿上,向我们介绍起太阴八极的动物刺青以及代表的含义来。 邹易说,当初祖师爷设立太阴八极,为了内部区分各家派别,也为了方便同门师兄弟日后相认,分别设计了八种动物刺青,让门下八家弟子纹在身上。太阴八极分天四极与地四极,天四极动物刺青为飞禽,分别是茅家仙鹤、南宫家鸑鷟、查家青乌、唐家凤凰;地四极动物刺青为走兽,分别是陈家金蟾、米家修蛇、柳家猛兕、张家鼋鼉。 我想起柳叶当日在大雄村曾抱怨茅家内务混乱,竟也能跻身天四极,原来是这个意思。 邹易继续道,八极动物刺青,既有自身的典故,也代表了八家在八极的地位。天四极中,茅家仙鹤出自千岁鹤归,南宫家鸑鷟出自鸑鷟开祥,查家青乌出自青鸟传音,唐家凤凰出自凤凰于飞;地四极中,陈家金蟾意为金蟾吐宝,米家修蛇意为封豨修蛇,柳家猛兕意为虎兕出柙,张家鼋鼉意为鼋鼍为梁。含义不同,八家分工也各不相同。 我记得我和邹易初识查彩儿时,他曾以“千岁鹤归”的八极暗话言明身份,问他这是否跟八极的动物刺青也有关系。 邹易苦笑道:“动物刺青虽是八极弟子互认的标记,但祖师爷当初此举稍有欠妥。试想,谁会没事就冲着对方脱去衣物,亮明身份?所以八极发展到后来,就改用暗话来互诉身份,算是个改良吧。不过老祖宗的东西不敢忘,后世子孙,仍旧都纹有八极刺青。” 我问八极其他七家的暗话是否与茅家相似。邹易想了想,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好,对我俩道:“既然都说这么多了,我就索性全告诉你俩吧。八极暗话中,‘太阴八极,同生共源’是族训;往后两句,是各家在八极的八门八卦位以及刺青出处。我茅家八门在开门,八卦在乾卦,刺青出自千岁鹤归,所以叫做‘位居开乾,千岁鹤归’。” 邹易见我们还没明白过来,淡笑道:“举一反三,甄萌所在的柳家,八门在死门,八卦在坤卦,与八极同门互诉身份时,暗话便是‘太阴八极,同生共源;位居死坤,封豨修蛇’。八门八卦是老祖宗一早就定下的,并不存在特殊含义,所以八家不会因此较真。” 我和于人杰撇撇嘴,暗道这些古老的行业就是作怪,非得弄出那么多条条框框来。邹易见我俩不以为然,也没放在心上,和衣准备睡觉。于人杰却似突然来了劲,自顾道:“赶明儿让米又那丫头给咱看看,是不是真像邹小仙儿说得这样,纹了条蛇在膀子上。” 邹易忍不住笑道:“你就别作死了。我刚说过,八极刺青不便示人。男的也就算了,大不了露个膀子让你看个够,女的却都纹在胸口。你觉得你跟米又姑娘的交情,到了坦诚相见的地步了么?”他这话一说出来,我和于人杰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如今的邹易,似乎较之过去更为坦诚。他今夜能将八极动物刺青的秘密全部告诉我俩,是我始料未及的。欣慰的同时,我心中也隐隐有些不安:他的反常,是否暗示了从这以后,我要想再和八极完全撇开关系,是不可能的了。 三人各怀鬼胎地笑着,于人杰凑到我跟前道:“我说小曾同志,咱邹小仙儿身板上都有了主儿,你要不也随个流,纹点什么东西上去?回头咱仨光膀子走大街上也威风得多。” 我甩开他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人邹小仙儿是师命难违,你跟这凑什么热闹?要显摆你自个儿显摆去,我才不跟你统一战线。”邹易只微笑看着我俩,也不说话。 于人杰自讨没趣,说了句“睡觉了,明天还赶路”,爬到自己床上,裹起被子就假装睡熟。我见邹易依旧穿着他那件深棕色风衣,暗道你的仙鹤都被我们看完了,还遮个什么劲儿,心中莫名,也懒得问他,侧了个身也准备睡觉。 入睡之前,我竟不由自主地想:如果我也有个家族刺青,那该是个怎样的图案? 第二天一早,我们七人同在酒店楼下吃过早。张雪昀说,昨晚她和米又讨论过,贞丰县有山有水的地方不下百处,仅仅按照张家卦象的指示来找,仍旧费时费力,问我们还有没有其他线索。我想起我爹被困的照片中那只瓷碗,费瑛曾说这是苗家的东西,问她这算不算个线索。张雪昀眼睛发亮,说是等吃完过早,可以找几个老乡了解下这种碗的出处。 或许因为昨晚刺青的话题,于人杰和邹易看米又二人的目光都有些闪躲,搞得我也跟着尴尬。王昙看在眼里,估计以为我们三个对米又有所图,眼神中充满了敌意。 等大家分拨去问瓷碗的来历,王昙凑过来,对我们三人冷冷地道:“米又姐是我堂嫂,别让我晓得你们打她主意,听到没得?”我们面面相觑,他已经追着米又去了。 我见王昙跑远,问邹易二人知不知道他那个堂兄到底是什么人,好像跟米又在此地有过一段过往。于人杰挖苦我学女人挖八卦,邹易却摇头道:“之前在车上,米又睡梦中一直在念叨一个叫王笑的人。想来这王笑,应该就是王昙的堂兄吧。” 为了引起注意,我们没有问太多人,一上午下来,我们仨毫无所获。中午在酒店碰头,米又两人也没问到什么。直到饭菜上桌,张雪昀和跛唐这才匆忙赶到。跛唐将一张地图扔到饭桌上道:“刚才有位苗族老乡说,这种碗,在贞丰县北部的苗寨最为多见,我们可以去那儿碰碰运气。”我们都大喜过望,草草吃了中饭,就赶紧坐车往贞丰县北部进发。 车子开到半路,我正盯着地图出神,身旁的跛唐突然回身对米又笑道:“丫头,还记得这个地方么?”米又探出脑袋往车窗外看了一眼,突然满脸绯红,说不出的娇羞可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三章 故地重游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我们好奇起来,也都伸头往车窗外看,就见不远处的青山群中,兀立着两座造型怪异的石峰。石峰呈两个不规则的半圆,那圆顶之上又分别有颗葡萄大小的凸起,看起来就像……就像少女坚挺饱满的双乳。“这是贞丰县名胜,双乳峰。”跛唐在我身旁怪笑道。 难怪米又会害羞。我们都不怀好意地看着她大笑。米又的脸更红,抓着淡笑自如的张雪昀娇嗔道:“雪昀姐,你看他们。”等大家都笑够了,邹易对跛唐道:“唐叔,看来你们以前来过这儿啊?”跛唐瞅了一眼米又,继续笑道:“这事儿你得问米丫头。” 见我们都盯着她看,连王昙都好奇地瞪大了眼睛,米又见避无可避,哎呀一声道:“我们之前和唐叔来过,当时还有……还有王昙他哥王笑,和王笑的朋友胖倌哥。” 米又说,两年前,王家发生内乱,当时云游至黔西南贞丰县的米又,结识了王昙的堂兄王笑等人。为探查王笑奶奶尸体不翼而飞的原因,也为了逃避王家仇敌,跛唐曾带着他们三人从双乳峰经过,到峰下的凹子村寻找去往皇仙川的三样法器之一。 当时王笑等人不知张家来路,还曾与张雪昀假扮的村妇产生矛盾。直至后来王笑告知所有人,不再理会家族事务,并自此销声匿迹,米又与张雪昀等张家人重遇,互通暗话,才知同是八极中人。张家跟踪王笑,实质是在帮助他。米又知晓后,这才放心回了云南。 我和邹易听米又说完,异口同声地问道:“你们知道皇仙川在什么地方?” 米又愣了愣,看着跛唐点了点头。于人杰问那皇仙遗尸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茅一扬等人会让我拿这个东西去换我爹。米又刚要开口,跛唐冲她使了个眼色,摇了摇头。 米又似乎想到什么,用手掩嘴吃吃地笑,对我们连说抱歉,说是张道纪曾吩咐过,不要在人多眼杂的地方提及,说着眼神落到周围的乘客身上。 我见他们似乎有意隐瞒,心中不满,不过也不便发作,转而追问起他们当初和张雪昀产生矛盾的缘起。米又拉着张雪昀的胳膊撒娇,说是这段让她来说。张雪昀拗不过,点了米又鼻尖一下,叹了口气,缓缓说起当初跛唐离开后,她与米又三人相遇的情形来。 当年王笑等人去凹子村,找王笑大舅交代给他的法器,其时张雪昀接了张家指令,乔装成王笑幺叔早年相好秋姨,在凹子村监视,并暗中保护王笑等人的安全。 王笑是精明人,一眼认出面前的秋姨是假的,并由此怀疑张雪昀和她背后的人,与之前追赶他们的是一路人。之后三人在凹子村“撞见”张家人行事诡异,越加确定张家人心怀不轨,连夜从凹子村逃离。而事实上,张雪昀虽假扮秋姨,她自身确实也是村里人。 米又来了兴致,鼓动张雪昀把当晚对王笑说过的故事再给我们复述一遍。张雪昀见我们都将视线转移到她身上,笑骂米又鬼灵精,也不隐瞒,说起那晚的情形来。 当晚王笑独自前往张雪昀住处,说破她的身份,并质问她这么做的原因。张雪昀既是奉令行事,自然不能跟他说实话,只告诉他一个模棱两可的古老故事,让王笑自行领会。 张雪昀说,早在先秦以前,他们的祖先、秦国郡守张若曾奉旨攻打古滇国。 然而,当时的古滇国兵强马壮,张若攻打了两年,始终没能赢下来,皇帝给的军粮和兵力却几乎消耗殆尽。张若走投无路之际,突然遇见一位奇人。 那奇人可不像授张良黄石天书的黄石公,而是个妙龄少女(张雪昀说是九天玄女下凡,反正这种东西没法考证,听着就是)。那少女与张若一见倾心,当晚共枕缠绵。次日,少女临走时在他耳边叮咛了句“既不克,可代之”,说完踩着五色霓裳,消失在云端。 那张若被仙女点醒,当晚精简兵力,密令贴身侍卫将残兵尽数杀死,陈尸荒野,折戟毁旗,制造战败溃逃的假象;实则领了百余良将精兵,潜伏在古滇国近郊深山,伺机偷袭。 古滇王疑心重,命人在城外四处搜查,放火烧了山林,直至确认敌军已逃,这才下令开放城门。张若潜伏了近两个月,终于等到了机会。 彼时古夜郎国正与外敌交战。那日张若与手下将士乔装成难民进城。由于两个月来幽居深山,且食物匮乏,他们形色枯槁,容貌多半大变,守城侍卫没有多疑,认定他们是从古夜郎国逃难过来的难民,让张若等人进了城。 张若是个八面玲珑的人,不但领军有方,仕途官道上的事也熟络,没多久就取得了古滇王的信任,在他身边充任谋臣,出入国王御寝无需额外通报。 一年后,古滇城内突然发生一件怪事。张若与其门客数百人在馆舍被杀,馆舍被付之一炬,尸体被大火烧得面目全非。古滇王命人彻查此案,当时主事的中尉大臣,大张旗鼓展开地毯式搜捕,闹得城内人心惶惶,最后却无功而返。 之后过了数年,朝臣从古滇王的一位侍妾嘴中听到一件耸人听闻的传闻:其实古滇王在多年前就已经被害,如今的古滇王,正是当初葬身火海的张若。 两天后,那名侍妾以妖言惑众的罪名,被枭首悬挂于城门外示众。 据说,那名侍妾在临死前,曾飞鸽传书向秦国报信,说郡守张若已投诚叛变,而且鸠占鹊巢,改头换面取代了古滇王。 秦王大怒,挥军攻打古滇国,而彼时古滇王却又突然暴毙,举国哀丧,无心也无力与秦国交战。秦王觉得此战师出无名,命众将士即刻鸣金收兵,古滇国得以一时无灾。 之后又过了数年,古滇国数名猎户在坊间喝酒闲聊时提及,曾在深山围捕猎物时,看到一行人神神秘秘穿行于深山峡谷间,转瞬不见。领头那人,像极了他们已逝的前任滇王。 张雪昀说完故事,任米又如何央求,已不再打算继续回忆。王昙捏着下巴冲我们道:“我哥临走前曾跟我说过这个故事,并且让我……让我防着点这些人。”说着眼神在跛唐和张雪昀身上扫过。跛唐自顾笑而不语。张雪昀也不看他,转头看向了窗外。 车子很快在那座造型奇绝的双乳峰旁停站,我们跟随兴致勃勃的游客一同下车,问接下来怎么走。张雪昀说既然都到了她老家,那就从凹子村和周边的几个苗人村落打听起,晚上投宿什么的也方便。我们想来都觉得有理,于是离开拿着相机和导游旗的旅游团,跟在张雪昀身后,从马路边的田埂上下去,朝双乳峰后的小小村落走去。 我还在对刚才在车上没问出来的问题耿耿于怀,见左右没有其他人,跑到米又跟前,问她皇仙川到底在什么地方,皇仙遗尸是什么,还有张道纪为何特别吩咐他们别到处乱说。 米又见我目光坚决,撇撇嘴告诉我,她先前与王笑等人确实去过皇仙川。自那以后,王笑就像彻底变了个人,对任何人都没好脸色,只对外称家中所有事务,交由他堂弟王昙打理,希望真正关心王家的人能尽心辅助王昙,就突然人间蒸发了。 茅一扬和曾彦均等人口中所说的皇仙遗尸,是一具迄今为止保存最好的水尸。八极郎中穷极毕生心血,所养湿尸,可能不过在绿僵与毛僵之间;水尸非但介于毛僵与飞僵之间,且是身死之人当初自愿或者有意识地将自身养化成僵,是非常高级的自然体走尸。 米又等人当初虽未直接领教过那皇仙水尸的厉害,但纵使这样,他们去往水尸所在地,王笑便已性情大变,可见此物邪性之大,定然不是现在的八极中人能镇得住的。虽然目前还不清楚武派甚或背后那股势力追寻此物的目的,但决计用心不轨。张道纪生怕从我们这些人口中走漏了风声,让武派先行有所行动,对我爹和八极的处境来说,都不是好事。 米又在我耳边悄声道:“那皇仙川就在离这儿不远西南部的安龙县。张叔说,等把令尊救出来,我们两拨人马并作一处,再去抢夺皇仙遗尸。” 我听米又这么一说,心道原来一切都已在张道纪等人的安排之中,虽然有种当初被“二叔”当作棋子的不满,不过既然能将我爹救出,我也就没太多怨言。 我们到凹子村张雪昀的旧宅时已是下午五点。山村日落早,大家在石板房里稍作休息,准备柴火做晚饭。张雪昀让我们自便,她先到村里跟老乡熟络下感情,等明日赶场,我们再探查瓷碗的来历。我们见她安排有序,都点点头,安心做饭并且准备夜宿的房间。 夜里八点多,张雪昀气喘吁吁地赶回来,说是跟村派出所沟通过了,明天他们会在集市上帮我们询问。我们心说她还真有些手段,连说辛苦,端菜上桌准备吃饭。 饭间,张雪昀叮嘱我们在村中行走要自然低调,凹子村苗族、布依族混居,生活方式特别,不要引起老乡反感,阻滞我们办事。我们都点头答应,饭后各自回屋歇息。 第二天一早,我们跟着张雪昀去赶场。村公社的小广场上人头攒动,与昨天来时稀稀拉拉的几个人截然不同。我们正努力从人流中往派出所的方向走,就见一个身穿蜡染服饰,头缠青色花格头巾的中年女子冲张雪昀喊道:“孃孃,你要的瓷碗,我找着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四章 茶与汤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我们见那中年妇女肤色暗黄,眼窝深陷,眉骨突出,又穿着蜡染服饰,知道是本地的布依族人,奇怪张雪昀怎么会跟她相识。张雪昀也没打算解释,招呼我们过去,自己同中年妇女轻轻抱了抱,相互寒暄了两句,就问瓷碗在哪里。 中年妇女变戏法般从提篮里掏出两只做工精细的瓷碗。看到瓷碗的瞬间,我心里一颤:眼前的瓷碗,跟照片中的几乎一模一样。我心情激动,连忙上前抓着中年妇女的袖口问:“你是从哪里弄来的?”中年女子显然被我的举动吓了一跳,用力甩脱,用布依语大声骂了句什么。张雪昀脸色尴尬,急忙把我拉开,边从兜里掏钱边给人赔不是。 见到红票子,中年妇女脸上这才又有了笑意。张雪昀将瓷碗买下,顺便问她这碗是从哪儿进的,说是家里老人喜欢,想多买几只。 中年妇女故作神秘地说,这种碗市面上确实少见,是她们隔壁村苗寨中婚丧嫁娶时才会用到的彩碗,她家男人与苗寨中一老人是师徒关系,这才有幸得到几只。 我们互看了一眼,张雪昀转头问中年妇女苗寨的位置。中年妇女故作犹豫,我们深谙其道,掏出三百块钱给她。中年妇女欢天喜地领了钱,让我们从旁等待,她卖完提篮里的鸡蛋就带我们去。我摇摇头,直接将她的提篮拿起道:“带路吧,鸡蛋我全要了。” 中年妇女见我们豪气,看我们的眼神有些古怪。她兀自口中喃喃着我们听不懂的布依语,在前头带路。路上她自我介绍称彩姨,说是先领我们去她家,等她男人去跟师父商量了,再带我们去苗寨。我们知道少数民族村落礼数与汉人不同,都点头表示理解。 我们跟着彩姨到了她家的石板房,见她丈夫正赶着水牛回来,正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盯着我们。彩姨在他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做了个数钱的动作。她丈夫又瞟了我们一眼,坐在石阶上,粗着嗓子喊了句什么。彩姨解释说她男人愿意帮忙,不过师父那儿也需要点见面礼,往后的话就没再说。我在心里叹了口气,又数了五百块钱给她,她丈夫这才起身。 彩姨领我们进屋喝茶。布依族的石板房,内堂上下都有木板隔开的空屋。在次间、堂屋的横梁上铺上木板,与屋顶相接,就是简易的仓库和储物室;卧室下连通着下层石室,同样用木质隔板隔开,卧室住人,石室养牲口。由于卧室隔板通常会留出脑袋大小的口子,方便行动不便的老人或小孩直接往牲畜石室内小解,所以内堂中味道很大。 我们都有些坐不住,好在彩姨的丈夫及时回来,冲我们冷脸点了点头,招手示意我们跟他走。我们都暗自松了口气,拜别盛情邀请我们留下吃饭的彩姨,和彩姨的丈夫沿村道向石坡上爬去。彩姨的丈夫似乎不打算跟我们攀谈,只时不时地回头偷瞧我们几眼,目光落在张雪昀和米又身上。我们都看在眼里,只装作没看见。 这么沉默着走了约莫两三里山路,翻过一道山岭,穿过一片树丛,我们这才见到山谷树荫掩映间的小小村落。村落位居山谷一侧离河床较远的缓坡上。一条清可见底的山涧如玉带般环村而过,几个穿着苗族服饰的小姑娘正在山涧下游嬉戏玩水。 “震巽木兄水父临。”我脑海中想起张天荫当晚算出的卦象,眼前林木、河水俱在,又是瓷碗的出处,仿佛我爹被困的地方,就隐匿在这片房屋数量几乎用手指都能数得过来的苗寨中。我心情越发激动,脚步也不由地加快起来。 彩姨的丈夫带着我们从一条几乎发觉不到的山径往苗寨走去。到了寨口,他先是弓身与端坐在竹椅上的一名老者打招呼,跟着用一种我们听不懂的语言,高声问着老者什么。 米又低声在我们耳边翻译道:“他在问师父在哪儿。” 我们点点头,不动声色地跟着彩姨的丈夫往寨子中走去。我们人多,又都穿着都市的衣物,不断有年轻男女冲我们投来说不出是羡慕还是好奇的眼神。张雪昀小声在我耳边道:“咱们人数众多,太过扎眼。令尊既然被困在这里,寨中定然有眼线。我和你唐叔先去寨中走走。你们问完瓷碗的事,别轻举妄动,出了寨口咱们再做决定。电话联系。” 商议已定,张雪昀与跛唐自行离开。我们五个年轻人依旧跟着彩姨的丈夫,从寨口几乎走到寨尾,这才在一座吊脚楼前停下。彩姨的丈夫先进去通报,过了两三分钟,这才有个穿着花裙子的十三四岁的女孩子出门对我们道:“阿公喊你们进来。” 或许是因为心理原因,从进寨的那一刻起,我总觉得寨子中的人看我们的眼神都有些古怪,似乎充满了敌意,却又隐隐透着畏惧,仿佛我们的到来将对这个深山中的小小村寨造成灭顶之灾。我深吸了口气让自己放松,邹易等人也都互相拍肩鼓励,跟着女孩进屋。 这座吊脚楼与岩寨查士祯家的并无二致,连房间格局都几近相同,恍惚间让我有种重回湘西的错觉。堂屋正中的红木太师椅上正襟危坐着一名须发皆白瘦骨嶙峋的老者,正颤颤巍巍地端起自己面前的茶碗喝茶。彩姨的丈夫见我们进屋,在老者耳边悄声说了句什么,又深看了米又一眼,皱了皱眉,似乎奇怪张雪昀和跛唐为何不见,默然与我们擦肩而过。 老者对我们的到来似乎视而不见,自顾眯眼细品刚刚喝下的那口茶水。进屋的瞬间,我就已发现,他喝茶的茶碗,与我爹被困照片中的那只瓷碗,也是同一种。 莫非眼前这座毫不起眼的吊脚楼,就是囚禁我爹的暗牢? 我暗暗捏紧了拳头。邹易挡在我身前,走到老者面前,作礼温声道:“老丈好,我们是从城里来的,仰慕您的手艺,想跟您学习下。这瓷碗——” “喝。”老者不等他说完,摊掌指着面前摆开的茶碗,也不来看我们,冷冷地抢道。 我见他面前的茶盘中正好有五碗茶,不知道是他事先算出还是彩姨的丈夫刚才跟他交代过。茶汤清亮,茶香袅袅,似乎确实是好茶。正自犹豫不决,王昙和于人杰当先上前,一人一碗喝了个干脆,还舔着舌头,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米又想拦都拦不住。 我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这里很可能就是囚禁我爹的地方,这深藏不漏的老者,难说是不是茅一扬的人,甚或被他们收买。苗人善蛊,茶汤固然表面上看毫无异状,但苗人用蛊,通常肉眼是看不出来的。连米又都心有余悸,我们这些门外汉更加不可不防。 茶盘中的茶水还剩三碗。老者从头至尾都没抬头看我们一眼,见茶碗空了,兀自又加满,再往自己的茶碗中添上,慢慢啜饮起来。我们都有些尴尬,又见老者自己都喝了,料来无事,各自道声抱歉,端起茶碗一饮而尽。 入口甘甜绵软,过喉清润回甜,唇齿留香,虽然不知道是哪种红茶,不过确实是好茶。 等我们都喝完了,老者这才抬起头来,目光在众人身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到我身上,眼里精光闪烁,闷声道:“你们不是来喝茶的,也不是来学艺的。你们是来找人的。” 我见既已说破,心头火气瞬间涌了上来。正要向他要人,邹易仍旧将我拦下,作笑道:“老丈既这样说,自然也知道我们要找什么人。说实话,此事与旁人无关,如果可以,还望老丈能设身处地为我这兄弟着想,莫要为难我们,对您来说也是件功德。” 老者瞟了他一眼,叹息道:“人生在世,总也有迫不得已之事。就如这茶,明知自己长成,只落得个滚水润泡的下场,偏心还得生长。茶汤好坏,或如说是这水,不如说是这茶,能知自身命运,皎然生长,便是做了他人口舌之物,也算留个洁身自好的念想。” 我们不知道他莫名其妙说了这一大堆是何用意。他似乎也无意给我们解释,只吩咐先前带我们进来的小女孩进屋去给我们取汤。我们正狐疑中,就见小姑娘绷着脸,双手捧着一只比自己还大的铜盆从里屋出来。 铜盆正汩汩的冒着白雾,一股掺杂着膻骚的肉香味扑鼻而来。 小女孩自顾用我们刚才喝过茶水的瓷碗用木勺舀满肉汤,放在我们五人面前,见老者点头示意离开,就蹦跳着出去了。老者如之前邀请我们喝茶那般,冷冷地说道:“喝。” 我见那碗中露出的肉块,依稀是羊肉,心道这大热天中午的,他邀请我们喝羊汤,是何居心。米又和邹易食素,也都皱着眉头不愿端碗。于人杰和王昙见我们三个踟蹰不前,也都没敢上前喝汤。老者仍旧如前自顾装碗喝汤,好像再替我们试毒一般。 我们见老者仰天喝完汤,面颊变得潮红,如同饮酒一般。再看他头顶,竟似乎冒起了一缕青烟,正暗自奇怪,身旁的米又猛地大叫道:“快喝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五章 父殁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我们见米又脸色大变,虽不解其意,手上却也不敢怠慢,慌忙都将面前的羊肉汤连汤带肉吃了个干净,只觉得胃里热烘烘的,一股强烈的膻臊味直冲喉咙口,令人忍不住作呕,正准备出门吐个干净,米又苦着脸拦在门前气若游丝地道:“忍住,咽回去。” 我们强忍着即将脱口而出的恶心,只觉得胸腹燥热,浑身汗淋淋的,如同进了桑拿房,不明白米又何以让我们这么做。她领着我们四个男的走到老者跟前,冲老者鞠躬道:“多谢老丈款待。”招手示意我们离开。老者仍旧端坐在太师椅上,冲我们身后闷声道:“一更走水,二更进水,三更放水。白璧黄壤,茶汤座下。记住了。” 米又站在门口想了想,也不回头,道了声谢,喊我们赶紧去找张雪昀二人会合。 路上我们问米又刚才是怎么回事。邹易似乎也看出了蹊跷,不过太细节的东西说不出来。米又脸上看不出是喜是悲,用一种很古怪的表情对我道:“一水,令尊确实在这儿。” 虽然我已经隐约猜到会是这个答案,但是这话从米又口中说出,我内心还是猛烈地颤了一下。我正要问我爹在什么地方,米又瞄了一眼周围的村民,示意我们先出去再说。 我们到寨口与张雪昀二人会合。大家觉得与其呆在苗寨担惊受怕,还不如夜宿山林。商议已定,我们动身前往与苗寨相对的山头,寻找适合夜宿的地点。 好在这几天贵州多是大晴天,我们找了块隆起的高地,将四周杂草简单清理出来。于人杰和跛唐做了个简易篱笆,撒上硫磺粉,防止夜里毒蛇之类的动物侵入。准备完毕,大家围坐着吃了点干粮,相互交换起离开后的消息来。 跛唐说,和我们分开后,他俩在寨子里瞎逛,发现寨子里所有村民都穿着苗族服饰。 本来苗寨穿苗族服饰再正常不过,但现今社会发展进步快,苗人,尤其是苗族青年穿汉人衣物十分普遍。苗寨虽然隐匿在群山之中,但不至这般闭塞,不与外通,所以他俩觉得——这些村民的穿着,有些刻意。跛唐早年当过兵,警觉性很高,与村民擦肩而过的瞬间,他又发现一个问题——有几个年轻村民看他俩的眼神,明显有些躲闪。 跛唐二人猜测,这些是假扮村民混迹在寨子中的眼线,当时不动声色,故意大声说找到他们要找的人了,现在赶紧出寨搬救兵,趁这些人不注意,找了个隐蔽的高点躲起来。 结果他们发现,果然有几个身穿苗族服饰的男子聚拢在一起,神色匆匆地寻找着什么。他们证实心中所想,担心我们五人的安危,本想赶紧打电话通知我们撤离,却又正好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从身旁一闪而过,径直朝那几个茫然四顾的男子走去。 这个人,居然是彩姨的丈夫。 彩姨的丈夫左顾右盼,似乎生怕被人认出,追上那些跟踪跛唐二人的男子,上前跟为首一人交头接耳。那人脸上露出古怪的笑意,拍了拍彩姨丈夫的肩膀,招手喊其他人各自散去。彩姨的丈夫也不多话,朝山顶吊脚楼的方向深看了几眼,就面带笑意地独自离开。 听跛唐说完,我们不约而同地想到:彩姨的丈夫,应该也是茅一扬他们的人。 这么一来,先前苗寨老者的话,我隐约也能猜到些含义了。正好跛唐发问,我不等米又等人回答,当先道:“那个老者,显然是被彩姨的丈夫控制了,所以说话遮遮掩掩。” 米又点头,补充道:“不管是苗人自己制作,还是彩姨的丈夫给的,我们喝的茶水里,确实下了蛊。苗疆蛊物上百种,虽毒性不同,但有个共性,就是无色无味。我们中了蛊,老丈于心不忍,又不能在我们面前说破,所以故意让孙女给我们喝肉汤。羊肉膻臊,不只因为它本身的缘故,还因为里头加了童便,也就是童子尿。” 于人杰脸色有些难看,作势捂着嘴道:“小爷我活了这么久,第一次喝别人的尿。可是小米姑娘,你怎么知道羊汤里有童子尿,还有这东西能解毒?” “你们看到老丈的脸没有?他先前怕我们不喝茶,自己喝了下了蛊的茶水。”米又脸上露出不解的神色,接着道,“之后他又生怕我们不喝羊汤,当着我们的面如法炮制。童子尿解毒,毒素上涌,会在面上呈现出来。老丈头顶冒烟,却是羊肉本身与那蛊毒相冲产生的结果。他本可以避开我们自行解毒,但他却没有这么做。老丈是在帮我们。” 我想起老者说的那段莫名其妙的话,心道原来是这么回事:他虽受制于彩姨的丈夫等人,但他本性善良,并不想加害我们,更不愿将我爹囚禁在自己屋里,所以才会在那些人的眼皮子底下,上演了一出先下毒再解毒的攻心计。 邹易猜测我们临走前,老者说的那些话是在暗示我们什么。米又点头道:“蛊毒虽解,但有一定时间的副作用。老丈说的一更走水,是提醒我们夜里七点半左右注意排尿,让体内的蛊毒随尿液排出;二更进水,是让我们十点半左右注意饮水,算是清理体内残留的蛊毒,这水最好是现烧的开水。至于三更放水……我却没太明白,没理由还是排尿……” 邹易摇头道:“放水应该跟我们身上的蛊毒无关。老丈这么说,是为了迷惑暗中监视我们的人。三更放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老丈决定三更时将一水他爹放出。至于后面说的‘白璧黄沙,茶汤座下’……白璧黄沙,有诗词典故,说的是父子,这里老丈应该是拿来代指一水和他爹;茶汤座下,应该就是一水他爹藏身的地方!” 我顿觉心潮澎湃,既对父子相见感到期盼,又担心当中出现什么变故。从老者的举动来看,苗寨囚禁我爹,实属迫不得已。倘若我能因此救我爹出去,日后自当感恩图报。 摸清了所有思路,我们都觉得轻松了许多,按照老者的吩咐,七点半左右先后躲到暗处小解。我们几个男的也不避讳,同时在树荫下排尿。我解决完,提着裤头正要回去,身旁的王昙突然撞了我胳膊一下道:“卧槽,你看那是什么?” 顺着他的手指望去,我就看到我刚才排出来的那滩尿里,似乎悉悉索索地蠕动着无数蚂蚁般大小的虫子。我们面面相觑,壮着胆子用手电照去,就见那居然是些刚破卵不久的蜘蛛。邹易忍着恶心用树枝挑起一只看了看,皱眉道:“好像是狼蛛。” 我们都不约而同地看了眼下身,仿佛身下某个部位隐隐作痛,当真体会到了什么叫做难言之隐。见我们面无血色地回来,张雪昀问王昙怎么了。王昙看了眼米又,见她只低头拨弄火堆,并不搭理我们,面颊在火光映衬下红扑扑的,心知肚明,摇头说了声没事。 十点半左右,我们先后喝了烧开的水,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起来,坐等子时到来。月光从树缝里斜射进来,将我们面前的土地染成惨白的一片。今晚的月色居然很好。 好不容易熬到十一点半左右,我如坐针毡,听邹易说了声“走”,当先从地上弹起,往山下走去。一行人也不多话,迅速抄近道往苗寨后山斜坡走,到了老者家的吊脚楼前。 不知怎地,我的心跳得厉害,隐隐有作痛之感。我暗忖应该是体内的蛊毒还未完全除尽,和邹易等人确认四周无人,推开吊脚楼虚掩的大门,鱼贯而入,到了白天喝茶的内堂。 屋里寂然无声,老者一家不知为何,竟连呼吸声都听不见。时间宝贵,我们也无暇顾及这些。邹易和于人杰当先把八仙桌抬开,王昙顺势掀开桌脚压着的地毯,一方已经解开铜扣的暗格便出现在众人眼前。我们互看了一眼,跛唐拍了拍我的肩膀,示意我去打开。 我小心翼翼地移开石板,露出一口能容人缩身进入的黑洞。 洞口太黑,不知底下深浅,不过应该没有台阶。我用手电弱光照了照,能看到约两米多高的洞底。洞底地面似乎有水,反射出阴冷的光。我顾不得这些,跟身后的邹易打了个招呼,当先从洞口跳下,只觉得脚踝一麻,也顾不上,起身打量起四周来。 邹易等人先后下来。我们往前走了没几步,就见前方有个垂着脑袋,双手反剪,上身绑着绳索,歪坐在木椅上的男人的背影。我强忍着心头激动,慌忙跑上前去,见我爹双目紧闭,竟似已然昏死过去。我颤抖着用手指探他鼻息,好在还有,边小声喊他边和于人杰等人迅速将他身上的绳索解开。我爹面前的瓷碗被打翻,碗里的清水几乎全洒了出来。 我背起我爹,问我们该如何出去。邹易目光怪异地指着我们正前方的泥墙道:“这堵墙,好像是假的。”我心慌意乱,没太理解他的意思。他和王昙走上前去,只轻轻推了推,泥墙就跟纸糊的似的,扑簌簌往下掉渣,墙后月色下的山景尽收眼底。 我们没想到老者吊脚楼下的暗道竟然直接连着后山,大喜过望。一行人护着我爹,迅速从洞口拣道往山上跑。我爹好像有了点意识,小声在我耳边嘀咕着什么,声音太轻,我脑子又乱,听不太清楚,不过能感觉出来,他的语气有点急。 眼看离苗寨有段距离了,我停下脚步凝神细听,终于听到我爹在反复念叨:“放我下来,你们快走。”我见他双眼已经能完全睁开,手上也在加力想从我背上挣脱下来,有些不解,将他轻轻放在山石上。我爹凝视着苗寨的位置,对我们凄然道:“来不及了,你们快走吧。”我正要上前问他怎么了,邹易寒着脸把我拦下,指了指我爹的脸。 凄凉的月光下,我竟发现我爹的脸瞬间变得乌青,如同僵尸一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六章 屠寨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我内心一痛,顾不得许多,扑上前去大喊:“爸你怎么了?” 我爹垂着脑袋,扬臂低喝了声:“小于!”于人杰和邹易立马上前将我拉了回去。 我爹慢慢抬起头来,勉强笑了笑,轻声道:“劳动这么多朋友替我担心,曾某惭愧。你们快走,那些人在我身上下了药,不能见光,见光毒素发作越快,我死得越早。你们不必介怀,错不在你们。一水,苗寨无过,千万别去寻仇。小邹小于,我们家一水,往后就拜托二位了。”说着剧烈咳嗽起来,全身在瑟瑟发抖,看得出他在强忍剧痛。 我欲哭无泪,只觉得喉咙一阵腥甜,想挣脱于人杰和邹易的阻拦扑过去,全身却好像一点力气都没有,直磨得双膝皮开肉绽,却始终离我爹两米开外,视线瞬间模糊。 二叔离开,我心头悲恸,或是因为他在我的童年里留下了难以磨灭的亲人形象,我只觉得心头似是被人割了一道;要是我爹再离我而去,往后便不会再有人替我做主,在我犯错的时候假意教训我,边在我身上解锁军体拳边暗中嘱咐我妈给我擦红花油。那个看似严厉实则疼爱我的父亲,将在我的生命中完全消失,这是几十个二叔都换不回来的。 “你们救下我的那一刻,他们就已经知道了。”我爹咳得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却强忍着疼痛继续道,“他们应该追上来了。小于,军人的天职,在于服从命令。我现在命令你,赶紧带我儿子离开!想替我报仇,就别让遗尸落在这些人手上。快走!” 于人杰眼眶通红,强忍着泪水,咬牙冲我爹端端正正敬了个军礼,大声道:“曾团,我于人杰,誓死保护一水周全!”言罢任凭我拳打脚踢,将我拦腰扛在肩上,大步往山下走去。跛唐同样冲我爹敬了个军礼,拉着泪流满面的米又等人,尾随在于人杰身后离开。 我已经完全没了力气,最后看了眼端坐在山石上的我爹,见他也正泰然地望着我笑,从内心深处喊了声“爸”,只觉得脑袋嗡地一下,似乎被什么硬物猛击,顿时昏死过去。 我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身旁除了邹易和于人杰,其他人不知道去了哪里。我脑袋疼得厉害,挣扎着想要起身,双臂一酸,又颓然倒下,眼泪不争气地淌了下来。于人杰在跟我临床的病友小声说着什么,听到动静,回身问我好点了么。 我心中有气,只茫然望着头顶的天花板默默流泪,并不打算搭理他。 于人杰双目红肿站在我边上,沉声道:“一水,我知道你恨我。如果可以,我甚至希望留在山上的人是我,而不是曾团。茅一扬这孙子设的是死局,无论我们救或不救,曾团都活不成了。如果你相信我,还愿交我这个朋友,我于人杰对天发誓,一定帮你替曾团讨回公道!但是现在,我希望你能振作起来,别让曾团白死!” 于人杰说完背过身去,身子在不停地颤抖,显见他也压抑得难受。邹易拍了拍他的肩膀,看着我叹息道:“你一定想不到,小于哥其实一早就是你爹派来保护你的人。你的好朋友费瑁,还有小于哥,都是你爹的部下。其实你爹一直在暗中保护你、支持你,只是他不想让你知道。从你决定寻找你二叔的那一刻起,你爹妈就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我默默地听完,视线又开始模糊,眼前慢慢浮现出我爹那张不苟言笑的脸,冲我冷冷地喊“儿子”。邹易俯身给我递了杯水道:“我们不奢望你能马上从亲人离世的痛苦中走出来,但是眼下的情势……我还是跟你直说了吧!苗寨的人都被杀了,米又他们在后山石坑发现了所有人的尸首,包括帮助我们的老者。从死亡时间看,在我们救出曾团之前。” 我没喝他递过来的水,呆呆地听他继续道:“出了那么多人命,按理当地派出所不可能不受理。米又等人去报案,派出所的人却无动于衷,推说警力有限。回来的路上,还有几个穿警服的人跟踪他们。料来茅一扬的人无孔不入,已经渗透到当地派出所,甚或取而代之了。由此可见,这伙人背后的势力,必然大到我们不敢想象。” 于人杰回过身来,勉强笑道:“曾团在暗中保护你的同时,也在暗查这些人的底细。他这次之所以会被害,有可能是来贵州前,收了假情报。他派出调查的人被胁迫或者已经被害。茅一扬和曾彦均背后的势力,想必是想借八极之力,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 “一水,我们在等你回来。”邹易拍了拍我的肩头道,“完成曾团未尽的事。” 我漠然听完,转头问于人杰临床的病人是谁。于人杰叹息道:“是唐叔。我们带你离开时,埋伏的人已经追上来了。曾团……曾团挡不下来,唐叔留下殿后,让我们护着其他人先走。我和邹小仙儿送你们出了山,再赶回去的时候,那些人已经不见了。唐叔身上全是伤……拼死护住了曾团的尸……尸身。我们就地埋了曾团,这才带他回来。” 我鼻子一酸,眼泪再次决堤,冲隔壁床上浑身缠满绷带的跛唐,深深敬了个军礼。 我感觉内心有团火在熊熊燃烧,说不好是怒火还是别的什么,涨得难受,忍不住大吼了一声。于人杰和邹易垂着脑袋站在我身旁。没人说话,也没人制止我。 我吼得嗓子都快哑了,这才咬牙撑着身子坐起,冷冷地问米又三人去了哪里。邹易说他们三人下楼给我和跛唐付住院费,顺便打电话通知张家这边的情况,让他们有所戒备。 我突然想起当初在贵阳酒楼的地下,张煜光曾提醒过我,我这一趟很可能跟我爹阴阳永隔,当时却被张道纪反驳,心中燃起一股无明业火,冲邹易冷笑道:“你师兄早就料到是这样的结果。他想逼我下水,掺合你们八极的破烂事,对不对?” 邹易眼中满是凄凉,摇头叹道:“我知道你心头难受,但你这话,当真错怪师兄了。”他转头看向于人杰道,“刚才小于哥也说了,茅一扬他们设的是死局,不管咱们来不来,结局都不会改变。师兄这么做,只是不希望你留有遗憾。师父曾跟我说过,师兄这人,以往顾虑太多,留下的遗憾也太多。他只是不想你步他后尘。” 于人杰指着跛唐道:“张先生要是有心害你,就不会让自己人这样陪着你冒险了。” 我没再死缠烂打,我知道他们说的都有道理。现在的我情绪不定,任何微小的想法都可能成为我攻击他人的导火线。我确实需要冷静。我对他们低声道:“你们都出去吧。” 于人杰还想说什么,邹易拉住他,摇了摇头,两人一起出去了。我又转头看了眼身旁的跛唐,目光落到窗外的蓝天,好似回到了那个无忧无虑的暮春下午,我正等着游戏开局,“肥猫”跑来告诉我,我爹正在上楼,慌得我俩赶紧收起房间里的大胸美女海报和废纸团。 “爸,我不会让你白死的。”我在心底默念了一句,慢慢闭上了眼睛。 下午稍晚些时候,米又等人全回来了。我原本就只是悲伤过度,精力耗尽,并没什么大碍,强迫自己吃了点东西,就能自行站起了。张雪昀说张家、王家和庄家得知这边的情况,已经派人在兴义市张家盘口四围严密布防,凝神戒备茅一扬等人的下一步行动。 跛唐伤势较重,张道纪建议我们先在贞丰县调养几天,正好我也能调整心情,等跛唐恢复过来,他们再派人和我们在安龙县会合,赶在茅一扬那边的人之前,抢到皇仙遗尸。张道纪说,根据情报,茅一扬那边的人只知道这东西的存在,还不知道位置和获取方法,所以我们不急于现在行动。他让我们时刻小心,除了自己人,别轻信其他试图靠近的人。 我们在贞丰县停留了近一个星期。我给家里打了个电话,犹豫了很久,这才告知我妈我爹过世的消息。我妈在电话里停顿了很久,说了声“知道了”,然后就挂了电话。 我让于人杰和邹易陪着,去我爹下葬的山头探望。我爹生前为人低调,没想到死后也没能像其他人那样风光大葬。我们重新修整了下坟头的泥土和石块,换了块更大更结实的木质墓碑。我含泪冲我爹叩了三个响头,于人杰在身旁垂泪敬着军礼,邹易则给我爹敬酒。 入夜,我们按照米又的指示,去当日掩埋苗人尸身的石坑,想将这些人集体火化,却发现所有尸体都已不见,苗寨被付之一炬,暗道这些人当真心狠手辣,恨得牙根直痒。 一星期后,跛唐出院,除了胸口刀伤仍会隐隐作痛,其他地方都已无碍。我们动身去安龙县与其他人会合。我妈突然给我打了个电话,劝我放下手头的一切赶紧回去,我没等她说完就挂了电话。现在的情势对我,对我们曾家来说,已不是想放就能放得下的了。 更何况,我还要向某些人,讨回公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七章 挺进龙头山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和张家人会合的当天居然下起了暴雨。我心情低落,从贞丰县离开到进入安龙县,一路上始终浑浑噩噩的,也没注意身边多了好几个干练的人。暴雨天山道难行,所有人在安龙县城落脚。吃午饭时我才回过神来,小声问邹易我对面这些都是什么人。 邹易愣了愣,小声告诉我:我左手边戴眼镜长相斯文的男孩叫庄闲,是庄家少爷;他身边的黑脸壮汉叫安叔,是庄闲的保镖;正对我的中年人满脸睥睨,是张煜光的师叔张道纶;张道纶身旁默不作声低头吃饭的年轻人叫王英,听说是王昙的同族兄弟,身手很好。 我见少了王昙和张雪昀,问他俩上哪儿去了。于人杰夸张地摸了摸我的额头道:“也没发烧啊?这大活人突然消失都看不到,也是稀奇。王家好像出了什么乱子,让王昙那小子赶紧回去收拾。就他那点功夫,哪摆得平啊?这不,喊雪昀姐‘护驾’去了。” 我默然点头,暗自数了下在座的人数,竟有九人之多,心道这次进山,看来张家和与之交好的家族算是下血本了。正偷偷揣测这些人的关系,就听身后传来一个稍稍有些耳熟的女孩子的声音道:“景区的人说了,这两天龙头大山都在下雨,封山了,没人进山。” 我们见杨淘淘笑盈盈地从身后走来,身上的衣物被雨水打湿,匀称的身段更显诱惑,连闷头吃饭的王英都忍不住抬头看了她一眼。于人杰当先乐呵呵地请她去自己身旁就座。杨淘淘看了眼我身旁的庄闲,见他兀自玩着手机游戏,撇撇嘴,在我和于人杰之间坐下。 张道纶放下手中的筷子道:“这样最好,麻烦杨小姐了。我们张家做事,谨慎第一,还望各位莫要见笑。”我听他言语之间,有意把众人排除在外,以此显示八极,或者张家在此地的尊贵,心头不悦,见其他人都没怎么搭理,也就释然了,跟着邹易闷头吃饭。 张道纶见无人搭理,倒也不觉尴尬,装腔作势地掐指心算,不知道在嘀咕些什么。 我们用完午餐,见雨势不减,各自回屋歇息。庄闲与米又、跛唐二人似乎是旧相识,相携着走回房间。安叔见我们看着庄闲,冲我们瞪了一眼,尾随三人身后离开。 我忍不住摇了摇头:我们这些人,看似同是一条船上的,却各自暗藏鬼胎,处处较劲,想来这趟龙头大山之行,不会那么顺利。 当夜无话。第二天一早,我起来发现外面已经放晴了。出了房间,看到杨淘淘依旧笑盈盈地在客房大厅候着,身旁是四套登山设备,登山绳、登山镐、GPS定位器、狼眼手电等一应俱全。我问其他人去哪儿了。杨淘淘说张道纶等人见我们还未起,先行走了,只留她在这里等我们,说是到山门前会合。说话间,邹易、于人杰和米又先后从房间出来。 我们草草吃了过早,在杨淘淘的指引下,包车往龙头大山进发。杨淘淘介绍说,龙头大山位处安龙县与兴仁县、贞丰县交界处,平均海拔在1500米左右,算是黔西南比较有名气的一座大山,已被开发成旅游景点。我们到达景区门口,发现除了张道纶几人和零星的几个散客,并没有看到旅游团,也不知道是因为淡季的缘故,还是这儿还不是很有名。 我们到景区门口时已近中午,两拨人迅速会合,相互检查了下登山包里的物资装备,确定完备,这才在检票口检了票,像寻常游客一样,边走边对沿途风景指指点点。走过一座山涧石桥,山路开始陡峭起来。原先平坦的柏油路也变成了坑洼不平的碎石路。 这儿已经基本看不到其他游客的身影。高大的野生树木遮天蔽日,只听见流水和蝉噪的声音在灌木丛中回响,让这雨后夏日的正午显得清凉而宁静。 跛唐招呼我们在一座凉亭下歇脚,指了指正前方被树盖遮挡得严严实实的山路说:“我们要找的东西,多半在皇仙川。那地方在龙头大山主峰公龙山北坡,我们要翻过去。那山海拔不低,山道又崎岖,人迹罕至,我们得抓紧点时间。” 我看着树盖掩映处露出的青灰色山影,直如泼墨山水画般飘渺,只觉得浑身哪哪都累。 走了半个多小时,我们离开通往四方洞景区的旅游主干道,在跛唐和米又的带领下,从一旁的斜坡小径往山上爬。龙头大山野生植被繁多,而且生长茂盛,小径上满是荆棘、苍耳、蒺藜一类的阻碍物,还间或散布着一小丛一小丛的荨麻草,下脚很不方便,很多地方需要我们用开山刀或登山杖清除了才能勉强通过。 这样爬了快俩小时,我们都累得满头大汗,回头发现根本没爬多少。 米又和杨淘淘虽说是女孩子,速度却一点不比我们几个男的慢,有时候她俩还得停下来等我们。王英闷头在身后跟随,好像并不打算跟任何人交流。一路上只有米又和杨淘淘在说笑,其他人都心事重重的,跛唐和安叔也只有停下来抽烟了才会相互扯上几句。 下午四点多,我们爬到半山腰的一处小山冈歇息。这儿没有树木遮盖,阳光很烈,好在山风很大。我们躲在背阴处喝水,问跛唐接下来该怎么走。 跛唐抬眼望了望远处绵延的山峰,指着最高处一片浑似云南石林的峰群说:“那儿往下有条大江,顺江而下,会看到一道洞门。我们需要弄两只竹筏从洞门进去。那道洞里情况比较复杂,有好几道暗河。我们找出最宽的那条河道,划出去,就能找到皇仙川。” 我边喝水边问跛唐,这皇仙川既然是个叫得出名儿的地方,为什么没多少人知道。跛唐刚要回答,身旁的米又插口道:“我们上次过来时,我曾听说,这皇仙川是当地先民为纪念王囊仙,自己给取的名儿。别说我们不知道,就连这儿的后辈都未必听说过。” 我和邹易异口同声地问王囊仙是什么人。杨淘淘告诉我们,这王囊仙原名王阿从,是清朝嘉庆年间的一名奇女子。她因不满清廷镇压,在南笼起义,各地纷纷揭竿而起,响应反清号令。然而清军兵多将广,王阿从最终被俘,英勇就义,时年二十岁。 王阿从死后,随从未能从清廷手中抢回她的尸首,只好将她生前用过的武器、穿过的衣服收在一起,在南笼找了个隐蔽之所掩埋起来,给她立了个衣冠冢。王阿从生前深受百姓爱戴,大家称其为囊仙,也就是仙姑的意思。她死后的冢,又被称为囊仙冢。 而这所谓的南笼,就是如今的安龙县。 邹易捏着下巴沉吟道:“如此说来,那囊仙冢多半就藏在皇仙川,而我们要找的皇仙遗尸,却未必在这儿。古人都喜欢弄些疑冢出来迷惑人。按这个逻辑,恐怕……” 张道纶打断他道:“不管在不在,现在这是唯一的线索。再说小米姑娘和庄少爷好歹也算这座山的熟客了。我们能赶在那伙人之前行动,总比呆在安乐窝里胡乱猜忌强。” 张道纶的话虽不中听,不过确实也有道理。我们都点点头,起身继续赶路。 山区植被呈垂直带谱分布,这儿海拔在1000米左右,已经不见了之前在山脚下郁郁葱葱的阔叶树,多是些如雪松、冷杉一类的针叶林。针叶林中到处是倒生尖刺的灌木丛,虽然山势平缓,但依旧难行。好在于人杰和跛唐都有丛林经验,我们不至太过耗费体力。 我们摸着林间突起的巨大山岩往前走,所有人都走得满头大汗。这么走了得有两个小时左右,仍没有脱出的迹象。夏日白天长,六点多的太阳依旧烤得人后背发烫。 于人杰原本和跛唐在前头带路,这时却突然停步,抬头望了望针叶林外的天空,又用竹棍在地上敲敲打打,跟着咦了一声,蹲在杂草间,像是在观察什么。 跛唐上前问怎么回事。于人杰皱眉道:“不太对劲,你们不觉得这山林太安静了吗?” 给他这么一说,我们全都反应过来:还真是那么回事。之前在山下能听到聒噪的蝉鸣和潺潺的流水声;上山时,林间偶尔也会传来锦鸡或者其他鸟类的啁啾,这儿却异常安静,除了风吹松林的索索声,和我们喘息说话的声音,再没听到其他声响。 更奇怪的是,我突然发现:这片针叶林除了树木和杂草,再没有其他生物,比如野花野果和野生动物之类。眼前的这片绿,纯粹得有些诡异。而且,我隐隐觉得,有些地方原本应该有东西在那儿,但那个位置却空缺了,就好像有人故意移走,或者施了障眼法一样。 安叔问于人杰在找什么。于人杰捧着手里的一抔土告诉他,这是翘尾蚁挖的洞穴。这种蚁类攻击性强,且种群强大,少有天敌,刚才沿路过来,他发现这一带几乎到处都能看到它们活动的踪迹。野外求生的人都知道,顺着这些翘尾蚁的爬行路线,就能很轻易地找到可以宿夜的大型岩洞。可是现在别说是蚂蚁了,连个像样的蚁巢都没发现。 邹易问会不会是这几天山雨冲刷造成的,或者干脆就是这些翘尾蚁集体迁徙了。于人杰摇头道:“翘尾蚁生长繁殖的环境很固定,轻易不会变动,一般一个蚁巢会在一个地方生长五年以上。我刚才也说了,这片林子里它们少有天敌,所以不可能是被吃掉或者驱逐。就算被吃或者被赶,我们也应该看到它们的天敌才对,但是现在什么都没有。” 我发现米又眼睛亮亮的,好像有些激动,问她看出什么没有。米又故作神秘地笑笑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山应该是被人给封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八章 封山押码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封了?”我们面面相觑,除了邹易和跛唐,其他人都不太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意思。邹易习惯性地捏着下巴,抬眼问米又道:“你的意思是,有人封山押码?” 米又赞许地点点头,伸了伸胳膊道:“我也是猜的。封山押码是种咒术,而且只有湘黔一带的老山民会使。你们听没听过‘土地不开口,老虫不咬狗’这句话?” 见我们都摇摇头,米又继续道:“这是湘西一带的土话。早些时候,湘西一带的猎户、采参客为了保护深山中的珍禽异兽、名贵药草,往往会念扫山咒封山。封山后,因为有神仙相助,世人是看不到想得到的东西的。一水从小在湘西长大,当真没听说过?” 见我茫然摇头,米又叹了口气,接着道:“这类咒术虽然古朴原始,但很管用,如果进山的人不会施开山咒,就算扎在山里十几二十年也徒劳无获,甚至可能丢了性命。” 我们见米又边说边从包里掏出符纸、燃香、纸人之类乱七八糟的东西,问她要干嘛。 米又眨眨眼道:“封山光靠念扫山咒是不行的,还得配合押码。码押对了,神仙才会下凡;押得不对,神仙睬都不睬你。我不演示一遍,你们是不会明白个中玄妙的。” 米又指了指安叔手里拿的开山刀,俏皮笑道:“拜托各位帮个忙,帮我清下场。” 我们几个男的在米又的吩咐下,用开山刀清扫掉周围的杂草灌木。 米又捡了几颗光滑圆润的石子,走到十米开外的东西南北四个角依次埋下,走回来对我们说,这叫封界址;跟着沿着刚才的路线返回到界址的四个角,各自烧了一沓纸钱,折回来对我们说,这叫封方向;没等我们发问,她从包里拿出一盒朱砂,自顾在地上画了个古怪的图案,看着像道家符箓上的字符,边磕头边嘴上念念有词。 我们等了有一会儿,她才睁开眼睛,对我们笑道:“这就叫押码子。我刚才念的咒语,就是请神仙下凡的意思。真实的咒语内容相当繁复,我也记不太全,刚才只是说了一点。” 杨淘淘上前给她递湿巾,满脸担忧地问道:“可是小又姐,你不给我们解咒,反而上来又给封了一次山,我们要怎么出去?” 米又点了下她的鼻尖,冲我们笑道:“我刚才就是做做样子。这押码的活儿我也不会,你看我刚才埋石头之前都没作法的嘛。”见我们好像还是不太放心,她撇撇嘴,接着道, “其实所谓押码,就是配合扫山咒作的类似道家的道场。为什么说跟道家相像?是因为押码时念咒请的保护神,多为道教神仙。当然,玉帝、三清这样的天尊是不敢请也请不来的,多是些散仙,比如八仙里的吕纯阳、张果老,或者地方上的土地爷、山神爷之类。” 米又见我们听得认真,连邹易都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有些得意地继续道:“其实押码说难也不是太难,主要还是难在封界和咒语上。押码时,施咒者必须清楚自己所封界址的范围和方位,多一寸或者少一寸,押码都不成功。而由于配合押码所用的扫山咒语,多为地方古话,几近失传,因此现在会用这种咒术的人少之又少。” 于人杰抓着后脑勺问:“原理我们是知道了,可这封山咒怎样破解呢?” 米又眨眨眼道:“有封山咒,自然就有开山咒。封山咒是请神封山,开山咒自然就是请神开山。你们让开些。”说着推开我们,走到我们退出来的空地中央。 米又先用黄杨木在空地上画了个直径一米左右,类似法阵的圆圈,说是召五将罡,然后点了燃香插在五个角上;她站在法阵中央,用朱砂在符纸上写了个奇怪的字符,从黄帛上倒出一点浅黄色的粉末,看着像是磷粉,手一扬,符纸立马燃烧起来;眼看符纸烧得差不多了,她手指一松,目光瞬也不瞬盯着符纸残片和灰烬飘落的方向。 我和于人杰在边上看着无聊,想要开口,米又压了压手掌示意我们噤声。 她目光炯炯,掏出兜里的纸人,慎重地在上面画了个符,依旧引燃了,一边口中喃喃着没人听得懂的咒语,一边朝着刚才符纸飘飞的方向松手。 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米又松手的瞬间,我好似听见一阵野鸡的叫声从空中传来,跟着平地里忽的起了一阵大风,直吹得树叶杂草沙沙乱响。 我们都遮着脸等大风吹过,再睁眼时,我就发现,刚才那些空缺的地方,凭空出现了许多花草灌木,一时也不知道是大风把位置吹散了,还是真的米又捅破了这玄妙的障眼法。 于人杰和跛唐赶忙去看蚂蚁窝。只看了一眼,于人杰就竖起拇指啧啧称奇。我和邹易刚要上前去夸米又,却看到她还呆在圆圈里,脸上非但看不出一丝喜悦,反而显得苍白凝重,眉头都快拧到一块儿去了,颈脖子上全是汗,似乎在担心,或者说,在防备什么。 我们以为她受了伤,正要跨进圆圈,米又急忙喊了句“别动”。所有人都停了下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变故,周围的空气一下子变得紧张压抑起来。 米又脸色苍白,又点燃了张纸人,重复刚才的动作。这一次,她眉头拧得更紧,边摇头边口中不断低喃着“不可能不可能,怎么会出不去”这样的话。 我心说她该不是走火入魔了吧,到底忍不住,轻声喊了句“小米姑娘”。米又回过神来,冲满脸疑惑的我们淡淡一笑,施施然走出圆圈道:“我没事,只是有些奇怪。” 于人杰作势松了口气道:“小丫头尽会吓人。有啥好奇怪的?这事儿就没正常过。这咒既然解了,我们赶紧跟着蚂蚁兄弟去占窝吧。我看这天气不太对,夜里怕是还会下雨。” 米又摇头道:“先不忙。你们来看。”说着捡起地上的纸人递给我。 我看那纸人画得相当简陋,龇牙咧嘴的,不像是从花圈寿衣店里买的,估计是米又自己的杰作。纸人上粘着磷粉,却只烧掉了一个角,五官都还保留,确实有些怪异。 米又摇头道:“不只是这样。”见我们毫无反应,她叹了口气,拿着纸人重新走到那圆形法阵中,松开手指,让纸人在微风中飘飞起来。 这一下我们全看明白了:这轻飘飘的纸人竟丝毫不受山风影响,直直地飘落在地。这情形,就好像孙大圣画圈保护下的唐僧,不愿意,或者说,不敢走出圆圈。 我们问这是什么情况。米又拍拍手,从圆圈里跳出来道:“施这个咒的人道行不浅。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遇到这种情况,多半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对方请的不是神仙,而是邪物。所谓请神容易送神难,这个神,其实更多层面上说的是小鬼,比如山鬼一类的东西。” “第二种可能是,”米又苦笑道,“对方押码时施了其他咒术,不让神仙离开。这种情况更危险,因为神仙无法脱身,容易被激怒。无论哪种,对我们这些闯进山里的人来说都不是好事,因为一定会遇到很多猝不及防的变故。我们只能走一步是一步。” 我们都安慰她,说我们这么多人在,又是大白天的,什么变故不能应付? 米又却不为所动,依旧闷闷不乐道:“前人封山,目的不外乎两种:一是保护,二是禁锢。开山之后,尽管所有被封的生物都‘活’了过来,但比如猛虎一类的大型猛兽也就此脱逃。所以,开山是有副作用的。我也说不好,我刚才的举动到底是对是错。” 我们见说不动她,也就没再坚持。一行人继续赶路。我们跟着于人杰,于人杰跟着翘尾蚁,不到半个钟头,大家就找到一处干燥宽敞的岩洞。岩洞不深,手电就能照到底。 洞顶离头顶约有两米的距离。洞内通风良好,而且空气干净。 我们检查了下洞穴,确认安全,商议着赶在下雨前分头行事。米又和杨淘淘在洞里打扫,我们几个男的去洞外收集干柴。我们生了火,在火堆旁将就吃了点干粮,喝了不少水。 水还没喝完呢,洞外突然雷声大作,跟着豆大的雨点便毫无征兆地泼洒下来,打得岩石树叶啪啪直响。原本洞内就比较凉爽,给这雨一浇,我们都感到有些凉意。 洞外天色阴沉,我们几个人的心情也很阴郁。赶了一天的山路,大家也都累了,于是并不多话,十个人轮流分拨守夜,其他人则躺在火堆旁休息。 我和于人杰、邹易守上半夜。望着洞外的雨点,我突然又想起我爹来,想起贞丰县北部山冈上,那个孤独而又清苦的坟头,眼眶不禁又湿润起来。我本想找于人杰和邹易聊聊天,转移下心情,却见他俩头挨着头,竟已坐在洞口打起盹来。 我摇头苦笑,也不忍叫醒他俩。毕竟从头到尾,只有他俩如形影不离的战友,一直陪在我左右。我转过身,百无聊赖地用手电在洞壁上瞎晃,却突然瞥见洞壁上映出一个鬼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九章 鬼脸天蛾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我之所以第一眼就认定是鬼脸,是因为那是张骷髅头模样的脸,没有血肉,五官空洞无神。那鬼脸的表情十分诡异,似笑非笑,头上还跟阿拉伯妇女似的,缠着道古怪的黑色头纱,看起来不伦不类,竟像是西方神魔世界里的死神形象。 我吓得向后连退了好几步,喉咙里一时竟发不出声来。那鬼脸钉在墙面上,起先一动不动,估计是被我的手电光吓着了,突然就浮动起来,整张脸也开始扭曲变形,慢慢向两侧拉伸。只听得扑棱棱一声,我眼前快速飞过一团巨大的黑影,奔向还未燃尽的火堆。 那黑影沾了火星子,吱吱叫了两声,在半空中扑棱着翅膀,钻到雨夜里去了。 我惊魂未定,确定那玩意儿飞走了,这才跌跌撞撞跑到邹易二人跟前,推醒他俩,结结巴巴地道:“好……好大一只蛾子,鬼……有张鬼脸。” 邹易迷迷瞪瞪的,只轻描淡写地哦了一声,好像也没觉得怎样。 于人杰却瞪大了眼睛,脸色看起来一点都不轻松。他让我躲到身后,反手拿着手电,径直往岩洞底部走。走了没两步,他突然停下来,举起手电往洞顶照去。 我不明所以,也跟了过去。于人杰皱了皱眉,俯身捡起地上的岩石,两指一夹,往洞顶激射而去。我立马就听见扑棱扑棱的声音从洞顶传来,不绝于耳。紧跟着,就见无数个头大得诡异的蛾子扇动翅膀,惊慌失措地从我们头顶掠过,吱吱叫着逃到洞外去了。 米又他们全被叫声惊醒。杨淘淘用手背抹了抹眼睛,睡眼惺忪地问怎么回事。于人杰走到火堆旁道:“是鬼脸天蛾。可能因为我们生了火,这些蛾子趋光,就都聚了过来。” 我有些不解,问于人杰道:“这东西平时个头看起来没那么大啊,这儿怎么跟喝了三鹿似的?而且它们什么时候靠过来的,为什么我们都没察觉?” 于人杰摇头道:“不太清楚。不过天蛾隐蔽能力很强。它们翅膀的颜色原本就与岩壁相差无几,只要趴在墙上不动,很难被发现。我担心的是,这些蛾子不会无缘无故长那么大。动物形体发生变异,必然跟环境有关。看来这个洞不能再待下去了。” 我觉得他有些杞人忧天。虽然我对刚才的鬼脸仍然心有余悸,但不能因为人家变异了我们就要腾地方,这样也太怂了——更何况现在外面雷雨交加的,我们也没地方去。我看其他人睡意朦胧的,也都不太想动,正要询问张道纶等人的意见,就见于人杰扬起手掌,示意我们别出声,指了指洞顶,沉声道:“听,好像有声音。” 我们瞬间站起,竖耳听了半天,却只听到洞外雨打树林和闪电雷鸣的声音。 张道纶等人都有些无奈地坐了下来。安叔乜眼看着于人杰道:“兄弟,你也太敏感了。”我知道于人杰耳聪目明,异于常人,正准备提醒大家不要放松警惕,借着未熄的火光,我突然看到杨淘淘的脸上多了几滴雨水——至少一开始我以为是雨水。 杨淘淘蹙眉叫道:“什么东西啊,味道好重。”说着用手背去抹。没想到那些“雨水”有些黏滑,杨淘淘猝不及防,在手背和脸之间,扯出一道灰白的,好似浆糊一般的黏液。 杨淘淘惊叫起来。与此同时,我们几个正对杨淘淘的人都看到,一条好似毒蛇信子的血红色舌头直直地垂了下来,悬在半空中,离杨淘淘的脑门不到一只手掌的距离。舌头舌尖分叉,微微上卷,舌苔上倒刺横生。杨淘淘脸上的黏液,正是从舌头上淌下来的。 杨淘淘见我们脸色有异,警觉过来,刚要往我们这边跑,于人杰皱眉喊了声“别动”。杨淘淘不解,颤抖着看向于人杰。于人杰眼球往上一翻,低声道:“是大守宫。” 我们立刻会意。大守宫,其实就是蛤蚧,俗称大壁虎。蛤蚧和蛙类动物是表亲,强光下眼神不是很好,只能通过空气流动捕捉食物的形态和动向。我们不动弹还好,还要一动,保不齐那潜伏在洞顶的蛤蚧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从这根舌头的长度来看,这只蛤蚧的体型,绝对超出了以往我们对大壁虎的认识。安叔低声问于人杰:“听说大守宫有剧毒啊,那小杨姑娘的脸会不会……” 我见杨淘淘脸都吓白了,生怕她下一秒会做出过激反应,摆手让她别慌,白了安叔一眼道:“那都是古人讹传的。古人早前把壁虎列入五毒,认为壁虎的精液含有剧毒,毒性就跟海公公的化骨绵掌似的,能瞬间将人化为尸水,其实完全是断章取义。除了少数品种有毒外,大多数壁虎是没毒的。民间还说壁虎会叫呢,你听见它叫了吗?” 我见杨淘淘脸色有所缓和,刚要松口气,就听头顶突然传来“咯咯……咯咯咯”,好似人喝水时被掐住脖子的怪叫声。那声音尖锐急促,而且似乎越来越近。 我下意识地就抬头往上看,这一看差点没吓哭:那蛤蚧不知何时游到了我和邹易的头顶上方,此刻正瞪着一双灯笼大小的,好似黄色玻璃球的眼睛,正含情脉脉地与我对视。 这蛤蚧的体型已经完全冲破天际了。我当时突然明白了,为什么那些鬼脸天蛾会逃之夭夭。它们并不是怕我们,而是怕头顶这只大怪物。蛤蚧平时就以飞蛾、螳螂之类为食。也只有这些巨型蛾子能填饱这家伙的肚子,平时那些正常的蛾子都不够它塞牙缝的。 现在看来,这只基因突变的大家伙应该是迁怒于我们赶跑食物,要拿我们开涮了。 我双腿一酸坐在地上。邹易反应迅速,拉起我想往外跑。可惜我俩还没跑出多远,那蛤蚧咯咯叫着,舌头一伸,就勾住了我的脚踝。眼看下一秒我就得跟苍蝇似的被它卷进肚子里,一直默不作声的王英突然怒吼一声,扑上前去,对着那蛤蚧的舌苔就是一刀。 那蛤蚧吃痛,嘎嘎怪叫,声音居然像极了大鹅。它转了个身,长尾一扫,直接将火堆扑灭,摇摆着汽车大小的身子,啪嗒啪嗒地朝我们冲了过来。 于人杰在黑暗中大喊:“都开手电,这东西怕光!”我们慌忙拧亮手电,冲它眼睛照去。我见那蛤蚧映在洞壁上的身影庞大,骇然道:“这他妈到底是壁虎还是恐龙啊?” 于人杰屈膝半蹲着身子,从背包里抽出随身军刀,闷声对我们道:“我去他姥姥,这东西太猛。我引开它,你们从边上绕过去。这洞不能呆了,快走。”我心里一急,张嘴喊让他别逞能。于人杰冲我笑了笑。我只觉得身子一轻,已经被跛唐带着往洞壁上贴。 我俩刚一离开,那蛤蚧就跟疯了似的,脑袋直接撞在我面前的洞壁上,震得头顶石块扑簌簌往下掉。我没看到米又他们,估计在另一面洞壁上。跛唐低声暗骂了一句,也不知道是骂我还是骂那怪物,跟着用力捏了我肩膀一下,示意我朝洞外移动。 我们跑出洞外,怕开着手电容易引雷,都给关了。借着时而划过天际的闪电,我看到洞内于人杰和那蛤蚧的影子交替晃动,暗叹这家伙身手确实了得,不过也隐隐替他担心。 于人杰见我们站在洞口没动,大吼道:“还看个屁,快走!”我咬咬牙,看着外头风雨交加的山林问跛唐:“往哪儿走?”跛唐抬头往上看了一眼道:“上去。”张道纶等人没等他说完,早冒雨当先往上爬,把我们几个殿后的拉上去。我忍不住回头看了眼洞内,似乎已没了于人杰和那只蛤蚧的身影,心里一痛,被跛唐和安叔用力拉了上去。 我们栖身的岩洞,在一面裸露的山岩上,有着西南山地典型的喀斯特地貌特征,攀爬起来不太费力。不过当晚天降大雨,岩面十分湿滑,加之雨水模糊视线,我们爬了很久才爬上岩顶。岩顶上是一小片雪松林。闪电过处,我看到一条隐蔽的羊肠小道,蜿蜒着通往高处。我们都累得够呛,没人打算继续往上,于是都躲在松叶浓密的雪松下歇息。 我还是担心于人杰会出事,想和邹易折返去救他。张道纶和王英冷冷地拦住,让我俩别做无谓的牺牲,还说既然选择来这里,就要有随时身死的觉悟。我们每个人都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照顾好自己,别让别人因为你的愚蠢丢了性命。 我心道要不是于人杰留下殿后,我们这些人早他娘的交待了。正要发难,就听松林下传来一阵微弱的声音道:“我去他大姑妈,这东西居然跑了,真他娘不得劲。”我们听出是于人杰的声音,喜出望外,连忙起身,就见他脚步飘忽,从松林外慢慢向我们走来。 于人杰的样子十分狼狈,衣服破烂不堪,脸上跟糊面膜似的,沾了比杨淘淘不知多多少倍的黏液,胳膊和大腿上满是伤痕,血从血洞里汩汩地往外淌。米又和杨淘淘赶紧上前给他清理包扎。于人杰脸色苍白,问安叔要了根烟,一边倒吸冷气一边把烟都吸进肺里。 我和邹易扶他坐下,见他额头上满是细汗,显然疼得不轻,只是因为有女人在,他刻意忍着没出声。我在他耳边低喝道:“你他娘的下次要是再逞能,老子以后就不带你出来发财了。”于人杰十分疲惫,也没搭腔,只拍了拍我的肩膀,笑着点头。我们在松树下坐了半个多钟头,眼看雨点越来越小,天上却依然黑云密布,雨势似乎没有停下的意思。 我彻夜未眠,眼看没人说话,雨声轻缓,眼皮沉重,慢慢打起瞌睡来。正半睡半醒间,猛听得身边的跛唐大喊了声“谁”。我们还没来得及反应,他已经一个箭步蹿了出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章 雷公挡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我立马清醒,看到身边其他人都跟打了鸡血似的,叫嚷着追上去,心道发生什么事了?我步伐大,几步追上邹易问怎么了。邹易说刚才松林下有人,看到我们,就跑了。 我问那人长什么样。邹易摇摇头,说自己也没看清。跛唐发喊的时候,他只看到一条人影在松林中一闪,跟着就消失在羊肠小道尽头。 正说话间,我们听到安叔在前头骂骂咧咧地喊了句“我跑你妈——”话没说完,突然哎唷一声,像是被人袭击了。我们疾跑过去,就看到他滚倒在地上,表情十分痛苦。 庄闲问怎么回事。安叔捂着腰间道:“我刚看到老唐追着那人往深处跑,怕他出事就跟了上去,跑着跑着老唐就没影儿了。正不知道咋回事,就见有个人影伏在树梢上。我以为老唐着了道,想给他报仇。没想到那人手脚比我快,我没看清呢,腰上就给打着了。” 我暗暗心惊:安叔是保镖,手脚自然不慢,黑暗中那人却能一击中的,这眼力和速度,都快赶上丁湖了。可丁湖如今身在四川,不太可能会跟踪我们到这儿。如果不是丁湖,又会是谁?这人为什么要暗中监视我们?岩洞里的怪物,以及米又之前说的封山术士,会不会跟他有关?不知怎么,我竟突然想到了乌典赤。 当初在大雄村杨先文家,他可是露了一手空手夺白刃的俊俏功夫。 可如果是乌典赤,他理应向着我这边,没理由不现身相见?还是说,我们这群人中,有他忌讳,或者可能对我们不利的人?他想通过这样的方式提醒我们? 天上依旧电闪雷鸣。我叹了口气,终于懂了什么叫不眠之夜。我不再胡思乱想,生怕跛唐出事,看安叔被杨淘淘和米又扶起,还能动弹,打着手电就往安叔说的方向追去。 邹易似乎对我喊了句什么,我没听清,只能听见身后有脚步声,知道他在左近,心里一宽,更加有恃无恐,边大声喊“唐叔”边用狼眼手电在密林中瞎晃。 天上雷声一阵紧似一阵,让这丛林的雨夜显然格外恐怖。我正跑得专注,突然瞥见松叶丛中闪过一点光亮。我起初以为是手电光,跟着立马反应过来——这不可能。 这光太弱了,而且稍纵即逝。只那一瞬间的工夫,我竟突然发现,那光是紫色的。 正纳闷间,我猛觉得头顶天灵盖的位置有些麻痒,如同有人在那儿轻轻吹了口气,而且感觉头发似乎不听使唤地竖了起来,蹭蹭地想要往外跑,下意识地感觉不妙,正愣着不知如何是好,猛听得有人大喝了声“小心”,跟着身子就被一股大力撞了开去。 我还没来得及从地上爬起,就听见一记震耳欲聋的嘶啦声,感觉身旁的松树被竖着劈裂,似乎整个大地都震颤起来。我耳朵里嗡的一声,立马感到一阵刺痛。 我顾不上检查自己是否耳鸣,起身看到眼前已是一片壮丽的火红色。离我最近的那株雪松在红光中,喀拉呻吟着,慢慢倒了下去,不一会儿就轰地燃烧起来。 其他人都闻讯赶了过来。借着火光,我发现撞开我的那人居然是跛唐。他浑身冒着灰烟,脸朝地背朝天躺在烧焦的松叶地上一动不动,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我没想到他会舍命救我,想起先前在贞丰县,也幸亏他拼死相互,才保得我爹尸身周全。几天下来,我接连欠了他两个人情,鼻子一酸就想扑过去,就听他气若游丝地喝止道:“别他娘的再动了,老子没力气救你两回。”我转悲为喜,大叫道:“你没死?” 跛唐吃力地翻了个身,苦笑道:“不被雷劈死也得被你气死。你们谁还有力气,帮我教训教训这愣头小子。大闪电的还打手电,不怕遭雷劈。” 我反应过来,慌忙关了手电。邹易闷声将他背起,沉声道:“快走,这儿不能呆。” 他让所有人跟紧他的脚步,不时抬头看松树梢,用脚尖在地上探步,动作跟跳探戈似的。我见他脸色阴沉,知道情况不妙,也不去打扰他,只跟在后面提心吊胆地往前走。 这样跟扫雷似的停停走走了许久,我们好不容易走出那片松林,感觉每个人都累得够呛,纷纷用手去抹汗。安叔问邹易刚才紧张兮兮的是什么意思。邹易指着我,哭笑不得地道:“他会被雷劈,不是因为开手电的缘故,而是中了陷阱。” 见我们听不明白,邹易往最近的一株雪松走去,在两米不到的地方停下,指着树干道:“你们仔细看,那树干上是什么?” 我和于人杰下意识地就想上前去看,被邹易拦住了。他指了指雷电交加的夜空道:“就在这儿看,等闪电。”说话间,正好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照得林间有如白昼一般。 只一秒左右的工夫,我就已看清,那古铜色的树干上,蠕动着一排不起眼的灰白色的细线,转头问邹易道:“这是……白蚁?怎么会这时候出现?” 邹易点点头道:“这是诱饵,给雷公虫吃的。” “雷公虫?”庄闲推了下眼镜,皱眉道,“你的意思是,这东西是给蜈蚣吃的?” 邹易笑了笑,招手让我们离树干远些,轻声道:“雷公虫是个泛称,不一定就是蜈蚣,也可能是钱串子,也就是蚰蜒。传闻雷公虫、钱串子一类的节肢动物,身体结构特殊,是天然导体,有它们出现的林区,基本都会遭遇雷击灾害。” 说话的当头,山雨又悄然来临,我们都有些猝不及防,不过这倒也化解了火情。 邹易带我们走到一处岩腔下躲雨,继续道:“这类虫昼伏夜出,喜欢阴暗、温暖、避雨的环境,所以林区雨天时,经常躲在树冠的树叶丛里。” 见我们听得入迷,他笑了笑,指着松林道:“雷公虫喜欢吃白蚁。刚才我注意了下,并不是所有的树干上都有白蚁,只有我们追着那人的那一圈,隔着一两棵树会有白蚁出现,而且很有规律,所以我估计,这是有人事先设计好了的,用白蚁做饵来设置陷阱。” 米又问他刚才一直在抬头看树冠,难道是在找雷公虫?这黑灯瞎火地怎么找? 邹易道:“雷公虫引雷有几秒钟的时间差。雷电下来之前,雷公虫的尾部会发出很弱的紫光,这就是引雷信号。我们只要避开有紫光的树冠,就不会被雷击中。” 我想起先前看到的紫光,心道难怪。 安叔帮着邹易把跛唐放下,斜靠在岩壁最里侧,随口问道:“你怎么知道这是陷阱?有可能是巧合罢了。”邹易望着黑漆漆的夜空,声音变得飘渺起来。他淡淡地道:“家师在世时经常教导我,这世上没有那么多巧合,巧合多了,就是阴谋。” 他似乎察觉自己有些走神,收回视线,看着我道:“这是雷公挡,是地方阵术。古时西南夷凭靠当地熟悉的地理气候环境用来抵御外敌的,不过据说已经失传。古时迷信,认为这是在借用雷公的威力和正义来抵挡侵犯本土的外族人,所以叫雷公挡。雷公挡布置得当,效果可以跟诸葛武侯的八阵图相媲美。这是我以前在湘西时听说过的。” 于人杰身上有伤,被我搀着,仍不忘挖苦他道:“吹得跟真的似的。如果真那么厉害的话,那咱神州大地上的山林不早都烧完了?还能等到今天?” 邹易冲他笑道:“你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这雷公挡毕竟只是乡野传说,不能尽信。况且,就算真的存在,这其中也有个概率问题,道理就跟雷雨天开手电一样。” 我见米又从我们遇到鬼脸天蛾、大守宫,再到不久前撞上雷公挡,就一直欲言又止,看我们的眼神也有些躲闪,不知道是在害怕,还是在羞愧什么。 邹易也发现了她的异样,温声问道:“小米姑娘,你怎么了?” 米又摇摇头,咬着下唇,小脸涨得通红,几乎快哭了出来。我想起她先前封山押码时说过的话,柔声问她道:“你是不是觉得,这些东西,都是在你开山之后才出现的?” 米又蹲下身子,把脑袋埋进双腿间,点了点头,竟小声呜咽起来。 跛唐在黑暗中叹息道:“丫头,这事不怪你。没有你,我们走不了那么远。再说上回我们过来,也没遇见过这种情况。谁都有生疏的时候……” 结果跛唐这话正好戳中米又心中那道疤。她越发自责,呜咽声也越来越大,弄得身旁的杨淘淘有些不知所措。我和庄闲正要再劝,一旁的张道纶冷冷地道:“他说的没错。凡事都有因果,这件事不怪你。更何况,我们接下来的路,还得靠你开山。” 米又止住哭,抬头看向我们,见除了张道纶,其他人都微笑看着她,起身擦了擦眼泪,仍旧和杨淘淘一道,搀着受伤的安叔往前走。 张道纶双指捏决,好像在掐算着什么,跟着冲我们幽幽地道:“天官难觅,小鬼挡道。如果我没算错的话,有人故意在沿途设伏,想阻止我们去皇仙川。” 我们都沉默不语。经过松林这一折腾,我们瞬间伤了两人,即使没有张道纶的神算,所有人也已经意兴阑珊。大家强打精神,决定等天亮雨停,再考虑接下来的路怎么走。 我不知道跛唐伤在哪里,只给他喂了点水,就扶他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斜躺下来,叮嘱他好好休息。跛唐试了好几个姿势,都觉得不是很满意,弄得我都怀疑他是不是装的。 我正打算眯眼打会儿瞌睡,跛唐趁其他人不注意,招手示意我靠近,在我耳边低声道:“小心点安叔。这狗东西,刚才想弄死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一章 天书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我忍不住啊了一声,慌得跛唐连连摆手,似乎牵动腰部旧伤,疼得呲牙咧嘴。庄闲等人不明所以,回头问我怎么了。我随口搪塞道:“唐叔说睡不着,要喝酒。” 好在大家都困倦了,也没怎么在意。安叔有意无意地冲我俩看了一眼,递了口烟过来,被跛唐笑着推了回去。米又让我也打会儿盹,上半夜就我没休息,她担心我白天走不动。眼看天色微明,我想着估计都没等我酝酿好梦的开篇就得被人喊醒,对她摇头说算了。 米又见劝不动我,只好罢休,捡了根树枝,和杨淘淘在地上画着什么。我们几个男的默默抽着烟,一根接一根地相互传。这样静坐了两三个小时,我眼皮子渐渐有些沉重起来,就见于人杰打了个哈欠,当先从岩腔中走出,伸了个懒腰道:“得,雨停了。” 我们全部走出岩腔。我驮着跛唐,庄闲扶着安叔,米又和杨淘淘搀着于人杰,继续往山上走。由于带着三个伤员,我们走了足有一上午的时间,这才到了公龙山峰顶。 龙头大山主峰可以鸟瞰整个贞丰县。我们站在峰顶,能看到山脚下一弯碧波荡漾的大江在山峦间蜿蜒。山色倒影水中,更增秀美。北坡往下的半山腰,像被沉香的巨斧直直地劈了几板,隔开了几道相距数丈的断崖。崖面平滑垂直,露出褐红与赭黄相交的瑰丽岩体。几乎与视线平行的远处,贞丰县城的房屋、街道如同缩放的3D地图,看得清清楚楚。 米又指着远处的山脚对我们道:“你们看,那儿好像是我们进来时的入口。”我见米又手指的地方,隐约能看到几个墨蚊般的人影在缓缓移动,心道还真是景区入口。 张道纶不感兴趣,冷冷地问:“我们怎么下去?”跛唐冲北坡断崖看了一眼,皱眉道:“按上回的路,我们先下去。半坡有道瀑布,瀑布底下有条挂壁公路,不过早废了,路面不安全,下去要小心。顺着公路往下走,下到最底的崖间石道。石道尽头,就是峡谷。” 我听着就头大,不过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大伙儿不再多话,相互扶着往坡下走。坡间裸露在外的岩石风化十分严重,一踩就碎,极易打滑。很多地方我们需要踩着草头,确定落脚踏实了才能继续前进。“上山容易下山难”,这绝不是经验之谈。 我们下到崖间,山风迎面扑来,我们都有些站立不稳,连忙退至一米开外。左前方坡面浓荫覆盖的地方,露出一条半米宽、黑洞洞的裂缝,有流水的声音从裂缝中传来。看来这儿就是跛唐说的瀑布上游。跛唐双手反掌撑地,从坡面忽而滑向那条裂缝,瞬间没了影儿。我们正暗自纳闷,就听他在裂缝下喊道:“一个个下,我接着你们。” 我们依言,相继滑了下去。等邹易和跛唐接住我,我发现这裂缝底下的空间远比在坡面上看要宽敞得多。坡面两边的底部,是两道向内倾斜的壁面。从远处看,这结构就如同沙漏般,两头宽中间窄。壁面两侧有可以立脚的滩道,山涧从中间奔流而下。 跛唐让王英和我从包里拿出登山绳和铁钩,一头在山涧中一块巨大的滩石上绕圈固定。他自己用登山镐在绳上绕了两圈增加摩擦,同时让镐子能够在绳上自由移动,双手抓着登山镐的柄,向后倾斜身子,确认牢靠,双腿撑着瀑布崖面,再一荡,就没了影儿。 过了五六分钟的样子,我们看到滩石上的绳索来回晃动,知道跛唐已经安全到了挂壁公路上,如法炮制,抓着登山镐往崖下滑去。挂壁公路顶端的崖面与路面垂直,我们安全地相继下到路面上。瀑布形成的水帘从身旁倾泻而下,惊险无比。 我们顺着挂壁公路往下走,到了崖间石道。头顶倾泻而下的瀑布在石道边与裸露的巨大山岩相撞,在崖间腾起了一片白蒙蒙的水雾。我估计这片陡崖之间有断层,才会形成石道、挂壁公路这样的分层景观。跛唐默不作声,带着我们沿石道往下走。 我们边走边从登山包里拿些干粮充饥,不知不觉间已下到崖底。我忍不住抬头望了望云雾缭绕的山崖,有些不敢相信我们居然真从这么巍峨的高峰上下来了。 我看了看手表,竟然还不到夜里七点。夏日时间长,夕阳余晖将对面山崖染红,显得格外妖娆壮观。我们停下脚步,四处观察峡谷的环境。到底还是于人杰眼尖,指着左手边那片霞光渐渐黯淡的崖面大叫道:“你们快看,那上面有字!” 我们都仰头望去,果然看到那片平滑的崖面上,刻了一大堆钻红色的字符。字符像古代汉字行书一样竖排,从右往左,字数越来越少。最后一行只有三个字符,没有标点。 那字符既不像现今的简化汉字,又不似古代的篆隶行草,倒有些像早前的甲骨文或者东巴文,不过笔画比甲骨文更饱满些,也比东巴文圆润得多。我看得不得要领,转头问邹易,这会不会是之前我们在千尸洞中见过的永州女书。 邹易摇头道:“我虽也看不懂女书,但这些文字,笔画明显比女书艰涩得多。” 我俩正暗自纳闷,身旁的庄闲用胳膊肘撞了我一下,示意我看王英。 王英正凝视着崖面上的文字,口中喃喃低语,眼里闪动着复杂的神采,竟似乎看痴了。 说真的,这一路过来,我一直没注意身后这个沉默的年轻人。或许是因为他的性格,又或者只是因为他是王家人,虽然他在洞中将我从大守宫舌下救出,但我仍旧对他没什么好感。我有些看不起王昙,自然地也就恨屋及乌了。不过王英这人在我的印象中,一直是个任尔八方风雨我自岿然不动的人,所以他会这样,不光我感到奇怪,其他人也很困惑。 米又悄声对我和庄闲道:“他好像在念上面的字啊,可我怎么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张道纶上前拍着他的肩膀道:“小王,你认得上面的字?” 王英的脸在渐黑的峡谷间稍显阴厉。他轻轻点头道:“这是水书,是水族先民用来记事的文字。崖壁上的文字,大概意思是留书之人在此遭遇不测,好在逃出生天,最后是一句诫文:‘此妖邪作祟,火行命格者避趋之,恐反煞噬之’。” 这诫文意思倒也不难理解,无非是说五行命格属火的人在这里会遭遇不测。我们面面相觑,都看向张道纶。张道纶抚着下巴道:“把你们所有人的生辰八字告诉我。”我们依言照做。张道纶皱眉闭眼,用手指慢慢掐算,脸上阴晴不定,也不知道算出什么没有。 张道纶算罢睁眼,眼神从我们这些人身上一扫而过,叹了口气。我和于人杰正要问他什么结果,邹易拦下我俩,摇头道:“别问,天机不可说。”张道纶看了他一眼,脸上露出赞许的笑意。我撇撇嘴,转头问王英怎么看出来这些是水书。 王英解释道:“水书也叫反书,顾名思义,它的字形结构,基本上是汉字的反写、倒写或者部首重组。当然,字形相似,意思却并不一定相同。这跟日本的片假字有些相似。”见我们听得仔细,他顿了顿,玩味般笑了笑道,“你们有没有听说过红崖天书?” 我点点头,回道:“我来贵州前听人说过,红崖天书在关岭县境内的红崖山上,相传最早发现它时,岩上红光如火,火光过后,就出现了这些字符。据说迄今无人能破译上面的文字内容,其神秘性,不亚于古埃及的金字塔和古巴比伦的空中花园。” 王英似笑非笑道:“红崖天书只是夜郎天书的冰山一角,就已经成为千古之谜,让世人孜孜苦求。如果把大夜郎国所有的崖刻天书集齐起来,可不知是种怎样的光景?依我看,这皇仙川的崖刻天书与那红崖天书,说不定都是当初夜郎古国留下来的东西。” 我们不置可否。红崖天书目前尚无定论,我们不可能单凭他三两句就相信这些东西跟古夜郎国有关。说话间,夜幕降临,我们在峡谷汇入大江的山涧旁找了片开阔的空地,拾了些枯枝杂草准备生火。跛唐说夜里渡江不安全,晚上先砍些木头做筏子,等天亮再下水。 我和庄闲、邹易去砍树,米又和杨淘淘留在火堆旁,把登山绳拆成一股一股的细绳,于人杰几人去抓河鱼。我们用细绳将成排的小树树身捆紧,放在河岸边。准备妥当,所有人围坐在火堆旁,吃着烤鱼干粮,偶尔闲聊几句,睡意袭来,相互靠着就沉沉睡去。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大家洗漱完毕。我们几个男的抬起木筏,往山涧下游走去。 跛唐领着我们走到江边,把木筏扔进水中,用木杆稳住。他俯身用手掌在江中探了探,回头对我们道:“照这个流速,我们用不了多久就能到洞门。大家留意江岸,别漂过了。” 我们都点点头。跛唐当先跳上木筏。我、邹易和米又跟他一组,庄闲、安叔和杨淘淘一组,于人杰和张道纶、王英一组。几个人拿木板当船桨,顺着大江水流的方向往下划。 没多久我们就看到了跛唐所说的洞门。那是口延伸到江水中崖面下的大洞。江水在这儿分成了两股,一股涌进洞内,一股绕过崖脊继续往下游走,水流分外湍急。 我望着那黑漆漆的洞门,突然觉得特别像魔鬼张开的大口,没来由地打了个寒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二章 仙女虾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江水到洞门处变得十分湍急,我们几个人勉力撑住筏篙,才不至让木筏被水冲走。 等木筏向洞门靠近,我发现那洞门顶上似乎刻着几个字,但没看清,心说不会吧,难不成我们走着走着进了盘丝洞?那我们是不是得跟至尊宝那样喊个芝麻开门? 我正胡思乱想,身后于人杰兴奋地大叫起来,嘴里问候着别人家的各种女眷。我回头冲他道:“你小子吃错药了,瞎喊什么?”于人杰激动得语无伦次,竖起手指指了指洞顶道:“你没看到洞顶上的字?我去他二姨妈,这水洞居然叫仙女洞!你说会不会……” 我正要挖苦他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黑暗中,就听身前的跛唐凛声道:“注意头顶,接下来这河道就窄了。”庄闲等人抱怨这洞太黑,路都看不到,问跛唐为什么不开手电。 跛唐叹息道:“这洞就一条水道,还能丢到哪儿去?等到真要用手电时我自会通知你们。”庄闲等人听他话中莫名带气,都讪讪地闭了嘴。我好像听到有东西落水的声音,跟着听庄闲嘟哝了一句什么,估计是被跛唐呛着了,心情不好,在乱扔东西耍脾气。 洞中水流出奇得平稳,与洞门截然不同。我们这样往里漂了几分钟,起先还能看到两侧洞壁上明晃晃滚落的水珠子,到后面我连身旁的米又等人蹲在哪儿都找不着了。 我们都不说话,只听见洞顶水珠落在河道上的叮咚声。声音清脆悠远,一度让我产生自己是个不速之客,没有得到主人邀请,私自闯进这片清幽的世外桃源的错觉。 我和邹易换着撑篙,只觉得越来越不费力,木筏吃水也越来越浅,不知道是河床变高了还是水流变小了。我们不知道漂了多久,眼前仍是无边无际的黑,看来这河道很长。不再有水滴掉落的声音,只听见船桨划水回荡在四周洞壁的回音。 河道越来越窄,洞顶也越来越低。我伸开双臂,已经可以摸到两侧湿漉漉的岩壁。 又划了不到十分钟,我们的木筏好像抵到了什么东西,不再前进。米又站立不稳,差点摔进水里,被邹易拉住了。跛唐喊身后的庄闲等人停下,当先拧亮了手电。 前面是一方不规则的圆形豁口,约有水缸大小。我们的木筏抵在豁口两边的岩壁上。河水从豁口往下游灌去,能听见豁口下哗哗的流水声。 跛唐拿着手电,跳到一边的岩岸上,冲豁口下望了一眼,脸色阴沉地回来道:“是地下瀑布,得拆了木筏扔下去。来两个人和我先下去,其他人把木筏放下来。” 我和于人杰自告奋勇陪他去。钻到豁口,我用手电往底下一照,立马肠子都悔青了。 这瀑布与底下深潭的落差起码有十米。瀑布倒是不大,可那潭水看起来黑黝黝的,也不知道多深多冷。水洞气温很低,河水冰凉,一路过来我就一直在打冷战,这下直接扎水里,我对自己的身子骨实在没把握。不过跛唐身上有伤都下去了,我也不能示弱。 我想着好歹还有于人杰陪着,心里也放宽了许多。跛唐二话不说,做了个准备动作,纵身一跃扎进潭底,不一会儿就冒出头来,若无其事地靠在潭边岩石上等我们。 于人杰几乎用了一套广播体操的时间在做准备,看得我心烦,趁他不备,抬脚就给他踢了下去。于人杰在半空中问候我祖宗,我们只听得“啪嗒”一响,水面咕噜噜冒出一大捧气泡。气泡中,就听于人杰哇哇地大喊“冷死小爷了”,被跛唐拉到了岸边。 我深吸了口气,跟着跳下,突然意识到自己没调整好落水姿势,“啪”地一下,直接拍在水面上,脸上火辣辣的疼,跟着就感觉浑身被彻骨的冰冷包围,仿佛有人把冰块捏碎了抹在胸口,小腿肚一阵胀痛,酸软得使不上劲,顿时反应过来——妈的老子抽筋了! 我心里一慌,连呛了几口水,感觉肺叶都快炸开了,本能地就想开口喊救命,突然感觉水下有股力量在托着我出水,心里一宽,知道有人在救我,慢慢浮出了水面。 我看到于人杰和跛唐并排站在一起,直勾勾地盯着我出水的方向,瞬间浑身冰凉:如果刚才救我的人不是他俩,那托我上来的人是谁? 于人杰本想找我算账,看我表情有异,问我怎么了。我把情况跟他俩说了。跛唐眉头一皱,却也没说什么,抬头看了看瀑布顶上,冲米又他们晃了晃手电。 于人杰拍拍我的肩膀道:“可能是你呛水出现了幻觉。别计较这个了,先做事。” 我点点头,虽然心里总觉得不太对劲,但抵不住这潭水的寒冷,满心想着赶紧离开,也就没细想。我们离开瀑布底,接住米又他们抛下来的木筏,重新绑好。米又他们在豁口固定好登山绳,攀着瀑布边上坑洼的岩壁下来。大家重新坐上木筏,继续往下游走。 深潭温度更低,米又他们还好,我们三个进水的冷得牙齿咯咯直颤。进山前没人带更换的衣服,我们只好强忍寒冷继续前进。跛唐颤抖着道:“方向没错的话,等木筏划出深潭,往下会有好几道暗河。水洞暗河情况复杂,什么意外都可能发生,大家要加倍小心。” 被他这么一说,我们稍稍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大家都拧亮手电,小心翼翼地在深潭四周晃动。深潭水流近乎静止,我们费力划了很久,才划出去十米不到。 深潭情况与瀑布上游不同,越往下划,河道反倒越宽,洞顶也越高。洞顶上垂挂着不少岩溶形成的石钟乳和石柱,被手电光照着,白森森有如大型动物的骨架。我和邹易、于人杰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想起了千尸洞中的九龙坑风水局。 深潭尽头,河床开始变得起伏,河道也不再平缓,沿途不时出现巨大的石笋和石笋堆积形成的岩山。水流被岩山断开,也开始打着漩涡,变得相当湍急。 跛唐喊我们都抓好木筏,跟紧他。我们拿木筏当橡皮艇,在暗河中横冲直撞。这样漂了得有二十分钟左右,我感觉整个水洞都在摇晃,心道再这么晃下去老子一定会吐它一河,水流这才重归平静。米又一路护着衣衫,居然没怎么打湿,也算是个不小的奇迹。 庄闲等人在身后跟得很紧,居然也都没怎么沾湿衣服,想来这群家伙平时没少在野外晃荡。我们累得够呛,让木筏在平静的河面上自流,都坐在筏子上歇息。 于人杰问跛唐还有多久能到,说是再这么漂下去,别给漂到黄泉去了。跛唐咧嘴笑道:“急什么,过了这段应该就到了。”王英默不作声,俯身盯着水面,像是在寻找什么。米又好奇,问他在干嘛。王英看了她和杨淘淘一眼,摆手示意我们都别说话。 过了一会儿,他喊我们都关上手电,指了指河面,让我们仔细看水面之下。 我们不明所以,都学着他的样子往水下看。起初什么也没发现,还以为这小子没事故弄玄虚。没多久,我们就看到,清澈冰凉的水面下,一闪一闪地亮起无数淡绿色的光点。光点汇聚起来,成了一簇簇幽绿飘渺的光团,在水面下随着波纹,如同鬼火般轻轻荡漾。 在这种地方出现这样不同寻常的生物,想必不是什么好事。 我正准备喊他们快走,却见王英轻轻地将手掌放到水下。不一会儿,就有几个淡绿色的光点向他手心漂来。王英将手掌拿出水面,让于人杰打开手电。借着手电光,我们发现他手心里多了几只晶莹剔透,通体翠绿,好似河虾的小东西。 那两只小东西在王英掌心里挥舞着微小的对足,如同人类在水中仰泳一般,两颗芝麻点大的眼睛左右来回蹿,显得滑稽可爱。米又和杨淘淘满脸惊喜,问王英:“这是什么?” 王英眼中露出少有的温柔,低声道:“这是仙女虾。据说是一种很古老的动物,和鲎鱼一样,跟恐龙同属一个时代。当然,它们只是看着像虾,并不是真的虾。” 我们也都从水里捞上来几只,看了看,又扔回水里。庄闲推了推眼镜道:“这东西我以前在书上见过。书上可没说它会发光啊。它又不像萤火虫,自带萤光特效。” 王英看着水面下星星点点的仙女虾群,淡淡道:“这东西在水洞里,常年以动物尸骨为食,体内积聚了大量的磷化钙。磷化钙与水下的少量氧产生化学反应,就形成了如同鬼火般的光源。不过水下氧气很少,这种光非常弱,不在完全漆黑的环境下很难发现。” 安叔用手电照了照水下,有些郁闷地问道:“找它们做啥?又不能吃。这么小个,弄上来一盆子都不够我塞牙缝的。” 王英嗤笑道:“仙女虾也叫河曲幽灵。跟着它们,我们就能去想去的地方。” 我激动得一下子站起来,指着那一簇簇游动的绿光,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你的意思是,这些仙女虾能带我们去皇仙川?为什么?它们又不是导盲犬。” 王英刚要回答,米又、邹易和张道纶像是同时想起了什么。三人对视了一眼,米又面向王英道:“因为这是神迹,对不对?这些仙女虾,是神的向导。” 我心说这不瞎胡闹么,这些天不是死尸就是孤魂野鬼的,还嫌不够热闹,又扯出神来了。没想到王英听她说完,脸上第一次有了温暖的笑意,冲她点头道:“没错,是神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三章 鬼楼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我心说这些人是不是刚才漂流的时候撞坏脑子了,还神迹呢,神经吧。米又见我们一个个跟吃了苍蝇似的表情,哎呀一声道:“你们别不信。神迹不见得就是神佛的事迹。其实凡是超出人类能力范围内的,无法理解的事情都可以称为神迹。比如蛊术、驱鬼,再如处女怀孕、老来产子,都可以看做是神迹。这儿出现发光仙女虾,也是神迹的一种。” 我们不约而同地摇头,表示仍旧不理解。王英补充道:“如果自然界出现神迹,甚至神迹现象多次发生,那就昭示着不久的将来,将有大事发生。看来……”他顿了顿,眼里有了狂热的神采,居然露出一丝邪魅的笑,自忖道,“它终究还是来了。” 我心里一颤,脑海中闪过无数诡谲可怕的念头,正要问王英“它”是什么,跛唐却用力一撑木篙,振声道:“管它神仙妖怪,走,我们去会会这洞里的正主儿。” 我总觉得王英自从进了水洞,就跟吃错药了似的,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不由自主地心生戒备。于人杰满脸陶醉,也不知道是在意淫那些仙女的模样,还是在为即将亲睹神仙感到激动。大家干劲十足,几支木桨一齐发力,跟着那些河曲幽灵,在暗河中兜兜转转。 划了十多分钟,水下绿光逐渐消失,我们从狭窄的河道再次冲进一汪水潭中。水潭并不大,看着更像是河流发育较宽的一段。潭水很深,借着手电光,能看到倒映在水面上的洞顶情况。想来洞顶也并不是很高。跛唐让我们都别出声,仔细听潭边洞壁上的动静。 其实不用他提醒,我们都已经听到一阵阵悉悉索索的细响,好像什么动物在墙面爬行发出的声音。等我们把手电光聚在一起照向洞壁,米又和杨淘淘同时发出了惊骇的叫声。 洞壁上黑压压爬满了大大小小的蚰蜒,如同两匹黑布,覆盖在两侧的岩壁上,甚至洞顶上也汇成了好几股黑线。蚰蜒被我们的手电光惊吓,爬动的速度更快。有些个头小的蜒蚰立足不稳,从岩壁下掉下来,又争先往上爬。 我看得浑身不自在,感觉掉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看米又他们也都面色苍白。安叔之前一直没开腔,见到这架势,骂了声娘,问跛唐这是怎么回事,这儿怎么会有那么多钱串子。 跛唐摇摇头,沉声道:“大家留意些,这些虫子喜欢往人耳朵里钻。如果第一时间取不出来,让它们钻进脑袋,轻则脑中风,重则立时毙命。” 我们的神经立马高度紧张,小心翼翼地用手掌划水,想不动声色地快点离开这个鬼地方。还没划几下,我突然觉得脚脖子一阵麻痒,而且一路顺着小腿往上钻,突然惊觉过来,慌忙用手去拍。我动作太大,木筏受力不均,左右摇晃,差点将邹易掀进水里。 后边庄闲等人也跟着怪叫,估计也着了道。跛唐大喊:“小心头顶,那些虫子掉下来了。”我已经顾不得看洞顶的情况,只觉得脚面上哪哪都痒,估计木筏上掉下来的蚰蜒已经淹没脚踝了。几个人无暇其他,各自扑着身上的蚰蜒,惨叫声在洞中凄厉地回响。 我们的手电在慌乱中纷纷熄灭,只有王英手上的那只掉在木筏上,惨白色的光柱正好射在爬满木筏的蚰蜒身上。黑暗中,跛唐和于人杰同时大声喊:“火!这些畜生怕火!”说完手中已经多了一团蓝幽幽的火光,似乎是防风打火机的火苗。 我想起进山前于人杰硬往我包里塞了几根燃烧棒,当时觉得多余,没想到这会儿竟成了救命稻草,就是不知道这两天淋雨落水的还能不能刮燃。于人杰估计也是急中生智,想到自己在我这留了后招,大骂道:“你这龟孙,快用燃烧棒!小爷我耳膜快被攻破了。” 我慌忙在背包里翻找,越急越乱。米又接过跛唐的打火机,帮着我赶走脚下的蜒蚰。感谢苍天垂怜,我终于翻出燃烧棒,取出两根递给米又,其余的扔过去给于人杰他们。 我没控制好力度,装着燃烧棒的袋子在空中划了个古怪的弧线,直往潭中落去。于人杰又问候了我家女眷一句,凌空接住,却没稳住身子,“啪”地摔进水里。 张道纶和王英把于人杰拉回木筏。于人杰迅速把燃烧棒分了。所有人用开山刀刮擦燃烧棒,引燃了,边驱逐蜒蚰边划水。跛唐和安叔水性好,索性跳进潭中,推着木筏前进。 于人杰再次浑身湿透,边挥舞燃烧棒边冲我大骂:“妈的小爷我下次再把命交你小子手里,活该我被虫子咬死。”燃烧棒温度很高,没烧多久就超级烫手,我们的木筏又卡在水潭下游突起的岩山上,怎么都过不去。大家眼看洞顶上的蚰蜒有多无少,索性离开木筏,将燃烧棒扔在筏上,深吸了口气,就往水底钻去。 前头说过,我水下闭气最多撑一分半钟,这还是在正常平和的环境下,眼下我们都忙着逃命,鼻腔被水流一刺激,我闭了不到半分钟就呛水了,连忙钻出水面换气。 这一出水,我就惊喜地发现,河岸上居然倒翻着一只破旧的木船。 我用狗刨慢悠悠地冲木船游去。那边跛唐和安叔也已经出水,估计也发现了木船,几下就赶到了木船边。跛唐一个猛子下去,几个人同时使力,把木船翻了过来。 木船船舱很大,我们几个人跳进去都还有空余。我回身看去,离我们十米多远的上游深潭已是一片火光,有一股烧焦的味道伴随着吱吱的声音远远地飘过来,让人相当不舒服。 我们没有木桨和船篙,只能用手去划水。借着远处的火光,我们发现前方的黑暗里,影影幢幢出现了一片楼的黑影。那片楼约摸有四五层楼房那么高。楼影倒映在水波荡漾的河面上,居然能隐隐分辨出楼台、窗户和房顶飞檐的大致模样。 我以为自己眼花,抹了抹眼睛,那楼影依旧明晃晃地映在水面上,显得虚幻而缥缈。 米又他们应该也都发现了。王英眉头微皱,喊我们看好木船,一个猛子又钻进了水里。水面波浪翻涌,看水波行进的方向,正是冲着那鬼楼而去。这小子自从见到峡谷天书后,仿佛变了个人,不单经常主动出手,连话也比先前进山时多了许多,实在有些古怪。 我问张道纶这家伙是谁请来的。张道纶说他们都是张煜光喊来的,不过不是同行,跟我们一样,是分从其他地方到安龙县集合的。庄闲验过他的身份,确实是王昙的族弟。 我听得不得要领,道了谢。远处火光渐小,我们都没了手电,于人杰从包里拿出几支荧光棒,弯折几下给弄亮了,扔在船舱里,我们得以勉强看清。米又不知为何,故意躲到了阴影里,也不说话。安叔在我边上问道:“那楼看着怪渗人的,不会有脏东西吧?” 我想起跛唐说过的话,胡乱应了他一声,正想看王英到底游到哪儿了,左侧船身突然“哗啦”一声,炸开一朵水花,吓了我一跳。所有人正要摸向腰间,就看到王英浑身湿漉,脸有倦色,手里抓着一根断木,被跛唐和安叔拉上船。 我们忙问他看到什么没有。王英扬了扬手中的断木道:“从那儿漂过来的,是房梁木。”我问他知不知道那片楼是什么地方。王英摇摇头道:“不知道,我没过去。” 安叔上前道:“要不要绕过去,那片楼阴森森的,怕是不太干净。”庄闲白了他一眼道:“这水路就一条道,怎么绕?来都来了,总也得看看虚实,你要怕就先回去。” 安叔脸上有些挂不住,嘿嘿笑着给他赔罪。庄闲冷哼一声,也不搭理。王英没理会他俩,盯着手里的断木唔了一声道:“这木头……好像有些眼熟。” 我们问他怎么了。王英没吭声。跛唐看了眼断木,还给王英道:“水流有变化,难怪感觉划水吃力。有一股水流从鬼楼那边汇进来,两股水流撞到一块儿了,我们的船处在水流相持衡的地方,所以才会静止不动。这木头……”跛唐皱了皱眉,有些不太敢相信地道,“是汉人传统镂空刻法雕刻出来的蟠龙木梁,很新。上次来好像没见过。” 米又皱了皱眉,有些欲言又止。王英没理会,点点头道:“这根木梁,跟我们上山歇脚时凉亭所用的,是同一款。那个凉亭,来时我注意看了下,也是新盖的。” 我被他们绕得有点晕,问王英道:“你的意思是,这根木梁不是那鬼楼的?还是说,有人在这水洞深处造了一片观景楼?山洞里头造别墅,这人脑子有泡吧?” 王英看了看跛唐和米又,意味深长地道:“唐叔刚说了,以前没有。我自然也不知道,只能过去看看。”我们都点头同意,于是众人将木船带到河岸边,五个人手撑岸滩,借着手推岩石的反作用力让船前进;另外五人依旧用手掌去划水。木船缓缓往那片鬼楼驶去。 渐渐地能看到那片鬼楼的轮廓了,我们都准备弃船上岸。我和米又走在最前,刚要跨出船舱,身后突然传来跛唐“你干嘛”的怒喝声,跟着听见一连串的打斗和惨叫声。邹易冲我俩喊了声“小心”,可惜已经晚了,我感觉被人一推,身子一趔趄,就翻进了水里。 我挣扎着刚要冒出水面,突然又有人落水,直接砸在我脑门上。我眼前一黑,呛了好几口水,感觉身子在水中急速下坠,像是被什么人死命往河底下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四章 看不见的人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我当时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以为自己被水猴子缠上,拼命用脚去蹬拽着我的人。那人眼见我要挣脱出去,索性欺身上来,从身后环抱住我,似乎也呛了水,正咕噜噜吐着水泡。 我心念急转:哪有水猴子呛水的道理?不是水猴子,那就肯定是人了。可这人是谁,干嘛不缠着别人,非得跟我过不去?正郁闷间,我猛觉得后背触到两团饱满温热的肉体。这种感觉似曾相识,我当然知道那是什么,也立马清楚了抱着我的人是谁。 我反手拍了拍米又的胳膊,示意她我知道她是谁了,不用再抱着我。 米又松开手臂,在水中朝一个方向指了指。我点点头,鼓起腮帮,双脚往后一蹬,跟着她飞快地朝那个方向游去,不一会儿就出了水。 我把背包甩回身后,跟着米又走到岸上,发现这儿是片较开阔的岩滩。岩滩上散落着许多质地优良但不完整的建筑原木。米又在前面也不停步。我急追上去,问其他人呢。米又让我先别问了,这地方不安全,左右看了看,拉着我往右手边的岩壁跑去。 越靠近岩壁,我就越能清楚地看到,这所谓的岩壁,其实更像是座巍峨雄伟的岩山。山底与岩滩相接的地方,竟然有几节不甚平整但很干净的石灰岩台阶。 拾阶而上,迎面是两扇半开的红木大门,矗立在石灰岩形成的天然石壁间,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门楣上有十二个正六角形的方木门档,门口共有九层石阶。 走上去,能看到门匾上印出一个缺了腿的“张”字。木门后是片宽广的庭院。庭院前是一面照壁,用阴刻手法雕了龙生九子。奇怪的是,整面照壁全是木质用材。 我和米又推门进去,木门发出令人不快的咿呀声,在水洞山岩间回荡,声音亘古幽远,仿佛从沉睡中醒来的洪荒巨兽,随时准备择人而噬。 庭院地面铺着灰砂方砖,或许因为湿气较重的原因,砖面总能踩出水来。绕过照壁,能看到一座全木结构的雄伟殿堂。殿堂前是一座三人合抱的鼎式香炉。香炉左右分立着木龟木鹤。拾阶再上,殿门前有道环形回廊。朱红大门边蹲坐着两只木刻的大龟。 我感到越来越奇怪。这岩山上的建筑,看来就是我们落水前看到的那片鬼楼。看这片鬼楼的规格,居然像是座宫殿。而且宫殿上上下下,除了地面,从殿堂、阁楼、过厅、回廊,到照壁、守兽、吉祥缸、日晷,全是木质用材。 最让我感到纳闷的是,按照古代宫殿建筑传统,守门石兽多为一雄一雌两头石狮,如果把我俩进来的山门当做宫殿正门,我并没有在门口看到守兽,却在殿门前看到了大龟。我当时的想法是,这不是中原汉人皇帝的老窝,估计是某个边地藩王的府邸。 我和米又停停走走,一路走过三门过厅。越往里走,地势越高,想来这是座依山而建的宫殿。三殿门后又是片开阔的庭院,庭院正中央是座木质的高台,看着像是用来祭祀的祭坛。祭坛两侧是两排四间木质雅舍,祭坛后则是座神庙。 我和米又并肩跨过一尺高的门槛,进了神庙。庙里矗立着五米左右高的木雕神像,呈端坐姿势,分辨不出是哪路神仙,眉宇间有些帝相。雕像用材虽为木料,却涂了铜漆,好似黄金真身,显得有些诡异。雕像前是泥漆的方形香鼎。香火惨淡,香鼎内结满了蛛网。 米又一路上都皱眉不语,到了神庙,这才停下来,看着我叹了口气。 我不知道她什么意思,刚要开口问,就见她笑嘻嘻地走过来,戳了下我的脑门道:“你这榆木脑袋,要是没人帮你,你真不知道死多少回了。你跟他可真像……” 我见她脸色暗淡下来,知道她想起了自己和王昙的堂兄王笑的过往,有心想问她和王笑当年发生了什么事,怕她触景伤情,只好转移话题,问她刚才在船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米又说,那晚我们在峡谷间歇息时,跛唐就告诉她安叔这人有问题。他说之前有提醒过我,但我好像没当回事,让他又气又急。跛唐说安叔一路上一直眼神飘忽,而且总冲着暗处使眼色,像是在和什么人照应。他让米又小心留意,而且时时跟在我身边。 我们从水洞进来的时候,跛唐虽事事当先,却不忘时时监视安叔的举动,安叔一时倒也还老实。直到我们看到这片鬼楼,安叔第一次面露慌张,而且力劝庄闲绕道而行。 跛唐猜测这鬼楼是安叔的死穴,暗地怂恿庄闲就去鬼楼,逼安叔露出马脚,安叔果然上当。上岸前,安叔趁我们不备,心生歹意,想趁黑袭击我们,阻止我们进入鬼楼。 我想起落水前听到的惨叫声,心里隐隐担忧,也不知道邹易他们情况如何,皱眉问道:“跛唐和安叔都是张家人安排来接应我们的。跛唐是王家的人,这点我很清楚。可庄家不清楚安叔的来历,就敢让他来给自家的大公子护驾,这点怎么也说不过去吧?” 米又摇头道:“庄家家大业大,底下肯定有很多是地方上的弟兄。山高皇帝远,被人暗地里掉包极有可能,估计庄家现在也都蒙在鼓里呢。” 我不置可否。米又摆摆手让我先别想了,她好像发现了什么。 我跟着她绕到雕像身后。米又用手背敲了敲雕像的后背,雕像发出空空的闷响。 我俩对视了一眼。我当时有种很强烈的念头:安叔拼命阻止我们进殿,搞不好就是为了守住这雕像中的秘密——而这秘密,说不定跟皇仙遗尸有直接关系。 换而言之,安叔很可能是这水洞宫殿的守护者。 米又问我要不要敲开,我几乎不假思索地点头。我让米又退开些,向后走了几步,抬起脚,冲着那雕像的后背就是一记飞踹。说时迟那时快,我只觉得脚底一阵酸麻,就听得“啪啦”脆响,那雕像的后背竟被我踢出了一道可容人钻入的口子。 我正为自己的脚力沾沾自喜,没想到那雕像中空的身子里,那道被我破开的口子下,竟只铺了些纸片厚度的薄木板。我一下没控制住身子,右脚掌借着惯力踩在薄板上,心道不好,就觉得身子一空,猛地往下沉。米又一下没拉住我,反倒被我带了下去。 好在那薄板下的暗洞并不是垂直向下的,而是有个倾斜的缓坡,我们不至于直接拍在地面上。几秒钟的工夫,我们就麻溜地滚到了洞底。缓坡上突起的岩石硌得我浑身酸疼。米又无端被我带下来的瞬间,我几乎是将她整个人抱进怀里的,所以她倒是没怎么受伤。 洞底很黑,万幸的是地面很干燥。我试着在背包里翻了翻,居然从侧袋里找到一支迷你小手电,赶紧拧亮。米又从我怀里挣脱出来,红着脸扶起我,问我有没有受伤。 我无暇去猜她心中的小九九,摆手道:“没事,先检查下环境。”米又点点头,起身想走。我正要站起,哪知腘窝一酸,重又倒下。米又忙把肩膀靠过来,驮着我慢慢往前走。 我打着手电,手电光在昏黑的地下形成一道颇有质感的光柱,却也只能勉强照亮前面一米不到的范围。这暗洞下的空间像是一间地下仓库,存放着不少色泽深黑的木材。 木材用一种很奇怪的,好像小孩子搭积木的方式叠放在一起,组成了好几座两人高的,围栏似的木塔。从木材缝隙往里看,能看到比外围木材颜色更深的,与人等高的黑木雕像。 米又看了一眼,柳眉微蹙,看着我问道:“这些……好像是人形木偶?” 我凑近去看,立马倒吸了口凉气。米又显然说轻了,与其说这是人形木偶,倒不如说是人形模特,而且这些木头人的五官、神态、站立姿势,甚至肌肤上的纹理,都与真人极度相似。“恐怖谷理论。”我心中暗道,也不敢再看,拉了米又离开,继续往里走。 这地下仓库面积不大,却很长,如同城市的地下排水通道。走了几步,我已经缓过劲儿来,于是让米又不用再扶。我俩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叩叩的脚步声在仓库间清晰地回响。 我越走越觉得不太对劲:如果这儿真是这座宫殿的地下仓库的话,那这也太空旷了。除了下来时我们看到的十几堆木塔,后面几乎空无一物。 走着走着,我突然听见一阵细微的水流声,但是没看到一滴水。用手电筒四处晃了晃,立刻明白水声是从我们头顶传来的,心中不免生疑:难道这地下仓库修在了河床之下? 米又自从看到那些木头人之后,就一直勾着头不说话。我小心地问她怎么了。米又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眼神也有些躲闪,突然拔脚就往前跑。我不明所以,追了上去。没追几步,就见米又在前头停下,她身后是一堵实墙——前面没路了。 我用手到处去抠墙面,没找到暗门机关,用手电往仓库顶上照,发现头顶有块颜色比周围其他方砖暗淡的浮砖,心中大喜,猜想这应该就是出口。 仓库顶有点高,我一个人够不着。我把手电交给米又,想让她站到我背上,去试着移动那块浮砖,却见米又魂不守舍地盯着我身后,好像在害怕什么东西。 我心虚地回身看了看,好在身后一片漆黑,什么都没有,轻声问米又到底怎么了。 米又垂着脑袋小声道:“一水,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不许害怕,更不能让身边的人注意到,知道了吗?”我点点头,还在纳闷她说的身边人是哪些人,米又已凑到我耳边,声如蚊蚋地道:“我能看到很多人,他们现在就站在你身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五章 五行祭台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我被她这话吓得头皮发麻。结果没等我缓过劲来,米又在我耳边继续道:“其实我从小就有阴阳眼,不过这事只有几个人知道。现在这些人,好像不是很欢迎我们。” 我强作镇定,小声问米又这些人长什么样,他们现在在做什么。米又身子止不住地颤抖,声音发颤地道:“他们的穿着很奇怪,像是古人的衣服。他们没做什么,只是……只是在瞪着我们。他们……他们脸色铁青。我们走,他们就走;我们停,他们也停。” 我见米又楚楚可怜,情不自禁地把她搂进怀里,小声安慰她道:“放心,他们未必知道你能看到他们。他们只是想赶我们走。我已经找到出去的路,你看。” 米又在我怀里渐渐停止了颤栗。我拍了拍她的后背,鼓励她振作,抬着她去搬仓库顶的浮砖,叮嘱她尽量别跟那些“人”对视。米又估计还是心有余悸,双手有些微颤,掰了几次,浮砖纹丝不动。我本想就此放弃,米又却突然咦了一声道:“这浮砖是内嵌进来的,难怪掰不动。等下我喊三二一,你起身,我去推。” 我依言背上用力,把米又往上顶,就听头顶“咯”地一声,米又已经双手托着那块浮砖,小心翼翼地移到一边,攀着洞沿爬了上去。她回过身,从洞口探出脑袋,喊我扔条登山绳上去,让我先等等,她在山石上绑好绳子再喊我上来。我点头道:“不急。” 过了有一会儿,我攀着米又固定好的登山绳上去,发现外面是条干涸的河道,浮砖在河道中央的几块大滩石之间,很难被人发现。 河道两边依旧是高大的岩山,那座古怪的宫殿被我们远远地甩在了身后。而我们身后,与宫殿尾楼平行的地方,是一大片崎岖嶙峋的石灰岩山,就像一道天然形成的屏障,将河道拦腰截断。透过岩山缝隙,能看到宫殿笼罩在岩山下河滩两侧的灰影里。 我突然明白了:这段河道原来是先前我和米又拾阶上山的那段岩滩的上游,只不过被岩山遮住了。岩山与底下岩滩的落差,目测在二十多米左右。 岩山上能看到一两座凉亭屋顶上的滴水飞檐。想来这宫殿依山而建,建在了三座岩山之上,呈环绕之势,正对着我们当初过来的暗河。 岩山峰顶高耸入洞顶,手电光弱,无法看到峰顶的情况。一道山泉从山腰往上的山石缝中潺潺流下,在河道处分成两股细流,绕过我们出洞的位置,往我们的身前流去。我们在地下仓库听到的流水声,应该就是从这儿发出来的。 我和米又继续往前走,看到那两股细流汇入一汪不大的水潭中。潭水清冽,黑暗中不知深浅。水潭后一团乌黑,河道收缩得很厉害,竟好似已到了这仙女水洞的尽头。 我心道不对,如果这儿已经到头,那皇仙川到底在哪里?难道跛唐带错路了?或者说,这儿就是皇仙川?皇仙川不是条河,而是个潭? 正没做理会处,那水潭突然咕噜噜一串连响,往外冒了好几个气泡。 我心里一动:看水泡的大小和翻涌的幅度,如果不是游鱼之类的水下生物,那就是潭底有可以透气的孔隙。也就是说,很可能潭底有其他出口。 我把想法和米又说了。米又摇头说他们上次不是从这儿进来的,不过我要是坚持,她愿意陪我下去看看。我冲她微微一笑,深吸了口气,朝着水泡的位置,一个猛子扎了进去。 潭水比我预想中的要冷,进水的瞬间,我有种被人迎头泼冰的感觉,当真透心凉心飞扬。我双腿用力后蹬,双臂紧贴胯部,往潭底钻去。身后水花声响,想是米又也跳了下来。 我们没有任何潜水设备。我憋着气,在潭底睁眼到处乱找,感觉肺叶都快炸开了,喉咙里一阵胀痛,连耳膜里都开始痛痒起来,知道已经到了自己闭气的极限。 我有些心有不甘,但不到万不得已,没必要以命相搏,看米又也有些坚持不住的样子,游过去拍了拍她,冲头顶指了指,示意先上去换气。米又却一动不动,竟好像溺水了。 我一下就慌了,拉着她想往上游去。米又却突然转过身来,抓住我,不由分说用嘴捂住了我的嘴。我脑子一懵,感觉有股香甜的气息在喉腔中荡漾,顿时心荡神驰,差点直接背过气去,眼前的米又渐渐成了甄萌的模样,双手不自觉地就想去抱她。 米又捶了我胸口一下,让我别乱动,仍旧嘴对嘴地和我换气,用手指了指右前方。 我和她像两条接吻鱼似的,边用一只眼睛探路边向米又指的方向游去,发现那儿果然有个隐秘的出水口,被茂密的水藻遮住了,难怪我刚才没发现。 我拨开水藻,试着去抠堵着出水口的大块河石。河石很牢固,我试了几次都没搬动,似乎有股力量在与我抗衡。虽然和米又对嘴换气,但我俩毕竟氧气有限。我心里一狠,让米又先站开,使出吃奶的劲儿,用脚踩住潭底,双手用力去掰河石,终于将那块顽石掰开。 米又游过来,看了一眼,又摆摆手。我心下纳闷:怎么还是不行吗?凑过去一看,立马傻眼——妈的那出水口居然跟城市下水道似的,还有一环满是小孔的窨井盖! 我俩呼吸已经到了极限,我本打算出去换气再下来。米又却慢慢用两根手指透过那小孔,反抓着井盖内侧,双手用力,轻轻松松将它移开了。 我正要夸赞她冰雪聪明,猛觉得周围水流加剧,一股强大的吸力将我带向出水口。我俩几乎连反抗都没有,就跟抽水马桶里的纸似的被卷了进去。 也就是几秒钟的工夫,我和米又在狭长的甬道里,像洗衣机里脱水的衣服一般打着转,连呛了好几口水,几近昏迷时,猛地被拍到一方坚硬的石台上。我瞬间被砸清醒,米又躺在我腿上,连咳了几下,将潭水咳出,爬到我身边,环视了一眼,声音虚弱地问这是哪儿。 我心说我哪知道,我也就比你早到了一秒不到。我看到我俩出水的位置,与石台有个一米多高的落差。出水口是一方规则的仿若水泥堆砌的圆洞,竟似人工打造的一般。 窨井盖被米又打开后,甬道里的水量显然比之前大了不少。水流从洞口冲泻而下,大部分打在我们脚边的石台上,只有少量顺着出水口下的墙面往下淌,汇入墙底的沟槽中。沟槽内水满满当当,呈圆形环绕着石台,在石台正前方不远处汇成一股,向下游涌去。 这方石台同样呈正圆形状,有三层环形石阶。石阶不高,但很宽,每层石阶足有两尺多长。我们摔下来的位置,正好在最底层的石阶上。 拾阶而上,能看到一个石磨大小的圆形台面。台面用阴刻手法在内圈画了个圆。圆圈中有个如同西方宗教的五芒星图案。五芒星的五个角与圆圈相接的地方,分别立着个石舂模样的圆柱形石器。五芒星中央,紧贴着线条,又刻了个小圆。 我注意到,那小圆内,似乎刻了个人形图案,不过黑暗中看不太清楚。 这水潭地下的石台,看起来竟像是某种宗教祭祀所用的祭台。 我正要问米又认不认识这个东西,却见米又双眼发亮,脸上抑制不住的喜悦,突然心里一动,就听米又颤声道:“就是这里,这里就是皇仙川!”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那么激动,可能是又想到了与王笑的过往。我正要问她当初和跛唐、庄闲以及王笑等人在这皇仙川中发生了什么事,黑暗中突然传来一声清晰的冷笑。 那声冷笑离我们不远,仿佛就在耳边。我浑身一激灵,几乎是下意识地就一束手电光直射过去。那一瞬间,我和米又同时发现,在我们左上方不远的洞壁上,贴着一条高大的身影。那身影被我的手电光晃到,一闪就蹿出去老远,消失在手电光的照射范围外。 米又也被吓了一跳,等确认那身影跑远了,这才捂着胸口,慢慢冷静下来。我听那声音有些熟悉,一时却想不起来。米又幽幽地盯着我,低声道:“是安叔。”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确定,心道要是安叔全身而退了,那邹易他们岂不是都……我不敢往下想,安叔若是真有这样的本事,单凭我和米又两人,他要是暗中发难,估计我俩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我悄声问米又接下来怎么办,总不能这么坐以待毙。 米又摇头道:“他要真想动手,咱俩未必能活到现在。依我看,安叔是带着任务来的,目标可能在我们要找的东西上,也可能……在你我身上。”米又让我先别轻举妄动,假意还不知道这儿就是皇仙川。我俩就在祭台上坐着,静观事态发展,也等等邹易他们。 闲极无聊,我问米又两年前到底和王笑在皇仙川发生了什么事。米又见我目光炯炯,一副追问到底的架势,叹了口气,娓娓说起王家的过往和两年前的事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六章 逆天改命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两年前,二十岁不到的米又,被八极米家长辈委派到贵州,执行作为米家子弟出山的第一个任务。米又当时接到的任务是——暗中协助贵州张家,保护王笑的安全。 其时米又并不知道王笑是何人,也不知道为什么家族长辈会给她委派这样的任务。米又到了王笑所在的兴仁县,才知道王笑所在的王家,是当地布依族村落中的望族。米又在村中流连多日,这才等到王笑从外地回来。而他回来的原因,却是因为一具尸体。 彼时王家内乱,王笑奶奶的尸体不翼而飞,而家族中的幺叔与早年外逃的大奶奶,对王家行事颇为不满,心怀怨愤,暗中与外部势力勾结,企图以王笑奶奶的尸体相要挟,逼王家为当年所犯罪行跪地磕头。王笑等人在贞丰县凹子村与张雪昀所属的张家人产生误会,以为他们就是盗走王笑奶奶尸体的人,这才有了上次张雪昀在车上的回忆。 米又与张雪昀当时并未互通身份。之后辗转在庄家、张家和大奶奶三方的斡旋下,米又等人带着王笑,来到我们现在所处的皇仙川五行祭台前。王笑当时接了家族幺公的指令,想在皇仙川,以五行禁锢咒锁住王囊仙怨灵,米又从旁帮助。就在米又二人集齐施法所需的材料,准备在五行祭台施法时,却被一个叫秦仇的年轻人阻止。 我打断米又问这个秦仇是什么人。米又摇头道:“我也不清楚他的来历,我在认识王笑之前,他就已经和他们在一块儿了。不过庄闲好像对他很敬畏。他身手很好。” 我听得不得要领,问她接下来发生了什么。米又撅起嘴继续道,秦仇当时告知他们,王笑从家族长辈那儿得到的旧书,根本就不是五行禁锢咒,而是五行改命书。王家苦心孤诣布置了这出闹剧,就是为了将王笑作为活人祭,献祭给王家祖宗,也就是王囊仙。 见我皱着眉头,米又起身让我随她来到祭台中央,指着五芒星外的五个石舂道:“这五个石舂,是按五行方位排列的。我们当时按照王家长辈的吩咐集齐的材料,正好与五行对应。正北火位,我们放的是沉香木;西北木位,我们放的是桃木剑;东北土位,我们放的是红土;西南水位,我们放的是观音泪;东南金位,我们放的是仙女铜像;而这正中央的人形图案,就是生克位,需要用活人血当作引子,也就是需要王家后人作活人祭。” 米又说着,眼神又黯淡下来。我虽有些不忍心,却又隐隐觉得,王家人所做之事,跟我们曾家过往所做略同,说不定我能从中窥到些门道,于是问米又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米又说,秦仇制止他们之时,王笑已经依照五行改命书的指引,割破手指淌血献祭。 他们当时也没觉得如何。从洞中出去后,大奶奶告知他们当年王家所为:原来王笑的大爷爷当初也作为活人祭给王囊仙献过祭,并因此丧命。大奶奶怀恨在心,这才事事与王家作对。而王笑的幺叔,却是因为一场误会——他并不是真正的王家人。 米又他们起先不知大奶奶背后那股势力是些什么人,不过现在她知道了——当年暗中唆使大奶奶的那股势力,与现今唆使曾彦均和茅一扬等人的,应该是同一个。 我问米又王家人这么做,意义何在。米又叹息道,之前我们进山时,杨淘淘曾简单介绍过王囊仙的生平。不过后面的事,杨淘淘可能并不知晓。 王囊仙死后,她的亲信、族人,为了躲避清廷的追杀,纷纷离开南笼,隐姓埋名,散落到全国各地。只有王笑所属的王家人,留在了离她最近的州县。 据传王囊仙当初兵败被杀,是被属下出卖的。王囊仙死后,为此阴魂不散,怨气渐增,衣冠冢内常见血水流出,坟冢周边寸草不生,鸟兽绝迹。 王家为此担忧不已,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在湘西鼻子岭请动高人,来为王囊仙设坛平怨。那位高人打醮完毕,告知王家王囊仙的怨气已幻化为人形,恐伤及后世子孙;且死后高位被外族跗骨,亟需后世纯阳之脉续精改命,否则遗祸无穷。 自那以后,王家血脉但有五行属金,纯阳体质的男子,年过而立,就会被带到设有五行改命咒的祭台前,以鲜血祭慰王囊仙冤魂,望其平息怒火,潜心转性。 米又说,依照五行相生相克的道理,那王囊仙应该五行属水,而吸附着她的那股怪力,或者说魂魄,五行属木。王囊仙要改命,自然是想借金克木。 我突然想起先前和米又在鬼楼里见到的那些恐怖的木头人,心道莫非这些就是用来克制王囊仙冤魂的?同时心中隐隐觉得,米又口中的鼻子岭高人,应该就是茅占山和茅太清的师父——云笈道人。他给王家出这样的主意,到底意欲何为? 我见米又摇头叹息,心有不忍,本想就此打住,米又却又兀自喃喃道:自那以后,王笑就仿佛变了一个人,对任何人任何事都漠不关心。她只从王昙口中得知,那件事发生后,王笑就默然回了成都。王家人都以为他意兴阑珊,也没在意,不想王笑居然就此人间蒸发。 我知道米又在自责,拍了拍她的肩膀道:“这不是你的错,是王家人的错。还有,”我咬着牙根冷笑道,“是八极的错。”米又抬头看了我一眼,又垂下了脑袋。 米又说,王笑失踪后,她奉命回了云南。这两年她辗转各地,除了执行任务外,也在探寻王笑和秦仇等人的下落。奇怪的是,就如同一场梦一般,除了一年前传来王笑死党胖倌的死讯,其他人踪迹难觅。她不断追问张庄两家,可他们似乎有所忌讳,始终三缄其口。 我猜想这其中肯定又牵扯到八极利益,这些人门规森严,定然不会透露,想起二叔的遭遇,又开始对八极心存不满。我不知道八极之中,如邹易、米又、陈水寅这般明事理的还有几人,只隐隐觉得,想要如二叔生前那般,孤身与这些人明争暗斗,我实在力不从心。 我见米又心情低落,不想她陷入过去不能自拔,转移话题,问她既然上次他们到了这里,有没有发现王囊仙的遗体,还有之后如何离开。米又摇头表示不知,至于如何离开,却是在庄闲的父亲庄仕泽的帮助下,坐皮划艇原路返回的,不知道有没有其他出路。 说话间,米又突然起身,目光闪烁盯着远处的岩壁道:“你看那是什么?” 我猝不及防,被她这一举动吓了一跳,忙跟着起身,拍亮就快灭光的小手电,当先冲米又说的方向走去。米又浑身又开始不自禁地颤抖,下意识地拉住了我的手。我捏了捏她的手心,示意她放心,见米又点点头,于是壮着胆子,向那面漆黑的岩壁走去。 越靠近岩壁,米又的脸色就越难看。我发现自己拿着小手电的手也在微微颤抖。我努力保持平静,拿着手电冲岩壁照去,就见在微弱的手电光下,侧上方的岩壁上,突然映出好几个长手长脚的人影,一动不动地贴在那儿,如同幽灵般,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们。 我心中一凛,吓得连连后退,却被米又拦住了。我看到她已经镇定下来,居然冲我眨了眨眼道:“别怕,是木头人,被钉在那儿了。” 我见她一脸从容,稍定心神,重新拍亮手电照过去,发现那果然只是些姿态怪异的木头人,用木桩子从胸口的位置反打,钉在了岩壁上。我正隐隐觉得有些眼熟,就见米又倒吸了口凉气,蹙眉道:“这不是之前在地下仓库见过的木头人吗?” 我立马反应过来,想到之前在地下仓库见到木头人后,米又担惊受怕的模样,担心她的“特异功能”再度显灵,赶忙问她有没有见到那些脏东西。米又鼓着腮帮扫了一圈,缓缓摇了摇头。我长出了一口气,正要放下心来,就听我俩出水的洞口又传来一阵惨叫声。 我俩都听出了于人杰的叫骂声,相视一笑,赶紧跑过去,就见于人杰等人相继砸落在我俩先前落下的石阶上。我和米又赶紧将所有人拍醒,见少了安叔和王英,其他人除了张道纶毫发无伤外,每个人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刀伤,忙问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于人杰当先回过神来,骂骂咧咧地道:“这千刀万剐的安叔,趁我们不备想下死手,幸亏小爷我和唐叔反应快,不然庄少爷和淘淘妹子就着了他的道了。” 我见庄闲和杨淘淘满身狼狈,米又赶紧脱衣给杨淘淘盖住身子,问王英哪儿去了。张道纶看着于人杰,冷哼道:“你还真能往自己脸上贴金。要不是王家小子出手快,恐怕我们这些人都得遭殃。王家居然还有人有这样的身手,倒也难得。”邹易见我面露不悦,淡淡道:“王兄弟追安叔去了,我们也不知道他在哪儿。但愿没事。” 跛唐伤得最重,我们说话的当头,他这才在米又和杨淘淘的怀中悠悠转醒。 见我们都围了上来,跛唐摇摇头,有些无奈地看着米又道:“丫头,那王家小子做事的风格,让我想到一个故人。”我心中一动,脑海中正浮现出这人的身影,就听米又在他耳边低声道:“我早就想到了。这王英兄弟,像极了当年的秦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七章 浮尸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见于人杰等人面露困惑,我替米又和跛唐向他们解释。于人杰学着邹易的样子,捏着下巴道:“照你这么说,这秦仇,跟咱小丁老板的做事风格还挺像。”邹易从旁补充道:“不只是像丁湖,还有乌典赤。这些人做事,都是一个风格。” 给他这么一说,我突然又想到先前在松林中攻击跛唐和安叔,设下雷公挡的那人,当时我就觉得只有丁湖和乌典赤有这样的身手。王英、丁湖、秦仇、乌典赤,这四人之间,到底有没有关系?莫非与我们一路同行的王英,当真是丁湖三人中的一人所扮? 如果这个逻辑成立的话,王英和安叔,很可能在我们进山之前,就已经分别被人掉包。 我们目前能够确定的是,被掉包的安叔,是与我们对立的;而王英身份不明,他去追安叔,不见得真就是为我们出头。他的立场,有些吊诡。 正说话间,杨淘淘眼尖,指着环绕祭台向下游流淌的岩壁下的水沟道:“你们看,那儿好像有个死人。”我们本就疑心重重,被她这么一说,登时都站起来。眼下八个人中,只有我和邹易尚有体力。我俩互看了一眼,拿着折亮的荧光棒,当先冲水沟缓步走去。 借着荧光棒微弱的光芒,我们发现那水沟中,确实浮潜着一具年轻男子的尸体。尸体很新,看得出应该刚死不久。这人很面生,我们都不认得,也不知道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米又猜测,这具男尸有可能并非一开始就在这里,而是跟我们一样,因为水流的作用,从洞口处漂到这里,只是因为时间差,或者没被我们注意到,所以才会现在才发现。 男尸死相狰狞,满脸不可置信,可见死前应该遭受了袭击。我们将他拖出水沟,见他穿着一套齐整的运动服,风格有些像当初跟踪我们的丁湖的家丁,不过胸前的纹饰不同。 “会不会就是暗中跟踪我们的人?”张道纶皱眉问道。邹易和米又同时点头,表示有可能。于人杰将死尸翻来覆去看了看,抬头道:“可也奇怪,他是被什么人杀的呢?安叔?或者王英兄弟?”我见他眼神从我们这些人身上一扫而过,脸上已开始有了防备之色。 我跟于人杰有同样的想法:从我的立场来看,眼下我们这些人,除了邹易和于人杰,没人能百分百保证与这件事毫无关系。王英和安叔相继露出马脚,我并不能担保眼前这些人当真就是本人,很可能他们当中的某些人,披了别人的皮囊,扮猪吃虎。 我们都下意识地退离身边的人,气氛显得僵硬而尴尬。米又见我们脸色古怪,蹙眉道:“别这时候相互猜忌,中了对方挑拨离间之计。”我们都假意咳嗽来缓解尴尬,就听蹲在一旁沉默不语的跛唐突然道:“你们来看,这人的脸……有些古怪。” 我们见他用短刀刀刃在那人脸上轻轻刮着什么。刀身泛着寒光,也不知道跛唐是有意还是无意,那道刀光刚好从每个人脸上划过,大家都皱起了眉头。跛唐也没在意,继续刮擦。不一会儿,我们就见刀刃上积了一层薄薄的,好似皮脂的白色粉末。 “这是啥,面膜么?”于人杰靠过去道,“深山里头敷面膜,这哥们是要吓死鬼啊。” 跛唐摇头不答,从那具男尸下巴处挑出一小片完整的薄皮,淡淡道:“是人皮面具。” 我们其实都已隐隐猜到,就听跛唐继续道:“这人脸上的人皮面具……有可能袭击他的人撕得匆忙,所以没撕干净。水中浸泡这么久,残留的大部分都被水冲掉了。” 这无端出现的无名男尸,非但对我们毫无帮助,反而让我们更添疑团:这人到底是什么来路?他为什么要披上人皮面具?袭击他的人是谁?为什么又要抢他的人皮面具? 我们再度陷入沉思。荧光棒的光芒很快就暗淡下去。我们商议着,先把男尸抬到祭台边上。跛唐用防风打火机将我们在祭台下游找到的枯枝断木点着。所有人围坐在尸体周围,也不说话,只相互看着。火堆燃烧的火光照亮了整个皇仙川,却照不亮众人的心。 庄闲始终沉默不语,心情低落,应该是没想到自己家的人会反戈。我见他眼镜都摔歪了,原本干净帅气的脸也都伤痕累累,心中奇怪他这样的大少爷为什么会听命于张家,来和我们趟这趟浑水。闲极无聊,我故意挑起话端,问他到底来这儿干什么。 庄闲似乎没料到我会突然发问,看了眼身旁盯向自己的众人,叹息道:“实不相瞒,你们刚才口中所说的秦仇,对我们庄家来说是个很重要的人物,这点可能小米姑娘和唐叔有所了解。进山前,庄家从张叔口中得知,他们的眼线在龙头大山见过秦仇的身影。庄家不敢怠慢,我就跟过来了。”于人杰还想再问什么,被邹易拦下,摇了摇头。 张道纶冷眼看了下其他人,慢条斯理道:“既然庄少爷给咱开了个好头,咱也都别藏着掖着了。都说说吧,为什么会来这儿?”看着目光盯向了米又。 米又倒也不躲闪,大大方方表示自己也是从张道纪那儿获知秦仇现身的消息,一方面除了协助我们寻找皇仙遗尸,另一方面也希望借此打探王笑的下落;跛唐与王笑的幺叔交好,目的与米又相同;杨淘淘说是接了庄仕泽的指令,来照顾庄闲;我们三人也都说了来意。张道纶目光深沉地听我们说完,见我们都看着自己,微笑道:“我自然是来领头的。” 见我们面有不悦,张道纶倒也没在意,依旧似笑非笑地道:“难怪给了外人可趁之机,原来咱自己劲儿都没往一处拧。”我见他冷嘲热讽的功力一点不比柳叶差,心中反感至极,只当没听见。正准备起身,就听庄闲叹息道:“我其实早就知道那人不是安叔。” 庄闲拨弄着火堆,淡淡道:“我们进山后,我就觉察安叔不对劲,总觉得像变了个人。我们都知道秦仇的能耐。当时我以为取而代之的,就是秦仇。所以虽然知道安叔被掉包,但还是决定按兵不动,想看看秦仇到底想干什么。之后我才发现,他不是秦仇。” 米又和跛唐也表示自己有同样的感觉:好像秦仇跟在左近,扮作什么人,混进我们的队伍里。起初他俩并不确定我们这些人中,到底是谁被秦仇“翻了牌”,直到在崖间峡谷和进水洞后看到王英的反常表现,他俩才将目标锁定在王英身上。 一行人互诉衷肠后,感觉心情也轻松了许多。所有人再次将目光转向身旁的男尸——如果安叔和王英在进山前就已经被掉包,那这具男尸出现在这里又是怎么回事? “你们有没有想过,”跛唐不动声色地道,“掉包的人,很可能又被别人掉了包?” 我们都瞪大了眼睛,立马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很可能一开始我们的思路就错了。王英和安叔或许在进山前就被人掉了包,我们一厢情愿地以为,掉包的人就是秦仇和那个暗中与我们作对的人;但事实上,掉包之人反被掉包,很可能秦仇和暗中跟踪我们的人,是在我们进山后,甚或进洞前,才选择下手,抢了掉包之人的身份。 跛唐的想法虽说大胆,但不是没有道理。男尸脸上的人皮面具,确实有被人撕扯过的痕迹。假设先前被掉包的两人是茅一扬那边派来的,那么秦仇和暗中跟踪我们的人,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其实是在帮我们解决麻烦。王英追赶安叔,自然也就说得通了。 虽说还未证实,但这一推断着实让我们振奋不少。眼下我们既然身在皇仙川,“安叔”又被“王英”牵制,正好能抓紧时间寻找王囊仙的遗尸。 米又说他们先前到了这里就没路了,皇仙川除了这个五行祭台,并没有王囊仙的坟冢。 邹易见大家士气低落,安慰说米又等人上次过来目的不同,有可能忽略了一些细节,与其在这唉声叹气,不如在火堆熄灭前,看看周围还有没有其他线索。我们听他说得有理,又怕“安叔”暗中偷袭,于是分成两拨人,沿着两侧岩壁往祭台下游的河岸寻找。 我们又与先前看到的木头人不期而遇,于人杰和邹易猝不及防,也都吓了一跳。我试探着问邹易他俩过来时,有没有如米又那般,在鬼楼中看到那些看不见的人。邹易皱了皱眉,看了米又一眼,摇摇头,在我耳边低声道:“你知道那座鬼楼是什么人的府邸么?” 其实之前在见到门匾上的“张”字时,我就想过,这儿应该是贵州张家的养尸盘口,只是当时情况紧急,也就没细想。我把我的想法说给邹易听,邹易点点头,冲对岸的张道纶看了一眼,用近乎听不见的声音在我耳边低声道:“我曾说过,八极都有代表自身家族的动物刺青。八极张家,鼋鼉为梁。你在门口看到的木龟,正是张家的标志。” “也就是说,”邹易眨眨眼,冲我们小声道,“张道纶在骗我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八章 疑冢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于人杰听他这么说,转身就想去找张道纶对质,被我和邹易慌忙拦下。米又问邹易张道纶为什么要这么做。邹易习惯性地捏着下巴道:“还不清楚,不过张道纪总算也是我师兄,依着我对他的了解,张家这么做,应该是想借咱们的力量,封住盘口中的某种东西。” 我突然想起米又之前说的,王家以活人祭告慰王囊仙亡灵的法术,忍不住回身看了眼五行祭台,心中隐隐不安。米又和邹易到底是行内人,心思聪颖,立即猜到我心中所想。 米又摇头道:“可是我们这些人,未必全是五行属金的人,张家犯不着……” 邹易摇头道:“我说的不是五行改命,而是这个……”说着指了指头顶的木头人。 米又先前说过,王囊仙五行属水,这些木头人是用来克制她的。我们先前见过的那座鬼楼,全是木质结构,当时我还蒙在鼓里,现在想来,应该也是张家为了克制王囊仙特意这样建造。可如果这些木头人是张家人制造出来克制王囊仙的,依着邹易的说法,为何张道纶,甚或说张家,又想借我们的力量,来封住这些木头人呢? 这些木头人,到底是怎么做成的?为什么会让张家这般忌惮? 我们还在胡乱猜忌,那边杨淘淘发了声喊,好像发现了什么。我们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赶紧跑了过去,就见杨淘淘蹲在河岸边,指着河心的一块巨大河石道:“刚才那儿,好像有气泡冒出来。”我和米又同时想起先前下来时也有类似的经历,互看了一眼。 “我去看看,可能有出口。”跛唐挽起裤脚就要下水。于人杰见他小腿上刀伤满布,拉住他,自告奋勇趟下河去,倒吸了口凉气道:“这水真他妈冷。” 我们在岸上给他打着火把。于人杰在河石间摸索了一会儿,冲我们道:“好像有道机关,卡在河石间了。再来个人,我一个人搬不动。” 我刚要下水,庄闲当先冲了出去,在于人杰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于人杰眼神有意无意地在杨淘淘和张道纶之间划过,点点头,两人一同用力,就听河心传来“咯”地一声,跟着竟慢慢升腾起一枝如同城市喷泉装置的铁管。邹易闷声喊了句“趴下”,我们应声卧倒,耳边就听得“叮叮叮”几声脆响,像是从铁管口射出几支利箭,砸在了岩壁上。 我们惊魂甫定,岩壁跟着又传来熟悉的石门开启的“咯咯”声。微弱的火光中,我们惊恐地发现,随着左侧岩壁下方缓缓开启的石门,两侧岩壁顶上的木头人似乎全都活了过来,机械般在岩壁上摆动着四肢,一副极力想从反打的木桩子上挣脱下来的模样。 我们来不及细想,见石门大开,赶紧相继钻了进去。我和邹易押后,耳听着对面岩壁上传来“啪嗒”物体坠落的声音,黑暗中就见一个两米多高的人形怪物,僵硬地朝我们这边慢慢移步。我居然还有闲心担忧它这样的身材即使追上我们也进不了石门,突然就发现,那高大的人形怪物身后,还悄然站着个灰白色的人影。 我顿时头皮发麻,不知道这人影是人是鬼,见邹易已钻进石门,尾随其后,和邹易一同用力,将那道从外头看与岩壁无异的石门拉上。石门关闭的瞬间,我们都听到外头又传来“叮叮叮”的脆响,想来外头那人在暗中监视我们,得知石门开启的方式,正如法炮制。 张道纶见我俩还在努力,怒喝了句:“别管了!”领着我们沿着狭长的甬道直往里钻。因为中间夹着俩女孩,我们行进的速度并不快。我赶在最后,总觉得身后有人在拽我的鞋跟,吓得直催身前的邹易快点。正边嚷嚷边匍匐前进,转头再看,身前的邹易居然不见了。 我瞬间慌神,刚要开口大喊,左侧洞壁突然伸出两只手,不由分说将我拉了进去。我刚一进去,就听身后传来“啪”地一声,似乎有人用石块堵住了我进来时的洞口。我见于人杰等人都蜷缩在这个两平米不到的洞坑中,邹易和跛唐的脸几乎都贴着岩壁了。米又和杨淘淘也都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被于人杰和庄闲用脑袋挤着胸部,双手顶着洞坑上沿。 我本想问他们怎么会躲在这儿,拉我进来的于人杰轻嘘一声道:“看外面。” 我们屏住呼吸,盯着石块与洞口的缝隙。起初并无声响,也没看到任何东西,过了不到二十秒,就听外头由远及近传来人的喘息声,和身体匍匐前进与地面发出的摩擦声。 那人似乎很急,加之视线昏暗,丝毫没注意到身侧我们藏身的洞坑,一闪就消失了。 我们等那人的声音彻底走远,这才慢慢调整姿势,相继从洞坑中出来。这次换跛唐打头,于人杰殿后。我们尽量屏住呼吸,慢慢继续向前匍匐。 我边匍匐向前边轻声问身前的米又,刚才过去的人是谁。米又身下不停,喘息着摇了摇头,说可能是安叔,也可能是王英。不过刚才情况特殊,没法出来辨认。邹易在我身后拍了拍我的脚跟,轻声道:“那个人的声音,有点像一个人。”跟着在我小腿肚上轻轻划了两个字。我浑身一颤,惊得停下了前进。邹易拍了拍我的脚,示意我先别停下。 邹易在我小腿肚上写的那两个字,是二叔。 我不知道他为何单凭一个人的喘息声就能辨认出那人是谁,不过邹易做事向来严谨,没有把握的事情,他一般不会脱口而出。假如二叔死而复活,并且混迹在我们当中,那很有可能我们先前猜测的换掉安叔和王英的人选中,就又多了个二叔。 事情当真越来越有趣了。 思索间,我们已从甬道中钻出。米又拉了我一把。我们相继从洞口下来,发现出口处是个宽敞干燥的石室。石室四个角的墙面上,明晃晃地燃着四盏长明灯,将石室四周照得分外通透。米又和杨淘淘身上的衣服被地面磨破,灯光下,一些尴尬的地方一览无余。 庄闲和邹易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给两个女孩盖住。所有人在石室稍作停留,见室内除了散落在墙角的一堆木头和几片破碎的粗布,并没有其他东西。我见左侧墙面上有个形似开关的石璧,走过去,用眼神征求了下所有人的意见,见大家点头,小心翼翼地去转石璧。 石璧并不难转动,我却满头大汗,生怕石室中突然像电影中演的那样,从四面八方射出无数利箭,将我们射成刺猬——好在并无异样。随着石璧转动,我面对的石墙缓缓向里翻转,渐渐露出一条狭长却又平坦的条石通道。 通道很长,我们手头已没有任何照明设备,只能借着石室中的灯光,看到石道两侧分外开阔,依稀是两片正泛着水波的深池。池面倒影着洞顶的钟乳石柱,阴森森好像动物露出獠牙的大口。石道远端一片漆黑,无法辨认通往何处。 我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往下探索。眼下处境确实有些尴尬,前有埋伏在暗处的敌手,后有在洞口外守株待兔的木头人,而我们这些人也都各怀心思,相互猜疑。谁也无法确定,接下来的决定,会如何左右我们这些人的命运。 眼见大家都不肯拿主意,张道纶冷笑两声,闭眼用手指掐算了几下,缓缓睁眼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你们是留在这里等死,还是随我去看那仙姑的真身。” 我们听他说得很有把握的样子,有些将信将疑。张道纶也不跟我们多说,抬走当先往石室外走。我们见他从容不迫的样子,也都放下心来,跟在他身后,沿着石道,胆颤心惊地往正前方的黑暗中走去。两侧深池不断能听到微小的水泡声,也不知道池下藏着什么。 越往前走,视野变得越发清晰。石道正前方的黑暗中,赫然又是个椭圆形的石台。石台有阶,密密麻麻直往上走,也不知道有多少层。我们拾阶而上,到了顶层,见石台正中央的位置,横放着一口石棺。石棺棺身有字,依稀是篆体的“皇仙冢”三个字。 见到棺身文字的瞬间,每个人的表情都颇具玩味。从石台上往下看去,能看到底下如同两只怪物眼睛的深池,以及如同鼻梁骨的石道。米又比我们心细,向后退了几步,蹙眉道:“你们看,这石台与底下深池、石道的格局,像不像个骷髅头?” 被她这么一说,我们都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张道纶的眼神始终没从石棺上离开过。 只听得他轻咦了一声道:“不对。王囊仙的坟冢,不应该出现在这么高的位置,这不合常理。”我知道他定然是看出了些什么,正要问他怎么回事,身旁的邹易同样摇头道:“是不对劲。‘棺走阴阳,各行其道;地贵平夷,土贵有支’,王囊仙的尸身如果葬在这样的高处,上不采天机,下不集地灵,这是自己糟践自己。” 我们正没做理会处,就听跛唐闷声道:“如果这只是王囊仙用来迷惑后人的疑冢呢?”我们冲他看去,就见跛唐苦笑着指了指石棺棺身与棺盖合缝的地方,似乎是发现了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九章 水晶迷棺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我们凑上前去,就见那副石棺棺盖与棺身的合缝处,居然开了条指缝大小的间隙。我们面面相觑,都明白了跛唐的意思:假若这儿真是王囊仙的藏尸处,所谓“棺不严,气外泄”,除非王囊仙死前就准备诈尸,否则不会对自己的棺材这么草率应付。 于人杰骂了句脏话,搓手道:“是不是疑棺,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在这猜有个屁用。”他这话话糙理不糙,我们也都有这样的想法,于是几个男的用短刀抵住棺盖,慢慢将其推到一旁,满心以为棺身中会是些碎布衣物之类的东西,没想到居然还是口棺材。 与外头石棺不同的是,这是口水晶棺材。 看起来,那水晶棺是用整块天然水晶打造的整棺。棺材晶莹剔透,我们用手摸了摸,触手冰冷,可惜光线昏暗,没法看清棺身中藏着什么,只隐隐看出里头应该注满了清水般的液体,因为能模糊地看到有团漆黑的方形物件在棺身中漂浮。似乎是只木盒。 “套棺么?”庄闲边用刀刃去划水晶棺的棺盖边皱眉问道。 邹易点点头,指着外头做工粗糙的石棺道:“外头的石棺,应该是包裹水晶棺的棺椁。”见我们都盯着自己,邹易笑道,“套棺在周代便已形成制度。在古代,棺椁重数越高,代表落葬之人身份越尊贵。古代天子棺四重,以下类推,市井百姓无此待遇。这王囊仙虽不是汉人,却也按照汉人的风俗落葬,到底也没逃开身份的窠臼。” 我觉得他这话说得多少有些片面,且不说王囊仙身后事未必完全遵从她生前意愿来办,可能后世子孙自发给她弄了这么一个子母棺;再则这水晶棺中也没看到王囊仙的尸身,甚或衣物,说起来连衣冠冢都算不上。我隐隐觉得,这套棺的存在,明显作用大于形式。 正说话间,于人杰和杨淘淘同时皱眉道:“不太对劲。”我问于人杰怎么回事。于人杰看了眼杨淘淘,见她示意自己来说,于是拿开抚着外头石棺棺盖边沿的手指道:“你们来看,这石棺的棺盖上有被人撬动过的痕迹。”见我们还是没明白,于人杰哎呀一声道:“也就是说,在我们来之前,这石棺就已经被人动过手脚了。” 他这话说得我们都是一惊,庄闲摩挲水晶棺的刀也停了下来。张道纶皱眉道:“可这人为什么不动水晶棺里的东西呢?难道是想以逸待劳,等我们帮他拿出来,再抢过去?” 于人杰愣了愣,估计是想到进来前邹易跟我们说过的话,支吾了半天道:“鬼知道坏心眼的人都怎么想?小爷我向来只看现象不看本质,这种事情你比我在行,不要问我。”米又听他话里话外都在挤兑张道纶,忍不住噗哧笑出声来。 张道纶似乎也没放在心上,依旧装模作样地掐指盘算,睁眼说道:“还是那句话,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咱们人多,也不怕他一个。小米姑娘,你和杨丫头替我们把风,咱哥几个试试能不能把水晶棺弄开,看看里头到底是啥名堂。” 我们虽不愿听他发号施令,不过确实也都好奇那件漂浮着的形似木盒的东西到底是何方神圣,于是都用手在水晶棺上下仔细摩挲,想看看没有开启的机关。 于人杰没啥耐性,摸了半天,就差水晶棺底没翻个个儿检查了,急得大骂道:“去他三姑婆的,不行咱给它砸了吧。这玩意儿跟我排长的媳妇一样,吃硬不吃软。” 我们都摇摇头,没人理他。水晶质地坚硬,这棺材又是整块打造,眼下确实没有太好的办法。邹易说这东西当初既然能往里注水,放进木盒,就定然有突破口。我们不能操之过急,不然别说打不开棺材,就算开了,也很可能着了开棺时布下的陷阱。 于人杰怏怏地闭了嘴,抬脚准备进入石棺内,贴着棺身去看水晶棺棺底的情况。 庄闲慌忙用刀将他拦下,吓了于人杰一跳。于人杰正要动怒,庄闲笑了笑,推了下眼镜,指着石棺棺底道:“你们看,这石棺的棺底……好像有水。” 于人杰顺着他的手指看去,贱笑道:“还真是。哟!看来这水晶棺量太大,大姨妈侧漏了。”我哈哈大笑,摆手正要让他别在俩姑娘家面前胡闹,就见邹易皱了皱眉,暗自低喃道:“侧漏?对!就是侧漏!”跟着双眼放光对我们道,“我知道了!这水晶棺的棺底是空的。里头的水是从底下涌上来的。一定有机关!我们再仔细找找。” 邹易话音未落,一旁放哨的米又像是发现了什么,轻咦一声,俯身在石阶上摸索着什么。杨淘淘边问边冲她走去。没走两步,她突然像是被人点了穴般僵立不动,跟着蹙眉转身,冲张道纶喝道:“你要干什么?”张道纶满脸莫名其妙,摊手表示自己什么也没做。 我们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就见杨淘淘突然脸色大变,冲水晶棺扑了过去。与此同时,我们都听到一阵水落的声音,石棺内猛地发出“哐啷”一声巨响。张道纶当先反应过来,大喊了声“当心”,也冲石棺内扑去。石棺中立马传出杨淘淘凄厉的惨叫声。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我们其余几个呆了几秒钟,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冲石棺跑去,就见杨淘淘和张道纶两人纠缠在一块。杨淘淘面色苍白,脸颊上如同藤蔓植物般,裂开几条青黑色的纹脉,满眼不可置信地死盯着抓住她双肩的张道纶道:“你……”话未说完,我们就见她双眼立马凹陷下去,原本抓着张道纶衣领的双手也垂了下去。 杨淘淘在张道纶怀中,瞬间萎缩成肌肉干瘪的尸体;头发也由几秒前的生机勃勃,转瞬变得如同杂草般干枯开裂。张道纶浑身颤抖,猛地一把推开杨淘淘,从石棺中湿漉漉地跳出,如疯子般边连声喊“不是我干的”边跌跌撞撞地从石阶上滚爬下去。 我们都惊得瞪圆了双眼,半晌没回过神来。米又哭喊着想要去石棺中将杨淘淘的尸身搬出,被我和邹易拦下。跛唐长叹了口气,指着杨淘淘的尸身道:“这丫头也太心急了。”我们冲他的手指望去,就见杨淘淘虽已干缩成尸,手中却仍紧紧拽着一只木盒。 米又在石阶上看到的石璧,确实就是开启水晶棺的机关。水晶棺中盈满水,如同我们小时候做过的倒拿水杯贴纸张的实验一般,水的表面张力致使外力无论如何无法将水晶棺移开。米又开启机关,水晶棺内的水被放出。棺身中融进空气,水的张力受损,水晶棺自然容易搬动。我们猜想杨淘淘和张道纶定是事先看出了玄机,两人争抢棺内的木盒。张道纶见杨淘淘木盒在手,情急之下,失手错杀了杨淘淘。 但我们无法理解,杨淘淘为何会在瞬息之间变得如同干尸一般,而张道纶却好像毫发未伤。难道是那只木盒的问题?这木盒里到底藏了什么?为什么杨淘淘会奋不顾身地想要抢到这只木盒?她跟我们来到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们谁也不敢上前去检查杨淘淘的尸身。杨淘淘干瘪的脸上依旧留着不甘和惊愕,表情看起来格外狰狞恐怖,原本丰满的身材也瞬间缩水,空留一副干枯的皮囊,紧紧地包着轮廓分明的骸骨。她左手拽着的木盒浸泡在渗出石棺的水中。木盒完好,并没有被打开。 石棺中有股莫名的酸臭味,似乎是从杨淘淘的尸身散发出来的。我们都掩住口鼻向后退,生怕吸入毒气。于人杰眼尖,指着杨淘淘尸身周围的水,满脸不可置信地道:“你们看,这水……怎么好像烧开了?”我们放眼望去,果然看到石棺中袅袅升起一片肉眼几乎难见的青烟,杨淘淘尸身上下也都开始慢慢生烟,似乎还能听到“咕噜咕噜”的水泡声。 “糟糕!这水有问题,杨丫头的尸体恐怕……”跛唐捂着口鼻皱眉道。邹易和米又对视了一眼,同时脱口道:“是烧碱!”于人杰想要去抢尸身,石棺内突然白烟滚滚,被不知道从哪儿吹来的阴风带着,冲我们迎面扑来。跛唐大喊“小心”,带着我们向一侧滚去。 等我们重新从地上爬起,我吃惊地看到,白烟中似乎有条不慌不忙的人影,弓身去石棺内捡起杨淘淘手中的木盒,冲我们冷冷一笑,往石台后的黑暗中缓缓走去。 我以为自己眼花,甩了甩脑袋,定睛再看,白烟渐淡,石棺中杨淘淘的尸身竟已不见。邹易等人也都看到了。所有人脸色阴沉,无法理解眼前看到的一切。我们担心张道纶沾了水晶棺材中的液体,会重蹈杨淘淘覆辙,忙起身往石阶下赶,边走边喊张道纪的名字。 走了没几步,邹易伸臂将我们拦下,指了指石台下右手边的深池,叹息着摇了摇头。我们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就见有具男尸在池面上浮沉。看那尸体的着装,赫然就是张道纶。 没等我们扼腕叹息,就听我们过来的石道远端,隐隐传来一阵不慌不忙的脚步声。脚步声越来越近,我们就看到一群西装革履的年轻男子,脸上带着嘲弄的笑意,冲我们缓步走来。当先那两人仰头冲我们笑了笑,慢慢鼓起掌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章 螳螂黄雀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我们从未想过会在这种情况下见到茅一扬和曾彦均。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我和于人杰见他俩满脸得意,恨得牙根痒,反手拿刀就想扑过去。茅一扬和曾彦均面色不变,啧啧了两声,冲身后扬了扬手。跟在他们身后的几个年轻男子面无表情,冲我们抬了抬手。 邹易和跛唐慌忙将我俩拦下。借着茅一扬等人手中的手电光,我们赫然发现,那些人手中端着的,居然是枪!此刻几把枪的枪口全都对着我和于人杰,似乎在嘲笑我们无能。 茅一扬冷笑道:“我茅一扬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情,曾大少爷怎会不知?哦对了,忘了提醒你们,就算你们今天侥幸能从我们眼皮子底下逃脱,到了外面,你们一样是死。” 邹易冷冷地道:“你们来干什么?这儿没有你们想要的东西。” “我们当然知道这儿没有什么皇仙水尸,”曾彦均挑眉道,“因为这个消息,就是我们放出去的。”说着得意大笑。他俩身后的年轻男子缓缓收回手枪,也都跟着笑起来。 “什么?”我和邹易同时皱眉道。 茅一扬盯着我道:“曾大少爷,没想到你栽了这么多次跟头,脑子还是没见好使。我们耍了你二叔,耍了你爹,现在居然还能耍你。看来你们曾家,当真没个脑子管用的。” 见我捏紧了拳头,米又悄悄拍了拍我的手背,示意我别冲动。茅一扬也不来理会我们杀气腾腾的眼神,洋洋得意道:“反正都要死了,就让你们死个明白。” 原来那日茅一扬假死骗过我们之后,曾彦均去而复返,将他重又接了回去。当日那种情势下,如果他们不上演这样的苦肉计,茅一扬决计在我爹手下讨不了好。那个暗中“刺杀”茅一扬的人,其实也是他们的人。茅一扬对幕后支持他的人来说,是颗关键的棋子。 茅一扬和曾彦均在湖南所做的一切,目的就是制造混乱,让原本处事就谨小慎微的八极对我们曾家产生怀疑,间离曾家和八极的关系;而我二叔无端被逼自尽,对他们来说,确实是意外之喜。少了二叔这个劲敌,他们更能得心应手地计划接下来的行动。 之后我爹派去追查茅一扬等人底细的人被揪出。迫于无奈,那人向我爹假传消息,害我爹落入茅一扬等人的圈套。确实如于人杰和邹易所说,他们并不在乎我能不能救出我爹,因为他们事先逼我爹喝下不能见光的毒汤。我爹不救,甚或还能多活几天;一旦被我救出,见了天光,体内毒汤发作,反而立时毙命。他们这是给我布了个弑父的死局。 我爹到死都相信,茅一扬等人口中说的皇仙遗尸真实存在,出于对八极的恩情和军人的天职,他临死前吩咐我,绝不能让遗尸落入茅一扬等人手中。王囊仙身死的传说原就存在,加之八极张家这些年对王囊仙后人王家的了解,消息一出,张家和八极都慌了神,连忙派人同我们一道来龙头大山,想抢在武派之前寻得水尸,不想这正中武派下怀。 茅一扬冷笑道:“你们根本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不管是人还是物,你们都太弱。”他告诉我们,王囊仙当年兵败被杀,清廷将其凌迟处死,尸身早已不见,根本就没有皇仙遗尸这种东西。他们之所以引我们来这里,不过是想借我们之手,得到皇仙当年揭竿起义时锦盒里的东西,顺道替他们开路,找到张家隐藏在龙头大山的养尸盘口。 不知怎地,我突然想起我们曾家守护的洞庭湖底山洞,那只曾国藩托付给我高祖父的锦盒,心道莫非这两件事之间有什么联系,下意识地捏紧了藏在怀中二叔给我的青铜虎符。 正说话间,我们都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悠哉的脚步声,急忙回头,就见安叔微笑着从黑暗中慢慢走出,手里拿着杨淘淘死前拽着的木盒,闲庭信步地冲茅一扬等人走去。 曾彦均和茅一扬见到安叔手中的锦盒,瞬间两眼放光,拍掌对安叔道:“做得好。” 安叔走到茅一扬跟前,将用方巾托着的木盒递到他手上,交手站在他身后。 茅一扬手托木盒冲我们眨眼道:“还得感谢你们替我们趟平道路。这锦盒能够重见天日,有你们的一半功劳。你们或许早已猜到,他不是你们的人,但你们决计料不到,那个可怜的妹子,其实一早也已是我们的人。你们真以为在贵阳做的事有多高明?哼哼……” 邹易皱眉道:“这么说,无头女尸的事情,你们也一早就知道了?” 曾彦均接口道:“总也得给你们尝点甜头,不然这游戏就不好玩了。我这兄弟刚才也说了,你们根本不知道自己要面对的是什么人。他老人家高兴,随便你们怎么跳;他要是觉得心里添堵,捏死你们,实在比捏死一只蚂蚁都容易。” 茅一扬将木盒放进口袋,冲我们继续道:“你们别奢望八极或者张家会来救你们,他们现在自顾不暇呢。三……他老人家现在还没想下死手,估计八极对他来说还有把玩的空间。至于踩死你们这几只碍眼的蚂蚁,想来回去也能讨他老人家欢心。” 我们捏紧拳头,下意识地往身后的石棺退去,就见茅一扬夸张地嘘了一声道:“你们别怕,我们不会动手。看到刚才那丫头怎么死的没?你们呀,很快就会跟她一样。” 我从未想过自己会命丧于此。杀父仇人就在眼前,而我却无能为力,这种感觉让我绝望到颤栗。说实话,我从不关心八极死活,即便我已身在其中,即便我最信任的兄弟也是八极中人,我真正在乎的,是我们曾家,是曾家现今存活于世的我的亲人,能平安、幸福地活下去。尽管以前在体校,我和“肥猫”也经常冲人挥拳相向,但那些不过小打小闹,如今面对害我家破人亡的死敌,我才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食其肉饮其血的仇恨。 我要报仇!即使我面对的,是冰冷的枪口,是无法打败的强敌,但我身上流淌着曾家人的血,流淌着湘军的魂,即便粉身碎骨,我也不能在敌人眼前露怯。我紧紧捏着刀柄,浑身颤抖,眼前嚣张跋扈的茅一扬和曾彦均,已变作两具浑身千疮百孔的死尸。 庄闲见我双目通红,随时有冲下去的可能,上前两步拦在我身前,冲茅一扬等人叹息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们这招确实聪明。你说得对,我们确实猜到安叔被掉了包,不过我们猜不到,那副面皮后的,到底是人是鬼。” 那一瞬间,我的目光正好与茅一扬身后的安叔相撞,心里猛地一颤:不对! 茅一扬和曾彦均微笑不语。庄闲幽幽地道:“螳螂黄雀,谁是螳螂,谁是黄雀,却也未必说得清楚。你说对不对?”说着竟冲茅一扬等人眨了眨眼睛。 茅一扬皱了皱眉,刚要开口,我们惊奇地发现,他的脖颈间,忽然多了一道血红色的抹痕。茅一扬有些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双手尽力去捂从抹痕间喷出的血雾,瞪着因充血而外凸的双眼,缓缓转身,指着身后的安叔,只说了个“你”字,立马轰然倒地。 这一突变发生得太快,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直到曾彦均气急败坏地冲身后的人大喊“毙了他”,我们就见安叔身影一晃,手中寒光忽闪,一把沾满血迹的匕首立时又到了曾彦均脖子上。他们身前的年轻男子投鼠忌器,一时倒也没敢开枪。 安叔押着曾彦均往我们这边慢慢后退。我见不到他和曾彦均的脸,却能感受到曾彦均无可言喻的害怕,心中格外解气。黑暗中,似乎曾彦均冲那些手下使了个眼色。那些人的枪口缓缓上抬,对准了石台上的我们。安叔发现了,冷笑着道:“我知道你们不会在意一条狗的死活。不过你们别忘了,东西还在我手上。”说着缓缓亮出又一只木盒。 先前与安叔对眼的瞬间,我就觉得安叔的眼神,与童年时那个让我心悸的眼神格外相像。眼下听他用另一种声音说话,我更加能确定,面前这个冷酷果敢的安叔,就是一个多星期前,在我面前断气的二叔。我一时间惊喜交加,竟激动得手足无措。 二叔边押着曾彦均往后退边振声道:“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一水,你爹的仇,二叔今天替你报;二叔的仇,将来就只能靠你来报了。”我不知道他想干嘛,本能地觉得不妙,就听二叔接着大喊了句,“秦兄弟,准备好了么?一二三!” 我们都没明白是怎么回事,随着二叔话音刚落,我耳边听到曾彦均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声,跟着石台下的深池传来“扑通”的落水声和刺耳的枪击声。于人杰拉着我喊了句“快走”,话音未落,我们脚边的石台随着飞溅的火花,立时腾起朵朵青烟。 子弹与地面撞击的声音震得我耳膜生疼。我们都缩身到石棺后,耳边听着石阶下的脚步声和叫骂声迅速由远及近。正着急间,石台突然在我们和石棺之间裂开一条平整的裂缝。我们蹲坐的地面如同地震般,缓缓向里倾斜。所有人立足不稳,从石台上滚了下去。 滚落的瞬间,我眼角余光瞥见一条人影跟在我身后,也从石台上跳了下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一章 合作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这一通翻滚颠得我七荤八素,好在石台下是道斜坡,坡底是沁凉的河水,不然以我们滚落的高度,不直接摔死也得落个半残。开启机关的人看来对石台地下的情况很熟悉。 我们全都四肢酸软,任由河水带着,往下游漂去。跟在我身后下来那人身法矫健,完全是双手撑地一路滑下来的。见我们还能动弹,他往水下扎了个猛子,径直游到米又身旁,托着她往下游快速游去。我们隐约能听到斜坡顶上传来呼呼喝喝的叫骂声,也顾不得浑身乏力了,咬牙甩动双臂,跟着托着米又那人的身影,向河流深处游。 这样边游边漂了十多分钟,我感觉一个小浪花都能将我掀倒,那人终于抱着米又浮出水面,冲我们闷声喊了句“跟上”,当先从一道犬牙交错的乳石豁口钻了出去。 我们有气无力地相继从豁口翻过去。好在身上已无负重,否则就我们现在的状态,别说扒着豁口边缘了,就是从水面爬起都成问题。那人不知将米又放在何处,折回来将我们挨个扶过去。我见他的身高跟先前走失的王英十分相像,黑暗中却看不分明,也无心辨认,只随口说了声“谢谢”,就被他看似单薄却格外有力的双臂架了出去。 等我们都到米又歇身的凹坑藏好,那人只说了声“别出来”,把手中的手电扔给我们,就又折了回去。远处已经能听到追赶我们那些人的叫喊声。 我们都暗暗替那人担心,就听豁口对面的河水中传来各种惊呼惨叫声,夹杂着水花飞溅和打斗的声音,奇怪却听不到一丝枪响。各种混乱的声音喧闹了几分钟,渐渐重归平静。 米又似乎发了烧,眼皮微阖,双唇发白,口中不断喃喃着王笑和秦仇等人的名字,身上虽然披着邹易的风衣,却仍止不住地颤抖。我伸手去摸她额头,确实有些发烫,转头问跛唐等人该怎么办。庄闲说眼下也没其他办法,只能尽量帮她挡着点洞中的阴风。 正说话间,豁口处人影一闪。我们都绷紧了神经,就听那人淡淡道:“是我。”说着翻身从豁口跳下,走到我们跟前,冷声问道:“她怎么样?” 我见他腰间似乎别了把砍刀。砍刀刀身很薄,刀刃兀自往下滴着不知道是河水还是血迹的液体,心中胆寒:他不会一个人就把那群人解决了吧? 庄闲犹犹豫豫地,将手电冲那人脸上一扫而过。我和于人杰等人同时见到一张黝黑冷漠的年轻男子的脸,看着却很陌生。他似乎也是个退伍军人,下身穿了条迷彩长裤,上身穿了件军绿色紧身背心,背心上满是血迹,能够很清楚地看到他结实的胸腹肌。 庄闲和跛唐见到他的一瞬间,同时颤声叫道:“真的是你?”看那架势,庄闲甚至有给他跪下的冲动。这人皱眉看了我们一眼,依旧冷冷地指着米又问道:“她怎么样?” 这人无论是看人的眼神,还是说话的语气,都跟丁湖、乌典赤二人很像,不过身手似乎还在他二人之上,虽然个头不高,但浑身散发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和肃杀之气,竟生生让人有种仰望或者跪下称臣的冲动——也就难怪庄闲这样的大少爷会有这样的反应。 其实不用庄闲和跛唐介绍,我也已猜出,这人就是米又口中时常念叨的秦仇。相比自己满身浴血,秦仇似乎更担心米又的状况。跛唐给他让出道来,低声回道:“丫头受了寒。洞中阴冷,得快些离开。”秦仇面无表情地点头,抱起米又,回身对我们道:“跟我来。” 我们跟在秦仇身后,沿着潮湿的河滩慢慢往前走。他似乎对皇仙川的地形十分熟悉,也不来跟我们搭话,只抱着米又在前头带路。我们每个人都身心俱疲,倒也不介意。 我想起下来前听到的落水声和枪击声,担心二叔的安危,脚步兀自慢了下来。 秦仇没回头,但应该察觉到了我的担忧,依旧淡淡地道:“你放心,他死不了。”走了两步,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干涩地笑了笑,接着道:“何况他都死过一回了。” 我听他话里有内容,终究按捺不住,几步上前追问道:“你认识我二叔?” 秦仇似笑非笑道:“算不上认识,但我能看出来。”说着眼神落到怀中的米又身上,低声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先出去。”迎面有强烈的山风吹了过来,连我们都感到阴寒,米又更是在秦仇怀中瑟瑟发抖。我点点头,退到他身后,和于人杰并肩往前走。 走了十多分钟坑坑洼洼的滩道,前头开始出现一个向上倾斜的坡度。斜坡上碎石很多,而且因为在洞中,碎石表面都很湿滑,我们需要攀着洞壁才能稳住身子。秦仇却如履平地般,抱着米又轻轻松松地直往上走。实在想象不出这是个什么样的神人。 渐渐地,能看到前头出现一口水杯大小的光洞,我们几个相互对视了一眼,心头大喜——总算出来了!有了希望,脚下也自然轻便了许多,我们朝着白光奋力爬去,没多久就到了那口杂草掩映下的,车轮大小的洞口。 秦仇抱着米又不方便,喊我和邹易将堆在洞口的掩土和枯木拨开,洞口比之前的大了一圈。我们闭眼走出洞外,先让眼皮适应突如其来的天光,再缓缓睁眼,发现我们所在的位置,似乎在一片山崖的断层处。从洞口的平台往下望,能看到对面山崖间垂挂的瀑布和掩映在瀑布后废弃的挂壁公路。崖下似乎很深,看不到底,有朦胧的水雾蒸腾上来。 这个地方,竟有些眼熟。 跛唐等人似乎也感觉到了,大家在平台上坐下休息,忍不住四处观望。 秦仇腰间那把薄薄的怪刀上满是淡淡的血迹,见我们茫然四顾,漠然道:“别看了,咱们现在坐的地方,底下就是你们先前看到的那面红崖天书。” 我们都啧啧称奇,没想到在水洞里兜兜转转了这么一大圈,居然又绕回来了。我见他虽然换了身行头,但脚下穿的仍是之前王英的登山鞋,心中有数,也不说破,见米又在崖间阳光的照射下,倚着山岩安然入睡,重又问起他和我二叔相识的经过。 秦仇说,如我们所料,那晚在松林中,跛唐和安叔看到的人,其实就是他本人。雷公挡不是他布置的,却是他故意引我们过去的。因为随行的队伍中有邹易和米又两人,他并不担心我们会中伏。而他这么做的目的,其实是声东击西,想借机换掉王英。 庄闲和跛唐担心他此举会激怒王家,从而影响王家与庄家、张家的关系。 秦仇摇头解释道,他之所以会重又出现在这里,就是因为王家已得知王英变节,希望他能出手帮忙,替王家清理门户。秦仇与王家本无交情,但因为王笑的关系,加之担忧米又等人的安危,他还是答应下来,提前几天到了龙头大山,潜伏在暗处保护我们。 我们遭遇雷公挡那晚,秦仇解决掉王英,却发现我们这行人中,仍旧潜藏着其他可怕的力量,他当时无法一时间分辨谁是敌谁是友,只好按兵不动,以王英的身份继续跟着我们。那晚跛唐让我提防安叔,其实他也听到了,他之所以没有动手,一来是因为他还料不到安叔这人的来路底细;二来他发现,还有其他人在跟踪我们。 我们在崖间看到天书,以及在水洞中看到仙女虾,扮作王英的秦仇故意点出这些异物的来历,一是为了观察安叔这人的反应;二是他故意说给跟踪我们的人听的,想试探那人会不会有下一步行动。之后在进入鬼楼前,安叔突然发难,秦仇黑暗中为了保护邹易等人不至被害,其实已无暇擒住安叔。这时他就发现不对劲。 他护着邹易等人安全上岸,再折回去时,船板上莫名出现了两条人影。一人躺着,一人站着。站着那人似乎在躺着那人脸上撕扯着什么,见秦仇折返,慌忙将躺着那人踢入水中,攀着岩壁迅速逃离。秦仇才不去管死人的事,径直去追活着那人。 两人如壁虎般,在湿滑的岩山间你追我赶。秦仇见那人身手不错,起了惜才之心,故意放慢脚步,却见那条人影在我和米又之前看到的山间凉亭停了下来,似乎有意在等他。 秦仇也不犹豫,立马赶了过去。两人相谈之下,发现原来是一伙人,都是为了保护我们而来。先前替换掉安叔的人,确实是茅一扬那边派来的,而我二叔将计就计,抢了那人的人皮面具,并告知秦仇,茅一扬等人已经收了风声,正在赶来,问他有没有办法。秦仇对皇仙川地形熟悉,与我二叔商量了下对策,这才有了之后发生的事。 我们听得目瞪口呆,终于明白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按秦仇所说,那我们之前在五行祭台水沟中看到的浮尸,应该就是先前将安叔掉包的茅一扬的人。只是我还有一点不明白:如果王英一早就没安好心,为何先前在山洞中,他会奋力将我从那巨型蛤蚧舌下救出? 秦仇还未开口,他身旁的跛唐叹了口气道:“我早说你这小子防范意识太差。他那哪是救你啊?他分明就是想趁机杀了你,不过刚好被那大守宫坏了好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二章 重生与长生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我啊了一声,心道我靠你当时发现为啥不早说,现在才来打马后炮。 跛唐见我一脸鄙夷看着自己,哎哎两声道:“我当时提醒你和小邹了,你俩没看到?” 邹易也跟着摇摇头,笑而不语。跛唐自讨没趣,讪讪地闭了嘴。庄闲解围道:“唐叔不敢明说,也是怕打草惊蛇,就像我其实一早知道安叔被掉包一样。” 我和邹易不置可否。这些人心思太深,背后都有自己需要权衡的利益,你无法去苛责他们太多,自然也没法去真正信任他们。秦仇似乎也有些不齿这些人的作为,冷嗤了一声。 我不再理会他们,问秦仇之前说我二叔已死过一回是怎么回事。 秦仇看了邹易和米又一眼,对我道:“我不确定那人是不是你二叔,因为我在他身上,感觉不到人气。”见我们听不明白,秦仇幽幽道:“米又以前跟我说过,人有三魂七魄。人死精气灭,三魂七魄离开肉体,时间一长,活人身上固有的气味就会消失。我们常说的女儿香,就是女人身上自然散发出来的人气。你们什么时候从女尸身上闻过这种香气?” 我们连忙摇头,心道别说是女尸,就是活人,正常人谁也不会无缘无故去闻女人身上有没有香气;再说现在的女人都涂着香水呢,哪能分辨得出到底是体香还是香水的气味?这家伙举例太过奇葩,不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能够领悟得了的。 秦仇才不管这些,依旧幽幽地道:“之前情势危及,你们可能没注意,一水二叔站在那伙人身边,其实他没有影子。”我啊了一声。秦仇看了我一眼,苦笑着道,“米又说过,人之三魂,分为天魂、地魂和命魂。这里面,命魂是人的主魂。天魂主光,地魂主影,天地二魂聚合产生命魂。人之身死,天地魂散,光影暗淡,是不可能有影子的。” 邹易点点头,补充道:“我师父之前也有提及。人之三魂外,又有天冲、灵慧、气、力、中枢、精、英七魄。三魂与七魄分管人的灵魂与肉体,各司其位,缺一不可。人之将死,七魄先散,形色枯槁;而后三魂再离,元神俱灭。别说是身死,就是有时活人受了惊,也会被瞬间夺魄,致使七窍闭塞,影魂受损,无法形成地相,也就是影子。” 我想起先前与二叔的交往,他分明是有影子的,心道莫非上回他并不是假死,而是以另一种形态,又重新活了过来?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这就有些天方夜谭了。不知怎地,我脑海中突又浮现出上次在洞庭湖山洞中看到的那双瞪视着我的,走尸的眼神。 邹易小声在我耳边说了“丁湖”两个字。我浑身一颤,心道:对啊!当初丁湖还是丁子良的时候,也曾死过一回。重生后的丁湖,并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死而复生的。会不会他的情况跟我二叔相似?若真是这样的话,难道这世间,真有让人起死回生的法术? 秦仇见我脸色阴晴不定,望着远处山崖间的瀑布道:“那人自称你二叔,年纪却与你相仿,倒也有趣。我秦仇活了这么久,这还是第二次见过这种人。” “第二次?”我们都皱眉看向他。 秦仇不来理会我们诧异的眼神,兀自望着瀑布,声音悠远而飘渺:“几年前,我在湘地游历,曾见过一人。那人不似你二叔今日这般明白,他想不出自己为何会活过来。我见他年纪尚轻,又是棵好苗子,便教了他几招防身。当然,他的情况与你二叔略有不同,他有影子。这些年,也不知道他过得如何了。”说着眼神迷离起来,似乎陷入了回忆。 我和邹易、于人杰互看了一眼,心中均已猜到他说的那人是谁。我心中暗道:你何止是教了他几招,那家伙无论说话办事,分明都受了你的影响。庄闲见我们三人脸色有异,小声问我是不是认识秦仇说的那人。我点点头,在他耳边低声道:“有机会介绍你们认识。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庄闲偷眼看了看秦仇,撇撇嘴不再言语。 说话的当头,米又悠悠醒转。见到秦仇,她惊喜异常,蹲坐过来抓着他的双手叫道:“怎么会是你?”秦仇轻轻推开她的手,勉强笑了笑,示意她小心地下碎石,转头冲我们道:“如果没有别的事,该动身了。”邹易嘴角动了动,似乎在犹豫什么,终究还是没忍住,轻声问秦仇道:“你刚才说,你活了这么久,是什么意思?” 他这话一问出,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古怪:所有人不再言语,甚至米又脸上的笑意也都慢慢收了回去。庄闲漫不经心地摆弄手里的石块;跛唐则故意伸了个懒腰,转头看向了别处;我们仨目不转睛地看着秦仇,生怕下一秒他就会拔出腰间的砍刀,瞬间将我们砍倒。 秦仇似乎没料到邹易会这么问,愣了两三秒,眼神从我们所有人身上扫过,这才叹息道:“我也不清楚自己活了多久。我的过去,似乎比任何人都长。当年和王笑他们来皇仙川,我本以为能找到答案,最后发现,这个答案不是为我准备的。我之所以会教那个人,也是因为他有着跟我相似的经历。至于我为什么会活这么久,可能他比我还清楚。” 我们见他手指着庄闲,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忿恨,把目光都转向了庄闲。 庄闲有些慌神,扶了扶眼镜,用一种近乎央求的语气,看着地面道:“前辈,这事您纠缠快两年了。我过去也跟您说过,别说我真不知道,就算知道,我也有不能言说的苦衷。还望前辈您看在我庄家忠心不二的份上,饶过我吧。” 秦仇冷哼不应。米又拉住他的手臂,温言劝道:“庄少爷的为人,秦大哥过去也不是不知道。他既这样说,自然不是骗你。”见他脸色稍有缓和,米又冲我使了个眼色。我没太明白她的意思,就见她用手指悄悄在秦仇身后做了个走的姿势。 我立马会意,起身拉着庄闲、跛唐,谎称集体小解,留给她和秦仇独处的时间。 我虽不知道她会跟秦仇说什么,但猜想多半跟王笑有关。我们五个男的站在崖壁间,互相看着对方身上的伤痕,忍不住苦笑起来。这么沉默地站了有一会儿,秦仇那边传来米又咯咯的笑声,也不知道她是如何能跟秦仇这样的人聊得这般愉快的。正没做理会处,米又轻声喊了句“还没完事么”,我胡乱应了一声,招手喊跛唐他们回去。 我们重又回到洞口,却只见米又一人,秦仇不知所踪。庄闲问她人呢。米又撇嘴指了指洞内道:“他说交代他的事,他都办完了,接下来就是我们自己的事。既然在你这儿找不到答案,他就自己去找。这不,又消失咯。”庄闲面露尴尬,挠头冲米又傻笑了两声。 我们见崖下白雾茫茫,洞口之上又是近乎垂直的崖面,疑惑要怎么离开。米又说秦仇之前已有准备,在我们身处的平台尽头处,固定了几条可以攀爬的铁索。我们只要顺着铁索爬上去,就能到之前下来的公龙山峰顶。不过我们现在体力不支,还是再晒会儿太阳。 我们料想米又发烧未愈,确实没法攀爬,重又坐了下来。于人杰到底好奇心重,挨着米又问秦仇到底多大岁数。米又摇摇头,抿嘴回忆道:“之前王笑跟我说过,他说秦仇是个怪人,有时感觉他会回忆起一些很久远的历史,有时却又会忘记隔天以前做过的事。秦仇曾私下跟他和胖倌哥说过,他感觉自己活得太久,已经连死都死不了了。” “我去他二姨婆。”于人杰皱眉叫道,“我以为你二叔和姓丁的小……帅哥死而复生就够神奇的了,合着这儿还有个长生不老的怪咖啊!要我说,咱将来给他三人搞个组合,在故宫博物馆弄个展,准保轰动世界。你们说是不是?” 我们没理会他的玩笑。邹易问米又刚才跟秦仇聊了些什么。米又似乎犹豫了下,这才告诉我们,她确实是在打听王笑的下落,不过秦仇这两年虽也在寻找,却也没有任何消息。她说秦仇临走前叮嘱我们要格外小心,现在的八极已不再是过去的八极。 我们这才想起先前在石台上,张道纶和杨淘淘惨死的经过,都忍不住叹了口气。 我和于人杰始终怀疑张道纶在跟我们同来龙头大山之前就一直心怀不轨。虽说杨淘淘已被茅一扬等人收买,但张道纶落得这样的下场,实在是他咎由自取。 邹易见我和于人杰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凄凉一笑,缓缓说道:“你们误会张师兄了。你们还记得在崖间峡谷,他给我们每个人算命的事不?”见我们回忆起来,邹易摇头叹道,“其实那天他就已经算到,自己会在皇仙川丧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三章 张家的秘密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见我们满脸狐疑,邹易解释道:“穷达由命,莫问前程。张家问卜算卦,若非出于无奈,决计不会向他人透露卦象结果,更不能以此牟利,或者替自身卜算。张师兄在峡谷间算到我们这些人中,必然会折损几人。他不插手,或许还能全身而退;如果干预劫运,恐怕自身难保。石台上的情形你们也都看到了。唉,不止你们,连我都错怪他了。” 我和于人杰、米又知道他话里的意思:邹易是在自责之前进水晶棺洞前,对张道纶隐瞒张家养尸盘口的猜忌。知道归知道,我还是不明白:张道纶解救杨淘淘未果身死是真,卜卦算命或许也是真,可这也摆脱不了他所在的张家拿我们当猴儿耍,只顾自家盘口安全的事实。邹易这种解释难免让人觉得武断,甚或有替自家人洗脱罪名的嫌疑。 见我和于人杰还是不能释怀,邹易看了眼米又,叹息着道:“你们不在八极,可能感受不到这份责任。听师父说,八极设立之初,祖师爷就曾教导弟子,不能忘了八极存在的意义。早年八极为朝廷做事,替皇帝负责;之后不幸遭到排挤,八极内部有过一次大动荡,八极子弟迷失方向,不知道自身存在的意义;再后来,八极长老重新修整,定下规矩,决定将过往所造诸般恶业尽数封存,八极子弟才重又找回身上的那份责任和价值。” 米又双唇翕动,像是要说什么。邹易冲她摇了摇头,继续道:“八极内部所谓文武派的矛盾,也在这时候产生。文派坚持八极长老的观点,认为既然目下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那就死守当初开凿出来的所有养尸重地,不让走尸出去害人;武派则认为此举太过懦弱,等于向世人承认,八极设立之初就是个错误。明明天下人负我,我为何要忍辱负重?他们主张养以致用,就算不能让八极光复,好歹也让世人知道八极的厉害。” 说实话,我和于人杰听得意兴阑珊,要不是已将邹易看作生死与共的哥们,何况跟米又有过一吻之缘,我实在没耐性在这里听他掰扯八极恩怨。邹易是明眼人,见除了米又,其他人都有些心不在焉,转而叹道:“你们之前以为八极文派守着各处养尸盘口,是自身利益使然,其实如果不是情非得已,鬼才愿意守着这些定时炸弹。” “文派当初分派任务,赶在武派行动之前,借长老手中养尸盘口的分布图,镇守在各大盘口左近,也就是今天你们看到的格局。八极文派对内要防范成形走尸外逃害人;对外要抵抗武派和他们勾结的外部力量窃取养尸成果。内忧外患并存,担子重,谁也无法保证不出幺蛾子。镇守盘口的家族,随时都要做好牺牲的准备,张家也是如此。” 我们听他兜了一大圈,总算说到重点。我原先对八极存在误解,今日听邹易这么一说,对他们的成见也少了:说到底,他们也不过是群身不由己的人。但我同时又产生了疑问:如果镇守养尸盘口是八极的事,那为何我们曾家要替他们镇守洞庭湖下的养尸重地? 邹易没空搭理我,继续幽幽地道:“八极做事谨小慎微,张家工于问卜算卦,心思较常人更为缜密。我虽然还猜不到他们与武派博弈的棋路,但这次咱们来皇仙川,张家多少有些兵行险招。张家的盘口就在皇仙疑冢的左近,这自然不是巧合。咱们之前在张家木楼里见到的木头人,想来是张家用来克制某种东西,甚或某种力量的。起先我也以为是王囊仙的冤魂,现在想想,如果茅一扬等人所言不假,应该不是。” 见我们沉默不语,邹易自顾叹道:“张道纶师兄处事方式虽有不妥,但到底是张家族人,他肩负的责任比我们来说只多不少。如果不是小杨姑娘……”见米又皱眉,他讪讪地止住话端,看向了远处。米又凄然道:“人都死了,功过是非,真的还这么重要吗?” 于人杰见气氛尴尬,干咳了一声道:“邹小仙儿,我刚听你跟说书似的,有点好奇。你先前说八极分化,文武两派各占四家,那这养尸盘口,现在岂非都由文派四家看管?我于人杰是个粗人,有话明说。照现在这个情势,显然我和小曾同志也有幸上了文派这艘……船。我只是有点担心,武派背后这么大的势力,咱们这些小鱼小虾,恐怕……” 邹易还未开口,米又抢道:“倒也没必要太过顾虑。八极文武之分并非你说的这么泾渭分明。虽说文派四家中,不乏倾向武派想法的个人;但武派那边,据我所知,四家家族中的大部分人,还是处于观望,或者反对武派作为的立场。再说了,你怎么知道咱文派就没有靠山?”说着俏皮一笑,眼神落到了跛唐和庄闲身上。 我懒得听他们在这儿较劲,冷脸看向邹易道:“张家既然这么顾虑,干嘛还让咱们到他们的地界撒野?他们就不怕咱误打误撞的,当真将他们忌惮的那个东西放出去?” 邹易摇头道:“我也说不好。不过以木楼的规模来看,这儿应该算不上张家重点看护的养尸盘口,很可能只是个摆设。木楼存在的价值,应该也不是用来养尸,而是方便隐蔽。先前王英……秦仇捡到的横梁木是新的,这就证明,有可能这座木楼完工的时间并不久。” “可是张家干嘛要这么费劲?”我们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邹易仍旧摇头道:“我又不是张家人,我怎么知道?不过我刚才说了,这儿应该算不上张家的养尸盘口。你们有在木楼见过哪怕一具死尸吗?”见我们摇头,邹易接着道,“我总觉得,张家这么做,很可能跟当初在这儿发生的事有关,跟王家有关。” 见邹易看着自己,米又蹙眉道:“你的意思是,跟两年前王……王笑的事有关?” 邹易点点头,还未接话,庄闲霍地站起道:“你别挑拨离间。我们庄、王两家与张家向来交好,不会做这种背地捅刀的事。”米又摆手让他先别激动,听听邹易怎么说。 邹易也没在意,示意我们都别站在风口,找个暖和点的地方坐下,继续分析道:“以张家的能耐,不会猜不到武派放出皇仙遗尸的消息是假。他们仍旧派人跟我们过来,是想将计就计,在武派自认为按着自己的剧本走的时候,做他们真正想做的事。” 米又想了想,嘟嘴道:“可我们上回来的时候,这些木头人就已经在这儿了,木楼也在,不像你说的那样,是新近才建的。这又是怎么回事?” 邹易道:“未必就是新建,也有可能是翻新或者重建。你们上次过来,可能无意中破坏了某样东西。这东西对张家木楼克制那怪物来说至关重要,所以需要重建。” 米又咬着贝齿沉思了下,突然双目圆睁,对跛唐道:“唐叔,你还记得那件事吗?” 跛唐起初不明白米又说的那件事指的是什么,直到米又双手微颤地用石块在地上写了“木像”两个字,我就发现,跛唐和庄闲脸上同时变色,好像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事。 邹易两眼放光,问她到底是什么事。米又看着地上的两个字,蹙眉道:“其实我们三个也不是太清楚,是王笑和秦哥他俩发现的。王笑失踪后,秦哥才告诉我们的。” 米又说,两年前,她和王笑到了皇仙川的五行祭台。当时两人正要施法献祭,被秦仇及时制止。之后庄闲的父亲庄仕泽和大奶奶带人进来,他们无暇顾及其他,只能跟着这些人出了水洞。王笑对王家的作为心灰意冷,不愿再理会外界争斗,只身离开。米又等人正也打算就此分别,秦仇却去而复返,告诉他们,他和王笑当初在木楼发现的一个秘密。 秦仇告诉他们,当时在张家木楼,王笑和他曾失踪了十几分钟。但只有他俩知道,别人眼中的这十几分钟,对他们来说意味着什么。米又等人追问他俩这十多分钟到底干嘛去了,秦仇却避而不谈,只告诉他们,如果王笑将来回心转意,还想继续插手这件事的话,千万别让他靠近他俩当时在木楼中进入的一尊青鱼木像,否则后患无穷。 米又等人当时觉得事有蹊跷,等其他人各自散去,又悄悄回到张家木楼,找到了秦仇说的那尊棺材大小的青鱼木像。可惜那木像好像已经被毁,鱼身上雕刻出来的鳞片纷纷剥落,露出鱼脊和鱼腹下两条分明的纹线。这纹线,应该是打开鱼身的合缝线。 跛唐当时注意到,木鱼的鱼眼凹陷,鱼嘴内有颗铜质的圆球,猜想应该是开启鱼身的机关装置,而且已被破坏。鱼鳃位置有道内陷的螺纹,应该就是所谓的锁,但他们没有钥匙。正左右为难时,米又又看到了那些常人看不到的人影。他们心生惧意,只好就此离开。 我们三人听米又说完,互看了一眼。邹易依旧捏着下巴,若有所思地道:“想要解开这个答案,看来只有去问问当事人了。秦仇不肯说,那我们就从王家和张家身上着手。” 说着,他起身看了看平台尽头的崖壁,示意我们该动身了,跟着道,“而且,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小米姑娘说的,开启青鱼木像的钥匙,现在应该在曾前辈手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四章 和气大会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我们虽已隐隐猜到他这句话背后的含义,但仍感到有些不可思议。于人杰皱眉道:“你的意思是,茅一扬那帮人和张家来皇仙川的真正目的,并不是那个不存在的水尸,而是一水二叔手里的锦盒?而那只锦盒里的东西,就是开启青鱼木像的钥匙?你怎么知道?” 邹易苦笑道:“我说过了,我不是张家人,我也只是随便猜猜。是与不是,等我们回去,问过他们便是。”我们虽对他这种不负责任的态度有些不满,不过确实也无可奈何,正准备离开,却看到跛唐驻足不前。我们问他怎么了。跛唐冷笑道:“都过去两年了,如果那木鱼真是张家人的东西,现在也该修好了。来都来了,没理由不去看看。” 米又知道他心有不甘,温言劝道:“唐叔,就算现在那东西修好了,咱没有钥匙,去了一样白搭。你身上还有伤,听妹子一句劝,咱先回去,再从长计议吧。” 跛唐看了我和邹易一眼,竟似莫名地对我俩很不满,冷哼一声,当先走了。于人杰冲米又耸肩摊掌,做了个“他怎么了”的动作。米又撇撇嘴算是回应,跟在跛唐身后。 从秦仇给我们准备离开的铁索来看,这家伙没有朋友是有原因的。他似乎以为所有人都跟他和丁湖一样身手敏捷。别说这些铁索下就是百丈峡谷,单是这崖壁的坡度和壁面的光滑度,我们要想徒手爬上去当真够呛。不过我们也没法要求更多,好在峰顶离得也不算远。跛唐和于人杰当先往上爬,没多久就到顶了,想来应该也没我们想象中那么困难。 我们陆续上了公龙山峰顶。所有人筋疲力尽,说不好浑身的汗是累得还是吓得。休息了十几分钟,我们的肚子都开始不争气地咕咕叫起来。已是午后时分,我们几乎一天一夜没进食,虽然累得眼皮子都不想动,到底抵不过饥饿,挣扎着继续赶路。 临近日落,我们终于到了景区门口。眼下是旅游淡季,景区关门早,下午七点就开始夜禁。我们赶到时,守门的姑娘刚好换完便装准备回去,见我们几个形色枯槁,吓了一跳,待确定我们并无恶意,这才迟迟疑疑地把手机借给庄闲,让他给县里的酒店打电话。 我们在门口坐了快一个小时,于人杰在我眼里都快成行走的肥肉了,酒店安排的中巴这才姗姗来迟。我们坐车离开龙头大山,准备先去县里住一晚,明天再回贵阳。中巴车里有庄闲事先吩咐带来的面包和饮用水,我们草草应付了下,倚着车座靠背就沉沉入睡。 夜里九点多,我们到了县里。终于见到久违的路灯群和璀璨的酒楼灯光,大家都莫名地有些激动,欢笑声也多了起来。于人杰边夸张地用我的衣袖抹眼睛边假意哽咽道:“他娘的如果可以,小爷我以后再也不进山了。小爷我还是适合在城里浪。” 我们回酒店洗了澡,到外头胡吃海喝了一番,犒劳自己这些天腹中的空虚。 酒足饭饱,大伙儿这才想起正事。我们都聚到庄闲和跛唐的房间。庄闲用先前留在酒店中的备用手机,给家里和张家各打了个电话,告知他们我们这些天发生的事。 庄闲他爹庄仕泽和小姑庄成雅似乎也在贵阳,说是明天张家会张罗开一次大会,似乎有很多大有来头的人要来,让我们尽早赶回。张煜光听说张道纶身死的事,静默了几秒钟,只轻描淡写地说了句“知道了”就挂了电话,惹得我和于人杰忍不住冷笑。 原本一路折腾,酒店床软,我们理应躺下就能睡熟,但我却迟迟没有睡意,也不知道是最近经历的事情太多,弄得自己心烦意乱,还是之前在中巴上睡多了。我试探着喊了喊临床的邹易二人,发现他俩也没睡着。三人于是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起来。 于人杰说,他之前从未接触过这个行当。他们当兵的,手里拿的最多的是匕首跟枪杆子,眼里只有敌人,心里只有家国,简单却快活。他很怀念当兵的那段岁月,怀念自己在常德的两个小兄弟,也怀念跟自己交恶的排长,说着竟有些哽咽起来。 我和邹易默默听完,心里也很不好受。我又何尝不止一次地想回到那个无忧无虑玩着英雄联盟的暮春下午?回到那个看似刻板冷漠实则温情幸福的三口之家? 即便邹易是孤儿,他应该也不会喜欢外面这个尔虞我诈的世界。在他心底,那座小小的林中草寮,何尝不是他心中最温暖的港湾?“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以往我们都只觉得这是电影小说中一句矫情的台词,现在才发现,这句话包含着多少无奈与心酸。 想着明天还要去贵阳与张家对质,应该会是场硬仗,我不想现在衰了士气,转移话题问邹易,八极成天将养尸挂在嘴边,好像走尸在他们眼中,如同家常便饭般稀松平常,但我在书中、电视上曾涉猎过,僵尸形成其实是件尤为麻烦的事情。 所谓“百岁成僵”,百年才可能养成僵尸。所以,我们在荧幕上看到的僵尸形象,几乎都穿着清代服饰,这也是为了在时间上吻合。可这些日子下来,八极子弟口中的走尸,却似乎不到百年,甚至武派的一些极端之举,能让死尸瞬间成僵,这是怎么回事? 邹易大笑道:“照理说,百岁成僵这种说法确实不错。一百岁成僵,五百岁成魔。僵尸与神魔间的这五百年,正是祖师爷所谓紫僵到不化骨的进化过程。不过,这些都是基于无意识下的自然成僵,也就是我们说的,自然走尸。这东西,相信你们也听说过了。” 我和于人杰同时脱口道:“皇仙遗尸!” 邹易点点头,继续道:“说来可笑,与其他养殖行业一样,养尸也分天然与人工。作为最早的养尸匠,八极郎中能够借助药物、棺木、土质、地理环境、星辰变化等因素,加速尸僵过程,自然也就用不了百年。这道理,跟如今的人工养殖是相通的。” “当然,既然道理相通,相信你们也能理解,人工的,自然比不上天然的。所以起先我们以为王囊仙遗体自然僵化,才会奋不顾身地想赶在武派之前抢夺过来。人工的东西,某些性能上,总是不如天然的好。再者说,古代的酒,越陈的越香;这走尸也一样,时间越久就越厉害。毕竟再怎么说,这两样东西都有个共性——” 没等邹易说完,我俩又异口同声地道:“都是土里埋出来的。” 邹易苦笑道:“你俩不入行,实在愧对这悟性。不过,陈酒喝多了,最多也就是伤身;这养尸的行当浸淫得久了,就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了。” 我们听他语气有些凄凉,不再追问。聊了一会儿,睡意袭来,于人杰似乎还在小声念叨着什么。我眼皮沉重,已没工夫细听,眼前闪过二叔和我爹的身影,不一会儿就睡熟了。 隔天一早,我们动身返回贵阳。我没见到跛唐,问庄闲他到哪儿去了。 庄闲解释说,昨晚王家打来一个电话,说是让跛唐帮忙去处理点事务。等那边事情弄完了,他和王昙等人会赶去贵阳跟我们会合。事出紧急,天没亮跛唐就走了。 我原以为我们曾家就够闹心的了,没想到还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王家似乎比我们曾家还要折腾,撇撇嘴,不置可否。见米又准备妥当出来,宛如换了个人,又跟进山前那般明艳漂亮,我们的心情也跟着舒畅不少,并肩往车站走去。 路上庄闲问我们,能不能猜到昨晚他爹电话里说的,张家邀请的那些都是什么人。我们都摇摇头。邹易小声道:“你们还记得茅一扬死前说过的话么?张家这次大张旗鼓,显然是碰到了大麻烦。说不定武派背后那股势力,已经向八极正面宣战了。” 我们都忧心忡忡地点头。米又接着他的话端道:“这么说来,张家这次开会,请的很可能是八极文派的代表。”邹易点头道:“没错。虽说不到万不得已,八极任何一家,不会轻易启动和气,但八极同宗一脉,一旦和气启动,任何人不得以任何借口推脱。” 于人杰和庄闲问和气是什么。米又解释道:“八极祖师爷早年定下的规矩。和气是指门中任何一家遇到危险或者困难,强制性要求其他家族施以援手的规定。只不过这些年,和气有些……变味。想要启动和气,求助的家族需向其他家族承诺一些东西。” 于人杰不依不饶地追问道:“什么东西?” 米又撇撇嘴,似乎有些难以启齿。邹易笑道:“家族通婚、结为亲家,诸如此类。” 于人杰惊叫道:“我去他大表姑,这不就是签卖身契么?你们八极……”见米又和邹易同时皱眉,于人杰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转身冲我眨眼坏笑道,“小曾同志,回头你随便找个家族混进去,想要甄萌、米又这些小妹子跟你走,洒洒水啦!” 我没心思听他歪歪,心里想着会不会在贵阳遇见二叔和甄萌,早已有些激动难安。一行人上了车,似乎各藏心事,也没多话,歪着脑袋闭目养神,中午时分就到了贵阳。 我们也没停步,径直打的去了之前去过的张家酒楼。酒楼白天宾朋满座,与我们那夜看到的情形完全不同。一名身穿旗袍的女服务员笑盈盈地在门口等候我们。我不禁回想起那夜杨淘淘迎接我们的场景,如今斯人已逝,忍不住唏嘘嗟叹。 我们跟着女服务员七拐八拐地,避开前厅喧闹的酒客,如那晚一般,去了地下暗室。 暗室依旧酒菜满席,气氛却不似那晚般轻松愉悦。所有人面沉如水,也不动筷,好像都在等我们。我环视了一圈,发现果然有许多熟悉的老面孔,正在席间寻找二叔和甄萌的身影,就听身旁传来一个女孩冷冷的声音:“曾大少爷,还记得我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五章 鱼符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我循声望去,见查彩儿、陈水寅、甄萌等八极年轻一辈的子弟围坐成一桌,正齐刷刷地看向我们,王昙、丁湘、杨耳、胡思令等人也都在。我感觉自己跟做梦一般,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景象,见桌旁正好预留了五把靠椅,像是刻意为我们准备的,正暗自茫然,就被嬉皮笑脸的于人杰和闷头不语的邹易拉着,浑浑噩噩地到椅子上坐定。 地下暗室不大,摆开三桌酒席,能够立足的空间就十分有限。 我见除了我们靠墙的这桌,正中的圆桌边,围坐着查士祯、张天荫等八极长辈;另一端靠墙的位置,则是张道纪、陈传甲、庄成雅、柳叶、跛唐等中年人——没看到张煜光。 明明酒菜满席、宾朋满座,暗室中却似举行丧礼般冷清肃穆。我们原本回来的路上就没吃饭,早已饥肠辘辘,此刻被这种气氛感染,也都瞬间没了胃口。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席间只偶尔听到几个人交头接耳的细语,没见有人出来主持,也不知道这些人到底在搞什么名堂。正纳闷间,就见查士祯腾地从座位上站起,振声喝道:“我们是来谈事的,不是来等人的。主事公!他人要再不来,我们可就走了!” 席间起了阵不小的骚动,吓得我们这桌原本还在小声交谈的几个女孩子瞬间闭了嘴。 查士祯左右两侧的张家长者忙起身劝他落座,不要动气。张道纪从邻桌端了酒杯过来,嘴里连说着“对不住”,在查士祯面前一饮而尽。张天荫佯装动怒,冲张道纪斥道:“小光怎么回事,让这么多前辈在这等他?还懂不懂规矩了?你平时怎么教育孩子的?” 张道纪唯唯诺诺,冲八极长辈连声道歉,摆手让候在门外的张家下人再去打探张煜光消息。我注意到邻桌的柳叶冷嗤了一声,似乎对张道纪的窘态十分轻视,却又格外受用。 张道纪重回坐席,仍旧对席间众人赔着不是。我突然觉得他有些可怜,虽说身兼影视演员和张家主事双重身份,但在八极这些长辈眼中,他不过是个辅佐张家接班人的管家角色,而他那个收养的孩子张煜光,却结结实实地风光了一把,心中莫名地替他感到不值。 或许只是因为我从他身上,看到了二叔的影子。 争权谋利,即使是在这个多少有些见不得光的行当里,也体现得这般淋漓尽致。 我心里有气,故意大摇大摆地自顾夹菜狂吃。于人杰似乎猜到我的心思,跟着使性,边往其他同桌的年轻人碗里夹菜边嚷嚷道:“多大点事,还让不让人好好吃饭了?”引得陈水寅等人脸上都有些慌乱,邻桌的八极长辈也纷纷侧目。 我俩才不理会这些,不但毫无吃相,而且故意啧啧有声。查士祯认出我们几个,皱了皱眉,起身正要发作,赶巧张煜光匆匆赶到。查士祯原本想撒在我们身上的气,立马转移到张煜光身上。他冷眼看着张煜光,胡子一颤,冷哼一声,又愤愤地坐了回去。 张煜光身后跟着几个张家的年轻人,此刻都交手站在他身后。张煜光见情势不对,弯腰团团地给两桌的长辈赔罪。张道纪走到他边上,边故意呵斥他毫无礼数边质问他去哪儿了。 张煜光有意无意地看了我们这边一眼,慢条斯理地道:“原本我张家能请动八极各家尊长过来帮忙,已属众位尊长抬爱,煜光此举确实不该。不过煜光此行有难言之隐,还请众位尊长谅解。武派狂妄,扬言踏平我们文派。这次他们自以为占了上风,偷得开启昔年王囊仙摄人魂魄的青鱼木像钥匙。好在我们的人暗中施以援手,钥匙未落入奸人手中。” 他这话说得席间哗然,连张道纪都有些激动地道:“你说什么?钥匙没被武派抢走?那钥匙现在在哪儿?”张煜光目光炯炯,用手指指着我,冷声道:“你们去问他。” 我没想到他会突然将矛头指向我,停下了手中撕咬了大半的鸡腿,轻吐了口气,含混着道:“别闹,跟我可没关系,不信你问他们。”米又等人立马点头。张煜光笑了笑,收回手指,继续道:“我知道不在你身上,但你是他侄儿,他的事,你总知道一些吧。” 他这话戳到了我的痛处。我腾地站起,用力将酒杯摔在地上,愤声道:“去你妈的。你们八极做事向来就是这么是非不分?我曾家为你们守盘口,没功劳也有苦劳,你们他妈的让我二叔无端自裁;明知道我爹救不活,还故意差我去那儿,让我眼睁睁看着我爹死在自己跟前。现在好了,我他妈都不知道抢走钥匙的是不是我二叔,你们又来找我说事,是不是?” 我的暴怒完全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连邹易和于人杰都没反应过来。等他俩慌忙拉我坐下,我已经吧啦吧啦地骂爽了。所有人瞠目结舌,暗室瞬间又陷入了死一般的宁静。 张煜光脸上不自然地抽搐了下,赔笑道:“令尊的事情,我们确实抱歉。不过你二叔的事,可能你真的误会我们了。”说着眼神落到张道纪和其他八极长辈身上,似是在求助。 查士祯缓缓站起,面向我道:“伢子,你二叔的事,是他心甘情愿的,与我们八极无关。这些年仲闻尽心尽力替我们八极做事,大家都看在眼里。有些事,本不该让你们这些年轻娃儿晓得。时候到了,你们自会知晓。八极欠你们曾家一个人情。不过还情之前,希望大家都别感情用事,以大局为重。要知道,不管抢走钥匙的人是不是你二叔,那东西不光对我们八极,对很多人来说,都是性命攸关的。正好今天王老弟也在。老弟,你跟他们说说。” 一位与查士祯同桌的老者在邻座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站起,扫了我们一眼。 我注意到米又身子微微一颤,就听那老者颤抖着道:“我王家管教无方,教出这么个逆子,让八极的朋友见笑了。”我悄声问米又他是谁。米又几乎把脑袋都埋进桌子底下了,低声道:“他就是王笑的幺公。”说话间,就听那老者咳嗽了几声,继续道:“两年前,我王家与张家约定,施行祭法,不想那逆子却突然不告而别,致我们王家遭同族指摘至今。” 我听出他说的是之前米又告诉我的,王家要将王笑的精魄祭献给王囊仙的事,心说这王家还真是歹毒,虎毒尚且不食子,他们这么做就不怕世人耻笑。正指责间,就听那老者接着道:“他不愿意倒也算了,却又跟个外来人,把张家封印那怪物的木像打破。老朽惭愧,老朽惭愧啊。”张天荫笑而不语,搀着那老者坐下,抬手示意张煜光继续。 张煜光振声道:“我们张家,百年前就在龙头大山的仙女洞中,建造了一座封印木楼,目的就是为了不让王阿从的亡灵出来作祟。我张家希望和王家族人合作,一文一武,感化这位女英雄的怨灵,让她真正入土为安,为后世布依族人民所尊崇。” “为此,张家祖先特地制造了一只具有洗化效用的鱼像木棺。王家祭子献祭后,借由木棺,可与王囊仙灵魂共处。到底同宗一脉,长久相处,希望能够涤除仙姑怨气,为王家正名,也为我们八极扬浩然正气。进入鱼像木棺的钥匙,就在那所谓的皇仙遗尸的水晶棺中。” 张道纪那桌有个与他年纪相仿的中年男子闷声道:“听说那钥匙,外形上刻意做成青鱼形象的兵符,却是为何?”我们都循声望去,见那人背对着张煜光,似乎漫不经心地随口发问。米又悄悄告诉我们,那人就是王笑他爹王廷朗。王廷朗其实很不满王家对自己亲儿子做的事,但迫于家族压力,他一直敢怒不敢言。这次突然发声,她也有些奇怪。 张煜光似乎没料到王廷朗会突然发难,愣了愣,跟着笑道:“家族祖先制造的东西,自然都有祖先自己的讲究,我们这些后辈哪能知道?不过王叔,听说令郎与那好友破坏我张家木棺后就销声匿迹了,而今水晶棺开启,钥匙被抢,这会不会有些过于巧合了?” 张煜光话中有话,我们也都隐隐猜出他少年心性,已暗暗跟王廷朗较上劲。 王廷朗皱眉尚未发作,他邻座的跛唐猛地拍桌而起,喝道:“你张家别的本事没有,推包袱的能耐倒真是不小。我老唐是个粗人,听不惯你这般阴阳怪气的说话。别以为我们什么都不知道,那所谓的鱼像木棺,当真是你张家的东西?那分明是王家的东西!” 张天荫等张家长辈脸色大变,忍不住都站了起来。左右两桌各自家族的中青两代也都跟着站起,气氛立时变得紧张起来。眼看内讧在所难免,我和于人杰乐得作壁上观,就听张道纪那桌有个女人叹了口气,幽幽地道:“他张家做事向来如此,你们又何必太过计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六章 夜郎往事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我听出是柳叶的声音,心道有她在,这八极所谓的和气大会算是彻底开不起来了,也不知道她跟张家之间又有什么恩怨,和于人杰对视了一眼,做作地碰了下杯,本想火上浇油地说上两句,见甄萌嘟着嘴,脸上红一块白一块,估计是在替她叶姐姐担心,也就只好作罢。 张家长者听她这么说,都转头看向她。张天荫和同桌的两个张家老者同时问道:“你是什么人?”张道纪似乎有些尴尬,本想替柳叶圆场,柳叶却丝毫不领情,推开他,不慌不忙地起身道:“太阴八极,同生共源;位居死坤,封豨修蛇。柳家云尼门下,柳叶。” 张天荫哼声道:“横断山柳家也来凑热闹,倒是稀客。”见柳叶怒目而视,张天荫冷笑道:“你师父柳莫寒当年与茅家师兄弟的事,我八极谁不知晓?主事公不予追究,让她回柳家主持大局,别以为改了个云尼的名号,我们就不知道你们柳家是怎样的货色。” “你……”“师叔……”柳叶和张道纪同时出声。柳叶乜眼看了下张道纪,怒极反笑,冲张天荫轻笑道:“我师父能惹得茅家师兄弟生隙,那是她老人家的本事。当年在八极,何人不知柳莫寒有倾城貌?也就你这样的穷酸老头,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她这话一出,轮到张天荫暴怒和张家人难堪了。眼看张天荫扬手就要动粗,柳家随行的几个女孩都站到了柳叶身旁。甄萌原先不想出去,眼看形势如此,跺了跺脚,看了我一眼,撇撇嘴也站了过去。张家年轻一辈的子弟,也都站在了张天荫和张煜光身后。 要不是担心甄萌受伤,我和于人杰还真期待这两拨人能打起来。 张道纪拿眼神示意查士祯帮忙。查士祯慢慢站起,拉着张天荫坐下道:“我们是来谈事的,可不是来看老弟你跟后辈斗嘴的。眼下情势特殊,咱要是再窝里斗,倒让武派的人看了笑话。”说着招手让张煜光跨步出去,继续主持大会。 张煜光显然很少遇到过这种情况,有些慌乱,见所有人都看着自己,强作镇定地整了整衣领,站到门边继续道:“查老太爷说得对。我张家这次召开和气大会,是近十多年来,八极难能的盛事。大家也都许久没见面了,犯不着因为一些小事互生罅隙。” 见除了柳叶犹自耿耿,其他人都纷纷落座,张煜光继续道,“眼下大敌当前,八极同宗一脉,更当一致对外。我张家虽工于问卜算卦,但不窥天命,对八极尽瘁于斯,相信在座各位眼中自有乾坤。皇仙川一行,我道纶师叔不幸惨死,还望众位尊长垂怜,不再追究前事。” 我们见张家人都默然不语,张煜光和他身后的张家年轻后辈,以及家族中的女眷都在悄悄抹泪,先前胸中的怒气也都消了大半。柳叶叹了口气,示意甄萌等弟子都回座。 张道纪想去搀她,柳叶十分厌恶地拂袖道:“别碰我!”气鼓鼓地重回座位坐下。 我和邹易悄悄对视了一眼。我突然想起刚来贵阳时,邹易问张道纪是否有家室,当时张道纪的回答模棱两可,只说被自己搞砸了。眼下见他对柳叶奉承的模样和柳叶忿恨的态度,再联想到在大雄村时,她无端对邹易所在的茅家发难,我突然觉得,他俩关系肯定不一般。 柳叶的情绪总算缓和下来,那边跛唐和王廷朗却似乎早有准备,仍旧不依不饶地跟张家对立。王笑的幺公见王廷朗满面寒霜,脸上有些挂不住,不断拿眼神示意他和跛唐几人。 王廷朗不理他,冷哼着继续道:“我倒是要听听,你们张家如何解释鱼符的事!” 见王廷朗咄咄逼人,连庄仕泽和张雪昀都拉不住他,张天荫看了眼王笑的幺公,叹息着道:“既然话都说开了。王老弟,你就把知道的告诉他们吧。唉!” 王笑的幺公怒目看向王廷朗等人,颤颤巍巍地从兜里掏出一本颜色古旧,蓝色封皮的线装书。他把旧书扔在桌上,口中兀自念叨着“家门不幸”,跟着指着古书道:“你们这些后生,不是一直想看咱王家的族谱么?现在族谱就在这儿,你们拿去,自己看吧!” 跛唐站着没动,看向王廷朗。王廷朗神色不变,目光坚毅地从王笑幺公的眼皮子底下拿走古书,随手翻阅起来。只看了几眼,他突然脸色大变,支吾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王笑的幺公冷眼看着他,冲席间众人扫了一眼,缓缓坐下道:“想听老故事的,就好好坐着。”这老者虽然身材羸弱,却自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场,跟查士祯旗鼓相当。 众人也不知是真卖他这个面子还是对他王家的家事感兴趣,都老老实实地坐直了身子。 王笑的幺公说,世人皆知贵州有夜郎古国一说,却很少有人知道,这个国家存在的历史和其间与外国的恩怨。据传,夜郎自战国时期立国,至西汉河平二年,也就是公元前27年国灭,共历三四百余年。史料记载,夜郎国末年,牂柯江一支金氏家族的金兴,世袭成为最后一个夜郎王,号姆赫邓。金兴治国有方,却偏信钩町王禹之言,以为西汉国衰,屡次率兵攻占,致汉帝震怒,起兵伐夜郎。夜郎王兴后被牂柯太守陈立所杀,自此国灭。 我们不知道夜郎古国的历史跟他们王家有何关系,却也不想就此打断,就听王笑的幺公继续娓娓道来:夜郎国灭的历史似乎确有定论,但最早由何人立国却众说纷纭。他们王家的族谱中,明明白白地写着一个人的名字。那个人,就是战国时期的楚国将领——庄豪。 说到这里,我注意到庄闲和庄仕泽等人的表情都有些尴尬,有意无意地垂下了脑袋。 王笑的幺公继续道,王家族谱记载,庄豪当年奉楚王命,从沅水伐夜郎,不巧秦国也派兵南下征伐巴蜀,并征服了现今的镇远等地,致使到达滇池的庄豪无法与楚国联系,无奈之下,只得长留滇池,自立为王。古滇国与古夜郎国自此,在西南诸省分庭抗礼。 传言庄豪死前,算到自己打下的江山,将来会被外姓人鸠占鹊巢。他立下遗训,吩咐子嗣不可说破,也不可反抗,并且不可与临国夜郎为敌。夜郎遇难或者蒙蔽,还需施以援手。 子孙不解其意,但不敢有悖。之后数年,秦国郡守张若率兵来犯。庄豪子嗣谨记父训,虽料到从此国运将衰,但不敢戳破。再后来,张若投诚,成为古滇王近臣。奇怪的是,张若在古滇国莫名惨死,古滇国国运果然就此衰微。东汉中期,最后一任古滇王不战而降,归顺汉廷,古滇国自此不复存在。而当初与他相邻的古夜郎国,却在无声无息间慢慢发展壮大。 王家族谱记载,其实当初庄豪并未身死。他以一种常人无法理解的方式,金蝉脱壳,用假死骗过所有人,悄然到了古夜郎国。他因愧对当年征伐夜郎的作为,以另一种身份在夜郎王身边辅佐。千百年来,庄豪长生不死,变换着身份,尽心辅佐历任夜郎王,直至国灭。 庄豪知道自己一手建立起来的古滇国会失于敌手,也清楚张若入滇的内幕,但始终冷眼旁观。据传庄氏在张若之后的几年,几近销声匿迹,只保留了一支,紧随庄豪之后,暗中流入古夜郎国。不过彼时他们也认不出庄豪,只知道有这么一个祖先存在。 夜郎国灭,以另一种身份出现的庄豪和夜郎王兴的尸身也同时消失。之后数百年,庄姓子孙遍及神州大地。庄家人始终在找寻庄豪,却总也不得。而那夜郎王兴的尸身,据传被庄豪带往南笼,如他一般,以外姓人的身份重新复活,成了比王囊仙更早的,王家的祖先。 我们听王笑的幺公兜兜转转说了大半天,本已感到有些乏味,不想他话锋一转,居然绕了回来。所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事实——如果是事实的话。 听他这么一说,结合先前在贞丰县的车上,张雪昀给我们讲过的故事,我脑海里渐渐理顺了一些清晰的脉络,也隐约能猜到他们王家、庄家与张家的恩怨关系,不过心里始终拒绝相信:眼前的这三家,真的就是古代西南夷历史中赫赫有名的三家。 查士祯等八极的长者皱着眉听完,几乎将桌前茶杯中的茶叶都吸干了。查士祯到底忍不住,有些难以置信地试探道:“依着王老弟的意思,王笑那孩子,前世是那夜郎王兴?”王笑的幺公凄然笑道:“不单是夜郎王兴,他还是当年那女英雄,王阿从的转世。” 我没空去理会席间众人脸上各种吃了苍蝇的表情,因为我突然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甚或说很严重的事。如果我的想法没错,那我有可能已经猜到张家和八极的意图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七章 南笼水尸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于人杰和邹易见我脸色难看,以为我和他们想到一块儿去了,正要跟我探讨,我轻嘘一声道:“先看看,待会儿出去再说。”他俩知道我话里的意思,都点点头。 王廷朗始终没回过神来,定定地站在原地半天,这才被身旁的跛唐拍醒。他慢慢退回座位,冲王笑的幺公皱眉道:“既然这样,你们为什么还要这样做?为什么要害我的孩子?” 王笑的幺公还未回答,他身旁的张天荫叹道:“廷朗,你误会了。我们不是要害他,我们是在帮他。”见王廷朗等人面露狐疑,张天荫招手让门外的张家子弟关上门,轻声道,“煜光刚才所说,也对也不对。确实,那只木棺并非我们张家所有,是王家祖先当年寄放在我们这儿的。王囊仙当年牺牲,她的旧部未能及时将其尸身从清廷手中抢回——” 他喝了口茶,继续道,“遵照她生前遗愿,她的旧部与她后人,也就是在座的王家人,将她的衣物埋于南笼龙头大山深处,是为衣冠冢;生前贴身短剑则被清廷运回贵阳,与其他义军兵器一道,铸成一根铁柱,就在甲秀楼旁。原以为身死事了,不想这王囊仙确是奇人,虽自身尸身不见,却能将精神灌注于衣冠冢中衣物与贴身短剑中,寻他人尸身以求复生。” “早年八极茅家的云笈道长云游至贵州,窥得个中玄机,嘱咐王家以后世纯阳之脉为王囊仙续精改命,以保子孙太平;云笈道人唯恐生变,又给王家留了个后招,让王家将当年收殓王囊仙衣物的木棺,寄放在我张家木楼中,以防万一。王家百年来,在找寻真正克制王囊仙怨气方法的同时,也在寻找王囊仙,乃至当年夜郎王兴的转世真身。” “遵照王家族谱,只要能尽快找到王家血脉中的转世真身,借由木棺,让王囊仙的精神灌注于真身之上,就能唤醒真身前两世,也就是王囊仙和夜郎王兴的记忆,八极加以教化,就能从源头上消除这两人的怨气。否则,一旦让王囊仙主动找到可以附身的水尸尸身,或者被心怀叵测之人加以利用,以我们八极这些苟活之人的能力,是压不住这具水尸的。” 跛唐不解道:“可为什么木棺,还有开启木棺的钥匙,都是青鱼形状?” 王笑的幺公叹息道:“我们布依族祖先的图腾崇拜中,有龙、鱼等动物崇拜,做成这样并不奇怪。况且听祖辈说,当初王囊仙衣冠冢的木棺形态,完全是按她的意思来做的。” 张天荫继续道:“早在王笑那孩子出生前,云笈道人便已算出,他会是解决这千古难题的关键。我们之前瞒着那孩子,是怕他误会我们害他,或者心生惧意。事实上,那所谓五行改命书,不过是获取王囊仙信任的前提条件。有了这层信任,祭子进入木棺,才不会瞬间被怨灵吞噬。他既是王囊仙与夜郎王兴转世,怨灵自然不会伤害本体。原本我们离成功近在咫尺,却不想我张家自问算无遗策,却还是算漏了一个人。” 见张天荫看着自己,庄仕泽苦笑道:“这不能怪我们,他的能耐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我们都知道他俩说的是秦仇,也从王笑幺公的故事中猜出,秦仇就是当年那个长生不死的庄豪。我不知道他的失忆是装出来的还是真的,但以他的为,人以及和我们相处的经历来看,我更愿意相信他是站在我们这边的——甚至,他远比暗室中这些八极中人要可信得多。 “那王笑的大爷爷呢?”米又忍不住插口道,“你们早知王笑才是转世真身,又何必让他之前的王家血脉白白牺牲?这岂非自相矛盾?” 坐在张雪昀边上的一名穿着苗疆服饰的中年男子皱眉喝道:“又儿,别胡闹!” 米又听他呵斥,不再多言,只恨恨地努了努嘴,交手看向了别处。 那人浓眉大眼,五官轮廓明显,不太像汉人,想来应该是米又的师父或者亲爹。 王笑幺公的脸上有些挂不住,讪笑着道:“那几年情势危急,仙姑的怨气过重,我王家再不有所行动,恐怕周边的平民会无端受牵连。跟八极的朋友一样,我们也有肩负的责任。” 我们听他这话既官方又虚伪,都懒得理会。王廷朗将杯中的白酒一口喝完,红着眼睛问张天荫道:“如今我儿子生死未卜。你们总说要帮他,那你们告诉我,我儿子现在在哪?” 张天荫和王笑的幺公互看了一眼。王笑的幺公叹了口气,示意张天荫来回答。 张天荫目光扫过众人,肃然道:“这就是张家这次喊众位朋友来帮忙的原因。武派为什么要跟我们争抢水晶棺中的钥匙?因为他们已经料到,或者说根本就是他们所为——王笑那孩子,已经被王囊仙的怨灵摄魂,成了极难对付的天然水尸。”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米又惊叫出声,伏在杨耳怀中,忍不住低声呜咽。王昙脸色一变,忍不住站起,脱口骂道:“放你妈的屁!你他妈才是老不死的僵尸!我哥才不会变成这样!” 王家其他年长的家属见他出言不逊,慌忙喊他别瞎说。张天荫脸上阴晴不定,盯着王昙看了许久,这才皮笑肉不笑地道:“如果他没事,你让他现在出来看看?” 王昙顿时语塞,急忙看向王廷朗和他身后一名比王廷朗年纪较轻的男子,急道:“爸,你们倒是说句话啊!”王廷朗几乎将手中的酒杯捏碎了,这才闷着嗓子,一字一顿地问道:“你们,打算怎么对我孩子?”每个人都听出他话语中带着的森冷,席间一时鸦雀无声。 我们都有些受不了这种压抑的气氛。张煜光赔笑着,正准备喊人开门透气,岔开话题,柳叶不失时机地跳出来,继续挖苦道:“我早说过了,张家行事向来如此。得到的不知道珍惜,不用了就弃之如敝屣。”张道纪慌忙拉住她道:“柳师妹,快别说了。” 张天荫就算涵养再好,此刻也坐不住了,指着柳叶鼻尖骂道:“你一妇道人家,成天在这里耀武扬威什么?要不是看在你师父的份上,我张天荫就算为门下子弟不耻,也要教训教训你!张家今日邀的都是朋友,没人喊你来。你哪来的回哪去!这同门之情不要也罢!” 虽然我先前对柳叶并无好感,当然现在也没改观,但她说的话,却句句正中我的心窝,只不过她这范围小了,无情无义的不止张家,八极皆是如此。相比之下,尽管张天荫先前替我卜过卦,我心存感激,但眼下他的言行,却当真有些为老不尊了。 柳叶嘴角牵了牵,目光落到张道纪身上,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冲吹胡子瞪眼的张天荫道:“做错了事,倒还有理了?你张家负了多少人,自己心里没数?”她长吸了一口气,接着道,“正好,今天大家都在,我就让大伙儿都看看,张家都是些什么人。甄萌!” 甄萌无端被点名,浑身一颤。我的心也跟着颤了一下,心道不好,要出事。 甄萌怯怯地走到她边上,声如蚊蚋喊了句“叶姐姐”。 “叶姐姐?”柳叶满脸柔情抚着她的脑门,泪水毫无征兆地从眼角滑落。她苦笑着道:“以前我骗你,是因为你年纪尚小,怕你接受不了,也怕你因此活在仇恨中。现在你长大了,我不该让你的人生留下遗憾。小萌,你不是孤儿,不是我捡来的。你的生父生母,现在就站在你眼前。快,去喊爸爸。”说着将她往张道纪身前推。 席间再度鸦雀无声,所有人张大嘴巴,半天合不上来。张道纪双目圆瞪,满脸不可置信地边往后退边颤抖着嘴唇问道:“这……这是我女儿?你不是说……” “拿掉了,对不对?”柳叶抹着泪,冷笑道,“我不是你张家人,做不出那种事。我当年委身于你,犯了门规,被师父赶出师门。那年正好入冬,外头天寒地冻的,我无处可去,好在有个姓甄的农户,好心收留我们母女。我谎称孩子已经拿掉,留她在农户家长大。这些年,我一边处理族中事务,一边打探你的下落。可你呢?你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弃师门和妻儿不顾!你算什么男人?算什么一家之主?算什么丈夫?算什么父亲?” 甄萌眼中满是泪水,怔怔地看着柳叶和张道纪,口中喃喃道:“你是我爸爸?你是我妈妈?我有爸爸和妈妈?我不是孤儿,不是野种?”她失神地看了看柳叶,又看了看张道纪,强笑道,“嗬!我真是有对好爸妈!”说着用力抹了抹眼睛,转身夺门跑了出去。 张道纪皱眉看了柳叶一眼,喊了声“小萌”,立马追了出去。我和于人杰、邹易也想跟出去。柳叶见我们站起,冷声喝道:“都不许去!他欠我们母女的,让他自己去追回来!”说着也不管其他人和门下子弟异样的目光,从容地回到座位上,拿起酒杯自酌自饮。 我们其实之前就有预感,甄萌是张道纪的女儿,但柳叶居然会在这种场合下挑明,我们多少还是有些意外。她这一闹,王家与张家的矛盾也缓了下来。 我猜想估计张煜光等人现在肠子都悔青了:要是知道会发生这么多意外,他们就不搞这劳什子的和气大会了。这下可好,赔了夫人又折兵。 眼看这会是开不下去了,所有人意兴阑珊,都准备起身离开。张煜光还没从刚才的事情中回过神来。直到张天荫等人呵斥了他几句,他这才强作笑脸,劝其他人就座。 我们几个心灰意冷,况且看米又都快哭出来了,都准备离开。 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惊呼声和劝阻声。我们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就听门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道:“既然这么热闹,那我也来凑一份子。让开!” 我听到那人声音的瞬间,心里猛地一颤,不由自主地坐了回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八章 五行尸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王家与柳家的发难,就已经够张家焦头烂额的了,眼下听门外这人来者不善,张煜光立刻下令道:“不管是什么人,马上给我轰走!”我听出那是二叔的声音,正要开口阻拦,二叔在门外朗声笑道:“张家果然好大的排场!行,既然你们不欢迎外人,那我也没必要硬往上贴热脸。只是我这从水晶棺里带来的小小见面礼,就这样扔掉,未免有点可惜。” 张天荫脸色突变,慌忙喊门外子弟放行。那人笑了笑,负手出现在门口,也不进来。我们回身看去,却见那人不是我二叔,而是之前在龙头大山与我们一路同行的安叔。 庄家人当先离座。庄仕泽走到门口,手指着安叔皱眉道:“是你?你还没死?” 安叔嘴角一扬,淡淡道:“是我,也不是我。” 我心中正纳闷二叔这是搞啥名堂呢,就见张天荫查士祯等人都离了席,边冲操着二叔说话语气的安叔走去边沉声道:“我们知道是你。东西呢?” 二叔将藏在背后的木盒轻轻巧巧地拿在手里,乜眼看了下众人,哂道:“辛辛苦苦帮你们做事,连口茶水都不给,就知道伸手要东西。”见张煜光使眼色示意下人去倒茶,二叔摆手道,“不必了,强扭的瓜不甜,强敬的茶不香。想要这木盒也可以,我好不容易来一趟,大伙儿今天又聊得这么开心,我这儿也有个故事,说给一水和他朋友听。说完就走。” 张天荫等人眉头紧锁,不知道我二叔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查士祯叹道:“仲闻,那事既然过去了,咱们都还安好,就让它过去吧。你把东西放下,进来吃个便饭,和大家叙叙旧。” 二叔依旧站在门口没动,也不回答,起先只是盯着他们微笑,之后越笑越大声,越笑越用力,直笑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这才说道:“你们是什么人,就不用我说出来了吧。有些东西上不得台面,大家心知肚明就好。放心,故事很有趣,而且我保证,不会让你们难堪。” 二叔说完,有意无意地朝我们这边看了一眼,也不去理会在座所有八极长者虎视眈眈的目光,干脆席地而坐,如说书人般,用手里的木盒往地上一敲,装模作样地讲起故事来。 二叔说,传说很久以前,黄帝统一中原后,曾将蜀地封赏给五龙氏。所谓五龙氏,即乘坐五色祥龙的五位古帝,因此也称五色帝。五龙氏分别为老大皇伯,老二皇仲,老三皇叔,老四皇季,老五皇少。五人同心协力,将原本还是不毛之地的蜀地治理得繁荣昌盛。 之后,黄帝与蚩尤大战,皇少战死。原先的五龙氏,到了先秦时期,演变为四方帝。直到汉代,皇室贵族才沿用蜀地五色帝的传说,来行祭祀供奉之事。 据说,当初的五龙氏,不单对应金、木、水、火、土五行,又对应青、黄、白、赤、黑五色。是以五龙氏出游,所乘祥龙也为五色。而当初战死的皇少,便是那水属性的黑帝。 汉以后,五色帝所谓五色,与其出行所乘五彩祥龙,均渐渐被世人淡化,而以五色帝传说为依托进行祭祀,也不再是皇亲国戚的专利。演化到民间,更多人记住的,是五帝之间的五行生克关系,并且乐此不疲。巧的是,当年八极郎中设立,祖师爷也以豢养五行尸为毕生追求,可惜壮志未酬,先帝驾崩,八极殿被朝野排挤,五行尸的宏愿自此搁浅。 据说,八极祖师爷当初除了从高人手中获得养尸秘术《靑乌九卷》与《辨龙正蒙》,最为器重的便是自己穷极一生写就的咒书《五行尸咒》与乐谱《九州吹律》。八极四本至宝,自祖师爷去世那日起,便成了八极各家争抢的对象,然而至今流落何处,却无人知晓。 据《五行尸咒》记载:养尸行当到了最巅峰的时期,已超越自古以来走尸的七个品类,甚至连五百年的魔都比不过。虽说是五行尸,但本质是五色帝,是神一般的存在。 事实上,五行尸不仅八极知晓,其他养尸行当的散户也都略知一二。在养尸行当,五行尸又称五行太岁,据传要用活人做引,直接豢养成僵。选作五行太岁的活人材料,需是幼时为化生子的男丁,在经年累月的历练中,慢慢磨练,将体内与生俱来的神性渐渐培养出来。 五行太岁之间还有个能量盈缺关系,一方势弱,另外四方会马上感应到,并瞬间填满。五行太岁共生相克,能在危难时并力御敌,也会在平时相互制衡。豢养五行太岁的养尸匠,如果把握不好其中的度,就会如寻常走尸那般,遭致反噬,而且恶果也是寻常走尸的数倍。 二叔说到这里,除了年轻一辈的八极子弟听得入迷,估计从小到大从来没听过门中这些奇事,其他如柳叶、查士祯等中老一辈的八极中人都已勃然变色,喝令他不许再说。 见门中子弟都满脸不解地看着自己,甚至连主事的张煜光也满脸意犹未尽的样子,这些八极的长辈都有些难以应付。到底是主事的家族,张天荫叹息道:“不让你们知道,是因为这事纯属子虚乌有。祖师爷从未作过什么《五行尸咒》,都是那些心怀叵测之人,恶意中伤我八极。说实话,八极门中,此前确实有人听信此妖言,以为能练就此术,结果……唉!” “师叔祖,您说的,是不是百余年前的那场大灾?”张家门下一个长相清秀的姑娘,怯生生地问道。站在她身旁的一名与张道纪年龄相仿的男子作势要打,被张天荫拦下了。 “原本八极丑事,咱自家人关起门来说也就是了。”查士祯双目精光闪动,看着门口一脸无所谓的二叔道,“今日仲闻硬是要给这些娃娃上一课,我们也没道理拦着,毕竟好为人师,是咱国人的通病。只不过,凡事需有个度。你说也说了,是不是该把东西留下了?” 二叔满不在乎地笑道:“诸位前辈不用那么紧张,既然这故事是假的,我们权当饭后谈资,岂不挺好?你我不是敌人,说到底我也为八极做事,没必要说话夹枪带棒的。至于你们要的东西……”他像模像样地看了看手表,接着道,“还没到时间。” 张天荫今日已被王家和柳家的事闹得心烦意乱,情绪早已控制不住,拍着桌子站起道:“你别以为我们八极不敢动你!”查士祯扬臂劝他冷静,沉声问二叔道:“什么时间?” 二叔努努嘴,扫了眼屋里的众人,又看了看身旁冷脸的张家下人,漫不经心地道:“安全离开的时间。”他将那只木盒如积木般在手中把玩,惹得八极中的长者敢怒不敢言。 之前呵斥米又的中年人和张雪昀、柳叶等人面无表情地走到门口,冲二叔冷声道:“八极之前无论有多得罪,此刻欠你曾家的也已还清。曾仲闻,你别以为有了手中的筹码,我们八极就不敢拿你怎么样。没有钥匙,我们该做的事一样要做,也一样能做!” 二叔又开始哈哈大笑,等笑够了,他这才看了看手表,意味深长地盯着眼前的众人,用一种与之前我熟悉的二叔的声音完全不同的声调戏谑道:“谁跟你们说,我是曾仲闻了?” 这下不光八极中人,连我和邹易、于人杰也都惊得半天没回过神来。我之所以认定眼前这个有着安叔的脸的人是二叔,不光是因为这个声音太过熟悉,过往的一个多月时间里,我几乎天天听到这个声音;还因为他看着我的眼神,与童年时那个令我心悸的眼神格外相似。 如果眼前扮作安叔的人不是二叔,那他会是什么人?难道真是武派那边的人?可如果他是武派的人,为什么当初秦仇会放过他?为什么他会对八极的事了解得这般清楚? 最重要的是——为什么他会让我无端地感觉亲切和敬畏? 眼看安叔咧嘴笑了笑,说了句“时间到了”,所有人都看到,他的五官瞬间变得松弛垮塌,说不出的狰狞恐怖。安叔若无其事地扬手,想要去撕脸上的人皮面具。 那一瞬间,暗室中所有八极子弟都已暗暗握拳抽刀,一副只要这人稍有异动,准保立马让他人头落地的架势。八极中人的身手,其实我们还真没怎么见识过。我和邹易等人也都紧张得手心直冒细汗,说不好是担心自己甚或身边的人出事,还是担心门口那人的安危。 那人将人皮面具撕下,随手往后一甩。露脸的瞬间,我和于人杰等人同时惊呼道:“怎么会是你?”那人微微一笑,翻出口袋里的眼镜架上,冲我朗声道:“曾师兄,好久不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九章 甄萌失踪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我们都没想到门口那人确实不是我二叔,居然是乌典赤,一时都没回过神来。八极中的长者大部分都不认识他。见不是我二叔,张天荫皱眉喝道:“你是什么人?” 查士祯跟他耳语了几句,张天荫看乌典赤的眼神就有些不善。我和于人杰等人也都呆住了,不知道该怎么接乌典赤的话。还是邹易反应迅速,冲乌典赤使了个眼色,估计是示意他快走。乌典赤学着汉人的礼仪,冲席间众人弯腰鞠了个躬,说了声“打扰”,就准备离开。 乌典赤还未转身,他身后的张家子弟已将他团团围住。我和于人杰起身就想帮忙,乌典赤冲我们摇了摇头,示意我们回去,若无其事地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张煜光似笑非笑地道:“你若是曾前辈倒也算了。无名小辈,在这儿胡编乱造,污蔑我八极清誉,想就这么一走了之,你当真以为我八极都是些软柿子?” 乌典赤也不答话,只把玩着手中木盒,边往外走边道:“我说过,我只是过来凑热闹,顺便送个小礼物。你们这样的待客之道,怕是不太想收我这礼。看来我今天不留点东西在这儿,依你张家的手段,估计不会让我安然离开。这样吧,我的命和这木盒,你们选一样。” 查士祯笑道:“乌小友说笑了,我八极又非大奸大恶之辈,要你的命做什么。我知道你是曾仲闻的学生。实不相瞒,今日席间宾客,也有不少与他交好的朋友。大家既是朋友,又同为八极做事,没必要弄得这般剑拔弩张。你把木盒留下,这就走吧。” 乌典赤仍旧把玩着木盒,也不答他,像是在权衡什么。见八极的人脸上已全无耐性,他冲我笑了笑道:“曾师兄,先生托我告诉你,常在河边走,小心鞋沾湿。自己多保重,并不是每次我们都能出现在关键时刻。”说完看着满脸冷峻的张煜光道,“少主事,我说的时间到了。东西拿去,我走了!”话音未落,他将木盒轻轻抛给张煜光,转身大摇大摆准备离开。 张家子弟仍旧沉着脸围住他。我和于人杰都已踏步出去,就听门外传来张道纪着急忙慌的声音:“都让让,都让让!”他径直跑进屋,抓着柳叶的胳膊,神情慌乱地道:“小萌……小萌不见了!我找了一圈也没找到。快,你有没有她的手机号码,快给她打个电话!” 柳叶本不想搭理他,见他急得就快哭出来了,到底心软,用手机拨了甄萌的号码,却始终打不通。这下连她也着急起来,拉着张道纪的胳膊边骂边要往外走。 柳家子弟和张煜光等人想劝他俩先别慌张。张道纪思女心切,用力甩开拦着他的张家子弟,大声喝道:“我找我女儿,干你们什么事?今天谁都别再拦我。煜光!” 听张道纪呼唤,张煜光交手站到他跟前,缓缓跪了下去。 张道纪叹了口气,目光从所有张家人身上扫过,最后落到跪在自己面前的张煜光身上,沉声道:“从今往后,张家一切大小事务,由我儿张煜光全权负责,我张道纪不再过问!” “爸!”张煜光霍地抬头,语气中带着央求。张天荫等张家长者有的唏嘘嗟叹,有的指指点点,有的摇头不语。张道纪全不理会,拉着张煜光起身道:“听明白了么?从今往后,张家与我再无瓜葛。你张煜光,是张家主事,不再是我张道纪的儿子。起来,不用跪我。” 张道纪说完这些,眼眶也红了。他冲我们几个道:“几位小友,小女的事,如果可以,还请帮忙找找。”我们本就不打算继续待下去,张道纪这话简直是雪中送炭。 我们都说着不麻烦,故意冲散围着乌典赤的张家子弟,就准备离开。 张道纪回过身,正想再对张煜光说些什么,黑暗中,就见一名张家子弟匆匆忙忙从过道深处跑来,正准备对张道纪禀告。张道纪摇摇头,示意他去跟张煜光说。那人愣了愣,本想附耳过去。张煜光扬手制止,目光深沉看着席间众人喝道:“不用躲躲藏藏,我张家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大声说!”张道纪再看着他时,眼中已有了欣慰和赞许之色。 那人于是冲他鞠了鞠躬,大声道:“收到消息,已找到王笑藏身之处,请主事定夺!” 张煜光眼神在席间众人身上扫过,深吸了口气,振声道:“八极同宗一脉,向来对内修好,一致对外。是我张家、八极朋友的,煜光今日斗胆在这里向各位叔伯、前辈和朋友请命,着一拨人去找我小萌妹子;另一拨人,赶往王笑藏身之所,按计划行事!” 黑暗中,我只听到张道纪和柳叶两夫妇躬身对张煜光道了声谢,便领着我、于人杰、邹易、陈水寅、查彩儿几个当先离开。我本以为乌典赤会与我们同行,结果等出了地下暗道,他却冲我们摇头微笑,说是二叔交代的任务还未完成,等此间事了,他自会再来找我们。 张煜光到底是张家主事,虽离了张道纪的辅佐,处事倒也不慌不乱。 他让人开车送我们去贵阳市区;另外安排了一辆车,将米又、王昙、张雪昀、跛唐、王廷朗等人送走;又命人火速将木盒送往安龙县张家的驻点,去将青鱼木棺中的王囊仙遗物取出;当日晚些时候,这才加派人手,暗中护着张家、王家、庄家及八极长者离开酒楼。 我们手机里都有甄萌的联系方式,可所有人都打不通。柳叶吩咐门下子弟在贵阳各区寻人,切莫引起注意;她和张道纪到甄萌可能会去的地方寻找;我和邹易、于人杰一组,陈水寅和查彩儿一组,分头寻找甄萌下落;所有人保持通讯畅通,一旦发现甄萌,立即通知。 虽说人手足够,但贵阳城到底太大,而我们又不能通过寻人启事的方式,大张旗鼓地找人。一行人如没头苍蝇般,直找到夜里八点多,也没半点甄萌的下落。柳叶情绪崩溃,在电话里大哭,说是实在不行就报警。能听到张道纪在她身旁温声安慰,任由她冲自己发脾气。 我们都没心情吃晚饭,仍继续在贵阳城中晃悠。夜里十点多,张煜光发来短信,说是有人在我们上次去的酒楼后的公墓山头上,见到了王笑的踪迹,让我们火速赶去会合。我们原本都不打算搭理,直到看到最后一句话——小萌妹子最后出现的地方,也在那里。 我们预感不妙,在地摊上随便买了几个烤洋芋充饥,立马打了个车又往公墓方向赶去。 我们三人到达时,只有张煜光和张家的几个子弟在,并没见其他人。 张煜光说,张道纪夫妇已经先过去了;米又等人与八极的人有些争执,还在来的路上;对付王笑的法器也还未收集完毕,他要等派去执行任务的张家子弟回来,再一起过去。邹易问他打算怎么对付王笑。张煜光苦笑着摇头,也不知道是真没想法还是不方便告诉我们。 算算时间,等他们需要的东西到达,估计得是隔天。甄萌和王笑同时出现在公墓山头,定然不是什么好事,眼下找到甄萌最为要紧。我们和张煜光言明心意,他也表示谅解,让我们自己小心,行事务必保持低调,刚说了声“自便”,就被下人手中的来电召了进去。 我们看看时间,已是凌晨一点多钟。这个时候进墓地,实在是自找苦吃。不过眼下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毕竟张道纪一家都在山头上,倘若出了什么闪失,我和于人杰倒也算了,张道纪好歹是邹易师兄,估计他不会原谅自己。为防万一,我们都背着登山包,邹易带上寄放在酒楼里的随身帆布包,三个人在小巷野狗的狂吠声中,晃着手电冲公墓山头摸去。 邹易不断地给张道纪打电话,却始终是忙音。 我们心头越发不安,上山的脚步也不自觉加快。到了之前的山头,借着城市夜色和天上阴惨惨的月光,我们极目远眺,只见到低矮的松林下墓碑林立,并没有看到任何人的身影。 邹易不甘心,仍旧不停地给张道纪打电话。于人杰见他手机屏幕光有些暗淡,提醒我俩都注意着点手机电池,现在的智能机耗电太快,别到时我们仨走散了联系不上。我俩听他乌鸦嘴,都懒得理他,边用手电乱晃边努力去听手机听筒里的嘟嘟声。 于人杰吃了闭门羹,撇撇嘴,也跟着用手电在山腰间乱晃,突然皱眉喝道:“什么人?”我俩循着他的手电光望去,就见山头下两株低矮的松树后,忽而晃过一道黑影。那黑影似乎呈跪爬姿势,如兔子般矫健,在于人杰的喝问声中,“唰”地一下,闪到一旁的墓碑后。 我们三人互看了一眼,关了手电,闷声不响地冲那道黑影藏身的墓碑迅速摸去。 我担忧甄萌安危,脚步自然比邹易二人快了许多。于人杰慌忙在我身后边跑边小声提醒我别冲那么快。我收脚不住,几乎是一路被自身重力带着冲了下去,正要回身让于人杰搭把手,猛觉得脚下一空,心中暗道不好,身子便不由自主地落了下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章 陷阱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我没料到这公墓山上居然会有假土掩盖的陷阱,心中咒骂挖陷阱的人不得好死,正郁闷间,感觉后背砸在一块厚实平滑的硬物上,震得我几乎肝肠寸断。好在落下时登山包垫在身下,起了一定的缓冲作用,否则我有可能成为历史上第一个在墓地失足摔死的倒霉蛋。 邹易和于人杰在陷阱口用手电往下照,小声问我怎么样。我低声呻吟两句表示回答。于人杰叹了口气,似乎在跟邹易商量什么,两人默然离开了陷阱口。没过一会儿,我就看到一条登山绳甩了下来。于人杰喊我让开着点,攀着登山绳滑了下来。邹易尾随其后。 他俩也不管收回绳索,俯身问我伤着哪儿了。我总觉得自己只要开口说话就要喷血,捂着嘴指了指后背。于人杰骇然道:“好家伙,这咋摔个坑还给摔哑了呢?”我忍不住脱口骂道:“我哑你姥——”还没骂完,邹易上前捂着我的嘴,轻嘘一声道:“上面有人。” 我们都关了手电,屏住呼吸,就听头顶传来脚踩草丛发出的悉悉索索的脚步细响。能感觉到有人俯身冲坑里看了看,似乎在寻找什么,并且在暗暗冷笑。 我们不敢出声,贴着洞坑,试着往边上挪步,发现这坑往里好像还有空间。有团长条形的好似棺材的大家伙横在我们和坑壁之间。想来我刚才落下时,应该正好就砸在这东西上。 我们踮着脚往里走了一段,避开坑口,听头顶脚步声渐远,于是拧亮手电,就发现面前横着的大家伙,果真是口松木棺材,心中莫名,见棺材后还有道可以钻入的甬道,相互看了一眼,也懒得多想,把手电都咬在嘴里,从甬道口钻了进去。 甬道很深,好在比较干燥,而且地面碎石不多。甬道顶上也没有乱七八糟的杂草苔藓之类绕脖,爬行起来不太费力。于人杰顶在最前,邹易殿后。爬了五六分钟的样子,于人杰似乎发现了什么,肥硕的屁股在我跟前停下,并且非常骚包地左右摆动。 我正要骂他这种时候还给老子献媚,就见他慌忙将嘴里的手电吐出,艰难地回身对我和邹易骂道:“去他大姑婆的,你俩是不是傻,打了半天暗号,看不懂?有东西过来了,快他娘的退回去!”我俩愣了一秒钟,这才反应过来。三人齐刷刷地缩身掉头,朝来路迅速撤走。 爬了不到一分钟,于人杰在我身后大呼小叫地道:“来不及了,妈的那些畜生在咬我菊花!”我听他嚎得撕心裂肺,暗暗心惊:什么鬼东西,那么生猛?正思索间,猛觉得脚踝上一阵钻心的痛,好比被一只比寻常蚂蚁大了十多倍的巨蚁叮咬一般,也跟着哀嚎起来。 几乎是同时,我身前的邹易也疼得缩紧了身体,口中倒吸着凉气喝道:“是螟蛉子!快关手电!继续爬!”我们不敢怠慢,总觉得浑身哪哪都像被针扎了一般,疼得连流泪的工夫都顾不上。我感觉有几只螟蛉子钻到我头发间,正试图啃咬我的头皮,顿时有种被开颅的恐慌,壮着胆子狠命将它们顺着发丝捋下,用力拍死在甬道壁上,只觉得手心一阵麻痒。 强烈的恐慌和刺痛感逼迫我们快速往回钻,而我也终于明白,刚才坑口那人为何只是对着坑下的我们冷笑,却不下来,因为这个陷阱,分明就是那人设计的——他先躲在暗处吸引我们的注意力,让我们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落入深坑,成为这些地下螟蛉子的食物。 只是,这人到底是谁?他又是怎么知道我们会出现在公墓中的? 我无暇多想,身后的螟蛉子如浪潮般涌来。我们这次没有驱散的米糠,也没有其他地方可以藏身,急得不知道如何是好。三人钻出甬道,跳着脚想顺着下来时的登山绳爬上去,结果绝望地发现,那人为了断我们三人的后路,居然将绳索剪断了。 彷徨无计之间,只听邹易大喊了句:“快,棺材!”我和于人杰立马会意,也顾不上那棺材里会不会跑出比这些畜生更厉害的幺蛾子,三人一同用力,将棺盖移开。于人杰当先伸脚进去探了探,确定棺内并无其他异物。于是不再多想,都挤了进去,用力将棺盖盖上。 棺盖合上的瞬间,能听到外头悉悉索索爬满棺材四周的螟蛉子的声音,令人心头格外不舒服。我们缩身在棺材中,拧亮手电,拍死缠在身上的螟蛉子,就见全身上下衣服破烂,到处是咬开的血口,如同穿了血衣一般。邹易担心这些螟蛉子口中尸毒厉害,从帆布包里拿出糯米水。三人勉强在棺身中相互帮忙,用唾液清洗血口处的血迹,再涂上糯米水。 棺材外悉悉索索的声音始终没有散去,想来这些嗜肉虫子已有许久没开荤,就等着将我们三人啃咬殆尽。于人杰顶在最后,受的伤比我和邹易严重得多,屁股几乎都被咬烂了,怎么蹲坐怎么觉得不舒服,却仍旧咬着牙乱开玩笑。 邹易说这么干坐着不是办法,得想想怎么出去。我让他别白费力气,别说我们仨现在遍体鳞伤,于人杰就只剩半条命了,就算真的还有力气跑出去,除非能瞬间飞到地面,否则外头那些闻着人肉香的螟蛉子肯定分分钟将我们仨咬成人骨标本。 我俩见于人杰目光有些涣散,总疑心他下一秒就会彻底闭眼,着急得不知如何是好。邹易顿了顿,突然抬眼问我俩道:“不对,咱们刚才抬棺的时候,这棺盖,是不是开着的?” 我和于人杰对视了一眼,心道好像确实是这样。虽然我之前不慎从上面跌落,砸在棺盖上,但不足以将棺盖砸到移位。也就是说,我们仨刚才下来的瞬间,甚或说我们仨钻入甬道的瞬间,这口棺材的棺盖就已经打开了——什么东西从棺材里跑了出去。 这么一分析,我们仨都吓了一跳,心道怎么会这么背,刚出龙潭,又入虎穴。三人打着手电,观察棺身内的情况,见棺材底部的木板上,除了一些散落的杂草和枯枝,并没有其他东西,看起来是口安全的空棺。邹易却皱了皱眉,拨开杂草让我们仔细看棺材板。 我们见棺材板上滴落着一小摊粘稠的透明液体,微微有股酸臭的气味,但不明显。我问邹易这会不会是尸蜡。邹易摇头道:“尸蜡是尸体皮下脂肪中的脂肪酸铵与水中的钙形成的灰白色蜡状物质,是前期尸体尸化的产物,而且不会有这样的酸臭味。这种气味……” 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事,面色大变,沉声道:“这口棺材不能再呆了,咱们得赶紧出去。”我慌道:“外头这么多虫子,出去还不是死?” 邹易正要开口,于人杰突然有气无力地道:“都别说话。听,外头好像没声音了。” 我们仨立刻闭嘴屏息,果然听得先前外头悉悉索索的碎响不知何时已消失不见,一如这些虫子出现时那般莫名。邹易当先双手去推棺盖,说是再不出去等会儿就来不及了。我和于人杰本想劝他先别着急,即便这会儿出去,我们没有绳索一样上不去地面,就听外头突然又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起初声音很远,似乎从很深的地底下传来,慢慢地越来越清晰。 那种声音,就好像有人踮着脚,正不慌不忙地朝我们这边蹦过来。 我们仨瞬间脸色惨白,都明白这种一顿一顿的脚步声意味着什么。早知道刚才邹易担心的这棺材的正主儿是只僵尸,那我宁可被那些螟蛉子咬死也不愿意被僵尸吓死。 我们慌忙推开棺盖,见外头的螟蛉子果然都消失不见了,竟似乎也害怕那僵尸的威力,见左右并无离开的出路,只好硬着头皮,又朝之前钻进的甬道爬去。 那阵恐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我们也不明白这走尸到底藏在何处。以它留在棺材底板上的黏液来看,这恐怕还是只湿尸。这次换邹易打头,我殿后,于人杰伤重,被护在中间。我们忙不迭地往前钻,只觉得身后“砰砰”地落地声越来越清晰。我甚至已经开始幻想那走尸龇牙咧嘴地伸出手臂,来抓我的脚跟,将我生生撕裂的惨状。 甬道很长,先前我们爬了五六分钟,仍没有到底的迹象。邹易在前头爬了一段,突然停下来,转头对我俩苦笑道:“我们是不是被吓糊涂了?走尸四肢僵硬,不可能如常人这样,弯腰进甬道来追我们。前头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咱就在这儿呆着,看看再说。” 听他这么一说,我和于人杰也都拍着自己脑门大骂糊涂。三人于是调整身姿,在甬道中休息了一会儿。我们害怕那些螟蛉子去而复返,前有埋伏后有追兵的,都没敢开手电。 这么静坐了有一会儿,于人杰突然在黑暗中轻拍了我一下道:“你听,好像有声音。” 我立马大惊,心说还来?跟着就听到,耳边除了我们仨外,似乎还有第四个人的呼吸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一章 鬼喘气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先前我们进来时已经检查过,这甬道的顶是实心的,两侧岩壁也都没有裂缝,或者可以钻入的支道,也就是说,不可能会有第四个人出现在这儿。如果不是人,那就只能是…… 我吓得浑身一颤,也不敢开手电去会一会那声音的主人,脑子里突然想起以前奶奶跟我说过的一个传闻。听说人在受惊过度猝死的瞬间,会以为自己尚在人世,因内心恐惧,继续发出喘息声,俗称鬼喘气。民间借由鬼喘气,能够准确追踪死者的去向,知道他死后去了何处;更厉害的,还会根据喘气声,顺藤摸瓜找到吓死死者的根源。 同时,鬼喘气也跟鬼吹灯同理。盗墓中遇到鬼喘气,盗墓贼会立即撤走,因为这是墓中有人先他们一步因为受惊而死发出的提醒。眼下除了我们三个,并无第四个人存在的可能,我自然而然就联想到这上面来了,慌得掐了下于人杰的大腿,想让他赶紧回身撤离。 于人杰和邹易却没动。等了几秒钟,我感觉邹易犹犹豫豫的,伸手过来,将一块凉飕飕的硬物贴在我耳边,于是那种喘息的声音变得越发明显。我立马反应过来,气得差点直接伸腿将邹易踹飞出去:妈的这喘息声,分明是从他手机里发出来的! 于人杰和邹易见我盛怒之下要抬手打人,慌忙一左一右将我按住。邹易指了指掉落在地上的手机,轻嘘一声道:“你别动不动就暴走啊。你先听听,这是谁的声音?” 那是个厚重的男人的喘息声,听起来居然还有些暧昧。我正感到奇怪,就听手机里那男人闷着嗓子道:“从甬道爬过来,别开手电。快,那些虫子快回来了!” 我们听出那是张道纪的声音,而且似乎他也受了不小的伤,不敢怠慢。邹易将手机揣在屁兜里,我们按着张道纪的指示,摸黑往甬道深处爬去。 这样又爬了六七分钟。邹易在前头停下,回头对我俩道:“没路了。”正不解间,就听张道纪在手机里继续道:“你们头顶,从里往外数十公分,用力顶。”我们依言照做,发现头顶的位置其实原是一道巴掌大小的缺口,不过被一块平底的山石堵住了。 我们顶开山石,用力扒去缺口附近的混合石土,见差不多能容人缩肩钻入,不再扒拉,相继撑着缺口的边缘往上顶,见缺口外头是个宽敞的空间,不过看不清周围情况。我们钻出地面,连忙拧亮手电观察起来,发现这儿居然有些像盗墓小说中,土夫子挖的临时盗洞。 张道纪依旧喘着粗气,喊我们别停,贴着盗洞右侧洞壁往前直走,注意看地面上散落的碎石,跟着碎石的指引走,就能找到他和柳叶藏身的位置。我们听他说话有气无力,心中越发担心,本想问他们找到甄萌没有,又怕他急火攻心,只劝他先别着急,赶紧摸了过去。 张道纪夫妇俩藏身的地点,位于盗洞右侧洞壁尽头,一处从里往外反打的斜道内。斜道洞口有张道纪特意摆成箭头的碎石。我们见那斜道坡度很陡,且洞道空间很窄,斜坡上有人的四肢与地面摩擦过的杂乱的痕迹,应该是先前他俩为了躲避什么东西,匆忙留下的。 于人杰眼尖,见斜坡地面有不少渐干的血迹,捧起一小撮土闻了闻,皱眉冲我俩道:“是人血。”我们都暗道不好,这血有可能是张道纪二人留下的,心中更加担忧,也不管那斜坡有多难爬,咬紧牙关,四肢撑着洞道周围的土壁,壁虎般慢慢往斜道上坡爬去。 我们身上都带着伤,斜坡又陡,加之嘴里都咬着手电,浑身乏力与空间压抑,让我们内心不由焦躁起来。我总觉得心里憋着股无明业火,却不知道该往哪儿撒气,心中祈祷身前的于人杰别在这时放屁,或者身下的邹易别不小心捅我菊花,不然我很可能会控制不住暴怒。好在三人相处时间长了,默契度越来越高。我们踩着于人杰的步点,安然到了斜坡顶。 我们都瘫在地面上喘气,已经能隐隐听到张道纪的声音从不远处的黑暗中传来。邹易发了声喊,示意夫妇俩我们已经到达。张道纪似乎笑了笑,一束手电光冲我们这边晃了晃。 我们点点头,循着光源的方向蹲身过去,就见张道纪缩身在一处凹陷的岩坑内。柳叶偎依在他怀中,似乎是睡着了。两人衣衫不整,满脸狼狈。张道纪嘴唇苍白,下身穿的品红色西裤被撕咬得千疮百孔,此刻已变成深褐色。仍有大量的鲜血从裤洞中涌出。 我们都倒吸了口凉气,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张道纪看了眼埋头在自己怀中,好像已沉沉睡熟的柳叶,轻描淡写地道:“跟你们一样,中了埋伏。” 邹易问会不会是武派的人。张道纪点点头,又摇摇头,无奈笑道:“是,又不是。”我们都没太懂他话里的意思。张道纪却不准备解释,只目光柔和地望着我道:“一水,看得出你很关心小萌。我没有尽到当爹的责任。麻烦你帮我找到她。以后,小萌就拜托你了。” 我听他这话居然有些诀别的意味,眼前闪过我爹的身影,鼻子莫名一酸,就要上前拉他起来。张道纪扬手制止,喊邹易过去,将怀中熟睡的柳叶轻轻推过来道:“小师弟,师兄麻烦你一件事。你柳……嫂子性情急烈,我怕她冲动误事,敲晕了她。你和于兄弟帮我带她出去,千万别让她回来,也别说我的事。她们母女的安全,就拜托三位了。” 我见邹易生平第一次红了眼睛,拳头捏得咯咯直响,沉声道:“师兄,你老实跟我说,那个人是谁?”张道纪盯着他的眼睛,疲惫地笑了笑道:“师父说得没错,我这小师弟太有人情味,当不了茅家主事。我是不成的了,别因为我,坏了大局。听师父的,莫问前事。” 张道纪支起腿,往身后岩壁靠了靠,哆嗦着从兜里拿出一支烟点上,只吸了一口,就咳得浑身直颤,索性扔了香烟,冲我们笑了笑道:“我张道纪做人清清白白,除了自家妻儿,从未负人,有这样的结局,我已经很知足了。唉,可惜了家中珍藏的好酒,还有和我对戏的姑娘。”见我们仍站着不动,他招了招手道,“带上她快走,那东西快回来了。” 我和于人杰咬咬牙,当先抱着柳叶离开。邹易走了两步,回过身去,就听张道纪在黑暗中笑道:“我既是你师兄,就让我最后尽一点师兄的责任吧。”邹易忍着泪喊了句“师兄保重”,用力鞠了个躬,当先跨步出去。我和于人杰护着柳叶,紧跟在他身后。 我们刚走出岩坑,就听身后传来先前熟悉的“嘭嘭”落地的声音。 于人杰作势要回去,邹易闷头拉住他,摇了摇头,脸色痛苦却又坚定。我们不再回头,就听身后传来“呼”地一声,似是什么东西瞬息燃了起来,将整个岩坑以及我们所在的洞道映照得分外火红。能听到什么东西吱吱烧焦的声音,听起来让人感到浑身不舒服。 火光中,我看到两行清泪从邹易脸颊淌下,滴落在脚下的土石中。 张道纪夫妇藏身的地方既然能够接收手机信号,证明离地面不远。借着仍在熊熊燃烧的火光,我们看到洞道的尽头,有几块斜搭的木板,如同木梯般,交错向上,猜想应该能通到地面。邹易背着柳叶,我和于人杰在身后护着,四人飞快地往那些木板跑去。 到了木板处,于人杰当先冲头顶看了看,攀着木梯上去,用手压了压顶上的土块,低头对我们道:“是松的,应该就是出口。”我们点点头,先让邹易背着柳叶上去,于人杰在身后护着。我等他们三个从洞口出去,对邹易和于人杰惨然一笑道:“我答应了张师兄,要保甄萌周全。你俩带我丈母娘先走,出了事,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俩。” 没等他俩反应过来,我重又从洞口回去,用力盖上土块,慌乱之中,脚下竟然踩空,如皮球般在木板间磕碰,从三米多高的洞口摔了下去。 这一通跌落将我几秒前硬撑的爷们儿气概瞬间打击殆尽。我如老太太般,扶着腰杆龇牙咧嘴地站起,见岩坑中的火还未燃尽,摇头唏嘘不已。 我强振精神,耗子般边用鼻子到处乱嗅,边摸着洞壁往前走。先前我们三人背着柳叶出去,或许因为张道纪的死和肩上托付的重任,于人杰和邹易都没察觉到,这洞中有股若有似无的香气。这股香气,和我当初第一次遇见甄萌,从她手上散发出来的气味尤为相似。 因为岩坑中那团火的缘故,这股香气时有时无,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脂肪烧焦的恶臭味。我当然知道那气味意味着什么,只能强忍着涌上喉咙的恶心,继续边闻边向前摸索。 奇怪的是,我越来越意识到,这股香气,竟好像是从岩坑中飘出来的。 难道我们都搞错了?甄萌一直就在岩坑附近? 可她眼看亲生爹娘身陷险境,为什么不现身? 还是说,她已经没法现身? 我心头涌上一股难以遏制的恐慌,大步往岩坑中跑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二章 往生咒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岩坑中的火势渐小。我见火堆中只有一具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分辨不出是什么人,心中骇然:如果这尸体是张道纪的,那跟着我们的那具湿尸在哪儿;如果这是那具湿尸,以之前的情形来看,张道纪自然是活不成的了,那他的尸体又跑到哪儿去了? 我先前闻到的香气混合着脂肪燃烧的恶臭味直冲鼻端。我左右看了看,在岩坑顶上掰下一段树根,在烧焦的尸身上扒拉。那股香气瞬间从尸身下飘了出来。我皱了皱眉,强忍着心头颤栗,用脚尖将尸身微微抬起。一只漆黑色的镂空铁球从尸身下滚了出来。 我觉得那铁球有些面熟,想了想,猛地瞪圆了双眼:这铁球,不是米又的东西么? 我们当初在湘西与米又初识,曾在她腰间见过这东西。于人杰当时觉得好奇,问过这东西的用处。米又告诉我们:这铁球内镶了一层球形的薄铁片,里头养着苗人炼成的虱蛊。 米又说,虱蛊是用苗疆三十多种奇花异草浸泡半年的液体孵化出生的蛊虫,会在铁皮内不饮不食地活上十年。苗疆炼制的虱蛊原是一对,长成后被人为分开,用这样的铁皮小球密封起来。虱蛊在察觉外部环境存在危险时,会通过撞击铁皮的方式,提醒自己的另一半;而佩带铁球的人听到声响,就能感知到周围环境存在危险,从而迅速撤离。 米又说,苗疆炼蛊的女孩,通常会亲手制作两只这样的铁球,一只自己佩带,一只送给自己心仪的男孩,说是这种铁球不仅有预警的功能,也有传音的作用。无论相隔多远,只要一方佩带的铁球发出声响,另一方铁球中的虱蛊也会立马感应到,遥相呼应。 于人杰当时还跟米又开玩笑,说是对小仙姑一见钟情,不介意她送自己一只。米又当时颇有些不好意思地告诉我们,另一只铁球她已经送出去了。我们那时还不知道她心中所属,现在想来,那另一只铁球的主人,定然是王笑了。 米又现在人在地上,这铁球自然不可能是她的;而如果张煜光等人在酒楼暗室中所言不假,王笑已经被王囊仙摄魂,成为任其操控的水尸,那很有可能先前追着我们的那只湿尸,就是王笑本人。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这只铁球出现在这里,也就能够说得通了。 可这样一来,眼前这具烧焦的尸体,就很有可能是王笑。那张道纪呢? 不知怎地,我脑海中突然有了个可怕的想法。 我无法面对,或者承认自己心中的想法,刻意让自己不去瞎想,本想将铁球捡起,想起米又之前说过,铁球中的虱蛊虽然生命力顽强,但不耐高温。铁球遇火,虱蛊被烫死,铁球也就失去了它的价值。想着叹了口气,正准备继续寻找香源,就听到一阵细微的脚步声。 脚步声很轻很密,听起来不止一人。我原以为是邹易他们去而复返,转念一想就觉得不可能,一来这脚步声不是从我跌落的木板那儿传来的;二来这脚步声犹犹豫豫的,明显脚步声的主人透着心虚。我顿时警觉起来,忙扑灭尸体上的火星,伏在岩坑中,偷眼往外瞧。 隔了几秒钟,岩坑外一片死寂,我都能听到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我以为自己出现幻听,正准备贴着洞壁再听,那股熟悉的香气又毫无征兆地扑鼻而来。 这次我闻得仔细——那香气,就是从我脚下,岩坑中的裂缝飘上来的。 我用手电筒往裂缝中照去,能看到底下还有空间,突然意识到,刚才听见的脚步声,应该也是从这儿发出来的。也就是说,甄萌很可能就被困在这岩坑下的空间里! 我不知道这底下都有些什么人,不过知道甄萌的下落,联想到她的处境,有可能她现在受制于人,连亲生父母在头顶遭遇不测也无能为力,心中难免替她着急难过。 我试着冲裂缝轻声喊甄萌的名字,裂缝下居然传来小声的回响,看来底下还挺空旷。 喊了几声,无人应答,我拧亮手电,在岩坑中到处摸索,想找到下去的办法,结果发现似乎除了这条裂缝,我所在的洞道与底下的空间,并没有其他连接口。 既然没别的办法,我只能来硬的了。前后跌落两次,我也学了乖,目测即便掉下去应该也不会摔得太惨,这才拿出登山包里的短刀,一下一下地去凿裂缝两边的岩土。 如此机械无脑地凿了差不多两个小时,我眼睛几乎看什么都重了影,握刀的双手也在不住地颤抖,终于凿开一道两根手指宽的裂缝。我把短刀收回包里,抬脚将烧焦的尸体踢远,免得等下跌落时它压在我身上,这才深吸了口气,脚下使劲,猛力去踩那道裂缝。 如此踩了十多脚,我感觉两腿酸麻得厉害,正要摇头放弃,就听见一阵细微的“咯咯”声。我知道那是岩缝开裂的声音,心下窃喜,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本想来个缓冲啥的,结果这岩缝竟然不按套路出牌,就在我身后裂开,我全无防备,又直接跌了下去。 好在我目测的深度误差不大,这裂缝下的空间底部与我所在的洞道,最多不过一米的距离。我掸开身上的土石,翻身坐了起来,见这裂缝底下,赫然又是条洞道,心说这儿到底是什么地方,怎么这么多洞道?难不成又是八极隐藏的一个养尸盘口? 我边动念边用鼻端细闻,那股淡淡的香气从远处的黑暗中断断续续地飘来。眼下这股香气是支撑我找下去的唯一动力。我试着活动了下筋骨,发现居然灵活自如,越发觉得自己确实是棵练武的好苗子,心中感叹我爹生前对我的栽培,抖擞精神,循着香气继续前进。 走了没几步,我手中的手电光开始闪烁不定,也不知道是没电了还是我这几次跌落给摔故障了。用力拍了两下,结果居然彻底不亮了。我暗骂晦气,索性扔了,摸黑继续往前。 伸手出去的瞬间,我能清楚地感觉到,指尖有股不易察觉的空气的流动。我心中一动,急忙收回手,几乎是下意识地就贴在洞壁上,感觉后背瞬间起了一层冷汗。 我以为我的自我保护意识已经做得足够到位,没曾想,黑暗中还是被一只手用力往地下拖去。我本就是靠着一股信念支撑到了这里,别说是这么大的劲儿了,就是一阵微风都能将我吹倒。我猝不及防,被那只手拽倒,感觉自己全身压在一团柔软娇小的身躯之上。 我身下那人呻吟一声,似乎没料到我会这般弱不禁风,本想用双臂将我的上身与自己分开,犹豫了一秒钟,却又突然抓住我的衣领,将我的脑袋往自己胸前埋去。 我鼻端闻到一股熟悉而又浓烈的香气,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觉得自己的脸扎在两团温润软滑的肉体间,说不出的受用,身体某个部位也起了尴尬的反应。那人双臂紧紧地缠住我的脑袋,示意我不要乱蹭,口吐香兰在我耳边低声道:“再动我咬你。” 甄萌这话反而说得我更加心猿意马,要不是我听出她话音中带着哭腔,保不齐我接下来会有什么动作。我感觉双臂有些无所适从,也不敢去抱她,就这么半空举着。 我俩保持这个尴尬的姿势足有十几秒钟,我耳边能清楚地听见甄萌怦怦的心跳声,和被我压得有些难以呼吸的喘气声。 过了有一会儿,我耳边突然又传来先前追着我们的“嘭嘭”的落地声。我急忙收回手,抱着甄萌,侧身往洞壁上贴,用手捂住了她的口鼻。甄萌会意,也伸手给我捂住。 紧跟着,我眼角的余光瞥见一条青灰色的身影,几乎擦着我的后背,蹦跳着往前离去。 我心中既惊骇又难过:惊骇的是,如果这是之前追着我们的湿尸,那显然张道纪自焚也没能将它拦下;难过的是,既然这湿尸没死,那那具烧焦的尸体,就真的是张道纪。 黑暗中,我感觉手背一凉,意识到这是眼泪,就听甄萌在小声啜泣。我不知道她是在为生父遇难难过,还是在为我刚才的无礼之举伤心,心生怜惜,试探着将她搂紧。 甄萌把头埋进我怀中,泪水已将我胸前完全浸湿,却强忍着没敢发出声音,只双手用力拽着我后背的衣服,浑身不停地颤抖。我能感受到她的痛苦和压抑,任凭她的指尖抠进我的肉里,疼得钻心,也不敢乱动,希望她能通过这种方式,好好将心中的苦痛发泄一番。 如此无声地拥抱了也不知道多久,甄萌在我怀中,慢慢恢复了平静。 我俩相互扶着,缓缓起身。我正准备带她朝我刚才的来路折返。甄萌却突然将我拦住,指着前方的黑暗道:“你听,好像有什么声音。”我赶紧拦在她身前,竖耳去听,果然听到一阵悉悉索索的,好似许多人在窃窃私语的声音,不断地从前方的黑暗中传来。 甄萌浑身一颤,紧紧偎在我身后,低声道:“是往生咒。有人在超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三章 古谢祭灵经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我不知道甄萌是如何听出那声音是往生咒的。奶奶在世时说过,释道两教都有往生咒,但我俩听到的声音,既不像佛音,也不似道法,更像是一群神经病在自言自语,而且隐隐透着诡异和阴谋,与我印象中普度众生心怀怜悯的超度完全不搭。 那声音竟似有股魔力,将甄萌生生吸引过去。我在她身旁急声喝止,甄萌置若罔闻。我想起当初在鼻子岭,二叔用水琴弹奏的魔音,担心这所谓的往生咒也与《九州吹律》中的曲谱一般,能够乱人心神;加之即便真是往生咒,黑暗中那些人超度的对象,很可能就是刚才与我俩擦身而过的水尸,我们这么贸然过去,要是打断超度人念咒,恐怕会横生事端。 甄萌却似乎并不在意这些,仍旧蹙着眉,慢慢朝人声走去。我内心惶急,不知道如何是好,咬牙说了句“你别怪我”,扬起手掌就想把她拍醒。结果手掌刚拎到半空,却被甄萌发现。她转头疑惑地看了我一眼,撇嘴道:“我没事。你仔细听,好像有两拨人的声音。” 我心道原来是这么回事,放下心来,护着甄萌,细耳去听,果然听到在那阵悉悉索索的细语声中,还夹杂着几个人压着嗓子说话的声音,而且听起来有些耳熟。 距离太远,我俩听不到那几个人在悄声说着什么,脚下不自觉地往前迈了几步。 我正想学武侠小说里的高手贴地辨音,就被甄萌拎着后领提起,同时耳边传来一声熟悉的叫骂声。我抬起头,就见三四个人影正弓着身子,摸黑冲我俩的位置缓步走来。 我听出是于人杰的声音,知道他俩放心不下,又折回来救我,心中一暖,冲他们低声召唤。于人杰等人听到我的叫喊,加快脚步奔过来。见我俩安然无恙,于人杰转喜为怒,锤了我肩膀一下道:“下次再装酷,小心小爷我打断你的腿。” 我呵呵笑着,见跟着他俩来的,还有陈水寅和查彩儿,问他们柳叶怎样了。邹易说他俩半路碰到张家的人和陈水寅二人,担心我一个人在地下会出事,把柳叶交给他们安顿,就带着陈水寅二人一起来了。见我面有忧色,邹易猜到我心中在想什么,拍了拍我的肩膀道:“放心,有柳家和其他八极的人照看。众目睽睽,那人不敢造次。” 我点点头,问他们前面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还有他们怎么会从那儿过来。 陈水寅摇头道:“还不清楚,不过应该是我们的人。”于人杰说这公墓之下的入口好像不止一个,他也怀疑这儿有可能是八家张家在贵阳的养尸盘口。他们进来的口子在公墓后山山腰,是张煜光告诉他们的,还说张道纪也清楚这公墓下的格局,没道理会被困在地下。 我说之前在岩坑里发现米又制作的虱蛊铁球,怀疑这公墓之下的湿尸,就是已经变成水尸的王笑。邹易等人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古怪。我问他们怎么了。查彩儿抢先道:“米又姐跟他们闹翻了,昨晚就不知去向。”我心道难怪他们会是这种表情,原来怀疑米又是内鬼。 我跟他们解释了一番,他们这才眉头舒展。查彩儿到底是真性情,也为米又和王笑不平起来。甄萌抿着嘴也不开腔,不知道在想什么。我想起她刚才说的,问陈水寅和邹易,外面的人是不是在念往生咒。邹易和陈水寅同时摇头,说往生咒不是这么念的。 我们边聊边往外走。到了洞口,借着已经微明的天色,我们看到公墓后山山腰下,竟然黑压压站满了肃立的人,不少是我们之前在酒楼暗室里见到的八极长者。张煜光、王昙等人也赫然站在人群前列,脸色阴沉,望着我们脚下不知何时搭建起来的一张祭台。 祭台一侧站着十几个穿着蜡染服饰的人,我们在洞中听到的念咒声,就是从他们口中发出的。我见王笑的幺公和王廷朗赫然在列,明白过来这些都是王家人。 随着他们口中念念有词,穿着黄色道袍的张天荫手中挥舞着桃木剑,正在将什么东西扔进面前的火盆中,顿时火星四溅,一股奇怪的气味随着青烟袅袅地向我们这边飘来。 王昙起先面色阴郁地站在一旁,看到我们,突然瞪大眼睛低喝道:“快离开!” 跛唐站在他身后,似乎也没料到我们会这时候出现,跟着粗声喊我们快下来。我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见八极中人都脸色大变,料想不妙,匆忙从洞口跑下来。与此同时,我见张煜光扬手向身后的张家子弟下了道命令。几个张家子弟正对着我们冲了上来。 这一变故打乱了正在设坛打醮的张天荫和王家人。我们本以为自己无心之下坏事,张家人要对我们下手,结果那些年轻人只是扶着我们下去,同时排成一行,挡在祭台上方,像是在阻拦什么。王笑的幺公眉头一皱,用尽浑身力气大声喊:“不要停,继续念!” 所有过程发生不过一分钟,我们只听背后传来轰隆隆的巨响,好像什么东西落了下来,被护着退到人群中,这才得以回身望去。这一望之下,我感觉后背顿时起了一股凉意—— 我们刚才出来的洞口,不知何时居然已被大量滚落的山石封住。 冲我们跑去的张家子弟组成了一道人肉围墙,弓身硬扛着还在往下砸落的石块。一有人被砸倒,立刻就又有人补上去。这一幕太过惨烈。张家子弟撕心裂肺的惨叫,让甄萌、查彩儿等女孩子都情不自禁地侧过脸去。 八极其他各家的年轻子弟想要上前帮忙。张天荫回身看着张煜光,摇了摇头。张煜光咬着牙,振声道:“这孽畜是我张家业报!各位同门,谨记祖师爷定下的规矩!” 我看到查士祯等人都摇头叹息,扬手示意自家的子弟退回去。说话间,就见几个年轻的八极子弟仰着脖子哎唷一声,似是被什么东西吓到,忍不住往后退了几步。 我们也都仰头看去,就见一个年轻男子勾着脑袋,双臂微微前伸,足尖轻点,不知何时出现在离祭台不过半米的山腰上。他浑身湿漉漉的,就好像刚从水中出来,犹自不断地往下淌水。正在念咒的王家人也都停了下来。王廷朗目光呆滞地望着他,脸上满是痛苦之色。 张天荫似乎也猝不及防,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大声道:“去!”手中符纸飘飘悠悠地冲那男子飞去。年轻男子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叫声,浑身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慢慢抬起头来,满脸铁青瞪着我们。那张符纸竟似也怕了他,直直地掉在他脚边。 他眼中没有眼珠,只有眼白,但所有人都能感到一股不寒而栗的怨念,从他眼中直射过来。王昙当先站起,凄然叫道:“哥!”跛唐见他就要扑上去,慌忙拦住,急声劝道:“他不是王笑,他现在是王囊仙!”张天荫见符纸镇不住他,冲王家人急喝道:“继续念!” 王家人脸上都跟蒙了一层灰一般,毫无血色,在微明的天色下,看起来就跟幽灵一般恐怖。王笑的幺公直勾勾地看着祭台上与自己对视的孙儿,叹息道:“孩子,你别怪我们。”说着双手十指紧扣,交于胸前,垂下脑袋,又开始念之前那种古怪的咒语。 我到底忍不住,小声问身边的八极长者,他们在念什么。 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婆子悄声对我道:“是《古谢经》。他们说的是布依语。” 我追问《古谢经》是什么东西。老婆子看起来很面善,想了想,幽幽地道:“老婆子知道的不多。听说这是早前布依族祭司超度亡灵的经书,共分八卷。每卷经书咒语不同,作用也不同。不过今日这情形,不像是给这娃子超度,倒像是……” “不是超度。”老婆子身旁一个中年男子目光森冷地看着祭台,指了指张天荫手中的桃木剑和火盆中兀自熊熊燃烧的大火,面无表情地道,“这是祭灵经。他们在驱邪。” 说话间,我们都听到一阵尖锐的惨叫声,从王笑口中发出——那分明是女人的声音。 与此同时,不知道是错觉还是重影,我竟看到一团漆黑的影子,慢慢从王笑体内飘了出来。王笑的身子如同打摆子般抽搐了几下,立刻瘫软在地。 王家人停止了念咒。所有人目光严峻地看着张天荫,似乎在等他定夺。 张天荫也愣住了,手中拿着一团已经破烂得看不出是什么东西的黑铁,呆在了原地。 王昙怒目瞪着所有人,摆脱跛唐想要去扶王笑起来。跛唐用力将他推回庄闲等人阵中,让他们帮忙照顾,勉强笑了笑,冲张天荫道:“我答应过他幺叔,要照顾好这孩子……让我去劝劝他吧。”说罢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下,抬脚往瘫倒在地的王笑身前走去。 “唐叔!”王昙钻出人群,哭喊着想冲出去。跛唐脚步不停,在王笑身前俯下身子,冲他淡然一笑。结果跛唐脸上笑意未绝,我们就发现,他眼中不知何时蒙上了一层阴厉之色,原本和善的笑脸也瞬间变得狰狞,眼圈如墨染般渐渐变黑,竟如同鬼魅一般。 与此同时,甄萌和于人杰同时指着他身下的王笑,惊叫道:“糟了!” 顺着他俩的手指,我们看到,原本瘫倒在地的王笑,不知何时醒了过来,两手紧紧地抓着蹲在他身旁的跛唐,换了个古怪男人的声音,冲我们阴森森地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四章 青鱼纹身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张天荫脸色大变,扔掉手里的黑铁,连滚带爬地向后退,被张煜光及时搀住。 查士祯等人围上前问他怎么回事。张天荫手指颤抖地指着正慢慢站起的王笑,颤声道:“刚走一个又来一个。我们没有能镇住他的东西。今天这局势,怕是要全栽在这儿了。” 眼看王笑和跛唐眉宇间缠绕着若有似无的黑烟,正桀桀怪笑着,伸臂跳上祭台,缓缓冲我们蹦来。八极年轻一辈的子弟都抽刀在手,护着我们和查士祯等长者节节后退。 邹易边退边问张天荫,之前他用来对付王囊仙的法器,是不是从木棺中取出的衣物和在甲秀楼找到的短剑。张天荫不明其意,点了点头。邹易皱眉道:“烧了王囊仙的遗物,也就解了她留在王笑体内的怨气;那有没有可能找到金兴的遗物,同样也能解去他的怨气?” 张天荫摇头叹道:“我们能解王囊仙的怨气,不单是因为她残留在这世上的精神寄托已被焚毁,还有这古谢祭灵经的逼迫;夜郎王兴离我们这个时代太远,别说根本找不到遗物,就算找到了,我们也没有能够镇得住他鬼魂的咒文。更何况,他还有帮手。” 我们知道他说的是跛唐,心中一痛,就见他和王笑一步一步地跳着,渐渐逼近。眼看就要暴起伤人,王昙突然从人群后挣脱出来,冲到王笑和跛唐跟前,抓着他俩的手臂大叫道:“唐叔,哥,你俩快醒醒!我是小昙啊!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所有人,别再害人了!” 我们都没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原本护着他的张雪昀和庄成雅吓得惊呼出声,众人还没来得及施以援手,就听“撕拉”一声脆响,王昙胸前的衣物被粗暴地撕开。眼看下一秒王昙就要被王笑开肠剖肚,张煜光和他身旁的陈水寅一左一右同时扑上去,拉住王昙往后急退。 王昙上身被撕得赤条条的,不着一缕,也不知道胸前有没有受伤。 借着天光,我们都吃惊地发现,他后背靠近腰间的位置,赫然纹着一条青色的大鱼。 那条鱼的样貌有些古怪,头大身小,如龙蛇一般,呈环绕状,鱼头与鱼尾遥相呼应。如果不是看到鱼身上的鱼鳞和鱼鳍,第一眼还真以为是龙。 见到青鱼纹身的瞬间,张煜光和他身后的张家人脸色大变,竟如同古代微服私访的皇帝亮明正身后,当地官府百姓一齐叩头跪拜般,齐刷刷在我们身旁跪了下来。我见除了我们几个和八极其他各家的人无动于衷,庄、王、张三家的人都伏在地上没敢动,心中暗暗纳罕。 更奇怪的是,原本王笑和跛唐仍在咄咄地逼近,王昙纳闷转身的瞬间,他俩就像被雷击中了一般,浑身不自然地颤了颤,相互看了一眼,眼中的阴厉之气立时消失,竟也学着庄王张三家人的模样,勉力弯曲已经僵化的双腿,直挺挺地跪了下来。 这一结果大出我们意料之外。邹易脸上阴晴不定,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我转头再看,见除了于人杰和我一样满脸懵逼,甄萌、陈水寅、查彩儿等人也都眉头紧皱,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我正要开口问,陈水寅抢先在邹易耳边低声道:“没想到会是他。” 邹易苦笑道:“世事难料。”走到张天荫跟前,俯身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张天荫抬起头来,满脸难以置信地看着他。邹易点点头,冲他行了个礼,又慢慢走回我们身边。 张天荫缓缓起身,冲跪在地上的众人和王笑二人朗声道:“青帝现世,邪祟自散!敢有违者,雷斧不容!急急如律令!”话音刚落,我们惊奇地发现,王笑和跛唐两人身上慢慢腾起一阵褐黄色的浓烟。两人身子不断颤抖,却仍旧保持着跪拜姿势,慢慢地没了动静。 我们本以为没事了,却听邹易急喝道:“快把祭台扶正,把钥匙烧了!”张天荫没等他吩咐,已经重又冲到祭台前,将被王笑和跛唐踢倒的神龛、火盆、烛台等一一归位,手指捏决又念起咒来。张煜光则迅速点燃符纸,扔进火盆,将木盒中青鱼形状的钥匙抖落出来。 两人的速度实在太快,我们都还没反应过来,原本跪立不动的王笑二人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啸,膝盖骨“咔嗒”直响,猛地站起,支起双臂飞速冲张煜光和张天荫扑去。 张煜光侧身避开,大声喊王家和庄家护着王昙先走,除了张家人,其他八极各家的子弟保护我们这些人和门中长者安全。说话间,眼看王笑满是褶皱,淌着黏液的双手,就要掐上张煜光喉咙,我们只觉得眼前晃过一道人影,跟着就见张煜光如皮球般被弹开。一人站在王笑跟前,似乎叹了口气,用手中条形硬物将王笑两只胳膊生生压下,反剪到身后。 那人冲张天荫冷冷地道:“他是古夜郎的王,你这咒对他没用。走吧。”说着也不去理会张天荫脸上吃惊的表情,见身后跛唐跟着扑来,身子一转,避开他的手掌。我们也没看清他用的什么手法,就见他已将跛唐的双臂与王笑的双臂反剪困在了一起。 我们都已看清那人是秦仇,惊喜异常,就见他如先前王家人一般,双手做了个奇怪的指法,深看了王笑二人一眼,垂下头来,冲动弹不得的两人小声念起咒语来。 王笑与跛唐脸上原本狂躁不安,在秦仇的咒语下,却慢慢平静下来,只有眼白的双眼,此刻越发显得茫然,如同两个迷失了的孩子,看着竟让人有些不忍。等秦仇念完,两人身子登时软了下来,夹在他俩手臂之间的硬物“哐当”落地。秦仇摇摇头,俯身捡起那件东西,冲睡熟般躺在地上的王笑二人凄然道:“走,我带你们回家。” 八极的人都围了过来。查士祯冷声道:“这两个人,你不能带走。” 秦仇冷哼一声道:“他俩身上已无邪祟,为什么我不能带走?”查士祯愣了愣,还未开口,秦仇目光在所有人身上扫过,冷冷地接着道,“怕你们造的业大白于天下?” 张煜光上前打圆场道:“多谢这位兄弟帮忙。不过这是我们八极的事,请恕我们不能……”秦仇没理他,望着远处已渐渐喧闹起来的城市街道,似笑非笑地道:“我不是你们的敌人,他俩也不是。你们的敌人现在在哪,在干什么,你们不至于想不到。好自为之。” 他这话刚一说完,张煜光和他身旁的几位八极长者目光相对,同时惊呼道:“糟糕,中计了!”也不再计较王笑和跛唐的尸身,神色匆忙地招呼所有人赶紧离开。 我们本也准备离开,却见邹易站着没动,只好停下来等他。秦仇也察觉到了,放下王笑和跛唐的尸身,问他怎么了。邹易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问他刚才念的咒是怎么回事。 秦仇盯着他,声音有些渺远地道:“先前在龙头大山,我曾提醒过你们,那崖间的天书,是古夜郎国的东西,但你们不相信。你要是感兴趣,他日有缘再见,我再告诉你。” 我们要上前帮忙,秦仇摇摇头,说既然身死,与刍狗无异,没必要担心尸身损坏。我们见他一手一个,拖着王笑和跛唐的尸体,到了我们先前出来的洞口,居然难得地冲我们眨了眨眼,淡笑道:“生离死别对我来说没有意义。再说这种情况,我又不是第一次见。” 听他这么说,我们都有些怀疑他是真的不记得过往的事还是假装失忆,本想再多问他几句,秦仇却背过身去,只说了句“后会有期”,搬开拦在洞口的碎石,拖着尸体钻了进去。 我们三人默然站在原地,许久没有说话。一夜之间,我们身边已有两条还未来得及熟悉的,鲜活的生命骤然逝去,每个人心中都很不好受。 我偷偷看了眼邹易和于人杰,生怕不久的将来,我身边的这两位挚友,还有我远在长沙的家人,也会因为我猝然离开,心灰意冷,只想马上回家。 如果之前因为我爹的离世,我还能任性地逃离的话,现在我的兄弟,还有我心爱的人,也都失去了亲人。这样事不关己地离开,我做不到。 我们三人眼神交汇,都苦笑起来。于人杰故作轻松地拍了拍我俩的肩膀道:“咱要往好的方面想。你看,现在水尸的事情解决了,一水的二叔也没死,我们仨还能继续在这红尘世界中快活,这不都是人生乐事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以后的事,谁说得准,对不对?” 我俩勉强笑了笑,表示赞同。于人杰拍手道:“行了,咱铁三角遇神杀神遇鬼杀鬼,自然逢凶化吉。下一步该怎么做,我听你俩的。”此间事了,我确实也有些茫然,虽然心中仍有一堆无法释怀的谜团,但似乎这些都跟我们没有必然的联系,只好也看向了邹易。 邹易耸肩撇嘴道:“看我做什么?我像能拿主意的人?”我俩正要劝他别假谦虚,就见他又如往日那般,捏着下巴沉思道:“不过眼下,咱们确实可以先去了解一件事。” “什么事?”我和于人杰异口同声地问道。 邹易冲山下酒楼的方向看了一眼,冲我俩眨眼道:“五行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五章 赎罪还是灭罪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于人杰喊他别卖关子,把话说全。邹易点点头,示意我们边走边说。邹易说,他之前一直没想明白,以乌典赤的性格,怎么会无端大闹张家酒楼,编造这么一个离奇古怪的远古传说。直到刚才看到王昙背上的青鱼纹身,他这才隐隐觉得,乌典赤的故事,其实另有深意。 邹易说,他以前的确没听过五色帝的传说,但五行尸的传闻,他倒是从师父茅太清那儿有所耳闻。茅太清当年醉酒时曾向他透露,八极文派早先确实动过豢养五行尸的念头,说是有备无患,抵御武派和他们背后的势力突然发难。以茅太清为首的茅家认为,这种做法不但太过冒险,而且很不人道,与八极殿废立之后祖先们的遗愿背道而驰,和武派行径无异。 观念不合,茅太清也懒得争辩,干脆退位隐居,吩咐门下子弟都不许掺合。百余年来,谁也不知道文派最终有没有实施豢养五行尸的计划。不过,如果乌典赤所说不假,“一百年成僵,五百年成魔”,五行尸实质上是比魔还厉害的神。文派真要养,恐怕也没那么容易。 茅太清曾告诉邹易,文派豢养的五行尸身上,会有代表属性和领地的纹身。据说这种纹身并非后天刺上去的,而是与生俱来的,只不过最初是具有雏形的胎记,还没那么明显。 以五行和领地来分,代表青帝的是黔江的青鱼,代表黄帝的是神农架的黄龙,代表白帝的是蜀山的白猿,代表赤帝的是香格里拉的火凤凰,代表黑帝的是湘西的黑熊。 说到这里,邹易顿了顿,问我们发现什么没有。我和于人杰皱了皱眉,同时道:“王昙是青帝?”邹易点点头,又摇摇头道:“也对,也不对。没有人会成神,王昙未必就是远古神青帝,但应该就是被选作五行太岁中青帝的材料,或者容器。你们还有一点没注意到。” 他又故作神秘地停顿了下,见我俩面露愠色,这才笑道:“五色帝的传说当初出现在蜀地,而文派所要炼制的五行尸,刚好也在西南五省,这绝不会是巧合。” 于人杰皱眉道:“可是不对啊,如果王昙才是青帝的人选,王家先前为什么会对王笑下这么多工夫?”邹易面露忧色道:“这正是我所担心的。八极养尸有个规矩,养不成形或者控制不了,就要将其消灭,不能让走尸为祸人间。很可能王笑才是那个最初的人选,但失败了,所以文派才会不遗余力地要除掉他。” 我想起秦仇刚才说的造业,以及之前王昙私下跟我说的话,心中隐隐不安。如果王昙意识到自己是被八极文派选作五行太岁的材料,那他之前对我说的话就绝非危言耸听,而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五行尸中黑帝的人选,很可能就是我——因为我就是湘西的。 联想到这些日子,八极中人对我若即若离的态度,以及发生在我身上的各种千奇百怪的经历,再想到二叔当初在书信中对我的警告,我立时惊觉过来,只觉得手脚冰凉,仿佛所有人看我的眼神,都像在看一只待宰的羔羊,一时间六神无主,抱着头就往林中跑去。 邹易和于人杰没注意到我的情绪变化,追在我身后问怎么了。我回过身,再看邹易时,眼中已满是敌意:如果邹易一早知道这些,那他肯定也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之前跟我们在一起时,他就一直遮遮掩掩,说不定他就是害怕我哪天醒悟过来,逃离他们的豢养游戏。 邹易见我眼神不善,知道我在怀疑自己,苦笑着道:“我要真想害你,干嘛还告诉你这些?说实话,师父当初命我来保护你,我还不大情愿,因为我俩非亲非故,我想不出什么理由做这件事。现在看来,师父是不想你卷入其中,成为这些人争权夺利的牺牲品。” 我心头五味杂陈,莫名地感到悲哀:如果我真的只是他们选作五行尸的牺牲品,那陈水寅、查彩儿、米又,还有我自认为已对自己心生好感的甄萌,有可能都略有知晓。不管他们是不是在骗我,我这样的身份、这样的立场,可能往后再也无法跟他们成为朋友。 于人杰和邹易见我情绪低落,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我不死心,脱去上衣,问他俩我背上有没有如王昙一般的黑熊纹身。等了几秒钟,他俩却没吱声。我回过身,见他俩皱着眉,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我问他俩怎么了。于人杰苦笑着道:“没有,你比我俩白净多了。” 我顿觉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看来是我想多了,黑帝的人选并不是我。 邹易却始终觉得哪里不对,边摇头边口中不断地喃喃着“不可能”。 于人杰哎呀一声道:“邹小仙儿你就别纠结了,咱小曾同志不是黑帝,这不挺好么?你还非得把他往火坑里带啊。” 邹易摇头道:“我自然也希望他没事。但是,这件事说不通。”他想了想,问我道:“一水,你仔细想想,你小时候有没有比较异常的,让你难忘的经历?” 我心说你这话算是问到点子上了,老子的童年就没正常过,把从小如何差点夭折、如何认鬼做妈、如何突然失忆,以及二叔那个让我无法忘怀的眼神,一股脑儿全说了出来。 于人杰听得双目圆瞪,竖起拇指道:“小曾同志,你能活到现在,简直是个奇迹啊。” 邹易摆手让他别胡闹,脸色阴沉地对我俩道:“那就不会错了。” 我心里一咯噔,问他到底怎么回事。邹易满眼怜惜看着我道:“听师父说,选作五行尸的人,必须幼时是化生子。依你刚才的叙述,一水,”他顿了顿,似乎在权衡该怎么跟我说,跟着叹了口气,拍了拍我的肩膀,苦笑道,“你其实,早该是个死人了。” 我被他这话说得浑身一颤,童年的经历如电影默片般,在脑海中交替闪回,一些我过去理解不了,或者说我的潜意识拒绝去理解的片段,仿佛悬疑电视中最后抽丝剥茧找到真相源头一般,异常清楚地浮现在我眼前。我有些喘不过气来,眼前凭空出现许多逝去的人,爷爷、奶奶、陈美凤、我爹、二叔……他们争先恐后地在我耳边唠叨,吵得我头痛欲裂。 我颓然倒地,感觉眼前的一切变得异常灰暗。过去的几个月里,我还总为丁湖、王笑,甚至邹易、陈水寅等人的命运感到惋惜,可是现在,我的情况并不比他们好,甚至比他们更糟。在他们眼里,很可能我就像当初的丁湖那般,是个早就不该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的怪物。 邹易和于人杰在说什么,我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了。我脑子里乱成一锅粥,总觉得这山脚下的一切生物,都在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瞪视我、提醒我——我不过是个偷生的怪物。 我越来越感到难以呼吸,胸口不住地剧烈起伏,总疑心下一秒就会不省人事,忽然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疼,瞬间清醒不少,就见于人杰收回手,沉着脸看着我道:“你镇定点。” 邹易捏着我的肩膀,正视着我的眼睛道:“这些不过是我们的猜测,未必就做得准。即便真是如此,我们也不能就这样认命。如果你和王昙真是五行尸中的两个,那就是说,在四川、云南和湖北,还有三个跟你俩从小经历相似的人。我们现在要做的,是找到他们,解开五行尸的秘密,彻底解决这件事。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八极对王笑做的事,应该不是个例。” 我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惊慌失措地抓着邹易的双臂道:“丁湖!丁湖也是化生子,对不对?”邹易不置可否,只对着我苦笑。等我稍稍平复了情绪,他这才淡淡地道:“不光是丁湖,过去的陈美凤,很可能也是化生子,被选来炼制五行尸,最后也失败了。” 我想到八极对付丁湖、陈美凤以及王笑的手段,心中一片悲凉,呆呆看着他俩,不知道如何是好。邹易望着酒楼的方向叹道:“现在看来,你二叔应该一早就知道文派的目的,所以才会以一己之力跟八极对抗。还有乌典赤和秦仇等人,他们应该也知道这些事。” “我去他姥姥。”于人杰腾地暴怒道,“他们算什么东西,凭什么决定他人生死?我于人杰答应过曾团,要保护小曾同志周全。谁敢动他,先问过我手里的刀子!” 邹易温言安慰我俩,说是先别这么悲观,以他们对王昙的态度来看,现在他们应该还不会对我们做什么——虽然不知道他们在忌惮什么。我们要做的,就是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借用八极的力量,找到另外三个化生子,查明整件事的真相,一举瓦解八极的不义之举。 我心中腾地生出一股仇恨,张煜光、查士祯等人的面孔在我眼前,逐渐扭曲成龇牙咧嘴的魔鬼形象。我点点头,被他俩从地上拉起。如果过去我对八极的仇恨,是建立在他们对我爹、我二叔的无情之上,那么从这一刻起,我的报复,将只为我自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六章 血书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打定主意,我们三个收拾心情,佯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准备去张家酒楼,与其他人告别。张煜光满脸关切,问我们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现在才下来。或许因为心中有事,我怎么看怎么觉得他虚伪,暗暗捏紧了拳头。邹易拦在我身前,不动声色地回道:“没事。” 于人杰假意问他有没有需要我们帮忙的,张煜光眉头紧缩,摇了摇头,说是已经来不及了,趁着我们对付王笑的空当,武派的人暗中偷袭,不仅从各家的养尸盘中盗走大量半成形的走尸,而且打伤了很多门中弟子。这次召开和气大会的是张家,所以他们要负很大责任,不过因为门中张道纶、张道纪相继身死,眼下情势又不容乐观,所以其他家族也不便发难。 张煜光说要处理门中事务,且要着手准备张道纶和张道纪的丧礼,无暇顾及我们,让我们多多包涵。我原本对张家心怀怨愤,但他们因为这事,也折损了不少人,况且张道纪虽是张家人,到底师从茅家,是邹易师兄,从头至尾他们倒也没真正害过我,于是也就作罢。 我本想去看看甄萌,张煜光告诉我,柳叶那日扯出这桩子事,柳家已决定另立主事;加之张道纪身死,柳叶神伤颓废,业已有隐退之意。甄萌护着她,往横断山去了。 甄萌走前嘱咐查彩儿,让她告诉我,不要去找她,他日有缘,我们自会再见。 我知道她的难处,况且我现在身份尴尬,确实也不方便相见。 我们告辞张煜光,本打算就此与陈水寅等人同回湖南,费瑛却突然给我发了条短信,说是有人知道我爹当初被曾彦均等人瞒骗的内幕,让我去他公司一趟。 我本不愿搭理,奈何他是“肥猫”堂兄,况且不管怎么说,之前他确实也算帮了我们一些小忙,和于人杰二人商量了下,心道反正也不会太耽误工夫,和陈水寅等人知会了下,让他们在火车站等我们,就打车去了费瑛的公司。 费瑛仍旧忙得不可开交,我们三个在会议室里坐了十多分钟,于人杰已经有些坐不住,他这才匆匆忙忙地出现。这么热的天,他居然还穿着西装打着领带,搞得格外隆重。他假意训斥秘书没有好好招待我们,从会议室的橱柜里拿出上好的茶叶,亲自给我们泡上。 邹易说上次走得匆忙,没能帮他收集到他想要的资料,让他不要见怪。 费瑛摆手笑道:“那件事我也自家去查了,我手下阿个吃干饭的,没搞清楚就给老子交选题,不讲咯。”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几句。我实在没耐性,问他短信里说的人在哪。 费瑛看了看手中金灿灿的手表,拍手道:“这个时候差不多也该到了。你们再坐一哈,我出去看哈。”于人杰等费瑛出去,冲我和邹易小声问道:“这人谁啊,架子这么大?”我俩摇摇头,就听门外传来费瑛忙不迭赔笑迎接的声音,同时办公区传来员工齐刷刷地声音道:“林总好!”那人却没搭腔,也不知道是高傲还是没工夫,让费瑛陪着,推门走了进来。 那人年纪与我们相仿,眉宇间竟与丁湖有些相像,不过丁湖比他清秀得多,而他却比丁湖亲切得多。他同样戴了副黑框眼镜,一副不谙世事的学生模样,看着还算顺眼。 那人主动伸手跟我们打招呼。费瑛满脸谄媚地从旁介绍说,他叫林思祚,是林氏集团的公子兼董事长。他的这家报社,只是林家在贵阳的一个小小产业。 见我们满脸鄙夷,林思祚似乎也有些尴尬,皱眉对费瑛道:“行了,你先出去。” 费瑛是个善于察言观色的主儿,见林思祚面露不悦,点头哈腰地笑道:“晓得,那你们聊。”转身出去了。林思祚等他关了门,摇头叹道:“几位见笑了。”我们都摆手表示理解。 林思祚看了眼百叶窗外,冲我们眨眼道:“抽一支?”邹易摇摇头,指了指会议室墙上的禁烟标语。林思祚哈哈大笑道:“做公子哥,别的好处没有,这点权利还是有的。” 我们也都跟着大笑,就着他的打火机点上烟。一阵吞云吐雾,气氛瞬间就融洽起来。 林思祚掐掉烟头,冲我们微笑道:“好了,言归正传。你们也知道,我林家在贵州也算有几个人。你们做的那些事,我们多少也有所耳闻。”他顿了顿,看向我道,“令尊威名,不单是在湘地,即便是在西南边陲,也大有人知。我林家虽无军界人物,却也仰慕已久。那日令尊入黔,我林家原想一尽地主之谊,可见他行色匆匆,料想身有重任,也就没敢叨扰,哪曾想……唉。”他又接了支烟,继续道,“那日的情形,正好被我家中下人看到。” 我们知道接下来就是最重要的时刻了,就见林思祚用小指弹了弹烟灰,叹息道:“起先我家中下人并不知道,那些人与令尊对立,原以为是家族纷争,也就没怎么在意。之后令尊消失,下人来报,我林家前思后想,总也觉得不太对劲。我着人去找给令尊传递情报的人,结果找到的,却只是一具尸体。”见我们都皱着眉,他点点头道,“没错,那人自杀了。” 林思祚边叼着烟边从兜里掏出一张血书递给我道:“这是从那人身上找到的,你自己看吧。”我粗略扫了一眼,只觉得后背起了阵凉意:那张纸条上的字迹我再熟悉不过,是我爹底下一个叫刘叔的人写的。他写得一手好书法,小时候我爹常逼着我跟他练字。 我从不知道刘叔在团里是何职务,只是偶尔从我爹和其他团干交谈中得知,刘叔是他们安插在各处的“眼”中的一个。我十八九岁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他。但他的字迹,我记得很清楚。因为我现在写字的风格,就是完全按照他的笔迹学来的。 刘叔在这封贴身遗书中说,他背叛我爹和湘军,愧恨难当,只能以死谢罪。当日他被茅一扬等人认出,全因湘军和八极文派中出了叛徒,给武派和他们背后的势力通风报信,就连要挟他给我爹假传消息,也是这个人,或者说这些人的主意。他发誓,自己从未想过要害我爹,希望求得湘军上下和我们曾家的原谅,将他的遗体安葬在我爹坟茔的下端,永世赔罪。 遗书最后,刘叔用一种模棱两可的方式写道:“曾门忠良,不惶外敌,但恐阋墙。” 我反复念叨着这句话,总觉得刘叔这话明显是想向发现他遗体的人暗示什么,但可能当时迫于形势,没法明说。我把血书给邹易二人过目,见他俩也都皱起了眉头。 林思祚拍手起身道:“好了,物归原主,我也该告辞了。这是我的名片,以后但凡有用得上我林家的地方,打上面的电话。我去不到的,会让底下的人过去。” 我叫住他,冷脸问他为什么要帮我们。 林思祚笑了笑道:“我们林家与贵州庄家、湖南茅家,都有生意上的往来。庄家和茅家与你们八极有何渊源,相信不用我多说,你们比我清楚。那些跳梁小丑敢在我们眼皮底下捣乱,断我们的财路,挑拨我们与八极的关系,我林家自然不会坐视不管。” 见我们仍旧满脸怀疑看着他,林思祚推开门,耸肩摊掌道:“你们是聪明人,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林家产业,名目众多,我帮你们,也是希望多个朋友,多个门路。”他冲我们眨眨眼,接着又道,“一个够硬的门路。”说完也不来理会我们,径直大笑着离开了。 我问邹易二人有何想法。于人杰咧嘴道:“越面善的人有时反而越狡黠,不可尽信。你说是不是,邹小仙儿?”邹易没搭理他,指着那份血书问我:“你确定那东西是真的?” 我知道他话里的意思,点头道:“虽然不知道刘叔是不是真的死了,但这肯定是他的笔迹。”邹易捏着下巴忖道:“这林思祚来头不小,他这么帮我们,肯定还有别的用意。我赞同小于哥的看法,防人之心不可无。至于这血书上说的……宁可信其有吧。” 我们点点头,出了会议室,准备知会费瑛一声就离开。费瑛让人拎了三只礼盒,塞到我们手上,说是林总的一点心意,请我们无论如何收下,不然回头他在林思祚跟前不好交代。 我们无奈,只好收了,让费瑛的秘书送出写字楼。费瑛在身后大喊,让我们向“肥猫”问好。我们胡乱应了,正准备打车去火车站与陈水寅等人会合,却突然收到米又发来的一条短信。我心道这些人还真是会挑时候,点开来看,就见短信内容只有短短的几句话: 麻烦三位移驾到文山市一趟,我和秦仇在此等候。相信我,你们一定不虚此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七章 米家告急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我有些怀疑这短信的真伪,给米又打了好几个电话,却总是占线,问邹易二人的想法。 于人杰还未开口,邹易抢先道:“别忘了,我师父说过,这个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巧合,巧合多了,就是阴谋。我们刚要离开贵阳,就前有林思祚主动帮忙,后有小米姑娘留信,其中定有蹊跷。我怀疑有人在跟踪我们。八极这次出了这么大乱子,不是没有原因的。” 我想起张道纪死前说过的话,还有怀中血书最后的警告,越来越觉得,这件事并非八极文武两派内斗这么简单。邹易说得没错,我们定然在他人的监视之下,兴许接下来的日子,我们走的每一步,都已在这些人的算计之中,所以要格外谨慎,不能感情用事。 想着我决定不去搭理,却没想到邹易一把抢过我的手机,苦笑道:“你会错我的意思了。这趟云南之行,我们必须去。”我问他为什么。于人杰抢道:“这你都不懂。邹小仙儿的意思是,与其我们自己在这担惊受怕,倒不如什么都不想,见机行事,见招拆招,把胡思乱想的活儿留给那些想摸透我们的人。这叫啥……假……真……假戏真做,是吧邹小仙儿?” 见邹易难得地点了点头,于人杰跟中了头彩似的握拳叫了声:“yes!” 见我犹自为难,邹易拍了拍我的肩膀道:“反正我们回去也没有头绪。万一短信内容是真的,可能云南米家真的遇上什么困难了。于情于理,这个忙我们也得帮。再说,如果秦仇也在的话,说不定我们可以从他口中,得知更多五行太岁的内容。” 我听他说得在理,忙打电话给陈水寅,让他们不用等我们,我们要改道去趟云南,麻烦他有空帮忙照顾下我妈。陈水寅在电话那头犹豫了一会儿,应下声来,让我们三个自己小心就挂了电话。我在车上用手机订了三张当天的机票,于人杰则喊司机改道去机场。 飞机起飞前,我又试着给米又打了个电话,依旧没通,心道实在不行我们就当旅游了,在空姐的提醒下关了手机,最后看了眼阴云密布的贵州群山,只觉得心中同样阴郁难当。 当晚八点多,我们到了文山机场,正打算顺着人流往外走,就听见机场大厅门口的方向有人在高声喊我的名字。我们循声望去,见是米又,她身旁还有一个年纪与她相仿的男子,默不作深地站在她身后,用一种冷漠但又好奇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我们。 我心里压着的石头落了地,和邹易二人快步过去,问他俩什么时候到的,为什么电话总是打不通。米又看了眼身后的男子,撅嘴道:“阿爸说这是米家的事,不想让外人插手。先前我给你们发短信,被他发现。他一气之下收了手机。我怕你们到了不知道去哪儿,就喊我弟弟陪我来这儿等。”她弟弟在身后有些不快地道:“三个小时了。” 米又用臂肘顶了他一下,介绍说她弟弟叫米洛,从小跟她感情最好。这次他俩是偷摸出来的,没跟家里人说。米洛虽然待人冷漠,但心地善良,让我们别见怪。我们都摇了摇头。 邹易问秦仇在哪儿。米又吐吐舌头道:“我怕你们不肯来,骗你们的。抱歉咯!”米洛依旧在她身后不失时机地哂道:“一把年纪还……”这下被米又撞得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于人杰问她找我们来到底有什么事。米又脸色顿时阴沉下来,摆摆手,说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和米洛领着我们三人出了机场,打车去了市里的一家咖啡厅。 米又说,相信我们之前已经有所耳闻,八极各家都有各自镇守的养尸盘口。但事实上,这里头的制衡关系,我们可能知之甚少。这也是八极内部争斗至今的一个顽疾。 米又告诉我们,八极武派,除了南宫家一致坚持养以致用外,其余柳家、查家和唐家立场摇摆不定,而文派四家中也只有极少数人支持这一做法,所以分摊下来,虽然从面上看,武派与文派势均力敌,但实际上,绝大多数的养尸盘口,还把握在文派各家手里。 这次借着张家召开和气大会的间隙,武派一举反扑,不但盗走文派各家养尸盘口中大量半成形的走尸,打伤许多同门子弟,还暗中勾结外部力量,对一些门中子弟进行“劝化”,借王笑之事,歪解文派的意图,致使文派力量大大削弱。米家的情况也是如此。 不仅如此,为防文派反扑,他们故意放出原属于文派养尸盘口中的部分成形走尸,在西南五省制造混乱,将舆论矛头指向文派。他们担心,武派会趁着他们收拾残局的间隙进行下一步计划。而这个计划,对整个八极,乃至与八极相关的所有人来说,都将是灭顶之灾。 我问米又知不知道五行太岁的事。米又摇摇头,面有忧色地反问我们道:“你们听说过太阴尸吗?”见我们一脸茫然,米又压着嗓子道:“我们怀疑,武派为了对付文派豢养的五行太岁,也在潜心培养太阴尸。邹师兄,你是八极中人,应该知道太阴是怎么回事。” 我想起在大雄村山上,柳叶跟我们提过,太阴是上古八神兽之一,性情阴匿暗昧,与八极中人作为相符,所以八极尊太阴兽为祥瑞。太阴八极,正是由此得名。 可这太阴尸又是什么东西,跟五行尸有什么关系?难道武派也和文派一样,找几个像我这般从小有特殊体质的人,活生生养成杀戮机器?这些人到底要干什么? 我正埋头苦想,邹易在一旁皱了皱眉,道:“太阴尸?五行尸是以活人炼尸,时间长、工序繁复、失误率高,而且是任其自然生成,不可揠苗助长,算是比较温和和客气的养尸之道;而太阴尸,选用的却是已成为伏尸以上的走尸,起点低、成功率高,且能够通过旁门左道,加速尸化过程。如果武派真的在培养太阴尸,那他们会比文派占尽先机。” 邹易这些话,分明是说给我听的,我却不解其意。米洛插嘴道:“那我们岂非完了?” 邹易摇头道:“虽说太阴尸炼成比五行尸快,但材料不好找。你想,”他又看了我一眼,似笑非笑地道,“两条腿的活人大有人在,可沉睡了上百年的古尸,哪有那么容易找?” 我们都若有所悟地点点头。米又脸上却丝毫不轻松。她双手托着下巴,苦脸一闪道:“这正是我请你们过来的原因。你们知道,我们米家在八极中,专攻毒虫蛊术。米家养尸盘口中的走尸,并不如你们相像的那般,全是人类的尸骸,还有不少……动物的。前些日子我和阿爸在贵阳,未能照看家中盘口。回来后,叔公告诉我们,有不少动物尸骨被窃走了。” 我想起她亲手制作的虱蛊,心道难道那里面的蛊虫,并非如我们所想的那般,是活着的虫子,而是已经尸化复活了的动物走尸?那这可也太骇人听闻了。先前我们总说走尸,再怎样也是人尸,要是连动物他们都能养尸,那这世间万物,还真没什么他们不能驾驭的了。 我想想就后怕。米又没看出我心中的小九九,依旧忧心忡忡地道:“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见过除了人尸以外的走尸。事实上,其他各家盘口中,也有我们米家豢养的动物走尸。不过这些动物走尸,并不能成为多么厉害的角色,它们养出来,只是为了保护盘口安全。” “打个比方,”米洛冷笑道,“盗墓贼为了防止自己的墓被盗,故意布下疑冢或者迷惑他人的盗洞。”米又皱了皱眉,似乎对他的解释很不满意,又用力肘了他一下。 “螟蛉子!”我和邹易异口同声地叫道。 米又似乎没料到我们知道这个,愣了愣,问我们在哪儿见过。 于人杰抢先把在过水村千尸洞和贵阳公墓下的遭遇告诉她。米又抿嘴听了半天,幽幽地道:“对,就是这个。饲养螟蛉子这些小型动物走尸的容器,我们称之为盆。苗疆善蛊,螟蛉子、虱蛊,其实都是尸化状态下的蛊虫,所以威力较之一般的蛊虫更为可怖。” 我不知道米又这时候给我们强行科普这个有何用意。既然她说,这些小小的蛊虫走尸,只是为了保护养尸盘口,那其实只要它们不如蝗灾般,成群结队地出来害人,我们大可以当它们就像深山老林中的毒虫猛兽一般,任其自生自灭。 见我们都不解地看着她。米又带着哭腔道:“我刚才说过,饲养蛊虫需要盆。这个盆,可以是大型动物的尸身,也可以是人类的尸身。照理说,盆是没有自我意识的,只是饲养这些蛊虫的容器。可一旦盆觉醒过来,反噬这些蛊虫,就很可能成为我们控制不住的虿尸。” “虿尸?”邹易这下眉头拧得更紧,似乎想到了什么,欲言又止。 米又仔细盯着他的脸庞,很肯定地点头道:“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从我们米家盘口逃出去的虿尸,正是武派用来炼制太阴尸的材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八章 虿尸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于人杰到底忍不住,一口气喝完杯中的咖啡,嚷嚷道:“我一直搞不懂你们这些人,干嘛非要养这些凶险恐怖的东西,这不伤天害理,还害人害己吗?” 气氛一下僵了起来。米又撇撇嘴,用小勺轻轻搅拌着一口未喝的咖啡道:“你这句话,我们这些八极的后辈,最初谁又没问过?出身不同,有时候很多事情,是身不由己的。况且文派与武派理念不同,我们守着这些养尸盘口,究竟为何,你不是不清楚。” 于人杰嘿嘿笑了笑道:“小米姑娘不要误会,我不是说你们,是说武派那些小王八蛋。” 我等他们不再谈论,冷冷地问道:“虿尸是什么?” 米洛不等米又开腔,抢先道:“苏妲己当年残害忠良的虿盆,听说过没?”见我们都点头,他似乎有些不太高兴,补充道:“说起来,苏妲己的虿盆,应该算最早的蛊毒。只不过,当年的苏妲己行事高调,让纣王给她造了这么大的一个虫坑,当真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米家先人当年豢养尸蛊的灵感,有可能确实得益于苏妲己。”米又抢过话端,苦笑着道,“算起来,这苏妲己还是我们米家的祖师爷,想想真够讽刺的。” “虿尸实质上算是意料之外的产物。我刚才说过,米家豢养的尸蛊,需要大型动物或者人尸作为盆。我们可以将其视为肉体虿盆。养在虿盆里的虫尸,才是我们真正想得到的。” 邹易问虿尸有什么特征,我们想要在武派之前阻止它们成为太阴尸,需要做些什么。 米又摇头道:“从未有人见过太阴尸,就像没人见过五行太岁一样。听八极的前辈说,作为盆的虿尸倘若有了自我意识,要是动物,那还好些,至少大部分动物智商低于人类,又不具备沟通能力;如果是人类,听说复活态的虿尸,形貌上与活人无异,体能比常人好,甚至智商也比常人高得多。它们如果有心要隐藏在人类社会中,基本上很难认得出来。” 于人杰咂舌道:“我嘞个乖乖,走尸都会玩无间道了?我看行。” 邹易问我们能帮上什么忙。米又看着米洛道:“眼下文武两派都还没动真格,谁也不知道对方手里有什么牌,只能偶尔做点小动作。阿爸他们在忙着处理盘口的事,一时半会儿还顾不到我们这边。我想请你们帮我们一个忙,找到被武派盗走的虿尸,在它们变成太阴尸之前,先将它们消灭。不然等它们真的成形,恐怕就没那么好找了。” 见我们默然不应,米又以为我们不愿意,起身就要像我们鞠躬求情。邹易连忙扶住她,苦笑道:“你别误会,这点忙我们自然会帮。我是在想,我们在寻找太阴尸的同时,会不会武派那边也在找五行尸?”他看了我一眼,接着道,“毕竟五行尸对他们的威胁也很大。” 米又想了想,点头道:“有这个可能。”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重要的事,伸着葱指哦哦了半天,起身对我们道,“差点忘了,我带你们去见个人。这个人,跟你们也有点渊源。” 我们结完帐出去,包了个面的开离市区,径往市郊方向开去。云南多林木,渐渐地,车窗外只能看到道路两侧黑压压的树林,再也看不到城市霓虹的光彩。于人杰垮着脸道:“到底咱几个跟大山有缘,去哪儿都逃不开。”米又在前座咯咯地笑,也不反驳。 车子开了将近一个小时,起初还能看到道路两侧昏暗的路灯,到后面连路灯都没有了。司机却似早已司空见怪,打着车灯,不紧不慢地开着。这种场景,像极了美国恐怖电影中独自在林间公路穿行的片段。我莫名地不安起来,总觉得挡风玻璃前会突然出现什么东西。 司机开着车内音乐,边摇头晃脑地哼唱,边不时拿云南话跟米又闲聊。看得出,除了年轻漂亮的米又,他并不怎么在意我们后座上的这四个男人。米又不爱搭理这个贼眉鼠眼的中年男子,有一搭没一搭地应他两句,找准机会就回身跟我们闲聊。 气氛有些尴尬。我正担心司机会不会恼羞成怒,直接将我们几个甩在路边,掉头回城,面包车突然一个急刹,我们猝不及防,差点都撞在身前的车座靠背上。 于人杰正要大骂这人怎么开车的,司机却当先探出脑袋,冲车前怒吼:“你他妈的不要命了!”我们看向挡风玻璃,就见车前畏缩着一团红色的身影,好像是个小女孩。 我们面面相觑,心道这黑灯瞎火的,这小姑娘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别是出了什么事,跟家人走散了,都劝司机不要动气,出去问问小姑娘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司机骂骂咧咧地关门出去,我们也都跟了上去。只听司机粗着嗓子喊了句“小娃娃”,原本缩着身子蹲坐在道路中央的红色身影突然嗖地站起,背对着我们,如受惊的兔子般,迅速消失在路边的树林中。那一瞬间,能清晰地看到小姑娘一头流瀑般的长发和乖巧的背影。 司机往地上啐了一口,骂了声“活见鬼”,招手喊我们都回车内。我们面面相觑,也猜不出个所以然来。于人杰在我耳边低声道:“该不会真是鬼吧?” 我想了想,看着米又道:“难说,搞不好是山精之类。毕竟这儿这么邪性。” 邹易摇头苦笑,似乎对我俩的想法相当无语。 车子继续往前,米又吩咐司机从辅路开出去,在一条窄小肮脏的巷子间穿行。绕过几间民宅,车子又到了沥青路上。远远地能望见不远处的山脚下,透着几点昏黄的灯火。米又指着灯火对司机道:“师傅,就在那边停下。”司机舒了口气,似乎觉得这趟活有些赔本。 我原以为那山脚下的人家会如我们在湘西看到的那般,是些颇具民族特色的干栏建筑,却不想等走近了看,那竟是一小片规格颇高的山区别墅。米又轻车熟路,带着我们在别墅区兜兜转转,在最靠左的一幢别墅铁门前停下,摁了摁门口的电铃。 不多时,就有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慢悠悠朝门口走来。见到我们,管家脸上露出和善的笑道:“小米姑娘来啦!”边亲自给我们开门边喊身后跟随的仆人进去通报。米又摆手道:“不用,我们自己过去就好。”管家点点头,看了我们三人一眼,扬臂做了个请的动作。 我们穿过卵石铺就的花径,刚到别墅门口,就有四五个年轻男子迎出来,笑盈盈地与我们握手。为首的年轻男子,眉宇间跟张煜光有些相像,不过应该长他几岁,热情地与我们三人再三握手,口中连声说着“久仰久仰”。米又介绍说,他就是我们要见的人,叫张养韬。 张养韬说外头说话不方便,将我们迎进屋去。我们在饭桌上一一落座。管家冲仆人招了招手。不多时,就见下人们手端托盘,拿着各式精致的菜肴上桌。想来米又一早就知会了他们,让他们好好招待。我们也不客气,正好也都饿了,边与张养韬等人碰杯边大快朵颐。 酒过三巡,张养韬问米又有没有跟我们说那件事。米又抿了口果汁,微笑着摇摇头。 张养韬佯装责怪,招手让管家和下人们都下去,连之前跟他一起在门口迎接我们的几个年轻人也都走得只剩下一人,这才叹了口气,冲我们道:“贵州张家的事,我都知晓了。”说着看向邹易,面露痛苦,接着道,“张道纪既是你师兄,也是我堂兄。” 我们万没料到他居然是张道纪堂弟,一时都默然不语。张养韬勉强笑了笑,指着身旁看起来比他年轻些的男子道:“这位是王家的朋友,和你们一样,也刚从贵阳过来。”他冲那人笑了笑道,“我与王昙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铁哥们,也有两三年没见他了,怪想念的。” 那人和他碰了下杯,起身又跟我们握了下手,自称王季,是王昙的族弟,这次过来,是受了王家的委托,提醒张养韬小心提防武派袭击。于人杰边咂嘴边问张养韬,他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武派的人会袭击他们。我和邹易则几乎异口同声地问道:“你是五行太岁?” 张养韬愣了愣,估计没想到我俩会这么问,轻笑道:“你们太抬举我了。我既不是神,也不是什么五行太岁。只不过,”他有些无奈地笑道,“我偏巧也是被选中的人罢了。” 我突然明白米又为什么要带我们来见张养韬了:她肯定一早就知道,我们三个已经猜到我是五行太岁的人选。不论出于何种目的,她这么做,至少可以让两个有着相同命运的人结识,相互了解沟通,说不定能够深挖出更多可能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的东西。 而且,张养韬与王昙交好,我又与丁湖相识,眼下五行太岁五个人选,已有四人露面,并且正如邹易所说,分散在湖南、贵州和云南——至于丁湖,他目前是否身在四川,尚不能定论,不过如果邹易分析得不错,丁湖实质上应该是四川白帝的人选。 似乎冥冥之中,我们五个人,都有若即若离的牵绊——至少目前四个人是这样。 于人杰愣了足有五秒钟,这才一脸不可置信地皱眉道:“张小哥也是五行太岁?”见米又等人都微笑点头,于人杰撇嘴道,“我不信,除非让我看看证据。” 张养韬知道他话里的意思,含笑不语,只大大方方抬起右腿,挽起裤管。那一瞬间,我们就见他的右腿内侧,从大腿根的位置到脚踝,印着一只盘绕飞舞的火凤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九章 门客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张养韬收起裤腿,见我们吃喝得差不多了,领着我们去书房。我们在书房沙发坐了不到一分钟,就有仆人端了茶水过来,一一给我们倒满,弓身出去了。张养韬吩咐管家在门外候着,没有他的允许,任何人不得靠近书房半步。管家点点头,掩门出去。 茶香袅袅,众人兀自品了会儿茶,张养韬开口道:“这下各位放心了么?” 说实话,从见到张养韬的那一刻起,我就觉得,他身上那种宠辱不惊的气质,跟我二叔很像,而他处事待人的态度,又与我们在贵阳有过匆匆一面的林思祚相似。 我以往很少接触这些富家子弟,这些日子,却接连认识了丁湖、茅一扬、庄闲、林思祚和张养韬,原想着这些人衣食无忧,本该过着花天酒地的神仙日子,却个个深陷养尸行当不能自拔,不解的同时,心里隐隐生出一个古怪的想法:难道他们都是靠这个发迹的? 而且,刚才吃饭的时候,我心里就一直有件事不能释怀:我们四个人中,我和丁湖几乎对自己是五行太岁的人选一无所知;王昙大抵知道一些,却又不是很明白;而我们三个,几乎可以说,对自己的这个身份感到厌恶,但眼前的张养韬,却似早就欣然接受了这个事实。 我问张养韬何时知道自己这个特殊身份的。张养韬非但看着风度翩翩,人也精明,听出了我话里的潜台词,毫不避讳地道:“实不相瞒,最早知道这件事时,我也消沉了很久,甚至想过轻生。但是,”他苦笑道,“我这人没别的优点,就只两样,怕死和认命。” “米家的前辈找到我时,我正接手我爸的生意。那会儿我不像现在这般从容淡定,也是个愣头小子,做什么都毛手毛脚。米家的人帮了我许多。我原以为,他们对我的帮助,只在我成年并接手我爸生意之后,却没想到,其实从小到大,他们就一直在暗中保护和帮助我。这件事,是在我有次洗澡时,无意间发现自己映在镜子里的大腿刺青,我爸告诉我的。” 张养韬看了眼米又和米洛,眼中满是感激,接着道:“那时候,我同样心怀误解,认为自己不过是他人争权夺利的牺牲品,本想找王昙倾诉,他却避而不见。连我最好的兄弟都躲着我,我以为全世界都已抛弃我,本想就此了结一生,幸亏米家及时劝阻,救了我一命。之后我才知道,王昙那阵子,也对自己的身世和命运充满痛苦、迷惘,并非不想见我。” 张养韬示意我们喝茶,继续道:“其实这二十多年来,为了我,米家付出了太多,但他们不说,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他们总说,这是他们的使命和责任,能被委派过来保护我,是他们的光荣;但其实在我心里,他们早已不是恪尽职守的保镖,而是我的亲人。” 米洛似乎被他的话呛到了,夸张地咳了几声,气得米又揪着他的耳朵,连连喊疼。 张养韬似乎对他的举动早已见怪不怪,呵呵笑着,面向我和邹易,试探着道:“听米又说,你也是五行太岁的人选;而你,是他的……保镖?” 我从未想过,原来当初云笈道人与太爷爷、茅太清与我爷爷,以及现在邹易和我之间,是这样一种保护人与被保护人的关系,以往对邹易的猜忌、质疑,此刻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感激和愧疚。我俩对视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米又从旁补充道:“和邹师兄一样,我们当初接到家族委派的任务时,其实也有些摸不着头脑。长辈们从来只下命令,不会告诉你任务的目的,小辈们也不敢询问,只有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自己去慢慢摸索和领会。我要纠正张哥一个错误,我们这儿不叫保镖,可能更确切的词,应该是门客。相信你们自己都有所了解,我们这一代,不是唯一的门客关系。” 于人杰想了想道:“不对啊,这样逻辑不通。按你的说法,你看啊,邹小仙儿是小曾同志的门客,你是张先生的门客;往父辈,或者祖辈上说,茅老先生是小曾同志他爷爷或者他爸爸的门客,而你爸爸是张先生爸爸的门客。要是这样下来,那岂不是说,张家和曾家代代都有能成为五行太岁人选的子孙?那又何必等到咱小曾同志这一辈儿?” 米又摇头笑道:“不是这样的。听父辈们提起过,五行太岁的人选百年难遇,之所以八极各家要竭力保护五行太岁人选的家族几十年,甚至上百年,就是怕这些家族横遭突变,断了香火,再想找其他的人选,就难上加难了。不过听说,爷爷辈的时候,确实找过几个。” 我瞬间想到陈美凤,心道原来是这样,难怪茅家总盯着我们曾家不放。起初我以为他们定是对高祖父当年的那只锦盒有所图;后来嫌疑解除,我又以为他们是对我这个人有所图;再后来邹易的分析,让我觉得自己就是他们争权夺利的牺牲品;现在来看,虽然米又这番话并不能让我对八极的态度改观多少,但至少从出发点上看,我还是赞同他们的。 但同时,我又产生了许多无法忽视的疑问:既然他们口口声声说,养尸是逼不得已的,而他们守着养尸盘口,只是为当年所造恶业赎罪,那他们干嘛又要费尽心思地寻找五行尸的人选?这不是又走到老路上来了么?况且他们怎么就知道,我们这些不幸被选中的人,会心甘情愿地成为试验的小白鼠?陈美凤、丁湖和王笑,难道还不够警醒我们么? 米又和张养韬听完我的提问,也都无奈地摇了摇头。张养韬道:“套用一句不是很恰当的话,‘欲成大事者,当不拘小节’。非常时期用非常手段。我虽也还未明白八极尊长们的意图,但这些年来,米家为此做出的牺牲,大家有目共睹。我说过了,我这人认命。” 我没有他那么高的思想觉悟,看看聊得差不多了,转移话题,问米又之前说的虿尸,打算怎么去找。米又摇摇头,还未开口,王季突然道:“你们说的,是太阴尸吧?” 见我们都盯着他,王季显得有些得意。他喝了口茶水,不慌不忙地道:“实不相瞒,我们王家,当初确实有人晚节不保,投靠了武派,王英哥也是那个时候跟过去的。王、张、庄三家其实早有察觉,命我假意也投靠武派,做双面内应。我就是那时候,听说了太阴尸。” 王季说,武派当初其实探讨过将王笑转化为太阴尸的可能,一来他不仅身兼王囊仙和金兴两个古人的转世身份,前后拥有跨千年和跨百年的尸傀基础,是难得的人选;二来倘若炼成,众人只当他是常人,自然不会防范身边最亲近的人突然发难。 但是后来,武派发现想要驯化王笑实在太难。王笑身上有三个人的影子,这就好比三重人格,别说王囊仙和夜郎王兴这样的古人他们无从下手,就是王笑本人,他们发现即便他已被王囊仙摄魂,但他的主观意识还在,而且一心向善,并不愿意受武派差遣。 至于先前惹出那么多事端,其实并非王笑本意,而是身上两个古人的怨念在作祟。 我们并不关心他是不是有替王笑洗白的嫌疑,毕竟他身世可怜,即便当真出于他本意,害死了那么多人,我们对他也恨不起来。相反,我们始终对八极“得不到就毁灭”的做法心怀不满。于人杰失了耐性,摆手让王季别再在米又跟前说王笑的事,说说重点。 王季有些尴尬,假意喝了口茶作掩饰,接着道:“与武派合作的势力,我们现在还没查出来。与武派合作的王家人,都会向一个叫细佬的人汇报情报。有次细佬跟底下的人说,上头正在着手准备一个大计划,用来对付他们想要对付的人,让底下武派中的精干和与他们有合作关系的人都留份心眼。王叔公回来后告诉我们,他们的这个大计划,就是养太阴尸。” “除开王笑哥是他们的重点关注对象,他们还在西南,乃至全国寻找拥有这类特质的古尸。后来有人上报,说是云南米家的盘口中有具上好的古尸,但据说尸身鼓鼓囊囊的,好像填满了什么东西,且蚊虫不断,怕是不太干净。细佬扇了那人一巴掌,说干净还能叫干尸?那叫虿尸,是苗岭米家的杰作。只要能将作为盆的虿尸主体意识恢复,会是不错的选择。” “那人是谁?”“那虿尸长什么样?”米又和邹易几乎同时问道。 王季摇头叹道:“还不清楚,不过贵州张家猜测,那人应该是武派安插在米家的眼线。相信你们也都清楚,如今文武两派之间博弈,渗透进来的内鬼越来越多。至于那虿尸,”王季皱了皱眉道,“因为年日久远,相貌已分辨不出,只能大概看出是具女尸。” “女尸?”没等我们反应过来,王季接着又道:“听说体格很小,应该还是个孩子。” 不知怎地,我竟突然想到我们过来时,在路上遇见的那个古怪的红衣小女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章 鬼拍手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邹易又习惯性地捏着下巴道:“单只这些线索,还是无异于大海捞针。” 米又摇头道:“不见得。八极各家盘口中的走尸,数量、形态、生长情况,都有详细的资料记载。到底养尸嘛,也要跟养鸡养鸭那般,定期做检查。武派这次突袭各家盘口,走尸丢失的情况虽然还在统计之中,但这不妨碍我们从现有的资料中找到那具虿尸。” 米洛洋洋得意地补充道:“不但如此,八极各家盘口中的走尸,其实都刻上了自家的烙印。是不是从自家盘口中出去的,有时候凭感觉都能认出来。” 于人杰咂舌道:“合着你们养尸还注册商标啊?” 米又咯咯笑道:“他不是那个意思。打个比方,你跟家中的宠物相处久了,有了感情,即便在茫茫人海中丢失,你也能够一眼认出来。他说的是感觉。” 于人杰撇撇嘴,不置可否。夜深了,张养韬让管家安排我们休息。我们商定明早先去米家丢失走尸的盘口探探情况;米又让家中与之交好的姐妹,私下查看最近盘口走尸的资料,将情况汇报给她;米洛和王季呆在张家,等张养韬处理完手头的事务,再赶去与我们会合。 商议妥当,大家也都困倦了,于是各自上床休息。 第二天一早,我们告辞张养韬,让专职司机直接送我们到米家的养尸盘口。 米又在车上对我们说,这次行动,最好还是别让米家的人发现,一来不想她父亲动怒,二来避免不必要的误会。我们虽不太明白她说的误会指的是什么,但猜想多半与我的身份以及王笑的事有关,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一路无话,上午十时左右,我们便到了目的地。 云南确实是好地方,山清水秀,鸟语花香。我们在松林夹道的盘山小径上行走,感觉空气清新得让人沉醉。于人杰边夸张地狂吸空气边嬉笑道:“难怪咱小米姑娘长得这么水灵。有个词叫啥来着,钟什么养什么秀?”邹易在他身后摇头道:“钟灵毓秀。” 米又咯咯直笑,也不回头,径直在前面带路。林间流水潺潺,鸟鸣山幽,怎么看怎么觉得是个桃源仙谷般的清修之地。我不禁心生疑虑:道家所谓洞天福地,当不过如此。这么灵气的地方,怎么能做养尸地呢?还是说,越美丽的表象之下,往往藏着越肮脏的内在? 我见邹易满脸凝重,不知道他是不是也跟我想到一块去了。爬了两个小时左右,到了半山腰处一座破败的草棚,我们见日头正烈,加上有些累了,于是停在草棚歇了会儿脚。 米又接过于人杰递给的矿泉水喝了一口,指着不远处一片浓密的阔叶林道:“那儿以前是块坟地,有些年头了。国家实行火葬后,倡导恢复山林绿化。原本那儿就是些孤坟,无人认领,前些年被直接铲平,种了这些树。算起来,这片山头,应该有上百座这样的孤坟。” 邹易似笑非笑道:“如果我猜得没错,现在那些地底下的主儿,应该都在米家盘口。” 米又摇摇头,正色道:“八极不是打家劫舍的盗匪,更不会掘人坟墓。况且,这些孤坟下几乎全是白骨,虽年日久远,想养成不化骨却着实不易,因为你们也看到了,这片山头,风水不错。我们只是不忍这些枯骨无处藏身,这才将其集中掩埋。米家的盘口,在这座山后的断龙脊上,这是当年米家祖宗选的养尸凶地,与这些孤魂野鬼并无瓜葛。” 邹易以为惹到米又,苦笑着给她赔不是。米又轻描淡写地摆手说没事。于人杰问她什么是断龙脊。米又说,断龙脊就是山形像龙脊背,但中间有断裂的地象。中国人讲究“龙脉生气”,完整的龙脉自然是风水宝地,而人为或者天然的断龙脉,就会削弱这种龙气。 《葬经》中说,“穴有三吉,葬有六凶”,其中一凶为“力小图大”,意思是龙气微弱的地方本不应扦大,却强行埋葬过多尸骸,让原本的吉穴变作凶地。 米家祖先当初就是看到了这一点,反其道而行,将断龙脊变作了养尸地。 我们若有所悟地点点头。米又起身拍了拍手道:“时候不早了,走吧。”我们跟在她身后,原以为会继续往山顶上爬。米又却笑了笑,带我们从草棚一侧的缓坡滑下,径直往她刚才指的阔叶林走。我问她要带我们去哪儿。米又笑笑说等会儿你们就知道了。 我们跟着米又到了那片林子,我这才发现,身旁的高大乔木,居然清一色全是杨树,只是从远处看不到树身,杨树林下又满是丛生的灌木,所以才误以为是榕树之类的阔叶树。 中国古代有四大鬼树之说,分别为柳树、槐树、桑树和杨树。杨树又叫“鬼拍手”,取其风吹树叶沙沙响,如同无形中有人拍手之意。我不知道当初这片坟地之上栽种了这么多杨树,是巧合之举还是有意为之,总觉得米又带我们往这儿走,一定有别的用意。 米又边在前头带路边提醒我们小心脚下的灌木丛,看到长势特别茂盛的就绕开走,说是这些茂盛的灌木都汲取了坟地之下的精气,怕沾了晦气。我倒是觉得她有些故弄玄虚——要是真的这么厉害,那各地公墓山头上的草木,我们岂不都得跟避邪似的绕着走? 怀疑归怀疑,毕竟她是八极中人,某些领域的东西,她确实懂得比我们多,甚至比邹易都多。我见邹易紧跟在她身后,跟个小跟班似的,心道为啥我的门客看起来这么弱,而张养韬的门客非但专业厉害,长得还好看,埋怨上天有时待人还真是不公平。 走了没几步,米又和邹易突然在前头停下。我和于人杰收脚不住,差点撞在他俩身上。 于人杰问怎么了。米又歪着脑袋,像是在聆听什么,跟着不是很肯定地问我们道:“你们听,是不是有什么声音?”我们立马细耳去听,果然听到树林深处传来细微的沙沙声。于人杰道:“风吹叶响而已,别一惊一乍的。”邹易摇头道:“不是树叶的声音,你们看。” 我们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发现林间所有草木仿佛定格了一般,全都静止不动,连头顶树梢的叶子也未有丝毫摆动,我们脸上也没有微风拂面的感觉,顿觉有些不妙。 见我们都看着自己,米又解释道:“这片杨树林的尽头处有道隐秘的洞道,横穿这片山头,洞道尽头就是断龙脊,也就是我米家的盘口。从山顶过去,后山是片断崖,没法下去。养尸盘口嘛,你们都明白,越隐蔽越无法涉足,也就越安全。至于这个声音……” “像拍手声。”邹易突然道,“很多人一起拍手的声音。” 我心道不是吧,难道杨树别称“鬼拍手”,并非虚指,而是真的能招鬼?这大白天的见鬼,是不是太不符合逻辑了?于人杰竖耳听了半天,双眼圆瞪道:“还真是。去他大表姐,难道那些孤魂野鬼知道咱要来,特意搞个列队欢迎?小米姑娘你面子够大啊。” 米又没搭理他,蹙眉又仔细听了一会儿,神色凝重地道:“好像是从洞道口发出来的,看来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事。我们快走。”见她心事重重,我们也不敢怠慢,小心避开那些七仰八叉长势惊人的灌木丛,朝杨树林深处走去。 越往里走,那种古怪的拍手声就越清晰。看来米又猜得不错,声音确实是从洞道口传过来的。邹易问她会不会只是洞口的风声。米又摇头道:“风声不会这么大,也不会发出这种声音。”她疑心一定是洞道中有什么东西一同发声,才会形成这样古怪的声音。 说实话,她越是这样说,我就越不想靠近。倒不是因为怂,而是我们犯不着明知山有虎还偏向虎山行,这样做完全没有意义。邹易二人似乎跟我的想法一致,也都慢放了脚步。 米又见我们没跟上,回身看了一眼,有些委屈地嘟嘴道:“洞道口既然是去往盘口的必经之路,米家自然会派人暗中严加把守。守山的子弟如果发现异常,会以短信群发的方式,及时告知家族上下所有子弟。”她扬了扬手中的手机,接着道,“我没收到任何通知。” “可能有延迟呢?”我小声提醒她道,“群发需要时间,况且咱们现在在山里头,信号不好。”邹易二人也都劝她别太冲动,先给守山的子弟打个电话问问情况。 米又苦笑着道:“早试过了,没人接。”我们也都觉得有些不妙了,安慰了她几句,加快脚步走出杨树林。杨树林的尽头,是一片裸露的山崖。山崖间突起的大块山石下,有一口不太起眼的山洞。洞口的高度与我们所在的位置基本齐平,能看到一条溜索横跨在山崖间。 洞口似乎有风,伴随着那种奇怪的拍手声,将溜索吹得摇摇晃晃。 米又走到崖边,用手指在溜索上轻轻一抹,闻了闻,皱眉道:“有血腥味,出事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一章 食尸蝙蝠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我问她怎么回事。米又忧心忡忡地指着系在我们头顶树身上的溜索道:“守山的子弟每次检查完洞道口的情况,确认安全,会原路返回,将溜索收起。现在这种情况,除非米家的子弟现在人在洞道中,不然不会这么大意忘了收溜索。但是这上面的血迹,恐怕……” 被她这么一分析,我们也都觉得情况不妙。那阵好似拍手的怪声仍旧持续不断地传来。 于人杰拱了拱鼻子,五官扭曲地道:“这什么味道啊,这么臭?”话音刚落,我们也立马闻到一股死耗子般的恶臭味,从崖间那道洞口扑鼻而来。 米又脸上腾地变得煞白,哆嗦着嘴唇道:“糟了糟了,一定是洞里的东西跑出来了。” 我们也都暗叫不妙,这种恶臭味我们太熟悉了,是尸体腐烂散发出来的,如果不是盘口中的东西跑出来,那就很可能是新近有什么动物,或者什么人,死在了洞里。 无论是哪一种,对我们来说都不是好事。米又坚持要进去看个究竟,说是万一守山的子弟出了什么意外,总也得带着他的尸首回去,好给家里人有个交代;再则,说不定也能从尸身上看出点什么,好过虫蚁之类的食腐动物直接将其啃咬殆尽。 我们倒也想进去,可这溜索上的滑轮悬在绳索中央,而且溜索两端的高度相当,没有倾斜,溜索下是目测百米高的深渊,倘若我们不能一下滑到崖面中央洞口所在的山石之上,就会陷入进退两难的困境。我们这些人中,除了于人杰比较有把握,剩下三人可能够呛。 于人杰的包里有登山用的扣环。他把扣环系在绳索上,来回试了试扣环与绳索的摩擦度,又用力往下沉了沉身子,确认牢靠,对我们仨比了个OK的手势。 我们都让他小心些。于人杰笑道:“别担心,小爷我在部队那几年不是白混的。”说着走到崖边,双手抓紧扣环,身子后倾,双腿离地一蹬,晃悠悠地冲崖面那块平坦的山石荡去。 我们三人的心跟着颤了下。于人杰用力过猛,差点荡过,硬是靠着蛮力,用脚尖慢慢去够山石的边缘,费了大半天,终于将自己全身放到山石之上。 他解开扣环,取出包里带的登山绳,绑在溜索的滑轮上,用力甩了过来。 邹易一把抓住,把登山绳绑在米又身上做保险,让她先过去。三人如法炮制,除了米又力弱,中途让于人杰拉了一把,倒也都安全落地。 山石下的洞口不断传来“啪啪啪”的拍打声和令人窒息的恶臭味。离得近了,我们却又觉得,这不像是人拍手的声音,更像是什么东西在猛力撞击岩壁发出的声音。 米又问我们要怎么下去。于人杰叹口气道:“要是唐叔在就好了。” 我们都想起先前和跛唐去龙头大山仙女洞的情形,如今斯人已逝,不免都有些伤感。 于人杰强振精神道:“得,看看小爷我今天有没有唐叔的手段。”他在山石与崖壁相接处凿了道口子,让我们学着先前跛唐的系法,用登山绳在山岩上来回绕圈固定,仍旧死命往下沉了沉身子,确定安全,这才双脚踩着崖面,慢慢往山石下的洞口移动。 短短不到一米的距离,我们却觉得如同隔了一道银河那般遥远。看着绷紧的绳索,我们的心也都跟着紧绷起来。我手心里全是细汗,只觉得看着他这样下去,比让我自己来还要煎熬。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们看到绳索微微晃动,就隐约听到于人杰在下面喊我们。 等我们都到了洞口,于人杰反复甩了几下,想学跛唐那样,将登山绳甩下来,却总也不奏效,无奈选择放弃。山间无风,这洞口处的风力却挺大,吹得我们都有些睁不开眼。 剧烈的拍打声从洞道深处传来,鼻端那种令人窒息的恶臭味却莫名淡了许多。 米又掩着口鼻闷声道:“应该是风吹的缘故。小心点,这气味有些古怪,别被感染了。”我们背包里并没有防毒面罩,只好学着米又的样子捂住口鼻,拧亮手电往里走。 如米又所说,这崖间洞道的入口比较隐蔽,若非先前我们听到声响,加之米又提醒,很难发现山石之下会有这么一个只能容人弓身进入的山洞。 越往里走,洞道顶越矮,到后面我们几乎只能蹲着走。走了约摸几十米的样子,于人杰突然扬手喊我们停下,屏住呼吸关掉手电,贴着洞壁别动,说是有什么东西过来了。 关掉手电的瞬间,我们几乎什么都没看到,耳边充斥着那种令人不安的拍打声。渐渐地能适应洞道中的黑暗了,我们就惊恐地发现,前方两米不到的地方,凭空出现一团漆黑的平躺着的身影。身影似乎被某种神秘的力量托举,悬浮在半空,正慢慢向着入口处移动。 “真他娘的邪门。”于人杰闷声道,“小爷我见过水里漂的浮尸,还从没见过在空中漂的浮尸。”我暗忖自己比他见识广些,当初在千尸洞后山的棺材中,倒是见过这样的浮尸,不过是在梦境中。正要向他显摆,就察觉身旁的米又浑身如筛糠般不住地颤抖。 我暗道不妙,悄声问她怎么了。米又在我们耳边哆哆嗦嗦地道:“是幽蝠,跟你们之前见过的螟蛉子一样,是从盆,也就是虿尸体内养出来的尸蛊。” “幽蝠体形比正常蝙蝠要小,但力量和性情都比吸血蝙蝠凶残得多。原来我们听到的不是拍手声,是它们挥动翅翼发出的声音。幽蝠眼有翳膜,同寻常蝙蝠一样,视力不佳,靠声波辨位飞行;不同的是,它们通体血红,以腐尸为食,嗜杀成性,比螟蛉子更为可怕。” 于人杰差点惊呼出声,慌忙捂嘴道:“合着这些食肉蝙蝠跟蚂蚁似的,在抬这具腐尸?”见米又在黑暗中点点头,于人杰倒吸了口凉气道:“这他娘的得多少蝙蝠才能抬得动一具人尸啊?”说话间,那团扇动翅翼的黑影渐渐到了我们跟前,于人杰立马屏息住嘴。 我们只觉得眼前黑压压一片,如乌鸦啄食般,笼罩着许多飞舞的影子,后背几乎快贴到岩壁里去了,心头说不出的惊恐恶心。翅翼挥动的轻风中满是酸腐的气味,令人心绪不宁。 米又悄声让我们都趴低身子,说是幽蝠脑袋就一根筋,手头有了食物,只要别被它们发现,成为它们潜在的阻拦者或者食物,它们是无心再去攻击其他活物的。 我们依言照做。趴地的瞬间,我眼角瞥见那些幽蝠从我们头顶缓缓掠过,有零星的颗粒物从半空中掉落下来,正好砸在我脑门上。我想着这指定是这些畜生的排泄物,心中惧恨交加:他娘的敢在老子头上拉屎,逼急了老子一把火让你们都变成烤山鼠。 恨归恨,我的身子倒是挺老实地不敢乱动,同时生怕头顶那些畜生中,有个把偷懒的主儿,在这紧要关头松劲。比起幽蝠的排泄物,头顶那具散发着恶臭的腐尸显然更具杀伤力。 等待的每分每秒都是煎熬。我下身被洞道地面突出的碎石硌得又痛又痒,脑门上那些细小的颗粒物又如同有了生命般,调皮地从我脸颊上慢慢滑落,正好掉在我嘴唇上,恶心得我差点直接吐了出来,只觉得胃酸瞬间涌到嗓子眼,偏偏又动也不敢动。 我想着于人杰等人的情况不会比我好多少,不能因为我一个人矫情,害得大家都跟着遭殃,索性闭上眼睛,将涌到喉咙口的胃酸生咽了回去。感觉等了足有一个世纪那么长,邹易在身旁用手指轻轻碰了我一下,示意那些畜生飞过去了,得赶快离开。 我如蒙大赦,双臂支起身子就想站起来狂奔,米又却又按住我,悄声道:“趴着走,还有几只散户,应该是走丢了。别被它们发现。”我心中暗暗叫苦,问米又还有多久能走完这段要命的洞道。米又看着前方的黑暗摇头苦笑道:“什么时候见着光,就什么时候走完。” 我心中暗叫晦气,早知道我们保不住那具尸身,当初根本没必要下来。米又三人未作停留,已默不作声地在地上匍匐前进。我不再怨言,紧跟在他们身后往前爬去。 爬了差不多二十分钟的样子,我们总算见到前头有道微弱的白光,应该就是这洞道的出口,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四人起身走出洞口,发现如米又所说,我们站着的位置,只是断崖间横出的一道断层。崖面与对面山崖间隔着一道百米深的山谷,如同一座山峰,被巨斧从中间生生劈开。深谷下浓荫掩映,看不到地面的情况。这儿应该就是米又说的断龙脊。 于人杰咂舌道:“这儿这么高,我们怎么下去?” 米又摇头道:“我们不下去,我们贴着墙走。”说完也不来理会我们,和当年我爷爷与茅老道那般,身子贴着断崖壁面,如跳芭蕾般分脚站立,慢慢从一尺不到的断层上移步过去。 我们只留了几样应急的物品,将登山包扔下悬崖,学着米又的样子在山崖间移步,不多时,就见米又在身前没了身影。正纳闷间,就见她从头顶的洞口探出脑袋,喊我们爬上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二章 养尸棺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我们相互帮忙,拉着洞口旁的铁索,相继爬了进去。这是个比我们出来的洞口大了好几倍的山洞,能清楚地看到山洞内的情况。因为山洞并不深,除了几张木凳,别无他物。 洞底是一整块平滑的半圆形大理石,看着像是道石门,关住了山洞深处的某些东西。 间米又面色凝重,我们问她是不是发现了什么。米又点点头,叹息道:“米家在云南,有大大小小十余处养尸盘口,看来咱们误打误撞,还真来对了地方。尸蛊与作为宿主的虿尸共存。米家的虿尸都封在养尸棺中,各大盘口只有为数不多的几具,一来是米家祖先怕数量过多不好控制;二来养尸棺造价不菲,且虿尸在选材上格外讲究,很难寻觅。” 我想起先前在千尸洞中见到大头鬼婴时,邹易就跟我们普及过,喂养螟蛉子的容器,必须是死前为遗腹子的初生婴孩,看来米又所言非虚。正思量间,就听米又接着道:“养尸棺的棺木都是上好的香楠木,木质坚硬耐腐;加上镇魂钉镇棺,照理说,除非人为开棺,否则棺材中的虿尸不可能自行逃脱。不过按刚才的情形来看……这盘口中定然有虿尸出逃了。” 我们见石门紧闭,心生疑惑。邹易犹豫了下,问米又会不会是守门的子弟打开的。米又知道他话里的意思,摇头道:“不太可能。米家子弟都知道,别说是养尸棺中的虿尸,就是虿尸体内的尸蛊,都很致命。刚才的情形你们也都见到了,米家人不会蠢到去引火烧身。” 如果真如米又所说,米家人中没有武派的内应,那这紧闭的石门又作何解释?除了人,我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东西能够自如地开关石门,除非……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再看米又他们也都个个眉头紧锁,心道不会吧,难道真被我猜中了? 四人沉默不语。米又的手机突然收到一条短信。骤然响起的铃声吓了我一跳,差点和于人杰抱在一起。邹易和米又满脸困惑看着我俩,苦笑着摇了摇头。 米又点开短信看了一眼,蹙眉道:“是米巧妹妹发来的。确定了,丢失的两具虿尸,一具出自这里;另一具,在小街镇的县柳井。那边的情形还不清楚,看来我们得进去看看。” 我们都点点头,看着严丝合缝的石门,问米又准备怎么进去。 米又笑道:“八极各家盘口进出的机关,全是陈家设计的。开关的机要,在于代表各家的瑞兽身上。代表我们米家的是修蛇,也就是大蛇,所以进出门的关键,就在这东西身上。” 我和于人杰听她说起八极瑞兽,突然想起贞丰县那晚邹易谈及的八极动物刺青,正不怀好意地盯着米又的胸口坏笑,冷不丁一条两根手指粗的斑花蛇,从洞顶垂挂的石柱无声无息地探出脑袋,猩红的蛇信子离我们的脑袋不到半尺,吓得我俩差点再度合体。 米又眼疾手快,猛地伸手扣住那条蛇的七寸,将它拽在半空中,用力甩了几下,蛇身立马僵硬。我和于人杰瞪大眼睛瞧着米又,竖起拇指直叹这丫头当真女中豪杰。 米又赧然笑道:“我就是弄昏它,但我不杀生。你们谁行行好,帮我取些蛇血出来。” 我和于人杰争先在地上找石块,准备料理了这畜生,在米又面前挽回一些男人的尊严。邹易却悄无声息地从兜里拿出匕首和白色塑料药瓶,似乎早有准备,抢先一刀割了蛇头,取了蛇血出来,问米又接下来要怎么做。米又冲我俩抿嘴一笑,走到石门前,用手在大理石面上反复摸索着什么,跟着很肯定地道:“就是这儿,把蛇血滴上去,小心别沾手,有毒。” 邹易依言,小心翼翼地将小半瓶蛇血滴在大理石面上。不多时,我们就见那蛇血如同活了一般,迅速在大理石门上蔓延开来,组成一副蜿蜒盘绕的纹饰。远远望去,那分明就是一条吐着信子的红色大蛇。奇怪的是,除了蛇眼,蛇身上下全是蛇血构成的红色线条。 正纳闷间,我们都听得“啵”地一声,石门上大蛇的眼睛竟似活过来一般陷了进去。米又拍手道:“成了,推门吧。”我们三人齐声喊着一二三,只轻轻用力,石门便如寻常人家的木门般,从中间分开。我们都有些收不住脚,差点摔倒,逗得米又忍不住噗哧笑出声来。 跟我料想的差不多,石门后的空间,与我们在过水村千尸洞中看到的格局相似。同样是如同陕北窑洞般的土方尸坑,坑中同样是保存完整的人形骸骨。 不同的是,米家的盘口中,居然在洞顶挂着不少小型的日光灯。进洞的瞬间,米又很自然地就拧亮了日光灯的开关,似乎并不害怕这些沉睡的祖宗们突然暴起伤人。 我们不解,问米又难道不怕这些尸骸。米又摇头笑道:“八极各家所工不同,所养走尸也各有千秋。你们之前在陈家千尸洞中看到的尸骸,是他们着力看护的不化骨材料;贵州张家木楼,却以渐渐碳化的木尸为主;米家专研尸蛊。这些尸骸,有些是自然腐化,有些则是作为盆的虿尸被啃咬殆尽,尸骸无处掩埋,所以堆在这里。放心,它们没有危险。” 米又边说边带着我们继续往里走。山洞很大,也很深,似乎同其他各家的盘口那般,占据了深山之中的大部分面积。越往里走,空间越小,到最后只能看到一条两人肩宽的过道,如楼梯般拾阶而上,似乎通往上层的空间里。与宽敞明亮的山洞不同,过道没有点灯。 米又不再似先前那般轻松自若,深吸了口气道:“做好心理准备,上面这些家伙才是狠角色。从现在开始,别开手电,也别大声喧哗。”我和于人杰听她说得郑重,刚放下的心瞬间又提了起来。米又和邹易几乎同时取出揣在怀里的罗盘,并肩走在了头里。 出乎我们意料的是,过道顶上的空间,分明也是个宽敞的山洞,只是没有点灯,也没有底下山洞中满是尸骸的土方,却并排横放着几口棺材,有隐隐的木头香气扑鼻而来。 这样的分层格局,让我自然而然地想到曾家镇守的洞庭湖下的养尸盘口。 米又说的没错,这些棺材的棺木,选的都是上好的香楠木。 偌大的山洞,只摆了几口两米见长一米见宽的楠木棺材,本该显得空旷,但无形中,我们却感到扑面而来的局促和压抑,不知道是因为惧怕这些棺材里封着的东西,还是单纯只是因为黑暗。米又问我们有没有带荧光棒,说是冷光不会惊扰到棺材中的祖宗们。 原本我们的登山包里,确实有事先准备的荧光棒,但因为过来时嫌沉,就连着包都给扔到崖下去了。米又懊悔没有及时提醒我们,说是没有光,根本没法看出这些棺材到底是哪一口出了岔子。邹易让她先别着急,晃了晃手中的罗盘道:“实在不行,咱们就赌一把。” 米又问他想怎么做。邹易道:“如果罗盘指针没变化,说明这些祖宗睡得还算安详。我们只是要看哪口棺有问题,花不了多少时间。但愿这点时间不至扰了它们的清梦。” 米又点头赞同。我们于是屏住呼吸,细耳去听罗盘指针的变化。等了有一会儿,邹易和米又对视了一眼,都点了点头。邹易轻声喊我拧亮手电。我拿出手电,冲那些棺材照去,拧亮的瞬间又立刻按灭。到底人多眼杂,于人杰和米又几乎同时就发现了异常。 棺材共有六口。于人杰招了招手,示意我们向中间一排的第一口棺材走去。 我们走近发现,棺材的棺盖已经打开,能看到棺材内还残留着许多颗粒状的秽物,想来应该是那些幽蝠的排泄物。棺身中还有被撕开的符纸,符纸下垫着稻草和枯枝,还有几只随葬的陶罐。于人杰眼尖,用枯枝在稻草中扒拉,找到一支形似古代女子发髻上的银簪。 米又摸着那支簪子,在眼皮底下看了许久,摇头道:“这不单只是簪子,还缀有步摇,是古代女子附着在簪子上的饰物。看来这口棺中的主儿,是个百年前的美女。” 邹易点点头,拉着我们的手,去碰棺盖上的镇魂钉。我们只碰了下,就立马明白了他的意思:作为镇魂钉的木钉是被强力掰断的,也就是说,如果不是外人强行放出养尸棺里的虿尸,就是这里头的东西已经有了自主意识,从封印着它的棺材内挣脱出去了。 不管是哪一种情形,对我们来说都不是好事,因为这代表作为盆的虿尸,眼下极有可能已经生成,正在外面的世界逍遥,而我们除了知道这是具女尸,其他依旧一无所知。 正担忧间,于人杰突然揪了揪我的衣角,悄声道:“你们听,好像有什么声音。” 我正想着该不是那些幽蝠吃饱喝足,见石门大开,想着到生养它们的地方怀念一番吧,就听我们头顶的位置传来“嘶嘶”的细响,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悄悄冲我们爬过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三章 封豨修蛇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伴随着越来越清晰的“嘶嘶”声,我们都闻到一股令人作呕的腥味,从我们头顶上方蔓延来开。黑暗中,我能感觉到身旁的米又,浑身又像打摆子似的颤抖起来,知道头顶那东西必然不是善茬。邹易则轻轻拉了拉我们,示意我们默不作声地往过道急退。 退走的瞬间,我忍不住回身看了一眼,就见眼前的黑暗中,好似有两盏暗黄色的灯笼,正直勾勾地冲我们飘来。灯身中有两道手指粗的黑缝,不时地左右瞬移。随着灯笼逼近,那种“嘶嘶”的怪声和腥臭味也越来越明显。我登时反应过来:这他妈是条蛇啊! 从这蛇大如灯笼的眼睛来看,我实在想象不出它到底有多粗多长。邹易等人应该早就猜到了,只是没时间跟我解释。米又躲在我和于人杰身后,口中直喃喃着“不可能不可能”。 于人杰在我耳边低声道:“别慌神,慢点走,蛇的听力和视力都不好,只能靠舌头感知气味和辨别物体。只要别被它的舌头触到,咱就不怕这睁眼瞎。”正说话间,我们都听脚边传来“喀吧”一声,好像是谁踩在了脆裂的尸骨上,顿时心里一沉:糟了! 电光火石间,我们就见那条巨蛇灯笼般的眼睛,瞬间到了我们跟前。于人杰慌忙喊了声“蹲下”,压着我和米又的后背冲地面伏去。我只觉得脑门上的头发像是被那巨蛇的信子扫了一下,心中既慌乱又恶心,就听头顶“喀拉”声响,地面跟着传来“啪啪”重物坠地的声音,料想是那巨蛇弄断了洞顶的岩块,暗骂这东西他娘的成精了啊,居然也懂得打草惊蛇。 于人杰喝道:“别愣着,小心头顶!快滚!”我心道他怎么这时候开骂,就见他和邹易几乎同时翻滚身子,冲着那六口楠木棺材的方向折了回去。我恍然大悟,护着米又,也学着他俩的样子往回翻。山洞里充斥着令人作呕的腥臭味,几乎盖过了之前若有似无的酸腐气味。 我见于人杰二人居然又钻进棺材里去了,心中苦笑,也没奈何,拉了米又也跳了进去。 我们三人合力将棺盖合上。关起的瞬间,棺盖上方传来“嘭”地一声巨响,也不知道是不是那条巨蛇发现到嘴的食物飞了,恼羞成怒,用蛇尾拍打棺材出气。我们四人挤在隐隐散发着酸腐味的棺材中,大口喘着粗气。米又缩在棺身一角,如同中了魔怔般,仍在不停念叨。 于人杰咽了口唾沫,轻声问道:“这蛇他娘的吃啥长大的啊,怎么这么大?”邹易斜靠在棺身上,叹道:“这自然不是一般的蛇。你们还记得我先前跟你们说过的米家刺青么?” 我和于人杰同时嗯了一声,就听米又在角落里道:“这是修蛇,古代传说中的大蛇。” 我记得邹易当初跟我们说,八极米家的动物刺青是条巨蛇,先前进洞,米又也有提及,原以为就是个图腾信仰之类,没想到米家人这么实诚,还真弄个逆天的巨蛇出来。邹易当初说,米家修蛇的典故出自“封豨修蛇”;修蛇我们是知道了,可这封豨又是什么东西。 邹易苦笑道:“封豨其实就是野猪。古代人认为,野猪和大蛇都是贪婪残暴的动物,两者合用,指代贪婪成性的侵略者。而米家所谓的封豨修蛇,却还有其他的含义。这点我也不是太清楚,小米姑娘,还是你跟他俩说吧。” 米又往我们这边靠了靠,接过话端道:“修蛇是《山海经》中的神兽,传说身长一百八十米,蓝首黑身,作恶多端,喜食人类。后黄帝命后羿将其在遥远的西方斩杀。据说修蛇出自洞庭湖一带,所以它死了之后,尸骨化作巴陵的一座山丘,就是现在的岳阳。” “哟,合着跟咱小曾同志是老乡啊。”于人杰打趣道,“老乡见老乡,抓你来煨汤。” 我暗骂这家伙都这时候了还没个正形,踢了他一脚,示意米又继续。米又叹道:“我也不清楚,米家当初为何会选这种动物作为家族标志。不过这封豨修蛇的说法,却还真不是邹师兄理解的那个意思。我们米家毕竟是养尸世家,这封豨修蛇,自然也跟养尸有关。” “我们常说‘人心不足蛇吞象’,但事实上,修蛇当初还真是一口吞了只大象,三年才将大象的尸骨吐出。”见我们一脸惊愕,米又幽幽地道,“听祖辈说,米家祖师爷当年养尸,曾险遭走尸反噬,幸得山间一条巨蛇出手相助,才逃过一劫。为报救命之恩,祖师爷每次去山中养尸地探查,都会用野猪喂养那只巨蛇。久而久之,巨蛇与祖师爷之间产生感情,盘踞在养尸地附近不愿离去。祖师爷见它诚心守护,也就任由它去了。” 见我们沉默不语,米又接着道:“我们小时候,经常听族中长辈说这件事,加上从小炼蛊,跟毒虫蛇蝎接触也多,倒也不觉得新奇,只当是个故事。谁也没想到,这近乎神话般的故事,居然会被我们几个碰到。要是能活着离开,真该让家族中的人都听听我的遭遇。” 邹易沉默了半晌,沉吟道:“如果故事是真的,那当年米家祖师爷喂养的巨蛇,有可能不只是报恩这么简单。”米又双眸在漆黑的棺材中闪烁,竟似有些兴奋地道:“你的意思是,米家祖师爷当年喂养的巨蛇,也是虿尸?” 邹易点头道:“先前我还奇怪,就算咱们栖身的这口棺材,正主儿跑了出去,以它的体格,应该喂不饱那一大片幽蝠。以我的推断,那些幽蝠真正的奶妈,应该是外头那条巨蛇。” 米又脸色瞬间又黯淡下来,不无担忧地道:“如果那巨蛇也是虿尸,现在它又还活着,依虿尸的特质来看,很可能它现在已具备自我意识。听族中长辈说,虿尸复活是大凶,因为没人会愿意牺牲自己去成全他人,动物也不例外。复活后的虿尸,满脑子都是复仇的念头。倘若外头的巨蛇知道我们是养尸人,恐怕……” 邹易摇头道:“情况不见得真如你想得那般糟糕。一来就算它真有自主意识,到底只是个畜生,没有人类的七情六欲,它会攻击我们,有可能只是动物的猎食本能;二来假如米家祖师爷与修蛇的故事并非以讹传讹,或者添油加醋,这巨蛇跟米家,应该还是有渊源的。” “以现在的情形来看,我们自然不能在这棺材里躲一辈子。蛇类进食需要一段很长的消化时间。况且如果它真成了虿尸,根本不需要进食。这么干耗下去,输的只会是我们。” 于人杰道:“那咋整?出去跟人家说,嘿,伙计,是自己人,你八百年前还是咱家的宠物?”米又忍不住笑出声来,结果邹易居然点点头道:“对,咱得赌一把,看这宠物大蛇认不认主子。”见我们都看疯子似的看着自己,邹易苦笑着道:“除非你们还有别的办法。” 我们一时语塞。沉默了几秒钟,米又低声道:“你想怎么做?” 邹易叹了口气道:“我们得想个办法,让那只巨蛇知道你的身份,或者让它意识到自己的身份。”我和于人杰对视了一眼,又忍不住坏笑起来。米又问我们怎么了。我做作地咳了咳,一本正经地道:“听说八极都有自家的动物刺青。你给那畜生亮个相,说不定……” 话未说完,米又踹了我一脚,嗔怪道:“神经。”于人杰立马哈哈大笑起来。 邹易等他笑够了,这才闷声道:“我有个想法,不过有些冒险,而且……而且现在手头没有真货。小米姑娘,你刚才说,米家祖师爷是用野猪回报修蛇的,对吗?”见米又不明所以地点点头,邹易追问道,“之后有换过别的食物吗?” 我们立马明白了他的意思,却又都摇了摇头。眼下别说根本出不去,就算出去了,这山洞之中除了尸骸和毒蛇,根本不可能有其他动物存在。邹易这个想法太过不切实际。 米又却不似我和于人杰这般沮丧,咬着下唇沉思了片刻,问邹易道:“你的意思是,我们只是要勾起它对封豨修蛇的回忆,而不一定真要喂它?” 见邹易点点头,米又抿嘴道:“可要怎么做呢?”邹易看着于人杰道:“找人扮猪。” 见邹易不怀好意地看着自己,于人杰笑骂道:“我去你大舅妈,小爷我才不干这事。别因为小爷我一身膘就让小爷我扮猪。万一那畜生牙口好,真给小爷我吞了,小爷我也变个虿尸找你们报仇。”说话间,我们头顶的棺盖又传来“嘭”的巨响,吓了我们所有人一跳。 于人杰心烦意乱,冲头顶嚷了句:“行了行了,马上就给你开门,猴急什么。”话音未落,我们只觉得头顶一空,跟着听见“啪啦”一声脆响,像是棺盖撞击岩壁发出的碎裂声。 这巨蛇,竟然生生将这口棺材的棺盖掀飞了。 “我靠,要命了!”于人杰大骂一声,见我们准备起身从棺材中逃离,慌忙按住,喊我们都躺在棺材中别动,居然哼哼唧唧地模仿起猪的叫声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四章 苗族洞葬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这种情形有些尴尬:我想笑又不敢笑,差点生生憋出内伤。 那条巨蛇灯笼似的双眼瞬间凑了过来,蛇信子“嘶嘶”直响,在我们身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于人杰身上。我们都暗暗绷紧了神经,生怕下一秒于人杰就被它当野猪给一口吞了。于人杰估计都吓懵圈了,忘了继续学猪叫。我能感觉到,他手中紧紧握住了那把随身军刀。 一人一蛇,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地默默对视。我感觉自己的后背都快被冷汗打湿了,就见头顶灯笼似的蛇眼慢慢上升,扑鼻的腥味也渐渐变淡,黑暗中那种无形的压迫感缓缓消失,躺在棺材中回了会儿神,确定那畜生真的口下留情了,这才用手指碰了碰身旁的于人杰。 于人杰触电般抽了下身子,带着哭腔冲我们道:“他娘的小爷我以后再也不吃蛇羹了。”我们都安慰了他几句,本想拉他起身,却没想到自己都有些站不住脚,知道是被刚才的情形给吓坏了,索性都倚着棺身歇了一会儿。邹易沉声道:“这里不安全,咱们还是快离开。” 我们不敢耽搁,相互搀扶着从棺材中出来,只觉得浑身上下恶臭难当,也懒得计较了,快步冲过道走去。我们仨正准备下去,米又却拉住我们,招手让我们跟着她,反往过道旁一条倾斜向上的暗道钻去。我们不解,但料想她这样做自然有她的道理,也都钻了进去。 因为修蛇的缘故,我们虽然浑身乏力,却也不敢偷懒。好在暗道坡度不陡,我们扒着两侧的岩壁,没多久就钻了上去,到了第二层山洞顶上,一条更为平直宽敞的洞道。 我问米又为什么不原路返回。米又解释道:“米家盘口石门开启的时间,是根据蛇血的凝固时间来定的。蛇血干了,石门就会自动合上;况且,我们没法断定那条巨蛇是不是已经离开,要是它还留在底层山洞,我们下去不是自投罗网?刚才的暗道你们也都看到了,那么窄,修蛇进不来的,所以往上走比往下走更安全。当然,”她眨了眨眼道,“也更方便。” 这山洞之上的洞道确实比我们先前进来的更平坦更宽阔,应该是米家人特意挖的。 我们跟在米又身后走了约二十分钟,仍没有见到出去的洞口,忍不住长吁短叹。 米又看了下手机,发现我们在这洞里这一通折腾,居然已是下午六点多。 四个人又累又饿,都没什么心情说笑。没多久,我们就到了洞道的尽头。尽头处赫然又是道大理石石门。我们本以为又要如进来时那般,抓蛇取血来开门,米又却微微一笑,只到石门边的洞壁上,转了下我们之前在千尸洞和仙女洞中见过的石璧,石门便缓缓开启。 外头天还未黑,我们都闭上眼睛适应天光,睁眼再看,就见出口的位置,似乎是在后山一处浓荫掩映的山石堆之间。于人杰问米又:“早知道这儿也有出口,咱们之前干嘛不从这儿进,也省得跟那群食人蝙蝠藏猫猫?再说了,这出口虽然隐秘,但不见得找不到,米家就不担心其他人从这儿进出盘口吗?”米又微笑着道:“出口石门设有断龙石,只出不进。断龙石重逾千斤,从外面是打不开的。”于人杰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 我问什么是断龙石。于人杰得意道:“这你都不知道?《神雕侠侣》看过没?小龙女跟她师姐李莫愁说过:‘断龙石一闭,墓门再不能开。’说白了,这断龙石就跟农村从内反锁的门闩是一个道理,从里面可以打开,从外头却不能。只不过,”于人杰眯着眼睛道,“这断龙石据说都是一次性的,咱这次用了,那米家人以后岂不是没法从这儿出来了吗?” 米又笑道:“那是墓道里的说法。养尸盘口的断龙石经过陈家改良,可以循环利用。”于人杰忍不住竖起拇指道:“陈家真有一手,都快赶上秦时的墨家了。”邹易看着天空道:“咱们先离开这儿再说。”我们都点点头,于是由于人杰打头,四人快步往山下赶。 下山比上山脚程快了许多,不多时,我们就到了来时的草棚。我们又渴又饿,只想马上赶回张家吃顿饱饭,也就没做停留,继续快步往山脚下走。米又给张家打了个电话,告知张养韬等人盘口的情况。张养韬在电话里连连称奇,等米又说完,道了声辛苦,说是他们那边也收集到一些重要情报,等我们先回去探讨后再作定夺。 我们到了山脚,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张家的专职司机已在路边等候。我们上了车,发现车里有事先准备好的面包和矿泉水,心道张养韬做事果然细心,对司机道了谢,胡乱对付了下。吃饱喝好,困意不经意间袭来,大家各自倚着车座靠背歇息。 路上我做了个梦,梦见我们四人仍在米家的盘口中,在那口打开的楠木棺材里,眼前也依旧是那条眼神充满杀气的百米巨蛇。我全身不能动弹,只能眼睁睁地目送邹易三人怪笑着走远。巨蛇灯笼般的大眼怒瞪着我,突然一变,变成小时候二叔注视着我的古怪眼神。 我立马惊醒,发现不知不觉间,车子已到了张家别墅门前。我们下了车,见张养韬等人都在门口等候,面沉如水,知道情况不妙,也不多话,进屋吃了晚饭,便到先前的书房里集合。米洛满脸丧气,把自己的手机给米又看。米又看完叹了口气,也没说什么。 喝了几口茶,张养韬告诉我们,今早我们走后,张家派出去探查的人来报,说是在离文山市不远的郊外深山,见到一名举止怪异的女子。该女子穿着唐代时期的衫裙,见人就躲。 张家探查的人追过去,看到地上有被撕咬了大半的野兔尸体,猜是该女子生食所为。虽然没有看清相貌,但从女子的体格来看,应该是十五六岁左右的少女。 这个消息说得我们精神一振。张养韬脸上却并不乐观,边给我们递烟边道:“我们派出去探查的是三个人,只回来了一个,下午刚送去医院急救。” 邹易皱眉道:“难道是那女孩干的?”张养韬摇头表示不太清楚,看着王季道:“小王收到家中消息,说是武派那边已听到风声,也派了好些人来文山市。我们得抓紧了。” 于人杰起身道:“那他娘的还等什么,赶紧走啊。”米又扬了扬手,有些欲言又止。 张养韬问她怎么了,米又看了我们一眼,仍旧嗫嚅着不敢出声。 米洛哎呀一声道:“阿爸知道我俩偷跑出来,闹脾气了,说是米家出了那么大乱子,作为继承人,我姐还带着我乱跑,说是要再不回去,以后米家就不认我们这俩娃娃了。” 我们都好言安慰,让米又不用为难,有邹易和张养韬在,相信也能赶在武派之前找到那具虿尸。这下轮到米洛支支吾吾了。我们难得见他这样,让他有话直说,自己人没必要遮遮掩掩。米洛看着张养韬道:“阿爸说,张哥也不许乱来,让我们给带回去。” 于人杰登时就不干了,起身嚷道:“合着当我们仨是雇佣兵啊,你们自己火烧屁股了,让我们来摆平?”我和邹易连忙拉他坐下,看米又小脸一阵红一阵白的,忙解释道:“小于哥的意思是,我们人生地不熟的,单就我们三个,恐怕抢不过武派那些人。” 张养韬解围道:“米家这样做,应该有他们的道理。你们想,我和一水兄弟都是五行尸的人选,万一武派知道我俩的身份,一同行动,难说不被他们一石二鸟。小于哥也别误会,张家和米家也不是什么都不做,毕竟这是我们云南两家的事。眼下盘口的问题还未解决,我先过去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得上的,之后再赶回来跟你们会合。你们看怎么样?” 邹易也起身道:“张先生不用太为难。不过刚才我们也说了,文山这地界我们不熟悉,还希望张先生能给我们找个靠谱的向导。”张养韬满眼感激看着邹易道:“这事儿好说。” 他冲门外喊了一声,让管家去把一个叫黄百川的人叫来,说这人在他爹手底下干了十多年,忠厚老实,文山周围大小山地的情况他没有不清楚的。有他带着,准保出不了岔子。 说话间,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汉子推门走了进来,冲我们众人问好。 我们见他鬓角虽已斑白,但精神抖擞,满身横肉,双手骨节分明,一看就是个经常跑山的主儿,恍惚间还有些跛唐的影子,第一眼就觉得这人靠谱。张养韬跟他说了情况,黄百川冲我们仨看了一眼,拍着胸脯道:“既然是少爷的朋友,我老黄自当竭力帮助。三位,明早再见。”说着冲我们弓身作礼,告辞出去。商议已定,我们各自回屋歇息。 第二天一早,米家姐弟和张养韬已经离开。我们跟着黄百川,照着昨晚张养韬给他的地址,到了那怪异女孩出没的深山。这儿虽然离市区不远,但人迹罕至,山里近乎原始丛林般生机勃勃,很多地方我们都得用开山刀开路才能落脚。 一上午的时间,我们到了群山之间一道干涸的峡谷。峡谷上方草木掩映的地方,露出一口黑黝黝的大洞。黄百川也不多话,领着我们径直向洞口走去。 到了洞口,我们往里看去,就见这十米多宽的大洞中,密密麻麻摆放着无数木头架子固定着的棺柩,森森然形同鬼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五章 红衣小女孩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我们看着心惊,都不太愿意靠近。邹易问黄百川道:“这种落葬形式在云南实属罕见,像是苗人的洞葬,不过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黄百川赞许地看着他道:“你说的不错,这是贵州高坡独有的苗人洞葬,确实不该出现在这里。只不过,”他指了指洞中阴森可怖的木棺,又指了指自己,接着道,“这些是我们搬过来的。我就是洞葬鬼师。” 我们虽然觉得这个头衔确实拉风,但不知道鬼师是做什么的。黄百川望着洞中的木棺,表情复杂地道:“作为鬼师,黄家当年在高坡,曾有过一段风光历史。之后因为那些人侵入盗尸,高坡乡民不堪其扰,重金央求黄家带着祖宗的棺柩离开。黄家人力有限,加之路途遥远,数十年来,只抢得这洞中三百来口古棺,其余的就……唉!” 我们猜想他口中说的“那些人”,应该是八极武派的人,暗道这些人还真是猖狂,竟敢明目张胆地抢夺古棺。邹易问黄百川为什么要带我们来这儿。黄百川道:“黄家抢救回来的古棺都有明确记录。昨晚张先生说的那个女孩,很像我们当初收殓的一具不腐女尸。因为这些古棺中,只有这口最为特别,它是我爹在高坡深山收来的,所以印象特别深刻。” 邹易皱眉道:“听说洞葬有个规矩,凡是横死或者暴毙的,是不能入洞与祖先同住的,令尊当初这么做,会不会……”黄百川无奈道:“我爹何尝不知?不过当初高坡乡民对这女尸敬重有加,甚至较之祖先更甚,让我黄家无论如何保它尸身周全。我爹既是鬼师,责任在身,也不敢含糊。之后八极米家前辈得知此事,与我爹商议之下,这才将女尸转移。” 我们可算听出了些门道:照黄百川的说法,当年黄家从贵州高坡收殓来的不腐女尸,很可能就是米家盘口中出逃的虿尸。米家将女尸封印在盘口的楠木棺材中,并非为了养尸,而是为了保护其不被武派利用,成为太阴尸出去害人。可这女尸,到底是什么来头? 黄百川摇头道:“不太清楚,不过看服饰,应该是古时候的人,而且,”他怪怪一笑道,“长得还挺好看。”我心道接触这行的人果然心理都有些变态,也没拆穿,问他打算从哪儿下手。黄百川说米家当初只转移了尸身,但先前敛尸的木棺还在,可以从木棺上找找线索。 “如果张家的伙计发现的女孩真是那具女尸,她会在这里出现,有可能她还比较念旧,知道回来看看。”黄百川似笑非笑地道,“我们搞不好能在这里碰见她。” 说实话,我和于人杰还是不太想进去。这些棺材摆放的阵势太吓人了,万一里头有个别不安分的主儿,想出来遛个弯什么的,以我们的能力,估计只有交待的份儿。黄百川似乎看出了我们的心思,笑着道:“放心吧,我是鬼师,这点数我还是知道的。再说还有小邹师父呢,出不了事。你们是张先生的朋友,也就是我老黄的朋友。” 我们见他拍了胸脯,不好再说什么,跟在他身后,从那些只能容人侧身经过的木棺中穿了进去。洞口很宽,能清晰地看到地上阴寒干燥的黑土。邹易始终皱着眉头,也不知道在担心什么。黄百川却很淡定,边跟我们说着洞葬的规矩,边领着我们向深处走去。 黄百川说,高坡洞葬除了邹易刚才说的“横死之人不可入”外,其实生人也不可入,说是不可侵扰了亡灵的安息地。不过这儿不是高坡,没有人会指摘我们,这点可以忽略不计。 除此之外,迁入山洞的棺柩,需用“井”字形的木框固定,一来保证抬棺时不会发生碰撞,二来防止诈尸。只因棺材中都是逝去的先祖,以镇魂钉镇棺的方式太过强硬,怕先祖亡灵动怒,所以才折中选了这么一种方式。洞葬的棺柩,一般都安放在洞中的峭壁之上,木架也具有一定的防滑作用。洞葬中的棺柩,头朝南尾朝北,方向断不能错。 我们听他介绍完了,问他这儿几百口棺柩,想要找到那具女尸的老巢,那得看到什么时候。黄百川说棺柩的摆放自然也是有规矩的,一般按着年龄以及在族中的辈分、地位等依次排序。进洞的几排就不需要找了,都是这几年刚刚过世的,直接朝最里头走便是。 由于地上、洞壁上全都摆满了这些“井”字形的棺柩,我们很难下脚,这趟路走得并不轻松。岩洞似乎很深,我们走了很久都没到头,转头看那洞口已只有碗口大小。 或许是习惯,我们都没拧亮手电,就这么借着天光往里走。黄百川反应过来,将自己带的矿灯拧亮,很快洞里一片光明。我们有些着慌,让他小心些。黄百川淡笑道:“放心吧,这些棺材里的祖宗都死透了,不然我们也不可能放心大胆地把它们摆在这里。” 他边说边从包里取出一大堆符纸,说是为了保险起见,让我们贴在那些已经剥落的棺盖上。邹易问黄百川,鬼师是不是类似于村落中的算命先生,或者部落里的祭司。黄百川笑道:“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鬼师是职业,不是身份,虽然做的事差不多。” 说话间,我们边贴边走,已经到了岩洞底部。这岩洞从外向内,有个微微倾斜的坡度。外头的部分,地面如我们先前踏进洞口时看到的那般,是些阴寒干燥的黑土;离洞底五六米的地面,却似人工铺就的水泥地。环着洞底与两侧岩壁,还有三道平滑的土方。 土方上如外头的棺柩,也摆着三口框着“井”字形木架的棺材。两侧岩壁的棺材,应该是柳木的,也都头朝南尾朝北地横放;洞底却是口石棺,头朝东尾朝西地侧放。 黄百川径直带着我们往那口石棺走去。他说米家当初只是将女尸转移至养尸地,随葬的物品,除了身上穿的素纱襌衣和头簪,其他东西都还留在这口石棺中。 我有些不解,既然当初这具女尸是高坡乡民发现的,为何他们不将随葬品拿去变卖,或者上交,偏偏让黄家用棺柩运到千里之外的云南?还有这素纱襌衣,不是汉朝的服饰么?这个我之前听二叔说过,是从长沙马王堆一号汉墓出土的,据说是辛追的性感内衣。 难不成这口石棺中的女尸是辛追的孪生姐妹?可如果她真的穿得是汉服,那张养韬的伙计看到的女孩,就很可能不是石棺的主人。难道我们都搞错了?现在外头不光有汉唐两具虿尸,还有一条生龙活虎的修蛇?要是武派将它们都抢了去,那我们岂不麻烦大了? 我正暗自寻思,于人杰已经问开了。黄百川道:“不见得,可能是张家的伙计情急之下看错,也可能是他根本分辨不出汉服和唐装。素纱襌衣是孤品,后世就算有同款,那也只能是仿品。我记得很清楚,当初那具女尸身上穿得,确实是素纱襌衣。” 我见于人杰脸上浮想联翩的模样,暗暗好笑。看来在这行浸淫久了,性格果然会传染。 黄百川边说边要打开石棺。冷不丁身旁的邹易喝道:“什么人!”话音刚落,我们就见一团红色的身影,从石棺另一侧闪出,快速向两侧岩壁的柳木棺材躲去。 那团身影瘦瘦小小的,身手倒是挺灵敏。我们拔腿追出去的瞬间,它几乎已经攀着岩壁跑出去十多米远。于人杰在身后喝道:“别跑,再跑我开枪了!”我心说这家伙哪来的枪,只怕是虚张声势,就见他双手掩着嘴,口中居然发出扣扳机的声音。 我们万没料到这小子还有这一手。那小小的身影也被他骗到,举着双手回过身来,我们已快步到了跟前。那是个十三四岁模样的小姑娘,满脸惊恐冲我们央求道:“我错了,我不该跑进来,求求你们别杀我。”小姑娘虽然灰头土脸,容貌却看着很清丽,隐约有些像甄萌。愣神之间,小姑娘已反应过来,见于人杰骗她,气鼓鼓地叉腰骂道坏哥哥。 于人杰也没想到会是个孩子,愣了愣,作色道:“你一小丫头跑来这种地方干什么?一看就不是正经人家的孩子。老实交代,不然坏哥哥让你知道什么叫更坏。” 小姑娘用恳求的眼神望着我和邹易,模样楚楚可怜。她带着哭腔道:“我叫红红,我妈妈被妖怪抓走啦!阿爸不要我,我只好自己来找妈妈。”说着号啕大哭起来。 我们都有些束手无策,慌忙喊她别哭,问她住在哪儿,还有她说的妖怪长什么样。 红红说她和妈妈住在附近的山林里。那晚她看到一个蓬头垢面穿着花衣裳的女人,冲进她家,像猛兽一样将她妈妈拖走。红红当时躲在床下,没被那女人发现,之后悄悄跟踪,到了我们现在身处的岩洞。她亲眼看到那怪女人将她妈妈咬得血肉模糊,扔进石棺之中。 这几天她一直守在岩洞附近,等那怪女人走了,这才想着打开石棺找她妈妈。她年幼力弱,怎么也翻不开棺盖。刚才她听到我们的声响,见避无可避,只好躲在了石棺后。 邹易满脸狐疑看着她红色长衫裙下的小小身子,目光深沉地道:“你说你妈妈被妖怪抓走了?要是她不在这里面怎么办?骗哥哥的后果,你要想清楚。” 红红抹抹眼睛道:“红红从来不骗人。骗人是小狗。”我们都冷笑看着她,正要合力去推那石棺的棺盖,红红突然用力拉着于人杰的手往石棺下躲道:“等一下,有人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六章 一尸两命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我们这些人里,原本于人杰眼力和听觉都最好,连他都没听出任何声响,更别说我们几个了。我们都疑惑地看着红红。红红见我们不信,撅嘴道:“我和妈妈在山里生活,经常要去抓野兔野鸡什么的,信不信随你们。”正说着话,于人杰眉头微皱道:“确实有人。” 听于人杰确认了,我们这才着慌起来,问黄百川这岩洞有没有其他出口。黄百川指着红红苦笑道:“要真有别的出口,这小丫头不早跑了?”眼下无法确定来的人是敌是友,我们避无可避,只好如红红之前那般,缩身在石棺之后。不一会儿,脚步声就到了石棺前。 脚步声很密,看来还不止一人。我们屏息凝神,只能听见那些人微微喘气的声音,一时竟无人开口说话。我们互看了一眼,于人杰伸出右手五指,做了个“五个人”的口型。 我想着张养韬他们现在人在米家,定然不会出现在这里。这五个人,极有可能是武派的人,只是不知道他们是如何找到这儿来的。想到王季说过,如今文武派间大打暗战,细作不少,突然就觉得身边很不安全。正焦虑间,就听外头有人小声说了句:“有人味儿。” 那声音听着有些耳熟,不过不知为何,那人刻意压着嗓子,好像生怕别人会认出来。 他这话说得我们浑身一颤,忍不住都握住了腰间的短刀。另一人唔了一声,脚步便轻飘飘地冲着石棺这边摸来。我们凝神戒备,又相互对视了一眼,已准备扑出去。 这时,只听石棺后传来一声急喝:“什么人!”与此同时,那靠近石棺的脚步声也收了回去,闷声喊道:“追!”跟着就听一声惨叫,好像有人受了伤。喊追的那人骂了句脏话,岩洞里突地传来“啪啪”两声枪响。脚步声、叫骂声和枪声交替传来,慢慢向着洞外去了。 我们已经能确定,那五个人必然是武派,甚或武派背后那股势力的人。 想到他们居然带着枪,我们都暗暗心惊。要不是有人引开了他们的注意力,单凭我们手上这几把刀,恐怕在他们手上讨不了好。 这人是谁?为什么会这时候出现?难道是巧合? 不知怎么,我竟突然想起了秦仇。 刚才的打斗声中,我们分明听到几声凄厉的惨叫。能在须臾之间伤了这么多人,除了秦仇,我想不到还有谁有这样的身手。如果是秦仇,难道说他其实一早就跟着我们了? 可他为什么不现身,非要等到这个时候才出手帮忙? 我们确认那伙人走远了,这才松了口气,慢慢起身。黄百川脸色很难看,望着那些被撞得东倒西歪的棺柩,眼睛里几乎喷出火来。红红还想开棺找她妈妈。我们好言劝了她几句,说是那些坏叔叔很可能会去而复返,要先出去,下次有机会再带她过来找妈妈。 红红扬起小脸看着我们,眼里噙着泪水,乖巧地点了点头。黄百川摸了摸她的脑门,问她住在哪里,想先送她回去。红红倔强地摇头道:“你们骗我,等我回去了,你们就再也不帮我找妈妈了。我要跟你们走。”我们想着她无依无靠,放她一个人在深山生活,确实也不妥当,商量之下,决定还是先带她去张家,等联系上她父亲再做定夺,于是点了点头。 红红破涕为笑,上来挽着于人杰和我的手道:“你们都是好人,红红喜欢你们。” 我见她年纪不大,脸上却突然露出一丝成熟女人独有的娇媚,浑身一颤,安慰自己一定是错觉,轻轻推开她道:“你跟着小于哥哥,别走丢。” 于人杰瞪了我一眼。我做了个鬼脸,快步跟在了邹易身后。 我们照着原路返回,怕那些人折返,都没敢开手电。走了有一会儿,能看到天光了,就见地上满是掉落的碎石和岩土,原本摆放有序的棺柩也被撞得杂乱无章,棺身上抹了几道血痕,显见刚才这场打斗相当激烈。到了洞口,黄百川当先探头观望了下,招手喊我们出洞。 出了洞,我们这才想起,张养韬已经跟着米家姐弟走了,黄百川算来只是个手下,这样让他贸然带着一个孩子去张家,好像也不太妥当。黄百川想打电话问问张养韬,却没打通;米又的手机也没反应,也不知道他们在搞什么名堂。左右无奈,我们只好先带着红红。 红红从出洞就一直抿着嘴,一副欲说还休的模样。邹易问她怎么了。她说刚才躲在石棺后,感觉到帮我们解围的人好像是她妈妈。我一直觉得那人是秦仇,没想到红红会这么说,莫名地替她感到有些伤感。黄百川抚着她的小脸道:“红红,你妈妈过世了。” 红红却坚定地摇了摇头,盯着黄百川的眼睛道:“真的,我能感觉到是她。我妈妈很厉害的,山里的老虎野猪都怕她。”于人杰本想哂她两句,邹易拦住他摇了摇头,假装认真地问道:“你妈妈长什么样,能跟哥哥们说说吗?” 红红转向他道:“我妈妈很年轻很漂亮。有时候我觉得,她不像是我妈妈,更像是我姐姐。她穿的衣服很好看,但是我总觉得太薄了,怕她会冷,但是妈妈不怕。”我见邹易和黄百川都瞪大了眼睛,心里也咯噔了一下。邹易眯眼看着她道:“红红,你有见过爸爸吗?” 红红很认真地想了想道:“没见过。妈妈很不喜欢他,不让我在她面前提我爸爸。我怕妈妈伤心,就再也不敢提了。”见邹易二人目光越来越犀利,我也突然有了个不好的念头——红红口中的妈妈,像极了我们一直在寻找的不腐女尸。 可如果她妈妈是那具出逃的虿尸,那红红之前说的,她妈妈被拖走和啃咬的女人,又是什么人?难道真如我之前想的那样,现在外面共有汉唐两具女尸?照红红的叙述,她妈妈很可能是那具穿着素纱襌衣的汉代女尸——而拖走她的,是那具唐代女尸? 不对不对,这都哪跟哪啊,没理由唐代的虿尸比汉代的还要厉害,这逻辑不通啊。我正自相矛盾间,红红嚷嚷着要小解。我们都是大男人,没办法看着她,让她不要跑太远,被那些坏叔叔抓到就麻烦了。红红乖巧地点点头,娇笑着往洞口左侧的密林走去。 等她走远,邹易和黄百川对视了一眼,都叹了口气。于人杰不明所以,问他俩怎么了。黄百川看着红红离开的方向,压低嗓子道:“这小丫头的娘,可能不是人。” 于人杰惊得“啊”了一声,慌得邹易连忙给他捂住。黄百川继续道:“照这小丫头的叙述,她母亲很可能就是那具出逃的女尸。可是,我有一点想不明白。” 邹易苦笑道:“岂止一点,我想不明白的地方太多了。首先,如果小丫头没骗人,她母亲是黄老哥当初收殓的汉代女尸,那这外头可有俩蹦跶的虿尸,而撕咬她母亲的,就可能是张家伙计看到的唐代女尸,这点本身就说不通;其次,照小丫头的说法,她母亲年轻貌美,应该是当年去世时的容貌,黄老哥也说了,那女尸年纪不过十六七岁上下。十六七岁的少女会有这么大的女儿?就算古代生育早,那女尸早已身死,又怎么可能生下这么个女儿来?” “那这小丫头会不会是……”黄百川话说一半又咽了回去。 邹易会意,摇头道:“刚才在洞里我就验过了。罗盘没异动,应该是正常人。” “会不会那女人不是她妈妈?”于人杰捏着下巴道,“就像小丁老板当初那样,是那女尸抱来掩人耳目的?”我暗叹这家伙脑洞太大,无奈摇了摇头。众人疑虑间,就见红红从密林中慌慌张张地边冲我们跑来边道:“大哥哥们快跑,林子里有怪物,吓死红红了!” 邹易和黄百川立马奔了过去。于人杰把红红护在身后,反手握住了军刀,我则跟在他身后保护。五个人冲红红手指的方向跑去。刚到密林,我们就见草丛里忽而一动。于人杰大喝道:“什么人!”顷刻间,一条干瘦单薄的身影,闪电般从草丛中,飞窜到临近的树梢上。 那身影速度太快,我们都没太看清楚,只隐隐看出那是个人,却辨不出性别。 于人杰眼尖,见那人离开的草丛里,沾满了还未干透的血迹,蘸了一点在鼻尖闻了闻,皱眉道:“不好,是人血。”我不清楚他是如何判断的,心道如果这是那人自己身上的血倒也罢了;若是他人的,搞不好这人就是那具复活了的唐代女尸。 我还在暗自揣测,就感觉邹易用胳膊肘顶了我一下。我看向他,见他冲地上的红红努了努嘴。我顺势望去,看到红红不知何时竟趴在了地上,如同许久未曾进食的猎豹,目光狂热地死死盯着地上的那一摊血,仿佛下一秒就会伸出舌头去舔干净。 黄百川悄声在我和邹易耳边道:“我们刚才都算漏了一种情况。” 见我俩不解,他有些无奈地道:“你们有没有想过一尸两命的可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七章 尸皇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邹易面色森冷盯着地上一反常态的红红,皱眉道:“你的意思是,这小丫头是那女尸肚子里的死胎?”黄百川回道:“只是猜测,毕竟刚才你也说了,她没问题。” 我们悄声商量了一会儿,觉得还是带她去米家问问,不过米又的电话怎么也打不通,现下又不可能扔她一个人在山里,左思右想,实在没辙,决定先带她回市里住一晚,明天再去米家。于人杰见她仍盯着地上那摊血一动不动,忍不住问她怎么了。 红红先前眼中那种狂热的表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捉摸的落寞和恐慌。她说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看着鲜血就有种莫名的冲动和兴奋。 我们现在能够确定的,是红红的母亲确实不是正常人。正常人家的孩子,不会对鲜血有这样的狂热反应。但红红到底是什么来路,究竟是人是鬼,眼下我们还是无法定论。 我们跟她说了打算,不过没说带她去米家的事,怕她抵触。红红歪着脑袋想了想,听话地点了点头。她老实交代,有时候看到鲜血,会有股奇怪的冲动,让我们别在她面前流血。她这话说得我脖子一凉。见我们都满脸惊恐看着她,小丫头嫣然一笑,蹦蹦跳跳地走了。 因为刚才那五个人的原因,我们没法大摇大摆地下山,只能跟着于人杰的脚步走。如此艰难地下到山脚,天色已黑,好在还有过路的货车,我们搭了便车,便往文山市区赶去。 到了酒店,我们开了三间房,红红却说什么也不肯独自一屋,硬要赖在我和于人杰的房间。我们想着白天在岩洞中,她脸上那种突如其来的妩媚,心中生惧,百般劝阻,红红就是不听,说是自己从未一个人待在那么好的屋子里,很不习惯,哭急了就想跑出去。 我俩没法,只好退掉她的房间,警告她夜里不要随处走动。红红脸上露出甜美的笑容,就要上床睡觉。于人杰不耐烦地道:“先去洗澡。”红红撅着嘴,看着自己身上穿的衣服。 我们这才反应过来,她身上那件大红色的连衣裙已经脏得近乎成了酱色,小小的身子包在这件略显宽大的裙子中,越发显得瘦小。我让于人杰帮忙看着她,看了眼她红色连衣裙下包着的小小身子,脸上微微一热,去外头商场买了干净的内衣内裤以及长裙给她换上。 等红红洗完澡出来,我和于人杰看她的眼神都有点直。 她虽然身材娇小,并且尚未发育完全,但举手投足之间,竟有着与年龄不相称的娇艳媚力。尤其那双忽闪的大眼睛,总让人有一股莫名并且邪恶的冲动。如果说,甄萌的美源自她的自然可爱,杨耳的美源自她的圣洁纯净,米又的美源自她的机灵俏皮——而眼前这个不过十三四岁的小丫头,她的美,则来自于让人捉摸不定的媚惑和深邃,令人不敢直视。 我和于人杰都看向了别处,掩饰自己内心的尴尬。红红披散着长发,爬到我床前,撒娇道:“一水哥哥,你会扎头发吗?帮我扎下试试吧。” 我猝不及防,眼神与她灵动的双眸相对,只觉得喉咙异常发痒,目光不自觉地往下,却又不经意间,看到她衣领下微微隆起的胸脯,触电般弹开,吓了红红和于人杰一跳。 我尴尬地摸着后脑勺,嘿嘿笑道:“哥哥以为你要咬人呢,不好意思。”于人杰在我隔壁床上暗笑。我心里咒骂这小子见死不救。红红撅着嘴,原本忽闪的大眼睛瞬间黯淡下来,看着地面道:“红红知道,你们都把红红当怪物。红红也不想那样。”说着竟然呜咽起来。 这下我和于人杰都慌了手脚。于人杰使劲捅了我一下,让我去哄她。我知道自己脸上的表情一定比踩了狗屎还难看,这哄小妹妹的经验我完全没有,更何况眼前这个小妹妹还那么要命。于人杰瞪眼道:“谁让你给她买这么……那啥的衣服了?自己挖的坑,自己填。” 我看了眼红红身上我新买的衣服,心道这明明就是很平常的童装,哪有他说的那啥了?只不过衣服分人,红红天生骨子里带着一种与实际年龄不相称的媚态,即便不穿——不穿更不行,即便再怎么遮掩,她眼眸里和脸上那种令人冲动到心悸的娇媚都无法消除。 我下意识地往床上缩了缩,温声安慰她不要想太多,让她背过身去,深吸了口气,鼻端闻着她发丝上散发出来的洗发水的香味,竟有些心猿意马,颤着手将她的长发分成几绺,凭着感觉给她扎了个连我自己都觉得丑的麻花辫。于人杰则始终在一旁幸灾乐祸地暗笑。 红红蹦跳着去照镜子,竟然意外地满意,走到我跟前,闪电般在我额头上亲了一下,吓得我差点又跳进于人杰怀里。她咯咯笑着,说了声“两位哥哥晚安”,钻进了被窝。 这一晚我怎么也睡不踏实,眼前交替闪过甄萌和红红娇笑的脸庞。我梦到自己和甄萌牵手走在过水村阴云密布的后山林间,甄萌突然面向我,脸上露出妩媚诱惑的笑容,开始自己解上衣的纽扣。我有些着慌,冲上去刚要喊她停止,甄萌抬起头来,却已变成红红的脸。 我惊得正要往后缩,就被红红抱了个满怀,同时她那张樱桃般的小嘴撅起来,就要往我嘴边凑来。我大叫着不可以,使劲挣脱,只觉得浑身一凉,发现眼前漆黑一片,被子被我蹬到了地上,红红和于人杰分躺在两侧的床上,睡得正香。我扭头望着黑暗中,红红露在被子外的麻花长辫,心有余悸,转过身来,逼迫自己冷静,好不容易才又再度入睡。 第二天一早,我们起床到楼下摊点吃过早。我没看到黄百川,问邹易他去了哪里。 邹易说昨晚张养韬给他打了个电话,好像张家出了点急事,需要他去处理一下,具体的他也没细说。我点点头,想着既然张养韬的电话已能打通,问他俩有没有说红红的事。 邹易看了眼红红,咬了口油条,闷声道:“张家说不是问题,不过得红红自己愿意。”我听他话中似乎还有别的意思,也没点破,想起昨晚的梦境,心中一颤,总觉得眼前闷头喝着豆浆的小丫头是个烫手山芋,得赶快交出去。正想着给米又打个电话,她倒先打过来了。 米又在电话里问我身边有没有其他人,我知道她话里的意思,找了个借口走到边上,问她之前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电话打不通。米又说之前米家的几个盘口出了很大问题,盘口中很多还未成形的走尸莫名出现在荒山野岭,并且武派的人好像已经意识到文派在养五行尸,加大了对云南地界文派行动的监视,也派了许多他们不认识的人过来,让我们严加小心。 除此之外,米又说张养韬一时半会儿无法与我们接触。黄百川接到的任务,是米家让张养韬告知他的,目的就是为了让黄百川这个洞葬鬼师帮忙将那些被破坏,或者确定已经无法成为走尸的尸骸超度,入土为安,断了武派扩大养尸规模的念想。 米又知道了红红的事,她提醒我,要格外小心这个古怪的小丫头。文派得到线报,武派那边已经确定养成第一具太阴尸,听说叫尸皇,形态便是当初从米家盘口出逃的那具年轻女尸。她现在虽还不能确定红红跟这具太阴尸是否有关系,但她来路不明,不可不防。 米又说,这尸皇其他本事尚未知晓,不过最近米家,乃至其他文派盘口中那些被破坏或者无法成为养尸材料的尸骸莫名失踪,跟它有很大关系。如果武派和他们背后的势力豢养太阴尸的目的,是为了对付五行尸,很可能尸皇会去找五行尸的人选,所以我要格外小心。 我没想到事态已经严重到这个地步,再看红红,越发觉得可疑:即便她不是那个听起来就让人头大的太阴尸,以她反常的行为和令人心悸的媚态来看,决计不是什么善茬。 好在眼下她还是小女儿情态,懵懂无知,跟寻常小丫头并无二致,我们只要在她露出马脚前,设法将她带到米家,让米又等人验明正身,就可以判定这丫头到底是人是鬼。 主意已定,我心中急躁,越发觉得这事拖不得,红红微微潮红的面庞和灵动的双眸始终在我心头盘绕,让我心乱如麻。我回到座位,骗说米又等人发现了红红母亲的行迹,让我们赶去会合。红红眨巴着眼睛看着我,也不怀疑,高兴地一口嚼完了手上的油条。 吃过早点,我到街上包了个车,按照米又发来的地址,动身前往米家所在的古木镇。 途中,趁着于人杰带红红去找洗手间的当头,我跟邹易说了米又在电话里告诉我的,关于尸皇的事。邹易皱眉听完,见于人杰二人回来,在我耳边悄声道:“确实要小心红红。小于哥刚才跟我说,昨晚你去买衣服的时候,红红曾试图在房间里勾引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八章 禁忌之梦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我差点惊呼出声,心道难怪昨晚于人杰要和我换床位,还刻意跟红红保持距离,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十三四岁的小女孩,定然不会有这样的举动和想法,她的身上,搞不好真有某种我们无法预料,也招架不住的邪恶力量。“该不是狐仙上身吧。”我暗想道。 我见于人杰表情很不自然,心知肚明,学着他昨晚的样子,坏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红红蹦跳着走过来,问我俩怎么了。我没回她,只悄然在于人杰耳边笑道:“好好珍惜。”趁他还未来得及发作,我哈哈大笑着,拉了邹易就跑。 车子两个小时后到达古木镇。米又和米洛在镇上的车站等我们。见到红红,米又眉头微皱,似乎也觉得她有些不太对劲。红红下意识地往我和于人杰身后躲,好像很怕米家姐弟。 我心生歹念,故意将她拉到米又身前,让她俩相互认识。红红很不自然地喊了声:“姐姐好。”米又倒是很友好,亲切地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笑着道:“好漂亮的小妹妹。” 红红赧然一笑。这时我就发现,米又身旁的米洛,看红红的目光也有些迷离。 “果然有问题。”我心中暗道,当下也不动声色,拍了米洛一下让他回神。米洛似乎有些不快,我假装没在意,跟着米又往他俩包好的面包车走去。我们上了车,米洛抢着要跟红红坐一起。我们三人心照不宣,缩在了最后一排。邹易在我耳边笑道:“得,又一个。” 米家的位置在古木镇西北部的深山。面包车只能在路过的乡道上停车。我们下了车,跟在米又身后往山上走。米洛自觉当起了护花使者和导游,全然不顾我们三人和他姐姐。 米又看在眼里,对自己的弟弟有些无语,摇了摇头,倒也任由他去了,只带着我们往山腰间盘绕的山道走去。到了盘山道,米又也不多话,指了指后山,示意我们跟上。 米洛一路都在逗红红开心,不过红红似乎对他并没什么好感,只勉强笑着应和,眼神时不时瞟向走在身前的米又。我和邹易对视了一眼,心中冷笑:看来这小丫头的狐狸尾巴就快藏不住了。于人杰则有意无意地问米又,最近有没有奇怪的事发生,米又笑着摇了摇头。 云南多山,山中林木茂密。山路崎岖,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直走到正午时分,仍未看见一户人家,直疑心米家当初选择这样的地势环境落脚,是否有隔绝人世的考量。 我们沿着盘山道,绕过山脊,见两座山峰夹道对立。山道一侧的密林中,掩映着几座颇具民族特色的吊脚楼。米又指着那些吊脚楼,回身对我们笑道:“到了。” 红红微微皱起了眉头。米洛问她怎么了,红红又瞟了米又一眼,摇了摇头。米又上前拉着她的手道:“今天就先在我们家住下,明天我让米洛哥哥和一水哥哥带你去找妈妈,好不好?”红红将信将疑地看着她,从她手中挣脱出去,如受惊的小鸟般,躲到了于人杰身后。 米又也不在意,领着我们往吊脚楼走。到了寨口,我们见村中所有人都穿着苗族服饰,见到我们,很热情地邀我们去屋里作客。似乎所有人都认识米又姐弟,托他们向米又的父母亲问好。邹易问米家是否是当地大户,米又有些不好意思地道:“阿爸是这儿的族长。” 我们跟着米又,到了村寨中最大的吊脚楼前。张养韬和前些日子在贵阳张家酒楼中呵斥米又的中年男子并肩站在门口等我们,黄百川和王季也都站在他们身旁。米又上前喊了声“阿爸”,在他耳边悄声说了些什么。米又的父亲看了我们一眼,目光落在我和红红身上,生生挤出一个微笑道:“贵阳小别,几位别来无恙,快屋里请。” 于人杰大摇大摆地进屋,邹易道了声“有劳”,和我并肩也走了进去。米家知道我们要来,事先备了大桌酒菜。我们按着苗人的规矩,先干了三大碗甘冽的米酒,吃了几口满是土灰的粗面馒头。米家人脸上都有了笑意,这才正式动筷,说笑着用过中饭。 米家吊脚楼如中原人家那般,分前后厅、正室、偏房和柴房。正室、偏房和柴房之间有块四方天井,天井的花坛中栽着一株参天古木,树叶浓密,正好将天井上空遮蔽。阳光星星点点地透过树叶洒落下来,让天井成了午后乘凉的大好去处。 米又悄声告诉我们,她阿爸叫米朗达。朗达就是这个山寨的名称。米家是最早在这山寨落脚的人家,所以米朗达被选举为族长,在寨中威望很高。米又说阿爸这人正直率性,唯一的缺点就是太过嫉恶如仇,不会变通,只要别触犯他的底线,其他事情他都不会过问。 我不知道她这话是说给我们听的,还是说给弟弟米洛和红红听的,只觉得有些别扭。红红从进门到现在就一直默不作声,到哪儿都牵着于人杰的衣角,就像于人杰是她生父一般,看着让人既可怜又可笑。米洛看于人杰和我的眼神,则越来越充满敌意。 下午无事,米又故意让米洛带着红红去村寨周围走动,带我们去山中的盘口检查情况。张养韬和黄百川等人还有要事在身,让米家的人护着离开。我们道了别,跟着米又到了后山山坳中的山洞,见这儿是个比先前我们在文山市郊进过的养尸盘口更大的据点。 盘口进出口的位置都站着守山子弟。见我们来,这些人很自觉地领我们到一处恶臭扑鼻的背阴地。我们见地上满是腐烂的动物尸体,问米又这是怎么回事。米又皱眉道:“前些日子,族中负责记录的子弟在盘口中发现的,原本应该葬着尸骸的棺木里,被偷梁换柱放进了这些动物腐尸。”邹易问有没有可能是隐藏在文派中的细作所为,米又却摇了摇头。 米又道:“且不说这些工程耗时耗力,容易被守山的子弟察觉,就算真的能办到,你们来看。”我们顺着她的手指看去,见每具动物腐尸的脖子处,都有一道不大不小的伤口,竟好似被什么东西一咬致命。米又接着道:“这些动物,都是被咬死的。而且,像是人做的。” 不知为何,我竟突然想起红红当初盯着地上那摊鲜血的一幕,浑身不自觉地一颤。 邹易上前扶住我。我见他目光炯炯,料想他应该是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 我们说明了来意。米又说现在先不忙着调查红红,过几天有几位朋友要来,到时候红红是人是鬼,自然会见真章。我们问是哪路的朋友,米又却眨眨眼笑道:“保密。” 我们没有进盘口,按原路返回。到了米家,米洛和红红却仍旧未归。我们有些担心米洛会出意外。米又却笑着道:“这小子道行还在。不让他吃点苦头,他总以为自己看到的都是对的。”我和于人杰恍然大悟:难怪她会放任米洛跟红红在一起,原来是在历练他。 夜里用过晚餐,米朗达让米又给我们几个分配房间,自己醉醺醺地进屋歇息去了。 米又送阿爸阿妈进了房间,让我和邹易一屋,于人杰和米洛一屋,她自己和红红一屋。红红起初似乎不太乐意,不过这次她也找不到其他借口,只好怏怏地点头。 白天奔忙,夜里我一沾床就沉沉睡熟。隐约间,我感觉有人在轻轻摇我的肩膀。我睁眼一看,见红红笑靥如花地站在床头,不住地撒娇喊我陪她去厕所,说是夜里怕黑。我奇怪她怎么会跑到我和邹易的房间,问她怎么不让米又姐姐陪她去。红红嘟嘴道:“米又姐姐睡着了,我不想弄醒她。”我想着也有道理,极不情愿地从薄被里出来,带她出了房间。 月色清辉,将天井的古木笼在一片奶白色的光晕下,显得格外不真实。红红娇笑着,拉着我的手往天井下的古木走去。我疑惑她不是要去厕所么,拉我来这儿做什么。红红也不说话,让我倚着古木坐下,边柔声说“一水哥哥我好喜欢你”,边开始慢慢脱掉身上的衣物。 借着斑斓的月光,我这才发现,她身上穿着一件薄如蝉翼的纱衣。 透过纱衣,她娇小而又美妙的胴体若隐若现。我还未反应过来,纱衣如同丝带般,竟无声无息地滑落,那个微微透着女儿香的雪白胴体便毫无保留地袒露在我眼前。 我下意识地想要推开,整个脑袋就被红红的双手压到了胸前。我感觉身上某个尴尬的部位起了令人不安的冲动。红红似乎也察觉过来,却不避不闪,竟伸手抓住了那股冲动。 我顿时呻吟出声,只觉得浑身说不出的惬意满足。红红俏丽的小脸在月色下渐渐变得模糊。我只觉得唇间飘散着一股香甜的气息,立时性起,竟不由自主地摆动起身子来。 伴随着一股遏制不住的冲动,我仿佛一头扎进软绵绵的棉花田中,却没料脚下满是沁凉的河水,瞬间直没腰间,猛然惊醒,发现自己仍在房间床上。 我感觉下身一阵冰凉,暗道不妙,好在邹易睡得正沉,慌忙起身,正打算从背包里拿换洗的衣裤换上,冷不丁米又闯进门来,神色慌张地冲我俩喊道:“不好了!红红不见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九章 尸横遍野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我只穿着一条内裤,而且还弄湿了,慌忙趁米又还未惊叫出声,转身钻进薄被,只觉得脸上热辣辣的,羞愧得无地自容。米又愣了两三秒钟,这才转过身去,语气平静地道:“赶紧喊邹师兄起来,红红不见了。”我唔了一声,见她推门出去,这才用脚想将邹易踢醒。 邹易梦呓般喃喃了声“红红”,那声音温柔得我直疑心这家伙,还是不是我认识的那个清心寡欲无欲无求的小师父。我心说该不会连这家伙也着了道了吧,有心想去检查,奈何米又在门外等候,顽心顿起,在邹易耳边大喝了声:“茅师父!”邹易猛然惊醒,那副窘态估计我有生之年都不会再看见。他见我满脸贱笑看着自己,下意识地用薄被挡住了身子。 我突然想起自己身上也有些不光彩的残留,只是邹易神色慌乱,并未察觉,顿时气势就弱了下来,说米又在门外等候,让他赶紧起床。邹易嗫嚅了半天,说互相看着尴尬,让我先穿完出去。我心领神会,也不再开玩笑,背着他穿好衣物,到外面等候。 等邹易穿好衣服出来,于人杰和米洛也都到了。天色微明,天井下的古木如同泼墨山水画一般飘渺,如同梦境中的场景。我心荡神摇,竟有些回味和不舍,忙用力摇摇头,让自己保持冷静。再看邹易三人的脸色,都莫名的有些尴尬,心道不是吧,难道都做那种梦了? 好在米又现在满腹心思,都在枕边人突然消失这件事上,并未发现异常——甚或假装没发现异常。邹易用手掩着嘴咳了咳,问米又到底怎么回事。 米又摇头道:“半夜的时候,我我感觉有人起身,回身看的时候,红红就不见了。你说她一个小丫头,大半夜的能去哪儿?”她突然冷笑道,“如果她真是小丫头的话。” 我们都假意看向别处,掩饰自己的心虚。米又停顿了下,也没多问,皱眉继续道:“眼下不管她有没有问题,我们也不能放任她一个人在外面不管。要不这样,我再喊个人,咱们兵分三路,去附近的山林找找。找到后,先别轻举妄动,通知其他人,再把红红带回来。” 我们都点头赞同。于是我和于人杰一组,去我们来时的山林寻找;邹易和米洛一组,去米洛白天带红红遛弯的地方找;米又则和米家另外一个年轻男子弟一组,去附近的盘口找。 夏日夜短,我和于人杰还没走到山谷间的山道,天就已经亮了。于人杰总时不时地看向我,好像想说些什么。我猜多半跟红红有关,刚要开口问,于人杰扭扭捏捏地道:“米洛这小子,平时看着冷酷正经,没想到满脑子下流思想。”我心中暗笑,问他怎么了。 于人杰还以为我没看出猫腻,一本正经地道:“昨晚我没睡着,听见这小子在喊红红的名字。我好奇嘛,就随口问了句红红怎么了。你猜这小子说什么?他说红红白天亲了他,晚上又要拉他去……那个,说是这辈子非红红不娶。你看看,这么小的女娃子他都……” 给他这么一说,虽然明知道我们四个人不约而同都做了那种梦,但我内心也充满了罪恶感。现在不是藏着掖着的时候,四个人会同时做这样的梦,必然有问题,如今红红又突然出走,搞不好真是她在捣鬼。想着我向于人杰老实交代,并告诉他邹易也做了同样的梦。 于人杰双目瞪得跟铜铃一般,半晌没回过神来。我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他这才如梦方醒般“我靠我靠”地直叫唤,边走边嘿嘿冲我坏笑道:“小曾同志是个实诚人,不像我。他娘的小爷我还以为自己耍流氓,没想到是这样。你快帮我看看周围有没有人,他娘的这裤衩难受死我了。”我忍不住哈哈大笑,和他一起找了个隐蔽的草丛,这才将干净的裤衩换上。 于人杰问我要不要跟邹易他俩说。我想了想道:“先看看情况,说不定他俩一合计,也发现问题了。先找到红红再说。”于人杰捂脸做娇羞状道:“小爷我现在不敢见那小妮子。” 我叹了口气道:“何止是你,估计现在咱四个都不愿意找到她。” 我俩从米又带我们进来的前山山腰,一直找到山脚公路,边仔细寻找边大声喊着红红的名字。于人杰当过兵,有很好的追踪侦察能力。然而直找到日上三竿,始终也没发现红红的踪迹。正准备折返,我的手机响了。我拿起一看,是米又打来的电话。 我以为他俩找到红红了,心里一松,就听米又在电话里忧心忡忡地道:“你们快来,出问题了。”我本想问她怎么了,米又却似乎很忙,匆匆挂了电话。 我不敢怠慢,跟于人杰说了,我俩也没歇息,马不停蹄地往米家的盘口走。 到了盘口,我见除了米又、邹易等人,连米朗达这些米家的长辈也都来了。大伙儿聚在洞口前,一位米家的子弟在小声跟米朗达汇报着什么。我跑过去,本想问米又出了什么事。米又见到我们,也不搭话,只叹息着指了指洞口山脚下成片的动物尸体道:“你们看。” 只一眼,我们就都倒吸了口凉气:那些动物尸体显然都是新鲜的,每具尸体的颈脖处,都有一道明显的咬痕,鲜血兀自在往外冒。我粗略数了数,山脚下的尸体,少说也在上百具左右。这儿不是这些动物的第一死亡现场,这些尸体,应该是米家子弟从各处搬过来的。 米朗达不动声色地在我们身旁道:“我们怀疑,是昨天跟你们一起过来那个小女娃子干的。”米洛急道:“阿爸——”米朗达怒瞪着他道:“滚!还嫌不够丢人么!”米洛见父亲动气,怏怏地收回嘴,走到一旁生闷气去了。我们想起红红的反常举动,都点了点头。 米又幽幽道:“其实昨天接你们的时候,我就发现这小妹妹不对劲了。不过碍于是你们带来的朋友,况且小于哥……好像挺关心她,我也就不方便说。”于人杰看了我一眼,脸上一副哑巴吃黄连的表情。米又笑了笑,继续道:“她的眼神里,有种女人才会察觉的东西。” “什么东西?”我们几个男的齐声问道。 米又斟酌了很久,这才有些害羞地道:“诱惑。”见我们表情尴尬,她以为自己说错话,慌忙解释道:“我知道,这种东西本不应出现在她这么小的孩子身上出现,但身为女人,我确实能够察觉得。而且……而且好像几位,包括我弟弟……都挺受用。”她越说脸越红,后面的话近如蚊蚋,听不甚清楚了。我们几个男的心中有鬼,也都没人反驳。 米朗达拍了拍米又的肩膀,示意她不用扭捏。他目光深沉看着我们道:“别说是你们,连我这半截身子入土的人,见到那小女娃娃的时候,都有些动容。这小女娃娃不正常。”他这话让我们几个男的心中的罪恶感骤减,就听米朗达指着地上的动物尸体,神色严峻地接着道,“如果这些畜生都是那小女娃娃害的,那基本就能断定,她就是那个太阴尸。” “什么?”我们异口同声地惊呼道。 米朗达不看我们,只看着地上的尸体问米又道:“还记得阿公说的尸皇,身上有啥子特点不?”米又咬着下唇想了想,杏目圆瞪,好像一下子明白了什么。 我们问她怎么回事。米又道:“先前我跟你们说的,要来米家的朋友,是住在昆明的本家阿公。武派养出尸皇的消息,就是阿公那边收到的情报。阿公说,尸皇现在还在潜伏期,体内能力尚未觉醒。我先前也跟一水说过,只知道盘口尸骸丢失与之相关,其他并未知晓。” 米朗达皱了皱眉,让她捡重要的说。米又点点头道:“作为太阴尸的尸皇,是从米家盘口中出走的虿尸。众所周知,我米家在八极,以毒虫蛊术为主。虿尸虽为尸蛊容器,但觉醒后的虿尸,本身也具有蛊毒性质。以……我弟弟的情况来看,各位有可能已中了蛊毒。” “蛊毒?”我皱了皱眉,心中有了个不好的想法,就听米又叹息道:“对,若红红就是那尸皇,各位身上中的,很可能是情蛊。” 她这话说得我们面色俱是一变。早就听说苗疆蛊毒厉害,能在无声无息之间让人中毒而不自知。如果红红本身就是那行走的毒蛊,以我们的能力和主观情感,自然不会防备。我们四人对视了一眼,彼此心知肚明:难怪四个人会同时做那样的梦,原来是这个缘故。 米又和米朗达的脸色很不好看。米朗达招呼米家子弟迅速散去,不要让武派在这时乘虚而入。米又等她父亲走远,招手喊我们走近,悄声道:“我先前说过,武派豢养太阴尸的目的,是为了对付文派五行尸。如果红红真是尸皇,既然一水没事,那她现在就只能在——” “张家!”我们同时反应过来。米又脸色沉重地点点头,晃了晃手中的手机道:“我刚才给张哥打了电话,没打通。”我正想着给黄百川打过去试试,米又的手机就响了。 米又冲我们道:“是张哥。”她接了电话,默不作声地听了不到一分钟就挂断了。我们问她怎么了。米又深吸了口气道:“红红找到了,就在张家附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章 诱饵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我们动身前往张家。路上邹易担心张养韬的安危。米又说张养韬目前还算安全。红红半夜潜入张家,想要对张养韬下手。幸好黄百川等人事先有准备,及时制止。 红红身手敏捷,黄百川一干人等竟抓不住她,让她逃了出去。 想到红红那张乖巧俏丽的小脸,我就觉得心中隐痛。我们万料不到,她居然就是那具虿尸。如此说来,先前她在苗族洞葬岩洞中所说的一切,不过是骗我们的。她口中那个被女尸拖走的妈妈并不存在,而石棺之中,定然也没有她妈妈的尸身。或许我们碰到她的那天,就如黄百川所说,她不过是想回到“居住”过的地方怀念一番——或者拿些什么东西。 我又突然想到一件事:如果当日那个替我们解围的,并非红红口中说的妈妈,那这人又会是谁?难道真是秦仇?红红先前盯着的那摊血,莫非是他留下的? 我不敢把这件事告诉米又,怕她担心。这么心乱如麻地坐了一路,下午时分,我们到了张家门口,见除了张养韬等人,还有几个素未谋面的人。与张养韬并肩站着的老者,留了一把花白的山羊胡子,精神抖擞,看起来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模样。 米又冲张养韬等人打了招呼,挽着那老者的胳膊撒娇道:“阿公,你们怎么跑这儿来了?也不告诉小又,好歹到家里去坐坐。”我们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老者就是米又口中所说的昆明本家。阿公含笑扫了我们一眼,呵呵笑道:“你阿爸是米家主事,事务繁重,眼下又是多事之秋,就先别去叨扰他了。回头办完事,我再找他喝两杯去。” 米又给两边相互做了介绍。跟着米家阿公来的,还有米又的几个本家叔伯。张养韬将众人迎进屋去,吩咐管家备茶。到了书房,米又问昨晚的情形。张养韬面露感激看着阿公等人道:“多亏阿公及早提醒才逃过此劫。”阿公摆手道:“我可不敢揽功,还得多谢这位小友。” 众人见他手指着我,连我在内的所有人都感到莫名。米阿公笑着道:“是这位曾小友在贵阳的朋友告诉我们尸皇的情报,我们一推测,料想不对,这才侥幸救下张先生。” 我心说我们前些日子在贵阳确实碰到不少人,但真正算朋友的屈指可数,阿公口中的这位朋友,难道是乌典赤,或者秦仇?阿公见我也一脸茫然,似乎有些意外,凭着记忆在脑海中快速搜索,瞪眼道:“对了,曾小友的那位朋友,自称姓林。” 姓林?林思祚!我登时反应过来,心下纳闷:我们与那林思祚不过一面之缘,他干嘛要帮我们。当然,以他的实力,确实不难发现武派的举动和目的。我只是不明白,他一个生意人,为什么要对八极的事那么上心?还是说,跟我二叔一般,他其实本身也是八极中人? 我问他们有没有人认识林思祚。张养韬和米家人都摇了摇头。王季皱眉支吾了半天,不是很肯定地道:“我在武派卧底的时候,倒是有听说过这个人。好像武派也挺忌惮他,听说是个小霸王,表面上是生意人,其实跟上头和军界都有联系。一水兄弟是怎么认识他的?” 我把在贵阳的经历告诉了他们。张养韬等人凝神想了很久,也没人想出个所以然来。 米阿公朗声道:“既然是曾小友的朋友,而且确实帮了我们的大忙,咱就权且信他。眼下最重要的,是找到那具尸皇,在它完全觉醒之前将其消灭,否则后患无穷。” 我们听米阿公嘴上一口一个“尸皇”,根本没把红红当人看,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虽然明知红红就是尸皇的事实,但几日相处下来,除了确实不该对我们下情蛊,她倒也没对我们起什么歹念,真要亲眼看着她香消玉殒,我们多少有些于心不忍——尤其是米洛。 见我们沉默不语,米阿公以为我们毫无头绪,喝了口茶道:“我听朗达说,那畜生在你们身上下了蛊。它既已复活,恢复部分自我意识,自然不会无端这样做。我倒有个主意,不知道几位愿不愿意听。”邹易微笑道:“前辈但说无妨。” 米阿公的主意确实不算什么高招,甚至多少显得有些残忍——不单对红红残忍,也对我们残忍。他的想法是,红红对我们四人下情蛊,定然是想蛊惑我们为其所用。我们不如将计就计,假意并未发现自己身中情蛊,与红红缱绻,趁她不备将她抓获。 米洛当先举手道:“我去!”米又慌忙拦下,呵斥道:“谁都可以,就你不行。你那点定力,就怕你……怕你假戏真做。”这话说完,她的脸唰地一下变得通红。 说实话,我们三个都不太愿意接受这个提议。于情,我们并不想欺骗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的小丫头的感情——虽然她也只是在欺骗我们;于理,红红毕竟是米家盘口出逃的虿尸,理应米家人亲力亲为,米洛既然有心,他才应该是最佳人选。 见我们三人犹豫不决,米阿公叹息道:“这事确实太过难为你们,那也罢了,咱再想想其他办法。哦对了,张先生,你不是还有消息要跟他们说么?” 张养韬这才反应过来,拍着自己的脑门道:“看我,一急就给忘了。”他到书桌抽屉里取出一份报纸,递给我们道:“这是今天早上的新闻,你们看看。” 那是条看起来再平常不过的交通事故报道,报道文字下配有车主死亡的照片,不过眼部打了马赛克。尽管如此,我们还是能够一眼认出,这名死者,就是当晚我们从文山机场来张家时,搭载我们的面的司机。司机死状恐怖,满脸惊恐,一看就不是交通事故那么简单。 我们五人面面相觑,心中都生出了一个不好的想法:当晚我们曾在半路,险些撞到一个穿着红色长裙的古怪小女孩,司机当时还冲小女孩骂了脏话。如果这个红衣小女孩,就是之后我们在岩洞中看到的红红,那很可能是觉醒后的尸皇红红,开始报复人类了。 张养韬没有想到这一层,只指着司机颈脖处一道刺眼的咬痕道:“你们看,这人脖子上的咬痕,跟你们说的动物尸体上的咬痕,是不是一样?” 其实不用他提醒,我们一早发现了这点,只是心中不敢,或者说不愿相信罢了。 我们不清楚张养韬给我们看这个有何用意。见我们都盯着自己,张养韬摸着脖子,苦笑道:“昨晚那……小丫头也想这样偷袭我。”顿了顿,他接着道,“小又跟我说过,太阴尸的目标是五行尸。那小丫头没对一水兄弟下手,估计是因为一水兄弟身上五行太岁的特征并未有我这般明显。既然她的目标是我,不如让我来做这个诱饵。” 米阿公当先摇头道:“没用。昨晚这一闹,那东西投鼠忌器,轻易不会相信。” 我们想着也有道理,都有些沮丧。我心中总是有种无法平复下来的冲动:昨晚的梦既邪恶又美好。我的脑海中,那个满脸带着媚惑甜笑的面孔始终挥之不去,我既害怕再见她,又迫不及待地想见她。如果实在无计可施,我甚至不介意做那个令自己唾弃的诱饵。 见众人一筹莫展,我感觉热血上涌,脑子一热,正要张口表态,自己愿意去当诱饵,就听屋外传来一人有气无力的声音道:“你们要是没别的办法,我可以试试。” 我见自己挺身而出的壮举被打断,原本满心不悦,但听那人声音有些耳熟,再一想,登时就兴奋起来,再看米又等人,也都双目放光。张养韬皱眉道:“外面是什么人?”米又连忙起身往门口走,边走边道:“帮我们解决问题的人。有他在,这件事就好办多了。” 不多时,米又已经挽着秦仇的胳膊走进屋来。几日不见,我们都觉得他消瘦了许多,而且似乎还受了伤,满脸苍白,精神萎靡,走路都有些踉踉跄跄,让米又扶着在沙发上坐了。 见到秦仇,张养韬和米阿公都显得有些迷茫。米又简单介绍了,也没说他和王笑的事,估计觉得不便。张养韬是精明人,忙招呼管家去市里请医生过来,随口问秦仇有什么高见。 秦仇不应,冲我们几个凄然笑道:“要不是身上有伤,我还真没打算见你们。” 邹易问那日在岩洞中替我们解围的人是不是他。秦仇只笑了笑,也不否认。黄百川顿时肃然起敬,端起茶杯要给秦仇敬茶。秦仇有气无力地摆手道:“举手之劳。”张养韬问怎么回事,黄百川在他耳边悄悄说了。张养韬再看秦仇时,眼神中已多了一分敬意。 秦仇喘了几口气,慢悠悠地道:“如你们所说,那伙人已得知太阴尸的消息,眼下正着手将其驯化。我一早跟着它,却没想过要伤它。”他看着我们,眼中又有了当日那种痛苦的神色,接着道,“万物有灵,不到万不得已,没必要赶尽杀绝。”我们都知道他在说王笑的事,心中都有些戚然。尤其是米又,鼻子一抽,眼眶一红,差点当场落泪。 “不过现在情势特殊,太阴尸的自我意识在逐渐增强。那伙人中的高手,只需利用它对米家的仇恨,就能将其控制,为己所用。”秦仇苦笑道,“所以,现在就是万不得已的时候。” “那秦先生准备如何对付那具太阴尸?”张养韬小心翼翼地问道。 秦仇瞄了我们一眼,无奈笑道:“没什么高见,只是和你们一样,我也中了情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一章 谢红玉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我们一想到秦仇也会做那样的梦就觉得有些哭笑不得。秦仇却很淡然,依旧有气无力地道:“我认识她的时间,远比你们想象的要早。”我们想起他身份奇绝,说不定能从他那儿得知红红更多不为人知的过往。秦仇似乎猜到我们的心思,也不遮掩,将知道的娓娓道来。 秦仇说,红红生前是唐代矩州(也就是现在的贵阳)刺史谢家的小女儿,名叫谢红玉。谢家当年不光在矩州,就是在云贵两地都颇有名望。然而谢刺史的这位小女儿,不知道是不是被妖狐上身的缘故,豆蔻年华便满腹情思,与当地多名年轻才俊互生情愫。 这在当年是不被容许的。谢家迫于封建道德束缚,责令谢红玉与这些男子断绝往来,不然就以家法处置。谢红玉宁死不从,竟在家父要求其闭门思过时,在房中悬梁自尽。 谢家悔之晚矣,将其低调下葬。之后不过数月,先前与之有情感牵绊的年轻才俊纷纷惨死家中,死时神色枯槁,却面呈安详,留书均为“牡丹花下鬼”。 坊间皆传谢家小姐死前怨恨这些男子用情不深,化作厉鬼来勾魂,一时人心惶惶。 谢家无奈,只得重金征请得道高人来为小女儿超度,平复怨气。彼时,化名秦仇的庄豪正好途经矩州,见谢红玉身世与自己一直在寻找的多年好友夜郎王兴,也就是王笑的第一世格外相似,于是揭下张榜,乔装成云游道士,想借谢红玉之死打探夜郎王兴的下落。 拥有庄豪记忆的秦仇是何等人物,只在谢府转悠一圈,便知其中情由。秦仇保证三日内平息谢红玉怨气,不过这三日内,任何人不得过问他做的所有事情。谢家本就彷徨无计,自然应下声来。秦仇见他们应允,吩咐谢家派几个下人帮忙,第一件事就是破土开棺。 这在当时也是遭天谴的下作之举。谢家犹豫不决,问秦仇此举何意。秦仇也不挑破,只说谢小姐葬地风水不佳,容易积聚怨气,他要重新划地。谢家唯唯诺诺应了,命人起棺。 秦仇让下人将木棺抬至现在贵阳高坡的岩洞中,遣走所有人,自行开棺。 如他所料,尽管已过数月,但谢红玉尸身仍如同活人一般,面色红润,肌肤柔滑。秦仇料定她将来必能以另外一种形式获得重生,如同当初夜郎王兴一般,有心了解,以复活夜郎王兴的方式佐之,日夜守护在木棺身边。不想一来二去,他竟也对棺中女尸产生了感情。 彼时秦仇并未意识到,自己其实千百年来,早已断了儿女之情,他之所以会对谢红玉日久生情,不过是棺中女尸对自己下了情蛊,情形就同那些为情所困的年轻才俊一般。 原来当年谢刺史奉旨前往昆明诏谕期间,曾习得苗疆蛊术。谢红玉聪颖机灵,只偷看了几回,便已学会。身死之前,她将情蛊中在自身穿的素纱襌衣上。对她有过情思,或者对她薄如蝉翼般的襌衣下,那副美妙尸身心生非分之想的男人,都会因此中蛊。 解铃还需系铃人,苗疆蛊毒多数艰深晦涩,只有下蛊者能解。而这情蛊,除了让谢红玉自己解开之外,还有另一种方式——断了情思的源头。也就是说,烧了谢红玉的尸身。 秦仇深知其中原理,但因为某种原因,并不忍心焚烧尸身,只吩咐当地百姓,好生对待岩洞里的仙姑。彼时高坡百姓敬畏鬼神,而秦仇又深谙风水墓葬之道,村民自然对他言听计从。自此以后,秦仇逼迫自己不去想高坡岩洞中那具魅惑千年的女尸,直至今日红红复活。 我们听天书一般听秦仇讲完这个离奇的故事,每个人脑海中都有层出不穷的疑问亟需解答。除了我们几个早已知晓秦仇身份的,张养韬等人脸上俱是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秦仇也无心去跟他们解释,转头冲米又道:“我不能再逃避她。不过我现在身上有伤,得缓两天再去会她。放心吧,那伙人对她的了解,并不比你们多多少。我们还来得及。” 有秦仇在,我们都莫名地感到放心,连张养韬和米洛等人也都很自然地点了点头。 这几天我们就在张家呆着。米阿公几个昆明来的本家接了米朗达的邀约,要去苗寨协助处理族中事务,跟我们道了别,让张养韬的司机给送了过去。出了先前的意外,米家姐弟留下来保护张养韬安全,就没有回去。商谈之余,米又和张家女佣便悉心照料秦仇。 如此难得安宁地过了两天,秦仇身上的枪伤缓和了许多。我们从秦仇那儿得知,作为太阴尸的红红,身上除了那种魅惑众生的奇诡蛊术外,还有瞬间将死尸僵化的能力,只不过后者现在还处于潜藏期,并未发作。红红先前之所以会对鲜血有一种西方吸血鬼般的嗜好,全因她现在仍未完全成长,需要新鲜血液作为保持容貌不变的供给,原理类似人类吃饭。 我们当日在岩洞中看到红红,她骗说有妖怪抓走自己母亲,其实是想开棺取出自己赖以施蛊的素纱襌衣,只是不巧被我们撞见。以她的能力,莫说是石棺棺盖,就是整副石棺她都能自行翻个。起初张家的伙计和米家人认为女尸在十七八岁上下,只是因为谢红玉当时穿着那件素纱襌衣,性感妖娆,又经常背身示人,是以常被误解。 我们问秦仇要去哪儿找红红。秦仇见除了米又,我们一个个面露愁容,知道我们心中所想,叹了口气道:“你们与她相处,不过朝夕。我与她数百年的交情,又何尝不想放她一马?只不过有些事情,终究需要取舍。这一点,相信八极的朋友不难领会。” 邹易苦涩地笑了笑道:“秦前辈别这么说,我们人在八极身不由己,希望你谅解。” 秦仇不语,看向米又道:“小米姑娘,那谢红玉做出这等事,我们看在眼里,相信那伙人也收了风声。麻烦你让八极的朋友打听一下,看看谢红玉是否已落入那伙人手上。” 秦仇这话不无道理,毕竟红红就是武派一直汲汲追求的太阴尸人选。武派的人也来了云南,加之隐藏在文派内部的眼线,红红做出这样的事,武派那边没理由没有动静。 米又慌忙给米朗达打电话,让他告知八极文派其他主事,严防武派将红红抢去。 米朗达在电话里说,我们来张家的那天,他就已经通知了其他主事。目前在云南活动的武派,除了庐山南宫家、横断山柳家和湖北查家调派来的一部分子弟外,还有茅一扬死后曾彦均带领的一小撮茅家子弟——更大的力量,则是他们背后那些手持枪械的神秘人。 我们想起进洞葬岩洞那天遇到的五个人,问秦仇有没有看出他们的来路。秦仇摇头道:“只知道他们背后有很强的兵力支持,但不知道是什么人在主持大局。你们应该也清楚,这件事不仅仅是八极文武派之争那么单纯,背后牵扯了太多东西。做自己认为对的事就好。” 他这话听着平淡无奇,其实却颇有些哲理。八极之争,乃至八极以外的权势之争,究竟孰对孰错,本不是我们这些身处其中的人能分辨的。因为利害关系,即便是身边亲近的人,也有许多不得已,或者刻意欺瞒的时候。有时候,我在意的东西确实太多了。 米朗达告诉米又,尽管武派的人也已知道尸皇出现的消息,但好像也都忌讳它的本事,不敢轻易靠近。在我们不知情的情况下,文武派之间的斗法已经展开。湖南、贵州和云南的文派,已经暗中劝服、收买或者击退了武派在这三地的不少子弟。原本武派就只是八极的一小撮乌合之众,不足为惧。真正的敌人,是背后支持他们的那股势力。 据探查的人来报,尸皇这几天经常昼伏夜出,偶尔会回到当初收殓她的那口木棺,我们可以去那儿碰碰运气,不过要格外小心,因为武派和那些身带枪械的人也在左近。 我们商量了下对策,都觉得贸然前往不太明智。一来武派迟迟未对尸皇下手,就是因为他们也没把握,不知道尸皇的习性,我们过去很可能就成了他们乐于看到的炮灰;二来那伙人带着枪械,秦仇又有伤在身,未必会让我们靠近。 如今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尸皇红红自己找上门来。在文派的地盘,相信那些人还不敢造次。对红红来说,只有动物和人类的鲜血,以及我们这些被她下了情蛊的人才能驱动她。 也就是说,我们五个,反倒成了控制尸皇红红的筹码,文派最大的优势。 可这样一来,好像一切又回到了起点。我们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在米家的盘口静候红红来赴约吧?正一筹莫展之际,秦仇却淡然笑道:“还有一个办法。”见我们都看着他,秦仇面向邹易道:“听说八极茅家有个本事,可以让人移魂。我想体验一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二章 香消玉殒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我们愣了几秒钟,这才反应过来,秦仇是想借祝由移魂术与谢红玉相会。邹易莫名地紧张起来,推说自己学艺不精,况且秦仇心意坚决,未必肯相信自己,担心施术无法奏效。 秦仇淡笑道:“没关系,实在不行,八极柳家善制灵药,药物辅助,应该能成。”邹易还想推辞,秦仇从兜里翻出一块方帕,缓缓打开,就见方帕中包着一些黑色粉末。 他不等邹易开口,冷声道:“药和人都齐了,开始吧。” 这方帕和方帕上粉末的气味,我都有些熟悉。秦仇见我盯着方帕,淡淡道:“方帕是我向柳家一位小师妹借的,她让我用完药后转交给你。至于这药……相信你也不陌生。” 我当然不会陌生,当初在千尸洞后山石棺,我就是因为中了这种混合着曼陀罗和闹羊花粉末的迷香,才成功被催眠,进入诡谲的水下荒村。邹易见无法拒绝,叹了口气道:“可是前辈准备怎么做?祝由移魂术的世界亦真亦假,未必就能成事。” 秦仇叹道:“能在那个世界劝说她回头,自然最好;如果不能,起码将我,还有你们在等她的心意送达,让她来找我们,也算不虚此行。”他不等邹易吩咐,就着水将药喝下。 邹易无奈,喊我们帮着把已经有些摇摇欲坠的秦仇抬进张养韬的书房,吩咐别让任何人靠近,也别发出任何声响,说是如果顺利的话,两个小时左右他们就会出来。 张养韬好像对这种术数并不陌生,很自然地遣走所有家丁,让他们出去逛两个小时再回来。管家一脸懵圈领了其他人出去。我们则围坐在别墅前的草地上,以防有人突然闯入。 等待的时间有些无聊,我和米洛都想拿出手机玩游戏,被于人杰和米又冷脸拍掉。 这么干坐了大概三个小时,眼看天色将黑,连外出晃悠的家丁们都回来了,屋里那两人还迟迟不见出来。张养韬有些坐不住了,悄声问米又道:“该不会出什么问题吧?”米又摇头笑道:“放心吧,茅公的高徒,出不了岔子,否则茅公也不会把他交给邹师兄。” 我见米又指着自己,愣了愣神,冲她会心一笑,刚好看到她身后,邹易一个人慢步走了出来。我们立马迎上去,问他怎么样,为什么就他自己出来了。邹易苦笑道:“秦前辈意志坚决,我叫不醒他。至于他什么时候能醒,就得看他的心结什么时候能打开了。” 张养韬哑然,半晌才道:“那我们岂不是要在这儿坐上几天?”邹易摇头道:“不用。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自己不愿醒的人。让大家都回吧,该做什么做什么。”我们都松了口气,别说现在大家都已经饿了,就算不饿,让我们这么安安静静坐着干等,估计都得疯。 秦仇这一沉睡,直睡到隔天下午。我们守在他身旁,见他迷迷糊糊醒来,赶紧问他什么情况。秦仇苦笑道:“好歹让我先吃饭。”大家哄笑一番,耐心等他吃完。秦仇擦了擦嘴,面无表情地道:“红玉不肯回头。做好准备吧。今明两晚,她可能会来这儿。” 我们立马如临大敌,问他需要准备些什么。秦仇却不慌不忙,对米又等人苦笑道:“可能你们几位要辛苦些。红玉会来找我们当中的哪一位,我也说不准。” 于人杰忍不住笑道:“好家伙,合着咱都是她翻牌的对象啊。那干脆都别睡了,洗白白站着等她来选,不然对小米姑娘他们也不公平。”邹易摇头笑道:“秦前辈的意思是,只有被红红选中的人,梦中接纳她的情意,她才可能现身相见。不睡不行。” 于人杰挑眉道:“原来如此,还是个讲究的官人,不喜欢来硬的。” 秦仇让张养韬加派人手,守在张家别墅附近,说是武派那边既然严密监视尸皇的行踪,见谢红玉出现在张家别墅,定然有所怀疑,怕他们到时发难。张养韬问他如何保证尸皇过来时不会伤到其他人,还有如何困住她。秦仇看向邹易和米又道:“这就是他俩的事儿了。” 邹易面露为难。秦仇少有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当断则断。邹易看了眼米又,见她含笑看着自己,叹息道:“武派主张养以致用。那些不听话或者无用的走尸,他们通常会消灭掉。早年占山师叔曾向家师演示过一种禁术,用来困住企图逃跑的邪祟。家师觉得太过强硬狠辣,勒令门中子弟不可偷学。如今武派都用这种禁术捕捉走尸,我……略知一二。” 米洛和于人杰忍不住同时问道:“什么禁术?”邹易凄然笑道:“五行禁锢咒。” 我心道这咒术怎么听着有些耳熟,就见米又浑身一颤,喃喃着道:“又是这东西。” 我一下想起来,当初她和王笑在皇仙川,就曾错以为王家的五行改命书是五行禁锢咒。 “武派行事狠辣,不想咱今天也步人后尘了。”邹易自嘲道,“果然是非难断。” 张养韬也拍了拍他的肩膀,问这咒术如何施展。邹易强振精神,吩咐大伙儿趁天未黑,赶紧去收集代表五行的五样道家法器,分别为金刚杵、桃木剑、无根水、燃香和泥菩萨。他和米又在张家别墅方圆百米的周围,画出如当初我和米又在皇仙川祭台看到的五行图。 五行图正中的位置,就是张家别墅。 等一切准备妥当,已是夜里十点多。我们都无心食宿,心中既忐忑又担忧。黄百川问尸皇被困住后要怎么解决。邹易沉吟良久,无奈道:“你们来劝。劝不动,用火油烧。” 我们五人挣扎了半天,愣是毫无睡意。于人杰苦笑道:“老秦,要不你匀点迷香给我们吧,别惹怒了红红官人,以后都不来了。”秦仇冷声道:“药物未必能造梦,忍着点。” 直到后半夜,我感觉眼皮越来越沉重,困意终于袭来,迷迷瞪瞪看着身旁的米又,只觉得那张娇笑的小脸看起来既像甄萌,又像红红,忍不住想喊她们,却怎么也张不开嘴。 恍惚之间,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只觉得身子一沉,仿佛有重物压在身上,急忙抬眼看去,就见扎着麻花辫,穿着薄如蝉翼纱衣的红红,不知何时坐在了我身上。 红红面若桃花,正用一双纤纤玉手抚弄我的胸膛。我惊觉自己浑身赤裸,下意识地想要推开她,内心深处却有一个声音喊我别拒绝,渐渐松手,任由她的双手在我身上游走。 “红红……”我忍不住轻声低喃。红红听见我喊她,抬起头来,眼里是我们第一天见她时的清澈单纯。我突然莫名地心慌和不忍,抓着她就要滑向我胯下的手,急喝道:“你快走!我……我们要对付你,快走!”红红沉默不语,两颗清泪砸在我胸口上,竟小声啜泣起来。 我用力将她推开,想起身拉她往外跑,却怎么也动弹不得。 红红长发披散,再抬头时,眼中已多了份冷漠和凶狠。她嘴角上扬,双臂环抱膝盖,冲我冷冷地道:“你真以为这样做是对的?他们今天怎样对我,明天也会怎样对你!你——” 红红话未说完,突然双目圆瞪,似乎察觉到异样,用力挣扎,却怎么也站不起来。她用近乎哀求的目光看着我,伸手叫道:“救救我!”我刚要冲过去拉她,就听“轰”地一声,红红身上猛地窜起一团熊熊燃烧的大火,逼得我近不得分毫。我耳边听着她撕心裂肺的哀号,慌得六神无主,等找到衣物想要帮她把身上的火扑灭,转过身来,地上已只剩下一片灰烬。 我心中悲戚,流着泪蹲下身子,正要将那些灰烬包起来,平地里突然起了一身邪风,将灰烬纷纷吹起。恍惚间,我看到红红天真的小脸出现在半空中,冲我甜甜地笑道:“一水哥哥,我好喜欢你哦。”那张小脸随着灰烬越升越高,我百般努力,却什么都没抓住。 我悲极出声,睁眼间,见自己仍旧坐在书房的沙发上,正用力抓着米又的胳膊,邹易和于人杰也都守在身旁,其他人却没见到,顾不得已经哭湿的衣领,起身就想往客厅跑。 邹易和于人杰同时将我拦下。米又在身后轻声道:“一水,都结束了。” 我听到门外客厅传来张养韬等人呼呼喝喝的叫声,颓然坐回沙发。 四人默默坐了有一会儿,书房门被人轻轻推开。米洛当先进来,喊了声“姐”,扑到米又怀中小声啜泣。张养韬等人先后进屋,脸上也都很不好看——没有看到秦仇。 邹易问秦仇去哪儿了。黄百川说,火油是秦仇亲手浇上去的,火也是他点的。可能我们这些人中,他心里最痛,也最难舍,但他没表现出来,只轻描淡写地告诉他们,此间事了,他也该离开了。接下来的事,跟他无关。生离死别他见得太多,早已麻木了。 我们都沉默不语。本该是胜利的结局,但似乎所有人都开心不起来。 这样相对无言地坐了快两个小时,眼看已是凌晨四点,书房门突然被用力推开。管家神色慌张在张养韬耳边说了些什么。张养韬表情大变,冲我们道:“快走,武派的人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三章 乱战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我们这儿人也不算少,张养韬会这么慌乱,显然来的人不在少数,很可能还有那帮荷枪实弹的人。秦仇之前就担心,武派监视尸皇的人看到红红来张家,会突然发难,让张家派人严防。而今看来,他这后招果然留得明智。米又问张养韬有没有通知米家和八极文派留在云南的各家。张养韬说监守的张家人来报时,他就已经第一时间通知了他们。 我突然有些担心秦仇,他有伤在身,如果半道与那伙人撞见,只怕会吃亏。 于人杰问张养韬准备怎么办,要不要冲出去跟他们硬拼。张养韬摇头道:“实不相瞒,张家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黑白两道也得罪过不少人,自然要给自己留后路。这房子的地板下有条密道,直通后山,那儿有人接应。张家人已先行离开,咱也赶紧撤。” 我们点点头,跟在管家和张养韬身后,从书房往客厅走。刚到过道口,就听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于人杰沉声道:“来得真快!”说话间已抽刀在手。我们弓着身子,正要往楼梯口摸去,窗玻璃突然发出“啵”地一声闷响,跟着就见过道墙面绽开一团火花。 “快趴下!是消音手枪!”于人杰急喝道,“他娘的这些人反了天了,不行咱报警吧!”我们都趴在地上往楼梯口赶。张养韬闷声道:“没用,别说条子现在一时半会儿赶不过来,就算来得及,他们料定咱们杀人在先,决计也不敢报警。” 我见他手指着客厅地面一团烧得焦黑的物体,知道那是成了尸皇的红红,心中一痛,听门口脚步声越来越近,不敢怠慢,见管家已经起身打开密道入口,跟在邹易身后,侧身滚了过去。我们鱼贯从密道口的台阶下去。管家见所有人都已下去,正要跟上,突然身子一颤,瞳孔骤然放大。我们见他胸膛上绽开两股血花,慢慢倒在了密道口。 张养韬和米又同时失声喊道:“陈伯!”管家冲我们凄然笑道:“张先生,老陈先走了。”忽然翻过身去,用力抓住已冲到密道口一人的裤脚,顺势压在了密道入口的开关上。密道石板很快闭阖,我们听见石板后一名男子气急败坏的叫骂声,跟着又传来两声枪响。 “我操他娘的!”于人杰目眦尽裂,拔刀就想冲上去。张养韬将他拦住,冷喝道:“石板撑不了多久。别意气用事,快走!”于人杰咬了咬牙,甩身回走。我们跟在他和张养韬身后,没命地往前跑,身后已能听见石板开裂的声音。邹易、于人杰和米家姐弟很自觉地护在我和张养韬身侧。四目相对间,我突然有些明白了“门客”这个词之于八极的含义。 密道很长,我们撒腿跑了很久都没到头。管家死前应该关了应急灯,密道一片漆黑。 我们只能听见自己大口喘气的声音,看不见也听不到身前身后的情况。于人杰担心我们即便到了密道出口,外头接应的人也无法对付这些手持枪械的人。张养韬喘息道:“出口有道一米多宽百米多高的暗坑,摔下去尸骨无存。你们跟着我,千万别跑过了。” 我们暗暗心惊,也不多话,跟在张养韬身后狂奔。跑了四五分钟,总算看到密道出口。 张养韬边跑边喊外头的人接应,奇怪却没人应答。我们来不及细想,听张养韬在前头振声道:“注意了!”当先从一米开外的地方,跃到已能看到晨星的洞口。我们踩着他的步点,依次跳了过去。米又有些踉跄,好在被我和于人杰及时拉住,才没有向后倒去。 我们躲在洞口的岩壁之后,能听见密道里传来一阵密集的脚步声。 张养韬闭着眼,嘴里默数着什么,猛地睁眼道:“着!”我们立马听见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伴随着地面开裂的声音传了出来。有几个反应快的,飞身正要跃过暗坑,被守在洞壁两侧的于人杰和黄百川一人一脚,又给踢了回去。惨叫声在百米深的暗坑中渐渐变小。 确定身后已无追兵,于人杰解气地往地上唾了一口,领着我们往山下走。走了没几步,他突然像是被人点了穴一般,僵在了原地。我们跟上前去,见他面前横七竖八躺着十多具尸体,瞬间手脚冰凉。张养韬扑到离他最近的一具娇小的女尸身上,痛哭道:“玲玲!” 我们也已认出,这些尸体,就是早于我们逃走的张家人。 王季猫腰过去,翻过一具俯躺在山石上的尸体,变色道:“这人不是张家的,应该是接应的朋友。糟了,这些人看来都中了埋伏。这儿不安全,咱们——”话没说完,我们就见他双目圆瞪,一片血雾从他右脑飞出,顺着脖颈汩汩地往下淌,慢慢栽倒在地。 米又双手掩口,努力压抑着心中的惊恐,不让自己叫出声来,浑身不住地颤抖。 我们立马围在她身前,拉起张养韬,见无处藏身,情急之下,都快步退回了密道口。 山间虽然晨光熹微,但因为群山环抱,加上草木茂密,我们无法判断是什么人,从什么地方,对王季和张家人下此毒手,一个个如同惊弓之鸟,茫然地四下戒备。 如此提心吊胆地呆立了几十秒,山脚下忽然传来一阵不疾不徐地脚步声。脚步声越来越近,我们就见十几个穿着普通的年轻男子,手里提着刀,脸上带着残忍而戏谑的笑意,冲我们气势汹汹地走来。米家姐弟和邹易同时站到我们身前,冷声道:“是你们?” 于人杰在身后悄声问:“他们是什么人?”邹易冷笑道:“八极武派,查家和柳家的几条狗。”那伙人中走出一个留着平头,右眼眉角有道很深疤痕的男子,右手扛刀在肩,左手用力揉了揉自己的下巴,飞扬跋扈地道:“茅家小子有点胆色,死到临头嘴还挺硬。” 他身后那群年轻男子都跟着哄笑,看我们的眼神也愈加嘲弄和嚣张。 张养韬瞪眼喝道:“我家的人,是你们杀的?”平头男子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刀,不屑道:“是又怎样?要不是师父点名抓你回去,老子倒是可以行个方便,送你去跟他们团聚。” 张养韬作势欲前,被黄百川和米洛用力挡了回去。平头男子面露杀机,面上肌肉一跳,扬声道:“懒得跟你们废话。除了姓张的和那米家小妞,其他人不留活口!” 十几个人同时发喊,提刀冲我们扑来。我们反手握刀,已准备厮杀。眼看平头男子的刀就要往米洛身上招呼,只见米家姐弟同时扬手,平头男子立马掩面惨叫,痛苦地滚倒在地。 “嬲他妈妈别!是蛊!”那伙人中有人喊了一声,所有人立马向后退了两步。一名黑脸男子想要拉平头男子起来,被他身后一名冷面男子用力扇了个耳光。黑脸男子醒悟过来,直接上前一刀,结果了平头男子,倒转刀尖冲我们道:“管他姓张姓米,都给老子砍了!” 话音刚落,那伙人又扑了上来。我分明看到那伙人身后有个看起来有些秀气的男子,凭空冲米又做了个挥臂的动作,心道不妙,下意识地挡在她身前,就感觉脖颈间一凉,跟着剧烈疼痛起来。邹易惊觉过来,边晃开砍落的刀影,边将我连同米又用力往一侧撞开。 两伙人瞬间纠缠在一起,打斗声和惨叫声此起彼伏。邹易浑身挂彩,冲我大声吼道:“护着小米姑娘,跑!”米又见两名男子将米洛逼到岩壁死角,张养韬手臂上又全是血迹,心中惶急,挣扎着想从我身下起来。我本想拉住她,却突然浑身麻软,心道不好,刚才那小子扔的暗器肯定淬了毒,这会儿毒气扩散了。米又见我僵硬倒地,左右为难,急得六神无主。 眼看我们今天就要全折这儿了,我有心上去,和邹易、于人杰两人并肩作战,奈何浑身肌肉如同蚂蚁啃咬一般,酸疼无力,连起身的力气都使不上,暗骂自己就是个废物,生死关头一点都指望不上,连咬舌自尽的念头都有了,就听山脚下又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我心中大喜,也管不了那么多,用力冲山脚下大喊救命。脚步声来得很快,须臾到了我们跟前。我拿眼看去,心中一片悲凉:来人共有六个,都穿着统一的军制制服,戴着钢盔面罩,有些像雇佣兵,手上端着冲锋枪,眼中是令人胆寒的残暴——这些人不是来救我们的。 我仰躺在地,无奈认命。六个举着冲锋枪的人喝了一声,厮杀的两拨人立马停了下来。 六人中走出一人,用枪口捅了捅已经气绝身亡的平头男子,冷笑一声,冲那些武派子弟喝道:“都他妈给我滚!”黑脸男子杀得兴起,骂了声脏话,举刀正要往那人头上砍落。就听“嘭”地一声枪响,黑脸男子的脑袋立时炸开一团血花,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其余武派子弟面露惊恐,呆望了地上的黑脸男子几秒,狼狈地逃下山去了。 爆了黑脸男子脑袋的那人摘下头盔,取下面罩,露出一张刚毅果敢的军人面孔,冲满身伤痕的我们歉然道:“抱歉来晚了,林先生让我们救你们出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四章 大靠山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我们惊魂未定,迟疑着不敢移步。邹易和于人杰一齐用力,将我扶起。米家姐弟也赶紧走到张养韬跟前,询问他和黄百川的伤势。那人见我们不搭理,自觉有些尴尬,收回枪,冲我们敬礼道:“我叫陆大海,是退伍军人。身后这些是我兄弟,你们大可放心。” 邹易勉强笑了笑道:“你说的林先生,是林思祚么?你们跟他什么关系?” 陆大海伸指“哦”了一声,从上衣兜里拿出手机,拨了号码,递给我道:“林先生说他亲自跟你们说。”我手脚僵直,拿不住手机。于人杰不由分说抢过去道:“我来替他说。” 于人杰老实不客气地在电话里问林思祚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对我们的行踪如此清楚,而且有那么大本事,请动陆大海这样的人来救我们。他故意说得很大声,陆大海似乎也没在意。黄百川见张养韬精神恍惚,叹了口气,从裤袋里拿出香烟,给陆大海六人点上。 于人杰开了免提。林思祚似乎猜到我们的心思,先是在电话里给张养韬致歉,然后解释说,陆大海六人先前是茅一扬花钱请的雇佣兵。长沙茅氏集团能做的,他同样能办到。至于他怎么会知道我们的行踪,是因为他也来了云南。我们的处境,是八极的前辈告诉他的。 我问他为什么要帮我们。林思祚在电话那头想了想,叹息道:“这个问题,还是等你们安全出来了再说吧。眼下局势动乱,八极内斗严重,自顾不暇,不然也轮不到我林思祚来揽这个人情。”我们听他这话说得也有道理,况且陆大海六人火力再强,总也敌不过武派背后那股庞大的武装力量。他们充其量就是些散兵,人家那可算得上是正规军了。 张养韬不愿家人这样曝尸荒野,眼下我们又没有时间和精力敛尸。众人将尸体一一抬入张家密道。张养韬含泪用石块将密道口堵住,我们默不作声地从旁帮忙,心中也很不好受。 料理完后事,天已经完全亮了。陆大海说此地不宜久留。张养韬最后看了眼密道,沉声道:“走吧。”我们几个相互搀扶,在陆大海和他五个兄弟的保护下,往山脚下走去。 到了山脚,早有三辆军用吉普候在路边。我们越来越觉得这件事没那么简单,跟着陆大海上了车,问他们要去哪。陆大海说,林思祚交代他们,务必把我们送到文武两派都找不到的地方,好生静养。我们都觉得他这话有问题,用车上的医用酒精清洗伤口,用绷带缠上,问他什么叫文武派都找不到的地方。陆大海却支吾着答不上来,只说是拿钱办事。 我们才刚见识过他们对待敌人的手段,偷眼看他身上别着的森森然的冲锋枪枪口,心中惊惧,总觉得此行凶多吉少。于人杰小声告诉我,陆大海等人手里的,是QCW05式冲锋枪。这种枪型,别说外界很难搞到,就是普通军团中的兵士也难能一见,一般只有执行特殊勤务的特种兵才能佩带。这些人来路不明,背景绝非他们和林思祚所说的那般简单。 于人杰这么说,我们更加留了心眼。陆大海见于人杰一直盯着冲锋枪看,笑着问他道:“看这位兄弟的佩刀,应该也是部队里出来的。跟谁的团啊?” 于人杰打了个哈哈道:“多少年前的事儿了,混口饭吃,不提也罢。倒是你们几位,看模样在兵团应该都叫得上号,不像退役兵呢。”陆大海只冲他嘿嘿地笑,也不反驳。 三辆吉普车在颠簸的山道上行驶了半个多小时,前面头车却不知出了什么变故,突然停下来。陆大海喊我们在车上呆着别动,端着冲锋枪下了车。我们刚听见他粗着嗓子喊:“怎么了——”跟着就听到几声惨叫,车窗外腾地起了一大片白茫茫的浓烟。 于人杰急喝道:“快关门!”已经晚了,我们只看到一只好似绿色铁罐头般的东西,冒着浓烟滚进来,还没来得及捂住口鼻,浓烟瞬间充满整个车厢。我们被呛得连连咳嗽,就觉得浓烟中冲进来几个灰扑扑的身影,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就感觉脖子一酸,登时昏了过去。 我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做工精细的藤条沙发床上,于人杰等人七仰八叉地躺在身侧,都还未醒。我见面前的茶几上摆着一套精致的茶具,碗中茶香兀自袅袅。 几个略显眼熟的身影背对着我,静静地站在门口,似乎在远眺山下的风景。 这儿竟好似我经常在电视剧里见过的,某些达官显贵寄情山水的山间雅舍。 正思忖间,就听其中一个身材稍显臃肿肥胖的身影道:“还没醒嗦?”他身旁一个苍老但有力的声音回道:“你的人下手太重,他们本来就带着伤,一时半会儿估计醒不过来。” 那个肥胖的身影呵呵笑着,拍了拍老者的肩膀道:“查老说话就是痛快,我很喜欢。” 那个苍老的声音,居然是查士祯!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他也来了云南?还是说,我们这一昏睡,居然不知不觉间又回到湘西了?我闻了闻茶托上的茶香,依稀是普洱的气味,心道应该还在云南。看来这个身材肥胖的人来头不小,居然使唤得动查士祯这样的老顽固。 我不动声色,假装仍旧昏睡。那个肥胖的身影回过身来。透过微阖的眼帘,我依稀觉得这张不怒自威的脸有些面熟,但过往的经历中,自己肯定从未与这人有过交集。再一想,登时激动得差点叫出声来——我万没想到以这人这样的身份,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难怪一开始我会觉得面熟:过往国字号报纸头版头条总会出现他的面孔;新闻联播里,也经常见他带着一拨人到处走动。先前米又在仙女洞外说文派也有靠山,我原以为她只是在较劲,没想到非但是真的,而且这靠山还这么硬。有他坐镇,估计纵使武派那边再嚣张,也弄不出太大动静来。只不过,他怎么会认识文派的人?他到底要干什么? 我正满头雾水,那人已经笑呵呵地在我身前的沙发上坐下,指着我们几个,对查士祯,以及转过身来的米朗达、张煜光等八极主事道:“你们务必保护好这几个娃娃。要是他们出啥子意外,你们八极也没必要再出现咯。”他这话虽是笑着说的,但查士祯等人都唯唯诺诺应了,唯恐得罪了他。那人喝了口茶水,起身道:“我还有事,就先走咯。” 查士祯和其他几位年长的八极主事将他迎出门去。张煜光等他们走远,这才拍了拍我的肩膀道:“行了,人都走了,就别装了。”我没料到他早就发现我在装睡,尴尬起身,就见邹易等人也都瞪眼盯着门口看。张煜光笑了笑道:“你们也看到了,这事儿可不是儿戏。” 邹易问他们干嘛要从林思祚的人手中将我们截回,莫非林思祚真有问题。 张煜光苦笑道:“大头还不知道那林思祚是何人,我也是今天才听你们说。我们以为你们被那伙人挟持了,所以才出手。至于干嘛弄昏你们,这就要问这位于老哥了。” 于人杰脸一垮道:“这他娘的能怪我?那伙人上来啪啪啪,又扔烟雾弹又扔催泪弹的,小爷我还以为悍匪劫车,这不自保呢么?”除了张养韬,我们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张煜光让我们都喝口茶回回神,自己边喝边道:“刚才大头的话你们也听到了。你们几个,尤其你和二叔,现在可是奇货可居。自己注意点,别回头让咱整个八极跟着玩完。”我和张养韬对视了一眼,知道他说的是五行太岁的事,都有些无奈地点点头。 张煜光察言观色,对张养韬道:“二叔,张家的仇,做侄子的一定帮你报。只不过眼下是多事之秋,二叔深明大义,不用我这做晚辈的赘言,相信二叔也有分寸。” 张养韬漠然看着他,也不回应。张煜光也不在意,面向我们道:“既然你们都知道五行太岁的事,那我就明说了。武派那边也已知道五行太岁的事,这次之所以这么大动作,就是因为克制五行尸的太阴尸之一被你们捣毁,恼羞成怒。眼下王昙兄弟、一水兄弟和二叔的身份已不安全,还是应该尽量避免接触。二叔,劳烦你跟米世伯他们先回去吧。” 说话间,米朗达正好返回,扶起张养韬,面露惭色道:“对不住了。” 张养韬默然摇了摇头。米朗达用眼神示意米家姐弟跟他回去。米又看了我一眼,抿嘴笑道:“还是那句话,但凡有用得到我米家的地方,尽管说话。”我和于人杰冲她做了个打电话的动作。她冲我们嫣然一笑,和米洛搀着张养韬,跟着米朗达离开了。 张养韬等他们离开,冲我们四人道:“黄师父是鬼师传人,贵州张家有些需要指教的地方,麻烦黄师父到寒舍作客。小师叔,眼下有件事,还要麻烦你们三人跑一趟。” 邹易不动声色地问:“什么事?”张煜光从衬衣袋里取出一张字条,递给他道:“四川唐家已寻得白帝人选,不过这人……听说你们是他旧友,唐家希望你们能帮忙劝他。”我以为字条是唐家人写的,本不愿搭理。邹易却皱了皱眉,递到我面前道:“你得看看。” 我只扫了一眼,立马双目圆瞪。字条只有短短一句话:“一水,速来兴文县——妈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五章 再见丁湖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我脑海中快速闪过无数念头,最后定格在最坏的那一个上,怒目向张煜光道:“你们八极动我二叔也就算了,现在唐家居然拿我妈当人质来胁迫我?” 张煜光慌忙摆手道:“一水兄弟别误会,这字条是令堂去四川前,托陈兄弟带给你的。她说打你电话不是没信号就是不接,没办法,她只能用这种原始的方式通知你。” 我想起先前因为我爹的事,确实好几天没接我妈的电话,心中愧疚,生怕她在四川出什么意外,起身就想马上去兴文县。张煜光劝我先别着急,有唐家的人看护,我妈决计不会有事;况且我们身上的伤尚未痊愈,过去让我妈看到只会徒增烦愁。 我想着也有道理,老老实实坐回沙发床,问张煜光这里是什么地方。 张煜光淡笑道:“不夸张地说,这儿就好比咱八极文派的中南海。没有文派前辈的引见和向导,世人多半近不得分毫。八极内分文武两派后,文派前辈找了这块桃源地,作为文派的根据地和大本营,算来应该有百余年的历史了。我能进来,说起来也是沾了几位的光。” 给他这么一说,我们都好奇起来,起身绕着这宫殿般的雄伟建筑参观,发现这山间古楼虽也全是木质结构,却又有别于苗家吊脚楼,修筑得庄严大气。所到之处,所有房屋雕梁画栋,富丽堂皇,不似山野草民的寒舍,倒还真颇有些皇家气质。 我们边走边啧啧称赞。于人杰忍不住开玩笑道:“怪不得这些人拼了命往死人堆里扎,果然像小萌说的那样,这钱啊,躺着果然比站着挣得多。你们说,我这算不算入对行了?”邹易摇头笑道:“你是入对行,但站错队伍了。想挣大钱,得去那边。”我们都明白,他说的那边是武派的意思。大家会心一笑,身心上的伤痛,似乎也在这一刻消失殆尽。 我们在古楼休息了两天。这两天几乎与世隔绝,我们竟都有些不舍,生怕一下山,又要卷入是非难辨的争斗漩涡。不过我们有任务在身,加上我担心我妈安危,第三天早上,我们作别黄百川和张煜光等人,缓步下山。夏日朝阳照在身上,让人莫名地有些失落。 如果可以抽身离开,我甚至愿意放弃以前泡面加英雄联盟的都市宅男生活,归隐山林,做一个超然物外的隐士。从这点来说,我多少还真有些敬佩和羡慕秦仇。 我们下到山脚,这才发现自己居然身在香格里拉,心道怪难会有遗世独立的想法,分明是触景生情。我们三人没时间也没心情寄情山水。从香格里拉直接飞宜宾比较麻烦,我在车上定了香格里拉到昆明的火车和昆明到宜宾的航班。于人杰笑称小曾同志看着像个糙汉子,原来做事还挺精细。我没理他,望着车窗外巍峨的雪峰,感叹有朝一日一定要重游一番。 夜里八点多,我们到了菜坝机场,也不停留,从机场直接包车开往兴文县。 车上我给丁湖打了好几次电话,不是关机就是无法接通,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刻意避开我们。我手机里倒是有张煜光发来的唐家地址和唐文昊的联系方式,不过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愿主动联系八极的人。邹易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摇了摇头,拨通了唐文昊的电话。 我们到达唐家时已是深夜十点多。唐文昊有事出门,接待我们的是他儿子唐琛。看得出来,他对我们的到来不是很高兴,所有事务,都要身旁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温言提醒,他这才不耐烦地照做。于人杰老大不满意,在我耳边埋怨道:“小爷我还是第一次见有人这样求人的。”我心中也不痛快,要不是我妈在这儿,我才懒得搭理这些自恃身份的主儿。 我们在席间默不作声地吃喝了有一会儿,唐文昊这才风风火火地赶回来。他看起来很普通,是那种在大街上绝不会被人注意的长相。不过穿衣风格很有品位,一身亚麻长衫,看起来古朴典雅。见唐琛自顾玩着手机,他瞬间变脸,呵斥他不懂礼数,拱手对我们连称抱歉。 我们摆手说没事。相互介绍了几句,我开门见山地问他,丁湖和我妈在哪儿。 唐文昊愣了半天,摇头说我妈并不在唐家,也没收到任何我妈来宜宾或者四川的消息。我顿觉不妙,给我妈打电话,却始终没人接,冷汗立马就下来了。 见我坐不住,邹易和于人杰也准备起身离开。唐文昊慌忙拦下,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邹易不动声色道:“唐前辈有话直说。”唐文昊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又学着古人的礼仪拱手道:“实不相瞒,眼下唐家内部意见相左,分身乏术。小丁身份特殊,只怕他稍有闪失,对八极上下不利。令堂之事,如蒙不弃,我唐家自当竭尽全力,助贤侄寻找,还望……” 我懒得听他文绉绉地花腔,脑海中满是我妈身陷险境的画面,拉着邹易二人,就想赶快离开。邹易拉住我道:“有唐前辈帮忙,总好过咱没头苍蝇似的乱转,你冷静点。” 我感觉到他拉着我的手用力往胳膊肉里按了一下,猜想有事,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我们当晚就在唐家过夜。唐家虽在郊县,住房条件却一点不比大城市中的别墅区差,甚至因为空气原因,住起来可能更加舒服。我们不由感叹,这些养尸行当中的大家族,看来这些年挣得确实不少。除了查家看起来稍显寒碜,其余各家无不是一方霸主。 唐文昊告诉我们,那日他们从茅一扬派去医院追杀我们的雇佣兵手中,将丁湖救下后,便偷偷带他回了四川。唐家不知道那阵子丁湖经历了什么,感觉他就像变了个人,非但没以往那般目中无人,而且对唐家上下礼数有加,即便有时唐琛有意刁难,他也从不放在心上。唐家乐于看到丁湖有如此转变,原以为就此相安无事,却不想,变故还是发生了。 唐文昊说,不知是谁走漏风声,让丁湖得知自己是白帝人选的事实,并且解开了当年父母惨死的真正原因,自此又恢复了以往那种与世人为敌的冷僻性情。 虽说此事唐家确实有失偏颇,但归根结底是茅占山当年犯下的罪业,丁湖无端将矛头指向唐家,唐家难免有点冤。唐家得知文武派在云南的争斗,生怕武派因此迁怒于还未觉醒的白帝丁湖,这才慌慌张张请我们过来,想让我们劝服丁湖,不要意气用事,以大局为重。 邹易问丁卫国夫妇当年到底因何而死。唐文昊叹息道:“我也是听父亲他们说起。你们也知道,八极早有豢养五行尸的想法。早年祖师爷作《五行尸咒》,为我八极尊宝。” “祖师爷仙逝后,历代八极掌门或主事,都以炼成五行尸为毕生追求。百年前,八极曾一度无限接近成功,不想最后出了变故,致使八极殿蒙受灭顶之灾。往后多年,八极仍汲汲追求,屡败屡战;而物色的人选,也渐渐固定在几大家族中,是以产生了门客一说。” 我们听他说到这里,心领神会地相互看了一眼,示意唐文昊继续。 唐文昊道:“常言道,熟能生巧。这以后八极选定的五行太岁,隔代也能算出。八极之中,茅家与张家最通此术。当年茅公来访,算出丁家胎儿即为化生子,让唐家好生看护。丁卫国却听信谗言,以为唐家要害他,悄然逃往湘西,与女知青结婚生子。茅公师弟茅占山设计陷害,抱走小丁,想凭一己之力养成五行尸,为己所用。唐、茅两家也因此互生罅隙。” 我们听完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都沉默不语。邹易歉然道:“师叔做事向来如此,唐前辈请莫见怪。”唐文昊摆手道:“快别这么说。排资论辈,你最多也就算我师弟。前人的错,与你我何干?”于人杰忍不住叹道:“任谁知道自己是这样的身世,应该都不会好过。”我见他满眼怜惜看着我,想到自己也不比丁湖好多少,鼻子一酸,忙转头掩饰难受。 我们答应唐文昊劝服丁湖,问他丁湖现在人在哪里。唐文昊说,前些日子丁湖还偶尔回来,这几天却不再来了。唐家保护他的人说,丁湖这几天都在僰王山景区附近逗留,不过他总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具体住在哪里他们也不清楚,我们可以去僰王山碰碰运气。 我们谈到深夜,困意袭来,唐文昊察言观色,心中了然,安排房间让我们三人休息。 洗漱完毕,我正准备爬到床上休息,手机突然收到一条短信。 我看了看,居然是丁湖发来的,强忍着内心的激动,点开来看,就见短信上写着:“想要找我,来僰王山。别相信唐文昊,他是武派的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六章 潜能开发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我心中一咯噔,就想马上冲到邹易和于人杰的房间,告诉他俩我们进狼窝了。邹易却率先给我打电话,说他俩也收到短信了,让我先别冲动,他之前在席间暗示我的,也是这个意思。我听他俩分明都揣着明白装糊涂,暗骂这俩小狐狸,当下按兵不动,准备明早再说。 隔天一早,我们用完过早,作别唐文昊,坐车前往僰王山。车上我问邹易昨晚是如何看出唐文昊有诈的。邹易还未开腔,于人杰笑骂道:“你傻啊,水寅兄弟送来的字条自然不可能是假,你妈妈肯定在兴文县。她来兴文县,为啥不想让唐家知道?那就代表唐家有问题。你别忘了,邹小仙儿他们说过,唐家虽立场不定,但主要还是倾向于武派的。” 我皱眉道:“既然这样,为什么张煜光还要让我们来帮忙?”邹易沉吟道:“现在看来,张煜光应该并非让我们来帮唐家,而是让我们来帮丁湖,可能还有伯母。唐文昊毕竟是八极唐家主事,张煜光在八极算晚辈。唐家既然不挑明立场,张煜光面上自然也不能说破。” 我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心说这些人套路玩得也太深了,难怪我二叔那样的人物玩不过他们。邹易继续道:“伯母来兴文县,多半还是跟八极有关。她毕竟算半个陈家人,陈家心思缜密,她昨晚不接你电话,可能是料到咱们仨在唐家,多有不便。你现在再试试。” 我想起先前我妈给我下套的事儿,心道没准还真是这样,这老狐狸算计我不是一次两次了,心中暗喜,忙拨了我妈的手机号码,结果依旧没通。邹易耸耸肩道:“当我没说。” 我对他这种不负责任的态度相当不满,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于人杰打圆场道:“没准太早了,你妈妈还没醒呢?晚点再打。”说实话我已经有点不敢再试了,我心中的不安随着一次次的无法接通越来越强烈。我已经不能再承受我的家人因为这些事离我而去。 我给丁湖打电话,毫无意外地依旧打不通。看来这家伙警惕性很高,只愿意单线联系。他既然知道我们昨晚在唐家,自然对我们的行踪了然于胸。我突然有种奇怪的想法:我妈会不会和丁湖在一块?莫非他俩里应外合,引导我们来兴文县?他们要做什么? 正思忖间,司机在僰王山景区门口停了车,问我们需不需要向导。 我们都清楚其中的门道,笑着拒绝了。下了车,三人都有些茫然,不知道该往哪儿走。于人杰苦笑道:“总不能真买票进去参观吧?”我正要摇头,手机却又响起来。点开一看,发现仍旧是丁湖发来的短信,上面写着:“买票进来,假装参观。分开走,你们被跟踪了。” 我做作地小声跟邹易二人说了。于人杰瞪眼道:“去他小姑妈哦,我都没察觉,这家伙从哪儿看出来的?难不成他有那种爱好,用望远镜大老远地监控咱仨?”邹易让他少贫,既然连他都发现不了,那就说明跟踪我们的绝非普通人,小心一些总是好的。 我们依言买票进去。走过僰王山门,于人杰就夸张地大喊要小解,做作地捂着裆,到处找卫生间,我和邹易看着都觉得假。于人杰自己倒挺得意,摇头晃脑地自顾去了。邹易问我要不要喝水,我心领神会,大声喊他早去早回,我在前头的山路等他俩。邹易笑着去了。 我不知道丁湖要以何种方式跟我们会面,干脆大摇大摆地直往前走,心说反正他都能看到。走了不过百米的距离,迎面走来一个卖气球的小姑娘,脆生生地冲我道:“大哥哥,买个气球吧。”我心中有事,懒得搭理。小姑娘在我身后低声道:“白色不耐脏,卖不出去。你买一个,我送你一个白的吧。”我大惊回头,小姑娘冲我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我掏钱买了气球,见白色气球上画着景区风景图,似是叠嶂间的一道古旧栈桥,正要问小姑娘这是哪里,发现她早已转身离开。我心说丁湖要不要搞得这般神秘,弄得跟地下组织街头似的,想去问游客或者景区工作者,又怕引起注意,只好假装迷路,去园区导游示意图那儿碰碰运气。这一看,还真让我找到一个相似的景点,叫鸣雨岩。 我算了下,从我现在的位置到鸣雨岩,直线距离大概在两公里左右,脚程快些,二十分钟就能到达,不过不算山林、路况等因素。从景区示意图和气球上的景点图来看,鸣雨岩显然是个较为偏僻的景点。丁湖选在这个位置与我们会面,想来也是为了避开跟踪我们的人。 只是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让我们分开行动?仅仅是为了分散跟踪我们的人的注意力?那我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通知邹易二人前来会合?这样落单,难道真的安全? 我猜不透丁湖的意图,决定走一步算一步。他既然让我们分开行动,自然有他的道理。想着我也没给邹易二人打电话,扔了气球,到服务点买了张景区地图,就朝鸣雨岩走去。 走了十多分钟后我才发觉,平面图与实际地形路况确实差异太大。我按着地图的指示前进,起先脚下还能见着卵石铺就的小径,再不济还有条石的登山台阶,往后直接就没路了,只有行人或者景区工作者踩出来的土路。土路掩映在齐腰高的杂草间,不细看很难找到。 越靠近鸣雨岩,游客越少,到后面我只能听见啁啾的鸟叫声和潺潺的流瀑声,再听不见一点人声。这种感觉让我非常不安,仿佛又回到当初身处养尸禁地的凶险环境中。 “怎么也是个景点,应该不至于。”我自我安慰道。 靠近地图中的那个点,映入眼帘的是几面断崖夹出的青葱山谷,山谷右侧的两面断崖之间,有道夹峙而出的狭长山道,颇似一线天。远远地能看到崖间悬挂着的古旧栈道。 我看了下时间,居然走了近一个小时,忍不住苦笑。左右无人,我到底按捺不住,给邹易打了个电话,结果却是于人杰接的。没等我开口,于人杰大声道:“你也太慢了,我们三国都快聊完了。”我心道这俩没良心的居然比我还快,估计丁湖分别给我们三人做了提示。 我加快脚程赶过去,大老远地就看到于人杰站在栈桥上冲我招手。 我跑过去,看到丁湖和邹易并肩站在一起。丁湖比过去消瘦沧桑了许多,原本干净白皙的脸居然蓄起了拉碴的胡须,看起来成熟不少。他也不多话,告诉我们这儿是景点,依旧会有游客活动,不由分说带着我们从栈桥下去,从那一线天般的山道中穿过,径直往右侧崖面下的深洞钻进去。我和邹易互看了一眼,叹了口气,跟在于人杰身后进洞。 洞口有个向下倾斜的坡度,丁湖一声不吭带着我们往里直走,眼前渐渐变得幽暗起来。于人杰想开手电,丁湖冷冷地道:“不需要。”走到洞壁边,用手背轻轻敲了敲,洞顶莫名出现许多闪亮的光点。光点越来越亮,瞬间将原本漆黑的山洞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我问头顶那些发光的动物是什么。丁湖轻描淡写地道:“萤火虫。”我们仨满脸“你他娘的在逗我”的表情。丁湖淡淡地道:“不是你们平时看到的那种。知道螟蛉子么?”见我们点头,他指了指头顶的萤火虫,接着道,“一个道理。死过了,我让它们活了。” 邹易捏着下巴道:“所以这是你作为白帝所激发出来的潜能?”丁湖点点头,示意下巴惊得就快掉下的我和于人杰跟上,从山洞一侧一道不规则的豁口钻了进去。 我原以为那豁口中,同样有死而复生的萤火虫为我们照明,结果丁湖只是点亮了挂在岩壁上的油灯,顺势用脚踢了下油灯下一块突起的条石。只听“轰隆”一声闷响,先前进来的豁口上方,猛地降下一块方形石板,将豁口遮得严严实实。 邹易问丁湖为什么会藏在这里。丁湖没回他,只盯着我,目光深邃地道:“你知道自己的身份?”见我点头,丁湖眼里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惜,指着石凳让我们落座,叹息道,“五色帝潜能觉醒的速度比武派预期得要快。他们一方面在加紧炼制太阴尸,一方面又要严防我们五个意识觉醒。唐文昊要抓我回去,就是不想让我醒过来。” 我想起米家和秦仇说过,身为太阴尸的红红,有媚惑人心和让尸体瞬间僵化的能力,起初还觉得不可思议,没想到作为五行尸的丁湖,再次刷新了我们的三观。 于人杰饶有兴致地盯着我问丁湖:“小丁你的潜能是让死尸复活,那小曾同志呢?” 丁湖摇头道:“不是让死尸复活那么简单。”他自顾走到墙边,顺手抓过一只企图逃跑的狼蛛,轻轻将其捏死,放在桌上。我们只见他跟特效电影中的法师那般,五指箕张放在狼蛛尸体之上。过了几秒钟,那狼蛛竟然抖了抖腿,爬起来,以我们肉眼难以看清的速度,消失在角落里。于人杰瞪眼道:“能力加强?”丁湖点点头,看向我道:“目前我所知的,只是这一点。五色帝身上到底有多少这种特殊能力,还得自己慢慢摸索。” 邹易和于人杰同时道:“那他呢?”丁湖似乎有些意外我们到现在还不知道我的能力,问我们有没有带刀。我本能地就往后躲,心说这家伙该不会想给我放血吧。 邹易二人也满脸狐疑,看着他拿刀冲我走来。我边退边喊丁湖冷静,我身上有什么能力自己都还没搞清楚,不用劳烦他帮我开发。 丁湖默然不应,走到我跟前,冷笑着拿起我的手。 我正担心他会在我手腕上划一刀,结果他只是盯着我的眼睛,让我不要害怕。还没反应过来,我只觉得心窝一凉,低头看去,就见丁湖不知何时,竟一刀捅在了我胸口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七章 金蝉脱壳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鲜血瞬间在我的白衬衣上绽开。我只觉得心口一阵刺痛,眼前变得模糊起来,只隐隐看到邹易和于人杰焦急呼喊的脸,却听不清他俩在喊什么。丁湖一脸懵圈站在我面前,渐渐脱离我的视线。我感觉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后倒,后脑一疼,两眼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幽幽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冰冷的地面上。 邹易三人围在一旁的石桌前,满脸凝重,也不知道在做什么。我起身一看,见他们仨手里都拿着牌,登时怒不可遏——他娘的老子都快挂了,这三个畜生居然还有闲心斗地主! 见我醒来,邹易瞟了一眼,轻描淡写地道:“醒了。”于人杰和丁湖放下手中的牌,转过身来,盯着我的胸口,一副早知道会是这样的表情。我见他们三人举止反常,疑心自己其实已经死了,眼前看到的一切,不过是死后的幻象。丁湖指着我的胸口道:“你自己看。” 不看还好,这一看之下,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我上身不知何时竟赤条条的,胸口原先被丁湖捅刀的位置,竟然毫发无伤!于人杰摇头叹道:“小爷我还以为你真挂了,差点送这小子去陪葬。早知道你这么牛掰,当初哪还需要我和邹小仙儿鞍前马后地护着?” 丁湖正色道:“一水发现不了也很正常,毕竟没人会蠢到捅自己来验证奇迹。” 要不是我打不过他,我真想一刀给他捅回去。邹易皱眉问道:“你怎么知道一水有这个能力?”丁湖难得地笑了笑道:“是陈阿姨告诉我的。”“我妈?”我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满心怀疑自己是不是她亲生的,这坑儿子咋还没个下限了?苦笑道,“她在哪儿?” 丁湖道:“几天前她找到我,让我帮她这个忙,然后就走了,说是先去武汉给你铺路。” 我心道她这哪是去给我铺路啊,分明就是找我小姑逍遥去了,心中一片悲凉。 于人杰若有所思地道:“一水这个技能有BUG啊。你们看,他虽然拥有不死之身,自愈能力堪比金刚狼,可他会晕厥啊。有这时间差,别人不管干什么,时间上都足够了。” 丁湖盯着我,似笑非笑地道:“我骤然发难,他肯定心慌,晕厥是难免的。第一次总会这样,慢慢适应就好了。”我心中暗骂适应你妹啊,谁没事天天让人捅着玩?忽然觉得相比丁湖能让别的生物起死回生,我这半死不活的潜能简直弱爆了。 邹易见我一副欲哭无泪的倒霉样,知道再聊下去我估计得崩溃,转移话题,问丁湖喊我们到僰王山来干嘛,总不可能喊我们来游山玩水,或者参观他的新窝。 丁湖依旧似笑非笑地道:“喊你们来的不是我,是曾仲闻和陈阿姨。”我们仨忍不住同时“啊”了一声。丁湖似乎很满意我们的反应,幽幽地道:“一水,你一定以为你二叔已经死了,是不是?”见我点头,丁湖冷笑道,“茅一扬当初能假死,曾仲闻怎么就不能?” 其实当初我们从湘西到贵阳,再到后来从皇仙川突围,我也已隐隐意识到,二叔并没有死,只是后来,不管二叔以何种方式出现,他给我的感觉,却与当初在湘西时很不相同。我不清楚这究竟是我个人的错觉,还是二叔经过那次假死后,心性发生了很大改变。 眼下再次从丁湖口中得知二叔活着的事实,我心中却已波澜不惊,或许因为我爹的死,又或许,我已习惯于二叔对我感情上的欺骗。丁湖见我很快就冷静下来,似乎有些意外,盯着我的脸道:“文派背后的大靠山,相信你们也见识过了。你们曾家,也是他的人。” 丁湖告诉我们,二叔当日假死,其实是文派和曾家共同演的一场戏。我爹妈和小姑其实一直都知道二叔活着的消息,只是为了保护我以及曾家的秘密,他们不便向我袒露。 我爹妈他们在明,二叔在暗,曾家其实一直都在和文派合作,共同帮那位大靠山做事。 茅一扬那件事,让二叔的身份,以及八极的背景同时暴露。上头怪罪下来,二叔与文派没办法,这才在我们,还有隐藏在暗处监视我们的武派势力眼皮子底下,上演了这么一出苦情戏。为了让这出戏更显真实,除了二叔的手下和文派的前辈,我们全被蒙在鼓里。二叔以我的眼泪作掩护,成功骗过武派的眼线,以另一种身份隐藏在暗处,继续为上头做事。 我想起当时乌典赤说什么也不肯将二叔的遗体入土为安,而是和我们一起,悄然送到洞庭湖下的山洞中,那时我还以为这是二叔遗愿,想魂归故里,不想原来竟是这样,心道这小王八蛋居然联合二叔骗我们,果然近墨者黑。我告诉丁湖二叔和秦仇在皇仙川出现的事。丁湖面露激动之色,抓着我的手问道:“你们真的见过我师父?他现在在哪儿?” 邹易叹了口气,把之后我们和秦仇在云南遇见红红的经过,原原本本告诉了他。丁湖叹息道:“表面越无情的人,其实越多情。只愿师父一生安好,我丁子良也心安了。” 我们第一次听他以这个身份称呼自己,稍稍有些不习惯。丁湖也不在意,面向我道:“我不知道曾仲闻身在何处,但那日救你们的,不太可能是他。曾仲闻没那样的身手。” 其实就算丁湖不说,我自己也有这种感觉。那日在皇仙川疑冢,扮作安叔的二叔竟能在瞬息间手刃茅一扬,虽然我们还不清楚,他之后是否全身而退,但从当时逃跑听到的动静,以及之后乌典赤在张家酒楼现身来看,二叔应该没死。以我小时候对二叔的了解,他并没有那种程度的身手,除非后来自己苦练。那时候我第一时间想到的,是丁湖或者乌典赤。 会不会当时那人就是乌典赤,而不是二叔?可如果是乌典赤,那之后秦仇对我们说的,就显得自相矛盾了。不知为何,我心中突然生出一个古怪而可怕的想法。 丁湖见我脸色阴晴不定,问我在想什么。我摇摇头,问丁湖我妈和我二叔为什么会找上他。丁湖告诉我们,那日他在医院,与其说是被唐家救走,倒不如说是武派幕后的支持者亡羊补牢,在茅一扬还未铸成大错前,试图以唐家的身份拉拢他。因为那位幕后支持者当时已经知道,丁湖是五行尸中的一位。能够拉拢文派手中的一张王牌,这对他们来说尤为重要。 二叔就是那个时候接了上头的指示,暗中告知他唐家救走他的目的。 丁湖起先不信。之后他慢慢发现,唐家对他的态度确实有些吊诡;此时又从贵州传来南笼水尸的消息,丁湖心细,举一反三,便已发觉不对;之后他又借助镜子,看到后颈上的白猿纹身,更加确信二叔所言非虚,这才相信了二叔,并听从他的安排,躲到了这里。 说到纹身,这一直是我心中的一大困惑。照邹易说的,五行太岁都有代表自己身份的动物纹身,这点已从丁湖、王昙和张养韬身上得到印证,可我既然是黑帝人选,为什么单单我身上没纹身?我把疑问抛出来,丁湖三人却不回答,只含笑看着我,眼神居然有些暧昧。 我下意识地后退,心道这三人想干嘛,总不会这时候对我有啥非分之想吧?于人杰到底沉不住气,哈哈大笑道:“你刚才昏迷的时候我们都看到了。怪叫之前发现不了,你小子什么恶趣味啊,纹身纹在屁股上。”我“啊”了一声,他们三个已放肆大笑起来。 我从未见过丁湖笑得如此开怀,尴尬的同时也有些感慨。丁湖等邹易二人笑够了,正色道:“五行太岁的人选,生来就有块不甚明显的动物胎记,并非刻意为之。一水的纹身会在那种地方,倒也不能怪他。”于人杰见他一本正经地解释,忍不住又“噗”地笑出声来。 我瞪眼让他适可而止,转头问丁湖,他兜兜转转说了大半天,也没说清楚到底喊我们到这儿来干什么。丁湖指了指头顶问我们道:“这儿是什么地方?” 我们莫名其妙。于人杰迟疑着回道:“僰王山?或者,你的豪宅?”丁湖没在意他的调侃,神秘兮兮地道:“对,僰王山。我们要去会会这山里的主人。” “山里的主人?僰人?”邹易皱眉道,“可他们已经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了。” 丁湖目光变得锐利起来,盯着豁口的石门,声音变得飘渺而悠远:“在养尸行当,就没什么是不可能的。我能让死尸死而复生,尸皇能让尸体瞬间僵化……很多看起来不可能发生的事,现在都发生了。你们怎么就不能相信,僰王山上还有出没的僰人?” 邹易点点头,捏着下巴道:“话虽如此,可曾先生让我们去找僰人做什么?” 丁湖叹息道:“曾仲闻说,武派豢养,或者说盯牢的太阴尸,一共有三具。眼下尸皇已经被你们消灭;另外一具情况尚未明确;而这僰王山中,也有一具。” 见我们三人都瞪圆了眼睛,丁湖幽幽地道:“没错,就是僰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八章 要命的误会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我之前听张煜光和米又提及过,历史上有个与夜郎古国齐名的僰侯国。据说僰人的祖先曾参加过武王伐纣的牧野之战,立下战功,被封为“僰侯”。在僰侯的带领下,僰人在两千多年里不断发展壮大,雄踞在云贵川三界的咽喉地带,成为历代中原王朝的心头之患。 明朝万历元年,明皇帝下令剿灭僰人,四川总兵刘显、刘挺父子率十四万汉兵,在兴文县九丝城与僰人交战,史称“僰汉大战”。经此一役,僰人彻底销声匿迹。 由于僰人当初活动范围广,与古夜郎国一般,在云贵川各地仍能找到他们活动的遗迹,比如米又口中的云南昭通,以及丁湖所说的四川珙县、兴文县等地。 而说起武王最早册封的那位“僰侯”,其中又有着让人神往的传奇色彩。传说这位僰侯长相奇特,如远古神西王母、女娲、夸父那般,是个人头蜘蛛身的怪物。一些地方志中言之凿凿地表示,僰侯应该是《山海经》中所描述的凶兽——犼演化过来的,有着通天的本事。 于人杰问犼是什么东西。我和丁湖都摇头表示不知。邹易笑道:“这所谓的犼,说起来跟咱们还有点关系。袁祖师《续子不语》中曾说:‘尸初变旱魃,再变即为犼。’按照八极内资料记载所说,走尸的演化过程,为尸傀——湿尸——旱魃,最后才到犼。也就是说,犼是走尸的终极形态,性质类似于五色帝与走尸四祖,是神一般的存在。” 丁湖蹙眉道:“由此看来,依着太阴尸养成的条件,武派会盯上僰侯,也比较容易说得通了。”邹易冷笑道:“人心不足蛇吞象。僰侯倘若真是这般厉害的人物,就算僰侯最终成为太阴尸,只怕武派那边也压不住。”丁湖摇头道:“不然。五行太岁既然是从后人中甄选觉醒材料,想来这僰侯也并非真身,应该也是跟我们一般,由活人养成。尸皇便是先例。” 我们听他说及红红,心中不由地都是一痛。于人杰起身道:“要是你说得没错的话,那他娘的这人海茫茫的,咱怎么分辨谁是僰侯?”丁湖淡淡地道:“总也不是件轻松活儿。你们想,要是僰侯那么容易被认出来,哪还轮到我们去找?武派早就下手了。不过——” 他顿了顿,盯着我继续道,“叶落归根,倦鸟还巢。该是什么地方的人,无论他变成何种模样,总也逃不开一个故地情结。这一点,你们看看我们五个,再想想过去失败的五行太岁人选,还有你们消灭了的尸皇,应该就不难理解了。” 我们这才明白他喊我们过来的意图。邹易仍旧皱着眉道:“即便我们有了目标,可僰王山这么大,咱就算只找这儿估计也得大半年,更何况僰人旧址还不止这一处。这样找起来,还是无异于大海捞针。”丁湖眯眼想了想,像是在回忆什么,跟着道:“陈阿姨走前告诉我,她在成都托人打听过,有个叫黄选章的长者,对僰人十分了解,让我们去找这人帮忙。” “黄选章?”我皱了皱眉,心中总觉得这名字听起来有些别扭,就听丁湖接着道:“这些日子我到处打听,得知这位长者就深居在这僰王山之中,以挑夫身份度日。从我们所在的鸣雨岩到黄选章活动的黑帽顶还有段距离。你们歇也歇了,咱们还是尽早出发。” 我们忙点头答应。倒不是我们有多积极,而是丁湖这间石室除了石桌石床,外加几本堆在床头当枕头的文献和地方志,其他什么都没有,真正的家徒四壁,实在没什么可逗留的。 我担心出去仍会被那些暗中跟踪我们的人发现。丁湖冷笑道:“他们不敢跟到这里,因为这里已经不在他们的可控范围内。贸然跟过来,他们也怕中埋伏。”邹易问他知不知道跟踪我们的是些什么人。丁湖摇了摇头,说是那伙人看起来成色有些复杂,他也分辨不出来。 我们从洞中出来,从山谷间沿栈道向崖壁上爬,往我之前来的土路返回。保险起见,丁湖并没有走旅游专道,而是尽挑着不起眼,甚至几乎不成形的小道走。可能是因为昨夜下过雨的缘故,山道有些湿滑,加之正是盛夏,山中草木茂密,我们行进得并不快。 走了大概三四个小时的样子,看看已是下午四点,陆续有游客往回走。丁湖喊我们抓紧时间,再过两个小时,山上的挑夫就该往回走,到时我们想要找到黄选章就没那么容易了。我们都累得够呛,不过听他说得有道理,也没办法,只好强打精神继续前进。 我们来不及吃饭,只边走边吃点面包填肚子。好赖到了半山腰,已能远远望见黑帽顶的模样。黑帽顶是僰王山主峰,海拔在一千多米以上,我们又专拣小路前进,到达峰顶时已是下午六点多。峰顶已经没什么游客,只有几个山夫模样的人坐在扁担前,正用毛巾擦着脸上的汗。见到我们,他们似乎都有些奇怪,眼神一刻也没从我们四人身上离开。 我们筋疲力尽,也懒得搭理。其中一个皮肤黝黑的汉子却主动向我们走来,咧嘴笑道:“你们几个上来做啥子?人都走求咯。”没等我们开口,他自我介绍说自己叫何阿宽,是当地山民。如果我们想玩得尽兴,分点辛苦钱给他们弟兄几个,他们就带我们深入山林。 我正要拒绝,于人杰笑嘻嘻地给那几个山夫分了烟,几个人边抽烟边聊起来。 于人杰问何阿宽认不认识黄选章。何阿宽皱眉道:“我们这边没得这个人,倒是有个姓黄的,但是跟你讲的阿个不像。”邹易问那人叫什么,何阿宽却答不上来,只说是个年轻小伙子,性子很冷,跟他们几个聊不到一块儿,他们也就懒得问。丁湖问他们知不知道那小伙子住在哪儿。何阿宽指着峰顶的方向道:“就在山后边,你们要去,我可以带路。” 我们见这何阿宽铁了心要从我们身上刮点油水,也没拒绝,给了他两百块钱,让他带我们上去。挑夫都跟景区工作人员通气,这点大伙儿心知肚明。我们坐缆车到了峰顶,见山脚云雾迷蒙,不由得都有些忐忑。何阿宽没跟我们上缆车,说是要赶回去吃晚饭。 我们到了峰顶,也没停留,按着何阿宽的指引从峰顶下去,果然在背山的山腰间,见到一间不起眼的竹屋。竹屋上空炊烟袅袅,看得我们都有点饿。我们快步下山,敲了敲竹屋的门。一个单眼皮小眼睛的年轻男子开了门,冷声问我们找谁。 我们见他穿着少数民族的服饰,本能地觉得应该就是这个人。丁湖单刀直入,问他是不是叫黄选章。年轻人从头到脚看了他一眼,有些警惕地道:“你找我家老子做啥子?” 我们没想到误打误撞地,居然还真的找着了,兴奋得于人杰连抱着人家飞转的念头都有了。丁湖这次没有直接发问,谎称我们是四川大学民俗系的学生,想找他父亲了解下僰人的历史。没想到年轻人听完却满脸茫然,继而冷笑道:“你们是在开玩笑嗦?” 见我们一头雾水,年轻人没好气地道:“我家老子就是个挑担担噶,小学都莫毕业,他晓得个铲铲。你们看我家屋头,像是懂历史的么?” 我们见他语气肯定,不像是在撒谎,心里也感到奇怪。照理我妈做事不会这么马虎,而且丁湖事先都打听过了,再说地址和人名也都对得上,没理由会搞错。 年轻人见我们愣神,说了声“不好意思我要吃饭”,就顺势关了门。 于人杰咽了口唾沫,恨恨地道:“难怪没朋友,都不晓得请我们去吃口饭。” 邹易问丁湖那年轻人会不会是在撒谎,怕我们打扰到他父亲。 丁湖皱眉摇了摇头,说他没这个必要。何阿宽的情形我们刚才也都看到了,山夫日常收入不高,能赚钱的机会他们不会白白浪费,一定是我们自己哪儿出现了问题。 眼看白跑一趟,我们都有些沮丧,加上爬了一天的山路,又累又饿。竹屋里饭菜飘香,更让我们怨火中烧。我们默不作声地原路折返,天边已出现闪烁的星辰。走了没几步,就见山头上缓步下来几个人。我们猝不及防,都没来得及躲避。那些人走近前来,却是唐琛。 见我们脸色都很不好看,唐琛冷笑道:“没我们帮忙,你们怎么可能找得到向导?人我给你们带来了,他叫黄显章,不叫黄选章。陈阿姨不了解成都话,这怪不得她。” 我们瞬间顿悟。于人杰用力拍了下我的后背道:“格老子滴,我是说咋听着别扭呢,合着是这么回事儿。”唐琛含笑不语。他身后走出个教授模样的中年男子,推了推眼镜,冲我们礼貌地伸出手道:“几位好,我叫黄显章。”顿了顿,他接着道,“文派的朋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九章 似梦非梦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我们见黄显章居然敢在唐琛面前言明立场,尴尬之余,多少有些钦佩。唐琛冷冷地道:“唐家想来心属文派,却不知丁先生对我唐家误会之深,竟至于此,当真热脸贴冷屁股。” 丁湖目光犀利盯着他道:“既然如此,你们又何必鬼鬼祟祟地跟踪我们?” 唐琛毫不畏惧,迎着他的目光道:“首先,我们不是跟踪你们,是保护你们,还有提供帮助;其次,跟踪你们的另有人在,我们不巧撞到一路罢了。我唐家在行内的名声,相信八极有目共睹。唐家才不会做这种下三滥的事,砸了自己招牌。” 丁湖冷哼一声别过头去,也没反驳。我倒觉得,像唐琛这种自视清高的家族子弟,说的应该是真话。他要真有心欺骗,就不会带着黄显章来见我们——如果这人真是黄显章的话。 我自然不会怀疑丁湖的为人,也不会怀疑我妈和我二叔办事的能力,只是现在看来,这其中应该是有什么误会。于人杰打圆场道:“既然都是自己人,这不皆大欢喜么,有啥好吵的?小唐同志,你看我们都累了一天了,饭都没吃,心情不好,想必你也能理解吧。” 唐琛冷哼一声,招手喊他身后随行的两个年轻男子上前来。我们见他俩手中提着塑料袋兜着的快餐盒,多少有些意外:原来他们不单帮我们把黄显章找来,还给我们带了吃的。 丁湖脸色也有所缓和。我们在山腰间吃了晚餐,问黄显章接下来该怎么走。黄显章看向唐琛。唐琛点了点头。黄显章这才扶了扶眼镜,正色道:“刚才唐先生也说了,跟着你们来的,不止我们四个,还有几个面生的人。这些人都带着家伙事儿,不是善茬。咱们现在不能去找僰侯老窝,小心被人黄雀在后。”他指了指山脚,接着道,“先去那儿避一避。” 我见这黄显章虽然一副大学教授的模样,但眼中精光闪动,想来也不是一般人,见邹易目光炯炯看着我,冲他点头会意。我们跟着黄显章往山脚下走。于人杰和丁湖有意拖在了最后,以防这些人趁黑发难。唐琛似乎也不介意,和黄显章并肩在前头带路。 走了没两步,黄显章突然招手喊我们停下,伏低身子冲我们道:“躲起来,那伙人跟过来了。”我们都快步躲到一株老树后,果然见山下一条羊肠小道上,大摇大摆地走过六七个边相互点烟边放声大笑的人影。那些人似乎并不避讳被人发现,操着一口古怪的口音,像在谈论什么。跟着唐琛来的两个年轻男子,一个叫唐霖,一个叫唐振。唐振在唐琛耳边道:“怎么好像是外国人?说的是英语。”我们细耳去听,正好听见那伙人用英文骂了句脏话。 唐琛皱眉看向我们,见我们也正看着他。两拨人既相互猜忌,又都感到莫名其妙。显然这伙外国人,就是丁湖口中说的成色复杂的跟踪者。他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跟踪我们? 我们英文水平都不高,只能听懂最简单的几句骂人的话,其他的却听不懂。 唐振好像留过学,皱眉听了有一会儿,看了看我们,又看向唐琛,好像也在征求他的意见。见唐琛点头,他似笑非笑地道:“他们也在找僰侯。而且,貌似有人给他们通风报信。” 于人杰听他言外之意是在怀疑我们,忍不住喝道:“贼喊捉贼。谁他娘的知道是不是你们招来的?”唐振和唐霖作势要动手,被唐琛瞪了回去。黄显章摆手道:“这时候窝里反不明智。有这些家伙陪着,这趟活轻松不了。”唐琛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老黄,这一块你熟,我们听你的。你说该怎么办?”黄显章又推了推眼镜,做了个向后的手势道:“绕开走。” 我们见折腾了一整天,现在又要折回去,心里老大不情愿。不过强龙不压地头蛇,这儿黄显章说了算,我们虽然不甘心,倒也没其他办法。看得出来,黄显章确实对僰王山的地形非常熟悉,什么地方有路,什么地方有障碍物,他都了如指掌。大伙儿跟在他身后,在黑帽顶靠近断崖的位置找到一口干燥通风的岩洞。岩洞下,能看到刚才那伙人穿行的山路。 黄显章说这儿居高临下,不易被发觉。我们今晚先在这口洞中宿夜,明早再出发。丁湖担心那伙人先我们一步找到僰侯。唐振忍不住嗤笑道:“别说这些洋毛子根本不清楚僰侯的底细,就算他们知道,没有我们黄老哥领路,他们设备再先进,也就能挖点土回去。” “挖土?”邹易皱眉道。唐振似乎察觉到自己言语有失,支吾了半天,被唐琛喝问,这才讪讪地道:“我之前听那伙洋毛子说,要去挖什么宝贝,估计是伙盗墓贼。我想着跟咱目的不同,就……就没说。”唐琛冷声道:“再有下次,自己滚。”唐振唯唯诺诺地点头。 “如果是盗墓贼,情况可能就不太一样了。”黄显章眉头紧锁道,“盗墓贼事先肯定是做足了功课才会行动。如此看来,若非有人提供情报,就是这伙人根本没打算跟踪我们。” 唐琛道:“那怎么办?”黄显章拨弄了下火堆道:“看那伙人行进的方向,应该是往古僰道去了。古僰道往西的深山还未开发,人迹罕至,那儿有古僰人活动过的痕迹,凶险万分。如果那些洋毛子想挖宝,那片山中的悬棺,倒是可能有点料。” 我们见他说话不痛不痒,似乎一点都不着急,问他准备怎么做。 黄显章拍手道:“从黑帽顶到古僰道还有段路程。他们也是人,夜里进山不明智,他们没那么蠢。明早我带你们抄近道过去,既不会被发现,又能赶在那伙人之前到达。放心。” 见黄显章胸有成竹,唐琛枕着双臂往后一躺道:“休息吧,明早还赶路。”说完也不来搭理我们,自顾闭眼酝酿睡意。我们总觉得这件事有许多可疑的地方,但一时之间却也看不明白,索性走一步算一步。丁湖说他来守夜,也不管我们答不答应,径直走出了洞外。 半夜我被山风吹醒,起身看到火堆已经灭了。洞里漆黑一片,身旁邹易等人睡得正香,只有丁湖之前坐的位置依旧空着。我预感不妙,走出洞外,见夜空中明月高悬,将山崖下的景致笼罩在一片白茫茫的月辉下,静谧之中,略微显得有些诡异。 仍旧没看到丁湖的身影,我担心他信不过唐琛这些人,只身找僰侯去了,正准备回洞叫醒邹易和于人杰,却见他们都已醒来,个个面色阴沉走出洞外。我问邹易怎么了。邹易说他刚才做了个奇怪的梦,问过于人杰和唐琛等人,发现大家做的梦都相同。想到之前在云南,我们四人同时做过的梦境,他觉得不太寻常,正想问我,这才发现我不在洞内。 我问他梦见什么了。月光之下,我竟发现他浑身毫无征兆地寒毛直竖。他满脸惨白看着我道:“我梦见我们都死在这儿了,所有人。”他这话一说完,我明显看到于人杰等人都不由得打了个寒噤。于人杰问我有没有梦到,见我茫然摇头,似乎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说实话,我真的记不得醒来之前有没有做过梦,只觉得脑子昏沉沉的,似乎没睡好。邹易左右看了看,问我丁湖去哪儿了。我摇摇头。唐琛冷笑道:“搞不好就是那小子捣的鬼。”邹易回敬道:“八极之中,以你唐家读心催眠最为厉害,谁又敢担保不是你们动了手脚?” 唐琛一时语塞。黄显章劝我们别在这时候呛起来,先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他说自己也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像黑暗之中有双阴狠的眼睛在盯着我们,但就是找不出在哪里。 被他这么一说,我们都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难怪我们所有人都感到心慌易怒,原来这是被人暗中盯上的自然心理反应。我们没发觉,只是因为我们拒绝相信,或者选择了逃避。 黄显章喊我们都把东西背上,这个洞不能呆了。我心里惦着邹易刚才说过的话,疑心我们确实在不知不觉间被人催眠,或者被人借用祝由移魂术,困在了梦里。于人杰上前不由分说甩了我一巴掌。我怒喝他发什么神经。于人杰怪笑道:“知道疼,不是在梦里。” 我对他这种简单粗暴坑队友的举动十分不满。正想甩回去,邹易拉住我们道:“别闹。可能一水说的没错,我们被集体催眠了。你们看。” 我们见他手指着天上那轮分外妖娆的明月,一时却没发现有何蹊跷。邹易叹了口气,幽幽地道:“今天几号?”唐霖看了下手表,眉头一挑道:“八月初五,也就是说……” 我们瞬间明白过来:农历月初,出现在夜空中的,不应该是圆月——我们果然在梦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章 九丝城战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我们还从未有过这种集体催眠的经历,既感到恐怖又觉得有些新奇。我们这些人中,只邹易和唐琛懂催眠祝由之术,问他俩怎么办。唐琛抢先道:“不借助药物,能在无声息之间让人入梦,而且是群体入梦,这已经不是简单的祝由术了。寻常手段无法脱困。” 于人杰急道:“那你说该怎么办?”唐琛不应他,却看向了邹易。邹易点点头,唐琛这才叹息道:“寻常脱困,自裁就能醒。你要是心急,不如从这崖上跳下去试试?”于人杰以为他调侃自己,正要发作,被邹易拦下。邹易摇头苦笑道:“他说的是真的。” 唐琛等他不再纠缠,这才接着道:“唐家祖上曾经历过一次相似的集体移魂事件,损失惨重,也才因此以读心催眠,为八极静修方向。集体移魂与个人移魂最大的不同,在于施咒者念力的强弱。集体移魂的施咒者,念力极强,被移魂者即便察觉,也很难摆脱施咒者所营造出的梦境。或者更确切的说,是虚实相映的环境。” “梦由心生。施咒者成功控制了我们这些人的心魔,构造了念力极强的虚幻世界。除非我们能发现梦境世界的破绽,打破念力控制,否则将被永远禁锢。贸然脱困,等同自杀。” 于人杰捏着下巴道:“也就是说,咱得按着总导演的戏路来演,趁他不注意,从戏里跳出来?”唐琛皱了皱眉,点头道:“差不多。”邹易苦笑道:“怕只怕咱这集体梦游,回头等醒过来,指不定在什么地方。眼下看来,似乎只丁湖一人清醒,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 唐琛也有些无奈,仰头望着天上的明月道:“他醒着也好,有他从旁提醒,咱不至身陷险境。大家都留神些,假如丁先生在左近,很可能会暗中提醒。”我们都点点头,背上行囊离开岩洞,突然发现原本荒无人烟的山岭间,凭空出现无数星星点点移动着的火把。 循着火把的方向,能听见许多人呼呼喝喝的叫喊声,在不远处的悬崖峭壁间回响。 火光下,我们见对面竟是一片瑰丽的红色山崖,与白天见到的低矮葱岭完全两样。 山崖间有条盘曲而上的小道。小道尽头,能隐约看到一座宫殿般雄伟的大建筑。宫殿四周,依山错落着大大小小造型各异的建筑,有的像城门,有的像哨所,还有的像粮仓。所有建筑中都有举着火把来回移动的身影。这场景,竟似我们在战争电影中常见的攻城战。 身旁的黄显章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满脸不可置信地道:“这儿不是僰王山,是九丝山。看到对面的城邦没有?那是古僰人的九丝城!”我想起先前米又跟我们提到过的僰汉大战,再看看眼前的情景,登时吓得浑身直颤——他娘的,我们这是集体穿越了啊! 我见邹易等人面有惧色,显然也都反应过来。大伙儿不约而同地掉头准备离开,迎面突然走来一个身穿铠甲军官模样的中年大汉,厉声冲我们几个道:“攻城在即,尔等却是去哪儿?”我们见他汉军装扮,生怕站错队伍,垂首不答。那汉军头领喝道:“你们几个,随我去军营,待白将军鸣声为号,我们便杀将进去,定叫这些蛮子全军覆没!” 见我们面面相觑,他又指着我和邹易道:“你们两个,进城接应白将军,务必保白将军周全。白将军但有丝毫损伤,提头来见。”说完提着长刀转身去了。黄显章悄声在我们耳边道:“僰汉大战重演。”唐琛则沉声道:“小心了,死这儿同样是死,出不去的。自求多福。” 我和邹易见于人杰等人垂首跟着那位将军去了,正疑惑要怎么混进九丝城,身旁突然出现几个身穿粗麻衣物的外族人,冲我俩指手划脚,嘴里叽里咕噜说着什么。见我俩愣愣地站着,人群中走出一个头戴毡帽的魁梧汉子,冲他们身后的运粮马车做了个推的动作。 我和邹易立马会意,点头跑到马车前,甩起马鞭,跟在他们身后,朝盘山小道而去。 我边赶车边小声问邹易这是怎么回事,我俩不会走错片场了吧。邹易摇头表示他也不清楚,不过这些僰人应该把我俩当成他们自己人,或者说,当作他们抓来的奴役了。 我埋怨刚才那汉人将军下命令也不说清楚,我俩哪知道这九丝城中,哪位是他口中说的白将军。邹易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说只怕这位白将军,我们到时一眼就能认出来。 我正思忖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喧闹之间,我们已随着那戴毡帽的汉子进了城。 戴毡帽的汉子吩咐我俩将粮草卸下来,填入粮仓中,冲迎面而来的盛装男子款款下拜。 我俩见来人浓眉大眼,气宇轩昂,料来应该就是僰侯,正要下拜,他身旁一名身材曼妙的女孩子用汉话冲我俩道:“不用多礼,你二人是我郎君朋友,请随我来。” 我俩见那女孩子妩媚之中带着一股野性和英气,猜想是僰侯的妹妹或者女儿,不动声色地跟着她,往城邦内偏殿走去。早有一人双膝跪坐在席间,见我俩来,立刻起身相迎。 我顿时瞪大双眼,惊得说不出话来。难怪之前邹易说我俩定然能认出那人来,没想到僰侯的妹妹,或者说女儿的郎君,居然是丁湖!此刻他却似根本不认识我俩,非常礼貌地扬臂请我俩入座,冲那女孩子点点头。女孩子冲他甜甜一笑,盈盈地出去了。 我满心怀疑这家伙是装出来的,试探着问他:“你不认识我们?”丁湖拿眼神瞟了瞟周围侍立的兵卫,压着嗓子道:“当然认识。”我刚要松口气,就听他又神秘兮兮地道:“你俩是统帅派来的接应,如何不识?”我暗骂了声娘,心说这小子要不要入戏这么深。邹易却按住我,笑着道:“白将军好眼力。却不知白将军准备如何攻城?” 长着丁湖模样的白将军示意我俩喝酒,边喝边小声道:“我已取得他兄妹三人信任。今夜子时,是那阿大王生辰,也是我与他妹子阿幺妹喜结连理之日。僰人照例会举行赛神会,到时我与诸位弟兄吹响唢呐为祭祀助兴,他们定然不察。统帅已接我密信,率部下从后山偷袭。唢呐声响,咱们里应外合,定教他迅雷不及掩耳,攻城易如反掌。” 我们见他面露得意之色,莫名感到有些反感。我心说这剧情怎么看怎么像智取威虎山,纳闷这俩到底谁抄的谁。白将军陪我俩喝了几杯,说是看他眼色行事,见阿幺妹笑盈盈地进来,起身陪美人去了。邹易等他走远,在我耳边悄声道:“都是假的,别陷进去。” 我不知道他这话是说眼前这个长着丁湖模样的白将军,还是说这整件事情,见他似乎没空跟我解释,只好按兵不动。鼓催三更,九丝城张灯结彩,锣鼓喧天,唢呐齐鸣。白将军和阿幺妹身着婚服,学着汉人的礼仪给僰侯行跪礼。礼毕,阿幺妹含羞进了新房。白将军带着人,团团地给僰人中身份尊贵的军官敬酒,同时拿眼神示意我俩跟上。 我俩已大概猜到他的意图,有些于心不忍。白将军面露凶光。我俩想起唐琛的话,不敢忤他,跟在他身后,给那些僰人敬酒。眼见所有人喝得酩酊大醉,我俩正想着这白将军是不是该鸣声为号了,就见他与身后那些兵士突然拔出匕首,一下抹在席间那些僰人的脖子上。 我俩大惊,正准备趁乱逃离,却被白将军喝住,让我俩随他去内殿行刺僰侯。 这时候,城门外突然传来喊杀声和惊呼声。僰侯三兄妹同时从内殿出来,满脸凶狠指着我们,嘴里怒骂着什么。眼看僰侯身后闪出一支干练的禁卫军,白将军发了声喊,与跟着他的那些兵士扑了上去。我正慌得不知所措,邹易猛扇了我一巴掌,喊我别愣着了,赶紧跑。 我俩在冲天的火光与惨烈的厮杀中左躲右闪,冲城门外跑去。邹易左臂被划了一刀,我的右小腿被利箭射中。我俩顾不得疼痛,眼看身后汉军和僰人同时追来,没命地往前跑。 跑到门外小道尽头,我俩见脚下是深不见底的悬崖,想着这下真玩完了。正急得六神无主,一辆马车从山上跑下来,在我俩跟前停下。于人杰伸臂大喊“上车”,拉了我俩上去。 黄显章一甩马鞭,马车在随后赶到的汉军和僰人眼前,嘶鸣着冲山下跑去。 我见唐琛等人都在马车上,问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唐振满脸惊恐道:“都他娘的是疯子。那统帅喊我们铺柴草填沟,硬是从后山山沟铺了条路下来。没到城中呢,自己人就死了大半。要不是小于哥机灵,说甘愿当先头兵,偷了马车出来,我们早交待在山里了。” 黄显章说这么跑下去不是办法,只要我们还在施咒者的梦境中,迟早会被玩死,问我们有没有找到脱困的方法。唐琛似乎受了伤,有气无力地道:“施咒者最不可控的,就是原本不属于这梦境中的人,因为某种原因,被强行带进来。这个人,是脱困的信号。” 我和邹易互看了一眼,几乎同时脱口道:“丁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一章 狭路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唐琛问我俩怎么回事。我俩把在九丝城见到那白将军样貌的事原原本本告诉了他们。唐琛腰部有伤,仍激动得直起身子道:“快,快折回去!那白将军就是这场梦境最大的变数。他要是死了,这场梦还是醒不过来,那咱就白逃了!” 黄显章不敢怠慢,急忙调转马头,往九丝城赶去。 路上唐琛告诉我们,白将军全名叫白鹤,当年就是他用几乎跟杨子荣一模一样的方式,骗取阿家三兄妹信任,打入僰人内部,与埋伏在城外的明朝汉军里应外合,攻破九丝城。 多行不义必自毙。混战中,洋洋得意的白鹤,被恼羞成怒的阿幺妹一枪捅死。那白鹤既然是丁湖的样貌,那就表示梦境之外的丁湖在以自己的方式进入梦境,试图解救我们。如果历史重演,非但我们出不去,有可能丁湖也会在不知不觉间,命丧于此。 被他这么一说,我们也都慌起来。眼下丁湖是我们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要是他替白鹤去死,那我们真就偷鸡不成蚀把米了。我们赶到九丝城,见城里城外全都笼罩在一片熊熊燃烧的大火之中,先前遇到的那位明代统帅一马当先,领着部下班师回朝,知道还是来晚了。 于人杰气不打一处来,就想趁黑偷袭那位统帅出气。黄显章拦住他,冷冷地道:“别乱来,任何妄图篡改历史的人都不会有好结果。就是到了下面,阎王也不收。” 我们心中一片悲凉:假如历史重演,那丁湖现在很可能凶多吉少。进城救人是不可能的了,九丝城已被汉军用大火连同整座九丝山烧了个彻底。唐霖问现在怎么办。唐琛摇头道:“听天由命吧。我不是唐家主事,这种事我也是第一次经历。” 正叹息间,我们却见火光中闪出一条人影,从云梯之上跳下,往九丝山头逃走。汉军以为清剿完毕,也没人察觉。邹易闷声喊了句:“追!”黄显章不等他发话,早甩起马鞭,沿着山道冲山头方向追去。唐琛在车中有气无力地道:“那人很可能就是僰侯,别让他跑了。” 诡异的是,等我们绕过山脚,眼前的景象却又变了,不再是火光冲天的九丝城邦,而是又变回白天我们见过的僰王山葱岭。我们也不在黑帽顶上,而是在一口眼前崖壁上挂着飞溅流瀑的深洞中。我们也不在马车上,而是席地而坐。眼前有堆熄灭了的火堆,一如我们入夜前,在黑帽顶上找到的那口岩洞。黄显章走到洞外看了看道:“咱们……好像在飞霁洞。” “飞霁洞?”邹易皱眉道,“咱们又回僰王山了?”于人杰面露喜色道:“太好了,看来咱们出来了!”唐琛和黄显章却同时摇头道:“还没有。”我问他们怎么回事。黄显章看了眼唐琛,苦笑道:“飞霁洞离黑帽顶至少二十公里,况且一个在山顶一个在山脚,除非咱脚下踩着孙大圣的筋斗云,否则不可能在一夜之间到达那么远的地方。” 唐琛接过话头道:“应该是造梦者察觉到有危险,临时改变了梦境。我们在他营造的梦境里产生他控制不了的自我意识,所以他慌了。”邹易捏着下巴道:“咱们最后是追着逃跑的僰侯才到的这里。这样看来,这位造梦者的身份,应该就很清楚了。” 唐琛点头道:“施咒者想让我们感受当年他所经历的一切,所以才会以真实身份在梦境中出现。但又害怕我们看到他的庐山真面目,见我们追来,所以匆忙之下,换了场景。” 我摇头道:“不对,我和邹易见过那僰侯的模样。如果造梦者真是僰侯,他没理由前后矛盾,这里头逻辑不通。”唐琛也跟着摇头,有些无奈地看着我道:“你到底是真呆还是假傻?他让你们看到的,自然是他不用防备的,历史中的模样,并非现在的模样。再说了,历代僰王这么多,你怎么就能认定,那阿大王就是我们要找的那位?” 见我似乎开窍了,唐琛看向邹易道:“让你守着这么一个活宝,茅公还真是难为你了。不似我们这位丁大少爷,非但不需要我们唐家担心,反而他要担心我们多些。” 邹易揣摩着他话里的意思,眉头一松道:“你的意思是,丁前辈其实早就察觉那黑帽顶的山洞中古怪,所以才没在里头夜宿?”见唐琛无奈点头,我突然想起丁湖之前说过,五行太岁的本事不限于唯一,莫非他真有未卜先知的能力?还是说,他的洞察力异于常人? 可他既然真的发现了异常,为什么不告诉我们?要让我们陷进这繁复重叠的梦境中? 黄显章起身道:“现在讨论这些没有意义。丁先生现在人在何处,是生是死,我们也帮不上忙。要我说,与其在这胡思乱想,不如出去看看,说不定还能找到其他脱困的办法。” 我们想着也有道理,起身检查行装,见东西倒都还在——不过这是在梦里,做不得数。 我们也没在意,先后从深洞底部,攀着略微有些陡峭的斜坡,往顶上挂着流瀑的崖面走去。于人杰从登山包里拿出压缩饼干,边吃边道:“这他娘的做梦做得这么真实,小爷我还是头回遇到。”给他这么一说,我们也才发现确实有点饿,于是分吃了些干粮,继续赶路。 黄显章边走边道:“按着现实中的路径,过了飞霁洞,再往前走两公里左右,就是那伙洋毛子要去的古僰道。不知道在这梦境中会不会跟这伙人撞上。老规矩,别撞人枪口上,不然同样是死。”我们见他一副老学究的模样,说话却一股子江湖气,真不知道这人是何方神圣。我、邹易和唐琛身上都有刀剑伤,只用医用酒精草草消了毒,绑上绷带,不敢碰水。 黄显章说,我们所在的飞霁洞,在现实中,是僰王山比较著名的一个景点,因为风景秀美,游客很多。不过我们现在在梦境中,且天色阴沉,虽然景色秀美,但我们都没什么参观的兴致,生怕那些苍翠的丛林中,突然跳出个手持枪械的洋毛子,对着我们一通扫射。 这么胆战心惊地在峡谷间走了一个多小时,山道越来越窄。黄显章说,僰王山两峰夹峙的情况很多,这种一线天的地形在这里很常见,这也是当初明代汉军与僰人交战久攻不下的重要原因。如果那些洋毛子懂得兵法,埋伏在山头,那我们基本就算瓮中之鳖。 山道狭长,形成一道天然风障。我们躲在两山之间的巨大山石后,能感觉到迎面吹来阴冷强劲的风,让人站立不住。我们三个有伤的,更是感觉那风如同无数蚂蚁叮咬一般,直往伤口上钻。黄显章说这风太邪性,怕是没那么简单,让我们都贴着两侧的崖壁走。 我们依言照做,正准备都往右侧的岩壁下走,就听草丛中悉悉索索地,好像伏着什么东西。于人杰和唐霖当先拔刀在手,冲我们做了个隐蔽的手势,猫腰正要扑过去,草丛忽然大动,一个满脸金黄络腮胡的外国壮汉手持冲锋枪站起,用蹩脚的中文喊了句:“别动!” 枪口森然,于人杰和唐霖纵然有通天的本事,也没法躲开如此近距离的射击——更何况那人身后,还有五六个同样端枪起身的洋毛子。两人乖乖举起双臂,示意我们并无恶意。 那几个洋毛子却似乎很惶急,用枪托推着我们几个躲到草丛中,像是在躲避什么东西。 我见这些人身上都挂了彩,显然在我们到来前有过一场恶战。最先起身那洋人端枪的双手都在微微颤抖,心里也跟着悬起来:这些人手中有家伙事儿都那么忌惮,看来他们之前遇到的,决计不是什么好对付的主儿。山风一阵紧似一阵,将一股子奇怪的恶臭带了进来。 那伙洋毛子又紧张起来,嘴里叽里呱啦用英语不断怒骂,子弹上膛,对准了我们来时的夹道。唐振小心翼翼地用英语问他们到底遇到什么了。那伙洋毛子听他说得顺溜,脸色友善了些,只紧张地回了他一个单词。唐振见我们都看着自己,皱眉道:“他们说有怪物。” 我偷眼数了数,这伙人共有六人,比我们上次见到的少了一人,不知道是梦境的缘故,还是那人遭遇意外挂了。除了五个端枪戒备的络腮胡汉子,还有个背对着我们侧躺在草丛中的瘦小个儿。我注意到,那人身旁没枪。扔在一旁的背包,也与这些人的军用背包不同。 我总觉得这人的背影相当眼熟,再一想,忽然浑身一颤,悄声在唐琛耳边说了。 唐琛瞪眼看着我,见我十分肯定地点了点头,于是吩咐唐振过去,让他用英语对那伙洋毛子说道:“我们知道怎么对付你们说的怪物,不过得请你们的朋友帮个忙。” 见我手指着背对我们的那人,剩余五人都有些莫名其妙。之前最先站起的金黄络腮胡汉子走到那人跟前,用脚轻轻踢了踢他的鞋跟,示意他起身。那人慵然应了一声,起身转头看向我们,没等其他人反应过来,于人杰接了我的指令,一刀冲那人胸膛捅了过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二章 石关财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留着络腮胡,却长着丁湖模样的那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于人杰捅了个正着。其余五个洋毛子万料不到我们说的法子是这样,呆愣了两秒钟,这才怒骂着,举枪对准了我们的脑袋。 我咬牙闭上眼,心说是死是活就赌这把了,耳边传来好似子弹脱膛的巨响,只觉得脑袋“嗡”的一下,头痛欲裂,下意识地一抖腿,脑门却磕在坚硬的岩石上,疼得睁开了眼睛。 眼前山明水秀,艳阳高照,连呼吸的空气都感到格外真实。丁湖和之前在贵阳见过的,柳家的几个姐妹坐在我们身旁。见我醒来,其中一个柳家的女孩冲外头大喊:“小萌快点,他醒啦!”我心中一颤,心说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我这是直接升天了么?就见甄萌双手捧着掬满水的荷叶,原本哭得梨花带雨的脸上难掩激动,冲我们栖身的岩腔盈盈走来。 我正好感觉喉咙干渴,喝了口甄萌递过来的水,问她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有这里是什么地方。说话间,唐琛等人也都悠悠转醒。丁湖和其他柳家姐妹忙着去照顾其他人。甄萌拍了我肩膀一下道:“还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了。丁前辈用了好多法子,就是不见你们有反应。吓死我了。”说着又要哭起来。我抚着她的后背让她先别哭,快说说是怎么回事。 甄萌说,贵阳一别,她和柳叶回到柳家,发现柳家早已换了主事。新任主事心向武派,族中原先的文派子弟,不是被劝服就是被杀害。柳叶带着底下的人逃了出来,与查士祯等查家文派的人共同迁居湖北仙桃。刚好我妈去武汉找我小姑商量大计,从陈家得知查士祯等人到湖北的消息,赶去会合。我妈说我们在四川兴文县,甄萌想要帮忙,就跟了过来。 她们四个姐妹赶到僰王山。甄萌打我电话,却始终没通。丁湖一直与我二叔他们保持着联系,知道甄萌等人过来,告知我们的位置和陷入梦境的情况。 这两天他们一路护着形同梦游的我们几人,到了古僰道附近的山沟里。神奇的是,梦游状态下的我们,虽然有些坎坷的地方,确实需要他们引导,但我们脚下并不慢,嘴里边梦呓般嚷嚷着他们听不懂的话,边循着黄显章最初的行径路线,有惊无险地到了这里。 我想起醒来前那伙洋毛子,问我们这一路有没有碰到他们。甄萌刚要回答,我们就见那几个梦中见过面的外国佬肩上扛着枪,大摇大摆地冲我们浪笑走来,眼神一刻也没从甄萌几个女孩身上离开。我作势要起身,甄萌按住我,无奈地摇了摇头。 那几个洋毛子手里拿着洋酒,边喝边劝柳家的姐妹喝。我们几个男的敢怒不敢言,手里都暗暗握紧了藏在腰间的短刀。我问我们昏迷的时候,他们有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甄萌看了眼丁湖,摇头道:“丁前辈说他们要是敢乱来,就不帮他们找宝贝。这些人好像也听命于人,不敢耽误正事。”我点点头,松开握着短刀的手,问他们在这里做什么。 甄萌看了眼周围的环境道:“是你们迷迷糊糊带我们过来的。这儿地形有些奇怪,你们来看。”我们喝了水,都清醒过来,跟着甄萌到了岩腔外,就看到我们所在的位置,是一道双峰夹峙的狭长山坳,目测只能容一人侧身通过。山坳两边的崖面,似乎被人刻意在底部凿开了两道长长的口子,形成两方可让人俯身爬过的岩腔。 我们所栖身的岩腔倒还正常,四平八稳,空间也大。对面岩腔的顶部却凹凸不平,坚石嶙峋,底下一并放着十几口黑黢黢的条形大方石,形状竟似棺材。这些棺材状的黑色方石摆放有序,方向一致,如同两排列队静候检阅的队伍。刚才那些洋毛子,就是从那儿过来的。 越靠近那一头的岩腔,古怪、森冷的感觉就越明显,仿佛那些沉寂的方石里,埋伏着躁动不安的猛兽,随时会扑出来,将我们立马撕碎。我看邹易和黄显章的脸色都不太好,问他俩怎么回事。邹易蹲下身子指了指那些黑色方石道:“这地方很邪,这是石关财。” “石棺材有什么好怕的。”唐霖不以为然道,“我以前去广西的时候,看到不少农村就是用石棺收殓的。黑石棺材虽然少,但总比水晶棺材寻常些吧。” 邹易皱眉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石关财是谐音,寓意将财富永远封存起来,这是个风水局,它需要非常讲究的气场条件,具体到山形脉相、穴气方位等的考量,而这其中最重要的,是土壤环境。石关财既然要关财,就要借助神明的力量。” 见那伙外国佬也都围了上来,邹易不动声色地继续道,“土壤是世间万物生长的基础,风水讲求生‘气’,具体是宝气、瑞气还是煞气,很大程度上依附于土壤中能够提供怎样的养分。这道理跟‘橘生淮南’差不多。你们注意看这土,看出什么蹊跷没?” 我捧起一小撮黑土捏了捏,感觉土质很松散,而且冰凉沁肤。我自然地用鼻尖闻了闻,顿时一股令人作呕的恶臭直冲脑门,熏得我头脑发胀,猛然想起昏迷前闻到的那股恶臭,心道难道就是这个?于人杰等人也都闻到了,大伙儿几乎异口同声地皱眉道:“尸臭!” 丁湖走上前去,盯着那些布满苔藓的黑色石棺,看向邹易道:“是养尸地。” 邹易点头,看向我们道:“这块地布局可不一般。你们看,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在两峰夹峙的最底部,从高处俯瞰,会发现这很像一面即将闭阖的石门,这种地形叫石关崖。我们现在被关在这里,就好比笼中鸟、瓮中鳖。很显然,设局的人不想让我们活着出去。” 甄萌几个女孩子缩在我们身后,颤声道:“你的意思是,这些石棺里全是走尸?” “不全是。”邹易指着幽深的岩腔,肃容道:“仔细看,有些石棺看不出明显的棺盖、棺身区分,是整副棺石打造的。这些只是疑棺,用来混淆耳目的,估计是有人想拖住我们。我现在担心的是,这是个圈套,我们现在想打道回府也来不及了,只能硬着头皮闯过去。” 唐振给那些外国佬做着翻译。就见那些外国佬满脸狐疑地摇头,嘴里大声嚷嚷着什么。 唐振告诉我们,这些洋毛子不相信,说是现在风平浪静的,哪有什么凶险,想让我们带他们往回走。邹易眼中闪过一丝不悦,冲于人杰和丁湖道:“你俩身手好,可否麻烦你俩去崖下走一遭?”说着在他俩耳边小声叮嘱着什么。丁湖二人点点头,反手握刀就往回走。 “盯着点崖顶。”邹易正色道,“注意安全。”于人杰不回头,冲我们潇洒地打了个OK的手势。我们全神贯注盯着他俩的举动,生怕下一秒就会有变故。 于人杰二人慢悠悠地往外走,却什么事都没发生,那些外国佬脸上露出了鄙夷的神色。邹易捏着下巴,皱眉道:“怪了,不应该啊,这——”话音未落,我们突然同时听到,不知从哪个崖面角落里,传来一声苍凉的长叹,在山坳间飘飘荡荡地回响,令人脊背发凉。 于人杰二人应该也听到了,两人定了定脚步,正要继续往外走,那声不似活人的叹息声更加清晰,仿佛就在每个人耳边。邹易眼睛一亮,急忙喝道:“快回来!” 与此同时,丁湖和于人杰似乎也发现了什么,抬头望着崖顶,抽出了腰间的短刀。 我听到一阵骨碌碌的滚动声由远及近,越来越响,最后变成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同时头顶黑压压地往下坠着无数大小不一的山石,心里一寒,大声道:“快回来,山崩了!” 我们无计可施,只能先退到山坳下,见于人杰二人在山石“雨”中左躲右闪。几次石块几乎都砸到他俩头上了,却被他俩随手挥刀劈开,就好像头顶长了眼睛一般。 我目光瞬也不瞬地盯着他俩,见他俩快步向我们这边靠近,上身满是泥污,右手不自觉抓紧了身边不知道哪个人的衣袖,只觉得手心里全是细汗,身子都在微微发抖。 于人杰二人灰头土脸地奔过来,一看岩腔太矮,自己蹲不下去,索性仰面朝天,双腿一蹬,先后滑了进来。于人杰在丁湖之后,他后脚刚离开,一块方桌大小的巨石发出令人心颤的闷响,砸在刚才他站的地方。于人杰心有余悸,差点扑进我怀里痛哭。 “好了他俩没事了,衣袖都快给你扯下来了。”黄显章甩脱我的手,冲邹易道,“怎么会山崩啊,刚才也没觉得地面有震动啊?”邹易张嘴刚要说话,于人杰抢先哆嗦着道:“不是山崩,有人在崖顶。”邹易叹息道:“我刚才说了,这儿是养尸地,我们被人困在这儿了。” 唐琛看了眼呆若木鸡的外国佬,问邹易道:“是什么人?刚才那声叹息是怎么回事?” 邹易锁着眉头道:“不好说。不过他们既然把我们困在这儿,目的很明显,他们不想让我们活着出去。换句话说,他们想让我们变成走尸。至于刚才的叹息声……”他看了眼抓着我肩膀的于人杰,笑着道,“早知道就不派你去了,看你吓成什么样了。” 于人杰让他少挤兑自己,有话快说。邹易苦笑道:“我也说不好,有可能是这儿的冤魂给我们报信或提醒吧。”我心道这也算个答案啊,那你不如干脆说神仙显灵得了。 邹易笑了笑,拍手道:“我知道你们不信。行了,说点实际的,咱们现在要抓紧时间,否则等那些祖宗们出来,咱一个都跑不了。”说着指了指岩腔中静默不动的黑石棺材。 我们都有点反应不过来,看着他道:“抓紧时间干嘛?” 邹易叹息道:“这些石棺摆在这里不是没道理的,应该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咱们抓紧找一找。养尸地的走尸只会在每日戌时出来活动,咱们要赶在这个时间点前办完事。” 唐琛皱眉道:“既然咱们被困在这里,那就算我们找到东西,岂不是也出不去?” 邹易点头道:“所以咱们要打个时间差。白天崖顶有人监视咱们,自然不能折返;咱们现在抓紧时间找东西,临近戌时咱就冲出去。我相信,崖顶的人既然设得出这样的风水局,自然比我们更清楚石棺里那些东西的厉害,晚上他们不敢停留。” 听他说得在理,我们都点点头,正要问唐琛几人的意见,却见丁湖右手胳膊肘撑着身子趴在地上,另一只手反握短刀,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右侧一排的石棺,面色凝重。 我问他怎么回事。他头也不转,淡淡地道:“右排前数第三个,开了。” 我头皮一炸,就见所有人哗啦一下全聚了过来。我们看到,丁湖说的那口石棺,棺盖已经向一侧移开,露出了一条两根手指宽的黑缝,似乎是什么东西跑了出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三章 旱魃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我的心都吊到嗓子眼了。大家不约而同地躲进先前的岩腔中。我忍不住问邹易道:“大哥,你不说这些东西戌时才出来活动筋骨么?这怎么还有只尿频的?” 邹易苦笑摊手道:“我哪知道那里面究竟关的什么鬼东西?丁前辈,你看清楚了么,那口棺是原本就开着,还是我们来了之后它才开的?” “不知道。”丁湖顿了顿,接着道,“我去看下。”我们都没来得及阻止,这家伙双手撑地,腿一蹬,已经跟壁虎似的游了过去。我急得就想跟过去,被邹易一把拉住。 我们全神贯注盯着丁湖的举动。只听得石棺右侧突然一阵悉悉索索的碎响,跟着“吱”一声,似乎离丁湖最近的石棺,磨着土里的砂石移动了一下,吓得我哎嘛哎嘛地大叫。 没留神间,眼前突然出现一只毛发旺盛的大手,沾着黑土,不由分说捂住了我的嘴,顿时一股恶臭直冲脑门。我以为是走尸,慌忙去掰那只手,结果越掰越紧,正要怒骂,于人杰的脸却凑了过来,在我耳边沉声道:“喊什么?是我!别吱声,有东西过来了。” 说话间,丁湖也快步跑了回来。我们连问他是什么东西。丁湖刚要开口,甄萌突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同时哆哆嗦嗦地指了指对面岩腔第三口石棺上的岩顶。 光线太暗,我们一时间也无法判断岩顶上是什么东西,只依稀看出是个人形怪物。 这怪物倒吊在岩顶上一动不动,像只僵死的蜘蛛。青褐色的长发披散下来,盖住了整个头部。它的体型大小与常人相仿,四肢粗壮。奇怪的是,下身两条腿一长一短,仿佛天生残缺。此刻它正用三条长腿勾着岩顶的坚石,另一只短腿凌空悬着,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那些外国佬举枪要射,被邹易和黄显章慌忙拦下。唐振从旁替他俩做翻译。外国佬骂骂咧咧的,似乎对我们这般小心翼翼的举动很不满,不过倒是收起了冲锋枪。我问邹易能不能看出那是个什么东西。邹易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摇摇头,估计是说自己看不清楚。 忽然间,那怪物“啪”地一下落到石棺上,吓得我和于人杰同时向后一缩。 只见它像狗一样,在平滑的棺盖上一边转一边嗅,似乎很着急的样子,动作异常敏捷。此刻恰好有零星的光点斜打在石棺上,让我们能更清楚地看到它的样貌。 它周身皮肤看起来与人类无异。不知道是不是长期身处阴暗环境的缘故,这怪物身上长满了暗青色的苔藓,看起来恶心至极,肤色也呈现出一种死人才有的惨白色,隐隐透着深紫色的霉斑。于人杰突然捅了捅我,一脸坏笑,附到我耳边,低声道:“你看那怪物,胸还不小呢!看来还是只性感母僵尸!”我捏着鼻子道:“你牛逼你上,我对人妖恋不感兴趣。” 我看了眼邹易和唐琛,见他俩脸色铁青,满头大汗,顿觉不妙,忙低声问怎么回事。邹易和唐琛同时拿出罗盘,边看边对我们道:“不妙,这是只旱魃。” “旱魃?旱魃是啥?”于人杰瞅了眼那怪物,皱眉道,“我知道汉尼拔。” 甄萌轻轻捶了他一下,估计是责怪他都这时候了还贫嘴。于人杰咧嘴嘿嘿地笑。 邹易皱眉道:“我之前跟你们说过,走尸的演化过程为尸傀——湿尸——旱魃。这东西比寻常走尸凶得多。走尸速度慢,而且畏光;旱魃行走如风,而且不怕光。在古代,这东西是引发旱灾的不吉之物,人人唯恐避之不及。这倒也解释了为什么它敢从石棺里跑出来。” 说话间,那旱魃似乎察觉到了我们的存在,突然转身,抬起脑袋冲我们这边晃了晃。 我这才看清,这东西的头发,并不是青褐色的,而是一种类似胶质物的淡棕色,如同被小孩遗弃的洋娃娃头上的那种发色。更恶心的是,那蓬乱遭遭的头发里,嵌着两只铜铃大的眼睛,眼球突起,血丝满布,此刻正恶狠狠地瞪着我们。 “我靠。”于人杰瞪向那对红眼,转头对我道,“不对劲啊,那母僵尸好像对你来电。”我怒道:“来你二大——”话没说完,只听丁湖急喝了声“小心”,我和于人杰同时被一旁的唐琛和邹易甩了出去。与此同时,似乎什么东西从我俩背上掠了过去。 那速度快得惊人,须臾便到了我们这边。外国佬那边立马炸锅,各种惨叫声此起彼伏。等我抹掉脸上的黑泥,回过身来,突然觉得眼前一晃,那旱魃已欺身过来,离我的鼻尖不到一寸的距离,我都能清楚地看到那对红眼中血丝的纹理。 我跟那旱魃大眼瞪小眼了几秒钟,周围一下变得异常安静,就好像那一瞬间,所有人都不在了,只有我一人身处在这大山深处,顿觉不安,身子下意识地向后一缩,抬脚冲着那张看不出五官的丑脸就是一记猛踹,耳边立时传来其他人的惊呼声和怒骂声。 我又气又急,心道难怪都不出声呢,合着他娘的都在看我跟这玩意演梁祝呢! 那旱魃反应敏捷,没等我脚底触到它面门,就退了出去。我一脚踹空,正不知道后续动作,猛觉得小腿剧痛,定睛看去,见那旱魃已经用双臂(姑且称之为手臂吧)牢牢钳住了我的腿。那两只手臂孔武有力,而且坚硬如铁,感觉不到一丝肌肉的存在,倒似螳螂的前肢。 我挣扎着往回缩腿。腿没收回来,倒是把那旱魃又拉近了不少。这么近的距离下,我居然觉得这旱魃的身材还真是不错,前凸后翘的,可惜肤色不太健康,不是我的菜。正胡思乱想间,那旱魃突然咧嘴,露出森然可怖的獠牙,粘稠的好似口涎的液体顺着嘴角,正好淌在我裸露的小腿上。那种麻痒、粘滑的触觉让人极度不舒服,我感觉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那怪物低下头去,就要在我小腿上咬上一口。我顿时心慌,努力想摆脱它的纠缠,可惜一点劲都提不上来,估计害怕过头了,腿部神经跟不上思维反应。千钧一发之际,我耳边劲风呼啸,跟着一声巨响,那旱魃脑门突然爆开,浓浆般的绿色液体喷溅出来,泼了我一身,恶心得我浑身直起鸡皮疙瘩。那旱魃吃痛,怪叫着跳上岩壁,几个起落,已不知踪迹。 我爬起来,看到浑身被咬得异常狼狈的外国佬端着枪,口中骂骂咧咧,枪口兀自冒着白烟。开枪似乎耗费了他全部精力,此刻再也支撑不住,瘫坐在地上。刚才那一瞬间,他们六人竟有三人着了道,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似乎是死了,也不知道这旱魃是如何下的手。 邹易担心枪声会惊醒其他石棺里的东西,让大家赶紧躲回岩腔。余下的三个外国佬受了惊吓,此刻气势全无,乖乖地跟着我们,背靠岩壁相互紧挨,全神防备旱魃的突袭。 光线渐渐暗下来。唐霖看了下手表,已经是下午五点多,大家都着急起来。这时候,在我们头顶左上角的位置,突然又传来“咯”的一声,就像狗啃骨头发出的脆响,令人头皮发麻。急转过头去,那声音须臾又到了我们身后。“咯……咯咯……咯咯……”那声音从四面八方环绕传来,在逼仄的岩腔中,越来越尖锐阴冷。隐隐听着,竟像是人类的嘲笑声。 “那东西回来了。”唐霖沉声道。我们都看向邹易。对付这种东西,他比其他人有经验。邹易捏着下巴,眼神在我们几个男的身上扫了一圈,突然闷声道:“你们谁是童子身?” 在甄萌几个女孩子跟前问这种话,我们几个男的不由地都有些扭捏。黄显章、丁湖和于人杰很自然地当先摇头。唐霖和唐振不知道他想干什么,迟疑着也摇了摇头。我和唐琛还没反应过来,邹易目光从唐琛脸上扫过,摇摇头,突然满脸暧昧地盯着我。 我本能地就往外躲。邹易笑嘻嘻地道:“跑什么,又不是要你放血,就是跟你借点尿。” 四周一阵沉默,突然哄笑起来。我脸上火辣辣的,感觉甄萌看我的眼神都有些异样,嘟嚷道:“谁说我是——”“哎呀你真墨迹。”于人杰催促道,“要么尿,要么死,你自己选。” “我靠,那也得有个酝酿过程啊。”我大声抗议道,“你当我自来水管啊,说来就来。你们转一边去,老子要去发功。”甄萌几个女孩子脸颊绯红,却又乐得咯咯直笑。万般无奈,我拿上邹易递过来的塑料瓶,向阴暗的角落走去,总觉得身后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浑身不自在,一步三回头的,惹得于人杰不耐烦道:“别回头了。乖,娘亲不会丢下你的。” 我暗骂一声,解开裤腰带,正准备气沉丹田,猛觉得头顶遮天的岩腔有异样。 我下意识地抬头,发现那旱魃不知何时竟爬了过来,此刻正调转身子,倒挂在岩腔外,长发披散,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的下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四章 掀起你的头盖骨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我差点被它吓得小便失禁,裤子都没来得及提起,一屁股摔在地上,结结巴巴地道:“这……这……来……我这了……”那旱魃咧开嘴,又“咯咯咯”地怪笑起来,双手从岩腔外伸进来,飞身来抓我的腿。我边缩腿边心里暗骂:他娘的这里这么多人,为什么专找老子下手。老子皮糙肉粗的,哪有那帮小姑娘好吃?我一个侧翻,向于人杰他们那边滚去。那旱魃扑了个空,恼起性来,“咯咯”怪叫着,下身单腿一蹬,冲我们扑过来。邹易喝了声“躲开”,从帆布包里抽出一根乌黑光亮的貌似犀角的玩意,罩着那旱魃的脑门,狠命刺下去。 那旱魃反应当真是快,只稍稍偏首,邹易就刺空了。它伸出双手,五指箕张,抓住了邹易的肩头。邹易倒也冷静,急忙矮下身去,将犀角扔到一旁,双手反钳旱魃胳膊,同时双腿环抱住它的身子,屁股往下使力,跟树袋熊似的,吊在那旱魃身上,带着它滚了出去。 我们都看傻了眼。于人杰挨过来道:“这小子,认魃做妈了?”丁湖在狭长的岩腔内始终没法起身,战斗力大减,此刻勉强撑起上身,还差点磕着脑门。他匍匐在地,盯着扭作一团的人魃,冷声道:“快帮忙,小道士撑不住。”那边邹易好不容易伸出脑袋来,见我们傻愣愣地蹲着,喘着气叫道:“别愣着啊!一水你有那闲工夫晾裤裆秀小鸟,还不赶紧泼尿!” 我这才反应过来,刚才一时匆忙,裤裆都没拉起来,难怪甄萌几个女孩子始终没敢正眼瞧我。我边提裤头边叫道:“那狗日的也不知道有没有给老子吓尿失禁了,老子上哪给你找尿去。”我们正没做理会处,一旁唐琛幽幽地道:“拿去救他。”说着把塑料瓶递了过来。 我差点就扑上去拥抱他了,没想到这家伙看着面冷,居然还挺仗义。不过现在不是表彰他壮举的时候,邹易都快壮烈了。我接过瓶,有些茫然,问邹易道:“怎么洒?”邹易被那旱魃屈肘顶了几下肚子,呕得脸都发青了,颤声道:“用犀角锥刺它天灵盖!泼下去!” 我回头看了眼其他人,见他们一脸鼓励看着我,心道这帮没义气的,正准备跨步出去,身旁忽然闪过一个身影,速度之快,不在丁湖之下,细看发现竟是唐霖。他反握着犀角锥,呈半蹲姿势守在一旁,只等邹易将那旱魃掀过身来,举着犀角锥,便毫不犹豫地刺了下去。 我心里一寒:这小子出手太狠,根本没考虑会伤到邹易。邹易也察觉到了,在犀角锥落下的瞬间,双手腾地松开,从旱魃身下滑了出去。唐霖用力过猛,这一下失了准头,扎在那旱魃左眼上,顿时脓血直流。那旱魃彻底被激恼,张开大嘴就去咬唐霖小臂。 唐霖浑身一颤,侧身躲开,怒目看向邹易,突然将犀角锥向我甩了过来。 我很自然地就接在手上。那杀千刀的旱魃只知道追着手拿凶器的人,后腿一蹬又冲我跑来。我掉头就跑,丁湖在身后喊:“刹脚,回刺!”我心说你也太看得起我了,我跑都来不及哪还有精力玩回马枪?于人杰也跟着喊道:“你这龟孙,现在正是时候,别跑了,快刺!” 我感觉身后风响,料定自己跑不过这变态,咬咬牙,双手握紧犀角锥,转过身来,半跪在地上,猛觉得一股强大的冲劲往锥上撞了过来,直震得我虎口开裂。 我来不及喊疼,耳边又传来邹易的喝声:“刺中了!快泼尿!”那一刻,我的脑子已经全然空白,双手胡乱在身上摸了个遍,却没找到尿瓶。 那旱魃被扎中脑门,暂时也不紧逼了,在一旁上蹿下跳的,想要把锥子拔下来。 邹易滚到我跟前,摇了摇尿瓶道:“来,试试唐家少爷的还神汤。”见我手上还在淌血,他摆摆手让我回去包扎,从容地走到那旱魃跟前,照着那怪物的脑门浇去。那旱魃“咕——咕——”地哀叫,身子来回往右侧的岩壁狠命撞去,过了好一会儿,终于不再动弹。 我们都长舒了一口气。眼看天色将黑,大家草草吃了些干粮,商量着下一步该怎么做。 甄萌替我包扎完伤口,上前道:“你们刚才对付那怪物的时候,我注意了下,这黑石棺材棺身上刻有图案,而且好像都不相同。这会不会是有人故意做的标记?” 她这么一说,我们都来了精神,于是迅速分作两队,挨个去找棺身上的图案。我们毕竟不是考古队,对雕刻艺术全没研究,只能粗浅地感觉这些棺身上的浮雕图案十分精美,不像随笔之作。黄显章补充道:“这是线刻,难怪刚才我们没发现。这是浮雕工艺中比较高超的一种,笔力讲究,刻刀细、用力巧,能够借助光影变化实现藏匿,不在特定视角很难发现。” 我们没法看出浮雕画的年份历史,也不感兴趣,只是对它们出现在棺身上感到奇怪。 古代壁画雕刻,多为叙事之用,上到皇帝出巡,下到百姓耕织,都会用完整的画面展现场景,而这些石棺棺身上的浮雕画既不完整也不连贯。换句话说,有的石棺上有浮雕画,有的则没有;而有浮雕画的石棺,展现的也只是局部场景,而非完整画面。 事实上,我们这一侧的所有石棺中,只有两口石棺棺身刻有浮雕画。我隐隐有种感觉,先前刻有浮雕画的石棺是并排放在一起的,只是后来被人刻意打乱了位置。那人既然不希望我们看到完整的画面,那就表示,很可能这幅完整的画面里,埋藏了不可告人的秘密。 第一口浮雕石棺上,是工笔雕刻的山川图。虽然线条精美,将群山勾勒得似幻似真,但勾不起我们的兴趣,因为单幅浮雕画捕捉不到多少信息。我们没多做停留,继续看第二口。 第二口石棺开始出现人物,工笔线条也更加繁复。人物的表情、衣着纹理都刻画得格外细腻。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太用力了,每个人的表情都十分夸张吓人,好像生怕别人看不出他们此时在想什么。这些人身上的服饰不似汉服,颇有蜀地少数民族的穿着特色。 我感觉这是一幅皇帝出行图。之所以觉得是皇帝,是因为那人锦衣华服、气宇轩昂,一副睥睨天下的帝相。皇帝身旁停着六马牵拉的龙辇,赶车的太仆正在勒紧缰绳。两个贴身侍卫紧跟在皇帝身后,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皇帝目视前方,扬起手,似乎在等待什么。 我们这一侧的浮雕就是这些,看完也没理出个所以然来。甄萌那边几人围坐在一口石棺前,小声讨论着什么。我喊了一声,于人杰招手让我们过去,让开身子,指着石棺道:“这幅画好像有点名堂。”我们挤进去,见这口石棺的棺身上,又出现了一座大山。五个膀阔腰圆的大汉神色紧张,围着一条钻进山洞,好像蛇尾的东西,弓身抱拳,好像准备大干一场。 黄显章似乎看出了眉目,慌忙凑到那口石棺前,抚着上面的纹路,沉声道:“这是五丁开山图!”邹易和唐琛同时瞪大了眼睛。见我们有些茫然,邹易解释道:“五丁开山是古蜀国的一个神话传说。当年秦国想要攻打蜀国,但蜀国地势险要,久攻不下。秦国使美人计,让蜀国的五个大力士,带着五个美女回国。途经梓潼,五大力士在山洞中发现一条逃跑的巨蛇。五大力士想为民除害,拉着巨蛇的尾巴,将其从山洞中拖出,不想却引发山崩,壮士和美女都被压死在峰下。百姓为纪念五大力士,便将划开的五座峰岭,称为五丁山。” 我想起刚才见到的皇帝出行图,心道这人应该就是蜀王了,而他扬手等待的,应该是即将投怀送抱的五大美女,而非忠心为国的五大力士,心中莫名地对这蜀王相当不满。 黄显章从旁补充道:“李白《蜀道难》‘地崩山摧壮士死,然后天梯石栈相钩连’,说的就是这个传说。蜀王昏庸好色,这才有了之后‘望帝春心托杜鹃’的的典故。” 那三个外国佬听不懂我们在说什么,用询问的眼神看向唐振。于人杰和唐霖似乎也听得有些不耐烦,让唐振告诉外国佬我们只是在瞎吹牛。于人杰撇嘴问黄显章道:“黄老哥,这些跟咱脱困有什么关系?管它壮士美女,能给小爷我开山的,那才是真英雄。” 黄显章无奈摇头道:“是不是英雄不好说,不过这些浮雕画出现在石棺上,定然不是什么巧合。刚才的旱魃你们也都见识过了。弄不好,这些石棺里还有剩余的四只。” 邹易和唐琛同时皱眉道:“你的意思是,那旱魃就是当年的五大力士之一?”见黄显章默然点头,邹易深吸了口气道:“一只旱魃就够我们折腾的了,要是这石棺中还有四只,那还真就难办了。”黄显章却摇摇头,指着浮雕画道:“我真正担心的不是这个,而是它。” 黄显章手中指的,赫然是那条被五丁力士拖住尾巴往外拉的巨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五章 莫呼洛迦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我们都觉得他有些言过其实。虽说之前在云南,我们确实见过大得惊人的修蛇,但这儿一来不是米家盘口,二来不是五丁山,没有那么多体型大得惊人的巨蛇乱窜;再说眼前这些石棺,撑死也就能装匹小马进去。如山岳般的巨蛇,要想装进去,除非肢解。 见我们面露狐疑,黄显章知道我们不信,叹息道:“最好是我多虑了吧。” 说话间,夜幕降临,我们小心翼翼地掰开堵在岩腔外的巨大山石。邹易还是让于人杰和唐霖去探路,看看白天在山顶上下滚石的人走了没。确定安全,邹易用道符施了个开光咒,照路的同时,也震慑石棺中躺着的怪物。外国佬一人背了一具尸体。唐振说,这是他们的习惯,不能让战友曝尸荒野。共历苦难,他们对我们也客气许多,自觉保护起几个女孩子来。 才走出去不到半里路,于人杰和唐霖在前头停了下来。我问他俩怎么了。唐霖回过头,满脸不可置信地对唐琛道:“少爷,好像起雾了。”我们心头俱是一凛,就见前头灰蒙蒙的一片,浓雾以我们猝不及防的速度,迅速漫延过来。邹易沉声道:“快退!这雾有古怪!” 话是这么说,可我们前有浓雾,后有石棺,根本退无可退。我们已能闻到,浓雾中散发着一股奇怪的臭味,如同臭鸡蛋和腐肉混合在一起的感觉,隐隐还有股腥味。黄显章喊我们都伏低身子,说这不是普通的雾气,怕是山林中的瘴气,会让人中毒、致幻,甚至死亡。 于人杰说,他之前在部队里有丛林遇瘴的经历,只需用新鲜尿液捂住口鼻就可以通过。我们这些大老爷们倒无所谓,可甄萌她们几个女孩子就多少有些尴尬。丁湖闷声道:“背过去,我们的给你们。”几个女孩子都羞红了脸,感激地看着丁湖,依言背过身去。 我们用蘸了尿液的衣角捂住口鼻,弯腰想快速冲破迷雾。才走了没几步,打头的于人杰和唐霖却又再度停下。这次不用他俩解释,我们都已发现,浓雾中有团漆黑的大家伙,如同列车发动一般,缓缓从我们身旁滑过——之前那种令人作呕的恶臭味也越加明显。 与此同时,我们都听到一阵“嘶嘶”的声音,在山谷间异常清晰地回响。 我见身旁的甄萌和她的三个姐妹一张小脸唰地变得苍白,身子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再看黄显章,面色阴沉,一副欲哭无泪的倒霉样,心底也已猜到那是什么东西——这种“嘶嘶”的声音,我和邹易、于人杰都太熟悉了,熟悉得令人颤栗。 黄显章猜得没错,那条传说中的巨蛇,居然真的活过来了! 我们一时间都有点懵,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如同火车车厢大小的蛇身,在浓雾中时隐时现,似乎不断地在峡谷间绕来绕去。黄显章冷声道:“糟了!这畜生想把咱们都盘起来!” 三个外国佬见我们神色慌张,忙问怎么回事。唐振跟他们说了。其中一个外国佬惊怒之下,不由分说,扬臂对着那移动的蛇身就是一枪。枪声轰鸣,在峡谷间回响,直如轰天雷一般。我们都来不及制止,那外国佬哇哇叫嚷着,冲四面八方又是一梭子弹打了出去。 霎时间,我们感觉脚下如同地震般,猛烈摇晃起来。甄萌几个女孩子收脚不住,险些摔倒。跟着,我们就听头顶两侧的山腰间传来“轰隆隆”山石滚落的巨响。于人杰闷声道:“去他大姑婆,蛇王发怒了!快跑!”我们也顾不得浓雾是否有毒了,相互搀扶着直往前跑。 已是深夜,加上浓雾弥漫,我们虽打着手电,却也只能看清前方两米不到的范围。我们没命地往前跑,那三个外国佬因为背着同伙的尸体,押在了身后。能听见身后如同巨浪般奔涌而来的巨响。浓雾中很快融进一大片灰蒙蒙的颜色,应该是山石滚落扬起的土灰。 我们都掩着口鼻,却仍旧感觉喉咙麻痒难受。正思忖着这峡谷怎么这么长,我猛然间看到前面五米不到的浓雾中,凭空出现两盏平行的黄色灯笼,飘飘忽忽地冲我们飞过来。山石滚落的轰鸣声中,夹杂着先前听到的那种灵蛇吐信的“嘶嘶”声。我顿觉头皮发麻——这两盏诡异的“灯笼”,我和邹易二人先前在米家盘口见过——那是巨蛇的眼睛! 我冲身后大喊了声“小心”,那巨蛇如同灯笼般的大眼立马到了身前。黑暗中不知谁在身后推了我一把。倒地瞬间,我感觉有股劲风擦着我的头皮掠到了身后。跟着就听一个外国佬撕心裂肺地惨叫声,须臾从地面到了半空中,在好似骨头断裂的“喀吧”声中戛然而止。 于人杰骂了声娘,喊我们快跑。仅存的两个外国佬见情势危急,也顾不得战友情谊了,撒腿跑在了我们前面。慌乱中,就听唐霖惊喜大叫道:“快!这儿有个洞!快钻进去!” 我们慌不择路,也没考虑那么多,先后鱼贯而入。那巨蛇似乎已处理完嘴边的食物,蛇身一扭,将将从最后钻入的外国佬脚边滑过。两个外国佬一左一右,端枪扫射,将洞顶的大块山石打落。于人杰和唐霖心领神会,一起发力,将山石堵在了洞口。 我们无法断定以那条巨蛇的体形,能否钻进山洞。堆在洞口的山石只能挡得了它一时,挡不了太久。我们不敢停留,打着手电,快速往山洞深处走。洞中那种腥臭味扑鼻而来。我心中隐隐不安:该不会这儿就是巨蛇的窝吧?那我们岂非自投罗网? 担心归担心,脚下却不敢怠慢。直往里走了约摸五六分钟的样子,前头的邹易等人却停了下来,口中嗬嗬惊叹,似乎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我们都快步赶了上去。借着邹易等人手中的手电光,我们只看了眼脚下,就觉得浑身汗毛不由自主地竖了起来。 在我们脚下,如同突然塌陷一般,裂开一个目测约十米左右的深坑。深坑呈不规则的圆形,直径约三四十米左右。深坑之中,密密麻麻爬满了长短不一颜色各异的蛇类。蛇群中,还堆着无数的人骨骷髅。深坑垓心的位置,有个四四方方的石台,石台上有尊石像。距离太远,看不清石像的样貌,只依稀能看出那是个人头蛇身的怪物。 深坑之上,与我们站立的位置平行的半空中,横跨着十多条胳膊粗细的铁链,如同当年泸定桥上的铁索,直直地通往对面手电光照不到的黑暗中。铁链上褐红一片,也不知道是日久生绣还是血迹干涸。深坑中,不断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嘶”声。 我们的处境多少有些尴尬:回头吧,身后有巨蛇在洞外守着;向前吧,底下是如同虿盆般的巨大蛇坑。蛇坑中的白骨,很可能就是那些失足从铁链上掉下去的倒霉蛋。左右权衡了下,我们觉得与其回头让那条巨蛇捉去当前餐,还不如赌一把,看看能否从铁链上过去。 于人杰和唐霖试了试铁链的承重能力,确定安全,冲我们比了个OK的手势,当先趴在铁链上,用一条腿勾着铁链,小心翼翼地冲对面匍匐爬去。我们都替他俩捏了把汗。 身下的蛇群似乎也察觉到上空有行走的食物,都仰起头来,“嘶嘶”地吐着信子,等着他俩自行送到嘴边。等了足有十分钟的样子,于人杰在铁链上停下,用手电照了照黑暗的对面,一口好似人工堆砌的拱形石门出现在眼前。我身后的两个外国佬忍不住欢呼起来。 还没欢欣太久,我们就听身后“啪啦”声响,似乎先前堆在洞口的山石被什么东西用力撞开。一阵刺耳的“嘶嘶”声从洞口处飞快地传了过来,并且离我们越来越近。 黄显章瞪眼喝道:“都上铁链,他娘的这畜生跟过来了!” 我们没等他吩咐,早各自攀着铁链,学着于人杰和唐霖的样子,飞快地往对面爬去。 铁链突然承受十多个人的重量,不耐地左右晃动。 也不知道是吃力还是害怕,我感觉脸上豆大的汗珠直往下淌,掉在那些翘首以盼的蛇群头上。蛇群仿佛受了刺激,瞬间聚拢,蛇头又向上伸长了几寸。我不敢再往下看,双眼凝视身前大口喘着粗气的丁湖的屁股,心中默念着佛祖保佑,用力往前挪动身子。 忽然间,我听见身旁的甄萌“哎唷”一声,身子不听使唤地向我这一侧倾斜。 我下意识地伸手将她拖住。两条相邻的铁链被我的身子牵拉,瞬间扯远。 我用力将她驮回铁链,感觉浑身都在颤抖。甄萌好不容易爬回铁链,见我半个身子都悬在铁链下,用腿勾着我这一侧的铁链,想将我拉上去。 猛听得已经到了对岸的于人杰大喊了声“小心”,我耳边传来“嘭”的一声,好似铁链断裂的声音,心道“不好”,情急之下抱紧甄萌,身子便不由自主地往身下的蛇坑坠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六章 僰人悬棺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我头顶传来邹易等人的惊呼声,下意识地伸手拉住那根断裂的铁链。电光火石间,我看准脚下的石台,忽然松手,抱着甄萌在石台上连着打了好几个滚,将将在石台边缘停下。 我感觉浑身如同散架一般,喉咙里一阵腥甜,却也顾不上了,慌忙抱着甄萌远离蛇坑,往那尊石像跟前靠近。蛇群似乎很忌惮石台上的石像,原本伸长了脖子想冲上来,见我俩退向石像,都怏怏地缩了回去。甄萌嘤咛一声,伏在我怀里,小声啜泣起来。 我拍了拍她的后背,尽量不让她看到自己抖得跟鼓风机似的双腿。头顶邹易等人似乎发生了争执,能听见丁湖、邹易、唐琛和那两个外国佬相在相互叫骂着什么。 没等我仔细去听,耳边“嘭嘭”两声,掉落下来两个身影,就地一滚,在我跟前摇摇晃晃地爬了起来。我拿眼看去,见是邹易和于人杰,鼻子一酸,差点当场落泪。 丁湖在头顶长叹一声,跟着其他人,继续往前爬。柳家的三个姐妹停在铁链中央,轻声询问甄萌是否受伤。甄萌摇摇头,让她们别管自己,先跟唐琛他们过去。三个女孩咬着牙点点头,脸上挂着泪水,也继续往前爬去。我们钻入的洞口,已能看到那条巨蛇灯笼般的眼睛在慢慢逼近。蛇坑中的群蛇似乎得到了感应,异常兴奋地在那些白骨间穿梭蠕动。 邹易惨然一笑,冲我们道:“到底我是曾家门客,陪你赴死,也没啥好说。只是不该连累小萌和小于哥——”甄萌不应,只用力抱紧我,目光坚定地盯着我的脸。于人杰苦笑道:“别忘了咱是铁三角。我于人杰的命,早在那晚就交给曾团了,别想把我落下。” 患难见真情。我们四个互诉胸臆,倒也坦然了许多;更何况,我美人在怀,这样下去见我爹,也是美事一桩。四个人相互倚靠,静等那条巨蛇张口将我们吞没。 这样束手就擒地等了几分钟,那条巨蛇却只是远远地呆望着我们,既没有冲下来将我们四个吞没,也没有去追刚刚爬过铁链的丁湖等人,似乎跟蛇坑中的小蛇一样,忌惮这洞中的某位神明。我们四人心下莫名,几乎同时回头,看向身后的人头蛇身石像。 这次离得近,我们得以看得分明。严格来说,这石像并非人头蛇身,因为那张有着佛家怒目金刚的人脸上,刻着许多蛇鳞,人脸嘴里还向外吐着信子;下身虽是盘曲的蛇身,但上身和上肢却是人类的躯干,上肢双手还紧握着一杆枪不像枪戟不像戟的古怪兵器。 邹易和甄萌同时皱起了眉头。我问他俩怎么了。甄萌抢先道:“这个人,好像是佛教中的莫呼洛伽!”于人杰咦了一声道:“我怎么听着有点耳熟?” 邹易以为他了解,点头道:“莫呼洛伽是佛教八部天龙之一,传说是蛇头人身的天神,民间也称大蟒神。看这尊石像的模样,再看看周围的情况,只怕真是莫呼洛伽。” 我只觉得这石像的眼睛有些眼熟,不知道在哪儿见过,而且应该刚过去不久,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问邹易为什么这僰王山中会出现佛教的神祇。邹易摇头说他也不太清楚,但既然出现莫呼洛伽石像,那就表示,眼前这条瞪视着我们的巨蛇,并非他起先想的修蛇。 说话间,不知道是错觉还是光线的原因,我竟觉得那石像的眼睛突然暗淡下去,原本刚正不阿的怒视,也忽然变得凶狠毒辣,阴恻恻地瞪着我们。我被自己的发现吓了一跳,本想提醒邹易三人,甄萌却已经拉着我,往后急退了几步,堪堪退到我俩之前摔落的石台边缘。 显然他们三个也注意到了。于人杰拔刀在手,恶狠狠地喝道:“谁?谁在那里?再不出来小爷我就不客气了!”我们凝神等了十几秒钟,石像却一动不动。身后蛇坑里的小蛇和在头顶坑沿的巨蛇倒不安地摆动起来,嘴里“嘶嘶”的声音也比先前尖锐了许多。 邹易顿了顿,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颤抖着拿出怀里的罗盘。我们还没看清罗盘上的情况,他已经收进怀中,满脸不可置信地指着石像道:“这……这石像……好像活过来了。” 话音刚落,我们就听“啪啦”一声脆响,石像的脸开始簌簌地往下掉石块,同时身后的巨蛇和小蛇近乎癫狂般,开始不耐地到处乱撞。一分钟不到的工夫,石像身上的石块已基本掉光,堆在身下那条盘曲的蛇尾跟前。我的心猛然收紧,总觉得下一秒的画面会颠覆认知,就见那蛇尾果然如我所料,慢慢摆动起来,将堆在脚边的石块尽数扫到石台的阶梯下。 “我去他大舅妈,蟒神显灵!”于人杰惊得几乎合不拢嘴,原本拔出的军刀,也暗暗收了回来。邹易却皱眉沉声道:“这不是莫呼洛伽,是咱们的老朋友。这是只走尸!” 我们俱是一惊,还没回过神来,眼前这个长着人脸蛇尾的怪物阴恻恻地冲我们笑了笑,嘴里“嘶嘶”吐着信子,突然面上一沉,冲我们身后的岩壁,如壁虎般迅速爬了上去。 我们见那怪物离开的方向,正好是丁湖他们进去的地方,担心他们出事,想打电话提醒他们,却发现这洞中根本接收不到信号,急得放声大喊:“小心,有走尸往你们那儿去了!” 丁湖那边毫无反应,身后的巨蛇和小蛇们却仿佛见了鬼般,纷纷缩身躲避。只一眨眼的工夫,原先爬满小蛇的深坑中,就只剩下那些森森白骨,仿佛我们之前看到的蛇全是幻觉。 我们四个愣在原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变故。于人杰最先反应过来,指着挂在刚才那只走尸离开的岩壁上的铁链道:“先别管这些了,趁那些蛇不在,咱赶紧离开这。” 我们点点头,快步踏入深坑中,从那些白骨间穿过,抓住铁链快速往上爬。我和于人杰爬到半路,脚下那种“嘶嘶”声重又响起来。甄萌和邹易伸出手臂,冲我俩慌忙喊道:“快上来,那些蛇又出来了!”我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见脚下密密麻麻爬满了青黑色的小蛇,心里发毛,用力拧了下于人杰的屁股,喊他抓紧。于人杰疼得鬼叫,灵猴般快速爬了上去。 我俩刚到坑顶,对面那条巨蛇居然去而复返,正试图攀着铁链爬过来。 于人杰大喊了声“砍!”我和邹易心领神会,拔刀去砍脚边铁链的接头处。原本光凭我们,是决计砍不断铁链的,只不过巨蛇身体太沉,铁链本就有些承受不住,加上我们从旁助力,眼看那巨蛇血红的信子就要触到我身上,铁链“咔嘭”断裂,连蛇带链,全部砸到身下十米多深的蛇坑中,耳边立马传来骨头碎裂和蛇身被压扁的声音,令人心头作呕。 我们不敢停留,在那巨蛇翻身想要爬出深坑之前,快步钻进丁湖等人离开的石门。石门后是一条如同我们进来时那般大小的洞道。我们四人边跑边轻声喊着丁湖等人的名字。 仍旧无人应答。洞道坑洼不平,很多地方还有突起的小块山岩,我们跑得并不快。身后“嘶嘶”声响,想来那条巨蛇也已跟了过来。我们心急如焚,叫声也不自觉高了起来。跑着跑着,眼前忽然变得开阔起来,似乎我们到了一间空旷得有些过分的洞穴之中。 我们四人同时将手电光聚在一起,照在对面如同丘陵般的岩壁上。手电光太弱,看不太清岩壁上的情况,只能大概看出,那逐层往上如同梯田般的岩层中,端端正正摆放着无数条状的物体。邹易深吸了口气,用难以置信的语气道:“那些,好像是僰人的悬棺葬……” 我和于人杰对视了一眼,有些不敢相信地问他道:“你的意思是,那上面摆着的,全是棺材?”见邹易不无忧虑地点了点头,甄萌蹙眉问道:“这儿会不会也是块养尸地?” 邹易摇头道:“不好说。悬棺葬是僰人一种古老的落葬形式。僰人认为,人死之后,尸体不能沾地气,否则灵魂无法升天,悬棺葬上不及天,下不挨地,处于乾坤无根、阴阳不明的位置,可以让棺内的尸体吸天地灵气,采日月精华,让灵魂升入仙界,而尸身修炼成妖。” “也就是说,”甄萌抿嘴想了想道,“古僰人可能很早就清楚,养尸是怎么一回事了。” 邹易点点头,扭头看向身后黑暗中,似乎仍在步步逼近的巨蛇,叹了口气道:“比起这条不屈不饶的傻大个,这些悬棺有可能才是最要命的。” 我们都没太听懂他的话,正要问他什么意思,就听身旁传来“咯吱”的一声轻响。 我们慌忙用手电照去,就见我们左右两侧,也全是逐层向上摆满了棺材的岩层。离我们最近的那口棺材,棺盖已经打开。棺身中冒出一只枯瘦的手臂,正冲着我们缓缓招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七章 僰侯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于人杰猛地向后退了两步,大叫道:“我靠,诈尸啦!”我忍不住骂道:“诈你妹,这些人起码死了四五百年了,诈骨差不多。”那只手臂察觉到我们没有反应,干脆冒出脑袋,冲我们低声骂道:“他娘的不想死就赶紧过来!”我听出是唐霖的声音,心说怎么谁都爱用躲棺材这招,和邹易三人赶紧奔了过去。丁湖在临近的棺材中喊:“上这儿来!” 我们四个躲了进去。丁湖刚把棺盖盖上,我们就听外头“嘶嘶”的吐信声,瞬间到了头顶。棺材里除了丁湖,还有柳家的一个姐妹。甄萌慌忙问其他两个姐妹去了哪里。 女孩哭哭啼啼地道:“刚才冲进来一个怪物,我们没提防,柔姐被它……被它……” “那小环呢?”甄萌见她悲伤得说不出话来,急忙追问道。 丁湖拍了拍女孩的肩膀,替她回道:“受了伤,在唐琛那边。” 甄萌浑身一颤,忍不住扑进我怀里,也跟着呜咽起来。我将她搂紧,心里觉得格外过意不去:说到底,她们也是担忧我们,尤其是我的安危,才会来趟这趟浑水。如花似玉的年纪,却埋香在这世人难知的深山中。与她们比起来,我们几个受的伤,可以说是九牛一毛。 我们挤在棺材中,任由外头那条巨蛇在空旷的洞穴中折腾。这一场景,竟与我们先前在米家盘口中的经历尤为相似。邹易问丁湖,他们刚才有没有跟那只走尸交过手。 丁湖摇头道:“速度太快,洋毛子枪都没举起来,它就逮着小柔姑娘消失了。” 邹易叹了口气道:“我总觉得这只走尸出现在这里并非偶然,说不定,它就是我们一直在寻找的僰侯。”“什么?”我和于人杰、丁湖同时惊呼道。于人杰继续道:“可小米姑娘上回跟我们说,那僰侯是个人头蜘蛛身的怪物。这东西的长相……不符合啊?” 邹易幽幽地道:“传说终归是传说,总也得眼见为实。不过我也只是推测,并非就一定做得准。你们有没有注意到那只走尸的眼神?很奇怪,我总觉得在哪儿见到过……” 我心道原来邹易也有这种感觉,绞尽脑汁去想,脑海中一个模糊的人影就快浮现出来,却被丁湖打断。他突然闷声道:“我们刚才进来,还看到了一个人。” “什么人?”我们几个急忙问道。丁湖却摇了摇头道:“没看清楚。那只走尸掳走小柔姑娘,径直冲那人跑过去了。可能你们进来时太匆忙,没发现这洞穴顶上,其实有个缺口。唐家的人认为,那人就是从那个缺口上下来,接应那只走尸的。” 我想起刚才在洞外,邹易说起的僰人悬棺,问这种墓葬形式到底有什么名堂。 邹易苦笑道:“我也只是听师父提及过,这点可能黄显章比我懂得多。事实上,悬棺葬古来有之。《太平广记》记载:‘五溪蛮,父母死,于村外搁其尸,三年而葬,打鼓踏歌,亲友饮宴舞戏,一月有余,尽产为棺,于临工半崖凿龛葬之。’说的就是悬棺葬。里头提到的五溪蛮,目前比较通行的说法,是土家、苗、瑶、侗、仡佬五个少数民族。悬棺葬在各地虽有岩棺、崖棺、洞棺的差异,但形式和寓意基本相同,就是之前在洞外跟你们说的那些。” 丁湖补充道:“黄显章刚才也跟我们说了一些。他说僰人所谓的尸身修炼成妖,其实是件挺虚幻的事,具体炼成什么谁也没真正见过。古人迷信,洪荒之初,连雷电火种都能当神迹跪拜,对于自身不可解的东西,只要推给鬼神,怎么都能说得通,所以不能尽信。” 邹易道:“话虽如此,但这僰人悬棺,却很可能是养尸行当,或者说咱八极郎中在西南一带的祖师爷。尸身未必能修炼成妖,但你我都清楚,尸身在养尸地会变出什么东西来。” 说话的当头,外头“嘶嘶”的吐信声和爬行声慢慢消失了,周围一片宁静,也不知道那条巨蛇是折腾累了中场休息还是已经离开。于人杰想出棺去瞧个究竟,却被甄萌拉住。 于人杰问她怎么了。甄萌轻嘘一声,指了指头顶道:“好像有人在外面。” 我们全都竖耳去听,就听头顶很远的位置,果然有轻微的人声,从洞穴顶上,飘飘荡荡地传来。听声音,来的好像不止一人。这些人当然不可能是唐琛他们。他们没这个速度,也没这个胆量,能在我们不知不觉间,爬上那么高的地方,而不担心被巨蛇发现。 我们屏息凝神,能听见那些说话声离我们越来越近,而且能同时听到急促的脚步声,正朝着洞底慢慢逼近。于人杰闷声道:“好家伙,来了不少人。”邹易生怕我们被发现,赶紧让他别出声。这时候,就听脚步声已到了我们先前进来的洞口。那些人停止了交谈,似乎在观望什么,跟着就听一人得意笑道:“我早就说过,没人能活着离开这儿。这下你放心了?” 没人应他,倒是有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在小声嘀咕着什么,但我们却一点也没听懂。 紧接着,又有个苍老的声音叽哩咕噜回了句什么。这下我们全听明白了:和唐振一样,先前那个年轻男子是翻译,正在替那个苍老的外国佬传话。 思量间,就听那年轻男子接着道:“老板说了,这洞里头的宝贝,他要全部带走。之前答应你的事,等我们出去了,自然会替你去办。老板跟他是好朋友,你就放心吧。” 最先开口那人嘿嘿笑道:“这样就好。宝贝都在这些棺材里头。我是个粗人,干不来这精细活儿,就不妨碍你们发财了。回头办完事,到洞口找我,我带你们出去。” 那人脚步声响,似乎要离开,我们立马听到一阵扣扳机的声音。那人停下脚步,嘿嘿笑道:“得,古老板要是信不过我,我在一旁看着,学习学习,也是件好事。”那个苍老的外国佬学着他的样子嘿嘿笑着说了句什么。那年轻男子跟着道:“老板说,你来选棺材。” 听到这里,我们都已猜出,外头那个苍老的外国佬,应该就是一路跟踪我们过来的那些外国佬的老板,也就是这获国际盗墓贼的幕后大BOSS。只不过,这山洞里头究竟有什么宝贝,能劳动他亲自大驾?还有,他说的那位朋友,又会是什么人? 我没来得及思考这些,因为我突然想起一件挺要命的事。给他们带路的那人,我几乎在他开口说话的瞬间,就已经听出来——这人就是先前带我们去找黄显章的山夫,何阿宽。 而且几乎是同一时间,我又已反应过来,刚才邹易说的,以及我在那蛇头人身石像面前察觉到的,那个让我们都感到有些熟悉的眼神,也是何阿宽! 也就是说,我们一直在苦苦寻找的太阴尸僰侯,很可能就是何阿宽! 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同时心头遏制不住的激动,浑身没来由地颤抖起来。 甄萌察觉到了我的异样,问我怎么了。我还没回答,邹易和丁湖同时闷声道:“是何阿宽!”我不知道他俩说的是否跟我心里想的一致,又或者仅仅只是猜到外头说话的人是何阿宽,就听邹易接着道:“何阿宽才是这僰王山的主人,那些外国佬不是他的对手,恐怕……” 话未说完,我们就听临近的棺材有了响动,同时听到唐琛等人急声劝阻的声音和两个外国佬不耐烦的反驳声。其中一个外国佬兴奋地大喊了声:“BOSS!” 于人杰闷声道:“糟了!”话刚说完,洞穴里立马传来一声震人心脾的枪响。出声的外国佬嘴里嘟囔了句什么,“嘭”地栽倒在地。与此同时,唐琛等人迅速从棺材中跳出,在连串的枪声中,冲我们之前进来的洞道逃走。于人杰双臂推开棺盖,大喊道:“快跑!” 我们立马翻出棺材,在那伙人反应过来之前,也跟着往洞道中跑,身后立马“嗖嗖嗖”溅起一朵朵带着土灰的火花。我听见身后有人气急败坏地喊了声“追”,正着急该怎么办,就听何阿宽阴恻恻地冷笑道:“让他们跑,正好我养的宠物饿了。” 我登时浑身一激灵,立马想起之前离开的巨蛇,心道这何阿宽居然能使唤这条巨蛇,莫非他真是僰侯转世?邹易等人也停下了脚步,估计也都反应了过来。我们见唐琛等人站在前方两米不到的黑暗中,一动不动,心中越发不安,小心翼翼地挨过去,问他们怎么了。 唐琛左肩中了枪,唐霖正在给他包扎。黄显章回头冲我们苦笑道:“没路了。”我们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就见前头本该是巨大蛇坑的洞道,不知为何竟成了一堵厚实的石墙。石墙上方盘绕着两条体形比先前见到的巨蛇小了不少的蟒蛇,正吐着信子,恶狠狠地瞪着我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八章 人蛇大战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我们几个拔刀在手,将甄萌和她的两个姐妹护在了身后。唐琛皱眉道:“会不会是之前进来的石门,被什么人触到了机关,所以关上了?”黄显章摇头道:“不可能。你们看,这石墙跟两侧岩壁是一体的。也就是说,除非咱们跑错道了,不然就很可能是鬼打墙。” 于人杰急道:“都什么时候了还自己吓自己,先想想怎么解决这俩畜生吧!”说话间,那两条大蟒竟似听懂了于人杰的话,眼中杀气迸发,张开血盆大嘴,就冲我们扑了过来。 我们急忙躲开。那两条大蟒扑了空,恼起性来,蛇尾一甩,就想来缠我们。 于人杰见唐霖和黄显章跟在其中一条大蟒的尾巴后躲来躲去,怒骂道:“这俩傻缺,有那功夫躲避,干嘛不捅它七寸?”说话间,另一条大蟒的信子突然吐到他面颊前。于人杰吓了一跳,骂了声娘,矮身避过,就地一滚,已到了那条大蟒身后。 我和邹易护着甄萌她们往后躲,见那大蟒就要回身去咬于人杰,我大喝一声,引开它的注意。趁这当头,于人杰嘴里骂了句脏话,一刀捅向大蟒的七寸。 大蟒吃痛,浑身猛力一摆,将于人杰掀飞出去。丁湖不等它回身,灵猴般蹿到它身后,冲于人杰刚才捅的位置,速度极快地又补了好几刀。大蟒尾巴一蜷,浑身如同泄了气般,慢慢软了下去。那边唐霖等人如法炮制,也已将另一条大蟒捅死。 何阿宽那边听到洞道里有动静,大声叫嚷。那古老板沉声说了些什么,就听三四个人的脚步声快速冲我们这边奔来。刚才对付那两条大蟒,我们都已筋疲力尽,再没精力逃跑或者与那些人对抗。几个人相视苦笑,都摇摇头,索性坐下来等死。 眼看跑过来的四个人嘴里呜哩哇啦骂着脏话,举枪就要扫射,跟着我们的外国佬猛地张开双臂,挡在我们身前,嘴里同样叽哩哇啦地大声吼着什么。 那四人面面相觑,同时露出讥讽的笑意,举枪瞄准了那个外国佬。枪声响起的瞬间,那四人却突然在我们眼前消失。我们只觉得脚下的地面好似驴拉的石磨,快速绕了个弯,晃得我们几个都有些头晕目眩。回过神来时,眼前依旧是黑暗的洞道,身后却似有风拂来。 我们都感到莫名其妙。甄萌手指颤抖地点了点我,示意我看身后。我们回过身,发现眼前已是之前进来时,那道爬满蛇类的深坑。每个人脸色都很不好看。邹易和黄显章似乎发现了什么,皱着眉,分别向两侧的岩壁走去,用手在上面轻轻摩挲着什么。 跟着我们的外国佬似乎还没回过神来,犹自一个人背对我们,在不断地嘟囔着什么。 唐琛让唐振去问他怎么回事。见唐振过去,外国佬怒瞪着他,嘴里连珠炮般叨叨了一堆没人听懂的话。唐振皱眉听完,拍了拍他的肩膀,做了个OK的手势,冲我们摇了摇头。 唐振说,外国佬告诉他,他们的老板叫古德森,德国人,表面上是大学教授,研究古人类学和历史学,其实是盗墓商人,对西方木乃伊和东方僵尸尤为感兴趣。他与国内很多企业家都有合作,甚至在军界也很吃得开。先前他和何阿宽说的那位朋友,就是军界一位响当当的大人物。他们此行目标不在僰侯国的宝藏上,而是跟我们一样,在僰侯本人身上。与古德森合作的那位朋友承诺,只要帮他找到僰侯,就会拓宽他在国内的古董市场。 且不论他说的那位朋友,是否是我们那日在香格里拉看到的文派大靠山,单只他们针对僰侯的出发点,这些人就与八极文武两派斗争,以及背后两股势力的斡旋脱不了干系。从外国佬和唐振的话来看,除了我们几个,古德森和唐家应该都还没看出,何阿宽就是僰侯。 眼下如果将何阿宽的身份挑明,让他们两拨人自相残杀,我们作壁上观,其实是个不错的主意,但是一来这样做未免有些阴险,不是君子所为;二来没准古德森口中的朋友只是要带走僰侯,并非消灭;而我们这么做,等于将就快到手的成果拱手让人。 我还在胡思乱想,邹易和黄显章已快步走回。邹易目光炯炯地道:“这山洞的布局,可能暗含奇门遁甲之术。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咱们所在的地面下,有个巨大的转盘机括。蛇坑的四围,应该有八个像我们现在所面对的石门。现在比较麻烦的是,我们不知道这机括多久运作一次,但应该也不会太久。我们等它转到先前进来的山洞口,就能出去。” 于人杰皱眉道:“可那条巨蛇呢?它转到哪儿去了?万一咱跟它完美邂逅,这不还是送死么?”邹易摇头道:“顾不了那么多,总得试试才知道。大家都留神些,别转过了。” 我们都点点头,坐等地面移位。过了有一会儿,果然听见两侧的岩壁内传来“咯咯”的闷响,如同牵拉的铁链相互摩擦发出的声音。我们坐直身子,屏息凝神,只觉得耳边风响,又是一阵猝不及防的晕眩。定眼之间,就见面前果然是道陌生的石门。 我们坐着没动,暗暗祈祷千万别跟那条巨蛇碰上。转了两次,我们都已看出规律,我们脚下的地面,每隔半个时辰,也就是一小时,就会顺时针转动一次。相邻的两个石门所需的时间相同,都不过一分钟,想来石门与石门间的距离等长。我们朝石门外看了一眼,还差两次转动,我们就能到先前进来的山洞口,心中不由地激动和不安起来。 又过了一小时,我们已渐渐习惯这种晕眩的感觉。地面停止转动,大伙儿正想起身活动下颈椎,让脑子保持清醒。于人杰眼尖,怪叫着道:“我靠,怕什么来什么!快跑!” 我们忙回身望去,就见深邃的黑暗中,果然快速飞来两盏淡黄色的“灯笼”。 外国佬冲锋枪里的子弹已经打完,我们手中的短刀又无法划开巨蛇身上坚石般的鳞片,况且我们又累又饿,体力不支,根本连面对它的勇气都没有,更别说搏斗了。 所有人慌不择路,在那巨蛇张开大嘴啃咬之前,奋不顾身地跳下深坑。脚下那些小蛇猝不及防,被我们踩死了好几条。不过却也得益于这些小蛇垫底,我们不至于摔得太惨。 蛇类报复心重,见同伴无端惨死,伸直脖子,吐着蛇信,就要冲我们咬来。丁湖手中突然“嗖嗖”飞出两片石片,削掉冲在前面的两条小蛇脑袋,跟着拔腿向石台跑去,边跑边冲我们道:“我引开它们,你们快爬上去。”那一瞬间,所有小蛇呼啦一下,都尾随他而去。 我们咬咬牙,喊他自己小心,飞快地踩过那些脆裂的白骨,攀着留在坑壁上的铁链,快速往坑顶爬去。那些小蛇似乎反应过来,有一些开始掉头往我们这边游来。我们不敢怠慢,边用短刀驱赶脚边的小蛇,边拉着铁链快速爬了上去。丁湖已经到了石台上,不过没有了石像的震慑,那些小蛇毫无忌惮,疯狂地游上石台,直往丁湖身上缠去。 我们到了坑顶,见丁湖被小蛇缠得严严实实,滚倒在地,身子不断挣扎,心中一痛,就想跳下去救他。丁湖努力想把双手从缠紧的蛇身上伸出来,闷声对我们道:“别管我,先出去,别忘了我的身份。”我们都清楚他这话只是想安慰我们,更加不忍,却又无可奈何。 唐琛冷声对唐霖唐振道:“别忘了我唐家的使命!走!”三人不等我们劝阻,齐齐攀着坑壁,又滑了下去,快步跑到石台上,甩开缠在丁湖身上的小蛇,背着他往坑壁上跑。 我们让他们抓紧铁链,好拉他们上来,却听唐霖惨叫一声,栽倒在地,瞬间被游动的蛇群淹没。唐振看了眼脚边的蛇,凄然对唐琛道:“少爷,你背他走。我累了,就不陪你了。” 唐琛厉声喊了句“不要”,唐振不理他,猛喝一声,张开双臂,双手捧起一大片游到唐琛脚边的小蛇,冲石台上跑去。没跑两步,就见他惨叫一声,倒在了地上。 趁着他拼出来的这几秒钟,我们已将唐琛和丁湖拉了上来。 唐琛回头看了眼已被蛇群彻底埋没的唐霖二人,沉着脸道:“走!” 我们强忍心头悲痛,护着他和丁湖,快步向洞口跑去。才走了没两步,脚下的地面又开始转动。于人杰反应快,用力推开我和唐琛,冲我们笑了笑,瞬间消失在我们眼前。 我彻底傻了,呆愣在原地,刚要踏步出去,就被邹易和甄萌用力往身后拉。 邹易冷声道:“别做傻事!小于哥不见得会有事,我们先出去!” 我脑子一片空白,只机械地跟在他们身后,一步三回头地往洞口跑去。 我们终于逃了出来。外国佬说什么也不肯多留,让我们自求多福,便自己逃命去了。 甄萌问我们现在怎么办。我正色道:“于人杰是我兄弟,我要去救他。再说僰侯还在里头,我们这趟不能就这样结束。”邹易见我态度坚决,让甄萌她们先跟唐琛、黄显章出去,好好照顾丁湖,他和我去找于人杰。甄萌急得眼泪都下来了。我情难自禁,当着众人的面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沉声道:“等我回来。”说完拉着邹易,头也不回地准备重新进去。 邹易拦住我,苦笑道:“你是不是热血冲脑给冲傻了?干嘛非得从这儿进去?忘了何阿宽他们怎么进去的了?”我愣了愣,就见他指了指头顶,已经透着天光的巍峨山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九章 顶门针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我俩别了唐琛等人,让他们好生照顾丁湖和甄萌几个,便从那山洞边的岩石往上攀爬。 邹易边爬边不断地往下看,我起先以为他是舍不得甄萌等人离开,有心开个玩笑,缓解下心头的忧虑,还没开口,就听邹易咦了一声道:“你仔细看,这条山谷像什么?” 天色微明,我见峡谷间虽然灰蒙蒙一片,但大致也能看清山脚下的景象。从我们离开的石关财到之后误入的蛇坑山洞,是一条笔直狭长,但无任何奇怪之处的山道,倒是两侧矗立的高峰,像是一只只沉睡的洪荒猛兽,天亮后就要择人而噬,纳闷邹易到底看到了什么。 邹易见我领悟不到,叹息道:“你难道不觉得,这山道像极了追咱们的那条巨蛇么?”我心道这算什么发现,任何狭长的东西看起来都像蛇身,这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故弄玄虚。 见我满脸鄙夷看着自己,邹易挑眉道:“你再仔细看看,对面的五座山峰,还有山脚下的深谷,想起什么来没?”我心中一动,迟疑着道:“你是说,这山谷,像五丁开山……” 邹易拍手道:“对!先前我们见到的石棺,上面的浮雕画,其实是在暗示我们,这块山头,除了象征五丁的五只旱魃,还有那条引发山崩的巨蛇。由此看来,那浮雕画的作者,是想提醒后来者,千万小心这山中的东西。如果是石棺的主人,他或许是被何阿宽困住了。” “也就是说……”我感觉自己有些跟不上邹易的思维,揣摩他话里的意思道,“先前引我们入梦,还有在石关财峰顶落下滚石的人,都是何阿宽?”邹易点头道:“如果何阿宽就是僰侯,可以这么认为。我现在才反应过来,即便他不是僰侯,也应该是僰人的后代。” 见我一脸茫然看着他,邹易苦笑道:“据《珙县志》记载,当年阿家三兄妹在九丝城兵败被杀后,明军对逃进深山老林中的僰人进行清剿,尤其姓阿,无论男女老少,一律格杀勿论。为了躲避追杀,阿姓僰人全部改为何姓,以致后世有时也称僰人悬棺为何家挂岩子。” 我心说你这后知后觉的也太坑人了。邹易见我面露责怪之色,耸肩道:“要不是何阿宽出现在蛇坑山洞中,谁能料到他跟僰人有关?”我想着也有道理,也就不再追究,问他当初那五丁开山的传说,并非出现在兴文县僰王山,为什么这儿要故意弄出这么个地象来。 邹易边爬边道:“五丁开山是蜀地传说,不一定是梓潼县专属。如今旅游业发达,各地都要弄出个名人故居、传说属地博人眼球,光是炎帝故里就有好几处,说不得准。僰王山中有此地象,古人以之作为五丁开山的发源地,无可厚非。况且,我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我懒得再发问,只静静地听他分析。邹易见我只是闷头爬山,以为我担心于人杰安危,听得不耐烦,无奈笑道:“我跟你说这些,一来是为了让你放松些,二来或许对我们找到小于哥有帮助。”我连忙摇头道:“你别误会,我只是跟不上你的思维。你继续说。” “我们先入为主地认为,那石棺中,定然还有另外四只旱魃,组成所谓的五丁,但从头至尾,我们也没碰到其他四只;况且,如果按照传说来看,五丁显然是跟大蛇势不两立的,没理由会如此和谐共存到现在。所以我觉得,石棺上的浮雕画,可能并非我们先前理解的那个含义,甚至有可能,说的根本就不是五丁开山本身,而是有其他含义。” 我见邹易满脸期待看着我,似乎在等我回应,脑子却怎么也转不过来,心里头想的,全是丁湖的伤势和于人杰的下落。邹易见我仍旧一脸茫然,叹了口气道:“你还记得先前我们在皇仙川仙女洞看到那些仙女虾时,秦前辈和小米姑娘说的神迹么?” 见我总算点了次头,邹易笑道:“这就是了。咱们不妨把想象放大一些,会不会那些黑石棺材上的浮雕画,根本并非人为,而是一种神迹,在预示未来即将发生什么大事呢?” 我听他越说越离谱,指了指头顶道:“我们到了。”邹易见我无动于衷,也不再继续,让我小心些,别正好跟从这儿出来的何阿宽等人撞见。我们见那洞穴顶上的缺口,从底下看几乎只有瓶盖大小;近在眼前,却如同北京鸟巢体育场,或者现代足球场的弧顶那般宽广。 我问邹易该如何下去。邹易不答,指了指缺口边缘道:“你看,这些人下去的时候没撤木梯,应该是准备原路返回。现在天亮了,咱俩绕到木梯对面,先看看有没有人上来。” 我点点头。两人小心翼翼地挨近缺口,见这缺口下的岩壁,还真像足球场中的观众席那般,呈环绕状逐层向下,缺口边缘有个向内倾斜的坡度。我原先担心这样的结构容易积水,损坏岩层上摆放的木棺,结果发现从缺口到洞底,每隔两米左右的距离,就有条垂直向下的通水渠。由此看来,结合之前邹易发现的轮盘机括,这僰王山中的深洞,也是人为打造的。 我心里开始相信邹易之前的判断。邹易常说,这世上没有那么多巧合,巧合多了,就是阴谋。这个道理,放诸风水地象,其实也说得通。我们平日讲求的龙脉吉穴,多为人为开发,甚至有时稍有瑕疵,也能借助手法改善。五丁开山与僰人悬棺,不会无缘无故在这出现。 从缺口上方往下看,几乎看不到洞底。无数火柴盒般大小的木棺,如足球场上坐定的观众,密密麻麻而又井然有序地盘绕向下。这么大规模的悬棺葬,我以前几乎从未见到过。八极各家,但凡有心将其纳为自家的一处盘口,想来也是个不容忽视的巨大资源。 会不会有可能,这儿本身就是哪家的秘密盘口?难道是唐家? 我还在胡思乱想,就听洞底突然传来一阵惊呼声。听声音,正是之前与我们交战的古德森与何阿宽等人。距离太远,听不甚分明,只依稀听到那些人用英文怒骂着什么,跟着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和枪声,似乎这些人也遇到了不小的麻烦。 我和邹易对视了一眼,都觉得有些纳闷:这地方不是何阿宽的地盘么?怎么连他都会着了道?邹易往底下瞄了一眼,沉声道:“可能是黑吃黑。小心,有人上来了。”说话间,就见到一条瘦削的身影,如灵猴般层层向上,没用多久就到了放下的木梯前,似乎冲底下冷笑了一声,这才攀着木梯快速上来,跳出缺口,也没察觉躲在身后的我俩,径直朝山下去了。 因为缺口内陷,木梯下端只能固定在对面的岩层上,所以那人攀着木梯上来时,我俩有足够的时间观察他的身形和穿着。不用看他的脸,我和邹易也已看出,那人就是何阿宽。 邹易猜测,何阿宽应该早就知道古德森等人此行的目的,故意不动声色,将他们引来这儿,羊入蛇口。也就是说,洞底下的古德森等人,只怕眼下正在跟那条巨蛇肉搏。 没等我俩继续推测,我突然感觉脚下的整座大山都在微微震颤。我俩心中一寒:蜀地多地震,该不会那么倒霉,让我俩赶上点儿了吧。我正要起身拉邹易离开。邹易却按住我,眉头紧锁道:“等等,不是地震……是这山里头……好像有什么东西动起来了。” 我瞬间想到那条巨蛇,问邹易道:“该不是那傻大个的缘故吧?历史重演?” 邹易摇头道:“传说毕竟只是传说,纵然那条巨蛇力气再大,也绝无可能让整座山岳震动。你还记得之前的轮盘机括么?”见我瞪大了双眼,邹易脸色阴沉地道:“应该是这些人不小心触发了这座山中的某个巨型机关,让这山动起来了。” 我震惊得有些回不过神来,颤声道:“难道是个自曝的机关?这座山要沉了?” 邹易唔了一声道:“不好说。等等……你看!”我顺着他的手指望去,突然惊异地发现,原本岩层上静止不动的木棺,此刻竟似都活了过来,在我们眼前,按顺时针方向,在缓缓转动。与此同时,我和邹易藏身的位置,似乎也在跟着慢慢转动。 我以为自己眼花,甩了甩脑袋,定睛再看,木棺仍在移动。搭在缺口边缘与岩层间的木梯因为这股莫名的力量,“啪嗒”一声,从百米多高的洞顶跌落下去。洞底立马传来那群外国佬的惊呼声。邹易拉着我,退到离缺口十多米远的地方,沉着脸道:“是顶门针!” 我刚要问他顶门针是什么东西,就听离缺口不远的山顶,差不多在那口巨大蛇坑正上方的位置,同时传来连续不断的“咯咯”的闷响。 我听这声音有些耳熟,问邹易是不是轮盘机括再次启动了。邹易却没回我,浑身没来由地颤抖,说不出是激动还是恐惧,指着那声音的方向道:“密道打开了,咱俩赶紧进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章 二叔来援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我发现自己的反应完全跟不上邹易的举动,被他拉着,绕过仍在缓缓旋转的缺口,到了那“咯咯”声响的山顶之上。还没来得及问,脚下的地面突然呈顺时针,缓缓裂开一道齿轮状的缺口。缺口越开越大,逼得我和邹易步步后退。直退开两三米远,缺口才不再开裂。 邹易招手喊我过去。从缺口往下看,能看到一根直径约两米粗的巨大铜柱,从山顶直直地插进深不见底的山洞中。铜柱上“枝叶”横生。仔细看去,才发现这些“枝叶”也是铜质的。铜柱几乎每隔一米的距离,都罩着一圈寒光闪闪的巨大齿轮。齿轮上缠着密密麻麻,手臂粗细的铁链。铁链被拉直,通向四面八方我们看不见的山体内部。 邹易喊我赶紧攀着那些铁链和“枝叶”下去,说是顶门针每隔半个时辰就会复位一次,到时我们要是不能下到洞底,很可能会被压死在两侧的山体之中。 我边爬边问他顶门针到底是什么东西。邹易难掩激动之色道:“我以前也只是听门中前辈提及,从未见过。顶门针最早是医学术语,说的是针灸时,自脑门往下的一针。之后引申开来,多作为机关阵局中最关键最必不可少的一环,也就是中流砥柱。唐时武则天做礼拜所筑的通天浮屠,其中有根通天柱,也是这个原理。顶门针发展到后来,又成了堪舆学上的一个专属名词。懂得使用罗盘的术士,都听过明代风水大师徐之镆所著的《罗经顶门针》。” 见我仍旧听得云里雾里,邹易却也懒得深度解释,提醒我小心脚下,别踩空了,这才又幽幽地道:“先前我们在蛇坑遇到的轮盘机括,包括刚才在悬棺洞缺口看到的旋转,想来应该都是这顶门针铜柱启动时产生的牵拉效应。看到铜柱上的液体了么?小心,别碰着。” 给他这么一提醒,我这才发现这根铜柱的表面并不光滑,而是有着无数螺旋状的细纹。铜纹中往外溢着几点珍珠般透亮的液体,也不见流动,似乎被定格了一般,只偶尔发出“啵啵”的破响。我问邹易这是什么。邹易轻描淡写地道:“是王水,也就是俗称的水银。” 我差点失足掉下去。听说这东西有剧毒,沾上就能让皮肤腐烂,邹易居然这般淡定,也不知道他是怕我忌惮故意装出来的,还是当真不以为惧。我尽量将它们想象成普通的液体,转移注意力,问邹易知不知道这所谓的顶门针产生动能的原理。 邹易摇头道:“不太清楚。不过当年门中前辈曾提到过一点。他们说,这机关阵中的顶门针,多数用的是世人难以理解的永动机原理,所以才会显得高深莫测,令人神往。我猜这铜柱应该不是实心的,里头应该有提拉的机括,类似打桩机,水银也是从这里头溢出来的。不过提供动力的源头,我也猜不出来。没准是那些东西。”我见他用手臂嬉皮笑脸地做了个游动的动作,知道他说的是山中的蛇类,暗叹到底跟着于人杰久了,他也感染了逗比气质。 想到于人杰,我又不由地担心起来,也不知道他现在情况怎样。邹易见我愣神,似乎猜到我在担心什么,让我先别忙着杞人忧天,先下去再说。邹易猜想,按照我们目前的位置,下到洞底,应该会看到通往先前八道石门的暗道。我俩在暗道中呼喊,于人杰应该能听见。 我们几乎一天一夜没进食没喝水,又碰上这么多高强度动作的遭遇,两人在铜柱上踩着铁链往下,既要留神脚下,又担心碰到王水,精神高度紧张,手脚自然也快不起来。邹易在我头顶边爬边看手表,忧心忡忡地道:“还有十三分钟顶门针就会复位,得加快速度了。” 我心中抱怨就算再给我十只手十只脚,臣妾也还是做不到,除非直接跳下去一了百了。 邹易低头看了一眼,沉声道:“这么下去不是办法。你身上有绳索么?” 我知道他想顺着绳头跳下去,无奈我们之前躲避那条巨蛇时,背包都已丢失,身上除了手表、罗盘,以及插在腰间的短刀,空无一物。见我摇头,邹易咬牙道:“没办法了,死马当活马医吧。”说着抽出短刀,就去砍齿轮上缠着的铁链。 我重又爬了上去,和他一齐用力,用刀刃去割那胳膊粗的铁链。两人割得满头大汗,那铁链才割出一道浅浅的划痕。邹易性急起来,用力去扯铁链。我刚要喊他别意气用事,小心脚下。邹易脚下一空,双手下意识地冲我抓来,却没抓住,惨叫着跌了下去。 我心中一沉,耳边跟着传来铁链与齿轮摩擦发出的“咯咯”声,知道顶门针开始复位,把心一横,咬牙闭眼,冲着邹易跌落的方向,索性跟着跳了下去。 下落的瞬间,虽然被拦腰的“枝叶”和铁链接住,减缓了坠落的速度,但我仍感觉五脏六腑全被震裂,喉咙一阵腥甜,忍不住喷了一大口血。我顾不得近乎晕厥的疼痛,黑暗中抱住瘫成一团一动不动的邹易,在四周的山岩贴合之前,朝地面上慢慢裂开的一条细缝滚去。 仍是一段意料中的垂直坠落。下落之前,我有意将邹易垫在自己身上,满以为这次坠落会昏死过去,却突然感觉浑身冰凉潮湿,脑子也一瞬间清醒了许多,立马意识到是在水里,连着呛了好几口水,这才用单臂划水,抱着邹易浮出水面,往一侧的浅滩游去。 眼看就要划到滩边,我的视线却越来越模糊,浑身再也使不出一点力气,心中气急,只觉得一口血涌上喉咙口,吐不出又咽不下,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我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干燥的山洞岩石上,身旁有两个背对着我吸烟的男子。 邹易躺在身侧,仍旧一动不动。我心中焦急,挣扎着想要喊醒他,却不小心牵动胸部伤口,疼得直咳嗽,这才发现自己居然被人用绷带里三层外三层地裹了个严实。 那两人听见我的咳嗽声,急忙回身。借着他俩手中的手电光,我惊喜地发现,那居然是二叔和乌典赤。二叔比我当初见到他时苍老瘦弱了不少。见我醒来,两人转忧为喜,忙喊我别太激动,邹易还有呼吸,等于人杰找到出口,送医院抢救应该还来得及。 我听他们说到于人杰,问他俩怎么回事。二叔告诉我,几天前,他和我妈,还有柳叶在武汉处理事务,担心我们这边的情况,打我们的电话,却一个都没通。他知道不妙,连忙带着乌典赤赶了过来。一路过来,他们不停地打电话,却始终没人接。 昨晚他俩到了古僰道,碰巧遇见唐琛等人往回走。二叔顾不上避讳,忙问他们发生了什么事。甄萌边哭边把我们这几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了他俩,喊他俩赶紧救我们出去。 二叔替他们联系了唐家,就带着乌典赤连夜赶到了这里。 因为有甄萌等人的提醒,二叔和乌典赤格外小心。他俩从蛇坑山洞进入时,应该就是我和邹易爬到山顶的时间。也就是说,他们进去后不久,顶门针就开始运作了。 奇怪的是,他们并没有碰到甄萌口中所说的蛇坑和那条巨蛇,也没见到古德森那伙人,只在狭长幽暗的洞道中,碰到扯着嗓子大喊我名字的于人杰。他俩见于人杰满身是伤,而且似乎有些神志不清,几次想冲他俩动手。乌典赤迫于无奈,将他打晕,喂他吃了安定片。 他俩本想背着于人杰先出洞,再到山顶上找我们,这时他俩就发现,先前进来的洞道已经变了。两人惊骇之下,想到甄萌跟他俩说的轮盘机括,只好在原地坐等。这时,他俩分明又听到几个外国佬在隔着一面墙的某处争执,并且有重物不断掉落和枪械扫射的声音。 二叔觉得这样下去有可能会跟那伙人撞上,让乌典赤背上于人杰,准备在下一次位移时冲出去。可等到洞道再次发生变化,他俩眼前仍旧是一堵厚实的岩壁,并不像甄萌说的那样有石门。这时候,他俩听见不远处的头顶,传来有人摔落的闷响和惨叫声。同时,他俩惊喜地发现,头顶似乎有块正在旋转的,齿轮状的铜盘。铜盘边上裂开了一道细缝。 他俩正要从那道裂缝中钻上去,刚好我抱着邹易滚下来,在他俩眼前一晃,跌落到脚边深不见底的水潭中。两人愣了几秒钟,乌典赤这才反应过来,说听着像是我的声音。二叔激动得哇哇大叫,两人立马跳进水潭,将已经昏死过去,漂在水面上的我俩救了回来。 我听他俩说完,总觉得这山洞之中的机括运作,似乎根本毫无规律可循,而且奇怪那些蛇都跑去了哪里。莫非真像邹易说的,这些蛇放风结束,都去顶门针中劳作去了? 而且听他俩的叙述,显然我们所在的洞道,是在那顶门针铜柱正下方。难道这山洞之下还有空间?蛇坑、巨蛇、悬棺洞,还有古德森等人,都在我们头顶? 我还没理出个头绪来,就听黑暗中脚步声响,于人杰同样满身绑带,像个活泼的木乃伊般冲我们跑来,满脸惊喜地道:“快走!我找到出口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一章 唐文昊的立场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二叔和乌典赤听到这句话,面露大喜。两人背起我和邹易,在于人杰的带领下,往洞道深处走去。我见于人杰虽然被绷带裹得跟粽子似的,精神头倒还挺足,好奇他之前在洞中到底经历了什么。于人杰见我问起,叹息道:“别提了,小爷我以后再也不玩旋转木马了。” 于人杰说,他当时察觉到地面在转动,推开我和唐琛后,就被转到了另一条洞道中。他心里清楚,只要再这样转三次,他又会回到古德森等人所在的洞道上,所以他下定主意,只要下一条洞道的石门开启,不管外头有没有虎视眈眈的巨蛇,也不管那些小蛇是否已喂饱,他宁可葬身蛇口,也不愿被那伙人用枪打死。可等到见到下一个石门时,他又傻眼了。 邹易说过,蛇坑四周的石门共有八道,可似乎除了我们进洞时的石门,和与之相对通往悬棺洞的石门,其他六道石门都是关闭的。于人杰不甘心,慌忙扑上去,想在石门四周找开启的机关。可还没等他找到,洞道又发出“咯咯”的闷响,他就被带到了另一道石门前。 眼看再转一次就得跟那伙人面对面了,于人杰有些着慌,同时心里也有了疑惑:已经转了三次了,他居然一次都没遇到那条守株待兔的巨蛇!是巧合,还是自己命硬? 他当时已经无暇考虑这些,不单是因为即将面对冰冷的枪口,还因为——他转晕了。 我们一宿都没进食,他本来就饿得有点蒙;加之突然落单,他更加心慌意乱。身心上的疲惫紧张,在每次猝不及防的高速旋转中,让他忍不住开始抓狂。他甚至想到了死,想着等会转到古德森等人所在的悬棺洞,索性跟他们同归于尽算了——可老天还是没能让他如愿。 我们平时坐电梯,四下幽闭漆黑,电梯启动,总会有种茫然不知通往何处的错觉。于人杰当时就有这种感觉。他突然察觉,脚下的地面好像不再左右转动,而是垂直移动了。 这下他心里的绝望彻底迸发出来了。眼前是无休无止的黑暗,似乎黑暗之中,还藏着无数双充满杀气的淡黄色的眼神,以及森森然对着他的枪口。他再也坚持不住,心中莫名生出一团无明业火,狠命用军刀去刺他眼前看到的幻象。之后二叔和乌典赤赶到,黑暗中他也认不出来,以为是古德森等人,更加暴躁,幸好乌典赤身手比他快,及时将他击昏。 听完于人杰的回忆,我越发觉得自己之前的感觉是对的:这洞中的机括是随即运作的,根本毫无规律可循。走了约摸十多分钟的样子,我感觉洞道有个渐渐向上的坡度,因为背着我的二叔呼吸越来越粗重,我在他背上也越来越往下滑。我总疑心于人杰不会那么顺利找到出口,毕竟这悬棺洞太过古怪诡谲,结果没等我猜完,乌典赤在身旁惊喜道:“到了!” 我定睛望去,见前头果真有个草木隐蔽的洞口,不过肯定不是我们进来时的那个。我拍拍二叔的肩膀,示意自己能自行走动,不需要他再背。二叔将信将疑将我放下。我稍稍活动了下筋骨,怕他不放心,故意做了几个大跳。二叔一脸懵逼。于人杰嘿嘿笑道:“曾先生你有所不知,你这大侄儿是五行太岁,骨骼清奇,自愈能力超强,跟金刚狼一样一样的。” 二叔立马两眼放光,看我的眼神,就像看着试验台上研制成功的新型战争机器。我见他脸上不怀好意,突然后悔在他面前得瑟了,急忙躲到于人杰身后。二叔哈哈大笑道:“臭小子有这本事早点说啊,累死你二叔了。”说着和乌典赤拨开洞口的灌木杂草,当先出去。 外头天已大亮。重见阳光,我突然有种前所未有的幸福感,连一直昏迷不醒的邹易,眼皮也不自觉地动了动。我们环顾了下四周,发现我们身处的位置,在大山脚下,周围却很陌生,没有先前看到的狭长山谷和五座高峰,而是一条潺潺流淌的山涧。于人杰猜测,我们应该是在悬棺洞的后山,看了眼垂着脑袋毫无生气的邹易,摇了摇头,问二叔该往哪儿走。 二叔说他俩进来前吩咐过甄萌,让前来接应的唐家人留些人手,等我们出来。他给甄萌打了个电话。甄萌在电话里说,他们已经到了唐家,其他人在唐家安顿,她和唐琛在县医院照看丁湖。她已经把二叔的电话给了唐家接应的人,让我们别着急。话还没说完,二叔手机里便打进一个电话。二叔赶紧接了,似乎犹豫了下,这才告诉对方我们的位置。 我们百无聊赖地在山涧前抽烟等待。过了半小时左右,就见唐文昊领着几个年轻男子,风风火火地赶来。我们见居然是他,下意识地想要躲避,却已来不及。唐文昊满脸堆笑冲我们走来,见到我和于人杰,愣了愣,问二叔这两位是什么人。 二叔无奈,照实说了。唐文昊满脸关切地道:“贤侄辛苦。来几个人,背他们回去。 我刚要拒绝,二叔却冲我使了个眼色。我心念急转,突然猜到了二叔的用意,也就没说什么,任由唐文昊身后一个看起来比我还年轻的小伙子背到了身后。于人杰乐得不用自己走,毫不客气地跳到另一个年轻人身上,还不忘吩咐人家走路脚步轻些,别颠着他。 乌典赤轻轻将邹易转交给其中一个小伙子,对唐文昊道:“唐前辈,这洞中还有几个朋友,是不是等他们一道出来再走?”唐文昊愣了愣,冷声道:“他们不是我八极的朋友,没必要在这耽误时间。”乌典赤和二叔对视了一眼,冲他弯腰作礼道:“唐前辈说的是。” 我们出了山涧,让等在旅游专道上的私家车接了,径直离开僰王山,赶往县医院。唐文昊说唐家还有要务在身,没法在医院多耽,道了歉,问二叔有没有兴趣去府上作客。二叔倒也不拒绝,说是让年轻人独处也好,跟唐文昊勾肩搭背地离开,竟像是多年未见的老朋友。我看着他俩离开的背影,暗叹老狐狸毕竟是老狐狸,不是我们这些后辈对付得了的。 我们在县医院呆了半个月。因为体质的原因,我其实倒无大碍,只邹易、于人杰和丁湖伤得比较重。甄萌三天两头往我病床边跑,又是送水果又是喂点心的,惹得于人杰在一旁大喊不公平。甄萌也懒得搭理,每次他一叫嚷,就扔个苹果香蕉之类的过去,让他自行解决。 半个月后,我和于人杰、丁湖都已痊愈,只邹易还未能下床走动。二叔打来电话告诉我们,根据线报,唐文昊在我们离开后,又暗中遣人将洞中的古德森等人救出,也没让他们在四川驻留,偷偷让武派的人接走。唐琛因为这件事跟他大闹了一场,父子冷战好几天了。 二叔见气氛尴尬,找了个借口先回武汉去了,让我们痊愈之后去找乌典赤,跟他回文派在香格里拉的驻地。我问二叔此举何意。二叔叹息道:“你们这一趟,让潜藏在何阿宽体内的僰侯恢复了意识。他会和古德森等人合作,不过是想利用那些外国佬对付你们。他知道文派想对付他,已经先咱们一步,自己找武派去了,听说现在已经被他们严密保护。” 二叔说,文派那位大靠山也已收到四川这边的消息,担心我们几个,尤其是我和丁湖的安危,准备效仿武派,派人二十四小时保护我们。他先回武汉,和柳叶等人接回作为黄帝人选的文君,再来跟我们会合。接下来可能会跟武派那边有场恶战,让我们都做好心理准备。 我想起这一路,唐琛虽然傲慢任性,但为人正直,而且多次在危难中帮助我们,担心文派和那位大靠山因为唐文昊的立场,迁怒于他和整个唐家,问二叔文派那边打算怎么处置唐家。二叔却胡乱说了几句搪塞过去,没等我再问,就挂断了电话。 我现在已经很清楚文派,确切的说,是整个八极的做事风格,和邹易等人商量了下,决定还是有必要给唐琛提个醒。结果没等我们动身前往,唐家父子就拎着水果篮,主动找我们来了。我见唐家父子面带笑意,似已和解,纳闷到底是二叔消息有误还是唐家父子在外人面前做戏。唐文昊放下水果篮,让唐琛关上门窗,神秘兮兮地从怀中掏出一张照片。 我们见照片中,古德森等人正和林思祚微笑握手,心中不明,就听唐文昊叹道:“我知道,你们对我唐家有成见,这也不怪你们。我唐家先前因为与茅家不合,确实心向武派。这次小琛的事,让我看清了这些人的嘴脸。我假意继续跟他们合作,救出古德森等人,就是想顺藤摸瓜,看看他们背后到底在跟什么人合作。照片上这个年轻人,你们认得他吗?” 见我们皱着眉点头,唐文昊继续道:“他呀,听说是古德森生意上的合作伙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二章 第二潜能觉醒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我脑海中快速闪过从第一次在贵阳遇见林思祚;到之后我们被困张家别墅密道,那些雇佣兵将我们救出的画面,长久以来对林思祚无私提供帮助的不解和怀疑,此刻似乎都有了答案。如果唐文昊没骗我们,结合之前古德森在悬棺洞中对何阿宽说过的话,那么很有可能,林思祚就是何阿宽急迫想见到的人。换而言之,他很可能就是武派背后的那个大BOSS。 当然,以林氏集团的财力以及林思祚处变不惊的办事能力,这点似乎很能够说得通。但是,林思祚说到底,也只是个年纪与我相仿的年轻人。中国人坚信“嘴上无毛办事不牢”,从理论上讲,斤斤计较的武派,应该很难听信,甚至听凭这么一个毛头小子来使唤自己——除非他跟二叔、丁湖一样,是个不老不死的怪物;更何况,无论从情感上还是作为上看,我都更倾向于相信热忱友善的林思祚,而不是眼前这个两面三刀的唐家主事。 见我们脸色阴晴不定,唐文昊似乎看出了我们的疑虑,收回照片,叹息道:“我知道你们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毕竟那姓林的是你们朋友。这样吧,我继续追查下去。”他看了眼唐琛,眼中露出慈父固有的神色,又叹了口气道,“小琛这孩子脾气犟,留在我身边,只怕终有一天会败露,就让他跟你们一起走吧。自保的同时,也好替唐家保护丁先生。” 唐琛急声道:“爸——”唐文昊扬手拦住,冲我们道:“各位保重,希望以后再见,咱们只是朋友。”我见这中年人离去的身影,在夕阳下稍稍显得有些苍凉孤寂,心头颇有些不是滋味,一时也不知道该相信谁。于人杰刚开口说了句:“装什么好——”被丁湖及时制止。 我们在医院又呆了两天。第三天一早,邹易慢慢地能下地行走了,我们于是按照二叔的吩咐,打电话给乌典赤,问他在什么地方会合。乌典赤说他要先去机场接几个从武汉赶过来的朋友,等会来找我们。我们等了快两个小时,他这才带着几个年轻男女快步赶来。 我见那些人我们全都认识,是陆友儿、陈水寅、查彩儿和胡思令。多日不见,大家都显得格外亲近,相互说笑打趣了有一会儿。唐琛向他们做了自我介绍,目光就一直落在胡思令身上。我们都清楚这种目光意味着什么,也没说破,见丁湖闷闷不乐,问他怎么了。 甄萌心细,替他问杨耳和丁湘的情况。查彩儿说丁湘现在在我妈那儿,我妈待她如亲生女儿一般,让丁湖放心。至于杨耳,听说她和杨先文、杨先武先我们一步去了云南,找米家投靠。丁湖脸色这才有所缓和,和乌典赤等人当先出去。我和于人杰扶着邹易跟在了后面。 车上我数了数,包括从武汉赶来的陈水寅等人,我们这一行共有十三人,想要乘坐同一趟航班飞往云南,恐怕有些够呛。见我担心,乌典赤神秘地笑笑道:“你别忘了,咱文派也有大靠山。眼下既然是特殊时期,就应该有特殊待遇。”我正揣摩他话里的意思,就听他冲手机里说道:“都到了,我们现在过去。”跟着挂断电话对我们道,“接我们的人来了。” 到了机场我才发现,乌典赤居然定了包机,暗叹这应该是我从出生到现在所能享受的最高待遇了,心中也隐隐感到有些不安:或许接下来我们要面对的,只会比之前更困难。 飞机上,我趁丁湖和唐琛熟睡,问邹易唐文昊的话是否可信。邹易说他也摸不透这些人的心思。假如唐文昊是事先察觉文派要对他动手,故意提前示好,那他应该不至于蠢到让丁湖和唐琛跟着我们;可如果他说的是真的,林思祚之前的所作所为又完全没有目的性。按照他的理解,或许林思祚确实跟古德森有着不可告人的私下交易,但未必是我们忌惮的对手。 我想起先前在云南遇到尸皇谢红玉的经历,问邹易能否看出这僰侯身上有何过人之处。邹易沉吟道:“从我们这段时间的经历来看,至少有两点,他是异于常人的。一个是连唐家都忌惮的催眠术,另一个就是使唤山中蛇群的本事。”我摇头道:“应该不止这些。如果石关财、五丁山、悬棺洞都是他捣的鬼,那这僰侯,几乎算得上是养尸行当中的全才。” 邹易点头称是,问我有没有想过武派,或者是武派背后那股势力,为什么要寻找可以炼成太阴尸的人选。见我茫然摇头,邹易叹道:“昏迷这段时间,我想了很多。我记得师父在世时说过,不管是太阴尸还是五行太岁,都无法作为个体,释放出最大的能量。说白了,他们是以活人之体,养死尸之躯,道理跟米家所养的虿尸相似。他们最终的能量,需要由一个统一的容器——这个容器可以是人,也可以是物,聚集起来,才能够最终释放出来。” 见我有些难理解他的话,邹易拍了拍我的肩膀,继续道:“也就是说,你们五个人,和武派那边在寻找的三个人,自身是无法完全释放体内的超能力的。文武派豢养、保护你们,是想在一个契合的时机,将那些潜藏的超能力汲取出来,放在某个人或某件事物上,形成最终的秘密武器。”见我面露骇色,邹易淡笑道,“别担心,作为宿主的你们,是不会死的。” 邹易的安慰显然没起到任何效果,我感觉心情久久无法平静。且不说我现在还不清楚,自己除了超快愈合外,还有哪些潜能;而一旦潜能全部觉醒,没准就会被文派和那个大靠山拉进实验室解剖台,就此结束一生。怪叫我们现在的待遇如此之高,原来是“断头饭”! 见我呼吸愈加急促,邹易也有些慌了手脚,连忙喊空姐给我们倒水,想让我先喝口水压压惊。我心烦意乱,看谁都不顺眼,见空姐笑盈盈地将水杯递过来,不由分说扬手将它掀翻。在空姐和邻座甄萌的惊呼声中,我突然心生羞愧,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接半空掉落的水杯。 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却让所有人大吃一惊——确切的说,是大惊失色。 就在我动念的当头,那尚未掉落的水滴和水杯,竟似时间定格一般,一动不动地悬在半空中。空姐和甄萌等人惊得半晌没回过神来。我自己也吓了一跳,慌忙缩手向座位挤去,水杯和水滴这才应声落地。邹易见空姐脸上看怪物般的眼神看着我,慌忙解释道:“我这位朋友就爱开玩笑。一点障眼法,你别见怪。”见空姐将信将疑地走了,邹易这才松了口气。 甄萌还没见识过我的第一个潜能,对邹易撒的谎信以为真,还饶有兴致地央求我再表演一次。我心中既震惊又无奈,苦笑着告诉她:“这是真的,不是障眼法。” 甄萌不信。我见邹易冲我点点头,对甄萌道:“看好你眼前的书。”跟着闭上眼睛,心中默念着,让这本书自己升起来。睁眼再看,就见甄萌一脸惊讶地盯着漂浮在自己眼前的书。 于人杰坐在甄萌身后,听到声响,赶来看热闹,忍不住惊呼道:“我靠牛掰了,小曾同志,你这是隔空取物啊!”丁湖在我俩身后冷冷地道:“不是隔空取物,是意念。”见我俩同时回头看着自己,丁湖冲我伸出手,微微一笑道:“恭喜你,第二潜能觉醒。” 我心中却无半点激动自豪之感,想到刚才邹易跟我说过的话,反而觉得浑身冰凉。 我们五个人,越是将自身潜能越早激发出来,可能离死亡就越近一步。 这就好比吃的越好长得越肥的家猪,离上砧板的日子也就越近。 我不知道邹易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跟我说这些,或许他真的只是胡思乱想,又或许,他只是太过担心我的安危。无论如何,倘若最后的结果真如他说的那般,即便是为民除害的壮举,我也绝不会答应——牺牲一条生命去拯救其他生命,这根本就是个愚蠢的行为。 邹易见我渐渐冷静下来,以为我想通了,拍了拍我的后背,让我别胡思乱想,扭头看向了窗外。过了有一会儿,他突然咦了一声道:“你快看,那儿像不像咱之前来过的地方?”我心说这都什么时候了他居然还有这种闲心,拗不过,伸长脖子冲窗外俯视,就见几片白云之下,已能看到白雪皑皑的峰顶。高低不平的山峰之间,坐落着一片不起眼的红色建筑。 说是红色,不光是因为建筑的外墙颜色,还因为——那儿已变成一片火海。 火光冲天而起,夹杂着滚滚浓烟,在寂寥的群山之巅,显得既壮丽又诡异。 我心头一凛,与邹易对视了一眼。两人异口同声地惊呼道:“糟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三章 三尸神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我们都已看出,那山顶上的建筑,就是文派在香格里拉的驻地,张煜光口中号称中南海般难以踏入的禁地。此刻这片禁地却笼罩在一片火海之中。我忙给米又打电话,问他们是否无恙。所幸米又第一时间接了,声音有些模糊地道:“我们没事,不用担心。王昙兄弟预先料到武派会偷袭,大头和其他人都转移了。你们也不用去那儿了,直接来文山吧。” 听到他们没事,大家心里悬着的石头这才落了地。我们几人对视了一眼,都已猜到,米又在电话中说的,王昙事先预警,定是他作为五色帝所激发出来的超能力。 于人杰看了看丁湖,又看了看我,莫名兴奋地道:“一个会意念控制加自我愈合,一个会起死回生,一个会预知危险……我靠,你们这是现实版‘妇联’啊!来,趁这热乎劲儿,咱先抢个合照。”说着不由分说拉着满脸阴沉的我和丁湖开始自拍。 乌典赤让他别胡闹,喊来空姐,让她通知机长,改道去文山市。空姐摇头不肯,说航线都是固定的,不能轻易更改,怕引发事故。乌典赤似笑非笑地在她耳边悄声说了些什么。空姐立马双眼圆瞪,满脸惊恐地扫了我们一眼,点点头,踩着小碎步往驾驶舱去了。 我问他跟空姐说了些什么。乌典赤摆摆手道:“没什么,吓唬吓唬她罢了。” 见他不肯交代,我也懒得追问,心中惊惧到底是什么人,居然有这样的手段和魄力,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烧了文派赖以藏身的桃源地。邹易说现在瞎猜也没用,等到了文山市,看看米又他们怎么说。我想着也有道理,见甄萌等人都安静下来,索性也懒得想,闭目养神。 下午四点多,我们到了文山机场,也没做停留,包了两辆车,径直往米家方向开去。 到了米家,我们见除了贵州王家以及文派各家的主事和前辈,还有张养韬、黄百川、杨耳、杨先文、杨先武等人,却没看到那位大靠山。查士祯告诉我们,武派这次突然偷袭,让大靠山极为震怒。他说自己先回北京开会,之后再决定如何处理这件事。 同时,尽管目前仍未清楚武派幕后那位掌舵者的真面目,但据文派和大靠山派出侦察的人来报,那人自称“三尸神”,妄图借助三个太阴尸的能力,颠覆神州大陆,说是要重新制定这个世界的秩序,让所有当年为国捐躯,却未得到应有待遇的英魂都能沉冤得雪。 我们听得浑身直颤:这人的想法非但疯狂,而且危险。倘若任由他继续下去,莫说是西南五省,连整个神州大陆都会陷入无休止的争斗恐慌之中。米朗达补充道:“听说这家伙还勾结了一些国外势力,以此作为与文派背后,大头的正规军相抗衡的武装力量。” 我突然想到林思祚,不过立马又打消了念头:他与古德森不过是生意上的往来,况且古德森也只是古董商人,并非军界人士。可如果不是林思祚,那会是什么人?难道是他父亲? 我们都默然不语。于人杰突然沉声道:“你们有没有想过,这所谓的三尸神,有可能是外国人?”见我们都有些惊愕,于人杰面露得意,继续道,“用小曾同志的话说,咱都被先入为主的观念误导了。武派武器精良,消息灵通。试想,这是不是符合某些西方国家的某些机构的特质?再说了,那些对我泱泱中华虎视眈眈、心怀不轨的洋毛子,只怕还真不少。这人故意起个似是而非,带有中国特色的名字,其实是在误导我们。” 查士祯等文派长者都沉吟不语。过了许久,张天荫这才脸色阴沉地道:“小于的推测不是没可能。要真是这样的话……唉,造孽啊!说到底都是同门,这些人做下这些事,只怕到了地下,也没法向祖师爷交代!”说着激怒难当,竟生生将桌前的茶碗砸得茶水飞溅。 张煜光赶忙安慰他,说这些不过是于人杰个人推断,不见得就真是这样,边说边冲我们使眼色,同时暗中做着小动作,示意我们换个话题。邹易心领神会,转头问王昙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身上的潜能的。王家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满脸戒备。邹易笑了笑,指着我和丁湖冲王家人道:“他俩最近也发现了些异常。既然同为八极做事,咱不妨开诚布公。” 王昙看向张煜光,见他点点头,有些无奈地道:“应该是一周前吧。起先只是梦中预示隔天会发生的事,之后慢慢变得只要胸口疼,闭眼就能预知一天以后发生的事。听煜光兄弟说,往后会慢慢扩大预知的日期。”我见他脸上毫无喜色,不知道是不是也知晓自己今后的命运,莫名觉得有些伤感。张养韬听他说完,眉头一皱道:“该不会这么巧吧?” 我心中一动,就听邹易等人问他怎么回事。张养韬同样有些无奈地笑道:“这些日子我蛰居米家,本以为平安无事,结果也是一周前,我发现自己身上有了奇怪的变化。” 他摘下鼻梁上的眼镜,想了想,干脆一脚踩碎了,冲我们耸肩道,“如你们所见,我不再近视。甚至,我现在能看到千里以外发生的事、走过的人,还有沿途的风景。” “所以……是千里眼?”于人杰拍着后脑道,“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好家伙,你们一个个的都有超能力,还怕干不过那帮凡人俗胎?”邹易摇头道:“不能这么说,你忘了武派找寻的太阴尸了?”于人杰哂道:“他们不过三个,而且红……尸皇都被咱们干掉了,寡不敌众,咱们的赢面要大些。邹小仙儿,你别总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丁湖冷声道:“我们五个人,湖北的文君还不太清楚,但你也看到了,除了一水第二潜能觉醒,我们其他三人单只一个能力。尸皇我是没交过手,但僰王山之行,你们也都见识了何阿宽的手段。以我们现有的能力,即便集五人之力,也不足以跟任意一个太阴尸匹敌。” 邹易看了眼查士祯等人,有些欲言又止。米朗达身后一名米家老者察觉到了,让他有话直说。邹易扫了眼屋中众人,振声道:“过去师父曾说过,五行太岁炼成,除了对外的主动技能外,还有个自身的保护技能。从他们四人展现的能力来看,似乎目前除了一水,内外技能都已觉醒;其他三人,丁前辈的是对外技能,王兄弟和小张哥是对内技能。” 见我们都盯着他,邹易继续道:“五色帝与太阴尸似乎生来敌对。等到五行太岁潜能全部觉醒,也就是太阴尸恢复意识的时候。届时双方都要马上找到能够灌注能力的容器,否则任何能力源都有个由盛转衰的时候。失了先机,恐怕在交手的时候就会落于下风。” 他见我们听得入神,突然扬声道:“我想请教众位前辈,这次交战是否已准备好?还有,是否已经准备好灌注能力的容器?最重要的是,是否想过这样做之后将会带来什么后果?” 查士祯等人都没料到邹易会突然发难,脸上有些尴尬。张煜光拉住他道:“小师叔,这些事都是大头吩咐的,文派也只是奉命行事。别忘了,你我都是门客,谁也不愿意看到自己的门主身陷险境,或者出意外。”不知道有意无意,我竟突然听到王昙冷哼了一声。 张养韬上前道:“我张家一门老小,都丧命在这群贼人手上。死我不怕,我只怕死得没价值。”我见他目光炯炯地盯着我们,也有些动容。他说的不无道理,这些日子,我几乎见惯了生死。死亡于我而言,可能真的没那么可怕。八极上下因为这事,无数年轻的生命前仆后继,我没理由只在乎个人得失。况且我是湘军后代,骨子里本就流淌着不屈的热血。 但是即便死,我也要死得有尊严,有价值,而不是像只小白鼠般,任人控制和摆布。 堂内一时鸦雀无声。大家心事重重,也不想聊太多。米家作为主人家,张罗众人歇息用膳。用过晚餐,我们各自回房休息。路过那棵参天古木,想起先前与红红的过往,我们都有些感慨。如果抛却这些令人烦恼的身份,或许我们都能成为朋友。只可惜,世事总不如意。 夜里睡觉前,我问邹易三尸神到底是什么东西。邹易叹道:“三尸最早成形于秦时阴阳家,也叫三虫或三彭。之后道家医学沿用这个名称,认为人体上中下三处丹田中,均有一只小虫在作祟。上尸名‘踞’,能够让人产生幻视、幻听乃至幻觉;中尸名‘踬’,会让人健忘、冲动、疑神疑鬼;下尸名‘蹻’,会让人贪婪、好色、嗜杀。说是神,其实是邪祟。” 我想了想,对邹易道:“你有没有觉得,这三尸神,好像偏巧对应武派想要寻找的三具太阴尸?”邹易瞪眼道:“你的意思是……”我不等他说完,点头道:“有可能汲取太阴尸能力的人,就是三尸神。也就是说,武派背后的大BOSS,他想拿自己当容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四章 阴阳世家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邹易沉吟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小于哥的推断就站不住脚了。”我问他为什么。邹易冷笑道:“据我所知,能力汲取是中国古代阴阳家的本领,唐初流传到日本,并被发扬光大,成为阴阳道。这些晦涩深奥的东方秘术,又岂是那些洋毛子能够驾驭的?” “那会不会是日本人?”我皱眉道,“毕竟到我们这儿撒过野,不排除有漏网之鱼。” 邹易摇头道:“这就不好判断了。虽说现在是和平年代,但确实总也有些不怀好意的好战分子,企图制造事端或挑起战争,而且结合小于哥先前说过的话,武派那边武器精良、消息灵通,确实倒也符合日本间谍的做派。”他顿了顿,接着道,“只不过有一点说不通。” 见我看着他,邹易边盖被子边道:“你还记不记得,查老太爷说过,那三尸神做这些事的动机,是为了替那些为国捐躯的英魂讨回公道?”他冷啧了一声,接着道,“不过也不好说,毕竟挑事的人总喜欢站在道德制高点。不自我麻痹,师出无名,料来自己也难心安。” 我见他自己也无法自圆其说,也就没再问,只是心中隐隐感到不安:如果那所谓的“三尸神”当真是日本人,那八极武派此举等于助纣为虐,一旦事情败露或者发生大规模骚乱,整个八极,甚至于我们这些与八极有关联的人,都会无端扣上“卖国贼”的骂名。 另外,如果唐文昊的消息和照片属实,林思祚显然跟这件事脱不了干系。虽然目前还无法判断他在武派,或者武派背后那股势力中处于何种地位,但以他的实力,决计不会是小角色。如果他心怀不轨,那之前主动接近我们和提供帮助,很可能只是套取信息的手段。 不管怎么样,唐文昊也好,林思祚也罢,我们都必须跟他们保持距离。 我本想再跟邹易聊一会儿,却见他用被子闷着头,似乎已睡熟,无奈摇头,也只好和衣睡下。往后的路该怎么走,或许我现在只能依赖眼前这个看似年轻实则成熟老练的家伙。 第二天一早,我们用完过早,米朗达忧心忡忡地把我们几个叫进里屋,说我二叔昨晚打电话过来,说是武汉那边出了点意外,需要我们增派些人手过去,而且点名要邹易同行。 二叔做事向来神秘,而且坑我这个侄子坑惯了,不问明事情原委,我还真有些不放心。 见我问起,米朗达似乎有些犹豫,沉吟了片刻,这才告诉我们,原本二叔他们已劝服文君,乘坐昨天的飞机赶来云南会合,商量五行尸能力汲取事宜。结果昨晚突然生出变故,文君莫名失踪,二叔与负责保护文君的湖北查家直到下半夜也没找到。 文君的妹妹文雯说,大哥几天前就一直不太对劲,好像被什么东西附体一般,经常一个人在房间里自言自语,说什么“要找就找我别碰其他人”之类莫名其妙的话。他当时吩咐文雯,这件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现在大哥失踪了,她想到事态恶劣,这才告诉家里人。 另外,二叔告诉米朗达,他们之所以在武汉驻留这么久,还有一个原因:武派在寻找的第三具太阴尸,也已经在湖北境内现身,据说是在随州烈山。二叔等人猜测,文君的失踪,很可能跟这具太阴尸有关。他们原打算自己解决,大头那边却将他们紧急叫回,好像有什么更重要的任务要他们去办。二叔分身乏术,只好让云南这边派人帮忙。 我总觉得二叔这话更像是托词:湖北查家既是文君的门客,他们没理由坐视不管,与其让我们舟车劳顿地赶过去,为什么不让查家人自己处理?米朗达听出了我话中的不情愿,面露为难地看向邹易道:“要不,你来跟一水小兄弟说说查家的情况吧?” 邹易见他把包袱甩给自己,愣了愣,无奈笑道:“米前辈既这样说,晚辈却之不恭。这湖北查家跟四川唐家情况有些类似,家族中支持文武派的人数各占一半。你难道不好奇,查老太爷和查彩儿明明是湖北人,不在湖北仙桃呆着,却跑到湘西岩寨隐居起来么?” 给他这么一说,我们这才反应过来,都瞪眼看着他,让他别卖关子,有话快说。邹易慢条斯理地道:“以前听师父说,湖北查家有两位不世出的高手,一个叫查士祁,一个叫查士祯,号称‘仙桃双杰’。你我都知道,查家在八极中,主识人相面。早年兄弟俩一人专研面相,一人专研手相,分工明确。后不知为何反目,胞弟查士祯远走湘西,与查家再无来往。” 邹易看了眼门外,似乎生怕查士祯和查彩儿听到,又静观米朗达脸色,见他并不在意,这才继续道:“听说与我师父师叔相似,当年查家兄弟因为立场不同,所以闹翻。原本查家掌门由胞弟查士祯接任,可查士祯虽为人正直,但生性孤高,很不得人心。查士祁使了点小手段,不仅成功夺去掌门之位,还让查士祯在同门面前无法抬起头来——” “捡重要的说。”米朗达似乎也觉得邹易说得过于详细了,皱眉打断道。 邹易耸耸肩道:“所以现在湖北查家,由查士祁父子主事。他们心向武派,定然不会帮曾先生他们。曾先生贸然请查家帮忙,只会让文君处于更加不利的境地。” 于人杰突然道:“查士祁的儿子叫什么?”邹易摇头表示不太了解。米朗达刚要开口,门外一个女孩幽幽地回道:“查子儒。”我们循声望去,就见查士祯在查彩儿和陈水寅的陪同下,一道走了进来。邹易以为刚才的聊天被他们听见,冲我做了个苦脸。查士祯三人却似乎并未听见。查彩儿冷笑着补充道,“是我堂哥,一个没主见的孬种。” 查士祯似乎很不满意查彩儿说话的方式,瞪了她一眼,冲我们叹息道:“仲闻和叔书也已经和我说了。到底是查家的事,老头子就陪这些崽崽走一道。”米朗达立马转忧为喜道:“有查老太爷跟着,我就放心了。不过前辈,有句话,晚辈还是要提醒您——” “你不用说。”查士祯沉着脸道,“大局为重,我心里自有分寸。” 我不放心邹易一个人去,于人杰也要随行。米朗达似乎早料到会是这结果,也没拒绝。 甄萌听说我们又要动身,说柳叶还在武汉,她也要去。米朗达摆手笑道:“柳师妹特别吩咐过,不让你和其他两个女娃娃再乱跑。他们办完事会马上过来。”甄萌撅起嘴,一脸委屈的模样。查彩儿柔声安慰道:“放心吧,我们会把你一水哥哥完完整整地带回来的。” 甄萌脸上一红,轻轻推了查彩儿一下,嬉笑着出去了。查彩儿摇摇头,看着我道:“这么好的姑娘,你可别辜负了。”我不应她,学着她说话的语气,冲一旁含笑的陈水寅重复她的话。查彩儿同样面上一红,作势要打,我早嘻嘻哈哈地躲开了。 用过午饭,我们作别其他人,准备坐车前往昆明,再坐昆明飞往武汉的航班。甄萌眼睛红红的,看起来格外惹人怜爱。我心中不由感慨:要说我不幸误入这行,还有什么值得庆幸的事,那应该就是遇见甄萌了。我暗暗打定主意:等这一切都结束了,我就向她求婚。 一路无话。当晚八点多,我们到了武汉。因为照顾到查士祯的身体状况,我们并没有急着赶去仙桃,而是到我小姑家借宿。小姑见到我们,以为查彩儿是甄萌,从头到脚把她看了个遍,一边啧啧赞叹,一边道:“咱一水就是有眼光。”弄得我跟陈水寅有些尴尬。查彩儿红着脸解释了,小姑这才瞪大眼睛,慌忙陪着不是,喊我进厨房,帮她端出饭菜。 饭桌上,我见小姑额外摆了副碗筷和座椅,以为她在悼念我爹,鼻子一酸,差点落泪。小姑却一脸莫名的样子,在我面前挥了挥手道:“怎么,太久没吃家常味,好吃到哭了?” 我啊了一声,问她难道不是在以这种方式纪念自己的大哥。小姑愣了愣,苦笑道:“不是,有位朋友要来。对了,他说认识你。”说话间,就听门外传来敲门声。 眼下是多事之秋,我生怕小姑被人顶上,慌忙赶在头里,从猫眼往外看,见是个佝偻的老者,心里一动,迅速开了门,扑进他怀里,大叫道:“师父,你怎么会来这儿?” 来人是我上中学那会儿,在长沙认识的一个老锁匠,人称侯三爷。 那年我爹妈有事回老家,留我一个人在长沙,结果我一时大意,把屋里的钥匙弄丢了。那晚我在门口站了许久,碰巧侯三爷经过,不但帮我开了门,还教了我一些开锁的本领。 我爹妈回来后,一度以为我学会了盗窃。侯三爷亲自登门说明情况,我爹妈这才罢休。 我原以为他在长沙,没想到居然跑武汉来了。我扶着他进屋,给饭桌上众人介绍了,拉他在身旁坐下。侯三爷笑眯眯地跟所有人打招呼,看到邹易,突然眉头一皱,颤声道:“你是……邹家的孩子?”我们见他脸色大变,都放下了筷子,问他怎么回事。 侯三爷却只凝视着邹易,意味深长地道:“孩子,有空翻翻家谱。你邹家可不简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五章 邹易的身世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我们见他答非所问,心里清楚他肯定知道些什么,只是碍于情势,不便说出口。邹易脸色微微一变,旋即恢复了平日云淡风轻的模样,面无表情地道:“侯老说笑了,我邹易从小是孤儿,上哪儿翻家谱去?”话语中满是遗憾落寞,听得我们也都满心悲悯。 侯三爷一时语噎,转笑道:“不好意思,可能是我记错了。唉,老糊涂了。” 小姑察言观色,分别给他和邹易夹菜,笑着冲大伙儿道:“都吃饭吧,菜都凉了。” 这顿饭吃得闷闷不乐。饭罢,我送侯三爷出门。到了门口,侯三爷往屋里看了一眼,叹息道:“我现在知道仲闻为什么喊我过来了。”见我满脸疑惑看着他,侯三爷沉声道,“跟着你的那个孩子,身世可不简单。你二叔让我来,应该是想让我提醒你,要小心提防他。” 侯三爷跟我在门口聊了很久。确切的说,是他在说,我在听。我不确定自己要不要把侯三爷告知我的事告诉邹易,毕竟身为局外人,连我都有些接受不了,更何况是他。二叔生性多疑,他会这么做,当然是为了我好;但让我揣着这样一个惊天秘密,与这些日子生死相随的好朋友保持距离,说实话,我做不到。这样做太不公平,不管是对他,还是对我。 夜里睡觉前,我犹豫良久,总也不敢向邹易说出口。邹易似乎察觉到了,看着窗外,幽幽地道:“侯老知道我的身世,但他不想让其他人知道,对吧?”我默然点了点头。邹易回过身来,眼神有些捉摸不定,看着我道:“我不会逼你。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不管我的过去是什么样的,我邹易始终是茅太清的徒弟,是你曾家的门客——还有,永远是你的朋友。” 我胸腔一热,竟有种扑上去搂着他痛哭的冲动,到底忍住了,强装镇定给他递了杯水,淡笑道:“说的什么话,你和小于哥当然是我朋友。只不过……接下来我要说的,希望你有心理准备。”见他含笑点头,我叹了口气,把侯三爷跟我说的一五一十全全告诉了他。 侯三爷说,早在我出生之前,他就和邹易的师父茅太清相识。和邹易六十年后登门拜访一样,那晚他会出现在我家门口,其实也是茅太清一早算到,让他过去帮忙的。 前文说过,我十岁到十五岁的那五年里,记忆完全空白。起先我怀疑曾家人和八极为了达到某种目的,所以将我的记忆消除。之后因为邹易,我知道了自己是黑帝人选;而作为五色帝,幼年时必须是化生子。所谓化生子,就是指幼年夭折的走尸。 也就是说,我十岁时,其实就已经死了——而死人是没有思想的。 五年后,尸身不腐不朽的我,因为八极的努力重新活了过来,以正常人的形态生活。 茅家虽工于寻龙点穴,但茅太清生性豁达恬淡,不拘小节,广交好友,因此触类旁通,偷学了其余七家的本事。柳叶说过,茅家收徒不以族姓为限,只看人品,所以侯三爷当年也算茅家子弟。只是他入行较晚,我爷爷的故事发生时,他还在做着自己修锁的老本行。 茅太清当年算无遗策,不但算出我出生二十三年后,八极会再起波澜,因而对我爷爷说出那番话;而且算到我十六岁后,会通过梦境暗示,渐渐将体内的黑帝意识唤醒,所以安排刚入门不久的师弟侯三爷,假装凑巧出现在我家门口,为我解决进门难题——事实上,从那时起,侯三爷就一直跟我爹和二叔暗中保持联系,设法抑制我体内的潜能觉醒。 在此之前,茅太清还算出,自己会在花甲之年收到一名关门弟子;而这名关门弟子,却来自他,乃至整个八极,自清末民初到解放后,一直视为最大隐患的——日本阴阳师。 当年侵华日军侵略山东,以土御门家族为首的日本阴阳师,和山东邹姓阴阳家传人,在崂山展开了一场虽无硝烟但同样惨烈的斗法。邹家不敌,发信向西南五省的八极郎中求救。 以茅太清为首的八极豪杰仗义相助,在邹家几近灭门之际,终于赶到,将土御门一族击退。茅太清与师弟侯三爷收拾残局,在海边捡到一只襁褓。侯三爷见襁褓花色艳丽,料想是土御门家族的弃婴,有心除之后快。茅太清于心不忍,同时发现襁褓中的婴孩,竟与自己早前算出的关门弟子容貌完全吻合,口中连道“孽缘”,偷偷将其抱养回去。 彼时相公庄邹氏阴阳家已无传人,茅太清为掩人耳目,便取“周易”谐音,将怀中弃婴更名为邹易,并吩咐师弟侯三爷,此事决计不能让第三人知晓。 侯三爷当时应下声来,心中却时时介怀,一次酒醉之后,不小心在同门面前说漏嘴。茅占山本就觊觎茅家掌门之位,这下有了把柄,逼迫茅太清亲手杀死邹易,否则按门规处置。 茅太清不愿身陷掌门纷争,带着邹易默然离开。侯三爷酒醒后悔不当初,多年来一直在找寻茅太清藏身之所,想当面道歉。茅占山派人跟踪,刚好得知茅太清隐居在湘西鼻子岭。 侯三爷找到茅太清时,茅太清一脸悲戚,说邹易已死。茅占山随后赶到,见情势如此,笑意不明地离开。侯三爷深信茅太清不会骗自己,心中有愧,觉得自己酒后误事,连累师兄和一个无辜孩子的性命,所以刚才在饭桌上乍一见邹易还活着,才会那么失态。 我一口气说完,偷眼看邹易的反应,却见他无动于衷,好似我说的是件与他毫无关系的事,心中忐忑,怕他突然做出过激行为,试探着问道:“你没事吧?” 邹易笑着回道:“我没事。”说完转身去了洗手间。明眼人都能看出,他的笑有多勉强惨淡。我从未想过,我和他都有这般难以接受的过去,感同身受,只觉得今晚肯定难眠了。 邹易默默地从洗手间出来,勾着头,闷声说了句:“早点睡吧,明天还要赶路。”说着不由分说关了灯,用被子闷住头,侧身背对着我,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知道他心里难受,但清楚像他这种隐忍的人,是不会想在别人面前表现出来的,也不知道说什么来安慰他,摇了摇头,对他说了声“晚安”,也别过头去,强迫自己入睡。 我不清楚自己是几时睡着的。我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和邹易就像两个中世纪的西部牛仔般,手里拿着剑准备决斗。我俩对立了许久,却迟迟下不了手。邹易叹了一声,举剑向我刺来。我心中着慌,慌忙拔剑去挡。邹易却突然收了剑势,挺身冲我的剑尖扑来。 我收手不及,利剑穿胸而过。就在我准备哭喊邹易名字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闹铃声。我急忙睁眼,见是手机短信提示音,心有余悸,缓了有一会儿,这才发觉身旁睡着的邹易已经不见。我心道不好,下意识地滑开手机,就见那短信果然是邹易发来的。 我抹了下额头上的冷汗,见短信上写着:“抱歉我以这样的方式离开。有些事情,我要自己去弄清楚。不要来找我。等这些事做完,我自己会来找你。我很怀念跟你们在一起的这段日子。再见了,朋友——如果你还当我是朋友的话。” 我想都没想,跳下床,边给他打电话边慌忙要追出去。小姑却突然出现在门口,满脸哀愁地冲我摇头道:“这是他的命,你就让他去吧。”我突然反应过来,登时怒火中烧,冲她大吼道:“你们一早就知道了对不对?你和二叔、侯老是一伙的!你们就是眼里融不进沙子!他是我朋友,不是你们想象中的敌人!你们没权利这么做!” 小姑见劝不动我,摇头离开。于人杰等人听见声响,从房间里出来,问我发生什么事。我心中悲愤难当,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跟这些人说,只红着眼看向大门道:“邹易走了。” 查士祯一副早已看透世事的模样,拍了拍我的肩膀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数,强求不来的。如果有缘,他日自会再见。”我想到他与茅太清年纪相当,说不定他其实也一早知道邹易的身份,恨屋及乌,冷冷地甩脱他的手,出门去了。查彩儿想发作,被查士祯拦下。 长久以来,我已经习惯邹易在身旁出谋划策,在我最困难最灰心的时候,用那种淡然的笑安慰我,鼓励我。我习惯任何事都问过他的意见,请教他的观点。很多时候,我俩眼神交汇,不用开口也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我一直把他当作可以信赖的哥哥,而非普通朋友。 眼下他骤然离开,我心里除了失落,更多的是忿恨。我不明白这些成年人的游戏规则,他们很多时候黑白不分,有时却又自以为是地带着个人主观色彩,去强行评判他人好坏。我并不介意邹易的出身,也不想知道他的过往,我只希望身边对我好的朋友都安好。 我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茫然望着清晨的街道,不知道往后的路该怎么走。这么久以来,我逼迫自己不去想念长沙的家,就是怕回去之后,看到空无一人的书房和茶几上的烟灰缸,会忍不住触景伤情。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个男人已经离开,我不想重蹈覆辙。 我知道于人杰和陈水寅放心不下,悄悄跟在了身后,但我现在不想搭理任何人。 我本想去湖边散散心,手机突然又响起来。我以为邹易回心转意,慌忙点开,却是二叔发来的消息。我心不在焉地点开,见短信上写着:“让他离开,是因为他需要独自去面对一个对他来说最为重要的人。你们还会见面的,我保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六章 文家小妹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晨风清凉,我的心情也渐渐平静下来。查士祯说得没错,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数。我太过执着于眼前的一切,拼尽全力想要挽回属于自己的那份小幸福,虽然无可厚非,但太过小家子气。我不知道二叔在短信里说的,邹易将要面对的最重要的人是谁,但我相信以他的能力,一定能够处理好。所有人都在努力,我可不能在这时候掉队。更何况,我还有甄萌。 这么想着,我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为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感伤,实在不像过去的我,这要让“肥猫”知道,准保以为我取向出了问题。我自嘲一笑,快步奔回,冲查士祯躬身道歉,问他们什么时候出发去仙桃。于人杰和陈水寅见我转变如此之快,有些讶异。 查士祯摸着我的脑袋,欣慰地道:“仲闻和叔书说得没错,这伢子,确实灵泛。” 用完过早,我们作别小姑,动身前往仙桃。我同样冲小姑躬身道歉,让她照顾好自己,没事赶紧找个人嫁了。小姑笑骂道:“死孩子。”冲我们挥手道别,慌忙掩门进屋去了。 从武汉到仙桃,大概要两小时左右的车程。车上我问查士祯,既然查家守护的文家在随州,为什么我们不直接去随州,还要绕道去仙桃一趟?另外,仙桃与随州相隔较远,查家为何不像八极其他家族那样,就近保护?查士祯叹道:“查家情况复杂,到了你就知道了。” 我见他不愿多解释,也就没再问。下午时分,我们到了查家。和唐家不同,查家位处闹市,一个看起来很普通的楼盘。我们跟着查彩儿上楼。开门的是个年纪与我相仿的年轻人。见到我们,他微微一愣,继而有些冷漠地冲我们道:“老爷子不在,你们改天再来吧。” 查彩儿怒目道:“查子儒,瞎了你的狗眼!连二祖都不认得了?”查子儒脸上肌肉微微一颤,冲查彩儿歉然道:“彩儿妹妹,我不是冲你和二祖说的。咱查家向来不是——”“他们是我朋友。”查彩儿冷冷地打断道,“你是准备继续当拦门狗,还是让我们进去说话?” 我们见这查子儒待人傲慢无礼,对查彩儿却言听计从,再看他盯着陈水寅的眼神,简直如临大敌,登时明白过来:这家伙对自己的堂妹心存幻想。 我很自然地就想找邹易眼神交流,忽然意识到他不在,心中失落,被查子儒漫不经心地请进屋去,喊保姆给我们倒茶,就自己看起报纸来。 查士祯从进门到现在就一直沉默不语,对查子儒如此无礼的态度也似视而不见,只慢慢啜着茶,环顾屋中的摆设。不过说起来,查家虽是商品房,但屋内装饰古色古香,颇有名家之风;加之房子面积宽敞通透,家什高贵精致,看起来倒也不比八极其他各家寒碜。只是偌大一个屋子,似乎除了两三个忙碌的保姆,就只查子儒一人,多少让人觉得有些奇怪。 查士祯端详了许久,这才淡淡道:“士祁呢?”查子儒愣了愣,放下报纸,依旧漫不经心地道:“文家出了乱子,老爷子出去找门人商量对策。”查士祯猛地一拍桌子,怒喝道:“商量个屁!文家出这么大的事,你个苕货还有闲心在这看个球的报纸!”茶水飞溅,尽数洒到查子儒身上。他脸上凶光一闪,旋即恢复常态,默然起身,也不敢吱声。 “别以为我年事高,就镇不住你们这些苕伢子!”查士祯冷声道,“他查士祁纵然是查家主事,做错了事,我这做弟弟的,同样有资格教训他。你算个什么东西,仗着士祁宠你,半点礼数都不懂了?”查子儒垂着脑袋,像个犯错的孩子般嗫嚅道:“二祖教育的是,子儒知错了。”查士祯又用力拍了下桌子,厉声喝道:“大点声!”我很明显地看到查子儒用力咽了口唾沫,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声音道:“二叔说得对,子儒做错了!” 查士祯看都不看他一眼,端起茶碗沉声道:“给你祖祖打电话,说我们来了。” “可是——”查子儒本想争辩,见查士祯和查彩儿满面寒霜看着自己,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讪讪地拿出手机,走到一旁小声说着什么。打完电话,他声称出去接查家前辈,让我们自便,临出门前,又回头偷瞄了查彩儿一眼,这才飞也似的奔了出去。 “脓包!”查彩儿冲他逃离的身影,厌弃地啧了一口。 查士祯等查子儒出门,又恢复了往日冷漠沉静的状态。刚才那一出,似乎已耗尽他全部精力,查彩儿和陈水寅一左一右,忙不迭地给他捶背抚胸。查士祯冲我和于人杰道:“家门不幸,两位莫见怪。”我俩连忙摇头。说话间,门口脚步声响。查子儒拥着一位老者,满脸睥睨地当先进屋。他俩身后跟着四五个穿着亚麻短衫的黑脸壮汉,胳膊看起来粗壮有力。 查士祯当先站起,颤巍巍地道:“士祁……”那查士祁虽是兄长,面上看起来却比查士祯年轻些,见查士祯想要跟他搭肩,厌恶地向后缩了缩,冷冰冰地道:“你来干什么?查家的事,已轮不到你来管。”查彩儿作势要开骂,被陈水寅和查士祯按了回去。 查士祯见他不理,脸上掠过一丝失望,让查彩儿扶着,重又坐下,不卑不亢地道:“当年之事,错不在你我,你要执着于过去,我也没办法。可眼下黄帝文君——”查士祁冷声打断道:“文家少爷的事,我自有分寸,不劳外人牵挂。” 于人杰到底忍不住,嗤笑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儿摆谱?” 查士祁身后一络腮壮汉立马上前怒道:“你算什么东西?” 眼看情势剑拔弩张,查士祯霍地站起道:“我这一趟,一是回来祭拜查家列祖列宗,二是看看能否与兄长冰释前嫌。兄长既不欢迎,我们离开便是。只是愚弟有个不情之请,看在祖宗的份上,还望兄长能够成全。”查士祁冷哼一声,当是回答。查士祯接着道:“文家少爷失踪事大,我查家子弟均有责任。兄长若是不弃,我和彩儿也愿为此尽一份力。” 查士祁皱眉不答,似乎在权衡什么。我几乎从未见过查士祯如此低三下四地求一个人,心中也有些按捺不住,不过这是别人的家事,确实也不好干涉。 心里正憋着气,就听门外传来一个女孩清脆高亮的声音道:“你们做事能不能果断点?婆婆妈妈,像个娘们。你们要再不决定,就等着去给我大哥收尸吧!” 我们见进屋的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女,柳叶眉,丹凤眼,薄嘴唇,一看就是个伶牙俐齿的主儿。见我们都盯着她,小姑娘倒也不觉害臊,嗤笑道:“有这时间打量人,别说是一个文君,十个文君都救回来了。”陈水寅低声在我们耳边道:“这丫头就是文君的妹妹文雯。” 文雯虽然言语刻薄,不过倒是解了查家尴尬。保护五色帝是门客职责,家族兄弟纵有再大误会,也得先放在一边。查士祁到底识大体,扬手道:“只要你别来掺合我查家内务,也便随你。”查士祯脸上这才放松下来,冲我们几个道:“好了,我们出去吧。” 见我们转身要走,文雯伸臂拦住道:“几位留步。我知道几位都是八极的朋友。我丑话说在前头,救我大哥可以,若是让我知道,你们救我大哥另有所图,我文家也不是软柿子,决计不会让你们讨得了好。”她这威胁直如孩童般幼稚无力,我们都无奈点头,准备要走,她却又再度拦下,看了眼查士祁等人,闷声道:“我跟你们走,你们更像好人。” “丫头,你——”查士祁明显有些慌神。查士祯摇头叹道:“兄长若是不放心,让子儒跟着我们,你看如何?”查子儒立马两眼放光,用渴盼的眼神看向查士祁。 查士祁沉吟片刻,点头道:“我查家血脉仅此一苗,他要有任何差池,你也不用再来。” 查士祯诚惶诚恐地应了。我和于人杰实在看不下去,跟在文雯身后,当先走了。 我万没想到,查士祯特意跑来仙桃,只为委曲求全,与兄长重修于好。虽说也算人之常情,但多少有些耽误时间。好在文家的人也在,倒也不是完全没收获。 邹易不在,我和于人杰都是性情中人,没那么多心思去猜测他人心中的算盘。 我们没在仙桃多做停留,连夜坐车前往随州。文家似乎财力雄厚,径直叫了三辆商务大座,派了四五个保镖,将我们直接拉过去。 我和于人杰、陈水寅同坐一辆车。车子发动了有一会儿,此前一直默不作声的陈水寅,突然神秘兮兮地冲我俩道:“你们知道查老太爷刚才唱的是哪一出么?” 见我俩茫然摇头,陈水寅告诉我们,其实查士祯一早知道文雯去了查家,也清楚少女心性的她,会在强弱势的情境下如何抉择。取得了文家的支持,就等于拿到了最大的王牌。 接下来,查士祯只需要顺水推舟,假意以示公平,让喜欢争强好胜的查士祁,乖乖将曾孙押在我们这儿,他们投鼠忌器,自然不敢玩阴的,这趟仙桃之行的目的就达成了。 如此看来,这查士祯还真是条深藏不露的老狐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七章 一门三博士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与查家不同,文家位处随州市郊的一座四合院。院子很大,房间也多,正房、厢房、耳房、后罩房,该有的都有。似乎文家所有人都住在这所大宅子里,包括家佣和保镖。大门有块牌匾,上书“书香世家”;正房门楣上也挂着匾,写着“光宗耀祖”。整个格局,像极了古代文人的精舍雅居。朱红大门前,分列着两座抱鼓石门墩,墩面上用阳刻手法雕了两只飞舞的黄龙。我们跟着文雯下了车,早有个管家模样的老者候在门口。 于人杰望着眼前青瓦白墙的建筑,又瞄了眼正房屋顶正脊两端的鸱吻,瞪眼叹道:“哟呵,这都快赶上古迹了吧!文化局就没把你们家宅子给收编了?” “这宅子是我文家祖先传下来的,哪能说收就收?”文雯满脸得意地笑道:“再说了,我爷爷和我爹爹本就是文化局的大拿,谁敢轻易乱动?”我看着门匾问道:“文家,想来都是些文化人吧?”文雯指着自己,嬉笑道:“除了我不是。我爷爷、爹爹还有大哥,都是博士。爹爹是武汉大学历史系的客座教授,大哥是同系的在读博士。” 门口的管家脸上微微一变,小声道:“小姐,少爷不让你在外头说这些。” 文雯撅嘴道:“小姐小姐,都什么年代了还这么叫?你们要真关心我大哥,怎么会连个大活人都看不住?”管家无端被迁怒,垂下头来,躬身将我们迎进门。 我们刚进大门,早有几个人从正房门口急匆匆跑来迎接。我见为首的是个与我爹年纪相当的男子,穿着亚麻长衫,戴着窄边眼镜,一副新文化运动时期知识分子的打扮,显得十分儒雅,料来应该是文雯的父亲,就听他自我介绍道:“我叫文泽海,是文君的父亲。早知道你们要来,奈何手头有些要紧事,有失远迎,还望几位莫怪。” 我们听他说话文绉绉的,跟查士祯有一拼,心里总觉得有些不自在。查士祯却似乎很受用,和文泽海身后的两名老者搂着肩寒暄,让文家人给迎进屋去。 进了屋,就见有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想要起身迎接。文雯赶忙跑过去扶住他。老人握着查士祯的手,激动得浑身颤抖,口中不断地道:“没想到还能见到你。”查士祯似乎也有些感慨。老人自我介绍叫文继昌,见家佣已经泡好茶,扬臂让我们都落座。他似乎认识陈水寅和查彩儿,只看向我和于人杰道:“这两位是?” 文雯抢着给他介绍了。文继昌宠溺地摸了摸她的脑门,叹息道:“你呀!就你鬼灵精。你哥要有你这般机灵,也不会这样了。”文泽海忙道:“爸——”文继昌扬手制止,看着我道:“你是曾伯成的孩子?”见我点头,他叹息道:“陈阿公过去跟我提过你们曾家。将门之后,今日得见,实属我文家荣幸。说来你与我家君儿,也算兄弟了。” 我知道他说的是我俩同属五色帝之事,含笑点了点头。查子儒见文家冷落了他,有些不高兴,故意在查士祯面前道:“二祖,咱查家与文家交情至深,客套的话就不用再多说了吧。说说正事。”说完故意看了眼查彩儿和文雯,似是要博得她俩的赞同。 查士祯眉头一皱,似乎对他擅自发号施令不满,不过也没说什么,让文泽海把情况说说。文泽海扫了一眼,众人识趣退开,只留他爷孙仨在场,这才说起几天前的事来。 文泽海说,和我们一样,文家也是最近才知道,文君是五色帝的人选。他有着跟我们其他四人相似的童年经历,也曾经一度抑郁得想自寻短见,幸亏查家和八极其他驻留在湖北的各家代表收到消息,及时赶到并劝阻,才没让悲剧发生。 文君用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来调整心情。本来在心理咨询师和家人的开导下,他已渐渐平静下来,上头也做好了接他去云南议事的准备。我二叔他们那段时间过来,就是为了这件事。却不想,他又突然消沉,并且在众人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失踪了。 文雯看了眼文继昌,像是在征求他的意见。文继昌点点头,示意她有话就说。文雯黯然道:“其实那几天,大哥就一直很奇怪。只是他不想你们担心,不让我说。” 文雯说,几天前,文君从景区旅游回来,原本是舒缓心情的旅程,他却好像适得其反,又变得跟以前那样郁郁寡欢。不仅如此,有好几次晚上,她路过文君的房间,见他就像中了魔怔一般,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慌忙地翻阅她看不懂的古籍。 本来文君是博士生,醉心于学习,起初文雯倒也觉得正常;只是之后她发现,文君口中不断念叨着“重生”“鬼神”“转化”之类的话,她就感到有些害怕了。文君失踪前一天,文雯本打算将情况告诉家里人,却被文君发现,并温言劝止。文雯素来很听这位大她十岁的哥哥的话,以为他有什么难言之隐,也就没说,没想到文君会就此失踪。 文泽海听完,责怪文雯不该瞒着他们。查士祯扬手让他先别发火,问文君此前旅游去了哪里。文泽海叹道:“我们怕出事,不敢让他跑太远,就在附近的烈山。” 我和陈水寅对视了一眼,心中隐隐有了答案。查士祯不动声色地道:“可否到令郎房间看看?”文泽海起身道:“请随我来。”查士祯让查彩儿几个在外头等候,只带着我和陈水寅,跟在文泽海和文雯身后,进了文君的房间。 看得出来,文君确实是个学霸。卧房的书架、书桌、床头柜,甚至枕头边都堆满了书,有些书的封页都已蜡黄,显然有些年头了。房间很整洁,床单、被子都铺得很平整,衣橱、衣架上的衣服也都挂得整整齐齐,可见这文君平日里是个循规蹈矩的孩子。 书桌上斜放着一本打开的书,文字是竖排的,显得十分古旧。查士祯拿起一看,我们见封页上写的是《随州地方志》,料想应该是学历史的文君随手翻阅罢了。查士祯也看得不得要领,放在了一边,问文雯文君这些天还看了哪些书。 文雯凭着记忆,依次从书架上取下四五本书,全是蓝封皮竖排的线装书。查士祯都只看封页,见都是些史学论文集,什么《炎帝生平考》《烈山历史资料研究》《神农本草经》《神农洞开发纪实》等。查士祯皱着眉,一本一本放下。直到最后一本,他这才双目圆瞪,好像发现了什么,久久凝视着封页,深吸了口气,随手翻阅起来。 我见那书书名写的是《青乌经与阴阳学说关系考》,心里也咯噔了一下。查士祯草草看了几眼,正要合上书页,一张淡黄色的便签纸飘落下来。文雯赶忙捡起,见上面用隽秀的笔迹写着“神农洞”“子午剑”“神农鼎”几个字,下面还有潦草的小记。“神农洞”三个字,用红色圆珠笔着重圈了起来,旁边还有几个红色的小点。 我知道这是一些人做笔记时的小习惯,通常在凝神思考的时候,笔尖会不停地点在自己所思考的关键词附近。只是我只听过神农架和神龙洞,这神农洞是什么地方? 查士祯脸上阴晴不定,又从头翻了一遍书页,确定不再有其他便签纸,这才叹了口气,对文家父女道:“我大概知道令郎去哪儿了。只是这孩子……也太冒险了。”文泽海听言面色苍白,抓着查士祯的手道:“小君在哪儿?他是不是出事了?”陈水寅从旁安慰道:“文叔叔先别急。我们既然已经知道文少爷的去向,就一定会带他平安回来。” 查士祯看着我俩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小君这孩子,应该去了烈山。他不告而别的原因,多半跟第三具太阴尸有关。雯妹几之前也说过,他好像被什么东西缠上了,料来是那太阴尸在小君旅游时,察觉到五色帝存在,跟着他回来。小君这孩子老实,不愿牵连他人,所以……唉!老头子年事已高,这一趟,就麻烦你们几个了。” 文雯眼眶一红,嚷着也要去。文泽海怒斥道:“你跟着瞎掺和什么?好好给我待在家里!文家还有其他事情等你去做。”文雯见父亲态度坚决,撅了撅嘴,眼角带着泪跑了出去。文泽海看向我和陈水寅道:“两位别见怪,不是我文泽海有心护短。文家的情况……”陈水寅笑着抢道:“文叔叔别这么说。八极是一家,文君也就是我们的兄弟。兄弟有难,帮忙是分内事。只是劳烦您文家,帮忙照顾好老太爷和彩儿。” 查士祯抚着陈水寅的脑袋道:“老头子的事,不劳你挂心。彩儿虽是女娃子,到底是我查家传人,她随你去,你俩相互有个照应,我也放心得多。”陈水寅刚要开口,被我及时拦下。他一脸莫名看着我。我笑着摇摇头,在他耳边道:“出去跟你说。” 查士祯话里的意思,是将查彩儿托付给陈水寅。这小子榆木脑袋,竟然听不出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八章 步罡踏斗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第二天一早,我们作别文家和查士祯,坐车前往烈山。文泽海听从查士祯的建议,为了不惹人注意,只派了文君的两个胞兄与我们随行,一个叫文甲,一个叫文乙。 查士祯悄声告诉我和陈水寅,神农洞位处烈山炎帝故里景区内,已被开发成旅游景点,我们进山后应该不难找到。麻烦的是,文君已经失踪了两天,不确定他是否还在那;况且,我们无法保证查家和武派有没有派人跟踪。他让我们做好心理准备,这活儿不轻松;尽量低调行事,别问任何人有关神农洞和文君失踪的信息,有什么情况及时和他们联系。 车子一个小时后到烈山。景区人不多,不知道是季节原因还是开发力度不够。我们七人买完票,正准备进去,查子儒上前搭着我和于人杰的肩膀,悄声道:“听说这儿虽是炎帝故里,但深山里头邪得很。几位都是经历过大风浪的人,到时还望照顾着点。” 我和于人杰默然不应,等他追着查彩儿去了,这才相视一笑:这家伙,还真是个怂货。 我们本就不是来游玩的,买了几份景区地图,就径直朝神农洞方向走去。有了之前在僰王山的教训,我们这次没搭理任何企图搭讪的挑夫或小贩。于人杰喊我们分开走,不然太过扎眼。查子儒乐得跟查彩儿一道,我和于人杰、陈水寅居中,文家兄弟走在最后。 于人杰等查子儒走了有段距离,这才冷笑两声,喊我俩找个机会,让这小子栽个跟头。我心说于人杰也不是这么小肚鸡肠的人,何至于开这种玩笑。于人杰见我满腹狐疑,悄声在我俩耳边道:“这小子身上装了定位器。他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其实小爷我早发现了。” 我心里一惊:没想到查子儒表面看起来像个不谙世事的贵公子,原来肚子里花花肠子还不少。查士祯本是让他来当人质,却反被查士祁将计就计,当真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有了于人杰的提醒,我怎么看怎么觉得查子儒碍眼。干掉他自然不太可能,一来我们都狠不下这个心;二来他怎么说也是查彩儿的堂兄,他要真出了意外,查士祯也不好向查家交代。于人杰道:“定位装置在深山中不可靠,我们尽量走小道,别让查家的人跟上来。” 我们点头赞同。于人杰冲我俩眨眨眼,突然大摇大摆地撩起衣角,露出军刀,向路边买饮料的小贩走去。陈水寅心领神会,假装埋怨他道:“小于哥你收着点。这要让人见着,指不定给咱逮起来,连山都进不去。”查子儒二人听到声响,也围了过来。我不失时机地帮腔道:“小于哥当兵当惯了,这么走下去迟早会暴露。这样,咱们找别的路过去。” 查子儒深看了我们一眼,也没说什么,继续逗查彩儿说话。文家兄弟听我们说得在理,也都点头赞同。我们于是离了大路,趁人不备,从一旁的石桥坡上往山腰上走。 所幸游客不多,景区也没多少工作人员,我们很顺利地就藏身在密林之中。查子儒面有忧色,似乎在担心定位器还能否运作,看得我心中冷笑。陈水寅看了下地图,从我们当前的位置到神农洞,要翻过两座低平的山冈。日头正烈,我们都停下来歇息,顺便解决午餐。 我们不敢耽误。文君失踪已有两天,时间宝贵,草草解决了中饭,我们便继续赶路。 于人杰见查子儒满脸大汗,假意关心道:“小查,这么热,干脆脱了上衣吧。” 查子儒警觉地一缩身子,干笑道:“没事。山上风大,一会儿吹干容易着凉。” 查彩儿鄙夷地看了他一眼,跟在陈水寅身后,当先往上爬。查子儒怒瞪了眼假装满脸委屈的于人杰,喊了声“等等”,就又追了上去。到了靠近山顶的一间破旧道观,陈水寅等人在前头咦了一声,停下脚步,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我们追上去,见道观大门微阖。门前有两只镇观石兽,不过可能因为年月久了,磨损严重,辨不出是什么动物。观前用白色线条密密麻麻画满了整个广场,远远看去,有些像天上的星斗图。广场旁有一株粗壮得有些夸张的古松。松叶浓密,落在地上的松针,被整整齐齐地扫到树根下,没有一根落在广场上,显见经常有人打扫。白线很新,像刚画上去不久。 这儿远离景区,道观泥墙剥落严重,看起来也已废弃很久。什么人会在这里画上这么奇怪的图案?这图案又代表什么?邹易不在,我们都不敢大意,准备绕开道观继续前进。 这时候,就听道观大门“咦哟”声响,一个头戴五岳观身穿青色道袍的年轻道士踽踽而出。小道士面色苍白,竟似死人一般。见到我们,他微微有些讶异,竖掌作礼道:“几位施主远道而来,有何指教?”我们面面相觑,于人杰开口道:“我说我们是路过的你信么?” 小道士微笑道:“既是有缘,又怎会路过?几位施主远行口渴,进来喝口茶再走吧!” 我们都站着没动。于人杰冷冷地道:“这地上的东西,是你画的?”小道士摇头道:“是师父画的。他远游去了,吩咐我好生看护,等有缘人到此,就为他们踏斗打醮。” “踏斗?”陈水寅皱眉道,“你的意思是,这地上的画,是罡法?”小道士赞许点头道:“施主好眼力。师父算定这两日会有贵客临门。小道士道行浅,不懂罡法,师父说是照着这地上的七星禹步来,就能解贵客心中所惑。”陈水寅点头笑道:“既是如此,有劳了。” 小道士冲我们拜了拜,回观中取了拂尘,说了声“见笑”,左脚踏上罡阵,俯下身子,右脚跟着踩在先前左脚的位置,边甩动拂尘边口中念念有词。他动作轻灵舒展,如同打太极一般,慢条斯理地在地上腾挪移步,重复之前的动作。约摸走了半个多钟头的样子,他脸不红气不喘,重新走回最初那个好似北斗七星柄的位置,冲我们笑道:“可以了。” 我问他在做什么。小道士依旧扬臂,想将我们请进道观中去。我们见他执着,心道好赖人家又念又跳地表演了这么久,还有口茶喝,只要讹得不是太离谱,我们就当散财了。 进了观中,我们见屋内除了正堂的一张方桌擦拭得还算整洁,过眼之处满是灰尘,满心怀疑这种地方能不能住人。小道士倒不以为意,摊手向桌上倒好的七杯茶,示意我们喝茶,淡淡道:“这是道家的步罡踏斗,打醮时用的。小道士刚才走的步法叫禹步。师父说,这是当年大禹在南海边受鸟禁咒启发所创,因而得名。几位施主此次前来,是为寻人吧。” 我们互看了一眼。文甲放下茶杯,不动声色地道:“小师父果然厉害。只是不知小师父从何得知?”他边说边往口袋里掏着什么。小道士见他掏钱包,皱了皱眉道:“出家人助人为善,不图财物。施主,莫要折煞我。”文甲愣了愣,尴尬地收回已经掏出的红钱。 小道士继续道:“寻人之事,我只是猜测。而你们所要寻找之人,倒确是从这踏斗中得知。小道士道行浅,看不出施主所寻之人的样貌,只知他必在此山中。而且,要找他的,不只是你们几位施主。”见我们都瞪大了眼睛,他看了眼门外,幽幽地道,“步罡踏斗,召请神灵;神灵既现,必有所报。你们要找的人,我不能告诉你们,只能带你们过去。还有,你们要抓紧时间,另一伙人也已到了山中。神灵告示,来者不善。” 我听他话里的意思,是要跟我们一道,心中不免对他的身份产生怀疑,见其他人也都一脸狐疑,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拒绝。小道士明察秋毫,见我们扭捏不语,起身道:“施主但有疑虑,小道士也不勉强。几位既然有急事,这就请吧。”言毕转身,自顾往后堂去了。 我总觉得这小道士的举止神态,微微有些邹易的影子,心想有个懂行的人随我们同去,其实也是件好事。就算他心怀不轨,除了查子儒,我们这么多人,应该也能应付过来;况且他刚才说的那些,好像也都一一应验,料来不是寻常讹人的把戏。正要跟于人杰等人商量,陈水寅却已站起,扬声道:“小师父请留步。我们并非不相信你,只是怕麻烦你。” 小道士转过头来,眼神在我们几个身上扫过,最后落到我身上,似笑非笑地道:“我只是个引路人。麻烦不在我这,在你们身上。既是如此,小道士去换件衣服,咱便走吧。” 我不知道陈水寅为何会自作主张,让小道士跟着我们。以他的性格,应该不至于这般冒失,想来他一定是看出,或者想到了什么。我们见那小道士换了身寻常人的行头出来,突然感觉有些不认识了。小道士笑了笑,扬手冲我们道:“这边走。” 我等查彩儿等人跟着小道士走出去一段,拉住陈水寅,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陈水寅看着前头几人的背影,冷笑道:“这小道士是假的。”我心里一惊,本想多问他几句,陈水寅却不再多说,见查彩儿回身找自己,扬了扬手,笑呵呵跟了上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九章 毁尸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我不知道陈水寅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总觉得这家伙有时候做事跟邹易一样神神秘秘,或者说,故弄玄虚。几个人在小道士的指引下,成功避开旅游专道,赶在天黑之前,到了神农洞所在山头的山脚下。小道士表示山中夜间不太平,让我们就地安营歇息。 于人杰似乎觉得他抢了自己本行,一脸不屑地邀上我,说是去林间砍些枯枝来生火,顺便看看能不能逮只野兔啥的回来,弄顿烧烤。陈水寅和查子儒陪着查彩儿,文家兄弟则到就近的山涧取水,顺便捕鱼。小道士不吃荤,查彩儿把背包里带的薯片之类的零食给了他。 山中夜晚来得很快,等我们拣完柴火回来,天已经完全黑了。文家兄弟还没回来。我俩运气不佳,别说野兔,连只野耗子都没看见,只摘了几只酸得牙疼的野李回来。好在我们备有零食,虽然让小道士吃了一些,余下的大家匀一匀,应该也够撑一晚上了。 我们生了火,就着火堆吃了点零食,和小道士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小道士说自己叫阿安,和邹易一样,也是从小没了父母,让观里的老道给抱去收养,今年二十岁。老道据说在当地还有点名气,经常被请去设坛讲道。阿安资历浅,观中又没有其他师兄弟,师父外出的时候,他就只能一个人守在观里,二十年来如一日。 几天前,观里突然来了好几个西装革履的人,说是有个大人物到了武汉,让师父过去扬道。师父见那些人面上不善,本想拒绝,又怕连累道观和阿安,只能答应下来。临走前,师父在观前广场画了那道罡法,吩咐等他走后,只要再有人来,不管是谁,一定要尽力帮忙。师父告诉阿安,他这手神算的本事,是当年去贵州时跟高人学来的,现在到了还情的时候。 我立马想到张家,心中感慨这世界还真是小,绕来绕去,总也绕不出八极这个怪圈;只是想起之前陈水寅跟我说过的话,不敢太相信他的话。文家兄弟还是没回来,于人杰放心不下,想让查子儒陪他去找找。查子儒冷眼不理,只黏着查彩儿嘘寒问暖。于人杰刚想发作,就见文家兄弟慌慌张张地跑回来,浑身湿透,手中还用狗尾巴草串着几条巴掌大小的鱼。 我们赶紧起身问他俩怎么回事。两人连喘了好几口气,这才上气不接下气地道:“那边……好像有……有人在烤东西。”于人杰忍不住踢了他俩一脚,笑骂道:“人家跑山里野营,看把你俩吓的。”文乙摇头道:“没人,只有东西在那。有火光,有烟,就是没人。” 查彩儿皱眉道:“会不会临时去了哪儿?”文甲抢着道:“那地方……有点古怪,我们三言两语说不清楚。小师父,你本事高,能不能麻烦你帮我们去看看。”阿安愣了下,点点头,让他俩在前面带路。陈水寅和查子儒留下来保护查彩儿,我和于人杰也跟了过去。 文家兄弟俩说的地方,是与我们栖身的山谷相对的一面缓坡,隔河相望。缓坡上长满了齐腰高的狗尾巴草,没有高大树木遮挡,能够一眼望见不远处的山顶上黑压压的密林。 我们趟过山涧,沿着文家兄弟先前走出来的小径,打着手电靠近他俩说的位置,能看到还未熄灭的火星子和犹自袅袅的黑烟。阿安拱着鼻子闻了闻,皱起了眉头,问我们道:“这是什么味道?”不用他提醒,我们也已闻到一股浓郁的焦香味,好像真是烤肉的味道。 只不过,我们并没有看到烤肉的支架或者烤炉,也没有看到火堆,只看到一团烤得焦黑的玩意儿,身上滋滋冒着油和将熄的火星子。我咽着口水道:“他娘的,怎么好像有股黑椒牛柳的味道啊?”于人杰皱着眉上前,找了跟木棍挑了挑,掩着口鼻冲我道:“来,你把这黑椒牛柳啃了。”借着手中的手电光,我们这才发现,那团烤得焦黑的东西,分明是个人! 我差点把刚吃进肚子里的饼干全吐了出来。这人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呈蜷缩状,头都快缩进身子里去了,完全认不出是什么人。身上的衣物,除了腋下的残片,也找不到更多的东西。看这尸体的体形,应该是男性,而且是身材比较高大的男子。 这是什么人?又是谁烧死他的?我们几个脸色都有些难看,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文家兄弟虽然个头与我们相当,胆子却很小,已经萌生退意。文甲躲在于人杰身后,小心翼翼地问道:“小于哥,你见识广,按你的推断,你觉得这会是什么人干的?” 于人杰虎眼一瞪,大声道:“去你大姨妈的,小爷我是于人杰,不是狄仁杰。要推你们自己推,小爷不会。”阿安却默不作声地弯下身子,用木棍在死尸身上拨弄了很久,回头对我们道:“这人不是烧死的,是被人杀了之后带到这儿来焚尸的。你们看。” 阿安用木棍拨开已经烤得焦黄的皮肤,一股诡异的焦香味立马扑鼻而来,我感觉胃里一阵恶心,文家兄弟早已支撑不住,相互搀扶着干呕起来。虽然已经烤得没了人形,但我们确实都发现了——尸体的胸膛上,有一个叶形的切口,似是被匕首之类的利器穿胸而过。 抛尸之人手法残忍,而且显然想掩盖些什么。我更在意的是,这挥散在空气中的,好似黑椒牛柳般的气味,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去过殡仪馆,尸身焚烧不应该出现这种气味。 难道是我的鼻子出了问题?还是说,眼前的这具尸体,焚烧前经过了处理? 我被自己满脑子的变态想法吓出了一身冷汗。于人杰等人应该也都有同样的疑问,一边捂着口鼻,一边在尸体旁找着什么。到底还是于人杰眼尖,让阿安腾开腿,从尸身下焦黑的草灰中,扒拉出一小抷滚珠般的颗粒物,皱眉对我们道:“好像是花椒。” 我们几个面面相觑。如果花椒是死尸自己带来的,我们实在想不出什么人会带着花椒跑到这深山老林中来;如果是焚尸者的,那他这样做太过匪夷所思,没法不让我往自己设想的变态方向上想。于人杰让阿安和他一起搬开死尸,用木棍在草灰中继续翻找,手上一滞,我们就见棍尖上沾着一小片已经烧得扭曲的布料。看起来,应该是个布袋。 “花椒是装在布袋里的。”于人杰拍手起身道,“花椒子没梗,不像是采摘来的,应该是死者自己带在身上的。”看他满脸自信的模样,还真有点狄仁杰探案的腔调。 阿安捏着下巴道:“如果是死者自己的,花椒能辟邪,这人很可能有些道行。” 因为担心病菌传染,我们没敢去闻于人杰口中所谓的花椒,但从死尸散发出来的气味来看,我更倾向于认为那是胡椒。阿安点头道:“不管是花椒还是胡椒,古人认为这类辛香作料都有辟邪的功效。我白天时就说过,要找那位施主的,不止你们这一拨人。” 说实话,我之所以拒绝相信眼前这具死尸,生前是个懂行的人,是因为我心里一直都有种不好的感觉:这具死尸身形与邹易有些相像,而且邹易随身背的帆布包里,也经常装满驱邪禳灾的道具。他虽然身手还可以,但在这非常时刻,他若只身进山,很难说不被人暗算。 于人杰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拍了拍我的肩膀道:“放心,不会那么巧的。” 阿安看了我们一眼,拍手道:“这儿不能呆了,你们赶紧通知另外三位施主离开。” 文家兄弟早就在等我们发话,头点得跟捣蒜似的。我们的确也担心中了跟踪我们,或者埋伏在暗处的人的调虎离山之计,赶忙给陈水寅打电话,问他们是否安好。 陈水寅好像在吃什么东西,声音含糊不清地告诉我他们没事,问我们在干什么,怎么去那么久都不回去,他们鱼都烤熟了。我手机开了免提,除了阿安,我们几个听到“烤熟”两字,脸色都有些难看,原先已经消停下来的文家兄弟又忍不住躲进草丛中干呕起来。 我忍着心头恶心,告诉他们别呆在那儿了,赶紧过来跟我们会合,这儿不安全。陈水寅在电话里应了,似乎催了查子儒一声,就挂了电话。我们不敢再靠近那具死尸,索性走到山涧边等陈水寅三人。两拨人会到一处,我把经过跟他们说了。陈水寅三人也都面色凝重。 于人杰看了眼天上的月亮道:“往下的路我们得更加小心了,能不开手电尽量别开。” 阿安说,山顶背阴的地方有一处避风的山石堆,那儿浓荫遮挡,比较隐蔽,可以宿夜。我们都点点头,让阿安继续在前头带路,准备绕过那具烧焦的尸体,连夜爬到山顶。 走了没几步,文乙脚步踉跄地跟上我,指着之前死尸的位置,嘴唇哆哆嗦嗦地,竟一个字儿也吐不出来。我有些不耐烦,顺势看去,顿时倒吸了口凉气——原先死尸躺倒的位置,不知何时竟出现一个黑黢黢的身影。那身影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如同僵尸一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六十章 三岔河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其他人也都看到了。于人杰本想大声喝问那东西是人是鬼,被陈水寅和阿安慌忙拦住。阿安摇头道:“别吱声,靠过去。如果那东西不干净,我来收拾;如果那人不干净,你们来收拾。”于人杰见他说话利落,是他欣赏的类型,比了个OK的手势,带着我们摸了过去。 走到离那人影约摸百米的距离,我感觉自己的心都快吊到嗓子眼儿了,那人影似乎察觉过来,身子一晃,突然消失在草丛中。于人杰见草丛晃动得厉害,骂了声娘,拔刀就想追上去。我和陈水寅赶紧将他拦住。查彩儿喘着粗气跟上来道:“别追了,小心有诈。” 文家兄弟此时完全没了男子汉气概,两人缩成一团,指着之前死尸的位置,用近乎哭出来的声音道:“你们……你们看,那地上的尸体……尸体不见了!”我们慌忙看去,见地上只有一滩草灰印出来的人形轮廓,果真没了那死尸的身影,也不由得暗暗心惊。 “诈……诈尸了?”文甲像个小女生似的躲在于人杰身后,带着哭腔问道。 于人杰看着心烦,耸肩将他顶开,怒骂道:“诈你奶奶个腿儿,烧成这样,你诈给我看看?”陈水寅笑着摇了摇头,俯身道:“应该是来搬尸体的,不巧被咱撞见。你们看。” 我们见他手指的方向,有一道明显拖行的痕迹,都点了点头。 于人杰暗忖道:“奇怪了,这么短的时间,什么人会那么快在咱眼皮子底下搬尸?”阿安叹道:“不清楚,这人,或者说这些人身手很快。不过,应该不是刚才站着的那人。” 查子儒瞪眼道:“你的意思的,那人只是个把风的,他还有其他帮手?”阿安不动声色地道:“我也只是猜测而已。这么短的时间,单凭一人之力,小道士实在很难相信有人能办到。”顿了顿,他接着道,“如果相安无事自然最好,咱们也别追究;如果是跟踪各位的人,最好想个办法甩开,不然咱们只能放慢速度,带他们兜圈子。” 于人杰点头道:“这个我在行,我来处理。”打定主意,我们也懒得再深究,依旧摸黑往山顶上爬。阿安告诉我们,神农洞就在背山的半腰下,如果走旅游专道,能直接从后山坐车上去。洞前有隔离门,景点最近正在整修,从前门是进不去的。他带我们从山顶另一条岔道进去。于人杰问他怎么对神农洞的情况那么了解。阿安只是冲他笑了笑,也没回答。 我们爬到山顶时已是深夜十一点多。阿安说夜里山风大,虽然有浓荫遮挡,但我们穿得少,怕是会感冒,还是要尽快找到夜宿的地方。我们确实又累又困,都没什么赶路的心情,等于人杰确认没人跟踪,就继续往山下走,不多时,就到了阿安所说的山石堆中。 山石堆条石耸立,如一道屏风,正好遮住从山顶上吹下来的风,有些像云南石林。山石组成的屏障后,是一小片斜坡,地势还算平坦,铺着如同被人修剪过的平整的草地。美中不足的是,斜坡虽然不陡,但往下两米就是片断崖。崖下密林森森,夜里也看不出有多高。 我还是有些后怕的,像我这种夜里睡觉不老实的人,估计打个滚就直接跳崖了。 阿安说,为安全起见,我们几个人轮流守上下半夜。我们都点头赞同。如此平静地过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天刚擦亮,我朦胧中被人推醒,见熹微的晨光中,烈山美景尽收眼底,当真让人有种心旷神怡的感觉。阿安指着脚下的断崖道:“崖下就是神农洞。于施主去附近探查了,等确定没人跟踪,我就带你们进去。”我点点头,看到查子儒在用矿泉水给查彩儿湿毛巾擦脸,暗暗心疼,打定主意,回头这公子哥进了洞没水喝,打死我也不会分给他。 我们坐在草地上吃昨晚留下的烤鱼,见于人杰大步流星地跑回来,满脸阴沉。我问他怎么了,于人杰指着山脚骂道:“真是日了哮天犬了,又是那伙洋毛子。” “古德森?”我皱眉道,“他跟来做什么?” “鬼知道。”于人杰看了查子儒一眼,指桑骂槐道,“还有几个不长眼的武派子弟跟着。我数了数,约莫十来号人。他们胆子不小,带着家伙事儿,就这么从前门进去了。” 我知道于人杰怀疑那些武派子弟是查家的人,这话是故意说给查子儒听的。查子儒看起来倒还挺镇定,或者说,挺木讷,还一脸认真地问我们道:“那怎么办?咱们撤?” “撤你娘的大头鬼。”于人杰笑骂道,“文君是你查家门主,你们都撤了,还要我们跟来做什么?”查彩儿脸颊肌肉一抖,怒目瞪向查子儒,对阿安道:“小师父,你说带我们从岔道走,幸运的话,应该不会撞到那伙人吧。”阿安想了想,也没说什么,只点了点头。 于人杰道:“这就是了。要知道,这种山中溶洞洞道复杂,旅游开发出来的,只是其中小部分的主洞道。咱有阿安小师父带路,自然不会走丢,是不是?”他这话明显是在试探阿安。阿安微笑看着他,依旧什么话也没说,只扬臂做了个请的动作,继续在前头带路。 我们离开那片好似石林的山石堆,绕过断崖,从一旁的斜坡往山下走。走了不到五十米的样子,阿安指着一口被浓密的杂草丛掩映的黑洞,对我们道:“就是那儿,跟我来。”我们踩着草头,小心翼翼地跟着他到了洞口前。阿安让于人杰用绷带做了个简易火把,点着了扔进洞内。火把磕磕绊绊直往下掉。这山洞似乎挺深,不过空气应该干净,因为火把没熄。 阿安说洞中山道太陡,无法直接下去,让我们用登山绳固定在洞外再滑下去。于人杰担心绳索长度不够。阿安表示自己以前来过,这洞中山道只前头二十多米比较陡,后面坡度就小得多了,让他不用担心。我们将信将疑,在洞口附近找了块隐蔽且牢固的山石将绳绑上。 我们相继进入洞中,其间因为查子儒和查彩儿的关系,多花了些时间。眼前瞬间变得黢黑,我们都拧亮手电。于人杰仍旧想将登山绳扯回,依然没成功,愤愤地用军刀截去一段,说是过去当兵养成的习惯,不能浪费。我们也懒得搭理,跟在阿安身后继续前进。 洞道低矮,我们得弯腰才能勉强行走。洞顶湿漉漉的,似乎有山泉的泉眼。查子儒边走边用空瓶子去接泉水。我们见他一副旅游的心态,都摇摇头,任由他折腾,默不作声地跟着阿安快步向前。脚下的路因为泉水的关系,变得十分泥泞,好在砂石很多,不至于滑倒。 如此往下走了大概十多分钟的样子,地面渐渐平坦,我们也终于可以直起身子透口气。 阿安让于人杰用手电照了照前头透着反光的路面,似笑非笑地对我们道:“先别忙着放松,往下的路,才是真正的考验。”我见前头分明是片水面,心里瞬间就凉了半截。 山洞中的积水,多半是山泉汇聚来的,沁凉无比。洞中没有阳光,本就阴寒。尽管已是初秋,但我们穿得也都不算多。要从这洞中水潭中趟过去,当真需要些勇气。 我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想迈这第一步。阿安看在眼里,微笑道:“情况就是这样,要么回,要么继续,看你们还想不想找人。”文家兄弟互看了一眼,自告奋勇地上前道:“我们先来。”说着就要往水里走。阿安拦住道:“不是趟,是潜。这是三岔河上游,有两道是死路,只有一道通往你们要寻之人所在的洞穴。我需要个人和我下去,找到那条河道。” 查子儒很自觉地就往我们身后躲。于人杰鄙夷地看了一眼,正要举手,文甲拉住他,沉着脸道:“文君是我族弟,这事就让我来吧。”见我们都满脸惊讶看着他,他笑了笑,跟在阿安身后下水。刚碰到水面,他还是忍不住叫出声,到底没退回,深吸了口气,朝水中扎去。 我们站在岸边等,大家都不说话,多少有些无聊。于人杰一直在看手机,也不知道是在看时间还是在玩游戏。我问他干嘛,他看了眼查子儒,嘿嘿怪笑道:“手机没信号。”我知道他什么意思,悄声对他道:“他只需要让那些人到洞口就行,洞里有无信号还不是一样?” 于人杰还想再说什么,这时候水面哗啦一下,一人湿漉漉地钻了出来,浑身跟鼓风机似的抖个不停。我们见是阿安,问他找到路没有,文甲怎么没上来。阿安双眼圆瞪道:“怎么可能?刚才分明就是他说找到道了,喊我赶紧上来的。他应该在我前面。” 说话间,我们就听水面“咕噜”冒了个大气泡,好似有什么东西正要浮出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六十一章 掩井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阿安脸色大变,闷声道:“糟了!”我们以为水底下有啥骇人的怪物,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阿安却径直向前,指着冒泡的地方对我们道:“快去救他,他在底下!” 我们一时都没明白他这话什么意思,迟疑着没敢动。文乙大喝一声,还没等我们反应过来,就“噗通”跳进了水里。于人杰眼尖,见水面似乎有个微小的漩涡,忍不住喝道:“这底下有暗坑,小心别陷进去!”阿安却没理他,还未来得及回头看我们一眼,也跟着消失。 我和陈水寅问于人杰怎么办。于人杰咬牙道:“他娘的知道这条道的人全在底下,赌一把吧。”我想起之前和米又在皇仙川,也有过类似的经历,知道这种滋味不好受,况且当时水温好歹比这儿还高些。这些人里面,只有于人杰有这种体会,于是告诉陈水寅等人,要注意控制自己闭气的方式,别被水流带着走。他们几个似懂非懂地点头,于人杰已经下去了。 我深吸了口气,也冲冒泡的地方沉去,结果还没来得及感受水温,只觉得胸口拔凉,一口气没喘上来,脑子一晕,便不由自主地被水流往水底深处卷去。求生的本能让我下意识地伸手想去触摸周围可以碰到的任何东西,所幸还真让我摸到了——似乎是坚硬的坑壁。 这水下的深坑并不是垂直的,而是有一个“L”型的弯折。深坑不宽,有些像农村挖的水井,人在里头得蜷着身子,不然容易碰撞。我被水流径直卷到坑底,任凭怎么努力也没法直起身子,索性随着水流,往坑底深处游去。身后水流晃动,应该是陈水寅等人也下来了。 坑底下的通道很长,我们闭气能力有限,加之先前被漩涡干扰,口中储备的氧气不足,如果长久在水中耽搁,只怕全得淹死在这儿——除非有人像米又那样,给我嘴对嘴续气。 好在游了一会儿,我感觉水流有了变化,似乎有股强大的吸力,在将我往上抬。我感觉喉咙一阵腥甜,知道已经到了闭气的极限,用手摸了摸头顶,似乎是空的,心中暗喜,双腿一蹬,如钻天猴般窜了上去,眼前隐约出现一口晃动的洞口,还有几只守在洞旁的腿。 没等我钻出洞口,那几只腿突然动起来。我感觉有人拉住自己的衣领,将我用力提了出去。我仰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听见洞口哗啦声响,想是陈水寅等人也都跟了上来。查子儒和查彩儿在于人杰和阿安的帮助下,正在使劲往外吐着喝下去的潭水。 所有人瘫坐在原地,回了一会儿神,于人杰指着阿安骂道:“你他娘的带的什么路?差点全被你害死。”我和陈水寅慌忙劝他别激动。阿安还未开口,文甲有气无力地道:“不能怪他,是我自己不小心。”阿安冲我们歉然道:“我也没料到这水底下有掩井,之前没见过。” “掩井?”陈水寅皱眉道,“你说这是一口井?” 阿安摇头道:“只是这么一说。掩井在早前的江南地区比较常见。简单地说,这种井是一些污化处理厂,或者污水排量大的工厂如建陶厂,进行隐秘排污处理采取的一种手段。当然,掩井仅仅是其地下排污、躲过安监局等部门彻查的一个环节。这种井通常设置在距离工厂不远的地方,甚至有可能就在某个车间的地下,位置往往十分隐秘,所以叫掩井。” “那你的意思是,”于人杰哂道,“这口井是人挖的喽?” 阿安苦笑道:“没有,我只是说这山洞中的掩井,跟人工开挖的,结构有些相像。你之前也说了,野外溶洞千沟万壑,岔道很多。我先前没留意,是因为这个。”他指了指离我不远的洞壁旁,一块不规则的方形岩块。岩块表面还算平整,下方却如同铆钉般,呈现一个锥型的坚硬土体。于人杰皱了皱眉,和陈水寅一起把岩块抬起来,盖在洞口——大小正合适。 文乙沉吟道:“如此看来,应该是有人挖开的。”阿安点头道:“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人,但他应该对神农洞洞道的情况比较了解。三岔河上游的水潭,是山顶泉水常年累积形成的。也就是说,我们之前所在的位置,和暗井下的过水道,其实先前是平行的两条洞道。” 查子儒环绕了下四周,煞有介事地问道:“那我们现在是在哪里?” 阿安用于人杰的防水手电照了照,拍手笑道:“托这位朋友的福,我们不用再从三岔河那边过去了,这儿就是你们要找的人所通往的方向。我们过来了。”于人杰到底忍不住了,冷脸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对我们的事,还有,对这个山洞那么了解?” 阿安不以为惧,依旧笑眯眯地道:“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当你们是朋友。你们要找的人,之前托付过我,如果你们来找他,务必让我带你们过来。” 陈水寅起身道:“这条洞道应该已经离山脚神农洞的入口不远,咱们会不会碰到那伙外国人?”阿安摇头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倘若他们目标与你们一致,只要他们能活着过来,定然会碰面。不过你们要找的那位朋友,藏身的地方很隐秘,具体该怎么过去,我也不是很清楚,咱们只能走一步算一步。”见我们坐着没动,阿安叹息道:“你们决定。” 文家兄弟看向查彩儿和查子儒。查子儒脸上已有退却之意,正准备跟查彩儿说什么,查彩儿扬手让他闭嘴,盯着阿安道:“我相信你,我跟你走。”陈水寅无奈摇头道:“都到这儿了,没理由不往下走。”两人齐齐看向我和于人杰。于人杰指着我道:“我听我们家小曾同志的,他去哪儿我就去哪儿。”我在心里暗骂了他一句,举手道:“走,怕个锤子。” 众人表决已定,查子儒见我们执意继续,恨恨地锤了下洞壁,又黏在了查彩儿身侧。 阿安边走边道:“沿着这条洞道直走,会走到山脚神农洞地面以下。你们要找的人,之前交代过我,要格外小心沿途的机关。他好像在这洞里藏了什么宝贝,不想被人盗走。” 我总觉得他说这话时,眼神有意无意地落在文家兄弟身上,不知道是故意点醒他俩,还是让我们留心他俩。我们看在眼里,却都没吱声。对我们来说,阿安自己都身份可疑,我们可不会轻易中他的离间计。走了百来米的样子,洞道果然开始有个向下倾斜的坡度。 阿安说了声:“留神脚下。”自己扶着洞壁,一点一点地往下滑。我们依样画葫芦,几个人先后排成一列,相互扶持着慢慢往底下滑去。洞道坡面高低不平,还有不少突起的尖锐岩石。我们几个磕磕绊绊,膝盖和脚尖被岩石和洞壁撞得生疼,对前方的旅程满是担忧。 好在这种烦忧没持续多久,地面重又变得平坦起来,只是前方不再有可以通行的洞道,而是个宽敞的满是积水的水洞。水洞湖水并不深,借着手电光,可以很清楚地看到水底下的湖石。湖上不规则地排列着十几个两头宽中间窄的石头墩子,好像人工打磨过一般,墩面很平滑。墩面上似乎还刻有字,可惜光线暗淡,刻痕又模糊,看不大清楚。 我们下来的时候有些收脚不住,差点跌进湖中。几个人在湖边站定,都拿眼看向阿安。 阿安指着湖水对面的洞壁,苦笑道:“别看我啊,我上回也只是到了这儿。你们要找的人说,不管是谁,想要找到他,和他身上带的宝贝,就得凭自己的本事过去。” 我们都没太听懂他话里的意思,问他手指的方向是什么地方。阿安神秘一笑道:“那儿才是神农洞真正神秘的地方,也是你们要找的人藏身的地方。”于人杰脸色一变道:“我们辛辛苦苦过来,是为了救他,不是来和他捉迷藏。小爷我耐心有限,别给脸不要脸。” 查彩儿脸上登时变得很难看,不知道是针对于人杰还是针对文君,却没有开腔。阿安依旧笑眯眯地道:“我能理解于施主的心情,但希望你们也能理解那位朋友。我一早说过,想找那位朋友的,可不止你们这些人。有些人安的什么心,自己心里清楚。” 我听阿安说话满嘴的风尘味,一点不像超然物外的道人,对他的身份愈加怀疑,本想找陈水寅眼神确认,却见他目光炯炯地盯着眼前湖中的石墩,竟似看得痴了。 这些日子我们钻的洞不在少数,稀奇古怪的事儿见得多了,我生怕他中邪,用力拍了他肩膀一下,问他怎么了。陈水寅回过神来,指着那些石墩道:“你们有没有觉得,这些石墩分布得有些奇怪。离咱们近的这边多,远的那边少。而且,泾渭分明。” 这一现象,其实我们一早也都发现了,只不过没怎么放在心上。陈家在八极主攻机关布局,或许陈水寅当真发现了什么。我正想开口问,身旁的文家兄弟突然跟见了鬼似的,向后一缩,边用手电照洞顶边哆哆嗦嗦地道:“洞……洞顶上有……有人!” 我们慌忙用手电照去,就见头顶正上方的位置,有几个蚂蚁般的黑点,正在微微晃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六十二章 七星聚会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洞顶似乎很高,手电光照射距离有限,我们只能看到四周的洞壁有渐渐往中心聚拢的趋势,料来这是个天然的穹顶山洞。洞顶岩层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竟然如玻璃般,发出冰冷耀眼的光。我们看到的如蚂蚁般的黑点,就在岩顶上与我们同一垂直线的一侧。 “怎么好像……是面镜子?”于人杰皱眉道,“有人在这洞里头造别墅?” 我们收回手电,洞顶果然不再有光,之前看到的小黑点也消失不见了。 文家兄弟惊魂甫定,互看了一眼,长松了一口气道:“吓死人了,还以为有鬼。” 身旁的查子儒不失时机地讥讽道:“心里有鬼,当然看什么都是鬼。” 文家兄弟就要反驳,陈水寅扬手制止道:“没那么简单。这不是平面镜,是凹面镜,你们仔细看。”我们重又打着手电照上去,陈水寅往湖中扔了块石子,就见如镜面般平滑的洞顶,果然在微微晃动。这下我们也都明白过来,这山洞的洞顶并不算高,只是镜面反射导致的错觉。六七支手电共同照射下,那有如水晶般的穹顶,将洞中的一切,缩放在我们眼前。 我想起之前陈水寅盯着那些石墩若有所思,问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陈水寅点点头道:“先前我就觉得这些石墩分布很古怪,有些像棋盘上的棋子,只是这洞中湖面却看不出棋盘格局。现在我明白了,棋盘不在水面上,而是在那儿。”说着向上指了指头顶的“镜面”。 “你的意思是,有人用石墩做棋,设了一个局?”查彩儿瞪眼道,“我虽然不懂象棋,可这顶是圆弧形的啊,也没法组棋盘。”查子儒听查彩儿也不信,在一旁不屑地啧了一声。 陈水寅也不理会,慢条斯理地道:“当然不是用顶来做棋盘。凹面镜只是用作棋子的缩放,以达到它们能够在棋盘上落子的目的。各位有喜欢玩象棋的,仔细看,从弧顶边缘四周各取一点,连成一个矩形平面,会看到这些石墩在洞顶的倒影,其实都在棋位上。” 我小时候倒是见过我爹和部下玩过象棋,知道什么棋该在什么位上;但没有棋格,且不知道那些石墩代表什么棋,让我凭空去想象还真不太现实。我们见陈水寅目光狂热,知道他定然看出了门道,问他怎么回事。陈水寅指着湖中的石墩道:“这叫七星聚会,是残局。” 见我们仍旧一脸茫然,陈水寅兴奋地道:“七星聚会号称棋局之王,街边摆摊斗棋的艺人,多半都会布这一残局。你们看,这儿有十四个石墩,分别对应象棋中黑红棋子各七枚。对面五枚,对应黑棋将、象、车,和红棋两个兵;这儿的九枚,是黑棋四个卒和红棋一帅、二车、一兵、一炮。这是个古局,因为结局多以七子留在棋盘上,所以叫七星聚会。” “可是小陈同志,”于人杰调侃道,“你跟我们讲这个有啥用?莫非文君同志向《天龙八部》里头的无崖子看齐,搞个珍珑棋局跟我们玩儿?玩赢了才能见他?” 陈水寅摇头苦笑道:“你一当兵的没事别老看武侠。再说了,人无崖子那是围棋,咱这儿是象棋,不一样的。洞中出现七星聚会,这绝非偶然。阿安师父说过,这洞里设有机关。在我看来,咱要想从这儿出去,还真得跟摆这棋局的高人过过招。” 文甲摇头道:“可也不对啊。象棋是两个人对决,就算咱动得了一方,总也得有人操纵另一方吧。”陈水寅点头道:“你说得在理,我也在想这个问题。不过眼下也没有其他办法,只能试试。”他边说边指着离我们最近的石墩,示意我和于人杰上前帮忙,看看能否推动。 陈水寅给我俩打手电,我和于人杰用力推了下,石墩纹丝不动。陈水寅轻咦一声,于人杰正要调侃他脑洞太大,他却俯下身子,指着湖底道:“等会儿,把石墩旁的湖石扫开。” 我俩不知道他要搞什么名堂,只依言照做。好在湖水不深,而且之前有过在潭水中浸泡的经历,我们短时间之内也能适应水温。等我们清掉石墩旁的湖石和淤泥,就见湖底赫然像豆腐块般,围着石墩划出了横平竖直的四条直线。仔细去看,发现那些线条不是画出来的,而是划出来的,细缝中有可以拖拉的空间。我们互看了一眼,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这所谓的深湖水洞,其实早前就是个棋盘旱洞,只是常年的山泉水汇聚,以及四周岩壁岩块掉落,才成了如今淤泥堆积的水洞模样。墩面上刻字模糊,也是因为经年的磨损所致。我和于人杰之前推不动石墩,是因为没有按照既定的轨迹去推,石墩遇阻。石墩底下应该装有可以拉动的机簧,能够朝前后左右四个正向移动——也就是说,我们得按象棋的规矩来。 陈水寅告诉我们,七星聚会残局,最终结果作和,或者胜,都判定为赢。他挑了离我们较近的代表红“炮”的石墩,口中发令道:“炮二平四。”于人杰没下过棋,不懂何意。我示意他帮忙,把“炮”往己方阵营水平移动了两个交叉点。我们静等了有一会儿,就见黑棋竟似有电脑控制一般,走了一步“卒五平六”。几个人惊骇异常,相互看了一眼。陈水寅口中不停,继续发令道:“兵四进一。”我和于人杰趟到对面,把“兵”往底线推。 如此走了十多个回合,起先陈水寅只守不攻,我们都暗暗替他捏了把汗,毕竟输棋的后果,我们谁也不清楚;之后陈水寅脸色越来越轻松,口令也越来越快。直到他笑着道:“将军!”我和于人杰这才松了口气,走了一步“车三平四”,黑棋便不再自行发动。 我们回到岸上,见湖中石墩居然真就只留下了七座,其余石墩在刚才吃棋的时候,自行下沉,藏匿到与湖底齐平的地面中,看得陈水寅直呼“神奇”。 余下的七座石墩静静地矗立在湖面上,看起来果真有如夜空中的北斗七星,让人暗暗叫奇。我们蹲在岸边苦等,满以为对面洞壁或者湖底地面,会裂开一条裂缝、一口暗道之类,等了半天,却毫无变化。于人杰瞪眼道:“我靠,这文君小同志输不起啊,耍赖皮?” 我们也不解其意,正想着是不是哪个环节出了差池,就听查子儒咋咋呼呼地喊道:“你们快看上面!”我们以为触发了落石阵什么的,慌忙避让,打着手电往头顶照去,就见先前明晃晃的好似玻璃般的穹顶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我们过往熟悉的岩土洞顶。 “有可能真是玻璃,或者水晶。”陈水寅皱眉叹道,“镶在了洞顶岩壁的表面。” 我们惊叹于这套机关的精巧,连陈水寅都表示陈家自愧弗如。众人啧啧称奇间,于人杰指着对面洞顶的位置道:“你们看,好像有钩索。”我们顺着他的手指看去,果然见到壁面上不知何时无声无息地垂挂下来几条细长的锁链,在手电光下反射着寒光,应该是铁索。 溯着铁索往上,之前穹顶边缘陈水寅视作棋盘的位置,出现了一口老鼠洞大小的窟窿。阿安朝陈水寅竖了竖大拇指道:“陈家机关,果然名不虚传。”陈水寅瞪眼道:“你说什么?你说这洞里的机关,是我陈家所设?”见我们都看着他,阿安也不掩饰,笑着点了点头。 阿安告诉我们,这神农洞中的机关,是陈家先人早前为了防备而设的,具体防备什么,却无从知晓,有说是防止洞中宝贝被外人偷走的,也有说是防止洞里的什么东西跑出去的,莫衷一是,谁也说不准这洞里到底有什么,但陈家机关,却切切实实地记在了当地县志中。 我们问阿安怎么会知道这些,阿安说是我们要找的人告诉他的。于人杰责备他明明知道这是机关,刚才为何不早些站出来,非得等陈水寅出马。阿安苦笑道:“我只知其表不知其里啊。我就是看个热闹。这种事情,还得行家出马不是?”于人杰不置可否,只啧了一声。 查彩儿问窟窿后是否就是文君藏身的地方,阿安摇头道:“我之前说过,我也只是到了这儿,就没继续前进了。窟窿后有什么,我不比你们知道得多。” 我们都叹了口气:本想着只要找到神农洞,就能很快带回文君,没想到这家伙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要这么躲着所有人,一时都有些灰心丧气。我正想问于人杰和陈水寅要不要继续往前,于人杰却突然眉头一紧,轻嘘了一声道:“别出声,赶紧上去,有人来了。” 我们立马竖耳去听,起先什么都没听到,等了不到一会儿,果然听见从我们下来的斜坡上,传来一阵滑行的脚步声。听声音的密集程度,来的应该不止一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六十三章 骨爪圆光术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于人杰吩咐陈水寅等人不要声张,悄悄从石墩上过去,攀着铁链往洞顶的窟窿口爬去,我和他殿后。我俩听脚步声越来越近,陈水寅等人才爬了一半不到,心里都有些紧张起来。于人杰示意我先走,闷声道:“只要别是那伙洋毛子,其他人小爷我应付得了。” 话音未落,我们就听洞道斜坡上传来一人怒骂的声音,赫然说的是英语,应该是撞着了什么东西。于人杰脸一垮,暗骂道:“他娘的怕啥来啥。你们快走,小爷我要单刀赴会了。” 我忍不住大骂道:“赴你娘的大头鬼!你忘了老子的能力了?你快走,我押后!”于人杰愣了一秒钟,突然反应过来,抓着我的手道:“走走走,都走。他娘的没想到这帮玩意儿跑起来还挺快。”我回身望去,见陈水寅等人居然已经没了影儿,心中暗暗称奇。 我俩攀着细长的铁链往窟窿口爬,能明显感觉有人在拉我们上去,知道是陈水寅等人,听脚步声已经到了洞门口,忍不住喊道:“快拉!”话音刚落,耳边传来一声呜哩哇啦的怒骂声,跟着“咻”地一下,我脚边的洞壁炸开一团浓烟。于人杰机警地钻进窟窿口,伸手想要拉我上去。我猛然看到他的身子一晃,被身后的查彩儿等人拉了进去。 我心头怒起,回头冲举枪对着我的六七个洋毛子怒吼道:“嬲你妈妈别,有种打死我!”那几个外国佬似乎被我喝住了,相互呆愣地看了一眼,这才冷笑着又举起枪。我离窟窿口起码还有半米的距离,就算现在第一时间爬上去,乱枪之下也绝对躲不过,索性把心一横,闭眼暗道:死就死吧,大不了老子十八秒后又是一条好汉。等了几秒钟,枪声却没响。 我心道莫非这帮洋毛子良心发现了?还是说,炎帝老儿看我是他子孙,在他地盘上,不让洋毛子撒野,显灵来帮我了?慢慢睁眼,却惊异地发现,这些外国佬手中的枪仿佛被磁力吸引,全部脱手,悬浮在半空中。外国佬目瞪口呆地看着我,仿佛眼前的我是个怪物。 趁着他们愣神的当头,于人杰忍着痛闷声道:“把链子砍了!”文家兄弟和陈水寅反应过来,将我拖进窟窿中,顺手用砍刀砍断铁链。那伙洋毛子清醒过来,嘴里呜哩哇啦地大骂,跟着乱枪激射过来。我们已经全部退到窟窿里,子弹全打在窟窿口的洞壁上,烟尘飞舞。 于人杰左肩胛骨被打穿,疼得嘴唇都发白了。我们不敢逗留,扛着他往窟窿深处跑。于人杰见我满脸担忧,忍着痛开玩笑道:“他娘的小爷我要是记起你有这本事,刚才说什么也不拉你。”查彩儿让他少说话,边跟着跑边从背包里取出医用酒精和绷带给他做应急处理。 跑了一段,前头又没路了。陈水寅和阿安两人四下摸索,想找其他出口。文乙见查子儒赖在查彩儿边上,挡了他的视线,情急之下推开他,指着洞壁斜上方道:“好像有机关。” 我们也顾不得有没有暗器了,搭了人梯上去,转动洞壁上的圆形石璧,就听两侧洞壁传来“轰隆隆”的闷响。所有人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就见两侧的洞壁同时打开四道能容人侧身通过的裂缝。陈水寅问走哪边。于人杰有气无力地笑骂道:“管它娘呢,现在犯什么选择困难症,随便挑一条走。”我们确实也来不及考虑太多,向着右侧靠里的裂缝挨个钻进。 进入洞壁之内,我回身望去,见洞壁后挂着一方齿轮般的大石盘,立马明白过来:我们转动机关时,正好石盘的齿槽与洞壁的豁口重合,所以我们得以进入,暗叹这洞中机关果然古怪。陈水寅也已看了出来,喊文家兄弟帮忙,重又搭人梯上去,将露出的四条裂缝堵上。 我们这才真正松了口气,慌忙检查于人杰的伤势。他伤得很重,左肩膀到下腹的衣服已经全被鲜血染红,眼神也有些迷离。我生怕他就这样离我们而去,急得不知道如何是好。于人杰勉强笑着拍了拍我的手道:“怕什么?小爷我跟着你,福大命大,死不了的。” 我心道要是丁湖在这儿就好了,他身上的潜能,说不定能够救于人杰,转念一想,忍不住扇了自己个大嘴巴子:丁湖起死回生的本事只对死尸有效,我这不咒于人杰去死呢么? 我们藏身的位置,似乎是窟窿洞道外侧洞壁的一条甬道。甬道很窄,所有人不得不蹲着身子。正胡思乱想间,陈水寅用手背敲了敲洞壁,洞壁“叩叩”作响,想来并不结实。阿安看了眼满脸苍白的于人杰,叹道:“于施主忍着点痛,这地方不能久留,咱还得继续跑。” 于人杰连开口说话的力气都没了,只微微点了点头。我和文甲重又将他扛在肩上,几乎是跪着,往甬道与外头洞道相反的方向爬去。脚下路面坑洼不平,我和文甲的膝盖被露出地表的砂石硌得皮开肉绽,却也只能咬牙坚持。 阿安在前头带路,爬了几分钟,忽然唔了一声,似是发现了什么异乎寻常的事,停了下来。我们跟着爬过去,眼前甬道忽而变得开阔,往底下一看,也忍不住惊呼出声。 在我们脚下,如同玻璃瓶的瓶底一般,清晰地映出了之前我们进来的水洞的全部情况。几个发色金黄的外国佬打着强光手电,围着一个身穿斜纹西服的老头在耳语着什么。脚下有如琉璃般的石层似乎隔音,我们竟听不到一点声音,而且那些人好像也看不到我们在头顶。 “应该是之前我们在底下看到的穹顶。”陈水寅叹道,“到底是陈家哪位先人造了如此精妙的机关,我竟一无所知?”阿安喊他先别忙着感叹了,赶紧带于人杰离开。脚下的透明石层有个外凸的弧顶,我们踩在上面,颇有些走在玻璃栈道上的感觉,只是更容易滑倒。穹顶对面的岩壁中有道已经打开的石门。我们相互扶持着,小心翼翼地从穹顶上迈了过去。 石门后又是一道宽敞平整的洞道,洞道不长,尽头有几层向上的台阶。 我们拾级而上,路面开始变得起伏不平,而且到处是灰尘。脚下的石块也都仿佛撒了糖霜的面包,变得灰扑扑的。走了没几步,查彩儿嘤咛一声,差点钻进陈水寅怀中。我们顺着她颤抖的手指望去,见前方两米不到的洞壁下,呈倚靠状坐着一具完整的人形骸骨。 或许因为时日久了,骸骨也如身旁的石块一般,盖满了灰尘。骸骨头颅向右侧扭去,右手的手指骨做了一个指路的姿势。骸骨身旁没有留下任何遗物,我们无法确认其身份。 这下我们又犯了难:我们从窟窿口进来,这一路一直都是凭着感觉在走,连阿安也不清楚我们现在身处何处。万一前头的黑暗中,等待我们的并非文君,而是守株待兔的怪物,那我们再往下走,无异于羊入虎口,而且还是自动上门。眼前这副骸骨,似乎就是个警告。 前途未知,后有追兵,于人杰又身负重伤,连一向沉稳的陈水寅都有些着慌了。阿安此时却异常冷静,紧盯着那具骸骨,没来由地问了我们一句:“你们听说过圆光术么?” 与于人杰相处时间长了,我也感染了他的坏脾气,没好气地道:“有话说有屁放,我们没工夫在这听你出哑谜。”阿安微微摇头道:“我过去听师父提过,道家曾有一门驱邪开光的法术,叫圆光术。发展到后来,圆光术非但能请乩问仙,还能追踪罪犯、惩恶扬善。” 查子儒上前道:“可我怎么听说,这圆光术是藏地佛教秘传的法术?况且,就算道家有这种法术,没有圆镜,也施展不来。”阿安冷笑道:“圆光术并非就一定要借助圆镜,只是民间以讹传讹罢了。八极创立,源远流长,难道没听过一种禁术,叫骨爪圆光术?” 见我们都瞪眼看着他,阿安也不多话,从那具骸骨手骨的位置,轻轻用刀刃刮了些参杂了灰尘的骨粉下来,让我们腾出一只装水的塑料瓶,把骨粉倒进瓶中稀释了,然后自顾闭上眼睛,口中念念有词,跟着猛地睁眼,用手指蘸了瓶中的液体,快速在手电筒的镜面上画了一个圈。等这一切做完,他也没开手电,只用手电照着骸骨倚靠的洞壁,让我们静心看。 我们目不转睛地盯着漆黑的洞壁,却没看到任何影像。我有些沉不住气,毕竟现在于人杰身负重伤,我实在没闲心在这里瞎耗。等了有一会儿,眼看陈水寅等人也都意兴阑珊,漆黑的洞壁上,突然慢慢浮现一团脸盆大小的圆形白光。白光之中,渐渐映出了两个人的脸。 其中有一个人的脸,我总觉得有些眼熟,似乎在哪儿见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六十四章 剑冢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陈水寅等人似乎也都看出来了。查子儒忍不住惊呼道:“这不是开国元勋——”阿安皱眉道:“别出声!”我注意到,查子儒惊叫的瞬间,白光中正在渐渐走远的人影竟似察觉过来,回头看了一眼,画面立马变得模糊起来。直到阿安喝止,影像才又恢复正常。 我之前觉得这人眼熟,不仅仅是因为他在中国的近代史中有着浓墨重彩的一笔,还因为——他眉宇间跟我们前段时间认识的那人有些相像;而如果他俩真的存在某种联系,考虑到这些日子发生的事,以及这些事背后牵扯到的强大势力,我脑中突然生出一个恐怖的想法。 正思虑间,就见白光中的影像,仿佛十九世纪的黑白默片,闪烁不定地回放着两个人走入某个洞穴的情景。两人走到洞口前,相互对视了一眼,面露狂喜,应该是发现了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施施然走了进去;突然又满脸惊恐,边退回洞口边回头看,没命地冲了出来。 眼熟那人面上微微一变,将另一人挡在自己身前,往洞口处一推,消失在白光之外。 另一人张口想要喊什么,猛地瞳孔收缩,我们就见他胸前慢慢绽开一朵黑色的血花。那人伸出手,无助地想要抓住什么,倚着墙壁慢慢坐倒在地,不一会儿就垂下了脑袋。 白光也在这时渐渐黯淡,最终洞壁重又归于漆黑。陈水寅沉吟道:“想来那位……前辈不顾战友死活,自己逃命去了。镜像中身死之人,应该就是眼前这位。他含恨而死,手指着洞穴的方向,或许是在警示后人。”阿安摇头道:“也不见得,或许是想得到什么东西。” 文乙转头道:“这位前人手指的洞穴,该不会就是……”我们都不由自主地朝前方的黑暗看去。不远处那黑乎乎的洞口,仿佛怪物张开的大嘴,静候我们自动上门。阿安皱眉道:“别自己吓自己。我总觉得,这位前辈死得有些蹊跷,各位有谁看出来他是如何死的么?” 陈水寅回忆道:“从他胸口的伤来看,应该是刀箭之类的刺伤。镜像太小,看不清楚。”说着看了看趴在我和文甲肩上的于人杰,继续道,“跟小于哥身上的伤有些相像。” 查子儒扬声道:“有什么好猜的,再放一遍不就行了?”阿安摇头苦笑道:“圆光术能够施放成功,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你的心意,神明愿意聆听和帮助;另一种就是含冤而死的灵魂,将自己脑海中死前最后残留的画面,灌注到身体的某个部位,通常是脑部和四肢,让后人通过圆光术重现。说白了,这是死灵存留在自己身上的最后一点残念,没法重复。” 我没怎么在意他们的讨论,刚才的影像中,我看到那位开国元勋手里拿着一样东西。那东西,竟像极了我时刻揣在身上的,二叔让我妥善保管的冰鉴虎符。二叔曾经说过,古代虎符要合二为一,方能调兵遣将。当初我就觉得奇怪,如果我们曾家在洞庭湖下死守的冰鉴虎符有难以估量的特殊价值,没理由只有一枚,这不合常理。如今看来,另一枚,或许就在当年这位开国元勋手中——又或者,在那位我们认识的,可能是他子嗣的朋友手中。 想通了这一点,我总觉得这些日子积压在心中的郁结根根断开,也更坚定了先前本还觉得有些天马行空的想法。我很想马上把自己心里的想法告诉陈水寅等人,但一想到这些人,除了于人杰,其他人或者立场有些飘忽,或者处境有些尴尬,我又不放心开这个口,想着还是等这件事更加趋于明朗的时候,我再点醒他们。二叔的教训,我还铭记在心。 可如果当年那位前辈进神农洞,就是为了得到另外一枚冰鉴虎符,显然这洞中的宝贝已经被人拿走,为何文君还藏身在这里,久久不愿出来?他到底是在躲避什么,还是在独自调查什么?二叔先前告诉米朗达,第三具太阴尸也出现在烈山。难道文君想单独对付它? 众人沉默不语。我知道其实大家心里都挺矛盾:说到底,除了文家兄弟,文君与其他人并没有血缘关系,我们无怨无悔地来到这里,还都不同程度地受了伤,已经算是仁至义尽。 即便文君可能真不清楚外界的情况,不知道这么多人在找他,但于情于理,他都不应该在这个时候选择逃避。如果阿安口中的人真是文君,那他此举实在太过违背常理。 “怎么办?”查子儒似乎已完全忘记他背上的定位器,用近乎央求的语气问我们道,“走还是回?”“回?”查彩儿冷笑道,“怎么回?你能从那些外国佬枪下逃走?” “我——”查子儒还未说完,查彩儿打断道:“不过也是,你和你那自恃尊贵的祖祖早已投靠了武派。在外国佬面前摇尾乞怜,人家兴许真能饶了你的狗命。小于哥重伤在身,我们无暇照顾你这个贵公子。道不同不相为谋,您哪儿凉快上哪儿呆着去。” 查子儒脸颊肌肉抖了抖,堆笑道:“彩儿你这说的什么话,我也就是随口问问。” 我们没心情听他兄妹俩拌嘴。文甲回头看了眼几乎昏睡过去的于人杰,耸肩顶了下他的脑袋,让他清醒过来,冲我道:“小于哥恐怕是不行了,得快点决定。” 阿安深吸了口气,冲我们道:“眼下还有一个办法,或者确切地说,是赌一把。这儿既然是神农洞,也不知道这洞中,有没有当年神农尝百草时留下来的灵药,或者炼制灵药的方法。”我虽然觉得他有些想当然,但我们这些人里,确实没人懂医疗,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有希望总是好的。我们互相鼓励,振奋士气,打着手电,往岩洞深处走去。果不其然,走了不到百米的距离,眼前出现一个正圆的,与刚才骨爪圆光术中的影像一模一样的洞口。洞门是关着的,石门用整块平滑的花岗岩打造。我和陈水寅上前推了推,石门纹丝不动。 陈水寅猜测附近肯定有开启石门的机关。我们都有些后悔之前看影像时,没有特别留意那两人如何开的门。我倒是还有些印象,那两人过来的时候,石门分明就是开着的。 以那两人当时的年龄来看,少说离现在也有七八十年。如果这神农洞中的机关,当真由八极陈家设置,以陈家人做事的性格,定然不会让藏有珍宝的洞穴石门这么大开着。 文家兄弟在石门四周敲敲打打,想找开启的机关,被陈水寅拦下。他笑着道:“如果这是陈家祖先设计,他们断不会把机关放在那么显眼的地方,甚至可能连机关都没有。” 我想起当初在千尸洞、米家盘口中进过的石门,深以为然。陈家设计的机关,基本是按着地盘主人的特质设计的。八极各家自然不用多说,倘若当初僰王山,以及眼前神农洞中的机关,也都是陈家所为,那么开启石门的法门,定然在神农炎帝身上。 我把想法说了出来,陈水寅赞许地点点头。大家分头在附近找与神农有关的蛛丝马迹。 我和文甲把于人杰放下来歇息。于人杰眼睛半眯半合,也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我正替他担心,他却突然瞪大眼睛,眉头一紧,慌忙拍我俩的背,示意我俩将他挪开。 我俩把他扶起来,于人杰也不吱声,用手指指着刚才屁股落座的地方。 我和文甲忙用手电照去,就见漆黑的地面上,似乎有个菱形的突起,而且质地坚硬。文甲发了声喊,其他人都聚了过来。大家也不多话,各自用短刀去刨那东西附近的泥土。 刨了十多分钟的样子,我们已能看清,那是柄古旧的剑身,剑尖朝上,没看到剑柄。尽管掩埋在土里,剑身却依旧光滑如新,隐隐透着寒光。剑刃锋利,我们一时也无法直接将其取出,只能继续往里挖。又挖了十分钟的样子,阿安试着来回摇晃剑身,剑柄的位置明显有了松动。我们点点头,阿安加快频率,就听“啵”地一声,整把剑被他生生拔了出来。 我们都围了上去。古剑剑身漆黑,似是黑铁打制;剑身两侧从剑柄末端到剑尖,沿着剑脊,分别刻着一只张牙舞爪的火麒麟;剑茎上刻有字,字形粗劣生涩,我们都认不得。 阿安告诉我们,这把古剑应该跟神农有着必然联系。传说中炎帝的坐骑,就是火麒麟。这把剑,可能就是开启石门的关键。我们重又把目光转向那道石门。陈水寅闷声道:“倘若这把剑真的跟这口洞有关,那这神农洞,至少眼前这口洞的机关,就绝不是陈家所为,因为时间上不吻合。”我们见他指着剑茎上的古怪文字,会意地点了点头。 我们继续用手电仔细寻找石门上可能存在的机关。陈水寅突然皱眉道:“这把剑,会不会是石门的钥匙?”见我们都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他不动声色地从阿安手中接过古剑,往石门下的岩缝中插去。只听石门后传来“咕咚”一声,似是剑尖触着了什么坚硬的东西。 我们生怕有暗器,慌忙向后避让。这时候,就听石门传来“咯咯”的摩擦声,仿佛亘古时代的猛兽从睡梦中惊醒。随着石门缓缓上升,我们眼前出现一口比先前在僰王山看到的悬棺葬山洞还要大的山洞。山洞正中央有个拾级而上的祭台。祭台上斜插着一把大得不可思议的宝剑。宝剑剑尖入土,只看到半截剑身和剑柄,远远望去,如同一座古老寂寥的墓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六十五章 子午阴阳剑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我们小心翼翼地挨过去。山洞太大,我们的手电光根本照不亮全部,别说洞顶,就是四周的洞壁也看不分明。和僰王山中的悬棺葬洞不同,这个山洞的洞壁,没有如梯田般逐层而上的岩层,而是像甘肃天水的千佛洞一般,密密麻麻摆满了蹲坐石人的窟龛。 距离太远,我们看不清石人的相貌。只是在这幽暗的洞窟中,那些石人影影幢幢的,好似都有生命一般,团团地瞪视着不请自来的闯入者,让人不由心虚。正前方与中央祭台处于同一水平线的壁面下,横放着一座四方石台,不像棺材不像石桌,一时无法辨认清楚。 我们蹑手蹑脚地走上祭台,确认没有瞬间取人性命的暗器,这才放下心来,聚在一块,打量起那把巨大的宝剑来。走近了看,我们发现那所谓的巨剑,其实不过是块石雕。石雕巨剑的剑身上,如同墓碑一般,刻满了笔锋刚劲饱满的大字,居然都能看懂。 剑身文字有些似我们常说的墓志铭,记载了这口山洞的由来,以及炎帝的生平伟业;落款却有些奇怪,是飘逸的“子午剑冢”四个草字。要不是祭台上满是尘土,而且沿途没有景点指示牌,我还真怀疑这是不是景区工作人员了为招揽游客,故意弄出的噱头。 我问子午剑是什么东西。见其他人默然不语,阿安摇头道:“子午是个固有名词,象征意比较多。像陕西长安县的子午谷、子午河、子午镇,其中的子午,便是南北之意;养生学中所谓子午,却是指正午和夜半两个时辰;堪舆相术中常道子午相冲,说的又是生肖……意思虽不尽相同,但道理相通。子午可算是世界的两极,既相辅相成,又背道而驰。” 见我们脸色凝重,阿安自觉绕得有点远,看着石雕巨剑,幽幽地道:“相传上古时期,轩辕黄帝与神农炎帝,曾在阪泉有过一场厮杀。阪泉之战最终以黄帝获胜结束,炎帝战败归顺。其时黄帝手中,既有众神采首山铜石所铸的轩辕夏禹剑,又有玄女所赠西海之滨黑金所铸的子午阴阳剑。黄帝见炎帝心诚,将子午剑转赠于他。炎帝却因吃了败仗,以为黄帝此举是想羞辱自己,虽然接了子午剑,但从不声张,所以后世子孙,鲜有知道子午阴阳剑的。” 陈水寅追问道:“这剑既然是玄女所赠,自然绝不简单。不知道这把剑与轩辕剑比,有何不同之处?”阿安面露神往之色道:“据传,子午剑与轩辕剑同为帝王圣道之剑。不同的是,子午剑属阴,轩辕剑属阳。古代出兵,主帅既需有战前调兵遣将的虎符,又要有冲杀时挥军向前的号令之剑。所以当年黄帝赠与炎帝子午剑,其实有平分天下之意。” 文甲咋舌道:“你的意思是,这阴阳子午剑,是号令阴兵的帝王之剑?”阿安点头道:“不过也只是传说,毕竟这世上有无阴兵,谁说得准?不过炎黄之后,后世铸造大师,以当年铸子午剑的残铁,打造了一对青铜冰鉴虎符,这事倒实际可考。据说唐以后,历代著名的以少胜多的战役中,都有人见过这对虎符。有人猜测,持符之人,必是受了阴兵的益处。” 我听他话锋一转,居然说到冰鉴虎符上来,下意识地摸了一把藏在胸口的虎符,同时心中对阿安的身份越加怀疑。悠久神秘的远古神话,对男人来说,无疑是充满诱惑的,连原本一直心不在焉的查子儒也都满脸好奇,兴奋地问道:“这岂非跟传国玺一样神秘?那这冰鉴虎符,现在在什么地方?”阿安有意无意地看了我一眼,淡笑着摇了摇头。 这些人里面,只有于人杰知道,这冰鉴虎符中的一枚,此刻就在我怀里。见气氛古怪,他哼声道:“他娘的小爷我快歇菜了,你们还有闲心在这讨论极品装备?还有没有良心?” 大家这才反应过来身旁还有个重伤人士,忙不迭地给于人杰道歉,四下散开,寻找可能有用的药物。查子儒并不在意,捏着下巴自忖道:“要说这把巨剑就是当年的子午剑,那绝无可能,这不过是个石雕。既然如此,那真剑会在什么地方?唔……你们来看!” 见我们又退了回来,查子儒指着剑身背面,颤声道:“这上面还有字!” 阿安边用手电照上面的字边轻声念道:“混沌初开,道分阴阳;子午冲煞,乾坤挪移。此剑奇诡于甚,功过难断,故折剑葬于厉山万剑冢,惟望吾族后氏,莫行逆天暴举。善哉!善哉!”听这文意,似是炎帝当初发现子午剑无法控制,所以折断了藏在这山洞之中。 可我总觉得有些奇怪,且不说剑身背后刻字的文意太浅显,不像远古时代的先人口吻;就算是,我们眼前只有这如同坟墓般的石雕祭台,并没看到所谓的万剑冢,换成是万人冢、万龛冢什么的,也都比这说得过去。难道子午剑会藏在这石雕之内,或者石雕底下? 思忖间,就听文家兄弟在不远处那块好似石棺的四方石台前,吆喝我们过去。我们到了石台边,见那石台竟有些似现代家庭厨房中的抽拉式橱柜。我们先前离得远,看不清楚;走近了看,就见背着我们的那一面,有很明显的刻痕,勾勒出抽屉的轮廓。石面上有几道蛇身般的拱形把手,做工精细圆润,让人忍不住有伸手去抽拉的冲动。 我正努力克制着自己内心的这种冲动,查子儒已经伸手过去。我们劝阻不及,陈水寅才喊了声“别动”,查子儒已经用力将最上层的石质抽屉拉了出来。抽屉里空空如也,既没宝物,也没想象中突然弹射而出的袖箭毒针。我们正要松口气,突然感觉整个地面开始摇晃起来,耳边同时传来“叮叮咚咚”金属撞击的声音,四周洞壁窟龛中的石像也跟着摇摇欲坠。 阿安脸一沉,怒喝道:“快躲开!”话音刚落,我们耳边传来“啪嗒”一声脆响,应该是窟龛中的石像掉落了下来。我们赶紧往洞口跑,耳边“啪嗒”的坠落声连绵不绝,混着头顶莫名传出的金属碰撞声,让人心惊肉跳——整座山洞,仿佛下一秒就要崩塌。 因为地面晃动得厉害,我们跑得都有些踉跄。我和文甲扛着于人杰,拖在了最后;陈水寅护着查彩儿,与查子儒跑在我们前面;阿安则跟文乙在最前面领路。跑了没两步,陈水寅突然停下脚步,闷声喊了句“躲开”,踢了查子儒一脚,抱着查彩儿就向一侧滚去。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他俩躲开的瞬间,我们眼前垂直掉落一条棍棒般狭长的黑影。黑影尖端扎进土中,发出“啵”地一声闷响。我们来不及细看,仰头看向洞顶,边小心提防边加快脚步往洞口跑去。等我和文甲跑到洞口,身后“啵啵”的闷响瞬间连成了一片。 我见先到的阿安等人呆立在洞口,情急之下喝骂道:“都他娘的傻站着干嘛?赶紧开门出去啊!”阿安苦笑道:“已经关死了,出不去。”他和文乙从我和文甲背上接过于人杰,拉着他紧贴石门站立。我见避无可避,索性也闭眼贴了上去,任凭整座山洞如同地震般晃个不停。黑暗中,地面一片狼藉。窟龛里的石像和从头顶掉落的条形物交替横陈在我们眼前。 等了约莫五六分钟的样子,我觉得自己的耳膜都快震坏了,剧烈的晃动这才渐渐平复。 陈水寅刚才冒着生命危险护住查彩儿,身上受了不小的伤。查彩儿边给他检查伤口,边责怪查子儒做事太冒失。查子儒狡辩道:“我是觉得那里头应该有可以医治于先生伤口的灵药,所以才心急了点,这也不能怪我啊。”查彩儿不依不饶道:“那你找到什么了么?” 查子儒摊掌道:“喏,就是这东西。”我们见他掌中居然托着一颗棒棒糖大小的药丸,暗叹这小子看着懦弱无能,没想到还挺眼疾手快;况且他肯交出药物,不管是不是出于讨好查彩儿,至少这家伙看起来城府没那么深。阿安见我们都看着他,苦笑道:“小道士又不是神医。要不要试,这事还是问问于施主自己的意思吧。” 从我们进洞到现在,于人杰就没怎么吭声,刚才替我解围,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听阿安这么说,他勉强挤了个笑容道:“试!他娘的反正横竖都是死,干嘛不试?” 我皱眉道:“可这药是外敷还是内服啊?”于人杰笑骂道:“哪那么多讲究?两种都试不就完了?小陈兄弟,等我这只大白鼠试过了,没挂,你再跟上。”我听于人杰执意如此,也就没再多说。他也不用水送,张嘴接过查彩儿递过来的药丸,喉咙一翻,直接吞了半颗下去;查彩儿将另外半颗又分了一半出来,碾碎了,用手指蘸了水,抹在他肩头中枪的地方。 趁着于人杰试药的当头,我们重又用手电去照地面的情况,发现那些从头顶掉落的条形物,居然全是锋刃完整的铁剑,见剑尖深没在土中,不由地后背发凉:刚才要是避让不及,让这些铁剑从头刺穿,那我们不得跟烤串似的,直接扎在地上? 阿安此时目光却又狂热起来,兴奋地颤声道:“我可能知道子午剑在哪儿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六十六章 复视效应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其实不用阿安说,我们也都想到了,剑身背后刻字所说的“万剑冢”,应该就在我们头顶那深不可测的黑暗中。只是这口山洞实在太过宽大,我们手中的光源不足以看清头顶的情况。直到确定洞顶不会再有铁剑坠下,我们才又走回去,想在洞壁上看有没有上去的办法。 转了一圈,徒劳无获。陈水寅推测,可能上洞顶的路径不在洞内,而在洞外。他想和文家兄弟出去看看,可任凭他怎么努力,石门还是纹丝不动。阿安猜测门外有断龙石,从里头应该打不开。先前我们在圆光术里看到的那两位先人之所以能出去,是因为他们第一时间就遇到了危险,在石门关阖之前跑了出去——也就是说,我们被困在洞里了。 于人杰用过药,精神似乎恢复了些,笑了笑道:“这样也好,至少外头那些洋毛子一时半会儿也追不上来了。”我们都摇头不语,查彩儿突然问道:“小师父,你说我们要找的人就在这山洞中,可我们都来了这么久了,怎么没见到人?你是不是在骗我们?” 阿安不动声色地道:“我只说他在神农洞中,可没说他一定在万剑冢里。” 查彩儿被他呛着,就要发作,被陈水寅匆忙拦下。文乙劝道:“彩儿妹妹先别激动,小师父要是有心害我们,也不会跟着我们冒险了,对不对?”他这话虽是冲着查彩儿说的,但我们都能听出他的言外之意。阿安只微笑看着,倒也不置一词。 我让他们先别起内讧,想想怎么上到洞顶,说不定出口就在洞顶上。于人杰低声道:“看看能不能生堆大火。”我们都反应过来,暗骂自己怎么没想到。不过我们身上虽然带有打火石,但周围除了铁剑和石雕,似乎找不到可以引燃和燃烧的东西。我们找了一圈,正准备放弃,文甲拱了拱鼻子,皱眉道:“你们有没有闻到一股刺鼻的气味,有点像火油?” 我们都翕动鼻端去闻,还真闻到一股好似动物皮脂燃烧产生的怪味。大家四散开去,分别寻找气味的源头。找了不到一会儿,陈水寅和查家兄妹吆呼我们过去。我们看到,从之前查子儒取药的好似橱柜的石方底下,慢慢渗出好几股黑褐色的有些粘稠的液体。 越靠近那些流动的液体,那种刺鼻的气味就越明显。奇怪的是,这些液体不是随意流动的,而是循着某种规律,从我们脚下,往洞穴中央分股流去。如果从上空俯瞰,会发现这些液体绕着祭台,组成了一副古怪而瑰丽的黑褐色图案,只是我们现在看不出来。 “应该就是火油。”陈水寅沉声道,“查兄弟触发石方机关的时候就流出来了。” 他让我们都往后退,划燃打火石,点在火油上,就见“咻”地一下,火苗一下子蹿了出去,如导火索般,瞬间将整个地面点燃。熊熊的火光下,我们见头顶赫然悬着密密麻麻的铁剑。在我们手电光照射不到的洞壁高处,如栈道般,嵌着几阶钉入岩体的木梯。 最后一截木梯离我们约摸有二十多米高,就在那些窟龛正上方。跌落在地的石像有些已经身首异处。我们随手捡了一个,却也辨不出是何人物,只知道是早期的雕塑,人物五官比较抽象模糊,有些像秦陵中出土的陶俑。陈水寅猜测是炎黄时期的普通百姓。阿安却不以为然,认为这些石像出现在万剑冢,定然有它们的职责,应该不是寻常百姓那么简单。 陈水寅也不争辩,问我们怎么才能上到栈道上去。 查彩儿心细,招呼我们过去,指着石像跌落的空窟龛道:“你们看,这里面有眼儿。” 我和于人杰之前在洞庭湖的水下洞穴曾见过这种小孔。于人杰试着伸展了下拳脚,觉得无碍,让我们从旁掠阵,自己用铁丝去捣鼓那个小孔。铁丝长驱直入,小孔里头似乎很深。 于人杰皱了下眉,正打算拉长铁丝,我们耳边就听到“叮”地一声脆响。 我们瞬间神经绷紧,生怕又发生什么意外。等了有一会儿,洞壁又开始微微摇晃起来,头顶也不断有微尘飘落下来。文家兄弟拔腿就往石门方向跑。 于人杰冷声喝道:“快趴下!”顺势将文乙扑到了地上。我们也都第一时间趴倒在地,就听耳边“咻咻”风响,无数小指头粗细的利箭从那些窟龛中激射出来。 文甲反应不及,瞬间被扎成刺猬,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就缓缓倒了下去。 文乙面露痛苦,正要扑过去,被于人杰死死按住。 头顶乱箭射了足有四五分钟的样子,这才渐渐停歇。文乙推开于人杰,怒瞪了他一眼,似乎是责怪他触动机关,飞扑到文甲身旁,蹲下身子,看着他的尸身,欲哭无泪。于人杰讪讪地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查彩儿从旁安慰道:“小乙哥,人死不能复生,请你节哀。” 文乙眼眶通红,咬牙道:“说得轻巧,为什么死的人不是你们,偏偏是我大哥?” 查子儒见他出言不逊,就想为查彩儿出头。查彩儿拉住他,摇了摇头。 陈水寅闷声道:“文乙兄弟,我知道你心情难过,但你要明白,我八极子弟入了这行,就得随时有丧命的意识。查家既是你文家门客,这其中的情谊,相信不用我在这里多嘴。” 陈水寅这话不卑不亢,却掷地有声,文乙心中再怎么不快,也没法反驳,只闷闷地不说话。阿安见状叹息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你我不过苟且多活几日,又何必这般执念?乙子哥,你看开点。”文乙听他这么说,眉头微皱,起身看了他一眼,走到一旁去了。 查子儒一直冷眼旁观这一切,等文乙消停了,这才指着窟龛顶对我们道:“小于哥也不是没做成事儿,你们看。”我们顺势望去,见先前离我们二十多米高的栈道,不知何时竟自动降了下来,正好落在窟龛半弧形的弧顶上。借着地上经久不熄的火光,能看到栈道如同蜿蜒的蜈蚣一般,斜斜地冲洞顶伸展而去。我们稍定心神,便搭了人梯,让阿安先上去。 文乙执意带文甲的尸身离开,我们也没阻拦,帮着他把文甲抬到栈道台阶上。 我们背过身去,听见文乙边咬牙边用力拔去文甲身上的利箭。 栈道横木台阶有些古旧,脚踩在上面,木板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总让人疑心下一秒会不会踩塌。我们相互搀扶着,拾级而上,没一会儿已经爬到三十多米高的位置。这下看得真切,脚下流动的火光,分明勾勒出了一只麒麟的模样,看着既让人心惊又不由叹服。 果然和我想的一样,栈道尾端是道回廊般的盘山道,正好绕了洞顶一圈。我们站在回廊上,正好能看到洞顶上悬挂着的铁剑,密密麻麻有如剑林。神奇的是,不知道是光线太暗我们看不清悬吊的丝线还是别的原因,我们见那些铁剑竟似有磁铁吸附一般,悬浮在半空中。 “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朝。”阿安叹道,“如果石雕上刻字所说不假,那子午阴阳剑,绝对就在这万剑之中!藏剑之人,也深谙此道。”我们见那些古剑无论剑形、大小,几乎都一模一样,况且就算认出子午剑,也没法临空去取,心中怅然,想就此放弃。 于人杰突然道:“你们有没有觉得有点奇怪?”见我们都看着他,于人杰接着道,“这些剑虽说看起来都一样,但是真正相同的,却好像只有两三把。这是藏剑人故意这么弄的?” 我其实也有同样的感觉。这些剑虽然在做工和造型上如同一个模具上的产物,但如果仔细看,还是能分出微小的差别。剑锋、剑锷、剑茎、剑格,多少稍有不同。 奇怪的是,确实如于人杰所说,总有一两把剑,无论剑身还是剑柄,却完全一模一样。 更让我不解,甚至有些不舒服的是,尽管相邻的两把或三把剑相同,但总有一两把剑看起来有些模糊,显得很不真实。甩头定睛再看,那些剑却又切切实实地悬挂在那儿。 如此庞杂而缭乱的剑阵,想要从中找到子午剑,确实难于登天。 几个人讨论了半天,都不得要领。查彩儿说眼下找到文君要紧,这子午剑不要也罢,说完拉着陈水寅就想离开。陈水寅却站着没动,目光灼热地看着那些铁剑,转头问我们道:“你们有没有想过,这可能是复视效应带来的错觉。实际上,这上面的铁剑应该没那么多。” 于人杰没听懂他说的话,刚要问什么是复视效应,陈水寅却没打算解释,扬手让我们后退,照着他的样子做。查彩儿见他双手手指用力掰着上下眼皮,好像在做鬼脸,忍不住噗哧笑出声来。陈水寅却不以为然,让她赶紧照做。 我们见他胸有成竹的样子,也都跟着用力掰眼皮子。 这时我们就发现,先前如同剑雨般的剑阵,此时确实稀松了许多。在那些铁剑之中,分明有一把无刃的钝剑,高于其他铁剑,悬在洞顶正中央的位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六十七章 引蛇出洞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我们还不能确定那把剑就是子午阴阳剑,不过它有别于其他,应该也不普通。现在的问题是,我们要怎样拿到它:一来我们手边没有称手的工具,光靠四肢肯定不行;二来就算能够得到,我们也无法保证宝剑不会就此摔落。几个人面面相觑,又同时看向了阿安。 阿安摇头道:“藏剑之人既然敢把剑藏在这儿,而且千百年来,也未曾见有人动过,自然不会那么简单,我也没办法。”他转移话题,问陈水寅道,“你怎么知道这其中的蹊跷?复视效应是什么?”陈水寅微笑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很高明的东西。我们平时盯着某样事物,尤其是细小的事物,时间久了,会形成视物双影,也就是复视。这是很正常的生理现象。” 顿了顿,他接着道:“只不过,这洞中的剑阵,却不是咱们自然状态下出现的复视反应。我总觉得,是摆这剑阵的人刻意制造出来,迷惑闯入者的。虽然还没太明白,他是如何办到的,但是……这不简单。”陈水寅说完,见查彩儿满脸焦急看着自己,愣了愣,招手喊走。 阿安却站着没动。我们以为他入了迷,本不想再管他,阿安却招手喊我们停下,冲我们眨眼道:“我们是不会打这子午剑的主意,但不代表其他人不会,比如……”他故作神秘地笑了笑,见我们果然都停下了脚步,这才接口道,“你们要找的那个人。” “文君?”于人杰皱眉道,“他要这把剑干什么?难不成他想当大将军?” 阿安笑而不语。查彩儿忍不住嚷嚷道:“文君哥哥才不是这样的人。要说这世上有几个人能真正做到无欲无求,我认识的文君哥哥绝对算一个。你别含血喷人。” 阿安仍旧不置一词。陈水寅正要劝她,他身旁与阿安面对面站着的文乙突然喝道:“什么人?”话音刚落,我们就见洞顶石廊另一头飞快闪过一条人影。 文乙和我作势要追,于人杰拉住我俩道:“别追,小心有诈。”那人影听到我们说话,却又折了回来,施施然从阴影里出来,冲我们微笑道:“怎么会是你们?” “小君哥?”“文君哥哥!”文乙和查彩儿同时惊呼道。 我们见来人戴了副无框眼镜,穿着白衬衣,皮肤白净,一副文质彬彬的知识分子模样,心道原来这就是我们找了许久的文君。文君推了下眼镜,冲我们微笑颔首,看到阿安,微微有些讶异道:“这位是?”查彩儿蹙眉道:“你俩不认识?小师父说是你让他带我们过来的。” 查彩儿话语中已经开始对阿安生疑,阿安却依旧无动于衷,只冲文君拱手作礼道:“施主当真贵人多忘事。您忘了,几日前,在前山太乙观,您和家师还打过照面?” 文君眉头微皱,见阿安目光炯炯盯着自己,这才恍然道:“原来是太乙观的师父。在这洞中呆了许久,倒给忘了,得罪得罪。”文乙见他俩确实相识,放下心来,上前凄然道:“小君哥,我哥他……他……”说着指着地上文甲的尸身哽咽起来。 文君叹了口气道:“我躲在这深洞之中,本就是不愿你们找到我。你们又是何苦?” 查子儒冷笑道:“现在外头这么乱,你以为你能脱得开身?别说我们为了找你,死的死,伤的伤,就是我祖祖他们,在外头同样不比我们轻松多少。你可倒好,往这洞里一躲,让这么多人分神来陪你捉迷藏。”查彩儿怒目看向他,让他闭嘴。查子儒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文君仍旧摇头叹道:“我知道,躲着你们,是我不对,但我也是不想为难大家。”他看向文乙和查彩儿,温言道:“如果你们以为,我文君是个胆小怕事的懦夫,那我也只能认栽。我会只身跑到这儿来,一来确是为了躲避;二来,是因为我找到了解决所有问题的办法。” 阿安见他手指着头顶的子午剑,挑眉问道:“这把剑?这把剑有什么用?”我心道之前明明就是他告诉我们子午剑的妙用,现在为何要再问一遍?心中纳闷,却也没开腔。 文君看了他一眼,淡淡道:“相传这把剑是神农炎帝的佩剑,能号令天下精兵,为己所用。当然,仅仅靠这把剑是不够的,还得有当年铸造大师亲手打造的黑铁冰鉴虎符。三者合而为用,为当世德才兼备且具帝王之气之人所用,便可无往不利,阻止这场浩劫。” 见我们听得出神,文君转身看着高悬洞顶的铁剑,幽幽地道:“我在这儿等好几天了,虽然知道子午剑近在眼前,无奈单凭个人之力,还是没法取剑。所以,”他转回身来,看着阿安笑道,“得知你们在找我,我才会央小师父,安全地带你们过来。”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文君的话矛盾重重,而且隐隐有种感觉,眼前这个文质彬彬的小伙子很不真诚,尤其是他边说话边推眼镜的小细节。我妈以前训我的时候说过,人有时撒谎,因为心虚,会不自觉地出现一些出卖自己的小动作——可能真是我曾家多疑的生性作祟吧。 阿安摇头道:“我还有一事不明,希望施主能替小道士解惑。如果这子午阴阳剑真有撼天动地的能力,炎帝当年命人封存此剑,必是因为它戾气过重。如果我们将其带出,恐怕弊大于利,非但阻止不了这场浩劫,很可能我们反而都成了制造这场浩劫的元凶。” 文君一怔,继而转笑道:“我刚才也说了,寻常人,自然镇不住这把剑,所以需要德才兼备的王者持有。据我所知,八极的朋友已然找到人选。我们将剑取走,带回去,也是功德一件。”文君还想再说什么,身旁文乙突然闷声道:“小君哥,你——” 话未说完,文君突然双目圆瞪,冲我们厉声喝道:“快趴下!”压着面对自己的阿安和陈水寅俯下身子。我们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依言照做。 就在我蹲下身子的瞬间,我右手边的洞壁腾地冒出几朵青烟,震得我耳膜生疼,跟着就听洞底传来那伙洋毛子气急败坏的怒骂声。 “真他娘的阴魂不散!”于人杰朝地上啐了一口,就想用石头往下砸,被陈水寅拦住。 文君怒目看向我们道:“你们怎么把这些人带来了?”于人杰苦笑道:“小博士你用词注意准确度好不好?这怎么能是我们带来的呢?我这身伤,都是拜这些人所赐。我他娘的吃饱了撑的?”文君不愿意跟他打嘴仗,扬手让我们跟着他往另一头的洞顶匍匐而去。 陈水寅偷眼瞧了下洞底,闷声道:“快想办法,那伙人要上来了。” 外国佬设备先进,手中的光源能够直接照亮洞顶的情况。我们都听到那伙人发出兴奋的欢呼声,应该是看到了头顶悬挂的剑阵,以为找到了无价之宝。 文君悄然走到洞壁边,伸手在洞壁上一转,就听洞底传来外国佬惊慌失措的喊声,同时一串青烟打在离文君手边不到一寸的位置。 “我靠,小博士果然有一手。”于人杰竖指叹道。我问他怎么回事,于人杰指了指我们爬上来的栈道。我顺势望去,见栈道如同自由伸缩的升降梯,竟然又远离了窟龛顶部,纳罕的同时,也对文君对洞中机关了如指掌感到奇怪和敬佩。 文君见那伙外国佬一时半会儿上不来,举枪在底下盲射,捂着左肩沉声道:“都别愣着了,那伙人来者不善,这子午剑咱先不管了,先去拿鼎,回头再来取剑。” 见我们一脸茫然,文君跺了跺脚道:“神农鼎啊!这东西比子午剑重要。”大伙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依旧匍匐着,跟在文君身后,从洞顶另一侧打开的暗道钻了进去。 文君等我们都进去了,顺势将暗道石门关上。石门闭阖的瞬间,我眼角的余光瞥见门外闪过一条瘦削的人影。我吓了一跳,看文君等人却毫无反应,怀疑是自己眼花,也没放在心上。暗道很深,文君也不停步,招手喊我们跟上,带着我们快步往里跑去。 这儿应该离阿安带我们进洞的地方高度相当。暗道岔道很多,文君带着我们左钻右钻,没有丝毫停滞,如同一只常年住在这洞中的老鼠。于人杰大伤未愈,经不起这么高强度的运动,没一会儿就气喘吁吁。文君注意到了,在一道半开的石门前停下,让我们在外头等候,他先进去看看情况。我们不知道他搞啥名堂,只好都点点头。 石门露出的缝隙一片漆黑,里头似乎又是个宽敞的岩洞。我们等了几分钟,里头悄然无声,正琢磨这小子该不会扔下我们不管了吧,就听文君在门里大喝了一声:“谁!” 我们几个面面相觑,赶紧都冲了进去,并且第一时间拧亮了手电。 手电光中,我们见与文君对面而立的那人,竟然是多日不见的邹易! 见到我们,邹易也稍稍有些意外,冲我们点头示意,就又目光深沉地盯着眼前的文君。 查彩儿有些糊涂了,看向文君道:“文君哥哥,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文君哥哥?”邹易皱了皱眉,跟着冷笑道,“他不是文君。” 文君也跟着冷笑,看向我们道:“我当然是文君。土御门后人的话,你们也信?” “信,为什么不信?他说你不是,你就不是。”我们还没回过神来,身旁一直默不作声的阿安突然走上前去,揶揄一笑道,“因为我才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六十八章 面具下的面具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我之前虽然也已隐隐猜到有古怪,但绝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剧情。看除了邹易一脸笃定,其他人也都如我一般懵逼。“文君”怒极反笑道:“你们相信一个日本人,和一个真假不知的小道士的话?你是文君,那我又是谁?”“阿安”还未开口,邹易摇头笑道:“易容这种事,不是只有你才会。他当然是文君,而你?你只不过是披着人皮的太阴尸!” 查彩儿皱眉道:“邹师兄,你这话可有根据?”文乙不等邹易开口,闷声道:“我相信他俩说的。阿安小师父,才是我兄弟小君哥。”见我们满脸不解,文乙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的“文君”道:“其实之前在洞底,小君哥一早就向我亮明了身份。我文家这一代的男丁,年龄相差无几,平日里多以兄长互称。这是文家几个兄弟之间才知道的小秘密。” “阿安”笑着冲“文君”摇了摇头,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我原以为他会像当初乌典赤那般,将脸上的人皮面具摘下,却没想到,他只是站着没动,那张冷冰冰的死人脸,就在我们面前,如同变戏法般,慢慢化成假文君的模样,似乎身材也在那一刻间伸展了些。 于人杰目瞪口呆地看着,竖指冲我和邹易道:“得,魔形女都来了。看来你们是打算向超级英雄看齐了。”看文君变回原样,我们几个看假文君的眼神,已不似之前那般友好。 假文君哈哈大笑道:“真假美猴王,没想到我今天栽在正主儿手里,白瞎我替你们挨了这一枪。”邹易咄咄逼人道:“别在这儿讨人情了。你是什么路数,赶紧现形吧。” 假文君不慌不忙道:“我没这位兄弟这么大的本事,现形是迟早的事儿。我只是有一点没弄懂,你们是何时发现其中蹊跷的?”邹易冷笑道:“也是,总也得让你死心才行。” 邹易说,那日在武汉与我们分开后,他确实打算动身去山东相公庄,弄明自己的身世。这时,他接到文君私下给他发的短信。邹易与文君早年就交好,若无急事,文君断不会打扰他。文君在短信里说,他在烈山遇到了点麻烦,也知道了第三具太阴尸的藏身之地,希望他能赶过来帮忙,并且不能让其他人知晓,以免打草惊蛇,让太阴尸闻风而逃。 之前他来烈山,名为旅游,实为拜访太乙观道友善安。之后他回到文家,得知善安在烈山被太阴尸纠缠,焦急营救,所以才有文雯看到的文君如同走火入魔那一幕。 文君赶到太乙观时,善安已然遇害。他此前便已算出命有此劫,遇害前留遗书于床下,告知文君那太阴尸扮作他的模样,往神农洞方向去了。文君遍寻他尸体不见,正暗自苦闷,却正好邹易发短信过来,通知他八极查家已经着人去找他。彼时文君已知晓自己身上亦有易形的潜能,无奈之下,他只好扮作善安的模样,假意带我们进洞找自己,实则伺机行事。 “可是,你怎么会步罡踏斗这种东西?”陈水寅皱眉道,“这是道家才会的本事。” 文君苦笑道:“你们不解其中门道,我不过假意糊弄,你们也就信以为真了。”邹易见于人杰脸色苍白,上前给他递了瓶药水让他敷上,对他说了声“抱歉”。于人杰接过了,似乎想起了什么,佯怒道:“想必那晚我们在那死尸旁看到的人影,就是邹小仙儿你吧?” 邹易笑着点了点头。文君解释道:“我让邹易兄弟暗中帮助,一来是让他监视跟踪你们的那些人;二来也是留个后招,万一咱们有个三长两短,至少还有个信得过的人能够出去报信。想必你们自己也清楚,咱们这些人里头,并不是所有人底子都干净。” 见我们都看向自己,查子儒争辩道:“那伙洋毛子跟我可没关系。你们也都看到了,他们可是连我都打。我他娘的有那么傻么?”文君笑道:“我们没说那些人是你带来的。”他转向假文君,冷笑着道,“是他带来的。只不过,那些人并不听命于他,各为其主罢了。” 我们都有些回不过神来。假文君拿开捂着左肩的手。我们见他肩头确实中了枪,殷红一片,都觉得文君的说辞有些站不住脚。文君却依旧不动声色地道:“你既然会自动愈合,一点点枪伤,又怎么能难得了你?”“看来你调查过我。”假文君笑了笑,慢慢闭上眼睛。 我们吃惊地发现,随着假文君慢慢调息,他肩头上的血迹果然在慢慢变清,最后消失不见。他深吸了口气,很轻松地活动了下关节,冲我们嘿嘿冷笑。 文君继续道:“你以为自己做事神不知鬼不觉,但还是露了马脚。你杀了善安师父,怕事情败露,想焚尸灭迹。”他转向我们道:“那晚我们看到的死尸,就是善安师父。小乙哥他俩到的时候,这家伙正在抛尸。之后我暗中告知邹易兄弟,让他去敛尸,以防尸变。尸身上的胡椒粒,是邹易兄弟撒的,作用相信大家也都清楚。我没料到的是,各位执意要去看个究竟,又来不及通知邹易兄弟离开,所以只好假意调查,争取给他离开的时间。” 后面的事我们也基本猜到了:邹易到底不放心曝尸荒野,见我们走远,重又折回,将死尸带走,正准备清理现场,却不想被文乙撞见。迫于无奈,他只好悄然遁走。 文君冷眼看着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假文君道:“你初时本想扮作善安师父的模样,迷惑前来寻找的一水兄弟等人,但无意中发现,善安师父竟然还活着。你或许料不到是我变的,但猜到其中必有蹊跷。所以你将计就计,变作我的模样,想故技重施,让善安师父再死一回。你对洞中的机关了如指掌,当然也知道如何通知外头跟着我们的那些人,抄近道跟上来。” “文家少爷果然有两把刷子。”假文君拍了拍手,皮笑肉不笑地道,“大帅说让我别轻敌,果然是有道理的。”文君皱眉道:“你也调查过我?” 假文君睥睨道:“我不需要调查。我若想知道一个人的所有信息,只需要他身上的一些东西就可以。当然,这是对普通人而言。你和这位兄弟,还真让我有些看不透。” 我见他手指着我,也不言语,就听他接着笑道,“或许只因咱们是同一类人。” “道不同不相为谋。”文君摇头道,“你口中所说的大帅到底是何人?你们要做什么?”假文君嗤笑道:“既然不相为谋,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告诉你?别以为你们弄个什么五行太岁,就觉得可以改变什么。不妨告诉你们,就算谢红玉和何阿宽都不在了,我一个人,照样能助大帅得偿所愿。历史的改变是必然的,一个新的秩序即将开启。” 文君上前一步道:“改变历史只是时间问题,不是一己之力能够左右。你我纵有通天的本事,逆天行事,终究也只会滑天下之大稽。顺应自然,清静无为,才是做人根本。你们以为自己是时势的英雄,但在世人眼里,你们只不过是一群被复仇怒火蒙蔽了双眼的怪物。” 假文君纵声大笑道:“成王败寇!古往今来,历史不过是强者著书立说,拿来炫耀的资本,谈何对错?古代史官,哪个不是为了替帝王粉饰太平睁眼说瞎话的狗嘴子?兵败乌山的项王,真的不如刘邦得民心?玄武门之变的李建成,真就是草包一个?你们看到的历史,只是那些赢家想让你们看到的。历史的真相,从来不是靠一家之言就能妄以断之的。” 邹易冷笑道:“你不做诡辩家可惜了。历史纵然有瑕疵,或许真如你所说,不过是强者的光荣史,但古往今来得天下者,首得民心,这是颠扑不破的真理。一味的强权暴政,即便风光一时,终将只是昙花一现。历史发展,不会迎合所有人的心意,总会留有遗憾。但这不能作为你们妄图改变历史,更改秩序的借口!至于你说的大帅……相信我们也都认识。” 邹易这话明显有试探之意,假文君深谙此道,脸上不动声色,只看着我们冷笑。 文君接着道:“八极是和死尸,甚至和尸骨打交道的行当。死人不会说谎。很多时候,它们会告诉你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进洞之前,我们拜访了一位故去的前辈,从他那儿得到些信息。想必你口中的大帅,应该跟那位出卖朋友,盗走洞中宝物的前辈有关系吧。” 假文君不置可否,依旧含笑看着我们。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他看我们的眼神,与看邹易的眼神有些不同。他看我们的眼神中,除了戏谑,更多的是敌意;可他看邹易的眼神,却少了很多敌意,更多的是纠结和不忍。我能看出不同,但不明白这种不同代表的含义。 于人杰有些不耐烦地道:“跟他废什么话?到底是人是鬼,咱打到他变形为止!” 假文君哈哈大笑,跟着就像之前文君恢复原貌一般,身材慢慢变得佝偻起来;脸也如同干涸的湖底,变得千沟万壑;须发同时变白卷曲。整个人在我们眼前,慢慢从一个年轻优雅的小伙子,变成一个老态龙钟且又慈眉善目的老人。 邹易见到他这副模样,身子猛地一震,惊呼道:“师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六十九章 玲珑玉肚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我们都还没反应过来,邹易已经镇定下来,冷冷地冲“茅太清”道:“你爱怎么变随便你,但你这次触到我底线了。”“茅太清”面呈痛苦之色道:“小易,你连师父都认不得了?”邹易听他说话声音也变得苍老起来,浑身又是一震,向后退了两步道:“你真是师父?” 陈水寅和文君赶紧扶住他,冷声道:“小心有诈。茅公过世已有数年,相信你也清楚。” “茅太清”依旧不紧不慢地道:“八极做的是跟死人打交道的行当,诈尸、化僵、起死回生,相信这些你们早就见怪不怪了。我茅太清重又复活,怎么就不可以呢?” 邹易几乎被他说动,嗫嚅着道:“可师父您是太阴——”“茅太清”笑着截口道:“就因为我是太阴尸,我才有起死回生的能力,这难道不正常吗?不管我是怎样的身份,我依旧是你师父。当年要不是因为我,还有我师弟侯三,你早就在那场大战中夭折了。” 除了我,这些人没人知道“茅太清”口中的那场大战指的是什么。眼看邹易目光越来越涣散,梦呓般低喃了句:“师父……”我心里一紧,生怕他被眼前的太阴尸摄魂,赶紧拉着他,冷声道:“我虽没见过茅公,但听我奶奶多次提及,茅公帮了我们曾家很大的忙,也一直设法将更多无辜的人从这件事中抽出去,而不是推进来。你的行为,跟我印象里的茅公实在有着天壤之别。”见“茅太清”皱起了眉头,于人杰怕他突然发难,也靠了过来。 “茅太清”哈哈大笑道:“人的想法总会变的。以前是我老顽固,不知道变通,去地下走了一回,人也通透多了。我先前就说了,遇事莫执着,历史不过是强人的玩物。” 不得不说,要不是我知道他是太阴尸,他的话,其实听起来还挺有说服力。 于人杰大喝道:“甭跟他废话,他就是想拖延时间,让那伙洋毛子进来把咱一锅端了。邹小仙儿,我们才不在乎你他娘的是日本人还是中国人,你是我们的朋友,这家伙不是。” 眼看于人杰就要动手,邹易正打算伸手拦住,眼前的“茅太清”突然喟然道:“小易,你让他来吧。我心性优柔,被歹人牵制,有这样的下场,也是自己造的孽。” 于人杰以为他还在打感情牌,怒道:“少跟小爷我玩这套,除了小曾同志和邹小仙儿,小爷我谁的都不吃。”正要拔刀上前,却被陈水寅和文君同时拦住。于人杰莫名其妙,怒目瞪向他俩。见我们也都看着自己,文君沉声道:“有点不对劲,你们仔细看他身后。” 这不看不打紧,一看之下,吓得我差点直接扑邹易怀里。在“茅太清”身后,分明还有个黯淡的人影,鬼魅般贴在他肩头上。“茅太清”动,它也跟着动;“茅太清”不动,它也跟着不动。我们之前没发现,是因为“茅太清”一直正对着我们;现在他换了个方向,这才看得真切。邹易似乎也发现了,惶急道:“师父,你是不是被什么人控制了?” “茅太清”脸上闪过一丝痛苦之色,倏忽间又变得阴冷残酷,冲我们恶狠狠地道:“就凭你们几个无知后辈,想阻止这场盛宴到来,简直可笑!你师父当年斗不过我,现在你们也一样斗不过我!”说着纵声狂笑起来。笑声在空荡荡的洞穴中回响,听起来让人毛骨悚然。 邹易慌忙掏出罗盘。我们见罗盘指针不断摆动,心里也多少有了点数。 邹易深吸了口气,慢慢收起罗盘,皱眉道:“是你吗,师叔?” “师叔?”于人杰半晌没反应过来,指着“茅太清”道,“你是说,你师父是你师叔变的?”“不是变,是控制。”邹易话语中已满是愤怒,冷冷地盯着眼前的“茅太清”道,“师叔阴魂不散,借用我师父的尸身活了过来。武派要找的第三具太阴尸,原来是茅占山!” 说话的当头,“茅太清”脸上又是一变,额头上竟沁出了密密的细汗,显得格外痛苦。我们一时都有些茫然,不知道现在占据这个身子的是茅太清还是茅占山,就听“茅太清”忍着剧痛叫道:“小易,快用吹律三曲把他驱走!”邹易痛苦道:“可是师父,这曲子出来,师叔走了,你也会死的!”“别管我。”茅太清凄然道,“我本就是个死人。” 邹易双拳紧拽,眼里噙满泪水,死死地咬着下唇,咬得鲜血淋漓,却只是浑身颤抖,不敢上前一步。“茅太清”脸上仍旧挂着豆大的汗珠,却慢慢转为狂狷得意的笑脸,冲我们道:“你果然收了个好徒弟。他这样的人,又怎会忍心让你我消失呢?” 说话间,趁我们没回神,“茅太清”身子一晃,突然快步向身后的阴影里逃去。 文君闷声喊了句:“快追!”带着陈水寅等人当先跑了过去。邹易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颓然倒地。我和于人杰赶忙将他扶起,好言劝了他几句,也不敢怠慢,快步跟了上去。 我们先前只顾着邹易师徒俩对话,没留心洞里的情况。“茅太清”逃走后,我们这才发现,这口岩洞虽不及之前万剑冢的洞穴宽敞,却几乎是一模一样的格局。除了头顶少了雨帘般的剑阵,四周的洞壁上,依旧是团团环绕的,坐满石像的窟龛。 “茅太清”逃走的方向有条向下倾斜的暗道。暗道口两侧,竟蹲坐着两只张牙舞爪的麒麟兽。洞中除了那些石像,仍旧堆满了如同橱柜般的方形石台,也不知道里面有什么东西。查子儒有心探个究竟,文君冷言喝止,说追上“茅太清”要紧,如果他没猜错的话,“茅太清”逃走的暗道,是通往藏有神农鼎暗室的密道。要是让他拿走神农鼎,麻烦就大了。 于人杰边跑边问那神农鼎是什么来头,为什么他那么紧张。文君告诉我们,他之前在家中做过研究:相传当年神农炎帝遍尝百草,始著《神农本草经》。世人皆知,神农以俗尘凡胎试毒,时有发作,体内毒素积攒愈多,并最终因食断肠草身死。 其实不然。野史记载,神农当初确实尝试过以身试毒;后九天玄女见他心系黎民,深受感触,赠与他玲珑玉肚。所谓玲珑玉肚,是指神农腹部几乎是透明的,五脏六腑能够看得一清二楚。神农出去采药,任何草药入腹,他能够很直观地看到药物反应,并且及时处理。 神农死前,命人铸神农鼎,嘱咐他死后将玲珑玉肚取出,藏于鼎中,以造福后世。 此后经千年,神农鼎从未被人开启。玲珑玉肚于鼎中,也慢慢发生了改变,不但不再是明辨毒药的利器,反而成了孕育尸丹的温床。八极之中,以柳家最精于此道。前阵子我二叔和柳叶等人造访文家,文君向柳叶讨教,柳叶将柳家前辈的著述借给了他。 玲珑玉肚的记载,文君正是从柳家著述中得知。据说那玲珑玉肚中已生出数万颗尸丹。这种尸丹,只需一颗,就能让成形的僵尸凶性毕露,武力大增,成为无人可挡的幽灵之师。 于人杰骇然道:“你的意思是,武派那帮家伙想要组建一支死人军队?” 文君点点头,满脸忧虑道:“走尸没有思想,服食尸丹的走尸就更加无脑,他们只会盲从比自己凶狠的领头人。如果说,神农鼎中的玲珑玉肚是加强军队建设的后盾;那子午阴阳剑,以及他们以太阴尸培育的三尸神,就是号令这支幽灵之师的指挥官。” 查彩儿仍旧不解,蹙眉道:“既然这神农鼎中不是什么好货色,我们为什么也要抢夺?那不是跟武派没区别了么?”文君摇头道:“不然。文派抢夺神农鼎,一来是阻止武派以玲珑玉肚中的尸丹喂服走尸;二来暂为保管,待柳家找到净化玉肚的方法,让神农遗物回归正朔。”顿了顿,他冲我和邹易眨眼道,“这百余年来,文派岂非一直在做这样的事?” 我们知道他话里的意思,都忍不住摇头叹息。说话间,我们已滑到暗道底部。文君说的没错,暗道底部是一间石室的入口。我们生怕“茅太清”埋伏在暗处,都关了手电,屏息凝神,确定四周没危险,这才相携着跳下。于人杰和陈水寅赶紧用手电扫了一圈,没见到“茅太清”的身影,只在石室正中看到两方向内凹陷的翻板。凹缝中露出一口形似棺材的雕花石具。文君示意我们留几个人四下戒备,和陈水寅、邹易轻手轻脚地往石具走去。 我和于人杰、文乙、查彩儿分头用手电查看石室的四个角落,以防“茅太清”栖身在暗处,或者通过其他暗道再度逃走。四人扫了一圈,几乎将每寸石墙都摸遍了,除了我们进来的暗道,再找不到任何离开的出口,心道这么短的时间,“茅太清”到底躲哪儿去了。 正思忖间,就听文君怒喝了句:“你干什么!”我们还没明白怎么回事,耳边就听“咻”地一声,什么东西从我们头顶斜上方的位置,流星般冲查彩儿脑门激射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七十章 死生相依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我和于人杰反应过来时已经晚了,心里一沉,暗道糟糕,黑暗中却听一人沉声道“彩儿小心”,跟着眼前闪过一条人影,将查彩儿扑倒在地。那东西砸在地上,掷地有声,显见是利箭之类坚硬的东西。要是那人动作稍慢半拍,查彩儿恐怕凶多吉少,吓得后背全是冷汗。 还没回过神来,文君跟着喊道:“都靠边站,这小子又他娘的踩机关了!” 我们不用问也知道他说的是谁,心里把查子儒这猪队友全家女眷问候了个遍,一边找掩体一边快速向查彩儿一侧的石墙跑去。 查子儒反应迟钝,落在最后,嘴里哭丧一般呜哩哇啦地大叫。陈水寅抱起惊魂未定的查彩儿,柔声问她有没有事,见她面色苍白地摇头,冲她温柔一笑,起身去接应查子儒。 借着手电光,我们见他手肘的位置血迹模糊,应该是刚才救查彩儿时,顺势把自己当人肉垫背,垫在了查彩儿身下。 陈水寅拉过查子儒,想让他冷静下来。冷不丁脚下翻板“啵”地一响,我的心瞬间又沉了下去。查彩儿失声喊道“小心”,就听查子儒怪叫一声,猛地将迎上前的陈水寅挡在自己身前。陈水寅一个“你”字还未喊出口,我们就见他身子一颤,瞬间僵住,慢慢倒了下去。 查彩儿哭喊着“水寅”,甩脱邹易的手,给了想要拦住她的查子儒一巴掌,扑到陈水寅跟前,将他即将倒地的身子扶住。于人杰急声大喊:“危险,快回来!” 查彩儿泪痕未收,冲我们凄然一笑,将陈水寅的脑袋埋在自己怀里。翻板下腾地又发出“啵”地声响,一根竹子般粗细的钢条冲天飞起,瞬间将他二人当胸刺穿,斜斜地定在半空中。查子儒看得呆了,被于人杰猛力拉了回来,“咚”地撞在石墙上,立马昏了过去。 我感觉心里如刀绞般刺痛,既想上前将他二人尸身拖回,又怕翻板下的机关再度启动。这十几秒钟的时间,实在煎熬。于人杰扭过身去,狠狠地冲昏倒的查子儒猛踹了几脚,被邹易拉住。文君黯然道:“人死不能复生。他要再死了,回头他父亲那儿不好交代。” 我脑海中一片茫然,眼前兀自浮现初识陈水寅和查彩儿时的情景,热血上涌,拍着胸脯道:“我死不了,让我去。”于人杰粗暴地将我拉住,厉声喝道:“去什么去?你体内的潜能太不稳定,你要再有个三长两短,回头我怎么跟曾团交代?” 文君点点头,正色道:“你我同为五色帝。你若想死,以后有的是机会,但现在不能!他们拼命保护我们,你要是在这死了,水寅兄弟和彩儿妹子九泉之下也不会安息!” 我感觉喉咙像是被人掐住了一般,憋得难受,红着眼眶道:“可是他们——” 邹易目光坚定地道:“八极子弟,死生相依。水寅兄弟黄泉路上有彩儿妹子陪着,也不会感到孤单。再等会儿吧!等这里头的机关消停了,找个好去处,将他俩合埋了。” 邹易话音未落,我们就听翻板下传来一个人的冷笑声,跟着一条人影腾地弹起,迅速冲我们进来的暗道口逃去。于人杰怒骂了句“我弄死你妈”,提刀就想追上去。邹易用力将他拦下,冲我们闷声道:“他交给我,你们处理这里的事。”说着不由分说追了出去。 我怕他吃亏,想跟过去,反被于人杰拦下。他看了一眼文君和文乙,冷声道:“小爷我就这么一个兄弟,你们帮我照顾好他。邹小仙儿我帮你去盯着。”说着冲我眨了眨眼,也钻了出去。我跟在他身后大喊:“你自己小心。”于人杰不应,可能已经走远,听不见了。 翻板下的暗器,显然是先前“茅太清”藏在底下,偷偷启动的。如今他已离开,危险业已解除,我闷声问文君刚才是怎么回事。文君叹息着告诉我俩,他们之前见翻板下的那口石具,侧身雕着“神农外鼎”四个字。当时他们就已发现,那石具之下还有空间。陈水寅隐隐察觉不对,曾暗中吩咐大家别轻举妄动,说是这种布置下,稍有不慎就会触动机关。 不想查子儒求功心切,根本不听陈水寅的警告,趁他们不备,就去推动石具。石具被他移动了约摸一寸的距离,露出一条黑黢黢的小缝。小缝中迎面扑来一股强劲的冷风。他们刚觉得不对劲,查彩儿那边就出了事。陈水寅因为戒备在先,反应比他们快,所以才救了她。 我和文乙听完唏嘘不已:没想到他俩躲过一劫,却没躲过另一劫。文君说,那神农鼎应该就在石具外鼎中,“茅太清”既然藏在那儿,内鼎多半已被他带走。邹易会将我们拦下,肯定还是因为顾念到师徒之情,想凭一己之力解决这件事。文君担心以他和于人杰的能力,多半不是“茅太清”的对手,让我们赶紧处理完手头的事就赶过去帮忙。 我们三人正好背着陈水寅等人的尸身,腾不出手来管查子儒。文乙厌恶地看了他一眼,问文君该怎么办。文君冷笑道:“生死由命。我们尚且无暇自保,又如何顾得了他?就让他在这儿自生自灭吧!兴许他留在这儿,比我们在外头还安全些。” 我们也都正有此意,于是不再理会,忍痛分开纠缠在一起的陈水寅和查彩儿,依次背了尸体,往暗道斜坡上钻。因为背着尸体,我们三人很难在斜坡上行进。 三人商量之下,决定只能冒着对死者大不敬的罪名,边爬边将陈水寅三人的尸身卡在暗道两侧的洞壁上,这才得以勉强前进。等我们爬出暗道,陈水寅三人的尸身已经惨不忍睹。我们冲尸身弯腰道歉,也不停步,背起尸体继续赶路,大声喊着于人杰和邹易的名字。 没有人回应。这对我们来说不算好事,但也不算坏事。文君说眼下情况特殊,只能在洞里找个偏僻的暗沟,将陈水寅三人暂时搁置。等一切结束之后,我们再回来,将他们带走安葬。八极中人,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相信陈水寅他们也能理解。我虽然觉得有些不妥,但文君说的是事实,这种情况下确实需要做些取舍,只好将身后的陈水寅轻轻放进暗沟中。 我们用洞中的石块,将陈水寅三人的尸身完全覆盖。文君找了块条石,竖在有如坟茔的石堆上。三人向着石堆默默鞠躬致哀。我心中默念:等这件事结束了,我一定会回来带你们离开。文君深吸了口气,勉强冲我俩笑道:“好了,帮忙要紧,咱们快走。” 我知道,文君二人心里的悲痛不在我之下,现在不是悼伤的时候,于是收敛心神,跟在文君二人身后离开。我们推开洞穴石门,正想着按原路返回,逼仄的洞道里,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跟着就是一连串令人胆颤的机枪扫射声,显然于人杰二人已经跟那伙外国佬正面撞上了。我们心中焦急,也没多想,加快脚步往枪声的方向跑去。 黑暗中,一条人影迅速从我眼前掠了过去。我以为是邹易或者于人杰,喊了一声。那人冷笑一声,却没停步,再次从我的视线中消失。文君默不作声地蹲坐在地上,眉头紧皱。我和文乙问他怎么了,他也不回答。很快脚步声由远及近,文君猛地睁眼,口中大喊:“去!” 那一瞬间,我和文乙同时看到,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球,如同有生命一般,从文君双掌中冒出,灼热得我和文乙忍不住节节后退。火球迅速冲着脚步声的方向飞去。我万料不到他居然有这么酷炫的潜能,想起自己也是五行太岁,忙拉着他问怎么才能将潜能释放出来。 那一下似乎耗尽了他浑身精力,文君摆手示意我先让他喘口气。这时,我们听到不远处隔着墙的洞道里,传来于人杰的惊叹声和那伙洋毛子惊慌失措的怪叫声。 文君让文乙将自己扶起,然后告诉我,五行太岁身上的潜能,必须在五行太岁自身感知到危险,凝神静气的那一瞬间才会爆发出来。他之前也尝试过几次,但都没有成功。 说白了,跟我一样,他对自己身上的力量也没谱。 我想着好赖他这个属于主动攻击型技能,比我的厉害多了。文君问过我的潜能,摇了摇头,说我思维太过局限,他觉得我的意念,不会只停留在让物体浮空这个层面,让我试着移动物体。我将信将疑地闭眼,心中默念一定要成功,再睁眼时,就见他俩叹了口气。 我拍了下大腿道:“行了,就别搁这儿唯心主义了,快去接应他俩。”说话间,一团火花在文乙脑门后的洞壁炸裂,吓了我们一跳。我们没料到那伙洋毛子居然来得那么快,慌忙找了条岔道钻进去。文君边跑边喊:“分头走!打乱他们,回头在这里会合!” 我和文乙应下声来,各自散开。神农洞洞道交错复杂,我慌不择路,撞得眼冒金星,却也顾不上了,摸黑一路横冲直撞,结果误打误撞,竟跟两个被文乙带散的洋毛子狭路相逢。他俩也没反应过来,吓得哇哇大叫,看到是我,登时恼羞成怒,冲着我的脑门就要放枪。 我怒瞪着他俩,慢慢闭上眼睛,心中祈祷意念控制一定要成功,黑暗中就感觉被人抓住了脚踝,用力往下拉。我全无防备,身子重心往后倾,骨碌碌从斜坡上滚了下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七十一章 牺牲的价值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我没想到这神农洞不仅道连着道,而且道连着洞。我跌落的位置,依稀是口水洞。水洞水很深,而且沁凉无比。我猝不及防,连着呛了好几口水。拉我下来那人也不说话,将我从水中拉起,带着我迅速往水洞深处游去。我听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听出是于人杰,心安不少,还没游出去几米,就听身后“噗通”声响,那两个外国佬居然也跳了下来。 我心里又急又气,转身就想折回去跟他们硬拼,却被于人杰拦住。我不由纳闷:通常这种情况他应该比我更沉不住气才对,怎么突然变怂了?正要问他怎么了,于人杰有气无力地道:“到前面的河滩等我。没我吩咐千万别出来。他俩交给我。”我听他说话中气不足,似乎受了很重的伤,刚要拒绝,于人杰根本不给我机会,将我往水里一推,自己游了回去。 我心中的不安强烈到无以复加,总觉得他这次一走,很可能我俩就此诀别,忍不住喊了声:“小于哥!”于人杰没应我,却冲那俩洋毛子骂了句脏话。那俩洋毛子被激怒,枪声随着飞溅的水花环绕在于人杰周围。于人杰发了声喊,引着那俩洋毛子朝另一侧去了。 我想起文君的话,咬了咬牙,义无反顾地往下游游去,很快身下的潭水变浅了,于是小心翼翼地上了岸。我身上除了湿答答的外套,什么装备都没有,又累又饿,也不敢停留,边用手到处乱摸边打量四周的环境。岩壁十分湿滑。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儿应该与先前“七星聚会”的水洞在同一水平面上,而且看样子,于人杰拉我下来之前,就已经来过。 也就是说,他本打算从这儿逃走,只是因为我,才又折了回来。 想到这儿,我鼻子一酸,眼前一片模糊。我是独子,加之身世奇绝,从小就一直独来独往,也从未感受过兄弟同胞之情。要说邹易庇佑我,是他分内之事,却也不至让我这般感动愧疚;于人杰与我非亲非故,只因是我爹部下,待我便如亲弟弟一般,甚至不惜用生命来保护。责任也好,情感也罢,纵使将来天涯永隔,因为这份情谊,我也绝不会忘了他。 感慨罢了,我赫然发现前头的石堆上有只登山包。包里有绳索、折叠刀、一件迷彩背心和几支荧光棒,另外还有张三个男人的合影。我见其中一个是于人杰,另外两个,是先前我们在常德见过的他的两个小兄弟。三人搂在一块,笑得格外灿烂——只不过上面有血。 我皱了皱眉,翻过背面,见上面用圆珠笔写着“等我回去”四个字。“去”字最后那个点或许因为下笔太狠,将照片都写穿了。我不知道那两个小兄弟现在过得如何,自从上次在常德与他们分别,就再也没有来往,不过从眼前的情况来看,搞不好两人出了什么变故。 于人杰当然不会无端把包扔在这里。我折亮两只荧光棒,背起登山包,环顾了下四周,看到自己所在的位置,似乎是个弯曲向上的洞道的底部,心想搞不好这儿就是出去的路。 于人杰既然让我在这儿等他,那我还是老老实实呆着比较好。 我正准备去水边洗把脸,眼角瞥见一条人影飞快地从正前方转弯的洞道一侧闪过,想起先前冲我们冷笑的身影,怀疑是变成太阴尸的“茅太清”,既担心邹易出事,又怕于人杰回头找不到我,左右为难,到底没忍住,跺了跺脚,将荧光棒揣进包里,追了上去。 洞道虽然是道倾斜的缓坡,但脚下泥石干燥,倒也不难前行。没有其他岔道,我摸着洞壁缓缓前进。如我先前所料,这条洞道并不是直的,而是绕了个大弯,竟好像又折回先前于人杰拉我下来的位置。想到这里,我更加不敢放松警惕,再三确定身上和包里没有突然发出声响的东西,这才一步一顿地继续向前。 前头一片漆黑,这洞道看起来竟狭长无比,也见不到先前看到的人影。我心里越来越不安,仿佛前方埋伏着无数手拿利刃的家伙,就等我自投罗网,瞬间将我扎得满身窟窿。 这么胆战心惊地走了也不知道多久,眼前慢慢变得开阔起来,似乎到了洞道的尽头。我不敢怠慢,贴着右侧洞壁,轻手轻脚地往前走,想找块更幽暗的地方,静观四周的情况。 这时,我分明听到有人在轻声喊我的名字,似乎隔着一道墙,飘飘悠悠地传来。 我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甩甩头,声音却还在,而且就在贴着洞壁的另一面。这一突然发现吓了我一跳。我轻轻贴耳过去,就听于人杰喘着粗气低声道:“小曾同志,是你吗?” 我这一下大喜过望,忙问他什么时候上来的,有没有受伤,那两个外国佬怎么样了。 于人杰连声咳嗽,让我先别忙着问,他有很重要的事要交代。我听他语气有异,暗道不妙,问他是不是伤得很重。话刚说完,于人杰“啪”地打亮手中的防风打火机。 借着火光,从手指粗的洞缝看去,就见于人杰浑身浴血,面色苍白,目光涣散,拿着打火机的手兀自在不停地颤抖。我心里一颤,泣声道:“小于哥你坚持下,我马上来救你。” 于人杰无神地摇头道:“你别白费力气,我不行了。留着点力,去救邹小仙儿吧。” 见我急得用手去扒那道洞缝,于人杰凄然笑道:“我肠子破了,你就算进来也救不了我。小爷我死相有点丑,你就给点面子,别进来了。”见我颤抖着停了下来,他欣慰地笑了笑,接着又道:“这样下去见曾团,应该也不会挨骂了。小爷我没本事,不能再保护你。这个东西拿好,就当小爷我最后送你一程吧。”说完用尽浑身力气,将打火机扔了过来。 我慌忙折亮荧光棒,见打火机不偏不倚,正好落在我挖出的拳头大小的缺口前。于人杰垂着脑袋,保持着蹲坐的姿势,任由鲜血不断地从身上冒出,一动不动,已然没了呼吸。 一股难以遏制的悲痛从心底涌了上来,直冲脑门。我感觉喉咙一阵腥甜,差点直接昏死过去。我手里紧紧地拽着那只沾满鲜血的打火机,泪流满面,无助地一下一下捶着洞壁,捶得头顶灰尘扑簌簌直灌颈脖,直到双手完全麻木,这才虚脱了一般跪倒在地。 我实在没法接受,像他这么神勇的人会先我而去。从初识他的市侩精明,到之后的相互插科打诨,再到后来的出生入死,所有过往的经历仿佛就在昨天,历历在目。 如今一墙之隔,我与他,竟然真如先前预感的那般一语成谶——阴阳永隔。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浑浑噩噩间,我听到头顶的位置传来窸窸窣窣的碎响,像是什么人在低声交谈。我想起于人杰死前说过的话,强打精神,站起身子,冲洞缝中的尸身深深鞠了一躬,再也无所忌惮,打着打火机,快速冲前头依旧狭长,且向上延伸的洞道跑去。 我心头杂乱,也不看路,一头撞在一个结实的身板上。那人浑身一颤,回过头来,一杆硬物立马杵到我脑门上。我知道那是枪,也知道自己撞上的是什么人,但我心头却不再有丝毫恐惧。我最好的两个兄弟死的死,失踪的失踪,我一个人苟活,又有何意义? 我幻想着自己脑袋开花的惨烈画面,等了半晌,枪却没响,而是被身旁一个苍老却有力的声音喝止。一束强光打到我脸上,我下意识地伸手去遮,就听文乙激动地叫道:“是一水兄弟!”我拿开手,见文君和文乙与两个外国佬冷冷地对峙,心中莫名,问文君怎么回事。 文君说眼前这个满脸银色络腮胡的老人叫古德森,原本他和文乙会合,正要去找我,却不想跟他俩撞见。和我一样,起初他们也以为自己性命不保,结果古德森却主动求和,还说他知道出去的方法,只要我们帮忙破解洞里的机关,双方合作,出去后,双方再无瓜葛。 文乙说他俩正在权衡利弊,我就出现了。我怒目瞪向古德森,恨不得马上将他撕碎,告诉文君二人于人杰身死的消息,让他们别轻信这帮杀人狂。文君冷下脸来,用英语质问古德森。古德森脸色变得有些尴尬,指了指他身旁灰头土脸的壮汉,叽里咕噜说了些什么。 文君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我,叹息道:“他说他们来的时候是十个人,现在就剩他们俩了。说到底,咱们是两败俱伤,让那太阴尸坐收了渔利。他很后悔和林思祚合作,说是要能活着出去,以后再也不会插手和八极有关的生意。为这事牺牲那么多人,实在不值。” 我虽然恨得牙根痒,但这老头说的话也有道理。古德森见我脸上阴晴不定,以为我不相信他们,冲那壮汉呵斥了句什么。壮汉看了我一眼,满脸不情愿地把枪交到我手里。 这句话不用文君翻译,我也能猜出古德森的意思。见他们四人都看着我,我把心一横,心道出去再慢慢算这笔帐,故意用力推弹上膛,瞪了他俩一眼,甩身走了出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七十二章 全面开战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我原以为路程会比较曲折,没想到借助古德森手中的地图,我们居然没怎么费力就到了景点入口,其间也没再遇上什么机关,想来这古德森确实有心和解。只不过我心中压着他们害死于人杰的仇恨,无法对他表示感激。古德森倒也识趣,学着中国人的礼数冲我们拱手一拜,和文君攀谈了几句,看了我一眼,就带着手下扬长而去。 文乙问他说了什么。文君看看我,冲他摇头道:“古德森说林思祚不讲信用,说好让他来神农洞拿神农鼎,弥补上回在僰王山的缺憾,其实就是利用他的人,来打乱我们的节奏。他说回去后要给林思祚点颜色看看,还说过几天会给你寄个礼物,请你务必收下。” “猫哭耗子假慈悲!”我咬牙道,“老子才不稀罕他的东西。” 文君叹道:“外国佬还说,他的弟兄和我们的人都横尸洞中,等他回去处理完事务,会派人将尸体运回德国,到时有什么需要,尽可以找他。我没征求你俩的意见,拒绝了。” 我突然觉得有些失落,甚至觉得每次我们的行动,完全就是送死,问文君我们既没有降服太阴尸,也没有阻止“茅太清”带走神农鼎,连子午剑也没带出来,白白牺牲那么多人,就这么回去,会不会有些不值——况且邹易还生死未卜。 文君指了指已渐偏西的落日道:“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我不知道他这话什么意思,茫然摇头。文君叹道:“怎么算那是你的事。咱们在洞中已经呆了整整一天一夜。就算是铁人,总也得吃饭休息,才有力气干活不是?总想着得失,只会失去更多。至于邹兄弟,你也不用太担心。先前他跟我们碰过面。我劝过他,他没答应,只说一定活着把太阴尸和神农鼎带回八极,让我们各自做好分内之事就好。” 我听他说的有道理,虽然心有不甘,却也无可奈何。从神农洞到景区大门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初时在洞里还不觉得如何,出了洞,身边没了危险,饥饿果真肆无忌惮地袭来。 我们三人相携着走在旅游专道上,又累又饿,看山水草木全都重了影,连道路也变得起伏不定。就在我饿得快失去意识的时候,迎面飞快地跑来几个身穿迷彩服荷枪实弹的壮汉,满脸关切地冲我们大喊“同志你们要振作”。我见扶着我的那人,眉宇间像极了于人杰,咧嘴笑了笑,那张脸在我眼前慢慢变得模糊,终于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手臂上吊着点滴。听见我咳嗽,背对着我的一人回过身来,冲门外大喊“医生他醒了”。我见那人居然是丁湘,恍惚间有种错觉,我和于人杰、邹易还在长沙,压根不曾到过仙桃,也没有去过贵阳、昆明等地。 所有的一切,不过是我长久以来的一场噩梦。 可惜这样的自欺欺人并没能让我从残酷的现实中脱离,因为闻声冲进来的,不是于人杰和邹易,而是身穿白大褂的医生,和他身后满脸焦急的我妈、丁湖和米又等人。 我问药瓶里是什么,丁湘还未开口,医生满脸漠然地道:“生理盐水。你们送过来的时候生理机能太差,只能靠这种方式补充体能。你算醒得快的,他俩还没醒。” 我点点头,问我妈这里是哪儿,其他人干什么去了。我妈抚着我的脑门告诉我,这里是军区医院,其他的却没再回答,只让我好好休息,她和其他人都在等我们醒来。 直觉告诉我,我妈一定有事隐瞒。我见除了丁湘脸上灿若桃花,其他人也都一脸愁容,却很默契地都没开口说话,只跟在我妈身后默默离开。丁湘想留下陪我,被丁湖喊了出去。 我在医院躺了两天。这两天里,除了丁湘每日三餐按时送饭进来就又匆匆离开,再也没人来看过我,也没人说过一句话。我想出去散心,也被医生以身体健康为由拒绝。我总觉得他们在密谋或者策划什么,每个人的神色都很严峻,却怎么也想不出他们瞒我的理由。 两天后,我不但恢复了活力,连身上的皮外伤也都好得七七八八了。这下医生和护士再没有让我禁足的理由,我去隔壁的病房探望文君和文乙,看到除了我妈外,其他人也都在。 所有人默不作声,神情凝重,像是在讨论什么严肃的话题。 我问米又怎么回事。米又看了眼米朗达。米朗达点头叹息道:“告诉他吧!” 米又盯着我,小声道:“一水,我希望接下来不管我说什么,你都要沉住气。” 见我点点头,米又告诉我,我们离开的这几天,外头发生了几件大事。 先是贵阳张家的几处盘口被武派突然偷袭。这次他们不再小偷小摸,而是大规模的武力抢夺。张家人除了张煜光几个,其他人都在那场抢夺中丧命,包括王家和庄家的一些人。 之后,云南米家的盘口也出了乱子。米家因为张家通报在先,事前有一定的防范,拼死保下最重要的两处盘口。米洛在保护张养韬时牺牲,张养韬受了重伤,也在静养。 紧接着,湖南、湖北、四川各家的盘口也接连不保。唐文昊双面间谍的身份被识破,两天前被发现吊死在唐家盘口的石门梁上,身上挂着“以儆效尤”的木牌,明显是武派所为。唐琛不顾文派前辈劝阻,倾唐家所有力量想要找到凶手,至今仍下落不明。 我们深入烈山的那两天,小姑和我妈同时接到死亡威胁,扬言不把我交出来,就要杀曾家满门。二叔向大靠山求助。大靠山正在为谁是幕后主脑焦头烂额,答应可以命人保我妈和小姑等人性命,但有个条件,要他三天之内查出谁是整件事的幕后主使。 二叔救人心切,答应下来,这两天一直和乌典赤等人在暗查,已经好几天不见人影。 米又他们已从文君那儿得知陈水寅等人遇难的消息,陈家、查家文家都已派人,按着文君的指示去神农洞寻回尸体。据去的人来报,陈水寅、查彩儿和文甲的尸身都已找到,唯独不见于人杰和邹易。许多先前我们进去的洞道被人用炸药炸塌了,无法通行,没法确认他们是否还在洞内。至于查子儒,听说找到他的时候已经完全疯了,被查家带了回去。 我问米又,查士祯和陈传甲等人有没有怪罪我们的意思。米又看了眼文君,见文君满脸悲戚,含泪道:“你们走后,查士祁带着查家人到文家府上找人,其间出了变故,文家上下除了文雯妹子和几个老妈子,其余人……包括文前辈、查老太爷、查士祁都……都死了。” “死了?”我激动得差点没从床沿上摔倒,突然觉得自己呆在洞里的这两天,外头世界的变化竟然完全已在我的接受范围之外,缓冲了几秒钟,这才颤声问道,“什么人做的?” 丁湖冷冷地道:“你还不明白吗?这已不是简单的个人恩怨或者门派之争,这是一场你我根本无法想象的权力战争,是场灾难。武派准备正面宣战了。即便位极人臣,也有自己无法左右的时候。大靠山尚且自顾不暇,又怎可能分神来管咱们这些小角色的生死?” 米朗达听他说得丧气,勉强笑着打圆场道:“咱们也不是完全没优势。武派这次倾巢而出,就是要抢占先机,抓紧开发太阴尸的潜能,以培育能够驾驭阴兵的统帅——三尸神。当务之急,是赶紧找出幕后主脑和三尸神。而且极有可能,主脑和三尸神是同一个人。” 我不想听他们在这儿浪费唇舌分析形势,眼下邹易生死未卜,神农鼎和子午剑又都不在文派手上,可以说根本毫无胜算。文派无端死了那么多人,那大靠山竟似看不见,连屁都不敢放一个,简直与我平日在电视新闻和报纸上看到的强硬人物判若两人。 或许在他眼里,我们不过是群替他卖命的蝼蚁。 我见米又眼神躲闪,忽然想起一个很严重的问题,颤声问道:“甄萌呢?她在哪里?” 丁湘咬着下唇看了丁湖一眼。丁湖摇摇头,在她耳边嘀咕了几句,领着她出去了。 米又见避无可避,看着地面道:“武派的人偷袭苗寨时,柳前辈和小萌妹子……被他们抓走了。”我霍地站起,就想冲出门去。米朗达和文君将我拦住。文君摇头道:“你别冲动,没有她们的消息,至少不算最坏的消息。你这样冒失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那我们怎么办?”我大吼道,“什么都不做,等着武派那帮畜生将咱们一锅端了?” 米朗达平静地道:“我刚说过了,擒贼擒王,当务之急,是找出那伙人的主脑。” “你——”我还未说完,门外跑来一个身穿制服的快递小哥,冲我们扫了一眼,看着包裹问道:“哪位是曾一水先生?”见我举手,快递员笑着道,“有您的包裹,请签收。” 我见又是个匿名包裹,莫名地有些心虚。所有的事,都是从我收到胡思令的匿名包裹开始的。难道这件事由包裹始,也将由包裹终?我皱着眉头,当着众人的面,缓缓打开包裹,见里头是个四四方方的纸盒,上面用蹩脚的汉字写着“曾先生亲启”五个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七十三章 林思祚的阴谋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我小心翼翼地打开纸盒,见里头是用绵纸里三层外三层包着的黑色录像带。这种录像带在市面上已经很难再见到,而且在国内也比较少见,想起先前文君在神农洞入口处跟我说过的话,猜想这应该就是古德森口中说的礼物,一时有些犹豫,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文君拿起看了看道:“应该是那洋老头给你寄的礼物。看,这是德文。” 我见录像带上用黑色水笔写着一大串英文字母,有些奇怪文君是如何看出这是德文的。见我们都看着他,文君苦笑道:“我只知道这是德文,但也不懂文意,你们看我也没用。想知道录像带里是什么,只有——”他突然压低嗓门,比划了一个播放的动作。 我们都会意。米朗达喊来医生,冲他耳语了几句。医生点点头,示意我们都跟他走。透过走廊窗户,我见外头阳光灿烂,头顶蓝天白云,远处群山环绕,视野十分开阔,纳闷这军区医院居然不在市区,更奇怪的是,古德森居然知道我的地址,总觉得整件事都透着古怪。 我们跟着医生走过药房、放射科和门诊室,径直往地下一层的资料室走去。 我见这家医院别说是病人了,连医生护士加起来都不到十个人,心中愈加感到疑惑。 米朗达等人也不说话,闷头跟着往下走。医生拉开一道推拉式铁门,冲我们道:“自己把门带上。”就双手插着白大褂的口袋,很潇洒地离开了。 我们进了资料室,米又顺手摁下墙边的电灯开关,我们就见这是一间完全封闭的密室。 密室很空旷,除了房间正中央摆着几副靠背椅,临门的墙上有个家庭影院式配置的电视屏幕和音视频播放器,不再有其他东西。看起来,这儿不像医院的资料室,倒颇有些影视剧中警局案情分析室的感觉。文君轻车熟路地打开播放器,放进录像带,喊米又关灯。 我们等了有一会儿,电视屏幕开始出现上下波动的雪花,跟着镜头晃动了几下,画面中便出现一口深林环绕的老井。画面是黑白的。这一场景莫名地有些眼熟,我总疑心下一秒贞子就会从井口爬出,心道这古德森不会那么无聊,拿小日本的鬼片来吓唬我们吧? 画面定格了十几秒钟,远处密林中开始出现几个移动的人影。人影慢慢走近前来,在石井前停下。所有人头戴毡帽,身上穿着解放时期的绿色军大衣。我见除了林思祚,其余四人倒也都不陌生,全是电视报纸新闻里常见的老面孔,一些有头有脸的人物。 这段录像应该是偷拍的,只有画面,没有声音,只看到几个人笑意不绝地交谈着什么。 林思祚伸臂冲石井做了个请的动作。另外四人伸长脖子,小心翼翼地往井下看了一眼,脸上露出古怪的笑意,冲林思祚竖起了大拇指。林思祚笑着摇了摇头,冲井下喊了句什么。 不多时,就见一双手从井口伸出来,将他们五人一一带了下去。 画面就此停止。从林思祚等人出现到消失在井下,前后不过十分钟左右的时间。除了这些人着装有些奇怪,加之都是很难在寻常生活中见到的大人物外,再有就是从井口伸出的苍白枯槁的双手,我没有发现更多有价值的线索,心说要是邹易和陈水寅在就好了,这两人心细,定能留意到很多不易察觉的细节。想到他俩,我不免有些伤感。 正回忆间,就见文君皱着眉,指着播放器道:“倒回去,九分四十多秒的地方停一下。”他说话的语气、神态都跟邹易神似,恍惚间有种邹易附体的感觉。文乙听言照做,画面停留在那双伸出井口的苍白鬼手上。文君瞪大双眼,指着鬼手,声音有些激动地道:“放大!” 文乙拉近镜头。放大倍数下的鬼手显得有些模糊,但还是能看出,这双手指节修长、柔若无骨,虽然白得吓人,但仍旧柔美,是女人——甚至说,是女孩子的手。 我们不明白文君何以如此激动,问他怎么了。文君指着那双手皱眉道:“这不像活人的手。”见我们有些愣神,他苦笑着继续道,“你们仔细看,她手上有尸斑,虽然很淡,但依旧看得出来。也就是说,那很可能是他们已经养成,并且驯化成功的走尸。” 米朗达深吸了口气道:“你的意思是,那儿是他们秘密豢养走尸的盘口?” 见文君点点头,丁湖却漠然摇头道:“没那么简单。”我见这些人说话都喜欢说半截,皱眉催他别学邹易和文君故弄玄虚,有话快说。丁湖摇头道:“我也只是猜测,做不得准。林思祚如果是豢养这些走尸的商人,那他给那些大人物看的,定然不是什么便宜货,应该是压箱底的宝贝。这具迎接他们的走尸,很可能就是三具太阴尸中的一具。” 我想着武派的太阴尸中,唯有谢红玉是女的;可红红已经在云南张家被我们消灭,又怎么会再次出现?况且画面中的这双手,虽说看不出实际年龄,但也应该是二十岁左右的大姑娘,绝不可能是十几岁的小女孩。丁湖的推测完全站不住脚。 米又也摇头表示不解。丁湖面无表情地道:“我也只是感觉,没说就一定是。但是,你们有没有想过,当初谢红玉有可能根本就没死。你们烧的,很可能只是一副躯壳?” 他这话倒也不无道理,我和米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假如丁湖的猜测是对的,那现在情势对我们就相当不利了。当初我们去僰王山,惊动作为僰侯转世的何阿宽,他在悬棺葬洞中与古德森说的大老板,肯定就是林思祚,如今他自然也已归附;如果控制茅太清躯壳的茅占山也已摆脱邹易纠缠,找到林思祚,那武派培育三尸神,很可能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 米朗达等人不认识林思祚,问我画面中的年轻人是什么人。我把他的来历,还有先前与我们的接触一五一十都告诉了他们。米朗达身后一名须发皆白的米家长者突然轻喟一声,暗忖道:“怪叫这崽崽看起来那么眼熟。我给你们看样东西。”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 那是张黑白老照片。照片中是几个背着枪的年轻战士,倚着中间一位长官模样的中年男子。那中年男子面色阴沉,眉宇间竟跟林思祚有些相似。最左边笑得有些腼腆的年轻战士,显然就是眼前这位米家长者。见我们莫名,老人长叹道:“那是四五年时候的事儿了。没想到他居然会有如此相像的子嗣,却也是件奇事。如此说来,这整件事就说得通了。” 联想到先前在云南,查士祯曾说,这三尸神举事的初衷,是为当年并未受到善待的英魂沉冤得雪;结合我们在烈山神农洞那具尸骸的残念中看到的人,这些日子以来最大的谜团就此解开了。可我们所有人却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相反,我们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 除此之外,我心头还有个疑问:林思祚当真是当年那位将帅的子嗣?尽管长相相似,但从我们所掌握到的信息来看,那位将帅的子孙中,似乎并没有林思祚这个人。况且,即便真有血缘关系,当年那位将帅的功过是非,后世子孙早有定论,万不会出现复仇的念头。 也就是说,这林思祚,有可能只是借助莫须有的头衔和名义,以达到自己的狼子野心。 一直默不作声的文乙看了眼电视画面,指着深林后的远山,回头问文君道:“小君哥,你有没有觉得,这座山有点眼熟?”文君伸长脖子看了一眼,唔了一声道:“好像是有点眼熟,怕是以前到过。”文乙摇头笑道:“不是到过,而是在那儿呆过。你忘了,你我高中就是在那儿念的?远处这座山的山影,我记得很清楚,就是薄刀峰!” 米朗达拍手道:“那位将帅的原籍就在那儿。如此一来,整件事就全对上了。一水,我没有大头的联系方式,你赶紧给仲闻打个电话,告诉他我们的发现,让大头及早做准备。”顿了顿,他接着道,“不过得让仲闻提醒下大头,先别轻举妄动,以免打草惊蛇。” 我依言拨了二叔的手机号,却无人接听,打给乌典赤和陆友儿,同样没人接,心里不由地生出不好的想法。米又让我先别着急,可能他们在忙什么重要的事,不方便接电话。 正说话间,手机却响了。我以为是二叔打回来的,慌忙一看,却是个陌生号码。 我看向米朗达,见他冲我做了个开免提的动作,同时示意所有人噤声。我摁下通话键,手机里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跟着听见一个男人冷笑的声音。我沉声问道:“你是谁?” 那人依旧没回应。我等得不耐烦,刚要挂断,电话那头突然传来一个女孩的尖叫声。 我心头一震,就听那女孩大声哭喊道:“一水,不要管我!千万别过来!他们——” 话没说完,那男人抢着阴笑道:“想要她母女俩活命,就带虎符过来,一个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七十四章 营救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我没想到武派居然会玩绑架人质这招,更没想到,他们居然知道虎符在我身上,担心甄萌出事,一时慌了阵脚,拔腿就想往外跑。文君和文乙堵在门口,想将我拦下。我沉声道:“都别拦着,今天谁拦我跟谁急。”米朗达在身后厉声道:“你走可以,虎符留下!” 我见除了丁湘和米又满脸不忍,其他人都一脸阴沉盯着我,忍不住冷笑起来:在他们眼里,显然甄萌和柳叶的命,甚至我的命,都没有我身上的虎符重要。权力于他们而言,有时候确实大过如草芥般的生命。从这一点来看,文武两派,何尝不是同一类人? 文君见气氛紧张,叹息道:“一水你别误会,我们也不想柳前辈和小萌妹子有事,更不想你出事。但你这样冲动,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米前辈说话直了点,不过也是看你性急,切中要害罢了。”说着看向米朗达。米朗达冷哼一声,拂袖转身,也不搭理。 我也懒得理他,见文君两人将门堵得严实,更何况这医院看着就古怪,说不定就算我突破他俩的阻拦,仍旧会被其他人拦下,只好先假意答应下来,等有机会再作打算。 文君见我平静下来,拍了拍我的肩膀,问我虎符的事。我想起二叔当初将冰鉴虎符交给我,是为了不受制于任何人,给曾家留底牌或者后路,于是撒谎说是早前有人寄给自己的,也不知道对方姓啥名谁。文君等人不疑有诈,问我虎符在哪儿,说是如今正处于非常时期,虎符放在我这儿也不保险云云,话里话外,还是想让我将虎符交出,给他们保管。 我心道好在自己有先见之明,卧床那几天,将虎符偷偷藏在了病床的枕头下,并未带在身上,镇定地撒谎说自己把虎符藏在长沙家中,并表示这东西既然这么重要,我没理由带着它乱跑。见他们将信将疑,我张开双臂,假装很自然地道:“不信你们搜。” 米朗达冷声道:“我们自己人,没必要做得这般决绝。我们信得过你,毕竟孰轻孰重,相信你心里自有分寸。既然柳师妹和小萌丫头在他们手上,这件事从长计议,你也先别告诉大头我们这边的发现了,免得对柳师妹她们不利。” 我见他到底还算偏袒八极中人,先前对他的偏见也少了许多。米朗达问我古德森是什么来头,为什么会有这个录像。我将古德森与林思祚的关系,以及两次与我们的交锋告诉了他。 米朗达捏着下巴道:“这德国人来历不明,不可不防。咱们先回去,想想如何营救柳师妹二人。”文君让我先给那人回个电话,稳住他们,骗说虎符不在身上,要回去取,希望能给我们点时间;又让我尽快联系长沙曾家,将虎符拍个照片发过来,他们好赶制赝品。 我依言照做。回到病房,米朗达悄声向米又和另一名米家子弟嘀咕了些什么,看了我一眼,默然离开。我趁他们说话的间隙,用手摸了摸枕头下,确认虎符还在,长舒了口气。 等米朗达离开,我笑着问米又:“老爷子是不是让你看住我?” 米又有些尴尬地点点头,见另一名米家子弟进屋给我倒水,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丁湘见我对甄萌关怀有加,有些悒悒不乐,冲我看了一眼,拉过米又,说是要跟她聊聊。 我见她刚好把米又支开,左右无人,用手机给那人发短信:“在哪儿?什么时间?” 等了有一会儿,手机响起。我点开一看,见那人回道:“晚上九点,听我的电话。一个人来,不然你知道后果。”我不再回他,看了眼窗外明媚的阳光,心中却满是阴郁。 米朗达让我掂量这事其中的分量,可是对我来说,再没有什么比自己心爱的人一个个从生命中离开更让人绝望了。我爹走了,于人杰走了,邹易不知去向,要是甄萌再有个三长两短,别说是帮大头平定这次劫难,就算我赢了全天下,活着又有什么乐趣? 我没那么多豪情壮志侠肝义胆,我就是一介布衣,想回到最初简单却幸福的生活中。 夜里八点多,丁湘没有如常来给我送晚饭,不知道是不是在生闷气。我等了几分钟,确定不会再有人进来,披了衣服就想出门。这时门口却闪进来一个人影。 我吓了一跳,定睛再看,发现居然是米又,放下心来,问她过来做什么。 米又嫣然道:“你想一个人去救小萌妹妹,对不对?”见我正要狡辩,她截口道,“你放心,我不会告发你。我很敬佩,也很羡慕你,能为自己爱的人抛下一切。我已经错过了我生命中最爱的那个人,我不想你也有这样的遗憾。放心去吧,我和湘儿妹妹帮你拖住他们。” 我万没料到她居然会支持我,感动地将她一把抱住。米又轻轻推开我,嗔怪道:“你别胡闹,回头小萌妹妹该吃醋了。加油,把她们都救回来!我们在你小姑家等你。” 我点点头,正要出门,米又拦在我身前,笑骂道:“猴急什么?人都没走完呢!你等我一会儿。”说完背着手出去了。我看已经快到约定的时间,确实有些着急起来。 等了几分钟,就听米又在隔壁病房大笑道:“既然没人在,那我就不打扰了。麻烦您了医生。”我心里一动,刚走出门,正好米又也推门出来,冲我做了个招手的动作。 我立马会意,弯腰从医生办公室门前快步跑过,往医院大门快步跑去。 刚到门口,医院院墙上的警戒灯全亮了起来,远远地听见楼上传来各种惊呼声。 我不敢多耽,出了门,慌忙绕到医院后的马路上,见白天停在加油站的私家车还剩几辆没开走,上前不由分说挤进一辆刚要离开的红色轿车,往司机手里塞了几张红票子,喊他赶紧开走。司机明显没反应过来,扭头见外头赶来追我的人大喊停车,以为我是精神病人,刚要弃车离开,被我用力拖了回来。我抽出腰间拿来防身的短刀,威胁他再不开车我就杀了他然后自杀。司机见我两眼通红,知道不是我吓唬他,油门一踩,冲着马路飞驰而去。 路上那人给我打了电话,告知我地址,末了,突然阴恻恻地笑道:“少东家没看错,果然有点胆气。你不用这么着急,那地儿离你不远,小心吓着司机。” 我立马反应过来,摇下车窗看了眼窗外,冲手机里吼道:“你们监视我?”那人嘿嘿冷笑,也不否认。我追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你少东家是谁?是不是林思祚?” “林思祚算什么东西?”那人阴阳怪气地道,“他还不配给少东家提鞋。你不是想知道我们是谁吗?你怎么不问问你身边的司机?” 我惊觉过来,就见司机俨然已换了副面孔,正用手枪抵着我的脑门,皮笑肉不笑地道:“小伙子胆色有了,脑子还差点。”我暗悔自己行事冲动,自己倒还没怎么,万一这些人因为我的举动伤害甄萌和柳叶,那我真是救美不成反而误事了。 我举起双手道:“大哥,你们要找的人是我。东西和人,我都带来了,要杀要剐随便你们,希望你们言而有信,放了那对母女。”司机嘿嘿笑着收回手枪,把着方向盘哂道:“你放心,我不会杀你。我只是个司机。你对我们少东家很重要,我哪敢伤你?” 我见他确实不会伤人,放下心来,努力平复心情,梳理这整件事的前因后果。 这些人口中的少东家既然不是林思祚,那应该跟我们发现林思祚的阴谋并无必然联系,而是碰巧撞在一块。最令我在意的是,这些人居然知道虎符在我身上。 当初二叔将冰鉴虎符托付给我时,左右就我和他两个人知道,连邹易和于人杰,我都没告诉他们。如果不是我这边的问题,那就只能是二叔那儿出了岔子。 而不管是哪一种岔子,于我而言,都很难接受。 车子开了近四十分钟,终于在路边荒野中一个废弃的砖瓦厂前停下。司机把车停在砖瓦厂后院,用枪抵着我的背,示意我下车。我边举起双臂往前走,边偷眼观察四周的环境。 这儿远离城区,一户人家都看不到。除了一条孤独的林间公路,放眼望去,道路两侧尽是密林和已经荒废不用的原野。砖瓦厂所有门窗都没有遮蔽,空洞洞的,屋内也没点灯,森森然形同鬼屋。门前的广场上堆着许多灰黑色的空心砖,布满尘土,已然不做他用。 我想着这地方应该是这伙人临时找的,不太可能是大本营之类,心道这些人还挺警惕。 司机见我站着不动,推了我一把,让我跟着他进门,搬掉一摞散落的砖块,掀开草席,带着我往地下的暗室走去。走了没几步,他抢了我的手机,用力往墙上扔去。 石阶下是条狭窄的过道。我俩走在里面,能清楚地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和心跳声。走了四五米的样子,司机用力将我往前推。我还没回过神来,突然感觉头顶有片黑压压的重物往脑门上砸,下意识地想要避开,就听“哐啷”一声巨响,瞬间如困兽般,被关在了铁笼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七十五章 南宫世家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我见铁笼大概两米左右见宽,且落地后,立刻自动与地面扣合,心里明白过来:这分明就是他们事先给我设好的局。我也不去挣扎,冷眼看着不远处突然亮起的灯。 灯光下,甄萌被绳索绑在一张破旧的老板椅上,衣衫不整,嘴里塞了一团碎布,正满眼惊恐地瞪视着铁笼子的我,呜呜地闷喊。几个身穿黑色长袍的年轻男子分立左右,正冷冷地冲着我邪笑。我尽量不去看甄萌,强装镇定道:“东西我带来了,把人放了。” “放了?”领头一个剃着短碎发型的男子冷笑道,“爷几个还没玩够呢!帮你验过了,小妞就是小妞,嫩得很呐!”说着伸长舌头,在甄萌的脸上夸张地舔了一遍。 在我眼里,他已经是个死人了。 甄萌浑身瑟瑟发抖,眼泪顺着苍白的脸庞滚落下来,看起来可怜无比,却强忍着不发出哭声。我听出那留着短碎发型的男子,就是给我打电话的那人,咬牙道:“你们不想交不了差,就赶紧给我放人!”说着掏出怀里的冰鉴虎符,作势往地上砸。 短碎男阴恻恻地笑道:“放人可以,不过我可没保证母女平安。”说着拍了拍手。他身后走出两个同样穿着黑色长袍的男子。两人架着一个浑身湿漉漉,披头散发,已然没了呼吸的女人,用力摔在甄萌面前的地板上。甄萌终于忍不住,“呜呜”哭喊,疯了般想挣脱绳索。 我见那女人赫然就是柳叶,不但早已气绝,从身上的衣物来看,很可能生前还遭到了侵犯,心中盛怒到极点,铁笼子也跟着微微颤抖起来。短碎男乜眼怪笑道:“少东家说你是个危险的怪物,果然不假。看好你手里的东西,它要碎了,这小妞的命可就算你害的。” 短碎男身后一男子在他耳边悄声说了些什么。短碎男看了我一眼,阴笑道:“是不是赝品,验一下不就知道了?”我以为他说的是我手上的虎符,冲他们吼道:“你把她放了,我带着东西跟你们走。是真是假,有我在,你们还怕验不出来?” 短碎男笑道:“我们说的不是虎符,是你。”说着径直走到甄萌跟前,轻手轻脚地给她松绑。我和甄萌都以为他肯交易了,眼看甄萌起身向我跑来,那短碎男却冷不丁将她一推,重新推回老板椅上,用力一扯,就将甄萌的上衣扯了个稀烂。洁白的胴体瞬间一览无遗。 甄萌扬手要遮,短碎男更加肆无忌惮,嘿嘿淫笑着,命左右两个男子按住甄萌的双手,自己又用力扒开她的双腿,将长裙撩起,伸出舌头钻了进去。甄萌死命挣扎,短碎男露出脑袋,故意舔了舔那条肮脏的舌头,做作地深吸了口气,一头埋进甄萌裸露的胸前。 甄萌拧过头来,死死地盯着我,眼神里有种坚毅到近乎决绝的东西。 她用力咬着下唇,咬得鲜血淋漓,似乎想张嘴跟我说什么,无奈开不了口。我徒劳地拉扯挡在我和她面前的钢筋,内心已完全被怒火吞噬,满脑子都是短碎男万箭穿心的死状。 眼看短碎男脱下裤头,就要在我面前行苟且之事,我再也忍耐不住,凝神闭眼,猛地怒吼道:“我嬲你妈妈别!”那一瞬间,所有人,包括我和甄萌,都吃惊地发现,房内堆在墙角的几块空心砖凭空浮了起来,在那几个男子的脑袋上方停下。 短碎男使了个眼色,示意所有人后退,贱笑着扯去甄萌嘴里的碎布,拍手道:“意念控物,果然厉害。少东家说,你这能耐,只要受了干扰就使不出来,我小谭偏就不信。要不,咱试试?”他仍旧肆无忌惮地用手在甄萌胸前乱摸,并且抬起了她的双腿,用力往前一送。 围观的年轻男子纷纷起哄,口中龌蹉不堪地“一二三”喊着节奏。甄萌闭上了眼睛,两行晶莹的泪水从脸颊滚落。我气得浑身发抖,拽着铁笼的双手磨出了鲜血,颓然跪地。 那些浮空的空心砖如同有心灵感应一般,啪嗒落地,在他们面前砸得粉碎。 “谭哥,你看——”原本在那小谭身前跃跃欲试的一个年轻男子指着甄萌的脸,有些惊慌地道。小谭看了一眼,皱眉啐道:“真他娘的晦气,咬舌了。”说着从甄萌身上下来,提了提裤子,指挥身旁的两个年轻男子道:“你俩汇报少东家。人和东西都在,请他定夺。” 一行血水顺着甄萌精致小巧的脸庞,如一道割在我心口的伤,一点一点滴落在地,汇成了一朵娇艳的血花。我突然明白了她何以身受凌辱却不肯发出一丝声响——她知道我在激发意念控制的潜能时,绝不能受到情绪上的干扰。她在用她的方式,帮我争取时间。 可我居然这么蠢,没有理解她的意思,辜负了她的期待。她的死,是我的错。 我感觉我的人生,从见到那行血水的一刻起,便已万念俱灰。只不过,甄萌不能白死,柳叶不能白死。这些人既然做得出这般歹毒的事,就要为此付出代价。 我努力控制住自己,尽量不去看老板椅上静静躺着的甄萌,含泪闭上眼睛,脑海里全是这些人身中空心砖碎片血溅当场的画面。我以前从未有过如此可怕的想法,即便在神农洞,那伙洋毛子用枪对着我,我也没想过让他们死于非命。 可是对这些人,仁慈就是对甄萌最大的残忍。 很奇怪的是,脑海中的画面,居然前所未有的清晰。清晰到我能看到每个人脸上因恐惧而微微放大的毛孔;清晰到我能看到短碎男小谭眼里惊悔交加的神采;甚至清晰到,我能看到这些人被砖头击中脑袋,脑浆飞溅的瞬间,骤停的心脏声和惨叫声组成的美妙乐章。 等我缓缓睁眼,见地面上一片狼藉,与我脑海中的画面相差无几——除了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的小伙子,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我清楚地记得他们每个人的脸,自然也记得,刚才小谭在凌辱甄萌时,上手帮忙和笑得最欢的人,就是眼前这个如同惊弓之鸟的少年。 我笑了,用一种估计连我自己看到都觉得恐怖的方式笑了。我冲小伙子招招手,示意他打开铁笼子。小伙子战战兢兢地摇头。我作势闭眼。他“啊”的一声惊叫,快步跑到墙边,用力按下开关。铁笼子发出“啪嗒”的声响。我叹了口气,施施然走了出来。 小伙子仍旧哆哆嗦嗦地往墙角缩。我缓缓走到他跟前,伸出手,冲他友好地笑了笑。小伙子瞪着我,将信将疑地把手给我。我顺势将他拉起,趁他不备,用先前用来防身的短刀,一刀捅进他的心脏。刀根直没。小伙子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我,慢慢倒了下去。 他太天真,以为我真会放他一马。我先前之所以没杀他,只是因为,我已经没力气了。 我颤抖着给甄萌穿上衣服,眼泪一颗一颗地砸在她娇艳的小脸上。在我心里,她仍旧是那个不谙世事、冰清玉洁的小仙女。她只是太累了,睡着了。我只要带她回去,明天之后,她一定还会醒来,冲我娇滴滴地喊“一水哥哥”。从此以后,我俩再也不会分开了。 我把她和柳叶扶到墙边坐好,噗通跪地,向她俩一个劲地磕头,磕得脑门上全是血,却毫无痛感。一直以来,无论是我爹妈、二叔、小姑,还是邹易、于人杰、甄萌,都是他们在保护我、照顾我,而我空有一身逆天的本事,却保护不了身边任何一个亲近的人。 我陡然想起白天在医院,米朗达跟我说过的话。或许他说得对,很多时候,我就是凭着自己的性情做事,不考虑前因后果,分不清孰轻孰重,才会落到今天这般田地。 想到这里,我用力咬着牙根,扶着双膝站起,在那些血肉模糊的尸体上翻找,希望能找到一些线索。冤有头债有主,这些人如此猖狂,肯定都是他们背后那个少东家授意的。 这些蝼蚁死不足惜,真正应该下去给柳叶和甄萌道歉的,是他们口中的少东家。 我在附近找了一圈,还真从先前小谭吩咐给少东家打电话的手下身下找到一部手机。 我试着滑动解锁条。果然这些人的手机是标配的,并没有设置密码。 我点开通话记录,见最近联系人里写着“少东家”三个字;继续往里点,就见备注里写着“南宫世家二少爷”几个字,心道这些人口中的少东家,莫非是江西庐山的南宫家? 我想起先前陈传丁和查士祯曾提及过,主张养以致用的武派主力,就是南宫家。如此一来,整件事也说得通了:林思祚利用南宫家与八极的恩怨,以及南宫家在养尸行当触类旁通的本事,妄图以此培养三尸神,达到自己重建秩序的目的,为所谓的祖先和英烈复仇。 我心中冷笑,用力摁下通话键。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就听一人漫不经心地道:“解决了?”见我许久没有回应,他似乎也察觉到不对,闷声道:“你是什么人?” 我咬着牙,一字一顿地道:“你在哪里?” 那人哈哈大笑道:“正式认识一下,我叫南宫池,南宫家二主事。你要想找我,就来江西庐山。”说完不等我开口就挂了电话。我把手机揣进口袋,正要起身,感觉自己被人拉了一下,急忙转身,就见一旁倚着墙壁坐着的甄萌,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七十六章 死亡名单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我这一下大喜过望,忙扶住她,语无伦次地问她哪儿不舒服,忽然反应过来,用力扇了自己一个耳光,眼泪瞬间夺眶而出。甄萌无神地看着我,却只是紧紧地抓着我的衣袖,不住地摇头。我知道她不想让我只身犯险,心中感动,伏在她怀里,跟个孩子似的痛哭起来。 甄萌用颤抖的手抚着我的头发,无声地哭泣。眼泪一颗颗砸落在我头上,冰凉蚀骨。 我能感觉到她心中的恐惧和痛苦,越发泣不成声。哭了好一会儿,我这才收了泪,咬牙站起,将她拦腰抱在怀里,一步步往暗室外走去。甄萌用力拉住我,指了指柳叶的尸身。 我在她耳边柔声道:“乖,我先接你回去,再来接咱妈。”甄萌满脸感激看着我,眼里又有了泪花。我勉强冲她笑了笑,强振精神,跨过脚下横陈的尸体,大步往暗室过道走去。 走了没几步,我感觉脑袋突然胀痛得厉害,几乎要裂开,脚下也如同踩在棉花上一般,摇摇欲倒。甄萌察觉过来,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示意我放她下来。我冲她笑了笑,正要摇头拒绝,忽然听见砖瓦厂地面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我以为是南宫家的人闻讯赶来,见四周避无可避,而且浑身无力,无奈叹气,再也支持不住,两眼一黑,抱着甄萌倒了下去。 我醒来时,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医院的病床上,身旁除了文君、米又和丁湘三人,没看到其他人。我忙问甄萌在哪儿,情况怎么样。米又满脸怜惜地道:“她……没事,只是需要静养。在休息呢,放心。”丁湘抹了抹眼睛,抓着我的手道:“一水哥哥,小萌她……太可怜了。”说着呜地哭出声来。米又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别在我面前说这个。 我放下心来,问他们怎么会知道我在哪儿。文君苦笑道:“你也太乱来了,要不是养韬大哥帮忙,我们真找不到你。”米又告诉我,她和丁湘放走我之后,被米朗达吼了一顿。 米朗达告诉他们,八极文派幸存的几位长者彻夜阅遍祖师爷笔记,最终发现,作为黑帝人选的我,就是五行太岁最后的潜能容器。南宫池和林思祚肯定也是知道了这一点,所以才故意针对我,让我带着冰鉴虎符自投罗网。如果我被制住,那文派基本上就算落败了。 他们心急如焚,好在张养韬大伤初愈,连夜从云南赶来帮忙。他们利用张养韬能够目极千里的潜能,这才找到我和甄萌她们。他们赶到的时候,我正抱着甄萌昏倒在地,柳叶在一旁没了呼吸。几个人惊慌之余,立马分头行动,救人的救人,埋尸的埋尸。 米朗达告诉文君和米又,等我醒过来,不管用什么办法,再不能让我擅自行动,不然按族规处置。他们做完手头的事,会马上赶到武汉与大头会合,商讨对付林思祚的办法。我们几个在医院等待王昙到来,待五行太岁合作一处,他们找到施法的高人,就马上开始融和。 我告诉文君等人南宫池的事。文君摇头道:“你太容易相信别人了。武派既然在做最后的准备,南宫家的人也已到了湖北境内,他们的少东家,又怎么会驻留在庐山老家?” 我问丁湖和张养韬去了哪里。丁湘抢着道:“哥哥他们要去接个朋友,估计吃过早的时候就能回来。”我问是什么朋友,丁湘抿嘴摇了摇头,有些委屈地道,“哥哥不让我知道。” 我看了下时间,已经是凌晨四点多,想起身去看看甄萌。米又告诉我,甄萌现在情绪低落,不想见任何人,心理医生建议先让她独处一段时间,等她情绪稳定,我们再想办法接近她。我点点头,问文君知不知道南宫池现在在什么地方。文君以为我又要寻仇,狐疑地看了我一眼。我苦笑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何况我现在根本力不从心,你别担心。” 文君听言舒了口气,告诉我:“从目前收集到的情报来看,南宫池和林思祚,定然在湖北境内,具体在什么位置却不好说。他们很机警,知道文派和大头的人已经开始怀疑,并且针对性地展开搜捕,只放了些小鱼小虾出来诱敌,没有亲自出马。” 我问他们接下来准备怎么做。米又说,米朗达等人安排了一批人马,暗中前往庐山南宫家,看看能否有所发现;同时,大头调派了一支队伍,乔装成旅游团,深入薄刀峰,想看看我们先前在古德森寄来的录像带里看到的那口古井,是否就是他们的大本营。 我听文派这次要动真格了,心中莫名的畅快和激动。闲着无聊,我问文君和米又知不知道南宫家的情况,为何他们在八极如此特立独行。米又告诉我,她也是很久以前,米朗达在和家中长者闲聊时,自己从旁偷听的。按照米家族长的说法,南宫家之所以心向武派,并处处跟其他七家作对,只因当年南宫家祖上南宫陌,与明朝廷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纠葛。 与其他各家不同,南宫家历代主事,或者说掌门,皆由族中两位出类拔萃的男丁接任。选出的两位继承人,未必是亲兄弟,同族同姓就行;选定后,由上任掌门重新命名,多为相关的二字名词,比如南宫陌那一代,与他共同掌门的族兄叫南宫阡,取“阡陌”二字;两位主事,一个主内,一个主外,分工明确,互不干涉;任何一方出现意外,主事位置仍旧空出,直到另外一个主事去世,才宣布下任继承人。这在八极有个称谓,叫“双子承门”。 南宫陌执掌南宫家时正处明末清初。当时,八极郎中被明朝廷追杀迫害。南宫阡性情内敛稳重,在族中主内;南宫陌性格却飘逸放浪,在族中主外。南宫陌因不满明朝廷恩将仇报的做法,兼之对张献忠义女李浣贞心生爱慕,遂带着族中子弟拜入刘进忠麾下。 八极之中,以南宫家武艺最精,加之对其他各家所长皆有染指,在南宫陌的相助下,张献忠于蜀地称帝,立大西国。之后,张献忠背弃誓约,非但未将义女李浣贞许配给南宫陌,在其北上抗清之前,又下令尽杀妻妾儿女,李浣贞也在其列。 南宫陌伤心欲绝,再度对皇帝和朝廷失去信任,暗中怂恿主公刘进忠向清军投诚,背叛张献忠。南宫家族随刘进忠进京途中,借口阻截追兵,从九宫山暗道遁逃,自此不知所终。 南宫阡当初不准南宫陌投身张献忠,兄弟因此生隙。南宫陌出走后,南宫阡自愧无颜面见八极和族中祖宗,悬梁自尽。从那以后,南宫家留下一条奇怪的族规:凡族中主事有一人犯错,另一人需怀璧其罪。如今南宫池做出这等事,不知他的族弟南宫城会如何定夺。 闲聊间,文君手机突然响起。他拿起接了,满脸阴郁地对我们道:“大头那边找到林思祚的罪证了。”顿了顿,他有些嘲弄地笑了笑,接着道,“到底古今相通,总要师出有名。你们有点心理准备,这东西,有点……渗人。”见我们都皱着眉,他晃了晃手机道:“待会儿曾前辈的学生会把东西发过来。还有,这事咱们几个知道就行了,小萌妹子……” 我们都会意点头。等了不到两分钟,文君手机再度响起。他滑开手机,小心翼翼地递到我面前。我见手机上是张普通的照片,照片上是一张皱巴巴的纸。纸张上用黑色水笔写着一行行的人名。前面几排人名上,划着触目惊心的红叉。这些人名,我们都认识。 曾仲闻、曾伯成、刘国全、茅一扬、曾彦均、张道纶、王英……这些分明都是已经,或者林思祚认为已经死去的人;最近一个划着红叉的人名是柳叶,往下是甄萌、米又、文乙等人的名字;我和文君等五个五行太岁的人选,名字排在大头之前;而最后那人的名字,我们几乎想都不敢想。这份死亡名单倘若大白于天下,那不啻于古代诛九族的大罪。 最令我们感到惊愕和恐惧的是:林思祚如同这场灾难电影的总导演一般,这些划着红叉的人名,完全按着他排列的顺序一个接一个死去。这些故去的人中,既有文武派的人,也有他自己阵营中的人,甚至还出现了几个外国人的名字,想来便是古德森的那些手下。 如果这份死亡名单属实,那这林思祚布局之精巧,心思之缜密,绝非我们这些人可比。 大家相顾无言。我望着窗外微明的天光,觉得天空中的云层分外厚重,压得我们喘不过气来。往后几天,纵使外面看起来云淡风轻,但我相信,一场异常惨烈的战争,即将在大头带领的文派,和林思祚带领的武派之间打响。而这场战争,很可能直接决定某些人的未来。 我们正兀自忧心忡忡,房门突然被人用力撞开。急忙转头看去,就见一个身穿蓝色大褂的小护士急匆匆地跑进来,冲我们急声道:“不好了,甄萌小姐不见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七十七章 亡灵序曲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我惊得差点从床上摔下来。米又和丁湘赶紧扶住我,五个人快步往甄萌的病房跑去。文君边跑边责问护士怎么回事,那么大个人都看不住。小护士满脸委屈,说是甄萌骗说头疼,让她去拿些镇定片,等她回来就发现床位上没了人影。米又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我见床头柜上留了张字条,心里猛地一咯噔,拿起来看,见上面写着:“小萌自幼命苦,原以为是孤儿,所幸寻得双亲,又识得一水哥哥,已属万幸,小萌再无他求;而今却父母双亡,小萌又已是不洁之人,望一水哥哥忘了小萌。湘儿、又姐、彩儿姐都是好女孩,一水哥哥有她们相伴,强过小萌千万倍。小萌此去,天涯路远,一水哥哥,望自珍重,切莫寻我。甄萌留。”我把字条紧紧拽在手心,就想追出去。文君和米又将我拦下,凄然叹了口气。 见我颓然坐在床上,米又安慰道:“一水,我们都知道你对小萌的心意,但眼下情势危及,希望你能理解。小萌是柳前辈和张前辈的爱女,又是我们的好姐妹,我们不会不管。你和小君哥他们专心做事,小萌就交给我们。我保证,等你回来,我一定给你一个快乐活泼的小萌妹妹。”我知道她这话其实说得也没把握,不过强过什么都不说,默默地点了点头。 说话间,门外脚步声响。抬头看去,就见王昙、丁湖、张雪昀和张养韬等人缓步走来,冲我们微笑示意。一个多月不见,王昙看起来比初识时沧桑了许多,连胡子都没刮,不过看起来也没过去那么轻佻了。他冲我礼节性地笑了笑道:“张姨都跟我说了。就看你的了。” 我心思全不在这上面,应付地点了点头。我问丁湖和张养韬接的那位朋友在哪里,总不能是王昙。丁湖摇头道:“他没过来,说是先去做准备。我们准备妥当就赶紧过去。” 我点点头,回头看了眼米又。米又会意,冲我微笑道:“放心吧,我们会找到她的。等你们做完事,就来叔书阿姨家和我们会合。” 用完过早,我们动身前往黄冈市。路上丁湖告诉我,大头的人已经开始行动,他们打掉林思祚和武派在湖北的两个重要盘口,又派人封锁了武派其余四省的活动据点;米朗达等人上庐山南宫家兴师问罪,南宫池不在,南宫城迫于压力,将族中留守的小部分子弟交由文派处理,自己当着米朗达等人的面悬梁而死;林思祚和南宫池疲于奔走,听说已经紧急赶往烈山迎接“茅太清”,想抢在我们之前完成三尸神的能力汲取。我们正好趁这个机会,打个时间差,去薄刀峰下那口古井,找丁湖二人接的那位朋友,完成五行太岁的融合。 王昙不解,问为什么非要去那儿。张养韬补充道,五行太岁融合所需的祭坛,其实跟皇仙川中,张家先前用来施行五行禁锢咒的祭坛相似,只可惜被武派突袭时破坏了。他们去接的那位朋友说,有人告诉他,薄刀峰下的古井盘口,却正好有一副相似的祭坛。想来林思祚等人先前想将我们一一抓获,从我们身上汲取能力,增强三尸神的威力。 我有些怀疑他们口中那位朋友的说辞,见张养韬和丁湖却一脸笃定的模样,心道他俩都不是粗线条的人,应该不会轻信他人,心中不免对这位朋友的身份好奇起来。我们几个百般央求,丁湖和张养韬却有心卖关子,推说那位朋友嘱咐他们不可泄密,到了就知道了。 车子两个小时后到达黄冈市区。我们也没做停留,径直包车前往薄刀峰。 第一次五个五行太岁一齐行动,我心中油然生出狼牙山五壮士的豪迈感。文君对地形比较熟悉,我们没怎么费力,就到了先前录像带画面中的那口古井前。我们没有八极中人罗盘探路的本事,为防万一,只好拜托张养韬再次发动潜能,看看井下有无武派活动的踪迹。 我问为什么不直接给那位朋友打电话。丁湖摇头道:“一来井下可能还有驻留的武派中人;二来那位朋友先前告诉过我们,井下很深,应该没信号。就算有,信号接通,也很容易暴露他们的位置。”说话间,张养韬身子猛地一颤,就要往后倒。我们赶忙扶住,问他怎么了。张养韬摆手说没事,只是激发潜能前后间隔的时间太短,有点伤神。 他说井下太幽暗,只能模糊看到三四个人影,分不清是什么人。我们五个一合计,决定还是下去探个究竟,至少凭我和丁湖的身手,三四个人应该不足以构成威胁。我们从井口往下看,见里头黑乎乎的,并没有攀爬的梯子。文君伸臂丈量了下,对我们做了个撑壁下滑的动作。我们会意,于是由丁湖打头,张养韬殿后,五个人相继进入井中。 如我们先前料想的那般,井下的空间很宽敞。我们因为知道里头有人,都没开手电。文君不知道上哪儿搞来的夜视镜,五人齐齐戴上,眼前幽绿的画面,莫名让我有种亲临上世纪香港鬼片场景的错觉。我们贴着坑洼的洞壁,蹑手蹑脚地往里走。走了约摸二十米的样子,打头的丁湖伸臂拦住,沉声道:“有人。”话音刚落,我们眼前立马闪过一道人影。 我们没想到那人的动作和听觉这般灵敏,都没反应过来。丁湖下意识地伸掌横劈过去,却被那人轻轻松松地顺势反剪。我正要帮忙,那人放开丁湖,向后退了两步,轻笑道:“各位,别来无恙。”说着“啪”地拧亮手电。我们就见秦仇和邹易并肩站在自己眼前。 我立马摘了夜视镜,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丁湖同样惊得半天没回过神来,手臂兀自在半空中停了片刻,这才抱拳作礼,有些激动地道:“师父!”秦仇拍拍他的肩膀,淡笑道:“只是教了你一招半式,不必拘礼。”我呆愣了半天,这才冲上前去,用力抱住了邹易。 邹易慌忙拍我的手臂,喘气笑道:“行了,再抱就给你抱死了。”我松开手臂,问他们怎么会在一起。邹易说,那日他追着“茅太清”到了神农洞深处绝境,正要用《九州吹律》的曲子将茅占山的鬼魂驱除,茅太清的自我意识突然恢复,告诉他太阴尸都有自身的弱点,他们并非心甘情愿成为三尸神的陪葬品,茅占山的鬼魂他自己可以控制,我们只需要分神对付谢红玉和何阿宽就好。邹易本就于心不忍,听茅太清这么说,也就相信了他。 茅太清将神农鼎中取出的尸丹尽数给了邹易,吩咐他只需取其中五颗给我们五人分食,其余的物归原位,让他设法去找秦仇帮忙,务必把子午剑取下带给我,除了我们五个人和秦仇以外,别告诉任何人。邹易问上哪儿去找秦仇,茅太清刚要开口,就又变回茅占山模样。 邹易作势要吹曲,茅占山忌惮,突然发难,邹易故意卖个破绽,让他溜了出去。 邹易记着茅太清的嘱咐,先将尸丹送回神农鼎,回到万剑冢时,却碰巧遇见秦仇。 秦仇说他原本是到武汉会一个老友,茅太清托梦让他来神农洞帮忙。邹易心说原来茅太清先前没说出口的就是这个,感念师恩,问秦仇要怎么取子午剑。结果秦仇二话不说,几个起落,就将悬挂在洞顶的子午剑摘下,就好像他就是宝剑的主人,来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两人取剑完毕。秦仇告诉邹易,茅太清请求他告知八极文派,派人将神农洞通往万剑冢和神农鼎的所有洞道炸毁,以防再有不轨之徒进入。邹易于是给乌典赤发消息,让他派人前来执行;另外,秦仇告知邹易外界发生的事,让他及早去薄刀峰中的古井做准备。他不想见除了我们几个以外的任何人,所以丁湖二人去接邹易时,秦仇并没有露面。 张养韬说他之前在井外,分明看到底下有四五个人,为何就他俩在。邹易指了指秦仇,苦笑道:“有秦爷在,这些人还能讨得了好?”一行人边说边往里走。走了五分钟的样子,眼前出现一片开阔的弧顶山洞。山洞四周岩壁下摆满了军绿色的铁箱子。我们上前翻了翻,发现箱子里居然全是精良的武器。看来林思祚等人退得匆忙,并未将所有军需带走。 山洞正中央的位置,果真与我们先前在皇仙川看到的相似,有个五六级石阶的祭坛。 祭坛上画着两种阵形图案:一个是与皇仙川祭坛相似的五芒星图,上面同样分列着代表五行的五个石舂;另一个是等边三角形,同样在每个角上放着石舂。石舂上刻着的,却是美女头条虫身的怪物。邹易曾说,三尸神之三尸,原就是指人体内的三条寄生虫。 由此可见,这个阵图,应该就是林思祚等人用来融合三尸神的。 我们也不耽误工夫,准备开始融合。邹易让我们五个吃了尸丹,分别割破手指,取血滴在代表各自五行属性的石舂中,他自己往里头倒了些津液稀释,我问津液是什么,邹易不肯说,说是怕我们知道之后犯恶心;然后又让我坐到五芒星正中的位置,闭上眼睛,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许睁眼,他自己拿了支鲁班尺,边口中念念有词边用尺子不断地往我身上招呼,说这叫神打;打了五分钟左右,他跳出圈外,拿出先前我在鼻子岭见过的水琴,开始弹奏那种令人头晕目眩的可怕曲子,我立马感觉胸臆阻滞,脑袋晕乎乎的,眼前也越来越模糊。 这么昏昏沉沉地坐了有一会儿,我突然真切地感觉到,从五芒星的五个角,同时向我丹田之下涌来一股强劲的气流。五股气流异常灼热,烧得我口干舌燥,精神却也比之前振奋了许多,眼前莫名出现许多故去亲友的幻影,忍不住痛呼出声。 邹易察觉到了,冷声喝道:“忍住!千万别睁眼!”我想起我爹、于人杰、张道纪、柳叶的惨死,想起甄萌受到的侮辱,咬紧牙关,任凭烈火般的灼烧感涌遍全身,努力保持蹲坐姿势,感觉全身都因为剧痛蜷缩起来了。如此煎熬地过了也不知道多久,身上的灼烧感渐渐褪去,耳边听到邹易有些激动地道:“成了!”我这才缓缓睁开眼睛。 睁眼瞬间,我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嗡嗡的回响,听不分明,如同许多人低声诵经的声音。 我以为耳鸣,甩了甩脑袋,声音还在。我问邹易这是怎么回事。邹易脸色变了变,沉声道:“亡灵们感应到领头人的气息了。这是地底下所有走尸的呼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七十八章 枭雄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我见邹易脸上虽然惊惧,但更多的是兴奋,甚至近乎狂热,心中担忧,让他冷静些。丁湖等人刚才失了血,精神都有些萎靡。秦仇问邹易,为什么就我能听见,他们都听不见。 邹易苦笑道:“这是亡灵与领头人独有的联系方式,寻常人是听不到的。只不过,”他顿了顿,接着道,“亡灵大军威力再强,终究见不得光。当务之急,是赶紧让一水带着虎符和子午剑赶到领头人该在的地方。群龙无首,难免生乱。咱们兵分两路,我和一水赶去湖南洞庭湖,其他人火速去烈山支援大头的人马,务必阻止林思祚等人融合三尸神。” 众人商定完毕。邹易似乎想到什么,冲秦仇道:“如果可以,希望你们能把林思祚手中的虎符夺来。”秦仇点点头。邹易说融合已经完成,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赶紧撤离。 众人刚下祭坛,我和王昙同时感到胸口发闷。我倒还不觉得如何,王昙差点直接倒地。丁湖和张养韬扶住他,问怎么回事。我抢着道:“看来咱是出不去了。有人来了,很多人。” 张养韬听言就想发动潜能,我止住他道:“不用看了,是林思祚。” 我告诉他们,刚才下祭坛的瞬间,我眼前闪过一道画面。画面中,林思祚与一名年轻男子并肩走在头里,身后还有何阿宽、茅太清和一名年轻貌美的女孩——却不是谢红玉。另外还有十多个荷枪实弹的彪形大汉。这些人显然知道井下有人,脚步十分匆忙。 井下没有信号,我们无法给乌典赤或者米朗达打电话;我身上觉醒了也不知道是谁的第二潜能,能够用意念跟附近的人通话,有些像千里传音或者托梦,不过不知为何,意念散出去没多久就被截断了。邹易惊觉过来,闷声道:“是三尸神。看来咱们还是算漏了,他们这是请君入瓮。”洞里倒是有枪械,但除了我,其他人都不怎么会用,这井下的进出口又只有一道。没奈何,只能硬碰硬了。我们都端了枪,各自找隐蔽,静候林思祚等人到来。 等待的时间尤为漫长。我心中暗下决定:待会儿要真干起来,好歹我是五行太岁之首,有责任保护这些人,不能再有人因为我受伤或者牺牲。窸窣的脚步声愈来愈近,我们都握紧了手中的枪,却听林思祚不紧不慢地道:“都出来吧。大家朋友一场,没必要躲躲藏藏。” 我们无奈叹息,都准备放下枪出去。邹易从旁拉住我,让我将子午剑就地藏好。我心道还是他心细,依言照做,举起手,毫无畏惧地站了出来。秦仇等人也都聚拢过来,冷冷地和他们对峙。林思祚仍旧如我们初识他那般儒雅,丝毫看不出竟会是这整件事的幕后主使。 站在他身旁,穿着黑色长袍的年轻男子,想来就是南宫家的二少爷南宫池。见我怒目看向自己,南宫池嘴角一扬,面不改色地冷笑了一声。邹易告诉我,南宫家两位主事,对外都称少东家,有混淆视听之意。这南宫池在族中排行老二,南宫城则排行老三,老大南宫洛两年前因病去世,这才让他俩顺位继承了主事的位置。南宫池心性乖戾狡黠,不可不防。 与林思祚和南宫池并肩站着的,是个穿着纱衣、风情万种的年轻女孩,以及背着双手、颇有些仙风道骨的“茅太清”;何阿宽小心翼翼地躲在林思祚身后,竟似对我们有些忌惮。 最令我在意的却不是他们,而是站在何阿宽边上,一个胸脯丰满,长相普通的女孩。 那居然是陆友儿! 见我怒瞪着自己,陆友儿同样讥诮地笑了笑。我沉声道:“我二叔呢?”陆友儿还未开口,南宫池抢先道:“自然是死了。曾一水,你也算聪明人,我们怎么知道虎符的事,你难道猜不到?”我咬牙冲陆友儿道:“枉我二叔对你——”林思祚似笑非笑地打断道:“你也别怪她。她本来就是我的人。你们能在我们这儿安插眼线,我们怎么就不能礼尚往来?” 见我们默然不应,林思祚笑道:“那死老头以为派人端了我的盘口,拿军力来压我,我就没有翻身的可能了?他错了,你们也错了!活人军队再强大,总也斗不过已经死过一回的走尸大军。神州大陆,有多少当年的英雄豪杰,忠骨长眠,却不得安息。他们在等待一个机会,等待一个人,带领他们揭竿而起,重建这个社会的新秩序!而我,就是那个人!” “你?”文君冷笑道,“一个通敌叛国的小丑?一个借由地底下黑暗力量,妄图翻身的恶魔?你觉得,就算你赢了,全天下的民心,会就此归顺于你?即便是他们,也不见得就心甘情愿吧!”见文君手指着自己,妙龄女孩、何阿宽和“茅太清”都下意识地避开了。 林思祚不为所动,意味深长地笑道:“说我通敌叛国?你们有证据?倒是你们,跟一个来路不明的阴阳师后人走得那么近……你说,这种事要传出去,民众更愿意相信谁?” 见我要发作,邹易用力拦下,也不争辩,冷冷地问道:“你要怎样才肯放过我们?” 林思祚挑眉道:“可别这么说。我一直都觉得我们是朋友,而不是对手。要不是有你们帮忙,我林思祚也走不到今天。既然这样,你们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只要你们把他,还有他身上的东西交给我,往后还能一起坐下来喝喝茶。你们觉得如此?” 见他点名要我留下,秦仇等人都聚了过来,围在我身前。林思祚身后的护卫兵见他们满脸敌意,也都往前站了一步,握紧了手中的冲锋枪。“茅太清”三人见状,也假意护在了林思祚和南宫池身侧。眼看气氛剑拔弩张,邹易却摇摇头,走到我面前道:“给他们吧。” 他这话一说出口,不光我们感到惊愕,连林思祚等人也有些意外。邹易不慌不忙地道:“识时务者为俊杰。轮能力,五行太岁不及三尸神;轮兵力,活人斗不过死人。我们没必要为某个人或某些人卖命。我们的命是我们自己的,也是家人的。”见文君等人要反驳,邹易接着抢道,“只不过,我们也有个条件。虎符可以给你,一水却不能留下。” 林思祚只是微笑看着他,也不搭话,似乎在斟酌。邹易嘴角一扬,道:“反正东西给了你,天下阴兵尽为你所用。一水对你构不成威胁,没必要赶尽杀绝。你要不乐意,我们这些人拼个鱼死网破,到头来坐收渔利的是谁,相信不用我多说,你自己心里最清楚。” 双方沉默了许久,见我要说话,邹易悄悄冲我使了个眼色,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我信得过他,也就没说什么,很不情愿地将怀里的冰鉴虎符掏了出来。 南宫池在林思祚耳边悄声说了些什么。林思祚看了他一眼,点点头,冲我们微笑道:“既然你们那么有诚意,我林思祚要是再拒绝,倒显得无理了。”见他伸手,我又看了眼邹易,见他点点头,小心翼翼地将虎符递过去。南宫池满脸向往,伸手要接,被林思祚瞪了回去。 眼看林思祚就要将虎符拿在手里,他身旁的“茅太清”突然皱眉道:“有人!” 与此同时,我眼前浮现一大队人马往这边匆匆赶来的画面。电光火石间,能依稀看出,领头的正是米朗达和大头等人。我们生怕林思祚突然发难,都绷紧了神经。林思祚却不慌不忙地冲身后的何阿宽道:“拦住他们。”何阿宽会意,冲他点点头,领着几个人去了。 我们都知道何阿宽的能耐,料想他肯定是要用祝由术将米朗达等人困住,我有心用意念传音通知他们,却始终施展不开,也不知道是“茅太清”还是他身边那位妙龄少女在捣鬼。 说到这位妙龄少女,我心中虽隐隐觉得,她才是真正的谢红玉,先前我们烧的,不过是她从地下找来的一副皮囊,但不知道为何,又拒绝去相信这件其实已经很明了的事实。 见林思祚目光炯炯盯着自己,邹易摇头道:“不是我们叫来的。你信也好,不信也罢。东西既已在你手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林思祚摩挲着手中的虎符,又慢悠悠地从自己兜里取出另外一枚,当着所有人的面,将两枚合而为一,口中喃喃道:“祖祖,您的心愿,阿祚一定会为您完成的。”话音刚落,他周身忽然升腾起一股阴森可怖的黑气,就连他身边的人都有些始料未及,急忙退开。 与此同时,我们都听到一阵刺耳的,好似超声波的“吱吱”声,如电流般,迅速钻入大脑。所有人都痛苦地紧捂耳朵。一些定力差的,早已经抱头在地上翻滚,不住地哀嚎。 林思祚闭着眼睛张开双臂,身子平白无故地在半空中慢慢升起。邹易在我耳边低声道:“这家伙入魔了!”我没空搭理他,因为我眼前分明出现一幅令我这辈子回想起来都会惊颤的画面——无数拿着冷热兵器的走尸,仿佛受到召唤一般,正浩浩荡荡地朝我们这边走来。 画面中的天空阴云密布,四周又全是墨一般的浓黑,我看不清走尸的容貌,也分辨不出这些走尸哪些是伏尸不化骨,哪些是紫僵白僵。所有走尸都勾着脑袋,扛着武器,一步一顿地往前走,远远望去,浑如压城的黑云。百万大军齐头并进,发出令人心绪不宁的嘶吼。 我被自己眼前如梦似幻的场景震撼了,没留神身边的秦仇和邹易走上前来,异口同声地大喊道:“红儿(师父)!就是现在!”我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见林思祚身旁的妙龄少女和“茅太清”突然出手,一左一右,同时拉住了林思祚的双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七十九章 兔死狗烹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这一变化大出我意料之外。我还没反应过来,身旁邹易和秦仇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倏忽闪到“茅太清”和那妙龄少女跟前。四人目光相对,竟很默契地点了点头。 秦仇和邹易同时从袖子里掏出银光闪闪的利刃,用力捅向林思祚足底的涌泉穴。那妙龄少女和“茅太清”候在左近,等邹易二人完事闪开,同时用手指扣住了林思祚的脚底。 这一连串的动作就发生在几秒钟之间,等我们回过神来,就见林思祚骇然瞪大了双眼,浑身如打摆子似的颤抖起来,缠绕在身上的黑气也渐渐消散。他冲脚下的“茅太清”二人喝道:“你们两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他的怒喝惊醒了倒在地上的陆友儿和南宫池。两人正要上前帮忙,秦仇从黑暗中闪身出来,伸指在二人颈脖下用力一捏,两人立马闷声倒地。 邹易等人兀自跟地上清醒过来的护卫兵搏斗。见我要上前帮忙,邹易大喊道:“这里交给我们,你赶紧带着子午剑上祭坛,让那些走尸兵士离开!” 我愣了一秒钟,摊手道:“可我怎么跟它们说啊!”邹易用枪托敲晕掐着自己脖子的护卫兵,哑着嗓子道:“你是五行太岁,你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我心说这算哪门子逻辑,也顾不得跟他争辩,见林思祚被茅太清和谢红玉从半空中拉下,如同武侠小说中的吸心大法般,似乎在回撤能量,但从两人面色来看,显然已经力不从心,稀里糊涂地爬上祭坛。 林思祚虽被茅太清二人困住,倒也看得真切,见我手里拿着子午剑,神色有些慌乱,猛地大喝一声,竟生生将茅太清和谢红玉震开。眼看林思祚双眼怒红,五指箕张,就要冲我抓来,茅太清二人顾不得疼痛,齐齐翻身上前,牢牢抱住了林思祚的双脚。 林思祚三尸上身,已经彻底失了心智,见双脚被茅太清二人钳住无法动弹,眼中凶光毕露,变掌为爪,揪住茅太清和谢红玉的脖颈,将两人头顶头撞在一块。 可怜他二人身上潜能尽失,一个是老人,一个是弱女;林思祚邪魔上身,劲力十足,这一撞直撞得两人颅骨碎裂,登时一命呜呼。邹易和秦仇反应过来时已然不及。 我心中悲愤难当,恰在此时,浑身如同电流经过一般,没来由地震颤了下,紧跟着,眼前凭空出现许多故去亲友的面庞和身影,我爷爷、我奶奶、我爹、陈水寅、查彩儿……他们正慢慢向我走来,脸上带着和善的微笑,招手冲我道:“一水,你别怕,有我们呢。闭上眼睛,用心去想,你现在最希望看到的是什么。放心,他们听得见你的声音。” 我依言闭上眼睛,感觉有股无形的力量在支使着我,迫使我扬起了手中的子午剑。四周突然变得异常安静,仿佛天地间再没有其他人和事,只剩下我一个人。我说不清自己身处在一个怎样的时空里。从我闭眼的那一刻起,过往的画面如同走马灯般,在我眼前一一浮现。 曾国藩将锦盒托付给高祖父,云笈道人助太爷爷超度陈美凤冤魂,茅太清帮爷爷驱走李云彩,我出生后不会啼哭家人担忧的脸,二叔看我的古怪眼神,以及邹易和于人杰出现在我生活中的那个下午……从始至终,仿佛有条看不见的线,贯穿了我的整个前半生。 我本能地意识到,如果我能找到这条提纲挈领的故事线,就能更好地认识自己;而当我将自己从头到尾剖析分明时,所有难题就将迎刃而解。什么走尸、八极、文武派、林思祚、太阴尸,统统不过是过往云烟。我眼前仿佛出现一个高大的,浑似乐山大佛般的雄伟人像,我看不见他的脸,但能感受他的威严和阴厉。我甚至有种奇怪的感觉——那人就是我自己。 与此同时,我耳边开始传来鼓点般密集而又有节奏的脚步声,就好像无数穿着铁衣的战士,在数九隆冬的冰河上踽踽前行。一股豪气莫名充斥胸腹,我忍不住发出“嗬”的轻喟。脚步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浑如史诗般的苍凉低吼,在空旷的冰原上,经久不绝。 我被这种雄浑的声音感染,忍不住跟着嘶吼,再次扬起手中的子午剑,慢慢睁开眼睛。 睁眼的瞬间,我惊异地看到,所有故去的在世的、认识的不认识的人,竟然全都身穿亮黑铠甲,手里拿着不分年代的冷热兵器,勾着脑袋肃立在我跟前,似乎在等我发号施令。 我站立的位置,像是一座石质高台,让人有种君临天下的荣耀感。被这种感觉包裹,我情不自禁地举剑高呼道:“传我号令,众将士各归其位,各司其职!违者当斩!” 我能明显感觉到,这不是我自己的声音。我平常说话的声音没有那么雄浑有力,充满了一种不可忤逆无法抗拒的权威感。这个声音真正的主人,是个天生的领导者。 台下所有将士听完号令,“啪”地并脚,齐刷刷冲我敬了个军礼,向右转身,迈着沉重有力的步子,朝先前过来的方向,慢慢走了回去。走到半路,队伍中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嘶吼;紧跟着,所有人都被这声嘶吼传染,跟着发出“嗬嗬”的悲鸣。声音壮烈,响彻云霄。 眼看所有走尸阴兵渐渐走远,我手中的子午剑突然完全不受控制,冲天飞起,在我眼前迸发出一道耀眼的红光。我伸手去遮眼睛,再回过神来时,眼前仍是一片漆黑,不同的是,这次脚边不再有磅薄可怖的走尸大军,而是无数端着枪械的现代军人。 我见米朗达和大头等人被这些军士挡在了身后。所有军士的枪口,却分明对准了我。 我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能看到每个军人脸上露出惶恐的表情。军人训练有素,早已有视死如归的觉悟,能够让他们感到害怕的,定然不是什么简单的东西。 林思祚手下的兵士全被制服,其中包括南宫池和陆友儿,却不见林思祚本人和何阿宽。邹易和秦仇分别蹲在茅太清和谢红玉的尸身前,满脸凄然。文君四人快步走到大头跟前,被军士拦住。大头扬手让他们放行。文君四人上前敬了个军礼,在大头耳边悄声说了些什么。 大头皱了皱眉,将信将疑地看着他,又看了看我,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招手让所有军士放下枪,对文君说了句“给你们两天时间”,就命人押着南宫池等人离开。 我感觉浑身乏力,再也坚持不住,软倒在地。丁湖和张养韬赶忙上前扶住,文君和王昙在前头引路,秦仇和邹易各自默然背上谢红玉和茅太清的尸身,尾随在我们身后。 一行人原路返回,出了井口,见大头的人已然全部撤离。我心中虽满是疑惑,却也没力气和心情发问,让丁湖和张养韬扶着,上了大头让人留下等待我们的军用吉普。 我又再次回到军区医院。少了米又等人的陪伴,顿觉冷清。当天夜里,文君四人到病房探望。我见少了秦仇和邹易,问他俩去哪儿了。文君叹息道:“他俩料理完茅公和谢前辈的后事,说此间事了,接下来的事与他们再无瓜葛,让我知会你一声,有缘再见了。” 我长叹一声,回想起在井下发生的一切,终究忍不住,问他们到底怎么回事。 文君四人互看了一眼,张养韬叹息道:“还是你来跟他说吧。”文君见其他人也都看着自己,无奈苦笑,缓缓说起我们下井前后,整件事的情由来。 文君说,邹易告诉他们,早在我们下井之前,茅太清曾向他和秦仇透露,作为太阴尸的人选,他们会在融合三尸神能力的瞬间,将个人的主体意识释放出来。也就是说,林思祚汲取他们三人能力的时候,茅太清就不再受制于茅占山,将以本我状态出现;而秦仇与谢红玉有过一段纠缠不清的旷世情愫,以此为突破口,也能唤醒谢红玉最初的纯真与良知;僰侯情况特殊,只能想法让林思祚将其支开,为茅太清二人争取突然发难的宝贵时间。 二叔被害前,曾私信邹易,告知他我怀里的冰鉴虎符其实是假的,目的除了混淆林思祚等人的视听外,同时也为我曾家留条后路。真假两枚虎符合而为一,非但不能发挥其本身作用,而且会遭致反噬。林思祚从我手中拿走虎符,不疑有他,当着我们的面施展效用,结果功败入魔。趁此机会,茅太清和谢红玉将他身上的能力从足底涌泉穴泄走。 意识到被骗的林思祚狂性大发,本想冲上前来将我身上的能力抢走,却被茅太清二人拼死拦住。我在祭坛上高举子午剑,陷入昏迷,文君等人却看得真切:我周身上下也缠绕起令人胆寒的黑气来,头发、衣摆高高飞扬,慢慢腾空,用不属于我自己的声音高喊着号令。 当此之时,原已被何阿宽祝由移魂术困住的大头等人被解救出来,匆匆赶到。 眼前发生的一切超出了他们的想象,所有人都被我浮在半空中的姿态吓得够呛。趁着这个空当,何阿宽用常人无法理解的手段,将林思祚救走。 我点点头,心道原来他们早就设计好了剧情,就等林思祚等人往里跳,看来当真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问文君先前跟大头说了什么,为什么他会说那样的话。 文君摇头叹息道:“权力之争,又哪能说清谁好谁坏?大头眼见你……那种情况,本欲除之而后快,我告诉他,林思祚尚在逃亡,只有你能抓住他。他见你喝退压制军队的走尸,还有利用价值,这才暂且饶过咱们。依我看,等完事了,你还是找个清静的地方生活吧!” 其实这点我不是没想到。文君这话言外之意,是让我避开当下的局势。所有人一时都愁眉不展。这时候,病房门突然被人用力撞开。我们见是文乙,问他慌慌张张的怎么回事。 文乙语无伦次地道:“快……快跑,那……那狗东西,要赶尽杀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八十章 大结局(上)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我们一时都没反应过来,问文乙口中的“狗东西”是谁。文乙有些气急败坏地道:“还能是谁?大头呗!他娘的咱就是他手底下的忠犬,现在狡兔死了,他就开始卸磨杀驴了!” 我始终不相信,人会为了利益做出这般决绝的事,况且那人位高权重,传出去对他的仕途也有影响;就算真如文乙所说,眼下我们对他还有用,一时半会儿他也不至拿我们动刀,让文乙详细说说。文乙见我们不慌不忙,有些惶急,拉起我说赶紧离开,有什么路上再说。 我们被他稀里糊涂带着走出病房,刚到走廊,就见楼梯口守着两个手持枪械的士兵,心里一沉:看来文乙并非危言耸听,大头要动我们!文君赶忙招手喊我们都退回去,自己和文乙闲庭信步地走到那两个士兵跟前,假意跟他俩闲聊着什么,文乙还给他俩递烟点火。 见文君冲我们悄悄做了个手势,丁湖一扬手,我们几个猫着身子,蹑手蹑脚地从他们身后绕了过去,往走廊另一头的应急出口下去。到了一楼,我们见大门前前后后站着五六个同样持着枪械的士兵,悄无声息地从后门绕了出去。恰在此时,我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 我吓了一哆嗦,王昙慌忙喊我不管是谁赶紧接了。我也没考虑太多,随手摁了通话键。丁湖和张养韬警觉地瞧了眼门外——所幸没人注意到。电话那头停顿了一会儿,这才有个男人的声音飘飘忽忽地传过来:“你在哪?咱们见一面吧。” 我听出那是林思祚的声音,奇怪他居然敢在这时候给我打电话,冷冷地问他想做什么。丁湖几人带着我从后门离开,到了先前加油站的马路上。我因为顾着听林思祚说话,没在意丁湖等人在做什么,似乎文乙早就备好了接我们的车。我们钻进车里,司机却不急着发动车子。我打完电话,问为什么不开。丁湖冷冷地道:“等他俩。”我反应过来,暗骂自己糊涂。 丁湖问林思祚找我做什么,他在什么地方。我摇摇头,告诉他们,林思祚说有件重要的事情要当面跟我说,说是关系到我们曾家以及整个八极的生死存亡,不过得我一个人去,位置等他确定没人跟着我才会告诉我。王昙当即摇头道:“我不赞同,小心有诈。” 说话间,文君和文乙匆忙赶到。文乙拍了拍司机的肩膀,示意他赶紧开车。 王昙将林思祚单约我的事跟他俩说了,问他俩什么想法。文君看向文乙,文乙点头道:“让他去吧,也许林思祚没说谎。”我想起他先前在病房说过的话,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文乙唏嘘道:“收到消息,大头要在国诞之后,对整个八极动刀。听说米前辈、张家张天荫老先生都已被秘密软禁起来。八极前辈说,养尸行当毕竟是地底下的勾当,见不得光,纵然文派一心向善,大头仍是不想自己的仕途上留下污点,所以……” 我惶急道:“那米又他们怎样了?大头有没有动他们?”文乙摇头道:“文派前辈其实早前就有所察觉,所以事先留了后手。他们都被你二叔的学生乌典赤救走,秘密保护起来。大头自觉这事不光彩,倒也不敢大张旗鼓地搜捕,所以他们的安全应该不成问题。” 文君倚着汽车后座道:“我现在担心的不是八极的人,而是秦……前辈和邹易兄弟。” 见我们都看着他,文君补充道:“秦前辈倒还好,独来独往,他要不主动找人,倒也没人能找到他,只是邹易兄弟……那天在井下的情形你们也看到了,大头看咱们几个的眼神,明显没那么友善。”他拍了拍我的肩膀,接着道,“你现在身兼我们四个人的能力,相信对付一个林思祚不在话下,或许他那儿真有些干货。邹易兄弟的事儿,就交给我们。” 我点点头,悄声问文乙哪来的车,这司机靠不靠得住。文乙从容笑道:“这是叔书前辈的专职司机,你说靠不靠谱?”我正自顾愕然,那司机回头冲我咧嘴笑道:“少爷好!” 我摆摆手,让他别这么喊,显得生分,问文乙我们要去哪儿。文乙撇嘴道:“我们自然是赶往秘密点会合,再设法联系秦前辈和邹易兄弟。至于你……你随时都可以下车。” 我一时哑然,心道这帮兔崽子还真放心我一个人单刀赴会,突然格外怀念有邹易于人杰同行的日子,心中失落,也不说话,拍了拍司机的肩膀,让他路边停车。恰在此时,林思祚又打来电话。他似乎清楚我的一举一动,我也没觉得奇怪,在文君等人的祝福声中下了车。 我听从林思祚的指挥,只身前往附近深山中的一处山冈。身兼五行太岁的能力,这一路对我来说确实毫不费力。到达约定地点时,已是深夜一点多。一轮毛月亮悬挂在山冈对面的天幕中,清辉洒在山脚的树影上,婆娑有如鬼影。山冈视野开阔,并无草木遮挡。 我不清楚林思祚约我来这种地方干什么,本能地觉得不对劲。我冲空落落的山冈大喊:“我来了。你在哪?”话音刚落,一人从山冈后的乱石堆里闪身出来,冲我微微一笑道:“果然有胆识。能不能借一步说话?”见我站着没动,林思祚叹息道:“行,就这样吧。” 我懒得跟他多耽,开门见山地问他电话里说的重要的事是什么。林思祚却没直接回答,转过身去,望着天幕中的月轮,幽幽地道:“你有没有想过,咱俩其实是同一类人?可能你有的,我未必有;我有的,你也未必有。但总体上看,咱俩还是很相像的。” 我不知道他现在说这些有何意义,冷冷地道:“咱俩不一样。第一,你没有朋友,我有;第二,你利用走尸,亵渎先辈,我敬畏他们,也保护他们。你会走到今天这种地步,完全是你咎由自取,怨不得人。”顿了顿,我接着道,“你要是只为跟我发两句牢骚,那我走了。” 转身瞬间,耳边传来“咔嗒”一声,似是子弹上膛的声音。我没回头,冷笑道:“你以为这样就能杀了我,扭转局势?”林思祚却没接话,过了有一会儿,这才凄然道:“我不是要杀你,是让你杀我。”我愕然转身,就见他苦笑道,“与其死在那些人手里,还不如死在你手里。至少有那么一段时间,咱俩是朋友。”说着调转枪头,把枪递到我手上。 我见他面上带笑,闭上眼睛,举着双臂慢慢倒退,直退到悬崖边这才停下,把心一横,举起手枪对准了他的脑门,手臂却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确实,他是整件事情的始作俑者,是武派兴风作浪的幕后主使,也是曾家以及整个八极落难的罪魁祸首,我曾经不止一次地想要杀之而后快,可如今他这么毫无抵抗地站在我面前,任我处置,我却怎么也下不去手。 这么僵持了几分钟,我咬咬牙,正要扣扳机,林思祚忽然睁眼,冲我古怪一笑道:“我早说过了,咱俩是同一类人,连结局都一样。”话音刚落,我就听身后传来一连串子弹上膛的声音,同时有个男人闷声道:“把枪放下!” 我以为说的是我,正要照办,却见林思祚笑着冲我摇了摇头,从怀里缓缓掏出另一把手枪,对准了我的身后。“啪啪啪”“哒哒哒”,一阵震耳欲聋的机关枪连响,林思祚被打得浑身血洞,脸上依旧带着古怪而又意味深长的笑,缓缓向后倾倒,跌下了悬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八十一章 大结局(下) ,最快更新养尸秘录最新章节! 我茫然看着这一切,有些缓不神来。一名军官模样的男子走到崖边看了看,又走到我跟前,冲我“啪”地敬了个军礼,木然道:“曾先生,麻烦跟我们走一趟,大头要见你。” 我又回头看了眼林思祚摔落的地方,回想起他死前那个意味深长的微笑,脑子里猛地掠过一道闪念,登时醒悟过来:原来他并非引咎自尽,而是设了个局,要我跟他同归于尽! 想到这里,我不自觉停下了脚步。跟在我身后的两个士兵以为我要抵抗,作势端起手中的冲锋枪。先前那名军官瞪了他俩一眼,两人这才又收回枪,冲我做了个请的动作。 我想着要是强行脱逃,以我的本事,这些人未必抓得住我,但这样一来可能连累曾家和八极,无奈叹了口气,问军官道:“你们会找到这里,是林思祚告诉你们的吧?” 军官愣了愣,点头微笑道:“曾先生果然厉害。”他叫开那两个士兵,亲自陪着我上车,学着我的模样叹息道:“如果不是大头点名请你回去,我倒是有心放你离开。要知道,我也是湘军后代。曾团的事,我们都有所耳闻。大家都很敬佩他。” 我冲他微笑表示感谢。军官嗫嚅了半天,见四下无人,在我耳边悄声道:“大头那边,你多说些好话。人在军界,身不由己,你好自为之。”我见他有心帮忙,问大头是否真如文乙所说,打算对八极和所有与此事牵连的人下手。军官摇头不语,指了指身上的肩章。 我无奈点头。军车开了近两个小时,到了市郊的一处军研所。军官径直带我到了大头跟前,拍了拍我的肩膀就退下了。大头扬臂让我落座,开门见山道:“他跟你说什么了?” 我很镇定地摇了摇头。大头盯着我的眼睛,似笑非笑道:“我的人看到你和他在一起。你为什么不杀他?”我冲他淡淡道:“我说我没杀过人,你信么?”大头不置可否,仍旧扬手示意我喝茶,自顾道,“他跟我打了个赌。他说你俩是一样的人,本来我是不信的——” 说话间,一个兵卫着急忙慌地跑进来,看了我一眼,在大头耳边悄声说了些什么,递过手中的手机。大头皱了皱眉,接过手机,神色变得阴厉起来,似乎犹豫了许久,这才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冲兵卫道:“做事!”跟着转向我,有些不甘地道,“你走吧!” 我有些莫名其妙,万料不到他会这样放我离开。到了门口,却见文君等人施施然站在一辆军用吉普前等我。我上了车,问他们这是怎么回事。文乙等车子开远,这才神秘兮兮地道:“你知不知道那通电话是谁打的?”见我茫然摇头,丁湖冷哼一声,让他有话快说。 文乙告诉我们,给大头打电话的,不是别人,正是我二叔。见我瞪大双眼想要发问,文乙打断道:“我知道你想说你二叔明明已经死了,怎么会给活人打电话,对不对?先别急,等我把事情原委说完。”文乙说,二叔在电话里警告大头,要是我有什么闪失,他就将大头私下与八极合作的事全抖露出去;另外,大头虽然收了林思祚和我手中的冰鉴虎符、子午剑等物,但其中一枚虎符是假的,只要大头放我走,他就会着人将另一枚真的虎符奉上。 二叔向大头承诺,只要他肯放八极和曾家一马,八极子弟今后绝不再涉足权势之事,归隐山林,做些寻龙点穴的营生;对外也绝不承认跟大头有过联系,林思祚之事,是大头一己之力解决。文君补充道:“原本我们几个也是被请过来的。多亏了曾先生,他们才没请我们进去喝茶。”说话间,吉普车在半道上停下。我正纳闷,丁湖招手喊我们赶紧下车。 我没头没脑地跟着他们下了车。司机从车头探出脑袋,冲我笑道:“曾先生,一路多保重!”我见他就是先前带我进去的军官,心中感动,冲他端端正正地敬了个军礼。军官笑了笑,也回了礼,驾车继续前进。等他的军用吉普离开,我就见路边还停了几辆私家车。 我们几人匆匆上了车。司机也不多话,带着我们迅速往主路旁的支道开去。 四辆私家车先后进城,到了我小姑在武汉的家。进了屋,我见除了二叔和甄萌,其他人都在,心中疑窦更深,问小姑这是怎么回事。小姑让我先别忙着发问,快去看看媳妇儿。 我心中一动,被她领着往房间走,就见甄萌躺在床上,身旁是默默陪着的杨耳和丁湘二人。我问她俩怎么回事。丁湘把我拉到一旁,告诉我说:甄萌是在薄刀峰附近被发现的。她当时好像受了伤,昏迷不醒。有人事先给她们打电话,米又等人这才赶过去把她救了回来。 这两天在家调养,甄萌身子渐渐好转,但她舌头断了,没法说话,到处找笔,似乎想要写些什么,可她又不愿给其他人看,只在米又手心上写了“等一水回来”五个字。 我心中感动,登时落泪,俯身在甜睡的甄萌额上亲了一下,问杨耳她写的东西在哪。杨耳指了指锁着的床头柜,撇嘴笑道:“小萌姐精着呢,不让我们偷看。”说话间,甄萌幽幽醒来,见到我,眼中有了笑意。她见我看着床头柜,反应过来,将紧拽在手心的钥匙递给我。 我原以为,甄萌这些日子在试图自我调整心态,所以写些小女儿家的心事,却不想,整本日记本,只在第一页纸上写了短短两百字不到的文章。文章内容也不是她的心事,而是她昏迷那天,有人将她救走的经过。甄萌在文章里说,她那天虽没看清救她那人的脸,但能感觉出来,那人是她,也是我的一位老朋友,因为她闻得出他身上的味道。 我知道甄萌说的是谁,也明白她何以不肯给其他人看——既然救她那人不肯现身,那就表示他并不想让其他人知道自己的存在,心中激荡,无以言表。当着几个女孩的面,我捧起甄萌的小脸,冲她微微有些苍白的双唇深吻下去,在其他女孩子的哄闹声和甄萌不住地求饶下停了下来。我让满脸绯红的甄萌好好休息,拉着其他人出了房间,顺手掩上房门。 回到客厅,我问小姑二叔在哪。小姑摇头不答,只吩咐我们几个赶紧洗手吃饭。 我妈把我拉到一边,说是有人给我留了条语音短信,并吩咐让我自己一个人听。我见米又等人都忙着张罗开饭,走到阳台上,点开语音短信,只听到第一句话,眼泪登时就下来了。 那人在短信里说,他和邹易在一块,等我这边安顿好,就带甄萌去找他们,彻底离开这是非之地。我问我妈的意见。我妈点头笑道:“你先跟他们过去,等我和仲闻将这些娃娃安顿好就去找你们。”我点点头,实在忍不住,问我妈二叔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妈并没给我明确的回答,只说二叔,确切的说,是曾仲闻这个称谓,对文派,乃至对整个八极,是件不出鞘的利刃,也是最后的一张王牌。他之所以没过来,就是因为,他在履行当初与八极前辈的一个约定:八极张家早前就已算出,当世会有一大劫,作为这一代的总主事,二叔有义务保护八极残留血脉,效仿当年的八极祖师爷,隐于山野,择日东山再起。 而事实上,打我第一次知道二叔还存活在这个世上的那刻起,我就已经被他们骗了。 二叔确实还活着,而且是以年轻人的面貌,但绝不是我所看到的任何一张面孔。 我妈最后给了个友情提示:人的脸会变,声音会变,甚至性格会变,但如果是最亲近的人,即便再怎么变,他身上或多或少,总有种东西,是无法掩盖的。这话如醍醐灌顶,让我瞬间明白过来:原来这些日子,二叔确实一直守在我左右,只是他替身太多,乱了我的眼睛。 用过过早,米又等人与我作别,相携着出门,按照二叔的吩咐,各自前往八极尚未为人所知的备用堂口,我妈和小姑也都立刻赶往湘西陈家。空落落的房子里,就只剩下我和甄萌两人。我信步进屋,见甄萌已然醒来,正倚着枕头,笑眯眯地看着我。 我走上前去,在她甜美的梨涡上啄了一下,冲她晃了晃手机道:“老婆,看来这次你得陪我出趟远门了。我的两个兄弟在日本等我。赶紧收拾收拾,咱这就出发。” (全书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