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魂行纪》 第一卷 第一章 黎明 正直隆冬。 北国千里冰封。 东方天际刚刚现出一抹鱼肚白,又恰逢前半夜的积雪融化,正是一日之中最为寒冷的时刻。 古老斑驳的城墙上,一个魁梧的身影来回走动,厚重的盔甲随着肢体的摆动,在寂静的黎明里发出“嚓嚓嚓”的声音。 火光照应之下,他左侧脸颊上的一道伤疤格外醒目,伤痕上兀自结着血痂,显然是新近受创。 此人姓王名绪,军衔不高,只是个百夫长。这个时候还在外面走动,自然是值夜的了。 他将手中的火把插在城墙的架子上,对着双手哈了口气,探头出城垛外左右看了一看,嘴里低低的咕哝了一句:“什么鬼天气!”鼻子里忽然闻到了一股浓香,于是缩回身子快步走进了一旁的塔楼中。 塔楼里有二十来个士兵正围着一堆篝火坐着,浓烈的酒香四处弥漫。 当值饮酒,乃是军中禁令。但在这种天气,紧紧依靠衣衫御寒,任谁也抵挡不住——除了那些可以腾云驾雾的活神仙,更何况在高逾五丈的高墙之上?况且,也没有哪个将领会在这个时候离开温暖的被窝前来查岗。因此在守夜的士兵中饮酒驱寒早已成为了一种风气。 王绪取下头盔放在一旁,在那些士兵中间坐下,搓了搓已被冻麻的双手,凑近火堆烤着。 坐在他左侧是一个较为瘦弱的士兵,姓曹名非,这时递上了一碗已烫热的酒,说道:“佰长,这么冷的天,又有哪个将军愚蠢到这个时候发起突袭?你到外面去那不是自找罪受么?” 王绪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也不答话,待得手指活动得麻利了,才伸手接过酒碗。曹非又往他碗里放了一小撮雪片,雪片遇热酒即融化为水,酒香更为浓郁。 这些最底层的士兵自然享受不起名酿佳品,喝的是北方最为常见的麦酒。虽是劣酒,却取了一个文雅的名字,叫做“暖春”。一杯入肚,便如春暖乍临。在热酒中加入雪片,却是颐城守夜将士独有的吃法,叫做“一夫当关”。 王绪将酒碗凑到鼻子前深深吸了口气,从胸腔到头颅,顿时充斥着浓郁的酒香。他神色如痴如醉,随即仰起了头,将整碗酒都倾倒入口中,再慢慢地滑入咽喉,片刻间,周身暖洋洋的好不舒服。 曹非拿起酒壶又替他斟了满满一碗,接着说道:“佰长,兄弟们都替你不平。前日外出伏击银甲军归来的将士,有哪一个不受封赏?唯独佰长例外,不赏也就罢了,连休沐的待遇也没有,还要在生辰之日值夜,忒也不公道了。” 另外的士兵纷纷出声附和,都说替他感到不值。 王绪嘴角露出一丝苦笑:“我得罪过李思琪将军,前日又让云狐从我负责把守的隘口逃脱,错过了千载难逢的诛杀良机,这辈子哪还有晋升封赏的机会?” 曹非将酒壶重重一放,脸上露出不忿神色:“佰长不过在她背后说了一句‘乳臭未干的女子怎可为将’,那女人的心胸未免忒也狭隘了,这般公报私仇,足以说明佰长的那句话说得不错。再说了,那云狐号称天下无敌,十年来征战四方未尝败绩,数万精兵和数以百计道行高深的修道者共同围剿都擒他不住,佰长你手下只有区区一百人,又怎拿得住他?依我看这不过是那女人为难佰长的由头罢了。” 王绪摇了摇头,喟然长叹:“你错了,这两年的几场大战早已证明了她确实是将帅之才,若不是她,云狐恐怕早已平定北境了。关于那句话,是我偏颇在先,她一介女子,会记恨在心,那也没什么好说的。至于让身负重伤的云狐逃脱,却全然是我的过失了,就算李将军不予计较,此番我也无颜领赏。” 曹非没料到他会把过失尽数揽到自己身上,呆了一呆,说道:“云狐虽然重伤,但总归是天机境的高手,又哪里是我们这些寻常武夫可以轻易击败的?” 王绪眼中露出懊悔之色,轻松叹息:“这你便有所不知了,他修为虽高,但当时已是强弩之末,若是我拼了性命拖延得一时半刻,等增援部队赶到,将他击杀也并非难事。但是……” 他说到这里,眼光聚焦在跳动的火焰上,回想起当日的战况,那个男子的一身银甲已血迹斑斑,背部连中数箭,连坐都坐不直了,在马背上耷拉着身子摇摇欲坠,但右手兀自紧紧地握着长枪,一探一收仍可取人性命。 王绪从军七年,大大小小的战事经历了不下百场,却从未见过性子如此坚韧的人,以至于当时分不清心中是敬畏还是惊佩,与他拆了两招,被他刺伤面颊后,竟畏缩不前,任由他逃了过去。 众士兵听到他说到“但是”两字后,便如中了魔怔一般再不说话,都感到莫名其妙,曹非连着叫唤了两声:“王佰长?王佰长?” 过了一会,王绪回过神来,抿了一口酒,眼睛里仿佛仍能看到那个神勇无双的身影,又隔了一会,才淡淡说道:“跟你们直说却也无妨,我当时是害怕了,才不敢上前阻拦。” 听到他对自己的懦弱竟直言不讳,士兵中有人赞赏,也有人不屑,但同时都心生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人物,竟能让号称莽夫的王绪心生畏惧? 坐在王绪对面有个稚气未脱的少年士兵,姓杜名维,嘴唇已被冻得干裂,睁着一双好奇的眼睛问道:“佰长,不如你给大伙说一说云狐的故事吧?” 王绪将举到嘴边的酒碗放了下来,眼神有些飘忽不定:“哼哼,他的传说你们听得还少么?有人说他三头六臂,有人说他人身狐首,不过是以讹传讹罢了!之所以称为云狐,是因为没人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只知道他姓云,并且脸上总是带着一副刻着一只狐狸的面具罢了。” 杜维眼中好奇之色更盛,往中间靠了些,探身向前,说道:“他为什么要带着那副面具?” 王绪哑然一笑:“世人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又怎会知道他带着面具的缘由?” 杜维轻轻的“啊”了一声,显得甚是失望,又道:“那佰长说一说当日的情形吧?” 王绪摇了摇头:“我本不善言辞,说来说去,都抵不过神勇无双这四个字,不说也罢。”顿了一顿,眼眸中忽然异光闪动,似乎有些期待,又有些畏惧,接着道:“也许,再过不久,你们便能亲眼目睹他的神威了。” 一个独眼的士兵黯然道:“我们这些老弱病残也只能守守城门,哪有资格上战场冲锋陷阵?” 王绪侧着头看他,眼里有一抹嘲讽之意:“十年前云狐放出豪言,要替苏国君主荡平天下,从此南征北伐,平定诸侯,到如今北境十有七八已归入苏国国境。他壮志未酬,此番死里逃生,待养好了伤,一为复仇,二为践诺,定会加强攻势,到时候兵临城下,何愁没有机会瞻仰他的风采?只不知,那时颐城还守不守得住了?” 众人闻言顿时一片忧色,如日中天的云狐,早已声名远播。传闻他每攻占一个城池,根据所耗费时日,来决定屠城的力度,抵抗一日便屠杀一成居民,抵抗两日则屠杀两成,当然,将士官差不算入其内。此番三国联合伏击银甲军的计谋出自颐城守将李思琪,若是城破,云狐新仇旧恨一并算账,又岂会留下活口? 那独眼士兵却道:“那也未必。李将军是心渊门高徒,谋略自不用说了,这两年和云狐交手,始终没让他占到便宜,将苏军阻挡在了露水关外,道行也未必会见得比云狐差。此次伏击,银甲军遭至重创,已近乎覆灭,云狐没了左膀右臂,单只凭借收编亡国军得来的部队,能否突破露水关,胜败还很难说。” 王绪一阵苦笑,看着碗里轻轻晃动的酒,说道:“云狐灭了自称北境霸主的陈国后,采取了休养生息的政策,这两年大部分只是试探性进攻,仅有的几场大战,也并非针对露水关发起的。银甲军本就是由云狐组建,灭了又如何?云狐可依然活着!” 那独眼士兵瞪着仅存的一只眼睛,说不出话来。 塔楼之中一片沉默,唯有柴火燃烧发出的“噼噼啪啪”的爆裂之声。 哒,哒,哒…… 忽然,城外传来了一阵马蹄声,声音很慢,很沉重,应是一匹负重的马。 王绪瞳孔骤然一缩,曹非此前说得不错,没有哪个将军会在这种连武器都拿不稳的天气发起进攻,自然更不会有人选择在这个时候赶路,城外的那匹马载着的会是什么? 他面色沉凝,随手将酒碗扔在地上,取过头盔戴上,将偃月刀抄在手中,冲出塔楼外,探身朝城墙外观望。 只见在黯淡的晨光中,白皑皑的雪地里,有一匹披着重甲的战马正缓缓向城门走来,马背之上有一个人,耷拉着头,斑斑点点的银色盔甲前,护心镜犹如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格外醒目。银盔顶上,是一根细长的血红色盔缨。 王绪心中怦然一动,右手紧紧地握着偃月刀,又紧张又兴奋,几乎要喊出声来。 从那身盔甲来看,来人正是三日前从他手底逃脱的云狐! 下一刻,他的内心又变得焦躁不安:他是如何越过露水关的?颐城外十里一哨塔,他又是如何不露踪迹的来到此处?难道只隔了短短几日,他的伤便已痊愈?他孤身一人来此的目的又是什么?复仇? 这时,塔楼里的一众士兵都已全副武装的冲到外面。王绪手中的偃月刀长柄在地上敲了一敲,壮了壮胆,转向杜维道:“快去通报李将军,云狐来了!” “什么?!”众士兵震惊不已,他们之中大部分都没见过云狐,齐齐往城墙下瞧去。 “快去!”王绪右脚重重一跺,龇牙冲着仍站在原地踮起脚观看的杜维大吼。 十来岁的少年吓得一个哆嗦,正了正歪过一旁的头盔,应了声诺,拔脚往城墙下跑去。 王绪回转身子,握着偃月刀的手紧了一紧,双目精光闪烁,刀尖指向城墙下的云狐,说道:“我去会一会他,你们守好城门,不可擅离。” “佰长!”曹非连忙制止:“还是等李将军来了再做道理吧?” 王绪神色决然:“我已让他逃了一次,旧错重犯,那可是罪加一等。” 说这话时,他已从墙垛间往下垂了一根绳索,将偃月刀交到左手,右手抓着绳索,两只脚踩着城墙,向下滑去。 如果云狐已然痊愈,以他的修为,要越过这堵高墙,自然是轻而易举之事,但王绪摸不清他的虚实,便不敢擅开城门,生怕无意间又犯了一项重罪。 片刻后,王绪站在城门前,偃月刀直指来人,威风凛凛地喝道:“贼将,好大的胆子!” 那人听闻呼喝声,身子震了一震,缓缓抬起头来,脸上却并没带着面具,肤色略显苍白,一双眼半张半合,显得睡意朦胧,嘴唇已被冻得青紫。他从眼缝里看了看王绪,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战甲,瞬间坐直身子,眼里闪过一丝恐慌,自言自语的叫了一声“糟糕”,突然调转马头,催马离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第二章 景杨 王绪看着慌慌张张逃窜而去的背影,怔了一怔,心中惊疑不定:云狐也会害怕? 正要发足追赶,忽听那匹战马一声悲鸣,前蹄陡然跪地,紧接着身子向旁倾倒。马背上的云狐连忙向旁一滚,避免了被马身压在底下的灾厄,却又骨碌碌的滚下了路边的斜坡,双手慌乱地挥舞着,连声哀叫:“哎哟!啊!救命!” 王绪刚抬起的脚又落在地上,愣在当场:那个神勇无双的男子,怎的会变得如此懦弱无能? 片刻间,云狐已滚落到坡底,口中仍是哀声不止,挣扎着坐了起来,摘下银盔摸了摸额头,又揉了揉膝盖,抬头看了看倒在路面上口吐白沫的战马,又回头偷偷瞄了一眼王绪,缓缓站起身,一瘸一拐的往远处走去。走出几步,突然又不瘸了,脚下越走越快,到后来已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在跑路,但跑得不远,又停下脚步呼呼喘气,显然已疲惫至极。 王绪手中的偃月刀是重重顿地,镇定心神,一声暴喝:“站住!”发足追来。 云狐听闻这一生暴喝,背上一凉,猛提一口气,拔脚又跑,但此时坡下积雪甚厚,他的体力又已消耗殆尽,还穿着厚重的铠甲,深一脚浅一脚的跑着,踉踉跄跄的,比寻常走路还慢。 他回头看了一眼快速逼近的王绪,苦着脸自言自语:“我命休矣!”慌乱中又摔了一跤,在雪地里摸出了一块石头,扭过身子往后奋力一掷。 那石头来势缓慢,王绪举起偃月刀轻轻一拨,将石头击落,脚下愈发用力,顷刻间已追上云狐,将偃月刀架在他脖子上。 云狐连忙将双手举高,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我……我投降!我……投……降!” 王绪心中疑云更浓,却不露声色,喝道:“云狐,你好大的胆子,当真以为颐城无人了么?” 云狐明显的愣了一愣,随即脸上露出谄媚的神色,咧开嘴强颜一笑:“将军,你认错人了,我叫景杨,并不是什么云狐。” 王绪看着他猥琐的神情,心里莫名来气,手上微一用力,刀刃顿时割破了他的肌肤,有一丝鲜血渗了出来。 云狐哭丧着脸连声叫痛,却又动也不敢动,歪着头可怜巴巴的看着王绪,说道:“将军,我真的没有说谎,我对天发誓,若有一句谎言,教我天打雷劈、死无全尸、众叛亲离……” 他确实没有说谎。王绪眼前的这个人看似是云狐,但此刻占据这具躯体的灵魂,并不是原本的云狐,而是来自另一个时空的景杨。 说来令人难以置信,穿越前景杨只是个喜欢画画的年轻人,某一日他做了一场梦,梦见了一个古老的战场和一场惨烈的战斗,他心血来潮的将梦中的场景画成了一副油画,挂在了自己的卧室中,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已成了画中人。 令他茫然的是,除了这具躯体,他完全没有继承云狐的任何修为,甚至连一丝一毫的记忆都没有继承下来,所以他完全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样的世界,也不知道这个身体原本的主人是个什么样的人物,更不知自己该去往何方。 至于那张刻有狐狸的面具,自然是被他扔了。 这时的他已在冰天雪地里胡乱走了两天两夜,所幸那战马身上带了一些干粮,不然他已经不知饿死在哪个角落了。 这一夜下了雪,天气极冷,他知道如果睡着了,有可能就此冻死再也醒不过来,因此整夜策马缓行,不敢入睡,不知不觉间来到颐城。他见王绪的盔甲与自己所穿的不同,方才惊醒是来到了敌国领地,慌忙逃跑,但连日的跋山涉水已让他精疲力竭,没了战马,又哪里跑得动? 这其中的阴差阳错,王绪自然不知。他只知从铠甲来看,眼前之人确实是云狐无误,但言行却又与几日前见过的那个骁勇的身影极为不称,一时也拿不定主意,犹豫片刻,偃月刀刀背在他肩上敲了两下,说道:“是与不是,等李将军来了再做定夺。起来,跟我到城里去。” 景杨点头哈腰:“是,是。进城,进城。”于他而言,只要不是一见面就痛下杀手,那么一切都还有转圜的余地,因此进入城中比在冰天雪地里盲目乱闯还是相对安全的,因此也打消了逃跑的念头。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城门下,王绪正要命士兵打开城门,忽见一道蓝色身影如流星般划空而来,紧接着,一柄巨大的冰剑凭空出现,夹带着刺骨的寒气疾刺而下。 冰剑来势迅猛,景杨还未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只听得嘭的一声响,巨大的冰剑陡然间又炸裂成漫天的冰雾,纷纷扬扬的洒落下来,透凉的冰沙经领口落入盔甲内,惹得他一阵手舞足蹈、哇哇乱叫。 待得冰雾散尽,景杨眼前一亮。只见面前站着一位英姿飒爽的女将,瑞凤眼、蝶翅眉,虽然算不上是绝色,但碧蓝色的眼眸深邃得如同海洋,令人惊叹。她身上穿的是浅蓝色半透明的铠甲,似乎是用琉璃铸造而成,内里衬着一件白色长袍,金黄色的护心镜中,有一缕黑气在左右飘荡。 她的右手拿着一柄三尺来长的宝剑,剑身犹如冰片,却并非纯净无暇,护手上方有一个小洞,内里有一颗旋转不休的暗红色珠子,一道暗红色的线条自那珠子延伸出来,沿着剑脊贯穿剑身,便如同它的心脏和血脉一般。此剑名曰浮冰。 来人正是那颐城守将李思琪。 她右手前伸,浮冰剑抵住了景杨咽喉,冷冷地审视着他,朱唇微启,说道:“你毫无修为,根本就不是云狐!” 浮冰剑传来的寒意迫得景杨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他两边嘴角上挑,强作笑颜:“将军英明,小人景杨,并不是什么云狐,小人走错地方了,这就走,马上走。”说着,一边将银盔戴在头上,一边慢慢向后倒退。 这个随手的动作却引得女将军深邃的眼眸中陡然涌现出一抹杀意,如风平浪静的海面上破水而出的大白鲨。 浮冰剑微微下沉,带着耀眼的寒芒直刺景杨左胸。 叮!浮冰剑与银甲撞击,发出振聋发聩的一声巨响,却并未能穿透而过。李思琪只觉右手剧震,浮冰剑几乎拿捏不住,巨大的冲击力令景杨的身子如同一只纸鸢向后飞出,跌出十丈之外,摔倒在雪地里半天也站不起来。 李思琪右足一点,飞身逼近,浮冰剑离手飞出,竖立着悬浮在景杨身体上空,发出的寒芒愈发耀眼,受它召唤,四邻的碎冰急速汇聚在剑身周围,凝成了一柄巨大无比的冰剑,在朝阳之下,闪耀出异样的猩红之色。巨大的冰剑蕴藏着雷霆万钧之势,随时能将下方渺小的身影碾为齑粉。 李思琪目光锐利,语气冰冷:“说!你到底是谁?为何能穿上云狐的灵火战甲?若有半句虚言,教你粉身碎骨。” 景杨揉着胸脯,干咳两声,缓了几口气,目光在巨大的冰剑和李思琪之间来回游动,口中说道:“将军,我真的叫景杨,这战甲、这战甲是我在路旁捡来的。” “找死!”李思琪一声清喝,眼中杀意喷薄。浮冰剑感受到主人心意,猝然刺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第三章 设伏 天空,又飘起了白雪。 李思琪的那一剑在最后关头还是偏向了一侧。 在颐城兵营的中军大帐内,十数人正襟危坐。 左首座位上是城中修道者的魁首,右首座位上则是颐城守卫军的主要将领。此时,十数双眼睛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跪在厅心的银甲男子。 这些人之中,大部分都参加了三日前的伏击战,目睹了那个男子在重围之中浴血奋战、不死不休的神勇,因此对于那一身盔甲再熟悉不过,但人人都心存疑问:他本已逃脱,何以会去而复返?又何以号称天下无敌的他竟会被一个武艺稀松平常的百夫长给抓住了? 如果说他不是云狐,天底下还有谁能穿得上设下了厉害禁制的灵火战甲? 景杨被十数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浑身不自在,心中却在暗自盘算:看样子他们应该都没有见过云狐的真正面目,如果我坚决否认,他们是否就会把我放了? 李思琪冷峻的目光自景杨身上起,缓缓地扫视屋内众人一圈,最后落在左首一个灰色长髯的道士身上,问道:“岑道长,此人自称姓景名杨,这盔甲是他在路边捡来的,你怎么看?” 岑道长双目半张半闭,皱眉捻须,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沉吟半晌,才开口说道:“说他是云狐,无非是因为他身上穿着灵火战甲,传闻这战甲被云狐施展了极厉害的禁制,旁人若是穿上必然会被烧成灰烬。要验证此点,不妨先让他把战甲脱下来,找个自愿者试试。” 话音方落,右侧站起一个身形魁梧、满脸横肉的猛将,声若洪钟:“什么厉害禁制,唬人罢了!我来试试!”向李思琪拱了拱手,大踏步走到景杨身前,抬起左脚往他肩上踩去,将他踩倒在地上,伸手去解开他腰间的活舌带。 景杨见他一脸凶横之相,甚是害怕,但被如此羞辱,也不禁心中有气,双拳紧握,几乎忍不住就要往那猛将脸上招呼。 似受到他心意感召,忽然有一道火舌自灵火战甲的护心镜喷发而出,那猛将离得近,避让不及,眉毛头发登时燃烧起来。 那猛将亮起喉咙叽里呱啦的乱叫乱骂,一边不停地拍打着着火的发须,一边冲出屋外找水灭火。 屋内众人看了他狼狈之极的模样,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李思琪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收起嘴角淡淡的笑意,说道:“道长现在觉得如何?” 岑道长依然是那副高深莫测的模样:“嗯,看来传言非虚。但贫道认为,他并非云狐,理由有三:其一,云狐道行通天,此人却毫无修为;其二,此人毫无受伤痕迹,而三日前云狐重伤逃亡,那是大家有目共睹,短时之内他又怎么可能已然痊愈?其三,云狐性子狂傲、自比天高,断然不会如此人一般奴颜婢膝。至于为何他能毫发无伤的穿上灵火战甲,贫道猜测,这或许是云狐的瞒天过海之计,让我等将精力都集中在此人身上,自己则趁机逃回苏国。” 李思琪缓缓点了点头:“言之有理,依道长之意,该如何处置他?” 岑道长睁眼看了看景杨,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光:“此人多半是云狐的一枚棋子,即便曾经见过他,也不可能知道他现在何处。依贫道拙见,不如暂时将此人囚禁起来,加派人手追查云狐踪迹,如果他还活着,重伤之下,必定逃不了多远,如果他死了,也应找到尸首才是。另外,派些死士潜入苏国境内,探听云狐有无回国,如若他活着回到了苏国,重伤未愈,正是刺杀他的良机。” 话音才落,右首一个燕颔虎须的大汉霍的站起,拱手道:“李将军,末将有异议。三日前我们已经错失了一次诛杀云狐的良机,让他重伤逃脱,城中一干将士正自气馁,万万不可再错过第二次机会。此人来历不明,虽有诸多证据证明他不是云狐,但都不是铁证,依末将看来,不如权且当他是云狐,斩首示众,以壮我军威势,灭了苏军气焰。” “属下反对!”左首一个少了一只耳朵的中年男子闻言站起,向李思琪拱了拱手:“将军,倘若以云狐之名将他斩首,真正的云狐却仍活着,日后岂不叫天下人笑掉了大牙?到时我军还有何威信可言?属下认为,岑道长之计最是稳妥。” 那虎须将军双目瞪向中年男子,大声道:“先将此人斩首了,再派人追查,一旦发现重伤的云狐,立即将他杀了,不也一样?” 单耳男子神情倨傲,看也不看他一眼,道:“说得容易,徐将军有把握能找得到云狐?有把握杀得了他?况且,假如此人并非云狐,岂非错杀了好人?” 那徐将军面露鄙夷之色:“啊哈?我没听错吧?什么时候杀人不眨眼的肖震子竟也会害怕错杀了好人?我看你是害怕云狐一死,他十年来搜刮的名器经谱就此埋没吧?” 肖震子双目寒光一射,转过头与他对峙,毫不避让,冷冷说道:“是又怎样?” 徐将军咬了咬牙,神色不忿:“哼,我就知道,像你们这种高高在上的修道之士,若不是有利可图,又怎会平白无故为了颐城而战?” 他这句话把在场的修道者连同李思琪都得罪个遍,一个发须灰白的年迈将军皱了皱眉,横了他一眼,喝道:“徐魁,少说两句!” 徐魁看了看那老将军,又瞧了瞧李思琪,终于知觉自己说错了话,恨恨坐了下来。 李思琪知他性子莽撞,自然不会与他计较,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纷纷扬扬的落雪出神。 没有人知道,她那平静得不见波澜的眼眸之下,其实已暗流涌动。 皇权兴衰,原是人间常事。心渊门乃是北境修道泰斗,又怎会有兴趣插手诸侯之间的争斗?而李思琪是心渊门年轻一代的佼佼者,自然也无心追逐人世间的功名利禄。 但是在两年前,她那精通占卜之术的师叔测算运道大势时,得到了十二个字:颐城战,天人出,八宝聚,四海动。 恰逢颐城城主吕一方上山求援,她是名将之后,又是年轻一辈中最具计谋的,因而奉令师命下山,一面助颐城抵抗云狐,一面探寻这一卦辞的真解。 然而两年过去了,天人是谁,八宝又分别是什么,她仍毫无线索。眼下,无论这个穿着灵火战甲的男子是不是真正的云狐,都有些不同寻常,他会不会就是卦辞中的天人? 无论如何,她不想错过任何的蛛丝马迹,所以决定采纳岑道长的意见,暂时留下景杨的性命,转身向传令官道:“将此人关入囚仙牢内,严加看管。另外加派人手追查云狐踪迹,命各处关卡严查过往行人,同时派遣死士潜入苏国境内,四处散布消息:云狐已遭生擒,择日问斩。” 那老将军听到最后一个命令,神色惊慌地站起,拱手道:“李将军,苏主素来看重云狐,假如他真的没有回到苏国,散布这个消息必然会引来许多苏人前来相救,到时颐城恐会大乱,还请将军三思。” 李思琪微微一笑:“范老将军不必担忧,我本来就是有意引他们前来,来的人越多越好,到时我们来个瓮中捉鳖,叫他们有来无回。”其实她暗地里还存有私心:风浪愈大,愈能洗掉表面沉渣,显露出事物真相,但愿那时能瞧出一些端倪。 徐魁又霍的站起,道:“将军,就算不将他处斩,也该让他把战甲脱下来,挂到城门上去,好让大伙都知道,云狐确实在我们手上。” 李思琪又是微微一笑:“那可不行,若无这套战甲,又怎能让苏人相信他就是云狐,从而拼了性命救他出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第四章 囚徒 囚仙牢,顾名思义,是用以囚禁仙神的牢房,是为了云狐这种修为通天的修道者而专门设立的牢房。 但对于景杨而言,那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四四方方、密不透风的石室。他反倒觉得,这石室有一点点舒适,至少不用再忍受室外那渗透骨髓的冰寒了。 令他不安的是,石室里一片漆黑,毫无亮光,一如他的前景。他低头摆弄着锁住双手的铁链,有些茫然,不知等待自己的将会是什么样的结局? 轰隆隆!随着沉闷的声音响起,石室的小门被推开,李思琪面无表情的走了进来。 她的左手拿着浮冰剑,就这么站在门口,一言不发。 冷空气跟随着亮光灌入石室内,景杨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与她对视一眼,只觉得她的目光比空气还要冰冷,犹似大冬天里喝了一杯冰水,连心口的血液都要冻结了,连忙垂下了眼皮。过了一会,仍没听闻她出声,好奇的瞥了一眼,见她仍十分专注的看着自己,又慌忙移开目光。 如此反复几次,一向脸皮极厚的景杨,被她看得连沉寂心底二十年的羞涩都苏醒了,脸上一阵发烫,心想:“莫非这女将军和云狐有过一段情史?” 事实并非他所想的那样。 李思琪和云狐只曾经在战场上打了几个照面,交了几次手,两者之间自然是清清白白的。之所以她会看得如此专注,是因为发现那件闻名于世的战甲下面,流露出两种截然不同的气息。 一种是轻浮不安定的弱者气息,与眼前之人的性情倒是极为相称。另一种则是世所罕有的霸道之气,却时隐时现,难以捉摸。在两者的较量之中,后者反而被压制住了。 莫非他真的就是卦辞中的天人? 这样的想法越来越坚定,李思琪突然走到他面前,以命令的口吻道:“把衣服脱了。” 景杨愕然抬头,以为自己听错了,反问道:“啊?” “脱下!”李思琪的语气如同冰块般坚硬,不容反抗。 景杨一颗心砰砰乱跳,微微喘气,脑子里不由自主地冒出活色生香的春宵美景,将双手举高摇了两摇,沉重的铁链发出叮叮的响声,意思是说解开这个铁链才能脱。 李思琪哪里知道他脑子里想的是什么?右臂轻摆,玉掌抚过铁链,只听哐啷一声,铁链顿时从景杨手上脱落地面,犹如施展魔术一般。 景杨瞪大眼睛看了看地上的铁链,又瞄了一眼她白皙的右掌,惊叹不已,伸手去解开腰间的活舌带。他前世何曾穿过盔甲?弄了好一会才把盔甲脱下,又脱掉了穿在里头的长袍,正要解开裤带,李思琪秀眉微蹙,浮冰剑剑鞘狠狠的砸在他手上,喝道:“你做什么?转过身去!” 景杨揉着被砸出一个红印的左腕,五官因疼痛而挤到一起,嘴里咕哝着:“裤子不算衣服么?”虽不明所以,还是乖乖的转过身去。 在他冻得通红的背部,有着极多的伤疤,有些已然陈旧,有一些则不然,左背部有三处箭伤形成了极为规整的三角形状,右肩有一个“十”字形的伤口,左腰处有一道极长的伤疤,这些创口仍结着血痂,与灵火战甲上的损痕完全契合。 对于造成这些特殊伤疤的武器,李思琪再熟悉不过,那三处箭伤来自岑道长的独门武器三目天弓,那个“十”字形的伤口来自肖震子的锥心杵,左腰那个刀疤却正是来自自己的绝学——冰刃剑影。 她向来涵养极好,不轻易将喜怒显于颜色,这时深邃的双眸中却闪耀着兴奋的光芒。 毫无疑问,眼前这盔甲是云狐的,这躯体也是云狐的!这也证实了她先前的想法,那专属于云狐的盔甲下面,容纳了两个灵魂。她想起了一个古老的、关于从天而降的大魔头的传说。 过了一会,她眼眸中的兴奋光芒渐渐散去,虽然几乎可以肯定此人就是卦辞中的“天人”,但一切才刚刚开了个头。 一个计划浮上心头,她用剑鞘戳了戳冻得瑟瑟发抖的男子的后背,说道:“穿上。” 景杨怔了一怔,以最快的速度穿上了衣服和盔甲,打了几个喷嚏,回过身来不解的看着冷若冰霜的女将军。 李思琪用足尖挑起地上的铁链,那铁链便似长了眼睛一般,恰到好处的锁在景杨手腕上。她又冷冷的说了一句:“除了我之外,谁让你脱衣服,都不许脱。”说完退出牢房外。 景杨看着她的背影,有些哭笑不得:“霸道女总裁?” 但是他很快就意识到李思琪并不是什么霸道女总裁,让自己脱衣服是为了查看背上的伤口,也即是发现了自己的秘密!最后那句话的深意,是不想让其他人也发现这个事实。 景杨陷入了一阵慌乱之中:她发现了我的身份,会不会把我杀了? …… …… 忐忑不安的过了一夜,除了送食物的小兵,并没有其他人前来。景杨内心稍安,站起身舒展了一下筋骨,跳动着以驱赶严寒,又听一声低沉绵长的轰轰声,一人推门而入,却是那个少了一边耳朵的肖震子。 景杨停止了跳动,搓着手,好奇的看着他:你又是为了什么而来? 肖震子的神情显得有些鬼鬼祟祟,他点亮了墙壁上的油灯,将牢门合上,负手站在景杨身前。昏暗的火光之下,他的目光游移不定。 他不说话,景杨便也沉默不语。 两人就这么对峙着,足足有一刻钟,肖震子终于压着嗓子开口道:“我知道你就是云狐!” 景杨心头咯噔一跳:怎么他也知道了?难道是那个李将军告诉他,让他来杀我的? 只听肖震子续道:“无论你是以什么法子隐藏自己的修为,无论你来颐城的目的是什么,我只想告诉你一个事实:你低估了李思琪的能力,她迟早会看出真相。这一次,你恐怕是凶多吉少。” 景杨紧绷的身子稍微松弛下来,暗想:原来你并不知道那位李思琪将军已经知道真相了,哼哼,看来那个徐魁说得不错,你们虽然是一个阵营的,却各自心怀鬼胎。 随即他想起徐魁曾经跟肖震子说过的一句话:“我看你是害怕云狐一死,他十年来搜刮的名器经谱就此埋没吧?”那么,肖震子此来的目的已无须猜测了,难怪会鬼鬼祟祟的。 肖震子话到此处,见他仍是沉默不语,眼里闪过一丝不安,向前迈了一小步,声音压得更低:“事到如今,颐城内外只有我救得了你。” 景杨闻言眉梢一挑,当即明了他想要以“施救”为筹码,来换取云狐搜刮得来的名器经谱,这无疑是个不错的提议。 问题的关键在于,景杨并不知道这些东西藏于何处,假如日后拿不出肖震子想要的东西,他会否恼羞成怒,下毒手杀了自己? 毕竟,徐魁给肖震子的评价可是“杀人不眨眼”! 这肖震子显然是个莽夫,景杨越是不说话,反而越容易套出他真实的想法。他左手摩挲着腰间那把奇特的锥心杵,显得局促不安,说道:“只要云将军许诺将离火剑和真火诀赠予我,我立刻安排人手救你出去,假以时日云将军攻打颐城时,我还能策动城中的部分修道者临阵反戈,以助将军夺城。” 说完这番话,他突然又变得镇定许多,似乎已经算准了“云狐”必然会接受这个提议。因为在他看来,云狐伪装潜入城中的最终目的,无非就是为了攻破颐城。 为了一己私利而出卖一座城池的军民,景杨虽然算不上嫉恶如仇的正人君子,却也觉得此人太过卑鄙阴险,心想:“你今日能出卖颐城,日后也能出卖我,就算满足了你的要求,也难保你不会狮子大开口再索要更多利益,我又不是真的云狐,毫无修为,在你面前微如蝼蚁,可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本。”当即打消了与他交易的念头,冷冷一笑:“肖先生就不怕我向李将军告发你的行径?” 肖震子愣了一愣,眼中惊慌一闪而过,随即脸上又露出了自信的笑容:“云将军若告发我,自己的身份也必定会泄露出去,到时满城军民联名上奏,等待云将军的将是残忍至极的血沸之刑。将军纵横天下十年,什么时候做过这等损人害己的买卖?” 话里还隐隐有威胁的意味,景杨却有恃无恐,心想:“你想得到的东西没拿到手,难道便会出卖我?”偏过头看着墙壁上昏黄的油灯,忽然有些好奇:他是怎么知道我就是云狐的?说道:“肖先生认错人了,我并不是云狐,不过是被他利用的卒子而已。” 他知道直接问出心中疑问,肖震子未必会回答,于是使用了欲擒故纵的技巧。 果然,肖震子嘿嘿一笑,道:“云将军可还记得十年之前的一个月黑风高夜?那时倾思帝初登皇位不久,梓州城内人心不稳,她的政敌酝酿着一场废黜新帝的大谋划。云将军还是庶民之身,为了向她邀功,一夜之间屠尽梓州城三大豪族,你行凶之时可没有带着面具。那时我还是三大豪族之一南城诸葛家的门客,这边耳朵正是拜云将军所赐!”说着指了指光秃秃的右脸。 景杨哪里知道两人之间还有这样的恩怨?心想他得手之后如果想报割去右耳之仇,自己可毫无反抗余地。不与他合作的想法更为坚决,冷冷说道:“肖先生请吧,什么离火剑真火诀,我都送给皇帝陛下啦。” 肖震子呆了一呆,神情焦急:“那炉火双刃呢?千面神龛呢……” 他一口气说了十来个名字,每说一个,景杨便摇一次头,等他说完了,淡然说道:“实在抱歉,全都上交了。” “不可能!不可能!”肖震子颓唐地摇着头,连声说不可能,仍不甘心,又道:“你总该为自己留下了一两件吧?” 景杨灵机一动,冒出一个作弄他的想法,于是点了点头。 肖震子大喜过望,满脸堆笑,急忙问道:“是什么?” 景杨一本正经的指了指身上穿着的灵火战甲,微微一笑:“这个如何?” 肖震子闻言才知他一直在戏弄自己,脸色一沉,冷冷道:“云将军还是好好想一想罢,留给你的时日可不多了,哼!”说罢,甩手离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第五章 访客 到第三日,囚仙牢又迎来一人,正是那个看起来高深莫测的岑道长。 无论这时来的是谁,景杨也不会觉得奇怪了,毕竟这些人都有着各自的目的。他伸了个懒腰,指了指牢门,说道:“劳烦关上门,多谢。” 岑道长缓缓转过身去,将牢门带上,又缓缓转过身来,并没有去点亮油灯,沉默片刻,在黑暗中说道:“天赐,好久不见!”语气极其温和,就好像一位慈和的长者跟后辈说话一样。 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把景杨拉进了一片迷雾之中:天赐?那是云狐原本的名字?他们两个人早就认识了?他为什么不揭穿我,反而替我隐瞒?难道他和肖震子一样也是有所图谋? 隔了一会,岑道长的话又从黑暗中传来:“没想到过了十几年,你虽然成了一代名将,却还是那么不爱说话。” 接着响起一阵轻微的响声,似乎是他坐到了地上,接着说道:“十年之前,你声名鹊起之时,我就隐隐猜到,所谓的云狐,是我那命运多舛的侄儿岑天赐。你之所以自称姓云,是因为忘不了那个叫做苻云的小女孩儿吧?” 他就像打开了话闸子,也不等景杨回话,自顾自地说着: “唉!时光荏苒,世事多变。谁曾料想得到那么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竟然继承大统成了一方霸主倾思帝?谁又能想到,那个任人奚落的小鼻涕虫,竟成了纵横北境、所向披靡的神将?” 他轻轻叹息一声,听来满是沧桑:“你时常带着面具,是因为不想让她认出你么?也是,无为先生的那一届学生中,你资质最差,个子又小,又不爱说话,还总是一副脏兮兮的模样,因此成为了那些贵族子弟肆意欺凌的对象,她虽然不在其中,但对你也没留下什么好印象。以你的性子,自然不想被她认出来。” “没想到除了相貌跟你的父亲极为相像,连这痴情的性格也都一模一样。那些年你勤修苦练,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为她效劳么?嘿嘿,以你现今的功绩,想要娶她为妻也已够格,又何必苦苦隐瞒?” 他沉默了一会,接着道:“那年兄长惨死街头之后,你就此杳无音信。我很好奇,这短短的七年之内,你究竟有了怎样的机缘?竟然从筑基境一下子修炼到了天机镜?难道你参破了束缚岑家子弟千年的凡心锁?那可是千余年来都没有人能做得到的啊?” 他说到这,又停了下来,似乎在等待景杨的回应。景杨却也正等着他继续说下去,以便获知更多关于云狐的信息。 黑暗的囚室内一阵沉默。 隔了良久,岑道长终于耐不住性子,轻咳一声,道:“你一句话也不说,是因为记恨当年我不出手救你的父亲么?可知他那时已毒入膏肓,救与不救,也不过是几日的性命罢了。” 景杨本来还指望着他或许会顾念叔侄之情救自己出去,但听了这一段话,心都凉透了。一个冷眼旁观自己兄长惨死的人,又怎会顾念旧情?他的人品恐怕连肖震子都不如。 岑道长一阵苦笑,又说道:“罢了,罢了!这些年我也常自忏悔,本就不该奢求你的谅解。可是你好不容易闯出了一个名头,又为何孤身一人跑到颐城来?就算你有重大图谋,也不该以身犯险!” “这十年你替倾思帝平定四方,诸侯看似都臣服在她的治下,其实不过是畏惧你的铁腕罢了。你若死了,北境必会再度陷入战乱,你征战十年,不就是为了满足她雄霸天下的野心么?难道你忍心看她陷入四面楚歌的境地?” “你是岑家独苗,为了你父亲,为了岑家的香火,也为了你心中的苻云,你都不该如此孤注一掷!” 囚室再度陷入一片沉默。岑道长用手指煞有节奏地轻敲地面,发出“铎铎”的声音,似乎在盘算着什么。那声音一阵急,一阵缓,最后终于停歇。 岑道长淡淡开口道:“我这次来是想告诉你,李思琪虽然年纪轻轻,但并非易与之辈,修为更是远胜于我,即便如此,我也会尽全力搭救,以弥补当年的过失。” 景杨黑暗中看不见岑道长的表情,却能想象出他的惺惺作态。 他可不会天真到听了只言片语便会相信一个冷眼旁观自己兄长惨死的人。若他猜得不错,岑道长的图谋必定与“凡心锁”有关。 景杨正想着该如何自然而然地套出“凡心锁”的详情,却听岑道长长叹一声,默默站起身走了出去。 …… …… 第四日,囚牢迎来了一位访客。 之所以说是访客,是因为他和前面三人不同,并没有拿着武器,手里提着一个竹篮子,上面盖着一块黑布,旁边挂着一个酒葫芦。景杨虽看不到篮子里的东西,鼻子却能够闻得到,那是烧得极香的一篮子美食。 而那位访客,是年迈的范老将军。他掩上牢门,留着一条缝隙,又将油灯点上,走到景杨身前,弯下腰将竹篮放在地上,坐了下来。 他的动作极慢,凸显着老态龙钟这四个字。以至于景杨百思不解:你这么老了,图的又是什么? 老将军双手颤颤巍巍的掀开遮住竹篮的黑布,温言说道:“孩子,你受苦了!” 简简单单的六个字,却让景杨放下心中的敌意,一阵酸楚泛起直达鼻腔,双眼红通通的,随时会流下泪来。 虽然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可是在他心中,家依然是那个三口之家,那个两室一厅的小小房子。所以当他察觉到自己来到了一个陌生的世界,虽然还不清楚此身的真实身份,心目中却早已自认为是一个无亲无故的孤独人。 这些日子他疲于奔命,无依无靠,又沦为阶下囚,心中其实已如装着一座小山一般沉重。 在这落难的时候,有一位慈祥的长者,送来了一顿可口的饭菜,又真情流露的叫了一声“孩子”,关切的说了一句“你受苦了”,他心中委屈和感动的泪水哪里还收得住? 老将军并没有发现这一细节,低着头一碟一碟的拿出竹篮里的菜肴,整整齐齐的摆放在地上,接着说道:“你是附近山林里的猎户吧?这本不该是你的战争,却无端把你牵扯进来了。唉,世道不太平啊!” 他又拿出一个空杯子,打开酒葫芦的塞子,斟满一杯,递给景杨,一抬头才发现景杨双眼噙泪,呆了一呆,拉起他的右手把酒杯放了上去,笑着说道:“孩子,别担心!李将军这个人外冷内热,外刚内柔,不会轻易伤人性命的。假如日后证实你并非云狐,自然会放你回家。来,趁热吃了。” 军人豪放,向来是大碗喝酒大口吃肉,老将军却为景杨准备了一双筷子,往一个空碗里夹了好些肉菜,递到他面前,不住的劝他吃。 景杨的眼泪不争气的流了下来,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接过碗一边流泪一边狼吞虎咽的吃着,眼泪流进了碗里也不管不顾。 老将军又笑着劝他:“莫急!莫急!”耐心地等他吃完了,将碗筷都收拾好,右手撑在膝盖上,缓缓站起,没有再说一句话,转身往外走去。 景杨很小的时候父亲便因病去世,母亲一个人把他和妹妹拉扯大,他心中十分敬重母亲,却又时常渴望有个人能在他受到欺负的时候站出来保护他,老将军这时的形象正符合了他多年来的心中所想。 景杨看着他佝偻的背影,胸口热血上涌,情不自禁地跪在地上,用力磕了个头,叫道:“爸爸!” 老将军身形一顿,极慢极慢的点了点头,低声道:“好孩子!”却没有再回身。 景杨并没有看到,他泛白的眼睛里,已是老泪纵横。 这个年代,远比景杨预想的要残酷得多。在那漫长的似乎永无止尽的战乱里,老将军的三个儿子都死于战场上。曾经他也以战死沙场为荣,但是匆匆的岁月和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沉痛让他看穿了真相,造就了悲天悯人的胸怀。 他并不知道,这个小小的举动,将会逆转命运的走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第六章 逃亡 夜色如墨。 景杨被关在囚仙牢内已经过去了五日。 自范老将军之后,再没有人为了某个目的前来探望他。 景杨难得的安静了一日,于是结合当前所知,理出了一些头绪: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战火纷飞的乱世。 景杨虽然叫了范老将军一声“爸爸”,却不得不以“云狐”的身份来选择日后的归属。因为不久之后,就会有探子回报,云狐并没有返回苏国,那时自己的处境将会变得更为不利。 所以,当务之急,是从这里逃出去。显然以他目前的能力,不可能办得到,所以只能寄希望于苏人前来相救。 但是很明显,这也正是李思琪的用意,所以苏人能否把他救走,实在是个未知数。 即便成功获救,他还要面临另一个难题。 虽然他穿越成了云狐,却并没有云狐的将帅才华和修为,甚至连他的记忆也没有,完完全全是个冒牌货,一着不慎就有可能暴露出真实身份,那时等待自己的恐怕也只有死亡。 再则,云狐征战十年,仇敌必定极多,其中不知有多少是如肖震子这等强大的修道者,在这些人面前自己可谓微如蝼蚁,毫无自保能力,也许某一天莫名其妙的就把脑袋丢了。 另外,如果岑道长说的是实话,那么云狐应是一个外表狂傲,实则内心自卑的人,这类性格的人往往政敌极多,真心朋友多半没有几个。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些来自同阵营的威胁,往往才是最致命也是最难以躲避的。 景杨深知这些问题关系到自己的生死存亡,未来的日子步步皆是危机,大意不得,奈何所获知的信息实在太少,想了良久也想不出什么对策。 正自烦恼着,忽听得一阵轰隆隆响声,牢门再度被人推开,相继走进来两个拿着火把的黑衣蒙面人,看身形都是女子。 囚仙牢内只有他这么一个囚犯,因此无须询问,他也知道她们是苏国派来救援的人手。 那个身材较为高挑的蒙面女子把火把插进架子里,走上前来单膝跪地,说道:“十四谪仙卫救驾来迟,还望大将军恕罪。” 景杨朝门外望了望,心想:“先逃出去再说,大不了半道上偷偷溜走便是!”装着面无表情,举起双手将两个手铐碰了几下,意思是说:快帮我打开锁链! 那蒙面女子往铁链上看了一眼,秀眉微蹙,说道:“大将军稍等,这是缚灵锁,容层儿想想破解之法。”回头对另一个蒙面女子道:“二妹,你去换七妹进来。” 那“二妹”抱拳一礼,退了出去,片刻后又进来一个蒙面女子,身形比那二妹略为娇小,自然是“七妹”了,她走到景杨身前,也单膝跪地行了一礼,随即与自称“层儿”的蒙面女子悄声探讨。 她们说的话景杨倒是听得一清二楚,却一句也听不懂,心想这铁链名号为“缚灵锁”,必定大有来头。也只好耐着性子等着。 其实,所谓缚灵锁是在寻常铁链上施展了咒术,用以压制修道者体内灵气,使其无法施展道术,而并非是材质特殊的链子,不同的咒术配以不同的解法。景杨对修道一无所知,自然也不会知道缚灵锁的涵义。 过了一会,层儿朝七妹点了点头,两人各伸出一只手抓住缚灵锁一端,手上时而金光闪耀,时而银光流转,时而红光遍布。只过得片刻,两人脸色潮红,额头渗出点点汗珠,显然极为吃力。 又过一会,咔擦一声,缚灵锁碎成了十数节,从景杨手上脱落下来。两人休息片刻,又以相同方法解开了景杨脚上的缚灵锁。做完这一步,两人瘫倒在地,呼呼地喘着粗气。 景杨本能的想扶起两人,刚刚弯下腰,猛地惊醒这不符合云狐狂傲的性情,于是狠下心来不去理会她们,顺势站起身,率先走了出去,只见牢房外还有十二个蒙面女子,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许多守卫的尸体,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景杨微微皱眉,心想这些女子以姐妹相称,多半是云狐训练出来的类似于特种兵的组织,其中无疑是以层儿为首了。十四谪仙卫?这个名字倒是十分好听,但行事未免太过毒辣,实在不符合“谪仙”之称。 他环顾了一圈,也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办,只好定定站着。 这时层儿和七妹也慢慢走出了牢房,见“云狐”站立不动,便在他身后静静站着。 景杨见十四人都在等待自己下达命令,内心已快要崩溃:你们倒是带我走啊,等什么呢?这句话自然不能说出口,若无其事的转过身看了看层儿和七妹,淡淡说道:“你们两个都没事吧?” 两个女子眼中一半惊喜,一半诧异,层儿低下头轻声说道:“多谢大将军关心,层儿和七妹没事,休息片刻便可。” 景杨微微点头,负手而立,语气中微带责备之意:“此乃敌国领地,你便只带了十四谪仙卫前来?未免忒也托大了!本将军中了李思琪的诡计,一身修为可都被压制住了,半点忙也帮不上,不然小小囚仙牢又岂能困得住本将军?” 他心想既然李思琪等人能看出自己毫无修为,十四谪仙卫自然也看得出来,因此抢先道破,一则去除十四人心中疑虑,二则假如稍后遇到阻碍,也好让十四人分心保护自己。至于“修为被压制住”云云,却是模棱两可的说法,给自己留下了狡辩的余地。 十四谪仙卫听了他这一段话,面有异色。层儿伸手指向西边,说道:“将军息怒,请看那边!” 景杨顺着她的手指望去,只见远处火光冲天,显然城中的某个地方燃起了大火,问道:“那是什么地方?” 层儿答道:“是城主吕一方的府邸。” 景杨微微颔首:“围魏救赵,此计也算不错。” 层儿眼中闪耀着惊喜的神色,拱手道:“多谢将军夸奖。” 景杨昂着头,神色傲慢的走下阶梯,道:“走吧。” “是!”十四个女子齐声回应,整齐划一地祭起灵剑,层儿转向其中一人道:“六妹,你带着大将军。” 六妹应了声是,跃上灵剑,飞到景杨面前,拱手道:“将军请上来,唯儿誓死护送将军回国。” 景杨微微点头以示嘉许,装着神色从容地站到灵剑上,内心实已扑通扑通的狂跳,又紧张又兴奋。御剑飞行,那可是前世只存在幻想中的事情啊! 他缓缓地吸了口气,镇定心神,随即手指苍穹,喝令:“出发!” 随着他这一声令下,十四柄灵剑带着多彩的光芒,往天上飞去。 陡然间,寂静的夜空不停地响起“嘶嘶”的破空之声,无数道剑气划破暗夜自四面八方向中间袭来。 好一个李思琪! 她不在十四谪仙卫到达时动手,不在她们劫狱时动手,让十四谪仙卫以为城中的修道者都去援护吕一方了,眼见便能破空离去,正是最为松懈的时候。此时突然杀出,顿时让十四谪仙卫措手不及,随着惨叫声响起,冲在最前头的两人已遭重创,连人带剑直坠地面。 层儿虽惊不乱,危急中辨别着四周剑气的强弱,一边取出法宝设防,一边叫道:“二妹三妹,东首伏兵较弱,你们二人往那边杀开一条血路,四妹五妹,你们和六妹一同护送大将军跟在后面,伺机逃离,余人和我断后。” 众女子领命,纷纷祭出法宝,施展神通。两个女子化作两道闪电急袭东首,片刻后,那里便不停的传出哀嚎声,显然埋伏在那里的人都不是二妹和三妹的对手。 片刻后,唯儿见东首的剑气阵已大为薄弱,当即带着景杨飞驰过去,四妹和五妹则分立左右守护。 夜空中五颜六色的剑气纵横交织,来往不休,煞是好看。景杨却哪有心思欣赏,刚才唯儿一会儿急停一会儿急起,他险些摔了下去,这时紧紧地抱着她的蛮腰,方才站稳了脚跟,一颗心扑通扑通扑通的跳得更厉害了。 几人飞出不远,忽有一股寒气扑面而来,似乎连周围的空气都凝结了。景杨知道是李思琪来了,哪还顾得上假装狂傲,叫道:“当心!她可厉害了。” 身边的三个女子勿须他提醒,也知道来人修为精绝,危急间也无暇细想为何大将军突然变得如此胆小,各自在身前结出一堵气墙,护住中间的景杨,一边凝神搜寻对手的位置。 只听破空之声不绝于耳,渐渐地,在四人头顶显现出一柄巨大无比的冰剑。 景杨两次见识过这巨剑的威力,连忙大叫:“快跑!” 三个女子却深知此时逃跑反而会陷入更被动的境地,是以仍停留在原地,一边警惕着头顶的巨剑,一边竭力搜寻对手的位置。李思琪却仿佛融入了黑暗,丝毫不露痕迹。 四妹皱了皱眉,说道:“唯儿,你带着将军先走……” 话音未落,黑暗中传来一声娇喝:“来都来了,又何必急着走?”李思琪陡然自黑暗中现出身形,在浮冰剑淡淡的光华之下,神色自如,不见喜怒。 四妹看了看李思琪,脸色骤变,低声道:“唯儿,此人道行高出我们太多,我和楠儿拖住她一阵,你带着将军速速离开。”仿佛知道唯儿必会照办,也不等她回应,与五妹一左一右挺着灵剑,如飞蛾扑火般迎着比她们身躯大了数百倍的巨剑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第七章 重伤 两个瘦弱的身影带着飞蛾扑火般的觉悟冲向巨大无比的冰剑,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 景杨只看得心惊肉跳,若是冰剑刺下,两人岂不是会被碾成肉泥? 却见相撞之际,两个女子的身影陡然合二为一,手上灵剑所散发的光芒也随之融合在一起,在两人身前形成了一轮新月。 嘭! 新月与冰剑撞击,产生的强大气流令下方的景杨和唯儿微微晃动。巨大的冰剑纹丝不动,新月却像是撞上石头的鸡蛋,渐渐涣散。 唯儿神情凝重,时刻关注着李思琪的一举一动,这时一声清哨,右手灵剑凌空刺出,一道剑气划破夜空,直击凝神施法的女将军,唯儿则带着景杨御剑往另一个方向疾飞。 便在这时,夜空中巨大无比的冰剑碎裂成了无数的冰沙纷纷落下,片刻间已将四妹五妹包裹在中间,另有一小部分的冰沙化成一条巨蟒直击景杨后心,带出的刺耳的破空之声吓得他声音都嘶哑了:“后面!”抱着唯儿蛮腰的手又紧几分。 唯儿轻声道:“将军留心!”却并不加速向前,反而一个急转弯,将景杨护在身后,纤足轻点,脚下灵剑如灵蛇般飞入手中。她左右手各拿着一把灵剑,形成交叉之势,护在身前。 景杨脚底踩了个空,又是一声惊呼,双脚下意识的环扣住了唯儿的小腿,模样要多狼狈有多狼狈,哪还有半分身经百战的盖世大将军的气度? 两人脚底没了灵剑支撑,一齐向下坠落。与此同时,李思琪凝聚出的冰蟒已然击中唯儿手中的灵剑。 唯儿硬生生地接下了这一击,身躯微颤,闷哼一声,手中灵剑几乎拿捏不住,借着这一击之力向后飞出,迅速没入了黑暗之中。 李思琪神色从容的凌空而立,并没有追击的意图,嘴角中蕴含着淡淡的笑意,看了看兀自在苦苦挣扎的两个女子,目光一冷,那些冰沙转眼间又变成数以万计的利剑,刺向中间的两个女子。 …… 唯儿的御剑之术在十四谪仙卫中数一数二,冒着受伤的危险借助李思琪之力逃遁,片刻间已飞抵城墙。 越过城墙之际,突听“嗤”的一声,附近的一个塔楼里同时射出三支带着淡淡光泽的箭羽,三支箭齐头并进,来势迅猛,夹杂着一股腐臭之气。 唯儿深知射箭之人非比寻常,不敢大意,挥剑斩去,哪知竟斩了个空,三支箭羽犹如幻象般突然没了踪影。她心中大骇,不知塔楼中那人是什么居心,灵剑在身侧舞成剑网,着重护住身后的景杨,右足内侧微一用力,脚下飞剑稍稍转了个方向,远离那塔楼而去。 …… 两人远离了颐城,唯儿回头望了一望,见无人追来,放缓了速度,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往左手心倒了些七彩的粉末,轻轻吹散在空中。 那些七彩粉末飘散在空中,逐渐凝聚成数个人影,往不同的方向飞去。 景杨这时心神刚刚安定下来,已然忘记要假扮云狐,目睹了这一奇妙的术法,好奇的问道:“这是什么法术?” “幻影术。”唯儿口中只说了这三个字,听起来却极是费力,就像生了重病。景杨暗暗担心,生怕她突然从空中摔落。 飞了个把时辰,两人遥遥望见前方的地面上有点点灯火闪烁。唯儿知道那是苏国边防军的哨塔,心头一喜,猛地喉头一咸,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血来,随即身子一软,向地面摔落。 原来她正面接住李思琪那一击,已身受重伤,但自知责任重大,因此强忍着一口气带着景杨逃离了颐城。这时眼见胜利在望,心神失守,伤势立时发作。 灵剑没有了唯儿的御纵,顿时从空中掉落。没想到一番担忧竟然应验,景杨口中大叫了一声,闭着眼睛死死地抱着唯儿,慌乱中口不择言:“唯儿,你要死,也等落了地再死啊……” 话音未落,忽然觉得下坠的速度慢了下来,睁眼一看,只见唯儿下垂的右手指尖泛着红光,已将掉落的灵剑召了回来。 过了一会,两人安全的降落到雪地里。唯儿又是“哇”的一声吐了一大口血,指尖的亮光随即熄灭。 景杨惊魂未定,心头砰砰乱跳,呼呼的喘着气,整个身子都在微微发抖,片刻后才缓过神来,哭不像哭笑不像笑的发出“哈哈”的声音,连说:“多谢救苦救难的观世音大菩萨保佑!多谢上帝保佑……” 这时他仍抱着唯儿的身躯,感受到她瘫软在自己怀里,呼吸微弱,时不时的咳嗽一声,连忙叫道:“唯儿!唯儿!” 他连叫几声,唯儿才低低地应了声嗯,显然已是神志不清。 景杨扶着她坐起,摸索着摘下她脸上的口罩,让她把嘴里残存的血液都吐了出来,又将地上的积雪向两侧拨开,整出一小块实地,轻轻地让她平躺地上,转头看了看四周黑漆漆的夜色,有些犹豫不定。 此时固然是逃脱的良机,但漆黑的夜里完全分不清东西南北,指不定走着走着又走回了颐城,再则冰天雪地的,又能逃往何处?回苏国固然是危险重重,却至少能保证暂时衣食无忧。 他可不想尝试活活被饿死或是冻死的滋味。 另外,眼前的女子是因救他而深受重伤,要他就此离去,也实在狠不下心。 纠结良久,他决定先等到天亮再做决定,在唯儿旁边又腾出一块地,坐了下来。 躺在地上的唯儿忽然呢喃着:“哥哥?” 景杨呆了一呆,想起了另一个时空中的妹妹,她总会在自己晚归的时候打电话来说:“哥哥,你再不回来就要睡外面咯。” 一如他看到范老将军后,情不自禁的叫了一声“爸爸”,这时听了这声亲切中夹杂着惊喜、温情中饱含着渴望的“哥哥”,心口似被狠狠揪了一下。 又听唯儿说道:“哥哥,你真的回来了?” “是唯儿不对,唯儿不该惹哥哥生气。哥哥不要再抛下唯儿了,唯儿为了等哥哥,已经三天三夜没有合眼了。” “哥哥,你在变戏法么?为什么你的头为什么掉到了地上?” 本来景杨心中充满了温情,黑暗中突然听到这么一句,虽然知道她神志不清之下说的是胡话,仍不由得吓掉了一层皮,如兔子般向后弹跳了丈出去,警惕的看着躺在地上的黑衣女子,不知她又会说出什么样瘆人的话来。 唯儿却没有再说话,沉默了一会,忽然又呜呜咽咽的轻声哭泣起来,哭了良久,才又含含糊糊的说道:“哥哥,是谁杀了你?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要这么残忍,呜呜……唯儿都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偷东西,不要偷东西,可你总不爱听,呜呜……以后唯儿一个人,要怎么活下去,呜呜……” 景杨听了这段话,才知事情原委,听她越哭越伤心,脑海里浮现出母亲和妹妹因自己的离奇死亡而伤心流泪的模样,情不自禁的靠了过去,将她抱在怀里,轻声安慰:“妹妹别怕,哥哥还活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第八章 识破 这一夜甚是难熬。每每睡着了,过不了多久又被冻醒。 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景杨睁开惺忪的睡眼,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被冻僵的手指,低头看了看昏迷不醒的唯儿,不由得心神一荡:好美的人儿! 她两边脸颊泛着红晕,瞧气色倒不像是重伤之人。景杨想到自己竟抱着这么一位美人儿睡了一夜,心中酥酥麻麻的,情不自禁地俯身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轻声说道:“守了你一夜,亲一下不过分吧?” 静静地欣赏了她的美貌片刻,景杨回过神来,心想:不知另外十三个谪仙卫是生是死?先救了唯儿再说。 虽然有心相救,却不知该如何帮她,只能从地上抓起一小团雪片,放在手心捂着,让雪片融化成水,慢慢滴入她口中,自己也抓了一把吃了用以充腹,一双手因此冻得通红。 站起身四处望了一望,景杨想起昨晚从空中坠落前望见的灯火,心想唯儿既然往这个方向飞来,想必那里是友军营地,就算要溜走,也该当去那拿些补给才是。于是将唯儿背在身后,认准了方向,小心翼翼的迈步行进。 路面结了冰,极是滑溜,一路走去,摔倒了好几次,弄得鼻青脸肿的。景杨口中抱怨连天,几次想扔下唯儿不管,却始终狠不下这个心来。幸好此处地势平坦,倒也不怎么费力。 跌跌撞撞地走了个把时辰,终于望见了哨塔。 哨塔上的士兵也已看见他们,待得走近些,便认出了他身上穿着的灵火战甲,当即通报给哨塔中的兵长。景杨来到哨塔外时,哨兵们已排成两列在门前恭迎。 入得营帐,景杨将唯儿放在床上,回身对那兵长说道:“去找军医来,还有,拿些食物过来。” 那兵长迟疑道:“大将军,军医在五里外的南大营里,片刻间赶不过来。” 景杨哼了一声:“那还不快马赶去接过来?” 那兵长听他语气不悦,不敢多言,领命去了。 过不多时,便有士兵送来饭菜,景杨吃了一半,也猜不准唯儿短时间内会不会苏醒过来,还是留了一半。吃饱肚子之后,又开始策划出逃方案。 他看了看墙壁上的一张作战地图,决定先往东南边的落石镇去,在寻找机会前往南方,又想:待会那兵长回来之后,再跟他索要些盘缠衣物,谅他也不敢不给。 主意已定,逃脱在望,景杨心情大好,来到床边,看着兀自昏睡不醒的唯儿,轻声道:“唯儿姑娘,多谢你和你那些姐妹的救命之恩。我护了你一夜,又把你安全地带到这来,也算仁至义尽了。待会我跟那兵长道明你谪仙卫的身份,想必他会尽全力救你,也会派人去颐城探听另外十三人的消息。我是不能跟你回去,望你见谅……” 刚说到这,唯儿突然睁开双眼看着他。 景杨吓了一跳,暗想:“完了完了!她听了这话,必定会起疑心,我得赶紧离开这儿。”却装着面无表情,淡淡说道:“你醒了。” 唯儿神色古怪的看着他,过了一会,才缓缓坐起身来,问道:“你要去哪?” 虽然只是四个字,却有如一盘冷水浇在景杨头上。她不称呼“将军”而是直呼“你”,哪里只是起疑心?分明是已经看穿了。景杨暗暗叫苦:“她要怎么对付我?杀了我?抓我去坐牢?我又该怎么办?求她放我离开?趁她重伤未愈杀了她?” 唯儿见他不回答,又问道:“你离开之前,能否告诉我云将军去哪了?” 景杨听了这句话,想起不久前岑道长曾跟李思琪说过自己是云狐的棋子,当即生出一计,道:“云将军当日身受重伤,为了瞒过敌人,让我假扮他前往颐城,后来我就被抓了,至于他去了哪里,可没跟我提过。” 唯儿淡然地点了点头,并不因为他承认自己不是云狐而惊讶,倒像是早就知道了真相。 景杨暗暗松了口气,又道:“唯儿姑娘,自我假扮云将军之日起,已过了八日,想必他已安全逃脱,从今而后我也不用再假扮他了罢?” “且慢!”唯儿忽然抬起右手阻止了他,“既然是将军让你假扮的,昨日我们救你的时候为何不说出来?” “这……”景杨呆了一呆,心念一转,道:“因为我怕你们知道真相后,会把我留在囚仙牢里。” 唯儿眼中悲愤交加,怒斥道:“你还我姐妹!”猛地伸手抽出床边剑架上的佩剑,刺向景杨前胸。 她虽然重伤,但这一剑来势仍十分迅捷,景杨哪料得到她会突然痛下杀手?心下大骇,惊恐间不及避让,“叮”的一声,佩剑已刺到身上。唯儿重伤之下,出剑虽快,却无力道,这一剑并没能刺穿战甲。 与此同时,护心镜中有一道火舌喷出,沿着剑身烧了过去,唯儿连忙撒剑收手,避免了被烧伤的危险,随即眼中露出惊恐神色,跳下床跪在地上,拜倒在地上,不安地道:“唯儿无礼冒犯,请将军降罪。” 景杨怔了一怔,心想:“你不是看穿了吗,怎么又叫我将军?”呆呆的看着她,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沉默了片刻,唯儿又开口道:“既然将军不肯降罪,唯儿只有一死谢罪。”说着直起身拿起掉落床上的佩剑,往自己颈间抹去。 景杨吓了一跳,心想这人行事也太怪异突兀了,一会要杀我一会又要自杀。终究无法忍心看着她惨死在自己面前,急忙伸出手去抓住了她手腕。 唯儿给他抓住了手腕,重伤之下竟挣脱不开,垂下头轻咬下唇,黯然道:“将军连以死赎罪的机会也不肯赐予唯儿了么?” 景杨深深地邹起眉头:“不是和你说了么,我并非云将军,只是奉了命令假扮他,你何罪之有?” 唯儿摇了摇头:“灵火战甲只与将军心意相通,将军若非将军,又怎能激发战甲的防御术法?” 景杨闻言才知这其中玄机,心想:“她本来就起了疑心,虽一时被这战甲迷惑,日后相处久了,必然会看出更多破绽,我又何必再假装下去?不如就跟她挑明了,兴许她念在我守护了她一夜的份上,还会让我离开,否则知道真相的人多了,再想走可就没有现在容易了。”于是把她扶起,叹息一声,道:“唯儿姑娘,你我曾经同生共死,我不想再欺骗你。云将军已经死了,我是借助了他的肉身才重生于世的,你若恨我害死了你的十三个姐妹,一剑将我杀了吧。” 他表面装着淡然从容,内心里却是忐忑不安,生怕她气恼之下真的会一剑把自己刺死。 唯儿并没有杀他的举动,只是抬起头看着他,眼中神色复杂,过了良久才问:“他,真的死了?” 景杨郑重的点了点头。 唯儿木然在床沿坐下,喃喃说道:“那姐姐妹妹们岂不是白白死了?” 景杨心中甚是歉疚,却也只能硬着心肠说道:“唯儿姑娘,我留在这里已无用处,这便告辞了,日后有缘再见。”说着拱手作了一揖,转身往外走去。 “且慢!”唯儿起身拦在他身前,说道,“你不能走!你背负着大苏兴衰的重任,若是走了,北境势必再度陷入四分五裂的境地,你不能辜负陛下的厚望。” 景杨叹道:“我又不会行军打仗,要我上战场指挥,徒然误了千万将士的性命,到时败势来得更为迅猛。苏军中必然不乏将帅之才,何不将他们提拔上来?唯儿姑娘,你放我走,对大伙都有好处。” 唯儿摇了摇头:“将帅之才多如牛毛,能对陛下忠贞不二的又有几个?只要你尚且存在,对那些人便有震慑作用。所以从今往后,你仍旧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破天大将军。行军打仗之事,不一定要大将军亲临战场。” 景杨还待相求,却见那兵长带着军医走入营帐,连忙住口不说。 唯儿看了一眼军医,说道:“你去取些救生丸来。”又向那兵长道:“你去取文房四宝过来,另外备好一辆马车。” 那两人怔了一怔,不知该不该听从她的命令,以询问的目光看向景杨,见他点头,方才领命离去。 景杨待两人走远了,才道:“唯儿姑娘,我既无丝毫修为,性格又与云将军不同,你强行让我假扮他,在别人面前难免会露出马脚,到时局势恐怕只会更糟糕……” 唯儿又摇了摇头:“勿须多言,你想要离开,除非我死了!云将军之事,路上我再慢慢说与你听便是,至于修为,可以从头再练。回到京城后,只要你在皇宫中呆着,没人会瞧出破绽。” 景杨心知再求也无用,便暗自另谋良策,心想:“她让人备马车,自然是要送我回京城,如此看来,她身上的伤仍是极重,以至于不能御剑飞行。哼哼,明的走不了,还不能偷偷溜走么?”说道:“好,我跟你回去。但有一件事必须要告诉你。” 唯儿道:“什么事?” 景杨压低了声音:“李思琪已派遣死士进入了苏国境内打探消息,伺机刺杀云将军。你伤势未愈,未必是他们对手。坐马车目标太大,难免会引来杀手,不如就我们两个人悄悄回去。” 唯儿想了片刻,缓缓点了点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第九章 夜话 不久之后,那兵长送来笔墨纸砚,并且汇报马车已准备妥当,景杨又命他去取几件衣服和些许干粮。趁着这空当,唯儿写了一封简短的信,等那兵长回来了,命他快马送往京城。又过不久,那军医从南大营取了救生丸返回。 景杨在盔甲外面套了一件长袍,摘下头盔放入包袱里,责令那兵长严守自己曾经到此的秘密。 一切准备妥当,两人坐上马车,向东方进发。 行了约莫十里,来到人迹罕至之处,景杨和唯儿从马车上下来,命车夫继续东行,待他去远了,两人转了个方向,往落石镇而去。 那救生丸颇具奇效,唯儿吃了一颗后,虽然还不能御剑飞行,行动却已不受影响。两人脚程甚快,夜幕降临时已来到落石镇上。 落石镇临近前线,受战乱影响,常年盗匪猖獗,有能力的早已举家迁往治安较好的革间城,因此镇子甚是荒凉。 两人找了间客栈,那掌柜是个大汉,并无半分生意人应有的精明之相。景杨看了他几眼,在唯儿耳边悄声说道:“小心是个黑店。” 唯儿江湖历练比他丰富了不知多少倍,又岂不看不出那掌柜的不同寻常,却只笑了一笑,并不在意,走上前去要了一间客房。 那掌柜扯着嗓子唤来了店小二,让他带着两人进了客房。 景杨关上了房门,回头问道:“唯儿姑娘,你干么只要一间客房?你我孤男寡女,独处一室,传了出去岂不有辱你的清誉?” 唯儿微微一笑:“你在乎的是我的声誉,还是另有他谋,我便看不出来吗?我奉劝一句,你还是打消了逃跑的念头吧。是了,你原本叫什么名字?” “啊?”景杨闻言一呆,猜不透她问起这个的用意。 唯儿拉过一张凳子坐下,悠然说道:“既然要偷偷入京,我自然不能以将军称呼你,叫你名字再适当不过了。” 景杨恍然大悟,点头道:“说的是!我叫景杨,那你呢,全名叫什么?” 唯儿犹豫片刻,似乎不想说,最终还是说了出来:“我复姓南宫。” 景杨将包袱放到桌上,也坐了下来,说道:“唯儿姑娘……” 南宫唯突然打断了他:“唯儿之称,向来只有陛下叫得,姐姐们叫得,我哥哥叫得,大将军叫得。你先前不知道我的名字,以‘唯儿’相称,那不怪你,现在你既然知道了,就不要再叫我唯儿了。” “好的,南宫姑娘。” 景杨说完这句话,没有继续说下去,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望着镇子上的点点灯火,胸口闷闷的,满不是滋味。 南宫唯有些诧异地看着他的背影,问道:“你不是有话要说吗?怎么不说了?” 景杨摇了摇头:“我本来有个问题想要问你,但是忽然觉得你不会回答,问了也是白问,索性不说了。” 他想问的问题,是关于她哥哥的,但是她连“唯儿”这样的称呼都不允许他叫,又怎会回答这么私密的问题? “随你。”南宫唯并不好奇,起身整了整床铺,在床沿坐下,过了一会,又说道:“你在这待着,我出去一会。”说着起身走了出去,顺手将房门带上。 景杨心念一动:“此时不走,更待何时?”等了片刻,待得南宫唯的脚步声消失了,将包袱背在身后,伸手去打开房门,陡然间指尖传来一阵刺痛,便似被什么毒虫蛰了一下。 他“哎哟”的一声惊叫,连忙缩手,看了看门栓,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并没发现毒虫的踪影,当即明白是南宫唯在房门上施了什么法术,心想:正门走不了,难道我不会翻窗么? 转身走到窗边,正要越窗而出,忽听开门声响起,南宫唯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你要去哪?” 景杨回过身,见她从容不迫的抱着一床棉被走进屋来,不知她又有什么打算,笑着道:“闲着无事,我想出去走走。” 南宫唯将那床棉被铺在角落里,淡淡说道:“劝你莫去。这镇子中的人家十有八九做的都是与绿林有关的活儿,若是撞见你这么一个陌生人,要么卖给大户人家当奴隶,要么拐到山上充当口粮,这些亡命之徒可不会在意你身上穿的是举世闻名的灵火战甲。” 景杨闻言想起了那个掌柜,心想她说的多半是事实,当即打消了今夜逃走的意图,将包袱放回桌上,扯开话题道:“你今夜要睡在那里么?” 南宫唯回头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道:“你若想睡在床上,那我便睡在地上。” 景杨大喜道:“那我就不客气了。”怕她反悔,当即把外袍战甲都脱了,钻入被窝里,蒙头便睡。南宫唯吃了些干粮,将烛火熄灭,也躺了下来。 两人却各有心事,难以入睡。景杨把头露出被子外面透了口气,轻声道:“唯儿姑娘……”他叫得顺口了,一时之间改不过来,顿了一顿,见南宫唯并不介意,便也不想改正,接着道:“你是不是早就怀疑我不是云将军了?” 南宫唯翻了个身,用手臂枕着头部,道:“云将军对陛下一往情深,可不会乱亲别的女孩子。”说到后面,声音忽然变得极其微弱。 景杨听她说话语气,几乎能想象出她娇羞的表情,正要调笑几句,忽然意识到原来她早已苏醒,却装着不省人事,不悦的哼了一声:“你既然早已醒来,为什么还让我背了你那么久?害我摔倒了那么多次!” 南宫唯噗嗤一笑,似乎想起了他摔倒时的窘迫,却没有回话。 隔了一会,景杨以为惹她生气了,温言道:“好啦好啦,我亲你一下,背你走了一段路,算是两不相欠啦。” 南宫唯冷冷哼了一声,语气不悦:“别说了,睡觉吧,明天还要赶路呢。” 景杨一时疏忽,没注意到她的语气,又问道:“唯儿姑娘,你哥哥是被谁杀害的?” 南宫唯并不知自己昨晚重伤之后迷迷糊糊间说出了这段往事,心中一惊,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哥哥是被杀害的?” 景杨把昨晚她说过的话大致复述了一遍。 南宫唯听罢,心头砰砰乱跳,深恐自己还说了些不该说的话,追问道:“我还说了些什么?” 景杨往角落里望了一眼,道:“就说了这些,后来你就哭起来了,我抱住你之后……” “够了!”南宫唯粗声打断他,“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 “我也有个妹妹,叫做景柳。”沉默良久,景杨突然又开口说话,“她今年十八岁,是人生中最为重要的一年。可偏偏在这时候,我却出了这样的意外,不能陪在她身边。希望她不要太过伤心,早日静下心来好好准备人生的第一个挑战,希望她未来的日子都顺顺利利的,遇上一个始终如一的真心人,随性而活,随心而活,做个真真正正的自己,不要像我一样。” 他说完这段话,思念的泪水夺眶而出,却没有发现,角落里的那个女子,掩住了口鼻,双眼也已被泪水浸湿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第十章 修道 寂夜无声,游人有梦。 …… 翌日,到前堂退房时,景杨才注意到,那掌柜只剩下一条腿,是个独脚的残疾人,闲谈几句后,才得知他是因伤退伍的军人。 两人离开客栈,一路上所见的大多是老弱妇孺,偶尔碰到男丁,也尽是缺胳膊少腿的残疾人。景杨暗呼上当,终于明白南宫唯昨晚所说的都是为了唬住他,脸上却装着若无其事,心想我便将计就计,卖个蠢给你,不愁找不到逃跑的机会。 两人出了镇子,折向东方。到了行人稀少之处,南宫唯便跟景杨说起云狐的生平事迹。 她所知的,其实也只是从十年前的那个夜晚开始而已。 即便如此,那个夜晚已然成了一个传说。他因此成神,也因此成魔。敬重他之人,说他是铲除奸佞的盖世豪侠,痛恶他的人,说他是滥杀无辜的嗜血恶魔。 无论如何,从那一晚起,倾思帝掌控了苏国实权,帝都内再无人胆敢违抗她的旨意,云狐也因此受到重用。 对于云狐的为人,世人褒贬不一,但对他的军事才能,唯有一个词足以形容——神将。 苏国本来是北境三十六国中较为羸弱的国家,在众多强国的夹缝中谋求生存。云狐组建银甲军后,苏国才巩固了国土。随后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灭掉了临近诸国,云狐与倾思帝之威名与日俱盛,引得许多弱小国家纷纷归附。十年间,便灭掉了三十二个诸侯国。 景杨虽没接受过军事教育,却也不难推断,短短十年时间灭掉了三十二个国家,必然留下了诸多隐患。岑道长说得不错,云狐一死,苏国必生内乱! 景杨原来只是个市井小民,哪来这等悲天悯人的伟人胸怀?这时却不知怎的,总觉得自己不该就此离去。 到了晚上,两人到附近的农家中借宿。农家倒是找到了,却是破败不堪,早已无人居住。两人忙活了一阵,腾出一块干净的地方,找了些干草铺在地上,又找了些木柴生起火,席地坐下。 左右无事,景杨便问起修道之事,南宫唯便也说了些许梗概。 修道者修炼的是仙脉。 人体内有经络,内藏于腑脏,外络于肢节,仙脉与经脉伴行,内与经络相会,外与天地沟通。经脉显形而灵动,仙脉隐形而稳重,故世人只知经脉而不知仙脉。经脉司内务,行气血而营阴阳、濡筋骨、利关节。仙脉司天命,掌控着生死大劫。因而仙脉的穴位、脉络名称与经脉大体相同,功能却大相庭径。修道中人通常所说的穴位、脉络、脉象等等指的是仙脉而非经脉。 仙脉大致分为凡脉和上仙脉,人人皆有仙脉,但绝大部分人都属于不适于修行的凡脉,需要借助药物等种种手段转化成上仙脉,才能开始修行。 仙脉与天地勾通之开口,称为长生门。通常情况下,长生门内藏于仙脉与经脉之间,唯有将其打开,才能引导灵气进入仙脉,正式开始修行,这是修行的入门功课,道法上称之为辟元。 辟元之法五花八门,但名门大派多推崇静虚功,此功由浅至深可分为四层境界,一曰守拙境,此层修炼至圆满时可感知自身细微;二曰通幽境,此层圆满时知风所言,知雨所欲,知万物所求;三曰坐照境,此层圆满时可勘破心中执念,剔除恶念;四曰入神境,此层神游太虚,洞悉天命,可开辟长生门。 由此往后,不同门派的修炼方法开始大相庭径。 总体而言,修道可分为内境与外境。所谓内境,即是仙脉与灵气修为,所谓外境,即是多种多样的道术。与传统武学类比,内境好比内功,外境好比招式。 武学之中,即便你毫无内功基础,只要招数足够精妙,也可伤敌制胜。修道则不然,若你毫无内境修为,再厉害的道术,也只是花拳秀脚,实无半点威力。 内境境界可分八重,一重筑基、二重凝元、三重统御、四重超凡、五重飞渡、六重天机、七重长生、八重寂灭。 内境修行又可分炼气与炼脉,两者相辅相成,贯穿于修行始末。所谓炼气,即灵气进入气海后,引导其在仙脉内运行七七四十九周,此为一个小周天,此时灵气方与本体同化,为己所用。 仙脉和气海天生容量有限,炼气一次后,便即充盈,因此需要炼脉以扩充其容量,方可进行下一阶段的炼气。 四十九个小周天是为一个大周天,通常须分四十九日进行,此过程即为炼脉。除了传统的炼脉方法之外,尚可借助丹药炼脉。 天地之间的灵气,可大致分五种属性,即金、木、水、火、土。木者伸展、其性缓,土者中和、其性惰,因而这两者大多用于培根固本、强身健体;火者炎上、其性躁动,不易于控制,修炼此属性灵气极易走火入魔;水者润下、其性柔和,适于修炼,但世上水属性宝物极为稀少,若无相同属性的宝物,便难以发挥道术十成的威力,因而修炼者也寥寥无几,李思琪便是其中之一;金者内敛、其性稳固,易于修炼,且世上金属性宝物极多,因而修道者大多修习此灵气,也正因如此,道术大多是剑术。 …… 南宫唯说完这些,已是深夜,又道:“再往后便是具体的修炼方法了,反正短时间内你也不可能达到大将军的修为,回到京城后再开始修炼罢。” 景杨对此并无异议,点了点头,内心里已经决定不再溜走,因为他想做一个纵横世间的强者,更重要的是,如果真的能得道升仙,回家岂不又有了盼头? 他往火堆里添了些木柴,问道:“唯儿姑娘,既然你能看出我不是云将军,其他人便看不出来吗?若被识破了,岂不糟糕?” 既然决定继续假扮云狐,现今最重要的事,自然是如何瞒过众人了。 南宫唯抬起头看着他,显得信心十足:“南境的土行门有一种化灵散,能让人暂时丧失修为,我们只要对外宣扬你中了这种毒药即可。” 景杨道:“那皇上呢?也要瞒着她吗?” 南宫唯眼神突然涣散开来,犹豫良久,叹了口气,道:“我先探探她的口风,再找个适当的时机向她禀报,在此之前,你尽量避开她便是。” 景杨从她的犹豫不决和说这句话的语气中,隐隐的感觉到,云狐虽然劳苦功高,但并没有得到倾思帝应有的尊重。假如云狐失去了所有的才能,有可能会遭到倾思帝的冷落,一如十数年前他还是个小鼻涕虫的时候。 那么,她是一个怎样的人?又是否早已看穿了云狐的身份? 景杨忽然替云狐感到不平,又替他感到悲哀,虽然他已证明了自己的才能,却始终活在过去的阴影里。所以,景杨下定决心,替他走出这个阴影,拿到本该属于他的一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第十一章 噩梦 “时候不早了,早些休息吧,明日还有好长的路要走呢。”南宫唯说着,侧身躺了下来。 寥寥数言,却暖如春风,重如泰山。景杨看着她的背影,有种异样的亲切感。就如当日他落难时听到范老将军的一句“孩子,你受苦了”一样,漫长的旅途,寒冷的长夜,能听到“早些休息吧”这样的话语,无疑是最为温馨的。 景杨忽然有种冲动,想在她身边躺下,想抱着她入睡。当然也只是想想而已,没敢这么做,他虽然脸皮很厚,却并不是流氓,当下只是面对着她的背影侧身卧倒,目光如两人之间的火堆般炙热,留下来的想法更为坚定:一为自己,二为云狐,三为唯儿。 他轻声说了一句:“晚安,做个好梦!” 眼皮越来越沉重,景杨带着希冀沉沉入睡,做了穿越以来的第一个梦。 那是一个很奇怪的梦。 梦里的场景非常奇怪,那是一个很大、很冷的石窟,石窟周围布满了石门,每一个石门上,刻着密密麻麻、奇奇怪怪的符文,有一抹淡淡的红光在符文之间来回游移。 石窟中央有一个水潭,四周有许多矮小的石柱,每一个石柱上面都插着一把剑,一条条红白相间的蛇缠绕在剑身上——那是活生生的、吐着舌头的蛇! 水潭上悬浮着一个长八尺宽六尺的石床,石床四周也刻着奇奇怪怪的符文,床沿边上点着四排蜡烛,蜡烛燃烧所生成的火焰是紫色的,发出的紫光在石床周围形成了一个淡淡的光幕。 四排蜡烛之间躺着一个赤条条的女尸,她的双手和双脚各被一条白蛇缠绕着,白蛇尖锐的牙齿刺入了她的肌肤,似在不停地吸允着。她的额头下面是两个血淋淋的洞口,眼珠连同眼皮都被挖了出来,诡异的是,你仍能感受到她在看着你,目光幽冷,冷入骨髓。她的左胸口也有一个血淋淋的洞口,心脏也被剐了出来。 被挖出的眼睛和心脏便放在旁边一大一小的两个盘子里,盘子里还有暗红色的液体,和细如小指的蛇。 更诡异的是,她的眼皮偶尔仍会眨动一下,眼珠子仍然有神采,心脏仍在微弱地跳动着!仿佛只要把它们放回去,她便能重新活过来。 在石床下方的水潭里,密布着五颜六色的毒蛇!每一条毒蛇都昂首向上,嘴里吐着白雾。白雾徐徐上飘,逐渐汇聚成左右两股,穿过那层淡淡的紫色光幕,经女尸空洞的双眼渗入她体内。 景杨站在角落里看着这一切,心中不是恐惧,不是惊讶,不是恶心反胃,而是毫无来由的愤怒,是足以焚尽天下万物的怒火! 忽然间,他感觉自己变成了躺在石床上的女尸,他看到了一个修罗场,到处都是他所惧怕的事物,淡淡的紫光如同来自冥域的地火在炙烤着他的灵魂。骨髓里、头颅里、腹腔里、胸腔里,千万条毒蛇正在一点一滴的吞食他的精血。 他痛得想大叫,却突然又变成了站在角落里的旁观者,紧接着身前凭空生出了七样不同的事物,每一件都是光华流转、神韵非凡,看起来都不是凡俗之物,其中之一正是李思琪身上的那件琉璃盔甲。 心中的怒火突然转化成了无可名状的强大力量破体而出,他的胸口喷出一道火舌,将那七件宝物都烧成了灰烬,便见有七缕黑气逸散出来,融合在了一起,渐渐凝聚出一个女子的身影。 火舌又化成了一条火龙,在石窟内盘旋着,将刻有奇怪符文的石门都焚化成粉末,将那千万条蛇烧成了灰烬,将石床上的蜡烛吞没。 石床周边的淡淡光幕随即隐没不见,黑气凝聚出的身影得以飘向那具女尸。片刻后,女尸陡然跃起,心脏和眼睛都回到了她的身体里。她咧嘴一笑,露出了锋利的牙齿,尖叫着朝景杨扑了过来。 …… 景杨惊慌地张开双眼,却发现眼前并非那女尸,而是南宫唯美丽的脸庞,只听她关切的问道:“你没事吧?” 景杨神情恍惚,喃喃说道:“我好像做了一个噩梦。” “我知道。”南宫唯微微一笑,“你口中一直阴阳怪气的说着梦话,说你受人陷害,含冤而死,死后仍不得安宁,受尽戮尸之刑。还说待你归来之日,世间必定血流成河,枯骨成山。我还以为,你被哪个女鬼上身了呢。” “你说什么?”景杨只觉得脊背发冷、寒毛倒竖,霍的坐起,大声叫道。 南宫唯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随即微笑道:“你自己说的梦话呀,干嘛一惊一乍的?” 景杨眼睛睁得大大的,不停地摇着头,胸口似被狠狠地揪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刚刚的梦境太过真实,与其说是梦境,不如说是一段记忆,凿刻在心底深处的记忆。南宫唯的一句话让他意识到,如果自己能在云狐的尸身上重生,被别的魂魄附身也并不是没有可能。 南宫唯看他眼神飘忽、魂不守舍的模样,很是担心,抓着他的手臂,追问道:“到底怎么了,说给我听听。” 景杨深吸一口气,冷静了下来,将刚刚的梦境说了出来。 南宫唯听罢,脸上现出古怪的神色,过了良久,才幽幽说道:“一千多年前,有一个荒淫无道的大魔头为祸人间,天下正道齐心协力,耗费数年之功,才将她诛杀了。相传她的尸身不腐不化,因此被埋藏在了一个极隐秘的地方,由金、木、水、火、土五位五行上仙看护。如果我猜得不错,你梦中的女尸多半便是那个大魔头。” “那怎么办?”景杨被吓得不轻,被如此一个大恶魔附身,岂是儿戏?指不定不知不觉间就被她侵蚀了。 南宫唯噗嗤一笑:“只是个噩梦而已,你那么紧张干什么?” 景杨急得跳了起来:“那绝对、绝对不只是一个噩梦!我有可能真的被、被她上身了,你快想想办法。” 南宫唯嫣然一笑:“你大可放心,她被诛杀之后已魂飞魄散,即便附到你身上,也顶多是一缕残魄而已。若是她的元神附身,此刻与我说话的就是她不是你啦。你顶多是做做噩梦而已,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景杨苦着脸道:“若是天天做这种噩梦,我离死也不远了!” 南宫唯眼睛里尽是笑意,歪着头想了一会,道:“那你暂时忍耐一些时日,待回到京城后,我立刻请来路天师替你驱邪。” 景杨也不知当喜当忧,问道:“当真有效?” 南宫唯斜了他一眼:“如果路天师没办法,那你只能自求多福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第十二章 故人故地伤心事 景杨往火堆里添了几根木柴,坐了一会,困得实在熬不住,又提心吊胆地躺下来闭上眼,睡意渐浓,这一夜倒没有再做过噩梦。 次晨,两人吃了干粮继续赶路。 既已决定不再遁走,景杨自也不会再刻意拖延行程,是以提议到附近的城镇中雇佣一辆马车。 南宫唯也正有此意,两人折向东北,行了一日,来到革间城。 一到城里,景杨便发现南宫唯的话变得极少,在大街小巷中行走显得轻车熟路,就好像回到了故乡。 但她的神情并不像是回到了故乡那般热切,反而有一些畏惧,有一些焦虑。 不多时,两人来到一间酒楼前。那酒楼的招牌甚是特别,叫做食阙。南宫唯走到柜台前,拿出一个纯金的凤凰吊坠在酒楼掌柜面前晃了两晃,随即收起,道:“掌柜的,要一间上房。” 那酒楼掌柜也不多言,带着两人来到了一间宽敞明亮的上房里。南宫唯又吩咐他去取来一套女子衣衫饰品,准备足量热水。酒楼掌柜始终一言不发,作揖领命去了。 景杨无须询问,也猜得到这酒楼是苏国的一处秘密组织,那纯金凤凰自然是信物了。 过不多时,便有两个伙计拿来了女子衣物,又不断地搬来热水倒入浴桶里。 南宫唯试了试水温,正觉合适,拉过屏风挡着,解下身上衣物,钻入了浴桶里。 景杨初时不甚在意,躺在床上,正要闭目小憩,但不时传出的拍水声便如一支摄魂曲在侵蚀着他的心智,令他内心躁动不安。他终究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内心欲火越烧越旺,猛地长身而起,叫道:“我到外面去走走。”也不等南宫唯回话,往外便走。 哪知还没来得及打开门,屏风后陡然飞出一团黑色事物,噗的一声闷响,击中他后心。他站立不稳,向前一个趔趄,砰的一声,脸面结结实实的撞上了门板,只痛得他头冒金星、眼泪直流。 屏风后,南宫唯淡淡说道:“早就跟你说过的,莫有逃跑之念。我虽然无法施展出高深的道术,对付你却还是绰绰有余的。” 景杨捂着被撞得又酸又痛的鼻梁,回头看了一眼飞出来的事物,见是她原先穿的黑衣,心中又恼怒又委屈,大叫道:“我只是到外面走走,没想要逃跑。” 南宫唯仍是淡淡的语气:“待我洗好了,自然会带你出去。” 景杨心知不可能出得去,恨恨地坐回床上,但愤恨之下,心中情欲倒也渐渐消散。他盯着屏风后那个隐隐约约的影子,琢磨起该如何捉弄她以报这一摔之仇。 忽听“哇啦啦”声响,只见她长身而起,从一旁取来一张毛巾,缓缓擦去身上水珠,然后将发髻解开,让满头秀发自然垂下,接着衣裳还身。她的动作婀娜优雅,便如在跳着一支优美的舞蹈。 景杨看得呆了,心中怒气不知不觉间已然平息。 屏风向右移动,南宫唯从后面转了出来,两颊因热气蒸腾而红晕泛起。她看了景杨一眼,嘴角微带笑意,走到梳妆台前坐下,对着铜镜打扮起来。 她作男子打扮不作任何修饰时,已极是漂亮,若是装点上了胭脂水粉、朱钗宝玉,又将是何等的国色天香?景杨心中期待不已。 过了半柱香的功夫,她终于站起身来,景杨一颗心扑通扑通的乱跳,仿佛是准备面见自己未曾谋面的新娘那般紧张。 那一个转身,让他的整颗心都化掉了,让他觉得自己的人生都化掉了。 他心中只有一个想法: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南宫唯看了看两眼发直的景杨,抿嘴一笑,说道:“走吧。” 过了片刻,景杨才回过神来,问道:“去哪?” “你不是要出去走走吗,现在便去。”南宫唯打开了房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景杨连忙跟了上去。 两人来到街上,先去购置了一些香烛纸钱、水果蜜饯,又返回食阙,向酒楼掌柜讨要了杯壶酒水。 准备这些东西,自然是要去祭奠先人了。 两人坐上酒楼掌柜准备好的马车出了城,行了约莫一刻钟,下了车来到一座低矮的坟墓前。 南宫唯手腕翻动,将墓碑上的积雪一扫而尽,又在墓碑前扫出一小块净土,从篮子里取出了一应祭品。 景杨却盯着那墓碑发呆。 墓碑上只有寥寥十数字:“夫君李显公之墓、荆室南宫唯叩立。” 他好像从天堂坠落到地狱,一颗心从胸腔坠落到脚底,默默地坐到了一旁的一个土墩上,扭头看向别处,不想让南宫唯看到自己失落的模样。 烛火寂寂,香烟寥寥,唤醒了无尽的离愁别绪。 南宫唯并没有看到他的神情,她的双眼已被泪水模糊了,眼泪簌簌而落,滴滴答答的落在地上,也滴在装作若无其事的景杨心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景杨听见有个声音说:“走吧。”于是他站了起来,回到了马车上,又回到城里,从车上下来的时候,才发现并没有回到食阙,而是来到一个破旧的小屋前。 屋子前有个头发花白的阿婆,低着头正在十分专注的刺绣,始终没有察觉到访客的到来。她的双手虽然枯瘦得布满了皱纹,却仍十分灵巧敏捷,不逊色于任何的年轻女子。 南宫唯半蹲下来,拉起了她干瘪的双手,叫道:“姐姐!” “姐姐?”景杨心中满是疑惑,这阿婆的年纪,足以做她的奶奶,叫姐姐是不是太过自抬辈分了? 头发花白的阿婆抬起头,先是一怔,继而热泪盈眶,口中嗯嗯啊啊的叫着,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原来是个哑巴。 景杨这时发现,除了面貌,她并没有呈现出这个年纪应该具有的老态,她的眼神仍十分锐利,她的牙齿整齐而洁白,她的要仍然挺直。 过了一会,两人都安静了下来,“阿婆”引着两人进入屋内,点起了油灯,双手不停地比划了片刻,然后进入后堂去了。 南宫唯点燃三炷香插到香炉里,对着香案上孤零零的灵牌拜了几拜。那灵牌上自然是写着:夫君李显公之灵位。 景杨默默地在一张矮凳上坐了下来,又站起身走出屋外,但又立刻回到屋内坐着。 南宫唯忽然在他身边坐下,轻轻问道:“你知道刚刚我祭拜的人是谁么?” 景杨皱了皱眉,不解的问道:“难道不是你的夫君?” 南宫唯幽幽叹了口气:“在落石镇时,你曾问我关于哥哥的事,当时我不愿提起,只因我恨自己无能,仇人还好端端的活着,我空有一身修为,却不能杀了他为哥哥报仇!” 这时后堂响起了生菜入锅之声,原来那个阿婆到后面做饭去了。南宫唯往后堂望了一眼,眼中又温馨又落寞,接着说道:“革间城曾经是越国的国都,有一年,越国大闹灾荒,死了很多人,我爹娘也在逃荒路上饿死了。我逃到革间城里,到处乞食,不知怎的得罪了卫兵,被他们打了一顿,是哥哥从他们杖下把我抢救了下来。从此以后,我便跟着哥哥在城里过活。那年我八岁,哥哥十四岁。” “哥哥对自己的身世讳莫如深,但我从左邻右里的口中渐渐得知,他原是越国的王子,不知怎的惹怒了国君,被贬为庶民。他为人和气,旁人都轻薄他、欺侮他,他总是一笑了之,待我更是极好,每当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总会留下来给我。我因此决定,长大了要嫁给他做妻子。” 她说到这,浅浅一笑,眼角却噙着泪珠。直到此时,景杨才明白,她所说的哥哥就是刚刚所祭拜的“夫君李显公”。 她又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越国国君李瞿也是一个修道者,那一年不知从哪里获得了一颗邪珠,从此走上了邪道,四处搜寻尚是处女身的修道者,与她们……交合来吸取她们身上的灵气。” “哥哥知道后怒不可遏,痛骂他昏君误国,又与我商量窃取邪珠的计划。我当时竭力反对,哥哥第一次对我大发脾气,骂了我几句后摔门离去,直到三日后,彭姐姐前来报信,我才得知了他的下落。” 她说到这,眼泪又流下成了断了线的珍珠。 景杨无须再听下去,也猜得出她哥哥必是去宫里窃取那颗邪珠,最终遭到残害。他内心又是惭愧又是内疚,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 南宫唯看了看他的手,并没有挣脱,接着道:“等我感到刑场时,哥哥已然遇害。后来我和彭姐姐相依为命,直到遇见了师父。”她从怀中取出了一颗珍珠大小的金黄色珠子,放在手心,喃喃道:“李瞿便是为了这么一颗小小的珠子,杀害了自己的儿子。” 景杨一看到那颗珠子,只觉脑袋翁的一声,似欲炸裂开来,眼前一黑,顿时摔倒在地上。 南宫唯吓了一跳,连忙将他扶起,关切的问道:“怎么了?” 景杨狠狠地揉了揉眼睛,渐渐清醒过来,茫然的摇了摇头,道:“不知道,莫名其妙的眼前一黑,就摔下去了。”恰在这时,他的肚子“咕咕”的叫了一声。 南宫唯莞尔一笑,道:“你是不是饿得晕了?” 景杨摸了摸肚子,吸了吸鼻子,朝后堂望了一眼,道:“还真有点,要不你去看看饭做好了没?” 南宫唯斜眼看着他,道:“好了彭姐姐自然会端出来,你急什么?” 景杨又朝后面看了一眼,有个问题想问,却又说不出口,犹豫了一会,转而问道:“那颗邪珠怎么到你手上的?” 南宫唯道:“哥哥救了彭姐姐,让她带出宫来的。” 一提到“哥哥”,她脸上又现出哀伤的神色,景杨拉起了她的手,温言道:“既然革间城现在已是苏国领土,我这个大将军一定会替你报仇的。” 南宫唯凄然的摇了摇头:“当年大将军兵临城下时,李瞿开城门投降的条件便是免死金牌。就算你是大将军,也奈何他不得。” 景杨想不到李瞿竟然还有这么一个护身牌,怔了一怔,心念一转,道:“要杀他,不一定非得以大将军之名赐他死罪。” 南宫唯听了他这句话,神情反而愈发凄恻,却没有说话,只是回以一笑。景杨却读懂了她的内心,自己毫无修为,与云狐判若云泥,又怎能杀得了李瞿? 现在杀不了,以后就杀不了吗? 景杨心中涌出了莫可名状的自信,眼中泛起了异样的光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第十三章 薄暮小屋不速客 过不多时,那阿婆“彭姐姐”端出了两碟小菜。凛冽寒冬,穷苦人家,自然没有什么新鲜肉菜,两碟都是腌菜。 但景杨吃了几日干粮,又吃了几日牢饭,这时能吃上热乎乎的饭菜,已觉得是一大幸事,更何况还有心上人在侧,清粥小菜也足以抵得上山珍海味了。 彭姐姐又拿来三个酒杯,一小坛酒。不难看出,她不常饮酒,三个杯子俱已沾满了灰尘,她用衣袖擦了又擦,将酒杯擦得锃亮,才斟了满满三杯。 三人正要动筷,门外忽然走进来一个道士,也不等主人招呼,径直在桌边坐下。 南宫唯不认得那道士,彭姐姐不认得那道士,景杨却认得他,来人正是那自称是云狐叔叔的岑道长。 当日在囚仙牢内岑道长曾经许诺要救景杨出去,但直到他被十四谪仙卫救出,岑道长始终没有出手,此刻他逃了出来,岑道长反而再度现身了。 景杨虽然还无法确定他说的话有几分是真有几分是假,却已可以断定,他这次出现,并不是为了护送自己,自然也不是为了把自己抓回囚仙牢,他的目的和肖震子一样,无非是为了某种东西,譬如说“凡心锁”。 岑道长的目光在三人脸上扫过,一改当日的絮絮叨叨,只静静地看着景杨,一个字也不说。 景杨对他实在反感,虽然明知他不怀好意,仍忍不住想要嘲弄他几句,但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吞了回去:此时万万不可激怒他!南宫唯重伤未愈,与他交手必败无疑——话说回来,即便她已痊愈,景杨也不愿让她跟岑道长交手,甚至不愿意让她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交手,因为他不想让她冒任何的风险。 所以他立刻换上了殷勤的笑脸,将自己的酒杯端到岑道长面前,道:“叔叔,你怎的来了?喝杯酒暖暖身子吧。” 南宫唯听到他叫“叔叔”,困惑地瞟了他一眼,随即又警觉地看向岑道长,右手悄悄地摸向怀中的那颗珠子,她已隐约感觉到来者不善了。 岑道长忽然拉下脸,一改往日高深莫测的模样,眼中精光毕露,冷冷道:“念在兄长当年照顾我的份上,贫道容你一顿饭的功夫,让你跟你的小情人好好吃顿饭,吃完了就跟贫道走吧。” 这“小情人”指的自然是南宫唯了,她秀美的脸庞“唰”的一下红到了脖颈,偷偷地瞄了景杨一眼,便又凝神注视着岑道长的一举一动。 景杨却对岑道长与先前截然不同的态度感到意外,随即醒悟在颐城时他要听命于李思琪,自然不能采取强夺的手段,此时没了李思琪的掣肘,便也无须从权了。景杨看清了这一点,索性不再刻意讨好他,收起脸上虚假的笑容,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淡淡道:“去哪?” 他面上装作若无其事,内心里却已万分焦急。 岑道长道:“自然是去祭拜兄长了。” “我想去的时候自然会去,不劳叔叔督促。”景杨故意将每一句话都说得很慢,以拖延时间思索对策。 岑道长手脚未动,身体忽然向上飘了起来,得意的笑了一笑,道:“那可由不得侄儿你了。” 如果说南宫唯一开始还猜不透岑道长的目的,那么此刻已是明白无误了,虽知他的境界比自己高,仍是将那可金黄的珠子拿了出来攥在手心,身形微起,随时准备与他一战。 岑道长正眼也不看她,冷冷道:“姑娘身上有伤,贫道劝你莫要逞强,徒增伤亡而已。” 景杨深知局势已如离弦之箭,看了看南宫唯,越发不舍得让她为了自己冒险,悄悄地握住了她放在膝盖上的左手,深吸一口气,忽然间又换上了一副运筹帷幄的模样,转过头直视着岑道长的双眼,淡淡说道:“叔叔是想领教一下天机境的神通么?” 岑道长见他突然换了个人似的,怔了一怔,与他对视片刻,脸上浮现出狡黠的笑容,道:“你不必虚张声势,自你们离开哨塔之日起,贫道一路跟随,若是你修为尚在,又怎会察觉不到我已向你们出手了三次?” 景杨哪里知道他跟了自己一路?暗暗心惊,但他脸上的功夫已练得炉火纯青,仍是不动声色,道:“哦?是吗?” 有时越是精简的语言,反而越具有说服力。岑道长见他如此镇定,心中惊疑不定:难道他是假装不知道?但此事他谋划已久,自然不可能就此退缩,盯着景杨看了良久,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一丝破绽,却什么也没发现,又道:“若贫道猜得不错,你是中了土行门的化灵散吧?” 景杨眨了眨眼,在他眨眼的短短一瞬,念头已转了一转:他并不知道我的真实情况,且说的是“猜”,那么多半对这化灵散也不熟悉,我且唬他一唬。再度睁开眼的时候,眼神仍是那般平静,嘴角却露出轻蔑的一笑,道:“区区偏方野药,我都想当作茶叶泡来喝了。” 岑道长冷冷一笑,显然并不相信他的这句话。 景杨暗暗咬了咬牙,心想一不做二不休,索性赌一把大的。当下用左手食指沾上了一滴酒,在桌子上画了一个奇怪的符号,至于为什么画这个符号,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他的目光始终没离开岑道长的双眼,边画着符号边道:“念在你我叔侄之亲,我给叔叔一顿饭的功夫,等我和我的小情人吃完饭,若你仍在革间城了,莫怪侄儿我翻脸不认人了。当然,叔叔若存心想领教天机镜神通,我也不会吝啬,只是我下手不分轻重,九泉之下你见了我父亲,莫要跟他告状才是。” 他的语气很平淡,目光很柔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自信,连熟知他底细的南宫唯有那么一刻也以为他就是云狐,直到感觉到他握着自己的右手已被冷汗渗湿,才知他正承受着极大的压力,心中又是感激又是敬佩,将另一只手搭在了他手背上,轻轻地揉了揉。 岑道长眼中闪现过一抹惊慌,随即恢复了平静,却没有再说话。他落回凳子上,道袍鼓起,发须微扬,周身似乎笼罩着一层黑气,显然是准备动手了。 景杨感受到了无比强大的压力,就好像迎着飓风行走,连呼吸都极度费劲,只觉得心脏快要跳出嗓门了。但他的呼吸动作仍十分平缓规律,眼神依旧柔和如故,所有的表情都凸显着他的“沉着”。 两人就这么对峙着,谁也不曾眨一下眼睛。 对景杨而言,那是一段极其漫长的时光,他感觉到在岑道长锋利的目光下,自己的骨头正一块接一块的破碎,随时都可能会瘫倒在地上。但是为了手中那只柔软的手,为了自己,他必须把腰挺得直直的。 不知过了多久,岑道长脸上现出一抹惧色,所散发的压力也都消散无踪。他终究没敢冒险,一声不吭的站起身退出了屋外,扭头便走。 “呼……” 景杨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整个身子都松弛了下来,这无疑是他生平最有压力的一刻,也是最具传奇的一刻。他长长的吁了口气,欣喜地看向了南宫唯。 这一微弱的声音却如岑道长耳边的一道惊雷,他如遭雷击,顿在原地,过了一会才缓缓转过身来,眼神里有三分愤怒,三分惊喜,三分迷惘。 此时景杨和南宫唯仍处在劫后余生的喜悦中,温情相望着,浑然不觉已漏了陷,直到听到彭姐姐在一旁“嗯嗯啊啊”的叫唤着,听到岑道长说了句话:“你不去唱戏当真可惜了!” 两人如遭电击,惊慌的往门外望去,只见岑道长脸色阴沉,一步一步地走了回来。陡然间他五指成抓,飞身向景杨抓来,口中边道:“便让贫道领教领教天机境的神通罢!” 南宫唯长身而起,挡在景杨面前,凌空托起那颗金黄色的珠子,在身前凝出一道光幕。 岑道长生性谨小慎微,因此才会中了景杨的空城计,此时虽已断定他方才的作为完全是虚张声势,却也不敢大意,仍留出了后退的余地,这一抓只是虚招,一碰上光幕便又疾退到了门外。 他虽只是轻轻一碰,南宫唯却如遭受重击,娇躯微微一颤,粉红的俏脸一下子变得惨白。 景杨虽看不到她的脸色变化,却也知她这一招架已拼尽了全力,当即将她拉到自己身后,昂首道:“不用打了,我跟你去便是。” 岑道长仰天打了个哈哈,道:“当年你爹为了心上人被活活打死,现今你为了心上人甘愿舍弃自我,果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他将目光投向了景杨身后的南宫唯,眼中露出贪婪的神色,接着道:“不过,贫道要的价码比刚刚高了一些。” 景杨以为他贪图南宫唯美色,脸色一变,厉声道:“你还想要什么?” 岑道长又是哈哈一笑:“你不必担心,贫道乃出家人,对女色没有丝毫兴趣,只要她交出手上那颗雀阴珠即可。” 景杨松了一口气,但也知道那颗珠子李显公留给南宫唯的遗物,如何能让他得去?心念一动,大声道:“那颗珠子有什么稀奇的?我这十年来搜刮的宝物数不胜数,你想要多少我给你多少。” 岑道长嘿嘿一笑:“你搜刮来的那些宝物,只有肖震子那等统御境的废物才会稀罕,贫道可没看在眼里。” 景杨还未回话,南宫唯跨步到他前面,又祭起了雀阴珠,叱道:“有我在,你一样都别想带走!” 岑道长冷冷一笑,右臂抡了一圈,手中凭空多出了一张似弓又似弩的武器,正是他的独门武器三目天弓。只见他将三目天弓交到左手,右手拉开弓弦,弓把上渐渐凝聚出三支发出淡淡光着的黑色箭羽,说道:“贫道偏要将两样都带走。” 景杨将长袍一把扯下,露出了穿在里面的灵火战甲,向前一步又将南宫唯护在了身后,决然说道:“你敢动她一根手指头,便休想得知‘凡心锁’的丝毫线索。” 他这几日为了提防遭到李思琪派出的死士暗杀,除了睡觉一直穿着这件战甲,没想到死士没遇上,却遇上了这个岑道长。其实他并无丝毫把握能激活战甲的防御法术,也不知激活后是否能对付岑道长,纯粹是将死马当活马医而已。 岑道长听到“凡心锁”三个字,眼中现出异光,听完了整句话,又有些犹豫,过了一会,目光一冷,道:“贫道倒愿意赌上一赌。” 话音方落,他的右手正要松开弓弦,天上忽然下起了雨。 确切的说,那并非下雨,而是在岑道长周边的一方之地凭空出现的雨幕,并且那雨幕如被施展了魔法,静静地停在半空。 岑道长看到那雨幕,脸色变了一变,抬眼看向屋顶,恨恨咬了咬牙,道:“算你狠!”把三目天弓一收,扬长而去。 景杨见那雨幕停在半空,又见岑道长突然离去,正感到莫名其妙,南宫唯却已得知必是有高人相助,她冲出门外,往屋顶瞧去,那出手相助的人却早已没了踪影。 景杨后知后觉的来到门外,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问道:“是谁出手救了我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第十四章 两生两世两心人 两人呆立片刻,回进屋内吃了饭,又陪着彭姐姐坐了一会,方才告辞离去。 景杨命马车夫先回酒楼,他和南宫唯则踏着青石街道漫步而行。 光风霁月,美景良辰。 天气虽有些寒冷,两人心中却都暖暖的。 景杨抬头看着天上的一轮明月,没有说话,那个月亮比他原来所看到的要大了许多,近得仿佛伸手便可够着。 南宫唯低着头,也没有说话。她看着景杨的脚步,将自己的步伐调到了同一频率,每一脚落下,必定是踩在一块青石砖中央,任谁看见了,都只会觉得她是个调皮可爱的少女。 良久良久,景杨低下了头,南宫唯几乎同时的抬起了头,就像预先约好了一样。 景杨有意无意的往南宫唯身边靠了靠,说道:“那颗雀阴珠好像是稀世之宝?” 南宫唯料想不到沉默了这么久之后他说的竟然是这么一句话,有些失落,将雀阴珠拿在手里轻轻揉着,片刻后幽幽说道:“从岑道长之言看来,多半是的。可是稀世之宝又如何,我宁愿拿它换回哥哥的一条性命。”说着眼圈又红了。 景杨没想到一句话又挑起了她的伤心事,连忙岔开话题,道:“那岑道长如何得知我们的行踪的?” 南宫唯没有立即回答,待得心中哀潮退去,才道:“当日逃出颐城时,城墙上有三支暗箭射出,想必射箭之人便是岑道长了,说不定从那时起,他就一路跟着我们了。” 景杨当即摇了摇头,道:“不对!我们在荒郊野岭过了一夜,那时岂非是他把我带走的良机?但他并没有动手,说明他并不在左近。” 南宫唯的心思突然转移到了另一件事情上。 其实那一夜她在凌晨时分就已苏醒过来,当时就已开始怀疑这个“大将军”的身份了。 在她的印象中,大将军的性格如同他的那张面具般冷酷寡言,他从来没有夸奖过任何人,在任何情况下也不会惊慌失措,更不会抱着任何一个人。 也许人在无助的时候比较容易动心,当南宫唯看着他沧桑而略显忧郁的脸庞,感受到他双臂的力量和温暖时,便已芳心可可了,所以没有立即叫醒他,也没有拆穿他。 所以当时景杨看到的她脸颊上的红晕,全是羞涩所致。 这时景杨听不到她的回话,也想起了那一夜的事情,侧眼看了看,语气里带着几分调情之意:“那天你明明醒了,为什么还要装睡?” 南宫唯顿时羞红了脸,立即岔开话题道:“那个岑道长是你叔叔?还是大将军的叔叔?” 景杨叹了口气,道:“我在这世上哪有什么亲人?”说这句话时,他又想起了母亲和妹妹,嘴角泛起一阵苦涩,过了片刻,才又接着道:“自然是云将军的叔叔了。” 南宫唯恍然道:“原来他还有亲人。” 这句话又勾起了景杨的伤怀之情,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叹道:“他的过去应该是一段惨痛的回忆,所以他一直带着面具,不想以真面目示人,不想让任何人认出他,不想让任何人提及过去的事。” 南宫唯道:“他叔叔待他不好么?时常打他骂他?”景杨还未答话,她又抢着道:“算了,既然大将军不想让大家知道他的过去,你还是别说了。” 景杨忽然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她,南宫唯便也停了下来,问道:“怎么了?” 景杨正色道:“你把你的秘密告诉了我,我就不该对你有所隐瞒!” 南宫唯听了心中甜甜的犹似灌了蜜糖,垂下眼帘又继续往前走去。 景杨跟了上去,说出了那一段往事:“其实云将军本名叫做岑天赐,曾经是皇上的同窗。” 南宫唯道:“当真?你怎么知道的?难道你有大将军的记忆?” 景杨道:“是岑道长跟我说的。云将军从那时候便开始喜欢皇上了,只可惜那时的云将军在皇上眼里只是一介差生、任人欺凌的软骨头而已。” 南宫唯眼眸里忽然染上了一层灰色的忧虑,她的脚步变得忽快忽慢,再也对不上景杨的步伐,犹豫良久,终于吞吞吐吐地问道:“你……你现在是不是……还喜欢皇上?”声音轻得仿佛只有她自己能听到。 景杨笑了一笑,牵起了她的手,十指紧扣,声音温柔而坚定:“我叫景杨,我喜欢的是你!” 南宫唯只觉胸口有一只小鹿乱撞,头垂得低低的,左手象征性的挣扎了一下,便任由他牵着,轻声说道:“胡说八……”这“道”字还没说出口,便因两边嘴角高高上扬,再也说不出这个字了。 虽然她曾许诺要嫁给别人,但那时年岁尚幼,哪里懂得真正的情爱?一切不过全因感恩而已。后来拜师学艺,她复仇心切,勤修苦练,自然无暇用情。再后来她奉令师命入宫任职,更无闲情,这实是她第一次对一个男子动了心。 只听景杨又说道:“我假扮云将军,全因你坚持要我这么做。如果你愿意,从此以后我便只以景杨的名义而活。” 热恋中的人儿,有哪一个不渴望长相厮守、白头偕老?南宫唯情窦初开,此心更是殷殷切切。 但某些时候,女人偏偏比男人更为理智,想得更为深远。南宫唯眼中热烈的神采渐渐冷却,她摇了摇头,道:“不行!你一走,北境必定大乱,我们不能这么自私。” 其实,她自幼在乱世中成长,深知战争给人们带来的苦难,更知和平之可贵,所以她不愿天下再度陷入纷争的局面,归根结底,也不过盼望两人日后能有一方安土而已。 她以为景杨会理解自己,心有灵犀岂不是每个少男少女最期盼恋人拥有的能力? 却不知景杨生长于和平年代,战争的残酷对他而言也不过是纸面上的伤亡数字,更何况,他对这世界本就没有什么情感,唯一有感情的也只范老将军和南宫唯而已。 所以,他听到南宫唯这句话后,心中的判定是,自己在她心中并没有那么重要的。而且他不得不生疑,南宫唯喜欢的究竟是自己,还是原来的那个大将军?这无疑是一个极大的打击。 他的眼神迅速黯淡了下来,借着拨弄前额头发之机松开了手,却没发觉南宫唯的左手僵住了。 两人间忽然生出了隔阂,一路再无言语。 回到食阙后,景杨也洗了个热水澡。他已有十日未曾洗澡,对于生长在南方的人而已,那可是个破纪录的时长。他精神气爽的从屏风后走出来,一眼就看见南宫唯倚靠在窗边,长长的睫毛上,挂着一颗晶莹的泪珠。 景杨忽然觉得自己太过多疑,太过残忍。他缓缓走到窗边,看着月光下后院中粉红的梅花,高举右手,朗声说道:“我要做一个当之无愧的大将军!” 他没有道歉,没有自责,但这句话正契合了南宫唯对他的期望,所以也最能打动她。南宫唯破涕为笑,沉默了一会,右手沿着窗台慢慢靠近景杨的左手,悄悄地将小指搭在了他的小指上。 微小的动作,却已是她最大胆的举动了,剩下的自然要由景杨来完成。他转过身拉起了她的双手,让她面对着自己。 四目相对,传达着浓浓的爱意。 她脸上泛起红晕,下巴微扬,闭上了双眼。 他的心砰砰乱跳,闭上眼慢慢俯下身去,感觉到她的呼吸越来越近,越来越促。 在四唇相碰的一瞬间,景杨忽然觉得有一股极深的厌恶感自心头涌出,就好像吻着的是一个自己内心极度厌恶的人。他甚至觉得,她是人尽可夫的风尘女,是水性杨花的负心人。 景杨惊慌地张开双眼,看着俏脸含羞的南宫唯,那种厌恶感又变成了深深地负疚感。他不敢再看她,每多看一眼负疚感就深重一分,因为他知道自己冤枉了她。 南宫唯没有等到那一个深情的吻,缓缓地睁开了双眼,看着满脸痛楚之色的景杨,关切的问道:“怎么了?那个大魔头的残魄又作怪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第十五章 皇城佳子恩怨续 一语惊醒了梦中人。 景杨听了南宫唯的那句话,终于意识到那种厌恶感和那种近乎侮辱的想法并非真的源自自己的内心。 他只觉得如释重负,欣喜若狂的将南宫唯拦腰抱起,忽然间又觉脊背一阵冰凉。 这岂非也证实了他被附身的事实?! 一股寒意自他骨子里渗透出来,轻轻地将南宫唯放下,忽然想起她曾经提到的路天师,恨不得立时飞到京城去找他,问道:“我们离京城还有几日路程?” 南宫见他忽而欢喜忽而忧愁,有些不安,柔声问道:“你真的没事么?”见他摇了摇头,才又说道:“若是一路坐马车,最快也要十来日。但再过一两日,我身上的伤好转之后,便可御剑飞行,到时便会快上许多。” 景杨虽然向尽快赶到京城,却又不想让她冒险,道:“你的身子要紧,还是多坐两天马车罢,等你伤势痊愈了我们再飞回去,况且你那两柄剑被我扔在荒郊野岭了。” 南宫唯嘴角含笑,美目含情,缓缓地垂下了头。景杨见了,心头一酥,忍不住又要去亲吻她,又恐那残魄作祟,硬生生忍住了,让她躺在床上,替她盖好棉被,自己则去跟掌柜讨了一张便床,睡在角落里。 次晨,两人坐上马车继续赶路,同行的还有四人,其中两个中年男女做生意人打扮,似乎是对夫妻;那一老一少则均做书生打扮,似乎是师徒关系。 景杨不问也知,他们四人是奉了南宫唯的命令护送自己前往京城的。但四人修为多半平庸,否则为何不带着两人御剑飞行? 后来一问,果然如他所料。四个人都是雀卫,来自苏国的间谍组织鹰眼。这一组织虽由云狐组建,却和十四谪仙卫一样,直接听命于倾思帝,行的是监控在野的旧朝君臣、防止他们起事的职责。 马车一路东行,偶有盗匪拦路,都被四个雀卫斩杀了。 这段时间内,南宫唯又跟景杨详细说了云狐的行事习惯、言辞特点等等特征。 到了第四日,南宫唯伤势已将近痊愈,向雀卫索要了一柄灵剑,命他们和马车夫返回革间城,又依景杨之言,先在低空中试飞了一会,觉得身体无甚不适,方才带起景杨飞入云端。 景杨怕她损耗过大,一旦见她呼吸变得急促,便立即要求降落休息,是以两人每日的行程也并不太长。 如此飞了三日。这日午时,南宫唯朝远处一指,道:“那里便是梓州城了。”一想到两人分别在即,声音之中满是萧索之意,故意减缓了飞行速度。 景杨极目远眺,果然看见了一座巍峨古城,城中有一尊极为高大的雕像,隐约可分辨出是个女皇帝。他从未见过如此巨大的雕像,不由得连声赞叹。南宫唯听他语气中并无丝毫不舍之意,心中更是难过,眼中盈泪欲滴。却不知景杨早已打定了主意。 到了城中,两人先降落到皇宫外一个隐秘之处,南宫唯去附近的店铺中买了一张唱戏用的面具让景杨带上,又让他将长袍脱下,露出里面的灵火战甲,并带好头盔,才带着他飞到皇宫正门。 皇宫自然是要禁飞的。 两人步入皇宫内,南宫唯叫住一个太监,问明倾思帝此刻所在,又悄声嘱咐了景杨几句,告诉他见到皇帝后该如何如何,见到其他人则如何如何,待他熟记无误,这才前往目的地。 一路上无论宫女或是太监,无论手上有事无事,见了他们都要站定脚步,垂首恭迎。景杨从小到大哪有过这等待遇?也不禁有些飘飘然。 走了约莫一盏茶功夫,迎面撞见一人。要说那男子的容貌,面如冠玉,目若朗星,眉如墨画,便如那画中仙子。他身高六尺,身着一袭白色长袍,袖口和衣襟镶了一条金线,头上也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个朱玉发冠。 景杨见了他,也不由眼前为之一亮,竟有自惭形秽之感,忍不住心中赞叹:好俊的男子!甚至有那么一瞬间竟害怕南宫唯会移情别恋。 那白衣男子原本低着头走路,待得看到了那一身银色的盔甲,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惊恐,顿住脚步抬头上看,看到景杨脸上的面具时,忽然放声笑了起来,笑声中充满了嘲讽,充满了得意。笑了一会,说道:“云将军什么时候改行做戏子了?” 旁人见了自己都是毕恭毕敬,唯独此人胆敢当面嘲讽,不难猜想他必定也是位高权重之人。景杨本来对他颇具好感,这时已好感全无,瞥了他一眼,淡淡说道:“人生如戏,谁又何尝不是戏子?” 白衣男子显然料想不到他竟会答话,怔了一怔,没有接着这个话题说下去,转而道:“听闻银甲军在苦水一带遭遇埋伏,云将军忍心舍弃万千将士性命,孤身一人逃了出来,这份舍车保帅的胆魄,天下无人可及,当真是可敬可叹!” 这番话摆明了是嘲讽云狐贪生怕死,景杨虽非云狐,但毕竟是以云狐的身份出现,却又如何能忍?奈何对那白衣公子一无所知,想要反击也无从着手,只得冷冷回了一句:“流言害人匪浅,阁下耳朵不辨忠奸,脑子也一般糊涂吗?奉劝阁下远离小人,不然终有一日会受其毒害。” 白衣公子又怔了一怔,笑道:“想不到将军做了几日阶下囚,言辞变得锋利了许多,莫非是在颐城中拜了一二老师?我又听闻将军逃出重围后,不仅不返回军营,反而主动前往颐城,并且被一个看门的百夫长给抓住了,不知这一消息是否也是流言?” 景杨冷冷道:“是真的,如何?” 白衣公子道:“那么云将军跟颐城城主吕一方达成某种不可告人的协议,多半也是真的了?” 此前景杨听说了此次战役的始末后,曾向南宫唯提出了一个疑问:云狐用兵如神,征战十年未尝败绩,既然知道苦水一带地势险要,难以行军,为何会犯了如此低级的错误,率兵前往? 得出的结论是:云狐必定是收到了某种虚假情报,并且这一情报是由他极为信任的人传递出来的。简而言之,银甲军内有奸细,并且与云狐关系匪浅。 眼前这白衣公子如此针锋相对,说不定便是幕后主使之一。景杨突然朝他逼近了一步,冷冷地直视着他的双眼,一字一句的道:“吾未阵亡,阁下的借刀杀人之计破败,很是失望吧?” 白衣公子脸色霎时间变得煞白,惊叫道:“你说什么?你不要血口喷人!” 景杨见了他如此强烈的反应,已知自己所料不错,从他身边走了过去,淡淡说道:“是不是血口喷人,便由皇上来定夺罢!” 白衣公子站在原地,双拳握得紧紧的,眼中惊慌与愤恨交汇。 两人离那白衣公子远了,景杨转头望了一望,眼见四周无人,问道:“那人是谁?” 南宫唯道:“沅臻公白思明。”轻轻叹了口气,又道:“若是真正的大将军,便不会跟他说这么多话。哥哥听唯儿一句劝,莫将此事禀告给陛下。” 景杨如遭了当头一棒,心中一阵酸痛,转过头去,正想说“你怎么能向着他”,却见她正含情脉脉的看着自己,当即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回肚子里,转而问道:“为什么?” 南宫唯神色黯然的摇了摇头:“日后唯儿会跟哥哥详细解释,无论如何请你一定要答应唯儿。” 景杨点了点头,道:“好,我答应你。”又转头四望,见周边依旧没人,一把将她拥入怀中,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只吓得南宫唯触电般挣开他的怀抱,紧张兮兮地四处张望,就像是刚刚作了案的小偷。 景杨越看她越觉得可爱,又想要抱住她。南宫唯急得跺了跺脚,正色道:“你还玩!被人看到我们就全完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第十六章 魂牵梦萦已陌路 御书房的门一打开,景杨便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气。 像初恋的校服上清新的西柚香,像冬日午后阳台上暖暖的阳光,像广阔草原上徐徐的微风,像碧海蓝天之间的一只海鸥,像一双丝滑柔软的手抚过疲倦的身躯。 忽然之间,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一张少女的侧脸,如此完美的一张侧脸,眉如柳叶,鬓如蝉翼,睫可盈泪,目中有诗,巧鼻挽愁,唇角含笑。她时而闭目冥思,时而与人嬉闹,时而捧书深读,时而望远出神。只一个侧脸,已道出了千种哀思万般愁肠。 等她转过身来的时候,头上已戴着一顶代表天下至尊的皇冠,镶在皇冠上的夜明珠令人目眩。她的正面依旧完美,端庄中带着妩媚,高贵中带着仙气,却已没有了少女的青涩和忧愁。 有那么一刻,景杨觉得自己就是云狐,脑海里的那个女子就是魂牵梦萦的心上人。他的心在悸动,迫切地想看她一眼,不由自主地迈开了步子,耳边忽然有人在轻声呼唤:“哥哥!” 轻轻地一声呼唤,宛若一道惊雷。他的后背被冷汗浸湿,内心惶恐不安:“我为什么会有云狐的记忆?我们分明没见过面,为什么会有想见她的感觉?” 他没有告诉南宫唯,也来不及说,御书房内传来一道尖锐的声音:“宣云大将军觐见。” 珠帘重重,帷幔低垂,这御书房不像是御书房,倒像是个少女的闺房。 景杨终于看到了那个权倾天下的女皇帝,果然跟方才出现在他脑海里的那个影像一模一样,只是眉宇间多了些疲倦之色,似乎是长时间批阅奏折所致。 那太监作了一揖,慢慢退了出去。 倾思帝神情淡漠,没有抬头,也没有说话,依旧在一本接一本的批阅奏折。 景杨也没有说话,没有行跪拜之礼。不拜天地,不拜皇权,原本就是云狐的性情。景杨忽然替他感到悲哀,甚至能感受到他站在这里时那种钻心的疼痛:即便你为她征服了天下,她依然对你爱理不理。你的死里逃生、你的安然归来并没有令她感到一丝一毫的喜悦。 良久良久,倾思帝终于将所有的奏折批阅完毕,揉了揉手腕,淡淡说道:“云将军受苦了。”说着,缓缓抬起了头,看到景杨脸上的面具时,微露诧异之色。 景杨学着云狐的口气道:“不苦。” 倾思帝无奈地笑了一笑,站起身来,道:“云将军中毒一事,唯儿已在密件中向朕汇报了。朕已派人前往南境土行门索要解药,边境军务也已暂时交由北原王代为处置,近几日你便安心歇着,朕还有些修行上的问题要向将军请教呢。” 景杨隐隐嗅到了一丝“杯酒释兵权”的意味,忍不住心中作想:“她这是关心我吗?哼,显然不是,只是不得不暂时借助云狐威名震慑异己罢了,待得天下平定,我这大将军怕是再也没的做了。”但他本来就不会也不想行军打仗,交出兵权也正合心意,于是垂首道:“是。” 倾思帝对他的欣然接受显然有些意外,呆了一呆,深深地望了他一眼,又道:“近日朝野上下流言盛传,说云将军与吕一方暗中订了盟约,朕自然不信,但人言可畏,云将军也当尽早向满朝文武澄清才是。” 景杨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何必解释?” 倾思帝叹了口气,道:“话是如此,但十道奏折中有三道便是弹劾你的,你不惧天下人悠悠之口,朕可不能充耳不闻。” 景杨心中微觉有气:“你是至高无上的皇帝,若是真的不信,又有谁敢弹劾?”他实在无法理解云狐是怎么在一个不信任自己的皇帝手下干了十年的,难道真的只是因为爱她? 景杨细细地看了她一眼,如果说南宫唯的容貌是惹人怜惜,那么倾思帝的美貌则会勾起男人的征服欲。他突然冒出一个邪恶的想法,他要征服她,让她像狗一样趴在地上供自己取乐。 这个想法便如跗骨之蛆难以清除,景杨咬了咬牙,将这邪念暂时压制下去,问道:“陛下想要臣如何澄清?” 倾思帝道:“明日早朝时你向文武百官陈述苦水一战起因,真相自然大白。” 景杨暗叫糟糕,心想:“鬼知道起因是什么?好在我还有秘密武器。”点了点头,道:“好!” 倾思帝微微一笑,道:“云将军逃出颐城后,马不停蹄地赶来京都,想必已甚是劳累,先回去歇息罢。你出去之后,让唯儿进来,朕有话要跟她说。” 景杨正想告退,忽然又顿住,拱手道:“臣还有一事请奏。” 倾思帝察觉到这个大将军有些不同寻常,微微皱眉,道:“但说无妨。” 景杨心中有些忐忑,轻轻呼了口气,道:“恳请皇上将谪仙卫南宫唯赐给臣下。” “什么?!”倾思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有些失态。 景杨也知如此行径不合云狐性情,但他实在不想和南宫唯分开,一则因为心中不舍,二则还需要跟她探讨明日早朝该如何应对,三则需要她在身边随时提供信息,四则还需她联络路天师来为自己驱除残魄。所以他不得不冒险提出了这个要求。 倾思帝盯着他,就像在看着一个怪物,过了一会,终于点了点头,道:“云将军喜欢她,尽管拿去便是!” 景杨尽力克制着自己,不让声音中有丝毫的喜悦之意,淡淡说道:“谢陛下隆恩。” 说罢,退出御书房,来到南宫唯身边,说道:“皇上让你进去。”又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她把你赏赐给我了。” 南宫唯的俏脸刷的一下又红了,幽幽地看了他一眼,表情似笑非笑,欲喜未喜,快步走进了御书房中。 过了一盏茶时分,她才走了出来,却是眉头紧锁,双眼通红。景杨连忙迎了上去,问道:“怎么了?” 南宫唯眼泪流了下来,却强忍着没哭出声音,道:“先回到将军府再说吧。” …… …… 将军府。 景杨见过恢宏的皇宫后,实在无法相信,眼前这个地处偏僻、有些破败、极是冷清的宅院,便是战功赫赫、手握苏国兵马大权的大将军的府邸。 院子收拾得颇为干净,倒不像是长期无人居住的样子。景杨走到院子中央,用了咳了两声,等了良久,也无人应答。他确定院内无人,将面具摘了下来,深深吸了口气。 带着面具生活,实在不好受! 南宫唯将宅门关上,来到他身边站定。景杨拉起了她的手,微笑道:“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啦。” 南宫唯勉强笑了一笑,眼里仍是无尽的哀愁。 景杨将她拥入怀中,柔声道:“怎么了?皇上责罚你啦?” 南宫唯摇了摇头,突然哭了出来。 景杨心想多半是皇帝责罚了她,却又不让她跟自己透露。便也不再追问,只静静地抱着她。 过了良久,日已西沉,天色渐黑,南宫唯止住了哭泣,抽噎着道:“哥哥把灵火战甲脱下来罢,我回宫中拿些衣物,顺便找人帮忙把战甲上的破损修补一下,明日哥哥上早朝时还要穿呢。” 景杨奇道:“云将军平常上朝也穿着盔甲?” 南宫唯点了点头。 景杨只好将战甲脱下,交到她手上,顺手帮她擦了擦脸上泪痕,道:“早点回来。” 南宫唯嗯了一声,将战甲收入包袱中,背在身后,御剑飞天而去。 景杨望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天际,突然觉得有些冷,随意进入一间屋子内,想找件衣服穿上,却见那屋子是间祠堂。说是祠堂,其实也只有一张灵牌,灵牌上并无字,香案上点着三柱香、两只红烛,香虽点着却未生烟,红烛的火焰是浅蓝色的,祠堂四面墙壁上贴着许多红色的符纸。 忽听有一个妩媚的声音说道:“笨蛋,你以为她真的喜欢你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第十七章 将军祠堂古时音 那个声音离得很近,便如附在他耳边说话。景杨吓了一跳,左右看了一看,却没见有人影,猛地回头,身后也是空荡荡的。 景杨看了看那空白的灵牌,此时透露出诡异的气息,不由得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那声音好像能读懂他的心思,又道:“你大可放心,我即便是鬼,也不会害你的。” 景杨侧眼看了看左右,依旧没见到人影,心头砰砰乱跳,冷汗都冒了出来,说道:“你说她不是真的喜欢我,那是甚么意思?” 那声音吃吃一笑,道:“你自己心中明白,何必要我明说?” 景杨皱了皱眉,正想说“她的深情不是装出来的”,那声音好像又听到了他的想法,抢着道:“你能在岑道长面前装出很镇定的模样,难道别人就没有这个本事?不过假装深情而已,又有什么难处?” 景杨依然不信,又要强调“她不是装的”,那声音再次抢着道:“好,你不信,咱们便一件一件的进行分析。那个白思明分明就是陷害云将军的主谋之一,为何南宫唯不让你向皇帝揭穿他?她说日后会解释,刚刚你们有的是空闲时间,她怎么不解释?其实你心里也很清楚,她喜欢的是白思明,对你不过是虚情假意罢了。” “她不是这样的人!”景杨冲口而出,可是连他自己都不怎么相信这句话。关于南宫唯的过去,他知道得太少太少,说白了,他根本就不知道她的过去,不知道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那声音呵呵一笑:“真的不是么?那么你再想想,她从御书房出来之后,便一直闷闷不乐,却没有告诉你为什么,那是为了什么?你心中怀疑,却不愿意承认,我便替你说出来罢,因为她从没喜欢过你,她装成喜欢你的样子,不过是为了某种目的,可是皇帝却真的把她赏赐给了你,这种委屈,怎么能明明白白的告诉你?” 景杨皱着眉掩住了耳朵,大叫道:“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挑拨我们的关系?你滚!快滚!” 他的手很用力,两边耳朵隆隆作响,那声音却穿透他的手钻入他耳朵里:“爱情使人盲目,果然对付男人最有效的还是温柔陷阱。如果她真的喜欢你,为什么不带着你逃到天涯海角去?她会御剑飞行,想去哪里便去哪里,天下再乱又与你们何干?因为她根本就没有想过要和你长相厮守!” 景杨心口隐隐生痛,可是他仍然不愿意去否认她的真心,心中还存有幻想,道:“她做这一切又有什么目的?” 那声音叹了口气,道:“目的还不够明显么?自然是为了留住你。你不妨想想,既然她能看出你不是云狐,李思琪能看出你不是云狐,那么多人都能看出你不是云狐,皇帝又不是傻瓜,难道便看不出来?更何况你还跟她提出了一个和云狐性情极不相称的要求。可是她为什么也没有拆穿你?因为她这时还离不开云狐,还要借助云狐的威名!她们两个人的目的如此一致,难道只是巧合?你很清楚那并非巧合,南宫唯是奉了皇帝的命令骗取你的感情,是为了确保能把你带回京城。” 景杨隐隐觉得她的话中有破绽,可是他没有深究下去。 他的心已经乱了!他已经不想辩解,也无力辩解。 这些原本是埋藏在他心底最深处的想法,只不过他更愿意相信南宫唯,所以刻意的忽略了这些想法。原来藏得越深,这时就伤得越重。那声音一条一条剖析出来,就好像在他心上割了一刀又一刀,一刀比一刀深。 他脑中浮现出南宫唯的音容笑貌,她的娇羞,她的深情,她的温柔,突然都变成了毒蛇,噬咬着他破碎不堪的心。 他突然跪了下来,眼泪扑簌扑簌的落到地上。 “你……哭了?”那声音听起来很是诧异,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又说道:“为了一个女人,你哭什么?她们如此算计你,是男子汉大丈夫就应该想想该如何复仇?” 男子汉大丈夫?不知道为什么,景杨听到这个词语,突然很想大笑,可是他笑不出来,他想:她们捏死我就像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报仇?我又真的能狠心报复她么?她对我是假的,我对她却是真的! “窝囊!”那声音带着怒气,依然能准确地猜到他内心的想法,“你可别忘了,你拥有的是天机境修行者的躯体,云狐的修为还在,只是你没能唤醒而已!” “当真?”景杨闻言忽然又振作起来,暂时将心中悲痛压了下去,向着那空白的灵牌道,“你能有办法唤醒么?” “我自然有办法,但你必须与南宫唯一刀两断。”那声音显得轻快愉悦,似乎对他能这么快从悲痛中振作心情颇为满意。 “我……”景杨又犹豫了,已给出的真心,哪能说放下就放下?一想起她的温柔,她的娇羞,她的深情,心底又隐隐作痛。 “唉!真是个多情种。”那声音听起来竟然有些哀伤,“好罢,你不想和她划分界限也行,但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那个路天师其实是个妖术师,南宫唯让他替你施法的目的,是想让你变成她们的傀儡,所以……” “等等!”景杨脑中灵光一闪,阻止她继续说下去,“我知道你是谁了!” “你知道?”那声音有些诧异。 “我知道!”景杨站了起来,嘴角含笑,方才的猜疑和刺痛都一扫而空,心情无比轻松,“李思琪看穿我就是云狐的时候,囚仙牢内只有我们两个人,所以不可能有第三者知道她已获知真相!关于唯儿喜欢白思明一事,只是我嫉妒心在作祟,是我的一番胡思乱想,根本就没有这回事!还有,唯儿进御书房之前就已经知道皇上把她赏赐给我了,所以她根本就不是为了此事难过!最后一点,皇上派十四谪仙卫去救我的时候并不知道真的云狐已死,所以你说的唯儿奉了皇上的命令假装与我相爱,这根本就不成立!你很能说动我,甚至不用我说出来就知道我心中在想什么,因为你也在我这身体里,你就是曾经出现在我梦里的那个绝世大魔头!” 他说到这,忽然一张老脸刷的一下红了。被另外一个人获知自己全部的想法和秘密,尤其还是一个异性,无论她是魔头还是神仙,无疑会令人羞愧不已。 他咳了一声,努力使自己镇静下来,接着道:“你说这么多话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我远离唯儿,远离路天师,因为你害怕路天师将你驱走之后,又变成无依无靠的游魂野鬼。” 那声音终于沉默了下来。 景杨又笑了起来:“我只是很好奇,为什么你能获知我内心的想法,我却对你一无所知?还有,为什么一路上你从没跟我讲过半句话?为什么不在我喜欢上唯儿前劝我离开?难道是有了这间祠堂,你才能跟我交流?” “你确实很聪明。”那声音再度开口,“不错,我便是那个大魔头了……大魔头?哈哈,对,大魔头,哈哈……” 她就像听到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话般疯狂大笑,良久才停了下来,接着道:“不错,这间祠堂是岑天赐为了能和我交流才搭建起来的。你想得知我的想法,可是大魔头的想法又岂是容易被人看透的?尤其是你这种平凡人。” “不错,我确实是平凡人!”景杨点了点头,并不否认,“但是平凡人也有平凡人的好处,譬如说我认识一个谪仙卫叫唯儿,唯儿又恰好认识一个会驱邪之术的路天师。” “你想干什么?”那声音听起来有些慌张,这一次竟没看穿他的心思。 “没想干什么。”景杨显得很悠然,在邻近的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我只是不想在和心爱的人相处的时候有第三者在旁边干扰,不想在亲吻她的时候心中冒出莫名其妙的想法。” 他既然已经得知了这个大魔头的弱点,自然要以此来赚取一些利益。 “你想让我帮你恢复岑天赐的修为?”那声音终于又听到了他的心声。 景杨心中默认:你应该做得到吧? 那声音道:“我自然做得到!若不是我助云狐突破了凡心锁,你以为他凭什么在七年之内臻至天机境?可是你心中有过河拆桥的想法,要我如何相信你?” 景杨心中苦恼,皱了皱眉,道:“你知道我心中想法,这次谈判简直是处于不败之地,说罢,要怎么样你才肯相信我?” 那声音沉默片刻,道:“香案下左边抽屉上有个暗格,里面有个盒子,你把它拿出来。” 景杨依言拿出那个盒子,那是一个精致的木盒子。他打开木盒子,发现里面还有一个更小的木盒子。他把那小木盒子拿了出来,再次打开时,里面竟然还有个更小的盒子。 那声音哈哈大笑,道:“笨死了,你先往盒子上吹一口气。” 景杨心中回骂了一句:你才笨!往那盒子上吹了一口气,再度打开时,只见里面有一颗拇指大小、淡蓝色的药丸,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那声音道:“把这颗药丸吃了。” 景杨心中犹豫:我怎么知道这是不是毒药? 那声音骂道:“你死了对我有什么好处?” 景杨道:“我死了你就能独占这具躯体了,怎么没有好处?” 那声音叹了口气,道:“你这人怎么有时候聪明有时候笨的?我虽然是个大魔头,毕竟也是个女魔头,要是想独占,岑天赐死的时候就占去了,哪还轮到你?” 景杨心想不错,皱了皱眉,将药丸凑到鼻子前闻了闻,狠了狠心,张开嘴巴将药丸吞了下去。 “哈哈……”那声音又尽情大笑起来,“现在就算你请十个路天师来,我也不惧了,哈哈。” 景杨脸色顿时变得惨白,暗骂自己粗心大意,竟没防她这一手,听她笑得极是得意,哼了一声,道:“你别高兴得太早,大不了我与你同归于尽。” 那声音毫不掩饰轻蔑之意:“你舍得吗?” 景杨口中想说“有什么舍不得”,心中却想起了南宫唯,知道自己骗不过她,又恨恨地哼了一声。 那声音突然变得很温柔,道:“你不必恨我,我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首先,我依然会助你恢复云狐的修为。其次,云狐生前所知道的事我全都知道,他认得的人我全都认得,有我在,保证你不会在别人面前露出马脚,也不会辜负你那个小情人对你的期望。” 景杨心中充满了怀疑,道:“你为什么要帮我?” 那声音又轻轻叹了口气,道:“我帮你也是帮我自己,你帮我也是帮你自己。总之,不管你愿不愿意,我即是你,你即是我。” 景杨也知两“人”在某些方面是一个共同体,问道:“那你想要我怎么帮你?” 那声音道:“很简单,帮我找回我的七魄和躯体。” “你想要复活?”景杨又犹豫了。南宫唯曾经说过,那大魔头的临终誓言是:待我归来之日,世间必血流成河,枯骨成山。 如此一个恶魔,岂能放她归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第十八章 无可奈何成协议 “血流成河?枯骨成山?”那声音笑了,笑声中满是讽刺的意味,“这绵延了一千多年的战火,造成的流血早已能汇成一片汪洋,又何须我出手?嘿嘿……” 这一路上景杨听说了许多关于这个世界的事,知道她说得不错。但这个大魔头生前的所作所为,她曾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恶事,过了一千年,早已无人知晓详情,南宫唯也只是略有耳闻而已。 他有些烦乱的斟酌着其中利弊,再也没开口说话,反正自己想什么那大魔头也都知道。 “成王败寇,你应该知道这个道理。”那声音忽然又说道。 景杨忍不住道:“你的意思是,你是被冤枉的?” 那声音叹了口气,道:“是非曲折,由我说出来并没有说服力,你不妨一边搜集我的七魄,一边探查真相,倘若到时发现我真的是个无恶不作的大魔头,你尽可将我的七魄深埋地底,或者煮来吃了也行。” 景杨哑然失笑:煮来吃了?亏她说得出口。他忽然觉得这个大魔头也许真的不是什么大魔头,只是一个有些任性的女子,甚至觉得她有一点点可爱,可能得罪了某些有权有势的人物,因此被塑造成了一个穷凶极恶之徒。于是他点了点头,道:“好,我答应你。” 那声音被他冠以“可爱”之头衔,显然不甚乐意,声音变得有些僵硬:“我虽然不是魔头,但也不是什么可爱的女子,你不要再胡思乱想。” 景杨依旧笑着,发自心底的笑着,忽然心中泛起一缕异感,就好像她是自己的另一半,被深埋心底、只活在暗影中的另外一半灵魂。他连忙拨浪鼓般甩着脑袋,将这可怕的想法赶了出去,问道:“那我该如何搜集你的七魄?” 那声音道:“我的七魄被封印在七件古物之中,分别是吞贼扇、诗笱杖、除慧剑、丒吠镜、非毒刃、伏矢天书,其中只有吞贼扇、除慧剑和伏矢天书有了着落,其余三件不知遗失在何处。还有一件你已无须寻找,便是南宫唯手中的雀阴珠。” 景杨皱了皱眉:“你都不知遗失在何处,我又去哪里寻找?” 那声音道中气十足,凸显着她的自信,道:“这些古物均是稀世之宝,是修道者眼中的无上至宝,千百年来不知有多少人想据为己有,又不知有多少门派穷尽全部力量来寻找它们的下落。因此,各门各派或多或少都会有些许线索,你将所有线索都搜集起来,多半便可得知它们的下落。就算你自己找不到,大可故意把线索泄露出去,自然会有人前赴后继、抢破头皮帮你找出来,又有什么可担心的?当务之急,你先把有着落的抢到手再说。” 景杨眉头皱得更甚:“我又不是他们大爷,他们会心甘情愿地把线索告诉我?还有,这些东西明显都是些烫手的山芋,我一个人拿着三件,岂不是成了众矢之的?” 那声音道:“他们不给,你不会智取么?云狐之威名早已传遍天下,你以为天下无敌只是浪得虚名?你有了这等宝物,更是如虎添翼,天下还有何门何派胆敢惹你?” 景杨仍不放心:“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云将军也不过是天机境而已,上面还有个寂灭境呢。更何况,天下多的是不争名利之辈,号称天下无敌未必便真的能天下无敌。” 那声音道:“也不过是天机境而已?好狂妄的口气!你可知当今世上有几个天机境的修行者?不足百人!你又可知何为寂灭境?” 景杨自然不知。 那声音道:“甫一伸手,天地寂灭,甫一转念,斗转星移。这等高人已与仙神无异,自由穿行于各界之间,又怎会对这些东西感兴趣?” 景杨咋舌道:“真有这么厉害?那五行上仙是寂灭境的高手么?” 那声音呵呵一笑,道:“他们若是寂灭境的,一根手指头就能把我的肉身碾成粉末,又何必亲自守护千年?五行上仙?我呸,他们也配称仙?叫五行老妖差不多。” 景杨恍然道:“我听出来了,你恨他们。所以是他们诬陷了你,把你打败了,然后封印了你的七魄?” 那声音沉默,既没承认,也没否认。 景杨心知自己所说多半没错,便没有继续追问下去,想了一会,道:“好,我姑且相信你。那吞贼扇、除慧剑、伏矢天书现在何处?” 那声音道:“这三样东西皆在南境,吞贼扇在淮州诸葛家手里……” “诸葛家?”景杨想起了肖震子说过的那一段往事,打断道,“那个诸葛家和梓州诸葛家有什么关系?” “我怎么知道他们有什么关系?”那声音无奈地道,“反正都是你的敌人。除慧剑和伏矢天书都在云宫山上,前者在凌云教手中,后者在妙云宫手中。凌云教和妙云宫互有嫌隙,你只要能挑起他们之间的矛盾,让他们自相残杀,趁机夺宝不算难事。淮州诸葛家却极难对付,尤其是近百年出了一个诸葛盈天,可谓南境首屈一指的人物。” 景杨皱着眉,非常苦恼。他想恢复云狐的修为,不过是想在这乱世里有个自保的本领而已,实在不想与任何人起纠纷,不想参与这些名利之争,可事到如今,已是身不由己。 身体里寄生着另一个灵魂,自己的喜怒哀乐都会被她洞悉,简直毫无秘密可言,这实在是个相当糟糕的体验。无论是谁,都不可能忍受得了。 不管怎么样,先恢复修为再说! 景杨正想着,又听那声音说道:“关于此事,恐怕还得等上几日,我需要休息一下。” “你,也需要休息?”景杨有些不解。 “坦白跟你说了吧,岑天赐建这间祠堂的目的并不是为了和我交流,而是为了镇压我这缕魂气。我中了他的奸计,被他镇压在镇魂珠中,此刻刚得自由,自然疲倦得很。” 景杨有些哭笑不得,恨不得把自己的肚子剖开把那颗镇魂珠拿出来,恨恨地道:“你这般欺骗我,叫我怎能全心全意跟你合作?” “我又不会害你,你担心什么?”那声音微带笑意。 “那很难说。”景杨嘀咕了一句,望了望那空白的灵牌,问道:“哎,你叫什么名字?” 那声音又沉默了下来。 景杨越发好奇:“不要告诉我,你一介绝世大魔头,竟然和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一样,连名字都不愿透露给旁人!” 那声音长长叹了口气,道:“我只是有些不习惯,在我魂飞魄散之前,就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这样问过我了。” “那你倒是说呀!”景杨有些着急。 “轩辕紫衣。他们都叫我紫衣圣君。”她的声音很柔很慢,仿佛陷入了对往事的追忆之中。 景杨识趣的闭起了嘴,慢慢踱步到祠堂外,朝天空望了望,并没见到南宫唯的身影,喃喃道:“怎么还不回来?我可饿死了!” 忽听背后一声清咳,有一人说道:“你别中了她的诡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第十九章 一波未平一波起 景杨霍然回头,只见身后不知何时站着一个身着单薄的月白色素裙的女子,在这天寒地冻的天气里,竟不觉得寒冷,眼睛以下蒙着一层不薄不厚的面纱,景杨却一眼就认出了她那如海洋般深邃的双眸。 李思琪! 也许是对两人初次见面时那悬浮在空中巨大无比的冰剑的印象太过深刻,景杨一见到她,便觉浑身冰冷,连周边空气似乎都结了冰,闷得透不过气。他本来运用自如的面部肌肉,这时也被冻僵了,只剩下了一个惊呆的表情。 李思琪静静地凝视着他,眼眸里隐藏着的想法依然深不可测,仿佛能让人不经意就陷入那无底的深渊之中。过了一会,她才淡淡开口道:“你刚刚在跟谁说话?” 景杨呆了一下,当即醒悟轩辕紫衣说的话只有自己能听得到,挤出了一个僵硬的笑脸,道:“李将军,你孤身一人来到梓州,是为了回礼么?呵呵,那大可不必的,趁别人还没发现你,还是赶紧走吧。反正你也已经知道,我根本不是云狐,对你也没什么威胁……” “你刚刚在跟谁说话?”李思琪打断了他的絮絮叨叨,神情却依旧非常平淡,并没有因为他强行转移话题而有一丝丝的怒意。 景杨嘴巴咧得更大,硬着头皮装糊涂:“李将军听错了罢?这里就你我二人,哪还有第三个人在?不信你四处搜搜看。”心中暗自盘算着:轩辕紫衣之事,决不能让她知道! 李思琪显然没相信他的话,但也没有进入祠堂搜查,而是继续追问道:“你刚刚说了绝世大魔头?” 景杨回想刚刚自己说出口的话,心虚地摇了摇头,反问道:“什么绝世大魔头?” 不知怎的,在那双湛蓝的眼眸注视之下,他总觉得自己是个乖巧的孩子,忍不住想把所有的心底话掏心掏肺的说给她听,可是仅存的理智又阻止他说实话。这种感觉,甚至比被轩辕紫衣知道自己的所有秘密更加糟糕。 李思琪一如既往的平静,仍然没有因为他的谎言而显现出任何的怒意,她的左手抚过腰间的浮冰剑,淡淡说道:“好,那你跟我走一趟罢。” 话音方落,浮冰剑随着她的心意脱鞘而出,眨眼之间剑身增大了数倍。景杨以为她起了杀人之念,吓了一跳,忽然觉得脖子一紧,已被她拽着衣领踏上了浮冰剑,绝尘而去。片刻间,两人已离地百丈。 “你要带我去哪?”景杨望着暮色中已模糊不清的将军府大叫。 李思琪松开了他的衣领,负手而立,宛若冰清玉洁的仙子。 景杨揉了揉被勒得生疼的脖子,冷得不停地打斗,勉强站稳了身子,粗略辨认了一下方向,发觉她竟然是向西而行,失声道:“你要带我回颐城?” 话一出口,便觉这句话实属多余,李思琪是颐城守将,自然要把他抓回去,又有什么值得惊讶的? 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有些不知所措,在心中暗问轩辕紫衣:“喂,大姑娘,你有没有什么逃脱的法子?”等了良久,也没听到她回答,心中疑惑:难道她真的睡着了?还是离开了祠堂就没办法和我说话? 高速飞行带出的冷风刮得他脸上生疼,眼睛都快要睁不开了,李思琪的头发衣角却一动也不动,好似有一个透明的罩子罩住了她。 景杨斜斜低下头,正脸避开了风向,忍不住叫道:“李将军,你能不能慢点飞?我都要被风刮跑啦!” 风势依旧很大,显然李思琪并没打算理会他。 景杨揉了揉眼睛,朝她靠近了一些,半蹲着将身子都藏在她背后,两眼上翻横了她一眼,有种把她推下去的冲动,但也深知这么做最终受害的必定是自己,只好强忍着心中怨气。 突然间他想起了与南宫唯御剑飞行的那段日子,他站在后面揽着她的蛮腰,将侧脸贴在她的万千青丝上,有时哼唱着前世的歌曲,有时吟诵着流传千古的绝美诗句,偶尔还会在她的脸上亲一下,当真比泰坦尼克号中的杰克和萝丝还要浪漫。哪知两人刚分开片刻,自己转眼就又要沦为阶下囚,此番被迫不辞而别,不知日后还能否重逢,这心情当真是从天堂到地狱走了一遭。最令他担忧的是,南宫唯会不会误以为他利用了她的感情,辜负了她的信任? 他脑海中浮现出南宫唯伤心欲绝的模样,忽然恨透了自己的无能,想狠狠地给自己一个耳刮子。也许爱与恨滋生出了勇气,他霍的站直了身子,大声道:“你赶紧降落,我要修书一封!” 李思琪的头微微一动,似乎想转过头来,显然对他的这个要求颇觉意外,但是她最终还是没做出任何回应。 景杨泄气的委下身子,有种从浮冰剑上跳下去的冲动,但也只是想想而已,他从来就不是一个会轻生的主儿。 正在感到绝望的时候,李思琪忽然说道:“前方有个小镇,今夜我们便在镇子上过夜,你想写几封就写几封,只要不透露我们行踪就成。” 这一反转来得太过突然,景杨怔了片刻,方才反应过来,几乎就要跳起来肉麻的叫上一声“姐姐真好。” 不多时,两人来到了那个小镇上。虽只是一个小镇,但因临近帝都,也甚为繁华,酒家客栈竟不在少数。 李思琪随意挑了一家客栈,要了两间客房,又跟掌柜讨来文房四宝,在景杨手腕上系了一个铃铛,把他关入一间客房之中。 景杨坐在书案前,仔细端详着手上的铃铛,并未见有什么特殊之处,但用肚子想也想得到,这东西必是李思琪用来防范自己逃跑的道具。他用力扯了扯系住铃铛的绳索,那绳索竟然收紧了一圈,勒得他手腕生疼。 景杨龇牙咧嘴的瞪着那根红绳子,恨不得把它烧个干干净净、尸骨无存,却偏偏碰也不敢再碰一下。好在片刻之后,也不知是手腕适应了还是绳子变松了,已不觉得勒得难受。 他静下心来,开始给南宫唯写信。写毛笔字对他而言倒不是什么难事,却迟迟下不了手。 该写什么?他心中琢磨着。 毫无疑问,李思琪为了行踪保密,必然会查看这封信,所以在信中求救显然行不通,倾诉思念之情或是表达赞美之词也不妥当。 思前想后,最终他只简简单单的写了寥寥二十来字:受人所迫,忍痛别离,非吾本心,君莫愁肠,归来之日,当许君以凤冠霞帔,永不分离。 他将这二十来字复念了一遍,厚着脸皮自我陶醉了一轮,才将信笺装入信封中,填了收信人,署名却写上了自己的真名。随后站起身敲了敲墙壁,叫道:“李将军,信写好啦。” 片刻后,李思琪过来取信,顺手拿来几个白面馒头。 景杨苦着脸,抱怨连天:“你堂堂一个将军,未免太小气了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