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云引》 正文 (一)初见 宋元祐三年(公元1088年),二月初十,乌鞘岭上大雪纷飞,山路早已经被皑皑的白雪层层覆盖,放眼四野人迹寥寥,一片静默。在这苍茫一片的雪地尽头,突然出现了两点顶着大雪前进的身影。待他们慢慢近前了,才依稀能辨出走在前面的是一个中年男子,他只穿着一袭黑色的单衣,却在夹着雪的凛冽寒风中泰然自若。这男子大约四十多岁模样,虽然蓄着胡子但由那端正标致的五官不难看出他年轻时的潇洒俊逸,可也正是因为那一双英武的剑眉星目,严肃时目光里的霸气又让他显得有些凶。他身后跟着的是一个十三c四岁的少年,手中握着一把长剑,身上紧紧裹着一件厚实的斗篷,风帽下那张清俊的脸庞像极了前面的中年男子。那少年一路就这么踏着中年男子踩出的脚印一步步向前移动着,并不时对着被冻僵的双手呵气,脚下的步子虽越迈越吃力,却倔强得不肯说半句辛苦,咬着牙尽力追赶着似乎很担心被落下。 两个人不知在这寒冷的雪地中走了多久,少年停下脚步抬头望了望延绵一片c看不到尽头的前方,终于忍不住开口想问问路程还有多远:“爹,我们” 听出他话音中带着喘息,那父亲倒是简单干脆:“你要走不动的话就找个避风的地方等我吧。” 害怕被丢在这陌生寒冷的大山中孤独等待,少年未敢再吭声,继续沉默而努力地跟在父亲身后赶路。他们大约又往西走了半个时辰,越过星星点点的几户人家,再爬上一段长长的山坡来到一座石亭旁,父亲终于停下不再继续向前走。只见他驻足在一块方石前,伸手将上面的积雪细细拂去。少年只觉得那看着有些像墓碑,可上面怪异的文字他却一个也不认得,而父亲就这么一脸凝重地扶着石碑愣愣站着,不说话。 一开始少年还老老实实地站在父亲身旁候着,可这里实在太寒冻,吸一口气感觉直冲到肺里都还是冰凉刺激的,没有父亲那一身深厚功力的他渐渐就有些站不住了,于是四处活动起来。当他晃悠到山坡的另一侧,忽然一眼看见坡底有块大石头边上躲着一个身穿红衣的小女孩,那抹鲜亮的色彩在清一色洁白的雪地里格外显眼,也格外惊艳。那女孩猫着身藏在石头后,正不停地对着双手哈气。这时,女孩也恰好抬头望见了少年,先是定睛瞅了瞅他,又探着脑袋朝石头的另一面偷偷看了一眼,转回身犹豫了一会儿后开始向少年挥手,一面做着不要声张的手势,一面指了指不远处的树下。 少年顺她手指的方向看去,那树下有团白色的东西在扒拉着树干,时而还高高跃起一下,细看,像是条白色的小犬。再顺着树干往上看,挂雪的枝桠上蹲着只金橙色的雪地松鼠,晃着尾巴搭着前爪望着下面扒树的小白犬,那模样满是得意与挑衅的味道。 少年没看懂女孩的手势,但猜测她那动作是有事要自己帮忙,回头再看父亲依然专注在碑前,半点没要搭理他的意思,便兀自顺着那段算不上路的坡一步一个深印踩着厚雪缓缓挪了下去。 走到近前,少年在看清女孩模样的一刹那间有些呆住了:这女孩生得好漂亮!白皙细嫩的肌肤,衬着冻得红扑扑的脸颊,一双忽闪的大眼睛上结着冰晶的睫毛修长而卷翘。她看上去不过七c八岁模样,早已被冻得瑟瑟发抖,让人见了忍不住要怜惜:“阿妹,你怎么自己一个人在这里,你爹妈呢?” 谁知那女孩听他开口后脸色是骤然一变,瞪着那双大眼睛机警地望着他,并不回答。 少年愣了一会儿,突然意识到这女孩穿着一身西夏服饰,可能是听不懂汉语,可自己也半点不懂西夏语,只得一面比划着,一面道:“你是要松鼠还是要那犬儿?” 女孩似乎是看懂了他的比划,抬手指了指树下的小白犬,一双眼睛还是滴溜溜警惕地环视着四周。 少年踏着雪轻轻挪向那树,生怕惊走了犬儿。眼见距离越来越近,这时,他突然感觉身旁有支冷箭飞过,低低指着犬儿而去,他一个激灵蹬脚起身,一挥手中长剑干净漂亮地将那支飞来的箭砍落。脚刚落地,便听身后传来了女孩与人的争吵声,再仔细一听,那女孩说的竟是汉语:“你这个坏人,为什么用箭射我的阿末?”少年顿时迷惑了,女孩的汉语说的如此熟练,为何刚才不同自己说话。 再看那射箭的,是个小男孩。年纪也不过九c十岁模样,手持一把精致的雕花弓,对女孩的指责似乎很不服气:“他不出声地在树那头被挡着,你又偷偷摸摸躲在石头后,我怎么知道这小白犬是有主的?” “什么有主没主?不知道就可以伤害它么?我讨厌你!讨厌你们这些动不动就杀人的坏人!”女孩一面跺着脚冲着男孩叫喊,一面抹眼泪哭泣起来。 “好妹妹!好妹妹!”男孩见她这一哭立马吓慌了,连忙哄道,“你先别哭好不好!我没有要杀它,刚刚就是想跟它开个玩笑而已。我箭法很准的,不信你看,我把树上最大的那颗松果射下来给你玩。”男孩为了逗女孩停止哭泣,也为了证明自己的箭法是真的靠谱,拉开弓就要去射那树上的松果。 “你们别吵了。”男孩还没来得及将扣在弦上箭射出去,就被少年一把将那弓给按下了,那少年的目光专注在远处,低声而带着几分严肃地问女孩道,“阿妹,是不是有人在追你?” 这时女孩才突然想起了这件要命的事,她顺着少年的目光看去,脸色刷地一下惊得惨白:“完蛋了,被他们发现了。都是你啦!”她一面恼怒地瞪着那男孩,一面伸手要来抢少年怀里的小白犬,“阿末,我们走!不要理这些人了!” 那少年倒是冷静,他一把拉住女孩:“他们是大人,你跑不过他们的。走,我们往东边去,那里有块易守难攻的地形可以跟他们周旋。” 男孩一听这情况竟来了兴致,也主动搅和进来:“原来是那些坏人欺负你啊,阿妹你别怕,哥哥可以用箭保护你。” 面对这两个从天而降的伙伴,意外的女孩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她呆站着捻着衣角,瞅着少年与男孩,心中不知是该接受还是拒绝他们的好意。此时的她其实已经可以感觉到少年与男孩的友善,可他们看着也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同样是孩子,又如何能是那些恶人的对手?犹豫中,她望向了自己的小白犬,似乎在征求它的意见。那机灵的小白犬则是轻轻往少年的怀里缩了缩,用行动表达了自己的观点。 少年见她犹豫了半晌还拿不定主意,而敌人却越来越近,情急下将小犬一把塞到了男孩的怀里,横起手中的长剑:“你带阿妹先走,我来挡他们一阵。” 少年语气中的稳重让男孩不由自主地遵从,他抱紧了少年塞给他的小犬,也不等女孩回过神,一把牵起她的手拉着她就往少年方才指的方向赶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缘结 那片积雪只有过踝深,但女孩个子还小,一步一个趔趄,走得很是艰难。少年焦急地看着他们互相拉扯着缓慢向前挪的背影,回头那几个身着汉人服饰的男子已越追越近,他深吸一口气抽剑出鞘,转身便迎那几个人而去。 这旁男孩正拉起跌在地上的女孩,却听身后响起了兵刃相交的声音,往回看,是少年与那几个男子交上了手。少年的剑法很娴熟,出手点c刺c撩c劈,一气呵成而干净利落,一时竟能勉强与几个成人周旋得相当。 可即便如此,少年毕竟年纪尚小,又是以少敌多,一个猝不及防,眼见其中一人的剑径直就要刺中他的右肩,这时突然一支冷箭飞来,精准及时地将那持剑的手射伤,那人手中的长剑伴着几滴鲜血掉落在了雪地里。少年借着抬剑抵挡的那点儿功夫向后一瞥,原来是男孩出的手,这孩子的箭法果然是不一般。 女孩也跟着折返回来,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剑鞘有异域风情雕饰的精致短剑。她点地一个灵巧的翻身,拔剑成式,那短剑的刃上泛着凛冽的寒光,看着与那张纯稚的脸庞并不搭调。短剑出手,游转灵动,路数虽与中原剑法差异甚大,却不难看出她一招一式稳健清晰,丝毫不带胡乱仓促。 一时间,三个孩子就这样联手与那几人战成了一团,剑光闪烁,雪影飘扬。 混战相持了一阵后,先是女孩渐渐感觉到有些缓不过气,眼前一晃,迷糊间手中的剑疏忽了抵挡,被一脚踹倒在雪地里。男孩想为她解围,可一摸箭袋,已经空了。他擅长的只是箭术,对近身战没有一点经验,但眼见女孩在雪地里一面躲着攻击一面挣扎了许多下都起不来,情急之下只得捏实了一团雪冲近前去,直照攻击着女孩的男子脸上砸去。 那男子被砸得恼羞成怒,一抹脸上的雪渣子,举剑就要来砍那男孩。这时,一旁的小白犬见男孩有危险,激灵一蹦而起,张口死死咬住那只挥向男孩的手不放。可惜那白犬太小,被咬的男子运气用力一甩,它便被远远摔了出去,撞在树干上半晌没有醒转过来。搞定了小白犬,那男子又继续向男孩袭来。 少年一回头瞥见男孩危险,赶紧回转剑尖来护男孩,但他只顾挑开砍向男孩的剑,自己的后心却生生吃了一拳,顿时感到胸口一阵强烈的疼痛迅速散射开,手中的剑也不再这么听使唤。琢磨着如此下去一定不是办法,他强撑着护着男孩往边上一送:“沿着这条路上去找我爹,他在亭子那头。” 男孩心中是不愿丢下他们去求援的,可他也晓得自己不懂拳脚,留下只会拖累少年,况且受了伤的少年看着也支持不了太久了:“好!你们一定要等我回来!” 男孩要往坡上去,但已占尽上风的那几个男子怎容得他去搬救兵,其中一人三两步追上前拦他,就在这躲闪挣扎中,男孩险些被推下一旁的陡坡。亏得女孩眼明手快,一个翻身拉了他一把,助他逃脱了出去,可也就是这仗义地一拉女孩把自己完全没有防备地暴露在敌人剑下。 少年的内伤不轻,回头眼见女孩就要被剑刺伤,还是不顾一切腾手为她去挡。难忍的疼痛扰乱了他的剑路,两三招之间,他的左臂又挨了一剑。就在女孩要被其中一男子拽走的危急关头,一个身影从天而降,出手剑法奇异而快速,少年甚至没看清楚他的剑招,就见一人倒在雪地之中,鲜血染红了一片。另几人见不是他的对手,只得赶紧捡了命落荒而逃。 站定了看,来者是个十七八岁的青年,同女孩一样也是一身西夏服饰。他见那些人逃走并不追,而是回剑入鞘,一个箭步上前,双手将女孩由地上扶起,上下打量她无恙才放下心来。 危险尽去,方才受了内伤的少年终于支持不住,眼前开始泛起迷糊。他身子晃了晃瞅着就要不支,女孩见状连忙伸手扶他在一旁石上坐下,仰首着急地对那青年说着什么,少年听不懂,只觉得那话跟先前听过的西夏语感觉似乎并不太一样。青年听后拉过少年的手一搭他的脉看他伤势,罢了便由身上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丸药让少年服下,而后盘腿在他身后坐定,运气为他疗起了伤。 过不多会儿,青年收掌起身,对女孩点了点头。女孩蹲下,用手在少年面前晃了晃:“哎,你好点了么?” “好多了。”吃过药并在青年的帮助下调顺了内息,此时少年的确感觉自己的内伤好转不少,也缓过了胸口的那阵疼痛,于是起身感激地向青年一抱拳,“多谢大哥相助!” 青年抱拳回了一礼:“你救了她,该是我谢你才对。”言语间,女孩无意瞥见少年手臂上的伤口还在流血,忙取出自己的帕子,拉着少年替他包扎。她低头细致地为少年止血,如此近距离的相对,少年不由自主地看着她修长的睫毛出了神,自此,那映像便深深印刻在了少年的心上,再不能忘记。 女孩替少年包扎好伤口后认真地双手交叉胸前,向少年行了一个礼表示感谢,罢了,伸手抱起那只晕晕垮垮蹲在一旁的小白犬,跟着那个青年离去,在茫茫的雪地中渐行渐远。 愣愣地看着女孩与青年的背影远去直到彻底消失,少年才猛然回过神来,想起自己竟忘了问她的名字,问她来自何方,只依稀记得她脸颊旁摇晃的一对烟晶耳坠儿,以及手中那把精致的短剑。 珍藏着女孩留下的那条帕子,在此后的许多年里,渐渐长大的少年无数次回到乌鞘岭这块石碑前,却未能再遇见她。或许她已长大变了模样,不再戴着那对烟晶耳坠儿,不再用那把短剑。梦一般的经历,梦一般的女孩儿,或许,从始至终这不过只是一场梦罢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 地动山摇 时光一晃已十二载过去,宋元符三年(公元1100年),初春的歙县乍暖还寒,山风瑟瑟依然刺骨。 这日,傍晚的天色红得有些诡秘。寂静的山间石道上,隐约出现了一个跌跌撞撞的身影,连滚带爬地仓皇逃窜着。近了看是个满身带血的男子,右手抓把被削断了头的鬼头刀,左手紧紧抱着一个紫檀木盒,死命地往前跑。逃了许久,他颤抖着回头偷偷瞄了一眼身后,只见山道空荡荡的,心觉已然甩掉了那追踪者,于是停下稍稍缓了口气。怎料再一抬头,那个鬼魅一般的身影早已悄无声息地站在了他的面前。 那是一身着紫色衣裙,薄纱掩面的女人,背向而立,拦住他的那只芊芊玉手上握着一只盈透的白玉琴箫。 “鬼鬼鬼影玉箫!”认出了追踪者的身份,那个男子的惶恐瞬间膨胀到了极点。 “留下东西,换你性命。”那声音虽清美,但透着瘆人的杀气。 那男子如何甘心束手就擒,可知道自己并非她对手,于是扭头又往回跑去,试图逃脱。 玉箫冷笑了一声,但见她飘带上环佩一抖,纵身跃起,手中琴箫直指那男子的后心。那男子闻风侧身躲她,她轻盈一个翻身,抬箫敲中了那男子的左手穴位,眼见就要接住飞落的紫檀木盒,怎料此时突然刺来一长剑,直向她眉心。她仰身避过,落地回首,出手的是一身着灰衣c面容清瘦的男子。 那逃命男子见有人出手帮他,趁短短的对峙间隙,慌忙上前拾起被打落的木盒,避到灰衣男子身后:“多多谢壮士相助,在下平远镖局余昊,敢问壮士尊姓大名,他日定当相报!” “区区小事嗯?”那灰衣男子原本似乎是脱口要说“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却突然觉得“余昊”这名字有些耳熟,疑惑地转过头认真瞅了瞅那人,惊喜地用手肘一捅他,“死耗子,还认得我是谁么?” 余昊听此人喊出了自己年幼时的绰号顿感惊愕,再仔细一看:“韩蓦!你没死啊?”这一句重逢的问候的确有些不一般,还没等那叫韩蓦的男子应答,玉箫已忍不住冷笑一声接道:“呵,若不交出东西,那就快了!” “妖女!歙州地界上,怎容你如此猖狂?耗子,你带东西先走,这里交给我!”韩蓦话音未落,剑已出手,直刺玉箫。一心要夺余昊手中木盒的玉箫自然不想与韩蓦纠缠,她纵身而起,轻踏刺来长剑,翻身一跃轻松便避过了韩蓦,落在余昊身后,出手钳住他肩膀。一个看似纤弱的女子,抬手竟轻而易举撂倒了余昊,又一脚踢飞他手上紫檀木盒,稳稳接于手中:“多谢了。” 玉箫显然丝毫未将韩蓦及余昊放在眼里,关心的只有木盒里的东西。她正要打开查看,韩蓦却是不依不挠,一剑又刺到了她的面前:“想带走东西你得问我手中的剑同不同意!” “哼,自不量力!”玉箫握紧木盒仰身避开韩蓦长剑,撇嘴冷笑了一声,点地跃起,手中玉箫一式横扫直向韩蓦,韩蓦举剑来抵,剑箫相交,二人拆起招来。 韩蓦运剑灵活,游转的长剑形若蛟龙,招招直指要害。而以箫当兵器的玉箫使出的似乎也是路剑法,不过点c刺的手法却很怪异,看着不像中原的武功,而出手更是出奇地果断干脆,在兵器上虽是占了下风,在气势上却是紧紧打压着韩蓦。二人才刚对上几招,还未斗出个眉目,怎料半路突然又杀出一人。此人身着黑衣,手持一柄判官笔,上来就要夺玉箫手中的木盒。玉箫侧身阻他,韩蓦也腾手挡他夺盒,一时间三人便交战到了一处。他或许是发觉玉箫与韩蓦不易对付,酣斗间手上又多出一支判官笔,那黑衣男子的笔法俊俏,玉箫出手凌厉,韩蓦的剑法也丝毫不肯示弱,他们混战一团,已然辨不出谁与谁交手。这令站在一旁的余昊看得惊愕而糊涂,直到感觉脚下土地一阵剧烈晃动,才回过神来。 一瞬间功夫,天地变色,已暗沉的天空忽然红光泛起,霎时间地动山摇,林木倒地,山崩地裂。山体崩塌后石块不断地向山下滚落,不远处的村庄里,靠山的房舍多被乱石砸得垮塌,屋中村民手脚麻利的,有幸逃了出来,捡了性命,却仍有不少不及逃出的,或被梁木砸死,或被困在了瓦砾之中。此时恰好又是生火做饭的时候,有坍塌的茅草屋顶倒下点了炉火,燃起一片火光。受惊的牲口在村中乱窜伤人,也有孩子在慌乱与黑暗之中走失,不知去向,方才祥和宁静的村庄此时充斥着人嚎c鸡鸣c狗吠,哭爹喊娘,呼儿唤女之声迭起。正与韩蓦及那黑衣男子斗得难解难分的玉箫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便陷进了一个新成的地坑中,随即又有滚落的巨石堵住了坑口,只余下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和肆虐晃动着的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 同陷地坑 强烈的晃动终于停止了,随着最后一点沙石滚落响动的消失,玉箫感觉耳旁陷入了一片可怕的沉寂,睁眼,再努力看也只有一片漆黑,深吸一口气,只觉得空气中没有一丝生命的气息。 “还活着么?”感知不到周围环境的她忍不住疑惑,一抬手,发现自己手中竟还死死握着那个刚夺到手的紫檀木盒,“还活着”,触觉让她证实了自己生命的存在。她回过神来,顾不上判断自己眼下的处境,心中惦记的唯有木盒里的东西。可就在打开盒盖往里面一摸的那瞬间,她的心一下就凉了,那盒子竟是空的!一时接受不了这个残酷事实的她不死心地取出火折子起了火,借着火光将那木盒翻来覆去细细查看了几圈后才终于相信里面确实是连个夹层也没有。 一时间沮丧与恼火交织上她的心头,委屈地把脾气都泄在了那木盒上。她生气地把盒子往地上一摔,忍不住埋怨起这该死的地震。就在她带着满肚子闷气往地上一坐,挥手间意外碰到掉落在身旁的玉箫时才突然意识到应该确认一下周围的情况,于是活动了活动摔疼的肩背,举起火折摸索着查看起四周的地面。就在这时她才发现边上竟还倒着一个人。 她心中顿时警戒起来,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玉箫,盯着那人,可半晌了,他也不动弹。拿火折子凑近细看,像是方才半路杀出的那个黑衣男子。她伸手探了探,能感觉到微弱的鼻息,应该只是撞伤昏过去了,于是又暗暗松口气放下了戒备:“活该了吧,若不是你一路搅和,我说不定早将那东西抢到手了,又怎会掉进这破地方?你就自个儿在这好好歇一会儿吧,我可没功夫奉陪了。” 她抬手用火折子照上方,那光线投射得不远,并不能看清顶上是什么情况,只觉得这坑似乎有点深,更有一种不是很妙的预感:好像这一抬头她没能望到天。抱着侥幸,她打算施展轻功向上去看看,可站起时才发现这右侧脚腕处竟疼得钻心,使不上一点劲儿,看样子是摔下时崴伤了。 无奈的她只能先扶着坑壁坐下,抬头望着上方寻思:荒郊野外,恐怕少有人来,更麻烦的是这脚上的伤,虽没伤到骨头,但要恢复得能上这深坑估计也需一c两日,这段时间里纵使有人从上面经过,连想上去呼救都办不到。这可当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 万般无奈中,她瞅了瞅身旁那男子:“要不把他弄醒吧?方才见他身手不弱,带我上这坑该也不是什么难事。可是,他显然是敌非友,且不说没理由帮我,若醒来又要与我动手,我不是自寻麻烦么?唉,算了吧。”她犹豫了犹豫,又坐了下来,安慰自己“总会有办法的”。 但接二连三的余震以及不断滚落的沙石令她越来越恐惧:“眼下看来除了弄醒他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要不赌一把吧,总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一番纠结盘算之后,玉箫终于决定先唤醒那人。 “喂。”玉箫先是轻轻拍了拍他,但他没有半点反应,于是她觉得可能是自己下手轻了,手下力道又更加了些,“喂,醒一醒啦。”可那男子依然还是没有丝毫动静。她微微皱了下眉,抬手一搭那男子的脉,细细按了一会儿后从怀里掏出一排金针,将火折子用嘴咬住,开始在那男子身上仔细寻穴下针,那三两下架势,看着是颇通医术的模样。果真过不多会儿,那男子便渐渐醒转过来。 “谁!”出于自然反应的短短一个字,透出的是他的机警与一丝敌意。 “喂,我费老劲儿救了你,你就是这样表示感谢的么?”玉箫的语气中已没有了方才与韩c余二人对话时那种居高临下的冷漠,而是多了几分为掩饰心中无助而故作的微微嗔怒。 他坐起身,抬手揉了揉有点疼的后脑勺,转身看见在微弱火光映衬中去了面纱的玉箫:“是你?”再回忆起方才迷糊间眼前依稀晃过的金针,语气稍稍缓和了些,但依然带着警惕,“你救我作什么?” “我我只是不想跟一个死人困在一起。” “你”他想道谢的话都生生被这应答噎了回去,再一想她说“困在一起”,才意识到这周围的环境有些怪异。他迷迷糊糊地记起昏过去前那个山崩地裂的场景,“对了,这是什么情况?”不料他话音刚落,地又配合地震了几下,随着晃动,顶上不断有碎石与沙土滚落,湮灭了燃烧的火折。 待这余震过去,一片漆黑中,玉箫的声音又在耳旁响起:“地震。我们掉进地坑里了。现在坑口似乎被石块堵住,出不去了。”话音刚落,火折再次被燃起。 “你推不开那石头?”那男子听她一说,便多少猜到她救醒自己的缘由。江湖传言,玉箫的身手迅捷,行踪难测,可见轻功不俗,想必她已上过坑口,应该是女人力气小,推不开那巨石,想救他醒来上去试试。 “算是吧。”不想暴露自己的脚伤,玉箫也就顺着应了他。 那男子取过她手中的火折,往上一照,提气以一式漂亮的壁虎游墙上到坑口,见的确是被巨石堵了。坑壁与巨石间有条窄缝,他于是收了火折,腾出双手扣着窄缝运力上顶,但人凌空在上根本没有着力点,试了几次,那石块始终纹丝未动,实在无计可施,他只得先回到了坑下。 拍拍沾满砂土的手,那男子摇了摇头:“我也推不开,现在只能先等着,若是恰好有人经过,到时再上去呼救便是。”坑下空间并不宽敞,坑口又被堵了,担心燃烧多消耗坑下的空气,于是他们就灭了火折在黑暗中各自坐着,互相也不再言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三) 困中初识 正月的夜里十分寒冻,而坑口缝隙又不断有雨水淋进,打湿坑壁,顺着滴落下来,潮湿的空气使这个地坑显得更加阴冷。抱膝蜷坐着的玉箫其实已经十分困倦疲惫,但难耐的寒冷搅得她一刻也无法闭上眼睛好好休息。那男子见她的身影在黑暗中瑟瑟发抖,看上去已经冻得不行,踌躇了一下,脱下了身上的外衣,递与她道:“披着吧。” 玉箫回头看着他,不言语,似乎是想接衣服,可又在顾忌着什么。 “你方才不是说我不谢你?这就当是我报你的相救之恩。这坑底就你我二人,出不出得去还不知道呢,顾忌这么多做什么?”玉箫着实是有些撑不下去了,听他这么一说,也的确有些道理,便不再犹豫,伸手接过了那件还带着他体温的外衣,低声道了句“多谢”。 又过了一会儿,那男子再次开口问道:“还冷么?”他似乎试图在找点话题打破这可怕的沉寂与尴尬。 “还算耐得住,只是不知何时能出得去,看这情况恐怕有些麻烦。”玉箫也不拒绝这种打发时间的方式。 “看这样子也只能听天由命了,你我眼下也勉强算得上生死共患,在下覃战,方才多有得罪,不过也算不打不相识了。”对于自己,他没有自报门户,也没有表字赘述,只有简单的两个字,不知是因为他觉得此情此景中这些已不重要了,或是因为这名字在江湖上已的确是响当当。 “覃战?原来是宸龙教的玄武。” “正是。” 玉箫口中的宸龙教乃是中原武林中一大门派,总坛位于江州武陵岩,下有衢州青龙c潭州白虎c虔州朱雀c鄂州玄武四堂,分别统领其位于东西南北四面各分坛。他们在江湖上向来以我行我素著称,不拘繁文缛节,行事更带有几分诡秘决绝,因而不容于二程儒学熏陶下日趋保守的世风,为武林正道所不齿。 不过,那些名门正派之人虽不屑与他们为伍,甚至争锋相对,但不可否认的是,教中不乏武艺出众的高手。且不去讲被传得神乎其神的教主覃风,因为没有人说得清他的武功究竟有多高,只听说他鲜在江湖上露面。其实更令人胆寒的反而是活跃在江湖上的青龙c白虎c朱雀c玄武这四堂的堂主以及白泽c甪端c毕方c螣蛇这四位使者。而眼前这人,姓覃名战字卫南,正是位列四堂主之一的玄武,他的惯用武器是一双玄铁判官笔,因而被江湖人称作“玉面阎罗”。 玉箫此前从未与宸龙教的人打过交道,只是曾依稀道听途说过这些人的名号罢了。她知道青龙林御与白虎姚义都已是过了知天命之年的岁数,不免好奇地用余光瞄着这玄武黑暗中的身影,心下暗自猜测,能与林御c姚义齐名,他的年纪,也该不小了吧?可他方才开口的三两句话,以及微光隐约勾勒出的身影轮廓,他身上似乎又没有那个岁数的印记。 玉箫一面想着走了神,却被卫南打断:“不知阁下如何称呼?”原来,卫南早听说这女子古怪,在江湖上行走这么些日子来,同她交过手的人也算不少,竟无人知她来历,见她听了自己名姓后也没接话的意思,好奇之下便索性直接问了。 “我?你不是知道么” “这”这女子在火光下的映像以及说话的声音c口吻都给人感觉她年纪不大,口音带着些特别的味道,叫人判断不出她来自什么地方。先前武林中没有任何关于她的传闻,这一年多来她也只是为了夺珮琍石而出现。为了珮琍石,她几乎就像不要命一样,闯过南少林的武僧阵,破过水月阁的飞燕锁,与武林中不少正派邪门结下了梁子,却从未曾有人看出她这一身过人的武艺师出何处。她究竟是什么人,又在为谁卖命?卫南心中充满了好奇,却也明白她的蒙面以及以箫代剑无非都是为了隐藏身份来历,自然不会轻易相告,于是故意旁敲侧击地问道:“容我冒昧地问一句,若是听嗓音我觉得该是称姑娘,但凭武功修为,我又怕一句姑娘称呼得没大没小了。” 玉箫从方才对话的数语里便知道他不像是如此刻板教条c拘泥小节的人,一下便猜到他这话意在何处,暗暗一笑,特意沉了沉声音,也是试探也是逗他地道:“能坐上宸龙教玄武这位置的年纪,少说也过了不惑之年吧?怕让你喊我声‘姑姑’占了你便宜,也罢,随便称呼句‘姐姐’便好。” 这女子说是自己的长辈,卫南有些不信,但比自己年长,却也不无可能,毕竟嗓音这东西不好说,而她的身手也当真不像寻常的小姑娘。 他们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在坑底不晓得过了多久,只知这雨淅淅沥沥地下了很久又停了,一缕阳光透过缝隙射在上方的坑壁上,而后慢慢地移动c消失。时间一点点流逝,蓄积的疲惫丝毫未减,又开始感到饥饿乏力c口渴难耐,他们早已没有了先前闲谈的情绪,但顶上依然是静寂一片,始终听不到有脚步声靠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四) 白狼救主 为了存蓄体力,他们沉默下来,各自闭目打坐调息,许久不再言语。可深陷沉寂中难免会想事情,就是在突然的一瞬间,隐隐感觉到体力渐趋不支的卫南开始担心再如此不吃不喝熬下去,纵使是有人从上面经过他们也无力再上去呼救,将眼睁睁看着生还的机会失去,而后无声无息地葬身在这天然的墓穴中。于是,忧虑开始侵蚀他的冷静,几分对死的恐惧不自觉地升上心头,一丝寒意由背后窜起,再不敢独自品尝那种逼近死亡的味道:“你觉得我们还有出去的希望么?” 玉箫一愣,对于卫南如此直白的提问,她显得有些意外,回头看着黑暗中他模糊的影子,“我觉得”她原想说点有信心的话,可还未出口却又不由自主地叹口气转了话头,吐露了实言,“不晓得”此时,对生命失去掌控的未知让她陷入了从未有过的脆弱,恐惧同样在一口口吞噬着她的意志。 “若就这样命丧于此你甘心么?”卫南直言了心中所思。 “嗯?”他这句话让玉箫不由得一颤,她方才脑中也曾晃过这个问题,不过就是晃过而已,没敢多想,心知脱险的机会正随着时光一点点流逝,死亡随时可能降临,她不由自主地低垂下了眼帘,黯淡答道,“如何能甘心?虽说生死由命,可我却还没过过一天属于自己的生活”梦里憧憬的一切还一点没有实现,若一辈子当真就这样戛然而止她不敢再想下去,“唉,算了,不说了,你呢?你能甘心么?” “我?呵,”卫南带着几分无奈与自嘲轻笑了一声,“抱负未成,留下的只能是遗憾吧。” “一统武林?”听到“抱负”二字,玉箫想到他与自己抢夺珮琍石的事,顺口便说了出来,语气里有几分不置可否的嘲讽味道。 “一统武林?”卫南听她这么说似乎有些意外,轻叹了口气,“这谈何容易?可眼下中原武林一盘散沙,大宋朝廷重文轻武,北方铁骑眈眈虎视,幽云十六州这等易守难攻的险要军事重地却在别人手里,将我富庶的中原腹地裸地暴露在北方民族的铁蹄下,不知何日就将成为他们的囊中之物,任人掳掠,民不聊生唉,算了,现在说这些有啥用?” 听到这,玉箫不免有些意外,他的心胸,他的眼界,似乎与江湖的传言大相径庭。此时他们之间的言语显然已没有了矫饰的必要,虽然她对中原汉土的局势安危不太了解,但心中对卫南的好感却因此暗暗多了一层:“你既有如此见地,为何还会轻信关于珮琍石的那点愚蠢传言?” 卫南一愣,带着几分不屑地轻轻一笑,口气里透着抱怨:“信什么?能在这江湖上真正立足,谁靠的不是自己的本事?我就不明白了,就凭一颗破石头能对武林怎么着?我对这玩意儿是一点兴趣都没有,可奈何不了父命难违。”卫南是没有想通,一向不怎么管江湖事也不怎么管他的父亲为何会突然让他插手珮琍石的争夺。 感受到卫南的失落,玉箫却一时想不到有什么能安慰他的话,于是拿过自己的白玉琴箫吹起了曲子,其实也为了能排遣自己心中的恐惧与不安。 那幽扬的箫声似乎将卫南带到了苍茫的大漠中,展开了一副空旷清明的秋日沙洲的画卷:弦月初上,挂在遒劲的大树枝头,一脉水源穿过大地缓缓流过。袅袅的炊烟在远处升起,是一座安宁和睦的村庄隐逸在四顾茫茫的大漠之中。天色渐晚,人们早已回归家园,留下的是一片静默的沙洲。忽然,一声雁鸣划破长空,盘旋中的雁群依次停落,打破了这片沉寂。大雁在水边休憩,轻盈灵动,祥和友爱,一番嬉闹之后又一声清脆雁鸣,大雁们陆续飞起,而后便又渐渐消失在大漠的上空。一切重新回归到原有的平静,只剩下流水的潺潺。 这是她曾见过的场景么?还是她向往的世界?卫南有感而发道:“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谁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那日吹作出这首箫曲时,玉箫心中浮现出的恰也是这首苏轼的《卜算子》,她开口接道:“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患难之遇,竟是知音!玉箫不由带着几分感慨道:“纵使逃不过这一劫,能识友如此我也算是少了点遗憾了。”一面说着,她友好地伸出了自己的手。卫南看着黑暗中的玉箫,依然辨不清她的模样,却觉得此时她的声音是那么温暖,卫南紧紧握住了她的手,在这生死未卜的患难之中,此时的一交握已无关乎其它,唯余真挚的互相扶持和对知音的惺惺相惜。 就在他们沉浸在萧曲之中,慢慢忘记死亡恐惧之时,外面忽然隐约传来一声狼的嗷叫。卫南忍不住叹口气念叨了句:“这外面荒凉得狼都来了,又怎么会有人经过呢?” 怎料玉箫听见他嘀咕,立马停了箫声,再一声狼叫后,她竟欢喜起来:“这不是野狼嗷嗷,这是我的阿末找我来了!” 狼的野性极大,卫南还是第一次听说有将狼养在身旁的,一时间对玉箫这人更多生出了几分好奇。但此时更令他欣喜的是紧随而来的人的脚步声以及交谈声。那灵性的狼儿竟带来了附近的村民! 听他们靠近,卫南连忙上坑口呼救。村民们见当真是有人被困在这坑下,赶紧找来绳索及工具,合力将堵在坑口的巨石挪开,二人总算是重见了天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五) 患难之交 他们出坑时已是地震两日后的傍晚,重出深坑再见那外面的光景,可谓是恍如隔世。周围已全然不是那日的样子了,这完全是场可怕的摧毁:被剧烈晃动撕扯过的地面千疮百孔,曾经的道路早已不见踪迹,树木也歪斜倾倒了一片。在眼睛所能看到的范围里,房屋基本都塌光了,村庄被移为了平地。村旁的那座山因强震而崩塌,山体裸露在外,摇摇欲坠。 不得不承认这是一次万幸的死里逃生,他们向相救的村民们连声道谢,并相互安慰着。尽管素未谋面,却共有劫后余生的万千感慨,无形拉进了众人间的距离。村民们见他俩身上雨水混着泥沙,狼狈不堪,困顿饥渴,村中虽然也是一片混乱,依旧善意引他们前去稍作梳洗休整。 惦记着那条救命的狼,卫南满心好奇地回头去找,不料那家伙却与想象中的模样大相径庭。它的身形比普通的狼瞅着要大,也更柔美,而更特别的是那身洁白如雪的毛。卫南从未见过毛色如此漂亮的狼,若不是方才听过它的叫声,还真会以为它是条白色的大狗。卫南看着那白狼,那白狼竟也看着他,锐利的眼神里透着狡黠的灵气。 玉箫见卫南瞅着她的狼不离眼,俯下身爱抚地摸着那白狼的头笑道:“它是条雪狼,叫阿末,从小就跟我在一起,可聪明了,能听得懂你的话呢。对不,末儿?”玉箫一面说着,抬手挠了挠那白狼的脖颈,似乎在让它表达点什么。那白狼还果真坐直了身子,竖起耳朵带着一副得意的表情“唔”了一声。 笑着,玉箫的脸不经意仰起,这是卫南第一次看清楚她的模样。她的脸上虽沾了一抹泥水,但依然可见肌肤细嫩c肤色白皙,双眼大而灵澈,长睫毛浓密且有些许卷翘,微高的鼻梁线条很迷人,眉目间分明生得有几分西域女子的味道,却又有着轮廓柔和的瓜子脸盘。怪不得,她的口音让人辨不出地域,可是她的谈吐却又透着饱读诗书的汉学涵养,一肚子的好奇令他不禁开口问道:“你是西域人?” 玉箫没有回答他,只是凑到了他面前,带着几分顽皮地一笑,抬手做了个“嘘”的手势,轻声道:“佛曰,不可说。”那张丽质天成的脸上尚带着几分纯稚,如何看也不过十七c八岁模样,卫南又想起她在坑下自称是“姑姑”c“姐姐”地戏耍自己,忍不住无奈地摇了摇头,暗自道了一句:想不到竟会是个古灵精怪的丫头。 他们随村民一路走回了村子,想起昨日路过这里时,祥和c宁静,朴实却井然有序,而此时,一脚再踏进这里,玉箫顿时有些茫然。眼前再没有路了,一脚深一脚浅地向前走着,她脚下突然一软,低头看,是一片坍塌的茅草屋顶,坚韧的野草从缝隙里钻出来,凄凉地迎风摆动着。 前方不远,空地上摆着许多布与被褥盖着的尸首,有大人的,也有孩子的,边上围着一些人,跪着,坐着,低低地哭着,沉默地发着呆。再往前,有人搭了些架子,架上的锅正冒着烟,下方赤红的火苗一蹿一蹿地舔着锅底。边上,是坍塌了半面的土墙,墙下,有两床从瓦砾中拉出的被子,上面坐着一个脸上挂着泪的三c四岁女孩,手中紧紧抱着一个小胖泥娃娃,空洞的眼神中透着恐惧,而被子上,是细碎潮湿的沙砾。再对过,是一片被火烧过的废墟,雨水的浇淋,却洗刷不掉那股燃烧后的焦味。 玉箫环视着周围的一切,那种熟悉的安宁瞬间被摧毁的味道,似曾相识。她的心隐隐有几分刺痛,不自觉地陷入了恍惚的回忆,直到卫南递来一碗水与半块馍,才打断了她的失神。震后的清水与食物很金贵,当她接过这沉甸甸的水与食物之时,抬头不经意对上了墙边那小女孩巴巴望着她手中食物的眼神,心下忍不住生出了一丝爱怜。她正想过去哄那小女孩,不料卫南却已先上前将那女孩抱在手中,并掰下自己的一半馍塞到了那只小手上。那女孩先是有些犹豫,想吃,却又不敢。卫南看出她是怕生,于是轻声逗着她说话,试图拉近与她的关系。不多会儿那女孩果真开了口,一来一往渐渐与卫南熟络起来,终于耐不住腹中饥饿与食物的诱惑,捧着馍低头吃开了。 这温馨的场景让玉箫有些意外,她此前对宸龙教在江湖中的声名狼藉早有耳闻,也曾听说这玄武是个个性冷酷手段厉害叫人惹不得的人物,但这两日所见,只觉得他与想象相去甚远,至少,没想到他这么年轻。宸龙教中地位与他相当的青龙c白虎的确能算得上是入流的高手,但皆已是过了知天命的年纪,而他,看过去却不过二十四c五,犹带几分年少轻狂的自信。他身段高挑,眉宇间飞扬着武者的英气,举手抬足里也带着几分潇洒利落,但他周身透出的气度里亦带着一种温文尔雅的味道。没错,就是温文尔雅,俊朗的外表与稳重的谈吐让人从他身上感觉不出半点戾气,不由得要错以为眼前的这个人不过就是个无关乎江湖的书生。 “你真的是‘玉面阎罗’?”玉箫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以致怀疑他的身份。 卫南看出了她心中的惊讶,轻扬嘴角,反问:“那你,真的是‘鬼影玉箫’?” “当然,以箫为证。”玉箫将她的箫横到了卫南面前,娴熟一转,停住,流苏轻晃。 “这我可没法证明了。我的判官笔也不知被震到哪条地缝里去了。要不这样,你就当我不是好了,朋友么,随便喊我声‘阿南’就成。”他言语间不经意的一莞尔,似曾相识,可在玉箫的印象中,自己未曾与他打过交道。 “阿南?”玉箫低头默念了一句,宛然而笑,暂且忘记各自身份,逃离出江湖恩怨,与他的感觉的确像是亲切的朋友。 “妞儿,告诉这个漂亮姑姑,你叫啥名字?”卫南又逗起了手中抱着的女孩。 “瑛儿。”那女孩口中的食物还未完全咽下,含含糊糊地吐出了俩字。 “真乖!那瑛儿都告诉姑姑自己的名字了,是不是也要问问姑姑叫什么名字呢?” “那姑姑叫什么呢?”那女孩还当真是迷迷糊糊地就跟着问道。 玉箫不仅是被瑛儿那可爱的模样给逗乐,更因卫南想出这般古怪的方式来问她的名字而感到有趣,她忍不住笑了:“我姓韩,韩紫凌,你就叫我‘凌儿’便是。”其实“韩紫凌”这个名字她已许久没有跟人说起过了,当这三字从自己口中吐出那刻,竟不由觉得有几分陌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六) 一针见血 卫南与紫凌还未及说上几句话,便被一阵急促的喊叫声打断了。顺声音望去,是一个十岁上下的男孩,光着脚,正惊慌失措地向这边跑来:“婶子!婶子!您快去看看!爷爷像是吃坏什么东西了,说肚子胀气,胸口痛得难受,然后然后就背过气去了!” 那个被他称作婶子的女人一听这话便当即丢下手上的活,一面快步向那孩子来的方向跑去,一面在衣服上抹着手,口中焦急地念叨:“苍天啊,这可真是祸不单行呐!虎子,快,你快去空地那头找那个韩先生,求他来给你爷爷瞅瞅吧。” 听完那孩子口中的描述,经验让紫凌觉得那爷爷的毛病并不简单,而震后的小村又大多是缺医少药的,学医的本能令她无法袖手旁观,于是转身对卫南抱拳道:“我过去瞧瞧,失陪了。” “我跟你一起去吧。”见紫凌的神情突然变得严肃,寻思应该是出了什么事的卫南将小瑛儿放回被子上,陪着她一道尾随那女人而去。 眼见就要走到那家人临时栖身的草棚,卫南却突然拉住紫凌,带她往半堵残墙后一避。紫凌正疑惑,抬头恰好看见那个叫虎子的男孩领着一个灰衣男子从他们面前匆匆走了过去,那男子的背影看上去有几分眼熟:“原来说的是他。”怪不得卫南带她避到墙后,真是冤家路窄,那婶子口中的韩先生竟是那日在道上出手救余昊的韩蓦。 既是有恩怨在先,为了避免多生枝节,紫凌于是没有选择露面,但也没有离开。她在棚外见老人唇色紫暗c耳穴心区有片充血的红晕,晓得他情况危急,原只是想看韩蓦是否能判定得对病情,怎料无意中却扫见他身上的玉佩,神色微露惊愕,再看他背对自己的身影,竟不觉生出几分熟悉。 “喂!”就在韩蓦手中毫针正要刺进老人的左足三里时,紫凌出言止住,“你听他腹胀呕吐便以为他是肠胃出了问题,其实他那是心脉痹阻导致的毛病,你再不对症治他,怕就来不及了!” 韩蓦闻声回头,由那身衣服认出了眼前开口这女子便是前日与他在村外交过手的玉箫,再看她容貌中带着几分西域人的味道,不由分说就先来了一顿骂:“你这蛮夷妖女!那日劫了我兄弟的镖,伤了平远镖局多少人的性命,我未及找你算账,你倒自己送上门来!你贻害江湖尚且不够,连救个无辜老人你都要出来胡搅妨碍么?” 紫凌也再懒得同他说话,上前就夺过他手中的针,将他往边上一推,一面熟练摸寻出老人的内关穴,利落地将针刺入,快速提插捻转。意在活血通络的几针果然使那老人渐渐醒转过来。为老人把了脉,确定病情缓和后,紫凌转身便要离去,却听韩蓦不依不饶地在身后道:“医者父母心,你却为了夺珮琍石而屡次出手伤人性命,难道心里不会觉得惭愧么?” “在你眼里武林中除了你们名门正派之外难道都是小人么?”紫凌终于停下了脚步,但没有回头,她冷笑了一声,并没正面回答韩蓦的话,“伤人性命?如果我手中是剑,你跟余昊,早已经死了。”她虽说得轻描淡写,但透出的自信与戾气让人冷不丁一个寒颤,那不屑也叫韩蓦尴尬得有些下不了台。 “你!”他恼怒地指着紫凌,试图要挽回自己的脸面,“一个小姑娘家怎么这么大口气?我看你也不过跟我小妹妹一般大,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为何要选择这种刀尖舔血的生活?我劝你还是早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吧,否则下次见面,别怪我手中的剑不客气!” 那些话叫紫凌更不想再同他多言,不过韩蓦的那个“妹妹”也的确提醒了她,她转过身,瞅着韩蓦迟疑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开口问道:“‘沧海月明珠有泪’,你身上那块玉佩,是哪来的?” 听到那诗句韩蓦冷不丁惊了一下,他赶紧伸手摸了摸身上的玉佩,确定东西还在才放下心来。但他随即又升起疑惑,这个素未谋面的女子为何会知道他贴身玉佩上所刻的诗句?这玉佩并没有几个人仔细看过,她是如何得知?她如此问的目的又是什么?但对于心中的吃惊与疑惑,韩蓦未露声色,而是镇定反问道:“父母遗物,有何问题?” “名医之后,丢尽了脸面。”紫凌听到他的回答后,带着几分揶揄地丢下这句话,拂袖转身就要离开。 而方才还义气凛然c咄咄逼人的韩蓦却被这短短的“名医之后”四个字彻底震惊了,他再回想起紫凌那一针见血的医术,心绪一下全被搅乱了。他激动地冲着紫凌将要跨出草棚的背影接连问道:“你见过我爹对么?他在哪?你快告诉我他到底在哪!” 可紫凌却未再多说什么,只是口中一面轻声念叨着诗的下句“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一面走出草棚离去,独留下一个再也平静不下来的韩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七) 疑云四起 因为遇见韩蓦,暴露了身份的紫凌担心继续在这杨家村里停留随时可能会招来麻烦,为免夜长梦多,她心里盘算着要趁天黑之前离开这里。原想与卫南告个别,但找了一圈也没见他,眼见着这天就要暗下来,于是也顾不上等他回来,紫凌唤来自己的白狼阿末就要走。 阿末闻声过来,嘴里叼着个东西,近了看是枚脱手镖,镖尾还有朵黑色的干花。紫凌伸手拿过那脱手镖,见镖上明显有被石块撞击过的痕迹,她又翻弄了一下那朵花,疑惑地看了眼阿末,眼神里透着几分不悦。阿末似乎看透了她的心思,摇摇脑袋,对着那花吸了吸鼻子。她会意,于是将那花凑到鼻下闻了闻,又将花瓣撕开一个口子对着光线细细看了看,顿时明白了什么,赞赏似地拍了拍阿末的脑袋。弄清这花中古怪的紫凌原想随手将那镖丢了,但想了想又俯身将它拾起收好,摆摆手示意阿末动身,由西北往岔口镇方向去的小路出了村子。 岔口镇离这个小村不是太远,震后的路虽然很不好走,她到镇口时也不过才入更时分,可路上已看不到有什么人在走动了。荒寂c漆黑,一阵风冷冷地由镇口吹出,节奏一快一慢的更鼓声在死寂之中幽幽传来,带着几分揪人心的凄凉。 紫凌与阿末一前一后踩着一地瓦砾沙石在微弱的月光中摸黑往镇里走去。这个小镇同样被地震肆虐得面目全非,别说是找客栈的灯笼,就连亮着灯的屋子也没有几间。紫凌不免有些迷茫,环视四周,不知该去何处寻找落脚的地方。就在她站在路中有些不知所措的时候,突然被人从身后搭住了肩膀。 她迅速地抬起另一只手扣住了那人的手腕,正要动手,却听他道:“我正想回去找你,你怎么跟来了?”那声音分明是杨家村不告而别的卫南。 紫凌的脸微微一热,所幸是在黑夜里谁也看不清:“我可没跟你。以为你走了,我只是打从这里回家罢了。” “没走,刚刚在棚外险些被漠幽宫的人暗算,与他交了几下手,一路追到这里竟没了踪迹。” “哦?你怎地也和他们结上了梁子?” “要说梁子还真没有,我这也正纳闷着呢。”他们口中提到的漠幽宫是一个来自西域的神秘门派,以中原极为罕见的黑色曼陀罗花作为他们的标记。这十年来,漠幽宫在中原的势力日益壮大。他们身着异域服饰,除了自己的语言外多会说汉语,但不可避免地带有特别的口音,因此在中原之地辨识度非常高。前些年与中原武林倒也是秋毫无犯,但两年前他们的伯奇王阳尚突然过世,被尊称作甲作王的拓跋宏接管了漠幽宫。拓跋宏这个人个性暴躁霸道,在他的统领下,漠幽宫屡伤人命,因此与中原武林不少门派结下了仇怨。不过话说回来,宸龙教与他们罕有摩擦,在卫南的记忆里自己也从未曾与他们有过冲突,“再细想方才那人出手时似乎也没真要伤我的意思” “或许只是想引你到这里?也或许那人根本就不是漠幽宫的呢?就凭一朵黑色曼陀花能说明什么?”紫凌不经意地接着他的话,语气中似乎对这些门派间的纷争并没有太大兴趣。 “不是漠幽宫的?”紫凌这话倒是提醒了卫南,“说到这,我是觉得有些古怪,那人戴着青铜面具,我好像没听说过漠幽宫的人有装束的。可你说他要真是假充漠幽宫的人目的会是什么?若是想挑起宸龙教与漠幽宫争端的话也不该就这么轻易走了吧?” “我只是说或许,我又不是他,可哪晓得这么多?诶,管他呢,反正你现在不也还安好太平的么,想这么多做啥?我现在只关心去哪能找个睡觉的地方。这两三天折腾的,你难道还不累么?我可是眼睛都快闭上了!”紫凌轻轻拍了拍卫南的肩膀,摆摆手与他错身而过,“你继续站这慢慢琢磨,我可不奉陪了。”晓得卫南身手不凡,他宸龙教的势力也当真是不弱,纵使有人想对他不利也不可能这么容易得手,跟丢了珮琍石,紫凌并不想再滞留这里卷入太多的是是非非。 “哎”卫南从身后喊住了她,却又猜得几分她离去的心思,于是欲言又止,只是拱手道了句,“后会有期。” 紫凌一愣,停下脚步回过了身,宛然一笑中同样拱手回道:“后会有期。” 怎料她话音刚落,手还未来得及放下,忽然由暗处向他二人径直飞来了两只镖,她侧身抬手接住,镖上带着的依然还是跟草棚外一样的黑色曼陀罗花。看着手中的干花,他二人沉默地相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小挪了半步,背背相对,警惕扫视着四周,做好了应战的准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八) 无妄之灾 两只镖的招呼之后,先现身的大约是个年轻女子,在昏暗的月光中隐约能感觉到她身段的婉约曼妙,她上来一见卫南二话没说,只是纤手一挥:“枪!”她狠狠地指着卫南,言语中透着怒气,“杀了他!” 应声而出的是个壮硕的男子,戴着面具,光脑袋,手持一柄长枪,扑面是凛冽的杀气,枪尖一抖,就直刺卫南而来。 遗失了判官笔,手无寸铁的卫南翻身一避躲过那枪尖,可那男子当即回手又是一枪,招招看着都是想置卫南于死地。这时,那女子也亮出了一双闪着异光的鸳鸯钺纵身而上,二人联手独独围攻卫南一人却半点也不去理会一旁的紫凌,看这阵势,他们的目标显然就是卫南。 紫凌就这么在一旁站着,看卫南独自与他二人周旋。经过这两三日的折腾,此时的她体力已经近乎殚竭,是出手相助还是一走了之,她难免一时间陷入了犹豫。就在她出神的这个空档,缠斗中的长枪一下横扫眼见就要伤到她,阿末见状着急地“嗷”一声跃起想将她扑开,未曾想卫南已抢先一回身将她一把拉过护在了身后,而自己的手臂却因不及躲闪被那锐利的枪尖生生划破了一道口子:“你还愣着干嘛?快走!” “我”卫南这不顾安危舍身相护的举动让紫凌有些意外,再一看他摁着伤口的手,鲜血已透过指缝渗了出来,“你受伤了!” “一点皮外伤,不碍的。他们这是冲我来的,与你无关,你还是快走吧。” “是啊,小丫头,”那女人终于开了口,“你老老实实地不插手,我们也不打算杀你,只要你回去给覃风带句话,说这玄武的命是我们漠幽宫收下的!” “漠幽宫?”面对卫南的仗义,紫凌为自己方才想要独自离开的犹豫生出了几分惭愧。再看半道杀出的这两个人:女子的武艺并不出众,只是一双喂了毒的鸳鸯钺有些碍手,可怕的是男子手中的那杆枪,那长枪可当真是不一般,枪长八尺,枪尖与枪身都是镔铁铸成的,一舞动,寒星点点,银光皪皪,密不透水,可见这人的膂力远远大过常人,枪法也耍得精湛强悍,招招出手狠绝异常,不难看出他此来就是想取卫南的性命。卫南赤手空拳对他们的利刃长枪本就不利,再加上先前被困时已近乎耗尽了精力体力,此时若就这般弃他而去,留他一人孤身作战,恐怕是凶多吉少。 掂量着自己此时也未必是那男子的对手,可毕竟多个人应对也多一分胜算,紫凌这么想着,捏碎了方才接在手里的那两朵黑色曼陀罗花丢弃,不知从何处摸出一把短剑在手中一转,语气里带着几分顽皮与任性:“这正到有意思的时候,我才不走呢!”言罢,抬手就去战那女子。 那女子并不是紫凌的对手,黑暗中只见紫凌手中未出鞘的短剑晃动,没过上几招便架住了她的双钺。近距离下紫凌闻到了她身上的香味:“夕雾?你是水月阁的人?” “哼!”那女子冷笑了一声,“小丫头眼力倒是不错。也罢,放你一条生路你不走,看来只能和他一道成为这枪下亡魂了!” “枪下亡魂?你倒是挺自信的!”紫凌说着,手中短剑一着力便传来一声“哐当”,是那女子左手上的那只雄钺被打落在地,“咱们无冤无仇,你们就此收手,我也不再与你为难!” “收手?说得轻巧!那谁来替夜颜死去的刀讨回公道?”紫凌并不太理解她说的是什么,只晓得这女子的口气很是恼怒,只当是卫南与他们的过节,便不再说多。她瞄见卫南对那男子似乎是越战越吃力,心里只想赶紧制伏这女子结束打斗。 男子见女子落了劣势,招式中更添了几分着急上来,对卫南逼得又更紧了些。紫凌见卫南渐渐只剩下躲闪周旋的余地,担心他一个闪失吃了亏,便想赶紧撇开那女子来帮他。可那女子怎肯轻易让她腾出手?于是拼了命要纠缠住她。机灵的阿末瞅着也是久经战阵,见这情景竟一跃上前瞅准了那女子的右手狠狠咬了下去,一阵撕裂的疼痛,她仅剩的那只雌钺也因此一松手掉落在地。紫凌借机一翻身来到卫南身旁,二人联手与那使枪的男子陷入了鏖战。 若搁在平时或许那男子未必是他们的对手,可眼下且不说卫南与紫凌二人都已经疲惫不堪,体力濒临极限,单是紫凌摔下地坑时脚上落下的伤也已经够呛。苦战了数回合后,那男子的长枪一招扫来,眼见躲避不及的紫凌抬起短剑就去硬挡,那伤脚却吃疼一时没受住力,一下被撂倒连滚了几圈出去。 卫南见那长枪又要向紫凌刺去,着急翻身替她接下了这一招,却没顾上那女子在身后的暗袭。眼见她拾起方才掉落在地的雌钺挥手要推向卫南,情急之下紫凌终于将手中短剑出了鞘。还未及等那女子出手,紫凌的短剑已深深刺进了她的左肩。那女子剧痛之下不由自主地往后一退,剑尖抽出,顿时血流如注。 “枪!我们撤!”那男子听了命令,当即丢下与卫南的缠斗,收起长枪便跟随那女子匆匆离开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九) 祸不单行 见他二人离去,卫南暗暗松了一口气,原想过来扶摔在地上的紫凌,却见她有些恍惚地望着掉在不远处那柄沾满鲜血的短剑,神情有些黯然,似乎有什么心事:“怎么了?” 出乎他意料的是紫凌竟轻轻嘀咕了句:“真是个要命的江湖,终于还是免不了出剑,也不知道是不是下手重了。” 卫南不解:“你认识她?” 她摇了摇头,轻轻叹了口气道:“我曾答应过阳叔叔不到万不得已不伤人性命的,可方才那境况下也顾不得这么多了,但愿她没事。” 卫南此时终于明白她始终以箫代剑,剑不出鞘的缘由。江湖险恶,很多时候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在这种境况下还能惦记着对方伤势的人会有几个?那种发自本性的善良与信守承诺的单纯让卫南的心冷不丁一软,不由自主地心疼起眼前这个刚认识不久的女孩。他俯下身帮紫凌拾起地上的短剑与剑鞘,回剑入鞘递给她,可正当他想说点什么安慰她时,那剑鞘似乎一下便吸引去了他的注意:“这短剑是你的吧?好漂亮!” “嗯。”紫凌接过那短剑,珍爱地抚着那剑身道,“这是我娘留下的,从小我就带着,没离过身。” “这么特别的短剑,这世上难有重样吧?” “记得我娘曾说过,这剑是玄铁所铸,当年铸剑时还费了不少周折,原本是一双的。” “一双?”听到这里,卫南不知为何带着几分关切地重复了一句。 “嗯,是一双。一长一短,长的名作华星,而这短剑名作霁月,但长这么大我也没见过那柄华星。” 说着话,紫凌的目光恰好停留在身旁卫南的手臂上,想起他方才为自己挡的那一枪,伸手一拉他的臂膀:“快让我看下你的伤。” 卫南没有拒绝,他在紫凌身旁席地坐下,脱去了外衣,一面帮她拿着火折,一面静静看她揭开自己的袖子,熟练地止血,上药,用帕子包扎伤口,专心致志。他就这么静静地看着,看着火光下她闪动着的修长睫毛出了神,直到紫凌帮他拉下袖子,将外衣披上时,他似乎还沉浸在那恍惚之中,竟没来由地问了一句:“你小时候可有去过乌鞘岭?” 紫凌的眼睛微微一眨,一面收起装药的小瓷瓶一面一脸疑惑地反问了他句:“没有。那都要到西夏的地界了,这么远的地方,没事跑那里去做什么?” 卫南也没再多问什么,他站起拍了拍衣服,把手伸向紫凌:“这么晚了,天又冷,这小镇也被震得七零八落的,你想好去哪儿了不?” 紫凌握住他伸向自己的手借力站起,当冰冷的指尖触碰到他厚实温暖的掌心时,心底莫名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全感,她坦诚地摇了摇头,她对这个小镇很陌生,来的时候只是匆匆路过,完全没想过会在这里停留。 “走吧,我记得这条街一直往下有间客栈,咱先去那儿看看好了。” “嗯。”紫凌刚点了点头,可还没等迈出步子,他们几乎同时听到了有脚步声快速地向他们而来,由那脚步落地的感觉及速度来看,来者的武功绝非泛泛。也就在他们相视交换了眼神的一瞬间,那人便一个翻身而下,拦在了他们面前,手中是一柄燕尾单刀,看身段是个高大伟岸的男子。 “阿南?你还真的在这里!”那人一开口,显然是认识卫南的,而且听他对卫南的称呼应该还很熟悉。 再看卫南,他虽一下放松了应敌的警惕,可对来者的态度似乎并不是很友好:“怎么?难道我来还需到歙州府跟你请示一下么?”那口气给人感觉二人之间应该曾有什么过节,可又不像是仇敌的模样。 那人也没恼,不过看模样很是着急,径直就问卫南:“你判官笔呢?” 话语中直截了当的关切让卫南不由得一愣,虽一时没明白他这么问是什么意思,但还是据实答道:“在地震里丢了。” “你这丢的还真是时候!”那有些责备的语气里带的分明是对卫南的担忧,他皱了皱眉想说什么却又止住了,看着卫南往边上的路口一偏头,“你还是自己去看看吧。” 卫南隐隐感觉到一定是自己又被搅进了什么麻烦事里,担心再次将无关的紫凌牵扯进来:“要不你先去客栈休息吧?就在这条路尽头的右手旁,不难找的。” 但刚刚经历过一场恶斗,猜到一定又是出了什么状况的紫凌并不放心他独自前去:“也不差这一会儿,我还是跟你一起过去看看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十) 身卷谜案 那条路通向岔口镇的北门,在还未走到底的时候卫南与紫凌就隐约看到似乎是有人横瘫在那围墙之下,一动不动。燃了火折子走近前去细看:是个中年男子,手中还握着一柄三尺长刀,看装束也像是武林中人。紫凌伸手一探他鼻息,已经没气了,再一摸颈部的脉,也不再跳动。扫一眼他的尸体,胸口的位置被利器刺穿,而那凶器竟是卫南在地震中遗失的判官笔! 卫南俯身拾起那长刀借着火光端详了一阵,自言自语道了句:“鸣鸿刀?是他?”他看了一眼带他们来的那男子,“你觉得这是我干的?” “直觉不是。但目前这有限的证据对你很不利,况且”那男子欲言又止,不过看卫南的神情,显然知道他想说什么。 “证据?仵作看过这尸体么?”紫凌依然蹲在地上,查看着尸体。 那男子终于注意到她,好奇地问卫南:“这姑娘是?” 卫南回头看火光映照下紫凌那张渐渐熟悉起来的脸,想了想这两三天来发生的事,犹豫了一瞬,语气里透着几分少有的不自信:“朋友。” “朋友?”那男子带着几分疑惑地重复了一遍这词,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但没再对卫南说什么,只是拱手对紫凌道,“在下歙州府沈誉,听姑娘方才的话,不知是否有什么发现?” 提起沈誉这名字,紫凌曾略有耳闻,他表字云飞,父亲是时任歙州知府的沈岚,外祖父姜淮官拜中书侍郎,舅父姜伯成亦是威震边疆的大将军。有这般显赫的家世背景,他本可承父祖荫轻松在官场博得一个好前程,却偏偏跑去南少林当了俗家弟子,辛苦练得一身上乘武艺。如今为了辅佐父亲又回到歙州府做了提辖,说到底最终还是官家的人。不过官家向来不太插手武林的事,江湖人也不爱与他们多打交道,不知他怎么会和卫南扯上了纠葛?紫凌擦了擦手,抬头,指着那血迹斑驳的凶器反问他道,“你说的证据该不会就只有这支判官笔吧?” 沈誉答得倒是很坦诚:“是的,我发现尸体后回头就遇见了你们,再说府衙到这里有些路程,要找仵作来最快也需明天了。” “不用等明天了。”紫凌一面说着,站起了身,她抬起火折照亮墙面,指了指尸体上方的一块墙角,口气平淡而沉着,“从尸体变化的情况看,他的死亡时间大约是今日未时上下。周围有打斗的痕迹,墙角还有撞击后留下的缺口及血渍,所以这里应该就是他被杀的地方。而那时候我与阿南同在杨家村,他不可能分身到岔口镇杀了这个人,你或许不信我,但杨家村有不少村民也能证明这件事。其二,尸体的情况让人很容易认为判官笔的刺穿是致命伤,其实不然,死者身上还有多处疑似判官笔造成的伤痕但没有一处致命,就拿这个伤口说吧,”她跪蹲下,对着尸体胸口的刺穿伤比划着,“刺穿处离膻中穴其实还有一寸的距离,很难想象一个惯用判官笔的人会犯这样的错误。”紫凌将手一摊,不自觉地耸了下肩。 “引起这个人死亡的原因有两个,一个是窒息,一个是中毒。”她继续说着,将手中一枚发黑的银针递到了沈誉面前,并指了指尸体的脖颈处,“你看这里,这里已经开始显现出浅浅的勒痕,凶手应该是用软鞭的高手,出手速度极快且力道巧妙,因此这道勒痕很难被发现,但其实他咽喉部这块环形的软骨已经错位,阻滞了呼吸。另外,这右侧还有寸锐器伤,这是引起毒发的伤口。他所中的毒毒性很复杂,我一时半会儿还理不太明白,但基本可以确定这伤口也足以要了他的命。”说着话,紫凌凭空做了一个绳索绕颈的动作,左手再抬起一划,微微偏头时吐了下舌尖,火光映衬下的那张脸庞犹带着几分稚气,与她在这血腥场面下表现出的近乎冷漠的冷静相去甚远。“那么问题回来了,明明凶手惯用的不是判官笔而手中更握有如此厉害的致命武器,却为何偏偏要用判官笔跟死者纠缠这么久?从刀上的血渍推断甚至还可能因此受了伤。大家都是明白人,这其中原因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十一) 疑云迭生 紫凌这一连串寻根论据的推断与缜密的分析让沈誉大为意外,他上下打量起这个小姑娘:她看上去不过十七八,但一番话伶俐明晰,言语中透出的镇定与睿智远不像一个十几c二十岁的女孩。自以为阅人无数,洞察秋毫的沈誉,对眼前这个女孩一时竟毫无头绪,在他的记忆里并没有能与她对得上号的人物:“敢问姑娘芳名?” “这与案子有关么?”紫凌这敏捷而毫不客气的反问让沈誉一时无从接话。 为了掩饰这尴尬,他将话题又引回到了案子上:“阿南也看出来了,死者的兵器是鸣鸿刀,他正是一年多前无故失踪的汾州厢军指挥使谭今,因此官府不可能不插手这件事,我们最好能找出更多的线索理清这个案子,这样才能在官府那里彻底排除阿南的嫌疑。阿南,你自己可有什么头绪?” 卫南低头将这件事从头至尾细细理了一圈,摇了摇头:“我来歙州并没有几个人知道,再说了,丢判官笔这种是很偶然的事吧,存心预谋的话很难说得通,或许就是谁捡到了随意拿来用罢了。只是判官笔从丢的地方到这里距离也不短,要说是单纯的巧合又有些古怪。” 一面听他们说着话,此时已经极度疲惫的紫凌索性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她口中也轻声嘀咕了句,“古怪我也觉得哪里有些古怪。”她抱着头,闭上了眼,“可是我现在累得脑子里一片浆糊,就是想不起这古怪在何处!” “累就别想了,先找个地方休息吧。反正今天古怪的事太多,也不差这一件了。”卫南能感觉到她的体力已经到了极限,有些心疼地拍了拍她的肩。 “你们今天还遇见什么古怪的事了?”敏锐的沈誉却不肯轻易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方才两个漠幽宫的人找上门,二话不说就要我性命,我可不记得何时得罪过他们。”卫南无奈地一摊手,对沈誉还算是坦白。 “他们不是漠幽宫的人,那女人是水月阁的夕雾。”紫凌依然埋着头,插了句嘴。 “哦?你从哪看出来的?”卫南当时一直在与枪缠斗,并没有注意到紫凌跟夕雾的对话。 “我之前跟水月阁的人交过几次手,那对鸳鸯钺我是见过的,”紫凌抬起了头,她将下巴靠在膝盖上,看着卫南,“刚刚在她身上闻到夕雾花的味道,只是猜测地一问,没想到她觉得我们活不过枪的攻击,认得倒是挺爽快。而且她偷袭的两只镖上用的也不是真正的黑色曼陀罗,那是染色的白色曼陀罗花,我在杨家村看过。”紫凌拿出了方才在草棚外收起的那枚脱手镖,“黑色曼陀罗是漠幽宫图腾般的信物,真是他们出手的话弄朵假花这种事怕是说不过去的吧。” 沈誉与卫南依次接过那脱手镖,翻来覆去也没有发现有什么异样,不由得好奇地问紫凌:“你怎么知道这是染色的?” “闻出来的呗,你们自己闻闻,这花混有五倍子染料c白色曼陀罗和夜颜花的味道。”紫凌说得轻描淡写,那口气就好似这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 他二人听后当真将那干花凑在鼻子下认真闻了闻,却始终都只能辨出一股淡淡的植物草香。卫南佩服之余更觉得不可思议,也突然明白过来为何紫凌方才会跟他说“或许他根本就不是漠幽宫的”,忍不住玩笑道:“这都可以!你属狗的吧。” 紫凌一听“噗嗤”笑了出声:“身为名医之后,从小辨识百草,若连这都闻不出来,咋混?再说了,狗有啥厉害的?还不如我家阿末呢,是吧?”紫凌一面说着,爱抚地挠了挠乖乖趴在她身旁休息的那只白狼,奇的是那白狼似乎听懂了这话,竟也眯着眼得意地“哼哼”了两声,表示赞同。 “名医之后”,听到此处,沈誉与卫南终于有些明白她为何可以如此清楚地分析出谭今的死因了,可这样一个聪慧而身手过人的小姑娘究竟是什么来历,却依然像一团迷雾一样萦绕在他们各自的心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十二) 抽丝剥茧 “对了!就是夜颜花的味道!‘夜颜死去的刀’!”紫凌忽然想起了方才交手时夕雾那句她没听懂的话,眼前一亮,“再加上这个勒痕和锐器伤的位置,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水月阁里有个姑娘的武器是剑鞭,要用的是这武器的话谭今身上的伤就很好解释了,也能说得通为什么他一个大男人的身上会带着一股淡淡的夜颜花香,方才就叫我一直怀疑是我的感觉出了错。” 卫南往边上的残垣上一靠,接紫凌说的情况推测了下去:“如此说来,这可能就是水月阁自导自演的一个局?可我也不曾与水月阁有过什么过节,这么大费周章地,难道目的真是想挑起宸龙教和漠幽宫的争端?这能对他们有什么好处?”他又回到了自己一开始的判断,但这水月阁的总坛在江宁,是个安居江南的小门派,远在宸龙教与漠幽宫的势力之外,实力也不强,若是挑起了这争端好处在哪里?引鹤蚌相争,渔翁总是想得利的。不仅有这疑惑,紫凌的话他也没有全明白,“还有,这‘夜颜的刀’又是什么东西?” 紫凌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不过你记得不,夕雾管那拿银枪的面具人叫‘枪’,所谓的‘刀’或许就是跟‘枪’一样的存在吧?况且谭今脖子上这个勒痕,按我之前跟她们交手的经历来看,她们当中不像有能做到这个程度的身手。所以这现场除了谭今与夜颜外,很可能还有第三个人的存在。”紫凌随手拾起几块碎石,在地上推演起几个人的关系,试图厘清这个案子中的古怪。 “说到这,方才引我到岔口镇的那人也带着面具,难不成他就是‘刀’?”卫南琢磨着,不过随即又推翻了自己的猜测,“但这也不对,你方才说夕雾的话是‘夜颜死去的刀’,这么说来,‘刀’应该已经死了,那引我到这的面具人又会是谁呢?”卫南眼前一时又闪过那抹棕灰色的身影,“我总感觉那背影好像在哪见过。” “这些年漠幽宫在江湖上的势力日渐壮大,如今能与他们抗衡的门派并不多,宸龙教算得上一个,对头想到借刀杀人的办法是挺有可能的,而杀你来挑起争端也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所以或许那人已经盯了你很久。”沈誉赞同卫南关于挑起争端的看法。 “这谭今是以鸣鸿刀出名的?”低头摆弄着地上几枚石子的紫凌突然蹦出了这么句话。 “嗯,我虽没见过他,但听说他一手刀法很漂亮,在葭芦时也算得上是一员所向披靡的勇将了。” 听到卫南肯定的回答后,紫凌大胆地猜测到:“你们说,他会不会就是‘夜颜的刀’?也就是说他跟夜颜是一伙的。” “你的意思是,那第三个人在与夜颜和谭今的交手中夺了夜颜的剑鞭杀了谭今,而后再将我引到这里,假做是我所为?”卫南借紫凌摆在面前的小石子解说自己的看法,“而夕雾则误以为谭今是我所杀,因此带着‘枪’来杀我复仇。” 紫凌点了点头:“嗯,我觉得单就谭今被杀和夕雾杀你这两件事大概是这样。” “可还有一点,他们既是复仇,那嫁祸漠幽宫又该怎么解释?”卫南随即又补了句心中的疑问。 “或许是惹不起宸龙教吧?”紫凌一抛手中的石子,再反手接住,“就你们这横行天下的势力,换我也不想轻易去招这麻烦。” “如此说来,这事倒是能稍微理顺一些。可谭今毕竟出身朝廷,也屡立战功,前途一片光明,又是如何成为‘夜颜的刀’这般傀儡一样的角色?”失踪了这么久的谭今到底经历了什么?又是谁杀了他来嫁祸卫南?直觉告诉沈誉,这当中隐藏着几分说不出的诡异。他手里摆弄着那朵假黑色曼陀罗花,目光落在了紫凌眼窝与鼻梁勾勒出的线条上。 “谭今是少有的勇将,不管他与水月阁扯上了什么关系,也不该就这么让他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要理清这案子你需要我帮你查什么尽管开口就是。”卫南似乎看出了沈誉的心思,也暂时压下了初见面时的别扭。 “兄弟就是兄弟”沈誉一面说着,很习惯自然地将手勾在了卫南的肩上。 卫南却不客气地一把将他的手扔下,打断了他的话:“一码归一码,我可没说过去的事就这么算了。” 一提到这话,沈誉顿时面露几分愧疚:“那事” 听他们这般对话,紫凌猜他们之间应该是有过不浅的交情,只是不知当中生了什么过节才有了刚才相见时的那幕。如此一来她夹在这里自然也是尴尬,且方才初一接触她就觉得这沈誉是个武功与城府皆深的人,不想与他有更多纠缠:“你们既是要去追查这其中原委,那我就先告辞了。”紫凌回头看了一眼卫南,抬手一抱拳,又道了句“后会有期”。 看着她浅笑的眉眼,卫南一恍惚,眼前晃过方才她为自己包扎伤口时的模样,竟不由自主又走了神。恰就在这失神的空档,他突然感觉有东西在蹭自己的腿,低头看,是那只叫阿末的白狼正偷偷用前爪拍着他,并卷曲了下微微抬起的尾巴。被白狼拉回过神的卫南刹那间心底有一个冲动想开口挽留住紫凌,但看了看沈誉,随即又打消了这想法,终于还是拱手也回了句“后会有期”。这话叫白狼失望地耷拉下了脑袋,不情愿地转过了身,一步三回头地踱回到紫凌边上,恋恋不舍地跟着她就要离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十三) 血脉之缘 紫凌转身正要离开,可还没等她迈出步子,却是被沈誉给喊住了:“姑娘请留步!” 不知为何紫凌的心里竟忍不住一打颤:“怎么?沈大人还有什么事么?” “没,”沈誉一面若无其事地回答着,一面俯身从地上拾起了一个东西,“就是姑娘的玉佩掉了。” 紫凌回过头,只见沈誉手中拿着枚熟悉的玉佩。她一见那玉佩,下意识抬手便往身上一摸,当指尖触碰到身上玉佩的瞬间她脸色微变,心下当即明白这沈誉已见过韩蓦,而方才这一小动作想必也暴露了自己就是玉箫,不由暗叹这沈誉果真是不简单。但她嘴上的应对依然是沉着淡定:“我身上可没这么贵重的东西,沈大人怕是搞错了吧?” “这样?”沈誉佯装遗憾地看了看手中的玉佩,“蓝田日暖玉生烟,好精致的玉佩,这会是谁掉的?真是可惜了。” “有什么可惜的,再精致的东西到最后还不都是尘归尘,土归土,人也不过如此。”关于那玉佩,紫凌似乎并不想再和沈誉多说什么,“如果你是要替平远镖局那些被杀的镖师讨公道,那抱歉,你找错人了。至于其他的,我也没什么可说了。” 但沈誉关心的并不是这些:“我知道那些镖师不是你杀的,他们是被利刃所伤,你的玉箫,他的判官笔都做不到这样的伤痕,这件事是小蓦武断了。” “很好!那请把你的这些话告诉韩蓦去吧,叫他不要这么自命清高,咄咄逼人的。”一想起韩蓦的无理,紫凌依然一肚子怒火,她愤愤说着就要拂袖而去,“失陪了!” “慢着!”沈誉并未罢休,紫凌心里估摸着他该说到珮琍石的事了,怎料他仍旧半字未提,而他接下来的那句话,更让紫凌有些始料未及,“这双玉佩的另一块在你手上,‘名医之后’,这么说来你也姓韩,对不对?”紫凌听到这终于停住了脚步,背对着他没说话,不承认,也不否认,这让沈誉更确定了自己的猜想,“你父亲呢?” 听到“父亲”两字,霎那间紫凌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闪烁着哀伤,交杂着仇恨,一点隐隐的泪光里带着五味陈杂,她轻轻咬了咬自己的下唇,尽力掩饰着话音里的哽咽:“他早已离世了。” 虽早也猜到了这个结果,但听到这句话时,沈誉的心头依然还是一沉:“那你既然知道了小蓦很可能就是你的哥哥,为什么不将这事告诉他,与他相认?就因为赌气他的冤枉么?” “相认?”紫凌冷笑了一声,原本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没出口,忧伤的眼神转瞬又变得狡黠,她转过身看着沈誉,似笑非笑,“小蓦?看来你与韩蓦很熟?” “你父亲家与我母亲娘家是世交,韩叔与我舅舅也是自小一起长大的挚友,你随身带的那把箫叫做‘飞泉’,我小时候还曾玩过。” 紫凌轻轻摸了摸那白玉琴箫上的刻字,心底已然开始相信沈誉并非是空口白话,但还是反问他道:“那韩蓦怎么能不认得?这可是父亲的东西!”那语气中依然透着对韩蓦的不满。 “韩叔离开家的时候他还小。” “我跟你打个赌吧?” “赌什么?” “韩蓦他不会认我。” “你对他就这么没有信心。” “赌不赌?这还有现成的证人。”紫凌一面说着,指了指一旁的卫南。 卫南对着沈誉一摊手,带着几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玩心:“我可没有意见。” “好吧,那你说怎么赌吧?” “咱明儿返回杨家村找韩蓦,若韩蓦不肯认我这个妹妹,便是你输了,你把”紫凌一面说着,一面上下扫视了一圈沈誉,“你把你的燕尾刀给我。” 这要求当真出乎沈誉的意料,他一转手中的燕尾刀笑道:“你这鬼丫头,眼珠子一转就晓得我身上最值钱的东西就这个了。好吧,那若是你输了,我也不要你什么,只希望你能坐下来把韩叔这些年的事情好好跟小蓦说说,也算是了了这么久来始终牵挂他的一桩心事。” “成交!”二人爽快一击掌,如此就说定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十四) 石潭草庐 卫南的记忆没错,他们一直沿那条石板路走到快尽头的地方果然看见了一间客栈。马头墙c小青瓦,这是一座典型的徽州宅子。虽然经历过昨日强震的洗礼,但从屋外看,这宅子并没有被破坏得很严重,只是写着客栈名的木匾摔裂了被斜斜地靠在墙边。门前的瓦砾碎石已经被收拾干净,但客栈的正门紧闭着,探不到里面的情况,或许是夜深了,他们敲了许久的门也等不来动静。 正月的夜很冷,若不找个避风的地方这一晚可不好过。但岔口镇本来就不大,平日里并没有多少人往来,这是镇里唯一的客栈。沈誉看了看卫南:“石潭离这里不远,要不咱们回草庐歇一晚吧?” 卫南没说话,看模样似乎并不太愿意提起“石潭草庐”这个地方,可当他回头看到席地坐在客栈门口台阶上托着脑袋休息的紫凌,想到这两三日来积蓄的疲惫,终于还是勉强同意了沈誉的提议。 石潭离岔口镇果真不是很远。走出镇子,穿梭过震后乱石断木遍地的崎岖山路,也不过才走了约莫半个时辰,他们就来到了一所面水的房子前。 这是一所孤独的房子,四周没有其他人家,幽静得只剩下潺潺的流水和风吹过时竹叶“沙沙”的响动,呼吸里,唯有植物的清香而闻不见炊烟的滋味。借着火光,依稀可见那圈围起庭院的竹篱已被震得东倒西倾,沈誉粗略地看了眼外围的情况,把手里将要燃尽的火把递给了卫南,腾出手去扶正那扇有些歪斜院门,一面小心翼翼地推开一面无奈道:“前些日子才刚回来收拾了下,被那地震一闹腾,屋里恐怕也是一团糟了。” 丢弃了湮灭最后一点光亮的火把,他们走进院子。在火折昏弱的光线下,卫南轻车熟路地穿过庭院径直就来到堂屋的门前,看上去似乎对这个草庐也非常熟悉。他轻轻推开被杂物顶住的屋门,只见屋中的书架赫然横倒在桌案上,书画摆设早已散落得一地凌乱,而竹榻也被震挪了方位。卫南的目光停在墙边一把断了弦的琴上,忍不住微微皱了皱眉,露出了几分心疼的模样。他正想走过去,但随后进屋的沈誉已先他一步将那琴抱起,小心拂净上面的尘土,轻轻摆到了榻上。阿末也不知什么时候从他们脚旁悄悄钻进了屋里,搜罗了一圈后叼来半截蜡烛递与卫南,卫南接过点燃,光线这才一下照亮了整间屋子。 借着烛光,紫凌环视了一圈这厅堂,见正面墙的地上有幅被震落的字,没被盖住的半截写的是“世乱孙吴谋略展,才高屈贾是非生。沟中断木千年恨,海上乘搓万里情。谁识枯禅凉夜月,松根一片石床平”,这是前朝郁堂禅师的《山居诗》,书写的字迹笔力劲挺,气韵流畅,与文字的意境切合得当。再看落款,竟是出自卫南之手。紫凌忍不住又回头瞄了瞄烛光下互不言语举止中却不经意透着默契的卫南与沈誉,始终没琢磨明白他们之间的关系。 卫南又燃起一支蜡烛,领着紫凌去了南边的那间屋子。一开门进屋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只打翻在地的妆匣,边上散落了一地胭脂,摔在一旁的铜镜上还挂着枚珠钗,不难看出这是间女人住过的屋子。卫南俯身拾起那妆匣放回到桌上,解释道:“这屋原来是我姐住的,眼下也顾不上收拾了,你就先将就一晚上吧。”他一面说着,从半开着门的立柜里翻出了一床被褥和一身干净的衣裙递给了紫凌。 三日来都没能躺下好好休息一会儿的紫凌此时已经疲惫到了极点,如何还顾得上去管这屋里的凌乱与尘土?关好屋门吹熄蜡烛后她便倒头沉沉睡去,而她的阿末也乖巧地静静在床边趴下,似乎在默默地守护着床上熟睡的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十五) 冰释前嫌 沈誉收拾着一片狼藉的厅堂,在被震裂的地面下看到了四c五坛几年前埋下的酒。他掀开破碎的木板将酒抱出,抹了抹上面的尘土,恰见卫南过来就顺手起开了那封口:“这是你之前埋下的双泉酒,命也真大,居然没碎,来吧,咱哥俩好久没有喝一喝了。” 卫南却头也不回地从他面前经过,径直走到一旁竹榻上合衣躺下:“我困了。” 沈誉见他还赌着气,也没再劝,而是独自喝上了。半晌过后,有些酒意上来的他似乎是自言自语,又似乎是说给卫南听:“那日我原本是要上武陵岩的,但还未出歙州城就接到舅舅一封急信说西夏进犯鄜延路,金明砦告急。由于消息来得太突然,时间紧迫,没有留给我妥善安排的余地。我知道我那样一走对不起瑶儿,不过就像你当时跟我说的,这与功名利禄的追逐不同,虽然以个人之力对一场战争来说是杯水车薪,但国之不存,何以家为?” 卫南听到此处才终于坐了起来:“那个孤身闯入敌军阵中的人果然是你!”四年前金明砦被西夏攻陷的那场战役卫南亲身经历过,只是不知道当时沈誉失约也是去了那里。他与沈誉相识多年,对他的脾气秉性c武艺行事也算了解,当时就曾怀疑过那是沈誉所为,此时的心结其实已经解了大半。 “那几车粮草看来还当真是你烧的!”沈誉似乎也不是很意外。当初为了能给被困金明砦的将士们争取突围的机会,他冒险杀入敌军,深入敌境的他并不抱全身而退的希望,没想到就在这危急关头突然有把大火烧了敌军的粮草,他得以趁乱离开。那场救命的大火曾让他觉得有几分像卫南的决断与胆识,但卫南当时曾跟他说的是有急事要去虔州朱雀堂找宇文拓,“如此说来,你那日回草庐与我说那番话时就已经知道了这事?” “嗯。”卫南没有解释太多,那是一场九死一生的突围战,如若换做沈誉,一定也不会拉着他一起去涉险。更何况那时候深爱覃梦瑶的沈誉已决定为了她上武陵岩,卫南不可能劝说他丢下自己心爱的女人不顾而奔赴战场,何况那个女人又恰好是自己的姐姐。但让他四年来不能释怀的并不止是沈誉对姐姐的失约:“我点燃粮草后在乱军之中没找到那个身闯敌阵的人,后来四处打探,才听人说他战死阵中,心里只希望那不是你。于是我匆匆回到武陵岩探听你的消息,想不到却撞上了我姐与顾言的婚礼。我姐说你托人送来她给你的香囊与一封手书,要她忘了两人之间的情分,因而她一气之下便答应了顾言的追求。我心中怀疑,但没敢告诉她你可能战死的事,于是又回到歙州来确认,小瀚却说你是扛不住伯母的压力回了京城。我就这样抱着模糊的消息四处找你,直到听说你回歙州府任职,我才不得不相信金明砦是我认错了人。后来我想到歙州当面问问你究竟发生了什么,却不巧当时的玄武堂堂主靳珲出了事,我被急招回了武陵岩。” “那香囊与手书的确是我托人送去的。当时借你一把大火我得以从阵中逃脱,但身受重伤,命在旦夕,不想让瑶儿伤心,只能出此下策。最后亏得舅舅入川请来韩叔公,也就是小蓦与韩姑娘的爷爷,我才捡回一条性命。回来后我几次来草庐找不到你,于是直接上了武陵岩想去见瑶儿,但那时候的她已经嫁给顾言,还身怀六甲,你说我总不可能去拆散人家夫妻吧?没有她,我也彻底绝了在江湖上晃荡的念头,再加上我娘再三恳求,于是便回了歙州府。” “可你晓得不?那孩子她不该姓顾,她应该姓沈。”卫南说这话时挺平静,可这意外的消息却让沈誉的心一下被打乱了,深深的自责夹杂着突如其来的惊喜,与梦瑶过往的点滴也一下涌上了心头。 “瑶儿她这些年一定受了不少委屈吧?” “她如今为了孩子性子也变了不少,甚至不再过问江湖事了。只是顾言野心勃勃,早晚会再将她卷进教中的那些权利斗争里。”卫南心里明白靳珲的死与顾言脱不了干系,只是苦于找不到证据。 “看来覃叔让你回去就是为了牵制他。” “嗯,有这个意思吧。” “也好,总算是把你老老实实拴在鄂州了。只是我没想到你玄武堂有忙不完的事,竟还有空跑到这里来插手珮琍石的争夺,难道是为了这个韩姑娘?”想起卫南刚才那句犹犹豫豫的“朋友”,沈誉忍不住消遣起了他,“你不惦记那西夏女孩了?” “喂!还能好好说话不?没见我这几天已经够背了的么?” “哈哈,接着吧!”沈誉抛过了手中的酒坛,“就你这点倒霉事,喝喝酒就没了!” 解开了压在心里多年的结,许久不见的兄弟一打开话匣子就没了尽头。他们就这样说着c喝着,聊尽了这几年来藏在心里不愿吐露给他人听的话,直到快天亮时才在厅堂里迷迷糊糊地睡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十六) 正邪孰定 与沈誉喝了一夜的卫南正熟睡着,迷糊中感觉到有东西在蹭自己,微微睁开眼一瞧,原来是那条白狼。他抬手摸了摸那白狼的脑袋,转脸一看窗外的阳光,已是过了正午,满屋里飘散着米粥的清香,叫人一闻便觉得饿了。 他抹了一把脸坐起,又推醒了沈誉,环顾了一下四周才发现原来他们昨日就在这一堆乱七八糟的书卷杂物里睡了一宿,身上也不知什么时候被盖上了被子。一旁的几子上放了两碗清粥与几块饼子,却不见紫凌。卫南起身一直找到厨房里,才见已经换上了一袭红衣的她掂着脚正准备将一个竹篮往柜子顶上藏,听到卫南过来的脚步声,回过头轻轻跟他做了个不要说的手势,顽皮一笑,用口型道了句:“阿末的,帮我引开它。” 她那精灵可爱的模样让卫南忍不住摇摇头笑了,回头帮她把远远溜达来的阿末又引回去了厅堂里。过不多会儿,应该是将那篮子藏好后,卫南便见她由边上一翻围栏又悄悄绕回了院中,在回眸对上站在厅堂前的卫南的目光时又是一笑,而后便若无其事地开始晾起了地上盆子里那些洗干净的衣服。 “她穿这身衣服乍一看还真有些像瑶儿。”卫南回头,沈誉不知何时已站在了他的身旁。 “地震时被泥水弄脏了一身,见她身形与我姐差不多,于是找了这身衣服给她,可惜没更厚的了。前两日估计是受了风寒,再加上连翻折腾,昨天就看她脸色不好,今天瞧着似乎又更差了些。”卫南说到这,用手肘轻轻推了推沈誉,“哎,我说,咱今天还非要去那杨家村么?依我看去了也是找骂。”想起昨日韩蓦言语里对紫凌的偏见与无端指责,卫南心里并不愿看到紫凌再受到那样的委屈。 “看来你也觉得这赌我赢不了。” “我看悬。我虽没跟你那发小打过交道,但他崆峒何泰清的古板和教条我还是领教过的,韩蓦又是他一手带大的得意弟子” “你那是成见。”卫南还未说完便被沈誉给打断了。 “我承认我可能对他有些成见,但也是他自己做得太不地道。凌儿再怎么样也只是一小姑娘,至于这样说她不?张口闭口‘门派’c‘正统’,他可亲眼见凌儿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卫南向来反感以门派分正邪,但在涉足江湖后已经日渐麻木。武林中那些正统门派一直将他宸龙教看作邪门外道,似乎做什么都能被说道,于是索性不再去理会江湖上对他的风言风语。可昨日眼见紫凌善意救人却这样被韩蓦误会,他心中不知为何竟比自己受了冤枉更愤愤不平。 “我还真是第一次见你对一个姑娘这么上心,看来这小姑娘是不简单。”敏感的沈誉一下便觉察出了他的这点异样。 “我”被沈誉一语道破心思的卫南似乎还想辩解什么,但话未出口便听到有人在敲院门,他当即停了与沈誉的对话过去开门,原来是边上村子里开酒铺子的婆婆。 “九婆婆,您怎么来了?”几年前卫南与沈誉住在这石潭草庐时偶尔会到她那里坐坐,算是相识,但这草庐在四年前他与沈誉去了金明砦后也是空了许多年,见她主动上门来,卫南还是有些意外的。 “哎呀,阿南,都好久没见你们回来了。”那婆婆有些年纪了,但身子骨还是十分硬朗,看着依然如几年前认识她时的那样精干麻利。她嘴上与卫南打着招呼,那双明锐的眼睛已暗暗飞快地扫了圈院子,目光最后在紫凌身上停下,朝她努了努嘴轻声问了卫南一句,“那水灵水灵的丫头是你媳妇儿?” “啊,没!”一听这误会,卫南赶紧回头看了眼,生怕紫凌听见了尴尬,一面忙解释道,“没,就是朋友。” 见他这副紧张尴尬的模样,那婆婆忍不住就念叨了起来:“我说你害羞啥啊,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不着急,爹妈也不催催你么?唉,我说你们现在这些年轻人呐,也不知怎么想的,我们当年搁你这岁数,娃几个都满地跑了。”那婆婆越说越来了劲,轻轻拍了拍他的手劝他道,“你可别嫌婆婆啰嗦,这老人言多少还是要听一些的,早点成家没坏处,这人定了,心自然也就定了,要不你看你这整日东游西荡的,哪日是个头啊?我瞧这丫头就不错,模样可称得上你,心地也好,再看这腰身,啧啧” “婆婆”卫南晓得这九婆婆人挺好,耿直也热心,不过话头一扯起来当真是没完没了,为免再多添尴尬,连忙打断她,“您这是找凌儿有事?要不先进屋坐坐吧,我去喊她一声。” “对对对!”那婆婆拍了拍自己的脑门,“你说我这脑子,光顾着说话,差点把要紧的事给耽搁了。”她说着,一面揪住了想将她往院里让的卫南问道,“你说这丫头叫啥?” “凌儿。” “灵儿?这真是人漂亮名字也灵气。说起你们这灵丫头啊,早晨在村里三两下功夫就把二楞子前日摔坏的胳膊给安上了,还弄来些草药帮他三叔接了腿,就连村口七婶多年的毛病也给她看好了大半,还给大家留下了不少敷伤口的药。”那婆婆一面说一面有些夸张地比划着,语气中充满了不可思议的钦佩。卫南这才明白过来为何紫凌歇了一夜看上去还是一脸疲惫,“她给大伙儿又是找药又是看病地忙活了大半晌却啥也不肯收,最后好说歹说就留了几个溜饼子还非要给人银子,这叫大伙儿如何过意得去?其实大伙儿心里都明白这刚遇了灾四处也没啥可吃的,就合计着给她再送点,于是让狗娃悄悄跟着她,眼见她进了林子,应该只能住在这儿,不过呢又怕她见外不肯收,念到我过去跟你们还有些往来,多少有点面子,便托我将这篮东西送了来。”那婆婆一面说着话就将手中的篮子塞到了卫南的手里,拍了拍卫南,“我呢就不进去了,我家老头子还等我回去烧饭呢,你直接替她收了就成,也没啥值钱的东西,就咱乡下人的一点心意。” “婆婆这”卫南低头看了看那篮子,虽说只是几个鸡蛋c玉米c饼子等平时寻常不过的东西,可他晓得这些东西在刚经历过地震的眼下是紧缺而珍贵的,他原想推辞,但又念及这是那些村民们表达自己感激之情的方式,也不忍拒绝,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收下了。他伸手接过那篮子,只觉得自己手中提着的不仅仅是一篮食物,更是一番淳朴而沉甸甸的情义,“那我替她谢谢您了婆婆。” “瞧你这话说的,该是我们要谢谢那丫头才对。”那婆婆见卫南肯收下东西,如释重负,挥挥手便匆匆忙忙消失在了小路的尽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十七) 分道扬镳 卫南关了院门回头想将九婆婆送来的东西拿给紫凌,怎料找了一圈又不见她,问沈誉,说是有些累又回屋去休息了。想她忙活了一早上感到累也不奇怪,卫南并未将这事放在心上,于是与沈誉一道进厅堂吃饭去了。 他二人相对而坐吃着东西,沈誉有些沉默,他心里琢磨着卫南刚刚提到的事,也琢磨着紫凌这个人。她很像她的父亲韩烨,比韩蓦要像得多,虽然在容貌上只有依稀的影子,但性格却真似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就连说话那语气都像。一样的我行我素,一样把好恶都写在脸上,根本不屑于趋利避害,只执着于自己认定的理,本性中持有医者对生命纯粹的敬畏,行事上透着三分不通世故的邪气。韩蓦的脾气里其实也有这么一股倔强,但执着于正道定苍生的他是难以接受这邪气的,沈誉的心里有些虚,说实话他还真拿不准韩蓦若得知这个为夺珮琍石在江湖上搅出无数风雨的玉箫就是他同父异母的亲妹妹后会做出一个什么样的反应。只是世交的渊源让他无法袖手旁观。 想到此处,他放下碗筷便道了句:“我看这样,要不我先去杨家村找小蓦好了。你顾虑的也没错,若当真是让人家小姑娘再受了委屈,我这心里也是过意不去。” 沈誉的决定正合卫南的想法:“就是这意思,总是先叫他知道这事,免得见了面又一顿劈头盖脸再惹尴尬。” 这般定下,沈誉当即就准备动身往杨家村去,怎料还没等他走到院门前,门外又传来几下小心翼翼的敲门声。他过去将门打开,此番来者是个壮实的老头。那老头看上去约摸有五六十岁年纪,周身带着一种谨慎的谦卑感,也透着久经事故的老道。他一见开门的是沈誉,再上下一打量他太平无事,心中一块石头终于是放了下来,恭敬地一揖道:“大少爷,可算是找到您了。” “福伯?”这福伯是沈府的管家,也是沈岚最信任的家仆,就连沈誉也说不清他在沈家究竟呆了多少年,只晓得自幼就一直是福伯在打点沈家上下的杂事,可以说他是看着沈誉长大的。由于福伯的腿脚有些不便,不是遇见了非得需要他出马的要事父亲是不会轻易遣他出门的,因此沈誉见了他心里便不由得暗暗紧张了一下,担心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您怎么来了?” “还说呢,您送韩少爷出来,接着就地震了,两天来没有一点消息,可把老爷给急的!好歹刚刚遇见了韩少爷,才想到往这里来看看。” 福伯语气里自然流露出的担心与关切让沈誉不由得感到些许歉疚:“原本是打算随即回去,只因刚好碰见平远镖局的镖被劫,被案子的事耽搁了下。是我疏忽了,还麻烦您这大老远地找过来。” “对了,就这案子的事,老爷特地交代让您别管了,他亲自来处理就行。老爷让您赶紧回去,说是老夫人最近不太好,他抽不开身,要您快陪夫人回京城一趟。”福伯一面说着,见卫南过来,恭敬地又作了一揖,“哎呀,想不到覃少爷也在,可是好久不见您了!早听说您胜了那场玄武堂堂主的比试,这风光在江湖里可是传得沸沸扬扬,可惜一直没逮着机会当面跟您道个贺。” 卫南客气地拱手回礼:“您过誉了。”方才已经在身后听到福伯那番话的他一拍沈誉的肩道,“这里到京城路途漫漫,又是陪着伯母,少说也要十天半个月的,你还是快回去准备启程吧。” 沈誉心下原还盘算着先去见了韩蓦再走,但听那福伯又接着道:“对了,韩少爷要我转告您,他有事要赶紧回西川去,就不等您了。”这才叫他彻底死了心。 他无奈地一拍卫南臂膀:“那看来也只能就此别过了,待会儿麻烦帮我跟韩姑娘道个歉吧,我就不打扰她休息了。” “她那你放心,我看你不拉着她去找韩蓦的骂倒叫她更谢你。” “我说你这嘴算了,算了,不跟你啰嗦这了。”与卫南相识十年有余,沈誉早晓得他这人的脾气,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一勾他脖子背过身,低声道了句,“谭今的事你可说过要帮我。” “嗯,要我做什么你说呗。” “韩姑娘与水月阁交过多次手,她对水月阁远比我们熟悉,我觉得这件事能有她帮忙会容易得多,只是她并不信任我” “你觉得她就信任我?” “少来了,对你玉面阎罗来说,这还不是你想不想的事?” “你就知道拿我消遣!” 卫南说着,就要将他勾在自己脖子上的手丢下,却被沈誉按住,压低声音接着道:“你不也不想谭今死得不明不白么?我是觉得这事远不如这样简单,但牵扯到水月阁c漠幽宫这些江湖门派,恐怕单凭官府的手段并没这么容易查清楚,况且谭今不过只是一个小小的厢军指挥使” “知道了,我试试就是。”卫南心里自然也明白沈誉说的那些道理,最后是松口答应了他。 “好兄弟!那哥哥就先谢过了。”沈誉一面说着,轻轻在胸前拱了拱手。 “对了,我姐那要帮你带话么?” 一提起梦瑶,沈誉又是一番愧疚与矛盾涌上心头:“瑶儿的事,是我想的不周道,我早该去见她的,也不至让她独自受了这些年的委屈。我从京城回来就去玄武堂找你,到时候咱再细细说罢。” 卫南抬手一搭他肩,是回应也算是安慰:“成,我在玄武堂等你便是。过去的事就过去了,你也别一直惦着,还是想好以后该如何才更要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十八) 急病骤起 送走了沈誉,紫凌也还在休息,卫南于是回屋收拾起一片凌乱的厅堂。那白狼原本在一旁自己耍着,见卫南进来便起身抖抖毛凑了过去,在他身旁转悠着,一会儿替他叼本书,一会儿帮他递个砚,与卫南竟一点儿也不见生分。这一人一狼一起忙活了半晌,当他们将厅堂里的东西一一归置好并打扫干净后再看屋外,天已经开始暗下来了,而紫凌那屋却始终没有动静。眼见已是晚饭的时候,卫南拎起九婆婆日间送来的那篮东西准备去厨房中弄些吃的,俯身摸摸已懒懒趴在一旁休息的白狼,商量道:“末儿,你去喊她起床呗。” 那白狼抬起头眯着眼看看他,那模样应该是听懂了他的话,可跟着又将头埋回了厚实的皮毛里,“咕”了一声撒起了娇。 “乖,我这不是不方便么,快去,我一会儿帮你把凌儿藏起来的那骨头给你找出来。”卫南挠了挠它的背又哄了它一句,还加上了物质上的诱惑。 那白狼一听卫南要帮它找骨头,眼睛里一下就带上了光彩,当即伸直了四肢在地上一打滚权当伸了个懒腰,罢了便利落站起身,三两步一小跑来到紫凌的屋前,抬腿将门推开一条缝隙钻进了屋。 不过没多久它又独自匆匆忙忙地跑了回来,一头扎进厨房里来扯卫南。卫南一时没明白它的意思,只感觉它想把自己往外拉,拗不过它的坚持,只能先放下手中的事,取上一支蜡烛,一路就这么被它拖到了紫凌的门外。那白狼似乎还想让卫南往屋里去,卫南却停住了脚步:通过半开着的门他依稀看见紫凌还没起,毕竟就这样冒然进去是有些太过失礼。 可那白狼并不罢休,始终不停地拽着他,着急得“呜呜”叫唤。卫南于是抬手轻轻敲了敲门,他心想白狼这么大动静,门又是半开着,紫凌理应是要醒了,可谁料他敲了几下门后,紫凌并没有应答。估摸是这两天太累了,睡得比较沉,卫南又喊了她两声,却依然还是没有回应。卫南此时再看看那只急得上蹿下跳的白狼,终于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儿,再顾不上什么避讳,轻轻推开门便进了屋。 烛光照亮了屋子,紫凌此时才迷迷糊糊醒来,听到脚步声回头见是卫南,轻轻问了句:“我是不是睡了很久?什么时候了?” 听见她说话,卫南稍稍放下了心:“天黑了,我弄了点吃的,累的话你起来吃点再睡吧。” “嗯。”紫凌原想坐起,但挣扎了一下没起来,“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算了,反正也不饿,我还是再睡一会儿吧。”说完就这么躺下昏昏沉沉地又睡过去了。 卫南借着烛光见她双颊通红得有些古怪,于是伸手摸了下她的额头,竟烫得吓人!此时才终于明白阿末上蹿下跳原因的卫南赶紧取来冷水与巾子,敷在她滚烫的额头上替她降温。如此不停地将巾子过水,冷敷,怎料直到了入夜她也没有一点好转的迹象。卫南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想问紫凌自己该怎么做才能让她好起来,可根本叫她不醒,而这光景又该去何处找药找大夫?看着在昏睡中的她烧得通红的脸颊与难过得颦蹙的眉头,再看看一旁焦急的阿末,实在想不出办法的卫南套起外衣,叮嘱了阿末一句“照顾好她”后,便顶着正月夜里的严寒匆匆去了小村,敲响了九婆婆的门。 从梦中被叫醒的九婆婆一听这境况,当即从厨房里翻箱倒柜找出了家里仅存的一点粗茶小块生姜还有些许红糖,装好了交与卫南,并絮絮叨叨交代了一番熬煮姜茶的方法,还一面安慰着他:“没事的,应该就是受了风寒,婆婆这方法一定管用。”临了,还忍不住拉着他又叮嘱了句,“阿南,你可真要听婆婆一句劝,那丫头是个难得好孩子,你若真是喜欢人家,可别犹犹豫豫的,免得让别人给抢了去。” 九婆婆的热心与执着叫卫南有些哭笑不得,但心念着草庐里高烧不退的紫凌,他也没与婆婆再多解释什么,只是简单谢过了婆婆的费心便又匆匆走了,心里始终未将那些话当回事。 回到草庐,按九婆婆教的方法熬煮好姜茶的卫南好不容易将紫凌从昏睡中勉强唤醒,想喂她将那碗姜茶喝下,可迷迷糊糊的紫凌挣扎了两下也没能起身,卫南见她这虚弱的模样再顾不上什么避讳,索性在床沿上坐下,将她抱起在了怀里。 看着靠在自己身上缓缓喝着那碗姜茶的紫凌,卫南的目光再次停留在了她轻轻盖住双眸的那对修长漂亮的睫毛上,再看她鼻梁勾勒出的精致线条与粉黛未施却肤若凝脂的脸颊,又忍不住去想她回眸一笑的模样,就在这瞬间,卫南脑中竟突然交错浮现出了多年前一个分别的场景,一片洁白的冰天雪地,一个红衣的西夏女孩,很久了,他再没有过这样怦然心动的感觉。心跳不由自主加快了几分的他此时根本就无法装作感受不到她贴在自己胸口的一次次呼吸,也无法装作闻不见她身上散出的淡淡香气,他有些冲动想伸手去摸她的脸颊,但最后还是克制住了自己强镇定下心绪:“我一定是累糊涂把她当作她了,韩蓦的妹子自然是汉人,她也说了自己没去过乌鞘岭,又怎么能是那个西夏女孩呢?”如此一面想着,一面又轻轻放下紫凌让她躺好,为她掖好被子,将巾子重新过了水再替她敷上。卫南就这么在她的床边守着,直到她的烧渐渐退去才终于安下心回屋去休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十九) 一曲知音 紫凌昏昏沉沉地一直睡到了次日临近正午的时分,在朦胧中隐约听到屋外有人抚琴,一时间以为自己还在梦里,可耳畔的琴声又是这么真实。她于是细细去听,原来是《广陵散》的曲调:这弹琴者打谱的手法别具一格,铮铮的琴音将曲子的激昂与慷慨表现得淋漓尽致,无需对面便能感觉到那指尖的琴弦颤动得利落而洒脱,这分令人神清气爽的畅快叫紫凌一下沉醉到了其中。 一曲弹毕,当最后一个音符戛然落下,她才彻底清醒了过来。扶着依然有几分沉重的头坐起,环视一圈屋子,她终于想起自己身在草庐,再看到床边浸着巾子的水盆,依稀回忆起昨晚似乎是卫南一直守在边上照顾着高烧的自己,感激的心里顿时升起一阵暖意,脸颊上也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一点绯红。 摸摸不再滚烫的额头,觉得自己已经恢复了大半的她披上外衣下了床,循琴声来到厅堂,见在榻上抚琴的正是卫南:“一张好琴,一手好曲,真叫人听了不能不念及聂政,不能不遥想嵇康。”她的话音依然有些虚弱,却带着掩抑不住的赞赏与欣喜。 “你醒了!”卫南回头见是她,忙起身关切问道,“好点了么?” “嗯,没事了。”紫凌轻轻点了点头,看着他又想起昨夜迷糊间那个忙碌在跟前的影子,忍不住又红了脸颊,她右手轻压衣襟,有些不好意思地微微一点身子道谢到,“昨天多谢你了!” “朋友一场,何必这般客气?”卫南说得若无其事,可一想到昨夜那阵心砰砰然的乱跳,自己又不免尴尬起来,视线不自觉地就躲开了她那张漂亮的脸,却恰好又落到了琴上。想起她刚刚开口对自己所奏《广陵散》的三两句点评,卫南能感觉到她是一个爱琴且懂琴的人,得遇知音的惊喜一下就冲散了那点没来由的尴尬,一面伸手请她在榻上坐下,一面问道,“方才你既说这琴好,可说说它好在何处?” 听他这一问,紫凌也是来了兴致,她一弯双眼盈盈笑着坐下,细细又回想起方才的琴声,说道:“这音色中的古韵非岁月不能成,我若猜得不错,它该是把唐琴吧?” “好一个‘非岁月不能成’!”她一点即中的应答让卫南越发兴奋,“那你可说得出这斫琴的琴家?” 能准确说出这琴的年代已经是不容易,而卫南这追问更加是刁钻,可紫凌依然从容自若,她低头又斟酌了一番才不慌不忙地再回道:“唐贤取重惟张c雷之琴。雷琴重实,声温劲而雄。张琴坚清,声激越而润。这琴声劲挺如此,我看非张琴莫属吧?”这虽是个问句,但她口气里分明透着的是对自己结论的成竹在胸。 卫南心中不由得暗自佩服:“你以玉箫成名不怪一曲吹奏引人入胜,却没想到对琴也了解甚多。” 听了他的赞许紫凌忍不住笑道:“我对琴不过是略有涉猎罢了,但听了你的《广陵散》后便不敢在你面前说懂琴了。” 知音得遇难免惺惺相惜,这由衷而发的相互夸赞惹得卫南也忍不住乐了,他没再接话,只是神秘一笑,抚定琴弦,再落手一滚拂,紧接拨弹出的曲调却让紫凌一下惊喜不已:原来,他竟根据紫凌那日在坑下所吹奏的箫曲谱出了相应和的琴曲!这不仅得要将一遍听过的曲子记得准确,更要编得恰如其分。再听这琴曲,不仅能顾及原曲中的意境,更演绎出了七弦琴的独特曲韵,这般过人的记性与琴艺让紫凌心中更对他生起了惊叹与钦佩! 她会心一笑,取过了自己的白玉琴箫,玉指轻按,幽幽吹响与卫南的琴音相和。琴箫合鸣,琴声清亮绵远,箫音典雅幽扬,在默契之中婉转交融,相得映彰,使乐曲的演绎顿时更加圆满丰厚起来。一曲终了,他们相顾而笑,此情此景下也无需再多说什么,心中早已为能得此知音默契而感慨万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十) 冤家路窄 高烧初退的紫凌身子还有些虚弱,一时半会儿再禁不起路途跋涉,又因与卫南知音相惜相见恨晚,在卫南挽留下,她索性就在这草庐中暂住了下来。石潭幽僻,避开了江湖中的纷纷扰扰,二人闲来无事便抚琴c打谱c饮酒c对诗,一时将所有烦恼琐事抛在脑后,不知不觉中日就过去了。 一日午后,卫南提笔在案上誊录他们刚定下的曲谱,紫凌则坐在一旁抚琴核校。对着纸上卫南瘦劲清峻的书体,她忍不住又回头欣赏起墙上那副笔韵超逸的《山居诗》,笑着说卫南道:“笔动时篇篇锦绣,墨走时字字珠玑,若不是与你交过手,我可真想象不出你是江湖中人,只在道上如此相识,一定以为你就是个无关刀剑的儒雅书生。” 卫南停下笔看着她,无奈笑了笑:“如果可以,我何尝不想远离江湖做一介书生,可并非我要入江湖,而是这江湖不肯放过我。” 这话中无奈让紫凌心头一触,她想起岔口镇那场无端的恶斗与栽赃,似乎能理解卫南为何会有这样的感慨。她沉默犹豫了片刻,正要开口说什么,屋外却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打门声。那打门声好似一枚投入湖中的石子,一下打破了多日来难得的平静,也惹得懒懒趴在屋檐下晒太阳打盹的白狼一个激灵站起,警惕地挡在了厅堂的门前。 卫南示意紫凌留在屋中,自己则起身往庭院走去,并顺手摸了摸白狼的脑袋以示安抚。心觉不安的紫凌也跟着站起,同时暗暗取过了那随身的短剑握在手中。 谁曾想卫南到院中一打开那门,竟倒头跌进来个满身是血的孩子。他未作思索当即俯身去扶,可还未等他开口问发生了什么,余光便瞥见身侧有一抹带着寒光的利器向他袭来。他护着怀中孩子往边上一避,回头再看,竟是岔口镇里那杆难缠的镔铁银枪!而此时他也才确认这枪脸上的青铜面具与那日引他到岔口镇的人所戴的是相似的,这与他们那天晚上的推测相吻合。 刺空卫南的锐利枪尖削断了门边那排刚被扶正的竹篱,白狼一声嘶嚎,紫凌跑出屋子来看,只见卫南徒手挡住长枪想让那孩子往屋里去,可那孩子似乎已经被吓蒙了,也或者是逃不动了,竟就这样愣在那里,也不知躲闪。眼见那杆枪挣脱了卫南的手翻转枪尖又要朝孩子刺来,紫凌一跃而起将他扑了出去,而卫南则点地翻身一脚将那枪踹偏了方向径直往地里扎去,再空翻一跃平稳着地,拂袖而立将紫凌与孩子挡在了身后:“真是冤家路窄!我还没来得及找你把岔口镇的那笔账算了,你倒自己送上门来!凌儿,这孩子就交给你了!” “嗯!”紫凌应着,将手中短剑抛与卫南,“你自己当心。” 卫南抬手接剑,拔剑出鞘,起手出招直迎那长枪而去。今日不比岔口镇那日的体力殚竭,再加上手中多了紫凌这柄锐利的短剑,卫南一上手就反呈压制之势,半点不再让那长枪男子占了上风。紫凌这才放心去看那男孩,那孩子看着不过十岁出头,外衣也没穿,在冷风中冻得瑟瑟发抖,不过虽然浑身沾满了血渍,但似乎并没有受什么大伤。怕卫南与枪的打斗将他误伤,紫凌想带他进屋,可任她怎么说那孩子都不肯挪步,也不搭理她,只是握紧了一双拳头专注地看着卫南与枪的交手。 紫凌从他看枪的目光里读到的是与他的年幼相违的仇恨。她琢磨起眼前的这个孩子,问了句:“他杀了你家人?”男孩回头看了紫凌一眼,依然不接话,但那眼神告诉紫凌,她猜得不离十,因而也不管那男孩是否能听懂她的话,接着道,“我知道你现在的感受,在我比你还小的时候,我的父母族人也是在一夜之间被杀,那日只有我与另一个人活了下来。我恨那些刽子手,忘不了他们每一个人的模样。在之后的日子里,我一样也躲避过追杀,也绝望过,但生活还要继续。因为他们拿命换你活下来了,所以你更要好好活着,连他们的份一起活下去。” “那你报仇了么?”那男孩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开了口。 紫凌无奈地摇了摇头,像是自言自语地道了句:“没,我晓得杀人的只是棋子,就好似他,杀尽了也只是图个慰藉,真正的凶手却是那下棋的人。” 她话音才落,但见卫南手中短剑低扫,在枪的右臂下突然翻转剑尖径直刺入他手腕处。枪吃痛,手中长枪险些脱手,但终究还是尽力握住了,卫南于是抽出短剑迅速翻身再用脚照他右手上一踹,那镔铁长枪终于从枪手中飞出,重重砸落在地。于此同时,卫南剑尖一转,直指他胸口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十一) 善意相助 就在卫南的剑尖直刺“枪”胸口而去的时候,紫凌突然一声惊呼:“阿南!小心左边!”卫南其实也已经注意到了来自左侧的威胁,他利落地回剑一避,躲过了那一招飞来软鞭的偷袭。 其后翻身落地的是一个身着粉色衣裙的妙龄女子,她手持一柄剑鞭,剑尖在阳光下闪烁着异光。那女子看着身段虽娇小,一双凤眼却明锐逼人,那对桃色的薄唇一开更是盛气难当:“你们是什么人?识相的就别插手我漠幽宫的事!” 听她又提漠幽宫,紫凌一横玉箫,冷笑了一声,回的话也不带客气:“好无耻的水月阁,伤了一个夕雾还不知学乖!想说自己是漠幽宫的人,那敢不敢把真的黑色曼陀罗亮出来让我们开开眼?别净拿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唬我们!” 那粉衣女子听了这话后脸色当即黑下:“哼!原来你就是伤了我夕雾姐的那个臭丫头!那日若不是南烛存有私心又怎会叫你们得了便宜?今日我可不会再让你们活着离开!枪!”她一挥手对枪发令道,“快替你的主人报仇去吧!一个活口也别给我留下!” 话音落下,那杆被重新拾起的长枪又再次向卫南袭来,粉衣女子也挥舞起剑鞭与护着孩子的紫凌周旋,在交手中很快就落于劣势的她似乎一直认为援手马上会出现,可谁知盼到最后,只从林中传来了一段幽深婉转的陶埙声。 听见了陶埙声的枪不再恋战,而是拖起他的长枪匆匆就往埙声响起的方向去了,被丢下的粉衣女子虽恼火万分,可心里却清楚就是加上“枪”的力量也不是紫凌和卫南的对手更何况只剩自己一人,于是也无奈地一收剑鞭,同往林子的那头撤去。 卫南要追,却被紫凌拦住:“阿南,别追了!这是南烛的埙!她在这的话附近应该都是水月阁的人。”她说着,看了眼那孩子示意了下。卫南明白紫凌是顾忌孩子的安全,于是回剑入鞘,任由“枪”和那粉衣女子离开了。 直到“枪”和粉衣女子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尽头,那孩子紧握的拳头才终于松开,但依然没有放下警惕。他闷不吭声地看着卫南,自己琢磨了一会儿,随后开口就来了句:“你用的不是少林武功,你不是我沈师叔!” 一听这话,卫南与紫凌忍不住相视了一眼,暗叹这孩子不简单。卫南一面示意他进屋,一面道:“我是你沈师叔的朋友,云飞他有事去京城了,没有三两个月的怕是回不来。先进来吧,有我们在,水月阁的人也一样伤不了你。” 听了卫南的话,那孩子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犹豫了起来,虽不说话,但不难看出是在顾忌什么。偏偏这时忽然一阵湿冷的湖风吹过,他终于忍不住一哆嗦,结结实实地打了个打喷嚏。磨蹭了这么半晌,这孩子终于还是扛不住折磨了他多天的饥寒交迫,决定随卫南进去。 他换下了那一身带血的衣裳却不肯让紫凌帮他洗净,而是紧紧抱着舍不得放手。依偎在被中,喝着紫凌给他的热米汤取暖,平静温暖的环境才终于让他渐渐放松下了紧绷的神经,他抬头小心翼翼地问一旁的卫南道:“我能在这里等沈师叔回来么?” “那不行,你觉得水月阁的人能轻易放过你?我可没工夫在这里陪你这么久。况且云飞也许多年不住这里,他即使回歙州也未必会来。我看你还是先回家去吧,我与他碰了面再让他去找你。” 那孩子没接话,只是用力地摇了摇头断然拒绝了卫南的提议。 “要不这么着,我送你去南少林吧。”卫南看出他对自己还是存有戒心,从始至终半字也不提究竟发生了什么,因而也不勉强他。方才听那孩子称沈誉为师叔,猜他与南少林应该是有渊源的,心里只想将他送到一个能保证他安全的地方。 可那孩子依然是摇头:“你说你会遇见沈师叔?” “是的,那日分开时我与他相约在鄂州碰面,他从京城回来后应该会取道鄂州去见我。” “那我跟你去鄂州!”那孩子就像看到希望似的有些冲动地坐了起来,可随即又觉得卫南不会答应,黯淡下的眼神里泛着乞求地小声补了句,“可以吗?” 卫南想了想这也不失为一个办法,答应得倒是爽快:“也可以,那你就跟我回去好了,至少呆在玄武堂是安全的。” “玄武堂?”那孩子似乎有些意外,“这么说来,你是宸龙教的人?” “怎么?后悔了?” “也不是只是”那孩子犹豫了一下。 “你可是想云飞一个出身名门正派之人怎会和我有了交情?” “这倒不是。”那孩子斟酌着,低声说出了自己的担忧,“不过我听说你们玄武堂堂主不太好说话,若知道水月阁的人在追杀我,他能肯轻易收留我?” 站在边上听了半晌没说话的紫凌一下被逗乐了,心中暗笑这孩子还算机灵,措辞斟酌得挺得当,没说出什么太得罪卫南的话来。她一眨那水灵的大眼睛看了眼卫南,偷偷顽皮地对着他做了个鬼脸,又俯下身轻声在那孩子耳旁道:“那你可得好好跟紧了他,他若说要收留你,玄武堂就没有人敢说个‘不’字!”说罢,她拍了拍那孩子的肩膀,“好了!累了吧?你先安心休息会儿,太阳也快落山了,我去弄些吃的。”随后便转身出了那屋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十二) 莫衷一是 再说水月阁那些人。 正如紫凌所说,在林子那头吹响陶埙的正是水月阁的南烛。那女子身着一袭白色衣裙,点缀粉色的饰带,年纪看着在二十六七上下,肌肤白皙胜雪,乃至依稀可见脸颊上的血丝,生了一双风情绰约的桃花眼却未见含笑,那张蛾眉淡扫的脸上始终只有不苟言笑的肃穆。 她远远看见“枪”与粉衣女子都跟上了,便转身准备带着那些一起等待的姐妹部众要走,谁曾想那一肚子恼火的粉衣女子竟将失利的气都泄到了她的身上,一把扯住她埋怨道:“你们都是只会缩在壳里的龟么?就知道看热闹!” “犯得着连一个十岁的孩子也不放过么?”那南烛不温不火地应着,“再说了,‘刀’的一条命和夕雾的重伤怎么也没能换你清醒,方才那两个人别说是你和‘枪’,就是我与你们一起联手也未必能伤得了那孩子分毫,再勉强缠斗下去只怕要连受伤的‘枪’都搭进去。” “哼!你还真是有操不完的心!”粉衣女子冷笑了一声,“就凭你这胆小如鼠的性子能办成什么事?岔口镇你担心招惹那沈誉。好!就听你的放过了他们一回!如今沈誉不在,他们更已经知道了我们冒充漠幽宫的手段,若不除去只有前功尽弃!换成云萝姐的话早就一起动手了!” “夜颜!”一个身着浅青色衣裙的姑娘拉住了那粉衣女子劝道,“南烛姐说的没错,你难道没认出那穿红衣的女人就是玉箫么?就连飞燕锁都拦不住她,只是我们这几个人联手又能拿她怎么样?何况再加上一个更棘手的覃战!” “覃战?你说刚刚那男的是覃战?”被唤作夜颜的那个粉衣女子一下有些迷糊了。 “是啊,你这犯什么糊涂呢?那日不才与他交过手,回来说他杀了你的‘刀’,要姐妹们替你出气?怎么?今日就认不得了?”夜颜的话让劝她的那浅青色衣裙的姑娘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确定?”可夜颜还是有些不相信的模样。 “是啊,就是没想到与我们斗了这么久的玉箫竟是宸龙教的人,原来是我们一开始就想错了方向。唉,事情到这地步真是尴尬了。” “这倒未必,都在江湖上走动相识结交也不奇怪,我倒觉得这玉箫有意在掩饰自己对漠幽宫的熟悉,在她面前冒充漠幽宫我看才是尴尬的。想杀覃战又没有得罪宸龙教的胆量,到头来生出了这么个卑劣的手段,人家漠幽宫和宸龙教的人也不是傻子,搞不好还未挑起他们的争端反而让我们自己先成了众矢之的。”南烛的口气依然是那样不紧不慢,却带着对这种嫁祸手段的深深不屑,“耐心点!珮琍石和傀儡兵总有一天能助我们扫平武林,让大家见识到我们水月阁的厉害。” “呵,卑劣?就你知道清高!”夜颜的嘴依然是不肯示弱,“我看你是舍不得对那姓覃的下手吧?一提要杀他你就推三阻四的,不要以为我们看不出你的心思。不过姐妹一场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你把人家放在心上人家却未必记得住你!” “夜颜,”还想再说什么的夜颜被一个娇柔的声音打断了,“毕竟姐妹一场,你这话可说得不好听了啊!”随着话音,一个深紫色的身影轻盈落地。那是一张妆容明艳的面庞,一双迷人的狐狸眼天生就带着三分媚意,桃红色的双唇在一张一合间吐气如兰。她,正是方才夜颜口中提到的云萝。这云萝与南烛同是水月阁阁主花若颜最倚重的人,个性却有着天壤之别:一个清冷,一个娇媚;一个稳重,一个张扬。 云萝的突然出现似乎并没有让南烛感到意外,就像夜颜的出口不逊没有让她恼怒一样,她似乎早已习惯了云萝来去无定的随性,也习惯了夜颜桀骜不驯的乖张:“你可知道回来了。走吧,阁主还等我们回去回话呢。”她淡然地转身走了,留下了一个平静的背影。 “云萝姐!”看着南烛的身影渐渐远去,夜颜似乎还想拉上云萝回头去找卫南与紫凌出气。 “走吧,夜颜。”云萝纤长的手指轻轻撩过夜颜的脸,那摄魂的笑容叫人看了脊梁骨忍不住一阵酥麻,“傻孩子,别整日尽想着打打杀杀。”她用鲜红的甲尖一点夜颜的额头,妩媚的口气中透着温柔的杀机,“懂么?一个注定要成为对手的人,就凭南烛对他的另眼相待,眼下他活着对我们就比死了要有用的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十三) 不辞而别 夜已入深,但让那孩子的遭遇勾起过去回忆的紫凌在床上躺了很久都没有睡着。她悄悄起身,越过趴在一旁的白狼阿末想去屋外坐着吹吹风,不曾想还是惊动了敏锐的它。善解人意的阿末静静地跟了上去,陪她坐在屋檐下的廊道上吹箫,那乐声低低的,透着说不出的哀伤。她就这么在廊道上坐了许久,阿末也这么静静地趴在一旁陪了她许久。 忽然,安静的阿末焦急地站起拱了拱她,双眼望着远处的天空。她顺着阿末的目光看去,天空中恰好又连着升起了三枚红色的信号,是休宁的方向。她微微皱了皱眉,站起身,原要翻出廊道径直离去,可又回头看了眼卫南与男孩的房间,走到了房门前。她心中想敲门与他们道个别,但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放下了手。 她轻轻向阿末招了招示意离开,怎料阿末却不情愿地扯住了她的裙角,不肯挪步。她明白阿末的意思,有些无奈地在它身旁坐下,靠着它的脑袋轻声解释道:“末儿,不是我不肯与他道别,我只是怕这门一敲开,我又要舍不得走了。我也希望能过上这些天一样的日子,可或许当他知道了我是谁,就不会再提起‘朋友’两个字了,那我情愿彼此再不相见,至少在回忆里还能留个念想,你说对不?”紫凌叹了口气,轻轻摸了摸阿末的脑袋,起身拍拍裙上尘土,轻巧一跃出了庭院,带着紧跟而来的阿末径直向那信号所指的方向而去。 紫凌一路赶到休宁县的一个小镇上,循着记号来到了一座双层宅子前,此时的天已经有些蒙蒙亮了,她瞅了一眼门角上西域文字做的记号,正要抬手敲门,却发现那门没关,只是虚掩着,院里灯火通明。她心里隐隐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正犹豫着要不要就这么推门进去,谁料阿末竟麻溜地就要往门缝里挤,被她眼疾手快地拉住尾巴给硬拽了回来。 “谁!”阿末那冲动的小动作果然还是惊动了里面的人。紫凌责备地一拍它的脑袋,它委屈地“咕”了一声,缩到了门框边上。 紫凌虽觉得那声音很陌生,但依然应道:“是我。” 开门的是个身着灰白色西域服饰的年轻男子,他来得很快,似乎就在门边等着什么人。再看他身上的配饰,简单却精致讲究,而模样上深目高鼻c棱角分明的特征要比紫凌明显得多。他与紫凌对瞅了一会儿,二人看着并不熟识的模样。 “你找谁?”那男子的汉语并不是太好,带着浓郁的口音,又因看到紫凌穿一身汉装,带着警惕的口气话语更显得生硬。 “你是”紫凌突然换了说话的语言,“揽诸王的儿子项云?” 那男子听她叫出自己的名字,一愣,这才又仔细看了看紫凌。他只觉得紫凌那双眼睛有些似曾相识,但又想不起在哪见过她:“你是?” 紫凌见天井里还有些人,于是没说话,而是默默从身上取出个东西与他瞧。但见那男子脸色一变,当即俯身就要行礼,却被紫凌悄悄抬手止住:“发生什么事了?”她见眼下风平浪静,对方才看到的那些告急传讯生出了疑惑。 “宸龙教的人围攻了我们在婺源的兄弟,反说我们杀了他们的玄武,书使因此急招十二骑,准备增援婺源。” 紫凌一听这话,心中暗自觉得古怪,岔口镇水月阁的栽赃传得再快也不可能马上引燃在婺源的冲突,更何况卫南并没有死。她还来不及去琢磨这其间的蹊跷,只想着先将这个无谓的冲突压下来,免得将误会闹大,两家翻了脸,倒让水月阁的阴谋得了逞。于是她一面往屋里走着,一面轻描淡写道:“就这么点事至于如此大动干戈么?常书呢?让他来见我。” “琴使受了很重的伤,昏迷不醒,他赶去幽若斋请李凉了。” “什么!阿琴伤了!”紫凌听到这里立马停下脚步回头看着项云,话语里透着没按捺住的着急,“谁干的!” 项云显然是被她这说话的口气吓到了,一个紧张,声音竟不免有些哆嗦:“不不知道。” 听出了他的惶恐,紫凌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她压了压情绪追问道:“她现在在哪里?情况怎么样?”她的思路虽依然有条不紊,但语速明显加快了。 “在楼上的屋里。”项云指了指二楼一个门外站着守卫的房间,“这几日一直没醒来过。找遍了这镇上的大夫,大家都没有办法。” 心中焦急的紫凌抬脚就往楼上走,迈出了两步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停住脚步回头将一枚信号递与项云道:“罗剑就在附近,把他找回来。另外,婺源冲突的事你带十二骑去处理就好,一场误会而已,咱们就保自家兄弟不出事,息事宁人,切记,千万不要激化了矛盾,也不用特意报甲作王知道,免得节外生枝。” “是。”接了令的项云当即转身走了,紫凌则上楼推门进了屋。阿末见她这般严肃,晓得是出了事,也默默乖巧地跟了进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十四) 四面楚歌 屋里那张床的床幔没有放下,上面静静躺着一个双目紧闭的少女,呼吸很弱,面色苍白而唇色灰暗。心中忐忑的紫凌快步走了过去,紧紧握住那少女的手,晃着她唤了几声“阿琴”,但得不到任何应答。阿末与那少女似乎也十分亲近,它见这境况也是焦急地一下跳上了床,温柔而慌张地舔着那少女的手希望能将她唤醒。 紫凌拍拍阿末的头示意它下床在一旁候着,她自己则不安地在床沿上坐下,看着那叫阿琴的少女,忍不住心疼地摸了摸她苍白的脸颊。阿琴这模样让她心里很难受,可她更知道难受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因此深吸了口气强要自己镇定下心绪。她先将阿琴的眼睑掰开判断了一下她情况的危急性,又解开她的衣服查看了下伤口的样子,又而后便细细为她把起了脉。自小学医,那双不知为多少人把过脉的手此时竟不自觉有一丝颤抖。 那脉把了挺长一会儿,紫凌的神情也由不安变得焦灼再渐渐冷静下来。她轻轻将那少女的手放回被中,取来纸笔,写下一张药方让人去药铺里抓药。罢了,她在床边的矮几上燃了烛,从怀里取出自己随身带着的那副金针,专注地开始寻穴下针。 在寒冷的正月里,细汗竟从她的额头上微微渗出,她也顾不上抹去,全副心思只在那细如发丝的针尖上。不知不觉,已快到了正午时分,她收完所有的留针,又再次为阿琴把了脉,将被子仔细掖好,才起身推门出去,这时,被项云找回的罗剑已经在门外等候多时了。 见她出来,罗剑右手搭在胸前对她行了一礼,并没有太多言语客套,看模样与她的关系应是非常熟悉:“安琴怎么样了?这镇子小,又刚经过地震,缺医少药的,你那方子他们跑遍了也没配齐。” 紫凌其实早也猜到了会是这样一个情况,但接过药方看了看上面缺的药材后,她依然是忍不住皱了皱眉,着急得将手中那方子一捏:“关键的几味药都没有。阿琴她中了毒,毒是几味混在一起,关键那味我实在看不出。”她一面说着,无奈地叹了口气,“只怪我学艺不精,看来只能指望李凉了。现在我只是用金针护住了她的五脏,勉强撑个几天还行,再拖也是危险。”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紫凌寸步不离地守在阿琴的身边,心里只盼着那个叫李凉的人能早一点到休宁。日出日落,不知不觉时间又转过了一天。早换上了一身胭红西域服饰的紫凌正斜斜地歪在塌上看着书,一头乌黑的长发也结辫梳起,华丽的发饰风情别样。而白狼阿末则是始终静静地守护在那床边上,似乎也想努力做点什么让沉睡的阿琴能快点醒来。 突然,阿末像觉察到什么似的一下精神地坐起,接着果然是有人轻轻敲了敲门。紫凌以为是李凉到了,也当即欢喜地坐直了起来:“快进来!”谁知应声而入的依然还是只有罗剑一人。 她已经记不清这两天来是第几次落入这样的失望中:“李凉还没到么?” “没,从黄州赶来,少说也要四五日吧。” “哦。什么事?”她心不在焉地问了句。 “甲作王急召常书去潭州。”罗剑恭敬地递上了一卷传书。 紫凌一面接过那纸卷展开,一面有些不高兴地嘀咕着:“不是已经找我借了阿棋?他到底要我多少人?再如此下去只怕就要急召我去潭州了!” 罗剑的答话倒是客观:“丐帮本就人多势众,如今一波未平又与白虎堂起了冲突,单凭咱们穷奇c腾简两部应对是有些吃力。” “为什么会招惹宸龙教的人?”听到这意外消息的紫凌一下站了起来,不由自主提高音量的话语中带着强烈的不悦与担忧,“他就这么喜欢腹背受敌的滋味?如此下去,只怕阳叔叔这些年辛苦创下的这一切就要毁在他的手里!”眼见她的怒火就要烧上来,却突然被激动跳下床来的阿末给打断了。他们回头去看,原来是阿琴醒了。 睁开眼睛的阿琴见守在自己床边是紫凌,当即欢喜得挣扎着就要起来,却被紫凌轻轻按住:“你就好好躺着吧,快跟我说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是哪个该死的家伙伤的你?我可帮你出气去!” 阿琴听紫凌这般问起,当即面露焦急之色,似乎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同紫凌说。但因为她的身子太虚弱,紫凌只是见她张了张嘴,却根本听不清她的话,于是俯身凑到了她的面前,就这样耐心地听了许久。不过虽与紫凌说了许多,但对紫凌脾气十分了解的阿琴始终避而不提究竟是谁伤了她,她是担心紫凌知道后会冒险前去讨解药,可怪的是紫凌竟也没再继续追问这事,只是安慰了她几句,并替她掖好被子,又在床边陪了她许久。 直到阿琴再次沉沉睡去罗剑也离开回房去休息后,紫凌这才悄悄站起,在桌面的药单上又添上了“红背竹竿草”这几个字。罢了,她示意醒来的阿末不要出声,又伸手轻轻取过了自己的短剑,独自出了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十五) 武陵借兵 华灯初上的江州武陵岩飘着细雪,遥看依山而建的宸龙教总坛在纷扬落下的雪点中气势磅礴。两侧立着铜狮子的正门被缓缓打开,在火光辉映的百多级台阶之上,是一座恢宏的大殿,大殿周围一眼望去也不知有多少房舍。此时,被一道急令突然召回的卫南正匆忙上着台阶往大殿赶去。 他还未踏进殿门便一眼扫见其他人都已落座,唯独剩下他玄武堂堂主及正中的教主之位还空着,看模样是只等他来了。待他走近前,看见坐在教主位侧旁那位身着华服的中年女子,有些意外地一愣,正打算行礼那女子便开了口:“你快坐吧,甭罗唆了。”从她颦蹙的眉头与焦灼的口气看来应是出了什么要紧的事。 卫南于是简单一拱手后就往自己的位子走去,并在经过时抬手与坐在一旁的魁梧汉子轻轻击了一拳算作招呼。那汉子的个头大约与卫南相仿,可身形却要厚壮许多,单是在那坐着就给人一种大山在前的压迫感更别提站起,而再看他粗壮的臂膀,便不难想象那暗红色衣衫下紧实绷起的肌肉,那气势叫人不由得胆寒。从他椅背后的图腾不难猜得他就是朱雀堂的堂主宇文拓,那个传说中膂力惊人c武艺所向披靡的人物。 白虎堂的堂主姚义没有到,坐在那的是他的长女姚星璇。她看着约摸有二十七c八岁年纪,一身葱绿交着嫩黄的衣裙,衬得那张出挑的面庞更显明艳。论容貌这姚星璇无疑能算得上是个美人,可脾气却是暴烈,卫南对她到底还是有些敬而远之的。只见她柳眉一挑,开口就带着不可一世的盛气凌人:“这事情有啥难办?南方可是咱们的地盘!咱把朱雀c玄武堂临近的人都调过去,管他摆的什么狗屁不通的破阵法,直接把他们给踩平了拉倒呗!” 卫南就像没听到似的埋头不接话,宇文拓抖了抖眉毛也不吭声。星璇见这两个人都不搭茬,于是扯了扯身边那人的袖子,清清嗓子对他使了个眼色。在她边上青龙堂堂主位子上坐着的也是个二十八c九岁的年轻人,一个风度翩翩的白衣公子,面容俊朗不逊卫南。他是青龙堂堂主林御的独子林远,表字少景,姚星璇的丈夫,也是卫南一起长大的发小。见妻子都已暗示到了这般地步,林远也不敢无动于衷,他看着卫南,开口与星璇全然不是一个格调,竟是斯文客气得很:“阿南,你什么看法?” 卫南倒是直接:“你们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废话!”他话音才落就被星璇不客气地顶了一句。 卫南也不恼,接着就直接干脆地说了句:“我不赞成与漠幽宫开战,倒不如趁眼下矛盾未深,派一个能说会道的人过去讲和” “这恐怕不合适吧?”卫南话未说完,便被一个站在殿前中年女子身旁的人打断了。那男子个头不高,一张脸很削瘦,因此更显目光中透出的狡黠。他瞄了眼那中年女子有些阴沉下的脸色接着道,“咱们好歹也算得上中原武林数一数二的大门派,破不了人家的阵法也就算了,还主动求和,脸面上不好看吧?” 卫南却是个不看脸色的脾气,他若无其事地一摊手,回了那男子一句:“这么说的话要不您辛苦一趟?” “哎呀!就这点小事至于要劳烦表姐夫出马么?”还不等那男子回话,星璇就赶紧出言将这对话给打断了,“我们阿远对潭州也熟悉,只是现在白虎堂的大部分兵力都压在罗城跟拓跋宏对峙着,咱们只要能往云阜山那头增加上兵力,看他漠幽宫就凭那点人还能蹦跶得了几天?” 卫南回头看林远,林远无奈地给他使了个眼色。看懂林远意思的他暗叹了口气,沉默斟酌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拗不过兄弟情地松了口:“我手头还有点事走不开,就把阿诚借你好了,至于人马,调阿诚的斗宿坛不现实,我会交待见钦与胤林,把西面室宿c壁宿两坛能动的人都让阿诚带走,这样行了吧?” 林远虽对卫南没答应随自己去潭州有些失望,但他开口借出的葛诚是他最得力的心腹,外加两坛人马,这在卫南接管玄武堂后可是破天荒的第一次,林远心里知道他多少是看着自己发小的面子,不得不感激这兄弟的仗义,暗暗对他拱了拱手。 不过仗义归仗义,卫南忍不住还是多叮嘱了句:“我可有言在先,那些可都是跟着我出生入死的兄弟,要动他们,你需听阿诚的。” “我知道,你放心吧。”林远晓得他顾虑的是什么。 而宇文见卫南二话不说开口就借了葛诚外搭两个坛的人马与林远,他虽也不爱听星璇的那些话,可看在兄弟的面子上终究还是爽快地一挥手:“得,得,难得阿南都这样大方了,我也不好意思不做点表示,我把井宿坛的人也借你就是。” 如此一来,应对漠幽宫的事就这样定下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十六) 书房议策 林远虽如愿借得了人马,可这心里说到底还是忐忑难安。他哪儿也没心思去,而是借口要与卫南一聚,径直跟着卫南回了他的书房。 屋外的细雪里夹着雨点,空气潮湿而阴冷,卫南脱下身上半湿的外衣往架上一搭,取过桌边的火折点燃了屋里取暖的火盆,一面挑拨着一面对一脸忧郁坐在他书案前的林远道:“兄弟!你要的人我也借你了,能不能别在这唉声叹气的?” 听他那半点不将这事放眼里的口吻,脾气向来温钝的林远急得都站了起来:“看你这明知故问的!你心里还不知道这不是带多少人去的问题?教主夫人叫你回来的意思不就是想让你去摆平这事么,怎料你倒推得干净!”他一面嚷嚷着,凑过去又在卫南耳旁好声问了句,“你真不能跟我去?” 卫南拍拍手站起,一搭他肩膀:“我是真有事,打算明日上神雾峰见过我爹后就走。” 林远回头看他一脸认真,相信他这不是借口:“什么事神神秘秘的?不会又要去那冰天雪地的地方吧?” “没。”卫南往身后的书架上一靠,他对林远总是坦率,就连情绪里的不满都丝毫没做掩饰,“跟朋友约好了在玄武堂见面,谁知就这么被火急火燎地叫回来,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这还是小事?好好好,那你就说该怎么办吧,我听你的!”林远说着,又在书案前的那张椅子上坐下,一副赖上卫南的架势。 卫南却不信他这话:“得了吧,方才我有意拱顾言去,你也不接茬。听我的?我看你到头来还是要听媳妇儿的,又白浪费我一番口舌。” 林远畏妻这事也不是什么秘密了,不过虽早习惯了卫南他们的消遣,林远还是忍不住尴尬地辩解道:“这回毕竟是老丈人那头的事,我不去也不合适,对吧?若你早娶了盈儿,我看你今天也没这么容易推辞了。” “你打住!是兄弟就别给我提这么头疼的事。”一听林远说到“娶盈儿”三个字,卫南一下利落干脆地打住了他,一点也没有想将这个话题进行下去的意思。 “不是我说你唉,我就想不明白了。先前你跟西夏人较劲,行,那我没话说,可现在都停战了,是不是能拜托考虑下成家的事了?别拿你那什么没谱的事儿说事,十多年过去了有一点消息没有?说不定人都已经没了。再说这世上成亲的事哪有多少天荒地老的爱情,说到底最后都是过日子的琐琐碎碎,落进了柴米油盐里谁还记得起什么海誓山盟?除了你不爱她,娶盈儿有什么不好?至少身边有人给你嘘寒问暖,斟茶倒水,暖暖被窝。换了别人都求之不得的事,怎么搁你身上却像要你命一样?”这些话林远前前后后已经说过无数次,他感觉自己都快叨叨成老妈子了,可卫南似乎一句也没有听进去过。 “那事早不想了,有谱没谱我都不想弄个人在身边管着我。”卫南一面摆弄着手中的镇纸,一面道,“话说白了,就是我自己一个人潇洒浪荡习惯了,暂时还没遇到一个想让我结束这种生活的人。你看看你自己不就知道了,咱一会儿和宇文哥下江州城去,你敢不敢?”他知道最后这一句话便可直接堵了林远的嘴。 “得,不提这事了,我该说的都说了,你从小就主意大,自己看着办吧。”林远知道这事自己说服不了他,也懒得与他再啰嗦,眼下他只惦记着卫南能告诉他制敌之策,“你就快说我到潭州后该怎么做吧,这种关乎大局的事,我保证,我有分寸的。” “我真是服了你了!”拗不过他的坚持,卫南无奈地抬手锤了一下他的胸口,转身在书架上找了一会儿,抽出一卷地图,一面在桌上摊开一面道:“你媳妇儿的话虽不中听,但有这么一句是对的,‘南方是我们的地盘’!漠幽宫的势力主要分布在黄州以北,到潭州战线拉得太长,所以‘拖’对我们来说就是个有利的战术。若你到潭州时回雁峰还能守得住,咱们便据草河跟他僵持,你将宇文哥给你的井宿坛和我的人马分开,”专注进排兵布阵的事,卫南连说话的口气都变得神采飞扬起来,他一面说着,指了指地图上的两个地方,“分别放在这和这,两路人马互成犄角之势,而后”正当他说到关键处,忽然听到门外一阵嘈杂像是出了什么事,二人无奈只得先放下这话出门去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十七) 不速之客 卫南与林远放下了正讨论着的事出门去看外面发生了什么,恰好碰见了往这里来找他们的宇文。宇文一见这片嘈杂慌乱的景象,当即抓小鸡似的顺手一把拎过一个匆匆路过兵士问道:“干什么呢这是?慌慌张张的!” 那兵士本就有些紧张,突然又被这么五大三粗的宇文一把拎起,随即被吓得直哆嗦,结结巴巴地道:“有有个不知哪来的女人,单枪单枪匹马,” 还没等他把话结巴完,宇文就不耐烦地将他往边上一丢:“哎呀!不就是个女人么?至于这样丢人不?”一面说着,连武器也不拿地就往那兵士指的方向去了。 这么多年来卫南还真没听过有单枪匹马就敢往宸龙教总坛闯的,况且还是个连守卫说不上名的人物,心下不免觉得古怪,也谨慎地回头抓起挂在书房墙上的长剑跟了过去。 此时天色已经全暗了,在火光中与宇文交手的是个轻纱蒙面的女子,他二人一个赤手空拳,一个剑不出鞘地在那里周旋,一旁是已经受了伤靠着墙呼呼喘着粗气的顾言。那女子似乎并不恋战,只是一心想闯过宇文的阻拦去擒顾言,可这宇文哪里是好对付的角色,始终滴水不漏地挡着她的去路。 三两个回合后,那女子或许是看出宇文不简单,再没耐性与他纠缠,于是借着一个翻身的机会抬手一把将手中的短剑抽出了鞘。那紫金剑鞘在火把的光辉中一闪恰好晃过卫南的眼前,而剑尖则直指宇文而去。手无寸铁的宇文当即一个激灵侧身避过,接连退了几步出去。就在这时,卫南回头瞄见顾言要抬手,用剑柄一按他手臂,自己翻身拔剑出鞘,剑锋一转就径直向那女子刺去。那女子也敏捷地回身挥剑来挡卫南,二人就这样拆起招来。 那女子手中的短剑不足二尺,身手轻盈,剑很快,剑光流转,招招是直逼要害;而平日里只用判官笔的卫南想不到剑法更是出众,那三尺长剑与人宛若一体,在对手凌厉的剑影中攻守自如。只听得他们叮当剑响,交手了数十个回合,竟是谁也没占过上风。雪越下越大,二人胭红与玄青的衣襟在纷扬的雪点中飞舞,渲染上火把的光辉,绝美犹如画卷,纵使细细拆解他们的每一个招式,都是干净漂亮c利落精准,莫说在场的人没有几个见过这样精彩的对剑,就连卫南自己也很少碰到如此对手。 顾言见半晌过去他们依然斗得难解难分,于是抬手就要下令暗伏的弓箭手放箭,这举动当即便被一旁观战的宇文给拦住了:“姓顾的,你打的什么主意!此时放箭万一误伤了阿南你担待得起么?”这直截了当的呵斥让顾言顿时尴尬难当,不得不放弃了命令。不过宇文虽拦得及时,有个手快的,那箭已经离弦直向那女子射去。卫南见状,竟不顾自己招式上的漏洞,翻身挥剑替她将那支暗箭砍落在地。 只是这一瞬疏漏,那女子手中短剑就一招划向卫南,剑尖拉破了他的袖子,原本再一回剑便可刺伤他,如此绝好机会,可她当回头看清了卫南的脸后竟一愣,生生转了剑路,本是巧妙招数,一下便成了破绽。 在行云流水的剑招中突然出现这般明显的失误怎能逃过众人的眼睛,卫南自然也看出对方的剑下留了情,可他似乎不为所动,更是瞅准了破绽抬手一剑逼去,再一翻跃踢中了她的后心,叫她一个吃痛跌倒在地松手飞落了短剑。卫南也没留给她半刻翻身去捡的机会,剑锋一转那长剑就已经停在了她的胸前。 顾言上前就想来揭那女子的面纱,怎料卫南似乎还在为他方才下令放箭的举动恼火,狠狠一把钳住了他的手腕,话中有话地道了句:“技不如人没什么,背后放冷箭可不是君子所为!”那口气冷得就像他手里的剑,让人不寒而栗。 顾言深知卫南的脾气,又听出他话语里的怒意,更不敢再多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守卫将那女子押去,半点没敢提自己想审问她的话头。 再看卫南,刚经过一场如此激烈的打斗,他却平静得像只练了一会儿剑,淡然地将手中长剑一收,又俯身拾起地上那女子的紫金短剑归了鞘,便与林远c宇文一道回屋吃饭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十八) 红衣毕方 被卫南一句话说得下不来台的顾言借口疗伤饭也不吃地独自就回了书房,他靠在椅背上,正琢磨着卫南方才冷冷甩下的那句话。这时,一个精瘦的男子轻轻敲了敲书房的门进了屋,关上门前更谨慎地探头左右确认了没有人跟着,看模样是有什么要紧事要同顾言说。 顾言一见那人进来,张口就没好气地问了句:“那小阎罗呢?”话语里交杂着对卫南的忌惮与痛恨。 那精瘦男子拱手回道:“正和宇文他们喝着酒呢。” “想不到这小子他妈的命还真大!”顾言口中一面骂着,忍不住捶了下桌子。 那精瘦男子显然知道顾言这话所指的意思,压低了声音颤颤问了句:“您说他不能是知道了吧?” “这倒应该不会。”顾言摆了摆手,带着几分自信地道,“就算他怀疑,也跟靳珲的死一样,没有证据,三年过去了他还是不能拿我怎么样!” “那是!您行事这等周密,哪是他一个黄毛小子能抗衡的?”那精瘦男子口中奉承着,一转眼珠又提醒顾言道,“咱要不趁他们喝得差不多了去将那女人” “不,不,不!不急!”顾言不紧不慢地晃了晃手指,眯着眼捻了捻胡子,“这小子狡猾得很,以他的酒量谁也不知道他是真醉还是假醉,越是喝得天花乱坠越是可疑,我看八成就是演戏想引我们出手。” “可万一” “呵,哪能容他有什么万一,”顾言说着便站起身,嘴角露出了一丝奸猾的笑容,“我现在就到教主夫人那里去坐坐,只叫他自顾不暇,没得闲工夫再来插手这事”他抓起椅背上的外衣就要出去,怎料就在这时,外头却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顾言心中莫名咯噔一跳,丢下手中外衣又坐回到椅子上,问了句:“谁啊?” “是我。”那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顾言一听这声音,也不知是因为心虚还是为何,站起时一拂袖竟不当心将书案上的砚台砸落在地。那精瘦男子连忙俯身去收拾,顾言则赶紧压了压心绪回了句:“夫人夫人进来就是。” 应声推门而入的是一个楚腰卫鬓的红衣女子,约摸有二十年纪,第一眼看上去就叫人感觉那眉眼口鼻与卫南生得有几分相像。她手端食盘,一双含水的柳叶眼似乎生来就带着一点忧郁,秋波婉转,比未经世事的懵懂少女更添了几分韵味。这女子便是卫南的姐姐,曾经甚至是现在都还让沈誉魂牵梦绕的女人——覃梦瑶。但只看着眼前这个柔和温惇的她,谁也难以想象这竟是曾经凭借手中三尺红绫与银针见血封喉而名闻武林的红衣毕方。 见她进来,顾言一面起身迎上前去一面笑着道:“都这么多年夫妻了夫人还这样见外,直接进来就是还敲什么门呢。”他口中虽这样说,心里却忍不住觉得有几分忐忑,确切地说有意外夹杂着欢喜,只因他与梦瑶成亲这些年来,梦瑶几乎没有主动来找过他。他知道梦瑶与沈誉的那些往事,也清楚那孩子不是自己的骨肉,但心里终究还是喜欢梦瑶的,同时更需要梦瑶的身份来巩固他在教中的地位,因而他选择了接受这一切。可头疼的是无论他如何讨好,梦瑶对他似乎总是有这么些若即若离的疏远,他实在不知该怎么做才能让梦瑶彻底忘掉那些叫她伤心的过去。 “我怕你与子明在谈论什么要紧的事会打扰了你们。”她将手中食盘轻轻放在了书案上,“你身上的伤可有好些?我让他们备了些清淡下口的东西,你总是多少吃点。” 一旁的周子明见状便识相地请退了。顾言一面拉梦瑶坐下一面欣喜道:“有夫人这般惦记,再有什么伤都不碍事了。” 梦瑶在椅子上坐下,笑着说他道:“就你这嘴能说会道的,也难怪我娘喜欢你。”她说着话,拉住了顾言的手,“方才的事我也听说了,是阿南他不懂事,其实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这脾气,唉,还真是跟我爹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他说的那些不中听的话你可别放在心上。” 顾言听了这话后终于有些理解梦瑶这不同寻常的举动了,她应是见卫南方才这样不留情面地与自己说话,担心自己与他记仇,找他麻烦,于是将梦瑶一把搂在怀中哈哈笑了:“傻瓜!都是自家兄弟,这点小事都放不下岂不是要让外人看笑话了。” 看着顾言将自己为他准备的东西都吃下,他们又在书房中说了一会儿话后,梦瑶惦念着要哄女儿入睡便先行离开回房去了。而顾言或许是因为受了伤,坐着不多会儿竟越来越觉得困顿,靠着椅背不知不觉也这么睡过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十九) 地牢相见 在宸龙教阴暗湿冷的地牢里空气沉闷而压抑,方才失手败在卫南剑下的那女子蜷腿坐在冰冷的地上,或许是太累了,她竟靠着墙安静地睡着了,就连牢房的门被打开都没有觉察到。 睡梦中的她被轻轻推醒,只觉得有件厚重温暖的斗篷披在了自己的身上,随后就有人开了口,是卫南的声音:“你还真是心大,这境况下都能睡得着。” 她似乎一点也不奇怪卫南的到来,抬起冻得冰凉的手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半开玩笑地回了句:“若不好好休息哪来精力接你的剑招?” “以你的身手那一剑不收的话根本不至于落在我手里。”不用揭开面纱,只看那双叫人过目难忘的眉眼卫南就早已认出了她是紫凌,更别提那柄熟悉的紫金短剑。但他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点破她的身份,或许更确切地说,当看到她那身风情别异的衣衫时,卫南其实也拿不准今日的她究竟是敌是友。 说起方才剑下留情的事紫凌却不以为意:“可若不收手你就受伤了啊,我不想伤你。” 她的回答坦率干脆,让人觉得这应该是理所当然的选择,反倒像是卫南说了多余的话。简单如是的逻辑让卫南一时不知该如何回话,就好似那日听到她关心夕雾的伤时那样,心底又是一丝触动,连说话的口气也不由自主地变得温柔起来:“对不起,今天武陵岩上四处戒备森严,方才逼到这份上了,我若不出手怕他们放箭伤你。你的伤没事吧?” 紫凌轻轻摇了摇头:“没事,就一点小伤,调息过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她能理解卫南当时的处境,一点也没怪他伤了自己,“顾言这老奸巨猾的东西,我就知道他会留一手了。” “你‘就知道’还这样鲁莽地闯进来!”卫南的话里是源自担心的责备。他一面说着,取出了紫金短剑递还给紫凌,“收好了,这可是你娘留给你的东西,别轻易丢了。” 伸手接过短剑时紫凌的心中忽然一暖,说起来卫南是她在江湖上结识的第一个朋友,这份善意让她感觉到在这江湖中除了险恶与猜忌外,其实还是有许多叫人留恋的东西,一时间虽说不清楚究竟是什么,但此刻这江湖已不再让她这样厌恶。她从实同卫南解释了自己的来意:“他伤了我朋友,我必须拿到见血封喉的解药,否则我朋友只怕是凶多吉少了”一想到依然危在旦夕的安琴,那份焦灼又涌上了紫凌的心头,不自觉地流露在了话语中。而听到此处,卫南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她有数次全身而退的机会,却不顾自己的安危执着地非要与顾言过不去。 “走吧,我先送你下山。”或许是因为带着些酒劲,卫南莫名一个冲动地紧紧抓住了她的手,“解药事我帮你解决就是。”说罢,拉起她就快步往外走去。 “哎!”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着实把紫凌吓了一跳,紫凌在黑暗中一面被他拉着往前走,一面忐忑地问他,“你不会是喝多了吧?”她早闻到了卫南身上浓郁的酒味,原以为他是一时的意气用事,可走了一段路后才发现这牢里牢外竟然连一个守卫也没有遇见。由这情况不难看出,为了放她走卫南在来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安排。就这么跟着他穿梭在这片他似乎已经非常熟悉的建筑里,冰凉的手被紧紧握在那温热的掌心中渐渐回升起温度,紫凌虽能感觉得到他有平安将自己送出武陵岩的把握,可心里却依然不安:“你就这么把我放了顾言哪里会善罢甘休?他可是毕方的丈夫,覃风的女婿,在武陵岩好歹也算得上是手握权力的人物。你得罪了他这不是自找麻烦么?” 卫南停下脚步原想说什么,但还未来得及开口一个身影忽然就拦到了他们的面前。卫南不及细想当即就先将紫凌往身后一护,抬头正想看是谁时却听那身影在黑暗中冷冷道了句:“你既知会给他惹麻烦,那还不快束手就擒!”那声音卫南再熟悉不过,来者竟是自己的姐姐覃梦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三十) 执意相护 “姐?”雪还在下着,昏暗朦胧中卫南看不清风帽下梦瑶的神情,但他已经有很长时间没听梦瑶用这种口气说话了,见她突然往跟前这一拦,一时竟有些紧张,没想到自己将这武陵岩上的人防了一圈,偏偏没算到她。 “你让开!不要逼我跟你动手!”梦瑶的声音不大,但话中透出的杀意让卫南暗暗惊出了一身冷汗。 “不。”他回答得平静但决绝,没有半点妥协的意思,“你知道我不会做背弃朋友的事。”他将紫凌护在身后,在黑暗中悄悄地又牵起了她的手。 “幼稚!在现实面前就是恋人也免不了背弃更何况只是朋友!”梦瑶冷笑了一声,“你要我放她走也可以,你只需与我击掌承诺三个月内娶盈儿为妻,别说是放她走,就连解药我也能双手奉上。你若是想硬闯,就别怪我惊动了母亲!” “这”卫南一时沉默了,他们姐弟间一向对这件事避而不谈,他没想到姐姐此刻会用这件事来威胁他。尽管不知道这盈儿是何人,但握着他的手,紫凌能感觉他此时内心的矛盾与挣扎。终于,他开了口,“姐,我不会承诺我做不到的事。既然你跟我提这事,我就坦白地说吧。盈儿她十岁来到武陵岩,咱们也算一起长大,我一直将她当作自己的亲妹妹一样看待,因此不想拒绝得太直白就怕伤了她。但母亲与姨父将这事逼得我前后为难,与其这样尴尬,我还不如就此将话说破离开,待她老人家有一天消了气我再回来同她赔罪,也免得白白耽误了盈儿。再说,我这性子担不了什么大任,眼下玄武堂已经上了正轨,我的责任也算尽到了。”他说着话,将玄武堂堂主的令牌放到了梦瑶的手中,“至于凌儿,”他顿了顿,不自觉地握紧了下紫凌的手,回过头看了她一眼接着道,“只希望你看在我们姐弟一场的份上,高抬贵手。如若不行,我虽不能回手伤你,但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伤了她。”从始至终,他的语气平静而诚恳,但意外了梦瑶,也意外了紫凌。 “你”被他这话说得有些不知所措的梦瑶一下举起了拿着令牌的手。 紫凌却以为她真要出手,再看卫南还当真是不躲不闪,情急之下挣脱了他的手挡到了他的身前:“恩怨是我同顾言之间的恩怨,跟他没有关系,他就是喝多了胡乱说话。我可以跟你回去,只求你们别逼他做他不愿做的事!” “你”没料到她会这样做的卫南赶紧伸手想拉回她,可根本来不及,梦瑶已经飞快地伸手出招眼见就要扼住她的咽喉,而她当真是没做任何防备,不闪不避也根本没有打算还手的迹象。紫凌这举动再次给了梦瑶一个意外。 借着远处昏弱的光,近前的梦瑶不仅看清了紫凌身上披着的是卫南的斗篷,也看清了卫南紧紧牵住她的手。这是梦瑶第一次见弟弟对一个女人如此细致,也是第一次见他这样拉着一个女人的手不放开:“你们真的只是朋友?”她说话的语气突然缓和了下来,更带着满满的不可思议。忍不住又多看了紫凌许多眼,梦瑶这才终于将藏在手中的一个小瓷瓶亮在了紫凌面前,“拿去吧,这是见血封喉的解药。” 紫凌一愣,她全然没想到梦瑶就这样转了态度,这一出一出的看得她一时竟不敢伸手去接。 “放心吧,这解药是真的。”看出了她的疑惑,梦瑶笑着将那解药往她手中一塞,轻轻一拍她的肩,带着几分歉意解释道,“我那日无意听见顾言与周林的设计,晓得他毒伤了幽云琴使想引你们自投罗网的把戏,当时虽觉得卑鄙,不过也没太放在心上。但今天看到你与阿南交手,我便猜到阿南与你相识,而以他的个性必然不能袖手旁观,只得先帮他拖住了顾言。”她说着,将令牌又塞回到了卫南手中,“你应该清楚父亲让你回来的目的,你改变不了自己的出身与责任,就别再整日动这撂挑子的脑筋。” “姐”卫南一时语塞,他终于明白梦瑶方才的那些话都只是试探,而紫凌情急之下的那一挡终于叫她放了心。 “你快送她下山吧。若叫星璇她们看到这,今日武陵岩就别想安宁了。”梦瑶催促着他们离开。 紧紧握着手中救命的解药,此刻心中对梦瑶感激万分的紫凌将右手一搭胸前认真地对她道了谢,罢了便在卫南的陪伴下继续往总坛的偏门走去。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梦瑶心中有些不安,她虽不知道眼前的这个女孩是不是就是卫南拒绝婚事的根源,但她知道卫南这样决绝的反抗必将在宸龙教中引起轩然大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三十一) 身世渊源 紫凌就这样跟着卫南平安出了武陵岩,并眼见了这一路岗哨守卫对他的敬畏有加,当然,也没有一个人出言盘问或阻拦跟他在一起的自己。 经过了最后一道岗哨,他们走进了一段安静的山路。此时的夜已经入深,没有月光,四下里一片漆黑,唯一亮着的只有卫南手中提的那盏灯。雪不知不觉已经停了,但踩在地上还能感觉到刚刚积下的那点雪的松软。紫凌低头小心翼翼地跟在卫南身后,看着被灯光映在地上他颀长的身影,琢磨起眼前这个有些熟悉但其实陌生的人:“覃梦瑶是你的姐姐,这么说来,你是覃风的儿子?”此刻平静下来想想,自己对他的了解不过只是来自半虚半实的江湖传言以及在歙州短短几日的相处,为何能这样信任他其实连紫凌自己也说不清楚。 “嗯。”卫南并没想过对她隐瞒自己的身份,他只是很少刻意在外人面前提起自己的出身。 “亲生的?”紫凌随口就蹦出了自己心中的疑问。 “是啊。”这话问得卫南有些哭笑不得,他还是第一次碰见有这么开口的,“不然呢?捡的?” “好吧,我只听说过他有个养女覃梦瑶,深受他疼爱,如今教中许多事也都是女婿顾言与白泽一起料理,想不到他竟还有个亲儿子。” 卫南停下了脚步,原想对紫凌解释这其中缘由,回头却对上了她那双湖水般干净明澈的眼睛。卫南似乎越来越看不懂这个谜一样的女孩:在追踪珮琍石时他们其实就曾暗暗较量了许久,论武艺卫南只敢说稍胜一筹,可她看着要比自己小上好几岁,自问几年前的自己也未必是她现在的对手,再论思维见地,她也一点不在自己之下,就好似那日分析谭今之死那般,总是这么清晰而敏捷。但有时,他眼里的紫凌又像一个任性的小妹妹,行事总有这么点由着性子来,这种任性叫人担心,又叫人忍不住想去保护她。在歙州时卫南其实也领教过她这脾气,相比自己沉稳的个性与思虑周全的作风是大相径庭,但也万万料不到她会这样孤身一人就闯上武陵岩,更没料到她会这样不顾安危地在梦瑶面前维护自己。想到此处,卫南再看着她稚气尚存的那张脸,借着她的话无奈笑着回了句:“我倒只听说过漠幽宫中都是彪悍厉害的大漠高手,想不到还会有你这样任性的孩子。” “我可不是孩子!” “做事这样冲动还说不是孩子。”一想到她方才随时可能陷入的危险境地,卫南忍不住又责备起她来。 “我这不是被逼无奈么”对卫南的责备紫凌有些不服气,“再说了,其实那顾言就是奸诈了点,论武艺实在不怎么样,只没接我几招就不行了。若不是有那大家伙半路杀出,说不定我早就得手了。”说到这,紫凌又想起了刚刚徒手拦了她半晌的宇文拓,“哎,对了!他是谁?好生小看我,竟连武器也不拿!” “他啊,朱雀堂的堂主宇文伯渊,他若认真出手的话怕也轮不到我招呼你了。”卫南这话还当真是没有一点夸张,神力过人的宇文那画戟一出,这武林中能招架得住的并没有几个,反正卫南自认是不敌的。 “哦,原来是他,”紫凌自然也是听过这宇文拓的能耐,“难怪身手不凡。不过也巧了,你们怎么正好都回了武陵岩?” “这就是你不了解顾言了,他的厉害可不在身手。” “你与他有过节?”关于顾言卫南虽没有说太多,但他讲这话时的口气令紫凌想起了方才他冷冷甩给顾言的那句话,紫凌当时就听出了他言外有意,“他不会以此为借口找你麻烦吧?” “我跟他也不是什么过节,这里面有些说来话长了。”恰好聊起顾言,也因为紫凌方才的疑问,一面走着,卫南闲话般对她说起了从前的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三十二) 前情往事 “我离开武陵岩大约是十年前的事了”元祐五年的十一月,由于西夏提出划定疆界的无理要求没有得到满足,西夏军队因此多次向宋边境发动进攻,掳掠了不少宋的人口。宋政府下令禁止双方和市,中止履行宋夏和约的活动,宋夏关系再次陷入僵局。自小怀一身报国热情的卫南不顾母亲让他未来接手宸龙教的期望,远赴环州投身军营,也就在那里他认识了沈誉。 “原来你与沈云飞有这样的交情,我那日就觉得奇怪,你表面虽看着在与他赌气,其实心里却是十分信任他的。”与卫南的几次接触中,紫凌看得出他是个行事极其谨慎的人,依然记得他那句“非我要入江湖,而是这江湖不肯放过我”,或许是看多了江湖险恶,在大多时候他都保持着警惕的状态,但那日见到沈誉时,他竟一反常态地放下了戒备。 “这都让你看出来了”想起那日孩子般与沈誉赌气的事都叫她看在眼里,卫南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他没有否认自己与沈誉的交情,“他的确是我最重要的朋友,若问这世上有谁能让我赌上性命去信任,那他能算得上一个。只可惜他与我姐阴错阳差没能在一起,否则我也不至于要来接玄武堂这个烂摊子了。” 绍圣元年,借着战势缓和之机卫南与沈誉一道回到南方探望父母,途中恰好遇见被卷入江湖纷争的梦瑶。与卫南一同出手相助的沈誉因此结识了梦瑶并被表面泼辣其实内心善良柔软的她深深吸引:“他们两情相悦,本是一段天作姻缘,无奈我娘一心想将我姐留在教中许与顾言,因而极力反对,并将她软禁在武陵岩不许她离开半步。我姐不得已只能去求我爹出面调和,怎料我爹却提出让云飞入宸龙教才肯帮这忙。” 听到这紫凌乐了:“覃教主倒是会做买卖,这沈云飞可比顾言有能耐多了。只是人家出身官宦,就是无心走仕途也好歹是南少林空明大师的得意弟子,他能愿意么?” “你别说,当时就连我也不相信他能答应这事!说实话,这事也弄得我挺矛盾的,作为朋友我其实并不希望他因此被迫留在武陵岩上,怎么说呢,那样的生活与他的理想抱负相去甚远,可我又不能劝说他放弃我姐对吧?一边是至亲,一边是挚友,我只能选择闭上我的嘴,由他自己去决定。可不曾想人家偏就答应了!” “有意思。看他那一本正经不苟言笑的模样,想不到还挺痴情的。那后来呢?后来为何还是叫顾言得了便宜娶到了梦瑶姐?”方才虽然只是短短地一接触,紫凌心里却是挺喜欢梦瑶这个人的,此时再想到这样仗义率直的她竟嫁给了狡诈虚伪的顾言,言语间竟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了惋惜之情。 “后来他因为金明砦告急赶赴战场而失了约,又不幸身受重伤命垂一线。以为自己熬不过这劫的他怕我姐伤心,于是托人回来断情,却想不到姜将军最后能请来你爷爷帮他捡回一条命。”那日在草庐中与沈誉敞开心扉一番彻谈后得知了当年的事,卫南就有些自责,“这事说到底还是该怨我!当时我已知道西夏进犯鄜延路,金明砦告急,赶回边境前还特意到草庐去见了他,可聊了一宿就是半句没敢透露。而今想想若当时我将事说破了拉着他同去,或许他也不至于独闯敌营受那重伤,还落到后来相互误会的境地,也更不会有顾言今日的张狂。” 沈誉失约后顾言如愿娶了梦瑶为妻,作为教主的女婿,他理所当然地一步步走向宸龙教权力的中心,直到三年前,玄武堂堂主靳珲突然被杀:群龙无首的玄武堂遭到各派趁势追击,眼见就要分崩瓦解,教主夫人白寄筠有意让女婿顾言出面处理这玄武堂的危机并接任玄武堂堂主之位,没想到教主覃风却反常地动用了父亲的权威将向来抵触回宸龙教的卫南给叫了回来。这自然是一个让白寄筠更为满意的安排,而卫南也没有让他们失望,临危受命的他一战成名并顺利接管了玄武堂,后来更是过关斩将凭自己的能耐漂亮胜出了玄武堂堂主的遴选。 卫南的意外回归不仅有效压制了顾言权力的扩张,而另一方面,他怀疑靳珲之死与顾言脱不了干系,锲而不舍地暗中追查靳珲的死因,这叫顾言更加忌惮他的存在,恨他入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三十三) 鄂州之约 话起顾言,其实卫南也是有意借着这个机会在紫凌面前提起沈誉的那些往事。他感觉得出紫凌因为韩蓦的缘故以及沈誉的官家背景对沈誉还是心存芥蒂,受沈誉之托的他试图旁敲侧击地说服紫凌放下成见与他们一起追查谭今之死。 果然,在同样重情义的紫凌面前,卫南的故事终究是起了作用:“他为了梦瑶姐可以放弃功名利禄,但相比儿女情长,到头来他还是选了家国天下,也算得上是俠之大义了。只是可惜,本该是一段感人至深的佳话,想不到最后竟成了一个哀伤的故事。”聊到此处,紫凌想起了与卫南同困地坑在生死线上徘徊时他发自肺腑忧国忧民的一番话,忍不住逗了他一句,“哎,若换做你,你会怎么选择?” “我?”这问题转得有些意外,卫南笑了,带几分自嘲道,“这也要有得选啊。我孑然一身,哪来什么儿女情长?” “孑然一身说得还真是潇洒!”眼中藏着一丝坏笑的紫凌停下了脚步,她背着手回过身,微侧着身子望着卫南,压低声音问了句,“你该不会是因为这么高尚的原因而拒绝娶那叫盈儿的姑娘吧?” 卫南也一点没介意地接了她的玩笑:“别!可别把我想得这么高尚!我就一俗人,图的还就是这‘潇洒’两个字!” “给你根杆你还真顺着往上爬。”紫凌笑得更厉害了,“图个潇洒,你现在可别把话说满,万一就遇见特喜欢的人呢?” “要真是这样哥哥就谢你吉言了!”卫南一拱手,一来一往也是回得风趣。其实连他自己也很意外竟能这样轻松地与人聊起这个他并不想多说的话题。他一面言语中,看灯笼暖黄的火光映着紫凌那肆无忌惮笑得弯做了月牙模样的大眼睛,心底突然有一种前所未有过的特别的感觉,比之萦绕梦中那抹趋近于虚幻的红色身影亦或是谨言慎微对他谦恭有嘉的表妹盈儿,眼前的她是这么真实而温暖:知音之交,似乎有些话不用说得太明白紫凌也能理解他的尴尬与心思。 紫凌也的确点到即止地将这话题收得恰到好处,并若无其事地提起了他们从水月阁手中救下的那个男孩:“对了,那个非要跟你回玄武堂的孩子怎么样了?”从随后听说的平远镖局灭门惨案以及那孩子对沈誉的称呼来推测,他应该就是平远镖局掌舵人汪平的长子汪晓。 卫南其实也在等着她问起这事:“放心吧,我已经把他平安送到东湖了,水月阁的人再张狂也不至于硬闯我玄武堂本部伤人吧?你要不放心的话明天随我一道回去看看?” “放心,当然放心,连十岁的孩子都知道你玄武堂堂主不好说话,水月阁的人也不会想不开去自讨苦吃的吧。”卫南提起一道去鄂州这话其实让紫凌有些动心:余昊手中的紫檀木盒是空的,那么珮琍石最后出现的地方又该回溯到平远镖局,却想不到水月阁不仅捷足先登,更心狠手辣地杀害了平远镖局上下一百多条人命,就连三岁的孩子也没放过。她不知道汪晓是怎么逃到草庐的,但直觉早告诉了她这个孩子不简单。她希望能从这孩子身上找到关于珮琍石下落的线索,但同样在追踪珮琍石的卫南不会想不到这一点,因而她摸不透卫南这话是真心c假意还是陷阱。 卫南看出了她的犹豫:“怎么?你连这武陵岩都敢闯还怕我那小小的玄武堂?” “你这是激我?”紫凌半开玩笑的语气里透着试探性的反问。 “不敢,我可还有事要求你帮忙。” “哦?想不到你堂堂宸龙教的少主还会有要我帮忙的地方。也罢说吧,啥事?就看在我今天欠你一份情的份上,只要不谈珮琍石,我尽力而为。” “这话说的,朋友一场有什么欠不欠?就是我与云飞想查清谭今之死背后的是非曲折,因你与水月阁交过多次手,若肯出手相助,自然是再好不过。” “原来是这事”其实紫凌对水月阁的嫁祸同样是耿耿于怀,她也想弄明白这水月阁真正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好说,不过我得先将解药送去休宁,随后便去鄂州寻你。” “爽快!至于珮琍石的事,你放心,只要是你想要,我覃战绝不与你相争。” “当真?” “一言既出,”卫南说着,立起了手掌。 “驷马难追!”紫凌应着,二人就此击掌为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三十四) 忠诚护卫 与卫南击了掌的紫凌正要将手放下,却突然被卫南握住,疑惑的她先是一愣,但屏息细听后也发觉了异样。卫南默默将手中的灯笼递给了她,并用手暗暗比划了一下,看明白卫南手势的她当即取出短剑递了过去。接过短剑的卫南轻轻一侧身拔剑出鞘,只见黑暗中剑光一闪,随即就听到两剑相交的声音:卫南与藏在暗处的一人交起了手。 黑暗中两个人影交错,剑响频频,紫凌在一旁观战,凭声响推测着他们的招式与战况。起初她只觉得来者的剑法很出色,武艺只怕不在卫南之下,可再看了一会儿后,渐渐觉得他的身手c招数有些太过熟悉,顿时觉得不对劲儿的她连忙提着灯近前去细看。 灯光映出那人的身影容貌,紫凌一看明白,暗叫不好,赶紧将手中的灯笼随手一挂,一个翻身上前,趁他们交手的空隙拦住了打斗。她在来者面前脱下了斗篷上挡雪的风帽,道了句:“别打了,是我。” 来者一愣,显然是认得她的声音,连忙收了剑,将右手搭在胸前对她行了一礼。原来,这人竟是罗剑。 “你怎么来了?”罗剑的出现让紫凌有些意外,不过她开口才问,自己也随即猜到了,“哦,是李凉到了吧?” “是。” 紫凌临走前在药单上写下了“红背竹竿草”为的是提醒李凉安琴所中之毒是“见血封喉”。但她和李凉的心里都很清楚,这红背竹竿草的生长地远在大理国的雨林中,一来一去少说要一两个月,安琴的情况根本耽误不起这么长的时间,因而深谙紫凌性情的李凉一下便猜得她十有是往武陵岩来讨解药了,而这结论将罗剑吓得不轻。罗剑深知独闯武陵岩的危险,也知道以紫凌的任性和义气是能做出这样的事的,于是当即马不停蹄地一路由休宁赶了过来,希望能来得及追上她,拦恐怕是拦不住,但至少两个人一起能有个照应。谁料他才进入宸龙教的地盘就撞上了正好要下山的紫凌与卫南,而由于紫凌披着卫南的斗篷盖着风帽,罗剑也当真没有认出她来。 “阿琴还好吧?”听闻李凉已到了休宁,紫凌的心顿时安下了大半,但她始终还是牵挂着安琴的安危。 “李凉说杏元丹缓解了她的毒性,也亏你及时下针控制住毒发,有他守着暂时还能撑得十天半个月。” “这就好。你来得正好!”紫凌说着,从身上取出方才梦瑶给她的小瓷瓶递给罗剑,“这是解药,快给阿琴送去吧。” “你上过武陵岩了!”罗剑一听是解药,一面接过那瓶子一面担忧地上下打量了紫凌一圈,“没受伤吧?” 见他那紧张的模样,紫凌一拍他肩膀笑道:“没事,多亏有他帮忙了。” 紫凌说着话,回头去找卫南,而卫南见他们相识,也正回剑入鞘准备近前来打招呼。怎料当他走近看清罗剑模样的时候,心底却暗暗一惊。 “漠幽宫幽云剑使罗剑,方才多有得罪!”罗剑一拱手的自报家门打断了卫南有些恍惚的思绪。 很快镇定下来的卫南亦拱手回礼道:“久仰!在下宸龙教玄武堂覃战,凌儿的朋友。一直听人说漠幽宫幽云剑使的剑法了得,今日一见果真是名不虚传。” “覃堂主过誉了。” “罗剑,既然有李凉守着阿琴我也就放心了,我还有些事要去鄂州,就不与你一道去休宁了。”将解药交给罗剑的紫凌如释重负,她一面说着,忍不住又回头瞄了眼卫南,那含笑的眼神里孩子气地透着三分得意,七分欣喜。 怎料这话却叫罗剑为了难:知道卫南身份后罗剑就有些意外,他没料到向来独来独往的紫凌竟会与宸龙教的人结下交情,看这情形不用猜也晓得她是要同卫南一道去鄂州,于是这下面的话他一时间就有些不知该怎么开口,但迫于事态紧急又不得不说。他取出了一封书信递与紫凌:“你恐怕还得先去趟潭州。” 紫凌看过那封信后当即变了脸色,不过尽管有满心不悦却碍于卫南的在场到底是没好意思发作,只是默默将那信揉做了一团捏在手心,眼神中刚燃起的欣喜也瞬间收作了失望,闷闷道了句:“我知道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三十五) 知音相惜 罗剑走了,那盏愈渐昏暗的灯也湮灭了最后一点星光。漆黑的山道上只剩下了卫南与紫凌两个人,安静得可以听到雪落在树叶上的声音。知道了紫凌出自漠幽宫,卫南不难猜到她此去潭州的目的,也能读出她看到书信后眼神中透出的无奈与不情愿,但他自己何尝不是如此?即使躲过了今日,可只要宸龙教与漠幽宫的冲突愈演愈烈,他终究要被卷进去。他们就这样走着,似乎心里都有话要说,但谁也没有开口,就这样一直走到了江畔的岔路口。 夜半气温很低,冰冷的雪又开始越飘越重,忽然一阵江风吹过,紫凌拢了拢斗篷的风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此时的她心里很不安,牵挂着潭州的事,也惦记着与卫南的鄂州之约:“对不起,答应你去鄂州的事可能要不等我从潭州回”她才说到这,当即又想到自己去潭州不就是为了对抗他宸龙教?一时间尴尬地又将话收了回来。再想到这一别后不知什么时候能再相见,而纵使相见,是敌是友也未可知,不由得叹了口气,幽怨而委屈地嘀咕了句,“怎么会是这样?” 虽说有万般无奈,但她并没有掩饰对这段友情的珍视,那模样让卫南意外,又有些心疼,突然有种想将她一把抱在怀里的冲动,但终究还是忍住了。他只是轻轻拉过紫凌的手,在她手心中放下了一件东西。 “这是?”黑暗里紫凌看不清卫南给了她什么,只感觉手中的那东西温润细腻,像是玉的触感,一时摸不清卫南的意思。 “这玉佩”紫凌那一问叫原本就有些忐忑的卫南紧张了起来,他解释着,担心这突兀的举动引来尴尬,“这玉佩你先收着。不要说等你从潭州回来,只要我在玄武堂一天,玄武堂的大门会永远为你敞开。我知道你身手不在我之下,但江湖险恶,很多事比看上去的要复杂得多,总之总之千万别再像今天这样冲动。今后若是能有我帮得上忙的地方,你就到玄武堂寻我,若我恰好不在,就拿着它去鄂州城北的蹑云轩找许微,他也一定会想办法帮你。” 听了卫南情真意切的一番话,紫凌捏着掌心里沉甸甸的玉佩,却依然犹豫着是否该收下它。她轻合上手,问道:“你已经知道了我是漠幽宫的人,也明知我去潭州是为了什么,却还是对我这样好,难道你真的一点也不在意么?” “说不在意是假的,不过每个人都有自己立场与处境,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但朋友是真的。高山流水,非知音不能懂,你若不在,又还有谁能和我一起合奏那曲《幽云引》?”紫凌的身份的确是卫南此刻心里的结。草庐合奏的余音还在耳畔,可潭州与漠幽宫的对敌却已避无可避,他不知道当两个人真的兵戎相见的时候,自己该如何选择,但此时,他只愿当她是草庐斜阳中那个悠悠吹着玉箫的女孩。 紫凌笑了,她可以感受到卫南简单言语背后的情义。相识患难,一曲知音,他将她当作朋友,她何尝不是将他视作知交,她收下了卫南的玉佩,笑着,偷偷抹去了眼角那点温暖的泪水:“你酒醒后可要记得现在的话,我可是当真了啊!” 她这话也把卫南给逗笑了:“你放心吧,我的酒量,足够把宇文哥和阿远喝倒三回了。只是今天抱歉坑了阿远,喝成这样八成又要叫他媳妇狠狠教训了。” 对于自己今日给他带来的麻烦,紫凌心里始终是有几分歉意的,实在不忍心再让他陪着自己在外头吹这夹雪的风:“很晚了,今天又特别冷,你快回去吧,我知道这就一条路一直走下去就能到江州城,我自己不会有事的。” “嗯。”平安将紫凌送到这里,卫南的心也算放了下来,惦记着放了她后武陵岩上还会有一摊子事等着自己回去收拾,卫南也不敢耽搁太久,“那我就送你到这里,你自己千万当心。” 他们就此拱手道了别,卫南就这样站在原地,一直看着紫凌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黑暗中才转身离去。怎料他还未走出几步,就听见身后有人喊他,那声音竟是折返回来的紫凌。 “我差点忘了!”她似乎还有什么重要的事没说,拉着卫南,语气中充满了对他的担忧,“阿南,顾言勾结水月阁,岔口镇水月阁要杀你嫁祸漠幽宫的事就是他的主意,阿琴是撞破了他的阴谋才招来麻烦。而用你的判官笔杀谭今的人是白泽,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这其中缘由恐怕你会更清楚。我明白这事由我来说可能是有些不太合适,但作为朋友还是想提醒你对他们多留个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三十六) 神雾峰上 与紫凌分别后的卫南再回到总坛时已经约莫是正丑时分了,除了当值的守卫,众人都早已睡下。长明灯火照着依然是风平浪静的武陵岩,紫凌的离开似乎并没有引起任何波澜,他的心里虽隐隐觉得事情不会这样简单,不过到底还是松了一口气,暂时放下了紧绷的神经。 没有一丝睡意的他停步在殿前宏伟的台阶下,望着阶顶的大殿发起了呆。这里是他出生长大的地方,习文练武,每一寸土地似乎都留下过汗水与记忆,虽说已有十年的时间没在这里生活,但一草一木,一砖一瓦还是如此让他熟悉。他席地坐在了落了雪的台阶上,低头反复想着紫凌特意折返回来后同他说的话。那些话梗在他的心中,搅得五味陈杂。 “少主。”一名巡逻经过的守卫将他从万千思绪中拉回,“您还是回屋去休息吧,雪还下着,当心着了凉。”原来,那守卫看他一个人在这坐了半天,以为他喝多了,一番斟酌之后还是决定来提醒他一句。 卫南回过神站起了身,想不到此刻陌生守卫一句简单不过的关心竟叫他莫名感怀。百感交集的他一搭那守卫的肩,认真诚意地道了句“多谢了”,叫那原本还心存忐忑的守卫受宠若惊了许久。不过离开后的卫南并没往自己的房间去,而是顶着夜色,独自沿着总坛背后一条黑暗的山路上了神雾峰。 神雾峰是武陵岩的最高峰,这里没有一个守卫,在深夜里更显得寂静非常,而气温也比下面低了许多。借着山道口的那盏灯可以隐约看到峰顶有一小片房屋,卫南轻车熟路地绕到一间屋子前,隔着窗纸见里面的灯竟还亮着,于是停住了脚步。他原想直接推门进去,但犹豫了下,还是抬手敲了敲门。 “进来。”应答的是个男人的声音,与卫南有些像,但听着又要更深沉几分。 卫南推门走进那屋子。这是一间书房,在堆满书卷的书案前坐着一个中年男子,他正在灯下看着书。听见卫南进门的脚步,也闻见了那一身酒味,但他并没有抬头,只是一面翻着书一面说了句:“早同你说这酒喝多了人容易犯糊涂,别仗着自己有些酒量就不懂节制。” 卫南没辩解,方才向紫凌承诺不再与她争珮琍石的他正斟酌着要怎么开口:“珮琍石的事我” 拿捏不出理由的他欲言又止,那中年男子却似乎早已经看穿了他的心思,依然不紧不慢地低头翻着他的书:“失手了?” “算是吧” “呵”听出卫南话语中透出的心虚,那中年男子轻笑了一声,终于放下了手里的书。他抬起头,灯光映照下的眉眼与卫南极像,只是脸上多了几分岁月的痕迹。那相似的面容与神态叫人一看就知道这是对父子:他,便是卫南的父亲,在江湖中被传得神乎其神的宸龙教教主覃风。他明锐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卫南腰间,说话的语气里依然不露喜怒:“怎么?看上人家姑娘了?” 卫南一愣,他虽知道将玉佩送人的事早晚瞒不过父亲,但父亲这样直截了当地点破还是让他一时尴尬得不知该怎样回答才好。覃风见卫南不吭声,当是他默认了,跟着又问了句:“平安把她送下山了吧?” “嗯?”卫南听到此处更是惊出了一声冷汗,“您怎么知道这事?” “瑶儿撒谎也只能是为了你!” 卫南这时才明白,原来是姐姐帮他把这事给扛了,怪不得刚刚回来时总坛还能如此太平:“我娘没说什么吧?”卫南有些担心,他知道今夜紫凌一定会在江州城里落脚,若叫母亲知道了这事,只怕她还是不得安全。 覃风没回答他的话,而是看了眼书案前的那张椅子,道了句:“坐。” 卫南忐忑地坐了下来,他猜不到父亲要与他说什么,只是父亲说话的口气让他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三十七) 促膝之谈 “盈儿的事你什么打算?”覃风觉得是时候该跟儿子好好谈谈这件事了。 可一听到“盈儿”两个字,才坐下的卫南又一下站了起来,语气中带着失望与怨气:“难道连您也觉得我非得该娶她么?婚姻又不是交易,这对我和盈儿都不公平。”这件事上父亲的支持是他最后的筹码,他明白自己拗不过母亲藏在温柔背后坚韧的强势,反是外表看似严峻的父亲其实很少会强迫他去做什么。 “坐下!瞧你这猴脾气,也不知像了谁。”看不到教主的光环,此刻的覃风不过就像一个寻常的父亲,谨慎拿捏着语气中的严厉与慈爱,试图与还带着几分叛逆的孩子沟通,“说得倒是好听,我看是你自己觉得对你不公平吧,人家盈儿可不这么看。” 才回来短短半日,关于盈儿的事已先后被说起了许多次,本就不太愿意去提的卫南顿时觉得有些烦躁,可又不敢在父亲面前太过放肆,只是埋下头悻悻道了句:“咱能先不说这事么?”, “先不说?你觉得这事靠回避就能过去?你也长到这岁数了,该明白这是你自己的事,谁帮不了你!你自己好好掂量一下,若是不能处理好,我劝你还是趁早断了这个念头,否则到头来受伤的不只是你一个人。” “我”卫南知道父亲这话的意思,心里明白自己无可辩驳,口气也虚了下来,“盈儿那头我自会找机会跟她说清楚。至于她的事能不能先别告诉我娘?我需要一点时间。” “时间?你小子又打什么主意?”了解儿子的覃风知道时间不可能改变他的固执,一个人若叫他认定了恐怕过去多久都难再让他放手。 “这当然要时间了。”听出父亲的口风中带着余地,卫南半开玩笑地道了句,“现在我跟她之间真的是啥也没有,可我若是想要有点什么的话您是不是得给我一点做点什么的时间?毕竟这种事又不是带兵打仗还订得了策略讲究得了效率的,到头来总还要看人家姑娘肯不肯点头,对不对?”他其实一时也说不清楚自己对紫凌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感觉,有些乱也有些奇妙,他本不信运,也不信命,可此时他却觉得冥冥之中有根线牵绊住了他们,一朝闯入彼此的生活后,便再不能走出去。他真的需要一点时间好好地想一想。 “怎么?”被他这话绕得素来严肃的覃风也忍不住笑了,“你这是对你爹我把你拴在鄂州影响你追求女孩提出不满?不会就是因为这理由想撂玄武堂的挑子吧?还啥也没有?我可听你姐说你们交手时她情愿自己受伤也不肯伤你。” “我姐这嘴,她咋啥都说呢!我还真服了她了!”卫南口中虽如此抱怨了句,但其实并不介意将这些事告诉父亲,“那是凌儿她天性善良,若不是她,我或许早就死在歙州了。”卫南同父亲说起了地震里的死里逃生以及岔口镇那场命悬一线的恶斗,“不管怎么样,这份情我得还她。” 对这件事覃风始终没做表态,待到卫南都说完了才只问了句:“那你是因为她才拒绝去潭州的?” “这倒不是,我是真不想管这什么破事!要不是阿远,我连葛诚也不借。这本来就是人家与丐帮之间的事,咱们冒然插手就是不明智。”说起正事,卫南的语气显然认真严肃了许多,“水月阁决不会是唯一一个想看咱们两家打起来的人,人家离间计还没得逞呢,咱到头来自己先弄个两败俱伤岂不是叫他们白捡了便宜?可白虎堂偏偏执意要惹这麻烦!人家根本就不会听我的,所以除了随他去我还能怎么样?至于凌儿,我是方才才晓得她是漠幽宫的人。先前也不是没怀疑过,不过听说她是韩蓦的妹子后我一时就打消了这个猜测。” 听完卫南的这番话,覃风依然不置可否,只是起身从一旁书架的暗屉里取出一块玄青色的令牌递给了卫南。卫南一愣,还未待他开口问,但听覃风道:“韩蓦的父亲韩士则当年流落西域,后来娶了月氏后裔为妻,生下这个女儿。说韩士则你未必知道,但你一定听过当年在伊州集结起十二个部落抵抗辽西侵的柔兰汗萧衡。” “嗯,萧衡用兵如神,勇武难挡,只可惜他英年早逝,否则北方未必是今日的局面。难道说她是萧衡的女儿?”说到此处,卫南想起了罗剑对紫凌的恭敬。 覃风点了点头:“漠幽宫两年前过世的伯奇王阳尚以及眼下的甲作王拓跋都是萧衡的旧部,这孩子是阳尚一手培养起来的。她年纪虽不大,但武艺你想必也见识过了,且不说虎父无犬女的事,单是她手下的幽云四使以及十二个护卫骑兵已足以让人难受。阿远的武艺虽好,但对排兵布阵并不擅长,她若增援拓跋业,云阜山必然没有胜算,这回你兄弟这忙看来你是不得不帮了。” “我知道了,那我先回玄武堂把事情安排好,随后就去潭州与阿远汇合吧。”卫南将那令牌捏在手中转了一圈,起身朝父亲一拱手准备离开,“天快亮了,您早些休息吧。” “南儿。”他才转身,只听父亲又在身后将他叫住。 “嗯。” “你自小刻苦,在同辈人中的确出彩,但碰到真正的高手恐怕还欠着火候。今日之所以能在武林中占有一席之地,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你无惧无畏无牵无挂。可你一旦动了情便有了软肋,从这角度说,娶盈儿为妻未尝不好?” 父亲这话令卫南又想起了白泽的事,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了一句藏在心里很久的话:“您爱过我娘么?” 这话让覃风很是意外,他不知是什么事让卫南发出了这样疑惑:“怎么突然这样问起?” 但没有确凿的证据,卫南不敢告诉父亲白泽在岔口镇意欲用判官笔嫁祸他的事,只得摇了摇头:“没,没什么。只是这山上冷,您别总自己一个人在这呆着。” 覃风感觉儿子话中有话,但没有追问:“知道了,你在外面也自己当心着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三十八) 心结难解 卫南离开神雾峰时天已经开始亮了。晨雾朦胧,俯瞰整片武陵岩似梦似幻如仙境一般。但心事重重的他并没有欣赏的心情:父亲给他的教主令牌又让他想起了很久之前他无意听到的一场对话。 从他记事起,父亲与母亲说话总是很客气,一点也没有寻常夫妻间的亲切,甚至给人感觉有几分生疏。小时候他一直以为可能那就是相敬如宾,直到有一天,因为父亲有事要出去,他提早结束了练武从神雾峰上下来,意外在母亲房外听到了白泽与她的对话后才知道事情并不是这样简单。 一开始路过的他只是听到了一声茶碗落地的脆响,原想进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但才走到窗下他就听见了母亲在说话,说的什么来不及听清,只知道那声音很低,情绪似乎也不太好。 这时,屋里的另一个人回了话,卫南认得出那是白泽的声音亦是他说话的口吻:“阿筠,这么多年了你难道还不了解他么?他根本就不稀罕这教主之位,也没兴趣权倾武林,留在这里不过就是因为当年对师父的承诺而已,你这样逼他,只会适得其反的!” “怎么连师哥也替他说话?我根本就没想逼他,也不想跟他吵,我小心翼翼,小心翼翼,不过也只是想把他留在武陵岩不是么?”这是卫南第一次见母亲的情绪如此慌乱,在他的印象中,母亲从来都是温柔如水处变不惊的。 “我不是替他说话,这么多年了,我的心向着谁你还不知道么?只是阿筠,他的心里根本就没有你的位子,你又何苦死死抓着他不放?这不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么?” “可他是爱南儿的啊!他在南儿身上倾注了所有的心血,虽说不是他不,南儿这样像他,他一定舍不得的!只要那女人不在了,他肯定会为了南儿留在武陵岩的!”只因为母亲白寄筠欲言又止的这句话,卫南甚至一度以为自己不是父亲的亲生骨肉,但与父亲越生越相似的容貌又让他渐渐打消了这个疑虑。 “阿筠,你冷静一点好么?他既然答应了师父守住宸龙教保护你们母子他就一定会做到,在南儿独当一面之前他是不会离开的,再说了,即使他做不到,这不还有我在么?我会对南儿视如己出,也一样能教他武艺,按你希望的培养他接管宸龙教。” “师哥!你的心意我还能不懂么?可为什么当初我要费劲心思c想方设法留住他?因为咱们根本就不是姚义那些人的对手,现在姐姐也不在了,他们忌惮的只有覃风一个!一旦他离开宸龙教,即使是能让南儿勉强继了位,他们也一定会想办法杀我与南儿篡夺这教主之位的!这事你只当是帮我,好不好?” 卫南原本还想再听下去,却见母亲的侍女正好过来,只得匆匆离开了。过后他虽从未曾向任何人提及这件事,但那日白泽与母亲的对话却成了他心里一个解不开的结。 再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父亲突然就独自住到了神雾峰上,很少出门,也很少再过问教中的事。但要说对教中的事不闻不问也不全然,每每在危急存亡的关键时刻又总是他默默出手来化解危机,或许就是为了那个所谓的承诺。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每当一想起那承诺,卫南就有些害怕,他心疼母亲也崇敬父亲,因而他害怕当他有朝一日真的有独当一面的能力时,父亲会离他们母子而去,但他又害怕自己学艺不精,当父亲真的选择离去时,他保护不了母亲。就在这样的矛盾挣扎中,他付出了异于常人的努力习文练武,也不知不觉在心里埋藏下了对留在宸龙教的深深反感,慢慢长大。 十五岁那年借投军他孤身一人远赴环州,其后又混迹江湖,他曾努力想摆脱宸龙教少主这个身份,也努力想让所有人认为他没有接下教中重担的能力与抱负。但顾言的野心勃勃,姚义的虎视眈眈最终还是将他推到了风雨飘摇的鄂州玄武堂,将他逼回了权力平衡眼见就要被打破的宸龙教。而日渐成熟的他也慢慢懂得,躲是改变不了自己的出身与肩上的责任,若这一切就是命运跟他开的一个玩笑,那他也只能拿出一个男人的应有的责任感与气魄去面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三十九) 粉衣少女 太多事在卫南的脑中交织着,压得他有些透不过气,以至他自己也不知是怎么一路下山回到的房间。他一面还想着事,一面推开门,不料却一下惊醒了趴在桌上睡过去的梦瑶,想不到姐姐竟在这里等了他一夜。 “你不会现在才回来吧?”梦瑶揉揉惺忪的睡眼,看了一眼晨曦微露的窗外伸了个懒腰。 “没,我去神雾峰了。”卫南也在桌旁坐下,拎过桌上的壶替自己与姐姐各倒了杯水,抹抹脸清醒了一把。如此奔波折腾了一夜,此刻放松坐下来的他终于感到有些困了。 梦瑶回头打量他脸上的神情,压低声音小心问了句:“那你都跟爹说了?” “还说啥?卫南一偏脑袋看着她,回得却是大大咧咧,“这该说的不该说的不都让你说完了?” “切,好心帮你,听你这口气还不乐意了是吧?”梦瑶知道弟弟在逗她,玩笑地推了弟弟一把,也消遣着回了一句。 “不乐意?我哪敢啊我?再被你拦一次?吓我一身冷汗!”卫南这一身冷汗可是大实话,昨夜他的确没想到姐姐会给他来这么一出,一想起那事,忍不住又抱怨了句,“咱熟归熟,你这玩笑也开得太不地道了!” “哎,我不那样做哪能套得出人家姑娘对你的仗义,对不?”梦瑶看着还有些意犹未尽的样子,难得能抓到个逗卫南的机会,在她眼里这气急败坏抱怨着的弟弟可比平时可爱多了。 “还仗义呢!幸好那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要换个其他人,被你来这一出只怕吓得这辈子再不敢踏上咱这武陵岩了。” 梦瑶乐了:“这不能吧,让你另眼相看的姑娘,怎么可能连这点胆量也没有?” “停停停,我不跟你贫了。”觉得自己又要被姐姐套进去的卫南果断叫停了这话题,他端着凳子往梦瑶那头挪了挪,说话的口气也突然好了许多,“哎,姐,跟你商量件事呗。”他琢磨了一路,原本是打算先回来补上一觉再去找姐姐,没想到她恰好在这。 “你小子最近事挺多啊!说吧,啥事?只要你姐姐我能做到。”梦瑶从小就对这个弟弟疼爱有加,也由于卫南很少会开口求她做什么,因而可以算得上对他是有求必应了。 “跟我回趟玄武堂。我刚答应了爹去潭州,这事出突然的,计划没赶上变化,有些事来不及安排了。” “得,你别高估你姐了!要我帮你在爹娘面前说好话求求情可以,打打架估计也还凑活,要我帮你去管那玄武堂,我还真不行!再说了,我要走多日了我家卿儿怎么办?”这四年来,远离江湖的梦瑶几乎没下过武陵岩,而才三岁多的女儿也一日未曾离开过她,突然说要去鄂州,心里竟不免有些发怵。 “哎呀,这还不简单?把卿儿带上呗,一路有舅舅陪她玩你担心啥?再说了,我也没让你帮我管玄武堂那摊子破事儿,那不是还有许微么?我就是想托你帮我照顾个孩子。” “你说什么?”卫南最后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把梦瑶惊得不轻,一口水还未咽下差点没被呛死,“你该不会连孩子都有了吧?” 梦瑶脱口而出的这句话把卫南惹得哭笑不得:“我说你这脑子里想的都是些什么?”只是还没来得及等他跟梦瑶解释,却听门外“啪”的一声,似乎是碗落在地上打碎的声音。 卫南当即起身开门去看,只见一个身着粉白色衣裙c面带几分尴尬与惶恐的年轻女子正俯身慌张地拾着地上瓷碗的碎片,洒落一地的米粥上还冒着青烟:“盈儿?怎么样?没烫着手吧?”卫南一面关切问着,一面也蹲下身帮她收拾起那一片狼藉。原来,这就是大家口中提到的“盈儿”,宸龙教白虎堂堂主姚义的次女,姚星璇的妹妹姚月盈。 “表哥我”比之姐姐星璇的刁蛮泼辣,这妹妹月盈竟是个娴静内敛的姑娘。眼下尴尬的境况令她一时竟慌得有些说不出话,泪水见着就要在眼眶里圈上,就这么一个不留神又让碎片划破了手指,鲜血一下从指腹上涌了出来。 “看你这不当心的,先放着吧,一会儿我来收拾,快进屋我帮你处理下伤口。”卫南安慰着,带着她一道起身进了屋。 而梦瑶一看是月盈来了,自然不方便再与卫南聊及昨夜的事,况且月盈大清早过来送东西的那点小心思她也不是看不出,于是知趣地找了个借口离去,独留将卫南与月盈留在了那屋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四十) 落花存意 卫南取来清水与伤药,伸手就对月盈道了句:“把手给我吧。”在心里从来都只将月盈当作妹妹的他根本就没想太多,可当抬头对上月盈的迟疑与一脸羞涩时,顿时就尴尬了,忍不住在心里埋怨起梦瑶走得实在不是时候,“你要介意的话,那我去把我姐找回来?” “不不用”见他就要站起,月盈赶紧出言拦住了他,跟着又小心翼翼地低声道了句,“这点小伤就别麻烦表姐了吧”说着便害羞地把脸一侧,将受了伤的手伸向了他,而双颊已是一片绯红。 她既如此说了,心中原本就没有其他想法的卫南便不再顾虑,淡定接过了她的手,专心致志地擦拭起了染满指尖的血渍,一面还不忘安慰月盈:“上药时会有些疼,你要忍下。” “嗯。”长大后很少这样近距离接触卫南的月盈终于忍不住回眼偷偷去瞄他:那双疏朗的眉目透着俊雅,而挺正的鼻梁就跟他正直倔强的脾气一样,但最迷人的还是他认真专注的神情。她再想起昨夜姐姐星璇的信心满满:“这男人呐,哪有什么正人君子?只要不是傻子,谁在牵上了你这冰肌玉骨的小手时还能巍然不动目不斜视?”当时她就不信姐姐的话,果不其然,正如她所预料的那样,从始至终表兄所有的注意力都只在清理伤口上而没有半点轻薄之举。不过她虽猜对了表兄的正直,可不知为何心中却盘桓着一丝莫名的失望。 “啊!”上药那瞬间的刺痛让走了神的她忍不住叫出了声。 “对不起,我下手重了吧?”卫南的目光终于从那伤口上挪开,面带愧疚地看着她道歉道。 “没我没事。”月盈不明白为什么江湖上的人总说他冷酷,在她的印象里,他只是不爱说话,但其实情义两重,待人总是很好。她常常暗自庆幸,可又忐忑不安,毕竟与他的婚事都只是长辈们的意思,而他却迟迟未做任何表态。姐姐说或许是因为彼此接触的机会太少,既然这男人不主动,那还得由她自己去捅破这一层窗户纸。“看我这笨的!昨天见你与我姐夫他们喝得有些多,于是早起做了些鱼粥想让你们消消酒,没想到才走到门前就绊了一跤打碎了,还给你添了这么多麻烦。”她的话音柔和而轻盈,脸上的妆容c身上的衣饰一如她指尖染上的那抹淡粉的甲色那般都很精致,一双柳叶眼半含秋水,说话时习惯性地总带着温婉的浅笑,乖巧可人的模样任谁见了心都难免要软下几分。 素来不愁吸引不住男人目光的月盈原本对自己还是有这么几分自信的,怎料平日里什么都出色的表哥在这种时候却是耿直木讷得很:“没事,阿远这不是还睡着么,一会儿他起了我跟他再一道去找些吃的便是。你先回去好好休息吧,别再动了伤口。”替月盈处理好伤口的卫南站了起来,收拾起桌上的药瓶。 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的月盈目光恰好落在卫南露出桌面的腰上,消失的玉佩以及她刚刚在门外听到的梦瑶那半句“孩子都有了”让她的心一下揪了起来,犹豫再三,终于还是忍不住怯怯地试探了句:“表哥,你的玉佩掉了?” 这话叫卫南不由自主地一摸腰间,心里更意外她竟也能注意到这个细处,琢磨这事若叫她知道了恐怕今日瞒不过星璇也瞒不过母亲,心中一虚,只得先撒了个谎道:“哦,昨日打斗时散了结,求我姐帮我重新编去了。” 这话叫月盈暗暗松了口气,笑着道:“我编结的手艺也不错,下回可以让我帮你弄啊。” 月盈如释重负的表情与言语中少有的主动让卫南又开始后悔自己的谎:“盈儿,其实我已经”但话还未全出口,自己想想又觉得这样说有些不妥,正纠结中,穿过敞开着的门远远看见林远往这里走来,暗喜这救星来得真是及时,连忙出门拉上林远借口要谈潭州的事就径直往书房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四十一) 战入僵局 时间眨眼就快一个月过去,不知不觉已转入了暮春时分。一场雨过后,盛艳的紫云英不知不觉铺满了白沙古镇外的土地,一片姹紫嫣红,美不胜收。 白沙夯土城墙的角落上垂腿坐着一个身披纯白色斗篷的女子,被风轻轻撩起的斗篷边角隐约露出了里面胭红的衣裙。她长辫及腰,银镶珊瑚的发饰简约却不失精致,一如她脸颊旁那对茶色盈透的烟晶耳坠,脚穿一双羊皮软靴,周身透着别有韵味的异域风情。她在这里坐了许久了,远远看着西北面宸龙教白虎堂盘踞的乌石峰,心情看着并不太好。她手中那朵紫云英终于被掰光了最后一枚花瓣,一手抓了个空的她低头看了一眼,顺手便丢弃了那根已经秃掉的花枝。 过了不多会儿,她身后传来上阶梯的脚步声,来的是两个同样身着西域服饰的男子,年纪看着皆是三十岁上下模样。那个浅灰青色衣衫的便是那日在武陵岩与卫南交过手的幽云剑使罗剑,他手持一柄名唤承影的长剑,传闻他出剑如影,比肩者寥寥。另一个则是一袭白衣,腰间一支判官笔,周身透着书生气,看模样应该就是剑c琴c书c棋四使中的幽云书使常书了。 听到脚步声后那女子回过了头,原来是那日接到常书书信后直接在江州召集起幽云十二骑赶来潭州支援的紫凌。她一见罗剑也到了,开口第一句便关切问道:“阿琴的伤势怎么样了?” “没大碍了,她也到了潭州,只是毕竟伤了元气,我留她多休息一日,明天应该也能到白沙。”罗剑那日将“见血封喉”的解药送到休宁后便一直惦记着潭州这边的事,只是黄州那里也空不了人,李凉必须赶回去,因而他只能留下来陪着安琴,直到她恢复得差不多了,两人再一同启程往这里来。而为了照顾重伤初愈体力欠佳的安琴,他们走走停停,耽误到了现在。 “让她别着急,休息好了再过来,我可没这么想念她。”紫凌看似玩笑地说了一句,心里其实还是很担心安琴的伤势会因为奔波劳顿而复发。不过眼下更让她忧心的,还是与宸龙教这场无休止的对峙。她环顾了一眼四周,示意罗剑留心周围情况,而后再一指自己身旁的位置让那白衣男子也坐下:“常书,你说若是和解现在可还有得谈?” 坐下的常书摇了摇头,据实道:“太迟了,原本占据优势的情况下还有谈的可能,如今他们相继调来朱雀的井宿坛和玄武的室c壁两坛人马成犄角之势分据,逼得咱们进不得半步,依姚义的个性这时候你再去跟他们谈和解只怕是徒劳一场。” “那他有什么打算?就这么僵持住等着被耗死?你说这世上怎么有这么死心眼的人呢!眼下珮琍石和普塔尔剑都还下落不明,我可没时间在这里陪他玩!”紫凌口中的他是甲作王拓跋宏的长子拓跋业,个性中随了他父亲的刚愎,刚与拓跋业大吵了一架的紫凌一提起他满肚子火又上来了。 “他应该就是想痛痛快快地一决胜负,可人家林远不傻,就是不顺他的意,只任他日日挑衅,从始至终按兵不动。”林远从武陵岩回来后的布兵方式以及所用的策略,作为对手的常书心里其实也是暗暗有些佩服。 “再这样下去罗城那头恐怕要撑不住了。”眼下在白虎堂地盘北面的罗城,漠幽宫甲作王拓跋宏带领的穷奇c腾简二部正陷于白虎堂与丐帮的联合夹攻中,形势越来越紧迫,但拓跋宏始终硬撑着迟迟不肯退兵,他在等待长子拓跋业的增援。可眼下拓跋业与麾下的甲作部骑兵若不能想办法越过华严湖这层阻拦便根本无法北上罗城,宝贵的时间在一点点逝去,拓跋宏那头随时可能要顶不住丐帮与白虎堂两面的攻势,偏偏这拓跋又死心眼得很,不信邪地与林远杠上了,在这白沙与坚守不出的宸龙教大眼瞪小眼一瞪大半个月,还谁劝也不听,把刚赶到白沙的她气得不轻,方才实在没忍住便与拓跋吵了起来。 其实不仅拓跋业没想到宸龙教会出坚守不出这招,紫凌也没想到。这宸龙教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大门派,因而他们武艺好并不奇怪,可论起两兵交战,紫凌原本对拓跋手下的甲作部骑兵还是很有信心的,怎么也想不到会有眼下的僵局。潭州本来就是人家白虎堂的地盘,换作其他人的话不是退兵就是再想其他办法,可从小一起长大的紫凌知道在拓跋这个人的人生辞典里根本就没有“妥协”两个字,不拼个你死我活他决对不会罢休,但这样拖下去,最终失利的只会是漠幽宫,她必须做点什么!就在这郁闷间,常书恰好过来,紫凌心里其实也正打算找他,想听听精通兵法的他对这件事的见解与对策:“就林远按兵不动这事,你怎么看?能想个办法引他出兵么?” “说实话,咱们卡在白沙这不动,对宸龙教来说也不是件舒服的事,林远这做法,依我看应该是在等一个人。” “哦?等人?”常书这话让紫凌眼睛一亮,“有点意思,快说说你的想法!” “姚义这女婿自身的武艺是不错,但论调兵遣将却不行。因而他一到潭州就将人马布定,坚守不出。不过依我看他也未必不想动,而是不敢动,不知道该怎么动!” “怎么说?” “林远这人可是出了名的惧内,而他的妻子,就姚义这大女儿,那可是个脾气暴躁个性又好强的角色,林远忍得了拓跋的日日叫阵,她可不行!” “懂了!你的意思是林远现在很可能就是强顶着他女人的狂风暴雨,死扛着不出兵,在等那个知道该怎么动的人来?”听到常书这说法,有些豁然开朗的紫凌一下便精神了起来,她知道常书的脑子总是不会让她失望。 “对,如果我猜的不错,他等的应该就是玄武堂堂主覃战。” “覃战!”紫凌听到这名字时有些意外,毕竟那日在武陵岩上听说她要来潭州的时候,卫南半句也未提自己会来。若真是如常书猜测的这样,那么此番与他兵戎相见恐怕是难以避免,所谓知己,难道就到此为止了么?紫凌想到这,心便不由自主地沉了一下,眼神中滑过了一丝失落,虽然明知宸龙教与漠幽宫一旦开战她与卫南的刀剑相向就是早晚的事,可心里到底还是希望这只是常书随口的一个推测,“你为何会猜是他?” 不解其中因由的常书没能看出她心中的这点异动:“旁人多只知他武艺出众,行事带三分邪气,却鲜有人知道他是个用兵的鬼才,况且他跟林远是发小,据说两个人的关系铁得很,林远的麻烦只要开口,他十有会出手相帮,眼下带壁c室两坛守小岭的葛诚就是他的心腹。因此单打独斗不好说,两阵对垒时我们最棘手的恐怕就是他了。” “哦?你且说说他怎么棘手了?”在歙州杨家村以及武陵岩上紫凌与卫南都交过手,要说他的武艺,虽然能胜自己一筹,但说棘手肯定是不至于,甚至只要能在兵刃c战甲上占得优势,拼一把或许也能有些许胜算。原以为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宸龙教玄武的实力此时对她来说已不再神秘,可让常书感到威胁的显然不是他的武艺。听常书提到此处,紫凌似乎暂时放下了心中的烦恼,来了兴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四十二) 棋逢对手 被常书一句话吊起胃口的紫凌迫切想听他的见解,怎料常书却不急着回她,而是反问:“你可知道三年前的那场玄武堂之战?” “知道有这么件事,当时隐约听阿琴提过一句,但觉得跟咱们没啥关系,所以也没上心去了解更多。” 其实何止是玄武堂之战,心不在武林的紫凌对江湖上其他门派的事从来都不关心,因而这个回答完全在常书的意料之中,但听他接着道:“他很年轻,当时不过也才二十二c三岁,在那之前江湖上少有人知道他,因而几乎是一战成名。他的武艺固然算得上出色,但毕竟年纪摆在这,客观来说再厉害与青龙c白虎还是有些差距,事实上比朱雀c白泽也是不如,而论资历还有甪端c毕方在他之上,你说在高手如云的宸龙教,为什么覃风在玄武堂危急存亡的关头偏偏找他来收拾这个烂摊子?” 紫凌一摊双手不以为然地答了句:“因为他是覃风的亲儿子呗,靳珲的死疑点重重,在怀疑有内鬼的情况下选择把常年不参与教中事务的儿子叫回来摆平这危机,我觉得也无可厚非。” “嘿,想不到你还能知道这些!我还以为你对这些事没兴趣呢。”常书虽有几分意外,但转念再想紫凌毕竟为了珮琍石的事在江湖上也闯荡了一两年,曾听人议论起这些事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不过意外归意外,他随即又带着三分得意地一笑,接着道,“不过,这事你还是就说对了一半。” “瞧你这得意的小样儿!”紫凌看着他那神情忍不住乐了,轻轻推了他一把,“还一半啥?有话快说,少给我卖关子。” “不敢,不敢!”常书笑着摆了摆手,同紫凌说起了玄武堂之战的经过,“三年前靳珲死得很突然,一时间玄武堂乱成了一锅粥,又碰上各门派趁机来生事,他一个二十出头年轻人上来就能指挥这盘散沙干净利落地守住玄武堂的东湖本部,有些人认为是他的武艺,也有不少人认为是他的运气,我却觉得都不是。只要仔细去琢磨他整个防守布局,便不难发现这当中藏着兵法的谋略,这不是一般人误打误撞可以做到的。我当时就觉得这人有点意思,于是便托阿琴帮我去查,果然” “他早年在环州军营待过。”常书那句“果然”的话音未落,紫凌就替他把话说了。 “欸,你怎么又知道了?这回可真是叫我刮目相看了!我们查到这个可是费了好一番功夫!”常书当真没料到紫凌能知道卫南曾在环州军营的经历,在他们调查的过程中,能得到的线索很少,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卫南在离开之后几乎断了和环州军营的所有联系,不是刻意去了解的话大约就只能从他自己或者极为亲近的人口中得知了。 漠幽宫与宸龙教的战势已起逼在面前避无可避,为了不让常书为自己的状态担忧,紫凌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暂时对他隐瞒自己认识卫南的事,绕开了话题:“你别逗了,絮絮叨叨铺垫了这么多该不会就想说这个吧?在军营里待过又如何?咱还是在战场上出生的呢!” 常书乐了:“乌那曷,可从来没有人觉得你是盏省油的灯!你自己不知道,你在马上身穿盔甲手持长剑的时候那可是比男人还威风!” “这话我怎么听着这么不像夸我呢!”紫凌也被他给逗笑了,重重一拍他,“你可真是逮着机会就消遣我!快,说正事!” “好,好,好!说正事!我承认是我小瞧了你,看来你知道得还不少,那你既然晓得覃战他曾在环州,可晓得他原是谁的部下?” “这还真不知道了。”紫凌终于是摇了摇头,关于环州的事卫南并没有同她说太多,她只是听卫南提起在那里认识了沈誉。 “他可是质夫将军的关门弟子!” “哦?”这话倒真是叫紫凌暗暗吃了一惊,“你说的可是当年在洪德城大败夏梁后的那个张质夫?” “正是!”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你这么紧张。”对张颉用兵如神的传说紫凌也早有耳闻,更听说他对部下极为严苛,能成为他的关门弟子,常书的那句“棘手”是一点也没有夸张,“可你不觉得奇怪么?他也算师出名门了,怎么从未听人提起过?”的确,以张颉的威名,卫南与他的这层关系隐匿得有些太过古怪。 “当时我们也觉得奇怪,查了许久后发现绍圣元年五月他曾回乡探亲,在这期间质夫将军遭奸臣陷害被罢了官,牵连了身旁的一大片人,不过后来他们又很快被洗清了罪名官复原职,唯独他却是没有再回到环州。而在往后的许多年里他就跟幽灵一样在江湖中晃荡,从不跟人说自己是宸龙教的少主,更不叫人知道自己是质夫将军的弟子。在玄武堂之战一鸣惊人之前,他感觉有点平庸过了头,不免让人觉得他在刻意隐藏什么。”抽丝剥茧到此处,不难猜想卫南离开环州十有是与张颉的那次被罢官有关,但内情是什么却不得而知。 “他同沈誉在绍圣三年还曾北上支援过金明砦一役,这么看来也不会有判宋之嫌,既然如此,他为什么不回到军营,不留在自己师父的身边呢?真是个叫人难以理解的家伙!”紫凌低头寻思着,没有头绪,脑中不由得断断续续又回忆起与卫南在一起时的情景,他温文尔雅的谈吐,瘦劲清逸的笔迹,以及藏匿在他孤静背后的仗义与温柔,再想到将要背负起责任与他对战,紫凌不得不正视起自己已经被他扰乱的心,“常书,”她取出了自己随身的短剑,递给了常书,“这场潭州之战可能很艰难,但我在战术和决策上无法给你任何建议,我只能做你的剑。” “乌那曷”常书接过了紫凌的短剑,但紫凌能感受到他的迟疑。 “怎么?怕了?是信不过我的剑还是信不过你自己?”紫凌轻轻一笑,抬手一搭常书的肩,她从未怀疑过自己对常书的信任,“别忘了,他虽是张颉的徒儿,可你也是我爹兵法的传人,倘若他真有些本事,也未尝不是件有意思的事。” “我自然是不想丢了萧汗的脸,只是实话说吧,我觉得还没到非要与覃战正面交锋的地步,在这样的劲敌面前我没有控制局面的信心,万一陷入了硬碰硬的强强相抗,只怕双方的死伤都将不计其数。” 常书这般说起,又让紫凌想到在岔口镇水月阁欲杀卫南栽赃漠幽宫的事,眼下虽还没搞清楚水月阁这样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但在紫凌心里其实也倾向于先压下与宸龙教的争端,至少不要让那些别有居心的人白捡了两家相斗的便宜,可显然,她心有余而力不足。此时再听了常书的话,她猜得常书的心中一定是有了什么计策,开口一如方才交付短剑时一样的直接坦率:“需要我做什么就直说吧。” 常书嘴角轻扬:“要办成这件事,拓跋可是关键。”他压低下声音与紫凌解说起自己的设想与策略。 “明白!”紫凌听罢点了点头,与常书一碰拳的同时眼神中更带上了几分狡黠,“放心吧,拓跋就交给我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四十三) 如履薄冰 说起正与拓跋业对峙的华严湖,那里是宸龙教白虎堂毕宿坛的本营,这华严湖再往北便是白虎堂本部乌石峰前的最后一道屏障——昂宿坛本营所在的隐山了。为了抵御拓跋业的进攻,带来援兵的林远与妻子星璇已经在这里坚守了整整半个月。 溯及这场冲突的起因,其实原本只是漠幽宫与丐帮之间的恩怨。这丐帮也不知何处得罪了漠幽宫,竟引得拓跋宏大张旗鼓地带人进攻他们的君山总舵。宸龙教与漠幽宫素来井水不犯河水,基本没有交集,与丐帮也只是偶尔有些小摩擦,没有什么大仇怨,因而白虎堂起初只是在一旁看热闹的,暗中盘算着要怎么在这场眼皮子底下的纷争中趁火打劫捞点好处,不曾想这热闹才看到一半丐帮的副帮主贾佚竟主动派了人来向他们示好,提议联手一道灭了漠幽宫,并承诺事成之后双方势力以横岭湖为界,和平共处相互不再侵犯。 要说这丐帮,且不论他们武艺如何,只凭这大江南北人数众多的帮众怎么样也能算得上武林中举足轻重的大门派,在北境压着始终就是让白虎堂难受的一件事,若暂时与他们结盟,至少可以先腾出手更安心地往西南方向去扩张白虎堂的地盘,如此算来这买卖并不亏,心里正想在教中立威的姚义爽快地应下了这个提议,当即派遣人马北上加入了这场纷争。 拓跋宏腹背受敌寡不敌众,急调长子拓跋业来援,哪知拓跋业竟会头脑一热选择由白虎堂的南面打上来,虽有围魏救赵的意思,但不仅迟了到罗城的脚步,更一下将纷争给扯大了。不过话说回来,这骁勇的拓跋业是不简单,他一举便攻破了白虎堂最南面的参宿坛,引得白虎堂人心惶惶。 拓跋业攻破参宿坛后林远与星璇当时就奉命南下防守,这是久居南方的林远第一次见识到西域铁骑的强悍:那些骑兵个个拥有行进如风的战马,身披铁色青黑的坚硬铠甲,就连五十步远的弓箭也难以射入,而更可怕的是他们的训练有素,正面交锋时在拓跋业的指挥下阵型井然,所向披靡。林远的心里很明白,白虎堂虽在地利与人数方面占据优势,单打独斗也不乏高手,但两阵对垒三分靠的是勇猛,七分靠的是谋略,缺少实战指挥经验的自己在这方面并不是拓跋业的对手,如此下去让他们攻过了草河直逼本部乌石峰局面就难以收拾了。意识到形势危急的他说服星璇一同前去武陵岩,表面上说是向总坛求救兵,其实他的目的就是想求精通兵法的卫南来潭州帮他一把。 尽管星璇不乐意,他这回可是卖了自己发小的老脸去求卫南帮忙的。自他五岁那年第一次见到卫南算起,他们俩已经认识了整整二十三年,那可是一起长大过硬的交情,但正因为如此,无比了解卫南的他才知道想让卫南出手帮这忙是真不容易!因而那天早晨当他听卫南说一个月内会赶到潭州的时候,可真是把他给感动坏了,若不是怕两个大男人太暧昧,早把卫南搂住好好谢了应该。不过感动归感动,卫南这坚守的策略实在是坑苦了他。 林远之前未雨绸缪的担忧没有错,在他与星璇上武陵岩借兵还未及返回潭州的空档,拓跋业强悍的铁骑就已经攻破了觜宿坛防守的回雁峰,经由青草桥顺利地渡过了草河,一路向北直逼毕宿坛的华严湖而去。幸而卫南早已经考虑到了这个情况,按卫南事先拟定的坚守策略,林远布兵小岭与卧虎潭,配合华严湖的防守,成功地将拓跋业挡在了白沙。不过正如常书所料,在拓跋业孜孜不倦的叫阵中,星璇的忍耐早已到了极限。 为了躲她脾气的林远大清早就出了门,他借口巡视防守往小岭这找葛诚下棋来了。 “嘿嘿,打吃!”葛诚得意地在盘上放下一个他的黑子。 心神不宁的林远一看葛诚叫吃,没多想就下一子粘上了。 “不后悔?”葛诚见林远这棋下得实在太不经脑,自己再一着断吃就能形成接不归的局面,一下能吃掉林远一片白子,他实在过意不去于是问了林远一句。 “落棋不悔”林远话还未说完就发现自己这步棋是掉进了葛诚的陷阱里,立马改了口将刚下的那子给收了回来,不好意思地笑道,“我看我还是不做君子了。” “看你这棋下得,心都不知道在哪,感觉像欺负你似的,弄得我都不好意思了。”葛诚取笑了他一句。 “唉,还不是你们家阿南,你说他回个玄武堂怎么能这么磨蹭?我现在可是”林远顿了顿,忍不住回头确认了下营帐门口没有人,才压低声音继续道,“可是顶着雷在撑着知道不?他再不来指不定哪刻就‘砰’,炸了!” 葛诚笑着无奈地摇了摇头。自从卫南来到玄武堂,他与林远的接触便多了起来,这才发现原来他那些畏妻如虎的传闻还真不是玩笑。要说起林远的父亲,青龙堂的堂主林御,那是与覃风相交数十年的好友,武艺出众不逊覃风,个性更是直率果敢,说一不二,在宸龙教中应当算得上是个颇具威望与魄力的人物了。可这林远偏偏是像极了他的母亲,不仅模样像,性子也像,生得江南人的眉清目秀,温和而儒雅。他与卫南虽情同手足,但别于卫南的孤僻寡言,他是个待人处事都面面俱到的人,向来避免得罪了谁,冲撞了谁,没有脾气,也不会抱怨。谁知道就是这样一个老好人,却碰上了星璇那样暴躁强势的妻子,一个习惯了骄纵任性,一个则处处疼惜忍让,只要是星璇说的话,他从来都不愿说个“不”字。这回也不知道卫南给他下了什么药,还真是破天荒了,无论星璇如何唠叨,他都始终一面笑着听,一面巍然不动地遵从着自己与卫南的约定,严防死守,拒不应战。不过了解妻子个性的他也知道,星璇的耐心在一点点被消磨,随时都可能会爆发,至于爆发后的星璇会做出什么事他可真是拿不准的,因而此刻他的状态当真是如履薄冰,说是来找葛诚下棋,如何可能静得下心。 只在这闲话间,那帐门被撩起,是林远的侍从安华。他急急进帐后躬身凑到了林远耳旁轻声嘀咕些什么,林远还未待他说完便匆忙站起身,尴尬地笑着对葛诚道了句:“这棋先记下,明儿继续。” 葛诚不用问也知道定是华严湖那雷又炸了,他这是赶回去扑火呢:“好!记下,记下!你还是快回去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四十四) 芥蒂久存 林远回到毕宿坛的本营,刚一脚踏进那大堂的门,便横空飞来一只瓶子,他一激灵便出手稳稳将那瓶子接在手中,一身冷汗瞬间就湿透了后背,原来,这是星璇在发脾气呢。 林远小心翼翼地将那瓶子摆回案上,一脸赔笑道:“我的姑奶奶,这又是哪个不长眼的家伙惹您生气了?” “笑,就知道笑!林远啊林远,你怎么就这么窝囊呢?啊?”星璇气恼地一指屋外,“他们那样叫阵,你怎么就能装作什么也听不见地忍下来,你到底还是个男人不是?”原来,今日天没亮的时候漠幽宫的人就又来叫阵了,不过这回来的却不是拓跋业,而是个看上去更年轻的小伙子,言语也比拓跋业更狂。 林远其实早知道这事,正因为知道他才躲葛诚那去的,但这姑奶奶发起脾气来谁也扛不住,安华实在没办法只能把他又给叫回来了。受星璇这顿劈头盖脸,林远却依然笑着,捡着她想听的哄:“好璇儿,咱不跟那些人一般见识,过两天,等过两天时机成熟了咱们就杀他们个片甲不留,然后咱就回衢州陪立儿,好不好?” “呸!你这养了半个月都熟不了屁时机,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等什么?我算是看明白了,我嫁你林家这么多年,儿子也给你生了,事事都为你想在前,可到底还是没有你兄弟半个重要!”星璇的话有些酸,她一心认为让林远坚守不出是卫南的私心:他叫林远懦弱地躲在稳固的防守之后,只为了能自己独占击退拓跋业的功劳。可是她提醒了林远好多次,林远总是笑笑而过。 其实关于请卫南来潭州这事,星璇的本意就是不情愿的,而这其中的缘由说来话长:因为年纪相仿的关系,自小长辈们总爱把林远与卫南作比较,而相比敦厚温顺的林远,性格本就固执倔强,离开环州后又像幽灵一样在江湖上游荡的卫南自然是饱受诟病,一度就连母亲寄筠也对他丧失了信心,而林远则在这辈年轻人中显得出类拔萃。没想到的是三年前的玄武堂危机,因为无人想接那烂摊子,向来默默无闻的卫南突然被覃风召回,更在玄武堂一战中一鸣惊人,自那以后所有人便对他刮目相看,就连此前一直反对月盈爱慕卫南的姚义也主动向寄筠提出了联姻的想法。姚义对卫南突如其来的认可让好强的星璇很不服气,她心里希望能通过这次与漠幽宫的较量向父亲证明林远的实力,自然不愿将这功劳与卫南分享。 “夫人这话可冤死我了,谁在我心里能比我夫人重要啊?连咱立儿都知道‘我娘长得这么好看,说什么都是对的’,是不是?”林远学着儿子林立的话,捏着一把汗地终于是把星璇给逗笑了。 可谁知偏偏在这矛盾将要消停的时候,突然有兵士来报:漠幽宫退兵了! 原来,方才漠幽宫的叫阵根本就是障眼法,只为吸引住这里的注意。而据潜伏在白沙的兵士说,事实上他们天才刚亮就下令紧急撤兵,未做多少收拾就启程往西南走了,走得很匆忙,在屯驻了半个多月的白沙里留下了不少东西,甚至这离去的一路上也偶尔还能看到在慌乱中掉落的头盔c兵器或者财物:“他们常年生活在干燥的西北,根本适应不了我们南方潮湿温暖的气候。拓跋昨天突然就起了急病,听说还很重,连床也下不了,不得已只能退回去了。我是亲眼看着他们把拓跋抬上的篷车。”那兵士跟林远与星璇报告着从漠幽宫那头探回来的消息。 “不是听说他们也调来了援兵,怎么?除了拓跋业连个顶事的也没有么?”虽说这春雨淅淅沥沥地下了一个多月,习惯了干燥空气的这些西域人会病也不奇怪,但林远对这事依然还是有些将信将疑。 “人倒是有,但顶不顶得了事还真不知道。他们几日前带援兵到的是一个小姑娘,手底下只有十二个护卫骑兵,就是刚刚来叫阵的。那小姑娘看上去才二十岁不到吧,也不知道是个什么角色,但是就连幽云剑c书二人对她都客气得很。她也不知从哪听说少主很快就要来,知道少主是个厉害角色,本来就不想再打,一看拓跋又突然病了,吓得连夜就下令退了兵。”那兵士一五一十地禀告着,他虽不知漠幽宫哪来这么灵通的消息晓得卫南快到了,只是一想起蔓延在漠幽宫兵士间的恐惧,话语里不免就流露出了对卫南的钦佩。 “你的意思是现在他们拿主意的是个二十岁不到的小姑娘?开什么玩笑?这漠幽宫难道没有人了么?”星璇忍不住带着嘲讽笑了,她心里虽因为漠幽宫对卫南那近乎夸张的恐惧而感到很不舒服,但似乎也听到了决胜的机会。 “是,我曾近了看过她一次,那模样说二十都是往多里算的。估计也没指挥过这么多人,一见拓跋病成这样都慌了,若不是还有幽云书使在,她这迷迷瞪瞪的,怕是连个退兵的命令都下不清楚。”那兵士在见过紫凌那张漂亮但依然带有几分稚气的脸庞后,的确也是不能理解,漠幽宫调援兵也就调援兵,弄来这么个小姑娘能顶什么事?难道真是没有人可用了么? 听到此处,星璇不由得嘴角一挑,轻蔑道了句:“果然是小孩子,还真是什么也不懂。”此时她的心已经控制不住开始兴奋起来,她拉着林远催促道,“阿远,咱们快出兵追他们去吧,别再什么时机不成熟了,这简直就是老天送你的大好机会!咱们若能趁这个机会将拓跋业捉住,那可是掐住了拓跋宏的咽喉,还担心漠幽宫不臣服于咱们?” 林远没有吭声,他依然惦记着卫南临分别前的叮嘱:若是他们退兵,千万别追!不过他似乎已经控制不住这事情发展的节奏,得到漠幽宫仓皇退兵消息的星璇再没有耐心屈居于云阜山的防御之下,隐忍了的半个月她此时已经铁了心要做点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四十五) 枪挑杜袭 在星璇的坚持下,毕宿坛紧闭了半个月的大门终于被缓缓打开,毕宿坛的坛主杜袭领命带着三十名精骑前去追赶漠幽宫的退军,以探虚实。在多日蛰伏之后终于盼来了大展拳脚的机会,此时一身银盔亮甲的杜袭斗志昂扬,领着那些精骑策马扬鞭地往前飞奔,没用多久就快咬上漠幽宫断后的项云。 听见身后追兵马蹄落地的震响渐近,项云带着手下十一名骑兵勒马挡住了山道。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的他骑在一匹浅栗色的高大骏马上,身披青黑色冷锻铁甲,手提一杆银枪,棱角分明的脸上神情严峻c气势凌人。他与这十一人便是方才白虎堂探子兵口中所提到紫凌带来的十二名护卫骑兵。 说起这项云,他是漠幽宫揽诸王项弈的次子,先前一直与哥哥项磊一道协助父亲镇守在位于青唐城的漠幽宫总坛,极少涉足中原。直到两年前,伯奇王阳尚突然身故后,紫凌授意常书在漠幽宫十二部中以护卫之名选取了十二个武艺精湛的年轻人,组建起幽云十二骑,暂由常书统领,说到底就是直接听命于她。这项云不仅是这十二人之一,而且更凭借他出色的枪法以及稳重的个性得以位列幽云十二骑之首,深得常书的欣赏与倚重。 领着幽云十二骑候在山道上的项云望见杜袭越来越清晰的身影,提枪驱马就上前,二话也未多说,直接便与杜袭交上了手。那杜袭生得高大壮硕,有一身蛮力c勇猛异常。他惯用的是一双四尺长的实心铜锏,单听那锏扫过面门的风声就知道它们的分量很重,若不当心挨上这么一下,轻则是筋骨断裂,重则怕要丢了性命。拎着双锏近前的杜袭见漠幽宫前来迎战的不过是几个年轻小将,更望见他们身后不远就是稀稀拉拉c混乱无章的漠幽宫退兵,半点未将项云放在眼里的他一心只想赶紧将这几个人打发了再往前追去,因而一出招便是直截了当c开门见山地将手中铜锏挥向了项云的面门,希望用气势逼他知难而退。 谁知这双“呼呼”作响的重锏并未叫项云露出半点惧色,但见他不慌不忙地一侧身,从容地将那迎面砸来的铜锏从耳旁让过,再举枪一拦,借了四两拨千斤的巧力,竟回震得力大过人的杜袭虎口生疼,胯下的红鬃马也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 第一招便失利,杜袭虽有些意外,但并不服气。他心里认为只是方才自己大意才让项云捡便宜占了上风,于是他稳了稳自己红鬃马的步子,端正了小瞧项云的态度,再挥铜锏又来相战。而项云依然是从容不迫,一抖手中长枪来迎他的重锏,但见那长枪枪影攒动c银光点点,在那漂亮的枪法下武艺在白虎堂中也算排得上行次的杜袭竟狼狈得只剩下招架的功夫。 他们交手不过也才五c六个回合,只见项云一招又抢了上风,那长枪半刻不让地借机一刺逼向前,引得杜袭匆忙举双锏来架,怎料项云用在那枪上的力道实在不一般,还未等僵持上杜袭的锏就架不住了。杜袭无奈只能侧身去避项云的枪尖,可偏偏就在这一侧身中,竟被项云紧接回手的一枪利落挑下了马。 杜袭跌落马背重重摔在了地上,双锏也脱手远远飞出丈外,他当即想翻身站起去拾锏,却觉得腰背一片剧痛难忍,一时竟半点也动弹不得。更糟的是还未来得及等手下兵士来相助,身骑马上居高临下的项云已然长枪一指,抵住了他的胸口。 见识过项云的枪法后,此时的杜袭不得不承认是自己技不如人,也有些懊悔一开始的轻敌。但他横竖也是个铁铮铮的汉子,低头求饶这样的事是决计不愿做的,只闭上了双眼盼项云能痛快地一枪将他结果。怎料项云并无意杀他,只是高高在马上一按那银枪,用极其轻蔑的口吻冷笑了一声道:“呵!看来你们白虎堂也不过是浪得虚名!在壳里龟缩了那么久,临了派出来的却是你这么个废物!听着!我们宫主说了,杀废物只会污了我的枪,让我留你条性命回去传个话,告诉林远,既然自己没本事就快去求覃战来战,像你们这样畏首畏尾的缩头乌龟根本就没资格做我漠幽宫的对手!”说罢,他果真抬起长枪,让毕宿坛的兵士上前扶起受伤的杜袭,任由他们撤回华严湖本营去了。 再说那可怜的杜袭,被项云一枪挑下马背后不幸摔折了腰,那伤势不休养个十天半个月怕是连床也下不了,更别说上马出战了,但这点伤痛根本就赶不上在手下兵士面前被项云那一顿羞辱的难堪。 “大小姐!林少堂主!是属下无能,丢了白虎堂的脸!你们一定要给他们点颜色看看,让他们知道咱们白虎堂可不是好欺负的!”被手下抬回了华严湖的杜袭在星璇与林远面前一五一十地转述着项云的挑衅。 还没等杜袭把话说完,星璇压抑在心里半个月的怒火就已经被彻底引燃了,这一烧还顺带烧到了卫南的头上。她恼怒地指着林远,朝他大声喊骂着:“你自己听听,这都是些什么话!林远,我真的受够了!我今天可不管那姓覃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是我白虎堂自己的事,我不求他们玄武堂插手总可以吧?你就继续在这坐着,守着你兄弟的策略,我自己去调昂宿c觜宿两坛的人马出兵!我他妈就不信了,凭我们白虎堂这么多人杀不过他们漠幽宫的几个破骑兵!”星璇一拍桌子把话一撂,起身抓起她的长鞭就要出门。 “璇儿!璇儿!”一听星璇要亲自引兵出击,吓得林远赶紧追上前拉住了她,好言安抚着,“你先别着急,这公道这公道我们自然要讨,你看这不是有我在么,怎么需要你亲自出手呢?安华!快将我的战衣与斩马刀拿来!”正如卫南事前所担心的那样,向来心软的林远果真还是见不得星璇发脾气,他虽也纠结犹豫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没能狠下心在大发雷霆的妻子面前将卫南坚守的计策扛下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四十六) 执意追击 “真的?你肯听我的话出兵了?”林远的这一松口一下就消散了星璇的怒火,让她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在她眼里,只要是凭武艺正面交锋,别说是一个二十岁不到的女孩,就是拓跋业跟她的林远相比又能成什么气候?更何况他们不仅在人数上占了绝对的优势,又是在自己的地盘上占着地利,这半个月来令人憋屈的蛰伏,不过都是受了卫南那些没名堂的策略所累,她欣喜自己这一激总算可以把林远逼到战场上去一展拳脚了。可谁知偏偏就在这时,兵士来报:“斗宿坛葛坛主求见。” 原来,葛诚手下的探子兵在林远走后不久也带来了漠幽宫退兵的消息,葛诚还正犹豫着该不该往华严湖来稳住林远的时候,又听说杜袭去追退兵败在了项云的枪下,更被狠狠羞辱了一番。如此一来他更加担心星璇会强逼林远带引重兵去追漠幽宫,于是再不敢耽误片刻,当即就赶来华严湖准备劝阻。 星璇也是个聪明人,她一听葛诚来了,知道十有是来劝林远不要去追击漠幽宫的退兵,担心好不容易才松口出战的林远又要被他说动,星璇当即果断决定将他挡在门外:“不见,不见!你去告诉他阿远已决意出兵追击,让他快回去只管守好他的小岭!” “是!”那兵士转身就要去回话。 “哎等等!”林远试图喊住他,如何说这葛诚也算是白虎堂的客人,受卫南之命好意来潭州相助,就这样将他拒之门外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再者,纵使是答应了星璇要出兵,他心里也还是想听听葛诚的意见。 当然,星璇不会给他这个机会。看出林远心思的星璇一瞪那应声停下脚步的兵士,示意他不用理会林远径自去传话。 两个主子一人一个意思,这可叫那兵士有些为难了,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的他先是暗暗瞄了瞄林远,再瞄了瞄星璇:他见识过星璇的火爆,那是真可怕,也听说这林远是个妻管严的老好人,从来没什么脾气,权衡之下他觉得还是听星璇的更太平,于是一咬牙不再等林远开口说什么便麻溜地一转身离开去传话了。 担心再多生枝节的星璇则一面接过了侍从安华手中帮林远穿战衣的活,一面迫不及待地催促安华道:“安华,你还不快去传你家少堂主的令,叫各坛准备出击!” 性格随和的林远从来都拗不过倔强的妻子,看到自己同意出兵竟叫她这般欢喜,矛盾的林远实在是不忍心拂了她的兴致,只得无奈地笑了笑,口中不忘叮嘱着:“璇儿,若我这去万一出了什么岔子” “呸,呸,呸!”他才开口就被星璇打断了,“你这什么嘴?还没出门呢,就说这样不吉利的话!再说了,杜袭也亲眼看见了退军的凌乱散漫,对付这些人,你至于么?” “我这不是说‘万一’么?”林远温和地笑着,低头一抚妻子的脸颊,“万一出了什么岔子,你便带葛诚他们退到隐山,千万守住昂宿坛便是。阿南这两天也该到了,他一到我便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一听林远的话中毫不掩饰地透着对卫南的深深依赖与信任,星璇的脾气再次上来了,终于是把心里的那些想法都一股脑儿裸地倒了出来:“阿南,阿南,你就知道阿南!是,你把人家当兄弟,可人家未必就将你放在心里!阿远,你听我一句劝,将来能接教主之位的只有一个人,有他的就没你的,他自小就一肚子心机主张,你就不能留点心眼么?这可是在老爷子面前立功的绝好机会,你却总想着拱手让了他,要是咱老爷子也对他偏了心,你可就一点机会也没有了啊!” “璇儿,我觉得你误会阿南了。”林远其实早猜到星璇心里对卫南有着很大的成见,也多少知道她的心思,眼下话既然说到了此处,他也想趁此开解星璇的心结,“你别看他那副孤僻寡言的模样,心里却重情重义得很。你也知道的,那会儿为了救被五毒教挟持的盈儿,还有后来救落在海沙帮手里的宇文妻儿,只要是身边的人有危难,他哪次不是拼了命?再说那年靳叔死于非命c玄武堂一团混乱被各派围攻的时候,谁吭声?最后还不是他去了,那可是谁也不愿接的烂摊子!他图啥?不过就是为了心里一份对亲人c兄弟和责任的执念罢了。我自认为论胆识c能力c武艺都不如他,若以后他真愿意接任这教主之位,我林远反正是心服口服。”林远这是心里话,在年纪上他虽长了卫南三岁,但对这个兄弟他的确是佩服得很。 “你!”林远的这番话非但没能打动星璇,反倒叫她气得更厉害了,“林远啊林远,你真是蠢得可爱啊!他怎么不图?他救盈儿可以叫盈儿爱他死心塌地,他帮宇文可以彻底收买宇文的心,他赴玄武堂最后不也接任了玄武堂堂主之位” “璇儿,阿南他根本就不会这么想的,他如果是这样功利无情的人,那他爽快答应娶盈儿为妻不就”急于解释的林远话刚出口,才发现自己这一漏嘴差点没卖了卫南。 “你说什么?”这一句失言果真激得星璇跳了脚,“你的意思是他没想娶盈儿?那我们盈儿怎么办?他喜欢上了别的女人对不对?他要真敢做这样始乱终弃的事,别说我爹,我先杀” “哎,哎!好璇儿,好璇儿,你别多心!哪来什么‘始乱终弃’呢。”林远连忙拉住了星璇,他心里自然清楚一旦叫妻子与岳父知道卫南有这拒绝或躲避的心思那可是不得了的麻烦,他好言安慰着星璇,也是安慰着自己,“他也没说不娶盈儿,喜欢上别的女人我看倒也不至于,他就是一个人东奔西走惯了,这种事总要慢慢劝,慢慢劝吧。咱不说这个了,不是要去追漠幽宫的人么,可不能再耽搁下去,我先走了啊!”知道自己惹了祸,害怕越解释越说不清的林远借口时间紧迫,抓起安华递来的斩马刀匆匆就出了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四十七) 兵退堰塘 林远在井宿坛驻守的卧虎潭并合了人马,浩浩荡荡准备追赶漠幽宫的退兵而去。隶属青龙堂的他身披青色的轻甲战衣,在马上抽出手中那柄三尺余长的斩马刀,举刀令下的那刻才终于挥洒出了他青龙堂少堂主应有的气魄。 虽说这林远是个老好人的温和性子,可是在武艺上却着实承继了父亲林御的出色。他手中的斩马刀是一把由汉代斩马剑演化而来的兵刃,细窄的刀身是罕见的寒铁冷锻铸就,说起来这还是多年前卫南由西域青唐城为他带回来的礼物,林远爱不释手,从此便将它作为了不离身的武器。林远的刀法本就很快,再加上这把锋利无比c无坚不摧的斩马刀,就连卫南都曾坦言,若不是自小一起练武早已熟悉了他的路数,自己也未必会是他的对手。 经过了半个月的休整,在林远的带领下追兵们精神抖擞,行进得快速而有序,还未到堰塘便再次跟上了断后的幽云十二骑。在林远的斩马刀面前,项云的银枪似乎一下失去了方才的自信与干净利落。且不说林远犀利的刀法令他招架得很吃力,他心里更清楚自己这寥寥幽云十二骑根本就挡不住如此人数众多的追兵,勉强应付了七八个回合后项云终于无奈地下令回撤。 跟随林远一同出击的井宿坛坛主田祝见项云他们狼狈退走,回头只等林远的命令就要引兵追去,可林远冷静看了看前方的地形,却是谨慎地将他制止:“田大哥,前方山道狭窄,两侧山头又是林木丛生,若有伏兵咱们贸然追去岂不是落了他们的圈套?还是先派人前去确认一下情况为好。” 田祝对林远这谨慎的决定自然没有异议。他的井宿坛隶属于朱雀堂,而他也前后跟了宇文二十年,因为多次的生死共患以及对宇文的由心钦佩而对他忠心无二,他此番来潭州目的不过就是受了宇文的命令来支援素来与宇文交好的林远,因而白虎堂的兵士们心中或多或少想的有“功”,他却无所谓这些,只管听林远的话行事。 去探情况的兵士很快就回来了,前方并没有发现任何伏兵,眼见漠幽宫轻易就放弃了这样一个绝好的伏击地形,林远这才越来越相信他们突然的退兵不是诱敌的计策,看来拓跋业倒下后做主的那小姑娘当真是没有什么主意。此刻彻底放了心的他再次挥起了手中的斩马刀下令追击,首次交锋获得的压倒性胜利让那些兵士们士气高涨,加快了追击的速度,很快就逼得项云他们不得不再次停下脚步迎敌。 可怜那项云根本就不是林远的对手,双手紧握着那杆银枪勉强追逐着林远的刀影,不过是一下应对不及竟被一刀砍落了顶上的头盔,惊出他一身冷汗,匆忙调转了马头,再次下令回撤。 此次林远却再没给幽云十二骑留下撤离的机会,消除了迟疑的他紧追而去,声势浩大的追兵很快就冲散了幽云十二骑的防线。项云拼命想挡住他们前进的脚步,死死缠着林远不肯轻易放弃,却无奈对手太过强大。眼见林远那寒光厉厉的斩马刀就要砍向项云,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危急时刻,只见一道剑光晃过,及时挡住了那已挥到了项云面前的银刃。一个骑着白色大马,身披青黑色冷锻铁甲的身影腾空而落,手持长剑只在三两招之间便干净利落地解了项云之围,还未待林远看清他的模样他便带着幽云十二骑匆匆撤去了。 —— 雨后朦胧的太阳花洒满了散发着植物清香的山野小道。虽说春风迷离,鸟语花香地总催得春眠不觉晓,可拓跋业这一觉似乎睡得有些惬意过了头。 他在远处一片隐约的喊杀声中迷迷糊糊醒来,只感觉今日这床颠得实在厉害,硌得他浑身生疼,一睁眼才发现自己竟睡在一个篷车里,被载着晃晃悠悠地往前挪,而身旁还摆着他的盔甲与长枪。刹那间他以为是这一夜叫宸龙教一举攻破了白沙,脑中顿时一轰,爆出了一身冷汗。但坐起后缓了缓神,彻底清醒过来的他又隐隐觉得似乎哪里有些不对,关于昨日的记忆竟只停留在喝下晚饭的那坛酒之前,而自己的酒量远远不及如此。于是他开始怀疑这是紫凌耍的把戏,毕竟从小一起长大,他没少被这个一肚子鬼主意的丫头戏弄,况且整个漠幽宫里敢这么做的也就只有她一个人了。想到这,他当即恼火地蹦起一撩那篷车的帘布,没想到驾车的竟是罗剑,不过此时他也没心思去琢磨这其中的古怪,开口对着罗剑便怒吼道:“停车!给我停车!乌那曷呢?” 听见他的声音后,从篷车侧旁缓缓地靠上了一骑,那马上坐着的是个身穿鹅黄色衣服的女子,再看阳光下那张带着俏皮笑容的脸庞,原来是那日在休宁被顾言重伤的幽云琴使——安琴。服下罗剑送去的解药,再加上李凉的悉心照料,此时的她伤势已经大好,那双迷人的大眼睛里又闪烁出了往日灵动,只看眼神便不难知道这应当也是个古怪精灵的丫头。看到拓跋业那气急败坏的模样,她忍不住掩嘴偷偷露出了几分恶作剧得逞的坏笑,回头却又装作若无其事地招呼道:“您醒啦拓跋少主?” “这是干啥呢?”看她这不紧不慢c笑意盈盈的样子,拓跋业更笃定了自己的猜测,心里那团火一下窜得更猛烈了,在质问她的这短短几个字里充盈着怒不可遏。 但拓跋业的恼怒并没有让安琴表现出丝毫紧张:“退兵啊。”她摊手一耸肩,一句话回得是轻描淡写c简短扼要。 “什么!退兵?”如此重大的决定作为甲作部的统领拓跋业事先竟一点也不知情,他一时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错。 “嗯乌那曷天不亮就下了令,”安琴低头托着下巴估摸了一下行程,“我想我们现在应该已经快到堰塘了吧。” “你他妈是在逗我么?”一听他们都已经往南退了二十里路,拓跋业着急得一步蹦下篷车,一把扯住了安琴的马缰绳,“父亲他们还在罗城等咱们去汇合呢!她这退的什么兵!” 一看拓跋业暴躁的脾气已经快被点着,担心误了事的安琴不敢再逗他,往前一探身子在他耳旁轻声道了句:“她可说了,若想顺利越过华严湖的防守到达罗城的话你可得好好听常书的安排。你的甲作部骑兵早已经在前面等着你了,快把盔甲穿好,进攻的机会可是很宝贵的,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啊。” 安琴说罢,转身向队伍中一摆手,一匹高大壮硕的栗色骏马被牵了过来。拓跋业认得,那是他的汗血马,但怪的是那马的四只蹄子都已经被人用布帛给包裹上了,一路走来落地悄无声息。拓跋业实在看不懂这伙人的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不过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又有罗剑这样一个不知情面为何物的死心眼坐在这镇着,他也只能念着有一举杀过华严湖打破眼下僵局的希望,咬着牙硬压下了满肚子的火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四十八) 伯仲难分 常书的一计退兵引开了林远以及宸龙教的诸多兵力,使拓跋业得以带着手下甲作部骑兵借小路轻而易举地越过了卧虎潭这道屏障。不远处的华严峰被夕阳仅剩的一点余光勾勒着轮廓,并不宽敞的山道上弥漫着潮湿的空气,静谧得只能听见他们包裹起的马蹄轻轻落地的声响。借着已然昏暗下的天色他们一点点靠近华严湖,准备依计划夜袭毕宿坛的本营。 谁知就在他们以为一切都顺利无比的时候,前方两侧的山道上忽然火光叠起,众箭齐发,顿时将他们打了个措手不及。原来,始终担心林远会拗不过星璇的卫南留了一手,早已暗中授意葛诚,如若林远冒然出击他则弃小岭而移兵此处,借这地形的优势拦阻漠幽宫的袭兵。 猝不及防地吃了这么一大亏,拓跋当即意识到自己中了埋伏。山地本就不利于骑兵行进,又是在人家宸龙教的地盘上,更摸不清对方的实力,若换了其他人在这样的境况下多半是要撤的,可偏偏拓跋就不是那种会轻易认怂的主。他一面骂骂咧咧地抱怨着常书的夜袭计策,一面挥舞着手中的长枪挡拨着射向自己的翎箭,脚下的马蹄却没肯半刻耽误,仗着冷锻铁甲的坚硬,他选择无视面前这突如其来的箭雨,执意强攻。 拓跋异乎常人的莽勇意外了葛诚,眼见他率领着手下铁骑就要冲过自己伏击的范围,手中仅有壁c室两坛兵力的葛诚也顾不得犹豫,当即决定出击拦截。再说拓跋这人,虽有些刚愎暴躁,但论武艺却着实扎实出众。而葛诚的出击更让他卸下了夜袭作战时轻声小心的包袱,面与面的痛快交锋终于让他体验到了这半个月来不曾有的酣畅淋漓。正面交锋下葛诚根本就不是拓跋业的对手,毕宿坛本营前这条匆忙建起的最后防线没多久便被这些西域铁骑逼得摇摇欲坠,直到一个身着玄色铠甲的将领带着援兵赶到才缓解下了危机。 那人身骑一匹通体乌金发亮c高大健硕的黑色骏马,手持一柄寒光逼人c刃如霜雪的三尺长剑,玄色的头盔遮住了他的脸颊与鼻梁,叫人看不清他的面容,却挡不住他凌人的气场。他如入无人之境一般一路杀到了拓跋面前,长剑一挑拓跋的银枪,解了葛诚之围:“拓跋,我看你还是降了吧,眼下这四周都是我们的人,你再挣扎也不过是做无谓的牺牲!” “哼!”向来骁勇的拓跋如何能输了气势,他冷冷一笑,未露半点惧色,“我拓跋业长这么大还不知道这‘降’字要怎么写!我们大漠的男儿从来就只有战死沙场的英雄,没有屈膝投降的懦夫!想拦住我倒还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他说罢一回长枪便径直向那人刺去。 那人也不再与他搭话,只挥舞着手中与人宛若一体的长剑来接拓跋的长枪。只不过三c五回合的较量,拓跋心下已知这人的武艺绝非平平,要冲过他的阻拦进击华严湖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可就此撤了又实在叫他挂不住脸面,毕竟这半个月来他只怨没有一展身手的机会,可如今机会来了自己却因为技不如人而被硬生生压制在这华严湖前:“可恶!这样狼狈退去的话,只怕又要叫她取笑好久。”想到此处,他眼前不由自主浮现出的竟是紫凌那带着刁钻c挑衅却又永远叫人讨厌不起来的笑容,“罢了,罢了!随她如何!我眼下只管拖住这难缠的人,希望他们能顺利过小岭吧!”他咬咬牙紧握长枪勉强接着对方的剑招,怎料还是挺不过一招失利被那长剑刺伤,顺势就被扫下了马背。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又是方才解了项云之围的那骑白马,一伸手在拓跋将要落马的那瞬间将他一把拉起,再回转手中长剑一敲那马的屁股,将受了伤的拓跋送向了幽云十二骑冲破的缺口。 火把的光辉映照着白马上那个穿着西域铠甲的武士,他身上晶莹如镜的甲片在火光下折射出光芒烁烁,头盔遮挡住了他的大半面容,只能依稀看到他露出的半部脸颊与下巴是精致清秀,可举剑出手的气势却犀利似虎狼。他手中所持的是一把夏人剑,那剑有圆形的护手盘,手柄上缠着饰带,不仅外观精美绝伦,剑刃更是锐利难当,真可称得上是剑中翘楚,无怪有诗称赞“红妆拥坐花照酒,青萍拔鞘堂生风。螺旋铓锷波起脊,白蛟双挟三苍龙。试人一缕立褫魄,戏客三招森动容。” 那身着西域铠甲的武士出手救走拓跋后一言未发,策马上前便与宸龙教那身着玄色铠甲的男子斗到了一起。他双手执剑,使的既不是中原的武艺,也不像是夏人的打法,但那剑法漂亮,终究是比拓跋要难应付得许多。这二人在马上交手了三c五十个回合也分不出胜负,跑累了马儿后便下地来战,谁知直到天将破晓都没争出个高低长短。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在了交战两人的盔甲上,双方兵士依然各自揪着心在围观着这场鏖战,生怕一眼疏忽就错过了决出胜负的精彩一招。忽然,两边阵营里同时传来了退兵的信号,或许是体力也到了极限,他们同时放下长剑,结束了这场持续了几个时辰不分上下的苦战。 他们礼节性地相互抱拳后,漠幽宫那身着西域铠甲的武士正打算转身离去,不料却被那玄色铠甲的男子叫住:“哎!”那男子脱下了头上镌刻着玄武图腾的玄色铁盔,“在下覃战,敢问阁下”原来,这穿着一身玄色铠甲的男子竟是卫南。那日,他在武陵岩上对姐姐梦瑶隐瞒了遇见沈誉的事,借口将她与他们的女儿如卿带到了鄂州东湖的玄武堂本部,并把汪晓的安全托付给了梦瑶。将这一切都安顿妥当后已是快一个月过去,惦记着潭州的战势,他未敢有片刻耽搁,马不停蹄地就往华严湖赶来,怎料刚到隐山就得到了林远出击的消息,当机立断一面派人去拦他,一面亲自带着昂宿坛来援葛诚,想不到竟在这遇见了一个能与他势均力敌拼战了一夜的人,出于欣赏,他开口相问。 可还未等他将话说完,只见对方的肩轻轻一抖,带着几分慌乱地打断了他:“我”话音落下,那人一个回身,也抬手脱下了头盔,却滑落下了一头如瀑的乌亮长发,再细看,那竟是一张熟悉的面容。 “凌儿!”没想到这个率幽云十二骑前来解拓跋之围c在马上气势武艺尤胜男子的人竟是紫凌,卫南似乎也有些不知所措了,虽在决定来潭州的时候他便预感两个人之间可能要有一战,但他决计想不到会是在这样的境况下再见。在熹微的晨光中,他面前的紫凌一手抱着头盔,一手提着长剑,铠甲锃亮,一身飒爽英气,虽粉黛不施,却美绝了这世间的女子,可偏偏,她站在自己对方的战场上。 卫南忍不住进前想去拉她,不料却被紫凌一步利落躲开。只见她转过了身去,口吻里再没有那带着孩子气的刁钻与任性,只剩下了拒人千里的淡漠与冷静:“覃少主今日若能把宸龙教的人撤去,放我们过罗城,我们也定不会再与贵教为难。” 听了紫凌的话后才意识到他们还在两军对峙阵前的卫南放下了想去拉她的手,暗暗变作一握拳强压下心中的波澜:“若我说我做不到呢?”他的话里再难有凌人的气势。 “那便只能在战场上再见了!”紫凌不再多说,只是冷冷地丢下了这句话与心中道不清万千滋味的卫南,一个潇洒地翻身上马便这样离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四十九) 兵陷敌手 在堰塘的西南面有个被唤作黄竹坳的山谷,在暮春下下停停的雨里,映山红早已开遍了坡地。雨水冲刷后的新叶翠绿欲滴,衬得炽烈的花色更加绚烂,犹如翠锻赤锦,好一片美不胜收。但任这春色再好,已经在这黄竹坳里被困了一夜的林远并没有任何观赏的心情。 原来,林远昨日带着手下精锐兵士在连败幽云十二骑之后,士气高涨,一路乘胜追击,就这样跟着漠幽宫护送篷车的队伍,不知不觉中就进入了这黄竹坳的坳口。在这个深坳中行进了有一段后,他们突然发现漠幽宫的人不知何时竟全不见了踪迹,再往前走,那辆据说载着拓跋的篷车也被随意丢弃在了道上。再回看眼前险峻的地形,顿时意识到自己可能中了计的林远当即下令回撤,但已经来不及了,此时坡顶滚落下的数块巨石瞬间就把狭窄的坳口堵死了,再仰头看,坳上四面早已被漠幽宫的弓兵阵死死包围。 从被困那会儿算起,时间已经过去了七八个时辰,一次次派出去探路的兵士带回来的都是找不到其他出口的消息,这个坳谷就像一个天然的大牢笼将他们囚禁在其中,逃脱不得。缺少食物,在这个潮湿的天气里也根本引不燃火,他们只能靠一脉泉水与几棵野果树在饥寒交迫中勉强维持着可怜的体力。终于挨到了放晴,一夜未眠而疲惫不堪的林远在安华的帮助下脱去了身上滴着水的铠甲,将它搭在一旁的枝桠上晾着。他仰头看了眼躲在薄云后面有些朦胧的太阳,再看看周围那些因自己一时大意而被连累的早已精疲力竭的兵士,忍不住重重一锤身旁的树干,深深叹了口气。这是他第一次如此后悔自己没能扛住星璇的强势要求,违背了来潭州之前卫南的千叮万嘱。 林远被困黄竹坳正是方才宸龙教与漠幽宫同时下令撤兵的缘由,一面是星璇已经彻底乱了阵脚,一面是常书要以此为筹码从长计议。 当林远他们被困的消息传开,宸龙教的临时营地里顿时弥漫起了不安,幸而有卫南的坐镇才算稍稍稳定下了人心。安排好营地布防后,葛诚径直就进了卫南的营帐,他原是想来问卫南下一步的打算,却发现卫南有些心不在焉。自打从阵上下来后他就觉得卫南有些古怪,再见他这反常的模样终于忍不住关心地问了一嘴:“阿南,你有心事?” 卫南抬手一拨卷起桌上的地图后起了身,竟少有地叹了口气,自言自语似地道了句:“阿远这回还真是给我出了个难题。” 与卫南相识多年,这是葛诚第一次见卫南用这样的神情说话,那种说不出的彷徨与为难,他觉得这其中不仅仅是林远被困这么简单。他想起了方才卫南与那漠幽宫的姑娘一起脱下头盔后,两个人似乎曾在那说了什么后才各自离去:“你认识与你交手那姑娘?” “啊?”葛诚突然这样问起,卫南虽有些意外却也没打算隐瞒他,“嗯” “这小姑娘是什么来头?竟这样厉害!怪不得幽云十二骑也甘心受她统领,若不是亲眼所见还真不敢相信。”葛诚方才虽离得有些距离,不过能感觉到那女子很年轻。他猜想这应该就是探子兵口中所说的带来漠幽宫援兵的小姑娘。这的确叫他有些吃惊,他原本只是觉得这小姑娘一定不会像星璇他们小看的那样无用,但绝对没想到她的武艺竟可以与卫南拼得相当,而手下更有高人能设出那样漂亮的计策来陷落林远,怪不得会叫卫南发出棘手应付的感慨,或许还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葛诚正琢磨着对手神秘的实力,可卫南关心的似乎并不止这些:“阿诚,你可知道萧衡?” “萧衡?知道是知道,可他不都已经”葛诚的消息向来灵通,为了了解对手,卫南很多时候都会从葛诚这里打听些江湖上的人与事,但此时卫南突然提起一个已经过世了十多年的人,这叫葛诚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可再转念想到漠幽宫来自西域,不由得大胆猜道,“难道说这姑娘是” 只听他说知道,卫南也没工夫理会他的疑惑,不等他说完接着就问道:“那当年萧衡是怎么死的,你知道不?” “这事”葛诚低头回忆起他曾听说过的那些关于柔兰部族的往事,“元祐元年的冬天,辽与柔兰的战势缓和,跟大宋交手屡战屡败的西夏梁后便派遣使者前往柔兰求亲,希望萧衡能将女儿嫁给刚登基的李乾顺联姻,打算以此为契机与柔兰结盟共同侵宋。据说萧衡膝下就这么个宝贝女儿,疼爱如掌上明珠,这联姻的事最后答没答应我就不知道了。我只听说再后来精通汉语的萧衡带部下扮作宋人潜入咱大宋境内,据说是刺探军情吧,在乌鞘岭死在了川陇那些武林人士的手里。” “跟西夏联姻”这些话似乎刺痛了卫南的神经,他认得出紫凌的那身盔甲与长剑出自青唐城里一名党项名匠之手,“凌儿她”此时卫南的心中充斥着说不出的矛盾与痛苦,他知道,她在马上的骁勇以及她手下骑兵的训练有素都不是一个普通的武林门派能办到的,而且在岔口镇的时候自己曾问过她是不是去过乌鞘岭,很显然,她当时撒了谎。此时再听到葛诚说的这些后,卫南虽有万般不情愿,但也不得不怀疑紫凌有可能为了报当年父母在中原被杀之仇而依附西夏,倘若真是这样,那么自己与她之间的生死之战便是早晚的事了,可为什么?命运要这样捉弄人? “你一旦动了情便有了软肋,从这角度说,娶盈儿为妻也未尝不好?”卫南想起了那夜在神雾峰上父亲对他说的那句古怪的话,难道父亲他早已知道了什么?此时的卫南脑中一片混乱,他自然忘不了自己当年在师父面前发下的誓言,可他同样忘不了紫凌的义气善良和那灵气逼人的笑容,他觉得自己已经失去了冷静的判断力,而更要命的是林远他们还困在黄竹坳那里等着他去解围。 “阿诚”他抬头看着葛诚,欲言又止。 “兄弟!哥!”偏偏是这紧要的关头,从未见过卫南这般纠结犹豫的葛诚吓得不轻,“你有话就说,别用这种表情看着我,看得我瘆得慌!” 卫南自然知道这事葛诚帮不了他,换谁也帮不了他。他深吸了一口气定下心神,将玄武堂堂主的令牌往桌上一放,起身指了指那卷他早已做好标记的地图:“阿诚,我出去一趟。你用我的令牌按这图上的指示将人马做好调动,若我在日出前没能回来的话明日卯时你就直接指挥强攻白沙吧。” “强攻?”在门派纷争中从来都是想办法把伤亡降到最低的卫南很少下这样强硬的命令,葛诚因此忍不住反问了一句。 “是!”卫南回得很坚定,“这回是我疏忽了,这并不是小孩子打架的纷争,昨天与我们交手的那些骑兵是曾经能把辽的西征军挡在边境上十年都越不过的传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五十) 临危求援 卫南前脚刚走,葛诚一个人还在帐中云里雾里地琢磨着他的反常,忽然,一道昏弱的光线循着被轻轻撩开的帐门投射在了地面上,葛诚原以为是卫南改变了主意又折返回来,心里才一阵暗喜,想不到抬头一看,来的却是月盈。 “葛大哥!”月盈浅浅一笑,礼貌地同葛诚打了个招呼。那一身白粉色的衣裙勾勒出她如描似削的身段,绛唇轻点,娥眉细描,温婉可人的她看上去总是这么精致漂亮。 “盈儿小姐!”葛诚忙起身迎她,“来找阿南的吧?” “嗯”这耿直的葛诚开门见山就将月盈的来意道破,叫她尴尬得一下羞红了脸,目光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偷偷在帐中转了圈,不见卫南,眼神中随即流露出了几分失望,“表哥他不在么?” “唉!别提了!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说了两句奇怪的话,神叨叨地就出去了。”葛诚摆了摆手,语气里带着几分埋怨,毕竟是好不容易才把卫南给盼来的,怎料他屁股还未坐热就不知又上哪去了。 “出去了?哎呀!这下可糟了,我姐还想请他到华严湖议事呢!”林远的被困让星璇一下乱了阵脚,虽心有不甘,却不敢叫父亲知道这事,因而只能低了头来请卫南,可又放不下这脸面,于是便求向来与卫南关系还不错的妹妹来说。 “姚大小姐还未打算往乌石峰去说这事?这说到底还是你们白虎堂的地盘,不告诉老爷子合适么?在潭州阿南他毕竟是客,出得了主意也做不了主,更何况他这”葛诚一想起卫南方才那心神不宁的模样,不由得有些担心起他的状态。 听了葛诚这话,月盈以为他们还在怨林远违了卫南的计策不愿相帮,心下有些慌了:“葛大哥,表哥与我姐夫可是从小到大的兄弟,眼下姐夫困在他们手里也不知能撑得几时,这忙这忙可”月盈急得话音里都带上了哽咽。 “盈儿小姐,你先别着急!”葛诚虽不喜欢泼辣霸道的星璇,对温和谦柔的月盈印象却挺好,见月盈这样担忧,忙安慰她道,“阿南他什么脾气你还不知道?别说是少景和田大哥与他这样亲近的人,咱教中有谁遇了险他会袖手旁观?但昨夜那场恶斗你也听说了,这回的对手不简单,你姐不在乎他的安危难道你也不在乎?” “我”葛诚这一问又叫月盈红了脸,她如何会不在乎卫南的安危,可姐姐那边她又不敢违逆,姐夫的危险她也不能袖手旁观。为难间,葛诚提到的夜战让她突然想起来之前听到的一些传言,“葛大哥,表哥他他是不是识得昨晚漠幽宫与他交手的那个姑娘?或许或许那姑娘”月盈说道此处又停了话头,她原想说或许卫南能找那姑娘说个情,但一想到要让卫南去跟一个年轻似乎又很漂亮的姑娘说情,心里不由得又有些吃味。 葛诚猜到了月盈的意思,不过他更知道这情若是能说,卫南根本不会是方才那副模样,可他又不忍心说破让月盈担心得更深:“咱们还是别在这瞎商量了,阿南心里应该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这样,我先派人去将他找回来,你直接问问他不是更好?”葛诚说着,就要出帐去喊人。 “哎!”月盈拦住了葛诚,“不用麻烦,不用麻烦,我自己去追他便是。”原来,这月盈与人交手的功夫虽稀松平常,却非常擅长追踪术,轻功也是了得。与葛诚接触过多次的她明白这个人跟卫南一样永远读不懂女人的心思,在他身上恐怕也难以问出自己想知道的事,因而此时只惦念着能尽快找到卫南将他拉到华严湖,至少可以让姐姐稍微安下心,自己也能顺理成章地呆在他身边。 但再擅长追踪,她也始终是身手平平,在这个一出门随时会遇见危险的地方,葛诚如何敢让她独自去找卫南:“这不妥当吧,万一” “别万一了,你要实在不放心的话那就找几个身手好的兄弟陪我去不就好了?”月盈见他还在犹豫,直接为他出了主意。 “也行吧,那你自己千万当心,若近了他们的防线便不要再往前去了,否则出了事我可没法同阿南交代。”葛诚实在拗不过她的坚持,一面叮嘱着,挑了几个身手好的兵士保护着她寻卫南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五十一) 石桥相见 再说漠幽宫,与卫南休战后的紫凌带着受了伤的拓跋又撤回到了那个叫白沙的古镇上。固守这里不仅能截断宸龙教援兵与黄竹坳的联系,更有着得天独厚的防守优势。原来,这看似不起眼的白沙镇位于湘江之畔,初建于战国时期,三国吴蜀湘水之盟后曾一度成为蜀国边境防守的重镇之一。经历过千年的变迁,如今的她虽然已经黯淡下风采,被岁月洗磨成了一座声希味淡的小镇,但依然保留着较为完整的夯土城墙与护城河。那片始建于先秦时代的古城墙由泥土夯筑而成,约有一丈高,底部厚达七八丈,墙两面是大卵石垒砌的护坡,坚固难破。 此时在城墙上负责警戒的是手握银枪的项云,如今林远在漠幽宫手上,宸龙教不敢轻举妄动,眼见日头已经开始偏西了,周遭始终是一片风平浪静。项云正与来替他的罗剑交接守卫,忽然,他们同时听见了有马蹄声渐响,忙放下交接去看,果真是有个骑着马的身影在道路尽头出现,并向白沙这面靠近。虽觉得敌人进攻不太可能这样单枪匹马地来,但项云依然警惕地下令城墙上的弓箭手作好射击的准备。 白沙镇里,潮湿的风轻轻地撩着贯穿了古镇的青石板街道,在临时搭起的营帐外,脱下铠甲换回了那身胭红色衣裙的紫凌靠坐在一棵老梨树上心神恍惚地吹了许久的箫。不知不觉,雪白的梨花瓣伴着雨点洋洋洒洒已落满了她的肩头与裙摆。 守在她身旁的白狼阿末始终机警地环视着周围,似乎在担心她的失神会误了事,不过似乎又看出她有心事,因而时不时还要拨出点目光瞄她一眼。它总是在替紫凌操心,尽管她有些任性,常常什么也不说地就自己出了门,也有些小脾气,倔强起来一点都不可爱,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十二年前,在关外寒冷的冰天雪地之中,那双软软的小手把冻得已经快失去知觉的它抱起在怀中取暖的时候,这个特别的女孩就注定要占据它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位置。 忽然,有脚步声靠近打断了紫凌的箫曲,她背对着那个人来的方向,但只听这脚步便知道来的是罗剑:“出了什么事么?”原来,她看似走了神却早已察觉到了城墙上的异动。 “是他。说是想见你一面。”罗剑虽什么也没点破,但他心里明白,紫凌这一日下来的闷闷不乐多少同卫南有这么点关系。 “哦?见我?”紫凌一面说着,轻轻一跃下了老梨树,拍着落在身上的梨花瓣。她似乎显得有些意外,因为她觉得卫南不是那种会挟私交来迫她放林远的人,更何况今晨在阵上自己那态度确实是有些不好。不过说不清为啥,她对卫南瞒着她来潭州这事,心里总有这么一些不高兴,“一个人?” “嗯,一个人,一身常服,连剑也没带。”卫南这举动着实意外了城墙上披坚执锐的守卫。 “好个狂妄的玉面阎罗!”紫凌有些恼,也不知是恼他太自信,还是恼他太不顾自己的安危,但转念再想到他这样冒险到白沙是为了见自己一面,只是这句话就让她温热起来的心又发不起脾气,语气随即又柔和下来,“你让他”紫凌原想让他进白沙镇里来说话,可回头看了眼拓跋的营帐,又叹了口气,“算了,还是让他到松溪桥等我吧,别叫拓跋知道了。” “这”紫凌的决定让罗剑有些为难,“万一是计呢?” “他不是那样的小人。”不过紫凌的嘴上虽这样说,但脸颊旁颤动的耳坠却出卖了她的心虚。她猜不出卫南来找她的目的,更害怕两个人刀剑相见,这世上再无知音。 紫凌口中松溪桥是一座前朝遗留下来的古石桥,位于白沙镇西北的一片松林尽头。在天空袅袅飘下的细雨中,石桥安静地横跨在小溪之上。经历过数百年的风雨洗礼与人往人来,桥上的每一块石板都已被岁月打磨得光亮。 独自从白沙来这里见卫南的紫凌远远地就看到了桥上他那穿着玄色衣衫的颀长的身影,心跳无端加快的她不由自主地拉了拉自己白色斗篷上的风帽,暗暗深吸了口气,调侃了句:“怎么?后悔早晨在阵上的决定想退兵了?” “我”听到她声音的卫南转过了身,一时间四目相对,那罩着纯白色斗篷的她依然美如杨家村初见时的诗意阑珊c灵气逼人,只叫人看一眼便忍不住要怦然心动,但此时他们却再也不是并肩御敌的伙伴,琴箫合奏的知音,而偏偏是针锋相抗的对手。此前情义点点浮现在眼前,不由得叫人感叹命运弄人。卫南低头望向了桥下的潺潺流水而不敢再看她,开门见山地道出了自己的来意,“凌儿,我今日来不为阿远的事,而是有些话想当面问你。” “嗯,说吧。”紫凌更加迷惑了,他不为林远而来,那还会有什么事这样着急想要知道,非得冒着危险独自到白沙来见她。 “你领漠幽宫入中原,是为报萧汗之仇,对么?” 这话叫紫凌一愣,在卫南开口前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卫南能知道这事,但转念再琢磨,经过武陵岩一事与昨日的交战,凭他的聪睿以及混迹江湖多年的经历,推测出自己的身世也不无可能。只是这一问,挑起了她心中太多的回忆与情绪,一时间百感交集却又不愿叫卫南都看透,但也不愿编话骗他。于是她转身沉默地也望向了那一脉无尽的溪水,只待自己稍稍平复下心绪后才开口据实回道:“是,为报杀父母之深仇,雪灭邦族之大恨。” 她只是看似平静,却根本掩饰不住心中无尽的痛苦与仇恨,这沉重无比的一字一句都打在了卫南的心上,他心疼,此刻他多希望自己能将她揽入怀中,告诉她所有的痛苦自己都愿意替她来分担,但他不能!他踌躇着,斟酌着措辞,只可惜他虽有在万军前运筹帷幄的才华,却没有半点做说客的天分:“可凌儿,你应该明白西夏的东侵本就是违反道义的事,无休止的战争只会引来生灵涂炭!” “别跟我提‘道义’!”这话终于触怒了紫凌,“就是这该死的‘道义’害得我家破族亡!爹娘枉死,柔兰不在,那些凶手却依然戴着正义的面具逍遥活着,又有谁来还我们一个公道?” “我理解你心里的感受。”卫南其实在决定开口之前就已经预感到她要生气,但他认为有些话便是明知道会让她生气也该说出来,“可是你冷静下来想想,当年在乌鞘岭与你结下仇怨的人,有多少是武林中堂堂正正的一世豪杰,就说青城云矶子,还有眼下的丐帮涂越,他们卷入乌鞘岭一役都不是因为一己之私,一心不过就是为了能保大宋安宁,不让更多无辜的平民流离失所,家破人亡罢了。” 已在气头上的紫凌如何能听下他这番道理:“不为一己之私?那难道我父亲冒险入中原是为了一己之私?覃战!我原以为你是个能分得清是非黑白的人,想不到你跟他们是一样的自以为是!我再没有话要与你说了,往后再见,只当我们从未相识!”她恼火地将卫南那日给他的玉佩丢到他怀中后便与他擦肩而去,那双漂亮的大眼睛里充盈着失望与戾气,“你听着!你宸龙教今日若决意挡在丐帮之前我也不怕,我这回就是拿定了贾佚,鬼挡杀鬼,神挡杀神!” “凌儿!”卫南早领教过她脾气里的倔强与任性,知道三言两语不可能让她改变主意,却更知道她本性其实是个善良且深明大义的人。只是这关乎父母深仇,叫她说放下便放下的确是为难了她。卫南本要上前拉住她再劝,却没想到竟被恼怒中的她一掌推开。一个盛气当头,一个毫无防备,紫凌那掌上失控的内力正冲卫南的前胸而去,顿时觉得胸口一阵锥心剧痛的卫南再无力追上前,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那松林的尽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五十二) 心意相叙 远远看着紫凌在盛怒中离去的背影,卫南的思维与他被一掌震乱的内息一样,都陷入了一片混沌之中。他冒着危险来白沙找她想得到的并不是这样一个结果,他心中有太多的话来不及说出口,然而也有太多的话想说却不能说。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的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准备起身先回营地再去打算以后的事,不料紫凌出自无心的那一掌着实伤得他不轻,只要稍微一活动胸口就疼得一口气也提不上来,他不得已只能先坐下运气将紊乱的内息理顺。 幸而他的内力很扎实,没用多久就平复下了那掌内伤引发的疼痛。觉得自己已无大碍的他收掌一抹嘴角的血迹站起,却偏偏又一眼看到手中紫凌掷还给自己的玉佩,想起她方才的那些话,心口顿时又起一阵难受。 就在这时,忽然有人从背后拍了一下他的肩,他原以为是消了气折返回来的紫凌,心中正一喜,转过身却见是月盈。在他看到月盈的那一刻,除了有几分不由自主的失望外更多的还是意外,毕竟这里地处偏僻,离宸龙教的营地更有些距离,正常情况下月盈是没大可能走到这个地方来的:“盈儿?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我”他径直这一问问得月盈有些手足无措,也不知是因为紧张他受伤或是因为擅自追踪他的心虚,月盈磕磕碰碰地结巴了两下,便低下头轻轻捻着自己的发梢,看也不敢再看他,就这般犹豫了好半晌后才终于又抬起头怯怯低声问了句,“你的伤” “我没事,一点小伤,不碍的。”她这手足无措的模样倒让卫南有些不好意思了,他轻轻一笑,刻意放软了说话的口气,并试图绕开这个话题,“怎么?你姐让你来找我?” “嗯,姐姐要我来请你去华严湖一起商量救姐夫的事。我到营里寻你不见,心里急,问了葛大哥便跟到这里来了。”见卫南没有不高兴的样子,月盈总算是稍稍松了口气,不过她依然是一面小心翼翼地说着,一面用余光偷偷瞄着卫南的脸色。月盈知道,卫南虽然待自己很客气,但他与星璇的个性向来不合,一个较真,一个强势,谁也看不惯谁,常常一见面说不上三两句就要争吵,而方才葛诚的态度更让她担心卫南会拒绝同她一道回去。 “阿诚他就让你一个人来了?”听了月盈这话,卫南心中其实一瞬间是有些疑惑的,还特意扫视了一圈四周,却当真没有见到其他人。他觉得这事做得并不像葛诚的个性,但再想想眼下毕竟还在两兵交战中,有太多事需要处理的葛诚或许难免会疏忽了周全,因此也没有太往心里去,只是嘀咕了句,“这阿诚做事也真是越来越大意了,让你自己一个人跟出来,万一遇见了漠幽宫的人岂不是麻烦!走吧,我先送你回去。”卫南一面说着便向他的马走去。 “他其实”听卫南责备葛诚大意,月盈原本还想说那几个兵士的事,但又听到卫南主动提出要陪她回华严湖,担心一说卫南会变了主意,便想着索性到了华严湖后再同他解释也不迟,于是又把那话收住了一时没有再提,只是点了点头走到了卫南的边上,准备与他一道动身回去同姐姐商议救林远的事。 便在这时,月盈看见准备上马的卫南正在将手中的玉佩收起,这才终于知道原来紫凌临走前一把丢给卫南的东西竟然是它,心中顿时一酸。再回想起方才远远看他们对话的模样,虽隔着不短的距离,但女人的敏感却已经多少让她猜到了些什么,此时终于再憋不住满心的话开了口:“表哥表哥待那姑娘真好,她这样发脾气,即便是出手伤了你,你却一点也不恼她。” 月盈这话说得很委婉,却让卫南晓得方才自己与紫凌的争执已尽叫她看在眼中。此时的卫南虽不晓得他与紫凌的所有缘分是不是就此终止在这松溪桥上,心里却依然不愿让月盈误会她半分,也不愿掩饰自己对她的情感,尽管连卫南自己也说不明白对她究竟只是感恩那日在岔口镇的舍命相助,还是出于对共患过生死的知音的惺惺相惜,亦或是一见钟情的倾心爱慕,他只知道只要一想起紫凌方才的那句“只当我们从未相识”便会叫他心痛不已:“凌儿她不是有意伤我的,可即便她是有意的,我也不能恼她。终究是我对不住她,她救过我性命,我却只空许诺过要待她好,到头来什么也帮不了她,更不得不与她刀剑相向。” 这是月盈第一次听见卫南用这样温情的口吻说起一个人,而偏偏这个人却不是她,心里难免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滋味。可她依然温柔地笑着,反过来安慰卫南道:“原来她救过表哥,那待她好自然是应该的。此番刀剑相向是你们各有各的立场与苦衷,过后风平浪静c心平气和了再与她好好说道,这结总是能解开的吧。” 月盈这豁然的态度让卫南很意外,更让他卸下了心中的一个大包袱。他原以为月盈知道了这些事后会对紫凌有敌意,他也担心月盈会将自己拒绝婚事这件事归咎在紫凌身上,迁怒于她,尽管卫南自己清楚这是两件全然不相干的事,但不知前后因果的人会这样联想也是难免,这便是他那日在武陵岩上对月盈欲言又止的原因。今日看来是他小看了月盈的心胸。 眼下既是月盈主动开的口,放下了心中顾忌的卫南也不打算再回避,如实同月盈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烦恼以及对紫凌的在意:“若真能如你说的那样自然是好,不过这孩子固执得很,她认定的事可不是说说就能改变得了的。其他的事我也只由她任性,只是这事不行,若能叫她放弃这执念,要我做什么我都情愿。” 卫南说得是认真,怎知这话却叫月盈忍不住乐了:“想不到表哥竟也会有头疼别人固执的时候?” 卫南自然听出了她这话里的意思,也笑了:“看来我在你们眼里那可是相当地冥顽不灵啊。” 卫南这不经意的玩笑竟让月盈突然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在月盈的印象中,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说过话了,就连卫南这笑容也似乎只在小时候玩闹时曾经见过。后来随着大家渐渐长大,不知从何时起连见个面都变得来去匆匆,在他们面前卫南也越来越沉默寡言。不过月盈也不敢再将这玩笑开下去,生怕说过了要惹卫南不高兴:“那可不敢这样想。只是有机会表哥可一定要带我好好认识一下那姑娘,能叫表哥头疼的人,一定不一般。” “好!”卫南笑了笑,口中应着,心里却不敢想象下次见到紫凌会是怎样一个场景。他一翻身上了马,再伸手把月盈也拉了上来,策马扬鞭便往北面的华严湖赶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五十三) 路遇突袭 再说紫凌。丢下卫南后她便独自往白沙的方向回去了,一面走着,越想方才卫南的那番话心里便越委屈,不禁咬着唇扯了扯斗篷上的风帽,想强忍住圈在眼眶中的泪水,却偏偏吹来一阵风,一眨眼,终于还是滴落了那颗晶莹的泪。她本以为卫南是可以懂她的,因为至少他读懂了她的曲,但在卫南用“道义”两个字来质疑她的那一刻,她觉得自己错了,他们之间的信任还是太脆弱,脆弱到自己需要跟他解释其实自己痛恨双手沾染鲜血的杀戮与战争,需要跟他解释其实青城云矶子的死跟她根本就没有关系,而她偏偏又厌恶去澄清那种先入为主的质疑,在她心里,真正的朋友之间是不需要任何刻意澄清的。 但走着,她又渐渐冷静下来,开始反省或许是自己太过苛刻了。在全天下都觉得是父亲背叛了大宋的时候,在整个武林都觉得云矶子是死于乌鞘岭一役的复仇的时候,她又凭什么让与自己相见不过几面的卫南相信这一切都不是真的?换做自己是他,或许也做不到吧。也正因为平息下情绪清醒了脑子,她这才突然回忆起了自己最后推卫南的那一把,似乎失控内力,于是开始担心,不知自己是否误伤了卫南。这般想着,眼前又浮现出他之前待自己好的种种,不免又觉得歉疚起来,踌躇一二后终于还是决定返回去看他。可谁知她才往回走了没几步,忽然由前方蹿下一个白色的身影,出手掌风凌厉,径直就向她袭来。 察觉到危险的紫凌一个激灵起身就往后跃,脚下一面漂亮地避开了那掌偷袭,手中一面已摸出了她的箫,再翻身便挥臂起招,当即反守为攻还击那人而去。她不认得来者,但过手三两招便能感觉到对方的内力修为远在自己之上,自己手无寸铁且昨夜刚跟卫南大战过一场还未得恢复完全,必然不是他的对手,于是不想再与他纠缠,得着一个机会虚晃了一招后扭头就准备往白沙的方向撤去,怎晓得竟被几个黑衣兵士给拦住了去路,她再细看,这些人身上穿的竟都是玄武堂的衣服。 她还未来得及琢磨明白这事,那白衣人很快便跟了上来,伸手就要来钳她的肩,她侧身抬箫去拨挡,两个人又接着拆起招来。 “你是谁?为什么挡我去路?”他们人多,那白衣人武艺又高,紫凌尝试了几次都脱身不得,本就堵了一口气在心里的她有些恼了。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谁,对吧,柔兰的幽云公主?”白衣人这话叫紫凌一下惊得变了脸色,除了漠幽宫中那些当年幸存下来的族人外,这世上并没有几个外人知道她的过去,而卫南应该是第一个她有所吐露的人。 眼下围攻她的玄武堂兵士和无端暴露的行踪与身份,这些无从解释的事都将矛头指向了卫南,直到上一刻还始终相信卫南绝对不会出卖她的紫凌不得不正视眼前的事实:“覃战!你这个混蛋!枉我还这般相信你!”想到此处,她心里顿时恨透了卫南,暴怒中催动内力出手连伤了那几个玄武堂的兵士,怎奈却终究无法摆脱那个白衣人的纠缠。 天色在他们的打斗中渐渐暗了下来,视线越来越差,紫凌也感觉应付得越来越吃力。她开始后悔今日出门时没把剑带上,在这样的高手面前她拿箫作兵器几乎等同于赤手空拳,她也开始担忧自己今日逃不出这些人的围攻,向来倔强的她终于打起了怀里信号的主意。临出来前罗剑千叮万嘱让她带上的,想不到还真是派上了用场。 于是她开始寻找发出信号向白沙求助的机会,可恰恰也是因为这心思分散了她应敌的心。正当她好不容易拿出信号准备点燃的时候,那白衣人已然逼到了面前,手起一掌径直击向她的胸口。她虽一个翻身及时避开了,但躲得很仓忙,脚下一个踉跄,手上失了防守。那白衣人见状随即又逼过来一掌,他才起招,紫凌就能清楚感觉到那招式中荡出的深厚内劲,但根本就避不开,而是本能地伸手去硬接下了那一掌,那掌中寒烈的劲力顿时冲得她跌落在地,一连滚了几圈出去。 她知道自己受了伤,但浑身一片麻木,连痛在何处都感知不到了。不甘心束手就擒的她只能逼自己强撑着意识,她记得在接那一掌前自己身后不远的地方就是一段陡坡,此时应该已经很近了,她于是抱着希望伸手去摸,还果真是如此!“只当赌一把吧,总比就这样落到了他们手中好。”如此想着,她一咬牙,趁着夜幕翻身便滚了下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五十四) 剑拔弩张 卫南欲送月盈回华严湖,怎料才行至半路便被葛诚派来找他的人截住了,说是星璇已经在营中等他,让他快些赶回去。 或许是碍于月盈在边上,来传话的人并没有说太多,但看他那神情卫南便猜到十有是葛诚按自己的计划调动人马后惊动了星璇,叫她闹到了营里,心里不由得暗暗抱怨了句“真是个移动的大麻烦,这关口都难得消停”,一面则赶紧调转了马头半刻也不敢耽搁地往营地赶去。 果然,卫南刚掀起自己的帐门进去,一条长鞭就径直向他招呼过来,幸而他及时翻身一避,人总算是没被打中,只是一旁挂着黑色战衣的木架被甩得轰然倒地。随后便听见星璇的怒骂:“覃战!你安的什么心?就是存心想害死阿远对吧?”星璇一面骂着,手中长鞭又再次挥向卫南。事关用兵之计,卫南不能与她解释太多,不过依她的个性就是解释了她也未必能听得进去,可卫南也还不得手,因而只能满帐子躲着她。 一旁的月盈看不过这尴尬的场面,何况她知道卫南身上还带着伤,一时也顾不得犹豫出手便想来拦姐姐,怎料此时的星璇正在气头上有些失控,长鞭竟不闪不避地径直朝妹妹身上砸去。眼见那鞭子要伤到月盈,怒火也被燃起的卫南再忍让不下星璇的脾气,一面伸手将月盈推开,一面回身操起案上那柄赤霄长剑一卷鞭尾,强忍内伤硬是接下了星璇的这一招:“姚星璇,你闹够了没?盈儿她自小身手就弱,你这样没轻没重地要伤到她怎么办?” 险些无辜吃了姐姐一鞭,月盈本还有些惊魂未定,却顿时让卫南的关心暖得忘记其他。她只笑自己方才对紫凌的嫉妒,多少年过去,表兄依然还是那个处处保护着自己的表兄。不管他与紫凌之间发生过什么,但他们之间还会有立场,有恩怨,有拔刀相向,而他与自己之间,任时光流转,也至少系着割不断的亲情。想到此处,她的心便一下又豁然开朗了。 星璇或许也因为差点失手伤了月盈而内疚,她一收长鞭来看妹妹,可嘴上却仍旧不放过卫南:“你用不着在这里假惺惺的!枉费阿远把你当兄弟,想不到你竟为了一己私利而置他生死于不顾!” 卫南心里也正为星璇逼林远追退兵害他被困的事恼火,星璇一说到此处,他再压不住自己的脾气,指着星璇也毫不客气地将话撂了回去:“姚星璇,咱今天就在这把话说清楚,究竟是谁为了一己私利害了阿远?我他妈要不是为了阿远,也不至于丢下玄武堂的一堆事来到这!我可不是阿远,由着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不满意是吧?”他一面说着,举起了手中的赤霄剑,“有什么不满意那你就跟我的剑说吧!” 星璇也非服软的人,她一听这话,当即一抖手中长鞭:“动手就动手,你以为我还怕你不成!” 一场打斗眼见着一触即发,一旁的月盈一时间慌得手足无措,她晓得这两个人的性子一个火爆,一个固执,任哪个她也劝不动,但她更不希望看到这架打起来,于是硬着头皮劝道:“姐!表哥!你们这是做什么?都是自家兄弟,有话好好说,何必非要动手呢?”月盈一面说着,过来就要拉住姐姐。 “呸!谁跟他是自家兄弟?”星璇拨开了月盈的手,“盈儿,这儿没你的事,你好好在边上呆着,别瞎掺和!” “姐!”月盈急得眼泪一下圈满了眼眶,回过头又用那可怜汪汪的泪眼去望卫南,“表哥!” 怎料卫南也是不为所动:“盈儿,”他将头一偏,语气还算平静,但目光中依然透着怒气,“让开。” 偏偏就是这一点就着的尴尬时刻,门外传来一声:“报!” “进来!”卫南应着,却没停下与星璇的剑拔弩张。 可怜那来传话的兵士一进门见这场面吓得不轻,恨不得一脚再退出去,可心里又明白该禀的事还是不得不说,只得强压下惊恐哆哆嗦嗦地唤了句:“堂堂堂主!” “有事说!” “姚老堂主请请您请您上乌石峰议事。”尽管星璇有意不报,但林远被困这样的大事终究还是惊动了乌石峰上的姚义,听说卫南已经到了潭州,当即派人来找他上山。也亏得这及时的传讯,总算是暂时消停了卫南与星璇之间的冲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五十五) 云阜议策 乌石峰白虎堂本部的议事厅里,一年逾半百的男子正襟危坐于厅前,他的须发虽然已经开始有些斑白,但依然可以感觉到那一身银色的战衣下透出的精气浑厚,威风凛冽。他一张方正的脸上凤眼含怒,论气势甚至要比覃风更胜。他,正是星璇与月盈的父亲,宸龙教白虎堂的堂主姚义。厅下坐着的是觜宿坛坛主伍斌以及被项云一枪挑下马摔坏了腰的毕宿坛坛主杜袭,同样是被姚义紧急招上乌石峰的他们一面小心翼翼地向姚义禀述着眼下的情况,一面等着卫南与星璇的到来。 当卫南他们策马由营地赶到乌石峰时已经入了二更了,他由昨日到潭州就一直奔波到现在,可还是半步没敢停歇,径直就依守卫兵士的指示往议事厅而去。 “姨父!”一进议事厅,见姚义起身相迎,卫南连忙拱手恭敬见礼。 “好久不见你了啊,南儿!”姚义对卫南的态度也很是客气,他一面说着,抬手拍着卫南的肩,将他引向了客席。统领白虎堂经营潭州这块地盘近三十年,在宸龙教中的地位仅次于覃风,这姚义也绝非是浪得虚名,久经战阵的他就是在这被人掐着脖子威胁的关口依然还是表现得镇定自若,客套的寒暄一点没有省去,“看你这一身气度,可是越来越有你爹年轻时候的模样了!古话说得好,‘长江后浪推前浪,浮事新人换旧人’,你爹和你姨父都老了,以后这教中的事还是要靠你们这些年轻人去闯荡了!” “姨父过奖了。”卫南谦逊地客套了一句,待姚义回座后便就跟着坐下了。 卫南才坐定,只见姚义又回脸一瞪站在那半晌不敢动也不敢开口的星璇,一脸威严,瞪得原本泼辣厉害的她竟面露了几分惶恐与愧色,议事厅里原本轻松的寒暄气氛刹那间又变得尴尬而凝重。 其实一听到父亲要召他们回来,星璇这一路便始终惴惴不安:她心里其实也明白林远的被困她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自己这回捅了大篓子。但她迟迟不敢将这事告诉父亲,不单是怕父亲知道后要狠狠责骂她一番,更担心自己这段时间来尽心操持一切的努力将因这件事而付之一炬。但纸终究包不住火,这么大的事到底还是传到了父亲的耳朵里。一来闯了祸,二来隐瞒不报,星璇知道父亲这回肯定不会轻易放过她,怎么样也少不了一顿狠狠的教训,因而一进这议事厅见了父亲,心存忐忑的她始终没敢开口,直到父亲瞪了她,她才颤颤地称呼了一声:“爹!” 或许是碍于卫南和伍斌c杜袭在,姚义并没有当场责备她,只是将手一挥,示意她落座。星璇心中总算是暗暗松下了一口气,先莫管父亲事后骂她不骂,至少现在没让她当众驳了面子。 “眼下什么情况你们都知道,废话我也不多说了,”话入正题,姚义也不拐弯抹角,他径直就看向了卫南,“南儿,漠幽宫提的条件你怎么看?”卫南知道姚义指的是漠幽宫让黄竹坳被俘兵士送回来的战书。那战书上限宸龙教在三日之内放漠幽宫罗城的人马到君山,并全面停止与漠幽宫在潭州的所有交战,否则他们将杀了黄竹坳中的所有人。 卫南能猜得几分姚义这样问的心思:白虎堂的实力虽不弱,但姚义心里也不得不忌惮林御与他的青龙堂。当年姚义找林御商量联姻,本意就是想拉拢他,林御原本是不想招惹这麻烦的,无奈儿子喜欢,最后终于还是点了头。从表面看,星璇是吃定了个性温钝的林远,可在教中决策上,林御虽无妨碍,却也从未曾有过半点偏袒的表态。在这样微妙的关系中,林御的独子林远在潭州陷入险境于姚义无疑是一件极为棘手的事,万一林远有个闪失,必将惹怒被他千辛万苦推向中立的林御,可主动向漠幽宫低头认输于他来说又是一件极为丢面子的事。因而他请卫南来决策,更多的是想让卫南来替他担下退兵让道的难堪,而或是林御的怒气,当然,他知道卫南不傻,也做好了卫南会推脱的准备,怎料卫南竟会态度明确地摇了摇头:“这事自然是不能答应。” 这回答让姚义意外,更是暗喜,与覃风争了大半辈子的他深知覃风在调兵遣将上是有些能耐,而卫南又是覃风一手带出来的,或许还真有什么好办法来解这个局:“那你的意思是咱们还继续跟他们打咯?” “对!”卫南依然是回得很是坚决,他起身向姚义一拱手,“不瞒姨父,因为情势急迫,南儿斗胆已经自作主张出令调动了您觜c昂两坛的人马,定于明日卯时与我玄武堂的人马兵分两路强攻白沙。南儿是这样考虑的,首先,他们以骑兵为主本来就不善于守城,主将拓跋业又受了伤,战力大减,其次,他们觉得我们忌惮阿远被困不敢轻举妄动,南儿方才也探过了白沙的防守,并非固若金汤,若我们出其不意,破白沙不是难事。而只要我们能在一个时辰之内破了白沙,阿远之围自然可解。” “哦?你难道不怕他们恼羞成怒先对黄竹坳下手?”姚义虽然相信卫南说白沙能破这战便是有八c九分胜的把握,但心中终究还是免不了担心林远的安危。 “姨父放心,黄竹坳那头南儿自有打算,阿远同南儿自小情同兄弟,南儿是情愿自己冒险也不愿见他有什么闪失的。”卫南并没有向姚义解释太多解黄竹坳之围的办法,但那口气却足见胸有成竹更是情真意切。毕竟碍于姚义的身份,在不是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他并不方便动用手中父亲的令牌,以免惹得彼此尴尬,但如果觜c昂两坛不帮忙,自己又受了内伤,单凭手中这点人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攻破白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因此他不得不谨慎地看着姚义的脸色尽力说服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