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如令》 序章·一盏香茗入豪肠 西夏,西凉府。 寒夜,晚秋,无星无月,深巷。 黄土高墙,西风烈烈,只消在这大漠当中吃上一遭风沙便可懂得,什么金银佩玉美人在怀,实在都不及一碗烧刀子来得痛快。 西凉府自是有那么一处酒肆。 那酒肆就在土城西街法场陋巷的最深处,这只是间随随便便由几抔黄土黄泥堆就而成的破屋子,随随便便插着根写着大大“酒”字的粗布幌子。这里的老板似乎也是个很随便的人,随便地叫了个瘸腿的老人做管事,心情不畅似乎关它个半载三年,直任得一群酒鬼在门前撒泼骂娘也倒无妨。可每每只要这酒肆的粗布幌子迎着漫天黄沙招摇之时,那群酒鬼泼皮却还是要像被狐狸精勾了魂一样屁颠屁颠地滚回来吃酒。 自此城里的人皆把这个酒肆唤作“狐狸窝”。 大宋立国伊始,“狐狸窝”就那么随随便便地出现在这土城之中。令人奇怪的是往来“狐狸窝”数个光景,这里竟从未在此见过官府之人,更是从未见过一例喝酒闹事者出现。即便是当年党项谋逆攻陷凉州城李继迁残害知府,李元昊私立西夏,西凉府直至陷落的那一刻,一干贼匪都从未踏足过“狐狸窝”半步。 绕过西街法场,复行百余步便是一节黄土窑洞圈成的小弄堂。弄堂不长,两方皆是些个撺弄纸人纸马,镇鬼驱邪的阴冥勾当,寻常人家若非遇着些个非同寻常的事由,是抵死也不肯屈驾来此的。弄堂的最深处,挂着一面迎风招展的粗布幌子,门前的白纸灯笼上也写着一方大大的“酒”字,这便是“狐狸窝”。推门而入,半亩方塘之地却不似门外那般门可罗雀。抬眼一望,这不大的酒馆便可尽收眼底——这家酒肆不但随便,而且古怪得紧。 众饮客此间皆数目不转睛地盯着酒肆正当中的戏台子,恍若那方戏台之上随时随地都会跳出个瑶池仙子一般。而那戏台子上也仅摆着一张太师椅,一面红木方桌,一壶香茗,一把折扇上书龙蛇行楷“五欲心无著,方名解脱人”,一方寸于长的惊堂木如是而已。 众人似乎等了很久,有些人似是早已等得不耐烦了。 而此间终是从酒肆的后厨踽踽踱来一名老者。这老者须发皆白,形容枯槁,上下衣衫已是洗得辨不清颜色。远远望去,这老者直若是一只刚从旷野老坟里爬出来的骷髅。只听得拐杖轻叩地板传来的“夺夺”声,定睛细望,这老者非但右腿裤管空空如也,一双瞳仁竟也呈现出一片死灰之色。老人不但瘸了条腿,竟还是盲的! 老人就在众人的目送中一步一步登上戏台,端端正正地坐下,端端正正地斟满了杯香茗一饮入怀。似是尝到瑶池佳酿一般,老人痛快地抹了一把髭须,另一手也旋即将那拐杖随随便便地搭在方桌一脚。松开手的一刻,那金丝楠的硬木方桌竟是立时发出了痛苦的“吱呀”一声,黄泥土地竟也被砸出了一道浅沟。自始至终,老人的腰一直挺得笔直,形似鹰爪的一双枯手指甲修得很短,却是很稳,满满一杯香茗半滴都未有溅出。明眼人自可认出,老人手上一根臂弯粗细的拐杖单单独倚方桌那“吱呀”一声,和落地成沟的态势便绝非一般硬木可为。单是一根钨钢浑铁的拐杖少说也要有六七十斤重,而老人手中的这一根自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这枯槁老人非但没有一丝吃力之色,拐杖落地之声竟也是杳不可闻。老人又复理了理胡子,淡淡笑道:“看来,今日来‘狐狸窝’吃酒的朋友也是不少哩!” 四下酒客到也不搭腔,只闻一壮汉揶揄道:“又是半年不见,想必你家老板早已打算关了这门店了!” “放屁!”一旁的狐裘美妇却是娇笑道:“十三年前我家那不成器的掌柜便带我来这听过‘老瘸子’说书。十三年里这门店向来是说开就开,说关就关。依我看呐这酒家的老板也定是个不缺钱的主,往来银两对他来说也就是赚个乐呵!倒是那‘老瘸子’,十三年过去了,我换了四个当家的,今儿早就人老珠黄了。你们再瞧他,这十三年独独他没变过,还是那么老”眼见四下突然之间寂然无声,那美妇终是一惊连忙掩嘴收声。 直任得那狐裘美妇唠唠叨叨说个没完,老瘸子自始至终都张着一双浑浊的盲眼面带微笑。只是那美妇一口一个十三年前,有心者早已发现那老人满含笑意的嘴角竟是痛苦地抽动了数下。本就不甚热闹的酒肆里,此间更是静得怕人。 十三年前,那是所有宋人触之必痛的隐疾。 终是有人叹息道:“十三年啦那党项贼子私立西夏已是十三年之久。我大宋圣上为何还不派兵来救?” “救?”只见一青衫书生拍案而起,愤然道:“而今大宋疮痍累累,早是自身难保了!我与朝中一干同科进士几次觐见圣上劝其明黜陟c精贡举吾皇只恐开罪众臣,也仅是察纳几项敷衍了事。至若得了李唐年间纵横江湖的梦字令诀,这群恶匪狗贼又岂敢欺我?” 青衫书生的一番侃侃而谈,自也是激起了众酒客满心悲愤:“想我中原龙脉,英雄豪杰辈出!岂能让给外人半亩江山,老子别的没有,还有一腔子热血可以撒!今日老子以酒立誓,明日便启程折返师门,邀我一众兄弟共商复辟大宋之事!”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老哥,明日启程算洒家一个!” “朋友们皆为仁义之士,小可诚然不懂什么上马杀敌的道道。若不嫌弃,你等若当真可以集结一批同道中人,此后的辎重粮草皆由小可一己承担!” 只待众人七嘴八舌,豪气干云之际,只听得“啪”的一声脆响,酒肆内立刻静得鸦雀无声。众人齐唰唰地把头转向那声脆响源头,只见那老瘸子怒目圆睁,惊堂木已是拍进方桌寸于,一双枯瘦的鹰爪更是青筋毕露。 老瘸子喘了两口粗气,终是挤出一丝笑容淡淡道:“兀那书生,你总算也读过几年圣贤经典,怎可吐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 书生刚要反驳,老瘸子却是接着道:“盛唐鼎盛过眼云烟,你等又有几个真切识得?” 话罢,那老人信手一弹面前的茶杯低吟道: “一醉江湖几番寒暑,干戈四起怎认归路? 赤胆忠肝肩挑江湖,丹心化碧几抔黄土” “你们口中那梦字令,老头子却是闻说过一二。可容老朽啰嗦两句,再谋那复辟大宋之事不迟?” 当年梦公子携令破贼寇,斩奸佞,何等英武?自与仙佛二门芒砀山一役过后,梦字令和那一干人等却似人间蒸发一般。 两百余年,那一役至今仍复叫人心驰神往,众人此间有那敢造次? 但闻那一书生抱了抱拳:“愿闻其详!” 老者又复自斟了一杯香茗,淡淡道:“不知列为在江湖行走的朋友,可否听说过天门崖刻?” 只闻一人朗声道:“在下不才,为某个生计曾去过一趟天门山。如今还记得那里有处古城,城门前的石碑上写着” 老者听言连忙摆了摆手,香茗入怀淡淡道:“凡尘过往,只作笑谈。老朽姑妄言之,且待诸位姑妄听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章:奔逃 红尘弹指一瞬间,万般执着皆虚妄。 人非圣贤,就必难摆脱那七情六欲之苦所扰。生至寻常人家,终日为着柴米生计奔波操劳还则罢了。如若一人拼搏半生已是坐享荣华,最担心的无非是一“死”字。想那先秦始皇帝,终其一生求仙炼丹也未曾得个“长生”,世人皆望“足踏青云以觅仙踪”,如若成仙当真那般容易,我等凡人还何须犁地耕田,干脆皆数辟谷修仙落他个逍遥自在岂不美哉! 然则成仙虽非易事,千余年间一欲窥其法门以求长生者却是香火不息c代代相传,而得那“长生”二字心诀之人,也只做市井流言云尔难辨真假。李唐盛世,求仙者自是更胜于常。想我盛唐之时诗仙太白便曾有诗记之: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安史二贼为祸天下一役业已平息五十年,太白仙踪难觅,盛唐那般万事荣光也已沧海桑田。华夏神州仙c佛二门横逾千年的明争暗斗也终因此役而稍作平息,又因之在此役中护国有功,皆数被立为护国正法,更是兴修宝华c青松二阁以求笼络两门仙佛高人。然则宝华c青松二阁之管事,却是连当今天子也未曾得见真容,更妄论住持宗主所谓何处。宝华c青松二阁之外,江湖之上的尔尔山门更是被那燎原战火重伤元气。 此番江湖盛传仙家经典“长生诀”之真迹流落凡间,护国正法二阁自是不屑将之放在眼里。江湖之远,一意求得“长生”二字真诀之山门又何止千万之数?此番为这“长生”二字,江湖之上已是陈尸累累,难得“偷生”。所谓“长生诀”却是连半个字都未曾有人见过。 六月十四,虎日冲猴,岁煞北,诸事不宜。 衢州,铅云压山。 宦官佞候为祸朝野,当世天子已是为着朝中之事不堪其扰。而今贪官为祸土匪横行,苍生芸芸已是无家可安,又何以乐业?抬眼四望,衢州城外荒草漫漫,遍野惊雷滚滚。荒野之上熏风灼人,茅草野蒿之间沙沙作响鬼影绰绰,草丛中的野雉偶尔啼鸣两声,在这城外荒野,却是直若鬼哭。 官道之上但见一布衣美妇鬓发蓬乱,眉宇之间尽是惊惧疲累之态,肩上斜跨一碎花粗布包裹,正手携一子踽踽独行。恐怕是那包裹太重,不时便要滑下肩头,美妇则干脆听之任之,一手紧紧捏着那男童的小手,另一手不时地抚向他的肩头。那手许是因着饥饿,又许是因着恐惧不住地颤抖。一路走来美妇偶尔便要躬身弯腰用袖口擦一擦孩子的额头,或是理一理他凌乱的头发,眼波中更加满溢着怜惜疼爱。 而今天将欲雨,这二人却是无惧风雨,沿路疾走,她们所去之处,自是北方。 又复疾走半晌,但见那四五岁模样的男童突然停住脚步,眨着灵动的大眼睛朗声问道:“娘,轲儿好累,咱们还要走多久,咱们究竟是要去哪啊?”声音敲冰戛玉,清脆爽朗好不动听。 “轲儿,今日官府那批人已是征收了一次口粮,衢州城外那群贼匪若是今晚再来进城抢粮娘只怕” “娘不怕!”那男童闻言却是挺了挺胸脆声道,“有轲儿保护娘,那帮坏人若还敢来欺负咱们,轲儿就轲儿就打死他们!”男童说着气势汹汹地捡起地上的一节芦根,竟是像模像样地比划起来。 美妇见状双眸登时腾起了一层水雾,展颜一笑嘴角尽是温存,干脆蹲下身来一把揽住那男童的娇躯,强压着喉间苦涩,轻抚着他的后背柔声道:“轲儿乖,娘的轲儿最棒了娘这就要带着轲儿找爹爹去啊,好让你爹爹教我们的宝贝轲儿更多的本事。” “轲儿也有爹爹吗?”问得此言,那男童轻轻推开了美妇,瞪着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的娘亲嗫嚅道,“娘,您不是说轲儿的爹爹早就死了吗?轲儿有爹爹?轲儿的爹爹在哪?” 美妇深深地叹了口气,眉宇之间悲伤之色更浓。 七年前,衢州城外还不似这般地狱之象。 七年前,她便是在这条官道上遇见了他,那时的他似是遭人暗算身负重伤,一身素衣已被血渍染红大半昏厥在路上,却仍不失那一脸英气。那时的她正值弱冠之年,情窦初开之时,“情”这一词莫不是只消一眼,便是一辈子?只待那他在这衢州城内的一小筑里安心调养,那时她还父母双全,那时她恨不得一整天都要呆在他身边,为他换药,为他煮饭,为他解闷,听他讲那些美轮美奂的江湖事。 那是她这一生过得最快乐的光景。 她知道,她爱这个男人,爱他的气度不凡,爱他的举手投足,爱他的腹中乾坤,爱他的一切。她或许是个很平凡的人,但是她相信自己的爱绝不平凡。只待这男人重伤痊愈,她便毅然决然地为这个来路不明的陌生男人以身相许。 她本以为这一生就会这么平凡幸福地度过,哪知这等时光只过了两年。两年以后,他在家中只闻得一抹琴音便着了魔似的一人冲出了家门,直到晚上才悻悻而归。他告诉她,说自己是凤鸣山首座的弟子,他两年前本是为着师门之命追查魔教踪迹才遭人暗算身负重伤。 这些话她从未问过他,而今这男人和盘托出自己的来路,她知道,自己就要失去他了。 他说要回凤鸣山和师傅说清楚两人的关系,只消三日便可接她去凤鸣山。 她没有哭,只是不住的点头。 她送走了他,还是在那条官道上。 见到他足踏青云,攀天而去的身影,她方自知道,这男人并不是凡人,自己也恐难留住他的心。但是她仍是期许的,她毕竟,怀了他的骨肉。他说过,三日之后,便来这衢州城接她回家。 三日过后,他并没有回来,这一等竟是四年。 她好恨,恨这男人言而无信,恨这男人满口无量寿佛,却连自己这番情劫都度不得。她甚至宁愿这男人早便死了,被那群魔教之人剥皮拆骨! 而今她却不得不带着孩子投奔那个早已忘了这对苦命母子的爹爹。 整整四年,每每看到这孩子,她便要想起他那无情无义的爹爹,她好恨。只是这孩子太懂事,太聪明,也太可怜,整整四年,她与他的骨肉相依为命整整四年。而今贼匪横行,她竟然发现,这孩子,早已比自己的命还要重要。 而这些事情,又叫她如何对这年幼无知的孩子讲出口? 美妇自忖之间,只觉得自己的裙角被人轻轻扯动。垂眼下去,映入眼帘的便是那孩子硬挤出来的一张笑脸。 “娘,咱们赶路吧!”男童信手擦了擦鼻头,脏手上的污泥也把鼻头抹出了一撇胡子,“娘,轲儿跟着娘走就是了,我们快些赶路吧,要下雨了!” 只可怜了这孩子生至今时今日,四年来竟是未曾吃得一顿饱饭。 美妇只觉得喉咙又是一涩,连忙别过头去,咬牙道:“而今这百年古树树歪根烂,不然何以我们奔逃过活?娘的好轲儿,我们快些赶路,前面五十里便有一家村子。娘的身上还带了些盘缠,我们今日便在那里过夜吧。” “轲儿都听娘的!娘也莫恼,树根烂了便不是好树,娘,日后我们找个壮汉拔了它便是。” 男童说到这却听得一阵朗声大笑,随声望去只见得一虬髯男子,身着一件洗得褪了色的青蓝色粗布衣裳,衣服上竟还破了好几处大洞。腰间则随意插着一把遍布裂痕的破铁片,正迎着二人踽踽踱来。 但见那男人又复拿起手中的酒葫芦豪饮一番,抹了把髭须瞪着男童朗声道:“这娃娃说的好!好一个拔了便是!烂根之树,拔了便是!”那声音至若晴空炸雷,惊得一对母子倒退数步。 那男童身形一滞,转而竟是一个箭步挡在美妇身前,高声道:“你这大胡子莫不是什么歹人?别想欺负我娘!” 那男人又复朗声大笑:“欺负你娘?老子欺负你娘亲作甚!” “你”男童眼波一转,“你莫要和我套近乎,小爷我聪明着呢!你你快些走吧,我小爷我不想和你说话!” 那男人倒也不逗留,转身便走,一边走却还在一边喃喃自语道:“可这百年老树树大根深,要是个多大力的壮汉才撼的动这株烂根之树呢?” 男童不假思索,对着那男人的背影又是胸脯一挺,“我长大了便能!” “轲儿莫要信口雌黄!”美妇见状连忙捂住男童的嘴,同时警惕的看向那男人,“小儿无知,英雄见笑了。” 那男人权当没听见母亲说话一般,转回头来盯着男童,目露精光正色道:“小娃娃倒是好生有志气——我若肯教你些个本事,来助你拔了那烂根之树,你又意下如何?” 男童转了转眼睛,同是一副大人的模样盯着那大汉认真道:“你大胡子叔叔,你要教我什么啊?” “哈哈哈”男人大笑地接着道:“教你心神守一探究溯源往生,若练之大成,天人合一,御剑攀天好不快活!若是你有那因缘,日后得个长生之道你便成仙,不死不灭,寿与天齐。” 男童思忖了半晌,挠挠头嘀咕道:“我要长生做什么?我有娘亲,现在又有了爹爹我要这些东西做什么呢?” 男人一愣,继而又复大笑:“好个娃娃!妄我剑一修行多年竟不如个娃娃看得剔透,人间匆匆数十载,若无个知己要他个狗屁长生又有何用!” 美妇这边却是秀眉一拧,颤声道:“剑一?你腰间的那柄剑可是唤做裂痕?你可是冲天峰上那个弑师叛门,人称邪剑的剑痴剑一?” “弑师?邪剑?”男人眉头一挑,信手将那酒葫芦挂回腰间冷哼一声,淡淡道,“随尔高兴,洒家便是!” 美妇连忙俯下身子护住男童,小声道:“此人是个魔头,轲儿我们快走。”话未说完,浑身上下已是抖似筛糠。 男童一脸不解地执拗在原地,指了指男人怪道:“他没长着犄角,又没抢我家的东西娘亲,你为什么说他是魔头?” 好你个娃子,这个时候又犯倔病! 心思念及,美妇焦急间抬手便要将巴掌招呼到这男童脸上。却听得那唤做剑一的男人哑声叹道:“妄你我虚度几十年,做人却不及个小娃娃看的剔透自然。这小娃娃七窍玲珑,好生招人喜爱。改日若是遇着麻烦,胡子大叔只当遇到便自会尽力相助,嫂嫂也莫要惊恐,我剑一走了便是!” 那男人说走便走。话音刚落,只见一道虚影闪过,哪里还能寻见这男人的踪迹? 美妇盯着男人站过的地方无神道:“浩浩疆土,人为蝼蚁苟且求生我们孤儿寡母,又能相信谁?” “娘亲——娘,你看看我!”男童又复拽了拽母亲的衣袖,扯弄着自己的两耳做着鬼脸,小声道:“娘亲莫要恼我,轲儿胡乱说的,轲儿和娘去找爹爹,不再理那位大叔便是。” 美妇摸了摸男童的头,柔声道:“轲儿,今世生民动荡正邪难辨,娘亲只盼着你一生平凡安康。将来为娘终有一天不在你身边,我儿日后要学会察言观色,切勿信了些个阴险小人的一面之词,致以做些个苟且之事再搅得民不聊生。” 男童一脸迷惑道,“娘,什么唤作苟且之事,轲儿不懂。” 美妇苦笑着摇了摇头,牵起男童的手,“你还小,和娘赶路吧” 正所谓: 二字长生起苍黄,庙亩夜闻鬼哭丧。 寡母孤儿凤鸣度,不念过往今何往?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魔头 “轲儿醒醒,我们该启程了。” 东方尚未鱼肚白,四野间仍有鸣虫夜啼,此时似乎刚刚才过丑时,二人面前的一堆柴火余烬尚温。 昨日好在天公保佑,这一母一子刚刚踏进衢州城外村头的破庙当中,外面便是一阵雷鸣电闪,旋即雨落倾盆。风高雨骤,这雨下了足足两个时辰,而美妇怀里的轲儿,更是被那惊雷电闪吓得痛哭几近两个时辰才方自睡去。 这孩子两眼的红肿未消,浅睡之时仍是不时抽噎孩子太小了,若在往日,为娘的怎能忍心叫醒他?再反观那美妇,本就疲累惊惧的双眼,此时更是泛出了道道血丝,眼底处更是一片青黑。而今时局动荡,这美妇如何能睡得安生? “娘——现在是什么时辰了?”男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了看美妇兀自一愣,继而小声问道,“娘您一夜没睡吗?” 美妇微微叹息,爱抚地摸了摸男童粉雕玉琢的脸颊,爱怜道:“娘不累,倒是我的宝贝轲儿,哭了半个晚上,嗓子都被哭哑了”这美妇本就生得清秀脱俗,加之彻夜不眠的疲态,竟是别有一番凄美之姿。 “哎呀!娘你又揭人丑事!”男童闻言红着脸拍掉了美妇的手,揉着鼻子兴致勃勃地爬到美妇的肩头,神秘兮兮地耳语道:“娘亲,轲儿刚刚做了个梦。” 美妇则又是一把按住了男童的小脑袋,宠溺地揉了揉孩子的头发。四下一望,终是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哑声道:“轲儿哭了半个晚上定是饿了吧,快快起来,和为娘出去找些吃的。” 男童却是不依不饶,接着道:“娘亲,我方才梦到如今种种皆是大家做的黄粱一梦。这种种灾祸,只要是有个人可以叫醒我们,就一下子都什么都没了。” 男童话音未落,不远处星星点点地飞来一众御剑仙人,一个个具是仙风道骨,昂首挺胸地置身仙器之上谈笑自若,好不潇洒快活!唯余这母子二人得见此间洒脱之象,已是望得痴了。 定而观之这些人的仙器所指,便正是那凤鸣山。 只听那天上的几人说笑道:“今儿个凤鸣山搞的这琴会啊,我看品琴是假,夸耀那殷去幽的九曲十八扑才是真!这老家伙” “你懂什么!”边上的人即刻好笑道:“那殷老儿葫芦里买的什么药,何人看不出来?不过你小子知不知道,为什么这老儿连摘星崖这等尊驾都请得动?你是不知道啊那凤鸣山的琴艺只消听上一次就” 那些个仙人就此攀天而去,足下荒村中的这一长一幼两个活人,他们却全似没看到一般。凤鸣山的琴艺听上一次会怎样,任是这二人如何竖起耳朵聆听也再是听不真切了。 男童挠挠头,看着自己的娘亲嘟嘴道:“娘,凤鸣山的琴艺是怎样的?什么又唤作是琴啊听上一次就怎样呢?我们也是向北走的,那群会飞的‘鸟人’口中的凤鸣山娘,咱们是不是也要去凤鸣山啊!” 但闻此言,美妇兀自一滞。 凤鸣山凤鸣山整七年,我只听过却从未去过的凤鸣山 “浮生若梦”这美妇自顾把头别向一旁,慌乱地爬将起来颤声道,“儿啊,若真如你方才所言,今世一切真当是个梦。我等又为何迟迟不醒呢?” 说话间,美妇的神色转而一凛,侧耳聆听少顷,转而凝重道:“轲儿你细听,这是什么声音?” 此间晴空万里,大雨滋润过后,树梢枝头还挂着几颗剔透雨露。江山无限,若非全因时下苛政误民,这村子百余人口也不至走的走,逃的逃仅剩下三两户。 若仔细听来,倒真可寻到远处似是当真一阵细微的翅膀拍动,恍若群鸟疾行,而且由远及近。 男童侧耳一听,终是展颜道:“娘亲莫慌,只是小鸟罢了。” 美妇也是如释重负地长叹一声,道:“人心不古,世道动荡,倒是娘亲草木皆兵了” 未容这女人把话说完,但见三只怪鸟为首飞来。鸳鸯大小,背生四翅,尾有蛰针。起落腾伏,落树树死,落草草枯。 男童哑然失声:“什么怪物!” 美妇见状瞳孔骤然一缩,颤声道:“轲儿轲儿快跑!是钦原(注1),这是毒鸟钦原!” “无量寿佛!”陆续自这荒村飞过的众仙家竟是手捏法决扶摇直上,全然不理这一对孤儿寡母,“此间荒村有空于神不敬而遭此天诛,只可怜了这对母子”可未容几个喘息间,这些所谓仙家还哪里有了踪影? 地上怪鸟似是被那句佛号所激,方才还没头苍蝇一般地四散盘旋,此番却是怪叫一声,炸开了锅似地朝二人飞来。眨眼间,过路几只倒霉的野鸡野兔被那毒鸟的振翅之风一抚,竟是应声毙命! 听到母亲断喝,那男童虽是转身便跑,可这小儿的两条短腿又哪及飞鸟迅捷?不出几个喘息一只钦原便已几近贴到男童背上,男童见状当即跌倒在地,嘶声大吼:“娘娘亲救我!” 孩童话音未落,只见一块石头不偏不倚地砸在钦原毒鸟身上。毒鸟即刻坠到地上呷呷怪叫起来,而再观伤它的石块却早已化为湮粉。 美妇此间至若头笼中困兽,瞪着一双满布血丝的眼睛哑声道:“狗屁仙法!狗屁无量寿佛!兀那毒鸟!休伤我儿他娘亲在此,你们吃我便罢!” 男童早已被吓得面无人色,两腿哪里还听得自己使唤,但见群鸟飞扑至母亲身上,为娘的竟是一脸坦然,动也不动。 “我儿快跑!轲儿你爹便是凤” 不待美妇说完,这群毒鸟已是饿虎扑食一般钻进其皮肉当中。只闻一阵叫人作呕的“咕噜”声,眨眼之间那美妇立时变作一条干尸。 而那群恶鸟似乎还没吃饱,自那干尸口中爬出,竟是呷了呷嘴又向着男童这边晃晃悠悠地飞来。男童突见眼前巨变,吓得连连向后爬去,鼻翼抽动口中只是“哎呀咿呀”地哼声告饶,却是连哭都吓得忘记了。 眼看此子一命休矣,却见一把锈迹斑斑的赤精铁片先行飞来,“咄”地一声钉在男童足边。那铁片满布裂痕,定睛细望裂痕之处又有猩红寒光若隐若现诡谲无比。 同时只听一人在远处朗声喝道:“畜生钦原,休再多伤无辜性命!” 但见黑光一闪,男童身边竟是多了个身高五尺浑身酒气的虬髯大汉,这人不是剑一又当是谁?剑一拔出那柄铁片剑负手而立,无匹气势喷薄而出,恍若浩浩天地只剩下这一把神剑再无他物,三只毒鸟见状皆是一震,愣在空中。 剑一回头一望,又轻笑起来,“人生何处不相逢,未想你们也投了这荒村——你娘亲呢?” 男童突听“娘亲”二字,小手一指干尸这才放声哭起来。剑一垂眼一望,终是见到了那美妇已是难以辨认的尸首,神色一凛,黯然道:“你为子献身,想必也该无憾了吧” 畜生嗜杀,见眼前男人分神间,夹着风声又复向这一长一幼冲去。 “好一群无知畜生”剑一眉耳微动,竟是头也不抬,两手轻轻按住男童的耳朵,当即断喝一声。 男人身形未动只单单一声断喝,树枝荒草竟具是被震得一阵摇晃,路旁积水也泛起层层涟漪。即便万轲已被捂住双耳,也只觉耳鼓轰轰作响。那原本还生龙活虎的一众钦原,竟也随那断喝身形一颤,随即稀稀疏疏掉在地上。 男人也不看那些怪鸟,径直走到那干尸旁边抱拳三拜,沉声道:“剑一来晚了嫂嫂爱子情深,实当女中豪杰。而今你子无恙,你也可安心去了。” 那地上毒鸟此间竟是躺在地上动也不动,已是被剑一那一声大喝震死,哪里还有生气? 男人走到那男童身旁宠溺地将他抱起,低声道:“小娃娃,如今你娘亲不在了,你若想上山找你爹爹我自御剑带你去,也就几个喘息间便到。如若不然,我也有心收你做义子,今后伴我左右以后的路怎么走,你自己选吧” “几个喘息?”男童歪起脖子红着眼看相剑一,似是有意强忍着喉间酸涩,“几个喘息就能见到我爹爹?” “当然!”男人抬手一指,淡淡道,“看见前面那座山没有,也就两三百里路途,洒家带你攀天而去,许是他凤鸣山还在为早饭摘菜烧柴呢!只不过洒家只能将你送至山下,若是叫那群婆姨男子撞见你与洒家同行,洒家” 不待剑一说完,那男童终是止不住满眶苦泪,嘶声道:“胡子叔叔,轲儿和你走。那不过几个瞬息便到的凤鸣山那山上仙人眼见凡世畜生祸害百姓放任不管,却只顾自己潇洒快活是他们害死我娘!这样的爹爹,万轲不要也罢!” 剑一深深地望了他一眼,终是长叹一声,呷声道:“我们走吧” 二人刚欲动身,但听得几人朗声道:“邪剑妖人休走,留下性命,放下那无知孩儿!” 循声望去,但见又有三个青衣摸样的汉子,负剑而立,见到此间树死草枯的惨象也不禁具是虎躯一震。其间一个相貌稍稍清秀的男人见到地上已死的毒鸟,正欲上前用剑探视却被一个稍稍年长的当即拦下。 “辰弟,宝剑有灵,此鸟唤做钦原,剧毒无比。你这剑若碰到此鸟必当毒死剑灵,以后也只做废铁了。” 剑一轻笑一声,徐徐放下万轲,朗声道:“我当是谁,原是司空山上的金家兄弟。今这孩童在此,麻烦兄台行个方便,先叫我送此子离开。过往之事剑一改日自会给天下英雄一个说法,你说可好?” 另一边那人又道:“你弑师叛门,天下早已人人欲杀之后快,走与不走由不得你!” “哦?” 剑一气急反笑,“我自问一生行事光明坦荡,你们左一句邪剑妖人,右一句弑师叛门,我倒要问问,这女人孩童被畜生袭击之时你们这些正道高人又是在哪?” 面目清秀的青衣汉子脱口而出:“这些黎民惨死是天命使然,你逆天而行还不知罪?” 另一个年长的青衣汉子连忙接口道:“这巴蜀才有的毒鸟,为何会跋山涉水地出现在衢州?我看保不齐这些个毒鸟畜生就是你私自豢养以为屠害生灵所用。现如今,见事要败露又要杀人灭口!妖人内心凶险,我们如何猜测的到?” “好!好!好!” 剑一连鼓三掌放声狂笑,“好一个天命使然逆天而行!好一句豢养畜生屠害生灵!好一个浩荡乾坤啊!好!多说无益——那为祸天地的魔头此间命在这里,有本事自己来取!” 剑一话音刚落,那三名汉子已是冲天而起,一个瞬息便把剑一困住,三角而立,暗合天罡之数。 “四辰杀星阵?哈哈!我剑一好生有福气,今天不但遇着毒鸟钦原,还可亲身眼见司空山的屠魔阵法看你的狗屁阵法又是如何屠我这一魔头!” 四辰杀星阵暗含四季节气天象,引动星宿共鸣,虽不是司空山镇山之阵,却也操控天威玄妙无比。阵法一开,气温骤然炎热无匹,剑一的身形竟也因着阵内无匹热浪而变得扭曲起来。 但听得“轰隆”一声闷响。万里晴空一道惊雷倏忽直降,成破空之势尖啸着砸向那阵眼中的剑一。 万轲小儿见到此间异象也只觉天威浩荡,自己竟是连呼吸都忘了。 但听得剑一高声道:“好个天威浩荡!而今生民涂炭,你这魔杀得好啊!给我,破!” 九霄天雷自非人力可阻,剑一抽剑护体急转而下,那铁片剑断裂处血光乍现,只听得叮叮叮三声脆响,那三柄宝剑应声而断!浩荡天雷即将劈到剑一身上时竟突地消失。像是从未出现过一般。而那三位汉子,阵法被破,仙剑又断具是闷哼一声口吐鲜血,看来别说练阵,便是提那残剑一战都是痴人说梦,此间已是直如待宰羔羊一般瘫在地上。 “技不如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剑一反倒一把抱起男童缓步离开渐行渐远。 “我杀你们做什么,你们不过是屠——魔——未——果而已!小娃娃,你唤作什么来着?刚刚没吓到你吧对对对!是叫万轲,你瞧我!哈哈胡子叔叔真是年岁大了” 留下那三个青衣汉子面面相觑,各自都是暗道:“这个就是师尊说的魔头?好个魔头” 正可谓: 荒村雨滂沱,破晓飞来客。 浩荡天威破,正邪有人夺!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注1:昆仑山,有鸟焉,其状如蜂,大如鸳鸯,名曰钦原,惹鸟兽则死,惹木则枯。《山海经·西次三经》 书中对此兽记录不甚详细,全部围绕着其毒性说起其实也就仅这寥寥数语之言。虫子倒是觉得文中描写的更像是一只大毒蜂,《山海经·海内北经》当中所说的玄蜂与之有异曲同工之妙。后面的文章当中,所有异兽凶兽皆出自《山海经》,会在文中稍稍进行一些加工,并以注解的形式出现和诸君做个分享探讨。虫子一直认为既然选择了古风,咱们就通篇古风到底,掺杂近些现代都市化的语言我还不如去写现代文了。同时我泱泱华夏那么多奇珍异兽,也能借着古人偷个懒,还不像那外国人除了蜥蜴就是独角兽,再不然就是各种野兽变异体的没啥新鲜感。 希望诸君喜欢,如有不足相互探讨。谢谢诸君赏眼一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正邪 二月十二,鸡日冲兔,岁煞东。日值月破,大事勿用。 芒砀山,群芳吐蕊。 一醉江湖十四春。这十四年间,江湖上下因着“长生”二字心诀之争,早已面目全非。昔时巴蜀冲天峰c徽州司空山c许州金家c澧阳摘星崖各路英雄齐聚凤鸣山,本意借以“品琴”共商那为祸江湖的“长生”之事。却是无人设想,凤鸣首座一手“九曲十八扑”余韵未消之际,仙道四脉高人竟是旋即便被凤鸣弟子团团围困在那“天音阁”内。此番众人才算勘悟,神州仙道五脉看似本为同源之水,那凤鸣山早是包藏祸心。“长生诀”究竟是否留存于世仍未理清,那凤鸣首座竟想出了先已琴韵封住四脉高人灵诀,再以四脉首座之身家性命胁迫天下奉“长生诀”于凤鸣的手段,以图独享长生心诀,坐地成仙。 是以神魔一念间,只是那殷去幽太高估了自己,或者说——太低估了别人。 那一役龙血玄黄,实是惨烈异常。四脉首座皆数重伤下山,而那凤鸣一脉更是险些灭门。 神州五脉终是因此一役而元气大伤,痛定思痛,各脉首座自此才终于想到了一个再简单都不过的道理——“长生诀”流落凡尘这一消息,究竟是何时从何人之口传入江湖的呢? 书至此处,这五脉如何偃旗息鼓,百废待兴暂表不提,且先说回那万轲二人身上。 十四年间二人辗转各地四海为家,看似逍遥自在,实则皆为避开那些仙道正统的追杀。江湖上发生如此动荡,二人竟是闻所未闻。 此间于这芒砀山上,这二子竟是住了半年之久,倒也承蒙金家管事金若虚拍在剑一背上的那结结实实的一掌。 “义父,您的酒。” 话音未落一道虚影急射内堂,堂内的虬髯大汉大手一抬便将那到虚影揽入怀中,眉宇间欣喜异常,口中却是责道:“你个猢狲!砸死老子倒是无碍,只可惜了这随我三十几年的酒葫芦。” “日日喝,夜夜喝改日我若赚得大钱,定将你这酒虫跑进酒缸喂酒!”但见一个短褐少年嘴里叼着根野草,不疾不徐地踱进了屋子,一屁股坐在桌边,对着虬髯大汉调笑道,“义父,我看这郑州城当真是个好去处!我等干脆就在这住下,轲儿还是日日给您打酒,您老人家便就在此地颐养天年如何?”这人不是万轲又当是谁? “我却说了不算,你倒是问问江湖上的各路豪侠肯不肯饶了我这把老骨头?”剑一笑骂道:“叫你打酒去了大半天,是想渴死我这老东西吗?” “义父,这十四年间你我一直东奔西跑,何曾停过半日?此间得了个机会,您还不许我在外面多长长见识?” 说话间,万轲终是将目光落向剑一胸膛之上,昔时一那掌生生拍断了剑一五条肋骨。只消再被金家老儿补上一掌,剑一此间只怕早已过了奈何桥了。那日倒是多亏了钉在剑一足边的那方玄铁腰牌,金家老儿一见此物竟是将其拾起之后起身便走,看那架势,直若是老鼠见猫一般。 那方腰牌又是谓何物?每每问及剑一,那汉子总是顾左右而言他,想必这方腰牌也是来头不小。 忖道此间,万轲终是跳下桌子,坐在剑一身旁正色道:“只不过您的伤怎样了?要喝酒,又要养伤,您这样又怎会快快好起来?” “不打紧的要是没了酒啊,我还哪有心思养什么”剑一说罢已是提起葫芦放到鼻尖嗅了两嗅,“好酒!若不是半年前被那金家老儿震伤了筋骨,这一遭倒也不如和你同去喝个痛快我叫你背的御剑法诀可是背会了?” “又是法决”万轲哼唧了两声转而陪笑道: “义父,那金家老儿当真这么厉害?我还道您老是剑道睥睨,天下无敌呢!” “哪有什么狗屁天下无敌?皆是些个懵懂少年初入江湖做的春秋一梦罢了!”剑一说着,又复凝重地望向万轲淡淡道,“我当年本以为你也会是个不世奇才,谁料” “谁料我就是块活脱脱的朽木?哈哈,平凡一生倒也无妨。虽不轰轰烈烈却也太平安康,像你们江湖之人,嘴上说着修道,终日为个世俗名利打打杀杀。我看这道啊,不修也罢!” 剑一笑道:“如今世道动荡,你不学些仙术防身。他日若我不在身旁,谁来护你?你莫不是要仰仗着我这老东西活一辈子?” 万轲摊开双手,苦笑道:“那些仙人,我不去招惹他们便罢,干嘛非要争出个你长我短?而这仙术,我不是不想学,是当真学不会啊义父!”话罢不待剑一开口,又复沉声道:“记得我娘亲日前遭难,您说过什么此鸟并非出自衢州这些问题我早就想与您问个清楚了。那群毒鸟究竟是个什么来头?还有那方救了你我一命的玄铁腰牌” “我再说一遍,休要再提什么玄铁腰牌!今日不许提,往复更是想也不要再想!”提到那玄铁腰牌,剑一竟是勃然大怒。此间只见其昂首痛饮一口烈酒,眉宇之间尽是惊惧,叹息一声接着道,“至于那群毒鸟它们本应来自巴蜀之国。想来那里虽有摘星崖坐镇,如此草丰水美之地定也是妖孽横行。天下未乱蜀先乱,天下已平蜀难平。以我之见,衢州的那群毒鸟,定是妖人所为!” 何以每每问及那方玄铁腰牌只是,义父总会这般激动 村到这里,万轲哪敢再问?只得闷哼一声,嘀咕道:“妖人?莫不是魔道之众?我自追随义父开始又为何一个妖人都未曾见得?” 剑一苦笑道:“何为正邪?无外乎修道方式千差万别,强加的名声罢了!不过有些邪派修炼功法却也着实逆天诡谲,好比我这柄裂痕,这就是天外天万蝠血海所出的不世魔兵,出世时便已是通体裂痕,裂痕间又犹如生灵血管,灵气激发裂痕处便如血脉喷薄,劈山断石,好不锋利!” 万轲听闻一惊,自忖道,我说这怪剑为何破烂不堪却削铁如泥,原是一把魔剑!转而问道:“义父,您既说这是柄不世魔剑,为何却随身带着?您不怕这魔性侵扰失了本性?” “轲儿你错了。”剑一微笑道:“自古以来都是人心御物,而非物御人心。万物虽有灵性,可其灵觉一如白纸般。剑无善恶,入魔的也是人而非物。若是至恶妖人就算手里拿着仙器灵器,屠杀百姓残害忠良,那也只可将其可唤做魔刃。我纵横天下五十余载,一生只杀该杀之人,只平不平之事,就算这裂痕是柄魔剑,就算世人皆唤我做魔道妖人,那又如何?” “那您也丝毫都不在乎?” 剑一又复痛饮一口烈酒:“世人如何看我并不重要,浩荡天地,何必活得那般操劳?那劳什子正邪名讳,与我何干?” 万轲听到这里重重地一点头,“坦坦荡荡才不遑论大好男儿之躯,义父说得在理!” 那剑一也只顾摇头喝酒,呷声道:“你且先到后厨备妥饭菜,当日衢州的事于你于我都是块心结。待你我填饱了肚子,就上山去祭奠你娘。” 男人话罢,少年身形一震,两只拳头不自觉握紧。颤声打了个喏,便自顾离开了。 这些年一路陪我忍辱负重苟且偷生,也当真是苦了这孩子了。不过记起那日惨案,若真当是出自妖魔之手嫂嫂之死就当真应该尽数怪罪给所谓妖人吗? 那蛟螭腰牌此间重现江湖,此事若是出自他们之手,那这天下罢了!不去想它! 剑一忖到这里又自顾痛饮了一番,端起手中魔剑,一时间竟望得痴了。 未几大笑一声,手指轻弹剑身,满堂当即暴起一声清亮龙吟。既有龙吟为伴,他干脆弹剑吟起歌来:“一醉江湖几番寒暑,干戈四起怎认归路?赤胆忠肝肩挑江湖,丹心化碧几抔黄土。俗尘凡事剪不断,浪子三唱归无路”唱罢又是放声一阵狂笑,“哈哈哈,浪子三唱归无路噗——”狂笑之声戛然而止,这男人面色骤然铁青。抬起手中的酒葫芦才欲痛饮,终是按捺不住胸口气血郁结,兀自仰天喷出一口血剑。 “义父,吃酒便是吃酒,您这歌唱得当真——义父!” 但见那一地浊血和倒在地上的剑一,万轲终是一个箭步冲将上来,一把搀起那汉子颤声道:“义父,您那伤” 剑一抬起眉毛,扬了扬嘴角,呷声道:“鬼叫什么!不打紧,一时气血逆流而已,死不了!” 万轲皱了皱眉头,“义父莫要骗我,若真如您说的损伤筋骨又怎会致以气血逆流,轲儿又不是三岁孩童了,义父坐好,孩儿替您疗伤。” “罢了” 剑一苦笑道:“若是疗伤便能医好,那我又何须苦撑这半年?” 苦撑半年? 万轲脑中不禁一阵轰鸣,只觉得全身血脉直冲头顶,手脚冰凉。呷声道:“是因着那金家老儿不是义父养我育我,若您真有个就算万死,万轲也定当替父报仇!” “放屁!咳咳你这臭小子老子活得好好的怎得被你说死了!” 剑一听言大笑起来,拍了拍万轲的肩膀,柔声道:“原本我也当是自己伤及本源命不久矣,不过咳这一大口血出来身上已是舒服多了。想来也是一时郁结积压腔腹所致,被那老儿一掌虽是震伤了五脏,方才却也将这口郁结吐了出去。经刚刚一咳我这天剑的瓶颈竟隐有松动之象。生死有命,怪不得旁人” 万轲此时正趴在地上擦着鲜血,闻言抬头盯着剑一道:“此话当真?义父,你若要骗我又当如何?” 剑一大笑:“骗你作甚?这身伤,就算最坏也不过废了我一身本领,少了这本领我也刚好借故归隐,何乐不为?” 万轲站直身子笑道:“可莫要这么说,义父您是邪道妖人,我是邪魔子嗣,您若是失了这一身本领,这正道找上门来我可护不了您!” 剑一听闻哈哈大笑:“你这猢狲,自己懒惰不学反倒倒打一耙推给为父身上了。轲儿放心,那些所谓正道不过是怕了这柄裂痕,怕了我这一身从没见过的天剑剑诀。失了这一身本领,丢了这一柄裂痕魔剑,我自是对他们再无威胁可言了。不过一介区区凡人,他们理都懒得理我,更莫说杀我灭口了!” 万轲听闻沉声道:“义父虽是这么说,若事情真当如此就算江湖不再要您,而您真的放得下这江湖吗?” 剑一权当没听见少年的问话一般,自酌一口烈酒,拾起身侧的魔剑幽幽道:“‘兵者,不祥之器也。’皆凡不世之兵出现在人间,都会引动异象丛生。想当年裂痕铸成赤地千里,血光冲天,裂痕此剑千里择主,选中我那位亦师亦友的师兄时,我还不过是个刚刚入门打杂的小孩子罢了。” 万轲生平最爱听这些个奇闻异事,那头剑一娓娓道来,也不再做些个无用追问。夹到剑一碗里一片鲜笋,附和道:“师兄?怎么没听义父提起过?” “喔” 剑一沉吟了一声,“我那位师兄唤作殷寿,长我四岁,这柄裂痕及我这一身本领若论起来,皆数师承于他。” 万轲奇道:“那他现在身在何处?” 剑一淡淡道:“死了。” “殷前辈莫不是因这柄魔剑被冲天峰逼死的?” 剑一苦笑一声:“你这小鬼倒是会猜不过想来那也是昨日之事,不提也罢!” 万轲沉吟一声,“那后来呢?您又如何成了魔剑?” 剑一苦笑一声,“只要裂痕还在,众人的恐惧便不会根除。逼死师兄后,师尊也是后悔不已,以致练剑时剑邪入魂终得化做剑魔剑鬼,被杀心所役。然后我为保我一脉性命,以我师兄的天剑剑诀砍下了师尊的那颗大好头颅自此便成了弑师叛门的魔。其实想来也好笑,冲天峰往日剑宗气宗一相不和,有了这柄裂痕出世却一下子众志成城起来。世人若要团结,竟要仰仗一个魔头” 万轲听闻也是叹了口气,“义父,身体要紧,斯人已逝,不过义父,求您教我这天剑剑诀吧。” “哦?” 剑一笑道:“你不是不喜欢学道吗?” 万轲正容道:“我只怨争名逐利好不疲累,不过听您这么一说,我倒真要瞧瞧。叫这些仙人上人追寻一辈子的,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好!好娃娃!” 剑一朗声一笑,“学不学剑,且先搁下。你可是吃饱了?” 万轲咧开嘴角,重重地点了下头。 “动身!” 是谓: 一醉江湖十四春,江湖可有后来人。 茔茔荒冢孤坟处,恶鸟已开地狱门。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剑荡六合 凤鸣山南尽支脉,两抔新土,一处孤坟。 十四年前的那场变故对万轲而言自然是场灾难。然而纵古至今,人则必有一死,浩荡天地,渺渺生灵是死或生皆似尘埃一般,又何需值得挂怀? 亘古悠悠,处处青山之下,可不处处荒骨?山河不老人易老,此间这山林草长莺飞,遍野一片生机,草香扑鼻,草甸葱茏各色野花星星点点争奇斗艳——人事无常,天地无恙。 “娘亲,孩儿不孝” 十四年间,万轲因着正道追杀追随剑一日夜奔逃,哪曾故地重游,为其生母之坟填上一抔新土? 昔日生母为了万轲独活不惜以身殉鸟,整整七年寒暑有母为伴何等快活?每每念及往事,娘亲之言音犹在耳,怎不叫人悲痛莫名? 此间这少年郎豹首低垂双膝而跪,但见他双肩微颤,牙关咬得嘞嘞作响,一双拳头已是捏得铁青,深深陷在土里。 “想哭便哭出来——我大好儿郎何必矫情世俗?当哭便哭,当笑则笑!” 说话间,剑一则干脆找了块巨石长身躺下,似是再也无心看他。此间嘴里叼着一根野草,一手拎着酒葫芦,单臂做枕自望青天。 万轲给娘亲坟上又添了一捧新土,柔声道:“娘亲放心,义父待我视如己出,是您在天有灵,也是轲儿之福。轲儿也已决心修道娘亲莫要怪罪孩儿,若非万不得已,轲儿是不会用此法门与人争斗的。义父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十四年来养我育我,我不想叫义父失望。娘——轲儿想您” 万轲说到这里终是难掩心中悲痛,失声痛哭。 “你瞧我一遇着娘,轲儿轲儿又是哭起了没完这么大人了,好不知羞”说话间,这少年郎干脆将头倚在生母的孤坟之上,微微阖上双眼,好似真的躺在母亲怀里一般,“娘轲儿往后定会常来这里陪您”未过多久竟是睡了,眼角余泪未干。 剑一回过头来看了看少年,继而苦笑着摇起头来,“十四年了,这娃娃思母之心甚浓,若真个学道论剑,将来如遇此障也必将是个阻碍。不过话又说回来,若真个为了长生得道断情绝义,就算是不死不灭,寂寥一人独活个千年万年还不如一死了之,又要那长生作甚!” 说话间之间,浩荡晴天片片浮云悄然掠过。 天上人间白云苍狗世事难料,这汉子也不禁黯然,幽幽道:“殷师兄,你那剑道我今时也略有小成,可距你口中的大道却好似反倒越走越远得道c得道究竟何为道?” 念及痛处,剑一不禁长叹一声又痛饮了一口烈酒:“庸庸数十载,伴我陪我的也只有这一柄剑,和这一壶酒道?可笑,可笑啊!” 这汉子干笑了几声又骤然安静下来,眼望浩荡晴天,未几竟是痴了。这苍翠林间就只剩下虫鸣鸟叫,一个睡熟了的年轻人,和一个时不时饮口烈酒望天出神的中年人。 剑一也不知躺了多久,只觉得自己已化作林中一景,是草木,是虫鸣,是微风,是自然此番大自在心境下,这汉子只觉遍体温热真气流转好不快活! 倏忽间,这虬髯大汉竟是突地直起身子,侧头倾耳一脸戒备,旋即终是展颜微笑道:“轲儿醒来,有老朋友来看我们了。” 万轲悚然,一个猛子从地上惊起,颤声道:“又是些个阴魂不散的正道中人?” “呸!信口胡诌,你细细听来。” 只见剑一已是又复长身躺在石上一脸轻松,不禁又是微微皱眉。侧耳细辨,只觉得隐有翅膀鼓动之声,由远及近。 “不过是些小鸟,义父你”说话间,那万轲神色一凛,“钦原?义父你莫不是说来者是钦原毒鸟?” 剑一只是唇边含笑也不答话,几个瞬息过后树影中乍现十数只怪鸟,鸳鸯大小,尾有蛰针,这不是钦原又当是什么! 万轲冷哼一声,已是目露凶光,恨声道:“凶残畜生,杀我生母害我骨肉离散,我不寻你,你倒来自寻死路了!” 剑一仍是一脸淡然地长身躺在巨石之上,幽幽道:“如今这些个无知畜生皆数交予你来处置,我年岁大了,懒得动手。你就用我教你的那些个御剑法诀打杀它们,不过钦原毒鸟周身剧毒沾之腐骨,千万小心。” “孩儿明白!” 这些毒鸟畜生哪管你是修仙修佛?本性贪婪嗜血,见到生灵怪叫一声,尽数疯狂涌来。不过说来也怪,这群钦原好似只能看见万轲一人般。而对那边的剑一,恍若只看到一块石头,丝毫没有要去攻击他的意思。 万轲信手捡起一枚树枝作剑,右手一抖,树枝忽的被一层蓝光包裹,凶光四射。少年也再不废话,定了定心神,提剑便刺。群鸟杀人无数,其间自有些个负隅顽抗之辈,但见这少年不退反进,当即长鸣一声扶摇直上。见那万轲一剑落空,转瞬双翼一拢直若离弦之箭俯冲下来,似是要借着这少年新力未生之际,以及结果了他。而那万轲此番却是扬起了嘴角,倏忽间,那节树枝寒光乍现,“这一剑,替我娘亲还给你们!”话罢,抬手便是一剑斩下。 那一刺,竟是虚招! 这一剑霸道刚猛,任是群鸟如何灵动,此番又怎能这翻回头?但听得“噗噗噗”几声闷响,这简简单单地一记横斩竟瞬间结果了四五只钦原恶鸟。 畜生虽然嗜血可先天灵觉已开,眼见同类被这一剑斩死,哪里还有心恋战?其余钦原当即想也不想,转身便跑。 “杀我娘亲,此番又要去哪害人?” 万轲此时举剑过顶双眼赤红恍若杀神降世,高喝一声干脆又复一剑斩下。但见骤起狂风,漫天飞叶竟也在此时凝成一把巨剑顺势劈下。随后万籁俱静,树枝与那几只钦原具是化做湮粉,哪里还寻得着踪迹? “好!斩得好!天剑一重被你用至如此也实属不易,好娃子!” 在观那少年郎摇晃着身形别过头来,如释重负地展颜一笑随后忽然眉头一锁“噗”地吐出一大口浊血。 “剑邪入魂?”剑一瞳仁骤缩,当即翻身下石,口中大喝道:“抱元守一,稳住心神!” 话音未落汉子已是出现在万轲身后,运掌如风一掌击在那万轲背部。但见两人脸上具是泛起一阵红光,剑一面色凝重眉心一道寒光隐隐凝成一把小剑摸样,只见小剑光泽愈加凝实万轲的神色就愈加痛苦,终于万轲大吼一声仰天吐出一道乌黑血箭这才消了刚刚的一脸煞气。 此时万轲已是面无血色,只顾大口喘着粗气,奇怪道:“义父,刚刚” 剑一也是如释重负般地长叹一声,责备道:“我若迟些你便入魔了!你怎个如此不小心。” “入魔?”万轲兀自一怔,“义父,轲儿只当是为母报仇,一时间只觉得杀心大起,恍若全身有用不完的力气刚刚多谢义父出手相救。” “我只当你是练成了天剑一,哪想你是走火入魔!”剑一当即摆了摆手,苦笑两声,“下次切莫妄动心火,也莫要勉强,长此以往被心魔反噬,天王老子也救不得你了!” 少年郎搔了搔后颈,赧然一笑,“多谢义父教诲,不过刚刚义父说什么天剑一重?您的意思是,我筑基的根本便是这天剑法决?” 剑一笑骂道:“不然你这猢狲当是什么?冲天峰的那班那班庸人只一味蛮练那九天傲世决,哪知这天外有天,楼外有楼?那套修真法诀确是玄妙无比,可是入门极难。九天傲世,傲世九决。单单是第一决,义父就练了二十年有余,威力收获却不及这天剑一的一半。傲世九决如若练至大成自可傲视群雄,可要达到收放自如的境界还需练至第五决所以虽说冲天峰门徒众多,可一般具是被拦在三决之外的门外之汉,达至大成的也不过区区十数人罢了。” 万轲倒是撇了撇嘴,“未成想这修真之道这么难走,我修了十五年却连天剑一都未曾攻破,若论其那冲天峰的傲世九诀” “你懂什么!”说话间这汉子抬手便是一巴掌招呼上去,“我这天剑法诀也未曾全部传授于你,只当是捡些强身健体,吐纳呼吸之法与你筑基所用。你不懂暗合天里自然,不懂收放先天之气又怎可跳修到天剑二重?殷师兄当年传我这天剑剑诀也只有三决,十五年练至如此已是不易,你还想怎样!” 听到这里万轲总算是松了眉头,揉着后脑笑问道:“义父如今又是怎样的修为了?” 剑一听言朗声大笑,“好你个小鬼头,莫不是还想探我老底?当年殷师兄传我的剑诀尚未完成,可早在三十年前我便已把后半决补齐,论及修为你这黄嘴娃娃还差得远哩” 想来也对,这一过数年,剑一似乎真的从未老过。万轲忖到这里,不禁缩缩脖子,红着脸陪笑道:“轲儿随便说说,义父你也莫要当真,莫要当真” 汉子这边摆了摆手,若有所思地盯着密林深处许久,终是沉吟道:“想这钦原斩杀不尽必是巢穴在此,放任不理终会殃及凡人百姓。凤鸣山即是不管,那我们管。走,烧了这群毒鸟的窝!” 万轲这么一听,顿时双眼冒起光来,“义父说的对极,这么做也算为凤鸣山的百姓除去一害,我们这就走。” 树大林深遮天蔽日, 鸱鸮低鸣猿啼不住。 这深山老林,当真一片鬼气森森。 二人只觉丛林越走越深似乎没个尽头,阳光也愈发不及。林间尽是腐败之气,不时便传来鸟兽怪叫。剑一见识广博倒也不觉惊奇,只是万轲生平第一次入这深山老林,也不免脊背发寒,偶然怪声乍出便被吓得浑身一个哆嗦。 剑一自顾走在前面,也不理他,自道:“未想这山林如此阴冷,九曲盘绕。定会有些个妖物为患,轲儿小心,莫被这林中景象迷去了心智。” 万轲暗自点头称是,却见不远处一汪青碧死水,臭气熏天。这林中的腐败之气,多半便是由此传来。 心念所及,万轲当即手指死水高声道:“义父您看!” “洒家不是瞎子!” 这汪死水剑一自是当早已察觉,一只手指掩住嘴唇示意万轲屏气凝神,而另一手已是按在了魔剑之上。 但见这汉子紧盯着面前那一汪暗绿色的死水,沉声道:“这汪死水甚是诡异,轲儿切莫妄动,你我身上皆带着生灵之气,想来也在这林间逛了许久,若是有妖物它自会寻食而出。” 话音未落,刹时间死水直若沸腾一般,大颗水泡夹杂泥浆“咕噜咕噜”地向上翻滚四溅,还衔带着难闻恶臭。眨眼功夫,数以千计的毒鸟钦原便怪叫着由死水中飞出,浩荡之势,遮天蔽日。 “不好!照顾好自己!” 如是突如其来的恶鸟恶景,剑一始料未及,只得匆匆地交代一句,便提剑杀入毒鸟丛中。此间恶臭熏天,万轲哪还听得下剑一说的是什么,直憋得面色青紫胡乱地点了点头,只觉胸口像是压了块石头,自顾趴在一旁干呕起来。 另一边厢,那汉子信手拔出裂痕,剑指千记毒鸟,笑骂道:“好些个无知畜生,仰仗一身毒血祸害百姓,今那凤鸣山不除你,我也不会再叫你残活于世!” 群鸟一声悲鸣,似是预感自己命不久矣一般,哪还有了以往的煞气?当即具是四散飞逃,再无恋战之心。 剑一自道:“自知闯了大祸,还欲逃至何处?天剑十!” 说来也怪,汉子话音刚落,万轲竟突然觉得浑身一轻。 转头向剑一看去,只见这汉子剑指苍穹遍体豪光大现瞬间照亮了整片密林,万道强光刺得人不敢直视。剑光匹练,此番万轲已是背过身去也只觉得遍体灼热难当,有如烈火焚身。未容万轲再做反应,但听得“铮”的一声巨响,有如山崩当头九天雷动,真得万轲耳鼓一阵轰鸣。那万丈豪光以剑一足下为心向四周急速炸开,好似水波涟漪,瞬间便已涨满整片丛林,鸟儿非得再快,又怎能快得过光? 言多冗杂,而当此景真发生也不过几个喘息之间。豪光昙花一现,散尽之时丛林又似重归永夜,树还是那树,水还是那水,若不是那漫天毒鸟具是消失的无影无踪,谁还敢确定刚才那浩荡天威般的一剑不是幻觉? 万轲当即倒抽了口冷气,自忖道,“自己自是以为十五年前义父大破司空山的那一剑已是用尽全力,未成想刚刚那一剑如此恐怖若是这一剑斩在人的身上又会如何?义父半年以前若是用这天剑十的修为来抗衡那老儿也未尝会败。他宁可自己身受重伤也绝不动用这天剑功夫,这又是何必?” 剑一但见祸患已除,叹口气终是摇了摇头,信手将那魔剑收入腰间,转过身来微笑道:“走吧” 话音刚落却听得林间竟也传来一声叹息,影影绰绰中缓缓行来一物,似羊非羊,似猪非猪,此刻羊头面露苦色,竟是能开口人言,对着剑一讥讽道:“单单一剑便损毁上千性命,好本领啊!这下你可满意了?上仙?” 剑一触电般地回过头,看向那怪物转而面色一沉,皱眉道:“媪?(注1)”。 正可谓: 一十四载凡间路,凡尘处,人事无常,莫为正邪苦。 二十一年春秋客,凌霄阔,天地无恙,谁论仙与魔?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注1:媪,似羊非羊,似猪非猪。于地下食死人脑,能人言。以柏枝插其头方可杀之。《山海经·西次四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凤鸣之问 “我刚刚问你的话还未答我”但见那妖物一步一徐又复逼近数丈,已是距这二人不到半丈之遥,羊首低垂一双赤目满含怨毒,“一剑损毁千记性命立威,上仙您可是满意了?” 先是毒鸟,现如今又见如此猪羊难辨之物,这世间何时冒出恁的多怪物来! “这话什么意思?”说话间,剑一面色一沉,一只手已是不声不响地摸到剑上。 此番二人一兽相视而立,任是谁都不敢妄动分毫。这妖物腐臭萦身,阴风拂过,其身上的淤泥一见冷风转瞬便硬如铠甲一般。万轲此间看了看那妖物,转而又看了看那虬髯汉子,冷汗已是洇湿这少年的薄衫。 义父的一剑天威浩荡,为何还不出手? 半晌,这妖物打了个响鼻,又复踱出一步。二人身形一矮,剑一更是将那魔剑拔出寸于。 “拔剑了?”那颗羊头竟是戏谑地扬起嘴角,调笑道,“上仙终是拔剑了?您若尚未杀得尽兴,不防连我这畜生一并杀了,岂不痛快!” “杀你?”剑一紧了紧握剑之手,皱眉道,“那千记毒鸟残杀生灵无数,你莫不是怪我将那群恶畜杀错了?” “生灵?” 那妖物冷笑一声接着道:“上仙所谓的生灵,说得可是人类?猪犬牛羊,我们这些个所谓畜生又算作什么?我们这些个灵觉未开的畜生,就活该被你们人类斩杀不是?上仙法力无边,我又怎敢怪罪于你?不过你只见这些个钦原残杀百姓,而你们人类每日却要斩杀吃掉我们多少同胞?若论起残害生灵,那群毒鸟又算得什么?” 剑一竟被这怪物说得一时哑口,一柄魔剑已是又复收回腰间。 未容这虬髯汉子开口,万轲得见自己义父吃瘪,一时气急竟是抢先道:“我等宰猪杀羊还不是为了生存果腹,那群毒鸟残杀百姓,我娘亲便是葬身兽口这类妖物,死不足惜!” “哈!好个死不足惜!” 媪大笑一声,冷冷又道:“依你之言,我们这群畜生莫非皆是无爹无娘,从石头里蹦出来的?那群钦原确是兽性难驯,却也不像你们人类,杀够万千生灵不算,还为些个自己都看不见,摸不到的东西自相残杀。皆说虎豹豺狼凶恶嗜血,却哪及你们人类万分之一?你这少年郎说得好,我等畜生各个死不足惜,你们何不就此动手宰了我?” 那妖物说到这竟真是闭上了眼睛,羊首高昂,一副引颈受戮之态。 “我杀你作甚?”剑一长谈一声,已是站直了身子,“媪兄所言字字在理,我等一众凡人皆视自己为万灵之长,谁料芸芸众生皆自有其命数。我等自视天道,于这浩荡天地实属一孔之见。媪兄,洒家惭愧——”一语话罢,这汉子竟是躬身欠腰,对那妖物作了一长揖。 “义父你做什么!万万使不得!” 生而为人,却要向着邪祟妖物施礼,岂非滑天下之大稽?万轲见此连忙一个箭步冲到剑一身侧,一把擎住了剑一的胳膊,双眸似是要喷出火来,“你何不一剑斩了它!与那妖物称兄道弟,你岂非也觉得我娘当日该死?” “嗤——”那妖物也不动身形,微微张开眼睛又复咧嘴道,“你修为如此,取我性命自是如探囊取物。我自不是你的对手,你又何必惺惺作态?” “你这妖物,好生不识抬举!”这少年郎此间已是气喘如牛,但见那邪物根本不领剑一之情自是更加气急,一双拳头握得铁青作势便要冲将上去。 剑一却是一把拽住了万科的衣衫,朗声一笑,“我若真的杀你,不当真成了你口中那般如疯如魔的人类了?你所说自是没错,可世间万物皆有灵性,此间这一花一木,哪个不是一条生命。万物诞生,为了果腹自当无可避免杀戮,怪只怪那群畜生果腹以后却还要屠杀千万个卿卿性命。我不杀它,有恐这一方生灵,杀一救百,也是万不得已之策我这孩儿年轻气盛,见笑了!” “可是义父” 万轲却仍是不依不饶,怎奈那汉子的一只大手直若铁钳一般如何挣得脱? 剑一当即怒目圆睁,盯着万轲咬牙道出四字——“剑邪入魂!” 这少年郎终是心神一凛:剑邪入魂?义父岂非已是助我调息了周天气血?此间我倒确是一欲将我所见之物杀之而后快,莫非杀人当真是会上瘾的?这剑意魔心竟是恁的可怕 “依你之言你与这少年郎来我林中,并非是想将我一众畜生赶尽杀绝?”万轲自忖之际,但见那妖物此番眯起眼睛正意味深长地盯着二人,“莫非我这畜生错怪你们了?” 剑一将头自那少年郎身上移开,终是如释重负一般地展颜道:“媪兄言重了!媪兄你心中所系之事皆乃是世间生灵,倒是比起些个残害万千生灵的所谓人类更有人性,莫要再用畜生二字取笑小弟了。” 但闻此言,媪倒是也笑了起来,“天生万物,弱肉强食,这些道理我自是也懂,只是心中郁结不服。起初见你也不犹豫,一剑便诛杀了端的多同胞手足,心中自是大感不畅。不过方才与兄一言心中开明多了,还未请教尊驾高姓?” 剑一则又复对这怪物恭恭敬敬地抱上一拳,“小弟剑一。” 媪接着道:“见你刚刚一剑恍若天地之威,却不知师承何处?可是那冲天峰?” 这汉子倒是咧了咧嘴,“不瞒媪兄,小弟今时无门无派,还被些个正道上人追杀我是个魔头来的。” “魔头?你?哈哈哈哈!” 媪大笑着摇头,“剑兄光明磊落怎会是个魔头,莫要玩笑,莫要玩笑!” 剑一面色稍稍一黯,转瞬间却也是哈哈大笑起来,“这个中原由我也不知,有时直想找那些个正道仙人问个明白。可这些人我又是避犹不及,若是见我,我又不好伤他性命,只得逃跑,却还要防着被他等击伤。媪兄有所不知,这逃跑,却也是一门大学问哩!” 媪怅然道:“你们人类世界,黑白颠倒,尔虞我诈,恁的劳神费力!却也不如我们山林野兽活的自在潇洒。你们啊,总是把简单的问题弄得复杂非常,一醉一尘世,难得糊涂!” “一醉一尘世”剑一幽幽念道,“哈哈哈,好个难得糊涂!媪兄你我言语端的投机,不妨来寒舍一聚,喝他个不醉不休!” 媪道:“我生在山林,也厌恶你们人类生活。这一行就算了,不过有句话剑兄你一定听听。” 剑一正色道:“但说无妨。” “这林间本来太平,也未曾见过那群钦原,不过十数年前来了一帮似是修道的怪人,一来便有三年之久。三年以来这山林逐渐被方才那层死气包裹,我自是以死为生倒也不在乎。不过这林间,除了我这怪物大多生灵已是再难生活,离开许久了。” 剑一闻言追问道:“媪兄可知这群怪人是些什么来头?” 媪道:“我在暗处听他们说,似是叫什么长生门?我自知你本领通天,可这群怪人功法甚是诡异,你若想管这闲事万万不可莽撞,量力而行!” 事关天下黎民,又怎会是闲事? 剑一这边却是抱拳打了个哈哈,笑道:“多谢媪兄指点,小弟自会小心。” 媪叹道:“你一心向善却得如此下场为他们做下那种种又是何必!” 剑一强笑一声,道:“但求心安罢,天色不早,剑一带小儿回家了,有缘再见!” 媪微微颔首,便也离开,“有缘再见,我自会陪你喝个不醉不休!” 剑一一路皱眉沉思,也不理一旁万轲,二人一路无话。 万轲也自是知道剑一路上心中所系皆是那群怪鸟钦原的根源,也就是那所谓的“长生门”。此时想起刚刚媪所说的话,他却愈发百思不得其解:“我自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义父这一生胸怀坦荡,磊落做人,却遭尽天下人辱没追杀他真的快乐吗?就算安心了又如何?即便做尽天下善事,谁又知道?他还是个手刃恩师叛门下山的妖魔! 就算后世之人怜他爱他为他翻案平反又能怎样?生时受尽冷落指责,就算死后加官进爵长存史册,又与那日后一座孤坟有何关系?他日若是义父心魔难驯,自堕为魔我又能否会有义父这般决然?天地负我,我又能否如义父这般勿忘始终 心思念及,这少年郎只觉胸口似有一团烈火直欲喷薄而出,此番面色阵青阵白似是再复魔气侵体之兆! 有道是: 沧浪清浊无人断,仗剑迎风慰心安。 一醉千秋浮沉里,谁人辩得艰或难。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一醉解千愁 “轲儿你怎么了?” 剑一见万轲面色铁青又喘着粗气,自是在心中已猜透个八九不离十,淡淡道:“轲儿,还在想方才媪兄于我讲的那番话吗” 万轲急忙道:“轲儿不敢!” 剑一也不理万轲,自言自语道:“世人不爱我,我又为何去爱世人!可若是一如那些个仙道正宗一般明哲保身,我修这道又是为的什么?我若不爱这世人,又该去爱谁呢?” 万轲面无表情地冷冷道:“您就从未想过自己吗?” 剑一闻言一愣,旋即哈哈大笑起来。摘下腰间的葫芦,大口痛饮,自顾大步向前,又是唱起歌来,“一醉江湖几番寒暑,干戈四起怎认归路?赤胆忠肝肩挑江湖,丹心化碧几抔黄土。俗尘凡事剪不断,浪子三唱归无路” 义父唱得这调子究竟是何意思? 回到家中还未等少年坐热屁股,剑一便忙着吩咐万轲收拾行李准备出发。这十数年间二人尽是被些个正道追杀,万轲也算早就习惯了这般生活,也不多问个中缘由,不出一会便已将一切收拾妥当。 剑一笑道:“怎的没问我这次为何要走,又去往何处呢?” 万轲扯扯嘴角,摇头摆首道:“因为义父知道了凤鸣山下钦原毒鸟并非天意所为,你我二人此番便该是去调查这怪事,去的地方,该就是那长生门所在。” 剑一摸了摸万轲的脑袋,慈爱地一笑,不再多说。 “我们走吧!” 二人一路仗剑急行,到了蜀中边境为免引起平民注意才算收起仙剑,改换步行,藏好了裂痕又经一番易容才够胆子走入城内。城中酒店林立人来人往,对万轲这没见过市面的山野孩子来说自然早已眼花缭乱。 “张家猪肉,现杀的肥猪,上好的猪肉啊!” “走过路过的姑娘媳妇,罗刹国的上好丝绸,当今圣上才用的上等料子哎!” 徐记酒庄,王记客栈,钱记胭脂一路上叫卖声,吆喝声,不绝于耳;胭脂味,酒菜味,此起彼伏。来往商贩顾客络绎不绝,好一个天府之国的繁荣之景! 可怜这市井间又凑巧三步一个酒肆五步一个酒庄,一路酒香四溢,勾得剑一的酒虫似是要抓破肝胆一般。这虬髯汉子一面催着万轲快些赶路,一面又暗暗叫苦,“这天杀的酒家,状元红,竹叶青好酒!馋煞了老子,馋煞老子了!” 万轲终是忍不住“噗”地笑出声来,引得来往之众瞬间便将目光聚集其一身。万轲也自知失态,两眼双手四下好生折腾了一番,浑身上下被众人这一望弄得好生不自在。不经意间地转头却又撞上一双灵秀美目。 “真真是个傻子!” 一个身着黄衫的俏丽姑娘,身材娇小,一双眼睛却是亮而有神,似是瑶池一般剔透动人。但闻得一阵香风拂面,那一抹黄霞已是飘然而去。而那万轲竟像是被人封住了穴道一般,呆呆傻傻地怔在原地,傻笑个没完:“真香瓷娃娃我还从未见过这般俏生生的姑娘她说我傻嘿嘿” “魂兮归来!”剑一这厮也不言语,当即一巴掌拍在万轲肩上,怪叫道,“你这小子思得哪门子春?那大姑娘根本连看都未曾看你!” 被那汉子猛的一拍,万轲正是出神之际当即便被惊得一蹦三尺,大叫道:“好你个老酒鬼,莫不是要吓死小爷!什么大姑娘小姑娘的,小爷小爷没看到!” “哪的话!” 剑一假意怒道:“我剑洒家的儿子今天怎个大姑娘一般扭捏,喜欢就是喜欢,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喜欢个女人有什么好羞的!” 万轲的脸上阵青阵白,那剑一说德直若什么全数没有听到一般。当即清了清嗓子,朗声念道:“上等花雕,状元红,竹叶青” 说来也怪,万轲那边刚刚开口,剑一这天不怕地不怕的英雄豪杰出了奇地面色一苦。哑着嗓子告饶道:“好你个小兔崽子!莫念,莫要再念了!老家伙这肚子里的酒虫要钻出来了!” 万轲忍住笑沉吟道:“其实我知道解这酒瘾的一个良方” 剑一哈哈大笑,接着道:“便是喝他个不醉不休!” “酒家!拿最烈的酒出来!” 剑一未等人进酒肆就是大喊着要酒,也不管周遭神色,大摇大摆地迈进大门,当即选了一处大大咧咧地长身坐下。 店小二道:“官人,我们这有上好的竹叶青,女儿红,花雕,玉冰烧,状元红” 未等小二说完,剑一便急道:“莫要和我念些个无用酒名,先开三坛最烈的酒,把我的葫芦倒掉再用你家的好酒装满。再来一壶普洱,半斤牛肉,先付你两锭银子,不够再付!” “客官好酒量,马上就好,马上就好!” 待到小二退下,憋了一肚子话的万轲,终是伏在桌上悄声道:“义父,您可知那长生门在个什么去处?” 剑一心不在焉道:“为父不知。” 万轲又道:“那你可知那长生门是个什么来历?” “洒家也不知道。” 万轲两手一摊,无奈道:“您既不知这长生门是个什么去处,也不知它怎个来历,我们却要怎么查?” 剑一笑道:“自是不知才要去查,洒家若是知晓那长生门的去处,哪还要做这些劳什子的道道?可即是不知个八九,也大概懂个三四了。” 万轲自小便喜欢听剑一讲这些个江湖之事,此间已是只手托腮不再言语,剑一道:“听媪兄说的这长生门,想必自也脱不了魔道二字。适时你过问我的这魔道之事,其实所谓魔也分个一二,一类便是我等,行事不为正道认可,再加旁人扭曲夸大自是稀里糊涂地成了这魔道;另一类便是修道之法诡谲莫名,行事不邪不正,这群正道因为不明了又心中恐惧故也将此类人化为魔道;而最后一类,便是为求得道伤天害理残害生灵,以至人神共愤的如假包换的真魔道。” 万轲道:“依义父的意思,这长生门便是那第三类真魔道了?” 剑一点点头,“这群魔道妖人行事作风皆是难以捉摸,当年名声大噪的万蝠血海便是其一,血海教众皆用活人活畜鲜血修道,以那邪功掌控江湖百余年。此决一出以血引血,被他打杀之人要么被抽干全身精血要么精血倒灌爆体而亡,死状残忍恐怖,前几年血海又出现个血魔乱世,不过听来已是被摘星崖的高人所破,这段日子兴不起风浪了。” 万轲道:“那义父,我们为何又要来这蜀中呢?” 剑一道:“那群恶鸟本就生自此间,天下未乱蜀先乱那长生门八成与蜀中脱不了干系。” 也不知那汉子豪饮了多久,万轲眼见酒缸也已只剩半缸酒水,剑一喝到后来便只是向嘴里灌酒再不搭话,便心疼道:“义父莫要再喝了,身体重要。” 只听得剑一含糊道:“小家伙,你懂什么?一醉解千愁” 酒当真可以忘忧吗?既是可以忘忧为何却叫人一醉再醉?万轲终是喝了口茶,大摇其头。 “轲儿晓得的,一醉,皆因千愁。” 有道是: 凤鸣山下辩仙魔,一话长生怎蹉跎。 把酒扬剑种因果,过,过,过,殃云漫山河!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天选 “酒!小二嗝拿酒来!”酒客已是走了大半,这虬髯大汉的面前大小酒坛横七竖八地整整摆了一满桌,却仍是高声索酒,“小二最烈的酒给洒家上酒!” “这”店家小二此番已是呵欠不止,求助般地看了看万轲,转而折腰摧眉地对着大汉又复小声道:“好好汉莫要再喝了,此番天过四更银弓当头,可别因着吃酒误了正事小,小店利薄您不如先把这二十坛酒钱给” “放屁!老子几时少过人酒钱!”未等小二讲完,汉子抬手一掌便招呼在那方桌之上。 但听得“噼啪”一阵爆响,方桌四分五裂,而那桌上的几十坛陈酿也尽数摔了个粉身碎骨。 不待这店家小二作怒,那大汉却是坐在凳上一个趔趄,旋即直挺挺地载进那一方狼狈之中,打起呼噜来。 “你你这泼皮!”见那大汉已是醉得不省人事,店家小二终是得了撒气的机会,此间牙关紧咬,作势便要抬脚,“吃了我七十二坛好酒,此番酒钱不给还怕碎了我一张桌子,老子我干脆一脚踢死你”言罢,但闻那小二直把牙关咬的“嘞嘞”作响,已是瞄准了剑一的面门,死命踏了上去。 这小二本就距着剑一不足一尺,此番电光火石之际,踢出去的一条腿竟是被只手擎了起来。 “小哥莫恼,稍安勿躁”那手兀自被一层氤氲白气包裹,定睛细望拿手的轮廓竟是诡异地扭曲起来,耳畔言语直若来自遥远彼端。 什么鬼东西! 店家小二心头一凛,当下用力地揉了揉眼睛,头仍是昏昏沉沉,心头之气自是消了大半。 只待这小二抬起头来,便兀自撞见一张狰狞的笑脸,青面獠牙好不吓人!当即又复用力地甩了甩头,再复观瞧,这面前之人不正是与那泼皮一道的少年郎? 但见这少年郎一脸关切地欺身上来柔声道:“小哥见笑了,我家这老酒鬼进来心情不畅我见你方才你可还好?” 方才被这少年一碰便是幻象重重,此番这店小二哪里还敢让万轲近身?当即猛地向后跨出一步,颤声道:“你你你你要作甚!” “哦——小弟先替我家老酒鬼给您陪个不是,那酒钱与这酒肆的损失”万轲说着自腰间掏出一枚钱袋,又复向那小二走去。 “你你你你站着别动!”万轲只消迈出一步,这店家小二便要倒退一步,直退至墙头终是告饶一般地喊道,“你你站定在此!该我那几两银子你扔在地上方可!” 万轲却也是无奈地咧了咧嘴,将那钱袋抛在地上。 “后退你你你再退后!” 直见得那少年郎已是退出半丈开外,这店小二才复小心翼翼地走到钱袋旁边,数清了银两又将那钱袋抛在地上。万轲便也大大咧咧地踱了过来。 店小二却只觉得头皮一苏,复而大叫道:“你又过来作甚!站好莫动!” “我”万轲不禁好笑道,“我只是寻回钱袋而已,店家莫不是累了?早些休息吧” “我是真得累出了幻像不应该呀?我几夜通宵也是常有之事,今晚真是撞了邪了” 那小二终是嘀嘀咕咕地离开此间,只待安顿好了剑一,万轲却是再无睡意了。 此番银霞泻地清风阵阵,万墟归寂四野虫声鸣鸣,江山如此多娇!恍惚间,万轲竟不禁想起白天剑一在那密林深处惊天动地的一剑。 不过当时听得二人交谈之意,这长生门上众人的本事绝非那一众钦原可比,剑一此番一行,只恐福祸难料。而今慈母已死,生父难认。义父虽是本领通天,可依着他那脾性,只恐其一生都将灾祸累累他此时端的恨透自己不似剑一,殷寿一般资质过人,好用这一身本领以保亲人周全。 心念所及这少年郎当下闭目凝神,暗自运转起剑一教过的筑基法诀,可每每一到关键就再难精进分毫。 屡试未果后,万轲心中也不免一阵凄苦,自道:“妄你身旁便有一位本领通玄的上人,可怜你这一身平凡资质却也想着得道。得道得道,你还是安你本分去做个凡人庸人罢了,真真是个傻子!” 说道这里,这少年郎却又是干笑一声,“浮生皆为梦幻泡影,我心中所想所系又如何不是似梦一般?却不知那女子姓甚名谁若能再见又当如何,我这一介凡人,又有何德何能成了她的朋友?” 心念一转这腔腹之中却似有股细若游丝的莫名气息流转,遍体更是被一层氤氲白气包裹。万轲虽是资质平凡,可好在与剑一日夜共处,他心中多多少少明白其间的些许道理—这便是剑一口中的先天灵诀。 自己本连天剑一重都尚未修成,却哪里来得这上人才能应运自如的先天灵诀? “莫不是仍是因为白天那一剑动了心火所致?剑邪剑邪入魂?” 忖到这里,万轲却不禁好笑,“莫不是我也一如义父及殷前辈那般的要成了个魔头?呵呵,我竟也有这等本事?莫要玩弄我了!事既已如此,论及我的资质,想了也是想不通透天色也是不早了,此番却不如睡了!” 醒来之时剑一已是打点好行囊准备出发,万轲想来昨日之事仍旧不禁后怕,又暗自将天剑一重运转了一小周天却丝毫不见昨日那份陌生的先天灵诀,“难不成那是我昨晚做的梦?饮茶也会饮醉吗?” 自忖之间,这少年郎却是不禁苦笑起来,剑一见那万轲只顾坐在床上傻笑,兀自大大咧咧的坐在万轲一旁,“你莫不是又想起昨日见到的那个大姑娘了?” 万轲当下老脸一红,急道:“什么大姑娘小姑娘的!义父你老没正经!轲儿只是心中有一困惑,关于关于先天灵诀的事。” “先天灵诀?”剑一双眸一亮,“怎么?你感受到先天灵诀了?哈哈!好娃子,老子就当你是个宝!这先天灵诀乃是生灵本源,天下万物于这灵台之中皆有一股子先天灵诀,只不过在降生以后会逐渐为俗世的后天浊气造成不同程度的腐蚀污染。而修道之人重点便在于凝缩先天本源,这真气越是凝练纯净,修为也自是越高,你既以悟到先天灵诀哪怕只有一丝一毫,也是我天剑入门之关键。快给为父讲讲,你昨个晚上是怎么开窍的?” 万轲却仍是一脸木讷,苦着脸道:“义父莫急,若真是这样便好了,我那一丝先天灵诀昨晚虽可外放却不见半丝如您那般锋芒,又哪来的剑意可言?你且听我细细道来” 万轲便将昨晚的事和盘说了,剑一则一直眉头紧锁时不时地摇头点头,倒弄得万轲更是一头雾水,心里自是愈加担心自己会成魔。 但闻这少年郎诚惶诚恐地小声道:“义父,难不成我是魔根深种无药可救了?” “痴儿!”剑一展颜一笑,“凭你那点修为离入道还是十万八千里远,怎可那般容易入魔?不过听你所言倒也甚是奇怪,你是说那先天灵诀并非是你自行运转而生的?” 万轲点点头。 剑一又复向万轲身侧耸了耸身子,急道:“那先天灵诀竟是根本受不得你自己控制?” 万轲又复点了点头。 “天佑我儿!什么狗屁朽木,你乃是我道万中无一的天选” 不待剑一说完,二人却是骤然听到一个洪亮的声音悠然响起,“你们可是在找长生门?” 听这一言,万轲立时小心翼翼地四下查找声音的源头,可这房间里除了他们二人哪里来的第三个?又复猛地推开窗子,外面行人也是神色正常,哪里有人如他一般四下张望? 心中正奇间,那声音又道:“回去吧,朋友。莫要多管闲事!” 万轲悚然,却也复高声道:“不知朋友在哪?还请现身说话!” 剑一面色一寒,额头上已然渗出汗水,沉声道:“轲儿莫要喊了,他听不到的,这人远在千里之外。想必修为也远远高于为父,却不知此人和这长生门又是个什么关系。” “千里之外?”万轲奇道,“义父,您是说他千里传音?那没什么啊,气运丹田千里传音,这等本事我都用得来的!” “他这不是千里传音!你不妨看看窗外行人——他人皆是毫无异样,为何只有我二人听到他那言语”剑一此番面若寒霜,又复冷冷道,“他刚刚是用了一丝灵气进入我们的灵觉气海,无非是想告诉我们,他若想借此操控我们心智,就如囊中取物一般好个下马之威!” 少年只觉心房一震,颤声试探道:“义父,那我们” 剑一想都不想,此番已是翻窗而出,“我们追!” 正可谓: 千杯醉酒仙,一笑度灵诀。 浮生万般苦,不入长生殿。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五眼六通 但见这二人破窗而出,凌空虚踏足不沾地已是几个起落消失在这闹市之中。旁人如何拍案惊奇,似是路遇仙人顶礼膜拜自是不在文中。 复说那万轲一行疾驰千里,个中没有一刻休息停留。少年郎只听得耳畔风声呼呼作响,罡风如刀,呼吸甚至都有些困难。抬眼一望,剑一此时却是面若寒霜,眉宇之间一片焦灼。 既非千里传音,那说话者所谓何处剑一又是如何知晓?万轲不敢过问,只恐惊扰了这一意揪出凤鸣一难幕后主使的汉子。 穿林伏花,剑一终是在一处山涧旁按下身形,此间青苍遍野,溪水潺潺一片秀美风光。 剑一举目四望终是略一皱眉,朗声道:“还请朋友现身说话!” 山林空旷,话音未落便是四处回声朗朗,其间徒留惊鸟猿啼,二人却是再未见得半分人影。 万轲却也兀自一步欺身上来,试探道:“义父莫不是我们走错了?” “不会,来者语罢我等便冲将出来,那一丝灵诀牵引仍未散尽,不可能错”言尽如此,那汉子已是又复将手摸到剑上,气沉丹田再复朗声道,“凡事何不当面言明?还请朋友现身说话!” 清风拂面,山间之水淙淙有声,这山谷清幽直若世外桃源,此番言语顿作石沉大海一般,而这剑一却直若个自说自话的痴子。 “义父,许是那人业已走远我等莫不如” “既是有心劝我二人就此折返,来人又怎会不了了之?”那汉子此间已是刀眉紧锁,沉声道,“不必多说,此事因这长生门而起,今日定要弄个水落石出!”一语话罢,这汉子业已气抵喉间,才与开口,二人身后却终是有了响动。 只听身后一人淡淡道:“好了好了——年纪轻轻好不目中无人,你们何不回头瞧瞧?” 二人闻言大骇,具是触电一般地转过头来,只见苍松之间的确有个鹤发童颜的老者端坐于一块巨石之上,恍若人便是景,景便是人难怪那汉子几次三番耐心查探皆做无果,这老者竟是早已达成天人合一的空我境界! 老人眉目含笑两眼微闭,却似坐了好久了。但见他也不张眼,兀自轻捻长髯缓缓道:“你这娃娃单凭一丝灵觉牵引便可找到这回音谷,已是不简单了。” 那汉子当即朗声一笑,转而横迈一步顺势将那万轲拦在身后,淡淡道:“敢问指引我二人来此一叙的便是尊驾?” 老人笑意不减也不卖弄,同是淡淡道:“正是老朽。” 汉子咬了咬牙接着道:“未请教尊驾仙府何处?” 那老者当即朗声一笑,道:“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仙人扶我顶,结发受长生——老朽,正是长生门的人。” 万轲只觉得剑一虎躯一震,不待这汉子言语,老者接着道:“想我长生一脉千年基业,江湖之上兴门立派皆若浮沉过往,何等腥风血雨未曾见得此番关乎我一脉兴亡,怎能毁于你一小娃娃只手?” 少年郎自恃有那汉子拦在身前,心神稍定,说起话来也自然有恃无恐,但闻那少年两手按在剑一肩头,自顾揶揄道:“好个千八百年的乌龟王八蛋,却不知他们长生命脉,与那放养钦原为祸人间有何关系?倒当真不怕被那群恶鸟偷了蛋去!” 手一触及那汉子的衣衫,万轲方自知道这汉子的一身装束已是被冷汗浸湿,此番心作大骇却已是晚了! 那老者却仍旧眉宇安详,唇边笑意丝毫不减,缓缓道:“好个娃儿,恁的没个礼数。你的爹爹真该管教你一番,长辈闲谈聊天,后辈还是莫要开口的好——” 一语话罢,万轲只觉胸口一阵莫名其妙地绞痛,直若万箭穿心一般。接着似被压上了块千斤巨石横于胸口,一股浊气卡在胸口,上上不得,下下不得,不出一刻便脸色青紫直挺挺地瘫倒在地上。 而反观那老者却似乎当真只是嘴上教训孩子一番;仍旧眉目淡然,从头至尾就连手指都未曾动过一下。 眼见万轲受制,这汉子又怎敢妄动?当即紧了紧握剑之手,告饶道:“小儿一时意气,皆是晚辈的过错,还请前辈收手,还请前辈收手放过娃儿!” 老者却仍是一脸淡然,道:“不打紧的,老朽有这个分寸。” 话音一落,万轲便觉得四周压力顿时消失,只是周身虚弱无比,一身冷汗。大口喘着粗气怒目瞪视着老人,一脸怨愤。 老人得见此间,竟是不怒反笑,朗声道:“这娃儿倒是有我当年风貌,只是资质太差了点,唔着实太差!” 剑一也不理老人,恭敬道:“敢问前辈,可是这长生一脉首座?” 老人道:“首座一词言重了,老朽不过是区区一个堂主而已小娃娃,老朽到要问你,你寻这长生门做什么?” 剑一道:“我只想问问这凤鸣山下的万计毒鸟钦原可是贵教留下的?” 那老人兀自沉吟了一声,却是答非所问道:“你当真不怕死?” “我只想问问这凤鸣山下的万计毒鸟钦原可是贵教留下的?”此番不答,便已然作答,既是来了这回音谷,剑一又怎会怕死? 老人若有所思地一捋长髯,幽幽道:“喔——若是如此说来,那万计钦原便是你杀的咯?” 剑一朗声道:“是!” 老者又道:“那天音阁都不予理会,你又是为何?” 剑一道:“为天下苍生。” “痴儿,痴儿!” 老者听到这里徐徐起身,拍了拍腿上的尘土,与那市井间的老人哪有半分不同? “你道的天下苍生又是何物?可否说予我这老不死的听听?” 剑一道:“飞禽走兽,花草树木,芸芸众生。” “嗤——” 老者复冷哼一声,双目顿时张开,两道精光迸出。剑一毫无准备,一着这两道精光,已是被震得倒退数,腿下一个踉跄,一口浊血喷在地上。 “凭你这本事也敢夸下这等海口为苍生请命?多管闲事!” 老者随意举起枯槁手掌向前一探,二人只觉一股无边压力涌来,剑一虽是抽剑护体,二人却还是被那一阵气劲震得面似黄土,身形晃了两晃,这二人已是单膝跪地,又复吐了一大滩鲜血。 但闻这汉子凄然一笑,呷声道:“如此说来,前辈便是那投毒之人了?” 老者笑意不减,“正是老朽” “轲儿看好记下”但见那汉子钢牙紧咬,仗剑之手已然青筋毕露,当即足尖点地,化作一道虚影急冲出去,“你若能活着离开此地,这一剑诀便去自行顿悟吧,天剑十三!” 剑一沉声一吼,却似虎啸龙吟。 裂痕一出,漫天光彩具是被一道红光淹没,浩荡天地似乎重归混沌荒芜,一副末世之象瞬间爬满万轲全身,只觉得全世界都变成了黑色,除去一道殷红似血的红光——剑芒! 那道殷红剑芒却不似天剑往复剑意那般霸道凌厉,这剑势不疾不徐,似是个三岁孩童皆可轻松避开。只待万轲再复望向别处,此间绿树红花,浮云落叶,甚至山间那自上而下的淙淙飞瀑竟具是诡异地停在半空——未想大繁至简,剑一的一手天剑十三竟能生生顿住时空! 如此毁天灭地的一剑,义父又何需抱有一去不回的念头?再看那老者,长髯飞扬也皆数因这一剑而凝实在半空之中,此番一剑义无反顾,这老人又怎能避开? 但听得“呛啷”的一声,似是这柄剑斩入顽石一般。 这汉子一双瞳仁骤然一缩,失声道:“天眼通!” 这老人不动身形,单用二指便捏住了剑一的裂痕,眉宇之间仍是一副风轻云淡之态,幽幽道:“你这小娃娃倒是灵韵充沛,年纪轻轻便能一剑割裂时空,如此快剑倒是有本事在这江湖闯上一闯了,只可惜你这剑法还欠那么分毫火候——剑倒是柄好剑咦?这兵刃上有万蝠血海的味道!看来你这小娃娃还和血魔那老家伙有些瓜葛嘛?哦哦!这不是那老家伙的丧门剑吗!” 有道是: 长生路遇长生门,清谷寻踪清谷深。 抽剑难斩拦路鬼,原是千古一罪人。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九死一生 一手天剑十三顿挫时空,正当万轲已认定二人必可脱险之时,那老人却是单用两根手指便将这毁天灭地的一剑轻松化解。看到那裂痕魔剑,老人竟是不假思索地吐露其出处何在,莫非那万蝠血海与长生门也有些渊源? 前文再续,书接上回。 “这不是那老家伙的丧门剑吗!怎的会落到你小子手上”老人只做一丝不苟地端详起那柄魔剑,那两根要命的手指却是不曾放开半分,“你这小家伙既与我长生一脉毫无瓜葛,这丧门剑又是从何得来的?” 话音一落,这老人猛一抬头,双眸精光爆射! 电光火石之间,这男人当即闷哼一声,强忍五内翻涌,另一只手也死死地握上剑柄,双臂霎时间剑意充盈——我既夺不出此剑,莫不如干脆将那老儿连人带剑一并挑飞! 念及此处,男人丹田一沉,双臂牟足了气力,冷不防地暴喝一声,“着!” 剑一发力的瞬间这老人却是风轻云淡地松开两指。男人这一身力量此时皆是集于双臂,老人双指一松,他那一身蛮力也顿时失去了准头,一个趔趄倒退数步,险些栽倒在地。 这一手将那仙门五脉耍得团团转的邪剑妖人,竟是被个老头直若孩童一般戏耍。 只待剑一稳住身形,已做一脸骇然,当即面如黄土颤声道:“看穿一切法相罩门的法眼?尊驾竟是练成了五眼六通?” 老人轻捻长须,兀自负手含笑道:“你这小娃娃倒还有些见识。不错,老朽练得正是这五眼六通的大奥义。” 所谓五眼六通,乃是仙佛二家的至高修炼法门。五眼即肉眼,天眼,慧眼,法眼,佛眼;六通即天眼通,天耳通,他心通,神足通,宿命通,漏尽通(注1);若习至漏尽通,便尽除迷惘苦难,跳出生死轮回,当真达入仙佛之境。 而这老者每每出手都恰到好处,剑一那毁天灭地的天剑十三也被他两根手指轻松化解,这不是法眼与天眼通又是什么? 再遥想他里话外无不暗示自己已是活了百年之久,这老人究竟是将那“五眼六通”修炼到了何等程度!此刻剑一只觉得手脚冰凉,这老人明明可以随时取走二人的性命,此番还哪里提得起半分战意? “多谢前辈不杀之恩。”剑一也不是傻子,心念所及,随即把裂痕插在地上,恭恭敬敬地向那老人做了一长揖。 老人似是毫不在乎方才之事,抬了抬眉毛又复是坐下,缓缓道:“我杀你做什么?你这娃娃倒也是性子醇厚之人,只是多了份傻气你还未答我,你和血魔那老家伙有什么关系,这剑,从何而来?” 剑一道:“不瞒前辈,这柄裂痕乃是十数年前择主选中我师兄,我二人原道是刚刚出世之兵,却不知是血魔的兵刃。” 那老者闻言眼神一黯,幽幽道:“这血魔老儿莫不是又生了什么是非竟是连这本源兵刃都已弃他而去了——却不知这丧门剑又怎个辗转到了你的手里?” 剑一被问及痛处身形一窒,呷声道:“晚辈师兄被冲天峰上各位师长逼死,这柄剑,便是他传于我的。” 老者冷哼两声,淡淡道:“这丧门剑这裂痕若能择主选中你师兄,你那师兄也该是个天纵奇才被逼死?缘何?因为这剑是柄魔剑?” 剑一点了点头。 老人又道:“你也觉得我这万寿堂,我这长生门也是魔道妖邪对吗?” 这汉子也不闪烁其词,当即抱了抱拳朗声道:“恕晚辈得罪!前辈既已是得了他心通,自是了然我心中所想。我也自知心念所及,尽数瞒不过你。您与这万蝠血海,皆是邪魔妖道,今日虽不力除尽,来日却必当被天道诛杀。今日我技不如人,生死全依天意。只是这孩儿年幼无知,无非是因我卷入其中。还愿前辈能手下留情,放过我这无知孩儿,剑一的一条烂命” 不待男人说完,那老人却是摆了摆手,黯然道:“在你们世人心里,我们这些个所谓邪魔歪道就都是如此好杀成性吗?”话音暂缓,旋即双眼兀自暴起两道精光,厉声道,“老朽却要问问,你又是正是邪?” 老人句句锋芒,刺得也句句尽是剑一软肋。剑一被问得喉头一苦,凄然道:“我吗?我自然是邪道,是个人人得而诛之的魔头。” 老者又道:“莫不是说,你也是个好杀成瘾,为求长生苟活不择手段的妖魔?” 剑一也不答话,头埋得更低。双肩微微颤抖,双拳已是握得青筋毕露。 老者接着冷笑道:“你背尽世间骂名,又带个孩子忍辱苟活做这一切为的是什么?” 剑一想也不想,脱口道:“我为心安,我为天下,我为” “莫要再和我谈这什么狗屁天下!” 不等剑一说完,这老人当即朗声大喝道:“天下天下,救这天下世人又当如何?世人愚钝苍天无眼,救了他们除了惹得一身不是,又当如何!救世救世,你连自己都救不了,还谈什么狗屁救世!你若有心向道,便安心追你长生,天下安危百姓祸患,这些具是与你无关!” 剑一急道:“追寻长生就定要在苍生祸患上再添杀伐吗?若这样得来的长生,洒家宁可不要!” 老人冷笑道:“先秦始皇帝横扫六合,何等神武英明?你可知其大将白起坑杀赵军四十万降卒之事?大汉立邦神威远扬,你却说说,那汉王刘邦所剪除的六名开国异姓王爷,可是皆欲造反?想我大唐太宗皇帝是如何登上这千秋霸业?还不仍是王室争雄,手足相残?成王败寇天理自然,正?你倒是说给我听听,什么是正!” 世间万物,何不皆在功过之说然则功高却否当真可以掩过?是否就当真可以兴碑立庙,受万世朝拜?诚然,那老人言语几多偏激,可他言中之意,是否皆做谬误?此番那二子面面相觑,却是如鲠在喉无言以对。 老人静默良久,又缓缓道:“你们二人可是想通了?” 剑一深深吸了口气,随即展颜一笑,却是换做一副坦然之象,笑道:“前辈不是有他心通吗?我们二人心之所想,你何不自己看看?” 老者一皱眉,却转瞬换做一副慈祥之象,缓缓道:“他人所想若尽是看全那便无趣了,你们不妨说与我听?留下,归入我长生门,还是” “承蒙前辈抬爱。” 剑一泰然笑道:“昨日之事晚辈不知也不懂得,昔时君王是非对错皆有公论,又与今日的我有何相干?昨日之事不可留,过去的事,自当过去罢。晚辈只知我今生所做之事处处勿忘心安,就算受尽天下责骂不解,我自知自己是对的,又为何在意旁人道我妖邪还是正义?” “你好不识抬举!你可知那山上的万计钦原” 老人猛然负手直起身子,眼中精光暴闪似是强压怒火一般,一双枯手已是因着愤懑直握得“嘞嘞”作响,那二子却已是仰首闭目,一副誓死如归之态。 这老人终是猛地一甩长袍,咬牙道:“天意只恐这便是我长生一脉的命数,怨不得旁人你们走吧!” 这二子立时虎躯一震,如蒙大赦,“前辈肯放我们走?” 老者摆了摆手,“快些离开此地,莫要再叫老朽看见你们,若是再见绝不留情!” 剑一连忙鞠躬,嘴上道着:“多谢前辈不杀之恩。”拉起万轲便要御剑离开。 老人却又道:“慢着!” 剑一自是以为老人又变了主意,一把将万轲拽到身后,小心翼翼道:“前辈还有何事指教?” 老人摇了摇头,苦笑道:“放心,老朽说过放你们离开便不会再动你们一根寒毛,就算你们唤我做魔教妖人,可这魔道也并非是反复无常之辈。我只望你叫那少年郎过来与我看看。” 剑一闻言看了看万轲,万轲却向着剑一点了点头,面无惧意地走向那老人。 待到万轲行至老人身前,老人两眼顿时恍若光芒万丈,如炬如刀瞬间便已扫遍他全身。随后这老人的一双枯手又复紧紧抓住万轲,由手及肩,又由肩移向头顶。万轲只觉灵识一阵动荡,好似烈火煎熬一般,气海翻腾,那屡氤氲白气却是又复显现出来。 剑一此时正欲相救,可细细看来老人遍体未带丝毫杀意。暗忖了一番,顿时明了老人用意:“是宿命通!”远看前世,后看来生的宿命通! 那缕氤氲白气正欲破体而出之时,那老人却是松了手,万轲只觉浑身一轻,却听得灵觉处一个声音响起,“你可是发觉自己与常人的不同之处?” 万轲刚要开口,却被老人用眼神制止,“你只需心念所及,老朽听得到你所想之事。你可是发觉了自己这一身不同于他人的先天灵诀” 万轲点了点头。 那声音又道:“那股子灵气可是细软绵绵地直欲让人一睡不醒?” 万轲心中奇道:“晚辈晚辈说不清楚,可是这些事情你怎个知道的?” 那老人却是朗声大笑起来,“好!好!好!你们走吧你们走吧,来日你这小儿与我长生门许是还有未尽之缘!” 剑一哪里听得出老人话中含义,老人一言刚落,早是立刻托起万轲离开。 凤鸣山上那万计钦原毒鸟,竟会关乎一脉生死?万轲那灵觉当中的一缕白气又当与那长生一脉有何瓜葛?奔逃之际,剑一脑中急转如电,却是仍旧毫无头绪。 长生门长生诀昔日祸乱江湖的二字真诀,可否便是长生门的安排? 此番这剑一却是有所不知,当日他好心杀尽万计钦原,却早已筑成其悔恨一生的大错 有道是: 五眼六通大自在,韶华日暮秋夜白。 箭即离弦难回首,孤城落日复西来。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注1: 漏尽通本是道家词。“漏”为中国古代用的记时器,意为时间,“漏尽”意为无时间限制,意为长生,永生。后本词传至西域,印度。被佛家使用。 变意为烦恼尽除c得解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西来之客 在那五眼六通的老人手里既得脱身,二人又怎敢怠慢?一路只任埋首急行千余里,也不知身处何地,只恐那老人出尔反尔再复杀将过来。 既是力战不敌,那凤鸣山钦原一案又当如何处置?那长生一脉仅仅一个堂主便有如此神通,若是继续追查下去 心思念及,这少年只待剑一身形稍缓,终是沉声道:“义父,长生门的事我们还查是不查?” 只见那汉子眉宇飘忽,终是干咳了一声,沉吟道:“今日你我九死一生,听那老者之言想必是不愿与我二人多做计较,你我若是继续追查恐怕就真的没命回去了,罢了,还是罢了。” 万轲倒也不再细想,既已为母报仇,凤鸣山那一众恶鸟已被除尽,长生一脉之事不查自是更好。此后若是再遇着什么邪祟为患,再番追随义父杀之便罢。 此间只任这少年郎举目四望,二人虽说在天上疾驰许久,脚下之地却仍是未离巴蜀。不由怪道:“我们不走?” 那虬髯汉子展颜一笑,“你不喜欢这里?想来你也十之有八,这十数年来你除了山水鱼虫也并未见过热闹,你我倒不如留下,我喝我的酒,你找你的大姑娘。” 万轲脸色一红,急道:“老酒鬼你又没个正经,我倒要找什么大姑娘去?” “你正青春年少,我见那姑娘摸样俊美,你动了心思我自当推——心——置——腹。为父是过来人,你又何必瞒我?” 剑一说到这里,万轲却当真想起了个直若精灵一般身披霞缎的玲珑少女,不禁暗自出神,讷讷道:“只是这天大地大,我到哪里去寻她身影?” “有缘,自会相见。” 剑一说罢哈哈大笑,又是掏出葫芦大口地品起酒来。 “义父,这里山明水秀又离城镇不远,我们何不就地安家?” 剑一倒是冷哼一声,信手拔出腰间裂痕,眉宇之间一片萧杀:“此地倒是个好去处,不过却要问问这里的人依是不依出来吧朋友!” 男人话音刚落,林间果然响起一阵掌声,“兄台的鼻子倒是灵得很,我小心隐蔽灵韵却还是被你撞个正着——你便是那妖人剑一?” 剑一笑道:“我自道是在城里御剑便必会招惹些正道高人前来请教,若论起嗅觉如犬,洒家又怎比得过你们?却不知这正道上人何时也学会东躲西藏了?” 来人面色微怒,横剑而立,“呔!好生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今倒叫大爷会会你这裂痕魔剑有什么狗屁神通!” “秀云剑?”剑一得见来者手中兵刃却是眉头大皱,正色道:“你是冲天峰的人?” 来人嘴角一挑,冷哼道:“正是你道爷我,今我就要替冲天峰清理门户,取了你这叛门弑师的妖人首级!” “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今日倒是真他娘的倒霉!” 言语间那汉子却是大摇其头,一把拉起万轲,几个起落已是再复扶摇而去:“我剑一斗不过你,我认输!万轲,咱们跑!” 但见这邪剑妖人竟是不战反逃,来人先是一愣,旋即冷哼一声自也御剑急行,紧随其后。可眼看那二子越飞越远自己却也是毫无办法,终是钢牙一咬,恨声道:“好个魔头只顾逃命,这是瞧不起我的本事吗?” 一时气恼间,这男子反手便打出一道掌心雷。 那二子只顾逃命,又哪里在脑后生了眼睛? 剑一猝不及防就地被这暗器轰得身形一颤,二人皆是顺势跌落剑下。其二人身下便是万丈深渊,深渊之上奇石累累又如枪似剑。这一跌之下,二人绝对没得半分生存之望。 眼看他等便要坠死在这陡如刀削斧砍的万丈悬崖之时,但见那汉子在半空之中强扭身形,大喝一声:“着!” 间不容发之际,剑一这男人只得真气吐纳化指成剑,勉强用真气削掉身下一片利似寒枪的石笋,才侥幸不致二人被那石笋破肚开膛。 然而自那万丈高空坠落,饶是二人修得都是上乘法诀又当如何?毕竟生来肉体凡胎,难免要遭这筋骨尽断,五内翻涌之苦,哪里再得半分反抗之力?而那暗下毒手之人,却已早早地落下,看向剑一得胜般地狂笑起来。 “哈!饶是你修为高深又怎样,今个道爷就为民除害,灭了你这杀千刀的魔头。” 来人说着举剑过顶,一股青蓝光晕兀自磅礴而出,这不是冲天峰的傲剑碧云决又是什么? 剑一此时只恨自己端的不小心而着了这小人的暗算,误了自己这九尺之躯倒也无妨,只可怜这无知孩童也要受到自己牵连命丧他手。本还意图与那小人理论几句,无奈每每只消开口做声便必会五脏抽搐,大呕一口黑血,哪里还讲得出一句整话? 一世英雄,此番已是跨入森罗大殿! 许是上天也不忍这二人惨死他手,那来人分明一剑便可以结果掉了二人的性命,可那傲剑碧云决刚刚运至大成,来人却是面露一阵苦色,连手中仙剑都似拿捏不住而掉在地上。继而转脸对身后恨声道:“来者何人!端的只会偷鸡摸狗暗算他人,好不小人!” 万轲强忍着浑身剧痛向那人身后探头一望,却见个似是同他一般年岁的少年,一身淡蓝长袍,眸子亮若繁星。 那少年好笑道:“我倒是见你暗算他人在先,怎个反咬一口怪在我的身上?这道理却是怎也说不通啊!” 那男人却是冷冷一哼,“你懂什么!你可知这双双倒下的二子是何人物!” 少年眉宇之间笑意不减,擎起自己的一条胳膊搔了搔鼻翼,朗声道:“那位英雄我当然认得,不正是一柄裂痕纵横天下的剑一前辈吗?我不单单认得他,还认得你这一身傲剑碧云决!想不到冲天峰这般的名门正派竟也会做些个为人不齿的苟且之事,有趣当真有趣!” 男人一时气结,却又恐怕得罪了某位仙脉子弟不敢妄动。只顾愣在原地咬牙道:“牙尖嘴利的小崽子,你是何门何派可敢报上名来!” 少年淡淡道:“告诉你也无妨,我自无门无派,只是江湖区区一个散修。晚辈姓成单名一个阳字,你切要记好我的名字,一会见了阎王判官也好有个说辞。莫道是不知死于何人之手,败坏了冲天的脸面” 那男人只见这少年谈笑自若,似是十拿九稳一般,不禁虎躯一紧,沉声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少年仍旧一脸无邪笑意,又复背过双手,浅笑道:“你这人却也傻得可爱,我的意思不正是送你归西?” 这成阳的脸色竟真的说变就变,话音方落足尖踏地,不出一息已是逼入来人面门,满面萧杀再无笑意,想也不想当即一掌拍了出去。 那男人既是冲天峰的门人自然也绝非等闲之辈,只碍这少年变得太快,慌乱之中只得抽剑力抗。 但听得“噼啪”一阵爆响。 那一掌直来直往,此间却是震断了那仙剑剑脊,生生地印在来人的胸膛之上。这男人却只觉得五内如焚,神海一阵激荡,一口血剑自是从口中喷出,浑身的灵气似是都要被这一掌拍散了。 “你好毒的道行,你究竟是何来意!”这男人此间已是单膝跪地,一手死死地按住胸膛,嘴角不住地滴着浊血,钢牙紧咬满目怨毒,似是个从九幽地狱爬将而出的恶鬼,好不骇人! 少年整了整衣袖,垂下两眼冷冷地盯着来人,淡然道:“我的来意你自该早已明了。救人,外加杀你。” 男人直把钢牙咬得“嘞嘞”作响,不甘道:“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处处皆要至我于死地?” 少年却是浅笑一声,又复搔了搔鼻翼,反问道:“这我倒要问你了,你与这二人无冤无仇却为何要杀他们?” 男人终是按捺不住五内翻涌,又复吐了口黑血,呷声道:“他他们是魔道妖邪,不该杀吗?” 少年笑道:“你又几时看到他们滥杀无辜,几时看到他们涂炭生灵了?若论这妖人我倒觉得非你们这帮表里不一的小人莫属你究竟是真蠢,还是与我装傻充愣?” “你他妈放屁!” 那来人还欲再辩,少年却又复换作一脸冰霜,似是连看都懒得再看他一眼,冷声道:“若是真要除魔,你自可光明正大的与他一较高下,又何苦用掌心雷这等歹毒功法出手暗算?我却道是你斩妖除魔是假,借机扬名立万是真。” 男人瞳仁一缩,急道:“我” “莫再向我絮絮叨叨!” 说话间少年已是闪电般出手,但听得“噗”的一声闷响,男人已是人头落地,却还是死不瞑目。而方才那少年所用,不也正是那汉子一欲结果那二子的傲剑碧云决?此间这少年施施然地擦掉掌间浊血,又复施施然道:“我听厌了” 万轲直看得浑身发冷,忍不住一欲呕将出来。甚至剑一都是看得两眼发直,谈笑间取人性命好似理所当然砍瓜切菜一般,这少年修为确不简单,心性之狠更是叫人脊后发寒,他究竟是何来历? 这等小小年纪,只需看上一眼便学会了傲剑碧云决的功法凭这一身功夫及悟性纵横江湖已是足矣,怎会从未听在师门中过这等名字他又为何冒着个与冲天峰结仇的危险来救我二人? 剑一正忖着,少年已是徐徐行至二人身旁,两手抱拳恭敬道:“久闻前辈大名,晚辈这厢有礼了。冲天峰出此恶徒,败坏门风,我用他门上功夫取他性命,也不算折了冲天颜面。前辈您说对吧?” 剑一面露思索之色,看也懒得看他,只做微微一点头。 少年又笑道:“我自知前辈心中迷雾重重,不打紧!先到寒舍养伤,您的问题改日再说倒也无妨。” 少年说着便已不由分说地将剑一扶起,转眼又打量了万轲一番,不由得皱了皱眉头,随即笑道:“这位兄弟是前辈的朋友罢,劳烦稍等片刻,我将前辈安顿妥当自来接你。” 剑一听言自是大皱其眉,二人皆数负伤于此,他又怎会将那少年一人留于此处?苦于这幅重伤之躯,呜咽着闷哼了两声连番挣扎直欲脱身,那少年却全然当作看不见一般。 谁料万轲却是忍着剧痛撑起残躯,冷声道:“多谢朋友关心,劳烦照顾好我义父,我自己能走!” 说着那少年竟是真的晃晃悠悠站了起来,这一站不要紧,骨节尽是劈啪作响,闷哼一声,险些又复瘫到在地,只觉得自己不管身上哪一部分都像与自己无关一样。 万轲每迈出一步都似是踏在火海刀山上一般,可这彻骨切肤之痛却又是将神海之中的那一缕似有还无的灵觉激发出来,只觉得这缕灵觉的气势愈发凝练磅礴走着走着,身体竟是渐渐不痛了。 万轲此番却又那肯顾及其他,只在心中苦笑道:同样的年纪,自是我修为不及他万分之一,怎可一味任人来救被看成个矮子? 剑一自是知道万轲无非是强要面子,如此残躯莫说是他,就连剑道大成的自己都是吃不消的,这般苦苦支撑,只怕也必是走不了多远。谁料这万轲刚开始的几步仍做蹒跚,可到了后面竟是越走越快,这重伤的架势竟是像是愈发减弱了一般。 剑一心中也不由奇道:万轲啊万轲,你这副身体,就连义父也是愈加看不通透了,莫不成又是你说得那古怪灵诀作祟吗? 而另一位少年的一脸微笑顿时也僵在了脸上,见万轲受此重伤竟是还能没事人一样地拖着残躯踽踽前行又皱了皱眉,不过脸色瞬间便恢复平静。 低声对剑一笑道:“前辈身边果然都必是奇能之人,前面那位小兄弟好神奇的道行,莫非便是所谓天选” 有道是: 九幽恶鬼化阴风,碎骨粉身遇后生。 浮生往事君莫问,一仙一魔一念中。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尊严一战 四月初八,蛇日冲猪,岁煞东。癸不词讼,巳不远行。 枝佩新露,细雨初晴。 青城山脚,一处清幽小筑亭亭玉立,万抹苍翠之间,若不定眼观瞧还当真难以被人觉察。此间斜日西垂彩云漫天,一缕炊烟自那小筑扶摇远上,远望此景,当真只在画里。 小筑之内,堂前(注1)已是清香满溢。此番若是有个饕客在场,只消动一动鼻子便会猜出那锅里翻弄的正是清炒脆笋。笋是昨日雨前自这山中刚采下的鲜笋,猪脂(注2)轻擦锅底,猛火翻炒,一撮细盐出锅,捡一箸鲜笋送入口中,细细咀嚼,一股似有还无的清香便会融化在唇齿之间。 在那堂前厨头灶脑的少年不是万轲又是何人? 回音谷一役已隔数月之久,当日徒遭奸人所害,险些命丧剑下的那幅景象万轲却是如何都摆脱不掉——他忘不掉那个于自己年龄相当的少年的眼神,那眼神满是怀疑与不屑,那眼神端的刺人! 万轲此间已是将那脆笋放在桌上,又复将剑一的酒壶打开,因着二人如今身份所碍,就连这酒都是那个人替义父打来的。忖到这里,这少年当即咬了咬牙,为剑一将酒斟满,旋即敲了敲桌子折回了居室。 数月以来,万轲从未同那当日救他二人脱险的少年说过半句话,甚至有意避开见他。他已深知在这江湖之上人们最看重的是什么,当日若是没有灵诀之中的那缕氤氲白气相助,自己此番又当是怎样的境遇?是以,这少年除去日常照顾义父起居,便是将自己紧锁在居室之内苦修天剑剑诀——一个人可以活得轻贱,但绝不可叫人看得低贱! “呦——前辈,你那孩儿叫我等过去吃饭了!” 此番万轲不在,房间里却也只有剑一和成阳两人。剑一直若没听到那成阳说话一般,自顾沉吟道:“小兄弟,我的伤也好得十之八九,你是不是该有话对我说了?” 少年展颜一笑,恍若早有准备。那已然走出门去的身形却是站定,头也不回地浅笑道:“前辈若有问,成阳自会毫无保留。” 剑一道:“为何救我二人?” 少年随意道:“因为我高兴。” 剑一轻皱其眉,又道:“那你为何又杀了那个人?” 少年终是转过头来,搔了搔鼻翼,轻描淡写道:“因为他叫我不高兴。” 剑一面色兀自一沉:“你这少年,怎个全凭心意杀伐?” 成阳施施然地找了一张藤椅坐下,微微翘起一条腿,打开手中纸扇轻摇起来,又施施然道:“当今世道不正是强者得生?有问题吗前辈?” 剑一眉头紧锁略一摇头,又道:“你年纪轻轻这一身本领是怎么来的?” 少年苦笑道:“我早知道前辈会这么问,我若答做是我自己修得悟得你却必定不信。我自知当时斩杀之人所修的傲剑碧云决虽未及大成,却也只差一层瓶颈。我信手就散了他的功又杀了他的人,若真的没个师门也的确可疑。” 剑一盯着他认真地打量了一番,冷冷道:“我在等你下文,说下去。” “说什么?” 成阳摊开双手好笑道:“还有什么?这身修为自是我打娘胎带来的,您若是不信,我也没办法。” 剑一道:“饶你一身古怪修为是因缘报得,杀伐之心却如此之重!这般全凭心情行事,与那邪魔妖兽又有何异!” 成阳听着剑一的教训竟也不气恼,此番收扇掩面竟是怪笑起来:“哈哈哈哈前辈倒是好大的脾气,成阳知错,成阳知错了!你且莫动气伤了身子,成阳不打搅了,您还是好好养病吧。” 成阳话音一落竟真的就走头也不回,仅仅一步踏过,就在房内消失得无影无踪。 “缩地成寸?这少年” 剑一满脸复杂地盯着门外,小小年纪就是这么大的本领,这等好杀残忍的性格却不知对今时乱世是福是祸啊!忖到这里剑一终又是大摇其头,仿佛想把脑子里的一切疑问尽数甩开,兀自幽幽道:“莫不成是我真的老了?” 万轲此刻自然正在居室之中静坐苦修着真气法决,功夫不负有心人,这几日的修行,先天灵觉竟是真的隐有复苏之象。灵觉一开,随即神识五感具是变得敏锐许多。此时这少年虽是双眼虚闭,却是早已听到了门外响动,自是眼也不张,开口缓缓道:“进来吧,我知道你在门外。” 门外随即传来一阵朗笑,成阳竟是又出现在万轲房内,“成阳这家中多久没有这么热闹了,看来你这段日子的修行也没有白费,修为可是精进不少?” 万轲仍是不张双眼,低声道:“你有事吗?” 成阳笑道:“你似乎对我颇有不满。” 万轲冷哼一声,淡淡道:“朋友多心了,万轲没有。” 话虽如此,句句却尽是冷言冷语,不带丝毫感情,何人又听不出他此番是何等口是心非? 后者却是不恼不惊,仍是一脸亲切可人。淡淡一笑,接着道:“介意我坐在这吗?” 万轲道:“这是你家,坐是不坐你何必问我?” 成阳又复勾了勾嘴角:“你若是不说我险些都要忘记这是我家了,真是个孩子脾性那你继续,我坐会便走。” 就连对万轲这个刚刚跨入修真门槛的新人来说都清楚得很,观看他人修炼是偷师一般行径为人不耻。而二人本就在心中有些隔阂,万轲此时更是只当这少年根本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 这番赤裸裸的挑衅,哪里还可安心修行? 先天灵诀再复运转一个周天,只是无奈这万轲心境已,乱根本就无法静下心来。只得干脆张开双眼,盯着成阳冷冷道:“朋友找我还有什么事吗?” “哦!” 成阳随意道:“没事,你只管安心修行,我只坐着看看,我不说话,你继续!” 万轲顿时怒火上涌,冷哼一声:“却不知朋友练得是个什么法门?” 成阳笑了一笑,轻声道:“我这一身小本领,不值一提不值一提,自是没有名字的。” 万轲又道:“朋友好生谦虚,可否赐教一番?” “哦?” 成阳眼中精光连闪,跳下凳子侧身便让到门旁。单手向外一摊,当即做了个请的姿势:“好啊!师兄功法奇特,成阳早已心驰神往。那还请师兄赐教了,这边请。” 二人出了房门,万轲信手拾起地上的一根枯枝,劲力一透蓝光澎湃。小筑前的一片苍翠傲竹随万轲心念一动也是沙沙作响,抬眼一望成阳,冷声道:“朋友便是用那把折扇吗?” “哦,请赐教!” 成阳一手背后,一手向前又探出一个请的手势,身形自是未动半分。 万轲却早就在心中憋着一团火气不吐不快,未等成阳说完,身形已是箭一般射出,携风带石气势万分。成阳此刻身形却还是未动,等这无匹剑势“刺入”那少年身体之时,他还是未动。 万轲心中兀自一惊,莫不是自己杀人了?所杀的还是救了自己和义父的恩人?他为什么躲也不躲?心中大惊之时,眼前成阳的整个身体竟是夸张地扭曲起来。 待到万轲一回过神来,成阳早已站在数丈开外,眼前这个所谓成阳竟只不过是道残影而已! 万轲心中大惊之间,成阳又动,只觉他步伐极为缓慢,眼前却是留下无数道虚影残影,只管万轲没头没脑地胡砍乱砍,二人却每次都只是相差几步之遥。成阳却还是一脸轻松,脸上似笑非笑,嘲弄一般地盯着万轲。 万轲越是连削不中心中越是气结,心念一动又是提起一股灵觉。双眼精光暴涨,瞬地凝实瞪向成阳,后者只觉神海一震。恍若有股怪力牵引,神识顿时变得粘稠无比,自己下一步要踏在哪,要如何调用灵觉竟是一片迷茫。 万轲自道机会难得,当即又是一剑刺去,后者却已是恢复神智,朗声大笑道:“心剑!成阳此番总算是眼见了这等妙诀了!” 说着抽扇一挡,用扇骨夹住万轲手中的枯枝,反手便是一掌。 万轲顿时觉得一股无匹威压袭来,竟是隐隐生出难以抗衡的无力之感。虽说是年纪相仿,小小万轲怎受得住成阳这完败剑道小成之人的修真天才一掌? 那小儿手脚冰凉之际只听一声冷喝:“够了!” 成阳招式去得快收得也快,一个起落间又是到了距万轲数丈开外,只好似从未动过杀机一般,轻笑道:“原来是剑一前辈,我与万师兄切磋技艺自不会伤了对方分毫我说得可对?万师兄?” 万轲冷哼一声,也不答话,心中再是气结也不敢就此当着剑一之面放肆。 剑一冷声道:“万轲我儿你好生没个自知之明,成公子修为之高可是你能左右分毫?在救命恩人面前也没个轻重,好生不识抬举!” 万轲也自知以自己这可怜的修为当然无力与成阳抗衡,剑一此时训话无非是给自己找个台阶。可怎料成阳这厮却似火上浇油一般地又道:“前辈说笑了,成阳侥幸而已,今遭与师兄切磋我自当是个平手,多谢师兄高抬贵手承让了!” 剑一面色一松,转向万轲,求饶一般地低声道:“还不谢谢成公子?” 谁料万轲被这番言语又复激了个无名火起,正是头也不抬,冷冷开口道:“朋友何必自谦?胜就是胜,败就是败,何来平手一说?休提承让二字,再番比过!” 这正是: 青城山下隐仙踪,仙魔二字道不同。 一剪残枝竹下舞,重念过往话英雄。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注1 堂前,指厨房。 注2 东汉刘熙所著的《释名》一书中提到:“有角为脂,无角为膏”,也就是说古代动物油中羊c牛一类的称为脂,而猪油称为膏;而宋元学者陈澔在《礼记集说》注解中说到:“肥凝者为脂,释者为膏。”说白了,凝固的叫“脂”,融化的叫“膏”。笔者更偏向陈澔公的解释,而且读起来也顺口,故此把猪肥肉在文中叫做猪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定夺 书承上文:万轲c成阳二子竹林一战本已因着剑一的及时出现而暂告段落,怎奈那成阳连番言语挑衅,本就对此子成见颇深的万轲终是不顾义父好心拦阻,再向那成阳相邀一战,誓要论出个高低。 “再番比过?你这小子”万轲身手几何旁人不知,剑一又怎会不明?那成阳处事乖张深不可测,这小子与其交手定是毫无胜算。若是不慎触了其霉头,即使此间与其二人咫尺之遥,那成阳一旦动了杀心,自己恐也难保万轲全身而退。 心念所及,这虬髯汉子正欲抽身拦阻,此间风定云静草木默默,一缕柔风竟是兀自撩开了剑一的一头蓬发,但闻万轲淡淡道:“义父,暂请退下,还望成全” 剑意护体? 这小子数月不见何时开了窍?未成想其修为竟是精进到了这种地步!大奇之间这汉子侧首一望,只见那万轲遍体灵韵充盈,一身短褐无风自动,眉宇之间更是一片萧杀。 此时的万轲,身形坚定目光如电,断然绝非剑邪入魂之象。这番气定神闲的姿态,与其往复所见简直判若两人。更让剑一觉得好奇的,自是那万轲充盈的剑意之中竟是攀附着些许叫人难以捉摸的古怪灵觉莫非这便是当日回音谷中那老人所谓“与长生一脉的渊源”? 这灵觉端的诡异,若是就此放任不管,唯恐将来成了长生门借刀杀人的祸患!只让这二子十个过往我便出手拦下,刚好用那成阳试试此子这几日来是否努力用功 忖到这里,剑一却是抱起双臂不再言语。 成阳见那万轲气势全变,却也跃跃欲试起来,嘴角轻挑邪笑道:“不想师兄还有如此玄妙法门,好玩好玩,再容小弟试上一试!”说到这里,那身形早已化作一道虚影,直夺万轲面门,依旧直来直往地探出一掌。 而此间却换做了万轲举剑向前,按兵不动。 只待那成阳的一双肉掌已是距着自己不足半寸之遥,手腕一翻,那根枯枝顿时直若精钢短棍一般地砸向来人小臂,那灌满力道的一掌就此被其卸在一旁。这万轲也不犹豫,借着成阳余力未生之际,得势不饶人,当即直来直往地还上一掌。 未想后者竟似无心与其过手,借着被那万轲卸去的力道就地侧身一跃,竟是单手撑地一个筋斗翻到了万轲身侧,一张俊脸已是写满了讶异。 前招攻势虽说看似轻描淡写般地化解,可被这掌风波及个正着的万轲却是当真有苦难言,这一身本就不多的灵觉刚一碰触成阳的身子竟像是泥牛入海般地开始融化。此番虽是仅与那子过了一手,却好似背着两筐石料爬了四五十里山路,那鸟厮究竟修得什么古怪法门! 正待此子冷汗直流之时,另一边厢却也没占得丝毫便宜。 成阳料定了自己一掌击出,万轲必定会抽剑来挡,届时自己再复运足灵觉护体,只消抽离其一份灵觉,此战也算大功告成。可与其灵觉一接,自己的神识竟是陡然一阵恍惚。朦胧间似是生出了梦魇一般的其妙幻觉,睡意朦胧,竟是连个脚步都变得踉踉跄跄。 只待足下站稳,成阳终是沉吟一声,单手摸着脑袋用力地晃了晃头,旋即又复涩声笑道:“你这一身本领想必并不完全来自剑一前辈吧。” 万轲也不答话,反手又是一剑,招式竟也像成阳那般直来直往。后者也再不还手,自顾轻松地闪到一边又道:“想必这一身灵觉就算是个修为颇深的尊者前辈也是瞧不出个门道吧!” 万轲还是闭口不言,提剑反手又是一记横削。无匹剑意夹杂着一股道不明的粘稠灵觉直扫过去,成阳却是背负着两手潇潇洒洒的一个跟头翻过万轲头顶,落在其身后。 “你这本领是天生便有的吧” 成阳越是不还手,万轲心头火气便是越大。更何况那成阳非但不愿还手,还能气定神闲地问其问题——我在他眼里,莫不是就那么没用?没用到连还手都觉得浪费力气? 少年心头涩苦间,深吸了一口气猛地回过头去,呷声道:“你要打便打,废话真多!” 那边的少年先是一怔,旋即又复勾了勾嘴角,淡淡道:“大家就算不是朋友,总算相识一场,何必非要争个输赢呢!” “不必和我讲这些大道理,你想问的话打赢了我再说,天剑三!” 话音未落,万轲已是收剑回身,两脚猛地向地面一踏,整个人都在这一瞬间腾空而起,残叶飞花经这股真气鼓荡,登时摧枯拉朽地包裹住万轲整个身子。只待那剑意愈发凝实,终是汇成一团摧枯拉朽的剑刃龙卷,径直砸向不远处来不及抽身奔逃的成阳。 这一剑用得行云流水,剑一倒也看得一怔:好小子!半个月内仅凭自己的记忆就突破了两层修为。天剑三重的剑意看似已是被这小子用得滚瓜烂熟,那乖张小儿此番又当怎个说话! 再看那边的成阳倒是笑意不减,足尖轻踏已是扶摇直上,随着万轲旋转的力道也是兀自旋转起来迎上那剑锋。 讲起来寥寥数字繁琐至极,两兵相接却只发生在喘息之间。两人已是早早落下,成阳负手而立,而万轲则被其只手托起,轻轻放在地上,自是已无再无起身再战之力了。 成阳终是望向那万轲苦笑地摇了摇头,淡淡道:“你明知不敌于我,又何必再战?” 万轲趴在地上无论如何用力,身体就像是重如千斤一般,任他如何挣扎就是难动分毫。心头自是无尽的屈辱不甘,呷声道:“输便输了,我自道是没你那般天资过人。不过勤能补拙,我自会有一天叫你也如我这般躺在地上。” 这话虽说得慷慨激昂,可在成阳眼里却终究是觉得傻气大过豪气,不禁哈哈大笑:“世事皆以成败论英雄,而今躺在地上的总还是你,未来之事谁能说的清楚?” 谈笑间,这少年又转而看向走过来的剑一,信手抱了抱拳,调笑道:“师兄当真是可爱极了,谁说他资质平凡的?是剑一前辈?” 剑一眼见着义子被成阳轻描淡写地打翻在地,虽已见得万轲无碍,怎奈其爱子心切,对这木讷耿直的少年更是视若己出一般。此番若是无气,岂非滑天下之大稽? 只待其兀自行至二人身侧,轻轻搀起万轲,冷冷道:“小兄弟与轲儿这一战洒家自是全数看在眼里。胜便胜了,何必屡次对我儿出言不逊?虽说是你救我二人在先,我等迟早会将这人情还你,你屡次三番调侃我儿,莫不是想和洒家打一架吗?” 成阳的一张俊脸转瞬一脸讶异,连连摆手,告饶道:“晚辈不敢,晚辈不敢。你们这一父一子倒真是生得一个脾性我刚刚并未调侃轲兄,他非但不是平庸之辈,却是个万里挑一的天才来着。” 剑一略一皱眉,冷声道:“什么意思?你说下去。” 成阳笑着一抱拳,又道,“前辈看我修为如何?” 剑一冷哼一声:“你自是个天才不假,与我儿也算年龄相仿,修为却似是不下于洒家那又如何?” 剑一虽是对自己的言行早已气结非常,却还是有一说一客观待事,成阳也不禁对其敬重几分,抱拳道:“前辈毕生钻研剑道大成却不知可否听过一种脉数,叫天选脉?” 剑一瞳孔骤然一缩,天选脉?莫非洒家猜得没错? 而今之世修道之风昌荣,无非追求长生,探寻本源抑或图求力量权势。人人皆可修道只是资质各有不同,这是广泛流传的说辞,也不必啰嗦。 不过修仙炼体这一路数,终还有一类特殊之人,其脉象生来便于旁人不同,唤作“天选”。 传说身负“天选脉”的奇人,论其资质c体质c先天条件都要远远大过常人数倍,并且出生之时便已是带着灵台神觉。若是机缘巧合,有幸走至修道一路,顿悟了其间个中法门之后,较之常人相比定然事半功倍,是最有可能得道长生的。 现如今听着成阳说起“天选脉”这个名号,强如剑一也不觉浑身热血沸腾,“你是说你便是天选脉吗?” 成阳浅笑着微微摆手,又用扇子指了指一边已是累的昏睡过去的万轲,“成阳怎能得来这般好运,我说的是他。” 剑一眼中神光大放,随即又换做犹豫之色,幽幽道:“小兄弟的一身本领若说是天选脉也自不为过,只是我儿” 成阳摇了摇头,轻叹口气,“他不过是还没开窍罢了。” “还没开窍?”剑一若有所思地念叨着成阳的言语,看向万轲也不在答话了。 成阳又道:“我自是理解这个事实您也能不相信,方才我几番挑衅,无非是想试探一番此子的灵觉修为您和他不是同样奇怪,甚至是害怕那一身古怪灵觉吗?方才受他一棍,那一丝灵觉牵引断然错不了,他必是天选脉无二!” 剑一面色稍顿,转而正色道:“天选脉这三个字你是从哪里听说的?” “这个吗” 成阳说着面带一丝苦笑,呷声道:“呵呵,邪魔外道不知道长生门的玉公子您听说过没有?” “又是长生门?” 有道是: 天外青天楼外楼,江湖烟雨几时休。 一朝梦回故国里,云阁天海泛孤舟。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天海云阁 即便万轲灵觉修为进步神速,又怎奈那名唤成阳的少年之修为着实深不可测,终是力竭而败。听他话中之意,自己与那长生一脉竟也有些许瓜葛 闲言少叙,书接上回。 “又是长生门?” 剑一面色一沉,沉吟道:“玉公子着实没听过,不久以前,倒是与我儿刚刚见过一个自称是那长生一脉的老者一身五眼六通的本事,端的玄奥诡谲!” “哦前辈说的许是五眼六通的司徒先生。” 成阳幽幽道:“那老人家虽是拜入魔道多年,但只是行事古怪也并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倒是这玉公子嗨,不提也罢!” 剑一则是不以为然地冷笑一声:“若是并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又何以在那凤鸣山下种以百万毒鸟钦原残害苍生?” “百万毒鸟?惨害苍生?” 成阳兀自一怔,转复摆了摆手,朗声笑道:“那自不会是他做的,若是他承认掉,只是不想你去见那玉公子白白送死罢了。” 剑一闻言微微皱眉,旋即扯着嘴角嘲弄道:“说来说去却都似是在帮着那长生门开脱,想必你与那长生门的渊源自是不浅呢!” 那少年苦笑一声,“我只是就事论事罢了,要说起渊源倒是真如前辈所言,当真不浅哩!” 那边男人已是将手摸到剑柄之上,沉声道:“长生门究竟和你是什么关系!” “仇人关系” 说话间,成阳的面色竟是一改往常,全然不理那汉子的一股冲天气焰,自顾负起双手转过身去,幽幽道:“我自小便在天海云阁出生,若是天海云阁前辈没听说过也并不奇怪其实像我们这群与世相隔的外族,虽说手上并无些许本领,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无谓名利,生得倒也洒脱” 但听得“天海云阁”四字,剑一却是大笑起来,朗声道:“天尽头,海之南?天海云阁那是个活脱脱的世外桃源人间仙境。我刚刚叛出师门之时曾去过那一次,连你们一族的镇寨之宝碧云珠我都见过哩!那时的寨主是与我有过八拜之交的兄弟却是唤作成” 话行至此,这汉子不禁恍然大悟地大拍其头:“哎呀!莫非你是岳兄的公子?” 那少年别过头来,吃力地扯弄了一下嘴角,微微颔首。 剑一又复笑道:“大水冲了龙王庙,岳兄近来可好?” 成阳幽幽道:“家父已过世多年,不知天上几何” “死了?” 剑一但听此言,顿觉五雷轰顶浑身大震。双拳已是握得青筋爆现,“数年前岳兄就已练成了驻颜返老之上乘法门他死了?怎么死的,什么时候!” 却见成阳仍是面若死灰,叫人摸不透半分心思。 只闻他呼吸平淡,又复幽幽道:“想来已是十余年前之事了吧那日我与寨中同年斗蟹,我那蟹子体小身轻,未过几个来回便被人家卸去了两条蟹腿。我自是不服,回到家里便粘着爹爹陪我下海摸蟹,怎奈当日趋近年关,寨中琐事繁忙。爹爹一早便依我同去,可日上三竿了,爹爹仍是没有忙完。我便负气,一个人去了海边当日已是过了十月,海边哪里又有那么多蟹子可寻?在那海边我一边寻蟹一边捡些个海味解馋,直玩到金乌西垂才想起回家。可在回家的路上,却遇这些个外人——约摸二十几个,簇拥着一个肤白如玉的娃娃。听那来人的说辞,这娃娃似乎是叫玉公子。那日与其擦身而过,那玉公子竟还回头看了我一眼。我这二十几年光景,从未见过如此亮得怕人的一对眸子,恍似可以直接看透人的魂魄一般!是以与其目光相接的一刻,我便夺路逃回了寨子” 剑一皱眉道:“你的意思是岳兄是被那个叫玉公子的小娃娃杀的?” 成阳摇摇头也不理他,继续道:“谁料我慌乱地跑到寨门口,一股浓烈的血腥气味竟是直冲脑顶——我一寨上下,区区一个下午光景,竟是被人满门抄斩,一!个!不!剩!” 说到这里,这少年的声线不知是因着悲愤还是恐惧已是颤抖起来,只待其重新整了整呼吸,又复淡淡道:“早先便听我爹爹讲过,当世夺天工之物有三:伏羲鼎,天香玉,碧云珠。这碧云珠虽说位列其间之末,而当世之下,却仅剩我们天海云阁这一枚。窥其法门者自会如神仙一般,虽不能长生,却可续命延寿,如此神物自然不可能交到好杀之辈手中。您既是家父八拜之交的兄弟,想必也是听说过此事” “我只想知道是谁杀了岳兄,什么珠子不珠子,长寿不长寿,那些干我屁事!我且问你,莫不然又是长生门那群鸟厮做的好事?” 剑一此时却已是睚眦具裂浑身发抖,指甲早已嵌入肉里,热血沿着指缝滴在地上却也是浑然不知。他一生仗剑卫道,失恩师,丧兄长,本就没得几个真心挚友,可那成岳当年却不问他来历过去,视他如亲兄弟一般。此刻听得朋友枉死他却早已是无泪可流了,一双怒目竟是已经流出血来。 此间心中所系无他,只一味想着问清杀手替兄弟报仇。 “哦!” 成阳此刻却依旧表情淡漠,好似讲的尽是些别人身上发生的故事一般,接着黯然道:“想我当日得见我一寨上下的惨景,竟是哭都哭不出来。自顾奔行到家门附近,竟是看到爹爹爹爹遍体刀伤地躺在血泊里,胸前还兀自被人掏了个大洞。那热血已凉,我从未想过,与爹爹阴阳两隔之日竟是赌气离家,未曾与他有过半分好言好语!我当日得见即便爹爹惨死他人之手,一双拳头却是握得死死的,只待拼尽全力将家父的手掌掰开,那里面握着的,赫然竟是我脉镇寨之宝——碧云珠!想必,我一脉上下皆是因着这个珠子,而遭此横祸!” “随后呢?”这大汉此时已然气喘如牛,沉声道:“那群鸟厮可曾回来找你麻烦?” “我当日抬首便又是撞到了那双骇人的眸子”成阳同是喘着粗气,满目怨毒,冷声道:“我这辈子都忘不掉那双眸子,这辈子都会记得,是他长生门屠尽我上下一百八十口性命!” 这汉子当即一个箭步冲到成阳身侧,一把揽住这少年双肩,关切道:“那你怎样?他们当日” “他们当日自是奈我不得”这少年轻轻地挣开了剑一的双手,旋即走向一旁又复淡淡道:“我未容那鸟厮开口,情急之下便将那碧云珠吞进了肚子里。” “他们未曾伤你?” 成阳闻言又复摇了摇头:“那鸟厮告诉我他叫方杰,告诉我若想为父报仇,自可随时去长生门寻他!” 汉子急道:“方杰便是玉公子?” “方杰便是玉公子!”成阳自顾点了点头,一双眸子已然萧杀一片,“他告诉我,倘若身负天选脉,十五年后与他一战尚可,否则上山之日,便是我交出碧云珠之时。” 汉子皱眉道:“莫非你也自拥天选脉?” “我吗?我又怎会生得那般好运”成阳扯了扯嘴角,转瞬却是面色一沉,咬牙道,“何须天道垂怜?我自是要那方杰给我一寨上下一百八十条人命一个说法!” 剑一虽是心中愤恨难平却也不是有勇无谋的匹夫之辈,黄口孩童时便单可凭一己之力手刃一个驻颜返老的修道上人。仅凭这一点,那个叫玉公子的人若非止步不前,凭借其修为日益精进,祸乱整个江湖自是不在话下。十五年前那玉公子的修为几何仍旧是个迷,再论如今 “阳儿我问你,那司徒老头若是和他相比如何?” 突然听到剑一这么唤自己的名字成阳也不禁一愣,不过随即便恢复那一脸淡然浅笑,幽幽道:“他们二人完全没有可比性,那老人虽说深不可测不知练成几眼几通,可这个玉公子单凭功夫身手,即便不用真气法门已可诛杀你我这类修道之人。那司徒先生若是与他比斗起来自然免不了和你我二人这般下场。” 只见此番天高云淡,朗日当头。这汉子终是叹了口气,又复痛饮了一大口烈酒:“天日昭昭,怎奈与我这等凡夫俗子全无关系” 汉子口中念着,转而看向一脸微笑的成阳,柔声道:“哀莫大于心死,这些年你是怎么过的。” 成阳神情一滞,淡淡道:“沿街讨食,偷鸡摸狗,坑蒙拐骗。要报仇,我自当要想尽一切办法活下来。剩下的自当是苦练本领咯我初以为即便没有什么狗屁天选脉相佐,终有一天也自会替族人报仇。无奈本领练得越透彻却是越绝望,以方杰那厮怪物一般的天赋,报那全寨之仇,于我来说这辈子似乎都只能是个梦想了。” 剑一恨声道:“总会有办法的,浩荡天地难不成会没个王法?” 成阳略一苦笑:“自是有的,长生门便是王法了这天地弱肉强食便是从未变过的王法。一个玉公子便已是这样,前辈又可曾想过长生门主又会是何等存在?” 剑一听着成阳的话又自顾拿出裂痕,幽幽道:“岳兄之族惨遭如此变故,小儿受到何等苦难我却是丝毫不知,剑一惭愧。阳儿,你却只管好好练功。我在,便是拼了性命也不会叫你有事!你那一寨上下的公道,洒家定会帮你讨要回来!” 成阳苦笑道:“我只求前辈莫再叫我阳儿了,这样唤我的只有我爹娘,也只能是我爹娘。前辈心意成阳明白,不过此事,前辈还是莫要插手的好” 剑一听得成阳这么一说心中更是百感交集,涩声道:“你是怕牵连我们?阳成阳?” 成阳哦了一声摇了摇头,“前辈怎么想都好,此间事关重大,决计不只区区一个长生门那么简单小生自是已经有了打算,无需前辈关心。” 这汉子却复眼睛一亮:“哦?可否说来听听?” “不能。” 成阳冷声道:“成阳自知您与家父私交甚好,不过这毕竟是我天海云阁的家事。何况小生对此事也是没得半分把握。这段时间我与师兄二人必会好好练功的,您只管安心养伤,其他的事,莫要再管了!” 看不出表情,剑一这般人物竟也是看不透成阳的表情。只觉得他说的话,做的事毫无半分可疑,却又好像尽是可疑之处。一过这十余载,在这少年身上都经历过什么,一步走错,天国森罗。只愿天悯世人,莫要叫这可怜的孩儿走上邪路啊! 剑一自忖的时候成阳已是走远了,步履轻盈气定神闲,哪里又寻得到半分灭族之恨的萧杀之气?只待这汉子兀自仰天又自酌了一口烈酒,呷声道:“岳兄啊岳兄,你的娃娃剑一唯有尽我之力了罢!” 正可谓: 乱涛击石白骨哀,碧云化血青丝白。 唯笑长生闲言里,一道一魔一自在。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道魔相生 一寨上下一百八十余条人命,一个下午光景被人赶尽杀绝,竟也是因着长生门一手造就。万轲自是从未想过,那行事乖张的少年竟会背负着如此血海深仇。此番再复念及成阳往日种种初时的嫉妒与厌恶,竟也冰释无痕了。二人杀母灭寨之仇皆数来自长生门,也自然誓要苦练本领铲除那邪道妖祟。 剑一那老少三人为报灭门之仇如何苦练本领一事姑且表过不提。 话分两边,空冥涧,长生崖上。 殃云蔽日,浊浪穿空。 但见一位少年懒散地坐卧崖上,衣袂迎风鼓荡乌发随风自起,此间景象犹如画中。那少年皮肤剔透,散发及腰,剑眉入鬓,一双明目死死地盯着那漆黑无边的空冥涧水,竟是望得呆了。 少年出神之际身后却蹦蹦跳跳地行来一女,细细看来,但见那女子黄衣黄裙一对眸子大而有神似是会说话一般——这不是万轲那念念不忘的少女又是何人? 只见那少女提着裙角,踮着脚尖凝神屏气,小心翼翼地走到少年身后,旋即身子猛然向前一扑,一把蒙住少年的眼睛,瓮声嗡气地作态道:“玉公子可知小生是谁啊?若是答错了小生便要剜出阁下的一双眼睛了!”姑娘说着,直若葱白般的玉手竟是真的发力,好像真要将少年的眼睛活生生地剜掉一般。 少年动也未动似是毫不吃痛,笑道:“若是我裳儿妹妹一心想取,我这双眼睛就当给她了能又如何?” 后者听了,当即小嘴一噘,抱住双膝蹲在地上,腻声道:“不好玩不好玩!每次和杰哥捉迷藏你总是躲在这,这空冥涧就真的这么好看?” 方杰当即转过身来,按住少女的螓首宠溺道:“这是怎个说话这空冥涧哪及我裳儿妹妹一丝一毫?只是这海涧涨幅关系到我长生门生死存亡,我每日也不得不来这看上一看。” “哼!” 罗裳听着别过头去,“门宗功法通天彻地哪里用得上公子跟着劳神费力了!再说你不是在凤鸣山下养了一大窝钦原以防那东西转生吗?杰哥你就是讨厌我了你是不想理我才编出这等俗套段子搪塞人家!好好好,人家走了,不敢给堂堂的玉公子添麻烦!”嘴上虽是这般骂起没完,这姑娘却还是赖在方杰身边,哪里有半点要走的意思? 方杰一脸温柔地扶住少女双肩,眸子里更加满是爱怜之色,柔声道:“裳儿乖,莫要再耍小孩子脾气。你日夜没个正经,自是不知——我的那群钦原早便被人诛杀干净了。” 罗裳瞪大了眼睛,猛然抬起螓首,惊道:“一个不剩?天音阁那一众牛鼻子吃了熊心豹子胆,他们不知道这群钦原的来历吗?我长生门的东西他们也敢说杀就杀?” 方杰摇摇头,沉吟道:“不是那群人干的,借给他们千万个胆子他们也断然不敢。” “不是他们又是谁?杰哥你这几年一直在长生崖上足不出户,那些江湖之事怎个尽数逃不过你的眼睛!” “傻丫头!”方杰呵呵一笑,宠溺地刮了下罗裳的鼻子,“我五年前便已练成了天耳天眼通了,这你不知道吗?” 罗裳也不理方杰,蛾眉一挑撸起袖子厉声道:“你告诉我此人姓甚名谁,不知天高地厚,姑奶奶这就去给那群可怜的小鸟报仇!” 方杰终是轻叹了一声,直起身来,垂下眉眼对着那姑娘柔声道:“那行二人早便被司徒前辈拦下了也罢,这也是那群钦原的命数,你又何苦难为那群可怜人?” “可怜?你说他们可怜?” 罗裳这脸色竟然说变就变,蛾眉微蹙,倏忽间眼圈便是红了,当即把身子向别处一扭,抽噎道:“你只顾说别人可怜,你的裳儿有多可怜你却装作看也看不到!” “哦?” 方杰自顾转到罗裳面前,故作义愤填膺之态,强忍着笑道:“我的裳儿怎么了?莫不是有人欺负她?你只管报上那人姓名,我这就去取了那厮的狗命!” 罗裳听着重重地一点头,胡乱地在脸上抹了把眼泪,咬着银牙狠声道:“好啊!你现在便去找他!那个坏人叫方杰,别人都叫他玉公子。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大白痴大坏蛋,你最好狠狠地给他一刀啊不,给他十刀,将他千刀万剐,省得他再复祸害旁人!” 方杰听罢也是重重的一点头,正色道:“千刀万剐怎够?最好在他身上多刺上几个窟窿,再咬下他几块肉那才解气!” 罗裳“噗嗤”一笑,重重地在方杰胸口上锤了一拳,“你要是真敢动那玉公子一根手指头,我就真的咬死你!” 方杰听着,一把将那罗裳揽到怀里柔声道:“是,大小姐吩咐方杰只管从命就是。” 方杰口中的热气就这么喷在这姑娘的粉面之上,罗裳竟是兀自觉得遍体上下一阵酥软,心里哪里还有半分刚才的埋怨?也复柔声道:“杰哥,你何不听听看那群杀鸟的贼人现在何处,你我好一同去了给他们点教训。” 方杰听到这里,眉宇之间当即寒光一闪,当即面无表情地一舔嘴唇,不屑道:“这套五眼六通的神通我只是学来玩乐罢了,凡事都弄清楚可就不好玩了。” “是是是,知道你玉公子天纵奇才,你说不好玩,那就不好玩了!” 方杰望了望怀中的佳人,又复柔声道:“莫不是我的裳儿不气我了?” 一听方杰这么说,罗裳当即两手大开,一把挣开了方杰的双臂,一蹦老高大嚷道:“谁说我不气了!我就是气,你这木头这就便想哄好我?做你的春秋白日梦!” 同一个女人去讲道理倒不如去教训一只老虎莫要吃肉来得容易,这时候你顺着她依着她自然是不会错的。 方杰轻掩着额头苦笑道:“那我该如何是好呢?” 罗裳想都不想,“我最少要那么下山走一上圈;最少要去徐家鱼坊吃一吃他那里的醋溜鲈桂,最少要去如意坊买个香包,最少要去市集上选几样好玩的小玩意。” “好好好,都依你,那我们这就动身吧。” 罗裳小脸一红,嘀咕道:“什么我们,人家可没说要你陪着去!” 方杰挠挠头,终是换做一脸严肃,正色道:“你从来下山都要惹上一大堆麻烦回来,我这趟陪你同行,免得你再看得哪个不顺眼,大小姐脾气上来又叫些个可怜虫丢了性命。” “哼!” 罗裳红着脸对方杰一皱鼻子,腻声道:“少来教训我!那些个人有眼无珠,大小姐我杀了他们,那叫替天行道!我才用不着你陪着我呢!” 说完这大小姐转身便走,走出几步悄悄回头一望,那方杰竟真的抱起双臂又复望着那空冥涧的一汪黑水出神,看似竟真的没有动身之意。 这姑娘自是恨极,又复跺了跺脚,低声骂道:“都说这玉公子多么聪慧机灵,我看他就是个天下无敌的大!木!头!”这姑娘嘴上骂骂咧咧个没完,身形一晃已是消失在这山门之中。 方杰侧着耳朵听了半晌,待那大小姐真的走远了才算长舒了口气,摇摇头好笑道:“这个精灵古怪的傻丫头”说话间又复若有所思般深深地望了望空冥涧那愈加浑浊的黑水,终是咬了咬牙,“罢了!”罢字刚出,了字未发之际,那方杰已是动了。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图留这空冥涧鬼哭一样的狂风鼓荡,哪里还能寻到方杰的影子! 人人皆道是陪女人逛街莫不如烂赌赔肿了脑袋,去陪个正在生气的女人更加尤为甚者。 “大白痴!死木头!” 此间你只消望上一望,就不难发现这位正在生气的大小姐。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罗裳本就长着一张俊俏脸蛋,生起气来那一张吹弹可破的粉面又微泛桃花,似是要滴出水来一般,街上走动的男人自是无不侧目。 可无奈这正在气头上的大小姐并不喜欢被这么多人盯着看只消那双明眸冷冷地一扫,便足已将这群凡夫俗子震得个人仰马翻,等回过神来,哪里还能寻见这精灵一般的姑娘了? 复行十五里,徐家鱼坊。 “老板,一碟醋溜鲈桂,一壶上等花雕!” 坐在长凳上这位大小姐还是消不了方才的一肚子怨气,一面给涨红的小脸扇着凉风,一面嘴上也不闲着,嘀咕道:“死木头!回去再也不理你了,说好的陪我通往,说话不算话” 待那点的菜具是上齐备好她也不吃,拿起筷子倒是戳起盘子里的那条死鱼来,“叫你欺负我!说话不算话死木头!” “姑娘,这盘中中之鱼可非泄气之物啊,你再这么戳下去,好好的一盘醋溜鲈桂可要变成碎豆腐了!”说话的壮汉满脸醉色走到罗裳桌子前笑道。 罗裳美目一抬,厉声道:“关你屁事!姑奶奶又不是付不起酒钱,姑奶奶就是喜欢戳这死鱼怎样!” “哎呀好厉害的小妮子!” 那壮汉说着却是坐到罗裳对面,眉宇轻挑地调笑道:“莫不是被哪个小白脸欺负了?你和哥哥说,哥哥给你报仇。” 罗裳正恨得一腔怒火无从发泄,这壮汉看着倒是练过几年外家功夫,可到成了罗裳的出气筒了,“谁叫你坐下的?滚到一边去,姑奶奶我不想听你说话!” 那壮汉倒也不恼,却也没有走的意思,当即把腿一翘,身子向前微倾,沉声道:“小妮子,这冲天峰你不会没听说过吧!不瞒你说,我便是这冲天峰当届首席大弟子萧不让,你若是做了我的女人往后的日子你自也明白。” 怕罗裳怀疑一样,萧不让伸手把佩剑拍在桌上,剑体寒气四散微微泛着蓝光,倒的确是柄仙剑不假。 这若是搁在别家姑娘或许真有可能动心了也说不定,可那萧不让哪里知道自己面前的这个小姑娘是个本领足可以论做自己师祖的怪物? “冲天峰上的一群野小子?看这根骨倒也不错哼!你既然说姑奶奶我是个惹祸精,今遭我便再生些祸事出来,叫你看看大小姐我的能耐!” 正可谓: 长生崖上叹浮沉,空冥涧中鬼目深。 唯念千秋总是客,百里青山睹一人。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长生崖 空冥涧,面朝苍茫,背向长生。 这里的空气都似是要比别处阴冷,万丈天光到了这里,竟皆数被那一汪深涧食尽殆光。 百余年间,直任朗日当头阳光普照,这汪深涧仍旧是亘古不变的无底黑洞一般,缄默c漆黑望无际 这长生崖换做数百年前,实则名曰生死崖。 说来也怪,百余年间这里一向祥云绕树,水美草肥,直若人间仙境。无论天上飞鸟,地下爬虫,却是皆数望峰折头不肯驻足半晌。世人皆道这崖上定然藏着某些食人凶兽,以致虫不入山,鸟不栖枝。一片仙境胜景,夜幕睹之则只觉鬼气森森,直若魔窟! 谁又能想到,这一处向死而生的山崖峭壁上,竟能无端生出个炼体修仙之脉?此间虫鸟绝迹万象森然,山门一众更是鲜少在这江湖之上走动。坊间皆道那生死崖上之众皆以“长生”自居,行事诡谲,来去无踪。 仙门正统一脉早便对其有几分猜疑,十数年前的生死崖一行,那一种正统更是料定这绝壁断崖之上必是魔道妖邪无他。 自也承蒙这群魔道妖邪于此栖身,生死崖这一晦气名讳,终因此行而被江湖众人更名为长生崖。 十数年前的一众仙门正统还年轻,还有着非比寻常的自信,还有着似是用不尽的热血和本领,那时这一众当世首座的功夫便已岑大成。一路上的确生着不少的毒草恶兽,不过这些怪物可以拦住平庸之辈,却绝对拦不下这一群风华正茂的得道青年。 那份信念与热血一直烧到长生门数丈开外,才一下子被淋熄了个干净。 其实那里什么都没有,除了一座山门,平平常常的一座山门。 可他们只能走,或者说只能逃。那里的杀气寻不到源头,却似有如实质一般。每个人的心脏都莫名其妙地像是被一只巨掌箍住,那感觉竟使他们觉得只消再复向前多踏一步,心脏变必会被应声捏个粉碎——这股恐惧没有来由更没有根源,恍若面前便是那森罗大殿之门,哪个还敢踏步向前? 十数年前的这件事是现如今每个修真神话一辈子都挥之不去的污点和梦魇,但他们不甘心就此作罢。他们每年要都派出当任实力最强的弟子上山探访,实则不为查明长生门来历,只为监视其内众人的一举一动,如有破绽定当倾巢杀之。 而今遭被委此重任的自是那冲天峰的萧不让。 此间这罗裳面吐桃花螓首低垂,一双璀璨的眸子满是羞赧与惊惧。一副玲珑娇躯微微轻颤,像极了只受了惊的野兔,一抹酥胸更是因着惊恐而不住地上下起伏。 萧不让的胸膛也在起伏着,此番面前这玲珑女子若是只受了惊的兔子,那他自是那将这野兔逼至绝境的饿狼。 既然猎物上钩,焉有不食之理? 萧不让艰难地咽了口吐沫刚欲开口,罗裳却是颤声道:“你你既是这等英雄,又又何必欺负我一妇道人家?” 罗裳话音一落,这男人当即热血过顶,高声道:“欺负你?但有萧某在场,我倒要看看,谁有这个胆子!” 但见那罗裳的一双睫毛轻颤,终是微微抬起俏脸满眼希冀地盯着面前这个男人,柔声道:“你你当真可以保我周全,保我再不叫人欺负?” 这男人此番已是气喘如牛,挺了挺胸脯又复高声道:“以我冲天立誓,萧某定当鞍前马后,保我小娘子周全!” 罗裳玉手掩面,终是浅笑出声。那一双明眸此番媚态万千,萧不让只便看上一眼,当即热血翻涌,一双大手竟是生生地捏进了桌角当中。 但闻这姑娘又复柔声道:“那好,那我们便走吧” 这男人哪里想得,只为完成师门嘱托来这长生崖下探山还有这等艳遇?行前的一肚子抱怨胆怯尽数扔到脑子后面,强压着喉间干涩轻声道:“姑娘,你说我们去哪?” 罗裳的一张俏脸竟是又复一红,咬了咬嘴唇扭捏道:“英雄去哪我都依你。” 这汉子的一颗活心险些就要跳将出来,颤手将桌上的茶壶拾起,一把拍开壶盖仰首便将那茶水喝了个精光,颤声道:“那我们” 话还未等说完,只听得他头上房梁之处似有一人冷声道:“你若是还没活够最好哪都别去,乖乖坐回去喝酒你的酒,吃你的肉!” 只待这男人抬眼望去,房上哪还有人? 心头大骇之际,突听身边又有人道:“你这丫头,我就知道你又要出来惹事!” 这来人不是方杰当又是谁? “你?你你什么时候来的!”罗裳见着方杰来了,脸色只涨得更红,忽然间就不由分说地咬了这少年一口,“谁叫你来的,不是说好不叫你跟来的吗?” 萧不让看得不知所谓,更不知眼前这俊朗少年何许人也,只在心中怨其坏了自己的大事,恨声道:“你是哪冒出来的东西,凭你也能要了道爷的命?” 方杰冷冷地别过头来,森然道:“不是我要杀你,是她要杀你!凭你冲天峰的本事,就算一脉首座来了,也不配叫我动一根手指。” 好亮的一双眸子! 这方杰只消一眼望去,四目相对神光相接,那男人竟是惊得一个趔趄险些瘫倒在地。此番二人本未交手,可这萧不让的心头竟是提不起半分战意,此番他心中只想到一个字——跑! 而那少年此番却是轻轻地把玩着姑娘的青丝,当真看也不再看他一眼,低声对其念道:“滚,还是死?” 这番言语竟好似有某种魔力一般,萧不让那八尺之躯竟是一丝力气也使不出来。只待其踉踉跄跄地跑到门外,心又无名火起,看准了已是与那少年有了数十步之遥,当即对着罗裳的方向大声道:“那黄衣妮子,你早晚都会是我的!” 一语话罢,转身拔腿便跑。 罗裳只顾红着脸低头看鞋,哪里还听得进那萧不让说得是什么话?而那萧不让本以料定数十步之外只消他一句念完即刻御剑便走,任是神仙也是追他不上。 谁料方一转身就撞上了那少年的一张冰霜样的俊脸,和那双直欲洞穿人心魄的可怕眸子。 不待萧不让作何反应,方杰倒是微笑道:“你刚才说得什么?英雄?” 男人钢牙一咬,又复大声道:“我说那黄衣姑娘早晚都是我的。” 方杰仍是笑意不减,一双眸子却已一片萧杀,又复柔声道:“什么?” “我说她说她早晚都是我的!” 方杰的语气变都未曾变过,依然温柔道:“劳烦你再说一次,什么?” 再怎么说这萧不让也是冲天峰一脉首座大弟子,处处风光无限,哪里吃得了这等玩弄?愤懑间当即大声道:“我说你那个漂亮妮子,早晚都是他娘是我的人!怎样?” “哦!” 方杰似是刚刚听懂,恍然大悟般地一点头,“那你走吧。” “走?道爷当然要走!” 那男人只顾满眼挑衅地瞪视着方杰,在其脚边狠啐了一口,当即大摇大摆地与之擦肩而过。 不待这男人迈出两步,但听得“砰”的一声闷响! 这身长八尺的男人只管叫躺在地上痛得打滚骂娘,腰腹以下竟是一片血肉模糊那明眸少年何时动的手脚,竟是连那萧不让本尊都未曾察觉! 只闻方杰淡淡道:“裳儿是她自己的,与任何人都没的关系与你就更加没得关系。此番我只当是给你一个教训,回去告诉你那门宗,长生一脉的人你已见得,留着自己的一条狗命回去交差吧!” 萧不让此刻躺在地上只顾痛得浑身抽搐,重重地点头告饶,又复嘶声道:“你你究竟是谁?” 方杰却已是走进堂内,那萧不让只听得耳畔有人低语道:“回去告诉你师父,你是被玉公子弄残废的。莫再扰我清净现在马上滚,不然我亲手送你上路!” 堂内那大小姐小脸涨得通红,自知是闯下祸了仍是垂手看鞋,明知方杰已是坐在自己身侧,竟也不理他。 方杰叹气道:“这下满意了?” 罗裳头也不抬,小声嘀咕道,“我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那男人对你意图不轨?” “哎呀!”罗裳听得方杰这么一说,连忙急道,“我又不傻我只不过想借他满腹色心与他玩玩,回到山上好来气气你,谁知道” “谁知道我真会跟来?”方杰好笑道。 大小姐知是理亏,却仍是色厉内荏道:“你你这坏人耍诈!你几时藏在房顶上的?” 方杰道:“若是说一路上我都在跟着你,你信是不信?” “啊!”这少女顿时俏脸一红眉宇含春,嘤咛一声,轻轻地拍了他胸膛一掌,“你不是不陪我来了吗?你骗我!” 方杰又笑道:“我几时说过我不陪你下山了?只是你这丫头走得太快只顾赶路,还忙着骂一个傻子根本就没留意到我。莫不是这却也要怪到我的头上了?” 罗裳哪里还管得了这么多,一把揽住方杰的胳膊,腻声道:“那你有没有把他怎样?就是那个” “哦!”方杰淡淡道:“我只是助其清心寡欲,自此之后做个无畏色相所扰之人即便当不成男人,总算留了条小命活着。” 罗裳听言一捂小嘴似是不胜惶恐,蛾眉微蹙咧嘴道:“做不成男人,那不是比杀了他还残忍!痛都要痛死他了” 说话间,这二人只任周遭指指点点,当即旁若无人般地走出了鱼坊。此番闹市深深,于这二人而言,竟活似是个无人弄堂一般。 方杰叹了口气,无奈道:“接下来我们该去哪了?大小姐?” 罗裳道:“我们回去吧,我突然也想看看空冥涧是个什么样子了。” 方杰一愣,转复笑道:“不去再买些香包,看些小玩意了?” 罗裳紧了紧环抱住方杰的两条胳膊,“不了,我什么都不要了。” “你们女人呐”方杰又复反手揽住了这大小姐的香肩,说着望向天空叹了口气,扯动了俩下嘴角,“我是真真看不明白。” 罗裳抿嘴一笑,“因为你是个傻蛋!” 方杰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搂着罗裳蛮腰的手不禁紧了又紧,仰望青天,未几竟是长叹一声。 “你有心事?还是为了那个东西的事?” “门宗果真说得没错终归还是你最懂我。” 罗裳轻拍方杰的宽肩,笑骂道:“想不到你这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还能替天下苍生着想!” 方杰闻言却是皱了皱眉,大声道:“什么狗屁天下苍生,我只怕” 说话间,这俊朗少年只顾深深凝望着罗裳那一张俏脸,眼神里竟然满是孩子般的惊恐,“我们走吧”他欲言又止,松开了搂着罗裳的手一个人走在前头,那背影端的瘦削清冷。 罗裳猜得出这少年心头所想,看着那条渐远的背影心头竟是没有来由地一痛,咬了咬嘴唇快步追了上去,一步就跳到方杰的背上。 方杰也似是猜到一般,顺势便把她背了起来。 “大傻蛋,一个人走这么快干嘛?又想甩了我吗?”只消把脸贴在方杰背上,这姑娘就有说不出的踏实。 你别怕,我不会走的,这辈子也不会走的 正可谓: 空冥黑水神魔背,春秋千载一轮回。 勿谓长生山河碎,九州血洗百兽归。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这一回的定场诗信息量很多哟诸君尽情展开联想,凤鸣山那钦原一案,就在近日几回之中便可见分晓。钦原c媪如是洪荒野兽的出现,自非偶然。好了,线索只能说这么多了。但请诸君若觉得小虫这文章还算有趣,便高抬贵手投个推荐,点个收藏。直当《梦如令》是大家的一个孩子,小虫期待着和大家共同经历这孩子的成长,也相信这孩子不会叫大家失望。抱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百事必忧疑 六月初六,牛日冲羊,岁煞南。 有卦曰: 门前见摄提,百事必忧疑, 相生犹自可,相克祸必临。 长生崖,空冥涧。 风静云定,崖下那一潭黑水仍复昨日一般死气沉沉,自那万千亘古异兽重现江湖之时,这潭黑水何日开始沉寂,已是记不清过了几月光景。百余年来只消你在那长生崖顶站上一站,便足以领略浩荡天地之间最原始的凶猛——浊浪穿空,惊涛拍岸,一念若空便会即刻被那黑水拉入崖下,自堕幽冥,这也正是“空冥涧”三字的由来。 只是今遭这空冥涧太过安静,安静得简直诡异,安静得叫人难免疑神疑鬼,心神不宁。 方杰也如这空冥涧一般深沉阴郁,负手立于峭壁之上双眉紧锁,眉宇之间阴云密布,满是愁容。 罗裳盘腿坐卧崖边,双手托腮,一会看看方杰,一会又望望深涧,一双美目除了好奇却是难寻它物,“杰哥,这空冥涧好好的,你到底在怕什么啊?” 这一问突然,竟是惊得方杰当即一个冷战。 只待其稍定心神,垂眼望向罗裳,眉头稍展,旋即轻轻按着姑娘的螓首,伸手指向空冥涧,又复长长地叹了口气,幽幽道:“你何不再仔细看看” 罗裳顺着方杰手指的方向定睛一望,殃云之下,不时便有数道幽光自远方飘摇而至,若不细望,还当真难以叫人觉察。但见那光芒混沌清冷,目之所及便叫人脊后生寒。数道幽光升至空冥涧上,竟是丝毫不作停留,即刻没入黑水之中。 这幽光又是所谓何物? 罗裳方欲开口,终是恍然大悟地瞪大了眼睛,倒抽了口凉气,惊道:“那些幽光飘然至此莫不是为了那东西?那东西要醒了?” 方杰沉吟一声,又复深深地望向空冥涧,幽幽道:“我也不清楚那些上古之事,也未知这东西所谓何物。想来万千异兽重现江湖,这深涧又复如此异样定然不会是件好事来的。” 罗裳则忽然跳将起来,拍拍身上灰尘娇笑道:“凭你和门宗都奈何不了那畜生?杰哥别老是一副愁眉苦脸,想我长生一脉高人万千,又怎会怕了那” 这姑娘话音未落,方杰只顾苦笑着摇摇头,沉声道:“我们就连自己要面对的是个什么东西都不知道,又何谈奈何之说?不过它若真如传说一般,这东西一旦转生,就是数十个方杰和门宗联手也未必是其对手。” “大笨蛋!”这大小姐负着双手绕着方杰又复转了两转,一双美目也是神光流转,“传说只是传说,我看你呀,莫不如先下手为强,趁它转生未成还未成形一掌拍死他算了!” 方杰叹气道:“傻丫头你有没有想过,假若我和门宗一掌拍不死这东西,这东西却反而因此惊醒我等又该如何收场?” “哼!”说话间罗裳倒是对着方杰皱了皱鼻子,转身便向那长生堂内走去,“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就留下来娶这空冥涧里的东西做老婆吧!” 直任那罗裳步态轻盈,几步迈出已是数丈之外,用得竟也是缩地成寸的法决。 方杰却是头也不回,低声道:“裳儿切莫扰了门宗修行,这深涧之事我还有办法处理。” 罗裳那边身形一窒,挠了挠头又复转过身来,嗫嚅道:“你你怎个知道我是要找门宗去?” 方杰又复摇了摇头,似是未曾听到那姑娘方才的言语,反问道:“叫你练得本领,这几日可是练会了?” “哎呀”罗裳终是愁眉苦脸地别过头去,步态只消更快,嘴上仍不忘应付道,“练过啦练过啦,整日以来除了练功还是练功,你是不烦,我却烦透啦——” “还撒谎!”话音一落这少年已是欺身落于罗裳面前,厉声道,“凭你现在的斤两,假若真个叫那东西复生,而我又不在了你好大的胆子!” “呸呸呸!”罗裳听方杰这么一讲,却是一下子底气十足,就地跳起脚来对着方杰的脑袋就是一个巴掌,“有你在我怕什么!你若是再敢说这些个难听得要死的话,我这辈子也不理你了!” 方杰叫她这一骂倒是一时语塞,结巴道:“你这丫头,我说的” 罗裳赶忙捂住了方杰的嘴,着急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一身本事最顶用的便是逃跑。不过你切要记好,假若你死了,我必定不会独活。” 方杰闻言一愣,刚要开口说话却是看到一只纸鸽施施然飞落于二人脚边,信手将那纸鸽展开,上面兀自写着七个大字:裂痕,百里坡,独往。 “是万蝠血海的那柄裂痕?” “哦。”方杰沉吟一声,“我想不到世界上还有另一柄一模一样的魔剑。” 话音刚落,这姑娘却是精神一振:“血魔前辈知道这个消息一定高兴极了!我也去,我也要去!” 一边的方杰倒是冷哼一声,冷冷道:“我说过自己要去?” “好!你不去你不去我自己去!真没义气!” 方杰又道:“你又去那做什么?若是裂痕没有见到反倒看见了一群仙道正统又当如何?话又说回来,若魔剑当真在这人手上又和我俩有何关系?” 罗裳兀自一怔,惊道:“正道那些家伙会用这么低级的手段来哄你出山?” 方杰咧嘴一笑:“假若这样,倒真是他们的高明之处了。对付聪明人,往往越笨的方法,却是越有效的。” 罗裳也笑道:“因为越是复杂的机关算计,聪明人往往会越加警惕小心反而不容易上当;而这种低级的手法虽是笨拙了一些,却经常会叫那些聪明人疏于防范而吃个大瘪。” 方杰拍了拍手,浅笑道:“所以你是聪明人,我是傻子。傻子不想去,也不能去。” 罗裳也不理方杰这话里有话顺杆就爬,大声道:“算你识相,知道就好!那这信我们怎么办?扔掉?” “干嘛扔掉”方杰说着又把这封信折回了鸽子模样,只手一托,而那纸鸽竟是见风便活,拍拍翅膀又复飞将出去,“我们用不到的东西,有人却急得像个热锅蚂蚁一般呢。” 罗裳盯着飞远的纸鸽,幽幽道:“你就叫血魔前辈一个人去会那‘算计’?” 方杰笑道:“那老人家丢了裂痕便是因着行事冲动,此番若是再吃个大瘪也只能怪他恶性难改。你放心,血魔老头子本领高强,就算是没了裂痕,那一众蛊蚤之辈也奈何不得他,多给他个教训也好。” 罗裳自小便在长生崖长大,她当然知道方杰为何这般担忧,也当然还记得儿时那首直害得她几夜都难以入梦的歌谣——空冥黑水神魔背,春秋千载一轮回。勿谓长生山河碎,九州血洗百兽归。 此番异兽重现,空冥沉寂,不正似那首儿歌所预言的一般?罗裳不敢再细想下去,八万里浩荡山河,莫非当真会因为这个东西而 忖到这里,这大小姐当即用力地甩了下头,只手一拍方杰的后背,娇声道:“傻子,咱们接下来做什么?” 方杰轻笑道:“不是咱们,是我自己。” 大小姐哪里肯依?倏的直起身来,手叉蛮腰又是一通大喊,“你又不叫我跟着你!你又嫌我累赘了!好好好,本小姐这辈子也不赖着你了,你日后也莫要再来找我,你就权当我死了!” 这大小姐舌绽莲花字字珠玑,哪容得方杰插口半句,好不容易得着个说话的空闲,方杰急忙道:“我是去凤鸣山,那深山森林你又不是没去过怎个?你又不怕了?” “哼!”只待那少年把话说完,罗裳才面色稍缓,小脸却是扭向别处,“你要是够胆子骗我,我就你就你就完了!” “不敢不敢,我此去短则一日便归。你乖乖在家等我” 说话间,方杰却是自怀中取出一枚香囊,只闻一股似有还无的幽香即刻荡漾开去,“哦,是了,这香囊你先收好。” 罗裳俏脸一红,腻声道:“你你什么时候买来的,我怎个不知道?” 方杰苦笑两声,“这香囊不是买来的,是我自己做的。想来你罗大小姐也必不会听我乖乖听话待在家里,若是外出遇险便打开香囊,我自有办法助你。你好好保重,走了!” 话音一落,这少年已是不见踪影,空留那罗裳站在原地盯着凤鸣山方向,嘴角还挂着一丝笑意,“你这木头倒还不是真傻对了!百里坡!” 天音阁,凤鸣山下。 这少年孤身一人施施然地踏着万级阶梯踽踽而行,少顷便遇着二人。 那两个道童见这方杰身单体薄,只当他是个新入门的师弟。占山把门这等无聊的苦差事任是何人都懒得接任,现如今好不容易逮了只绵羊,也免不了放松了心头警惕,还意欲耍弄他一番解解乐子。 只听二人仰着头哼声道:“小儿站住!师承何处,何来何往啊?有无” 这二人话还未等说完,只觉得一阵劲风拂面,眼前一黑。 回神之际那里还能寻着那少年半分影子?待他们莫名其妙地转过身来那少年却早已距着自己数丈开外了。 “那少年是什么人?你见过没有?” 另一道童只觉得两腿发软,不住地摇头道:“不清楚,刚刚也未曾看得真切许是哪个云游已久的师兄吧,闲事莫管,闲事莫管!” 二人正奇间,不禁回头又望了望少年离开的方向,心头不免嘀咕。 他若是闯山又为何不动我们二人一丝一毫?这事情有蹊跷,若是就此通禀了师尊,难免就是一通待事不实的责罚,莫不如权当自己没看到。而那百废初兴的凤鸣山,却当真应了这两名道童的“没看到”而多收了长生的一份大礼。 天道莽莽,或许这便是那所谓的定数 有道是: 春秋千载总是客,一花一木一蹉跎。 百里青山金杯落,鸣屋佩玉凤落坡。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曲终人散 百里坡,草木深深。 阴,天将大雨 盛夏之时最为恼人的,除却直欲将人灼熟烤干的烈日骄阳,便顶数那些日鸣夜鸣,吵得人辗转难眠的知了了。此间云遮日,虫不鸣,正是这盛夏时节难得的一份清爽光景。若是无谓淋湿落病天火焚身,在那空天旷地之间随意寻得一处古树,攀上其枝头侧身卧下,将清风与那湿冷的空气尽数吸进肺腑以荡其心,倒也别有一番惬意滋味。 罗裳便是这么一个懂得享受的人,她向来不怕淋湿落病,也不怕雷劈斧砍,她只怕无聊。 此番这大小姐就侧卧在百里坡的一株古树之上,螓首倚着树干,悠然地晃着一条垂下枝头的玉腿,盯着手中的一枚香囊出神。这大小姐时而便要将那香囊拿到鼻间嗅上两嗅,时而更是眉宇含春浅笑出声。 也并非是长生一脉不准门下相好,只是她来得太早,等得却太久了。 这大小姐显然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已经两个时辰了,怎个这百里坡还是一个人都没有不好玩莫不是血魔老鬼也看出这是个套套了?正道的人怎的一个都没见到,真不好玩!”罗裳一边嘟囔着又把香囊放在鼻间嗅了两嗅,“杰哥那滑头定是又在骗我!凤鸣山的钦原具是被人斩杀干净,他回那空幽深山又是作甚!这个大骗子!我找他去!” 罗裳刚欲动身之际,树下却传来一阵窸窸窣窣之声。长生一脉是什么见识?罗裳侧耳一听,兀自冷哼一声,心道:“摘星崖吗?果真又是那些个伪君子所为我倒要看看,你们能耍些个什么花样出来!” 但见那古树之下已是踱来数人,各个仙风道骨神采非常,走在前面的一名老者发髻高挽,着一袭金丝玉褂,脚蹬青丝纺缎的粉底官靴,靴底亮如白玉不沾一厘尘土,想来便是此行首领。 罗裳却是兀自打了个呵欠,心道,“摘星崖那群牛鼻子倒是来得早!本事不及于人,阵仗倒是来得不小想来这群仙脉正统几年之间自也赚得不少香火钱,恁的财大气粗。我长生一脉绳床瓦灶,都只怪门宗不会做生意,若是大开山门,恐也未必无人上山拜师” 掂量间,前方不远处又是来了一群人,青衫在前,后者又齐刷刷地腰挎仙剑。 罗裳的一双美目精光流转,小声道:“是司空山和冲天峰啊未想许州金家会不会凑这热闹?看这架势这些仙脉正统似是要以此之役清剿了万蝠血海啊!哦!现在就只差天音阁一众了。杰哥算了,看在门宗的面子,本小姐还是留下来吧。” 古树之下的一众具是抱拳行礼,好生地客套一番。 “多年未见未想金家梅花坞的一干兄弟也来了!”那一身青衣中一名老者当即踱身上前抱了抱拳,又向其中一名年龄稍张的赤膊汉子微欠一躬,道:“成岳师兄的功法却似乎又是精进不少,师弟却还是难破那‘危月燕满楼’的奥秘,好生惭愧!” 金成岳诺了一声,也一拱手:“童师弟门下阵法博大精深,暗合天罡星辰何等玄妙?我等区区修为又何足道哉,师弟言重了!” 童寿听言暗自一笑,又向四下一望,“成岳师兄可也是收到那血魔老贼的行踪,前来除魔的?” 金成岳哼声道:“司空山的消息倒是灵通!如此说来那天音阁的老鬼们也该收到风声,却又为何不见一人?” 童寿咧了咧嘴,“许是门中有要事急需处理了罢,不过这万蝠血海为祸人间多时,就算只战剩你我二人也定要已死向搏。” “那是自然。”金成岳高声道,“只是那天音阁一众也太不将天下之事放在心上,如此这般,怎担得起我仙门正统之名!” 天音阁吗? 罗裳在树上偷笑道:只怕他们此间正在招待贵客呢! 话分两头。 天音阁,首座内堂。 “你是何人你是哪个师兄门人?谁要你来的?你是怎么进来的!” 殷去幽一曲九曲十八扑的琴艺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练至天下大成,听觉已是堪与天耳通不遑多让。而如今凤鸣山才过大劫,百废初兴,可以动员参战的有生力量已是少之又少。 眼前的少年能避过山下门众,甚至能避过自己的一双耳朵潜行至此。这老人的双手已是被吓了个冰凉,哪里还肯提起斗志? “你可是金家的后生?金慕霖那老家伙可好?你你莫不是司空山的,你是问我寻仇来的?我与摘星一脉世代交好你你究竟是何人!” 此间那少年斜倚门傍分毫未动,自己全身气息却有如实质一般地定在殷去幽身上。这老人只觉得自己苟活百余年光景,从未见过如此可怕的一双眸子。未知这少年是敌是友,这老人却是把正统四脉的名讳尽数念了个遍,怎奈那少年只顾冷冷地盯着他看,活似在盯着一具尸体。 方杰一边终是挺起身来朝着那老人走去,每每踏出一步便面无表情地自顾念道:“我问一句,你答一句。妄动,死。妄言,死。妄唤门人,一个不留。” 堂堂一脉首座,又怎会被个少年威视所迫? 只待其稍整身心才欲开口,少年却又复淡淡道:“你可是这天音阁首座?” “哼”殷去幽被这一问不禁哼出声来,“废话!黄口小儿,好大的气派!来” “人”字未出,但见方杰面色一沉,已是欺身立于老人身前。这变化来得电光火石,但见少年的手指都似未动一下,眉宇神光蓦自一凛,老人坐下的一口楠木长椅“噼啪”一阵爆响当即碎成数段。 老人臀下一空,即刻摔在地上,只待其抬首的一瞬,便又复撞到了那一双亮得怕人的眸子。 只闻那少年低声道:“别以为你还有第二次机会!” 那声音阴冷,恍若在与一具尸体说话,不带丝毫感情。 殷去幽只觉被这少年一看,心脏莫名便被一张巨掌攥紧了一般,冷汗遍体直若雨打,自道了一声:“是。” 少年又道:“可知这山下豢养了百万钦原?” 殷去幽听言心头又是一凛,却不知那钦原与这少年是何关系,又怕胡乱过关会真个性命不保,只得把头别过又匆忙打了个诺。 少年接着道:“你可知那群钦原是何人带过来的?” 殷去幽此间只盼着这个杀星快走,听来问话既似并非针对自己而来,就连连摆手道:“不知,老夫的确不知。” 那少年却又慢慢弯下身子,与其耳语道:“你可知道我是谁?” 老人面色一滞,当即陪笑道:“还未请教,英雄尊姓” “哈哈哈,英雄?你们这些君子倒真是可爱至极!倒是从未有人这么唤我”少年朗声大笑,背过身去,旋即猛地回头来盯着那老人森然道:“他们都叫我玉公子。” “长生门?玉公子!” 听来玉公子这个字眼殷去幽身上倒又似来了气力,“好你个无知小儿,我等不去找你麻烦,你倒是自己送上门来!好!今个就叫你有去无回!天罗地网何在!” 说话间果然便有一张无匹大网从天而降,瞬间裹住了方杰。不过几个喘息,千记门徒已是把首座府邸团团包围。 方杰叹了口气,幽幽道:“你可知我等豢养那群钦原是何用意?” 殷去幽先前被这小子治得死死,而今将其轻松擒获又怎愿与其好言相说? 但闻那老儿高喝道:“天音阁众弟子听令,九音天玄,十死无生,散魂曲!” 话音一落顿起铮铮琴鸣,琴声凄婉魔音夺魄,直教人觉得生来凄苦,人世无恋,只想一睡不起。 而那方杰却是面色不改,仍旧淡淡道:“而今天下危亡在即,你我可否暂且放下门派之见,大家携手渡劫?” 这方杰虽是音量不大,却可如附耳轻语一般,直穿千记琴鸣刺入每个人的耳朵,浩荡琴声顿时一滞。 无奈那殷去幽杀心已起,哪里管得方杰说得什么? 老人见那琴声被此魔头喝止,又复高声道:“休听这魔道妖人胡言乱语,此间天下太平何来灾祸?” 说着但见其单手一抚琴弦散去残曲,又道:“天罗袅袅风飞尽,丹霞掩日凤西来——青鸾夺魄!”众子缓过神来,轻抚琴弦,浩荡掌教内阁登时又复一阵和鸣。琴音即始,千记音刃立时以破空之声砸向方杰,活似直欲将这面前之人千刀万剐一般。 “嗤——”方杰漠然啐了一口,转过脸时已是一脸森然,“许是与你讲和也奈何不得空冥涧下那邪祟,难不成你仙门四脉当真就这点本事?” 千记门人仍是埋首合鸣,那殷去幽抬首之时做满脸狰狞,但闻其邪笑道:“什么长生玉公子今个便叫你有去无回!” 嗡! 一阵振聋发聩的轰鸣以后,但见那仙网之下已是被这千人合鸣的气劲击出一口丈余宽的深坑,而那灌足千众灵觉的仙网之下,哪里还有那少年的身影? 众人大奇间,但见方杰不知何时已从半空飘然而至,音容森冷直如恶鬼临世一般:“许是你们死了,会比活着更有价值” 千记门人只觉心头一阵恶寒,才欲垂首抚琴,但听得“噗噗噗”几声脆响——千弦齐断,那一众门人已然一脸不可置信地瘫倒在地,脖颈之上具是一道琴弦一般粗细的断痕,此番千计门人,已然了无生气。 方杰又复缓步走向殷去幽,一如九幽恶鬼,“我本无心杀你,来此之意本也并非是要杀人,也罢” 殷去幽突逢变故,一颗心早已又是从天上坠入谷底,呷声道:“我已言无不实答你所问,你出尔反尔,怎是英雄所为!” “嗤!”方杰当即扯了扯嘴角,沉吟道,“你是君子,我是魔头,我从未对你许过诺,也从来都不是英雄,又何来你所谓的出尔反尔?” 殷去幽气急反笑,“好好好!好个好杀成性的魔头你杀我千记门人,老朽今日和你拼了!” 老人单手抚琴倏地站将起来,另一只手才欲触到琴弦之时,竟是立时心口一凉。这玉公子竟已不知何时站到那老人面前,一只手臂依然洞穿了他的胸口。 这一变化来得太快,方杰只觉得手中的一颗活心仍在有规律地跳动——这是垂死最后的挣扎,还是生命最后的力量? 只认那老人一脸不可置信地盯着自己,这男人顺势五指合握但听得“噗”的一声闷响,浊血四溅。 方杰却是兀自别过头去,甩了甩手上血迹冷笑道:“自知将死也要扣个匡扶正统的帽子,仙门一脉果真如此刚愎自用吗?你若真是一心卫世救民,肯听我把话说完又何苦如此” 隆轰隆! 天地尚且无情,你也会哭吗? 天音阁外,千记阶梯而今被那暴雨冲刷,俨然直若血海一般。 暴雨倾盆,雨中孤坐一少年,任凭雨打风吹仍是怔怔地望着天空,魂不守舍。恶雨扑面,那一头乌发不知何时已是掺有丝丝灰白,他竟也是全然不理。 雷鸣电闪,这少年只顾独自吟道:“唯之与阿,相去几何?善之与恶,相去几何?人之所畏,不可不畏俗人昭昭,我独昏昏。俗人察察,我独闷闷——好个因果报应!” 轰隆! 惊雷乍响,这少年的腰间不知何时竟多了一只古朴的紫金葫芦,“天地之间若说之最毒,便只剩下这枉死之灵无二了司徒先生的宿命通倒是果真精妙无比!罗裳若能保你周全,算作他报应不爽又能怎样!” 轰隆! 正可谓: 天罗袅袅风飞尽,丹霞掩日凤西来。 一捻寒弦千愁散,城门落日遍街白。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一舞定恩仇 “嘶阿嚏!” 另一边厢,凤鸣山千里之遥,百里坡。 惊雷骤雨,日月无光。 落雨成帘,仙门正统这一众门人各个凝神屏息如临大敌。只闻穿林打叶之声不绝于耳,此间这百计门人只任乱雨击面却是连眼睛都不敢眨上一眨——但见一燕额虎须身高九尺的金刚大汉两手叉腰,大刺刺地站在众人合围当中,脸上更是一副几近癫狂的嗜血笑意。 明知此行定遭众人围剿,这厮竟是全然无挂,就此单刀赴会。究竟是何等修为才会生得恁般胆气,那仙门四脉又怎敢不防? 如此胆气冲天,嗜血好杀之徒自非他人,正是那万蝠血海一脉首座,血魔老祖! “乖乖,这大雨倒是说来就来头发都淋湿了!他们究竟打是不打!” 罗大小姐念叨的档口,古树之下那血魔老头却是兀自舔了舔嘴角,邪笑道:“一百三十人有二老子不管你们这帮鸟蛋耍些什么劳什子的道道,那丧门剑要还就还,不还便痛快一战!也当给老子舒活舒活筋骨!” 众人被这老人喝得一怔,转而哈哈大笑,“你自己斗不过摘星上人,丢了手上的家伙却又向我们来讨,你这老鬼病得不轻吗?” “嗤你们这群鸟人!” 血魔当即狠啐了一口,双眼已尽是血光莹莹,咧嘴道:“休用摘星崖那群狗屁牛鼻子激我,早便猜到你们这群鸟厮安不得什么好心。一百三十二人,刚好助我血练大法!” 话音方落,那血魔虎躯一矮,一股腥风当即自他两袖当中奔涌而出。不出一息,方圆数里已复被一团诡谲莫名的血雾包裹,青竹嫩柳一遇腥风血雾竟是转瞬被吸干了精魄,化为朽木枯枝。 “我的妈!这死老鬼!” 此番那株古树的精气耗尽,一剪枝丫又怎能禁起一人的重量? 但见那罗裳险些跌下树去,却是单手一拍那古树残枝,反身一纵又复俏生生地落在另一株枯树枝头。只待这姑娘用力地踏了踏脚下这根枯木,拍了拍胸脯低声道:“说打就打也没个暗号!差点让姑奶奶露了尾巴,你这死老鬼,我杰哥真当好好教训教训你!” 腥风血雾触之腐骨,道行浅薄者当即便被吸干了精魄。余下门人在这血雾之中看不得,嗅不得,更是唯恐那血雾侵体有口难张,慌乱之中只消一人挥剑乱砍,其余众人也自当反手迎之。这幅修罗炼狱当中,但闻哀嚎阵阵,转瞬之间已复死伤多半。 血魔杀得兴起,哪里察觉得到身侧那区区一株古树的异样?但见这大汉左突右撞直若冥狱修罗,遍体上下已复被血洗过一番,咧着一张血盆大口兀自狂笑道:“什么狗屁正统,来来来,皆数叫你血魔爷爷吃个痛快!” “魔教妖人,摘星崖那一役早便伤你筋骨,此番却还敢催练那血雾邪术,是欺我正道无人吗?” 一边的霍天奎高喝一声已是御剑而起,抬手便是冲天峰上绝技,一时剑光四起顿时撕裂重重血雾。见那冲天峰已是率先请缨,司空山和许州金家又哪肯屈居人后? “众弟子何在?哪个若是斩下这妖魔的狗头,我回去等定当将此事报以家主重重有赏!” “司空山弟子听令!四辰杀星,起阵!”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正所谓蚁多咬死象,一众门人如今拖了那血雾桎梏,已如饿狼一般扑向血魔。饶是这血魔虽已是功法通天,可毕竟未脱肉体凡躯。四辰杀星阵诡异莫名,加之许州金家真气辅佐,还有那冲天峰的凌厉剑气封其法门,不出十数个喘息血魔已是伤痕遍体了。 那血魔困兽尤斗,竟是越杀越凶毫不在意身上重伤,又复狂笑道:“哈哈哈!好你们一群鸟蛋君子,老子今天就是死了,也要你们尽数下来陪我!” 话罢,但闻这汉子兀自凄厉地嘶吼一声,遍体上下已尽数血红一片。 众人神光一凛,失声道:“天魔解体?!” 这等同归于尽的邪恶功法自是未入山门的乡村野夫也皆是略有耳闻,天魔解体,逆行毕生功法将其摧至大成。本身自是难以负担不假,却是以形神俱灭换得百里焦土,饶是那些天上仙人也必会被炸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快撤!这魔头疯了!” “前辈万万不可!” 天上一声娇喝,一名黄衫女子已是俏生生地落在血魔身侧,只手一拍血魔后背,那老人一脸煞气与那周身的血光即刻被散个干净。血魔略一抬头,咧了咧嘴,又复把头埋下,竟是独自行至一旁盘起腿来调息伤势去了。 “哇,此子是仙女来的吗?” “这姑娘生的好生娇媚,怎个站在魔头一边?” 那一众弟子见之也不免凡心大动,引得那几位长老不住咳嗽。金成岳上前恭恭敬敬地一抱拳,肃然道:“不知姑娘何门何派,你可知你那身边是何人物?” 罗裳双手一背,倒也不答话,却反口问道:“你们一众数人浩浩荡荡地欺负一个老人家,知不知羞?” 被个姑娘在弟子面前如此辱没,却又无从对答,这金成岳不禁老脸一红,干咳两声又复高声喝道:“你知不知道你那身边的就是血魔妖人?我等仙道正统为民除害,算做以多欺少又当如何!” “哦?” 这罗大小姐扭头看了看血魔,也不理那老人深埋其头冷汗直冒,转过头来又盯着金成岳眨巴眨巴大眼睛,嗫嚅道:“血魔前辈是个妖人,那我便是唤作妖女吗?老人家,这妖人与君子有怎样区别吗?” 听得罗裳如是一说,但听一阵金鸣器响,那仙门一众又复摆起架势警戒起来。 金成岳森然道:“你这丫头究竟何人!” “我啊!” 罗裳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小脸竟红了起来,“老大不小还问人家大姑娘名字,你这老头真不要脸!” “噗” 明知这丫头是装疯卖傻,可后面那以冲天峰为最的一众弟子还是忍不住苦笑起来,皆是在心里暗道,这小丫头古灵精怪,可爱得紧,若是肯改投正道该有多好如是如是 “你!” 那金成岳被这姑娘连番挑逗已然动怒,可当着众弟子之面又不好对着一个姑娘发作,此间直把一口钢牙咬得“嘞嘞”作响,闷声不吭,气喘如牛。 “金家老儿”那血魔此时似是回过气来,声音却仍旧满是疲惫,“今儿个算你们三脉倒霉江湖上只认得长生门玉公子,却不知这罗裳小姐在长生门里的名气远盖过了那位大公子多少。宁叫玉公子夺命,不触大小姐霉头,今个之事已成定局,你等与我恩怨皆可作罢,只要你将那丧门剑交还于我” “做梦!谁说正统只来了三脉?” 那林中竟是又冲出一波人来,“算作他们答应,摘星崖一众也决不答应!我管你罗裳衣裳,玉公子瓦公子,今个够胆来了就休想有命回去!” “喂!你们骂那木头我自是管不着,姑奶奶我着你惹你了!” 罗裳也被这话给气个小脸通红。长这么大,门宗宠她溺她,就连那方杰对她也如宝贝一般,加上天资卓越,行到哪里都是瞩目焦点,她哪里受过这等闲气?霎时间,这姑娘一身的功法已然是摧至大成。 那血魔老头此间倒是干脆闭起眼睛,暗道了声:“你们这是何苦呢!” 再看罗裳的手上已不知何时多了两副铃铛手链,双手一摆铃声戛玉敲金。此间已是如鬼如魅般地闪入人群当中,恍若花中彩蝶翩翩起舞,那一众人竟如被施了定身法一样动也不动。 几个眨眼间,罗裳已是回到了血魔身旁,铃铛也不知何时被其收起来了,再看那一众人仍是呆立原处,却哪还有了生者气息? “呼气死我了!” 罗裳忙忙叨叨地扇着滚烫的小脸埋怨道:“走吧死老鬼,要是叫那木头知道我杀了这么多人又要骂了!” 血魔却是恋恋不舍地盯着那一群尸体看了许久,无奈道:“大小姐把他们都杀了?那我的丧门剑” “哎呀那剑不在他们身上!” 罗裳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一副语重心长的架势正色道:“那个木头早就说过,这是个引他出山的局。他把消息传给你听,就是叫你也长长记性,莫要再中了这群伪君子的奸计!丧门剑若真个在他们手里他们还会好心叫你上山取剑?你真是比他还笨!” 血魔嘴角抽动了两下,也不敢顶撞,呷声道:“大小姐教训的是,那我们还是走吧!” 二人正欲离开之际,但闻身后一人缓缓道:“我早便猜到这群正道上人是群废物,却未想过如此废物!” 转身看去之时,只见一名少年一身素衣面露精光,不是成阳却是何人? “你们还不能走方杰在那?” 正所谓: 一剑丧门万骨枯,银铃勾魂往生途。 只笑人间万般苦,深仇血海断何处?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万全之策 骤雨初停,微冷,寒风凄切,黑云不散。 枯枝朽木,尸首累累,浊血蜿蜒流淌,直若盘根错节的九曲黄河。 但见一素衣长袍,眉清目秀的男人漫条斯理地自那密林深处现出身形,对这二人恭恭敬敬地抱了抱拳,转复踏着遍地浊血兀自向二人不疾不徐地踱了过来。 “有劳二位耽搁些许时辰——方杰在哪?” 他说得那般有礼,一双眸子却是凶光爆闪,哪能寻得见半分笑意? 饶是方才天魔解体被破,气血逆行之伤未愈,血魔依然一步挡在罗裳身前。不声不响间,这血魔双掌已是又复通红一片,一双眸子死死地顶着来者,偏开虎首对罗裳低声道:“来者不善,你我小心应付。” 罗裳倒是权当做没听见一般,一把推开血魔又复在其身前站定,娇笑道:“你找那个傻子作甚,有话同我讲便可。” 三丈之遥,成阳止步,扯了扯嘴角,依旧森冷地盯着二人,也不言语。 见来者没了下文,罗裳接着道:“你是他仇人?” 成阳还不做声。 “莫不成他是你恩人?” 寒风骤起,只闻风声切切。 这少年的发丝一阵凌乱,而那乌发之中,一双眸子仍复凶光无限。 大小姐皱眉道:“你是哑巴?” 成阳道:“不是。” 罗裳当即长舒了口气,拍着胸脯调笑道:“我还道是和我说说话,却叫你变作了哑巴!” “宁叫玉公子夺命,不触大小姐霉头。”成阳抬手摸了摸鼻翼,冷声道,“我向来是个很听话的人。” “你既是听话,那便好说”罗裳指抵朱唇露出一片思索之色,“我要你现在就离开此地,这话你听是不听?” 城阳冷哼一声,“你说呢?” 大小姐却顿做一脸娇羞,扭捏道:“你一直不肯走可是可是喜欢上我了?你就一直这么瞪着一双大眼睛,盯着一个黄花大姑娘,我都替你害羞!” 成阳道:“只怕我盯的本就不是人” 大小姐接着道:“不是人是什么?是妖女还是仙子?” “嗤——”成阳又复冷哼一声,淡淡道,“莫要借此为哪畜生拖延时间,你是什么东西皆数与我无关我再问一遍,方杰在哪?” “少瞧不起人了!” 罗大小姐倒是说怒就怒,一双铃铛已是又复缠到手上,“方杰的事就是我的事,你要见他,倒要问问我这双安魂铃答不答应!” “想来你于他也是及重要之人”有心设局来此,这成阳自是早有准备,当即森然道,“我本无意伤你,你到不请自来!” 说话间这男人侧身一闪,不待罗裳虚招化实,已是兀自手腕一翻。但见精光一闪,罗裳那葱白一般的玉臂,当即涔涔地流出血来。 而那成阳手里,已然多出了把三寸来长的匕首。 “抓了你,我也不信那玉公子不肯现身见我!” 罗裳负伤,血魔自是莫能袖手旁观,当即撕吼一声,一道血红掌印就此呼啸而出。成阳一刀割伤罗裳也不恋战,当即身形一矮足尖猛点,身形一晃已是避开那道红色掌印,又复一刀割在血魔的胸口之上。 方才二人忙于与那仙门四脉缠斗,自然并为留意着男人早已藏身于幽影之间。他们的修真法门,出手习惯早已尽数被这男人印在心里——如若仙门四脉之众能杀了这群禽兽自是妙极,即便四脉不敌,他成阳自己便是此计的最后杀招。 如若自己功夫不济,死在长生一脉手里。手刃仙门四脉百余门人已与开罪整个江湖没有分别,是日即便自己以身入幽冥,那长生门往后的日子,也定当鸡犬不宁!即便长生门人何等深藏不露,试问区区一个山门又怎能抵得过仙脉四门一起报复? 而此间奇怪的是,成阳几次出手,明明可以借着对方破绽大露之际而一刀结果了这二人。这男人偏偏只削不刺,十数个回合以后,那长生二子虽无性命之忧,却已是被那成阳搅得遍体鳞伤。 这二者明明修为本领皆在成阳之上,屡次出手皆作无果却落得一身细密伤口,自是无名火起。 但闻罗裳咬牙道:“好个大男人只顾左闪右避,姑奶奶我真看不起你!” 谁料那成阳偏偏不吃这套激将法,却是笑道:“你瞧得起我瞧不起我,又与我何干?我在乎的倒是你们二人还能苦撑多久?我再问最后一遍,方杰在那?” 未战几个回合,罗裳只觉得眼皮发沉,一双手脚似乎都有千斤之重。 好个小人那匕首之上果然有毒! 自己身体本已是动弹不得,那罗裳却还是苦撑着身子,呷声道:“骗那正道来这百里坡与我长生门一战也是你的主意?” 回答她的就是那柄淬了毒的匕首。 “吾命休矣!” 罗裳已复认命般地闭上眼睛,只觉迎面一阵劲风,万象归墟 但听得“轰隆”一声巨响,成阳方才所立之处已是多了个几丈见方的深坑。巨坑之中的成阳单膝跪地,表情狰狞非常,兀自朝地上喷了口鲜血。 在这姑娘身旁却只闻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厉声道:“我不管你是谁,伤她一发,要你一命——给我起来!” “方杰!” 罗裳小脸当即一红,转瞬一把抱住身边的那个面如死灰的男人,颤声道:“你怎么来了!你是不是属狗的,怎么能一直嗅着我的气味追到这来?你的头发你的头发是怎么了!” 方杰却还是面无暖色,也不理罗裳。目不转睛地盯着坑中之人,森然道:“你是要死在我的手里,还是死在我裳儿手里。” “啐!” 成阳猛啐一口血痰,也不理挂在嘴角的血迹,竟是咯咯地笑出声来:“方杰哈哈!这些年你叫我想的好苦——你可还认得我?” 方杰兀自一怔,继而皱眉道:“我们见过?” 成阳翻身跃出坑外,虽是一身狼藉,一双眼睛却还是凶光无限,喘着粗气道:“忘了?你也当忘了,你这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又怎会在乎那几多草芥一般的人命!” 但见成阳脸上阵青阵白,方杰却还是事不关己般地淡淡道,“是了,杀人太多我自己也忘记了,你是当初留下的活口吗?那你就本该好好活着,何必再来找我?” “好好活着?哈哈哈哈” 成阳听罢仰天大笑,手腕一甩,已是从衣袖里抖出一只仙剑,荧荧寒光已复瞬间充斥周身,“你叫我好好活着?这他妈简直是我这一辈子听到得最好玩的玩笑了!莫不是这碧云珠你不想取了吗?” “哦!是你啊” 方杰仍是寸步未动,仍旧事不关己一般地抓了抓头发,“取来也是无用了,我师娘此间早已仙去多年何苦还要那珠子续命?” 成阳未应一声,为了一个人,屠尽一寨老少。和这种魔头自然已无半句话可讲——全在剑上! 但见这男人转瞬平地消失,眨眼之间已是距方杰不到数寸之处,磅礴灵气一如漩涡一般凝结至仙剑尖端,那叫成阳用得炉火纯青的先天灵气却已不再是散功,而是吸功。 方杰眉宇之间竟是一片大骇,当即张开手护住了罗裳,大喝一声:“快走!” 剑光如练,方杰“走”字未发。 嗤! “若不是我亲眼看到,我还真不相信玉公子会为了别人挨上这要命的一剑。” 一击得手,那方杰该是再无抵抗之力。可在成阳的脸上却寻不到半分欣然之感,一双眸子已是通红一片,“你这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此间又是装得什么好人!” 罗裳只在那一瞬就被吓呆了,方杰中了一剑? 这二十几年里她何时见过方杰受伤?更何况这一剑已是齐根没入了胸膛!手脚发冷之即自是对着眼前的疯子恨极,咬牙道:“你处处偷袭算计,算什么英雄豪杰!今又伤我杰哥,姑奶奶我和你拼了!” “老鬼!” 方杰一手握住成阳剑刃沉声道:“带我这婆娘回山!” “可是公子” 方杰头也不回,又复断喝一声:“滚!” 成阳哑然一笑,呷声道:“泥菩萨过江今遭谁都别想走!” 他本想抽剑追上,可因着方杰的那只手,握住剑刃的那只手。这柄剑恍若就像是长在石头里一样,根本难动分毫。 听着那二人走远,方杰才幽幽道:“有二十年了吧二十年了!算来我有二十年没用过这等功夫了。” 话音刚落,但闻“砰”的一声,方杰竟是只手便拗断了那柄百炼的仙剑。 感应到这方杰气势不同,成阳已是果断弃掉手中仙剑运足功力远行遁走,哪料这方杰刚刚的声音还在数丈之外,不过一个喘息竟已是到了自己身后。 夹带着一股阴冷暴戾之气,方杰呷声道:“你跑什么?待我与你战个痛快!” 成阳猛一转身,方杰已是凭空一蹬又复跳到他的头顶,眼前徒留一道虚影。离地数丈之处,只见得方杰在半空留下的虚影越来越多,最后竟是遮天蔽日一般生生将成阳那残存的身影尽数包裹吞噬。 隆轰隆!这天又是下起雨来了。 正可谓: 菩提花落知多少,冤冤相报何时了。 七月十四魂归日,不把森罗业障消。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门宗禁令 长生门,玉公子府邸。 杨柳青松,天高云淡。深院几许,一株槐花树就立在院门之畔,清风微拂,树枝轻颤之间,立刻香飘满园。 这本当是个极其清幽的去处,谁道那府内时不时便要传出一阵大叫。 “哎呀你总躲什么!”罗裳终是红着一张小脸,将方杰胸口的那一层纱布系好,“本就受了剑伤,谁让你逞能!让你充什么英雄,受伤之时也未见你皱皱眉头,今遭却是怕了我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大美人?” 方杰也不抬头,一脸爱怜地抚弄着胸口的那层纱布,“未想我罗大小姐还有一手医伤的本事,这伤口包扎得真好真好!” 罗裳的一张小脸自是更红,娇嗔道:“臭美!谁让你玉公子日日都要给人家添麻烦呢?我若不管管你,只怕早晚一天” 这男人当即挑了挑眉毛,调笑道:“早晚有一天怎么?怕我死了?” “对了!百里坡上那疯子叫你给杀了?” 这姑娘有意避开门内交予方杰的一众杀伐之事,嘴上一刻不闲,手里却向方杰递去一碗汤药,又道:“喏!这是给你煎的药,药里面放了槐花蜜,怕你被苦得哭鼻子!” “杀了他?我杀他作甚?” 方杰一手接过汤药,放在唇下吹了两吹,幽幽道:“昔日我杀他满门,他来问我寻仇自是情理之中只是这厮行事太过阴狠,今遭若不给他个教训,只恐他日成了祸害!” “教训?什么教训!莫不是你也把他给”罗裳的一双秀目瞪得老大,说话间便是以掌作刀,在方杰的身下比划了一番,“话说回来,你昔日为何灭他满门?师父这一辈子都未曾婚配,你我哪来的师娘?” 方杰只做没听到一般,兀自揉了揉这姑娘的螓首,一脸宠溺地盯着她幽幽道:“想来二十余年我这裳儿竟懂得医人了,总算有个女孩子的模样!” “真不知羞,谁是你的裳儿!”罗裳说着便一拳向这男人捶了过去,后者虽是扬着嘴角,眉头却是一皱,她这一颗心也跟着莫名一紧。却复干咳了两声,一脸漠然地接着道,“他叫你伤的这么重,你还是没杀他了?” 而他则一头枕上了床沿,嘴角笑意不减,悠然道:“若你能天天在床边这么侍候我,就算他再多刺我几剑我也认了!” 听得方杰这般嘲笑,罗裳咬了咬嘴唇,已又是把粉拳抬起,惊得那男人连连摆手告饶。 “喂喂喂!咳咳你要是再像这般打我两拳,只怕就真要照顾我一辈子了!” 罗裳当即狠狠地白了他一眼,美目流转,小声道:“你你就在百里坡上,说谁是你婆娘!” 方杰叹了口气,“说那个害我白白吃上一剑的聪明人。” 罗裳咬着银牙跺了跺脚,恨声道:“那个疯书生怎么没一剑刺死你这个死人!” 方杰又复看了看自己胸前的伤口,咧嘴道:“多亏了本门无上功法,挡住你的那一刻,我生生叫自己的心脏左移了半寸倒也万幸他那一剑是真的刺向你,若他再刺得偏些,这时候我已是到了森罗殿了。” 罗裳小声道:“你就不怕那一剑刺的是别人?” 方杰又是叹了口气,“他若刺的是别人,就只能怪我自己命短了。” 一抹桃花又复溢满了这姑娘的眉宇之间,那男人对自己的心思,这么一个冰雪聪明的女孩子又怎能看不出来? 只见得这姑娘方自垂下头来,却又复对着这男人高声道:“喂,傻子!你若是再这么端着汤碗不放,等汤药凉了可又要重煎了。” 罗裳瞥了一眼面前的这个男人,心思忖动,终是脱口道:“不可再为我做傻事了你知道吗?” 方杰却是全然没有听到一般,大大咧咧地又道:“总是要我说话再不让我服下,这碗汤药可就真凉了,大小姐!” 罗裳当即一把将汤碗夺下放到一旁,颤声道:“说吧,你的头发怎么变白了?” 方杰倒干脆坐将起来,伸手便去摸碗,“罢了,不劳小姐大驾,我自己来。” “方杰!”罗裳当即撕吼一声,说话竟已带着哭腔,“又是因为我对吗?” “傻丫头!”方杰只做一笑,当即将那一碗黏哒哒c黑黢黢,散发着莫名怪味的所谓汤药一饮而尽,眉头都未皱一下,“怎么了啊,我的头发?我的头发不是好好的吗?” “二十好几的人” 美目一红,泪珠成连。 只闻罗裳抽噎道:“二十好几的人怎么一下子生出这许多白发?你又做了什么有违天地阴阳的事情出来了!你告诉我好不好,求求你了,告诉我好不好!是天谴吗?是司徒前辈说的天谴吗?” “切!” 方杰倒是冷嗤了一声,两只手枕起自己的一颗大好头颅,又大大咧咧地仰身躺下,“若早有天谴,该被责难的轮不到我们这等人不是的,你放心吧!这许多白发,大概是近日来操心那劫数出世给闹的,莫要慌张大惊小怪!” 罗裳拧过身子自顾自的抹着眼泪,也再不理他。 “我的大小姐,你倒真是水做的,哈哈哈哈”方杰苦笑着板正罗裳的身子,又复捏了捏她那小脸,“我玉公子是蟑螂命,死不了的!” “谁哭了!”罗裳当即瞪着眼睛恨恨地瞥了他一眼,“你是死是活和我说不着!我是被股子邪风吹眯了眼。” “这堂屋里哪来的风,你这丫头真是” 说话间,但闻得叩门三响,一人在外朗声道:“裳儿可还在里面?你出来一下,我与杰儿有话要讲。” 那声音中气十足,顿挫铿锵,罗裳旋即展颜一笑,拍手道:“门宗终于出关了!” 方杰更是一脸惶恐,翻身下床,俯身便跪。 “快快躺下,身体要紧!” 进门老人须发纯白,眉宇之间一片祥和不怒自威,与江湖之上那青面獠牙的长生门主简直判若两人。见单膝跪地的方杰竟是受了重伤,一脸关怀窝心更是毫不掺假。 但闻这老人徐徐道:“放眼这天下竟还有人可将你伤得这么重?告诉本座,你是怎么受伤的?” 方杰也敢不抬头,沉声道,“是徒儿轻敌,伤势不打紧。” 一旁的罗裳也算识趣,伸了伸舌头贴着墙角这便溜之大吉了。 那老人摇了摇头,却换做一副凛然,“你可知我唤你何事?” 方杰道:“门宗可是为那劫数?” 老人又道:“于这现世劫期不到半年,本座想知道闭关这些时日都发生了什么事。” 方杰诺了一声,恭敬道:“这半年以来弟子一直驻守空冥涧左右不曾离开,海涧之中那个东西似乎已是只用肉眼稍一留心便可察觉得到。” 老人嗤地一笑,“那你这伤是如何得来的?莫不是仙宗四脉那些庸人趁我闭关之际偷袭了空冥涧?杰儿你是从来都不会向本座扯谎的告诉本座,可是因着裳儿?” 方杰听言瞳孔骤然一缩,急忙道:“门宗息怒!只碍那凤鸣山里的百万钦原具是被人杀净徒儿才不得不” “那群钦原死了?” 一股莫名的威压瞬间直奔方杰而来,方杰只觉得登时胸口沉闷双腿发软,不禁连着另一条腿也是跪下。 老人缓缓道:“我丁某人创教至今,还从未听说有人敢打长生门的主意。你倒是给本座说说,何人这么大胆?” 方杰只觉得五内翻涌,一口浊血已是横于喉间,哪里还能答上这老人所问? 见那边方杰再不答话,老人却是一声冷哼,淡淡道:“我在等你的下文。” 那股子威压一轻,方杰立刻恭敬道:“徒儿不才,见那百万钦原已死便去了天音阁”说话间,这男人的双手已是奉上一只紫金葫芦,“处理过天音阁一事我见裳儿有难便” 那老人颠了颠手里的葫芦,神情默然如故,幽幽道:“天下至毒之物除了那钦原畜生,便也只剩下这个了吧伤你的人可还活着?” 方杰沉声道:“死了。” 老人也不说话,目光如电恍若要看透这男人的灵魂。方杰却仍是头也不抬,跪伏在地一片惶恐。 老人突然莞尔,“能伤得了你,也可惜了这少年一身本领杰儿,你是老夫一手带大的,虽不是至亲却早已胜似骨肉。你切莫叫老夫失望啊” 方杰心头一震,郑重道:“徒儿明白!” 老人负手而立,转过身子也不再看他,“那斩杀钦原的人却该如何处置?老夫想听听你的意思。” 方杰此时却已是站起身子,恨声道:“该杀!” 老人微微一笑,“这等琐事倒也用不得你,我会尽数交予七月十四处理。你且养好身体,我有更重要的事情叫你办。” 说着老人已是施施然地离开,随手将一个玉净小瓶放在桌子上,“这是本门疗伤圣药。你日服一粒,明日便可消了你左胸里的血肿,待伤势好了再回大殿找我。” 方杰俯身再跪,“谨遵门宗法旨!” 这男人一直跪至察觉不出一丝那老人的无匹威压才算颤抖地站起身子,遍体上下早被汗印了个通透。 “七月十四十余年都未见过这群妖魔了。” 江湖之上,无人不知七月十四的手段。只要被其顶上,不论达官显贵还是俗世布衣,即便你躲到炼狱天国,也终要被其夺了命去。 更何况,剑一一众并不在天国,也不再炼狱。 他们本也无处可去。 “成公子已是去了数日之久,莫非是出了什么差错?” 水美林碧郁郁葱葱,翠竹映掩,但见一子正忙着挥斧劈柴,不是剑一又是何人? 灶台旁的万轲高声道:“成阳一身本领已是不下于义父你,不必为他担心了。倒是这厮竟是说走就走,好不把你我当做是自己人!” 想来这少年身负灭门深仇,这段时间虽也勤奋却对这父子俩却永远客气得像个陌生人。此子少时还经历过几多坎坷,他自己不说,剑一更是问都问不出,此番一别已是过去十数天,他究竟是去了哪,可曾遇着些个棘手之事? 剑一不敢细想,请摇其首刚要答话,只听得“咣”的一声门被撞开,进来得竟是个血人,撞进这素宅却是还未迈出一步已然昏厥过去。 “成阳!义父,你看是谁把他伤成这样!” 正可谓: 杨柳春风峭斜阳,不辨灾惶雨落伤。 一朝魂断蒙山处,惟愿医仙解衷肠。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人面之犬 指及经脉,剑一顿觉一阵天旋地转——触手冰冷,此子这番竟是脉象全无? “不可能的我阳儿不可能这般短命的”这几尺高的汉子竟是面若死灰,又复连忙将双指按在成阳颈间,语无伦次地嘀咕道,“你是岳兄的儿子你是天海云阁一脉单传的遗子,你不能死你不可能会死的” 万轲已是跟随剑一十数个年头,凤鸣山下的钦原恶鸟,万蝠血海的赤月鬼哭,甚至仙道正统的连番围堵,他不是没见过。几次二人濒临性命之危那汉子都未曾皱过眉头,而今得见义父这般手足无措,万轲自当更加惊惧无比,兀自颤声道:“义父成阳他” “还有脉象我阳儿还有救!”那汉子神情稍稍一缓,已是小心翼翼地抱起成阳向门外急行,“轲儿,取我裂痕出来,我们走!” “走?可是这房子” “烧了它吧,我等许是再与蜀州无缘了。” 只待万轲取了仙剑,疾驰许久才算赶上剑一。而那汉子却仍旧面如土色,一脸凝重,不禁小声问道:“打伤成阳的是个高手?” 剑一沉声道:“你可还记得回音谷遇到的那个老人?” 方杰心下一沉,颤声道:“是他?” 那汉子略一摇头,“打伤成阳之人内息霸道刚猛,不似那老人所为。只是成阳全身经脉既然全被那人震断,为何还能在他身上寻到先天灵觉的动向总之不论那高手是何用意,阳儿身上的伤却是再拖不得了!” 说话间那汉子已是将成阳背在身后,手掐剑诀,那裂痕已复挣开皮鞘悬于空中。 “轲儿,快快站到剑上——你我御剑去寻那神医!” 彭城郡,落日西陲,寒鸦唱晚。 朽木焦土,蒙山。 此时剑一肩上的成阳浑身冰凉气息全无,活脱脱的一副死人模样。只秃鹰自打开始便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二人,几双嗜血的眸子,自然毫无遮掩地照在那成阳身上。 “义父,您口中的神医怎会把家安到这里莫非成阳当真没救了?”只待万轲看了看成阳,又瞥了一眼身后的一众秃鹰,咬牙道,“这些个无知畜生义父先行,只待我过去杀光了它们,倒也图个清静!” “只怕我们若是不来这荒山,成阳小儿就定要没命了。”万轲才欲动身,那汉子却是一脸疲累地摆了摆手,将其叫住,“罢了,只盼阳儿无事那群贼鹰若是要跟,叫它们跟去吧” 万轲皱眉道:“此话怎讲?莫说是此山当真有个世外高人?” “高人谈不上,他倒是个怪人,大家都戏称他做鬼见愁。”提到“鬼见愁”三个字,这汉子眉宇之间终是闪过了一抹希冀,“他救人只凭眼缘,高兴便救半文不收;若是他不喜欢的人,就是皇帝老子金山银山尽数搬来给他,他都不会多看一眼。” 万轲的眼睛也开始发光,“叫他鬼见愁,莫不是因为若是他想救的人,算是黑白无常来了也没办法勾走那人的魂?” 剑一也没做声,不再多言这老人何等的通天本领,竟转而淡淡道:“你可知这本来丰草水美的蒙山怎个变成了荒山的?” 话锋徒然一转,万轲先是被问得一愣,随即摇头道:“莫不是也和这鬼老前辈有所关联?” 剑一接着道:“十数年前,这老儿善心大发将一条被饿得半死的小黑狗带上山来,半年间喂食疗伤好生照料,却不成想东郭救狼,反遭狼噬古来便有一兽名曰祸斗(注1),状似黑狗,身长五尺食火喷火。谁能料到那老东西带来山上的,竟然就是传说中的凶兽祸斗?” 想起同是被凶兽杀害的娘亲,万轲已是气息不稳,拳头直握得青筋爆现,狠声道:“后来却又如何?世间果真倒有这么多的无耻畜生那恶犬现在何处?可还活着?” 剑一面色一苦,呷声道:“那恶犬遍体业火,仙门正统虽是与其鏖战九天九夜得以平息灾祸,此山却终是烧成了荒山了。而那老儿也自知是自己善心铸成大错,从那时起便发誓只救有缘之人,却也因此练成了一手相面识人的好功夫。” 恶兽杀绝,青山明月却是再难复往常。 “人事无常”万轲当即仰面朝天轻叹了口气,关乎天灾,区区芸芸又当如何自处?莫不是当日那鬼见愁真的错了? 说来也怪,天上那几只秃鹰已是尾随二人数个时辰,此间万轲叹息的当口,竟皆数没个原由地悲鸣一声四散飞尽。 万轲正奇间却见不远处有一兽跑来,狗身人面好不诡异。此子自是不由分说立时拔出佩剑,提剑便是要斩,那怪物却是裂开大嘴“嘿嘿”怪笑几声抬足便跑,未过几息竟早已不见了踪影。 人面之犬? 忖到这里,万轲不禁一阵恶寒,颤声道:“义父那又是个什么怪物。” 只是那剑一却也同是一脸迷惑,讷讷道:“不认得,洒家也不认得。不过见那怪物只是傻笑却也没有伤人之意,该是个与媪一般的” 剑一这边话音未落,只听天边轰隆一声炸雷。这天竟是说变就变,漫天愁云不知何时已做铅色直欲压塌了这座荒山。但见此间雷声滚滚,愁云聚涌,雷光直若九天神龙按落云头时隐时现,好个天灾壮景! 二人具是倒吸了口凉气,失声道:“龙卷风!” 古有神兽,山犭军(注2),狗身人面逢人便笑,穷其一生被风追赶,大风灾之前兆。 任你是何等修为的得道上人又怎有资格与天一斗?二人话音刚落那龙卷已然袭近二人衣袂,饶是这二人已修得无上金身却还是被风中的飞沙走石直打得龇牙咧嘴。 “义唔!” “义”字刚吐,立时便被这股无匹罡风淹没了下文,这万轲更复只觉漫天的淫威直冲肺腑,哪里还能说得出半句整话?当下四望,天与地间除了黑乎乎的一片又哪里还能寻到半分剑一的身影?周身只剩下雷声闪电,飞沙走石,一颗活心已在瞬间石沉大海。 怪不得那群秃鹫会跑,山林野兽早已洞悉了一套看破自然的本领。较之于人,人类虽得些小聪明用以参悟些许宇宙奥秘,在自然大灾下,却不仍旧如蝼蚁一般? 浩荡天威摧枯拉朽,满眼只见一片死黑之色,但听得“吱呀噼啪”一阵连响,数人合抱之古木立时便被这罡风轻松拗断。 心神一分足下便是不稳,万轲脚下一个趔趄已是被这强风不由分说地甩上了半空。如此下去,这般万仞之高,就算此子不被罡风撕碎,待到这风停云散之时也要被活活摔个粉身碎骨! “我不能死想我中原浩荡山河还未走遍,义父待我视若己出,我还未尽孝心我不能死在这!” 心念所及,万轲周身护体灵觉当即由明转黯未过几时竟是皆数被个氤氲白气替代干净,本已是几近昏厥的万轲只觉神海一声巨响竟是一个哆嗦转复清醒过来。还不待其作何反应,异像再生,周身那一团古怪灵觉竟是当真氤氲开来,如个黑洞一般撕扯光亮,惊雷电闪竟是愈加不见最初那般夺人的豪光。 此子只觉得遍身筋骨奇痒难忍,浑身是以噼啪作响起来,又加之偶尔被那风中的飞石断木击中。断骨,淤血,加上彻骨奇痒,此时的万轲却也不如死了来得痛快。神海威压越来越重,那一副破境之态却似并未对他现今伤势起到丝毫作用。疼痛难当之际万轲只想大吼出声,气随神动,那周身古怪灵觉已是华光大放。 “啊啊啊——” 万轲只若个断了关节的提线木偶一般,在风中腾挪起舞,变换着各种诡异绝伦的姿势。 然后风停了,像它来时一样没有征兆来由。 但闻“噗通”一声闷响,一道黑影极速坠地,当场血溅数丈。 再望不远处的剑一简直要被些个走石飞砂活埋了一般,一对手脚已是深深地插进土里,血肉模糊——而他勉强压在身下的正是成阳。 听到那声闷响,剑一也不自觉循声望去。 血溅当场之人,不正是与他日夜相处的万轲? 男人周身巨震,钢牙紧咬已复黯然地阖上了眼睛。 而后但闻这汉子眼含浊泪仰天长嘶一声,“老——天——爷!” 空幽山谷,断枝枯木,三个字回荡于山谷之间良久,回应他的自也只有他自己的声音。 想来自己一世为人,处处皆道着家国天下,可究竟什么是天?寂寥一生本已安生图老,而今却闹个义子枉死,好友之子将死的下场——天下?你这狗屁天下好似一直都在耍我! 忖道这里剑一干脆“铮”地一声拔出裂痕,剑指苍天呷声道:“乱世之下,你不去惩治些个恶鬼妖魔,却处处为祸百姓。你这老天,又与魔何异?我看你这天,这天上仙,不信也罢,不做也罢,不要也罢!”旋即男人剑花一抖,直来直往便是一剑斩向天空。 “轰隆”一声闷雷乍响,这一剑竟是斩开云层露出晴空——红色的天,竟似是伤于那剑,裂痕之处直欲滴血 “呸!” 剑一冷啐了一口,反手又是向天一剑。 “怎个?你是怒我如是又变出个异象来吓我?什么狗屁天理仙途,漫天神佛你若有胆,可敢与我这幼稚凡人见上一见?快快滚出来见我!” “咳咳!” 这么清脆的一声咳嗽,剑一似是没听到一般看都不看,仍是瞪着一双血目盯视上苍。 只见那汉子还欲提剑再斩之际,那敲冰戛玉的声音却又是响起,“我说前辈,你们碰着山犭军都不知风灾将来,却只顾着与天怄气,难不成是不想救这两个家伙了?” 剑一但听此言,瞳孔骤缩成豆,猛然转过头来急道:“你是说我轲儿还有救?” 但见眼前是个白白净净出水芙蓉一样的大姑娘,明眸皓齿,粉鼻杏眼,贝口薄唇,却也似是画中走来一般。 既是二子皆数有救,这汉子满腔怒火自是烟消云散。再复想起自己先前举动,剑一却也不禁老脸一红,吞吞吐吐地接着道:“还未请教姑娘芳名,是何来历?方才见笑了” 那姑娘也不卖弄,笑道:“前辈唤我做蕊儿便可,有没有救等下便知。爷爷要我带你们见他,刚刚在刮大风我所以” 这剑一心头一阵狂喜,开口急道:“敢问蕊儿姑娘家的爷爷可是唤作鬼见愁?” 注1:祸斗兽,状如犬而食火,粪复为火,能烧人屋。 《原化记·吴堪》 注2:狱法之山有兽焉,其状如犬而人面,善投,见人则笑,其名山犭军(犭军实为一个字:hui,手头的打字法打不出来这个字,才把它给拆开,诸君见谅。)其行如风,见则天下大风。 《山海经·北山经》 有道是: 能者医仙起善心,密州蒙山荒百里。 俗尘未了意气尽,再挽英魂入清渠。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渡凤劫 成阳重伤,本意将其带离那是非之地去往蒙山寻得医仙的二人,竟是太岁临头祸事不断。医仙未曾寻得,却路遇山犭军,一场摧枯拉朽的罡风过后,成阳生死未卜,万轲却又复血溅当场。 剑一痛心疾首之际,竟自一少女口中闻得其足下二子皆数有救,这汉子又哪里还能从容得起? 但见这虬髯汉子一把捉住姑娘的手腕,双眸涨得通红,急道:“我这二子还有救?你家爷爷你家爷爷可是唤做鬼见愁?” “你这是做什么?” 玉臂被这汉子一捉,这姑娘当即脸色大变,失声道:“你这厮好生无礼!快放手,不然我你放手!” 被这姑娘一叫,剑一方自察觉自己失礼之处,当即触电一般地缩回手来,讷讷道:“姑娘莫怪洒家洒家一时鲁莽,求小友先救救我这两个娃儿,改日” “罢了,量你也没有胆子在我蒙山之上心生歹意!你爱子心切,我便原谅你这一遭” 这姑娘当即转过身去,大摇大摆地负手离开,头也不回地淡淡道:“带上那两滩烂泥,随我过来吧!” 剑一如蒙大赦,传闻那鬼见愁不但深谙医理,更身具逆转乾坤的不传之秘。这汉子哪里又顾得上许多?当即一手揽起一人,快步追了上去。 山路九曲连环,四野怪石嶙峋朽木遮掩。二人复行半晌,耳畔的一木一石竟与先前来路毫无二致。只怕若是没这姑娘带路,饶是剑一何等修为,也终要困死与这密林当中。 但见那姑娘一路悠哉地哼着山歌,脚下却是两步一停,三步一等。剑一的心头不禁一暖,恭敬道:“承蒙鬼老前辈关照,多谢姑娘带路,姑娘自可行得快些,洒家跟得” “什么鬼老前辈,我倒是看你等三人才像个鬼哩!” 不待剑一说完,那姑娘的脸色竟是说变就变,兀自回头嗔道:“方才我便想说什么鬼发愁人发愁的!我爷爷能者医仙,大名仇黄德!人家有名有姓,又与鬼何干?你切要记好他的名字,我们仇家世代医人无数,最讨厌的便是这个鬼字,你若再复这么乱叫人家名字,小心我爷爷当真再不理你手上那两个家伙!” 此番这二子具是气息全无,普天之下剑一倒是当真找不出第二个为其续命的能人了,此间哪里还管得什么长幼尊卑?当即对那姑娘作一长揖,低声赔罪道:“姑娘教训得是,山野村夫之言,切莫挂记于心,剑一赔罪了!” 那姑娘冷哼一声,转过身去,足下步伐自是快上许多。 只闻其朗声道:“你最好是要跟紧我,这蒙山异兽甚多,我爷爷十数年前便托朋友在这设了个设了个奎斗什么局,哎呀,总之说了你这乡下人也不知道!正是因着这个什么局,江湖之上,蒙山之中的那群恶畜才未能寻到我等宅邸。你初来乍到,又带着两个半死不活的累赘,若是被丢在这局里迷了路,任是大罗金仙也救不了你。” 这姑娘虽说讲起话来尖酸刻薄,却也是句句出于好意。剑一此番哪里还顾得什么精巧阵眼?只望那姑娘能再走得快一些,一去之遥再短一些,只恐这足下二子的安危再耽搁不得了。 这汉子左右各挎着一个人,一面陪着笑点头称是,一面又压着步子生怕超了这姑娘又遭一通奚落,只觉得跟着这个布衣姑娘东拐西拐地不知又走了多少时辰,那姑娘终于脚步一停,眼前豁然现出了一间茅屋。 “喏!就是这了,爷爷!我把人带回来了!” “爷爷!明明知道有人要来,你却还是只顾着自己和自己下棋!” 剑一听到这里,心头却又是一凉。 成阳重伤在身,那万轲的情形更是不容乐观,二人如此重伤本就再也耽搁不得,这老头若是一局对弈下上个一天一夜,成阳不说,这万轲也早该是凉透了吧! 忖到这里,剑一当下抱了抱拳,恭敬道:“晚辈冲天峰逆徒剑一,见过仇黄德仇老前辈,恳请前辈救命!” 茅屋里还是半响都未见任何回应,就连风声都似是懒得理他。 剑一清了清嗓子,复而高声道:“晚辈冲天峰逆徒剑一,见过仇黄德仇老前辈,恳请前辈救人!” 那个叫蕊儿的姑娘看了看茅屋,又看了看剑一,双眸波光流转,娇笑道:“快快出来吧爷爷!若是再迟一会啊你嘴上的那个大英雄就要当真哭着给您跪下啦!” 又是沉寂半响,屋里人终于叫道:“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一局还未下完,老头子我又把自己赶入死路了!讨厌,讨厌!不见,不见!我就不信破不了那死老鬼的狗屁棋局!” 还未等剑一开口,那姑娘却先撅起嘴来,“爷爷!你早便要教我那个九转之术了,今天又说话不算话!你若是不出来救这两个死人,蕊儿以后再也不和您玩了!” 茅屋里的人先是一愣,转而笑骂道:“你这死丫头!老头子我不是早早便把那九转之术传给你了吗,你却还要我出去救人?莫不是那外面的死人是个英俊小哥?我家丫头春心犯了,连我这老家伙教了她二十几年的施药法子都全忘了吗?” 蕊儿小脸一红,哼声道:“一把年纪还没个正经!鬼——老——头,你不救,我当真自己救了喔!” 剑一不禁眉头微皱,这姑娘也懂得九转回生这等功夫?小小年纪便对行医施药有如此天分,倒是无愧于仇家后人不过这姑娘听来也是从未施过这等法门,要她来救她当真可以吗? “死丫头,你又唤那鬼字!” 茅屋里面那怪里怪气的老人却是又开腔道:“切记只救死人,不救活人!你去吧,老头子不破这棋局誓不出门!” 蕊儿看了看剑一,又转复咧了咧嘴,也道:“爷爷,这有两个死人,您的意思是要我救哪个?” “麻烦麻烦,麻烦!” 里面老人又叫道:“老头子叫你救那个死透的,另一个小家伙一身戾气,恐怕救活了也是百年之后的一个祸害,万万救不得。” 剑一心头一震,未见人面便可感触外人气息,这老人的修为绝对不简单!可是这成阳乃是天海云阁单传遗孤,来都来了岂有不救之理?连忙俯身便跪,急道:“还望前辈开恩!此子乃是我故人独子,虽是戾气在身,错却也并不全然在他,恳请前辈救上一救,剑一涕零拜谢!” 里面老人笑道:“大英雄剑一,老头子只因你曾出力救过蒙山,这才有心救你那义子,你却卖上乖了。你可知老头子我有三不救?” 剑一仍旧长跪不起,恭敬道:“晚辈知道。” 老人幽幽道:“那你说来与我听听。” “天谴渡劫者,不救;自残寻死者,不救,还有” 老人冷哼了一声,复道:“还有什么?” 剑一犹豫了半晌,吞吞吐吐道:“为祸人间者不救,只是前辈!成阳他没有” “今遭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 老人根本就不待那男人把话说完,接着厉声道:“那个小家伙是否为祸苍生,要他活下来以后方可知晓老头子问你,你可是与他沾亲带故?” 剑一急道:“我与他虽非血亲,但是其父成岳是我八拜之交,此番这娃子” “哎哎哎,端的啰嗦!”剑一话音未落,那老头子却又复抢先一句断了前者言语,语气之中似已带着些许急躁,“你只需回答我是还是不是,他可有与你半点血脉?” 剑一低头道:“没有,可是” 老人又道:“我再问你,你与他相处那阵子,他可是成心学你做人,无求无望地练你那身本领?” 剑一的一颗虎首垂得更低,“不是。” 老人接着道:“你又可知他是怎个受伤的?伤于何人之手,那个人又为何下此毒手?” 剑一却是猛地抬起头来,“您说的那些晚辈都不知道,但还是恳请前辈大发慈悲救救这个娃子!他一生凄苦,全寨老小除他以外尽数惨遭灭顶之祸,他一身戾气也皆数由此而来。此番他定是寻仇未果而遭他人毒手,此子虽说行事乖张,却从未做过何等伤天害理之事,你我又怎能叫他这么年纪轻轻就死掉?” “有些恶人我们却倒是盼其越早死越好,生灵皆有慧根,天下间又哪里有人该死的?” 老人低声喃喃自语了许久,也不知是说给自己,还是说给剑一听,随即又笑道,“你放心,这娃娃虽受重伤却是因祸得福。伤他之人未想要了她的命,那一身断掉的筋脉过些时日便会自行复原,若是幸甚,只怕他本源修为还会突飞猛进一番。他所受的伤乃是渡凤劫所致——丹凤浴火,重塑金身!一切听天由命,若肯破茧定化彩蝶。” 剑一大喜,当即抱拳扣头,“多谢前辈点拨,剑一叩谢!” 老人却不再理他,懒洋洋地接着道:“那个死掉的小鬼虽是断了气,身上灵气却经久未散见其伤情,乃是自高处跌落所致,自那仞高之余摔下,尸身竟会如此完整此子想来也不过弱冠之年,不可能有那般磅礴的护体灵觉,这娃子若是天选脉之奇人,你大可把心放回肚子里,天选脉的人,没那么容易死!等下施药时我那宝贝蕊儿却是定要小心,切勿弄坏了这小子的灵台,若是那般就是连大罗金仙都救他不得了!” 只待这老人在茅屋里唠唠叨叨个没完,蕊儿却是不耐烦道:“蕊儿又不是第一天给人瞧病,爷爷还是看不起蕊儿,蕊儿知道的!” 屋内老者呼哨一声,“那就算我老头子多嘴了!这个司徒老鬼,我老头子就不信破不了他那个狗屁天理棋局!” 等等! 司徒?长生门? 正可谓 一遭蒙山祸当头,罡风苦雨一命休。 茅庐外叹魔不渡,九曲歌盼魂回首。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九转回魂 自那老人口中得来“司徒”二字,剑一不禁一怔。 司徒? 棋局天理棋局天理? 那棋局所布莫非便是——宿命通?! 江湖之上足踏仙佛之道的复姓高人本就不多,这个“司徒”不但精通阴阳布阵之术,恍似还有通晓过去未来的本事。剑一努力在脑海中搜罗复姓“司徒”之高人,怎奈直想得头晕脑胀,这汉子却也只想到一个人的名字——司徒先生。 但见剑一直愣愣地钉在原地动也未动,仇蕊儿只道是其心焦难掩而神志溃散,当即轻咳了两声。 “前辈莫急,暂且带这两人回房稍作歇息。爷爷既然说可以救,那这二人便万万死不了。先容蕊儿准备一下,您里边请。”那姑娘只手一探,当下便做了个请的动作。 这鬼见愁的医术名满江湖,其仇门一脉医道弟子更是桃李满园。虽说这老人脾气古怪,一生行事却未能让江湖上的朋友说过一个“不”字既是从未听过他与长生门的瓜葛,这棋局是怎么来的?他与司徒先生,又是怎样的关系? 左右也是想不通透,那又何须再想? 忖到此间,剑一终是甩了甩头,对那仇蕊儿微微颔首,挎起二子便大步进了厢房。 刚踱进门,一股药香便扑鼻而来。 藤椅木桌,药香满阁。 桌上摆着一只红泥砂壶,两个青釉茶碗,三钱细茶,茶碗里,半碗淡茶尚温。抬眼一望,内堂正中赫然挂着一幅南山采菊图,丹青两侧但见以娟秀小楷上书:“施药布医隐乱世,青松明月自得闲”十四个大字。内堂左右各有两处卧房,想必便是这老人和那姑娘的休息之处。 剑一抬眼四望间,鼻子喉头竟是一阵酸涩——自己庸庸数载,为的不也只是这么一间可以遮风挡雨,以慰此生的屋子? 想来却又能如何 这汉子当即苦笑两声,就地把二人放下。自己也盘腿打坐,调理那方才险些剑邪入魂的神台灵觉。许是这茅屋的气味可以叫人安心的缘故,未过多久这剑一便已入定。 不知过了几时,听到稀稀疏疏的响动,剑一这才缓缓张开了眼睛。 但见蕊儿姑娘不知何时已带着不少瓶瓶罐罐的东西端坐到了万轲身旁。 听到剑一这边响动,蕊儿也不理他,自顾用一种翠绿药膏涂遍万轲全身,随后又是翻出五个外形古朴的小药罐子来。 叫一个小姑娘去帮个大男人翻身,这是剑一如何也看不下去的,又碍着不敢大声惊扰了人家救人,只得小声道:“蕊儿姑娘” 仇蕊儿身形一滞竟旋即皱起了眉头,连忙将食指掩在唇上做了个禁声状,低声嗔怪道:“你若是再胡乱开口惊扰了这家伙神台灵觉,医不活他可别怪做是我学艺不精!” 事关重大,饶是这江湖之上人人闻风丧胆的妖人剑一,也当即被这姑娘的三言两语吓得大气都不敢妄喘一下,噤若寒蝉。 只见那姑娘把万轲的身子摆成个大字,又于其手足及头顶各放了一个药罐子。徐徐行至万轲身前神色肃然地站直身子,当即闭起双眼化指为剑默念起什么不知名的咒语来。 再过半晌,姑娘双目奋然一睁。那五个药罐子竟应时徐徐地冒起烟来,一股道不明的药香瞬间充满整个屋子,就连剑一也顿时觉得精神一振神清气爽,功力也似有巩固之象。 个中也毫不停顿,姑娘口中念念有词地径直走到万轲头顶位置,张口咬破自己中指,又将那中指之血于万轲眉心处直画至头顶,庄严道:“四海仙游客,一捻烟波,几生蹉跎;八荒离体魄,再入阴司,方悔几何五处青灯燃古佛,三魂同七魄,得我敕令——着!” 蕊儿话音一落但闻满耳鬼哭神嚎,满堂气温骤降,恍若瞬间变作数九寒冬。万轲尤为更甚,眉睫之处已是生出点点寒霜,遍体绿色药膏似也瞬间挥发。而今这少年遍体青蓝,犹如死去甚久的僵尸,唯独额间血迹鲜红无比,似是被刀斧生劈出了一道口子。 那姑娘浑身巨颤双眉紧锁,银牙直咬得“嘞嘞”作响,强忍着周身剧痛嘶声道:“三魂归元,七魄护体,九幽灵魄入我生门!” 话音方落,鬼哭之声更甚,仇蕊儿当即仰首喷出一股血剑。 与之同时,万轲那已做青蓝的冷尸当即没有规律地抽搐起来,额间血迹更是喷出一道鲜红光柱——其间鬼哭神嚎一副地狱之象,若细细辩来,那鲜红光柱岂非正是一只只血红游魂拼凑所成? 还未来得及剑一多想,蕊儿那边已是厉声吼道:“你这呆子还愣着作甚!九转回生,乃是逆天改命之道。此番强开生死之门,那无数枉死之躯定要出逃占了这家伙的身子,你还不快快按住那家伙!” 剑一哪里还敢怠慢?万轲救不救得暂且不说,若又是连累了这仇家孙女,自己怕是这辈子也难逃个害人害己之罪了。 本以为仅凭万轲这具寒尸又能生得何等力道,哪知男人双手才刚刚碰到万轲就被一股莫名力道当即震飞了出去。 剑一也不停顿,瞬间便将那“天剑决”运至大成重又奔向万轲身侧,再复死命按住万轲手脚。只觉得一股无可匹敌的力道撕扯自己全身筋脉,这男人自是难以自持地闷哼出声,满头蓬发迎着这股诡谲之力似是群魔乱舞。 未过几时,剑一就已咬碎了数颗钢牙,浑身毛孔竟也丝丝渗出血滴来。 剧痛难当,却如何也不能放手! 心念一起,剑一当即声嘶力竭地大吼一声,遍体瞬间绽放起无匹纯净的湛蓝之光,这不是天剑十四的起式又是什么? “前辈万万不可!” 仇蕊儿两眼的光泽此间已是失掉了一大半,用尽全身力气对那剑一大吼道:“此时正是这家伙最重要的一刻,切勿动用法决伤了他的灵台,快快收了本领!” 这蕊儿刚刚话罢,二人只觉得神海一阵轰鸣,各自喷出一口血剑,直若个脱了线的风筝倒飞出去。 而那剑一已是两眼一黑,就地失去了知觉 救不得吗还是救不得吗? 四下无尽的漆黑,剑一此时竟也不知自己身处何地,只闻身侧怪笑连连此起彼伏。 “是你害死了自己的师兄,害死了师傅,而今又害死了义子和一个无知姑娘。” “桀桀桀” “丧门星,走到哪里你都是一颗丧门星!” “呷呷呷,丧门星!” “凶手!害死师兄,残杀师尊,叛徒!” “孽障!魔道妖人!” 周遭那一通讥讽剑一又怎受得住?再观腰间,那相伴多年的裂痕魔剑竟是不见踪影我那佩剑何时遭人缴去?心思大骇之际,这男人又复四下一望,厉声道:“这是哪!你们是谁!” “偷剑贼!” “凶手!活该当此报应!” 四野墨一般的漆黑,没有风,没有月,更加没得半分人影,但闻这汉子大吼道:“东躲西藏算什么英雄!我剑一就在此地,有本事就现身见我!” “废物,连个孩子都照看不好!” “你害死师兄,手刃尊长,孽徒,恶人,妖魔!” “啊啊啊啊!” 待到剑一挣扎着张开眼睛,自己浑身已是被冷汗浸个通透。 只待这男人定了定神,一个仙风道骨的老者竟是盘腿坐在万轲旁边,正不紧不慢地帮着那子穿上衣服,而万轲的脸上已是有了血色。 这汉子不禁长舒了口气,“原是自己发梦,吓煞了老子” “刚醒来就怪叫什么!你倒是吓煞老头子我了!” 剑一一愣,旋即伏身便跪,恭敬道:“多谢前辈救命之恩,晚辈没齿” 未等剑一说完,只见那老人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起来吧,什么没齿没牙的?老头子我没得恁多礼数,何况老头子我和你师尊也算有些交情,只盼你少给我们这些老家伙惹些乱子,我等便是宽心了!” 剑一但闻这老人提到“师傅”二字,却是不禁哑口,低声道:“弟子见过仇师叔我师父他” “这娃娃静养几天该是无恙了,多亏我老头子来得及时,不然你这呆子和我那宝贝孙女都要没命了!” 老人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见那剑一仍是跪在地上动也不动,当即直起身子又指了指厅门旁的一间屋子,淡然道:“你师父死了,被你杀的,我知道!进屋坐” 这老人既恩师旧友,明明知道是我手刃师尊,为何如此淡薄还治好了轲儿这老人家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剑一转念一忖却更是焦躁不安起来,进了房门又哪敢坐下? “弟子不肖,肯请师叔责罚!”说完这汉子就又是要跪。 “真个麻烦!冲天峰那群老不死的只会教徒弟们下跪吗?” 剑一闻言心中一奇,抬起头来,见那老人也不理他,却是自顾自地看上两杯香茗,“你若想跪便跪,最好跪上他个三年五载不要起来!大男人上跪天地,下跪父母,怎个到了你这说跪就跪!更何况,你那师傅业已成魔,该杀!你又没错,你跪给哪个?” 自己庸庸数载,一直被江湖众人甚至师门兄弟称为妖人叛徒,弑师叛门的逆子。今个第一次有人告诉自己做得没错,剑一反倒局促起来,木讷的站起身子,两只手也不知是该如何安置。 那老人得见此状却又是哈哈大笑起来,“你个呆子!你师父没疼错人,果真教出了个无愧天地的好徒儿,好啊,好啊!哎呀你倒是坐啊!你这点倒是和你师父一样蠢!江湖上那群正道庸才只为俗名所累,辨不清个是非曲直,这些年也是委屈你了” 剑一点了点头,心胸一暖,倒也不再拘束,端起茶来便喝个精光,也笑道:“不委屈,弟子习惯了。倒是师尊你,一人独居这荒山野岭,却也曾不寂寞吗?” “诶?” 老人略作皱眉,“不是还有我那宝贝孙女陪我一起吗?山野住得久了,就分不清哪是世俗,哪是深山,哪个是人,哪个是鬼了。还是这好,还是这好啊” 老人虽是一副游戏人间的洒脱之态,言尽之时,一双眸子里却溢满了无尽的忧虑之色。 想这鬼见愁自恃医道高绝,当年即便是仙门四脉的首座对其也要礼让三分。此间远避尘世,更是有那幽林之局作阵,异兽恶人皆数给他拦在方圆几里之外。 这老人又是忧虑的什么? 莫非是那天理棋局,已被其解开了? 正可谓: 空冥万世俗尘累,可引干戈化玉帛? 古来万事东流水,谁见俗子上碧落!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天理棋局 书承上文,自经茅庐之外的一番对答,剑一本就对这老人起疑。此番二人相谈甚欢,老人眉宇之间竟是满溢化不开的愁苦之色,这汉子刚好可以做个顺水推舟,以探明那天理棋局的来龙去脉。 但见那剑一不动声色地看上两杯香茗,调笑道:“若不是师叔贪玩,又怎会差点丢了宝贝孙女?不知蕊儿姑娘怎么样了?” “嗯!” 老人听罢当即白了他一眼,“你还算有良心,还能想到我家丫头!也不知道你这义子有什么本事,竟能叫我家丫头花上这么大心思你家小子的天选脉将那三魂七魄护得周全,我家这傻孩子明知不在自己能力之内却还是想硬破那层灵觉保护,为救活那混小子差点把自己都赔进去!女大不中留啊,日后日后你家小子若是敢对我家丫头不好小心你这做爹爹的挨我板子!” 日后?什么日后!莫不是自己晕死过去那当,万科对那姑娘做了什么无可挽回之事? 忖到此间,那汉子已复长身而起,着急道:“前辈什么意思?日后?我那不肖孩儿可是做了什么苟且之事,但请前辈言明!” “呸!” 那老人抬手便一个巴掌招呼到那剑一头上,高声道:“虽无夫妻之实,却有肌肤之亲,何况你这万轲娃娃是借我丫头之血得以再世为人,怎个?嫌我宝贝长得丑,不想要这儿媳妇吗?” 仇门医理名满江湖,虽不是什么名门大派之后,结了这层亲家,日后那仙道正统若要再找我等麻烦,也要掂量在番。 剑一心中狂喜,嘴上却做无奈之色,道:“可我轲儿却还未见上蕊儿姑娘一面又怎知” “呸呸呸!你个呆子!” 老人话音未落,却又复赐了那剑一两个巴掌,“你昏迷个不省人事,又怎知这两个娃娃没有见过!” “哈哈哈哈!” 剑一闻言朗声而笑,高声道:“想我轲儿生死一遭却是福非祸,非但捡回条命,还得了个貌美如花的媳妇哈哈哈,痛快,痛快!” “那娃娃相貌平平,资质一般,却还不如另个娃娃一星半点,真不知那傻丫头哪根筋搭错了”那老人却似不想再复理那汉子,可嘴上埋怨,却不时还用眼角瞟着剑一,恍似此番的埋怨正是说与他听的一般。 这剑一只做没有看到一般,面色不改,随口道:“却不知师叔那盘天命棋局下得如何了?若是得以解开我们是不是先先把这两个娃娃的婚事” “棋局吗老朽老朽还未曾解开!” 一抹苦色转瞬即逝,这老人转而又是一副笑脸迎人,笑道:“只是那婚事要快办,而且要越早越好!最好今晚就办!不过早闻这裂痕魔剑嗜酒成性,可愿和我这一如半截黄土的老头子喝他个百八个来回?” 既是要早办婚事又为何还要约我吃酒?这鬼见愁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这老儿若是有心害我,自可直任那罡风将我等撕碎,或是干脆让我等困死在哪幽林迷局当中,何须兜上这么大一个圈子无妨!即使如此,我便干脆静观其变,此番长剑在手,又何惧那老儿玩些什么花样出来! “若有酒吃,那自是更好!” 心念急转间,剑一旋即朗笑道:“这香茗臻品洒家倒真是喝不出个香臭,师叔家里若是有酒就还请速速拿上来吧,洒家的嘴里都快淡出个鸟来了!” 日暮西垂,月落枝头。 茅庐里灯火犹明,笑声朗朗,一更将尽。 “哈哈!好酒,痛快,痛快!” 也该是这阵子足下二子一个身负重伤个险些丧命,自己又流离失所再无家可安,剑一心中早已是郁结已久。而今不但两子无碍,又是有酒为伴,实乃生平一大快事! 看这遍地狼藉酒器便不难猜出这二人究竟豪饮了多少好酒! “老头子家里别的没有,除去这治病药材,便只剩美酒千万。倘若每日只开一坛,老头子担保你喝到老死!” 剑一又复大笑,“我剑一此生,无挂功法修为,无挂神兵相佐,就连我的一条小命——你何时想取,便何时来取唯独这酒却是一刻也不肯少过。你老人家若是肯给,我剑一后半辈子就真真赖在这不走了!” “哈哈哈!若是不走那便更好!” 闻得此言,老人双眸精光爆闪,狂笑着又复抄起一坛老酒,“多说无益,干了!” 这老人说着竟真的随手拍掉盖子,兀自豪饮起来。 “痛快,痛快!” 剑一早便喝得两眼发直,但见这老人独饮,自己又哪里肯让?当下也拍开一坛新酒,倏忽间便是饮了半坛,双眸一瞟那老儿,随意道:“前日听闻师叔说过,那棋局是什么司徒老儿所设?却不知那个司徒老儿,可是长生一脉之人?” “呦呵不想你这呆子竟也知道长生门这一去处!” 老人提酒之手突然一窒,旋即放下酒坛,嘴角一挑,悠然道:“正是那空冥涧长生门万寿堂堂主,五眼六通的司徒先生,小家伙你此话又是何意呀?” 剑一闻言也是一愣,其实他本也猜出个八九。不想这老人回答得这么果断干脆,一时间竟不知怎去答话,当下甩了甩头,又复独饮起来。 “嗤!” 那老人嗤笑一声复道:“你可是要说,我这老儿怎个会与魔道妖人勾结?” 剑一把酒之手略作一顿,讷讷地点点头,旋即又摇了摇头。 老人叹了口气,干脆将那坛中之酒一饮入怀,继而“啪”的一声,将那酒坛子抛到身后摔个粉碎,只手一缕髭须,淡淡道:“我倒要问问你,什么是正?什么是邪?” 剑一才欲开口,那老人又道:“你可是要告诉我,那长生门行事乖张,嗜杀成性?你又何不想想些天下生灵,我们些个卿卿人类又杀得少吗?我鬼见愁,见人不医,又与那杀人何异?” 这话听人说过太多,这汉子可谓早已听得两耳生茧,可经老人这么一说,剑一竟是答不出了。 恍若看透了剑一的心思,这老人又道:“我知你心中不服,你倒先来与我说说,你所谓的天理循环又是正是邪?” 天道正统,这是三岁孩子都明白之理,何须旁加评说? 剑一想都不想,脱口道:“天道何来妖邪?” “天道正统,万物拜服想那朗日当头,沃土千里。天若非正,何以滋养万物欣欣向荣?” 那老人满目笑意盯着剑一,但见那剑一眉宇一缓,他自己却是面色一沉,厉声道,“既是天道正统,而今又为何妖兽横行,奸佞当道祸害百姓?” 剑一眉头大皱,当即灌入一口烈酒。 “天地不仁,无所谓正邪是非世人既是皆以天道自居,口口声声顺应天道,那人,又何来正邪之分?” 剑一被老人这一席话说得老脸通红,当即告饶道:“师叔莫要再说了,晚辈糊涂了!” 那老人却是不肯停下,“你这娃娃论品行,伦本事,都是人中龙凤;唯独这脾气太直,不懂变通,天地之事,哪里来的黑白分明!” 话糙理不糙,这些道理难道剑一看不透吗?看不透和不看透,何不皆数出自人心?其实有些事情,看得通透,也只恐强加烦恼。 人活一世,实在难得糊涂! 剑一见老人言语停顿连忙岔开话题,“前辈可能看出我那成阳孩儿身上的伤,是伤在何人之手?” 老人抿了抿嘴,手捻长髯,淡淡道:“那娃娃一身筋骨脉络断得整齐,该是被人一气震碎。若真是按你所说,小娃娃的本事毫不掺假的话本领之高又懂得渡凤劫的人,这世上有这等本领的人该是不下三个。” 剑一急道:“可是那玉公子做的?” “呦呵!” 那老人竟是当即没心没肺地大笑起来,“你竟然也认识那家伙!没人见他用过真功夫,也没人能在他手里活下去。那个玉公子不是个人,简直是个怪物!那娃子虽说心地不坏,可出手却太过辛辣,他若是动起手来,是万万不会留下活口的,不可能是他。” 成阳平生唯一仇人便是那玉公子,不是他又会是何人? 剑一正忖着,那老人却又复开口道:“我年轻时仙游天门,有幸撞到一修仙散人,倒是他告予我知,这渡凤劫乃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妙法。先以渡凤劫打断对方全身筋脉,若那人心智坚定,未过几日便自会筋脉重组,不但自此百毒不侵万邪不扰,本领更加要大胜往常。懂得这等功法的人,全天下也决必找不出第四个来。” 老人说着又复痛饮一口烈酒,“这等功法都是师尊帮徒儿提升修为所用,不到万不得已,谁会拿自己的宝贝徒儿开玩笑!过了这些年,我本以为那功法早已失传了,没想到今个在你这叫我遇到了!此生无憾此生无憾啦!” “这么说来阳儿却也是福非祸,遇到贵人了?” 老人大笑,“正是正是!我说老弟,咱们什么时候把那两个娃娃的婚事办了?” 剑一也已醉意微醺,痴笑道:“还等我家轲儿醒过来吧大姑娘家,一辈子只此一次,切勿草草了事!” “诶!” 老人倒是眉头大皱,当即摆了摆手,“来等不及了等不及了!今晚就办,说办就办!我去找我家娃子商量商量!” 这老人竟是说走就走,饶是剑一也拦他不住。 这汉子只得满心无奈,又复坐回位子前,自顾摇了摇头,“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哈哈哈哈!好酒好酒!” 剑一独酌独吟之际,这茅庐另一脚的厢房,确实传来一阵哭闹只声。 “爷爷!你又胡闹什么!快快睡觉去吧,你喝多了!” 这蕊儿做梦都想不到,这不着调的爷爷大半夜来自己的闺房竟是给个活死人说媒的。 “老头子没胡闹,郎情妾意,我这也是搭个顺水人情,你不是也对那小伙子有意思吗?我和那剑一娃娃提起要把我家宝贝孙女嫁给他儿子的时候,他那一张嘴都要裂到后脑勺了!你就答应爷爷这一次,好不好?” “我答应什么!婚姻大事岂可儿戏!” 蕊儿红着脸跺了跺脚,“不依不依!打死我都不依,谁对那活死人有意思了,谁对他有意思了!是你叫蕊儿做事有始有终,他再怎么样也是条性命。蕊儿放着他,看他臭掉就是对他没意思?” 老人红着脸怒道:“你这丫头怎个如此任性,今天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那娃子现在虽说屁也不算一个,日后定有作为,这是你司徒爷爷说过的!今天老头子做主了,你赶快梳洗打扮,等会就办你二人的婚事!” 爷爷从未这般蛮不讲理过,那万轲虽说得以保全一名,可是论起何时恢复神智,却是谁也不敢定论。爷爷又怎能如此草率,便把自己的一生都许给了别人! 忖道此间,仇蕊儿却也大哭起来,“我就不嫁,要加你自己嫁给他!你打死我吧,打死我吧!我讨厌你,你给我出去,现在就出去!我这辈子也不想见到你了!” 老人家就这么被那仇蕊儿推搡出去,只听得里面嚎啕大哭,说不尽的委屈。 “爷爷又怎愿把你嫁给一个废人” 这老儿兀自愣在门外,竟也是浊泪满眶,兀自颤声道“实在不是爷爷自私我仇家一脉” 正可谓: 一剪棋局道天仙,白首月老引红线。 三更唱完夜来客,不想人间向阴间。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七月十四 七月十四,虎日冲兔,岁煞东。 日值月破,大事勿用。 这江湖之上自是不乏好勇斗狠之徒,苦修数载功夫路数,一入江湖便自要造些个声势出来。正如世人所道: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胜旧人。刀光剑影,血溅朱门之事在江湖之上本就算不得什么稀奇,这里最不缺陈的,便是一种人——死人。 既是如此,为何还有那么多年轻人义无反顾地投身于此呢? 在这江湖之上,实在有太多欢喜之事可做了: 你可以喜欢美酒美人,醉生梦死;可以喜欢美玉金银,珠光宝气;自也可以喜欢剑荡六合,睥睨天下。 ——只要你的银票够多,或者你的拳头够硬。 银票够多的人,即便不入江湖也自可快活人间;是以,在这江湖之上人们为着“喜欢”自当只有将自己的拳头练硬,而练硬拳头的法门似是只有一个,那便是杀人。 有些人偏偏从未“喜欢”过这些,他们只是为了杀人而杀,因为他们的“喜欢”,正是杀人。 七月十四自然不是个日子,七月十四便是这样的人,这样的一群人。 这七月十四并不是所谓的杀手,他们杀人从不收钱,他们杀人或许当真只是为了好玩而已。 这些人心情不好自会去寻些“快活”,若心情好了兴许还会帮着某个被欺负的良民适当伸张一下所谓“正义”。这群人若是真想杀人,当然从来都不需要理由。故而七月十四一众的确可怕,却也不乏被些个百姓奉之为神一般顶礼膜拜。 那些人所拜之物,便是个血淋淋的“柒”字——柒月拾肆的柒。 鬼见愁和剑一这时候也看到了一个柒字,这“柒”当然也是用血写成的,“柒”就堂堂正正地写在堂门的正中央。 他们当然认得七月十四,即便不认得,也总该听说过。 刚刚二人还在这里饮酒,刚刚的厅门还是干干净净的。 为着二子的婚事,老人刚刚确实离开了一会,可剑一却从未离开过这里半步。剑一的本事老人是相信的,可即便是他也未曾觉察这一个字是谁,在何时,又是如何写上去的。 此间堂内地上竟然还被扔下个怪物的尸体,那“柒”字也自当是这畜生之血,这畜生狗身人面,死了却还是扯着一张该死的怪笑。 剑一就算是死也忘不了这怪物的名字——山犭军。 疾行之快,已复快过罡风,即便如此也会死于他人之手吗? 七月十四的剑,又有多快? 剑一的手在抖。 老人呆愣了半晌,转而却像是什么事情都未发生过一般,干笑两声道:“谁家的娃子这么讨厌,宰杀了畜生却要扔到别人家里。在别人家里乱丢垃圾还不算,还要弄花人家的门,这样的娃子就活该被他娘亲打屁股!” 这老人说得好像根本就未曾看到大门上的那个要命的“柒”字。 他像是被自己的话逗笑了一般,紧接着又复嘿嘿干笑两声。 他笑得简直比哭还难听。 老人看了看剑一,又撇嘴道:“你为什么不笑,被打屁股的娃娃难道不好笑吗?” 没有表情,剑一木然道:“我笑不出。” “哈哈哈!” 老人似是看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竟像是笑到了肚子痛,竟然笑得干脆趴在地上。一面用手指着剑一,一面还用力地拍打地板,笑得老泪流了一脸。 “咳咳你这娃子,你看你自己,你看你的脸,好像吃了一堆屎一样!” 剑一看看老人,又埋下头看看自己,却也突然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是了是了,一个人独饮却是真的比吃了一大堆屎还不舒服!” 老人一面擦着眼泪,一面又复强忍笑意一般地艰难道:“我们我们接着喝,喝他个不醉不休,喝到死为止!” 剑一却也是大笑着走到门前,随手拎起那只怪物,笑道:“谁家娃娃却也做了件好事,正愁着喝酒没个下酒菜,就有肉送来。师叔生火,晚辈也叫你尝尝咱的厨艺!” 下厨做菜也当真是个力气活,二人才复在那堂内升起一堆新火,已然出了一身浮汗。只待将那畜生抽筋剥皮,上火烤熟,这两人竟是早已汗流浃背了。 二人就这么一面喝着酒,一面吃着那扒了皮抽了筋的畜生。两个人一直在笑,好像碰上了今生最有趣的笑话,笑得辨不清各自脸上所流得究竟是泪水还是汗水。没人吃得出那怪物的肉是甜是苦,也没人说话。他们只是笑,只是笑着盯着那个血染的柒字。笑到脸都开始发酸,笑到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笑了。 三更午时,蛐蛐都似唱罢作眠,两个人却还是在喝酒。剑一已经吐了三十几个来回,回来却还是接着再喝,老人已是困得点头瞌睡,眼皮都似已 睁不开了,每每却都是甩甩脑袋搓一把脸,打起精神来接着喝酒。 他们不能睡,也不能停。 他们生怕自己停下来,睡过去,就会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发生——三个孩子还在屋子里,他们当然不能睡。 老人伸了个懒腰,突然高声道:“剑一娃娃,你可知那司徒老儿给我的是个什么棋局?” 剑一笑道:“你喝醉了,是天理棋局,你自己说过的!” “呸!” 这老人家当即狠啐了一口,涩声道:“早便知道那老儿喜欢故弄玄虚,什么他娘的狗屁天理棋局,狗屁天理,都是狗屁!这就是个他娘的狗屁棋局!” 剑一嗤笑一声,“这话又怎个说的?我方才还当你扯谎莫不是你当真被那司徒前辈难住了,到现在也未曾解开?” “呸他娘的呸!”老人大骂道,“好你个司徒老鬼,老头子我还奇怪,为何今个你这棋局如此好解有话却不言明,原是那劫数现在才来!” 还未容剑一细想,但听身后一人森然道:“来时遇到这畜生耽搁了一阵,不过已是被我随手结果了。老人家,你这是在怪咱们来得晚了吗?” 这声音冰冷沙哑,不带一丝感情。二人身体一僵,旋即触电般地齐齐转过身子——那灾星来了? 眼见那正堂门旁钉这一人,红衣红裤,瘦削笔直,鹰鼻长脸,那脸色白得像是纸糊的一般,两眼狭长更是难寻半分生气——这男人,活像个纸扎的人塑! 剑一盯着前者看上半响,终是摇着头幽幽道:“你和我想像中的倒是真不一样。” 男人奇道:“你想我该是怎样?” 剑一道:“你至少该是一身劲装蒙上脸来,至少也该像个杀手的样子。” 男人冷哼一声,“我本就不是杀手。” 剑一又复叹了口气,道:“来都来了,不妨坐下尝尝这几坛美酒。” 少年扯动了两下嘴角,面无表情道:“我从不喝酒的,饮酒,倒不如饮血来的爽快!” “哈哈!” 剑一笑着便仰天饮尽一坛烈酒,复道:“你们这些人又哪知喝酒的妙处!” 少年咧了咧嘴,“胆子小的人做事前才要靠酒来壮胆,懦夫才要靠喝酒来逃避。杀人这种事我做过不下万遍——而该逃的也自然不会是我。” 老人笑着道:“依你这么说我们是该逃咯?” 少年面无表情地接着道:“随便你们,总之你们也已经是个死人了——不过你们倒是可以试试,试一试逃不逃得掉。” 老人大笑,“小娃娃,老头子喜欢你的脾气,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道:“七月十四。” 老人笑道:“这人好像没听懂我在说什么,我是问你自己的名字。” 少年还是冷冷道:“死人根本不需要知道,我就是七月十四;我自己的名字,你该去问问我的生父生母。” 老人还是笑着道:“你的生父生母我又哪里找得到!” 少年阴冷地一扯嘴角,“你若是想知道,我定会送你去那个地方。想来十几年前,那个地方就是我亲自送他们两个去的。” 老人听到这里只觉得胃中一阵恶心,强皱着眉又道:“七月十四莫非只有你一个人?” 少年不答,还似个人塑一般面无表情地钉在原处。 剑一等了半晌也未见那男人搭话,终是接口道:“你来这是不是为了杀人的?” 少年道:“是。” 剑一笑道:“这人既是来杀人的,却为何在他身上看不到兵刃?” 少年道:“杀人的兵刃不是用来给人看的。” 剑一冷哼一声,“那你现在为何不拿给我们看看?” 少年道:“因为不是时候。” 老人又是喝了口酒,砸吧着嘴道:“何时才是你杀人的时候?” 少年也是冷哼一声,“最少要等你们喝完酒,最少要等你们” 还未等那少年说完,但见那老人双眸精光一闪,已是骤然出手。 借其说话分神之际,这老人当即抄起一坛美酒牟足了全身力气甩向那少年,自己也在此时冲天而起,双臂一张,数道银光恍若暴雨梨花一般,直夺那厮七道大脉。 这一手便是算准这少年的措手不及,而这少年此间仍复钉在原地,眉宇间一抹惊异之色闪过,竟是好像躲也不会躲了。 老人的脸上已经泛起了笑意,两方交战总是经验占多了好处!虽说仇门一脉皆以医理闻名遐迩,可江湖上谁人不知,他仇氏一门的暗器功夫早年间更是名震江湖!百里封穴,隔窗灭烛,只要出自仇氏一门,则皆数不在话下。 只是这老人杀人的经验,实在较之医人失之千里。 这老人直至自己倒下的一刻都还不曾相信自己失手了。 刚才的那一击迅速,果断,一往无前,竟似比他年轻时还颇胜几番神韵。他甚至还没等看到那少年出手,自己的一副身子兀自一轻,竟然就此脱离了自己的一颗大好头颅,自那半空之中直坠了下去,旋即这老人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自己立时重重地摔在了某个极其柔软的物件上面。 这老人此间非但还有知觉,竟然还能思考——想必自己的这颗头颅,是刚好摔在了自己的身上 只待那鬼见愁脖子一歪,一股浊血才方自自其腔子里倒喷出来,刚好将那一副南山采菊图缀上一抹红霞,图畔的两方墨宝却被这股浊血当不当,正不正地一面掩下了“阝”字,一面遮去了“自”字的一横。 好一个“施药布医急乱世,青松明月白得闲”。 正可谓: 鸣虫唱晚罡风过,夜半乌啼鬼满山。 施药布医急乱世,青松明月白得闲。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七章:恶鬼引路 方才那异变来得太快。 鬼见愁方才的一手暴雨天罗杀伐决断,出其不意,即便是剑一自己也恐难全身而退。谁料直到这老人的一颗大好头颅落了地,七尺血剑方自从那具无头尸体里喷了出去。 至此,那虬髯汉子都未曾看清七月十四的身手。 一剑封喉,滴血不沾。 方才那一剑,究竟是有多快! 转复再看这男人,却是仍复面无表情地钉在远处,刚刚的一切似乎从未发生过。 他的手和方才一样干净,和方才一样随意地垂在身侧——他的手上依旧没有兵刃。 这就是七月十四? 剑一的一双眸子已是通红,一只手已是摸到剑上,可他不能动,也不敢动。 此间钉在这正堂门前的,恍似已不再是个人,而是一座山。 若要妄动,定是死路一条。 他还不能死,至少不能就此平白无故地送死。 这虬髯汉子的手又在发抖。 七月十四看都不看那具无头尸体,缓缓抱起了双臂,冷冷道:“我本不欲杀他,只怪他自己太不老实。” 剑一冷声道:“你要杀的人是我?” 男人道:“是。” 前者越是不急不缓,反倒叫这汉子愈加坐立不安。兔死狐悲物伤其类,死亡的威逼加之实力上的悬殊和要那命的沉默已复要将他逼疯。 这虬髯汉子红着一双眼睛,终是歇斯底里地嘶声道:“你既是要来杀我,为何还不动手!” 后者却是不慌不忙地微微一笑,干脆席地而坐。 只待其向前探了探手,对着剑一做了个请的动作,又复淡淡道:“因为现在杀你就不好玩了,我倒是可以陪你聊聊。” 剑一至若个泄气的皮球一般瘫软在地上,哑着嗓子道:“我能知道是谁想杀我吗?” 七月十四道:“是我们老大。” 剑一大笑,“我这老东西何时来得这么大名气,竟然惊动了七月十四的大哥!你们大哥又为何要杀我?” 那男人冷笑了两声,玩味道:“七月十四没有大哥,要杀你的是人长生门门宗。至于为何杀你我想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剑一闻言一愣,冷哼道:“我清楚?我清楚什么!却为何不见那玉公子来取我性命?莫非哦!是了,依你门宗之意莫不是说那群毒鸟我杀错了?” 男人淡淡道:“公子不来,是因为他还有比杀你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至于那群钦原那本是用来抑制这次旷世大劫而生,而今知晓实情的长生门人皆欲杀你而后快,你可知道?” 剑一陡然蹙起眉头,“大劫?什么意思!” “哦。” 七月十四幽幽道:“不出几多时日那劫数便要转生,到时必当天下大乱生灵涂炭。我等本是要靠那群钦原去毒死劫数还未成型的本源灵体,你可知道你那随随便便的一剑,也同时斩掉了这世间所有生灵唯一的活路?” 剑一皱眉道:“所以你们便豢养那千万钦原残害生灵百姓?” 那男人冷哼一声,“残害?你以为杀了那群毒鸟便是救人救世吗?嗤——你为了救那山下的几户人家,却要断送了整个浩荡华夏的活路,这便是你们这些人所谓的正?” 七月十四一语话罢,那剑一的瞳孔骤然一缩。 沉默。 月朗星稀,这正堂之内,独余沉默绕梁。 那长生门豢养毒鸟原来不是为的祸乱人世,而是救世? 何谓道,何谓正? 那鬼见愁说得没错,那司徒先生也说得没错痴人啊! 我当真该杀! 忖至此间,但闻这虬髯汉子朗声大笑,“长生门好个长生门!哈哈哈,正邪正邪,我端的可笑!该杀,当真该杀!” 七月十四却是扯了扯嘴角,“这人是不是疯了?我手下死灵千万,却是第一次听人说自己该杀的。” 剑一苦笑着抬起头来盯着七月十四,呷声道:“难道我这自作聪明的呆子不该杀吗?” 这男人当即摆了摆手,冷声道:“哪个母亲生下孩子来是为了给别人杀掉的,哪个人苟活了大半辈子就是为了留着命给人杀掉的?你这人真真是疯话连篇。” 剑一闻言大笑,厉声道:“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却端的可笑莫名!你又可否记得你是来这做什么的?” “哦!”七月十四又复勾了勾嘴角,随意道,“自是杀你咯。” 剑一苦笑道:“我不该杀,你却要来杀我?你觉得这番道理说得通吗?” 那男人转复冷哼一声,道:“听上去却似乎真的说不通彻,不过你要清楚,我来杀你绝不是因为你该杀。” 剑一皱了皱眉,“那是因为什么?” 七月十四笑道:“因为我听说你的本事很高,因为我喜欢。” 剑一却也是勾了勾嘴角,“你这人喜欢杀谁便要杀谁?” 那男人点了点头,“好像是的。” 剑一又道:“那你喜不喜欢杀那玉公子?喜不喜欢杀那长生门的门宗?” 七月十四闻言一怔,转而苦笑道:“我简直喜欢得不得了,不过我更喜欢活着只有活着,我才能做更多喜欢做的事。” 剑一接着好笑道:“若是长生门宗要你去杀个根本就不喜欢杀的人,你又能怎样?” 七月十四又是冷哼一声:“我要杀的人,从来没人救得活;我不想杀的人,从来也没人逼得动我出手——即便是我们门宗也没这本事。” “哈哈哈!” 剑一大笑两声,旋即拍了拍双腿长身而起,“你可以来取我性命了,不过要等我俩都出去。” 七月十四却还是坐在那里半分未动,“不急的,我甚至可以等你睡饱了一觉再动手。我知道屋子里还有三个娃娃。你大可放心,我今天并不想要了他们的命。” 剑一长叹一声,幽幽道:“罢了叫个随时想要取我性命之人看着我睡觉,我是怎样也睡不踏实的。能死在你的手里,倒也是我此生之幸这边请。” 剑一说着侧开身子对着正堂大门略一摊手。 七月十四却还是动也未动,笑道:“你果然是个怪人不过我可不喜欢到时你站着不动引颈受戮,只求你切莫把我当作宰猪的屠户!” 剑一幽幽道:“怪物命丧怪剑下,怪人死于怪人手。呵呵我是怪人,你又何尝不是?” 七月十四大笑着站起身子,“我倒是越来越觉得你这个人可爱得紧了!多好的玩具,着实可惜请吧!” 二人竟是如此有说有笑地出去,哪里像是一人准备赴死,一人好杀成性的样子? 房外朗月当头,夜凉如水。但闻几只蛐蛐似是睡醒一般,又复啼鸣起来。 好个撩人之夜。 仇蕊儿已是把自己关在房里一天一夜了。 事实上,仇蕊儿真的一夜未睡。 她想不通爷爷究竟是搭错了哪根筋,为何偏偏要把自己嫁给那么一个活死人。她更加想不通,从来都将自己视若珍宝的爷爷,为何会为了个外人对她如此大吼大叫。 难不成是爷爷嫌自己太笨不喜欢自己了?难不成爷爷是真的喜欢那个连场大风都禁受不起的废物? 蕊儿真的想不通。 这姑娘想不通那是非种种,却是想爷爷——想爷爷现在是不是已经后悔了,是不是也像蕊儿后悔了一样,后悔自己要把蕊儿嫁出去,后悔惹蕊儿生气? 爷爷现在在做什么呢?是也在想办法向蕊儿道歉吗?想到这里这姑娘已是摸索着出了房门。 房外黑如泼墨,堂内静得怕人。 莫不是爷爷睡了? 这堂内好重的酒味。 不不单单只有酒味,这味道好生奇怪——是血腥味!堂内怎会有这么重的血腥味! 相伴鬼见愁行医多年,仇蕊儿又怎会不认得何谓血腥之气?心思大骇间,这姑娘一路摸索便要掌灯。只待堂内灯火通明时,仇蕊儿第一眼见到的便是一抹血淋淋的“柒”字,紧接着便看到了那老人的一颗大好头颅! 那老人怒目圆睁,大张其口,似是还有些话未能说完。酒水混着血水,遍地狼藉,整个厅门处都弥漫着一股说不清楚,直欲叫人作呕的怪味。 仇蕊儿早是一个趔趄摊在地上,两只手紧紧地捂着嘴,想叫却发不出声音,两只眼睛只顾瞪得大大的,豆大的泪水好似决堤一样地向外翻涌。 那个“柒”字是了,我曾听爷爷说过 是柒月拾肆的“柒”! 七月十四怎么会来这个地方?那个剑一呢?剑一的人在哪?爷爷是被谁杀的?七月十四来这里究竟是要杀谁?他们如今走是没走? 蕊儿想不通,这些蕊儿具是想不通。 胸口像是卡住了一块巨石,蕊儿此刻却已是趴在地上大吐特吐起来,满脸的冷汗和泪水混在一起甚至滴到了地上——因为怕,因为冷,因为亲眼看着爷爷惨死家中,姑娘的身体业已抖做一团。 这姑娘不知究竟是吐了多久,抖了多久,终于像是恍然大悟一般嘶声哭号道:“爷爷爷爷!” 应她之物,却也只剩这隔夜虫鸣。 月明星稀腥风拂面,老天爷似乎并没有因为仇蕊儿失了爷爷而影响几多给人赏月作对的风雅。 原本热热闹闹的正堂之内,如今却只剩下仇蕊儿一个活人。 她不敢独自呆在大厅里,任是那个未经世事的孩子都不敢和一个身首异处的死人在一间房里呆上半分。 仇蕊儿踉踉跄跄地摸索着进了一个屋子,仿佛冥冥中早有天意一样,那间正是鬼见愁的屋子。 她深吸了一口气,壮了好久的胆子才点亮了灯——她生怕屋子里再复平白无故多出个身首异处的死人。 不过幸好这里没有。 爷爷的床上还留着前日那盘不知是解没解开的棋局,那是懂得宿命通的司徒爷爷留给爷爷的棋局,那是爷爷留给她的最后一样东西。 仇蕊儿踉跄着走到床边俯身一望,却又是痛哭起来。 爷爷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爷爷是故意气我,故意叫我不要走出房门,那盘棋局原来早已解开了。 再观那盘天理棋局,棋盘上黑子和白子各占一边,赫然拼成了两个字——大凶! 想来这鬼见愁一世行医救人不假,却也多次看着别人病死不救。 天地不仁,这或许就是天意。 可蕊儿却是万万都不会这么想的,七月十四有多么可怕她当然听爷爷说过,可是她想报仇。 凭着自己的能力就算寻到了七月十四身在何处那又怎样,自己还不是死路一条? 那个剑一呢? 人人皆唤那剑一做魔剑妖人,他是不是七月十四的人?难道爷爷会错看恶人,才引致这杀身之祸?这样的话自己不也成了待宰羔羊? 他如今又走是没走? 想到这里蕊儿旋即吹熄了灯火,随手掏出腰间上山采药所用的防身匕首,瑟缩在黑暗里的一角一动不动,瑟瑟发抖。 茅庐之内,徒留一片黑暗,令人窒息的黑暗,和她那早已方寸大乱的喘息声 正可谓: 天朗云深处,三更现人屠。 一夜阴阳断,渡凤金身塑。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八章:渡凤塑金身 人在一生中总是要做很多事,而所做最多的一件事也无非便是等待。 等待出生,等待机会,等待嫁人,等待娶妻生子等待的过程往往总是充满着急迫幸福,或者焦虑愤怒。 而人类在一生中做的最后一件事也便是等——等死。 等死的过程往往比死亡本身还要可怕得多。 金鸡唱晓,此番已入五更。 天晓浮光,还未亮得彻底,这间茅庐内,仍自暗得怕人。 仇蕊儿本应该去想很多事情的,想想七月十四为何而来,爷爷为何而死,想想那三个人和七月十四又是怎样的关系。 可她想不出,事到如今她只知道自己的大脑炸裂一般的剧痛,耳鼓只闻恼人的轰鸣之声。她手中的匕首已被汗液浸得湿滑,湿滑的手往往是握不住刀的。 仇蕊儿甚至开始有些后悔,后悔自己当初为何没有学些本领来防身,甚至已经在心里祈求老天将她如今看到的c经历的一切尽数化作南柯一梦。 还不等她想完,便听到了远处轻微的脚步声。 这姑娘的脑中当即轰然巨响,她甚至可以听得到自己几近发狂的心跳声! 有人?这间房里除却自己哪里还有活人? 她那一双手脚都在不受控制地发抖。 她听得出,这个声音正是冲着自己而来。 “踏踏踏” 那人走得并不快,仇蕊儿兀自在心中默念着来者的步数——一步,两步,三步,鞋底在地面摩擦的沙沙声只待来人行至门前,这姑娘想也不想,大叫一声死命将手里的匕首掷向了那声音的源头。 她并没有期待那柄掷出去的匕首会对自己的现状起到何等作用,她甚至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将这唯一一柄防身的武器丢出去。 那一刀掷出以后便没了下文,就连落在地上的锵啷声都没有。 完了! 在这一瞬,仇蕊儿好似全身的力气都随着那一刀也被掷走了一样,只在一瞬之间便瘫在床上,如个刀俎之鱼。 “姑娘,若不是因为你刚刚掷出来的那柄匕首我险些要把你当做七月十四,误伤了你的性命” 黑暗里只听得一个少年的声音,声音阴阴冷冷 “姑娘可是那个救我性命之人?” 是活人!莫非是剑一带回来的那两个活死人醒了? 仇蕊儿仿佛又长出了些许力气,挣扎着便要爬将起来冲出门去。可直待这姑娘坐起身子,却又复怔住——此间爷爷惨死,那剑一一行究竟是敌是友还未可知,来者又会否是那七月十四佯装而成?我若就此出去,只怕 忖到此间,那姑娘却又复坐了回去,怔怔地盯着门外那一团漆黑,哑声道:“那头说话的是何人?唤我何事?你你是何居心?” 黑暗里的影子兀自一笑,“小可成阳,不敢过问姑娘芳名!借问姑娘一句,可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少年送我来这里的?他们人呢?” 一个男人,一个少年? 回想起昨日清晨之事,这姑娘竟又复想起了自己那苦命的爷爷,喉咙又是一酸,嗫嚅道:“我叫仇蕊儿。他们我爷爷七月十四我不知道” “哗啦”一声咋响,吓得蕊儿周身一震。 只待这姑娘细细听来,便又寻得那摇扇的吱吱声,自此这姑娘才算长舒了口气。 但闻那少年朗声道:“万芳独争艳,一蕊傲千红。静观百花妒,笑傲红尘中。好名字,好名字!” 话罢又是“哗啦”一声,阴影里的少年好似又复阖上扇子,笑吟吟道:“却不知蕊儿姑娘为何熄灯?可否容小可一睹芳容?” 这成阳似是说着就要掌灯,仇蕊儿连忙嘶声吼道:“不要!” 黑暗中少年一愣,旋即又复冷笑道:“怎么,姑娘为何这等惊慌?莫不真有何事是不方便与小可一看的?” 仇蕊儿低声抽噎道:“死人这里有死人,不要不要!” 少年沉声复道:“死人?一个,或是两个?姑娘何不现身说话!”那边话音未落之际,黑暗之处已是涌起一层淡淡的华光。 仇蕊儿已是压低了声音呜咽起来,此时脑中浑浑噩噩,哪里会留意到黑暗之中那少年的磅礴杀意?只顾自己幽幽道:“厅堂里的那人是我爷爷,七月十四他是被七月十四杀的。” 少年又道:“这我知道,我总算还认得那一个柒字!不过原谅小可冒犯,敢问姑娘为何毫发无伤?” 他怀疑我! 那个剑一平白无故带着这么一颗灾星上门害死爷爷,我还未等怀疑这小子的身份,他竟然反咬一口怀疑起我来! 这姑娘心中越想越是气结,心中的恐惧竟也消了大半,转而冷声骂道:“你和七月十四是什么关系?和那个剑一又是什么关系!我不怨你们带着仇人上门害死我爷爷,你倒反过来怀疑起我来!反正我爷爷已是不在了,我我告诉你!你若胆敢造次,姑奶奶就姑奶奶就和你拼了!姑奶奶我我” 那边的姑娘左一口姑奶奶,右一口姑奶奶,直听得这边的成阳连连皱眉;那个姑娘究竟是何方神圣莫不是装疯卖傻,扮猪吃老虎吗? 任你何人皆可 少年眼睛一转,背过手来又复咧嘴道:“我也只是听说过七月十四的名号,至今还未能见上尊荣一面,实也但愿能会上他们一会。而那剑一他是我一个很要好的朋友。” 少年说着,负在身后的一双手上光华更盛——那姑娘若敢妄动,便随时要她的命! “听我那朋友说,江湖上虽说确是谣传七月十四何等威风不过谣传毕竟只是谣传。江湖上几多所谓的杀神,哪个不是被些市井茶楼里的说书先生哄传而出的神话?依我看来,那所谓的血柒字无非就是几只藏在暗处的老鼠,若是够本事真刀实剑地拼拼能耐,又哪里只会在暗处偷鸡摸狗?” 听得成阳一言,仇蕊儿心念急转。 都说那七月十四杀人不眨眼,若是这男子当真在故弄玄虚扯谎骗人,早在刚刚不久他就可以取我性命 是了!凭我一介女流,他若当真是七月十四,若当真是要杀我,不过是举手之劳,又何必扯出这么多谎话来骗我出去?此间他处处试探,又句句讥讽那天杀的血柒字,无非也是担心我的身份 他既然无心杀我,又一定要逼我掌灯出来与他一见,他便一定不是七月十四。 今时今刻,这姑娘当真宁愿相信面前的男子说得都是真话。 她的脑袋乱极了,她不敢分辨,也不容她分辩。不论这男子从前怎样,这姑娘都宁愿相信他现在是个可以信任c可以依赖的好人。 爷爷不在了,她还能依靠谁? 委屈c自责c懊悔c后怕这种种情绪终于在一瞬间决堤般冲垮了仇蕊所有的坚强,她自己也不清楚那两条已被吓得发软的双腿是如何恢复正常的,她现在只想要一个安全的肩膀来靠一靠。等了一夜终于等来一个并非是想取她性命的活人,她只想大哭一场。 于是这姑娘就此大哭着跑到成阳身前,两条手臂像是蟒蛇一样紧紧地箍住了少年的腰,当即把脸埋在他胸膛里嚎啕大哭起来。 她这番莫名其妙地冲出房来,却险些结结实实地中了成阳那运足了先天灵觉的一掌。 不过万幸的是,如今站在这姑娘面前的是个自小就在鱼龙混杂之地厮混偷生的少年。 在这姑娘冲将上来的一刹那,成阳凭借着儿时为了暗中偷盗所练就的夜视本领,才勉强看清了这道哭得梨花带雨的身形,而及时散去了手上的功力。 不然眼下的仇蕊儿,早已见她爷爷去了。 复而再观此时的成阳,双手做着投降的样子,脸上的笑容已是僵住。 他不知道这姑娘为何抱他抱得如此之紧,好似生怕自己会溜掉一样。眼下自己也不知如何安慰这个刚刚痛失爷爷的小姑娘,就只得做个桩子似的给人来抱。 剑一呢? 听这姑娘的意思剑一和万轲果然来了,可为何不见这二人踪影?七月十四七月十四既是来了那剑一又 自己不也早该是个死人了吗?难不成当初那个方杰并未有心取我性命?他又为何手下留情饶我一命? 成阳明明清楚地记得自己的筋脉早已尽数断掉,一身先天灵觉也具是被其打散,为何如今醒来便可安然无恙地下地行走?我睡了多久?一身本事不但仍在,却还似乎突破了数层修为,这些都是谁做的?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 这少年如今满腹狐疑,眼看着怀中泣不成声的仇蕊儿,却只得苦笑着摇起脑袋。 这姑娘怎会恁的不小心,方才险些被我一掌拍死方杰啊方杰,我是该恨你,还是该谢你? 儿时亲眼见到全寨上下被杀得干干净净,自小为了生活,成阳便不得不混迹在那鱼龙混杂的江湖。 想活下去就要吃饭,不想饿死就要会偷,会抢,会骗。偷不成要挨饿,抢不成要挨打,骗不成更要似是老鼠一般被人又追又打;江湖不会因为你是个孩子而可怜你,更不会因为你失去了一寨子人而多给你几个馒头吃。 江湖就是江湖,活着就要活着。 而往往这种鱼蛇混杂之地就是最可令人成长的地方,不出一年,当时还没有街边摊铺高的成阳就已经偷得比谁都快,骗得比谁都好了。 所以说,没有在那等鱼龙之地中厮混并且活下来的孩子,就根本不配说自己的童年过得有如何黑暗。 而成阳少时所混迹的鱼龙混杂之地,并非是世人皆知的巷尾街头。 江湖之中,无数英雄皆以成为“雅座”一员而骄傲;更有无数英雄自以成为“雅座”一员而愁苦。 ——世人皆道“一入雅座蹬天途,从此再无回头路”。“雅座”可以满足江湖上任何一个人的任何一个愿望,只是这愿望的代价,便是终生为“雅座”效力。 传闻那“雅座”手眼通天,十数年间,能逃出“雅座”不再被其纠缠的活人,不过寥寥一掌之数,更何况一个孩子? 可怜成阳昔时,便正是“雅座”之人,他的愿望竟然不是要“雅座”杀了方杰,而是活下去。这少年是如何从那不见天日的“雅座”中全然脱身的,却是后话了。 成阳这边忖着过往的一些旧事,无非便是尔虞我诈c挨饿c和挨打,想着也不禁自顾打了个寒战。 待其回过神来一望窗外,已然天光大亮。 “姑娘?那个蕊儿姑娘?” 想来这姑娘同她爷爷久居深山老林不谙世事,如今又失去了唯一的亲人,伤心自也是无可避免。观其今,思己昨;成阳心疼地轻手拍了拍仇蕊儿的香肩,柔声道:“姑娘,天亮了,你你可好些了?” 听到这少年的声音,仇蕊儿的娇躯莫名一颤。恍然大悟般地一把推开这少年,深埋着脑袋,随便抹了把眼角。 也不说话,重重的一点头。 二子,相对无言 有道是: 渡凤金身塑,夜半相思苦。 天选一庶子,肉身茧作缚。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九章:活死人 成阳大难不死之后轰然惊醒,见得周遭事物如此陌生,实也将那剑一二子相助之事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他本意起身前去打个喏,做一长揖,谁料这茅屋内外竟是一片森然,其间血腥气更是甚浓。一波三折终是遇到了这家主人,谁料竟是被那姑娘拦腰抱住或是说,死死箍住。 只听得仇蕊儿粗重的喘息声,此间虽复仍旧看不清这少女面目,却可以清晰地分辨出这姑娘的小脸已是从玉颈一直红到了耳朵根。 成阳不禁暗自苦笑一声,自忖着:“我若是此时问及剑一前辈的行踪,依她的样子也定会是一问三不知;何况七月十四即是来过,那剑一前辈自是凶多吉少。再逼问她也是无用也罢,也罢!” 少年忖到这里,只得强压着心中的愤恨与不安,低下头对那姑娘柔声道:“敢问姑娘可知道我那万轲兄弟现在何处?” 仇蕊儿仍是头也不抬,小声嘀咕着:“万轲?什么万轲?那个活死人吗?” 说话间,这姑娘随手一指身旁一扇房门,惊慌失措道:“在隔壁!” 这姑娘似是怕被哪个催命鬼抓到一样,答得飞快,跑得更快。一语话罢竟是转身便飞也似地逃回了房里,“砰”的一声重重地摔上了门。 “喂!” 不待成阳把话问完,这姑娘早便将自己锁在了屋里,再叫也是没了回音。 最初还险些将自己抱得断过气去,而今见到我,却又像是见到活鬼一般这女儿家的心思倒果真似是海底针一般叫人难以量度! 方才那姑娘口中的活死人是什么意思?万轲怎么了七月十四这厮又将剑一前辈怎样了!成阳就这么一面想着心事,一面踱身走向那房间,“一切还是等见到万轲再说罢,事已至此,前辈的事只能从长计议了” “咦?” 刚入房门,成阳就不禁打了个寒战。 这房间内外似是完全两个季节,房外斜日东升暖阳普照,而这房内却似是数九寒冬一般冷得钻心。 待这少年小心翼翼地走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万轲身边,才仅是对其探出手来的一刻,只觉手头顿生出一股阻力。成阳的一身衣袂未因风起,却只觉恶风扑面,还是刮骨的寒风! 复观这万轲,浑身上下已是被一片冰蓝色的薄霜裹住,看不出表情——死人当然不会有表情!成阳面色一苦,心有不甘间咬起牙关又是探出手来。 “别动!” 说话的当然是那个仇蕊儿。 听得身后的声音,成阳手头微微一窒,悬在空中。 那姑娘接着道:“你这朋友早该是个死人了,若不是我爷爷若不是我爷爷他老人家用那逆天改命之道唤回了他那三魂七魄,他此时早已是具浑身恶臭的枯骨了!” 少年此间背向房门只手悬在空中,恍似一下子变作个聋子,变作个泥雕,也不再动,也不说话。 仇蕊儿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得接着道:“此刻他虽是魂魄俱全肉身完好,可那神志要几时恢复也只能靠他自己,也许明天就如你我这般,也许永远” “那他这一身彻骨的冰寒又是从何而来?” 少年仍未回头,听他此时的语气,冷得却直若来自九幽冰宫一般。 姑娘不禁当即打了个寒战,随即又没有来由地觉得那个寒战打得着实没有骨气,竟是微怒起来,大声道:“我怎个知道!我怎个知道!我又不是神仙,你来问我,我却要问哪个!我只知道这个活死人死后魂魄也未散尽,一身奇怪的护体真气一直包着魂魄好似长在上面一样,谁知道他醒都没醒来怎会个把这房间弄得跟个冰窖一般。” 少年又冷声道:“我这朋友是怎么死的。” 这家伙好生恼人! 仇蕊儿自己也不知道因为什么,只觉得听这少年说话就不自觉地满心怒气,也是回敬一般地冷声应道:“你这好朋友一身妙极本领!他是被那龙卷风吹到天上摔死的!你问我这个干嘛?莫不是你要找那” “嗤!” 这少年当即冷笑一声,却又是向着万轲探出手来,含着眼泪柔声道:“你这个笨蛋!你们这两个笨蛋” 这厮缘何这般恼人好似好似谁都欠他几钱银子似的! 忖到此间,仇蕊儿当即揶揄道:“哼,你要是感觉身体复原如常,却也不妨碰一碰他试试你” 这姑娘本想随口胡乱调侃成阳一番,杀杀这厮锐气,却也未想那少年非但不怕,还真倒是要试上所谓一试。 姑娘的脸色猛然被吓得惨白,已是嘶声吼道:“不要!” 她甚至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被一只大手紧紧箍住,修为强似剑一都被这古怪灵觉瞬间震晕,又何况是那刚刚复原身体的文弱青年?她只盼着少年识趣收手,无奈早便为时过晚。 “波”地一声清响,成阳那头似是被一股大力猛然弹开,立时直若离弦之箭一般倒飞出去。少女只觉得眼前一黑,未等反应过来只听得身后“轰”地一声巨响;墙壁已是被这个莽撞少年生生撞穿了一个大洞。 就算不想也可辨得,那少年此刻必定又是昏死过去了。 再观这少女,一张小脸却又是通红起来,自顾跺了跺脚气急道:“早就说了这活死人碰不得,笨蛋!你们男人都是一群笨蛋!” 孩子毕竟是孩子,这仇蕊儿嘴上虽是骂着,心里却不禁也犯起了嘀咕:这躺在床上的少年究竟是个怎样的人,用得着被这么多人体恤关心吗?想着竟是把还躺在地上不知死活的成阳就这么忘到了脑后,不自觉间也是踱向万轲。 “喂?喂!” 姑娘瞪着大眼睛试探地对着万轲轻唤了几声。 没有回应,彻骨的冰凉。 对啊,他现在和个死人又有什么两样? “呼吓了我一跳!” 仇蕊儿却是长舒了口气,如释重负般地拍着胸脯坐到了万轲床边,“我还以为你真是六亲不认,连我这个救命恩人都要震飞了去呢!” 她说着又瞧了瞧万轲,“你倒是好了,你这么长睡不醒,又不用吃,又不用喝,一切烦恼都不知道,就算做了噩梦一觉醒来就什么都不记得啦,可是爷爷” 想到刚刚身死的爷爷,这姑娘的心又是没有来由的一痛,随即又恨声道:“天知道你们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要把那群灾星引来!你们才来了几天?如今爷爷去了,家都不像个家!要不是你们要不是你们!” 说到恨处,仇蕊儿竟是不假思索,一记粉拳捶向了万轲胸口,开弓没有回头箭,待她反应过来哪还来得及? 倒霉! 姑娘心思念及干脆闭起了眼睛,已是做好了准备,准备等待和那少年一样被这活死人震飞的结果。 但听一声闷响过后,这姑娘却仍复端端正正地坐在床头,什么古怪灵觉,什么外力丛生,恍似对其根本毫无作用。 “咦?” 天知道仇蕊儿为什么还稳稳当当地坐在这少年身旁,似是连她自己也不敢相信。 只待这姑娘又复难以置信地轻轻锤了万轲胸口两拳,少年仍是那个一睡不醒的少年,而她自己仍复稳稳当当地坐在床上——我没事? “哈哈!为什么我没事?” 哪个人在年轻的时候不曾希望自己是与众不同的呢? 姑娘的脸六月的天,见自己并未被那股外力排斥,这姑娘一时玩心大起,一双小手却是在万轲这活死人身上不安分起来。摸索几下这姑娘方觉不妥,小脸一红,又复触电般地把手缩了回去,开始细细端详起这少年的脸来。 “其实我也知道,你这样也不好受。本来是为了救朋友性命,自己却先客死他乡了嘿嘿,你们也真是够笨的了,连那个畜生都不认得,也是活该倒霉!唔你看你,浑身都是动弹不得,若把我换做是你,我倒是宁愿死掉了落个痛快!” 仇蕊儿盯着面无表情的万轲,神情突又变得一暖,“你一个人在这里睡着一定很寂寞吧你知道吗?我和爷爷在这荒山野岭相依为命已经有整整二十三年了!这二十多年来和我说话的除了那些瓶瓶罐罐的草药就只有爷爷如今爷爷竟也是不在了以后以后我常来陪你聊天解闷好不好?” 仇蕊儿明明知道这活死人说不得话,却仍在一旁说个没完,好像万轲真会答她一般——论及这自娱自乐的本领,蕊儿姑娘到是真的可以堪称高人! 而不会说话的人也总算有一点好处,不会说话的人永远都不会泄漏你的秘密。 “你不回答我,我就当做你答应我咯?哈哈!我叫仇蕊儿,我认得你,你叫万轲。我还是叫你活死人吧,我这么叫着顺口” 仇蕊儿说着又是把手放到了万轲胸膛上,他的心的确在跳。只不过跳得很轻,跳得很慢,似是冬眠的熊一般。 “活死人我今天是第一次哭得那么痛快,从小到大爷爷虽然嘴上叫我丫头,可他完完全全是把我当个男孩子来照顾——那个那个成阳的胸膛好暖就像爷爷的手一样暖你喜欢过一个人吗?喜欢一个人的感觉是什么样呢?” 姑娘伏在万轲胸膛的手,明显感觉到他那心脏多跳了两跳,不禁大喜,“哈哈!你也有喜欢的人对不对!那个姑娘是什么样子呢?她好看吗?不对,一定没有我好看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呢?你告诉我好不好?哼!活死人你真抠门,都不说话那我自己猜猜外面的天一定又高又蓝,云彩白得就像是刚刚摘下来的棉花,外面的山一定开了很多颜色的花,那里的草和树一定是郁郁葱葱的,一定不像这深山老林那么多的野兽毒虫,外面的人是什么样子呢?和你们一样吗?你们是什么样的人呢?你们都是好人吧,一定是很好很好的人吧!活死人你为什么总是不说话呢?” 万轲的心不知怎的,又复跳回了原有的节奏,似是随时都有可能忘了跳动一样。 “活死人,你会一直陪着我的对不对?你不会像爷爷一样把我丢下的对不对?” 说话间,这姑娘竟然把脸贴向了万轲的胸口,他的胸口竟然也是暖的。 “嘿嘿,活死人你真乖!我知道啦,蕊儿知道啦,你先好好休息噢,我去看看你那个笨蛋朋友,下一次他若是还敢碰你就再把他震开!只是不要用这么大力了,你只叫我可以碰你好不好?全世界,只叫我一个人可以碰你好不好” 家中突逢变故,却也总算有这两个年轻人在旁,才不至使得仇蕊儿过分思念爷爷。安葬好了爷爷又收拾干净房间以后,这蕊儿姑娘终于又复托了这两个年轻人的福,逐渐过回了平常的日子——白天采药劈柴生火做饭,到了晚上又掌灯学习爷爷留下来的医理知识,一切一如往常,只不过生命中又多了两个男人。 成阳伤得并不算重,不过断了七根肋骨,一条胳膊而已。和方杰带给他的种种痛苦来讲,这些也只能算做是些个微不足道的皮外伤罢了。 成阳醒得很快,他也答应仇蕊儿一旦自己身体复原必定会带着她和他离开这荒山野岭。七月十四已经来过这里,还杀了仇蕊儿的爷爷,搞得剑一不知去向,这个地方当然也不再安全了。 仇蕊儿听到这个消息之时简直高兴极了,她当然会将这些事和那个活死人大谈特谈一番,虽然说话的人一直都只有她自己。 这些日子蕊儿姑娘几乎每天都要和万轲说上两句话,这似乎已经变成了吃饭睡觉一样的生活习惯。虽然万轲从来都未答过自己的话,可仇蕊儿对如今的一切真的很知足,也很快乐。 知足的人总是快乐的,不是吗?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且不论那万轲成阳如何休养调息,蒙山茅庐百里之外。 黑云压顶,惊雷阵阵。 巴蜀长生一脉,空冥涧。 “那个叫剑一的小子可是处置停当了?” 但见七月十四远远地跪扶在山崖一边,低声打了个喏,“禀门宗,剑一已被七月十四依门规处置,这是血魔前辈的丧门剑。” 老人也未动身,站于崖边负手而立,盯着茫茫无边的黑水出神,低声呜咽了几句,随即挥了挥手,“下去吧,这柄剑交还给血魔也是大材小用,以后便赐予你吧。他若是追究起来你便叫他来找我。” 那红衣少年面色一喜,连忙谢恩小步退下。 “等等!” 少年的身行,当即被喝得一愣,恭敬道:“在,请门宗吩咐。” “下去把杰儿叫上来,说我有事要他去做。” “喏!” 有道是: 凤鸣枝头新露佩,龙翔浅水天脉归。 莫盼空冥浊浪破,千秋混沌入轮回。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求收藏,求订阅,求关注,求推广。诸君可待文养肥再看,动动小手点个收藏便是对怪哉最大的支持。近来工作太忙,只得保底日更3000,一遭得闲定然变为一日两更,谢诸君抬爱。怪哉定当在传统仙侠,加之评书体的路上,一往无前地坚持下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章:大祸临头 罗裳的心里乱得发慌。 一别十四年,她甚至都快要忘记长生门中也曾有过这么一群红衣红裤的人存在过了 早在十四年前,那群人只身混入京城,在那守卫森严的府衙内,好似变戏法一般地取了京都巨贪王猛的项上人头,当朝天子举满城之兵竟未将其擒获。这件事即便到了如今也是百姓茶余饭后的笑谈,每每提及仍是叫人热血沸腾, 那群人走到哪里都喜欢穿一身最鲜艳的衣服,好似生怕别人不会留意到自己一般。那群人最喜欢的一件事便是杀人,他们杀人向来不分白天黑夜,向来都是那么正大光明。故而,他们从未将自己当过刺客。 闻说这十余年内,门宗只唤过他们三次。闻说若是没有大事发生,门宗是断断不会召他们回山的。 他来这里当然不是为了杀人。 一定是门宗叫他来这望仙台的,只有门宗知道杰哥最喜欢的去处是这里那男人和杰哥甚至没开口说过一句话,两个人只是相视一望便一同走了,看离开的方向,他们所去之地十有八九就是那个空冥涧。 空冥涧那里还是出事了吗? 每次杰哥被门宗单独召见的时候,都不会有好事发生。每次门宗单独交代给杰哥做的总是很棘手又很麻烦的事情,棘手到每次出外执行命令他都不带着自己,也从不告诉自己他究竟是去做什么,麻烦到一去就短则半年,长则数载。 门宗很少这么单独交代给他任务,记得上次还是几年前抵御摘星崖突袭万蝠血海。那时我们两个还是孩子那次那次他整整走了两年零三个月。直同血魔前辈把摘星崖那群斯文混蛋从圣坛打出血海,从血海又打退到摘星崖,大破了他们移星改命大阵,拗断了摘星龙脉才被门宗召回,即使这样杰哥回来却还是被门宗大骂了一通。 罗裳当然也知道方杰根本哪也不想去,她当然知道方杰其实早就想离开这么个是非之地了。凭方杰这一身本事,若是他真的想离开这,又有谁能拦得下? 不过这长生门生他养他又教他本领,门宗待他视如己出杰哥是向来不喜欢欠任何人东西的。欠别人一锭银子,他不管多穷一定会想办法还给那人一锭金子,欠别人一拳,他必定立马还给那人一剑。 他从不会欠别人任何东西,或许只是除了我 门宗当然也知道,杰哥就算想走,也是万万不会走的——他欠长生门的实在太多了。 罗裳学着方杰的样子爬到望仙台顶那一方琉璃瓦沿上面,也学着他的样子,嘴里咬着根野蒿,两手枕着脑袋,翘起二郎腿那么大大咧咧地就地躺下。轻风一吹,吹得瓦沿下的琉璃铃铛叮当作响,好不清脆动听。 这天蓝得那般剔透,半丝云彩不容见得,蓝得好像能滴出水来秋高气爽万里无云,这是大劫降世的征兆吗? 明明说的是还有半月之久,怎么会有这么快? 真冷! 秋风刺骨,罗裳当即打了个寒战,搓着两条玉臂终是坐了起来,“这木头方杰倒真是个笨蛋大怪物!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偏偏喜欢来这么高的地方受冻,大白痴,臭木头!” 罗裳嘴里骂着,眼睛却是望向空冥涧的方向发起呆来——那空冥涧的杀气此时业已犹如实质一般,仅仅是看上一眼就已经叫罗裳浑身不自在,那劫数来的当真这么快吗! 她下定决心似的,拍了拍手,挽起袖子大大咧咧地一叉蛮腰。 天高风寒,吹得这姑娘衣袂乌发一阵招摇,她倒是也不觉得冷了,瞪大了一双灵秀美目,盯着空冥涧的方向笑吟吟道:“木头方杰,这回休想再扔下我这一遭不管去哪,就算是绑,我也要绑着和你一块走!” 空冥涧。 往日那方波澜不惊的黑水早已不复存在,殃云漫天,无风无雨;雷声隆隆,浪大滔天! 黑水浊天早已融为一体,具是墨一般的黑。那墨汁一般的大浪每每拍上长生崖,都定要凿掉几块碎石又溅上一地黑水。震天的落雷时而就像是天劫一般径直劈向那口黑水中心,继而消弭无形。 既然崖畔无风,这大浪又是因何而起?既是无雨,老天又为何旱天打雷?滔天浊浪之下,长生崖上的那两个人,当真渺小的只若蝼蚁一般。 其间老者却仍是负手立于崖边一动不动,任是海浪滔天,振聋发聩,他还是一动未动。衣袂不湿,不悲不喜,自也看不出表情。 随后他艰难地咧了咧嘴,也没转头,哑声道:“你来了?” 来的当然是方杰,后者也没答话,艰难地走到老人身旁,盯着黑水哑声道:“要来了” 老人感觉得到这年轻人的声音在发抖,甚至此间在发抖的自然不仅声音而已他自己又何尝不是?世人嘴上皆是道着人定胜天的屁话,这浩荡天威之下,又敢问哪个活人斗胆不去拜服? 黑水翻滚嘶吼,似是要将世间一切都生吞活剥了一样。随后自那黑水当中顿作一阵悲鸣,两个男人具是被这突兀之声惊得一愣,互相对望了一眼,彼此的眼神里尽是不解和绝望。 “这么快来了吗?这怎么可能!” 未容二人反应,这空冥涧的黑水却已似是沸腾了一般,随后又是一声冗长的悲鸣,直若群婴齐哭。“噗噗噗”的几声咋响,数只怪鸟竟生生从这黑水里飞将出来。 但见此景二人却是暗自松了口气,老人如释重负地笑道:“惊煞了本座,原是一群鬼车鸟(注1)。” 这群恶畜本应早已从世间尽数根绝,谁知竟会再度自那口黑水中重生。本应噬魂成性的怪鸟此时却像是对那崖上的两个活人毫无兴趣,漫天怪鸟自顾围着黑水中心悲鸣盘旋,叫声更甚于传说中凄凉,直若等着赴死一般。 也不用老人多说,方杰已是跨步向前站至崖边。不由分说信手捡起一粒石子,运足了先天灵觉,向着其中一只怪鸟死命掷了出去,随即两手拢至嘴边,大吼了一声:“喂!” 一只鬼车吃痛凄惨一叫,果不其然,那一群鬼车便具是循着声音把目光钉在了悬崖边的二子身上。不做丝毫停顿,被石块击中的鬼车一声哀鸣,那十数只鬼车便具是向崖边浩浩荡荡地奔袭而来。 方杰却是不紧不慢地从腰间掏出了个紫金葫芦,轻轻地拔出上面的塞子,又不急不缓地将那葫芦摆在地上。 一股彻骨毒寒夹带着凄厉悲鸣当即尽数自那葫芦里喷出,萧杀之势立时掩盖了那群来势汹汹的恶畜气势,那群鬼车见状竟是生生稳住身形停在半空,再不肯妄动分毫。一身杀气虽是丝毫未减,此间它们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气势却是多了份困惑与惊恐——横亘于人鸟之间的,竟是不下千余计枉死之魂! 老人干脆抱起双臂退至一旁,轻轻勾起嘴角,意味深长地看向方杰。 后者也不理老人,葫芦方自放到地上,其身形竟是骤然“倏”地一声从原地消失,与此同时,那黑水之上立时响起了那群鬼车鸟的阵阵哀嚎。一大群气势汹汹的恶畜,竟只在一瞬间便好似下锅的饺子一般噼里啪啦的掉回水中。 黑水之上当然没有方杰,方杰早已又是站回崖上。 十数道宝蓝光华飞进葫芦,而后他又盖回塞子,施施然地将葫芦重新挂回腰间——这葫芦似乎又是重了几分。 老人浅笑两声,转而又警惕地看向那汪沸腾的黑水中心,淡淡道:“看来你的伤已经彻底好了。” 方杰毕恭毕敬地一点头,“承蒙门宗洪恩,方杰已是复原如初。” 老人深深地叹了口气,似是又卸掉了一驮包袱,强笑道:“这样最好,想我丁凡虽说庸庸数个春秋,片刻以后却也不想还未等见到劫数就这么白白地累死在这空冥涧上。” 听这老人所言,方杰先是皱眉一愣,旋即大喜道:“门宗的意思是那大劫并非是今日转生?” 老人轻颔其首,指了指那汪沸腾的黑水,又道:“现如今这天下间的凶兽本已不多,却因个劫数陆续降世你不觉得该来的似乎都来了,却还是少了点什么吗?” 方杰的眼睛已经在发光,暗喜道:“四大凶是四大凶兽!天悯世人,看来对这劫数终是有救!” 老人淡淡道:“天意撮使,数万毒鸟虽死,我却不信这万千生灵加上四大凶兽的枉死灵魂会毒不死那天下大劫。杰儿留心,要来了!” 黑水滚滚,此时却像是六月的雨一般说停便停,又复重归平静,恍若什么都未曾发生。这片刻的平静似乎并不想叫二人多做喘息,未过半晌,但闻“哗”一声巨响,一个大如山岳的红色身躯已是应声浮出水面——这黑水里究竟还藏了多少凶神恶兽! 不容二人多想,伴着一阵振聋发聩的瓮笑,这怪物已是现出了全貌:无目无耳,毛长及地,巨犬模样,遍体如火。 虽说二子心中早有准备,可真倒是见得四凶之一的本尊,那实质一般的恶意也是将这两个魔道翘首的神识齐齐震慑得一阵恍惚,二人脱口而出:“混沌(注2)!” 这二子此间的声音竟已开始发颤。 方杰的两条手臂不知何时已是套上了一双黯淡无光,又奇丑无比的玄铁手甲。老人这边倒像是见到宝贝一样,竟是一反肃穆常态,对其赞许般地点了点头,“本座已是十余年没见到这魔器搜魂了,本想着你早已弃之不用,却未成想原来你一直带在身上。” 未容方杰说话,那邪物混沌已是拖着臃肿躯体摇摇晃晃地行至二人面前。每踏出一步具是艰难无比的样子——巨掌落处,黑浪滔天!二人也是不由分说,一拥便上。 又是一阵嘲弄般地瓮笑,那本该笨拙无比的躯体竟是生生从二人面前消失,瞬间却已出现在方杰身后。凭借这二子的本领竟是根本不及反应,那混沌的一只巨掌在二人刚刚转过身来的一刹,已是结结实实地拍在方杰身上。 但闻“砰”地一声闷响,方杰立时被这一掌拍得倒飞出去,直若离弦急箭一般,生生地钉在身后那座峭壁之中。仅仅是这一记轻描淡写地巴掌,却早是将方杰拍了个七孔流血,险些当场晕死过去。 “杰” 一句话还未容得丁凡说完,那凶兽已是又复一掌招呼过来。间不容发之际,这老人却是躲也不躲,右臂向前一探,已是自那袖子里掷出一条亮银色的龙头铁索。还未等那铁索伤及恶兽身躯,老人的身形徒然急速下坠,当即避开了那凶兽要命的一掌;一趟功夫行云流水毫不拖沓,确真道是动如火略,不动如山。 凶兽混沌却是嗤笑一声,不以为然地开口道:“囚龙索?你用一个仙家的兵刃,对付一个魔宗的之人是自恃太高了,还是太看扁了洒家?” 这边混沌话音刚落,铁索的龙头已自是袭上这恶兽的巨爪,其间竟然毫不停留,生生地射穿了那混沌的一只巨爪。 但听得“呛啷”一声龙吟,铁索自那凶兽的后肩急射而出,竟是未曾沾上半丝血迹,直若打在空气之上一般! 这干净利落的一手,明明是正中混沌不假,竟然对那凶兽毫发未伤,更莫论及废其一臂!饶是丁凡,也不禁悚然一惊,失声道:“什么?” 回答他的,自是那混沌的一只巨掌。 那一掌风声虎虎c雷霆万钧,可混沌这时的对手却不是方才那个毛头小子。 混沌这厮抬眉一望,那老者已是悬身于几丈开外的空冥涧上,手中也多了一只剔透碧绿的短剑。 “你很不错!躲得过我这一掌,当真不错!你手上的那柄物件倘若洒家没有看错,是这长生门的长生剑吧!喔传世千年灵气充盈,的确是个宝贝!不过换银子可以,意欲除我,简直做梦!” 恶兽话一说完,又是自原地消失。待它重现身形之时,那老人渺小的身躯,已然被这巨兽含在口中! 有道是: 望仙台望仙人归,空冥涧落空冥泪。 搜魂掘魄盗世贼,死忌台前四凶位。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注1:鬼车,俗称九头鸟,世传此鸟昔有十首,为犬噬其一,至今血滴人家为灾咎。故闻者,必叱犬灭灯,以速其过泽国。身圆如箕,十脰环簇,其九有头,其一独无而鲜血点滴,如世所传。 《齐东野语》 注2:混沌,昆仑西有兽焉,其状如犬,长毛,四足,似罴而无爪,有目而不见,行不开,有两耳而不闻,有人知性,有腹无五藏,有肠直而不旋,食径过。人有德行而往抵触之,有凶德则往依凭之。 《神异经·西荒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一章:四去其一 上回说到,方杰受门宗丁凡之命,于空冥涧顶一聚。未料涧底黑水一改往日波澜不惊之态,竟复变得更加狂暴不堪。只待二子为那涧底大劫会否提前临时所担忧之际,亘古四大凶兽之一的混沌,竟是自那黑水当中重现人间。饶是两个江湖之上修为以臻化境的高手,竟是一者重伤,一者身陷囹圄,占不得半点甜头。 那凶兽看似笨拙非常,可每每行将起来却直若流星闪电,此时现身之际已然将那老者的渺小之躯含在口中! 想那丁凡纵横江湖数载,又怎会叫此凶兽就地夺了命去? 但见这老人身形身形一晃,竟是无以依凭,就此在那半空之中默然转过身来,旋即双足凌空虚踏,在这恶兽现身的同时,竟是与其齐齐向后急退,那要命的仙剑顺势脱手而出。 老人剑指一点,高喝了一声:“着!” 这碧绿仙剑恍有灵性一般,借以凶兽大开其口,顺势刺进它那喉咙,眨眼之间,便自其尾根急射而出,在空中打了个回旋,重新飞回丁凡手上。 一剑洞穿始终,即便是个大罗金仙只怕也要立时毙命当场,只是再复观之那混沌凶兽,却是当即甩了甩巨头,又复阴狠地盯着丁凡,满眼怨毒之色恍如实质。 老人脸色一白,恨声道:“吃我两招,不躲不闪,毫发未伤这怎么可能?” “你能看透我的招式?”远远一旁的混沌却是目不斜视地盯着丁凡,面露思索状,“洒家这副身子根本未曾动过一招半式这不是法眼那么简单的本领莫不是说你这老东西已是练成了天眼?” 老人面色如霜,自是根本没有与那恶兽相商之意。 “呵呵呵好玩!” 那混沌却是接着瓮声道:“而今这幅皮囊,着实无法与你玩个尽兴。不过有个开了天眼的凡人与洒家一战却也难得,不知你这老东西的魂魄是个什么滋味!”恶兽瓮笑着,大口一张,万道青蓝色的幽光已是自那大口中磅礴涌出,其间寒风凛凛c鬼哭神嚎,好不骇人! 怨灵?被那混沌残害生吞的百万枉死怨灵! 这一手,正是早已在江湖绝迹百年的鬼道绝学“千魂噬”!而这恶兽随随便便的一手,竟然足以抵得上数十个鬼道高手齐齐发功,这也只是那恶兽口中的“随便玩玩”吗? 丁凡面色一沉,痛心疾首地咬了咬牙。干脆只手一扬,将那柄剔透仙剑掷上天去。剑入云层,霎时间阴云压山,雷声滚滚。老人也不停顿,化指做剑向着混沌的方向一点,沉吟道:“断天长生天断惊,长生开天生长鸣——凤凰引雀啼,着!” “吱——” 老人话音一窒,剔透仙剑做引,万千豪雷应声直堕人间,具是齐齐砸向那混沌恶兽。惊雷嘶鸣之间,那柄传世千载的仙剑终是悲鸣几声,在这漫天雷声嘶吼之中化作阵阵湮粉。而后但闻“轰”的一声巨响,百里乌云连天的空冥涧立时亮如白昼! 过了足有半柱香的功夫,丁凡才算适应了这里的光亮,只是他的脸色却已是惨白如纸——再观那边的混沌,虽说也是被这豪光刺得张不开眼睛,身上却还是半分伤处都没见得。 但见那恶兽紧闭着眼睛却仍是开口瓮笑道:“凤凰引吗?没了那柄仙剑,你又怎有办法再施此技?凤凰引哈哈哈!当真比天劫还要厉害呢!此时我既是张不开眼睛,你又为何不乘胜追击杀了我?告诉你吧老头,除非恶人伤我,否则就是大罗神仙来了,又能奈我何?” 老人这才恍然大悟般地沉吟道:“人有德行而抵触,有恶德往依凭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杰儿你还未歇够吗?” “咳咳!” 被镶在山崖上的方杰又复咳出一大口黑血,自顾冷声笑道:“原是这混沌天性便恶,同又抑善扬恶无形无相,善人伤不得,恶人又不会伤它我等不就是恶人魔道吗?哈哈!妙极了,简直妙极了!噗!” 方杰话音方落,立时将含在口中的鲜血尽数喷在那“搜魂”之上。这“搜魂”一见血腥顿时异变突起,那本如废铁一般的物什登时被一层银黑光华包裹,光彩流转,好似拘魂美玉一般竟是隐隐有股摄人魂魄的魅力。 少年闷哼一声挣脱开那悬崖桎梏,一拍峭壁,只听得“咚”的一声又一次射向混沌。 混沌魔物鼻头一动,竟是“嗷”地一声怪叫,倏地一下又复从原处消失。待其再现之时,已与方杰相去数十丈开外,那四条巨腿竟开始瑟瑟发抖起来,刚刚睥睨天地唯我独尊的狂妄架势莫名其妙地立时烟消云散。 “搜魂!” 老人一把扯下方杰身上的紫金葫芦,拔出塞子来虚脱般地冷声道:“确是搜魂没错。” 混沌连忙道:“那搜魂与我等本作同根,向来桀骜不驯。怎个会落到凡人手中?你等既有搜魂魔器又为何一再意欲伤我?” 见那二子具是脸若寒霜也不答话,这怪物又急道:“我等同声同气,混沌于此后也同搜魂一样任由你二人差使便是。何况何况那个娃娃的年纪也未必会将那搜魂用得心意相通,再战下去你我也无非是两败俱伤。斗个你死我活,又是何苦?” 这方杰负手悬于天际,衣袂乌发具是无风自起,全身皆数被一层银黑的萧杀灵气包裹,恍若变了个人一样,满眼的嗜血癫狂。 这少年俨如凶神下凡一般抱起双臂,盯着黑水里的混沌,扯开嘴角却是终于开口道:“听这厮如是一说,这倒像是场好买卖。” 混沌动了动身子,声音当中满是恳求,“这当然是个好买卖,你们二人饶我不死,我日后便尽心竭力辅佐你等征战天下,想必我的本事你们也应当” “喔!” 方杰抬了抬眉毛,嗜血地一舔嘴唇,“听起来不管怎样我们都是占到便宜的。” 那混沌也是瓮声赔笑起来,“那当然,吃亏的总不是你们。我等魔道亘古不灭,实在不想就这么死在人手,要不然我也不会” 方杰两手环抱悬于天际,两只眼睛还发着光,满脸癫狂好杀之态,也不待那凶兽说完,立时冷声道:“那这买卖就此说定了!” 丁凡此时却是如何也看不懂方杰究竟要做什么,和一个妖物谈买卖条件?莫非方杰也入了魔道?他若当真入了魔道我又是不是该出手杀了他?这妖物看似十分忌惮杰儿手里的搜魂,我若是动手伤他,又有何人能再度启用这早已择主认亲的宝贝? 可惜,可惜可惜事发突然,自己竟是连一件趁手的家伙都没带在身边,我若是此时出手又怎能毫发无伤地斗得过一个妖兽和一个魔人? 这边丁凡心念急转间,另一边的混沌岂不也在苦思办法脱身? 丁凡虽已是极力掩盖杀气,却又怎能逃过那嗜杀一生的凶兽混沌? 这老头是想杀掉那个小崽子? 老头子是一定斗不过我的而我又实在忌惮那小崽子手上的家伙象吃猫,猫吃鼠,鼠又克象?呵呵何不让我坐山观虎斗,叫这老头子先杀了这小子,只剩那一个没了法宝的老家话,又能奈我何? 还未容得二人多想,方杰又复开口道:“你既已入我门下,我这里倒是真有一事要你马上去做。” 混沌及那丁凡的心头具是为此一震。 “这小子当真入魔了吗?” 另一边那妖物混沌瓮声急道:“小主但说无妨,是叫我杀了那个老头子吗?” 亘古开始,人类便具是一些口不对心的异类,嘴里的仁慈善良仅仅限于无关自己利害得失。既然他们的善意有限,那老东西但凡有些脑子也定会为了保命断了那个为首的祸根。而到时我只需露几个破绽给他,好叫那老东西有机会结果了那小崽子小崽子一死,刚好正中老子下怀! 再观丁凡,这老人的一双眼睛已是充血。此番目不斜视地瞪向方杰,一身灵气又复催至定点——他果然要动手了! 混沌窃喜间,那入了魔的家伙却好像什么都没瞧见一般,仰天大笑起来,“哈哈!乖乖乖” 方杰先前还是一脸狂妄戏谑,脸色竟然说变就变,当即满眼萧杀,漠然道:“不过我是要你杀了你自己。” “杀了我自己?” 混沌简直以为自己听错了,颤声道:“小主你说什么?我刚刚没听清楚” 方杰悬身半空俨如天神下凡,冷声道:“我说叫你杀了你自己。我要你不假,不过我只要你的命。” 那丁凡老儿至此才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混沌却是气急反笑,“好你个小娃娃,我念你手里搜魂魔器,处处饶你面子,谁道你这般不知好歹!你若是找死” “嗤!” 方杰冷哼一声,身形已动。那凶兽笑声未落,少年业已瞬间欺身到了这巨大妖物的身后,手里还像是多一个什么东西。竟是连丁凡自己也说不出,手上“搜魂”全盛之时的方杰究竟是有多快! 这老人心念及间,终是一阵恍惚,立时仰面倒在地上。 他只看得方杰在天上徐徐落下,徐徐行至那紫金葫芦旁边,浑身还带着一股浓厚的血腥味,淡淡道:“没想到旷世妖物也这么喜欢絮絮叨叨。” 但闻“噗”的一声闷响,方杰已是毫不犹豫地把握在手中的东西捏碎,一大滩黑血应声爆开,血溅四方。 丁凡这才看清楚方杰刚刚手里拿的究竟是什么东西——那原是这混沌妖兽的一颗活心。 混沌一声惨叫,巨大的身形已像是蒸发了一般立时化作一大缕血光涌入瓶子,而这方杰就这么迎着那缕红光张开双臂。“搜魂”当即贪婪地荡漾起层层幽光,他自己也是一脸享受的模样。直到那最后一丝红光消失,方杰这才脱力般地跪倒在地。 老人兀自从地上狼狈地爬将起来,看了看方杰,哑声道:“小兔崽子本座刚刚险些杀了你。” 方杰却是躺在地上闭起了眼睛,好似再也不愿将其张开,同样哑着嗓子道:“杰儿知道这也正是我不敢妄动搜魂的原因。” 老人方才虽是与那妖物斗得身心疲惫,却也并未受过重伤,几个吐纳便已复原如初。 看着浑身血洗的方杰,这老人默默俯下身子在这少年嘴里有塞了个什么丹药,柔声道:“眼下大劫将至,我留在这里静观劫数。而你我要你半月之内再斩杀了那剩下三头旷世凶兽,今日启程,你可有异议?” 方杰倒在地上一边喘着粗气一边点头,像是叫他开口说句话都很艰难一般。 但闻其哑声道:“喏。” “还有”老人后怕道,“不到万不得已,万万不要再启用那对搜魂了。” “喏” 良久,金乌西垂,和风扑面,望仙台。 “我回来了!” 方杰已是换了一套崭新的衣服回到望仙台,那一双“搜魂”此时却已又复不知去向。这少年有气无力地靠在门边,刚一抬头就撞见了罗裳那张气得发红的小脸。 “又是怎么了大小姐?” 罗裳也不理他,又复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竟然转头就进了房间。 “喂!” 这倒是把方杰弄了个丈二的和尚摸不清头脑,只待其低头又复查看了一遍身上的衣服——身上没有血迹,“搜魂”也没带在身上,这小姐又是发得哪门子脾气? 这少年却只得赔着笑跟那大小姐进了屋,讷讷道:“大小姐可是怪我方才不辞而别?我又不是远行你这又是生得什么气?” 罗裳倒是看也再不看他,没头没脑地来了句,“身上没有血迹却并不代表没有血腥味,不带着那破东西却并不代表你没有出去搜魂你莫要忘了,我罗裳也是江湖中人,也是长生门人,也懂得些个上古兵刃的妙处!你这家伙莫非当我是傻子吗?” 罗裳一番话说完,方杰哪里还能笑得出来? 是啊是啊,哪个长生门人没杀过人?杀过了人又怎会连点血腥味都闻不出来?每每用过“搜魂”自己都会是这个样子,裳儿和我朝夕相对,她又怎会看不出异样?可事已铸成我还能怎么解释 和有道理在手的女人是切莫解释辩驳的——往往你越是解释,她反倒越气,你嘴上的身不由己只若到了她们的耳朵里,就尽数变成了敷衍搪塞。 方杰当然明白这个道理,故而当即正色道:“我自知我家大小姐冰雪聪明,什么事又瞒得过你?不过你既然看得出这个中端倪,也自该知道我不到万不得已是万万不肯用那用那个破东西的。” 罗裳这么一听,却是心神稍缓,对那方杰微微侧目,却还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 姑娘不说话,方杰也不说话,就这么眼巴巴的盯着她看。 那姑娘终是受不住了,俏生生地转过身子,红着脸佯怒道:“你为什么还不走,你傻站在这盯着我看做什么!” 方杰笑道:“事情办完了我当然回来了,我不来这,你又叫我去哪?我不看着你,你又叫我去看谁?” 罗裳终是笑出声来,“你这木头,什么时候学得这么油嘴滑舌了!事情办完了?都办完了?” 方杰点点头,又摇摇头,“算不得都办完了。” 罗裳却是一反常态地缄起口来。 方杰奇道:“你不问问我,门宗究竟要我做什么事?不问问我今个一走又要几时回来?” 罗裳却是笑了,“我就算问了,你也未必会告诉我;告诉我了,也未必说得就是真话;说真话了,也未必会带我一起走,我说得对不对?我知道这次叫你办的事铁定又是特别危险,特别麻烦所以我已经决定了,不论你今天如何拦我,只要我还活着,我就铁定与你同去!我即是打定主意与你同行,又何必追着问你去哪?” 方杰听得一愣,继而大笑出声,“哈哈哈!我的裳儿,这次却是叫你猜错了,我非但不会拦你,还真的要带你和我一同走,你想不去都不行!” 罗裳一听已是跳起老高,“你说真的?我们去哪?去做什么?” 方杰又是盯着空冥涧的方向发起呆来,幽幽道:“去找出那剩下的三只凶兽,在半月之内” 眼下大劫将至,自己身家性命都难保周全,我又怎能放心将你一人留在这风口浪尖上 只盼着你能在我身边,就算大劫到来我也可拼了性命,叫你多活两天 落日余晖,一条笔直的土道直伸向烧得发红的夕阳里去,似是没有尽头。而这路上,却也只有这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 “这一路必定危险重重,我也难保自己不会次次都启用搜魂裳儿,你怕不怕?” 姑娘轻摇螓首,柔声道:“不怕,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 有道是: 万载空冥一涧鬼,千秋混沌入轮回。 搜魂攫魄惊魂定,飞云百里万妖肥。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二章:一爪攫魂 半个月之内究竟可以做多少大事? 这天下之大,倘若要一个人在半个月内找到一件失落的宝贝也绝非可能之事,更何况这二人要找的是三头有手有脚,能跑能跳又聪明绝顶的凶兽。 他们已经离开长生门十天有余,他们还是没有寻到半分线索。 时至今日,他们只知道而今世界,处处妖兽横行。而这碧空苍穹底下的芸芸百姓,俨然已经鲜有逃生避灾之地了。 距那约定之日,还剩下不到五天的时间,这天下大劫似是真的逃不掉了。 这十几天来,二人倒是好吃好住,见山游山,见水玩水,快活得紧。 好像只要可以离开长生门,不再受那些拘束,不再毫无理由地杀人救人,何时死,如何死,二人好似早已全然不放在心上。 生者不过区区百年矣,身不由己千年,却真不如无拘无束地活上一天来的痛快! 此时二人正是行到一座城里,这城似乎是唤作飞云城,城里的人似乎并不如传说之多。 罗裳奇道:“你确定这里就是飞云城?就是那个坐拥几万人口的云南大都会飞云城?” 方杰也是皱着眉头四下张望了一番,摸着鼻子笑道:“这里应当是飞云城没错他们许是都在家里躺在床上午休,或者是在家里吃饭,再不然就是城中遭了强盗瘟疫” “睡你个大头鬼!” 罗裳皱起鼻子,当即赏了他一记粉拳,“这城如今分明是座鬼城!就连个小镇上的百姓都要比这里的人多,都要比这里吃得饱喏!”罗裳说着向一个方向努了努嘴,“不信你瞧瞧那个人” 这座城就像是一下子被人搬空的。 有些商铺的店门还根本没有上锁,城里的蔬菜摊子,鲜肉摊子也似乎根本没有来得及把摆在案板上的东西收拾干净。而那罗裳所指的方向,也该是二人踏入这飞云城中所见到的第一个活人了。 方杰又摸了摸鼻子,带着一脸诡谲笑意迎了上去。 他自从进了这座城开始,似乎就变得特别喜欢摸自己的鼻子,天知道他又是何时染上这么个习惯的。 那枯瘦老妇似乎是个很专心的人,就连捡些个连猪都不肯吃的烂菜叶子也捡得十分用心。 她似乎全然没有注意到这两个人的存在,更不用说发现这二人已行至她身边了。 方杰回头看了看罗裳,后者嫌弃地撇了撇小嘴。 “咳咳!” 方杰这一咳不要紧,老妇浑身一阵巨颤,竟是连头也不抬,当即猛地给二人跪了下去,颤声哭道:“大王饶命,民妇不敢了!只是我家孩儿刚刚下生不久,民妇实在没有办法为子果腹,这才不得不求大王开恩,饶我一家性命吧!” 那枯瘦老妇话一开口竟然声似银铃。细细一看,这哪里是什么佝偻老妇,分明就是个刚刚产子的年轻母亲! 先是方杰皱起了眉头,罗裳这丫头却早已是气的跳了起来,“什么大王,什么狗屁天杀的大王!你先抬起头来看好了我们是谁!你你你你快快告诉我等,你那大王是个什么东西,现在何处,姑奶奶我” 不等她说完,方杰赶忙冲上前去捂住了这丫头的小嘴。也不管这姑娘怎么挣扎,自顾对着那个所谓老妇尴尬地扯了扯嘴角,道:“姑娘不必害怕,站起身来说话。” 就在这说话的当口,他已经稀里糊涂地挨了罗裳一个嘴巴,腿上也被她狠狠地踢了一脚。 那妇人应声抬头,二人却是心头一痛。听那声音样子,面前之人不过是个二十几岁的大姑娘。分明正值桃李(注1),年华正好,竟做如此形容枯槁! 但见这妇人枯瘦如柴c面色蜡黄,就连一双眼睛,也是没了半点生机灵气。 “你们是何人?你们是人是妖?” 方杰先是被这民妇问得一愣,旋即苦笑道:“是人怎么讲,是妖又当如何?” 妇人叹息道:“你若是人,我便应当劝你们快快离开此地莫要回头,这里早便不是过去的飞云城了。不论何人,若是到了这里也无非变成我们这个样子你若是妖,想吃掉我那便快快吃掉我吧,在这里多活一天都简直不如死了痛快!我只求你们若是尚还修得一丝人性,就可怜可怜我那还未满月的娃儿,拜托你们饶他性命将他送出城去,民妇就是死也安心了。” 方杰沉吟了一声,淡淡道:“你说得没错,我二人的确都是妖精变来的。不过我们刚刚已是吃饱了肚子,你若是识相就趁我等肚子还饱带着这些猪都不吃的垃圾快些滚吧!” 那妇人面色一喜,如蒙大赦。 一面哼唧着多谢大王开恩之类的疯话,一面随手胡乱抓了几把烂叶,疯也似地夺路而逃。见那妇人跑远,方杰这才放开了抓着罗裳的手。 方杰的一张大手方自移开,便叫罗裳狠狠地踩了一脚,“你想憋死姑奶奶是不是!还有,你干嘛说我二人是妖精?你才是妖精,你们全家都是妖精!” 方杰也不答话,怔怔地望着妇人跑开的方向,没有表情,兀自叹了口气。 罗裳把头探到方杰面前,小心翼翼道:“你这又是什么意思?你是知错了?” 后者却又是长叹一声,“妖魔横行天怒人怨,他们不想着如何脱困,为何只等着别人来救想来你我这一路上,即便是那三两无能小妖却也能在个遍地壮汉的村落里称王称霸这些人何时才会知道团结抗敌,他们又可曾真正地放过自己?” 大小姐皱了皱眉,“你什么意思?不救他们了吗?” 方杰勉强地对着她咧了咧嘴,一望前路,只是淡淡道:“我们去找点吃的吧我肚子饿了。” 罗裳仍是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不过见那方杰已是大步走远,只得嘟囔了两句快步追了上去。 一身奴性不除,就算救他千次万次,奴隶始终仍是奴隶我等毕生信念便是拯救这些无人搭救便安心等死之人吗?能救他们的,莫非真是我们? 城东五里来路,白云楼。 天知道为何这座死城之中缘何还有这等奢华绝伦的酒楼。 这里的人并不少,个个脑满肠肥,几近奢靡之姿。 一张几尺见方的朱漆木门,竟似将那沿街的妖兽乱世c饿鬼满城皆数拦在了外面。 觥筹交错,歌舞升平,鲍参翅肚,美酒佳人,这才是江湖传闻中的那个飞云名城。 罗裳才刚刚看到这一景象,就登时变了脸色,转身便要走出门去。只待其回身之际,却被方杰一把拽住玉臂。 姑娘挣扎几次都是挣脱不开,终是红着脸对其吼道:“你干嘛!这里的人天天在笑,他们却知不知道外面有多少人因为他们而笑不出!你喜欢这里只管进去,去吃那些个狗屎一般的大鱼大肉吧!我便偏偏要回去同那个妇人捡些烂菜叶子吃,你放开我,我我你再不放手我就烧了这狗窝!” “裳儿乖” 说话间,方杰手腕一翻便将罗裳拉入怀中,一把搂住她那及握蛮腰,俯首咬着牙对其耳语道:“在这里你只需跟紧我便是,切莫妄言妄语听清楚了?” 罗裳扑闪了两下眼睛,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 好端端的一间酒楼,这家伙干嘛说起话来像是做贼? 这里怎么了? 罗裳便这么被方杰生生拉到这酒楼的正堂,二子方自坐定,那小二便不知从哪里一下子冒了出来,“二位客官是要吃点什么?小店里” 店小二话音未落,罗裳倒是当即冷哼一声,“你好像一早就知道我们要来一样嘛?你们在这里吃着大鱼大肉,却知不知道” 未容罗裳说完,小二已是蓦然变了脸色。 还未等小二开口却又是听得另一声大喝,“你好生放肆!” 方杰这么毫无征兆地断然一喝,却把那二人具是吓得浑身一震。 罗裳的一双美目立时蒙上了一层雾气,红着脸对这少年嘶声道:“你你说我放肆?你吼我!我们才刚刚出来十天有余,看到这满屋子的漂亮女人你便腻了,便对我装不下去了对不对?好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你好我走!” 小二此时倒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搅得一下子全然乱了方寸,眼见那漂亮姑娘提身便走,一边的男子却仍是坐在原位动也不动。 但闻那男人又复大喝道:“坐回去,不准哭!张阿兰,此刻你若敢踏出这酒楼一步,今后是死是活便全然与我没有关系!” 罗裳又是被这方杰喝得一怔,张阿兰?那负心人是在叫谁? 只待其四下一望,屋子里的所有人却也都是怔怔地望向自己,小脸不由自主刷地一下又是红了。 这家伙葫芦里买的什么药? 这姑娘也不管那满屋子嘲弄的目光,当即拭干了泪水又复坐了回去。深埋着螓首也在不看他,兀自坐在那里抽噎个没完。 不过说真的,她那肚子还真是有些饿了。 只听得方杰在一边尴尬道:“叫店家笑话了,我与这婆娘私定终身,是前不久刚刚私奔出来的。这大小姐原本家境富裕,只觉得和我逃出来是我亏欠了她的我这一路上也没少受刁妇的闲气。今个这婆娘却又在贵地撒起泼来,着实对不住了。” 那小二是何等伶俐?当即豁然一笑,“不打紧,不打紧!入门皆是客,老板若得宽心,又何须在乎我们如何!二位行路匆匆,来我小店歇脚也只图个填饱肚子却不知二位要吃些什么?” 罗裳在旁一面抽噎,一面死死地瞪着方杰,咬牙道:“姑奶奶有的是钱,你们店里什么宝贝佳肴皆数与我快快上来,还怕姑奶奶付不起你酒钱吗?” 小二的眼睛顿时一亮,“是,姑奶奶教训的是!好酒好菜这就到,这就到——” 呼哨一声,这小二已是快步进了后厨。 那二子就此坐定,女人只顾低着头自顾自地抽噎,时不时还要擦擦两腮上的垂泪;男人却是一脸苦色,也只得心疼地望着女人。此番二子相对无言,倒是真的谁都不曾理谁。 方杰苦坐了半晌,终是强忍不住试探地摸上那姑娘的小手,谁知随即便被后者用力甩开,还要紧接着恶狠狠地剜上他一眼。 “看你的美人去吧,还理我作甚!” 方杰一怔,旋即苦笑道:“我” 理不饶人,那姑娘却是扬着嘴角冷声道:“我只陪你吃过这顿绝义饭,喝了这顿忘情酒,今后各不相干。我自是要回家去了,日后更请你再也莫要来我家中烦我!” 方杰还想说话,饭菜却已做备端上了桌子。 菜香四溢,酒香四溢,这酒楼果真是个好去处。 不过方杰只是眼睁睁地盯着满满一桌山珍海味,似乎是连动动筷子的雅兴都再也提不起来。罗裳却是早便拿起碗筷来,还替方杰满上了一杯酒。 这酒剔透嫣红,正是西域罗刹国上等的葡萄佳酿。 “来来来,今天我再叫你一声狗哥,从今往后各过各的,干了!” 方杰的一张俊脸瞬间涨得通红,紧接着轻掩其口,当即“噗嗤”一声。 只管那小儿一脸惊异地望着自己,方杰则又复沉下脸来高声喝道:“谁叫你吃,谁叫你喝了?给老子放下!” 一听这话,小二却又是唯唯诺诺地走了过来,赔笑道:“这就是兄台不是了,如此天仙貌美的姑娘,你对人家凶凶也就罢了,怎还舍得叫人不吃东西?何况小店虽不敢自称老牌坊大字号,却也都是实实在在的生意人。你这话莫非是怕我等下了麻药坑害二位吗?” 罗裳听这小二说完却是受了极大委屈似的,又复一脸梨花带雨的摸样,当即夹起一块肉排就着酒水,囫囵塞进嘴里。 这姑娘一面塞着满眼珍肴,还一面委屈地嘟囔着,“你干嘛管我,凭什么管我!我就吃,气死你个负心人哎?店家,你这酒肉怎么味道怪怪的!” 小二又笑道:“是不是吃着酒极醇香,肉极鲜嫩?这乃是本店不传之秘姑娘若是喜欢这里的菜式,大可留下来住个一年半载。您放心,小店的收费绝对公平合理不会亏欠姑娘半分” 这回却又复换做方杰勾起了嘴角,只待其嗤笑一声,冷冷道:“只怕在你这店里却也没得半个人住过一晚吧!” 罗裳那梨花带雨的眼睛,而今却是在冒光。 小二脸色一青,同样冷声道:“不知兄台此话怎讲,还是怀疑小店是个黑店吗?” 方杰摇了摇头,“只怕在贵地住上一晚” 话音未落这少年已是倏地长身而起,两手之上已不知何时早便戴好了“搜魂”魔器,一只手已是齐根贯穿了小二的胸膛,“已都成了死人吧!” 有道是: 飞云城叹云飞断,白云楼悲云白难。 金迷纸醉浮梦里,一爪攫魂妖魔散。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文分解 注1 桃李之年,是谓年方20的女子,而男子则被称为“弱冠”。为免混淆,特此说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三章:血溅飞云 血还没有溅出来。 那小二满脸不可置信地盯着方杰,就那么软趴趴地倒下。 罗裳早是被这一变故吓呆了,而酒楼里的众人却还是事不关己一般地继续金迷纸醉c歌舞升平。 瞬息之间,酒楼当中的众人众景都像是溶解掉了一般,转瞬土崩瓦解——断壁残垣狼藉一片,腥臭肆虐蝇虻满天。 二人面前的桌子早已是破烂不堪,桌上的肉已变作人肉,杯里的酒更复变成殷虹的血水。念及自己方才狼吞虎咽的情景,罗裳已然挣扎着奔向残垣的一角,大吐特吐起来。 方杰心疼地拍了拍姑娘的后背,“傻孩子,早就叫你不要吃那些东西的吗!你涉世未深,一进城的时候,难道没嗅出那一股刺鼻的血腥味?这妖精好手段,竟是连你都能骗过了。” “呕——”罗裳当即狠狠地剜了方杰一眼,流泪道,“你你这坏人!你干嘛带我来这个地方你不是说,你不是说那群人救不得吗?呕——你干嘛不叫我亲手结果了那天杀的天杀的妖精!” 方杰扯了扯嘴角,无奈道:“我并非为了救他们,只当是为自己赎罪,况且” 但见这少年不斜视地盯着地上那具尸体,缓缓道:“况且这家伙正是你我二人要找的东西,他又怎会是我一下子便能杀死的?” 话音刚落,但见那具死尸周身具震,竟是一个挺身站将起来,旋即仰天长嘶一声——死人当然是不会叫的。 那具尸骨的皮囊之下似是注满沸水热油,其间恍似血肉翻滚,“咕噜”之声不绝于耳,直叫人头皮发麻。直待这尸骨踉跄横跨两步,终是再复仰天一声长嘶,周身转瞬涨若皮球,旋即砰然炸裂,一股恶臭当即氤氲开来。 伴着一声婴啼,终是显出这怪物真身。 “古来便有一兽,羊身人面,其目在腋下,虎齿人爪,音如婴儿。好食无度,是为龙子。” 二人瞳孔具是一收,齐声道:“饕餮!(注1)” “有意思” 饕餮自顾晃了晃那颗没有眼睛的人头,玩味道:“来过这里许久你是第一个看穿我法相的人类,小朋友!” 随着饕餮现出原形,铺天盖地的腥臭之气尽数涌向二人。未想这丈余长的巨兽之声就好似婴儿嘶鸣一般尖利刺耳,听者自是遍体生寒——罗裳此番当然已是死死地抓住方杰的一根臂弯,她葱白一般的手指,恍似已经抓进了方杰肉里。 方杰兀自斜跨一步挡在罗裳身前,摸摸鼻子也自笑道:“不过说真的,怪物。你那龙爹也是如你这般气味?还是你向来都不肯洗澡的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臭——啊!” 少年提到“龙”这一字,这饕餮的两只眼睛登时变得通红,当即怒吼道:“休要和我提那老家伙!若不是他,我何苦沦落至此?不过念在你手上有我昔日旧友我倒是可以暂且先不吃你。你身后那个小家伙倒是细皮嫩肉的,给我塞塞牙缝倒也不错!” 方杰面色骤然一沉,冷声道:“你可以试试!” 话罢但见银光一闪,这少年已然直若火雨流星一般杀将过去。 饕餮扯了扯嘴角,在这瞬息之间又是再变。兀自化去一身妖魔之象,却又是变作一个相貌堂堂的白衣少年。轻描淡写地负起一只手,另一只手凌空虚握,只听得“呛啷”一声硬响。 旋即,这凶兽恍似握上了个什么未知污秽,只手向身侧随性一甩,只见一道黑影掠过,方杰已是被其生生地砸进土里。 “你二人命该如此,又何必苦苦挣扎?天下大劫将至这一切都是天意搓使谁都阻止不了,若是告诉你这大劫与我等重现人间都是天定呢?与其到时灰飞湮灭,”饕餮已是舔着嘴唇缓步走向罗裳,“倒真是不如现在就叫我吃掉,也算是你等死前唯一的那么一点价值。” 眼看着自己躲也是躲不掉了,罗裳这边把心一横,周身竟也不在发抖。 只见其深深地望着深坑里的身影,心满意足地缓缓直起身子,微笑着对那怪物道:“你是傻瓜吗上天既然不肯拯救世人,那我等又干嘛信天?你既然那么想吃了姑奶奶,那干嘛不来试试!” 还不等这姑娘以身殉情,深坑里业已立时寒光冲天,只听那坑中人呷声道:“一届莽荒恶兽也敢自称为天?你且记得,我等凡人不似猪猡那般任人宰割——你!去!死!” 还不等这厮话罢,已然化作一道银光,闪电一般从坑中急射出去。 饕餮动了动鼻子自也止住脚步,回望那道急射过来的银光,不但没有措手不及,反倒是满脸嗜血地怪笑道:“好嫩的肉味你干嘛——不能叫我再等一等呢?” 说话间,那怪物竟然不管急射而来的银光,转过身来对着空无一人的身后当即用力蹬出一脚。那方杰明明就在他身前,他干嘛把腿踢倒身后? 但闻“咚”的一声闷响! 这怪物虽说看似贪心蒙蔽c痴傻愚钝,方杰又怎会料到,它竟然只消一眼便可瞧出自己的心思? 方杰又怎知,那饕餮既是贵为龙子之躯,自当天生法眼! 此间这少年只觉五内撕裂一般地剧痛,业已是被这一踢,直射数丈开外。还未容他回过神来,那怪物竟然邪笑着又复出现在他面前。 “你以为自己很快吗?凡人!” 方杰倒飞之势尚且余力未减,小腹紧接着又是一阵剧痛。 那少年只觉得自己一直飞在天上,恍若被无数个人当做沙包一样丢来踢去。瞬息之间,少年已是在空中辗转了数个来回,而这饕餮恶兽直如鬼魅一般如影随形,不论方杰被射向哪里,一定便在终点老早地等着这少年并应时补上一脚。 其间身形之快,竟是来不及那罗大小姐开口惊呼! “小鬼以你这般的速度,于我神界只如个爬虫一般!你可咦?” 饕餮这边妄自尊大地嘲弄方杰之际,只觉得自己右腿骤然一沉。轻咦之间,只听得自己脚下一阵嘶哑的咳嗽。那个被自己戏弄得几近支离破碎的躯体,竟然死死地抱住了它的一条腿! 但见那满身是血的方杰又是剧烈地咳嗽两声,随后满目癫狂地望向头顶那只人相恶兽,含着满口鲜血哑声道:“神界?畜生你以为咳咳!你以为单凭这点能耐就能打死老子吗?噗”少年话罢,又是将一大口黑血喷向了手上的“搜魂”。 但听得一声叫人毛骨悚然的呻吟,这少年周身萧杀之气大盛,发丝c经络,甚至一双眸子竟也掺杂起丝丝血色。只见其只手钳住那恶兽的脚踝,暴喝一声已是将其硬生生地甩飞出去,而他自己也旋即握拳迎上,身形同是如鬼似魅,竟不遑那恶兽方才的速度慢上半分。 饕餮吃痛,终是被这少年一拳击出一大口龙血。 “你若一心想要先死,那便来战吧!”饕餮一声暴喝,二人在空中的身形随之越战越快。半空之中,只闻得短兵相接,直若惊雷炸响;罡风虎虎,更胜鬼哭神嚎。而这漫天阵阵豪光大放,除却震耳之声,哪里能看清这二人的影子? 罗裳但闻打斗声不绝于耳,自己的一双肉眼竟是连这二子的一丝影子都捕捉不到。在这人世,方杰的本领数一数二的确不假——可他今日所要一战的却是头实实在在的龙子,单凭他一己之力又怎么敌得过? 空气中的血腥味已几近粘稠,粘稠得叫人直欲吐个痛快。她嗅不出此间洒在自己身上的究竟是谁的血,但她的心在抖。 心念所及,只见罗裳两手一翻,已是套上了那一双安魂铃。银铃急催间,但听得这姑娘口中念念有词道: “一舞千愁散,再跳不思乡。只求与君一世醉,亦歌亦舞至天荒” 铃声绵绵,却恍若勾魂夺魄的魔音。那阵中舞蹈的少女此刻直叫人看得恍若天仙,千愁万怨却不如相视共醉一舞,直跳到地老天荒。 干嘛要战争,为什么偏要杀个你死我活?为什么要诛灭了万千人类才肯罢休,何不放下兵器?为何不敢放下兵器?饕餮被这歌舞一番挑弄,分心之际竟然逐渐放慢了身形。 方杰的攻击暴风骤雨,这一个怠慢之间,那恶兽的一身白衣已被立时染红,嘴角也被扯开了一大道伤口。千百年来又有几个能伤得了这凶兽真身,更何况伤了他的还是个无能人类? “多事的臭丫头!” 饕餮不耐烦地怒吼一声,一面小心应付着方杰,另一边反手便向地上击出一掌,但见一道血光径直打向罗裳。 “裳儿小心!” 方杰见状自是要冲将上去,可这饕餮哪里肯依?此间立时变作一道黑影闪至少年身前,得胜一般夸张地扬起嘴角,两手合抱高举过顶,转瞬向下猛砸一拳。 猝不及防,但闻“轰隆”一声,半空之中银光急坠,飞云城内又复被人砸出了个丈余宽的深坑。 大小姐被打个半死,那个身负“搜魂”的年轻人也紧跟着失去了意识此番自是无须再战。 “唔呵呵,昏死过去了很好,昏死过去了就不知道疼了只可惜了这漂亮娃子,” 饕餮说着蹲下身子,一双大手来来回回地摸索着罗裳的一张俏脸,“留着也只当是个摆设,还是到我肚子里和你那狗哥团聚吧。”这恶兽刚刚大张其口,身后却又是骤然响起了一个似是来自九幽地狱的声音: “别碰她” 方杰就这般气息奄奄地躺在地上,一双眼睛满是浊血已是欲张不得,“你要吃就就先吃了我!畜生” 饕餮表情一僵,旋即哈哈大笑,“畜生?哈哈!你们人类还真是好笑,死到临头了还嘴硬个什么,你们这些所谓的万灵之首,何尝不是天地间豢养出来与我等吃掉的畜生?你却还要笑起我来。” “呸!哈哈,哈哈哈,咳咳” 方杰一脸好笑地呛了口血,复道:“天又怎样?天很了不起吗?你们这些神仙很了不起吗?咳咳龙凤食人麟龟为奸。上苍只食人间供奉却不理人间苦难天要灭了世人?哈哈!咳这就是你们神仙吗?这就是他妈的天吗?” 饕餮皱起眉头又是闷哼了一声,“说这么多废话老子我现在就吃了她,就凭你现在这幅样子又能怎样?” “我能和你拼命!” 这饕餮对着罗裳刚刚张开大嘴,还未等它一口咬下,只觉得自己的肩上一阵撕心裂肺地剧痛,紧跟着便是一阵叫人酥酥麻麻的瘙痒——股股殷虹的龙血竟是沿着他那右肩滴在地上。 肩膀那般剧痛,这恶兽想也不想,反手便一拳招呼上去。拳风所及只听得一声闷哼,似是击飞了什么物什,而他的肩膀却又是一阵撕裂般的剧痛。 饕餮咧着一张大口伸手向后一探,心中陡然一惊——自己的肩头竟然空空荡荡的少了一大块血肉,竟然还在自己的龙骨之上拔下一颗牙来! “好你条无知臭虫,你你竟敢咬我!” “哈哈哈,噗——” 方杰此番仰面躺在地上,癫狂地大笑了两声,又紧跟着“噗”地一声向着天上兀自喷出一大块龙肉,“许你吃我,却不许我咬你,这是哪来的道理!什么狗屁龙子,你的肉,简直难吃死了!” “好好好!” 怒意翻涌间,饕餮再复现出了本相,摇了摇脑袋怪叫道:“老子成全你,老子现在就吃了你!” 也许是刚刚撕扯饕餮皮肉时,那一口龙血溅到了“搜魂”之上。这“搜魂”用以人血祭之许是应付不了这天养凶兽——那龙血呢? “搜魂”魔兵出自上古蚩尤族手下,实则本是搜那仙魔之魂的凶器,人类之血不得将其灵觉发挥得淋漓尽致,却不表示神族之血也无法将其唤醒。 只怪这饕餮一心想吃了二人,此刻又是龙体被损大怒非常,全然没有注意到方杰这一双手甲的古怪变化。 就连这恶兽自己也很奇怪,那神识早已不清,全凭那最后一口气力而苦苦支撑的娃子竟然又站起来了! 不是人类的味道,饕餮又动了动鼻子,不是神族,也不是魔族幽灵,这是什么味道?从来都未曾尝过的味道! 忖道这里这人面羊身的怪物不禁又是朗声大笑,“好味道,妙极了,今日我果真是大开眼界这世间,竟然还有我从未吃过的家伙!” 再观方杰却似是全然没有听见一般,周身具是被一大团血气包裹,那一双搜魂已是嵌入肉里,双手扶地,头上的白发更多,此番无风自起直指青天。一双血目似是能喷出火来,已是殷红一片,这哪里还是一副人的样子! 只见其二话不说便化做一道血光又复射向饕餮,而那饕餮终是瞳孔一缩,颤声道:“搜魂本尊?诛神夺魄!” 发现这等杀招却已是晚了,他只觉得天灵盖似是被人重击了一掌,随后自己的一身傲视天地的灵力,连带着龙族的尊严与意识具是被一股诡谲的力量抽了出去,应声化作汁水。 这一掌实则已然登时要了饕餮性命,而那方杰却还未停手。单手猛一用力,扯掉饕餮的一条胳膊,随后竟是大口撕咬起这凶兽的尸体来。 凭那八部龙子的身份又怎会敌不过搜魂一击?只怪这饕餮生性太贪——削人首者,终削首。 肉体凡胎的方杰竟是生生吃掉了饕餮半身血肉,随后终于四肢一软,遍体毛孔应声喷出汩汩鲜血,这少年立时昏死过去,而那对“搜魂”也诡异的没了踪影。 随着方杰的这么一倒,晴空万里忽而一声炸雷,罡风呼啸,铅云四起——几里飞云城立时不见天日。 龙子被斩,龙身受辱,天怒! 有道是: 一破白云皆虚妄,再入云飞血未凉。 龙首为魔天地破,引得龙子去望乡。 注1:钩吾之山有兽焉,其状如羊身人面,其目在腋下,虎齿人爪,其音如婴儿,名曰狍鴞,是食人。 《山海经·北山经》 郭璞注曰:“为物贪惏,食人未尽,还害其身,像在夏鼎,《左传》所谓饕餮是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四章:雾锁孤城 书接上文,方杰c罗裳一行受门宗密令所托,誓以半月之内收得其余三大凶兽之魂。飞云城一战,二子却是险些葬身饕餮之口。间不容发之际,方杰手中搜魂终因龙血淬炼重唤本源,那桀骜不驯的龙子饕餮竟反遭方杰所噬。 霎时间,铅云围城,雷光大作。 飞云城,十里之遥。 但见一娟秀女子眼望那阴云遮顶的飞云城,终是停住脚步俏生生道:“那小子前面的打斗声似乎消失了!” 远处那激烈的拼斗之声终是伴着一阵撕心裂肺的兽吼戛然而止,再没了动静。仇蕊儿独自走在前头,早便落下那二人好远。 而今这座孤城没了那份拼杀之声的渲染,只叫人觉得更加冷清。 这姑娘又好奇地四下张望了一番——寒风不散,长烟萧索,除了空巷便还是空巷。 叹息之间,仇蕊儿终是悻悻地停下脚步,别过头来深深凝视着成阳看上许久,叹气道:“原本说好带我见见名山大川,结果好不容易到了这,你却说这里遭了屠城。这倒也算了,好不容易又找到个机会看人打架这不,又是没能赶上!那小子,这一路下来你真的不是在吹牛吧!这江湖之上喂!你就不能走得快些吗?” 成阳看了看背上的那条“活死人”,两手轻托万轲的两股(注1),又复用力地耸动两下身子,无奈道:“姑娘,我又不是头蛮牛来的,怎能像你那般健步如飞?要不” 少年话未说完,但听得天边又是一声炸雷,不禁抬头望了眼那漫天聚拢的黑云,接着道:“这雨来得甚是诡异,等下你切记莫要在这鬼城里面胡乱走动,只盼着前面能有家活人” 眼看着漫天黑云兀自直向城中聚拢,这三人拼得老命走得越远,周遭的罡风反倒越吹越猛。满城血腥之气越来越浓,直至空气都带着淡淡的猩红色,那令人作呕的血腥味甚至叫人觉得已然被粘在了脸上。 远远望去,前方除了依稀可见一片诡谲莫测的猩红血雾,哪里还有人家? 那里如若不是两位高手刚刚结束了搏命之争,就必是天兆恶相无他! 远处那一大片血雾只消看上一眼都直叫人遍体生寒,方才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本是万里无云的晴空一片,却为何一下子变得恍若末日灾景一般? 成阳少时在那雅座之中已是经历够了生生死死,他当然知道一个人过份放任好奇之心将是哪般下场,当下又哪里会以三人的性命去一探那片血雾虚实? 是故,这少年当即不假思索地别过身子,沉声道:“我们走别的路,淋湿便罢,总强过丢了性命” 少年嘴里说着已是背着万轲重按原路折返回去,一路上只觉得耳膜作响,却始终也未能听到蕊儿姑娘应声。 想来这姑娘久居深山,除了遇着些毒蚁怪虫哪里知道人世险恶?成阳当下暗道了声不妙,转过头来之时,那姑娘早是没了踪影! “胡闹!” 堪堪一只山犭军便足以叫剑一与万轲两个江湖中人自身难保,这边大风血雾,如此诡谲莫名,就算是山林异兽的变化所生,又岂是他们这等修为可以应付得了的? 背上的万轲虽是侥幸保住了一条残命,如今的样子还不知何时会醒来只怪这世间能救他这兄弟的,只有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仇蕊儿。 那女人可以不救,万轲却不可以死。 “多事简直多事!这天下的蠢人为何如此之多!” 少年说着连忙将万轲轻轻放在一旁,盯着面前这具活死人低声道:“万轲你这蠢货,当初又何必救我那姑娘是叫你醒过来的唯一希望,我还不能叫她有事。倘若我这一遭有去无回只当老天爷早已定下了你我的命数。不说了你若是听得到,便祝我太平回来吧!” 话罢,这少年咬着牙跺了跺脚,终是冲进了这片血雾之中。 好奇心,当真是个危险的东西 眼下的仇蕊儿原是本着个“一探究竟”之心踏入血雾当中,而她真正踏进这里的时候,也当真后悔了——血雾里当然什么都没有,除了满眼望不尽的猩红,和直叫人喉头发干c呼吸困难的腥臭。 她当真只是踏进这血雾一步而已,不过转身之时,却再也没有了回去的路。前面和身后都是一样,都是漫无边际的殷红一片。此间即便她想要放开嗓子求救,那自认为已是声嘶力竭的嘶吼,却连她自己都听不真切 这姑娘如今简直恨透了自己这双多事的腿,不过当务之急,还是想办法从这该死的地方逃出去倘若后退无门,难道我只能向前走了吗? 许是天意使然,这仇蕊儿明明记得自己重返来路之时已是走了好远,而当她心下一横,转过身子复而前行的时候,似乎只消迈了一步便踏出了血雾。本以为那诡谲的血雾之阵便已足够凶险莫名,而如今眼前之景,已是将这姑娘吓得一屁股瘫坐在地上。 四下黑得叫人窒息,仅是罡风走沙便足已叫人睁不开眼睛。在观天上,那漫天黑云聚拢变幻,却偏偏在一圈血雾的正中心留下了一个数十丈见方的黑洞,直像是天空被人活活掏了个窟窿出来。 四下血雾隐隐,漫天惊雷震震,偶尔还有几道落雷砸在这土城之上这里怎会还有活人? 此景之下,这姑娘甚至已经吓得忘记逃跑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这双眼睛才总算勉强适应了这片黑暗。隐隐约约间,只看到前方城门之下有个巨大的黑影,黑影旁边好似还躺着两个不明生死的人,这里的异象莫不是与那二人有关? 心思所致,这姑娘竟也忘记了害怕,爬将起来便要走到二人身边去探查个清楚。 “别过去!” 远远那边躺在黑影只畔的男子,也许仇蕊儿并不认识,。 不过这人即便化成了灰,却也逃不过另一个人的眼睛——屠门灭寨之仇,挫骨扬灰之恨,怎是说忘便能忘的! 成阳别过脑袋似是再不愿多看那黑影之畔的二人一眼,咬着牙冷声道:“那两个是魔道的人我们走吧!” 怪圈里有了熟人,仇蕊儿倒是不那么害怕了。当即拍了拍手上尘泥,对着那少年调笑道:“走?你走还是我走?或者我们一起走?” 她好像生下来就是要和这少年作对,好像看到这少年被人气得青筋直冒,自己就可以快活地不得了。 “嗤!” 谁料这少年一反常态地冷哼了一声,接着淡淡道:“走与不走随你的便,命是你自己的。”只闻那声音里清清冷冷,寻不见半丝情感。 “放你的屁!” 姑娘还道是真的气到了这少年,得逞一般地好笑道:“你的命都是我救的,你要我走啊我却偏偏不走了!” 成阳却是当真再不理她,只顾拖着脚步走到方杰罗裳跟前;只顾将牙齿咬得崩崩作响,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喘息,活像是一头被激怒了的公牛 他这一双血目当中除了愤怒,哪能寻见往日的那份洒脱淡泊?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玉公子,好久不见!当日灭我全寨上下一百八十条人命你可曾想过会有今天?” 只见得这少年想也不想,当即手腕一抖抽出腰畔软剑,剑体大作龙吟,转瞬便被一团蓝光裹住! “怪只怪你自己太自信——当日不肯取我性命,今天便以你这狗命祭奠我全寨亡魂!” 轰隆! 这少年刚要动手,一道炸雷却是应声劈在他脚下半寸之遥,荡起一阵焦糊的飞灰。而这成阳正当怒火攻心准备动手;被这惊雷一扰,分心之际手上的蓝光也立时瓦解。 再待他再复运足周身灵觉之时,顶天之上偏偏又是一道炸雷直降,但闻“呛啷”一声,那柄百炼佩剑立时断做数截。 “天都帮你吗?为什么天都帮你我那一寨上下,我那一寨上下” 连番两道惊雷,分明都是天意一般这算什么! 这少年失魂落魄地盯着黄土泥地上那已做灰炭的残剑,双手的指甲已是嵌进肉里。任是成阳这心中何等苦涩委屈,却只是咬牙怔怔地低头自顾喃喃自语。 “天都阻我” 也并非是他冷血无泪,只是历经种种以后,他早已无泪可流了。如何辛酸痛苦,却再难痛快大哭一场,这又何尝不是人生的一大悲哀? 远处的仇蕊儿只见得成阳在前面连番两次差点被落雷击中,心里正替他侥幸之时,却只闻这少年已是哑着嗓子对天狂嚎:“我那一寨上下就活该被人赶尽杀绝?天既不行天道那我要天何用!” 话音一落,这少年竟然真的反手便是一掌轰到天上,“什么狗屁天理循环,狗屁!狗屁法网恢恢!黑白莫辨,那阴阳便由我自断!” 但见成阳莫名其妙地狂性大发,一副快将走火入魔的架势,仇蕊儿也终是着急道:“你疯啦!快快停手啊你!你杀他做什么,你骂天又是做什么,你” 仇蕊儿本作一番好意,可此番的成阳又哪里听得进去? 但见他红着眼睛别过头来,那姑娘当即遍体一寒——杀气,这犹如实质一般的杀气,竟比那浩荡天灾还要来得怕人! “你管不着!” 只闻那少年对仇蕊儿怒吼一声,一双湛蓝的肉掌已然直奔方杰的一颗大好头颅劈了下去。 “方杰——受死吧!” 成阳这边话音未落,半空之中竟也同时乍现人声,如暮鼓晨钟,悠扬婉转。 “怎么,就是你等杀了我的龙儿?” 龙儿?龙?二人闻得此言,兀自悚然一惊,双双抬起头来。 那天上云间已是缓缓地探出一兽,通体青黑,蛇身鱼鳞,鹿角牛耳,鹰爪虾须。 得见此景,这二人当即被这洪荒神兽惊得手软脚软,失声齐道:“苍那是苍龙!” 角c亢c氏c房c心c尾c箕,合称东方七宿,其饲主便是这太岁星苍龙,也就是所谓的青龙。 本以为龙的存在仅仅是个传说,哪知这世上竟真有此物?原来这里的一切异象尽数都是天威龙怒,这成阳哪里还有了报仇的心思,仇蕊儿还哪里再多敢逗留片刻!二人一见龙身想也不想自是以平生最快的速度飞奔了出去。 天,终是下起雨了——血雨。 万幸的是那条龙并未追来。 想来也对,堂堂八部天龙又怎会与个凡人计较私闯龙穴这等蒜皮小事?听那条龙的语气似乎痛失爱子,地上那具巨大的尸体莫非便是龙子?如此说来是方杰和那个罗裳杀了龙的孩子? 心思念及,成阳的心又是没来由的一痛,旋即便是绝望与惋惜——那家伙连龙子都可以杀掉,我若想报仇,岂非难于登天?不过话又说回来,这血雾怎会变得这般宽大。 这般走了许久,为何还没走到出口? 仇蕊儿的脸色很难看,像是吃了只老鼠一样,终是别过头来,苍白着脸对那少年说道:“和来时一样,和来时一样的我等出不去了我我恶心,好想吐。” 后者冷起脸来沉声道:“我们走了多久了?” 仇蕊儿有气无力地摇了摇头,喘息道:“我不知道我难受,想睡觉,想吐,真的好难受” 未容成阳再开其口,雾气好像能听懂人话一般,瞬间便在二人面前消散个彻底。 两个人见到面前之景,哪里还有了拔腿就跑的力气?断壁残垣,腥风血雨,两条龙,两个人,他们根本就是在原地打转,哪曾离开过这里半步! 有道是: 龙子堕天致天罚,皓首苍龙落谁家。 一眼血雾云遮月,再理搜魂催白发。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注1:膝上曰股,膝下曰胫。 《论语·宪问》 这里的“股”指的是大腿,并非是量词哟!求收藏,求关注,求订阅,求打赏。 请各位少侠动动小手,点个收藏。每一份收藏,都是对怪哉莫大的鼓舞。谢谢大家的支持与厚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五章:龙口逃生 “可是你等害了我家龙儿?” 声若炸雷,但见那苍龙神光如电,急扫城下一众。 仇蕊儿大惊之下已似变作了木头,怔怔地钉在原地,张口结舌地盯着盘踞城上的那条亘古神兽,哪还懂得言语? 莫不是那苍龙竟是怀疑仇c成二人杀了龙子? 若不解开这曾误会,想必二子在这城中定然有去无回! 自忖之间,那少年终是努力地握紧双拳,盯着顶天神龙,失声道:“我等连你这禁锢都看不透,逃不出,怎有本事杀了堂堂龙子?此间定有误会,上神可容小可言明?” “唔你这娃娃说的倒是有些道理”苍龙沉吟一声,接着幽幽道:“不过你们二人却是见过龙身法相,本尊” “你家的孽子是我杀的,那又怎样?” 二人一龙但闻此言,当即齐齐把头扭向那声音一边。 那头恍似血人一般的姑娘,已复呲牙咧嘴地长身而起。 但见她死死地盯着顶天神龙,用袖子胡乱地擦了一把嘴角,又复深深地望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少年,转瞬嘴角高高一扬,朗声道:“凶手你也找到了,要打要杀随便你,放了那两个无关紧要的人。” 这姑娘自是长生门的罗大小姐,罗裳! 这苍龙恍若没听到一般,上下打量了一番那说话的姑娘,终是摇了摇头,淡淡道:“杀我子嗣一事许是与他们无关,不过他们已是见我真身法相,又亲耳听见我龙子死于凡人之手留他不得。” 成阳眉头大皱,歪起头呷声道:“即便此时与我等无关我们还是难逃一死?” 苍龙没有应他,似乎它说出来的话,便是不必辩证的事实真理;似乎此间说话的成阳,已然成了一句死尸,反倒竟是歪起脑袋对那姑娘道:“本尊倒是想要问问你,你们与我龙儿素无瓜葛,为何要害其性命?” 罗裳咧开嘴脚,冷切一声,淡淡道:“即无瓜葛,那这饕餮又为何要吃掉城内这许多无辜凡人?” 苍龙森然一笑,“你这娃娃倒是有趣,你等凡人又为何要吃掉那许多灵长牲畜?依你们的话来讲似乎除了你等本身,普天下的生灵就都该为你们人类死掉一样!” 罗裳话头一窒,未想它这一答倒是反将一军,转而厉声道:“你们上神尽受我等凡人供养,却又何时见过你等保过一方土地平安?除了故弄玄虚的本事,你们又真正做过什么?你们那一身通天彻地的神通只是为了戏耍世人有趣而已吗?” 苍龙兀自在天上扭了扭身躯,幽幽道:“为何会觉得有趣?我等神通用及你们凡人身上会有何趣味?依我等本领通天彻地,区区凡人,不杀你们便已是我等恩泽万物了。” “呵!满口歪理!” 罗裳气急反笑,大笑道:“你们听到没有?不杀便是恩泽好一个不杀便是恩泽!经过这一遭事,我倒是也弄懂了一个道理”说话间这姑娘兀自瞥了一眼倒在血泊当中的半截龙尸,淡淡道:“原来神仙也会死,也会痛,也有恐惧,那高高在上的样子,不过是装出来的!” 苍龙也笑道:“既然知道了这个道理,那你等就更加活不得了。” 罗裳面色一沉,“那你还等什么?我打不过你,这我清楚得很。堂堂八部天龙是怕脏了您的龙爪,叫我等自己动手吗?” 苍龙又复摇摇头,朗声道:“我吃掉的凡人也不只上万,只不过我现在还不想动手因为你撒谎!饕餮的本事我这个做父亲的还算清楚,若不是他在天上犯了神佛,我也不会赶它下凡来躲清净——凭你,根!本!伤!不!了!他!我倒是很好奇你身后的那个年轻人他究竟有什么本领,可以单凭区区凡胎,来对抗我等神格。” 它说的当然是方杰,成阳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仇蕊儿却是盯着方杰发愣,任是谁也看不出,这姑娘此间在心里想些什么。 倒是这本就“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的罗裳,但闻这条苍龙吐出“方杰”二字之时,竟是不由分说,抬起两只胳膊,将其拦在身后,大声道:“关这混小子什么事,我根本就不认识他!他算个什么东西!你的儿子就是我杀的,一人做事一人当,你有本事就冲我来,别连累了不相干的人!” 这姑娘嘴上说得信誓旦旦,却仍忍不住回头瞄上一眼他的样子,浑身是血的样子 她的心从来没像这般疼过,言语之间已经带了哭腔,“正当我欲杀掉这条恶龙的时候,这个这个混账小子就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了。此事同他没有半点关系,你要杀就杀我一个人!” 杰哥这该是裳儿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像你过去答应我过的一样,我要是突然有一天消失了,不见了,你一定要马上不记得我。一直都是你在守着我,现在换我来守着你! “你又撒谎” 苍龙却似根本不吃这套,反而大笑起来,“怎么现在的娃娃都是这般谎话连篇!你是既然对这娃娃如此钟情,本尊就做个美差成全你们——叫你们在阎罗府上做个长久夫妻!” 苍龙话罢当即大嘴一张毫不犹豫地向着二人喷出一道青光。 这青光耀眼得直如太阳,一路嘶嚎摧枯拉朽——被这青光所及,定当要被烧个渣都不剩! 罗裳已是闭起了眼睛,嘴角甚至还带着微笑,喃喃道:“木头,我说过的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死都不怕!” 心思念及,这姑娘只觉得自己脸上一热,禁不住又复张开眼睛。 青光溃散,正有个男人张开双臂,恍似神佛降世一般挡在她身前自己的脸上为什么会有血?这又是谁的血! “杰哥?你怎么” 罗裳带着哭腔从后面一把揽住方杰的腰,终是大哭起来:“你不要命了吗?干嘛要你为我挡下那一击,你你是傻子吗?你干嘛总要挡在我前面,干嘛” 她感觉得到方杰在发抖,浑身每一块肌肉都在剧烈地颤抖。 他的确是在硬撑,不过他总算没有倒下。 方杰拍了拍姑娘的手,哑着嗓子笑道:“傻丫头谁知道为何每每到了这个时候,我自己的脚却总是不听使唤要跑到你前面?我也说过的只要我还活着,就绝不会叫你有事——更别说叫你去死。你先退下吧,我有话与那老家伙说” 那条龙直待这二子把话说完,抬了抬眉毛好笑道:“好一对苦命鸳鸯可以轮到本尊说话了?” 方杰颤抖着残躯,挣扎着挺起胸来,盯着天上的老龙却是一句话也不说。 苍龙继续道:“是你杀了我龙儿?” 方杰道:“是。” 苍龙又道:“为何偏要杀他!” 方杰道:“因为他要吃了裳儿这个回答你满意吗?” 苍龙又是笑了笑,“任何要伤害那女娃娃的人都要死?” 方杰道:“是。” “哼!好!好极了!” 苍龙冷切了一声,又复森然道:“那你干嘛不杀了我?” 方杰道:“因为我杀不了你。” “你这娃娃倒是比那个小姑娘老实多了,”苍龙在天上兀自晃了晃脑袋,接着道:“念在你能够挡下我这一击我却也不是必定要取了尔等性命,不过你也应当找出一个叫我说服自己放过你等的理由。” 方杰安静地听它把话讲完,两手虚空一晃,竟是在手上凭空多出了一对手甲,“这个,你们做神仙的应当认得!” 想那上古之时,天生万物。四凶四圣,加上遍地的走兽飞禽何止千万!而偏偏却有一兽,非神非魔,非羽非虫;五谷不食,兽血不饮,偏偏只食生者魂灵。这便是那四凶以外,神魔皆数谈及色变的第五凶。 直至神魔之役逐鹿之战,引得九天玄女传以黄帝密法,蚩尤大败。为保一脉延续,那九黎一族之长才甘冒风险将此物活捉,炼成魔兵。即便时隔千年,此物一出,漫天神魔妖兽又是哪个不知,谁人不晓? 上古遗物,魔器“搜魂”! “怪不得” 苍龙说着又复晃了晃脑袋,脸上却显出了疑问的神色,“搜魂这家伙为兽之时也不知斩杀了我们多少神仙,只不过这仙魔法器,凭你区区肉体凡胎,怎会驾驭起它来杀了我家龙儿?” “人类吗?我都不知道此时我还算不算得上是个人。” 说话间,这方杰又做浑身剧颤,双手挣扎着伏在地上,那对“搜魂”竟又是嵌在肉里。但见他此间一双眼睛瞬间变得赤红,全身更是血光冲天,一袭长发应时尽数变作猩红之色,遍体煞气才刚刚涌现,便跃跃欲试似是要吞尽满天龙威。 这男人好像很痛苦的样子,嘶声道:“我方才喝了龙血,后来又吃了龙心龙肉你们神仙的筋骨倒是果真神奇,如今似乎我便是搜魂本尊!” 一抹惊惧在这老龙眼中转瞬即逝,旋即,但闻这老龙冷哼道:“搜魂?许久未见了未想到你竟会看上一个区区少年的身体。” 那条龙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成阳和罗裳触电一般齐齐头望向老龙,又转而惊讶地盯着方杰。方杰莫非已是死了?这怎么可能! “许久未见?我们不是刚刚才见过!” 只见那男人夸张地咧起嘴角浅笑出声,继而又兀自癫狂地仰天大笑,“老龙你当真可笑的紧!搜魂并未吃了我的魂魄,是我——吃了它的!” 这男人一语话罢,猛地低下头来盯着苍龙,毫不掩饰那一脸的萧杀残忍,森然道:“你们做神仙的却都爱犯同一种毛病,你们都太骄傲,都瞧不起我们这些所谓的区区凡人。那搜魂,就是个例子!” 这老龙第一次感觉到了恐惧,虽说面前这名男子就算当真降服了那狡猾凶险的“搜魂”邪兽也未必会自己的对手,可它竟直觉得自己的一颗龙心,已然被这凡人攥在手里。 这便是人?这便是凡人? 心思念及,这苍龙当下倍感耻辱地打了个响鼻,微怒道:“你这可是在威胁我?” “晚辈不敢!” 方杰说着已然收起了那一对魔兵,兀自扯起嘴角,“晚辈只是想给上神一句忠告,人类的确自认是一众弱者,但我们从不任人宰割更何况,杀了些许人类也说明不了您本领高强不是吗?” “你们走吧,莫要再叫我见到,快滚!不过那两个凡人要留下。” 方杰当下打了个诺,恭恭敬敬地对着苍龙鞠了一躬,“谢上神开恩!” 此话讲完,也不看那瑟缩在一旁的而人,径直走到罗裳的面前,旁若无人般爱抚地摸了摸她的脑袋,“还看什么看傻丫头!和狗哥回家咳咳!扶我一把。” 见那二人踉踉跄跄地渐行渐远,留下的成阳只得是自顾扯了扯嘴角,苦笑道:“我却是真的没有可以说服你放了我等离开的理由。” 老龙反倒冷笑一声,缓缓道:“我却觉得你还是有的,我等神仙杀他有失身份,可若是一个凡人杀了他呢?” “我?” 少年似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大笑道:“那家伙灭我一寨上下,若不是您老人家几次三番用惊雷阻我,我也当是可以取他性命。而今错失良机,他又有这等妖兵在握你要我杀他可是认真的?” 老龙沉声道:“我说你可以,你便可以!现在便走过去吃了那条死龙眼下的日子还长,更何况龙族一脉的血肉于你等凡人来讲,最最进补的绝非是龙心龙血而是龙髓!” 另一边厢。 血雾已散,不过任是天公有眼下它个一年半载的大雨,也再无法将这座大城的肮脏之气洗个干净。 千里孤坟,万里岗,何处话凄凉,万里飞城应犹在,物是人非,只待鬓成霜 落日,影子,路,一对男女蹒跚而行。 罗裳搀着方杰的大手红着脸道:“喂假如我这次真的被那条老龙杀了,你会不会为我报仇?” 方杰别过脑袋切了一声,撇嘴道:“我干嘛要为你报仇?我就算当真是个傻子,可我也知道人这一辈子只可以活一回,是万万都不可以用自己这一条命,拿来胡乱开玩笑的。” 罗裳反倒是低着头扬起嘴角来,意兴阑珊地又问:“要是我死了你会不会忘掉我?” 这男人的身体自打从那血雾当中出来就一直在抖,抖得十分厉害。 只闻这男人哑着嗓子呢喃道:“会啊!当然会,我会马上忘掉你,然后再找个美人做老婆!所以你千万要好好地活着,不然” 话音未落,但见方杰一身血红的光芒终是由明转暗继而消失不见,浑身上下的毛孔只在这一刹那又复溅出鲜血,当即便栽倒在地,晕死过去。 罗裳隐约间似乎听来他还说了一句,“回家。” 这姑娘立时慌乱地绕到方杰跟前试探了下他的鼻息,万幸那男人呼吸平稳,只是晕死过去。 罗裳终是如释重负般地一屁股坐在男人身边,腻声道:“所以你也千万记得要好好活着!你太累了,就当是托那两条恶龙的福,你也好好休息一下吧!” “裳儿保护你,我们回家!” 千里孤坟,万里岗,何处话凄凉,万里飞城应犹在,物是人非,只待鬓成霜。 三唱长生,一念凉,漫眼杀机藏,千年灵韵一夕败,人去物散,唯剩旧主葬。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四章:四脉攻顶 十月初八,羊日冲猴,岁煞南。 有卦记之曰: 死门并相会,老妇哭悲啼。 求谋并吉事,尽皆不相宜。 骏马长嘶,西风烈烈,长生崖下青城百里已然聚满了黑压压的人群。这群人当然不是来此吃茶叙旧的,江湖之大,长生门的一众妖邪哪里有幸结交这么多江湖英雄? 此番奸佞当道c妖兽横行,可谓饿殍满地。可奇怪的是这长生崖脚的几处村落却好似世外桃源一般,不知佞邪为祸,更无论凶兽作祟。也全亏了这般百姓各个生得聪明绝顶c机警过人——他们实在把自己保护得太好。 但见马蹄疾驰,仙剑破空,累累陌生之人鱼贯涌向长生崖下,他们便立时锁紧门窗,再不肯妄自外出。直任那群陌生人在长生崖下吵破天去,他们也权当自己聋了,生怕错说一句,便被当作了长生一脉同党,叫人取了性命。 此间一子布衣才欲推门出去,与那一众陌生人理论,便立时被他娘亲一把拉回了屋子。 见得自己娘亲面做黄土,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对着自己挤眉弄眼,做着噤声的手势,这孩子终是这般小声问道:“娘,那群人来这里做什么,他们拿着兵刃上山找那些哥哥姐姐做什么去问他们打架吗?” 那妇人闻得此言当即一个箭步冲至孩童身侧,一把掩住了那子的小嘴,颤声道:“好你个泼皮,恁的多管闲事!他们江湖上的人没有一个好东西,直管叫他们狗咬狗去,你跟着搅什么乱,你不想活啦!” 那孩子奋力挣开了其母的一双手,歪着脑袋强辩道:“可是,多亏了那般哥哥姐姐我们村子才能” “才能个屁!我们一村能保太平安康,那是仙佛保佑,关他们长生屁事!” 说话间,那妇人一个巴掌便是招呼过来,直如条被踩了尾巴的猫,“如来佛祖保佑,大慈大悲的观世音娘娘叫这帮煞星快些打完,快些离开,可千万莫要连累了我这口子无辜的孤儿寡母” 司空山c许州金家c冲天峰c摘星崖,加之小门小派无数,何止万计的江湖中人此间早早齐聚山下。 千百年间,长生门哪曾像今天这般热闹过? 仙门四脉一众虽说从未踏足长生门半步,却并不代表他们没有办法收到这里的风声——早闻玉公子这厮已是出山多日了。玉公子本领通天,这是江湖之上人尽皆知的事实,放眼世间,本事高强又灵根聪慧的修道中人的确无人能出其右。 不过这世上会有两个玉公子吗? 但见这本就不大的长生崖下已是刀剑如林,人头似海;千百年间,这群正道翘首早便等着今天这个机会——这个一举除掉长生门这外道魔窟的机会! “众道友静一静,可否容我一言!” 站在高处的白发老者方一开口,原本聒噪一团的人群瞬间便安静下来。当今江湖,可以一手遮天号令群雄的,自不必说,正是这摘星崖无二。 说话者目光急扫山下之众,轻捻长髯缓缓道:“众道友访道参禅也有十数个年头,你我道门不同,可本意皆是为了造福我大唐一方芸芸苍生。夫天道自然,万物本是同根。我等本意皆用善意普度众生,无奈偏偏就是有些个邪恶之人要悖我祖训,逆天而行!” 老者说着痛心疾首地怒指身后的长生崖,厉声道:“道法追求长生却也没错,可为了长生就要诛杀万千生灵,对浩浩青天不敬?为了长生就要排除异己,将反对者全数赶尽杀绝吗?” 老者话音一落自是一呼百应,否决者c愤怒者c叫屈者此起彼伏。 “就是这长生门!当日凤鸣山天音阁的殷掌门只因不肯为强权弯腰,却被这群好杀之徒弄了个灭门屠山的下场。我等本是念在天悯世人不愿与他计较,可是凤鸣山的那一众道友可以白死吗?” “不可以!” “这群邪魔外道c妖人孽障,我等早欲杀之后快!” 见得眼下众人已具是磨拳擦掌,一欲和山上的那群恶魔拼个你死我活的架势,老人轻颔其首,又道:“劳烦众道友静一静!大家的心情我等自然理解,长生门留不得!在下不才,受各大仙门宗主错爱。这次降魔大会,你等便暂时听我摘星崖的号令众道友可有异议?” “没有!” “摘星崖本乃我等仙宗翘楚,道兄只需言语一声,我等定当赴汤蹈火,何须顾虑!” “上仙莫要推辞,只等道兄一句话,我等便立时杀上山去,快快发令吧!” 老者眼睛一亮,又复怒指着身后山门一座,当即高声道:“这长生门一面向海,我等就此散开成三面包夹之势攻上山去——金家的兄弟去攻其右翼,司空山左翼,我等与冲天峰的朋友双管齐下直打他的山门。众道友只管放心,而今玉公子不在,长生门定当群龙无首。那群苟且之辈,等下交战切忌动了善心。屠山,一个活口不留,这便随我杀将上去!” “杀!” “这群恶魔怎会留他活口!” “屠掉长生门,为我门下众兄弟,为那已故的殷掌门报仇!” 摘星崖话音一落,四下顿时杀声震天,数万仙门正统在这杀声之中,已是一齐拥上长生崖,这股磅礴气势竟丝毫不逊于飞云城当日的龙威天怒。 三面包夹,背后劫数又快将孕育出世。长生门本就人丁惨淡,寥寥一众门人又哪里抵得住这一大群有备而来的正道翘楚? 一时间这群正道上人势如破竹,长生崖已遭血染之灾。 而那山门,当真就是尽在咫尺。 今个腹背受敌,遍地尽是长生一脉门人的残肢断臂。而那群正道之人似乎只将这几名妖魔肢解还不足以泄愤,还要兀自在这些残肢之上再啐上两口痰心里才会以慰心安。 残尸遍野,血流成河。这场屠魔大会倒真的只是单方面的屠杀,长生门似是当真要覆灭于此了。 长生崖西。 司空山的阵法举世闻名,而手上的功夫自也不会逊色多少。初次被首座指派此行的尹东华还是极不情愿,却未成想此番一战会是如此易如反掌。拿下长生门这颗毒瘤,他在江湖上的地位又岂会等同今日而语?几年以后出任掌教一事不还是探囊取物一般? 念及此处,男人当即振奋道:“众师弟听好,长生山门就在眼前,切勿懈怠轻敌尔等都亮好了招子,这就一同随我杀将进去!” 这边厢话音未落,尹东华的灵觉当中却是当即暴起一名老者的断喝之声。 “小小孩童好大的口气,长生山门可是你等小人便能撼动的吗?” 心语?这是道法大成者才可领悟的无上法门来者不善! 尹东华四下一望竟是难寻可疑之人,旋即厉声道:“还请朋友现身一见,藏头露尾算是什么英雄好汉!” 那声音却是一阵哑笑,缓缓道:“我劝你还是莫要见我的好,现在回头还来得及。老夫苦修道法数载,实在不愿再添杀伐而今给你两条路,若肯回头,饶你不死;再复前踏一步,你们司空门人定当有来无回!” 尹东华的脸色一僵,走?长生门近在咫尺,他若就此弃剑而逃,岂不成了天下英雄们的笑柄? 司空一脉众师弟只见那尹东华兀自怔在原地喃喃自语,自道是其连日操劳难免神识异常。此役至关重要,若是司空山可以先于他人攻破山门,他等便是捣灭魔窟的一杆降魔英雄,此后荣华富贵还何须发愁? 此件怎可直任尹东华就此出身下去! 但闻司空一脉豪杰齐声急道:“尹师兄,长生门咫尺之遥,还请动身一战!切勿将那破城之功拱手让人啊!” “破城?” 尹东华眼皮微跳,又复一扫众人,大声道:“你们听不到有人说话?” 众人神情一滞,转而道:“师兄你还能听到旁人言语?那人说得什么?” “那人说” 只待尹东华再复将目光落在众人身上的一刻,终是把已到唇边的话又生生地吞了回去,“许是我太累了,许是幻觉” 众师弟一脸戒备地盯着自己,他又怎能告诉他们若不撤兵,定当葬身长生崖上的屁话? 那老人心语传音,旁人又怎能知道如今境况何等凶险那老家伙,他在耍我! 现在若是在师弟们毫不知情的状况下草草收兵,回到师门之时又当如何与首座交代?就算将此事和盘托出,又有哪个会相信自己?今后难免要被打入冷宫,背上一辈子贪生怕死c有辱师门的骂名,这不是比死还要可怕! 心念一动,尹东华猛一闭眼,当即沉声道:“布阵!” 阵法未成,苍林之中已复响起司空门下的一片惨叫声。 待这男人定睛四望间,四下里仍旧找不出半分陌生人影。 阵法尚未成型却已被人破了阵眼,那人是怎个知道我等动向莫非我屠魔之众当中已是混有奸细?他觉得自己全身都在出汗,众人亦是有所察觉,握紧手中的仙剑开始狐疑地四下寻觅起来。 刚刚那一众门人是如何丧命的?那老人用得究竟是哪门子功夫! 敌暗我明,坐以待毙只会加重死伤,心神大动之际,尹东华终是歇斯底里又道:“快快布阵!” 尹东华嘴上还未等说出“阵”字,四下里又是一片嘶嚎惨叫。 但闻那老人又道:“为了区区名利就罔顾一众门人死活,这便是你们正道中人吗?再问你一遍,走,还是死!” 这便是长生门?来者究竟是人是鬼! 走,还是前行? 而今不仅仅是尹东华自己,这一众司空门人都已打起了摆子,尹东华难道分辨不出这些师弟眼神中的惊恐吗? 但是他不甘心,长生门就在眼前,他不甘心就此做了畏战之兵。 “师兄敌在暗我在明,我等我等就这么等着被那些暗处的家伙们给蚕食掉?” 后者苦笑了一声,反问道:“那你是什么意思,我们逃跑?你有没有想过,假如我们逃了,还如何回去面见师尊?今后在在那几大门派面前,我司空山又如何能抬得起头来?” “这” 说话的师弟犹豫一番竟是干脆把手中的仙剑丢到地上,“我追随司空山修道炼体是为的长生不死又不是白白送死,既是如此这道我不修了,我回家。我不修道了,我回家!” 众人见有一人牵头顿成散沙之势,大半门人竟真的弃剑逃跑,任是尹东华如何命令具是头也不回地奔下山去。 场面不及尹东华控制,此时空幽山林间却又复听得一苍然之声放声哑笑,“呵呵呵好孩子,真真是些好孩子。这便是你们口中的大道,这便是那群百姓奉若神明的仙门正统!哈哈哈哈!快些逃吧,老朽说话算话,但凡弃剑回乡者,老朽决计不会取他性命!” 本就焦虑莫名c愤怒莫名的尹东华又哪里受得了老人的这番挑衅,兀自死死地握紧仙剑,对着满眼空幽深山吼道:“你究竟是何人?与这长生门是什么关系,够不够胆量来现身见我!” “见了我又怎样呢?” 那声音又复玩味道:“败了我又当如何?年轻人,你的路还长。算你过了我这一关。只要跨进山门一步,就真的再也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这后生早已是被逼红了眼睛,哪里还听得下这老头子絮絮叨叨? “放你的屁!你还若是个英雄就现身与我大战个三百回合,我司空山哪容你等妖魔污蔑戏耍!” “好好好,你既然心意已决,我便与你见上一见,我姓司徒” 尹东华又岂是泛泛之辈。听到身后传来老者的声音,看也不看反手就是一剑。不过回头一望,这一剑竟是刺空了,他那身后哪里有人? “他们都叫我司徒先生。” 待到尹东华转回头来的一刹那,面前已是站定了一个面带微笑的佝偻老人,看上去那么瘦小,那么虚弱。 这便正是那个五眼六通的司徒先生! 正可谓: 百里青城云深处,长生有崖认仙诛。 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注1)。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注1:改编自唐代诗人曹松的《己亥岁二首》,原诗为:“泽国江山入战图,生民何计乐樵苏。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您的每一个收藏,都是对怪哉莫大的支持与鼓励。反汤姆苏的精神将会一直坚持下去,今天晚一些会再更一话,新思路c新文体,难免会经历一番“苦心志,劳筋骨,饿体肤”,感谢每一位支持本书的少侠。 曾有朋友和怪哉探讨过,是否真有必要把文章写得这么“古”。但是怪哉觉得,既然打着“古典仙侠”的招牌,如果写成口水文的话,还真不如去做穿越文或者都市文了。参与文字工作五年了,这是怪哉对于自己的信仰最后的倔强(掩嘴笑) 世界线的铺垫马上结束,大事件展开以后,全文的冲突矛盾将一波接着一波。 如您喜欢此文,还请点个收藏,拜谢! 一旦得闲,必定狂更不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五章:血雾尽散 暗处的那个杀手就是他? 这佝偻老人的身法如鬼似魅,空余长生崖西山上的一众司空门人已然丢盔卸甲,斗志全无。但听得悉悉索索之声不绝于耳,尹东华即便不必抬头去看自也知道。此间这西山之上的司空门人,该也只剩下他自己了。 这男人认命般地长叹一声,绝望道:“晚辈不才,敢问前辈刚刚用得是些什么功夫,尹东华服输了。” 老人还是一脸微笑,缓缓道:“神足通,他心通。” “不可能的” 后者又复皱起眉来摇了摇头,“世间若有此等本领,为何却未曾听得师尊讲过?” 老人道:“你们司空山的那群牛鼻子只求一味钻研阵法,又哪里肯教弟子了解世间百态修行法门?他又哪里懂得万法归真的妙处!小娃娃,你即以服输为何还不下山去?” 尹东华咬了咬牙,兀自把头垂下,良久才复昂起头来,满眼的不屈骄傲。呷声道:“尹东华认输,但并不代表司空山输了。我自是不会丢了师尊颜面,今个就算战死也决计不会逃下山去!请前辈赐教吧。” 说话间这男人提剑之手向前一送,竟是做好了赴死打算一般地闭起了眼睛。 “大好青春,做什么寻死的打算?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是你说死便能死的!” 一丝怒意在这老人脸上转瞬即逝,但见他中指一弹,当即震断了那只百炼仙剑,转而朗声大笑道:“司空一脉攻山余党已尽数剿灭没有活人,那老头子还留在此地作甚?走了,走了!” 那司徒先生竟是真的说走就走,好似再也未曾看到这后生一般。 尹东华当然听到了那老人说得什么,只待那老人几个起落消失在密林深处以后,当即一阵恶寒盈身。 那老人的叮嘱因犹在耳——“算是你过了我这一关。只要跨进山门一步,就再也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山门就在眼前,下山,或是前行? 路开三脉,话分两头。 长生崖山阴,一脉正门所在。 “格老子的!” 血魔老鬼被“摘星”与“冲天”两位牵头人合力一击倒飞出数十丈,直撞上了一块城门一般巨大的青石板才算堪堪定住身形。心中恨声道:“这群小崽子是催过命的吗,怎么这么能打早知如此便不该托大独守前庭。现今个丧门剑又叫门宗送了人以一敌二,老子我怎么总是这般倒霉?” “呔!” 冲天峰的牵头人不是别人,正是当日被玉公子所废的萧不让,而今气势汹汹地上山寻仇自是一副身心大快之感,傲声道:“好你个魔道老儿,若是你肯让开这上山之路,我等兴许会给你留条全尸。天理昭昭,我等正道中人今遭就要灭了你这长生门,看你那玉公子孤掌难鸣还能狂妄的了几时!” “噗哈哈哈哈,灭了长生门?哈哈哈哈” 血魔大笑之间纵身一跃,自那石板上翻身而下,扑了扑身上的石头碎屑狂笑道:“你这鸟厮到是可爱得紧,怪不得听你说起话来阴阳怪气的。你是姓萧吧,我听大小姐提到过你,被公子炸掉那物件的小杂碎,哈哈哈!” 血魔一边言语讥讽,一边又做起了鬼脸。 萧不让面色一苦,一股热血自是直冲头顶,作势便要杀将上去,“你你我这便撕烂你那张臭嘴!” “抱元守一,道友切莫着了这老狐狸的道!” 说话者正是此次屠魔一役的总指挥,摘星崖的慕白上仙。 刚刚血魔一番讥讽,无非是想叫萧不让邪火压顶,只待其杀将过来便一举杀之。此间仙宗二脉在此,最难对付的便是这两个人,若是逐个击破,血魔老鬼或许还有些胜算。无奈那老儿心中的算盘虽是打得噼啪作响,摘星崖早在数年以前便曾与其有过交手,又岂会轻易地着了他的算计? 如今我门人千计,就是一人一口唾沫都会要了这老儿的命,自己人多势众只待快刀斩乱麻,迅速结果了这厮,千万莫如几年前叫其遇着帮手,夜长梦多,徒留祸患。 忖到此处,慕白当即沉声道:“众弟子听令,这血魔老儿一身本领具是修在血液之上,无非都是些个以血引血,化血为刃的邪恶招式。再度交战切勿将他打出血来,也勿弄伤了自己,任他是铁打的,若无道法可施,我等也早晚送他归西!” 但闻此言,血魔兀自虎躯一震,呷声道:“你们这群格老子的鸟人,老子我不但是铁打的,还是钢铸的。不开眼的小东西,这时候就算弄死老子你们也休想活着走出长生崖,快快快,有本事的就一起上。老子我刚好杀个痛快!” “好好好,”慕白倒是大笑起来,嘴里念念有声,忽地打出一道禁制,含笑道:“我倒要看看你是何等铁打钢铸之躯,天威锁!” 那边慕白话音一落,血魔老儿顿觉周身一紧,旋即两手被股子奇力一提,就地被凭空悬吊在山崖之上。而遍体血脉,也好似凝固一般再难施展半分。 “傲剑碧云决,剑八!” 血魔不是铁打的,更不是钢铸的。 他确已练得一身以血引血返老还童的招式不假,没有鲜血为引,他也的确指不过一个相貌年轻一些的老人而已。 萧不让的本事虽说不能堪称江湖之中数一数二,不过也绝对非弱者。他的确比前一阵子进步很多,这一手剑八用得精纯无比,只破五脏,不伤皮肉,直任血魔被吊在半空乱踢乱蹬,仍是无力可借。摘星一脉本是正道翘首,剑法布阵也具是玄妙绝伦,摘星崖的禁制当然不是那么简单的,何况这天威锁正是这些年来专门为对付他的本领而创! 这老人只觉得一口郁血就这么卡在喉咙里,上上不得,下下不得,痛苦难当。 也不知人被砍了几剑,轰了几掌,这血魔老儿却仍是咧开嘴巴狂笑不止。 但闻其咕噜着嗓子含糊道:“格老子的你们没吃过饭吗?打打人都没力气哈哈哈!老子就是钢铸的,老子皮痒得狠鸟鸟人c杂碎!你等你等” 说话间,这血魔又是遍体红光。只见得红光方要亮至最盛,却又瞬间由明转暗,继而又是这老人的一声长叹。 “天魔解体吗?你倒是可以试上一试,自废武功引得百里焦土的确是个好本事!怎么?你可是怕炸烂了这长生狗洞?哈哈哈哈!” “呸!你们这些狗屁鸟蛋老子用不着那天魔神功,就凭你等鸟人这挠痒痒一般的本事也妄图杀了老子?等老子咳咳等老子拿着个趁手的家伙,还不把你们这群鸟蛋的那物件一个一个地尽数切下来喂狗!” 眼见仇敌气息奄奄却还是逞强,萧不让却是气急反笑,“你这老鬼,死到临头了还是这般嘴硬。道爷今遭就斩了你的舌头,看你还能逞强到几时。” 这男人的一柄仙剑刚欲提起却是被一只苍老的手掌拦下,“不劳道兄大驾,交给本座即可。” 慕白这边笑意不减,身形一闪已是飞身欺近血魔身前。双掌做刀,直奔血魔的咽喉c丹田而来,只听得噗噗两记闷响,这老儿的气海c喉骨历时便被其打了个粉碎。 上人得胜一般地抬起头,盯着那气若游丝的血魔老鬼冷声道:“长生门哈!这一掌便是报那龙脉之仇,你笑啊!我倒要看看你还有什么本事逞强耍横!” 血魔反倒也是扬起头来,夸张地咧起嘴角,喉咙里嘶嘶作响。 他当然笑不出,喉骨已被人一掌击碎,他又怎么笑得出? 这血魔老儿的丹田气海已被一轰而散,自是同样失掉了一身的修为路数,自也对其门下一众在无威胁。心思念及,慕白倒是当即打了个手印,解开锁在血魔身上的禁制。 禁制被除,这老鬼顺势就把嘴里的一大口鲜血尽数喷在这上人的脸上,喉咙里还是嘶嘶地笑。 “找死!” 慕白盛怒之下,反手便是一记嘴巴。 老鬼的确不能骂了,他却还有一双眼睛,他还可以瞪人。只待其面似血洗,满眼萧杀地盯着面前一众仙脉正宗,两眼瞪得好似驼铃一般,好似活脱脱便是个从九幽地狱爬将上来的食人恶鬼。萧不让紧随其后,反手一剑便抹去了那一双可怖的眼珠子。 这血魔老儿实际上早被慕白那一记巴掌拍散了魂魄,可怪就怪在他竟然仍复没有倒下。 既已身死,这老儿却还是两手微张,昂扬立在这仅容一人通过的山道之上。 慕白单用一根手指便把这具尸体推到在地,仍复冷笑道:“这血魔倒是长生崖上养的一条忠犬我们上山吧。” 萧不让一脸复杂地盯着那具尸身出身了半晌,终是微微叹息,在其身上一步跨了过去。 他实在无法理解身中三十来剑,七八十拳的老人为什么可以苦撑到这时候。这长生门究竟有何等魔力,可以叫一个修为已入化境的人豁出性命去守着山门,这一战胜得并不开心,也并不痛快。 二人且行了几步,蓦然见只觉脊背阵阵发寒,回身一望间,门人一众竟已不知何时死伤一片,其下百级石阶已然血流成河,四五个身影已是鬼魅般地急射过来。 很显然,来者绝对不是来此与他们喝茶叙旧的。 慕白当即厉声道:“来着何人?” 那声音恍若也是来自地狱,恍若是勾魂恶鬼前来索命一般,只闻那声音冷冷道:“老鬼可是你们杀的?” 来人三男两女具是一袭红色劲装,高发髻,死人脸,二人定睛细看间,那五人胸前确都是印着一个殷虹的标记,血柒字。 七月十四! 这群勾魂恶鬼竟也是长生门的人!这二人竟也不理余下的一脉门众转身便跑,还未等跑出几步却又是在后头撞到了一名佝偻老者,这人不是司徒先生又会是谁? 老人阴冷道:“老朽已有多年未沾鲜血只是那血魔老鬼与我私教多年,不能白死。” 这老人无声无息地行至二人身后,只恐修为较之七月十四只高不低。一个手无寸铁的血魔已然叫人头大,这长生门究竟还养了多少这样的怪物! 萧不让已经开始后悔答应门宗闯山,转而看向慕白。此子却仍旧一脸淡然,看不出表情。 莫不是他还有力挽狂澜的杀招? “咦?这山下是怎么一回事?” 另一边厢,罗裳却已是搀扶着方杰行至长生门下了。 一路疾行跋山涉水,这大小姐如今当真只想好好的躺在床上美美地睡上那么一觉,不过只见这山下寂寥萧条,一点也没了二人离开时的热闹景象。提鼻细闻间,空气中似乎还飘着淡淡的血腥味。这大小姐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杰哥,你看这” 方杰当即把搭在罗裳肩上的手放下,深深望着山门许久,旋即面色一沉,沉声道:“师门有难!婆娘,快快随我上山!” 有道是: 血祭残阳邪雾散,勿念来生今可安。 孤掌难消天威落,一劫临世入梦难。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六章:誓守长生 距离灾劫降世的预言迫在眉睫,方杰c罗裳而人奉门宗密令,遍及江湖之上以图四凶枉死之魂。哪知二人才复离开师门不足半月便后院失火,此间仙门四脉借以玉公子暂离师门之际,合围长生门,门人死伤无数,血魔老儿竟也葬身敌手。四脉翘楚义军已成破竹之势攻上山去,看来大破山门在如今,也只是时间问题。 长生崖山阴之路被破,贼匪门户大开,摘星c冲天峰耳脉正欲一鼓作气直攻山顶之时,却复碰到了一群讨债的恶鬼。 长生一脉,怎会接应得这般迅速 “老鬼可是你们杀的?” 从这以后,司徒先生和七月十四一众便不再多说半句话,只顾一前一后地迎着这两方宗派越逼越近,他们走得很慢,每每迈出一步,却好似都踏在这仙脉正宗的心坎上一般。 饶是两脉门人不下百记,可无奈这山路狭窄,再多的门人又当如何?观之长生门那一众援军,百余门人竟无一子认为自己可以活着下山。 漫山遍野的萧瑟杀意,即便艳阳高照却直骇得人脊背发寒。 那几人的目光直若透骨钢钉,叫人不敢直视。四目相对之间,萧不让这堂堂几尺男儿竟是“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兀自涕泗横流起来,“你们别过来!你们要做什么,别过来,求求你们,求求你们别过来” 那六个人恍若聋了一般,没有表情,脚步也根本没有停下。 脚步不停,更是紧接着“呛啷啷”的四声龙吟。 恶鬼寻仇,剑在手上。 那一众门人当即不约而同地侧身放行,让开了一条通路,好似当今便迫不及待地直欲与那二子撇清关系一般,而那二人就这么被孤孤单单地袒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你说句话啊慕白!嗨呀!你倒是说句话啊!” 慕白并没有动,他好像早已完全被此情清醒吓呆c吓傻了一般。 他若是还有杀招为何还不发动,难道偏偏要等那一众恶鬼真来取咱性命的时候才肯动手吗? 萧不让等不了,也不想等。 他不想死。 “各位上仙大侠”萧不让说话间,躬身便是一记响头,满脸泪痕,哪复方才斩杀血魔的那股子狂傲狠劲? 只听他哭声求饶道:“求大侠饶了小人一命,是我该死,我该死!” 这男人一面用力抽着自己的嘴巴,一面跪爬至血魔那具尸体旁,连连磕头道:“我是小人,我是畜生!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们长生门,求你们饶了我吧,求求你们!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司徒先生看了看前方的七月十四,却是幽幽道:“门宗叫我们下山做什么?” 这司徒先生所问的,不正是斩杀了鬼见愁与剑一的少年? 只听那人塑模样的男人冷声道:“守山。” 司徒先生又道:“许州金家那一众门人却又是如何了?” 男人冷哼一声,却是没有答话。 这老人问得自然是句废话。 萧不让的心头又是一紧,兀自把头埋在两手之间浑身巨颤。江湖之上早有所闻,见过七月十四的只有两种人——将死之人和断气之人,许州金家那攻山一众来了不下百人,如今莫非都是 司徒先生叹了口气,又看了看跪在地上叩头不止的萧不让,也不知是说与谁听,自顾幽幽道:“门宗只叫我等守山,好似未曾我等杀人啊。” 那男人竟是看也不再看他,“你是你,我是我。” 这老人若有所失般地长叹了一口气,又是淡淡道:“他们非死不可?” “非死不可。” “可否容我先问上他们几句话?” 五人之中一名短发劲装的少女终是不自觉地冷哼一声,冷冷道:“七月十四只听门宗一人指示,你老糊涂了吗?” “这我当然知道”老人嘴上说着,脸上却已蒙上了一层薄霜,“不过小娃娃正所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何况,老朽只是想叫你们迟些动手罢了” 栈道上百余记生者兀自觉得呼吸一窒!这老头子究竟学得什么功夫,单单只动了怒意便叫人遍体生寒可更加奇怪的是那四个人。 人塑模样的领头男人当即摆了摆手,满脸非但不惊不惧,竟然满是癫狂嗜血。只见他喘着粗气冷笑道:“老四你也真是多嘴!罢了罢了,莫要叫这些杂种看了咱的笑话!不过老头儿,你若是哪天有兴趣叛门下山改投这狗屁正道,千万要告诉我知道你的命,要留给我收拾” “一炷香的时间,足够你把问题问完了。” 说话间,那男人拍了拍身边两个人的肩膀,五人当即不约而同地转过身去。 老人兀自望着那五人的背影,苦笑着咧了咧嘴。继而又低下眼来,盯着跪伏在地抖似筛糠头也不敢抬的萧不让,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少年,你抬起头来看我” 司徒先生说着缓缓挤出一丝微笑,柔声道:“你们这群人皆道是为民请愿,替天行道。那我问问你,何为道?” 萧不让看了看身后的七月十四,苦着脸摇了摇头,却又是把头埋下。 司徒先生仍是微笑道:“你大可不必惧怕他们!我等虽说不上大仁大义,却还不是些出尔反尔之辈。他们既说叫我把问题问完,一炷香之内就定当不会伤你毫发。不过老朽苟活了百年有余却仍是参不透你们口中的大道。你到是说与我听,究竟,何为道?” 萧不让颤声道:“除魔自是大道,你等是魔是妖,是恶人。你等自然明白不了!” 司徒先生紧接着又道:“那何为正邪?” “我” 萧不让刚欲开口,却是生生地把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司徒先生大笑,“若是说你等为正,我等是邪那正是何意?邪又是个什么东西?” 见萧不让不再开口,老人却又是看向慕白柔声道:“你又来说说?” 慕白咬着牙,又愤恨地摇了摇头,好似根本不想与这老人多费口舌。 “天地造化,顺应自然便是正,逆天而行便是邪。你等修道练体却都是些个逆天续命的功法,用着所谓大道之名,却与我等又有何区别?你我之间还不都是邪?” 老人见众人也不言语,又道:“而你们眼中,自家的修行法门就都是正道。变化繁多,另辟蹊径便是逆天,便是邪道。你等自命为天,不正是世间第一大邪?” 慕白终是忍不住厉声道:“我等修行具是归真于世c顺应自然,又哪里来的大邪?你等好杀成性,又哪里来的另辟蹊径?你这老人,满口道理却都是歪理!” “你又几时见到我们好杀成性了?” 老人又缓缓道:“佛前八部众,夜叉罗刹食人无数,却为被佛祖奉为护法?杀便是邪,那何又为恶?你等师门混淆正邪善恶,还修得什么道!顺得什么天!” 慕白别过脸来也在不看他,自道:“你这老人尽是歪理,我不与你说了!” 老人笑道:“那也罢,只是我再问问你,你脚下的却是什么?” “嗤!” 慕白冷声道:“你老糊涂了,我脚下的是山,是你们长生崖!” 老人摇头道,“你错了,我脚下的是我。” 慕白咧了咧嘴,“这老东西疯了,你是山,那山又是什么!” 老人道:“山是河流,是明月,却都是我。你等众人皆被俗相所扰,看不见何为真我,何为山川大地。才要为了一己私利闯我山门,手上满是鲜血,仍要背个救世为民的美誉。我是何物?我,不正是世界天下?见山不是山,见水何曾别。山河与大地,都是一轮月。你等修学多年,竟连万物本相都看不清楚,便受人蛊惑妄种恶因。倒当真是一班苦命之人你们走吧!” 众人闻言都是一怔,这老人肯放我们走? 萧不让从地上连滚带爬地站起身子,颤声道:“你肯放我们走?”说着却也不禁回头看看七月十四那帮煞星。 那群人竟仍是背着身子看也不看这一众正人君子,其中复有一人冷笑道:“一炷香的时间还没到,你等若是脚力过人,只管下山便是。不过手刃些个会跑会逃的人,总比些个任人砍杀的木头强老头儿既说让你们走了,还不快滚!” “这”萧不让苦着脸望向司徒先生,想来这老家伙只说了叫我们下山,却没说不取我等性命下不下山还有什么分别! 那老人却也是别过脸去再不看他。兀自一甩云袖,道了声:“走吧。” 早知长生门这般卧虎藏龙,我等干嘛还要以身犯险闯这山门? 不过只要可以逃得下山,多少还会有些希望。 一炷香的时间 哦不,此间已剩下不到一炷香的时间 萧不让如今真是一肚子苦水无从宣泄,只盼着快快回了冲天峰,快快叫门宗将自己保护起来。一望那摘星崖的慕白,那子却仍是晃似吓傻了一般,呆立在原地动也不动。人人皆道是摘星上人如何如何,却没看出来都是些胆小怕事的耸包! 忖道这里,萧不让自是没好气道:“慕白上人,长生门众大侠开恩放我们生路。你为何还不走,你还呆在这里作甚?” 慕白轻声道,“等人。” 萧不让的身形当即一窒,不由得小声道:“等谁?” 此时前方不远处却是又听得一人朗声道了句:“等我们!” 而与此同时慕白也终是裂开嘴角,兴奋道:“四大派掌教到了。” 闻得慕白此言,七月十四一众立时别回身子,腰间佩剑已复提在手上,司徒先生也是坐地面色一沉。 掌教,自是处理门内法规,司掌山门刑罚一职。若是论起权职,也仅仅低了首座一头。既是如此,这四人的修为又怎会是等闲之辈? 如今四大门派掌教即已齐聚这长生崖上,为何还不见门宗丁凡?他倒究竟是在怕些什么,莫不是已被何事所扰绊不开身? 那一众小小山门宗主倒是可以应付,四脉掌教齐聚长生崖却叫这六个人如何是好? 只听闻七月十四那个领头男人一马当先地纵身跃上山头,冷着脸把剑当胸一横,冷声道:“布阵守山,闯山者死!” 正可谓: 一话正邪两难断,却道长生行路难。 四脉聚顶除魔日,业障焚身无人还!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七章:玉衣飞云归 这十余年间因着玉公子的关系,仙门四脉的风头完全被其压过。世人愈加发现这群仙门正宗口中那些魔道妖邪的本领却是远远强横于正道数倍之多。 四脉虽说人丁兴旺,却有几近半数的都是些拿不出手,见不得人的庸才废材。 毕竟是百余年的名门大派,怎会甘心被个魔道妖邪强压一头?这些时日四脉首座自是各个摩拳擦掌,一欲将这不起眼的长生门连根拔起,除之而后快。无奈碍于那玉公子的大名与这山崖上犹如实质一般的杀气,几十年来,仙宗四脉只得按兵不动以静观其变。 今个玉公子不在山上,自是难得的机会,不论成败也要将这山门闯上一闯,而那实质般的杀气就全数交于一众灵觉低微的门人试探,他们自是发觉不出异样。只待时机成熟,四脉联手一拥而上,不怕没法将这肉中之刺从江湖之上一举铲除。 百余年间,四脉的名头自是人尽皆知,就算是死掉了这一众百余记门人也没什么关系,只要攻破长生门,日后随便在民间传个告示出去,自会有千记万计的凡夫俗子敲锣打鼓地投山拜师。 那四名老道的如意算盘的确打得很响。 山上活着的一众门人又复聚齐了队伍,不知是谁先喊了句,“天道昭昭,剿灭魔道。” 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也都是如疯如魔一般地高喊起了这句号子——好似正道一直以来都团结得固若金汤,好似长生门现如今的确是危在旦夕。 期间那司空山的掌教终是冷声道:“我等一直在这山上静观其变,却不是刚来的。你等如今的号子又是喊与谁听的?” 那一众门人听得青玄上人如是所说,顿时脸色一白当即收了声音。 而冲天峰掌教岳震却是大白其眼,哼声道:“却不知青玄师兄那余下的一人走是没走?司空山门众的骨气,我等众道友却也是看个透彻了!” “你!” 这青玄上人被奚落得一时语塞,刚欲动怒,却听得摘星崖的摘星子沉声道:“众师兄也不必斗气,莫要叫这群魔道妖邪看了咱的笑话。待我等杀将上山,除了这一脉妖邪,你们有何私事一欲处理,我自是不会多言。” 随即那岳震却也是玩味道:“老朽多年也未曾打架了,老骨头着实痒得很。那群用剑的小子,让老头子见识一下你等所谓的七月十四究竟是有何本领!” “你这老儿休动!” 说话者却是许州金家的金世悠。 一脉门众无人生还,手段残忍凶悍。 早在刚刚他就险些按耐不住要冲上前去与这群妖魔斗个你死我活,他又怎会甘心叫这五人死于他人之手? “你要与谁打架我自是管不着,不过这五个人是我的,你杀他们,我就杀你!” 见自己像个砧板之肉被人挑来让去,七月十四一众自是心里大感不快,当即嗤笑一声已是动了身形,裂痕魔剑当即血光冲天。 这五人出手的第一招,就是漫天的湛蓝豪光。 “天剑!你们这群小子用得竟懂得用天剑?剑一那娃娃果然成魔了吗?” 铛! 高手对决成败自是瞬息万变,那四脉首座当然不是吃素的。 普天之下,又有几人见到过七月十四一击不成,万寿堂司徒先生气喘吁吁的样子? 手执裂痕的青年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呷声道:“剑一?那男人刚愎自用自认为民请愿这种废物自是被我杀了。冲天峰那老儿,莫不是几年不见,你便再不认得这柄弑师叛门的魔剑了吗?” 岳震却是哼声道:“那剑一小子自甘堕落,是死是活又与我冲天峰何干?倒是你等,死到临头还说什么废话!” 司徒先生朗声道:“老头子苟活百余年,漏尽通仍是无从突破,却早是活得腻烦了。你们想进这长生门倒也可以,杀光我们这一众魔道妖人,那一座空门自当与你闯上一闯!” “嗤!不识抬举” 摘星子闻言一阵冷笑,“我倒要看看你们这小小的长生门还有什么能耐,而今四脉聚首,就算他玉公子来了,我等也必将一并送他归西!” “放你的屁!” 这几人身形方动,却是听得一阵银铃般地娇呼,七月十四及司徒先生终是扬起一脸心照不宣的微笑。 “大小姐回来了!” 大小姐与玉公子如影随形,罗裳即是到了,方杰又焉有不在之理? 待这大小姐行至几人面前时却早已是气的小脸通红两手发抖,她讷讷地指着躺在地上的血魔颤声道:“谁干的?” 宁叫玉公子夺命,不触大小姐霉头。 这精灵一般的女子所问之言却是没人敢做回答,只见她那一双已是变作晶莹的美目冷冷地一扫面前众人,又大声地问了一遍:“谁干的!” 萧不让和那个慕白上人却是直欲找个地缝将自己藏起来,不明就里,就是怕,打心眼里的怕。 “你们几个是要闯山?闯山做什么?杀我一众门人又是做什么?” 此番说话者却是方杰,他说的自然也都是些废话。 闯山自是要除魔,这长生门隶属邪魔外道,我等正道费尽心机地闯山攻顶,当然不是来饮茶叙旧的。 可是没人开口,这一男一女回来以后,那一众高人却都是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般,不敢开口再多说一句话。 方杰却如个没事人一样,随口对着七月十四及司徒先生道:“你等回去吧,这里事情我自会处理。” 众人也不多言,抱拳打了个喏就真的将这二人留在门前,头也不回地直奔山门而去。 男子回过头来宠溺地摸了摸罗裳的头,好似全然没将那四脉首座放在眼里,又柔声道:“裳儿也莫要悲伤,不论是谁杀了血魔前辈都没有关系——他们今天一个都走不了。” 罗裳却又是跺了跺脚,“血魔前辈看着我俩长大,如今惨死却无人送终。我看我看定是这几个老头子所为!我这就给他老人家报仇!” 这罗大小姐说着已是把安魂铃套在手上,才刚欲杀将上去,便叫方杰一把抓住。 “聪明人你不是他们的对手,你这般冒失上前,等下还不是要叫我去救你?乖乖留在此处可好?” 这二人就当着一众首座,百余记四脉同盟的面前打情骂俏,全然没将那一众上人放在眼里,堂堂的一脉首座又怎能受得了这等目中无人的闲气? 摘星子当即向前大跨一步,厉声道:“你这魔头,好生没个礼数,我等” 啪! 方杰这边一手揽着罗裳的蛮腰,头也不回,只手虚空一挥凌空便是一记嘴巴。 耳光响亮,那老头子登时便被他打了个趔趄。 “你等闯山我还未予计较,却又在这里絮絮叨叨未叫你说话,便乖乖收声——不然现在便要你陪葬!” 罗裳早便是拍手叫好,这方杰喝了龙血以后自经这几日调养融汇,一身的本领似乎较之从前又强大了数倍。而今她一点也不担心劫数降世,因为此时的方杰她看得比谁都真切,重伤复原以后的这个男人,她相信就算是当日的苍龙来了,方杰也有这个本事去斗上一斗。 “你乖乖留在这里可好?”方杰又是柔声道。 “不好!” 罗裳却又是腻声道,“每次你这木头脑袋都叫我留在别处等你,斗饕餮的时候也是,斗苍龙的时候也是!我等的腻了,你每次都瞧不起人,我罗裳怎么说也是个江湖中人,我干嘛不能陪着你和这群小人斗上一斗!” 饕餮?苍龙? 众人听得皆做一愣。 这姑娘口中的神兽当真存在吗?听她话中之意,这饕餮苍龙不但存留于世,更是叫这小子活活杀掉了这方杰是个怪物吗?此番饶是这四脉掌教却也是心虚起来,长生门莫不是真的闯错了? 他强由他强,任它饕餮苍龙本领再高却都是些个无知畜生,我等联手杀将上去,却也未必不是这魔头的对手。 这四人心照不宣地互使了个眼色,想也不想当即化身五道寒芒直奔方杰而去。直如九天惊雷。气势雄浑,一欲将面前之人千刀万剐一般。 “来得好!” 方杰大喝之间一把推开罗裳,运足了双手真气灵觉,不闪不避,就这么迎着四人的精纯功法直来直往地送出双拳。 轰隆! 方杰被这一击打了结实,罗裳立时被这震波余威吹得一阵趔趄。那四脉掌教倒飞出去,方杰的两腿也生生地及腰插入土里。 “这小子!” 原以为本着四人联手的功夫,任是苍龙在此也定会被轰个尸骨无存。一早便也听闻这玉公子本领高绝,却未成想已是强大到这种地步。 未容四人多想,方杰一拍身下大地,已是“噗”地一声破土而出。当即擦了擦嘴角,调笑道:“好个名门大派!闯山,杀人,以多欺少,真是叫我方杰大开眼界啊!” “少废话!” 金世悠却是红着老脸呷声道:“我等即是来了,就定要除了你这祸害再走。算得我等以众敌寡又怎样?杀了你这门宗,我看这长生门还有什么能耐兴风作浪!” “门宗?” 此时罗裳却是大笑起来,笑到好像肚子都痛了,“死木头,你听没听到他们叫你什么?他们还当你是我长生门的门宗!哈哈哈这呆头呆脑的死木头要是门宗,我罗裳第一个叛门下山,哈哈哈,门宗!” 这边的方杰倒也是好笑起来,“多亏你们还一群大智大勇的一脉掌教,我是门宗?哈哈谁说与你们听的!好好好,我即已变作门宗那你等” 方杰话说一半,却是当即顿住了身形笑意全无,只顾不住地点头——灵觉传音,是司徒先生的心语。 这少年那运足了精纯灵觉的双手终是散功放下,脸上像是结了霜一般,沉声道:“你们进去吧,门宗要见你们。” 话罢,这少年竟也全然不顾那一众百人诧异的目光,自顾拖着步子走到罗裳跟前,毫无预兆地一把抱住这大小姐,颤声道:“婆娘你记得,等下见事不妙定要头也不回地逃走,一定记得。” 罗裳却也是不明所以地揽住方杰的宽肩,抖动着嘴唇一脸木讷道:“杰哥,莫不是” “你记得我说的话!”方杰歇斯底里地对其怒吼道,似是全然没了刚刚的淡然。 那一张俊脸恍若已是僵住了一般,厉声接着道:“等下见事不妙,你定要头也不回地逃走,休要管我在做什么!” 听得方杰此言,罗裳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样,嘶声道:“我不走,打死我也不走!” 方杰这边端正罗裳的身子,柔声道:“我又没说我会死,傻丫头有你在,我又怎敢随随便便去送死?你听话,再将我交予你的事说与我听听?我办完了这边的事就去百里坡那棵树下找你,你还记得那个地方吧?” 罗裳泪眼婆娑地点了点头,抽噎道:“你答应我的,要来那找我。” 方杰强笑道:“是是是我办好了事定会去那找你。快快将我交予你的事情说给我听听?” “等下见事不妙,不论你在做什么我定要定要头也不回地逃走,去百里坡等你。你办好了事定会去到那里接我回家。” 空幽山门,而今不论如何看去,却都像是个择人而噬的凶兽。 时辰已到,劫数降世。 正可谓: 四脉攻顶浩气围,待有玉衣飞云归。 天威乍现凡尘客,万死无生天地毁。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八章:灾劫临世 整整三十年,三十年来仙门四脉做梦都想瞧一瞧长生门那道朱漆大门后,究竟是藏着什么样的妖魔鬼怪,做梦都想查出那有如实质一般的杀意来自哪里,做梦都想大破山门以后,一把火烧光了这长生门上下。 只是现在百余之众只做哑然,他们在后悔。 真正的地狱,原来就是在这朱门之后 一入崖顶,目之所及,尽是无边翻卷奔腾的黑云巨浪,惊雷爆响之声c恶浪排崖之声c罡风嘶吼之声不绝于耳。 若不是有堵光芒渐淡的翠绿禁制勉强罩着这仅有数丈见方的小小山崖,那群正道一欲攻破的长生崖顶,也早该被这满天的惊雷浊浪轰塌个干干净净。 正可谓:“浊浪滔天悲声怨,旱天惊雷似鬼哭。 尸殍千里眼前事,阴云遍疆吞长生。” 任是长生门一众如何努力又能怎样?浩荡天威,天意难违。 饶是这长生门已被丁凡打了数道禁制封锁,漫天的狂雷飓风仍是将数人的立足之地轰得摇摇欲坠。 轰隆!噼啪! 惊雷乍响,但见那禁制巨颤之间,本就不甚明亮的光晕又复暗淡了几分。崖上百人之众被这天威之怒又是震了个趔趄,而今这群刚刚踏入长生内门的强者们即便是个傻子,见到此情此景也定会猜出个十之八九——黑云压顶,又是万道惊雷天罚,成仙渡劫也不会是这样的排场这等灾景即便并非预示浩荡天地有难,也必定是长生门突遭大劫! 当然,而今正是将这长生门一举扳倒的好机会,可是他们哪里还敢动手?杀了长生一众独自面对如此天罚,自己当真还会有命下山吗? 丁凡单凭一己之力,可以将这天罚灾劫的威压仅仅遏制在长生内门的范围之中业已实属难得,怪不得怪不得外面已杀声满天也不见长生门宗出山而今这里的情况怎还容得他离开半步! 现如今七月十四与司徒先生一路自是围坐在丁凡身边传功护法,这几人的实力所在诸君自然清楚得很,只消瞧一瞧他们此间狰狞异常的神情,就不难推断这场劫难究竟来势多凶!方杰罗裳二人冷着脸踱进山门之中自也是毫不犹豫地当即袭身至那六人身后,盘腿打坐屏气凝神,专心致志地传功护法。 二人的两双肉掌刚刚触及前者身躯,面色立时铁青一片,只觉得一股莫名的威压瞬间自这四面八方一气涌来。胸口难言地压抑翻滚,险些喉头一甜吐血当场——如此蛮横的威压,门宗是怎样苦撑了这么久的! 有这二人相助,丁凡总算面色稍缓,声音似是极度疲倦地对那仙门一众呷声道:“闻说你们要灭了我这长生门?可先否听老朽一言” 那一众仙门正宗眼见此景也不免心头恶寒,惊得半晌也说不出话来。 而那摘星子见众人都不言语,兀自向前行了一步,朗声道:“你便是这群妖魔的头头?正邪不两立,我等与你又有什么好说的!” 他嘴上说着,却也只是怔在原地动也不动。面前这老人莫名其妙地说出那一番话,这摘星子一时半会也是摸不清楚头脑,自忖道:“本就自身难保,还要分出心神来与我等谈判?这老东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莫不是有意卖个破绽惹我上钩?我自以不变应万变就是!” 听得摘星子如是所言,那老人也不再言语,深深叹了口气竟又是将头转向空冥涧,自言自语般地疲倦道:“冥黑水神魔背,春秋千载一轮回。勿谓长生山河碎,九州血洗百兽归果真天意使然强求不得,该来的还是会来的。” 轰隆! 这层禁锢被那天雷轰得又是一阵波光闪耀,众人身形大晃,那一众道行低微的门人已是抱头怪叫起来。 无边的杀意又是那十数年前察觉到的无边杀意!这世间好似确有一种东西,他生出来便不是为了人间大爱,它的含义好似根本就是恐惧与混乱,叫人丧心发狂,叫人歇斯底里。 雷声越来越响,滔天的浊浪似是要将这不起眼的都山脉尽数吞噬了一般,强如方杰丁凡都已唇角染血,钢牙咬碎 禁制已然被这罡风惊雷c阴云恶浪摧残得千疮百孔,那层碧光巨颤不止,噼啪声更是不绝于耳——挡不住了! 青玄上人但见此景,已复嘶声道:“你们这群妖魔究竟是在做些什么,你们究竟要干什么!” 无边天威压得长生一众就连呼吸都变得艰难万分,这些话他们哪里还说得出口?浩荡天威之下的众人,不也正似随波逐流的孤舟一般? 惊雷不断,恶浪不停。 但闻“轰隆”一声巨响。 就好似砸死骆驼的最后一枚枯叶,早已是被天雷轰杀得千疮百孔的禁制叫这最后一记惊雷一震终于被炸了个四分五裂。那一众八人当即仰天喷出一口血剑,倒震而出数丈之远。 只见漫天浊浪自那黑水中心顿时变作一股漩涡,雷鸣阵阵,一股水柱登时直冲九天。倒是有个生得玲珑剔透的娃娃双目虚张,自那漩涡中心缓缓升起。 “什么东西!” 众人见此灾景自又是乱作一团,叫骂声,哭号声此起彼伏。 怪在那缓缓升起的娃娃就这么毫无依凭地飘在空中,直如神佛降临一般。 但见其用眼睛淡然一扫崖上已然乱作热锅蚂蚁的众人,又是兀自拍手笑了起来,一脸天真无邪,笑声余音回荡空灵可怖。 “杀了这怪物!” “这怪物自那黑水涧中出生,定不是什么善类,趁它还是个娃娃,大家动手!” 慌乱惊恐之中,人类是最容易失去理智的动物。只要有一个声音响起,其他人定将毫不犹豫地齐齐动手附和,只是这时间,又有哪个还能具备一点理性? 方杰自然也是将手摸上了腰间的紫金葫芦,不过还好,不过他总算忍住了。 “万万不可!” 此刻任凭丁凡如何歇斯底里地吼叫又当如何?千百记五光十色的光华还未等这老人开腔,已是尽数轰将至这怪娃娃身上,那笑声自是转瞬戛然而止。 “结束了吗?”众人当即长舒了口大气,自顾在心中窃喜,“这这怪物倒是唬人。” 丁凡却是当即周身一软瘫坐到地上,绝望道:“完了,一切都完了。” 听得丁凡这么一说,岳震却道是众人毁了这群魔道妖邪的什么计谋,兀自昂首傲然道:“完了的自然不光是你等造出的那个古怪娃娃,你等这群邪道妖魔” “你他娘的给我闭嘴!” 丁凡已然不顾自己一脉宗主的身份,当即破口大骂,红眼睛嘶声道:“正邪正邪若不是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仙门一脉,现世又何苦沦为如此?你当天上那东西是什么,是我等豢养出来对付你们的?凭你等这群三脚猫的功夫,若当真要剿灭你们一众什么狗屁仙门正宗,我等又何必弄出这么个劳什子的东西你们这群蠢材,自己看你们自己看!” 那仙门四脉之众循着丁凡的手指望去,待天上的硝烟散尽,那怪娃娃又怎个是被灭掉了? 只见那娃娃虽说笑声终止,却是换做一脸的凶残暴戾,自顾自幽幽道:“初会天地,你们为何一欲杀我?杀我杀!” 轰隆! 这娃娃最后轻描淡写的一个杀字,竟能引得天地共鸣! 那股有如实质一般的杀意直若山洪倾泻,在场众人脚下一晃,当即扑倒在地。一众德高望重的老者上人具是瘫坐在地上抖似筛糠,不明所以怔怔地盯着天上的那个怪物,惊得一句话也不敢多说。这这究竟是什么妖怪! 那娃娃傲然盯着地上众人,神色间却似是在回想某些旧事,皱起眉头又是幽幽道:“人人类?” 那一众人不敢妄动,这娃娃却是抬起莲藕一般的玉臂,怔怔地望着自己的小手出神起来,旋即又是幽幽对众人道:“你们为何要除掉我?为何怕我?我是谁?什么是人类?是你们吗?” 众人依旧大气都不敢多喘一下,就连那天不怕地不怕的罗大小姐,也只是在它初初降世之时在神色间流露出些许爱怜,而今那满心的爱怜之情早便化作虚有——这娃子刚刚降生就有这等毁天灭地的本事,任是何人都怕一语不对惹怒了这无知娃娃落个形神俱灭的下场。 “你们为何不理我” 这娃娃说到这里已是变作了满脸哀色,天地呼应,瞬时间大雨倾盆。 且莫谈那一众上人如何,这边厢,我们长生一脉的罗大小姐早已是颤抖不已,她下意识地抱起方杰的一条胳膊,抖着嘴唇颤声道:“杰哥,我” 方杰早已遍体紧绷,一见异样,时刻迎敌。叫罗裳这一拉一抱,反倒是被吓了个冷战。 但见罗裳如此,这男人却是强笑起来,摸了摸大小姐的头,柔声道:“裳儿莫怕,有杰哥在” 待二人再复把头昂起,那娃娃已做一脸阴郁,神经质一般不停在嘴里重复着:“我是谁,我是谁?我的娘亲是谁你们伤我却不答我,我究竟是谁?” 娃娃俏脸一阵狰狞,仰天怒吼一番过后似是记起某些往事一般,瞬间又换作一脸萧杀。 只闻他声音清冷,不带丝毫情绪地淡淡道:“混沌c饕餮c梼杌c穷奇四凶何在!” 话音一落,众人便听得自远处一阵振聋发聩的兽吼,紧接着便是万马奔腾一般的隆隆之声。 “混沌饕餮?” 罗裳方杰不可思议地对视一眼,又同在心中奇道:“那两只凶兽不已是被斩杀掉了吗,这娃子高呼四凶之名又是何故?” 不出几个喘息,眼前此景已足叫山门上多数心智不坚的人活活地吓破了胆子。 似犬赤毛是谓混沌,羊身人面是谓饕餮,虎身猬毛是谓穷奇(注1),虎足猪口是谓梼杌(注2)。 四大凶兽一令即到,果真是一个不少 数以万计丈余长大小的凶兽齐齐挤在这本就不大的山崖之上,想想便知又是何等景象?怪不得这娃娃要唤那两只已死凶兽,原是那两只凶兽并非是莫名重生,原是这传说中所谓的四大凶兽并非四只,而是四种! 饶是一只饕餮就险些要了玉公子的小命,上千只呢?上千只四大凶兽呢? 一众心智坚定总算还未被吓死的仙宗门人却只盼着自己还是被吓死的好,一个娃娃尚且那般深不可测,再加之那成百上千记传说中的凶兽。这世道的确是要被清缴个干净了吗? 那娃子冷眼看着面前一众凶兽,木然道:“你等可知道本座究竟是谁?本座的娘亲又是谁?” 听得此言,一头穷奇晃了晃虎头,恭敬道:“主上天生天化无父无母,历历往事难道您又是记不得了?自盘古开天之日起主人便没有名字,主人又要那劳什子的名字作甚。这一众灵长却都是将我主唤作” 未待这只穷奇开口讲完,这天上的娃娃却是脱口而出,“劫数?” 正可谓: 浊浪滔天悲声怨,旱天惊雷似鬼哭。 尸殍千里眼前事,阴云遍疆断生路。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注1:又西二百六十里,曰邽山。其上有兽焉,其状如牛,猬毛,名曰穷奇,音如獆狗,是食人。 《山海经·西山经》 注2:西方荒中有兽焉,其状如虎而大,毛长二尺,人面,虎足,猪口牙,尾长一丈八尺,搅乱荒中,名梼杌。一名傲狠,一名难训。 《史记正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九章:血雨腥风 天地造化,万物自诞生伊始便皆有灵性。 善心是灵,恶行也是灵。 自古至今,人类所行恶事却往往多过善事——阴谋算计c处心积虑,恶念业障却具是共同汇拢在这灵气充孕的长生崖上,久而久之恶念实练凝结,白水也作黑水,这便造就出了今时今日的空冥涧。 万千恶念业障也同样借着这里充孕的灵气愈加浑厚凝实,终有一天便会像如今一样,积恶练体,自化人形。以恨为母,以憎为父,以恶为食粮,众人恶念一日不除,这纯粹由恶念化生的一物又怎会被人杀死? 不过好在天悯世人,这劫数每每重现人世便会尽数忘记前世种种恶行身份。 是故假若世人尚且有得一救,尚还有些济世救人的真性情,若肯待这娃娃如些个普通孩子一样,教他善恶,教他何为爱c何为是非曲直,劫数也未尝不会变成福道。 不过天下间又能见得几个如是真心卫世的痴人? 是以丁凡将那仙门一脉放进山门原本还意欲与其联手,以凝聚这百余人的力量,趁着劫数暂未化成人形,打散空冥涧的胎动。只怪这群仙门翘楚过分刚愎自用,非但未曾出手帮忙,却还要打伤了这刚刚降世,心境有如白纸一般劫数。 若将这些人关在门外坑杀,那无尽怨气自会滋养这劫数更快复生,放他们入了山门却实则劫数本应并非大恶,它诞生时日你予他什么,他便就是什么。 今个你等教他动了杀心,他明日便自要大杀九州。 遥看彼端那一众凶兽恶魔,正你一言我一语地帮着那劫数回忆往事,劫数偶尔点头,神色间也愈加凝实。丁凡不清楚前人是如何复将劫数降服,打回空冥涧的。 他只知道如今他的手在发抖,心在下沉。 “天道昌隆,休听那群妖人如何渲染夸张这群怪物的厉害。我等一起上,就不信除不了这天下祸害!” 闻听岳震这么一说,远在半空的劫数立时目光如电直射来人。也不做废话,朝着岳震的方向努了努嘴,一只穷奇虎啸了一声便当即掠至众人之间,未等这名上仙弄清状况,已是“咔嚓”一声咬掉了他的脑袋。 劫数不悲不喜地盯着地上的半截尸首,幽幽道:“你等且先凝实退下,如是多的难看化身,本座着实看着厌烦。” 那数千凶兽打了个诺,但见豪光乍现,千记凶兽顿做四名人形。一名佝偻老人实为混沌,赤膊大汉实为梼杌,白衣书生实为饕餮,蓝衫姑娘实为穷奇,千相凝实化作四人,这功力道行又将暴涨多少?没人猜得出,也更加没人敢用心去想。 那娃娃终是自半空中徐徐飘落在地,面无表情地冷声道:“这世间已足够肮脏混乱,你等又可知我是来做什么的?” 见众人不答,劫数却是冷哼一声,又道:“你等口口声声说着顺应天道,今个天道便要你们人类灭绝。四凶听令——赶尽杀绝,一个不留!” 那四人得令也不犹豫,顿做四道魅影,转瞬便夺身杀进了人群当中。 那群正道上人本意用这些个道行低微的低品弟子试探长生一脉来路,哪里知道这里才是世间至凶之地?当下这一群可怜的探路炮灰却是尽数变成了累赘,还未容得这仙门一众百人反应过来,那四人已然杀至人群当中杀将起来。 转瞬之间肝髓遍野,苍翠百年,灵韵不息的长生崖,此间已立时化作了一片地狱血窟。这三百除魔大军,甚至连挥剑的机会都没有,眨眼间业已毙命百人。 丁凡暗啐了一口,终是挣扎着站直了身子。 那娃儿眼见如此,面色兀自一顿,又瞬间回过脸来,凝实目光望向这老人。 待这老人鼓足了勇气迎上此等目光,身形莫名其妙地顿做一震,却总算是强行稳住躯体没有当即倒下。兀自挣扎着重新挺起胸膛昂首喘息道:“我不管你们是天是地,是九霄天神,还是十殿阎罗。这里是长生崖!在我长生崖上,我就不许你等放肆,滚!” 老人话音刚落,七月十四一众与那五眼六通的司徒先生也终于挣扎着爬了起来。 只听得那红衣少年盯着前面已做血色炼狱的战局,喘着粗气冷笑道:“老二,老三,老四,老五能有你们这些兄弟,老子此生无憾了!有生之年能接下如此买卖当真划算,当真划算啊!好玩哈哈哈!真他娘的好玩!” “你们这四个小东西还是这么目中无人是忘了老朽我了吗?” 司徒先生说着狠狠地擦了一把嘴角的血迹,遍体豪光大方,“那邪神娃娃和四大凶果真是非同小可啊,即便是我用上天眼也觉丝毫察不到他们心智之中的半分动向!老朽苟活了百年之久即是参不透何为大道何为漏尽,那便自这今杀他个清浊阴阳出来,也算不枉余生!” 老人说话的当口,七月十四一众已是紧随丁凡身后,夺身杀入战局当中,“老家伙,百年之龄尚不容易,别那么随便死了!” 这老人又岂会怠慢?兀自挣扎着躲开面前蓝衫女子的一记手刀高声笑道:“老头子我早就赚够本了,到时你们这群小家伙,千万莫要死在我前面啊!” 丁凡的一声断喝,却实如当头一棒,当即便震醒了崖顶被这劫数心魔所慑的众人。待到众人反应过来,这长生门宗以及司徒c七月十四一众已是与那四人缠斗多时了。 七月十四已有二人断了一臂,那司徒老儿用得最得心应手的一双眼睛也被戳瞎了一只。不过这似乎都是些小伤而已,这几人反倒是越战越勇。准确些来说,他们此番之战并非像是斗法,而是在拼命 他们这么拼尽全力,究竟是为了什么? 众上人还在犹豫着帮是不帮的光景,方杰也已站直了身子,放开牵着罗裳的手,决绝道:“眼下天下危难在即,我等妖魔就算在此战死,下一个被杀的也定是无辜百姓或者你等这些仙门正统。我且不管你等仙门如何看我,但有血性的汉子就与我一同杀将进去,切勿叫这一众凶神打到山下去再伤害无辜性命。担心今个死于山上的,我玉公子也定不会阻拦,你等只管给老子滚下山门!” 方杰这一句话说得振奋人心,眼下事关天下危亡,作为一脉掌教哪个又有胆子畏缩不前? 司空山青玄上人当即朗声道:“天下苍生危难在即,祸是我们闯的,就要由我们清理后事。长生门宗已然与那一众妖魔鏖战许久,我司空一脉又岂会做个乌龟软蛋?司空弟子听令,金刚伏魔大阵!” 待这三股势力与一众妖魔缠斗之后,其余一众上人终也是热血沸腾,狂啸不止投入战局。那四凶凝实的人形诚然凶残难挡,不过双拳难敌四手——世间又哪里来得那么多天下无敌? 司空山的伏魔大阵本就封锁阵中敌人的精气灵力,众人又加许州金家“演武通玄”的真气辅佐,数百个回合间这百余上人竟是堪堪扳回了些许优势。众人见战况转优,只觉得自己神台灵觉愈加凝实熟练,军心大振,一时之间竟直打得那四名怪物所化异象节节败退。 那娃子见状终是微微皱起眉头,低声喝了句:“一群废物,区区人类竟也会搅得你等如此狼狈退下!” 待退下这二字喷出,朗朗声波竟又是生生将那一众百人吹了个跟头。 娃娃也不看那一众人类的反应,兀自幽幽道:“年年如是,岁岁如是。若不是你等造就,又怎会有我?闯下了所谓祸事,你等今日又自命不凡断来挑战本座,不觉得为时已晚吗?” 丁凡好笑道:“晚?究竟何为晚?只要本座还有口气在喘,此刻联手,或是日后联手都不算太晚。” 娃娃又冷声道:“算得你今日再复将我打退至那黑水之中尔等戮力同心之态不过半载却是又要分崩离析的,除掉今日的我又能怎样?世间被你等生物污染腐蚀已久,你们这一出又一出的苦情戏路本座早是看得腻烦了。浩荡天威在,天意不可违。” “天意又怎样?” 方杰却也是向前踱了一步,冷声道:“你们神仙总是喜欢用天地乾坤的说辞搪塞无知百姓,神仙怎样,神仙很了不起吗?我清楚得很你等仙佛之人自是瞧不上我等凡人的本事。不过很可惜,今天只要我还有本事爬得起来,这长生山门便断断不会让你等走出半步!” 那娃娃却是拍手笑了起来,咧嘴道:“小娃娃,你倒是有骨气。我自是说过,就算你今日消灭了本座,人类只要恨一天,在世阴谋算计一天,我便总有一日再现天下。” “嗤——” 方杰倒是冷哼一声:“那些许多我自是管不着,不过今日你在我长生崖作乱。就是杀你千次万次,那也是我方杰的责任!” “哈!” 这娃娃淡漠一笑,振聋发聩,众人只觉得耳鼓轰鸣,似是针扎的一般剧痛。 那娃娃的笑声却还没有停,竟是一声高过一声。连笑了三声以后,道行甚微的正道门众竟是生生地被震破了耳膜,强如方杰丁凡这一众高手的耳朵也是涔涔地流出血来。 那娃娃又接着道:“你们嘴上说着顺应自然天理,却还是要勾心斗角,去算计,去记恨,去埋怨,去做那些个有违天理循环的恶事。天道可有叫你等一世业障坑蒙拐骗?你们这群生灵自欺欺人的把戏倒是果真千年不变。” 丁凡咧了咧嘴,呷声道:“正因为我等是人,是人就当然会犯错。你等众神却也是吼叫着天下黎明,生灵安危,你们又有几个是真正将此事挂怀在心的?而今却又要说教我等世人若是当杀,神灵更加该灭!你们这群仙人,当真他妈的可笑头顶!” “找死!” 听得丁凡这一席话这娃娃终是大怒,黑色的瞳仁诡异般地缩成了两个黑点。说话间他自己的身形终是动了,不动则已,动如火掠! 摧枯拉朽,滔天巨浪一般磅礴的怨恨杀意立时向这仙门之众强压过来。 “妈的,糟了!” 情急之下,方杰也不由得大骂了一句,转而竟是下意识地张开双臂挡住了面前那排无比的威压。 这连天地都敬畏三分的力量又岂是人力可以撼动的?虽说杀意没有指向,毕竟方杰还是个凡人之躯,有了龙血同那“搜魂”练体又能怎样? 登时间这少年便被那股无匹的怨气杀意轰出了一大口鲜血,他竟还是不曾把手放下,只顾对着身后的罗裳没命地吼道:“那东西怒了,婆娘快跑!” 有道是: 锈云欺赤城,浊浪染帛缯。 一剪惊雷落。长生不复生。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章:大破长生 劫数那排山倒海一般的威压越逼越近,罗裳却还是瞪着一双眼睛盯着方杰寸步不离,此间双拳紧握左顾右盼,一片薄唇已被自己咬出血来,仍复讷讷地挣扎道:“我我” “快快走啊!” 方杰全身上下衣衫,早已被自己的鲜血浸透。如此千刀万剐一般的痛苦若非自己亲历,旁人又从何感同身受?他原本当真是有一肚子话要说的,可在这等好似来自四面八方的强压下,吐出方才三个字,已几近要了他的半条小命。 “好我走!” 罗裳终是用力地跺了跺脚夺路而逃,她不敢回头,也更加不忍心回头,兀自强忍喉头酸苦,涩声对身后的人喊道:“你说过的话我会一直记得,我在那等你回来你答应过我的!一定要回来” “一个都不准走!” 被这等蝼蚁般的生灵困在此处,又遭一番奚落,这劫数本就怒意上涌,想下山又谈何容易! “四凶何在?拦住那女娃娃!” 任你在人世有多么出类拔萃,又怎可与天一较高下?罗裳逃跑的本领的确很高,可无奈那四条凶兽追人的本领更高。 眼看凶兽已快将围困罗裳,劫数已是一掌轰上了丁凡。 “毁我长生门,杀我歃血挚友,困我师尊,而今又要伤我裳儿你们这群神仙,你们这群狗屁神仙!司徒前辈说过我还有四十年的阳寿吗?四十年” 方杰嘴上狠声念着,一股磅礴的血气兀自没有来由地自周身冲天而起。 看不到他的行进轨迹,他竟就在那一瞬间便如鬼似魅一般地出现在罗裳身侧,与之同时离着罗裳最近的白衣书生口中当即迸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 那崖顶已众还未来得及看清楚丁凡是死是活,玉公子竟然就在那瞬息之间,单以一己之力扯断了那饕餮一臂。 为首的几个老家伙自然见多识广,看到此时的方杰,竟是双唇微颤齐道:“这小子疯了!四十年阳寿他用了借命?” “搜魂”一器,自是夺天地造化的旷世魔兵。勾千魂,食万魄,是比饕餮更贪,穷奇更恶,梼杌更凶的一类邪物。既是称为“搜魂”,主人的精魄,早晚也自会被这魔器搜刮个干净。 而众人口中的借命,便是由魔兵饲主自觉奉献灵魂阳寿,以托魔兵之中恶灵附体的逆天禁术,也是这搜魂最强大,最霸道的杀招。 千百年来除非遇着生死之战,又有几个搜魂之主会甘愿出卖自己的阳寿,去救一个身外之人? 这小子莫不成是疯了? “龙子?呷死过一次的狗东西,还是不明白些人动不得吗?” 说话间,罗裳的面前登时血光大方。 但见方杰四肢伏地血光盈身,一双眸子,甚至是一袭长发也尽数似是充血一般红得发黑,那一双筋脉突兀的肉掌也早已变作寒气森然的鬼爪,这人这人就是那个方才还衣冠楚楚,器宇轩昂的玉公子方杰? 就连那四大凶兽的脊背也已开始发凉,饕餮虽是莫名其妙下被这小子斩下一臂,却丝毫都提不起半分怒意,挡在那姑娘身前的家伙不是人,它此间分明正是搜魂本尊! 而今的方杰却也本该六亲不认,变成个全然失掉了人之本性的怪物。他却还是挣扎着张开毫无血色的嘴唇哑声道:“婆娘走!” 大小姐见到方杰这般模样又哪里还能生出逃命之心?待其才要上前一探究竟,那方杰终是颤抖着别过脸来——这哪里还是一副人类的样子! 面无血色,唯独双眼及一张大口暗红得直若个无底深渊,满脸的经脉血管似是都要涨破皮肉。他似是强忍着巨大的痛苦一般,喘着粗气哑声道:“婆婆妈妈,你这小家伙留着上好的精魄还赖着不走是想叫我吃掉你,还是想亲眼看着我吃掉这里的众生?” 后者遍体大震——这不是方杰的声音! 罗裳大骇之际,另一边厢。 那劫数毁天灭地的一掌,果真实实在在地轰上了丁凡这一介凡人之躯。 没人知道他被这破山开天的一击砸中是死是活,只见得他立时便如个断线风筝一般倒飞出去,撞碎几块巨石之后,径直坠向崖底的空冥涧。 不过这劫数似乎并不想就此罢手,只见他远远地五指一拢,又将那丁凡倒吸回来。借着丁凡余力未减,想也不想反手又是一拳。好在这一代门宗虽说被这恶神结结实实地轰上了一掌,七荤八素之际总算下意识地强扭开身形堪堪躲开了这一颗要命的拳头,总算还能借着恶神新力未生之际运足先天灵觉反手拍出一掌。 劫数身形一晃,当即被其被轰了个趔趄。 待这丁凡落地之时,已经像是变戏法一样拍在地上一口几近一人多高的楠木箱子,也不再顾及门宗颜面,嘶声吼道:“都傻在那里做什么,想叫这劫数下山吗!” 众人恍若被这一吼惊醒,虽是满心不情不愿,心里却也明白,这劫数一日不除,将是何等后果,当即也大吼着杀将过来。 劫数被那丁凡反将一军,脸上闪过一丝怒意之后竟转而朗声大笑起来! “漏尽通?哈哈哈哈” 也不管这百千个高人进攻的架势,这劫数转过身时已是任由周身那无边的狂意铺天盖地地席卷向周遭的一切事物,狂意四散,更胜九霄罡风!一片打杀声中,本领稍弱的门人竟是未等劫数出手就已是被这狂傲之威一气吹落崖底。 “五眼六通的最后一通?不想你这一届凡人也可得道成仙!你即以修得仙道却还在这狗屁人间流连作甚!未成想今天本座不但见识到了第一个不被搜魂魔性奴役的年轻人,还可以遇上一个千年难得一见的凡尘散仙。有意思,真有意思!” 丁凡竟已修得仙道? 饶是长生门人也未曾知晓,自己的门宗竟已是修得仙人之躯。漏尽漏尽,尽除烦恼的最后一通,原来这最后一通果真不是传说! 这丁凡虽说是强压着胸口气血翻涌,却终是按捺不住五内气血逆流,当即“噗”地一声吐出一大口黑血。 像是全然没有听到这恶神挑衅一般的夸奖,但闻丁凡冷声道:“凡尘如何,天地又如何?人间却当真不知道比那你们狗屁的天国好上多少!话又说回来你又可知我这口箱子里面装的是个什么东西!” 劫数被这老人问得面色一沉,强笑道:“本座又怎知你这手上的又是个什么劳什子的玩具。” “知道我等凡人与你等神仙相比却有着何等好处吗?我们不说赐,也不需要靠着赐来活着。我知道你觉得神仙了不起,觉得来了这人间便是天下无敌” 丁凡说话间已是缓缓打开了那口箱子,一股磅礴的霸气自成破空之势席卷而出,丝毫不亚于这劫数的狂傲戾气,豪光之下已是再难看清丁凡的身影。 只听得这老人的声音仿佛又是苍老了很多,淡淡道:“这东西我想你应该认得,它就叫人间。” 那丁凡已是借着豪光漫天的声势迎上劫数,手中已然多了柄造型古怪,青白二色交横缠绕的仙剑。但闻仙剑龙吟不绝,两团豪光恍若自有灵性一般地一分为二,白光一骑当先,喘息之间已是缠上了劫数的身子。 “这这是什么东西!” 饶是这劫数何等霸气威武,被这白光一缠,一身蛮力竟然尽数施展不开。 那道白光就晃似个爱侣之手,痴缠不放,铺天盖地的痴缠柔情尽已化作匹练,死死地箍住凶神,使其再难动分毫。 间不容发之际,那道匹练青芒一作龙吟,带着无尽恨意瞬间便射穿了前者胸膛! 豪光溃散之际,只见丁凡满身汗水,面无血色地撑着那口楠木箱子。 不远一边,名唤人间的仙剑已是齐根没入劫数胸口,这凶神双眸神光溃散,站在原地动也不动。看样子,已然毙命当场。 这凶神被除掉了? 好个丁凡,好个“人间”! 众人欢呼不止,丁凡却是盯着方杰罗裳的方向幽幽道:“痴儿啊,痴儿你向那搜魂一口气借了二十年的阳寿只是为了这个姑娘?你又是何必!这值得吗” 有些事情,做了便是做过了,又哪里来得值得与不值得,应该或是不应该? 这老人终是深深地叹了口气,兀自对着那个已是被眼前变故吓傻了的罗裳高声吼道:“裳儿切勿负了杰儿的一片苦心,我不知道来时杰儿都交代了你什么话。他既是拼了命也要要救你出这长生崖,你便快些离开吧,你若还是滞留不走,我恐怕杰儿再不出百招也早晚因着你的缘故败下阵来。” 罗裳闻言一怔,兀自点了点头,深深地望了眼方杰的背影,压低声音幽幽道:“活下去,当是为了我。”旋即便下定决心一般地终于夺路而逃。 “尔等凡人倒真是有趣得紧,泥菩萨过江却还有心思挂记别人的死活!” 众人触电般地齐齐转头,那劫数没死? 而今的凶神却已是变作如个二十出头的年轻模样,星目无光剑眉入鬓,仍是满眼的狂戾阴邪,手上也多了份兵刃,不是那才刚刚“杀了”自己的“人间”又是何物?再看他这浑身上下,哪里还能找得到半点伤口? “情爱我不懂,不过这剑灵中的不甘c愤怒c委屈和怨恨却是叫我看了个剔透。那老头,我倒是真应该谢谢你!” 以恨为母,以憎为父,以恶为食粮。 这劫数便是天地间一切恶念所化的凶神,任你纵是有滔天的怨恨又当怎样?丁凡这一手肝肠断的“人间”的确用得精妙绝伦,可这关乎生死危难的一刻间,他偏偏却忘记了这最重要的一件事——我心本恶,以恶止戈只会更加壮大这凶神的本事。 “人间?啐!” 这劫数歪着脑袋端详了一阵子掌中仙剑,却是闭起眼睛,陶醉地仰起头来,旁若无人地幽幽又道:“一青一白两道剑灵,尔等暗生情愫一反天罡再现,还要怪我苍天无情?你们即是怨恨天道棒打鸳鸯,那便去继续恨个够吧破!” “破”字一出,众人只见那人间“啵”的一声脆响。这柄才现人世的不世神兵竟果真被那劫数拗成两段,立时化作一柄白亮弯刀及一柄青幽细剑。 痴爱恨,怨别离,这两股剑灵痴缠相伴数千载,且抛开这天道难阻的执着情愫不说。生来无福终老,死后却又是被生生拆散,这等怨气顿时化作实质一般仙佛难挡的暴虐杀意。 立于这长生山巅的百余记仙剑似是哀嚎,又恍若求饶一般地铮铮齐鸣,而后尽数崩裂,“裂痕”魔剑挣扎着爆射出一片赤红血光,随后豪光溃散,直若寻常铁剑一般。 却真当是,长生崖顶一剑破,万剑陪葬。 自那方杰借命成魔,又再无罗裳这等顾虑以后。这“搜魂”方杰却似是有了不亚于劫数的实力,他似是再不知痛,也不懂怕。 招招直来直往,你挥出一掌,他定会迎上一拳。一对似是长在身上的利爪一旦硬接就必定剥皮断筋,刚刚还好似睥睨天下的四凶兽此刻竟恍若碰到了个刺猬一般,打又打不过,逃又逃不得。 无奈这四凶自己又是刚刚得以幻象之躯,一身本事虽已通神,却都尚未来得及融会贯通。这一刻,已是被这“搜魂”附体的魔头打得节节败退。 “呷老朋友,若不是这小家伙为了个丫头肯借予我二十年阳寿,我又哪里还有这等福气?” “方杰”舔着手上的龙血邪笑一声又道:“这小子护那小情人心切,神志不保却还要想着借命这一招,你们说好笑不好笑。” 这当然没什么可笑的,无论是这边的众仙友,还是方杰眼前的这四大凶一辈子也不会听到过这么难听的笑话! 御此旷世魔兵本已难控心智被其蛊惑,又强行与这恶灵交易,那方杰的本源任是何等强大也定会被逼出体外,本源离体一两个时辰,定当魂飞魄散。 一两个时辰本来就算不得多久。 这“方杰”又阴笑道:“夺这少年肉身,再吃掉你等魂灵,纵是远处那劫数凶神又能” 话未说完,便正逢那劫数大破“人间”。 方杰的神识当即一声巨响,似是身体里的某些东西被一股大力生生地震了出去,仰天喷出一口血剑。一身气力似是被掏空了一般,手上的“搜魂”也当即没了踪影。 只见他在原处晃了两晃,终是瘫在地上。 自破了“人间”以后,那劫数陶醉一般的昂起头来负手立在崖边,一青一白两柄不世神兵就这么叫他信手丢在地上。 一头乌发随风飘摆,双目虚张,嘴角也终于扬起了一丝笑容。 “人间?爱恨?哈哈哈哈!” 大破仙剑,劫数一身狂意自当无所顾忌,大笑过后当即玩味地瞥了一眼方杰的方向,自顾幽幽道:“饕餮这搜魂竟是比你还贪,看样子竟是还想吃掉本座。你们即是旧友,何不将它呈上来给本座瞧瞧?” 那白衣书生低头打了个诺,大步一迈便已来到方杰身侧。 这边方杰哪里还有了一战的气力?却还是撑着一副宁死不屈的架势冷笑道:“畜生,你要找的东西早便不在我身上了,难道你看不出?” 饕餮也不答话,对着方杰大张五指,信手一收。这少年只觉得眼前一黑,当即便失去了意识。 恶雨愁云已散,却化作满天血红。 长生门匾已落,望仙瑶台已倒,那往日一片昌盛的长生门,此时只剩下了残肢尸殍,断壁残垣这一战,浩浩凡尘上人业已死伤大半。 而今最后的法宝也被这劫数所破,丁凡兀自又抬起头来望向满眼苍穹,竟是涩声苦笑起来。 “天啊众生平素对你日求夜求,而今已将覆灭你又是在哪?” 正可谓: 长生人间破,难上望仙阁。 腥风送苦雨,唯念百里坡。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一章:路遇凶兽 等到方杰张开眼睛的时候竟然发现自己所处之地早已不是长生门了。 举目四望,眼前尽是墨一般的漆黑。这少年只觉得自己的一颗脑袋嗡嗡作响,遍身筋骨好像都被人打散了一般酸痛难当 “莫不是方才发生的一切,只是我的一个噩梦?现在我又是在哪?为什么我现在什么都看不到!” 先天灵觉大成之时,便也自然拥有了暗中视物的本领,更何况这修为已在人间登峰造极,更是练就天眼通的方杰?这少年奇怪之时挣扎着动了动身子,竟又发现这一身皮囊好似全然不属于自己一般,一双胳膊就晃似千斤之重,哪里还可妄动分毫? 待他凝神再观神海,本已认定好神海被搅个混乱不堪的方杰,顿时恍若掉进了个无底冰窟——神海空无一物,已经毫无半丝灵气! 那一身傲视人间的本领在这一觉醒来之后,竟是莫名其妙的被尽数抽干了!怎么会这样!谁干的,四大凶?劫数?它们为何废我本事却不杀我?莫不然是仙门一众?我这世人当诛的妖魔为何一身本事尽失却还能活在世上? 罗裳怎么样,她逃掉了吗,劫数呢?劫数死了吗?四大凶死了吗?门宗呢?我长生门人呢? 不容方杰继续想下去,不远处已是传来一阵稀稀疏疏的脚步声。 少年不自觉地倒抽了口凉气,呼吸一窒。 他在怕。 罗裳还不知生死,她也许还在百里坡的那颗树下等我,我现在怎么可以死? 忖道这里,他当下把心一横干脆屏住了气脉,任你是妖兽还是人类,我这边干脆只做个死人便是! 其实所谓肉眼识人生死的法子,只是些个平头百姓才会使出的伎俩。黑暗之中,先天灵觉若已大成的人,自然会用那万千灵长体内无法掩盖的灵韵来鉴别附近有无敌人,就正是为了防止别有用心之人假死偷袭——这法子别说是旁人,就是方杰自己也早已用过不下万次。 灵韵只归生者,死人就是死人,这个道理方杰怎会不懂?被他自己以“寻灵之术”识破诈死之躯继而灭口的仙家之人何止千万,这些行走江湖的基本常识他怎会不清楚? 而今的屏气藏经,也无非是走投无路之际,不得已用来自欺欺人法子罢了。 “公子醒了?” 这声音不但沙哑,更是疲惫不堪。 那阵声音过后,方杰便听到呛啷一声,似是一把兵刃被丢到地上。待这洞中大亮,却已是有人燃起篝火,自顾自地烤起刚刚捕到的野鸡来。 看清来人相貌,这方杰如蒙大赦。 暗松一口气的同时他才发觉,不过几个喘息,自己浑身上下已尽是被汗水淋透。 原是这来者不是别人,正是那长生门中,手执“裂痕”的七月十四。 “是你带我来这的?”方杰盯着眼前熊熊的火光,哑声道。 七月十四不答,讷讷地点了点头。 方杰又急道:“门宗呢?司徒先生呢?你们其他人呢?长生门如何了?” 自己不见门人宗主,又不在长生崖上,方杰不是傻子。 这些话他本不必去问,可他不得不问。一身修为莫名其妙地全部化为无形,他只盼着那劫数已被斩于长生崖上。 现在的自己别说是面对劫数本尊,就是遇着些个虎豹豺狼,恐怕他也要当场葬身兽口。 被他这一问,只见那七月十四烤着野鸡的手稍稍一顿,转而又专心致志地转动着手中的树枝,悲切道:“劫数下山了。” 火光映得这少年脸色潮红,却反倒喘着粗气紧咬着牙关,也看不出表情。 劫数下山了。 单单这五个字,就险些叫这个刚刚才从重伤中苏醒的方杰再次晕厥过去!这少年一欲坐起身来却还是徒劳无功,这一身不争气的皮囊现如今却好似长在地上一样。 七月十四看也不看他一眼,哑着嗓子又接着道:“那搜魂魔器看样子已是与你神海灵根长在一起,当日饕餮生生从你灵根之上拔出搜魂,自也是废了你这一身的道行。不过我已经检查过你的身子,除了一身修为被毁,你也只是受了些筋骨之伤。那劫数出世之前门宗门宗曾赐于我一些疗伤圣药,不出几日你便可下地走动。你的伤不打紧的。” 毕竟是一代魔器,如果被这搜魂长于灵根之上,日夜受那邪物蛊惑,饶是你心智何等刚毅,终有一日也难免要落得个成魔的下场。换言之,那劫数虽叫饕餮废了方杰一身的本领,却也等于变相地将这少年拉出为疯为魔的苦海,也算是做了件善事。 可就算脱了魔道又如何?长生门被毁,劫数下山,这一身本领尽数消失,如今方杰就连与那四大凶搏上一搏的资本都没有,更何谈去找那劫数为本门报仇。 就算脱了魔道又能怎样? 方杰自顾自地苦笑道:“干嘛救我?而今我已是废人一个,你救我又有何用?” 话到此时,那手上的山鸡却是烤好了。 七月十四也不理方杰在这一旁自怨自艾,撕下一块鸡腿递到方杰嘴边,冷声道:“不论我的那些兄弟,司徒先生,还是门宗,或是说我自己。我们拼了命地救你出山绝对不是为了要听你说出这番话的。” 方杰不答话,也不张口,只是瞪着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远处。往日的那一双灵秀星目却是失焦了一般,再无半点神韵可言。 七月十四的眼神却是坚定不已,见方杰不肯吃,便将那鸡腿重新递回自己嘴里撕扯起来,“一世为人,就当活个磊落光明他们不可以白死,自生自灭成何事?不如吃饱了肚子,再寻那劫数四凶战他个百十回合,大好男儿死于也沙场不枉今生。你若不吃,那我自己吃。你若不去,那我自己去!” 方杰微微一愣,转眼盯着七月十四涩声道:“大小姐呢?” 七月十四虽说仍是满脸的坚毅不屈,两只眼睛却早已是通红一片。一面狠狠地撕扯手里的这只野鸡,大口地嚼着嘴里的鸡肉,一面抖着嘴唇含糊道:“你借命以后,大小姐便被门宗劝走了。当今世道,已是妖魔横行其他的,我不知道。” 亲眼目睹一脉门人惨死长生崖上,却还要忍辱负重地来照顾这我一个废人,他怎能不清楚这男人心里在想些什么?当即也咬了咬牙,放声大笑起来,“来来来,来喂我这废人多吃些东西。吃饱了东西才有力气打架!” 七月十四一听,胡乱地抹了一把眼睛破涕为笑,干脆将这山鸡整只摘下递到方杰嘴边,也大笑道:“对对对,多吃些,多吃些!吃饱了才有力气打架!我等就知道公子总会有办法的,门宗即使被那劫数拍散了一身的修为以后还要逼着我带你先行下山,他一定知道你还有办法!还有办法给我们报了这血海之仇!” 方杰干笑着摇了摇头,“当然,当然!灾劫四凶灭我长生,我等吃饱了肚子自是要想出个办法将他们抽筋拔骨,祭我长生门众在天之灵!” 少年嘴上虽说,心中却是苦涩难当,“办法?门宗啊门宗杰儿还有什么办法!” 这两个男人就这么噙着泪水,一面大笑,一面似是饿鬼投胎一样大口撕扯着这一只烧鸡。七月十四却是没有听到,那方杰在大笑过后表情短短地一窒,盯着面前熊熊燃着的篝火叹息了一声“裳儿” 自从劫数大破“人间”又击溃长生崖顶一众上人以后,随即带着手下四凶势如破竹般一夜之间席卷整个九州大地。 那“人间”一破,似也是同时击垮了某种上古禁制,一时间万千传说中的凶兽妖魔顿时重现九州大地。灾劫兽军一脉,三日破冲天峰,九日后再破司空山,这一众妖魔到过哪里,哪里便必定生灵绝灭。 入城城空,过林林枯,苍天钦原鬼车无数,厚土祸斗蛊雕(注1)遍野,山有肥遗(注2),水有禺(yu)疆(注3)。浩荡河山,哭声四起;天作血色,地作焦土。天地之大,却再无人类可留之地。日月之光,却也再难分辨昼夜有别。 “你就好了,自那以后你就再也没有醒过,你知不知道如今的世道已变成了什么样?有时候我真的在想,你也许早便是醒了的,只不过是你自己不愿意张开眼睛。我说得对不对啊,活死人?” 这说话者不是别人,正是许久不见的一代医仙之后,仇蕊儿。 不远处,却又有个书生模样的少年冷笑道:“还不快些吃掉了你手上的东西快快赶路,小心又被那些个魔物追上。一天到晚你除了和我家兄弟没完没了的絮絮叨叨,究竟找没找到法子救醒他!现如今如果只是唠唠叨叨就可以叫他应你,那他早便应你了。” 这人不是成阳又会是谁? 不耐烦地白了眼一旁的成阳,仇蕊儿干脆将口中的干粮塞进了那“活死人”万轲的嘴里,自顾自道:“你自己瞧瞧,这就是你豁上小命救的兄弟!他方才这话,分明就说你是个累赘呢!你干嘛不张开眼睛看看他?就是你这个傻兄弟,当日苍龙答应叫他饮尽龙髓他竟然转身就走,放着上好的练功至宝不要,还偏偏说是要靠自己的一双拳头叫方杰到九幽下面给自己的族人道歉,你说说,你们两个是不是天字一号大傻蛋!” 这边一副死气沉沉的万轲却是皱起了眉头,气息也变得粗重起来。 仇蕊儿接着咧嘴道:“又生这闷气,我说错了吗?我知道,你也是恨你这傻瓜兄弟实在白痴得可以,不过你既然有本事喘那粗气,干嘛不跳起来咬这忘恩负义的家伙一口?” 成阳冷笑一声,却是站起身来,掸了掸白衣上的灰尘,也不看这一男一女,低声道:“我吃饱了,我走了。” “你” 不等这姑娘把话说完,二人只听不远处传来一阵兽吼。 也不容二人多做反应,已是自林间跳出一兽:人面猴身,一腿一足,面色狰狞不说,手中还抓着只没吃完的螃蟹。 此刻这怪物看了看二人,又看了看手中的半只死蟹,竟开口说起了人话:“人类蟹好吃。” 有道是: 殃云遍野命如尘,大破长生天地分。 百里坡外仙游客,一书一梦一归人。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注1:“又东五百里,曰鹿吴之山,上无草木,多金石。泽更之水出焉,而南流注于滂水。水有兽焉,名曰蛊雕,其状如雕而有角,其音如婴儿之音,是食人。” 《山海经·南山经》 这里面说蛊雕是一种像雕c长着角的吃人怪物,可是《事物绀珠》里面说蛊雕“如豹而鸟喙”。其实这种动物的形象,怪哉认为大家可以参照外国的“狮鹫”。各国文化还真是触类旁通~这里一笔带过了很多怪物,后文会对它门做详细描述,先卖个关子。 注2 “又西六十里,曰太华之山,有蛇焉,名曰肥遗,六足四翼,见则天下大旱。” 《山海经·西山经》 注3 “有儋耳之国,任姓,禺号子,食谷。北海之渚中,有神,人面鸟身,珥两青蛇,践两赤蛇,名曰禺疆。” 《山海经·大荒经》 “隅疆,不周风之所生也。” 《淮南子·坠形训》 这里要特别说明一下,所谓的不周风在古代指的是西北风,《易纬·通卦验》又说过“不周风至,主杀生”,所以在古人的印象里,西北风一般都会害人生病,也被称作“厉风”。这里面的禺疆在古代往往被认为是风神c瘟神和海神,和前面的三个怪兽一样,后文都会做详细提及。在这里与大家做一个分享,如有不足请指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二章:梦醒 书承上文,眼下灾劫降世,九州四海干戈四起,仙门四脉更加自身难保。成阳一行为某生计自是跟随众灾民四处逃荒,只待三人行至一处山脚之下,却自林间跳出一只人面猴身,手拎半只螃蟹的怪物来。 一旁的成阳先是一愣,转而竟是满脸笑意地摇开纸扇,干脆找了块最近的石头重新了下去。眉宇之间更是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盯着仇蕊儿,转瞬长长地叹了口气又略微摇了摇头。 仇蕊儿急道:“你还坐在那里干嘛?你你还不快些过来帮忙!它若是吃了活死人,却当如何是好?” 成阳笑道:“一只山臊(注1)而已,大惊小怪。它吃不得你,最多也只会叫你得些伤寒罢了。你只管放心,它若是胆敢意图动一动我家兄弟,我自必定将它抽筋扒皮。不过至于你早便叫你快些吃东西,好容我们赶快上路。引出这么个东西,如今我自当管不着。” “你!” 仇蕊儿话未说完,那怪物却已是丢下了手上的死蟹,怪叫着扑了上来。 这丈余长的怪物,又岂是个毫无道行可言的姑娘可以对付得了的?仇蕊儿就地十八滚,算是堪堪躲过了这只山臊的一扑。妖兽见一击不得,捶胸顿足地怪叫了几声,眼看着就要重整姿态,一副势在必得的架势。 再看那成阳却还是坐禅似的远远躺在一边,这边的情况竟似是连看都懒得再看一眼。 这姑娘当即咬牙道:“成阳,你好!你当真很好!” 成阳也做一脸无所谓状,冷笑道:“我当然很好,好的不能再好!哎呀!小心你的身后!” “要你管!” 蕊儿见这男人是铁了心的不想帮自己,终于从怀里掏出一袋银针——仙法道行这姑娘的确一窍不通,不过论起生灵就必当有奇经八络,十二大脉。 眼下这只怪物的确凶残得紧,不过容我封了你的脉象经络,你还不乖乖地躺下任我宰割?心念急转间,手中已是掷出一针,银针不偏不倚地刺入这怪物腋窝正中。 说来也怪,虽说这银针细如牛毛,可这怪物受着一击之后巨大身形竟是真的微微一颤。 “中!手少阴心经!待姑娘我封了你这心经三脉,看你还如何再与本姑娘逞能!” 这姑娘心中想着,又是翻出一针。可未容这姑娘出手,却只觉得自己眼前一道黑影闪过,已是有人先她一步将这山臊狠狠地扑倒在地——这人是疯了? 一己人力,又怎与那山野猛兽抗衡? 仇蕊儿定睛细望间,竟是眉开眼笑地冲口而出道:“活死人!我就知道你不会睡一辈子的,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成阳这边也是“腾”地一声站起了身子,凝神看着这刚从长梦中清醒过来的兄弟万轲。不过,他当下果真是清醒的吗? 万轲似乎什么都没看到,也根本没有听到那姑娘一旁唧唧喳喳地说些什么,他的眼里如今就只有这么一头两手一足的怪猴子。 他的脑袋而今乱得像是团浆糊,他不记得自己为什么在这,不记得自己醒来以前在哪,甚至都不记得自己已然学会的一身入门的仙法道行,不记得自己神海中还有那团稀奇古怪的灵韵。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把这么大的一头怪物压在身下,也不知道自己怎能将这么大的一头怪物牢牢地控制住。他的身体都好似不是自己的,那两只拳头左右开弓,直轰向那怪物的头颅。拳拳到肉,直打得这怪物脑浆四溢四肢抽动。 仇蕊儿已经跑到一旁大吐特吐起来,成阳也是咧着嘴盯着浑身是血的万轲皱起眉头,这家伙疯了吗?万轲这边却还是没有停手的意思,终是将那怪物直打得血肉模糊,打做一团肉泥,这才缓缓地直起身子。 “吼——” 待他仰天似做兽吼般长啸一声过后,转而又冷冷地盯着身后的一片密林莫名其妙地道了句:“都出来吧!” 林间窸窸窣窣地一阵响动过后,却是有个巨大的影子翻腾跳跃远遁而去。 万物皆惧生死,原来那只被活活打死的山臊只当是个倒霉的探路先锋,众猴却是在暗中静观其变。人肉虽美,可眼见同类被这凶残少年活活拳打致死,哪里还感有吃人的野心?当下便作了鸟兽散,又去寻那野虾河蟹充饥去了。 万轲却似个没事人一样,信手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渍,朝着成阳的方向微笑着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旋即又快步的走去了一旁仇蕊儿的方向。 成阳也自是咧着嘴向万轲回了个礼,心中也不禁泛起了嘀咕——这厮睡了这么久,怎么一觉醒来却像是变了个人一样他还是我认识的那个万轲吗? “仇蕊儿?” 这姑娘正在一旁吐个不亦乐乎,听闻有人叫她,下意识地一抬头,却刚好撞上了那张又红又白的血脸。那脸上的一张嘴角上扬,露着一排白森森的牙齿,当即就叫着姑娘吓了个趔趄,大声吼道:“你快走,你快走,你这恶魔,快快离我远点!” 万轲却是笑着又向这姑娘迈出两步,笑道:“好你个小丫头,日日念叨得叫我好生心烦,睡也睡不安稳。怎个,如今我醒了,你却又要赶我走?” 这姑娘娇躯一震,转而抬起头盯着那少年打量了许久,终是小声道:“你你当时听得到我说话?” 万轲笑着跳到一块巨石上席地而坐,笑道:“你叫仇蕊儿,是医仙鬼见愁的孙女。你你和你爷爷在深山中相依为命了二十几年。你喜欢吃红烧兔子肉,却不喜欢火候太老的,你喜欢竹子,也爱吃竹笋。你喜欢蓝色和黄色的衣裳,不知多久以前你本还打定了主意要买上两件穿穿的。丫头,你说的那些话我这个活死人不但能听到,还一一记得,你若是不信,自当问问我看!看我是否对答如流!” 这姑娘早已是俏脸绯红,哪里还有什么想问的话了?只顾低着头嘀咕道:“那我做过什么,你也都清楚,都记得了?” “哈哈哈” 方杰却是笑着挠了挠头,一脸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玩味道:“你做过什么?你都对我做了什么了?这个我却似乎当真不记得了。” “讨厌!” 仇蕊儿说着,已是信手捡起一块石子掷向了万轲,又嗫嚅道:“你明明什么都知道,什么都能听见,那干嘛不早些张开眼睛下地自己走走?你知不知道,有些人啊,已经把你当做是个累——赘——啦——” 这姑娘故意把后面几个字拉得老长,却也不知是说与谁听的。 万轲也不理这姑娘在一旁阴阳怪气,当即跳下石头,正色道:“万轲早已身死之躯,若不是蕊儿姑娘及仇老前辈相救,此刻也早该是具枯骨了。再生之恩如同父母,万轲没齿难忘。谢姑娘再生之恩!” 万轲说着就是要拜,旋即却被仇蕊儿拦下。这姑娘大大地白了他一眼,兀自道:“我还道是你与那大英雄不同,未成像果真是什么爹爹养出什么娃娃。拜我倒不用了,救你出那鬼门关的又不是我,是我爷爷。我倒是奇怪,施了这九转回生的功法最长不过几日便也该醒了的人,为何到了你身上却要等上这么久。你难不成真的是在装睡?其实你早便醒来了对不对!” 万轲苦笑了一声,道:“黄天在上,我若当真是装睡不醒,那就再叫我死一次,这次任是九转十转都救不回我这小命!没你等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我的确清楚没错。不过就是张不开这两只眼睛和那一张嘴,晃似被灵台里某种气息牵绊着,只让我听,却不让我看,更不叫我说。” 醒后的万轲复观自己的灵台神海,这里的灵气也自是全部变成了那股古怪异常的苍白之色,当日跟随剑一所修行的一身灵气似乎具是被那团灵气吞噬。而今那团粘稠莫名的灵气却还是不受控制一般懒散地盘踞在神海当中,任是这里灵韵充沛,自己却仍较之过去一样,如个废人一般,难以调用分毫。 “你们说够了没有?” 那边的成阳终是按捺不住行将过来,盯着万轲的眼睛哑声道:“你可知剑一前辈如今怎样?” 万轲表情一暗,哑声道:“我知道。” 成阳又问:“你可知这世道而今已变做何等模样了?” 少年一望血光冲天的苍穹,又道:“妖魔横行,灾星乱世我也知道。” 成阳却终是怒道:“你即已具知一切,却还有这份闲心来打情骂俏?” 万轲却是反问道:“那我倒要问上一问,七月十四在哪?这妖魔灾星又从何而来,又当怎样灭绝除掉?” “我当然知道” 书生却是绷着脸冷笑一声,咬牙道出了五个字—— “长生门,方杰!” 有道是: 梦长难醒长梦深,纵酒难解酒中恨。 天香佩中孤鸿鸣,百里坡上遇故人。 注1:“西方深山有兽焉,其长丈余,人脸猴身,两臂独足,性不畏人,名曰山臊。犯之令人寒热,畏爆竹。” 《神异经·西荒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三章:一路向东 “你说是方杰做的?” 万轲倒是大感不解地皱了皱眉头,盯着成阳的眼睛追问道:“怎么又是他?种下那万千毒鸟害死我娘,为颗不死石头杀你全寨。派人杀了义父,又招至这一大群凶兽妖魔贻害人间。他做尽这等人神共愤之事,又为的什么。” 成阳也不闪躲,瞪大眼睛怒道:“你是不相信我?许是为着长生,许是为着强权至上,又许是单单为着他那些变态的嗜好。我又不是那个畜生,你问我,却要我问哪个?” 听得此言,万轲急忙连连摆手道:“没有没有,你我一起长大,我怎会不信你?只是” 这少年说着,又挠了挠头,“这些话你都是听与谁说的?” 成阳淡淡道:“你昏死过去之时,这世间发生过何事你可知道?” 万轲讷讷地摇了摇头。 “飞云城满城上下已遭屠城,龙子同天被杀,引得天怒,苍龙现身。当日我等赶到之时方杰和罗裳皆数在场”成阳说着,看了看一旁的仇蕊儿,“对不对?” 一旁的仇蕊儿急道:“是这样没错,不过” 成阳也不待这姑娘把话说完,接着道:“后来正道四脉围攻长生门,浩荡千百之众有去无回。同天,天作血色,万千仙家法器同时被抽干了灵气。当晚,万千妖军涌入人间,这天空自那时起就只作血色,再无昼夜之分” 这少年说着,又是看了看那姑娘,冷声道:“我有没有说谎?” 仇蕊儿终是把头垂下,悻悻地说道:“没有” 成阳说到这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顿了两顿又望向万轲,道:“你倒是与我说说,这场灾难与那畜生有没有得关系?世间上是不是偏偏就有着此等巧事?” 万轲笑道:“你既已认定了此事是他做的,却又要问我作甚?” 成阳淡淡道:“你只需答我,是或不是。” 万轲转而盯着成阳的一双眸子,也同是淡淡道:“你又可见方杰活着下山了?” 后者略一皱眉,“你什么意思?” 万轲长舒了口气,抻着懒腰却是又望了眼这漫天血光,旋即又对着成阳笑道:“义父在世的时候曾经说过,恶无大恶,善无至善,凡事即起就定当事出有因。可是那玉公子这么做,我找不到原因。” 成阳冷哼一声,面无表情道:“就好比你寻不到他为何要种下那百万钦原害死你娘一样?” 万轲自顾自地摇了摇头,“不一样,他害死我娘这件事不假。不过司徒先生曾经说过,那百万钦原之事事关苍生安危。当日那司徒先生大可除掉我和义父二人,就如同踩死蝼蚁一般,不过你看我,我现在不还是活得好好的?义父说过,这世上本无大奸大恶之人。此事应该不会那么简单。” 成阳却又是冷哼一声,不屑道:“我看简单的倒不是此事,而是你的脑袋吧!他当日未取你们二者性命不假,不过这江湖杀神七月十四不远万里寻到那荒山野岭之上又是为的什么?什么这世上本无大奸大恶,放屁!若无奸无恶,又哪里来的是非对错,你义父说的处处有理,然后呢?生为苍生请命却终不得一句善言,死后却连尸首都寻不得了又不得善终,这就是对?” 方杰也不理他,淡淡道:“谁说过身往生,不被那一众只认得道听途说的俗人不解便是错了?人活一世,为的不是演给别人看,只求个无愧于心。我知道那玉公子害死你全寨老小,你自是恨不得将他挫骨扬灰。他们长生门害死我娘,又杀了义父,我又何尝不恨?可我等该为这恨就将那一切恶事都强加于人吗?天道昌隆,我相信,人做错了事早晚是要还的。不过此事事关重大,而今天下大乱,我等本该团结一致抵抗妖魔。陈年旧事,待那群妖魔退散之时再算个彻底也不晚。” 听万轲这么说,成阳总算叹了口气,板过身子对这少年正色道:“我只是怕你睡了一觉过后,把那些个刻骨之仇都忘了个一干二净了。你且听好,那方杰与我之仇不共戴天,若是有朝一日你站错了队,我俩不得不兵戎相见之时,我定不会手下留情故而,假如一定到了要必须刀剑相对的时候,我不希望你会死在我的手上你可听清楚了?” 万轲却是听得苦笑连连,苦笑接着道:“你放心,这种事情我保证一辈子都不会发生!我当初倒也当真怕会一睡不醒我确是昏睡了许久不假,可我又没睡成个傻子,该记得的,我又怎么会忘掉?” 听闻剑一身故之时其实万轲早便是醒来的,他当时却真的想张开眼睛冲到外面,去找出那个杀人凶手与他大战个几百回合。可别说他的身子动弹不得,就连开口说话,张开眼睛这等简单之事与他来说却都是难如登天。 他当然恨,恨那长生门,恨七月十四,恨自己这般没用,恨苍天无眼。 这场苦旅一般的长眠却也是予他了个难得的修炼身心的机会——这一梦之前,他还是个没有主见,凡事以剑一马首是瞻的无知孩童。 没有光,没有声音的那个梦一般的世界却教会了他人世间最珍贵的两件事,宽恕与冷静,还有两个好习惯,便是思考与沉默。 世上能真正懂得这四个词的人并不多,懂得这四个词的人就算不会做十分正确的事,也总算是不会出错的。 万轲当然还是当日的那个万轲,只不过义父已故,现在的他也不再是那个懵懂少年了。 成阳拍了拍这少年的肩膀,柔声道:“日后有什么打算?” 万轲摇了摇头,也道:“我不清楚,天下大乱,义父仙去依你我的能力在此乱世又能有何作为?我而今倒只想寻个名山去拜会个老师,至少去学些安身立命的本事。” 成阳大笑,“正有此意!闻说自此一路向东便是那世人皆知的摘星崖,而今世道摇摇欲坠,你我又有筑基根本为引,量也不难拜入那一代名门大脉!” 少年当即也是展颜一笑,微微颔首道:“虽说这只山臊已被打点妥当,却也难说再从那林中会窜出个什么妖魔鬼怪来,我等还是速速上路吧。” 这一行三人渐行渐远,却真如万轲所说,林间影影绰绰的又是跟上去几只硕大的影子,不明何物。 不远一边,百里坡,无名树上。 “杰哥” 罗裳还似当日一般斜跨在大树的枝干上,还似当日一般把玩着手里的那枚香包,昨日之日不可留,却徒扰今日之人多烦忧。 这香包依旧隐约间散发着阵阵异香,大小姐本就不是个耐得住性子的人,这香包她自然已经打开看过了。 香包里有一个字条,还有一枚玉佩,那隐隐异香便是从这玉佩中散出的。 若将此刻换做往日,她定会痛痛快快地取笑这傻子一番。可她现在笑不出,方杰本事通天,她自然晓得。 可她从来都没有这么怕过,他要我等,那我便等。我不想哭,可我只能哭。 全赖那字条上写道: “大小姐,我就知道你定会急不可耐地打开这香包来看个究竟。待遇到危难之时,你只需将那块天香玉佩捏碎便可。我也知道此物你不到万不得已定不会乱用,不过还要嘱咐一番,休要怪我啰嗦。这玉佩乃是天下至宝,世间也再难寻个第三块出来。记得当日我为门宗去寻那青鸾内丹,被困于五雷天顶之时吗?此物便是当日机缘得到,原本以为这一辈子都不用将此物转交给你,不过眼下劫数将至,我若不在你身边却也实在担心你的安危。此物既已予你,那便是你的。我给你的任何东西都可以送人,唯独它不可以。就算我死了,也不可以。切记莫要乱用,千万切记。 方杰亲笔” 天香玉佩,江湖中人定会听过这个名字。传言这天香玉佩乃是当年女娲炼天的五彩神石幻化而出的天下至宝,传言这玉佩通体彩光流转,似个少女的肌肤一般圆润温暖,还隐隐透露出一股子十里可闻的奇香。传言只需将这玉佩佩戴于身上那人就定会化作个神魔难当的仙神魁首,如是传言还有很多,自是不胜枚举。 可传言毕竟只是传言,却也从未有人真正见过这宝贝。 罗裳手中的玉佩虽说隐隐散发幽香不假,可这枚玉佩通体洁白,还冰得扎手。她佩戴身上也有些时日了,可当日那四大凶阻她下山之时却还是要方杰来救。 她不知道方杰当日为了救她下山都做了些什么,不过她可以确定,方杰定是牺牲了某些特别重要的东西,才会在那一瞬间变得那般无人能敌。 遥想那往日种种,再看到这篇由方杰亲笔写下的字条,却叫这大小姐如何忍住不哭? “傻子,你是天下第一号大傻子!你将此物放到我身上又能派上何等用场?你早就算到了对不对,你早就知道这一切会这么发生了对不对。你何苦这般,你若有不测莫不是说莫不是说我会弃你独活?” 大小姐就这么在树上自言自语,嘴上越说,心里越是涩苦难当——未过几时已是哭成了个泪人。 树下却是突听有人高声道:“上面的姑娘,莫不是丢了亲戚,或是丧了男人?你又是何苦这般折磨自己。眼下妖魔横行,倒是你个女流之辈,还是快快寻个本事高强的仙家安身立命吧。” 正可谓: 南柯一梦良辰醉,转投仙山无路归。 绝尘百里轻纱舞,恶犬拦路终做鬼。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五章:业火灼魂 书承上文。 万轲终是自那长梦之中苏醒,可九州苍穹已复沧海桑田。此番河山尽损,义父亡故,一行三人自要投奔仙山道门去学些个仙法以保身家性命。而不远一边的百里坡上,自有个痴人独守个空头誓言。 劫数下山自已佐证长生一脉守山之役大败,罗裳自小便在长生崖长大,他当然明白长生一脉门人的性子——若不战至一兵一卒c血染长空,他们定然不会夹起尾巴去做懦夫逃兵。此番劫数大杀中原,长生一脉又岂能有人活命?方杰此番生死未卜,这大小姐怎会还有心思逍遥快活? 正当罗裳万念俱灰,坐卧老树之上掩面而泣之时,偏偏便有一群好事之徒围拢过来,嘴上不干不净个没完。 见那玲珑剔透的姑娘仍复哭声不止,来人反倒变本加厉,“哟哟瞧我这梨花带雨的小美人儿,你若实在寂寞得难熬,何不下来让大爷们好好疼爱一番?” 这人说完,却是引来了大树下泼皮的一阵哄笑。 似是给这哄笑激励,这人又高声复道:“莫要哭了,莫要哭了。你何不望望这大树下面?树底下这群英雄具是些德高望重的道爷,你也不用怕,道爷们道法精纯,哪个不能保护你一辈子?” 大小姐竟当真止住了哭声,当即用双手拭干泪水,也不看这树下信口开河的男子,面无表情道:“滚!” 树下的一众仙友却是被喝得一愣,转而又大笑道:“好个辛辣的小娘们,老子们还偏偏就吃不得你这套把戏,你越是如此,老子我反倒是越喜欢了!现在下来!不然我们几个请你下来!” 也算这群不开眼的小道士倒霉,大小姐此刻正赶上心烦意乱的当口,这群倒霉蛋却是刚好给撞了个正着。 罗裳兀自叹了口气,幽幽道:“我再说一遍,滚!” 那一众就连御剑这等基础法门都未等参破的江湖散修有哪里还听得见,此番却已是骂骂咧咧地撸起袖子准备爬树了。 “不知死活!” 大小姐却也不再废话,话音一落已是飞身落入那一众散修身后,出落得好似是个落入凡尘的精灵一般。面若寒霜,手里的铃铛叮当作响,心念一到已是抬起了一只手掌。 这一众散修或许修为不济,然而江湖之上又有几个不认得那女子手中的铃铛? 要命的铃铛,要命的人! 见到那一对银铃,树下之众已是失声高呼道:“安魂铃?你你是罗裳!” 宁叫玉公子夺命,不触大小姐霉头。 罗裳似乎已打定主意不在多说一句话了,只手虚张,堪堪一晃。 铃声乍起,众人只觉得脑海当中一阵爆响,连忙磕头告饶道:“大小姐饶命!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大小姐开恩,求大小姐开恩!” 罗裳仍是面无表情,只手稍顿,又是一摇。 铃声再起之时已是有人当即两眼一翻昏死过去,而今这大小姐已是没了玩弄猎物的心情,这一出手,便是要命的杀招——孟婆三唱,一唱见望乡,二唱哭断肠,三唱不归路上走一趟。 “我给过你们机会的” 说话间那对要命的铃铛却又复被她抬至耳畔。 “求求你,大小姐,看在老天爷的份上,看在长生门的份上,看在玉公子的份上,求求您,求求您饶我们一命吧!” 这方杰的名头不提还罢,“玉公子”三个字被这群小道刚刚吐出,罗裳的那一对要命的铃铛反倒抖得更加厉害,只是铃声错乱无序,双手也已然垂下。 只听着大小姐双肩微耸,嘶声吼道:“不许你们提他!” 安魂铃音犹在耳,众人的身体却是再无异样,只待这一众小道心惊肉跳地移开双手,便听到罗裳呜呜咽咽的啜泣之声。 “你们干嘛提这个死人不准你们提他谁也不准提他的名号!” 你这婆娘,若不是我今日赶来,又要妄送一条性命 不准你再杀人了,女人家成天打打杀杀的像什么样子 你又撒谎骗我,改日若是我不在了 想到方杰往日种种,罗裳的一双美目却又是朦起了一片水雾,“大傻瓜” 见这大小姐的手头一松,众人心里却也是泛起了嘀咕。 狼入羊群,就好似当日四大凶斩杀那仙门数脉一般,在压倒性的杀意面前,饶你是何等聪慧的生灵却都会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样,吓得逃都忘了逃。 这群人便这么有的昏死,有的趴在地上也不敢妄动,更别说爬起身来,就这么听着这个精灵模样的姑娘在一旁嘤嘤地哭个没完。 也不知过了多久,这姑娘终于似是哭够了一般,旋即又抹了抹眼泪,强笑一声道:“你们走吧。他不喜欢我杀人,被他知道的话,他又要骂了。” 他是谁?他不是方杰又是何人? 这群人如蒙大赦,当即连连磕头道:“谢大小姐开恩,谢玉公子谢大小姐开恩!” 罗裳望着这群人逃掉的背影,却是扯起了嘴角柔声自言自语道:“傻子你不叫我杀人我依你,你叫我来这等你,我也依你你也答应过我的,我知道你定会活着回来接我我只求你依我一件事,千万莫要骗我” 罗裳这边话音未落,远处却是传来那一众道士撕心裂肺的嘶嚎之声。 未过几时,却是有几只凶兽怪叫着奔至罗裳面前,遍体业火,身长五尺,却是长得好似黑狗一般,满口尽是粘稠的血肉,想来那群道士虽说被大小姐放过一命,却终是难逃厄运。 这群怪物是祸斗! 一只祸斗便已将那蒙山烧了个寸草不生,而今这百里坡上的却不是一只,而是一群。 得见此景,饶是这已见过了四凶苍龙,天不怕地不怕的大小姐也被瞬间吓出了一身冷汗。 不过怕归怕,她却还是未曾在原地挪过一步,兀自对着那一群呲牙咧嘴的恶犬淡淡道:“你等可否能听懂人言,我确是不知。你们烧尽天下我都不管,可是这里不准过。你们烧了百里坡,他会找不到我。” 这群恶犬哪里管得着你要等谁?为首一头巨犬大吼一声,这一众恶犬的身上已是“噌”的一声窜出数丈暗红的火苗。 天地造化,世间除凡火外却仍有三火最凶:九幽鬼火,或青蓝,或黝黑,地藏至阴之火,烧之腐骨不死不休。三昧真火,灿烂如金,乃是顶天纯阳之火,灼热难当,触之定当瞬间烧为湮粉。再有一者便是那无间奈落中的地狱业火,暗红似血,却不烧骨髓,也不烧皮肉。业火焚身者,终生灵魂都将饱受业火焚烧,却只叫你痛苦难当,不要性命。若说世间第一毒火,定是这地狱业火无二! 见那群恶犬无法说服,大小姐自也只有一战再无余地。银铃乍响,似乎是要撕破这漫天血光一般。众犬身形却只作一顿,遍体业火转而烧得更旺。食火喷火,一团火光已是从众犬口中喷涌而出。 “早知会有今天这状况,当日就该听杰哥的话,好好学学那些长生秘典傍身。” 怎奈万事只做东流之水,悔之晚矣 只见这大小姐且战且退,左闪右避勉强地躲避着一团又一团接连不断的火球,未过半晌,已是被那沾不得碰不得的业火越逼越远。 待其兀自回头一望间,距那颗大树也不过是几步之遥了。 “不能叫这群畜生烧了这棵树,和它们拼了!” 心念所及,罗裳轻诧一声,当下转退为攻单足一点,猛地一脚蹬向地面。羸弱娇躯立时恍若离弦之箭一般,径直射向了那群恶犬的方向。 这舍命一撞,却也是将那其间一条倒霉的恶犬应声撞了个趔趄。 罗裳当然也不好过,莫要忘了,这祸斗生得遍体业火。 那地狱业火瞬间便爬遍了罗裳全身,奇就奇在这大小姐一身衣物虽说丝毫没被那熊熊业火引燃,这血红的火光却似有了生命一般一瞬之间便尽数钻进了罗裳的筋骨。 灵魂被焚,却又不会将人烧死,这果真是地狱为着那一众恶鬼而设下的最为恐怖的刑罚。 罗裳却仍是银牙紧咬,不至自己闷哼出声,颤抖地长身而起,咧起嘴角强笑道:“姑奶奶还以为你们有多么厉害的本领小小业火,又烧不死人。这里不准过,那傻子会找不到回家的路!” 大小姐说着却是大张双臂,看样子已是笃定心思,誓死守住那颗老树。 不远一边却也是踱来三人,一女二男,那女的皱了皱眉头,犹豫道:“我似乎在哪里见过她莫不是飞云城里!是她吗?” 白衣模样的少年却是咬牙道:“当然是她,罗裳就算化成了灰,我也不会忘了那两个畜生。” 当日那个黄衫女子就是传闻中的大小姐罗裳? 怪不得 怪不得 可她对着那一群祸斗偏偏不跑是要做什么,拼了命的样子守着那颗大树又是做什么,她莫不是疯了? 没错,这一行三人,正是万轲他们几个。 万轲这少年的心里此番却是嘀咕起来:“这姑娘有难,眼下救是不救?” 有道是: 故人一念动心神,安魂乍惊曲莫深。 直待山河晴明日,不念瑶台念凡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六章:长生不死 祸斗犬群突袭百里坡,罗裳遭困。万轲这边正犹豫帮是不帮的当口,那只被罗裳撞倒的祸斗已是晃晃悠悠地爬起了身子,轻轻一晃犬首,张开血盆大口再复向这姑娘直扑过来。 灵魂本源被焚,痛苦难当之际这姑娘又里还能凝神敛气扛起这恶兽的猛扑?万轲三人的本事更加无需多论,凭这些人的一身伎俩,眼下就算是想要抽身相救也早已犹恐不及。 这三人此番已是牙关紧咬,干脆闭起眼睛别过脑袋不忍再看。 瞬息之间却似万年已过,安静,静得出奇——除却三人身后的一声长嘶,这嘶声听得那般耳熟,竟是如同棒打恶犬,恶犬嘶鸣的声音一模一样! 只待众人惊诧地回过头来,这大小姐竟是只手捏住了那条恶犬的喉咙,表情里更加再难寻到方才痛苦难当的样子。 但闻叮铃一声银铃作响,那祸斗浑身大震过后,竟是吐着白沫两眼一翻,当即给她消了魂魄。 大小姐胸前的那块玉佩已是红得发光,却也无心顾及。只是张着一双眼睛失魂落魄地盯着脚下已经死透的祸斗,不可思议地喃喃道:“天香玉佩,这傻子是这傻子送我的天香玉佩。” 天香玉佩即是被唤作天下至宝,虽说不能叫饲宝之主的功力神魔难阻,但“至宝”这两个字却也绝非浪得虚名。 这玉佩避水纳火,百毒不侵,单单是这三点就足以配得上天下至宝这个名号。 那余下的恶犬虽是眼见此景心中大震,可毕竟只是群心智未开的蛮兽。同伴身死非但不会叫它们物伤其类,只会叫这群恶犬更加兽血沸腾。 恶犬咆哮,数枚炙热的火球已是摧枯拉朽一般又复袭向那盈盈娇躯。 几十枚火球凝练汇聚成的那一团烈火饶是不远处的万轲三人也是觉得炙烤难当,可唯余那当事的大小姐还能气定神闲地自说自话,全当那团熊熊燃烧的火球不存在一般。 “杰哥不想我杀生,可我若是除去你们,该会救了更多平常百姓吧” 这团烈火袭至罗裳面前不足半寸,几尺长的巨大火球竟是毫无保留地尽数被那块天香玉佩瓦解吞噬。 此刻这玉佩业已化做白炽之色,映得罗裳一副俏脸盈盈发光,活似仙女下凡一般。 众凶兽见那用着最趁手的地狱业火也奈这大小姐不得,终是呜咽一声当即便头也不回地夺路而逃。 “我若放你们出了这百里坡,不知又会酿就多少家破人亡” 罗裳说着,却是收了手上的一对银铃,向着那群祸斗逃开的方向就地隔空轰出一掌。 白光一闪,那几只恶犬的身上即刻燃起一大团白炎,不消几个喘息便给烧成了湮粉。 那白光不是别的,正是长生一脉“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不传之秘。以掌为引,催动来者灵觉失控暴涨,反噬其主。可碍于这等秘术仅是修为相当的二人之间死斗时的杀招,长生一脉之秘术多如繁星,除却罗大小姐有那闲心,足下门人自是懒得修行这等鸡肋法门,未想却是在此有了大用。 想来这群祸斗食火吐火,今个反倒被自己这先天之火焚了个干净。 倒真是应了那句话:“剃人头者,终被剃头。” 望着那已是变作湮粉的一众恶犬,罗裳终是微微叹气,轻声道:“老天爷杰哥所积业报有半数是为了长生门,还有半数便是为着我,那种种恶事恶行本都可以与他无关的。我只求求你切莫难为于他,日后我天天上香,天天吃斋念佛好不好,求求你千万不要让他有事。” 未容这三人多想,那头的罗裳已是幽幽道:“你三人今日既是又能来这百里坡上,想必当日那条老龙也并未难为你们我们倒是有缘,竟又能于此再见。” 说话间这一众三人已是行至大小姐身边,还未容仇蕊儿开口,成阳反倒先是冷哼了一声,冷声道:“托您二位的福,我们活得还好方杰没和你在一起?” 罗裳面色一黯,幽幽道:“他许是还在长生门,许是已经下了山你若是要找他助他,不妨去会会那个劫数,若是要伤他害他寻他报仇,那干脆找我便可。不论他从前做过什么错事,今个便由我一并替他还了。” 再见这黄衫女子,万轲竟是看得痴了。 是这姑娘,当日见到的就是这姑娘。蛾眉杏目,若是一笑起来,一双眼睛便会弯成两弯黑色的月牙。 可她为什么不爱笑了 是啊,天下大乱,妖兽横行,她怎么能笑得出?那个那个玉公子不在他身边,她又能笑予谁看呢? 听大小姐这么一说,成阳自是愤恨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声嗤笑,当即摆了摆手道:“你是觉得,单凭你自己的一条命便可以叫我那一寨老小的魂灵得已安生?你当你是谁!不过你大可放心,眼下世道我自是不会与你二人为难,待这劫难一过,我们再算旧账也不迟。” 罗裳却是不再理他,一双美目四下一扫,见到那已是魂不附体的万轲,冷哼了一声,自顾自道:“这人是和你们一起的?倒真是个傻子,这里有山有树,你总是盯着我看作甚。” 傻子? 她倒是把我忘得干净这也难怪,她又怎会记住一个路人的模样?更何况于她身边有那么一个世人皆知的大魔头,或是说大英雄。 忖到这里万轲倒是心里一松,也不闪烁其词,揉着自己的头发苦笑道:“在下万轲,只因一时为姑娘芳容吸引,多有冒犯,还望姑娘见谅。” 若是换做往日,这大小姐定会红着张小脸狠狠地“调戏”这少年一番。不过就是换做真的傻子也定当看得出,而今的罗裳除了一直放在心上的方杰,对什么事也是万万提不起兴趣的。 大小姐无精打采地“哦”了一声,又是抬起螓首望向了那一方似是亘古不变的满天血光。 想来成阳不久前与他说过的话,又一忖这场旷世劫难,长生门人即是在此,何不问上一吻? 万轲当即俯下身子凝视着罗裳,试探道:“不知姑娘不知姑娘你可否知道这灾难劫数,是是从何而来的?” 罗裳但闻此言,娇躯兀自一震。扳过脸来又瞪起眼睛盯着万轲,奇怪道:“你干嘛这么问!” 见这大小姐反应这般强烈,万轲在心里却也是泛起了嘀咕,莫不是成阳当真猜得没错,这劫难的源头,果然是来自长生门? 忖到这般,万轲竟是当即手足无措起来,吞吞吐吐道:“此番天下大乱,在下据闻” “用不着据闻!” 罗裳也不辩驳,惨然一笑怔怔道:“那劫数的源头,正是来自我长生门的空冥涧。” “莫不是说,当真是你们当真是那方杰?” 万轲说着已是牙关紧咬,怒目瞪视着眼前这个叫他一度朝思暮想的姑娘,一双拳头已是握得嘞嘞作响,闷声道:“造下此等业障灾难涂炭生灵,你们究竟是为着什么!” “为什么?呵呵你问我为什么?” 我且不懂劫数现世,遍地哭声家破人亡是为的什么,我且不懂而今有家难回,那家伙祸福难料是为的什么——我且是什么都不懂,你却又要来问我? 世人皆道是我长生门好杀阴险,你们既已将这灾难祸首冠以我身,那又还来问我做什么! 倔强脾性一起,这姑娘也懒得再去分辨解释。当下竟是不在与这少年言语,自顾自地行到那颗树下,闭起眼睛再不说一句话。 不过这又算得什么回答? 劫数出自长生门,那这世间的种种灾厄便自然是长生门人做的了? 万轲脑子里一头雾水,自是不依不饶地追过去又问:“这场灾难究竟是不是你们做的,究竟是不是!” 大小姐的脸上却已是结上了一层薄霜,张开眼睛看了眼万轲,又复将眼睛阖上,冷哼一声道:“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你当你是谁你又哪来的权利这般质问我?你若想动手,那只管动手。不然你们便走吧,我与你等没什么好说的。” “你!魔女” 万轲只觉胸膛一股无名之火上下翻腾,直欲冲将出来。怎个明明是他们乱世在先,却像是我叫她一肚子委屈一样。少年怒气上涌,刚刚举起拳头,却是被赶来的仇蕊儿一把拉住。 万轲旋即一怔,痴痴地望向蕊儿,后者皱着眉摇了摇头,趴在万轲肩头耳语道:“我们走吧,你打不过她的。” 再望那大小姐,则依旧是面无表情地倚在树下。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似是当真要休息了。 她当然要闭起眼睛,她只怕自己不赶快把眼睛闭上就又要流出泪来。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最近的眼泪会像是江南的梅雨天一样,为什么总是这么多。 她委屈,她不值,替门宗,替方杰,替那一众不知死活长生门人觉得不值。 你瞧瞧,你们这群傻子只便自己去瞧瞧! 为众生负众生,你们乱阴阳,积了几世的业障只为了救他们,他们又哪里还有领情的人? 是啊,你们是魔头,而我自然便是魔女。 当今的人世,即便你做的是对的,一万个人说你是错的,那你便还是错了。若是这世上的人都疯掉了,那他们定会说剩下一众正常人才是疯子。劫数出自长生门不假,可它正是因为你们这群自视清高的仙门一脉才化身凶相。 我等苦苦救世还要遭上一通埋怨,世界却已将尽数毁于这些刚愎自用之人之手! 你们拜了一世又一世的神佛,当真要你来拜的,却是你们踩在脚下恨不得吐上几粒口水才能一解怨气的魔头。 满口的仁义道德,正道为本,你们这些骗人骗己的仁义,倒真是可笑的一塌糊涂! “好了,这下好了!你做你心里面的大英雄,你情愿背上一世搅乱人间阴阳的黑锅我不管,如今还要牵连上我。这群人救了也是白救,一群没心没肺的白眼狼,一群白眼狼!什么狗屁英雄,我看倒是天字一号大傻瓜才对!” “阿嚏!” 千里之外,无名洞窟。 “公子,莫不是天气转冷,叫您身子骨受凉了?” 长生门的续脉灵药果真不同凡响,堪堪过了几日,方杰已是可以住着枯枝下地走动了。 四肢即是康健,这青年便拼了命的重练本源功法。 不过许是往日手下冤魂太多,自己积业许久终于到了偿还之日一般。此间乱作一团的神海灵觉业已绝非自己可以梳理驾驭,不分昼夜地苦思修炼却根本不见半分成效。又碍着自己一心挂记着罗裳安危,这当日威风八面的玉公子不但身体羸弱得需以枯枝作为支撑,竟在近日又发起了高烧。 而今如个缩头乌龟一般躲在这无名窟内,这少年日日看着满天血光,心头又急又恼,竟又复生出一死之心。 刚刚行至洞口打了个喷嚏,却已是引得一群四处寻觅人尸的豺狼野犬循声而来,虎视眈眈。方杰见这阵仗,心头竟是一阵发毛,惊呆了半响后又转而苦笑着暗忖道:“方杰啊方杰!饶你自恃本领天下无双,今个竟会恐于些个饿虎豺狼食你血肉,伤你性命。你还有何颜面苟且而活?” “我长生门的确以毁不假,却还未沦落到任是野狗豺狼也可欺凌的份上!” 说话间,只见豪光一闪,那几只野犬饿狼还未来得及叫疼,就已是被一剑轰成了血泥。 用剑者自是已经动怒,剑灵虽已不再,却并不影响“裂痕”这柄魔剑先天便有的刚烈霸道。 七月十四即在,又怎会叫方杰受此屈辱? 不过这男子好心斩杀了那几条畜生,却是叫方杰心里更加别扭难过,便只做苦笑,笑做哭一般。 男子皱眉道:“公子笑什么?” 方杰幽幽叹息道:“自是笑我自己。” 男子却也不再理他,把那只已做凡物铁片的裂痕信手抱在胸前,随随便便地偎在洞窟一角,高声道:“笑得好,着实好笑!” 方杰也不看他,自顾道:“我这身子,我这一身本事我已不是当日的玉公子。我不单值得一笑,更该值得一死!” 男子却是冷哼一声,“可我却不会为今个的方杰笑上哪怕一笑,因为他不配。我只记得长生门的那个方杰,叫天下人所敬畏的不单单是那一身万夫莫敌的本事。最多的却还有他泰然处事,临危不乱的本领。所以我们的玉公子当日不论遇着何等灾祸便都会化险为夷。是以,我等门人便甘愿以公子马首是瞻;是以,门宗如此信任于他,是以,罗大小姐为这一人可以当全天下的男人都是堆狗屎,可你瞧瞧你自己,你已经变成了什么模样!你既说着你想去死,那你怎么还不去?” 方杰被这男子反将一军,先是一愣,转而却又是苦笑道:“今时不同往日大仇未报,我又有什么权利可去寻死?” 那男人却似是在对着空气说话,只闻他讷讷道:“你既是知道,又何必再去多想那些废话今时往日,我却也看不出有何不同。” 那边的方杰却是沉默半响,转而盯着不远处的人影呷声道:“今日已再无长生门。” “谁说的!” 那男子却是坐将起来,虽说看不出表情,可方杰分明可以看出这男子的一腔怒意,人影咬牙道:“长生不死!即便屠尽我上下门人,即便烧了望仙台,砸了我长生牌那又怎样。我还活着!” 长生不死长生不死?好个长生不死! 我长生门的幸事当真不为有我这不肖子弟,只因着有你等这般忠心耿耿的门人,我长生一脉自会长生不死! 忖到这里,方杰竟又是笑了起来,哈哈大笑,仰天狂笑。 那男子又道:“你又是笑得什么?” 方杰笑道:“自是笑我自己,你又当我笑得什么?” 那男子却也是大笑起来:“着实好笑,着实该笑!人生苦短,何不开怀一笑!” 方杰又道:“我在笑我自己,你又是笑得什么?” 男人道:“你是笑你,我是笑我。我七月十四想笑便笑,哪里来得这许多原因?” 二人就此狂笑不止,那笑声却又不知为何,立时戛然而止。唯余洞中孤寂,似是刚刚的一幕本就没有发生一般。 阴影里的男子又道:“公子可是寻到办法了?” 方杰咧了咧嘴,苦笑道:“没有。” 那男子沉默良久,又道:“我们于这洞中再稍作些时日,待公子完全康复,我们出去转转可好?” “好我也想回趟山门看看,长生门” 有道是: 谁念功过皆可拟,碧空如洗,是非何人常常提? 不论恩怨何所依,长生不死,阴阳任我剑剑离! 仙佛无门,鬼道自去,只为红烛素衣。 待到山河狼烟尽, 踏梦而去!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七章:招降神兽 玉公子一别长生,除却重整内息,再塑修为的功夫,满脑子心心念念的,便正是百里坡上正遭万轲几人逼问的罗大小姐。 而罗裳自是铁了心一般地斜依古树,闭着眼睛,铁了心一般不再打算于这一众多费口舌。眼见这妖女如此这般,万轲几人也自是拿她没得办法。 万轲终是大摇其头,准备转身离去,却难免心有不甘,对着这闭目养神的小姐又道:“你既不想与我多说,我也不便强求不过这场灾祸不分皂白,算是为着天下众生百姓,也为着你们自己,算我万轲求你。如见到些个恶灵畜生残害生灵,还望你们能出手一救。” 罗裳娇躯微颤,立时脑袋别至一旁。 万轲摇了摇头,刚欲转身追上前面二人,却是听到一声震天兽吼,旋即一枚残肢便从林间被抛了出来,定睛一看,那不是山臊的手臂又是何物? 未容万轲多想,却已是从林间又窜出一兽。 罗大小姐已是张大了眼睛,一个猛子翻身坐起,颤声道:“望天犼!” 这林间窜出之物,通体金光,有鳞甲鬣鬃,雄狮模样,不是那苍龙都畏惧三分的望天犼又是何物? 史书有云:“东海有兽名犼,能食龙脑,腾空上下,鸷猛异常。每与龙斗,口中喷火数丈,龙辄不胜。康熙二十五年夏间,平阳县有犼从海中逐龙至空中,斗三日夜,人见三蛟二龙,合斗一犼,杀一龙二蛟,犼亦随毙,俱堕山谷。死后,鳞鬣犹焰起火光丈余,盖即犼也。” “备战,迎敌!” 但见众人身形一矮,“呛啷啷”数声龙吟,剑在手上!当下妖魔横行,众人自是时刻警惕暗影之间邪物蛰伏。此间众人已是亮好了兵刃,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这丈余长的洪晃猛兽,但有异样,誓要占个先机抢先结果了来者。 那头金毛大狮子却旁若无人地低下大头嗅了嗅地上那只山臊的残肢,旋即又嫌弃地打了个响鼻。抬起大头瞥了一眼那一众紧张莫名的凡人,当下呼噜了一声趴在地上,自顾自地梳理起自己的毛发来,似是压根便没有把那一众凡人放在眼里。 “好你个狂妄的畜生!” 万轲见那望天犼这般目中无人,自当满心不是滋味。 此乃生食龙种的亘古猛兽,他自当不敢妄自上前与之搏命,话罢一刻却已是灌足手上力道,恨恨地将仙剑飞掷出去。可怜这少年根本就不清楚自己今日招惹的,是头何等强大的神兽。 待一边的罗裳吼出“万万不可”之时,却早便为时已晚,仙剑已是不偏不倚地砸在了这头异兽的狮首之上。 只闻“呛啷”一声,那柄百炼仙剑已是应声断做数节。 这望天犼是连九州神龙都奈何不得的至尊神兽,放眼天下,修至金鳞金毛的望天犼,更是凤毛麟角。一身金毛刀枪不入,就连龙爪都奈它不得,一柄区区仙剑它又怎会放在眼里? “天上貔貅,地下犼”这是天下野兽间难出其右的两头战神,它狩猎到此,凡人一众见了自己真身法相却还未计较,你不逃不说,还偏偏要与之搏上一搏,不是不知好歹又是什么? 那头狮子的脑袋被人一砸,旋即便抬起头来,望了望地上已做数段的仙剑,摸着脑袋,又复望了望那一众已是抖似筛糠的众人,竟是一脸的懵懂之态。 随即这头金毛大狮子终是爬将起来,一股无匹霸气自当四散开去。 众人眼见此景具是不禁倒退一步,这金毛望天犼传闻便是观音菩萨的坐骑,其本事又怎是这一众凡人可以招架的?见这望天犼的一身金刚不坏之躯,一众凡人也均是不会怀疑,它只需开嗓一吼之威便足以震碎眼下所有人的心脉,众人的生死全在这一头狮子身上,是死是活,却只看它想是不想。 这金毛狮子爬将起来冷眼再扫众人,旋即嫌弃地又复打了个响鼻,躬身向后大大地抻了个懒腰,又是重新趴了回去。 眼见此景,罗裳却终是莞尔道:“你到真是头懒家伙!” 大狮子也不理会,这边竟是打起呼噜,旁若无人地睡上了大觉。 罗裳看得心头莫名一暖,抬起葱臂犹豫了一下,终是迈开大步迎向了那头睡得酣畅淋漓的狮子。 “老虎屁股摸不得。” 何况这是头比猛虎凶残百倍的怪物,可罗裳偏偏觉得这头金毛望天犼不会伤害自己,甚至还在这头异兽身上嗅到了很熟悉的味道,这头狮子,当真像极了一个人。假若没得这头金毛犼突兀出现,万轲一众又怎会知道,不久前的那群狡猾的山臊头头会一路尾随他们跟到这里? 这头望天犼而今现出真身却只是咬死了那几只山臊,看样子似乎对这几人根本便没有兴趣,堂堂神兽,又为何偏偏与那几只心智未开的畜生做以计较? 看这望天犼的样子,它本来应当十分厌恶这等无知畜生才对,它来这,难道不是为了保护某人不被那几只山臊暗算吗? 万轲和仇蕊儿见那罗大小姐送死一般地去挑逗那头睡熟了的狮子,本意也想开口阻拦,可话至喉咙却像是卡在那里一般 它的鬣鬃好温暖,很像是那个傻子的胸口。 距离长生一脉被一夜灭门业已有些时日了,这一大段时间里,罗裳却是在今天才真正地笑过,笑容温暖恬静,目光如水一般盯着这头睡得像死猪似的望天犼。 “你是他派来保护我的吗?我就知道,他一定还活着!” 那望天犼却是抬起了脑袋,看了看罗裳,动了动鼻子,满眼朦胧睡意,竟是干脆把大头探进了罗裳的怀里,鼻子正贴着大小姐胸口上的那块玉佩。 天香玉佩的另一个本领,便是其间异香能安神助眠,却不知对这等通佛通神的神兽也有作用。 众人见那边一人一兽相处得这等亲密,金毛犼的样子又憨态可掬好生惹人怜爱,却也是一欲行将上来好好摸摸这头狮子爱人的大脑袋。 无奈这些人心念刚起,却未等迈开一步,那头金毛望天犼已是警觉地抬起了脑袋,露出满口利齿,呼噜呼噜地从嗓子里发出警告,似是在说:“你们倘若胆敢向我迈出一步,下场绝对不会比这群被分尸的山臊好上多少。” 罗裳却也是在心里犯起了嘀咕,这头望天犼为何只肯亲近我一个人?莫不是因为那傻子送我的玉佩?这玉佩若是可以安抚这头神兽,却为何连那区区几只祸斗都应付不了? 想来却也讽刺,神兽通灵,自然辨对错,明是非。 而这亘古神兽却放着正道之人不予理会,甚至警觉非常,偏偏要去亲近一个满手血腥的魔道中人。 其实天上的神兽精怪,虽说已开神觉心意通灵,却都同人一般有个些许毛病:赑屃好负重,狻猊喜烟火静坐,獬豸善辩是非曲直,貔貅爱吃宝藏。而这望天犼,天上地下的一众得道生灵却具是知道,这望天犼,还有另外一个世人不知的名字,叫“望君归”。 罗裳一心要在这百里坡上等着方杰回来,堂堂望天犼又怎会读不出来?况且这姑娘身上还戴着块人间少有的天香玉佩,望天犼自也觉察得清楚。这一人一兽心意本就相通,这样一来望天犼自是会对这大小姐好感倍增。 罗裳摸着望天犼的大头,满面笑意之间眼中竟是又含起泪来,心道:“方杰啊方杰你现在还好吗?我日日夜夜都在想你盼你回来,你知道吗?与其这般坐等你只身在外对抗劫数,到不如与你一同被那劫数吞了,快快活活地去见那阎罗王。你口口声声说着天下与你无关,你这个傻子既然无关,干嘛还要这般拼了命的守着这人间?” 望天犼却是抬起了脑袋,神兽通灵,当即呜咽了一声,伸出舌头帮着罗裳舔干了泪水。 “呜好痒!呵呵,你这家伙倒是真懂得体谅女孩子心思。” 罗裳挣扎着推开那正将尾巴摇得不亦乐乎的望天犼,转而又笑道:“你我这般投缘,你可愿意跟着我,和我一起等那个人回来?” 望天犼摇着尾巴又是凑上脑袋舔了罗裳一口。 “好痒的,你这家伙!只是你若能变得小些就好了姑娘我虽说是身在城外旷野没错,可是” 未等大小姐说完,只见这望天犼当即呼噜一声,大头一摇。一阵金光大放过后竟是变作了只金毛小狮子狗,心念所及万般化相,果真无愧于这神兽二字。 望天犼“汪汪”两声过后,却是当真好似小狗一般,摇着尾巴围着罗裳转起了圈圈。 “你这家伙哎呀!好了!” 罗裳此番则终是拭干了脸上泪痕,拍拍屁股坐了起来,“姑娘我也想通了,与其在这边干等那傻子回来,到不如给自己找点事做。这里距摘星崖也不出几百里,而今天下大乱自会有些人为求保命,去那摘星崖上求个安稳。我就在这路上开个茶馆,为这些个赶路之人弄个避暑纳凉的去处,你说如何,小狗?” 听到罗裳这么一说,那望天犼却是一怔,旋即瞥了大小姐一眼,挺着胸口狂吠了两声,似是为自己叫屈一般。 罗裳也不理它,看着那边厢的万轲一众又道:“小狗,那群人是我的朋友,你也莫要对他们有何敌意他们的心地本也不坏的。看样子他们此行也该是去那摘星崖喂,小狗。你说那些什么口口声声以狗屁正人君子自居的,他们究竟好在哪里了!” 一边的三人但见罗裳又得此神兽,而那神兽似是对自己没什么好感,自也觉得还赖在这里不走着实有欠妥当,当即抱了个拳,朗声道:“青山不改,我等叨扰已久也该上路了,有缘再见!” 罗裳心道,叨扰?此番见我有此神兽作伴才想起叨扰?却是不动声色干笑着咧了咧嘴,也抱拳道:“青山不改,你等一路小心,不送!” 正可谓: 万里江山百里坡,苍云朗月见佛陀。 只叹浮生干戈起,奔雷一令坠奈落。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八章:九天雷动 万轲一众苦寻摘星之路如何艰险,罗裳又如何独自一人兴修避难圣所暂且表过不提。相去相去百里坡数日来路,许州金家堡方圆之内,已然顿现灾劫兽军一族。 “兀那老道,人间盛传那以夺天练气为最的许州金家可便是在这里?” 开口的自是个蓝衫美妇,乍看上去眉目千娇百媚间偏偏生得一副妖魅面庞,此间葱段般的玉指正含于贝齿之间,一双媚态丛生的明眸顾盼生情,却是难掩满目凶杀之气。再一望这女人身后,精怪在先剩下的便是一大群叫不上名字的妖兽恶鸟,随意望之,这数量竟是不下百余记。 只听得一妖冷笑道:“这老道莫不是也迷了路?我看将军倒不如咬死他算了。他们的那句话怎么说的?懒驴上磨区区凡人,倒是真个蠢相百出。” 这女人也不理它,见眼下的老道士只顾抖似筛糠却也再不答话,又是俯下身子柔声道:“老头儿,你放心好了。我主上前些日子是灭了你司空山不假,他老人家将你交予我却不杀你,自当是赏识你的忠心,你只管说,我保证绝不伤你性命!” 老人神色一顿,深陷囹圄自也不得不答,低着头嗫嚅道:“过了前面丛林树海便是金家堡,那树海当中有我司空山帮忙设下的禁制,若是不知情者兀自擅闯,不被三昧天火焚身也定当困死于此。你等若想平安无事地潜入此中只需这般” 蓝衫美妇听罢连连点头,回望身后一众又高声道:“你等可曾记牢了老先生的话?” 一阵震天的应允声后,美妇娇笑一声又道:“你等若是记牢了,这老人家便交予你等照顾了。记得吃东西总要吃得干净些。” 说罢大笑着走进树海之中。 “你你这妖女,你出尔反尔!” “妖怪的话你也信?” 也不容这老头再去照顾这女人的十八代祖宗,这一众妖物早已是按捺不住一拥而上。仅是一眨眼的功夫,却真的将这老人剥皮拆骨,吃了个渣子都不剩。 而走在前面的所谓“妖女”,分明就是当日大破长生门的妖兽穷奇! 以为出卖朋友便能保住自己性命,妖物说的话又哪里能信? 这老人却真是傻得可爱。 又听有一妖道:“穷奇将军就在前面,大家若是还没吃饱,还不还不快快跟上?屠了这什么狗屁土堡,我等自会饱餐一顿!” 任是这树海生机盎然又当如何? 天作血色,它早便与这世间格格不入,钦原飞过草木枯,祸斗行罢地焦土。满天杀声之下,这千年大派许州金家,却只像个风雨中的小舟,风浪大些便立刻会没了踪影。 这一行妖兽大军里竟是并未寻到劫数和其他三大凶的身影,它们又去了哪里? 冲天峰如是,司空山如是,许州金家自也如是。 当日劫数未曾降世,虽说有个魔道长生门横在面前不假,可长生一脉不曾妄动,碍于方杰等一众高手的威胁在此,这几大宗派却也不曾妄自出兵讨伐。 自己门众虽是日日勤于练功,本领也还算可圈可点,不过练兵毕竟只是练兵。木桩巨石是可以测试本事不假,可它们同样也不懂还手。 那一众树海门人虽说个个本领不凡,可毕竟都是群未经历过浴血战争的生手。这一群妖兽军团突兀杀将出来,他们先在气势上已经输了一半。 而后他们要面对的便是,师兄同门被妖兽食脑断肢,而那妖兽被人炸断手臂依然发狂一般杀意更胜于长。鲜血,嘶嚎,嘲讽,惨叫,在面对真正的战斗时他们才真正的明白,当日为何金家堡人多势众,门宗仍然不敢对长生门妄自发兵。 战争带来的绝对不会是荣耀,战争只是战争。 即是战斗,便无非是杀戮c鲜血,还有无边的恐怖。 这一群虽是日夜练兵修行却毫无实战经验的金家门人在与那日夜为生计,为食物杀戮拼命的妖兽面前,全然只是三岁孩童一般软手软脚。 战争与斗法不同,战争拼的并非是功法高低,而仅仅是经验与胆色。 那一众只凭天性兽性战斗的妖兽们,自是不会在乎自己会否已被打伤,会否被人斩断了手脚,日后会否因为此战而寻不到老婆。 它们只知道杀了眼前的对手,自己今天就有肉吃,最少在今天就不会饿着肚子。它们发起狂来根本不会在乎那许多身外事,便不会犹豫,也自然不会怕死。 故而这一战,胜负已定。 “我只想问你一件事” 金家堡大殿之上,一名老人瘫坐于长椅之上无力地开口问向面前那位千娇百媚的蓝衫美妇,“你等这般大杀九州,究竟是为的什么?” 穷奇打了个呵欠,回头望了望这胜负已定的战场,慵懒道:“何不瞧瞧你们人类,你们木讷,犹豫,弱小,又自以为是你难道不觉得,人类是天地间的一处败笔吗?” “咳咳,的确如此” 老人又道:“闻说当日丁先生和玉公子险些诛灭了你等若是此话当真,却当真怪老朽当日未曾上山与众英雄联手了。” 穷奇面色一凛,转而大笑道:“你这老家伙,死到临头了却还是要气我一气。的确,当日我等刚刚降世,身形灵韵都未曾稳固,你等若是拼上全力,总算可以搏上一搏。不过你们人类还有一句话,叫亡羊补牢,悔之晚矣!” 老人无力道:“我不懂你的意思。” 穷奇笑道:“今个我等灵韵稳固,而那五眼六通练至大成的散仙已死,借了搜魂二十年阳寿的小崽子虽说被人救走,也多半是废了。而今就算他们以全盛之态再与我四凶一战,也绝无胜算可言,你又说这过往的屁话,还有什么用?” 老人叹了口气,“的确,的确没用了” 了字未发,这老人的一双浊目突然神光大盛,朗声道:“你四凶的本领也许当真神魔难阻,可若是你一个呢?看法宝!” 原是刚刚老人与这穷奇问答,无非是为自己发动法宝争取时间! 老人高喝之时,天地间已是隐有雷动,再复观其手上却也不知何时多了张金缕小旗。 许州金家堡镇派之宝,策动九天雷劫,奔雷令! 世间万千生灵皆受服于天地,试问谁敢比天高,唯任仙佛自逍遥。 神仙? 史册长存求仙问道之雅士千千万万,又有几个曾睹过真神尊容? 谈及天地生养的万千种类,鸟自当飞上天去,蛇,也必当要吃一生烂泥。若是想忒下这层皮囊,便自当要收敛心神破凡胎c蹬仙途,修至大成,蛇要飞天,要化龙,就必要受那一番雷劫。 传言,蛇化蛟,复化乘龙,再化飞龙,经历万千变化最后一跃修至五爪金龙,要经历九重天劫。且莫论那第九重天雷劫数有何等天威,堪堪要这蛇化蛟龙的天劫雷动,就足以将个道法大成的凡人轰个魂飞魄散。 是故,也并非是凡人难以修至仙途极乐,只因那浩荡天威,凡人这羸弱娇躯哪堪承受这天劫之威? 金家一脉之所以可盘踞一方千载,除去那一身“演武通玄”夺天练气的功法,最叫世人顾忌的,便是这可号令天劫九重惊雷的奔雷令。老人与那穷奇妖兽一问一答之时,已是暗自在天上打出了九道天雷敕令,待他开口之时,梁柱粗细的第一道天劫雷光已然轰向穷奇头顶。 这浩荡天威又岂是区区一只凶兽可以全身应付的? 还未容这凶兽惊叫出声,随后那八道雷劫已似暴雨连串一般尽数轰在它身上。豪光满堂,罡气鼓荡,就连大堂之外那一众已是开始大块朵颐的妖兽大军也是稀里糊涂地尽数被轰了个趔趄。 强健如洪荒恶兽,耳鼓也不禁一阵轰鸣嘈杂。 随后,部分修为尚浅的精怪已是扔下嘴边的食物,竟然干脆对着大殿颤抖着虎躯伏地膜拜起来——面对浩荡天威,野兽,永远都要比人类虔诚得多。 世上五爪神龙也堪堪不过五只,其余之众就算修至大成四爪,也还是难逃被那第九道雷劫轰个形神俱灭,何况这穷奇一气就要受实的九重雷劫? 老人家见那九重天劫尽数打完,还未等松一口气,却又是听到了那个本该随着雷动消失不见的声音。 豪光溃散后,那蓝衫美妇却仍旧施施然地站在原处,衣服具是完好无损,哪里像个刚刚渡了九劫的人? 美妇面色不改拍手笑道:“老人家好手段,天雷九劫都能被您请得动,佩服,佩服!” 老人最后的杀招竟然对这美妇毫无作用,自当一下子乱了方寸,当即语无伦次道:“我方才分明看到那九道豪雷轰实在你身上,这不可能的,你不可能还不死的!你你究竟是人是鬼?” 蓝衫美妇娇笑道:“傻老头,我不是人,也不是鬼,我是——凶啊!那九重天劫当然轰到我身上了没错,天威浩荡也当真轰死我了啊!不过你莫不是忘了?我是千万头穷奇凶兽所化的大凶,你若是想用那雷劫劈死我,最少还要劈我个百八十个来回,这样或许才能叫我死个干净!” “你放屁!” 老人家嘴上虽是这么说着,心里头却已然默认,不论这美妇嘴上说的是真是假,她能避过这神龙都在劫难逃的九道天劫,就已经是最好的回答了。 一只穷奇尚且如此,若是它四凶联手呢?它们的主子,那个劫数又该会是个什么样子? 老人家的血在变凉。 蓝衫美妇在不远那头却是施施然道:“闻说你们这帮什么什么名门大派,总有些个镇派之宝。冲天,司空二峰的宝贝却实在不怎么样。老人家,既然你已经这么大方地叫我见识了你们的宝贝我便叫你看看那狗屁“策天九剑”是个什么样子吧!” 策天九剑?那不该是冲天峰的镇派之宝吗? 正所谓: 试问谁敢比天高,唯任仙佛自逍遥。 山河万里一剑挑,可笑!山外青山天不老。 纵马扬鞭自挥毫,碧血掩日暗凌霄。 长歌当哭刀入鞘,割袍。独望摘星路无迢。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九章:剑指摘星 那穷奇不闪不避硬撼九天雷劫无恙,金家堡主已然遍体冰凉,谁料这厮句句惊人,竟还懂得冲天峰的镇派剑法? 蓝衫美妇谈笑中足尖轻勾,随意挑了地上的一柄仙剑,也不容这老人细想,信手翻了个剑花提剑便刺。 “剑定乾坤,扶柳拨天,剑起六合,一念为仙”这女人嘴上念念叨叨这剑法的名讳,手上却是一剑快似一剑。 老人手掐奔雷敕令,看似英武难当,心里却早变叫苦连连。 这奔雷令自当可以策动九天之威不假,可这女人手上的兵刃好似是生了灵魂一般。明明眼见那一剑是攻向左肋,可待自己闪至右侧之时,那兵刃却偏偏诡异般地钉向在自己胸口。斩式,刺式,挑式,亲眼可以见到的套路却偏偏在自己闪开的一刹那又变了样子,不论自己如何起落腾伏,那柄要了命的仙剑偏偏好似毒蛇一般盯着自己的咽喉。若不是依仗自己苦修数载的修为相佐,早在百招以前,自己便是个剑下之鬼了。 敕令在手,却是一道禁制都掐念不得,在这女人的快剑之下根本就没有时间得以施展,而这女人剑法却连绵不断,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这一战,还有必要接着打下去了吗? 老人心如死灰间,那女人却又是娇笑道:“天下大同!打完收工!” 同字一落,那满布剑痕的白石地板竟也在同时暴起寒光,万千剑痕登时银光大作。 随着那女人掌中仙剑向上一提,万千银光当即带着无尽剑意冲天而起,大殿微微一颤,轰然摧崩。 “看来还是那冲天峰的法宝管用,不过这又砍又削的要不下几万剑当真太麻烦了。” 女人也不再多看废墟中那老人一眼,随意丢下了掌中之剑,干脆跳到了废墟之上蹲下身来,一望百余记茹毛饮血的亘古恶兽,只手拄着脸颊高声道:“孩儿们!快快吃饱了肚子,这一站收拾干净也该回去问主上交差了!” 众妖欢呼一声过后,自是又重新狼吞虎咽地生食起人肉来。 而那蓝衫美妇却是自顾自地在一边拄着脸颊出了神,嘴里不时念念叨叨,也分辨不出究竟在说些什么。 纵观当下九州,不出半年,半壁河山已然几近焦土。饕餮c梼杌c穷奇c混沌四凶以劫数为首,收编过往邪魔妖兽不下万余记,已成洪水之势直欲吞噬整个河山。 冲天c司空二峰,许州金家堡c长生一脉,加之小门小派无数已尽数覆灭,摘星崖亦紧闭山门自成守态。寻常百姓俗人莫入,道法大成者莫出。 道佛不理,神仙不救,那万千百姓俨如遭神所弃。苍天若真是有眼,又可曾看到普世百姓已然危在旦夕? 凉州城,黄沙漫天。 西风烈烈荒土无垠,一望无边的妖兽军团当中,十数个鬼奴所架之镀金轿子上的那个男人不正是劫数本尊? 再望轿子一旁,那寸步不离劫数身侧的三人正是当日大破长生门的四大凶,它们这是要去哪? 一旁的白衣男子行路之间突然身形一窒,转而对着金轿恭敬地抱上一拳,笑道:“主上,穷奇那家伙正在往回赶,金家堡那边的事情已经办妥了。” 劫数只当略一抬头,讷讷地盯着饕餮面无表情地“哦”了一声,转而又复把脸埋回阴影之中。至于那边的穷奇是胜是败,金家堡那一众道人是生是死,也似乎根本从未被他挂念于心。 饕餮又道:“主上有心事?” 劫数一怔,转而淡淡道:“没有,只是觉莫名烦闷——停轿!” 万计大军登时“刷”地一声止住步伐,做林立状,西风鼓荡,没了这行军之声,一片大漠登时萧杀无限。 “放我下来” 只待劫数缓步走下金轿,闭目仰首幽幽道:“饕餮,你倒是给孤说说,我们此行要去哪?” 众兽听罢,自以为劫数是因着吓人的某处言语不合心意而动了怒气,当即一怔。旋即百万兽军齐身伏倒,黑压压的兽群之中,只见一条瘦削的身影背负双手傲然而立,唯闻风声呜咽,万兽齐喑。 只听得那白衣饕餮低头颤声道:“微臣不敢!” “你自说无妨” 劫数仍复闭目仰首,不悲不喜,幽幽道:“尔等莫惊,只是想问问你们,假若换做你们接下来的路,又该要去哪?” 劫数语毕,饕餮不禁嗜血地舔了舔嘴唇,旋即又觉得不妥,当下干咳了两声,抱拳恭敬道:“自当是那里人多我便去那有人的地方才有肉吃。” 劫数点了点头,又对着那个赤膊壮汉道:“梼杌,你呢?” 梼杌道:“自是要去那狗屁摘星崖!闻说那里的牛鼻子爱极了普颂些个狗屁道理,身上的本事也给传得神乎其神。道德曲直,满口屁话!早该给他们杀个精光!” 劫数浅笑了一声又看向混沌,幽幽道:“若是由你掌军只怕我一脉万计同宗自会落个逍遥,只怕你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解散我这兽军,叫它们四散而去寻那自在吧。” 老人瓮声道:“我主明鉴,是。” “哈哈哈好啊” 说到这里,劫数竟是当即仰天狂笑起来,“你们好啊!” 伴君如伴虎,闻得劫数狂笑,万千魔兽一阵惶恐。 三凶心头一凛,顿做双膝跪地,抖似筛糠,颤声道:“微臣不懂!” 任由那三只凶兽如此跪着,劫数又道:“世人皆道着饕餮贪婪,梼杌难驯,混沌蹈逆体统,穷奇颠倒阴阳。那我呢?我算什么?” 三凶道:“主上自然是主上啊,微臣愚钝,不明主上何意!” 劫数摆了摆手,冷声道:“你们平身吧!西行八百里往南,于此处安营扎寨。破了天门关,我等便到捣灭那最后一条仙脉——先平仙佛,再杀九州!” 众人打了个诺,一众兽军便再次浩荡前行。可唯独劫数还未上轿,他根本就仍在原地动也没动。 白衣饕餮抱拳道:“主上怎么了?” 劫数也不再看他,背负双手,一副傲视天下之态,淡淡道:“你们动身吧,随那一众怪物先走,不必等我。” 三凶犹豫了一番,终是担心劫数迁怒于自己而妄丧性命。也不敢多问,齐声打了个诺,便转身没入前面的浩荡大军之中。 凡尘俗物,就连些个畜生凡人都有自己的名字,万千生灵虽然生来愚钝,却也具知自己是谁,那我又是谁? 西风又是一阵呜咽,登时飞沙漫卷,遮天蔽日。黄风当中轰鸣之声不绝,恍似九天惊雷蛰伏其间,天地之间空余一片茫茫浊色,沙暴! 劫数负手而立,直任那以排浪之势席卷而来的漫天黄沙,怒道:“连你这无相无实的风都敢嘲笑我?” 大漠狂风一旦吹起,便要吹上几个时辰都不停歇,何况如今四凶不在,劫数身上的煞气已是消了大半。无边的怨气随着这阵西风,似是找到了宣泄出口,一众枉死在妖兽军团铁蹄之下孤魂冤鬼也具是从风里探出头来,鬼哭之声此即彼伏,“我等死的冤枉,还我命来!你这你这灾劫,还我命来!” 众鬼说话间,作势便要一拥而上,仿佛即刻就要生吞了这男人。 劫数自顾扯了扯嘴角,冷声道:“凭你们?” 一众恶鬼身形稍顿,那无边黄沙竟是在那劫数面前生生停了下来,只闻劫数又道:“孤既然能杀了你们一次,便能叫你们鬼都做不成” 众鬼凄然道:“森罗十殿,朗朗天地,你满手血腥竟还胆敢将我等赶尽杀绝,你不怕天谴?” “哈!”笑声一落,排天黄沙暴风大颤,众鬼身形自也一阵恍惚,“天谴?孤,就是天!” 劫数语毕,又复仰天一声长啸,刚刚还来势汹汹的浩荡西风应声而止,天空竟也被这劫数的狂气生生吼出了个大洞。本作血色的锈云一散,那“云洞”里的无云之天便更是红得恍若能滴出血来! 再看这一群索命鬼已是被这劫数的一吼尽数震散——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红日朗月,你们生灵仙人的浩荡山河,我要你在你便在,要你灭掉” 此时劫数却是抬起只手臂伸向太阳,“你便给我吹灯拔蜡!” 只手一握,那朗朗红日一阵巨颤,墨一般的漆黑当即扯碎当头朗日。这男人竟是单凭一己之力便捏碎了漫天阳光,天下大暗。 灾劫则陶醉地闭起眼睛,信手将那被拆成两物的“人间”插在地上,颤声幽幽道:“痴爱恨,怨别离生老病死苦,万般因果轮回皆恐惧。这些你们具是口口声声的说个没完,却有哪个悟到了根本?我却还要那一众凡物的名号做什么?你们有名有实又如何?我要你们生,你们便生,要你们死,你们即刻会死我还要那些个劳什子的名讳作甚?我便是我,我便是灾劫!” 他虽是强压着内心莫名的冲动,那满身的冰冷狂意却还是无所顾忌地四散开去,插在地上的那两股仙剑弯刀却具是悲鸣起来。这无边狂意就如那男人的心地一般纯洁,杂物不掺,这里面有的只是一种情绪——那便是毁灭。 你们既道我是灾劫,那我便就是灾劫! 世事唯恶难平,你们即是没有这等勇气重整山河,那我便帮你们做个了断! 忖道这边,灾劫当即把脸面向西南,没有表情,冷声幽幽道:“摘星崖” 正可谓: 天光不见月,月落梦无眠。 官道狼烟起,抬首不见天。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章:天门关外 “金家堡即便手掐九天奔雷令都抵不住那群畜生吗?” 摘星崖大堂,十数盏长明灯日夜灯火通明,镏金的柱子,汉白玉的地板,这一代大派正殿的规模竟是丝毫都不下于历代皇子的金銮大殿。 而今放眼殿内一众,竟是不及一拳之数。 不过也莫要小瞧这殿内之众,够资格站在这摘星整点之中的,又有哪个不是江湖上闻名已久的散仙或是豪侠?自那劫数降世下山,两天灭一小派,三天灭一大派,这等燎原之势自当将神州仙脉的众门宗打了个措手不及,未等相商如何联手抗敌,同僚却已所剩无几,而今这江湖之上若是论及势力最大,足保片刻安宁之地,便顶数这摘星崖无二了。 反观今日,许州金家业已追随长生一脉而去,放眼九州,还可以叫得上名字的修真宗门就唯剩这么一家。这一众上仙本就惶惶终日,而今那妖兽大军终于剑指摘星,该来的,终归还是来了。 长明灯烛火微颤。 自这殿堂中央的老者幽幽说完,满堂的高手一阵哑然。偌大的摘星大殿,空余众人沉重的呼吸声。 有些时候等待总是最熬人的,尤其是这种寂寥无声的等待。 这正殿宝座上的老人又道:“我摘星崖傲视江湖百年,这百年间的天灾人祸具是安稳渡过,今个也不能叫这百年大派毁于我手!依着那股魔军的速度,短则几日,长也不过半个月便会杀到天门关。依各位上仙之见,我们自当如何?” 殿下一众七嘴八舌地讨论了一番,其中一名上仙终是抱拳道:“这天门关乃是上我们摘星崖的必经之路,此方一破,唇亡齿寒,那万余记的妖兽军团必会以鱼贯之势涌入。若是到了那时,任是我们几人本事通天又如何奈何得了那万余记蛮荒恶兽?” 老人烦闷道:“你说的这些我当然知道,数日前天门关已然锁城,你等之见又是要我怎样?” 上仙又道:“大开摘星之门,容我等火速支援,死守天门关。那天门关一日不破,摘星崖便可得一日安稳。” “不可能!” 老人自忖了一番又是佯怒道:“你等是为我摘星之名来此以保身家性命,而今虽说摘星有难,我又怎会叫你们出山妄送性命?” 经这老人一说,下面站着的个把之人却都是苦笑起来,眼下妖魔大军压境,你却来问我等如何是好除却死守天门,我等又还能怎么办?这老狐狸若不是意图引诱我等说出死守天门关这类言语,干嘛还要明知故问? 这便好像推你出去送死,却还要你心甘情愿地自行请命一般。 而今人在屋檐下,这一众强者也不得不道:“眼下这早便不只是摘星之难,而是天下之灾了。天门关是恪守摘星之路的咽喉,天门要守,摘星也要守若是我等只恐身家性命不做支援,门宗还有别的法子吗?我等是这世上唯一的希望,天门关不能破啊!” 且先不论那劫数和四大凶的本领,试想那万余记的妖兽大军浩荡来袭,饶你这几人有通天彻地的本事,又能死守个天门关多久?若是天门关一破,唯剩个摘星空城,你独活一个摘星门宗,又能成得了何事? 摘星崖北,幽谷五里来路,天门关。 “我们也只是些个寻常人家,遇着这等灾祸,村子都给些个妖兽毁掉了,实在也是无路可去。还望将军开恩打开城门,放我等进去摘星崖吧,求求将军了!” 但见一众破衣烂衫的百姓膜拜神灵般地跪伏在天门关前,又是哭号,又是磕头,只求着这关隘大开城门,叫自己可以有幸逃进摘星崖以保不死。 可是这镇关将士皆做耳聋眼瞎一般。 城楼上将军模样的男人哼声道:“都他妈鬼吼些什么!你们这群刁民若搁在往日,又有几个肯像现在这般来我摘星崖求饶救命的?太平时日不懂拜佛,遇着些个灾祸了才想起临抱佛脚。你们不觉得为时已晚了吗?” 城楼下的一名老者嗫嚅道:“天悯世人,求菩萨原谅,我等知错了!将军若是不开门,那我们这群老弱妇孺也只有等死的份了。求求将军救命!” 城楼上的众人对望了一番,却是一阵哄笑,“天悯世人?此番即便没那些个畜生祸乱,兵祸连年c苛捐杂税也够尔等喝一壶的了!你们这么信菩萨,去找菩萨救命吧!干嘛还要跪在这给我们磕头?” 这城上的将军窃笑了几声,却是发现下面的众人中倒真的还有三人没跪,虽也是一身风尘,不过衣袂整洁,精神抖擞,看起来也不像个布衣俗人。 待这男人心中奇怪之间刚欲开口说话,却听得三人中的一个白衣摸样的青年冷声道:“老人家也莫要求他,这些畜生是不会开门放咱们进去的。” 一众百姓即刻炸开锅来,反倒怒指其人一众,“好你个无知的娃娃,你你怎胆敢这般与将军说话!你你等活该落此下场,可莫要带着我们!将军莫要恼怒,将军,这三个人与我等没得半点关系,这三人我们哪个都不认得!” 那白衣身旁的另一个青年却道:“我朋友心直口快,若是惹恼了上面的人,万轲给诸位陪个不是了!不过你等何不瞧这些个百姓破衣烂衫,饥肠辘辘的样子?老吾老以及人之老,想想你等自家的妻儿老小,也当放他们进城的。” 这城下的三人,不正是万轲一行? 本意行至摘星崖拜山,学些个安身立命的法门。怎知莫说是摘星崖了,就连这几里以外的天门关都早已是大门紧锁。兀自在外面苦等了三天两夜,只听得百姓不住哀求,守关之人偏偏就是一副铁石心肠。也算是等得c听得厌烦,又实在同情这群无辜之人。气恼间,这成阳才算忍不住开了金口。 楼上的将军听得万轲这么一说,却是大怒道:“老子家里妻儿老小好得不得了,用不着你这东西来教训老子!你等却是做什么的?也想进这城门?” “你能否放我等进关倒不重要,这群百姓若是再像这般多跪上个一两日,用不着那劫数大军杀到,他们也必会早早地饿死c哭死在你仙脉门前了。” 仇蕊儿似是连看都懒得再看那将军一眼,顿了两顿又道:“想你们这名门大派,告诸天下豪杰皆要诚心为善,顺应天理循环。眼看着百姓死在门前救也不救,若是传了出去任是如何也说不通吧!” 被这姑娘如此一激,饶是这守关大将如何冷血,也当即面露酱紫之色,冷笑道:“好大一顶见死不救的帽子!你这是在威胁我?” 姑娘冷哼了一声:“民女不敢!” 将军又道:“你左一口无辜,又一口凄惨,将他们说得好生可怜。似是这群百姓我若是不救,就真与那妖兽一样,是个冷血恶魔了!” 那三人也不答话,各自低着头,有的看着鞋面,有的吹着口哨。 将军接着面朝青天抱了抱拳,厉声道:“门宗有令,劫数乱世,实乃非常时期。天门关,摘星崖自即日起紧锁城门,寻常百姓莫入,上仙高人莫出。时至今日,九州浩土的仙门宗脉唯余一个摘星崖,我等便是这救世的最后希望——那妖魔奸诈阴险,若是装作百姓模样鱼目混珠混入天门关内,届时百万魔军兵临城下,里应外合毁了这摘星崖一直天下大乱,又该如何是好?这个罪责,你们承担得起吗!” 这三人闻言一窒,旋即干笑了两声歪着脑袋向城门之处也复轻轻地抱了抱拳。也不看他,也不答话,头也不回转身便走。 罪责? 这就是那个被世人皆奉为神灵一般的摘星崖? 闻言这些屹立世间百年的五大仙脉已尽去其四,芸芸百姓已是受尽灾劫之苦,叫天不见天,问人人又不应。那群正人君子的诚心为善在哪里?顺应天理又在哪里?好漂亮的一句“关乎天下安危,不得已而为之”的借口,好大一顶正邪不辨,是非不分的帽子! 什么百姓,什么漂亮光鲜的说辞,在他们眼里似乎不过是些个可有可无的摆设,好比棋盘间对弈周旋的棋子,一遭战败之险为保活命,将军必当弃之,也绝对丝毫不会有哀恸惋惜可言。 一个骗子和一群傻子 将天下交给这等希望,还莫不如被个劫数祸害灭掉! 心灰意冷间,三人也懒得再与这等冠冕堂皇的无赖废话。此间他等转身离去,城上将士自然不会挽留,奇怪的是这三人明明是在为自己说话,见那三人离开,一众百姓却也莫名其妙地具是长舒了口气。 能医却不自医,神仙老子自然也都是无能为力。 三人还未走远,却又是听到天门关外那群百姓的哭号:“求求将军了,求将军大人开门!您只要开门,我等自当当牛做马” 不知怎的,三人胸口一阵翻涌,倒不是热血激荡,只是莫名其妙的感觉恶心。 “是妖兽妖兽!妖兽来了!将军,将军快快开门!” 那一阵烦闷还仍未除尽,天门关一边却又是炸开了锅一般,哭号之声已然变作一片杂乱的嘶吼尖啸。 发了疯一样的拍门声,求救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之声——那群百姓有难! 魔兽军团到了? 怎么会这么快! 有道是: 金盏火烛生长明,奔雷苦雨落摘星。 双掌难擎人间事,伶仃布衣叹伶仃。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一章:邪鸦满天 但闻天门关那边惨叫连连,万轲三人齐齐地猛一回头,躬身弯腰直欲重奔回去,想起那群百姓的种种作为却又不禁茫茫然地窒住了身形。我等算是救得这几人又能怎样,下回没了我们呢? “将军啊!” 不容几人多想,一众百姓的嘶吼求饶声已是越来越弱。 见死不救吗? 若是这般将他们放任不管,我等又与那些上仙无赖有何区别?三人仿佛心有灵犀一般,脚下一蹬,已又是奋力地折返回去。 遮天蔽日的鸦群,漫天聒噪的乌鸦具是有兔子那般大小。 黑鸟哑着嗓子悲鸣,似是万鬼哭丧一般,群鸦间却还有一只头领模样的怪鸟浮在空中,人首鸟身,巨翅之大似乎足以遮住半面朗朗青天——传闻尧帝时期曾有一物为害于民,名曰大风。因其大,振翅则起风,摧屋毁庙,固又说为风伯。鸷猛非常,曾有其一被后裔射杀于青丘之泽。 一众怪鸟虽说看似铺天盖地,细看起来也不过百十来只。 妖魔大军还未杀到,看来这一群怪鸟不过是些个探听情报的先行军好狡猾的怪物。 忖道这里,便更加认定了不能叫这群怪物活着把消息带回去。 三人也不应声,自顾抄起了手上的家伙,满眼警戒地望向天空。 城门之上已然架起弩车,满天银弓箭雨也不顾城下百姓死活,成破空之声击锤而下,暴雨天罗一般砸向地面。 群鸦之间不时便有几只阴躲闪不及而被当场射死,不过细细看来死伤之众仍是以那群百姓居多。 这群乌鸦也着实聪明,三三两两地抱成一团,佯攻的佯攻,偷袭的偷袭,更有一众恶鸟专司扰乱众人视线,每每得手之后便转瞬飞离众人数丈开外,不退不近,自保阵型凝而不散。而眼下众人只要被这兔子大小的红眼乌鸦啄上一口,最少也要被咬掉一大块血肉。饶是万轲三人多少还有些本事,也要被这群狡猾恶畜玩弄得一阵头大。 自万轲一众赶到这里,只闻耳畔惨叫连连,奈何这群恶鸟真若苍蝇一般恼人。稍一疏忽便要收割皮肉永离之苦。此间驱鸟设防,以保肉身不损已是分身乏术,又何以营救百姓逃离苦海? 不出几个喘息,这几人不但一只恶鸟都未杀死,身上却早已被其啄得鲜血淋漓。 眼看百姓已然几近被那恶鸟杀光,成阳终是歇斯底里地对着身后的城门吼道:“你们还不开门?” “放屁!” 这将军自恃身在摘星崖为官,太平享乐的日子也不知过了多久,哪曾见过这等惨烈的屠杀?此时已是哭声吼道:“放你们全家的屁!这群猪猡死光了还不够,还要叫我们也跟着遭殃?你们凭什么!休想!” “凭什么?”成阳哼一声,眼中杀意暴起,周身也与此同时暴起蓝光,“就凭这个!” 话音一落,自那成阳身上登时暴射出一阵豪光,恍若金乌当空叫人无法直视,旋即但闻“铮”的一声振聋发聩的巨响,万籁归墟。 豪光一散,天上除了那只名作“大风”的怪鸟,哪里还有其它恶畜的影子? 眼见此景仇蕊儿竟是一下子忘掉了身在何处一般,痴痴地望着这个俨如天神下凡一般的男人,万轲却是与那成阳对望了彼此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是义父的天剑十! 被这群恶鸟玩弄得烦闷,又加之着实不忍那群百姓再多添伤亡,本是不想展露本领的成阳终是按捺不住,使出了这手剑一的成名绝技。此时一身气势已是活脱脱地换了个人一般,傲然而立,剑指大风冷声道:“祸害些个手无寸铁的凡人算什么本事?今日事已如此你们一个也别想走。” 天上的怪鸟却毫不在意地狞笑起来,扑扇着巨翼笑道:“凡人?小家伙,那你又算是个什么东西?小小后生好大的口气若是单凭方才那一手便想把我留下只怕还没那么容易。不过是宰杀了些个乌鸦罢了。那群东西,我要多少便有多少!” 话罢只听这怪鸟尖啸了一声,地上那群已是死透了的乌鸦陈尸却具是莫名其妙地躁动起来,伴着叫人头皮发麻的“咕咕”声,一群比先前个头还大,眼神还要恶毒的黑鸟登时又复破开皮肉冲天而起。 却还未等这群黑鸟再多做反应,地面上又是暴起一阵豪光,豪光之中又有一人冷声道:“那群东西,当然不过是群乌鸦罢了。那群东西,你有多少,我等便杀多少!” 又是一手天剑十的功夫,说话者不知何时已然提起了一只长剑,同样剑指大风,这人不是万轲又当是谁? 豪光一散,那群恶鸟却当真又变成了一堆尸体,真倒是活了再死,死了又死。 天剑? 是天剑? 这将军虽未曾经过此等杀伐,可毕竟是一代名门大派手上的亲信,这江湖之事多多少少也早有耳闻。放眼天下懂得天剑这一招的也只有那柄魔剑一人,不过传言那个冲天峰逆徒剑一也该是个四五十岁出头,嗜酒如命的中年人了。算得他懂得些许返老还童的妖术,懂得天剑的为何又会是两个人? 城下这两名少年是谁?那个一直没有出手的姑娘呢?那姑娘又是谁? 忖到这里,这将军自也不免一阵懊悔,想来那妖兽大军南下袭来已是迫在眉睫。此间正是用人之际,为何自己当初那般有眼无珠地惹恼这些个深藏不露的高手?又想到自己还在刚刚对这几人冷嘲热讽的说辞,老脸也不禁阵阵泛红,对着身边已是被此景吓呆吓傻的守关将士嗫嚅道:“开门,快快开门”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再复铁石心肠c心狠手辣之人也必有爹娘。 那士兵但见这几刻钟之前还是热闹非凡的天门关下已然陈尸百里,自是想起自己远在他乡的一干家人,此番妖兽大军祸乱天下,却不知是生是死。但见哪一众活人转瞬之间变作尸首横卧关下,城上城下一众又怎能免除一身恶寒? 这被这将军冷不防的一吼当即下个哆嗦,那士兵才终是回过神来,两眼却已然朦胧一片。只待其揩干浊泪,方欲动身开门,却听身后一人缓缓道:“门宗之命难不成你们几个都忘了吗?这天门关本就是一堵石墙,你倒给我说说哪来的门给你开?” 众人听得此言非但不恼,反倒皆露喜色,全军上下似是打了鸡血一般地回过头来,大喜道:“陈老前辈c萧老前辈c赵天师c高将军c云间上仙你们,你们怎么都来了?” 这一行五个不是别人,正是当时于那摘星大殿与这摘星尊者商量对策的一众高手。 凭着一身数一数二的修为,区区几里山路又怎会难倒他们?本已是心灰意冷的守关将士单单是看到几人便已是吃下了一颗定心丸,那守关将军更是顿消一脸傲气,唯唯诺诺地跟在五人身后,低声道:“妖兽大军已是攻了过来,我等业已拼尽全力死守天门关,不过眼下妖兵甚多,那只牵头的怪鸟偏偏还会些个起死回生的妖术。您老几人若是不来,我等当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另一个将军模样的男人冷哼一声,傲气道:“什么妖兽军团,这分明就是些个送入战场打探虚实的炮灰而已。那只怪鸟名唤大风,确实是有些妖法不假,不过仅仅是这等威势的佯攻你便抵挡不住了?” 佯攻?这等声势竟被那将军说成是佯攻? 听得那个高将军此番一讲,这守关大将登时老脸一红直欲辩驳,仍是将那已到嘴边的话重又咽了回去。 另一边那个被唤作云间上仙的男人又接着道:“刚刚闻说你要打开城门?” “是!” 守城将军恭敬道:“城下与那怪鸟对峙的三人已是协助我等与这群怪物周旋许久,我看他们也懂些术数,一时爱才心起便” 云间上仙轻咦了一声,道:“懂些术数?什么术数?” 将军低声道:“若是我没看错,那两个青年用得正是剑一的那招天剑。” “哦?” 五人一听却具是把头探向城下,来者不是剑一 云间上仙冷笑了一声又道:“不急不急,先叫他们斗着我们再等等看。” “诺。” 正可谓: 天门邪鸦啼,百里血染地。 拔剑难回首,朔风吹大旗。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二章:大军压境 天门关危亡在即,徒遭兽军前锋大风血洗,万轲一行正与邪鸦缠斗之际,这风雨飘摇的天门关终于迎来了摘星援军。 天门关一役终将以何等方式尘埃落定,前文再续,书接上回。 城上那一上仙说的什么,万轲三人当然只字都未听到,眼前这怪物依仗自己硕大的体型已是占足了声势,又碍于它那诡异莫名的转生之法,这几人又怎敢怠慢分毫? 那一群红眼乌鸦本就是些食腐成精的妖怪,自经四凶贪极恶兽饕餮的收编归于大风以后,自是更加好杀无度,专择活人血肉。又经这一路除门灭宗的炼化,早已是脱了凡胎转为灵体——即便身死成鬼,眼前若是仍有活物喘息,那一腔贪婪执念自会导着这群恶鸟的尸体化成鸦鬼,凶残蛰猛更胜从前,除非食尽眼前活物,否则定会百死千生,并且一次凶狠过一次。 万轲嘴上虽是信誓旦旦地说着来者乌鸦,有多少这二人便是能灭掉多少。且不说这几人是否皆以洞悉那鬼鸟不死不灭的秘密,这二人不是剑一,更加不是玉公子方杰! 那一招天剑十气势的确刚猛雄浑气势非常,不过那凌厉剑势却为何伤不得大风分毫?天剑诀确是不强求练功者修为造诣如何强劲的奇功,不过假若城上那几名上人再早来些也不难看出,那俩手天剑十的招式,有徒剑意却无剑魂,只作包装华美的空壳一般,又怎会是剑一手上那柄曾经睥睨正道的天剑本相? 刚刚那两剑虽说只是模仿,却也快要耗光了这两个男人的一身灵觉。成阳还算好说。那万轲本就筑基不稳,而今又是强练那招天剑十,脑袋已是恍惚起来。提剑之手已是不自觉地开始发抖,两腿也开始发颤,眼皮似乎都有千斤那么重。 发觉自己身体异样,这万轲用力地晃了晃脑袋,竟又是挺起胸膛来,兀自绷紧全身的肌肉,以将身体的颤抖程度降至最小——我是剑一的儿子,我怎可以丢了他老人家的颜面? 心念一动,那古怪灵觉竟又复开始蠢蠢欲动。 这两个小子有什么本事难道那只久经杀伐的妖兽大风会看不出?这二人刚刚的那两剑虽说气势汹汹,不过它敢担保,同样威力的招式,他们是断然没得本事再用上第三遍,第四遍的。 这大风邪笑道:“若真是如你所说,这群鸦鬼你等有多少便会杀尽多少的话倒是叫我觉得有趣了。你们便再杀一次给我瞧瞧吧!” 话音一落,果不其然,那群看似死透了的乌鸦又是直若破茧之蛾,从那被斩得大卸八块的尸体中再次飞到天上,黑羽红眼,已是土狗一般大小,这哪里还算是乌鸦? 那三个人的心已经开始下——这群乌鸦是真的杀不得动不得吗? 未容这二人多想,那一众恶鸟依仗自己硕大的身躯,已是不必再用些计谋,自由高处收起羽翼成雨落之势砸向三人,先断宝剑,再废双手。 仅是这一波攻势,业已将三人撞得倒飞数丈瘫倒在地,再无还手之力。再望城上那一众高手却还是事不关己,恍若看戏一般地远远望着,丝毫没有出手相救的意图。 救人未成,反倒似是连自己的性命都已不保,成阳万轲二人被那一撞,竟是动弹分毫都会引得五内剧痛难当,而今败局已定,虽说斗不过这妖怪,他们却还可以瞪人。 大风又笑道:“怎么?这群鸦鬼如今就在你们头上,不想灭掉他们了?” “废话!” 万轲啐了口黑血,又咬牙道:“你们十杀百死,不死不灭又怎样。你们是畜生,一辈子就都是畜生。” “你说的没错啊,我等从未说过自己不是畜生” 大风也不辩驳,接着幽幽道:“那你们又算是什么东西?世间芸芸又有哪个不是畜生?孩儿们,时候也不早了,杀光他们回去交差。” 漫天恶鸟应了一声,转而又成雨落之势扑向众人,同一时间却听得那两个男人一阵高呼:“你做梦!” 话罢竟然又是一股更胜从前十倍百倍的豪光,见此异象城上的一众上人瞳孔微缩,具是不禁颤声齐道:“天剑十!当真是那魔剑的天剑十没错!” 豪光溃散过后,这天上地下,哪里还有了这群鸦鬼的影子?数百只土狗大小的乌鸦已然齐齐被这一剑斩成湮粉。没了尸体续命,再说起十死百生,又与痴人说梦何异? 那天上的大风也一改桀骜模样,一张人面上阴晴不定间似是说不出的痛苦一般,终是按捺不住五内翻涌大吐了口鲜血,满眼不可置信,颤声道:“你们不可能的,你们早已尽失了再战灵觉这怎么会?” 再观这边的万轲成阳,手上兵刃虽说被那群鸦鬼所毁,而今却是并指如剑,凤凰涅槃一般精神抖擞地傲立原处,只不过这二人头上却具是多出了三颗银针。这大风的确处处都算计得周到,只不过它漏算掉了一个变数,这个变数便是那医仙鬼见愁的亲孙骨肉,仇蕊儿。 银针刺穴,大开生门威能,以三颗银针强使潜力勃发,就是平常俗人被这银针一刺也可在短时间内拳碎巨石,一跃数丈! 这本是风险极大的一门法决,刺穴者手上力道,针刺位置稍有偏差不但生门难开,却还有叫被针刺者当即堕入死门的风险。不过许是形势所逼之故,恶鸦来袭的一瞬,这仇蕊儿本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思,干脆一手就刺了六针。 未成想二人不但大开生门,还合力使出了那一手货真价实的天剑十。而今恶鸦再难复生,那妖兽大风只剩下自己一个光杆司令,战局登时因着那六颗银针便得以逆转。 “好好好,好极了!” 见这三个凡人在大局已定之时不但反过来灭了自己一众先遣队伍,看样子还对自己的法相颇有觊觎。怎么说这都是见过上古真神的妖兽,又怎会受得了那一众凡人的轻视,大风气急反笑,连道了四个好字,眼睛也变得通红,狠声道:“你们既然想死,那我成全你们!” 巨翼扑闪,狂风四起! 一波未平,另一波更大的狂风便迫不及待地分至涌上,与这等大风相比,当日那山犭军的龙卷风又算得了什么? 狂风之下,这三人自是身不由己地被甩至九天之上。 又是这风! 万轲一辈子都忘不掉当日在蒙山上遭遇的那场狂风。 仍是那种无力感,一命悬于天际,生杀大权完全不属于自己的无力感。随后便是恐惧,被这大风抛到老高,就是神仙在世也终是要被摔死的。 他现在很想笑,很想笑一笑自己,笑一笑这永远与其纠缠不清的狂风。 当日身死得以九转还阳大法获救,而今日三人具是被抛到天际,懂得那九转之术的,世间哪里还会在寻出个第三人出来?也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命中自安排我死于狂风,就算躲得过初一,一样还是会死在十五。 大风见那三人已被狂风吹得老高,自是邪笑着停住了翅膀,风源虽断,那得势不饶人的大风却仍旧未有停下来的意思。狂风四起下,城上的旌旗已是多半被吹断,掀飞。 沙石四起下,城上的一众将士已是不得不抱着脑袋躲在城墙后面,只觉得这大风要是多吹些时辰,一整座天门关都似是要被搬上了天去! 城上的那五位上人也像是听不到一众将士的哭声一般,一方面稳住身形,另一方面也具是目不转睛地望向天上的大风,和那风中的三个后生。 风源既断,不出几个喘息那肆虐的狂风明显小了很多,借由三人下坠之势,那大风却又是邪笑着迎了上去,“就这样摔死,当真太便宜你们了。今日老子就将你们在天上大卸八块,叫你们下去陪我那些被打得尸骨无存的孩儿们!” 在那等暴虐的狂风下,天上的三个人早已被吹得七荤八素没了知觉。此刻莫说是被大卸八块,就算是将他们绞成肉泥,这三人也断断不会叫出一声痛来。 三人即死之时,城上那五名上人终是动了,只听那其间的一位老人厉声道:“孽障住手!” 说时迟那时快,话音未落,那云间上人已是自两袖甩出两道明晃晃的金绳,不偏不倚地缠住大风的双脚。也未容这怪物反应,上仙双臂向后猛然一拽,怪鸟大风已是怪叫一声,被生生地拉了过去。一击得手,云间上人当即将身子向下一俯,却是又有两人自那上仙背后跃出,双双探出长剑,同样不偏不倚地钉中大风双翼。 这一套配合行云流水,天衣无缝,想必这五人刚刚一直在等的,便是现在这个机会。 三人合力击伤大风之时,另一边的两位上仙已是救下了那三个早已不省人事的后生。 其间的赵天师瞥了一眼城外同僚,自顾道:“眼下用人之际,这三个后生是个好苗子,我与陈兄这边送他们三人去一趟摘星崖你等没什么意见吧?” 那三人也不答话,就算是应了,另一边的青衣道人接着道:“众道友小心为上,我等自是去去就回!” 去去就回? 好不容易得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回去交差,你们还会冒着必死的风险回来? 这三人是何等年岁的老狐狸了,若是两句漂亮话便可以叫这三人相信,那想必今日他们也早该是九幽十殿的区区残魂罢了! 那高将军也同样自顾幽幽道:“陈兄弟你就算不说,我们也定当知道你等会回来的。你们自不会是那种胆小怕事的主儿,也自当该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 见那二人离去,那已是双翼尽废的大风却又是笑了,哈哈大笑,“有趣,哈哈哈当真有趣!这便是你们人类,这便是你们口口声声讲的大道!哈哈哈哈!” 剩下那三人闻言一窒,转而冷声道:“孽障,有趣什么?死到临头了,你笑什么笑?” 大风似是都要笑背过气了一般,哑着嗓子又道:“妄你们也是群修行上乘的江湖前辈,却还要利用那三个无知小辈来打探我等虚实,用那三个一腔热血的小辈性命来做个挡箭牌。若不是我报仇心切,一时热血冲昏了脑袋,只怕也不会遭你等偷袭。若是如此,只怕那三个小鬼早已摔死,去陪那一群被你等遗弃的百姓去了!” 这边的高将军却也不恼,冷笑道:“败军之将,今个也只剩下逞口舌之快的本事。我等本该早早杀了你的,莫不是你看不出?” 大风晃了晃人头,也道:“杀了我?你们当然不会杀了我!我是自主上军团先遣而来的分队头头,我脑子里多少也定会有些军团的消息,你们怎会舍得杀掉我?” “算你识相!”高将军沉吟了一声,接着道,“我在等你的下文” “下文?什么下文!” 大风咧嘴道:“我的话已是说完了,你还要等我说出什么下文?” “敬酒不吃吃罚酒!” 云间上人一怒,两条金绳自随主意蓦地收紧,吱吱声不绝于耳,这大风妖兽的一双兽脚已是被嘞得漫布血斑。 可再望这怪物,它似是根本不懂得痛一般,依旧笑道:“你当是我等邪魔妖兽也同你们人类一般?再大力些,再大力些!我就是喜欢看你们气急败坏的模样,这一群看似不食人间烟火的上仙发起火来的样子,端的比吃上几顿人肉都觉得痛快!” “你以为我等真的不会杀你?” 噼啪两声,这大风的两条兽腿已是被那两条金绳生生地嘞断! 三人中那个布衣模样的老者也终是按捺不住,红着老脸将手上一柄宝剑架到大风的脖子上,“那妖兽军团此行共有多少?领头的可是那劫数本尊?如今大军已行至何处?想我萧青峰的剑,你该不会不认得的。说,或者死!” 大风果然俯下大头看了看脖子上的那柄青光宝剑,转而也道:“想那冲天峰以剑修道,众人皆是以为若是那冲天峰上的,便个个都是些剑法卓绝的好手。不过他们只知其一却不知其二冲天峰自是御剑修道没错,不过却要分作两大宗门,御剑一宗练起功夫进步神速,运气法门又是剑意磅礴潇洒飘摇;而落剑宗强于筑基练体,一身法门也没得御剑那般瑰丽绝伦,长此以往自是致使落剑一宗人丁惨淡。日子久了似是都要被人淡忘了,当日大破冲天峰时饕餮将军还奇怪为何不见落剑宗的人。原来那落剑宗早已连夜投奔了摘星崖。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你!” 听得这大风句句讥讽,萧青峰脸上阴晴不定间已是要一剑结果了这厮,遍体青芒当即由暗转胜,却终是被一只大手按住。 “萧宗主莫要着了这家伙的道道!它舌绽珠玑无非是想激怒你我,叫我等好一剑结果了它,怎可随了它的心意?” “对对对!” 大风也道:“切记莫要与我这魔头一般见识,不过高宏高将军,你不在东海之滨平定倭匪,怎个来了这天门关?莫不是说你那一战是败了?不对不对,许是因着那日我等大军南下之时路过东海之滨——那一众倭人也好,你手下将士也罢,具是被我等吃了个干净吧!将军当日果真聪明绝顶,若不是弃车保帅,要那一群兄弟先行顶上,此刻只怕早便同你那群弟兄一样,成了一团臭烘烘的大粪了吧!” 大风笑了笑,又望向这边的云间上人,幽幽道:“云间上人,你还有话和我说吗?” 上仙冷哼一声,也道:“你当真不怕死?” 大风道:“我当然怕死了,我简直怕得不得了!” 众人冷哼一声,“那你还不快说?” 大风大笑,“说了便不会死吗?我自当是怕死没错,不过我更怕出卖手足。你们这群人类怎个做事如此拖沓?要杀便杀,想从我嘴里问出一句主上的消息,门都没有!” 大风这边说话的当口,远远处已是响起了隆隆地行军之声。 是那灾劫的妖兽大军! 这家伙在拖延时间! “杀!” 这三人心念一起,手起刀落,已是将那大风硕大的头颅斩下。 这大风人头落地的一刻却仍是不忘讥讽众人一般,哑着嗓子道了句:“蠢人!” 杀了我一人又如何?主上已是带兵杀来,这仇,自会有千万弟兄帮我饮你血肉,报个干净。 兵临城下,人类灭种! 虽说杀了这怪物,也难消这几人心头的怨气。踢倒了那具硕大的尸身,众人仍不忘在上面恨恨地啐一口痰。 远处大军似乎行动得不急不缓,很难想象那一群魔兽是如何行出如此整齐划一的步伐。 “轰轰轰轰” 大军未到,只闻彼端阵阵雷鸣,那每一步都似是踏在所有人的心坎上。 绝望,这一战还未敲响众人心中已是涌起了一片绝望。 斗不过的,是无论如何都斗不过的 这边的萧青峰已是颤声道:“高将军,你的人你的人到了没有?” 高宏也闷声道:“我等先回去那天门关,对付这群怪物,断断马虎不得!” 有道是: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 风雨飘摇故国里,天门关下荒骨埋。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血洗天门 天作红光,一如血洗;八百里锈云压城,遍野寒风呜咽,“摘星揽月”四字大旗被这猎猎之风一吹,直在城头噼啪抽打。 虎躯未暖,鲜血已凉。 除却猎猎风声,空天旷地之间唯剩沉重的喘息声。 铁弾银弓c金刀阔斧,直做金红之色的火盆间,斜插着百余记备以离弦的箭镞,朱漆铁门紧锁,这铁门之上赫然挂着那妖兽大风的一颗大好头颅。 此间万事齐备,众将士的额头之上仍不免冒起一层细汗。这一战,成败生死,只在瞬息之间。 天门关被围,万计兽军一望无边,只见黑压压的恶兽整军林立,城门正前万兽簇拥当中,一方鎏金轿子明晃晃地矗立其间。那金轿中人辨不清相貌,众人也不敢放眼观瞧,那股子凛冽的杀意,竟是叫这城上久经沙场的三位上仙一阵恶寒,不用细想,那金轿中人定是劫数本尊无二。 万计兽军低吼呜咽,数道怨毒的目光毫不遮掩地钉向城上众人,却不曾有一者杀将上来。想来此间恶兽不下千万之数,那灾劫竟可单凭一己之力令其下众兽甘心蛰伏,又该是怎样的修为? 其修为之深厚,又怎能是我一众凡人所能理解的? 压抑,叫人喘不过气一般的压抑。 那三位上仙在流汗,擦掉又流,似乎是要把自己一辈子所喝下的水份都给流出来一般。 “兀那妖兽!天理昭昭,你等诛杀万千凡人,早已是人神共愤!而今又胆敢来这天门关撒野,你等可是知罪?” 乘上之中单于气势之上就本已处劣势,兽军虎视眈眈按兵不动,不出几刻,众将士的斗志便要被那浩荡兽军磨个精光。 这个时候总是要有人站出来说话的。 此间城下众妖兽恍似一体同心,全做聋了一般,依旧自成林立之态,众人只听闻城下的喘息之声更重。 高宏见城下无人应声,又复高声道:“我不知道你等卑鄙恶兽出于何等目的犯我神州仙脉,你们灭了人世,灭了万千灵长人杰又有何用,我人类的浩荡山河岂是尔等可以觊觎的?这城楼上挂着的兽首你们可否看真切了?这便是与我人类争斗的结果!” 城下依旧静谧一片——除去那些愈加粗重的喘息声,和时而发出的叫人胆寒的磨牙声。 大军行至城下,不进不退却只是原地不动却是何用意?那劫数是要活生生地将我等困死于此吗? 那它便大错特错了! 这关隘前宽后窄成倒漏斗状,是行至摘星崖必经的,也是唯一的一条通道。 关隘背后花繁叶茂,除去是我本门不说,单单是这里的走兽飞禽就够守关将士足足吃上三两个月。 万余记妖兽大军单是凑集食材便已是个大问题,你等若是派兵出外觅食,我等便自会通知门宗暗中派人出山灭之。届时以此之法将你等一一蚕食,剩个劫数自己面对我堂堂一个摘星崖,就算你不吃不喝无碍,又能成得何事? 若是依旧按兵不动,那我等便在此以不变应万变,待那一众妖兽饿了个头晕眼花,便借机一举将你这妖兽军团端了!最坏的结果也无非是众兽撤兵,我等也无非是继续死守天门关而已,什么天下众生之事,我等不管便罢!他们若敢强攻,那便要试试我等这弓车火弩,饶你们是群皮糙肉厚的怪物那又如何?毕竟是一众肉体凡胎,单单是那偌大的十数架弩车也不是搬来白白吃素的! 忖到这里,高将军已然忍不住勾起嘴角,兀自咽了口吐沫又复高声道:“你等若是想在城下困死我摘星门人,那便干脆试试看。不过你等要清楚,摘星上仙自有上天保佑,任你是天王老子打来,也要乖乖地下马受降不然乖乖滚蛋。我奉劝你们还是撤兵的好,天门关这地方,不是什么东西都进得来的!” 万计军团中,最显眼的便是那个巨大的镀金轿子。 只见那劫数斜跨在金轿中央,只手拄着面颊,面无表情地盯着城楼上的说话者。看不出情绪,直若盯着个死人一般。 身旁的梼杌已是被那将军的几句言语气得浑身发抖,全身的骨骼劈啪作响,似是随时便会炸开一样。可它不能妄动,主上没有发话,妄动就等于寻思。 劫数的呼吸很轻,不论城上的凡人说些什么,他却依旧缄默不语,似乎真的有在认真听那老将军的训话。 主上究竟要做什么! 未等过了几时,就连那混沌也开始喘起了粗气。 我等乃是洪荒兽神与天同寿,莫说是个小小的人类,即便是天公在此也要给上两份薄面。我等何时受过这等窝囊闲气,主上还等什么?怎个只顾听着那厮在上面絮絮叨叨,莫不是会怕了这些自以为是的人类? “你等修成此道也实属不易,若是肯听我一言,那便快快撤兵吧。我等保证出了这天门关,只要不伤及到摘星安危,你等所做何事全当看不到便罢你们的总将是谁?可是那劫数,你们莫不如” 此时那劫数终于懒散地动了动身子,缓缓伸出另一只手指向天门关大门,面无表情地冷声道:“杀。” 这句话说的声音并不算大,每个人却具是听个真切。 城上的众将士上仙还未等反应,只听得一声振聋发聩的兽吼,万计兽军终是如奔雷之势直扑城门! 动如火略,不动如山! 这哪里是群心智未开的蛮兽,这分明就是一整只训练有素的钢铁大军! 万千人类的确聪明伶俐不假,可他们难免都有一个坏毛病——在面对自己避无可避,又万分恐惧的事情之时,他们总喜欢滔滔不绝个没完。不管身边有没有人在听,他们只是想说,似乎只要滔滔不绝地说话,自己就会没那么害怕。似乎只要将那可怕之事说个一无是处,那自己便必定会神佛附体,所向披靡一般。 而那劫数利用的自然便是这一点,方才一直缄默不语倒不是因为怕,只是为了等。 亲眼得见自己手下尸体受辱,一颗大好头颅被悬在城上示众,这本就瞧不起人类的恶神又怎会不怒?但是他知道,而今比他更加愤怒的必定是那万记兽军。 他当然完全可以直接下令派兵冲垮了这一座摇摇欲坠的天门关,不过这样做实在却太便宜了那一众趾高气扬的小人。 他在等,等得自己手下将士的怒气升至顶点,等着群蛮荒凶兽的怒火足将涨破血肉才要动手,好比此时。 这满腔怒火终得爆发的妖兽铁骑,一股子无从宣泄的磅礴杀意战意已被那无能将军催至极点,万军借着这股气势,就算不吃不喝一并吞了摘星崖都不是件难事。 说起如何带兵打仗,这万计大军也许半个都不懂。不过他们日夜过得都是刀尖舔血的日子,对于战争,他们期待的也并非是胜利,而只是活下去。 种种用兵之策,莫非正是些天生天化所感悟而出的天性? 城上的一众上仙如何都想象不到,这群妖兽竟然毫无征兆地说打就打! 但见城下已是被气红了眼,满脑子嗜血杀意扑将上来的一大片凶兽,这一众将士哪里还有了与之一战的欲望?只消与那群杀神对望一眼,浓重的血腥气味便似扑鼻而来,那一众方才还目空一切的守关将士登时便丢盔弃甲做鸟兽散。 “不打了,不打了!我们投降,上神饶命,我们投降!” 众将士嘴里告着饶,脚下已是屁滚尿流地向城内疯跑,不过他们当真逃得掉吗? 死到临头才懂得告饶服软,当你们严刑拷打,逼问大风我大军下落之时可曾想过要放过他? 这些他们当然问也没问,回答那一众将士的只有铁爪,利齿,和血盆大口。 大风没有猜错,那个被自己称作主上的男人当真已是叫这一众仇人尽数下来偿命了。杀我一人,我便叫你全城老少给他陪葬! 登时间,这刚刚还看似铜墙铁壁牢不可破的天门关,已然变成了一片哭号地狱。 战局虽是一边倒的局势,可我们也莫要忘了,这城上还有三名修为已以臻化境的上仙在,萧青峰吃力地自一具妖兽尸体中拔出仙剑,嘶声道:“云间老儿,你在哪!可是还活着!” “哦!” 大片的厮杀声瞬间便盖住了这老人的答话,老人只得扯着嗓子吼道:“老夫无恙!不过这妖兽怎个恁的多,似是根本杀不干净” 说话间,这老人又复踢倒了一头意欲偷袭的恶兽,喘着粗气复道:“我等恪守之地已是此间最最狭窄之势,长此以往下去,我等就算不给那群妖兽生吞活剥了,也早晚要被活活累死在这!” “不准跑,回来!你们这群废物快快回来迎战!” 面对的是人也当好说,可如今要与之一战的,是一群不怕死不知痛的蛮荒凶兽。的确有讲说是军令如山,可倘若自己不逃,那便必定会被那一群妖魔活活吃了。 军令军威确不可犯,不过这群将士还没有傻到白白等死的份上。 高宏已是震怒,“一群饭桶,都他妈的是一群饭桶!擒贼先擒王,你们两个老家伙若是脱得开身干嘛不找那总将寻寻晦气?” 总将?对啊! 应付这万余记妖兽,就算自己的体能无穷无尽,最少也要打上个几天几夜才能将这大军斩杀干净。可若是我等可以杀了那领军的灾劫呢? 到时上将身死,群龙无首,这一群心智未开的怪物又能搅得起多大风浪! 忖到这里,二人说动就动! “将军殿后,我等去去就来!” 众兽军见这两名上仙此刻已是觊觎本将头颅,理应全力阻挠将其围杀。只是那万余记妖兽非但不去拦阻,更是懒得向那灾劫嘶吼警示,你若是想去,那我等便让路给你。转瞬间,万兽的矛头却是一齐指向了那个断后的高将军。 “快去快回!唔!” 一时分心,这将军的虎背已是被众兽结结实实地咬上了一口,转而也不再多看那两个飞身出城的盟友,专心地应付起这一片妖兽来。 这群心智未开的蛮荒恶兽,虽有人统领指挥,却丝毫都不懂得护主一事。许是这一战还有胜算,只要那二人可以联手要了主将的命! 不过事情真是这般还好! 是那群兽军当真不懂得护主一说,还是这主将根本便用不着自己保护? 但见那天门关此时已做炼狱血城,金轿上的劫数仍是手拄面颊一脸漠然之态,似是连眼睛都未眨一下。三大凶兽仍旧伴其左右动也未动,具是一脸森然,看不出表情。 劫数这边略一转眼,盯着白衣饕餮看上许久,终是笑道:“你饿不饿?” 饕餮闻言神色一凛,悄悄地咽了口吐沫,慌张道:“微臣不饿!” 劫数大笑,“你是不敢饿吧你等可知,孤为何不叫你等加入战局?” 三凶闻言具是把头转向劫数一边,颔首庄重道:“主上心意,臣等不敢揣摩” “你们啊个个本事非凡,为何说起话来却要如此畏首畏尾!” 劫数搔了搔鼻翼,又玩味道:“那一众肉体凡胎的血肉又有什么好吃的?你等何不瞧瞧天上?” 未等众人抬起头来,只听得天上一人朗声道:“邪魔受死!” 那天上之人,不正是方才在城中与众兽缠斗的云间和萧青峰? 说话间二人已是齐齐发功,云间上仙一摆手,又是两道金光甩出,不正是生擒了大风的那两条幌金绳?萧青峰提剑虚指去路,一身青光大放,这落剑气宗的功法已隐有大成之象。 万军从中直取上将首级,这当然是行军打仗大智大勇之举。不过可惜他们用错了对象,此刻他们要对付的并非是一众凡人,而今之举,却好似自寻死路。 金绳不偏不倚地钉向劫数面门,劫数自也是躲也没躲。 那两条金绳在半空中却已被一只大手死死攥住,这夺绳之人,正是梼杌! “不知死活” 这赤膊大汉也不卖弄,单手向下一拉,高喝道:“给老子下来!” 天上那云间上仙还没来得及惊叫出声,已是被一股蛮横之力生生地拉向地面,迎接他的便是一颗铁打钢铸般的拳头。 一招便能制住我那条百炼金绳?这是什么功夫! 另一边的萧青峰眼见此景还哪有心恋战,一身催至大成的功法转瞬强运至足下,虚空一踏,看这架势已是要抽身远遁。 地上的白衣书生却是自顾舔了舔嘴唇,冷笑道:“哪跑!” 话音方落,旋即夸张地张开大口,奋力一吸。 天上的萧青峰只觉得身形一窒,而后便是一股磅礴的吸力,拉得他瞬间便如个断线风筝一般直坠下去! 眼看着食物飞到面前,这白衣饕餮哪里还有了方才那份儒雅之态?只见他双手伏地,转瞬又以个野兽之态飞扑上去,眨眼间便将那萧青峰扑在身下。也不犹豫,伸手向下一掏,已是将这厮的一刻尚在跳动的人心挖了出来,旋即便狼吞虎咽地将其塞进嘴里。 可怜这萧青峰傲视江湖数十载,一刻活心被生生地挖了出来却还未死透。亲眼得见自己的心脏被人生吞,这才不甘地断了气,下体却已然湿了一片。 云间上仙自是没有看到方才这凶残的一幕,被那股磅礴之力拽下来的同时,面门上已是被人生生地砸上了一拳。 其后只叫他听到耳畔风声不绝,已是被那壮汉立时打碎了五官,生生地倒飞了出去。 七荤八素之际,这老人家还未容等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刚刚张开眼睛,那赤膊大汉却已然是又出现在自己的头顶,借着那身子下坠之势,直来直往又是向着他的脑袋轰出一拳。 “轰隆!” 这一拳已是将大地轰出个几尺见方的大坑,登时间,巨坑之中脑浆四溢。 浑身已是沾满红白血肉的梼杌杀得性起,已然狂性大发,此间双拳紧握又复向天大吼了一声。 “吼!” 天门关瓦砾剧颤,仍在打斗的人兽却具是被这一吼震得愣住了身形。 伤我主上,你等有这胆子,可惜却没这本事! 那两个人死了? 心念一散,这将军身上却又是中了妖兽一爪。 梼杌那一吼不但吼破了一众守关之人的胆子,更加叫万计兽军的兽性更胜从前。眨眼之间,这浩荡一片兽军已是快将高将军那只单薄的身影吞噬了。 生死攸关,这将军哪里还有了那副指点江山的将帅之态,兽海之中只听得他嘶声吼道:“龙卫何在?吾皇快快救我!吾皇哇!” “可惜了你这份儒雅扮相,怎个吃起东西来还是恁的狼狈!若是被穷奇那厮看到,免不了又是一通奚落了!” 这边厢,那满身是血的梼杌也不理自己的摸样,竟是调侃起一边的饕餮来。饕餮却也不恼,托起身上的衣服随手一抖,那一身的血色哪还有了踪影?随口又道:“好你这厮!你怎个不瞧瞧你自己?我等这一身化相皆是变化得来,狼不狼狈又当怎样?” 一旁还未动手的混沌却道:“吃了个修行上仙,你可是饱了?” “饱?” 饕餮这厮一舔嘴唇,“你几时见我饱过?不过主上不下令,我等又怎敢” 话未说完,只听得四面山峰一阵稀稀疏疏地金石交击之声,眨眼间四面山头已是被一大群金甲金盔之人站满。满目耀眼金光,就是连劫数本尊也被晃得眯起眼睛。 但见此景,梼杌自顾迈出一步高声道:“来者何人?” 空天旷地之间即刻便响起回音,“你等残害我九州子民千万,已犯天怒。当朝天子麾下,金甲龙卫!” 正可谓: 天门关前宁玉碎,血洒城头无人回。 万里悲秋忠骨冷,不见金甲龙城卫。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四章:兽啼百里 天门关遭难,万兽围城。 凡人一脉徒遭血洗,那一众兽军自是杀了个酣畅淋漓。本欲一鼓作气,先破天门,再入摘星的一众兽军却是再遇龙城金家禁卫的围困。江湖之上修行炼体之风业已百年,这群金甲龙卫却也只是出现在市井传说之中。 此番灾劫乱世恐怕已然惊动皇城龙子,摘星崖,莫不是仍有希望脱险? 兽军一众,本应四大凶兽护法坐镇,那穷奇一支为何不见踪影?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天门关西,百里来路。 百里坡。 “走快些!你们走快些!只怕天门关那头已是热闹起来,走得慢了可是半块肉也分不到了!” 饶是穷奇这般不眠不休日夜兼程,却怎也料想不到,劫数那一众万余记的妖兽大军竟会是如此迅捷,这么快便打上了天门关。 四凶血脉隐有关联,是以劫数那边刚刚遭遇龙卫奇袭,这边厢的穷奇立时一阵心慌。 穷奇一子疾行在前,仍就不时地催促身后部队,“快些走,我这心里莫名其妙地发慌,主上大军恐有不测!” 身后那一众小妖的体能又怎能与这万千恶相所化的穷奇相比?此时那一众数妖早是累个半死,一路疾行,只顾嘴里念念叨叨个没完。 几只小妖有气无力地告饶道:“将军,是您老的疑心病犯了吧撇开主上那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本事不说,能无视掉另外三位将军,伤得了主上分毫的人类,恐怕还没生出来呢。” 穷奇这头却是冷哼一声,淡淡道:“我等生在世上都已忘记过了多少光景,唯独人类一脉是花招最多,鬼点子最多的一类。你们切莫小瞧了那群身材羸弱的物种,万物生灵中够胆子吃掉自己同胞充饥的却只有人类。最强壮的也许不是他们,但最可怕卑鄙的必定难觅其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未曾亲眼见到主上无事,我不放心。” “将军您是万金得道之躯,不饮不食,不眠不休倒是没关系” 遥想自己上次进食还是在许州金家堡那一役,此番日夜急行三天五晚,这群精怪哪里还吃的消,各个做弃甲状又道,“您是没关系,可是我们肚饿得难受啊!” 走在前面的蓝衫美妇烦闷地一声低吼,终是止住脚步,叉起蛮腰回过头来,“你们这群家伙也罢也罢!此番行军不眠不休,倒是当真过分辛苦了,我若是再不叫你等吃饭,就是到了天门关咱们也恐难派上用场。大家暂且坚持一下,东南方向走不了多远就是百里坡,也便离着天门关不远了。待我等行到此处定会叫你们吃个饱!” “好!” “将军英明!” 众妖得令自是一阵欢呼,走起路来转瞬便如打了鸡血一般。几个喘息竟是把穷奇都给甩在了后头,“将军快些走啊,还站在那边想些什么?” “你们这群饭桶” 蓝衫美妇盯着远去的急行军终是一叉蛮腰,摇着螓首好笑道:“吃吃吃,就知道吃!真是麻烦得要命!” 这穷奇一众距百里坡越近,路上行人自也越多。天下动乱间百姓也只顾围在四周乞讨生活,好似全然都不将我等引来这灾祸挂怀于心一般,倒也无愧于摘星崖这大派之名。 其后兽军埋首疾行数里,终是到了百里坡。 巨大的树荫底下,三三两两孩童嬉戏玩乐,衣物搭成的简陋帐篷具是以一间不大的茶馆为心,自成星罗棋布之态散开。穿梭其间的是一条不大的金毛狮子狗,和一名精灵般貌美的姑娘。 “老人家,您且放心地在我这边住下。这灾劫定会过去的,我家男人就在外面想办法!我家男人可厉害了!比那比那些山上的牛鼻子老头有办法多了!哎呀,您也莫要问他叫什么名字总之您听我一句话,这场灾劫定会过去的,您相信我!” “好了好了,小娃娃不哭了哦,告诉姐姐,你的娘亲呢?哦哦哦,小娃娃听话,改日容这劫难过去,姐姐和哥哥一同帮你去寻你娘亲好不好?” 这女人好生面熟! 忖到这里,还未容这穷奇开口,那姑娘身边的金毛狮子狗却是向这边狂吠起来,一身金毛兀自炸开,这条肉球一般的小兽生生涨大了一倍。 “怎么了,你这大懒虫,今天突然怪叫些什么?” 姑娘笑骂着走到狮子狗身侧,笑吟吟地抬起头来,刚刚那一脸笑意便瞬间僵在脸上,颤着嘴唇呷声道:“是你们!” 这牵着条黄狗的漂亮女子不是大小姐罗裳又是何人?蓝衫美妇,劫数的四大凶,就算他们化成了灰,罗裳自也是忘不掉! “杰哥在哪?” 话音未落,那一双安魂铃早便被其套在手上。 美目含雾,这大小姐一面按着脚边已是几近发狂的狮子狗,一面头也不抬,颤声又道:“杰哥在哪?你们把他怎么了!” “杰哥?哪个杰哥?” 穷奇手上不下万记亡魂,她又怎会记得一个区区凡人的名讳?不过许是因着野兽生来便有的那么一丝灵性,这姑娘手下的狮子狗看似虽小,却叫她着实感觉不那么自在。 穷奇皱了皱眉,努嘴道:“你身边哪条小狗是什么来历在那里狺狺狂吠些什么?” 听得蓝衫美妇这么一说,罗裳却只当是她闪烁其词,方杰业已凶多吉少,当即哭喊道:“杰哥到底怎么了,畜生!你们这群畜生!” “怎么了!” “是哪个天杀的贼子将我们阿兰姑娘惹哭了的!” 这里的周遭百姓具是受过罗裳恩惠,于他们心中,这“阿兰姑娘”却只当是个天赐的仙女。今个听闻罗裳哭号出声,这群百姓又哪里肯依?当下已然尽数从帐篷里探出头来,不分老少,各个拎着笤帚,提着镰刀撸起袖子,作势便要与那一众生人打上一架来为她撑腰。 “乡亲们,你们快走!” 眼前这一群怪人,就算这一众百姓看不出,罗裳又怎会不认得? “这群家伙不是人,是那劫数手下的凶兽,你们快走!” 凶兽?众人浑身具震,脚下犹豫了一番,哪个却都没有夺路而逃的意思。 这群痴傻的人类不怕我们? 罗裳此时却早是急红了眼睛,即刻嘶声道:“你们干嘛?你们怎个还不快走,不要命了吗?你们不要命了吗!” 此时众人的眼中却早已坚定莫名,三三两两道:“这群恶兽,夺我妻儿,毁我家园。我等具是逃够了,也不想逃了。这段时日我等承蒙阿兰姑娘恩泽,这才可有个落脚之地休养生息。若是遇着点灾祸便丢下你自顾逃命,还怎配得上一个人字!” 说话间,众人又是紧了紧握在手里的家伙,对着穷奇一众发狠道:“你们这群畜生,我等今个就要为了家里的老小报仇!我等我等与你们拼了!” 造反吗? 蓝衫美妇瞳孔一缩骤然如豆,凭你们这群无能无知的人类也想报仇? 强压心中愤懑,这女子终是干笑两声,咬牙道:“你们即是想死,那我便法网开恩孩儿们!开饭!” 众精怪哪里管得了这群人类是不是要造反?他们只清楚自己如今肚里饿得发慌,而眼前这些送上门来的家伙不正是粮食?当下已是呼哨一声,干脆一拥而上便扑了上去。 “不知死活” 蓝衫美妇哪曾想到这群只懂得逃命,出卖手足的人类竟也会有这反抗的一面?心有余悸般地嘀咕道:“就为了这女人?这女人究竟会使些什么妖法,竟会叫这群窝窝囊囊的人类也懂得反抗?” 扭打,厮杀,此刻百里坡这株树下,杀红了眼的却不再单单是一群妖兽,还有那些家破人亡的凡人。 你击我一爪,只要我仍有命在,定要回你一拳。 你咬我一块血肉,我必定也会反咬回去。 此间打作一团的双方似乎不再是为了生存,更加是为了心中的一份执念。兽军只为一保睥睨众生的尊严,一众百姓为得更是一报家破人亡的血海深仇。此间一战却更胜天门关一役惨烈,只因这早已不是战争,而是搏命! “停手,你们会被打死的,停手啊!” 眼下这场面已是难以控制,嘶吼间,罗裳终是放开了一直按住狮子狗的那只手。 “阿兰姑娘,我们就算此刻逃得过初一,能逃过十五吗?天下大乱,我妻儿老少都已是丧掉性命我早便已是生死无碍了!今刻就算我死在这里,也要多咬下这群畜生的几块血肉。到了阴曹地府,也有些个同我妻儿炫耀的资本!” 这男人说话间,只听得一声振聋发聩的兽吼。 刚刚还在罗裳脚边狂吠不止的小狮子狗,一脱了姑娘的禁制,几个起落已是摇身变作丈余大小,通体金光的大狮子。 这狮子扑杀之间,已是连带咬死了数只妖兽,饶是这蓝衫美妇都不禁花容失色地惊呼道:“望天犼?糟了!孩儿们快回来!” 此刻已是身陷敌群,又有一只上古神兽相佐,想回去,谈何容易? 突逢此等变数,这群妖兽还盼着且战且退的空档,那头金毛望天犼已是大口一张,旋即喷出了道丈余长的黄金火舌。 前文也曾提过,这灿烂如金的三昧真火乃是世间顶天阳火,稍稍触之定当被转瞬烧成湮粉。可怜了这群只想着吃肉充饥的妖兽精怪,此时还未等分出个所以然,只觉得眼前金光大胜。那劫数的百余记急行军顷刻间业已被大片天火吞噬,火光一灭,除去被烤得吱吱作响的焦土,哪里还有了这群妖兽的影子? 饶是这蓝衫美妇反应机警,在眼看着望天犼张开大嘴的时候已是向后掠出数丈,身上的衣袂却还是被天火点着。当即也顾不得形象,就地一滚抖落身上烂衫,身形一晃蓝光大胜间,已是也变作了条丈余长的怪物。 状如牛,形似虎,猬毛,肋生双翅,穷奇本相! 一见这蓝衫美妇现出本相,这望天犼一身鬣鬃竟是炸开,又一声兽吼已然不由分说直扑上去。 “你这多事的臭婆娘” 这边厢的穷奇也不恋战,一双怒目盯着远处罗裳似乎能滴出血来。大翅一拍,轻松避开了望天犼的猛扑,停也不停,直截了当地飞向大小姐。 这万千凶相所化的恶兽是何等威风?转瞬间已是袭至罗裳头顶,姑娘措手不及,一个趔趄已然惊坐在地上。眼见家主危亡在即,望天犼这边余力未消难于抽身之际,又是大口一张,直向罗裳出喷出一口火舌。 但闻身后天火猎猎,穷奇也不回头,旋即大翅一展,又复跃至天上。 浩荡金光一下子便将那盈盈娇躯彻底吞噬,望天犼自是以为那精灵般的姑娘已是被自己的一口天火烧成了湮粉,又复仰天一声悲鸣。 “吼!” 嘶鸣间,那团金光中心却又是迸起一团白光,白光中的人不正是罗裳本尊? 这姑娘胸口间本是暗淡无光的玉佩此刻却又是光华流转,不出几个喘息,那丈余长的三昧天火已是被这块不起眼的玉佩吃了个干净。光彩中的罗裳却又是擦了把冷汗,天香玉佩,这傻子的天香玉佩又救了我一命。 “天香玉佩?你这臭婆娘身上还有什么法宝是了,我想起来了!你是长生门的人,你是当日那少年拼尽全力誓保出山的家伙!” 这天上的穷奇一面自说自话地忖着姑娘来历,一面还要分出心思与那战神望天犼争斗。一个不留心,已是被望天犼扑倒,压在其下。 这望天犼即被称作陆上王者,又怎会负了战神这个美称?饶是那万千恶相凝实所化的穷奇如何挣扎,被压在这头金毛巨兽的身下还是难动分毫。 肉身被制,穷奇心念急转,当下嘶吼道:“你那杰哥早已被我等剥皮食骨,你却一个人在这百里坡上逍遥自在真是可怜那痴心一片的少年啊!” “你放屁!” 但闻方杰一命归天,这罗裳哪里还能坐个安稳?心头火起,脚下一蹬,已是直扑上来。而这袭身一扑,却是正中了穷奇下怀。 凶兽穷奇这边巨翅一甩,刚刚冲杀上来的罗裳胸前已然当即暴起了一片血雾。 心系家主,一望大小姐负伤,强压住那穷奇的望天犼分神之际,手上的力道自然放松。机不可失,穷奇见状急忙后腿一蹬,踢翻了这头金毛狮子。转瞬将其按在身下,不由分说照着望天犼的脖子就是一口。 “吼!” 金毛犼吃痛当即大吼了一声,震天之吼! 穷奇被这一吼已然震伤了血脉,此番吼声不断,那穷奇恶兽已是被震得七孔流血,可就是不曾松开那张大嘴。五脏越痛,嘴上力道反而越重,不消几刻那头金毛望天犼的声音已是从怒吼变成呜咽,挣扎的力道也自是越来越小。 “你放开它!” 得见望天犼是挂怀自己才被这狡猾恶兽偷袭,罗裳已是顾不得自己的重伤之躯,当即爬起身子又冲杀至穷奇身边一阵拳打脚踢。 天威一般的兽吼此刻威势骤降,那番争斗下还活着的众人终是放开了紧捂双耳的两只手。眼见为了自己只身与那怪物搏命的望天犼此时已是气息奄奄,百里坡上的一众凡人也只觉得热血翻涌,自也抄起身边趁手的家伙投入战局。 镰刀锄头,笤帚铁锹,还有拳打脚踢尽数招呼在了这头丈余长的怪物穷奇身上。 “你这孽障,你这孽障还不快快放了它!” “快快松口,你这只懂得偷奸耍滑的畜生!” 相较于这亘古恶兽,人力诚然有限,不过神州自有一言叫水滴石穿,聚蚊成雷。 刀劈斧剁自是伤不得这凶兽分毫,却可惜在这群凡人在看到望天犼舍身相救,继而受伤一刻却具是红了眼睛。 他们许是力道微乎其微,可他们的手上的刀劈斧砍,自打刚刚开始就未曾停过! 饶是这凶兽穷奇铁打钢铸之躯,也终是耐不住众人没完没了,暴风骤雨一般的打杀,一时之间已是皮开肉绽流出血来——千万年间,第一次被凡人所伤。 “吼!” 心头气急,那穷奇当即仰天一吼。 脖子上的力道骤减,本已是憋了一肚子火气的望天犼自是有了出气的机会,巨爪向着那穷奇的头颅死命一拍,只听“咚!”的一声闷响,已是将其拍飞出去。 借着穷奇倒飞出去的力道,这巨兽也不犹豫,张开大口冲着那恶兽又复喷出一大团天火。 那望天犼的天火之威,百里坡上的众人看得真切,这穷奇怎有不死的道理? 可这边的望天犼却也不管脖子上的涔涔鲜血,仍是一脸戒备地盯着那团熊熊燃烧的天火。火光溃散间,那头妖兽却当真没死,只见那妖兽穷奇颤抖着已是被烧做焦炭的巨大身形不住地喘着粗气,一双眼睛业已凶光毕露。 望天犼低吼了一声,度身上前挡住众人。 真正的拼杀,似乎现在才刚刚开始。 “凡人你们这群狗屁凡人当真是想造反吗?” 说话间,这穷奇竟是疯笑了起来,“好好好你们一味寻死,那本座成全你们!” 话罢,这穷奇遍体豪光大放,直盖住了整个百里坡。 豪光一散,这不大的百里坡上,已是堆满了千记恶兽穷奇! “这才是我大凶本相!” 正可谓: 长烟落尽盼城西,银霞西垂凤落地。 振翅轻啼守百里,不畏焚身畏永离。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五章:宁使玉碎 但见千记凭空出现的凶兽穷奇,饶是那身经百战的望天犼也自不禁倒退一步。 想来自己昔时睥睨四海,生食龙种何等威风!此番竟是叫这凶兽夺势,岂非奇耻大辱?恼怒之间,这百里坡上的草木生灵是生是死又还与他何干!只待这望天犼低吼一声屈身如弓,猛吸一口浊气,旋即狮口大张,万丈黄金火舌自成决堤之势磅礴而出。百里坡上,只见一片天火金光,再也难寻他物。 那群穷奇恶兽却是不闪不避,巨翅虚张,当即攀天而起。只待那奔涌热浪欺身之时,千计巨翅一番鼓荡,登时阴风呼啸,那道巨大火舌竟是还未容得烧近其身,已被这阵阴风吹得溃不成军。 一遭得势,定不饶人。 但闻空中罡风虎虎直若奔雷作响,千余计顶天凶兽怎可再容那百里坡的众人一兽得了喘息之机? 但闻兽群之中一声嘶鸣:“一个不留!” 千计穷奇凶兽自化道道虚影在半空之中炸裂开来,破空之声不绝于耳,喘息之间已如殃云天降,巨翅掩日,覆压整个百里坡。 方才还依仗人多势众,占尽先机的众人自当一时方寸大乱。那凶兽肋生双翅,动辄起落便足以欺身上来。待到这群凡人回过神来才想起夺路而逃,却早便为时已晚。 正可谓:滴溜溜人头落地,哗啦啦血洒天岚。 那罗裳与望天犼同那一众穷奇奋起拼杀之间,只闻耳畔众百姓的嘶嚎之声一阵低过一阵,抽身回望这已是变作赤练血狱的百里坡,便当即足下一软瘫坐下去——原本还当是那千记穷奇不过是大凶所化的障眼法,不过看这场面,千记凶兽或起落腾伏,或张口食人,哪一个倒也不像是假的。 那穷奇大凶气恼间散去了自己那份凝练之躯,千记穷奇而今莫非尽是大凶本相? 怪不得,怪不得单凭那一人一兽的重伤残躯,仍能在这千计穷奇手下过上数招不落下风。那凶兽此番既非昔时凝练之躯,其实力也定会大弱于往常!怎奈饶是这般,二子凭此残躯就算要合力围杀一只穷奇也要好些时辰;这边的百姓虽是不多,却也不少。眼下之景,百里坡上一众百姓已复死伤过半,我等应当救谁? 我等还能救下哪个? 时不待人,这亘古凶兽反遭区区人类损毁金身法相,本是好杀成性,恨极凡人的穷奇,又怎会留他们活路可走? 片刻之前还在这百里坡上笑谈风生,言说待这灾劫一过定要为罗裳掂量个好婆家的妇人,转瞬间便被那恶兽拍掉头颅。那头颅滴溜溜乱滚,直滚到这姑娘足边几丈之遥,一双眸子里却是再无方才那份热情满怀。此番分身乏术,哀嚎遍野,罗裳怎能就得了? 方才仍复一腔热血要与那妖兽斗个你死我活的男人,顷刻便被那恶兽撕成两半。那一腔浊血当即撒了望天犼一身,这巨狮仅与那救得自己一命的汉子不足几丈来路,碍着周遭尽是穷奇法相,此番却也只当目眦尽裂,眼睁睁看着百里坡上众人一个接一个地惨死兽口,无能为力。 我该先救谁? 我该杀了哪条恶兽? 千计穷奇,各个剑拔弩张c虎面獠牙,直欲将这百里坡上一众生灵啖尽杀光,那一人一狗再复周旋又当如何?以二敌千,能保全自己性命已是万幸 救人? 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姐姐” 是那当初哭着要找妈妈的孩子我还曾答应过他,答应过他只待这妖邪散尽,定为其寻得生母,好一家团圆。 而今这孩子却被那穷奇剥皮拆骨,唯剩半截身子在地上挣扎着爬行。 “姐姐,我疼” 罗裳的心头没有来由兀自一痛,“吼!”只听那望天犼嘶吼了一声,转眼又是杀进兽群,也不再爱惜自己的一身皮毛,似是直欲同那穷奇以命相搏。 小孩子都不放过,这孩子的惨象,望天犼虽是从未看过,又怎会听不到他喊疼? “宝贝不哭宝贝,一会就不疼了” 罗裳强忍泪水摸了摸孩子的小脑袋,“宝贝别怕,一会就不疼了” 嘴上说着,这姑娘银牙紧咬,两手略一用力,只听“啪嘞”一声,已是拧断了小童的脖子。 “一会就不疼了一会就不疼了” 结果了那小童的一丝残命后,罗裳却只顾丢了魂一般地蹲在原地环抱双膝,嘴上一遍又一遍地嘀咕着:“宝宝乖不疼了,一会就不疼了” 此间这姑娘只顾讷讷地瞪着地上那具童尸,豆大的泪珠串了线一样地顺着脸颊向下流,全身发抖。 死掉的具是自己朝夕相处的朋友:老人c孩子c妇女c男人那千记穷奇的虎口下,我为何一个也救不回来我没用,我真是没用! 为什么? 为什么它们杀人食人,搞得处处民不聊生c家破人亡却好似自己做的并非错事,却好似吃了人类是理所当然的一般?这姑娘自打懂事开始便一直承蒙长生门众人呵护,而今这凶残景象,却足以叫她彻底崩溃! “吼!” 望天犼的一声惨叫终是惊醒了这边的大小姐,罗裳一个机灵回过神来远远一望,那边的望天犼已是被十数只穷奇按在地上。颈上的鬣鬃已是被扯下了大半,身上大伤小伤无数。饶是你望天犼何等威风,又怎有本事奈何得了我千记穷奇? 聚蚊成雷,滴水穿石的道理,却是你等刚刚教会我的。 “别打了你们别打了!” 一众百姓已几近死绝,那威风八面的望天犼,此刻也是一副气息奄奄的模样。为什么偏要杀了这么多人,为什么一定要死人才好! 这姑娘早已是哭哑了嗓子,嘶声吼道:“你们住手,杀了这么多无辜百姓,你们就连一丝恻隐悔过之心都没有吗?” “悔过?” 不远处的一头穷奇却是笑道:“你杀了一头猪只鸡条鱼会为它们的死而悔过吗?你们吃那鸡鸭鹅狗,我等吃人,这是天性。我等又有什么可悔过的!” “还与她多说废什么话,” 另一头穷奇却又接口道,“他们人类临死之前总喜欢絮絮叨叨,吃掉她算了!” “吼!” 又是听得望天犼一阵嘶鸣,罗裳远远望去,那头金毛大狮子的一双眼睛不知何时已然顿失往日光泽,它快不行了! 心念急转之间,这姑娘已是想起了脖子上的那块天香玉佩。“你们这群凶残的畜生,老娘今天和你拼了!” 众兽眼见此景具是瞳孔骤缩,天上地下,亲眼得见的天香玉佩就仅有这么一块。哪个也不知道,这女娲补天之用的五彩天石所留来下的璞玉会有何等威力,饶是那群胜券在握的穷奇也不得不收了立时稳住身形。 杰哥说过的,假若我遇了危险,捏碎它便是。 眼下这群百姓与望天犼已是危在旦夕,我若是为了一己私利还留着它不用,又怎配为人?忖到这里,这姑娘下定决心似的银牙一咬,当即一把拽下颈上的香囊,握住玉佩的手微微用力,只听一丝细微的“咔嚓”声。 罗裳手上顿时银光大放,不足一个喘息,万丈银光已然生生笼罩起整个百里坡! 千记穷奇凶兽惊慌间具是羽翼大张护起脸颊,眼睛也是死死地闭上。 也不知过了几时,这山上在那一片豪光之后却再无异象。一只穷奇终是耐不住好奇张开了眼睛,这一望不打紧,百里坡上除去一株大树,哪里还有了刚刚那一众凡人与那只望天犼的影子? “妈的到嘴的鸭子飞了!” 低吼间,那千记穷奇身形一晃,蓝光大胜过后又复变回了那个蓝衫美妇。 “那玉佩原来也只有这点本事也罢,在这边耽搁了许久,该去天门关了。” 蓝衫美妇说着拍了拍脚下焦土,又是着急道:“孩儿们,莫要装死了,都出来吧!那个煞星被我打跑了!” 说话间,刚刚本是众人亲眼见到被烧成灰的一众妖魔却具是从土里爬了出来。“幸好将军提醒得及时,叫我等放弃了那套人身皮囊躲在地下,不然看那望天犼如此霸道的三昧天火,不烧死我们才怪!” 捉鸡不成蚀把米,那群妖兽被望天犼这么一吓,却早已尽失了吃人的兴趣,当下打了个呼哨又接着赶路了。 “这便是那天香玉佩的妙处吗?” 蓝衫美妇却仍是心有余悸般地怔在原地,皱着眉头动了动鼻子,“一丝气味都没有了那一群家伙都跑到哪里去了?” “将军,你怎么又不动了?快些走啊,走得晚了当真没有肉吃了!” 小妖的一声高呼却是将那还在愣神的穷奇拉回了现实,“哦!来了!” 正可谓: 滴溜溜人头落地,哗啦啦血洒天岚。 不待身死宁玉碎,重回长生相逢难。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六章:堕鬼成魔 蜀州,阴云遮顶,北风如泣。 长生崖顶,断壁残垣。 素来以“手可摘星”闻名江湖的望仙台已被拦腰折断,遍地琉璃碎瓦。满堂楼宇皆作一片焦黑,枯枝败叶间的那方匾额之上,隐隐还可辩得“长生”二字。然而一望四野,屋檐上,院墙上,白玉方砖铺就的石板上,处处皆是紫黑色的血迹。 长生长生,一命休矣,自得“长生”! 无关恩怨是非,但凡生灵万物皆有一颗恻隐之心。想来昔时这长生门何等风光无限,一夜之间万千鲜活的生灵徒遭血洗。 这泪,总该是要流一流的。 可眼下这门内的二人早已是无泪可流,他们能流的,只有满腔滚油沸水似的鲜血。 “都死了师尊,司徒先生,七月十四的那些兄弟,我长生一众门人都死了” 方杰讷讷地望着遍地枯骨,也不看早在一旁浑身俱颤的七月十四,自顾低着头又是讷讷道:“他们去的时候去的时候可曾受过苦?” “没有” 七月十四实在想不出这玉公子大病初愈,一身修为还没尽数恢复,干嘛要回这伤心处来自找罪受。遥想起当日那劫数与四凶大破长生门一事,这少年怒意上涌间仍旧不免有些后怕,那天杀的灾劫当日还刚刚出世便已是有了如此神威,一招破“人间”碎万灵,一吼引四凶灭长生。莫说是他们一众凡人,看样子加以时日,就算是将九天大神尽数搬来都难奈何他半分。 忖到这里,七月十四又是猛地甩了甩头,似是要把那心中的不快与恐惧一并从脑海里甩出去一般,哑声道:“那群怪物许是凶狠残忍,对付我等对付我等他们若能一击得手,也绝对不会叫自己多挥出半拳。我长生一脉,各个傲骨铮铮,断不似仙门四脉那帮怂蛋。当日灾劫攻顶大杀四方,我等未有一人临阵脱逃。” “哦” 方杰又是讷讷地点头,旋即对着望仙台的方向猛然栖身跪下,颤声道:“逆徒方杰来迟了,请长生门众先人恕罪!” 此刻他早已不再是搜魂护体之躯,这么生生地跪下去,两膝届时便被地上那些残砖碎瓦刺出血来,这少年竟是连哼声都没有。 “公子你这是做什么!” 这方杰本是重伤之躯,此间伤上加伤又何谈报仇一说?忖至此间,七月十四当即飞身上前作势要扶,行至一半,只听那方杰又是头也不回地淡淡道:“小七,这段时间蒙你照料,也着实辛苦你了你可知晓除去那五眼六通的大奥义,我长生一脉却还有一招夺天地造化的法门?” 七月十四神情一凛,试探道:“公子说的可是往生诀?” 方杰轻颔其首,又复淡淡道:“这往生诀你可想学?” 这男人周身大震,大步抢到方杰身前,惶恐道:“万万不可!也许我们还有别的办法,也许您的本事假以时日就尽数恢复了也说不定,也许” “呵呵” 未等十四把话说完,方杰已是抬起一臂,惨然笑道:“小七你何时变得这么婆妈了?” “会死人的!施那往生诀予你,会要了你的命的!” 男人说着愤恨地对着朗月挥出一拳,面色涨得通红,在方杰面前来回踱着步子。接着足下一滞,转脸指着方杰的鼻子,再也不管那许多张口便骂:“方杰,我伴你几日,你日日不是自怨自艾便是专心寻死。你还若是个男人,就该他娘的挺起胸膛站起来。不然你现在便滚吧,滚得越远越好,再管你那许多,我就是王八养的!长生门这仇,老子我自己报!” 后者听了却也不恼,两手拄着双膝,似是用上浑身的力气才复站了起来,仍是一脸微笑。望着面前的这个男人,终是笑意不改淡淡道:“往生诀这功夫是会死人不假,不过我是方杰。” 说话时,这少年依旧是满面堆笑,可这早已见惯了生死萧杀的七月十四与其目光相接的一刻也不禁寒意上涌,这少年的满面笑容,哪里有一丝笑意可言? 方杰拍了拍七月十四的宽肩,微笑着又是幽幽道:“他杀尽天下人我自是管不着,屠我一脉,又杀我师尊,我却不能不管。小七,你若肯助我自然最好。若是不帮,那你便滚吧只要留那灾劫给我他的命,要由我来取!” 往生诀,这本是长生门立派之初最霸道的一门邪功,却并非是毁天灭地,练为己用的本事,也非是要多么精深的灵台真气筑基才可练成。 练这本领,只需三千冤死亡魂,再加上那么一道凝而不散的戾气和自己往后的命数;以借那怨戾之气催命练体,恨意滋养,百炼成魔。 不过这套本事太邪,乱阴阳,反天纲;历任长生门宗不是将其封入禁地,便是未等邪功大成不是遭了天雷九劫,就是被那三千亡魂反噬疯了心智。是以,自这世间诞下此功却从未得见一人有这本事修得此道。 七月十四顿了顿,继而道:“你有几成把握?算你不死成魔你又怎知到时你还是你?” 方杰却早是抱着双臂望向血天红云,“天谴,我受得还少吗你何不望望这天,成佛成魔又有何分别?我再问一遍” 少年说着,波澜不惊地望向七月十四,“你帮是不帮?” 恶臭的腥风一阵呼啸,七月十四竟也有些发冷,不觉间又复紧了紧衣服。他当然明白,这遍体的寒意,当然并非是因这天气。 隆轰隆! 也不知是否是这老天也预想到今日又会有个凡人胆敢再度重启那等逆天法门,长生崖上,殃云压山惊雷不绝,一片风雨欲来之势。 方杰已是赤裸上身,端端正正地坐在七月十四面前,双眼微阖深吸了口气,将那腰间的紫金葫芦摆在二人中间,苦笑道:“想不到当日收集的那万千枉死之灵却在此时派上了用处呼来吧!” 对面的男子钢牙紧咬,也是深吸了口气,不再多言当下便拔出了那葫芦上的塞子。 嘶嚎之声骤起,万千的凄凉蓝光带着无尽寒意登时直冲九霄。 男子也不迟疑,当即化指成剑,直点漫天嘶嚎的往死之鬼,高喝道:“着!” 蓝光一震,而后恍若是有了灵性一般,随那剑指轻点,自成鱼贯之势地涌入方杰眉心。那边的方杰登时眉头紧锁,万分痛苦地闷哼了一声。 往生劫一旦发功便必不能停,邪功修尽也许会死不假,不过倘若将这邪功半途而废,却必定横尸当场。 七月十四已然变换了多少种手印,只见他那一只剑指已是逐渐被黑气包裹,待那黑气凝结到无比粘稠之时,又是翻手一指点向方杰眉心,撕心裂肺道:“公子稳住心神,冤魂过体,戾气炼心;催命数,乾坤逆。着!” 轰隆! 那一道炸雷过后,七月十四已复身形一软,瘫坐在地,再望那方杰呢? 他在抽搐,眉宇泛白,过电一般地抽搐。 遍体黑气直抵面门,此刻那方杰的一张俊脸已被大团黑气包裹得严严实实。也看不清他痛苦与否,只清楚那团墨一般的黑气正以肉眼可辨的速度向其眉心处聚拢。遍体青筋暴起,此间这方杰似是随时都会咬掉了自己的舌头一般。 “公子,你怎么样!” 七月十四亲历此景,心头着实一阵冰凉,挣扎着爬到方杰身边,那一只手才刚刚碰到方杰身体,这男人的心又是“咯噔”一下,如遭雷击。 公子的身体凉得扎手,是那群怨灵反噬! “公子!公子你醒醒!” 隆轰隆! 方杰的身体还在抽动,只是幅度越来越小,七月十四的一颗活心已然沉人谷底,公子也去了吗? 可那似有灵性的黑气却仍旧不疾不徐地向少年的眉心处聚拢,直待那少年的一张脸上再无多余黑气,他终是张开了眼睛,红光大放的眼睛。 也未容那边的七月十四开口,这满眼红光大放的方杰登时高喝了已声,“闪开!” 话音未落,已然大手一挥,将那男人甩开数丈之遥。 隆噼啪! 怨戾滋养,百炼成魔,天威浩荡,又岂容你魔道降世? 雷劫! 这边的方杰盯着漫天惊雷,双唇开合之间,竟是阵阵苍白冷雾,当下神功过顶,带着满腔恨意,直来直往地迎上天威一拳。 轰隆! 旱天打雷,实乃大凶之象。 雷光溃散,方杰的一身衣物却早已被烧成了湮粉。 只见他赤裸着上身转过头来,眉心处已是漆黑一片,头上却再无黑发。看着怔在地上的七月十四终是浅笑起来,“小七我还活着!” “公子” 但见此时这单凭肉身便可击溃惊雷的方杰,本该欢喜异常的七月十四,却只觉得心头一阵苦涩。 此番往生劫祸根已种,即便得了一拳破天的本领又当如何?强逆生死c自堕鬼道,满头银丝还只是开始,往后万鬼嗜心之苦,尤其是一介凡人足以承受的? 不容七月十四多想,长生门上却骤然白光大放,方杰当即伏下身子,皱眉道:“天香玉佩?是裳儿?” 正可谓: 一拳破天催万鬼,祸根入体无路归。 神游故地遇故人,苍岚风起灭祥瑞。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七章:倒佛当头 “裳儿?” 方杰魔功初成,一身法相还难以维持稳定,但见这本作焦土的长生崖上,一阵豪光大胜。此番不必多想,自是那天香玉佩移形换影的功劳,天香玉佩既碎,那罗裳岂非已然身遭大难? 远远一边,罗裳与那三两个重伤的凡人和望天犼终是在白光溃散间现出全貌。 “大小姐也回来了?大小姐没事!” 七月十四也随即挣扎着爬到方杰身边,才刚要探出身子开口招呼,却叫方杰一把拉了回来。 那男人略一皱眉,不禁奇道:“公子你不是想她吗?如今罗裳姑娘就在你面前,你干嘛又不敢相认了!” “她没事就好” 说话间,方杰的一双拳头早已握得发青,紧咬着牙关又复哑着嗓子颤声道:“你看我如今不人不鬼的样子,你叫我还怎敢认她!” 七月十四当即一怔。 昔日的玉公子此时却是满头白发死气盈身,就连那一双星目也尽数变成漆黑一体。恍惚间,七月十四竟也觉得如今的方杰无比陌生,又是怔怔地望着少年看上了少顷。最后终是别过脸来不忍再与之对视,低头凄苦道:“你是说与她今日不认,还是日后永不相认了?” 方杰却是惨然一笑,答非所问道:“这婆娘却还是没有听话,那世间少有的天香玉佩还是叫她用了我们走吧!” 说完只见这少年深深地望了罗裳一眼,决然转身,快步离开。 七月十四看了看方杰,又望了望远远一边初到长生崖,还不清楚状况的大小姐,在原地又是犹豫了半响,跺了跺脚终也是回头追了上去,闷声道:“公子,我们这是去哪?” 一人在前踽踽而行,头也不回的方杰却仍未答话,也许根本也无需回答。 甘愿将自己弄成如今这不人不鬼的样子邪功既成,下一步当然是要寻那劫数! 远远一边的罗裳此刻却也仿佛查觉出了什么一样,皱起眉头盯着二人离去的身影望上了好久,后来竟是看得出神了。 “阿兰姑娘,你看什么呢?” “嗯?哦!” 被旁人一问,这大小姐终是猛一机灵回过神来,讷讷道:“没什么似是故人,又似乎不是哎呀,不会是他!” 未成想原来方杰交给自己捏碎玉佩的法门倒不是用来打架,而是用来逃命的。 那两道似曾相识的背影,远望上去心头竟是莫名其妙地涌起一片失落,当即也不敢再多想,举目四望间大小姐这才惊奇地发现,而今她们所处之地,正是那生她养她的长生崖! “这里怎么了这里的人都到哪去了” 但见了长生门此番破败之景,罗裳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已被别人捏碎,又复狠狠地扔在地上践踏。 败瓦残砖,这还是我的长生门吗? 忖到这里,姑娘带着哭腔又是讷讷道:“门宗呢?我长生门那一众门人呢?杰哥你们都怎么了?你们都到哪去了?这尸骨这些尸骨都是谁的!” 一旁的神兽望天犼听到主人声线有异,也不再顾着舔舐伤口,抬起大头嘶鸣了一声,似是安慰少女一般。罗裳却早已抱着双腿蹲下,颤抖着双肩又是嘤嘤地哭了起来。偌大的长生崖,除去猎猎风声,就只剩下这姑娘一人嘤嘤地哭。 也不知这姑娘哭了多久,却还是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被那天香玉佩同时救下一名男子终是忍不住道:“阿兰姑娘,我如今该叫您大小姐吧。” 罗裳触电一般地抬起头,瞪向那男人,警惕道:“你什么意思!” “姑娘无需紧张” 那男人苦笑着看了看自己肚子上被那穷奇凶兽掏出来的血洞,又接着道:“就算我有意伤害罗裳姑娘,你看我现在的样子有能成得了何事?” 罗裳却也不管这男人说得何等天花乱坠,警惕地直起身子,手上却已挂上了那对安魂铃,冷声道:“你怎么会认得我?你是谁?” “哈!咳咳” 这一笑终是扯得伤口剧痛,男人咳嗽了两声又道:“您大小姐左一口杰哥,右一口杰哥说的便是那玉公子方杰吧!罗裳姑娘不必顾虑,我们三人虽说从前确是与你二人为敌许久,不过我也说了,那只是从前。那边的几个朋友你们说对吗?” 剩下的二人听那男人这么一说,倒也连忙也点头称是。罗裳面色稍缓,试探道:“今个既已是逃到了长生崖上,那群妖兽也该不会追来了。你们既已无恙,那我走了。” “等等!” 听到这男人高喝,罗裳一个凌厉的转身间,手上的一双安魂铃业已发出朦朦微光,冷声道:“你们还想怎样!虽说而今你我具是身负重伤,你们倒也别指望三人联手能占上多少便宜!” “罗裳姑娘多虑了!” 男人满脸诚恳,连忙正色道,“天下大乱,在我等早已是家破人亡不见未来之际,肯不问出身收留我等的却不是那一群正道翘首,而是姑娘您。什么正邪阴阳!我等即是分辨不清就干脆不去分辨了。前几日我们几人已是商量好了,若是姑娘答应,我等日后便常伴姑娘身侧。至于我等名讳,姑娘您喜欢怎么叫,那就怎么叫好了。您可愿意收留我等?” “你们” 罗裳讷讷地一望众人,又看了看这遍地狼藉的长生崖,凄然冷笑了两声,又道:“收留你等?天大地大,如今这长生门都变作了残砖败瓦,我又拿什么收留你等?” “姑娘倒也不用哀恸” 另一名伤势较轻的男人却是挣扎着站了起来,望着那赤天苍地长叹了口气又道:“有人的地方就有希望。姑娘不是说过吗?你自家男人正在外面想办法,他必定会想到办法来剿灭这群妖魔的!” “你是说杰哥还活着?你们也相信杰哥还活着吗?” 罗裳的眼中刚刚闪过光彩,四下一望间,却又是颓然一暗,颤声道:“还活着?长生门遭此大难杰哥他” “罗裳姑娘!” 男人似是坚定了什么信念一般,强忍着身上股股传来的剧痛又道:“若肯听我一言,我们就姑且在这附近寻些草药疗伤。待这伤势好上八九,就一同上路去!” 罗裳也不看那男人一眼,失魂落魄道:“上路去哪?去见杰哥吗?我只想一个人静一静,你们” “我们去百里坡。他说过要你在那等他的,你莫不是忘了?” “百里坡?” 罗裳又怔怔地回过头,最后望了眼这生她养她,曾给她带来无尽欢乐的长生门,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对,我们都要好好活着,要亲眼看着那灾劫滚回地府都要活下去,等杰哥回来!” 闲言少叙,这长生门的罗大小姐如何奔回百里坡,如何休想生息重整英姿且先表过不提。天门关一边,早已自成剑拔弩张之势。 那已是被万计兽军踏成平地的破败城楼,此刻竟仍然未被攻破。 劫数撤兵了? 还是 再观那万计兽军却已死伤惨重惨重,兀自在城内大肆杀戮的蛮横畜生业已尽数被斩杀了个干净。剩下的一小撮,也不过只是些个借以灵觉优越,提前在乱斗中脱身,战斗力稍逊的狐仙蛇精。 而有这本事斩杀了城内大半兽军却毫发不损的,自是那一众为数不多的皇城守卫。 “我道你们也是些卿卿性命,众生本苦,你们又为何仰仗一身本事大杀浩土神州?” “吼!” 见那凡人这般睥睨之态,众兽又是一阵叫嚣般地怒吼,个个活脱脱又是一欲上前与之拼命的架势。 城上的金甲龙卫见状却是皱了皱眉,冷冷道:“如此执着好杀,你们偏要被我等赶尽杀绝才肯罢休吗?” 前面数排的凶兽似是根本听不懂这男人说话一般,只闻得众兽低吼一声,即刻间,后腿微躬,胀成往日数十倍大小,随后齐齐发力。百余只先锋兽卫已是如个炮弹一般,铺天盖地射向那群金甲卫兵。 那一众皇城卫士又怎会怕了这等伎俩? 几乎是与之同时,这帮金甲卫兵齐齐道了一声佛号,不慌不忙地并肩撑起了一大片黄金屏障,生生地盖住了整个天门关。 也许是众兽天性所致,那金色屏障法相庄严,只消看看便知,绝不简单。 自作炮弹的众兽眼看着就要把自己撞个粉身碎骨之际,却听得身后有人冷哼了一声。 “够了!” 劫数斜倚在金轿之上,只手高举之时,五指骤然一拢。谈吐之间,凭空顿生一股大力,那一众妖兽眨眼撞到屏障之时,竟是又被那灾劫生生地拉回地面。 “金甲龙卫?” 劫数自顾念着城上守卫的名号,终于从金轿之上缓缓地走了下来。 城上那一众卫士这才终于看清那灾劫的模样:一身镶着红边的束身黑袍,乌发如瀑,剑眉入鬓,脸色惨白,一双狭长的眼睛更是如个黑洞般毫无光泽,不见半分生气。 这家伙,就是那万千凶相的统领?就是那毁了九州五脉的灾劫? 劫数迎着那几百个金甲龙卫的目光,就这么自顾背负着双手傲立城下,目不转睛地抬头盯着城楼,也不知他如今看得是谁,又在打着什么古怪算盘。 “妈的,竟敢叫我等主上抬头仰望你们,你们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劫数在众兽心中的地位恍若神灵,今个竟然看到有人胆敢叫自己主上仰面视之,自然心中大感不畅。 哄乱间,那急性子的梼杌已然又复涨红了一张脸准备冲杀上去,似乎直欲一拳轰塌了那道狗屁城门。却见劫数又是背着身子向后猛一张手,抬手间,身后一众兽军登时噤若寒蝉。 “二十个人类的功夫稍稍逊于长生门的那个老头,剩下的几十人中最弱的也该到了方才青衣老头的修为。你们的本事很好,我的那群兵卫死得不冤。” 劫数冷着脸摸了摸鼻子,又是把手背向身后,似是不准备再继续下文了。 “这灾劫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城上的一众龙卫面面相觑,心下一阵惶恐。一眼便看穿了城上百人的功底,这灾劫刚刚的一番话是说与谁听的? 上面的人不敢妄动分毫,城下的一众兽军却是动了,行军路线竟并非是向前,而是退后。 怪不得! 原来刚刚灾劫的那一番话是在暗暗提醒自己的士兵,是要叫它等不要轻举妄动。 原来这蛮横的兽军也懂得什么是怕! 他们既然是怕了我等,我等干嘛不趁胜追击剿灭了这一众妖魔? 切勿纵虎归山! 忖到这里,龙卫中的一个首领模样之人终是开口喝到:“剿灭魔党,一个不留!” 他即刻便会知道,这将是他一辈子做出的最蠢的决定。 众人皆道是高手存于江湖,若是论起剑侠仙人,自是出自长生门与五大仙脉无两。 实则不然,当今圣上虽是远离尘世,不问江湖纷争,却也不是个昏庸之君。 浩荡九州疆土,长生之风甚浓,一介凡夫百姓都期盼着修个成仙之道得以长生不死,更何况是这大权在握的皇城天子? 是故,世间清修得道的一脉高手除非是不愿牵连朝野是非,江湖之上多半道法大成者,早已被尽数笼络至皇城之下。 纵观神州大地,得道长生,不死不灭,那毕竟只是个梦想。朝廷封爵礼聘那般诚恳,一入皇城已是这群清修之人一生当中最大的荣耀,哪还有几个会傻到放着大好的未来不去好好珍惜,而要寻那些个根本看不到,摸不着的长生不老? 仙门五脉,皆由皇城暗中供养,而那一群被皇城吸收笼络的江湖好手,自然就组成了今日所谓的金甲龙卫。 这群挂名的龙卫一入皇城不但会被重新安排研习练体修真功法,更加会在每日教导些个运兵排阵等用兵之策;又赖着当朝天子着实沉迷于修行之道,是以任何一名入了皇城的龙卫为得皇族宠幸,都会牟足了一股劲去争那龙卫魁首。 此番暗中角逐下来,每一名被皇城正式收编的金甲龙卫,自然都有足以抗衡一整个小国的实力。 这便也是为何今日的神州浩土,无人来犯的原因。 远方倭人蛮夷不是不垂涎九州疆土这块丰满的肥肉,只是实在忌惮于天朝这最后一张可怕的王牌。 今日来这天门关的龙卫并不多,不过仅从这皇族第一次于本土之内出动龙卫镇压便不难看出,对于这股蛮荒兽军惨无人道的可怕行径,当今天子是当真震怒了。 随着那个声音一声令下,数十道金光登时齐齐飞下孤城,动作整齐划一。 不等那灾劫和万计兽军做以反应,众人自是悬于半空,口中佛号不止,联手对着兽群打出了一道巨大无匹,法相庄严的字。 “佛家的万字决?妈的,糟!” 这一众兽军虽也是尘封于历史长河许久——见着这天生的克星,佛家的万字决,却是当即变成了个任人宰割的刀俎之鱼。 那宝相庄严的字就如五岳三山一般缓缓地压将下来,那四大凶兽话音未落,就已是被这等无匹威势立时压得双膝跪地,咬碎数口钢牙。 但闻“轰隆!”一声爆响,当即尘烟四起 堪堪一记字,就已经瞬间砸得千记兽军血肉横飞,侥幸得活的那三个大凶化相瞬间也便被这一击打回了原形,皆数浑身是血虚弱地瘫在地上,一双血目无不怨毒地盯着天上那群杀害同僚的人类。 烟尘还未消散,天上那群不住朗诵佛号的金甲龙卫早便打出了第二记字,看这样子,若是这几人合力,转瞬之间打出十余记万字决都会大气不喘,信手拈来。 遇强则强,总之也是杀将不过,那三大凶兽已是顶着无边威压挣扎着爬起身子,几条后腿业已涨得巨大无比——它们这是准备拼命了。 众兽一欲搏命之际,身后却已然传来了一个阴冷的声音,那劫数动了! 抬眼间,那灾劫已是飘然飞至城楼之巅,一副君临天下的无匹威严。 双脚不踏任何器物,竟已飘飘然悬停在一众金甲龙卫的头顶,森然道:“雕虫小技也敢在本座这里卖弄你们的对手是我!” 待这群皇城卫士猛一抬头,那本已在兽军头上凝实压顶的字竟然真的奇迹般地支离破碎。 龙卫果真收了神通,只因他们头上这个强横到让人心寒的灾劫——皇城龙卫,自打进宫之日伊始便是跟随着皇族亲信重新修炼法门神通,皇城上请来的老师自然不会差的这佛家的绝学也必定不会是山野方士欺猫骗狗的伎俩,最少在几个喘息前,他们从来都没怀疑过手上这等法门的真伪。 “这才是佛门正宗的万字决!” 劫数飘然立于天际之间,大喝之时,只见一个顶天大小,倒写的佛字生生地砸向了那一众百人卫队,如此硕大无比的佛字,叫这众人如何闪躲? 佛印来势缓慢,却只叫众人心头更是痛苦难当——试问,眼睁睁地等死,若不亲临亲受,谁又知道是个什么心情? 那劫数仍是施施然地背着两手傲然立于天地之间,冷冷地垂下眼帘盯着那百人之众的皇家亲卫,竟是朗声道了句佛号,淡淡道:“尔等可知,我为何用这万字决取你性命?” 百人之众只管一脸怨毒地盯着天上那个晃似神灵一般的灾劫,喉头涩苦,也不做声。 那张倒写的佛印越逼越近,众人只觉得耳鼓轰鸣五内如焚,哪里还有兴致回答这劳什子的问题! 天上那男人却又接着淡淡道:“尔等看它可还是个佛字?” 那百人之长已是再难多说半句废话,倒佛临顶之时,为表心中的宁死不屈,只得“呸!”地一声在地上狠啐出一口血痰。 “尔等果真该死!” 轰隆! 正可谓: 风高白骨哀,似是故人来。 遍野花皆白,倒佛轰仙脉。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八章:劳燕分飞 “主上!我等嗯?” 直待穷奇携百余急行军赶回劫数身边之时,却只见到横尸遍野,残砖碎瓦,和深深嵌在地上的那个倒写的佛字。 一边的白衣饕餮兀自挣扎着爬起身子,狠狠地抹了一把嘴角的血渍白了穷奇一眼,讥讽道:“我等若还是苦等你的急行军赶来,只怕而今的平乱之军早已是全军覆没了!” “放你的屁!你知不知道老娘在赶来战场的途中撞到个什么劳什子家伙!” 蓝衫美妇正待一怒而起,与这满嘴喷粪的饕餮计较两句之时,抬眼却是望见了端坐在城楼之上一脸萧杀的劫数,便也自当收了泼辣的嘴脸,低头嗫嚅道:“主上,穷奇护主来迟,请主上责罚!” 劫数却是扯了扯嘴角,淡淡道:“你碰上了个什么劳什子的家伙?我在等你的下文。” 蓝衫美妇低头一做抱拳,正色道:“禀主上,我等行至百里坡附近,竟是遇上了长生崖上逃走的那个姑娘。再遇交手,她已然多了两个法宝,一是女娲娘娘补天所剩的天香玉佩,另一个,便是那金毛望天犼!” 劫数皱了皱眉,又道:“佛姓的望天犼?与那厮拼杀过后结果你竟然还能保住性命,更加能带着这些残将回来复命?” 被这劫数一问,当日还威风八面的穷奇将军竟立时被吓得屈膝而跪瑟瑟发抖,只闻她颤声道:“言无不实!主上鸿威,臣等不敢造次!” “那望天犼却是怎样了?” 蓝衫美妇战战兢兢道:“禀主上,那百里坡上不知怎的集会了数十家百姓,我也是借此才有机会将那望天犼咬成重伤。随后随后微臣逼不得已化身法相与之搏杀,百里坡上的一众百姓被我几近杀光之际,那妮子终是用起了那块天香玉佩的法决。微臣只见刺眼豪光,豪光溃散之际,满山百姓与那妮子和望天犼具是消失得无影无踪,继而” 未容穷奇说完,劫数自是摆了摆手,“罢了罢了,你等可以平安归来便好。万幸这群无知凡人并未参破那玉佩的神奇之处剩那区区一只望天犼,搅不出何等风浪。我军听令!” 城下万余记兽军登时做备林立之态,“吼!” “这百余记的修真上仙,啜饮起来断然美味得紧。待尔等吃饱喝足以后,向南五里,踏平摘星崖!” “吼!” 只待众兽狼吞虎咽之时,穷奇却是独自走到了那天门关的城头之上。只待其战战兢兢地坐在劫数身旁,也不说话,只是那么静静地坐着,随后深深地叹了口气。 劫数也不看她,兀自垂下眼帘,静静地望着那一众饱食啜饮的妖兽大军,淡淡道:“城头的风光当真要比下面开阔得多吧!” 穷奇轻轻地点了点头,同是轻声道:“的确开阔得多主上不吃些东西?” 劫数微笑着摇了摇头,转而又抬头望向天上,漫天血色。 “你觉得这天下之景美吗?” 穷奇还是第一次见到主上微笑,那一笑,当真是倾城倾国!慌乱之中的她当即想也不想地答道:“美!当然美!主上的江山,当真是美得紧呢!” “放屁” 劫数却是自嘲一般地冷切了一声,随后信手指着脚下的疆土,又是冷声道:“遍地焦土尸殍遍野,天作血光败瓦残砖,你把这个称作是美?” 穷奇却哪知这劫数的脸色竟是说变就变,当即颤声道:“那一众凡人多行不义,我等出面清缴,主上尊驾降临不都是他们咎由自取引来的?微臣愚钝实在无意出言冒犯,肯请主上息怒!” 劫数却是自顾摇了摇头,信手一指脚下那个倒写的佛字,淡淡道:“你可认得我写得是个什么字?” 穷奇皱了皱眉,看了看脚下的大字,又看了看身边的劫数,试探道:“那不是个佛字吗?” 劫数又道:“我有没有写错?” 穷奇用力地摇了摇头。 劫数接着道:“那我有没有写得正反颠倒,左右相悖?” 穷奇咧嘴笑道:“主上莫要打趣了,佛就是佛,哪里还能分出什么正反左右?你如何写,我便如何读它便是!” “好!哈哈哈!甚好!” 劫数仰天大笑之际,已是霍然而起,满面萧杀地大袖一挥,高声道:“那群凡人,我果真没有杀错!待我等踏平摘星崖,届时直捣龙城!九州苍穹,叫他人类再无踏足之地!” “吼!” 那亘古至今本作铁壁铜墙一般的天门关,就在方才已是被那劫数的妖兽大军穿纸而破,唇亡齿寒,这摘星首座早是坐不稳凳子了。朗朗百年大派,不出一个月之久,已是被那灾劫连根拔去四个。想我摘星祖师当日尽除妖邪开门立派之时,那是何等威风!为何我却是这般倒霉!百年大派,莫不是当真要断送在我的手里? 不可以绝不可以! 忖到这里,老者终是在这大殿之上站稳,放眼一望殿下所剩无几的十余号人,心头不禁又是一紧,“我摘星门人呢!几个时辰前,大殿之上还有好些个上者在此候命,而今这人都是死到哪去了!那个那个赵天师,你们两个背回来的这三个娃娃又是怎么回事!我不是已经把话讲得很清楚了吗?不准” 那个赵天师也不容老人把话讲完,只做高声道:“这几个娃娃懂得天剑之术,而那个女娃娃我等亲眼得见,瞬息之时竟可予这二人针刺大穴,也断断是个大有来头的后生。” “天剑?” 这殿上老者的眸子之间立时神光大放,而待其听到那姑娘懂得银针刺穴这等手段之时,眼睛简直更亮,简直险些要从那大殿上奔了下来,“你说他们懂得用那天剑?可是那个孽障所用的天剑!还有,那个姑娘那个姑娘姓甚名谁!赵真人,陈真人,你们两个果然是立了大功了!” “当然自是那弑师叛门的魔剑剑一所用的天剑,而且这二人一出手,便是当日剑一大杀冲天峰的天剑十!至于那个姑娘我等将其救下之时,他们三人早已具是被那妖兽所伤昏厥过去了。这姑娘姓甚名谁,我等自是不得而知。” “好!” 眼下正值用人之际,得此佳音,那玄星老者险些跳了起来,“甚好!来人啊!将这三个少年送到望星斋处好生照料,不得有丝毫马虎!至于眼下之事我殿堂之上的那些上仙英雄都是去哪了?” 那刚刚才与赵天师救人回殿的“神目”陈尧却是兀自冷切了一声,淡淡道:“良禽择林栖,树倒猢狲散眼下摘星崖大祸临头,门宗觉得那群上仙英雄会甘愿在这里为个什么拯救苍生的屁话白白等死吗?” 那玄星子听罢此言,自是被气了个七窍生烟。想我摘星崖对待你等,哪个不是好生照料,一欲供上天去?而今摘星遭难,你等受尽我摘星供奉,却是招呼也不打一个便说走就走!好话说尽,坏事做绝莫不是这世间,当真就没有忠诚可言吗? 忖到这里,这老人已是语无伦次地破口大骂:“无耻!卑鄙!饭桶!墙倒众人推吗?那你等还留在这里做什么?你们干嘛不也快快逃命去?” “逃?” 那陈尧听罢又是哑着嗓子干笑一声,绝望道:“天下之大,已尽数变作了那劫数饲育妖兽的牧场,我等即便是逃,又能逃得了多久,又能逃到哪去?不如一战!” 陈尧一语话罢,这玄星子险些哭了出来。 只不过他马上想到了一个问题,一个瞬间叫他的心跌倒无底冰窟的一个问题——我等尚能参战的门人还剩多少? 赵天师冷声道:“若是算上刚刚入门的摘星门人我等尚能一战的已不足三百人。” 玄星子又道:“那劫数的兽军来了多少?” 陈尧淡淡道:“那一众兽军攻打天门关之时,我曾用天眼通打探过一番那边的情形。只见得黑压压的一片妖魔恶兽,粗略算去千万有余。” 且不论这灾劫是何等本事,要我不足三百的人手去抵挡那凶残嗜血,千万有余的妖兽大军? 这这怎么可能! 老人只觉得手脚冰凉,已是一屁股瘫坐在地,颤声又道:“陈陈真人那劫数兽军此时到了哪里?可否容您” 陈尧当即对着玄星子抬了抬手,淡淡道:“无妨!” 只见那边的陈尧缓缓闭起了眼睛,一面化指为剑一抹双目,一面口中念念有词。随后轻诧了声“着!”双目大张之际,两颗瞳孔已是变得惨白一片。 遍地败瓦残砖,黑压压的兽军南下,鎏金的轿子上斜跨着一个看不清面目的黑衣青年 陈尧在瞥见轿子的一刻,分明看到了那个青年的身子莫名其妙地一颤。随后这青年依旧保持着只手拄面的姿势不变,却是缓缓地抬起了一根手指,指向前方。 陈尧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登时心头一紧——不足三里的前路,一间晃似宫殿般偌大的建筑上,分明写着三个镏金的大字——摘星崖! 内心阴云笼罩之际,这男人又把目光立时转投向黑衣少年那里,恍惚间只见得那少年埋在阴影里的一张俊脸似乎有意无意地将嘴角诡谲地向上一挑,随后毫无征兆地瞬时抬起头来,直来直往地砸向了他的目光! 好可怕的一双眸子! 正可谓: 千山血洗忠骨枯,不忍地暗盼日出。 天门洒尽英雄血,何人摘星换焦土。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九章:别来无恙 “啊!” 与那劫数目光交接的一刹,陈尧只觉得神海之中一阵爆响。自己的一双眸子只觉得火燎一般剧痛难当,当即捂住眼睛直挺挺地摔倒在地。 “啊!痛!痛死我了!他他怎会看得到我!好可怕的眸子!他好可怕的一双眸子!” 嘶吼之际,诡异的嗞嗞声不绝于耳。几个喘息之间,大殿之内竟隐约泛起了一阵焦胡之气;再待殿上一众手忙脚乱地扶正陈尧之时,不禁齐齐后退,倒抽一口凉气——两个干瘪c焦黑的大洞赫然在目,那一双神目天眼,已然被烧了个干干净净。 一眼灼目,这灾劫好阴毒的心肠! 万幸这男人还算是条汉子,还算没被这剧痛疼得晕了过去。 见这男人一息尚存,殿上的玄星首座即刻飞也似的抢过身来,慌乱道:“还有多远,那劫数的大军据我摘星崖还有多远?” 这陈尧却好似根本没有听到那老人的问话一般,自顾涩声道:“一个眼神便破了我苦修多年的天眼通?那劫数唔那劫数果然可怕!” 玄星子见自己一问不答,却是更加急得像个热锅上的蚂蚁,只闻他喘着粗气接着颤声道:“他那兽军行到哪里了!你且告诉我兽军行到哪里了!待我等平定兽军,真人放心,我摘星崖自会好生侍奉你直至终老!” “好生侍奉我?且不论今日一战过后,还会不会有你这摘星崖。我一身的本事都在这双眼睛之上,而今双目尽毁我对你摘星而言不过是个没用的废物你当我是三岁孩童吗!” 但见陈尧惨然一笑,紧接着却是如疯如魔地哈哈大笑起来,呷声道:“你等这般问我为何不走出大殿自己瞧瞧?方才我眼观之时,那兽军于此业已不足三里的前程。按照这个速度,而今” 不待陈尧把话说完,摘星崖大殿门外已是响起了整齐划一的隆隆行军之声。 “吼!” “兀那群牛鼻子老道何在,可敢出来与洒家战他百十回合!” 当下众人俱是面色一沉,方才搀扶着陈尧的几名老者也是冷着脸,干脆将其丢回地上。大殿之上,为数不多的几人,皆凡身体无恙的已是同时踉跄着步子,奔出大殿。 还是来了这灾劫兽军竟会如此迅捷,为何我等在五里之外丝毫没有觉察得到这大军的行军之声?高宏高将军不是早已联络过那皇城中出了名的金甲龙卫了吗?是他的面子不够大,那群传奇一般的皇家亲卫根本没到,还是 瞭望台上,拥挤在此的些个得道上仙见得城下壮景,简直忘了应该如何呼吸。 天上锈云阵阵,地上黑云滚滚。 一眼望不到边际的黑压压的兽军,果真不下千万! 那一大片黑压压的妖兽中间,最为明显的,就是那个镏金的大轿。那大轿离着城楼总算不是很远,不过任是这些早是功法大成双目清明的修行上者如何眯着眼睛定睛远眺,那金轿之上竟总是被一团黑气包裹一般,根本分辨不出那轿中之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 他等自然知道,金轿之上,定是那个大杀九州的祸首无它。可笑的是眼下死战之际,自己竟是仍然连那灾劫长成什么样子都无所得之。 玄星子也不再废话,立时收心敛性运指如电,大喝了一声:“移星,杀敌!” 摘星崖虽以“摘星”得名,朗朗仙脉横亘江湖百年,却是未有一子亲眼见过他们“摘星吞斗,移山填海”的本事。正所谓“天门布苍鹰,摘星不摘星”,摘星一脉本也不懂得摘星法门,这已是世间人尽皆知的道理。 只是对这道理,世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摘星崖的确从不“摘星”,并非他们不懂,只是他们不肯。 这所谓“摘星吞斗”的法门,断断不是何等叫人修行起来难上加难的本事,指引他摘星崖的筑基根本便是“摘星吞斗”的清明圣篇。是以皆凡拜入摘星崖门下的门徒,自当具是可以将这“摘星”的本事用得如鱼得水。 这套法门的威力也着实强横得紧,甚至断断不会输于那几名金甲龙卫的顶天字。只不过,即便这套本领如何强横霸道玄之又玄,摘星崖铁律第一条便是——若非情急,妄用“摘星”与叛门同罪。 只因这套法门但凡祭出一次,便会立时折寿十年。 若这神功无以禁制,每每拜入宗脉的年轻门人手上再没个阻拦,与人拼杀交手几次,未等葬身来敌剑下,定当早将自己催命致死。这些修道之人,碌碌修行十余载,练得一身本事也无非皆是为个长生不老。他日江湖行走,世间豪侠皆传我摘星一脉门人具是些个短命鬼,岂不落下个千古笑谈? 何况摘星崖立派百年,论及剑法仙术,具是不遑世间种种法门逊色半分,又何苦偏要拼命不可? 只不过,今时不同往日——这群可怕的妖兽大军业已兵临城下,祭出此诀也未必就能保住性命。此番火烧眉毛之时,若是还为了那区区几十年阳寿犹豫不决,只怕今日便要成了众人的死忌,这偌大的摘星崖便要成了众人的坟茔! 而今门宗既是出手,这摘星崖顶尚可一战的百余门人也终是齐齐用起了这师门尘封已久的开派禁术。众剑所指,天上地下眨眼之间果真便有百余颗大大小小的星光拖着长长的尾巴从天而降,此间朗日初升,这群正道翘楚竟真的单凭一己之力,造了个漫天星雨出来。而这天上众星陨落的终点,自是这群妖兽大军无二! 眨眼之间,那颗由玄星子先行策动的流星已是急坠而下,远远望去,竟是足矣覆压整个摘星崖! 反观那一众恶兽却仍是钢枪铁骑岿然不动,似是明知死期将至,未等主上发令自己也是甘心被那陨石活活砸死。而他们的主上,又怎会叫他们等死? “不愧是百年大派,你这小家伙,手段不赖吗!只可惜,未容我亲眼见见你们那个立派祖师” 金轿里面传来的声音虽不苍老,却是阴冷无匹,听来话中之意,好似全然没有自己将头上那数百颗流火雨星放在心上,只听那金轿中人又道:“本还想着与你玩玩,既是如此你们动手吧!” 他说的“你们”,指的当然就是身边的万计兽军! “吼!” 金轿中人话音一落,只见那众兽之中的赤膊大汉转了转肩膀,兀自嗤笑一声:“什么移山搬星——雕虫小技”话罢之时,大汉已然一跃而起,对着天上那个比他大上百倍的巨石直来直往地轰出一拳。 “轰隆!” 震天撼地的一阵爆响,直震得摘星崖一阵巨颤。殿内一众翘楚脚下数个趔趄,耳膜更是几近失聪。定眼再望城下,方才那个男人抖落掉身上的一层石屑,斜睨城上众人一眼,当即在地上很脆了一口。 这男人竟是全凭自己的一颗拳头,生生地击碎了那颗大若摘星的陨石! 巨石碎屑飞落之际,那众兽之中的白衣男子却是同时大口一张。漫天陨落之星,加之那颗被一拳击碎的巨大陨石竟是尽数被其吸进嘴里!与之同时,威胁尽除的一众兽军又是齐齐地发出了一声振聋发聩的兽吼,万计妖兽,鱼贯之势直扑城门! 这这都是些个什么妖怪那赤膊大汉,那白衣男子他们究竟是人还是神仙! 这等逆天仙术被前面二人轻松击破过后,摘星崖上那百余人具是眼前一黑,两腿再难支撑,一把扶住高墙。待那可怜的玄星子堪堪可以看清眼前模样之时,距离自己不足三尺的位置,已是飘然出现了一名反手握剑的蓝衫美妇,不由分说提剑就刺! 这不正是那四大凶之中的穷奇? “老头儿再” “再”字方出,“见”字未落,老人眼前异变又生。这老人只觉得自己眼前霎时豪光大放,随后但闻“呛啷”一声龙吟。 待那豪光溃散之时,万计兽军竟是齐齐地止住步伐开始后撤,那个差一点要了自己老命的蓝衫美妇,竟然只在那一瞬之间就少了一条右手。自己的城楼之下,万计的兽军之前,竟是不知在何时多了一个男人,邋遢,胡渣,和一只常在腰间的酒壶——枯枝破一剑! 只见这男人信手丢掉手中枯枝,拨掉酒壶上的塞子仰头便向咽喉灌下一大口烈酒。 “傲剑碧云决?难不成你这妖妇也成了我的同门师妹了?” 这是剑一! “嗝——这帮牛鼻子死不足惜。不过我儿子在里面,要进去你们得先杀了我!” 若是问及剑一此刻为什么还能好端端地出现在众兽面前,这还要从那一年半前的蒙山一战说起 正所谓: 天门布苍鹰,摘星不摘星。 枯枝破一剑,剑一谓我名。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章:菩萨心肠 论及阔别许久,生死未卜的剑一究竟去了哪里,我们不妨将时间倒转回一年半前。 蒙山,鬼见愁被害当晚。 月朗星稀,不见愁云。 只可惜此时的剑一并没有效仿昔时太白诗仙举杯邀月的雅兴,那两个孩子的重伤虽说得以缓解,日后身体会否一如往常那般还尽是未知;而致使救子恩人身首异处c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不正是剑一本尊? 心思所扰,却是叫这男人不得不深究起来——当日诛杀凤鸣山头百万钦原,以致灾劫降临之日迫在眉睫;皆凡周遭亲近之人,尽数没有一个得以善终莫不是成如那群正道所说,我剑一莫不当真是个祸国殃民的灾星恶人? 我真该死! 身后那红衣死人脸的七月十四倒是抱着两臂闲庭信步地跟在剑一后面,走得不急不缓,行路间却是突然毫无来由地玩味道:“前面那怪人,你可知道我这辈子最讨厌的是那类人吗?” 剑一身形一顿,也不回头,也不答话,紧了紧手上的“裂痕”又是快步走向林子深处。 这当口,除了两个男人踏在枯叶上的脚步声,就只闻深林之中,夜枭哭声幽幽。 见那男人也不理自己,七月十四倒是早有所料一般地当即打了个呼哨,接着道:“我最讨厌的就是一味求死之人。难得一世为人却偏偏有些痴人只因为一些小事就妄送自己性命,却哪知多少飞禽走兽要历经万道天劫洗练才可幻化人形,也只是我等凡人口中的妖。我倒是觉得,这种草菅性命之人本就不配为人。你说对吧!” 剑一当即冷哼一声,心道:如你这般杀人如麻的魔头也配与我谈论这道理吗?草菅性命从你这厮嘴里讲出的这等言语,端的可笑至极! 不过这男人似乎在死战以前已经铁定了主意不与那七月十四多说半句废话,依旧答也不答,只顾昂首挺胸地走着自己的路。 走在后面的七月十四却又接着道:“所以我这人有个毛病但凡遇到一心求死之人,为免家人见其身死过度悲伤,我总要多受点罪,再将这人的家眷亲朋一并为他送上天去。并且保证对买家分文不收,完全只凭一颗大好的菩萨心肠。” 听到这里,剑一却是再难缄默不语。立时瞳孔一缩,浑身大震! 只待其转瞬间回过脸来,已是“呛啷”一声拔出手上的“裂痕”厉声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要对那房里的几个孩子做什么?” 七月十四倒是动也不动,依旧抱着双臂玩味道:“你又紧张些什么?莫非你是要找我一心求死的?莫非是要拜托我今日多多受累?你且尽管放心,倘若是你一心求死,我保证他们绝对赶得及在你转世之前,再与你见上最后一面!” “放屁!只要洒家一息尚存,你这恶魔就休想动我孩儿半根手指!” 那红衣死人脸的七月十四却似再也无心理他,环顾了一下四周,又复看向面前的男人,扯了扯嘴角,道:“我们在这打?” 后者周身山下却早是冒起了阵阵湛蓝豪光,只见那剑一死死地盯着面前的七月十四,一脸萧杀。手中的“裂痕”早被那团喷薄的豪光包裹,剑身裂痕之间血光流转好不诡异。 “拔——你——的——剑!” “你可是想好了?” 话音未落,七月十四已然变戏法一般地从腰间抽出了柄丈余长地金丝软剑,却还是难改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 夜半的虫儿似乎也是觉察到了这林间突如其来的杀气,星月之下,再无半丝虫鸣。皓月当空,此间深蓝色的丛林之中,除去清风穿林的沙沙声,就只剩下两个晃似雕塑一般对峙的男人。 清风拂柳,月满西楼。 这两个男人呆立半晌,却是谁都不肯先出一剑。 高手对决,却不像是市井匹夫争勇斗狠那般。胜败本就是一念之间,而今这两个人却都在盼着对方耐不住性子拔剑攻来,只若对方出手,便不难将他的功夫路数摸个十之八九。 只望那剑一手上的起势凝而不发,对峙之间,剑体喷薄而出的豪光已是暗淡了很多。而面前那个红衣七月十四的身上却根本看不出任何灵觉涌动,未成想一时气急运起的功法,却成了现如今叫自己骑虎难下的祸源。 灵觉凝而不散,长此以往,定当走火入魔! 心念一到,这男人当即挽了个剑花,漫天耀眼豪光登时照得这整座深山亮如白昼。 “天剑十!” 豪光乍现间,这剑一竟仍是觉察不出那红衣七月十四身上有半分灵觉涌动的迹象到现在还不动手,这七月十四不想活了吗? “好美的功夫!” 那七月十四赞叹之声一落,这林间已是复以往常的幽暗深邃。只见剑一在这光芒一明一灭之间,已是栖身到了两丈开外,那红衣七月十四方才置身之处,只可惜他这一剑斩空了。 这一招“天剑十”借以豪光剑气辅佐,那厮即便挡得下那万千剑芒,也断然没得心思应下这万千豪光之中收招的一剑。 这大破冲天峰,大杀凤鸣百万钦原的一剑,竟会斩空? “用那剑芒做以掩护,而后假借豪光杀敌好聪明的招式!” 寻到了声音,再待剑一猛一抬头,却只见那七月十四好似早已栖身树上,晃着两条腿,悠闲地接着道:“不过那怪人,我好像从来都没说过我是修行之人吧?你若是在那豪光之中借以灵觉寻我的踪迹可就大错特错了。因为我啊压根就没学过半点仙术,又哪来的灵觉!” 他说他不是修真之人? 单单凭着一副肉体凡胎就能取下那么多条修真大成者的首级,这怎么可能! “两个娃子现如今还在那茅屋里养伤我若死了,他们又当如何是好?管你这恶魔是何能耐,若要伤我孩儿,你便非死不可!” 心念所及,这剑一当即纵身跃起,手腕一翻不由分说已是又出一剑。 天地转瞬之间似乎凝固成冰,世间顿做一片漆黑混沌满眼诡谲的漆黑一片,除了一道鲜红如血的红光。 “天剑十三!” 好美的功夫!这就是这就是令这江湖正道之士人人闻风丧胆的天剑十三吗?赤练之锋一如霞光蔽目,世间万千美景又哪及这道红芒半分妖娆?若能与这绝美之芒合二为一,直叫我飞蛾扑火那又如何! 那七月十四眼中的神芒业已涣散,此间已是鬼迷心窍一般,满脸憧憬地一抖手上软剑,兀自从那树干之上一跃而下,奔着那道旎丽红芒翩然而去,似是满心欢喜一般地当即向着红光探出左手,那只没有兵刃的手 邪剑魅心,这正是天剑一十四套剑决的玄妙之处,也同是使其被称作是外道之术的根本所在。堪堪一十四剑而已,动辄便是步步惊心c勾魂摄魄,其间迷惑心智的本事更是一招凶过一招。这七月十四虽是仰仗一身野兽一般的直觉剑斩高手无数,可是年轻人毕竟还是年轻人,这等旎丽诱惑,他又怎能抗拒得了? 待那红衣七月十四的一只手堪堪触及剑锋的一刹,脸色竟然转瞬就变! 只见这七月十四的身体在空中的落式诡异地向上一折,单手一掐剑诀已是不由分说地反箍住剑一掌剑之手,右手即刻直来直往就是一记横削。而那柄软剑的落处,正是剑一的那一颗大好头颅! 这小儿装疯卖傻! 电光火石之间,剑一忙将毕生功力催至大成,迅速抽回左手劈向那七月十四大力袭来的掌剑之手。而后两者见自己一击未果,不约而同地假借残力顺势向着对方的胸口猛踢一脚,死命地拉开彼此距离。 “呸!” 七月十四大大咧咧地抹了一把嘴角的血迹,一甩手上软剑又是坐将起来,抬剑一指对面同样狼狈不堪的剑一邪笑道:“你这老儿若是抬手就祭出杀招或许还真有可能取我性命,江湖传说中的妖人邪剑却也不过尔尔我玩够了。” 话音一落,只见这七月十四当真收起了一脸的玩世不恭。一袭红衣,冷若寒芒。这七月十四虽说的确没得半分修真者的灵觉辅佐,可仅凭那遍体浑然天成的萧杀之气,竟只在那面色收敛的一刻就转瞬达到了天人合一的至高境界! 那长生门果真是个高手如云的虎穴龙潭! 而那剑一也自是有苦难言,天威十四剑,一剑邪过一剑。 方才强用这等绝学的后两剑,自己这一身仅存的神识早已不堪重负。就凭着这副身子,又叫这男人还怎有信心祭出那招天地不容的最后一剑? 七月十四这条索命恶鬼,又哪里会给他时间想通最后这一剑刺是不刺?剑一抬眼之间,但见一张巨大无匹的剑网已是袭身而至 这七月十四所用,竟是这江湖上人人嗤之以鼻的三流剑术 皆凡天下武功,大繁不敌至简。 高手对阵之时,成败生死也只在那一招半式之间,往往愈加繁琐的功夫就越是多余累赘。而这七月十四用的,竟然就是那套最为繁琐的“七十二恨剑”。 似乎又是因着大繁即简的说辞,这整整七十二套起势收势,四万九千多种变化的剑法,叫七月十四用将起来,竟仿佛只挥动了一剑而已! 此时若不出手,定当被其千刀万剐死无全尸,我不能死! “阿鼻无间,但求佛祖成全天剑十四!” “呛啷!” 正所谓: 一将功名入黄土,何人涕零何人哭? 豪饮天河三千里,不辨般若葬神都。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说 劳动节小假期开始啦,众仙友们可以好好放松一下精神,多多外出逛逛走走啦!怪哉还要苦逼兮兮地赶工,今天九点才入家门。 我爱工作,工作使我快乐,所以,我不需要过节。〒▽〒 祝大家节日快乐哟!大过节的不想给各位添堵,不过本篇虐向持续走高~机会赶到这了,咱们也是逼不得已。不成了,不成了。怪哉要去找周公下棋去了。 兄弟们c亲人们,怪哉不做广告,一直本着写好文章自有朋友来访的佛性精神。所以,看在怪哉这般恳求的份上,求收藏,求推广,求关注。 各种求 诸君晚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一章:折戟沉沙 那一剑过后发生了什么事,剑一已是完全记不得了。 他只知道,最少现在,自己还活着。 两剑交击,剑意鼓荡,这二人身上的衣物已被罡风撕扯得一片狼藉。 剑一更加记得,七月十四的浑身上下竟是没有一处光洁完好的皮肤:遍身狰狞的刀疤剑伤叫他就好似林中的斑斓恶虎一般究竟要经历多少惨烈的拼杀,才会落得这般遍体鳞伤,才会造就如此可怕的杀人机器! 不依凭任何灵觉辅佐,这怪物竟然单凭普普通通的一剑,便大破睥睨正道四脉的天剑十四! 当日七月十四对他说:“你的剑我要带走拿回去交差,而你也要记得,而今以后,世上再不会有剑一这个人。” 自当日从那七月十四的剑下苟且逃生以后,那剑一倒是当真从江湖耳目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这段时间他去了哪,又经历了几多变故磨难,也似乎只有听他事后细细道来了;不过天下灾劫难逃,他可还有机会? 而今日这厮背弃当日之约再现江湖,自然也全是因着心中所系的两个孩儿。可怜的是即便他苦修数载,修为直登仙位,今日所要面对的却再不是那个红衣劲装不懂半分灵觉的七月十四了。 若想单凭一己之力保全那两个孩儿的性命,除非杀退这千万有余的妖兽大军一路可走! “嗤!” 半躺在金轿上的灾劫兀自轻笑了一声,转而幽幽道:“又是个螳臂挡车的蠢才众军何在!” 话音一落,四下里顿时吼声震天。 “杀!” 只闻灾劫话音一落,那摘星孤城之下的百里荒土,登时战吼四起沙尘漫天,大军碾过之处,顿做一片烟尘滚滚。 如此看来,即便是那众兽不施任何兵法路数,踩也会将那剑一踩个粉身碎骨! 剑一当然不是傻子 “借你佩剑一用!” 说话间,这男人脚一点地,已是纵身飞至城头之上,一把抢过那玄星子手中的佩剑又是腾身折返到了半空之中。兀自一抹剑身,手指所过之处,剑身已然变成白炽之色,旋即直来直往地就地一刺。 漫天银光立时夹着破空之声直奔地面,于此同时,那万计妖兽的脚下顿做一片惊雷连爆之声。 得势不饶人,待这兽军被那突如其来的万计雷鸣所惊之时,那剑一已是飘然落地。停剑平胸而立,顺势将那仙剑向着兽军的方向信手一掷,双掌应时大开门户,那一柄仙剑竟是奇迹般地变作数把,自成阵列之势急射兽军。 男人剑指轻点之间,不出几息,已是取下百余记妖兽的性命。 城上的玄星子见得此番战况,心神一缓间却又暗暗皱眉,自忖道:“剑仙这是剑仙的御剑之术!那剑一小儿的一身修为何以脱胎换骨一般?想我摘星一脉千年根本,若非是这斯杀将过来,我定当要成了个千古罪人此番关口若得他助阵我若当如此也好!” 心念一到,这老者急对身旁之人耳语了几声,又向城楼下的剑一吼道:“兀那剑一小儿,你切要当心!那灾劫的本事深不可测,手段也当真可怕得紧我等还未交手之时,那邪魔便已凭一己邪功损我几员道友!你口中的几个娃子皆数在我这里调养身体,你大可放心一战,只待我等取出镇派之宝再助你一臂之力,届时与你一同击破这乱世之魔!” 听这老人话中之意,万轲与那成阳的身体应当已无大碍,听到心中所系的那两个娃儿皆数安全无恙,这剑一只觉得内息灵觉更加充盈。漫天仙剑流星登时变化更快! 而远观轿中的劫数,眼见兽军此番乱作一团却仍是没得半分紧张之色,当下又是对着剑一幽幽道:“你这小家伙倒也是个奇才,此等剑诀就是连本座也从未见过一世修道,能破尊登仙实属机缘不易,你们这些蠢货又是何苦” “蠢吗?” 那男人苦笑了一声,一面运指如飞,一面想也不想地厉声答道:“便是我害得天下遭此大劫,你等灾祸也该当由我一并承担就算我今日定要埋骨于此,当是为着天下苍生,也定要与你拼个玉石俱焚!” “天下?这是你的天下,还是它的天下!” 说话间,这灾劫愤恨地抬手一指苍天,冷笑道:“杀你何须用我动手?” 不待剑一答话,灾劫又复将手放下,冷眼一扫身前的四大凶兽,接着玩味道:“这小儿的本事的确不错,想来他的肉味也定当更加不错!四凶,我说得可是?” 听这灾劫话中有话,那轿前四凶又怎会不明其用意何在? 此间四凶已是躬身一诺,当即抱拳齐道:“臣等领命,叩谢主上洪恩!” 话罢,压阵的四大凶兽即时摇身变回本相,齐齐地仰天兽吼了一声,已是转瞬化作四道黑光直奔剑一而去。 而那灾劫却仍是死死盯着面前的男人,对那飞奔而去的四凶接着念道:“剥皮饮血,骨肉不留!” 虽道此间再现江湖的剑一早已破尊登仙,是与劫数降世之时那丁凡的境界相较无二了。只可惜,诚如当日穷奇在许州金家堡所说,今日的四凶灾劫却同样再非当日那般初临人界的灵韵不稳。 此番一战且不论这剑一孤身一人,就算那丁凡死而复生,百十来破尊散仙个加在一起也绝非是这四凶的对手! 那四道黑影简直快得离谱,电光火石之间还未容得剑一抽剑回身,四头洪荒恶兽已然早早地将其扑在身下。 饕餮自然也不啰嗦,头上的一张人面嗜血地扯了扯嘴角,当即狠狠地一口咬下,齐根扯断了这男人的一条手臂! “啊!” 五指连心,何况那一整条手臂?这剑一只觉得自己的右臂一阵灼热难当,随后便是撕心裂肺般地剧痛。断臂之痛间,男人的脸色立时惨白一片,倒飞回来的仙剑也因着御剑者心神溃散而噼里啪啦地尽数掉在地上。 与之同时,还不容这男人回过神来,他身上的那头梼杌已然又是探出一爪,正是直奔其心房而来! “明剑·发!” 间不容发之际,这男人歇斯底里地吼声一落。只闻“啵”地一声巨响,以这男人的躯体为心立时爆出一片银色光幔,银光所及顽石古木立时只作湮粉,而那强压在其身上的四只凶兽也应声被这光幔推出数丈之远。 “毫发未伤?这般剑诀只可将其推走而已吗?” 索性面前这一片兽海因着方才一剑而戒备万分不敢妄动,剑一却已是按着血流不止的右肩踉跄着站了起来。盯着望不尽的贪婪嗜血的眸子,小心翼翼地倒退至摘星孤城门口,颤抖地抬起手来用力地一锤城门。 “玄星老儿,快快出城救我!” 遍野荒土,空有那剑一“救我”的一片回音,这男人只看到眼前的一片兽海小心翼翼地向着他的方向又复迈出一步,城中却是再无应声。 好冷 重伤在身,加之功法被破这男人如今的身子,是断断再难运起半分灵觉了!叫门无应,他的心头只觉莫名一紧。 旋即又是心有不甘地大力再锤城门。 “玄星老儿,快快出城救我!” 二叫城门,城内却仍旧无应。这男人随后发了疯一样地狂锤铁门,直锤得自己一颗拳头血肉模糊,却是再听不到城内的半分应答之声即刻只顾依着铁门,脱力一般地瘫坐在地。 此间眼前的千万兽军,却早已将这城门及他团团包围。 远方那轿中之人却又是冷声嘲弄道:“这便是你守的天下?” 剑一此时却只做是聋了一般,昂首望着那漫天血光,自言自语道:“当日若非是与那七月十四一战,或许我这辈子也不会突破天剑十四的瓶颈。而今想想,这庸庸数载所谓追本溯源,力保河山无非是为了自己好勇斗狠找个漂亮的说辞。修道一世,保不住妻儿,保不住师门,更加保不住这天子江山我修的又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男人说着,又复低下头来,盯着前方的金轿颤抖着爬起身子,涩声又道:“求真,却反倒成了世人口中的魔;求善,却反倒成全了毁天灭地的你;只求心安,却夜夜噩梦缠身永无宁日我倒是当真是个痴人痴人啊!哈哈哈” 剑一话罢,信手提起腰间的酒葫芦,一口咬掉上面的塞子旋即举杯向天,“当浮一大白!” “白”字落定,一壶浊酒,仰面而尽。 这男人随后将那葫芦抬手抛开,却又是面色一改,厉声吼道:“只怪我痴傻一世,倒是宁愿不药不医地痴傻至死!”话罢之时,此子遍体上下已然豪光大放! 天魔解体?这厮是要玉石俱焚吗! “胡搅蛮缠!” 眼看那剑一眨眼之间便要与这万千兽军同归于尽,那远处的灾劫却是立时站起身子,只手凌空虚张,猛然向下一按。 剑一只觉得眼前一黑,遍体夺目之光立时消弭于无形,而那一欲与那万计兽军同葬摘星的“最后王牌”,也自是被那灾劫一手按灭。 待这男人堪堪恢复了视力听觉,却只看到数以万计冒着贪婪青光的眼睛,齐齐地张开大嘴扑向自己 “吼!” 北风四起,霎时间黄沙漫天。虎虎风声却更似为这一世忠骨,长歌当哭! 不出几息,这英雄一世的剑一残躯,业已尽数葬身兽口;就连这男人衣衫白骨也被那万计兽军,一并吞尽,分而食之。 后世于这摘星古迹也自有碑刻云:“独留碧血染残桁,雨濯不清世皆瞢。一剑镇邦凭何胜,扬觞洒酒尽东风。” 待那一众兽军鱼贯入城之时,映入这一片无道恶兽眼中的却只剩一座好似早被洗劫一空的空城——除去瑟缩一旁,早已是被城外杀伐之声吓得屎尿横流的一众百姓,放眼摘星孤城,竟是难觅半个身怀先天灵觉的修真上人! 原是玄星子这老狐狸只是用那剑一做了个幌子:借其拖延众兽,以便为自己门人夺路而逃争取时间,才是其真正用心 那劫数见得这寥寥空城的几多无知百姓以后,竟是早有所料一般地微微叹了口气,继而轻声道:“痴人啊这便是你口中要守的天下?你为人一世,还不懂这人为何物吗?” 话音一落,这轿中之人旋即哑然,只顾若有所失般地垂下眼帘,众兽在前只听到耳畔呼呼风声不歇 半响过后,那灾劫的一双眸子却是忽然神光大现,头也不抬地又复狠声道:“卑鄙如斯便是那所谓人类!欺瞒陷害,手足相残摘星一众这等残部无需我等劳师动众,掌旗者如斯,那一脉必亡无疑。我军姑且在此调息两日,随后直捣龙城!龙城一破,届时随我吞并九州苍穹!” “诺!” “至于那一众百姓” 劫数说着又是怅然地四下环顾一番,“给他们个痛快吧” “诺!” 正所谓: 神州一剑归无路,血染摘星忠骨枯。 多情笑我早白发,不见昔时下山虎。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二章:拜入摘星 摘星崖万里之外,草原。 绝尘万里,这玄星子总算仰仗师门的秘传之术侥幸救得了门下几百人的性命。不过那摘星古籍之中所记载的漫游山河之术竟要耗费如此之多的先天灵觉,也是这老人意料之外的事情。 百余门人合功发力,瞬息之间自是将摘星之上的众人飞送至万里之外这未知的草原之上,其耗功之大,竟是生生榨干了个中数十人的先天根本。活人及地之时,根本尽损的十余之众,便已立成干尸。 值得庆幸的是,草原之上众人所迎来的一族牧民生来好客淳朴。得见这一行众人从天而降的通天本领之后,倒是更加笃定众人便是上天派下凡间教传仙法的使者。是以虽说各自语言不通,可经以两方众人手舞足蹈的比划,当下也总算达成了彼此共识:摘星一脉暂居草原之时,经由牧民全权供以住所饮食;而摘星一脉则要在此时日,将其个中修真奥义法门悉数传授给牧民一方。 想那灾劫一路赶杀涂炭生灵,放眼天下早已是赤地百里万里。如今众人脚下的这一片莺歌绿野,也该是人间最后一片净土了吧。 而今即便折损数十门人,施以搬星漫游之术暂得苟活性命。那玄星老儿的一身灵觉终究还是所剩无几,摘星一脉动荡如此之大,更加枉论其间门人。 人在屋檐下,也只得姑且低下头来以保安生。不然单凭这老人的阴沉心机,又怎会将其一脉不传功法随随便便地教给一大群外人? “而今只碍着一身修为尽数难以施展,才会被那一众牧民有了讹诈的机会,且先教些强身健体的筑基之术给这些个土包子只待我门下之众身体复原如初,取下这草原之上的区区几十个牧民性命,还不只若踩死蝼蚁一般?” 老者心中自忖间,却是满眼含笑地作别了一众热情的牧民。 牧民一走,这老人只顾毡门紧闭,当即席地而坐内视本源——从前浩荡的黄河之水,而今却只剩半瓢我这毕生修为和被废了又有何分别!只怪那剑一小儿出现得太晚,不然也好为那破尊登仙之术究其一问。如今想来,那个蠢人也早该埋骨摘星了罢不过还好,还好那厮膝下的三个娃娃皆数在我手里。日后稍加培养——定会派上大用! 老者心中盘算之时,却只听得门外有人咳嗽了一声,而后道:“师尊可曾休息?弟子有事通报。” 片刻不得安生吗?此间寻我又会有什么好事!不过想来那娃儿方才的两声咳嗽莫非那三个小崽子醒了? 只闻这老人在帐内略显疲态道:“老夫为保一脉根基,业已耗尽毕生灵觉。而今当真是要休息,不过爱徒深夜前来可是有些急事?” 门外又道:“师尊带来的那三个朋友醒了,说是承蒙师尊搭救,想要前来拜谢师尊救命之恩。” 老夫心中正想着日后该当如何安置那三个小崽子,他们便来了。倒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即是拜门谢恩,想必将那几人收至门中也不是什么问题。 “无妨,叫那三个后生进来吧!” 话罢一刻,三子当即推门而入,各个皆是布衣粗裤,却也难掩一身抖擞精神。老人双目神光大放之际,但见男则仪表堂堂,女则落落大方,当真是一群修炼长生的好苗子! 其间二人更是抱拳便跪,齐齐朗声道:“剑一之义子万轲,医鬼鬼见愁仇黄德嫡传孙女仇蕊儿,深夜至此实属叨扰,只为拜谢首座救命之恩!” “好一群仪表堂堂的江湖儿女!举手之劳,你等又何须这般客气!且先嗯?” 老人说话间才欲起身一刻,却终是瞥见了一旁环臂当立不跪不语的白衣男子。不禁眉头一蹙,刚刚抬起的屁股终又放回地上,淡淡道:“却问,这位少年又是师承何处啊?”言词之间清清冷冷,明显已是略显恼态。 一旁的万轲立时面色一白,伸手拽了拽白衣男子的衣摆,兀自低声责怪道:“成阳,你” 那成阳却似毫不买账,抬起手来粗鲁地一甩衣摆,当即别过脑袋,伸手抱拳向前一探,“妖人剑一旧友,成阳!” 成阳话罢,老人登时面如黄土! 巧在那剑一刚刚被这老人陷害,此间已是断断葬身兽口。自这少年此番种种不忿的表现,玄星老儿只当是设计出卖剑一之事已遭败露。而今一身修为尽数被那漫游山河之术榨得精光,若是当真与这三人交起手来,老朽哪里还有胜算! 只待这老人面色乍青乍白之间,那仇蕊儿却又是抱拳答道:“那厮只是念及亦父亦友的剑一前辈惨死许久,江湖人等却还只当他是个祸国殃民的恶人不肯扶正洗白心怀不忿。怪也只怪山他这野娃子不懂礼数,只望前辈海涵!”姑娘说着,却是一脸娇嗔地剜了成阳一眼。 这姑娘一句解围之词,反倒更是叫这成阳恼怒不忿。 只听这少年道:“哪里要你多嘴多舌!你等又有哪个见到剑一前辈的尸体了?死不见尸,我倒想听听,谁敢断言他现已身死!” 那老人面色刚缓,怎料这少年句句直戳心窝? 这玄星子抽动了两下嘴角,眼中精光连连爆闪,终是朗声笑道:“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少年这话自是当然!不过凭那剑一小儿的功夫,又怎会无端端地消失如此之久?” 一旁万轲触及心痛,脸上却已是一片潮红,当即狠声道:“残杀仇老前辈,又叫我父至今生死未卜有这等本事的,自是那长生一脉的七月十四!” “七月十四吗?” 老人沉吟了一声,若有所思地一般念起素髯,沉思道:“剑一小儿又怎会与那长生妖邪惹上是非莫不是我等正道在平素当真错怪了他?” “正道?哈!” 听罢此言的成阳倒是立时冷笑一声,接着道:“何谓正邪,何谓善恶?我只见到当日那天门关上的守关之士得你一条禁令,甘愿放任万千百姓的死活不管。只任天降妖兽将其尽数生吞活剥,一种威武不群的将军偏偏冷眼在旁理也不理。正邪之谈,我看不说也罢!” “哈哈哈” 老者闻言,却倒朗声大笑起来:“原来你这少年是着为此事与我心生芥蒂而今灾劫乱世人人自危,也许是我当真老糊涂了才颁此禁令,着实害惨了许多无辜百姓。不过即是那般决断还是难敌那乱世灾劫的浩荡铁骑天门关的下一众百姓葬身兽口不久,灾劫的万千兽军便已大破天门关,直杀进我摘星崖上。无奈我摘星一脉虽说誓死抗衡与之周旋搏杀,最终仍是难敌邪帝魔军。老夫见此,也只得冒死施以门宗秘传的漫游山河之术,本意借此保全摘星一众生灵安危。又怎奈老夫的道行着实低微,只救得了门下百余人,却还是保不了城内那一众无辜布衣的性命” 老人说到这里,倒是当真声泪俱下,老泪纵横。 洒泪垂足间,众人只闻这老者又道:“而今这天下修真几脉近乎被这灾劫的妖兽大军赶尽杀绝,怪也只怪我等当初门派成见太深,各自皆数不肯以诚相待团结抗敌。而今我这一身本领恐已所剩无几,除魔之任也只好仰仗你等新一代的大好儿郎不过你且放心,老夫但有一口气在,择日定然要与那些妖魔拼个你死我活,以待重整江湖浩荡河山,给那一众惨死的魂灵讨个公道!” “前辈也不必过分悲伤自责!” 万轲与那仇蕊儿听罢老人的一番肺腑之言,已然不禁齐齐坐起身来,昂然道:“我等诚然没有摘星豪杰这般精纯仙法,不过世事危难,当世之人又岂能冷眼旁观!除魔一事,前辈只管开口,晚辈定当万死不辞!” 老人闻言,立时双眼大亮,接着道:“此间摘星正是用人之际,你等大好少年可愿入我门下,做我嫡传弟子?” “晚辈惶恐,前辈此话当真?” 万轲听罢此言自是大喜过望,“我等当日拜会山门,也自是为此而来!” “如此更好!天下大乱,摘星自当身先士卒冲杀在前。什么门派之别,都应统统抛开!” 老人说话间,又是暗自瞥了一眼环臂当立一旁的成阳,接着爽快道:“此间为时已晚你等三人若无异议,那便择日选个吉时只为你等破例,拜我摘星一脉!现在只管安心养伤好好休息吧!” 另那二人当即抱拳作揖,“多谢前辈!既是如那晚辈告退。” 退自帐外,那仇蕊儿终是按捺不住满肚子火气,当即对着成阳揶揄道:“我说那山野小儿,平日也未见你这般火气,方才你那满口胡言乱语究竟是说与谁听的!对那一个老人句句锋芒毕露,却是可曾着想我等落得何等难堪我与这活死人又是哪里得罪你了!” 成阳却是权当没有听到一般,对那蕊儿之言也不做理会。兀自疾行了好一阵子,又是四下张望了一番,转头盯着蕊儿却也是压着嗓子微怒道:“你这婆娘你是猪吗?” 少女被这厮的眼神一瞪,一张俏脸竟是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 只待蕊儿在一旁支支吾吾间,万轲又道:“蕊儿姑娘说得倒也不错,你若换在平素断断不是这等鲁莽之人,今天你又是怎么了?” 那成阳却也是深深地望了万轲一眼,转而叹息道:“我自小在那雅座长大,得以活到现在,坑蒙拐骗,卸磨杀驴之事实在见得多了。这老家伙我一眼便可断定,他绝然不是善类,想他贵为名门大派的一脉首座,位居高阁,早已视人命如蝼蚁草芥一般。诚然此间是谓天下大乱的非常时期,不过即便如此,那一脉首座也绝必不用这般恭维我等三人那老家伙方才之举,当真可疑得紧!” “切!” 听罢方才成阳的一番分析过后,一旁的仇蕊儿却只管抱起双臂红着脸冷切一声。不过冷切了之后又想不出将那少年一招噎死的说辞,只好昂着一颗螓首悻悻地收了声。 “此番若不信他却也当真别无他法,就依我等现在的处境,又有什么地方值得那玄星老儿拿来利用?”万轲说着苦笑着拍了拍成阳的肩膀,已是度身一步进了房门,“我等皆凡处处留心便是往后的事,往后再说吧!” 三人出帐回房的间隙,却是如何都料想不到,方才引荐几人入帐谢恩的那个热心弟子实则一直未曾远走。待其目送三人行远,但见这摘星子弟也不拜会施礼,伸手一探已是度身再复摸进帐内。 此间房内油灯已被吹熄,那玄星老儿见其入帐,也不多说,借着月色当即点了点面前地板,淡淡道:“方才进来的那几个人,可有问题?” 后者沉声道:“那几人谈吐之声着实压得极低,弟子实在听不真切不过单就弟子听到的只言片语来看那几人当中的白衣男子倒是当真值得注意” 老者眉间一蹙,又道:“我还道他只是个心思叛逆的黄口小儿你方才都听到些什么?” 后者思索了一番,接着道:“许是弟子听错了只闻那厮说是说是他自小便长在雅座不过许是弟子听错了,雅座这种地方,弟子听都没听过!” “雅座?那小子看样子不过是个二十几岁未经人事的娃娃!你当真没有听错?他真是雅座的人?” “这江湖之上莫不是当真有这么一个名曰雅座的地方?” 后者说着悻悻地挠了挠头,赔笑道:“那群小崽子说起话来音如细蚊,实在狡猾得紧!弟子方才就只听清了这么一句,却也实在吃不准。师尊那雅座到底是个什么去处!听你话中之意莫非生在那里的人,皆数是些惹不起的上仙豪侠?” “呸!你这黄口小儿怎会知道!放眼江湖上无数修为以臻化境的高手,试问哪个够胆子一闯雅座的?那种鬼地方许是老夫去了都要被扒上一层皮,何况你这乳臭未干的小崽子!” 老者说话间,眉目之中却已是略带杀意,“凭一个二十几岁的黄口小儿竟然可以活着逃出雅座那白衣少年果然不简单啊!策儿,今日我等得以逃出生天靠得皆数都是自己的一身能耐,劫数攻顶之时,我等也跟本没有见过剑一此人!你且要记好,明日一早务必传达给每一位摘星弟子!另外告知几个上乘弟子,密切注意那个白衣少年的言行举止,但凡发现异样” 老者说着,单掌作刀,缓缓地在自己脖子比划了一下,“寻一个合适的地方,就地正法!” “弟子谨记!” “出去时看好帐外可有杂”老人说着已是半躺下去,兀自抬起大手向后一摆。 “下去吧!” “诺!” 正可谓: 千山万径葬忠骨,百里青城万里枯。 金乌坠地杯中月,一堕成鬼换天途。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三章:毕方之炎(求收藏 求推荐) 人世昌隆之时也自会有些阴谋耍诈,以搏一己之私之人。 其实假若客观来讲,论及这世间用心歹毒,心思阴沉之辈,自也绝非玄星子一人而已。万千生灵皆凡踏足人世,便自会为着苟且谋生费尽心机,更何况于人?鸟为食亡,古往今来又有多少人为了“活着”二字煞费苦心,直至疯癫成魔? 所谓人性,也全在盛世 而今剑一被那摘星众仙所负,断然早已葬身万兽之口百死无生。而放眼现世格局,灾劫之祸已成疫病之势蔓延万万里神州,世间惨象至此似乎也远未终结。 不过凡事也不要把话说得太满,盛世因豪杰,乱世出英雄。 摘星城旧址二十里外,天门关。 深夜,乌啼不绝。 断肢c残甲c恶臭滔天;赤地c焦土c倒佛当头——这些便是那个盛世之时,天下正道第一关现如今的样子。 浩荡千年河山,每处关隘定是通向王城的咽喉要道。这等道理凡人皆知,而那万千兽军之首,当然同样晓得。 是以一日之前,那万千兽军血洗天门以后,这口关隘也自是被那邪神一并收入囊中。一破天门关,再破摘星崖,视其最终目的,也自是那九州龙城无它! 灾劫降世以后的第一件事,便是率领众军将这神州大地的修真几脉赶尽杀绝,而其如此作为的真正用意,无非是叫当世天子在不久以后,万千兽军兵临城下之时,身旁再无可用之人! 不过论及今夜,这口关隘还叫那劫数收服不足一晚,人类本该绝迹之处却又为何还会引来城下那两个不要命的怪人? 腥风北去,折戟断旗,浊血未干。 但凡心思正常之人只要远远地嗅到这里的腥浊恶臭之气,当然会不假思索地快步绕开。不过眼前的这二子非但面无惧色,更加像是赶了好远的路途,专为此处而来的一样——他们莫不然是一群自寻死路的疯子吗? 但见其间二人一则瘦削精干,遍身漫布刀削斧砍的伤疤,另一者的相貌更奇,满头白发,更加面如白纸。眉心之处总有一团死气缠绕,而那一双星眸,更是浑然漆黑一片,守关小妖若不是见到他那一起一伏的胸膛,还真当这厮是具行尸一般。皆凡二人脸上,都是冷若寒霜,不见半分人色。 长生一脉,方杰c七月十四。 只听不远处那精壮男人兴奋道:“公子果然猜的不错,那畜生当真是要带兵直夺摘星崖!”这男人口中的畜生,说的当然便是当日大破神州五脉的灾劫本尊。 断手足,灭山门。 苦寻了数月终于摸到了这魔头的一根尾巴。激动与愤怒一股脑地强抢涌心头,七月十四的嘴唇也因着这种无以言表的情绪而不住地颤抖起来。 方杰却也不去看他,只是目不斜视地盯着城楼上的一众精怪,冷冷道:“你手上有剑?” 再复听到着昔日玉公子的声音,却像是活脱脱地变了个人。谈吐之声阴冷沙哑,好似他那苍白的面色一般,再也难寻半分生气。 七月十四也不多言,红着眼睛抬手一翻,“呛啷”一声龙吟已是提剑在手。 方杰单用余光一扫后者,脚下已是虎虎生风,仇敌当头,还有什么好说! 只见这少年后足尖连点,恍似离弦快箭,径直冲向面前不远的天门关。 “那畜生就在前面,不要耽误时间。你且结果了这一众守关小妖,而后赶快入关与我会合!” 这声音同样阴阴冷冷,寻不见半分感情。 一语话罢,这玉公子当即自化一道白光破门而入。电光火石之间,城上众妖只觉得脚下白光一闪,待其恍然大悟地回神之时,脚下的一方城池早已不见城门,而那百十来斤的浑铁门闩也已然莫名其妙地生生断成两截。 关上众妖震惊未减之际,关隘顶天之处业已顿现一道黑影。定睛望去,只见那手提残剑的精壮少年早便是高高跃起,手腕翻飞间只闻猎猎破空之声。与此同时,一张无匹剑网已是不由分说地强压下来。 这帮疯子怎是说打就打!众兽而今才想起鸣金示警,似乎当真为时已晚。 “是是夜袭!有人夜袭天门——啊!” 天门关内,那玉公子埋首疾行间,已是被二三十头状如牦牛一般的祸斗恶犬拦住去路。只待其堪堪站住身形,但见当空降下一只巨鸟:状如鹤,青肌赤纹,白喙一足——正是所谓火鸦毕方(注1)! 前文也有提及,噬骨焚灵的诸天烈火无非尽可归为三类。而这毕方火鸦就是这世间唯一可以将那三种烈火悉数融会贯通留以己用的亘古魔兽。再论此间灾劫戎马天下正是用兵之时,既是肯将这等亘古魔兽留在天门守关,足见此关对其来说是何等重要。 方杰当然明白,此间贸然进攻断然只会招致恶兽埋伏。不过如今好不容易才寻得灾劫兽军动向,只盼那摘星一脉可以撑得过今晚,两方联手想必还有胜算。 若是错过了这等机会,浩荡九州再无护主之人,只待龙城一破,届时必定妖兽遍野。再论除魔之事,又谈何容易! 关内的一众祸斗死死地着方杰一边,不住低吼示警,已是自其周身窜出数丈火苗,喘息之间热浪灼灼。而那毕方自是伴着万千火羽飘至半空,幽幽开口道:“虽是赶路,却又何必如此匆忙?你是赶着送死吗?” 那声音悠扬婉转,好似琴瑟和鸣。 “嗤——” 见得面前灼人的火光,方杰当即将头别在一旁狠啐了一口,转而森然道:“我确是赶路,所以还请火神行个方便我区区一介布衣,当真不想与你在此浪费时间” “哈哈哈哈” 不待方杰说完,自那天上火鸦,顿生一片银铃般地娇笑,“好大的口气!只凭你二人就想破我天门?” “我就知道” 话音一落,方杰立地之处陡然涌起一片森然之气,神鬼嘶嚎怨气冲天!就是这几经诸天劫火炙烤的天门关,灼人温度也瞬间转凉。 恶兽生性好杀,自见夺天威压,却也只会叫他们狂性大发。十数头祸斗见那少年既是宣战,已然齐开巨口,万丈炼狱业火自成滔天之势卷向那团怨气的中心。 而那万鬼怨念之中却也同时响起一股森森然的回应—— “长生一脉睥睨天地百年,打发你等畜生,我二人绰绰有余!” 少年谈吐之间,口中竟已喷淡淡寒霜。 嘴上念及,脚下已动。 万千凄厉的鬼哭之声立时响彻关隘,只见那少年运爪如电,淡淡苍白寒气已是立时将其身形尽数包裹,寒气掩映之中自有鬼影若隐若现。白雾鬼影所及之处,万丈业火只消一刹便尽数冻成冰雕,随后只闻噼啪一阵爆响,业火也好,恶犬也罢,已然尽数在方杰身后碎成一地湮粉。 半空之中的毕方当即颤抖地惊诧了一声,“千魂祭?你这小子竟然自毁前程,甘堕那万劫不复的饿鬼道?疯子!简直是疯子!” 说话间,这火鸦双翼大展,当即一声长鸣直上九天。 “自堕无间奈落?哈哈哈哈” 方杰莫名其妙地苦笑一声,身上的攻势却是停也不停,抬脚猛踏地面,只闻触地“咚”地一声闷响,又是伴着漫天鬼嚎再复跃起。只见这方杰在那片白雾的掩映之下,双手大开大合一路行云流水,运爪如飞招招自是直夺那当空巨鸟的软肋命门,眨眼之间,已是攻出百十来招。 “修仙不成,自堕鬼道,却还不是拜你家主子所赐?少在我面前惺惺作态既是有心动手,还不引颈受死!” 毕方当空一阵嘶鸣,长啸之间已是纵身直跃万丈之高,“你这小鬼欺人太甚!” 说话间,只见这巨鸟周身羽翼瞬间爆起万丈火苗,火舌喷吐,直叫人觉着那当空巨鸟只在那一瞬间便是暴涨了数倍大小。而视其周身烈焰火羽皆数霞光流转,正是那自古传说之中,天c地c凡世三火融汇而出的毕方之炎! “小小的千魂祭,小小的长生崖就凭你们这些只懂欺善怕恶的贱种也想颠覆主上鸿威?” 毕方话罢双翅大张,已是一个猛子直冲下来!傍其周身,更是有一大团飞鸟之态的五彩烈火直坠而下。 “小家伙,我就叫你尝一尝,九天炎阳之火,究竟是个什么滋味!” 有道是: 提刀血满腔,故人今何往? 剑刺仇人胆,碧血洗银枪。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说 注1:木生毕方,其状如鸟,两翼一足,不食五谷,见则邑有讹火。 《淮南子·汜论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四章:再破天门(求收藏 求推荐) 漫天五彩火光恍似流星一般直砸地面,毕方双翼之下的丈余土地已然化作一片焦灼地狱。火光滔天五彩斑斓,一望间诚然光华流转,美不胜收。怎奈这斑斓烈火触之即燃,若非将其附着之物燃烧殆尽,自当不死不休。 “不自量力” 滔天烈火,自是将那方杰蝼蚁一般的身形瞬间吞噬。放眼天下,三世之火最为恐怖的就是这毕方之炎。想那方才不人不鬼的少年竟然不闪不避硬撼这等炎阳之火,不是找死,又该是怎个话说? 话虽如此,那毕方火鸟却还是振翅当空,盯着眼下斑斓烈火满眼狐疑,不肯妄动分毫。五彩天火却是越烧越旺,只映得毕方的脸色一阵阴晴不定。 “半点哀嚎之声都听不到那小崽子莫不是被烧死都不哼一声?” 而事实也的确证明,胜切勿骄 未过几息,只闻天火之内一阵躁动,随后竟是当真从那火海炼狱之中窜出一个火人! “杀我门人,断我手足,叫我家破人亡,有妻难见放一把火就想烧死老子吗!” 火人话罢已然腾空掠起数丈之高,不由分说直奔毕方面门就是一拳。后者虽说心头早有戒备,怎奈那火人方才一举竟只做虚晃一枪,再观自己的双爪,只在那躲闪一瞬早已被其一只大手死死地钳住——强耐着我那炎阳烈火焚体烧魂,这小子竟然还敢留手 他这是在扮猪吃老虎! 这小子的一身本领,断然不止千魂祭而已! 糟! 那遍体烈火的少年却早已将它轮圆了一周,随后牟足了力气撕吼一声,将这大鸟狠狠地砸向火海之中。一掷脱手间,又是借着身体下坠的力度,对着毕方的一颗大好头颅死命补上一拳。 但见那火人直如颗斑斓流星一般,连人带鸟齐齐砸入火海。那毕方的一身烈火之躯竟是纸糊的一般,方杰拳风触及一刻,火鸦之躯登时炸裂开来变作漫天星火。 火海之中,那方杰的一身烈焰却是丝毫没有熄灭的征兆,反倒更似火遇干柴,越烧越旺。毕方易平,恶火难息。遍身腐骨之火只顾加诸于身滋滋地烧起没完,这少年撑着一副焦糊之躯却也只是艰难地向前踱出两步,当即狠狠地重新摔在地上,实是再难踏出火海分毫。 而那漫天星火却只顾在天上翻飞不散,眨眼起落之间,万千星火登时齐齐地发出一阵凤吟,尽数化作无数只毕方火鸦。 漫天毕方盯着那火海之中已做焦尸一般的少年又道:“炎阳火海都踏不出去就凭你这一点可怜的本事,却还一心想着去寻主上报仇不是发梦又是什么?” “你这畜生对我家公子做了什么!” 毕方这边话音刚落,但听得远处一声暴喝。说话者身形未至,只见一张无匹剑网已是夹着猎猎破空之声先行袭来。 万千毕方看也不看,兀自数翼齐张,滔天烈焰凭空便起。再观那来势汹汹的凌厉剑网却是登时被一团斑斓烈焰毫不费力地消弭于无形。 就是九幽饿鬼之道,那阴气蚀骨的千魂祭都难敌眼前这五彩斑斓的毕方之炎,单凭这一记不带丝毫灵觉的剑气,又怎会伤及天火毕方一毛一发? 眼下这拼命赶来助阵杀敌的七月十四,在毕方的眼中却当真像是赶着送死。 “你们你们这群畜生!” 滔天烈火之前,说话的男人提剑当立,一双眸子已然血红一片。无可奈何,却又满心不甘不忿,转瞬之间又是对着火海之中的无数毕方火鸦挥出数剑。 毕方群鸟一面振翅在旁放出阵阵五彩烈焰,另一面却又是玩味道:“又是一个不自量力的蠢材我却还是再要说说那话单凭你们两个就妄图破我天门,当自己是大罗神仙吗?” 群鸟话音刚落,那火海之中的“焦尸”却是挣扎着爬了起来。 “神仙算是什么东西!” 在旁险些杀做一团的一人数鸟但听此言,当即猛地别过头来,方杰还没死? 那漫天毕方转瞬再复扶摇而起,盯着地上那个满身烈焰的少年狐疑道:“你这小子现如今果然已经再非人躯了吗?” 可以重新站得起来,却并不代表遍体天火难伤这少年分毫,天火依旧越烧越旺,带着少年的皮肉,直烧得滋滋作响。 只听得那团斑斓烈焰中的身影喘着粗气讷讷道:“漫天神佛可曾助我?天仙恶鬼可曾救我?什么仙佛魔鬼仙不助我,我便屠魔成仙。佛不帮我,我便借命成魔!” 少年一边说着,烈火中的身影已是缓缓地昂起头来,两道青光兀自从那斑斓烈焰之中直破天际。 随后只闻这少年哑着嗓子又道:“知道我是人是鬼又当怎样那鸟儿,我确是堕了奈落饿鬼,修得却不是千魂祭而是往生诀!” 漫天毕方一阵悲鸣,自成阵列之势以方杰为心盘旋起来。众鸟只顾环形相绕越飞越快,不出几息,遍地斑斓烈焰已然自成一股旋风拔地而起,顿做一团五光十色的烈火龙卷! 只闻那风中的众鸟后怕道:“不单要是自己甘堕性命自投饿鬼无间,还要万计亡灵炼魂,自绝来生轮回你这小子为了问我主寻仇竟敢彻底毁了自己的生灵之道?留不得,你这疯子断断留不得!” “哈哈哈哈!” 那五彩火风只做越吹越热,而这风中的火人却是当即仰天狂笑起来,“来生轮回?来生太远了!我若是连今朝的山河都保全不下,即便再给我千万个来世,也只能眼睁睁地和我裳儿零落天涯。今夕能笑,明日往生又当何妨” 方杰一语话罢,遍身的斑斓烈火之上却又是包起了一层淡淡的白霜,“毕方不死,天火不灭,你这道理我自然清楚。不过单凭这狗屁天火就想取我性命,怕是没那么容易——小七,锁死去路,但见一只毕方逃走,千刀万剐!” “诺!” 而再观那劲风之中的毕方众鸟,当空盘旋之际,一双双眸子也因着方杰言语讥讽变得通红一片,只闻众鸟嘶声道:“两个凡人便想染指天门,你们这群饭桶莫非还要看着天门关再破一次吗!” 但听这群毕方话音刚落,二人脚下土地顿做一阵剧晃。紧接着,无数干瘪嘶哑的哀嚎之声瞬间充满整个天门关城内——破土而出,应声而来的,正是这城内刚刚战死不久已做尸鬼的百余记守关烈士! 想那一众修为高深的道人尊者诚然已被众兽食肉嚼骨,不过那灾劫之军偏偏对这百十来号已被开膛破肚的守关忠骨分毫未动,更加好心加以掩埋。如今看来,实非因着这群恶兽心中善意尚存。万千兽军稍加时日还要伴着灾劫征讨龙城,留着那百余忠骨不食不辱,只为借其胸中的一股守关不利的怨气。再复有人破关捣乱,这一群已做尸鬼的守关忠骨定可大有作为! 斩妖除魔,便是这群所谓正人君子提刀杀人的借口,若是要其用这一身本领除去眼前这些昔日同僚呢? 众鸟又道:“想来尔等所谓君子正道,说是除尽我等便是受命于天,说得何等大义凛然!现在你们眼前的一众将士,皆是为守天门战死铁蹄之下的一片忠骨。今个天门遭难,自是不得安息再复化作尸鬼而战。此番倒是给我瞧瞧你们口中的大道是献身给这一众赤胆忠骨,还是为了活命,同类相杀,将这一众不灭不休的可怜人尽数砍成肉泥!” 灼风不停,说话间地上的一众往生忠骨已是笨拙地提起手中兵刃,成片成片地向着二人扑杀过来。而那七月十四却是想都不想提剑便斩,剑网翻飞之间手也不停,已是朝着方杰的位置直奔过去。 “谁说这群东西是我同类了?” 话音一落之际,七月十四已是手起刀落足足斩下了十数个尸鬼的手腕,只可惜这一众往生之躯当真确如毕方所说——放眼一众尸鬼,斩下一臂却还有一臂,斩下双腿却还能爬,斩下双手却还能咬。百余尸鬼单论战力诚然还远不及林间虎狼野兽,却是可怕在战意难息,不灭不休。 “谁说我等是那狗屁正道了?” 而那火风之中的方杰,也自是没有闲着,脚一点地但听“哆”的一声闷响,已是再复冲天而起,旋即对着不远处的少年高喝了一声:“小七,里应外合,兵刃何在!” 与此同时恰好奔赴火风一旁的七月十四顺势在地上抄起一柄钢刀,猛地掷向风中之人,紧接着一个鹞子翻身,同是一掠数丈之高。 二人双双跃起,抬手便是那繁杂非常却是剑如天网的“七十二恨剑”,只见漫天剑网剑势凌厉,浩荡之气似乎足有毁天灭地之威。眼前这一剑不管不顾,断然已是灌足了二人一身功法灵觉。 “我等赶杀灾劫,不为天下,只为寻仇!” 噼啪爆响之中,那一双银剑钢刀已是应声断成数截。再复放眼天门关内,城楼门墙业已尽数化作废墟,而那一地尸鬼,当真尽数被那剑网绞成肉泥 腥风拂面,这如今七月的赤天,竟是下起雪来 二人就地躺在一片血泊当中,自任漫天飞雪搅得鼻头发痒,喉头发酸。 想来距那四脉攻顶,灾劫降世已是足足一年有余了百余手足师长如何惨死,却还如昨日之事一般历历在目。 不见浊云七月雪 这等天下奇景,那群兄弟却是再也见不到了 裳儿,她还好吗? 这两个男人便只顾沾着一身黑血躺在地上,大口地喘着粗气。 未过几息,七月十四烦闷地将其身边还欲咬他一口的尸鬼头颅丢开老远,定定地望向方杰,却终是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那玉公子别过脸来皱着眉头看了看那少年,又是低下眼来看了看自己,旋即也是哈哈大笑。 “公子,万幸的是大小姐不在身边。若是被她撞见你这惨象,定是要狠狠地奚落你一番咯!不过公子被那毕方之炎灼烧这么久,你却只是烫没了衣服,少了半边头发。莫不是自堕饿鬼道真的不怕火烧了?” “放你的屁!” 方杰说着信手在血泊中拾起一片碎布盖在身上,接着狠声道:“早在与那鸟厮交手的一刻,我便料定了那毕方之炎绝不一般,早便用那往生诀的森然寒气暗自护住全身。谁料它那斑斓烈火竟是如此厉害,算是我早有防备还是着了它的道方才你若是再来迟一刻,算是我有寒气护体,也只会早被那九天阳炎烧成焦尸了!” 七月十四却是仰面向天也不再看他,淡淡道:“不过我总算没有来迟,你也总算没被烧死而那畜生,就在前面” “是啊就在前面” 正可谓: 不见浊云七月雪,但闻焦土泪不绝。 立马扬刀向天门,还请一樽慰明月。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五章:剑断人亡(求收藏 求推荐) 天门关五里来路,摘星崖。 四大凶兽傍身,灾劫就此傲然立于城巅之上,而这摘星殿下,万千兽军已成整军之姿。 一旁的梼杌紧了紧赤膊,狠啐了一口,瓮声道:“他奶奶的,七月飞雪,这是天上的那群老官知道我家主上要大破龙城了?” 而那灾劫却仍是缄口不语,怔怔地望着前路,若有所思一般地探出手指,捻下一朵飘雪。 真凉 蓝衫女子转过头来望了望灾劫,又复望了望灾劫所望之处,当自犹豫了一番,迟疑道:“主上可有心事?” 只闻灾劫事不关己一般地淡淡道:“天门已破,毕方死了。” 众兽大惊,而那梼杌已是涨红了老脸,一步踱到灾劫面前,抱拳过顶当即单膝跪下,“肯请主上发令,叫洒家会一会那群不知死活的东西!” “你等只管直奔龙城先行动身,其间若是遇着小乡小寨要杀要吃自行处理方可” 劫数说着,又复玩味地舔了舔嘴唇,当即将其手中的雪水尽数蒸腾化气,幽幽道:“那个好玩的朋友,本座要亲自会一会” 众兽闻言,却是齐齐跪下,“可是” 不待众兽说完,只听那灾劫冷声道:“你等好似还有异议?” 谈吐之间旌旗鼓荡,立时寒风大作。满城气温瞬间急转直下,万余兽军不禁齐齐打了个寒战。 “没有” “那还不动身?” “喏!” 不见浊云七月雪,独余赤地血染天。 方才还是零星散落的温婉细雪,而现如今漫天飞雪夹着烈烈寒风早已大如鹅毛扬扬洒洒。残肢也好,断旗也好,腥风也好,废土也好,经由这一场突如其来的七月飞雪,倒写的佛字,焦黑的土地,遍野的残砖败瓦具是一并被层厚厚的大雪藏在下面。一眼望去,素裹银装,一片圣洁无暇。 只是除了那方永远也洗不净的猩红苍天。 灾劫就这么顶着如刀似箭的猎猎寒风,背负双手一动不动地站在摘星大殿之巅,似是早已成了一尊石人,似是眼皮都未曾眨过一下。 直望得远方终有人影可以肉眼可觅,直望得那两个一心取他性命的凡人,这凶神才终是迎着寒风,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摘星大殿之下。 他那一双满含希冀的眸子,转瞬间又是被一团冰冷淹没。 那两个少年就这么远远地盯着城楼上,那个叫自己日思夜想直欲将其啖肉饮血的仇人,满腔的愤懑不平到了此刻,却是梗在喉间,半句话都说不出口。 三子就是如此冷眼相望,怔怔地钉在地上,唯余风声作伴。 “本座还以为你们不远万里寻至摘星崖,总是有些话要说的” 灾劫说着,冷冷地扯动嘴角,接着道:“我等今日虽是攻破摘星城门,而那老家伙却是早便甩下一众百姓,携众弟子逃之夭夭了。你等若是有心寻他,该是寻得到的。” 方杰却似全当听不到一般,盯着殿上灾劫冷声道:“你一个人?” 灾劫讷讷地点了点头,“一个人。” 方杰又道:“你还是小瞧了我等凡人” 灾劫倒是冷着一张俊脸,认真地摇了摇头,“那一众兽军还有要事在身,不必于此耽误时间。至于你本座何须小瞧” 不待那灾劫把话讲完,方杰接着愤恨道:“你可还记得我?可还记得那长生门?” 后者略一皱眉,“那方黑水是我降生之地,我当然记得。”转而若有所思地盯着城下的方杰看上许久,淡淡道,“反倒是你莫不是说,你就是当日那个刺我一剑的老匹夫拼上十余条性命救出山门的小鬼?” 方杰惨淡一笑,呷声道:“亏你畜生搅得人间地覆天翻,却还记得我是何人” “所以你便自堕奈落,甘愿自斩轮回,练个半生不熟的往生诀,来寻本座报仇?” 方杰兀自一愣,转而哄着双圆对那城楼之巅的大仇人嘶声道:“我如今这副不人不鬼的样子,还不是拜你所赐!” “本座又是几时叫你炼魂做鬼” 说话间,这灾劫全身杀意暴涨,冷冷地垂下眼帘,盯着城下目光凶狠的二者漠然道:“因为即便你做鬼成魔,对这天下生死,依旧毫无用处!” 一语话罢,这二人只觉周身顿生一股无匹威压。脚下一阵踉跄,不禁齐齐闷哼了一声,却总算是勉强稳住了身形,没有立时为那淫威跪倒在地。 “放你 妈的屁!” 在这等威压之下,方杰一旁的七月十四反倒钢牙紧咬,顶着高台之上的凛冽杀意当即自踱一步迎身而上,指着城楼破口大骂道:“天不佑我万千黎民,今遭就由我二人自断阴阳送你归西,兀那狗屁畜生,还不快快下来引颈受死!” “就——凭——你?” 谈吐之间字字如钉,“你”字方落,那灾劫已同七月十四贴身而立。 与之同时,不待众人反应,其双脚下即刻“轰隆”一声巨响,满地积雪立时暴起万丈银涛,方才说话的七月十四当即被股雪浪径直击起数丈之高。 雪浪如刀,灾劫也不理会那个被其抛至半空的男人,兀自抬起一条手臂伸向半空,悠然道:“尔等仰仗的仙佛已是自身难保,又怎会闲心保护你们这群废物?”话音一落,那急坠而下的七月十四,恰好落入他的手里。 这凶神自是想也不想,手臂顺势一沉,只闻“砰”地一声闷响,那男人已然被其生生钉入土中,霎时间积雪飞扬,血溅四方。 “小七!” 突遭眼前变故,方杰慌乱之间已是忘记了大开灵觉根本,抬腿便是要冲上前去。 眼前的凶神却又是横起一掌挡在这少年面前,随后又从间摸出两柄兽爪模样的手甲,信手丢在地上,淡淡道:“你若是自信功夫了得,就捡起这对搜魂,用那往生绝与本座一战。不然” 灾劫说着,又复低下眉眼冷冷地望了望早在地上缩成一团的七月十四,“本座可以饶你不死,不过要他留下来抵命。” “畜生” 方杰咬着牙瞥了一眼缩在血泊当中抽搐不休的七月十四,回想昨日与之种种,似乎又被带入了当日杀声满天的长生崖。心念翻涌之间,这少年已是不由自主地蹲下身子重拾那一对魔兵,抬眼之时,一双眸子早已尽是血红一片! “还我小七命来你还我小七命来!” 搜魂魔性侵扰,这少年已是再入搏命之姿。只待其身形方动,一只手甲却是被双血手死死地按住。 “公子” 这边早被劫数摔得面目全非的七月十四,竟然再复挣扎着爬起身来。 只任鼻口浊血一颗一颗地溅在雪中,这男人却也只是抬起臂弯草草一抹,反倒将整个身子都压在方杰的一条臂弯之上,死命地向下扯弄那幅手甲,一面不住地喘着粗气,一面气若游丝道:“跑!” “小七你这是做什么!你呵呵你且在旁好好养伤,待我用这对搜魂结果了那畜生我们一起回去找罗裳,我们三人我们三人再一起光复长生。长生不死长生不死这是你说的啊小七都是这个畜生,都是它!” 方杰说着,又复愤恨地望向那一脸默然灾劫。自责c恼怒c羞愤,诸如此等恶意滋养,瞬间再复唤起了藏在那对“搜魂”之中的恶灵。 一双手甲转瞬之间又是寒光流转。 任是在旁的七月十四如何努力,那对兵刃非但没得半分松动,更是再复嵌进方杰的皮肉之中。而方杰那一双黝黑的眸子,此间业已泛起两团绛红邪光——又是魔化。 “脱脱下这对不祥之物快” 感受到了此刻方杰身上的异样,七月十四压在方杰臂弯之上的双手更加拼命地向外拉拽那对魔兵。而那方杰的一双眸子,倒是因着七月十四的一番言语,而再度变回死黑之色。 “公子咳这畜生是个怪物我们我们此时斗不过他的”说话间,七月十四终是放开了钳住方杰的一双血手,摇摇晃晃地挡在方杰面前,吃力地拔出刚刚在天门关上捡来的钢剑撑在地上,微笑道:“小七可以认得公子投身投身长生一脉早已无憾。看来小七只能陪你走到这里了只可惜等不到公子成亲那咳!小小七现在现在只求公子一件事——跑!” “为什么是你?为什么为什么又是我活着” 自言自语间,那一双“搜魂”之上的团团光华瞬间黯淡,更是转瞬脱开了方杰的血肉砸在地上。而这少年的一双死黑的眸子早已湿成一片,“我不要一个人活在世上别留下我一个人” “什什么话公子还有大小姐啊你怎会是一个人” 七月十四说着又是抬起手臂,狠狠地抹了一把唇角的血迹,接着道:“快跑吧趁小趁小七还撑得起这幅皮囊哈!咳咳咳咳!” 这少年就此视死如归地盯着眼前的邪神,直到方杰跑远都再也没有回头看他一眼。听得身后再无半分声响,反倒是心满意足地咧起嘴角。 而灾劫这边,同样直望得那方杰越跑越远,直至其身影消失在大雪当中,却还是不曾对其动手,只顾若有所思地皱起眉头抱着双臂,盯着面前这个早已被鲜血染透了上下衣衫的男人,恍惚之间,竟是杀意全无。 那七月十四却当即是把头一扭,在地上狠啐了口鲜血,狠声骂道:“那畜生你还不动手?” 灾劫却是淡淡道:“先前见那酒鬼也是如你这般,放着生路不走,偏偏甘愿为着三个娃子前来阻我兽军送死而今你这厮又要抢着步他后尘你们这帮家伙莫不是真的可以随随便便为了别人而全然妄顾自己性命?” “哈!咳咳咳哈哈哈!” 每逢放声大笑,这男人就要咳出大口鲜血,此间却像是听到了一个多么好笑的笑话,只顾一手拄剑,一手按着胸口狰狞地盯着灾劫,狂笑不止。 紧接着,这男人挣扎地挺起胸膛,傲然道:“即便我将这因果说与你听你这畜生又怎会明白!” 又见这七月十四艰难地再复向前踱出一步,已是手腕一翻抱剑在胸,再复狠声道:“你我人神殊途道尽因果也只是废话,都在剑上!” 一语话罢,少年当即牙关紧咬,抬起腿来死命地向后一蹬。但听地上“哆”地一声闷响,这七月十四竟是自化一道血光,连人带剑一并射向面前的灾劫。 另一边的灾劫反倒把眉头锁得更深,对着夺来寒芒信手一扬,随后想也不想径直探出一拳,厌恶道:“不知死活” 话音一落,剑断人亡。 而那七月十四即便早已血肉模糊地瘫倒在地,那张模糊不清地脸上却还是勾着一抹触目惊心的微笑。 再看那灾劫,却是早已再复跃上摘星之巅,若有所思地盯着龙城方向看上许久,转而幽幽地回望了一眼血泊当中的七月十四,一甩衣摆,立时消失在漫天风雪之中。 正可谓: 重临易水畔,壮士血未寒。 一生傲霜骨,生死两难断。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六章:一个好人(求收藏 求推荐) 风大雪急,那灾劫刚刚离开摘星崖不久,七月十四瘫在血泊里的尸首便立时被随后降下的暴雪掩埋。 而早已夺路而逃的方杰也不知一路跑了多远,脑子里除了七月十四最后留给他的那句“公子跑!”不停地回荡在耳畔,就只剩下嗡嗡作响和一片空白。 他只是跑,直跑得雪深过腰,直跑到再无可进之路才终是喘着粗气跪倒在地。再想起昨日无数门人暴尸荒野却无人敛葬,喉头涩苦,一双眼睛已然瞪得大如铜铃——泪已流干,血尤未寒。 就只得任凭自己直如丧家之犬一般地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哈着冷气。没人知道他此间在想些什么,那一双握得死死的二十根指已然深深地嵌进了肉里。只待其颤抖着抬起头来,映入眼帘的却又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无名山洞。 “小七说得对怨天尤人,哭天抢地依旧对这已成的事实毫无用处怪只怪我太过自负一身本事,也太过小看了那畜生的可怕之处”忖到这里,方杰已是木着一张脸缓缓地直起身子,一步一步地踏进那个洞府之中,“那畜生今日放我性命就好似当日我用那渡凤劫饶过成阳不死一般这鸟厮本就是在玩弄于我!好在这洞府是个闭关修行的好去处;小七c师尊c我那一众手足兄弟这不共戴天之仇,我早晚要叫那畜生十倍奉还!” 话到这里,且先将这方杰闭关苦修一事表过不提。 大雪未停,就在那龙城脚下的一众布衣百姓日日朝更暮改一片安详,却是对这即将到来的灭顶之灾浑然不知。 “好好的七月艳阳天,怎么说下就下起这么大的白毛雪来!” 被这大雪困在房里的一个农户只顾焦虑地盯着外面已是下得冒烟的鹅毛大雪,又复接着道:“说来这老天爷也是发疯,就打去年开始,这天上不论早晚都是跟锈住了一样红得瘆人。你看看,现在才刚刚七月又是下起这么大的雪来,我看呐定是这世道凶险,老天爷就也跟着起哄架秧子!你说是不是啊,老婆子!” “快闭上你的乌鸦嘴吧天塌了还有你说的那一票子深山仙人撑着呢。就是砸,也砸不着你这老东西!” 说话的民妇停下正在择菜的手,兀自扭了扭臃肿的屁股,满脸不屑地白了农户一眼,又道:“还说什么老天爷不老天爷,神仙不神仙的鬼扯要是真有神仙呐,我早就求求他叫咱家财万贯,给咱家玉儿说个住在龙城里面的姑爷了。你成天尽是听信村里那些个老东西的鬼话,说什么宝华寺说过,说不要杀生妄种孽因,老太婆我这辈子打死的山兽数不胜数,也没见到他们说的什么报应不爽。尽是胡扯,尽是胡扯的!” “你这老太婆怎么一提到神仙就满口不敬!你这你这实在是” 农户听到那民妇满口污言秽语辱没天宫,就立时被惊出了一身冷汗,一面双手合十拜着阿弥陀佛,一面伸长了脖子对着窗外东张西望,“要不是你刚刚提到,我还记不起来!玉儿出去了这么久,怎么还不见她不回来她干嘛去了!你看看外面这些个野孩子,下着多大的雪都还在外面撒欢,也不怕一下子风大,把他们全都吹回娘肚子里去!” 农户说着又是一副恋恋不舍的样子把头探回房里,一面搓着手,一面挪起一个木墩坐在民妇的对面择起菜来。 只听得对面的民妇一面择菜,一面哼唧着答道:“咱家闺女出去干嘛你这当爹的也从来都没过问过一下,亏了这姑娘熬了几个晚上给你捺了双草鞋。我看你呀,有功夫关心外面那些野孩子什么时候给风吹回娘胎里,倒不如腾出功夫多关心关心咱那宝贝闺女的婚事吧!咱家闺女又去书斋给那刘书生打杂了,现在这风大雪急的,恐怕是给困在书斋里了。唉?今天这场雪下得这么大,不能耽误了咱家收成吧!” 农夫倒是当即被他这老太勾起了兴趣,当即搪塞了一句,“不打紧,不打紧,收成不好还有万岁爷给咱撑腰呢!另外隔壁的老张头还欠着咱家十斗大米没还,这两天要是没饭吃了就问那老东西要!” 随后这老人接着好奇道:“刘书生是哪个?皇城根下面那个书斋里面的刘书生?不行,咱家闺女可不能嫁给他!这十里八乡你打听打听,谁不知道他爹是个卧床几年不死不活的痨病鬼,咱家女儿嫁了她可是亏大了!” 民妇当即故作神秘地瞥了前者一眼,随后趴在其肩上耳语道:“痨病鬼才好呢!我这两天专门四处打听了一下他家的环境,他家那老东西早在年轻的时候发过点小财,家里面算上一算还是有些个宝贝!刚好那书生似乎对咱家闺女也有意思,以后哇,也兴许能考个进士榜眼什么住进皇城。想来他那个老不死的爸爸这两天赶上下着大雪也是命不久矣,改日那老头死了,要是这书生家里有媒婆来下聘礼咱就把玉儿嫁了,到时候那老家伙剩下没享受净的家产还不都是咱的?” 只待这民妇满脸兴奋地还有闲话想说,二人却是听到窗外突然爆起一阵杂乱的哭喊狂奔之声。 对望了一番,这二人倒是齐声埋怨道:“这帮野崽子,狼来了吗!一个个的像是哭丧一般!” 说话间二人已是推开房门探出半个身子来,这农夫刚刚推开房门的一刻,就被那些夺路而逃的逆流人群撞了个满怀,“瞎了你的狗眼!”农夫回头狠啐了一口,待其转过头来之时,倒是真与他那身边的老婆子一样,两条腿间当即湿成了一片,浑身上下更是抖似筛糠。 皇城脚下冒了烟一样地下着白毛大雪,但见这大雪之中四个凶神恶煞之人就这么大大咧咧地踏进市井,在其前面更是闲庭信步地先行一名形容俊美却是满脸戾气的皮衣少年;而这五人身后,竟是紧紧地跟着黑压压的一大片目难所及又见所未见的蛮荒凶兽。 他们难道不知道这里是皇城脚下?胆敢带着如此之多的人马,如此明目张胆地踏进皇城脚下,他们难道没听过那队叫天下匪类具是闻风丧胆的金甲龙卫? 这对老人却只看到走在前面的那个皮衣少年冷冷地瞥了他们一眼,那一眼就直叫他们的一颗活心凉了个彻底。他那眼神一扫之间,仿佛刚才看到的,只是两个死人。 他们只见那个少年直若满城老少皆做无物,轻描淡写一般地抬起手臂指向面前的皇城正门,冷冷地道出一个字——“杀!” 随后这少年身后的万千只洪荒恶兽当即犹如洪水决堤一般,伴着震天怒吼踏碎城门,团团涌入这皇城之下的最后一个村庄。 还不等这对年迈的老夫妻探回房内关上房门,一头从未见过的恶兽已是扑到了二人身旁,一口便已咬下农夫的脑袋;紧随其后也不待这民妇惊叫出声,也自被另一头恶兽当场剖肚食肠。 放眼整个小镇,不久之前还是一片盎然生机之景,只在眨眼之间,遍地白雪却是早已被这些鲜活之躯的汩汩热血融成一片猩红汪洋。满城之内除去哭喊便是惨叫,这本该是盛夏时节的七月,而今却是寒风鼓荡,飞雪漫天。 即便而今这暴雪下上整夜不停,又怎能掩得掉如是之多的无辜之血? 再看那灾劫,就这么踏着一地血水,在那连屋大火之间理所当然地一步一步踏向龙城内门,更是一脸陶醉地张开双臂,狂笑道:“天地众生,你们倒是做给本座看看还有哪个肯为了成全这龙城当中之人,白白自弃性命!” 灾劫话音方落,却听得不远之处有个声音弱弱地说道:“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放过这些孩子吧” “扫兴” 待这灾劫皱着眉头,把脸转向声音的去处。却是看到一个身材不高的姑娘,一面拼了命地挥动着手中戒尺与面前的三两只瘦小的精怪对峙,一面拖着抖似筛糠的两条腿连连求饶。而在其身后,倒是真有三两个五六岁出头的孩子哭闹着包成一团,更是有个书生打扮的男人也是瑟缩其间。 但见此景,这灾劫倒也心生好奇,迈开步子走了过去。 刚刚上前,一股刺鼻的骚臭之气便扑面而来。 遣散了那一众小妖过后,这凶神自是俯下身子,一把抢过了这少女手中的戒尺,玩味道:“你是说放过那群小崽子,叫本座的这些孩儿吃掉你,和你身后的那个男人?” 这姑娘头也不抬,狠狠地点了点头,随即又是拼命地摇头,颤声道:“也请大侠放了那个书生你们要杀就只杀我一个吧!” “哈哈哈哈!” 灾劫倒是被这一席话逗得仰天大笑,旋即冷声道:“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你当你的命这么值钱?” 姑娘又道:“大侠天公但有好生之德,我相信杀人并非是您本意,您是个好人您” “放屁!” 还不带这姑娘把话说完,灾劫已是莫名其妙地勃然大怒,当即指着那三两个抖做一团的人类,厉声道:“什么狗屁好人大侠,本座是正是邪还不需要你区区一个凡人品头论足!你只选给我看,要那群孩子活,还是要那个书生活!再给本座废话,你身后那三两之人,本座定当一个不留!选!” “我” 姑娘被这灾劫一喝,本已抖似筛糠的身子更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恐惧伴着委屈,大颗大颗的泪水已是沿着两颊掉在雪地当中,“我我选你叫他们活,我求求你,我那个也不想” “孩儿们!” 灾劫烦躁地低吼一声,旋即高声吼道:“将这几个小崽子和那个书生” 不等灾劫把话说完,那姑娘当即歇斯底里地哭喊道:“不要!不要伤害那些孩子!我选刘书生,我选那个书生!” 灾劫倒是当即摆了摆手,喝住了身后一众精怪,又复对那个姑娘低声道:“你是要那个书生陪你一起死咯?” 这姑娘只做把头埋得更深,沉默了半响,当即用力地点了点头。 而在其身后的那个书生却是早已破口大骂:“贱人!你这贱人!想我陈辛平日待你不薄而今这性命攸关之时,你竟是如此待我!贱人,你不得好死!你全家都” 灾劫即刻烦闷地揉了揉耳朵,只顾对着身后的一众精怪淡淡道:“孩儿们快些送那婆妈的东西上天!”旋即又垂下眼帘,望着那个抽噎不休的姑娘接着道:“本座倒是问问你干嘛要为了别人的性命,罔顾自己生死?这问题本座想了很久却总是想不通若是你如今答得出——那今日,本座就饶了你和那几个小崽子的性命。” 姑娘试探地抬起头来望了望那灾劫,转而嗫嚅道:“这些即便我不说与你听你自己也该知道的。” “放屁!” 劫数当即嗤笑一声,冷声道:“本座要是想得通就不会问你了,果然就连你这一届布衣也是不愿回答本座吗?” 但听面前这个男人的言语虽然似是冷得不带满分情感,却又满是萧索苍凉。 这姑娘的心口倒是莫名一痛,立时强忍心中惊悸郑重地盯着灾劫的一双冷眸急道:“因为你是人啊且不论你身边的这些仙人如何。总之,假如把现在的我换做是你,我想你一定也会为了救活他们,甘愿牺牲自己的!” “我?人?哈哈哈哈!” 灾劫不可思议地指着自己的鼻子大笑不止,而视其身侧的一众精怪更是仰天狂笑,只听那灾劫笑得弯下腰来,还是不住念道:“你们听没听见这痴人叫我什么她说我是人!哈哈哈哈我是人?” 灾劫与那一众精怪的哄堂大笑,倒是引得那姑娘的心头更痛,只听她接着诚恳道:“我不知道你儿时都经历了些什么我想,那必定是十分不堪又痛苦的过往不过只凭你言出必行这一点就可以断定即便你死不承认,你的心里还是一个好人!” 被姑娘这么一说,灾劫却是笑得把腰埋得更深了。只得告饶一般连连摆手,咧嘴道:“好好好我是好人,我是好人” 嘴上说着,灾劫倒是干脆跪下单膝凑到这姑娘面前,抹了一把脸上的笑泪,淡淡道:“你叫什么名字?” 姑娘被这男人如此贴身地一问,浑身上下竟又是颤抖起来,嗫嚅道:“我我我我叫玉儿。” 灾劫沉吟了一声,“玉儿?” 这凶神旋即毫无征兆地将那姑娘按在雪里,玩味地盯着身下这个恍若鸽子一样的姑娘,轻轻地啄向了她的两片薄唇。 颤抖而柔软的躯体,却是凉的像冰一般的双唇。 随后那灾劫只顾悄悄地趴在这姑娘耳畔耳语道:“谢谢你你走吧!” 正可谓: 天地浩荡心不古,我自扬刀向古佛。 龙城如纸一剑破,今日方知我是我。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七章:以身护国 “谢谢你,小丫头你走吧!” 灾劫话音方落,但闻那皇城当中一个声音立时庄严道:“何方妖孽,胆敢擅闯龙城!” “哈!” 说话间,这凶神已然缓缓地站起身子,信手抖落掉满身残雪,冷笑道:“那老泥鳅终是耐不得性子了——众军何在!” “吼!” 万千兽军齐吼之时,那一方冰火不侵的城门,终是吱吱呀呀地缓缓打开。一望其中,万余记得金甲将士早已金刀横立,摆好了一方阵势。 “天子麾下,金甲龙卫!尔等妖孽屡犯天威,罪当天诛!” “天?诛?” 灾劫口中念罢,却是歪过头来望了望身旁刚刚缓步走来的四大凶兽,旋即对着一众满眼冷笑的部下咧了咧嘴,抬手指向那一方金晃晃的龙卫阵势大声道:“那方凡人自封天子,而今又道是替天请命,众将士” 说话间,只闻这男人语势一缓,玩味一般地幽幽道:“叫他们杀!” 万千兽军一应劫数所言,齐吼一声,但见此间威势直震得遍地积雪乱颤。而那赤膊梼杌已是先行踱出一步,一捶胸口又是震天彻底的一声狂吼,狂笑道:“孩儿们,何不放开手脚,叫这一众凡人瞧瞧,究竟何谓天诛!” “吼!” 不过眼下这一众金甲侍卫既是敢以天诛自居,自当绝非浪得虚名。放眼江湖碌碌修行之辈立何止千万,而今眼下的一众金甲将士中的任何一人,却都是有着绿林江湖之间任何一脉门宗的手段。 眼下只任那万千魔兽气势汹汹地直扑城门,但见这皇城万计龙卫面色不改,自顾横刀提盾,“刷”地一声齐齐将手中金盾砸进土里;又是“刷”地一声收刀回鞘,并指成剑。 佛号一吐,城下万人之众齐掐法决,一气呵成,万余禁卫此间恍似一人那般。 佛号再落,万计华光宝气的字登时破空而发,只见得漫天神光直如大雨倾盆径直砸向那黑压压的一片兽军头颅。 得见此景,那灾劫反倒是不急反笑,自顾冷切了一声悠然道:“一招鲜吃遍天?真当是我等怕了你们这半路出家的字决不成?九婴(注1),禺疆何在?” “在”字方落,龙城内外立时飞雪呼号c北风大作,只见风雪之中自有一剪人影足踏双蛇迎风而舞,而那金甲方阵之众只若沾上一点邪风竟是立时口吐白沫,面色铁青地僵倒在地。 一波未平一波再起,漫天字去势大减的当口,众龙卫又是听得一声直叫人脊背发寒的婴啼,方才冲杀上来三两只精怪已然几个腾跃,摇身变作数丈之高的九头怪蛇,随即更是想也不想地齐开巨口,数道毒火浊流立时将那漫天洒下的字尽数吞没,随后更加威势不减,不由分说地拍回那方金阵当中。 两方初初交手,就被那一众妖兽占尽了便宜。只待这万计金甲龙卫破得邪风毒火,在成整军之姿;万余记亘古魔兽却是早已凶相毕露地杀至众军面前。 与那一众兽军短兵相接即是避无可避,金甲披身后有天子,龙城危难在即,身为皇城禁卫,又岂有不战而降之理? 但见那万计金甲禁卫齐齐拔出嵌入白玉地板之中的金盾,“呛啷”一声提刀在手,视死如归一般地齐声喝道:“龙卫在,龙城不破!死守龙城,和这群畜生拼了!” “杀——” 正道是:“斧剁刀劈自无防,金甲匹身盾如墙。何惧九州妖风起,还剩赤胆血一腔!” 回望当朝盛世二百余年,这一众皇城禁卫抗鲜卑阻倭奴,平四方扫六合,纵横疆场百余载。直杀得八方疆土皆数拜服天子脚下俯首称臣,放眼当朝百年间,外邦蛮族已是再不敢犯我中原神州半步。是故“龙卫在,天威难犯;金甲傍,十方无恙。”这句传言已然成了当世之人心中的一条不变真理,是以百余年间,这方民众早已逐渐忘却了头顶之上的浩荡天地之威。有恃无恐,就自当任由内里心魔作祟,也再不信那因果轮回,报应不爽。 其实,倘若一究这眼下浩劫究竟是何人之过,实也不出一个道理——乱世莫忘本,盛世莫欺神。 金甲龙卫在这现世之中诚然是支所向披靡的钢铁雄师,只可惜,而今这群皇城禁卫所要面对的,却是数以万计活在洪荒野史当中的恶兽凶神。 区区一介凡人,任你如何万夫莫当,试问又怎可敌得过那一大群不知痛,又不怕死的洪荒怪物?放眼那万计龙卫,虽得拼死力保龙城,怎奈掠城之兽为数众多?几番拼杀下来,满城兽军龙卫已可积尸城山,可人都会累,万千恶兽却是杀都杀不尽。 更加莫要忘了,那万千兽军背后,还有一个已是天下无敌的灾劫本尊! “明知不敌却还要一战,本座果然还是无法理解这你们群家伙啊” 心念所及,这凶神的身形一动,可只待其方自迈开一步,已然发觉自己的一方衣摆竟是被人死死地扯住。皱眉一望间,又是看到了那个叫做玉儿的姑娘。 眼下这股滔天的血肉腥气早已叫这姑娘趴在地上吐得不成样子,可她的一只玉手偏偏还是死死地攥着灾劫的衣摆。觉察到自己手上力道牵引,这姑娘终是勉强抬起头来盯着那灾劫,有气无力道:“不不要再杀人了不要再” “不顾爹娘,你缠着本座作甚!” 灾劫当即一把拍掉了那姑娘死死攥住不放的衣角,转而冷声道:“本座从来都不是好人,因为本座根本就算不得人。今遭本座饶你不死已属法外开恩,你若再是纠缠,定无今日运气!今后,你走你的,我走我的滚!” 随后这男人想也不想,大步踏入皇城当中。全然不顾耳畔杀声震天,而对那姑娘,他自是当真再没看上一眼。 放眼偌大的皇城中央,自城门再入天子正堂少说也要三里来回,而这灾劫行至正堂朱门之前竟是也只用了三步!抬眼再望面前,不知在哪里却又是蹦出了四名金甲禁卫拦住去路。 但听得当中一人高声道:“若想触我天子龙威,先从我等四方” 不待这男人把话说完,灾劫倒是再无废话,早已缓缓地抬起了一只手臂。此番虽距数丈之遥,那凶神五指虚张之际但听“啵”地一声轻响,四名金甲禁卫已然闷哼一声连人带门被这凭空生得一股邪力一并轰进天子内堂。 再看那金銮殿内,却只见得一人背负厅门只手掌卷傲立其间,虽说不发一言,却是自成一股不怒而威的气魄。四名禁卫直如脱了线的风筝一样倒射进来,这男人却是不慌不忙,更不转身也不抬眼,信手一翻,已然轻描淡写地化解了几人的急坠之势,更复轻轻地将那四者放倒在地。 随后但见这男人兀自收回那只救人的左手,轻轻地翻了一页手中的书卷,头也不回地斩钉截铁道:“传令下去,叫那群禁卫自卸金甲告老还乡如若再战,朕必要定他个叛国之罪!” “圣上!” 但闻这男人如是所言,殿内四子先是一愣,旋即已是连滚带爬地当即抢到天子足下伏身便跪,嘶声道:“龙卫在,龙城不破。臣等宁愿力保皇城直至战死,也断不肯降!” 而那掌卷之人,却只当没有听到一般。只顾缓缓地转过身子,盯着那门外一脸戾气的灾劫淡淡道:“如今朕只有一事相求朕即刻遣散皇城金甲众,只望你” 劫数也不待这男人把话讲完,当即扬起一掌打断前者言语,随后转过身子对着高台之下的一众兽军高声道:“我军听令,这皇城之中的金甲禁卫皆凡卸下金甲,尔等便不可伤其性命。若敢违令者,格杀勿论!” “有本事就自己从老子身上把这身金甲扒下来,我等用不着你这畜生假仁假义!” 还不待那高台之下的一众兽军作何反应,金甲残将却是早已高声叫骂道:“披上这身金甲,我等就从未想过要背叛圣上。今日即便战死,我等也断不肯降!” “哦?” 但见这灾劫非但不恼,更是冷笑着勾起嘴角,又复淡淡道:“罪同叛国,也是断不肯降?” 高台之下的金甲之众又是一阵嘈杂,“放屁!我朝圣上贤明天地可鉴,他又怎会颁此禁令!” “是朕说的” 说话间,那掌卷之人已是踱身一步站在灾劫身侧,盯着高台之下的一众金甲禁卫又复高声道:“今日起,皇城之内再无龙卫,身披金甲踏入龙城,罪同叛国!你们给朕退下!” 话音一落,那地上拼杀之中的一片将士,却是只顾面面相觑地僵在原地。这天上的大雪,终是停了 正可谓: 龙卫在,天威难犯。 金甲傍,十方无恙。 顶天真龙今卸甲, 天地同殇。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说 注1 九婴,水火之怪,为人害,之地有凶水。 逮至尧之时,十日并出。焦禾稼,杀草木,而民无所食。猰貐c凿齿c九婴c大风c封豨c修蛇,皆为民害。尧乃使羿诛凿齿于畴华之野,杀九婴于凶水之上,缴大风于青邱之泽,上射十日,而下杀猰貐,断修蛇于洞庭,擒封豨于桑林。万民皆喜,置尧以为天子。 《淮南子·本经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八章:万字真诀 飞雪初歇,战火不灭。 放眼这皇城内外早已流血万里,尸横遍野。这里的每一具尸骨,都有一个家庭,有它的父亲c母亲c甚至妻儿,前一刻还是个能说能笑的活人,这一刻却已是具冷冰冰,甚至死不瞑目的尸体——此仇早已超脱国恨不共戴天! 试问就此鸣金收兵,这一方还有命在的金甲禁卫又怎会一弃国耻安心还乡?生为皇朝的尊严,这群将士即便已被万千同僚手足的尸骨环绕,也只会流血,怎还有泪可流? 满城一命尚存的皇城龙卫各自对望一番,当即又是齐齐一甩衣摆,兀自将这双膝狠狠地砸在地上,齐声涩苦道:“微臣不懂万千手足罹难微臣怎么走!走去哪?” “好好!尔等忠心天地可鉴,这些朕都看在眼里。只不过” 那掌卷之人话到这里,已是缓缓地抬起手来;一只早被宝华庄严的金光包裹住的右手。 只见其冷目一扫这大殿之下的一众忠骨,狠狠地咬了咬牙关,面无表情道:“话已至此,尔等若是依旧抗旨不尊,那朕也只能血溅当场了!” 苟活的千余将士瞳孔骤然一缩,浑不知痛一般地蹭着双膝又是向前猛探一步,急道:“圣上!” 一朝天子却仍是面无表情地淡淡道:“回家还是朕死?” “喏微臣退下便是微退下便是!” 满城金甲禁卫见眼下已是强扭不过,终是有人强咬着牙关,缓缓地卸下了一身金甲,对着城上的男人一拜再拜,颤声道:“微臣就此告退谢我天威再造之恩,只望圣上只望圣上日后龙体康健,直登百年” 一人卸甲,这满城之内的龙卫也终是稀稀落落地丢下兵刃自解戎装,随后一个接一个垂头丧气地走出龙城。半晌过后,最后一名龙卫也总算是踏出了这修罗之场,随后但闻“吱呀”一声刺耳的闷响,城门紧闭。 再看这龙城内外,雪水早便融成血水,除去那遍地尸首,而今面对这浩浩荡荡赶杀不尽的兽军与那灾劫本尊的,就只剩下这当朝天子一人。 真道是:“血染龙城金甲葬,腥风送爽龙困疆。百年根基一朝去,从此家乡变他乡。”而那阁楼之上,万千之计凶兽的一军之主却仍是未在脸上泛出丝毫喜悦之色,甚至根本没有回过头来看上这天子一眼。 灾劫就这么深深地望着那方紧闭的朱门,终是背对着天子淡淡道:“你莫不是真的想凭一己之力,撼动本座这不死兽军?” 而这天子眼望满城敌军却是仍旧毫无惧色,兀自手抚美髯,仰天大笑,爽朗道:“有你天下无敌的大劫在此,眼下这一众兽军自当是百死百生不死不灭,朕又怎会将其杀光?你这恶神莫不然真当我是那江湖修真一脉的笨蛋吗?” “好!好个一国之君!” 只见灾劫说话间大袖一挥,已是转过身子,双目神光暴涨就此狠狠地瞪向了眼前那一国之君的眸子。而后者的一身虎躯却是动也未动,更是依旧保持着一脸爽朗的笑容负手而立,不亢不卑。 自这魔头降世之初,可以如此轻描淡写地接住他那双目之中凛冽杀气的,似乎只有这一人。 灾劫见此,非但不惊不怒,更是仰天狂笑,朗声又道了三个好字:“好!好!好!手下能有这等禁卫,你自己果然也不简单!不过就此散掉苦心栽培的一众精英,你不觉得可惜吗?” 天子嗤笑了一声,道:“想那三万精兵的家中也有妻儿老小,朕若是只为除你,而将其众狠心留在身边还不是叫他们陪朕一并做了你这兽军的点心?朕倒是有些惊奇人人皆道你这魔王凶残无度,而今竟然真的会放我禁卫归乡与家人团圆?如此看来,你也” 还不待这天子把话说完,灾劫却已是冷声将其打断,道:“如今本座肯放他们回家团聚,只因为这要求是当朝天子所提更何况,无非是早死晚死之事,本座倒是当真可以叫那一众禁卫多活几日。本座倒也觉得奇怪,当朝凡人,皆道是龙城天子皇威浩荡爱民如子,可本座兽军血洗天下之时又为何不曾见你出兵清缴?如此看来,你这所谓明君却也不过如此。” 天子又是涩声道:“想你降世至今,一路杀伐毫无章法可循,我这金甲精兵只有三万余人,而你这兽军又何止千万之多?国家危亡百姓罹难,朕不是不想救,是根本无从下手。朕不是不想管,也是当真管不过来。转而想想,你这魔王本就是九天仙佛恐也礼让三分。我等现世凡躯如若不是遇着奇迹,不出两载定遭你等铁蹄覆灭,而朕在今日也定会死在龙城。这么想来,横竖都是一死,天下如何想我待我,却也不再重要了。” “你却好像真的一早便知道今日要死在这里一般,又是你这皇族一脉的窥天纲吗?” 灾劫说着玩味地搔了搔头发,又复淡淡道:“如此说来,你这皇城禁宫之中的满朝文武,加之后宫一众嫔妃侍女,可是早已一并遣散了?” 后者没有说话,却是盯着灾劫的眼睛,微笑着点了下头。 初雪过后,这一片龙城加诸遍地尸骨已是寒意凛然。腥风拂面,这男人的脸上却是永远挂着张一尘不染的笑容,似是关乎生死之事,早已抛诸脑后不再挂怀。 敌者如斯,不亢不卑,无挂生死,不动尘丝若能遇着敌者如斯,实乃人生一大乐事! 这灾劫当即仰天狂笑,却也忍不住多与这个所谓天子聊上几句,“即是算准了本座今日定将踏平龙城,为何你还没走?” 天子当即苦笑一声,淡淡道:“只是无奈,待朕窥得你这兽军今日便要血洗龙城却也只是昨日之事。事出匆忙,连夜得以遣散如是之多的傍身之众已属幸事,只可惜我这龙城脚下的一众卿卿性命百姓难逃,朕又怎会舍掉他们苟活于世?何况天下自古正气永存,这里是朕的江山,朕又没偷没抢——为何要走?” “又是天下好个义正词严的天下!” 说话间,那灾劫却已是真气盈身,满目萧杀,“好一句朕的江山我倒要看看你守的究竟是个什么天下!” 而再观那当朝天子,却也早已将那手中之卷抛至数丈阁楼之下,一身龙袍业已无风自起。面对着眼前这个杀人如麻的凶神却仍是毫无杀意,谈吐之中反倒满是悲凉之情。 只闻这男人淡淡道:“史书有立,前朝荒淫无道已损天纲,先皇机缘之下仰仗黑水上神修得无上神通,借以上神天兵,单凭万余兵力便直破长安。随后改国号,立新王,开元之时万民欢腾,而那上神却是带着万千天兵重回黑水杳无音讯。想不到今日再复遇见我朝故人,竟是如此景象。” 但闻此言,灾劫的遍体豪光竟也瞬时一黯,继而淡淡道:“百年以前?你说的可是本座?你说本座会助你凡人打下天下?呵呵——简直滑天下之大稽!也罢也罢,真若如此也该是本座纠错的时辰了。依你所言!这天下,你也该还给本座了。” “是啊” 天子轻抚美髯却也淡淡道:“这天下本就是你的。” 灾劫旋即冷下脸来,兀自抬了抬眼睛,盯着面前这个本已大难临头却是仍旧面无惧色的男人冷声道:“你可是准备好受死了?” “朕自是一早便准备以死殉国” 这男人的脸色只在这说话间竟是说变就变,话未说完立时杀意暴涨,当即自化一道金光直夺灾劫面门破空而去,“朕已决心受死不假,却从未说过要引颈等死!” 再看那灾劫,自其降世至今灭门无数,诛杀仙途高手无数,此间却是第一次露出讶异之色。当即面容冷峻地沉下脸来,死死地盯着那道破空而来的金光横跨一步自稳身躯,灌足真气反手便是一拳。 拳及金光的一刻,大殿之上立时暴起万千雷暴一般的巨响,只见当朝天子受那灾劫一拳,当即直若九天流行一般被径直轰下数丈高台,同也应声将那白玉广场砸出个数丈见方的深坑,登时烟尘四起。 而另一边的灾劫同样也不好过,拳脚相接之时也是被股大力震飞出去,倒飞劲力的余威更是直叫其撞破数道门墙才堪堪稳住身形。 待这二者周身之处烟尘散去,更是齐齐吐了口黑血。想那灾劫傲视天地早已不计时日,诸天神佛恐也将其礼让三分,今日竟可被个凡人伤至口吐鲜血!莫非这便是天下所谓的变数? 只是饶你天子龙脉有这本事伤得灾劫本尊,又当如何? 莫要忘了那天子楼台之下,便是灾劫带来的千万之众如狼似虎一般的钢铁雄师。 天子及地,烟尘散尽之时,那万千嗜血魔兽已是齐齐围杀上来。想那当朝天子虽以一击与那灾劫堪堪战成平手,此间却也恐将再步剑一后尘,葬生万兽之口。 直待那万计兽军欣喜若狂地踏进天子身侧,这男人却已是冷着一张俊脸猛地抬起眼帘。而这双眸子更是金光爆闪,其间赤裸裸的杀伐之意,立时直骇得万计刀口舔血的蛮荒兽军生生地至住了脚步。 “万字决?这鸟厮修得是那佛脉正宗的万字决!” 正可谓: 血染龙城金甲葬,腥风送爽龙困疆。 百年根基一朝去,从此家乡变他乡。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九章:山河破碎 此番众兽距离当朝龙子不及寸步之遥,那龙子周身顿生磅礴杀意,细瞧之间正是那佛脉最为正宗的万字真诀无他。 远水难解近渴,间不容发之际,那远处的灾劫只得堪堪地喊了声:“散开!” 与之同时,深坑之中的男人已是抱拳在胸大喝道:“趁人之危的畜生,还当朕是那些任人鱼肉的百姓吗!” 话音一落,但见一个数丈见方,金光耀眼的“”字破天而去。而那天子周身数丈之内的百余记洪荒恶兽,自是立时被那顶天“”字悉数绞成肉泥。 不远之处的四凶眼睁睁地望着手下兽军惨死,自是立时怒气冲天——伤我主上,杀我孩儿,我等睥睨世间已属万年之久,何曾受过此等大辱! 但见四凶早已真气盈身作势便要杀将上去,齐声道:“不知死活的东西,纳命来!” “都给本座退下!” 说话间,那灾劫已是一个起落翻身杀回天子身侧,当即向着目眦尽裂的四大凶摆了摆手,接着道:“能叫本座流血的凡人你是第一个。当日本座还着实奇怪,你皇族一脉万字决的功夫是师承何处。想必你与那万计精兵手中的万字决都是本座百年以前所受的咯?呵呵,不妨就让本座一个人会会你——生死在天!” 天子道:“百年之间,凡我皇族之人不但必定个个要将你这本事练得炉火纯青,更是代代遍访名师将其加以改进而今我这本事早已绝非你那手上的万字决” 男人说话间却已遍体华光流转,而那傍身金光若是细看,不正是一条条活灵活现的金龙? “这便是我皇朝百年之间苦苦改进的本事,万龙金决!” 当朝天子话音一落,龙城当中但听一阵悠扬的龙吟。再看这天子业已尽去一身肉相自化龙身,周身之处更有万计金光环绕,当即腾跃而起直冲九霄,只待漫天惊雷仗势之后,旋即又复带着无匹龙威直若旷世天劫径直砸向脚下那广场之上直若蝼蚁一般大小的灾劫本尊。 “万c龙c金c决?无聊——” 自忖一声,灾劫对这天降金龙非但看都不看一眼,更是想也不想当空一握,立时扼住迎面而来的金龙龙颈,旋即反手掴出一掌。只闻那条巨龙悲鸣一声,当即被这一掌轰飞出去,直在地上滚出十数丈远才终是变回天子模样。 “多此一举什么自化苍龙,还不是那万字决的功夫?非但虚有其表,却还要为着稳固龙相浪费精力。这百余年间,你等皇族遍访所谓名师的结果就徒有这点花架子而已吗?” 说话间只见这灾劫的一身气息转瞬在变,遍体尽数被一大团紫黑之气包裹,双目之间凶芒毕露,暴戾之气更是犹如实质一般直冲九天:“古往今来只如此,狡兔死,走狗烹;弃古训,渺乾坤” 灾劫口中念着已是缓步踏向天子一边,每踏出一步,脚下的白玉石板竟是应时染成黑色,只待其底下眉眼冷冷地盯着脚下的天子又复淡淡道:“你等即是说着人定胜天,何不就此除掉我这祸害以解八方危亡?” “借以万字决护体,便有恃无恐三番四次挑衅天纲,大祸临头之时,你等还要指望它来救你?”一语话罢,那灾劫当即手一指天,再复厉声道,“本座予你百年时间静思己过,谁料你这人类非但不肯悔改,更加变本加厉的自毁乾坤。本座玩够了” “嗤!” 天子倒是当即恨啐了一口血痰,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子,紧盯着灾劫那双满含恶意的眸子反问道:“大言不惭!你等兽军一路何止虐杀万万凡人,此举又与我等何异?成王败寇自是天下之道,我等肉体凡胎,自也绝非你等对手。不过朕只问你一句——神仙不会错吗?” “神仙?哈!” 但闻这灾劫冷笑了一声,抬手一握,虽隔数丈之遥,却已将那天子提在半空之中,只任其一张俊脸涨成紫黑之色拼命挣扎,仍复一脸玩味地接着道:“本座就连自己是对是错都分辨不清,他们的是非又关乎我等屁事?本座在今世却只晓得一个道理,那就是你们凡人——必c须c死!” 那半空之中的天子早已怨毒地盯着眼前这位旷世之劫破口大骂:“要杀便杀何必用那天纲压朕,动手啊,畜生!杀了我啊!” 说话间,只见这男人的一身龙袍无风自起猎猎鼓荡,转瞬之间已是金光盈身。这不是凡间修真一脉的自毁杀招又是什么?可眼下这灾劫却是似乎全然没有发现一般,反倒是把头缓缓地拧向了朱门一侧,阴冷地勾了勾嘴角。 “本座知道你想死,不过不急!” 急字一吐,这灾劫当即对着朱门方向抬起一掌,随后只听“啵”地一声闷响,千斤之重的朱漆城门立时被股力道轰破,同样也伴随着连连地惨叫——那卸下金甲的一众龙卫竟然一个都没走! 危亡之时,得见苦心栽培多年的手下如此赤胆忠心本也算作一件值得欣慰的事。只是此间的天子却是怎样都笑不出来,那一身刺眼的金光更是剧颤了一下,转瞬土崩瓦解立时消弭于无形。 只听得这天子呷声道:“回家啊你们干嘛不回家尽孝团圆回家啊!” 一众龙卫直咬得牙关勒勒作响,却也是止不住滚烫的眸子留下道道血泪,瓮声齐道:“圣上荒天焦土,我们哪里还会有家?不如此番与这灾劫拼了——金甲在,龙城在!” 那灾劫反倒歪起头看了看箍在半空之中难动分毫的天子,又盯着眼下为数不多的几个皇城龙卫莫名其妙地淡淡道:“天魔解体本座早便知道你等凡人动不动就要玩一玩这同归于尽的把式。不过倒也无妨,你等若是当真认为自毁肉身灵觉就能取我性命” 灾劫说着,将那条控制住天子的手臂应声挥向金甲一众,只待那一朝天子跌入众人当中之时,还不待那一众凡人分辨清楚,又是兀自把两条臂张成大字,同也冷笑道:“我帮你!” 话音一落,但见那当朝天子的一副肉身立时金光夺目,更是转瞬之间变为白炽之色,不足一息的时间,应时发出一声足以叫人窒息的振聋发聩的巨响,爆炸的余威波及之处——千里之内万仭高的山,数丈厚的城,只当是纸糊的一般;江河逆流,平地成山,震波所过,寸草不留。 天魔解体! 不知过了几时,那场爆炸所产生的狂风才总算得以平息。而再望那万丈见方的深坑当中,曾经伴随灾劫一路杀伐直至皇城的万千兽军,此番大难不死的却只剩下了侍奉其身侧,失魂落魄的四头凶兽。 而那灾劫一望遍野焦土,万千兽军皆数死于自己一手造成的天魔解体非但不气不恼,更是一掀凌乱的乌发,当即仰天狂笑:“就凭你等肉体凡胎,也想灭我本源?笑话,天大的笑话!” 放眼四方之内,没了屋企的阻挡,深坑之中除去那灾劫发了疯一般的狂笑,就只剩下耳畔犹如鬼哭一般不绝的风声。那灾劫越笑越是癫狂,风声自是越大,可这笑声却偏偏在那癫狂之处戛然而止,只闻灾劫淡淡道:“四凶听令!” 而那四头凶兽却还是沉浸在方才那毁天灭地的爆炸中,一时间那灾劫所言竟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灾劫皱了皱眉,又复朗声道:“四凶何在!” 字字如钉,万幸这四大凶终是被这一喝回过神来,当即伏身便跪,旋即带着哭声告饶道:“主上饶命臣等” “普天之下仍有实力再与我等一搏的门派,经此一难该是尽数赶尽杀绝了。此番过后,只待你等重整兽军,随后血洗天下。闻说中原之外,西有罗刹,东有倭国只待你等领兵一一灭之。皆凡凡人于世,嚼骨食肉,一个不留!” 只待这灾劫话罢一刻,竟是当即一甩衣袖长身而去。他难道看不到这万丈之内除去他以外,就只剩下那四头魂不守舍的凶兽?他莫不是忘了方才的一记天魔解体,已是立时将那万千兽军炸了个尸骨全无?而今天下之大,饶得那四大凶兽的本事通天彻地,血洗天下又要待到何时才能完成? 那四凶之一的梼杌却是难言心头不解,思虑翻涌之间却已是脱口而出,轻轻道了句:“主上!” 灾劫却真个被那梼杌的一声轻喝止住了步子,也不回头,淡淡道:“所谓何事?” 待这灾劫停下步子,那梼杌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人重重地击了一拳,低下眉眼惭愧地望了望身边的一众凶兽,终是嗫嚅道:“主上主上这是去哪?” 谁料那灾劫竟又是大笑起来:“云游四海!这天下凡人的生死,本座就交予你等了。大可不必如此惊慌!本座知道你等为难在何处,三千七百万兽军一个不少,你等干嘛不回头看看?” 只待那四凶回过头来,一映眼帘的果真是那一片黑压压的钢铁大军。不止于此,那先前早已战死的毕方,大风,一众祸斗鸦鬼竟也是一个不少地立于兽军当中——果真如那天子所说,只要灾劫不死,其间手下千万记兽军只要他想,便必定会不死不灭,百死百生! 而待那四凶再复转过身来,苍原辽辽,哪里还能寻得到灾劫那的身影了? 这四凶对望了一番,却是当真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满满的自豪与骄傲。这便是我等神魔难挡的灭世之军,这便是我等追随了一世又一世的旷世灾劫!不过对望间,这四头洪荒恶兽终是想到了眼下这避无可避的问题:血洗天下——说得容易! 而今既无主上灾劫压阵,单凭这千万精兵就想剿灭普天之下所有的凡人,又岂是一朝一夕便能做到的事? 一旁的混沌终是摇了摇兽首,瓮声道:“主上还给我等三千七百万人马,却没说要几时看到那一众凡人于世根绝而今主上又说要云游四海,莫不要等到百年以后才能问我主交差?” 穷奇倒是冷哼了一声,转了转眼珠子沉声道:“我这倒有一计” 四凶想也不想,当即齐声道:“何须学个人类唧唧歪歪,你且讲便是!” 穷奇倒也不客气,兀自昂首跨出一步,一望千万记洪荒兽军即刻自豪道:“千死千不灭,长生自在天!我等兽军听令!” 一语话罢,四下登时杀声震天:“吼!” 穷奇抬目四望间,又复朗声道:“千万之众自今日起,但有灵觉会些手段的皆数变作凡人模样,继而混进凡人当中离间攻心,只待这群无知畜生自断手足无依无靠间,自可成为腹中之餐;道行低微的重返林间,伏击其间过往行人,但务必将尸体做成被凡人杀死的模样,若要食之切记尸骨不留!即日起,梼杌领兵一千万奔赴罗刹,混沌带兵一千万踏平倭国,我自与饕餮伴我等兽军血洗中原,我这一计,你等可有异议?” 只待那穷奇说完,饕餮早是咧着一张巨口哈哈大笑,欢喜道:“就是叫那一众凡人自生芥蒂再无信任,随后各个孤立再分而食之吗?妙极,当真妙极!” 四下众兽军同是齐声道:“自是任将军定夺!我等只做便是!” 长风万里,那穷奇早便化身成一名极美的女子,打量着一众万千兽军又复高声道:“那还不快快化身凡人?旁人若是问及门派,自报我等便是‘自在天’,报出名号过后,定要千方百计博得凡人信任。你等可有听好?” “吼!” “还乱吼什么!此时要答——喏!” 穷奇说着眨了眨眼睛,旋即面色一沉当即厉声道:“谨遵主上法旨,清剿凡人,一个不留!” 四下众兽却是相视一笑,在场的一众兽军那个不是傲视天地不计数载,那人类的谈吐习惯他们岂非早已了如指掌? “喏!” 正可谓: 一抔血未干,焉用身独完? 前死前不灭,长生自在天。 万万里山河重新洗牌,真正的故事,当从现在讲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章:草原之上 五月初五,虎日冲猴,岁煞南。 忌婚丧嫁娶,宜出行。 塞北草场,摘星一脉隐居之所。 只见那万轲与成阳刚刚提完两百桶湖水,现如今却是各自背着一筐竹篓在草场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着牧草。而这二人当中自也有个与其年龄相仿,小麦肤色的精壮少年在一旁操着那口不甚流利的普通话,一丝不苟地指挥着。 “这个草不要割进来,这个草我家的马是从来不吃的,你莫不是又忘了?” “对对,万轲兄弟打得对。成阳兄弟,我们牧民的马,只有吃了这种草才有力气跑得快!” 这少年嘴上说着,手里倒也跟着比划成个骑马的样子。这不比划倒好,手舞足蹈间,却是引得山坡之上的一众摘星子弟笑成一片。 “哈哈哈!你们看你们看那傻子!一个傻子带着两个废物打牧草,这听起来都新鲜的很——是不是,仇师妹!” 仇蕊儿听了这话,自是气得鼓起两腮狠狠地跺了跺脚,手一叉腰指着那取笑的男人便骂:“师你的屁!谁是的你师妹!你们这帮有眼无珠的狗东西,要不是师傅他不准那两个人动用先天灵觉,就凭着你的那点手段,此刻早让我家成哥和万哥打得满地找牙了!” 姑娘的话音一落,却又是引得四下一片嘘声:“呦!仇师妹生气了,就为这么两坨废物生气了!他们怎么样?什么狗屁天选脉啊还不是些个给我师兄弟几个端茶倒水c捶背捏脚的狗奴才?还说什么为着百姓一剑平了天门关外的鸦鬼,吹他的牛吧!即是杀退了鸦鬼,却又为何保不住那一众百姓的性命?关键时刻,不还是要我摘星崖亲自出手?两个没用的废物!” 此间还不等仇蕊儿开口驳斥,另一边的成阳已是长身而起。手里死死地攥着那柄打草的镰刀,只见其双目已是寒光爆闪,冷声道:“你不妨再说一遍试试成阳苟活二十余年,还从未有活人说过我是废物!” “我” 那挑衅之人刚要开口,一望那成阳死水一般的双眸终是把刚到嘴边的话又生生地咽了回去,瞥了一眼一脸骄傲的仇蕊儿又复悻悻道:“于此站起来又是吓唬谁呢?真当我是怕了你?你若敢用那天剑的功夫那你只管便用,还不看老子一掌结果了你这鸟” 不待这人把话说完,那成阳的遍体上下已然寒光大放,冷声又道:“这可是你说的?成阳也正是好奇,师兄要如何一掌结果了在下!” 说话间,成阳做势便要袭身上前,却终是被万轲与那精壮少年一把按住。成阳挣扎之间只顾狠狠地瞪向二人,万轲也只得颔首摇头,而那精装的少年却是艰难道:“成阳兄弟,莫不是忘了当日你不服师傅分管自动天剑剑诀与师傅交手过后,咱们三个受了怎样的责罚吗?今个怎又动起怒来?你只当他是放狗屁就对了,莫要恼他,莫要恼他!” 想那当日拜师过后,那玄星老头竟是立时叫他三人打草提水,生火做饭。这行当自打拜师那日起,三人竟是一做便做到现在。那老头嘴上说着磨练三人品性,在这数月之内却是半点功夫都未曾传授。论起那成阳的脾性有怎又不恼之理? 半月前一探摘星上人卧房,一语不合自是交起手来。被其打断了七根肋骨之后却又是罚这三人七天之内不准再进半块干粮半分净水,若不是万轲成阳二人早有先天灵觉作为根本,那精壮少年还有一众族人撑腰,单是七天不饮不食,就决计会要了这三人的小命。更是庆幸那仇蕊儿精通医理之道,那摘星上人没有一掌废了成阳的功夫,这本就命数多舛的少年才能咬着牙撑到现在。 思忖间,那一片毡帐当中却又是响起了呼声。摘星一众弟子终是哄笑着扬长而去,“走啦走啦,不陪他们几个打草了师傅在喊咱们回去练功呢!你们继续——继续把!哈哈哈哈!仇师妹,莫不是你也要留下来陪你那成阳哥哥一起吗?” 被这一众猛一点名,仇蕊儿当即俏脸一红跳脚骂道:“放你的屁!放你祖宗的屁!快些滚,老娘再也不想见到你!” 这姑娘嘴上说着脚上却也没停,已是一步一步地迈向了毡帐的去处,行走间终是放心不下一般地回过头来,红着脸对那成阳试探道:“成哥?” 见那成阳兀自低头割草竟是看都不看他一眼,转而又是跺脚气道:“白痴!我在喊你,你莫不是聋了?” 被她这么一骂,成阳自是猛地抬起头来,狠狠地盯着仇蕊儿却仍是一言不发。 这仇蕊儿见那成阳不但毫不领情,更是全由一种盯着仇人的目光看着自己,心中气急间又是跳起来道:“你这么看我作甚?又不是我要气你——不对!气死你才好,气死你!我恨不得一口咬死你!” 成阳却又是把头埋下,冷冷地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滚!” 都说这姑娘的脸,六月的天。仇蕊儿先前还骂得正欢,但闻那成阳的一个“滚”字,竟又在那一瞬之间稀里哗啦地哭了起来。 “好!你叫我滚我仇蕊儿保证,这辈子也决计再不烦你了,我滚!我现在就滚!”嘴上说着滚,这姑娘却是半步都没动得。 成阳只任她这头哭得梨花带雨,自己却还似个没事人一般有条不紊地割着脚下的牧草。而再看那万轲,却是一脸疼惜地望了望仇蕊儿,转瞬又望了望身边的成阳,轻叹了口气终是摇着头埋下脸来。 仇蕊儿只顾哭了一通,盯着前面事不关己一般的成阳又是跺了跺脚,咬牙道:“你这石头你好狠的心!” 这次她没说滚,反倒转身就走了,头也不回。 那精壮少年终是看不下去了,直起身来看了看眼前这两个男人,又看了看那早已走远的仇蕊儿,终是叹了口气:“你们这对欢喜冤家啊!” 当即丢下镰刀,起身便是追了过去。 这少年一望便知毫无筑基根本,却也同是跑得飞快,三步两步便已赶上仇蕊儿,但见其一把拉住姑娘,红着脸结巴道:“姑姑姑姑娘,你又不是第一天遇见成阳兄弟,他气结之时多半多半是不爱说话的,你又干嘛要招惹他!” “我招惹他?” 仇蕊儿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成阳,继而委屈道:“我若不是怕他气坏了身子我会问他?我若不是若不是阿木古郎,你说句公道话,他成阳是不是太不讲理了!” 阿木古郎这一名字在蒙古这个精壮健硕的民族里却是平安之意,无外乎族人只愿其一生平凡永保安康。这八尺来高一身腱子肉的精壮少年一遇着姑娘竟是大家闺秀一般的扭捏腼腆,只见他的一张本就生得不白的脸早就红到了脖子根,仇蕊儿即是问了,又只得结巴道:“蕊蕊蕊蕊蕊儿姑娘成阳兄弟他他当真是个好人!只是只是我这嘴笨,本就不会哄女孩子开心,你们中原的话我又你就” “谢谢你!” 还不待那阿木古郎把话说完,这仇蕊儿自道了声谢竟突然在他脸上啄了一口,红着脸笑嘻嘻道:“他们两个能有你这样的朋友才是天大的造化呢!你要说的我都知道,我练功去了!” 这姑娘只顾一边说着话,一边蹦蹦跳跳地奔向毡帐的方向。却只留下这大汉一般的少年像被人施了定身法一般地捂着自己被人亲过的地方僵在原地,直到那边的成阳叫他,才总算回过神来。 “阿木!我与万轲教你的那套天剑剑诀你可是背好了?” 阿木古郎旋即跌跌撞撞地飞奔回来,其间还险些摔了一跤,“背背背背背背好了!” 万轲却是嗤笑道:“你这家伙,和蕊儿说了两句话怎个路都不会走了,掉了魂了吗?” 被这万轲一问,阿木古郎那刚刚才复原的黑脸转瞬又是红成一片,“我我我我我她她她她她她亲了我一口不不不不不她亲的是脸!不是别的别的” 万轲旋即哈哈大笑,拍了拍阿木古郎的宽肩,笑道:“那个疯妮子就是这样你与她相处得久了也就见怪不怪了。不过话说回来,那套天剑诀,你可有不懂的地方?” 阿木古郎搔了搔头发,一脸憨厚地看了看面前的两个人,当即赔笑道:“其实我练不练这功夫,当真不打紧的。我也明白两个兄弟的好意,只不过只不过我脑子笨,背是背会了,不过那套剑诀讲的是什么意思,我根本一个字都看不明白。” 闻得此言,那两人非但不恼,更是生出了一脸欣然之色。想来这世间又有多少个半斤八两却偏要冒充天才的假书生呢? 阿木古郎自幼便长在马背上,一身的本领除了骑马,便是拉弓射箭。现如今突然给他一套修行法决,可以只用一晚便将其背得下来就本属不易了。如此晦涩难懂的书文要是随便任谁看上两眼便能参明修透的话,放眼天地一众百姓,不早就全数成了修道高手了吗? 在看这阿木古郎身体强健虽说不假,却也只在只在其一。谁叫这八尺来高的汉子,偏偏生得了一个剔透无暇的玲珑心呢! 他越是不想学,反倒另这二人越是想把一身的本事倾囊所受。 “笨?你除了太老实,太可爱,那个敢说你是个蠢人?” 正可谓: 碧草连天天为瓦,白云撼地地走沙。 月吐银弓牵白马,暂得自在任杀伐。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一章:仙魔难辨 “笨?你除了太老实,太可爱,那个敢说你是个蠢人?” 万轲说话间却又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继续道:“真正的蠢人是我,这套天剑剑诀我最少看了义父用过两千多遍,可到了如今也只能领会其中的十种招式变换。初遇成阳的时候,他还道我是个什么天选脉的传人天选天选,只怕这回老天爷是选错了人!再看看你,只用一晚便背熟了天剑诀的所有法门,你却还说自己是个蠢人?莫不是阿木兄在拿我打趣吗?” 被他这么一说,阿木古郎的一张黑脸转瞬又是涨得通红,旋即连连摆手道:“没有,没有!我当然没有那个意思!我只是想每天喂喂马,放放羊,累了就干脆躺在草上打个盹就足够了。族里的人都去毡房那头学艺,师傅唯独不教我们三个,其实我一点也没有怪他,反倒是很开心呢!其实光是躺在草地上看着白云在蓝天上奔跑,听着风儿在草叶上唱歌就足够我开心一整天了。学不学法术,能不能上天入地,我真的不在乎。” 听到这里,那边成阳的嘴角却是莫名地抽动了两下,随后和万轲一齐若有所失地抬起头来,望了望顶上的一片青天——这里的天,真的很蓝。 随后只听得成阳淡淡道:“如今,只怕你不得不在乎。只怕你在往后不但要拼了命地学会这些上天入地的本事,更是要用尽一切办法叫自己变得更强。” 还不待那阿木古郎开口说话,万轲却也是跟着幽幽道:“这天大地大,却总是有人不惜抛妻弃子,甚至不吝自折阳寿也要为着权利,为着力量千方百计地把自己打造成神。只可惜,人的贪欲永无尽头,有了馒头便要包子,得着铜铁便想金银——除非死了,否则又怎能遇着填满贪心的一天?世间若是人人都似是阿木这般感想,却也不知会叫多少可怜人免于灾苦,不知会叫多少家庭免遭破碎” 江湖中人拼了命地要逃出这暗无天日,终日打打杀杀苦心算计的修罗之场;而那些初入江湖的后起之秀却具是摩拳擦掌,拼了命地挑战前辈苦练本事,为的却是改日在这江湖当中也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其实这所谓的江湖名号更像是个不要脸的婊子:当你拥有时拼了命的想把它甩掉;而尚未得到的,却是尽数将其奉如至宝。 古往今来只如此,无奈这一切却早是似个诅咒一般。 今朝人老接新人,明日新人替旧人。 阿木古郎皱眉道:“你们两个打什么哑谜,你们说的什么,我怎么一个字都听不懂!” “中原已经变天了” 成阳说着抬手向上指了指,接着道:“大概是一年以前,不知在何处凭空冒出了无数只在传说当中才听到过的洪荒恶兽,相传为首的更加是个本事通天彻地的魔头。中原大地已是尽作焦土,天作血光无昼无夜。我等也是在赶去摘星崖拜师的途中偶遇一众兽军才随着摘星一脉辗转至此,想来那兽军一脉一路杀伐所向披靡,你这一片碧蓝的青天或将早晚也要被染成血色。届时你若再练功夫临阵磨枪——只怕为时已晚。” 但闻此言,阿木古郎的一身肌肉登时噼啪一阵爆响,一双眸子骤然如豆,只听他喘着粗气道:“怎么可能?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不讲理的一群人!我们又与他无冤无仇,他凭什么要来对付我们!” “就凭着弱肉强食,这还不够吗?更何况他们本来就不是人。” 成阳摆弄一番手里的镰刀,转而抬起头来,冷笑着看了看面前的阿木古郎继续道:“漫山遍野的牧草因为不懂得反抗,所以必定会被兔子啃食践踏,而兔子若是碰见了野狼却也终究难逃一死。那群洪荒恶兽本就较于我等人类强上千倍万倍,而当我们与之狭路相逢之时,无外乎与其一战鱼死网破,或是被它们生吞活剥。这世上总有些人或事是逃也逃不掉的。” 阿木古郎却仍是一脸不甘道:“依你所说它们不但蛮不讲理,更是无法无天了。长此以往,即便我们不出手阻拦,长生天也定会降下神罚,叫那一众恶兽死无葬身之地!” “呵呵阿木,你果然还是太过单纯。什么是法,什么是天?天上若是当真有神仙在,又何苦叫他脚下的芸芸苍生遭此大劫?” 此番说话的,却是良久都未开口的万轲,只见其与那成阳对望了一番,又复淡淡道:“求神不如求己,假若你也经历了我等这几年之间所遭遇的变故,我想即便是你,也再不会相信那漫天诸神了。我明白成阳的意思” 万轲说着,又复心疼地看了看成阳,接着道:“有些事情是由不得你的,你不找它的麻烦,它偏偏会来找你的麻烦。这世界就是这样,哪里还有什么道理可讲?” 阿木古郎的一双眼睛,却已盯着天边的云霞望得出神。这么美的云霞,有朝一日当真会被鲜血染脏吗? 随即只听着精壮的少年淡淡道:“就好比好比师傅他不肯教我等本事一样吗?正因我们学艺不精,所以只能任人宰割。” “那倒也未必。” 万轲说着,却是拍了拍身上的泥土长身而起,同也满眼眷恋地盯着天边的云霞淡淡道:“许是真如他老人家所说,这些事由,只是为着磨练你我的韧性呢?我等既然已是他饮过茶水收来的徒弟,他这么做就定有他的目的吧毕竟我和成阳的命都是他救的。” “放你的屁” 不待万轲把话说完,只闻成阳面无表情地盯着天边燃成一片的晚霞冷冷道:“就算这老狐狸此举有着几十种用意,却是断然没有一个是为着你我着想的。这老家伙的心里只有他自己,教会徒弟饿死师傅这种事,他是断断不会去做的。此番天下遭此劫难,五大门派已是尽去其四。他若是真心为着天下苍生着想,又怎会闲下心来逃到中原以外的茫茫草原来收徒弟?” 那二人只得一脸无奈地盯着成阳,继而只听万轲淡淡道:“不然又能怎样?四大山门联手都奈何不得这场旷世灾劫,师傅他现今广收门徒的用意不正是为了培养出一批年轻力壮的修行上者用以辅佐正道?哎!莫要再想!将夜了,我们该去为师兄们准备晚饭了。” “你又哪里见到四大山门联手抗衡那群洪荒恶兽了?这江湖上的风言风语难道还不够多吗!即便如你所言,那试问即便四脉高人联手都是大败于那一众恶兽手下,他摘星崖而今即便速成了千万个修行天才——单凭这点一年不到的修为便叫他们与那群恶兽一战,这是为了捍卫正道,还是叫他们引颈送死?” 那成阳说着斜挎起手上的竹篓,已是一把推开二人,大步走去了毡房。更是头也不回,没头没脑地甩给了二人一句话。 “如今这世间最可怕的并非是那群茹毛饮血的洪荒恶兽,而是人心。” 就在那三人还在为着摘星首座为何不传本事争论得不可开交之时,他们却还不知道众人的故土中原在如今,已是变作了万民欢腾的景象。 中原,长安城。 漫天的锈色血光终于变回了那片可爱的蓝色,满地的焦土你若细看,更是长出了嫩绿嫩绿的嫩芽。 那血色的天空,是用了三万龙城禁卫和当朝天子的一腔鲜血才染成蓝色的。 据传灾劫带着千万兽军攻入龙城以后,终是被这一朝天子以及万余记龙城禁卫的那手同归于尽的功夫一同拉入了森罗大殿。 现如今天子已去,正是群龙无首之时。却是多亏了当朝天子暗中培养的一批堪比皇城龙卫的秘密集团“自在天”,这才凭借着他们的神通,得以重新找回在那灾劫大军压境之前,被天子好心散去的一众朝臣。 得以万民拥护,不出三天,那长安之上已是重新垒起了城墙楼阁。 万物复苏,百废待兴。只闻那“自在天”一众之中的一名美得不可方物的女子朗声对着其下万民大声道:“先帝英明,自其为着天下献身之前,便早已料定了天下定会遭此一难。是故一直暗自培养我等,本也未曾向外透露半分。浩荡皇威,先帝也算是死得其所,大家切莫再复悲伤。只是那灾劫虽是已被先帝根绝,其任手下的千万恶兽却是仍有百余只逃脱了那场爆炸,而今想必已是自化人形混迹在我们之间。只愿大家千万小心,我等与那一群恶兽也曾交手数次,那群畜生的确狡猾得紧。只望诸位千万小心提防身边的可疑之人,若是发现异样切忌轻举妄动,只需交予我等自在天加以决断。今后你我戮力同心,定可再展我等九州神威!” 那美人本就美得直若九天玄女不可方物,又怎奈其言之凿凿,句句都说得直入人心,好似这天下今后生死存亡已是皆数掌握在每一位百姓的手中。他们刚刚才经历了一场永生难忘的变故,他们已是再难接受更多的磨难。其下万民,确是早已热血沸腾。 “喔!吾皇英明!叩谢吾皇洪恩!” 正可谓: 龙城之上认真我,碧海潮生总漂泊。 鬼话连篇蒙心腹,谁人料得仙与魔?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二章:饥饿人生 恐惧足以叫人类发狂,更何况这群险些踏入鬼门关的一众“幸运之人”。每个人都有他们各自的弱点,只需紧紧地握住这些不起眼的弱点,就定可以将其牢牢地玩弄于鼓掌之中。而这自在天所抓住的,正是所有人类所共同的软肋。 这世间上至英豪,下至贫民,即便太平之时说过多少狠话。但是到了大祸临头之时,只要还有一线生机尚存,就都是怕死的。 那百余记兽军若是当真已经混迹在每个人身边,家人c朋友c兄弟姐们,是否早就被那妖兽吃掉?而今在我身边的,莫非就是那旷世灾劫的残部? 人类具是有着那么一个共同的习惯,习惯将自己心中的恐惧无限放大。是故在这种精神紧绷的高压状态之中生活,小心提防身边的每一个人,终有一天他们会发现,自己身边的所有人都会变得可疑。 长此以往人类之间的信任全失,崩溃之中定会自相残杀。而这自在天根本不用费上一兵一卒,便可以叫这群活下来的“幸运之人”自己毁灭掉自己,全由内部土崩瓦解。 恐惧会叫人发狂,而丧失恐惧更会叫人丧心病狂。 自在天当然知道所谓的“天子遣散的满朝妃子c朝臣已被尽数救起”这句谎话不消数日定会传遍整个中原,他们当然知道这句话早晚会传到真正的“妃子c朝臣”耳中。 只不过,假若这些人道破了这句谎言,不正是变相地告诉所有百姓那旷世灾劫,那灾劫手下的千万只妖兽根本没死吗?四大凶兽早已合力将这天地变回原来的摸样,百姓们怎敢相信自己所欢腾庆祝的灾劫覆灭全部都是假象? 那一众“真货”若是戳破谎言,只会叫这群百姓的恐惧放大到极点。届时根本不用兽军自己出手,那群百姓便自会倾巢而出将其活活地当成“妖兽”生吞活剥了去。 聪明的人,只会在此时将自己变成傻子。关于朝野是非,是真是假,也只能闭口不言。 而今天下虽似太平,其实万万人类之众的棋路已被将死。 除非灭掉那个毁天灭地的旷世灾劫,不然几着棋步之内,人族必亡! 只是那灾劫如今又在哪呢? 万里之外,蓝天重现晴光,山明水秀作伴,放眼浩荡中土,灾劫过后却是各个相互扶持着重建家园。而今天下既定,想比不出几日凭借如是许多的百姓之手,定会再现我中原往日的兴隆康定。 而就在这村口,一名眉目清秀的男子却是刚好取水食之。溪水清冽,一番啜饮之后,这男人自是大感畅快。只见其兀自抬起头来望了望那方碧蓝无暇的一片净空,摸着鼻子意味深长地扬了扬嘴角。 据传,那场灭世之灾已是伴着龙城一众的天魔解体一并消弭于无形。此间天地重回伊始,万物重现勃勃生机,这山涧上的溪水也是当真没得半分血腥味了。 又听说那些在当日被天子遣散回乡的一众妃子朝臣已是尽数被一个叫做“自在天”的集团救回了长安,好消息就像那场灾劫一样,来得接踵而至,来得这么突然。 草长莺飞,野兔扑蝶,想来也是肚里空空还好这清溪之畔就有户村落。 男人忖到这里又是微笑着摸了摸鼻子,望了望面前这方恬适的村院,终是一甩足下红色镶边的黑色皮摆,缓步行将进去。 两侧民房错落有致,黄泥土路之间,黄口少年一个个沿街奔跑嬉戏打闹;民妇之间稀稀疏疏的嘀咕声;男人下地干活的锄地声;鸡鸣狗吠不绝于耳。 兽军一退,这个村子果然是又重新焕发了生机。 人类真的是一群很可爱又很有趣的生物。 这男人就是如此满脸堆笑地踱步其间,看着身边经过的一个又一个的可爱的人群,满脸的笑容自是愈发深沉。 “少年郎,你这是打哪来的啊?” 男人兀自听到耳畔的这声呼唤,自是循声望去。 但见叫住他的是一名形容枯槁的老汉,两手拄着一根不知从哪捡来的树干,瞪着一双浑浊的眼睛仰着脑袋上下打量着面前的这位陌生来客,想来自是在等他的下文。 男人微笑着咧了咧嘴,轻声道:“我本是蜀中之人,为着逃避灾祸一路辗转行将此处此间实在腹中饥饿,所以” “想必你也是个无家可归的可怜人吧那场‘灼天之灾’当真是把咱们老百姓害惨了!好在这漫天的血光又是变回了蓝色,闻说是那中原龙子一脉同着那场大劫同归于尽了。都过去了,好在都过去了” 老人家说着满脸同情地拍了拍这男人的肩膀,继续道:“老夫这膝下本有两子,生活虽不富足却也是安安乐乐。谁道今遭竟是叫老朽白发人送黑发人,赤天焦土,老夫那两个孩子也具是被那场灭世之灾夺了性命好好的一个家,现如今却只剩下我这把不中用的老骨头。而今啊,我只盼着活过一天且一天,早些死了,早些见我那两个儿子。罢了来吧孩子,老东西这家里虽是没得什么大鱼大肉,给你煮上两个鸡蛋,多添一副碗筷还总算是可以的。” 这老人说着便重新柱起了拐杖踽踽前行,却是兀自发现身后没了动静。只待其颤颤巍巍地回过头来,那身后的男子仍旧杵在原地,又哪曾动过半分? 还不待那老人开口,男人已是微笑道:“老人家,这若是如此便将那母鸡的两个娃儿煮了为我二人拿来果腹,你我又与那些杀你孩儿的妖兽有何两样?” “你这娃子!我好意留你果腹,你却要在这里七七八八地说些什么废话!” 男人的一番言语自是一下便激怒了眼前这位孤寡的可怜人,但见老人涨红了脸气急败坏道:“两个鸡蛋而已,却叫你说的活像是老朽要杀了同村人家的两个孩子!我本有心将那伤心往事说与你听,叫你安心赶路,怎个叫你接着话茬反咬一口如此讥讽老朽!你大老远地跑来我们村里,就是为了欺负我这不中用的老头子吗?” 这老人说着,一双浑浊的眼睛已是稀稀疏疏地流下泪来。四旁村民一见同乡人好似遭人欺侮,自是顺手抄起身边可手的家伙一个个叫嚷着把那男人围将起来,嘴上骂骂咧咧,好不难听。 男人却是仍旧面色不改,淡淡地扫视众人一番,继续微笑道:“你们整日哭丧着自己的家眷孩儿被那兽军食尽,闹了个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只是你等又可曾想过,为着果腹生存,你们一天又要破坏了多少牲畜的家庭?人命是命,莫不是鸡鸭鹅狗的命就活该被人玩弄吗?这道理却要怎么讲的?” 四下当真是被这男人的一番言语搅得一片嘈杂,议论之下无外乎说着男人是个疯子,再不然便是说他思虑如此之多干脆饿死自己算了之类。 那老人仗着众多的同乡人在为自己撑腰,却又继续道:“依你所说,鸡鸭鹅狗你哪个都不舍得吃掉,谷稻蔬果都是性命一条,那你便滚吧!我们村里没有你能吃的东西。” 那男人非但仍是杵在原地动也不动,却又是抱起双臂看着其下众人淡淡道:“你们这里若是不能叫我果腹,我又何必走进来?” 四下之中已是有人举起手中的家伙,作势便要招呼到男人身上,“你快些滚吧!为了活命果腹,哪里有什么是非可讲,我们这里不欢迎你这疯子!滚吧!” “男人”浑似没有听到一般,继续轻声道:“你却是说在了点上,生存没有对错。你们吃了其它畜生是为了果腹活命而我杀了你们,自然就不饿了!” 话音一落,但见这男人脚下未动却是平地顿生一股磅礴之力。 还不待众人反应,只听“轰隆”一声巨响,数丈之内受着那股无匹罡风所累,转瞬之间烟尘四起墙倒屋塌,更有无数村民立时被那罡风撕碎c废墟掩埋。 此番盎然生机的一方村落在谈笑之间,已是被那男人变做了一片哭号深渊! 这人没动半根手指便能毁了一个村庄? 不对——他不是人,他是妖!他是自在天所说的那一众逃脱天子制裁的兽军! “是那妖兽残部!是那天杀的妖兽残部!快去报告自在天,快去中原报告自在天!” 四下哄乱之际,这男人竟然追也不追,只任那些残余的百姓四散而逃。而他自己竟是踏着满地血水,静静地坐在一处还算干净的废墟之上。信手撩了一把浑浊的血浆送到嘴里。 “呸!又臭又苦,这等垃圾的血水,简直就同那喂猪的脏水没什么两样!” 男子说着嫌弃地抹了抹嘴角,又是一望青天邪笑道:“看来没了本座压在阵尾,你们反倒可以玩得更加无所顾忌,如今便只待着好戏开演了。蓝天白云?哼!你们这群小家伙,好个障眼之法!” 男人说话之间立时腥风拂面,恍惚之间再望那已是变作废墟的村庄之中哪里还有这男人的半分身影! 乌发攒白面,剑眉落冷眼——此人,正是那灾劫本尊! 距那村庄不足几里的方向,那灾劫又复坐回溪边耐心地冲洗起刚刚落在手上的鲜血,随后又是捧上一汪清冽的溪水送到嘴边漱了漱口。 只待其兀自抖了抖手上的水渍,缓缓地拭去唇边的清水过后,望着满眼的蓝天白云却是背起双手自顾淡淡道:“两位朋友,跟了本座几里的路此番仍是不准备现身一见吗?” 话音未落,灾劫已然听到了一个女人淡淡的啜泣之声:“为什么?那些人明明那些人明明对你毫无恶意你为什么又要杀了他们!你为什么还在杀人?” 灾劫缓缓地转过头来,深深地盯着面前的这个女人,却是皱起眉来露出满脸的思索之色,转而恍然大悟地露出欢喜之情,笑得简直像个孩子。 “你是你是当日龙城被本座放走的那个小丫头?你是玉儿?哈哈哈山水有相逢,原来天都佑你不死!哈哈哈!” 玉儿反倒死死地盯着灾劫,眼里具是难以掩饰的失望,只见其颤动着双肩又复别过头去,哑声道:“多谢上神还能记得小女的名字。当日在皇城在皇城我本以为你会放下屠刀改邪归正。可你为什么又要杀掉这么多无辜百姓,可笑我还说你会是个好人我真是天字一号的蠢蛋!” “好?人?哈哈哈哈!” 灾劫再见这玉儿非但丝毫提不起心中的杀伐之意,更是万分庆幸当日皇城那场震古烁今的爆炸没能夺了这凡人性命。凡人此番降世他的目的自是除尽世间一切凡人,而今大喜过望,他竟是全然忘记了两者的身份。 关乎那女人口中质问之词非但全然不提,更是其兴致勃勃地走到玉儿面前,宠溺地抬起手来伸向伊人的螓首,后者自是怨毒地瞪了他一眼,转而粗鲁地将他递出的那只手生生地打到一旁。 灾劫一脸不解地望了望玉儿,随即又看了看自己的手,转而微笑道:“没关系的,你没事便好!只是当日那场爆炸波及万里疆土,山岳亦可夷为平地,凭你区区凡人之躯怎可化险为夷?今遭又为何会突然跑到这里与我重遇的?呵呵是哪路神仙救你性命,本座自当要好好打赏他一番!” “话,可是你说的?” 那灾劫话音刚落,丛林之间已是缓步踱出一名男子。只听他那声线萧条苍老就好似是个活了百八十岁的老人,而待其行到光亮之中——满头银发面色惨白,印堂之处与双眼之中已是满满的死气环绕。 此番即便是长生崖一脉老少全数复活也绝必没人会认得出,林中走出来的这个较之死人全无二异的老人,便是当日那个玉树临风纵横江湖无人能敌的玉公子方杰! 只见那方杰好似费了很大的力气才走出那片丛林,一见阳光全身上下更是稀稀疏疏地打着摆子。玉儿自是一脸关切地窜到方杰身旁,一把搀住了后者的臂弯。 方杰苦笑着对那玉儿摆了摆手,旋即冷冷地盯着灾劫又复嘶声道:“索性玉儿命不该绝,也索性我提前察觉到了那场爆炸的威力几何。正当我弃洞而逃之时,她刚好走到我洞口不远之处。你所谓的‘打赏’可是当真?” 如今灾劫的一双眼睛已是全数放在玉儿身上,谁奈流水无意恋落花?那玉儿两手环抱着方杰的一条臂膀,一双眼睛左顾右盼,却偏偏不肯再看灾劫一眼。 而那灾劫的心头却也只觉得烦闷异常,在那玉儿面前偏偏无从发作,只得咬着牙冷声道了句:“是!” 方杰盯着面前这个一手将自己搅得家破人亡的魔头冷冷地勾了勾嘴角,继而冷笑道:“那便容易得多了!锦衣玉食,财贵权利我统统不要。我只要你赔给我长生一众百人,与我小七的一条命来!” 灾劫触电一般地把头转向方杰,瞪着眼睛沉声道:“方杰?” “千魂练体,聚阴断阳,往生诀” 方杰盯着艳阳稀稀疏疏地颤抖着躯体又复冷声道:“为了你,我已经过给了‘搜魂’二十年阳寿如今即便成了鬼又能如何?只要能杀得了你,报得了仇成妖成鬼那又如何!” 灾劫怜惜地看了看玉儿,又转而看了看那个不人不鬼的方杰闷声道:“畏光,死气盈身。如今正是你修炼那往生诀最重要的时候,为何还要选在天亮的时候不做遮蔽地现身见我?现在若是回头或许还来得及。念在你救过玉儿的一条性命,你此番前来送死我自是可以既往不咎,若要回头我更加大可助你一臂之力再回凡胎人世,而那区区二十年阳寿我自当给你也是无妨。” “呵呵呵呵——大义凛然的废话!” 方杰那边已是把牙咬得勒勒作响,“若不是因为你,我又何须借命,何须练那往生诀将自己变成如今这个不人不鬼的模样?而今你又何必假意惺惺地与我演戏?除非我死,不然就是给我一万年阳寿,我也自是要叫你下去与我家人磕头赔罪!” “这便是人吗?为了达到目的,是人是鬼,是神是魔都不重要,即便是用命去换也不重要——这便是人吗?仙佛魔鬼哪个又可怕得过人类?” 灾劫口中念着,一身衣袂已是无风自起,双目神光立时暴涨,只听那灾劫冷声道:“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天上地下,最大的祸根果然便是你们人类!而今刚好兽军遣散,四凶不在。本座的命就在这里,有本事自己来取!” 正可谓: 苍云掩日行路难,长风追云哭声伴。 莫道赤地换青山,不见中原几狼烟?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三章:四个大汉 灾劫话音的一落,四下气温立时急转直下。 杀意如刀,直见得朔风四起,吹得林间草木张牙舞爪地沙沙作响。而那玉儿区区一介布衣凡人,平生又从未修得半分灵觉,哪里可以受得住如此原始而又暴戾的杀气? 灾劫杀心一起,玉儿已是立时喷出了一口血剑,面无血色地捂着胸口瘫坐在地。 “你你” 玉儿受那杀意所累,遍体上下具是难以言状的痛苦,只是虽说其此间已是痛苦难当,却仍是挣扎着颤抖的娇躯怨毒地盯着面前这个睥睨天地的邪神嘶声道:“你若是这么喜欢杀人。唔今遭干嘛不将我也一并杀了!” 玉儿话罢那灾劫登时一愣,朔风骤停。 但闻那灾劫怔怔地盯着玉儿惨笑了两声,随后踉跄几步仰天狂笑。 “你也当我是个只管杀伐的邪神哈哈哈哈!果真在你们人类心中,本座只是个一心杀伐毫无是非对错可讲的怪物!你们人类果然一样——果然都是一样!” 这灾劫竟是一反常态地满目悲戚,从头至脚勿论杀意,早是战意全无。 蛇打七寸,攻敌不备。那方杰又怎会放过如此天赐的报仇良机?只待那灾劫惨笑之时,方杰已是兀自化作一道寒芒直逼灾劫眉心而去! 而那灾劫背负双手直如个风间残叶一般连闪带躲活似早已无心再战,虽说未曾还过一手,方杰连番攻出几招竟是吃不到半分便宜。 非但可以另那方杰摸不到半分衣摆,这灾劫更加可以一边躲闪来者的招式,一边大气不喘地对着二人说话:“天生天化的一众走兽飞禽与你人类可有半分仇怨——你等欺它负它只为作乐可算是恶?” 灾劫说着,又是轻巧地避过了方杰的一记手刀,继续冷声道:“门派之别意见不合,你等伤他灭他只求大同可算是恶?” 受那烈日所累,而今方杰的功夫虽说较之大成只差那么区区一步,可就是这一步便足矣叫他在烈日之下难以立足几个时辰之久,更何况如此鏖战? 此间的方杰只是攻出不足百招已是冷汗直冒浑身无力,可那邪神就在眼前,他哪有不战之理? 灾劫却仍是一边躲闪着方杰的攻势,一边接着冷声道:“你当日为着扼杀本座于那黑水之畔的胎动,亲手灭掉天音阁整整一脉门人——本座问你,这又是正是邪!” “你闭嘴!” 被问及到那难言往事,本已虚弱不堪的方杰顿时觉得五雷轰顶。气急间,已是拼着全身的力气,将其毕生的功力毫无差别地外放而出。 瘦死的骆驼大过马,而今这“往生诀”未岑大成的方杰虽说较之当日灾劫初临凡世之时已是天地之别,可是即便如此,毕生功力无差别地外放而出,如此威力夺去玉儿的一条性命简直轻而易举。 可是这玉儿却偏偏又是躲过一劫。 又有哪个可以估量得到,堂堂千万兽军之长,那一心为着剿灭凡人一个不留的灾劫,会为了区区一介民女甘心受那方杰一招? 玉儿只顾傻傻地张着樱唇,一动不动地仰面盯着那个逆光之下,嘴角仍有血迹未干的男人,惊得半句话都说不出。 “能叫本座流血的天上地下,你是第二人。” 此间劫数只顾冷冷地盯着面前的这名女子,话音再不带丝毫感情,“天地之间,人心本恶本座今遭临世杀尽天下之人,也只是为着以杀止杀。人性,善恶这等东西本座不懂,也不必去懂单在本座看来,你等贪权恋财,自负炫耀所谓一切,都与那些林间牲畜毫无二异!你们只是多懂了些欺神骗鬼,颠倒黑白的歪门邪术。今遭本座为你挡下这一招,算做你当日在龙城为我解惑的报酬” 灾劫说着又是望了望身后早已昏厥的方杰,头也不回地继续道:“本座今日再放你们二人一条生路,算是为着你在龙城的那句‘好人’,现在带着他,滚!” 灾劫的“滚”字一出,立时叫那玉儿打了一个冷战。可是她偏偏没走,更是小心地伸出手来,看似就要为着灾劫拭去其唇边的血渍。 这下,她的手反倒被灾劫冷生生地拍了下去。 “就凭你等人类这些三脚猫的功夫,再佘给你们百年时间日夜苦练也难伤本座分毫。趁着本座还没改变心意,马上滚!” 一入尘世便是难逃尘事纠葛。 接连两次放了区区民女的一条性命,当真是关乎情爱也好,抑或仅仅是灾劫那一厢情愿的所谓“知己”也罢。见到玉儿,什么天下归墟,什么以杀止杀!这个统领三千七百万“自在天”的堂堂“自在王”当真是几次三番地忘记了究竟谁该是猎人,谁又才是猎物。 不过方杰的那一记无差别的真气外放,当真是伤了灾劫的不灭金身。 只待其听到身后二人的脚步声行远了以后,这灾劫终是面色一阵青白,“噗”地喷出一大口黑血。 如若他真是想躲,如此笨拙的一招又怎能伤他一毫一发?此间即便是他自己也在怀疑,自己干嘛要为了那区区一个凡人,硬挡下那本不必受的一招,又干嘛不动手干脆结果了那个已入鬼道早晚成魔的方杰? 这灾劫而今只顾怔怔地盯着地上的一大滩黑血,竟是全然不顾受损的灵觉,干脆惨笑着瘫坐在了一株大树之下,咧着满是血污的双唇仰天狂笑,而且越笑越狂。他当然不懂得何谓情爱,他只知道,相比此时的灵觉受损,更叫他痛苦难当的,是胸口里的那颗心。 遍体天生天化的暴虐杀气终是难以控制地四散而去,出于本能的反应,也终是叫这林间立时鸟飞兽散。 放眼那艳阳之下的青青丛林当中,就只剩下了那一个如癫如狂,按着胸口兀自苦笑的可怜人。 “英雄怪物生死天下?哈哈哈哈!” 人类,当真是一群可怕的生物 现如今那“灼天之灾”已过,中原内外一众手无寸铁的百姓自是再难经受得住江湖上任何的风吹草动。 只可惜万事总也不随人愿。 还未等那村庄被毁的一众得以生还的百姓将那“妖兽残部”现身的消息带回长安,就在距着长安不远的河南洛阳,却又是出现了一批四人成众的可疑之人。 但见这批人的穿着也与中原本土人士没得什么两样,而其眉目之中却总是有股子叫人莫名其妙发毛的神色涌动。 这些人自然不是兽军一众,而那中原的几家山门,除去远在关外的摘星门人也早是被灾劫一脉踏平,这群人又是谁? 洛阳,合盛斋。 “这群人不会就是自在天口中的那一众兽军残部吧!” “胡扯!你若是那些苟且偷生的怪物,现如今还敢活像是担心别人注意不到自己一般,如此大摇大摆地坐在这里?” “别说了,吃饭,吃饭!那群怪人在看我们呢!” 只待那一众奇人坐定,四下几桌食客已是嘀嘀咕咕地议论起来。这酒楼当中的小二虽是同也混迹江湖见过一些场面,可到了如今却也是推推搡搡地哪个都不愿上前与那群奇人招呼谈话。 来了酒楼自是为着吃饭的。 你不说话,却总有人要说话。 只见那一众奇人之间的一名黑脸大汉猛地一拍桌子,指了指远处盯着自己推推搡搡的小二之中的一人厉声道:“你!过来!” 被那大汉一指,这小二登时活似被人泼了一大盆冷水,从头凉到了脚。只是人家点名要自己过去,此番如若仍是站在原地动也不动,不用那群怪人掴上自己两巴掌,就是那见钱眼开的掌柜的也会分分钟要了自己的小命。 是故,这可怜的倒霉虫也只能颤抖着声线轻轻“哎”上那么一句,极不情愿地挪到了那一桌人的旁边。 “客官您” 还不待那小儿把话说完,黑脸大汉又是猛地一拍桌子,大声道:“你们这合盛斋里面的小二,可都是些个瞎子?” 那小二立时被吓得一缩脖子,两条本已不听使唤的腿也跟着不争气地打起了摆子。被这凶神恶煞的大汉一问,这小二更是浑然不知自己要说些什么了,只顾杵在原地你你我我地支吾起来。 “莫要再吓唬这些小辈了!” 那大汉身旁的一个郎中打扮的男人却是灿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后盯着那个小二柔声道:“我等身兼要事,一路马不停蹄地赶了很远的路,肚子里也是当真饿得发慌。这黑子是个大老粗,说话粗声粗气惯了,你也莫要害怕!三斤花雕,再来些你们店里的招牌菜就好,你先下去吧!” 正所谓: 万里腥风寒,灾劫心难安。 洛阳迷蒙起,徒见四大汉。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四章:初现端倪 店小二听着那郎中口中的一番言语,本以为终是在那一众怪人当中遇着了个好心人。可只待其将目光落在那郎中身上,浑身上下又是不自觉地升起一片恶寒。 郎中嘴上说得温柔,脸上笑得灿烂,可是一双眼睛却像是毒蛇一般地在自己浑身上下扫视了数个来回,这更是叫那小二觉得自己的身上当真凭空生出了好几条又滑又黏的青蛇。 三斤花雕,店里的几碟招牌菜。 这小二嘴里只顾反覆地念叨着那郎中所点的菜式,只盼着早些离开这里便好。 可还不待这小二走出几步,那郎中却又是阴阴冷冷地一口把他叫住。 “方才那个小兄弟,你先回来!我这老糊涂忘了件要事” 只待这小二苦着一张脸走到那郎中身边,却看到这郎中已是缓缓地从他的药篓子中拽出一幅画像。小心翼翼地将其平铺到桌子上,又是抬眼望了望那小二,微笑道:“这人你可曾见过?” 这小二总算明白了究竟什么叫做笑里藏刀,那郎中嘴上虽笑,一双眼睛当真像是柄剥骨削皮的尖刀一样。仿佛自己只若撒上哪怕半句谎话,自会被这郎中分分钟拿去喂蛇! 画上的是个男人,一脸儒雅之气好似个白面书生,眉目之间生得竟是与这些怪人一样,也是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邪气。 这小二认真仔细地打量了一遍又一遍,最后终是对着那郎中满脸歉意地摇了摇头。 那郎中则是微笑地看着那个小二,淡淡地向其摆了摆手。 “你下去吧哦,对了!花雕定要温一下,不要过冷,也不要过热——你下去吧!” 这小二终是如蒙大赦一般地夺路而逃。 只闻其身后的一众怪人嘀咕道:“算来这十五年叛逃之人而今除去拿下的和归西的,就只剩下这个小崽子还在外面逍遥自在若不是因为那场‘灼天之灾’耽误我等些须时日,而今老子早已在家搂着美人睡大觉了!鬼郎中的那条寻信毒蛇似乎已是嗅到成阳那小崽子就在附近,抓了他问老大复命你我当真又是可以大赚一笔了!” 成阳?而今这世上有谁还会苦寻这个举目无亲的男人十五年之久? 他们是雅座的人! 雅座从来都不是一个特定的去处。 就好比是人类的恶念与贪婪一样,但凡有人在的地方,就必定会有雅座的人存在——他们可能是刚刚与你擦身而过的路人,可能是你生活中偶有接触的伙伴,甚至可能是你身边的父母亲人。 雅座自然不会要求甚至胁迫任何一个人入伙,更加不会强迫任何一个无关的人做任何一件他不喜欢去做的事。只是皆凡入伙雅座,可以完成龙头大哥所交代下来的任务,这个去处,便绝对可以帮助你实现任何一个,你可以想到的愿望。 乍听起来,那雅座倒也是个不错的去处。不过福兮祸相依,入伙雅座总要明白一个道理:一朝入雅座,再无回头路。 倘若得到了好处便想抽身而退,甚至抗命不遵——他们对待变节者,抑或有心变节者的手段更加十分简单。 除非该人自杀谢罪,否则即便追到天涯海角,雅座一众也定会有办法将其拿回总舵,活生生地制成人棍,随后丢弃到任何一个你可以想到的地方,任其受尽天下人的议论白眼,任其自生自灭。 这雅座之所以会叫强如玄星子与剑一这等高手都具是闻风丧胆的理由也皆因如此,在对待叛徒与敌人之时,他们总有上千种方法叫人后悔自己仍旧活在这个世界上。 成阳六岁便已入伙雅座,就是那天海云阁惨遭屠门的第二年。 其实对于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来说,人生大事就是填饱肚子。 这个世界,没有任何人想象之中的那么友善。没了全寨上下的羽翼呵护,仅仅是几天下来就已经几近要了这个孩子的一条小命。一寨手足的性命还等着他讨回公道,他当然不可以就这么不争气地饿死在路上! 坑蒙拐骗,甚至放火杀人。只要有饭吃,当时的他自然什么事情都有胆量应允下来——哪怕是入伙雅座! 而他又怎会想到,为着当时的那一口饱饭,竟叫他足足用了七年的时间,才能有命活着逃出雅座。 没人知道那七年他是怎么过的,究竟遇到了多少恶人,自己又究竟做过多少恶事。在他逃出雅座的这十五年里,关乎雅座的一切他对任何人向来都是三缄其口,只字不提。 那雅座有多少人,势力几多,成阳也是皆数不得而知,他甚至从来都没见过龙头大哥的样子,更加不清楚那个所谓的龙头大哥究竟是一个人,还是一群人。 放眼那自在天未曾入主中原之时,上至朝野下至黎民却都是明白一个道理。 不论你是权倾天下,还是武震八方,听到雅座这个名字你便只有两条路可选:入伙,或者归西。 直待那四人酒足饭饱,合盛斋下面等着他们的便是四架金丝楠木紫金溜边的马车。 黑脸大汉拍了拍自己马车前面那头壮如牛犊的栗毛骏马,满脸自豪地扫了眼四下羡慕又嫉妒的眼神,一张嘴已经是笑得裂到了耳朵根。 只见其也不管四下七嘴八舌的议论,毫无顾忌地对着前辆马车那个瘦骨嶙峋的男人大声道:“我说穷财神,你坐拥江南大半的丝绸买卖,家里的钱财早已是花都花不尽。怎么宁愿遭这么多的罪也要与我们来蹚这趟混水?” “放你的屁!你哪只眼睛看见老子有钱了!” 被那黑脸大汉一问,那穷财神就好似猫被踩到了尾巴。 他本来早已颤颤巍巍地上了马车,被那黑脸大汉一问,他更是倏地一下从那马车当中跳了出来。看他那身手不但不像是个瘦骨嶙峋的病秧子,反倒更像是条机警敏捷的老鼠。 穷财神跳下来还不算,更是叉起腰来指着黑脸大汉的鼻子破口就骂:“你这满嘴喷粪的老黑子!老子我搬出棺材本为你们雇了这马车,还带着你们来那合盛斋改善风味。你不谢谢我,施舍给我几两银子就算了,反倒调侃起老子的家世来了!反倒是你,有二十几个压寨夫人不够,满寨上下几百张嘴等着你这寨主回家填饱肚子;你放着那么大的一座山头不管,反倒和我们几个臭男人没日没夜地混在一起,你你说说,你是不是吃饱了撑的!” 被那穷财神这么一骂,那黑脸大汉非但毫不生气,更是被骂得摇头晃脑,愈发得意起来,“光是陪些个娘们有什么意思,大男人志在四方,当然是事业为重!告诉你们知道,我李万豪的肚子又怎会只是区区一个山头就可以填饱的?我” “够了——” 不等那黑脸大汉美滋滋地胡吹完,一路上一直没有开腔的老人却是终于开口了。 但见这老人在马车里爱怜地抚了抚怀里的古琴,满口不削地接着道:“你这臭老黑,明明知道穷财神讨厌什么,偏偏要逼着人家开口骂你。老夫弹了四十多年的琴,你这种人老夫见得多了!此举无非是想叫他亲口说出你在这江湖之上如何如何厉害吗?不过好歹你也活了四十来年,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莫不是还要老朽亲口教你?” “不了不了!晚辈知错!” 再被那掌琴的老人一骂,这黑脸大汉竟是立时哑口,似乎是对其无比的忌惮。更加一扯缰绳翻身跳回马上,又复对着老人赔笑道:“老先生息怒,晚辈再也不敢多说废话了——鬼郎中前面带路,驾!” 这怀里掌琴的不是别人,正是那早被灭门的天音阁一脉首座的师傅“失魂引”齐仲。 自这齐仲将那首座一位传予殷去幽以后,已是在这江湖之上鲜有出没,甚至当日正道五脉相争直至天音阁被那玉公子方杰血洗都未曾见过齐仲一面。这老人此间出现,足见那雅座的面子有多么值钱。 此番不妨再说说那其余三人。 “穷财神”金半两,独揽江浙一带大半丝绸柴米生意,整个金家更是中原内外的一大巨贾。这金半两虽说看似瘦骨嶙峋孱弱无力,却是使得一手行云流水神鬼难防的暗器功夫。这世界其实就是如此,穷人总是喜欢拼了命地充充豪气。可是如这金半两这般的有钱人,即便他的本事其实在这江湖之上早已难逢敌手,去趟茅房都要找上几个贴身的侍卫伴在身旁。对于金半两这种人,但凡提到“钱”这一个字,简直就如同要了他亲命一般。 “鬼郎中”皇甫闵,与那“鬼见愁”仇黄德不同,这皇甫闵毕生的爱好从来都不是救人,而是杀人。正所谓善医者亦善杀,他倒是将这句话做到了淋漓尽致。上至飞鸟,下至毒虫,皆凡落入他的手里便具是可以被其培养成运毒的兵器。而这皇甫闵同也因为毕生都在钻研夺人性命的毒药,以至他的躯体早便是练得百毒不侵。所以自然,皆凡由他配出的毒虫毒药,都是尽数无药可救。皇甫闵这个名字,放眼江湖或许并不会有几人能够认识。不过即便而今若是问到世间最毒之物是什么,江湖之人甚至市井孩童也不会想到那落树树死,落草草枯的钦原身上。他们定会答你,世间最毒之物,是一个叫做“鬼郎中”的东西。 最后说说那个黑脸大汉,“黑面鬼”李万豪,祁连一带的山匪头目。手下绿林兄弟五百余人,个个身手了得本事不凡。而这李万豪更是神力惊人,一身大开碑手的功夫更是较之道法大成者不遑多让。只是他生平便有一个毛病,最讨厌别人说他黑,即便他本就生着一张黑脸。两年以前,更是因为一个冲天峰的首席子弟在飞过祁连之时被其手下阻截,当那弟子刚刚提到“黑面鬼”三个字的时候,便是被那突然出现的李万豪一掌拍碎了脑袋。而那堂堂正道大脉冲天峰更是从未登门问罪,此事便是就此不了了之。 单单为着拿下几个叛逃之人这等小事,便已是出动了四名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此则足见那雅座上下究竟是有何等势力。此番但见那四匹马车已是扬长而去越行越远,而其前进的方向自是直奔关外。 此番的成阳自是未在摘星崖上习得半分功夫,单凭那半生不熟的几招天剑诀又如何可以应付眼下这四个江湖好手? 大劫未歇,却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成阳又会否知道,此番关于他的劫难正在一路北上? 正可谓: 来者座上宾,头断热血凝。 幽都催白马,孤魂万里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五章:真相大白 塞北草场,夜,无星无月。 篝火,马奶酒,烤肉,马头琴,还有一个在篝火旁翩翩起舞的女子。 伴着四面袭来的微风,和悠扬的琴声翩翩起舞的女子。 阿木古郎直愣愣地盯着那火堆前面的女人,也不知是因着篝火的映衬还是其它的原因,一张本是被着草原的骄阳烈风摧残成深褐色的脸颊上竟也泛起了一丝潮红。 万轲一手端着酒杯,而另一只手已是大大咧咧地搭在阿木古郎的肩上,学着当日剑一的模样对着身边的大男孩揶揄道:“传言你们草原上的民族都是个顶个的酒中好手,如今怎个未过三巡就给自己喝得个满脸通红了?” “谁谁说的!”那阿木倒是被他问得一愣,结巴道,“我我哪里脸红了!喝酒!吃肉!来!来喝酒!”嘴上虽硬,他那面色反倒更红,此番好像觉得光是说话还远远不够,过后更是慌慌张张地自顾干了一杯奶酒, “哈哈哈!还敢说你没有脸红?” 万轲说话间活像没生骨头一样地干脆趴到阿木古郎肩上,小心翼翼地指了指在那篝火旁边起舞翻飞的仇蕊儿,又看了看身后埋头喝酒的成阳,终是对其低声道:“你莫不是看不出?这疯妮子的心里只有成阳一个人,你啊早早死了这条心吧!” 仇蕊儿更是仿佛听到了什么一般,当即停下了身子,转过身来狠狠地剜了二人一眼,又是把目光深深地落在了成阳身上。 然而后者似乎根本没有把心思放在她的身上,他似乎根本没有把在场的任何人放在心上。那成阳只顾坐在远远的一边端着酒壶侧着身子,一杯一杯地往自己的嘴里灌酒。 而今就任着这么一个大姑娘当自己是空气一般地与身后的兄弟眉目传情,这两个大男人无论如何都是不会感到十分痛快的。 “哎呀!今个喝得兴起,来!万轲兄弟,敢不敢与我过上两招!” 阿木古郎说着自是仗着酒劲拍了拍屁股直起身子,自顾走到篝火旁屈下双膝探出双臂,一脸傻笑地对着万轲招了招手:“我自知那舞刀弄棒的本事不如你们,不过论起这摔跤你若是能在今天叫我躺在地上,明天你们两个要挑的那几桶水,我阿木古郎一个人全包了!” 万轲当即听得双眼泛光,已是一个猛子站起身来,“此话当真?” 阿木古郎随即锤了锤胸口,满脸自豪道:“我们草原的孩子,从来不说假话!不过你得先赢了我才算数。” “接招吧!” 那万轲说着话,自是哈哈大笑地冲了上去。两个人就这么为着第二天谁能少挑几桶水而撕闹在一起,时不时地又是传来一通大笑。 而那远处的成阳却依旧像个局外人一样,压根也没去望过那篝火一眼,手上却仍是不住地向着嘴里灌酒。 仇蕊儿心疼地盯着成阳终是跺了跺脚,咬着嘴唇走到这男人身边,小心翼翼道:“成哥你怎么了?” “没事” 那成阳嘴上说着没事,却是仍旧不肯看向仇蕊儿一眼,又为自己倒上一杯奶酒仰面而尽,“你去和他们玩吧,我想一个人安静一会。” 仇蕊儿望了望身后那两个直若孩子一般厮打在一起的男人,又复望了望成阳接着小声道:“你你干嘛不同我一起过去?” 成阳头也不抬地冷冷道:“我不喜欢。” 听着他那语气,显然已是对着身边的仇蕊儿充满了莫名的不耐烦。 “你别喝了——” 仇蕊儿说着便是已俯下身子,伸手便是要夺那成阳手里的酒壶。此番举动自是被那成阳粗鲁地甩到了一旁,这男人更是东倒西歪地站起了身子,摇摇晃晃地走到玩得兴起的两个人身旁,大声道:“你们管得着我吗?我今天爱喝多少,就喝多少!” 被这成阳一闹,那两个嬉闹当中的男人已是立时止住了笑声,万轲更是满脸不解地坐起身来盯着成阳莫名其妙道:“成阳,你今天是怎么了?” “呵呵呵我怎么了?” 后者踉跄了一步,酒意微醺地点了点自己的胸口,随后又高声喝道:“我他娘的倒要问问你们怎么了!” 成阳说着一脚踢散了身边的篝火,一团烈火立时熄灭,直任那漫天的星火舞动。而这成阳自是不理身旁二人的反应,还不待那三人搭上话来又复呷声道:“我们来了这里多久了?大半年了!这半年多的时间里你们除了打草,挑水,喝酒,摔跤,可曾学过一丝一毫的本领?你的义父!也是我的义父他莫名其妙地失踪了这么多年,你可曾想过找他回来?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即便他真的早是被那长生门的人夺了性命,你可曾想过要找回他老人家的尸骨好好安葬?” 这男人说到心中痛处更是一脸愤恨地又复踢了一脚烧得通红的柴火,眼里已是不自觉地噙满了泪水。 “我成阳嗝五岁的时候就被那方杰夺去了所有的亲人,浑浑噩噩地活了七年十八岁的时候才遇到了那个老头子我嘴上虽是没说但他的确是这世界上除了我父母双亲,待我最好的一个人!我成阳现在就只剩下你们这几个亲人了!眼下大劫未平,你们还有兴致在这里喝酒摔跤?你们若是被些个妖兽生吞活剥了去,莫非又要留下我一个人孤零零地活在世上?我他妈的不想一个人!” 这是万轲与成阳相识的十年里,第一次听到他袒露心声。 热泪未干,满地的星火已是变成了灰白的湮粉,万轲与那阿木古郎只顾自责地低下头来。这里刚刚还是热闹非常的宴会,此间却只能听到偶尔经过的风声。 死一般的沉寂 半响,仇蕊儿终是红着眼睛对那成阳呷声道:“成阳” 她本是想说:成阳,不论如何你还有我们,我们当然不是那么容易就会被杀掉的。 怎奈成阳却根本没有等她把话说完,便已是满脸疲惫地摆了摆手,低着头,哑着嗓子道了句:“对不起我累了,回房了。” 便是头也不回走出了几个人的视线。 而那余下的几人,自是相顾无言。成阳走后,也自是稀稀疏疏地直起了身子,各自走回帐里。 三声更响,明月过顶。 成阳直等到万轲与阿木古郎鼾声如雷,才终于轻手轻脚地从被窝里爬将起来,站在房门旁小心翼翼地又复望了望早已沉在梦乡与那周公饮酒下棋的二人。随后悄声地披好衣服,当即抽身探出房去。 夜风微凉,此番已是夜入三更。 万物归寂,四下更是黑得吓人,眼望之内错落的毡房自是早已鲜有灯光。成阳却是就着这黑得怕人的夜色,干脆坐在脚下的那片草垛之上。 他睡不着。 自打他五岁那年亲眼见到一寨上下遭人屠尽以后,这二十三年来,莫要说起做梦,他甚至从来都没有就安稳地睡过一次整觉。 只要合上眼来,便是满脑子凄厉可怖的血水,惨叫悲鸣之声更是恶鬼缠身一般地不绝于耳。而他又是那雅座之中悄然抽身的叛徒——自那雅座现身江湖之日起,叛出雅座的变节者不论时隔多久都定有被人抓回总舵的一天。 没人逃得出龙头大哥的天罗地网,纵观江湖上往复几十个春秋都从未有过例外。 只若想起雅座这两个字就已是叫这成阳立时冒出一身的冷汗,总算是与那些亡命之徒相识了七个年头,龙头大哥的手段,他当然比谁都清楚。然而他已经幸运了十五年,如今又能幸运多少个十五年? 方杰方杰二十三年了,你可知道,我每晚朝思夜想的那个人一直都是你! 而今我为何会在这里?即是学不到半点功夫,我留在这里又有何用?陪着万轲就这么混混噩噩地挑担提水一辈子吗! 我那一寨上下几百口子人命,又要靠谁讨回公道? 忖到这里,成阳却是又复就着松软又潮湿的草坪躺了下去。望着漫天墨一般化不开的黑暗,不觉间又是望出了神。 假若当时我对着雅座许下的愿望不是一顿饱饭,而是那方杰的一颗头颅此番又怎会落得如今这个寄人篱下毫不重用的下场? 当日哭天抢地的要留下条贱命活在世上,却是仍旧没有本事报那一寨之仇,更是日夜担心被那群雅座之众发现拿回总舵审讯。 我是要留条贱命活在世上丢人现眼吗? 即是报不了仇,我又是在这里得过且过些什么东西! 我真是没用啊 自忖之时,这成阳竟是莫名其妙地一个机灵弹起身来。只待他闭起眼睛,耳朵不自觉地动了两动转瞬又是倏地一声从原地凭空消失。 三名手掌仙剑的年轻人已是吓得面无人色。 成阳就这么满脸警觉地躲在一人身后,一手搭在这人肩上,另一只大手更是死死地扣住了前者的咽喉,只听他凛然道:“三更半夜鬼鬼祟祟你们是什么人!此刻若是胆敢做声招呼同伙,你们自然可以试试,试试我究竟有没有本事分分钟送你几人去见老祖宗!” 一招便能将其制服,瞧着那三个人的身手也断断不会是雅座中人。只不过这成阳提心吊胆惯了,而这些人大半夜地躲在暗处来窥视他的一举一动,也是当真有些可疑。 反被制住的那个青年早便是吓得连头都不敢妄动半分,一副几尺来高的身子更是僵硬的犹如一块硬邦邦的木头,“好好你个成阳!师尊果然没有猜错!这段时间,师尊他明明半点功夫都未曾传与你等单凭那剑一教予你等的天剑诀又怎会练就这般诡异的身法!你你果真是雅座派来潜入我摘星崖偷学本领的内奸!” “雅座?” 早在雅座挣扎了七年之久,一遇危机这成阳自是不自觉地用起了那个早已溶在血液当中的保命身法。他当然不希望有太多的人知道自己的来历。越多人知道自己来自雅座,他当然就多填一份风险。 这世间自然没人真的想死! 先前听到那几人口中的“师尊”二字,其实成阳本已准备放手。只是无奈有些人偏偏是“井死河死难逃一死”,雅座二字传入耳中,直叫这成阳浑身一紧,手上的力道反而更重。 “你们偷听我说话?” 成阳手上的人喉咙已被扣死,此间只觉得自己头皮上的血管“砰砰”直跳,脑子也好像分分钟都要炸开一样。 如今此子只顾红着一张酱紫色的脸发了疯一样地拼命用手在四处乱抓,哪里还有本事回答他的问话?那余下的几人虽是满心担忧受制的同胞,此刻却是哪个都不敢妄动半分,生怕这么一动就会致使那位同胞即刻横死当场。 只闻其间一人试探着向前踱了一步,色厉内荏道:“这里是堂堂摘星崖的地界你你怎敢出手伤人?即便杀掉我们几个,你莫不是就以为自己可以全身而退吗?” “退?全身而退?呵呵你们以为我如今还会怕死吗?” 成阳被那男人一虎,本已是乱成了浆糊的脑袋更是嗡地一声炸成了锅,手上的力道非但没得丝毫减弱,更是因为心中惶恐而越握越深。 “不能留你活口不能我会被他们带回黑老大那里的!你们你们究竟有多少个人知道这件事?” 此间的成阳满脸都写着深深地绝望与恐惧,一双漆黑的瞳仁更是由于惊恐骤缩成豆涕泗横流,言谈举止也全然变得像个得了失心疯的痴人,显然此间他已是由于过度的惊恐而全然丧失了理智。 只见其发了疯一样地用那其余的一只手疯狂地拉扯着自己的头发,神经质一般地喃喃自语道:“我不要回总舵我不要回总舵!不行不能被他们抓住!被他们抓住,还不如死掉算了!你们皆数知道我是雅座的人你们都得死!” 成阳说着竟真的狠狠地将其手指嵌入那个男人的喉咙当中,随即想也不想,猛地向外一提。血光飞溅,当即自是将那男人的一根喉骨连根扯了出来。 再看那男人已是痛苦地用双手捏住自己血流不止的脖子直挺挺地躺在了地上,全身上下不由自主地痉挛抽搐,不足几息当即两腿一蹬,再也没了动静。 “恶魔你这个恶魔!果然是那魔剑剑一培养出来的妖孽怪不得当日他豁出命来都要保证你们可以安全地逃出天门” 这男人开口说到一半才突然惊觉自己讲错了话,想来也是难逃一死倒不如豁出去搏上一搏!忖道这里更是与其身边的一个活人扯开嗓子大声呼救:“杀人啦!救唔!” 不等这二人把“救命”喊出口去,已是被那成阳一手一个地捏住嘴巴生生地按在地上。 杀一个是死,杀两个还是死——一不做二不休! 此间的成阳已是杀红了眼睛,满脑子浑浑噩噩。如若不是听到“剑一”这两个字,或许他真的会被那满心的惊恐侵蚀成了一头毫无理智的凶兽。 此番成阳只顾按捺着剧烈起伏地胸口,尽量表现得淡定地说道:“剑一还活着?” 随后想起两个人的嘴已是被其死死地箍住,又复补充道:“若是他还活着就眨一下眼睛,死了就眨两下。” 被其按倒在地的两个人惊恐地对望了一番,转而瞪着眼睛求饶地盯着成阳,眼睛更是眨也没眨。 成阳又道:“你们最后一次看见他是在什么地方?是在是在摘星崖吗?是就眨一下” 那两人用力地眨了一下眼睛。 摘星崖劫数与那千万兽军破城以后这摘星一脉才不得不迁徙至此突闻这个消息,这成阳的心里已是直如五雷轰顶。 在那灾劫和千万只妖兽面前,剑一怎会还有命在! 或许义父已经逃了呢?或许在见到万千兽军攻城之时,这老家伙就已经撒腿逃跑了呢? 这成阳虽是满心侥幸地安慰着自己,泪水却早已决堤一般地滑落下来,但见其仍是狠狠地咬着牙关呷声道:“你们逃出摘星崖的时候,剑一可是还在?你们逃出摘星崖的时候,可有带着他一起回来!什么叫拼了命也要保护我等周全,什么叫拼了命,什么叫拼了命!” 但见那成阳又要发疯,在其手上的两个人只顾呜呜地惨叫,各自也是拼了命地用双手捶打这男人的胳膊。 那方才还是一副睥睨天地模样的二人,已是被这成阳一张狰狞无比的嘴脸吓得当即尿了裤子。 “你们也配和我讲妖孽和天下?剑一这两个字,也配从你们这群贪生怕死的鼠辈嘴里说出来吗?我义父一心助你守关,玄星老儿!你们这群狼心狗肺的东西我要你们的命!” 成阳话罢一刻,那二人已是立时被其轰碎了脑袋。而四下的寥寥毡房在听到这等异样的响动以后自是窸窸窣窣地亮起了灯光,那帐中之人更是依稀见得已经开始穿起衣服。 “义父豁出性命也要救我等逃出兽口,我不能死摘星崖他老人家还在摘星崖!湘中去湘中!” 这男人思虑间已是快步离开,行将半途却又是折返回来。一望四下无人终是狠狠地咬了咬牙,拖走了一具无头尸首,迅速地将自己的衣服与之对换过来,随后头也不回地飞驰而去。 一路狂奔之中,这男人的眼睛却已是通红一片。 “万轲c蕊儿对不起了。为着义父之举我也不能就这样白白丢了性命。即便走遍天涯海角我也要学到些真本事回来问他们讨要个说法!方杰,兽军劫数,玄星老儿,雅座你们一个也逃不掉!” 正可谓: 月朗星稀现因果,业障蒙心人头落。 他日若得斩龙剑,坐地立成杀生佛!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六章:北寻反骨 “我原本以为这小畜生会逃到天子脚下的长安城里逍遥自在,没想到他倒是聪明!” 鬼郎中一面把玩着手里的那条寻信毒蛇,一面却又念叨道:“怪不得我等足足找了十来年都未曾摸到这小崽子的半根尾巴估不到他竟然是逃到了塞外!全身而退一十五年想来这小子也的确是个人才。依他的头脑,若肯一直留在我们这里只要稍加勤奋,此番就是混个堂主做做应当也不能算做什么难事的” “堂主?哼!光是凭着他的那么一点花花肠子又有何用?瞧瞧我们几个老家伙,哪个不都早是些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我等都没混上个一官半职就凭他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崽子?” 马车之中的黑脸大汉说话之间一身铁打的钢躯竟是没有来由地一紧,旋即撩开轿子上的窗帘探出头来,皱着眉头仔细望了望窗外,顿了顿继续道:“想那从天而降的‘灼天之灾’也是着实恐怖若不是为着避其锋芒,你当那小子还能活到现在?不过话又说回来走到这么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自那草丛之间突然冒出一两只精怪猛兽似乎也不足为奇吧。” 眼望四下都是一人来高的荒草,蜿蜒曲折的土路之上,就只有这么四辆马车在马不停蹄地赶向塞北。 就在这么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自那荒草之中偶尔窜出几只恶兽当真也算不得什么稀奇之事。 怪却只怪这些畜生打错了算盘。 这车上四人的本事早已通玄,对于周遭的感应更是较于野兽不遑多让——草丛里面有杀气,敌人断断不会少于两握之数。 可是即便这四人都是感应得到而今已是危机四伏,却是哪个都不肯开口点破。车轮辘辘,那四辆马车自是全然当做无事一般地直奔塞北。 只是未待这四辆华贵的马车跑出多远,车前那四匹精壮的骏马似乎也终是耐不住如此连日连夜的奔波劳累,就在那黑脸大汉望向窗外不久,竟是齐齐地一声嘶鸣突然停在原地,随后更是不论那马倌如何扬鞭抽打,直抽得那几匹骏马皮开肉绽,它们也是不肯再向前路踏出半步。 为首的马倌眼见强拗不过,当即卷起马鞭忍着一肚子牢骚对身后的几人高声道:“几位老爷,前面似乎是藏着什么东西我们家的这几匹马似乎是打死也不肯再向前靠近半分了。” “早就说过穷财神家里的东西没一个靠得住,你们这下算是亲眼瞧见了吧!” 那黑脸大汉倒是干脆卧在马车当中翘起了二郎腿,嘴上更是不忘有一搭没一搭地把在场的同行全数奚落个遍。 只见其一边不顾形象地掏着鼻屎,一面摇头晃脑地抖着双腿揶揄道:“在场的几个老爷,你们哪个不是修为上乘的得道高人?灾祸横行之时老大没有发话,你们不敢妄动这个且还说得过去。今个老大已是下令要将那小崽子带回总舵裁定,御气疾行活捉了他去,却也不过只是几个喘息的功夫你等又干嘛还要偏偏坐这劳什子的马车耽误时间?这下可好,马儿撒泼不走了,眼下莫不是真要叫老子走着和你们几个去捉那小崽子?” 一听那黑脸大汉张口便是奚落自家马车,那穷财神的一张老脸立时只做酱紫之色,自是气急道:“放你奶奶的罗圈屁!你叫老子不坐马车坐什么?什么御气御剑的,老子不会!老子我只是个可怜的小商客,老子哪里懂得那么多高深的本事!” 穷财神说着笨手笨脚地地爬下车来,冷冷地扫了眼这四匹早已失禁,僵在原处动也不敢妄动的高头大马,又复红着脸气急道:“改日回去将这四头畜生一并杀了喂狗!妈的老子的脸全都被这几个不争气的东西丢尽了!” 穷财神这边话音刚落,前面的杂草之中在一阵窸窣地响动过后终是窜出了十来头牛犊一般大小的怪物,黑头黑脸野狗模样——又是祸斗! 但见那突然窜出的十来头食火喷火的洪荒怪兽,直叫这穷财神吓得“妈呀!”一声惨叫,屁滚尿流地又复爬回车里。 十数头恶兽得见眼前送上门来的珍馐美味已是满口流涎地一步一步爬将上来,低吼之间,口中已是泛起了阵阵火光。 那四名手掌缰绳的马倌竟是毫无惧色,一手牵着缰绳,一手奋力地一扬马鞭,只听“啪!啪!啪!啪!”的四声炸响。恶兽见状立时拱起后背,露出一排排寒气森然的獠牙,口中更是热浪升腾。打眼之间,自是随时都准备扑身一战的架势。 黑脸大汉见状已是一个翻身跃出马车,紧了紧缠在手上的绑带,盯着面前的十来头恶兽冷笑道:“好个不开眼的狗崽子,今遭便给你等瞧瞧,是你们的牙硬,还是老子我的拳头硬!” 话罢一刻,但见这大汉一身虬肌瞬间涨成两倍大小,一身骨骼更是噼啪乱响。眼看这大汉便要使出他在那祁连一带令人闻风丧胆的绝技大开碑手。 只是还不待那大汉动手,坐在最后那辆马车之中的老人终是淡淡道:“想来这就是那群自在天口中的妖兽残部了。区区几只土狗,黑子,莫要伤了它们的皮肉” 齐仲说着拾起了手中古琴,五指翻飞之间七弦连动,竟是自顾自地奏起了曲子。琴瑟一起,萧杀的四野当中立时便升起了一股莫名的沉重与凄凉之感。那十来头心智未开的恶兽本是早已准备一拥而上,此番竟然恍似也是被那惊起的一弦搅得生生止住攻势,口中的热浪更加转瞬消弭于无形。 再看那四匹骏马更是为着一舞琴瑟而猛地打了个激灵,眼中的溃散之色立时烟消云散。 但听得音律乍起,眼下的三个“得道高人”竟是不约而同地露出一脸大骇之色,齐刷刷地用双手死死地按住了耳朵。同行的几个马倌见此虽说同是满肚子狐疑诧异,却也只得乖乖地学着那几个人的样子把耳朵堵住。 这几个马倌虽说看上去其貌不扬,却也总算都是些伴着穷财神出生入死多少年的老江湖,若非那音律当中暗藏玄机,就凭那几个高人的修为又怎会生出如此反常之举,甚至不肯叫那半分美妙绝伦的音律钻入耳朵? 只闻那老人在马车之中缓缓地吟道:“七弦惊声鸿雁落,再曲还因红颜薄。琴瑟一曲声声慢,只怨人间离别多。唯羡伯牙遇子期,绝弦散音上奈何。” 老人口中吟得温婉悲凉,却是毫无征兆地戛然而止。兀自抬起腿来在马屁股上冷不防狠狠地踢了一脚高声道:“赶路!” 那骏马吃痛,当即嘶吼了一声也不顾眼前的几只如狼似虎的恶兽,扬起前蹄终是驮着身后这位老者绝尘而去。而那老人随后更是行云流水一般地抬手返抚琴弦,即刻化去了最后一道残音。 其后的几名马倌但见那老人已是一骑先行,终是恍然大悟一般地跃马扬鞭直带着一路烟尘追了上去。再观众人身后的那几只祸斗恶犬,此间虽是仍然个个昂首挺胸地趴在地上,一双眼睛却只剩下了眼白,嘴里更加满是恶臭的泡沫——想必那琴声骤停的那一刻,这拦在路前的几只不开眼的怪物便早是被齐仲给一并抹掉了魂魄。 九曲十八扑,销魂赋。 “一缕肝肠入断肠,琴音断时去望乡。”一曲一杀,十音十杀,这才是那天音阁的绝学正宗! 你若有天看到一名天音阁的弟子莫名其妙地开始抚琴弄韵就千万要小心了,因为除了他自己,没人猜得出他此间奏出的曲子究竟是为了取乐还是杀人。遥想当日在那凤鸣山上被方杰亲手结果掉的殷去幽便不难看出,虽是江湖传闻其早便彻悟九曲十八扑的法门,这徒儿的功夫较之他师父齐仲,真当是天差地别。 而那齐仲刚刚才策马疾行了不远,却终是伸出大手按在了前面车夫的肩上,沉声惊道:“不对!停车!” “怎么又停下了!又是哪里不对了!那小崽子我们还抓是不抓了!” 难得可以驱车跑得如此之快,那黑脸大汉又怎能愿意就此又是停下了车子?却只碍着那齐仲的本事实在深不可测了些,他那已是到了嘴边的骂人脏话终是又给生生地咽了回去。 但见齐仲一人缓缓地走下马车,负起双手眯起眼睛仔细地望了望天。未过几时,他的一张老脸竟似是猜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一下子变得全无血色。 “你们下车!全都下车!” 随着那车上的三人稀稀落落地走下马车,只看到那老人白着一张脸哆哆嗦嗦地伸出手指指向那一片湛蓝无边的碧空,颤声道:“你们看你们仔细看,莫不是看不出什么异样吗?” 三人互相望了一眼,旋即随着老人手指的方向盯着天空又复望了半晌,终是奇怪地看向老人,莫名其妙道:“这天有什么异样?莫不是这天色不该是蓝的?” “它本就不该是蓝的!” 老人颤抖着嘴唇接着道:“想来这天下恢复正常之初至今已有几个月之久了,你等可曾记得是有多久没下过雨,没变过天了?你等又可曾留意过其实这天上的云彩,天上的太阳最少在这几日之内根本从来都没动过?” 正可谓: 一缕肝肠入断肠,琴音断时去望乡。 快马扬鞭寻反骨,谁人识得鬼心肠?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七章:八尾狐妖 三人听闻齐仲此言具是一惊,回想起这老人方才的言语只觉得心头冷气直冒,皆是无边的后怕与绝望。 只闻那黑脸大汉对着老人哑着嗓子道:“你是说你是说这天下根本就没有恢复正常?” 老人瞪着眼睛直愣愣地盯着脚下的地面,活似丢了魂一样地幽幽道:“这便说得通了既然灾祸之长已除,却又为何还有败走的妖兽残部有命逃跑。妖兽的零星残部即是败逃,却又为何在这条路上那般大大咧咧地现身,又恰好被我等撞到?不该这么凑巧的这本就不是什么凑巧之事!有人在试探我等!” 不待众人作何反应,那一人来高的草丛之中却是响起了一阵掌声,更是缓缓地走出了个眉清目秀娇媚绝伦的女子。 草丛里有人?凭着在场四位修行上人的灵觉,竟然也丝毫都没有觉察得到那草丛当中还有人在! 那四人连同马夫已然是被眼前的变数惊得一愣,随后细细观之那个女子,眉眼之间直叫人酥骨麻筋的媚气即便是青楼名媛也绝难比得上半分,更何况这几人身后更是明目张胆地盘着少则二三,多则七八的毛茸茸的尾巴! 古志有载:狐仙精怪百年则修成一尾,善变化蛊惑,喜食人。传于银商纣王便因一狐败国,通体火红傍身九尾后世皆做——九尾妖狐! 倘若真当是传说所谓那般,这九尾妖狐的一根尾巴分明就是一百年的道行。 雅座一众又岂是等闲之辈?索性这只精怪仍未修成九尾,只待看清了来这模样,四人已是亮起了招子,作势便欲与之一番血战。 “老人家就是老人家吃的盐总是要比那些雏儿来得多些。” 为首的美妇俏生生地扫了一眼当下四人,非但脸上毫无杀意,更是掩住樱唇吃吃地笑出声来。美目顾盼,转而又复对着那四个剑拔弩张的凡人调笑道:“你们这么紧张做什么?姐姐们若是当真想要取了你等性命,又何必现身与你一见?” 被这妖女一问,这四人面面相觑又是一愣。 妖女口中所言却也不假,我等早在方才正在一心思虑那“灼天之灾”是休是留的当口,她们若是出手暗算,我等又怎还有命在这里与她们对峙?不过转念想来,这妖狐一众自是出了名的诡计多端,方才之所以未曾出手,或许只是因为这几个妖女没有十足的把握一击斩杀了我等四人。 不论如何,她们的话断断不可全信! 心念所及,这四人又复紧了紧手上的家伙,足下自是动也未动。 那妖女却是恍若猜透了几人的心思一般,当下慵懒地摆了摆身后的八条尾巴,媚眼如丝地盯着那个黑脸大汉淡淡道:“那个黑子随后你若是当真舍得一掌劈上奴家的天灵盖,留下腋窝双肋那么大的一个空档,奴家即便是害怕被你那皮糙肉厚的臭皮囊弄断了指甲,也只能探出手来掏你的心窝了!” 被这妖女一番“提醒”,黑脸李万豪浑身上下又是兀自一紧。 如今我动也未动,她竟然就能看穿我下一招要用得是些什么功夫,更加一眼就看到了那招式的脉门所在?这妖女才生出八尾就已是有了法眼的境界了吗? 还不待那黑脸大汉多做反应,这妖女却又是变戏法一般地摸出了一张古琴,葱段一般的玉指拂过琴弦,叮咚之声乍起,琴声晃似流水击石好不悦耳。 那齐仲当即慌乱地一扫自己的右手,方才还是攥在手中的古琴,而今又是在何时被那妖女夺走的? 只闻那妖女又复轻声道:“奴家知道你这老头弹得一手好曲,只是如今琴不在手却要奴家如何领略得到呢?” 两方僵持之时,那穷财神终是哈哈大笑地大步走到了那个妖女的面前,此间只见其眉宇之间神采奕奕,哪里还是那一路半死不活的痨病模样? 但闻穷财神朗声道:“姐姐的功夫,我等也总算是领教到了。不过在下却是仍有些问题要向姐姐们讨教——你们几个即是有得这般功夫,生得又是如此俊美,却为何不藏起尾巴与我一见?正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姐姐们不去那名省当中觅个如意郎君作伴,更是为何偏偏要藏在这么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偷听我们几个丑八怪说话?简直是可怜了几位姐姐的芊芊玉体!” “你这死人!” 那八尾狐妖说话间已复抬起粉拳,作势便招呼到了穷财神身上,随后更是媚眼如丝地盯着穷财神幽幽道:“你这死人莫不是瞧不出吗?奴家和这些妹妹在这,还不是为了等你们几个顶天立地的汉子?”话音一落,妖女的一颗螓首已是缓缓地探向了穷财神的脖颈,如火一般的香唇,鲜红的更胜四月海棠那般娇艳欲滴。 只是这穷财神挨了那一记粉拳都是躲也不躲,如今遇着那佳人如蜜的一吻竟是干咳了两声缩回身子,又复干笑两声接着道:“姐姐莫要拿我们打趣了我等只不过是些个东奔西走的生意人,我等又怎敢配得上各位姐姐们的千金贵体呢!” 那妖女见得索吻不成,终是一下子变了脸色,冷声道:“你们这群凡人真不好玩!若不是将军有令,你当我等喜欢在这又脏又臭的地方等你们几个臭男人?不过姐姐们在那草丛当中听得倒是真切你们若是可以忘掉方才停车过后所讲的一番言语,我等倒是能够放你们一条生路。更加可以和你们谈一桩买卖,并且保证你们绝不吃亏!” 穷财神当即赔笑道:“姐姐说的是!既然有这绝不吃亏的买卖,我等却是当真应该听上一听了!” “早闻你们雅座在这中土当中势力之大难觅其右” 妖女说着望了望身后的一众狐妖,又复顿了顿,傲然道:“你们方才所讲的猜测尽数属实,我等兽军非但全然无恙,那所谓的蓝天白云更是几位将军合力施展的障眼之法!你等若是可以把这个秘密一直带到棺材里去,并且利用你雅座的势力,散布兽军残部四下屠村作乱的消息帮助我等做戏我等非但可以保你不死,更会叫你雅座较之从前壮大百倍!这买卖你觉得如何?” “妙极,妙极!” 穷财神灿笑着捋了捋那零星几根可怜巴巴的胡子,又复赔笑道:“想我雅座本就是个做生意的地方,此间非但可以捡回一条狗命,随后更是好处多多。这买卖若是有人不做,只怕他不是个傻子也定是个疯子!不过我等若是答应了你姐姐们如此放了我等生路,就不怕我们出尔反尔吗?” 妖女当即冷切了一声,继续道:“你们自当可以试试!当今人世,但凡你等目有所及之处便皆数有我兽军之人。姐姐自敢与你打包票,我兽军一脉若是想要拿你的脑袋,必定要比你的一张嘴快得多!” “这点我等当然明白!当然明白!” 穷财神嘴上说着,却也是回过头来望了望身后的一众同僚,转而深深地盯着那妖女的一双眸子庄重道:“这买卖成交了!” “好!生意人果然够爽快,你们走吧!不过” 那妖女口中的话锋一转,却又是叫那当下的几个凡人惊出一身冷汗。 妖女舔了舔嘴唇,接着缓缓道:“不过你们那几匹车马都要留下姐妹们苦等了你们这帮臭男人几个时辰,连顿像样的饭都还没有吃过。你们又怎么舍得奴家饿着肚子回去复命呢?” “那是自然!车马定当要给各位姐姐留下!” 穷财神说着已是首当其冲地将那一匹骏马的缰绳交到了八尾狐妖的手中,接着道:“只有车马怎么能够!闻说人肉一直是姐姐们修行之中最好的补品,送佛送到西,这四匹车马连同那四个车夫一并送给姐姐们滋补!不成敬意,不成敬意!” 那穷财神虽是说得漂亮,却也当即给那四个马倌判了死刑。眼看着那四人一溜烟地越跑越远,这四个已入虎口再难活命的可怜人在如今除了破口大骂,也只能等着被那群妖女咬断脖子生吞活剥了。 “好你个姓金的,老子伴你出生入死这么多年,眼下你竟是全然不念旧情,你你他娘的简直猪狗不如!” “姓金的,你不得好死!” 只任身后骂声不绝,直骂到了金家的祖宗十八代,这穷财神却是不气不恼,微笑着缩了缩脖子:“我如今不是活得好好的?什么叫不得好死这世道只有废物才会狂吠不止,最后还不只是被当做垃圾丢掉的货色!” 一番酣畅地饥餐啜饮之后,一只狐妖满足地擦了擦嘴,盯着四人远去的方向,趴在八尾妖女的肩头淡淡道:“那群人当真信得过吗?” 妖女自顾勾了勾嘴角,冷声道:“当然信不过不过他们若是可以戳破这假天假地还不是更好?届时百姓的希望全数破灭,人类一族只会死得更快。莫要理他!来!吃!” 正可谓: 仙山路上遇狐鬼,不见车马清风悲。 他朝若复得自在,定提弯刀斩轮回。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八章:无妄之灾 自穷财神将那四匹马车连同马倌一并交给那只八尾狐妖发落之后,四名雅座派来拿人的无常恶鬼更是不待那群妖女多说废话,当下早便运足了灵觉头也不回地乘风而去。 平日里便常常闻说妖兽一族反复无常,那群狐妖这一秒言之凿凿地饶我生路,后一秒谁也难保她等突然改变主意反咬一口!除去耳畔呼呼作响的风声,几人甚至恍惚听到了身后四名马倌的惨叫,随后更是自众人身后隐约传来直叫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 直待四人一鼓作气地急行了数里才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回望来路却是仍旧惊得一身冷汗。 即便连番干呕过后,仍是难解这心头恶寒——如若方才我等言语行事有上半分差池,莫不是真就成了那几个车夫的下场? 那黑脸大汉更是被方才那群狐妖的一番恫吓纠缠搅得仍旧面色惨白,只闻其幽幽地对着穷财神嗫嚅道:“那群妖女如今被你塞住了嘴,想必该是不会反悔追来了吧” 不待穷财神答话,只闻那一路不语的鬼郎中同是后怕道:“她们若是当真有心取我等性命,又怎会容下我等逃上如此之久?索性穷财神机智,不然我等只怕还没见着那小崽子,就已经被那群要了命的狐狸精送去见阎王了。” 黑脸大汉怔怔地望了鬼郎中一眼,沉默了半响转而继续道:“几位哥哥觉得我等若是尽数依着那群妖兽的吩咐去做他们当真会饶了我等不死,更加叫我雅座强盛百倍千倍吗?” “你当她们是谁?是救苦救难的观音大士?” 齐仲白了黑脸大汉一眼,冷嗤了一声接着道:“永远莫要忘了,他们是妖,即便是有幸修得仙格他们仍旧是妖!这世上兔死狗烹,鸟尽弓藏的事情还少吗?想必就算我等尽数依着他们的吩咐样样照做,只怕其达到目的以后,我等还是难逃一死。” 被这齐仲一说,黑脸大汉顿时觉得手脚一僵,更是险些从那万丈高空之中跌落下去。 只闻他涨红了一张黑脸接着求饶一样地嘶声道:“那我们怎么办?打又打不过,听又听不得我们莫不是当真要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将那群妖精勒令我们带进棺材的秘密公之于世?” “万万不可” 一旁的穷财神说话间却是仍旧满脸悠哉的神色,现今四人已是进退不得之境,这男人非但不惊不惧,更是对着几人神秘地一笑,轻声道:“她们是妖不假可是也别忘了,我们是人。这世上还有什么东西是我们人类对付不了的?那狐妖即是叫我等保守秘密,四处散播他们那所谓的‘妖兽残部贻害人间’的消息,那我等只做便是。” 穷财神这一句说得拐弯抹角,黑脸大汉思索了再三正要开口的空档,却只见那鬼郎中蛇篓里的寻信毒蛇已是探出半个身子来,伸长了脖子盯着万丈之下的土地“咝咝”地探出脑袋,一双冷冰冰的眸子里满是贪婪之色。 直待众人低下头来顺着蛇信的方向眯起眼睛细细打量,却是看到了个一身道袍打扮跌跌撞撞向前狂奔的年轻道士。 黑脸李万豪见之大喜,高兴道:“是那成阳没错,这小崽子不在玄星那老家贼的手里躲灾,竟是傻到送上门来等死了!” 这一行之中谁也未曾料到竟是旁生如是之多麻烦的枝节,前者说话间已是急不可耐地要纵身而下,只盼着赶快拿了那道士速速回总舵复命,免得再生事端甚至赔上性命。 李万豪虎躯方动却是当即被一旁观望的鬼郎中一把拦下,只见那鬼郎中同是皱着眉头盯着路上拼命狂奔的道士,自顾幽幽道:“假若换做你是成阳,逃命之时还会留着御气之术不用,反倒在路上狂奔不止吗?我这信蛇许是嗅到了那小道士身上成阳的气味也说不定你就此不经查实大大咧咧地下去擒他,如若不是那小崽子,不怕打草惊蛇吗!” 齐仲与穷财神闻得鬼郎中此言,却是冷哼一声,侧目道:“皇甫兄所言甚是,不过莫非连你自己也并不全信手里的那条寻信毒蛇?倘若那小道士就是成阳乔装岂非放跑了到嘴的活鸭子?” “我鬼郎中做事还用不得你们来教,宁杀错不放过” 鬼郎中说话间对着那小道士的方向抬手便是打出了十余记色彩斑斓的透骨寒钉,同时只听“噗噗噗”的几声闷响,在那土路之上狂奔不息的小道士浑身一颤应声倒在了地上。 那鬼郎中手上的暗器颗颗具是淬了数种不知名的剧毒,当下被他这么信手一抛,那躺在地上的小道士不论是不是成阳,此间恐怕华佗在世都难有本事为他续命了。 直见得那小道士瘫在地上动也不动,那鬼郎中方才满意地勾了勾嘴角,轻声道:“被我信蛇盯上的人,向来都没留过活口!而今即是见到了摘星崖的人,想必那老家贼就在附近了我们走!” 塞北草场,摘星崖避世之地。 “你们这群吃里扒外的狗东西,说!我摘星崖有何待你不周之处,为何杀我三个手足兄弟!” “别以为你们不说话,那成阳已死就可了事!今个你等若是不能还我兄弟一个公道,就休想吃饭饮水,更加别想睡觉!” “叛徒!” “真个与你义父一样,同是一群杀人如麻的活畜生!杀了你们都嫌脏了我摘星之手!” 自这万轲c阿木古郎和仇蕊儿被从床上拖到此处已是足足过了数个时辰,耳畔此起彼伏的叫骂声更是在这几个时辰之内片刻未歇。 而这三人却是只顾两眼通红地盯着地上那具头颅已然惨被轰散的寒尸,万轲更是失魂落魄地开合着双唇,三个人的脸上活脱脱好似刚刚被雨水洗过一般。 “轲儿本座原是对你最为看好,这些日子也本是有心试探下你等气量。不过此事业已再难回天,你的确应当给我摘星崖一个说法” 只待玄星子自其帐内缓步行将出来,那一众怒不可遏的摘星子弟才终是收了声,不约而同地缓缓散开,为其让出一条路来。 众人的话音一落,才总算听到了那万轲究竟音如细蚊地反复嘀咕些什么。 泪,早已流干。 哀莫大于心死,他似乎对着周遭一切的刺激已经全然丧失了反应的能力,只顾自己反复地念叨着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啊你的大仇不报了吗?你昨晚还哭着与我等说过,不要自己孤零零地活在世上你昨晚还要我们同你一起去寻义父下落的为什么啊” 还不等玄星子开口,一旁的弟子当下冲上前去狠啐了后者一口,高声道:“为什么?你还要问为什么!你等还要在此惺惺作态到什么时候!都是些同你义父一样的魔头你们杀人何时需要过理由?呸!畜生!” 人类一脉往往便是如此,无论关乎何事,更加莫论是好是坏是对是错。若有一人牵头,必定会无端端地冒出无数个后继者一仿前人作为。当下众人更是自那弟子之后,全数围将上来,对着几人开始大吐口水。 仇蕊儿见状立时扑倒在了“成阳”的那具寒尸之上,强忍着喉头酸楚嘶声道:“成阳已经死了,他已经已死谢罪了!你们还想怎样?辱没他的尸首已是整整一夜了你们还想怎样!” “还想怎样?依着师妹所言好像我等反倒成了坏人!” 哄乱之间又是有人高声道:“烧了那畜生的尸体!不对,将那畜生的尸体大卸八块拿来祭天!” 但闻此言,万轲与仇蕊儿却是拾起摘星门下死伤之众的两支佩剑霍然起身,自那万轲身上更是暴起数丈湛蓝之色的青光。 只见其冷冷地一扫身旁地数位同门兄弟哑着嗓子森然道:“成阳已死,我们却还没死!今个我等倒要看看,有我活在世上一天谁敢动我兄弟尸首!” 众人被这二人突如其来的反常之举倒是惊得一愣,旋即却又立马恢复了精神,只待其刚要破口大骂甚至动手之时,却听得半空之中传来一阵断喝。 “那两个小家伙说得不错!今个谁敢动那小崽子的尸首?” 突闻那半空当中乍起的喝止之声,倒真是叫这地上的众人一阵错愕,这摘星首座在惊愕当中却是立时缓了过精神。 天上来者此言之意莫非是另有所图? 莫非来者当真有那本事叫这小子起死回生? 此举对他们来说又有什么好处? 想多了也是废话,免得节外生枝,干脆如我弟子所言,一不做二不休! 心中念及,这玄星子当下一指那成阳的尸首,对着四旁的众弟子狠声道:“愣着做什么!动手烧尸!” 正可谓: 沧浪风起烟波来,一字化碧道不开。 扬觞洒酒天光洗,何恋春秋五十载。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九章:一个买卖 “还愣着做什么!动手烧尸!” 门宗骤然发令,众弟子又是一顿,转瞬“呛啷啷”地拔出腰间佩剑。围困住万轲一众的之人自是不假思索抬剑就砍,万轲也已手掐剑诀,天门关上对阵灾劫兽军的“天剑十”作势便要应运而出。 果真是那套天剑剑诀的起势! 那玄星子一见这天剑诀的起手招式双目当中更是神光大现:剑一即是已蹬长生不死的仙阁,其间尔尔想必也是与那天剑诀脱不了干系。若是能见得这小子将那招式练出,往后更加将之尽数学为己用——重新光复我摘星崖,再将我记入史册还不是轻而易举之事? 这小子果然不能就此除掉!忖到这里,再望一望阵前剑拔弩张的一种门人,这老儿当即咬了咬牙:此番事情既已发展成这样折煞我区区几个门人又当何妨! 玄星子心中的算盘打得劈啪作响,那天空中倒是再复传来一声爆喝。 “老子们说的话你等全当是耳旁风了吗?” 爆喝一落,但见那围困住万轲一众的之人应声瘫倒在地,背后不知何时赫然被轰出了数个筷子一般粗细的大洞。 这变数发生的电光火石,单凭一句话,眨眼之间便能轻描淡写地取走十数人的性命,那些个说话者究竟是个什么来头!门下众弟子满腹狐疑之间已是不自觉地横剑在胸,瞪着双眼睛狠狠地盯着话音传来的方向。 玄星子反倒是悄然行至那群瘫倒在地的弟子身侧,皱着眉头缓缓地拎起一人的胳膊,探手一搭死者的脉象,心中更是大骇非常。 一瞬间不但暗器击伤我数名弟子,更是齐齐震断了这一众的筋骨心脉。这五个人即便是侥幸得以菩萨保佑,未能被那几枚暗器伤及性命,恐怕这后半生也只能做个手不能提,腿不能动的废人了。 来者不善! 只待那玄星子作势便要与之一战之时,自朗朗青天飞身而下的几人已是足一点地,轻轻地落在了前者的面前。 一名黑脸大汉更是在其肩上重重地拍了一巴掌,朗声笑道:“莫不是连那穷财神的一手‘鸩归巢’都认不出了?老头,怪只怪你的这群徒弟太过目中无人,老哥几个也就只好代为教训了一番。我等的朝会,已有十来年都未曾见过你出席了好久不见!” 来者即是故交,这玄星子本该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谁料他的脸色竟是刷地一下变作更加惨白——早也不来晚也不来,你却偏偏要赶在我门下之人尽数在旁的时候问我说好久不见!成阳啊成阳你杀了我几名弟子也就算了,即便是死了,也要甩给本座如此之多的罗烂事吗? 如今这群讨债鬼找上门来,自是早便知道了你已藏身于我摘星崖内,他们若是问起罪来,却要我如何去向龙头大哥交代! 玄星子自忖间又是干笑着用余光瞄了一眼四下的众弟子,对着雅座四人又一抱拳,白着一张老脸哑笑道:“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原是几位道友远渡南海而来多年未见,实是叫老朽想念得紧啊!” 那老人说着又复扫了眼身侧的门人冷声道:“既是南海仙岛赶过来的几位仙友有心要留这逆徒的一具全尸那你们还杵在这里做什么?散了吧!” 玄星子话罢,也不理众人反应,向着天上而来的几位仙友赔笑着躬下身子探出只手,强笑道:“众仙友行至此处,想必也是车马劳顿来来,这边说话,我们边吃边聊” 老者只待那四人先行走向门宗帐内,仿佛突然想到什么一般,别过头来对着众弟子又复叮嘱道:“你等往后再莫去寻那万轲等人的晦气,若是被本座发现了哪个胆敢抗我法旨不必轲儿动手,老夫也定当要了他的狗命!” 摘星门宗帐内。 “是什么风把列位仙友吹到这来了” 玄星子说话间,已然赔笑着为那四人奉上了满满四碗的酥油热茶,接着道:“老朽也是初到塞北不久,粗茶淡饭没有什么招待列为仙友的这酥油茶却是家家必备之物,保准你们喝上两口就” 四人甚至看都没看上那几碗泛着油花的奶茶,也不待这老儿把话说完,齐仲已是冷声先道:“想来你这老狐狸业已十余年未曾在我雅座议会中现身了,黑老大是何打算我等尚且不明不过堂主他老人家却是早有打算在黑老大面前参你一本了!” 玄星子的瞳孔骤缩成豆,浑身上下更是瞬间冒出涔涔冷汗,只顾结结巴巴地辩解道:“不是的,当真不是的!老朽我自打成了摘星首座,入了雅座之后就从未生过半点非分之想!十余年前黑老大曾与我交代过,他说不可叫那剑一一人搅起正邪风浪,假若正道五脉被那剑一影响,日后戮力同心征伐邪祟致以黑白两道势力不均,定然有恐我雅座威望。老朽这才老朽用了十来年的时间才离间了各大山门的关系,更是将那痴人剑一推上了风口浪尖之处你们要相信我!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咱们雅座着想啊!” “即是黑老大要你办事那无论堂主说什么,也自然是参不倒你的。” 鬼郎中一面冷笑地盯着玄星子,一面冷声接着道:“不过私藏叛徒这件事也是黑老大交代给你的任务?” 玄星子被那鬼郎中一时将的语塞,支吾道:“这我那小崽子我也是近日才看得出是我雅座的叛徒,是故这才在昨天派我弟子连夜要了他的狗命我” “脑袋却都未曾留下,单凭一套衣裳你就能断定那具尸体必是成阳吗?” 说话间,这穷财神却已倏地一下长身而起,一面把玩着手中的折扇,一面行将至玄星子的身侧,低下眉眼淡淡道:“刚刚的鸠归巣你也见到了,我这把扇子之中的机关,足足不下九九八十一中变换,其中却是只有三种才能立时夺人性命。而那剩下的七十八中变化,每一种都会叫人——生c不c如c死!” 四个大字,字字如钉。 玄星子一双拿着茶碗的手已然剧颤一番险些将碗打落在地,只任低着头嗫嚅道:“仙友的这些机关本事自然是用在那些不老实的小崽子身上你我都是朋友,依着你等的身份地位,又怎会舍得对朋友下手?” “好!好一个朋友!” 穷财神说着“哗”地一声张开折扇,此举更是叫那玄星子再复打了个寒战。 穷财神这边却是直若没有看到一般,又复低下眉眼对着玄星子冷声道:“我等即是朋友,那便更是应该学学那旧故之中的桃园三英了,对吧!我等便更是应当同心同力,同生同死,你说——对吗?” 玄星子立马狐疑地抬起头来,盯着穷财神的一双尖刀一般的眸子,警惕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穷财神干笑着咧了咧嘴,再复阖上纸扇两手一背,幽幽道:“我等在来这草场的途中不知是恰好还是必然,碰上了兽军一众。” 玄星子大骇,苍白着嘴唇追问道:“然后呢?你等可曾杀了那群畜生?他们若是活着又可曾跟来?” 穷财神一见这老儿此等反应,非但不怒,更是摇着扇子哈哈大笑:“你这老鬼,恁的紧张作甚!我等赶来的途中却是见到了一个贼眉鼠眼身着摘星道袍的小道士,为免万一已是被鬼郎中击毙在了路上。此间看到那个没有头的成阳则更是告诉我等,那个慌慌张张要逃出山门的,自是那个杀了你几名弟子顶包相替的小狐狸崽子无他!我等再复赶来你这塞北,一是为着确认那成阳是否已经死透了,再者却是想要告诉你一件事情。” 玄星子急道:“你说!” 四人此间却是齐声道:“祸乱天下的灾劫兽军,远没有中原说得那般已被消灭杀绝。路上那场偶然的相遇自然也绝非偶然之事!他等的那个所谓将军,调开几只狐狸精偶然遇见我们却只为了谈一桩买卖。” 玄星子又道:“什么买卖?” “用整个浩荡华夏寸土寸草万千黎民,换我雅座飞黄腾达基业永存!” 正可谓: 荒村雨夜画狐鬼,夜半无人鬼画眉。 一纸敕令惊天地,何日天朗清明归?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章:青影南飞 “用整个浩荡华夏寸土寸草万千黎民,换我雅座飞黄腾达基业永存!” 听罢众人此言,那玄星子先是一愣,转而哈哈大笑,“看样子这买卖你们早便是谈妥了?” 说话间,这老人又复扫了一眼众人,紧接着更是狂笑起来,笑得满眼泪水,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 只见其一面捂着肚子擦着眼角的笑泪,一面指着众人上气不接下气地大笑道:“亏亏你们也是群桃李满园的得道上人,在这江湖上混迹了百八十年,莫不是还不懂得唇亡齿寒,卸磨杀驴的道理吗?那群恶魔的话你们也能相信?倘若当真叫那群邪魔得逞,即便他们留我雅座活口,没了万千黎民,我等空有这花架子又能腾达到哪里去!” “呸!只当你自己是个聪明人吗?” 那坐在一旁许久都没出声的黑脸大汉,见这玄星子如此地奚落自己倒是第一个坐不住椅子了,只见其涨红了黑脸狠声道:“你当我们不明白那群兽军邪祟心里面打的算盘?换做当时有你在场,在活命和买卖之间二者择一,我猜你这老东西决必也会为了活命不择手段!” 不等玄星子发话,穷财神却是接着道:“妖兽再有如何诡计,又哪里聪明得过我们这些人类?当日‘灼天之灾’血洗神州五脉,你是唯一活下来的首座我等来此也当真是有心问你。那妖兽一脉,当真是有中原传言之中的那般恐怖吗?” 被这穷财神一问,那玄星子仿佛又一次站上了摘星城头:旌旗寒风,黑压压的一片无尽兽军,金轿之上的那个恶魔一般的男人,还有漫天银河一般贪婪嗜血的眸子 思虑之间,这老人已是冷汗直流抖似筛糠。当日如若不是那剑一前来送死断后,他今日哪里还有命活着与这四人探讨那庄赌上万里疆土天下黎民的买卖? 但见这老人已是想得出神,众人自是陷入了一片沉思。 少顷,那穷财神又是不甘道:“想来你这老鬼也是历经江湖数代腥风血雨之人那群妖兽当真有那么可怕?” 玄星子猛然一个激灵,后怕道:“想那当日灾劫兽军连破三脉,大大小小的庞杂山门更是被其倾巢剿灭直如砍瓜切菜一般。万兽围攻摘星崖之时我在城上瞧得真真切切,这万余记的兽军围城,破门,攻城直若一人,甚至根本无需领将多做指挥。更可怕的却是哪个被我正道称作灾劫的主子,他单凭一个眼神就足以远隔几里来路废掉一名已是修得天眼法门的尊者。攻城拔寨,老朽甚至从未听说过有关这邪神的半点传闻。他的功夫几何想来这世上也根本就没人见过。单是那万余记的兽军就足够叫人头大,更何况有这灾劫坐镇,那群兽军拔下一座城寨,简直就如同我们吃下一碗干饭那般简单。在如此压倒性的实力面前,任何阴谋算计都是无用的!” 老人思忖间顿了顿又道:“你们是如何打算的?你们当真要禀告黑老大与那群兽军搏上一搏?别犯傻了如若要命我与那群恶兽拼命,老朽倒是宁愿死在我清明堂手下!” “与他们斗?哈哈” 穷财神思虑了半响,却是兀自眉开眼笑地摇开纸扇,冷冷道:“龙头大哥的眼线遍布天下,这等消息又何须我等通报?我等如今倒是不如” 那厮话至一半遍体上下竟是猛地一阵抽搐,随后更是两眼一翻,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不出半饷,这穷财神的一身绫罗绸缎已是被自己的冷汗打湿一片,嘴里更是止不住地向外淌着白涎,眉眼狰狞好似说不出的痛苦。 江湖早有传言,说这雅座势力之大,早已漫布中原的任何一个角落:春夏秋冬四个总舵,二十四个堂口,一十二个分坛,每个堂口分坛当中的香主更是多得数不胜数。 更有传言说:即便是其间职位最低的香主都具是散仙修为,其间自然不乏一众鬼魅邪术,贪 淫强盗之徒。然而纵古至今这江湖上的传言便具是些半真半假道听途说而来的消息拼接而成。 然而即便是道听途说,却不可偏信,又不可不信。 而今这穷财神突发的异样,却是被那所谓传言说个正着。 如今穷财神这撞了邪一般的抽搐之态,正是拜春分堂下,午舵之中的一名香主,他等的顶头上司所赐——鬼道宁老邪的看家本事,人鬼同途,过阴之术。 只见这穷财神一面翻着白眼,一面满脸痛苦地结巴道:“尊上尊上有令,尔等伏地候旨!” 听其语气,这穷财神活脱脱像是换了一个人。 众人见此皆数做一大怔,随后更加不敢怠慢,当即诚惶诚恐地跳下椅子趴回地上把脸埋在手里,不敢妄加言语。 那边的穷财神只顾痛苦地继续道:“尊上所讲,那群妖兽即是要我等做个扰乱万民理智的传信之人,我们便不妨做给它看。而你玄星老儿,更要借着正道魁首的身份一统散落民间的散仙高人。他兽军即是想叫万千黎民自乱阵脚,那我便要你借此东风去做一做那个度化万民的‘观音菩萨’!齐仲你们四人关乎捉拿叛逆一事不妨暂且放上一放,而今要事便是上下齐心应付那旷世灾劫,若遇叛逆已有返悔之心的自可大赦。眼下之劫,难保不是个叫我雅座兴隆万年的良机中土愚民多不胜数,此番灾劫灭世正是将这世道重新洗牌的最好手段。四脉覆灭,龙城被毁之事皆数尽在吾人掌握之内,尔等却也不必过分惊慌,眼下之际只需将吾交代之事做好便可,其下之事吾人自有办法。” 只待那穷财神大气不喘地传了黑老大的法旨过后,终是浑身大颤倒抽了一口凉气当下昏厥过去。 四下归寂,蛐蛐唱晚。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待那黑脸汉子小心翼翼地爬起身子才兀自发觉,自己的后背已然被冷汗打湿一片,一双腿更是因着久跪不起而酸麻得毫无知觉。 望着躺在地上四脚朝天仍旧不时抽搐地穷财神,饶是这天不怕地不怕的祁山匪首却也不禁在心头后怕道:万幸香主总算未曾上了老子的身,被他做鬼上身这么一闹,想必这穷财神难免要少活那么个把年头。 这黑脸大汉心头想着却又兀自拍了拍身旁之众,一把扛起倒在地上的穷财神,对着玄星子抱了抱拳,瓮声道:“黑老大即是有旨,那洒家便就此别过回去办事了。这老东西却也不妨带回我那祁山调养一番。前路难测,众仙友,再聚之时只望尔等皆数带着脑袋平平安安地活在世上!” 齐仲与那鬼郎中也自是打了个诺,相互又是客气了一番便要就此四散而去。而那玄星子却终是面露苦色地涩声道:“众仙友可否暂且留步?老朽老朽却是仍有些事要向诸位请教。” 三人终是皱了皱眉,别过头来齐声道:“你莫不是在怀疑龙头大哥的法旨与我雅座的本事?香主说得清清楚楚,你这老东西还有何事听不明白!” 玄星子只顾盯着地板,嗫嚅道:“尊上的意思我自当不敢揣摩。只不过只不过这天大地大,而今又是个妖兽横行的当口。尊上叫我就此笼络一批江湖义士原本却也并非难事只碍着江湖四脉已损,本事高强又肯献身赴死的草包除了那个早已葬身万兽之口的剑一我实在想不出其它更合适的人选了。” 齐仲终是冷哼了一声幽幽道:“依我看来,方才被你摘星门人围困的两个娃子就未尝不可。饶你也是个苟活了几百年的修行大家,莫非你看不出方才那个掌剑的少年郎神海当中那份略有苏醒的灵觉甚是奇怪?想来他也是个天选脉的后人只要你培养得当,来日他说不准年纪轻轻就会是个超越你我甚至长生宗主丁凡的存在。而那个沉默不语的精壮少年虽说仙路福薄,不过观其筋骨假以时日却也难保不是个人上之人。只若谈到强者一词,你这老家伙为何总是目光浅薄得像个娘们!若是再无它事我等便走了,你且莫要出了岔子搅了黑老大设下的这个困兽之局好自为之!” 只待齐仲话罢,这眼下三人顿做三道白光消失于大帐之内。 那玄星子终是皱着眉头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妖兽横行,魔星当道黑老大这天杀的怪物竟然叫我迎风犯险!依他之言难保老朽不会成了那群妖魔的一顿美餐,若不依他想必老朽更加即刻会死。 莫不是,莫不是老朽当真成了那棋盘之上的保帅之车? 借我之手惊扰灾劫乱世之计 届时即便战事一触即发难以收场,不论是谁负谁胜,其间的毫厘分寸自是权在他的鼓掌之中!到了那时即便推翻妖兽之役大败而终,雅座一众自可摘清关系,将那破坏同盟撕毁协议的帽子尽数扣在我摘星崖的头上;若是我等侥幸得胜,即便到时我仍有命在,借由他雅座的势力,日后我在这人世上是生是死还不是那黑老大的一句话而已? 好个明哲保身,进退自如的妙计——好个妙计啊! 只是这玄星子就算将那雅座的万全之计猜出个八九不离十又能怎样? “一朝入雅座,再无回头路。” 他当然知道,如今他若是胆敢抗旨不从,即便眼下妖魔乱世,黑老大仍旧可以指派千于记的春分堂弟子将其拿回清明堂审讯夺命。而自己的这个所谓的正道翘楚的帽子,只要雅座有心,他等自然可以将其“转赠”给世上任何一个更听话的人来继续执行他那当下之计。 正如齐仲所说,这玄星子在江湖之上不论如何也是混迹了百余年的光阴;人在江湖,若是连顺从这等简单的道理都未曾学会的话他这位堂堂的正道翘楚岂非早便成了一具乱葬岗当中的无名死尸? 忖到这里,玄星子终是疲惫地阖上了眼睛。 万轲啊万轲还好老朽手上仍有你这么一张王牌。只可惜了那个聪明得过头了的成阳 现如今老朽若是有着你们二人在侧,对付那雅座抑或灾劫似乎还有那么半分机会。阿木古郎吗老朽此番也只能是死马当成活马医了。 关乎摘星一脉所事牵连实属关系众多,想来可以独霸江湖百余年头的堂堂大脉自然不会像是看起来的那般简单。这人世之间的是非恩怨,又岂是可以一笔蔽之的?人人皆道妖魔精怪残忍无度,终究最恶不过人心 这雅座与那万计兽军的纠缠之事且先表过不提。 塞北来路,荒草之间。 青蓝之色的摘星道袍,男人,冰凉而铁青的躯体,十余记色彩斑斓的透骨毒钉。 成阳。 想来方才这成阳只顾没了命一般地埋头疾走。他不敢用起御气乘风的本领,疾走之间他甚至不敢抬头望上一望那片湛蓝的晴空。 他的心里简直乱得发麻,乱得仿佛一颗活心直欲跳出胸腔一般。 自小到大,该死的,不该死的——他自然早便用过数不胜数的手法杀过数不胜数的人。 杀掉那几个恃主而骄的狗东西,对他而言简直是再稀松平常之事不过了,他心慌的自然也不是这个。不过他越是安慰自己,他的心反而更慌,反而总是会觉得将要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随后他的背上就突然生出了仿佛遭到雷击了那般撕裂的剧痛,他当即失去了知觉。 浑浑噩噩之中他似乎感觉得到有几只野兽自他的身体之上踩了过去,似乎感觉得到有什么东西舔过自己的脸,嗅过自己身上的气味。 浑浑噩噩之中他只觉得自己的一副躯体热得像是即刻将要化掉,冷得像是随时都要变成冰塑,浑身上下更是痛得无以言表。 他当然不知道自己已是中了那穷财神的十余记毒钉,毒钉皆由鬼郎中一手打造,那每一根透骨寒钉,都足以叫几个精壮的汉子死个彻彻底底。 不过万幸的是他的那一副早已被磨练得稳固无匹的灵觉,更加庆幸当日方杰在他身上所施的往生劫。 只碍着此间他竟是一并身中数种奇毒,就算往生劫那等搏命的练体之术也自是给那穷财神阴差阳错的一并破了去。 他只觉得浑身上下恍若泡在了水坑当中,又潮又冷更是剧痛难当。脑海里只顾不自绝地闪动着年幼之时天海云阁遭人灭门,一寨老小身首异处的惨象;耳畔更是不住地回响着不久以前,自那摘星子弟口中得知的真相: “怪不得那妖魔当日豁出性命都要保全你等逃出天门!” “怪不得那妖魔当日豁出性命都要保全你等逃出天门!” “怪不得那妖魔当日豁出性命都要保全你等逃出天门!” “成阳!区区几枚毒药便能取你性命吗?你还要赖在地上到什么时候,大丈夫顶天立地怎会趴下吃泥?还不快给洒家站起身来!” 听这声音这是剑一的声音!义父义父果真没死! 忖到此间,但闻那成阳的一身筋骨一阵噼啪连爆,自是歇斯底里地狂吼一声,一个猛子坐起身来。 只待其环顾四周,除了遍地走兽蛇虫的尸体和一人来高的杂草以外,哪里还能见到半个人影? 方才的那个声音只是我的黄粱一梦吗? 成阳自忖之间鼻头又是一阵酸楚,只顾萧索地抬起头来,望向那片湛蓝的碧空狠狠地擦了一把泪水。紧咬起牙关心道:大丈夫顶天立地,又有什么马尿可流的?只望义父吉人自有天相如若不然,我即便粉身碎骨也定要那摘星崖与那万计兽军为我义父陪葬! 此番这男人只顾自言自语一般地抬起头来,望了望天空,转而长长地叹了口气。 “去湘中!” 正可谓: 浮光动剑影,碧水映丹青。 简直东南路,何处觅浮萍?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一章:再斩龙子 湘中,天门关五百里来路,上林庵。 钟鼓,大佛,观音千手,檀香袅袅。 适逢乱世之中,这里自当也是个不错的去处。只不过而今这座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的寺院当中,除去零星几个扫地挑担的僧童,就只剩下一人直若尊佛像一般地跪在蒲团之上。低头颔首,两掌合十,喃喃自语。 乌发及腰,星目剑眉,再看这男人的肤色,简直像是西域羊脂美玉一般的白璧无瑕——而今跪在这观音像前的不是别人,正是那玉公子方杰! “八百里山河尽毁,千万户家人破碎敢问佛祖,莫非这些当真都是天意吗?” “佛祖你听说了吗?自那‘自在天’一掌河山过后,天下之间五天灭一寨,七天消一城。那群无故往生的百姓,莫非当真是死于化身人形的妖兽之手?佛祖你又为何不肯答我?” 方杰说话间已是猛地抬起头来,红着一双眼睛,怔怔地盯着那尊金像出神,半晌过后,终又悻悻地垂下头去。 只闻其哑着嗓子嗫嚅道:“方杰平素上跪天地,下跪师尊,从未拜过佛,更是满手血腥杀伐无数想来而今问起佛祖种种也是自当无用。” “而今莽撞至此方杰只有一事相求。方杰自知学艺不精,于这现世之劫本就难以左右其分毫。此间再去寻那邪神晦气,自也实难全身而退。不过如今华夏万民已被万千恶兽邪神逼至绝路,吾等凡人自是再无忍让逃避之所。弟子今遭过后倘若当真葬身兽口,只盼菩萨慈悲保我裳儿一生太平安康,再无他求!若是因我一生罪孽难抵,弟子甘愿自落无间阿鼻,永不超生。我长生一脉门人所积业障,方杰斗胆一己承担——千错万错,自当都是弟子一人之” 方杰正当说得动情之时,却是突闻身后一个苍老的声音朗声道了句法号。 “阿弥陀佛!小施主即是练就了一身邪功,做鬼成魔之道已入大成又何须扰我佛门清净之地?” 方杰却是恍若聋了一般缓缓地直起身子,恭恭敬敬地燃上三柱高香插在香炉之上。转而又复双手合十,恭恭敬敬地对着菩萨金像鞠上一躬。 这男人的一番举动竟也从未向后望上一眼,更加仰起头来深深地盯着菩萨那双几个世纪都波澜不惊地眸子,晃似自言自语道:“妖魔四起,天威晃荡佛祖明眼,请恕弟子无理!” 身后的老僧人却是又道:“小施主即是从不拜佛,平素又是杀伐不断满手血腥。此间天下以复太平,既然有心上香,何不自废邪功皈依空门?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方杰又复扯了扯嘴角,竟是莫名其妙地念道:“佛门弟子即是向来不打诳语,大师又何必哄骗在下?” 老僧人笑道:“阿弥陀佛,贫僧惶恐!敢问老朽何曾诳语?” “若论起杀伐罪孽,想必大师做的,不会比我少上多少吧” 说话间,这男人却是已然缓缓地转过头来,一双瞳仁霎时间转为死黑之色,一身衣袂更是无风自起猎猎作响。 但闻这男人接着道:“即是自知此乃佛门清净之地,你等妖兽却也胆敢冒充僧人残杀无辜?想必这上林庵里并无香客是假,被你一众精怪赶尽杀绝才是真吧!若想取我性命的,尔等干脆出寺一战,莫要扰了菩萨清净!” 男人话音一落自化一阵阴风夺门而去,这满堂上下的气温竟也突然之间急转而下。 想来这方杰即是褪去一身老态,重现最初的一番抖擞模样,一身的功夫更是大胜往常。莫非那天地不容的“往生诀”真当被其修至大成了? 只觉那上林庵内阴风鼓荡,眨眼之间方杰已是长身傲立于殿门之外。劲风虎虎,这方杰只任满头黑发随风舞动,一脸的英姿挺拔较之以往竟是丝毫不减。 寺中的“老僧”邪笑道:“施主即是有心与我切磋一下武艺,又是为何拔腿便逃?想我一寺上下十余张口都在等着填饱肚子,施主刚刚的一番话却实在是叫老僧犯了难。你即是道出我等真身,拿了你一人性命,我手下的几个孩儿又怎能分得公平?” 这“老僧”嘴上说得咬牙切齿,眉宇之间更是阴气森然。 想来而今灾劫当头,魔星麾下的一种妖兽精怪的修为更是较之从前直若飞升一般。且不论这个开口闭口具是佛号的“老僧”是何所化,单单是这上林庵内的一众扫地僧童就足够一个寻常的修仙之人喝上一壶了。 只不过方杰当然不是寻常之人,他修的更加不是所谓仙道。 “嗤——” 方杰这边竟是不惊反笑,只闻其冷嗤了一声淡淡道:“想来我自幼便也曾耳闻过八部天龙骄奢性 淫,曾经确是生下过那么九个儿子只不过那九个儿子显然没得它们老子那般神通广大。不但功夫学不到家,更加具是成了所谓区区人类看门护院,吃饭喝酒所用的物件纹刻” “闭上你的狗嘴!” “老僧”但闻方杰所言,竟是转瞬便怒,一改从前的谦卑和煦。一双眸子霎时间变作赤红之色,当下挥手一指面前的男人,对着其下一众僧童发狠道:“你们还在那里愣着做什么!叫这狗崽子马上闭嘴!给老子生吞活剥了他!” 怎奈这“老僧”一声令下,上林庵内的一众扫地僧童竟是浑似聋了一般动也不动。 方杰侧身倚在门旁,仍是歪着脑袋喋喋不休个没完:“如是说来,却也怪不得那九个蠢材废物。想来当日我那一身本事,单用一双‘搜魂’便喝退了那条老贼龙,老子便是个废物又能生下来什么德才兼备的好儿子?” 方杰说着却又自顾搔了搔头发,指着寺内一众扫地僧童淡淡道:“哦,对了!你那一众狮子精的魂魄” 这男人故意把尾音拉得极长,随后意犹未尽地拍了拍肚子,邪笑着继续道:“你那一众孩儿的魂魄在这里!狻——猊(注1)!” “吼!” 想来直任个区区凡人这般玷污早有神兽之称的龙族一脉,更是不假思索地一并吞尽十余记门徒魂魄,饶是这“老僧”何等定力也终是被其惹得大怒。 但听这狻猊撕心裂肺地高吼一声已是自化一道红光,曲掌成爪直奔方杰的心口而去。电光火石之间已是将只青筋暴现的血手生生地掏进了后者的心窝当中,这期间的变化之快旨在毫厘之间,这番奇袭之下竟是叫那方杰根本难有半分挣扎的余地。 而那方杰似乎同样没有闪避的意思,只任那狻猊的一只血手径直地穿膛而过,自己却已早早地伸出右臂死死地箍住了这老僧的脖子——再观这方杰心口之处,却只见得一只穿胸而过的血手,没有伤口,更加不见血流如注。 这男人浑身上下偏偏仍是一副完好无损的模样。 “你即是知道我已做鬼成魔,却还要用这一身凡人的化相与我一斗吗?” 说话间,这男人手上的力道已是不自觉地越加越重,更是将那“老僧”的脖子直捏的吱吱作响。 “老子笨,儿子果然更笨!我既已修成灵体,又怎会被你伤到分毫?” 所谓老僧自是立时被那方杰的一双鬼手扼得青筋毕露,双目泛白,喉咙间更是咕噜咕噜地不住向外涌出红白相间的血水。 方杰话音一落已是将其手中那条半死不活的枯尸狠狠地摔向一旁。 而那倒飞出去的枯尸更在转瞬之间异变徒生,霎时间枯尸四周顿起万丈浓烟,而那浓烟当中更有一团红光直若颗活心一般若隐若现,更加愈发红得滴血。 当日飞云城中拿那饕餮之时便是如此莫非龙族一脉都是些个贱皮子?偏偏要我破其人相才肯现出真身吗? 莫非今遭我若除你,你那没有用的爹爹又要现身与我兴师问罪起来? 他若要来,又有何妨! 方杰自忖之间,几尺之躯竟是在那上林庵前平地消失。一双鬼爪更是转瞬之间探入了那半空之上的浓烟当中——如影随形,鬼手攫魂! 消失,乍现,探爪,搜魂。 这男人一套功夫下来果断干脆毫不花哨,招招却具是取人性命最最直接的方式。决斗便是搏命,生死自当权在喘息之间。这些道理,那自小便是刀尖舔血已在森罗殿旁徘徊了数个来回的方杰又怎会不懂? 搏命当然不是跳舞。 试问这江湖之中傲视天地的本事,又有几个是些徒有虚表的花架子呢? 只不过,方杰这手直来直往的攫魂之术却只抓住了一撮赭红色的狮鬃。 只待四下浓烟散尽,那半空之中哪里还能寻到龙子狻猊的影子?而那内丹模样红得滴血的光团,自也是由那一撮狮鬃之上泛出的而已。 龙族一脉的变化之术竟是也有瞒过法眼的本事,想必当时如若不是这狻猊食人心切,又低估了面前这个所谓凡人的本事,而今胜负几何,也未可知。 “切果然这天下间的龙子只有那饕餮是万计法相,本意收了那狻猊的魂魄借以续功。好一手金蝉脱壳!还是被他逃了吗” 不待那方杰收招落地,在他脚下不远却又是兀自传出三记掌声。掌声作罢,但听得一人阴阳怪气地轻声道:“玉公子,许久不见却未成想君之变化——实在地覆天翻呐!” 只见那说话之人浑身上下具是被一袭肥大的黑色连帽斗篷裹住,更是用那硕大的黑色兜帽将其摸样都尽数埋于黑暗当中。在其腰间却是毫不应景地挂了个似蛇非蛇,似龙非龙,明晃晃金灿灿的纯金腰牌。 正可谓: 翠竹苍山隐古佛,暮霭钟鸣魔做歌。 今夕鬼道入轮回,悲鸣万里怎空我?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说 注1:金猊,其形似狮,性好火烟,故立于香炉盖上。陆容《菽园杂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二章:春分香主 那怪人此番突现身行,本也定当是这方杰的旧友。 怎奈这男人足下轻旋,顺势一抖前襟,竟是头也不回,更加不着边际地冷声道了句“滚”,随后作势便迈开大步准备离开。 “老友相逢,你这人竟然这么狠心说走就走?” 方杰也不答话,剑眉一横当即回过头来,一字一顿道:“我c叫c你c滚!” 话音一落,这厮更加不由分说闪电般地攻出数招!后者被打个措手不及,只得勉强抬起双臂招架,又怎料那方杰的一只鬼爪竟然就此穿过这男人的两条手臂,直奔其心口而去! “这小子不是人了?” 后者大惊之间竟然仍有余力,但见其双足连动,转瞬便与那方杰拉开数丈距离。 谁知那方杰的一双鬼爪更是直若如影随形一般,黑衣男子瞬息倒退了数丈之远,那本应一爪扑空仍在数丈之外的方杰就此鬼魅一般地出现在其头顶之上,一只大手更是不依不饶地直奔他的那颗大好头颅而来! 这男人后力已竭,新力未生之际,只得盯着那只要命的鬼爪高声道:“罗裳!” “裳儿!” 那人话音一落,方杰当即浑身巨震,腰下一扭立时呛了口鲜血收了力道。此间更是不理方才强行收招的内伤,落地之时早已一把抓住了黑衣人的衣襟,险些将其活生生地提了起来。 “裳儿?裳儿落到你们手里了?你们把裳儿怎么样了?这是丁凡和我与你雅座的是非,这些都与裳儿无关!她只不过是个什么都不懂的长生门人,你们究竟想怎样!” 只见那黑衣人一面告饶般地摆动着双手,一面更是哑着嗓子沉吟道:“玉公子你也知道本座的胆子实在很小,很有可能被你这么一惊突然忘记了你的裳儿是谁,或者忘掉那个叫罗裳的姑娘究竟在哪了。” 方杰只得悻悻地放开手,悻悻地盯着面前这个晃似毫无缚鸡之力的男人呷声道:“春分堂香主方杰,恭迎李总舵主圣驾。雅座法旨,方杰拜服领命。” “方香主你我之间,又何须恁多礼数?” 这李总舵主说着晃似全然忘记了方杰就在刚才险些便已要了他的性命一般,当即用力地拍了拍方杰的宽肩,随后淡淡道:“你我总算是朋友,是吗?” 方杰道:“是。” 李舵主又道:“那朋友的情人即是有难,我等纵使拼出老命也要救上一救的,是吗?” 方杰虎躯一窒,转而呷声道:“是。” 李舵主深深地看了眼方杰,转而复道:“想必你此番不愿见我是恨我雅座在当日正道四脉围攻长生崖,直至灾劫降世大破九州之时未曾出手相救一事么?” 那方杰终是将其两颗铁拳握得发青,一口钢牙更是咬得勒勒作响,瓮声道:“长生已毁国再不国,家再不家。事已至此还提它作甚!” 李舵主又复冷声道:“倘若我告诉你,我等袖手旁观,直任那灾劫降世大杀九州全然是我雅座之策呢?” 方杰的眼睑兀自一跳,鼻息更是越来越重,只在牙缝中挤出一句:“哦!” “哦?” “哦!” 方杰接着呷声道:“哦的意思是,我知道了。” 李舵主转而笑道:“做鬼成魔遍体皆做虚无灵体,未想那百年之间无人练成的往生禁术竟然终是被你练至大成!哈哈本座早便说你是个天才来的!而今你当然已经不是人了!只要你有心,本座当然奈何不了你。我还道是你会用那已至大成的‘往生诀’来要了本座的命呢!是我雅座害得你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你难道不想杀了我解恨?” “我想。” 方杰只顾将头埋得越来越低,十根手指已然深深地嵌进肉里。可他却只能涩声道:“可是我杀不了你,即便是今遭取了你的性命想必裳儿” “想我雅座中人皆道你这玉公子在对敌之时是个不要命的疯子,我看他们才是当真看错了人呢!三岁拜入长生一脉,五岁起便能将长生根本法门运用自如十二岁拜入雅座更是经由丁香主一手栽培研习我雅座藏书当中的天下修真法门,这二十几年来暗自助我雅座大小征战无数能得方香主这等天才,实乃我雅座之福。本座又怎会忍心动你裳儿半根手指呢?” 李舵主看了看方杰,继续道:“你当然只管放心,你的裳儿带着一众百姓已然在那百里坡上落地生根有我雅座暗中相助,百里坡百里之内,本座自可保你裳儿直至这场浩劫彻底终止都安安稳稳。” 但听此言,方杰的一双拳头这才终是略有松动。 只见这男人缓缓地抬起头来,望向那兜帽当中的一团黑暗冷声道:“总舵主此番前来,自然不是为了告诉我裳儿此间太平无恙的。” 在那兜帽当中,除了一团夜一般粘稠的漆黑,方杰又能看到什么呢?也不知那黑暗当中的男人是否笑了一声,只闻其淡淡道:“若是本座今遭未曾与你现身一见,你可是又要与那灾劫拼命?” 方杰道:“即便如今见了你,过后我还是要去寻他拼命的。” “即使明明知道此番前去形同送死,也还要与之拼命?” 方杰道:“是!” 李舵主又复冷声道:“那灾劫的本事通天彻地即便倾尽我雅座门下去寻他的晦气也是同那皇城龙卫c天子一个下场。不过我等即是有心放他出来,自然有本事再复送他回去。你也当然不用去真的拼命。” 方杰道:“我在听。” “你可还记得当日皇城一役之时,被你救下的那个名叫宝儿的丫头?” 方杰皱眉道:“一经上次一战,我俩早已分道扬镳。那厮只是个坊间民女她于这世间,这场旷世浩劫面前,除了逃命又能做的了什么?” 但闻这李舵主冷哼一声,淡淡道:“她自是对这修真一脉一窍不通,不过她便正是这场浩劫的变数。一头恶虎假若某天无缘无故地平生了一颗恻隐之心,那么他便不再是万兽之王;只是一头随时随地都可下锅鱼肉的绵羊。” “而我今遭要交予你的任务便是找到那个宝儿,随后放任妖兽之计,一任世间天下大乱!只管这天下今后父杀子,妻弑君,四邻反目,亲友成仇。待到兵戈四起之时再带着那个宝儿去寻那灾劫拼命届时天下大乱之际,便是那灾劫重回黑水之日!” 方杰冷哼了一声,又道:“尊驾麾下惊蛰堂的一手情报功夫倒是果真不负这雅座二字啊!浮世万千计划,筹备得越是缜密周全,越是自信无懈可击之处,却往往越是百密一疏之处。任这遍野洪荒恶兽到死也不会相信,自己奉若神明的至高君主而今竟会生出一颗人心。他等千算万算想必也再难算到,这群人类竟会够胆对他主上下手。” “很好!” 李舵主却也同是轻笑一声,淡淡道:“想我舵下弟子无数,倘若尽是些一点就通之人,又会省下本座多少口舌!想必如今你当然已经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 “一切依你雅座所言。” 说话间,这方杰已是又复迈开双腿准备离开,只闻其背对着李舵主冷声道:“今之要事自然是击退兽军,力保我浩荡九州神威不倒。我长生一脉与你雅座的恩怨,如何说来那也终归是我等凡人的家事。这段时间且将裳儿交给你们了。” “那是自然!你只管安心做事,灾劫一过,我等自会还你一个活蹦乱跳的罗裳。” 黑衣人一边说着,却是眨眼之间又复出现在已是走远了的方杰面前。 其后这男人更加不顾后者的一脸厌恶与错愕,信手将一个黑色的包裹硬生生地塞进了方杰的怀里,哂声道:“若是不想惹得一身麻烦,我劝你最好把那包袱里的衣物换到身上。前面不远处刚好有个雅座的老朋友,更是与你渊源极深的小狐狸崽子赶过来。” 方杰只顾若有所思地盯着怀中的那团包裹,心中却已不自觉地揣测道:与我渊源极深?这人莫非 只待其恍然大悟地抬起头来之时,四下归寂,上林庵内佛香袅袅,哪里还有那李舵主的影子? 上林庵二十里。 成阳已是马不停蹄不分昼夜地疾行了数日之久,连日以来只听得百姓之间传言那妖兽残部贻害天下种种,“自在天”派兵征伐几多村寨又收复几多妖兽种种。 仅仅几日而已邻里亲朋相互猜疑暂且不论,这几日成阳竟是眼睁睁地看到十二三岁的孩子亲手拿起柴刀口中高喊着妖兽,发了疯一般地劈向自己的父母。年过七旬的老妪残年趁着夜色一把火烧了邻人的整栋房子。 家家夜不熄灯,户户大门紧锁,白日不见路人,入夜更是提心吊胆无人敢寐。 听人道来那场旷世浩劫自当已平,可这百姓之间却又为何直若着了魔一般地相互杀戮猜疑? 此番劫难只怕更加胜过那万计兽军血洗山河千倍万倍! 世人都疯了吗?他们莫不是瞧不出这方才平静如初的世界,正在被自己一手推向深渊吗! 此番只盼义父的尸首还能完完整整地留在天门关下,只盼 这成阳埋首疾行间,竟是突然看到了面前刚好行来一名怪人。 光天化日,这人偏偏穿得一身黑色的连帽斗篷,脸上的模样更是因着斗篷之上硕大的兜帽掩盖尽数藏在黑暗当中——这人穿成这样,非但并未掩饰得下自己的行踪,更像是唯恐别人注意不到自己一般。 成阳旋即便把目光锁定在了这怪人的腰间。 这不看还好,看清了来者腰间所佩之物,更是叫这成阳心头一阵恶寒——似蛇非蛇而有脚,似龙非龙而无爪,玄铁所铸,蛟螭腰牌! 雅座! 想来雅座上下门人无数,有资格佩戴蛟螭腰牌的人却是寥寥可数。来者腰间即是挂了个银铸的腰牌,最少也要是那十二分舵的某位舵主。 莫非他们这些人的消息当真这么灵通莫非他们当真要我非死不可? 正可谓: 拂晓黑袍干戈起,邪龙压枝奏古琴。 宁赏鬼差离魂曲,不为雅座座上宾。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三章:尸骨永存 连帽黑斗篷,蛟螭腰牌。这些东西加在一起,对于成阳来说自当再熟悉不过。 这世上本就不乏很多喜欢拼命的人,更加不乏很多杀红了眼睛变得愈发不要命的人。成阳如是,方杰如是,在观之当日皇城之上的一众金甲与那天命龙子自当更是。 万千世人所做万事自当都有他的道理,这其中的道理当然也包括“拼命的道理”。 这世上当然没有一个正常人是喜欢去死的,自然同样没有不怕死的人,更何况如今的成阳 根本“还不能死”。 不过世事岂非皆是不由人愿?现如今那死神岂非就在成阳面前? 而今虽是艳阳高照,却是已入初秋。清风徐扫,更是有好多仍未泛黄的叶子早被冷风吹离了枝头。 风波起兮,又有多少落叶可以真如书中所言侥幸归根的呢? 天已是越来越凉,愈发凉透的,自然还有成阳的一颗心。 那黑衣男子分明在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分明就是朝着他的方向施施然地走了过来。 万事万物本如此,他既是奔你而来,逃有何用? 忖到这里,成阳自是把心一横,同是大步向着那名黑衣男子走去。 两人打了个照面,却是兀自双双站定互相打量,那男人不说话,成阳自然也不开口。 秋风飒飒,成阳只觉得此间这割肉尖刀一般的秋风已是吹进了骨头里,剜心一般地疼。可是他不敢就此不再理会这个哑巴一样的男人独自走开,他甚至连皱一皱眉,搓一搓身子取暖都不肯轻举妄动。 “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这些本已费尽心机成为江湖至尊的好手,岂非都要比些个寻常百姓更加怕死?此番只怕成阳只消动一动手指,都会惹得来者怀疑一动杀心。 随后那黑衣男子终是开口说话了,听那声音来得瓮声瓮气,听那声音来者似乎本应是个年近古稀的老人。 那人道:“你是成阳?” 成阳自问苟活二十余年,此间从别人的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还是第一次觉得如遭雷击,嘴上却只得若无其事般地淡淡道:“是。” 那人又道:“你曾是雅座的人?” 成阳只顾咬了咬牙,又复淡淡道:“是。” 那人接着道:“你是叛徒。” 来者云淡风轻地念出了一句叛徒,身上竟是同样云淡风轻,不见丝毫杀气。 成阳何尝不想先下手为强,趁着那老人未动杀意之时先行一步结果了他的性命?又怎奈来者虽是未曾出手,甚至似乎本就未曾有心出手,只碍着其遍体上下那副浑然天成的磅礴灵觉,在成阳面前竟是如若一座不可逾越的天险一般。 成阳甚至有种感觉:若是此番在这人面前动手,不论出招多么出其不意,无论自己下手多么阴险刁钻。死的那个,一定会是自己。 是故,成阳只得认命一样地叹了口气,再复淡淡道:“是。” 来人却是一笑,莫名其妙地道了句:“很好。” 成阳皱眉道:“很好?” 黑衣老人道:“很好的意思是,你可以走了。你走你的,我走我的。” 成阳如蒙大赦,转而颤声道:“你肯放我走?” 黑衣老人又道:“叛逃雅座者,本应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尽数带回雅座,一并交由刑部清明堂处置。只不过,老夫既不是逮耗子的春分堂,也不是砍人头的清明堂。老夫自然没有必要狗拿耗子抢了他们的饭碗营生。为今之计又刚巧赶上了黑老大下令大赦天下,灾劫未平之时,皆凡关乎雅座的一切仇怨都可延后处置。所以,你走吧。你去寻你要寻的东西;我去盯我应当盯死的人。” 东西?那老人口中的东西究竟是什么意思! 这成阳方自迈开两步,转而又复站定身子,于其身后的老人讷讷道:“舵主莫非知道我此番冒死赶回中原,寻得究竟是谁?” “天大地大,世人万物又何尝不似尘埃一粒?” 成阳只闻得那老人没头没脑地接着道:“你我及他,好比我要盯死的那个可怜人,永远都只是这万世山河脚下的一粒棋。即便本事通天的灾劫,也自是有他的定数,自是有他的身不由己。山河不改,改的,只有他脚下的过客。” 成阳又复皱了皱眉,蓦然回过身子,对着那老人的背影又道:“晚辈不懂,还请前辈讲明。” 那黑衣老人只顾长长地叹了口气,沉声道:“剑一是个可敬的对手,正大光明,顶天立地。即便是黑老大他老人家也未曾对这男人说过一个不字。只不过只不过这痴人太过高估了自己,也太过高估了世人所谓的信仰和正义。天地不损山河不改,他若一心只望扭转乾坤,那也只有粉身碎骨,死路一条。” 虽是早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早已笃定剑一必死无疑。老人的话音一落,成阳的脑海还是嗡地一声炸响,脚下一个趔趄险些瘫坐在地上。 义父真的死了? 寒风拂面,那成阳周身的灵觉立时流转几个周天,磅礴杀意直冲天际,兀自紧握着双拳狠声道:“你说我义父死了?” “没错!” 那老人竟是仍未转头,毫不避讳地继续道:“万兽攻城日,一剑守天门。那汉子,尸骨无存!” 成阳又复一个踉跄,只觉得眼前一黑,五雷轰顶。 “你说我义父尸骨无存?尸骨无存?” 老人又道:“你若是此番赶去,兴许还会在那摘星崖的城门之下侥幸寻得那汉子的遗物。那只鬼只怕已是走远,老朽陪不得你了!” 了字落地,那老人以复凭空消失。 这空街之上便只剩下满地落叶飞花,以及那个似乎早已失了魂,丢了魄的成阳。 二十里外的一处佛寺门前,兀自躺着一副已是被打开来了的包裹。里面有一件连帽的黑色斗篷,一张白如冬雪的面具,和一串熟铁制成的蛟螭腰牌。 看似那老人口中要盯死的“鬼”,十有八九也是雅座中人。 秋风刮骨,万家闭户。 成阳这边反倒只觉得似是有着一千一万张嘴正趴在自己耳边对着自己大吼大叫,眼前更是无端端地只剩下了漫无边际的红色。他听不清耳畔的声音究竟在对自己说着什么,自也不知道眼前的红色究竟是面前应有的色彩还是一片虚妄。 他甚至不知道,在这么悲伤的时候原本应当放声大哭的自己,为何连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 他只是跑,发了疯,着了魔一样地向前疯跑。直跑到一座已是千疮百孔似是早已变作鬼城的旧城门前才终是虚脱了一般,像条狗一样地趴在地上。 这座旧城几尺来高的城墙之上已然爬满了常春藤,初秋之际翠绿的,金黄的,赤红的斑驳叶影于这城中却也实是一景。这座旧城的城牌之上,在那常春藤间依稀见得三个掉了漆的鎏金大字——□星崖。 耳畔的声音追了他一路,直追到这座城楼脚下才终是大慈大悲地收了声。只待成阳讷讷地抬起头来,却只见得眼前兀自躺着一尊早被热血染红了大半的酒葫芦。 而那成阳终是挣扎地抓起那尊葫芦,深深地将其抱在怀里,痛苦地缩成一团。嘴里只顾“呜呜”地哭着像个孩子,两眼之中却是再也流不出半滴泪水。 “灾劫灾劫灾劫灾劫!” 这男人的嘴里神经质一般地道着灾劫的名号,已是一手把那酒葫芦别在腰间,踉踉跄跄地直奔进摘星城里。 当日那满地浊血枯骨,却也是成了如今这遍地野草的肥料,这几年以前最为鼎盛的摘星名城此间非但空无一人,更是只剩下了满城的荒草,和充耳不绝的直叫人头皮发麻的鬼哭。 “老天爷!你看看你脚下的这片这芸芸众生看看你脚下的这些所谓卿卿性命!你即生我养我,又为何毁我灭我!你带走我一寨老小,使我背离至亲至爱,而今还要带走剑一这等一心向道的白痴你干嘛不也一并毁了我!老天爷!你他妈的是瞎的吗!” 那成阳只顾扯着嗓子向天狂吼了半响,似乎终是将自己的一身力气全数骂了出去,才总算又复脱力地瘫坐在地上。腥风送爽,在这本是荒草丛生的鬼城当中,他竟反倒嗅出了一股异常浓烈的血腥之气。 只待其莫名其妙地转过头来,却只见得一个身着皮衣的俊朗男人背负着双手站在其身后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看。与那男人双目相接的一刻,只闻那男人波澜不惊地对其冷声道:“你骂完了?” 成阳只顾灿灿地又复别过头去,冷切了一声,同是冷声应道:“你是什么东西,老子骂天骂地,是老子的事!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哦!” 身后那男人随后波澜不惊地接着道:“我就是灾劫。” “灾——劫?” 但闻来者毫不避讳地自报家门,成阳本就濒临崩溃边缘的神志,终是被其轻描淡写地一句话彻底击溃。 虽说这男人三尺青芒不在,可他当然知道自己还有一对拳头。而这男人更是毫不犹豫地当即握起两颗铁拳自化一道黑影,发了疯一般地直奔灾劫的那颗大好头颅而去。被这满腔怨气滋养,成阳的一身灵觉竟也只在这瞬息之间立时变作一团熊熊燃烧的紫黑之色。 什么末世大劫,什么万千兽军之长,什么天下无敌,什么生什么死 此间成阳的眼里早已看不见天地,更看不见满眼的残垣断壁。他所看到的,就只有眼前这个不共戴天的杀父仇人。清心寡欲,然而寡欲并非无欲;无悲无喜,却是有恨有怒,这男人自是因着当下的心境转瞬进入了入定一般超然无物的境界,他此间岂非只有一个念头? 将面前的这个男人剥皮挖骨,打得他魂飞魄散! 不过有时单凭一腔热忱,还远远不能将一个人就此变得所向无敌,一时意气往往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若是单凭两颗拳头便要去击垮那个够本事号令天下妖兽邪祟,连破神州五脉并将那一统山河的金壁皇城都可连根拔起的灾劫,当然还远远不够。 更何况成阳此番的所谓入定之境,表象上看去虽说着实已然提升了他自己几倍不止的修为,可这几倍修为的灵觉却是未岑纯粹干净,更是疯疯癫癫,透着一股子似有还无的邪气。 这当然不是修为破颈之兆,这是走火入魔! “无聊。” 灾劫甚至连眼睛都未眨一下,抬手一挥已是将那成阳一个巴掌拍出数丈开外,倒飞数丈还不够,更是将他那一副虎躯深深地钉入了这座孤城的残垣当中。 甚至还未容许成阳从那废墟当中探起身来,那灾劫已是莫名其妙地再复出现在他面前,更是信手提起他的衣领,将他就这么硬生生地自那废墟之中拽了出来,将他就这么提在半空直愣愣地盯着他看。 “咳!” 灾劫那转瞬一击来得电光火石,只待成阳被其提出废墟之时,郁结在喉咙当中的一团黑血才刚刚叫他咳了出来。 这一口鲜血,刚巧叫被那灾劫躲闪不及,不偏不倚地被喷了一脸。 而这灾劫竟是擦也不擦,冷笑着舔了舔嘴边的血迹,转而歪着头玩味地打量起手中这个已是战力尽失的凡人,手头的力道自是也跟着愈加愈重。 “呸!你等凡人的血肉果然没有一个好吃的!” 只闻那成阳的喉咙里兀自发出“咔c咔”的异响,眼神之中的癫狂之色也逐渐被无尽的绝望吞噬。双脚就那么悬在半空乱踢乱蹬,两颗不停挣扎的拳头,也是因着灾劫那张大手愈加愈重的力道而愈来愈慢。 这男人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眼前之色不知何时已是由满眼的苍幽青翠变得愈发漆黑一片,自己的耳膜更是“砰c砰”地响个不停 要死在这里了吧好累 终于,可以休息了 就在这男人已然放弃抵抗准备引颈受死之时,钳住自己脖子上的那股力道竟然一下子凭空消失了。成阳只觉得刹那之间一股热血直顶得自己的脑袋昏沉嗡嗡作响,自己更是趴在地上不住地大口喘着粗气。 混着汗水和涎水,眨眼的功夫,成阳身下的草地已然被其打湿了一片。 而那个声音却也同时又在他的头顶响起,那声音此番听起来,听起来似是远在天边,那灾劫道:“你清醒了?” 成阳只顾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但闻那灾劫所言,自是猛地抬起头来怨毒地盯着灾劫反问道:“我义父是你杀的?” 灾劫想也不想,冷声道:“是。” 成阳又道:“你可知道我义父是谁!” “我不知道。” 灾劫说着咧了咧嘴角,若有所思地望了望这座城楼,又复盯着趴在地上的成阳冷声道:“自我临世,兽军伴我杀伐征战无数,尔等万民自是死伤无数。凡我在世期间不论谁死谁生,大可把那草菅人命的帽子一并算在本座头上,索性本座在你等凡人心里,也不过是个嗜杀成性的邪神。” “称你草菅人命?” 成阳兀自冷笑一声,挣扎着爬起身来,斜视着面前的灾劫冷笑道:“莫非你不是吗?” “我当然是,你们说得一点不错,当真一点不错!” 灾劫说话间又复望了望那荒草之间偶然窜逃的野兔转而淡淡地一笑,随后意兴阑珊地接着道:“我等妖邪杀人食人,做尽天下恶事,你们说的一点不假。那我是不是本应杀掉你的。” 但闻灾劫此言,成阳当下咬牙道:“畜生那你方才为何不干脆杀了我?” “杀了你?” 在那空冥涧上,本座降世之时你们却又为何要一心杀了我?自我降世至今的确秣马挥兵一路斩杀了无数凡人,可我兽军却从未残杀任何一只野兽甚至飞虫,可我兽军却从未摧毁抑或伐倒任何一株植物,可我兽军三年以来斩杀的些许凡人还远远不及你等凡人一年要残害掉的所谓异类。 为何你们人类的一条贱命就要说得这么值钱,为何你们人类信手宰杀任何一只异类就可以如此名正言顺! 此间的这位天下恶首却是再也不想和面前的年轻人多做半句口舌之争,此间他竟然凭生了一股心如死灰般的疲累与烦躁。 只闻这灾劫呷声道:“为何不杀了你?呵呵哈哈哈哈!” 狂笑之间这天下大劫竟然转身就走。 为何不杀了你你来问我,我却要问哪个!尔等凡人只道是我千万兽军好杀无度,吃人成性你等又可知本座为何要一心除掉你们这些凡人? 本座为何要杀你? 但见这灾劫说来便来,说走就走。几个喘息间,在这苍幽可怖的鬼城当中竟是再也寻不到灾劫的半分踪迹。一时间,自是叫这成阳为之大大地一愣。 他当然还记得那日天门关前,那群兽军是如何对待城下的一众百姓的。 他当然还记得方才不久那个雅座的老人所讲的话,“一剑守天门,尸骨无存!” 可是那灾劫方才明明可以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取我性命,他却为何没有杀我? 那灾劫的眼里,似乎比当日天门关前的一众兽军多出了些什么东西这邪神究竟怎么了? 自忖间,这男人倒是又复望了望腰间的酒葫芦,心头却是不禁一阵酸楚。 只见其盯着腰间的葫芦,红着眼睛自言自语道:“洒家想来这些日子洒家实在没有吃过几回好酒了,嘴里都要都要淡出个鸟来了!去买些好酒去,洒家这就去买些买些好酒去,好生喂喂这肚子里的酒虫!” 正可谓: 纵使万夫指,真我不敢失。 万般红尘皆笑我,顶天立地方为人。 何惧一剑守天门, 兽鸣如歌, 尸骨永存!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四章:酒酿尸香 湘中潭州,娄底。 正晌午时,这本该是个坊间市井最为热络的时辰。 街上本该有上那么两三个孩子奔走嬉闹,大姑娘本该就在这时穿好了新鲜的衣服走出门来选选适合自己的胭脂绸缎 最少也该有那么一两家肉铺菜商出来谋营生,最少也要有那么一两家酒肆挂出幌子来招待一下沿途口渴的路人。 正晌午时,顶大的太阳和刮骨的风。 这城里非但大白天的户户门窗紧锁,就连狗吠的声音都听不到。 成阳自那摘星崖出来一行几百里,昼夜兼程地走上了一天一夜。其间莫说一家像样的酒肆,竟然连处都未曾寻见。 这湘潭一带的百姓向来都以豪放的民风著称:喝最烈的酒,吃最辣的菜,骑最快的马,爬最高的山。 在这么一个地方竟然找不见酒吃,打死成阳他都不会相信。 走了几百里的山路,即便如今他不想喝酒,那已是渴得冒了烟的喉咙也总要找些什么东西来解解火气。不过还好他总算找到了一家酒庄,还好这座城里像这样的酒庄少说也要有上那么七八家的样子。 这几家酒庄不但幌子上面的“酒”字写得份外相近,就连那一道专门叫人进进出出的大门都也是尽数给关了个严严实实。 成阳当然只好挨家挨户地去敲门。 当他敲到第八家酒庄的时候,里面仍然没有半点回应。 此时成阳只觉得自己的嗓子已经快要喷出火来了,又碍着湘潭一带的百姓具是些个脾性火爆之人,此番若是动起怒来只怕他当真要干着嗓子就此去寻别的出路了。 是以他只得强压着心中的怨气,又复敲了敲这第八户酒庄的门,哑着嗓子轻声道:“小生一路走了几百里山路,实在口渴得紧,只吃一碗酒就走。我知道这里面有人,还请店家开门。” 只不过这户人家,似乎当真没有人在。 成阳不甘心地舔了舔嘴唇,又复敲了敲门,沉声道:“常人皆道是打开天窗做买卖,谁料你们诺大的一个娄底城莫说是天窗,就连个专门给人进出的大门都关了个严严实实!我知道你们在里面,此番若不开门,我也只能把这烂门踢开,自己招呼自己吃酒了!” 成阳说话间已经抬起了一条腿,就此准备把这店家的门户踢开。 只待他刚刚准备踢门之时,这家酒肆的窗户已然被人拉开了一条窄缝。而那缝隙堪堪只容得成阳看到店中之人的一双眼睛。 一双浑浊又几近干瘪的眼睛。 只闻那酒肆中的店家没头没脑地问了句:“你是人是妖?” 那双眼睛当中的瞳仁竟就在那短短的一句话的功夫,神经质一般地上下左右闪动了数个来回。 成阳自是为之一愕——这店家莫非是个疯子? 只是当下实是口干舌燥得紧,这二十几年来闯过雅座,斗过妖兽,方才又在那灾劫手上莫名其妙地苟且逃生。 他如今又怎会怕个疯子? 这男人只得干笑一声,打个哈哈道:“莫不是店家觉得我像个妖怪?” 那窗缝里的眼睛又复警惕地打量了成阳一番,旋即只闻那酒肆当中一阵长长地叹息。 “客官稍等,老夫这就给你开门。” 刚刚跨进酒庄,扑鼻而来的便是一股莫名其妙的恶臭。这臭味偏偏熟悉得很,熟悉到直叫成阳脊背发凉,而他又偏偏一时想不起来这种味道究竟是在哪里闻到过。 只待其就此便要一探这恶臭的来源之时,那店家却是一把攥住了成阳的手腕,头也不回地哑声道:“客官若要吃酒,还请跟着老夫到这边来。” 从门堂行至酒肆正厅中间只隔了一处院落,一间酒肆当中的院落也当然不会太大。 这庭院原本也该是个十分风雅的去处,这院落的正门旁原本该有一株枝繁叶茂的橘子树,这庭院里原本也应当是摆了十几盆的花花草草。可如今的那株树上莫论又香又甜的橘子,就连叶子都几近掉光;虬枝峥嵘,活像是一张瘦骨嶙峋的鬼手!而那庭院当中的几株花草也具是一副半死不活的可怜相,似乎是很久都未曾有人浇过水了。 正厅里的桌椅早便落上了厚厚的一层浮灰,这个地方显然已经很久都没招呼过客人,甚至很久都没人打点了。 距着成阳的餐桌没得多远便是十来口贴着封条的酒缸,那酒缸之上自然也是积了厚厚的一层浮灰。 这里的臭味较之方才,似乎更加明显。 不容成阳细想,那店家又是哑着嗓子淡淡道:“不知客官要喝些什么酒可是还要吃点小菜?” “哦!” 成阳下意识地看了看四周,赔笑道:“一壶花雕,一碟花生,再来六两牛肉哦,对了!” 这男人说着摸下腰间的葫芦,接着道:“把它装满。” 未过多久,菜已上满。 桌上的小菜具是备妥,这男人偏偏要将那尊酒葫芦放在自己面前,更是将那一盘牛肉尽数摆在了酒葫芦的旁边。而他自己偏偏只去吃碟子里的花生,若有所思地对着一尊葫芦,一杯接着一杯地喝酒。 一壶花雕喝完,盘里的牛肉他竟然丝毫没动。 眨眼之间,他已是摆下了满满一桌的酒壶。 “店家,你给老子吃的究竟是酒还是水你的酒不够烈嗝!这些酒都不够烈!给老子拿最烈的酒来!” 那店家已是离着老远对其哑声道:“客官,店里的酒你已经喝了二十壶了。老夫还是劝你莫要再喝的好,你醉了。” “醉?哈哈!你说我醉?” 成阳说着哈哈大笑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猛地一拍桌子高声道:“哪个人见到我剑一醉过!把你们最烈的酒拿来!我义父最爱吃酒的,他平素以来嗝!最爱吃些比火还要烈的酒的” 这男人方才还是红着一张脸无所顾忌地哈哈大笑,而今竟是又复抱着脑袋呜呜地哭了起来。只任自己满脸的泪水混着涎水,他一面哭还一面含糊道:“尸骨无存尸骨无存孩儿不孝报不了父仇,孩儿没用。” 一个醉酒的人,是从来都不会承认自己喝醉了的。因为这些本就十分豪爽的男人只担心自己若是当真承认了自己已经醉了,就变得不再那么英雄,不再那么豪气干云了。 是故你若是见到一个当街抱着酒壶高声喊着自己没醉的汉子,他多半只差醉得不省人事了。 而偏偏又有些人,他们明明喝得恰到好处还偏偏要装出一副醉鬼的样子,也要抱着个酒壶边哭边笑,也要大声证明地着自己没醉。可这些人偏偏是酒喝得越多,脑子里越想忘记的事情反倒记得越是清楚不过。所以这些人往往只能借着烈酒撒撒酒疯,日积月累,只得越来越离不开酒这东西。 难得糊涂,说得一点不错。 以酒消愁,简直放屁! 只待那店家又复端上来第二十一缸白酒的时候,成阳已是记不清自己要的所谓烈酒,究竟是竹叶青还是女儿红,究竟是花雕还是玉髓了。但是还好他的鼻子还算灵敏,灵敏到只把那坛烈酒送到唇边,就一把将那酒杯摔在地上。 “你这老儿,怎地那些臭水诓我!你是当老子没钱卖酒吗?” 那成阳说得当然是句酒话,酒便是酒,又怎会无缘无故地变成了臭水?可这店家偏偏是被他吓得浑身一颤,脸色更是转瞬变得惨白。 但见这店家神色之间的反常,成阳已是踉踉跄跄地直起身子,对着那店家含糊道:“老子早就觉得你这酒肆古里古怪,却是碍着口渴一直没有道破。你这店里的臭味嗝!” 这成阳就此三步一个踉跄地走到那堆满酒缸的角落,不由分说地一把扯开了其间一尊酒缸之上的封条,而在这期间那个古怪的店家竟是端端正正地站在一旁,似乎根本没有阻拦他的意思。 封条撕开的一刹,但闻一股不可名状的浓烈恶臭应时填满了整间酒肆——那酒缸里赫然蜷缩着一具女人的尸骨! 只怕此番成阳但凡保留在一点神智,也要立时消了大半酒意。 没错! 那股子似曾相识的恶臭正是尸臭! 还不待那成阳发话,这酒肆的店家却是一脸木讷地先他一步哑着嗓子淡淡道:“那酒缸里的是我堂客,这酒缸旁边的还有我家娃儿。” 这店家的一张面皮竟是动也不动,恍若在对着成阳谈论着别人的家事。死掉的似乎也根本不是他的妻儿老小,似乎只是路边的一条野狗。 成阳只顾瞪大了瞳仁望了望身旁的几坛酒缸,又复望了望那个面无表情的店家,不可置信地颤声道:“你亲手杀了自己的老婆和孩子?” 那店家不但毫无反悔之意,更是发了疯一般地大笑两声哑着嗓子呷声道:“他们不是我的堂客和娃儿,他们是妖精,他们都是妖精变的!我若是不杀了他们,他们也一定会趁着老子睡觉吃了老子他们是妖精你也是妖精!” “疯子!” 成阳说着信手将那桌上的葫芦别再腰间,更是准备抬手将自己的一颗铁拳就此招呼在那店家的脸上。只待其身形将动未动之时,却又是听见外面传来一声巨响,随后便是一阵嘈杂的声音。 “二小子的爹娘死啦!二小子的爹娘叫人给杀啦!” 成阳闻声已是一个箭步夺门而去。 此间的街道上已复聚满了人群,但见那人群当中正跪着一个满手鲜血的年轻人。而就在这年轻人的旁边,赫然躺着两具面目全非,死状甚为惨烈的尸体。那尸体身上的衣服自然和那年轻人的一样,粗布料子洗的发白,更是补丁上面摞着补丁。 想来这也该是户贫苦的人家果然是酒品家中无孝子吗。 “这人不是二小子,二小子是我们这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大孝子,他怎么会动手杀了自己的亲爹亲娘呢?这家伙必定是那妖精变的!” “我不是妖精!我杀的那两个才是妖精,他们不是我爹娘!我爹娘一定是早就被他们给吃了!” 那年轻求饶一般地看了看周围的街坊,生怕是真个被别人认作妖精似的又复继续道:“我就在昨晚,就在昨晚听到了那个我一直当成是自己亲爹的人说他说自己饿得发慌,饿得就算是吃人也行!他们是妖精,只有妖精才会吃人!” 四下又是一番嘀嘀咕咕,听来那群街坊似乎也是因着那年轻人的一番言语而有所动摇了。当然只有妖精才会吃人,那群妖精生下来就是为了吃人,就像我们生下来就是为了吃肉一样!既是妖精,当然没有一个好东西。 “你你当真确定昨天晚上听到了你的亲爹说要吃人?” 那青年只顾着急地高声道:“我当然确定!一千一万个确定!不然我怎会忍心杀了我的亲爹亲娘?” “那我们干脆把这两个妖精烧了吧!不行不行!我们把它烤了吃肉!就许他们吃人,我们干嘛也不吃了他们解解恨?” 正可谓: 酒染寒尸香,人心透骨凉。 亲儿屠老小,问君怎收场?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五章:黑白颠倒 “那我们干脆把这两个妖精烧了吧!不行不行!我们把它烤了吃肉!就许他们吃人,我们干嘛也不吃了他们解解恨?” 妖兽吃人不假,而人吃万物不说现如今竟是连妖兽都吃。吃人的妖自然是恶,莫非吃尽苍生的人就都尽然是些好东西了?忖到这里,成阳已是抱起了双臂准备好好看看这出戏码究竟要怎么收场。 只待那一众街坊刚要将那两具尸骨拖出去烤了之时,人潮之中却是又复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诸位诸位,诸位!诸位稍等!” 这一众街坊循声散开,但见这人潮的尽头兀自站了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落魄汉子。只见这男人一步一顿地挪到那两具尸骨旁边,盯着那个年轻人趾高气昂地扬着嘴角揶揄道:“谁要是说我小二哥杀父杀母,我陈三当然第一个和他翻脸!不过这个狗杂种根本就不是我小二哥!” 那跪在地上的青年但闻此言瞳孔骤然一缩,当即指着那个落魄汉子嘶声道:“你放屁!放你全家的屁!我是妖精?我要是妖精,你陈三全家就都是妖精!” 那汉子不恼反笑,被这青年骂了个狗血淋头,这汉子反倒对着一众街坊得胜一般地挑了挑眉毛,高声道:“我陈三自小没爹没娘,是靠着百家饭才把我陈三养到这么大的。这事儿乡里乡亲自然都知道,如今你这妖精又来骂我全家?” 汉子顿了顿,又复接着道:“我陈三就在前两天听个道上的朋友说,他说蜀东那边就有个妖精,先是变化成个街坊的摸样杀了那人的一家老小,后来又是舌绽珠玑地骗过了一村子上下。那村里的人没防备啊,就把它当成好人给放了这不,就在前两天!那个村子的上上下下,就连鸡鸭牲畜都给那妖精吃了个精光!我听说那妖精自从灭了那村子,就是一路沿着蜀道奔着我们湘潭一带来的。早先你们常说我陈三成天的游手好闲不务正业,今遭要不是靠我陈三,我看我们这村子啊!哼哼早晚也叫这妖怪给吃了个鸡犬不留!” “你说谁是妖怪!你这无赖说谁是妖怪!” 那青年被这汉子反将一军,此番不论他嘴上如何逞能已是被这村里的数个大汉给生生地架了起来。 在这么个世道,早死晚死也没什么分别 那青年一见强拗不过,当下把心一横冷哼了一声,扯着嗓子对着身后那个无赖高声道:“你说老子是妖怪?陈三那狗日的在平素的为人,我们在座的又有哪个不知哪个不晓?偷鸡摸狗,抢钱抢粮的事情他做得多了!他会这么好心告诉你们妖怪吃人的事?你们千万莫要被这妖精骗了!他是见我杀了他的同伴编些个瞎话来害我性命,你们千万莫要叫他给骗了!我是二伢子,我是货真价实的二伢子!他才是妖怪!” 架起这青年的几个大汉就此一窒,这青年连忙接着道:“在座的乡里乡亲,你们好好想想!在座的哪个没有打过陈三那个畜生?在座的哪个没有当着面骂过他早些投胎去死的?依着陈三的脾气,他自是早就有心报复咱们了,只是碍着这村里恨他的人实在太多,而他又不得不在这个村子里混吃等死来得方便。他若是当真收到了蜀东那头的口风,早便抛下这村子自己跑了,他会这么好心告诉你?” 被这青年一说,不但那几个大汉停住了脚步。眼下那一众聚到一起的街坊,也尽数狐疑地望向了那个被称作无赖的落魄汉子。 “二伢子,我日你八辈子的亲姥姥!老子陈三是游手好闲,平素以来是做了不少不招人待见的事儿。那我陈三就他娘的不能做件好事了吗?这村子是老子从小住到大的,现如今皇上死了,甩了个烂摊子给我们这些老百姓。那妖精来了老子能不声不响地丢了你们自己跑了?老子做事能那么不江湖?” 四下里自是又复响起了七嘴八舌的议论之声,随后只闻一个老者干咳了两声朗声道:“好了好了!你们这些个娘们在下面唧唧喳喳个什么东西!你我也听说当日在皇城,龙子麾下的自在天说过,若是发现身边出现妖兽,或是疑似妖兽之人切记莫要轻举妄动一并交由他们处置。那我等干嘛不干脆将这两个东西捆了送去长安城交给自在天他们决断?” “村长说得有理,我们这些个凡夫俗子,没的大神通,看不出个真真假假。倒是不如交给自在天那些仙人决断” “好好的一个村子,莫名其妙地死了这些个人就凭我们这些个老百姓还怎么分出哪个是人,哪个是妖精?就算在座的都是凡人,那这两个家伙又要找谁去送到长安城?我们余下的这几个人里万一突然之间冒出个妖精来又该如何是好?” 其实人与人之间的信任便是如此,所谓的精诚团结不过是一层宣纸而已。 但凡关乎到自身的安危你便不难发现——这世上最不可靠的,就是人类。 “罢了,罢了!护送这两个家伙的差事,如今也用不着选出个人来!我这村子一共剩下不到十来口子人,娘们和孩子留下来看家。剩下的和我一起去长安城!” 听完那村长的一番安排,在一旁一直闭口不言的成阳刚要退出人潮悄无声息地离开。 那同样一直在旁闭口不言的酒肆店家却终是哑着嗓子说话了:“说话的,咱这村子里的妖精可并非是两个那小子,十有八九也是个妖精!” 那店家所说的妖精当然是成阳。 那店家的话音一落,众人岂非又复将惊恐的目光转向了那个兀自行远的男人?四下里的嘈杂之声只做更甚,那个藏匿于人潮之中的店家,却只顾阴冷地盯着那个男人的背影,没有表情。 在那店家“精”字落地的一刻,已是走远的成阳竟是突然站定,转身,随后满脸笑意地望着众人不再言语。 只听那村长犹疑道:“你是妖精?” 成阳仍是满脸笑意,耸了耸肩,又撇了撇嘴道:“我不是。” 村长又道:“怎么证明?” 成阳道:“你是妖精?” 四下瞬间炸开了锅,叫骂声,跺脚声不绝于耳。有些人更是把袖子撸起老高,一双铁拳直握得勒勒作响,可是这些人分明已经很生气了,却偏偏没有一个愿意上前。 成阳随即摘下腰间的酒葫芦,就此拿下塞子浅尝了一口烈酒。 酒,已凉透。 入了秋的天气,即便天上的日头有时仍是不太饶人,可是这酒还是会凉的很快。 凉透了的酒,自然是不好喝的。 随即成阳想也不想地把好端端的一壶烈酒尽数倒在了地上,竟是看都不愿再看一眼。 他随后道:“酒若是凉透,即便是再好的琼脂喝下去也总要叫自己的脑袋疼上好几天。人若是一心要寻你的毛病,即便你给了他天大的好处,他也总会想方设法地叫你难堪。” 村长旋即冷笑道:“只不过妖便是妖,即便做了天大的好事,他也终究做不成人的。” 成阳此时竟莫名其妙地想起了剑一。 想来义父活着的时候,即便是遇到了些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所谓正道之辈也只会大声告饶转身便逃。 剑一当然知道即便自己不拔剑,也会轻轻松松地将那群正道杂鱼轻松击退。 只是他不想。 修行之事最讲究的便要心境自然,他若是不动刀枪地将那群一腔热血的年轻人就此打退,实在恐也一举击垮了那群青年的自信。那群青年人要走的路,自然还长得狠。不过若是他就此拔剑与之迎战,刀剑无情,所遇的那些热血青年又难保不成了他的剑下之魂。 所以他宁愿假意败逃,也不肯叫那群年轻人就此斗志全无,耽搁了他们的修行。 江湖上总是要有一些“楷模”去将众人引向正途的。 义父一向都是个宽厚忍让的人,所以他才会不得善终,尸骨无存! 成阳当然不是剑一。 所以在那村长刚刚开口之时,那成阳已是平地消失。一句话的空档,那成阳已经回到了原来的位置,抱起双臂吃吃地对着他笑。而那村长身后的个汉子竟只在那一瞬间便齐齐地被人剜掉了眼睛,竟然到了现在才捂着脸疼得杀猪一般地大叫,疼得满地打滚。 成阳更是冷笑着道:“看来这些人的眼睛似乎没什么问题,我果然应当剜出他们的心来瞧一瞧吗?” 村长也不知是被这男人气得,还是被这场面骇的只顾抖着胡子嘶声道:“你你这恶魔!你若不是妖精,又干嘛剜掉这些人的眼睛!老朽老朽” 那村长口中气急败坏地叫着,一副上前打人的架势,脚下却偏偏没有动上半步的意思。 成阳却是兀自向前迈出一步,仍旧冷笑道:“想必你也应当知道的,我若当真是个妖精,此时那几个汉子丢掉的就该不仅仅是一双眼睛了。” 众人却是不自觉地倒退一步,村长道:“即便你不是妖精,下手下手却为何如此狠毒?” 成阳冷声道:“只怪我从来都不是个宽厚之人。这世上只若任何人存心叫我背一背黑锅,总是要尝些苦头的。” 成阳说着看了看躺在地上的三两个已是痛得晕了过去的汉子,又复打了个呼哨,对着那村长接着道:“不过我总算做了件好事,我总算代这几个汉子证明了,他们不是妖精。你也应当清楚那群妖兽的手段,他们是断断不会被人这么轻松就剜掉眼睛的。” 众人已是骇得说不出话来,那村长更是气急败坏地盯着成阳,气得一个字都说不出。 成阳道:“你们可是还要留我下来做做客?” 村长颤声道:“你这人若是脑子没有问题的话,此时本应该滚得越远越好的!” 成阳旋即对着老人躬一躬身,讥诮道:“那么,多谢诸位款待。不过酒非好酒,这人” 男人说着缓缓地转过身子,缓缓地张开了一只大手,那十几颗晶莹剔透的眼睛就此被他当个垃圾一般地丢在地上。 随后双手一背,扬长而去。 “这几双眼睛即是好坏不分,却也不如当个垃圾丢掉——告辞!” 正可谓: 肉眼凡胎不见仙,浩荡天地何人怜? 怎奈半路遇煞星,虎爪轻挑剜人眼。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六章:九华阴司 皇城被破,灼天之劫平定当年。 秋。 灾劫一过,这半年以来果真天佑黎民,不逢天灾。 春则莺飞草长;夏则草木殷实。而入了秋,遍野的庄稼之上除了过腰的野草之外,放眼整个浩当中原,竟然难收半粒米粮。 这仅仅半年时间,不遇天灾不逢战祸,仍活于世的中土黎民竟是莫名其妙地死伤过半——黎民相杀亲邻反目,为着捉出那些所谓窝藏于人间的隐形妖物,在这半年以来非但百姓有减无增,更加无人再问津农耕之事。 时间总是不经耽搁的。 此番入秋之时,神州万亩良田自是全数露白:河东道粮食告急,江南道告急,河北道告急,山南道告急;陇右道庄家颗粒无收,淮南道告罄,剑南道告罄,岭南道告罄;河南道及关内道屯粮皆数不足常年一半。 长此以往,莫说人类会活生生地将自己残杀殆尽。眼下秋分已过,万里浩土颗粒无收,一旦入了冬,不待那群妖兽动手,中原万千黎民岂非全数要被活活饿死? 朝廷既道灾劫平定,这神州浩土却又为何仍旧杀声不歇? 猜忌,在有些时候的确要比千军万马更加可怕。 艳阳高照,九峰山。 苍山悠远。 此间虽是已至仲秋时分,这山间的树木花草却还是一副碧幽之象不见丝毫萧索。 古树,深山,土径,一个男人。 “我既然已在摘星城内遇着了那个所谓的灾劫妖王,又何来天下已定之说?朝廷如若真心为着抚慰民生有意隐瞒此事,又为何还要告知他们‘世间仍有妖兽残部败逃’的这等废话?那个叫什么‘自在天’的东西一定有问题……” 成阳自番出了村子,沿途偶尔便要遇到几只成群一路北上的队伍,那队伍之中不乏一些早已被人押解起来五花大绑之辈。即便冒着顶大的太阳,也不见有人驻足歇脚,甚至连口水都来不及喝。别说慢下步子说说话,这些人似是觉得连对望一番的功夫都会耽搁了自己赶路的进程。 眼下自这成阳身边少说也要走过三两只这般摸样的队伍,看这架势这群人哪里还像是在赶路?这分明就是赶尸! 想来……遇到的这些怪人无非也是奔着长安城的“自在天”而去。 按着道理来讲,一个村子当中少说也要有上那么二三十口子家庭。只是经由朝廷的那番所谓的“安抚”,不用深究也会明白,娄底城下那方村落的那副混乱之象,在如今这世道当中自然不会只是“少数现象”。 侥幸活下来的那么之人自也再难相信身边的人类是否当真就是些个活生生的“人”。为着一验正身,最好的去处当然就是去那告知他们“妖兽残部仍有余世”的长安城了。 他走了一路,也暗自嘀咕了一路。 当一个人的本事还未能达到以一当千,便可毫发无伤地单凭一己之力逃脱一个势力通天的组织,更加可以避开这等组织的万千耳目逍遥自在地在外面活上七八年不被发现。那么这人即便长着一身的不是,多多少少也该有些好处是值得叫人学习的。 一只兔子假若不想被猎人活生生地抓去下酒,它除了提起一万分的小心与警惕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就论当下的格局,即便退出一万步来讲:如今的世道既然亲邻都已不可信任,莫非那个“自在天”就当真能够被人托付性命吗?即便这些人跋山涉水地走出这野兽丛生的深山,一路少食少眠,又有多少人可以真正安然无恙地活着到达长安? 中原之上的活人早已不足往日半数,此番如若那些兽军仍有几万残部存世,万千黎民皆数扑奔总督……这不正是将我凡人诱进长安,一并剿灭的大好机会吗? 忖到这里,成阳的心头自是不禁一阵恶寒。 人活一世,当然命也只有一条。 与其把自己的性命交给朝廷,当然没有放到自己手上来得保险。即便那“自在天”信誓旦旦地昭告天下之事没得半分猫腻,万妖之王仍存于世,如今这万人扑奔的长安城在日后难保不被那灾劫算计。 若说就此直奔长安……倒是不如从长计议,观望一番来得妥当。 自忖间,这男人一望去路却是当即停住了脚步——不论如何,如今的这个长安城决必没有想象当中的那么安全,那里万万去不得! “似乎而今人类越多的地方反倒不再那么安全了呢……此番若是住在这山里,又难保不会再碰上些个什么稀奇古怪的罗烂妖物。” 成阳自言自语之间,活似下了某种决心一般地低声道:“想来我总算还是天海云阁出身的遗族……只要到了那里即便遇着些麻烦最少也会保我一条后路,去广州!” 眼下妖兽遍野,恐惧更是漫布神州。即便成阳识得水性,面对那方无垠碧海——广州那里,就真的安全吗? 此番且先不表这成阳往后的种种境遇。 话分两头,一日之前,湘中。 李总舵主交给方杰的那个包裹当中,装得自然是雅座之人平素出行的一套装束。 想来早先长生门与那雅座之间的恩怨纠葛自此仍如昨日之事一般历历在目,那雅座之人的一套衣服,方杰又怎会将其套在身上? 这男人只顾冷冷地瞥了一眼身后不远处的寺门之内,当下信手丢掉了手中的包裹。 “你即是派人暗中监视我的一举一动……那老家伙自然要尽量做得悄无声息,自然不会就此早早地露出灵觉。如此一来……那个跟屁虫干脆就交给那个傻子了!” 自忖之间,方杰当即足一点地扶摇直上,竟是不依万物就此御气而行。 此番虽是练就魔功大成,雅座那边对于灾劫一事又似乎稳操胜券。即便如此,若要对付那个万兽妖王仍是万万马虎不得。 妖,毕竟是妖。 “他既然可以拔掉皇城,灭绝神州四脉,杀了我门宗、小七,屠尽我上下门人……又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饶我不死?在我找到那个宝儿以前,必须要先去一个地方” 自言自语间,这方杰当即在空中打了个呼哨,硬生生地勒回向西疾行的身形,直奔东北方向急射而去。 埋首疾行不眠不休,北渡长江再过武陵。 徽州,九华山。 住世六万劫,自堕阿鼻无间,承古往千年香火,万世朝拜。更曾誓有“地狱不空,断不成佛!”的这等豪言壮语……此间方杰的去处正是大愿地藏王菩萨的清修之地。 而这早已做鬼成魔,再非人身的方杰,又来这里做什么? 一望大山十万,满眼重峦叠嶂,深秋之时满眼金黄。 好一副美不胜收的山河长卷! 九华山,地藏菩萨道场之处,也自是九幽十殿诸业所造就的恶鬼邪祟忏悔超度之所。而这深山当中更有传闻早便藏有一件超脱三界,六道之外的镇山法宝,名唤“奈落铄”。千百年间,关于这“奈落铄”的传闻之多甚至远在女娲娘娘的传世之宝“天香玉佩”之上。 只因这法器自盘古开天之日起,现世之数竟是不过区区一掌可数。而今山河更改,当今世人俗世更加不清楚那个“奈落铄”究竟是件兵器,还是件法器,究竟是大是小,是方是圆。猎奇之心万物皆有,更何况那“奈落铄”所陈之地偏偏是这但存邪心生人难犯的九华山? 千百年间为了一探这宝贝真容的修行高手自是如山似海,不过可以活着离开这座佛山的,多半却也早已成了疯子。而那为数不多仍有命在,神智却又正常的上人散仙竟是不约而同地传下禁令命弟子起誓,有生之年断断不可再复为那“奈落铄”擅闯九华佛山。 是故皆凡修行之人,却也总是喜欢在这九华山的前面加上个“吃人”二字。一是为着警醒自己莫要为了贪图那个只在传说当中的宝贝断送了前程,二来也是揶揄一番那群狼子野心反误了卿卿性命的可怜道友。 方杰不远万里到了这“吃人的九华山”当然不是为着欣赏这层峦叠嶂秋色无边的,他当然是为了那一令万千英雄竞折腰的“奈落铄”而来。 皆凡流言总耐不住时间的考量,这江湖即是千百年间盛传那“奈落铄”同这九华山的种种神秘之处,眼下的群山当中便定有关乎这“奈落铄”的消息。 事在人为,只在为与不为。 屏气,凝神,巡视四野。在这方杰终于确定周遭没有丝毫的灵韵波动之时,终于丹田一沉,落回地上。 深秋时节,总有落叶是要归根的。 方杰那身形一动,夹带劲风自是吹落一片残叶。 英雄无泪,叶落无根。 只在方杰足尖及地的一刻,周遭万物竟是转瞬大变!山河一改,什么层峦叠起,什么古树参天,什么秋叶遍野,什么河流山川竟然只在眨眼之间尽数消失的无影无踪! 脚踏实地以后,这座古怪至极的大山带给方杰的第一感觉便是热,灼魂烧骨一般的热。一望四野,只见满眼血红无比的高墙,这哪里是座大山应有的样子? 铁链拖动之声,鞭挞声,滚油声,哭喊声,嚎叫之声,还有木柴已被燃裂的劈啪声……满耳尽是些个直叫人头皮发麻的声响,方杰恍惚之间只得回过头来正视眼前之景。 正堂之上端坐一名横肉丛生不怒而威的中年男子,男子身旁更有一人满脸死气手执书简波澜不惊地盯着他看,二者头上的一副镏金匾额上赫然写着四个大字“明镜高悬”。 这里不是九华山……这是森罗殿! “我明明是在九华山的!怎么可能……这么可能?我怎么会死的……裳儿还在百里坡上等我……我不可以就这么死得这么不明不白!一定是你们!你们为什么拘我?你们这些神仙凭什么拘我!” 惊觉自己早已成了隔世之人,这方杰当即脚下一个趔趄险些跌在地上。只待其挣扎着站稳身子,只任两手疯了一样地推搡身边的十殿鬼卒,口中更是神经质一般地骂起没完。 “别碰我!你们……你们这群狗屁仙人,菩萨佛山之上竟也够胆逆反天纲拘人魂魄……在若胆敢踏前一步,方杰定要立时叫你这森罗大殿灰飞烟灭给我陪葬!” “胡闹!在我森罗殿上还不容你这等无名小辈放肆!” 但闻高堂之上的十殿阎君一声断喝,方杰只觉耳鼓爆响险些便要应声喷出一口鲜血,脚下的森罗大殿更是被这阎君的一声怒喝,震得一阵晃动。 “即是练得那做鬼成魔的邪门歪道,你也早该知道自己早是再非人类了。就凭你等凡人的区区道行也敢夸下海口撼我天威?众鬼卒,给我拿下!” 一声令下,四周鬼卒当即一拥而上。想来自己已是练得魔功大成,此番即便是那灾劫座下的四大凶兽想必都已不是对手。单凭这群鬼卒便要将他生擒,方杰又岂会坐以待毙?只待这方杰刚要运转周身法决,竟然绝望地发现自己丹田之处早已空空如也成了死肉一般,此番休说灵觉,就连丝毫生气都已再无迹象。 还不待方杰从这惊觉当中回过神来,便早是被那一众鬼卒用条铁链五花大绑起来。腰后更是被人狠狠地补上了一脚:“跪下!” 恍惚间,方杰只听那阎君身侧的判官淡淡道:“我等本不知你是否真的到了那九华山,也根本未曾派人去拘你的魂魄……这里是你自己来的。更何况在这森罗殿上众生平等,即便在这殿下的是个神仙,是那玉皇大帝!也要被立时抽干了法术,哪容得你个区区凡人在此造次?” 方杰只顾失魂落魄地盯着膝下地赭红石板,哑着嗓子幽幽道:“是我自己来的?你说……我是自己来的?怎么会?司徒先生说过我本有百年阳寿……我怎会这么早便耗干了阳寿?我……我怎么……” 阎君又道:“自那盘古大神开天之时开始,我十殿诸君便从未妄收过任何一条阳寿未尽的游魂。更何况上有天纲,我等怎会为了你这么一条区区残魂就坏了我天地之间亘古未变的规矩!” “我还不能死……灾劫未平,裳儿还在等我,还有那雅座……那雅座!凡尘之中我仍有好些个事情尚未做完……我怎么可以死?” 此番方杰只顾涕泗横流地对着那高堂之上的阎君连连叩首,嘶声吼道:“弟子知错,求阎君开恩,求阎君放弟子回去!只待弟子平了那乱世灾劫,去百里坡见我……” “好了!” 不待方杰说完,那阎君当即对其摆了摆手,淡淡道:“即便我再予你千年阳寿,那凡世尘丝你也一样断不干净。万千灵长,一生不过区区百年……如若你未曾虚度分毫光阴,又何须再有牵挂呢?一入森罗殿,莫提人世欢。判官,孽镜何在?” 如今摆在方杰面前的便是在那人世听过无数传闻的“孽镜”,台高一丈,镜大十围,上横七字赫然写道:“孽镜台前无好人”。 传闻不论来者生前做过多少恶事,只要经由这孽镜一照,生平种种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事便会尽数显影出来。而十殿阎君更是经此裁定拘魂之人是赏是罚。 想那方杰一生杀伐不断,大小征战屠门无数。上至豪门,下至布衣只要长生崖一声令下,方杰定然不问咎由万死不辞。 而今死于方杰手下的万千冤魂自是早已再堕轮回,只是一望那孽镜当中的往事再现,竟是叫那当日杀人不眨眼的玉公子方杰当即泪流满面。也不知他哭得是往日残杀的一众冤魂,还是自己这般莫名其妙地丢了性命。 孽镜之上的杀伐仍在重演,阎君却是当下对着判官摆了摆手,冷声道:“拿下去吧……我知道了。” 话罢,这阎君转而深深地盯着方杰望上半响,继而淡淡道:“你可知道自己犯下了多少大罪?” 方杰释怀一般地深吸了一口气,叹息道:“我不知道……但我总算明白自己一生罪孽深重,即便阎君此番将我打下十八层地狱也绝不为过。” 阎君道:“你可曾在那湘中的观音庙上求香许愿过?” 方杰道:“是。” 阎君又道:“你可曾说过要将你那一脉门人所积下的种种恶业尽数扛到自己身上?” 方杰道:“是。” 阎君道:“你说的话,现在还管不管用?” 方杰想也不想地脱口道:“方杰自知即便千刀万剐,也难抵平生的半点罪责。不过只望阎君明察,我长生一脉所积种种恶障皆数事出有因。天纲难逃,只盼阎君若要怪罪就只罚我这千古罪人自己……只盼阎君放过我那些个仍在……仍在地狱受苦当中的兄弟们。” “你这人倒还有些义气……” 那阎君似是赞许地点了点头,继而冷声道:“你自己已是犯下滔天恶业,又有什么权利代人受过?何谓事出有因?强盗劫财或许也是为着他那家中迟暮的老娘,布衣杀人或许只是因为人要杀他,世人皆做万事不论好坏哪个不是事出有因!不过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是吗?” 方杰只得将头埋得更深,呷声道:“是。” 阎君道:“阴司一天,人世一年。我即刻便要将你打入十八层地狱,每层受尽我阴司整整一年之苦再入下层。你可有异议?” 但闻此言,方杰立时一震。转而淡淡地摇了摇头,呷声道:“没有。” “很好!” 这十殿阎君当下摆了摆手,冷声道:“带下去!” 直待那方杰就此便要被那一众鬼卒推入地狱之时,阎君反倒对着方杰的背影冷声问道:“我只问你,平素积下如此滔天业障,你可有半分悔意?” 后者当即停下脚步,过了半响才淡淡地答道:“没有。” 阎君接着道:“即使如今便要推入万劫不复的十八层地狱,你也从未后悔?” 方杰只顾缓缓地抬起头来,盯着头上被那九幽业火烘烤得早已龟裂的棚顶干笑了两声,继而道:“我自认做下滔天罪孽,自认被打下万劫不复的奈落无间也绝不冤枉。不过即便再叫方杰重活一遍,那些个事情,方杰还是会做。那个世上……总有些事即便我不去做,也仍有别人要做的……” 话罢,那方杰已是被一众鬼卒推搡着带了下去。 而那阎君却是若有所思地盯着方杰行远的背影,闭口无言,更加看不出表情。 正可谓: 一入森罗殿,莫提人世欢。 与君两世断,相思为那般? 天光作苦旅,相逢别亦难。 再有重逢日,六道自走完!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七章:有客北来 长安城。 “将军,那群人已在城外不吃不喝地静坐了整整六个时辰了!他们吵归吵,可是这番若要真个把它们给饿瘦、饿死了……我等又怎好下口?将军……将军?” 这是那几只妖卫第三次问她开门了,不过这一手造就了凡人相杀相残的“穷奇将军”似乎远要比她帐下的几只恶兽沉得住气。 只待其冷冷地白了这开口的小妖一眼随后又复理所当然地把眼阖上,继续悠哉悠哉地翘着条腿把玩着手上的香炉,似乎根本就没有听到在旁几只妖兽的言语。 然而那说话的小妖明显早是坐不住凳子,见穷奇仍旧没有放他出城饱餐一顿的意思,只得失望地哼唧了一声继续道:“将军!您当日一计不就是为了等着今天将其一网打尽吗?鸭子都飞到嘴边了……怎么还不见您半分欣喜着急?我等已是依照您的吩咐活活地忍上了好久不吃人肉了……您莫不是真要将我们都给活活饿死?哼!若是主上大人还在呀……我们……” “你懂什么!” 听到这小妖又要嘀咕起那灾劫的种种过往,穷奇倒是立时呼吸一窒,胸口只觉得压上了颗重逾千斤的大石头。 “主上为何要弃下我等……主上为何还不回来?” 心思念及只觉莫名心焦烦躁,自也叫这穷奇转瞬瞪起眼来,盯着那小妖呵斥道:“主上主上,三天两头便把主上挂在嘴边……你们想他,我等莫不是都不想他能回来吗!你以为这城根下面的几只刁民就是整个浩荡中原仅有的人族余孽吗?更何况……他们此番若是前来求我,又为何会在城外静坐而不下跪?他们分明是来问我‘自在天’兴师问罪的!此番就叫他们在城下坐着,坐满了十二个时辰……他们满肚子的狐疑,满肚子的理直气壮自然便会消磨的干干净净。” 而那小妖似乎本也不甚关心那城下静坐的一众百姓来时的目的,故而穷奇的一番言语自也压根没被这小妖听得进去。 只待其犹疑了半响,随后自顾转了转眼珠接着道:“几日不见饕餮将军回来,他此番出城是去探听主上行踪了吗?可曾找到主上的线索?主上……主上什么时候回来?若是主上肯回来重新一掌‘自在天’,莫说是叫我等饿上半年……就是叫我等饿上那么整整一年,我等也是皆数心甘情愿!眼下的这群口粮……反正这半年之间浪费的食物多得数不胜数,不吃便不吃!” “主上……” 说话间,这穷奇已是讷讷地盯着门堂之外的一处碧空望出了神,嘴上也只顾有对着那小妖一搭没一搭地木然道:“快回来了吧……兴许这一众凡人皆数被我等杀光,主上就会回来了!我叫饕餮那个饭桶出城并不是为的主上之事……主上他若是不想被人找到,即便是天兵相助我们也休想打听得到他半点行踪。他若是有心回来,即便仙佛来阻,我想他也自会戮神斩仙回到我等身旁。眼下重中之重便是早日完成主上交代的任务,只待时机一到,杀光凡人。那日子快要到了……我们等的日子想必已是不远了……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小妖道:“那现在……我们是不是应当出城去给他们送上些个食物果腹?我等即是扮作皇城之人,如若就此便叫他们挨上一天一夜不饮不食,岂非是会惹得他们大大的怀疑?” “就是要饿上他们一天一夜,我等才不会被人怀疑。” 穷奇说着自顾勾了勾嘴角,玩味道:“这也怨不得你……你成妖不久,对这群人类的心肝仍是不算那么了解……他们人类说白了实则都是些个贱皮子!你越是残他害他,越是叫他颜面扫地,他们才越会怕你敬你。若是你处处为他着想,处处由他让他,只会叫他们更加有恃无恐,变本加厉。其实他们人类的法度便是如此,天下万物本就不懂自律一说。若是没得惩戒,他们今日有胆在我城下静坐,明天就敢摇旗造反!” 话罢,这凶兽当即长身而起,大袖一挥厉声道:“传令下去,告知城内所有同族,这十二个时辰以内谁都不许同那百姓之众多说半句废话,多给半口米粮。而你立即带着二十个兄弟将那群静坐的百姓冲散。单人不成众,那群凡人的身边一旦少了旁人支撑便会立时没了胆子,更没了脑子!此番但叫他们各自分开,三步之内不准再有活人,五步之内不准再见同乡。若敢有当场违令质疑我‘自在天’决策者,斩立决!” “喏!” 残月如洗,凉风送爽。在第一颗才欲与前来冲散百姓的“官兵”理论之人的头颅正大光明地离开他的脖颈,掉在地面之后,这一夜便注定要比往常都要安静得多。 翌日,寅时。 东方仍未肚白,金鸡尚未报晓,城下的一众百姓睡意正酣。可偏偏是在这个时候,连续一整天都似不愿露面的穷奇偏偏已然精神抖擞地出现在城头之上。 显然她在今天的休息一定比在座的任何一人都要充足。 羊脂一般地肌肤,光滑的肩膀,修长的脖颈,还有一双波光荡漾的眸子。她仍然美得不可方物,美得似是刚从画中走出来一般。 只待其满含笑意地扫视了一圈城下之众,兀自清了清嗓子高声道:“乡亲们浩荡前来,可是就为着在我皇城脚下睡上那么一晚?” 这一众百姓跋山涉水,排除万难地来到这长安城脚下当然不是为了睡觉的。 可他们实在太累了。 一路不眠不休少饮少食,在那深山当中稍作休息还要时刻戒备着杂草灌木之间突然跳出的食人猛兽,更加要时刻记得小心身边的所谓“人类”会否一下子变了脸色吃掉自己。昨日在这皇城脚下虽说莫名其妙地砍掉了一个人的脑袋,不过这半年以来,想必昨夜睡的一觉,已可算作是这些人睡得最为踏实安稳的一次了。 穷奇当然不是报晓的公鸡,方才她那番询问的声音原本也不算很大,可是这城下的这群睡意正浓的百姓偏偏尽数被她叫了起来。 仍有些人刚刚从美梦中惊醒,不明就里地揉着惺忪睡眼之时,有的人已是指着城楼上的穷奇破口大骂起来:“你终于舍得出来了?昨日为何不敢出城见我?昨日为何要将我等冲散?昨日为何莫名其妙地杀掉我等同乡?什么狗屁自在天,什么狗屁天子委派!我等……” 也不理城下众人七嘴八舌的责难之声,那城头的穷奇却仍旧满含笑意地将自己刚刚才问得问题重新地问了一遍:“乡亲们浩荡前来,可是就为这在我皇城脚下睡上那么一晚?” 不待众人应答,这凶兽又复目光灼灼地冷眼一扫城下众人接着道:“你们当然不是来这睡觉的!这半年以来未逢天灾,我大好山河却是如遭血洗……何人之过?还不是那一众苟且逃命的妖兽残部搅得我神州上下民心动荡!若是我在昨日就早早出城相迎,又怎能试出究竟是谁要来我长安押解妖兽,又有哪个是想假借良民齐聚之际借以闹事,混乱朝纲?若是不在昨日便将你等冲散,如今又能有几个良民可以完好无损地站在城下埋怨我自在天斩杀掉了一条区区妖兽的贱命?你等若不信我,大可当下坐地走人!何必在此多说些个无用废话!” “昨日杀掉的那人……是条妖兽?” 但听那凶兽好似讲演一般滔滔不绝地讲出一番豪言壮语,其下百姓已是即刻议论纷纷起来。那穷奇历经几代人世春秋,自当已是将人心摸得通透非常。她早是料定城下的一众百姓在这半年之中虽然对其“自在天”已经萌生疑窦,却是更加盼着自己心中的怀疑只是胡思乱想。是故昨日一举干脆先叫这一众黎民怀疑个够,今日只消舌绽珠玑左右逢源地编出一番故事,自可叫这一众百姓草草结成的“问罪联盟”立时溃不成军,更加可以叫那一众凡人百倍千倍地信赖自己。 “落难的鸟儿各自飞”。 人心无外如是,他们之间的所谓信赖与团结往往只建筑于两者仍有余地周旋的基础之上。其实但凡一点风吹草动,都可以轻而易举地扯碎他们之间那点可怜的信赖与依靠。天下之间此番局势已是人人自危,若是你连身边之人究竟是人是妖都分辨不清,自己一命尚且恐难保全,谁还会在乎什么结盟与信赖的这些小事?这道理就好比群狼猎羊,那往日还是一同作息一同吃草的羊群在见到饿狼的一刻,便会皆数自觉地四散奔逃各自保命一样。 天上地下强者为尊,这不单只是自然法则,放到人世之间往往更加好用。如今那群百姓不信这唯一一个有本事分辨妖邪的自在天,又能相信哪个! 眼见城下的百姓面面相觑,哪个都没有转身回家的意思。此番若是这群凡人但凡长了脑子,当然不会就此打道回府。天下未平,还有哪里比这长安城内更加安全的呢? 穷奇自是面色不改地继续道:“昨日一晚,想必大家睡得还算安生?我自在天却已察明你们之间……” “自在天?还是那灾劫凶神的孽畜走狗!” 不待穷奇把话说完,城根之下已然传来一声暴喝:“你们这群不要脸的畜生,还要欺骗这群百姓多久!” 正可谓: 龙城琐霓裳,万里皆痴妄。 北来一旅人,喝散蒙眼霜。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八章:祸从口出 “你们这群不要脸的畜生,还要欺骗这群百姓多久!” 那声音一停,城下百姓当即循着声音四下张望,更是重又议论起来。 穷奇的眼睑难以察觉地抽动了两下,旋即只顾干咳了两声柔声道:“说话的是哪个朋友?听这口音,想必该是塞外牧人罢……有何指教还请朋友现身一见!” 穷奇言语之间虽说仍是一副坐怀不乱地模样,可她那背在身后的一双玉手已然紧握成拳,冰凉一片。 “我当然要现身出来给你见见,我更盼着你等恼羞成怒化成兽身给我开开眼呢!” 说话间,人群当中已是大摇大摆地走出一人。身高八尺小麦肤色,浓眉大眼虎背熊腰,背跨马弓腰插箭壶——果然是个塞北汉子! 只见这汉子昂首挺胸地走到城下,两手大大咧咧地自腰间一插,当即朗声道:“在下天义盟,阿木古郎!早便听我兄弟提起过你们这群畜生……你就是我那万轲兄弟就连做梦梦到都会被吓醒的妖兽之首?我还道是你这家伙即便杀伐无度,总算是条光明正大的汉子!没想到你却是个心思阴沉,只懂得坑蒙拐骗的娘们……哼,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啊!” 天、义、盟? 这天下之间但凡懂些数术的门派已是被我兽军倾巢而灭,这天义盟……莫非又是那“雅座”搞鬼? 人世间那个所谓的“雅座”果然留不得! 此番只盼那个饭桶一切顺利,可以摸出那个“雅座”的牵头之人姓甚名谁。只恨主上领兵之时未有耳闻现世这边竟有“雅座”一脉,此处不灭,早晚是个祸害! 阿木古郎半生尽数居于塞北草场,当然不知中土之内的人心险恶。当日玄星子在那草场之上大义凛然地发誓定要重组现世英豪杀回中土解救万民,这个涉世未深的男人早便被那老人的三言两语激得血热。 再加上从那万轲一众口中耳濡目染兽军的种种恶行,他虽说从未涉足江湖,但他总算还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他当然早盼着一路杀进中原,亲手砍下那众妖之王的脑袋给全天下惨死妖兽铁蹄的亡魂看看。 只待天义盟秘密潜入中原之际,阿木这才背着初有规模的“天义盟”一众兄弟偷偷地混入百姓当中,一路遮遮掩掩地来到这长安城内。他简直觉得自己聪明极了,可以想出这等方法当面拆穿那妖兽的真面目。 只是此间他又怎能想到这番莽撞之举,究竟会给自己带来多大灾难? 冲撞灾劫,一向是这万千兽军触之必痛的大忌。 叫那阿木一说,穷奇的脸色立时一片阴翳,自顾阴恻恻地盯着城下这个精壮的男子冷笑道:“天义盟?我怎么没有听过……眼下中土万民在旁,你莫不是把我们都当成了些个毫无见识的傻子吗?” “我阿木一生人坦坦荡荡,从来不曾说过谎话!你等没听过天义盟,莫不是还没听过摘星崖吗!” 阿木古郎说着扫了眼身边一众百姓,着急道:“我天义盟的总舵主,自是摘星上仙玄星子师尊!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你们……你们千万莫要上了那群妖精的当!他们一直都在撒谎!他们就是真正的妖兽一脉,一个不少,一个不少!” 这汉子着急起来,本就不甚流利的普通话此番由他嘴里一说,更是变得结结巴巴。然而世人在说谎之时,不是难免要因着心头紧张而结巴?谁叫他又偏偏是个“塞外蛮人”,此番百姓又怎会信他? 城上的穷奇倒是当即冷哼一声,抱起双臂静静地看着城下一众百姓不再言语。 这傻子已经输了。 “你说那一众兽军一个不少?你说这长安城上的自在天上仙尽数是些个妖精?你这鞑子……天地以复往常,摘星早被灭门,你这鞑子撒的这谎究竟是何居心!” “什么狗屁‘天义盟’啊!你这鞑子怎么不再扯得玄些?还摘星上人!你怎个不说你那‘天义盟’是我中土四脉结盟呢!” “早便听说边塞鞑子民风野蛮,甚至生吃人肉……果然闻名不如见面!你等屡次三番犯我中原不成,此番终于要玩些个阴谋诡计了吗?呸!谁会上你的当!” 听着眼下百姓七嘴八舌的质问,阿木憋红了脸却是偏偏气得说不出话来,说起话来却是越来越结巴:“我没有说谎……我……我们蒙人不是你们说的那样!我们……我……我这是来帮你,你们怎能这么对我……你们……我……我们不是蛮人,我们不是蛮人!我们是好人……我们是好人……你们为什么不相信我!同是神州子嗣,你们为何不相信我!” 阿木那边急得眼睛都已发红,偏偏举不出证据来辩驳一众百姓。 城楼之上的穷奇却是抱着双臂玩味道:“蒙人……实则并非像在座口中的那般不堪……” 一听那城上穷奇开口却是要为众人此番口诛笔伐的鞑子说话,城下百姓当即炸开了锅:“上仙你等就是太过心善才会叫那妖兽仍有余孽败逃,这群鞑子栽赃你等是妖,你却还要为他说话?说不定这鞑子就是那妖精所化……此番就叫我等替天行道,拿了这蛮人一把火烧了他祭天!” 牵头之人话音一落,四下立时响起一片叫好之声。众人更是一拥而上,将那阿木古郎团团围住。 “烧了他!烧了他!烧了他!烧了他!” 阿木怎会想到自己原本好心好意地来此拆穿那群妖兽的真实面目,此番却是成了万民眼中的妖兽? 这汉子眼下辩解不得,已是当即慌了阵脚,一面红着脸推搡众人,一面结结巴巴地嘶声道:“我不是妖……她……唔!她们才是妖!我等遥居……遥居塞北一辈子本本分分地放牧喂羊……从未踏足中原半步。你们……你们凭什么说我蒙人屡犯中原?你们放手!你们凭什么绑我!” “大家稍安勿躁,且先给他松绑……” 穷奇得胜一般地勾着嘴角,玩味地盯着阿木接着道:“这人……不是妖兽!” “用不着你在这里假意惺惺!” 城下的阿木就这么被人五花大绑着死命地甩开众人,昂首挺胸地对着城上穷奇厉声道:“我阿木一生上对得起天地,下对得起额吉。你们冤我是妖又能怎样!我用不着你假惺惺地帮我松绑!” 穷奇又是冷哼一声,却是再不理他,对着城下众人又道:“放走妖兽残部……的确是我等之责。这半年之间我等也是同你一样,日夜不休地追查那兽军残部究竟逃往何处。半年以来经过你等与我自在天的共同努力,中土之内的妖兽余孽业已几近杀光……所以在这汉子打断我之前我要说的就是,你们当中是以再无妖兽了!” 话音一落,万民欢腾。那阿木咧着嘴巴扫视一圈众人,又复愤恨地望了一眼长安城顶,却是偏偏将那句“不要信她!”生生地吞了回去。 “那上仙准备如何处置这个鞑子?上仙莫非决意放走他吗?” 穷奇冷冷地瞥了一眼阿木,继而又复对着城下众人柔声道:“如他所说,你我及他本是同根溯源皆是华夏子孙。他即不是妖邪,又何必要他性命?不过……” 不待穷奇说完,城下的阿木已是被其花言巧语蒙骗众人的言语气得暴跳如雷,当即跳脚高呼道:“不过个屁!有本事你杀了我!老子宁死不受你这妖魔之辱!” 穷奇却是晃似聋了一般,似是压根没有听到半句阿木所下决心。 只待其骂完,这凶兽又作一脸哀色地继续淡淡道:“不过经我自在天连月彻查,现已发觉塞北草场以复被那妖兽余孽尽数占去,更是成了他们的大本营……此番恐怕只剩下这汉子一个活人了。想来他也是个可怜之人,身旁亲族尽数成了妖怪,到了中土伤心欲绝间难免看到哪个都要当成妖怪。那群恶兽凶残无度,几近要将我等凡人逼上绝路——天下,毕竟是我们自己的!” 好一个“天下毕竟是我们的”! 阿木古郎的脸色已然变得煞白,毫无血色。 一石激起千层浪,城下众人个个已是摩拳擦掌:“上仙可是要我杀到塞北去,夺回我中原河山?” 穷奇只是微笑,冷冷地垂下眼帘得胜一般地盯着城下那个早已傻掉的汉子,不再言语。 话已讲完,城下的百姓都不是傻子,她又何须把话说破? 那汉子却是铁青着一张脸,兀自愣在原地讷讷地重复着:“不是的……不是的……不要……不要……” 只看他那样子,却是当真活像是傻了一般。 “杀光塞北妖兽,夺回中原河山!” “杀光塞北妖兽,夺回中原河山!” “杀光塞北妖兽,夺回中原河山!” 只待万民士气磅礴地皆数散去,那个早被五花大绑的汉子终是突然疯了一般地挣扎起来——“我的同族……我的额吉……我要救他们,都是我的错……我要救他们!” 心思念及,这汉子当即挣扎着对那城上破口大骂道:“你这天杀的畜生!放开我!我杀了你!老子我要杀了你!” 高城之上的穷奇却是冷冷地瞥了一眼阿木,自顾勾了勾嘴角,拂袖一挥转身而去。 毁我主上圣名总要一些付出代价的,要了你的命? 实在太便宜你了。 正可谓: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天子龙城欲破虏,一石激起千层浪。 人惶惶,心慌慌,忠言逆耳无人想。 宁死不绕蜃梦人,梦醒火烧草料场。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九章:十万火急 “七天都不见阿木回来……初入中原,他人生地不熟的究竟能跑去哪?” 方自潜回中原不足半月,眼下中原乱象竟是由胜于常!中土万民此番活像是疯了一般,村镇不问农耕,商户不理盈亏,更是家家户户见人就杀。那阿木虽是身壮如牛气力过人,怎奈他本性纯真又根本不懂半点仙法数术…… 若是给他遇上那群疯子,依着他那醇厚的性子岂非只有引颈受死的份?此番满城都寻不见他的人影,若是当真出了什么差错又该如何是好! 万轲这边越想越是后怕,自是已在房内往往复复地转了数个来回。心思念及,立时转过头来,猛然把手指向厅房一侧几个站得笔直,却是皆数默不作声只顾深埋着头的摘星门人。这男人本是满肚子愤恨,可是此间看着面前几个一脸落魄的后生,气极恨极之间竟是一时找不到责难之词,只得闷哼一声重新把手放下,旋即用力地一甩衣袖继续在这房中来回踱起步来。 在旁的仇蕊儿同样看着他在房中往复踱步,看了足有半个时辰。 此番这姑娘却也同是叹了口气,斜跨一步挡在万轲面前,柔声劝慰道:“阿木虽是涉世未深,可他总算是个活了二十来岁的大男人。他又不是傻子,若是遇着那群疯子他不肯动手莫不是还不会跑吗?师尊这次出门寻拢江湖义士少说也要用上个把个月……到了那时想必阿木早就回来了。眼下这几个师弟站也足足站了两个时辰,你骂也骂过了……事已至此,你就是叫他们站到天黑又能怎样呢?此番你就是把心肝都气成了闷青色,阿木就能回来了吗?” 听到此时终于有人在帮着自己说话,那厅房一侧的几个后生自是立时附和道:“是啊师兄……阿木师兄他神力过人胆色过人,他是必定不会有事的。我们几个知错了……求师兄息怒,我们几个当真知错了!” “你……我已经没了亲娘,没了义父,又丢了成阳……若是阿木再出些什么事,我……” 万轲五味杂陈地盯着仇蕊儿,犹疑了半响却只得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叹息过后这男人却是又复指着那一众师弟厉声道:“你们知道个屁!阿木那小子向来都是个横冲直撞的愣头青,什么胆色过人,他那是胆大包天,不知道死字怎么写!遇上些个疯子倒是无妨,假若他在街上当真遇到妖兽,或是这傻子干脆便是奔着那兽军而去……蕊儿,你我总算见过那群妖兽的本事。那傻子若是当真在外面遇到上那群畜生……单凭他那点三脚猫的功夫,可以保住性命回我天义盟就算他祖上积德了!不行……不能如此放任阿木只身在外!” 念及此处,万轲当下对着屋内之人狠声道:“你们三个大活人,连头犟牛都看不住……全都给我出去接着找!找不到阿木,哪个都别想回来!路上若是遇到那群疯民,只消制服便可,万万不要伤了他们性命。若是遇着妖兽……也罢!你们一人跟着蕊儿,其余二人一组,我等五人分头去找,遇到妖兽且战且退切勿恋战——路上有何情况秘号报告,现在就动身!” 万轲说话之时,厅房之外便是响起一片嘈杂之声。只待其话音一落,房门已是被人“砰!”地一声大力撞开。在座五人自当下意识地将手摸到自己的佩剑之上,齐齐把脸甩向房门。 来者自是阿木古郎! 此番这男人眼圈微红面色惨白,往复的一双闪闪发亮的眸子已是溃散得毫无灵性。 万轲一见阿木回来,锁成了一团的眉头也终是舒展开来。 此番这男人只顾狠狠地瞪着阿木笑骂道:“饶你活了二十来岁,做起事来怎得还是不顾前后,活像个孩子一般!真奇怪你怎么没在街上遇着些个妖兽,叫他们吃进肚子去!” 万轲当然不会盼着阿木真的叫那妖兽吞尽肚子,当下任是何人都不难听出这男人的责备当中实则满是对着阿木古郎的担心与记挂。 而那仇蕊儿自也同是在旁展颜一笑,柔声道:“出去疯了一通可是开心了?你这傻子一个人在外逍遥,可是急死我们家里的一众兄弟了!不过眼下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只待阿木魂不守舍地抬起头来,在其眼神与万轲相交的一刻,这个八尺来高壮如牦牛的汉子竟是当真活像个孩子一样,“哇”地一声嚎啕大哭起来。 自己的一句玩笑,怎会叫这向来铁骨铮铮的蒙古汉子哭得如此伤心?眼下众人自是立时乱了方寸,那万轲当即奇怪道:“阿木……你怎么了?” 那阿木一面抹着泪水,一面断断续续地抽噎道:“妖兽……百姓……塞北……家……” 阿木说得断断续续,然而只言片语间即便是傻子也听得出他话中之意。但闻此言,那万轲浑身大震,双瞳更是骤缩成豆厉声道:“塞北?那群妖兽将这疯民引向塞北了吗?这七天你究竟去了哪?你这傻子究竟又做了什么蠢事!” 阿木的双拳业已握得泛青,只见他深埋着头突然狠狠地抽了自己一记嘴巴,咬牙道:“傻子……傻子!我真是个蠢货……是我害了族人……都是我!” 万轲此番几乎是吼着对阿木道:“我在问你究竟去了哪?你……你怎会惹出这么大的乱子!” 阿木当然只答了他两个字——“长安!” 长安?此番那里不是早已被那兽军全然占了去吗? 房内众人皆数被这“长安”二字惊得倒退两步。随后那万轲却也不再废话,一把推开阿木立时夺门而出,转瞬对着身后众人面无表情地淡淡道:“你等即刻召集天义盟所有弟兄,拿好手上家伙去塞北救人,马上动身!” “万万不可!” 仇蕊儿连忙急道:“万轲你冷静些!你莫要忘了,此番我等是秘密潜回中原!天义盟的势力才刚刚起步,单凭我们的人手现在便露出马脚,若是被那兽军发现再复将我倾巢而灭,岂非大计不成胎死腹中?师尊回来你又该如何向他交代!” “蕊儿说得对……还是莫要连累了我天义盟诸多兄弟的性命……” 说话间,阿木古郎终是狠狠地抹下一把泪水,重新走到万轲身旁坚定道:“万轲兄弟,你的这份心意阿木代我族人收下了。这事情因我而起,我的族人,我自己去救!” 啪! 阿木话音刚落,万轲回身便甩了他一记响亮的嘴巴。 “早知如此……你现在又来逞什么英雄!自己去救?眼下疯民遍野,你救得了吗!” 万轲说着,又复叹了口气,重重地拍了两下阿木的宽肩继续道:“不用你说,想必你也早将我天义盟的存在与那兽军和盘托出了吧。这不怪你……只怪我自己没能将你这冒冒失失的傻子留在家里。只怪我没有对你讲清,那兽军一众的城府远要比你想象当中阴沉得多。不过如此也好……我天义盟早晚都是要与那群兽军一战的,如今先叫他们知道天义盟这个名字也未尝不可。依着那兽军的性子,此番它们他们的重中之重是为着挑拨万民相残相杀,一时间也不会将我等放在眼里。眼下塞北遭难已非你一人之事……中原被那兽军霸占,塞北早便成了我第二个故乡。何况那里还葬着我兄弟成阳的遗骸……” 说到痛处,这男人只顾顿了一顿又复对着厅房内的五人高声道:“召集所有兄弟即刻动身去塞北救人!若是我等就连人世之间最后的一处净土都保全不了,往后还谈什么拯救中土解救万民?师尊那边我去解释,若是遇着差错,往后一切罪责你们皆数推在我的身上便罢!现在所有人都给我拿起家伙,与我一同杀上塞北!” 脸上的那记巴掌而今仍是火烧火燎的痛,听着万轲方才的一番壮语豪言,阿木却是不再反驳,更是不再说话了。 有些朋友,在这世上哪怕只交到了这么一个就已经足够了。 对于朋友,当然没必要再说谢谢。 这即便是潜回中原也要骑马的阿木,却是当即踩上了万轲脚下的仙剑。 不足半响,但见洛阳城内的一处深巷当中数道寒光冲天而起直破天际,更是齐齐地奔着塞北方向闪电一般地飞去。 与此同时,塞北草场,傍晚。 毡房,牧歌,炊烟。 几匹拴在马棚的骏马正在悠闲地吃着草料,羊群也终是赶回了羊圈,平平常常的一天自会一如往常,平平淡淡地结束。 天的那头,落日已点燃了云彩。 劳作了一天,毡房之内的牧民此番只盼着能早些喝上一口甘冽的青稞酒,吃到灶上的一碗热腾腾的炒米泡奶茶。暮色渐沉,草原之上又复响起了悠扬而又伤感的牧歌,他们是在唱些什么? 是在唱着独守在家年华早已老去的娘亲,还是诉说着远行浪子对着家乡的那份无穷无尽思念? 暮色渐沉,这些朝做暮息的蒙人又是否留意得到,距这草原不远之处已是一片火光冲天? “杀光塞北妖兽,夺回中原河山!” “杀光塞北妖兽,夺回中原河山!” “杀光塞北妖兽,夺回中原河山!” 正可谓: 漠北青草碧连天,夜半灾民火烧山。 天神怎忍干戈起,何日天明愁云散。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章:行尸走肉 天下之间不乏很多可以为着顾全大局舍身取义的真英雄c真豪杰存在,然而所谓“不乏”却并不代表所有。这世间就连为着财富谋取扒下虎皮c生挖蛇胆的凡人都是大有人在,此间抉择更是关乎自己性命。即便杀错,他等又怎能放过? 杀生一事对人类来说,实在是再平常不过的一件小事了。 人间一天,地下一年。 塞北大祸临头,方杰这边却是刚刚被那一众鬼卒押到了个无底黑洞的边缘。 顶大的灼风,似是能将这地下的一众魂魄都给燃尽了去。这男人的鞋底更是早已被脚下烧至通红的岩石烤化,此间方杰的双脚直被那通红的岩石烤得吱吱作响直冒青烟。可是看他的表情,却是失魂落魄犹甚于脚下的苦痛,更加浑似全不知痛一般。 世人常道“哀默大于心死”,是否心死之人,便真的再不知痛了呢? “自那孽镜当中我等具是看得真切,你做尽那些丧尽天良之事明明是受人指使,我等也听得出阎君本意同是绝非有心将你推下无尽奈落。阎君即是给了你台阶,你又何苦还要将那一切罪责皆数扛到自己身上?” 方杰面无表情地回过头来看了看说话的鬼卒,呷声道:“别人指使,我却可以选择不做。若是那些大恶之事不由我方杰来做,日后此间必定仍会有人代我站在这里。即是如何都要有人跌下这无尽奈落的话罪人是我是他,罪责认或不认,又有何分别呢?更何况即便我满口冤屈满口推诿地狱森罗法度庄严,又岂会为我一条区区幽魂而妄加更改?” 方杰方自开口,那一众鬼卒还是有心与其辩驳。只是闻得此言,众鬼卒只得立时皆数哑口——那方杰当然说得一点不错。 不论你是当朝帝王还是诸天神佛,但凡跨过鬼门关,进了这森罗大殿。你便只是一条区区亡魂,你便定要走上一遭孽镜再经天纲历法定夺。 这是天地初开之时便立下的规矩。 所谓下有国法,上有天纲。权至十殿诸君,自也不可单凭一己私欲裁定亡魂在那孽镜当中重演的生平种种是对是错。 即便眼下阎君也是惋惜方杰生时的种种境遇,不过对就是对,错就是错。 人若犯了死罪便定要杀头,游魂若被定下大恶自也定要跌入无底奈落。 方杰趴在这无底黑洞旁边,盯着那一望无尽的漆黑意味深长地看上半响。见那一众鬼卒已是不再言语,这男人终是扯动了两下嘴角,干笑道:“对我这一世罪人,你等又何须为难!莫不是叫我自己跳下去吗?动手吧” 方杰话音一落,只觉得身后被人用力一推。直待一番久违的对于失重的惊恐过后,他的眼前便只剩下了一片漫无边际的黑暗。 似是足足坠落了一个世纪,那方杰才总算摔到了地面之上。 自那万丈之高的地方笔直地跌了下来,这方杰非但全身都是安然无恙,浑身上下竟连丝毫疼痛都未有觉察。只是还不待其爬起身子一望周遭环境,一股难以言表的饥饿感却是瞬间涌遍全身,直叫他饿得心慌,饿得浑身发软,饿得似乎就地便要将个抽搐不休的胃给反呕出来。 自其将那“往生诀”练至大成,肉胎自化灵体以后,他已经好久都不曾知道“饿”,究竟是个什么滋味了。 此番若是泥土可以抓起一把用来充饥,他也甚至可以毫不犹豫地将其捧在手里,一口吞下肚去。 然而这里非但没有泥土,似乎就连半粒沙子都休想拿到。 目之所及,这地方除了灰蒙蒙的天空,就只剩下一片龟裂干涸的土地。莫说是活着的生灵,这里似是从未生过一草一木,更加似是永不刮风下雨。 饿好饿! 说来也怪,方杰自那九幽地狱跌入这里甚至未足半晌。他的双唇却偏偏变得似是几日都未曾进食饮水一般地皆数裂开,地上那些早已龟裂成块的泥土任是方杰如何用力地挖刨,即便这男人的双手早被那硬如磐石的泥土割得露出森森白骨,却是仍然好似与其作对一般的,就连半粒沙子都未曾落下。 而那方杰即便将手挖得已是伤痕累累叫人不忍直视,却又偏偏不曾流出半滴血来。 灾劫,雅座,我的我的我的裳儿 心思念及,这方杰竟是同样绝望地发现:此间他非但肚子莫名其妙地饿得发慌,自己的记忆似乎也正在以这一股难以觉察的速度飞快地流逝。 这世间对一个人最残酷的惩罚,岂非便是将这人往复生平的所有记忆,一点不剩地皆数抹杀干净? “我怎么可以忘了她” 心思念及,方杰当即瞪着两颗由于干渴而变得几斤枯黄的瞳仁绝望地望了望天上,转而打定了什么注意一般地咬牙道:“不可以你可以夺我性命,可以夺我魂魄,可以叫我永世不得超生但你不可以将我脑海里仅有的东西都一并夺了去!我不可以忘记这些东西我一个都不要忘记!那灾劫,那雅座,我终有一日终有一日会杀回人间问你等讨回公道!” 说话之间,但见这男人已是用着指甲在自己的手腕之上深深地刻下了三个名字——罗裳,灾劫还有雅座。 然而待其方自刻下了“窟”字的最后一笔,转而重头再望这三个名字之时,这男人的脸上竟是霎时一片茫然。 罗裳是谁? 他是我的是我的什么人?他对我很重要吗?为何我总觉得凡间似乎有谁在等我?为何我记不起来这人究竟是谁了? 雅这个字念这个是雅什么?那里又是个什么去处?我的脑袋之中为何总会想起这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我我? ——我又是谁来着? “啊这些本也不该去想吧!或许只是我的黄粱一梦呢?不过话说回来,方才我真的睡过吗?好饿真的好饿!” 三日之后。 自那方杰来到这鬼地方不过三日,他却再也记不起平素做过的任何事情,记不起长生门,记不起玉公子,记不起雅座,甚至再不认得自己手臂之上所画的六个奇形怪状的东西究竟是什么意思,又究竟是何人所为。只过了三日而已,这方杰如今只记得自己的肚子一直很饿,只知道但凡他远远望见的一切食物只要被他靠前,就定会变作些个不能吃下的东西。 就好比方才一般。 方才距着他不足五丈的地方明明便横亘着一条波光荡漾的河水,可只待这男人连滚带爬地奔到河水旁边,那条十分可爱的河水却偏偏变作了一滩满是腥臊恶臭的脓血。他似是对此早便习以为常一般,爬起身来继续跌跌撞撞地似具行尸一般向前赶路寻找食物,早已干裂得不成样子的嘴上却是偏偏念念有词一般地嘀咕些个什么东西,好似生怕自己如今的这颗榆木脑袋会转瞬将这事情忘掉一般。 你若是离得近些,便不难听到他口中究竟在念叨些个什么,他说:“有人在凡间等我那个人对我十分重要我要回去我要回去我要回去” 人类最大的一个优点便是不论在任何时候即便环境几多恶劣甚至可怕,他们都有本事叫自己快速地适应任何一个陌生的地方从而生存下来,久而久之他们甚至可以将这种适应逐渐转变成习惯。若是一个人对于生活的习惯总是有条不紊,那么这个人的一生即便不能飞黄腾达也总该不会太差,世人往往又将这种习惯称之为规律。 然而并非所有的规律都是十分可爱的。 这里没有山川,没有河流,没有花草,没有林木,没有风雨,更加不见日月——这里只有天和地,还有一具不人不鬼的行尸。 方杰不记得自从被那一众鬼卒推下无底深渊以后,自己究竟在这个地方徘徊了多久。他同样已经习惯了这里的荒芜,习惯了一个人,习惯了自己永远都找不见食物,习惯了自己永远都填不饱的肚子,习惯了即便在睡觉的时候也要反反复复地念叨着:“回去回去” 即便他其实早便记不得究竟要回到哪去,甚至不记得“回去”这两个字——究竟应该是什么意思。 一片天,一寸土,不知要去往何处,也不知自己究竟来自何方。 回去事到如今他又能回到哪去? 他自然早已记不得自己曾经做过的任何事,见过的任何人。他甚至记不起上一秒自己究竟有没有吃过东西,有没有睡过觉。 他不知自己走了多远,又究竟到了什么地方。 这里除去灰蒙蒙的天,便只剩下龟裂的地。 走到哪里都是一样,不论走到哪里反正都是他自己一个人。知道时辰又能怎样,即便他可以认得脚下的土地究竟臣属何人对于这么一个已然全无过去可言的人来说,时日几何前路几多自己知否,又有什么关系呢? 不过方杰偏偏在这里看到了几个摇摇晃晃的人影正从前面向自己走来。 饥饿,干渴,还有如影随形的孤独寂寞。 未曾有过真切体会的人,自是永远也无法感同身受的理解,这究竟会是一种多么可怕的折磨。若不是方杰此间俨然变成了一具只懂得饿,只懂得睡觉走路的躯壳,永无终日的寂寞孤独就足以将一个意气风发的男人逼疯。 没人知道这时候的方杰究竟有多么欢喜和激动。 他已经猫下腰来眯起眼睛,定定地望着那几只摇摇晃晃的身影看上了半晌。转而这男人疯了一样地大叫了一声,跳起老高,又在原地着了魔似地一圈一圈地跑了起来。 直等得方杰好似终于觉得累了才总算停下步子,用尽全身的力气对着那几个人影挥了挥手,扯起嗓子高呼到。 “啊!啊啊!” 不知所措地望了望四周,又复望了望自己的双手除了那六个七扭八歪的他早已不再认得的字,他又能看到什么答案?这男人到了这时才突然发现,除下“回去”这两个字以外,他竟然已经忘记了究竟应该怎么表达自己如今究竟是有多么高兴,甚至于怎么发声! 这男人只能弯下腰,用尽力气发了疯似的对着那几个人影“啊啊”个没完。然而究竟又有谁会理解,这男人究竟想要说些什么呢? 无边的饥饿感又复袭遍全身——绝望! 如今方杰的心里除却孤独,便只剩下了绝望。 他很想哭,他甚至已经缩在地上哭成一团,然而他的眼睛却再也哭不出泪水。 这里不容许有半粒粮食,半分水源,当然也不会出现半滴泪水。 就在这时,他的头上却是有了稀稀疏疏的声响。只待他抬起头来,却是惊喜地看到那几个摇摇晃晃的身影已经走到了他的边上。 干瘪的瞳仁,干瘪的皮肤,还有已是瘦得皮包骨头只能勉强称为手脚的四肢。 这几个怪人无论如何也难以与“活人”二字扯上关系,然而方杰已经不在乎了,此番即便遇到只虫子也足够叫他乐上好半天。他实在一个人在这空天旷地之中走了太久了,他实在太需要有东西可以陪自己说说话了——即便只是不说话,静静地陪在他身边也好。 还不待这男人从满心的欢喜当中回过神来,站在方杰身旁的“一个人”却是方自开口吼道:“饿” 扑鼻的恶臭。 虽然记忆已被清空,灵觉更是早被连根拔掉。然而万事万物与生俱来的对于危险的灵敏和机警,却是任何神奇的法术都万万无法抹杀得掉的。 这方杰见状当即就地一滚,随即又像个野兽一跳出三尺开外,趴在地上满眼敌意地盯着那三道人影,嘴上更是不住地发出“嘶嘶”的警告之声。 那三个怪物要吃了我! 正可谓: 空天旷地一活尸,不念功名忘神志。 饿鬼道前话生死,南国红豆总相思。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一章:魂兮归来 “饿” 显然眼下一丈开外的三个怪物并没有放弃的意思,见那方杰倒退一丈却无进攻之意,三个怪物当即摇摇晃晃地迎着方杰直奔过来。 “饿!” 眼见那三个怪物作势便要扑将上来一把拗断他的脖子,这男人先是就地向后一滚,随后牟足了力气脚下一蹬,直如头猛虎一般反扑而上。 只待其扑倒一人以后,这方杰想也不想当即回身一记鞭腿结结实实地抽在另一只怪物的小腿之上,但听得“啪!”的一声脆响,后者只顾痛苦地闷哼一声,旋即捂着单腿瑟缩在地。 虽说方杰此间已是功力全失,不过这二十几年的江湖生涯早已帮他练就了一身远胜常人的体魄与反应,即便他如今再也记不得任何功法套路,往日阵前的搏杀伎俩却是早已融进了他的骨髓当中。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一瞬之间撂倒二人,那方杰仍是趴在地上,瞪着双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最后一只怪物。一面不住“嘶嘶”地低吼,一面悄然运足了力气,只等着眼前的这只怪物稍有举动立时出手将其制住。 而那最后一个并未被方杰一气击倒的怪物,显然是被眼前突如其来的变数惊得有些不知所措,此番僵在原地怔怔地盯着面前的这个直若头猛兽一般的男人,再也不肯妄动分毫。 以静制动,自然是阵上双方实力均衡之时降低战损的不二之选。然而如今方杰所要面对的却不是一只,而是三只一心要将他生吞活剥了去的怪物。 先下手为强! 心念一至,这方杰双腿猛然向后一蹬,就此便直欲一鼓作气扑将上去之时。却是反倒被身后的一双大手死死地扣住脚踝——虽是被这男人一脚踢断了腿骨,那怪物却还剩下一双手。 在这种鬼地方可以遇上一个形单影只的食物简直难如登天,眼下遇上的这只食物虽然不好对付一些,不过此间他寡不敌众,身体更是虚弱不堪 断了几根骨头,总要比饿着肚子来得划算。 方杰被那双大手这么一抓,脚下力道已竭当即狠狠地摔在地上。而那抓住方杰的怪物更是趁着方杰余力未生之际,一把将其拖到自己面前,想也不想对着方杰的小腿就是狠狠地一口,三下两下便将吞到嘴里的人肉吃了进去。 “啊!” 小腿吃痛,那方杰当即歇斯底里地大叫了一声,随后运足了力气猛地一脚踢在那个怪物的脸上。说来也怪,而今方杰本是功力尽失,而方才那拼了命的一脚非但将那怪物击飞了数丈开外,更是将其活活一脚踢死。 早在昔日江湖之上杀人如麻的玉公子方杰直见那个怪物脑浆四溢血溅当场竟是面色一青,当即干呕了起来。只见这男人浑身上下抖似筛糠,双眼泛红更加似是随时都会哭出声来。 我不要杀人不要杀人我不要杀 他们为什么偏要杀死我不可! 小腿伤处钻心一般的痛,那方杰自顾缩了缩双腿才刚欲爬起身子,却又被自己反扑不成的怪物反手按住了双臂,而那早被方杰扑倒刚刚清醒的怪物更是一把抱住了这男人的腰身,随即章鱼一般地缠住了他的双腿。慌乱之间,那方杰更加看到不远之处已是兀自现出了无数个摇摇晃晃的人影朝着自己走来。 几丈开外,那个被方杰一脚踢死的尸体眼下正在散发着一股又一股的怪味。那群人影显然便是被这气味引来的。此间即便是不用脑子也能想到,眼下出现的许多怪物,当然是为了方杰身上的人肉而来。 “啊啊!” 只任方杰如何拼了命地挣扎,眼下的两个怪物却偏偏好似打定了心思绝不放手一般。直待方杰难以挣脱之际,肩头紧接着又是被其身下的怪物狠狠地咬下一块肉来。而就在他头顶之上的那者,更是张着满是浊涎的大嘴缓缓地把脸凑向了他的脖子。 方杰只觉得浑身一紧,一颗活心好似瞬间掉进了冰窟。 眼看着那张要命的大嘴越来越近,那方杰更是发了疯似的扭动起自己的身子。是啊,只要可以避开那要命的一口,眼下即便被这二人扭断了几根骨头又有何妨?不过只任这男人如何不管不顾地挺身嘶嚎挣扎,那两个怪人却只若两座重逾千斤的大山一般死死地将其按在地上。眼下方杰可以自由移动的,除却一颗脑袋,便只剩下了自己的脖子。 却也不知是否机缘作祟,挣扎之间,这男人随即瞥见了一直刻在自己手腕之上的三个名字,更是转瞬停止了挣扎叫喊即刻安静了下来。随后这早已记忆全失的男人,竟然怔怔地坐地将这六个歪歪扭扭的字迹念出了声。 “罗裳,雅座,灾劫罗裳,雅座,灾劫罗裳罗裳裳儿!” 说话之间方杰当即高喝一声,骤然叉开双手双脚猛劲砸向地面,周身自是立时被这一击的反震之力腾起几尺之高。与此同时这男人更是兀自将其胸口猛地向前一挺,迎面撞上了来者的一张大口,那本意一口咬断方杰喉咙的怪物当即被他撞得一个趔趄倒退数步。只待前者七荤八素之间,这男人更是借着下坠的力道用力地躬身成球,连同那死死箍住自己身子的怪物一并狠狠地摔回地面,后者经这一摔自是顺势被其震开了双手。 得势不饶人,那方杰但见眼下禁锢已解,当即折起双手撑在自己耳畔,顺势向后一探身子,用双腿一把夹住那个站在自己身前仍未回过神来的怪物,随后紧咬着牙关用尽全身力气嘶吼一声,单凭双腿以及腰际的最后一点力道生生地将这怪物的一颗大好头颅砸进身下邪祟的腹腔当中。 “哈——哈——哈——” 在这两者的碎尸之上躺了半晌,这男人才终是大口大口地吸着空气挣扎地爬起身子。好似全然没有注意到那不远之处的大片怪物正在步步逼近一般,方杰此间偏偏像是生了根似的跪在地上,魂不守舍地低语道:“长生门c小七c九华山c鬼道阴司我记起来了,我都记起来了!” 过往种种转瞬之间历历在目,那已是失忆多时的方杰只觉得一时之间头痛欲裂。这男人只顾一面痛苦地抱着脑袋,一面涕泗横流地跪在地上呷声道:“是裳儿当然是裳儿!裳儿在等我裳儿还在凡间等我!我是方杰我是长生门玉公子方杰!” 然而记起了一切又当如何? 眼下无数摇摇晃晃地人影已是越逼越近,而就在方才,方杰已是为着保全性命用掉了自己仅有的最后一丝力气。 更要命的是,那股恶鬼缠身一般的饿意偏偏又在这个时候袭上身来。与那饿意相伴,方杰好不容易才重新拾回的记忆又复飞快地流失起来。 重伤之下那方杰才刚刚站定身子便只觉得眼前一黑,脚下当即打了个摆子又复重新摔倒在地。在这个时候躺下,他必是万万没得机会再站起来了。 无数饥肠辘辘的行尸走肉此番已是将那方杰团团围住,眼下法力尽失的他即便站得起来,试问又可以再复徒手杀掉几只怪物呢? “对不起啦裳儿你的杰哥,真的已经尽力了” 你这个傻姑娘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啊。 想来我是必然赴不了那树下之约了。 也罢,也罢! 想来那群行尸也该是同我一样饿上好久未曾吃过东西反正我也本就是个已死之人,再被他们吃掉却也无非是落个形神俱灭而已——谁叫与他们相比,我是个异类呢? 像我这种罪大恶极之辈,能在临死之前替人家填饱肚子却也算是美事一桩!妙哉,妙哉! 自忖之间,这本已自身难保的方杰偏偏还能笑出声来,随后这男人更是旁若无人地干脆闭起了眼睛。 “夕有佛祖割肉喂鹰,今遭我倒是也落了个以身喂鬼!哈哈哈!这丧尽天良的魔头,早该有此报应,而今若是正道之上那四个首座在世得知此信岂非要高兴地生出个娃娃来!这实是江湖一大快事,简直快哉快哉!” 北风一阵呼号,天上更是不时地传来阵阵滚雷之声。那方杰本是一副视死如归的大义凛然之态,嘴角分明扬得很高却偏偏还在微微颤抖,眼睛分明已经笑成了两条弯月,眼角却偏偏早就湿成一片。 等等泪水?刮风下雨? 在这么一个地方哪里还会有人可以流得出泪水!这里哪里会有风,哪里会有雨? 同样想到这里的方杰也不知是突然从哪里来的力气,当即一个猛子坐了起来。 天空大地完全变了模样,那三个怪人的尸首,那一众一心要吃掉他来果腹的怪物更加转瞬变得无影无踪。 铅云满天恶雷滚滚,寒风呼号如斧似刀。这里自是再非方才的那副荒天荒地,这里不但有风有雨,这里更加建了酒肆街道。 方杰而今就站在这街道之上。 这男人见状当即试探着动了动胳膊,方才与那几个怪人搏杀的疲累感果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这便是那所谓的无间奈落吗? “这里是这里莫非是凡间?” 想到这里,方杰当即昂起头来望着漫天恶雷呆立了半响,转而放声狂笑起来:“我回来了,我回来了!人间人间,想我平日为何从未觉得人间会是如此可爱!活着真好,活着简直” 方杰话未讲完,偏偏听着身后有人轻声道了句:“公子?” 这一句“公子”却是立时直叫那天不怕地不怕,仍旧满心欢喜重回人间的方杰只若触电一般地浑身大震。只待其僵硬地转过身子,两眼转瞬模糊一片当即失声道:“小七!” 但见眼前的这个男人一袭红衣红裤,死人脸,腰上随意插着一把遍布裂痕的无鞘佩剑——这人不正是当日为保方杰活命而死于灾劫之手的七月十四? 只待那方杰张开双臂,就此便要扑将上去,将这日思夜想的兄弟拦腰抱起之时。几步之遥的七月十四却是偏偏向后倒退了一步,轻声道:“你在当日,为何要丢下我独自逃命?” 七月十四轻描淡写地一句,却是字字如钉立时将这方杰钉在原处。明明知道但凡落入灾劫之手的凡人定然不会有命活在世上,明明知道他自己口中的小七铁定早已变作一缕亡魂。他当然怀疑过现如今面前的这个男人难免会是别有用心之人冒充而来的,可他还是怔怔地盯着说话之人噙着泪水不可置信地呷声道:“你你方才说什么?” 面前的男人已是缓缓地拔出腰间的佩剑,那拔剑的姿势简直同七月十四往生之前一模一样。 龙身尽现,那男人顺势手挽一个剑花横剑在旁,当即面无表情的一字一顿道:“你在当日,为何要丢下我独自逃命?” “我你当日” 一时之间,那平日以来本是舌绽珠玑的方杰竟是被他问得无言以对,只得皱着眉头厉声道道:“你不是小七!你你究竟是谁?” “哼我?” 七月十四当即冷哼一声,调笑道:“你可是比我多长了颗眼睛?” 方杰皱眉道:“没有。” 七月十四又道:“那你可是比我多长了只鼻子?” 方杰又复摇了摇头:“当然没有!” 七月十四继续道:“那我是不是比你多生了颗脑袋,多长了条脖子?” 方杰当即嘶声道:“你到底要说什么!你究竟是谁!” “事到如今你还要问我是谁” 七月十四又复嗤笑了一声,转而对其吼道:“我即是同你一样,只有一颗脑袋一根脖子,凭什么该死的就是我?就凭你是我长生门的玉公子?就凭你这个从来都将儿女情长放在天下,放在长生门之前的窝囊废?凭什么该死的一定是我,凭什么我要为你挡下一刀,没了性命,我才可以是我自己?” 七月十四话音刚落,天空爆闪,旋即便是一声振聋发聩的炸雷。 “轰隆!” 大雨滂沱,这两个男人的衣服业已被这雨水瞬间淋湿一片,却偏偏直若两尊早便立在街上的雕像一般站在那里动也不动。 没人猜得出此间七月十四究竟在想些什么,方杰只顾怔怔地盯着七月十四的那双早已洗得泛白的布鞋。他第一次发觉,自己对于眼前这个不足几步之遥的男人竟是如此陌生。回首往事,与其相识多年自己竟然从未花过一分心思真正的了解此人。 七月十四说得都对,方杰自然无话可说。 凭什么死掉的一定是他?凭什么他一定要为我挡下一刀丢了性命,他才可以是七月十四?凭什么活下来的一定要是我,而在他死后我又做了什么?早在小七往生之前,我又可曾考虑过他的感受? 雨水轻吻剑刃,一阵龙吟。 七月十四当即冷冷地盯着方杰,沉声道:“此番你也不必答我只需拔剑。” 方杰又是一怔,转而悻悻道:“我我不能,你也看到了我没有” “你没有,我有!” 说话之间,那七月十四当即把手中的“裂痕”丢在两者之间。剑锋“哆”地一声钉在地上,又是一声龙吟。 而他当自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那把伴他征战江湖二十多年的软剑。 “你又在犹豫什么?你从来都不用懂我,只需懂得手上的那把剑——” 这男人仍是面无表情,一字一顿接着道:“拔c你c的c剑!” 那方杰只顾怔怔地走到那“裂痕”之旁,怔怔地从石板之中将那佩剑拔出,怔怔道:“我欠你的我欠你一命我该还!” 说话之间,那方杰却是立时想通了什么一般神色大变,当即抱剑在胸高声道:“不过于你而言,我等该说的话,理应都在剑上!” 七月十四更是精神一震,已是提剑而上一招千式,正是他那成名绝技“七十二恨剑”。 “隆——噼啪!” 在那剑网之中,只听这男人同时高声道:“我等本已无话可说——都在剑上!” 正所谓: 赤地焦土饿殍行,不入因果堕幽冥。 雷隐突逢古人魂,只得提剑慰英灵。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二章:懒人吴二 七月十四“剑”字刚发,一股凛冽的剑风已然劈头盖脸地迎面砸到了方杰身上。剑似银蛇,方杰任是如何也不会想到,眼下这个早已隔世已久的同僚即便是死后仍然可以脱手而出如此凌厉的杀招。 一生只爱一事,一世只练一招。 方杰又哪里知道,即便这七月十四已然死去多时,即便这七月十四已是到了阴曹地府,也从未放下过手中这个早已被他看得高过一切的东西。 这招七十二恨剑方杰当然见过不下几万次,天下武功唯快不破,这简直是个三岁孩童都晓得的道理。何况方杰不但只是看过这剑诀,他更加自信若是自己把这剑诀用将起来,绝对要比那个一辈子只练这一招的七月十四强上千倍万倍!何况迎面而来的这一剑除了声势唬人以外,简直叫那七月十四用得一塌糊涂! 恨有千丝一剑断,所谓的恨剑最为讲究的便是如何一剑断千丝。 对于不修半份灵觉的凡人而言,一招当然只能斩出一剑,这当然是句废话。 七月十四当然不是个人的名字,眼前的这个小七当然也不会生下来便有了这么一个不详的名字。 他本名姓吴,上有一个哥哥下有两个妹妹。父母都是田野之人,所以当然也不懂得给孩子取个多么好听的名字,所以在他五岁以前一直都是被人唤作吴二——好吃懒做的吴二。 生逢乱世,村邻之间但凡学会了走路的孩子大都会帮着家人做些力所能及的农活,然而这个吴二除了吃饭的时候不得不下地去拿碗筷之外,甚至从来都不肯挪开屁股下床去走上哪怕半步。下了床就要干活,干活便是为了吃饭,自己既然填得饱肚子,又何必走下床去呢? 直到他七岁那年,父母弟兄在赶集的途中碰上了强盗,一家五人连大到小尽数被那群绿林强盗杀个精光。 而他自是多亏了自己贪睡赖床才侥幸保住了一条性命。 自那消息传到他耳中的时候,这个好吃懒做了七年的小无赖早已躺在家中的草席上几近饿死。那日村里街坊怜惜这孩子还小,总算施舍了他一碗面汤。为了感激,那日他也是第一次下地干活,那日他用了整整一天一夜才帮那位街坊扫清了猪圈。那日是他第一次凭借着自己的双手得到报酬,也是从那日开始,他再也不肯睡过一天懒觉。 十二岁那年在他拾荒的途中偶然见到一位义侠击溃了五个强抢民女意图将其捆上山去当压寨夫人的强盗喽啰,只在他尾随这位义士的一欲拜师的途中,又是看到这个义侠再遭那群贼人叫来的二三十名强盗的报复。 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这个人要面对的是二三十个杀人不眨眼的强盗,所以这个义士当场便被人砍下头颅,随即五马分尸。 他犹记得在那个义士出手救人以后,街上的百姓非但没有为他拍手叫好,更是活似躲避瘟神一般地对他避由不及。 他犹记得那群冷血残忍的强盗杀了这人以后,还在他的脸上狠啐了口痰,狠声道:“没有本事充什么大个!” 他当时在一旁吐了个天昏地暗,更是当即尿湿了裤子。只待那群人走远之后过了良久,他才堪堪从那堆自己吐出的秽 物之上挣扎地爬起身子。 他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胆子可以走到那么一堆腥气冲天的烂肉旁边,他许是只想给这位行侠不成反误了性命的义士鞠上一躬,却是从那堆烂肉之中鬼使神差地捡到了一本不到二十页的图画册子。即便是他再如何没有见识,也总该看得出来,那本册子上面画的是一套武功——杀人的武功。 只待这十二岁的吴二摸到宝一样地从那巷子里跌跌撞撞地跑回人头攒动的街市上面,他当即看到那名义士的头颅已然被人大大方方地挂在了城头之上,而那颗滴着血的头颅下面更是扯起了一条黑字白底的布缎子,那布缎子上面赫然写着:“青城山四十二好汉所赠,半月之内赋税不齐,血洗东城!” 那颗人头之下早是里三层外三层地围起了很多指指点点的路人百姓,其言无外乎苦于强匪横行难觅生计,更多的则是指责那个早已掉了脑袋的好汉多管闲事惹怒了那一众杀人不眨眼的恶匪,使得东城遭难。 吴二并没有挤去人群当中再复瞻仰一番那名义士的遗容,他当日便出了城找了个逮得到兔子的山上落了脚。他当日便下定决心,一定要代那义士报仇。 自此他便依着那本册子的摸样开始照猫画虎的练习功夫,而这一练便是二十年。 直至后来这男人终是在江湖上闯出了些许名堂,也总算涨了好多“见识”,才终于知道他这二十年练的功夫便是江湖之中传言的最为没用的“七十二恨剑”。他才总算明白,天下武功套路至若满天星斗,而他自己用了二十年的时间,只练懂了其中的一招。不过即便这剑术如何没用,他总算可以在别人挥出一剑的间隙砍出二三十剑与之搏杀。别人若是一记攻出几百招变化,他最少可以拼上几万朵剑花。 那二十年之中,这男人当然除了吃饭睡觉,便只剩下练剑,穷其一生只练了这最没用的一招。 随后他总算又复碰到了三俩个与他意气相投的朋友,随后他们更是被一个名叫丁凡的老人皆数拉进了一个唤作“长生门”的去处。 那个时候他早已不再记得为了试出这招剑诀的死门,自己究竟杀了多少个江湖之上有头有脸的人物。那个时候他更是早便忘了杀了他一家五口的一众匪类兴许还在某座山头之上继续为非作歹,早便忘了当日他发下的誓,要报的仇,他甚至早便忘了自己究竟唤作什么名字。 他的生命里除了剑,除了遍访高人参悟出这套剑诀的死门之外。自己名唤什么,根在何处,甚至自己的一条性命都早已不再重要。 但他仍是很懒,懒得从来都不肯多说半句废话,懒得再也不愿多学半式剑法,懒得不愿参修灵觉,甚至懒得不愿再为自己取个响当当的名字。 他只知道江湖中人皆数唤他几人作“七月十四”。名字这种东西,于他来说当然只是个称谓而已——所以他便自此理所当然的名唤七月十四。 就是这样一个一生忠于剑道的男人,又怎会斩出如此一塌糊涂的一剑? 眼下的当头一剑非但浑无力道软绵绵的像是女人扑蝶,那剑中的变化更是丝毫不见。当头而来的只有一剑,变化以穷的一剑。 许是那个把剑看得比命还重的七月十四当真是被那恶神灾劫一并取了那颗爱剑之心,也许是眼下的七月十四,早已将那练了一辈子的剑法搁置许久了。 这种三岁孩童,市井无赖都会使出的一招又怎会伤得到方杰半分皮毛?然而方杰只能与他交手,人间一日地下一年,这几百年间七月十四或许只是想问那方杰要个天才与勤奋孰强孰弱的答复。 是故方杰当即看准了七月十四的一处破绽,咬紧牙关奋力地刺出了一剑。 然而令那方杰万万想不到的是,只在他出剑的一刻,自己手上的裂痕已然莫名其妙地被震飞脱手,更加转瞬断成三节。脖子一凉,七月十四的那柄软剑更是一如毒蛇的信子一般紧跟着舔上了他的喉头。 一切只在眨眼之间,或者说此番的一切变故甚至还未容得方杰眨眼,便已成事实。 “这才是七十二恨剑” 七月十四一如毒蛇一般地盯着方杰的眼睛冷声接着道:“你在人间所见过的那个根本称不上是剑诀。这个,才是七十二恨剑的真容——你输了!” 滨海之畔,广州,东官郡。 祸殃天下,不分西东;战事四起,不问贫贱。 关乎自身安危,俗世万千生灵除了逃跑,便只有以杀止杀。人类这一大族系对于杀戮以及斩草除根来说,向来是世间万物当中少数可以做得最为彻底,最为干净的一类。 是故即便是这个与那天子之城相距千里的渔村,在这日上三竿的时辰当然也是同样家家户户房门紧锁,狗不敢吠,鸡不敢鸣。沿岸撒网的渔船自然已是几个月都未曾出海,而那船上的甲板更加早被日头晒得满是盐渍,雪白一片。 这滨海渔村虽然不比中原繁荣,却也总算是个有上十人依山傍海而建的大寨。然而即便此番村中留下的百姓不下两握之数,在外人看来,这里无论如何仍旧像是一座毫无人气的鬼城。 距这一汪月牙形状的海湾不足五里的地方,反倒偏偏赶在这个草木皆兵的当口生好了一大团篝火,那篝火之上更加架着一条足有两尺来长的大鱼。 而这堆原本不该在此时出现的火堆旁边,更是侧卧着一个一身酒气,小麦肤色的白衣男人。鱼是刚从海里捞上来的好鱼,酒也是刚从酒窖打上来的好酒。 此人,不正是许久不见的成阳? 正可谓: 碧海映长空,好酒敬苍穹。 浮生多少事,尽在笑谈中。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三章:故国重游 碧海映长空,好酒敬苍穹。 这男人好似费了吃奶的力气一般东倒西歪地爬起身子,而后随手自那篝火之上摘下条大鱼,一手拎着酒葫芦踉踉跄跄地走到岸边,对着那方似是能吞尽一切生命的大海晃晃悠悠地站了许久,转而又随手将那烤好的大鱼丢入海里,自己更是一个趔趄干脆躺在了脚下那片潮湿的沙土之上。 只任凉得钻心的海浪一遍接着一遍地舔舐自己的躯体,这男人只顾瞪着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天空出神。骄阳灼目这人也浑似毫无感觉,不时地还要向自己的嘴里猛灌一口烈酒。 似乎是过了一个世纪,这男人终是冷哼一声闭上眼睛翻了个身,嘟囔了一句:“废物” 自从得知剑一死讯,并在那摘星崖下拾到这尊酒葫芦以后,成阳每日都要喝酒,喝酒就定要喝得不省人事。 他总算明白剑一当年为什么每天都要喝上一壶烈酒。 人喝醉了便会睡,而睡着了便什么都不会想了。只是无奈,人的酒量会长,睡的时间只会更短,而有些伤痛并非是几桶烈酒便能叫人坐地就忘的。 酒醒以后,头会更痛,心也仍痛。 他这一路跋山涉水,本意到了这里暂时避避眼下江湖动荡的风头。结果这一路走来,种种过往却总是如鬼似魅一般地纠缠着他的脑子不放,想起方杰几次三番饶他性命,想起灾劫轻而易举便能将他送上西天,想起这短短二十几年更加短暂的几日有家的光景。 成阳似乎终于明白,有些仇,或许是他穷极一生都无法讨回说法的了。 但是他不明白,这两个与他结下不共戴天之仇的恶人为何抢走他的一切,却偏偏要留他自己背着一生都讨不回的血债孤零零地活在世上,他实在不懂。 所以他只能想到喝酒,所以这几日将近三两个月的路途,他除了是睡的,便是醉的。 一个人在身心疲累之际,难保不会想起自己的家。想起家中父母,家中兄弟,甚至只是单单思念家乡的气息和土地。 成阳当然早没了家,天海云阁早已随着那颗碧云珠而灰飞烟灭,他当然再也无需过了海回去那个只会叫自己徒增伤心的地方。 然而这男人自小便在海边长大,海的那边回不去了,却并不代表他再无留恋之地。 成阳对眼前的这片无边无际的海水并不陌生,这个村子于他来说,更加胜似第二个天海云阁。 他曾在这生活过十一个春秋。 早年天海云阁仍在,本就与崖州那里相去不足百里来路。是故,自那方杰血洗云阁以后,成阳第一个可以想到的地方,便是北上而去,去那距着自己最近的“大城”崖州打听仇家的消息。对于一个年仅四五,满口奶气未脱的孩子而言,复仇c灭门这等只在茶楼说书人的口中才会听到的江湖桥段实在离他太远了。 一个四五岁的男孩子,当然正应当是满心侠客幻想的年岁。然而这世上并没有什么大侠,也很难见到哪个懂得御剑飞天,踏浪疾行的江湖人士。 在百姓的江湖中,江湖,永远只是孩子们才会讨论的东西。 在任何一个百姓的江湖之中,自然也从未有过腰带里面没得半分盘缠,单凭“孤儿”二字便能吃上东西的规矩。 是故在其它同龄孩子满大街的飞奔打打闹闹,拾到一根树枝都要冒着被爹娘打屁股的风险,将这自己认定了的神兵利刃带回家的时候,成阳已经学会了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从那些高过自己几头的大人身上顺走一点盘缠了。每个人在受过一顿又一顿足矣要了性命的毒打之后,多多少少都会总结出一些“有用的经验”的。 只不过在那个时候成阳还是很瘦,很小。 瘦小到即便是冒着被人打死的风险才偷到手里的盘缠,他仍是需要将这其中的一大部分交给些个帮派老大。那个时候,成阳有时甚至觉得天海云阁只是他做过的一个梦罢了,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生下来便就是个永远把命捏在别人手里的小偷,怀疑自己生下来便无父无母,这世上更加没有方杰。 他在崖州这般过了三年,这三年于他来说甚至根本算不得活过。 三年之后,他偶然从那些老大的口中听到了关于海的那边的事情,也同样偶然听说了长生门和那个终究改变他一生的地方——雅座。 他的这些老大自然与雅座没有半点关系,他当日自然也只知道“雅座”是个可以满足任何人任何愿望的地方。即便成阳早不相信那些原原本本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但是他总算还记得那个称呼自己为“方杰”的孩子同他念过的一句诗:“天上白玉京,五楼十三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那个方杰,想是必定与这些老大口中的长生门脱不了干系的! 是故成阳当日便偷偷摸进了一艘货船里,那货船去的方向,正是如今成阳所在的东官郡。 酒是好酒,如今成阳的脑袋已是嗡嗡作响越来越沉。 所以他又复翻了个身,扬起葫芦仍要再复吃上一口烈酒。 然而泪已流干,酒也喝完。 “这个女仔丢了整整八天,怎么可能自己跑回家里!你这女人是不是疯了?我们的女仔早就死了,死了八天了!眼下回来的这个定是妖精你他娘的拦着我做什么!我今天要是不烧死她,改日老子定要被她给吃了!” 一阵哄乱声后,紧接着便能听到孩子歇斯底里地哭号声,女人哑着嗓子的哀求声,男人的责打声。随后这村子里更是响起了窸窸窣窣的推门声,凌乱的奔跑声,还有铁锹渔叉拖在沙石之上的哗哗声。 杀人 又是杀人! 如今这世道,但凡远行归乡之人就定会被人说成妖怪。 妖怪妖怪现在的人又与那些个妖怪有何分别! 酒意上涌,成阳哼唧了一声,随手把酒葫芦别在腰上,旋即翻了个身闭上眼睛——这酒还未喝上几口,脑袋瓜子便是一涨一涨地阵痛,未成想在这么个荒郊野岭的地方也能喝上这般烈酒。 这世间是不是有好些个事情,你本无心要管,它却偏偏奔你而来? 不远之处的厮打听来似乎愈演愈烈,而那群要将孩子就地正法的村民更加似是奔着成阳的方向厮打过来。 又是一阵叮叮咣咣的金石交击之声,那群村民现如今偏偏就站在成阳的身后,成阳甚至可以猜到那个孩子如今应当已经人箍住双手提了起来,那人定是将这孩子弄得又疼又不舒服,而那孩子许是因为手腕吃痛或是足跟离地实在觉察不出丝毫安稳,所以她的两条腿而今应当正在不停地胡踢乱蹬。 成阳感觉得到正有人将沙子一脚一脚地扫进他的衣服。 所以成阳当即翻了个身,又将眼睛眯成了条缝。他实在很想看看,在这天下间为何突然生出这么多心狠手辣的父母。 “别和老子废话了!这个东西我今天偏要杀死她不可!” 这男人说话间一脚踢开了身边的那个哭得几近休克的女人,转而对着自己手上的孩子狠声道:“你们在中原那里吃的人肉还不够多吗?我告诉你,就凭你们的这点伎俩是骗不了老子的,老子不去惹你也绝对不是因为老子怕你!今天你们竟敢回来冒充我的女儿,老子现在就叫你看看老子的手段!” 男人话罢,那张蒲扇一般的巴掌已是夹着劲风抽了下去。 只不过这张巴掌还未等扇在这被人称作妖精所化的姑娘的脸上,却是半路被人狠狠地攥住。男人讶异地抬起头来,当即便见到了一个满身酒气一脸胡渣的陌生人眯着一双醉意沉沉的眼睛在盯着他的手看,那陌生人的一身衣服已是脏得不成样子,指甲里也藏着不小的泥污。 眼下虽说灾劫已平,却也绝非是个什么太平光景。村里怎会无端端地来了这么个一身落魄的外乡人? 想到这里,他当下便用力地向下一挣手腕。 可无奈这男人不论如何用力地想抽出自己那只被人箍住的手腕,可那个陌生人偏偏力气大得要命。他越是用力,那陌生人手上的力道反而握得越重。 这男人最后终于呲牙咧嘴地喘着粗气对成阳道:“野汉子,你是想给这妖精出头吗?” 成阳杵在原地晃了两晃,直愣愣地又复盯着那人的手腕看了半晌,终于回过神来对那打人的男人讷讷道:“你们嗝!你们莫不是看不到这里有个人在睡觉?” “野汉子,老子叫你放手!” 脑子还是一跳一跳痛得要命,这成阳如今只觉得浑身上下提不起半分力气,他甚至压根没有听清前者上一句究竟对自己说了些什么。 所以他只等怔在原地左摇右晃地对着那男人接着道:“你们嗝!杀人滚去远点!不要碍着老子睡觉!” “妈个巴子!你这臭要饭的还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还未容得成阳回过神来,一只铁锹已是对着这男人的脑袋招呼过来。 “噗!” 正可谓: 故国重游孤魂归,日照丹心俗世累。 只盼天有重开时,山河锦绣草葳蕤。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四章:十年归乡 那个小姑娘究竟是人是妖,其实根本不重要。 这群渔民们所关心的实也并非是那只所谓的“妖精”最终死是未死,而是那个当爹的究竟要怎样,又会不会亲手杀死自己的女儿。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眼下妖兽残部混迹人世,任是哪个都无法肯定今天活着的自己,明天还会不会安然无恙。被妖兽吃掉也好,被人当做妖兽杀掉也罢,都只能怪他自己的运气不好。眼下这光景若是一时热血度身上前,去为那些个被人唤做妖兽的倒霉鬼说话,这人除了是个傻子就必定是个疯子。 百姓们在任何时候当然都不会是傻子,这个傻子当然正是成阳。 何况他不单是个傻子,还是个多管闲事搅了众人看戏的多事佬。 成阳酒意沉沉,自当没有留意到这村子里面究竟出来多少要亲眼目睹生父烧死生女的村民。而他方才只顾着与那男人说话,当然更加没有留意到因为自己坏了好戏,身后已经有人对他抡起了铁锹。 对于任何一个常人来说,后脑被人拍了一记铁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安然无恙地再站起来的,更何况那男人就在方才也是当真没有留手。 所以成阳甚至连哼声都没有,就那么直挺挺地趴在了地上动也不动了,随后粘稠的血浆转瞬便浸透了他身下的一大片黄沙。 在这么一个山高皇帝远的渔村里面,杀了一个流浪汉或是外乡人当然不会突然之间蹦出个衙差要人捉人。何况在这么一个妖魔当道的光景里面,杀了任何一个同族只消推到妖兽身上便万事大吉了。 无名者和流浪汉的命运,在任何时候实则都与牲畜没什么两样。 所以这群百姓甚至未曾搬动眼下这个外乡人的尸体,就又复伸着脖子看起了自己的大戏。而那一心要杀了自己女儿的汉子就继续提着眼前的“妖兽”,细数起她的种种破绽来表明自己的火眼金睛。 成阳当然没死,虽然方才的那记铁锹险些要了他的小命,却也顺势打走了他的酒意。 然而没有死,却并不表示他毫发未损。一个人只有一颗脑袋,即便是大罗神仙,脑袋遭此重创也决必不会毫发未损。 那个汉子仍旧在自己头顶滔滔不绝地说个没完,成阳的手上却已经涌出了丝丝蓝光。 “你你们都都” 只待成阳开口的时候才猛然发现自己变成了结巴,而且浑身上下正在不由自主地打着摆子。还未等自己爬起身来,但觉后脑肉皮一紧,耳畔已是又复听到身后传来虎虎风声。 “还还来!” 成阳话音一落,当即向着自己身侧一滚。顺势避开身后那记要命的重击之后,转瞬再复翻身滚回那杆铁锹之上,旋即一沉丹田只听“噼啪”一声爆响,那杆铁锹的锹头立时被其应声压断。 随后这成阳抬脚猛然向地面一踏,竟是直直地站起身来。只是那脑袋上的一记铁锹余力未散,而今这男人不但脑袋嗡嗡作响,身上仍旧不住地打着摆子。 “自残妻儿,还要一而再,中再而三地妄图取我性命?” 成阳话已至此,目光如电直射眼下一众村民又复厉声道:“我才离开这里十年而已十年中原寸土c山林苍原c海滨之畔你们这些人果真是无药可救了吗!” 闻得此言,众人当下一愣,旋即大骇,各个面面相觑转而强辩道:“离开十年?你你是东官郡的人?” 成阳却是仍旧饿狼一般地盯着众人,也不答话反道:“张婶在哪?” “张婶?” 眼下之众又复对望了一番,随即试探道:“哪个张婶?这村里只有一个姓张的老太太住在村子口。” 成阳道:“杀妻灭子这等好戏,又怎会不见张婶出来?” “那张老太太早被妖兽吃了,前些天那妖精还化成她的模样假意惺惺地帮着自己人开脱,我等哪能叫她给骗了,我等” 前者说得眉飞色舞间,其身侧的一人却是用力地扯了扯他的衣角。只待说话人转过头来,后者才皱着眉对他用力地摇了摇头——那男人莫名其妙地被我等拍了一记铁锹险些没了小命,而今满身血污地爬起来,不问我等为何伤他,不问我等报那一锹之仇,偏偏要问个没了命的老太太身在何处这不是大大的问题吗? 这男人与那老太太是敌是友暂且不论,后脑挨了一记重击还能爬起来站在这里跟个没事人一般地问东问西这男人不是命硬得要死,就定是从那中原逃来的妖怪! 众人思忖之间,又复望了一眼这个所谓十年归乡的怪人。然而不看还好,这一望之间众人又复惊出了一身冷汗! 但见那成阳的一身白衣已是变得血迹斑斑,脸上混着血水和沙子更是叫人分不清楚模样,头上的伤口未愈,汩汩浊血正沿着这男人的两颊滴答滴答地滴在地上。可他的一双眼睛却偏偏亮得怕人,亮得活似深夜林中饿了许久都未曾进食的独狼。 这男人简直与皇城“自在天”口中所说的妖精,一模一样! “朝廷的几句一面之词便能叫你等失了心智呵呵呵如此想来那畜生说的倒是有些道理” 说话间,这成阳当即足尖一挑,撩起了地上的半截锹头。对于任何一个七尺之躯的男人来说,但凡可以杀人的东西当然便是凶器。然而此间成阳后脑受创,站得起来勉强自己不再倒下已是耗费了太多的精力。那一身灵觉,此间自是半点也提不起来。 人言可畏这世上本就有许多事情,是你根本没办法与人解释清楚的,因为往往大多数人宁愿相信自己听到的谣言,也不愿相信真正摆在自己面前的事实。 “以为”这两个字在有些时候,甚至要远比杀人的刀还来的恐怖。 “以为”会让你怀疑身边的一切,“以为”会叫你只觉得自己的直觉是靠得住的。这世上不乏有很多人死在别人的“以为”之下,那成阳就险些如此被个无名渔夫断送了性命。而今后死在“以为”这两个字上的人,也只会越来越多。 因为愚蠢,是万事万物与生俱来的天赋。 汩汩浊血仍在沿着成阳的脸颊大颗大颗地滴在地上,成阳的身子仍旧晃得厉害,手上那半杆铁锹更是被他一身的冷汗打得湿滑。对于眼前的这一众百姓,他说不上应当是痛恨还是可怜。 他现在甚至会觉得怕,胆战心惊的怕。 二十一年前初到中原之时,成阳除了偷,简直什么也不会。他甚至不认得半个大字,更加不懂得手里偷来的钱除了交给老大免去一顿毒打,又能起到什么作用。那个时候若是没得张婶收留,教他认字教他拳脚,成阳恐怕不等活到现在便早已饿死,或是被人打死了。 如今成阳也的确奇怪,这个引他入伙雅座的张婶,又怎会无端端地被一群不懂得半点术数的百姓当做妖兽要了性命。 张婶当年虽说算不得江湖上一等一的好手,但也决必不会这么轻而易举地丢了性命。那张婶虽说处心积虑地利用了他整整十一年的光景,更是将他骗进雅座险些叫他万劫不复。这女人于他来说,却毕竟是有再造之恩。 没有张婶,自也没有今日的成阳。 然而单凭时下的身子,能否可以保全自己冲出这群渔民的围困还是两说。替张婶伸冤这等事情又谈何容易? 忖到这里,成阳不禁又复紧了紧手上的半截锹头,警惕地环顾周遭渔民一圈,终是深深地叹了口气,继而怅然道:“张婶在死后可曾有过墓碑安葬?我想去她坟前上柱香。” 成阳话音刚落,那人群之中当即就有人扯着嗓子脱口而出:“那老东西?我等当日烧死的是条妖兽,那老东西的尸骨” 前者话至一半,当即被人硬生生地拉到身后。只见那人斜跨一步挡在众人身前,同是警惕地盯着成阳打量了许久,方自小心翼翼道:“你是你是小阳子?” 此话一落,成阳瞳孔骤缩! 十年了足有十年成阳未曾听过有人叫起自己的乳名。整整二十七年的光景,成阳无非是到处漂泊练功寻仇;整整二十七年的光景,他所见的大多是手足相残勾心斗角,试问头悬腰间,刀口舔血的日子,有谁可以一如说书人口中那般活得安生呢? 某个月朗星稀的夜晚,久难归乡的浪子们又可曾想过安顿下来,可曾想过儿时故交,或是儿时的乳名? 浪子总有根,英雄自有泪。 “你你叫我什么?” 头上的伤口久未处理自是早已叫那成阳虚弱不堪,双唇更是不见半分血色。可是这汉子却仍是毫不在意一般地又复向前蹭出两步,双目之上已是泛起了一层水雾。泪水自落,混着满脸浊血泥沙,触目惊心犹似血泪。 成阳似是用尽吃奶的力气又复向前踱了一步,眯起眼睛由上至下反复地打量了几遍唤其乳名的说话者,随后不可置信地呷声道:“李渔?小时候每次打赌输掉,总要泼皮赖账的臭泥鳅李渔?” 正可谓: 浪子总有根,英雄自有泪。 怎奈乱世里,谁可全身退?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五章:狭路相逢 “臭小子!这足足十年你究竟跑去哪了!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老子足足找了你三年那么久!” 说话间,成阳口中的李渔当即大跨两步欺身上前,一把熊抱住了面前的汉子。两者相拥大笑之际,却具是浊泪纵横。能在眼下这个是非不辨c人人自危的光景找到一个可以真正托付信赖的亲人,又叫这只身在外,历经十几年风霜磨蚀的汉子如何不会喜极而泣? 二人相拥狂笑半晌,李渔旋即一把推开怀中的成阳,拢着面前这汉子的双肩又复打量了他许久,继而道:“小阳子,十年前你就好似人间蒸发了一般,前些年我也去过一趟中土,却从未打听得到你的半点行踪。这几年你究竟去哪了,十年前又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李渔却是问得成阳当下神色一凛,是啊这十年光景说长不长,而区区一介凡人的一生当中又会有几个十年?自从被那张婶骗入雅座之后,我究竟为他们做过多少伤天害理的恶事,而那雅座当中带着白面具,挂着螭腰牌的所谓同僚,又究竟多少次险些将我置于死地?李渔只是个朝做暮息的渔民,他当然不会认得雅座这个名字,当然也从未见识过雅座之人行刑的手段他当然从未见过真正的妖兽是何本事,他甚至从未真正的明白江湖一词的含义。 吃人不吐骨头不是雅座,而是江湖。 这十年来在成阳身上发生了多少事,对于眼下好不容易找到亲人的成阳来说,又叫他如何说得出口? 是以,这成阳当即抹了抹鼻子,对那李渔灿笑道:“我才离开十年而已这里何时便流行起了生父杀女这等习俗?” 见那成阳答非所问地竟是反问起来自己,李渔的表情当即一滞,随即干笑了两声看了看身边一众渔民,心不在焉道:“什么生父杀女!那孩子明明是妖” 前面李渔话未讲完,其下众人突听不远之处一声断喝:“瞎了你们这群蛮子的狗眼!我们的人你也敢动?” 话音方落,只见一个人影直若炮弹一般被人从远处到飞过来,重重地扔在地上。只待尘烟散尽之时,众人才总算看清了来者的模样。 这根本已经算不得一个人。 只见那人浑身浊血瘀青早已被人打得面目全非,认不清模样。因着方才的那么一摔,此间更是躺在地上不住地痉挛抽搐。这人却偏偏挣扎着爬起身子,更是含着一口黑血怨毒地盯着那一众渔民咕噜咕噜地不知说些什么。细看之下,这人嘴里的那条舌头已是被人连根拔下。 不待众人反应,循着此人飞来的方向已是传来一阵破空之声,旋即一把三尺来长的青芒砍刀已然“呛啷”一声贯穿了这人的前胸,更是余力不减深深地钉在地上足有半尺。后者生前显然已是受过不少惨绝人寰的酷刑,而今三尺钢刀穿胸而过,甚至连哼声都不待发出便已应声殒命。 可怜这人的喉咙之中只顾嘶嘶地发着闷响,一双眸子却仍是怨毒地盯着众人不肯阖上。试问如何冤屈,才会叫人死不瞑目? 只待众人再复抬起头来,不足十丈之外,已有数条身影踏风而来。 步伐徐徐不急不缓,那群人的一身打扮更是奇诡绝伦——连帽黑斗篷,白面具,蛟螭腰牌。 单单看到这些,成阳的脑子只觉“嗡”地一声咋响,当即扯开喉咙声嘶力竭地大喝一声:“跑!” 话音未落,这男人已是一把抱起身边那个早被众人唤做妖精的小女孩,运足吃奶的力气踉踉跄跄地夺路而逃。 众人看不懂那个身负重伤的汉子为何霎时之间变得如此惊慌,也同样不明白那个被人长刀钉死的可怜虫为何即便丢了性命也要那般怨毒地盯着自己。诚然这些渔民与中土的交往不是那般密切,可没有见识却不等于没有脑子。 身形未至先杀一人,那当然早已不止是马威而已了。如今从那远处缓步走来的一群蒙面黑衣人,绝必不会是什么善碴子。 人命只有一条。 众人甚至未曾犹疑,便已撒开了双腿紧追成阳而去。 海滨之畔,这般没头没脑地胡冲乱跑自然难免要将自己引向绝路。试问这男人即便玩了命地狂奔远遁,凭着当下这幅重伤累累又血流不止的身子,还能逃到哪去? 排浪滔天,崖高万仞——前面,便是断崖绝壁。 回过头来,那群蒙面黑衣人却仍是如鬼似魅一般地粘在众人身后,仍是好似从未有人快过一步,仍是距着众人不足十丈之远! 没有退路了。 铁锹之伤久未调理,加之方才舍命狂奔,此间气血加速运转,那成阳只觉天旋地转,当即一屁股坐倒在地。再站起来已是难如登天,同那一众修为高深莫测的杀手拼命,简直痴人说梦! “终于,不用逃了” 这个颠沛流离十几年之久,此番又是身负重伤的男人想到此处,非但没了初见黑衣一众的胆战心惊,甚至在心头莫名涌上了一股如释重负的轻松。 雅座想要得到的东西,总有一千种方法将其弄到手里。这里所讲的东西,当然也包括人命;这里所谓的方法,当然也有赶尽杀绝一个不留。 这些道理成阳自然比谁都清楚! “和他们没关系你们要找的人是我!” 那成阳此间只管瘫倒在地,浊血汩汩自其后脑泉涌而出。眼下光景,即便那雅座的人不来动手,成阳也必定时日无多了。 怎知这汉子深吸了两大口气之后竟又复呷声道:“杀了张婶的人是我,叛出雅座的也是我!善恶到头终有报,江湖之事江湖了。傻子都看得出,老子此番栽定了。你们动手吧” “你你们别过来!” 难得同乡发小十年重逢,只听那成阳自身难保之际仍要将那杀人之罪全数扛在自己身上,李渔此间已是热血冲顶,当即一个箭步挡在成阳面前。 六丈,五丈 那群黑衣人只做聋了一般,歪过头来一路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方才说话的男人,两脚之上却仍是没有半分停下来的意思。 目光相交,李渔当即全身一麻——眼前这一众怪人虽然隔着层面具,更加未曾与他动过半句口舌。单单一个眼神便已叫那几尺来高,一身腱子肉的精壮汉子恍若掉进了个杀声震天的修罗战场。他仿佛可以看到半个人头被人一刀砍下血溅数尺,他甚至可以嗅到漫山遍野的血腥气味。 究竟是何等杀伐,才会造就如此有如实质一般的滔天杀气? 只待这男人回过神来,只觉得一阵骚臭扑鼻,自己的下体已然湿得一塌糊涂。而那一众杀气滔天的蒙面怪人早已走到他身后,将那十数年杳无音讯的同乡团团围住。 “叛徒?” 那牵头的黑衣人单膝跪在成阳身边,俯下身子对着成阳嗅上两嗅又复淡淡道:“想我雅座基业万载,你又何必冒着死罪去当个叛徒?” 虽是隔着面具看不清来者容貌,只不过听这声音儒雅温和,想来摘下面具这人也必定是个举手投足温顺从容的翩翩君子。试问又有哪个会将这等君子,与那些个杀气磅礴嗜血如命的江湖恶人联系到一起? 然而成阳并不是李渔,杀气也并不能杀人。 那成阳当即不耐烦地扭了扭身子,灿笑道:“你们清明堂什么时候接下了总舵的营生?此番老子这副身子骨恐怕只能撑住半个时辰了,你等方才已是要了一个叛徒的小命,今天若是不能将老子原原本本地带回总舵小弟真是怕你无法再和黑老大交代啊!” 那黑衣男人竟也不恼,转而又复柔声道:“你可还记得你最后一次去我雅座朝会是在什么地方?” “嗤!你这人莫不是从来都不会听人说话的吗?老子” “我还是真心劝你最好想好了再告诉我答案” 不待成阳说完,那男人当即淡淡道:“黑老大那边我自会有个交代,不过我相信你是绝对不想到了阴司以后才告诉这群百姓,当初为何因着一时意气,牵连了他们全村的人都赔上性命吧?” “你!咳咳” 内息一乱五内翻涌,这成阳当即喉头一甜,呛了一大口鲜血。旋即只见这男人满脸怨毒地盯着面前这个黑衣人呷声道:“东都西街口,不正是在你们清明堂的总堂之上!前些年老子的行踪,你们自己原本就心知肚明,何必与老子拐弯抹角?” “好很好!” 到了此番,那黑衣人竟然仍是没有动手的意思,反倒趴在成阳耳畔耳语道:“见你这般提心吊胆想必对那雅座必是又惊又恨吧无妨!我等正要就此荡平那祸害!” 黑衣人说着,又复趴在成阳耳畔,玩味地扫了一眼早被眼前变故骇得不敢妄动分毫的一众百姓,转而又复对这男人悄声道:“只不过眼下虽说是你救了这一众渔民,却不知他们能否令你的情呢?恐怕你也活不过雅座覆灭那天了” 听这男人话中有话,不待成阳反应过来,那黑衣男人已是长身而起。一揭脸上面具,眼下十余黑衣之众身形一抖,转瞬变作十余头丈余长的上古恶兽。 羊身人面,虎齿人爪。方才伏在城阳耳畔的那个不是别人,正是在那皇城之上许久不见的饕餮本相! 但见眼下无端端地冒出一众恶兽邪神,那群本已骇得两腿发软的渔民早已发了疯似的乱作一团,更有甚者已是一个猛子跳下万丈悬崖。 而这十余头凶兽竟是看也不看众人一眼,反倒盯着成阳意味深长地道了句:“即是这般那这群百姓,便尽数交由你们处置了,我们走!” 正可谓: 狭路逢凶凶不止,横刀断路路无终。 长歌不唱人间事,怎奈人间绝人踪?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六章:魂断故乡 十余头恶兽几个起落,眨眼便消失在众人眼前。成阳此时却只觉得双足灌铅,从头至脚直若被人丢进了九幽冰窟一般。“自在天”皇城一命,天威之下,厚土之上的一众凡人早就各个草木皆兵,如今饕餮的一手推波助澜,成阳即便身兼百口,又哪里能和这群百姓分辨得清楚! “错不了!方才那群畜生亲口说的,这人这人果然就是妖兽所化!” “趁他如今像个死狗一般动再难动,我等干脆就此取了他的狗命!现在若是饶他不死,日后定当后患无穷!” 脱水c曝晒c轰鸣的头和灼人的风。 此番这男人似乎确如刀俎之鱼一般任人宰割,他不单头痛欲裂还恶心得直欲把五脏六腑都吐个干净。然而他总算还没变成聋子,“死狗”这两个字砸进耳膜里的时候,他总算还能像个人一样爬起来。 这男人不但爬得起来,甚至还能裂开嘴笑,甚至还能咧着嘴角挺直腰杆反复打量几遍他方才还誓死保护的同乡。伤口上的浊血而今也趋近粘稠,成阳舔了舔嘴角的血迹——这血分明是苦的。 方才还杀气腾腾围将上来的一众百姓,见那成阳竟然还有力气站直身子,甚至还能扯起嘴角笑出声来,均是不约而同地脸色一黯,转而瞬间刹住脚步。 “畜生你你笑什么笑!你死到临头有什么好笑的!” 成阳不答,反而还是笑——放声狂笑!恍若碰到了这世间最好笑的笑话。 只待这些人看了看手上寒光流转的鱼叉鱼刀,转而又看了看浑身是血,好似随时都会轰然倒下的成阳,紧了紧手上的家伙终是又复小心翼翼地围将上来。 艳阳高照,面前是一群杀意腾腾的旧日同乡,稍退半步便是万丈悬崖。 “你们还不回去!” 夹在人群当中的李渔终是咬着牙跺了跺脚,紧跑两步挡在众人与成阳之间。 成阳只听到那李渔似是拼了命地对着众人吼道:“你们疯了吗!就凭小阳子如今还能站得起来,你们觉得当时他若是真心想吃了我们,我们还会活到现在?还有方才,那群妖兽要不是饶了小阳子一个面子,我们早就成了它们的点心了!即便小阳子当真是妖兽所化那又如何,小阳子是我李渔的朋友,他是我这辈子的朋友,有我在就不准你们动他一根汗毛!” 成阳看不到李渔的表情,但那李渔字里行间皆以断定了他成阳必定早已变作了妖兽一伍——好一句感天动地的朋友! 这男人终是收起笑声,叹息一般地喘了口气,随即将头上的碎发一丝不苟地抚平,又仔仔细细地掸下了沾在身上的沙土,缓缓地扬起头来。 这轮日头倒是当真晃得人张不开眼睛,成阳反倒动也不动地望着青天,有气无力地哂笑道:“你们看,天上的那个家伙是叫太阳不是?” 东风烈轻云卷,此番他似乎才刚刚察觉,原来这方祥和得不似真切的天空,也可以如此美得让人泪洒长衫。 “原来当真是十一年啦十一年了,这日子倒真是追得紧呢。李渔想来你我年少之时总算过了几年安生快活的日子上山打鸟下海捞虾,还曾把邻居李叔的看家白鹅悄悄放到山上喂了狼你记得吗?回了家时张婶被我气得满屋子寻那打人的棒子,还是你替我挡了两棍哩!呵呵结果没等屁股上被打烂的肉长好,我俩还是没脸没皮地忍着旧伤下海摸蟹子,最后伤口被海水灼得连蹦带跳都不肯回家。想来到了如今,我还欠那张叔一只白鹅哩!是啊十一年了,张婶去了,李叔当是也不在了” 这男人好似一下子变成了个瞎子,他好似全然看不到紧逼过来的一众人群,自言自语的样子仿佛是在回忆别人的故事。说话间,这男人偏偏又低下头来信手摸了摸腰间的酒葫芦,又复勾着嘴角继续道:“若是没有这些事,那该多好就如你这般,做个渔民朝做暮息,也该是好生快活!也罢我这条命是你们给的,今天还给你们也是理所当然告诉你们一个秘密罢——我如今似乎当真是奈你不得!” 不知哪里传来一声断喝:“斩死这家伙!” 呛啷啷的数声尖啸,数道寒光毫不犹豫地自四面八方抽向这男人。然而手起刀落,鱼刀鱼叉逼近这男人几寸有余的地方却好似一下子被双无形之手钳住,众人抬手间,成阳周身偏偏被一层黯淡的蓝光包裹。即便这团光芒好似苦苦挣扎一般时隐时现,一众村民轮圆了胳膊斩下的力道却只能稍稍划伤成阳的皮肉,难以重伤其一丝一毫——最后救他一命的,却还是他苦修数年的真气护体。 “邪术!这家伙果然是妖兽不假!他如今已是在无还手之力,还不要他的狗命!” 众人杀心已定,既是一刀不死你,那便再来一刀,再来十刀,再来百刀!常人皆道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不是我死,就是你死。有人的地方,岂非处处皆是江湖?全村的渔民,仿佛被这男人冒犯了尊严一般——我等如此费力地砍你c杀你,你又为何偏偏不死!明知我等此番围将上来就是要你狗命,你竟还有心梳理头发,规制衣服区区将死之兽,有何尊严可道?方才那番举动莫非是笑我东官郡人个个手脚无力?管你是人是鬼,既是触了众人的霉头,又岂能叫你死得那般体面?心念所及,这群渔民手上的力道自是更大,常言皆道水滴石穿,铁杵成针,此话却是半点不假。渔叉鱼刀晃似狂风骤雨一般,噼里啪啦地砸在成阳那最后一道护体真气之上,那真气的光华不消片刻便愈发模糊不清。 旋即,这男人只觉余光之中一抹寒光转瞬即逝,下腹应时一凉。 一柄寸余长的匕首,已然不偏不倚地钉入他脐下半寸的位置,卜数只偶,此处正是成阳护体真气最弱一处的脉门所在!包裹在成阳周身的蓝光晃似拼死挣扎了一下,旋即以他双脚为心,一股磅礴的气浪瞬间呼号着向四面八方喷涌而去。气浪所及,众人瞬间便被推出数丈之远,其间更有数名村民被这股徒生的力道立时卷入海浪巨口。 万籁俱静后,只见成阳瞪大了双眼,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不可置信地盯着人群中的一个姑娘,那个他刚刚才从人群手中救下的姑娘。 这姑娘的手中恰好握了柄寸余长的匕首,这匕首的白刃此番已是红得刺眼。成阳甚至未等皱一皱眉头,便脸色一白当即弯下身子喷出一大口鲜血,周身渔网一般密布的伤口也立时暴起数团血雾,随即这男人终于直挺挺地栽倒下去。 护体真气也难保他不死,此番他更是功力尽失。 村里几十个壮汉,几十把家伙千刀万剐都未曾让这男人哼上一哼,那小妮子怎能一刀就能将他放倒?突遭此番变故,这一众村民显然已是傻了眼,那姑娘却是冷冷地朝着地上啐上一口,灿笑道:“二十余年未见你仍是烂泥扶不上墙。” 这姑娘说话的谈吐之声,竟然活脱脱像是个年逾古稀的老人!先是眼见生父要亲手取了生女的性命,随即遇着妖兽来了又走,打不死的怪人,而今这差点没了命的小妮子竟也跟着凑上了热闹东官郡这里真的好些年没发生过如此之多的新鲜事了! 混迹在人群中的一名汉子打趣道:“我说你个小囡子,今天这傻子愿意站出来替你死,你不老老实实地夹起尾巴做人不说,反倒学起老太太说话了!你学得可是张婶不是?” 一见有人牵头,人群顿时炸开了锅:“陈三,又说废话了不是?这小囡子学得不是张婶又是哪个?刘大哥,你说说你家丫头,不学活人偏偏学个死人,今天倒是真有个傻子死在她手里,我瞧啊,这个小丫头长大了定是个磨人精!倒不如今天一并收拾了!” 还不等那个做爸爸的回话,小丫头却又是冷哼了一声,反问道:“听你们的意思,是早看出这小子不是妖兽了?” 众人笑道:“废话!哪条妖兽能这么老老实实,一动不动地叫我们斩死哦不,叫你这小囡子一刀刺死?” 小丫头又道:“方才手起刀落你们倒是毫不犹豫。” 众人道:“放你老子的屁,什么时候轮到你这小囡子教训我们!那群妖兽既然想借我们的手要了这傻子的命,这傻子若是不死,妖兽们再杀将回来又如何是好?老子们救了你的命,你反倒在这里絮絮叨叨!老刘头,我看你家这丫头,莫不如扔到海里喂龙王!” 众人说着就要动手,而那小丫头却仍是动也不动,反而又是若有所思地反问道:“李渔我还以为你和那狐狸崽子当真是朋友!” 这丫头方才是叫那狐狸崽子?众人立时脸色一白。 这渔村从前倒是当真来了个外姓孩子姓成名阳,整个渔村上下会将那个外姓孩子称作狐狸崽子的,就只有见了阎王的张婶一人!那时候,这个小娃娃的亲爹还是个见到大姑娘就会臊得满脸通红的愣头小伙,自打那外姓孩子离开渔村,就是张婶也在未提起此人半句,这丫头是从哪听来的这个名字!这四个字恍若是九幽地府钻出来的鬼手,此番众人只觉得呼吸一窒,胸口闷得发慌。这小囡子从开口到现在无论举止还是谈吐都像极了早已身故的张婶,而张婶不也正是死于众人之手?莫非此番是张婶借尸还魂? 想起早时张婶死得不明不白,而张婶惨死之时,昔日蒙其恩惠的李渔也恰好在场,此番深信张婶借尸还魂的李渔自是不敢不答,但闻这几尺来高的汉子带着哭声道:“朋友?他是我朋友就偏要我和他一块死?他若是我朋友若是我朋友,此番就应该死得理所当然!” “好一个理所当然!好他妈一个理所当然!”但闻李渔方才的一番强辩,那小姑娘竟然放声狂笑,随即之言,更是听得众人悚然一惊,“当日你看着他们将我活活烧死,可是也想着老身死得理所当然?” 众人只觉邪寒刺骨,胆子大的终是战战兢兢道:“扮神扮鬼你究竟是谁?” 小姑娘又复扯了扯嘴角,戏谑道:“凭你们这几条臭杂鱼,也想要了老身的命?想那臭小子即便身负重伤,又被我刺了一刀破了毕生修为,却还是难保这狐狸崽子拖个障眼法扮死混过去。你们几个,把这家伙抬出去烧了!” 见众人动也不动,这小姑娘只顾把牙齿咬得吱吱作响,阴测测地低声喝道:“老身见了百余年光景,贪生怕死,背信忘义之徒见得多了最看不惯的却是手懒脚懒之人,今日崖上,老身只想留下两个活口,你们这群懒驴还不动手?” “见过三月初八清明堂总瓢把子鬼婆看家本领的,老子倒是从未见过活口” 众人还未等动身,趴在地上,浑身早已凉透了的成阳却又复爬将起来,一双眼睛已是全无了活物的光彩,只闻其哑着嗓子继续道:“鬼婆好久不见!” “好一条打不死的狐狸崽子!就知道那帮杂鱼的几柄破铜烂铁靠不住!”闻得成阳命大不死,那鬼婆竟是不由分说,抬腿便迎着其面门踢去。虽是借由幼 童之躯,鬼婆的一身移魂本领难以尽数施展,可这简简单单的一脚,就足有开山破石之威。 怎奈那成阳 根本没有与其硬拼的打算,鬼婆初一开口,成阳便已将身子弯下,呷声道:“东官郡人听着,刀劈斧砍成阳方才躲也没躲,千刀万剐还留我命在,成阳从此与你再无拖欠!”鬼婆那要命的一脚擦着成阳的头皮掠过,就在其招式已老,再难生变之时,成阳却是双脚蹬地,一个鹞子翻身纵身跃下万丈断崖。 “雅座的臭王八!想杀了老子,做你的春秋狗屁大梦!老子的命,老子自己拿走!” 鬼婆旋即身形一掠追至断崖之畔,趴在崖边,只看见断崖之下怪石嶙峋惊涛拍岸,海水之中掺着丝丝铁红之色,却是在也难寻成阳的身影,不禁忖道:凭他如今肉体凡胎,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焉有不死之理只是饶这崖下浪高水急,这狐狸崽子的尸首怎会这么快便被冲走? 鬼婆自忖之间,但闻顶天之上一声龙吟! 不带众人反应,晴天之下一道炸雷“轰隆”一声劈向滚滚海浪之中,旋即,但见深海之处缓缓浮起一道狭长如带的黑影,一口将个人形衔在嘴里,远遁而去。 晴天遇惊雷,碧海现蛟龙? 成阳这小子 那蛟龙已然走远,此番若是纵身去追,恐怕难保不入那蛟龙之口。既是借身还阳,老身又何必偏要选个败絮其内的身子?他的那位朋友倒是也可被老身用上一用。 “那狐狸崽子满肚子花花肠子弯弯绕,不过他在死前总算说了句敞亮话见过老身移魂本事的,倒是当真一个也不能活!” 话分两头,距着塞北不足二十里的来路,数柄仙剑直若燎原之火,带着猎猎破空之声一路向北疾掠而去。 众人一路疾行,似是各怀心事,一路皆是不言不语。如今万民如疯如魔,那凶兽穷奇的一番“鬼话”怂恿,万民没有不信之理。阿木虽说初涉江湖不久,却也总算见识到了如今的中原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塞北之滨,牧人之马场——不能败! 心思念及,他脚下的仙剑偏偏莫名其妙地一个趔趄,这个原本便是心惊胆战御剑腾空的蒙古汉子登时吓得失声大叫,面无血色。 “万轲!你搞什么鬼!” 阿木看不到万轲的表情,唯闻那男人的一头乌发随着猎猎朔风劈啪作响。只听万轲哑着嗓子道:“我的心里乱得很你觉得成阳真的死了吗?” 阿木皱了皱眉,转而道:“你的意思是” 万轲深深地吸了口气,“成阳这厮七窍玲珑我不相信他会死得那么不明不白!只是我的心里很乱,他若是当真平安,如今天下皆为妖兽盘踞,他又能去哪?” 阿木没有说话,他不知道如今该说什么,自己又可以说什么 心乱如麻的又何止万轲一人?自己冒冒失失闯了他等义士禁地,是否暴露了天义盟的消息暂且不提,那塞北马场是浩土之滨唯一一处世外桃源,更是生养他的故土。即便他们马场牧民个个都是只手搏虎的一把好手,正所谓好虎难架群狼,那数万疯民鱼贯闯入马场他当如何?若是再有妖兽相助,他又当如何?他不敢想 他简直不敢想! 距那塞北不足十里来路,前方已然灼风拂面,火光冲天! 阿木的心脏仿佛被人重重地锤了一拳——塞北大火! “妈了个巴子!你们这些狗 娘养的汉人,老子和你们拼了!”心思念及,这汉子再也顾不得许多,反手取下背上的强弓,已是立时将数只翎羽搭在弦上,此番更是恨不得从那仙剑上面当即翻身下去! “你他妈给我老老实实在后面站好,不怕摔死你这鸟厮!”本已心乱如麻的万轲自也对着阿木破口大骂起来,“先前若非是你引火烧身,如今马场又岂会沦落至此!你他妈的现在念及汉人疯民,如今天底下哪一个是正常的!乖乖给我在后面站好,你若是想死,还有的是机会!” 正可谓: 一遭魂断故人庄,两手染尽情谊伤。 三万悲秋成新客,天地无恙路茫茫。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七章:血狱森罗 但见当空几道寒芒一掠即过,万轲一行,已然踏入塞北牧场之上。 刺鼻的焦糊气息充斥鼻腔,漫天烟尘滚滚,遍野干尸红草,只怕这牧场之上,已是难觅活人了。 一腔浊血泼在碧草之上,难免徒现点漆之色,这倒无碍。只是,一望遍野陈尸,竟只有少数躯体焦黑瑟缩在地。多半尸首活脱脱地缩小一倍不止,形容干瘪,好似被人一下子腾干了血液——这群人,不是被烧死的? “额吉我的额吉” 故国重游,此间的阿木却是成了个呆子,他仿佛望不见满眼同乡的干尸,就此瞪着双铜铃一般大小的眼睛,呆呆傻傻地钉在原处。早先还无比鲜活的旧日同乡,现如今皆成了一对对毫无魂灵的烂肉,想我塞北一方的牧民,祖祖辈辈朝作暮歇,只求一生平安康健,从未有心祸害他人片余疆土。 他们何错之有? 莫非当真是我错了?莫非当日龙城之下,我说的尽数是些个没用的屁话?莫非中土那群生民,当真救不得吗? 是我连累了塞北,连累了同乡,该死的不是他们 是我! 心思念及,这九尺汉子一把抽出箭壶当中的翎羽,手腕一翻,将那寸芒对准自己的喉咙作势便要猛 插下去。 “你疯什么!” 话音一落,阿木手中的箭矢登时脱手而出,带着破空尖啸,钉入不远之处的一株古树存于。 只待阿木不可置信地回过头来,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双因为愤怒而涨得血红的双目,但闻万轲狠声道:“义父下落不明,小阳子音讯全无我不允许你们再有人出事,一个都不可以!” 那双眸子寒光凛冽戾气满满,直若屠户手里宰杀猪羊的剔骨尖刀一般,当即便叫在场的众诸君难以名状地一阵恶寒。 他们与万轲虽然相识不足一年,可这男人凡事皆是能忍则忍,能让便让。即便当日在牧场过活之时,摘星崖的一众门人用尽了各种法子欺侮与他,他也只是一笑了之。 而今万轲眼神当中的这一抹萧杀之意,竟是让在场的诸君无端升起了一阵恍惚之感。在面前的这个男人,究竟是不是自己所认识的万轲,莫非那自在天说得没错,现如今的这男人莫非也是妖兽所化的假货? 众人不懂万轲为何如此反常,仇蕊儿又怎会不懂? 诸君诧异之时,那仇蕊儿却已在一干尸之畔站定,眉宇之间一片悚然之态。 “活万师兄,这里的尸体仍有余温,死亡时间应当不超过半个时辰,现场没有过多争斗的痕迹,似乎是被何物一击致命,而且他们”姑娘说话间抬手指了指身侧的那具干尸,“我方才查验了条干尸,这些人的致命伤均在脖颈之处,似是遭到何物撕咬所致,而那创口却是不足五寸应该” “应该不是妖兽所为?”终于回过神来的阿木抢着道,“不足五寸不足五寸怎样?那群天杀的畜生大小不一,谁知道侵我塞北的又是一群什么劳什子东西!我塞北一方的牧民许是不懂你们中原的修行术法,不过若要在我等身上占上便宜,只怕也没那么轻松!” 虽然阿木方才一言说得阴阳怪气,只是其言却也不无道理。 塞北牧场的一种牧民诚然不懂中原的御剑攀天之术,不过这一众牧民生性剽悍异常,其力之大,恐怕即便没得术法护身,只手搏狼也不在话下。而那仇蕊儿又是鬼医之后,她们仇家一脉的医理本事,早便享誉江湖百年,区区验尸寻凶的仵作一手,她自不会生出差池。 创口不及五寸这般大小的妖兽自然不是没有,只是这样的妖兽又怎会一击便结果了牧场十数个牧民的性命?那群妖兽莫非是懂得些个阴阳法门?牧场的这把大火又是出自何人之手? 万轲思虑之间,但闻远处同行一子高呼道:“万师兄,仇师姐!你们来看看这!这边的尸首是正常的!” 众人循声所至,但见这一路走来,地上的陈尸也越积越少,各中更是再无干尸出现,一直南行至牧场边缘,目之所及已然只剩下一具青尸。 尸首身着蒙袍,手中紧紧地攥着一杆强弓,后脑被人用钝器砸得血肉模糊。徒见此景,饶是在场诸君皆是些纵横江湖的老手,也不免大感不适,别过头去,而那牧民阿木,更是怒目圆睁,僵在原地喘着粗气。 仇蕊儿皱了皱眉,俯身下去,一把解开了尸首的蒙袍,当即展颜一笑:“果然如此!这人不是被钝器砸死的!” “不是钝器?”万轲闻言当即大感不解地转过头来。 不看还好,蒙袍之下,这牧民的胸膛竟被人用刀子生生地剜出了一口海碗见方的大洞。 “此子后脑的血浆未成喷溅状,相比是被人剜心之后又遭戮尸,只是”仇蕊儿皱了皱眉接着道,“只是据我等所知,世上懂得使用兵刃的妖兽,除却灾劫座下的四凶应当再无他物,而那四大凶兽即便善用我等凡间兵刃,却也难脱茹毛饮血的兽性。他们若要食人肝胆,又怎会用上尖刀?恐怕这牧场惨案当真是出自人手!” 自牧场之南一路北上,草原牧民的死状更是愈发狰狞可怖,若是这桩惨案之下,皆数出自凡人之手又是怎样的疯民所为?他们又为何要吮干了这一众牧民的热血?既然蕊儿断定这群牧民身死未过半个时辰,那群北侵牧场的疯民恐怕仍未走远! 心思念及,万轲当即道:“天义盟诸君听令,以草场为心,你我即刻散开去寻那一众疯民。此行两两一组,切记小心提防相互照应。如若寻到了那疯民的踪迹,切勿单独行动,即刻传信来报,我等少顷便到!蕊儿,阿木这里” 仇蕊儿当然明白,此行若是放任阿木古郎与他人作伴,只怕仇人见面之时,这小子难免失控,将他的命令再次忘诸脑后。 是以,这姑娘乖巧地点了点头,柔声道:“就让阿木随你去吧,我同师弟们走另一头,若是遇着难事,也总算能有个照应。你你们一路小心!” 话音一落,几人足尖轻点,自化几道虚影四散而去。 四野悲风阵阵,但闻那阿木气喘如牛:“万轲兄弟那群疯民当杀否?” 万轲没有看他,用手紧了紧身上的衣服,低声道:“当杀如何,不当啥又如何” 阿木直把满口钢牙咬得嘞嘞作响:“我塞北同宗死得冤枉,我” “不必多言,”万轲此番却早已先行而去,但闻他的言语之中已满是疲态,“你我,且先寻到那群疯民再说吧!” 众人苦寻北侵牧场之疯民,沿路之上何等哀景,众人又做心情几何且先表过不提。 一路埋首,那万轲缓步前行,只闻身后的阿木古郎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噼啪握拳之声更是不绝于耳。 灭门惨祸,在这世间何时又变做寻常之事了?远望前方,毡房枯朽,焦臭盈鼻,更是不乏阵阵嚼骨食肉之声。二人此间已然深入牧场腹地,路畔的陈尸,从血僵变作干尸,又从干尸变作零零散散的残肢断臂。 这里的牧民究竟遇着了什么?是疯民还是妖兽,莫非将这一众尸体嚼骨食肉的,只是群心智未开的野狼吗? 未容万轲细想,那毡房之后徒闻一阵悉悉索索之声,随后,更是有个满面血污之人探出头来。 那颗脑袋直若个骷髅一般——不生寸发枯瘦异常,一双眸子浑圆似珠,好似随时都会迸出眼眶。两排牙齿更是堂而皇之地裸露在外,没得双唇阻挡,满口粘稠的血浆就此自这血人两腮汩汩而出。 这哪里还像个人的样子!饶是这历经万兽屠城的万轲,都不禁当即倒退数步,遍体冒起一层冷汗。 但见其当即身形一矮,一手拦开阿木古郎,一手摸到腰间佩剑之上,厉声道:“散修一庶子万轲c阿木见过兄台,未请教高姓大名?” 那血色的“骷髅”在喉间嘶吼两声,已是爬将出来。不容二人分辨,当即自化一阵红光冲杀上来。 索性二人早有准备,足尖猛点已是略身数丈开外。 万轲抽剑迎上,遍体华光流转,而阿木手中的箭翎已然搭在弦上。 “顾好自己周全,切记留下条活口!” 正可谓: 血染北天门,风雪夜归人。 干尸横山野,终现屏后身。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八章:现世饿鬼 这只血骷髅无论是否来自兽军一伍,此间如此凑巧地出现在漠北牧场之上,定然与此惨案脱不了干系。忖道这边,万轲手中横削的仙剑,立时勒马回缰,直若毒蛇吐信,斜点血骷髅左肩。 谁料这扑将上来的怪物竟怪叫一声,反手扣住了那柄百炼仙剑。得势不饶人,这物什更是大张其口,对着万轲的脖颈狠咬下去。 “损我中原万万里河山不算,此番” 拳风虎虎,说话间这汉子抬手便已捏住血骷髅的两腮,恨声道:“此番还想取我性命?” 话音方落,万轲抬腿便是一脚,这怪物当即闷哼一声倒飞出去。电光火石之间,又见黑影一闪,一根银翅箭翎更以千钧之力,将来者死死钉在地上。 万轲还未等动身,耳畔但闻一阵呼啸,阿木已是先行一步欺身而上,一把扼住了那血骷髅的脖颈,瞪着牛眼嘶声道:“何人烧我牧场,何人之为,说!” 而那血骷髅却似浑不知痛,枯瘦的四肢挣扎不休,眸子之中也尽显贪婪之色:“活我要活鞑子该杀” 大祸临头,仍想着吃我同乡?还当我等是为何物,是任人宰杀的羔羊吗?什么叫鞑子,这骨肉枯干的妖物为何也要如此唤我! “妈个巴子,我让你吃!”说话间,阿木抬脚便向那怪物的一颗大好头颅猛踏过去,但闻“轰隆”一声,烟尘漫漫,那具骷髅却是生生被人转了个角度,致使阿木的一脚踏空。 “万轲?你救它作甚?莫不是从未将阿木当做朋友?”阿木说着,右手已然探上箭壶,“今日何人阻我,我便杀谁!” 万轲连连摆手,复又一指那具骷髅,急道:“阿木莫慌,你何不看看这骷髅身上的衣着?” 这骷髅身上的衣物早已被磨得不成样子,不过依稀可辨身上的短褐,腰间的麻绳,身下的裤子,粗衣麻布,皆是出自中原人之手。 直任脚边的骷髅怪叫连连,阿木终是稳住心神,闷声道:“这人从前是大唐人士?” 万轲道:“非但是中原人士,我想漠北大火,也定然出自这人之手!” 阿木皱了皱眉:“一个人便能烧我这么多草原,杀我这么多同乡?你这岂非是在诳我,我打死都不信!” 言尽于此,万轲却是勾了勾嘴角:“你细听,看来烧你草原的,当真不是一个!” 耳畔风声似哭,悲悲切切。却是当真夹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低语声,阿木一阵怒意上涌,当即一步冲到蒙帐之畔,一把扯开了负压其上的毡布。三两个中土打扮的汉人,正瑟缩在角落一旁,大块朵颐着什么东西。再把目光落至其人脚下,仍能寻见一条血迹斑斑的马裤,一只脚裸露在外,另一只脚上还套着件马靴。此番头顶的毡布被人扯开,这群汉人竟似被人掘开了洞穴的老鼠一般,各个飞也似地窜到远远的一处阴暗角落,恶狠狠地盯着二人,呷声道:“烧漠北草场妖兽活着我要活着吃你!” 二人见此皆作一大骇,万轲急道:“火烧漠北草场的真是你们?你们为何如此,莫不是当真认不出何谓良善,何谓妖魔吗?” 但闻那群不人不鬼的疯民又道:“良活着我要活你死你吃我我吃你” 阿木气极,干脆将那毡房顶盖一并掀开了去,大喝道:“你要活?你要活又与我牧民何干?你要活为何我们便要死?你何不瞧瞧自己!如此贪生怕死,不分黑白之人,啖我生民血肉,烧我良善屋宇。你们口口声声说的妖邪恶兽,岂非就是你们自己!” 而那疯民却似聋了一般,阿木话音一落,疯民之间竟有一人当即咬断了其脚下陈尸的一条小腿,就在二人面前鲸吞起来。这二子来不及恶心,却又复见到了自己平生最为恐怖的一幕,但见那疯民吃得津津有味c回味无穷,狼吞虎咽之间竟是连同自己的双唇也一并吃进了嘴里,这疯民的模样,岂非与那骷髅邪物一模一样? 生死二字,诚然是万千灵长最为忌讳的二字。莫非中土而来的一众疯民当真不明善恶,不辩忠奸?这世上或许当真有些痴人作怪,然而又缘何凭生那么多傻子?漠北草场皆为妖兽盘踞,如若此话当真,又何来兽军以遭屠尽之说? 这群人当然并不是真的傻子,他们只是太想活,也太怕死。龙城之上的一众高手所言是真是假并不重要,现如今龙子不见,龙卫无踪,这群人既已盘踞龙城,便必定有着夺天地造化的本领。他们既然放出消息告诉我等漠北草场皆为敌寇,我等若不切实做出些模样来给他瞧瞧,日后的生死,谁又能说得清楚? 世人皆把自己心中的算盘打得噼啪作响,却怎知天道轮回,报应不爽,啖食同宗血肉便与欺神辱仙同罪一说?其人本欲生嚼了这草场牧民的血肉,一来可与龙城那群惹不得的上仙有个交代,二来亦可一解众兽血洗中原的心头之恨。 却是人肉食得越多,神志愈加溃散。现如今,大半疯民已然成了现世饿鬼,只有满腹难填饿意,永食不饱,欲望难消。 “妈了个巴子,你们这群杂碎欺人太甚!”只待阿木稍稳心神,三支亮银箭羽已是搭在弦上,“万轲兄弟,这群疯民已是自堕鬼胎再非人身,若是如此仍要留下他等活口你口中的忠义二字,兄弟恐怕守不住了!” “你把我万轲当作什么人!”说话间,万轲手中连打五印轰上天去,一脚踢开身侧直欲扑将上来的饿鬼,又复狠声道,“从前只听义父讲过,生平恶贯满盈c啖食同宗者必遭天道轮回,自成现世饿鬼,未想今日开眼了!” 饿鬼尸潮源源不绝,万轲c阿木拼死相抗,怎奈众行尸竟是斩杀不尽,越聚越多,未过几时,二人身上已是大伤小伤不断。 “妈个巴子,这究竟是群什么劳什子东西!” 说话的阿木一把拍掉了嵌在臂上的行尸头颅,一脚踩个粉碎,怎料那无头行尸竟是一把夺下身旁同僚的脑袋装在自己的脖颈之上,又复杀将过来。 二子且战且退,转瞬便已退至漠北草场之畔,此番满身浊血,当真好似是从森罗血狱当中爬出的饿鬼一般。 万轲紧咬着牙关望了望身后,“再退不得了,身后不足三百里便是一片村落,若是引得这群饿鬼入村,后果定是更加不堪设想!” 阿木抽出箭壶之中的最后一杆翎羽,呷声道:“早在以前你便同我吹嘘说,你义父的一手天剑剑诀何等霸气威武,现如今兵临城下,你何不祭出此诀试试?” “你当我不想?”万轲紧了紧手中仙剑又道,“当日天门关下,即便有蕊儿金针刺穴这等妙手,我与小阳子二人双双祭出天剑十都未曾彻底根绝那一种鸦鬼,此间这饿鬼行尸乃是六道之物,贪欲做实不死不灭,更胜鸦鬼千倍万倍。若是没有义父那等修为相佐,恐怕未等杀了这一众行尸,便先要误伤你的性命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麻烦真是麻烦!” 阿木用力地跺了跺脚,“你早在方才便向天已打下数道天义令,莫非蕊儿姑娘她们看不到?想来天门关一役距今已有几年之遥,你莫不是对自己这般没有信心?” “蕊儿他们不会看不到的莫非” “既是担心他等安危,你还莫非个鸟!格老子的,你只管放开手脚,老子宁愿死在剑一前辈的天剑之下,也不想窝窝囊囊地葬身那群妖邪之口!动手啊!” 阿木古郎话音方落,万轲单脚轻踏,几个起落间已是纵身跃至尸潮之上,运指做剑,轻抚三尺龙身,但闻龙吟悠扬,其身遍体上下竟是褪去宝蓝华光,氤氲之气暴涨。 “天剑十三!” 正可谓: 漠北金乌落,饿鬼夜做歌。 三载念旧知,一剑斩碧落。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九章:天剑十三 “天剑十三!” 思来想去,这一战终也难逃,遥想当日义父那一手顿挫时空的天剑十三何等霸道刚猛?此番尸海当前,抽刀难断,何不拼死试试! 几字剑诀落定,众精怪皆数莫名其妙地仰首望去。但见万轲抬手一抹剑脊,百炼青芒历时暴起一阵刺耳的铮鸣。剑意鼓荡,这遍野行尸,顶天硝烟,飞石瓦砾立时直若泼墨山水一般停滞在半空当中。 “成了!” 心念所及,这男人竟是全然不顾脚下的一众行尸,钢牙紧咬,反手一记剑诀轰上天去,大喝道:“阿木兄弟,跑!” 说话间,一股森然寒意登时直冲九霄,万轲手中仙剑剧颤不休,单是这一记横削,便已叫这汉子的整条右臂挣裂数条血管,鲜血淋淋。只待那股滔天剑意嘶嚎着冲天而去之时,那柄百炼精钢已然焦糊一片脱手而出,而那万轲更是直若个脱线风筝一样,自半空之中击坠而下。 漫天烟尘沙土轻颤一番,但闻“轰隆”一阵闷响,万里晴空竟是被这一剑活生生地撕开了一条大洞。洞内愁云如晦,邪气凛然,雷光隐现直若奈落深渊——莫非,这才是真的天? 轰隆—— “叮当”几声脆响,仙剑触地登时脆生生地碎成数段,远遁而去的阿木寻声回望,只见万轲满脸痛苦地半跪在地,一只左手更是死死地捏着那条恍似没了骨头的血臂,似乎发现了有人在看他,那汉子微微抬头,对着阿木没心没肺地裂开了嘴角。 万轲那小子既然还能笑得出来,这里岂非没有那么危险? 危言耸听! 忖到这边,阿木自是稳过身形,转身对着万轲走了过去,嘴里仍是不忘笑骂道:“我还当是什么毁天灭地的功夫,要你如此慌里慌张地叫我跑开。你这小子是不是傻了,那群尸潮在下,你为何一剑砍上天去” 眼下变故丛生,这漠北汉子当然无暇去想为何万轲一剑斩完,那群饿鬼却仍是动也未动,更加无暇顾及,此番操场之上何时竟已变得如此安静。 四野归寂,空天旷地之间竟是立时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不待阿木近得万轲身前,但见一条血色惊雷自顶天之上轰杀下来,其声势余威,饶那阿木与之相去百里,竟也是被其吹飞出去,一头撞在树上。 顾不得脑袋的七荤八素,甚至连刺进眼里的浊血都来不及擦,这阿木一个踉跄爬起身来,仍复一心冲进那层尸海当中,救出自己的兄弟:“臭小子我还道是为何这般你” 雷鸣不歇,不待阿木把话说完,顶天之上红光连闪,数道雷劫连珠一般直轰下来,更加一道强过一道,一雷大过一雷。雷势波及数里,满地荒草贴着地皮摇摆不定,那刚刚爬起身子的阿木古郎,此间就好似风中浮萍一般,竟是被此罡风按在树干之上。只待风雷初歇,周身力道一失,这漠北汉子才总算摔在地上,晕了过去。 万轲自小便听闻剑一讲过,“轮回有六,饿鬼难伤”,传闻那一众饿鬼贪生c贪色c贪食c贪权,正是有此巨贪,才致使其身千秋万世,斩杀不绝。而天上地下,最为霸道刚猛的便是九天雷劫,即便六道诸邪也自当受伏于此,若敢有违天罡,自要被其斩个魄散魂飞方休。 只可惜放眼神州万世,除非修得许州金家“演武通玄”的本事,再御其奔雷敕令方能调遣天劫相助。否则便只能等到妖邪渡劫,或是有人触怒天罡,才可一见神雷降世了。 这漠北之上,本有同宗相食的戮仙大罪在先,方才万轲更是借此剑斩青天再惹辱天之罪——即便顶天大仙如何意气慷慨,恐怕也自难容漠北牧场之上的这一众生民屡犯天威。 既然那群妖邪凡剑难除,何不借以天雷杀之? 只是,索性当日穷奇是天生凶兽神威护体,也要被那九重雷劫劈散了数道化象,万轲区区一介凡人,肉体凡胎又怎能扛得住天雷滚滚? 风雷一过,暴雨倾盆。 阿木不知在这雨泊当中趴了多久,才终是缓缓地张开眼睛。 雨吗? 这天地之间,似乎好久都未曾这般酣畅淋漓地下过场好雨了。 万轲,万轲兄弟怎么样了! 心念所及,这汉子强咬着牙关从水泊当中爬起身来,但见远方的草场之上,牧草拜服,有些甚至已被斜斜地埋进土里。满地陈尸早被那数道惊雷轰成了烂泥,偏偏仍有几粒残缺不全的头骨嵌在泥里,翕动着双唇含糊道着: “活着要活着” 阿木不知怎的,竟是一阵恶心。 前方不难看到,正有一人缩成一团地趴在泥里,这人当然就是万轲,这时的万轲简直怪得很。风雨不绝,那汉子的一身衣物竟是半点都未被沾湿。其周身一丈之内,无端端腾起了一团模糊的白气,将其护得严实。落雨倾盆,只是那豆大的雨水刚刚触及那层白气,竟是奇迹般地消失不见。 万轲是否还活着? 那团白气又是什么? “万万轲兄弟?” 阿木斜眼侧身,小心翼翼地蹭到万轲身前,又复小声道:“万轲兄弟你可还好?” 回答他的只有万轲粗重的喘息声。 索性这小子还活着,只是 如此天威之下,他为何还能活着?他可还是万轲? 阿木竟也开始喘起了粗气,只是碍着手上没见趁手的家伙。此番若是万轲兄弟也化作了饿鬼行尸,洒家空有这一身蛮力,又怎能对付得了中土人士的古怪术数?这汉子一面思量,一面从地上新手抄起了一颗饿鬼的头颅。 “活着要活着” 真是烦人透顶一颗脑袋! “万轲兄弟你可还好?” 阿木不敢近身,一面斜睨着万轲,一面已是把手上的鬼头举过自己头顶,“万轲兄弟你为何不答我我” “我快被你手里的那颗脑袋烦死了!” 但闻一声似有还无的呻吟,那趴在泥水之中的万轲周身氤氲白气蓦然消散,终是抬起头来,皱着眉头对那阿木咧了咧嘴:“你若是愿意将那颗饿鬼的脑袋即刻踩得稀烂,我似乎还能再活个一二百年。” 阿木如蒙大赦,一把熊抱住万轲,大声道:“妈个巴子,你吓死老子了!老子还道你是成了那种劳什子的精怪,老子” 阿木只觉得自己的臂弯一热,垂眼下去,自己的臂弯之上竟然已被万轲的浊血染湿。 “万轲兄弟,你这条胳膊” 万轲痛苦地抽了两口凉气,随后按紧了自己的右臂,又复对着阿木扯了扯嘴角:“不妨事只是这胳膊废了,待我等找到蕊儿,兴许还能有救。” “这就怪了”阿木闻言自是大感不解,数道惊雷都未能伤其毫发,他这胳膊,又为何会受此重伤?不过徒遭家乡血洗,这汉子总算知道了口无遮拦的害处,心思一转,又复问道,“万轲兄弟那几道天雷没伤到你?” 万轲朗笑道:“你是想问,为何天雷没有劈死我,我反倒自己扭伤了右臂对吗?” 这汉子原本以为自己的言语已是极为婉转,可毕竟天性使然,想要突然变成个油腔滑调c左右逢源的聪明人,由岂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阿木的脸瞬间一热,继而讷讷道:“是是,你方才身上的那层白气,究竟是为何物?” 万轲大笑着拍了拍阿木的宽肩,笑道:“多亏了神海当中这股天生天养的灵绝,这几年间我查遍了摘星古籍,总算零零散散地学会了一些策动天选脉的本领。若是没这天选脉傍身,别说是保我雷劫不死,策动天剑十三也只怕是痴人说梦了!” “天选脉?那又是个什么物什?是方才你身上的那团白气不是?” “这边要说得远了,蕊儿和我那一票兄弟如今还未知何处,”万轲说着,向那阿木使了个眼色,“我们一边走一边说!” 二子才欲动身,确实听人在身后朗声道:“你们不用走了!” 但见十数个身形被困成了个粽子一般扔到地上,仇蕊儿同天义盟的一众兄弟也在其中,那说话人抬起屁股便坐到了一人的头上,抬脚踩了踩那姑娘的俊脸,玩味道:“你说的蕊儿可是这个仇家闺女?” 想来仇蕊儿是人,生平何等泼辣刁蛮,此番自己一向珍视的俊脸背人踩上了邪淫,竟像是见了活鬼,叫也不敢叫出声音。 只碍二人手中已没了趁手的兵刃,万轲又是先断一臂,此番这两个汉子只得攥紧铁拳,恨声道:“来者何人,可敢报上名来!” “名字这东西说出来你们也未必认识”男人说话间,却是已从腰间掏出一物,淡淡道,“不过这东西你们应当认得!” 这物什玄铁所铸,上有两头蛟龙缠绕,更是印有一个大大的“六”字印章。 二子大惊失色,脱口而出:“蛟螭腰牌?你是雅座的人!” 正可谓: 剑锋三尺三,万里山桃烂。 昔时人已没,今日血未寒。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章:请君上座 “莫急莫急,我又不是来此寻你二人的晦气!你们这群人啊莫非见个生人就要操起拳头?” 此番万科c阿木二人剑拔弩张,来者偏偏全似盲了眼睛一般,轻轻地收回手上的腰牌,又复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盯着那二子饶有兴致道,“你便是万轲?” 万轲咬了咬牙,冷声应道:“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你既是为我而来,干嘛绑了这些不相干的人!” “你说他们?” 来者挑了挑眉毛,笑道:“他们若能如你这般站在那里好好听我说话,鄙人又何苦将他们绑来?你是万轲便好,来来来,我与你有要事相商” 这男人说着已复长身而起,抬起胳膊便要去戮万轲的手。阿木眉头大皱,当即一步横在二人面前,朗声道:“你有何事,自可站在那里明说!怕什么旁人听到!” 来者一愣,看了看阿木又复看了看万轲:“瞧我瞧我!方才多有冒犯,是鄙人的错!鄙人赔礼了!兄台恕罪!”这人嘴上道着赔礼,竟是真的对那漠北汉子忙不迭地做了个揖。江湖凶险,多少人因为疏于防备而着了别人“鞠躬赔罪”的道道? 这人躬身下腰的一刻,万轲二子连忙拧动身形让在一旁,满脸戒备地盯着来人,已然摆好随时搏命的架势。 只可惜这人弯下腰的那一刻,当真什么都没有发生,没有透骨银针,也没有毒物升腾——这人似乎当真是来赔罪的。 二子面面相觑的当口,来人又道:“你们这群人真是好生奇怪,无某游历江湖数十载,每每只要掏出这腰牌来,众人皆是毕恭毕敬地对我磕头作揖——今遭你等这剑拔弩张的架势,倒是头一回见到。怎么?你们是怕我吃人,还是怕我雅座吃人?” “被你雅座坑害的人又岂是少数?你可知道,我兄弟便是因你雅座而死!” 但闻噼啪两声爆响,万轲已是握紧了拳头,周身白气冲天而起,恨声道:“我再问你一遍,你究竟是何人!否则多说无用,不如拳头说话!” “许是今遭天干物燥的因由?怎个尽是遇着些急脾气何必动手伤了和气,何必动手呢?” 来人见其二人当真没有让自己靠近的意思,干脆又复坐回地上,笑道:“在下夏至堂传令使,六月初六的无事生。此番到此别无他意,鄙人” “等等!你当真是无事生?”二子面面相觑,皆数眉头大皱。无事生?江湖之上却有此人的传闻不假,不过这人怎会平白无故地再此出现? 据闻这无事生放在当日也总算是雄踞一方的江湖翘楚,习得一手通阴聚阳的邪功,即便是毫无灵性的死物,只要落到他的手里,便皆可生出魂灵一般任其趋使。后只碍于其人生性古怪顽劣,曾一手刨开摘星崖的祖坟,大摆通阴聚阳之阵,只为将那群早已亡故的老人皆数唤醒同自己吃酒。掘坟c戮尸c寻人先祖作乐,阵仗如此之大却偏偏避过了摘星一脉弟子的双眼,这岂非任由千年摘星成了江湖之上c民舍之中人人津津乐道的笑柄?是以,早在六七十年前,摘星一脉便已生擒了他,更是将其活剐天门关的戮仙台上。 即便传言作假,当日摘星一脉饶了他一命,整整六七十年的光景过去,这人怎会返老还童,成了这副唇红齿白的后生模样? 来人听言,当即昂首挺胸,满心骄傲地挑了挑眉毛,高声道:“未想过了近两个甲子,竟还会有人记得鄙人的名字!无事生非的无,无事生非的事,无事生非的生,当日摘星崖的辱仙一案,正是鄙人的妙笔!” 万轲别过头来,不可置信地上下打量面前这个看似只堪弱冠之年的后生,讷讷道:“你不是你何以” “所以鄙人才要奇怪,放眼周天王土,寻仙问道之徒皆是挤破脑袋也要入我雅座,你们偏偏好似要被人拖下地狱一般。想必等你得了好处,早晚也要寻到我的宅邸,叩谢我这位大恩人呢!” 说话间,无事生信手自怀里掏出一封密函,口中仍是叨念不休:“几日前,我六字头的谭香主领了黑老大法旨,命我将你万轲纳入雅座麾下,这是谭香主的请书。是你自己来取,还是由我将之送到你手里?” 见那二子动也不动,无事生终是微微叹了口气,手掐几道法决,满地血水泥浆当中竟是豁然站起了一只饿鬼行尸! 那无事生此举意欲何为? 这群饿鬼,早已被顶天豪雷杀尽杀绝,此番凭空出现,果然是来者不善吗! 心念之间,万轲强忍着右臂撕心裂肺的剧痛,足尖猛踏腾空而起,一颗拳头白光盈盈吱吱作响,作势便要招呼上去。 另一边的阿木也不含糊,身形一矮,当即直若颗炮弹那般撞向来人,再看其脚下地皮,竟是生生被蹬出了两道深沟。 无事生却复颇显无奈地扯了扯嘴角,单手一扬,遍地血水登时至若帘幕一般从地面爆射而起,二子撞到那层“血幕”之上,周身的力道直入泥牛入海,当即消弭于无形。待这血幕消散,其二人更是被轻轻地放回地上。 “早便说过啦,鄙人不是来问你们打架的,你们怎是偏偏不信”无事生一面说着,一面将手中的密函交给身旁的行尸,“方才造出这物什,无非是想要他带我捎个信而已,早知如此,我还不如将这请书亲手交予你呢!” 只消那一拳便足够了,这家伙统御万物的本事已岑化境,即便我二人手上有个趁手的家伙,也未必是其对手他若想取我性命简直轻而易举。 莫非他此行的目,当真如此简单? 万轲缓缓地从泥地里爬将起来,颤声道:“我兄弟成阳自叛出雅座后,日夜难寐只怕成了你们的刀下之鬼,前些日子更是莫名其妙地死在这牧场之上这世上能取了他姓名之人,本该不多的,其人身死岂非便是你们雅座所为?今遭你更是绑了我一众兄弟前来逼我就范,这便是你们雅座请人的方式吗?” 万轲当然不相信成阳已经死了。 这汉子总算也在江湖之上摸爬了数年光景,当然总算也学会了一些生存之道。眼下已经明白硬拼不得,而来者更是为了招降之事而来,他何不借此机会叫那无事生放人?若是苍天有眼,更可有幸打听到一些成阳的消息岂不美哉。 “哦哦哦,是鄙人失职,若非你这些朋友一语不合便要杀将过来,同我打个你死我活,我又何必困了他们,这就松绑,我这就给他们松绑。” 无事生手上运指如飞,嘴里也不闲着,“从今往后就是自家兄弟了,你口中的那个成阳我没听过,不过黑老大早日有令,捉拿叛逆之事已然全数搁置,你家兄弟应当还有条活路。” “你是说我兄弟没事?”此间这万轲恨不得一把抱起面前的男人,无暇再顾身旁的一种同僚,又复向前迈出一步,颤声道:“我兄弟真的没事?成阳真的没事,你确信?” “方才你一剑破天,策动雷劫降世的招式我看了个真切我雅座上的习武之人,少说也能打你两个不止,又怎是那么轻易就会死掉的货色?” 无事生嘴上念着,一手终于探上了万轲的那只断臂:“你这条胳膊,碍着那一剑强运周天灵诀,筋骨血脉已被瞬间抽干了生气,还想着要仇家的小丫头救你?只怕是大罗金仙转世都救不得了!” 谁料这万轲竟是毫不惊惧,仍是每间大喜地灿然道:“一条胳膊而已,成阳没事就好,就说我那兄弟没这么容易死,成阳活着就好!” 无事生当即白了他一眼,道:“不过好在你遇到了我,你这胳膊到了我救苦救难的无事生非手里,没那么容易废掉!” 但见无事生手中青光一闪,万轲只觉那条断臂之上传来一股沁人心脾的清流,旋即便是撕心裂肺的奇痒。余光之中,那条鲜血淋淋的断臂,竟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愈合,未过几息,这条胳膊竟已奇迹般地复原如初。 众人皆做大骇,万轲当即抱拳道:“晚辈方才多有得罪,谢前辈妙手回春!” “什么回春不回春的我这点本事,同八字头的兄弟一比,简直不值一提,”无事生稍有的老脸一红,搔了搔蓬头又道,“密函已复交予你手,能否成为自家兄弟便要靠你自己忖度了,山水有相逢,鄙人走了!” 无事生抱拳一拜,但闻夺的一声闷响,轻风骤起,这人竟已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好俊的身手! “万师兄,那人是什么来路?” 万轲没有应声,此间心念急转,无疑真的将无事生之言放在了心上:雅座的确是个虎穴龙潭的凶险去处,然而天地之大,若凭一己之力又如何能寻得见成阳的踪影?今遭如若转投雅座我又能否一如成阳那般全身而退呢? 大劫至此,即便寻得成阳又怎样?这世间如若真有些个旷世奇功或是神兵助我平了这灾劫岂非美哉?江湖早便有闻那“长生诀”乃是夺天地造化的大神通,只是庸庸数十载,这江湖之上直杀得血雨腥风,直待那灾劫临时都未曾有人窥见一斑。 奈落烁这东西却是被人说得有鼻子有眼,据闻这东西是在徽州? 心思即起,万轲当即朗声道:“在座的各位,可有惠州的兄弟?” “洒家便是徽州籍贯,万师兄有何指教?” “你们徽州,可是真有奈落烁这宝贝” 正可谓: 天朗青青碧血心,干戈一起皆浮萍。 只待九华归来日,再成金殿座上宾。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章:旧雨重淋 暴雨零落,顶天之上那方被万轲撕开的大洞恍若再难愈合,滚滚腥风鼓荡,似也同样映衬着漠北草场付之一炬的悲戚之景。 无事生走后已过许久,众人皆是哑口。 试问,区区一个草场都护它不住,区区百余只现世饿鬼都要拼劲死力。 何谈保家卫国,何谈长驱灾劫? 简直笑话! “你是说吃人的九华山上,当真是有那个神器的踪迹?” 先除灾劫,再寻成阳。万轲想得清楚,如若成阳那小子当真活在世上,即便入了雅座又当如何?人活一世,他实在太怕一人寂寥独活,他实在不想再看到身边有任何一个亲友消失在他眼前了。 纵然粉身碎骨,也要保周遭兄弟安全。 他要的实在不算太多。 众人面面相觑,最后终是把目光落在那个徽州子嗣身上。 那人讷讷地看着众人,旋即终是笃定了何等信念般地咬了咬牙关,正色道:“万师兄,纵使虎穴龙潭,兄弟陪你闯一遭!” 万轲嗤笑了一声,接着昂首向天,盯着那方顶天深洞幽幽道:“你若是这么说,那我便清楚了。” 话音一落,万轲猛然抽出了这人腰间的佩剑,但闻夺的一声闷响,这汉子已然纵身而起,攀天而去。 其下一众兄弟大骇之际,阿木c仇蕊儿已是追出数丈之远,口中高声道:“那九华之行九死一生,万轲你疯啦,快快回来!” 众人之间天顶一道银光直指西南飘然而逝,更有万轲传音曰:“昔日义父为保心中大业,身陷囹圄也自浑然不惧,而万轲心中的大业,自是尔等我自家兄弟的性命安危。万轲不才,自认无以长驱灾劫保我山河安宁,只求乱世之中,我的家人朋友皆可泰然安康。众口铄金c积毁销骨,蜚语流言这等业障也未曾摧毁义父心智,我此番闯一遭九华山,纵使碎骨粉身比之于此又当如何!众兄弟,此行你等若是跟来,我万轲纵使葬身那吃人的九华山也自难瞑目,还请驻足莫追——何况此番天选脉已隐有觉醒之象,尔等放心,万师兄我没那么容易见阎王,你们立刻折回天义盟总舵待命,等我回来!” 天义一众只闻耳畔顿挫铿锵,追出好远终是驻足,远远望着西南方向,早有些人已是一屁股瘫坐在地。 “都怪我,我不该告诉他的”那徽州子嗣一记耳光抽在了自己脸上,说话的声音更是带着哭腔,“那九华山是地藏王菩萨的清修之地,重峦峻岭鬼雾缭绕,即便在山脚之下都直叫人心生恶寒。饶是当年四脉齐备,诸脉首座也未敢觊觎那山上的东西。不是九华山吃人,是九华山下那一种业障难消,难以往生极乐的恶鬼吃人啊万师兄这一遭,万师兄” “哭什么哭!我万轲兄弟一剑破天策动天雷神罚,单单一个挥手便诛却百余记饿鬼行僵,九华山下的那一众孤魂野鬼岂是我兄弟的对手?” 阿木的一双牛眼已然通红一片,但闻他紧咬着牙关闷声道:“光在这哭嚎有什么鸟用,他此番为我等深入龙潭,我等岂可折了他的心愿?” 仇蕊儿一把抹下两颊泪痕,轻咳两声定了定神,同是颤声道:“阿木说得对,此番师兄不在,众兄弟心中可还有我这师姐?” 众弟子闻言,自是齐齐把头转向蕊儿一边。 蕊儿接着道:“我与那混账王八蛋相交数年,他虽行事似个傻子一般不懂变通,却也承蒙上苍怜他爱他,几次逢凶皆可化险为夷,那王八蛋死不了!此番我等便依他之言,就此折回总舵好生调养生息,待他平安回来,定要惊掉他的下巴!” 众弟子闻言大笑,想来师兄师姐说得自是不错。昔时早闻独有许州金家堡的奔雷令才能御使九天豪雷,我万师兄一剑便可同那奔雷敕令一般功效,纵使九华山的一众孤魂野鬼何等凶残,又岂是顶天雷劫的对手? 思忖之间,方才还复郁郁不乐的天义一众却是皆数转悲为喜,各自跨上仙剑直奔总舵而去。唯余阿木仍似足下生根一般钉在原地,讷讷地盯着万轲离去的方向,不肯挪动分毫。直待众弟子已折返大半,仇蕊儿终是叹了口气,走到阿木的身畔,抬头望向青天,幽幽道:“还是不放心吗?” 阿木的声音已然开始发颤:“万轲的那条断臂初初复原,你又岂能不明,方才那破天一剑,他恐怕再用不得,前路坎坷我岂能放心得下?” 仇蕊儿没有看他,仍复怔怔地盯着天空:“你要走?” 阿木点了点头:“我要走,诚如兄弟们所说,虎穴龙潭我也要同万轲兄弟” “我同你一起去。” 仇蕊儿的语气出奇地平淡,却是莫名坚定不容更改。而那阿木古郎却也尽是短短地一顿,旋即转身走进草场,看也不再看她,冷声道:“你莫不是忘了万轲兄弟临行之时交代的话?你现在赶快折回总舵,你不准去!” “我不准去?我凭什么不能去!”仇蕊儿的一张俊脸转瞬涨得通红,快步追到阿木身侧,歇斯底里道,“你莫不是忘了活死人临行之时交代的话?凭什么我不可以走,凭什么!就凭你是男人?你知不知道,在这世上我只剩下活死人这一个亲人了,你知不知道若是他死了,我我” 阿木一边头也不抬地将落在地上的箭矢插回箭壶,一边死死咬着牙关闷声道:“你知不知道我刚刚才被人灭了全族?” 仇蕊儿闻言一怔。 阿木继续道:“我知道你们三人的交情,我知道只是你有可否知道,在这世上,我独独剩下你和万轲兄弟两个?我阿木古郎初入中原,能将我当成同宗看待的只有你们三人,我死了无妨,我死了,你还有天义盟的一众兄弟在。只是我不想一个人活着此番艰险重重,你不可以有事,所以你不可以去!” 仇蕊儿只觉鼻头酸涩,双眸已然一片模糊,仍欲强辩之际,阿木却已然长身而起,面无表情地盯着蕊儿正色道:“何况天义盟的众兄弟刚刚稳住心神,如若你我二人全数杳无音信,总舵那边只怕又要乱成一团。就这么说定了,你回总舵,我去寻万轲兄弟。大可把心放回肚里,如你所言,我与万轲兄弟没那么容易死!我这就去备马,你快些走吧!” 话罢,阿木颇有深意地拍了拍仇蕊儿的香肩,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蕊儿愕然地僵在远处,终也咬了咬牙,转身直奔长安总舵而去。 万轲此行诚然皆是满心意气作祟,他又怎知身后正有位异族兄弟马不停蹄地奔他而来,他又怎知,他此番心心念念的奈落铄,更有一人志在必得?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徽州,九华山。 七月十四手中的一柄凡铁,已然直若毒蛇一般探上了方杰的颈子。饶是几经沙场的玉公子,此番也难免呼吸一滞,满脸惊恐地盯着面前的这个男人。 他实在不敢相信,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敢相信面前横着的这把软件——这样的一剑,又岂是凡人可以挥出的? 此番性命皆在人手,方杰不敢怠慢,一面警惕地盯着来人,一面小心翼翼道:“你你究竟是谁?这是什么地方!” 面前的七月十四却是只手一翻收回了仙剑,转而冷声道:“看到这一剑,你还在怀疑我的真假?” “小小七?”方杰怔怔地盯着面前这个男人,不可置信道,“你不是你不是” 七月十四冷声道:“我是死了,你莫非仍未看清自己所在何处?” 方杰又复讷讷地环顾一周,山河酒肆,除却漫天如墨一般不散的阴云,自与人世无二。这里怎能不是人世,那我现在在哪? “十四兄,你恐是这几百年天天练剑练坏了脑子,莫要再同玉公子打哑谜了!” 几百年?十四兄?这声音端的陌生,小七身死不过一年前的事,何来百年之说?方杰大骇之际,自当循声望去。 但见来人满面胡渣,腰上随随便便地挂着个酒葫芦,大大咧咧地奔到二子身前,一把拔出插在地上的裂痕,对着方杰咧了咧嘴,朗声道:“久闻大名,未想你也来了这里。这边不是人世,而是杀伐不休无以终结的修罗道,早先在人世可曾见过我那两个娃子?一个叫做万轲,是个傻呆呆的闷葫芦,还有一个叫做成阳。” 方杰听来只觉得耳熟莫名,可一时之间竟是念不出来人的名字,只得在口中讷讷道:“你是,我听人说过,天门关你是” “是啦就是洒家!” 来者又复大大咧咧地扯了扯嘴角,“在天门关叫灾劫那狗杂碎要了性命的就是洒家,洒家——剑一!” 正可谓: 山谷幽幽青草深,北有客来话封神。 未想转投修罗日,万里长街遇故人。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二章:六道修罗 “剑一前辈?”方杰怔怔望着面前这个形容邋遢的汉子,竟也一时语塞。 剑一不应早该被小七手刃掉了吗?即便当日小七留手饶他不死,我长生门上下皆欲除之而后快,他们二人此番何以称兄道弟起来? 他所谓的“修罗道”又是个什么来头? 不待方杰开口,剑一却是抢先一步道:“玉公子莫不是也当洒家是个假冒的?无妨无妨,距这街口不足三十里来路便有家酒肆,只待我等到了那里,一切皆可明了。” 剑一语罢,顶天之上突然一阵爆闪,空巷之内骤起一阵狂风。众人举目望去,但见漫天奔雷滚滚,殃云不歇——天将欲雨。 而这久别重逢的二人却是一脸惊愕,作势便要去拉方杰的胳膊。 无非是要下雨…… 雨……有什么好怕的? 这长街之中三步一酒肆,五步一茶楼,何以要走上三十里那么远?这二人究竟是何居心,剑一、小七本是尸寒骨冷之人,此番相遇缘何如此凑巧,他们究竟是谁? “不急不急,有些话我等尚未讲清……”方杰一把抽回了自己的胳膊,向后稍了半步,戒备地盯向二人沉声道:“剑一前辈,若我仍未记错,早在灾劫乱世之初,小七便曾接过门宗密令要取你性命……你缘何说是自己死于灾劫之手?” 方杰饶有深意地盯着七月十四,本欲自其眉宇之间分辨些个真假虚实,谁料眼前的小七竟同剑一一样,满脸惊恐地重又把手探向他的胳膊:“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来不及了,快随我们走!” 方杰足尖轻点,又复滑开一丈,矮下身形厉声道:“二位朋友若不在此把话讲明,就休怪晚辈得罪了!” “这小子怎个同我万轲娃儿一样,皆是个不会转弯的倔脾气!”眼前的剑一反倒愤恨地咬紧牙关收回了手中的裂痕,“我等若是真要害你性命,你早便成为十四兄的剑下亡魂了!” 不容方杰辩驳,其耳畔却突闻一子沉声道:“公子,失礼了!” 这声音……小七?方才满心皆数放在说话的剑一身上,竟是将其身侧的七月十四全然忘在了一旁,此番这男人抬眼望去,面前那里还有小七的踪影? 大骇之际,方杰只觉后颈一阵剧痛,眼前兀自一黑…… “公子,未想公子也到了这个地方。” “公子莫不是被那灾劫……” “休得胡说!我长生门的大师兄在江湖之上是何等人物,岂能随随便便让那群畜生掠了命去!” “只是……若是连公子都降不住这畜生,世间岂非当真便要毁在万兽之手了?” 但闻耳畔人声嚷嚷,方杰终是强忍着头痛欲裂,从桌上爬了起来。 在其张开眼睛的一刹那,当即狠狠地抽了自己一个耳光。 带他来此的二人且先表过不提,丁凡、司徒先生、七月十四齐聚,坐在他面前的不是别人,正是当日死在长生崖上的一众门人兄弟! “你们……你们……” 方杰语塞,当即狠狠地闭上眼睛,双肩轻颤,滚滚热泪却是沿着其人两颊一路烫下来,重重地砸在地上。 只闻耳畔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老者柔声道:“杰儿……这些年,苦了你了。” “方杰不苦!”说话的岂非正是待其如若己出一般的丁凡? 说话间,这汉子当即足下一弯滑开长凳,重重地跪在地上,言语之声竟是如个七岁孩童一般抽噎不休,“长生门孽徒方杰,跪请师门责罚!” “想我中土男儿上跪天地,下跪父母,你这说跪便跪成何体统,快快起来!”剑一说着,一步抢到方杰身侧,谁料后者竟活似长在地上一般,宁愿长跪不起。 未料方杰如此,剑一当即求助般地望向丁凡。只待那丁凡微笑着对那汉子摆了摆手,缓步踱到方杰身前,怜爱地把手放在他的头上,柔声道:“杰儿,为师虚度百年光景,本以为全凭自己破尊登仙的修为,可以逆天改命阻止这场浩劫来临。未想天理昭昭,该来的非但挡不了,还连累了诸多门人性命,长生们的孽徒,该是老朽啊……” 方杰直把两颗拳头握得发颤,哽咽道:“当日那畜生血洗长生,徒儿却一心只为保全裳儿性命强开搜魂禁锢,致以自己中途脱力,未能与我长生同生共死;摘星崖下,徒儿自恃神功相佐,本欲同小七一道结果了那畜生的性命,谁料报仇无果却反倒害了小七的性命……孽徒方杰,无情无义,不忠不孝,徒念一人苟活,不顾门人生死,其罪当诛……请师门责罚!” 丁凡微笑着抬了抬眉毛,轻声道:“你是说……你当真还想再死一次?” 方杰不语,重重地点了点头。 丁凡勾了勾嘴角,回头对那一众门人朗声道:“你们觉得这小子该不该罚?” 长生一众弟子却也是大笑道:“如此无情无义不忠不孝之徒,当真该罚!门宗,长生门千年根基不改,若不罚他,恐难服众啊!” “好!”丁凡大笑道:“方杰接旨,本座就罚你好好活在这世上,重振我长生威名,其后若是再提什么孽不孽徒,当诛与否之事……我长生一脉便再也没有方杰这个人!” 方杰周身大震,缓缓站起身来,一双眼睛却仍是不肯睁开,幽幽道:“我……你们……你们不怨我?” 但闻长生一众七嘴八舌道:“怨你做什么!我等技不如人,怎能愿得旁人?昔日力保长生战死,我等皆是些个护国英灵,我等有什么可怨的!” 丁凡轻轻拍了拍方杰的肩头,又复柔声道:“你可听请了?” “听清了。” “那你为何还不张开眼睛?” 方杰狠狠地咬了咬牙,小声道:“方杰不敢……” 丁凡大笑:“不敢见我?怕我等皆是骨肉离体,一身鬼像?” “怕……”方杰的双唇微颤,又复轻声道,“怕我一张开眼,你们全数会消失得无影无踪,怕此番相聚只是徒儿的南柯一梦!” “你这小子,何时变得像个大姑娘般畏手畏脚了!”丁凡说着,对着方杰抬腿便是一脚,“在这修罗道,我等是主,你这游魂是客。过不了修罗诸君这关,你怎可轻轻松松地回去!” 但闻此言,方杰当即不可置信地张开眼睛,奇怪道:“修罗诸君?什么叫过了修罗诸君那关,您是说……徒儿我……徒儿我还能回到人界?” “其中牵扯太多,”说话间,不远一边的司徒先生终也缓步走上前来,“你可知此间是个什么去处?” 方杰略一皱眉,摇了摇头。 司徒先生淡淡道:“此间游离人界之外,名唤修罗道。其间众生虽有神力,却遭嗔恨之念缠心,只念杀伐;虽似鬼魅,却皆本性善良,徒遭七情六欲之苦所扰;虽似凡人,却个个身兼移山填海之能,戮仙斩神不在话下。如此非神、非人、非鬼之物充斥于此,定然干戈不歇战火常燃。而门宗所谓的修罗诸君,便是这修罗道中的四大阿修罗王,即便是人界当中的乱世灾劫到了其人手里,空也难过百招便要败下阵来。如若想从此间重回人界,只要得那四位神君的一人许准方可。” “当真是又这般容易?”方杰的眼中神光大亮,“那我等还何须犹豫,修罗诸君在哪?” 此言方落,但闻远处一阵兵戈相交之声。 司徒先生却是早已习惯般地摇了摇头,淡淡道:“你可否知道,方才剑一兄弟同小七为何那般急切地要带你来此?” 正可谓: 仗剑攀天九华游,万里青山战不休。 凭君一话修罗事,不念白首莫回头。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三章:秉烛夜话(献给键盘侠) 众生根本溯源,六道往生。平生造作善与不善皆有业果加身,此业受身则有六个去处,人世皆称其曰:六道轮回。 万事诸灵恶业满盈,积不善业,直待色身枯槁病死,灵觉再得自由,则必堕落三恶道:或咽如细针c永饿难食,堕饿鬼道;或八热八寒c永生凄苦,堕地狱道;或为鸡为鸭,任人宰杀,堕畜生道。 是以人活一世何等不易,倥偬几十寒暑了此残生,其后诸业加身,再修人身已实属不易,何况仙佛? 而这修罗道,则正如司徒先生所言,其间修罗众生嗔念盈身,只懂杀伐造业。若堕此道,饶你人世百年修为,也恐难再复翻身为人。而此间的四位阿修罗王其本领手段更是不下于诸天神佛,虽然其心本善,只可惜淫浸此界太久,杀伐之心太盛而难登极乐净土。 司徒先生说得当然没错:试问,这全赖一双拳头说话的修罗界,又岂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去处? 方杰皱眉道:“先生若是不说我还记不起来,这酒肆距我来时街口整整三十多里来路,你等为何偏偏指明要在这里同我相会。” “九霄奔雷滚,遍野血漫身” 剑一那头满目悲怆地沉吟着:“这修罗道永世无光,若有奔雷乍现c长风走巷,那便只有一种可能——四位阿修罗王大练兵马,满城修罗众生恐怕又要战做一团了!” 但闻耳畔金鼓铮鸣,杀生漫天,方杰不禁动容道:“饶是你们介怀大神通的仙家也斗他不过?” “我们?”在旁的七月十四哑然笑道,“我自问毕生剑痴无人能及,自我当日败走于灾劫之手丢了命去至今,人间少说已过一年寒暑,在我修罗冥界自是过了三百余年。我每日拔剑两万六千次不敢错漏半晌,此番剑法若是搁在人世恐怕就是四凶联手,也要被我挨个砍下脑袋可是我这三两招子,却也恐难在那修罗禁卫手中过下半个来回。” 七月十四那已岑化境的剑法,方杰只怕比何人都要清楚。如若二子互为仇敌,方才小七那轻描淡写的一剑,便足以抹掉他的命去。饶是此界禁卫都有这等神魔难阻的本事,那四位阿修罗王又该是何等可怕的存在? 重回人世,只怕难如登天! 似是看出了方杰脸上的苦涩,丁凡终是干笑了两声,道:“杰儿也无需过分忧虑,这修罗冥界卧虎藏龙杀伐不休倒是不假,不过修罗众生也好,阿修罗王也罢,除却其嗔念蒙心,却也不是一群蛮不讲理之辈。若是将这往复缘由与他说个清楚,他等未必不肯放你回去。” “往复缘由?”方杰抬眼看了看丁凡,转而涩声道,“我若当真误入修罗冥界倒也罢了,只是我孽镜台前都已走过一遭,此番转生至此,阿修罗王又岂能轻易放我还阳?” 司徒先生闻此却是大笑出声,调笑道:“还阳?你真当自己是死了?” 方杰大骇,失声道:“先生是什么意思?我当日本欲攀天奔至九华山,直想问地藏王菩萨借走宝器奈落铄,以解万兽乱世之劫。却怎料” “却怎料初初落地,脚下周身之景急转,先入阴司,过孽境,后又被推下无间奈落,跌入地狱之道。随后地狱未见,却是降临在个天不下雨c鸟不生蛋的去处,神志几番溃散一空,又险遭众鬼分而食之。谁料但见那众饿鬼围将上来,自己本已打定主意全心赴死,却又稀里糊涂地到了这里我说得对是不对?” 司徒先生妙语连珠,不待方杰说完,他已将其这几日如梦般亦幻亦真的遭遇,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方杰先是一愣,旋即奇怪道:“先生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司徒先生意味深长地勾了勾嘴角,淡淡道:“你何不问问,为何自打你来了这里,我等从未问过人间的乱世灾劫是否早已平息,剑一那痴儿又为何对自己那两个异姓孩子只字未提?” 话罢,这老儿才又探出自己的一根手指,点了点自己的眼睛。 “先生五眼六通的大能耐还在?”自无端跌入这异界之日起,万轲的一身修为几乎半点不剩,此番自当以为长生崖上的一众同宗与其无二。 司徒先生的修为不损,岂不恰恰证明在场诸位旧友也同样一如身死之前那般?想这修罗冥界的众生本已各个身兼戮神斩仙之威,若我一干人等修为仍在,兴许仍有与之一战的机会。 方杰一边心神大动,司徒先生却又复幽幽道:“佛眼洞悉前世今生,你身在局中,自然看不清一切是非曲直。” 门外杀声不歇,岂非同此间人世如出一辙? 说话者略一叹息,抬手降下窗幔,又复将桌上的油灯引燃。灯火跃动不息,直映得门内诸君的脸,恍似鬼魅一般阴晴不定。 方杰不语,自是在等司徒先生的下文。 他实在有太多疑惑需要解开:为何自己会无端跌入奈落深渊;为何门内之众的修为毫厘不损,却只有自己功力尽失;为何万兽于世降下诸业,却不见神佛相救,甚至就连曾为人身的所在诸君皆可处之泰然? 只闻司徒先生淡淡道:“人世数年以前,门宗同我便皆已看透今日万兽乱世的灼天之劫。只是初时我等皆做人身,本欲旁加干涉可以逆天改命谁料半路杀出个剑一小儿,一招剿灭凤鸣山头百万钦原毒鸟,致使我长生一脉数年积下的底牌功亏一篑。其后门宗派你搜罗世间千万枉死阴魂,其后四脉攻顶又欲与之联手共撼灾劫胎动,却是一一做败。想我长生一脉百余年根基,何时曾落得过如此连连败北的下场?一切,皆是定数” 方杰顿了顿,眉宇之间神光闪烁,旋即讷讷道:“定数?” “剑一大破钦原鸟巢是定数,门宗命你搜罗万千枉死之魂是定数,就连昔日四脉攻顶,也是定数万兽乱世,本是人界天定之劫,即便世人出手旁加阻拦,也无非兜兜转转再回原点。想来如若当日百万钦原不似,我等成功毒死黑水之畔灾劫的胎动,谁又能料定不会有个更大的劫数等着我们?” “定数?您说这一切都是定数使然?方杰愚笨,方杰不懂”此番这汉子的一张俊脸已是涨得通红,抖抖地握着双拳,胸膛不住起伏不甘道,“我人界芸芸徒遭血洗是定数?我神州仙脉百年根基毁于一旦是定数?昔日皇城金甲以命护国,万千百姓被那邪神蛊惑皆做疯民,这些莫不成都是定数?” 司徒先生请摇其首,接着道:“你何不想想,当日灾劫降生岂是扑本灭世而来,当日那畜生又缘何笃定打杀九州之心?今日皇城被破,身死之众又有几个是与其不相干的外人?你说万千百姓是被邪神蛊惑而疯了神志,若其皆备善心,又岂能被三两句摇唇鼓舌的屁话轻易地蒙上心智?” 不待方杰辩驳,司徒先生接着道:“万事律法,皆为约束其下众生不积枉杀妄念之业而成。正可谓:无光即无影,无始即无极你何不想想,于这灾劫之下枉造杀孽,霍乱天罡之辈,岂非都是昔日将誓死护国c正道昌隆之说挂在唇边的跳梁小丑?若无这场灾劫降世,你我又岂能分辨何为伪君子,谁是假小人呢?” 方杰冷哼一声,“故此天理定数便要借那灾劫之手踏平人界?就凭那几个只懂藏在暗处摇唇鼓舌c搬弄是非的泼皮,便足以裁定普天万民的必死之罪?” “非也非也” 司徒先生微笑地摆了摆手,“万般因果丝丝相扣,那灾劫乱世自当也有其定数,而你,便是那定数之一!” 正可谓: 九霄奔雷滚,遍野血漫身。 秉烛话天理,原是此路人。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四章:灾劫定数 任是如何都叫方杰难以想象,惜时仍与灾劫水火不容的众人,此番竟是将一切罪责全然推到了“定数”身上。莫非这万兽乱世的灼天之灾,当真是个难以消解的业障,普世诸位凡人莫非当真只有一死了之? 还有,何谓我便是那灾劫的定数? 烛光跃动连连,门外的杀声已是减弱很多。司徒先生自斟两杯香茗,一杯递给方杰,一杯则被其端在手中,轻轻地啄了一口。 茶香满屋,竟还带着丝丝腥气。满心好奇间,方杰也学着司徒先生的样子,轻轻啄了一口滚烫的杯沿。旋即这男人浑身大震,触电一般地把茶杯再复按在桌上。 这茶水这茶水又咸又腥简直如同人血一般! 一边的司徒先生却是波澜不惊地又复提起茶壶,也不看他,转而又为自己斟上一杯腥茶,淡淡道:“莫慌修罗冥界从无人间之水,此间莫论浓茶,即便是青菜果蔬都带着半点人血的滋味。你若是尝久了,那口中的咸腥之味自可消除。” 方杰轻手将茶推至一旁,盯着司徒先生的眼睛正色道:“饮不饮这腥茶无妨,你等即说我可以重回人界,何以话至一半却不言明?还有,先生口中的灾劫之定数是什么意思,与我又有何关联?” 司徒先生点了点头,轻轻将茶杯放在案上,柔声道:“这其中牵扯太多,还需听我细细道来” 普世万物,凡人肉眼所见无非同宗c禽兽抑或鬼神一类。然而浮生万般化相,又岂可一言蔽之? 只碍众生皆被凡胎所误,即便零星几人修得五眼六通这等无上真诀,加诸其人色身之上的因果定数也绝必会被一层青烟所罩看不通透,此烟名唤“青障”——青灯难照浮生苦的“青”,一叶障目不见林的“障”。 灾劫降世之初,饶是那修为早已直抵仙途的丁凡,也未曾将这灼天之灾看得通透。此番既已圆了自己的定数,再复探视这旷世灾劫的往生未来,自也再无青障所扰。是以方杰如何堕入鬼道,又是为何要取九华山借取神兵相佐,即便此子不说,他们也自是一清二楚,这其中的种种因由,皆是司徒先生口中的定数。 方杰看了看司徒先生,又复环视一遭长生一脉的众兄弟,苦笑道:“若当真如先生所言,我既然是这场灾难的定数,又岂会落得堕入修罗冥界的下场?先生与众兄弟既然已得勘破天下众生之命数的大智慧,又何苦死守在这鬼地方,不敢重回人界,以解苍生之危?” 不待司徒先生开口,在旁的剑一却是猛然冷嗤一声,后又狠狠灌了口烈酒,幽幽道:“玉公子说得没错,什么天理命数狗屁不通!就好似那神棍看不透这修罗道c看不透你c看不透我轲儿c阳儿的因果未来一样!普世万物相生相连,若是当真被其参透,我等还修什么道c度什么劫?公子你只消记着,洒家就是豁出这条残命,也定要保你离开这修罗冥界,其他的你无需再问,也无需再懂,不如吃酒来得爽快!” 司徒先生顿了顿,转而深深地望向剑一,眉宇之间复杂非常。 “剑一前辈他”方杰一时无措,讷讷地看相剑一,心头一片惘然。 他在叹气?他他为何事叹气? “杰儿莫要管他,这汉子吃些马尿就要胡说八道” 丁凡拉开一把椅子坐在方杰身旁,后又笑意不减地向后摆了摆手,那已然微醺的痴人剑一,就此被几个壮汉架入了内堂。 “不过那汉子总算说了几句明白话” 丁凡说着,拿起方杰面前的茶缸,轻抿一口腥茶,复道:“得以参悟灾劫的定数,却并不等于我等已有本事参破天数何况普世万物相生相连,若牵一发则必动全身,旁加阻拦也只恐叫苍生危亡更加覆水难收。就好比我等尚在人世之时,灾劫与天下之人皆有因果,我等必是看不通透;此番我等堕入修罗冥界,自是与这修罗道再生因果,这因果定数也自被青障所围一般你要如何才能逃出此间,仍需我等从长计议。” 方杰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又摇了摇头,皱眉道:“师尊说的徒儿明白,而今只想再问师尊一事。” 丁凡勾了勾嘴角,柔声道:“你问。” “世间是否真有奈落铄这一神兵,而那奈落铄又是否当真藏于九华山当中。我入修罗,如若当真以您所言是天定命数这场因果,莫非是与那旷世神兵有关?” “好好好,不愧是我长生弟子,一点就透” 丁凡大笑道:“你是灾劫的定数,而这奈落铄,自也是灾劫的定数!” 方杰道:“所以说奈落铄当真就在九华山当中?师尊快快讲与我听,那奈落铄在九华山的什么去处,只待我出了这修罗冥界,马上便去寻它踪迹!” “寻它?你寻它作甚!这奈落铄受万世香火供奉,常伴菩萨不知多少寒暑,等的兴许便是今天。不待你去寻它,兴许它便回来寻你了!” 丁凡手指轻抚杯沿,眼中尽是对人间无限的眷恋向往,幽幽道:“想我尚在人世之时便曾听过九华山吃人的传闻,可惜啊可惜堕入修罗才总算看清,吃人的并非是九华山,更非九华山下的一众往生恶鬼,吃人的,是人自己的邪欲贪心。想那九华山是个什么去处,奈落铄又是何等奇兵?若是不经一番试探考量,轻松便可被人豪夺巧取若是落在别有用心之人手里,苍生万物又哪里还有活路?” 此间门外已是没了砍杀的动静,四下静得出奇。方杰则故意轻呼慢吸,只手柱面在旁静静地聆听丁凡的指教。由小到大,方杰和罗裳二人都是这么静静地听着丁凡慢条斯理地讲那些光怪陆离的江湖之事。灾劫降世,长生崖百年根基毁于一旦,这个声音,他本是以为再也听不到了,能重遇自己往昔故人,他更是像也未曾想过。 这样的光景本就天赐一般,弥足珍贵。此番即便他再过急着赶回人世,又怎能忍心打断师尊的言语?他实在,太想听听丁凡的声音了。 丁凡的一双眸子波光闪烁,仿佛看透了方杰的心思。抬起一只大手按在方杰头上,宠溺地摸了摸那汉子的头发,柔声道:“但凡对那奈落铄有所企图之人,只消踏入九华山一步,便会自行触发这山中布下的禁制,牵走一魂一魄,堕入六道轮回当中。” 方杰奇道:“师尊的意思是此番境界,皆是地藏菩萨所布禁制的幻象而已?” 丁凡微笑着摇了摇头,“非也非也,此番你的所见所闻如若都是幻象,那我岂非也是从幻象之中而生的吗?菩萨佛法通天,岂会造出幻象唬人?杰儿,自你踏入九华山以来,阴司阎君也好,饿鬼道的那众精灵也罢,具是不掺半点虚假造作!索性我杰儿心思单纯剔透,六道苦果也未曾拦你得住。当日地狱道中,你若有心妄言,心存邪念;饿鬼道中你若未曾恪守良知,再造杀孽恐怕那一魂一魄便要终生困在轮回当中了。” 方杰大骇,脊背之上更是瞬间浮起一层细汗,后怕道:“所以传闻之中那些被九华山吃掉的师兄,他们其实都还活着?” “活着死了又还有何分别?”丁凡拍了拍方杰的肩膀,已复长身而起:“三魂七魄不全,生于人世也只能变成个痴傻的疯汉。如若不是贪欲支配,他等又怎会踏入九华山这地界;如若不是恶念盈身,他等又怎会被困于轮回当中,永世不得翻身?” 说话间,这老人深深地凝视方杰一眼,轻声道:“杰儿啊师尊无能,保不住长生崖上众弟子的性命,这本应由我来担负的重责却要尽数托付在你一个后辈身上。这些日子,真是苦了你了” 方杰眼中星光连连,嘴上却是强笑着道:“师尊说的什么话,什么苦是不苦的!誓守天下安危乃是我辈之责,师尊与我众兄弟既已为天下苍生而死,便无需再复劳神——灾劫那畜生的命,自由我辈取下,以慰天下英魂之灵!” “好好好!果真是我长生崖的好孩子!”丁凡大笑着揩干眼角的余泪,朗声道:“连渡轮回两道,你先在此好好歇息一晚。莫要担心修罗之众会趁夜来扰,这酒肆乃使我等依托毕生修为而成,在他们看来,这里无非是个蝇虻满天的万人坑而已。明早起来,我们再复细细商议助你重回人界之事!” 正可谓: 青灯难照浮生苦,一叶障目不见林。 若有来路逢故人,何念今夕与往昔?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五章:修罗天刹 彻夜无梦,整整三年光景,这一夜想必方杰睡得最为安生踏实。 修罗冥界诸天之上愁云惨淡一片朦朦漆黑,乃是个向无日月普照的去处。此间不闻鸡鸣,又是窗幔轻掩,辨不清四野的时辰。若是没有屋外那嘈杂熙攘的人声,这汉子只怕又要躺回床上,梦再回笼。 “我等此番正是在这幽都城北,一路向北再过五百里便是婆雅天王的府邸。师兄前日方渡两道,此番一身修为又被尽数收走,想来已是再也奔波不得。此路最近,我等何不一鼓作气冲将过去?” “只恐你是害了失心疯,婆雅天王麾下五部各个骁勇善战,而其本尊更是修罗冥界最为勇武之神,我等若是直奔北城而去,岂非是自寻死路?” “我等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还怕什么生死之说?公子本就带伤之躯,只恐到时真个落得言语不合争执起来,其人岂非只有个等死的份?” 只待方杰门帘轻启,长生崖往生的众师弟早已围坐在正厅的那方圆桌之上,撸臂挽袖,正为此行何往争辩的面红耳赤。抬眼四望,这半亩见方的厅房之内却独独不见丁凡c剑一c司徒先生几人的踪影。 心中正奇,方杰已然急走两步抢在众人身边,映入其眼帘的,则正是一张大如圆桌,圈点描摹极为详实的地图。 “诸位师弟,方杰此番虽说力有不济,如若将来与那修罗众君打了起来,也绝逼不会成为各位的累赘!” 众人争辩得热络,自是未曾留意抢入众人之中的方杰。那汉子如是一说,好似其众当真嫌他是个累赘一般,方才还复热络无比的大堂转瞬鸦雀无声,好不尴尬。 此番却终是有人陪笑了两声,道:“初在人世之时,我长生一脉弟子哪个未曾受过师兄的照顾?我等尽是些个粗人,说不清敞亮言语,却是从未生过嫌弃师兄之心。只是师兄你有所不知” 此人说着指了指那口圆桌之上的地图,接着道:“这浩荡幽都各分东西南北四座城池,自有四位阿修罗王镇守,成鼎立之势。四位阿修罗王的本事,想必师尊也曾同你讲过,索性便让师弟在同你详说一番。” 六道轮回,各有其道。所谓幽都,自是同人道一般,乃是修罗众君对此道的称谓。与人界不同,横纵万里,幽都的边界绝非那片深不见底的碧蓝汪洋,乃是一圈锤不烂,凿不透的铁壁高墙,四位阿修罗王盘踞一方拥兵自重。 幽都西城通天刹,乃是罗刹王佉罗骞驮的宅邸,其人两肩宽阔,啸吼如雷,脾性最为刚直火爆。那通天刹内所住皆是些个修佛未果,反遭邪教蛊惑而难登极乐的叛教之徒,传闻早在人道往生的正教四首皆被纳入其人麾下。我等初入幽都之时,也曾见过通天刹的修罗之众与人厮杀,西城一脉的功法自是与其国君相仿:这方修罗众君善使梵音伤敌,两兵相交魔音贯耳,我等昔时即便与之相去老远,身体也自受这魔音蛊惑难动分毫;是以即便此众手上功夫差强人意,若敢与之为敌,恐也难保全身而退。 大增长王毗摩质多罗,乃是东城封天刹的至尊,传闻其人形有九头,每头有皆有千眼,九百九十手,八足,口中炼狱劫火满溢。这东城一脉的行踪最为神秘,我等即便已投修罗三百余年,对于封天刹却也当真知之甚少。只是在那其余的修罗众君口中听说,其脉皆是些个凡世得道的狐灵精怪,修为更是诡谲莫名,饶是修罗冥界之众恋战好杀,也未见有人胆敢冒犯东城一脉。我等皆对此间知之甚少,不过强如修罗众生都不敢招惹的去处,我等自也少去为妙才好。 方杰听得满头困意,终是抬了抬眉毛,接口道:“什么城东城西的我对其众奉谁为王,修为几何没得兴趣。你等在此商量了半天,可曾想出什么好点子?我等究竟是去扑奔西城还是东城?” 方杰说着,已是张开大手一把拍向了桌上的地图,怎料周遭众师弟竟是满脸慌张,齐声喝道:“师兄,轻放手!” 只手快过嘴,众人话音未落,那汉子的巴掌已然按上了地图。掌图相接,方杰竟是“啊呀”一声,触电般地缩回手来。 这地图怎是湿的? 递眼过去,那本是描摹得万般详尽的地图,就在方杰按过的地方,已然变成一团模糊不清,黑漆漆的墨迹。 方杰讷讷地看着面前一脸可惜之色的旧友,不可置信道:“这图是新图?” “啊!是了!”距着方杰最近的一子强笑道,“司徒先生说过,师兄是那灾劫的定数,早在五十年前几百号兄弟便在此间轮番蹲守,为的就是让你堕入幽都以后,第一个见到的便是我们。谁曾想,时隔三百余年,当真还能见到师兄真身兄弟们昨夜睡不着,总想着虽然我等修为不济,对那人道的苍生万物也总该做点什么,便连夜连夜画了此图,本想着趁门宗同那几位前辈出去打探之时,我等也好在此出把子力气” 方杰皱眉道:“你们你们一夜未睡?” “睡什么睡,我们早便不是人了,少睡个两晚又不能再死一次,不妨事的!昔时为着人道苍生,我等也未能做好些什么,今遭做了鬼,如若还要贪恋美梦,那我等真是” 此番方杰的胸膛里活似被人倒进了一整锅热油,不带其人把话讲完,便将其一把扯过,深深地揽入怀里,颤声道:“你们做得够多了你们那般年轻便已为着乱世之劫丢了性命,你们做得够多了!休要在于我提什么人鬼之事,你们都是人,你们在和人眼中都是些个顶天立地的汉子,你们都是人” 那子却是被方杰之举,羞了个满脸通红,一面求救般地瞪着身旁一众看热闹的兄弟,一面轻手推搡着方杰,尴尬道:“师师兄你先放开我两个大男人,我不太习惯这样” 谁料方杰却是将其越抱越紧,呷声道:“兄弟们放心,有没有这张地图全都无碍。你们护国之心天地可鉴,师兄一一记在心里,只待我重回人道寻得奈落铄,即便翻覆整个修罗冥界,也要将你们一一救回来!” “杰儿,你说的什么胡话!昨日为师与你聊了那么久,岂是全数叫你抛诸脑后了?” 但闻一声暴喝,丁凡已是一把推开酒肆大门,怒道:“我与司徒先生皆以对你说得明明白白,当日长生灭门乃是天理定数,我等身陷修罗冥界也是定数使然。且不论你能否全身逃出此间,这幽都城内的四位阿修罗王具是身兼通天神威的古之巨神,一个灾劫且把我等搞得焦头烂额,你却胆敢口不择言地说什么颠覆修罗冥界?你可知若是出手挑衅四大神王,对于六道之中最为弱小的凡人一脉意味着什么?你这又让我如何放心得下?” 方杰讷讷地缩回手,耸肩低头,活像个做了错事的孩子。口中支吾个没完,却也难成一句整话。 剑一却是大踏两步抢到方杰身侧,对着此子的脑袋狠狠地拍了一巴掌,旋即一手揽住方杰,对那丁凡挺胸瞪眼道:“这小儿怎个让你丁老头训得像个女娃娃!我倒是觉得这小子说得没错,堂堂男儿好汉,生为国家,为兄弟,自当豪气干云!什么天下苍生皆是屁话!” 这汉子也不等丁凡开口,竟又转而埋首对那方杰道:“你听那老东西满口喷粪,来日重回人世灭了灾劫那畜生,好好研习修为早日重兴长生崖,只待你羽翼丰满,重又杀将回来有何不可!那老家伙的话” “你这鸟厮泼皮,你若不念苍生,单凭你这足踏散仙修为的境地又怎会跑到这来,莫不是这幽都的酒要好过凡间陈酿?” 饶是丁凡贵为一脉首座,此番竟是抬起腿来对着剑一便是一脚,又复苦笑道:“三句话没个正经,你若教坏了我这徒弟,可信我今日便将你如何被我长生饶过一命,又如何葬身摘星压上的前因后果皆数传信与你那万轲娃儿!” 剑一老脸一红仍欲强辩,只待丁凡口吐“万轲”二字之时,终于如遭霜打一般,悻悻地收了声。 丁凡则深深地望着方杰,柔声道:“这三年以来,没得我长生一脉做你靠山,很不习惯吧你在人道种种,我等皆数看在眼里。闲言不谈,师尊只盼你能做回初时的那个方杰,那个头脑精明,心思缜密的玉公子。” 方杰猛然抬头,凝视丁凡许久,终也咬着牙重重地点了点头。 “好了,言归正传”丁凡说着,已复做回正厅之上,“我等昨日连夜出城打探,近日幽都四天王的战事部署总算也探听出个一二。修罗众各个本事通天,我等既然力撼不得,不如趁其交战之时,将杰儿偷偷地护送出城,只要出了这幽都大门,重回人界便在非难事!” 正可谓: 修罗终有浮屠现,只念昔时长生殿。 北归而去终有果,相去百里见人间。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六章:五黄煞星 八月初八,六耀佛灭,值神天刑。 修罗幽都城北。 无论昼夜,天光阴沉。 黛瓦青砖,铁壁森然。 此间去处正是幽都四神王婆雅的天煞刹旁。举目四望,北城天煞刹之民居排布,竟与凡间毫无二致。只碍这修罗幽都万年不见天光,遍野房舍皆是一片玄青墙瓦,鬼气盈盈。其地 屋宇之间无花c无草c无树,反而皆被口口巨缸填满。而那缸口皆有三尺大小,上蔽阴沉木盖,木盖之上更加各个压着巨石。缸内呜呜哽咽之声c吱吱抓挠之声偶然乍起,但有路人闻之,难恐不被骇脱了三魂七魄。 缸里装的,当然便是这城内的孩子。 北城天煞刹,幽都战神婆雅之属地。其中子民受封战神之名,无论男女老幼各个骁勇善战,自以战死沙场而为毕生无上之荣耀。其民更加有着“三岁便可走路,走路便可开弓,开弓定无虚发”之美誉。故而身体羸弱者,在天煞刹诸民眼中自当成了一无是处的废物。 这群所谓“废物”的下场,便是在三岁之时,被自己血亲父母亲手封在巨缸之内。如若缸中之子能以其亲力破缸而出便罢,否则即便其人不被缸顶巨石活活闷死,也要被往日缸中陈尸的剧毒跗骨蚀体,全身溃烂而亡。 此番方杰丁凡一组,正是藏身于一口巨缸之旁。 方杰胸膛起伏,两颗拳头已是握得青筋毕露:“幽都这群畜生,对待亲生骨肉尚且如此,神王婆雅就不怕他们倒戈造反?” 丁凡则轻轻按住了方杰只手递了个眼色,幽幽道:“只怕天煞刹若能有人造反,婆雅还要大摆两桌宴席庆贺一番呢!” 方杰大骇,才欲开口却被丁凡一手轻轻掩下,只听那老人又道:“这幽都四城皆以拳头说话,若是其民有意造反,无需阴谋使诈,只管大摇大摆地走进四王宅邸宣战。其人若胜,则神王易主;其人若死,也是无上光荣,妻女子嗣皆由神王接养。修罗道与人间道不同,若在此地你还存着怜悯之心,只怕活过当年,也要死在初一。” “可是这缸里的孩子” 但闻耳畔缸内抓挠之声不绝,方杰又怎能一如丁凡那般坐定安心?此番这汉子轻吼一声,已是准备长身而起,去掀那缸顶的巨石。 丁凡周身巨颤,一把扯住的方杰的衣摆,将其拽回暗处,低声责道:“混账!你疯了!” 老人话音刚落,但闻“咔嚓”一声脆响,那口巨缸的缸面,竟是生生被人凿穿了个大洞。一股难以言状的恶臭扑面而来,直呛得二人张不开眼,却有一子干净利落地自那大缸之中爬了出来。 其人仅有一条麻布裹身,面如番薯眼似葡萄,头大身细,猢狲那般大小。似是发觉有人在看他,当即讷讷地回过头来,定定地盯着二人。方杰二人这才看清了他的全貌,只见此子手中紧紧握着一根白森森的短棒,嘴角之上又黄又红的一片,其人脚下的巨缸碎片粗粗算来,竟然有寸于之厚。 方杰不敢怠慢,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个眸中溢满原始兽性的怪人,用手肘轻轻碰了碰身旁的丁凡,颤声道:“师尊你方才可是告诉过我这缸里装得尽是些三岁的孩子?” “哦我当然说过!” 话音方落,那老人竟然电光火石般地窜到那孩子身侧,一把将其拽回阴影之中,两只大手已是瞬间摸上了他的脑袋。眼前变故突然,方杰方寸稍乱不解道:“师尊,他还是个” “孩子”二字仍未落地,那孩子挣扎之间,竟然将手上那根光整平滑的短棒生生插进了丁凡的大臂之中,饶是丁凡尚有灵觉护体,竟然徒手控制不住一个孩子?丁凡吃痛,手头力道丛生,但闻“啪嘞”一声闷响,这孩子的一颗巨头已然被其当作核桃一般捏碎,红白之物当即流了丁凡一身。 老人大臂吃痛,双唇已在瞬间毫无血色,额头更是浮起一层细汗,“奶奶个熊,做起事来优柔寡断,你小子何时变得像个大姑娘一样!” 方杰不敢强辩,抬手急点丁凡肩髃c天泉c天府三处大穴,旋即一把将其大臂之中的短棒抽了出来。见得丁凡的臂膀终于不再流血,方杰才终是长舒口气,坐定在旁,只待其斜睨那被其仍在暗处的短棒,心中又一大骇,那短棒两寸来长,赫然正是根人的臂骨——孩子的臂骨! 这孩子破缸而出之时身体完好,他手上的那根臂骨又是从何而来? 似是看穿了方杰的心思,在旁的丁凡涩声道:“早便和你说过,修罗道不比人间道。你可曾记得那孩子唇边尽是些个又红又黄的颜色?想必他被封进的那口大缸里面,曾经死过一个孩子。此子是吃掉了缸中陈尸,又以陈尸之骨为凿,破开了那口大缸。可怜天下父母心啊此子父母想必也是知晓此事才将那孩子仍在这口缸里,修罗诸君各个皆是些茹毛饮血之辈,这该便是于此为人父母,对子女最大的仁慈了吧!” 丁凡言语平淡,却直把方杰骇得汗毛乍起。同类相食便是灾劫兽军最为诟病我凡人之时,只是我等易子而食却也皆在山河动荡之时,怎个到了修罗道,“人吃人”这般禽兽不如之事,竟然变得那么理所当然? 方杰盯着丁凡的伤处,沉声道:“师尊既然那子的父母这般疼爱于他,你杀了他们的孩子,就不怕他们” “报仇?”丁凡冷切了一声,复道,“你自可放心,在我修罗冥界从来没有报仇一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拳头硬的欺辱拳头软的,这是常理。即便被人杀了吃肉,也只怨他自己生得弱小,怪不得旁人。在这里,你若凭借自己的手腕杀了生父亲邻,生食啖之,非但不会遭致周遭责骂,街坊四邻反倒会将你奉为无上至尊!方才你也见了,在这北城当中,即便面对一个三岁的黄口小儿,如若分心也要被其伤了一臂,又何况此间壮年?在这里,拳头不够硬,你便就是一头任人宰杀的羔羊,父母亲娘,谁都保不了你!” 同类互食,手足相残这是常理? 是了,这里的都不是人他们都不是人来的。 方杰此间恐怕只想肋生双翅,尽快逃离这个血狱森罗。 就在这男人出神之际,丁凡又道:“杰儿老朽此番在于你啰嗦一句,修罗之道征战杀伐时有发生,切记莫要妇人之仁。否则即便我等再复长生崖上那一死战,也难保你能逃出幽都城门。饶你也随司徒先生学过一些不辞卦象之术,你莫不是忘了我等出门之时,司徒先生为你卜的一卦?” 方杰定了定神,幽幽道:“五黄煞星喜忧参半之卦。” “五鬼为天符,当门阴女谋,相克无好事,行路阻中途。走失难寻觅,道逢有尼姑, 此星当门值,万事有灾除” 丁凡沉吟道:“五黄煞星,遇吉则吉,遇凶则凶。在这幽都城内,万事皆要小心为上,莫以老朽同那剑一皆有散仙只身而掉以轻心,更加莫要认为我长生一众有本事同这天煞刹的百姓一战。此番时机未定,半点披露都不得有!神王婆雅不同人世灾劫,摘星压上的一战,七月十四同我讲过——当日灾劫会饶你不死,可是神王婆雅若是出手,你便只有形神俱灭,死路一条!” 方杰顿了顿,复道:“师尊口口声声说着时机,你我究竟要等到何时算完?” “三日前我与剑一等人打探到,今遭城北会有一战”丁凡看了看方杰,复道,“何人破城尚未打探清楚,但是有胆率兵亲犯天煞刹的,也绝非善茬。只待我等听到顶天雷击五响,落地鸣鼓三声,便是此战之号!你我只消等到两军战至胶着之时,便直奔北城大门而去,其他的事情我自已安排妥当,不用你管。” 丁凡话音刚落,但闻顶天之处一阵霹雳爆闪。 轰隆! 雷击一响! 自有卦曰: 五鬼为天符,当门阴女谋。 相克无好事,行路阻中途。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七章:两军临阵 疏忽一阵阴风,贴着地皮席卷而来,如剑似刀一般,撩到人的腿上,刺骨的寒,钻心的疼。满街走石飞砂直若冰雹那般砸在墙瓦c巨缸之上,噼里啪啦地响个不休,缸内那瓮瓮的嘶嚎之声更重。铅云万里翻涌而来,云层之下道道雷光升腾,银蛇跃空,饶是城内那直刺青天的天煞刹,也是当即被这漫天乌云隐去了半边。 旋即又是噼啪一阵爆响,雷击二声。 四野的空气都似凝固一般,方杰只觉胸口闷得发慌,头皮一跳一跳涨得生疼:“师尊这修罗道交战起来,莫非皆要这般故弄玄虚?” 丁凡抬起一指掩在唇上,侧耳细听了半晌,又闻那天煞刹中传来“咚咚”两声鼓鸣,满城屋舍灯光似也应了这击鼓号令,应声全数熄灭。 听得耳畔悉悉索索的着甲之声想起,老人才终于开口道:“五声雷鸣乃是敌军整军之号,雷击一响点将方定,雷击二响秣马厉兵,雷击三响倾巢而出,雷击四响敌入边境而这第五响” 未等丁凡说完,顶天之上雷光乍现噼啪一阵连闪,北城以西一阵黄风打着旋奔腾而来,藏匿于阴影之中的二人自也不得不大张其袖,遮住双眼。 狂风既罢,那黄沙之中已然多出百十来号兵马,阵前将军足蹬流云粉底靴,身着追风鎏金甲,一杆银枪在握,胯下健马长嘶,竟是个柳眉杏目的大姑娘!而其身侧所傍,正是在那灼天之灾当中死于万兽之口的四脉首座。 但见那姑娘两腿一夹马腹先行踏出军阵,抬枪虚指天煞刹高阁厉声道:“天煞刹的王八,你等还要藏到什么时候,何不快快出城与我一战,兴许仍能留你个全尸活命!” 方杰惊呼道:“阵中那俊朗女子莫非便是阿修罗王?一欲同神王婆雅开战的,岂非便是这姑娘?” “姑娘?” 丁凡冷哼了两声,“只怕那厮拿来做你天祖都嫌年轻!想必我等出城打探之时,留在房里的那群猢狲也当将这修罗幽都中的门道与你说了个大概,前面骂阵那厮正是幽都东城的大增长王毗摩质多罗。只是奇怪修罗诸君好战好杀不假,那东城封天刹的修罗众在我等眼中却是最有机会再投人世的一族。我等堕入修罗三百余年,独独见过其等与人开战两场。一则是因为南城之众西扩严重犯了她的疆土,二则便是罗刹王佉罗骞驮生吃了她的孩子她向来与神王婆雅交好,此番与之宣战的,怎会是她?” 方杰同也皱眉道:“你说她是东城天王?莫不是师弟们记错了,我怎记得他们告诉我说,正道四脉首座,乃是追随西城一路?” “这便是我的顾虑之二” 丁凡复道:“据我所知,这三百年来,四脉首座已是几近在幽都四天王手里辗转个遍,罗刹王生吃了东城城主子嗣后,两军大战之时这几人便没了影踪,其后竟是闻说他等已然被南城罗睺天王纳入麾下。此番又复在这见到他们恐怕其人已是转投封天刹门下。这几人百余年来不理修为,甘作三姓家奴究竟为的什么?修罗之众诚然各个骁勇善战,只可惜他等不与常人一般灵识通透,只怕那四脉首座如此反复,定有阴谋相佐!” 方杰道:“他等如此处心积虑,若不就此将之拆穿,日后大局已定,你们这修罗道不就” 丁凡扯着嘴角摆了摆手:“无妨修罗道如何翻覆也都与我无关,这里不比人世,在这修罗道中只有战死,从无老死之说。如若此间当真大乱,我等如若当真能够死在那场打乱之下,或许还能重堕轮回,不也正是好事一桩?” 方杰仍欲辩驳,却被丁凡一把抓住了手腕,只待这老人向明处努了努嘴,这汉子才终是探过头来,看向了战场一边。 他如何也未曾想到,北城这边,竟然不见兵马,只有一人出城迎战。 来人身长丈余,赤发虬髯,袒着上身,顽石一般强健的肌肉就此毫无保留地彰显在外,而这汉子手中,竟然空无一物。 “他连兵刃都不带,便想但凭一己之力,同那百十来号的东城修罗众军开战?”方杰惊道,“他可便是师尊口中的神王婆雅?此番他自己出城迎战,岂非是在羞辱东城一众?” 丁凡点了点头,“婆雅自己出城迎敌,非但不是妄图羞辱东城,更乃是对东城最大的尊重。此子早在混沌初开之时与天争位,万计天兵降他不住,便是大佛如来才堪堪与之战平。若非诸天神佛合力将其打入修罗道并封其为王,只怕而今现世早与修罗无二了。你只想想,若是其人带兵迎战,东城之众还能有几分胜算?” 方杰的额上已然浮起一层细汗,颤声道:“婆雅若是引兵出城与之一战,东城之兵恐怕要被其杀得一个不剩” 丁凡撇了撇嘴,“所以他若独战百人则更好,只待众人与之交手的一刻,埋伏在这北城之上的众兄弟便会悉数现身,为我等杀出一条血路,届时神王婆雅分身乏术,你大可借此机会重回凡间!” 方杰若有所思地望向丁凡,转瞬甩了甩脑袋,又复将头探向战场一边。 但见婆雅大刺刺地站在众军阵前,环臂当立,盯着东城之主低声道:“静心,可容我说句话?” “静心岂是你叫的?” 那金甲女将军一勒马缰行至婆雅身前,抬枪指向其人之鼻涩声道:“幽都万年,当年的静心早便死了,死在她日思夜盼的大英雄手里,死在那大英雄口中的家国天下手里了!我东城子嗣向来不与外人为敌,怎料你等一而再再而三地逼我出手!西南而城屡屡犯我疆域,我本为求安宁不予置之谁料此举竟要叫你也将我当成一块可宰可杀的肥肉?” 婆雅微微皱眉,复道:“静心,我从未这般想过,你我惜时同堕修罗,我的心意,你怎会不知?” “我再说一遍不准叫我静心,我乃幽都东城之主,大增长王毗摩质多罗!” 此间这东城之主银牙紧咬,一双秀目已然浸满血泪,呷声道:“你我边境,那百余来口东城子嗣皆被人生生地敲碎了骨头想我封天刹的诸民不似你北城之众铁骨钢筋,不过放眼整个幽都能够在他等毫无反抗之力的情况下,敲碎其等一身骨头之人,除了你北城一众,还有谁?” “那又怎样!”婆雅怒道,“我说我没做过,我便是没做过!我北城一众好战好杀自是当然,不过本王可以断言,杀掉你边境百余口姓名之人定不是我!” 毗摩质多罗咬了咬牙,颤声道:“我若有证人在旁,你又要说什么?” 婆雅怒目一睁,厉声道:“你叫他出来!” 试问,一个身长丈余的大汉如此定定地站在你身前,即便你心中有理,又可有胆量与之辩上一辩? 是以婆雅怒目之时,东城众军非但未有一人上前,反而皆数向后倒退一步。 “神王婆雅勇武非常,我东城子嗣不敢冒犯神威”毗摩质多罗终是悻悻地垂下头来,咬牙道:“不过你且记着,我即身为其人城主,即便倾尽全国之力,也要为我死去的子民一个交代!此番还不击鼓三声更待何时,你岂非当真是想单凭一己之力撼动我东城国威?” “静心你既已笃定那场惨祸出自我手,我再说什么也是枉然” 婆雅咬了咬牙,复道:“你若这般想要从我这讨个说法,也罢!我就站在此地任你砍上三刀,三刀之内若是要了本王的性命,这北城一并给你若是三刀之下本王还好好地活着,我们再说一战之事不迟!” 婆雅话音方落,但闻那东城军阵之众一人尖啸道:“大丈夫一言既出,快马一鞭,莫要反悔看刀!” 正可谓: 五雷三鼓战事催,平地一声起风雷。 未想来敌皆故人,鬼狐难比人心危。 欲知后事如何,且带下会分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八章:仇人见面 “堂堂修罗道四天王,说出来的话可不准反悔!”方杰定睛一望,军中窜出来的那道人影不正是昔时司空山的掌教青玄上人? 但见来者抬手一拍马头,已是自那马背之上翻身而起,一抹寒光急点神王婆雅的前心。剑光匹练透着莹莹碧色,想必已是淬过剧毒。谁料那婆雅竟是连瞧都不愿瞧他一眼,自鼻尖冷哼一声,直若在打只苍蝇,抬手一个巴掌便招呼过去。 婆雅这一巴掌劲风呼啸,青玄上人明知硬撼不得,怎奈招式已老,此番凌空虚踏再折返身形已是痴人说梦。横竖皆是一死,不如拉个真神下来陪葬!心头狠劲上来,这老人竟然在半空改作双手掌剑,剑首一挑直刺婆雅掌心。剑上之毒乃是我东城毒龙的脑髓练成,触之腐骨神挡杀神,谁叫你婆雅这般托大——此番先废了你一条胳膊再说! 但闻噼啪一阵连珠爆响,紧接着便是一声惨叫。 百炼仙剑刚刚触及婆雅的掌心,竟然活似纸糊的一般应声断成数截,那志气满满的青玄上人竟是真如蝼蚁那般,被这巨神生生拍进了土里。 “三百岁的小东西淬毒?”婆雅又复抱起双臂,从始至终也未曾向那老人望上一眼,不屑道,“来我修罗幽都三百余年,还是忘不掉人间道的那些鬼把戏!” 跌入修罗道的众生,岂非早在往生之时便已尝过人间的滋味?此地之众交手起来从不用毒,并不代表他们不善阴谋算计。只是修为达到如此地步,毒计也好陷阱也罢,对他们而言只如同玩具一般,抬手便可摧之。 “静心,你们通天刹的人,何时学起了用毒的门道?” 婆雅这句话显然是说给东城城主身后的那一众亲卫说的,修罗诸君向来以正大光明的决斗为荣,此番军帐之中冒出这么一个阴谋耍诈之辈,本以问罪而来的毗摩质多罗任是如何都会觉得颜面无光。 手下心思如何歹毒阴险,却也毕竟是自己家事。如今正是两军临阵之时,毗摩质多罗自当不好发作,当即咬了咬牙,将头歪至一旁,却也将婆雅的好心提醒全数抛诸脑后。 婆雅一见身前的女子面色不改,不由微微皱眉,怎奈他现在已与东来之兵刀剑相向,自也不好把话挑明。修罗之众向来不屑淬毒,她东城之兵既然有心用那淬过剧毒的兵刃杀我这其中的门道自然绝非问罪这般简单。 杀了我,对他们有何好处?那东城之中,还有多少这等心思阴沉之辈? 无妨,只懂阴谋算计的蝼蚁,杀光了就好! 自忖之下,婆雅又复朗声道:“还有两刀,哪个还想上来领教?” 藏于暗处的方杰c丁凡神色俱是一凛——明知那东城一众包藏祸心,婆雅为何仍要硬撼他三刀?若是其王手中银枪之上淬有剧毒,这婆雅岂非九死无生?他是傻吗? 信念大动,这二人竟是不约而同作势便要杀将上去。只是这心思在二子心中仅仅灵光一闪,他们终又悻悻地咬了咬牙,一屁股坐回阴影当中。人间道的大难仍未了解,他等现在的首要目的自当是杀出去,如若婆雅当真能够被东城一众毒死,皆是北城天煞刹大乱,正是方杰逃出修罗道的最好时机。 婆雅若是战死便好了,只是还望他不要死得那么窝囊。 “有趣有趣!” 再看战场那头,婆雅已又复捏死了东城之众的一名将士,抬手拾起地上那柄透着盈盈碧色的钢叉冷笑道:“又一个用毒的孽障你们东城之众,何时变成了这般模样?还有那个想要毒死本王的,只管过来!” 四下禁卫面面相觑,尽数向后倒退一步。唯有毗摩质多罗仍旧咬着满嘴银牙,怨毒地盯着山岳一般昂首挺立的婆雅,不发一语。 婆雅望向那东城之主的眼神明显一软,柔声道:“静心,事已至此,你还看不清楚吗?” “我看清楚什么?” 毗摩质多罗冷哼一声,横枪当立,抬手指着婆雅的鼻尖骂道:“看清楚你是如何动手杀了我的子民,还是看清楚你的修为如何高深莫测?” 眼见这女人顾左右而言他,偏偏答不到问题的症结所在,婆雅终是怒道:“你这婆娘,要我怎么说你才清楚,你这禁军当中有” “我这禁军当中有没有叛徒,那也是我东城的家事,轮不到你这外人插手” 说话间,这女人已复高挑枪头,直指婆雅面门,冷声道:“你还欠我最后一刀,这一刀,我来送你!” 话音一落,那柄银枪已是夹着呼啸破空之声,直奔婆雅的头顶刺了过去。 就在方杰险些惊呼出声的时候,婆雅身后的高墙之上突然乍起一声暴喝:“几百人对付一个,算得什么英雄好汉,这热闹怎能没了洒家?” 红光夺人,但闻龙吟阵阵,一并满是红光的仙剑当即不偏不倚地砸在银枪之上。这银枪灌足了女人浑身的力道,此番准头有失,其人脚下一个踉跄,那柄银枪已是脱手而出。 众人皆惊道:“什么人!” 但见两子自那高墙之上飘摇而至,一者红衣红裤,一者蓬发虬髯。 方杰心头一喜,失声道:“小七,剑一前辈!这也是师尊安排的?” 丁凡略一颔首,正色道:“三日之内,我长生门的一众兄弟已是折服在这北城当中,等下听我号令,机不可失,切勿为了一时心软致以永困于此,再难超生!” 幽都之众不识何者剑一,试问那早已混迹于东城之中的四脉首座又怎会不认识他?但闻前冲天峰首座薛岳嘶声道:“好你个弑师叛门的孽障,今遭来得正好,正好由本座清理门户,叫你永世不得超生!” “什么弑师叛门,你先等等,咱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日后再说无妨”剑一大刺刺地把足尖一勾,挑起地上那柄银枪提在手里,作势便要去摸自己腰间的酒壶,“洒家该还的早便在人世还净了,今遭我便让这幽都之人看看,向以正道天下自居的薛岳上人,究竟是个什么乌龟狗东西” “够了!” 剑一的话未说完,婆雅反倒一声爆喝,怒道:“你又算是个什么东西,将那银枪还给东城天王!” 剑一一愣,旋即指了指银枪,讷讷道:“你难道看不出,这枪上” 婆雅怒目圆睁,已是向着剑一迈出一步,复道:“我说,还给她!” “好好好,我还,我还”婆雅不论是死是活,东c北而城之战也是无可避免,双方只要开战,便是方杰逃跑的最佳时机,我又何必好心贴了凉屁股? 忖到这里,剑一抬手便将那银枪掷给毗摩质多罗,后者提起银枪,满脸不解地望向婆雅。 婆雅冷笑道:“本王答应过的事,从来都未反悔过,我还欠你一刀,来吧!” 女人看了看手上的银枪,又复看了看面前的婆雅,两手握的青筋暴露却偏偏无法将那兵刃横向面前之敌。 剑一早便在原处跳脚骂了起来:“你他娘的是不是傻呀,那枪上有毒!纵使方才几个喽啰破不了你金身,那女人可是东城城主,大增长王,这一枪下去,你他娘的哪里还有命在!” 婆雅神色一凛,怒目看向剑一。 谁料后者非但不知收敛,反倒越骂越是起劲:“你只管瞪,你就是将洒家瞪死,洒家也要骂你!人家都已不想动手了,你还逼着人家杀你,什么幽都战神,你他娘的就是个傻帽!天字一号大傻帽!” 不理剑一在旁嚷嚷个没完,婆雅此番已是栖身至毗摩质多罗面前,柔声道:“我婆雅说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现今我仍欠你一刀,是你自己动手,还是要我代劳?” 想必此间若无七月十四在旁拦着,剑一早便冲到婆雅身侧赏他两记嘴巴了。自也正在此时,那毗摩质多罗爆喝一声,终是提起银枪直刺婆雅胸膛。 那一枪破体而出之时,仍旧吱吱地冒着白烟,婆雅丈余高的身躯仅仅微微一颤,便轰然倒下。 那一枪果然有毒! 北城大震,万千修罗子民鱼贯涌出房门,手里自当已是拿好了趁手的兵刃。如若婆雅战死自还好说,可北城神王死得实在窝囊,其下万民又怎能容许如此卑鄙之人活着走出北城? 毗摩质多罗不可置信地盯着躺在地上的婆雅,颤声道:“我的枪上怎会有毒这枪上怎会有毒的是谁动的手脚,何人这么大胆!” 话音一落,那女人兀自暴涨丈余之高,千手千眼,口吐劫火,盯着脚下众人嘶声道:“你们是谁害我,是谁要害死婆雅!” 许久不语的薛岳抢白道:“方才是谁动过神王的兵刃,便是哪个动的手脚咯!” “放你奶奶的罗圈屁!”不待毗摩质多罗转回身子,剑一已是跳脚骂道:“我给那兵刃过手脚,方才砍向神王的兵刃是否都已被我动过手脚?” 毗摩质多罗眉头一皱,才欲争辩两句,谁料那剑一竟是字字珠玑,又指着她大骂道:“还有你,你们修罗道的诸神脑子里装得尽是些个什么?你一心只想着要问婆雅报仇,怎不问问自己手下的兵刃之上,哪来的奇毒?你怎不想想,婆雅处事向来正大光明,答应挨你三刀便就此不闪不避地硬挨三刀。他早便知道枪上有毒,还要受这一枪;而你呢?他几次三番暗示你军长当中有鬼,你听是没听?此番又要怒意蒙心杀了洒家,你动手吧!洒家刚好落个早死早托生!” 剑一话音方落,北城的一众修罗禁卫已将众人团团围住,但闻人群高喝道:“修罗道众,向以高手为尊,未想你东城一脉生得如此卑鄙——事已至此,你们一个也别想跑!” “呦呵”此番剑一倒是正中下怀一般地勾了勾嘴角,高声道:“欺我无人怎地,长生门众兄弟何在,我倒要看看谁有本事要了老子的命!” 但见墙头屋后数道身影略至北城正中,各个早便在手里亮好了招子,飞身跃至剑一身侧的司徒先生,四下环顾一番,转而朗声道:“伏诛星斗,地支天干,文曲星落,武曲下凡。我说你们这修罗众里,藏了几个不人不鬼,不忠不奸的畜生,证据这便在我手里,你等听是不听!” 东城众军自有一人高呼道:“听你姥姥!” 话音方落,北城正中当即暴起一团豪光——他们动手了! 远在暗处的丁凡闻言大喜,抬手抓起方杰的衣领,低喝道:“我们走!” 二人藏身之处距那北城大门不足两百来里,此番那天煞刹前已是打成一团,自然没人留意,正有两个身影飞也似的直扑北门而去。 只待二子奋力推开城门,面前却突然现出个丈余长的身影。 但闻来人厉声道:“擅闯幽都界门乃是不赦死罪,你等可是知道?” 二子闻言大骇——这人是婆雅,他没死? 正可谓: 长途路漫漫,舍命心难安。 道逢拦路鬼,恩义两难断。 欲知后事如何,且带下会分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九章:忠义大道 “我已经怎样死了?” 婆雅说话间侧过头来,盯着满目惊恐的二人冷声道:“借我北城兵变,妄图破界遁走小家伙,你们胆子不小啊!” 方杰c丁凡二人面面相觑,远方北城正中的杀声音犹在耳,他们若是发觉婆雅仍还活着,不可能继续鏖战不休莫不成死的那个并非是婆雅本尊?此番二子面前巨神周身所散发的凛冽杀气优胜灾劫,长生门众兄弟苦战被制难以脱身,他们二人又如何斗得过这堂堂的幽都战神? 棋差一招,满盘皆输。 见他二人不语,婆雅又复踏出一步,满眼杀意暴涨:“东城一众兵刃上的剧毒,可是你们搞的鬼?你们如此苦心算计究竟是何目的,莫非只是想逃出幽都而已?” 二人心头一凛,这家伙要动手! 杰儿此番修为尽损,已与凡人无二。如若婆雅一拳下来,还不将其珍为湮粉?此子乃是人间道的救命稻草,怎可让他不明不白地死在这? 先下手为强! 心念一至,丁凡的周身陡然暴起万丈豪光,高呼道:“我在前面顶着,杰儿快走!” 说话间,这老人至若火雨流星一般“夺”的一声射向来者,来者不闪不避反手掴出一掌,仍似方才那般,恍若也将丁凡当成了只烦人透顶的苍蝇。 方杰跺了跺脚,自无暇再念二人战况如何,双足猛踏,直奔近在咫尺的界门扑去。但闻身后“波”的一声巨响,那巨神好似玩味般地道了句:“仙法?” 刚刚那一手短兵相接,方杰还道那老人定当百死无生。既然婆雅能被那一击勾起了兴致,丁凡必定仍复安然无恙。只可惜,方杰的心思稍定,却是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一面墙上。 莫非我已到了幽都界门之畔? 只待这汉子大喜过望地抬起头来,映入眼帘的却并非是那幽都界门,而是那战神婆雅的一双大手! “离魂之术?” 来不及细想,方杰当下纵身窜至一旁就地滚连数圈,与之让出丈余长的身形,单膝跪地,抬手已是摸上了腰间的佩剑。 “我本就不是你幽都之人,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阻我出城?”但见来人环臂当立,方杰自也不敢乱动,此番只恨自己一身修为尽损,不然当真还有搏命的机会。 婆雅脸上的怒容明显淡化许多,一挑眉毛淡淡道:“凡人你也想同我拼命?” “他是凡人,我却不是!” 话音一落,那丁凡终是赶到了方杰身边。定睛望去,这老人本来白璧无瑕的素衣已被方才的一战轰杀得千疮百孔,其左侧的胸膛更加赫然瘪了半边。 老人瞪着一双充血的眸子高喝道:“兀那婆雅?对付个凡人算不得什么本事你既归为幽都战神,何不试试我?” 婆雅又复挑了挑嘴角,似是仍无动手之意:“试试你?就凭你现在这般?” 丁凡一把将方杰拽至身后,口中念念有词,单手打了数道禁制,结天宝莲花印:中指c无名指紧扣掌心,其余三指穆然腾起三点幽光。旋即这老人想也不想,抬手便将这莲花手印扣向自己心门。 但闻一阵叫人头皮发麻的噼啪之声,丁凡方才已经瘪进胸膛的肋骨竟在转瞬之间复原如初,而其身形竟也同时暴涨数倍,直同婆雅一般大小。 婆雅就此盯着丁凡玩味道:“天宝莲花印?不动明王?你这小家伙会的东西倒是不少来来来,你若能受得住我一拳,凡事好说!” 就在此时,那老人才复张开眼来,两颗瞳仁此间已顿做一片金色,双肩与头顶正在此时也已暴起三团紫色苍炎。 手结天宝莲花印,自解天地禁制,暂借人身化为六界不动尊者。得此化相,莫非是临阵婆雅一人,便是修罗四位神王皆在,恐也难以撼其真身。 方杰心中大奇:未想我与师尊仅仅三年未见,他在这修罗道内竟能得此多天造化!只是这功法顷刻间便有如此神威岂非又是我长生门祭命的邪术? 阵前婆雅眼中神光暴起,五指虚张,一股磅礴的吸力自从周天之上传来。虎虎劲风奔袭,遍野残砖碎瓦全数直奔婆雅而去,方杰心下一凉连忙稳住身形,此间却只若浮萍一般被这股狂劲直扯过去。 这便是修罗神王的本事吗? 但闻“啪嘞”一声脆响,婆雅单手一紧,一记直拳就此直来直往地轰杀上来。而那丁凡面色不改,右手母指轻掩小指,自结三钴金刚印,抬手一掌便迎了上去。 拳掌相击的一刻,满城之内轰然一阵雷鸣。余波所及,北城的诸房诸墙,立时被这劲力推倒,距着二人最近的方杰,更加至若脱线风筝一般倒飞出去,擦着地面直将那铁打钢铸的天煞宝塔撞了个凹痕才复定住身形。 仍复交战的众人大骇之际,皆数偏过头来,望向此城正北。只见遍野墙倒屋塌,百里之外的界门前,却是兀自站定二人。 丁凡钢牙紧要,死死地扣着婆雅之手嘶声道:“我没死你说话可还算话?” “本王,从未食言!” 此番单拳被制,婆雅非但面无怒意,看向丁凡的眼中竟然满是钦佩之色,只闻其动容道:“这天宝莲花印乃是天地不容的禁术,你可知道,方才你这一印解出,只怕往后再也难入轮回,将永生永世成为我修罗之鬼了?” 得以婆雅首肯,这丁凡终是脱力一般地栽倒下去,其身行更在转瞬变为正常大小。婆雅一惊,抬手拦住老人的腰身,复道:“为何你拼死也要送那小儿出城,你知不知道,方才我若一拳打实,你早便灰飞烟灭了?” “谢神王法外开恩”丁凡有气无力道,“我等初入幽都仅仅三百余年,三百年间即便大小征战不休四城皆有你等诸神王坐镇,搅不起多大风浪。只是人间区区三年,我旧时手足已然损伤殆尽!诚然诚然我此番早非人间之灵,可我却放不下人间之事!大道所向,忠义为先,惜时安史而贼谋逆未能憾我唐人河山,他区区灾劫自也休想!” 婆雅就这般静静地听着,直待丁凡讲完,他已是托起是人走到北城正中,径直穿过满面惧色的众人,就此定定地指了指七月十四怀中早已昏厥过去的方杰,继续道:“此子,又与你口中的‘忠义’有何关系。” “他啊”丁凡复道,“小民不才,他是我在凡尘中的亲授弟子,也是能破那人间大劫的定数之一。早在人世,他为求奈落铄抗衡人间大劫,才致以触动九华山的禁制,跌入我修罗幽都,他不是” “好了,本王弄清楚了。” 婆雅说着,便将那老人扶向七月十四身旁靠好,对其柔声道:“只待本王处理好此间的兵乱之祸,你等平定人间之劫的事,耽误不了!” 未等婆雅转身,那早已化身人相的毗摩质多罗已是走进了其人身后,此番轻咬朱唇,赧然道:“将军静心静心冤枉你了。” 婆雅一愣,转而朗声大笑:“只怕我若不使出这苦肉计,你还当真分辨不出东城之内那个是忠心的马,哪头是弑主的狼!” 静心定了定神,转而对其手下朗声道:“苍云涧云鸿真人c盘龙岭金龙上人何在!” 但见两人唯唯诺诺地栖身上来,伏身便跪,颤声道:“小小的在!” 静心皱眉道:“你等一者掌司全营兵刃,一者看管本宫甲胄私用,我倒要问问你们为何我东城将士,乃至本宫的兵刃上皆数被人淬了剧毒?” “这” 其下二子面面相觑,仿佛有何顾忌一般,深埋其首笃定心思不再言语。 静心冷哼一声,抬手便是按向了云鸿真人的头颅,冷声道:“好你们一群吃里扒外的畜生,叫我在天煞刹中丢尽了脸面,此番还要硬充好汉不是!得了那人什么好处?莫非当真是不见棺材不掉眼泪吗?” 此番威压骤起,一缕腥臊之气当即便从金龙上人的胯下传来,但闻这厮颤声道:“云鸿老弟那几个鸟厮早便丢下我们跑了!你还在此苦撑着作甚,你若不说那由我来说!” “哦?” 静心手上力道一松,当下长身而起对其麾下之众高声道:“每组兵长与我清点好人数,倒是给本宫好生开开眼,哪个畜生意图谋逆造反!” 正可谓: 三载不闻天下计,百年方得大自在。 不念往生人间世,幽都界门路南开。 欲知后事如何,且带下会分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章:重见天日 “禀神王,刑山部人数无恙。” “狱山部剪除方才战损,无恙!” “将山部无人伤亡,一个不少!” “莽山部还剩四人,方才一战几近灭绝陈尸清点完毕,无恙!” “我领兵来时的四位先生呢?”静心直把牙关咬得嘞嘞作响,恨声道,“果真是他们几个搞的鬼这群朝三暮四的狗贼果真留不得!来人啊,纵使掘地三尺也要将这群杂碎给我” “不用啦!” 不等静心说完,在旁的司空先生终是对其轻轻地摆了摆手,旋即把头一歪,苦笑道:“我家兄弟正与那几人鏖战,他们一个也跑不了。” 众人循声望去,但见距此两百多里的去路上,点点星光坠地,道道奔雷穿空,正有四人酣战。 “好你个孽障,当初人世见到我等避犹不及,今遭偏偏似是块狗皮膏药,你究竟滚是不滚!” “滚?” 剑一冷笑道:“妄你薛岳老儿活了八十有六,怎个说起话来仍如市井泼皮一般!你倒是给老子瞧瞧,什么叫滚!” 殷去幽横掌在胸,抬手指向剑一大骂道:“你个弑师叛门的逆贼,惜时我等有心留你活路处处忍让怎知你这般不思悔改,反倒恩将仇报?阻我仙道光复大计,你可知自己要惹下多大的祸患?” “祸患?”剑意苦笑两声,已然抱剑在胸,“什么祸患能大过凡尘万灵血洗?我仍在人世之时闯下的祸患还少吗!此番洒家已是看透了什么正邪狗屁,皆数与我无关!初在人世尔等与我处处打压,今遭,也到了你们还债的时候了!” 话音一落,剑一掌中裂痕登时暴起一团豪光。只待其两手一松,那柄百炼仙剑竟是诡谲莫名地悬停在胸前。 余下三子大骇,薛岳见此更是失声道:“傲剑青云决?你叛门下山之时,不过是个连碧云诀都为岑化境的废物,这青云决的御剑之术又是何人传授你的!你可知道,偷学门派武功乃是江湖大忌,你这贼斯,怎个这般无耻!” 殷去幽与那金家堡主金威有哪里顾得了剑一手上的功夫师承何处,薛岳自顾破口大骂之际,这二人已是拔腿便跑。 剑一这边厢同样只把薛岳的戏谑之言当作屁话,连掐数道剑诀,转瞬指尖轻弹但闻“啵”的一声轻响,裂痕魔剑已然带着尖啸破空而去,直夺二子后心。 “小心!”此战即使避无可避,便只有杀了眼前这贼斯一条出路。薛岳惊呼之际,更复抽出腰畔剑刃,手捥数道剑花杀向剑一。 徒闻身后道友提醒,那奔逃中的二人来不及细想,就地猛一扭腰,那柄仙剑就此擦着二人的脊梁飞入天际。 二子大骇之际,足下一转,丝毫不做停留紧追薛岳后尘,直奔剑一而去——这贼厮招式已老,此番有无利器傍身。此时不上,更待何时! 薛岳当头一剑势如破竹,眨眼之间便已袭至剑一鼻尖。谁料那汉子竟是足下连点,朗声笑道:“来得好!”那柄寸芒仅距剑一不足两寸之遥,却是偏偏再难精进分毫。而这汉子脚下疾行,手里也未闲着,但见其剑指翻飞,轻轻向后一勾,那柄破空而去的仙剑只在半空打了个呼哨,竟是如同生了灵觉一般折返回来。 但闻耳畔尖啸不歇,薛岳身后的二子惊呼道:“薛兄,那贼厮用得,不是青云决!” “青云决算是什么东西!”剑一冷哼一声,抬脚踢向薛岳的小腹,转瞬借此余力在半空凌厉地一个翻身又道,“仙道诸友,这便叫你们看看究竟何谓剑道大成之数——明剑·开!” 半空之中,剑一骤然两臂大张,开字落定,那柄寒光凛冽的仙剑微微一颤,转瞬变为千道寒芒,直奔众人袭来。仙门一众大骇,无不止步低头,数道寒光眨眼之间便逼近剑一身侧,转而剑身向外轻翻,环绕在其腰间不住盘旋。 而那三子只觉后脑一凉,探手上去当即摸到一把浓稠浊血——方才变数突然,其人自认反应灵动迅捷,竟也难保不被那万丈寒芒给削掉一片头皮。 一阵恶寒当即涌上心头,那金威后怕道:“你这孽障下手如此歹毒,你我无冤无仇,为何招招直欲致我于死地?你们冲天峰自己的恩怨,老朽不管了还不行吗!” “无冤无仇?”剑一又复抬起双臂,万道剑芒冲天而起,以四人为心,当即将此地圈成一方樊笼,“今遭修罗道内画地为牢,我等的新仇旧恨,也该请算个干净了!” “好好好,既然你这般不识抬举,那老朽只有再负杀生之业了!” 这仙门三宗早在人世便是旧相识,已然心意相通。金威话音方落,殷去幽的一抹琴音早便奔涌而来,琴音乱敌之时,一抹碧幽豪光更是径直钉向剑一心口。 远处的静心眉头一皱,自已准备出手相助:“以多欺少,那小子有难!” 谁料这东城巨神才欲动身,却被抱臂在旁的婆雅一把揽下。静心不解地看向来者,来者同样眉头微蹙,却又复轻轻摇了摇头。静心转而再望那一众长生门人,谁料其众竟与婆雅一般,同样抱臂在旁,或眉头深锁,或紧咬牙关——他们分明在替那莽夫担心,却是唯有一人有意上前相助。 以寡敌众是这厮自己的决断,自当本着视死如归的信念迎敌,此番若有神佛相助,岂非有辱英雄二字之名? 更何况,剑一是人死得冤枉,为人又太过耿直。若不叫他在此出了这口恶气,只恐其重堕轮回之时戾气难消,再造杀业而误了修行。 再说那剑牢当中。 琴音相扰,剑一足下自是失了方寸,此番在这琴音剑网之下左闪右避,似乎不下五十招内,定然要被人斩下头颅。众人心悸之时,顶天之上又复一声闷雷乍起——原是那琴音也好,剑网也罢,皆是为那金威的奔雷敕令争取时间。 此战,胜负已定。 那三子已然勾起了嘴角,但闻薛岳冷声道:“早在人间你便是个废物,再堕修罗道内,你莫不成便把自己想成了大罗金仙?你这贼厮这辈子,下辈子,几世几生都是个废物!” 剑一就此被那薛岳骂个狗血淋头,谁料他竟不怒反笑,抬脚向下一蹬,竟是一改方才笨拙模样,当即冲天而起:“这句话洒家原原本本地还给你们,你等这群废物,这辈子,下辈子,几世几生都是群目光短浅的废物!” 话音一落,周遭万道剑芒微颤一番,立时剑首向内悬于半空当中,此番这剑一恍若九天杀神一般,抬起一张大手森然道:“画地为牢,万箭穿心——明剑·灭!” 万千剑芒得此禁令当即直奔三人而去,眨眼之间,三子当真犹如万箭穿心一般,闷声不及便已毙命当场。而那剑一本已报得大仇,双眸之中却是涌出汩汩血泪——手刃往日故交,似乎并没有他想得那般痛快。 夺c夺c夺的三声闷响过后,仙门三宗的陈尸就此被那剑一扔在静心面前。 但见那男人俯身拜倒,朗声道“小民剑一,一时意气使然,未能替神王留下条活口,请神王定罪!” 静心c婆雅相视一笑,一人搀起剑一的一条手臂,柔声道:“无碍,那仙门四宗的罪状方才你们司徒先生皆与我等说过了。那几人游走幽都四国借我修罗众好战之风,处处阴谋算计,只等我四王战至力竭之时好一并将我除尽,以替神王之位。他等又怎会清楚我等于此佣兵一方已复万载千年,就凭他人世的半点花花肠子便向图此霸业,只怕即便未来我等毙命当场,他们四人也无法服众!” “好了!”婆雅微笑着看了看仍复躺在七月十四怀里,不省人事的方杰朗声道,“万幸我幽都自家丑事未能被这凡人看到,否则岂非大大的丢脸?” 话音一落,这婆雅抬手便从七月十四怀中拽出那男人,向他的背上猛拍一掌,方杰就地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只待其定了定神,看到面前的静心婆雅,当即身形一矮便要出招。 婆雅却是淡然一笑,道:“好了好了,该送这小家伙回家了!” 但见那神王抬手摸向方杰头顶,口中念念有词,方杰的身形却是越来越淡。 “师尊c小七c司徒先生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方杰一脸慌乱地看向众人,尽收眼底的,却只剩下众人满足无比的笑意。 “昔时我等未能好好同你道声珍重,杰儿凡间的事,便交给你了。” “师兄带着我们那一份,在人世好好地活着,最好早些同咱们的大小姐成亲,生一个啊不,生一堆大胖娃娃!” “啊玉公子,我家轲儿c阳儿脑袋笨,如若你碰上他们还请万万留情,还有告诉他们,切记不要被浮世业障蛊惑丢了心智,我剑一的衣钵,便有那两个混小子发扬” 眼前一阵白光暴闪,那玉公子方杰再张眼时,他初入九华山而震落的那片叶子,竟仍复飘在半空,刚刚触地。 不待方杰惊奇,他身后却是有人厉声道:“你是玉公子?” 正可谓: 离天三尺三,万马战犹酣。 修罗无白首,一剑起天澜。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一章:两生花开 一路仗剑疾奔,只是传闻这群山之中鬼神邪祟充盈,现今万轲本是有伤在身,诚然再难兼顾是否有人偷袭,遂直到身处九华山腹地,万轲便已收起了脚下的仙剑改作步行。 山高林密,遍野猿啼。 此番万轲天选脉的灵觉虽有突破之象,碍于丛林经验不足,稍一分神便难保不被林间瘴气蒙了眼去。谁料他步步小心如临深渊,非但一只恶鬼邪祟都未遇到,竟还在这九华山深处见到了一个乌发及腰,满身鬼气的同年男人。 这人好生面熟我在哪里见过他,他是何人? 男人不动,万轲自也不敢上前。 直任神思急转,未果半晌,万轲的一颗活心当即“咯噔”一声——这人,是当日飞云城中见过的玉公子方杰! 他来这里做什么也是为了奈落铄? 现今此子周身鬼气森森,莫非他也成了灾劫兽军手下的亡魂? 不论如何,万轲也总算听说过长生门玉公子的厉害,当即提剑在手运气周天灵觉,试探着轻声道:“玉公子?” 谁料一语话罢,那男人竟是周身大震,一个趔趄跪倒在地,嘶声啜泣道:“师尊杰儿清楚杰儿定不负师门所托” 这人莫不是疯了? 他是真疯,还是装疯卖傻? 不敢怠慢,万轲又复小心地向前探出两步,接着道:“你可是玉公子方杰?” 那男人身形一顿,旋即头也不回地冷声道:“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不是兴许我等还能结伴同行,搭伙下山”早在飞云城屠龙之时,万轲的肉身虽似陷入长眠,肉身之上五感六觉却皆数清醒如常,他记得清楚,这背影,这声音,正是玉公子无他! “你若真是方杰那便无需饶舌,都在剑上!” 剑一c成阳行踪不明,兽军乱世覆水难收,自是与这玉公子脱不了干系,念及此处,万轲直把一口钢牙咬得直响,不由分说抬起仙剑便向方杰的后心猛刺过去。后者冷哼一身,不闪不避就地长身而起,抬手便已擎住了万轲的手腕,另一只手更在同时摸上了其人胸前。 万轲只觉前胸一凉,恍似贴上了块亘古寒冰——这贼人是奔我心肝而来! 间不容发,万轲周身骤然暴起一团氤氲白气,竟是当下震开了方杰的手腕,旋即掌中仙剑登时暴起一团宝蓝之色的流光,反手直削方杰脖颈。 方杰大骇失声:“天剑诀?你懂天剑诀?” 这一剑诚然去势刚猛,对方杰来说却并非是难以化解的招式,谁料原本占尽先机的男人竟是大吼一声,连踏数步与万轲错开几丈之遥。 “你怎会识得天剑诀,你究竟是何人?” 仇人见面,一击得势又怎会留手?将错补过,一剑落空,万轲则干脆将那剑身削进土里。剑势余威难泻,当即弯成一道诡异的弧度,旋即但闻“轰隆”一声巨响,剑刃所在当即被轰杀出个深坑,那柄百炼仙剑更复碎成一地湮粉。万轲便就此威势,直若根离弦快箭般迸射而出,以指作剑,而其剑锋所指,正是那方杰的心门所在! 破空声中,只听这男人咬牙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剑一之子——洒家万轲!” 剑指所向方杰周身大震,身形一晃,那来势汹汹的万轲竟然当即自其身上直穿过去,但闻方杰高声道:“不打了不打了剑一前辈三令五申要我好生照料与你,你我皆是故交,何必刀剑相向?” “放你娘的屁,谁和你这贼厮成了故交!” 万轲大骂道:“我义父乃是顶天立地的豪杰英雄,岂能和你攀上朋友!等等你是说你见过我义父?” 方杰连忙道:“非但见过,还曾同吃同住几日光景” 万轲双眼神光大放,“何日何地?” 方杰扯了扯嘴角,“就在方才” “方才?”徒闻此言,万轲却又是将手上仙剑提了起来,冷声道,“你当我是三岁孩童吗!你方才岂非就在此地,何来同吃同住!你这贼厮又要耍什么花招!” 眼见万轲有要动手,方杰急道:“万兄听我解释这九华山连通往生六道,一入仙山腹地便要触动地藏菩萨所设禁制,我惜时来此连堕地狱c饿鬼c修罗三道,正是多亏你那义父与我长生门众相助才得以脱险。人世一天地下一年,想必我在三道往生当中度过的数日光景,在人间也只是瞬间” “放屁!” 万轲道:“什么六道九道,什么狗屁禁制,怎个我入了这九华山就毫发无损?你说的这些皆数与我无关!我只问你,天海云阁百十来口人命是否当真毁于你手,我义父蒙山一难是否拜你长生门所赐!” 万轲句句如钉,那方杰周身一震,涩声道:“是你说的都没错,可是” 万轲复道:“可是什么!既然我从未冤枉过你那你我还有什么好说的?” 话罢,但见此子并指成剑,三尺寒光当即自其指尖磅礴而出,“你手上染尽无辜鲜血,我今遭便替天行道借义父之剑,荡平你这妖魔!” “万兽血洗山河,你还有心同我内斗?”连番劝说无果,方杰也自大感不畅,只手虚张寒意凛然,“我本欲同你好言相商,谁料当真如同剑一前辈所言,你这家伙,果真是块蒸不熟煮不烂的石头!” 冲天杀意骤起,万轲的身形不禁一滞。 高手过招,毫厘之间已是足够,得此时机方杰当即五指成爪,急扣万轲左肩。 万轲大骇,只得在半空之中强扭腰身,运指如剑,直奔方杰手腕而去。谁料眼前的方杰只做海市蜃景一般,万轲这股匹练剑芒恍若斩在空气之上,剑锋掠过,面前哪里还有方杰的人影? 不好!这贼厮用得不是凡间的功夫! 心道不好,万轲的双肩之上兀自一凉——这厮何时绕到我身后去的? 身形被制,此番十万火急,万轲想也不想,自顾将神海灵觉强运一个周天,暴喝一声:“滚!” 双肩之上顿觉一轻,这万轲当即连掐数到剑诀,周身更复寒芒满溢:“只懂左闪右避的鼠辈,倒是给我看看这招之下,你要躲到哪里——天剑十!” 话音方落,万轲徒闻耳畔一人轻声道:“既是躲闪不得,那我便不躲了!” 方杰?! 徒闻轰隆一声巨响,九华密林之间顿起一阵豪光,而那豪光当中,正有个遍体血痕的俊朗青年,将个毛头小子死死地按在地上。 方杰此番似乎并不好过,腰身以上密密麻麻地布满剑伤,有些更加深可见骨。 此番手掌触及万轲的那条断臂,眼神瞬间变得阴冷无比,嘶声道:“你这胳膊上的伤雅座的人来找过你?你可是见到无事生了?” “关你屁事!” 万轲在地奋力挣扎无果,终是涩声道:“技不如人,老子认了!有本事便给老子一个痛快,又拿雅座出来唬人作甚?岂非你也是雅座之人?” 方杰却似异常恼怒,扣在万轲腕上的那只大手又复加重了力道,咬牙道:“他可是要你拜入雅座堂下,你应是没应,快些告诉我!” 怎奈后者全似滚刀肉一般,冷切一声过后,好似已经打定主意,不与方杰多说。谁料,只带其刚刚别过头去,眼前一黑,自有一物当当正正地定在他眼前寸于之处。 只待那万轲定睛一望,不禁哑然失声:“银腰牌?你也是雅座之人?” 方杰却仍用那股不容辩驳的口吻重复道:“我再问你最后一次,入没入那雅座?” 万轲又复努力地挣扎一番,冷声道:“我自誓同你不共戴天,你即使雅座之人,我又怎能与仇人一伍?” 谁料方杰竟是如释重负地长舒口气,“如此便好,看来还来得及” “来得及什么”万轲话音未落,徒觉自己那条新生出来的右臂一阵剧痛,不禁嘶声道:“畜生你究竟想怎样!” “你忍着点无事生那狗贼城府极深,你当他会那么好心帮你医病?” 话音一落,万轲的面前当即被人抛下一条通体银白,无手无足,肥硕巨虫,“此虫名唤‘应声’,啖食寄主血肉,日进一寸,终于其人颅内产子生卵。到了那时毒虫入脑,只怕大罗金仙也救不了你了!” “你你先放开我” 万轲动了动被方杰扭得早已酸胀麻木的右臂,赧然道:“你说的都是真的?” 方杰道:“当真毫无半句假话!我长生一脉的确在江湖当中欠下诸多血债,可我等绝非正道那般口是心非之辈” “等等” 后者定了定神,转而道:“你说在六道当中见过我义父的踪影他不恨你长生一众取他性命?他你在何处见过他?” 方杰哑然失笑,“谁和你说剑一前辈是死在我长生一脉手里,是玄星子那老儿不是?” “我义父不是你们杀的?那他又是何故重入轮回之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万轲一步抢到方杰面前,涩声道:“你在哪见过他老人家,他老人家过得可好?” “修罗幽都一事三言两语说不清楚,寻得奈落铄为重,你我边走边说” 正可谓: 一念苍生两因缘,一入菩提一入仙。 若使群芳托朗日,何故金身化无间? 欲知后事如何,且带下会分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二章:长生因缘 “你是说这些年来惨死在兽军手上的仙途中人,皆数堕入了修罗道?” 方杰c万轲二人一路边说边走,此番密林障眼处处猿啼,总该深入九华腹地,可是莫论佛体真身,他们就是连一间庙宇都未曾见过。 这奈落铄的传闻——究竟是真是假? 不过沿途路远,方杰自也从长生崖的黑水胎动一直讲到了修罗道婆雅显圣。其间种种因果既已说开,万轲也不禁对面前这个同年男子大感钦佩,往复仇怨自也消弭于无形。 只是方杰既然告诉他仙途中人皆以成了修罗众,为何不见他提起成阳? 方杰自是看不到万轲所想,此番一人走在前面,嘴里仍是不忘嘀咕着:“惜时我在修罗道内九死一生,当真多亏了剑一前辈拖住正脉四宗那群牛鼻子想来如此豪杰竟未能早些与他相识,实乃人生一大憾事,不过无妨,此番遇到了万兄你,也算了却了我心头那一缕郁结。” 万轲看着方杰的背影定定地出神,过了良久,总算艰难地开口道:“方兄你在哪修罗道是否看到了成阳?” “成阳?”方杰讷讷地转身,讷讷地盯着万轲的眼睛复道,“方才你我交手之时我便想问了,成阳是谁?” 万轲叹气道:“就是昔时被你打下不死渡凤劫,差点成了具干尸的那个男人,就是昔时天海云阁的唯一子嗣你在那幽都当中可有听到他的消息,义父可否提起过他?” “天海云阁”方杰骤然陷入沉默,一双眸子更是闪烁不息,此番即便是人沉默不语,也能听到他粗重的喘息之声。 “天海云阁的屠门惨案,当真出自我手不假这便是我为何不想叫你堕入雅座的原因。” 万轲实际指向从方杰口中探听到成阳的下落,对雅座是何去处根本并未放在心上。谁料后者未等万轲说话,已是抢先一步接着道:“众人皆当这场江湖浩劫乃是人间定数,即便师尊与司空先生也把‘定数’二字挂在嘴边,可你等又怎会知道这灾祸的本源,便是出自于雅座之手!” 万轲双目骤似铜铃,周身大震,沉声道:“雅座一众如何手眼通天也不过是区区凡人,就凭他们便可引动如此惊天浩劫?” 方杰道:“我长生一脉世代镇守在空冥涧那方黑水之畔,你还真当江湖传言不假,长生崖上灵韵充盈?我呸!” 昔时盛唐国运昌隆,奔走江湖求仙问道者甚多,这仙山的灵韵一经发觉,周山之上的清修仙人自难保往日安宁。 威名累偏财,人众无仙脉。 仙山脚下的村落一经成为旅居于此的路人客栈,山野鸟兽,幽林木材自当要被大肆搜掠。 试问,山间鸟兽死绝,古木伐尽。这仙山风水龙脉既损,又何来灵韵充盈一说? 不过这世间不可能平白无故地突然多了一座高山,自然更不会平白无故地在这山上贸然多了一宗门派。 其实那长生崖崖上之所以会无端端地冒出一个完全凌驾于江湖之上任何一脉正道的长生门,究其根本,自然也在那雅座身上。 如今也不妨追溯到那长生门的第一任掌教,而今雅座春夏秋冬四总舵主之一的李总舵主,李昭亭。 江湖盛传长生崖上灵韵充沛,本应是四方修行义士的必争之地。而那长生崖之所以横亘天下千万年无人胆敢踏足的真正原因,抛开龙脉损毁草木死绝风水气运变作大凶之象,最为人所诟病的,当然便是崖后的那股异常浓烈甚至已做实体的杀伐之意。 是故假若一批本不十分张扬的人暗自潜入了那座山中悄悄地去做些事情,江湖之大自然不会有人为之挂怀。直待那长生崖上自已开门立派以后,江湖之上的那群聪明人当然只会徒生一股恍惚之感,仿佛那长生崖顶一夜之间便是旱地拔葱地多了一处门派。 自那李总舵主接任长生门主开始,历任门宗只认为长生崖的存在,最多便是为了执行黑老大经由四总舵所下的一切排除异己,豪取强夺甚至顶包替罪的铁律而已。是故长年以来长生门做事历来心狠手辣,不择手段。而为免门人将这秘密泄露出去以致长生门失去了初建的意义,所以历任门宗自也对那雅座之事绝口不提。 而今细细想来,雅座之众的狼子野心岂非昭然若揭? 当日丁凡命其在那凤鸣山下豢养百万钦原为何会招至惊蛰堂的连番拷问,为何当日四脉攻顶雅座会置身事外袖手旁观,为何历年以来雅座要如此重视甚至几次三番地暗中维护长生门这个对它来说可有可无的地方。 顶包替罪是假,排除异己是假,巧取豪夺更是活脱脱的一层羊皮。长生门这个去处本就可有可无,对雅座来说最为重要的,原来是那崖下的空冥涧,是那空冥涧中的灾劫本尊。 长生门人自当个个本领通玄,可若命其一并歼灭堂堂傲立天地百年的正道几脉根基实是痴人说梦。若是依仗雅座势力威逼其等就范,又难免在那百年大派之中遇到几个一如剑一那般软硬不吃的硬骨头。如此一来,即是传说有云,却也不妨叫那长生门背上顶魔道恶首帽子一遭天下万人唾骂,直待灾劫降世之时再借助那妖王之威 一不做二不休,斩草除根,一个不留! 自此江湖各道百废待兴重新洗牌,最后的赢家,当然便是活到最后的雅座。 方杰说到气急之处,一口钢牙已是咬得嘞嘞作响。 而那万轲小儿更是听得连连寒战——当日漠北草场遇到的那个男人,那个为其续脉疗伤的男人,竟是出自如此阴险狠毒之处? 雅座中人即可凭借权谋之术策动此等旷世灾劫,若想了解区区一个成阳的性命,岂非等同捏死蚂蚁那般简单? 忖道此间,万轲不禁颤声道:“既是如此,当初天海云阁灭门岂非也是你长生一脉收了雅座指使?” 方杰摇了摇头,“碧云珠虽未列世间宝器之末,却也有延寿续命之妙用。昔时我师娘佩羊脂蛟螭令,携八字辈,司立秋堂,乃是整个雅座的财路命脉。师娘重病,黑老大连下五道禁令,命我门人誓夺碧云珠,为师娘续命。昔时我还道是雅座之人多少念及旧情,还有点良心可言” “现在总算清楚,当日他等便已笃定心思催动空冥涧的鬼胎归位。我若取得碧云珠,自可救回师母,雅座也便了却立秋堂群龙无首的窘况;我若取珠失败,定然屠尽天海云阁为主母陪葬,届时百万冤魂骤起,灾劫胎动之日便可前移,如此一箭双雕的买卖,一盟之主的黑老大,自当算得比谁都要清楚。” 万轲冷笑两声复道:“未想还有逼得天海云阁遗子恨意盈身,苦练功夫一欲报得血海深仇,未想那子机缘巧合之间,竟也拜入雅座门下。” 方杰点了点头,深深地望向万轲的眸子,正色道:“我归来之时耳鼓轰鸣不绝,并未听清修罗道众弟兄与我的交代,我只记得剑一前辈曾于我说过,要我转告你等切记不要被浮世业障蛊惑丢了心智,他的衣钵仍要交由你们二人发扬。是以,不论如何,雅座那地方,你是玩玩去不得的!” 万轲大喜,急道:“当真是义父和你说的?以你之言,义父也未曾见过成阳那小子?” 方杰点头道:“成阳收了我渡凤劫一招,如若当真如你所言,此子单凭自己之力突破那层禁制,他的本源修为,自是超出你我想象的。如今的他,没那么容易死。” 方杰话音刚落,但见数里之外一团佛光平地而起。 不待二人惊呼出声,但闻一人朗声道:“百年光景弹指一瞬,未想今日突破六道天命锁的,竟会是两个人——你们可是为那奈落铄而来?” 是地藏王菩萨! 正可谓: 威名累偏财,人众无仙脉。 金钟青山谷,邪骨幽涧埋。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三章:山中有山 安忍不动,犹如大地,静虑深密,犹如秘藏。 大愿地藏王菩萨?! 二子望向佛光去处,只见一头铁骨钢鬃的雄狮盘卧在一处青苔巨石之上舔舐毛发,旁遭再无他物可寻——莫非方才说话的便是这头狮子? 方杰一把护住万轲,悄声道:“这山野之间禁止重重,妖魔野鬼都想来此佛性充盈之处炼体封仙,切勿着了人家的道!我先上去查探,你处处小心。” 后者用力地点了两下头,方杰这才缓步蹭向那头雄狮,试探道:“狮兄我等云游至此本无意冒犯,方才可是你在说话?” 雄狮骤然起身,一双眸子精光四射,天地独尊的兽王气息毫不遮掩地澎湃而出。但见这雄狮斜睨了方杰一眼,纵身几个起落便已来到这少年身侧,也不哼声言语,绕着他的身子来回踱起步子,上下打量个没完。 这雄狮身份不明,更加摸不透它的来路,纵使此番犹如百蚁噬心那般惶然,方杰也只能收敛心神站定戒备,不敢妄动分毫。 只觉得双肩一沉,一口湿热之气喷在脑后,方杰不觉周身一紧,遍体汗毛颗颗倒竖——那狮子,现今就趴在他的身上! “你等可是为了奈落铄而来?” 雄狮是敌是友,莫非当真是想生吞了它以祭五腹,此番又是否应当在这佛家圣地动手杀生?一时之间心念急转,杀与不杀,动或不动,两般思虑难分伯仲,这男人竟是恍惚之间失了方寸,对那雄狮所问也不开口,也不应声,活脱脱变成了尊石头。 而就在方杰愣神的毫厘之间,万轲早已抽身上前,运指为剑一把抵住狮身脊梁:“我劝你最好从我朋友身上拿开爪子,但敢妄动,我即刻便叫你血溅当场!” 谁料那雄狮似乎并未将此威胁放进眼里,冷哼了一声推开方杰,自也将身后的万轲撞了个趔趄,信步走到二人身前,朗声道:“你们九华之行,若是欲取神兵,便随我而来;若是当真只为云游这里树大林密,蛇蚁毒虫繁多,没什么好玩之处,现在便下山去吧!” 二人对望一番,当即纵身追了上去。 雄狮所言不假,这空幽深山之中密林成排遮天蔽日,遍野落叶过膝,泥腥之气盈鼻不绝,蛇虫鼠蚁自然不在少数。沿途皆是参天古树,株株皆有几人合抱粗细,山野之间有无明路相引。这种去处,只怕几十年经验的走山人也不敢冒险踏足半步。即便没有那层禁制保护,单凭凡人的脚力,只怕一入深山也恐难会有出头之日。 不过此番深陷深山之中的二子,却并非凡人。 单凭方杰此番做遁入鬼道的虚无灵体,一入密林之中起落腾伏自与平地无二,而万轲相伴剑一数年,一身修为扎实牢靠,自也同那方杰不遑多让——二人本对自己的轻功脚程颇感自信,身前那头雄狮一路之间向来信步而行,竟是永远与其保持五丈之遥,不论二人哪班运气修为奋起追赶,偏偏就是难以与其贴身而行。 这家伙一定有问题! 二子不约而同地忖道这边,两只手掌已然暴起丝丝寒芒。 不容二人细想,那头雄狮已然止步于前,抬眼一望,二子悚然动容。 四野枯叶铺地,荒草凄凄;回身一望,山路陡峭,古树参天。此番种种足以证明,二人仍在九华山中不假。 谁料他们面前,竟然又复凭空出现一座直耸入天的青山! 这青山危峰兀立,四面笔直似乎处处悬崖,颇有一柱擎天之意;峭壁之上的山石之间无花无树,却是一改深秋时节的清冷光景,碧若流光一片盈盈草色。 山中有山? 为何远在九华之外,从未见过如此巍峨险峰?莫非——此番盛景,莫非只是那头雄狮的障眼之法吗?它欺瞒我等来此又是何目的,莫非这边有其同族? 万轲忖道此间不免大骇异常,双眼一眨不眨地盯死雄狮,抬肘碰了碰身侧的方杰,小声道:“方兄,你怎还不用天眼看看,我等面前的这座怪山究竟是真是假?” 方杰叹息道:“莫说天眼,五眼六通早已尽数被我用尽,此山勿论横看纵看,就是好似平地而起一般!” 万轲大骇回头,不解道:“这山是真的?!” “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 雄狮此番幽幽道:“九华横亘中原千年多少豪杰一闯本宗皆为佛祖秘宝‘奈落铄’而来;方才一举,实则也为试探一番尔等言行,多有冒犯,还请两位小友见谅!” 二人皆惧,惶惶然地一转头,对那雄狮抱拳道:“未曾请教,狮兄庙门何处?” 雄狮钢鬃大动,周身暴涨数倍有余,顿现真身。 威风凛凛面若虎,纵立当空犬耳动,狮尾龙身麒麟足,劲虬独角在当中——瑞兽谛听! 这谛听原是地藏菩萨几时修行之中的一条白犬,昼夜随主,处处使其逢凶化吉,只待佛祖肉身坐化成佛,白犬亦随之傍息。一世得道,脱肉身皮囊,得佛祖点化,此物乃是晓佛理c通人性c避邪毒的佛宝瑞兽。 此番二人既得谛听引路,地藏王菩萨岂非就在咫尺之遥? 但闻谛听幽幽道:“尔等被我狮身化相所摄,性命堪虞之际仍复不敢贸然出手诚然必有佛祖之地不敢妄造杀业之顾虑,然而一味好杀之人,定也不会将禅宗种种记挂于心,想必那鬼宗少年堕鬼成魔,自也有其苦衷。而另一少年” 谛听说着,转脸望向万轲一侧,复道:“那少年一身正气刚直不阿,为保兄弟性命更加甘心以命相搏,单凭肉身凡胎竟敢威胁一头不明来路的狮妖。我这一关尔等算是通过了!” 谛听语罢,二子无不脊后一凉。 佛脉正统,跳脱六界之外,不在五行当中,乃是万世万宗最为登峰造极的一脉。想来当日婆雅一拳大破丁凡天宝莲花印,何等神勇?修罗幽都四位天王联手,也恐难自佛祖手下占得半分便宜,这也正是为何修罗之众酷爱练兵,战火不歇的症结之一。 方才如若二人出手,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未想这山野之间当真竟有真佛保佑,方杰拱手道:“草民见过佛祖敢问” 不容方杰讲完,谛听又复摆了摆手:“只怕你在那修罗道里呆的时间太长,说起话来怎么同他们一般?什么草民佛祖你我皆乃天地一粟,何谓民,何谓佛?只不过是老朽活得时间长些,见过的事情多些罢了。你方才要问的,可是菩萨的去处?” 二子对视一番,眸子当中神光大量,练练颔首,喜道:“佛狮兄说得正是,而今天地蒙难,我等斗胆问菩萨借取重宝,择日定当归还!” “天地蒙难”谛听高昂兽首一望青天,但见四野古树恍似生出神识一般,竞相收起枝丫,浮云漫卷的青天白日赫然映入众人眼前。 “天地蒙难,朗日晴空皆做虚妄一般尔等可知,这世间芸芸,又有多少并未将之放在心上?它们一众妖魔好杀无度自是罪孽深重,如若要其死于尔等之手,尔等岂非同他一般妄造杀孽?菩萨如若当真将那神兵赠你——岂非是‘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方杰看了看万轲,转复正色道:“人道之中,我早便是个恶贯满盈的罪人,本不在乎再添杀孽。此番天地遭此大劫,身为李唐子民,自有护国之本。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平灾屠魔之事无需万轲操持,万千罪责更复与佛祖无关。前有看守禁制不严之责,后有叛门下山忤逆之嫌。天道正宗,律法明鉴,所有罪责,便由方杰一人扛下只求能叫那畜生,滚回炼狱莫扰凡尘安宁便罢!” 谛听深深地望了方杰一眼,转而别过头去,涩声道:“菩萨就在这青峰山巅之上,你若当真要取那奈落铄,便自此爬上去见他吧!” 正可谓: 天道无情c众生皆苦, 红尘六欲c我甘沉浮。 茫茫尘寰三万里,照不见,归来路,雾霭三万三。 涛涛巨浪九天堕,洗不清,罪人骨,业障一世半。 诸峰青兮行路难,战若还,再赴修罗湾。 欲知后事如何,且带下会分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四章:九华之巅 千山独鹤立,孤峰擎云巅。 二子仰首望去,这青山东西欲倒,巍峨耸立直上凌霄,偏偏生得遍体光滑,毫无攀援踏足之处。 要我们爬上去? 开什么玩笑! 谛听已是自顾攀上一块巨石,睡意昏沉地舔着自己的爪子,徐徐打着瞌睡。二人面上的惊诧,在它的眼中似乎全数变作理所当然。 先堕六道,后逢恶狮,而今又突然现出个凌天高山要我攀援——现今天下大乱,不见九天神佛保佑,我单单只为寻得屠魔之刃竟也要连连受阻,佛祖岂非一直是在耍我? 好好好你既是有意刁难与我,我又何须理你口中的废话! 心头无名火气,方杰咬了咬牙一把扯住万轲的肩膀,手扶山脊纵身一跃,已是扶摇直上。 就在此时,谛听却是猛然张开眼来。但见二子足踏虚空,恍若惊鸿掠空,几个起落便已直冲云霄当中。 这是凡尘御气攀天的术法,万仞高山,只消十余起落便可稳登山巅。 只是二人此番已凌空虚踏五十有余,只觉得自己双脚酸麻异常,额上更是大汗淋漓。当空之上,这摩天青山仍复耸立云间望不见山头。 这山莫非当真有古怪? “方方兄!我等可否暂回九华之上从长计议?这山这山好似也在升高一般!” 万轲出入九华山,本就碍于御剑之术折损了大半体力,此番连用攀天之法当真已是力不从心。此番纵身十丈仍要坠下五丈才有新力生起,恐怕这般下去再复几个起落,万轲便要力竭,直坠万丈高山之下。 方杰同养也不好过,六道之劫对这现世而言不过惊鸿一瞥,而在方杰看来,却已不知度过了几十个日夜。一路之中与万轲因误会大打出手,又一路追随谛听至此,饶是鬼道神功护体,此番他的神海之处也难有半分灵觉可用。 可是这男人心头怒意未消,又怎会甘心就此折回地上,但闻其紧咬牙关,沉声道:“再” 他本欲告诉万轲再坚持一下,切莫叫那神佛看了咱的笑话。 怎奈神海之中灵觉干涸,如若憋足了一口气,这男人兴许还能飞渡几个起落。此番暂一开口,胸腹之处的真气外泄,方杰只觉得自己脚下一软,当即从半空当中急坠下来,期间更是砸中了同样坚持攀天登顶的万轲。 此山崖高万仞,就此摔在地上岂非粉身碎骨? 这二人离地三尺之时,偏偏就被一股柔和的力量托住身子,随后将其二人轻轻地放回地上。 二子神情一滞,互相看了对方一眼,转而齐齐望向谛听的方向。 谛听此番早已将头埋在臂弯之间呼呼大睡起来,只待二子目光加身,才复慵懒地抬起头来,讷讷地张开眼睛,懒声道:“不是告诉你等,要爬上山去吗?你等怎是偏偏不听?” “爬?” 方杰挣扎着爬起身来,抢到谛听跟前,扬手指了指身后的高山厉声道:“这青山四壁浑然天成,又满是青苔野草,莫说没有攀援踏足之处,即便我二人刚刚抱住山体,恐怕未等我二人用力,也要因着那崖畔青苔而滑落山底。这山我们怎么爬!” “怎么爬上山去,是你们自己的事” 说话间,谛听又复把头埋入臂弯当中,闷声道:“六道之劫,乃是定夺尔等心中可有怜爱之心;方才我化身雄狮,也只为测试尔等是不是这人界的忠肝义胆之人;而这摩天青山,却为了证实尔等是否具备足够的智慧策动佛器。那奈落铄乃是佛祖的傍身秘宝,若非仁极c义极c智极之人掌之,岂非不过两天便要被歹人强抢了去?若是没有这层层禁制,这三千年来,为何从未有过一人将此神兵借出山去?” “妙极,妙极”方杰狠狠地咬了咬牙,“我们们依你便是我们爬!” 前者话音刚落,万轲却已复蹲下身子,测过头来对那方杰扯了扯嘴角,“方兄,万轲不才功夫为岑化境,行事也不似你这般冰雪聪明。万幸我还剩下一丝灵觉,你先爬到我身上,届时只消我拼劲全力助你上去。此山巍峨高耸,万轲能帮多少,定当毫无保留!” 方杰看着面前伏倒的万轲,先是皱了皱眉,转瞬豁然开朗一般眸中尽管乍现,激动道:“万兄还剩几成修为?” 万轲被其问得一愣,旋即赧然道:“万轲惭愧,还剩下不到三成。” 方杰复道:“裂石破碑何如?” “裂石破碑?”万轲被问得一愣,思索了半晌,脱口道:“裂石破碑自然轻松,不过你要我破碑作甚?” “甚妙!那便足矣!”这方杰也不推辞,抬脚便踩在了万轲的背上,正色道,“万兄记好,等下不必用尽全力,只待我从你背上起身,再接你上山!” “接我?上” 话音未落,万轲顿觉后脊一痛,那方杰已是借起腰身腾空而起。只待其飞身而上三丈余高,余力初竭之时,左掌骤现一团豪光,但闻噼啪一阵闷响,那一只肉掌已复狠狠地插进山岩当中。 而方杰便就此悬在崖壁之上,向地上的万轲伸出右手,“万兄,跳上来抓住我!” 方杰想肉身成梯,借我二人之力登顶? 万轲大喜,哪里还肯顾虑,当即运足周天灵觉,足下一点直奔方杰的右手而去。 此番二人灵觉枯竭,皆乃强弩之末。而这人梯攀山之术本就十分耗费体力,如此境遇之下,二子也只能强咬牙关苦撑,速战速决,方能一举拿下这摩天青峰。 两只肉掌相交一刻,方杰借着万轲跃来的冲势,向上骤然发力,嘶声道:“学着我的模样扣紧山石,在上面等我!” 万轲此番灵觉本就所剩无几,未免再次真气外泄,自当不敢多言,眼下借着那一蹬抛之势,竟是平地腾起五丈之高,落势方成,自也学者方杰的模样,一把将手插进山岩之中。 “好,如此这般,待我等一鼓作气冲上山去!” 这青峰未见增高,可见此举并未触动禁忌。方杰大喜间当即闷哼一声,死死扒住山岩,左肩一沉骤然发力,直奔万轲之手纵身跃起,那插进山岩的肉掌,却已是鲜血淋漓。 二子就此互相扶持,直若山林猿猱一般,长臂作绳,肉身做梯,一步一步直奔山顶而去,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二子已然行路大半。 只碍神海当中灵觉枯竭,剩下的半截山路,二子只得越行越慢。为了防止手上鲜血生滑,恐令对方不慎跌入山下,他们两个竟是心照不宣地绝不动用右手触岩,方杰的一只肉掌已是血肉模糊,万轲的右手更已露出森森白骨。 还有半截山路就是拼下这条命去,也要爬上山巅取回佛宝。 能解天下安危,废了我一只胳膊,又能怎样? 再复如此走上半截山路,对如今这二人来说,岂非难如登天? 谁料就在万轲被方杰抛上山去的一刹,他竟一下子摔在平地之上。 “方杰!” 万轲来不及查探而今所在何处,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仍在峭壁之上的方杰,只待其挣扎着正过身子,遍地草木丰美,有哪里来的断崖之说?非但如此,他右手之上钻心蚀骨一般的剧痛也转瞬消弭于无形。再复定睛望向自己的双手,那一双肉掌皆是完好无损,哪里还有受伤的样子? 草美花香,蜂舞蝶飞此番已入深秋,这里不是九华山? 正在此时,方杰也从不不远之处爬起身来,一样讷讷地盯着眼前盛景。 那青山,那谛听,都跑到哪里去了! “早闻谛听提及过你二人,能够借此残躯相互扶持攀上青岩,小僧果然没有选错了人。二位仙友,请快快转身!” 正可谓: 千山独鹤立,孤峰擎云巅。 血染通天壁,原是一梦间。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五章:奈落无间 “二位道友,何不转身一见?” 方杰c万轲二人面色一变,讷讷地转过头来——但见古树之间华光慢溢凤舞蝶飞,正有个和尚明眸轻掩c嘴角含笑地坐卧一方巨石之上,擎双轮十二环锡杖,结施无畏法印,若不细细分辨,当真只会将其看成林间的一山一石,一草一木。 万轲的一双眸子神光大现,作势便要冲到那和尚身边,怎奈步伐方动,便被方杰一把拦下。 “方兄,这可是” 不待万轲讲完,方杰连忙皱眉,打了个噤声的手势,对那林间的和尚冷声道:“大师庙府何处,弟子还未请教?” 如今世道险恶,妖兽冒做人身,搅得人间天昏地暗,眼下虽在九华佛都,方杰也自不得不加倍小心。 和尚粲然道:“天大为楼宇,卧地为枕席。没有来处,何念归处?小僧无处归,也处处归。” 方杰皱了皱眉,又道:“楼宇空陷,席枕摧崩,此归处可还是归处?” 和尚道:“楼宇空陷,自有清风徐来;枕席摧崩,刚好以近自然,何乐而不为?” “乐?”方杰怒道,“若这清风化作腥风,绿茵变为焦土,你还能乐得起来?” 和尚笑意不减,幽幽答道:“腥风也好,焦土也罢不过旦夕之事,尔等何须挂怀?” 闻得和尚此言,二子终于难言心头顶天怒意,齐齐抢出一步,厉声道:“这便是尔等天神坐视万民空陷囹圄救也不救的原因?你们神佛自当寿与天齐无挂阴阳轮转,可这山河之间的百姓,又怎能忍受如此毁天灭地的动荡,整整三年整整三年光阴,我等凡人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你们莫不成全数看不见吗?” 菩萨就此眉目含笑地等着二人骂完,才终是开口道:“灾劫之事,尔等怨我自是常理不过这场劫数成于人身,也只能止于人身,我等虽为神佛,自也不能出手干涉。” 方杰咬牙道:“为何?” 菩萨朗声道:“祸兮福兮皆由天定我等若旁加阻拦,唯恐劫难未平,又生祸端!” “好好好我们不说这福祸之理!” 方杰一步抢到菩萨面前,恨声道:“乱世之劫,你们身佛不理,我等自己来救将奈落铄给我!” “不急不急,你此间嗔意应身,这佛器空难为你所用” 菩提嘴角一扬,淡淡道:“不妨先答我几个问题再说?” “答你?”方杰明眸一瞪,厉声道,“你可知分秒之内便要有多少人要死于那群畜生之手,我此间没有功夫陪你扯皮,那奈落铄,你借是不借!” 菩萨恍似没听到一般,自顾幽幽道:“你且告诉我,将这奈落铄借来,可否是要去寻那灾劫拼命?” 方杰咬牙道:“是!又当如何?” 菩萨道:“我若将此宝器借你,你死或者他死,岂非都已被我种下业因?我又为何借你?” 方杰一愣,不待开口,万轲却是抢道:“你们漫天诸佛莫不成只怕惹上业因而不敢再理人间之事?试问,你等受尽人世香火朝拜,见死不救,算不算得业因?试问,你等坐下万民徒遭兽军一脉血洗,算不算你口中的众生平等!” 菩萨缓缓张开眼睛,盯着万轲的眸子已然神光大显,大笑两声复道:“好好好,道友说的是极!我佛尚在天地之间,哪里可脱业因所扰?只是你等何不想想凡间遭难,又有多少百信心念家国?如若凡尘众生如此我行我素,只把生杀命运寄托于天地,我等救得了他一时,救得了他一世吗?” 见菩萨一副“祸是你闯的,也要由你自行摆平”的样子,方杰不免愤恨地跺了跺脚,一把扯过万轲的衣袖,嘶声道:“这贼秃分明是在戏弄我等,他本无心想帮,我等又赖在这里作甚?屠灭灾劫一时,我们自己想办法,用不着他!” “阿弥陀佛” 佛号一落,那二人眼前乍起一团金光,回神之际,竟又复站在菩萨身前,半步都曾未行远。 方杰手中豪光乍现,作势便要将仅存的一点灵觉全数招呼在这菩萨身上,厉声道:“你既无心帮我,又何以阻我!莫非,你同那畜生是一伙的?” 菩萨不闪不避,纸捻兰花轻念了句“咤!”,方杰周身顿觉一紧,那菩提竟然手不沾身,便已经将其制住难动分毫,“我当然可以让你就此下山,不过此番放你二人回去,岂非等同于叫你们出去送死?” 万轲却也急道:“菩萨好意万轲心领,只是这人世当中” 菩萨悠然道:“我从未说过帮与不帮,只碍你这朋友一身火气,不肯听我把话说完。天理昭昭自有定数,想必在那修罗幽都,方杰你也应当听人提过定数二字。” 方杰周身受制,唯独双唇一轻,怎奈这汉子九华一行波折重重,早在心中烦闷异常,此番又复受制于人,定然更为恼怒。是以,干脆冷哼一声,闭起眼睛。 菩萨微微摇头,淡然道:“九华禁制横亘人世百余年无人破解,困住他们的并非是我,也并非是这奈落铄,而正是他们自己。奈落铄并非凡物,他也自当是因由这世场乱世灾劫而生,不仁c不义c不忠c不孝之徒只消触及此宝锋芒,这件奈落铄定当自毁了之。你在那六道之中所历经的种种变故,皆数被我看在眼里。那丁凡掌教并未说错,你与这奈落铄,皆是平定灾劫的定数。” 方杰怒目圆睁,方欲开口,却被菩萨一掌拦下。 “听我把话说完”菩萨抬手便将那柄锡杖擎在二人面前,但见波光一闪,这柄双轮十二环的锡杖蓦然便做了一团闪耀着金属光芒的异物,悬在菩萨掌风之上,不停地变换着万千姿态,“然而这定数并非是两个!单凭你区区一届凡人,即便将这佛宝用至炉火纯青,与那灾劫临阵也绝必只有死路一条!人世有云‘江湖之事江湖了’,能平定这场灾劫的不是我,不是你,更不会是那位小兄弟!” 看到菩萨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万轲连忙道:“既然我等都难成破劫之事,救得天下之人,又当是谁?” 菩萨笑道:“该说的,都与你们说完了你等只消记得,这灾劫看似八面威风,实则容易对付得紧。他初到人间之时,如若你们皆是独具慧心之人,即便那四凶归位,万兽整军,也不难将其平定。而今种种,并非是神佛不理,乃使你等不知自救。眼下时机未到,你们二人现在我九华之巅小住几日,小僧还有些拙劣法门要告知你等一二。兀那方杰,抬手过来!” 菩萨话音一落,方杰顿觉周身一轻,探手上去,菩萨掌心的那方精巧之物瞬息之间便钻入了方杰的掌心。方杰大骇,抬掌便要查探,怎料自己周身之上全无半丝异样,刚被那异物钻入的掌心之中,也毫无半丝迹象可言。 “你” “方才钻入你掌心的,便是我九华至宝奈落铄。无需惊慌,只待你与那灾劫临阵之时,它自会现身出来救你。” 方杰皱了皱眉,试探道:“你肯将这佛宝借我?你不怕积业了?” “积业?”菩萨哈哈大笑道,“小僧何时怕过积业各种道理既是言明,自也无需多言。小友且先留在弊舍歇息几日,小僧还有事情要做。万轲小友,还请过来一叙。” 万轲度身一步上前,抱了抱拳朗声道:“不知菩萨有何事指教?” 泼洒微笑道:“你本乃天选脉之灵胎,只碍为人憨直,至今未能残破各种法门,且随我到山下一叙,待小僧助你一臂之力!” 正可谓: 天大为楼宇,卧地为枕席。 不觉仙山客,佛光护我体。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六章:如梦似令 “您你叫我随你走?”自其踏足仙踪以来,未有剑一不厌其烦地守身在侧,教他功法,教他做人。今遭此子虽已投身摘星崖,受天义盟大师兄之封,却从未得过玄星子的半点教诲。此番地藏菩萨无念过往出手相救,自灵万轲一阵惶恐,当下询问般地望向方杰,方杰那厮自也欣喜异常,不动声色地对其点了点头。 “不必拘泥在我九华之上没有恁多礼数!”菩萨语罢,已然纵身跃下山涧,“方才小僧便已说过,如若要平定这场乱世灾劫,单凭一并奈落铄和那方杰小友远远不够,且随我来!” 万轲不敢怠慢,猛提一口气劲,转身便已堕下万丈悬崖。但闻耳畔罡风呼啸,满眼云雾朦胧,这男人不禁又复想到了蒙山一难,想到了那条人面之犬,想到了那阵将其吹得魂飞魄散的狂风。心念所扰,内息徒遭旁累当即一阵鼓荡,他那原是飘摇天际的身形,当即直若漫卷狂风中的纸鸢一般,当空之下虎躯一歪,直奔山崖撞去。 万轲心下大惊,连忙抽出双臂挡自己在面前,“我怎个这般没用,难得会有九天神佛助我提升修为,我偏偏我偏偏在此丢了大人!” “心神守一!” 慌乱之间,这男人徒闻耳畔一声厉啸,神海如遭棒喝转瞬一片清明,正当鼻尖距着山崖不足半寸之处,他那本作飘忽的身形陡然乍现一团磅礴的白气,恍似一只无形巨手将其温柔地托了起来。 只待这男人落地的一刻,已然满面泪痕悲不胜悲——方才叫他心神守一的声音不是别人,正是剑一。 此番任是何人都不得不信,那痴人剑一,即便深陷轮回之苦仍旧一心挂记着自己的孩子。试问,万轲从小便已跟随剑一走南闯北,这人不是生父却早已优胜生父,想起此间天人永隔,怎能不叫他泪洒长衫? “想起故人了?”菩萨含笑问道。 “不是故人”万轲用力地揩干眼角余泪,一双眸子当即暴起无比坚定的神光,“是亲人。” 义父如此待我,不能给他老人家折了脸面! “佛祖,万轲愚笨,还想再向您请教一个问题。” 菩萨笑意不减,对其扬了扬手:“莫言请教,小友还有何时不明?” 万轲顿了顿,复道:“不知不知您所亲授的功法需要修炼几时才能出师,万轲资质甚微,只怕耽误平定灾劫之行程。” “哦”菩萨瞥了这男人一眼,淡淡道,“如若小僧告诉你,这门法诀少说也要修炼个半载三年呢?” 万轲面色一僵,旋即抱拳道:“那万轲只有谢菩萨美意了,莫论半载三年,万轲连一个月也等不了。” 菩萨淡然一笑,复道:“怎么说?” 万科正色道:“万轲虽然愚笨,也总算明白若想评定乱世之劫单凭方兄一人努力是远远不公的。既生为李唐之人,无论生死也总要为此战出一份力。生死有命,如若万轲因此战死,难得佛祖真传,也只怪万轲福薄。谢菩萨美意,万轲只怕” “哈哈哈哈哈!” 被这区区凡人拒绝,菩萨竟是不怒反笑,朗声道:“小僧果然没有看错人,人世苍生的定数,当真是在你这傻小子身上!小僧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暂且留步,方才小僧说笑的!” 万轲脚步一滞喜不自胜,回头道:“您是说” “如若凡间万民皆数如你所想,方杰小友又何须自甘堕落沦至鬼道,你等又何须来这九华山寻我帮忙?” 菩萨说着摇了摇头,“不说这些了你神海之中可否存着一股直叫人昏昏欲睡的法门来的?” 万轲讷讷地点了点头:“数年以前我也曾听人说起过,他们说我这是天选脉,说我只要有朝一日开了窍,定与长生一脉扯上渊源,还说” 菩萨道:“所谓天选脉造化万千,乃是天宫大罪之神的灵觉堕世。人间道的苍生皆将天选脉视作天庭礼赠,而事实上,这天选脉乃是人界的不世咒怨。背负天选脉之人,一生坎坷祸事不断,如若善心动荡,定成天地祸害!” 天地?祸害? 莫非这天选脉才是我少年孤苦,一生孤独的根本祸源?此番劫数至此,我若求得菩萨废掉天选脉,又如何同方兄合力除魔?那只待屠魔之后呢?屠魔之后我又要去哪里找到地藏菩萨? 万轲悚然道:“我若来日将成人世祸害,菩萨为何要助我练功?菩萨菩萨能否在我身上刻下个禁制,他日我若难保初心,成了个祸国殃民的匪首,便要那禁制爆发,当即消了我的命数!” “禁制?杀你?”佛祖皱眉道,“小僧既然有心将这前后因果与你言明,自是信得过你心思单纯,我都这般笃信与你,你怎对自己如此没有信心?” “我” 万轲方欲辩驳,却被菩萨扬手止住,只闻菩萨幽幽道:“你只管记得,浮生万物皆有定数,是福是祸,全在你一念之间。你这周身灵觉,别于其它天选脉,非金非木,非热非寒,乃是导人入梦的法门。如若将这灵觉策动大成,则可掌策他人梦境,如梦而行,亦真亦幻虚实难辨,乃是天选脉的大成命数。” 一旁本该兴奋异常的万轲却是苦笑了两声,涩声道:“入梦?我自小便被义父说成是个榆木脑袋,若说是要人入梦的本事,似乎只有对我自己颇为管用” 菩萨笑道:“你难以策动此等法门实数正常,天选脉在你人世之上本已寥若星晨,不在五行之内的术法则更是凤毛麟角。此等玄秘若无仙法佛门一路相佐,只怕你穷其一生也莫要将之融会贯通。无碍,恰巧我这里偏偏便有策动此法为你所用的秘术,只不过需要你受一些苦。” 万轲踱身两步,抢到菩萨近前,急道:“万轲不怕苦,只怕耽搁了方杰兄弟。菩萨既已将这往复因果说通,如何大开这天选脉的法门,您大可放心说与我听。” “研习这套法门之前”话到此间,菩萨竟是满面忧虑地微微一滞,复道:“研习这套法门之前要先行炼魂筑基。你这灵脉诚然强大,只碍其虽贵为天选,却是敌我不分。两军临阵若要祭起此等法门,灵脉率先冲击的便是术者本身,如若你自己本就魂魄不稳,未等令人入梦,你就要先行睡在沙场之上。战事胶着之时徒现此番错乱,岂非是自寻死路?” 但见菩萨面色愁苦,万轲不禁试探道:“所以您所谓的炼魂,乃是极其危险之事?” 菩萨幽幽道:“三千年前,我曾遇到一个同你一模一样的少年,同你一般憨直可爱,自也同你一般多舛。昔时我为求他能一改往日艰辛,也将此等法门说与他听过。谁料‘炼魂’之事不同于常,人世之中不过区区三两弹指之数,却要抽出此人魂魄,经由无间炼狱受地狱八劫熔炼,再经筑梦之途万千幻象得以重塑,方得大成。八劫之难对于你等自还好说,不过那梦途幻境亦幻亦真,梦境现世皆是混沌一团。如若迷失在此,定然绝无回头之路。” 万轲咬了咬牙,沉声道:“所以那人” 菩萨仰天长叹一声:“那人疯了。是以,若想悉心研习你义父的天剑诀,我自有一套更为精妙的筑基之术助你,这梦字真诀,这天选之脉破是不破还要你三四而” “不必了!” 不等菩萨说完,万轲已复裂开嘴角笑道:“如你所言,我若都不敢笃信自己不疯,谁又能助我重振义父的声威?我是剑一的儿子,我们剑家,天不怕地不怕!我选后者,佛祖,您动手吧!” 正可谓: 苟无金骨相,不列丹台名。 徒传辟谷法,虚受烧丹经。 只自取勤苦,百年终不成。 悲哉梦仙人,一梦误一生! (诗取白居易·《梦仙》) 欲知后事如何,且带下会分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