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YA玛雅》 玛雅:人类的一个回忆,上帝的一个情节 。 尤卡坦半岛◆的确是一片神奇的土地。当年何南德斯德科多巴◆登上这片陆地时,遇到了几个印第安渔民,问这是什么地方,他们回答:“科托切(cotoch)。”意思是“我们的家,我们的故乡”。这个岬角由此定名。科多巴又用手势询问这个地区的其它情况,渔民回答:“丘坦(ciuthan)。”意思是“人家这样说的”。西班牙人遂称该地为“尤卡坦”。◆ 被遗弃的家园,留下由雨林居住的落石之城、失声的音乐天堂和坍塌的建筑王国,几百年来,始终是无数作家萦绕一生却不敢触碰的梦境。 这就是我要为您讲述的神秘之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黑父、帕萨·初抵圣城 NO.1 血腥的伏笔 黑父抵达圣城奇琴伊察的那个遥远的黄昏,一九零零年的六月十三日,当迟来的第一滴新雨无声碎落在沉寂已久的古驿道上,似乎就已注定了,这将是变幻无常的一天。 古驿道的两旁是在暮色里显得格外幽深的密林。晚归的倦鸟和为了躲避暑热而刚刚爬出巢穴的猛兽,正在其中掀起一波又一波狂野的喧闹。 在五百位警卫的护送下,前来圣城就任总督之职的黑父,一路上都懒散地卧在那到这儿,老汉一把抓起挂在小轿夫腰上的两片用麻绳腰带串起的碎裂的头骨,用力摇了摇。 那两片头骨一般大小,如果拼凑起来,就成了一颗完整的骷髅头。而它们开裂的边缘又是那么的整齐完好,一看就是不久前被一股奇妙的怪力撞开的。 头骨坚硬厚实的表面沾满了已经风干的血渍,一块块看上去像诡异的花纹那样不匀称。可在两个分离开来的眼窝处,那些血渍又汇集起来,形成了两个如出一辙的扭曲的旋涡,远远看去,就像两朵怒放的土红色的大丽菊。 “你的徒弟将异教的祭器挂在腰上!”帕萨从马背上伏下身,眯起双眼看着那两片来回碰撞的头骨,听着它们发出的清脆的“噼啪”声,脸上却露出了苦滋滋的怪笑。“而你呢,竟还把老巫师名贵的玛瑙珠子偷偷揣进了扎脚裤的口袋里,这一点我没冤枉你吧!” “只——只是几颗挂在老巫师脖子上的没人要的珠子,不——不至于也被您当成了异教的祭器吧?”老汉把手伸进裤袋里,慌里慌张地抓弄着,那几颗珠子却像在成心耍弄他,一次次从他的指缝里滚出去,落进了裤袋的更深处。 “好了,老犹他,”帕萨挺起腰,像要甩掉什么似的挥了挥手,“专心抬你的轿子,少跟我油嘴滑舌!”说着,他又转头,看向了身后的那片玉米田。“让莫名收好那两片头骨,等到了总督府,我还要捧着它们,让聚集在那儿的加勒比地区的政要和名流们开开眼呢!” “对您唯命是从,我尊贵的大人!”老汉垂下头,唯唯诺诺地应承道。 “你从老巫师那儿偷来了他的珠宝,黑父从老巫师的手上抢来了他的圣书,而我呢,让小莫名替我保管着他祖先的头颅——我们这算是分赃嘛?哦,埋在密林里的老巫师,愿他饱受摧残和折辱的灵魂已经安息!” 说到这儿,帕萨收回视线,又怨愤难平地瞪了一眼藏在层层轿帘里的黑父。 “这本圣书可比你的头骨名贵多了!”黑父举起手里的《波波尔·布》,“哗啦啦”地翻着。 透过浓雾般的轿帘,帕萨仍能看到那一页页树皮制成的纸张上的艳丽图画,“如果你的头骨能叫那些权贵和富豪啧啧称奇的话,我的圣书就足以令他们如痴如狂!” “那些身着华美衣裳、手掌生杀大权、坐享巨额财富的卖国盗和篡权者,为了从你的手里抢来这本价值连城的圣书,他们甘愿将你这位还没上任的总督神不知鬼不觉地至于死地!”帕萨皱紧眉头,忧心忡忡的警告道。“所以,还是把它藏在你的轿椅里吧,最好埋到你身下堆积如山的墨西哥花毯底下,别让除了我们这群卫士之外的任何人瞧见!” “那你的头骨呢?它也可能害了你的性命啊!”黑父不以为然地讥讽道。 “所以我打算把它敬献给圣城的主教大人,以英国皇室的名义!听说他是位深得罗马教皇垂青的青年才俊,出身法国名门望族,——如果能在初抵圣城的这一晚,借着总督府的盛宴,当着加勒比地区所有权贵的面,拉拢到这样一位庇护者,那你我以后在圣城的日子,就可谓高枕无忧了!” “哦,叫我如何能相信,你才只有十七岁!”黑父摇着头,由衷地感叹道,一边将那本圣书小心翼翼地塞到了身下的那堆花毯里。“那颗头颅的身世太离奇了,几千年前,他曾是这座圣城的缔造者!几千年来,它一直被隐居在密林里的玛雅原始部落奉若神明,受到世代的膜拜和供奉!如今,也不知是天意,还是巧合,偏偏让它落到了你我手里!而你呢,非但不想将这样一件珍宝据为己有,还要将它敬献给圣城的天主教首脑——你这么做,仅仅是为了拉拢他吗?如果你的姑母,英国的维多利亚女皇得知了此事,你觉得她真的能体谅你的良苦用心,而不向你讨要这件珍宝?” “她现在正一门心思向大清的皇帝讨债,这样一颗又旧又破的头颅,根本不会被她放在眼里!”帕萨说着,双手抓起马脖子上的缰绳,用力向后一扯,那匹训练有素的战马便原地转身,慢步走到了轿椅后面。但帕萨让他的坐骑始终紧贴着轿椅,而他之前一直在讲的法语也被看似随意地换成了拉丁语,“不过,一旦它落入了主教大人的手里——还要我再说下去嘛,你之所以要不择手段地把它从老巫师的手里抢来,不就是为了顺利实施你操控圣城的计划嘛?” “什么都瞒不过你!”黑父也用拉丁语回应道,这种古老的语言是他跟帕萨之间的“默契暗号”,因为队伍里除了他俩,没有人能听懂,更别说会使用了。“难怪今早我突然对老巫师下手,你虽气愤难当,却没有横加阻拦——” “如果你只想抢那本圣书跟这颗头骨,真的没必要杀了他!” “今早他突然露面,带着这两件旷世珍宝,你我都惊喜不已!”黑父不自觉地加快了语速,尽管他说的事已过去了整整一天,但再提起来,还是令他激动不已。“我发誓我只是想让副官把老人带到我面前,请求他把圣书拿给我看一,可谁成想——副官的确有些鲁莽,不该心急火燎地动手去抢他的宝贝!可圣书刚一离开他紧紧抓着的那只手,他就口吐鲜血,倒在地上,一命呜呼了,这又能怪谁?” “如果不是你不知收敛地流露了满心的贪婪,你的副官又怎会这样胆大妄为?”帕萨刚走到轿椅后面,就迎面看到了骑行在不远处的那位副官——这个二十岁出头的美国小伙子,长着硬朗的黝黑皮肤,和棱角如刀刻般分明的五官。算得上俊美的脸上从不见一丝称得上表情的端倪,紧绷在身上的笔挺军装的胸口挂满了熠熠生辉的奖章。“那颗摔碎在老巫师脚边的头骨见证了一切,它先于守护自己的老者摧毁了自己,却留下了一个无声的诅咒,只是你没听到罢了!”说着,他又皱起眉头,深深地看了那个名叫奥兰多的副官一眼。 “你是说,我必将遭到报应了?”黑父愤懑地吼叫道。 “异教的神明从来就是嗜血的,而这样的血债,只能用血来偿还!”丢下这句与诅咒无异的警告后,帕萨便径直将战马催赶向了古驿道旁的玉米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黑父、帕萨·初抵圣城 NO.2 突降的死寂 这场新雨从起初的一滴滴,已渐渐细密成了一片片。 帕萨的金发被打湿了,清凉的雨水在他的脸上流成了条条小溪,而打进他眼里的雨滴忽然让他好想放声痛哭。他毕竟还是个孩子,从未目睹过的血腥与死亡,这令他那颗过于纯净、柔软的心根本承受不了。 长途跋涉即将结束,半小时后,他们就将抵达古驿道的尽头。坐落在那里的总督府——在那座被称为中美洲殖民风格建筑杰作的巨厦里,他的叔父,马上就要卸任的罗兰总督已为心爱的侄儿,和自己年轻的继任者黑父·德·卡瓦尔坎蒂爵士备下了奢华的盛宴,来为这一行从韦拉克鲁斯港远道而来的贵客洗尘。 “还有我心爱的缇娜,今晚她将正式成为我的未婚妻。可我要如何用这双已沾了血的手为她戴上象征忠贞与永恒的戒指?那可是我如天使般善良的母亲亲手交给我的!三个月前,当我离开她时,我还干净得如同这些落在我脸上的雨水——”帕萨抚不平心头纷乱的思绪,尤其是一想起叔父的那位养女,美丽动人的希腊姑娘缇娜公主,他就感到心如刀割。“我已经是个罪人了,我配不上她了!” 虽然他没动那个老巫师一根指头,但有个事实却是无法回避的:他从始至终就是黑父的同谋,尽管之前他一直浑然不知。 “我被他彻头彻尾的利用了,这就是他执意要带我来赴任的目的。”真相如此的令人痛心,而他又是何时察觉的呢?“从他接受了外祖父—卡瓦尔蒂坎亲王的流放,答应到这座墨西哥腹地的蛮荒之城来了此余生的那一刻起,他可能就已盘算好了一切——我的姑母曾劝告过我,不要被萦绕着黑父的魔咒般的神秘感迷惑,贪恋般的追随他,死心塌地的信任他,因为他那双会变色的眼睛从来就叫人看不透。可我却鬼使神差地听信了他的每一句话,然后就一步步走入了他的阴谋。” 想到这儿,他又偏过头去,拿眼角的余光将层层密不透风的轿帘打量了一番。 “最令我那位身为女皇的姑母无法忍受的,就是黑父如此的擅于隐藏自己,总是令人无从捉摸。而这偏偏是令我对他着迷的最大原因——我从没细想过,其实他极力想藏起的恰恰是自己的野心,和对周遭每一个人精心设下的陷阱!”帕萨又感到了那种已经熟悉了的无力挣脱感,“那位老巫师对他来说真的是从天而降的嘛?为什么他偏偏带来了这样两件黑父最最梦寐以求的珍宝?他看到那本圣书和那颗头骨时,眼底燃起的狂纵欲念我不会看错,那样的惊喜和痴狂足以让撒旦爬出地狱最深层的火海,重返人间兴风作浪!而那个老巫师拼掉性命想要阻拦的,不正是他踏进圣城的脚步嘛?难道他早已预见到了,黑父正是为他的家园和族人带来灭得并不那么肯定。 “动作也太快了吧!那头野猪也被拖走了?” 这话倒是提醒了警卫长,他又向田里看去。“应该是被他们合力抬走的——可地上并没有留下什么痕迹,喉咙被刺穿了,总该滴下血来啊!” “真是见鬼了!”警卫们的粗心让帕萨很是恼火。 “还是快些赶路吧!”黑父的声音又从轿帘里传来,语气里透着说不出的紧迫。 “轿夫们抬着你又走不快,这么赶路,至少要花半个小时,才能穿过这片林地!”帕萨说着,回头极目远望,眼前的浓烟弥漫得极快,这会儿他已看不到五米开外的光景了。 黑父沉吟着,好一会儿没有出声。帕萨透过在烟雾里仿佛失了真的轿帘,只能隐约看出黑父大致的轮廓,但仅仅是这么一副剪影似的身形,已足够俊朗超俗。 “你怎么坐起来了?”帕萨不解地问黑父,自打吃过简便的午饭,重新上路后,他就一直躺在轿椅里。 “尼禄刚才挠了我一下,一闻到烟味儿它就醒了,很烦躁的样子,眼睛也瞪圆了——你听,它喘得多厉害!” 黑父的话音刚落,帕萨就听到了一只猫在轿椅里发出的沉重的咕噜声,虽然看不到,帕萨也想象得出,这只名贵的纯黑色暹罗猫此刻一定瞪大了那双幽蓝色的眼睛,鼓起了线条极其精致的脸,全身油亮的软毛也都已竖起来了,正恐吓般地死盯着它的主人。 不等帕萨从自顾自的联想中回过神来,他又被黑父的叫声吓了一跳:“怎么听不到动静了?” “啊?你说什么?”帕萨不自觉地问了一句,他再去看轿椅里的黑父,发现他已朝自己这边转过脸来,正目瞪口呆地透过轿帘,望着帕萨身后那片紧贴着古驿道的密林。 帕萨看着黑父那双在轿帘里如暗地之中的宝石般隐隐闪动着的幽蓝色的眼睛,才一下子明白过来,于是急忙竖起耳朵。 果然,在他的周围,除了还在行进的这支队伍的马蹄声,和几个轿夫沉重的脚步声,在这条漫长的古驿道上,竟已听不到半点儿声响了! 这太不寻常了,要知道不久前,他还在为不绝于耳的鸟鸣和野兽的低吼而心烦,那一群突然失踪的玛雅农夫留在那片烟雾弥漫的玉米田里的纵声狂笑,也还在他的耳边回响,犹如一道魔咒般死缠不休! 六月间的墨西哥丛林深处,竟然阒然无声,而且是毫无征兆的,像是突然就被一只看不见的巨手按下了无处可寻的“静音键”,这怎么可能? 帕萨头顶的那两片交织在一起的巨大树冠还在被晚风“哗啦啦”地吹着,身后不时还会传来警卫们交头接耳的低语。但这一切反把密林里突降的死寂衬托得更加诡异了,莫名的叫人心惊! “让警卫们把枪都端起来!轿夫们也加快速度,如果能提前赶到总督府,每人多加十鹰元!”黑父死盯着帕萨,当他发现自己这位年少的同伴已慌得手足无措时,便用一种从未有过的冷静又果决的声音对他发令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黑父、帕萨·初抵圣城 NO.3 尊贵的遗孤 五个轿夫听到黑父这样说,飞快地交换了一下眼色,都有些难以置信。 走在老汉身边的那个混血男孩儿却愣住了,多出了一倍的酬金不但没有让他喜出望外,反而令他焦急地转头,向身后的玉米田张望了一眼。 “莫名,你在看什么?”帕萨一边冲警卫长抬手,示意他赶紧叫手下举枪警戒,一边喝了那男孩儿一声。 “我瞧那几个蛮子呆头呆脑的,不像会威胁到大人啊!”莫名瞪着一双秀美的大眼睛,不解地回望着帕萨,说得倒很镇定。 “抬你的轿子,别多嘴!”老汉看出了帕萨脸上的怒意,赶紧佯装喝斥,大声提醒那孩子。 莫名低下头不再言语,头什么也不肯到路边的棕榈蓬里去乘凉片刻,倒是帕萨,每到这种时候,都会叫警卫将驮在驴子背上的冷饮不断地送到他的手上。 经受了酷暑连番的折磨,加之饮食不当,又被中美洲的巨大蚊虫叮咬得苦不堪言后,他毫无悬念地患上了疟疾。 在不得不停下来去医院就治的那些天里,黑父只允许一个当地的白人医生接近自己,之后为了堵住那个贪杯的胖子的嘴,新到任的总督大人竟强行将医生拖进了他的警卫队里,之后才重新出发,向着他的就任地——圣城奇琴伊察日夜兼程地赶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黑父、帕萨·初抵圣城 NO.4 致命的冷箭 这一天行将结束,在这支队伍的头道:“想想你的生父,这会儿可能已随同他那衰败的帝国,死无葬身之地了。相比之下,你这样做个流落异乡的孤魂野鬼,还算不得凄惨!” “如果我也将死无葬身之地呢?” “你在胡说什么?” “刚才那声野猪的惨叫我听到了,那一刻你猜我想到了什么?” 帕萨无言以对,可又感到不得不说些什么,他硬生生咽下一口唾沫,感到整条喉咙都被扯痛了。就在他张嘴,准备说出更言不由衷的一段话时,突然从他身后的古驿道上传来了一阵摧枯拉朽的撕裂声。 帕萨只瞧见从轿椅的后面射来了一道青灰色的寒光,接着又听到“嘶啦”一声怪响。顷刻间,那道寒光已穿透了整个轿椅,射向了悠然走在前面的两个轿夫。 冲上舌尖的惊叫没来得及破口而出,帕萨就被一阵沉重的倒地声惊出了一身冷汗。“扑啦”一下子,大片的鲜血飞溅到前面的轿帘上,帕萨扭头去看,那位后脑中箭的老轿夫已双膝跪地,一命呜呼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黑父、帕萨·初抵圣城 NO.5 神鸟的羽毛 “警卫长!”帕萨大叫一声,吓得早已面无人色的警卫长差点儿跌下马来。“要你有什么用?”他回过头,厌弃地看了那个小子一眼。只见他抱着马脖子,整个身子趴在马背上,正塞糠似的哆嗦着! “给我把子弹上膛!”奥兰多放开喉咙大喊道,他端坐在警卫长旁边的一匹枣红色战马上。刚才那一箭是贴着他的右耳垂射过来的,帕萨看到,那个地方正有一道血流划下脖子,但眼看着那一箭射穿了轿椅的奥兰多,却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在他身后,立刻响起了一片“噼叭”作响的,将子弹飞快推入枪膛的脆响。 奥兰多始终看着前方的轿椅,把后背挺得笔直,好像他已长在了马背上。这副镇定自若的神情倒是提醒了帕萨,让他马上意识到了什么。于是他疯了似的甩过头来,一把撩起轿帘,两只眼睛死死盯住了轿椅里的那个男人。 黑父还坐在那堆花毯上,根本文丝未动。刚才那一箭撕碎了他身前身后的两片轿帘,却没碰到他。 “天哪,你没事就好!” 帕萨见他平安无事,终于长出了一口气。他瞧见那只凶悍的黑猫正用两只前爪紧紧地抓着黑父的白衬衫,脑袋全都埋进了主人的怀里,正撒娇似的低吼着。 “我能有什么事?”黑父转过头,懊恼地皱起眉头,同时摆摆手,示意帕萨赶紧把帘子放下。 帕萨又看了他一眼,才照做了。 “嘴硬的家伙!” 他在心里嘀咕着,一时没忍住,竟笑出声来。刚才他分明在黑父的眼里看到了一片潮湿的光泽,虽然只闪现了片刻,但那的确是他被自己深深感动的证明。 帕萨又去看老轿夫,发现他还跪在那儿,因为轿椅前面的横杆挡住了上半身,他才没有栽倒在古驿道上。那支箭是从他的后脑刺进去的,射穿了整个头颅。从额头中间伸出来的箭头正在滴血,看上去恐怖极了。 “好准啊!”黑父感叹道,听得出他在极力隐藏内心的震惊。接着,他话锋一转,又略显突兀地提醒道,“看来我们已经被盯上了!” “你说什么?”帕萨惊叫了一声。 透过被撕碎的轿帘,黑父看得跟他同样清楚,那支箭是用质地极为纯净的青铜打造的,所以当它从轿椅后面射过来时,帕萨才看到了那样一道青灰色的寒光。 箭的尾端扎着一丛宝绿色的羽毛,一看就是从羽翼还未丰满的幼鸟的身上拔下来的。 “你认得这羽毛吗?”黑父问帕萨。 “好像在哪儿见过。”帕萨不太确定地回答道。 “这是玛雅人的圣鸟,传说中众神与世人的信使,羽毛名贵如黄金的绿咬鹃——” 听到这儿,帕萨马上抢白道,“玛雅人叫它‘克沙尔’,那鸟的尾羽又长又美,部落里的酋长用它来插满自己的冠冕——” “这种羽毛也是身份和权势的象征,只有至高无上的帝王与首领才有资格佩戴。”黑父停下来,转过头,透过轿帘,用他那双妖魅的眼睛,意味深长地看住了帕萨。“还要我再说下去嘛?” “照你这么说,这支箭的持有者应该是玛雅部落的首领了。那也就意味着——我们已经无处可逃了!”帕萨边说边转开视线,将这片被灰蓝色的浓烟笼罩住的林间空地扫视了一遍。 黑父轻轻叹息了一声,“其实我一直在纳闷儿,我们已经在这条古驿道上走了整整一天,道路两边从始至终只见阴森的密林,和杂乱的灌木丛,怎么就突然冒出了一片玉米田?” “是啊,我当时还问老轿夫,那几个农夫为什么要顶着雨放火烧荒?” “而且这烟雾也不太对劲儿,你没看到嘛,雨下得越来越大,却一点儿也浇不散它。反倒越来越浓,弥漫得到处都是。” “三五米开外的地方,已经看不清什么了。”帕萨转头望了一眼,“这烟味儿也怪腻人的,好像掺了油。一个劲儿往鼻孔里钻,还让你的脑袋昏沉沉的。”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我们已经中了埋伏。你让警卫们把子弹上膛也是徒劳,呆会儿他们恐怕连扳机都扣不动。” “你是说,这烟里有毒?” 听了这话,奥兰多赶紧用戴着白手套的手去捂鼻子,见他这样做,其它警卫也急忙抬起手来。 “唉,看到这本古书的时候,我就该想到的。可当时我只顾着惊奇,还以为自己捡到了稀世的珍宝!”黑父说着,又捧起了那本《波波尔·布》,翻着一页页画满美妙图案的书页,满眼的心醉神迷。 “你是说,这根本就是个诱饵?” “谁会拿这么珍贵的圣书做诱饵?不过,那些来抢回它的勇士们马上就要现身了!而我们呢,其实从一开始就已经成为了他们的猎物!” 黑父突然顿住了,过了足有一分钟,他才幽幽地说道,“我有一种强烈的预感,那个老巫师并没有死!”说着,他直愣愣地看住了轿椅前的莫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黑父、帕萨·初抵圣城 NO.6 迟到的信号 老轿夫倒下后,这孩子张开双臂,死死抓住两根轿杆的前端,竟凭一己之力就把轿椅稳住了。 这会儿,他已累得满头大汗,咬紧的双唇间不时发出“咿—咿—”的挣扎之声。黑父看不出他有没有在听自己跟帕萨的对话,但耳朵就长在那儿,就算他不想听,那些话也不会乖乖地消失不见。 “派几个人去帮帮莫名。”黑父对帕萨说。 帕萨愣了一下,但马上明白过来。他冲奥兰多比划了一个手势,奥兰多马上招呼了七八个警卫,众人一块儿跳下马,疾步走到轿椅前,其中四人一拥而上,把莫名按倒在地,另外四个分做两拔,一拔抬起轿杆稳住轿椅,一拔将老轿夫的尸体从横杆上挪开,放倒后,又拖到了古驿道边。 奥兰多走过去,踩住老轿夫的肩膀,双手合力握住插在他脑袋上的箭杆,猛地拔了出来。 一股血柱随之涌出,溅得他满脸都是,奥兰多用手胡乱抹了一把,便低下头,看住了那支箭。 箭身上雕满了古怪的花纹和滚圆的玛雅文字,密密麻麻的,直叫人眼花缭乱。箭头是螺旋状的,黑得像用生铁打造的。但奥兰多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儿,他下意识地抹了抹还在流血的耳垂,然后不易察觉地打了个冷颤。 只有在毒液里浸泡到一定时候的箭头才会变成黑色。而能把青铜泡变色的毒药,其毒性可想而知!但令奥兰多不解的是,这毒药的效力为何迟迟没有发作? 他站在那儿,愤恨地盯着那支箭,不知看了多久。最后,像是终于下定了某种隐秘又孤注一掷的决心,甩手将箭丢到了身旁的密林里。 青灰色的箭身只在近乎黑色的浓荫里闪烁了一下,就不见了。 “绝不能让黑父和帕萨两位大人知道我中毒了,不然的话——”他不敢再往下想,于是甩甩头,强迫自己振作起来。 之后,他重又将目光投向轿椅那边,这时他的神色已恢复了之前的坚韧与淡定,就像将一张看不见的面具轻松地戴回了自己的脸上。 此刻,端坐在轿椅里和跪倒在轿椅外的两个人正无声地对峙着,被警卫们按着肩膀的莫名,一直试图仰起头来,羞愤难当的他根本无法把视线从黑父的身上移开。 “我实在不想对你动手,小莫名,所以你还是招了吧。”黑父眯起那双色泽诡异的眼睛,志得意满地看着莫名。 “我有什么可招的?”莫名立刻反唇相讥。“老轿夫死得这么突然,我比谁都难过,可您也看到了,那一箭根本不是我射的!” “是你叫埋伏在密林里的同伙儿射的,不是嘛?” “黑父大人,我真听不懂您在说什么!这么多天来,我一直为您任劳任怨地抬轿椅,老轿夫跟我搭伴走在前面,始终对我关照有嘉,我又怎么可能害他?” “你并没有害他,而是早就跟他商量好了。” “大人啊,您实在不该拿这种异想天开的话来治我的罪!” “那一箭射过来之前,我跟帕萨聊得正起劲儿,你们就以为我根本没察觉!何况还有轿帘挡着,你的草帽又压得够低——”说到这儿,黑父突然顿住了,为的是加强后面一番话的分量。“可我偏偏瞧见了,”说着,他低下目光,看住了莫名绑在腰上的那两块头骨。“一路上你都没有碰它们,可刚才你突然看住老轿夫,然后就用腾出的那只手把它们攥到了一起。老轿夫看到了,朝你点点头,你便放开手。接着,那一箭就射了过来——你能说这只是巧合?” “我只是想起了老巫师,心里有些难过。老轿夫也看出来了,就用目光来安慰我,这都是情理之中的事——” “可老轿夫刚一中箭,还没等倒下去,你就伸手抓过了他手里的轿杆,这反应也太快了吧?” 帕萨明显看到莫名的瞳孔扩散了一下,那是他的心脏突然漏跳了一拍造成的。 但莫名丝毫没有迟疑,马上就找到了辩驳的言辞。“我是听到了他脑袋中箭的声音,才——” “好机灵的孩子,难怪先前你回头去跟那几个蛮子交换眼色,被帕萨当场发现了,都毫不惊慌!看来你的部落派你来监视我们,真是选对人了!” “大人啊,我的老家在韦拉克鲁斯,我可是警卫长在当地千挑万选出来的!能为您抬轿椅,我打心眼儿里感到荣幸,但您可不能冤枉我啊!把您送到地方,拿了钱,我还要赶回去给我可怜的妹妹买救命的药跟粮食呢,她患了麻风病,早已卧床不起,眼看就要——” “够了!你已经把我送到地方了,我马上就要被你的族人抓起来了,你已经大功造成,却还要跟我装腔作势!” “但您真的冤枉了我啊,黑父大人!” “黑父啊,会不会是你太敏感了?”帕萨有些听不下去了,于是替莫名求起情来。“这一天发生了太多事,难免叫人神经紧张。可我看莫名怎么都不像——” 话刚说到一半,帕萨就被一道从眼前掠过的寒光惊呆了——同样是青灰色的,还伴随着“咻”的一声怪响!但这一回却是从古驿道旁边的密林里射出来的! 他甩头去看,只见那支箭已射穿了轿椅右边的轿杆。 莫名也看到了,霎时间,一抹终于如释重负的神色掠过了他的眼底,看来这才是他一直在等待的信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黑父、帕萨·初抵圣城 NO.7 迟到的枪声 五六个警卫不等奥兰多招呼,已策马飞驰到帕萨的身旁,拉开了一列纵队,把他跟那片杀机四伏的密林隔离了开来。眼底充血的小伙子们端起枪,瞄准了黑漆漆的浓荫。 “该死的!”帕萨痛骂道,同时伸手去拔那只箭。 “别碰!”黑父大喝一声,把帕萨和轿椅周围的人都吓了一跳。“箭上有毒!” 听到这儿,帕萨定睛去瞧,发现这支箭果然不同于上一支,虽然也是青铜打造的,箭的末端也装点着一绺克沙尔幼鸟的尾羽,箭身的颜色却更深,看上去乌突突的,像是抹了一层湿润的泥巴,“这是——” “箭蛙的毒液。” “我的天哪,那可是巨毒啊!” 黑父点点头,“粘到皮肤上,立刻就会形成溃烂面,接着会渗进血液、骨头——最多不过一分钟,毒液就会侵蚀到心脏,然后你就彻底玩儿完了!好吧,这一箭可以理解为警告,让我们赶紧放弃无谓的探究和抵抗,等着束手就擒好了!可下一箭呢,会不会——”说着,他抬起双眼,又像之前那样咄咄逼人地看住了莫名,“就来索我们的命了!” 帕萨皱着眉头沉吟了片刻,然后谨慎地提醒道:“我没记错的话,剩下的三个混血轿夫都会讲尤卡坦半岛的土著语,我们干脆派他们去跟林子里的蛮子们谈谈吧。” “谈什么?” “我们愿意交出所有钱财,只求他们放我们一条生路。如果我们手上的现金和支票还不够的话,就请他们放一个警卫去叔父那儿,要多少钱,他们尽管提,约定好时间和地点,叔父自然会派人送来——” “你以为拿到钱后,他们就会放了我们?而我们最多不过委屈几日,在他们手里做做人质,但最后总会平安脱险的?” “或许不只是这样,但我们总要想办法说服他们,不要对我们另有所图。你可是即将上任的总督大人,而我呢,又是英国女皇的亲侄子,伤害我们对他们绝没有好处——” 黑父却没在听,因为他突然想起了另一件事,“到了此时此刻,我倒有些醒过神儿来了,”他冷笑着说道。“我怎么没早些想到,我来此地任职,到底受不受欢迎?” “你是新任的总督大人,谁会不欢迎你?” “我上任了,你的叔父怎么办?他还不到五十岁,颐养天年对他来说,似乎太早了些——”说到这儿,黑父忽然低下头,看住了手边那把银光闪闪的*。 在银制的枪柄上,雕刻着“卡瓦尔坎蒂”家族的家徽:一只长着鹰翼,在云海里翻腾的苍狼。一条粗大的巨蟒缠绕在它的身上,嘴巴怒张着的蛇头狠狠咬在苍狼向天仰起的脖胫上。 “更何况,这么多年来,他一直与当地的土著民和睦相处,这也是之前的历任总督不曾做到的。而他求和的方式,听上去倒也别出心裁。”黑父冷冷地笑了一声,接着说道:“每年来墨西哥内陆游历的欧洲人一向络绎不绝,虽说罗兰总督上任之前,也曾发生过欧洲人被土著民劫掠的暴行,可也没像近二十年这样,每年都多次频发,最多时甚至被一口气劫去了上百人——” “那是当地官僚血口喷人,叔父他怎么可能——” “听说在这里的黑市上,总能看到欧洲贵族的私人用品,其中也不乏一些价值连城的珍宝——” “够了,黑父,我不许你这样诬蔑叔父!” “诬蔑?好吧,就算我诬蔑,并因此伤害了你。但我倒要问问,这些天你给你叔父发了多少封请求他派人来接应我们的电报?我们被土著民尾随的这些日子,哪一天不是在胆颤心惊中度过的?离圣城一天天近了,警卫们长途奔波后,早已是心力交瘁!队伍里有多少人染上了热伤风和疟疾?可怜的小伙子们却还要整天骑在马上,受尽酷热和病痛的折磨!你叔父但凡对我们有一丁点儿的怜惜之心,也应该早早派出一批得力干将来迎接我们!可现在呢,我们在他管辖的地界里陷入了无力挣脱的险境,而他呢,却人影不见,躲了个一干二净!” “这又不关他的事!” 黑父一把扯下被利箭撕去了一半的轿帘,用那把枪对准了帕萨的胸口。“你敢说这真的不关他的事?” “你居然拿枪指着我!”帕萨哆嗦着双唇,目瞪口呆地看着黑父,“你还把叔父说成了与土著民暗中勾结,坑害那些初来乍到的欧洲同胞,在牟取私利的同时,又向势力强大的土著部落极力示好的卑鄙小人!” “你总算把他看透了!” “我更看透了你!” “当初你决定陪我来墨西哥赴任,根本就是个错误。”黑父说得冷漠又干脆。“原谅我辜负了你,因为我真的不能——”说到这儿,他突然扣下了扳机。 最后那句话帕萨像是听到了,因为他突然瞪大双眼,愣愣地看住了黑父。但他的胸口被子弹一下子射穿了,他惊慌失措地低下头,看着那个血流如注的枪眼,显然被这可怕的一幕吓坏了,以至于跌下马背时,他的双眼还是瞪着的。 “大人您——”奥兰多失声惊叫道,“您怎么——” “闭嘴!一个小小的副官,还想对我指手划脚?” “卑职不敢!”奥兰多说着,垂下了眼睑。 “把他抬走!” “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黑父、帕萨·初抵圣城 NO.8 神秘的暗示 帕萨被抬走后,周围又归于了平静。 “你的族人怪挺有趣儿的,”黑父抿起嘴角,嘲弄地笑了片刻,然后又盯住了跪在跟前的莫名,“放一箭,歇一会儿,再放一箭,再歇一会儿——” 莫名垂着眼睑,长长的睫毛遮住了他的双眼,黑父只能看到一张被雨水打湿的毫无表情的小脸,和两片紧紧抿着的嘴唇。 “不说话——好呀!反正你的族人就在附近,你料定了我不敢把你怎么样,是嘛?”黑父说着,又举起了枪。 “杀了我,不过多浪费您的一颗子弹,也将我那可怜的妹妹早一点儿推入死神的怀抱——您如果打定了主意,就动手吧。”莫名说完,就闭上眼睛,仰起了头。 “真漂亮啊!”黑父一边转动着手枪上的转轮,一边着迷似的打量着莫名。“就算闭上了,还这么好看!那两片睫毛真像埃及艳后裙底的流苏,仿佛专门为了迷惑众生而生——你若生在古罗马,一准儿逃脱不了去做国王男宠的命运,你这个柔媚动人的小尤物!” 听到这话,莫名立刻瞪大了双眼,“大人您——”刚说到这儿,他的脸就臊红了。 “好纯真的少年,这么清澈的眼神,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呢!”黑父说着,指尖已扣上了扳机。 莫名看着对准自己的枪口,不禁凄然一笑,好像他刚刚做了什么傻事。但接下来,那笑容就在他脸上僵住了。他忽然移开视线,愣愣地看向了黑父的身后。 黑父困惑地看着他,随后他皱起眉头,转过脸去,看向了身后。 那诡异的浓雾还在不断弥漫,到了此刻,黑父已看不到警卫队的后半部分了。他视力所及,不过五六米的样子。透过那灰蒙蒙的雾色,站得远些的战马,和骑在马背上的警卫倒像一个个眉目不清的人面马身的怪物,只有他们端在手里的长枪的枪口还在隐约泛着寒光。 除此而外,就只见凄迷的雨丝在无尽无休地扯落。 “你在看什么?”黑父强压怒火,语气阴沉地问莫名。 莫名的目光更加呆滞了。 “真让我好奇啊!”黑父把枪口直接顶到了莫名的鼻尖上。“难不成,你这双出奇漂亮的大眼睛还有惊人的能力,能看到我们看不到的东西?” 莫名被枪口的冰冷激得一阵哆嗦,但他马上醒过神儿来,用力摇了摇头。 “不会是老巫师的冤魂吧?他终于在密林深处的烂泥里躺不下去了,就趁着已经昏暗下来的天色,爬出来找你了?” “老巫师真的已经死了!”莫名反抗似的扭了扭身子,让那两块碎裂的头骨又撞到了一起。 听到那“格楞楞”的乱响,黑父忍不住笑出声来:“也许我真不该无视帕萨的劝告。” 莫名听他这样说,又瞪大了眼睛。当他的目光越过枪管,与黑父幽蓝色的双眼碰触到的一瞬间,他才猛然意识到,对方刚才的那些话,完全是在试探自己。 “你还是不肯说,对嘛?”黑父耐着性子,最后问了一次。 “该来的已经来了,只是我万万没想到,竟然是她——”莫名像被黑父妖魅的眼色迷惑住了,不自觉地喃喃自语道。 “她?”黑父当然听得出,莫名所说的“她”指的是一个女人。“她又是谁?” “求您不要伤害她!不然,您真的会在劫难逃!”莫名异常坚定地看住了黑父,那眼神里既有最恳切的哀求,又有最深切的同情。这让黑父更加迷惑了,他刚要张口去问,却看到一串黑色的血水流下了莫名的嘴角,接着,他的小脑袋就无力地耷拉下去了。 “赶紧把他的嘴掰开!”黑父疾声下令道。 按着莫名肩膀的两个警卫急忙俯下身,用粗壮的手指掰开了他的双唇。黑父定睛看去,里面虽然充盈着好多血水,这会儿又在大片大片地往外涌,但莫名的舌头还是完好的。 “真是防不胜防呀!”黑父咬着牙,愤懑地自语道。“居然把毒药藏在嘴里,看来他早已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这时,从他的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阵*似的求告声,“阿门——阿门!上帝啊,求您开开眼吧!”不用细听黑父也知道,除了那个胆小如鼠的警卫长,谁还说得出这么令人哭笑不得的话。 黑父朝两个警卫摆摆手,他们就把莫名拖走了。 “警卫长,你的枪法如何?”深吸一口气后,黑父用略显沙哑的嗓音问道。 警卫长被问得一愣,他匝着嘴,半天没缓过神来,“我——我——”结巴了几次,他才说下去,“我十岁就跟着父亲打猎,只要是射程范围内的猎物,我都能一枪穿目。”话没说完,黑父就听到了警卫长往手帕里擤鼻涕的“嘶嘶”声。 “你就是这么当上警卫长的?” “我还在西点军校受过训,如果不是墨西哥内战爆发,我被急召入伍,现在也该混到毕业勋章了!” “那块镀了金的烂铁纯粹是糊弄鬼的!你想要,我早晚给你弄一堆来!” “等大人弄来了,我恐怕也没机会戴了!”说到这儿,警卫长又“咿咿”地啜泣起来。 黑父叹了口气,接着把声音压低到仅能让警卫长听见的程度,“我保证,你不会死!” “您说什么?”不知是没听清,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警卫长突然大叫了一声。 “你不会死,所以别再犯蠢了!”这次,黑父分明已在咬牙切齿。 “您——您的意思是?” “我没记错的话,你的两只军靴里,还有军装的胸袋里都藏着枪和子弹——有时贪生怕死还真是一种智慧!所以你给我听好了,不倒万不得已,不许给我逞能,更不许给我找死!” “大人啊,这两样都是我最不擅长的呀!” “可你犯蠢的本事倒是一流的!”黑父咬着牙,低声嘶吼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黑父、帕萨·初抵圣城 NO.9 最后的命令 奥兰多一直站在古驿道旁,黑父最后的那句话他当然听到了,还差点儿笑出声来。“明知是蠢货,还指望他干嘛?”他既纳闷,又有些懊恼,“从始至终,大人就没看过我,好像我根本不存在似的!” 这时,那两个拖走莫名的警卫已经回来了,其中一个走上前来,把之前一直绑在小轿夫腰上的两块脏兮兮的头骨呈送到了黑父的面前。 黑父一边接过来,一边半是赞许半是讥讽地对警卫长说,“瞧呀,你的手下越来越会做事了。”说完,他又转向了两个警卫。“你们把他拖到哪儿去了?” “密林里——并不太深——”两个警卫说着,飞快地交换了一下眼色,他们看上去都有些紧张。 “你们不敢往里走,对吗?” “里面黑极了,什么也瞧不见——”一个警卫辩解道。 “而且一点儿动静也没有,太瘆人了!”另一个的声音抖得好不厉害。 “帕萨呢,也被丢到同一个地方了?” “我们把大人抬进对面的林子里,因为斯诺看到了一座残破的铭文碑,就立在林地边上。”第一个警卫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小伙子。“我们把大人放到了石碑后面,又砍下几片蒲葵叶子为他盖好身子——戴在他脖子上的十字架被我们挂到了石碑得极为用力,同时又把轿椅前的警卫们挨个扫视了一遍,“你们还想活命的话!” 警卫们怔怔地看着他,一时都忘了该说些什么。过了片刻,他们才齐刷刷地点点头。 “至于我——这是我要警告你们的第三点,也是我对你们下达的最后一道命令!”黑父又换上了满眼的冷笑,显得是那样的轻挑又玩世不恭:“如果呆会儿扑上来的是群爷们儿,就让我跟他们堂堂正正地较量一番,谁都别插手!但如果是个娘们儿的话——” 小伙子们听到这儿,先是一愣,接着便想起了莫名临死前提到的那个“她”,于是又都半是识趣半是起哄地“哈哈”大笑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黑父、帕萨·初抵圣城 NO.10 恐惶的闪躲 等大家都笑够了,奥兰多就把小伙子们指派到不同位置,继续警戒去了。 “你真是多此一举!”黑父冷冷地笑着,对他说。 “这是他们的职责,必须为您效力到最后一刻!”奥兰多说得十分坚定。 但黑父看出他的眼里还有犹疑之色,便故意激他道,“说得好令人感动!但我倒很好奇你一直在躲闪什么?” “我听不懂大人的话——” “好吧,那我就说得明白点儿:你刚才为什么要把那支箭丢掉?都没拿来让我过过目!” 奥兰多打了个冷颤,“什么都逃不过他那双鹰隼般的利眼!”他在心里暗暗叫苦。“天哪,他不会已经看出我脸色不对了吧?”想到这儿,他的额头上已冒出了一片冷汗。 “说呀,那支箭好像激怒了你,你瞪着它看了好半天——” 奥兰多赶紧抢白道,“那上面刻满了异徒的罪恶神明,而我是个虔诚的天主教徒!” “玛雅人的神明都是些鸟兽的变身,看上去很怪异,打扮得也过分俗艳,但我倒很喜欢它们呆头呆脑的样子,透着蠢到家了的自鸣得意!”黑父说着,抓起一片头骨打量起来。“不过它们都很嗜血,很残暴——你还记得老巫师身上的那些骨刺吗?都是一根根插进皮肉里的,就为了让血管尽情破裂,好流出鲜红的血!那就是玛雅人的血祭吧?” “是的,大人!” “玛雅人的神明都是喝人血,吃人肉的!偏偏它们又像中国的神兽饕餮那样贪得无厌,永远没有吃饱喝足的时候!” “所以他们都是罪大恶极的异教徒,都该被推上火刑柱!”奥兰多越说越激愤。 “行了,收起你这副嘴脸吧,我在法国那会儿早就看够了!我这张脸总是被当地人误认为异教徒,小时候还被几个蛮横的小崽子推进湖里,差点儿淹死——” “大人,我——” “知道你是无心的,我也没有怪罪你的意思。但你对玛雅人的这种深恶痛绝倒不像是无来由的——你以前曾来过这儿?” “我是在罗兰总督的府邸里长大的,我父亲是个美国南部的落魄贵族,南北战争让他失去了家园和所有财富,他被自己的家奴追杀,九死一生才逃到这儿,凭着酿制葡萄酒的高超手艺,之后就在农庄里做起了长工。”说到这儿,奥兰多深吸了一口气,他想掩藏语气里的厌恶,但黑父还是听出来了。 “他也是个无可救药的酒鬼,对嘛?” “什么都瞒不过您!”奥兰多苦涩地一笑。“他放不下身段,又接受不了现实。他过惯了养尊处优的生活,所以苍白文弱得像个娘们儿!醉生梦死是他苟活的唯一手段,他总是臭得像块在阳光下晒透了的酸奶酪!” “所以你让自己成为了他的另一种极端——你英俊孔武得像个斯巴达武士!” “您过奖了,我只是想活得更像个爷们儿!”奥兰多说着,又把壮实的胸膛挺了挺。“但也是在总督的府邸里,我自幼就了解了玛雅人所有的历史和习俗。罗兰总督上任之初,就与本地的前任主教成为了莫逆之交。那位卡洛斯大人来自意大利,俊美高大得像极了一尊佛罗伦萨的传世雕像。他深得教皇的赏识与信任,又是位博闻强记的学者。在圣城执教的四十多年里,他就像马可·波罗身在中国那样,早已成为了对这片土地无所不知的博学之士。而现任的主教卡门·德·卡洛斯大人就是他的养子,这位二十五岁的新任主教比他的养父还要美貌、智慧、优雅、风度翩翩,他早已让加勒比地区所有的妙龄少女和风流娘们儿夜不能寐了——” 听到这儿,黑父忍不住放声大笑道,“好你个伪教徒,这样放肆的嚼起了主教大人的舌根子,就不怕天主一怒之下让你的命根子也成了摆设?” “我这么说是因为我对卡门大人怀有深深的敬意!您根本无法想象他在履行教职的过程中,受到过怎么的诱惑,甚至是骚扰!加勒比地区的娘们儿都太风骚,她们天生就是放荡成性的,就像这林子里的母豹子,发起情来没几个汉子能招架得住!” “而你的卡门大人却贞洁得像个圣女,依然还保留着从未被娘们儿染指过他的处子之身?”黑父边说边笑个没完。 “他的意志是钢铁铸就的!”奥兰多发自肺腑地赞叹道。 这句话让黑父彻底笑翻在了轿椅里的那堆花毯上。那只凶悍的黑猫紧抓着花毯的边缘,恼火地冲主人“嗷嗷”地叫个没完。 “如果我能保住小命,顺利上任总督之职的话,我一定要为他立一座贞洁牌坊!”他在毯子上滚来滚去地笑着,眼泪都流出来了。“然后我再去勾引他一番,如果他连总督大人的账都不买的话,我可就要霸王硬上弓了!哈哈哈!” “大人您不会真有这个癖好吧?这可是亵神的呀,是要遭报应的——” “为基督教翻案的君士坦丁大帝最该遭报应——可罗马的皇帝哪一个不是鸡奸犯?你这个伪教徒,无知又愚蠢透顶!如果你够虔诚的话,就该效仿他们,让你的卡门大人也好好体验一回做男人的真谛!”黑父说着,已经沉下脸,重又坐起身来。“东拉西扯了半天,你一直在顾左右而言他——说吧!是你的卡门大人让你对玛雅人厌恶顶透的吗?” “他是个博爱的圣人,他对这片土地上的所有生灵都满怀慈悲——”见黑父的脸色更加阴沉了,奥兰多赶紧煞住舌头。“您打心眼儿里鄙视任何宗教,唾弃所有教徒——所以我真不该说这些惹您动怒的话!但我厌恶玛雅人的原因说起来又可能会冒犯到您,所以——” “你再支支吾吾,我就要扣扳机了!”黑父说着,再次举起了那把银制手枪。“别磨叽得像个娘们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黑父、帕萨·初抵圣城 NO.11 惊现的杀机 奥兰多无奈地叹息了一声,之后他咬着下唇,又犹豫了片刻,才带着一种破釜沉舟似的决心说道,“大人,您相信神魔的存在嘛?” “我只知道《圣经》、《佛经》、《古兰经》——都是人一字字写出来的。你如果觉得‘编出来’的更恰当,我也不介意。” “可如果我告诉您,这圣城里真的藏着比神魔更绝妙、更神秘、更骇人听闻的东西,您信嘛?” 黑父眯起眼睛,不屑地一笑:“比如,这里的人都是用玉米面做的?” “大人啊,我真不是在跟您说笑!”奥兰多心急火燎地喊道,“而且我真怕已经没时间了,不能跟您更详细的说清楚,您将面临的可怕处境!” “还有比死更可怕的?” “大人啊,那叫‘生不如死’!” “就因为你说的那个绝妙又骇人的东西?” “是啊,密林里的那些蛮子把它藏在一个极其隐秘的地方,据说是一件旷世无双的珍宝,神奥非凡的圣物。也是为了唤醒它,蛮子们才琢磨出了许多鬼把戏,他们不仅精通各种巫术,身怀灵异的能力,据说还能将人变得非人非鬼,然后与那圣物通灵——” “听起来好离谱!” “信不信由您,但如果不说给您知道,我总觉得像在见死不救!那些蛮子对他们的圣物尊崇得狂热又执着,把它视为至高无上的主宰。虽说那圣物的真容恐怖又怪诞,可蛮子们还是迷信于它的完美和圣洁。也正因此,他们每次捕获了美貌的活人祭品,就会用巫术盗空了他的心智和灵魂,然后强行让那人与圣物通灵,成为圣物在人间的代言——” “听上去还蛮不错的!” “如果您觉得成为‘行尸走肉’也是一种享受的话,那我就无话可说了!”奥兰多深吸了一口气,以平缓心绪。“这还只是其一!之后呢,据说那圣物是靠人的鲜血和生肉来供养的,每次要将它唤醒,与代言的人祭通灵,都要先杀掉成百上千的活人祭,直到血流成河,尸横遍野,圣物才会心满意足地醒来。这也就意味着,您将——” “代替圣物来执行这一切,不光要‘行尸走肉’般的活着,还要像禽兽那样‘茹毛饮血’?” “您的用词一贯文雅,可我分明听出您已经在发抖了。” “谁都休想对我下手。” “这可由不得您!” “那就试试看!” 奥兰多还没把最后一个字听真切,一击从轿椅里突然爆发出的枪声就击碎了他的整副心魂! 那根细如发丝的银针从十米开外的古驿道上空的树冠里射出来的一瞬间,黑父便抬起银柄手枪,扣下了扳机。 当下落的银针与迅疾的子弹在半空中相撞的一瞬间,突然亮起的那道细微的火光发出了极为清脆的“丁零”声,紧接着就破碎成了无数极小的光片。 从枪膛发射出的惯性迅猛又可怕,一根小小的银针根本阻断不了这一股摧枯拉朽的杀伤力! 子弹继续向前飞驰,无数沿途的雨滴在刹那间被烧成了一股飞烟,“嗞啦啦”的蒸发声令奥兰多和他身边的那些警卫全都傻了眼。 他们瞠目结舌地立在原地,目光追踪着子弹的射程,谁都不敢想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斯诺已紧张得忘记了呼吸,他跟黑父几乎是同时看到那根银针的,于是他抬起头,死死地看住了银针射下来的那片浓荫。这一次,他顿时被惊出了一身冷汗,因为那个黑紫色的身影已潜行到了这支队伍的头顶。 虽然只能看到枝叶掩映间的局部身姿,但那种清瘦又不失健美、灵巧又充满力道的体态,斯诺真是再熟悉不过。 那个忍者显然也看到了斯诺,只见他赶紧往树荫的更深处躲去。 接下来,斯诺就什么也看不到了。 但他没有调转视线,而是更加目不转眼地盯住了那片树冠,他要时刻捕获那个危险身影的动向。 他没想到忍者会这么快就丢出索命的暗器,而且还是一根毫不起眼的银针。 其实,他都没看清那道直冲黑父咽喉刺来的亮光究竟是什么,直到黑父射出的子弹将它击碎了,斯诺才回过神来。 但更令他大感意外的,还是黑父做出回击的速度。 在那么短暂的千钧一发之间,他竟能当机立断,转眼间就粉碎了寒光一现的杀机! 不过,斯诺又比任何人都清楚,黑父丢出的这枚子弹无异于双刃的利箭,在拯救了自己性命的同时,却一并将所有人都置于了更加危险的境地。 密林里的那些蛮子一定把手里的蛇皮弓拉得更满了,而树上那个忍者,想也不用想,肯定早已逃之夭夭了。但这也意味着,他可能已潜藏到了更能一击索命的地方,毕竟眼下他的处境也已岌岌可危! 子弹还在向前飞射,斯诺透过弥漫在古驿道上的灰蓝色烟雾,目光已快要追赶不上它的速度。 但突然间,“嘭”地一声脆响,子弹竟在半空中炸裂开来! “那是什么?”斯诺难以置信地叫了一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黑父、帕萨·初抵圣城 NO.12 迷迭香的狂舞(上) “是——是一支箭!”奥兰多的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你确定?” “是吧——我也说不准,太快了,简直就是一道电光火石!” 斯诺低头去看,古驿道的砖缝里散落着一点点稀碎的金色粉末,还有许多飞溅开来的,正在不断掉落。 *的气味是在林地间猛然炸开的,就像一根根细小到几乎看不见的针,蛮横地刺入了每个人的鼻腔。 他根本想不起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见一道金光迎着子弹袭来,接着就—— 就在所有人都陷在惊慌失措的不安中,奥兰多穷尽目力向古驿道的尽头张望,也看不清那一道力度惊人的金光是从何处射来的时候,只听“咻”的一声,又一道更猛更快,还打着旋儿的金光,竟再次毫无征兆地冲进了他的视线。 奥兰多用双眼极力追逐,甩过头去之后,也只来得及看到挡在轿椅前的层层只剩下一半的纱帘在旋转的箭头的撕扯下,竟完全碎裂成片,散乱地飞射向四周后,就更像一片片盈白色的长羽了。 而那只金箭紧接着又撕碎了轿椅后面的帘子,接下来就听到了一声惨叫,和一位根本来不及躲闪的警卫摔落下马的“扑通”声。 黑父满脸震惊地看向奥兰多,他那张在轿帘里隐藏了一个月之久的面孔,就这样暴露在了众目睽睽之下。 冷眼看去,他完全是一个东方人,黑色柔顺的中长发,白净细腻的肤质,修长清瘦的身型——可那双在两道粗重的剑眉下显得极为深邃、神秘的矢车菊色的眼眸,却如妖似魅,彰显了他中法混血的身份。 如果一定要用某个词来形容黑父的魅力,恐怕只能是“神秘”二字。 极为阴郁的神秘。 因为不管任何时候,从任何角度去看,尽管他是那样的年轻又干净,仿佛整个身体都是透明的,但你都会觉得,自己是在端详着一个无解的“迷”。 他的美冷冽而夺目,扑朔迷离却又惊心动魄。 此刻,望着他的奥兰多不觉倒吸了一口冷气,因为黑父无疑在用目光询问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奥兰多比他还要无助和错愕,所以只能无力地摇头。 再去看那个跌落马下的警卫,还好只被射穿了右肩。 “啊!” 身旁不期然传来一声惊叫,奥兰多转头去看,只见刚才那位不知深浅的小伙子抬起一只手,正哆哆嗦嗦地向前指去。奥兰多正要顺势看去,却听到身后传来了一声凄厉的马嘶,他急忙转身,眼瞧着一个疾速奔驰的黑色身影从他的面前闪过,近得他都能听到那匹骏马猛烈的心跳。 马背上骑着一位长发飞舞的姑娘,那古铜色的肌肤和黑色的杏仁眼都只能是印第安族裔所拥有的。 她丰满的上半身裹在一件豹皮胸衣里,腰上围着一条同样材质的短裙。 一张巨大的蛇皮弓挂在她的肩膀上,随着马蹄飞快的踢踏,一下下“嘭嘭”地撞在背上那个松木箭筒上。 十几只纯金打造的长箭插在里面,就像一片耀眼的树林。 不经意间,奥兰多还闻到了一股令人心醉神迷的香气,那是扎在姑娘长发上的一串串淡紫色的迷迭香小花散发出来的。 转眼间,那匹漆黑的骏马已带着姑娘来到轿椅前,奥兰多意外又惊奇地发现,黑父此刻的眼中竟充满了一种他从未见过,更无法想象的痴狂与专注——他就那样目光笔直地,根本无法被任何力量撼动地紧盯着姑娘,仿佛神魂都已脱离了身躯。 这让奥兰多突然有些想笑——看来那姑娘一定美极了,不然以黑父惯有的高傲与淡漠,又怎会如此的失态?! 可不是,光是刚才那惊鸿一瞥之下,他自己就已受惊不小。 那姑娘的面容究竟有多娇艳,奥兰多根本来不及看清,但充盈在她周身的那份野性与奔放,却已足够叫人心跳脱缰。 骏马又嘶鸣了一声,尖利而高亢,然后猛地刹住蹄子,停在了轿椅前。 姑娘的身体随之在马背上弹跳了起来,可她赶紧一扯手中的缰绳,就将自己稳住了。 黑父被马嘶声惊醒,回过神儿来的一瞬间还稍显慌乱,可他立即控制住了脸部表情,转眼间就重新戴上了那张冷漠与阴郁铸而成的肉色的面具。 “好有趣的一群蛮子,健壮的汉子都躲在密林里,只顾着放冷箭,倒让一个姑娘单枪匹马跑来——怎么,你是来挑衅的?” 黑父换了口流利的西班牙语,自哥伦布发现新大陆后,它就成为了墨西哥的官方通用语。同时,他又在脸上挂起了鄙薄的冷笑,拿出一种放肆又无礼的腔调,用闲言淡语来刺激那位姑娘。 姑娘也回了他一个冷冷的浅笑,更加的不屑,又透着从骨子里散发出的孤傲。那双看似黑色,实则如深色的赤金般妖冶的眼眸,正放射着勾魂摄魄的热辣与性感。 至于她小巧玲珑的鼻子,则像极了鸶鹭的长喙;她紧抿的双唇呢,就只能用怒放的红罂粟翻飞在晨风里的花瓣来形容了。 黑父看不出她听没听懂自己的话,于是又说道:“你身上的香味儿倒真够别致的,我听说墨西哥是盛产*的国度,你不会就涂了——”说着,他已将上半身向前探去,眼神也随之变得狡黠而放浪。 姑娘唇边那一抹傲气十足的笑意更深了,只见她略偏过头,倒有些欲拒还迎的意思。 黑父一点点将鼻尖向她的脸颊侵去,起初他还能很自然地故作放浪,可随着距离一点点拉近,自己反倒不自觉地心慌意乱起来。 还从没见过如此年轻又如此沉着的姑娘,她这一着倒把黑父极力掩藏的青涩给逼出来了。 要知道二十岁刚过的他也只在逢场作戏的范围内还算驾轻就熟,更多的禁地对他来说,就只是偶尔燥动在梦境里的更类似于云遮雾绕的迷乱场景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黑父、帕萨·初抵圣城 NO.13 迷迭香的狂舞(中) 就在那抹利刃般的笑意又在姑娘的唇边深浓了一份时,黑父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了一声尖利的怪叫,是他那只伶俐异常的黑猫发出的。 那个彪悍的身影是从轿椅的侧面扑上来的,因为左边的纱帘还残留着,尽管已溅满了血,也被撕裂了一半。 黑父只觉身子被压上了一座山,随后眼前一黑,就倒在了轿椅里的花毯上。与此同时,他还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腥臭味儿,那是野兽的血肉被狂吞而下后,便会留在血盆大口里的意犹未尽的杀气。 下一秒,他只觉得整个人像只泄了气的皮球,毫无招架之力地被几只强有力的爪子推出了轿外。 他的腹部和后背被受到了袭击,又尖又弯的利爪挠得他皮开肉绽,那阵电流般传遍全身的剧痛让他十分丢脸地叫出了声。 落地的时候,右边的肋骨沉重地磕在了古驿道的石砖上,“咔叭”一声,痛得他又张开嘴,这次惨叫却卡在了喉咙里。 他只感到喉头紧缩了一下,接着就趴在那儿,咳成了一团。 满地的枯草和烂泥蹭在雪白的衬衣上,从伤口里渗出的血水转眼间又把那轻薄的布料染透了。可他顾不上这些,慌忙抬头,想看看偷袭他的究竟是何人,不想迎住的,竟是一张粗暴又狰狞的兽脸。 那双令人癫狂的金色瞳仁瞪得又大又圆,犹如两轮正午的喷火骄阳;毛色复杂又拼凑精巧的圆脸上,每一根粗砺的毛发都倒竖着,竟像布满了长针;黑红色的嘴巴怒张着,两颗硕大的利齿上涎水横流,一声声低沉的嘶吼滚动在深渊般的喉咙里,比山谷里回响不断的雷声更叫人心惊胆颤。 原来那竟是一头美洲豹! 豹子显然想下一秒就撕开他的喉咙,可那姑娘开口了, “伊察!” 她的声音极像夜来香在月光下“砰”然绽放时,饱含柔情蜜意的微响。 豹子回敬了姑娘一声怒吼,那张看似残暴,实则美得惊人的脸也跟着神经质地抽搐了一阵。鼻翼边两片乱抖的胡须根根闪亮如银。但随后它就变成了一只温驯的大猫,拿粗糙的花脸去蹭姑娘跨下那匹黑色骏马的右腮,庞然的身躯里随之鼓动起了“噜噜”的闷响。 它在向姑娘撒娇,难道这豹子是她的宠物? 极度的震惊反倒令黑父哑然失笑了——真可谓绝配啊! 看她俩,竟如天造地设的一般。 而且,尽管看不到下身,黑父却十分笃定地认准了,这豹子也绝对是个姑娘! 眼前这绝妙的一幕不经意地诱发了黑父的兴致,他顽劣地抿起嘴角,笑得活像个混子。这却令他满面邪性十足的魅力更加逼人了,以至于那姑娘无意间低头瞥他一眼时,目光竟有些发慌。 就在姑娘闪神的功夫儿,她忽然觉得一个影子贴到了自己身上,接着跨下的马儿又往下一沉腰,等她反应过来时,黑父已翻上马背,骑坐在了她的身后。 “你的宠物好凶啊,我想借你的小身子护一护!”黑父吐出温热的气息,直吹进姑娘的耳朵,让她的脸立时一片酡红。 姑娘眼中透出恼意,偏过头来想狠狠瞪黑父一眼,不想因赌气而奴起的柔嫩双唇却被另两片灼热又极为温存的嘴唇含住了。 来不及躲闪的双眼正对上黑父那双含着得意冷笑的幽蓝色眼眸,如电似火般的交接。 这令姑娘更加的恼羞成怒。她知道摆脱不掉这意外的钳制了,便伸手去抽腰上别的一把插在兽皮护带里,雕功精美非凡的黑曜石短刀。 黑父向来敏锐得像一只野猫,姑娘刚一动作,他就把目光低下,看到她的手已握住了刀柄,便抬起一只手捏住了姑娘纤细的腕子,然后往里一拧,姑娘吃痛地闷哼一声,手里的刀随之滑落。 黑父赶紧松手去接,牢牢攥住了下落的冰冷刀柄。 像是存心要深加眼前的戏弄,与此同时,黑父又在唇上加了一份力,索性用牙齿嘶磨般地咬上了姑娘的嘴,姑娘只能在喉咙里发出微弱的“嗯嗯”之声作为反抗,可随后她就感到自己的整副腰身都被黑父的双臂箍住了。 再接着,黑曜石刀冰冷的利刃就逼在了她的脖子上。 黑父当然听到了,那头恼怒的豹子冲着他发出了一声声激烈的咆哮,简直振聋发聩。 密林里也响起了“刷刷”的躁动之声,那是埋伏在里面的蛮族武士终于举着弓箭冲向林地边缘时,裹在兽骨和鸟羽缝制而成的战甲里的壮硕身躯掠过片片绿荫时发出的。 他们的头上都戴着缀满各种宝石的风干兽头,他们的背上不光挂着插满箭矢的箭筒,还别着青铜的标枪和尖刀。 从头到脚,他们的每一寸古铜色肌肤都被怪异又狰狞的纹身覆盖着,就像涂抹在战甲上的掺足了松香油的鲜血的恐怖气味,真能令人在初见之下、初闻之时便胆寒神怯,恨不能退避三舍。 这座荒凉、偏远的异域圣城,几百年来第一次有这么多盛装的蛮族武士在光天化日之下现身,他们就像从破碎的巨石像里冲出的远古战魂,一时间竟将古驿道上的五十余位全副武装的警卫震惊得尖叫连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黑父、帕萨·初抵圣城 NO.14 迷迭香的狂舞(下) “都给我闭嘴,闭嘴!”奥兰多大声喝斥,眼下他是除黑父以外唯一还保持着冷静与理智的人。 可那些蛮族武士的样子实在太凶悍,身上更充满了直叫人失魂荡魄的杀气,竟让警卫们跨下的战马也受了惊,一匹匹尖利地嘶鸣着,就算骑在背上的小伙子把缰绳扯得再紧,双脚把马肚子踢得再狠,它们还是无法镇定下来,纷纷在古驿道上慌乱地打转,或是扬起前蹄,一边人立一边挣扎,把许多猝不及防的警卫都掀翻在了地上。 “天哪,黑父大人到底在干嘛?现在可不是调情的时候啊!” 眼看着黑色骏马上的两个人越吻越难分难解,奥兰多只觉得沸腾的热血直往头顶冲。 可也正因为那姑娘被黑父胁迫在热吻和利刃的双重夹击之下,那些蛮族武士才不敢靠前。但他们的愤懑显然不输于那头已经狂怒的豹子,只听那一声声震得轿椅乱抖的咆哮越来越蛮横,越来越歇斯底里,而搭在蛇皮弓上的一支支青铜利箭呢,更是把弓弦撑得“吱嘎”作响。 “砰”地一声炸响! 不知哪个没脑子的警卫竟举枪发射,朝蛮族武士射出了一颗根本没顾上瞄准的子弹。结果呢,只听“嗖嗖”一阵回击,眨眼的功夫儿,那个蠢货就被射成了刺猬,翻身掉落马下。 奥兰多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他当然看清了,站在林地边缘的那些看似威武的家伙,原来只是些装腔作势的小喽啰,因为他们举着弓箭压根儿动也未动。那一片铺天盖地,却精准到令人瞠目的箭雨是从密林深处射出来的,看来更庞大的武士队伍还藏身在后面呢。 想到这里,奥兰多的心又“咯噔”跳了一下,他暗自惊疑: “对啊,那些蛮子为什么不从背后射黑父一箭?他虽把刀刃架在姑娘脖子上,可傻子都看得出,他只是在虚张声势,如果那姑娘不是被他吻得昏了头,这会儿只要用力一挣,就能脱身的呀!” 这念头还没完全掠过脑际,轿椅前那一对痴缠的人儿就又令他吃了一惊。 只见黑父佯装恋恋不舍地放开姑娘——最后,他还没忘了令姑娘吃痛地咬了一下她肉感的下唇——然后看似心醉神迷地凝望着她,用温柔到足以叫人骨麻肉酥的语气,低声说道,“真觉得我已死不足惜了!” 话音刚落,奥兰多就眼看着黑父把石刀的利刃刺入了姑娘的脖子,虽然很浅,一道血流还是笔直地滑入了姑娘那件包裹着丰满双一乳的豹皮胸衣。 姑娘用那双如深色葵花般怒放的眼眸,恨不能挖骨掏心般地瞪着黑父,却始终没皱一下眉头。她分明是在向这个近在咫尺的绝美恶棍挑衅,用犀利的眼神质问他,到底敢不敢把刀刃一股脑儿都刺进她的喉咙里去。 死,根本不足以叫她畏惧! 黑父慢慢眯起双眼,直到眼中的神色迷离到如夜色将近时的星辉:“你真的不怕?” 姑娘的眼中瞬间放射出两道鄙薄的寒光,接着便将头向后仰去,只拿弧度优美异常的下巴对着黑父,仿佛再无它求似的闭上了双眼。 这反叫黑父皱起了眉头,他低下那张完美到无可挑剔的脸,迎着姑娘充满赴死绝念的沉静面孔,奥兰多看得出,他已有些动摇了。 “我为什么是在这里遇见你的?”黑父的嗓音里透着轻微的哽咽,“不过好在一切还不算晚——或许,也还来得及!” 奥兰多刚听他说完最后一句,那匹黑色骏马就已调转了马头。 就像一道庞大的惊雷从眼前飞驰而过,那骏马的嘶鸣更是响得可怕,奥兰多又一次眼瞧着它狂奔而去,许多小巧的花朵散落在后,如从天而降一般,一时竟迷住了奥兰多的双眼。 那是姑娘头上被扯落的迷迭香,正在即将沉入深渊的暮色中狂舞。 紧接着,奥兰多又听到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嘶吼。 仿佛一股金色的疾风从古驿道上袭卷而过,那只怒火中烧的豹子踩着相距不远的马蹄印,转眼间已追出了好远。 “太天真了,你们哪里逃得掉呢?!” 他感到眼里燥热又潮湿,竟让那声无力的叹息也断断续续了。 可下一秒,突然逼上脖胫的寒意又让他浑身一抖。 根本不用去看,因为奥兰多已经闻到了那股辛辣中透着甜腻的血腥之气,而架在脖子上的遍布金色花纹的黑曜石刀身为他带来的,更像是一种解脱般的释然。 终于不用再去考虑反击,或抗争了。 他现在只想着,不久之后当同样的黑色利刃刺入他的胸膛,挖出他的心脏时,他也绝不要显露出丝毫的畏惧,就像此刻一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黑父、帕萨·初抵圣城 NO.15 绝情的逃离 真是匹神驹啊! 当黑色骏马迈开蹄子,甩头开始狂奔后,骑在马背上的黑父就在心里惊叹道。 他对马儿的了解超乎寻常,只要搭眼一瞧,再骑试片刻,感受到马儿全身肌肉拉伸、紧缩的频率,听过马儿心跳的强度和节奏,就能当即判断出一匹坐骑的优良与粗劣。 如此勇猛、敏捷的马儿,真令他大开眼界! 被它驮着,奔驰在夜雨凄迷的古驿道上,恍惚间,黑父竟觉得自己也已化身为了一股风,迅猛、强悍、所向披靡。 即便十六岁前就已游猎过欧非两片大陆的各处丛林、荒野,骑过的良驹更是不计其数,可令黑父一听到飞踏起来的蹄音就兴奋到忘乎所以,恨不能高声欢叫的马儿,在他竟也是第一次遇到。 真是难以置信,原本是新大陆发现之初,被西班牙人带到美洲来充作代步工具的异域生物,竟在印第安土著的手里被驯养、*得如此出类拔萃。 “埃尔南·科尔蒂斯若是在天有灵,一定也会为自己1519年由古巴发起的那次远征墨西哥的壮举深感自豪的!” 就是那一次几乎将阿兹特克人灭族的血腥征战,为了使手下的骑兵发挥出令土著民闻风丧胆的刺杀绝技,那位名叫“科尔蒂斯”的先驱将领才命令他的战船,为当时蛮荒、闭塞如伊甸园般的尤卡坦半岛带来了第一批,总计多达百余匹的安达卢西亚品种的高大良驹。 当然,他也一并为这片土地带来了传说中的末日。 “明天就该是我的末日了吧?” 转念之间,再次想起奥兰多对自己讲过的活人祭,黑父就感到心口作痛。不知玛雅人手中的利刃刺进胸膛的那一刻,会比这会儿忍耐着的疼痛强烈多少? 迎着冷箭般的片片雨滴,在完全昏暗下来的古驿道上奔驰得越久,黑父越觉得自己仿佛正置身在癫狂、混乱的梦境里。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又太过意外和惊险,反倒让亲身经历的一切都失了真似的。 他偏过头,看着身前那个姑娘美艳的侧面,她好像也在拿眼角的余光不时地窥视自己,只是未露任何声色。 她脖子上的伤口还在流血,看了不禁叫人心疼。承受着马背的颠簸和冷雨的浇袭,一定痛得厉害。可她却表现得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更不见丝毫的慌乱和惧怕。瞧她满面镇定自若的神色,尤其是那松驰的眉头和微微上挑的嘴角,似乎正含着一抹难以琢磨的笑意,那样子倒像是她在带着黑父游览圣城风光。 真是个烈性女子,不知比黑父之前见过的那些欧洲名媛佳丽诱人更迷人多少! “如果真能与她一同赴死,我倒也无憾了!” 可就这样死去,真的甘心嘛? 想到这儿,黑父狠命地甩了甩头,觉得自己真是蠢到家了。 “我当然不能死,帕萨还被丢在那片林子里,我是叫奥兰多把他丢得远远的,也深信罗兰总督等不到我们,心急之下一定会派人去找——可那一枪还是打得太狠了,真不知帕萨能不能挺到那个时候!” 还有护送他长途跋涉了一个多月,好不容易抵达了圣城的那五十几个警卫,他们更是无辜的,只要还有一丝生机,他就不能代替他们轻易放过。 “是我连累了那群小伙子,虽然我实在没法儿喜欢那个呆头呆脑的警卫长,甚至相处了这么多天,都懒得去问他的名字——可他跟那些并不真心拥戴他的手下一样,都太年轻了,我又怎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被玛雅人推上祭坛,之后再被血淋淋地残杀?” 尤其是奥兰多,一想到他,黑父就感到整个闷热又悲愤的胸膛仿佛要炸开了! 这会儿,他肯定已落入了那些武士之手,凭他的机智和冷静,黑父倒不担心那些蛮子会为难他。可就这样丢下他跟其余的人马,怎么看都像是黑父只顾着自己逃命,而毫不顾及手下的生死,这样的绝情真是想一想就够叫人心寒的。 一时间,羞愧如滚滚狂潮般涌上心头,催逼得黑父真想用手里的黑曜石短刀也抹一次自己的脖子。 但马上,他就恢复了惯有的冷静,因为跟那把短刀一样,此刻被他死死握在手里,丝毫不敢放松或懈怠的,还有仅剩的一丁点儿救活众人的希望。 这也正是他刚才突然驱赶骏马,挟持姑娘逃脱的真正原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黑父、帕萨·初抵圣城 NO.16 雨神的新娘 前方的一处林荫看起来不那么浓密,应该是不久前刚被砍倒了边缘的几株老树,从树根上新生的枝杈在烈日没完没了的炙烤下已忘记生长,倒被丛丛倒插的巨大团扇似的蒲葵占得了先机。 跑到那里,黑父将黑曜石刀飞快地换到另一只手里,然后向那片算得上是空地的林间缺口扯过缰绳,骏马顺势甩过披风般又长又密的鬃毛,鼻孔里喷出两团在初降的夜色里如莲花般绽放的柔白气息,不等黑父闻到饱含在其中的青草芬芳,它瘦削的身子已插入了密林。 “带我去一个地方,到了那儿就放了你。”黑父贴着姑娘的耳朵,轻声说。 姑娘回给他一个冷笑,比之前的更加鄙夷。 其实不用想黑父也知道,他根本跑不掉。一头钻进这片林子,更无异于投进了罗网。 “你知道圣井在何处?” 姑娘“唰”地转过头来,怔怔地看住了他。 “原来你听得懂,”黑父坏笑着,又往前凑去,让喷吐着温热气息的嘴只离姑娘的双唇咫尺之遥。“那我倒要问问你,为何要帮我脱身?” 姑娘的眼里立刻闪过了一丝惊异。 “以你的身手,想挣脱我的怀抱并不难,而你却不惜伤害自己,也要让埋伏在林子里的武士们相信,我是真的能置你于死地的——如果不是这样,他们又怎会一直没对我下手?” 惊异转为了恐慌,黑父还隐约看到了闪动在姑娘眼底的泪光。 “或者说——我的生死本来就掌握在你的手里,而你刚才恰恰是以默认的方式搭救了我?”说到这儿,黑父用鼻尖碰了碰姑娘那小巧的上翘的鼻梁,亲昵而又温存。“但不管怎么说,我都要谢谢你。” 姑娘隐忍地咬了咬嘴唇,像是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才开口道:“我为什么要带你去圣井?” 她的西班牙语说得好极了,一点儿都不带土语的腔调。 “也许我该先向你表达一下敬意,绝美的雨神新娘。” “你——” “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我就认定了你是,虽然这个神秘的称呼我才刚刚听说。看来今晚这场姗姗来迟的新雨还真是恰克神普降的恩泽呢,不仅对这座圣城,对我也是——” “你不怕——” “我怕了,就能逃出生天?”说着,黑父回给姑娘刻薄的一笑,但他分明也是在自嘲。“明知道无济于事,我又何必犯叫?还会给你们落下笑柄!而且最不能让我饶恕自己的是——”他反过来怔怔地看住了姑娘,满眼的一往情深。 “是什么?”姑娘的声音有些发抖,就像她此刻的眼神,也在止不住地发慌。 “那样也会让你觉得丢脸,更会辜负了你的一番好意,我又怎能——” “跟我有什么关系,明日送死的是你!” “真的无关?”说着,黑父又在姑娘的唇上轻啄了一下。 “你——” “我让你脸红心跳得好厉害啊!” “好可恶!” “可你怎么就舍不得让我受罪呢?” “恰克神会将你碎尸万段的!” “哈,我不正紧赶慢赶着去向他请罪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卡门、蓝狐、渡边·野:变奏的杀机 NO.17 香灰吹成的图案(乡愁离离) 奇琴伊察午后的这场新雨下得毫无征兆,直到下午三点三刻,天空还被一轮骄阳炙烤得惨白如铁。顺着两颊流下的汗水,落到地上,“哧啦”一声就不见了。圣城里的居民都躲在背阴的地方,手里不停地挥动着干巴巴的蒲葵叶子。 璕在圣城天主堂的圣器室里调了一下午琴弦。 天气太干燥,这把名贵的古董小提琴也不像往日那样琴声柔和了。卡门·德·卡洛斯主教费尽周折弄来的一瓶上等的橄榄油不到一个月就用完了。璕是可以去本地的几位西班牙大厨那儿再讨些来应急,可腼腆的性格又使他张不开口,想一想要去敲开的雕花金属门里那些高贵的管家先生会向他投来的冰冷目光,他就会难堪地红起脸来。 毕竟,他只是个肤色卑贱的中国人。 再过一个小时,璕就要和卡门主教动身前往总督府了,可琴弦怎么也调不好,总有一个微妙的和弦拉不出应有的声调。璕被琴弦与琴弓嘶哑的拉扯耗尽了全部耐心,到最后他只能呆呆地坐在那儿,望着手里的小提琴出神。 轻手轻脚走上楼来的卡门敲响了半开的房门,璕像刚从梦中醒来似的,茫然地转过头,看到身穿黑色法衣的卡门站在那儿,才想起了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呆坐着。 “调不好就换一曲吧,”卡门冲他温和地一笑,“帕格尼尼这首曲子太过哀怨,本来也不适合在接风宴上演奏。” “可罗兰总督说了,黑父爵士是位极有鉴赏力的行家,他的琴技也是一流的。” 看到璕越说越沮丧,卡门便走过去,坐到了他对面的一把破旧的松木椅上。掉了漆的椅子抗议似的“吱嘎”了一声,把一只落在窗台上纳凉的知更鸟吓得扑闪着翅膀,“特愣愣”地钻进了窗外那棵山毛榉蓬松的树冠里。 “这棵树真是长疯了,再不修剪一下,树枝都要钻进来了!”卡门看着窗外这片与烈日暴晒下满目刺眼的灰白色的院子极不相衬的绿荫,不觉打趣道,“你看墓地里的蔷薇都快被晒死了,可这满树的叶子还绿得这么生机盎然。” 璕知道卡门是在宽慰自己,自从接到罗兰总督的邀请函,让他在接风宴上与黑父爵士合奏一曲,以向众人展示新任总督的风雅与才情,他就一直心神不定的。 璕是独奏惯了的,一向不擅长与人和奏,即便是他也能驾驭得很好的钢琴。 “罗兰总督说黑父爵士的演奏充满了——”璕匝着嘴,突然说不下去了。 “‘诗意’!”卡门会意地笑了,他知道这个法语词璕总是发不好。“你跟我在一块儿,不一定非说法语。” “可您太优雅了,西班语那些卷舌音总让我觉得自己像个粗俗的无赖。”璕略显难为情地垂下了目光,虽然他与卡门相识已久,也称得上交心的朋友了,可一想到对方显赫的身份——尤卡坦半岛的总主教!他就会不自觉地感到心慌,觉得自己好不卑微。 “法语那些怪异的鼻音就不让你觉得自己像头鼻塞的蠢牛?”卡门打趣道。 “是呀,发不完整的小舌音也总让我觉得自己像个胸闷的结巴!”说着,璕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但下一秒,他的心思就转回了之前的话题上。“是‘诗意’吗?天哪,那样的演奏,出自一位绝美的年少爵士之手,该是多么美妙的境界啊!” “你的琴音是忧郁的,就像在人的心上奏出的,我倒觉得这与黑父爵士的风格最为相配呢!”卡门半是赞许半是鼓励地说道。 “‘诗意’和——‘忧郁’。” “就像星光照映出的夜色中的一抹蓝。” “哦,您说的绝对不是我!” “可这十年来,我只听你拉的琴!整个加勒比地区的显贵也只愿意欣赏你的演奏,这还不能说明一切嘛?” “可我的琴声里有的不只是忧郁,更多的——还是乡愁。” 璕的话让卡门一时语塞,望着忧郁满面的他,突然觉得自己的心被狠狠地撕扯了一下,“乡愁——我怎么没想到呢?” 其实卡门想到的是自己的乡愁,像他这样一位血统纯正的法国人,却是在这座荒凉更遥远的圣城里出生长大的,法国他虽去过几次,却从没觉得那里是他的祖国,是他根基所在的故乡。 “我是不知乡愁的,因为我的祖国只给了我一副白净的皮囊,骨子里我倒更像个墨西哥人。” “我却只能是中国人,文弱、易感的江南人,如果你去过中国,你就知道,我是一眼就能被看出是哪里人的。” “‘徽州’,对嘛?” “一个美到会让人落泪的地方——” 再说下去,璕就真要落泪了,卡门却被他弄得再不知该说些什么。幸好一阵凉爽的风忽然钻进了窗子,把窗下桌子上的几页琴谱吹到了地上。 卡门忙伏身去捡,璕也跟着蹲下了。刚把一页琴谱捡到手里,他俩就听到挂在院门上的铃铛忙乱地响了起来。 “谁啊?” 卡门起身透过窗子向外望去,只见一个十四五岁,穿着白麻布筒裙,手里提着红色香炉的小姑娘站在院门口,一双杏眼正焦急地东张西望着。 “是未名!”璕也凑到窗边,向外看去,“这孩子倒有趣,每次来都提个香炉。” 卡门却像没听见似的,只见他将胳膊伸出窗外挥了挥,等未名瞧见了,他便急忙转身朝门外走去。 “你也够怪的,每次这孩子一来,你扭头就走,也不跟我说明个缘故。” 卡门一边急步跑下楼梯,一边高声对他说,“等会儿你先去吧,跟罗兰总督说一声,我随后就到。” 眼看卡门提着法衣长长的下摆,跑到了院门外,未名不等他来到跟前,抬手就在空中比划了起来。 卡门不等她比划完,便刹住脚站下来,狠吸了一口气。 他伸手抚摸着未名的额头,像是跟她说了句安抚的话,可小姑娘脸上的焦躁不但没有褪去,反而落下泪来,紧接着就一头扑进了卡门的怀里。 香炉从她的手中滑落,掉到了地上,里面的香灰撒出来,溅到卡门法衣的下摆上,又被突起的一阵风细细的吹匀了,竟成了一幅雅致的图案。 “这哑女像是受了不小的惊吓,看着怪叫人心疼的。”璕在窗口喃喃自语着。墙上的自摆钟突然敲响了,整整四下。他这才回过神来,“天哪,该动身前往总督府了!” 捡起地上的琴谱,按次序拢好,又把琴和弓装进了琴盒里,璕便急忙跑到门后去换前一天已经熨好,之后就挂在那儿的黑色长款尾礼服。 他刚把一条胳膊伸进了礼服的袖子,就听到院子里响起了一阵马儿的嘶鸣,接着又是一连串飞快的踢踏声,直朝着院门外奔去。 不用看他也知道,那一定是卡门带着哑女未名,骑着他的灰色骏马迦百利,向那个他永远无法知晓的神秘地点赶去了。 五分钟后,璕也走出了天主堂。 站在破旧的石灰岩台阶上,我们这位忧郁的小提琴手再一次出起神来。 窒闷了一天的空气忽然有了松动的迹象,一阵阵逐渐轻快起来的风卷起院子里的红土,东飘西荡的不知该往哪儿吹。 头顶的山毛榉甩起了庞大的树冠,奏乐似的,把满当当一大树绿叶摇得“嚓啦啦”乱响。那些被骄阳晒干了的叶子挂在枝头,虽没有褪色,到底禁不住这样的折腾,便一片片铺天盖地地落下,片刻的功夫儿,竟将偌大一座院子铺满了。 忽然,璕被眼角瞥到的一点光亮牵引着,不自觉地扭过头去,冷不防就看到了墓地里的那尊破裂的大理石天使被干枯的藤蔓紧紧缠绕的身躯上,竟有一朵水粉色的蔷薇开出了花儿来。 他低低的惊呼了一声,“圣母玛丽娅,今年的第一朵呀!” 璕抱着琴盒,跑过去,伏下身,欢喜得像个傻乎乎的孩子 他咧开嘴,将那朵小花端详了好久。 那一层层的花瓣啊,只是微微地撑开了,藏在其中的一片深红色的阴影里,直透出一缕恬淡的香气。 璕被彻底迷住了。 忽然,有一点亮闪闪的光溅到了花瓣上,璕又是一惊,“天哪,这是——” 他仰头望去。 只过去了一小会儿,天色却已暗下来,像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一层层揭去了似的,起先的白亮转为深蓝后又混沌成了一片暗灰色。 璕眼看着从四面八方围拢到天顶的朵朵浓云搅色一般地变幻着天空的模样,一丝丝的细雨从那云的缝隙里牵扯出来,然后飞针走线般地落到了地上。 这让他心下一慌,赶忙折下那朵小花,别在了礼服的扣眼儿里。 接着,他又把受不得潮的琴盒往怀里一塞,严严地裹起来,然后就跨出了墓地的小门,走上了一条与通往总督府的古驿道完全相反的曲折小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卡门、蓝狐、渡边·野:变奏的杀机 NO.18 潜伏的死神 十六 那条通往总督府的古驿道是进入圣城的必经之路,原本洁白又平整的一条坦途,横穿整座城池,自然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但顺着岁月的流逝,上千年的磨损,石灰岩铺就的路面早已是龟裂不堪,荒草凄迷。 驿道虽然残破,两旁疯长的密林却异常繁茂。也说不清为什么,不管天气如何干燥,烈日如何暴晒,这些巨大树冠上深绿色的叶子却永远充满生机,从不见枯萎、凋零的迹象。 这些树都有着上百年的树龄,只看那粗壮的树杆,就知道它们和脚下的驿道一样古老。 密林的尽头是一片高低错落的远山,总像罩在一层难以捉摸的雾里,所以轮廓都有些模糊。 还有几座巨大的灰白色废墟点缀在这片绿色的汪洋之中,伸展着扭曲身姿的老树将废墟支离得更加破败了,可那怪异的模样倒像在为往昔诸神的宫殿徒劳地编织着毫无光荣可言的桂冠。 天空飘着细密的雨丝,呈现出一种很不真实的暗灰色,却也不显得脏,反倒像高出了尘世之外。 在蓬松又层叠交错的树荫里,不时会有飞快的影子风一样的穿梭,那是卷尾猴和淋湿了翅膀还不知疲倦的飞鸟在竞赛,在这片阴暗的苍穹的极深处你追我赶。 于是,交织在其中的一个更为利落、轻盈的身影便被忽视了。 ————————————————分划线———————————————— 四下静极了,只听到树叶纷乱的“沙沙”声,但此时又没有风。 雨还在不紧不慢地下着,半小时过去了,天色已暗得近乎昏黑。 不久前还被骑在战马上的惊慌警卫,和身披兽衣、手持弓箭的蛮族武士围得水泄不通的古驿道上,此刻已是空荡荡了,只能看到碎裂的石缝间枯黄的荒草终于被水雨打成了铁锈色。 一只混血轿夫穿破了的鹿皮鞋遗落在那儿,朝上翻起的鞋底粘满了当地特有的深红色的泥土,被雨水打湿后,一条条流下来,远远看去,就像灰白色的驿道裂开的伤口。 那个飞驰的身影停下来,看了那“血淋淋”的鞋子一眼,露在黑紫色面罩上的那双乌黑的眼眸里闪过了一道近乎伤感的光,包裹在黑紫色紧身衣里的喉头又哽咽似的动了一下,但转眼间,他已钻进了浓荫的更深处。 他把自己全部的体重悬吊在一双不断轮换着勾向前方树枝的双臂上,脚尖的力道是顷刻间的千钧一发,看上去像是只在身下细弱的树枝上轻轻一点,但他使的是一种千锤百炼出的巧力,一瞬间的碰触,那些弱不禁风的细枝就会柔韧地反弹起来,用一股更为迅猛的力把他托向上空。 他正朝着古驿道的尽头赶去。 沿途,他总能在脚下的林荫里看到一个个裹着兽皮衣、持着长矛的身影。不用停下来细瞧,他也知道这些埋伏在林荫里的土著武士的脸上一定涂满了浓烈的油彩。 不时,会有一声鸟叫,或一阵鹿鸣传入他的耳中。接着,那些藏在粗大树藤间的光秃脑袋(他们都是些不蓄发的低等武士)就会闪现片刻,可转眼的功夫儿,又都消失在了连他也分不清的某棵宽叶植被的阴影里。 真是神出鬼没啊!他一边狂奔,一边惊叹。 一愣神的功夫,只见一片闪着寒光的箭雨直朝着密林边缘的这片树荫射来。他咬紧牙,猛一转身,整个人像陀螺似的在空中飞旋起来,不知多少支箭擦着他的身子射过去,有一根直朝他眉心射来的箭头乌黑的毒箭被他一抬手夹在了指间,回手抱住近前的树冠,在一棵山毛榉的粗枝上落定了脚根后,他才把毒箭举到眼前来细瞧。 “是矛头腹蛇的体液,而且是高度提纯过的,只要被这箭头擦破一点皮肉,喘息之间就要一命呜呼了!”他咬着牙喃喃低语道,同时转头透过乱糟糟的枝叶向林荫深处望去,却只看到一片比夜色更阴森的绿叶。“这些该死的蛮子为了清除对手,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 正想着,忽然感到脚尖被什么东西缠住了,他低头一看,竟是条从树洞里刚钻出了半个身子的橙红底色,绕满白色圆圈的蟒蛇。 一股恶寒直袭他的脊背,因为再看时,已有无数条皮色鲜丽的毒蛇从一个个密布在树杆上的洞穴里钻出,竟将林地边缘的这些老树都绕出了五彩斑斓的花纹。 “活人祭不是抓完了嘛,他们干嘛还要这样谨小慎微?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放出一堆毒蛇来打击潜在的敌人,完了呢,又会使出这种无声无息的妖术来诱出藏身在树里的毒蛇——他们一心想置人于死地啊,这些丧心病狂的蛮子!”他一边说,一边把露在外面的那双英气十足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只见那条缠上了他脚尖的蟒蛇突然又朝他张开了拳头大小的嘴巴,吐出了一条水淋淋的乱抖的芯子,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咝咝”声发作在它的喉间。 眼看这条饥饿的怪兽就要扑上来咬他一口了,可猛然间,他又感到头顶正悬着什么东西,仰头一看,只见一个把自己绑在树冠极高处的十三四岁的土著少年,正拿着一只拉满的蛇皮弓,上面搭着一支同样箭头乌黑的毒箭,已经瞄准了他的脸,正要发射。 少年把一对乌黑的眼珠儿瞪得快要掉出来了似的,强烈的惊恐激出的汗水把他涂成黑色的脸弄得更加诡异了。当一滴黑色的汗水比那支犹豫的毒箭早一步落入了下面那个“猎物”(这是玛雅武士对于异族入潜者的戏称)的眼睛里时,作为“猎物”的他强忍着一种不可抑制的心痛,还是在面罩里张开了嘴。 一道比发丝还细的白光在树冠里闪烁了一下,那个少年便失去了知觉。突然丧失生机的肌肉还来不及做出反应,便松懈了。可拉满的弓是有惯性的,搭在上面的箭到底射了下来,刺穿的却是蟒蛇怒张的咽喉。然后又从它的后背穿出来,就把它一下子钉在了粗枝上。 与此同时,那个瞬间脱身的“猎物”已落到了两米开外的另一棵树上,他转头看了一眼双臂已经耷拉下来的死去的少年,他的弓还挂在一根僵直的手指上,摇摇晃晃着。 从他嘴里吐出的银针直接刺穿了少年的喉咙,所以这位土著小奴连一声喊叫都没能发出,就眼睁睁看着已经到手的“战利品”反倒成了自己的杀手。 “猎物”捂着心口喘息了片刻,每次结果了一条性命,尽管已是轻车熟路,他还会像现在这样,被突然发作的心痛弄得全身无力。“射杀了我,他也许就能洗掉满身耻辱的黑色,从家养的小奴隶恢复到自由身了。” 只在圣城里游荡了不到一个月的渡边·野并不十分了解当地玛雅土著—伊察族人的风俗。从首领“武尸”那里,他虽获得了不少见闻,也学会了通过涂在身上的颜料来区分这些蛮子的身份,可他毕竟没有深入过原始部落,那些深藏在密林和远山中的神秘的族群,对他来说更像是传说中时隐时现的鬼影。 树下的阴影里响起了一阵清脆的蛙鸣,却透着十分明显的语气,听上去急促而又焦虑,应该是那位土著小奴的主人在催促他不要贪玩,射完蟒蛇就该把箭再搭到弓上,时刻戒备着。 “刚才他应该没往这边看,听到蟒蛇被钉在树上的声音,那蛮子可能才意识到了什么。”渡边·野的嘴角在面罩里微微上扬,扯出了一个自嘲的笑容。“下次还能这么幸运么?第一次杀人的蛮子恐怕只有这一个。下一个把自己绑在树上的没准儿就是个老练的神射手了!” 想到这儿,他抬起头,见头顶只剩下了在雨丝里微微摇摆的树冠,和一片铅灰色的布满绿色斑点的天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卡门、蓝狐、渡边·野:变奏的杀机 NO.19 丝弦上的乡愁 古驿道的尽头已遥遥在望,透过身旁稀疏的枝叶,渡边·野看到了那座棕榈叶和茅草搭起的驿站。一匹驮着破麻袋的呆头呆脑的驴子绑在跟前的一棵矮树上,它的主人只留下满地嚼烟的碎渣和深褐色的浓痰,这会儿也和之前在这里纳凉的人们一起,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随后,他警觉地四下张望起来,见不远处的库库尔坎金字塔的石阶上正有个小如蚂蚁的人在吃力地向上爬。他又低头朝脚下看去,绕在这棵老树的粗杆上的黑皮蟒蛇竟有些无精打采,爬到一半,就把身子吊在一根分叉的树枝上打起了瞌睡,另外几条才爬出树洞的艳丽的小蛇因为它的偷懒而迷失了路径,竟全都爬到了那条分枝上。 于是,他又去看那个顺着几乎是九十度垂直的石阶,已爬到金字塔平台上的微小的身影,他的手上好像还拿着什么东西。 “从哪里钻出来的冒失鬼?”渡边·野皱着眉头自语道。 雨幕中的风神庙耸立在宽阔的巨大条石堆砌成的平台上,被一株参天大树*成了两半,一边已坍塌得不成样子,另一边也呈现出土崩瓦解前的颓势,这就让那个幽深的门洞成了歪裂的“嘴巴”,被恣肆在碎石间的枯瘦的干草任意嘲笑着。 那个人走到神庙前,呆呆地望了一阵,渡边·野知道他是在端详门里的那尊诸神的使者—恰克莫尔的石雕像。 那个仰卧在地上的上古的土著神明,别扭地歪着头,千百年来不知在向何处张望。他的肚子上放着一个石盘,原本是用来盛放“牺牲”的心脏的,那些用来祭祀诸神的“供品”被活生生地宰杀,手段之残忍令渡边·野这位东洋忍者听过后,也替他们感到了生而为人的不幸。 “还不快走,小心被蛮子拖去,挖出你的心脏,也供到这样一个盘子里,然后再把你生吞活剥了!” 大概过了足有五分钟,那个人才从无法知晓的冥想里回过神来,拿起手上的东西,优雅地放到了左肩上,然后—— 缓缓的,那座相距甚远的平台上便响起了一阵渡边·野从未听到过的美妙无比的琴声。他先是被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接着就看到一大片白色的鸟儿从金字塔周围的密林里腾空而起,乌泱泱飞得满天都是。 眼前的情景令他回想起了东洋和服上经常绣满的飞在蓝色天宇中的仙鹤。于是一丝一缕的,他便在那琴声里听出了一种令他格外惊心的,类似于“乡愁”的哀怨。 这只能是一首旧时中国的曲子,在富士山樱花盛开的季节里,渡边·野曾听赶赴盛大花会的乐师们用尺八“呜呜咽咽”地吹奏过。 而这琴声的绝妙之处恰恰就在于:用西洋的小提琴,竟将一首东方古国的乐曲演绎得如此传神,如此令人动情,这是渡边·野怎么也没想到的! “难道是个中国人?真是活见鬼!就算他真被蛮子拖去了,也只能做个冤死鬼!”想到这儿,渡边·野不觉懊恼起来:“倒可惜了这么好的琴声!怎么就没个好心人提醒他,今天是绝不该出门的,更不该着魔似的跑到那里去?” 这时,一阵凄厉的马嘶声从金字塔那边传来,琴声被打断了,那人放下肩上的琴,朝石阶下怔怔地望着。 “难道——”渡边·野的心被猛地揪了起来,可不容他为这个本不相干的人再多分神,一串杂沓的马蹄声,伴随着洪亮的吆喝、欢快的说笑和脆爽的酒嗝,就在他身后的驿道上远远地传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卡门、蓝狐、渡边·野:变奏的杀机 NO.20 密林涉险 冲入林子的一瞬间,黑父只觉得仿佛迎头跌进了炼狱,白天的酷热全都囤积在了铺天盖地的浓荫里,自行生了根一般。这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要瞪大了双眼才能看到紧跟前的东西。 太多的声息、太多的气味沉淀在密度过大的空间里,犹如一面面无形的坚墙,令每一步的前行都成为了铤而走险。 要不是这匹在密林里穿行惯了的骏马,任谁走进来都将寸步难行。 它当然认得路,尽管什么也看不见,藏在黑暗里的罗织成网的藤蔓跟盘绕错结的树根一样可怕,不小心绊到哪一样上,都无异于栽入了难以脱身的陷阱。 好一会儿,黑父都没再开口。这让那姑娘暗生出些许不安,她几次偏过头,想看一看那个邪笑盈面的男子,不知他眼下是怎样的脸色,莫名的懊恼和倔强的矜持却又挡在那里,叫她怎么也摆脱不掉。 最让姑娘悬心的还是黑父腹部和背后的抓伤,还有他跌下轿椅时那一声令他痛得都没能叫出声来的闷响。自己那头神兽向来蛮力惊人,它的爪子更是锋利得可怕。一条碗口粗的巨蟒片刻间就能被它撕碎、踏烂,就跟猫儿玩弄一只老鼠似的。 也不知是血水还是汗水沾满了那男子的衬衣,湿呼呼的好大一片,因为被他紧紧揽在怀里,当然也蹭了姑娘满腰。 他却始终没吭一声,还能抽空跟自己云淡风轻地调情,好像把周遭的杀机和暗藏的凶险都置身到了世外,这真叫姑娘既惊诧,又不禁提起了满心防备。 她的坐骑不仅通人性,更通人语。这一点那男子或许也察觉了,不然他怎会不做声了,就任由马儿把他带向黑暗的更深处,那个看似未知更无着的所在。 圣井就在他们的正前方,相距五六里开外。可要抵达那里,马儿还要绕过许多阻碍——要知道在密林里行进哪里会有坦途可言? 马儿突然嘶鸣了一声,短促而尖利,接着姑娘就感到那两只异常灵敏的马耳朵在她的手边抖了抖,那是听到利箭撑满蛇皮弓的“吱嘎”声后,马儿会立刻向她发出的预警。 哪怕是再遥远、再轻微的威胁之声都逃不过神驹“魅影”的捕捉,要知道它耳内,紧贴着边缘的那一片虽短小,却洁白似雪的绒毛可是大祭司亲手一根根刺入的“灵犀毛”,不光灵异无比,能截获百里之外的风声,更与刺在姑娘耳后的一根长长的,却隐秘地编入了发辫的银色毛发是灵犀相通的。 姑娘马上意识到,埋伏在密林里的蛮族武士已经心急如焚了。 如果听得到马蹄声,他们当然能分辨出被挟持的“雨神新娘”所在的方位,可林子里到处是肥沃如厚厚毛毯的腐殖质,再有力的足音也能被吸入进去,化为虚无。 她竟没有意识到,已经有一阵子了,除了耳边令自己心跳脱缰的脉脉情话,和看不见任何踪迹的林荫里狂野的兽啸和杂乱的蛙鸣,她的耳中便再无其它声响了。 “魅影”被*得精明而又狡黠,一旦进入密林,它就会尽可能屏息敛气,为的是不要无意间暴露了任何行踪。 它的身子每天都要早晚被负责驯马的女奴清洗数次,之后再以新鲜的青草和甜美的玉米粒喂养,啜饮岩层深处的地下清泉,或从花蕊里收集来的甘露,所以即便狂奔到大汗淋漓,那清新如晨风般的汗味竟也是极好闻的,是能于无意无碍间就与密林里的气息融为一体的。 这也正是它的名号“魅影”的由来。 “放开我。”姑娘稍显不耐地轻声嚷道。 黑父迟疑了一下,还是放开了紧箍在她腰上的双臂。 随后,姑娘伸手到腰上抹了一把,豹皮短裙的内侧缝着一连串小巧的口袋,打火石就装在里面。姑娘把它们掏出来,“叭叭”击打两下,擦出一片火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卡门、蓝狐、渡边·野:变奏的杀机 NO.21 封印的战魂(上) 就着火苗,姑娘看到近旁刚好有个树洞,里面插着一把枯树枝,她伸手,像拽一头小兽的尾巴那样爽利,抽出了其中最粗的一根。 黑父看到那树枝的着,姑娘在马背上朝石像深深躬下身子。直起腰身后,她又自顾自地悠悠说下去,“不过,这座石灰岩铭文碑早已被族人们废弃了,因为是‘灵蛇之尊’的谋逆之臣在他死后树立的,上面那些圆圆的图案是关于他的完全被篡改了的生平,根本不足为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卡门、蓝狐、渡边·野:变奏的杀机 NO.22 封印的战魂(下) “你是说,那些圆滚滚堆叠在一起的雕刻,原来是文字……”黑父看着那些遍布铭文碑残破边缘的,刻满了各种花鸟姿容和人脸表情的圆雕,不由得在心里将它们与其它古代文明的象形文字比较了一番,真觉得这些用来记录蛮荒之族的失传历史的符号实在精美极了,每一个都堪称令人爱不释手的艺术品,可又透着一种浑然天成的朴拙与天真。 “它们不是写出来的,而是一笔笔巧夺天工地画出来的。”姑娘的语气里透着根本不想掩饰的自豪。 “跟我在中国西南边境看到的一种叫做‘东巴文’的象形字好像,只是要更精致、美妙。哦,这真是世上最漂亮又最复杂的文字!” “也是最需要想象力跟天赋的,所以它们都是诸神创造的。” “的确充满了神性。”黑父是在由衷地赞叹。 可看着看着,他又感到眼花缭乱了起来,太多个被各种毒蛇和猛兽或盘踞、或戏耍、或吞噬、或膜拜的头骨串插在图腾般神妙的象形文字里,竟让整篇铭文看上去像极了一部死亡笔记。 “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头骨?” 姑娘转头冲他伶俐一笑,“这是一种纪录战功的方式,说明在某一年‘灵蛇之尊’捕获了多少异族的战俘,又是如何将他们处死的!” “那些毒蛇或猛兽……” “毒蛇象征着‘灵蛇之尊’本尊命令他的部下砍下了所有战俘的头颅,那些有毒蛇盘踞在上面的头骨说明了战俘的脑袋都被砌进了祭坛,或是堆成了骷髅山……被野狗的利齿咬碎了的头骨,象征着那些战俘都被丢进万兽坑,成了野狗、豺狼之流的美食……安放在豹子背上,还在熊熊燃烧着的头骨,象征着战俘们都被放在烈火上烧死后,骨头又被做成了神兽们的盔甲……” “够了,别再说下去了!” “那些盔甲后来都成为了传承世代的圣物……你刚才在古驿道两边不是也看到了?” 黑父瞪大双眼,目光震惊而又呆滞地望着姑娘,“那些武士身上穿的……” 姑娘不理他,指着铭文碑上那些被巨猿套在身上狂舞的头骨,满怀崇敬与向往地说,“这些战俘才是最神圣的,他们的人皮都被成片地、完好无损地剥了下来,又经大祭司之手做成了刺满神秘咒语的披风,当若干年掀起一次的圣战吹响了凄厉的号角,战神转世的圣武士就会披上它们,骑上被牺牲的鲜血涂抹得遍体通红的神驹,冲上硝烟弥漫的战场,成为所向披靡的战魂……” “是什么样的战俘才会被……”刚起了个头儿,黑父就说不下去了。 “当然是其它部落的圣武士、大祭司,或首领之类的……当然,如果能抓捕到‘神尊’或‘灵童’,用他们的人皮做成的披风就更加神圣了。” “什么是‘神尊’和‘灵童’?” “你很快就会见到的,今晚就由他们来为你安魂。”说着,闪耀在姑娘眼里的光芒忽然黯淡下来,她忧心冲冲地望向黑父,让他觉得那所谓的“安魂”一定与酷刑无异。 黑父回给姑娘无所谓的一笑,继而又故作暧昧地问道,“那你呢?” “我……我今晚将与圣物同在。”说到这儿,姑娘又躲闪起了黑父的眼神,好像生怕被他看出了某种隐密的心思。 “什么圣物?你们的圣物还真多啊,花样百出的!” “这一件不同于之前说到的那些,它是最为圣洁、最为珍贵、最为……总之,就是没有什么能够企及和相比的!”说着,姑娘又怔怔地盯住了那些象征着惨烈死亡的头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卡门、蓝狐、渡边·野:变奏的杀机 NO.23 潜入石碑的小蛇(上) 一时间,黑父真是发自内心地觉得,这些被称为“玛雅人”的印第安土著,对死亡的确充满了想象力与天赋,那些匪夷所思的杀人手段,简直被他们运用成了一门门高深莫测的学问,让人说不清他们究竟是以此来让人敬畏死亡,还是——向往死亡。 如此的执着与热忱,分明已成为了一种根植于心魂本源处的信仰! “我想问问,这位‘灵蛇之尊’过世多久了?”看着龟裂不堪的碑石表面,黑父觉得它还能岿然矗立在这里,实在称得上是一个奇迹。 “整整一千年了。” 黑父稍稍怔了一下,转而便冷笑道,“一千年前,圣城之中就已有神驹了?” “你以为,只有我跨下的马儿才称得上‘神驹’吗?”说着,姑娘指住了铭文碑前的鹿角。“你知道那是什么?” 这回,黑父凝神将鹿角仔细端详了一番,才发现它竟硕大惊人,远超过寻常鹿头上所顶的优美骨架。如果按照这两只角来估量那头鹿的身高和体格,真与一匹成年矮马无异。 “这——这倒底是什么鹿?” “只看到双角,你就认准了那是鹿?”姑娘的语气里透着深深的不屑,她又将手中的火把朝铭文碑指去,“看一看‘灵蛇之尊’裹在身上的兽甲,那毛皮上的花纹你可认得?” 石碑上的远古君王身披一件蟒蛇的脊椎骨拼接而成的战衣,在根根脊骨之间又缝上了一种花纹极为奇特的兽皮,光从石雕的图案来判断,黑父觉得那应该是美洲豹身上的。就像姑娘的那双眼睛,豹皮上的花纹也呈杏仁形,而且是环圈状的,里面镶有一个或数个斑点—— 等等,那哪里是什么斑点? 黑父狠不能将目光像利箭那样射进一个个环圈,他看了又看,辨了又辨,尽管觉得是那样的难以置信,但最后还是不得不摇了摇头,语气虚弱地问姑娘:“那里面的一个个斑点,原来是——眼睛?” “没错儿,一个个会眨动,会凝望,会审视,会传情达意的眼睛。” “‘灵蛇之尊’的兽甲上——” “那神兽的皮毛上就长着一双双眼睛,一双双神鹰的眼睛。” “怎么可能?” “那头神兽,生有巨鹿的双角,神鹰的头颅,豹子的身躯,和灵蛇的长尾——”姑娘用充满神往与虔敬的语气诵吟似的说道。 “原来又是不着边际的传说!”不等听完,黑父已大笑起来。 姑娘被惹急了,就像对别人倾心相诉自己的秘密,却遭到了奚落。她怒火中烧地瞪着黑父,在火光里妖冶至极的双眼直望进了黑父幽蓝的瞳仁,先是如剑似刀,可慢慢的,其中又堆起了吐纳不休的蛇芯子似的诡黠笑意。“就知道是在跟你浪费口舌,自以为是的臭白佬儿——”她故意停顿了一下,刚好是子弹被推入枪膛的时长。“哦,我弄错了,你还算不上白佬儿呢!” 这一击正中黑父的要害! 肮脏、混杂的血统对他而言就像蛟龙身上的“逆鳞”,每次被人无心或有意地碰到,都能令他瞬间丧失理智。 他一把掏出藏在衬衣下摆里的银柄手枪,那是他还藏身在轿帘里时,出于防备不测的警惕偷偷插进西装裤腰带里的。可看着姑娘直冲自己仰起的傲骄的头颅,端着枪的那只手又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新到任的总督大人,居然是个中法混血儿,这在圣城里还是从没人见识过的奇闻呢!”姑娘仍旧不依不侥,其实黑父刚才的举动已把她彻底惹恼了,但她偏又像踩准了老鼠尾巴的猫儿那样,龇起了利齿,却迟迟不肯将到手的猎物一口吞下,而是要一直玩弄下去,直到对方丧心病狂。 “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怎么知道的并不重要,重要是的——你那位据说是富可敌国的外祖父,拥有高贵身份和显赫姓氏的卡瓦尔坎蒂亲王,他可是法国皇室的中流砥柱!可没想到啊,他唯一的女儿,自小受尽了千宠万爱的苏珊娜公主,为他生下的仅有的一个宝贝孙子,居然是一个——杂种!” 黑父“叭”地一声将子弹推入枪膛,紧接着就把枪口堵在了姑娘右边的太阳穴上,因为用力过猛,姑娘的头竟猛地歪过去,差点儿撞在了左边的肩膀上。 “你在找死嘛!”这一声嘶吼堪比野兽的咆哮。 姑娘毫无畏惧之色,反而在嘴边抿出了一抹刻薄又嘲讽的浅笑。任谁看到这样的一抹笑意,都会立刻觉得自己肯定是个可笑至极的傻瓜。 而下一秒,黑父果真傻在了那里—— “啊哦!” 他眼看着山一样高的石碑整个震颤起来,并发出了雷霆般的吼声。 “见鬼,怎么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卡门、蓝狐、渡边·野:变奏的杀机 NO.24 潜入石碑的小蛇(下) 不等黑父叫完,石碑后面就蹿出了一道黑影,起初还他以为是铭文碑上的“灵蛇之尊”借尸还魂,看到雨神新娘受到欺压,便将封印了千年的战魂释放而出,前来攻袭自己。 可等他被那道黑影扑下马背,一边肩膀又结结实实地挨了一爪子,再次被抓了个皮开肉绽,他才回过神来——该死的,原来又是姑娘那头威猛的宠物! 这次,豹子干脆将他推翻在地,然后整个趴在了黑父身上,冲他凶神恶煞地吼叫开来。 “嗷!嗷!嗷!” 黑父只觉得整个头盖骨都快被震碎了。 “伊察,够了!够了!” 姑娘一连叫了几声,她的宠物才听到了。 “嗷!” 豹子最后意犹未尽地吼了一声,把一大片涎水全都喷到了黑父的脸上。 “叼起他的手枪,跟我走,今晚我倒要让恰克神好好见识一下他的祭品!” 翻落下马背的时候,黑父情急之下一松手,那支银柄手枪就被丢进了近旁的一片荒草丛。豹子一直拿两只前爪死死按着黑父的双肩,听到姑娘的喝令,它便转头飞扑进了草丛。可前爪上的利刃早已刺进了黑父肩头的皮肉,突然一下抽离,痛得他忍不住又惨叫了一声。 “啊!” 豹子在草丛里扑腾了一小会儿,就叼着手枪跳跃到了姑娘的脚边,姑娘接过枪,凑到火把的光照下看了看,枪柄上的家徽反射着片片夺目的光芒,还真有些刺眼呢! “果然是卡瓦尔坎蒂亲王的家徽,巨蟒缠身的垂死天狼,看来我终于能跟父亲大人交差了!” 姑娘正看得出神,不想一只手冷不防抓住了枪筒,她抬眼看到的是一脸凶恶之相的黑父。 “说,你怎么会知道我的身份?” 姑娘拼足腕力,死死攥住枪柄,冷眼看着黑父瞳仁里狂燃的怒火,笑得好不得意。 “到现在你还没醒过味儿来,自己是被谁出卖的?” “原来你们是蓄谋已久——” “我们跟出卖你的人都只是各取所需,可‘蓄谋已久’——这么美妙的褒奖,你还是留给那个人去受用吧!” “他到底是谁?” “知道了又能怎样,你已经没有机会复仇了,最后只会徒惹悲愤。” “那我也要死个明白!” “你啊,一切本来就是明摆着的,想一想,如果你死了,谁会最受益呢?” 顷刻间,姑娘的话像利箭一样刺透了黑父的心——紧接着,千万丈滔天般的怒潮便翻涌上了他的心头! 姑娘说得没错儿,悲愤果然如期而至,而且比之前所有的凶险都更要命,也更激出了他浑身的蛮力。 黑父伸出另一只手,紧紧抓住了姑娘的腕子,死攥着枪筒的那只手往反方向一扭,以为这样对方就会松手。不想姑娘那只拉惯了百余斤弓箭的手也强劲得很,情急之下她伸出指头,狠命勾住了扳机,只听“砰”地一声,之前被黑父推入枪膛的那颗子弹突然飞射出枪筒,直朝着前方的铭文碑冲去。 “噼叭”一片巨响,早已残破得布满深痕的石碑一下子四分五裂,其中一块掉落下来时,正砸在碑前的鹿角上,在此守候了主人的巨石像千余年的神兽的遗骨就这样惨遭厄运,转眼间成了飞溅了满坡的灰白残片。 “诸神饶恕我!” 姑娘的话刚出口,豹子就在她的身旁哀嚎似的叫了一声。 那匹被唤作“魅影”的神驹猛地醒觉过来,刚才的枪声把它也吓得呆若木鸡,此时它再也顾不得许多了,扬起前蹄狂躁地甩动几下后,姑娘便急忙松开了抓着枪柄的那只手,好在及时展开两条胳膊飞快地抱住了马脖子,才没被她的“神驹”掀翻在地。 紧随其后的,便是“魅影”夺命似的狂奔,直把站在一旁的黑父也冲倒了,从姑娘的另一只手里滑落下来的火把“嘭”地一声砸在头上,痛得他差点没从眼里迸出泪来。 火光一下子熄灭了,于是在突降的黑暗里,他只听到已跑出很远的马儿的嘶鸣声,和豹子穷追不舍的嘶吼。 而他没有听到的,是在石块落下的一瞬间,突然从鹿角上弹身而起的那条小蛇,在半空中翻转了几圈柔软似无骨的身子后,便将三角形的小脑袋朝下,钻入了已摔落在地面上的那一块石碑上雕刻的生命之树的枝桠里。 那生命之树本是石头质地的,那小蛇遁身其中的过程却轻易得犹如潜进水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卡门、蓝狐、渡边·野:变奏的杀机 NO.25 回忆犀利如刀 孤身一人奔跑在昏黑如井底的密林里,黑父不知已跌倒了多少次。 他朝着马嘶声远去的方向追赶,半个多小时过去了,仍旧没看到任何光亮。那姑娘是可以摸着黑赶路的,有跨下的神驹驮着她飞奔,不管去哪儿,对她来说都如履平地。 这却苦了黑父,他身上既没有打火石,又看不到插在树洞里的松明火把——看到又怎样?难不成还钻木取火! 入夜后的密林里虽没有雨水成片地浇袭进来,可大颗的露珠还是不时地滴落,想来那些树叶上一定也凝结了不少。夜雨把树冠淋得“沙沙”作响,一条条水流顺着树杆蜿蜒而下,将根系交错的空地也浸得湿呼呼、滑腻腻。 黑父每跑一步,都像在冰上打滑儿,这还不算,这样一座本来就没有多少平地好走的炼狱般的蒸笼,还明修暗设了不知多少令他叫苦不迭的陷阱。 “姑娘!姑娘!” 他不得不呼唤那个弃自己而去的雨神新娘,可每叫一声就令他深感一次羞愤难当。 一时间,黑父觉得自己活像个玩物,先是被奸佞之徒暗中算计——仅仅为了谋取一点儿微薄之力,就将他出卖给了蛮族部落做“活人祭”。 之后呢,以为得到了一位美艳多情的姑娘的搭救,不想到头来却又被她羞辱、戏弄得体无完肤。 任他喊破喉咙,也听不到任何回应。 惟有夜鸟在枝头声嘶力竭的求偶声,被汗水跟血水引来的繁多的蚊虫“嗡嗡”的哄鸣,和觅食的野兽在辘辘饥肠的催迫下发出的阵阵穷凶极恶的叫啸……在蛮横而又急促地撞击着他的耳膜,一声比一声更无情,一声比一声更恐怖,但又令他眼下的处境显得愈发的孤立和可笑。 可令他比受尽羞辱更感到痛心的,却是在姑娘之前的提醒下,他立刻就醒悟到了究竟是谁出卖了自己—— 黑父自小便聪明过人,这或许也得益于他那份“肮脏”的血统,就像他惊世骇俗的美貌。然而,就是这份令他无时无刻不清醒异常的机敏,又总是遭到他的切齿痛恨。 他根本不愿相信就是“那个人”出卖了自己——那个如姑娘所说的,在自己死后便能获利最多的人。 这哪里是才能“出卖”,分明就是顺水推舟地葬送了他年纪轻轻的性命啊! “为什么会是你,为什么?” 黑父更不愿想起在他受尽家族冷落,受尽世人白眼的童年里,仅有的那一张曾令自己感到过片刻温暖的面孔——那是一张多么慈祥、多么迷人的脸啊! 对于寻常父母双全,倍受呵护的孩子来说,那样一张相貌平平的脸上偶尔绽放出的和善微笑或许根本算不得什么,一个为了向你兜售糖果的老光棍讨好似的一笑,也不过如此。 但这对于黑父来说,却是那样的弥足珍贵,就像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苦度了一生的死囚终于在临刑前见到了久违的阳光,因为已期盼了太久,所以当缕缕暖意将冰冷的身子融化开来的时候,他便觉得下一刻的死亡也不那么令人痛心疾首了。 十岁生日的当天,他在普罗旺斯的破旧农庄里终于等来了为外祖父捎礼物的“那个人”。 那个穿着考究礼服,浑身散发着古龙水香味的儒雅绅士,把一个名贵的紫檀木盒子在黑父的面前打开后,自己便被里面那张浸满旧日鲜血的床单惊呆了! 但这也令绅士随后读给黑父听的那封驱逐信显得顺理成章了。 那封信当然是身为显赫亲王的外祖父写给他的,卡瓦尔坎蒂公爵在那一页苍白的纸上理直气壮地说明了自己为什么早在出生之日,就将唯一的孤孙丢在了这里——就是这个本该被撒旦拖去的“小杂种”害死了他的女儿,令她受尽了难产的折磨,最后失血过多而亡。 “盒子里的床单就是铁证,看一看吧,那上面的血渍到如今还是那样的触目惊心!”这是封上的一段原文。 如今,“小杂种”已年满十岁,也到了该为家族做出些“牺牲”的时候了。 而他唯一能做,也是最该做的,就是从外祖父的视线里永远的消失! 就像他从未出现在这人世上一样! 虽然外祖父总共只来看过他两三次,而且每次都是站在农庄的篱笆外,或是躲在豪华四轮马车的车厢里。而每次他向孤孙投来的目光又都像寒冰磨成的利刃一样冰冷! 他长时间地狠狠瞪着“小杂种”,直到把他吓得躲到庄子里的老婆婆的身后,浑身发抖也不敢哭出声来。 老亲王无论如何都不能原谅“小杂种”的那张脸,身为“卡瓦尔坎蒂”家族唯一的血脉延续,他居然长了一张彻头彻尾的东方化的面孔,像极了他那个被外祖父骂做“支那猪”的父亲! 而他的眼睛偏又像魔鬼一样诱人,居然胆大包天地继承了母亲眼中纯美无比的色泽,如矢车菊般的幽蓝。 “你怎敢长出这样一双眼睛,怎么敢!” 外祖父在信里不依不侥地叫骂着,尽管绅士把这段文字读得轻柔极了,以为这样就能消除原文所携带的诅咒意味,可黑父还是听出了那种歇斯底里的口气。外祖父在写下这些话时,心里不停叫嚣的分明就是——“你怎么不去死,怎么不去死,怎么不去死!” 随信带来的还有一张船票和一张支票,“小杂种”从未听说过的“印度支那”就是外祖父为他选定的永久的流放地。 对任何一个孩子来说,一张染满母亲鲜血的床单,一张断绝了与家族所有关系的船票,一张买断了今生获得亲情的权利的支票——这样的三份“生日礼物”无疑都太过无情,太过残忍,太过令人痛不欲生。 黑父当时就听懂了一切,于是他哭得肝肠寸断,扑身进绅士的怀里。 绅士就那样抱着他,不停说着温存至极的安慰话,直到他哭累了,累得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醒来时,绅士还抱着他,俩人却已经坐上了驶往马塞港的马车,外祖父到了这种时候依然羞于让世人见到他,所以命人将车厢四周围上了层层黑色的纱帘。 临别的时候,将他十分稳妥地安置在了船舱里之后,那位绅士便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布包,微笑着塞到了黑父手里。 打开来,居然是一把刻着家徽的手枪! 绅士说这是外祖父留给他的,让他带在身边,一是能够保护自己,二是也能作为一个凭证,证明他是“卡瓦尔坎蒂”家族的后人。 “说到底,外祖父还是承认你,还是放心不下你的。” 绅士的话真叫人锥心刺骨啊!虽然痛不可当,黑父还是一边流泪一边含笑接受了。 “我能问问您的名字嘛?” 绅士起身告辞时,黑父揪住他的衣角,轻声问道。 “罗兰,你能记住嘛?” “当然,您真是个好心人。” “你也真像个小天使,再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卡门、蓝狐、渡边·野:变奏的杀机 NO.26 撒旦的恶作剧(上) 密林里已是昏黑如夜了,寻路无门的黑父哪里还分出清现在是几时几刻? 但在林子外的那条古驿道上,不久前还目送着他与美艳的雨神新娘一块儿冲进了绿荫深处的东洋忍者渡边·野,此刻却正目睹着令自己惊赅莫名的一幕—— 渡边·野一听到从身后传来的杂沓的马蹄声,就猛地甩过头来。 他一眼就看到了那顶由五个混血轿夫抬着当地特有的松木轿椅,在四面飘飞的白色轿帘后面,五十位骑在马上,身着军装,荷枪实弹的警卫,正从那个空荡荡的棚子前经过。 渡边·野顿时惊呆了,“这——这怎么可能?”他喃喃自语道,“怎么会这样?” 不久前,被蛮族武士掳去的那支护送新任总督的警士队又出现在了他的眼前,就连那顶被纱帘层层遮挡着的轿椅,和那五个混血轿夫的衣着打扮,居然也和之前的那拔人一模一样。 渡边·野已在这条古驿道上潜伏了整整一个下午,一小时前连接发生的那几场血腥的残杀都被他从头至尾目击到了,被射杀的那个走在轿椅前的老轿夫,和随后服毒自禁的那个小轿夫被黑父命警卫拖进密林后,虽然就下落不明了,但想来,此刻他们的尸体应该还存留着一丝体温—— “真是活见鬼了!”渡边·野一边低声咒骂着,一边把露在黑紫色面罩外的那双俊美的眼睛瞪得更大了。“走在前头的也是一老一小两个轿夫,那个小男孩儿也长着一双极为漂亮的鹿眼!还有,那个骑着白色骏马走在轿椅边的白人少年,分明不就是——” 那位清秀可人的贵族少年正兴高采烈地说笑着,修长的身子在马背上像一杆优美的芦苇那样轻轻地来回摇晃,也不理会细密的雨丝早已把他蜜色的卷发都打湿了。后面一位殷勤的警卫不时赶上来为他撑伞,可他总是挥挥手,就把那个脸孔黝黑的汉子赶了回去。因为他一心只想在雨中尽情地呼吸,好去寻觅密林间特有的那一股混合了松软泥土和美艳花草的清恬无比的气息。 “帕萨!真的就是帕萨呀!”渡边·野不由得惊叫起来,但他天性异常谨慎,所以声音轻微得就像耳语。 极度的震惊让他呆滞了片刻,这时候,突然刮来了一阵挟着绵密雨丝的晚风,把他藏身的这片绿影葱茏的树冠吹得“哗啦啦”响成了一片。 一阵剧烈的颤栗立刻袭遍了渡边·野的全身,“他不是被黑父一枪打穿了胸口,早就死翘翘了嘛?”一个疯狂的声音在他的头脑中大喊着,“他的尸体被警卫们抬到那座铭文碑后面的时候,我就躲在那石碑上头的一株山毛榉树冠里,整个过程我都看得一清二楚,不会有错呀!后来,我还被一个突然抬起头来的警卫看到了,吓得我赶紧就从那棵树上逃开了——” 想到这儿,他使劲儿甩了甩头,在确认过自己并没有神志不清之后,他才深深地倒吸了一口冷气,“还有比这更耸人听闻的场景嘛?还有比这更匪夷所思的真相吗?老天爷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他发现那个“帕萨”正眉飞色舞地说着什么,便赶紧挑起遮住左耳的面罩边缘,把一根从袖子里抽出来的细细的竹管插了进去,随后他便听清了“帕萨”此刻正在说的话。 “真没想到啊,我们竟是踏着第一场新雨走进圣城的!” 真的是“帕萨”的声音,渡边·野训练有素的耳朵根本不会听错。 “躲”在轿帘里的那个人冷淡地“哼”了一声,然后用纯正的巴黎腔懒洋洋地说道,“我们还真是来会雨神的新娘的,早也赶晚也赶,到底没躲过今天!” 一听到这个声音,渡边·野就感觉头顶像是突然炸响了一声惊雷,他再次喃喃自语道,“是黑父——这难道是撒旦的恶作剧嘛?” “听我叔父吓唬你呢,就算真像他说的,传说中的蛮族武士会冷不防从林子里冲出来,不分青红皂白地抓捕祭奠雨神的白人牺牲,我们也用不着怕!那些愚昧的土著民使的还是弓箭呢,那么原始的玩意儿,哪里抵得过警卫们手里的枪?”“帕萨”说着,又轻蔑地“哼”了一声。 “你叔父还说过,他们可是会施展妖法的!”“黑父”用一种哄小孩儿的口气讥讽道。 “‘松香灰掺蜥蜴尿,没了根儿的吃了也如*!’哈哈,这句土著谚语你听过没?” “真巴不得那些身上插满鸟毛的巫师赶紧施个法术,好把你这个吵死人的话痨拖了去,我和尼禄也能得会儿清静!” “帕萨”乐不可支地耸耸肩,抬手指着驿道旁的棚子,眼睛却兴致勃勃地盯着那头傻驴子,“你要是担心,就在这棚子里歇会儿,再打发个警卫去给叔父捎个信儿,让他多派些人来接应。” “别再给罗兰总督添麻烦了,今天可是他御任的日子!本该过得轻松些的,却偏要为我张罗什么接风宴——也不知那边缺不缺人手,我们就不要给他裹乱了。” “也是,叔叔手里不过上百号人,已经分给我们这么多了,还要应付今晚的宴会,真够他受的!” “奥兰多!”轿椅里的那个人提高嗓门叫了一声。 听到这个名字,渡边·野又倒抽了一口冷气,他瞠目结舌地朝轿椅的后面看去,一位面孔黝黑的英武军官催赶着跨下的马儿,应声从那边小跑上来:“黑父大人!” “让警卫们把枪都上膛,分一半人到前面去,再配十个有眼力、枪法好的到队伍两边戒备着。让他们都给我瞪大眼睛瞄准了林子,一有动静就放枪!” “奥兰多”干脆有力地回了个“是!” 渡边·野早已认出了这个熟悉的身影,现在他的整个脑袋都在“嗡嗡”作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卡门、蓝狐、渡边·野:变奏的杀机 NO.27 撒旦的恶作剧(下) “罗兰总督的心腹,百发百中的枪杆子!光看那把别在腰里的雕着雄狮家徽的左轮手轮,就知道他是美国南方的贵族子弟。可惜啊,内战后也沦落到要来这穷乡僻壤卖命讨营生的地步了。他那个为罗兰总督看守葡萄园的酒鬼老爹还时常说自己是什么路易十七的后代——那个在牢狱里被粪便呛死的可怜王子,可生不出这么英武的骑士来呢!” “黑父大人”的话在一分钟内就被执行了,渡边·野眼看着整支队伍眼花缭乱地变幻着,骑在马上的警卫快速而又有序地来往奔驰,奥兰多只挥动了几次手臂,就一言不发地完成了这番复杂的调动。 “这支队伍已被他训练成了自己的手跟脚!”渡边·野感到嘴里发干,额角却被汗水打湿了,“他完全是在用意志控制他的部下,只要一个眼色,一个动作,他们就能完成他的任何指令——真是个可怕的角色!” 相比之下,先前那些被抓走的倒霉警卫就显得格外的散漫和无能了。 想到这儿,渡边·野忽然转过头去,用焦急的目光朝昏暗的密林深处搜寻那些藏身在绿荫背后的土著武士们的踪迹。令他感到可笑的是,自己竟暗暗在为这些蛮子担心。 ————————————————分划线———————————————— 好半天,一点儿动静也没有。 驿道上的队伍缓慢而又警惕地行进着,那位贵族少年——“他真的是帕萨?!”——骑行在轿椅时前时后的微妙距离间,目光漫不经心地掠过沿途湿淋淋的一根根树杆,也不知为什么,竟笑得越来越怡然自得了。 “林子好深啊!”他欢叫似的嚷起来,“真让人想不到,上一座小城整个被骄阳烤成了焦土,这里却——” “也只剩下这些老树了!只因为它们的根扎得有多深,才躲过了烈日的残害——你只要看看树杆有多高大就能想象出了吧?”轿椅里的“黑父大人”冷冰冰地打断了他。 “那又怎样?” 黑父没再说下去,因为轿椅里忽然响起了一阵不耐烦的叫嚷。令渡边·野感到异常吃惊的是,那里面竟然也藏着一只猫。 “好了,尼禄,别再淘气了,迪戈·德·兰达主教的诗集都快被你挠成鱿鱼丝了!” 贵族少年一边笑着,一边伸手过去,挑起了层层苍白的轿帘,“难为它在轿子里也呆得住!” “你看它闲过一刻么?先是把我的鹅绒枕挠破了,后来又咬烂了我的一串红陶手琏,这会儿又跟老主教的传世孤本较起了劲儿!尼禄这么烦躁,一定是闻出了空气里的敌意,林子里游走的猛兽早已让它慌了神,所以现在就算你揪着耳朵,它也不会把脑袋伸到外面去的。” “好伶俐的猫!”渡边·野在心中暗叹,“它在撒着欢儿地提醒主人,外面可危险着呢!可惜啊,轿子里那位尊贵的黑父大人却是个呆子!” 但“黑父”的话却提醒了他,让他猛然又记起了前一过,下过第一场新雨,土著民就要放火开荒了,这之前他们都会焚烧松枝来祭神。” 奥兰多向帕萨投去了鄙夷的一瞥,可小伙子专注于手里翻来折去的叶子,倒没察觉。 松香的气味渡边·野早就闻到了,那些土著武士涂满身躯的油彩里就掺了大量的香灰,他们管这种深白色的灰烬叫“神香”。 “可我闻到的这股香味只能是刚烧出来的,因为真的太辛辣了!”他一边抽动着鼻尖强忍住要打出来的喷嚏,一边顺着直笔的驿道极目远眺。 渡边·野很快就看到了那个害他差点暴露了行迹的俊俏的元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卡门、蓝狐、渡边·野:变奏的杀机 NO.28 俊俏的元凶(上) 一个十四五岁的土著小姑娘提着一只挂在红木棍上的香炉,从队伍的后面走了上来,一缕淡蓝色的烟雾正从摇摇晃晃的香炉里飘散出来,绕着小姑娘白色的筒裙,活像只殷勤的手指那样抚来又弄去。 小姑娘好奇地打量着骑在马背上的每一个人,怯生生的目光刚落到奥兰多的身上,她就赶忙低下了头,随后又像受了惊似的快步朝前走去。 可没走多远,她又停下来,“唰”地一下扭过头,愣愣地盯住了正向自己走来的那几个轿夫,她那张秀丽的小脸上顿时涌起了一片难堪的潮红。 年长的几个轿夫见她模样可爱,像哄小孩儿似的“哟哟”地叫起来,有的还吹起了口哨。 她对这些打趣倒是充耳不闻,只把眼睛瞪得又大又圆,轿夫们渐渐发现,她其实只在盯着一个人瞧。 这位走在轿椅右前方的少年一直低着头,像在惹有所思,所以什么都没有察觉。他注意力都被脚下碎裂的石灰岩路面吸引去了,好像这条看不到尽头的长路是一幅令人浮想联翩的画卷,隐藏在其中的神秘而诱人的内容只有他才能看到。 少年的头上戴着一完,就被一个响亮的酒嗝噎住了。 “你”,黑父指着小姑娘问莫名,“认识她嘛?” 小姑娘还在一个劲儿地摇头,同时透过轻薄的轿帘,哀求似的看着少年。 “她是我们村里的小哑巴,整天提着一只破香炉到处晃悠,那是她娘怕找不到她才想出的法子,可我们都觉得她还不如给闺女的脖子上系个铃铛。”少年只瞥了小姑娘一眼,就又把头转了过去。 “她的眼睛是挺像猫的。”黑父显然不信莫名的话,才这样打趣道。 小姑娘眨着噙满泪水的眼睛,愣愣地站在那儿。 “你们村子离这儿远嘛?” 莫名抬起手,往库库尔坎风神庙的方向一指,“在那边。” “说得真含混,”黑父又温柔地笑着,看住了小姑娘,“你真美啊,尤其是这双眼睛,真是越看越令我心动!” “好了,黑父,她快被你吓哭了!”帕萨反倒有些难为情起来,可他又乐不可支似的,“咯咯”笑个不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卡门、蓝狐、渡边·野:变奏的杀机 NO.29 俊俏的元凶(下) “你愿意参加我的接风宴吗?我想邀请你做我烟火晚会上的舞伴。” “下雨了,哪儿还会有什么烟火晚会?” “烟火可能没有了,但晚会还要继续。”黑父伸出手,轻轻牵过小姑娘握着红木棍的那只手,“你愿意吗?尤卡坦半岛上数以百计的贵夫人都会向你投来羡慕的目光呢!” “等不到那会儿,她就要被长舌妇们刻薄死了!” “如果有人敢冒犯你,我马上以总督之名,叫她向你跪地认错!” “你会让她当真的!” “我也许就是你的真命天子,你信吗?” “哦,黑父,够了!” “答应我,好嘛,不要让我在初抵圣城的第一天,在我就任的当天就心碎,好嘛?” 小姑娘又惊又怕,她不停地向后躲闪,可黑父将她的手越握越紧,说到最后一句话时,他竟用力一拉,将小姑娘拽到跟前,然后就用他那石雕般完美的鼻尖在小姑娘的脸上抚来又弄去,虽没有真的碰到她柔嫩的肌肤,可那一阵阵轻柔又温热的鼻息已经足够挑逗了。 莫名始终充耳不闻,他默默地解下绑在轿杆上的那只红铜色的酒葫芦,递到了身旁老轿夫的手里。 “你不摇头便是同意了——那来吧!”说着,黑父将小姑娘拦腰抱起,往他的轿椅里拖去。 帕萨困惑地望向奥兰多,后者含着笑,早已看透了黑父的心思。 就在小姑娘面色惨白地瞪着黑父,分明在哀求对方放过自己时,突然从前方的密林里传出了一阵野猪崽子刺耳的尖叫声。接着,又响起了一个汉子滑稽的哄赶声,他“哟哟”地叫着,好像还挥着鞭子。 那位站在莫名身旁的年长的轿夫听到这里便笑了,“警卫老爷们赶紧打一枪,这头野猪可肥着呢!” “老爹的耳朵倒挺尖的,”奥兰多转身,透过稀疏的枝叶,一眼就瞧见了那头受了惊,正向这边闷头跑来的小猪。“可追捕它的猎人手里的标枪也不是白拿的,瞧那枪尖上蘸的血,没准儿还是热乎的呢!” 那个土著汉子光着上半身,腰间只围了条巴掌宽的遮羞布,打着一双脏兮兮的赤脚,边跑边瞄准逃命的小猪,满脸的暴躁。他根本没看到林子外的那群人,追着东躲西藏的猎物,一直冲到了驿道上,才举着一杆血淋淋的标枪,瞠目结舌地站在了那儿。 小猪全身的尖刺都炸了起来,一双圆溜溜的小眼睛涨得血红,眼下它什么也看不到,一头钻到轿椅底下,又赌气似的“哼”了一声,眨眼的功夫儿就穿过驿道,跑进了对面的林子里。 “这可如何是好?”黑父放下小姑娘,笑盈盈地打量着那个汉子。他的话刚出口,身后就打响了一枪,那头小猪裂开嘴大叫了一声,肚子被整个炸开了花。“哦,总算没让您的猎物遛掉!” 那汉子被枪声吓得蹦了起来。听到黑父这样说,他那张宽厚的黝黑脸膛又纹成了一团。等他重新站稳了身子,赶忙又用双臂紧紧地抱起精光的胸膛,生怕也会挨上一枪。 “莫名,他好像听不懂我的话。” 莫名把帽檐往下拉了拉,很快地说了句土著语,黑父听了,眼底一亮。 那汉子听后,又把黑父看了一眼,这时一位麻利的警卫已将那头小猪拖到了他的脚边,看到流得满地都是的白花花的猪肠子,汉子终于笑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小鸡啄米似的叩起头来。 “他在叩谢您呢,黑父大人。还请所有的神明保佑您,在这个新雨降临的黄昏,也能蒙受到古老诸神的恩泽。”莫名把汉子嘴里乱糟糟的叫嚷翻译过来。 “只是头跑疯了蹄子的小猪,被他说得倒像我赏了他一堆财宝似的!” “这是他用珠红色玉米粒和圣井里的神水喂养大的‘牺牲’,已经养了大半年了,就为了在今晚敬献给雨神,以求他保佑,能让他们家田里的庄稼都长势旺盛、早日丰收!” “哟,这可真是罪过,竟把雨神的祭品给打死了!” 莫名把黑父的话翻译过去,汉子听了连忙摇起两只黑呼呼的巴掌,接着又把一只手伸进爆裂开的猪肚子里,抓出了一把血浆,然后一股脑全都抹到了胸脯上。 “他说牺牲就是要打死的,完了还要用它的血涂满整个身子,这样才能到圣井跟前去祭拜。” “而且拜得越早,才越显得虔诚,是不是?” 汉子听过莫名的翻译,又啄米似的点起头来。 “那快去吧。” 汉子又叩拜了一番,抱起小猪,傻呵呵地笑着,迈着欢天喜地的小碎步跑走了。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和留在身后的那一溜淋漓滴下的血水,黑父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又低下头去,看住了怀里惊魂未定的小姑娘,“你也是去祭神的,对吧?不然干嘛提着香炉!” 小姑娘听了,赶紧点头,莫名刚想张口翻译,又赶紧咬住了双唇,直咬到那两片红嫩的肉泛起了惨白色。 “哦,既然是这样——你也去吧,我看这香炉里的松枝也快烧完了,要是把你的虔诚给耽误了,我可吃罪不起!” “是啊,今天可是雨神的大日子!”帕萨见黑父终于松了口,倒不觉得奇怪,反而笑嘻嘻地打趣道。 黑父回过头,透过轿帘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雨神要把她拖了去,我可是不依的!” 帕萨听了这话,干脆一股脑儿笑瘫在了马背上。 “你去吧,”转过脸来,黑父又用比之前更温柔的语气对小姑娘说,眼里的神色也是极为温存的,“反正我也知道你的村子在哪儿,过后我就去看你!” 听了这话,小姑娘刚缓过来的脸色又变成了惨白一片,她接连后退了好几步,要不是奥兰多从身后抱住了她的双肩,她准会一下子跌倒在那流满了野猪肠子的地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卡门、蓝狐、渡边·野:变奏的杀机 NO.30 神兽布下的陷阱(上) 璕的琴声被金字塔下的一阵马嘶声打断了。 他放下琴弓,看到几乎垂直的石阶下,正从还没刹住脚的马背上跳下来的卡门,不觉大吃一惊。 “未名呢?”璕大声问手脚并用,爬上平台来的卡门。 “我先让她回去了。”卡门的脸上落满了雨水,当然还混着急出来的冷汗,“你呀,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嘛,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你是被我的琴声引来的?” “你说呢!” 库库尔坎金字塔上的九十一级石阶并不算高,可因为太陡峭了,雨水又冲化了上面日积月累的淤泥,踩上去脚底就会打滑儿,不用两只手死死扒住前面的石阶,根本没法儿往上迈步。 卡门虽不是第一次爬了,但到最后还是被累了个气喘吁吁。 璕把小提琴放到一边,腾出手将他拉上来,他看到卡门主教那件簇新的法衣上蹭得到处都是泥水和草棍儿,今天新上脚的那双皮鞋也在爬到一半的时候掉下去了一只! “我跟未名跑进密林很远了,可一听到你的琴声,我就立刻放下她,又折了回来。” “你让她一个人走那么深的林子?”璕的语气里透着明显的责备。 “所以她才会每次都提着香炉。”卡门在心里抢白了一句,但这个不寻常的真相当然是不能说出口的。所以刚喘过气来,他就故作稀松平常地对璕说,“林子里有很多晚归的土著猎手,都跟她住在一个部落,我就让他们带她回去了。” 然而卡门在心里想的却是,“他们是去捕猎的——那些兽皮裹身的彪悍武士想要捕获的还是绝无仅有的猎物!哦,上帝保佑,但愿今晚落在他们手里的不会是黑父大人,不然的话——” 他真的不敢再想下去了,被黑色法衣遮住的脊背上早已冒出了好大一片冷汗又黏腻的汗水。 ————————————————下划线———————————————— 这场雨下得实在突然,尽管卡门早就派了个伶俐的男孩儿到城边的驿站里等候,他还异常细心地让那男孩儿带去了自己亲手喂养大的白毛鹦鹉——这只能说会道的小机精鬼名叫“美杜莎”,她总能嗅着卡门主教身上的儒雅的书卷气息,及时而又准确地在地形复杂的圣城里找到他的踪迹!——这样一来不管他身在何处,便都能第一时间得知新任总督黑父大人抵达的消息了。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他那个怀孕已近十二个月的义妹会在今晚生产,而且因为胎位不正,加之焦虑过度,虚弱的母子二人都可能会性命难保! 不久前,在天主堂空荡荡的院落里,未名刚把这个噩耗比划完,就扑进他的怀里痛哭起来。卡门也根本回不过神来,他怎么都无法相信未名刚才通过手语向他传达的这个晴天霹雳般的噩耗! 他一遍遍地在心里质问:部落里的大祭司不是早为山妹占卜过了吗?赤隼说她怀的是传说中的圣婴,是诸神派到人间来唤醒沉睡了千年的“神之风采”的使者,所以凭借诸神的庇护,就算她和未名要被关进神庙的石室里,直到圣婴降生,母子俩也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他还清楚地记得,当这个惊人的喜讯由大祭司赤隼用吟诵般空灵、高亢的声音,格外激动地告知给族人们之后,那一场持续了一个月之久的狂欢便隆重地拉开了序幕。 也正是在当天深夜,在库库尔坎金字塔的地下密室里封存了千余年的圣物“神之风采”,便被山妹的丈夫——部落里的武士长灵蛇亲自带着一队神勇的武士,用一种神秘而又奇绝的方式神不知鬼不觉地请回了部落,然后又被供奉进了酋长圣殿的所在地——伊察姆纳神庙里。 随后,怀着圣婴的山妹就被族人们簇拥着、膜拜着,被堂而皇之地送进了圣殿的石室。 在那里,她将与日夜散发着幽蓝光芒的圣物相伴,在圣光的笼罩下、沐浴中,度过十个月漫长的孕期,只为静待圣婴降世的那一神圣时刻—— 即将产下圣婴的山妹怎么会难产? 大祭司赤隼的法力上震天庭,下慑冥界!他的占卜更是向来灵验无比,从未出过纰漏的,可这一次怎么就—— 卡门根本不记得自己和未名是怎么骑上迦百利的马背,又是怎么冲进密林的。 当他又能分辨出燥热的双眼里看到的事物时,横亘在林子外的古驿道却早已被自己远远地抛在了身后。他已顾不得驿站里的男孩儿、他的白毛鹦鹉美杜莎,和马上就要进入圣城的黑父大人了! “罗兰总督派出了最精良的警卫护送他,灵蛇那些穷凶极恶的手下应该伤害不了他——但这一切都是有前提的,而那个前提又是那么的脆弱又不堪一击!”卡门皱紧了眉头,在心里不断地默默祈祷着,“是的,上帝保佑,保佑灵蛇和他的手下千万不要他们看到黑父大人的脸,不然的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卡门、蓝狐、渡边·野:变奏的杀机 NO.31 神兽布下的陷阱(中) 一个月前,当黑父走下越洋豪华油轮的舷梯,双脚还没在韦拉克鲁斯的码头上落定,就接到了三天前罗兰总督发给当地外交大使的电报。 这位站在毒日头底下,大汗淋漓地恭候了近四个小时的肥胖绅士,刚把淡蓝色的信封递到黑父的手上,就昏倒在了两个混血随从的怀里。 那封电报简短而又令人备感亲切,黑父只扫了两眼,就把它读完了。 随后他抬起浓黑的眉毛,冲虚弱的外交大使露齿一笑,十分愉快地询问道:“总督大人为我准备的轿椅呢?哦,就在您的身后啊,快让我瞧瞧!啊,还真是精美!你们当地人管它叫什么?” 看着那顶被四条白纱帘遮得密不透风的轿椅,黑父真觉得既好气又好笑。他在心里暗自念叨:“总督算是白费了一番苦心,他想用四条帘子就把我跟玛雅的诸神隔绝,我却实在没法儿成全他!” ————————————————下划线———————————————— 卡门把脸尽可能贴到未名的耳边,大声问:“你是怎么遛出来的?石室不是被大祭司封死了吗,除了那块送饭时会打开的石砖,据说连一丝风都吹不进去呢!” 就算坐在颠簸的马背上,他还是高出了未名太多,所以卡门不得不把整个身子躬起来,以至于身上那件宽大的黑色法衣在骏马狂奔带起的疾风里,全都甩到了身后,并在他弯曲的背上鼓成了一朵夸张的黑云。 未名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只顾着拼命地摇头。 “她真是被吓坏了,”卡门心疼地想着,于是用双臂更紧地抱起了她那单薄的小身子。 突然间,跨下的黑马嘶叫着扬起了两条前腿。紧接着,整个马背就竖立起来。卡门赶紧一把抱住汗水淋漓的马脖子,才没带着未名一块儿摔到地上去。 “上帝啊,这是怎么了?”卡门大叫着。黑马听到主人的惊呼,像是猛地挨了一鞭子,两条前腿又在半空中狠踢了两下,就“扑通”一声落到了地上。 卡门扶起趴在马背上的未名,看了看小姑娘死灰色的脸,连忙安抚道,“没事了,迦百利只是想喘口气,我刚才把它的肚子踢狠了,一时忘了它还怀着孕——” 一听到“怀孕”二字,未名的眼睛立刻湿润了,她扑进卡门的怀里,再次把头深深地埋了进去。“别担心,我们应该相信赤隼,他一定会把山妹救过来的——” 未名把头摇得飞快,一根根小辫子抽打在卡门的脸上,真有些痛。小姑娘一边哭,一边用手比划着,卡门看着看着,那张俊美绝伦的脸也渐渐变成了死灰色。 “你是说——赤隼跟他的御用祭司们都不见了?你从石室里逃出来的时候,整座神庙已经空无一人了!那酋长大人呢?” 未名的两只小手在半空中停顿了一下,她强忍着把双眼蛰痛的滚烫泪水,又比划出一个更加令人绝望的手势。 “你说什么?酋长大人发现玛雅公主逃走了,他一失足,就从神庙的平台上跌了下来——” 卡门一下子噎住了,他痛苦地闭起双眼,脑海里马上就浮现出了那座几乎垂直地插入云霄的石头平台。从那上面跌下去,只能是粉身碎骨! 诸神在上,在这个圣婴降生的神圣黄昏,他听到的却是一个个纷至沓来的噩耗! “玛雅还是逃走了!”他在心里沉痛地叹息道,“她到底做出了选择,在她的爱情跟她的族人之间!但她真的清楚这一切意味着什么吗?身为公主的她,怎么可以丢下一切,就这样一走了之了呢?” 更何况,那只是十年前她从“神之风采”里看到的一个幻影啊! 卡门感到未名的手在他的脸上轻抚了一下,难道是自己落泪了? 他一边睁开眼,一边难为情地摇摇头,却看到未名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两只小手定格在半空中,只把头扭了过去。卡门向前探身,看到未名那张惊愕的脸上,布满着死一般的寂静。 顺着未名呆滞的目光看去,卡门立刻瞪大了双眼: 在前方十米开外的一根高大的树桩上,一位通身幽蓝的美少年正跨坐在上面,在用一双白玉般的小手抚弄着他的那条优美蓬松的狐狸尾巴。 虽然离得这么远,卡门还是闻到了从他身上散发出的神香的味道,是那样的浓郁而又迷人。 “蓝狐,你怎么在这儿?” 蓝狐从长长的流海后面抬起一根幽蓝色的眉毛,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卡门马上意识到了什么,他一把将未名抱紧,却感到她的身子已经僵硬了,“蓝狐,请你放过未名,她是不该擅自从石室里逃出来,可——” 蓝狐捧起那条毛绒绒的尾巴,任由上面长长的蓝色绒毛像无数妖娆的花辫那样一层层地绽放开来,直到把他的下半张脸都裹了进去。他却像毫无感觉似的,戳起双唇,无声地“嘘”了一下。 紧接着,未名的身子就像崩断的弹簧那样,完全瘫软在了卡门的怀里。 “我没想把她怎么样,”从那条微微蠕动着的无比美艳的尾巴里传出了一个坚冰般锋利的声音,那根本不是人能发出的。“大祭司也不会把她怎么样——他可没功夫儿跟一个蠢姑娘较劲儿!只是一想到在今天这样的日子里,她居然提着圣器,在密林里横冲直撞,就怪叫人心烦的。” “圣器里的神香已经烧完了,她现在坐在我的马背上,不会给任何人添乱。”卡门一口气说完这段话,也没喘息一下,就接着问道,“酋长大人——” “哦,你真让人受不了!赶快把那副悲天悯人的可怜相收起来吧,酋长大人什么时候轮到你操心了?”见卡门又要张口,蓝狐把尾巴轻轻一甩,卡门立刻感到挨了一巴掌似的,整张脸都火辣辣地痛了起来。“你这个好哥哥还真称职啊!你的干妹妹因为难产而血流不止,你都不问问她怎么样了?” “山妹她——” 蓝狐又将尾巴向另一边甩去,卡门立刻把脸扭了过去。这一次,他的嘴角被打破了,一缕咸腥的鲜血流了出来,而他的整个脑袋早就麻木了。 “注意你的称呼,‘山妹’也是你叫的?” 卡门用手背蹭了一下嘴角,“够了,蓝狐,报复到此为止!你的神兽被关进驯兽女卓娅的地牢里,我也很难过,可你既然不愿管教她,就得有人替你——” “闭嘴!”蓝狐彻底被激怒了,一想到他的神兽白狐被关在那个漆黑的洞穴里,在日复一日地忍受着岩浆与寒冰的双重折磨,他就心如刀绞,“还不是因为你,她才被关起来的!她哪一点冒犯了你?不就是趁你睡着的时候,在你的左胸上轻轻舔了一口?她不过是只淘气的小狐狸,只是天真地想要跟你这个衣冠楚楚的臭教士稍微亲近些,怎么就得罪你了,你就非要将她置于死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卡门、蓝狐、渡边·野:变奏的杀机 NO.32 神兽布下的陷阱(下) “以前那些被她舔过胸膛的人都怎么样了,你比我更清楚!”一想起那些被白狐用利爪撕开胸膛,吞下心脏的血淋淋的尸体,卡门顿时感觉自己的身体里也仿佛装满了岩浆和寒冰,这些都是被强烈的愤怒和彻骨的恐惧激发出来的。 “别在那儿自作多情了,白狐会对你那颗臭哄哄的心脏感兴趣?除非圣城里的人心都被她吃光了,她才会饥不择食地对你下手!” 卡门无奈地叹息了一声,感到双颊不那么痛了,“如果你非要替白狐出气,为此就要把我也丢进卓娅的地牢里,那都随你好了。但眼下只求你先让开,让我去看一眼山妹,你知道她正需要我——” 蓝狐听到这儿,猛地撒开手,那条蓬松的尾巴立时紧缩成了一柄蓝色的剑,直朝着卡门射去。眼看那柄幽蓝的利刃马上就要刺入主教大人的喉咙了,却又突然毫无征兆地定格在了半空中。 “我真想替灵蛇大人解决了你!你知道这句话对他来说意味着怎样的污辱嘛?” 卡门感到一股蛮力压迫在他的喉头上,让他根本说不出连贯的话来。 “灵蛇大人何时介意过我的‘污辱’?如果他曾有过哪怕一丁点的介意,山妹也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她不是你口口声声叫的那个‘山妹’,她是天狼部落的王妃!我更不许你这样斥责灵蛇大人,你根本没有这个资格!” “你口中的‘王妃’马上就要难产而死了,可她的丈夫又在哪儿?” 看到卡门痛苦不堪的样子,蓝狐终于露出了一丝满足的冷笑,“王妃怎么会死呢?诸神都在保佑她呢!” “你不想放过我,也没必要拿这种不着边儿的话来打发我!”卡门故意装出更加难过的样子,其实是在处心积虑地刺激蓝狐。 “打发你用不着我动手,今晚过后,有的是人想找你算账!” “你在胡说什么?” “我可不会让你就这么轻易地死掉,那对你真是太仁慈了!”蓝狐又一次冷笑起来,“我之所以会跑到这儿来,不过是想在你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之前,再痛痛快快地捉弄你一下!看到你的这副可怜相,我倒有些心软了——” 说着,他一把将尾巴拽回去,卡门感到整个人像被瞬间抽空了似的,差点从马背上跌下来。 未名用两只小手撑住了他的双肩,眼里掉下大滴大滴的泪来,卡门想冲她笑笑,一张嘴,却呕出了一口鲜血。 “哈,你也看到了,我的法力并没有因为失去白狐而减弱,恰恰相反,我在她经受岩浆与寒冰的双重折磨时,居然磨炼出了更加顽强的斗志。只要再给我十三天,我肯定会将她解救出来,到那时——” “我相信白狐会先你一步学会驯服,到那时我自然会去恳求卓娅,将她放出来。” “你的愚蠢大大超乎我的想象,”蓝狐故作沉痛地摇了摇头,他的尾巴就像条庞大的蓝色蟒蛇那样,已在他的脖子上绕起了好多圈,上面的毛发也跟着越长越长,全都像华丽的流苏那样铺满了他的胸膛。“好吧,我不想再跟你浪费时间了!未名,到我这儿来!” 小姑娘还来不及摇头表示反对,身子就已浮到了半空中,紧接着,她就像被扯住了线头的风筝,“呼啦”一下,就扑进了蓝狐的怀里。 “还是我的怀抱更舒服吧?”蓝狐用他那双迷人的幽蓝眼眸温存地看着未名,尾巴上疯长的那些毛发很快就将小姑娘缠住了,“你是想在我的怀里喘口气,还是要我吻你?” 小姑娘赶紧摇头,脸色比刚才更苍白了。 “上次的那个吻你还没回味完?那好吧,呆会儿办完了事,我再更温柔地犒劳你。”说着,蓝狐已抱着未名,跳下树桩,他那双纹满神秘图腾的赤脚轻轻地落到了地上,竟没发出一点声响。 “你要带她去哪儿?”卡门扯起缰绳,厉声问道。 “去‘见证造物主的奇迹’——”蓝狐狡黠地一笑,随后又竖起耳朵,出神地望着远方,很不经意似的对卡门说,“哦,你听——” 那一阵优美的琴声透过层层枝叶,如水银般弥漫进了密林深处。 一时间,连雨滴落在叶片上的“沙沙”声都听不到了,卡门却感到自己的身体马上就要被这突然袭来的刺激撑爆了。 “灵蛇大人可不会介意我为他多捉一个赔葬品,而且我也见识过这位小提琴手的美貌,倒不会辱没了雨神。” 卡门愤懑地瞪了蓝狐一眼,他急忙扯起缰绳,调转马头,以最快的速度奔向了琴声传来的方向。 蓝狐眼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了一棵粗壮的桃花心木后面,便低下头去,脸上立刻换上了一副最为温存的表情,毫无调侃和轻薄之意,接着他便柔声细气地问未名:“你的香炉呢?” 小姑娘抽抽答答地指了指腹部鼓起的白麻布裙子,蓝狐看了一眼,“噗嗤”笑出声来。然后,他又伸出右手的食指,轻轻勾去了小姑娘脸上的泪水。 “你的口袋里好像装了不少‘神香’——好了,不哭了,我答应你,这是最后一次吓你了。可你在那个臭教士的怀里怎么呆得那么惬意?也怪不得我要发火!” 小姑娘飞快地比划着手势,蓝狐看着看着却无奈地叹了口气,“好了,我保证没骗你,刚才我跟那个臭教士说的都是真的,王妃没事,大祭司之前就说过,圣婴是要‘浴血而生’的!也只有浸染了圣婴降生时的鲜血,‘神之风采’的灵魂才能被唤醒——” 蓝狐自顾自地说着,好不眉飞神舞。 小姑娘瞪大了眼睛听着,到后来一张小脸气终于鼓鼓地涨成了桃红色,她抬手抓住蓝狐胸前的蓝色长毛,不由分说地狠狠一扯,痛得蓝狐裂嘴大叫道,“啊!你也学坏了,我的‘灵犀毛’你也敢拽,这可是要命的!” 小姑娘捂着耳朵,含泪笑起来,小小的身子在蓝狐的怀里扭成了一团。 看着她娇柔可爱的样子,蓝狐也忍不住又一次笑出声来,“胡闹够了嘛?快把‘神香’点上吧,呆会儿你可要机灵些,这次你要去周旋的那些白皮鬼可都端着枪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未名、赤隼、灵蛇:月石女的挽歌 NO.33 月石女的挽歌(上) 未名是个刚满十五周岁的小哑女,但在那个藏匿于密林深处的神秘部落里,却有着极不寻常的身份。 首先,她是王妃山妹的贴身侍女——山妹的丈夫是酋长危拉唯一的儿子,现已担任武士长之职的灵蛇大人——负责照料对方的饮食起居;其次,她还是终生侍奉月亮女神的“月石女”。 因为在她出生的那一晚,天上持续出现了一个小时之久的月全石。 当可怕的阴霾终于将一轮满月还给了空旷的苍穹时,从她母亲被巫医硬生生撕开的**里,那颗因长时间窒息而完全没有了知觉的紫红色的小脑袋才显露了出来。 据说正是在月全石那会儿,天地间的暗淡无光窒息了所有即将降世的生灵,他们中的绝大部分都在这场浩劫中断送了性命,像未名这样侥幸活下来的,却被那些早夭的生灵永远地带走了自己的声音。 可她既然奇迹般地活了下来,就要做些常人无法企及的事情。 于是,大祭司赤隼将她的贞操永远地献给了圣洁的月亮女神伊察希姆,这就意味着她将永远地成为世人无法拥有,甚至不能心存欲念的一分子。 于是她的存在自然就被极端地神秘化了。 ————————————————下线划———————————————— 天上的月神在五年前开始跟圣井里的雨神有了交集。 这是因为,那一年的新雨缓缓降落后的那个夜晚,苍穹的最高处居然又挂上了一轮血红的满月! 大祭司赤隼为了筹备武士长灵蛇的大婚典礼,便将“月石女”带出了幽闭了她整整十年的月神庙,然后又用白日里凑足的一陶罐新雨为她在血红的月光下施了洗。 “你现在已经受到了雨神的召唤,往后的十年里,你都将代替月神去为他寻觅神圣的牺牲。” 未名睁着一双被新雨浇得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仰望着赤隼。他是部落里最高大的男子,当然也是最纤细的。每当他走出十米开外,你能看到的就仅剩下一个芦笛般纤细的背影了。 “你想问这是为什么?” 未名一动也不敢动,她深知身上的雨水有多么的神圣和珍贵,所以只能等待夜风将它们一点点吹进了自己的毛孔。可她还是用清透无比的目光向赤隼表明了心意。 “如果十年后,”赤隼用一个跟未名一样的姿势仰望起了血红的满月,“雨神重新将圣洁的银白色还给了月神,那么你的使命也就完成了,不然的话——”赤隼极少流露感情,可想到接下来要出口的话,他也不得不低下头,尽可能郑重又不失温存地看住了未名,“我只能用你的鲜血去平熄雨神的愤怒。” 未名一下子瞪大了双眼,小小的身子开始止不住地发抖。 她的眼前掠过了一幅幅神庙里的巨大壁画,那上面的场景就是用来表现这种残忍祭祀的。 其中有一个跟她一样柔软、瘦小的女孩儿,被祭司仰面压倒在石柱上,一把锋利的黑曜石刀割开了她的身体,从喉咙直到下体;在下一幅壁画里,她那被整个翻开的肉身已被族人们高举过头顶,在一场漫天卷地的大雨里被献给了盘踞在十三重天之上的某位狂怒的神明。 “而在此期间,”赤隼又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你还要承担一项对你来说更加理所当然的使命,就是去侍奉明天即将嫁给灵蛇大人的那个女人。” 未名点了点头,这一点哥哥莫名已经跟她讲过不知多少遍了。 她之所以从生下来就被关进了月神庙里,由跟她一样从没带过红贝壳的,还保留着处子之身的老嬷嬷们扶养,就是为了在灵蛇大人,也就是酋长未来的继承人的婚礼上,代表月神去摘下他妻子腰上的那枚红贝壳。 因为在玛雅人的心目中,女孩腰间的红贝壳就是她们童贞的象征,而月神是代表女性和孕育的神明,在结婚的当天,当然要由“她”来完全这样的仪式,将一个女孩儿荣耀地变成为女人。 这之后,作为月神在人间的最高象征,“月石女”还要守护在储君之妻,也就是部落王妃的身边,直到她产下所有的孩子。在大祭司正式向族人们宣告王妃丧失生育能力之前,她每晚都要覆行将月神伊察希姆的石像放到储君夫妇吊床下的神圣使命,而且只有她才能服侍王妃进行房事过后的净身。 那种永远不会被外人看到的神秘仪式,却是未名这样的“月石女”自幼便要接受的启蒙功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未名、赤隼、灵蛇:月石女的挽歌 NO.34 月石女的挽歌(中) 赤隼不再说下去,而是沉静地看住了未名。 未名始终仰望着他,身上的雨水风干了,皮肤有些微微发紧,这让她更加的无措。 她深知大祭司是希望她能意识到这两件使命之间的厉害关系的,可她毕竟只有十岁。 到最后,赤隼微微叹了口气,“我们的部落供奉了几千年的神明是谁?” 未名指了指他手里倒空的陶罐。 “没错儿,是雨神。可在灵蛇大人大婚的前一天,突然普降了一场大雨,把圣城里所有的土地都浇出了难得一见的血红色,之后的夜晚,他竟为月神也染上了这种不祥的颜色,这又说明了什么?” 赤隼的话音刚落,未名的小身子就再次颤抖起来。 “是啊,你真的很不幸,要去侍奉的是一位注定不会被雨神欢迎的王妃。虽然我还弄不清雨神的盛怒来自于何处,但我跟你,还有部落里的所有人一样清楚:这就意味着,王妃未来要生下的下一代储君,很可能会受到雨神的诅咒。到那时,这个更加不幸的孩子将为部落带来的,就是无人能够想象和面对的可怕灾难了。” 未名捂起耳朵,不敢再听下去。 “所以,”赤隼弯起双膝,把自己的脸降到跟未名一样的高度,这是“月石女”第一次如此之近地看到他的样子,尽管自幼在她的世界里唯一出现过的男性,除了她的哥哥,就只有大祭司了。但这一次,赤隼幽蓝色的面孔还是让她感到了从未有过的震撼:这张脸在他被缔造的时候,一定曾被神明亲吻过,不然又怎会如此的迷人。 尽管头,“你呆会儿从后面跟上去,装出一副好奇的样子,把他们挨个儿——” 未名叹了口气,这已经是她第五次为雨神物色白人牺牲了,她当然知道该怎么做。 见她这样无奈,蓝狐不由得笑了,抬起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好了,又嫌我啰嗦了。”说着,他把脸凑过去,“点着了嘛?你的松香枝好像受潮了。” 在他们身后,一株如巨大华盖般茂盛的蒲葵后面,身上涂满红黑相间的油彩的灵蛇大人把直插在肥厚的腐殖质里的标枪又往下按了按。 呆会儿他把这柄青铜打造的神器猛然拨起的时候,埋伏在密林里的上百位武士就会一拥而上,去袭击古驿道上的那支队伍。 “蛙奴,”他头也不回地对身旁的一位矮小的武士说,“呆会儿就看你的了!” “遵命,武士长。”赤露着上半身的蛙奴骑在一头嘴巴被麻绳捆住了的野猪身上,他的屁股底下垫着鹿皮缝制的箭袋,里面插了许多支涂满毒汁的铜箭。 “我总觉得今天不太对劲儿,那个小**也是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 “她还在记挂着王妃呢,”这句没过脑子的话刚一出口,就令蛙奴浑身一紧,他飞快地瞟了灵蛇一眼。见对方只是用那只畸形的独眼冷冷地看了未名一眼,鼻孔里随后哼出了一声冷笑,他才暗暗松了口气。 “你说她是怎么从石室里遛出来的?真他妈的邪门儿!” “一定是守在外面的哪个不要命的祭司把她放出来的。” “看来那贱货一定叫的很欢了。”灵蛇口中的“贱货”指的是他难产的妻子。 蛙奴想不出该说些什么,便低下头,把捆着猪嘴的绳子又紧了紧。 香炉里终于冒出了一缕烟,未名抬头冲蓝狐露齿一笑,却看到对方正愣愣地看着队伍里的一个人。 未名顺着蓝狐的目光望去,偏巧那个戴草帽的轿夫走到了一棵粗大的桃花心木后面。 蓝狐意识到未名的举动,赶紧竖起毛绒绒的尾巴,挡住了她的视线,转过来看住她的目光里虽然充满了一贯的宠溺微笑,可那其中分明还掺杂了某种她不知道因何而起的心疼。 “你再磨蹭下去,他们可要走远了。” 未名冲他吐出舌头,扮了个鬼脸。然后就提着香炉,转身朝古驿道的尽头走去。 望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蓝狐慢慢咬起了嘴唇。过了一会儿,他转过头,愤恨地看住了蒲葵后面那张异常丑陋的脸,“你满意了嘛?” 灵蛇裂开牙齿焦黑的嘴,回敬了他一个扭曲了所有五官的可怕笑容,“你现在好像是我的同谋呢,所以最好注意一下说话的口气。” “让恶灵把你拖去吧!”每次看到那张比所有的魔鬼都要丑恶的面孔,蓝狐就感到喉咙里会发作起一阵阵的痉挛,他要拼尽全力才能忍住不吐出来。 下一秒,他已经用尾巴勾住了一棵足有两百英尺高的遍体苍苔的老树,并在浓密的树冠里隐藏起了自己。 与他咫尺之遥的另一棵参天大树上,渡边·野刚刚看到了那个柔弱的身影。只见未名正提着香炉,从淋湿湿的古驿道上若无其事地朝他这边走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未名、赤隼、灵蛇:月石女的挽歌 NO.35 月石女的挽歌(下) 蓝狐蹲下身,稳稳地坐到了盘绕起来的尾巴上,然后又含恨瞪了灵蛇一眼。接下来,他才就把犀利的目光投向了对面那个黑衣人。 他早就留意到这位不速之客了,跟未名站在树下那会儿,他一直把尾巴张开来,罩在俩人头上,为的就是不被除族人以外的其他人看到——被他幽蓝的毛发笼罩住的一切,都会瞬间失去行迹。 “他一定在这儿埋伏很久了!灵蛇那个蠢货,居然到现在也没发现!” 蓝狐之所以没有惊动身边的武士,而是独自一人飞身上树来端详渡边·野,是因为这阵子涌进圣城的东洋人实在多得可怕,赤隼为此已经派出了一大批乔装打扮的祭司,到奇琴伊察的街头巷尾去追查他们的行踪,打听他们的来意。 这些口口声声称自己是陶器师或抹茶商的黄皮鬼倒是给城里的百姓们留下了极好的印象。 他们穿着袖子极为宽大的袍子,朝见到的每一个人含笑鞠躬,对每一个好奇于自己的模样或打扮的妇人和小孩儿都会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铜人铃铛,或是一包绿得出奇的茶沫子来作为馈赠。 所以短短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城里的时髦消遣就从之前的聆听意大利制造的自鸣钢琴演奏抒情小调,变为了捧着绿油油的茶水,在午后坐着竹轿子,到处去听各家各户屋檐下随风叮当作响的风铃的协奏曲。 “原来他们的真实面目是这样的,”蓝狐并不担心渡边·野会看到自己,虽然他已把尾巴坐到了身下,想在对方的视野里遁形,对他来说照样不是什么难事。 他顺着对方的目光,朝古驿道上看去,奥兰多正把目瞪口呆的未名赶向路边,戴着宽沿草帽的莫名看似不以为然的姿态让他的心里又平添了一份恼火,“灵蛇现在一定得意极了,瞧他把这对相依为命的兄妹折磨成了什么样子?” 那个故作镇定的男孩儿恰恰是他之前极力向未名隐瞒的真相。 月神庙里的小画师莫名是个天生沉静无比的孩子,在他的世界里除了小自己三岁的妹妹未名,和那些巨幅的献给神明的壁画,便再没有更重要的存在了。 两个月前,他突然被冲进神庙的一大批武士赶到了庙门外的平台上,他的手里当时还提着一罐子刚刚调好的颜料,刺眼的阳光在高耸入云的平台上大团大团地炸裂开来,让一下子脱离了庙宇里的昏暗光线的他只感到天旋地转。 莫名偏着头,用另一只手在头他的右手是被神明抚摸过的,他就是造物主派到人间的使者,好让世人都能看到他们神圣的样子,并使那些诸神的子民世世代代都来供奉和崇拜他们,心甘情愿,无怨无悔。 这样一个孩子的双手最不该沾染鲜血,杀戳对他来说本该是遥不可及的,可偏偏——未名此刻的伤心欲绝好像就发作在蓝狐的心头,这让他更加痛恨起了那个狂妄自大的恶魔,灵蛇。 “每一个大祭司的亲随都要遭到他的残害,就连酋长也不能阻止他疯狂的报复!”蓝狐暗自谴责道。 赤隼是部落里最完美的一个男子,与他相比,灵蛇便是那个最丑陋、最残暴的“对照物”。 所以自幼他就生活在赤隼的阴影下,感到抬不起头来。 天长日久,这种无法消除的自卑感就转变为了一种变态的仇恨,当赤隼被族人们众望所归地推上了大祭司的宝座后,灵蛇就将这种仇恨像囚禁已久,终于被放出了牢笼的困兽那样,血腥又暴戾地投向了赤隼。 “可莫名只是得到过大祭司赞扬的一个微不足道的小画师,绝大部分的时候都没有人能看到他,神庙里的一面面石壁就是他的天与地,不言不语的未名和画笔勾勒出的神明就是他全部的寄托,他又怎么可能侵犯到灵蛇?” 武士长越来越变本加厉的报复心理又一次令蓝狐感到了不寒而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未名、赤隼、灵蛇:月石女的挽歌 NO.36 蓝狐之泪(上) 一切发生得那样出其不意,蓝狐先是感到旁边树上的那个人浑身一抖,他迷迷糊糊地扭过头,看了一眼那张在黑色面罩后面瞬间绷紧的脸——那个东洋忍者被某种突发的状况窒息了。 可有那么一会儿,蓝狐还没反应过来,因为那张脸的侧面轮廓太过精致,令他想起了那些挂在屋檐下的铜铃铛上的某一尊古人的微型雕像。 他立刻就想到了“神性”这个词! 一个东洋人居然拥有这样的轮廓,这令蓝狐不禁怀疑起了他的血统是不是混杂的。 可他只愣了一秒钟,就猛地甩过头,向古驿道看去。 “诸神在上!”当他的目光落到黑父伸出轿椅的脸上时,刚才那张令他惊叹不已的侧面已被他抛到九霄云外去了,“简直就是一个奇迹!” 雨滴一点点打碎在黑父浓密、卷曲的黑发上,就像一朵朵小小的突然绽开又萎榭不见了的水溶花。 而他时而幽蓝时而碧绿的双眸在突出的眉骨下显得那么深邃,像极了一个迷。 最好看的是他的鼻子,高而挺,鼻梁又是那么的细而尖,就像一柄象牙打磨出的剑。 他的嘴唇是菲薄的,张口说话时,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就像雕刻出的银块,酒红的唇色让他的表情透出致命的性感,而他的嗓音竟然那么清透,仿佛一块融化的冰。 蓝狐试图在心里描摹那个身为“男人”的尤物的模样,却感到他这只伶俐无比的神兽的言词竟是那么的苍白, “你这头蠢驴,赶紧想几个恰当的词,大祭司还等着你把消息捎回去呢!” 他扯着胸前的灵犀毛,却不敢拨下来。 风会把这些轻柔的蓝色绒毛带到任何蓝狐指定的地方,当它落到赤隼及他手下的祭司们的掌心里,蓝狐想要传达的消息就会像回声一样响起在他们的脑海里。 “一定是他了,一定是他了!” 在照顾难产后的王妃的赤隼一直忧心如焚,虽然他不会表露出来,可短短一个小时里,他捎给蓝狐的银白色灵犀毛已有三根了。从部落赶过来,即便是骑着大祭司的良驹“神鹫之王”也要半个多小时,随行的几百位祭司的坐骑可就没有这么神速的脚力了。 “如果灵蛇先下手,大祭司就被动了!”蓝狐快把嘴唇咬出血了,“因为他还一直隐瞒着……”一想到那个被大祭司强制压下已有三天之久的可怕秘密,蓝狐就感到他身体里的幽蓝血液都要凝固了。“如果不能抢到白人牺牲,把他带到魔沼里的石头堡垒里关押起来,灵蛇就一定会押着他去面见酋长,到那时……”蓝狐又打了个冷颤,“雨神新娘逃跑的消息就要败露了!” 就在这时,蓝狐忽然感到一片阴影从头顶笼罩下来,他抬眼望去,只见酋长危拉的神鹰“天眼”正伸展着巨大的双翼,像个堂而皇之的十字架那样,已经停驻在了古驿道的上空。 蓝狐腾地站起身,动作之快让对面的渡边·野都感到了什么似的,突然转过头来,朝这边看了看。 “酋长怎么会把它放出来?”这只身形庞大的深红色的神鹰之所以被称为“天眼”,就因为它是“诸神之眼”在人世间的最高象征,一旦酋长将它从神庙里放出来,就意味着圣城里发生了某种危情,那是赤隼这样法力直通天庭、下抵冥界的大祭司都无法伸手的。 蓝狐立刻明白过来了,他扭头恶狠狠地盯住了下面的灵蛇,而那个奇丑无比的魔头正仰着脸,透过两片肥大的蒲葵叶子的缝隙,用那只畸形的独眼在冲他冷嘲热讽地坏笑着。 “他早就知道了!雨神新娘逃跑了,今晚如果再找不回来,今年的雨神盛典就将无法举行,到那时……” 被激怒的雨神就会降下可怕的灾难! 但令蓝狐想不明白的是,灵蛇为什么会这样兴奋?他显然在极力促成这场灾难,这又是为什么? 就在他与灵蛇对峙的时候,酝酿已久的阴谋就在这片密林的边缘地带上演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未名、赤隼、灵蛇:月石女的挽歌 NO.37 蓝狐之泪(中) 蓝狐先是听到一片尖锐的呼啸声,他赶紧扭头,刺耳的惨叫声就已在古驿道上连片响起。 那些将身子绑在树冠上的神射手射出了一支支手指粗细的毒箭,毫无防备的警卫们被这些劈头盖脸射下的暗器刺穿了心脏、刺透了眼眶、刺中了咽喉,转眼的功夫儿就纷纷滚下马背,在脏兮兮的石灰岩砖块上躺成了一具具痛苦不堪的尸体。 那几个混血轿夫吓傻了,毒箭虽没有落到他们身上,可有两个支撑不住的,已经瘫倒在地。 失去了平衡的轿椅向一旁倾斜,转眼间摔碎在古驿道上。 黑父刚意识到轿身倾斜了,就一个前滚翻,翻出了轿椅。他刚一落地,又挺身跳起,冲进了密林,也不顾身后那位骑在白马上的贵族少年的呼唤,“黑父,你去哪儿?你疯了嘛!” 眼看着黑父那件蹭满了猪血的白衬衫消失在了一株桃花心木的后面,蓝狐才发出了一声哀嚎,“未名!” 就在刚才所有人的视线都被那场杀戮牵制住的时候,奥兰多突然抱起未名,滚进了那株桃花心木后面的灌木丛里,眨眼的功夫儿,两个人就都消失不见了。 ————————————————下划线———————————————— 黑父冲进密林,鼻孔里塞满了衬衫上的野猪血的腥臭味儿,还混着他今早洒在领口的古龙香水的高雅气息。 “真是妙极了!” 他的脑子里正乱得出奇。任何一个二十岁的小伙子在经历过方才那样一场——“屠杀!绝对是凶残致极的屠杀!”——还能保持冷静,那才是活见鬼呢! 可不知为什么,他头脑中的某一部分却又异常的理智,这使他非常清醒地意识到,“我他妈的被耍了,从一开始就被奥兰多这个混账美国佬儿给耍了!” 他被满腔的愤怒撑得快要呕出血来了,拼命回忆着来时的一路上自己与那个满脸赤诚的美国佬儿一夜夜的促膝长谈,听着他妙语连珠地描绘着圣城里奇异又鲜活的市井生活,感受着那分遥远更古老的异域风情,黑父不知度过了多少个心醉神迷的夜晚? “都他妈的是活见鬼!我现在才弄明白,他之所以有那份闲心,完全是为了借着朗姆酒的烈性来麻痹我的神经!” 猛然间,一个念头竟像一支残暴的毒箭那样射进了他的脑海。 “难道……这一切都是精心策划出的阴谋?” 黑父在脑子里飞快地梳理着头绪:奥兰多先是掳走了那个可怜兮兮的小哑女,然后又把他丢给了满树林的土著武士! “借刀杀人,还不留半点儿痕迹!然后呢,再坐收渔翁之利!” 那个小哑女肯定是有来头儿的,只看她提在手里的那只香炉——在之前的五年里,黑父安插在圣城里的眼线,那个加勒比海上臭名昭著的海盗头子胡安·巴拉莫,曾有三年在他发来的电报里,提到过它是如何在这片古驿道两旁的密林里神出鬼没的,还散发着缕缕纯度极高的松香枝液的浓郁香气。 而它每一次的出现似乎都极不寻常,尤其是在那三年里,它都会在新雨初降的第一时间把浓郁的香气传遍整条古驿道。之后……就会有某位尊贵的身份与俊美的声名同样震动加勒比地区的年轻贵族毫无征兆的消失在那片绿色的浓荫里,而那一晚挂在夜空中的血红的月色也会显得分外妖娆。 整整五年,这里的月色从未消退过那一层狰狞的血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未名、赤隼、灵蛇:月石女的挽歌 NO.38 蓝狐之泪(下) 冲进密林的一刹那,黑父感到整个人像是冲进了一张铺天盖地的罗网,这里的昏暗和潮湿令他怒火狂烧的胸膛突然被汽化了似的。 他跑得快如疾风,两条雄鹿般的长腿向前一跨,那片遮去了奥兰多和未名身影的灌木丛就被甩到了身后。 帕萨的尖叫他当然听到了,可他管不了那么多了! “既然没被射死,今晚他就保得住自己的小命!” 他刚在心里追加了这一句,就看到一点亮白的光呼啸着朝他的面门射来。 他机警地向旁边一闪,那一点光却恰好追着他拐了个弯,等他意识到它应该是条银尖做头儿的鞭子时,他的上半身已被牢牢地缠住了,一道、两道、三道……那该死的鞭子居然会爬,而且快得让人招架不住。眨眼的功夫儿,黑父已被五花大绑了起来。 他咬紧牙关,在原地打了个转,让后背结实地砸在就近的一棵粗壮的树杆上,才没有耻辱地倒下去。可他这番过激的举动显然把身上的“鞭子”惹急了,于是他又结结实实地挨了一口,就咬在他蹭上了一大片树杆上的绿苔的后腰上。 “天杀的,居然是条蛇!” 他又拼尽全力,往树杆上狠砸了几下,以为这样就能把长蛇砸烂,但这条黑色的无声杀手显然是被驯练过的,它不急不慢,又在黑父的腰腹部留下了几处齿痕。 被咬破的不只是皮肉,某根要命的血管也被那两颗钩子一样的长牙咬穿了,当黑父感到有一股温热的液体注入其中时,他才放弃了徒劳的挣扎。 不到十秒钟,他的腹部就像结了硬块一样,越来越沉重,身子不由自主地向下滑。眼看着瘫软的双腿,黑父却无能为力,因为头涨得又热又痛,好像吹满了气的橡皮球,“嗡嗡”响得随时都会炸裂一样。 头顶的昏暗成片地向地上砸来,地上乱糟糟的黑影又伸出无数根细长的触角,去与头顶“哗啦啦”揉搓着臂膀的粗枝肥叶狼狈为奸。 就在这一片混乱之中,一点点繁星般的亮光,像一团团萤火虫那样燃起、浮动、飘散,黑父使劲儿甩了甩头,拼命睁大眼睛去看,却只看到朦胧的星星点点。 但鼻子里闻到的气息让他很快就弄清了那些光源的真相,是一支支燃烧着“啪啪”作响的火焰的松明火把。随着亮光越飘越近,黑父奋力振作着的一点精神终于让他看清了火把照耀下的一副副**的壮硕身板。 “我就是在犯傻,去追什么奥兰多!他掳走了小哑巴,跟我有什么相干?那片箭雨落下的时候我就该明白过来了,我已是在劫难逃!” 黑父想笑,裂开的嘴角却让他绝美的面容扭曲出了一副苦相。 心在虚弱地跳动着,却让他清楚地感到了剧烈的刺痛。 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才发现全身的机能正在迅速丧失。 “你马上就要一无所有了!” 黑父在心里最后绝望又畅快地叫了一声——怀着意外的报复带来的邪恶快感——就认命似的闭上了双眼。 耳朵里只能听到极轻的脚步声,那是鹿皮鞋底或赤脚踩在肥厚的腐殖质上擦出的“沙沙”作响。 隐约间,他还听到了一阵口哨似的风声,怪异极了。如果这时他仰起头睁开眼,就能看到他所靠着的这棵大树上的枝叶在怎样狂舞般地颤抖。 而此刻,在这片密林的边缘地带绝不曾有一丝风吹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未名、赤隼、灵蛇:月石女的挽歌 NO.39 神魅如影随形(上) 蓝狐终于扯下了一根胸前的灵犀毛,最粗最长的那一根——像一根银针那样——但他没有在半空中撒手,让它轻飘飘远去,而是放到抿起的双唇间,对准下面一脸惊愕的莫名狠狠地一吐。 蓝色的绒毛消失在看不见摸不着的细漉漉的空气里,紧接着,莫名却感到有什么东西,又尖又细的一样东西刺穿了他头顶的宽檐草帽,直直地刺进了他的头颅里,随后他就扭着头定格在了原地,目光还惊愕又愤懑地落在他的妹妹被奥兰多掳去后,吞没了他俩身影的那片灌木丛里。 那条幽蓝色的尾巴像发情的孔雀那样,一转眼的功夫儿已全都恣肆了起来,一根根发疯般生长的蓝色长毛把他身后的整片天空和下面参天的巨大树冠全都遮去了。之前还无比温存地抱过未名的那双手像不断抻长的怪物那样,竟长出了十根又长又尖又弯的利爪。 “别找死,莫名,就呆在那儿,把未名交给我,你绝对可以放心!” 这句用蓝狐特有的冷嘲式语气说出的话在莫名的头脑里炸响后,他就听到了同样传入黑父耳中的那阵口哨一样的风声。 ————————————————下划线———————————————— 而黑父没有看到的是,那丝丝云雾般漫天掠过他头顶的尾巴在更远处的绿荫中消失后,就有许多根极细极轻的蓝色绒毛飞散进了树冠之上的片片雨丝中。 ————————————————下划线———————————————— 在相距不远的密林深处。 一只幽蓝色的手掌在半空中缓缓摊开,戴在手背上的三角形金丝缕空软甲被周围上百支幽蓝色的火把照耀着,仿佛盛开在幽深夜色里的一朵圣洁又神秘的莲花。 一根轻柔的幽蓝色绒毛落在了掌心里,然后又像消失了一样,与那只手的颜色浑然融为了一体。 那一双长在幽蓝色面孔上的黑色眼眸闭上了,看得到右眼睑上一片纠结的伤疤,很浅,但也足够令人为这张绝美的面孔心碎。任何轻微的动作,哪怕是眨眼,都能使伤疤引发的刺痛钻心入骨,痛感也许不那么强烈,可受辱的记忆却那样的不依不侥,在一意孤行地激化着他的感观。 绒毛携带的消息在脑海里引起了空灵的回声,还带着揪心的急切。 那两片比幽蓝色更深一层的嘴唇发出了一声叹息,真不想把眼睛睁开,痛感刚刚消失了,再动一动又要发作。 听得到旁近的几支火把燃烧得格外响,“哗哗”、“呼呼”、“噼叭”……最后一声是叶梢的雨水落下来,在幽蓝的火焰里粉身碎骨时发出的哀号。 有那么一瞬间,他真希望落进火焰里的卑微的一滴是自己。可“卑微”这个词又怎可能落在他的头上? 只要看一眼他周身幽蓝如夜魅般的肤色,神秘而又高贵。还有披在他身后的那一件银白的鸶鹭羽冠和宝绿色的克沙尔鸟尾翼交相织就的拖地披风,轻盈而又威严。以及挂在他胸前的那一片金丝缕空软甲上的图案,十三颗神态各异的都被翻飞的羽翼环绕着的头骨,精巧而又诡异……他的身份就不言自明了。 身为部落大祭司的赤隼,他的地位比储君和兼任武士长之职的灵蛇还要高出一截,仅次于至高无上的酋长危拉,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容无限。 ————————————————下划线———————————————— 在他离开后,那个将王妃与尘世隔离开来血淋淋的的石室就被封闭了。 酋长危拉正在圣殿里等待他来禀报圣婴降世后的状况,他却跨上坐骑“神鹫之王”,带上百余位同样周身幽蓝的祭司——当然也是不同的,赤隼的肤色是“天生”的,而他手下的肤色则是忍着一阵阵骚痒的刺痛染上去的——穿过“浮影沼泽”,直奔这片接近边缘地带的密林而来。 这就是蓝狐为什么会在古驿道的上空看到酋长危拉的神鹰“天眼”的原因了。 那间石室只有赤隼才能打开,但眼下,里面却一点动静也没有,既没有难产后虚弱的王妃的**声,也没有圣婴呼吸到人世间的空气后必然会发起的啼哭声…… 又过了好一阵子,终于苦等不下去的酋长危拉愤然离开了圣殿。 当他猛然推开把守在石室外的祭司时,甚至懒得去瞪他们一眼,就扑上去把每一块石砖之间的缝隙都窥视、摸索了一遍,却没有看到一丝被圣婴唤醒的圣物“神之风采”散发出的幽蓝光芒。 那一刻,向来以神勇和威严著称于世的危拉酋长只感到双膝一软,就跪倒在了石室外硬坚的黑曜石砖地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未名、赤隼、灵蛇:月石女的挽歌 NO.40 神魅如影随形(中) “还有不到一公里,”赤隼抚弄着掌心里的蓝色绒毛,上面沾染的水汽让他很快就测出了它在空中飘荡了多久,以及那片密林的边缘地带距离自己还有多远。 与此同时,他始终微仰着头,望着上空那片浓厚的绿荫,天色是一点也看不到的,但能微微感觉到。他也在侧耳倾听着某一处,可飞舞在他耳边的那一丛细长的银白色绒毛却让人难以判断他所专注的角度。 “我已经闻到松明火把的气味儿了。”骑着一头体型硕大的美洲狮的驯兽女卓娅抽动着小巧的鼻翼,用一副男人才有的嘶哑嗓音不屑地说道。 赤隼略偏过头,回给身后不远处的卓娅一个默契的浅笑,“还是受了潮的,看来武士长在林子里恭候多时了!” “他的烂眼窝不知又被绿头苍蝇下了几窝蛆!”说完,卓娅“嘎嘎”地笑起来,这样粗野的笑声令人想起了更加偏远的村落里坦胸露乳地在路边招揽行脚商人的**。 “你还得意呢,法杜莎不过是趁武士长不备偷袭成功了,那颗原本塞在灵蛇眼眶里的绿玉石珠子现在还堵在它的肠道里吧?”赤隼口中的“法杜莎”指的是驯兽女身下的那头美洲狮。 此刻,它正在摇头摆尾地刨地,一只被它咬掉了脑袋的蜥蜴在它的一副利爪下很快就被刨成了烂肉团,跟成堆的腐殖质混为了血肉模糊的一体。 可它还是不尽兴,反而越刨越起劲儿,那副急躁的模样让它看上去神气极了! “哈,堵着吧,这只会让法杜莎更想扑上去,把那魔头的另一只眼珠也咬出来!”卓娅说着,狠狠一扯美洲狮脖子上粗糙的硬毛,痛得法杜莎仰起头狂吼了一声。 赤隼终于回过头,认真地看了卓娅一眼。 她长得美极了,野性中带着一种不同寻常的妩媚,有着足以令人癫狂的魅力。 她那双冷艳的杏仁眼,和两片肉感的嘴唇让部落里多少血性男儿为之销魂荡魄,夜不能寐,可她偏要将自己的一身媚骨投献到那个孩子的怀里……是啊,莫名根本就是个孩子,一个在昏暗石壁间和虚构神话里长大的男孩儿,从未经历过磨难与考验——这次的远行是个意外——就算长到三十岁,他的心智恐怕还是无法成熟。 想到这儿,赤隼既想叹息又有些想笑,“武士长如果成了瞎子……” 不等赤隼说完,卓娅锋利地瞥了他一眼,“他还有那条黑皮怪物呢,不至于在黑暗里跌碎了门牙!” “黑皮怪物”指的是灵蛇的神兽,一条墨黑色的头戴水晶面罩、身披银色软甲的巨蟒。 赤隼摇了摇头,“你让自己的神兽偷袭武士长,这已经是可处以极刑的重罪了!”他在心里感慨了一句,却没有说出口,怕的是火爆脾气的卓娅听了,立马会狠狠一踢跨下的法杜莎,奔到林地边缘去扑倒了灵蛇,跟他共归于尽。 “莫名……怎么样了?”卓娅咬了咬嘴唇,到底按捺不住了,用耳语般的声音问道。从那根灵犀毛落进赤隼手里的那一刻起,她就调转不开焦躁的视线了。 “安然无恙,只是……”赤隼当然不可能告诉卓娅,蓝狐对那个近乎崩溃的小画师都做了些什么。 “只是什么?”卓娅把身子尽可能往前倾,赤隼在她瞪大的双眼里分明看到了闪亮的泪水。 “只是被晒得够呛,你我恐怕都认不出了!”说着,赤隼抿起深蓝色的嘴角,狡黠地一笑。 “大祭司,你也想挨一口嘛!”卓娅强忍着笑,一张脸不知是羞的还是激动的,只见绯红一片。她又急又恼地扯着法杜莎的硬毛,真恨不得让它扑上去,张开血红的巨口给赤隼点儿颜色瞧。 “行了,接着去履行你的使命吧,别再担搁了,”赤隼在卓娅的眼里看出了几丝哀求的意味,可倔强、自尊的性格还是迫使她把这份惦念压制住了,“天黑前无论如何也要找到玛雅公主,明天的圣井祭典必须照常举行,所以我们可不能弄丢了献给雨神的新娘。” “我知道……”卓娅垂下眼睑,恍恍惚惚地嘟囔了一句。 “夜游的猛兽一旦进入圣城,就会造成巨大的恐慌。所以,你想好应急之策了嘛?” “这雨要下一整夜呢,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在今晚出门?大祭司尽管放心,我就算把林子里所有的土狼、野猪、山猫、狮子、猛虎和花豹都赶进了城区,也没人会打开一扇门窗,探出头来看热闹。”卓娅摆弄着脖子上那支古朴的骨笛,说得很有些不以为然。 “那林子里呢?猛兽是有着过人的嗅觉,藏得再深的家伙也能被它们揪出来,可我总觉得……玛雅公主并没有走远。” “林子里还有哪儿没搜到?”卓娅眯起眼睛,不耐烦地东张西望着,她最讨厌被人置疑。自己已在这片密林里滴水不漏、片叶不落地搜寻了三天,还没有找到身裹豹皮胸衣的玛雅公主,那就只能说明她根本没躲在这儿。“眼下除了城区,我们哪儿都找遍了!” “是啊,如果不是我那些乔装打扮的祭司已经无能为力,也不至于把你逼到这一步。”除了自己那些浑身幽蓝如游魂的手下,和身后这位身姿娇小玲珑的驯兽女,赤隼还能相信谁呢? 这个惊天噩耗他又敢让谁知道呢? “大祭司言重了,上一次猛兽进城是什么时候,您还记得嘛?” 赤隼听出了卓娅语气里的跃跃欲试,不由得又抿嘴笑了,“二十八年前,那会儿你还没出生呢。” “是呀,为了追捕逃跑的白人牺牲,我那个如今已做了鬼的师父在圣城及周边地带掀起了一场怎样的血雨腥风?自小我听族人们讲,那段传奇般的闹剧真比一部书还热闹,只可恨我没造化,没早生几年……” “你比你师父更有天赋,所以会有更了不起的传奇等着你去缔造。”说完这句,赤隼轻轻一踢“神鹫之王”的肚子。卓娅看出了他的焦急,虽然没在脸上显露分毫,可他刚才的举动已经是在优雅地为自己践行了。 看着那匹总让人说不清是什么颜色的骏马——像是极淡的蓝,又像是极深的白,更像是极洁净的灰色——踏起碎步子,慢悠悠地朝前走去,卓娅犹豫了片刻,又赶忙高声问道,“今晚……我能看到神庙门前的神鼎里冲天的火焰嘛?” 莫名一旦回到神庙,就会把熄灭多日的神鼎重新燃起,到那时卓娅只要爬得上接近圣城的那片触摸得到繁星的冷杉树的树冠,就能看到密林极深处的上空,有一小块天空中的星星是闪着红光的。 只有零星的那么几颗,像是被风从血红的月亮表面吹走的凋谢的花瓣。 “今晚注定有人无眠,所以你没准儿还能听到‘骨声’彻夜的吹奏呢。”赤隼头也不回地说道。 莫名的脖子上也挂着一只骨笛,只不过被他那双天赋异秉的巧手浅浅地刻上了许多美丽的花纹。 卓娅在美洲狮的背上高高地挺起脊骨,笑得像火焰一样热烈,“那你会来观赏今晚的传奇嘛,我缔造的?” 赤隼竖起一根幽蓝色的手指,那样纤细优美的一根,不真实极了,“言之过早了,小兽女,不过我会站在库库尔坎神庙上为你祈祷的,今晚诸神会与你同在!” 举着幽蓝色火把的祭司两人一排,从卓娅的身边走过,在这片狭小的林中空地间弥漫起了一片既神秘又浓郁的松香枝的气息,那头极通人性的美洲狮闻到了,也叠起两条前腿,跪倒在地,把头深深埋进了它亲手制造的那一片血肉模糊中。 卓娅把右手放在左胸前,将整个身子折下去。这时,一片黑影从她的头顶掠过,即便没有抬头,驯兽女也感觉到了它的重量。 直到那阵“沙沙”的脚步声走远了,卓娅才直起身子,目送着抬着黑曜石宝座的幽蓝色身影一排排地消失在了前方的绿荫里。那宝座上装点着不可胜数的美玉和宝石,还有一根根五彩缤纷的鸟羽,或长或短,从后面看过去简直就像从石缝里长出的无数片小巧的翅膀,在轻盈地扇动着,载着那沉重又华美的宝座自行飞翔于密林的纵深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未名、赤隼、灵蛇:月石女的挽歌 NO.41 神魅如影随形(下) 在火把的照耀下,这张美轮美奂的脸更叫灵蛇恼火,“邪灵为什么没咬你一口?就咬在你那毛绒绒的眼窝里!妈的,娘们儿小洞边的毛儿都没你眼眶里的密,还卷得那么花哨,撩拨谁呢?”灵蛇一边叫骂,一边揪下缠在黑父身上的毒蛇,那条发疯般吐着舌芯子的恶魔冲着黑父的脸,耀武扬威地龇起了两颗獠牙。 抹了一身野猪血的蛙奴站在一旁,带头儿刺耳地笑着。 那些挥舞着火把,浑身涂满各色油彩的土著武士撒欢似的哄叫着,骂着各种不堪入耳的话。 几头捆住了手脚的小鹿被锋利的黑曜石刀“扑哧”一声捅穿了喉咙,喷出的鲜血溅了几位低等武士一脸,可他们只是笑着叫着,随手一抹,就把割下的血淋淋的鹿头丢到了武士长脚边。 “把他的衣服扒下来!”灵蛇一手捡起一颗鹿头,等蛙奴连撕带扯,把黑父身上的白衬衫拨光了,他就将两颗鹿头按在黑父的胸前,可劲儿地滚起来,一边滚还一边叫骂着:“这几头鹿可都是处儿呢,怎么样,受用吧?你们西洋的那些娘们儿的**有这么大个儿的嘛?摸着有这个起劲儿嘛?还是你那个**娘就长了两颗,才把你喂得这么娘们唧唧的,啊?” 他们以为黑父听不懂——有哪个尊贵的白人老爷会学这种粗俗又拗口的玛雅土语?岂不知说起尤卡坦的各种方言,黑父可顺溜着呢!那份地道,恐怕连卡门都要自叹不如。 “忍耐,忍耐!”毒液在他的血管里流窜,之前的晕眩已转变为一种扒骨抽筋的疼痛,这让他的反抗力完全丧失了。他听得清这些红皮蛮子的每一句叫骂,却张不开口回嘴,因为脖子上好像勒着一根手指粗的麻绳,或是横刺了一把匕首,不然又怎会痛得这样钻心, “我那个所谓的‘**娘’跟我连面儿都没见过,谁让她当年比淫棍还好色,看上了我那衣冠楚楚的混账爹?因为孕期受尽了刺激和折磨,生下我之后就失血而死了……她这就叫自作自受吧?” 黑父也搞不懂他这样想是在自嘲还是在自虐,总之只有这样他才能把攥不紧的拳头稍微松开,那双睁不开的眼睛也才能不被攻心的怒火撑得那么痛,“我又何尝不是活该的?飘洋过海来这里找死,像现在这样被人劈头盖脸羞辱得不如一条死狗,不是活该又是什么?” 毒蛇的舌芯子舔在鼻尖上,让黑父本来已经麻木的脸更加僵硬,一根根汗毛却像通了电流,“唰”地一下全都炸了起来。他想象得出自己的模样,一定又脏又丑又猥琐,除了“下贱”两个字,真找不出更好的形容了! “蛇夫,这条小宠儿还真给你攥脸!”灵蛇扭头吆喝身旁的一位怪模怪样的汉子,他滚圆的腰身上爬满了各色花纹的毒蛇,远远看去就像穿了一件会流动的上衣。 听到武士长夸赞自己,蛇夫龇开嘴,露出了里面仅有的两颗尖牙,冲灵蛇谄媚地一笑,涂抹在油腻腻的脸上的一道道黄绿相间的油彩全都滚进了深深的笑纹里,“小宠儿能为武士长效命,那是它的造化!” 蛇夫尖细的嗓音让灵蛇腻歪极了,他马上正色喝斥道,“收起你油腔滑调的这一套,说吧,这毒性能持续多久?” “要是不被我的解命蛇再咬上一口,这小白脸儿的身子只会越来越硬,直硬到连血管里的血都流不动了,他的小命儿也就玩儿完了!” “所以他才会痛得发抖?” “现在只是抖一抖罢了,生不如死的滋味他还要等会儿才能尝到呢!”蛇夫忍俊不禁地笑着,那一连串的“呵呵,呵呵呵……”就像一颗颗毒牙,咬在黑父的心上,让他恨不能扑上去掐断这变态的脖子。 “怎么,你还想报复我?”看到痛不欲生的“猎物”在用抽搐的双眼狠命地瞪着自己,蛇夫就感到说不出的惬意,“好呀,来啊,解命蛇就在这儿呢,瞧见了嘛?你倒是来抓呀!” “够了,蛇夫,叫几个人来,把他撂到马背上,我们要赶在天黑前返回部落!”灵蛇说着,回手把那条名叫“小宠儿”的毒蛇丢给蛇夫,然后拍拍手,站起身,扭头向他的坐骑走去。 一条足有他大腿那么粗的黑皮蟒蛇缠在马肚子上,它那颗戴在水晶面罩里的三角形脑袋极为优雅地担在那匹枣红马的鬃毛上,在两片瀑布般垂落的银白色鬃毛的衬托下,面罩里那双金色的眼睛看起来妖娆极了,就像加勒比海岸上那些最擅长搔首弄姿的轻挑女郎。 随着灵蛇越走越近,蟒蛇吐出了鲜红的舌头,前端的分叉就像两个极为灵敏的触角,在空气里兴奋地抖动着。随后它便一点点抬起脖子,左右晃动着,好像在急不可耐地迎接主人的怀抱。 就在这毫无征兆的一瞬间,一个迅捷如闪电的身影突然从侧面扑上来,不等灵蛇用那只畸形的独眼看清楚是怎么回事,只听“咔嚓”一声,那头金色的猛兽就一口咬碎了蟒蛇的水晶面罩,吞下了它的头颅。 灵蛇只愣了一下神,就掏出插在腰间遮羞软甲里的黑曜石匕首,纵身要扑上去。 可不等他把匕首在掌心里攥稳,一支从密林外射过来的铜箭就把它击落了。又是“咔嚓”一声,比之前的那一声还要响亮,灵蛇扭头去看,铜箭刺进了一棵老树爬满藤蔓的树杆里,深得只剩下一丛金刚鹦鹉的尾毛做成的箭羽,而他的那把半透明的火山岩匕首已经碎成了满地的残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未名、赤隼、灵蛇:月石女的挽歌 NO.42 死丫头 “死丫头!”灵蛇咆哮着冲出密林,跨过古驿道上横七竖八的死尸,一口气跑到那个湿淋淋的茅草棚子前,却连那个勾起他满腔怒火的裹着豹皮胸衣和短裙的“死丫头”的影子都没瞧见。“给我滚出来!”他又狂吼了一声,震得头顶的枝叶“哗啦啦”抖下一片水来。 他“呼”地甩过头,瞪着古驿道上的那一撮人,之前埋伏在树上的神射手们已经返回了地面,此刻这些身手不凡的汉子已经抓起藏在树洞里的青铜标枪,把那几个吓傻了的轿夫,和骑在马上战战兢兢的帕萨包围了起来。 那个漂亮的英国男孩儿眼里含着泪,哀求似的看着灵蛇,当他的目光毫无遮拦地落到了那张怪异的丑脸上时,又吓得哆嗦着偏过了头去。 “把他给我拽下来,扒光了衣服搜身,不老实就狠踢他的命根子,反正雨神要的是祭品,又不是什么男宠!”话刚出口,他又猥琐地笑起来,“少了那玩意儿也不耽误什么,所以各位别客气,只管往死里给我踢!” 那几个魁梧的汉子就等这道口令呢,灵蛇的话音刚落,他们就一把拽下在马背上缩成了一团的帕萨,挥舞着一只只指甲锋利如刀的爪子,开始撕扯他身上华美的骑装。 帕萨又惊又怕,“哇哇”乱叫着,嘴里喊出了一句句不连贯的请求,可谁会理他呢? 灵蛇迈着雷厉风行的步子来到几位轿夫跟前,经过帕萨身边时还没忘了踢出起头儿的那一脚,“你都看到了什么?”听着身后凄厉的惨叫,灵蛇的嘴边裂出了一抹极为快活的笑意,可他死盯着莫名的眼神却异常犀利。“说啊!” 莫名回敬给他的眼神是那样的淡漠,好像这位不可一视的武士长根本就不存在。 “你想找死嘛!”灵蛇“叭”地一声攥住莫名的脖子,他那两只力道惊人的手掌眨眼的功夫儿就能叫无辜的小画师一命呜呼,可面无表情的莫名却连一声**都没有发出,垂落在身体两侧的手更不见丝毫挣扎。 ————————————————下划线———————————————— “到底露头儿了!”藏身在树冠里的渡边·野皱紧眉头,仔细打量着下面两个人的脸色——他们根本不是在较劲,而是一个人在不遗余力地置另一个人于死地! 灵蛇捏着莫名的脖子,狠命摇晃着他的身体。那顶宽檐草帽掉下来,里朝外落在血腥味十足的古驿道上,被雨水打得微微摇摆了一阵,像是在替痛苦的小画师发出无助的哀求。 其实渡边·野的一大半心思早随着奥兰多的潜逃分散了。 当时他并不是没有动过追上去的念头,尤其是被他挟持在怀里的那个小哑女更令他莫名地揪心。可首领“武尸”下达给他的指命就是死守在这条古驿道上,等捕获白人牺牲的土著武士出现后,就尾随他们潜进那处神秘的部落。 “看来刚才从对面那片林子里射出来的冷箭只是个导火索,而且是蓄谋已久的!” 一分钟前,他眼看着那只扎着五彩斑斓的箭羽的铜箭从对面那片深不可测的密林里射出来,当时骑在马背上的那位英国贵公子被吓得身子一歪,差点儿跌下了马背。 要不是眼下纵身跃过古驿道,跳上对面那棵大树太过冒险,渡边·野早就冲进那片随着天色逐渐暗下来,显得越来越深邃的绿色浓荫里去了。 “‘死丫头’?有意思,刚才那一箭射得漂亮极了,力道之大可谓惊人夺目!如果那支箭够长的话,那棵树都要被刺穿了吧?这样的技艺居然是个姑娘使出的,这场好戏还真是越来越精彩了!” 可他又哪里按捺得住,能让自己一直稳定地静观其变? 不时的,渡边·野就会回头朝奥兰多遁去了踪迹的那片灌木丛张望一眼,虽然明知什么也看不到; 还有远处的库库尔坎金字塔平台上,那两个絮絮叨叨个没完的冒失鬼,尽管离得那样远,可飘舞在风中的那件黑色法衣还是让渡边·野很快就确认了,后来赶到的那一位应该就是圣城里仅有的那一座天主堂里的主教,卡门——还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啊! 渡边·野今晚还有一位同伙——枫久·鸣,此刻不知正埋伏在哪里,总之“武尸”下达给他的指命就是挟持卡门,因为他是已被确知的仅有的一位知道神秘部落地处何方的关键人物。 而第二位么,就是渡边·野不久前才有幸得见的那个小哑女,可她却被另一位更加有备而来的狂徒劫走了! “如果樱·空释和煵木·休也在就好了,”想到自己的另外两位同伙,外加上盯梢在卡门身上的枫·久鸣,他们四人如今真可谓分隔天涯,各自沦落啊!“他们在另一座圣城帕伦克还好嘛?” 渡边·野仰起头,望了一眼定格在古驿道上空的那只老鹰,它已经窥视下面那片生死场多时了。过一会儿,这只也许正饥饿难耐的飞禽可能就要一头扎下来,去吞噬那一片令他都觉得惨不忍睹的尸首了。 “这样一双死盯着我们的饥不择食的眼睛又长在谁的身上呢?”其实根本不用问,他们四个对于那个人都再熟悉不过了,但却又都不愿承认这份最显而易见的真相。“等到我惨死之时,像我现在这样,在一旁坐壁上观的又会是谁呢?” 渡边·野突然感到气闷极了,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也许早在他意识到之前就已经被这条古驿道上不断突发的状况搞得乱糟糟的了。于是他一把扯下面罩,狠狠地吸了几口气,目光却不自觉地从天上收回来,再次投向了密林那一端的金字塔的平台上。 “只要那个人不是你,枫·久鸣!永远不要是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未名、赤隼、灵蛇:月石女的挽歌 NO.43 一头花豹的风情 “求……求您了,手下留情!”那个年老的轿夫趴在地上,根本不敢抬头去看灵蛇,他满脸的凶相和逼人的杀气倒在其次,任何人想要直视他的面孔,都需要非同一般的勇气,和极大的定力。老轿夫之前被酒葫芦里的烈酒龙舌兰烧红了的那张脸,此刻却因为极度的恐惧而苍白。听着捏在灵蛇掌心里的莫名的脖子“咔咔”的作响,老人家忍不住抽泣起来,冒着一层冰冷汗珠的额头又浇上了绵密的雨丝,却在古驿道上磕得掷地有声,“他还是个孩子啊!” 灵蛇听到这儿,竟松开了手。他怔了一下,立刻伸出手,揪起老人家的脖领,把他像只鸡仔似的拎起来,“你说,刚才那支箭是从哪儿射来的?” 老人家抬起颤抖的右手,正要往身后的密林指去,可猛然间,他又把一双被深深的皱纹挤得又小又圆的眼睛瞪得老大,同时张开嘴巴发出了一声**似的低声惊叫,“啊!” 灵蛇只感到背后袭来了一股疾风,还混着一股迷迭香醉人的香气,“该死的畜生!”他狼狈地往旁边倒去,胳膊肘捅在一个死去的警卫支起来的僵硬膝盖上,痛得要命。 眼角的余光瞥到了那个金色猛兽的身影,真是活见鬼,在半空中它竟于刹那间收回了扑袭的力道,所以当它抱着莫名倒在地上的时候,虽然也是“扑通”一声,但灵蛇确信那个被猛兽护在毛绒绒的前腿里的臭小子一定没感到痛。 猛兽沉重地喘了口气,雪白的腹部紧贴在莫名的肚子上,那种感觉准是既温暖又舒服的。之后,它又伸出粗糙的舌头,在小画师的脸上温存地舔了又舔。 莫名依旧板着一张麻木不仁的脸,仰躺在地上的他却将视线微妙地定格在了渡边·野的脸上。 “糟糕,被他瞧见了嘛?”渡边·野赶紧扯起面罩,往树荫里躲了躲。眼下他实在不敢弄出太大的动静,身后那些背着箭囊、端着标枪的土著武士都是眼明耳利的,自己稍不留神,就可能被发现,到那时……“我要不要吐一根银针把那小子弄死?不行,离得太远了,除非用飞镖才能切进他的喉咙,可我又不能这么干!” 莫名的眼珠定格在眼眶里,就那样一动不动地望着渡边·野,直望到树上的这位东洋忍者头皮一阵阵发起麻来。 旁边的几位轿夫看到这头突然从密林里蹿出来的美洲豹,都吓得一阵乱叫。可这头浑身散发着香气的猛兽根本不愿理会他们,此刻它干脆蹲坐在了莫名的身上,那条极为优美的尾巴就在身后摇来摆去,沾上了石灰岩地砖上的泥水都没发觉。 灵蛇爬起来,用一只手攥住另一只手腕,使劲拧了拧,骨头发出了一阵“咔咔”声。那头豹子听到了,懒散地扭过头,瞭了他一眼,突然张开嘴发出了一声震耳发馈的嘶吼,吓得那几个轿夫全都栽倒在地。 渡边·野被这一幕逗笑了,“它像极了人,它把人的嘲弄表情模仿得惟妙惟肖!” “告诉我,那个死丫头在哪儿?”灵蛇显然有些怕这头豹子,虽然令人费解的是,他为什么不干脆让旁边那群神射手投过来一柄标枪,直接在它的胸口上捅一个窟窿。 一贯飞扬跋扈的武士长气短似的吼完这一句,就恶狠狠地瞪住了伸出舌头,正在舔去嘴边脏血的那头豹子——看来它刚刚完成了一次极为血腥的屠杀! 这一回,渡边·野倒没像之前那么吃惊——在古驿道上再次看到那支被警卫护送着的队伍时,尤其是看到一脸天真的帕萨和撩起轿帘挑逗小哑女的黑父时,他真的差点儿因为过度惊愕,从树上栽了下去! 重新看到这头蛮横的美洲豹,他只是略一转动脑子就反应过来了,“它跟自己那位骑在马背上,野性十足的女主人离开有一会儿了,想来先前那个‘黑父’已经被押送到地方了,所以她们又折返回来,加入了眼前这出好戏!” 可惜呀,他只猜对了一半! 这样想着,渡边·野又回过头去,看到那条被花豹偷袭了的巨蟒还缠在马肚子上,只是它显然受了惊,奇长无比的身子正抖个不停,之前还卖弄风情似的搭在马鬃上的脑袋也藏到了枣红马的后腿间,就那样滑稽地将自己的三角脸安置在了马屁股的拥护之下。 而马头的正前方,横躺着一具新鲜的无头尸,横握在手里的标枪显然还没来得及投出去,就被古驿道上的这头猛兽给狠狠地教训了。 豹子就那样冲着灵蛇,一点点把脸舔干净了,之后它又心满意足地躬起修长的腰身,抻了个大大的懒腰。抬起四条健美的长腿从莫名的身上跨了过去。之后,它继续优雅地摇晃着那条漂亮的尾巴,走过去,开始绕着灵蛇打转。 灵蛇显然要被气疯了,他是不能把这头神兽怎么样,就算豹子扑上来咬断了他的脖子,也只能干受着。而且眼下他连用来护身的黑曜石匕首都失去了,那就连吓唬它的可能都没有了。“好啊,天眼正看着呢,你知道我不敢让手下把你怎么样,就神气起来了,是吧?” 豹子听到这儿,忽然仰起头,朝天上望了一眼。 可它并没有停下脚步,甚至还抬起尾巴,挑逗似的在灵蛇的跨下绕了一圈,把之前在石砖上沾了一尾巴的泥水全都抹到了那件威武的遮羞软甲上。 渡边·野咬紧了双唇才没笑出声来,“它不光听得懂人话,居然还知道怎么撩拨男人,老天爷啊!” “如果飞得上天,我准会死捏住天眼的脖子,就像刚才对莫名那样,逼着它告诉我那死丫头在哪儿!你可以不告诉我,可它一定什么都看到了!” 听到灵蛇的这一句毫无威慑力的抱怨,豹子便刹住脚,在灵蛇面前再次蹲坐下来,还那样仰着头,用跟莫名一样淡漠的表情仰望着那张可怕的丑脸。 灵蛇被这一连串莫名其妙的举动弄蒙了,愣愣地低头对视着豹子。过了好半天,直到他以为豹子可能已经折腾累了,可冷不防地,这头看似木讷的猛兽却突然张开血盆大口,冲灵蛇狂吼了一声。 从它喉咙里喷出的那一股血腥味儿把灵蛇边想往林子里遛,可那头豹子显然对他没有领会自己的意思恼火极了,又龇起满口的利齿怒吼了一声。 蛇夫回身抱住一棵粗壮的树杆,想躲到后面去,豹子看出了他的意图,猛地腾空一跃,扑上去照着他的腰身狠咬了一口。 “啊!”蛇夫惨叫着,惊恐地闭紧了双眼。可过了一会儿,却没感到痛,于是他睁眼低头一看,原来是盘绕在腰上的毒蛇少了一条,“解命蛇呢?诸神饶恕我吧!” 他再抬眼去瞧,只见那条色彩极为艳丽的长蛇已将利齿咬进了黑父的脖子,而那头根本不理会自己的苦心献媚的豹子正万般温存地舔着黑父的脸。 跟前的那帮武士把标枪在手里攥得“咯吱”直响,那是因为手心里出了太多的汗。 那个脸上涂满了绿色油彩的弄臣看到这一幕,立刻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尖叫,之后就像撒泼的女人那样跌倒在地上,拍着自己的大腿痛哭起来。 “我要怎么向酋长交代呀,白人牺牲怎么可以神志清醒地进入部落呀,这可是会被诸神诅咒的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未名、赤隼、灵蛇:月石女的挽歌 NO.44 小妞儿 身上的疼痛像一波波卷去的潮水般在缓慢却又清晰地减退,黑父感到之前绷紧得像被强行拉直的弹簧的身体在一点点地恢复弹性。柔软和暖意从心底里弥漫而出,很快传遍了全身。正因为之前痛得太过剧烈,此刻他才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奇妙无比的惬意,倒让他有些想就此睡去,再不要醒来。 可不远处的一阵阵嚎哭又让他心烦极了,意识已经返回了他的头脑,他在飞快地回想着之前所发生的一切,同时还有些艰难地撑开了沉重的眼皮。 恍惚间,他看到红鲜鲜的一片,还带着湿淋淋的水气,在他的眼前晃来晃去。冷不防的这片鲜红竟朝他的右眼袭来,他赶紧闭上了,这时才模糊地感觉出那应该是一条舌头。 豹子就这样舔着黑父的脸,为他增强意识,让他先前一直被恐惧逼迫着的心逐渐放松下来。 黑父再次把眼睁开,看到了那条舌头周围蠕动着的浓密毛发和根根闪着冷光的胡须,接着就看到了豹子那双半眯着的金色眼睛,以及整张充满了野性,以及难以形容的优雅之美的脸。 那一瞬间,他感到身体里好不容易收回来的那点儿力气又一下子丧失殆尽了。 他挣扎着想坐起身,远远地躲开去,可沉重的身子又把他牢牢地按在地上,只让他的两条腿极为可耻地抽搐了一下。 豹子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便收回舌头,往后退了几步。这时黑父才闻到了脸上那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儿,还混着兽类的唾液特有的恶臭,这让他恶心极了。用还在发抖的两条胳膊勉强撑起上半身后,就“哗”地一声吐了满地。 午餐吃下的玉米饼卷煎羊肉,和搭配的红辣椒、西红柿、生菜叶、鲜笋尖,以及为了开胃喝下的鲜奶蘑菇浓汤,跟帕萨痛饮而尽的半瓶朗姆酒……全从胃里翻腾了出来。可他还是止不住要吐,直到把绿色的胆汁都呕了出来,才不觉得那么恶心了。 他用脏兮兮的手腕抹去了嘴边的几点残渣,又像个残废似的往后挪了挪身子,尽量离自己那堆呕吐物远点儿。 有一句玛雅土语的咒骂已冲上了舌尖,但被他强压下去了。 他别扭地歪着脑袋,跟那头蹲坐在不远处的豹子尴尬地对视着。 豹子似乎偏了偏头,脸上是跟人类一样的思考着什么的表情。 接着它抬起一只前爪,用那条被黑父厌恶致极的舌头舔了舔上面柔软的肉垫,好像它在以这样的方式向对方显示着自己的温驯,此刻这头猛兽也的确乖巧得活像一只硕大的猫。 “尼禄,我的尼禄哪儿去了?”黑父想起了自己的宠物,于是他扶着身后的树杆,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那些土著武士见状都把手里的标枪横握起来,豹子却“唰”地扭过头,恶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这时,黑父的目光落到了那具无头尸上,这残忍的一幕却让他笑出了声。 “你想跟我出去透口气嘛?”见武士们都被豹子瞪得浑身发抖,黑父先前对这头猛兽的恐惧竟化解了,于是他用法语这样招呼道。 令他意想不到的是,豹子连这一句都听懂了。 它转过头,冲黑父奴了奴湿呼呼的鼻尖,然后就迈开四条腿,那条优美的尾巴像舵一样微微弯曲着在它的身后一动不动,然后走向前去,为黑父带路似的走向了林子外的古驿道。 “我敢打赌,你绝对是个妞儿,而且是个被我迷住了的妞儿!” 黑父觉得眼前这一幕太奇妙了,可他刚想跟上去,摇摇晃晃的身子又让他抱住了跟前的树杆。 “我一定像极了酒鬼,而且还是个在发了酸的葡萄酒桶里泡了一星期的酒鬼,天哪,我闻起来到底有多臭?” 豹子听了这句话,微微扭过头,用眼角不屑的余光回应了他的问话。 这又让黑父仰起头,连声大笑起来,“我刚才是不该嫌弃你,小妞儿,没想到你还会记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未名、赤隼、灵蛇:月石女的挽歌 NO.45 险恶劫数 走到密林边缘,黑父抱着一棵树站下来,他先是看到了趴在地上虚弱地哭泣着的帕萨,小伙子皮开肉绽的上半身让他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下身的那条命根子不知被谁踢得又红又肿,别提多难看了。 而那一群神射手也看到了黑父,目光里充满了愤懑之中饱含着的惊惧,要不是那头豹子又冲他们裂了裂满嘴的獠牙,准会有个按捺不住的冲过来给他几下子。 黑父将那群恶棍逐一瞪视了一遍,别看那一年他只有二十岁,相貌绝美又气质超然,可自幼在非洲的荒野里磨练出来的果敢与勇猛绝不是一层白皙的皮肤能够掩盖的。 此刻他把拳头攥得“咔咔”响,额头上的青筋和手腕上的根根血管全都拱了起来,**的上身被一块块肌肉勾勒出了极为健美的线条,他上臂的那一块块硬肉更是鼓得像石头。在那双充了血的眼睛的逼视下,那只踩在帕萨身上的臭脚到底拿开了,很快那些愤懑的目光也都躲闪开来。 接着他又猛地甩过头,死盯住了灵蛇。 “哟,我们尊贵的白人牺牲在向我示威呢!”灵蛇摆着一副臭无赖的嘴脸,用那只独眼轻蔑地斜睨着黑父。“还是巴不得让天眼快点儿瞧见了你,好早点儿把这个天大的喜讯带回部落去?” “不管你听不听得懂,”黑父用压抑着的低声怒吼一字一顿地对灵蛇说,纯熟的西班牙语被他运用得既高贵又得体,“我现在都必须让你知道我的身份!作为尤卡坦半岛新上任的总督,你们这样粗暴地对待我,后果将会非常的严重!” “总督?”灵蛇也用西班牙语回敬道,说得好像这个词就意味着一个天大的笑话,“啊哈,雨神还没接到过这么贵重的献礼呢,我都要替他受宠若惊了!” “我会用铁腕来教训你们这帮胆大妄为的狂徒,这些警卫为我流的血同样要由你们来偿还!”这一句倒是实实在在地说出了黑父的心声。 “‘我带来的不是和平,而是剑!’”灵蛇模仿着卡门主教布道时的语气,怪腔怪调地叫嚷了一句,“你们这些拿仁慈当幌子,丧尽了天良的白佬儿的《圣经》里是这么写的吧?” “你们是我管辖的百姓,我是应该仁慈地对待你们,可暴力制造出的这片惨烈景象却叫我没法儿饶恕……” 不等黑父说完,灵蛇就吼了起来,“够了,跟个娘们儿一样磨叽,你以为自己在跟谁讲话,蠢到家了才会以为自己还逃得脱!”灵蛇冲黑父身后的林子里使了个眼色,不用回头黑父也知道,那些涂满毒汁的标枪都已瞄准了自己。 ————————————————下划线———————————————— 看到这里,渡边·野也不得不认同灵蛇的话, “你是在找死嘛?居然亮出了自己的身份!”令他想不明白的是,精明过人的罗兰总督的这位接班人怎会如此的愚蠢,“狂傲自大的家伙,活该被雨神拖进那座臭水塘。” 对面的林子里闪过了一道光,虽不那么明亮,顶多比血红的月色照亮的一抹水波显眼些,可还是没有逃过渡边·野的眼睛。他屏住气,好像粗重一点的呼吸都能把它惊走似的。 他瞪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盯住了那道光消失的地点。 身后的土著武士在一步步地逼近,黑父感觉得到。 他在心里默默倒数着,传入耳中的鹿皮鞋踩在地上的“沙沙”声可比雨丝与树叶摩擦出的轻柔声响好听多了,至少他这么觉得。 自虐的邪瘾又发作起来,甚至有那么一阵儿他还有些急不可耐地想感受一下青铜标枪的锋利枪尖顶在皮肤上的刺激感觉。 豹子忽然愣了一下,可能它也看到了那道光。 但灵蛇在跟黑父较劲儿,没察觉到这些。他有些纳闷,这个自命不凡的白佬儿怎么突然闭嘴了,他在琢磨什么呢? “喂,你不会吓尿了裤子吧?”说完,他粗野地大笑起来。 黑父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目光比刀子还利。 他不想再浪费口舌了,既然已把自己彻底逼上了绝路,那就静下心来等待尾随而至的险恶劫数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未名、赤隼、灵蛇:月石女的挽歌 NO.46 雨夜凄迷(一) “你听到了嘛?”卡门站在库库尔坎金字塔的平台边缘,侧耳倾听。 刚才从古驿道那边吹来的一阵风隐约带来了一片杂乱的声响,有些像惨叫声,又有些像尖利的欢笑。 璕当然听到了,他的耳力可比卡门好多了。 “像是很凄惨的……”他说得小心翼翼。 卡门绝望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要奔下近乎陡直的石阶。 璕赶紧伸手,一把死死攥住他的腕子,“离得太远了,来不及了……” 没想到看似文弱的璕这么有劲儿,卡门拼尽力气想挣脱,璕只好干脆从后面拦腰抱住了他。 就在这时,卡门看到从密林的极深处——他当然知道那个方向意味着什么——腾空而起了一个黑点,在灰白色的天穹的映衬下,那个小如针尖的黑点竟像是毛绒绒的。 “是天眼嘛?”卡门嘀咕完这一句就闭不上嘴了,他感到身体里的力气都泄尽了。“我要去……我一定要赶去!” “你想去送死嘛!” 卡门裂起嘴角,苦涩地一笑,“别拦着我,璕。今天我已被骗过一次,不可能再有第二次了。”此刻他才明白过来,蓝狐之所以要在密林里将他拦住,又费尽心思把他骗到这儿来,为的就是调虎离山。 璕来这里沐浴着新雨,怀念他遥远的故乡,根本不会有任何危险。 卡门怎么忘了他是个中国人,雨神需要的是血统纯正又高贵的白人牺牲,他这个漂泊在异国他乡的浪子又怎可能引得起虚荣无度的恰克神的兴趣? 想到这儿,他真想煽自己一个耳光,或是干脆一头栽下石阶,把自己摔成一瘫支离破碎的肉泥,“我要怎么跟罗兰总督交代呀,我更辜负了他的信托呀!” “理智一点,卡门,别冲动!”没 有谁比璕更能体会卡门此刻的心情,他又何偿不自责、不愧疚,要不是为了搭救自己,卡门又怎会丢下未名,快马加鞭跑到这儿来。 可现在不是顾及这些的时候,璕的情绪再低落,心里再难受,他也清楚自己眼下最该做的是什么,“你为黑父担惊受怕了这么久,可你一直不也觉得,这样的遭遇对他来说是很难避免的吗?” “在我的再三恳求下,罗兰总督才送了一顶精心设计的轿椅给黑父,以为他躲在里面,被一层层的纱帘遮掩着,就不会有事了!”卡门捶胸顿足,情绪几近失控。可猛然间他又愣住了,“会不会就因为这个,因为那顶轿椅太招摇了,黑父才会……” “一顶轿椅算得了什么?罗兰总督派出的那支护送队伍呢,不是更引人侧目?”璕使尽了力气,才把卡门抱离了石阶的边缘。 “这场该死的雨,为什么偏偏要在今天下!”尽管自己是个虔诚无比的教徒,可此刻的卡门还是好想诅咒一切。 “这片大陆从来就不属于仁慈的天主,这你比我更清楚!既然神明毅然要抛弃我们,那我们就该去找……” “别傻了,璕!”卡门打断他,突然又凄楚地笑起来,“罗兰总督绝不会多管闲事。”说完这句,他便放弃了挣扎。璕感到他那副高挑、修长的身板顷刻间就在自己的怀抱里散了架。 “闲事?黑父可是他的继任者啊!”这回换成璕激动起来。 “管他是不是继任者,这么多年来,罗兰总督伸手搭救过哪一位落难的同胞?更何况……”卡门在后面的话冲口而出之前,咬紧了双唇。 “更何况什么?”这阵子璕也听到了不少关于罗兰总督的风言风语,那些险恶的措辞足以令这位年近花甲的政坛名流晚节不保。 “行了,放开我吧,我保证不冲动!时候不早了,我们动身前往总督府吧。”拨开璕的双臂后,卡门回身抬起一只手,用力捏了捏璕的肩膀。从神态上看,他像是突然下定了什么决心,而且是不可挽回的。 璕当然想问,但他也知道,卡门是什么都不会透露的。 默默地对视了片刻,卡门又扭过头去,朝圣井的方向深深望了一眼。 他那副讳莫名深的表情让璕都跟着转过头,不自觉地张望了起来。 “说来也怪,每年新雨降临的这一天,那个神秘部落里的土著武士都会潜进圣城来捕获白人牺牲,传说是要将他们投入圣井,敬献给贪得无厌的雨神。可白人每年都有不幸被劫的,却不见哪个失踪者被投进了圣井……” “在那儿的确打捞不到我那些落难同胞的尸首。”卡门低声说。 “更令人想不通的是,白人的势力在墨西哥也算是不可小觑的,可为什么几百年来这样的暴行却被听之任之?难道就不曾有哪一股正义的势力想到过镇压?” “你都问过多少次了,”卡门偶尔会觉得三十多岁的璕太过率真,在有些问题上总像个孩子似的转不过弯来,“且不说那个神秘部落里的武士们是怎样的神出鬼没:胆大包天的拦路劫持也好,蓄谋已久的暗地绑架也罢……他们那些层出不穷的招数岂是一只武装起来的队伍能够招架的?”卡门一边说,一边蹲下身把小提琴和琴弓拾到了琴盒里。“再说,那个部落被世人找寻了几百年,因为太多人都知道那里藏匿着玛雅人的旷世珍宝——可谁又找到了呢,你所谓的正义势力连个目标都没有,又怎么去镇压?” “也是,不管是多么正义的势力也不可能每年都跑到这儿来追击那些比游魂还难对付的土著武士……” “失踪一两个白人说到底……”卡门哽咽了一下,“真的算不了什么,”他的语气听上去透着一股子轻蔑,但也只有他知道这其中的无奈,“应该说是有太多人巴不得这样,就因为曾经有劫后余生的白人从那个部落里逃了出来……可后来他却自行消失了,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一旦落入了那些丧心病狂的同胞手里,他的下场只会比被投入圣井更加的凄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未名、赤隼、灵蛇:月石女的挽歌 NO.47 雨夜凄迷(二) 璕从卡门手里接过琴盒,抱在怀里,闷闷地低下头去。“今晚恐怕用不到它了……” 卡门背过身,不再面朝着古驿道的方向。 好在金字塔四面都有石阶,他提起垂落在鞋面上的法衣下摆,绕路走向残破的神庙后面。 天眼已在古驿道上空放起了哨,之前卡门就已瞥到了这个犹如十字架般定格在绿色**之上的超凡身影。 “这就叫在劫难逃……”眼底涌起的潮湿让他涨红了脸,视线被模糊了,气息也不那么连贯了。但他强忍着,拼命平抚着一切,因为不想被璕看到,更不想之后再一路带着这样的情绪走进总督府。 当他走到神庙的门口,刚想看一眼洞开的庙门里那个诸神的使者—恰克莫尔的坐像,并在心里暗自恳求他保佑黑父,“至少让他坚持到见到我……”时,他的思绪却被一阵野狗嘶哑的狂吠打断了。 “卡门,小心!”身后的璕紧紧护着怀里的琴盒,背对着他朝神庙这边退来,因为他面对着的那边石阶上,正有一只嘴角耷拉着条条银亮涎水的老公狗,摇着头躬着腰,像个索命的恶鬼般飞快地跳蹿上来。 “是你把她他来的?”卡门在惊慌失措的璕身后不着边际地嘟囔了一句。 “你说什么?我?‘胡笳十八拍’如果能把野狗招来,那莫扎特自小就可以在家里建座动物园了!”璕也知道这一点都不好笑,眼看着野狗跨上平台,朝自己翻起死灰色的嘴唇,里面是满口沾满污渍和肉渣的獠牙,他只觉得喉咙里干得绝对能冒出烟来。 “这些神兽不会咬你的。”卡门在背后扶住璕的双肩,他已经转过身来,不再向恰克莫尔发出得不到解答的询问了。 “神兽,还是禽兽?卡门主教也有口齿不清的时候?” 璕的恐惧让卡门觉得很尴尬,“他对我了解得太少,岂不知每年新雨降临后,都会有这样成群结队的神兽潜伏到距离我极近的地方,来暗中保护我不受威胁和伤害,不然的话……”这些念头在他的脑际一掠过而,却根本不可能讲出来。 于是他沉了沉气,对已是面无人色的璕说,“你没看到嘛,这些禽兽刚刚饱餐了一顿,瞧它们的爪子上沾满了鲜血,我俩现在可引不起它们的食欲。” 璕当然不信这些顺嘴儿胡诌的鬼话,他在这座蛮荒之城呆了也不止一两年,“那它们怎么会跑到这儿来?” “吃饱了,爬到风凉的地方打个盹儿,谁知道呢!”卡门看准了神庙右侧的石阶上还是空荡荡的,便拉着璕朝那边走去。“还是不要打扰它们了,谁都有享受一下新雨滋养的权利。” 一个土黄色的身影在金字塔脚下的灌木丛里一掠而过,卡门瞧见后露牙一笑,“好你个卓娅,成心的是吧!” “你在笑什么?” 发现璕在扭头看着自己,卡门耸了耸肩,“忽然想起了塞壬的神话,还有那片深海里的静美月光。” “你这样的讽刺可比野狗的獠牙还可恶!”说着,璕也终于松了口气似的笑出来。 当他们爬下五六级石阶后,平台上已聚集了十几条野狗,虽然璕搞不懂卡门怎会始终那样视若无睹,他只顾着气定神闲地不停撩起黑色法衣的下摆,不要让弄脏了的布料更加的不堪。那副尊容实在让璕觉得,他是把陡直的石阶当成了竖立的红毯,他正端庄、凛然地走在上面,接受着两旁显赫宾朋的致敬与景仰。 “如果罗兰总督看到你现在的样子,准会脱帽向你鞠躬。” “哦,我是真的受不了这里的气味儿!”卡门半真半假地抱怨道。 是啊,随着野狗越聚越多,那股呛人的恶臭像团浓雾似的,把整座金字塔都罩住了。 璕最后看了一眼那些冲他龇着獠牙,极力摆出各种狰狞表情的禽兽,感到两片肩胛骨又在一个劲儿地往里挤,直挤出了满背的冷汗。 “天色越来越暗了,我们还要穿过一整片林子。哦,卡门,我真的很抱歉……” “迦百利也该添饱肚子了,”卡门的那匹爱马一直在啃噬金字塔底层石阶旁的荒草,埋着头,对什么都斥耳不闻,这倒让它的主人有些由衷地羡慕。 “对啊,野狗吞下的不会是它吧!”璕惊叫了一声,慌乱间脚底一滑,差点儿踩在了卡门的脑袋上。 “你刚才听到嘶鸣了嘛?迦百利可是匹走南闯北的战马,野狗若敢招惹它,至少有一两条准会被它踢碎了脑袋。”卡门当然不会忘记,这是罗兰总督馈赠给他的一份厚礼。 “你可是答应我了,它肚子里的小马驹要归我的!” “它的夫君可是匹在墨西哥大草原上跑疯了蹄子的野马,你真能驯服得了?” “我倒巴不得是位野美人呢,好能折腾掉我今后所有的孤寂。” 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地闲聊着,一刻钟后俩人又回到了地面。 卡门趁璕用袖子擦去琴盒上的雨水的功夫儿,仰头望了一眼暮色渐浓的天空,顶多再过半小时就要黑透了。 雨没有停下来的迹象,入夜后没准儿还会变大,他在心里遥想着通往神秘部落的那片沼泽里的景象,此刻应该已飘满了幽蓝色的鬼火吧? 几株枯死的老树上的乌鸦像难以计数的哨兵,在卑微而又难耐地等待着土著武士抛过来的一具具死尸,这将是它们一年一度的狂欢盛宴。 沼泽对岸那株开满了鲜红花朵的犹大树在低吟浅唱,那是新雨、夜鸟和晚风合奏出的仙乐,如泣如诉。 卡门使劲儿摇了摇头,想快点收回胡乱飘散的心神。不期然,发现爱马迦百利已踏着欢蹦乱跳的蹄子,来到了他的跟前。“真是好样儿的!”抱起湿呼呼的马脖子,用脸蹭了蹭,这样的奖赏是迦百利最乐于享用的。 退役的战马甩起长长的鬃毛,仰天嘶鸣了一声。金字塔之上的那群野狗回敬了一阵咬牙切齿的嚎叫,粗野极了。 直到跨上马背,坐稳身子,璕还是一头雾水。 “我们这算是‘劫后余生’嘛?”说着,他又朝平台上张望了一眼,一条最老最丑的公狗正冲他挤眉弄眼似的张了张血盆大口。 还有四五条看不出是公是母的瘦狗在石灰岩砖块的边缘“吱吱”地磨着爪子,裂开的嘴角边露出了咬紧的利齿。 卡门在他的身前夹紧双腿,照着马肚子轻轻一踢,迦百利便迈起四条蹄子,一颠一颠地朝前跑去,入夜后的清爽和雨丝的滋润令它倍感神清气爽。 “别再感慨了,小心把这群偶然遭遇的自然之友带进了你今晚的梦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未名、赤隼、灵蛇:月石女的挽歌 NO.48 密林里的杀戮 走进那片低矮的灌木丛,没有经过太长距离的过度,他们就置身在了遮天蔽日的密林里。 惨淡的天光渗透不进这里,十码开外的景象就看不清了,在昏暗中一丛丛、一片片、一道道的黑影仿佛铺展在深蓝色的幕布前,细节被抹去了,姿态被混淆了,不知是不是心有余悸的原故,任何画面看在璕的眼里都像那些野狗的獠牙,是咬牙切齿的,是狂野恣肆的。 到最后他索性闭起眼睛,把额头顶在卡门的背上,再也不东张西望了。 “在这里奏上一曲倒是妙极了!”任由跨下的马儿左绕右拐,卡门连缰绳都懒得握。正所谓老马识途,不管从圣城的任何一个地方出发,迦百利都能找到通往总督府的捷径。 “小提琴不适合这里,阿波罗的竖琴也许才够应景儿!” “嗯,这里倒是有不少月桂树,怎么,你还想勾引一位达芙妮跟迦百利肚子里的野美人做情敌?” 嘴上虽然这样说,卡门却在心里惦记着另一个人:天主堂里那位心宽体胖的老厨娘最爱在酷暑的正午跑到这片林子里采蘑菇,和摘下最鲜嫩的迷迭香嫩芽、熏衣草花蕊,以及成片地扒下月桂树的老皮。 每次她还不忘在驻足过的那些树下留一个树棍和皮筋做成的陷阱,这样一来等晚上归家时,她就能轻而易举地带上份儿主菜了,什么野兔、火鸡、鹌鹑、花皮鼠……哪一样都能在她的手里变成活色生香的美食。 想起老厨娘,卡门忽然有了调转马头,奔回天主堂的冲动。 “打发你用不着我动手,今晚过后,有的是人想找你算账!” 也许他真该信了蓝狐的这句威胁,至少黑父的被劫已经结结实实地给了他当头一棒,紧接着会找上门来的麻烦:罗兰总督的谴责(不管是不是由衷的)、灵蛇的刨根问底(他肯定早就知道了那顶轿椅是卡门让总督送给黑父的)、酋长危拉虽不情愿却无法免除的怀疑……都会像打翻了的脏水桶那样,照着他的脑袋一股脑儿地浇下来,他又要如何招架? 想到这儿,卡门又不自觉地预感到,今晚过后自己可能就再也回不去了…… “你明明是个轻情寡欲的神父,却最爱拿这些调情故事来打趣人,要我怎么说你!”璕一边说,一边在马背上来了个急转身。迦百利被他突发奇想的举动弄得在嗓子里打了个闷嗝,甩起长长的尾巴照着他的脸就是一下子。“孕妇都这么阴阳怪气的嘛?” “所以你实在不该招惹它!”卡门慌忙应付的这一句听上去有些嘶哑,像是被泪水堵住了喉咙。 “好吧,我来提前熏陶一下你的小宝贝,德彪西的《月光曲》如何?”打开琴盒,即便摸着黑,璕也能稳稳地拿出他视如性命的珍宝。 “圣城里很多年没有好月色了。”卡门低沉地念叨着,想象着黑父见到满城血红的月色时,会是怎样的表情。“如果今晚有月色的话。” “啊哈,我突然想到一个好名字,我就叫它的宝贝‘月诗女’,如何?” 卡门暗自一惊,勾在指尖的缰绳一下子被握紧了。“他是怎么知道的?”在心里暗自嘀咕了一句,他便略显迟疑地问道,“你是怎么想到的?” “有一首中国古老的诗词,是这样写的,‘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你听得懂嘛?”璕尽可能的翻译,可即便优雅、精准如法语,还是不足以十分传神地表现那份惆怅的神韵。 “的确是个好名字。”卡门虽有些云里雾里,但还是松了口气。 不觉间,风向变了,卡门只要稍微听一下树冠上枝叶的抖动,就能判断出风是从哪边吹来的。 “看来这雨真要下大啊,你我的衣服都湿透了,又蹭了那么多泥水和烂草,呆会儿走进总督府可有得难堪了。”卡门把缰绳越握越紧,内心对迦百利驮着他往前的那座豪宅抵触得就像自己是去赴死的。 可璕什么也没听出来,他倒巴不得被此刻正在焦急恭候的宾朋们嫌弃,这样就能早些从那处纸醉金迷的名利场脱身。今晚他只想找个清静的地方,拉着他的小提琴,怀念他的故乡。 于是,他把琴弓搭到有些泛潮的琴弦上,自顾自地演奏起来。这片即将入夜的密林也很有情调似的,不期然地省略了往日的宁静,此刻正有各种美妙的声籁在忽远忽近、此起彼伏地呼应着璕的琴声。 “太多的生灵好像都要等到太阳落山了才会醒来,然后爬出幽深的洞穴,攀上就近的大树,在一片肥厚的叶片上选好舞台,便亮开嗓子来一展歌喉。”卡门的口气有些像个孩子,那是因为璕的琴声让他记起了儿时的摇篮,和母亲哄他入睡时的轻唱。这些遥远的回忆令他的喉咙堵得更厉害了。于是,他强颜欢笑着说道,“今晚它们都化身为了你的合唱团,而且是专属的。” “‘野美人唱诗班’,这个名头怎么样?”如果此刻有一束光投在璕的脸上,你就能看到一种最为沉静、迷醉的表情。 “只可惜我不能把这样美妙的琴声与歌声的合鸣带回天主堂。” 是啊,也许永远都回不去了…… “你为什么不带着信徒来这里布道?这片幽暗天地间的一切才最能让他们感受到造物主的神奇与伟大。” “有时我觉得你比我更像一位宗教人士。” “自然的确是我的信仰。” 璕的话音未落,卡门便勒起缰绳,让迦百利放慢了脚步,“你看那是什么?” 侧着身子转过头,璕在昏暗中适应了好一阵儿,才看到马头正前方的一棵大树的斜枝上挂着一片黑黑的影子。“是脱下来的蛇皮?” “一头熊的皮都没有这么大。” “是哪个粗心的土著民落在这儿的猎物吧?” “的确不像是活物。”说着,卡门伸手去摸。 “小心!” 卡门的指尖刚碰到那样黑呼呼的东西,就马上缩了回来。“是……是人!” “什么?”璕惊叫了一声,立刻翻身下马,两步就跨到了马头前。 “别碰!”卡门用刚才碰过死人的那只手拦住了他。 “我们得把他弄下来,带回城里去……” “不只一个,你瞧。” 璕尽量睁大双眼,又看了一会儿,才发现是一整排,至少有七八个人被头朝下挂在并不粗壮的树枝上,“这是谁干的?” 卡门实在庆幸此刻林子里够暗,璕根本看不到这是一排无头尸。“赶紧上马,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真要丢下他们不管?” “什么都别问了,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未名、赤隼、灵蛇:月石女的挽歌 NO.49 小灵童 当第一杆标枪逼上黑父的后背时,他轻蔑地笑了一声,“你们就这么怕我跑了?” “怎么看你都像个细皮嫩肉的洋妞儿,不然我早让蛇夫用他那些小宠儿把你捆起来了!”灵蛇在四散于古驿道上的马队间穿行,身后跟着那群神射手。 豹子像尊会扭头的石雕那样,蹲坐在黑父的身前,歪着懒洋洋的一张脸,看他们用枪尖割断马背上驮着的皮箱上的绳子,掀开一个个缀满镀金铆钉的箱盖,清点里面的东西。 “想不到你还蛮虔诚的,给雨神进贡了这么多好东西。”说着,灵蛇从一支西班牙香柏木的箱子里捧出了一个嵌满宝石的精美首饰盒,打开来,里面满是各种钻石坠子、玉石项链、黄金怀表和水晶手链……缤纷夺目的光彩晃得灵蛇眯起了独眼,“乖乖,你还真是块肥肉啊!” 其余的箱子里装满了各种衣物、器皿、时髦的小摆设和名贵的古董……都是黑父准备拿来将总督府装点一新的。 “平生第一次撑得这么饱吧?”黑父看着那群神射手脸上瞠目结舌的表情,头一遭觉得他们既愚蠢又好没见识,“这是爷赏给你们的,尽管拿去吧!” 要不是一个神射手攥住了灵蛇的腕子,他肯定会冲过来狠狠甩黑父一个耳光。 “把箱子都盖上,跟我走!” 灵蛇恶毒地瞪了黑父一眼,那一刻黑父确信他已下定了决心要将自己置于死地。 神射手们盖上箱子,赶着那群马向密林里走去。那些没有驮箱子的战马——之前一群生龙活虎的警卫就骑在上面——被两三个年纪大些的神射手用一声声“呀唬、呀唬”的吆喝声驱赶着,走到那片横七竖八的尸首跟前,等着再次驮起它们的主人。 “蛙奴,撕一条你的遮羞布,把我们洋妞儿的眼睛蒙上。”灵蛇冲拿枪顶着黑父后背的蛙奴使了个眼色,蛙奴只好把枪交到旁边的一个武士手里,让他继续顶着,自己则撩起缠在腰间、兜着跨下的那条白麻布,用牙在底端咬了一个小口子,然后“吱啦”一声撕下了巴掌宽的一条。 他刚要拿布条去蒙黑父的眼睛,只听“嗖”的一声,从对面的林子里又射出了一支箭,“叭”地钻进了蛙奴身边的那棵大树,又只留下了一束艳丽的箭羽。 “死丫头,原来藏在这儿!”灵蛇看准了箭射过来的方向,像只索命的厉鬼般扑了上去。 令黑父惊讶的是,这次豹子动也没动,而是只用那双金色的眼睛嘲笑似的斜睨着灵蛇。 那是古驿道边缘最稀疏的一片林子,渡边·野的目光能看进去一米开外。他眼瞅着灵蛇发了疯似的冲进去,接着里面就传出了一阵尖叫和撕扯的声响,“看来死丫头还不肯束手就擒呢!” 可令渡边·野大感意外的是,灵蛇很快就从林子里钻出来,拖在他身后的却是个年仅八、九岁的小男孩儿,他的两只手里还死死地攥着一张蛇皮弓和一把装饰着五彩斑斓箭羽的铜箭。 “狐猴你不要命了嘛,竟敢骗老子!”灵蛇拎起小男孩儿,把他狠狠摔在古驿道上,“我竟把你给忘了,说,未名也是你放出来的,对不对?” 黑父听到一声闷响从小男孩儿的身体里发出,一定是摔断了骨头。剧痛让这个名叫“狐猴”的小射手在地上滚来滚去,惨叫不断。那张浓眉大眼的小脸被扭曲得像一个湿淋淋的核桃,穿在身上的白净的无袖袍子蹭上了石砖上的血渍和泥水,不一会儿就脏得不成样子了。 黑父当然知道这种袍子穿在什么人的身上。 “玛雅部落里的灵童,与某位举足轻重的神明出生在同一天,所以一落胎胞就会被抱进神庙,由那些周身幽蓝的祭司扶养,长大后就成为了神明的代言人,接受族人们丰厚的供养和终生的膜拜。但他们也会承担起部落里的某种职责,这就要看他们是在那一位神明的降生日出世的了。” 看来猴狐是在战神的降生日出世的,所以从小就接受了最为精良、严苛的训练,以备成年后能接替神圣的武士长之职,所以通常是由部落里最勇猛的武士来担任他的教官。 由此看来,这位被小灵童气炸了的独眼怪还是他的师父呢! ————————————————下划线———————————————— 那些马匹都被赶进了密林,神射手们又返回来,这回手里拿着一捆捆的绳子,一边走一边抖搂。 黑父眼看他们朝那几位混血轿夫走去,目光便落在了那顶摔散了架的轿椅上,那里面还有一样极为重要的东西,刚才急着去追奥兰多,被他丢在了身下的花毯里。 几位混血轿夫见状,都跪在地上叩头求饶,哭喊之大震天动地。 “把他们的嘴塞起来,再不消停就捅一刀!”灵蛇说着,又把狐猴揪起来。“说,那个死丫头在哪儿?” 小灵童的身子完全瘫软了,蛇皮弓和那把箭被丢在地上。他挂在灵蛇的拳头上,紧闭着双眼**不止。灵蛇甩手煽了他一个耳光,然后一把捏紧他的脖子。 “我……我不知道。”挣扎着说完这一句,狐猴的小脑袋往下一耷拉,就不再动了。 “还给老子装死!”灵蛇一挥胳膊,又把狐猴摔到了古驿道上。 黑父从轿椅的残骸上收回视线,盯住了小灵童的胸脯,好在还有呼吸,应该是疼晕过去了。 “你们!”灵蛇冲着站在黑父身后的那群武士喝道,“看紧了他,这头豹子再跟你们胡来,蛙奴,你就抡圆了标枪把它削晕,就像我收拾这个小兔崽子一样!” 豹子龇起牙冲他吼了一声。 “削碎了你的脑袋,我提着它去向酋长请罪!”灵蛇指着伊察公主的鼻尖,一字一顿地喝道,“最好给我老实呆着!在我返回之前,别再耍威风,不然我绝对会叫你后悔!” 说完,灵蛇含起右手的拇指和食指,冲林子里吹了声口哨,那匹枣红马一阵风似的冲出来,后面还跟着一大群武士。 “剩下的人把藏在树洞里的干松枝抱出来,都给我点上,让烟雾飘得要多高有多高,要多远有多远,最好整座圣城都看得见!” 跨上马背,灵蛇便扭着那条巨蟒柔软的身子,让它完全缠住了自己。 “射手们听好了,收拾完那几个窝囊废,就给我爬回树上去,埋伏好了,来一个找死的,就给我射一个!” 枣红马在原地打转,好像迫不及待要撒开蹄子狂奔而去,灵蛇只好用两条腿夹紧了马肚子,又冲林子里指去, “派一伙人先把雨神的贡品押回部落,把箱子盖都给我打开,把族人们都给我从茅草屋里哄出来,让他们都见识见识这些稀奇的宝贝!” 暴躁地发完了号令,他又恶狠狠瞪住了黑父, “我是不会让你淹死在圣井里的,但这绝不是你的造化!”摔下这句令人既惊骇又摸不着头脑的话,灵蛇一踢马肚子,带着身后那群凶神恶煞的武士,就朝着古驿道的尽头狂奔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未名、赤隼、灵蛇:月石女的挽歌 关于圣城奇琴伊察 奇琴伊察是古玛雅城市遗址,位于墨西哥尤卡坦州南部。南北长3公里,东西宽2公里,有建筑物数百座,是古玛雅文化和托尔特克文化的遗址。“奇琴”意为“井口”,天然井为建城的基础。现有公路把它分为两半。南侧老奇琴伊察建于公元七至十世纪,具玛雅文化特色,有金字塔神庙、柱厅殿堂、球场、市场和天文观象台,以石雕刻装饰为主;北侧新奇琴伊察为灰色建筑物,具托尔特克文化特色,有库库尔坎金字塔、勇士庙等,以朴素的线条装饰和羽蛇神灰泥雕刻为主。 中文名称:奇琴伊察[1](西班牙人到来以前的城市) 英文名称:pre-hispaniccityofchichen-itza[2] 国家:墨西哥 所属洲:北美洲 地点:奇琴伊察,梅里达的东南面 列入名录时间:1988 批准标准:1988年根据文化遗产遴选标准c(i)(ii)(iii)(iv)被列入《世界遗产目录》 文化遗产:高达29米的“库若尔甘金字塔”;墨西哥保存下来最大球场;“长着胡子的男人的神庙”;“美洲豹神庙”;“雄鹰和美洲虎的平台”;深达23米的天然进井;神圣泉眼;“千柱大厅”,大祭司的陵墓等。 意义:玛雅人和托尔蒂克人的文明在尤卡坦的历史见证。 历史事件: 约432-455年玛雅人根据邱玛耶的手稿在这里创建了自己聚居地。 1533年西班牙侵占该地区。 1841-1842年学者约翰·斯蒂芬斯考察该地区。 1904-1907年考察天然井、神圣泉眼。 1932年系统全面地调查研究和发掘遗址城。 1972年发现“光影蛇形”的影子游戏。[3] 玛雅文明 尤卡坦半岛没有多少地面河流,因此奇琴伊察当地三个终年提供充足水源的溶井(cenote)使之成为了天然的人口中心。其中两个溶井至今存在,其中一个就是著名的具有传奇色彩的”献祭之井”(cenoteofsacrifice)。玛雅雨神恰克(chaac)的信奉者将其视为圣地,并将玉、陶器和熏香被投入圣井中作为对恰克的献祭,在大旱的时候偶尔还会使用活人献祭。(然而某些导游所讲述的大量美丽年轻的处女被定期作为祭品抛入井中的可怕故事却并没有在古代文献或是对溶井的考古打捞中得到证实。还有故事称少男,而非少女,才是圣井的祭品。)圣井很久以来就是尤卡坦地区的朝圣地。 奇琴伊察在公元600年左右即玛雅古典时期中期是当地的重要城市,但其最大的发展和影响力巅峰则出现在中部低地和南部玛雅城市衰落之后。 公元约987年,托尔特克国王quetzalcoatl(即羽蛇神之意)带领军队从中部墨西哥来到这里,并(与本地玛雅盟友一起)将奇琴伊察作为了自己的首都,及第二个图拉(tula)。这一时期的艺术和建筑因此呈现有趣的玛雅和托尔特克混合风格。 奇琴伊察的衰落 玛雅史料记载1221年发生了大规模的起义和内战,考古学证据也显示市场和武士神庙的木制屋顶在大约这一时间被烧毁。奇琴伊察随着尤卡坦的统治中心移往玛雅潘而开始衰落。 奇琴伊察虽然未被完全放弃,但城市的人口减少了,也没有再兴建新的大型建筑。然而神圣的溶井还是保持了朝圣地的地位。 1531年,西班牙的征服者弗朗西斯科·德·蒙泰乔宣布对奇琴伊察拥有主权并打算将其作为西班牙尤卡坦的首都,但几个月后当地玛雅人的起义把蒙泰乔逐出了该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狂魔之夜的序曲 NO.50 魔性的变奏 ————————————————下划线———————————————— “他在说什么?”灵蛇的话在黑父的脑子里飞转,“不会让我淹死在圣井里……难道他要带我去的不是那个神秘的部落?” 一时间他感到天旋地转。 黑父仰头去望天上的苍鹰,那充满绝望的目光就像在看着一个巨大的十字架;他又低头去看地下的帕萨,那僵硬的表情竟像在看着一个死人。 那孩子现在连哭声都发不出了。 ————————————————下划线———————————————— 他猛地意识到了什么,便扑向狐猴,将那孩子一把抱起,拼命地摇着,“醒醒,你醒醒!” 站在黑父身后的土著武士想追上去,豹子却突然转身,冲他们吼了一声。 脸上已毫无血色的武神灵童微微睁开双眼,当他看清是黑父时,便冲他一笑,“她就要来了……” “你说什么?” “你跟她真配。”狐猴的目光在黑父的脸上晃了晃,就再次失去了光彩,接着脑袋一歪,又晕了过去。 黑父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便将狐猴摇了又摇,但这次是真的无济于事了。 神射手们捆起混血轿夫将他们押进了密林,帕萨被一个土著武士拽着右脚脖子像拖死猪那样拖了进去,一拨又一拨的武士抱着松香枝从密林里跑出来,有的人还抱出了装满油的罐子。 冲天的火光很快就在古驿道上烧成了一片,更多的武士拿着扇子一样肥大的叶片,拼命地煽着,蛇夫不知什么时候也凑过来,放开喉咙唱起了一首古老的土著歌谣。 他那尖细的嗓子像长了无数的脚,在这片林间空地上越攀越高,越攀越高……那片灰白色的烟雾被他的歌声揪扯着,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已经升腾到了那只苍鹰盘踞的高度。 于是,紧紧将狐猴抱在怀里的满脸麻木的黑父很快就什么也看不到了。 ————————————————下划线———————————————— 未名还来不及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就被一双强有力的手臂拦腰抱起,脚尖脱离地面的一瞬间,她的脸重重地撞在了一副肌肉坚如磐石的胸膛上。 之后,她感到整个人像被一阵风裹挟着,眨眼的功夫儿就扑进了一片幽暗的世界。 那片爬满野生刺玫的荆棘丛简直就是一座钉满尖刀的牢笼,奥兰多一手紧紧抱着小哑女,一手拼命挥舞着马鞭,劈开一小条能容俩人挤过的通道。 可林地边缘的这片长疯了的灌木丛还是太凶悍了,没一会儿,奥兰多就觉得自己要被扎成一只刺猬了。 唯一令他庆幸的是,烟绿色的小叶林——尤卡坦半岛上的灌木丛大多是这样的——长得够高,在头顶上交织成网状的枝条和叶片也为两个亡命徒——虽然一个是蓄谋已久,一个是被迫而为——提供了充分的庇护。 要不是密林里足够阴暗、幽深,蓝狐也不会错过了这片显而易见的踪迹——小叶林的纵深处有一小块不断往前推进的区域在着了魔似的乱舞着,那是因为有人在其中疯狂逃窜。 灌木丛没有延伸出多远,前方不远处高耸着一棵粗壮的包满了苔衣的杉树,如果再不刹住脚,以现在的速度冲过去,奥兰多无疑是在抱着未名自寻死路。 然而,奥兰多完全没有放慢脚步的意思,此刻的他也不再挥舞马鞭劈荆斩棘了,而是用那只手臂紧紧护住了未名的脊骨,然后狠命地往前一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狂魔之夜的序曲 NO.51 月石女的迷梦 不知在黑暗里深陷了多久,未名只感到身体里流窜着火焰般的激烈疼痛,仿佛皮肉和筋骨被硬生生地剥离开来,她深感自己的灵魂都像在哀嚎着被一点点抽出了血肉之躯。 可背后又是那么的冷,于是在极深的昏迷之中,她做起了怪异的噩梦。 瘦弱的她仰面飘浮在一条黑色的河流之上,一片片血红色的芦苇像无数摇晃的手指,无声地从水下钻出,有的穿透了她的身体,有的刮住了她的白色筒裙,有的甚至像海藻般缠住了她的脚腕……但她就像一团幻化成了人形的肉色的气体,那静默而毫无目的的飘浮是怎么也阻止不了的。 就这样,鲜红的芦苇丛形成了一道道摇晃而又严密的屏障,把她的去向更加隐秘地遮挡了起来。 那轮红色的圆月就挂在天边,还是她降生之日的那副凄婉模样,月亮表面的黑影怎么看都像个女人哀怨哭泣时的表情,于是隐约的,当夜风吹过河面,搅动水流,让一片片色泽不祥的芦苇更加癫狂地抖动起来时,未名就把那乱糟糟的叶片的厮磨之声也听成了哽咽的啜泣。 月亮从一层层云絮间升起,时而会被遮住血腥的面容,于是那些条状的像阶梯般抬升着月亮的云絮就幻化成了一只只半透明的手臂,伸开修长到近乎可怕的手指,一点点将柔和中渗透着凛冽气息的月色再一次捧献到天穹之上。 可随着不断的升高,那些温存的随时都在汽化的手指突然狰狞起来,指尖长出了狮爪般的钩子,银白色的,闪着恐怖的寒光,像歇斯底里的泼妇那样,狂躁地抓扯起月亮光滑的表面…… 一滴滴鲜血开始顺着月亮的边缘流下,在夜空中汇成了一道淋漓的溪流,流经之处的天幕便随之土崩瓦解,像滚落而下的山石般,沾染着鲜亮的血色,不遗余力地摔落进河流之中,巨大的“扑通”声伴随着飞溅起的水花,把未名的小身子也掀起了几次,她想伸手护住身体,或是干脆沉到深深的河底去,但毫无知觉的躯体却只能顺波逐流。 流尽了鲜血的月亮,到底升上了深蓝色天穹的最高处,可它的面容已从一个哀怨哭泣的女人,变成了一只通体透明的骷髅头,但却比之前更美了,美得那样惊世赅俗、荡魄销魂。 那些凶恶的利爪还在不依不侥地抓扯着,可它们已经攀不上散发着圣洁光芒的骷髅头所在的高度了。 而那究竟又是怎样的一种光芒呢? 极深的蓝和极烈的红在它的中心处交织,之后又伞状般扩散成了渐变的赤金色和极亮的银白色,于是射向夜空中的那一片就形成了柔光般的效果,像极了幼鸟的绒毛。 这时,未名感到周身温暖极了,原来是掉落下来的天幕的碎片被月亮的鲜血融化了,于是也染上了那种微妙的体温。 这一刻的感觉,舒服得仿佛置身在世间最宽容、最温柔的某个怀抱里。 未名有些想哭,因为生命之初的那段现已失传的记忆仿佛又在她的头脑里复活了,她一厮情愿地觉得这就应该是她从未现验过的母爱的无私付出。 虽然对她而言这只可能是想象,可她却不顾一切地希翼着,这就是如今已与自己天人两隔的母亲——她深埋在地下的面庞应该也是这副骨感的嶙峋模样了吧?——在托梦给她,让她在痛苦的惊吓过后,再得到喜出望外的补偿。 可就在她沉浸在无边的满足感里,已有些忘乎所已的时候,她突然惊愕地发现,自己的视线已飞升到了一个惊人的高度,那条鲜红的盛满了温热血液的河流就横亘在她高远的俯瞰之下,一丛丛鲜红的芦苇在河面水光的反照下,倒成了一丛丛黑色的柔软尖刺,而在这些尖刺的围绕之中,正有一具裹着白色筒裙的瘦小的骷髅在缓缓地向前飘浮,扎成了细小发辫的黑色头发散乱地环绕着那张纯白色的骨感脸庞,正向她所置身的高度微微侧着脸,用那两个空洞的眼窝痴痴地张望着。 那还能是谁呢? 未名被吓得赶紧闭起双眼,可她又哪里闭得上呢? 天上的这一个她同样有着一双空洞的眼窝,甚至都能感觉到高空中猛烈的罡风在一股股地涌进,并在她更加空洞的颅腔里形成一个蓄势待发的旋涡。 那些云絮幻化成的图谋不轨的利爪还在奋力向上攀爬,这一次它们似乎得到了神助,竟突破了之前的压抑,一点点挥舞着钩子一样的指尖,开始了索命般的接近。 未名想摇头、想退缩、想尖叫……可她当然是什么也做不了的。 就在第一只利爪把钩子一样的指尖捅进了未名的眼窝时,她感到浑身一紧,紧接着眼里就涌进了一片比鲜血更刺目的红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狂魔之夜的序曲 NO.52 雨娘的伴娘(伊察公主) 直到烟雾浓厚到汤汁一般粘稠,好像能用手一把把揪扯成团,黑父才轻轻放下了狐猴。 他现在看不清那些武士都在忙什么,好半天也没人往这边凑,只能透过茫茫无边的烟雾听到鹿皮鞋在石灰岩砖块上摩擦出的“沙沙”声,和一声声粗野的吆喝。 好像有两三个武士为争抢一把银制手枪大打出手,那是别在一位死去的警卫腰间的荣耀象征。另一拨儿掰断了十来根僵硬的手指,得到了十几颗镶嵌着大颗宝石的戒指,他们大声叫着诸神的名字,又是感天,又是谢地…… 箱子里的宝贝吸引了大批武士的围观,他们的惊叫和咒骂都说明了心底是多么的贪求,可没有武士长的首肯,谁都不敢伸手。 又过了一会儿,黑父隐约看到一团黑影向自己这边靠近,不用细瞧他也知道一定是那头被叫作“伊察公主”的豹子。 豹子走过来,沉静地看了他一眼,之后就伏下漂亮的花脸,温存地舔起了狐猴的脸。 黑父转过头,望着那堆散了架的轿椅所在的方向,他想趁乱遛过去,把那本写满了玛雅语译文的迪戈·德·兰达主教的传世孤本翻出来,但又苦于没有地方藏匿。 “我可不能丢了它,那样一来,好不容易整理出来的线索又要中断了……”他心里更怕的是,万一诗集落到了土著武士的手里,他们看也不看就给丢进了火里还好,要是翻开后发现那上面还写满了自己部族的文字,可能就会对黑父犯起疑心,“这个装疯卖傻的白佬儿到底想干什么!他既然对那些已近失传的古老文字那么感兴趣,会不会还了解更多别的什么?” 就算不能表现得既无知又傲慢,黑父也不想让那些土著武士觉得自己复杂得叫人犯嘀咕! 可古驿道上一直有武士走来走去,蛇夫也悄没声儿地溜过来几次,看黑父老不老实。 那群爬回树上的神射手没准儿已把箭搭到弓上,瞄准了他的脑袋——他们射箭并不光靠眼睛,一旦明确了目标所在的位置,不管看不看得到,照样能百发百中。 豹子舔累了,就趴到地上,把脑袋放到平伸在身前的两只爪子上,尾巴还有一下没一下地挥着,好像那片烟雾里充满了令它讨厌的东西。 看到手背上蹭了块脏兮兮的血渍,黑父就顺势往裤子上一抹。有那么一愣神的功夫,他觉得自己再这么呆下去,恐怕就要变得像烟雾之外的那群武士一样粗野了。 “他们的气息正不断渗透进我的身体。”他感到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被这团无孔不入的烟雾涨满了,好像自己很快也要变成灰白色的了。 狐猴晕过去之前说的那两句话,令他十分纳闷,“他为什么一定要告诉我,‘她’就要来了?后一句更可笑,我们配或不配关他什么事?” 可猛然间,他惊呆了! “难道他说的是……雨神的新娘?”刚想到这儿,他就“唰”地甩过头,死死盯住了灵蛇带着他的武士疾风般消失的方向,“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们作为一起献给恰克神的祭品,当然是越般配越好。” 他似乎有了些头绪,灵蛇之所以会丢下他,什么都不顾了似的去追(他真的知道她在哪儿嘛?)那个他口口声声的“死丫头”,会不会是因为这位看似变态的丑八怪并不想让她委身于恰克神? “外表粗糙,内心痴狂的情圣!” 尽管俗套得令人作呕,倒也在情理之中。 “所以他才丢下那句话,说什么不会带我回那座部落……难不成,他是要带我去跟他的‘死丫头’私奔?” 这又离谱得叫他想笑,再愚蠢的家伙也不会这样胡来! “好吧,管它那么多,索性就当是一次异国他乡的艳遇,若能将雨神的新娘挑逗一番,我也算不虚此行了!” 想到这儿,黑父又看住了那头无精打采的豹子,它打起盹儿来竟也那么的迷人,就像一位周身金黄的慵懒女郎,**着健美又柔软的身体,半眯着火力四射的眼睛在轻喘浅眠,唇边还是微微湿润的,好像刚刚接受了一个缠绵的吻。 “她的宠物都这样诱人,那就更不用说……”黑父不觉抿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那是男人想到即将到手的“猎物”时都会有的兴奋、难耐与费尽心机。 他就这样突发奇想般地沉浸在香艳的情调里,竟没发现周围已经沉寂下来。 焚烧的松香枝在一堆堆地“噼叭”做响,就像梦中的清脆雷声。豹子已打起了低沉的鼾声,看着它惬意的模样,黑父也有些昏昏欲睡起来。 头顶的一片树叶乱糟糟地响了会儿,可能是哪位神射手在调整位置。 黑父把手指放到狐猴的鼻子底下,探了探,呼吸尽管微弱,但还算均匀。 于是他扭了扭脖子,刚才在林子里被解命蛇咬的那一口,让他觉得整条颈椎像抽了筋一样的不对劲儿。他用两只手掌轻握着,揉了又揉,配合着上下左右转头的动作,还是觉得又酸又涨。 当他最后使劲儿向后一抻时,忽然发现身后站着一个人。 一顶沾满了泥水和血污的宽檐草帽被他拿在手里,护着小腹。黑父的目光就从那里向上攀,直到与那双清澈如无风湖面般的眼睛对视住的一瞬间,他才意识到—— 这条古驿道上的一切早已不对劲儿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狂魔之夜的序曲 NO.53 通体幽蓝的美男子(上) 黑父的目光透不过浓稠的大雾,自然看不到那些之前还冲他飞扬跋扈地挥着标枪跟拳头的武士身旁都已多了一位通体幽蓝的神秘祭司。 祭司们的手里举着火把,一团团幽蓝色的火焰如鬼魅般飘舞在上面——那是一个圆润透明的玉石底座——这些脚步轻盈无声的美男子在走上前来的一瞬间,顺势将火把捅进了武士们的脊背,于是一瞬间,他们像被极度的寒冷凝冻住了似的,全都僵硬地呆立在了原地。 这一切都发生在极短的时间内,短到没有人来得及挣扎,甚至都没怎么看清偷袭者的模样。 但莫名从一开始就感觉到了什么,蓝狐刺进他颅腔里的灵犀毛突然毫无征兆地抽动起来,让他僵卧在古驿道上的身子痉挛似的乱抖成一团。等这阵猛烈的发作平息后,他发现自己麻木的手脚居然又能活动了。 随后他就听到了头顶那片树冠的抖动声。 “到底被他逃走了!” 那个藏身在树荫里的黑衣人被他不依不侥地逼视了那么久,一定早就动了某种可怕的念头,“他肯定会回来找我,就算进入不了我们的部落,我这张脸也已经被那个家伙牢牢记住了!” 他吃力地从地上爬起,一只手拄着突突跳动的太阳穴,整个脑袋痛得像炸裂开的油锅,更糟糕的是,剧烈的疼痛随后又开始扑袭全身,让他想坐稳身子,却发现自己抖得是那么的软弱可笑。 “我还管得了这么多嘛,未名她……”一想到自己的妹妹,那只拄着头的手就握成了拳头,“蓝狐何苦把我拦下,现在灵犀毛拨出来了,我却跟他失去了联系……对未名一无所知的我,心里真比坐着等死还受煎熬!” 想到这儿,大滴大滴的眼泪已滚下他的双腮。 忽然,他感到自己的脸被一只手掌托了起来,尽管他什么也看不到。 于是他保持着微微仰头的姿势,又在那里呆坐了片刻。他发现那根幽蓝色的灵犀毛原来就在他的另一只手掌里,至于是落在那儿的,还是被那只看不见的手放进去的,就不得而知了。 大概过了一分钟,莫名腮边的泪痕已经在近乎于体温般和暖的浓雾里风干了,身体里的疼痛也减弱到不那么折磨人了,他便站起身,一只手攥紧了那根灵犀毛,一只手捡起了身后的宽檐草帽,然后迈着还不太稳,却很沉静的步子,向着不远处的那个背对着他坐在古驿道上的人走去。 ————————————————下划线———————————————— “你恨我嘛?”莫名直视着黑父的眼睛,虽然十八岁的他只有对方的肩膀那么高,但在黑父见过的玛雅人里,他已经算高挑的了。 这孩子的眼睛长得太美了,就像一头天真无邪的小鹿明净的双眸,又长又密的睫毛十分好看地卷起,让他的每一次眨眼都像在无意而又诱人地卖弄风情。 此刻,满含在那双眼睛里的歉意和惭愧让黑父的心一阵阵搅动,既疼痛又酸楚。于是他清了清嗓子,尽管已站起身,还是不自觉地弯了弯双膝,让莫名不至于太吃力地仰着头看自己。 “我……早就知道了。你的那些画很美,真的!如果你生在我们那儿,一定会成为画坛最受追棒的新秀。” 莫名瞪大了双眼,他惊恐的样子是那么的可爱,就像小鹿受到了惊吓,准备随时逃走。这让黑父有些想笑,是因为发自内心的喜爱,可他抿着嘴忍住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过了好半天,莫名才磕磕巴巴地说道。 “你以为我那几个得力的随从是染了地方病,才倒在沿途旅馆里的?”黑父到底笑了出来,有些得意又有些狡黠。 “他们有人跟我住在一个房间……”莫名明白过来了,“原来是你……” “你每晚都会偷偷溜出去,还会有鹦鹉从某个固定的方向飞来找你……我只能说,你的族人很神奇,居然这样的法子都想得出来。” “是刚才那个……不,是武士长大人。” “我猜到了,除了他也没人有必要这么干。”黑父觉得这孩子的法语说得好极了,每一个元音都发得那么地道,想来他嗓子眼儿里的那条小舌头一定是从小就受过极好的训练。“不只是你的画让我吃惊,还有你的口语,墨西哥人除了当地话和西班牙语就不太说别的了,法语在这儿应该很冷门吧?” “可我的族人差不多都会说。” “这是为什么?” “今晚你就知道了。”说到这儿,莫名眼睛里的神情突然难过到了极点。 黑父觉得他有趣极了,“你们不会给我请了位法国神父来做安魂弥撒吧?”话刚出口,就换成他惊呆在原地了,比莫名之前脸上的表情更深重,更可怕。 “卡门主教为你订做的那顶轿椅真的很漂亮,可武士长得知这件事后却恼怒极了,虽然他为了不打草惊蛇,一直没让卡门主教知道。” “你们……怎么会跟一位……” “他对于我们来说的确是异教徒,还是曾经惨害过我们的白佬儿的后代,可他不一样,他真是这世上最仁慈的人,我和我的族人都非常的敬爱他。” 黑父摇着头,一步步向后退。莫名本想伸手拉住他,但转念一想,又作罢了。 “他为什么没有告诉我?我们通了这么久的信,我以为我们早已是无所不谈的朋友了。” “他要保护我们,这么多年来他也的确做到了,这正是我们敬爱他的原因之一。如果你不是白人牺牲,你也不可能得知这个秘密。” “我想问一下,我是第几个?”黑父觉得自己已经有些恨卡门了,他无异于这些凶残的生番的同谋,他们狼狈为奸地残害了多少自己的同胞,他必须要弄个清楚! “你误会了……” “你的眼力不错嘛,看来你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单纯。” “我跟我的族人们一样都是心无邪念的,可作为一种信仰,千百年来我们都是这样做的。当然我也知道,这你根本理解不了。” “你的这段辩护真温情,我都要被感动了。”黑父讽刺起人来总是那么的一针见血,毫不留情。“说吧,我真的想知道在雨神的宫殿里会有多少同胞与我做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狂魔之夜的序曲 NO.54 通体幽蓝的美男子(中) “你根本不用问的。”莫名的每一次回答都那样的出乎黑父的预料,他发现这个孩子真是聪明极了。 “对啊,不管卡门是有意或无意得知了这个秘密,你们都会置他于死地的,除非……他一直就心知肚明。”他怎么忘了他那位莫逆之交可是在这座圣城里出生的,居然到了这种时候还要莫名这样一个孩子来提醒他,真是丢脸! “因为你是白人牺牲,所以我们不会虐待你……” “是这样嘛?”黑父打断莫名,抬起两条胳膊让他更清楚地看到自己狼狈的模样。 “好吧,我承认武士长这样做很卑鄙,诸神都会咒诅他的!但大祭司是另一回事,他的人性完美得就像神明,他会把你照顾得很好,但前提是……你也要对他的朋友足够礼让。” “礼让他的朋友?啊哈,他不会跟卡门是什么狗屁知己吧?” “你的风度如果仅仅是这样的话,那造物主让你生得如此俊美脱俗,就太……” “太怎样?” “只能说明你们的神明真的很无耻!”莫名根本没有加重语气,黑父却觉得他分明是在自己的心上捅了一刀。 “好样儿的,被你出卖,是我的荣幸,真的。”黑父说得很恳切。 这又让莫名陷入了自责当中,小男孩儿搓着双手,低下了头。他的睫毛在黑父的眼前抖得那样慌乱,还渐渐染上了泪水的鲜亮光泽,即便是心如铁石的人看到这,都会忍不住想拥抱他。 黑父又想起了不久前被他调戏过的那个小哑女,和她同样无助又惹人怜爱的眼神,他们还真是一对天造地设的兄妹啊。 “我……我的手再也不配拿画笔了,因为它们沾上了最不该沾上的东西,再也干净不起来了。”莫名说着,轻声啜泣起来,没人能懂得他说这番话时的心如刀绞,和言辞中暗含着的残忍。 “别傻了,我知道玛雅的画师都画些什么,诸神会因此更喜爱你为他们描画出的尊容,这才是你的成人礼……你明白什么叫‘成人礼’嘛?” “只有身心都极为纯净的人才有资格描画诸神,你把玛雅人想得太野蛮了。” “血腥是你们的本性,别否认。” “因为血是人所拥有的最纯净的一部分,纯净到近乎圣洁,所以我们才用它来敬献诸神。” 这是黑父从未想到过的,这孩子说出的每一句话都会让他吃惊不已,更震慑灵魂。 “你真让我无话可说。”到最后,他只能自嘲地笑着,走过去捏了捏莫名的肩膀,“可你别想着做傻事,好嘛?” “我……不会。” 莫名在回答黑父的时候,怔怔地望着他的身后。与此同时,黑父闻到了一股极为浓郁的松香味,并不如之前涂抹在武士们身上的那一种浓烈,也有别于焚烧过后的松枝的辛辣,这一种虽然是那么的沁人心脾,闻起来却又纯净极了,就像最烈的美酒般令人迷醉。 接着,好梦正酣的美洲豹也睁开了金色的眼眸,它不断抖着湿呼呼的鼻尖,像个期待已久的少女那样从地上爬起还透着慵懒和魅惑的身子,直愣愣地盯着前方不远处,丝毫未曾迟疑,就朝那边走去了。 黑父跟着转过身,发现身后的浓雾正在消散,就像在被无数张巨口拼命吞噬着,空中浮动着的丝丝缕缕已经不足道了。 可视线还不能穿透一切,此刻的情景令他觉得自己是不是老眼昏花了,看什么都好模糊,没有任何真实的质感。于是,当他透过残留的雾气,隐约看到那个幽蓝色的身影时,他还以为是自己的灵魂一瞬间出壳了——在这个诡异又凶险的地方什么不可能发生——被一只摧枯拉朽的大手拽出他虚弱的身体后,远远地甩到了古驿道的那一端。 尽管灵魂脱身的时间极为的短暂,可当他返回时,却令黑父都被其震惊了。 ————————————————下划线———————————————— 他从未想到世上还会有如自己一般完美的人物,所以最初看到赤隼的那一刻,他只能把这位身高相仿的绝妙人儿误认为是另一个幽灵般的自己。 在赤隼的周身有一圈天然形成的柔光,等一点点走近了,黑父才看清那原来是一根根银色的纤细的长毛,从他的耳后像闪动的细流般蜿蜒飘逸在空中。再走近了一些,黑父又发现那些飘逸在他身后的纤细长毛原来是一件华美致极的拖地披风。可很快的,他又觉得那说不定是从这个幽灵的肩胛骨上长出的翅膀。 赤隼的面容绝美得令人初见之下根本无法直视,就仿佛一件致命的利器。 所以,当他距离黑父只有几米之遥时,对方才鼓足勇气,飞快地扫视了一眼那极具神性意味的五官:极少有男人的眉毛可以像他那样的弯曲,倒成了额头上的两道美丽的花纹。可不知为什么,右边那一撇眉毛的尾端被刻上了三道斜纹,这就更增加了整张面孔的神秘感——如同未知的符号;他的眼睛细长又大得出奇,眼角几乎挑进了鬓角,含在里面的眼珠像猫一样,黑色的眼仁的正中心有一道竖立的幽蓝色缝隙——但令人揪心的是,他的右眼睑上竟有一片微微凸起的疤痕;而他的鼻子是骨感而又细长的,令人感到锋利却不失柔美,像一把雕功精美绝伦的黑曜石匕首;他的嘴唇比女人的还要饱满,却又小巧异常,肉感中透着精巧,犹如一枚幽蓝色的微微颤抖着的果冻。 至于他的身材,清瘦得匪夷所思,两条细腿的长度更令黑父目眩,这绝不是玛雅人会有的比例。 最妙的是他胸前的那片金丝镂空的软甲,以及上面的图案——十三颗神态各异的头骨,都被翻飞的羽翼环绕着。当目光落在上面的一瞬间,黑父就感到内心狂热的欲望简直要把他逼疯了! 他那只被三角形的金丝镂空软甲围绕着的右手里似乎握着什么,可因为是透明的,黑父只能大致看到它的轮廓,应该是一把刀。但随着赤隼越走越近,那把刀开始散发出阵阵寒气,闪电般飞逝的蓝光如电流惊现,又飞速消逝,把透明的刀身切割得好像无数块碎片。 他在距离黑父两米左右的地方站住,一只鸶鹭收起翅膀轻盈落下的动作都不及他的优美。 豹子一路跟着他,尾巴不断蹭着他的腿,既像在膜拜又像在撒娇。赤隼停下来,它便令人困惑地钻进了他身后的那片纯白色的羽毛里,就像消失在了一片软柔的迷雾中。 黑父听到身后一阵窸窣作响,回头看到莫名已跪倒在地,上半身整个匍匐在了石灰岩砖块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狂魔之夜的序曲 NO.55 通体幽蓝的美男子(下) “大祭司,饶恕我吧!”小男孩儿的嗓音里透着哭腔,可能一闻到那股不同寻常的松香气味,他的眼泪就夺眶而出了。 “诸神与你同在。”赤隼的声音让黑父浑身一紧,怎么可以如此的清透好听?难道他的嗓子里长了件能发出天簌之声的乐器!“没有谁会怪罪你,你一路迎风送回的灵犀光我都接到了,你带回了诸神最渴望的福音……”说到这儿,赤隼用一种悠悠的眼神第一次看住了黑父的脸,他口中的“福音”无疑指的就是他这个白人牺牲。 莫名仰起被泪水打湿的脸,心急如焚地望着赤隼,“玛雅公主她……” “明天破晓前雨神一定会把她带回来的。”说着,赤隼更深地看住了黑父。可他心里想的却是,“如果没有带回来呢……不知我跟他会怎样凄惨而又耻辱地同归于尽!” 这位蓝色幽灵的目光强大而又可怕,它仿佛会对你施咒。 在与他对视的片刻之中,黑父一直感到自己的双膝在不争气地往下沉,如果不是孤注一掷在拗紧了全副筋骨,以至于整个下半身都快要碎裂开似的痛疼起来,想来他一定会“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你说不清那里面的神情究竟应该用“仁慈”、还是“悲悯”、还是“宽容”……还是诸如此类的令人动容的美妙词语来形容,总之当你根本无法抵抗。因此毫不自觉地沉浸其中后,你感到整片身心都是那样的温暖、安详,犹如投入了一片能够承载你全部生命的海洋。 可你在这片无边无际的目光里又被一层层地剥夺了任何可以称之为“自我”的内容,黑父一清二楚地感觉到,也许就在第一眼看到自己时,他就已经在这个蓝色幽灵的眼中无所遁形了。 赤隼眼仁中心的那一条蓝色的窄缝儿在极轻微地颤动,黑父似乎看到了,又好像根本没发现。于是过了一会儿,当大祭司第一次开口说话时,正在默默出神的他便吃了一惊。 “我想我是来成全你的。” 赤隼说着古老的玛雅语,但不同于狐猴和灵蛇的是,他所使用的修辞是那样的文雅、精妙,当然也异常复杂,只有受过最好的文法训练的高端贵族才能如此流利地讲出。 而他的语气里更透着顺理成章的笃定。 “你说什么?”黑父极为自然地回给他一句法语,同时偏了偏头,一脸的困惑。 “我想你不会反抗吧?”赤隼在说着这句隐晦的话时,他身后的迷雾也终于消散殆尽了。 古驿道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支幽蓝色的队伍,他们站立在驿道的两侧,就像静默的神像群。高举在手中的火把顶端,有一个在黑父看来奇妙极了的玉石圆球,上面狂舞着一团团幽蓝色的火焰。圆球在飞速旋转,最后一丝雾气像水池里残留的液体流进排泄口那样,被毫不留情地吞噬了进去。 而那些不久前遭到了这些火把攻击的武士们都已消失无踪,密林里更是静得出奇。 “帕萨!轿椅!”黑父在心里哀叫了一声,都不见了。 抬着黑曜石宝座缓缓走来的那群祭司在赤隼身后的不远处站下来。被幽蓝色的火光照耀着黑色石头靠背上,雕满了诸神的侧身像,此刻那一尊尊盛装的神明都如同复活了一般,周身闪耀着格外夺目的流光异彩。 有那么一闪念的功夫儿,黑父竟对那冰冷的宝座生出了些许向往。 “请吧。”赤隼侧过身,用那只握着透明刀的手指住了宝座。 他身后的莫名已站起身,抱起了昏迷不醒的狐猴。 既然是为了坐上去而来的,黑父就觉得没什么好迟疑的了。 “我该庆幸嘛?”一边向黑曜石宝座走去,他一边在心里寻思着,“在短暂的绝望过后,居然又奇迹般的获得了进入那座部落的机会,而且还是以如此绝妙的方式。” 是啊,坐上去的感觉一定像神明般尊贵,那是意味着至高无上的终极归宿,黑父甚至觉得自己都可以耀武扬威一番了。 可到了宝座跟前,眼里却涨满了又酸又热的刺痛,他暗骂自己像个娘们儿,但某种令他跌入深渊般的被弃感——多么无情的被抛弃、被厌弃——还是在不依不饶地折磨着他。 坐上去没费什么力气,祭司们恭顺地曲起双膝,把宝座降到了他只需把屁股搁上去就能稳住身子的高度。 冰冷又坑坑洼洼的靠背贴到身上的一瞬间,黑父禁不住浑身一抖,接着他又被突袭的晕眩弄得栽弄了一下身子,那是祭司们直起双腿的迅猛举动造成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狂魔之夜的序曲 NO.56 刺客的下一个目标 黑父最后一次转头,朝库库尔坎风神庙的方向望去,可他看到的只是一片青灰色寸幕掩映下的苍范林荫。就要入夜了,暗淡的天光在为天地万物铺陈上一层层逐渐加深的黑暗。 祭司们抬着宝座转向了左侧那片密林,之前在里面受尽羞辱和残害的记忆让黑父不自觉地闭起了双眼。 松香枝焚烧后的灰烬被雨丝一点点冲进了残破石砖的缝隙,不一会儿,就像那支幽蓝色队伍离开时的脚步那样,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下划线———————— 赤隼在跟随黑曜石宝座走进密林前——即便他是位高权重的大祭司,也不能走到献给雨神的白人牺牲前面去——举起了手中那把闪着奇妙光芒的透明刀,向古驿道上空的神鹰“天眼”用虔诚、恭敬的目光无声地致过敬后,就将那把刀藏进了身后的披风里。 ————————下划线———————— 豹子似乎又打了个盹儿,披风上柔软的羽毛从它的背上抚过,向身后幽暗的林荫深处退去时,它蹲坐在原地,还有些回不过神儿来似的。 片刻过后,周遭就陷入了沉重无边的静寂里,雨势似乎在减弱,连叶片上响了一整个昏的“沙沙”声都听不到了。 伊察竖着耳朵,默默地听了好久,没有马蹄飞踏在石砖上的霹雳般的炸响,没有野性十足的嚎叫和痛骂……灵蛇看到大雾消散后,却迟迟没有调头杀回,只能说明他真的已经带着那群狂妄的手下追出了好远。 还要留在这儿嘛? 伊察有些拿不定主意。于是又过了会儿,它就伸出一只前腿,将雪白的肚皮躺到了湿淋淋的古驿道上。 ————————下划线———————— 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以至于渡边·野弃那棵藏身已久的大树而去,冒着被神射手发现的危险,一个飞身跃过古驿道上空的那段令人目眩的距离,又在对面的一棵大树上落稳了身子后,他还没有反应过来。 可他根本停不下来,一旦钻进这片充满了香柏树的腻乎乎的芬芳的绿色浓荫,他就像头被人踩了尾巴的豹子,又是一个迅猛的飞身,就已跃出了十几米远。 ————————下划线———————— 浓厚的烟雾从焚烧的松枝堆上翻腾而起的时候,他最后抬头向远处的库库尔坎风神庙遥望了一眼,那两个磨磨蹭蹭的身影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群在不断聚集的爬行动物,从那摇头摆尾的动作,和某种天性中自带的猥琐神气,渡边·野很快就认出了那是些在野外游荡惯了的野狗。 近期因为雨季延迟,散居在圣城周边的那些极度贫困的原住民早已没有了裹腹的存粮,罗兰总督口口声声保证过的按周下发的救济金,到头来都流进了那伙跟政客们向来勾结得亲密无间的黑心商贩的腰包,原住民们拿着花花绿绿的票据去换取少得可怜的口粮,得到的却是一袋袋发了霉的绿色玉米面。 一周之后,圣城的各家诊所门外排起了哭天抢地的长队,急性疟疾像到了时节的飓风那样来势凶猛,短短几天里就夺走了百余人的性命。 按理说,这些浑身爬满传染病毒的尸体是该被推到一个隐蔽、空旷的地方,由专业人员来负责焚烧,之后再深深的掩埋起来。可即将卸任的罗兰总督早已无心照管这些他所谓的“小乱子”,在尊贵的白人官员的高压政策下逆来顺受惯了的原住民们也只能自认倒霉,哭天抢地的拖着亲人们的尸体,丢到密林深处的一个乱葬岗之类的小丘上,就在那儿草草埋葬了。 之后的许多天里,野狗成群结队地疯拥向那个小丘,开始了没日没夜的狂吞滥咽。也正是从那时起,这些比圣城里的原住民更加原始的群居生物就开始不那么怕人了。 所以这会儿,看到它们居然冲上了高耸入云的风神庙,还在那里狂吠乱跳,渡边·野倒没怎么惊讶。而那两个突然不见了的冒失鬼,也被他顺理成章地当作是被野狗吓跑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狂魔之夜的序曲 NO.57 雨夜奇遇(一) 渡边·野当时的心境可比黑父恶劣多了,听到那个独眼怪丢下的狠话,说什么不会带着已经到手的白人牺牲回到部落去,他立刻倒吸了一口冷气,两只狼耳也跟着竖起来,怎么都不相信刚才钻进去的那声嚎叫是真的。 当他看到黑父自报自弃地呆坐在那儿,脸上的表情都麻木了,有那么一闪念的功夫儿渡边·野真想弃他而去,“没用的家伙,刚才的傲慢自大都哪儿去了!你现在准在偷着乐呢,自己的小命总算保住了!” 事后回想起来,渡边·野觉得一切都他妈的邪门儿极了,这个该死的念头刚从他的脑子里冒出来,那诡异的一幕就在他的眼前上演了—— 烟雾很快升腾过他的头顶,用漫天卷地来形容都不为过。什么也看不见了,他从袖子里又抽出一支小竹管,插进了另一边的耳朵里。 现在倒是换个地方的好时机,刚才一直被下面那个小轿夫死盯着,他真怕自己已经暴露了。 可他又不敢确定近旁的树上有没有埋伏,还有古驿道上空那只一动不动俯瞰着一切的老鹰,渡边·野总觉得它随时都有可能俯冲下来,给予潜藏的敌人——就像他这样的——以致命的一击。 就在渡边·野犹豫不决的时候,他忽然看到面前的浓雾里闪现了一片蓝光,虽然眨眼的功夫儿就消失了,可终究极不寻常。 紧接着,一阵极细极快的风声传入了他耳眼里的竹管,他下意识地向旁边一偏头,一枚木色的*就从他的耳边射了过去。与此同时,他还闻到了一股可怕的味道——又是纯度极高的毒蛙的体液,该死的,他被隐藏在浓雾里的那群土著武士的同伙偷袭了。 刚躲过这一劫,还没等渡边·野回过神儿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就在他耳边悠悠地响起:“来呀!” 渡边·野感到他的整副神志都在身体里震颤了一下,这里怎么会有女人?而且还是个说玛雅土语的女人!有个念头飞快地掠过他的脑际:是那枚*把这声召唤带来的,但又怎么可能? “是那个‘死丫头’?”那哪,她终于露头儿了! 再不容渡边·野多想,他的身子已经跃到了古驿道的上空。对于一个忍者而言,这样的举动是万般不能容忍的冒失,更是对首领下达的指令最无耻的违逆。 可此刻的他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 也许从一开始他就跟黑父一样,都被那头似乎专为卖弄风情而生的豹子给迷住了。更吊人胃口的是,之前他以为自己已经捕捉到那个“死丫头”若隐若现的身影了,到最后被灵蛇从对面林子里揪出来的却是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小娃娃! 有时人就是会这样被心理的差落所左右,变得一意孤行,毫无理智。 ————————下划线———————— 冲进这片密林后,他突然失去了那个“死丫头”的全部踪迹,这里长着许多种可以用来做香料的木材,那浓郁的气味完全混淆了渡边·野的嗅觉。 因此,他没有再次跃身进林子的更深处,而是停在了一棵他也叫不出名字的老树上。 这里的光线已经非常微弱了,渡边·野使劲眨了下眼睛,再睁开时能看到的也只有十公分距离之内的那些模糊的影子。但他还是从粗糙的轮廓和塌了半边的房顶隐约辨认出了搭在巨大树冠里的那个废弃的树屋,这是为远道而来的猎人预备的安身之所。 我们的东洋忍者拥有一双灵活异常的耳朵,只要微微调动面部肌肉,插着小竹管的那一双尖利的狼耳就能像嘴唇那样随意抖动。到那时,就算附近的蝴蝶震动翅膀的轻微声响,也休想逃过他的捕捉。 渡边·野就这样在黑暗中有条不紊地抖动着双耳,细听着林荫里的每一种声响:花样百出的蛙鸣就像狂欢节上乱腾腾的游行队伍,一场滋润的新雨让它们无端生出了交配的兴致,虽然时节也正相宜,可这片林子里至少分散了千万只品种无法计数的两栖生灵,它们与夜游的更加急于求偶的鸟儿像是搭起了擂台,都拼足了全力,在用整副身心高歌。 还有令人词穷的数不胜数的千百万只虫儿的吟唱,土狼呼朋唤友的嘶吼,豹子和狮虎凶悍的回应,风掀起的一波波巨大树冠缭乱的狂舞……这些杂乱而又震撼的声响都令渡边·野越来越心烦意乱。 更糟糕的还有林子里不断攀升的闷热,夜色只是把更多的生灵、更复杂的体温囚禁在这里,真比白日更叫人无法忍受。 此刻,我们的东洋忍者倒有些怀念起林地边缘沐浴在新雨中的清爽了。他的黑色紧身衣很快就湿透了,汗水像从地下深处源源不断涌出的泉水,顺着他的脊背一股股地向下流淌。 汗味儿招来了一团团蚊虫,在他的面前像看不见的鬼魂那样哄闹着。渡边·野把整张脸都用面罩裹起来,只留下一条窄窄的缝儿,不至于挡住视线。可密林里这些体格惊人硕大的嗜血狂徒还是能见缝插针,于是又过了几分钟,他就感到身上有许多地方在被又热又痛的奇痒折磨着,右眼角也在快速肿大,要不是怕放血会招来更多的干扰,他早从袖子里抽出根银针把那个装满了毒液的脓疱给捅破了。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渡边·野越来越感动自己被愚弄了。“我他妈的到底在干嘛?犯傻也要有个限度,再说了,就算追到了她我又能怎么样?” 抱着未名冲进灌木丛的奥兰多的身影在他的眼前一掠而过,也许此刻那个警卫长已经得逞了,可渡边·野只觉得自己好不齿于这样的行为! 就在他暗自痛斥之前的莽撞,和那中邪般的一瞬间毫无克制的冲动时,那一片鬼火般难以捉摸的幽蓝色又在密林的极深处闪现了,尽管只是极短的一刹那,也足够令渡边·野兴奋得又是纵身一跃。 踏着一根根只能凭直觉和气息来判断所在位置的树枝,一路惊飞了无数的鸟儿和翅膀如劈刀般猛烈的猫头鹰,渡边·野的身子被枝条抽打得好像要支离了。那些夜间出来觅食的性情古怪的大鸟更不客气,干脆从四面八方扑上来,用尖锐如钩子的喙撕扯他身上的黑衣。 跳上又一棵苔衣遍布的香柏树时,他脚下一滑,差点儿跌下去,要不是左手突然抓到一根粗藤,下一秒可能就摔到树下,粉身碎骨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狂魔之夜的序曲 NO.58 雨夜奇遇(二) 一群添饱了肚子正要入睡的卷尾猴被飞身掠过的渡边·野吵醒了,在那棵树枝奇妙地长在一起,形成了结实罗网的猴面包树上还生长着某种拳头般大小的硬梆梆的菌类,猴子们不屑于吃这些咬不动的古怪玩意儿,就把它们当武器,一旦有不速之客闯入,带头的那只猴子就会立刻抓起几颗,然后“嗷嗷”尖叫着,向那个冒失鬼发起猛烈的进攻。 渡边·野的后背被这群发了疯的猴子打得“嘭嘭”作响,痛得他在半空中裂着嘴发出了几声强忍住的低沉的惨叫。 在不远处的另一棵山毛榉的树冠里,他一头撞上了吊倒在那片黑色浓荫里的打了一整天盹儿的肥树獭,晕头转向之间,自感已吃足了苦头的东洋忍者回身抱住粗大的树杆,深吸了几口气,才缓过了些许神志。 真是不能轻举妄动了,渡边·野把额头不出的恐惧:平生第一次他感觉自己遇到了对手,这个对手的能力还是如此的强大,然而更多的那一部分却是他根本未曾领教过的。 令你感到没有底的对手,才是最可怕的! 但叫他又羞又急又恼的是,她竟然还是个女的!今天如果一时失利,或失算,败在了她的手里,渡边·野觉得自己只有剖腹自杀,才能泄尽头中郁闷! “现在的我在她看来一定可笑极了!”渡边·野不自觉地猜测着,“她会不会觉得我是真叫那个浑身硬肉的树獭给撞晕了?还是……她以为我已经放弃了?” 可是“放弃”什么呢?跟一个看不见的对手的周旋、自己一时突发的好奇心、还是某种所谓的男人必胜的尊严…… 不知为什么,渡边·野越琢磨越想笑,因为潜移默化间他觉得局势已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现在的主动权反倒是掌握在他手里的,因为他随时都可以让那个女人露面,不管她对自己的身手有多自负,之前又怎样地在心里暗自嘲笑过他——一个被她任意在密林里折腾得晕头转向的男人! 想到这儿,他就尽可能让自己看上去是一副体弱无力的样子,双臂紧紧抱着又湿又滑的树杆,然后又自暴自弃似的叹息了一声。 紧随其后传入竹管里的是一阵类似于突然静止的真空般的声响,只有一个人在突然瞪大双眼、屏住呼吸时才会发出,而这也往往意味着对方此刻心里想的是:他怎么了?难道真的…… 可是突然间,渡边·野一个飞身,就朝着头顶直伸出整片密林的巨大树冠跃去,听着枝叶擦过身躯时发出的那片惊雷般刺耳的“沙沙”声,他越来越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她怎么没扑上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狂魔之夜的序曲 NO.59 雨夜奇遇(二) 这会儿根本没法儿刹住脚,渡边·野只能硬着头皮——这真令他尴尬到了极点——继续朝那个挂着几只鸟窝,又被晚归的夜鸟挤得有些密不透风的树冠奔去。 当他钻出密林,置身在了一片豁然开朗的位于至高点的绿荫里时,只听“哗啦啦”一阵惊慌的拍翅声,还伴随着简直刺透了耳膜的尖利鸟叫,那群此刻只看得到模糊身影的鸟儿乱糟糟地冲进夜空,眨眼的功夫儿就不见了。 渡边·野抱着高处的已经极细的树杆,清瘦的身子居然在高空中微微摆动了起来,每一下都令他心惊胆颤。 他穷尽目力往下看,可除了一片在愈发强劲的夜风里抖成了一片极细极碎的颗粒般的树冠上的枝叶,就什么也看不到了。而这阵令人神经越来越紧绷的夜风也带着他和他赖以栖身的树杆,越来越剧烈地在那个危险到随时可以断裂和跌落的高度上摇晃着。 什么叫进退两难,渡边·野现在算是领教了。下去,他绝对做不到,那还不如一头跌到树根下摔个粉身碎骨!可再往上爬,那就是在找死! “她还真是个死丫头,难怪能把那个飞扬跋扈的独眼怪在他的手下面前耍得团团转!” 现在她又使了个更狡猾、更阴损的手段把自己——一个向来神不知鬼不觉就能置任何人于死地的东洋忍者——逼到了绝路上!渡边·野简直都能听到她躲在树荫里得意“咯咯”坏笑。 他咬了咬牙,把树杆抱得更紧了,这辈子都不曾如此狼狈过,可又能怎么样?渡边·野倒有些觉得一切都是他自作自受。 抬头望了望混沌的夜空——想不到自己已在这片林子里呆了这么久——夜雨此刻已细如牛毛,甚至都不值一提了。而之前浓重的云层也开始了翻天覆地般的消散。 在这座圣城里,再寻常的感受往往都是如此的奇妙,只因为这里的一切都是那样的原始而又自然,仿佛从来就是远离人烟的。 隐约的,有一点光亮在很远的地方招引着渡边·野去遥望,于是他扭过头去,就看到了库库尔坎风神庙平台上的那堆火光,“谁在那儿?!”心一下子提起来,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枫久·鸣,但这个念头立刻被击溃了,他的那个伙伴才不会这样没头没脑的冒险,就算再冷再饿,他也绝不会把自己暴露在陌生人的视线范围之内去寻求庇护。 摇晃的树杆让渡边·野固定不了视线,就那样吃力地看了好一会儿,他才分辨出火堆后面的那个人长了一张古铜色的棱角分明的面孔,他的头顶是光秃的,但又不那么平整,而穿在他身上的那件说不清是深红还是橘红的露出了右边肩膀的袍子,渡边·野当然认得,那是修行极高的出家人才有资格穿起的袈裟。 “真他妈的活见鬼,玛雅土著的神庙跟前竟然端坐着一位在夜修的印度和尚!” 这里的确比古驿道那边距离风神庙近了许多,渡边·野才能看得如此真切,就连那个和尚紧闭的双眼,和掌心朝上堆叠起来的双脚他都看到了。 而他的双手在身体两侧打出了一个令人莫名其妙的手势,虽然也知道那是所谓的“手印”,在佛教世界里意味着不同的佛与人之间的信念沟通,可这样奇怪的手印,就连对佛学还算深黯的渡边·野也不曾见过。 但有一点渡边·野看得清楚极了,这位飘洋过海而来的行脚僧人长得真是漂亮极了,尤其是他那骨感的面庞上,有着一种令人莫名神往的静谧而又深邃的神态,令渡边·野不自觉地追忆起了幼年时在日本如花园般美丽的寺院里看到过的一尊尊眼睑低垂、满面慈悲的佛像。 就在渡边·野看得出神,甚至已有些入迷的时候,他忽然感到树杆的摇晃更加剧烈了,但很快的,他抱在怀里的那一段树杆就不再快要折断似的摆动了,而是向下垂去,很快就形成了一个危险的弧度。 抬头向上看,渡边·野发现就在他心不在焉的那阵功夫儿竟有一根透明的,但又极为柔韧的细线绑到了上面。 接着,一阵在胸腔里躁动着的“咕噜噜”的可怕声响又在渡边·野的身下响起,他飞快地甩过头向下看去,只见一双金色的瞪得滚圆的眼睛正在距离不到二十码的光秃树杆上直勾勾地逼视着自己,从那张毛绒绒的脸上龇起的半边嘴里,渡边·野还看到了一点微弱的寒光,那是尖利如钩又淋漓着口水的獠牙发出的。 “诱人的伊察公主,怎么是你?”渡边·野感觉到了自己的苦笑,尽管说得这样轻松,完全是一副挑逗的口吻。 豹子在树杆上压低了身子,它的两只前爪环抱着树杆,后爪深深地抠进了粗糙的树皮,只蓄势了一秒钟,这头狂暴的猛兽就向他发出了一声振聋发聩的嘶吼。 “好极了,你的调情总是这么别致。”说这句话时,渡边·野分明看到了又一根透明的细钱从密林里如箭一般飞射出来,直朝着他的咽喉发起了致命一击。 他丝毫不怀疑那根也许只比头发丝稍粗些的线子能将他的脖子射穿,于是根本都没有犹豫,渡边·野就张开了双臂,树杆脱离了他的怀抱,紧接着就是向下俯冲而去的脑袋与豹子怒张着血盆大口的面孔的猛烈撞击,也正是在那一刻,所有的神志就从渡边·野的身体里溃散而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狂魔之夜的序曲 NO.60 深入密林(一) 夜雨为密林带来了久违的潮湿,当燃烧着幽蓝色火焰的一支支火把与这般沉甸甸的水汽相遇之后,激发出的便是一团团升腾而起的迷雾。 黑父深深着迷于这片梦幻般的迷蒙景色,他更惊奇于幽蓝色火焰下转动不休的玉石圆球所折射出的片片光芒,简直能照穿密不透风的层层枝叶,让方圆十余里之内的一切都无处遁形。 随着整支队伍的不断深入,这片看似绿色汪洋般深不见底的所在之中奇异的真相也如约定好的那样纷至沓来。 成群的麋鹿在林荫里穿梭,它们时而奔跑,时而放慢脚步,偏过目光纯净无邪的小脑袋,好奇地打量着走在这条根本毫无踪迹可寻的林间小路上的人们,他们幽蓝色的身影和身后的翻卷飘逸的鸟羽织就的披风在这些温驯的走兽看来,似乎成了某种天然的伪装,让满面静穆的祭司们看上去倒像极了迈着修长双腿伏地飞翔的神鸟。 从沼泽里爬出的沾着满身泥浆的鳄鱼是被诱人的松香枝的气息引来的,一路上它们会吞下偶然碰到的野火鸡和变色龙,于是到了距离队伍极近的林荫里,撑得圆溜溜的肚子已经拖住了它们捕食的脚步。 尾羽悠长,美轮美奂的天堂鸟被成群的周身闪动着萤光的蜂鸟簇拥着,在低矮的新生小树的嫩叶新枝间如缤纷的闪电般飞驰而过,留下一片片空灵婉转的啼鸣,将更多的飞禽走兽唤醒。 于是,当看到三五成群的豺狼、形单影只的花豹、头颅高昂步态优雅的雄狮和与黑色的硕大野猫结伴而行的猛虎时,黑父脸上的神态倒像穿行在万里博览会上的名流新贵般怡然,仿佛这些尾随着队伍已走出好远,并聚集得越来越繁多的生灵都是专程赶来供他端详赏玩的。 “这里远比非洲生机盎然得多!”黑父在坚硬的黑曜石宝座上扭了扭僵直的上半身,为了不让脊背随着长途跋涉的颠簸不时磕在坑坑洼洼的石头椅背上,他只能让自己坐得始终像尊雕像。“而且真是和谐极了,我觉得那些走兽都跟食肉的宠物差不多。” 骑着毛色难以描摹的神驹走在宝座后面的赤隼知道他是在没话找话,便只是笑笑,也没回应什么。 “你还是没告诉我,那些叫我吃足了苦头的残暴武士都哪儿去了!”这是黑父第三次问他了,之前赤隼都是顾左右而言它,讲上一段化身为神明使者的猫头鹰,或是与九层地狱里的冥王奋战的无头蜥蜴的传说搪塞过去了,这次又听到白人牺牲在问,他便清清嗓子,沉吟了片刻。 “他们的首领不是我,所以也没必要追随我的队伍向歧途远涉。”赤隼说起话来总带着吟诵的意味,这也是异域的巫师都会着力渲染的一种腔调。 黑父当然没听懂他在说什么,但他也知道,再问下去只会被身后那个蓝色的幽灵绕得更加云里雾里。 可是帕萨……一想起他被那些简直与蛮子无异的武士拽着脚脖子像拖死猪一样拖进了那片密林,黑父就感到胸口发闷,里面那颗暴怒的心更是抽搐得好像要碎裂了,“如果那孩子醒来,发现我不在身边,会不会以为是我弃他而云了?”黑父咬着牙,却不敢弄出动静,因为那些举着火把为后面的队伍开路的祭司不时就会回过头打量他一眼,“还是,他已经……”不祥的预感始终纠缠着他,但内心深处又隐隐觉得,这对于过于年少的帕萨来说或许也是种解脱,“真不敢想象,他若是被那些武士带回了部落,还会遭受怎样的羞辱和折磨!” 但不管那孩子是不是还活着,对于黑父来说,都已成为了令他感到懊悔的一桩罪孽。 ————————下划线———————— 赤隼紧盯着黑曜石宝座的背面,那双黑色瞳仁上的两道细长的幽蓝深渊一直轻微眨动着,仿佛在自行呼吸。“他的忏悔真令人心疼,”翻涌在黑父心底的那些灰暗而又沉重的念头被赤隼毫无遗漏地捕捉到眼底,从始至终都令他感同身受,“欲望在他的心中设下了天罗地网,他早已无处可逃,于是……任何牵连到这份欲望的人或事都被无一例外地袭卷了进去,那个叫‘帕萨’的男孩儿对他来说或许只是个不幸的意外,可他却这样的不能饶恕自己,倒有点儿让我感觉到了他的人情味儿。” 于是,赤隼又在心里记上了一笔,这个初次谋面的白人少年,令他领教到了人性中前所未有的复杂和诡变,“一个耐人寻味的家伙,我真有点儿舍不得把他让给雨神了。” ————————下划线———————— 莫名抱着狐猴,默默地跟在赤隼身后,不时的他会既羞又畏地偷看一眼对方,像是生怕大祭司会突然转过那双洞悉幽微人性的眼睛,毫无防备地看上他一眼。 那顶脏兮兮的草帽又被他戴了起来,在进入密林后不久,趁着双臂第一次感到酸楚不堪,他便放下昏迷不醒的狐猴,把一直挂在脖子上,里朝外翻在身后的那顶边檐儿过宽的乡土编织物笨拙地叩在了乱蓬蓬的头发上。这会儿他已感觉不到自己那会儿偷偷塞进去的那本古雅的小册子别扭地卡在里面了,体温已穿透了厚厚的封面,想来那些泛黄的柔软内页一定也是暖乎乎的了。 莫名也说不清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当他在浓厚的烟雾里站起身,已经向赤隼召唤他去探望的男子——其实更是为了安抚当时黑父极度不安的情绪——迈出了前脚,却又突然停住了。目光根本不由他控制,就望向了男子左前方的那个完全是白茫茫一片的所在。不久前因为他的两个同伴被吓破了胆,一路把那个男子从韦拉克鲁斯抬来的那顶精巧又雅致的松木轿椅就在古驿道上摔散了架,此刻被一根根断木、一堆散乱的纱帘和几条墨西哥花毯掩埋在其中的那本从大航海里代流传下来的古诗集,突然成为了蹿上莫名心头的一股凶悍的欲念,它是那样的来势汹汹,真有些蛮不讲理的意味。 自幼习惯了在居住着无数神明的幽魂的巨大神庙里轻手轻脚走动的小画师,没费什么力气就悄无声息地绕过去,把手伸进了那堆因为淋了雨而潮呼呼的残骸,翻到了那本被黑父的爱猫挠烂了封面的羊皮纸手抄本,然后把它像急于安放回胸膛的心脏那样急切地揣进了怀里。 之后,他就把草帽倒叩在胸前,踮着脚尖又潜回了之前被蓝狐施法的那处林地的边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狂魔之夜的序曲 NO.61 深入密林(二) “莫名,”赤隼突然低沉地叫了一声,小画师从极度的不安中慌忙抬起头,瞥了大祭司一眼,好在对方根本不曾回头看他。“今晚的密林是不是*静了?” 莫名听不出大祭司为什么要这样问,他的语气平缓极了,就像在说偶然跃上心来的一个念头。“夜鸟叫得正欢呢!”他没头没脑地答了一句,心里还在嘀咕,“我的声音抖得不算厉害吧?” “这座幽深的天堂从来不缺少声籁,可我说的是那个绝妙的歌喉。” 莫名一下子明白过来,于是冲口而出:“是啊,犹大树沐浴了新雨,却还是静悄悄的……” “这真不寻常。”说到这儿,赤隼微微低下头,他的侧面隐没到了飘舞在耳边的银色长毛里,成了一个只能看到些许幽蓝肤色的迷。 莫名看着他,抿了抿嘴,像要说什么,但犹豫了片刻,还是低下头看住了怀里的狐猴。 黑父尽量装作四处张望的样子,却没有漏掉身后的每一句对白,“他们说的是洋苏木还是南欧紫荆?”当发觉那一问一答的两个人又陷入了沉默,他就暗自琢磨起来,“这可完全是两回事儿!哦,都关于犹大的那个该死的传说,才让一种染料木材和一种景观树木完全混淆了。” 他当然知道玛雅壁画上那些耐人寻味的紫蓝色都是从洋苏木的树心里提取出来的,就像他同样知道西亚的古老庭院里一定生长着花色浓艳的南欧紫荆,至于犹大在背叛了耶稣后就在某种开着大朵白花的树上自尽了的传说,他从孩提时代就听虔诚的祖父讲过不知多少遍了,“后来那株蒙了羞的树上的花朵竟在一夜之间变成了深红色!”这句每每都会令祖父惊叹不已的结束语,在黑父听来却是那样的乏善可陈。 “‘在新雨中放歌的犹大树呀,你柔软的枝条本是诸神的琴弦……’迪戈·德·兰达主教把这句玛雅民谣题写在诗集的扉页上,第一次读到时我就觉得蹊跷:主教故意用一个来自传说的名字混淆了那棵树的身份,让之后几百年的研究和找寻都陷入了这个最初的迷局。” 作为最早有幸瞻仰到玛雅圣物——“神之风采”真容的欧洲人,迪戈·德·兰达主教将那座神秘部落的所在以诗歌的形式“绘制”进了一本由西班牙语写成的小册子里,这也正说明了他内心的矛盾与挣扎:他本是殖民时代的宗教先驱,来到这座伊甸园般遥远的国度是为了将野蛮、凶残的异教彻底铲除,再将天主圣洁的福音传播进每一位新大陆子民的心中……可结果呢,在焚烧了不计其数的玛雅经书、杀害了更多的玛雅祭司后,他自己却被这个“异端”的文明征服了。 此时的他已成为了能够说一口地道的玛雅土语的欧洲传教士,一个能熟练运用玛雅象形文字的知名学者,一个对玛雅千百座圣城都了如指掌的可敬可畏的白人导游……他也跟那个年代的千百万传教士一样,高举着以各种名义作为诡辩或庇护的幌子,肆意进行着疯狂的盗取和劫掠。 成箱的玛雅珍宝装满了一艘艘皇家油轮,被带回欧洲成为了一座座深宫中的藏品或玩物,留在这片新大陆上的却是一座座浸泡在鲜血里的空荡城池,被挖出尸骨又惨遭破坏的千年坟墓,和在战火与瘟疫的无情摧残下最终只剩下堆堆瓦砾的古老神殿…… “‘一切仿佛轮回,最初是他们驱逐了野兽、焚烧了树林,建行了神庙和家园……后来又是野兽和树林占领了祥和的家园、推翻了雄伟的宫殿……’”这也是主教诗集里的一首民谣,此刻重新记起,随口吟诵而出,黑父恍惚间竟体会到了那种遥远的苍凉心境“主教唯一没有带走的珍宝就是那传说中的玛雅圣物—神之风采,然而他却还是留下了足够多的线索,叫后人去找寻到它的所在,这或许也是他留给自己的一个轮回吧:欲望的周而复始,从来都比天地万物更富有生机,也更有始无终!” ————————下划线———————— “这里有太多株洋苏木,”黑父借着明亮的幽蓝色火焰,在密林的任何一个角落都能看到这种原产于墨西哥的多刺的大树,六月正是枝头的艳红花朵盛开的时节,那颜色是多么的浓郁啊,仿佛就要融化了似的,随时都能在树根下摊开一片温热的血水。“而且长得都是一副蓬头垢面的样子,缠在上面的藤条就像疯婆子的乱发,真把满树的花儿都糟蹋了!” 至于南欧紫荆嘛,想也不用想,除非是在首都那些极具异域风情的华美庭院里,富有格调的有闲阶层会偶尔移植一株来陪衬自家栽培的仙人掌有多粗壮高大,不然那么小巧的盆栽植物在这座如夏花般怒放的热带国度里又有谁会看得上眼? 宗教信念也被世世代代殖民着的墨西哥人向来弄不清这两种树木的区别,反正那个传说他们是牢记着的,所以有的传教小册子里标注的犹大树是洋苏木,有的就成了南欧紫荆,他们也像挑选骷髅节上的各种恐怖饰品那样,只依据自己的喜好和心情来一意孤行地认定那个所谓的解释。 “如果我呆会儿真像活见鬼似的看到了一株紫荆呢?”黑父揉了揉在隐隐作痛的太阳穴,“那么‘在新雨中放歌的犹大树’就只能是它了!” 可犹大树又怎么会放歌呢? “尤里西斯遇到的不过是深海里坐在骷髅岛上的水妖,她们用歌声来诱惑迷航的水手,也不过是为了吃掉他们的肉身来建筑自己的岛屿……一株放歌的树应该是不会吃人的吧?” 但也可能吞下更可怕的东西! “早知道我就在内裤里藏些易化的封蜡了,好用来堵住我的耳朵!”恶劣的心绪似乎又有了发作的迹象,黑父不觉拿自己的倒霉处境开起了玩笑,“不然的话……如果那树上当真盘绕着一位歌声诱人的树妖,我索性也能免掉一场亵渎神灵的荒唐行径了,反正封蜡也能用来堵住更要命的地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狂魔之夜的序曲 NO.62 深入密林(三) 漫无边际的,他又想起了灵蛇口中的那个“死丫头”,“如果她真是雨神未过门的新娘,那一定美极了!” 忽然觉得嗓子里又干又痒,鼻孔里也钻进了身上那股松枝香都掩盖不了的恶臭,于是黑父禁了禁鼻子,“咯咯”笑出声来。 赤隼也跟着露齿一笑,“如果他真的见到了玛雅……”这个亵渎神明的念头让他赶紧把头甩了又甩,“诸神饶恕,怎么我也被带得心猿意马了?!” 再往前走一程,就到了“浮影沼泽”,这会儿已经闻得到烂泥塘里特有的那一股腐败味道,乌鸦会像阴沉的夜游神那样栖息在一棵棵分散在沼泽中的光秃秃的死树上,偶尔像施咒似的叫上一声,就会惊起一团大雾般的蚊虫。 蛙鸣也密集得令人心烦意乱,还有不敢再迈步前行的野兽懊恼的低吼,它们拖着摇来摆去的尾巴在沼泽边走来走去,可能要一直游荡到天明,然后在就近的树杆上撒满腥臭的尿液,才会赌气似的调头钻回密林里。 沼泽宽大无边,对面是一片被夜色衬托得更加漆黑的远山的剪影,巍峨更不失雄浑的美感,如果你能屏住呼吸侧耳听上一会儿,就能透过聒噪的蛙鸣听到瀑布飞落山涧的轰响,那么澎湃有力,简直就像千百万个同时擂响的兽皮鼓在发出气势惊人的合鸣。 但此时还什么也看不到,猴面包树和野生山毛榉在这片宽阔的过道上长疯了,以至于那些举着火把在前面开路的祭司们只能一个跟着一个从树木的缝隙间挤过,之前还要爬上山岳一样高高隆起的树根,踩在脚下的是湿滑无比的苔藓和更容易使人跌倒的蟒蛇蜕下的巨大死皮。 抬着黑父的那群祭司在一株披头散发的棕榈树下站住脚,等着赤隼发号施令。黑父仰起头,望着闪动在墨绿色的肥大叶片上的幽蓝火光,恍惚觉得自己仿佛正置身在远古,那时人与神还没有分散,还在共享着一整片天地构成的乐园。 “诸神的黄昏……”不经意地想起了这个北欧神话,“雨神的新娘就是我的极光!”说着,黑父不禁莞尔一笑。 随后,一个幽蓝色的身影从眼角滑入了视线,黑父定睛去瞧,赤隼轻轻勒住手里的缰绳,那匹毛色暧昧的神驹就在黑曜石宝座前原地踏起了碎步。 “要辛苦你走几步路了。”大祭司微微颔首,一时令黑父想起了巴黎圣母院的至高处那些低头无声凝视着众生的大理石神像。 “你能告诉我那个藏在林子极深处的高大黑影是什么嘛?”黑父先是怔了片刻,那张面孔绝美得令人无法移开视线,可突然他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伸手向密林里一指。 赤隼朝那边望去,瞳仁上的蓝色细缝儿微微抖动着,“哦,还真是差点儿错过了。”说着,他的唇边泛起了一抹自豪的笑意,向一个举着火把侍立在身后的祭司使了个眼色,那个高挑的男子恭顺地举起火把,圆润的玉石球随之旋转起来,之后就越转越快,片刻的功夫儿已将所有的火光都吸入了幽蓝色的体内。“你是第一个看到它的白人牺牲,”赤隼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黑父一眼。 那祭司将玉石球指向了黑影,怦然间,一道笔直的蓝光从里面射出,照进了林子的极深处。 起初,黑父根本无法相信自己的双眼,他以为看到的那一幕是祭司刚刚施下的一个匪夷所思的咒:在一片茂盛如一把把在风中摇摆的巨扇的棕榈树荫里,耸立着一块足有十几米高的巨石,上面雕刻着一位全副武装的玛雅王的侧身像,雕像的四周又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玛雅象形文字,黑父以最快的速度简略地将那些字通读了一遍,得知这位已在密林里静穆地守卫了近五百年的玛雅王名叫“天狼”,曾是名振玛雅百余座邦国的神武无敌的战神,然而也正是他在亲眼目睹了欧洲殖民者的残暴与贪婪后,毅然决定放弃所有的抵抗,带着神族仅存的几百子民走进了密林和大山的最深处…… “被‘天狼王’一同带走的还有诸神留在人间的无上神采!”刻在铭文碑上的那一行字像柄力道千钧的石斧,狠狠凿进了黑父的双眼,“‘神之风采’啊,我真的是在一步步接近你嘛?!” 当人激动到无以复加的程度,他会感到一种可怕的窒息。黑父就是这样,他已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于是“砰”地一声靠在了坑坑洼洼的石头靠背上,整条脊椎骨跟着“咯噔”一声脆响,疼得他又猛一挺身,平衡顿失的刹那间就从黑曜石宝座上栽了下来。 摔在绵柔的地上倒一点儿也不疼,因为厚厚的腐殖质铺满了整片密林,可即便这样黑父还是不肯调转视线,仍旧死死盯着那座铭文碑,他当然深知在哥伦布发现这片“新大陆”之前,像这样耸立在玛雅邦国里的铭文碑是不可计数的,而且每一座新立起的石碑都要用牺牲的鲜血来将它染红…… 如今,几百年的风雨侵蚀早已洗尽了铭文碑上的血色,可令黑父感到异常惊奇,甚至震撼已极的是,这座如此精美、如此巨大的铭文碑看上去怎么就像崭新的一样,上面不见丝毫龟裂、磨损或残破的迹象,戴在“天狼王”头顶的美洲豹头颅制成的皇冠上插满的纤长鸟羽披散在他的身后,几乎垂落到了膝盖的位置,现在看来那些鸟羽上的细毛还根根可见……要知道几百年的光阴啊,是能将顽石变为尘土的,更何况无数的冒险家在这座密林里探寻、游荡,这些利欲熏心的脚步从来没在此地断绝过,他们又怎会从没发现这座石碑? “明天,鲜血将再次染红‘天狼王’的神像!”赤隼看着趴在地上目瞪口呆的黑父,悠悠地说起来,“可惜啊,那惊人的一幕你是看不到了!” 黑父甩过头,惊骇地盯住了赤隼,“你们每年都会用鲜血将那石碑从头到脚染红一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狂魔之夜的序曲 NO.64 深入密林(四) “因为每年我们都要为雨神献上绝美的新娘和风度翩翩的白人牺牲。”赤隼略微偏过头,任凭耳边的银色长毛像风吹起的奇异发丝般飘舞,饶有兴趣地看着渐渐在黑父脸上堆积起的愤怒。 “那会让上百人丢掉性命!”黑父愤懑地吼叫道。 “这才能衬托出你的尊贵,和雨神的体面。”说这一句时,赤隼使用的完全是黑父的语气。 “你们这些杀人狂魔!” “这句可真够孩子气的,诸神听了也会隐隐发笑的!”说着,赤隼先莞尔一笑。 “你为什么要让我看它?” 赤隼耸耸肩,“只是让你看一个见证。” “见证什么?” “玛雅还活着!”赤隼在马背上微微伏下身,一字一顿地说完这句话,又挺起背,转头望向了这座石碑,“你们这些自负到近乎愚蠢的欧洲人,是不是以为自从你们踏足这片土地后,玛雅就彻底绝迹了?” “难道不是嘛?”黑父总能把口是心非的话说得滴水不漏。 “那只能说明你们在这片土地上流的血还不够。”说着,赤隼抬起右手指住了那座铭文碑,“你相信嘛,几百年后它还将完好无损地挺立在那儿!” “但会以一座墓碑的形式!” “是啊,明天后你的名字也将被刻在它的背后。”赤隼转过头,冲黑父露齿一笑。“走吧,这座树根纠结成的小山可没那么好爬。你要时刻留心脚下,可别再像刚才那样狼狈地摔倒了。” 说完,赤隼轻轻一踢神驹的肚子,那匹越看越像团形状诡异的迷雾的马儿就迈开四条长腿,稳稳地向那座树根之岳的最高处挺进而去。 ————————下划线———————— 黑父又在地上趴了一会儿,赤隼的话还在他的耳边萦绕,可他却回不过神儿来,“我的名字……刻在它的背后!这么说来,所有白人牺牲的名字都刻在上面了……你到底要可恨到什么程度啊,玛雅,居然还能恬不知耻地自称是什么‘文明’!好吧,你以为最终的毁灭会推迟到无尽的永远之后?那我就叫你从此刻开始领教,一切从痛失你最宝贵的圣物为,我以残存的性命和被你践踏过的尊严起誓:毁灭的一次次阵痛我绝对会叫你分毫不差地饱尝!” ————————下划线———————— 黑父是被一前一后两个祭司搀扶着走下那堆踩上去跟石头差不多的树根之岳的,与此同时他还目睹了十几个爬上大树的祭司是怎么用藤条将那个黑曜石宝座吊上高空,又从树缝里吃力地挪过来的。 莫名抱着狐猴,紧随在赤隼的神驹之后,已经在那片黑呼呼的沼泽前站了好半天。望着烂泥潭里的一棵棵死树,和树身上落满了的目光如鬼火般闪烁的乌鸦,那孩子像是在侧耳倾听着什么。 赤隼慢慢驱赶着马儿,在泥沼边走来走去,举着火把的祭司站到他走过的某一个地方,然后用意念一点点让玉石圆球吸入上面的火光。涨满了光芒的圆球仿佛在体内孕育着某种奇异的生命,黑父看着它们,感觉好像每一颗都在微微发颤。 聚集在附近的飞禽走兽在圆球释放出的暗淡光影里流窜,所有的身形和毛色都被模糊了,这让黑父更情愿将它们想象成一群无处可归的游魂。它们也在敛神屏息,等待着什么似的无法安定下来,又生怕弄出一点儿吵杂的声响,惊动了某个神秘的存在。 黑父的前脚刚落到地面,那个在身前搀扶他的祭司就恭敬又不失力度地拉住了他的腕子,他那双和赤隼一样高高上挑的眼眸里充满了圣洁中渗透着柔和的淡黑色光芒,那沉静的眼神分明是在示意黑父“请站在这儿稍等片刻”。可黑父只是将腕子轻轻往回一抽,就头也不回地朝莫名走去。 “这里真静啊!” 不期然听到黑父的声音,莫名愣愣地回过头,看着浑身脏兮兮的白人牺牲在自己的身边站住脚,玉石圆球里的暗淡光影打在他脸上,虽然之前被那伙恶棍折腾得差点儿丢了性命,脸上这会儿也干净不到哪里去,头发更是乱得一塌糊涂,可莫名还是不觉盯住了那神赐的五官,心中顿时涌起了无数惊叹。 “他们在干嘛?” 黑父满脸的闲散神情,这让莫名又错愕起来,不到半小时前他还被大祭司不动声色地羞辱了一番,可现在的他看上去就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月亮快出来了。”小画师咽了口唾沫,声音听上去哑哑的。 “你说什么?”黑父瞪了莫名一眼,又换了一副完全不可理喻的表情。之后就仰起头,漫天张望起来。 这场雨看样子是下到头儿了,夜风卷着比婴儿的胎毛儿还细的雨丝,在半空中甩着缠绵的弧线,还有些不情不愿的意思,“库库尔坎和恰克又在同床异梦了。”黑父懒洋洋地笑着,就那样仰着在暗光中也极好看的侧面,微微闭起了双眼。 作为玛雅的风神,库库尔坎生来就是一条长着五采羽翼的灵蛇,他和长长的鼻子仰天卷起的雨神恰克在流传于世的神话故事里总有些暧昧不清的意思。所以听了黑父的调侃,莫名忽然有些想笑。 “你害怕嘛?” 黑父闭着眼,那副样子好像正沉浸在无边的惬意梦境里,“恰克的淫威吓不到我,我只求他对我不要欲求无度才好!” “你就这么乐于刻薄自己。”说着,莫名忍俊不禁地耸耸肩。 “这一回雨神的新娘绝对要失宠了,难道你不信我?”黑父偏过脸,还保持着那个仰头的姿势,居高临下地拿眼角的余光斜睨着莫名,邪邪地一笑。 莫名感到自己的小心脏突然慌乱地狠跳了一拍,“那是你还没见过……”脑子里乱糟糟的,什么也来不及理顺,等他意识到自己失言了,想要收住脱口而出的话,舌头却被狠狠地咬了一下。 “哦吼,你可不要挑逗我的好奇心!”黑父当然知道莫名没敢说出口的是那个“死丫头”的名字。 “真的没必要,最迟明天一早,你就会见到她了!”莫名赌气似的扭过头,死死盯住了面前的烂泥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