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eath Take A Holiday》 第1章 One、 初夏的晴空非常蓝而透彻,即使在城市里抬头仰望时也这般明媚,不多的几朵丝絮白云飘来荡去,阳光是真正的温暖金色,如同金丝纱般铺泻在每一处地灿烂着,微微的风吹得人非常舒服。高高低低的建筑错落有致地分布着,显得整齐精致,几栋高楼神气活现,但一般的都只是很整齐规矩地排列着并不特意把自己弄得引人注目,街道上或忙忙碌碌或悠闲行走的人与车使它生机勃勃,一切都显得明亮、美丽。 每幢房子都显得很平凡,一些大幅广告和海报,色彩缤纷的字体招牌有霓虹灯的和木的和钢铁的,不同年代和风格的房子互相争胜而不显协调。城市设计师把整座城市的景观考虑得很周到,但具体到每一条街道和每家店,那就不是他管得着的事了。 尽管初一入目显得吵吵嚷嚷地,但细看下来,却处处都显出每个主人的品味和匠心,都是些小小的可爱别致处,街角的咖啡馆落地大玻璃窗崭新清亮,合笼细长如丝的奶白边框,屋顶却是正朱的鲜红,耀目轻盈而热情。桌椅都是木色的简洁,间或放几株青翠植物。人们望向里面,里面的人也观赏着外面的街景。 年轻美丽的女侍轻盈地穿行在桌椅间,递上每个人的菜单、咖啡、点心。 店里人不多,所以她也不特别忙,闲下来的时候,她就会偶尔瞟一眼坐在角落窗边的一个人。 那个年轻人有着一头利落整齐的金黄短发,蓝眼睛,衣着整齐而严肃。他不算好看,然而脸庞的每条线条都紧绷流利,非常端正,某些后天的东西打造了他身上沉默神秘的色彩,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这使他跳出平凡而仿佛是某种被选中的宠儿——或者怪物,那种危险性感的气质常常能吸引女人,好像飞向灯火的飞蛾,是的,总是很危险,而且很刺激。 他看起来很平静,只是过一会儿喝一口咖啡,望望街外,显得很悠闲。过了一段时间,杯子空了,他便叫她过来续。 他既不点其他食物,也不拿报纸和书看,并且他在这里坐了很久。 很明显,他在等人。 会是什么人呢?女侍有时候就不自禁地想,形形色色的景象在脑海里展开,或许是一个性感高挑的女人,有一头光润的酒红长发,踩着细细红色高跟鞋,嘴唇也丰满而如火热情。或许是一个穿着高级定制西装的老板,背后流动着帝国般的财富;或者像他一样,神秘、冷酷。无论如何,都应当是在黑暗里存在,而非常识里这个庸庸碌碌的世界,而来自电影。 她的眼睛就时不时偷瞄向他。 黑咖啡浓烈的味道在口腔里弥漫开,浓地苦涩,仿佛重金属摇滚。然而他没有察觉,只有头脑分外清醒冷静,绷紧锋利的弦,一枚硬币捏在手里打转,微微燥热的汗水渗出。快接近正午,晒进来的阳光已经有热辣的刺目感,店里的空调还没开,空气就有种稍显焦躁的烟火气,行道树在热风里微微晃动几片叶子,墙上的复古珐琅挂钟里,指针不紧不慢地走着。 时间快到了。 天气逐渐变热,蝉在叫,街上也开始嘈杂而尘土飞扬。空气变地凝滞闷热,额头有汗水,时间也好像走得慢了,他的手本能地伸向口袋,然而想了想,又收回去。 那枚硬币缓缓地捏在手心里翻动。 他在这里坐了很久,他知道那个女侍已经开始注意他了。 或许他本不该来这么早。 然而他得费点心思和时间来平静下自己的心情,坐在这里消磨时光等待就是一种不错的手段。或许还能看看别人可能会玩什么把戏。 毕竟这是他第一次约见‘死神’。 甚或,这是第一次,有人约见到‘死神’。 ‘死神’是一名杀手,代号是‘塔纳托斯’,即希腊神话里的死神之名,因此知道他存在的人都简称他为‘死神’。 ‘死神’是一个传奇,只要你能找得到他和付得起足够的酬金,他就可以为你杀任何人。 没错,任何人,哪怕你再怎么高高在上权力在握,只要你找得到他,并付得起钱,那个人就一定会死,绝对逃不出他的掌心,没有一次失败,传言里他甚至杀过总统,尽管明面上他是病死的,然而在圈子里有着诡秘的谣言。 简直好像真正高高在上而无所不能,所有人的生命都捏在他掌心的死亡之神。 传言里,他不隶属于任何组织,也不知道是哪国人、持什么信仰,甚至没人见过他。他的规矩是:主顾要严格保密,不得对任何人提及他们之间的交易。或许这是一个最基本的原则,但是把它发扬到极限,以致没人知道他暗杀过谁,谁曾是他的主顾,一切都笼在神秘里,甚至‘死神’本身的存在,都像幽灵一样虚无缥缈,极少有人能做到这么滴水不漏。 但是想找他并不是一件特别难的事,传统的精英杀手都是小圈子里才知道那几个名字,只为固定的中转人服务,但他不一样。 他的电话号码是公布的,甚至只要你去google一下,它就大摇大摆地列在那里。 只要你打过去,找到他。 但是,最主要的问题是,即使你有了这个如假包换的电话号码,能否打得通有人接——这真的要看命运女神是否对你青眼有加了。实际上,这个古怪的、看起来像随手写的而不是正规手机号的一串数字,当你打过去的时候,不要怀疑,一个可能是空号,另一个可能就是忙音,打通的几率基本相当于抛了一枚硬币,然后它立在那里——据说真有不少人这么干,在打电话之前扔一枚硬币看上帝之手是否会让它立起来,然后决定是否找他;又据说有些人专职雇人一天到晚打这个号码,以备有任何一丝接通的可能;又据说有人曾经雇黑客闯入信息系统试图破解定位号码的所在,但是对方狡猾地魔高一丈永远找不到,在种种谣言里这个存在真的越来越偏于非现实科幻了。以致大部分人都认为,那个号码只是个噱头,实际上要联系上‘死神’另有途径,但另外途径就不知道了。 但曾经联系上‘死神’的人都知道,那个公开谣传至泛滥到不可信的号码确实是联系上他的唯一办法,也是有效办法。 这其中自然就包括他。 空气越来越稠密,时间渐渐近了,而‘死神’是否会亲自前来,什么模样。 植物养在玻璃水缸里,碧叶舒展,白嫩的茎须在水中根根伸展开,朱红的水泡眼金鱼在里面悠闲地游来游去。他盯着那个鱼缸,猜想待会儿它会不会在再过一会儿的某个刹那呯然破碎掉。 谁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他也是一个杀手。 打这个电话,是迫不得已的无奈之举,打通这个电话,则更大出他意料之外。 嘟——嘟—— 电话里传来的是应答机刻板的沙沙声,空洞机械而冰冷。 “您好,这里是‘死神’,请留言您要杀的人物信息以及您将为此支付的报酬身价,并将定金打至XXXXXXXXXXXXX。” 居然……真的接通了。 但谁都没告诉过他接通之后也是留言机的机械程序。 确实,这样非常简单、高效,无需任何双方接触。 但他需要的不仅仅是这样,还有更多的话,他需要交谈和接触,更多的信息和深入。 捏紧了手里的手机,他平静地说话。 “我是杰勒米•伍德尔。” “很抱歉破坏你的规矩,但我需要详谈,我希望不仅仅是报上名字,酬金方面你想要多少都可以。” 沙沙声里,一切只有死寂。 比硬币立起,打通这个电话比起来,对方会回应的可能性更小。人人都有自己的准则,不会随随便便破例。 但是,晚上手机收件箱里却静静地躺着一封信。 号码就是那个,内容是一个地址和时间。 现在他就在这个时间和这个地点。 墙上的挂钟响了起来,敲钟小瓷人从门里跳出来。 然而窗外芸芸众生里,仍然没有出现谁能足以让他一眼认出。玻璃门开开阖阖,光影流逝,进出的都是些浮在此世的人。 风铃琳琅一响,又有人推门进来。 他近乎神经质地抬头。 那大概是一个大学生,阳光在浅淡近乎白色的头发上耀眼地跳跃,脸庞非常清秀端正,穿着经典的白衬衣和蓝牛仔裤搭配,袖口和领口的扣子都懒懒地搭着,为他更添一份不羁,蹬着一双白色球鞋。 他的皮肤是充满活力的象牙白,个子很高,气质非常帅气,带着二十几岁的年轻人那种青春逼人的阳光味道。 他在校园里一定是个宠儿,有很多女孩会为他疯狂,并且他一定擅长体育。 他实在太耀眼了,无怪乎全场的目光都投向他,仿佛他是个明星似的,女侍就殷勤地跑上去。 然而‘死神’还没来,他轻轻搅动着小银勺,轻磕在杯壁上发出清脆声音,思考着接下来的每一步。 然而那个大男孩不顾女侍的热情相邀,微仰起头四处顾盼,看到低头沉思时的他时轻一点头,大步流星地走过去,坐到他对面。 他抬起头,看见对方神采飞扬的陌生脸庞,礼貌地说。 “抱歉,这个位子已经有人预定了。” 扬起一边眉,面前的人说。 “你是杰勒米•伍德尔?” 十秒钟时间,他用以镇定和平息自己的汹涌而起的怪异心绪。 “一份水果冰激凌,一份苹果派,一份可可。”那人对女侍说,然后又转过头对他说。“你要点什么?” “不用了。”他摇摇头,心中怪异的情绪挥之不去。 “不要吗?”那人疑惑地说,“已经快接近午饭了。” “不必了,谢谢。”他尽量保持常态地说。 “那就算了。” 他审视地打量着面前的人做评估,做惯了杀手行业的人总是敏锐的,清楚地知道潜伏的杀机,猎人们相互打量,再怎么掩饰伪装总逃不了那种独特阴郁的气息,刀刃一样锋利,凭着第六感就能知道,哪些人是同类。 然而面前的人,灰色眼睛明澈,微笑地很美,那种气质甚至几近单纯天真。 丝毫没有与黑暗和血腥相关的戾气。 “你找我?”他说,口气仍然很活泼轻松。 “你是‘死神’?”他则不经意压低声音,他该期待他说出什么?面前的人只是附近学校的大学生,或许那个杀手只是叫他传个话…… 那人却点点头,说。“是的,我就是塔纳托斯。你有什么事?” 一切实在太奇怪了,原先的印象和猜测轰然崩塌,他极其不喜欢这种一切不在掌握的感觉,这使他不安,尽管周围看似并没什么危险。 女侍把塔纳托斯点的东西盛上来,目光一直闪闪发亮地望着他。 “麻烦店里开一下空调,我想有些太闷热了。”塔纳托斯转过头对着女侍嫣然一笑,她像是得到什么礼物似地立刻飞奔而去了。 他沉默了一下,塔纳托斯则自顾自地拿起小银匙挖取冰激凌,奶白的雪糕盛在细而高的玻璃碟子里,点缀着五颜六色的水果显得分外诱人香甜。 “我看到你给我的留言了,有什么事光杀掉那个人不够,还需要当面详谈,嗯?” 阳光已经变得炽热,照在脸上刺眼而显得一切都不真实,店里空调送来一阵阵凉风,吹散了些许这种午后眩晕似的发梦感,他微微摇摇头,面前的一切仍然显得怪异而违和。 代号‘死神’的杀手。 面前这个咬着银匙吃冰激凌的大男孩。 ………………………… 精密的机器忽而停滞,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这里谈话不方便。”他说,端坐在椅子上不动,“你为什么选了这个地方。” “因为这家店的甜品很好吃啊。”他叉起一块苹果派,“别神经质了,在这种地方才不会有人想来偷听我们的谈话内容。有事快说。” “你凭什么这么确定。”他冷冷地说。 塔纳托斯抬起头来,他以为会看见面具下展露的冷峻真实——使他不愧为‘死神’的某些东西,他甚至做好准备会被某些东西刹那贯穿。 但是他只是眨眨眼睛,阳光从一边照耀进来,浅灰色的眼睛,那种颜色使他忽然想起小时候见过的一条溪流,底上全都是灰灰的小圆石,水质十分清澈纯净。 “不信就算了。”塔纳托斯只是这么说,耸了下肩。 他依旧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捏着银叉的手指纤长白皙,指甲光润,显得保养非常良好,也没有长久握枪而磨出的旧茧痕迹。 浑身上下,无处像是属于那个人的,可以让人联想到的一点痕迹。 然而‘死神’是切实存在的,他知道,在某些地方知道得再清楚不过。 赌一把吧。 心中忽而裂开一条缝,一个细小的声音对他说,在他耳边煽动蛊惑。使他想去接受这样疯狂而不可思议的人和事。 “好,事情是这样的。”他说,同时仍然注意着四周的动向。“不知道你听说过他没?XXXX•XXXX•XXXX。” 他点点头。“嗯,要杀的人是他?” “没错,酬劳是。”他报出一个数字。 “很不错。”塔纳托斯满意地搁下叉子,开始喝最后一杯可可,香醇气味弥漫在他们之间。“有什么问题?为这个完全不必把我叫出来。” “我们希望你能跟我们合作,而非单独行动。”他说,“那是一个运转精密的组织,仅仅解决大头不足以使其崩溃,我们……” “总之就是按你们的计划,然后你们解决喽啰我负责BOSS?” 有某个刹那,顶着这么无辜的脸说这种话的塔纳托斯令他突然生出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感。 他点点头。 “是的。” “好。”塔纳托斯几乎是没有犹豫地说,喝下最后一口可可,然后开始用银匙舀杯里剩余的冰块。 “时间地点我们到时候再通知你,有什么办法能立刻联系上你。” “我的联系方式只有一个,另外你们行动的时候没必要特别通知我,我会知道的。”塔纳托斯搅着冰块无动于衷地说,丝毫不顾及自己的话造成的影响。 这时他才觉得,面前的人真正是‘死神’。 没有任何展现出的气场,仅仅是简简单单的对话就显现他的傲慢与强大。 同时他看起来仍然那么年轻安静。 真正是非现实的、属于传说的存在。 吃完东西,结了帐,就该说再见了。 然而心中的怪异感挥之不去,所以他贸然地伸出了疑问,越于自己的认知精密刻板轨道之外。 “有多少人见过你?” “你是说我的主顾?”他笑着说。“你是第一个。” 他们推门往外走,风铃又是琳琅一响,车水马龙的喧嚣立时传来。 “真的?” “嗯,你是第一个要求见我的人。”塔纳托斯转过头说,强烈的阳光使他不得不微微眯起眼睛,但脸上的表情仍然很灿烂。 “因为平时他们会只照着电话录音所说的做?” “什么啊,平时都是我自己接的,你的情况是少数。” 后来他才知道那是因为塔纳托斯把手机忘在某些地方了。 即使他被培养成刻板、不关注任何事,只是一个庞大机器上一个齿轮,但是此时他仍然不得不去想在电话里传来塔纳托斯的声音时,他的主顾们都会作些什么反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章 Two、 风声尖利,焦躁到极限几乎冒火,风景在窗外急速倒退,都被扯成细丝一样模糊不清的黄绿色块,尖锐地呼啸,轮胎滑出青烟,火星在坚硬钢铁上极限闪烁着危险信号。 枪响,后窗玻璃猛然崩毁,碎渣砺过脸侧,蛛网在眼前旁边裂开。 硝烟□□气弥漫的燥热,生命脆弱地捏在一线,精神极度紧绷。就像一杯放在桌上的果汁,不经意间被碰倒,呯的一声玻璃碎裂,散落一地。 在身后步步紧逼,把人压成扁片,风吹便散的尘埃。 山道险恶,起伏山峦是贫瘠苍黄,一线绵延出去的灰色道路笔直锋利,在眼前层层展开。 灰黄尘埃飞扬。 尖利的金属摩擦声,猛烈震荡,眩晕中车身好像脆弱的纸壳一样被捏成一团扭曲。 燥热空气里刹那都是汽油味,猛地爆开盛大火花,橘黄的光一亮,熊熊燃烧。 空气灼热逼人,好像烧融的玻璃一样视线扭曲,灼烫着神经。 直升飞机在地上投下小小的阴影,好像死神一样沉默而杀机四伏,伺机收割自己的猎物。螺旋桨扇起了黄色的沙风暴。它巡视了一圈,看到了残酷而平静到阴冷的现场残骸,什么都不会留下来,只有死物。 它随即往上上升,引擎声渐渐远去,地上那片阴影也越来越小,越来越远。 初秋清早,阳光正逐渐酷烈。 烧地血液像是要沸腾起来的,阳光在眼睛里晃出七彩光晕,天地旋转,糙砺的沙磨着皮肤。血块凝结,又不可思议地全身发寒,失血的冷,生命轻飘飘地,随时都会挂断而去。 然而他的蓝眼睛锋利而沉郁,坚硬庞大的意志在里面燃烧,温度极高的蓝焰。拥有这样眼神的人一定不会死,意志才是决定生死的关键。在这股火焰熄灭之前之前,哪怕已经被投入地狱也会跟魔鬼做交易,从坟墓里爬出来,直到毁灭之时。 一定有些地方出了问题。 不然他绝不至于一夜之间被从平日的轨道上颠覆。 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发生了什么事。 夜里他回到家,把手放在门把手上,忽而平地变成深渊,黑洞洞的屋子里猛兽正蹲伏着,等待他进来,然后把他瞬间撕碎。 那样强烈的不祥和杀意。 他毫不违背本能地转身逃跑,对死亡的恐惧和求生本能紧紧包裹在意志和理智下,以其为核心疯狂运作,展开一场拉锯战的追逐。 作为一个纯粹的杀手,他的生活非常简单而单调,接到命令杀戮,呆在家里,娱乐也千篇一律,机械零件一样严格精密。 所能想到的,只是自己遭到了清洗,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高层更改,或许只需按下一个键,作个删除的姿态。 便抹杀地片甲不留。 他习惯于这种冷漠清晰锋利无动于衷,但是这与自己成为猎物和消灭对象是两码事。 身体如被扎入碎片似地尖锐疼痛,他的头脑更加分外清醒。 可能性和生机在脑海中罗列。 事情还没到此结束,他想,事情还没有到此结束。组织一向多疑、精密、谨慎。他们会通过各种手段再三确认,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那是深不见底的隐秘深渊,他甚至不知道它是什么、为谁而工作、如何建立、构架如何、高层是哪些人、为了什么而做什么。 看不见的城市里的幽灵。 你知道的太多了。借口常常是这样,然后就被处理掉。 那是因为忌讳。 然而他不知道自己知道了什么,触了谁的霉头。或许只是高层的某种舍弃,他什么也不知道。 知道得太多让人生畏惧,然而一无所知才是真正的可怕。你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遇到了什么,什么才是关键的钥匙可以打开牢笼和困境。 他没有朋友,也不认识灰色地带的人,目前身上只有不多的现金。此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的生活单调狭窄到可怕,以致竟无任何退路可循。 目前他暂且安全,或许一段时间之内都很安全。可是未来陷阱满布。不知道哪一天,他就会被发现,死亡的阴影从此时起将无时无刻不笼罩在身后,哪一日就扼住自己喉咙,重负的千钧。 惊弓鸟。 他冷静地分析得失,生或者死,站在悬崖边。 如何活下去。 荒漠边小小的自动贩售机,电话亭。 买了张卡,他拨通电话。 电话提示空号。 再拨,仍然空号。 他很有耐心,审慎而冷静。继续单调地重复拨打那个号码。 不知多少次后,嘟—— “喂?”一个充满怠倦感,透过电话都能感受到睡意惺忪的话声传来。 “如果你代我杀掉妨碍我活着的人,我所有的财产都可以归你。” “有事就说具体点。”那个声音显地很不耐烦,一副随时会挂断电话的态度。 “要你杀一个人多少钱,反过来要保护一个人不被杀多少钱?” “啊?差不多吧。”声音软软的,稍稍强打精神像是想谈交易实际却漠不关心的口气。 “我需要跟你具体谈谈,方便的话……” 没等他说完,对方迅速报出一个地址,啪地把电话挂了。 他慢慢放下电话机,感受到手臂上割裂的疼痛,血已经止住了。 芒刺在背的感觉正渐渐消融,指尖发烫。 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生机。他唯一想到或许比组织更幽灵黑暗,更深不见底的存在。 ‘死神’,虚假的光明般在他脑海里闪动,与名字可笑地反差。 一旦有了目标,他刹那变回那个冷静沉默凌厉的杀手,开动便能精准前进,排除一切阻碍。 快要近中午了,金色阳光洒在铺了些落叶的石板街道上,黄里夹杂着些苍老深绿的树团规矩乖巧地立在两边,礼拜天的小镇很宁静,都是些寂静而自成一体的小小庭院,裹在辗转凋零或常青的花木里,景色很美。不多的店也一副安安宁宁传统怀旧的姿态,有些挂着关门的牌子,自然朴实,透出点阿加莎人物笔下唠叨老人怀旧维多利亚时代的风范来,而对于美国人来说,或许五十年代是最令人向往和怀念的,殊途同归。 他的目光盯在那些千篇一律的牌号上,电脑输入筛选一样从他脑海里过去。 约定的地点跳入他眼帘。 他发现自己站在一栋白色的小房子门廊前,屋边几株淡紫丁香静静地落,入眼都是些淡绿繁青的温柔,间或有凋零的金色在阳光下闪烁,画一样漂亮的风景。 他抬手想敲敲门,又改变主意。顿了下,蹲下去从毯垫下掏出把钥匙,悄声开了门。 阳光从落地窗边照进来,木格子地板映成蜂蜜色,雪色轻纱静静垂着。屋内的摆设非常简洁而朴素,大都是纯净的古典单色,舍去琐碎的细节,透出某种静穆纯净的气息。一架楼梯躲在角落通向未知的楼阁去。 他站在这静无一人的屋内。 墙上有一个白瓷漆底细黑罗马字母的钟,小挂摆不紧不慢地摇。 然后他听见了一些声音,有人正在上面走过。 手扶在梯边滑下来,深黑衣袖衬地它特别白皙而修长,像艺术家的手,另一只掩在嘴边哈欠。塔纳托斯一脸倦意地下来,套件长风衣,领边暗镶细长银丝,小小的银扣显然是随便乱扣,导致领口敞得很开,露出大片苍白皮肤,有些地方似乎淤着血色似地显眼,带着某种暧昧而非常性感的气质。 “嗨,又有什么事?” 双手撑在楼梯边,头发凌乱地搭着,跟面前的人懒懒地打着招呼。他看起来仍然非常困倦,半阖着眼睛。 当他正想开口的时候,又有人从上面走下来。 金色秋日般的长发,琥珀眼睛,只有面容一样,气质却偏于沉静温和。 双胞胎。 那人微微向他点头,算是打过招呼,随即就转移目光到塔纳托斯身上。 “在客人面前别这么没礼貌。”声音轻而柔和,也一点都听不出责备的意思。 他伸出手拉过塔纳托斯肩膀,让他背靠着楼梯面对自己,整了整衣袖扯平,又解开风衣,替他拉上银链重新扣好,随即亲了下他的头发并含糊说了句话。塔纳托斯笑得全身颤抖,推了对方一下。 塔纳托斯是弟弟——这是个明显的事实。 “好吧,这回找我又有什么问题?”塔纳托斯说,用银叉懒懒地摆弄盘子里的培根,细白骨瓷描着一点小小的金色图案,衬地食物分外诱人。 他很专心地对付着食物,哥哥则还在餐室摆弄。 “我被人追杀。” “嗯。” “我需要知道是谁、为了什么这么做。” “嗯。” “我会付佣金,只要你开出价钱。你要保证我的安全,以及调查出事情因果。” “听起来像是私家侦探,可惜我不做这一行。”两杯杯牛奶被放置过来,杰勒米点头说了声谢谢,他抬头抗议。“不要,我说了要可可。” “早餐别喝可可。”——这已经是中午了。 “而且我不觉得你真关心他们在做什么,你只关心你自己。”咬着熏肉,他漫不经心地说。 天光很淡地洒进来,烤箱里烘着葡萄干曲奇,餐室里满是蜂蜜饼干的香气,还有浓郁的牛奶甜香。 放下一碟三明治切片,他拉过椅子坐到塔纳托斯旁边。 “玫瑰果酱。” 递过来一个小玻璃罐,塔纳托斯打开盖子抹面包片。 “我待会儿要出去。” “嗯,反正我也要出去,是有人预约吗?” “可以这么说。另外,你,少去附近大学听课了,每次都招各种祸端。” “又不是我的错,另外不想我在台下看着你就直说。” “你确定你不是故意来捣乱的?” “……不理你。” 暂时性的沉默。 “你对组织知道多少?” “一、我不是百科知识库;二、我没有告诉你的义务。” “刚才你说保护一个人的价格与杀一个人差不多。” “对我来说没什么区别,但是你不觉得保护一样东西远比破坏来得麻烦么?我讨厌这种差事的感觉。” “但是你不会拒绝钱。” 对方抬起头望了他一眼。 “你凭什么认为我不会拒绝?我对钱没什么概念,或许因为我现在已经有太多了?何况我不认为逃亡中的人能拿出多少来,你可以走了。”扫完碟子里最后一点食物,他站起来推开椅子往外走。 做哥哥的看着一点没动的牛奶轻叹口气,开始收拾。 “怎样你才会答应我的条件?”他说,“如果你不是愿做这笔交易,为什么甚至肯让我到你家来?” 对方毫不理睬地往楼上走,身影很快就消失了。 “他一向非常任性。”旁边的人代替回答,仍然是温文有礼的口气。“要不是当时他太困,懒得在电话里说事,不会让你到我们家来。” 前后没有逻辑关系,他想,对方不知道他在哪里,离自己家多远,这会给自己招来多大危险。 但‘死神’至今是个传奇。 上次,那BOSS死在枪战中,而从头到尾,没见过他出现,也无人知道他如何做到。 “我该怎么做?”他说。 “嗯,他惯于凭兴趣做事。”对方很好心地回答。 不知为何,他脑海里忽然跃出一只篮球,在地上蹦啊蹦,阳光很烈地照着。 “抱歉,你是?” “修普诺斯。”他说了一个很奇怪的名字。 后来他知道意思是睡眠。 一阵像是急急奔跑的脚步声,塔纳托斯扶着楼梯跑下来,看到他愣了下。 “你还不走吗?”言辞很不客气,然而语气里全是好奇。 “我能去哪里?”他说。 耸耸肩,塔纳托斯说。 “随你啊,关我什么事。” 腰身细长的风衣,浅色长发上戴了顶褐色贝雷帽,尤其衬得他脸庞生气勃勃像一个学生,一点不知世事也非常乱来,丝毫不体谅同情别人。 “如果你能保证我的安全,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 塔纳托斯微微仰起头看着他,神气像是带着狡黠的打量,却没有认真思虑的意思。半晌,不知道大概是想到了什么,灰眼睛闪动一下。 “好啊。”他带着一种奇怪的微笑回答。“这可是你自己说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章 Three、 阳光很好,浮尘在金色空气里缓缓飞舞,浮雾披纱地朦胧。 头发梳理地很整齐,衣服也整齐,草坪绿茵茵地柔软,手里抱着个玩具足球,有人轻轻地把它拿走了,又握住了他的手。他努力抬头望去,只看见个阳光下深邃轮廓的侧脸。或许应当还有温柔的声音罢,他记不清楚了,一切都像是虚幻的,走路也像踩在云里地轻盈。 白和灰的鸽子在草地上走,缩头摇尾的样子很像家禽。他饶有兴致地望着它们好久,忽而,它们像受到什么号令似地,集体打开翅膀扑棱棱地飞到嫩蓝的天空中去了。 铛——铛—— 清澈而低沉的声音回荡在高高的空气里,塔楼的钟声响了。 或许还记得一些教堂里的印象,太阳从彩色琉璃窗里渗进来的颜色神秘而微凉,穿着法衣的本堂神甫说些话,有时很高昂,有时只是一种温柔的平静安心,拉丁文的旋律听起来很庄严,空气里好像有天国的味道。 天却忽而暗了,地平线上有灰黄的沙暴卷席而来,霎时就铺天盖地,空气干燥而焦臭,硫磺。不祥,裹来的焦风像是能点燃,使一切生命枯干成废墟。 念头在他脑海里一闪,害怕恐惧憎怒,心魔一动,刹那就烧成漫天火海,火舌舔舐地他尸骨无存。 他就掩住眼睛。 灰烬在他身畔飞舞过去,焦臭,草灰,骨灰,皮肉翻烂,腐臭。 也不知怎么,他睁开眼睛的时候,手里沉甸甸地端了一把枪,正在街道的残破废墟间,烈日照得厚重战服里全是汗。 覆了污垢,风里尘很大,一切看上去都脏而且破烂,有些腥滑的东西弥漫在空气里呛鼻。 周围危险静伏着,他轻手轻脚地走,脚步踏得很轻,箭在弦上。 一个破掉的球从角落里慢慢滚出来。他条件反射地把枪对准了它。一片小小的身影移过来,有着油腻黑发的小孩走过来,捡起来。 不要转过头。有声音在脑海里轰然作响。 那个孩子捡起球,望向他。 一声审判的重响。 猛地砸醒。 周围都是黑暗,寂静的黑暗。此时他浑身止不住地颤抖,孤单无助,防线崩溃,犹如被血淋淋剥去壳的龟或者蜗牛。 他伸出手去。 一点橘黄的温暖灯光亮起了,一些挂坠在墙上闪烁。 “Benedicta et venerabilis es,virg tua se clausit viscera,fact genitrix intercede pr nomine Patris et Filii et spiritu”(拉丁:为上帝眷顾,圣洁玛利亚,成为我主生母,将世界生的希望孕育在自己体内,奉圣父、圣子、圣灵之名,阿门) 低喃的安抚咒语,把手放在胸口,心脏跳动。 然后才慢慢地从梦魇里脱身醒来。 渐渐觉出四周寒冷渗,回过头去,简单的床,壁灯在上面放着不亮的黄晕,旁边的桌上放着些杂物,靠近床的一边有一朵装饰用的玻璃莲花,红得透澈,在灯光下像烧红的铁,灼灼夺目。 黑暗从上面漏下一丝洁白天光,随着开启的咯吱声扩展成方方正正的一片。 空气稍许有些阴凉,但这里的黑暗却显得寂静而安宁,像是被遗忘许久的阁楼。 “很抱歉,虽然偶尔也会有人来拜访,不过没有人留过夜过,如果要长期居住的话,只有这了。” “我不介意。”他说,跟随着面前的身影走下来。 修普诺斯按了一下壁上日光灯的开关,室内顿时明亮起来。 “在我们买下这栋房子之前就有的地下修建室,应该是应急防空设施,没怎么使用过,后来也就用来堆放杂物,可能还需要收拾一下。” 他环顾四周,东西很少,但确实都是像些被遗忘的。墙上贴着张黑衣骷髅死神在月夜沼泽下的海报,被人用黑色马克笔在背后涂鸦添上了一对骨架翅膀,海报边缘已经微微绽开卷边。桌上堆放着些纸张、书,笔筒,甚至还有一些乱七八糟很带哥特感的银挂坠,十字架五芒星天使翅膀一类,一些木制的小玩意。最显眼的是一朵精致的玻璃烧制的红睡莲,那种红很精妙,灼灼放光,简直跟玻璃被烧红柔软时的样子一样,叫人不自禁觉得拿起它都会被烫伤。 “这里的东西基本都是前主人留下的,不过那些差不多都是他的东西,嗯,有一段时间他很感兴趣,不过你也知道他惯于喜新厌旧兴趣不能持久。” 见他的目光落到那些小物件上,修普诺斯说。 修普诺斯温和沉静的嗓音仿佛还在回响,他把思绪慢慢收回来。 发现自己的手还在轻微颤动。 顶板发出一声金属的轻响,他从里面探出头和身体。凉爽空气拂面而来,四周天色还很昏暗,物体在灰蓝薄暮里显出大概轮廓。花木草地都是暗绿,白色房子微微显明出来。黎明已过,太阳未升,清晨尚早。 疲惫从四肢漫上来,他觉得松懈,又惊恐于这种从内心到身体萎靡。他应当警惕、坚硬、锋利,即使他已经安全——虽然在这里也未必安全,那个‘死神’与想象中差距太大,太像一个玩笑,这样漫不经意而天真,怎么可能保护得了他。 然而四周只有偶尔的鸟鸣,非常宁静,沉默着,不由自主地使他放松,而不是神经质得像随时会被惊吓致死的小白鼠。 太阳渐升起来,万物泽光辉。 塔纳托斯盯着那杯牛奶。 “你想跟我作对。”他开口说。 “早上喝可可不太好。” 塔纳托斯默不作声。 “你以前不是很喜欢喝蜂蜜牛奶么。” 塔纳托斯不说话。 很轻的敲门声。 “进来。” “打扰了。” 他说了一声,走进来,然后就看到餐室里塔纳托斯跟一杯牛奶对峙的盛况。 “你来得正好。”塔纳托斯把牛奶和曲奇的杯子碟子往前一推。“我们出去吃早餐。” 修普诺斯正端着熏肉出来,他望望修普诺斯,又看看塔纳托斯。 “我已经在外面吃过了。”他说。 “这么早?” “出去看了看小镇的大概情况,顺便就吃了。”他说,“和雇主同桌而食总不怎么好。” 眼角余光看见修普诺斯流露出一点难以察觉的笑意。 塔纳托斯耸耸肩。 “那随便了,我自己出去。” “塔纳。”修普诺斯说,“既然都做好了就别这么麻烦了。” 塔纳托斯尴尴尬尬地扶着椅子站在那里。 他看着哥哥把别扭的弟弟拉回去。 “如果不喜欢的话,下次就不倒了。不过起码把这杯喝完,嗯?” 声线有种独特的、非常让人难以抗拒的温柔。 弟弟乖乖坐回去。 两人开始吃早餐。 “他要去大学讲课,我们随便逛逛就可以了。” 吃完早餐,塔纳托斯说。 此时他从哥哥肩后探出脑袋,手揽住腰,整个人趴在对方身上。 看着沉默而掠过一丝惊讶的兼职司机,塔纳托斯微耸下肩,解释说。 “他是大学教授,主讲心理学。不过说实在的,他对药剂学更感兴趣,尤其是草药,所以也算植物学家,还有一个专门开辟给他的药草园,猜猜主要研究作物是什么?”他拖长音说道。“是罂粟——” 他沉默不语。 始终有些东西奇怪,一种奇怪的感觉,超乎现实的不真实。目前见到的所有事情都太不合乎逻辑和常理,以致竟自成体系,仿佛在他认知之外还有处于黑暗的完全庞大世界——这样的错觉。 然而一切看起来不是如何合乎常理么,没有哪里不对头的地方。平淡温和,阳光洒落在每个角落,世界本来应该这样。 翅膀拍打的声音,透过羽丝边缘的光线幻觉般迷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章 Five、 “回来得这么早?” 啪! 塔纳托斯甩开修普诺斯,径直上楼去了,只留下怒气冲冲的脚步声。 “噢,早上出去的时候我就知道有点惹到他了,不过没想到他会这么生气。”看着塔纳托斯的背影消失在楼梯角,修普诺斯说。“你做了些什么?” “把他带了回来。” “从哪里?” “他本来打算和酒吧和一帮人喝酒,然后……” “你就这样把他带出来了?” “实际上有点小冲突。” 修普诺斯的眼睛里有微微的笑意,他不再追问下去。 “那么看来,你完全把你惹的麻烦都推给我了。”他这么说,语气却显得相当轻快。 他点点头,随即离开。 “你看起来脸色很不好。” 第二天早上,修普诺斯在餐桌上摆碟子的时候说,塔纳托斯看起来仍然余怒未消,浅色头发有些凌乱,嘴角紧紧地抿着。 “没有。”他说,实际上他现在样子确实不错,他很有自制力,能紧紧地把情绪包裹起来,然后丢进深渊。当我们这么说的时候常会想象那是一个高大壮硕如一块巨岩的人,剃了显露头型的短发,一身肌肉。 “我能看出来,你很会掩饰可是我总看得出来,我不希望雇佣一个精神状态很不好的人。”修普诺斯把剥了皮的橙子放进榨汁机里,随后它开始工作,发出轰隆轰隆的声音。 “简直糟透了。”塔纳托斯说,愤愤地切着手里的培根煎蛋。 “这是你的主意不是吗?” “我后悔了。” “别这样,我觉得他做得不错。” “是你说他精神状态不好。” “只是一点不适应,很快就能调整过来。”他说。 “闭嘴!”塔纳托斯愤怒地朝他喊。 修普诺斯把一杯鲜榨果汁递过去,“要喝橙汁吗?塔纳,你火气太大了。” 塔纳托斯丢下刀叉推开椅子转身就回楼上了。 “要拿什么东西吗?” “回去睡觉!” 然后是恶狠狠的一声呯的关门。 修普诺斯叹口气,揉揉额,他看起来总是随时忧心。 “看起来有点麻烦。” 他站在一边,想着前一天早上修普诺斯对他说的那番话。 “他似乎很容易生气。” “很可爱,不是吗?”修普诺斯扫了他一眼,随即忙着低头收拾残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嘴角的线条微微挑起,瓷器碰撞的声音轻微作响。 “我能猜到你在想什么,实际上,你做不到的。” “我在想些什么?” “抛开这个不谈。你精神不好,希望能如你所说的那样尽快调整过来,不过我还是很想知道有什么能令你坐立不安。” “我的安全。” 修普诺斯走到客厅里,给玻璃花瓶换水。 “你现在在死神家里,没有地方会比这更安全了。”修普诺斯说,用手指轻轻拨弄着那些漂亮的虞美人。那是一个双关语,他想。 “不是吗?无论哪种意义上来说,你都是最安全的。” “塔纳托斯不是‘死神’,他绝对不是那个杀手。” “他是的。” “‘死神’是你。” “这对于你来说重要吗。是真是假,谁是死神?难道你接了任务要来调查清楚,然后杀了他?你现在亡命天涯,被你的上级抛弃,被你曾经的同事追杀,我们收留了你,甚至你的许诺还只是凭着你的嘴?” “我在瑞士银行有账号……” “很不错,那样你就能买张机票去瑞士,取钱,或者你还放了些什么其他的东西。你尽可以去些不为人知的地方,一些偏僻小国,没人能找到你,你就能过上无忧的生活。” “他们始终会追杀而来,而我永远都不能知道什么时候,哪里,我会活在不安全的阴影之下,我知道他们有这么大本事。” “嗯。” “而且我要知道原因。” “你想复仇?” “不知道,但我要知道。” “有机会吧。谁知道呢。” “‘死神’不知道吗?” “如果你读过圣经就会知道——天下万物皆有定时。” “‘凡事都有定期,天下万物皆有定时’。”他说,“那在这之前呢?” “做约伯吧,而且我想你不用像他那么受苦。你可以停下来,享受生活。” 他站在那里,看阳光慢慢从落地窗照进来,修普诺斯拿了本书往楼上走。 “实际上,我做了个噩梦。”他突然说。 “哦。”修普诺斯漫不经心地应答,随后身影隐没在转角。 屋子里安静极了,阳光在地上洒了一片浮动的朦胧金色,钟不紧不慢滴答滴答地走,小金鱼在植物的根系间穿梭悠闲地吐泡。像他第一次进来一样,使他产生这里只有他一个人的错觉——对于杀手来说这太不寻常了。 一直有些什么东西,很不对劲。 是真的,他想。 他不应该做噩梦,这是职业问题。死亡像吹落一片叶子轻易而漫不经心,同类的死并不能再引起他崩溃,使他颤抖,哭泣着向上帝求助,在很久很久以前就不是了。说实在的,为什么人类总是认为自己如此特别,如此突出。 “如果你总是这么任性的话,这个假期你就休息不到了。” “我们有事要做,不是吗?” 声音从上面传下来,他们出现了,塔纳托斯依然一脸不高兴,不过看起来更像倔强的别扭,修普诺斯在安抚他。 “我觉得她们只是想逗你开心。” “是啊,永远不会放弃捉弄我的机会,一次又一次,并且总是丢烂摊子叫我收拾。” “因为你是最可爱的。”修普诺斯揉揉弟弟的头发亲了一下,然后他们回到餐桌边。 “今天打算去干嘛?” “做昨天没做完的事。”塔纳托斯扫完最后一点食物,开始喝果汁。 “你还打算去酒吧?” “很多事,而且说实在的,我不需要他拦我想做的事。” “只要不包括宿醉不归被不满被你拐走女友的男生追不被各种奇怪人士骚扰不参加各种包括灵媒……” “我回去拿东西。”塔纳托斯迅速逃之夭夭。 “你对他保护太过了。”他说。 修普诺斯望向他。 “你似乎不该对你的雇主多加评论,何况你是杀手,‘做好你的事,封紧口舌,然后在家里等电话’。” “只是随便说几句,而且我需要一个开始。” “什么开始?” “与你们交谈,了解真相。” 修普诺斯撇过头轻笑,那种漫不经心的感觉似乎直接忽视了很多东西,很多他下意识地觉得重要的。他们的价值观很不相同,不是在酒吧嚷嚷然后开揍的那种,而是冰冷的、黑暗的深渊。 然后修普诺斯把目光转向了他。 “好吧,如果你认为这算开始,并对你有帮助的话。” “塔纳托斯,他不是一个孩子,不需要你太多的关照,这让他不能自立。” “嗯,在你看来确实是了。”修普诺斯颔首,不过这并不代表他赞同。“你可能没有兄弟姐妹,他是我唯一的弟弟。” “我曾经有。”短暂的沉默后,他慢吞吞地说,这并不容易,跟陌生人说话——这类话。“但即使这样,你的行为也超出了一个兄长该有的……” “界限?”修普诺斯问他,他点一下头。 “你一点都不了解塔纳托斯,事实上,如果你了解的话或许更难理解。不管怎么样,你总会慢慢知道的,这不是你的目的吗?对了,”听到楼上渐进的脚步声,修普诺斯抓紧时间说,“不管怎么样,别特别惹他生气,可以随着他一点,你的职责不是限制他,而是跟在他身边。” “这还差不多,我们可以走了吗?” “希望我的话不会让你太放肆。” “随便了。” 办公室里贴着张大纸,励志般用感叹号特别衬托了单词的狰狞,或者说像节日一样欢乐。 今天情况如何? 内部局域网系统自带通讯,记事本里一行字蹦出来。 没进展,再这样下去我真的要像那张纸上写的那个名字那样被死神带走了。 开玩笑?你是我们最强的信息工程师。又一行字蹦出来。 他忙着敲键盘应答,同时用眼角余光随时预备着一台台电脑和后脑勺之外的身影。 能做的我都做了,我找到了那个网页、地址提交、通过上网痕迹追踪…… 结果呢? 一言难尽,说了你也不懂。总而言之就是完全失败。你们那边情况? 有突破。 说说,或许对我也有用处。 有个罪犯招供了,确认他确实曾经雇佣过死神。 这就是我们现在处境的罪魁祸首,但是就这样的话不就跟以前一样吗!我们都知道那个号码根本不可能被拨通的,除非是外星人。你知道的,那个号码确实有人拨通过,我们还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保守估计数量相当庞大。 如果是外星人,这件案子就可以被转到神秘事件部了,我希望最好能证明如此。 局里可以再请几位灵媒顾问。 你以为没试过?但不幸的是这一回她们什么消息也没有。 我觉得直接去瑞士银行要求客户账号比较好。 别想了,只是个杀手。 他已经害我失眠连续很多天了。 好消息是,他与死神通过话,推测大概为二十岁左右的男性。 Yooooooo。 跟你一样天才。 BOSS来了。 “你相信有神的存在吗?”当他们走在街道的林荫里时,塔纳托斯这么问,这时他正兴致勃勃地翻着手里的各种海报,都是贝丝昨天塞给他的。 “实际上,很难。”他说,盯着某个虚空。“我曾经相信过有上帝。” “过去式,嗯哼?”塔纳托斯依旧在一张张看制作得或花哨或古旧甚至手写的纸条,差点撞到篱笆 。“你有没有看过美国众神?” “那是什么?” “一本书,讲从前辉煌的各个国家民族的众神在美国的落魄生活,看起来似乎挺使人类解气。”塔纳托斯用了个不常用的词,仿佛他置身事外似的。 他摇摇头。 “美国的土地很特别,它特别地与神圣反义,所以众神都讨厌在这里。书里的理论是这样的。” “亵渎?”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 “你做出了和主人公一样的答案,不过作者就是故意作对,它的意思是美国这片土地拒绝对众神的信仰。你敢相信吗?我绝对会对这种理论竖中指的,它真的是太傲慢了。” “先生。” “嗯?” “有人在向你打招呼,是认识的吗?” 塔纳托斯抬起头,草地和玫瑰丛,还有那些散步和遛狗的人以及坐着闲聊的人中间有人正走过来朝他的方向一直努力挥手,浅金色的长发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哦,是米诺斯。” 那人走上前来,是个跟塔纳托斯差不多年纪的年轻人,穿着西装也仍然显得学生气,手里拿着一叠文件,有一双温暖的红茶色眼睛,长得很精致。 “好久不见。” “其实也没算多久。”塔纳托斯说,米诺斯饶有兴致地扫了站在他旁边的人一眼。 “你最近很有空?” “我猜大概算摸鱼被抓到?先生,我可是主动打招呼的。你知道路尼是工作狂,所以我出来,当个律师,赚点花销,顺便看看风景。” “听起来很美好,现在呢?” “刚赚了一笔,要去庆祝一下吗?” “你请客?” “自然,我的大人。”半开玩笑似地,米诺斯优雅地鞠了一礼。 塔纳托斯把揉成一团的纸条都塞给他,拍了拍手。 “工作怎么样?”塔纳托斯问道。此时他们在一家高档餐厅,有音乐和烛光。 “工作就是工作,你知道,律师嘛,自然是为当事人争取最大利益。” “我听说因为有律师和客户之间的保密协议,所以他们会对你们说任何人都不会说的事,比如真相?” “这倒是事实。比如上次我们帮一个老太太打官司,房地产商要强征她的房子,而她坚决不肯搬的原因是因为房子里埋了尸体。噢,我说出来了吗?” “没事,我想世界上的法律阻止不了我们。”塔纳托斯用手撑着下颌,表情显出相当天真的愉悦。 “这位是?”两人闲谈了好一会儿之后,米诺斯才问起几乎被忽略的他来。 “打手兼保镖。”塔纳托斯说,示意侍者过来倒上酒。 “‘不可言说的计划的一部分?’,看起来还是很有趣的。” “没你想的那么好,我可以说,这个人简直就是死板的机器,昨天居然把我硬拉回家。苍天,我原本和人约好了要去参加宴会的,修普诺斯都没敢这么做。” “他有这么胆大?”米诺斯的笑容若有若无,然后又喝了一杯。“要点冰淇淋吗?” “好吧,我希望最好他收敛一点。”一阵很轻的音乐声响起,“等等,我得去接下电话。” 于是,暂时的,只剩下米诺斯和他两人。 米诺斯是个比看起来危险很多的人物,他很肯定,尽管看起来也只是二十来岁。这样的人很难看清他心底在想些什么,如果做杀手一行的话他会成为最出色的,但是他不会去做这种仅仅受人指使而高危的行业。如果是米诺斯的话,他一定是在幕后操纵的那类人,隐形、冷血。 “他是你的雇主,不过从他的话里好像你不怎么尊敬他。”米诺斯懒洋洋而略带笑意的神情很容易就让他想起猫,怠惰又危险。 “并非如此。”他说,低下头去努力对付自己那块牛排。 “很难想象你们之间会有什么话题可讲,我想那位先生应该不怎么喜欢修普诺斯先生的安排。” “实际上是他选择的我。” “哦。”米诺斯轻叹一声。 “而且我们来的路上,他还在跟我讨论问题。” “什么问题。”米诺斯果然很好奇地问了。 “神是否存在,还有一本叫什么众神的书。” “美国众神?” “是的。” 米诺斯微笑起来,尽管他之前就一直保持着笑意的弧度。 “你知道吗?说起这个话题,我现在第一时间里想到的是哈代《还乡》夜的女王那一章里的片段,说女主人公游苔莎的:假使全世界和全人类能暂时都归到她的掌握之中,假使她能把纺线竿。纺线锤和大剪刀一手自由管领,那时候,世界上很少有人能看出来,天道易主,世事变局。那时候,尘世的人类,仍旧要命运不齐,仍旧要永生永世进退维谷,仍旧要先讲宽大,后讲公道,仍旧要或受眷宠,或被谴责,仍旧要祸福无门、忧乐难测,和我们现在的遭际完全一样。” 他不怎么看这类著作,自然也不懂米诺斯的意思,所以只好沉默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章 Six、 “去叫塔纳起床。”修普诺斯说,此时他似乎正忙着做派,弄得身上都是面粉。这句普通的话在此时此地对着他而发显得很古怪,他的身份不停地变幻,最终使他眩晕。 于是他走过去,那里有一架楼梯,通到他从未去过的地方。 二楼非常安静,反衬着他的脚步声踩在木地板上格格作响,他下意识地放轻了。 装饰风格也一如一楼,朴素的单色调简洁利落地铺开。不大的客厅里一架白色钢琴,桌上有几本书,阳光穿透纱帘照在地板上。浮尘在空气中飞舞,如一片浅金色薄雾,深绿的散尾葵在墙上印下高挑纤细的清凉影子。有几个房间,门都是米白色,其中只有一个半掩着。 他走过去。 厚厚的素色罂粟花缎帘垂下来使房间显得稍许阴暗,有很淡的植物气味飘荡其中。桌椅都是沉郁的橡木。床很大,绣着蒲公英的羽绒被裹成一团,露出几缕浅色头发,塔纳托斯还睡得很熟。 他想出声,但是有些东西阻止了他。 静止的时间飘荡在这薄暗空气里。灰暗冰凉气息犹如亡灵般穿过他,悉悉索索、听不见的东西在他耳畔悄然低语,温柔而冷酷。无数的声音和幽鬼般的画面重重叠叠,流动的黑暗。在这样的空气里有些极其沉重的东西压下,魇兽在深渊窥视。冷酷而无比宁静,从高空俯视他,目光发黑,漠然的慈悲,那是一种灰暗的虚空。但他伸手不能及,苦痛的河流横亘其间,永恒的火焰焚烧。 噩梦缠绕,有些感觉瞬间穿过他,剜除心脏,使它变得冰冷没有生气,又或者直接撞碎了精神,无以名状的痛苦和恐惧纠绕着他,有些他以为永远都死去的恐怖正慢慢复苏过来,并一点点清算旧账。 有人径直从身边走过,他霍然惊醒。 “塔纳,别睡了,快点起来吃早餐。” 很不情愿的呓语,伸出一只手近乎恶意地紧紧揪住对方衣领,但修普诺斯毫不介意地直接把他抱出来。 “塔纳,你不是答应米诺斯帮他调查的吗?” “要不是你我能睡到这么晚?”塔纳托斯一贯地抱怨着,满脸困倦,本来就不容易理顺的头发现在更显得凌乱,穿着件很古风的白色睡衣,敞得颇开的领口露出了锁骨的曲线。 “快点穿好衣服起来,嗯?”亲了下弟弟的脸,修普诺斯站起来离开,并为他带上门。 他又跟着修普诺斯下去,不知道如何解释,同时刚才的景象一直在脑海里回旋,使他想起从前无意间看见的一则报道。 “很抱歉。”他说。 “我忘了这是很难做到的事情,起码对你们来说。”修普诺斯平静地回答。 他不知修普诺斯意指什么,只好沉默。 在这对兄弟开始吃早餐以前,早上的这段时间是属于他的,他会去小镇上走走,买早点。通常此时曦光微明,一切望出去都笼罩着层暧昧混沌的薄蓝,少有行人在路上,几家24小时经营的超市和连锁店疏漏出灯光,只有早起的清洁工在做打扫。 他走在这样的时刻里,秋日的清晨已经透露出凛冽严厉的气息,枯萎或半枯萎的叶子大把落地,公园的草地上会发白结霜。沉睡中的小镇空旷死寂,然后他就会看见太阳一如往日地升起,一切生气都苏醒过来。某种程度上而言,这本应是他最放松的一段——若不是心绪被刚刚无以名状的恐惧充满。 然而修普诺斯和塔纳托斯似乎一点都不受这种困扰,此时他们仍然在说说笑笑地边吃早餐边聊天。他沉默地望着,像个没人看见的幽灵一样丧失存在感。修普诺斯很宠溺弟弟,凡事都纵容他,塔纳托斯那种任性散漫的天真大概就是这样被养成的。 无论是那种一看就没有受过训练的身体下意识反应动作,还是神情举止间流露的气质,怎么看都不可能是那个死神,甚至不可能是杀手。塔纳托斯实在完全就是个贵族家的小少爷,骄傲、任性、孩子气、天真、无知。一只被兄长保护在羽翼下探头探脑望着外面世界的雏鸟,娇贵的玻璃屋花朵。 修普诺斯看起来也不是杀手,他更像是影子人物,不过他整天也似乎只是忙于看书、研究、讲课、管弟弟,并没有什么神秘人物上门来找他——还比不上塔纳托斯遇见的人古怪而且多。 他们两个之间过分亲密了,哪怕他们的家人确实只剩下彼此——他擅自如此认定,这并不寻常。无数疑问闪过,答案缠绕迷雾且匪夷所思。 塔纳托斯从米诺斯那里接了一个委托,或者说,是塔纳托斯在听米诺斯闲聊的时候主动揽过来的,俗称吃饱撑——就这几天观察到的情况来看塔纳托斯确实是游手好闲无所事事青年一枚,当然修普诺斯也要负很大部分责任。 米诺斯接收的案子情况简单明了,被告腐败走私之类五毒俱全,复杂的地方永远不在案子和法律本身而在于社会背景纠葛,总之又一个拼关系的。好不容易当局决定以及找到机会和证据,关键的证人却失踪了。 米诺斯烦恼的就是这一点,或许其实他也并不是为此而烦恼,讲述的过程中米诺斯一直挂着笑意,漫不经心,仿佛这与他丝毫无关似的。正好估计塔纳托斯闲得无聊,于是主动提出自己去找那名证人。 这并不容易。他知道,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使得那名重要证人不能出场,都必定相当艰难。或者他已经死了,哪怕是活着也并不比他死了更容易使他出现、发声。 但是塔纳托斯居然就这么答应下来了。他回来的时候,既没有米诺斯那边提供的资料,似乎也丝毫不去查找相关的东西,仿佛一切都那么理所当然。 又然而他们买了飞机票,它振翅起飞,一路轰鸣穿越空气直达苍穹,碧海蓝天,视野开阔。塔纳托斯无忧无虑地喝着飞机上提供的汽水果酒看报纸,偶尔伸头望望近在咫尺的漫白云海,安静下来时的塔纳托斯其实颇有冷峻气质,目光似若有所思。 他们来的地方是迈阿密,阳光海滩欢脱乐声比基尼美女的度假胜地,一下飞机塔纳托斯就买了冰激凌和防紫外线伞以及冰水。 “我讨厌阳光。”戴着墨镜的塔纳托斯咕哝,此时他穿的还是那件黑色高领风衣,虽然显得很英俊潇洒很黑客帝国,但无疑这一身秋日装扮在这里是——很热的。 “如果你热的话可以去重新买套衣服,或者至少把外套脱下。”结果塔纳托斯反倒回过头来对他说,他摇摇头,尽管汗正从额角流下,蜿蜒下一道道火辣的咸痕,也浸透了衬衫,黏湿地沾在身上。 “你确定?”塔纳托斯疑惑地说,奇怪地,虽然无时不抱怨此地天气懊热,也一直在狂饮冰水的塔纳托斯倒并不像他那样汗流浃背,也不像大街上走的那些人一样被晒得皮肤通红,仍然是空调间里养着的苍白。 他还是摇摇头。 他们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路边有摇着扇子卖西瓜和菠萝的推车小贩,也有身材堪比模特的女郎,还有富态的老人,天气不寻常地持续发热。 “你以前来过迈阿密吗?”塔纳托斯兴致勃勃地问,此时一手攥着水一手拿着地图,他负责打伞。 “来过,为了出任务。”犹豫一下,最终他还是说了。 “迈阿密,上帝的等待室,也是犯罪滋生最多的温床。简直就是典型的天堂与地狱边缘入口嘛。”塔纳托斯并没有好奇地追问下去,只是自顾自地看着地图. “你以前来过的话最好不过了。”放下地图,塔纳托斯说。“你知道最好吃的餐厅是哪家” 于是正正经经吃完一顿午饭,其间服务生一直瞟着打扮得像电影里走出来一样的塔纳托斯(戴上墨镜后就更像了),并且问是不是哪个剧组在拍戏,又逛了一下午沼泽公园。到了傍晚的时候他才跟随着塔纳托斯到了一栋住宅面前。 很普通的独栋小别墅,原色木结构,立在暮色里,不亮灯。塔纳托斯还在喝着椰子汁,戳戳他,示意他上前去敲门。 他扫了几眼面前的住宅,一些微妙的痕迹引起了他注意,静下聆听的时候还有一切意料之中的响动。 他敲了敲门。 一些细微的咔哒声,窃窃私语。他又敲了敲,同时把一只手放到腰间。 隔了好一会儿,直到塔纳托斯把果汁喝完的时候,才听到有人慢吞吞地走过来,咔吧一声半开了门,探出头来。 一个普通的中年男人,棕色短发,深黑的拉丁人眼睛,身材略胖。 “你们是谁?”他说,看起来平静又迷惑。 塔纳托斯摘掉墨镜,走上前来。 相当有气势——我们说过了,安静下来的塔纳托斯气场可以很强大,那男人不由得往后缩了缩。 “你们到底是谁?”胖男人抖抖索索地说。 然后塔纳托斯望向了他,他只好板起表情开始演讲稿般发言。 “有一件案子,我们受公诉律师所托来找证人。” 胖男人的脸上血色一下子褪尽,然后血又慢慢涌上血管,变得满脸通红。 “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撒的谎也太明显了吧。”塔纳托斯愤愤地说,“何况你就站在这里,为什么要否认。” 胖男人的脸又是一阵红白,神情万分苦闷说不出地古怪。 “让我们进去。”塔纳托斯说,“我们进去再谈。” 胖男人摇摇头,沉默了一会儿,猛地把门关上了,把塔纳托斯手里的椰子也吓地掉下来,塔纳托斯随即气愤地挥手砸门。 他站立不动等待着。 他知道那人必定还会来开门。 必须来开门。 隔了一会儿,门又猛地被拉开了,这一回胖男人的脸色奇妙地变成了灰色,眼睛里闪动着疯狂的绝望光芒。 “好吧,你们进来。”他说,又重复了一遍,“好吧,你们进来,是你们要进来的。” 他望着男人背后空无一人的屋内瞥影。 有些什么潜伏在里面,等待着他们? 他们进去了。 很普通的家居摆设样式,客厅里有沙发和液晶屏,一些琐碎的家常小东西。 “你们要点什么?”胖男人说。 “椰汁!”塔纳托斯说,他则摇摇头。“不必了。” 胖男人走开了,塔纳托斯倒是毫不生疏地打开电视看了起来,他左右看看,目光随即被某样东西定住。 过一会儿,胖男人走了回来,手里端着一杯果汁和啤酒,在他们面前坐下来。 “你为什么消失了?”心满意足地端着补偿,塔纳托斯开始发问。 胖男人犹豫一下,什么都没说。 “害怕报复?”他说。 胖男人仍然沉默着。 “但是如果你不出庭指证的话,他们迟早也会灭口的。”塔纳托斯在旁边凉凉地落井下石。 他决定换个切入口。 “我看到十字架和圣经。”他说,胖男人的目光随着望向不远处桌上,夜黑封面的煌然巨著上压着受刑人,“你也是天主教徒?” “你也是?”胖男人的目光意外地放松下来。 他沉默了。 “曾经是。”他说。 “说到这个。”塔纳托斯突然插话,“你们相信地狱和炼狱吗?” 他们一齐望过去,塔纳托斯在迷蒙中微笑。 转过浅灰头发的头颅,塔纳托斯开口说话,显得兴致勃勃。 “最近我对这方面的研究很有兴趣,不知道你们在教会学校的时候看过多少相关的书籍。”塔纳托斯说,“不过我觉得你们还是最好不要信这些东西,只当做一种执念最好,因为如果它们真的存在的话,那么反正恶人终有报,你们做这些都是徒劳的。” 塔纳托斯到底是不是来找人的。他想,影子伏在黑暗里,他却还没想好对策。 胖男人的脸果然显得很扭曲,塔纳托斯仍然显得没心没肺地漠不关心,这里只有他没意识到危机。 按你的心去做。 有句话在他耳边轻轻回响,很久以前的话,无比熟悉,但是谁说的已经忘记了。他没有回头,因为这必定是幻觉和杂音,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东西,噩梦给他造成了很多困扰,这或许是后遗症之一。 “总之不管怎么样,你得去出席。” 胖男人给他一个凄凉的微笑。 “来不及了。”胖男人说。 枪声猛然作响。 他扯住对方仆倒,开枪打中薄薄的壁板,穿透之后他听到什么轰然炸开的声音,随即浓烟滚滚地冒出来。 “三。” 塔纳托斯说,声音像在不远处。他大吃一惊,随即不出意料地听到几声枪声。 “二。”那个平静的声音继续说,丝毫没有波动,空气很沉滞,在高度紧张得宛如死亡降临的一颗,看来竟然一切慢到不流逝。 “一。” 当他扯起那个被吓倒的男人想要过去的时候,有人却从他背后拍了拍肩膀,他下意识地就反手一枪。 “好了。”塔纳托斯说,然后他们听到破门而入的声音。 直到和大批警察在一起,他们都被抓获,他仍然想不起来刚才那几分钟,甚至一分钟不到的时间里是怎么过的。 “所以修普诺斯才说有事就找警察求助吗。”塔纳托斯在旁边得意洋洋地说,奇怪的是人们好像一点都不注意劫后余生的他们似的,只顾着围着那个证人打转,米诺斯居然也在其中,还有一堆媒体和闪光灯。 “当然啦,米诺斯也很了不起,你觉得他不像公证律师?其实他干得很好,虽然他也只是兼职而已,有点奇怪?什么事放他身上都不会奇怪了。反正他的正职也跟公证律师差不多,做起来自然轻车熟路。” 塔纳托斯说话的口气很轻快,看起来一点都不狼狈。 塔纳托斯把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或许他真的很强,又或者只是无知无畏。他想,要知道正确答案是什么的话,其实非常简单。 自然地,餐桌上塔纳托斯讲起了今天的冒险。 他讲阳光、海滩、椰子、海鸟和螃蟹,卖西瓜的花衬衫,路上遇到的各种有趣的人和事,仿佛他真的只是去做了一个假期旅行。 “最后他把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最终一直在旁边沉默的他说,然后讲起了在屋内的事,想看看修普诺斯的反应。 “反正你能保护好他,不是吗?”修普诺斯的语气轻描淡写,然后转过头去低声跟塔纳托斯说了些什么,抚过他的头发,塔纳托斯耸耸肩,仍然不怎么关心的模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7章 Seven、 雪白修长的双腿交叠,深红高跟鞋饶有兴致地轻轻踮着;膝盖以上是血色般鲜明艳丽的裙裾,金色长腰带垂垂耀目;曲线诱人地蜿蜒上去,全露肩的款式更显得其性感迷人。长长的浅色长发披下来,衬托出一张雕塑般漂亮而凌厉的脸庞,一双浅灰色的眼眸顾盼自如,带着锋利的侵略性,嘴唇上涂着银灰色唇膏,与发色和眸色相衬,使她看起来极其冷酷淡漠,而违背了如此性感的身材与装束。 背景是酒吧,嘈杂多情,充满过剩的汗水和激素,还有酒精,晦暗的彩色光线照得每个人的表情都暧昧不明,她就坐在吧台边喝酒,点血腥玛丽,她有令男人为她彻底疯狂的气质,以及能力,无论哪方面来说都是如此。 “多漂亮的小妞。”一帮人聚在一起,有人吹了声口哨。 “身材超火辣。”有人说,从沙龙探出头。 “不到半小时我就能把她搞到手。”有人站起来,拿大手抹了抹光溜溜的头,刺青使他看起来显得很凶悍。 “就你这愣头青连个女人都搞不定。”又有人嘲笑说,也站起来。“我去,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泡妞。” 那个人一把推开他。 “她是我的。”他大喊大叫,撞到另一个人身上,然后另一拨人站起来。 如果一帮人都喝过酒,而且都血气方刚,乐于用拳头划地盘和展示自己的强大,并热衷于把别人打得鼻子开花,相信耶稣基督都是狗屁,那就会很热闹,如果每个人手里还识趣地带着武器,那么刺激和乐趣就会成倍升级。 玻璃砸地碎成满地花,人们尖叫,惊慌失措,挨挨挤挤地忙着逃窜,肉体在跳舞,血腥气开花做盛宴,枪声和互相比拼音量词汇量以及气势的声音做背景音乐,无比混乱的欢乐。 掂起插在酒杯边的柠檬片,她一口喝完整杯腥滑暖红的液体,浓烈的铁锈气弥漫开。拍拍衣服上的灰尘,她站起来往外走去。 某个败下阵来、躺在狼籍地上像出水的鱼一样喘气的人看见她迈着优雅从容的步伐推开门,回头看一眼,一个艳丽无比的笑容在她嘴边绽开,他突然觉得全身发寒。 她那双漂亮的、野性的灰色眼眸里横尸遍地。 同时一个人猛地冲进来,大喊着他们听不懂的语言。 她走到大街上,停了一会儿,像是在犹豫要往哪个方向,很快她就确定了,然后向前迈步。 爆炸猛地喷薄而出,两旁商店的玻璃应声而碎。 此时他正拿着喷水壶浇花,卷起衬衫挽到胳臂,有少些汗薄薄地浮在额上。过一会儿还要看看它们哪些长虫子了,哪些生病了,该剪的剪,该喷药的喷药,悉心经营着这片小花园。 秋水仙、保加利亚玫瑰、风信子、薄荷……很多的虞美人,还有绿绒蒿,花朵是透蓝色,极其明艳逼人。 他是个花匠、清洁工、修理工,自然还兼塔纳托斯的司机和保镖,总之是除了厨师之外的一切杂物工。 生活陷入荒诞的平凡,他与周围的邻居认识,打招呼,互相知道名字,有时候会去帮他们修剪草坪,去救在树上下不来的猫,知道哪家小店做祖传的厚实奶酪,用涂了清油的牛皮纸包裹起来,谁家的主妇做得一手好菜和烘烤点心,由于他还算英俊的外表,甚至知道了一个秘密的女性协会的名字和地点。 过去的杀手生活像阳光下的梦一样淡去,很久很久之前的回忆却不断和现在面前的景象重叠,催眠似地在他耳边悄声低语。 或许这样也很好。他想,这会是他要的生活,想要的,既平静又安宁。 一双深红高跟鞋立在他面前。 他抬头看去,那是一个漂亮的高个女人,浅色长发,浅灰眼眸,银灰唇膏,一切的组合使她看起来无比冷淡缺乏生气,一身惹眼的血色衣裙却在阳光下熊熊燃烧。 那女人有着一双冷酷如恶魔的眼睛。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开口,语气极傲慢。 “修普诺斯和塔纳托斯是不是住在这里?” “你找他们?”他说。 她的嘴角弯起一个微笑,无比性感,无比纯真。这使他根本不想认识她,也不想看那张漂亮美艳的脸蛋。 “我是他们的姐姐。”女人回答说。 他有些惊讶,一直以来他都以为这对双胞胎只拥有彼此,而没想过他们还可能有其他家人。 “现在你还要让我继续站在这里吗?”她说,语气如同女王对着她的仆从,仆从而非大臣。 “您好,女士,请问怎么称呼?” “厄里斯。”她回答说,迈开修长的腿前进。 “修,睡了好久感觉还是头疼。”塔纳托斯抱怨说,穿着睡衣从楼上下来。 “如果你非要喝那么多酒的话,这是很正常的事。”修普诺斯回答说。 “你就不能想想办法吗。”语气已经变成近乎撒娇的软音,他扶着额头,然后看到了进来的厄里斯和他。 塔纳托斯愣了一秒钟。 然后他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接着迅速冲回楼上,呯地一声巨响关上门。 “塔纳,你怎么了?”修普诺斯从餐室出来,然后也看到了厄里斯和他。 修普诺斯也稍微愣了下,不过样子很平静。 “好久不见,厄里斯。” 厄里斯上前拥抱他,亲吻他的脸颊,顺手捏了捏。 “好久不见,我亲爱的弟弟。” 最后修普诺斯还是把塔纳托斯哄了下来,尽管一脸不情不愿。 “你来这里干什么。”歪身躺在兄长怀里的小雏鸟满脸敌意。 “亲爱的小雪团。”厄里斯用一种戏谑的口气说,翘着腿,双手搭在扶手上,显得很有架势,“做姐姐的来看看弟弟们的小爱巢怎么了?” “你一来就代表绝对没有好事。”塔纳托斯哼了一声。 “居然敢这么跟我说话?修,塔纳越来越没大没小不懂规矩,你太放纵他了。” “彼此彼此。”修普诺斯回答说,揉揉弟弟的脑袋。 “小雪团,过来姐姐这边。”厄里斯向他招招手,塔纳托斯把脸埋进兄长怀里。 “塔纳托斯!”厄里斯的眼眸危险地眯起来。 “好啦,厄里斯。他从小被你欺负得还不够么。”修普诺斯无奈地说。 “修!居然连你都这么说!你知道那明明是充满爱的表达方式!” “可惜塔纳一点都不喜欢。” 厄里斯啧了一声,看似头疼地揉揉额角。“好啦,我真的只是顺路来看看你们。还有……”她抬起头,似笑非笑。“我想我要去购物,有什么地方好推荐吗?” “我可以给你一份地图,还有几张信用卡,如果需要现金的话也可以。”修普诺斯放开黏着的弟弟站起来,“跟我来,厄里斯。” “你怎么敢把她领到这里来!你知道她是谁吗?!”修普诺斯和厄里斯的身影一消失在楼梯旁,塔纳托斯就迅速转过头朝他咬牙切齿。 “她不是你们的姐姐吗?” “想想她是谁!”塔纳托斯怒火冲天,“启示录6章4节!好好翻书去,你个白痴!” “……这些看起来确实很不赖。”厄里斯的声音从楼上传下,她正和修普诺斯下来。此时塔纳托斯正多余地打开电视,假装没看见他们,新闻上正播着一些今日新闻,比如酒吧持械斗殴和恐怖分子袭击之类,接着就是警方人员和州长发表对此讲话。“好啦,真的没什么事。另外,小雪团。”厄里斯微笑着转向他,塔纳托斯迅速扯过修普诺斯站在自己一边。 “母亲大人让我代她问声好。”她愉快地说。 “妈妈选错人了。”塔纳托斯站在修普诺斯背后说。 “你再这么针对我,我就要实行姐姐的权利了。” 塔纳托斯挑衅似地揽住修普诺斯的腰,把下颌搁到他肩上,然后转过头去不去看她。 “那么,谁来陪我去买东西?”厄里斯高傲地抬抬下巴,扫视着他们。 “还能有谁,当然是他!”塔纳托斯迅速地把他踢了出去。 厄里斯上下审视着他,浅灰的眼眸里满是戏谑、满不在乎,一点点好奇。他这才发现厄里斯和塔纳托斯真的很像,相近的发色和眼眸。 “打算做个护花使者,嗯?”她开口说。 “再见,不送。”朝上车的他们挥挥手,塔纳托斯就迅速地扯着修普诺斯回房子了。 总的来说,他不喜欢厄里斯,那是一种掺杂了莫名的嫌恶和恐惧的情感,只要呆在她身边就令人想要离开,如果说她才是死神的话他一点都不会怀疑。 “你跟他们住在一起多久了?”厄里斯研究着地图,头也不抬地说。 “大概几个月。”他说。 “几个月,嗯?我的家人一般很少容忍旁人闯进他们的生活,尤其是塔纳托斯,他一贯任性,被宠坏的末子,你知道的。”接着她自言自语,“我觉得应该先去买个手提包。” “我不知道他为何要这么做。”他说,穿梭在车流间。“事实上是他让我过来的。” “他偶尔会突发奇想,或者纯粹是偷懒而导致更麻烦的结果。”厄里斯对照着旅游购物指南,拿笔圈出地图上的几个地点,他用眼角余光看到那是一根金色的羽毛笔,纤细修长坚韧精致地如同真正金属打造,却能画出流畅的暗红笔迹。不知为什么,连这支漂亮的羽毛笔,只要拿在厄里斯手上就令他很反感,它奇怪地让他联想起一些狰狞的鸟类猛兽,尽管实际上它们用人类的目光看来大部分都很漂亮。 “确实如此。”他说,看起来这位姐姐确实很了解她的弟弟,修普诺斯也说过塔纳托斯纯粹是因为当时懒得跟他多说话才报出了自己的地址,尽管当时他并不怎么相信。 “塔纳托斯确实是家族里最可爱的一个,不过你最好珍惜现在的情况,他不是随随便便对别人也这么好的,尽管现在也跟你完全无关,纯粹是撞了运气的家伙。”厄里斯的嗓音有某种锋利无情,说起话来也很刻薄,但她的危险绝不仅仅于此,而是潜藏在深处一些无比黑暗的东西,她像个随时处在临界状态的核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造成大面积无差别毁灭。 “然后是买副太阳镜。”厄里斯仍然在测算着自己的计划,看看自己的手。“或许也可以买几件首饰,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想要我带香水。” 他沉默地听着,尽力不去注意厄里斯,不跟她说话。这是一种下意识的本能反应,甚至只要他能意志坚决地无视她,她就确实看不见,但是不经意间她的面容、她的嗓音就会突然出现在他脑海里,冲他尖叫,森森冷笑,尽管事实上一点不是如此。 陪女人逛街购物是一件麻烦的事,不仅因为你手里的信用卡金额会以惊人的速度不断缩水再缩水,不仅因为此时女人显出惊人的能把你也累垮的体力,而且在于无穷无尽不厌其烦地讨论、商品比较、不断地换装试用,这种女人的乐趣还是你的极大折磨。 但对于他来说,陪厄里斯的最大麻烦还是在于,厄里斯实在太惹眼了,她艳光四射,相形之下他不过是旁边一个打杂的,而不是男友。她漂亮得令男人找麻烦,令女人嫉妒,她就有这个本事。 “跟我没什么关系,我已经尽量低调了,我是来观光的,不是来办事的。”厄里斯说,像是在自言自语,此时她正在试戴几个戒指,旁边一对新婚夫妇正为戒指的价值原因呶呶不休。之前买包的时候,厄里斯随手挑好一个就让他付款,这个普通的举动导致了一对情侣之间的不满,因为对比之下厄里斯根本不看价格。买其他奢侈品的时候估计这一幕还要重复上演几次,不管是不是因为她,环绕在周围的总是争执、愤怒,如果没有的话,哦,那是因为他们走了之后才爆发,比如市中心的堵车,因为两个傻瓜黑客在比谁先攻破政府的红绿灯灯指示系统,他们同时成功了。 这是十分艰难的一天,唯一的收获还是厄里斯最后给他一句看起来很普通从她嘴唇中吐出就充满不祥的话。 “看在今天的份上给你个忠告,现在一切都只是一个开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8章 Eight、 一个金黄的大南瓜放在桌上,像是胖胖地蹲着的样子。 圆圆的眼睛,三角形的鼻子,裂开的弯月大口,瓜蒂周围划上一大圈,盖子一样打开,能看见内瓤。 不远处是堆成小山一样的一堆南瓜,挂着一个小木牌,写明大中小南瓜价格。 商店玩具面具骷髅头巫毒娃娃丧尸女巫装蜘蛛人以及各类颜料有售,黑色的蝙蝠在空中倒挂着晃悠,还有整幅人体骨架。家家户户都开始装饰起来,有的像蜘蛛洞,有的像魔女屋,创意层出不穷。 自然还有无数无数数不尽的糖果,闪闪亮亮,孩子们开始打闹,成群结队地出现在街上。 “万圣节!”塔纳托斯尖叫,揽住兄长的脖子使劲啃。“我的节日!” 这是他早上进屋时看到的景象。 “好啦好啦,塔纳,你太兴奋了。” 修普诺斯在做南瓜派,整个餐室都飘荡着这股香味。 “我的衣服什么时候能穿?”塔纳托斯抱怨,深秋寒冷的清晨,却只穿着件长到拖地的白色睡袍,薄薄的亚麻质地,还是赤足踩在地板上,但他看起来一点都不冷,素来关心弟弟的修普诺斯也没有说什么。 “到晚上再说。”修普诺斯说,转过身来亲了弟弟一下,“我还得多做些糖果。不要一直穿着睡衣,快上楼去换掉。” “我讨厌小孩。”塔纳托斯坐到餐桌前半闭着眼睛,用一只手支撑着脸庞,显得很困倦。 “你自己就一直这么孩子气。还很困?回去多睡一会儿,反正你这么早起来也没什么事做。” “今天可是我的节日。”塔纳托斯强打起精神,“早餐呢?不要告诉我就是这一堆给小孩吃的糖果。”翻翻桌上的零食,塔纳托斯显得很不满。 “南瓜派快好了,蜂蜜牛奶放在冰箱里。” “我要祭品。”塔纳托斯趴在桌上。 修普诺斯扶额,走过去蹲下身揉揉弟弟的脸,微微仰视着他。“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贪心了?嗯?灵魂,血?” “我才不关心那些东西,一直都是。”塔纳托斯闭上眼睛说。 “那你还想要什么?我?” “你本来就是我的。” “贪婪可是重罪,你还有什么东西没到手的?想要什么?” “不~知~道。”塔纳托斯拖长声音不负责任地回答,伸出双手趴上对方肩膀,“就是因为什么都不需要,所以才什么都想要啊。” “塔纳,回去睡觉。” “不要。” “要不出去玩?今天会很热闹。” “我懒得出去。” 修普诺斯捏住弟弟的脸。“那你想怎么样?我现在很忙。” “修普诺斯~” “要不你回去看看万圣节的资料,计划一下怎么过,一定会很有趣的,嗯?” 塔纳托斯懒懒地站起来,穿着白色长睡衣,清秀脸庞缺乏血色,看起来就像一个洋娃娃。 长久地相处下来,一切都并入荒诞的日常正轨。什么都仿佛开始渐渐清晰明了起来,塔纳托斯孩子气地乖戾天真,修普诺斯沉稳温和,他们过地很好,一切都显得很幸福,竟没有烦恼。他知道这一切都其实呈现出一种不真实的古怪,可他现在越来越愿意沉浸其中去。既然‘死神’能保护他,很多东西都显得不重要了,修普诺斯说得没错,他并不关心自己为什么遭到抛弃和追杀,实际上这一点都不重要,他略显笨拙但是又迅速灵活地开始适应这种生活。 世界多美丽。 “帮忙把客厅里那些都装饰起来,顺便再买点东西,方糖和果酱好像不够了。”修普诺斯对他说,把一张清单给他。 “好的。”他说,“我想起以前是怎么过万圣节了,塔纳托斯说这是他的节日,看起来确实如此。” “是啊。”修普诺斯深表赞同,“你晚上要和他一起出去吗?” “不给糖就捣蛋?我想我似乎过了做这些事的年龄了。” “有些别的事可以做,你知道,不仅仅是小孩子的,还有很多跟你差不多年纪的年轻人,这也是他们的狂欢,你不打算去买套装扮?我考虑装扮成天使,他们应该会很喜欢的。” “我不需要。”他说,尽管他很想那么做,可是他已经想象不出自己会想要变成什么样,什么形象套在自己身上都会显得可笑。 “那就当个鬼魂吧,真正的鬼魂是不需要打扮的。”修普诺斯说。 “这样就很好。”他说。 白天的时候街上就已经变成了群魔乱舞的世界,房子们也焕然一新,各种各样,在无数童话和动漫以及传说的异世界之间穿梭着呼啸而过,商店里更是热闹无比,每个人都穿得像是这世界上已经没有一个正常人类。 “我要留在家里等着那些捣蛋的上门,塔纳,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咬着南瓜派的弟弟耸耸肩,这时已经是晚饭,屋子仿佛糖果铸成的一样飘荡着浓郁的、甜甜的好闻香气。他仍然还穿着睡衣,一副衣冠不整睡眼惺忪的模样。“看情况,我也不知道,如果要玩尽兴的话可能会很晚。”他停顿一下,然后补充说,“可能会一直到早上。” 修普诺斯微微蹙起眉。 “好吧。”他说,然后揽过塔纳托斯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大概不外乎不要玩得太疯之类的。 “那我上去换衣服了。”塔纳托斯说,飞快地站起来跑了上去。 “拿着这个。”修普诺斯递给他一个袋子,很精致的一个小编织包,多种色彩的玻璃丝编织而成,穿着稀疏的琉璃珠子、兽牙、贝壳、珊瑚,甚至还有些枯萎的花朵也编在里面。 然后修普诺斯从玻璃碟里抓了一把自制糖果放进去,甚至把几个南瓜派也用纸包好放进去。 “如果你们不玩糖果或捣蛋,路上可以拿着,塔纳晚餐都没怎么吃。如果你们玩的话,那正好需要一个装糖果的袋子。” “嗨。”一个清朗的声音说。 塔纳托斯正从楼梯上走下来。 宽大的衣袖边绣着华丽纤细的银线图案,随着衣料的流动不时隐进夜色中。衣袍长地几乎垂到地上,衣料厚重的黑暗更衬得塔纳托斯的脸苍白而清秀,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修普诺斯亲吻他的额头和脸颊。 “玩得开心。” “我会的。”塔纳托斯说。 有时候人的气质真的很取决于穿什么衣服。他想,不过他并没有意识到,塔纳托斯和修普诺斯,这里的生活,一切都显着隔层朦胧的梦幻,模糊不明。有时候之所以惊奇地发现一些东西改变,不过只是它露出了清晰面目而已。 “看起来今天真是地狱大□□。”塔纳托斯说,狂欢的气氛笼罩,街上灯火辉煌,夜色黑暗的苍穹里浮动着无数橙黄光明,每个家门口都摆放着南瓜灯,化妆后的鬼怪闪闪发光,成群的小魔鬼拖着大口袋打闹,诡异阴森的装饰和人却透露出无尽的喜悦,以丑陋为美丽,以悲伤为欢笑,化恐怖为滑稽,一切都在滑向它们的对立面。 “愚蠢的人类,你为何站立此处。”突然身边一个女人尖声说,他转过身去,化妆成吸血鬼和魔女的两个女孩正看着他,看着他愣一下的表情,然后大笑起来。 “你干嘛不打扮打扮?”其中一个说。 “不知道。”他说。 “因为他是个幽灵,真正的幽灵是不需要带面具的。”塔纳托斯在旁边说。 女孩们发出兴奋的尖叫。 “你又是谁?” 微微扬起头,塔纳托斯的额上有恶魔的黑暗五芒星烙印,增加了一份说不出的魔魅冷峻。 “我是死神。”他说。 “这可真酷,不是嘛。”女孩说,“要不要去和我们一起去参加化妆舞会?” 塔纳托斯微笑起来,脸上的表情显得对此颇有兴趣。 “我们先到处看看,看看有没有什么有趣的。”塔纳托斯说。 “哦,这可真令人遗憾。”那女孩说,抽了根烟,青色烟气袅袅缭绕着她浓艳惨白的脸。“要知道,不是每天都能遇到您这样的死神先生的。” “而且你要是这样执着地找寻着更有趣的和更好的,最后你就什么都错过了。”另一个女孩说,“让我想想我前男友对我说过什么来着,那个老是朗诵诗歌自以为是的傻瓜,想想……忘了,反正是星星太阳什么的,管他的。” “祝你们能有个愉快的夜晚。”塔纳托斯向她们挥了挥手,她们懒洋洋地回应了一下,混进洪流中。 他和塔纳托斯一起走,此起彼伏的敲门声和尖叫,整蛊和糖果、肥皂泡、臭鸡蛋、燃烧的大便。人们很少愿意在某一个夜晚给无数陌生人开门,也许万圣前夜曾经来自于恐怖的传说,关于鲜血、鬼魂、祭祀、杀戮。但它现在充满了无数幸福的肥皂泡,滑稽的魔鬼在其中微笑,魔女骑在扫帚上朝你招手。 在万圣节有那么多鬼魂、小恶魔、魔女、金色假面、牛头人、吸血鬼、丧尸来敲你的门,然后热情地给他们分发糖果,而你永远不知道在那些面具下,是谁可能归来。 毕竟这是万圣节前夜,不是吗? 塔纳托斯看起来玩得很开心,他那么自如地穿梭在人群中,他长得那么漂亮,在群魔中显得那么突出,很多人都会回过头去看他,与他交谈,甚至开玩笑式地向他鞠躬。他偶尔去玩敲门游戏,跟房子的主人说些话,不过他几乎没怎么要到糖果。看起来修普诺斯很有远见,因为塔纳托斯确实很快就饿了。 “派都冷掉了,不过正好,我不怎么喜欢吃热的东西。”塔纳托斯说,此时人群已渐渐散去,喧嚣的声音也消散了,只有门前的南瓜灯还闪烁着,窗台上放着点燃的、星子般的蜡烛和桔色的干花,夜的宁静和黑暗重新温柔地笼罩了一切,甚至起了些雾,薄薄地飘荡在四周,大街上变得空旷,只有三三两两的人还在不时出现结伴行走。 “我们该回去了,不然你哥哥会担心的。” “不,我说了会很晚回去,而且我们还要去参加舞会。” “现在就已经很晚了,而且你并没有预约任何舞会。” “我说我们要去参加,今天肯定会有舞会的。”塔纳托斯的声音听起来兴致勃勃,“这么热闹的时候,我才不相信会就这么结束。” “刚才那两个女孩邀请过你,可是你拒绝了。” “噢,她们。听着,如果你找不到好的舞会,你也没必要去参加傻瓜的。我都猜得到接下来会有些什么,发生些什么。”塔纳托斯站住了,东张西望的表情像是在确定往哪里走。“每个男孩互相吹嘘啦,然后拼酒啦,说不定还会干些更傻的事,有句台词怎么说来着,‘每个戴着50美分的面具的弱智都以为自己有故意伤害和干蠢事的执照’;至于女孩么,我领教过,所以更不想去想,她们是男孩干蠢事的催化剂。让我们去那边,市中心总是该热闹些,如果有广场的话,嗯,肯定可以举办舞会了。” 雾气很重,灯火并不辉煌地亮着,黯淡地显出城市的轮廓,他们往市中心走去。 灯光淡淡地透过雾气笼罩在他们身上,一切都显得很模糊,夜色很深,雾飘荡着。然而他们看见广场上确实围聚着很多人,朦朦胧胧地,现在的光芒像是来自天边,暗薄的夜蓝色,每个人都面目模糊不清,然而他听到了无数低语。这确实是一个舞会,他下意识地如此觉得,尽管没有音乐和灯光,奢华或劲爆的氛围,只是一群人站在比星光还黯淡的光芒下,但这是真真正正的舞会,毫无疑问。 “所以我就说嘛,这才有意思,走吧。”塔纳托斯推了推他,然后他们走了过去。 但是突然间所有声音都静了下来,尽管看不清楚,但他还是感觉所有人都把头转过来,把目光投向他们,这两个不速之客,那是一种空洞的、敛默的冰凉目光,说不出的虚无。 “我想我们似乎不受欢迎。”他低声说,“最好还是离开。” “胡说八道。”塔纳托斯说,他的头发和脸庞都那么苍白,在黑暗里越发显得清晰,却也使他看起来像个幽灵。 似乎闯入了一个自成一体的协会团体般,所有人都拿异样的目光看着他们。 塔纳托斯拍了拍手,仿佛发表演讲似地对他们说话,声音清晰轻快地展开翅膀,盘旋在周围和上空。 “我想大家都可以放松些。”他说,“毕竟我不是警察,也没有驱散你们集会的意思,事实上看到这么多人聚在一起还挺高兴的。” “而且,”他环顾四周,“有点令我惊讶的是,原来起码在这里,有些故事是真实的。” 人们很静,而且一动不动,过了一会儿,四周刮起了凉风,风里忽然夹杂了许多说不清的含混低语。也许是错觉,或许纯粹是因为那套服饰的原因,或者视角,塔纳托斯看起来有君主的高傲,威严天成,苍白清秀的脸庞有属于黑暗的奇异之美,目光清澈寒冷得像冰,宽大的衣袖羽翼一样静默地敛着,延伸到无边黑暗里。他忽然顿悟中世纪的修道士们把自己的衣袖比作天使羽翅不是凭空而来的。 “我想知道,”塔纳托斯重新开口,所有声音又顿时化为死寂。“谁是今晚的国王和王后?” 窸窸窣窣地,像是衣服摩擦一样细小的声音响了起来,有什么东西在移动,或许只是月光、阴影、雾气组成的错觉。 “很好。”塔纳托斯点点头,“我们得谈谈。” 他有些尴尬地站在那里,时间已经很晚了,四周都是蒙蒙的黑暗,所谓亮光处不过只是稍浅一点的黑,所有人看起来都很叫人不舒服,那么安静古怪,身形模糊得化为了淡淡阴影,深夜非常冷。他抬头看了看月亮,被污染的天空中它居然是红色的。 不知道塔纳托斯能不能和他们谈拢。他竭力去想别的事情打发念头,如果谈不拢的话,塔纳托斯是否有危险,自己应该跟随在他身边之类的。嗨,别傻了。心底却有个尖细的声音冲他说,你明明知道,在这里最无力的人是你。 “那么。”塔纳托斯清朗的声音重新响起,尽管看不清他在什么地方,“选好舞伴,让我们开始吧。” 他听见一声代表开始的响指,云层渐渐移开,周围仿佛变成了旷野,却奇异地令人觉得像是宽广奢华的舞会场,身在其中的人们仍然阴影般模糊。 有人从远方走到了他面前,四周缺乏光明,他看不清是谁,不过也顺其自然地鞠躬,然后开始跳舞,对方把冰冷柔软的手掌跟他的握在一起。他们默不作声地开始舞蹈,异样的感觉却突然袭击了他,某些非常熟悉的东西唤起了即视感。 很远的远方像是有缥缈的歌声断断续续地传来,人们就开始跳舞。 舞伴的呼吸很轻,冰冷的风拂过脸颊,默不作声地随着节拍而舞蹈,所有人都看起来那么脸面模糊,有点糟糕。 跳啊跳,起先大家都很压抑而沉默,渐渐地就都放松了。喧哗和欢笑声又渐渐嘈杂热闹,四周的人和景物也都慢慢显现出鲜明的色彩,它越来越像一个真正生机勃勃的舞会。 月亮渐渐圆了去,所有人都清晰起来,一个转身后,他看清了面前舞伴的脸庞,然后他觉得自己血液都凝固了,可是身体仍然不由自主地随着节奏舞蹈。 “薇拉。”他低声说,然后抱紧了她,面前的身躯轻飘飘地,他感觉到一双冰冷的手沿着肩膀滑上了他的脸庞,一点点细细地抚摸着他,带着无尽来自黑暗的雾气和凉意。然后他们亲吻,冰冷、灰暗、干涩,如同碑石,带着灰色墓土的咸腥。 “薇拉、薇拉。”他重复着这个魔咒一样的名字,声音里充满痛苦。“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Michael,”那个声音细小轻飘得像一阵风,却确确实实发自她的喉嗓,幽然的嗓音。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她纤细冰冷的手指抚上他的眼角,浑浊滚烫的湿迹。 迷蒙不清的月光中,她在他耳边低语,声音像是回荡在被封闭的、充满了蜘蛛灰尘的时间中。 “看看你,Michael,你都在做些什么。看看你自己,你已经变成了什么模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9章 Nine、 四周都是昏暗。 微光散落,器物的轮廓就模糊地显现,梦境一样暧昧,麻纱帘优雅地分开静垂,发着淡淡雪白的光。 大落地玻璃窗外的景色也为深沉黑暗笼罩,细微的气流颤动吹奏,似乎有风的呓语。 非常静,空气是夜的阴凉。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墙上的挂钟还在滴答滴答地走着,白瓷的盘面在混沌的暗中反射着一点朦胧光芒,细黑的罗马数字,镂刻轻巧花纹的指针不紧不慢,时间的声音流逝过去。 一切都敛默着。一切家具、摆设,小玻璃缸里的金鱼也停着不动。 他挪了挪脚步,木地板发出一点轻细的声响。 寻找某些东西。他无意识地这么想,只不过不知道那是什么。 这里只有他一人。 这种念头使他想起一点东西,这种熟悉的错觉唤起了一点灵光。楼梯静默地立在一角的黑暗里,他走过去。 有一点点声响,然而他尽力放轻了。 自然也是一样的昏暗,所有物件都立在寂静里。 有一扇门,微微开着一条缝。奇异的、仿佛有魔力的光从里面透出,清澈的淡淡金色光芒,诱惑着他。 然而此时令他自己也奇怪的是,他竟还有空注意到,那不是他们平时休息的房间,而是另一个从来紧闭的房门。 他向前迈出一步。 咔哒一声,地板发出碎裂的大响。 猛然醒来。 塔纳托斯很无聊地用餐叉戳着葡萄干牛奶切片面包。 “别玩了。”修普诺斯说。 塔纳托斯趴在桌上,懒懒地看兄长一眼。 窗外已时常飘起小雪,但在早餐时,塔纳托斯却仍然只穿着那种白色睡袍,薄薄的亚麻质地,很宽大,但塔纳托斯似乎从来不觉得冷。 “修。” “嗯?” 塔纳托斯依然趴着,却伸出一只手。 “想回去睡觉?” “不,我觉得无聊。”塔纳托斯闭起眼睛说。 “无聊……哼,你非要看到血流成河才甘心?” 说归这么说,修普诺斯还是走过来,握住弟弟的手,揉揉头发,同时俯下身来在他耳边悄声说话。 他们之间时常会有这类密语,看起来很像是耳鬓厮磨的亲密。自然,他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不过看起来塔纳托斯总是很高兴的样子。 “真的?”塔纳托斯歪过头问。 “是啊,不过我不喜欢这种麻烦。” “但是现在仍然很无聊。” “那是因为你非要把自己放在家里长蘑菇,你可以出去走走。” “我以为你不想我出去,你一直都这样。” “好吧。我们可以一起出去,去换件衣服。” 塔纳托斯懒洋洋地站起来,然后他们一起上楼去了。 奇怪地,只要他们的身影一消失,屋内就会陷入一种空无一人般错觉的死寂,使他强烈地感觉到,这里无人在此。 他觉得自己发了疯。 怪物一旦放出来就无法收回去了。飘荡的夜色里,薇拉这么说,她的脸那么模糊不清,幽灵一样冰冷干涸的感触。那是缺乏生命温度的冰冷,还有腐朽成粉末的灰色的气味,令人无端地就能联想到凡死去的都必羡慕的生命鲜活,缺乏得令人发疯的渴求。 她的手指好像穿过他,浓雾又湿又冷,周边的人影都成了死亡之舞背景上晃动的亡灵。 薇拉,我发疯了,所以才看见你。他说,把她冰冷的手按在自己脸庞上。如果这又是另一个噩梦,那就让它延续下去。 Michael,风细小回声般的声音说,我以后不能再看见你了。 他们额头相抵,她的身形很虚幻,只有一点点实质的触感,雾的湿冷轻飘,仿佛稍许用力都会消散。 我被留在这里,薇拉。 呼气在空中化作白雾飘散,非常遥远的地方嘈嘈杂杂的声音响了起来。月亮变得锋利如镰,血红黯淡的光芒从上面流淌下来,淅淅沥沥地滴落到每个人脸上,照得它们既狰狞又腐朽。 你知道么。我每日与死亡擦肩而过,别人的,自己的。那时我像机器一样机械,思维有机械的精准理智没有人类的情感,我很早就抛弃了心和灵魂,因为我自觉它们已经腐朽死去,死在我发现世界如此绝望的那个刹那。 但是你没有做到,Michael,我的天使长,你并未堕落得如此彻底,变成一个怪物。 或许那样更好。他说,发现自己的声音也变得这么缥缈。那样我就会对罪孽毫无感觉,直到我死去,或许我最好死在执行任务时。当我还是杀手的时候如此锋利冰冷坚硬,再没什么能伤到我,那是多么好的日子。 你真的这么想么? 是的,我希望如此。他低声说。但是现在一切都没有了,凡事只要抛弃了灵魂去干就会变得很简单,那就像毒瘾,做得越久你越没感觉,但是你无法停下,无法回头。一旦停下,你就会被虚空和沾手的罪孽充满。杀一个人是大罪,会把人逼疯。但是你杀了无数人的时候,就变得非常平常。 Michael,记不记得你以前跟我说,你觉得临终忏悔是个笑话? 因为这允许人们可以尽心作恶,只要临死忏悔净罪,他们就可以入天堂。 Michael,这就像你现在面临的一样。鬼魂说,声音掺杂在无数相同的低语里。没有多少罪孽深重的人真正敢于把践踏得体无完肤的灵魂拾捡回来,重新塞回身体里,使自己极其痛苦,灵魂的伤口会永远鲜血淋漓。死亡可以只是一刹那的事,也可以漫长到无限,在人的思维中没有时间这个概念。 现在已经如此了,把灵魂找回来会成为我的地狱。 不,别这样,Michael。 连黯淡腥红的光芒也渐渐发黑消失,天空像新月时一样黑,薇拉最后凄凉的声音消散在浓厚昏暗和虚无中。 你并不知道真正的地狱有多可怕。 然后他就睁开眼睛醒了过来。 他努力地想过好现在平静的生活,但似乎并不容易。他会觉得自己发疯,幻音和幻象,每晚都把自己拖进地狱的噩梦。他可以告诉自己说,他做杀手时杀的人都必不清白,都是相互搏杀的怪物。但脑海里仍然有声音清晰地说,他们的罪孽是他们的,你仍然满手鲜血。他想屏蔽掉曾经发生的一切以及对自己的影响,但即使他不想忏悔,掩面以为虚,仍然有些东西不动声色地渗透进来,毒素般轻柔,在耳边悄声低语。 “……我觉得会比较好玩。”塔纳托斯的声音从楼上传下来,把他的思维拉回现实中。 “你总是喜欢像演员一样扮演各路角色。” “哼,我本来就是。” “这回是驱魔人?” “是啊,有义务有责任。” “主要还是有兴趣吧。” 塔纳托斯终于穿上了像样的秋装,黑色系的风衣似乎是他一贯的偏好。 “对了,你留在这里,不必跟来了。”最后修普诺斯终于对他说了一句。 他点点头。 然后兄弟两个就出门了。 他站在大厅中间思索了一会儿,不知道该干什么。然后,他想起了昨晚的梦,想起楼上从未开启的那几道门。 他自然知道那是笑话,期待着门后会有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他早就过了那样的年龄了。那几间不过是储物室或者什么,他从未见它们开启不过就是因为极少上楼,或许塔纳托斯和修普诺斯根本就时不时地经常穿梭其间,必然都是平平常常的摆设和功能,他只不过因为谨遵对雇主的礼貌才什么都不碰不走不问,导致最普通的一切都仿佛谜团一样未知诱人。 但是他也许变得疯狂和神经质了。自从来到‘死神’家,或者说不再当真正意义上的杀手之后,总觉得生活和幻想混淆,一切都没有强烈鲜明的现实感,就算鬼魂出现他也仿佛会理所当然地来接受,即使不再有神恩,现在他却越来越感觉世间存在魔鬼。 所以即使在白日之下,觉得楼上的门后有些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也已经仿佛不再那么可笑。他一边发现着这样的自己如何荒谬,一边又无法制止。 所以他终于还是往楼上走去,木板发出细微的声响,他下意识地放轻,仿佛怕会惊醒什么,或者修普诺斯和塔纳托斯还在这里,他不想让他们觉察。 仍然一如既往地幽雅素洁,没什么改变,所有的门都规矩地关好立着。 他想伸出手,一边又抑制着这样的冲动,只是机械地往前走。 一点深黑不协调地闯入了视野,破坏了某种井然有序。 他把目光移过去。 一根黑色羽毛静静地躺在光洁的木质地板上。 那是很漂亮的一根羽毛,羽翎整齐修长,甚至在昼光下闪烁着微微的银光。 怎么这种地方会有羽毛?哪里来的? 他弯下腰去,思索着,伸手把它拿起来。 刹那彻骨的寒意贯穿了他,无数无数的亡灵在脑海和耳边一齐尖啸,它在手中冷得像烙铁一样烫伤他,皮肉焦臭地丝丝作响,白雾升起。他立刻甩开它,听到它落地的呯然巨响。他坐在地上,满身冷汗,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 手并没有被烫伤,地上也光洁干净,从未有过什么羽毛的存在。 然后他慢慢站起来。 推开门看看,看里面是什么。着魔一样的声音和念头不断低语,又可笑又荒谬。他用理智努力地压抑着,告诉自己别被左右,里面不过是普通房间而已,擅自在雇主不在的时候翻看有违守则,他不能因为幻觉而葬送了现实的自己,但一边他又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个梦,想知道,想要开启那扇门,哪怕那是蓝胡子的门。 到尽头了,他现在站在最后一扇门前。 他深吸一口气,抑制住颤抖的心跳,然后迈开脚步,迅速地回到楼下,回到大厅。 等待着那对兄弟回来。 太阳渐渐明亮了又昏暗了,在无声流逝的时间中他开始想很多东西,无数地混淆在一起,声音和形体在他面前飘荡,他不得不把念头岔开,转而思索‘死神’到底是什么人之类的现实问题,却又陷入了更加迷茫不清充满荒诞的怪圈。而这些问题直到晚上那对双子回来之后才算差不多解决,因为他不再独自一人。 塔纳托斯还在咬着他的披萨,修普诺斯看起来则已经吃完了。 “你一整天都没出去?”扫了大厅一眼,修普诺斯说,塔纳托斯则早回楼上去了。 “是的。”他说。 “好像也没吃东西?现在出去再买点吧,辛苦了。”泛泛地说了句,修普诺斯也转身回去了。 “等等。”他想起一件事,急忙喊住了对方。 “嗯?”修普诺斯望向他,示意他说话。 “我记得你是心理学的教授。”他慢慢说,“不知道你有没有精神安定缓解焦虑一类的药物。” 修普诺斯颇感兴趣地望着他。 “我研究心理学,但不是医生。现在有什么使你焦虑的吗?” “我不知道。”他摇摇头,说,“但是我总会莫名出现一些奇怪的感觉,看到不存在的东西。” “哦?” “我今天在楼上看到一根黑色羽毛。” 不知道是不是又是错觉,修普诺斯脸上仿佛带了一丝奇怪的微笑。 “你为什么要到楼上去?” “因为我总觉得门后有些什么。你知道的,不是怀疑你们,而是总觉得里面会有些类似超自然的东西,我梦见它。” 修普诺斯望了他好一会儿。 “你本来可以不必说出来的。”最后修普诺斯开口说,“没人会喜欢自己雇来的人出各种麻烦。” “我知道自己无处可去,可是我仍然觉得及早说出来对彼此都更有益。” 修普诺斯点点头,然后上楼去了,下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个玻璃小瓶,然后递给他。瓶子是药剂化学那种广口瓶,只不过模样更精致些。 “主要是助眠作用,一片就可以,不过情况不严重的话就不必了。其实大部分都可以依赖自己身体和精神调节过来,药物只是辅助手段,你不能太依赖它。” 他打开来,里面是淡粉色的小药片。 “处方药很麻烦,何况我也不认为有多大作用,这是我自己做的。当然,未经临床试验,不过我很有信心。”后面的话语修普诺斯说得很轻松,甚至有点愉快的幽默。 他却忽然想到,楼上是否会有个实验室,或者药剂室,或者书房。 回到自己的小空间,他把瓶子放在桌边,看着它,最后把它放进抽屉里。 然后他睡着了。 并且梦到了一样的梦境。 仍然是万物入眠的深夜,梦境仿佛现实般真实,一切都笼罩在寂静和昏暗里。 他站在大厅里,然后迈开脚步往上走。他记起了上次的梦境,诱惑般魔力的光明,门的后面。 他走上楼去,一排门静默地立在昏沉夜色里,全都紧闭门扉,不安感攥紧了他的心脏。 他拖着沉重的步伐走上前去,只有黑暗没有光明使人感觉恐怖,仿佛未知的魔物随时都能从浓黑里跳出来,撕裂他。 现在他站在门前,他听到一些幻音般的响动,极其不祥地弥漫开。不要去开它,一个细小微弱的声音在他脑海中说。 但是他决定面对它,所有的疑惑不安,直视它才能击溃它,不然只会在沼泽中越陷越深。很早很早的时候,他就该明白的。 于是他握住把手,打开了那扇门。 声音猛然高涨起来,无数地扑面而来裹住了他,都是些足以使人发疯的吼叫,眼前满是狰狞深重的赤色,真正的地狱熊熊业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0章 Ten、 一粒粒闪烁着苍白金色的沙砾挤在一起,透过薄而清澈的玻璃能看见它们正通过纤细腰身从上面落到下面,形成闪亮细小的一束光线,扣住它的支架是耀目纯洁的白银。 此时塔纳托斯正趴在桌上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个精致的小玩意,估计是修普诺斯刚给他买的。 窗外飘起了鹅毛大雪,望去一片洁白,点点常青和火红就被衬托得更加显眼,还有金色的铃铛和歌声。 “我喜欢过圣诞节,总是很热闹。”塔纳托斯用手推住沙漏的支架使它倾斜向一边,沙砾在他眼中簌簌落下。 好不容易把东西都弄起来,圣诞树(真正的柏树),挂上金色和银色的小盒子、红白条纹的厚袜、拐棍糖果、彩色小蜡烛,甚至还有姜饼小人,自然,树顶还有一个非常漂亮的金色星星。 “现在很少有人按这么传统的方式来做了,大部分人通常都去超市买一根树脂的了事。”他说,看着自己的成果。 “图省事的简单常常会缺少很多乐趣。”修普诺斯说,正把一个铃铛穿过鲜红的绸带,“我们还得买些东西。” 他们在琳琅满目的货架间穿梭,头顶是薄金银的蓬蓬彩纸,以及一条条的深绿树脂缠着火红绸带,金银铃铛。白胡子圣诞老人的头像亲切地垂挂下来对着人们微笑。圣诞之歌的音乐也正在循环播放。大幅的横幅正在用嘶声竭力的字体尽力引起顾客们的注意,不过显然他们也已经对此有了强大的免疫力和雪亮的眼睛,以便决定义无反顾地蜂拥而上或者掂量之后小心翼翼地跨过陷阱。 当那对兄弟站在一起时其实是非常显眼的。因为很美型,而且是如此微妙地一模一样却又截然不同的双胞胎,会令人在感到惊奇的时候十分有趣。有不少顾客——尤其是女性,都会回过头来望望然后叽叽喳喳开来,做一个捂嘴偷笑并回头张望送出几记闪烁眼神的标准动作。 不过在这次之前他并不知道会是这样,塔纳托斯和修普诺斯很少一起出现在公共场合。这并非是刻意,只不过虽然他们非常亲密——亲密得有些过分了,但我们显然不能忽视他们的性格爱好习惯等等方面的差距。 但是这看起来还是挺有趣的,他想着,然后微笑。 然后他看见了一张脸。 一张并不怎么熟悉,但足以立刻让他清醒,把这几个月的错觉和梦境都抛到脑后的脸。因为它来自那个追踪着他一直到故事开始的那个现实。 那人朝他晃晃脑袋。 “我有点事,可能要很久。”他对他们说,修普诺斯微微点了点头,不过看他们交谈的模样似乎并不放在心上。 他走出去,立刻被完全黑暗和寒冷包裹住,呼一口气在空中结冰棱,寒冷得让人极其清醒,然后他拐进小巷里。 “你还活着。”那个沉闷的声音说。 “是啊,真难以置信。” 两个人都在黑暗中,看不清彼此的脸,实际上他们也不熟悉。但透过这声音,他还是能想起对方岩石一样的脸庞和身材,看着就很让人不安,或许有些人会产生他蠢笨的错觉,像头大象一样移动起来就很缓慢,直到他拿匕首划断你的喉咙之前。相比之下他像个正派乏味的白领人士,但不管是哪种,都是一种掩护和假象。这个代号为C的男人与从前的他是同一类人物,他们合作干事,不过并不多。 “你的日子看起来过得不错。”那人说,一点红光亮了起来,火焰有刹那照亮了他的脸,沉默的,被弹片划过留下的浅坑还在。这种举动是一种和平的表示方式,表示我们可以一直谈话,闪烁的烟头在黑暗里是个明显的靶子。 “看起来你也还活得好好的。”他说。 “我自然是。”烟头在黑暗里一明一灭,那人的声音沉闷地滚动其中,“不过,伙计,你看起来像是发生了什么事。” “我遭到清洗了。”他回答说。 “遭到清洗了。”那人把这话重复了一遍,“说得真轻松,但你还活着,并且如此大摇大摆,这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要知道你们——你以为就你一个逃出来?受到了通缉,一个月之内名单上只剩下你一个,几个月后还是如此。”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我莫名其妙地被清洗?” 那人吐了一口气,辛辣的烟气呛人地弥漫过来。 “看起来果然你自己都不知道,这种事你得去问上层,我们这些蚂蚁一无所知。你知道的,干这个,干那个,不知道到底在干什么,管好我们自己的事就行。” “你现在接到的命令是什么。”他皱皱眉。 “噢,这可真奇怪。”C的声音里似乎透出点冷嘲的味道——其实只是他满不在乎的幽默表示,“忽然有一天我被告知前来监视你的行动,本来以为这肯定很不容易。” “是啊。”他冷冷地说。 “真不容易,我以为你肯定有些什么特殊的保命之计,你知道的,但结果你并不比看上去的更狡猾。实际上你居然在一户人家打工,普普通通的,没有‘非正常’的迹象。那家人甚至都没有采取任何所谓的‘特殊手段’。所以我很奇怪,你是怎么活下来并且毫不被察觉的?” “也许只是运气。” 烟头一闪,随即被掐灭丢到地上,用鞋头漫不经心地踩了踩。火花一闪,又一根新的亮起来了。 “只是运气。”对面的人把这句话重复了一遍,“你早就该丢掉这种冷笑话了。我知道有些人做不下去,有些人会洗手不干,有些人会退休,过过普通日子,可你是在逃亡中。” “我知道。” “你该想想的是,为什么对你的命令又改了。前几日我们在你身边徘徊的时候随时都可以杀了你,货真价实地。虽然似乎你一点都没察觉,还窝在你那可笑的幻想中,以为它能保护你。” “你现在接到的指令是什么?” “哦。大概他们觉得直接一枪崩了你太不够,太没意思。所以特地让我过来告诉你,他们找到你了,并准备对你进行追杀,你就尽量地挣扎逃跑吧。”火星一下落到地上,随后熄灭了。 “猫捉老鼠的游戏么。”他哼了一声,那人朝小巷深处走去,脚步声渐渐消失了。 现在他得为自己想想了,原来那并非自己的错觉。 没有在比‘死神’家中更安全了。这话从来都是谎言。他一直像个穿新衣的皇帝一样走在阳光下,生命随时危在旦夕还可笑地毫无觉察,这种浮梦一样的生活迅速使他堕落和迟钝,在他察觉之前就被自己杀死。 圣诞之歌还在从远方传来,时间已经很晚了。 回到他们家自然更晚了,一路走回来时已近深夜。 他站在屋前。 屋里漆黑一片,只有一些星子一样细碎的橙黄烛光闪烁着,大概是圣诞树上那些小蜡烛。 他迈开步伐走上前去。 屋内静悄悄的,圣诞树上只剩下一些细小的蜡烛在锡纸台中燃烧。拐棍糖和姜饼小人都放在桌上的玻璃碟里,金银双色的小盒子和厚厚的针织袜子都不见了。 他步上楼梯。 卧室的门没关紧,漏了一丝很淡的橙光,他们大概还在守夜。 他推开门,拉下保险栓,将□□对准了他们。 只有一盏壁灯宁静地亮着,使房间充满了淡黄色的温暖光线。塔纳托斯抱着修普诺斯睡得很熟,几乎整个人都埋进厚厚的被中,修普诺斯却还靠着羽毛枕坐着,手上拿着一本厚重的大书翻看,硬面封皮像圣经一样是深沉的夜黑色,庄重的烫金书名下还有一行银色小字,书页是那种看着就很古老的、保存完好的古籍特有的脆黄色。那个银质沙漏就放在桌沿,沙子永远在沙沙地往下落。 “这可不是一个好习惯。”缓慢地翻过一张书页,修普诺斯头也不抬地说。 “我想只有这种办法能让我们认真谈谈。” “谈些什么?” “我来到这里,请求你们的庇护和查明真相,而一开始的时候你就说过,要我等待到合适的时机,在那之前可以先放下它。” “是的,我想这没什么问题。” “拜你们所赐,这几个月我过得像个美好的假期。我应当感激你们,直到有人告诉我他们早就找到了我,并且已经徘徊了很久。我差点忘记了自己还在逃亡中的事实,而现在的敌人可怕到深不可测。我早就应该知道,作为一个杀手不可能有什么假期,只有死亡。我会被它、被你们杀死。” “《杀手没有假期》,你是说那部电影吗?” “我已经没有心情再陪你们玩下去了。” 修普诺斯叹了口气,他合起书页,把它放到桌上和沙漏边,发出沉重的声响。随即他伸出手揉揉熟睡中的塔纳托斯的脸庞。 “很抱歉,塔纳,有人想跟你谈谈。” 塔纳托斯皱起眉,显出睡梦中被打扰的人常见的那种愤怒和不耐烦的神情。 “不,我想我需要交谈的人是你,而不是一个一无所知的小孩。” “我从一开始就跟你说过,塔纳托斯才是死神。” “噢,真的吗?”他微微冷嘲,“这几个月来他从来没出过什么任务,唯一一次还是心血来潮的帮忙。你们从来没联系什么特殊人物,事实上我很怀疑你们到底是谁。” 塔纳托斯的眉头越皱越紧,最终不情不愿地睁开眼睛,灰色眼眸里满是迷茫睡意。 “我就讨厌睡觉睡到一半被吵醒。”他嘟囔着说,“明明在放假来着,何况现在是半夜。” “很抱歉,塔纳,你得解决自己惹的事。” 塔纳托斯坐了起来,侧脸的轮廓看上起有一种睡觉被吵醒的慵懒和愤怒,但很快空气就变得像屋外一样寒冷,或者更冷,他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好吧。”塔纳托斯说,声调清晰冷静,而且冷淡。仿佛过了好几个月的时间,他才第一次看见他真正醒来,从身体到灵魂。 塔纳托斯站起来,朝门外走去。 “想跟我谈谈?用其他人的话说,你还没有足够的分量。不过对我来说都一个样,所以无所谓。” 塔纳托斯打开了大厅的灯,啪的一声,整个大厅就充斥了明亮苍白的光线。 “坐下。”塔纳托斯说。 他的身体听从了这个命令。 塔纳托斯打开冰箱,拿出了一些水果,提子、苹果、无花果之类。还拿了一杯牛奶。 “这种时候谈话总是会有点饿。本来应该有圣诞布丁,但我以前吃的时候就嫌它难吃,所以修也没做,而且我一直偏好水果。”塔纳托斯坐到他面前,把碟子推到他们中间,并做了个请的姿势。 “不用。” “没什么关系,我是个平等主义者,或者如某些人所说,最彻底的共产主义者,真不知道他们是抱着什么语气来说事。”塔纳托斯波澜不惊的语调里蕴含着某种无机质的冰凉,那不是某种感情的表述,或者是别来惹我的暗示,而仿佛是一种非常本能的东西,与灵魂混在一起。 他拿了个苹果。 “那么说来,你确实就是‘死神’。” “我一直都是。” 他想过‘死神’会是什么样的人物,但幻想远没有事实来得真实和强烈,使他能下意识地认定,‘死神’不会是别人,不管有多少疑惑,塔纳托斯就拥有这种气质。 “这是人格转换还是什么的。”他斟酌着用词,“从前的你跟现在很不像。” “每个人都不是一个平面,我以为你们这些人应当很清楚。”塔纳托斯饮着冰冷的牛奶,他不得不注意到对方用了一个并不常用的词‘人类’。“一个人的性格有很多方面,但是没必要都表现出来,对待敌人和朋友,以及各色人。我不会做没有必要的事,也懒于思考太多。所以我一向倾向于把事情简单化。” “但是。”他慢慢说,“这看起来有点古怪。” “我不认为自己是在乎他人看法的人,何况他们绝大部分都无足轻重,剩下的也于我无干。” “好吧,不过这确实有助于我们进入话题。”经过一段时间和谈话的缓冲和铺垫,他终于把话题切入进来。“今天我遇见了……” “我知道。”塔纳托斯打断了他的话,那种语气表明他不是临时知道了一点半点,而是全盘都看得很清楚,所以他吃了一惊。 “但是你怎么知道的?” “这种事情就跟你看一个热热闹闹的场景一样容易。”塔纳托斯把牛奶从纸盒中倒往玻璃杯里,还用小银匙拌了一大勺闪亮黏稠蜂蜜进去。“所有的东西本来都在你眼前,但是实在太多了。你没留心注意的时候不会知道全部的事,但是你一旦留心了,那些东西就会在你面前出现,大概感觉跟摄像机对焦照相转镜头差不多。” “那么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我没有这个义务和责任。”塔纳托斯的语调很冷静,他依稀想起他刚刚来到这里的时候被拒绝,塔纳托斯那种天真的冷酷。“你只应该知道你该知道的,” “他们告诉我他们已经在我们旁边徘徊很久了。”他说,感到一点点微弱的怒气火苗在心底飘荡,“而我们毫无觉察,毫无防备,随时可能被杀死,我不知道你对此作何感想。” “他们已经杀了你吗?” “没有。但是……” 塔纳托斯给了他一个冰凉的微笑,这使他把话咽了回去。 “他们做不到,起码在你的死期到来之前,他们做不到。”塔纳托斯的声音冷漠而不带感情,导致那个看起来可笑诡辩的句子也仿佛是说,你的死期注定,而他们无法逾越。 他想了想,然后说:“那我该知道什么?” “收拾一下东西,不过大概也没什么必要。哦,你是指那个?你会知道的,接下来你就会一点点地知道,亲身经历和了解比仅仅告诉你有趣得多。至于我,我想我的假期之旅要真正展开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1章 Eleven、 圣诞节当天,屋外一片雪白,厚厚地落着,看起来像臃肿朴素的鹅毛被,却使整个世界都显得洁净精致。 修普诺斯做了火鸡派和烤苹果,还有些撒了李子干的燕麦粥,以及煎鸡蛋和培根。塔纳托斯依旧穿着那身显得他像个人偶娃娃的白色睡衣,满脸困倦,正趴在桌上翻着一本又厚又大的古书,从形制上看正是昨天修普诺斯在看的那本。 危险无时不在,一想到自己一直被监视着他就下意识地随时绷紧神经,修普诺斯和塔纳托斯倒是完全同平时一样的随意举止。 “你说,”他开口,“他们什么时候会开始?” 塔纳托斯用左手支着头,懒懒地翻过书页,当它被掀起时脆黄的纸张上闪过满满当当的文字黑影,当他想要仔细看时却发现已经一无所有——或许是昼光的反光缘故。 “我也在等啊。”塔纳托斯回答的语气很慵懒。 “那本是什么书?”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和紧张感,他试着开始别的话题。 塔纳托斯转过头,从嘴里说出无声的话语。 “?” “《审判之书》。”塔纳托斯说,他停顿了一下,接着用庄严的烫金标题旁边的银色小种那种语气补充。“副本。” “审判之书?《末日审判书》那种?”他半开玩笑地说。(注:《末日审判书》为中世纪英国王室土地丈量管理账本) 塔纳托斯不置可否,不过还是点点头。“任何意义上的都是。”接着他又转头跟修普诺斯说话,“修,你怎么会想到把它带出来?” “因为能看到很有趣的一些东西。”修普诺斯走过来,站在弟弟身后弯下腰来,手越过肩膀在书页上移动着。“它看起来像一群故事,而且你看,这些心理都会标示出来。” “我以为你对潜意识之类的才感兴趣。” “不,这其实一样有趣。” 然后兄弟两个开始交谈,夹杂着诸如“其实暴躁得像头野猪”“怎么突然只剩下一串省略了”之类的对话,还不时有轻笑,看起来非常温馨。迷惑的同时他觉得恼怒,为了他们显得那么若无其事。 数倍的枪弹忽然就从落地窗外扫射进来。 枪声和玻璃震碎的声音同时作响。 一瞬。 他利落地翻过身退到射击死角,大厅内刹那变得弄坏的娃娃一样破破破烂烂,充满硝烟和杀气。他躲在障碍物背后,估算着射击角度和对方的火力及人数,结果很让人绝望。 他没看见塔纳托斯和修普诺斯,显然他们的动作比他更快。或许他可以从屋后出去,虽然事实上肯定会有埋伏,但是他们如果想玩游戏,就必须确保他能有后路,可以逃跑。当他脑海中闪过这一系列的念头的时候——它们快得像闪电,他微微弓起身,试图后退,这时候当啷一响,只剩下空气的窗户里丢进来一个金属罐头,它在地上滚了几滚,然后他看清上面的文字。 空气被猛然压缩升温,刹那满目都是辉煌盛大的深红,充斥了所有空间。 据说人死之前会走马灯般闪过生前的一幕幕景象,又据说死亡的瞬间,时间会仿佛凝固,连火焰和声音都静止。在这时会发生什么呢,黑衣的死神从无尽的死亡和时间里出现,收取灵魂么。 对他而言,一切则只来得及震惊以及闪过一个单词:这样? 然后他陷入无止境的黑暗。 昏昏沉沉地,他在仿佛没有上下四方的混沌里飘荡。幽暗空间全是死寂,一些思想像断了的电线一样,还不时闪烁着微弱的电火花,记忆的碎片转瞬即逝。意识像在窃窃低语,微风一样轻细。他无知无觉毫无感情地飘荡着,随之沉浮,但是某些地方似乎总有东西在急速流动,听起来像是沙漏里的沙不断落下的声音,充满了某种干燥而冰冷的意味,催促着他做些什么。 是什么呢?他迷迷糊糊地闪过这个念头。噪音越来越大,越来越近,最后好像成千上万个沙漏一起在他脑海里喧嚣,震耳欲聋的呼喊。 我是? 碎片猛地聚拢了,深渊里刮起烈风,刹那把他拉了出去。 身体猛然前倾,他睁大眼,面前一片黑暗寂静,然而透过玻璃还有些移动的光点。 他张张嘴,只说了个‘我’字,然后才从潜意识的深渊里慢慢回过神来。 车平稳地驶在公路上,外面已是夜晚。全身都是酸痛,他迅速低头看看,却发现身上连衣服都还是好好的,虽然还留着一股仿佛染上火药的残余气味。 他扭过头,发现修普诺斯坐在驾驶座上,即使黑暗中也能轻易感受到他那种温和的气质。 “我们现在在哪里?” “希腊。”修普诺斯回答他。 他惊了一惊。 “塔纳托斯呢?” “他在后面睡觉,别吵醒了他。” 他往后看了一眼,昏暗的光线中后座上塔纳托斯似乎睡得正香。 “你来开车。”修普诺斯示意他过来握住方向盘,“我到后面陪他一会儿,目的地已经设定了,你只需要按提示开就行。” “好。” 他们交换了位置,后视镜车灯折射的朦胧光线里能看见修普诺斯坐在塔纳托斯身边,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 他扫了下导航仪,目的地似乎是一座酒店。 很多疑问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比如炸药的威力足以在几秒之内使整个房子化为火海,他们是怎么救他出来的,并且毫发无损,他们身上也没带伤,而外面还有包围圈。又以及他们怎么从美国到希腊,肯定还有其他人接应和插手,应当是一个组织,可是现在他还没看见除他们外的任何人,修普诺斯甚至在亲自开车。扫了眼时间,他大致推算下,除去时差,他们只有三个小时左右。 他们从郊区到了雅典市中心。 修普诺斯努力说服塔纳托斯从睡梦中醒来,塔纳托斯看起来仍然非常困倦地不满。 “几乎少了一个白天!”他抱怨着。 “好啦,现在不是可以去睡了么?” 一个小疑惑又在一大堆疑惑中奋力冒出头来:塔纳托斯不是刚睡醒么…… 酒店清爽别致,墙上绘着飞跃的蓝色海豚和细长的绿色羽状草叶,仿皂石公牛头裹金双角装饰,还有双刃斧,长得如同猫的格里芬的壁砖,曲折地复制克诺索斯的王宫,高高低低的回廊,景致很美。修普诺斯带着弟弟消失了,他在服务员的引领下来到了自己的房间,幸而里面倒是现代设备齐全。 窗外一轮明月,轻轻的海浪声来自外面的爱琴海,一片深蓝的波光粼粼,月色下苍白的沙滩,黑色的群岛,灯火辉煌的城市。 这是希腊。他这么想,想把感觉调整过来,时间和生活都似乎突然跳跃过了断层。现在他们能在这里停留多久?而他们找到再次发现他们,又需要多久? 但这些都似乎不是他需要担心的问题,他躺在床上,浑身酸痛使他疲累。于是他合上眼,黑暗降临了。 第二天时,塔纳托斯看起来精神就好了很多,并且他们穿着正式的礼服,像是要去参加什么宴会。 果然,吃完早餐后不久,就有一辆式样古典的车驶来,那个人客气而有礼地用古称称呼他们,很像是管家的做派。他一边疑心他们的身份是假造,又一边认为他们或许真的是背景丰富的人物,某种程度上这是理所当然的。但他们为何独居呢,又为何收留他,到现在为止他似乎没发挥过什么作用,甚至仅仅只是他们的累赘,这种想法使他不舒服。 不过起码那并非是他们家,发出请柬的主人是希腊船王梭罗家族。 自然是衣香鬓影,名流荟萃。新古典主义的华丽□□,科林斯柱式间穿梭来往着客人与服务生,盛着美酒的水晶杯碰撞,珠宝优雅地在鬓边、颈项上闪光,很多贵妇人都打扮成古希腊发式以显得庄重高贵,穿着也大多偏古典。 有一个乐队在合奏,轻缓典雅的音乐流淌在大厅里,夹杂在人们的欢声笑语间。 一场盛大的宴会。 主持这场宴会的是梭罗夫人,他从别人的窃窃私语中渐渐了解到,这位夫人心爱的独子目前不知所踪,她不得不先一力支撑着事业。有谣传说她的孩子早已落入海中死去,或许是秘密的绑架案,又有人说朱利安少爷——这就是他的名字可能生了重病。 “非常荣幸能被邀请,荣幸会见,梭罗夫人。”修普诺斯礼节性地吻了吻他的手,塔纳托斯似乎有些不高兴。 “恕我健忘,年纪大了就老会有着毛病,您是?” “这怪不得您,我想您从未见过我。在下是米凯尔·冯·海因斯坦。这位是我的弟弟,贝利亚·冯·海因斯坦。” 梭罗夫人温柔的蓝色眼睛闪了闪,接着微笑起来。 “我想起来了。您是海因斯坦家族?” “是的,从辈分上来说我们是哈迪的叔辈。他一向病弱,所以让我们代为出席,并对此表示歉意。” “我非常理解,请代我向哈迪先生致意。不过你们能前来也非常值得高兴,现在像你们这样如此英俊有礼的年轻人已经不多见了。” “感谢夫人的称赞。”修普诺斯也仍然在说客套话,“我们此次前来,除了赴宴之外,主要是告诉您一些朱利安少爷的消息。” 梭罗夫人的微笑顿时顿住了,虽然尽力用良好的教养抑制住,但是紧张的神色还是从那张端庄的脸庞上透露出来。 “朱利安,他现在在哪里?还好吗?”她用好不容易调整过来,略显激动的嗓音问。 “他目前仍然居无定所,不过请放心,苏兰特一定能好好地照顾他,朱利安非常平安。” 梭罗夫人用素手微微捂住胸口,叹了口气。“这个孩子就是太倔太单纯了,他从小娇生惯养,怎么能在外面吃苦受累?”她抬头望着修普诺斯,“你们现在还能联系上他么?” “很遗憾,恐怕不能了,只是在瑞典一次很偶然的相遇。” “这孩子能去哪里呢?”梭罗夫人颇显忧愁,“他已经长大了,生意总得学着做呀,他却这么任性,还在闹这种离家出走的把戏。” “这您不用担心。”修普诺斯,或称米凯尔,轻声安慰着她,“他总会回来的,而且无论如何,他始终都是海洋之王。” “您真会安慰人。”做母亲的抬起头苍白地笑了笑,“不管如何,还是非常感谢您带来了这样的好消息。” “这是我应做的。”修普诺斯说,习惯性地转过头,发现弟弟早就不见踪影了,于是赶紧道声失陪,随即离开。 当修普诺斯带着他,或者他跟在修普诺斯后面,找到塔纳托斯时,躲在柱子后面独自喝酒的塔纳托斯似乎有些生闷气。 “我又哪里得罪你了,嗯,塔纳?” “我不喜欢你应付这种客套话的场面。”塔纳托斯紧皱着眉,“好吧,就算她是朱利安·梭罗的母亲,那又怎么了?我们也从来没对潘多拉低声下气过。” “好啦,以后这种事避开就是了,不过我以为你早已习以为常了呢。” 塔纳托斯扬起眉,眼看就要开口反驳。修普诺斯笑着揽过他,安慰性吻了吻他的脸颊。 “这种小事值得生什么气。”他又低声在弟弟耳边说了些什么,塔纳托斯的脸颊上浮现出一丝可疑的红色,然后一把推开了兄长走了,修普诺斯跟上了他。接下来就是些诸如你为什么会想到去关心朱利安他跟哈迪斯(听起来很像是哈迪的复数??)的关系又不好而且关键时刻还送黄金圣衣来(他想那值多少)你不是都把五件黄金圣衣全打碎了吗还不解气(他想塔纳托斯确实挺厉害= =|||)而且他毕竟也是哈迪斯的哥哥啦只是被雅典娜迷惑了而已(又出现一个不认识的名字,他发现他们的背景关系确实比他想的要复杂庞大得多——虽然他此时还根本没认识到这种复杂庞大远超出他能想象的范围,典型的贵圈真乱)虽然听得一头雾水像在打哑谜一样难懂,不过他还是得出了结论,他们的关系很暧昧,虽然此前他就知道这对兄弟之间远远不止仅仅孪生兄弟那么简单。 似乎是作为对告知爱子平安的谢礼。梭罗夫人还邀请了他们乘坐豪华游轮出行。这条游轮在梭罗家族的庞大事业中算不得出名,甚至一点也不有名。但是在另一些小圈子中,它的名声却相当妙。关键字:财富、权力、显贵、里社会、稀少、命运之手。 此时塔纳托斯却捏着那份精致请柬的一角,毫不在意地晃来晃去。“修,你说要去吗?” “自然,随你喜欢。” “我想,我总得去的。”塔纳托斯无精打采地说。 “我本来以为你会很期待的。” “可是现在我提不起精神。”塔纳托斯躺倒在床上,把手里的纸片往空中一扔。 “或许你可以带几本阿加莎的书在船上看。”修普诺斯建议。 “麻烦,最好船上有图书馆。”塔纳托斯闭上眼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2章 Twelve、 黎明抖开了金红色的裙袍,天边一片火烧的艳丽,连海洋也染成梦幻的薄薄暮紫,朦胧水汽间闪烁着万道粼粼金光。 海洋与青空一线间,辉煌的光芒冲天而起,一艘华丽复古的客轮——‘安菲特里忒’号正轻快地破浪前进,朝着巨大深红的初生太阳驶去。碧波簇拥着她,几只洁白的海鸟,信天翁或者海鸥之类正绕着她飞翔鸣叫,有些左飞右飞忽前忽后地跟在船后找鱼吃,有些则停在洁白的栏杆上稍作憩息。 一只手轻轻抚摸着停在栏杆上的白羽海鸟,它舒服地鸣叫了几声,伸长脖子轻轻回啄他的手,像是表示友好又像是求喂食。那是一个金发的年轻人,有着一张宛如拉斐尔画派中天使的脸庞,白皙得近乎透明的皮肤,端正得如同古典雕像的五官,琥珀一样金褐透明的眼睛,无不透露出那种特有的、温婉宁静的气质,金发一缕缕垂到脸颊旁边,或许披到肩后的金发是有些过长了些,然而放到他身上却毫无违和感。 海鸟张开翅膀轻快地扇着,在栏杆上跳起舞来,还不时地咕咕叫。 甲板上响起了脚步声,有人走了出来,小鸟惊飞而去。 “早安。”那人懒洋洋地说,他的模样就仿佛是这个人的翻版,只除了头发是非常非常淡的金,以至于看起来仿佛老年人的灰白;眼睛则是浅灰色,如同石洞里的深泉般显得清澈又寒冷。或许就是这种发色和眸色的衬托,使他的脸庞仿佛比另一个人苍白许多,气质也显得更冷淡而天真,很多人或许会猜想是因为遗传病,也许科学家们会非常感兴趣。 “早上好,塔纳。怎么你也起得这么早?可以多睡一会儿。”他伸出手理了理对方还显得有些凌乱甚至桀骜地翘着的头发,又帮他把衣服上的银扣全整理好——它们也一股总不顺顺服服的样子。 “不怎么想睡。”他回答说,“虽然晚上没休息多少时间,但仍然不怎么困。” “过来。”他揽住孪生兄弟,对方像是有些不适地眯起眼,扭过头望向别的地方,他抬起手放到他头上为他遮挡逐渐变强的光线。 阳光直接落到他的眼中,奇异地折射出黄金般的贵金属色泽,金发闪烁朦胧的光芒。在他的注视下,那个金色的糖果正越升越高。 早晨的海风是清新的,带着海盐和海藻的淡淡咸腥,或许还有点苦涩。但很快太阳就会变烈,海水会变得油腻腻的,海上将笼罩上一层闷热的水蒸气,即使快速前进的船感受到的也只会是扑面而来的黏汗热风。 此时他们享受着难得的清晨美景。 金发青年名叫米凯尔·冯·海因斯坦,另一个则是他的孪生弟弟,贝利亚·冯·海因斯坦。据(他们自己)说他们是德国名门贵族海因斯坦未曾露面过的远亲,单凭‘未曾露面’这种形容和修饰颇就值得怀疑,它时常代表了冒名顶替、虚构捏造,并且几率高到难以想象的地步,而加深怀疑这并非他们本名的一些细节是他们之间相互称呼的时候使用相当陌生的昵称,甚至用这名字称呼他们的时候未必会立即反应过来,或许可以解释为心不在焉或者傲慢,不过…… 他们并非是这里的常客,甚至不在预约的名单中,他们来到这里似乎只是为这艘船添加的一个临时变数,他们在这里的起因就很让人迷惑。贵族身份只是一种基本的资格底限,他们似乎没什么为人所知的公认‘能力’,不过又或许他们正是来进行些秘密协议的,又有谁知道呢。 另外一个比较私人的、却使人们更愿意八卦猜测的,是这对兄弟之间暧昧的关系。在这里每个人都有着能看穿他人的雪亮眼睛,甚至无需明显的一些线索,单单凭他们之间对于成年人来说过于亲昵的举止话语,就能看出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简单了,奇怪的是他们对此似乎也毫不掩饰。 此时有另一人走出来站在远处,他转过头颅,察看着四周的情况。那是一个一头金色短发的青年,有着严谨到刻板和冰冷的气质,蓝眼睛里看不到情感的波动,必要的时候它会变得刀锋一样锋利而肃杀。他是这里的一个保镖——名义上,事实上在很多方面他都表现得不尽责和不专业,与这艘船不匹配,只好被安排做些巡视和站桩的工作,但无意间透露出的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都使他看起来像是干与保镖截然不同甚至相反的行当。 不知道为什么,他似乎总是有意无意地接近着这对兄弟。 过了一会儿,不少人也都陆陆续续地出来观赏海上风景,有些服务员已经在甲板上支起了条纹帐篷和沙滩椅及小圆桌。 “哟,早安。”米凯尔回过头去,一个青年快步地走上来,愉快地朝他们打着招呼,米凯尔微微点头致意。 “咦,贝利亚怎么了?”他略显好奇地望着勾住兄长脖子把脸埋进胸口的弟弟。 “早上太早起来想看日出和海景,结果现在又困了。”米凯尔回答他。 他笑起来。 “贝利亚比我好,真的,其实我早上也想早点起来,可惜床和枕头实在很舒服。” 这位和他们搭讪的青年是阿伯道尔·利文斯通,英国某传媒巨头的小儿子,性格颇继承了其家族的桀骜和智慧,可惜养成了一贯让父母皱眉的跳脱习气,为人倒是挺聪明,可是不用在正途上。热爱各种莫名其妙的杂学,没事去贝克街221号之类的虚拟地方瞻仰围观一下,看到长得又矮又胖神情畏缩的天主教神父就忍不住想上前搭话,在大学的时候欢乐地跑去化学实验室自己动手。但到了现在,家族的压力把他像压缩饼干似地一压再压,他终于不得不表示出点行动来。 在这艘安菲特里忒号上,名流云集,可惜大多都和年轻人有些年份压差以及由此产生的代沟。加特林·布坎南原本应当列入阿伯道尔的社交名单,但他整天忙着围着他衰朽的父亲转,而剩余的时间里,他和年轻美貌的继母辛西娅之间的气氛冻得苍蝇都能掉下来,所以他总板着张脸,或者在上面勉强套上一个微笑的面具。阿伯道尔好心地试着让他从这种气氛里跳出来像缺氧的鱼一样放松放松,可惜加特林似乎更乐意不这么做。 “美国人就是这样。”最后阿伯道尔耸耸肩,千言万语化轻轻作了一句国别偏见。 阿伯道尔和贝利亚似乎很谈得来,迅速地打成一团。 “塔纳,我们去吃早餐。”米凯尔把弟弟拉起来,重新整了整又有些凌乱的头发,贝利亚睁开怠倦的灰色眼睛,懒洋洋地朝阿伯道尔挥挥手,随后在米凯尔的陪同下向着早餐室走去。 阿伯道尔是个随时都出现并活跃在各处的人物,其实他在这类社交场合中如鱼得水。只是当没营养的话一轮又一轮地过去,也总有点厌倦的时候。 于是他很自然地去骚扰贝利亚了——在某些方面他其实挺迟钝的。 给他开门的是米凯尔,一进来他就打了个寒噤,空气的温度很低,空调开得太冷了,贝利亚还趴在床里玩手机。 “哦,很抱歉打扰你们了。”他说,扫了眼房间,桌上一个精致的银质沙漏里正在不断落下沙砾。一本又厚又大的书摆在它旁边,深黑硬板封面,庄重的烫金古希腊文标题,边上还有细小的银色备注或者作者名一类,看起来书页都是非常古老的苍黄,估计是希腊文版的圣经或年鉴之类的书,旁边放着一杯牛奶。 “有什么事吗?”贝利亚抬起头。 “哦。船上在举办晚宴,你们要去玩吗?” “听起来有点无聊,我可不想和大多年龄比我大十岁以上的女人跳舞。” “应该有很多美食吧。”米凯尔提醒他说。 贝利亚从床上跳下来,握住阿伯道尔的手。 “成交。” “而且这类地方肯定会有很多艺术珍品,值得一观。” “那要看感不感兴趣了,我得先换套衣服。” 几分钟后,贝利亚独自一人出来。 “走吧。” 阿伯道尔往里面望了望,“米凯尔不去吗?” “他说想待一会儿,过段时间可能过来,他不怎么喜欢这种场合。” “噢,我也不喜欢。”阿伯道尔认同地说,“可是你找不到比它更不无聊的活儿了。” “走吧。” 大厅里已很是热闹,音乐流淌在美酒和穹顶垂下的金色光芒间,人们低声谈笑,形成一片低微的混杂,穿的都是优雅的夜礼服,在这儿有一种世界般的气氛。 阿伯道尔扯着贝利亚到晚餐区,随即两人就开始边吃边观赏,并随时天南地北地品头论足。贝利亚似乎并不怎么了解这些人,实际上是一点都不了解,所以阿伯道尔很乐意八卦。 “那边那两位看到了吗?看起来很打情骂俏的科达伦·威尔逊和乔姆利·霍夫曼。法国两个党派的骨干,虽然政治上老是争锋相对,私下倒是交情很好的朋友,他们是所谓巴黎圈同一个俱乐部的。” “至于那对,艾琳和安德烈·亚当斯,纯粹的政治夫妻,据说要看一对夫妻感情如何,可以看看餐桌底下他们会不会握手。” “还有那个,打扮得像只风流的雄孔雀一样的是罗斯伯爵的遗孀安娜贝拉夫人,对她来说似乎围绕着她的绯闻越多越好,据说很可怕……看看她的模样就知道了。” 当阿伯道尔的目光指向她的时候,安娜贝拉夫人正好也望了过来,察觉了两个年轻人的注视,她用折起的扇子抵住丰润红艳的嘴唇,然后又打开挡住半张脸庞,只留出两只乌黑的眼睛,做了个非常西班牙式的妩媚暗示动作,秋波送情。 “我想你惹祸了。” “比我大十岁以上的老女人。”阿伯道尔嘀咕一句,赶紧转过身把贝壳里的牡蛎吃掉,贝利亚还在艰难地搜寻……不知道在搜寻啥。 “两个年轻人在谈些什么呢?”伯爵夫人娉娉婷婷地走过来,眼波流转。 “我们在议论夫人您今晚很美丽。”阿伯道尔说,吻她伸出的手,她笑起来。 “哦,两个小坏蛋,我倒是能猜到你们在背后议论些什么,男人永远在说女人的坏话,尤其是聚在一起的时候。” “也许显得轻佻不敬些,您知道的,不过绝无恶意。”阿伯道尔面不改色地撒谎。 夫人拿扇挡住半面。 “哦,我可不信你这种油腔滑调的小鬼头。这位是海因斯坦家的少爷?” “是的。”贝利亚发现自己最终还是被牵扯了进来。“很荣幸夫人您记得。” “这里的年轻人不多,而你给人印象深刻。” 贝利亚微笑了一下。 “多谢。” “今天的音乐很不错,有兴趣来陪我跳一支舞吗?” 贝利亚望向阿伯道尔,阿伯道尔望向贝利亚,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惊慌和绝望。 “哦,感谢夫人的盛情,但是真的非常抱歉,我不怎么擅长跳舞。”阿伯道尔立刻开口。 “我想我也不擅长,所以才和阿伯道尔一起仅仅只是观看……徒有羡慕。”贝利亚说。 “轻浮的小鬼。”安娜贝拉斜了阿伯道尔一眼,又转过头颅望向贝利亚,“没什么关系,我想我在教人跳舞方面很有技巧。” “很抱歉,夫人。”大概是终于不耐烦了,贝利亚的语气变得坚决而冷。 “哦,是这样。”安娜贝拉的微笑也变得稍稍有些嘲讽,“那么,你是打算你们两个跳了吗?谁来跳女步?” 贝利亚漠然地看着她,倒影中她那张脸仿佛正逐渐扭曲。 “原来您已经心理扭曲到这种程度了吗?真为您遗憾。”贝利亚的语气里仿佛不无叹息,“仅仅只是两个年轻人在一起就能产生如此的幻想,想必您相当空虚。” “你的哥哥似乎不在,那个叫米凯尔的。”安娜贝拉也丝毫没动摇,顺便把一杯酒放到唇边。“真难想象一旦他不在,你立刻就能同别人在一起。” “莫非夫人是以自己的亲身经历来推测的?” “而且这种关系本来就让人觉得……”她故意停顿一会儿,然后摇摇头,露出一个纯真如少女的微笑,接着假装意兴阑珊地离开。“何况是兄弟。” “相对来说,您不过是缺乏爱和青春的腐朽之物而已。” “对了。”走出一段路之后,她又突然转过身,以求若漫不经意间让自己的话达到最大效果。“我只知道海因斯坦家族还有一对姐弟,哈迪·冯·海因斯坦和潘多拉·冯·海因斯坦,从来没听说过他们还有什么长辈,更别说这么年轻了。” “真是可怕的女人。”阿伯道尔望着她的背影说,“看起来果然如传闻所说很不简单。” 贝利亚漠然地耸耸肩。 “关我什么事。” 看看贝利亚冷下脸,又想想似乎是自己招来的祸,阿伯道尔就有点往外冒冷汗。 “对了,贝利亚,我不是说过吗,这条船上有很多不错的收藏品,我们去看看吧。” 贝利亚点点头,然后他们朝外走去。 一路的气氛有点冷,阿伯道尔试图打破这种沉默,但一出口就又被自己的好奇心支配,恨不得没说。 “贝利亚,你和米凯尔……” 他点点头。 “原因解释起来很复杂,我懒得说。” “抱歉,没有冒犯的意思。不过……” “塔纳?”一把突兀的声线插进来,他们抬起头,米凯尔站在稍远处正走过来,有些诧异地看着他。“怎么了?你看起来有点不高兴,不去参加宴会吗?还是已经回来了?” “这个说来话长。”阿伯道尔不知为何有些心虚地叹了口气,当他打算开始讲述的时候,米凯尔已经走过来,揽住弟弟,额头相抵。 笆钦庋液鼙浮!彼蜕怠 贝利亚别开脸去。 “又不关你的事。” “我们去散散心吧。” “要不去看看艺术展?”阿伯道尔说。 必须承认米凯尔确实非常了解贝利亚,当他们踏入展厅时,那位弟弟已经有说有笑地完全把那件事抛到脑后了。 自然都是难得的珍品,过了购置的名画和雕像区,接下来的就是基本是梭罗家族流传下来的东西。中世纪的重型铠甲,珍珠冠冕和配套的项链及耳环,黄金镶嵌宝石封面的圣经,甚至有罗马时期的蛋白石雕刻,还有些武器挂在墙上,陈列的战利品。 他们停驻在一个展品面前。 小小的标签上写着:特里同的海螺。 海螺很华丽,细长地仿佛号角,色彩斑斓,螺身上还有一排似乎天然形成的小孔。不过也就如此了。 “不得不说这个的差距与其他有些大,看起来似乎没什么特殊的。” “我倒觉得大概是这些展品里最珍贵的。”贝利亚说。 “咦,为什么?它是绝种的收藏品?” “‘他举起空心而弯曲的海螺,海螺口上的环纹很小,愈往下愈大,特里同在海中央一吹,声音就能传到比日出日落更远的地方。因此,当特里同把海螺放到湿漉漉胡子和嘴唇边,吹出了收兵的号令,不论陆地上或海里的水都听见了,凡是听从号令的水都听从约束’。”米凯尔说。 “奥维德的诗,我记得。”阿伯道尔摇摇头,“那么说这个海螺曾经被当成号角来用过?在古时候?我不怎么信,看它的样子就不太像能吹出多大声音。” “事实上它的声音吹得很遥远。” “我不信。” “随你。” 阿伯道尔蹲下来,仔细看着那张标签。 “有点奇怪,其他的至少都配上说明文字,只有一个名字,这个也不说它是属于濒危物种还是古代的号角,。” “不管怎么样,别管了,” 阿伯道尔左右看了下,忽然露出一丝狡黠的微笑。 “试一试就知道了。” “喂喂喂……” 阿伯道尔弯下腰,打开玻璃顶盖——甚至都没上锁,把它拿出来。 “你确定要这么做?” “小声点就可以了。得了吧,你们没在学校干过这种事?” “换了是我我就不会这么做。”米凯尔说。 “只是试试嘛。” 阿伯道尔小小地吹了一口气。 海螺没发出声音。 他又试着加大气量。 到最后他使尽全力,海螺还是一声不出。 “看吧,我就说不是号角嘛。”他掏出白手绢擦擦,把它重新放回去。 米凯尔摇摇头,望着贝利亚。 “修,我们去甲板上看夜景吧。”贝利亚兴致勃勃地建议。 “现在?” “走啦。” “等等,我也去外面透透气。” 贝利亚几乎是扯着米凯尔一路小跑到外面的。 夜幕深蓝,海水暗蓝,月亮无边无际的淡淡光芒。此时无声的大音传达到上下四方,空气在振鸣,起了一丝微风,海水的波浪和声音呈现出一种不寻常的模样,鱼群潜入更深的海底去。 “景色不错。”阿伯道尔由衷地赞叹。 贝利亚把手伸向空中,感受着气流的流动。 “来了。”他说。 “什么?” 贝利亚不做回答。 风起先若有若无地,一缕缕飘过来般,但很快就加强了,拂面而来的冰冷水汽与重压,渐渐变成了强烈的尖啸,乌云以一种迟缓而惊人的气势汇聚,在他们头顶合拢,把整个夜空遮没,雷声沉闷滚动。 “要下雨了吗?” “暴风雨被召唤起来了。”米凯尔说。 冰凉的水落到阿伯道尔脸上,紧接着又是。 闪电撕裂了黑暗,一现即隐,墨黑大雨瀑布般倾泻下来,轰鸣的水声充斥天海之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3章 Thirteen、 “它一直持续下了一整夜!” 早餐的时候阿伯道尔这么向贝利亚抱怨,“这太奇怪了,海上的暴雨不可能持续那么久的,除非我们一直追着那些云跑。我说,到现在还没停下,而且看起来一点都没有减弱的意思。” 他们坐在餐厅里船舱边的位置,能从窗户里看见外面的景象,雨水仍旧大得瀑布一样冲刷着窗户,望出去一片水汽模糊的迷蒙。其他人大多是家庭组合或朋友旅行,剩下的也老成持重到独自过自己的世界。只有阿伯道尔,很不幸地发现没人和自己分享话题,于是厚着脸皮蹭到了海因斯坦兄弟的一桌。 “我觉得挺不错的,我喜欢下雨的声音。”贝利亚说,继续喝他的牛奶。 “圣经里下洪水的时候可是连着下了很多天。”米凯尔说,把果酱和汽水果酒递给弟弟。 “现在还没到世界末日吧。” “前几年不是也差点发生这种事么。” “什么时候?” “某个人被吵醒的时候。”贝利亚耸耸肩,愤愤地咬着派。 阿伯道尔笑了笑,开始飞速回想这是哪个冷笑话。 叮叮叮叮的小闹铃声响了起来,贝利亚拿起了苹果机,洁白外壳上缠着金色的花纹——肯定是米凯尔的主意。 “喂?艾亚哥斯?”贝利亚稍许有些皱起眉。 “是啊,怎么了?” “什么事?” “好啦,路尼也够辛苦了,你们就在旁边看笑话么,另外我一点不觉得这件事有趣。”贝利亚显然心情不怎么好,米凯尔侧过身拿过了他的手机,顺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艾亚哥斯,是我。” “是的,副本我带走了,你们要用么?” “是么,她们说什么了?” “嗯,知道了,再见。” 贝利亚有一下没一下地拿小银匙搅拌牛奶。 “要出去看看海景么?”像是为了让贝利亚高兴起来,米凯尔如此提议。 “我可不想被当成怪物。”贝利亚板着脸回答。 “不是到外面去。我记得在船上看到过一处全封闭的观景台,都是落地窗式的大玻璃,头顶也是,有几张小桌,景色很幽静。” “真的吗?听起来很不错。”阿伯道尔被勾起了兴趣,但贝利亚仍然显得懒洋洋的。 “现在大家都出不去,估计那里肯定很多人,我才不去凑热闹。” 米凯尔叹了口气。 “那我们先回房间吧。”米凯尔揽住贝利亚站起来,朝阿伯道尔微微颔首致意,“抱歉,失陪了。” 他们消失在走廊尽头。 于是阿伯道尔不得不自己找点乐子干了。 大概因为下大雨,舱内始终很闷,这大多是出于人的心理而非生理,因为实际上空气保持着恒温恒湿,不管外面是狂风暴雨还是艳阳高照这里都始终是最舒适的。但是外面的天气还是对人们产生了微妙的影响,每个人看起来和看别人都显得有些不安,或者板着脸,不过又或许天气只不过摘掉了人们日常的面具,更多地流露出真实的性情罢。 阿伯道尔闷闷不乐,船上娱乐设施和场所很齐全,可是他打不起一点好玩的心——天气的缘故,最后他想到了米凯尔所说的观景台,决定去看看。 穿过走廊的时候,这种幽然不安的气氛也抓住了他。服务人员似乎走动得过于频繁了些,神色有些僵硬。有些人在低声说话,飘进耳朵里的尽是一些让人不安的短句和字眼,每个人都仿佛在背着他谈论同一个秘密,愉快和欢笑被从空气中抽走了。 等他终于找到米凯尔所说的观景台时,出乎意料地,确实有很多人在那里——尽管也不算多,但对于这里来说,是个有点不寻常的数目了。 当然,当然,大家都这么想。他想起了贝利亚的话。 纤细的白色边框相互连接成了玲珑的多角棱面,大片玻璃镶嵌,像水晶宫一样显得清凉别致。那些玻璃很特殊,透明而洁净,潺潺流下的大雨无一丝水迹和水珠留在上面,让阿伯道尔想起自己在实验室时那些用烧碱和酒精的混合液泡过的玻璃仪器,当它们拿出来冲洗的时候也是这样,干净得毫无水珠挂壁,所以外面的景色依然比较清楚。全透光的玻璃小屋显出白昼的明亮,以瀑布般惊人地倾泻而下的大雨为背景,屋内摆着洁白纤巧的法式铁艺桌椅,几株高挑清凉的绿色植物盆景,远处的大海和天空模糊地从水帘里显现,看起来颇为赏心悦目。若坐在桌边,拿些饮料和点心,拿本书,听着轰鸣的水声,能过一段非常惬意的悠闲时光。 但聚在这里的人们似乎都没这么好心情,尽管也看不出来他们在干些什么,大多都摆着经典的微皱眉远目的神情,隔岸观火地望着外面的大雨。 空气里流淌着一种不寻常的、奇怪的气氛。阿伯道尔抬起头,疑惑地嗅着,努力想搞清楚那是什么东西。是暴风雨将临的不安么——可是它已经下了这么久了,也不像是人们吵架时的冰冷。这是一种暧昧不祥的空气,猜疑、鬼鬼祟祟、躲闪、黑影、重叠的谜语、被隐藏的秘密与黑暗、你知道你不知道的、故事,以及其他琐琐碎碎的东西,是一切调和而成的混沌,是阿伯道尔从来没遇见过的、但是同时又觉得非常熟悉、甚至有些令人激动的东西。 黑暗翻滚着,一道闪电打下来。阿伯道尔忽然明白了这是什么,先前那些零碎的印象全聚集起来,那些个字眼,谋杀、血迹、死亡、可怕,并且为此而激动不已。 无视了请勿打扰的提示,他敲了门。 似乎没人应。 笃笃笃、笃笃笃,他像只啄木鸟一样锲而不舍地敲着。 就在时间久到阿伯道尔疑心他们遭遇了什么不测的时候,门终于打开了。 给他开门的仍然是米凯尔,套着件白色晨衣,金色的头发看起来有些湿漉漉的,像是刚洗过脸。 “请问有什么事。”米凯尔很客气地说。 “噢,很抱歉。”他一下脸红了。“可能不算什么重要的事,不过我想跟贝利亚谈谈,或许我们可以下午约个时间?两点左右?” 米凯尔点点头,关上了门。 他飞快地转身逃跑了。 “安娜贝拉夫人死了?” 贝利亚这么问,不过其实语气听起来更像陈述句式,一点都没惊讶。 此时他们正坐在观景台里,时间是下午,大雨仍然不顾逻辑和常识地下着,此时还在这里的人已经寥寥无几。 “是啊,据说是内消化道大出血,大概死亡时间是昨天晚上吧。”阿伯道尔鬼鬼祟祟地左右看了下——其实没什么人,压低声音说话。“早上被发现的,因为门口有渗出的血,工作人员一打开门就发现她倒在门后。上午很多人都在议论这件事,死状很可怕,从床上到门边全是大片血迹。看到的人都被吓到,这实在非常像谋杀。” 看了眼兴奋的阿伯道尔,米凯尔切了块蓝莓慕斯递给弟弟。 “然后呢?你不信官方说辞。” “通常来说,都是不能信的,因为怕引起恐慌。”阿伯道尔兴致勃勃地说。“要不要我们来玩玩推理游戏?” “你想怎么玩?” “首先,安娜贝拉夫人不是意外死亡,而是死于谋杀。” “为什么?有什么证据支持吗?” “据说她死的时候脸色像撞了鬼一样。” “你不能指望一个人发现自己犯病没人发现会有什么好表情,肯定很绝望。” “那么多血!” “如果是医生所说的那种死因的话。”米凯尔说,“本来就会大口咯血。” “最关键的是,她就那么死在里面。” “噢,说到这个,死亡本来就很随意的,你有没有看过《一千种死法》?”贝利亚耸耸肩,“千奇百怪无所不有。” “缺少推理要素啊。”阿伯道尔叹气,“不能像马普尔小姐那样深入周边,又不能像夏洛克那样四处查看蛛丝马迹,也不像布朗神父那样有丰富经验。” “你都没像他们那样去到处咨询信息,想做神探是要不辞辛苦的啊。”贝利亚说。“动机?受害者为人?谋杀方法?时间?证人?” 米凯尔把牛奶倒到漂亮的骨瓷杯里,从玻璃小罐里舀了点蜂蜜,最后还撒上些撕碎的玫瑰花瓣,然后递过去。 “感觉很麻烦,我多想像布朗神父那样看一眼就在凶案还没发生前就知道谁是凶手,或者一个漫不经意的小细节就能揭开谜团。” “噢,我对这些没什么兴趣。不过你不是很擅长搭讪嘛,可以从这方面入手?”贝利亚给出好心的建议。 “海因斯坦先生。”一个彬彬有礼,又略显干巴巴的声音响起,他们同时回过头去。 加特林·布坎南站在他们面前,老迈的父亲坐在椅中,看起来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请问?”阿伯道尔试探着问,以为加特林终于受不了枯燥生活主动过来谈话了。 “我的父亲想与贝利亚·冯·海因斯坦先生谈谈。”他略微鞠躬致意。 三个年轻人又相互看了看。 “很荣幸,请。”贝利亚说。 加特林把父亲的轮椅安置到桌边,随后就离开了。 现在三个人的目光全放在老布坎南身上。 衰弱的双手搭在腿上,头发只有稀疏薄薄的一层,昔日非常辉煌的老人现在只剩下一具枯瘦的躯体,脸上的皱纹多地相互重叠,眼皮耸拉地合着,喉咙一上一下地动,发出扯着风箱般的呼哧气流声。 脑袋垂垂地向前倾去,随即又惊醒似地后仰,他睁大了些浑浊的蓝眼睛,看着面前的人。 “我认得你。”他说,声气衰弱地颤抖,含在喉咙里的嗓音。“我已经很老了,老眼昏花了,可是我想我认得你。” 贝利亚点点头,似乎有些漠不关心。 “很久以前,我见过你。”老布坎南的神情有些涣散。 “那时候贝利亚肯定还是个小不点。”无视贝利亚的注目,阿伯道尔轻快地说。 “那时候我还很年轻,非常年轻气盛到足以热爱干傻事。”老布坎南说。 阿伯道尔不自觉地缩了缩,随即推算了一下贝利亚和老布坎南的年龄差距,不由得很怀疑老布坎南说的非常年轻到底是什么时候,但是对老年人来说,或许从前的时光都算得上年轻。 贝利亚微微蹙起眉,像是想了想。 “我不记得了。”他说,舀了勺黄桃布丁。 “你自然不会记得,那么多人。”老布坎南的声音是断断续续扯出来的,像是陷入催眠似的。 “很抱歉,我想知道你到底想表达些什么?”贝利亚很轻易就会变得不耐烦并且表示出来,这似乎是他容易得罪人的原因。 “现在我能看见你了。”仍然轰鸣的水声里,老布坎南说,赞同自己般地轻轻点着头,“我看见你了。” “然后呢?”贝利亚耐下性,米凯尔揉揉他的头发,用手指帮他梳理,示意他放松些。 “我想,既然现在你被人所爱。”米凯尔掏出手帕,帮弟弟擦去脸上的蛋糕渍,“那么至少,你应当变地更仁慈些。” 阿伯道尔望望老布坎南,又看看贝利亚,琢磨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它莫名其妙,而且显然涵义丰富,并且指向了一些危险的东西。虽然很可能事实只是老布坎南认错了人,他们两人似乎不应该有什么交集。 “我不认为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然而贝利亚说,并没有像阿伯道尔想象的那样说些你不了解我为什么这么说之类的,而是似乎默认了老布坎南的话,仿佛他们很熟稔似的。 “你想要什么?”米凯尔也终于发话了,因为贝利亚现在已经像只抖刺的小刺猬一样流露出烦躁和敌意了。 老布坎南张开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只有几个不成句的音节在喉嗓间呼哧扯动,贝利亚的眉头越皱越紧。 “反正每个人都会得到他想要的结果。”贝利亚猛然起身,冷冷地说,随后就断然离开,米凯尔摇摇头,也随即去追弟弟了。 “现在的年轻人啊。”阿伯道尔很老成地感叹,老布坎南闭上眼,眼角有些湿漉漉的痕迹。 只有轰隆大雨在寂静中作响。 阿伯道尔一直没明白贝利亚和老布坎南那场莫名其妙的谈话在说什么。 直到当晚老布坎南死去。 之后他才慢慢觉得,其实事情早就有征兆和预兆,那些暗示般在语言之下流动的另一层语言,已经在他尚一无所知的时候,说明了一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4章 Fourteen、 贝利亚·冯·海因斯坦就是凶手。 阿伯道尔坐在桌前严肃地想,此时电脑桌面早已自动启动了屏保程序,满屏幕都是飘来飘去的彩色肥皂泡。 这是第三天,已经是下午,大雨依然气势不减地冲刷着他的窗户,玻璃上全是透明水线和点点水珠,望出去整个世界一片温润的淡淡青灰阴影。庞大的水声,单调沉闷的悦耳。 贝利亚和老布坎南那段迷雾重重的对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阿伯道尔头痛地揉揉额,试着重现当时的景象,垂暮的老人躺在椅中,昼光之下,那个人的脸色苍白而凝重,冰冷威严地好像审判者。 很明显,贝利亚和老布坎南是熟识,他们很多年前就已经认识,可能是在贝利亚还是小孩的时候。 仔细想想老人说的那句‘你应当更仁慈些’,可推断贝利亚原先性情冷酷。老布坎南反复强调能看见他了,而且不介意贝利亚的傲慢,以及贝利亚面对老人的话显得很不耐烦、甚至有些居高临下的态度,显得两人的关系非常微妙,比他所知的更近。突然,一个想法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莫非,贝利亚其实是布坎南家族的私生子? 阿伯道尔站了起来,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这样一来一切都说得通了。贝利亚和米凯尔为什么来到这里?自然是冲着这里的客人,他们本来就并非来自海因斯坦家族,这个身份是冒充的,安娜贝拉夫人已经证实了,她死的当晚和贝利亚起过冲突,如果贝利亚当真是个性情冷酷的人——从老人的话里看出很可能十分冷酷,安娜贝拉不仅嘲笑了贝利亚和米凯尔,而且还揭露出他们的假身份,出于恼羞成怒以及怕她泄露更多知道的事,他很可能杀了安娜贝拉。 至于老布坎南,或许是安娜贝拉夫人的死,或许是其他一些地方。他认出了这个过去的血脉,深深了解他那种冷酷无情,猜到他或许会想要什么,于是约见了他,说自己年轻的时候干傻事(他脑海中立刻出现了被抛弃的女人和孩子),祈求他做些什么或不做些什么,而贝利亚的态度显得那么居高临下——他不可能轻易原谅这个抛弃了他的父亲,或许他想毁了他的事业,或者家族。 当阿伯道尔发现找到了合适的出发点,推理一切都那么清晰的时候,不由得十分激动,走来走去,直到不小心膝盖撞上了椅子角,疼得他嗷了一声,蹲下来揉揉。 动机有了。冷静下来之后,阿伯道尔又回到桌边坐下来,心不在焉地望着屏幕。那么就是犯罪手段,他是怎么杀了安娜贝拉夫人和老布坎南的?什么时候,怎么做? 询问和四处走动察看都是必要的,他在镜子面前整理领带和衣装,捋捋头发。哪个侦探是坐在屋内光靠推理就知道真相的呢。他如此激励自己,等等,好像确实有哪个神探是光听人家讲故事就知道结果和凶手的,马普尔小姐和白罗…… 整理完仪表,仅仅只是出于习惯,他走到窗边,往外看了一会儿风景。 雨似乎停了,窗户上布满了水珠,但已经没有不断冲刷着的水流,能看到一望无际的海上轻波荡漾,海水是有点发沉感的暗蓝绿色,海面飘荡着一层薄薄的淡白色雨后雾气,被风一缕缕地撕扯开。 贝利亚站在甲板上吹海风。 “空气真好。”他说,兴致勃勃地望着海面,乳白雾气轻纱似地绕在周围,甚至从身边流过,“下了好久的雨总算停了。” “我以为你很喜欢下雨。”米凯尔说,此时他也倚在栏杆上,在船里闷了两三天的人们也都陆续出来了。尽管甲板还是湿漉漉的,天空翳满苍白云朵,海面是普通的、暗沉的蓝绿色,风景并非很美丽,拂面而来的风冰凉潮湿,是雨后的风而不是海洋的风。 “天气总是一成不变也很沉闷啊,凡事一成不变总是很沉闷。”贝利亚揽住兄长的肩,“当然,修除外。” “口是心非,你不是总嫌我在身边闷得慌然后一个人偷偷溜出去玩么,还不准我插手你的事。” “天性啦天性,你明明知道的。” “自私而且任性至极。” “……” 习惯性地揉揉弟弟头发,凑过去轻声说了些什么,米凯尔似乎很有把握能随时给贝利亚顺毛。 贝利亚转过脸,吹着的风蕴含某种静悄悄的意味,一些无形之物挟裹在风间,天空云朵又厚又近,前方白雾渐渐浓了。 “看起来几天的雨还没结束。”贝利亚说,云和雾悄然从他身边流过。 “是啊。”米凯尔伸出手,浓雾拂过掌心,又湿又冷。他试探着动了动手指,空气水面似地漾出波纹。“是结界。” 浩淼广阔的海面微澜而平静,暗蓝水波轻轻簇拥着客轮,天空的苍白云朵慢慢堆积凝聚,勾勒出浅浅的淡灰阴影,云层浓密而厚重,一望无际层层叠叠地直至天空与海面的尽处。前方的雾飘荡着,是那种蒸腾在水面久久凝聚不散的白雾,厚重而湿冷,或许有几公里那么厚,它如此像天上的云,看起来就仿佛整个天空在不远处俯下身,在此相接海面。无尽的苍白和海蓝,而他们即将驶入天空与大海之间的界限。 客轮一路驶向云层,白雾扑面而来包裹住了它,背后远处的景色渐渐化作了画中薄薄的阴影,然后消散了。上下四方都是茫茫白雾,远些的人影都看不见了,只听见一些兴奋的话语。雾挟裹着凉风扑面而来,饱含水汽。 安菲特里忒号,她正行驶在云端之上,周围都是缥缈白云环绕,四周只剩下风与寂静。 阿伯道尔揉揉额,喝了杯淡香槟提神,随即打算去找下一个目标。 安娜贝拉和老布坎南的巧合连续死亡,在船上的人群中激起了微妙而连绵不绝的涟漪,空气有种暧昧的紧张不安,悄声议论与猜测随时都模糊地飘荡各处,抓一把放耳边听就是了。 安娜贝拉和贝利亚他们之前似乎没什么交集,这个女人一向以风流和精明著称,虽然看起来像是无聊的贵妇,实际性格狡猾地像只狐狸,光她如何嫁给伯爵的就有一大筐事好倒。 关于安娜贝拉如何死的,他目前还没一点头绪,看起来像是下毒,但是是怎么、什么时候做的手脚?此时他深深懊悔自己没有学好化学和□□学,她身上没有外伤么——如果照目击者说的那样到处都是血,他们有没有隐瞒什么? 至于老布坎南,官方说法是中风,然而这个病症也很微妙。谁能从老布坎南的死中得到好处?按马普尔小姐的说法是这类案件大多可以归类为妻子丈夫,辛西娅?那个年轻美艳的女人,可是还有他儿子小布坎南,至于遗嘱什么的……一扯起来阿伯道尔又开始想各种零零碎碎的东西。 阿伯道尔正在考虑采用哪个侦探的理论体系和探案手法比较好。 但老布坎南和贝利亚之间一定有些什么,他可以认定,只不过不知道。要不要直接去问贝利亚——若他当真就是凶手呢?这样自己也肯定很危险,因为听到了谈话,他突然觉得汗毛竖立,危险仿佛近在咫尺,呼一口白气在他颈后,而四周那么安静…… 他猛然抬起头。 四周确实不同寻常地安静,是那种有什么静静潜伏着的不祥安静。 他站住了,壁灯忽而闪烁了一下。 人们都在哪里? 四周一片寂静,却有莫名嘈杂的低音仿佛鼓动着脑膜,强大而神秘,仿佛非常非常遥远的地方传来了无数撕扯着的音节,次声般的低音。 他走了过去,转角就见到了很多人,那种梦魇般的寒冷才渐渐散去。 人们好像都在往外走,一贯好奇心重不甘人后的阿伯道尔也随即跟了出去。 风挟裹着水汽和白云扑面而来,满目都是这种茫茫然不知身在何处般的缥缈云雾,人们的身影从雾中消散,间或一现,都是些幽灵般的影。白雾充塞了所有的可以流进的地方,只听见远处呢喃的低语,以及风在耳边呼啸。船仿佛正在驶在天穹之上,穿梭在厚厚的云层之间,若不是脚下还隐隐约约传来海浪声。阿伯道尔轻声赞叹着这奇观,同时走向浓雾深处去。 然而,欣赏着着奇异景色的同时,阿伯道尔的侦探神经又开始跳动,想起了夏洛克的乡村凶杀理论,而在这浓雾之中,任何犯罪都难以察觉,没有目击。比如……把人或尸体或证据丢下去。 如果有什么证据要被销毁的话大概这时是最合适的。阿伯道尔想着,开始迅速而又无声地朝着人声的方向走去,人们常常三五成群地在一起,议论着各类轻松些的话题。在浓雾中仿佛有种黑夜讲故事般的乐趣,使人感到兴奋,到处都是一无所知的未知,不能了解身在何处。 阿伯道尔就时不时地碰到栏杆,或者被沙滩椅绊了脚,或者…… 一股大力猛地撞上了他,接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冷冰冰的枪口放在了他头上。 凶手! 在恐惧致使手脚冰凉之前他的心尖叫着大喊。 “你要杀了我吗?”他尽量放缓声调说。 枪放下来了。 “我表示非常抱歉。”有个沉稳的男声,“这只是下意识的反应,你撞上来的时候我正好有点走神。” 阿伯道尔转过身去,那是一个穿着保镖制服的男人,金黄如稻草的短发,利落严肃的蓝眼睛,微抿着嘴,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沉默保守的气质。 “哦。”阿伯道尔尽量揉揉手腕,“是吗?” “这样的天气很危险。”他说,“尤其是在船上,人们不该到处走来走去,这样看不见很容易掉下去或者出啥事。这种天气使人很紧张。” “是啊。”阿伯道尔说,“奇怪为什么船上不发出些警告呢?” “他们打算这么做,但是好像通讯设备坏了,现在正在想办法。” “坏了?”阿伯道尔掩饰不住心底的惊讶,“安菲特里忒号的通讯设备都能坏?” “他们说,我们似乎非常不幸地遇到了强力磁场,或许是磁场风暴。” 往日看过的科幻小说迅速地在心中浮现。 “也就是说,我们与外界隔绝了?”阿伯道尔问。 “好像就是这样。所以我们都被派出来,请你们不要乱走乱动。” 一阵嘹亮的哨声响起,接着便是人声,提醒人们赶紧顺着声源回舱内。 阿伯道尔慢慢走了回去,周围的人渐渐多了起来。看着那些在浓雾中出现的人影,阿伯道尔心头掠过一种无端的不安。刚才遇见的那个人也是,为什么他的第一反应会是想杀了自己? 似乎,一切都显得莫名地奇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5章 Fiveteen、 奶油泡芙。 提子。 石榴汁。 草莓。 香槟。 …… “别把我当成仓鼠来喂了。”半靠在床上的贝利亚终于抗议,“晚上吃太多会长胖,这不是你说的么。” “晚餐你没吃多少。”米凯尔说,坐在旁边凑过来看书。“好像没什么胃口,怎么了?” “明显就是下午茶的时候甜点吃多了。” “我以后会更注意让你节制一些。” 有些不满似地,贝利亚别过脸去,仿佛在专心看书。 “那个鬼魂,你真的打算就这么放任他么。”米凯尔说,看着空白的纸页,这代表了贝利亚的心不在焉——他并没有试图去看什么。 “我又没有义务要去管它们,爱怎样就怎样。” “谁知道现在会发生什么呢。”米凯尔靠近他,把书从弟弟手中拿过来,一行行墨迹随即从脆黄的纸上浮现,只看见上面写着: “大概我们见过面吧,至少,在这条船上。”他回答说。 “那是肯定的。”阿伯道尔说,同时心底为自己的记忆力感到悲哀,面前的这位年轻人确实挺眼熟,但是当他自我介绍为卡罗尔的时候,他在脑海里检索了一番,并没有相关的名字和事迹,他把这归结于磁场风暴的影响。 由于同外界斩断了联系,以及不知身在何方,前途未卜,气氛应当在沉默中蕴育未知的危险与不安;但是人们似乎并不以为意,煌煌烛光从黄铜支架上垂落,舞蹈且欢笑的影子晃动在墙上,一切如此平静。阿伯道尔把这归结于人们极好的自制力和修养。毕竟,他不无悲哀地想,能在这里的都是‘选民’。 他看到卡罗尔的时候,卡罗尔正倚在墙和壁桌边漫不经心地喝酒,发式和衣着都经典得有些过时,阿伯道尔只在父母年轻时的照片上看到过,不过当下的潮流谁能知道呢?喜欢标新立异特立独行的又不止自己,花样也总会百出,有些人就喜欢去翻故纸堆,穿得跟维多利亚时代似的在校园里走,有模有样地参加茶话会;或者如人们所说的,每一代人总会热衷怀旧四十年前,那时他们的父母尚如此青春年少,一切都美好。阿伯道尔惊奇的是,自己应当见过他,那张面容和神情唤起某种即视感,却无论如何想不起他的名字,而最关键的是,为什么自己一开始竟没注意到他呢。 “卡罗尔是我的假名。”卡罗尔向他挤挤眼睛,“也就是所谓笔名。你自然不会知道的。” 突然多出的谜之人物,阿伯道尔在脑海中迅速把他归结到危险一类。如果这个年轻人在客人当中没见过,那么他或许是那些工作人员中的一个,阿伯道尔立刻想到了那个侍者和客人的故事。 然后他们开始聊天,卡罗尔是个相当热情开朗的人,是和阿伯道尔一类的。不知为何,卡罗尔总给阿伯道尔一种感觉,能让他联想起还在学校时,阳光下同学们隔着草坪向他挥手,这样的场景和熟悉亲切感。卡罗尔在大学时似乎还是个不错的诗人,他朗诵了几首旧作,相比之下不热衷古典文学的阿伯道尔就感到有些汗颜,不过卡罗尔也很乐意听阿伯道尔扯幽灵鬼怪侦探小说,并且他们在如何追淑女以及泡酒馆上达成了一致。在交流经验的过程中他们惊奇地发现,无论是在哪里、无论条条规规和生活方式风俗习惯怎么不同,学生们总是彼此如此相似。他们同样地桀骜不驯,一齐干傻事,一齐逃课,一齐厌恶那些条规。 青春的味道就扑面而来,远远地朝他们招着手。过去的平淡无奇全被记忆笼上了层金色光辉,现在看来都是些平乏的东西,然而不经意重逢时,还能像当初那样激动不已,为它而怀念。 当晚宴结束时,阿伯道尔回到房间,才突然醒悟过来似地想到,卡罗尔到底是谁? 他的侦探神经又开始跳动。 努力回想着他们的对话,从卡罗尔的谈吐风范来看,卡罗尔很明显也是与他同一圈子的人物——他划去自己原先的猜想,卡罗尔不可能是个伪装成客人的工作人员或潜伏者。不过,想了一阵之后,他又没那么确定了,上流社会的习惯和谈吐甚至经历都是可以伪造的,想想奥黛丽·赫本的卖花女是怎么被认作公主的吧。如果他是一个精心的骗子的话,那么确实很难拆穿。于是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里他又把这种可能性重新纳了进来。 如果卡罗尔是一个骗子或谋杀犯的话,他先在这个基础上进一步推想——因为另一个可能性似乎没什么进展,那么肯定是受到了某个人或某群人的指使与雇佣来做些什么。他立刻把卡罗尔和两件疑似凶杀的案子联系起来,分析利弊。他肯定在哪里见过卡罗尔——这一点可以肯定,但他到底是谁?阿伯道尔沉思了一会儿,灵光一现:如果这个人我见过,但是不记得,那肯定是因为他化了妆,并不是我当初看见他时的真正样子,但是总有些地方相似,就像夏洛克那个猎犬故事里的家族肖像一样。但是到底是什么使自己印象深刻,他努力地想,答案却一次又一次地在他快要抓住时溜掉了。 脑细胞死了无数之后,他抬起头,发现时间已经不知不觉很晚,于是他深沉地思索着,并且睡着了。 米凯尔合上书,转过头,发现贝利亚早就已经睡熟了。 他不由得苦笑起来。 “好像最近一直都是你睡的时间比我还多。”仿佛是对熟睡中的弟弟说,抑或仅仅只是自言自语,“本来应该颠倒过来不是么。” 海面仍然笼聚着白色的雾气,潮湿而闷,还有一股黏稠不祥的腐味。死寂中只有客轮驶过、海水与船身轻轻碰撞的水声,船平平缓缓地分开海面。雾渐渐薄了,远方就隐约显现出来。天色发亮,雾被照成一片淡淡的橙黄,笼在四方,甚至一束束阳光刺进来,照射在船上。 他望着远处那些模糊的阴影,灰蓝天色背景与飘忽不定的白雾间仿佛有些什么的轮廓,空气渐渐闷热,那种奇怪的腐臭味也重了起来。 尽管大家都装作若无其事,但早餐的氛围明显沉闷了。以往那种低微、然而愉快的谈话声不见了,无论说什么都莫名地变得低沉冷漠。 煎蛋、香肠、熏肉、炸薯条、葡萄干三明治、橘子汁,一顿典型而丰盛的英式早餐。阿伯道尔心不在焉地吃着,同时努力地思考,试图解决昨晚悬而未决的问题。 如果卡罗尔是个骗子或者杀手,那么他同布坎南家族或许有关系,贝利亚也可能认识——或者就是他所指使的。贝利亚并不一定像看起来那么纯洁无辜——他很顺当地使用了这个修饰词,但如果是这样,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呢等等,现在我们同外界切断了联系…… 那也就是完全的密封隔绝状态? 阿伯道尔不由得有些兴奋,同时又立刻想到,莫非,现在的这种情况,其实也是有人暗中设计所造成? 海洋上的情况变幻莫测,然而对于这种超自然的、如同百慕大三角般的地方,肯定是早就引起注意,为什么在现在的年代航行的时候会遇上这种情况呢?除非真是撞上了奇迹被外星人绑架,否则目前糟糕的情况只可能是人为的,通过一些秘密的手段,这其中会牵扯到哪些人?阿伯道尔努力地想,但他可悲地发现自己对客轮情况一无所知,不知道有多少个操纵船的,是不是可能有人暗中更改航线却没被他们发现……简而言之,他发现自己缺乏相关知识,所谓推理也就无从谈起。 思绪绕了一大圈之后,他只能从现在的少得可怜的、已知情况着手。 阿伯道尔抬起头,在餐桌和人群间搜索着那对兄弟的身影,很快就看到了。他们似乎不受影响,仍然显得无忧无虑,哥哥照顾弟弟,那种对于孩童来说很温馨动人、放到成人上却显得怪异的举止,阿伯道尔皱起眉。 不知道他们对自己的突然疏远有没有怀疑,他们会不会觉得自己知道了什么?那么自己也已经处于危险的境地。不管怎么样,或许自己该去主动问候一下。 这么想着,阿伯道尔站起身,向他们走去。 “不,我不觉得那种宫殿会很好看,风格实在难以令人忍受。” “真的很壮观,无数暗绿的巨石堆叠而成。” “只有你才喜欢那种梦境一样怪诞僵硬的风格。” “说得好像你不是属于他们中的一类一样。” 贝利亚哼了一声。 “难道你的意思是打算去探望他们,然后对他们说声‘你好,我来看你了’之类的吗?” “我们当然不互相来往。”米凯尔习惯性地揉揉弟弟的头发,随后又附耳低语,贝利亚的脸色才慢慢好起来。 阿伯道尔站在旁边听了一会儿,有些不明所以,正当他思考着插话时机的时候。贝利亚抬起头来看到了他,立刻紧皱起眉,显出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随即站起来,从阿伯道尔身边擦肩而过。 米凯尔也站起来,看着弟弟远去的背影。 阿伯道尔有些莫名其妙。 “我是不是什么地方得罪他了?”他问。 “我想是的。”米凯尔说,向他微微颔首,随即去追贝利亚了。 阿伯道尔站在原地,还搞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到底哪里惹过贝利亚不高兴,他努力翻着记忆。和老布坎南的谈话结束后,他与贝利亚并没有什么来往。 谁知道呢。阿伯道尔在心中耸耸肩,思考了一会儿,决定无论如何,先去布坎南家族那边慰问一下,或许那边能找到什么线索。 棺椁搁置在船舱一间宽广的房间里,看起来如同水晶般的艺术品实际上是冷箱。悼念和慰问的人在前一天就已经来了,不过今天也不算姗姗来迟,或者说,正式的追悼。人们穿着纯黑的丧服前来,小布坎南和辛西娅在应付,自然都是些客套话。梭罗夫人还特地让一个乐队也过来,人们相互交谈,有丰盛的美食,几乎像是一个宴会了——其实也差不多。 从侍者的盘中取了杯酒,阿伯道尔环顾着四周。在一片被某种不安和未知的恐惧悄悄滋生的氛围中,葬礼反倒变得让人觉得轻松和自然,且显得可爱了。 这真是古怪。或者说,人类本来就是心态很奇怪的生物。 阿伯道尔想着,喝了一口酒,走上前去同加特林——即小布坎南谈话,这时候一个贵妇人正悠悠地告别走开。 “我感到非常遗憾,真的。”阿伯道尔说,脸色显出一种哀伤的严肃,不过比起加特林那种干巴巴的神情来,还是过于生动了些。 “谢谢。”加特林说,他看上去并不怎么想谈话。 “他是个很不错的老人,为人正直。”阿伯道尔说,脑内搜索着关于老布坎南的故事,“他在世的时候人们都赞誉他。” 加特林点点头。 “我知道。” 由于老布坎南过世之前的那个下午是同贝利亚谈话的,他总觉得这其间有奇怪的联系。同时因为自己当时也在旁边,阿伯道尔对老布坎南的死怀着一种莫名的愧疚和难过,仿佛是自己没能救得了他,或者他的死自己也负有责任似的。 此时他努力地想找些话题安慰一下加特林。虽然之前说的也都是些废话,他这么想着的时候侦探神经又开始跳动了。 “那个下午我也同他在一起,那时候他看起来还那么好。”阿伯道尔说,“他同贝利亚谈了些话。” “哦。”加特林说,看起来似乎并不怎么关心。“父亲一直有些随心所欲,我们很难猜测他的想法和做法,不过,事实证明他总是对的。” “他是一个充满智慧的人。”阿伯道尔说,目光稍稍环顾四周,由于事情仓促,并没有老布坎南的大幅画像,只有一些家庭相册零碎地摆着权做纪念。“你们同海因斯坦家族有来往?他好像和他们很熟。” “不,从未。我想父亲是想展开些什么吧。”加特林有些心不在焉,仿佛巨大的悲痛压倒了他。 然而阿伯道尔的目光被什么吸引住了,他走过去,把墙上挂着的相框拿下来。 “我说怎么看着很眼熟。”阿伯道尔轻快地说,“卡罗尔,他是你们的家人?” 那是一张照片,一个家庭,一对年轻的夫妻,还有孩子。 “我一直觉得第一次看见他就很眼熟,原来是这么回事。”阿伯道尔说,同时环顾四周,“不过他看起来不在,昨天我在晚宴上碰见他了,还聊得相当愉快。” 加特林拿一种极其异样的神情看他,面庞僵硬。 “那不太可能。”他用干巴巴的嗓音说,不过那不是那种懒于应付心不在焉的空洞,而是一种所有情感都被抽去,压抑在底下涌动的强烈。“那是家父和母亲年轻时候的照片。” “噢,是真的。”兴高采烈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阿伯道尔显然没听见加特林在说些什么,或者说即使听见了也没往脑海里去。“他是个很幽默热情的人,他的假名是卡罗尔,不过他没告诉我他的名字,他是谁?” “父亲很年轻的时候确实喜欢用卡罗尔这个假名,并且发表了一些文章。”加特林说。 白昼的天穹有一种烟气迷蒙的光亮感,随着日头在看不见的地方横跨天空,空气渐渐闷热起来。 他凝视着远方,那些阴影已经在薄薄的、快要消散的雾中轮廓清晰,变成一些奇形怪状的、浮荡在水面上的形象。不知为何给他一种杂乱无章,废墟般荒凉的强烈不祥感。腐臭味也变得更重了。 灰蓝绿色的海水暗沉沉的,拍打着船沿,那是浑浊而普通的海水,混杂着浮游生物、无数尘埃,散发出一股油腻腻的咸臭味道。一些绿色的黏稠藻团慢慢飘过来。 他站起来。 薄雾已经消散殆尽了。那些东西,它们显露出原本的真实轮廓来。 那是一艘轮船的残骸。 他看着船慢慢开过去,掠过残骸旁边。 然后,他看见了越来越多,在海洋中显现出那些残破的废墟,绿色的纤维海绵状植物渐渐铺满了海面。 当他回过头的时候,发现短短的时刻间,那些困扰了他们一天,并使他们迷途的白雾早已消失,四周却浑然全是一样的景象。 就仿佛,他们真的闯进了天与海交接的神秘缝隙,而这里是无数船只的葬身之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6章 Sixteen、 深红天鹅绒帷幕垂在四周,细高的水晶瓶里仍然繁花如梦,复古式黄铜烛台支起无数烛光,清亮的琴音正从一架白色钢琴间流淌出来。 弹奏它的是一位优雅的夫人,虽然手法不算特别专业,不过仍然十分动听。 那位就是索罗夫人。 “她弹得不怎么样。”一曲落幕后,在众人的掌声中,贝利亚低声对米凯尔说。 “嗯,不过对她来说也很难得了。” “还不如潘多拉呢。”贝利亚哼了一声。 “那是因为潘多拉部分是你教的,而索罗夫人只有普通的家庭教师。”米凯尔也低声说。“何况她本不擅长于此,这只是一个名目而已。” 确实如此,索罗夫人这次邀请众人前来听曲,目的其实主要是为了发表演讲,安抚人心。 贝利亚掏出苹果机看了看,毫不顾及礼仪,并且仍然与哥哥低声说话。不过他们挑选的位置本来就比较偏僻不引人注目。 以下为小宇宙谈话: 「待会儿我们要不要找她谈谈关于朱利安和海皇的事。哈迪陛下好像很想见见弟弟。」 「这很有必要。不过陛下确定要这么做」米凯尔有些诧异,微微蹙起眉。「我们要去把海皇叫醒?」 「莫伊莱她们说目前这趟旅程的目的差不多就是为了这个。」说起来贝利亚仍然有些愤愤不平,索罗夫人的话一句都没听进去。「就为了去揭那个破封印,把一个沉睡的主神吵醒。」 「我想这不是什么谨慎的做法。」米凯尔说,把身体微微倾向弟弟。「陛下有没有说是为了什么」 「以他的个性来看,像是一时心血来潮。」 「会招来很多麻烦。」 「看起来是这样。不过以海皇和陛下那种数百年睡觉懒得醒的个性,我不觉得他们会有什么大的冲突和计划。」 「说起来也是。」米凯尔说,毕竟最终圣战都已经过去了。 「是啊。」贝利亚懒懒地闭上眼往后躺,「怎么看还是很难相信。不过,能把诸神黄昏拖到整整两千年以后,也算值得了。」 在神话时代终结时就该随之消逝的诸神们,以圣战为轮回,以守护大地为口号,使信仰因战争而继承。当人们传唱着荷马史诗的时候,并没有想到长久时间以来,故事里同样的轮回和演员、乃至时间都还在重复上演。 而轮回也终究有崩毁的一天,宿命的阳光也能照耀进圣域,慈悲如潮水。昼夜交替间,一切都仍将归于无常。 没有圣战,也就意味着不再有诸神降临世间,他们将直至世界末日也不会再现。 面前的未来全然崭新光辉与未知,圣域里还有留下来的人,海斗士剩下苏兰特陪着朱利安流浪,不过说到冥界——哦,哪个傻瓜真的以为地下世界整个崩塌完蛋了? 由于冥界的特殊属性,我们很可以相信108个冥斗士还活着不是什么该尖叫的事。但没有了圣战,他们的故事也就变得——或许不那么乏味,或者戏剧性。毕竟,与看似没有兄弟姐妹直接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圣斗士不同,他们在觉醒之前只是普通人,所以现在也仍然混迹于众生之中——或许不那么一样。 插花小剧场:关于冥王陛下意图用大地毁灭地球让它变成一片黑暗这样的故事。通过艾亚老师的严正科普,我们已经可以看出,事实上日蚀覆盖全地球这种事是不可能发生的、摆在地球之后的行星对日蚀效果无任何作用。唯一能造成日蚀的只有月亮,也就是说,九星连珠的时候,陛下已经明智先知地把冥王星排除在外了(且据小道消息说冥王星是太阳变成红巨星之后唯一不被太阳吞噬的行星,或许是人类最后的避难所)。又以及,据计算,无论是让全部行星停摆变成一条直线所需的能量,还是空间扭曲让地球后的大行星跑到前面挡太阳(这是完全挡住地球的唯一可能)所需的能量,都足以炸飞地球渣都不剩NN次。 基于以上理由,我们其实可以发现,冥王陛下完全没有试图让地球陷入一片黑暗和清洗大地的意图。事实上在最后的圣战时用日蚀做借口和杀手锏,从中我们完全可以看出冥王陛下对圣战厌倦至极的敷衍、以及对行为艺术的献身热爱。 于是圣斗士们惊慌失措绝望地认为末日来临的当天,其实只是雅典圣域地区发生了日全食而已…… 也许圣战结束后,冥王和海皇确实需要商讨一下未来——又或许,无所言未来。 对于这些,塔纳托斯没有想太多,他一直倦于思考,无论天性还是本质都是如此。实质上他也并不关心于此,或许修普诺斯也是。毕竟—— “既然只是假期顺手做些事而已,为什么要考虑那么多。”贝利亚懒懒地随着人们站起来,有些客人正往外走。“现在就去拜访吗?” “不了。”米凯尔看了一眼,揽住弟弟肩往外走,“现在想和她谈话的人太多,我们预约个时间吧。” 阿伯道尔严肃地思索着, 那个自称卡罗尔,长得很像年轻时候的老布坎南的人到底是谁? 加特林的脸色像见了鬼一样,不过实际上真正见鬼的人是自己吧。摇摇脑袋,他把这个念头丢出去。首先就一定要排除鬼魂之类的可能性,那样就肯定找不到真正的凶手了。 关键是,这个长得像老布坎南年轻时候、或者化妆成老布坎南年轻时候的人,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出现在这艘船上? 冷静,冷静,阿伯道尔。他这样告诉自己,夏洛克说,奇怪的事没有使事情变得更奇怪,相反却使它变得更简单,只要找到关键点。 为什么要以老布坎南年轻时候的样子出现?他问自己,然后他想起了加特林那僵硬的脸色,那又代表了什么? 假扮成年轻的老布坎南有什么好处?他首先考虑,这或许代表了他和老布坎南之间的亲缘关系,一眼可见。或许是他的私生子——阿伯道尔又做了这个猜测,或者,复仇?他为什么找自己搭话?如果,假设他知道自己是谁,这又跟自己是谁没有关系,那么他会跟谁有关?他迅速想到了海因斯坦双子。同时马普尔小姐的理论又在脑海里跳跃,那对双子的关系真的非常古怪,其中肯定有些不同寻常的东西和故事,那跟这几次发生的事又有什么关系? 于是各种疑问和事件不断相互联系,直到阿伯道尔的脑袋彻底成了一团浆糊。 解决方案是主动出来的,他再一次遇见了卡罗尔。 “告诉我,其实你只是一个长得很像老布坎南的人。”阿伯道尔说,倚在墙上。“不过我很奇怪,为什么你要变成这样子。” “噢,这只是形态发生场的问题。”卡罗尔耸耸肩,“谁都肯定希望自己看起来像年轻时候那么好。” 人们像木偶一样在舞池中舞蹈作背景,乐声悠扬流淌。 “你是一个鬼魂?”阿伯道尔开玩笑似地说。 “我当然是一个鬼魂,一个来自过去的幽灵。”卡罗尔一本正经地说,然后礼仪式地伸出手,阿伯道尔也伸出手去。 结实,有力,有些冰凉,但并不特别。 “你不是鬼魂。”阿伯道尔说,“为什么你在这里?” “不,是因为磁场因素。”卡罗尔说,“我想留下来,而且有这个机会。于是就这样了。” “但是。”阿伯道尔说,想着些场面应付的话,能巧妙地套对方的身份和目的的,搜索了一番后又悲哀地发现虽然自己在社交上蛮不错,但这方面似乎并未有所发展。 “为什么你不直接去找布坎南家族的人?”阿伯道尔忍不住问道。 卡罗尔不好意思地咳嗽了一声。 “我觉得不方便。” “为什么?” “自然是很复杂,而且不可为外人道的原因。”卡罗尔向他挤挤眼睛,仿佛允许了他参与什么绝世阴谋。 “那你想做什么?”阿伯道尔悲哀地发现自己尽说些蠢话。 好像风吹过满是蛀虫的木头一样的叹息声,虽然脸庞仍然很年轻,但卡罗尔看起来仿佛刹那有衰老至死的年龄。 耸耸肩,卡罗尔又恢复过来。 “我觉得现在没什么所谓了。”他说,抬起手做深思状。“等等,你看,他们过来了。” 阿伯道尔抬起头,以为自己将看到布坎南家族的人,但走来的却是海因斯坦家的双子。 “看起来你好像对他们很熟。”阿伯道尔说。 “我觉得我还是先走开比较好。”卡罗尔说,“有人看到我会生气。” “咦,为什么?” 卡罗尔凑近阿伯道尔身边,小声跟他说。 “你没看见他们背后的翅膀么?” 阿伯道尔不由自主地向他们看去,贝利亚和米凯尔正说着什么,自然背后没翅膀。当他正怀疑自己听岔了怀疑地回过头的时候。 身边空无一人。 贝利亚躺倒在羽毛被上。 “那个女人真麻烦。”他闭上眼睛,有些不满地抱怨。“一直把话题绕啊绕,唧唧歪歪,我已经很暴躁了。” “好啦,别生气了。其实索罗夫人也很可怜。” 贝利亚哼了一声,“要这么比的话潘多拉比她可怜多了,世界上比她可怜的人数不胜数,我都要一一同情过来?” 察觉弟弟的情绪很烦躁,米凯尔坐到床边,伸出手捞起弟弟的头发揉捏。 “现在就要去休息还是再吃点东西?” “我要洗澡,宴会上的气味熏得太重,恶心死了。” “说得也是。” 贝利亚躺在床上懒懒地伸出手,让兄长把自己拉起来。 “圣域那边情况怎么样?” 绵软细密的雪白泡沫满满地浮在水面上,还不算米凯尔正在制造的那些,贝利亚闭着眼睛防止水和洗发露弄到眼睛里,米凯尔正在帮他揉搓头发。 “大概也在商议吧。”米凯尔用沉静的嗓音回答。“不过雅典娜那边的话,反正怎么都无所谓了。另外,” “嗯?” “塔纳,你的头发偏硬质而且粗糙,总好像平时收拾得很差劲又没人料理一样。” “大概这种颜色的头发和体质就是这样,别去管了。”贝利亚睁开眼睛,像是想要有所动作,却又突然阖上了。 “哎!” “怎么了?” “好像进到眼睛里了,有点不舒服。” 米凯尔握住弟弟下意识想要抬起去擦的手。 “别乱动,我看看。” “人类的□□真麻烦。”贝利亚一贯地又开始不满地抱怨,撇着的嘴角和神情显得非常男孩气,米凯尔很想笑,只好抿紧了嘴帮他擦脸庞。虽然同自己如此相似,但作为弟弟的贝利亚看起来总是显得有点年幼,或许在旁人看来还有些说不清楚的异样,比如脸颊更苍白、皮肤冰冷。不过通常他们并未意识到,这一点不关□□的事,而关乎灵魂。很少很少有灵魂的特征这么直接浮现,并且清楚地昭示自己的存在。 “大概还会感觉有点涩,不过好了。”米凯尔帮他把头发都撩到后面去,极浅的金色头发沾满了细密的奶白泡沫,沿着脊背光滑的曲线慢慢往下流淌,融入泡泡海的水中去。小雏菊、丁香和薄荷等精油的香气飘洒在空气中,形成一种清凉温馨的夏日植物气息,与墙壁上色彩明快的花草相互呼应。 贝利亚睁开眼,看见的就是米凯尔一副想笑没笑出来的样子。米凯尔咳嗽一声,微转过脸去,把毛巾放到一边的银灰托盘上。 “虽然是很脆弱。不过我有点好奇的是,塔纳,只有你每次你都会莫名其妙地遇上些问题,你对待它太漫不经心了。” “但是真的很麻烦,而且我讨厌为这种小事认真起来。” 米凯尔握住贝利亚的手,冷冰冰的怠倦感,死亡独有的温度。抬起木偶的关节般地,米凯尔将手交叠。 “好像就比较缺乏对温度的感知而已。不过要小心维护的东西使用起来也蛮有趣的,尤其是对于一贯迟钝的你来说。” 贝利亚皱起眉,还未等他开口,米凯尔笑着揽住他。身体的轮廓和曲线也一样,血管里流淌的血可以互换,轻易就能感受到彼此的心情和共鸣。 “好吧,反正有你帮我管,弄坏了也是你的事。”贝利亚安安心心地躺在米凯尔胸前。“不过说起来,修,其实平时你很少做这些事吧。” “是吗?” “总是在睡觉。” “难道我不是沉眠之主吗?”米凯尔笑着说。 有一时冷场般的沉默。 “修,有一件事我很早就想问了。” “嗯?” “这回的事是我任性,作为死亡代理人还向莫伊莱她们要求休假。不过,虽然是我的假期,但这段时间对你来说是不是其实很辛苦?” 米凯尔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然后他揉了揉弟弟湿漉漉的脑袋。 “自然不会。”米凯尔独有的温和声线,“如果是值得的话,即使麻烦些也总会很高兴,何况照顾弟弟本来就是理所当然的事吧。” “可是……” “好啦,顶多就是睡得少一点,反正补偿总是有的。而且我也很喜欢这么做,这可不仅仅是你的假期。” 贝利亚打了个喷嚏。 “不会感冒了吧?” “不,我觉得像是谁的怨念,被成堆的文件压着之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7章 Seventeen、 天空是病态的灰白,石灰般冰冷干燥,烟气迷蒙,受了污染或诅咒的不祥。早晨没有一丝风,空气黏在皮肤上,仿佛吸饱汗地潮湿发臭。 他往远方望去。 海面一片沼泽暗绿,无数绿色海绵纤维状植物堆积铺就而成,厚厚的、黏稠地冒着小泡。船只仍然半浮半沉在海面上,藤壶黏满甲板,石灰质惨白地结厚厚的垢,覆着褐黄的腐朽物。底下或许更多,然而航行仍在继续。 前往何处? 这是第七日。 呯。 一枚石子掉到浮藻海面,发出恶心的兹声沉下去,没有一点水花。 呯呯。 贝利亚趴在栏杆边很无聊地丢着石子玩。 “这里空气不好。”米凯尔说,站在他旁边“要回房间吗?” “不要,我呆腻了。”贝利亚说,继续丢着从盆景里顺手捞来的小石子。丢完了之后,他颇有兴趣地望着那些船只的残骸,灰眼睛闪了闪,米凯尔有种不好的预感。 “别想着去那些船上玩。”米凯尔警告弟弟。“沉重的压力和水层下传来的微弱声音,想必你也听得见,这个海域下面沉睡着那些怪物。” “是不是就是你上次说的有着巨大的暗绿石头宫殿的那个?” “不管是哪个,被吵醒都是很麻烦的事,你得把他们踢回深渊或宇宙去。除非你想闹出大动静,那你的假期就没了。” “可是我还没见过多少。”贝利亚颇为不满地抗议。 “你忘了上次的教训了?以后有机会再说,现在就别旁生枝节。而且我记得你跟它们相当合不来,为什么现在又吵着要看?” “就是好奇嘛。”贝利亚小声嘀咕着。 接着,他转过头望着海面,一片死气沉沉、黏稠的、沼泽般被腐蚀的暗绿,有些泡沫还闪着异样的彩光,飘荡着一股说不出的特殊气息。一切都令人无端地不舒服、心生恐惧,未知并且沉睡着危险的蛮荒,它继承了宇宙冷漠残酷的特点。然后他往兄长身上蹭了蹭。 “为什么会经过这种地方?莫伊莱她们想干什么?”贝利亚皱着脸,显得一脸不满。 “不知道,随她们去吧。”米凯尔揉揉弟弟头发,“好了,呆了这么久了我们也该回去了,空气太令人不舒服了。” 然而贝利亚却显得有些不情不愿。 “不要。”他说,“要这么说的话,船里的气氛才更不舒服呢,而且我记得你讨厌血腥味。” 米凯尔叹口气,望向腥臭黏糊的海面。 “这里很不好。”他说,“会激发人类心底最黑暗和本能的一面。” 蛮荒、疯狂、不可理喻、恐惧的力量。 他看见他们又回到船舱里。 时间过了没几天,然而这个概念很虚幻,欢乐的一天比难熬的一小时更短,如果是躲过追杀——简直会有昨日隔世之感。 他们在这里仿佛已经行驶了很久,那股特殊而怪异的黏稠气味一直在鼻端飘荡,遍布的腐烂暗绿。怪诞地如同原始或者未来的核辐射变异,死域般吞噬一切活物的声响。 等等。 他不由自主地把手放到腰间。 有什么声音。 除了水波荡漾,船正常地前行着之外,有些其他的异样。 无关真实的幻觉,他知道,他不可能在这死寂中听到沼泽般粘稠的水下什么徐徐划过的声音。更不可能看见怪异的、狰狞人鱼般的身影在其中悠然游过,仿佛正追随着他们。但这若隐若现的不祥,到底是什么?脑海深处听到的低吟,厚重而断断续续,遥远微弱,蕴含着火山般的力量。 奇怪的是,此时他下意识地想起的,却是那瓶放在那栋大概已被熊熊烈火毁为废墟、那个地下室抽屉里放着的药,修普诺斯所给他的。 而他还一次都没用过。 而这一场客轮之旅,又是什么时候起沦落到如此诡异的地步?前进的方向全是迷雾和未知。 艾琳死了。 阿伯道尔想,望着漆黑一片的屏幕,四周都是寂静。 虚幻纤细的声音在他脑海里模糊地朝他低语。她的死因是安眠药服用过量,或许有长久的神经衰弱症,因为过度的压力。 第三个人。凶手是谁? 他不能不想到贝利亚,然而,贝利亚这回似乎真的跟那对政治夫妻一点关系都没有了。他们也不会有什么恩怨,仔细想想…… 阿伯道尔把从头到尾的事都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很可惜,并没有什么闪电般的灵感击中他,能把一切贯穿起来,反而把他惹得异常烦躁。有些信息在脑海中缓慢地流窜着,黏稠而凝滞。 他扯开领带,空气沉闷得要命。尽管空调一如既往地工作着,极其低微的、羽蚁般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送来阵阵凉爽的微风,但是他仍然觉得不舒服,头隐隐作痛。一些思绪和意识还在飘荡,把他引往混乱中去。 所有人其实都很恐惧。他想,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止不住地去想从前这类故事,所有人都失踪了,船上的东西却纹丝未动,活着的生物只剩下饿得半死的鹦鹉。或者忽然间就消失的一切,又或者隔了早已被遗忘的时间才重新出现,又或者永远消失在时空的洪流中。在这里的人都很聪明,但是没有一个人知道该如何面对迷雾中无名之恐惧,剥开这个社会所赋予他们的虚假地位和财富,他们渺小得可笑。无论什么方法投去,都只会被吞噬地没有一点痕迹。 然而不是没遇到一点危险么,只有从前的尸骸浮荡着,那么多被时间的洪水冲刷的船只。灵感忽然在他脑海中闪过,有一种冲动,想去那些地方看看会有些什么痕迹?而航海日志中是否会记载曾经发生过的事?他站起来,想了想,又坐下,拿出记事本开始写了起来。 “大概要过多久也不知道。”贝利亚有些不满地抱怨,米凯尔在替他梳理发丝。这种热爱整理羽毛般的习性似乎是家族的遗传,因此贝利亚打开背后的翅膀轻快地扇来扇去。 “别这样,塔那,整个房间温度都下降好多。” “我高兴。” “太冷了,我不舒服。” “……好吧。” 门扣了三声。 很有礼貌、礼节性的一丝不苟。 米凯尔站起来去开门。 站在门外的是他,门一打开,立刻打了个寒噤,冻地透到皮肤里去,蚀心透骨般的冷。 “抱歉,一不小心就空调温度调太低了。”米凯尔微微致歉,凭借他敏锐的观察力却注意到连玻璃水杯上都结满冰晶。 坐在床上的贝利亚正用一种受到打扰而不满的危险眼神看着他。 他有稍微的一晃神,又立刻回到现实中来。 “梭罗夫人有请。”他微微躬身,传达信息。 “好的,我们会立刻过去,请稍等。”米凯尔说,关上了门。 环绕着他周围的寒气正渐渐淡去,那种森然冰冷的感觉却继续纠缠着他。 他会在这条船上也许是一种偶然,出于某些奇怪的默认习俗,很少有客人会带私人保镖——不过他的意义也确实不仅仅是在这上面。 想起来是很奇怪的一件事,为什么他们会不嫌累赘地让他跟随在身边,就算是当做一个可以随意使唤的仆人兼保镖(尽管唯一一次危险还是他们救了他而不是反过来),也显得太不合理,那种人他们要多少有多少。 他设想的原轨道应当是他们会把他交给下级,然后他就能回归自己原本的轨迹,至少能见识到‘死神’到底是如何运作的,是什么样的组织。他想起了从前见过一面的,自称为米诺斯的人,那是他们的朋友还是下属?或者仅仅是平常的来往从厄里斯就能看出这个家族并不简单了,她的身份又是什么?再不济,也就是从前的日子。就算他们不想让他一窥‘死神’的真面目,但是为此而让他呆在身边显然是得不偿失的愚蠢举动。最可能的情况是,他身上有他们需要的重要情报,值得他们如此重视地对待自己——可这又跟他们对待自己的态度和日常举止不符合。修普诺斯和塔纳托斯显然都并非认为他重要,也并没有要从他身上套出什么情报的意思,漫不经意地待他,好像他仅仅是一个仆人。而且自从他看见过塔纳托斯的另一面,他就知道对于他们来说自己是何等渺小与微不足道。那么,这一切又是为了什么? 最普通生活变成了最不可解的荒诞谜题。陷入虚假梦幻般的平凡,把那些真实的杀机和危险都隐藏在若隐若现的帘幕后,可悲的是自己竟已无法像从前那样警觉清醒而锋利。 而他们又是谁?所谓海因斯坦的贵族身份到底是真是假,梭罗夫人对自己客气的套话行为又是想获取些什么信息?那些普通到奇怪的话语…… 门再次打开时,修普诺斯和塔纳托斯已经换上了正式的礼服——虽然塔纳托斯仍然一副任性不满的孩子气模样。 他向他们致意,并在前面引路。 舱内有一种不安险恶的气氛,寻找不见又无处不在地飘荡。死亡与恐惧的阴影淡淡地压迫着心脏,使每个人都逃脱不了那种轻微的窒息感,悄然潜伏着的危险到底在何处?关键是,出路在何处? “贝利亚?”一个诧异的男声响起,他们回过头,看见了阿伯道尔。 贝利亚显然不乐见阿伯道尔,他有些面无表情,但出于礼貌还是向他点了点头。 “阿伯道尔?”为了打破僵局,米凯尔率先发话。“有什么事吗?” “有事,我打算找梭罗夫人谈谈,你们呢?” “梭罗夫人正邀请我们过去谈谈。”贝利亚说,绷着嘴角的线条,“你可能要稍等一下了,或者再安排个时间吧。” “是吗?”阿伯道尔有些惊异,“虽然知道也许不太礼貌,不过还是冒昧问一下,如果你们可以告知的话,谈些什么?” “很抱歉,正好是不能公开说的那一类。” “抱歉了。”米凯尔向他稍许致歉,接着他们转过身,继续前进。 阿伯道尔稍许想了下,然后赶紧跟了上去。 “反正都要去,不如我们来谈谈吧。”阿伯道尔说,虽然他至今仍然莫名其妙为什么贝利亚对自己的态度发生了如此大的转变,而神秘的卡罗尔又不见踪影。但他生性就是开朗迟钝的人,所以并不为贝利亚的态度介意。“其实我是想去找梭罗夫人谈谈关于现在迷路的事,我觉得或许我们可以停止这样漫无目的地前进、寻找出口,也许去那些船上看看从前那些迷失在这里的人留下的信息会对我们有帮助。” 米凯尔和贝利亚停下来,对望一眼。米凯尔叹口气,转过身与阿伯道尔答话。 “我们与梭罗夫人商量的也是差不多的、关于解决这件事的方案,但是对于你的建议,我并不认同。我想目前最明显的是,这个海域很危险,危险到我们甚至不能出这条船。” “有吗?”阿伯道尔很奇怪米凯尔到底是哪里得来的印象。“对现在的情况一无所知才是最大的危险吧。”而且,他没说出口的是,最危险的从来不是潜伏在黑暗中的鬼影,而是人。然后灵光又一闪,米凯尔他们了解多少目前的情况? 他们进了梭罗夫人的会客厅。他回到了岗位上,而阿伯道尔,与管家商量和约定了与梭罗夫人会见的时间,就回去了。 一路上,阿伯道尔仍然在不断地思索着目前的情况,有些光芒在混沌的脑海中浮现,又为重重迷雾遮盖。 “他是对的。”卡罗尔说,年轻英俊的绅士漫不经意地倚靠在墙上,“你不该提出什么建议,要到船外面去,那太危险了,你将面对的是前所未有的无名之恐惧。” “你又知道些什么?”阿伯道尔紧盯着忽然出现在眼前的卡罗尔。 面对着疑惑而眼神又难得认真敏锐起来的阿伯道尔,卡罗尔仍然只是漫不经心地耸耸肩。 “千万别被自己的好奇心所杀死。虽然如果这么说,你只会更冲动,欲望更强烈,年轻人总是这样。但是你什么都看不到,我却稍微窥见过一点,那是一个深渊,真正的深渊。不是你所了解、所知道的世界。” 阿伯道尔走上前去。 “到底这船发生了什么事?” 卡罗尔摇摇头。他说。 “就当是我的好心建议吧。” 然后他直起身,身影消失在走廊的转角,因他刚才的话而略微沉吟思考的阿伯道尔立刻跟了上去。 空无一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8章 Eighteen、 他猛然惊醒,下意识地去握腰间的枪。 值班室里开着灯,墙上的钟指向了8点整,发出模仿机械钟的当当当声,门后的挂钩上挂着脱下的制服,圆型舱窗外一片浓重的深蓝夜色。 有些焦躁地揉额,他站起来,穿上制服,洗了把脸。 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了,甚至醒来的一刹那还有不知身在何处何时的茫然,这无论如何也算不上是好征兆。 时间似乎过得有点久,没人来叫醒他。他和其他工作人员不太谈话,来去就是照例的招呼、交班。由于某些可以预见的因素,大概就算他有意无意地翘班了,他们也会直接略过当没看见。毕竟他不是真正的保镖,尽管也没人知道他是杀手。 他扫了下值班表,值班室里没有一个人。这有点奇怪,照理说此时一般都有一两个人呆着,休息,交谈几句,去吸烟室抽几支烟。杂物桌上放了本圣经和瓦尔登湖,某些隐蔽的地方或许还夹藏着几本花花公子。 他开了舱门走出去,顿时觉得有些不寻常:左右的过道上也没有一个人。 他向前走去,用平常的步伐。走廊里没有人,也没有声音。他转过过道,迎接他的只有暖色调的灯光,照着挂廊两边的油画和热带盆栽,空气沉闷而且沉默。直觉在脑海里响着警铃。 “嗨?” 他试着发了一声,声音出奇悠长地回荡着,他立刻闭了嘴,并放轻脚步。尽管他感觉到的是强烈的、空无一人的死寂,这种感觉以前也出现过。在塔纳托斯和修普诺斯的家里,当他们从他的视野内消失的时候,他就会陷入这种幻觉。 然而这一回不同,脑海里响着警告,警铃在大响。危险潜伏在看不见的地方,他不知道那是什么,是谁,这种不确定性更增加了未知的恐惧。而且这一回,他绝不安全。 他走过客房,没有任何声音和人影。餐厅里也开着灯,一切都摆得整齐,洁白挺括的桌布上放着装饰的花,只是往常的这时早就该热热闹闹。 仿佛出于什么不知名的原因和理由,所有人都刹那间消失了,只把他遗留在这诡异的空船上。 到了现在,只有最后一扇门还没有打开,只有一个地方还没有去。 他就站在那里,犹豫了一会儿。 然后他打开了那扇门。 门开的时候,有股微风吹进来,带着植物腐烂的腐臭和海的咸腥,然后没了。 外面是黑墨的天空,海的远方也看不清,深蓝近黑的海面和灰黑的影。船平滑地前行,一阵很轻的、听了令人嫌恶的黏腻水声回荡,仿佛她正滑行过沼泽似的。只有他所站的舱门里投射出温暖的桔色灯光。不知道为什么,甲板上和船身外面的灯像集体坏了,任由黑暗包裹起整艘船,甚至连窗户里的灯光都没有。 他听到了声音,原本仅仅在脑海深处回响的断断续续的声音,像是被召唤般正在脑海中澎湃地回响,具现化,变成大海的尖啸。 风暴变得猛烈起来,他捂紧了头,不知不觉松开枪掉到地上。他想把它捡起来,然而更加强烈的飓风猛地把他推离舱门,他下意识地抓紧了边沿才不至于让这阴谋得逞,枪却像被什么吸引或被风推离般掉进黑暗里去。 他用力关紧了舱门。脑海里的声音也咔嚓关上了。他脸上额头上全是汗,用袖子擦了擦,他站了起来。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尽头传来,听起来像是有谁跑过。他立刻打起精神,拿出另一把枪,朝声音源头追了过去。 他不断地跑啊跑,地上渐渐出现了水渍,黏滑的黑,腥臭的红,墙上也有。强烈的海腥味弥漫开,甚至有腐烂海藻的暗绿残骸。偶尔有影子一闪而过,巨大的、难以名状的,在他身后。 那声音戛然而止,掐断般无声无息了。 他慢慢往前走,一声枪响在墙角砸出了火花。 然后又复归沉寂。 他握紧了枪,直觉极其不可靠,然而他却悄然警觉到身后的走廊正有身影悄悄走过来。他猛地翻过身,开了一枪。 打在胸口,一个血肉模糊的圆洞,血慢慢流淌下来,染红了轻盈纯洁如羽毛的雪白礼服。 他脸上满是震惊和恐惧。 “不,这不可能。”他的嘴唇颤抖,沉寂的某些东西开始复苏,伴随着那个召唤般的字眼。“薇拉。” “Michael。”她看看胸口的那个洞,表情没有一丝痛苦。然后她试着向他走来,结果倒在地上。 他冲了过去,血潺潺地流出来,温热而黏稠。他却觉得浑身上下都在发冷。 “你不可能在这里。”他说,“薇拉,你不可能在这里。” 一声枪响。 他迟疑地低下头,血正滴下来,慢慢吸进满是黑色水渍的地毯。胸口有个子弹的伤口,心脏停止跳动。 他猛然醒来。 阳光从纱帘外照进来,他发现自己在房间里。 他的心脏剧烈跳动。这是…… 咔哒,门打开了。 “Michael?你醒了吗?”那个熟悉的身影和声音说,走过来坐到床边跟他亲吻,“早餐在楼下。今天是礼拜天,我们要去教堂的,记得穿上那套黑色西服,我烫好了挂在衣橱里,别拿错了。” 然后她站起来离开了。 “薇拉?” 记忆里的人回过头,弯弯嘴角,示意他有什么事。 他只是迷茫而着迷地看着她。 “Michael?”她晃晃头,“你睡醒老这么一副找不到魂的模样。” 她关上了门。 他转过头,桌上的日历指向了一个早已死去的时间。 噩梦吗?他想。 吃了早餐,他们就去教堂。 “我去跟神父说些话。”薇拉说,然后迈着小鹿般雀跃的步伐跑进教堂去。 阳光照着头发有些发烫,一切看起来都很美好。 始终有什么,不对劲。 他往教堂里走去。 陆陆续续坐了很多人,所有人都穿黑色丧服,神色哀戚或者故作哀戚,看样子在举行葬礼。这个情景唤起了即视感,有些东西蠕动着滋生出来,他有种不好的预感。这时有人碰了碰他的肩,他霍然回过头去。很久不见,神父的头发已经花白,脸上的皱纹也多了。神父的神色非常庄重,肃穆。 “向您致以深重的哀悼,欧文先生。” 他机械地看前面去,身体像被谁推动般往前走。 棺椁渐渐近了,他重见了那一幕,这一幕曾发生过,很久以前。 米凯尔吻了吻弟弟的额,帮他拂开脸庞上有些潮湿的头发。贝利亚转过脸,浅灰色眼眸里还留着雾气的迷茫,颊上的血色也薄薄地染着。 “有点头疼。”贝利亚又开始抱怨。“我一直听到那些声音,太嘈杂了。” “似乎是麻烦。很累?” “有一点。但关键是它们真的很吵啊!” “睡一会儿?” “不要。”贝利亚烦躁地一口回绝,“这种情况下我怎么可能好好睡着。” 米凯尔叹口气。 “那么先去洗澡?” “嗯。反正也没别的事干。” 黑暗里无数香薰蜡烛如星子般点点闪烁摇曳,营造出一派温馨舒缓的气氛。镜子中映衬出一片灯火,米凯尔有一下没一下地帮弟弟撩着长发。 “感觉好些了吗?”带有催眠效果般淡淡香草芬芳的空气里,米凯尔这么说。 “还好。”贝利亚说,然后他睁开眼睛。“原来鬼魂真的很喜欢干这种事。” 卡罗尔正站在洗手台那边,镜子中蜡烛静静燃烧。 “打扰到你们,我表示很抱歉。”卡罗尔把目光望向镜子和蜡烛,“不过似乎很少有机会能接近你们,我只好抓住一切时机。” “走开。”然后贝利亚转过头,责备不满似地看着米凯尔。米凯尔揉揉他头发,望向卡罗尔。 “请先去卧室那边坐一会儿,可以翻翻书。至少现在的情况不适合谈话。”米凯尔说,轻轻拢着覆满水面那些细密绵厚的泡沫。 其实房间里有个小客厅,不过这对兄弟似乎不打算把谈话弄得很正式,贝利亚一向是个随心所欲的人。 屋内开着荧白壁灯,虽然窗外被永恒的夜蓝笼罩,这里依旧昼日般明亮。也是一派悄悄的寂静,但不是那种黑暗吞噬一切的死寂,而带着平淡午后的气质。卡罗尔走上前去。桌上惯例地有复古式多宝盒与座钟、插满干花的细瓷花瓶、金色小爱神雕像、水晶玻璃烟灰缸;有个装着艘安菲特里忒号微缩模型航行在靛蓝沙面上的玻璃瓶、一个沙砾永无止尽下落的银质沙漏、一本厚重如中世纪古物的硬皮封面大书;还有些慕斯切片水果盘香槟葡萄酒蜂蜜牛奶银刀叉描细金银边的骨瓷茶具一罐五彩缤纷的M&M巧克力豆的玻璃糖罐一类的。 卡罗尔端详了那本书一番。它古老、沉默而庄重,堂皇的金色字迹在上面烙下深深印痕,里面书写着整个世界。他有种想伸出手翻开书页看看的冲动,然而一动不动脑内激烈斗争站了很久最后决定还是打消这个念头。然后他转过视线低下头,拉开桌边的抽屉,里面照例躺着本钦定版圣经,也是厚重的夜黑封面。 “我讨厌麻烦。”贝利亚说,穿着白色丝绸浴衣出来,腰带很随意地绑紧歪在一边,米凯尔却像穿正装一样在中央端正地打好结。 卡罗尔坐在小茶几旁的椅子上,贝利亚顺手拿过桌上盛着蜂蜜牛奶的骨瓷茶杯坐到床边。他的头发看起来仍然湿漉漉的,米凯尔拿过毛巾帮他仔细擦干。 “我想在我死之前,我决不会想到死神其实是一个年轻漂亮还很孩子气的男孩。”他扬扬眉,“而且还是一个Gay。” “这关你什么事。”贝利亚显得很不耐烦,显然不接受这个没品的笑话。“况且不管你怎么想,看到的又如何,死亡对于你们依旧是同一回事。” 卡罗尔耸了下肩。 “好吧,我原先可是设想着死神是个没有感情的严峻的骷髅架。这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对于你们来说没什么不同。”贝利亚哼了一声,“难道我看起来就是很好说话的样子吗?” “那些人,”卡罗尔说,“他们现在正穿过恐惧的深渊,那是一个没有尽头的梦魇迷宫。很多人会迷失在里面,再也走不出来。” “与我无关。”贝利亚无所谓地说,“为什么人类总觉得世界和神欠了他们永远都还不完的债似的。仿佛对你们有各种各样数不尽的义务,该做这个该做那个,拯救人类拯救和平打败怪物敌人和魔鬼,不这么做就等于把你们害惨了。” “噢,这只是一个请求。”卡罗尔说,“当我看到死神其实懂得爱和被爱的时候,他也懂得更多,比如怜悯。” 贝利亚的表情很不屑。 “‘你抓破头皮想几万年也不会懂’,‘你不懂何为爱’”(《第六感生死缘》台词,主角对死神所说),贝利亚的腔调模仿得惟妙惟肖,“‘我必须向你道歉,沃克尔小姐。为没有成为一个很好的人类而道歉。甚至不是很好的人类的复制品’(《睡魔》中梦境人物对故事女主角所说),‘当然你不理解。你显然不太聪明,但我不该让这烦扰你’(《睡魔》中女主祖母对睡神所说)” 卡罗尔尴尬地笑了笑。 “我想人类一直都比较傲慢。每个种族都会觉得自己最优越吧。不过,”他把目光投向一直沉静不言的米凯尔。“我仍然希望你们能帮助我们。既然贝利亚可以跟利文斯通家的小伙相处得不错,我想你们对人类应该不是很反感,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似乎莫名地在生气。” “我想那是因为阿伯道尔或许不这么认为。”米凯尔说,帮弟弟揉着头发。“他正在努力设法搞清目前的状况,并且缜密地运用他热爱的推理得出了贝利亚是你家私生子的结论。” 卡罗尔无言地扶额。 “你是为了收割他们的灵魂而来到这里的么,死神?”他说,神色严肃。“所以从一开始,我们就踏上了死亡之旅?” “不。”米凯尔代替他温和地回答。“他们会如何与他无关,就这么点小事无需他亲自前来。其实……他只是来度假的。” “度假?”卡罗尔相当惊讶。 “是的。”米凯尔的语气微妙地柔软,“他只是来人间休息旅行一下而已。” 卡罗尔沉思了一会儿。 “这样的话,放任目前的情况不管你们可能也会比较麻烦。”卡罗尔诚恳地建议。“我想这艘船不会像其他的那些那样,永远飘荡在这个幽鬼之域中。它总会要靠岸。” 贝利亚眨了眨眼睛。 这使卡罗尔更坚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和推测。 “如果您希望能玩得开心的话,也许船上这些人都能保持正常会让接下来的旅途更愉快些,您其实很想交朋友。拓展人脉也是必要的。而且我想索罗夫人对目前的情况已经很为难了。如果出事的人多,报道影响会很深,加上警方各种繁琐的取证调查侦查,对于你们接下来的度假也许会多很多麻烦。” 看贝利亚不置可否的模样,卡罗尔又接着往下说。 “而且工作人员要是无法醒来的话,谁来开船呢?” 贝利亚想了想。 卡罗尔随即补充了一句。 “也没有人做正餐和甜品了。” 贝利亚望向米凯尔。 “不行。塔那,”米凯尔说,拿过一把银梳帮他打理头发。“不准和那些深渊眷属纠缠上,它们甚至不属于这个宇宙。” “若我没猜错的话,您是睡眠之神?” 米凯尔点点头。 “‘死亡和睡眠不是兄弟么’。”卡罗尔说,双手一直姿势端正地交叠在膝上,“很久以前我就知道他们亲密无间。也许爱真能让死亡都驯服得如此美丽,您确实是一位非常好的兄长。” “那是因为塔纳是个很可爱的弟弟。”米凯尔说,“不过很抱歉。他一开始说的话是对的,对于你们来说,无论他是什么模样……” 一阵悦耳的旋律打断了他的话。 枕头底下贝利亚的苹果机在响,有人谁打电话进来。米凯尔拿过来交给了贝利亚。 “喂?”贝利亚惯例地打招呼,似乎听了那边的回应之后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哦。” “哦。” “哦。” “知道了,再见。”贝利亚面无表情地挂了电话。 “她们要我去解决麻烦。”贝利亚撇着嘴对米凯尔说,“那些船上的亡灵……哼……每次都要我当苦工……” “原来如此。”米凯尔揉揉弟弟的头发,“可以申请延长假期。不过这也遂你的愿了,你不是很想去那些船上玩以及参观一下它们么。” 贝利亚愤愤地别过头。然后他站起来,望向卡罗尔。 “现在你可以松口气了。出去,我要换衣服。” 卡罗尔也站起来,摘下帽子放在胸口口并深深地鞠了一躬。 “非常感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9章 Nineteenth、 阿伯道尔在无尽的长廊里奔跑,转了一个又一个弯,景色急速闪成模糊一片。转角的铁树,墙上的照片和油画,不断不断地都是重复的景色,他觉得自己在那幅著名的抽象画楼梯里,扭成了一个不可能的超维角度在原地循环,然而他也记不起出口是什么样了。 之所以跑,是因为有些什么在他身后追他。不远不近、然而十分坚定的步伐。仿佛湿润如果冻状的躯体在地板上蠕动,发出恶心的黏滑声。隐隐的庞大呼吸声令他毛骨悚然,不管是什么,阿伯道尔绝无好奇心回头和它碰面。怪物,本能在他脑海中拼命尖叫,催着他肾上腺急速分泌,不断往前跑去。墙上渗出了黑色水渍,慢慢往下流淌,不知何处来的黏绿海藻贴着地。幽灵船般那种沉睡已久、厚结时光锈迹的腐朽气息,逐渐弥漫开。 千万千万不能回过头去。理智和本能惊人地一致,挥舞着小鞭子催打着阿伯道尔赶紧跑,哪怕只是徒劳,也无论如何都不能回头。否则就绝对活不下来了,或者比死更恐怖。 最后,他终于发现了一扇门。立刻就不管不顾地打开,纵身跑出去。 一脚踩空。 他悲哀地徒劳乱蹬一气,最终还是扑通地掉进了漆黑的大海中。 无边无际的深海,怪物的巢穴。何时就会悄然缠上,把自己拉入深不见底的海渊。阿伯道尔不懂水性,任凭本能把持住自己的动作,也就是拼命去抓所有能抓到的东西,咸腥海水涌入口鼻,灭顶的呛人,黑暗合拢了他的视野。 大概会死。 “哎呀,他还要躺多久?”一个女声说。 “谁知道,不会一直躺下去吧?”另一个清亮的女声说。 “看样子还活着……要不待会儿拖着他就可以去见那位了?”声音似乎有点兴奋。 “你……是去找死么……” “哎呀哎呀……反正都已经……” 阿伯道尔□□了一声。 “我上天堂了?” 一把粉色扇子在他眼前晃了晃。 “不,你现在正在地狱前厅,大概再不醒就要到冥界了。”女声说。 “胡说……”他费力地挣扎着意识,反射性地跟女孩子调笑,“地狱里哪有像您这么美丽的淑女。” “真的吗?” 他努力睁开眼睛,看见了近距离放大的一张脸。 紧接着响起了不忍猝闻的高分贝尖叫。 “有必要吗?”那胖女孩不耐烦地说,腔调里带着某种方言口音。 “非常不好意思。”阿伯道尔歉意礼貌地微笑,环顾四周,黯淡破旧的木制船舱,昏黄的油灯,一切都像数百年前的场景。两个穿着劣质低胸礼服的姑娘看着他,脸上扑着极厚的□□,又擦上胭脂,嘴边还贴着黑色塔夫绸剪的小痣,效果颇为轰动。 他顿时一个浑身激灵,一道霹雳灵感打下来:莫非我穿越了? “请问这是哪里?”他尽量礼貌地问,同时回忆前情,自己躺床上睡觉,然后就是莫名地被怪物追,永远也逃不了,接着就噗通一声,然后就现在了。如果按照想不起来定理,大概是在梦中。 那个胖女孩用扫白痴的目光看他。 “当然是船上,难道你还以为在海上飘着。” “啊,很抱歉没有说清楚。我们现在是在哪里?”阿伯道尔露出标准的绅士优雅微笑。 “哦,我们也不知道。” 打开粉色扇子扇了扇,另一个女孩说,她高且瘦,有一个突出的鼻子,那双灰蓝眼睛掩在扇子后面还颇有明明情调。 阿伯道尔咦了一声。 “为什么?” 挥挥扇子,又掏出条手绢擦了擦眼睛。然后瘦女孩才解释。 “我们的船迷路了。” “你们也迷路了吗?”阿伯道尔顿时同病相怜,同时又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仿佛是作为应答,窗外传来了莫名的、直达人心灵深处,使灵魂为之颤抖的啸声,那仿佛不是地球生物发出的庞大声音,蛮荒而亵渎神明。阿伯道尔的脸一下子就白了。 自己还在梦中还在梦中……他拼命自我催眠,只要能醒过来就好。 “是它……”胖姑娘低声说,声音里有种某种惊恐,歇斯底里的疯狂。 “没事的……没事的……”瘦姑娘拼命深呼吸,给自己打气。“没关系,那位大人在呢。” “谁?”阿伯道尔比猫还旺盛的好奇心又被勾起来了。 两个女孩望向他,眼神中同时燃烧着一种奇异的明亮和自豪。 “我们的君主。”瘦女孩回答。 “真的?”阿伯道尔有些怀疑地打量着女孩,料子绣工看起来都不怎么好,仿佛书籍里的马雷小姐。也很怀疑是什么样的国王能呆在这样的破船上。 精明的瘦女孩咳嗽了一声,看出了他的疑虑和不屑。不过她只是明艳艳地笑啊笑,脸庞快乐灿烂地几乎放光。 “很快你就会知道了。”她说。 无以名状的死寂迷雾重新笼了过来,蠢蠢欲动的邪恶与疯狂,正在内心慢慢滋生。被禁足的无处可逃。阿伯道尔的灵魂不自觉地开始摇摆颤抖,备经压迫的尖啸。然而黑暗忽然涌入,先是粼粼荡漾开,接着铺天盖地,骤然而至的寒流,仿佛凝冻住所有一切的冰冷,却也能使人的神经镇静下来。 周围渐渐黑下来了,油灯早已熄灭,也听不到人的呼吸,手的触感变得虚无。他忽然发现,从刚才起,其实自己就没感觉到任何东西,简陋的木板床,沾湿的衣服,什么都没感觉到。这才是奇怪的,也许这真的是梦。 荒芜死寂。离奇错觉在这黑暗和脑海里渐渐成形,无边的、什么都不存在的黑暗,正渐渐远离理智,徘徊在巨大缝隙边缘。令人毛骨悚然的恶意不断挣扎撕裂和窥探,徘徊在悬崖边,将坠未坠的惊心动魄和垂死挣扎。 猛然合上。 不知为何,他同时也松了口气。又有人拍了拍他的肩,他惊得一跳,转过来看到的却是卡罗尔。 “你没事吧?”卡罗尔问。 “没事。”阿伯道尔用轻松的语气回答,抑制着想去擦冷汗的冲动。 “咦,我们现在在哪里?”阿伯道尔环顾四周,四周黑漆漆的,有海风,地下在摇动,浪潮的声音,自己在甲板上,却不是安菲特里忒号。古老的,点着油灯,放着巨大的缆绳和粗帆布,使他想起刚才的遭遇。不过如果卡罗尔在的话,至少这就不是穿越了。虽然也可能是大家一起穿。 紧接着就听见了女孩的尖叫。 一个人影跌跌撞撞地冲过来。 “怎么样,我们的主君是不是非常帅气?”她自豪地说。 “谁?”阿伯道尔眨着眼睛。 卡罗尔又戳戳他的后背,示意他往天空看。 阿伯道尔抬起头。 天空是泼墨般的漆黑,翻卷着沉重乌云的那种阴沉,刮起大风。然而渐渐地,他就分辨出某些形状,水汽在凝结。 “那是什么?”他问卡罗尔,忽然发现四周充满了潮水般的光明和影子,海面上挤挤挨挨的,全是各种各样的船,不同大小和年代的船,都朝同一方向缓缓而行。能听得到传来的欢声笑语,歌声和舞蹈。满是人影在灯火通明的窗户上和甲板上晃动。 “这是怎么回事?”阿伯道尔目瞪口呆。 “船来了。”卡罗尔却没有回答他的疑问,而是仰起头说。 一艘庞然大物的巨轮驶来,华丽漆饰的复古风,花体文字的书写,在一片灯火中却显得漆黑的死寂沉沉。 安菲特里忒号。 “人呢?”阿伯道尔很疑惑,同时有觉得有点恐惧。模糊记忆里,他是从安菲特里忒号上掉下来的。 “已经没事了。”卡罗尔揽住他肩膀,用不容置疑的严肃口气说。“你要快些回去,错过了就没机会了。” 阿伯道尔可疑地看着那艘安菲特里忒号。四周都是明亮灯火,远望去一片闪烁火海,人群和欢呼,只有它却是无比黑暗的安静。 “但是……” “快点快点……” 安菲特里忒号与他们擦身而过,卡罗尔忙着把他推到边缘伸出的外设梯上,向他挥了挥手。 “你不上来吗?”阿伯道尔趴着栏杆问。 “不,我要去的是其他地方。”卡罗尔回答说。 “爸爸!”一个人影呯地撞过来,把阿伯道尔几乎压在在扶栏上,那是……小布坎南? 他们拥抱了好一会儿,两个年轻人在说些什么。阿伯道尔眨了眨眼,觉得面前的情景实在不可思议。 两艘船正渐渐远离。 卡罗尔猛地推开了对方。 “你该走了。”他喃喃地说,“我们要去的不是同一个地方,这里只有她的航向与其他不同。” “不,爸爸,我们一起回去。” 卡罗尔拉起小布坎南往正驶离的船头奔去。 “阿伯道尔!拉住他!”卡罗尔高声喊,帮小布坎南翻过船沿。重量拉得阿伯道尔一直往外坠,勉勉强强把小布坎南拉了上来。然而小布坎南向卡罗尔伸出手的时候,他却后退了,只是站着看他们,调皮地眨了眨眼睛。 “一路平安。”他向他们挥挥手。 “您快上来啊!”小布坎南的声调变得急而沙哑,要不是阿伯道尔拦住他估计又跳回去了。 “你知道的。”卡罗尔说,“有些时候,是无法回头也不能走同一条路的。” 然后阿伯道尔想起来,老布坎南已经死了。小布坎南涕泗横流,这一刻的丰富表情比阿伯道尔见到他以来全部加起来的还多得多。 “对了,阿伯道尔?” “啊?”他回过神。两艘船已经越分越开,再也不可能跳过。他们跟随着渐渐远去的他一直跑到甲板上。卡罗尔的身影正变成无数船中无数晃动中人影的一个。 卡罗尔把手放在嘴边,阿伯道尔留神倾听他最后的话语。 “你知道动物中黑天鹅是搞基率最高的吗?!”只听卡罗尔吼了一声。 阿伯道尔又眨了眨眼睛。 这个老头,死了就立刻装年轻,最后还要再幽默一把。 阿伯道尔拍拍小布坎南以示安慰。 来往穿梭的船只,都在朝同一方向缓缓前行。渐渐地,似乎安菲特里忒号变得越来越慢,漫天繁星般的灯火都朝前驶去,两边的船渐渐稀少了,黑暗重新笼了过来。光芒微弱,也仿佛变得越来越冷。 这不是阿伯道尔的错觉。 所有的船,前方的灯火和人影,霎时熄灭。无边黑暗里,亮起无数莹绿游光,飞翔和飘荡,宛如夏日的萤火虫之群,在黑暗里幽幽闪烁,无比凄美又壮丽。 驶往吞噬一切的冥国而去,深渊正张开口等着他们。 阿伯道尔忽然想起奥德赛里奥德修斯他们的旅程。 然后,一切只剩下沉黑梦境的夜色宁静。 一切平和的第二天。不知不觉和莫名其妙中,他们已经驶离了那片诡异的磁场风暴区域。船只上的电子设备也恢复了正常。 没有人欢呼,大家都尽量装地若无其事以表示自己处变不惊的修养。太阳出来了,大家心情都挺愉悦,有人已经准备了休闲式礼服和花帽准备中午出去晒太阳和海风。 吃着早餐的时候,阿伯道尔还在想着自己的诡异梦境。小布坎南看起来还是那么面无表情,他主动打招呼也不笑一下,只是礼节性地点点头。 果然都是在梦里才会发生的啊。阿伯道尔有些愤愤地戳着自己的培根煎鸡蛋。不过这么一来,卡罗尔该怎么解释,都是磁场产生的幻觉?阿伯道尔不想把结论归到自己精神不正常上。 米凯尔和贝利亚坐在不远处。贝利亚看起来一脸怠倦没睡好,似乎还显得颇为烦躁。米凯尔则依旧是一幅温柔好哥哥的天使模样。 阿伯道尔忽然想起来自己去见梭罗夫人时的那段谈话。那么米凯尔和贝利亚他们又做了什么?还是说,这一切就这么莫名其妙地突然解决了?他想起云海与船之残骸的景象,不无遗憾。 他决定去找他们谈谈,至少或许可以知道一点什么内幕。 据说因为修整和检查仪器等等事项,安菲特里忒号在中午的时候停航了一段时间。阿伯道尔没注意这是什么海,他地理一向没学好。不过它极美丽,真正是诗歌里泼洒琼浆般的酒蓝大海,纯金阳光投射下来,闪烁着深邃的清蓝。光之波纹粼粼闪动,海面上万道碎金散落。清爽而略略湿润的海风,一切都极美好,如童话,如神话。人们纷纷在甲板上支起沙滩椅,看书,喝下午茶,聊天,写生,或睡觉。 阿伯道尔陶醉地欣赏了好一会儿美景,才想起来早上的计划。 不过他到处都没找到米凯尔和贝利亚。平时仿佛总是随处可见的他们却消失了。 你看,人总是会遇到这种懊恼的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0章 Twenty、 “麻烦!”塔纳托斯回来就扑进床里,揽住软软的枕头把自己埋进去。修普诺斯轻轻抚着他的头发。 “我要申请延长假期……我要罢工……”他不断咕哝着,拳打枕头出气。 “好啦好啦。”修普诺斯安慰性地轻声说,头发和衣服上都沾染着淡淡的海盐气息。“要休息吗?还是……?” 阳光灿烂,碧海蓝天。 即将靠岸的安菲特里忒号。岸边挤满了迎接的人群,还有大量想要采访、准备发布独家新闻的媒体记者。 伯爵夫人的死讯登上了报纸的头条,之后又是布坎南家族掌权者的逝世。当小报记者们加以大肆渲染和报导,把它弄得像个推理小说时。高潮又随之而来:安菲特里忒号的通讯中断。卫星上也无法再找到船的任何踪迹,由于其本身和承载的客人之重要,加上追踪报导的后续效应和正当炒得最火热的时段,立即引起了轰动。两天之后,安菲特里忒号重新出现在其他海域,通讯恢复正常。人们高涨的热情和好奇心潮水般涌来,居然完全盖过了中东战争和快临近的大选风头。 而最奇异、最有话题性、最能引起人们好奇心的,则是小道消息说,在通讯恢复的时候,实际上船上的时间流速比外界快了好几天。 “这看起来真好玩。”贝利亚,也就是塔纳托斯,兴高采烈地趴在栏杆上看涌动的人群,斑斓的色彩,攒动的人头,海浪与呼啸的风都无法盖过那些熙熙攘攘的声音。 修普诺斯走过来,一只手拂过弟弟的背部线条,揽住他的腰,另一只手扶在了栏杆上。灿烂阳光下,被风吹拂着的金发也仿佛散发着朦胧的光。睡神注视着那些欢呼的人,微微皱起眉。 他自然知道自己在忧虑着什么。 闪光灯不停地猛烈闪烁,拍下一张张照片。豪门贵客们的身影像一帧帧都被定格,无数话筒伸过来,保镖们习惯性地为他们拨出道路,走向各自等待的盛大迎接。其中又以三位死者的场面尤为隆重和瞩目。 不过也没什么,反正他们早就已经知道自己在哪里了,不是吗? 阿伯道尔四处张望着寻找贝利亚和米凯尔。 不过人太多了,太多了。如此拥挤,他几乎无法从这么多人中找到特定的那两个,到处都是音乐,大横幅。豪华的排场。 远些、人群没那么喧闹的地方。一辆线条流畅、气质低调的跑车慢慢开过来,停驻其间。素黑车身,仅有一个也许是胜利女神的精致银雕像矗立在车头上。保镖打开车门,一个人微扶着车门,从里面出来。 披在肩后、鸦翼般漆黑闪亮的长发,冬日之月般苍白高贵的美丽脸庞,穿着一袭古典黑裙,绣着繁复纹章的硬领袖边露出半边白皙的手,气质极为清冷优雅。 有没抢到最热门新闻、甚至挤不进去的记者注意到和想起来,那是海因斯坦家族深居简出的潘多拉小姐。 海因斯坦是一个奇怪的家族,似乎有隐隐的风声说这个一贯行事低调的古老贵族不仅仅靠着祖上的遗产与声名舒服过活,它或许还参与了什么隐秘的地下事业。当然,说实话,这种捕风捉影实在是人们丰富想象力的必然产物。不然这种隐居的贵族还有什么花边可嚼,记者和狗仔队们又怎么维生呢。 她微微提起长裙,向面前的两个年轻人行了一礼。 她的声音像珍珠一样清冷圆润,十分悦耳。但是很可惜,记者不懂德语,虽然听起来似乎也并非德语。 不过这也算是一个大新闻了,他举起手中的相机,把这一幕拍下来。决定做个独辟蹊径的报道。 他坐在他们身后,心底有些不自在。不过没人注意到他,在旁边的同属保镖的人也不看他一眼,没提出任何疑问,仿佛雕塑。双胞胎又开始讲话,不过他听不懂德语。 这是真的。他想,至少他们真的是那个什么海因斯坦家族的人。而且看起来地位比那位大小姐还高。 “我们现在回海因斯坦?” “嗯。哈迪斯大人要醒过来,和海皇商量。” “这是什么意思?”塔纳托斯略拔高了声调。 “塔那,别生气。没什么,那是他们的事。”修普诺斯习惯性地捋着他有些桀骜不驯的头发,“反正在找到新地方和把一切办好之前,我们也总得在海因斯坦居住几天,不是吗?” 塔纳托斯有些不忿地撇过头。 也许要下雨了。 他抬起头,看着阴沉寒冷的德国天空。不祥地仿佛笼在二战的阴霾下,空气中飘荡着一丝古怪又冰冷的味道,凝冻的邪恶寒意。 海因斯坦城是一栋保存得十分完好的古堡,还氤氲着那种鲜活的古历史般的气息。它不是封闭的死物,也没有被开发成现代的酒店或参观地那种浮华不协调的感觉。它仍然活着,过往时光扑面而来,守护着它的主人,用沧桑的目光静静地凝视着入侵者。青灰石墙是它的躯体,闪光的、结晶化的珠母色玻璃是它的眼睛。从历史和传说中走来,也要回那里去。 它的气质是沉默的,隐隐的、贵族出身特有的高傲与不容亲近。 正如同它的外表所昭示的那样,当他们走进去的时候,迎面而来的一切仿佛穿越时空地古老。为了舒适计而改造过的灯具与电器都尽可能地符合那些逝去时代的样貌和风格,或隐藏起来。这是一个藏有诸多秘密,仿佛维多利亚时期哥特恐怖小说那样,豪华阴森的古堡。 迎面有仆从向他们行礼致意,尊贵的潘多拉小姐矜持而目不斜视地保持着优雅的步伐前进,塔纳托斯却旁若无人地只是和兄长谈笑。城堡内庄严沉重的装饰风格,处处透露出一尘不染和一丝不苟的气质,古老贵族特有的刻板和繁杂礼节。连他都不由得被这气氛感染,变得小心谨慎而拘束。 只有那对兄弟,尤其是塔纳托斯,完全不理会这些所谓优雅的上流社会礼节,显得非常自然闲适,看不出在这样的环境中成长的痕迹。 所有的人都向他们行礼,他与其他保镖一起跟在他们后面。他不得不注意到修普诺斯和塔纳托斯的名字是放在潘多拉前面的,而且很明显,他们受尊敬得多。 另外就是,看起来他们用的,一直是真名。 潘多拉向他们微微敬了一礼,说了些什么之后,他们就分开了。他要跟上去的时候,被其他人一把拦住了。 那个人跟他说了些什么,他没听懂,语言不通。 他不懂德语。 “两位大人不会希望你跟过去打扰的。”最后,那个人换了英语说,他的口音因为不熟练或者其他,有种怪异的异国腔调。 “海因斯坦……”塔纳托斯躺到床上,随手抓住个枕头就揽到怀里,整个身体蜷缩起来。“说实话,我还真是不喜欢这里。” “它又怎么得罪你了?”修普诺斯坐到他身边,揉着他的头发。 “就是不喜欢……”塔纳托斯的语气听起来有些烦躁,开始抱着枕头在床上滚来滚去。修普诺斯笑了笑,他自然知道塔纳托斯之所以不喜欢海因斯坦是因为这里人太多,空间又狭□□戾(和伊利西亚比)。还有塔纳托斯性格一向是自由散漫惯了,和等级礼节森严的这里格格不入(虽然他算是在食物链最顶层)。然而海因斯坦本身倒很喜欢这位死亡君主,修普诺斯感觉得出来,这座城堡无形之中想尽量,讨好这个任性小孩。 另外,如果说还有让塔纳托斯烦心的。恐怕就是冥王陛下和海皇的会面罢,因为塔纳托斯真的很怕麻烦。 修普诺斯叹口气,把翻滚中的团子捞起来。 他拿出了枪,擦拭和抚摸着它。这是他习惯性的动作,为平静心情和思虑,只有这样他才会诞生出一点莫名的安全感。他不断地试图理清思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而他将何去何从。 当修普诺斯和塔纳托斯回到海因斯坦的时候,一件事已经摆在眼前,十分清楚。他们不再需要他,这里有这么多仆人,熟知他们的一切,能听从他们的命令。而自己这个一无所知,且相比之下居然还需要他们保护和救助的杀手的摆放位置,也变得十分尴尬。很显然,以塔纳托斯的性格恐怕是看不见他就立刻会将他抛到脑后,至于修普诺斯……大概也不会想起自己这么个小人物罢。 直到此时,这种感觉才真正慢慢强烈起来:塔纳托斯一时心血来潮才保护了他,并且让他透明人一样一直跟随在身边。 简直跟个小孩对玩具发生兴趣又随即抛弃那样,也许还更差。塔纳托斯似乎只是非常随意地暴露了自己的地址,对象是谁发生了什么后果如何都无所谓,只要——当时能让他继续睡觉。 然后呢? 他问自己。 到了现在回忆时,过往已经变得前世般遥远朦胧。想要知道的真相,被清洗的秘密,追杀的黑名单,再之前的杀手生涯。全都被埋葬般,引不起他一点感觉,即使知道自己身边还危机四伏,但是已经绷不起那根弦。 他觉得说不出的疲累。 如果他们要他死,那就这样吧,随便他们了。 他已厌倦一个杀手的枯燥与亡命天涯的生活,虽然这么说也不合适,因为他立即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尽管看起来随时仿佛断裂。 她闭上眼,脑海里浮现的却是薇拉的面孔。 如果说,我曾经有信望爱,也曾拥有过幸福。 在那个噩梦里,他又看到了过往。不断不断惊醒,无法逃离的层层梦魇。 直到醒来很久,也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那时,他是真的流泪了。尽管不知道为什么。 Michael。 一个声音在他耳边低语。他猛然惊醒。 那个声音的余韵仍然飘荡在空气中,那么真实地呼唤着他。他甚至能辨别出是哪里发出的声音。 他知道那必定是幻觉。 Michael。 声音非常清晰地响了起来,好像就在门外。 即使知道这不可能,他还是不由自主地站起来,走了出去。 那是一个有魔力般的声音,如此温柔舒缓,触动他心底沉睡的灵魂。使他不能抗拒地前行,他自认是个意志极其坚定的人,却无法抵挡这种好像温暖的双手抚过脸颊般的声音。他又重新变回了那个小男孩。那时候,他只是一个乖巧伶俐的小孩,连坏孩子的邪恶游戏和残虐都不参加的。他又想起来抱着本书坐在大树下时的心情,飘洒花香的空气,童话里有水晶鞋和士兵的打火盒。 那个声音越来越清晰,一直引领着他前进。他好像看到它站在前面,等着他走近,又向前走,为他领路。在它的引领下,他熟练地穿过长廊和曲曲折折的路与房间。奇怪地,他静没遇到人,一切都好像在沉睡。两边亮着微弱的壁灯,黑暗无穷无尽地延伸。他在往下走,走到底层,空气的微流拂过他的脸颊,冰冷的,有种禁欲的发霉气味。这是古堡在奢华下掩盖的基层和实质,冰冷沉重、坚实糙砺的基石。是中世纪的阴森凌厉,掩盖着无穷的秘密与血腥,强大的蒙昧黑暗。它是一个老头子,经历岁月摧残反而越显出它的结实。古代那种总是建造得远超所需的结实厚重,为的不是潮流所趋的华丽轻巧舒适。它原本是为抵挡炮火与侵略而建造的,为抵挡战争。只不过如今,这个曾经的战士改换了面目和行当,安安稳稳地像只斯芬克斯一样蹲着,身上装饰和挂满种种漂亮的小玩意。但它的基底始终还是中古世纪的粗蛮坚实。 他来到了大厅,转手过去有个小房间,一列台阶,旋转着通往深不见底的黑暗里去。那么长到无穷无尽,又公然敞开的模样,不像是通往地下酒窖之类。 冷风从下面拂上来,他打了个寒噤,那是一股冷到骨中的黑暗之风。他不由得踌躇起来,这时候他猛然意识到,那个声音停止了。 他忽然发现,自己莫名其妙地走到了这里。 他望着那列台阶发呆。考虑是否该马上回去,或者……下去看看。 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下意识地,他猛然微低下腰环身揍过去。 全是虚空。 下一秒,他因为强烈的动作重心不稳,而踉跄了一下。回过头望去的时候,是有一个人站在他身后不远处。浅得近乎白的长发,几乎像塔纳托斯了。然而再凝神细看的时候,他对方有一双红茶色的眼睛,气质优雅,懒洋洋地微笑着,好像一种习惯性的面具。 “请问,你在这里干嘛?” 声音很轻柔,蕴着一点点好奇。不过他有种奇怪的感觉,对方并不指望他回答。只是想远远地望着,看一场好戏。 他转过头,望着那通向无底深渊般的台阶,摇了摇头。 “不知道,我迷路了。”他说,这个借口很拙劣。米诺斯一定听得出来,但是他只是微笑,没有点破。 “有些地方不可以随处乱闯哦,会给你自己招来灾祸的。”米诺斯的声音总是轻柔优雅,却听不出来一点温度和感情。“要知道,像海因斯坦这么古老的城堡总有些地方是十分神秘禁忌的,也许闹鬼,或者关押着了不得的怪物呢。” 这话只是调侃,他却无端地联想起了引领自己前来的那个声音。 米诺斯走了过来。 “你猜猜,这条台阶通向哪里?” 他望着那黑暗深渊,摇了摇头。 “不知道。” 也许米诺斯会把他推下去,也许他会去告诉塔纳托斯他们。他的血液逐渐变得冰冷,这种古怪的地方,确实也许隐藏着了不得的秘密。 米诺斯又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奇心可是连九条命的猫都能杀死。好心劝告你一句,别再过来了,更别想走下去看看。”米诺斯的表情仍然那么似笑非笑。“要知道,这条路可是通往冥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1章 Twentyone、 我抽了根烟,黑暗里远处的视野就有些暧昧的模糊,一会儿就散了。 都说这不是个好习惯。 杀手的‘禁止’、‘不准’,种种条规戒律罗列出来,比得上最苛刻禁欲的清教徒。尤其是执行任务时,抽烟简直是要命的痕迹,在福尔摩斯时代就能被利用来给‘猎犬’追踪了。有个性的小偷大盗连环杀人犯都喜欢大张旗鼓地做记号,表演欲,舞台上的精彩人物接受掌声欢呼和注目。我不是这类风雅的艺术家。何况我的职业要求就与那群单干的电影独行侠不一样。我们应当隐匿,来去犹如幽魂不留一丝痕迹。 但是我喜欢这么干,身边又没有个唠叨操心的老母亲成天忧心忡忡地说,你是个杀手,这么做迟早会送命的。 说笑了。要是有个母亲,她也不会说这样的话。况且她现在大概正躺在哪座坟墓里睡觉,血腥和枪声都无法惊醒的长眠。 但是我就爱这样,自己不惜命,别人也不会多话。 说起来奇怪,杀人是重罪,为情杀人为钱杀人也好,一沾上死就无法饶恕。但是对于杀手,人们仿佛有一种奇怪的宽容。重要的不是杀人的人,而是背后的指使者。他们和我们都把自己当成冷血的异类机器。也确实,据我的经验,要是被一个一流杀手追杀,那么你的背景多半也不干净。一群大佬勾心斗角,要是哪个有权有钱的突然死了,别相信那套正义战胜邪恶的鬼话,都是弱肉强食而已。我们不会找上好好公民。所以说上帝律法自有道理,要是你品行端正、教养良好,大概不会碰上我们。 我所在的小组代号‘无瑕者’,不知道哪个有文化的起的。相当讽刺,捏那个‘无瑕者才能戮人’的典故。据说我们小组的人全都身世清白,不是背负了重罪被迫干这个行当的亡命之徒。也许这是真的,就我来说,我杀的所有人,到现在为止没有一个是出于我自己的意愿和情感。并且我可以保证,除此之外没有犯罪,连警察的超速罚单都没有。从前我在军队服役,杀的人都有个名义挡着,我的手上不沾仇恨和贪婪的污血,任务而已。走到现在的地步,似乎也是顺理成章的事,一个行当罢。 可能我有点话唠,以及热爱像小报记者一样搜集各种听来的八卦。过生活总要有点乐趣和爱好。当然,我没把杀人本身当成乐趣,据我所知很少有杀手这样干。因为保持冷静和不动感情是我们第一职业要求,这是那些连环变态杀手的风格。当然,他们也是无缘无故杀人,生活中也是好好公民,也可称为‘无瑕者’。媒体和心理学家们特爱分析他们心理,最后得出的结论总是莫名地说他们应当这样,不能怪他们。但据我看,人类未必是天使,人渣多了去了,比如那些就是。人们对他们也有种奇怪的宽容。无理由杀人似乎反而总比有理由杀人更可饶恕,据说他们也有粉丝团和崇拜者。世界千奇百怪。总有些事你想不通。 比如我现在被派的任务。 我要说清楚,我是杀手,不是私家侦探,手里也没有高清相机和麦克风。这不是我的专业,所以未必干得好,这几乎是肯定的。我们一贯风格是打一枪就走,所以我不明白现在赖在一个人家旁边监视算什么事,还得每天忙着写报告。陷入文件地狱时我恶毒地想是不是组织人员不足得让我们额外打杂,希望千万别拖欠我的薪水,越来越像公司小职员。 有可能的某种原因和理由是那个打工的是个杀手。 这种东西,一眼就能看出来。 当然,不是每个杀手都具备,只是我恰好有这种强烈第六感。依赖本能和直觉也是保命的重要法则。 有了那个奇怪的杀手垫底,也许我们的行为算不上奇怪了。 那当然是个杀手,目前不知道在干嘛。 他和那个房子里的主人大概算不上朋友,雇佣关系。那是一对双胞胎兄弟,一个整天游手好闲的沙发土豆弟弟,一个赚钱养家的哥哥,挺普通。 也许他们是基佬这点比较特别,并且乱伦。不过这种事,也随便。前些天我翻报纸,看到一则小八卦说一对双胞胎模特成为了恋人。还有专家解释说什么基因里如果双子的一个是基另一个也有很高几率是之类的话。又配了他们的一幅缩小的海报图,两个漂亮的雄性。 话说应该没人发现我去红灯区找的是男孩吧?这种事,也没人关心。 那对兄弟挺漂亮,气质很好。看到他们,不知道为什么我想起以前在学校上美术课,老师给我们看米开朗基罗的大卫,然后告诉我们,那些雕刻出这些充满生命活力的雕像,画出那些裸体画的人,那些有名的文艺复兴艺术家大师,全部都是基佬。 大概就是那时我朦胧地发现了自己的性向问题,古希罗和文艺复兴的那些完美裸体总在我眼前梦里晃动,散发着热烈的生命欲望。 也算近距离接触过他们,在超市。那个弟弟,也许不该用天真这种词来形容他,但是我想不出别的。他很孩子气,像个大男孩,随时都显得轻巧活泼,且被保护过度。甚至跟他说过几句话,思维如大学生。那个哥哥,性情温柔举止稳重,各方面都无可挑剔。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他身上存在着某种莫名的气息,某些迷一般的、无以名状的因子。 也许这是我们来到这里的原因。蛰伏,只等着什么时候撕下假面,一切就会大白,日光之下无新事。 也未必,我们只是杀手,不是侦探。前因后果,都没人告诉我们。带上你的枪,在家等电话,知道得越少越好。 然而现在我有空胡思乱想。 注视着这一诡异而疯狂的平静。 他的手沾血污。 都说生命无价。 美妙、空幻,专门用来麻痹那些愿意一厢情愿相信的人,堂皇的口号,都是炮灰。 事实就是人命各有贵贱,还能出钱买。 生命无价。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他在这个时刻却讽刺般地想起了这句美丽的话。 并且恍惚地想,是不是所有人在遇到这种时候都会这么想。 一条生命等于无价,那么再多生命也是无价。杀一个人和无数人,罪孽相等。多么荒谬又必然的结论。 从一开始越过界限就无法回头。他想起故事集里的那些异国传说,那些强盗在招募新人的时候,都先要他们去杀些无辜的人。这样才能放心,与他们同调的血腥,没有回头和忏悔的余地。 他慢慢从楼梯上往下走。塔纳托斯正坐在沙发上,在从玻璃罐里用小银勺舀蜂蜜当调味,看收费频道。 在海因斯坦呆了没几天,他们又迅速搬了出来。 海因斯坦是个古怪的地方,或者不如说是陌生的地方。他并不熟悉所谓古老高贵的贵族生活方式,也就不知道,他们是不是都是这样,举止优雅得体,带着某种因傲慢而生发的沉默少言,沉默里又仿佛有无尽秘密——这些形容均针对潘多拉。他杀过不少富商贵族,幽影般来去,但是术业有专攻,他的方法并不包括把自己变成习俗专家。也许有些杀手懂得如何扮演好角色化入其中,但不是他。 海因斯坦是个古老的地方。古老到封闭了太久远的历史与人的来去,阴影与黑暗,不能见光的秘密,被封印的怪物。有些地方是禁忌,无法直视的深渊。海因斯坦,他仿佛能隐隐听到那巨兽迟缓浊重的呼吸,噬人无数。他在那里始终不舒服,某些异样的、被压抑的蠢动。 看起来塔纳托斯也不喜欢那里,他与那种繁文缛节的森然庄严格格不入。 新家跟上一次的差不多,都是那种常见的中产阶级小屋,带小花园。 同样,没有武器库,甚至连一般屋主防身的□□也没有——也许有,他不清楚,但是他无端地倾向没有。他从未看见修普诺斯或塔纳托斯拿起过枪。房子也没有安全防卫装置。 从一开始,他就怀疑塔纳托斯的身份。‘死神’,因为太平凡,反而笼罩上迷雾。他从未见过塔纳托斯出过任何任务。最早的时候他听修普诺斯说,塔纳托斯很喜欢找奇奇怪怪的事活力旺盛得让人头疼,但是现在塔纳托斯显得很懒惰,连门都不太想出去。然而他见过死神,塔纳托斯的真面目——吗?奇怪地,到现在,他已经想不起是什么让自己立刻认定塔纳托斯就是死神,也许那只是一种错觉。奇怪的表演,装腔作势的戏剧。 但无论如何,执行任务的人,绝对不是他。用警方和律师的惯用话语来说,他的不在场证明太充分了。 然而,他听得到那个手机不断响起,那些来自四面八方的委托。塔纳托斯甚至竟把这工作也丢给他,因为懒得复读那些话。偶尔也有些奇怪的人,像是塔纳托斯的朋友或家人。他们通常说话都很直接,语气平静,不跟他废话也不讶异。他只是一个忠实的传达者。只有一次,一个女人的声音对他说。‘离开他们。在他们身边,是你所承受不起的’。那个声音甜蜜温婉,并非语气而是声线,带着某种平和的宁静。听起来与修普诺斯有种奇妙的相似。 他把弄着□□,在这房子里也许是仅有的武器。他毫不安全,没有保障。他珍视它如同救命稻草,最后的希望。虽然它一拉即断,如此渺茫,不过是一种虚假的心理安慰。然而他们却又超过他想象地强。他们可以毫发无损地逃出成为狩猎目标的房子,从容地带着他穿过国境来到希腊,还能抛头露面地赴约,上流社会。 真实而又魔幻。 即使如此,他的心也从未安宁。 他再一次觉得,也许自己精神出了什么问题。过往开始从坟墓里爬出来,对他缠绕不休。亡灵破土而出,嘲弄着他,令他不得安宁。他被迫转过脸,去想很多从前未曾考虑过的事,直视那些事物和存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2章 Twentytwo、 一缕白烟似有若无,慢慢升在空气中。柴火噼啪作响,有微微松脂燃烧的香味弥漫。不远处是静谧的湖泊,周围山林环绕。 湖泊边有人摆了凳子钓鱼,穿着一件印着无数金色大向日葵的白裙,戴着夏日避暑的草帽,光润亮丽的黑发垂在肩后,侧脸的线条柔韧而古典,有种无比沉静如雕像的气度。 他转着手中的树枝,烤肉在跳动的火焰边逐渐收缩变色,发出吱吱的声音,滴落油脂。身边的人轻声谈笑。 两天前。 他正在拖地,听到了门铃响起的声音。 那时他的心又紧一下,很少有人会来造访他们,可以说几乎没有。那对兄弟看起来离群索居,似乎也并不定外卖或者需要有工人上门修理(这活被他包了)。而且现在,他们都在房子里。 他放下手中的活,走过去,右手按在腰上。 修普诺斯和塔纳托斯似乎从未考虑过猫眼是多么重要,所以他只得开了门。 一开门,门外的热风和阳光同时涌进,他不由得一愣。 繁花和灼热阳光中站着一个曼妙女郎。黑如夜的长发和眼睛,更衬得她皮肤白皙如雪,脸庞是沉静的古典美,仿佛带着某种神祇才有的庄严气度。不知为何,他下意识地低下目光,不敢去直视她,以致此后他也一直没看清或者记得她的脸。女郎穿着一身轻红衣裙,简洁大方,而没有佩戴任何首饰。 “修普诺斯和塔纳托斯在么?”她开口,声音轻盈坚韧,封冻他的思想和口舌。 “他们在。”他回答。 女郎一点头,径直从他身边走过,而他慌忙让开。等到女郎的身影消失在视野外,他才松了口气,发现手心全是汗,仿佛经历了一场莫大的风险。 那种油然而生、不可抵御的恐惧和敬畏感,是什么? 然后那对兄弟出来了,跟那个女郎说话,又准备了下午茶。他们聊天,全是听不懂、犹如咒语般的语言。夹杂着不时发出的愉悦笑声。 “她是谁?”他问,在修普诺斯再一次来厨房取烘制的曲奇时。 “我们的姐姐,阿伊萨,打算来这里和我们过一个短暂的假期。”修普诺斯回答,看着他的表情不禁微笑起来。“放心,她还是比较好相处的,比厄里斯亲切得多。” “你们有很多家人?”他疑惑,最早的时候,他以为他们只有彼此,然而厄里斯出现了,现在是另一个女人:阿伊萨。他不由得猜测他们应该有很多兄弟姐妹,正像所有有权有势的大家族(其实他早就知道了,那么多声称是他们家人的电话,可是人总是非亲见而不能确定印象)。 “是的。”修普诺斯承认。 “可是你之前说你只有一个弟弟。” “那是真的,塔纳托斯是我们家族里最小的一个。” “他似乎有些特殊。”他说,有些古怪的东西存在于他们之间。 “是的,对我们家族,对所有人来说都是如此。但是,最重要的是,对于我来说,他非常特殊。” “我看出来了。”他微点下头。 修普诺斯拿牛奶的手停顿了一会儿,低下头,像是在思考什么。 “所有时间和空间,”他缓慢地说。“从外到宇宙中心,起源和尽头。他是我唯一能关心的存在。” 夸张得犹如诗歌和小说的语言和比喻。他想,没有人能真正做到,尽管所有人都在说类似的话,发这誓。况且它的另一面如此冷酷决绝,如果塔纳托斯是他的唯一,那么其他的家人呢? 平心而论,阿伊萨相当好相处,安静、少言寡语,目光不在他身上停留,不诘问不疑惑。对于修普诺斯和塔纳托斯,她似乎也很疏远,或者不如说,正因为熟稔而毫不必表达亲昵,比如热心的问候,或某些不必要的碰面和活动。他们过得很自如随意。 但是他从来无法忽略阿伊萨,那是一种非常强烈的、直觉般的压迫感。有她所在的地方,空气是凝滞的,令人窒息的沉重。仿佛暴风雨缓缓旋转的中心,尽管如此平静,但她身周不可见的遥远处,有着因她而起的闪电与烈火。 即使是现在,她只是坐在沙发上织毛线,电视上放着肥皂剧。她的双手灵活熟稔地编织着,花纹在她手中出现,看起来像一个传统保守的年轻女人。但是仍然环绕着某些气氛,在她的编织之中某些东西正在流逝、正因此而发生,正在成形。 修普诺斯和塔纳托斯出去筹备东西。如果可能,他毫不想在阿伊萨的视野内,但是这很难避免。 他拎着工具袋和洒水壶走过客厅。阿伊萨并没有看他。电视机中人物一直在讲话,声音作响,画面纷乱流动。不知为何,他忽然注意到,其实阿伊萨从来没有抬头看电视过,仿佛她开着电视只是为了打破那种凝固的沉默,而外界不能干扰和打动她。 他觉得不舒服,提着东西走过,暗暗地加快脚步。他像在执行一件极其危险的任务,冷静之下心在颤抖,想要快步离开。 “我想这很不容易。” 阿伊萨的声音响起,轻盈坚韧,有无形锁链使他不能移动。 “抱歉?”他说。 “我看出来了,这对你来说并不容易。” 阿伊萨的声音在背后,同时他仍然听到编针轻微碰撞和毛线滑动的声音,知道她毫不停止动作,并且无端地知道她并未看着他,把目光和注意力放在他身上。 “而你曾视作平常的,也正是修他们最独特之处。像我们家族这类存在,只要出现,就很难不激起某些本能中的反应,就像风吹过水面引起的波澜,或者说某种反射。修和塔纳,正常情况下,他们不会让你感觉到那种压迫得疯狂的存在感,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完全隐藏。” 话语像是直接从他脑海中抽出般,清晰而毫不含糊。对,不是话语从外部进入他,抵达他的思想。而是仿佛在他思想中作响,把那些话语和解释从他脑海中浮现出来。 “你们是谁?”他问道。 毫无意外,背后万籁俱寂。 他回过神,发现自己正站在车库门口,手里还提着沉甸甸的工具袋,水壶放在一边,手里捏着钥匙。热辣阳光毫不留情地照在他身上,令人眩晕,汗水沾湿额角和衣物。 他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走到这里。这种事偶尔会发生,你并不知道刚才的动作、一段时间,是怎么下意识地过去,而并不留记忆。 而他在客厅里遇到阿伊萨,那番话,是真的发生过,又或者只是他站在那么炽热的阳光下因高温而诞生的幻觉与幻想? 有汽车驶来的声音,停在门口,那对兄弟回来了。 吃完晚饭,他们商量着去野炊活动,城外的森林公园,有百年巨树和宁静湖泊。 之后他们开始玩牌。三个人。他看不出他们是什么玩法,牌也很古怪,不是普通的扑克牌。实际上,那是一副塔罗牌,有国王,有皇后,有高塔,有战车。 然后,就是现在。 阿伊萨在钓鱼,他们在烤棉花糖和肉。他沉默着,仿佛在想些什么,实际上他什么都不能想。修普诺斯和塔纳托斯在轻声谈笑,话语都不能进入他耳朵。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你在做些什么。 有声音在他脑海中轻声低语。使得他的头脑越发混沌。 什么时候开始出现了这些幻觉和幻想?远离了曾经冰冷却可触及,残酷得如此确信并非梦境的真实?而在这薄薄的假面、虚幻的平静背后,隐藏的又是什么? 现在发生一切的于他,都好像浮过的片段式电影。 他们把手伸出来,她则将自己的手合到上面,然后闭上眼睛。 “生日快乐。不要吵架。” 塔纳托斯撇撇嘴,像是在忍住笑。 “送给你们的生日礼物。” 两条绣着名字的围巾。 塔纳托斯微微皱起眉。 “看起来塔纳似乎不是很开心。” “当然。”塔纳托斯说,“如果你的礼物就是接下来会发生很多麻烦事的话,我并不想把自己的假期当成任务去完成。” 阿伊萨看着他,那双黑色眼睛里缓缓流过厚重乌云,卷起的漩涡。 “塔纳,你知道的。你不可能完全置身事外,一点都不能。在你现在的假期中,或者说实际上所有时间中,你的意志与命运的意志并行不悖。别这么孩子气。” 塔纳托斯撇过头。 “修。” “我会的。” “还有,塔纳,请相信,我从深渊来到这里,更多的是想陪我的弟弟过生日,而不是分派事务,真的。” 一声枪响。 他猛然睁开眼睛,外面夜色深沉,万籁俱寂。森林的夜晚没有灯光,只有漫天繁星的薄薄银光洒落下来,映亮些许轮廓。 那是□□的声音,只是也许有人在打猎而已。 他疲惫地合上双眼,可是他的思绪却极其清醒,最后他不得不站起来,穿上衣服,到外面走走。 虽然是夏天,但是外面空气很凉,甚至有点刺人的寒冷。也许是因为临水的缘故。四周是黑黝黝的树林,水雾在湖泊上方缓缓盘旋,有风时,风就挟裹湿润水汽扑面而来。夜空犹如缀满钻石的黑色面纱,银河横亘而过,浩瀚星海在头顶铺开,倾泻而下,又倒映在沉静无澜、夜色中犹如黑玻璃般的水面。 他慢慢走上前去。 水边的木质站台上站着一个女人。一袭白裙,黑发披散在背后,背对着他,仿佛在眺望湖泊。 “阿伊萨小姐?” 他想说出那个名字,可是只是在脑海里盘旋。 然而那个女人仿佛听到了他为说出口的疑问,或者只是发觉了背后的动静。她回过头来对他笑了笑,开始往前走,高跟鞋踮起脚尖,踏入湖泊之中。 那时候他竟没有任何想法,不会闪过阻止她,或者害怕她跌入水中,或者其他任何迅速闪过、做出反应的思绪,他只是麻木地看着。 然而,仿佛把奇迹变成日常般。她的双脚安安稳稳地站在水面之上,仿佛那真是玻璃或者地板之类的。 他只是看着。 “你必须做出选择。”阿伊萨说,她的声音轻盈坚韧,犹如丝线,细小而又锋利。群星在她头顶,在她脚下,她站在群星之间。水面起了微澜,星辰开始缓缓流动变幻。 什么选择。 “接下来会发生很多事,你会有很多选择,通向不同的未来。有些摆在你面前,强迫你必须走一条路;有些要你主动去发现,去做些什么。” 我该怎么选择? 阿伊萨站在水中央,星辰落在她肩膀上,星云或者水汽的薄雾环绕。她远远地看着他,面目模糊,但他仍然感觉到她的目光。 “问你的心与灵魂,并事先决定,并不后悔。” 然后他被枪声惊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3章 Twentythree、 干渴。 细胞变得僵硬皱缩,咸咸的腌渍感,刺痛。刺激着神经,切割般尖锐无比。利刃刮着温热血肉,流露出森森白骨。他未曾想象得到,身体所承受的痛苦竟可以如此巨大。淹没过理智。完全生理意义上的、近乎本能地想要结束这一切,不管是什么能使之结束。人们总愿意赞扬精神的高尚和强韧远超□□所能承受的痛苦,但事实上,正如现实俯身查看,嘲笑着这个群魔乱舞的世界一样。大多数人类远不如自己想象的那么高尚、高贵、坚强,禁不起诱惑和痛苦。 他想发声,可是过分痛苦的幻觉魇住了他的双眼和头脑。他的眼前一片色彩斑斓的漩涡,腥红的背景。他们在挖出他的眼睛,敲开他的脑壳,砍下他的四肢。种种之中,他感觉到自己仿佛被切割成千万片,每片都连着一根细长敏感的神经,血丝模糊地组成一个人形。 他在这残酷世界中远去,躯体的本能保护他。感受痛苦,或者不如说是感受痛苦的恐惧,都是为了摆脱它。既然已经不可能,它也就疲累了。 “你好,Michael。”有人在遥远的地方说话,隔着渐渐熄灭的地狱火焰。 他睁开眼,头顶的刺眼白光照射下来,冰冷而带着某种金属锋锐的气味,也许是因为这个房间本身的原因。 面前有一张桌子,桌子后面坐了一排人。男女都有,穿着风衣或者职业装,都是黑色的,看起来有种统一的压抑沉重感。 坐在中间的是一个女人。披着乌黑的长卷发,深色眼睛,脸庞轮廓鲜明,看起来像拉丁裔。无疑是个美女,她手里转着一支笔,眼神显得既挑衅又含有兴味。 他们都在看着他,凝视他。 “我们只是想问些问题。”她说。 他想回答,说些什么,可是一切显得那么遥远而不真实。 她的目光扫过他,摇摇头。 “放心,我们只是问一些问题。”她温和地说。 他大概是点头了,因为那个女人开始提问。 “这段时间你和两个人在一起,似乎受他们雇佣,那两个人是谁?” 塔纳托斯和修普诺斯。没有姓,而且我不能确定那是不是他们的真名。 “为什么你会跟他们在一起。” 完全的偶然。我当初被追杀,然后求助。 “你有组织,有曾经的战友,有过去生活的家人。然而你选择了一个毫无关系且毫无保障的人。” 正因为毫无关系,所以我才能确保我会安全,也不会牵连其他人。 “在那时候,你还对你寻求的庇护对象一无所知,对吗?” 即使现在,我仍然对他们一无所知。 “说说你对他们的印象。” 不知道,很难描述。他们看起来很幸福或者其他什么的,但是我总感觉得到黑暗,好像那是一幅伊甸园的假画,撕下来就是真相。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还有其他人和你们在一起吗?” 没有,偶尔有他们的家人来。但是并不长住。 “也就是说,除了他们两个,只有你和他们在一起。” 是的。 “你留在他们那里做什么?继续被指派做杀手工作?” 不。我只是一个干杂活的工人。 “什么杂活?” 就是些普通的活,修修电器,做做木工和搬运,打理花园之类。 女人流露出一丝笑容,其他人的表情也显出一种强憋着笑的感觉。 “听起来像一个仆人。” 我想是的,差不多。比起保镖、杀手之类,我更像一个仆人。 “好吧。接下来我们来谈谈你说的那两位。” 谈什么。我觉得我对他们毫不知情。 “没事,我们只问些你大概会知道的情况。那两位在做些什么?就你能看见的。” 不知道。似乎就只是日常的一些娱乐。最早的时候修普诺斯说塔纳托斯喜欢参加一些奇奇怪怪的、偏灵异类的东西,而且很喜欢去大学蹭课听。但是我很少见到,也许塔纳托斯对那些东西的兴趣已经过去了。 有短暂的沉默,这时他觉得整个世界都静了下来。说不清楚那种感觉。 “其他的呢?另一位?” 我不知道。修普诺斯似乎在忙些事 ,但是我不知道他在忙什么。奇怪的是,他和塔纳托斯又经常在一起,很少单独做些什么。 他边回答边回忆,不断想起一些片段,给出印象,但是又时常被另一些否定。到最后他略觉惊奇地发现,那些回忆如此矛盾冲突,完全不是他原先以为的那种毫无波澜的平淡。 然而面前的女人只是倾听,不时记录,提出下一个问题,而没有疑问。她的问题也渐趋细致和古怪,波及他们的食物和衣服,房间的装饰。 他不断去想,一幕幕晃动而过的影像。尘埃和阳光的气味,人影脸面模糊。提问的声音也仿佛变得很遥远,他只是下意识地回答,或者说,更像是自言自语。他头脑昏沉,想要入眠。状态仿佛无止尽地绵延下去。然而问题总有问完的时候。 女人合上了手里的记录本,问了最后几个问题。 “你喜欢这样么?” 什么? “你觉得你所说的,对目前的状态满意么?” 也许不错。但是要我说实话,我觉得我处在深渊边缘。 “所以你现在做了这样的选择,宁愿孤身犯险,遍体鳞伤。” 我不知道。但是我觉得,我在寻找一些东西。 “所以你必须脚踏荆棘,对吗?” 我不知道。 “你知道么,在这场问答里,你回答得最多的就是不知道。” 也许吧。他喃喃说。我什么都不知道。 那女人向他微笑。 “要我说的话,你做出了正确的选择。那么,感谢你的配合。希望你所受的这些很快就会结束。再见。” 灯被拉闸了,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他回到那片虚无、冰冷,然而给予同等安全感的沉眠黑海之中,直到永恒,忘却了时间。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几个小时、几分钟、几秒,他又被嗅觉灵敏的野兽找到。那些地狱猎犬咆哮着,利齿撕扯着他的灵魂和情感,把他一路拖回人间现实中。 “你好,先生,我们得谈谈。”一个清晰冷淡的声音在远处响起。 他费力地睁开眼,惨白、昏暗的灯光照着他,刺眼冰冷。周围是锋刃色泽的金属墙,面前坐着一个男人,剃得短短的头发,脸色冷漠。凭他自己专业的目光能断定,这是一位严格残忍的军人,典型的国家机器,负责且擅长拷问,压榨□□至极致以求可达精神。那男人穿着深蓝西服——但不知道为何,尽管西服很妥帖很合身,可它看起来仍然像是崭新的,是一件穿在身上的道具衣服,违和感。这男人在扮演一个角色。 他的眼睛动了动,舌头还不能发声。他感觉身体仿佛被放进绞肉机里搅成一团,他很奇怪自己为何竟然还活着。 男人满意地叹一口气。 “你刚从地狱回来,我想是得休息一下。你是贵重品,请放心,我们并不会对你造成实质性伤害。” 我以为你们要杀死我。他想说,可是神经末端在燃烧,痛苦一波波地涌上,他抑制着,根本无暇说话。 男人微笑一下,可是眼睛里毫无笑意。 “痛苦。”他轻声地、用仿佛介绍一个产品,宛如推销员般的口气说。“实际上来源于大脑,我们所有的感觉都来源于大脑。我们只需要知道痛苦是如何产生的,神经传达到脑海之后如何产生效果,我们完全可以不必拷打你的□□流血、折断,就可以达到最好的效果。死亡的痛苦。很神奇,对吗?” 他沉默,实际上也无法说话。 “我们希望你能合作,并不希望伤害你。这种事情,谁都不会希望。”男人又笑了一下。“你可以做出选择,但愿能令我们都很愉快。我们可以毫不伤害你的同时使你尝受到最深地狱,世间再未有比这更大的痛苦与恐怖。我认为你手中的并不值得。” 男人轻轻摇摇头。 “但愿你能考虑清楚,我会再来。” 门无声关上,男人消失了。只有灯光照着他,亮度恰好使他无法入眠。 他闭上双眼,眼前一片血红。 他的意识游移,再回不到那片永恒安宁的黑暗。 你必须做出选择,阿依萨对他说。 他于梦中被枪声惊醒,就起来巡夜。 深黑天空,星光璀璨。四周森林环绕,参天巨木林立,簇拥着湖泊。水面沉静无澜,一如黑琉璃。 他走过去,冰冷水汽扑面而来。水面实际上是有微风的,也有波澜,水声,拍击着岸台的木头,然而它在夜中实在是太黑暗了,看起来就是一滩深沉幽暗的死水。 看着那深黑水面,不知为何他脑海中突然冒出不知哪里来的说法:通过水面可以看到未来…… 他又抬起头,夜风拂过他身边,四周一片安宁。 在梦中,景象要美和壮观得多,他说不清哪里不一样。可以肯定的是,阿依萨没有在现实中穿着一袭白裙发神经站在水边等他,说那些话。 夜色深沉寂静,他听到了水声,与那些水撞击木头和泥土不一样,是一滴滴到水面的声音。沉静而缓慢。 漆黑水面清晰无比地倒映出他的身影,神情迷惑而严肃,冷冷地看着他。 他觉得自己看起来那么陌生。 你为什么在这里,你想要追寻的秘密是什么,知道自己为什么被追杀,想要的到底是什么,而你自己能做什么,应该做什么,把主动权掌握在手中。 这些,你都知道么。 他对自己低语,在这长久的浮梦之中。 此时,他看到真实,看到自己的真心。 他的瞳孔收缩,心骤然坚硬。那架机器正在他心中醒来复苏。 在倒影中,他看到自己微笑了。 而正如梦中所预兆的,有枪声响起。 他微微屈身,退回黑暗和掩蔽之中,执着枪。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黑暗中,另个自己的声音在低语。 我知道,他说,我当然知道。 回忆至此,他愉悦地大笑起来,在空无一人的审讯室。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4章 Twentyfour、 你已疯狂,因为在黑暗之源边待得太久。 痛苦中,有声音说,在心中回响。 不。 所以你选择自我毁灭,假他人之手。 利刃穿过他的心脏,全身被噬咬,火焰在燃烧。 你自愿离开安全之地,知道在外面的森林中有野兽在等待你。 他们等待你,抓捕你,拷打你,压榨你的□□和灵魂,要你说出所有话语,他们要杀死你。而你早就知道他们会这么干,你走向这样的命运。 想要自杀,你为什么不干脆些呢,你的手边不是随时有着枪么。 又或者,你只是在自我责罚,好像对自己施以鞭刑的修道士。 你在为什么而赎罪,Micheal。 他睁开双眼。 “你好。”那个男人笑了笑。“我希望你已经有足够的力气足以说话。” 他点点头。 “是的。”他说,虽然口齿依旧有点不灵活如锈僵。 “那么,我们可以开始了,我希望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他直视着面前的人,脑海中还有点混沌发愣,同时又异常清晰。 “也许。”他说。 “你应该说肯定。”男人打开了手中的本子。 “那么,在你离开,或者说逃亡的那段时间中,和你在一起的那两个人是谁?” 他微微皱起眉。 “你们已经问过同样的问题了。” 男人脸上的表情消失了,同时微微歪过头,打量他的神情如同猎物。 “并没有。”男人说,嗓音像划过皮肤的刀片,轻柔而又锋利。“我希望你不会说什么太过奇怪的话。” “那么,我想知道。”他说,“之前审讯我的那群人,他们是谁?” 打开烤箱,厨房里霎时充满了新出炉的蜂蜜小饼干那种甜甜的香味。阳光也许有点太热了,照得水池有点发烫。往泡好的柠檬茶里加蜂蜜。糖罐和果酱放在餐桌上。 有人礼貌地敲了敲门。 他洗了手,草草擦干,就过去开门。 门外站着个穿着黑衣的少年,短短的黑发,有双蔚蓝的眼睛,眼睫密而长,笑起来眉眼弯弯的,看起来显得很愉快,如同外面的阳光。 少年向面前的人微微致意。 “午安,修普诺斯大人。请问塔纳托斯大人在么。” “请稍等。” 过了一会儿,塔纳托斯从楼梯上下楼,略显凌乱的头发显出他刚刚睡醒。 “嗨。”他不甚在意地打个招呼。“有什么事?” “您的请柬,大人。” 塔纳托斯接过递过来的请柬。 “又是这个,每一次都是。”塔纳托斯的口气带点厌倦的抱怨。白信封用火漆封住,像是很复古的样式。打开来是一张漂亮的请柬,洁白纸页上印着漂亮的花体字,还有一只轻盈欲飞的黑鸟。 “那么这次您来么?” 塔纳托斯发出一声嗤笑。 “你们是不是在打赌?” “是的。”少年爽快地回答。“这次赔率不错。” “我可以参加么?” “随您所愿,大人。” 塔纳托斯笑了下,目光扫过请柬。 “放那种地方……你们还真张扬。假面舞会?!搞这么夸张做什么?” “只是因为好玩而已。您也知道的,这完全取决于负责举办的人想了啥东西。” “说得也是。”塔纳托斯随手把请柬放桌上。“要一起来吃点点心么?” “不胜荣幸。” 修普诺斯给少年另拿了杯碟,三个人就围坐喝茶。 “你来的时间很准,是知道我们这个时候起来么?”修普诺斯说。 “是的。”少年端起茶碟。“有人告诉了我们一些消息,就挑您方便的时候过来了。” “谁?”塔纳托斯眨了眨眼,显得有些迷惑。 少年笑了。 “您还是一如既往,对外物毫不关心。以前有个人,在您这里避难过一段时间。” 塔纳托斯啊哦一声。 “我确实忘记了。” “起先有小道消息说是不可言喻的计划的一部分,不过我比较相信只是您随心所欲。” 塔纳托斯正在喝茶,点点头以示同意。 “不要告诉我然后你们集体跑过去围观了。”塔纳托斯顺手拿过一块曲奇。 “是的!”少年欢快地回答。 塔纳托斯嘴角抽搐一下。 “你们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八卦了。” 少年笑了笑。 “因为类似消息很少见啊。” “是吗?” “是啊。对了,您最近还招募打手和仆人吗,像那个人一样?” “啊?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我觉得我们快要失业了。” “那就放个假嘛。” “是的,我们正考虑组个工会,然后就是加薪、假期、罢工之类BABLABABLA。” 塔纳托斯微微扬眉。 “那么,期待你们的好消息。” “您的假期大概持续多久?” “我在罢工状态中,拒绝工作信息,不要来烦我。” “当然。” 他们又随便闲闲地聊了一会儿,少年就起身告辞。 “那么,大人,多谢招待,不便再扰。” “嗯,再见。” 屋内重新静了下来,修普诺斯开始收拾杯碟。 塔纳托斯往沙发上一躺。窗外阳光明艳,随着微风,玫瑰淡淡的清丽香气和暖意一起拂进来,稀疏碎光落在树叶上折射出金色,辉煌燃烧,印在他眼中。他伸出手去,仿佛想触碰它。光线容易使人目眩神迷,灵的世界。 伸出的手被握住,有人形移过来,替他拨开脸上的碎发。 “还是很困?要去休息么?” “不。”塔纳托斯闭上眼睛。“只是觉得有点无聊。” “刚才是谁闹着要罢工的?” 塔纳托斯没有回答。 “塔纳?”修普诺斯揽住弟弟的肩膀让他坐起来。“真是搞不懂你。好像又不高兴了。好吧,我不该笑你的,抱歉。” “我没有生气。” “嗯。”修普诺斯低下头,凑近弟弟的脸庞,像猫咪一样轻轻嗅闻着,亲昵的动作。“刚才那个男孩,说起话来好像与你很熟呢。” “他们就是那样,你又不是不知道。” 察觉到弟弟心底有些烦闷。修普诺斯安慰性地亲了亲他的脸颊,揽住他的腰,好像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 他诧异地看着,又眨了下眼。 是的,确实,就在那一秒,他们凭空消失了。像个魔法,只不过没有彩色烟雾,没有光芒。 让我们用一把金色小提琴来打赌,他的灵魂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纯洁的灵魂堕落起来会比本就邪恶的更血腥。 堕落吗? 这个人很有意思。 不如说,那位在进行的计划和游戏看起来似乎很有意思。 少年走在大街上。脑海里还在梳理着那些事。接着手机响了。 “喂?” “嗯,是的,他答应了。” 接下来他不得不把电话移开一尺,以避开高分贝的惊声尖叫。然后又移回去。 接下来都是些简短的话语。 “嗯。” “嗯。” “是的。” “我明白了。” ‘咔嚓’一声,画面定格在少年拿着手机转过脸的瞬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5章 Twentyfive、 有阳光和人影,微笑。侧面的,正面的,远或者近,种种场景和众生。看地出拍摄者毫不专业,有些镜头甚至出现了晃动的重影。 手指先是有些迟疑地碰了碰,然后在那些光亮的相片上迟缓地游移着,随后又变得热切而贪婪。 无数色调与景象的漩涡,有某种东西贯穿其间,同等的氛围。它透过僵板的图像散发出来,鲜活的,光明的。 手一颤,边缘的照片便飘落在地,画像中的人凝视着未知远方。 昏沉黑暗中,大片光明猛然涌入,骤然明亮的空气里飞舞着无数细小的金色灰尘。 他的眼睫动了下,皱起眉,像是被这刺眼的阳光弄醒而不满。 “哥…” “起来,塔纳。你真是睡得越来越晚了。” “把窗帘拉上……”塔纳托斯提了提被子边缘,继续把自己裹成一团。 “睡太多只会越来越想睡。好啦,快点。”做兄长的俯身把弟弟拉起来。 “不管怎么样,反正肯定是你的错。”塔纳托斯伸手勾住兄长的颈项,睡眼惺忪地抱怨。 “好吧,我的错。”修普诺斯坐在床边,被弄醒坐起来的弟弟树袋熊一样趴在身上。“不过,你还是该起来了。不然早餐就太晚了。” “我真不明白。明明睡眠是你管的,为什么我想多睡一会儿你都不高兴。” “不是不高兴。我只是担心这样对你身体不好。生物钟会紊乱。” “我不介意,我要睡觉。”塔纳托斯埋进兄长怀里。 “……好吧。”修普诺斯用手轻轻理着弟弟的头发,屋内静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塔纳托斯抬起头。 “醒了吗?” “嗯。” 手指在脸颊间轻轻游移,落下来的光线和影子随之移动。 “你今天要出去玩是吗?” “嗯。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修普诺斯低头看着弟弟,指尖抚过他缺乏血色的嘴唇。“玩得愉快。” “你不高兴了。” “没有。” 塔纳托斯仰头看他,抬起一边眉毛。 “好吧。”修普诺斯承认,“只是有点失落。” “拜托,修,我又不是小孩。” “只有这种时候你才会说这种话。” “你想要什么?”塔纳托斯撇撇嘴,伸手把玩垂落下来的金发。 修普诺斯笑了。 “我并不缺乏,塔纳。不过……早点回来。” 她伸出手,水滴落在黑丝绒手套上,变成银色斑痕。朝上望去,黑暗虚空中落下无尽透明雨丝,空气里寒意深重。 撑开伞,走入雨幕之中,水声密集。街道两边的商店有璀璨灯光,照耀着,反而更衬得街上走动的人群都幽暗模糊。她一直往前走,种种灯光浮云般掠过她,礼帽上垂下黑纱遮着她的脸如淡淡阴影,偶尔照出她的脸庞。她的肤色苍白,她的嘴唇朱红,她的眼深蓝。 雨越下越大,地上溅起了一层水雾。四周的灯光变成一种斑斓变幻的炫彩色块。行人越来越少,多是车在街道上奔驰。四周慢慢静下来,是那种店里人逐渐散去、怠倦深夜的寂静,只有高空之上雷声在乌云中滚动,振聋发聩。她的高跟鞋踩在湿漉漉的地上,雨水汇成了涓涓细流。她的衣摆垂落,阴影遮盖地面。 路边驶过一辆车,减慢了速度,象征性地按了两下喇叭,有人把车窗摇下来。 “女士,需要帮忙么?” 她停下来看他,没有说话。 “雨这么大,您要去哪里?车很难打到的,上来吧。见女士身在困境之中而不伸以援手,实在不该。” 她只是站着看他。那个男人出来,殷勤地为她开了车门。她就坐进去。 车一关门,雨声顿时小了一层。车又启动了,慢慢向前开去。 “您要去哪?” 她说了一个地名。 “很不错的地方。冒昧问下,您去那做什么?” 她坐在后面,看见后视镜中映出一张苍白的脸,向她张望。 “我要去参加晚宴。”她说。 “是吗。”他惊叹,顺手打开了收音机,音乐开始作响,盖过雨声。“确实很适合您呢。” “今天是个重要的日子。”她说,用手正了正小礼帽,指甲闪烁着淡银光芒。 “我想一定是的。”他随声附和。“是个什么样的晚宴呢?” “一切皆有。”她说。“而最重要的是,我极喜悦。” “很少有宴会会在今晚举办。”他说。“这时候人们要么装扮成妖魔鬼怪到处玩,要么怀念死者。” “都是些古老的传说。”她说,看着后视镜中变幻不定的景象。 “中世纪时就是那样,又残忍又荒谬的流言变成故事流传下来。”他说,随着节拍轻轻哼歌。“都是些恐怖的故事,现在则只是娱乐。但我时常想,其中必定有些东西是真的。” “这是一个非常古老的节日。很早很早的时候就有了,变化的只是神的名义。那时候人们就知道会发生什么。不过确实,时代在变化,有些东西改头换面,大多数都消亡了。” “那么你觉得,”他看着眼前,仿佛专注开车。“有哪些东西,是故事里真实的内核,并且留存到现在的呢?” 很长一段时间她没有再说话。他则开始哼一首异国小调。 “比如,在这时,我听见血,女子的声音,开口向我说话。”她缓缓说。“而你也很清楚,今天是什么时间。” 他并不将车停下,只是向前开着,四处都是黑暗。 “停下。”她说。命令的言灵。 她就下了车,眼前就是要去的地方,有华美门廊和辉煌光芒,传来隐隐乐声。 她将车门关上,再不顾念里面正发生,既不闻,也不见。又走到车后,打开后备箱,把横卧的人拉起来,除去她的束缚和惊惶。 “很抱歉没有及时施以援手。不过现在已经好了,你应该知道自己该去哪里吧?” 那女孩面色苍白,恐惧如妆饰在她脸上。 “我不知道。”她低声说。“我觉得很冷。这是哪里?” 她看了她一会儿,伸手挽住她。 “我有个宴会要参加,你也可以来。你本不是要出来参加舞会的么。” 女孩勉强笑了笑,冷得发抖。 雨下得越发大了。 换了一身衣服,大厅里又开着暖气。她给女孩随手拿了一杯香槟。 女孩浅啜了一口。 “好吧,现在我感觉好多了。”女孩露出笑容,举头四顾。“这是什么晚会?” “啊,基本上来说,就是最普通的那种。吃吃喝喝,然后谈谈话。” “就这样?” “差不多。你还希望有些什么?” 女孩歪过头,脸上有思虑和迷惑的表情。 “我也不知道,我想……总应该有点更特别的东西。” 她笑了。 “也许吧。” 有人过来与她说话,她说了句抱歉,以及祝女孩玩得开心,然后就走了。 女孩只好自己随便逛逛。这里是一个经典的举办宴会的大厅,有自取餐桌,沙龙,通向二楼的中央楼梯。大部分人都穿得挺正式。她去取餐的时候,看到旁边站了一个小女孩。她觉得挺有趣:通常来说儿童很少出现在这类场合。当她还是一个女孩的时候,一次也没有。只有在她成为少女之后,才穿上露肩长裙在舞池里旋转,端着酒杯与人攀谈。不过别人家的情形,也很难说。 况且在这里,她实在一个人也不认识。 “嗨,你好。”她说。“你没有和你的父母在一起么?” “就像天使一样,我没有父母。小姐。”小女孩正忙着把巧克力酱舀到自己盘子里,边回答说。 “好吧,小天使。”她笑了,想起来自己小时候也是不愿被论及时总是父母的附带品。“那么,你怎么也会出现在这里?” “我之所以在这里是因为我本来就应该在这里。反而是你,你不是这里的一员,而是一个外人,小姐。” 她看了看自己,又环顾四周。 “有这么明显吗?” “再没比这更明显的了。” “这里正在举办的是什么宴会?而你们又是什么人?” 小女孩耸耸肩。 “所谓宴会,就是一群差不多的人聚在一起。” 她想再开口询问时,忽然觉得周围暗了下来。 那种灯光逐渐微弱下来变得幽远的深暗,也寂静下来,无数阴影快速移动,仿佛有大群飞鸟振翅而过。 她一惊,回过神,四周又已经是原先的模样了。大厅里显得灯火辉煌,温暖,笑语嫣然。 小女孩望着远处的某一个地方,似乎并不在看她,接着脸上流露出微笑。 “我们需要一个完全放松的时间。”小女孩说。“当你知道,你可以放下一切,而你所行的皆有意义,有人倾听知晓和理解,并清楚地知道它们意味着什么,得以倚仗的时候。你知道的。” 不,我并不知道。她想。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几岁了?”她说。 “你可以叫我克劳迪娅。”小女孩答非所问地说。 “夜访吸血鬼,那个永远不会长大的小女孩。”女孩喃喃地说。 克劳迪娅无所谓地笑了笑,端着一堆零食走开了。她穿着小小的黑皮鞋,白袜子,繁复的小礼裙,左手带着一个黑铁的蝴蝶结戒指,头发用丝带挽起系住。女孩忽然又莫名想起自己曾见过的一版洛丽塔的封面:一把阴影中的□□,枪口上静静停驻一只薄翼蝴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6章 Twentysix、 昏暗之中,有金色面具转过脸,从黑暗中出现又隐去,看不清的人形,憧憧鬼影。 有月色,青白光芒,照出雾气和阴影,四周显得既奢华又颓废。有远古的幽魂,充满尘埃的,挂着蜘蛛网的,鲜明色泽变灰败。 你在夜色之中翩然而来。如网罗,猎物要倾跌在地,不能离去。沉睡的尸骨震动,坟墓打开。时间是个抽象遥远的概念,被遗忘的回忆要像□□复苏,要喝血气归来。陈年血迹在月色下发黑,发黑如霉,谁教执念和魂要留在遗物上徘徊,说,我不能安静,使灵为恶,重复轮回。 诸人各在其阴宅中安睡,那在死荫之地行走的人是谁呢。 来,请来。求洁净如用泉水洗净,扫除无扬尘。那些残影好像纷纷扬扬的灰尘,有空洞重复的声音说疑惑,说憎恨和愤怒,生的种种。 谁倚仗骄傲和力量,以为自己在众人中为大。 有谁能出于尘土,又不归于尘土的,再来向我夸耀罢。 天色渐渐白了。 “大人,我送您回去吧。” “嗯,多谢。” 放松地躺在后座上,塔纳托斯揉了揉额角。 “大人,您没事吧?看上去很疲累。” “喝得有点多,回去估计会被修说。”塔纳托斯随手扯过车上的抱枕。 “您喝得不算多啊。” “那要看什么体质。”塔纳托斯转过脸,窗外是在灰蓝晨光笼罩下渐渐醒来的世界。“对于我们这样的存在来说,存在于人类身体内是相当沉重的负担。尤其是现在来说。” “啊……抱歉。” “没什么,只不过是为了好玩而已。”说归这么说,塔纳托斯脸上却流露出怠倦的神色。“你还记得罗马发生的事么?” “啊?什么时候的事?……不,我知道了。所以现在要了结?” “‘太阳从不偏离它的轨道,可是她们做得比它更甚。’” “我明白了。” 车慢慢在房子面前停下,早晨沁凉的空气里飘荡着草木清香,带着露水的湿润。 “好了,谢谢。不,不用去敲门。”塔纳托斯制止了跑过去的少年。“我自己开好了。” 塔纳托斯刚把手放在门锁上时,门忽然就自己开了。 “修?” 塔纳托斯直接向前靠在他身上,修普诺斯不得不立刻揽住他。 “我困死了……”塔纳托斯只咕哝了一句。 “怎么搞得这么醉……”修普诺斯微微皱起眉。“你们到底灌了他多少酒?” “啊……关于这个,真的十分抱歉。一时太过头了,而且没有事先了解大人的情况。发生了什么?” “算了。本来以为至少和你们在一起他会被照看得更有分寸些。”修普诺斯叹了口气。“总之,多谢你带他回来。” 然后他关上了门。 阿伯道尔最近很无聊。 阿伯道尔最近很郁闷。 阿伯道尔最近很忙。 总之,阿伯道尔目前处在这种古怪的混合阶段:忙得要死,内心空虚,同时又感觉十分没劲。 安菲特里忒号事件的热潮不久就过了。生活很快归于平静。登岸之后,阿伯道尔不得不面对更头疼的问题,比如家业继承的训练,比如社交。 但这并不意味着一切就被时间抛在身后。拥有一颗活泼机警的侦探(花边八卦)之心的阿伯道尔仍然随时注意着关于安菲特里忒号事件的动向和后续。意思就是他会花费大量时间兴致勃勃地围观网络上对安菲特里忒号事件的推测,想象力无边无际。首先对当时在场的人、受害者、发生事件等等,就有各种资料分析,旁征博引,煞有其事。但是,别说他们不过依靠事情发生前和发生后的一些经过过滤与变形、片面的报道来试图推测在那个黑箱里有什么;况且,那些人大部分其实根本都不了解那些富人贵族的社交圈和行事准则以及彼此关系。一切事实与动机都被模糊,如何能得出真实。 于是,在阿伯道尔看了无数版本的故事,嘴角抽搐,内心大喊着:天哪,当时根本就不可能出现这种情况好吗;你这是在逗我;事情根本不是那样的……等等种种吐槽之后。阿伯道尔终于忍不住出手,随便披了个马甲,热烈地参与了讨论和辩驳。 但问题在于:即使阿伯道尔自己,也不能确定哪些是真实发生的、哪些是幻觉、哪些只是自己的想象。无数荒谬猜测中,至少也有某种逻辑和条理,指向了阿伯道尔自己并没有想到的部分和可能性,直到走入未知的死胡同。 阿伯道尔叹口气。 音乐在流淌,人们在交谈,社交。谈吐得体大方风度翩翩(自以为的)只适用于阿伯道尔被激起兴趣时,更多时候,阿伯道尔自豪于自己的天赋(小聪明):只要他不想,他可以完全消抹自己的存在感,保证没有人来找他。 这大概可以证明其实阿伯道尔是个宅男。 “我听说他又收购了一家新的公司……” “你有没有见过那个新来的设计师?我飞到巴黎……” “……这次的新品发布会……” 无数断断续续的话语飘入。 日光之下无新事。阿伯道尔叹着气想。 “……听说他们家族在破产边缘……” “……生日会要邀请哪些人比较好呢……” “……那是海因斯坦家的大小姐……” 阿伯道尔敏锐地竖起了耳朵。前面的沙龙里,两位夫人似乎正在对在场的各位淑女评头论足。 “听说她家现在主要靠祖产过日子,似乎不见得多有生气。” “她身上戴的都是些老珠宝,古董珠宝。值钱是值钱,但是一件新品也没有。我想不是因为看不上现代设计吧。” “衣服也是。虽然是定制的,但也不像我知道的哪个裁缝的手笔。太老气了。” “据说她还有个弟弟,但是体弱多病,从来都没出现过。她自己也很少出现在这类场合。她年纪也差不多了吧,也没听到啥谈婚论嫁的消息。” “她父母好像也很多年没出面了,现在就她还偶尔出来活动。” “关于海因斯坦家不是还有一些非常荒谬的传言么。”她们的声音渐渐低下去,甚至以扇遮面附耳交谈,阿伯道尔就再听不清了。为了避开有意偷听的嫌疑他甚至还走远了几步。不过这几段话以及足以激起他的灵感,某些想法。 潘多拉海因斯坦。 他朝她望去。 那是一个气质高贵的少女。皮肤异常苍白,脸颊几乎没有血色,白皙得近乎半透明般,与气质相配的美丽脸庞。她穿着件绣边的黑色长裙,少少的装饰。对于一个少女来说,似乎确实是偏于老气和成熟了。然而又显得非常协调,冷漠、仙灵,像是古典油画中的人物,充满着某种幽暗和隐喻的气息,未解的斯芬克斯。 阿伯道尔几乎是立刻想起来,米凯尔和贝利亚就来自海因斯坦家族,或者说,是自称。 是谁说,骗子要冒充一个贵族至少要背熟所有知名的贵族家谱,那些错综复杂的关系网。如今如果依照这个标准,阿伯道尔要当一个骗子,估计还拿不到资格证。也许反而最有贵族风范的人是职业诈骗师,因为唯有他们才会精确地去了解贵族是什么样、具有哪些微妙确凿的特征。 机会近在眼前。 阿伯道尔内心呐喊着,这就是一个证明的机会,是或者否。 正当阿伯道尔盘算着该用哪些话题开口的时候,有位夫人款款而来,坐到了潘多拉旁边。 索罗夫人。 阿伯道尔眨了眨眼。索罗夫人微微侧过身,和潘多拉交谈了几句,潘多拉应答。不久之后她们就一起起身离开,似乎是有什么要事商谈。 塔纳托斯醒来的时候感到非常头疼,是那种柔软的羽毛枕和被子都减轻不了的沉重感。他撑起身体半坐起来,看起来一副恍恍惚惚发呆找不回神的样子,神气显得很迷茫困倦。接着他转过头去看桌上的闹钟,指针指向了九点钟。 “醒了吗?”修普诺斯推门进来,给他倒了杯茶。 “我睡了多久?”蜂蜜柠檬茶的香气和味道使得塔纳托斯稍微好过了点,他问道。 “足够的休息时间,可是还没法解决你的宿醉问题。”修普诺斯微微皱起眉,“我还从来没见你喝成这样,太没节制了。” “一不注意就喝多了。”塔纳托斯不以为意地摆摆手,“我也没想到会这么脆弱,只是太习惯了。” 修普诺斯叹口气,伸手去解开弟弟的衣领。 “你当然不是小孩,塔纳。你也不缺少处理事务的能力。可是你凡事都不考虑,依赖他人来替你操心,不论是我,还是曾经照管过你的其他人。”说到最后他少许停顿一下。 “我不想考虑太多,如果可以免于麻烦,为什么要主动去做?”换掉睡衣,塔纳托斯抓过旁边的衣服套上。 “至少不要因为疏忽或者漠不关心使自己陷入麻烦。”修普诺斯回答,不过也只是温和的建议。 “也许最好的办法是我们分开一段时间,这样我就很快能学会自立了。”塔纳托斯的语气有稍稍的讽刺感。 “怎么会?塔纳,你知道我并不是这个意思。” “那么你希望我成为怎样的人?”塔纳托斯挑衅地问,贴近了修普诺斯。 修普诺斯望着他,微笑起来。 “像现在这样就可以了。”他给弟弟扣上最后一个扣子,并吻了脸颊。 “所以你刚才那些话不是白说么。”塔纳托斯满意地说。 “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对自己也多关心些。”修普诺斯回答。“对了,我收到了一份古怪的邀请,塔纳你有兴趣吗?” “什么邀请?” 直到宴会结束,阿伯道尔也再没见到索罗夫人和潘多拉,不免有些失望。然而以后机会总是有的,阿伯道尔这样安慰自己。 回到家,草草处理了一些事项之后,阿伯道尔又揣着八卦之心继续看安菲特里忒号事件的讨论,上次解答和叙述之后,又有了不少跟帖。收信箱里还有短消息。 消息确实很简短,言简意赅: 我相信你,并且大概知道你经历了什么,遇到了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7章 Twentyseven、 一缕纤细沉郁的迷香,先是如烟般笔直上升,又缓缓散开垂落如云雾如轻纱,消散于无形之中。大理石墙上有浮雕,层叠人影,尽是些神话场景。立在旁边的散尾葵细长妩媚的深绿叶子一动不动,投下纤细高瘦的影子,有风的时候就会晃动。仿古希腊式的红陶瓶里插着孔雀翎,斑斓光辉丝丝流动在华丽尾羽上。 光线昏黄,凝固的,温暖的,像是傍晚,又或者煌煌灯火的夜晚。记不清了。空气里弥漫着沉郁的香气,催眠般,使得一切都模糊。四处有某种沉默的琳琅声线之感。 他坐在王座上。侍奉他的人视他为神,来祈祷的人视他为神的化身,官员以为他是一个傀儡和符号。漠然地,对一切没有哀恸和喜悦,看牺牲在他眼前进行。 大部分时候,他的思绪在遥远的彼端。好像在极深的深渊里看白昼的光明,在光年之外看抵达的星光。 我抓到你了。一个声音说。 他睁开双眼,外面是人间的阳光,早晨,明媚阳光。 他有些茫然地坐起身,意识还在逐渐消逝的梦境中流连不去。 门被礼貌地敲了敲。 “塔纳?你醒了么?” 他嗯了一声,揉了揉眼睛。有人推门进来,坐到床边。 “怎么了?早上刚起来就一副不是很高兴的样子。”修普诺斯给弟弟拨去垂在脸颊边的碎发,看他微微抿着嘴,一副绷着表情的冷漠模样。 塔纳托斯撇过头。 “只是偶然梦到很久之前的事而已。” “什么梦?能和我说说吗?” 塔纳托斯转过脸,吻了他,把思想和回忆传递过来。 修普诺斯眨了下眼,口气略有些诧异。 “怎么会突然梦到那时候的事?” “估计是有开始就有结尾。”塔纳托斯说,看起来依旧显得很困倦。 水底波光粼粼,幽蓝如水晶的天。女人往上浮去,从水面哗然钻出。湿漉漉长发紧贴身体,她的皮肤光洁,是日照的健康小麦色。身体曲线流畅而柔韧,纤细,动作轻巧。 “……不,你告诉他们,这是不可能的。我是说……” “……不,你还是没有明白我的意思……” 他在屋内随意漫步,打电话,手偶尔玩弄着桌上的装饰,或者看墙上的画,或者看落地窗外的风景:泳池,从水波中涌现的美女,旁处繁花的园子,远处的棕榈树、沙滩、大海、天空。正是近黄昏时分,日头鲜红,落入海中,橙红光芒照入屋内,反而使其显出一种如将灭火星般微红的幽暗之感。 “好吧,暂时就先这样。如果再不行,没得谈。” 他有些用力地按下挂机键,仿佛这样能稍微传递点自己的愤怒。 “安格尔,你在做什么呢?”有人走进来,喊他的名字。那是一个老人,头发已花白,但看起来显得很沉稳坚定。 “父亲。”安格尔转过身,朝他微微致意。“只是一笔小生意,稍微有些麻烦。” “不值一提,不过是给你学习而已。重要的不是结果,而是你能学到什么。” 安格尔笑了笑。 “晚餐要来几个客人,我已经跟厨房说过了,你也准备一下。” 安格尔略微有些诧异。 “谁?您可没有提前跟我说过。又是哪个议员还是市长?” “看你的脸我就知道你肯定不高兴,你没有准备,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态度,说什么话题。心想我忘记了通知你。” “我并不敢这样想。” “不要让你的情绪表露得这么明显。去换身衣服吧。” 确实,正如父亲所言,安格尔并不高兴,同时又未免对将来的人有好奇。他见过贵族、亲王、富商、金融大亨,知道该如何应对他们。但是他毕竟认为自己年轻不足,又追求完美,总喜欢事前做好万全准备。这种突发的情况使他觉得有些无所适从的恼怒,又随即意识到自己缺乏的正是这方面的经验。 女人慢慢踱步进来。 “发生了什么?”她说,披着浴巾。 “没什么,来客人了。”安格尔回答,转身离开。 半边天空和海洋都被坠落的太阳染红,暮霭缭绕如烟,晦暗云层边缘有种奇异的明亮瑰丽。他无聊地等待,看着风景,想那就是诗歌中所谓光亮如镀铜的天空。 即使有心理准备,来的人还是让他稍微有点出乎意料:‘几个客人’的数量其实只比一多一,是一堆双胞胎,看起来只是年轻人,是真正的年轻人,那种刚脱离少年时期的成熟。 他们相互看着,并相互介绍。 “安格尔•诺埃。很高兴你们能来到这里。” “米凯尔•海因斯坦,贝利亚•海因斯坦。” 安格尔笑了。 “海因斯坦?是我所知道的那个海因斯坦么?” “如果有第二个,那么我们一定是你所不知道的那个海因斯坦。”米凯尔回答说。 “总之,我很高兴你们能应邀前来。”老人说。此时他们已在餐桌边就位,雪白挺括的桌布,每条线条都平直紧绷。细巧优雅的骨瓷,装饰的娇嫩花朵散发出幽幽的香气。玻璃酒杯映出无数亮晶晶的流光。 “这对于我们来说也是意外的惊喜。毕竟,我们与您素昧平生,路加先生。”米凯尔回答。 虽然是双子,但弟弟似乎有微些的疾病。相比米凯尔金色如阳光的头发,贝利亚的头发非常浅淡,眼瞳的色素也更少,呈现浅浅的灰色,看起来更冷漠。总之,贝利亚似乎不是那么健康,个性也有点冷淡。但是这种外表和气质上显然的不同使任何人都能轻易分辨他们。 “没有人一开始就认识所有人。朋友也是从陌生人起步的。” 安格尔听着父亲和客人泛泛地说些无谓的客套话,也偶尔插入,问下他们家族的情况。从衣着和举止来看,米凯尔和贝利亚显然并不是在一个典型的贵族家庭中成长的,而是更像中产,自由散漫。他们只是海因斯坦家族的远亲,大概大部分时间都和这个姓氏的主要人员打不上交道。所以安格尔摸不准父亲的意图,现在他们正在谈的话题漫无边际,不入主题。这并不像父亲的风格。况且,他在心底补充道,即使海因斯坦本身,也不是具有多大潜力的家族。 直到晚餐结束,路加都没有提及任何关于交易,邀请他们来此的目的之类的。一切仿佛只是一个富翁的心血来潮,邀请人来看他的富有,美丽的景象。 夜幕深蓝,满月,无垠苍白月光洒落下来,一切都笼罩一层朦胧的、银白的飘渺光纱。海面波光粼粼,海水于深暗幽蓝之间又被月光照得水晶般透彻晶莹。 带着雪白泡沫的海浪一波波涌着,海边有贝壳,潮湿细沙中钻出小小的螃蟹。夜晚的海风有些猛烈,却还仿佛带着白天的残余暖意。 贝利亚伸出手,仿佛试图去捕捉风的尾巴。海滩上迎面走来一个曼妙身影,穿着身深蓝晚礼服,显得她身材颀长而气质优雅,宛如精灵。 “你们一定是今天的客人了。”她说,她的声音甜美如蜂蜜。 “不胜荣幸。您是?” “朱丽叶,安格尔先生的保镖。” 米凯尔微笑一下。 “很少有保镖如此美丽。” “客气了。”她看见安格尔在远处看着,便向两位客人微微致意。“抱歉,失陪一下,祝你们愉快。” 安格尔在远处望着他们,强劲的海风刮过他脸颊和头发。 “他们到底是什么人?”朱丽叶问道。 “只有父亲和上帝知道。”安格尔淡淡地说。 “和从前相比,几乎没什么变化。”贝利亚说,眺望着远方的海面。 “是啊。”米凯尔回答。“有点想起莱姆诺斯。” “想回去吗?” “不,很久以前我就已经不涉足那里了。” 此时他们差不多走到了尽头,有山脉延伸的巨岩怪石挡住了去路,坑坑洼洼,形成几个天然的小水塘。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贝利亚转过头问米凯尔。 “我想有客人造访。”米凯尔望着海面,回答说。 海面微光闪烁,水声,细小浪花撞击着岩石。波澜涌动,有什么使水面分开出现。 安格尔过来的时候,两个客人似乎在跟其他人说话,这使他立刻提起警惕心,走上前去。 岩石与水之间,有一个女人。她的身体半浸在水中,双手扶着岩石,正在跟他们说话。 她的上身□□,手臂修长。她的皮肤在月光下泛着某种朦胧反光的奶白,就是浪花和贝壳的颜色。海盐在她肌肤上闪闪烁烁。她的长发湿漉漉的,刚从海中出来,还披着几缕绿色的海藻。她的神情很安静,眼睛深黑而大,配着苍白美丽的脸庞,鲜红如珊瑚的嘴唇,仿佛带着点不知世事的天真,又有着炽热的热情。他们在说话,话语又快又清脆,是异国的语调。 安格尔在他们背后走近,看到那女孩浸在海水中的下半身。那是不时摆动着的、银鳞闪闪的巨大鱼尾。 三个人谁都没理走近的主人,继续说着。安格尔只好站在一边看着。 直到他们讲完,那女孩也没看他一眼。她向后一跃,鱼尾掀起浪花,银光一闪,接着就消隐无踪了。 “她是谁?”安格尔问。 “美人鱼。”米凯尔回答说。 安格尔笑了笑,望着海面。 “当我还很小的时候,我问我父亲,世界上有没有美人鱼。他说,当然有啊,我们海岛附近就有出没。我十岁生日的时候,就许愿说,我要看到美人鱼。那时候父亲让人装上鱼尾服,在海边给我庆生,我非常快乐。但是后来我就知道真相了,而父亲和我的关系也再回不到那时。有时候我想,父亲更宁愿我是个女儿,他喜欢女孩,据说我的出生曾经使他失望。” 安格尔猛然住了口,惊骇地发现自己居然无意识中说出了心底最隐秘的想法,在甚至完全陌生的人面前。也许此时的满月、大海、刚出现又消失的美人鱼具有魔性,使得他竟然如被催眠般放下所有的抵抗,把纤细伤感的心袒露出来。 不过米凯尔和贝利亚似乎不甚在意。做哥哥的正在弟弟耳旁低声说些什么,面带笑意,等安格尔的话停了,才抬起头把注意力转向他。 “我想你父亲终究是爱你的,只不过是方式的问题。” “我更想说,也许是多少的问题。”安格尔心中烦乱,不想再多停留。“抱歉,不便多扰,我先回去了。” 安格尔快步走开,吩咐朱丽叶。 “周围严加搜查,居然能随随便便让人混进来,警戒也未免太低了。” 第二天早餐的时候,路加仍然邀请两位客人共坐。不过很显然,气氛不再是昨晚的闲适和漫无边际。 “离别在即,希望你们在这里留下的回忆都是美好的。”路加说。 “承蒙招待。”米凯尔回答。 “也许此时说出有些冒昧,不过我更愿意用真正的名字称呼您(thee)。” 安格尔突然注意到父亲用了一个古老的敬称,那是一个现在只有在圣经和咒语中才被叙说的古词。没等他回过神,路加已经说出了那个名字。 “Θανατος。” 贝利亚转脸看他,路加低吟的声音仿佛在空气中召唤出了什么恶魔,周围的生机忽然泯灭,化为寂静,寒意如冰刃抵住他的颈项。 只是一瞬的错觉,接下来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但是安格尔并没有错过父亲眼中一闪即逝的痛苦和恐惧。路加伸手倒了杯葡萄酒,接着若无其事地说。 “最近网路上非常有名的杀手,据说只要能拨通你的电话,就可以向你提出任意的杀戮要求,不管那个人是谁,你都能做到。” 贝利亚似乎不以为意,他只是拿过橙汁喝了一口,平静地问。 “然后呢?” “我想我还是有些办法的。毕竟,你看,我找到了你,还邀请你来我的家,使我们得以面见。我想,我能提出的交易应该比那些仅仅拨通你的电话的人更大,大得多。” “那么,你想要什么,如果你知道你所要行的事何等大,你又能支付怎样的报酬呢?”接话的是米凯尔。 “这个先不谈。”路加低头,刀叉灵活地切着盘中的熏蛋。“你看,要是一上来就谈交易,我们总是很难成功。这样我们双方都不开心。所以我首先邀请你们过来,向你们释放善意,我们可以彼此考察考察,然后我们再谈。不管怎么样,我相信,我手里有东西,绝对足以支付你们的报酬。我们各取所需。” 米凯尔低头微笑了一下,然后凑过去跟弟弟说了些什么。 “我想我们是否该离开了。” “当然,如果你们有什么需要,欢迎随时开口。” 送走了两位客人,路加立刻显出被掩饰的疲惫。 他们慢慢往回走。 “所以,他们不是贵族?”朱丽叶问。 “也许吧,诈骗师。不知道贵族能不能胜任杀手的角色。”安格尔回答说,心底仍然在考虑些事情。 “安格尔,到我书房来一下。”路加说。 “你对这件事怎么看?”路加说,坐进柔软的座椅中,又给自己倒了杯红葡萄酒。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安格尔说,“我从来没跟一个杀手直接面对谈交易。我以为我们不用亲自做这种事。” “这就是你得学习的,不要忽视细小的东西。”路加说,把椅子转过去,望着海景,背对着安格尔。安格尔只能看到父亲的侧脸,坚毅冷血,又因年纪衰朽而松弛。 “我知道你还有疑问,直接说吧。” “但是即使如此,你对他们也太过重视了,父亲。” “当然。安格尔,你毕竟不是特别蠢。他们当然不仅仅是杀手,杀死这世界上任何一个人的招牌吸引力也并不是真正重要的。” “那是什么?还有什么更重要的。杀手,或许是冒充的贵族?” “安格尔,我亲爱的儿子。他们是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8章 Twentyeight、 初到到海因斯坦城时,那是一个艳阳天。当时太阳光芒辉煌,明明照耀着幽深清绿的森林,其间有绒毯般铺过去的细草地,英式的自然小花园,环绕着座宁静古堡。 我是来应聘的,据说这里一个仆人由于些自身原因辞职了,我便来补了空缺。 是的是的,在二十一世纪仍然还有像我们这样古典式的仆人。当然,要是还有那么多贵族,自然必须还有数十倍于他们存在的仆人。至于说为啥都到这年头了,还有人愿意恪守所谓的礼仪,以血统分出高下,尊敬地称那位大人这位小姐,为他们做工。我只能说,先生,这也就是一份工作而已。我们拿薪水,干活。天使侍奉上帝,恶魔也有自己的上司,至于人间,各位也都看到了,反正在哪都是这样。 不过要说起来,比起以前的那些仆人,除了人人平等的观念已深入我心之外,同样重要的一点,我们对雇主也已经缺乏忠诚。毕竟,我们并不真吻他们的手,发誓为他们而存在。不过又要说,其实自古以来我们就是拿钱干活,跟雇佣军差不多。至于长久在一个东家呆着而产生感情,那又是另一回事了。只不过总体来说,是不要太指望现在我们会对主人们太忠诚了。 我之所以反复啰嗦这点的原因,接下来你就会知道了。 带着上一个雇主的推荐信,我很顺利地通过了面试。接着管家就带我四处转了一圈。 作为一个熟练的仆人,我在上流社会也算耳濡目染,消息灵通。关于海因斯坦,有种种奇妙乃至荒诞的传言,我是说如果有消息的话。比如它一夜崩毁(看看现在它的样子就不可能了),比如它的阴森幽诡(……还是看看它现在的样子),比如它的主人(……继续看那位夫人和先生!还有或许脾气高傲了些的小姐!)。谣言和疑虑在走入它时烟消云散。这只不过是一家不太爱出风头,喜欢隐居于乡间的贵族罢。 不过很快,我就察觉到了些许微妙的地方。当然,古堡要是没发生过血腥的阴谋,埋藏过不能见光的秘密,它简直对不起它的名头和历史;贵族们要是没些疯狂和荒诞的祖先和血亲,也要羞愧于家谱的古老。所谓充满礼仪和修养的贵族精神,就跟它的粗鲁无赖和冷血残酷一样,都是有钱有权柄的证明。真正的贵族,敢于在外界漫天飘扬他嫖妓的丑闻时,在镜头前直言不讳,对,我就是这样,方称得起老派的傲慢和行事不用看公众脸色。只有不是贵族的人才会拼命模仿贵族,养名马、各类猎犬、学习礼仪和口音、高雅爱好、开豪车、用皇家指定?不不不,模仿的小丑,惹人发笑,永远不可企及。亲爱的,贵族这玩意取决于血统,贵族做啥都是贵族风范,不管是高贵的还是丑陋的,而不是相反。不过大众就吃这一套。当年美国富人玩命地巴结欧洲落魄贵族就为个头衔和身份,现在仍然如此。不过这个传统也可说源远流长,中世纪时就已经流行富商女嫁穷贵族的组合了。一切诚如路易十四陛下与其臣子财政部长德马雷的对话所现。 “你说他们谁会来买这些须有头衔呢?” “陛下,当您创造出一个职位,上帝就会创造出一个想要它的傻瓜。” 德马雷先生是多么实诚,不,他还是撒谎或者说为世人善良地掩饰了。创造出一个职位,想要它的傻瓜是成百上千个出现的。 一不小心就啰嗦扯远了。我想说的是,并不奇怪地,海因斯坦也自有其秘密。 比如,在这城堡之中,有一位隐藏的少爷,潘多拉小姐的弟弟,海因斯坦未来的继承者,可是我从未见过他。甚至城堡中几乎没有他存在的痕迹,只有偶尔飘零的话语间微微闪烁他的影射和指代,云遮雾绕,叫人看不分明,且永远伴随着畏惧和恐慌。他是谁在这座城堡之中发生了何事,使得所有人都隐藏他的名,他的影有恐惧笼罩? 这座城堡的所有仆人都在隐藏一个秘密,或者一群秘密。对外人缄默不语,那是什么? 有些人,对夫人和老爷也含有漫不经心的意味,但那种狂信徒般的忠诚,是对谁而发? 琴室旁边的石阶通往黑暗的何处?为何不可进入? 我不会急着问,使自己显得热衷八卦和打探隐私。终究,该显现的会显现。毕竟,你不可能在家中仍然无时无刻不在掩饰和做戏。事实上自古以来,贵族在仆人之间就是没有秘密的,既然你要这么一大帮人跟随在身边。我们知道的甚至比主人们自己都更多。 当然,至于某些已经沉睡的、不再提起的,另当别论。 机会很快就来了。过得不久,管家说有几位客人来访,让我们准备下。 就在管家宣布这件事的刹那,周围气氛骤然降至冰点。 那种环绕着的幽暗与恐惧是什么?为什么他们一个个都大祸临头的死人样。搞得好像听说穿刺公德古拉和伊丽莎白巴托里夫人,或者拉劳列夫人(Madame LaLaurie)大驾光临,即将在这里举行宴会一样。 我并不知道,但是他们的恐惧感染了我。 切勿轻易将他人恐惧视作玩笑。况且人人如此,就更证明其所恐惧的黑暗何等广大,使深陷其中的人,皆无法逃离。 刹那,我忽然疑虑当初来到海因斯坦是否正确,也许事情远比我想象的要复杂可怕。 然而我毕竟没有直面过黑暗,所以对于它降临所带来的飓风,也并不能事先预知,且颤抖。 事实上,当我真正遇到他们心中来临的风暴时…… …… …… …… 我还是什么都没感觉到。 是的,风平浪静。我完全不能明白是什么使他们如此畏惧。 两个远道而来的客人,一对兄弟,双子。由于某些不为人知的原因,弟弟的发色和瞳色明显要比哥哥的浅淡很多,这使得很容易区分他们。我猜想是因为药物,不知哪里看到的说法,某些药物的副作用会使瞳色的色素变得非常浅淡,发色也是。而他看起来也确实显得过分苍白,似乎并不健康。 据说他们是海因斯坦的远亲,然而这只是官方干巴巴的说法。因为海因斯坦家族对他们的态度太奇怪了,我得说。不仅仅是礼节性的客气,而且是那种面对对方时稍稍退一步低头致意的礼貌。当然这并非具体动作,我只是打个比方,但愿你能明白我的意思。那是一种凡尔赛宫廷式能得到国王稍稍致意的、或者公主跳舞时必须一直面朝皇太子和国王的方向之类,表现得非常微妙的阶级礼节。这使我困惑不已,就我所知,海因斯坦并没有太多比他们自身高贵得多的亲戚,选帝侯、国王、王后等皇室一类,即使有,他们也太有名了,不会到我完全不知道的地步。而修普诺斯和塔纳托斯(这是他们的名字),倘若不是海因斯坦家族自己说,我是很难把他们跟贵族联系起来的。并非唐突,但他们并不像这个圈子里的人。来的时候只带了一个贴身男仆——好吧,我后来知道这甚至都不是男仆。 人们只称呼他们的名,我甚至不知道他们的姓。 伴随着他们(炸弹)的真正来临,周围人们的气氛又有变化。一种黑暗的平静,弥漫着微微绝望的气氛。是那种索多玛和蛾摩拉毁灭后的漂移亡灵的绝望,被埋葬的死城庞贝的沉默。 我仍然看不出为什么。客人很正常,不过也许是接触的时间太短暂了。 晚饭他们一起用餐,气氛显得尤为沉默。老爷作为主人似乎想尽量找些话题,修普诺斯也回答和交谈,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不过,一个名字被他们反复提起,我听了一会儿,意识到那是从未见面的少爷的名字,他们在说他的事。 这有些古怪。 艾莉莎在为塔纳托斯斟酒的时候,手几乎是可见地颤抖起来,尽管已经是尽量抑制的结果。显然大家都注意到了,修普诺斯直接接过酒瓶,对她笑了笑,让她退下。之后也一直没有需要我们帮什么忙。我想那些人是在害怕一个人,而并非两个。 我仍然不知道是为什么。 到了晚上,我被理所当然地派去照顾客人,好像在这里只有我对他们不畏惧,一无所知。 我问过艾莉莎和其他仆人:为什么所有人面对客人就像死人一样毫无生气,像受惊的兔子一样恐惧。这股情绪的范围甚至波及潘多拉小姐的宠物斑点狗。 “如果有什么危险,也许我反而辞职了比较好。”我对艾莉莎说。 艾莉莎看着我,神情像石雕。她的眼睛望着我,动了一下,显得很木然。 她对我说。 “没什么危险的。这个你尽管放心。” “那么你们为什么那么害怕他?” 我用了‘他’,而不是他们。 “跟你无关,很久以前的事了?” 而她并没有否认。 “我怎么知道不会再次发生?那个人到底做过什么?” “别问了!”艾莉莎有些歇斯底里,尖叫起来。 这使我更疑虑了。 好吧,但我还是得去。 门里有说笑声,敲了门进去,呃……情况有点尴尬。 他们坐在床边,修普诺斯正在给塔纳托斯换掉衣服。 呃…… 修普诺斯看了看我,向我点点头。 “你先下去吧,这些工作我自己来就行了。” 我微微躬身,说声打扰了,转身离开。 好吧。我错了。看起来塔纳托斯还是有自己的贴身男仆的——开玩笑。他们之间的气氛很微妙,那种亲昵感和动作。 我发现了一个秘密,禁忌的、不可见光的,可是这同之前的疑惑仍然并没有联系。 第二天早上时,只有修普诺斯一个人和主人一起用餐,至于另一个,似乎还在休息。 窗外阳光明艳,金色光芒洒落进来,一派温暖和柔软。气氛也显得很轻松,我更加确定了一点:某人的不在似乎移去了众人心上的大石。 吃完早餐,客人和主人一起去花园散步聊天了。 我得去喊塔纳托斯起床。 这人莫名自带冻结气场,不知道是只在海因斯坦这样,还是其他地方也向来如此。尽管我现在看不出来为什么,要我说,他性格甚至还是比较活泼的,相比他沉静平和的哥哥。 “先生,您打算什么时候用餐?” 他从床上坐起来的时候仍然迷迷糊糊的,看起来很困倦。 “待会儿吧。好吧,现在也不早了。”他看了一眼时钟,似乎下了决心。 我走上前去。 “不用了。你先出去吧,我自己会穿。” 我没有再说什么,就轻轻离开关门了。 后来我才觉得有点奇怪,那时候我什么多余想法也没有。我以为我只是他说不用然后我离开,简单的逻辑和情节。但事实上,他说的话,那是一个命令。就像把它写入程序,然后运行。我无法抗拒。 当时,我只是想。他似乎并没有对我不同其他仆人的态度流露出一丝的好奇或者其他的什么,也没有问我是不是新来的。事实上我猜他也根本不会去记以前的和现在的仆人有什么不同,有哪几个,没有在意彼此之间发生过什么。那么,到底从前发生了什么?使得他们如此害怕他? 我在努力刺探秘密的时候,知道我自己在滑向深渊,可是并不知道自己在滑向怎样的深渊。远远超出我的想象。 当我最终得知真相的一刹那,我想起的是那张被我杀死的男仆的脸,如此我才能进入海因斯坦。死者脸上那种不寒而栗、富有深意的微笑。 时隔甚久,那时我忽而毛骨悚然。死者未必永恒长眠,还能从深渊中归来,无法冰封缄默。 而一切在黑暗和无形之中,被注视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9章 Twentynine、 夜晚黑如罪恶,沉默丧音,血色之月黯淡不详,如邪神之眼在一片混沌中望向世间。 手持的火把静静燃烧,光芒与其说为了照亮,不如说是掩盖。都是些穿着黑斗篷的异教徒,风帽和黑夜与阴影遮过脸。地上绘着繁复图案,香料在火焰中蒸腾燃烧,噼啪作响。他们围在一起,昏沉异样、无法言明的吟诵声轻轻作响,伴随着他们身体微微的晃动。众人的声音混合,伴随着某种魔力,它们相互缠绕共鸣,绞成一团,在整个空气中低鸣震动。不像出自任何一人口中,而是大地与天空、或者其他什么,在回应着,唱颂着这召唤。 无风,火把光芒却被吹得往外斜去,猎猎如旗帜。四周空气骤然冷下来,更深的黑暗,在夜中犹如洇水般展开。直到多了一个人。 “一份水果冰激凌,一份苹果派,一份可可。” 窗外夜色渐深,路灯亮起。在幽暗中投下种种明亮又显得朦胧昏暗的光芒,四处散落切割。她往外望去,细雪静静降落,行人走动,呼吸在空气中投下一团团白雾。幸而屋里的暖气很足。 “水果冰激凌?”女侍有些惊奇疑虑地重复了一遍,不由多打量了面前的客人几眼:不算很厚的连身长裙,裹着件大衣御寒,在这种天气到底还是有点冷。客观地说,客人相当漂亮,年轻而光彩照人。不过她却似乎没有打扮的爱好,衣着发型都显得非常简洁。只有颈项间一线银丝,末端坠着一根黑羽毛,算是唯一的装饰。 “是的,水果冰激凌,谢谢。”她向女侍微笑一下。 “好吧。”女侍说,耸下肩,走开了。其实冬天爱吃冰激凌的人也不少。 风铃琳琅作响,有人挟裹着寒气和雪一起进来,是一个穿着风衣的小男生。坐在门口附近的客人不由得瑟缩一下。他四处望了望,然后就径直朝她走去。 “晚安。”他说,很熟稔地拉开她对面的椅子坐下。 “安。”她回答,“我本以为你不会这么早过来。” “宁早不迟,而且我也不想在外面挨冻。” “这个笑话挺冷的。” “你也过来得很早,距离约好的也还有一段时间。你原本打算怎么打发?” “您好,先生。请问要来点什么?” 女侍拿着笔记本过来,暂时中止了两人的对话。 “和她一样就行。”他随口回答说。 女侍又略有些惊奇。 “这位女士点了一份水果冰激凌,一份苹果派,一份可可。您确定与她一样?” “是的,麻烦了。”他说,并不以为意,不过看起来也很明白自己在说什么。女侍便又不多话,匆匆记下走开了。 “我拿了一本书准备打发时间。”她回答说。 “什么书?”他说,不过只是随口应答。因为她已经把书拿出来了。封面是阴郁天空,一条公路从书底延伸往上,朝远方驶去,尽头的天空垂落闪电。 “《美国众神》。”他略显夸张地扶额,“为什么我突然发现最近人人都在看这书。” “这就是所谓流行文化。连慈善都有流行,何况书籍。” “有没有啥读后感?” “我觉得它没有谈到的东西至少有两样:一、哪管人类世界洪水滔天的。二、人类拼命希望消失还是好端端存在的。” “你看完了整本书只得出这个结论?” “每个人看法不一样。你呢?” “那么我再问一下,你对里面的主角和这个故事的想法呢?” “哦,你问这个呀。”她平平地说。“日光之下无新事。这个故事简直老套已极。一个神与人的混血儿,一个半神,一个英雄大展身手拯救大家和世界的故事。作者尽力想避免救世英雄的套路。所以主角根本不想管,一直只想着自己,并且宣称根本不想跟神的那堆破事扯上联系,也不想参与。可是到最后,故事无可奈何地滑入俗套。或者说作者仍然想写一样的故事,只不过换了个包装,使它显得比较反叛和独特而已。” 女侍过来,为他们端来冰激凌,还有热气腾腾的可可和苹果派。这使他们又暂时中止了对话。 她拿起了挖冰激凌用的小银勺。 “‘我增加了,哦,大概三十磅体重。真的,我发誓。我走路都开始像鸭子一样摇摇晃晃的。’”她说,似乎是模仿着某个人的口气,饶有兴致地望着面前这团高热量的色彩缤纷的雪,并不犹豫地伸出手挖了一勺开始吃。 “可惜我不会带来一个能让你脸红的人,永远不会。”他说。“说到这个,你对我们的主角有什么看法。我是说现在还在囚笼里呆着,马上要出来的那个人。” “你确定他是主角吗?与其说他,我觉得我更像,从某种角度来说。” 他耸了下肩,也开始摆弄面前的食物。 “也许吧。” “很多人,尤其是卷入这种大风暴的绝大多数人。亲爱的,他们的人生就是部烂尾的小说,你我都很清楚。” “我当然知道。不过,那位还没有开始工作的迹象,所以我很怀疑到底能发生什么。” “这就是我叫你过来的原因,有一些小道消息。” “说什么了?” “你还记得那群傻瓜么,他们又开始行动了。我简直佩服他们的毅力。” “……我已经不想理他们了。这都多少世纪了,居然还不死心。啊,我知道了。” “你又知道什么了?” “不,你先说完你那边的消息。” “好吧。那群傻瓜又开始行动了。不过现在的情况你也知道,他们失去了容器,几乎快抓狂了。然而他们深信契约还在,所以……” “嗯,那我就彻底明白那位跟我说那句话的原因了。” “那位跟你说什么了?” “我总结一下,目前我了解到的情况大致就是:从躯壳之中解放灵魂,了结当时在哥林多所发生的事。我这样说你是否能明白?” “是的,我完全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她开始微笑,发自内心,美得不可逼视。“之前我还担心会是又一次的血雨。这是千年以来我所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 “还有什么吗” “琐事。他们发展了同盟,不过我猜这些乌贼们很快就能自己厮打成一团。” 窗外的雪依旧不停飘落。店里的人来来往往,总是不多不少,稀稀落落的样子。到了整点的时候,墙上的复古挂钟就会敲响。不知道哪个店员放起了音乐,尽是些怀旧的老歌。现在在播的是《你让我爱上你》(You Make Me love You)。 “我这边还有另一些事的消息。来的路上我顺手买了本书。” “我猜跟我的不一样。” “是的,不是什么流行书籍。” 他把书丢到桌上。 那是梅勒什可夫斯基的《诸神复活》。 “‘诸神是善于忍耐的,尽管他们曾长久地沉眠。’”他说。“你怎么看?” 她叉起了冒着热气的苹果派咬了一口,并顺手拿起了可可。 “这个世界每天都有太多事发生。”她说,“而这与我们没什么关系。” “我觉得可能有些关系,消息之间不是孤立的。” 她看起来似乎认真地考虑了一下。 “即使如此,也是没什么关系。”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你有什么打算。” “确定了你的回答,我就知道了。目前先保密。” “随你。” 他停下手中的食物,望向她。 “说真的。”他说,“对目前发生的所有事情,你的看法是什么。” 她喝完了可可,又叫了一杯咖啡。 “我应该说,我只想整理一下我的衣服,然后去工作。”她说得很慢,像是在考虑什么。“不过,说实话,我,我们,都在期待着某些事情的发生,尽管不知道那是什么。” “然而你只想看热闹。你会欣赏雨,但不会走入其中被淋。” “这回你错了。我很乐意能做些什么”她说,展露出某种意味的笑意。“来吧,我会让他们知道。奉他之名,我还能做些什么。” 他看着她,仿佛有些什么正在流动成形,四周好像时间静止那么安静,只有那首老歌反复回荡。 “你呢?”她说。 “‘我心为之忧伤。’”他说。“我在想其他一些东西。” “什么?” 他偏过头,皱着眉。 “不知道,我一时难以描述出来。” 她便也没说话,然后同样陷入自己的沉默和思考之中,跟随着节拍轻轻哼着那首歌的旋律。 你让我爱上你。 我不由自主,情非得已。 “我做了一个梦。”修普诺斯说。 “那是什么?”塔纳托斯问,看着电视剧,啃着饼干。 “塔纳,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在床上吃东西。” “哦。”塔纳托斯说,不过看起来完全没有改变的意思。 修普诺斯坐到他旁边,望向他,表情很沉静,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修?”塔纳托斯有些心虚。 修普诺斯伸出手,抚过弟弟脸颊,像是在确认什么,又显得很怀恋。 “塔纳……”他低声说。“你的存在对我而言,就是这个宇宙给我最好的礼物和奇迹。” 塔纳托斯眨了下眼,安慰式地抱紧他。 “好啦。哥哥,又有什么事惹你不高兴了。” “没什么。” 这时候楼下的门铃突然响起,还显得非常急促。 “我先去开门。” “我去开吧。”塔纳托斯噌噌噌地跑下去了。 那个梦境。修普诺斯还在慢慢地想。过往的记忆,开始。 塔纳托斯刚打开门还没看清来人是谁,一个身影已经呼啸着扑过来。 “塔纳托斯!我好想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0章 Thirty、 “阿瑞斯!放手!” “没想到你会突然出现。” 他们坐在客厅里,有烈酒。 “我们很久很久没见了。”阿瑞斯欢快地说,抓起了酒瓶。“我刚从赫斯佩利德斯出来,就想来找你了。” “你这身衣服谁给你挑的。”塔纳托斯扫了一眼他的大学生行头。 “赫尔墨斯。不过他们现在都跑开各自去玩了,厄里斯告诉我你们在这里。” 塔纳托斯和阿瑞斯在叙旧。修普诺斯走到厨房,拨了一个电话。 “喂?亲爱的姐姐。麻烦你马上过来一趟,我需要你的帮助。” 然后他面无表情地挂了电话。 “赫拉号召女神去血拼了。男神各自玩的多,我也不知道他们跑哪里去了。不过宙斯也没和赫拉在一起。” “赫拉肯定会刷爆宙斯的卡。” “你们现在在干嘛?” “我在休假,不过我觉得莫伊拉肯定不会让我丢下活不干就是了。” “有没有什么好玩的?打算出去吗?”阿瑞斯的眼睛闪亮亮的,闪动着正午烈日时用手挡住眼睛透过皮肤血肉的那种温暖殷红。 “你知道我习惯的,我现在没什么兴趣。” 修普诺斯拿走了塔纳托斯手里的酒杯。 “塔纳,以你现在的身体就不要喝太多了。抱歉,阿瑞斯。” “咦,塔纳托斯怎么了?” “完全的人类身体。”修普诺斯简短地说。 “为什么?” “后遗症。很早之前发生的一点事,不过很快就能解决了。” “什么事?我能帮忙吗?” “不,你就不用来添乱了。你先去休息一下吧,别让塔纳再陪酒就是最大的帮忙了。” 修普诺斯把手放在阿瑞斯肩上同时展开翅膀,顺手抽走了军神松弛下来的手中握的酒瓶。这时候,门铃声适时地响起了。 “进来吧。”修普诺斯说。 门自动滑开了,一个曼妙的女性身影显现在门口。 厄里斯的灰色眼睛闪动一下,微笑起来。不过因为气质原因,总显得冷酷和不怀好意。 “亲爱的弟弟,我们又见面了。”她进门,扫视了一下现在的场景。 “厄里斯?”塔纳托斯显得有些惊愕。她耸了下肩。 “我也不想引起你的怒火打扰你们。不过这回可是你的宝贝哥哥召唤我的。” 塔纳托斯责备地看了修普诺斯一眼,修普诺斯摸了摸他的头发以示安抚。 “什么事”塔纳托斯说,既像在问修普诺斯,又像在问厄里斯。 厄里斯娉娉婷婷地走过来,伸手挑起了沉睡中的阿瑞斯的下巴、 “他真可爱,不是吗?阿瑞斯对人间不熟,又暂时没什么朋友。上次碰到我,我就让他来找你啦。” “发生了什么?”修普诺斯开口问道。 “外面闹得天翻地覆,你们倒安安心心玩耍。” 澄黄酒液中冒出种种细小气泡,流光在玻璃杯中随着摆弄的那只手晃动。厄里斯坐到了一边的沙发上。 “那是什么。”塔纳托斯冷冷地说。 “哦,这其实与我们也确实没什么关系。只不过像你们这样消息不灵通到底也不是太好。”厄里斯端着酒杯,穿着件露出雪白肩膀的鲜红长裙,看起来高雅美丽,又暗藏着狂暴和戮杀的锋芒,将出鞘而未出的霜刃。她只是普通的喝酒,却会给人以她在饮啜战场之血般的错觉。 “奥林匹斯那帮神的消息。冥王陛下不是还要找海皇在商量么,我以为你们应该知道内幕的。” “我在休假。”塔纳托斯平淡地说。厄里斯看他一眼,微笑起来。 “是的。而且你有自己的事情要解决,我亲爱的、可怜的弟弟。”厄里斯抚过身捏他的脸,塔纳托斯只是漠然地坐着。“哎,不要看到我就摆出这样一副表情嘛。” 她又坐回自己位置,继续喝酒。 “不过呢,我消息灵通,热衷八卦。还是简要跟你们说下好了。他们的目标是想要建立一个真正、完美、永恒的塞勒涅世界。” “哦。那就让他们造他们的果壳去吧。对我而言,在我关上魔山之门时,我该做的一切就已经完成了。” “我也这么想。” “那么,你为什么把阿瑞斯带过来?”修普诺斯安静地说。 “没别的意思。修你不要太多心,只是顺便找来玩玩而已。我想阿瑞斯自己也很快又会跑别的地方去。你也知道的,他很少有耐性。”厄里斯眼波流转,望向阿瑞斯。“看看这孩子。罗马之父,万军之主。他自己却单纯得毫不了解自己身上潜藏着何等可怕的暴力天赋和力量。” 她放下手中的酒杯,并站起来。 “至于塔纳的事,我会帮助你们的,至少会赶走那些嗡嗡叫的扰人小麻烦。”她俯过身,亲了口塔纳托斯的脸颊。“爱你。” 她拎起手提包,摇曳生姿地走出去。一切发生结束干脆利落,从来至去不到一刻钟。 “对了。”走到门口的时候厄里斯又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给我几张卡。” “不要告诉我你也参加了赫拉的血拼团。” 厄里斯露出一个迷人微笑,美如甜蜜陷阱和大灾祸。 “我怎会错过如此机会。” 厄里斯走了。屋内的气氛就突然沉默下来。修普诺斯看了阿瑞斯一眼,直接一挥手把他丢客房床上,然后去收拾满桌的东西。塔纳托斯只是坐在那里,似乎在思考什么。半响,他站起来,往楼上房间走去。然后又坐回去啃饼干了,电视也还没关。 修普诺斯慢慢走过来,抽走他手中的饼干盒,又握住手。 “你看起来不是很高兴。”修普诺斯说。 “你知道那是因为什么。”塔纳托斯回答,脸上没什么喜怒神色。“因为你不高兴了,我才被你感染。” 修普诺斯低下眼睫,另一只手绕着弟弟的一缕头发。 “对不起。” 塔纳托斯转过头看着他,无奈地叹口气。 “哎,修,你用不着这么敏感的。只是稍微有点不高兴而已。正像你经常说的,我又不是小孩。” “我喜欢这么做。而且这对我来说也是必要的。这是我的责任。”他望着面前弟弟的容颜。“在最初的时候我就承诺过。” 塔纳托斯笑了一下,突然转过头,向窗边走去。 窗台上,一只漆黑的鸟拿两个翅膀挡住整个脑袋,一副非礼勿视鸟眼已瞎的样子。塔纳托斯毫不留情地推开窗户,那只鸟从善如流地被啪唧拍在玻璃上弹出去,不过很快又扑棱着翅膀回来,在窗台上跳来跳去。 “什么事。”塔纳托斯低下头问。 鸟收敛起翅膀,又扇了扇,抬头望向他,叫了几声。 有一阵沉默,然后塔纳托斯点点头。 “我知道了。随便你们,反正我没什么意见。” 然后它就张开翅膀飞走了。 “它有你一根羽毛。”修普诺斯在背后说。 塔纳托斯转过身望着他,双手一撑,坐在窗台上,有些居高临下地望着兄长。 “然后呢?” 修普诺斯伸出手握住弟弟冰凉的手腕,以防他不小心掉出窗外。指尖贴着皮肤抚摸了一会儿,才说。 “不要随便送人东西。” 塔纳托斯大笑起来,放开手向前扑去,修普诺斯不得不揽紧他。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而且我记得你也知道的。”他把头埋在兄长肩膀上说。 “我知道,只是仍然不太喜欢。” “那你想怎样。”塔纳托斯抬起头看着他,眼中满含兴趣。 修普诺斯松开手,伸手把玩弟弟的头发。 “求安慰一下。” 安格尔进入大厅,首先扑面而来的是一阵吵闹,砸玻璃和杯子,刀剑碰撞,□□,吵嚷。 墙上大屏幕有嘈杂热闹的扰动,闪亮的烛光与乱糟糟的人群。这影像是厅内唯一的光源,笼着整座空寂幽暗的大厅,沙龙上一个人的身影。 “父亲?”安格尔说,声音很小。 路加转过头,示意儿子坐过来。 画面已经转为夜色中满是烛火的船坞,音效无比安静,一阵纤细的八音盒乐声突破沉默飘来。 “《加勒比海盗3:世界尽头》。”安格尔说。 “你当然已经看过这电影。”路加说,“我老了,跟不上潮流。” 安格尔不知道该怎么接上话题,只好沉默。 “你既然已经看过,对这个故事有什么看法?” 安格尔稍微考虑了下。 “相互利用。” 路加缓慢地摇摇头。 “你以为最重要的。对于我来说,这个故事我想给你看的是哪部分?” 安格尔望向屏幕,科莉普索和戴维琼斯正在互诉衷肠。 “诸神。”他轻声说。 上次路加对他说。他们是神。 之后路加再也没提起这个话题,被砸得晕头转向的他也很谨慎地没问。 “科莉普索。”路加说,“海中女神,收留落魄的奥德修斯,然而最终无法阻止他的归乡。‘她以最狂野的梦想诅咒男人们并以此为乐,然后戳破梦想只剩下空洞虚无和灰烬。’真的非常希腊诸神。” “所以。”安格尔挑选着词眼。“上次您邀请的那两位,也是神?” “你错过了前面最精彩的一段。在前往虚无之地时科莉普索和巴布萨的对手戏。科莉普索威胁巴布萨完成交易,是她把他从死亡之地带回来,也可以带回去。巴布萨立刻威胁她说,要解封她同样也得靠他,并且让人把她锁起来。”路加说,望着电影。“这只是交易,安格尔。而且交易意味着双方互利,永远不要落于下风。” “嗯。” 路加看了安格尔一眼。 “你知道我上次说的是哪个神么?” “抱歉,父亲。” “死神。”路加说。 “他……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助的吗?”安格尔平息了一下内心的震惊,问道。 “你以为我为什么要你看这部电影。”路加平淡地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1章 Thirtyone、 他看见了群鸟,群鸟也看见他。 它们无时无刻存在,在他头脑中,在现实中,且离他越来越近。 它们成群结队,羽毛漆黑,静默无语。 走开。 他对它们说。你们无法伤害我,无法带走我。 它们只是望着他。 我会成功的。他轻声说,而你们必湮灭。到那一日,世间各处,必再寻觅不到你们。世界将获解放,苦难与毁灭必回归它所来的地方。 它们看着他。不久,有一只抖了下羽毛,起飞了。先是一只,然后无数。无声无息,空气中充斥着沉默的喧嚣,阴影铺天盖地。 修普诺斯睁开双眼,塔纳托斯还在熟睡中。他揉揉弟弟的头发,见没有反应,又开始恶作剧地捏脸,直到对方不耐烦地皱起眉开始抱怨。 “修,别吵。我现在累死了,让你玩那么过火。” 他微笑起来,把手从脸移到颈项上,指尖轻轻抚摸着上面的痕迹,并且贴近弟弟耳边轻声低语。 “‘这算是什么替身?钙质骨架上一堆不断衰败的烂肉。’” “‘不过,肉身之中自有智慧,我决心好好休息。’”塔纳托斯睡眼朦胧地回应道,特地把‘学习’两字咬字成‘休息’,搂紧了人形抱枕。“外面下雨了吗?” 闷在高空乌云中的雷鸣,隔绝在窗外、不断拍打玻璃的暴雨声和冲刷的水流声。 “嗯,别担心,我关好门窗了。” “现在几点了?” “晚上一点。” “睡觉!” 然而睡眠之神却并没有急于进入自己的领地,仍然轻轻抚摩着弟弟。 “哥~睡觉啦。” 修普诺斯低下眼睫,目光中的笑意逐渐消隐,变成冷静的忧哀。 “塔纳。” “嗯?” “如果那日来临,你会选择离开我么?” 雷声大响,雨越发沉重起来。 塔纳托斯睁开眼睛,半直起身,伸手去摸修普诺斯的脸。 “修?到底怎么了。” “塔纳。”他轻轻说,仿佛怕稍微过重语气会把羽毛一样轻飘的希望吹走,一个深夜里低微的呢喃。“我知道我不算个合格的哥哥,也好几次伤过你的心。所以,你会走么,如果有机会的话?” 塔纳托斯莫名其妙。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我自己怎么不知道。”他凑上去蹭蹭抱抱。“修,早让你不要想太多了。什么乱七八糟的。嗯,我不会离开你的。” “如果是那里呢?”修普诺斯的声音极小。“如果必然断裂呢?” 塔纳托斯的眼瞳一下深沉起来。 他慢慢放开修普诺斯,那张与他如出一辙的脸倒映在里面,生的种种忧虑,患得患失,打破了永远宁静温柔的面纱。 半响,他忽然低笑起来,飞快地在对方唇上亲了一口。 “之前你一直担心又不肯让我知道的原来是这个?不会的。”他继续黏在人形抱枕上取暖,小心翼翼吻去那双温柔忧悒的金色眼睛旁边湿润的一点,像只猫咪一样蹭来蹭去。“修你吓我一跳,我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惹你伤心了。” “真的?”睡神捧起弟弟的脸。 “嗯。再说那地方什么都没有,有啥好的。” 修普诺斯用怀疑的眼神看他。 “好吧。”塔纳托斯也正了神色。“修,你清楚我从来就不会压抑本能或克制天性。我知道自己是谁,是什么。不过,你对我非常重要。我不想让你难过,所以我有自己的理性。现在你得到我的话了。” 修普诺斯只是抱紧了他。 塔纳托斯叹口气。 “哎,修你不要老是这样。你知道我们是双子。要是你难过我也会一直觉得不安的。” “对不起。” “虽然你自己不说我也不会问,但这种事你只是胡思乱想除了折磨自己吓我有什么用。” “对不起。” “好啦,睡觉。晚安。”塔纳托斯的声音闷闷地传过来。 修普诺斯低头看着弟弟,缓缓展开双翼。外面雨声潺潺,是单调悦耳的催眠曲。 我的弟弟,我的心爱。 在远古黑暗中安眠吧。 我必护你安稳不受打扰。 长廊里人群熙熙攘攘,不过究竟算不得很挤。 安格尔心不在焉地漫步着,思索着父亲所说的话,偶尔抬起头,扫一眼墙上的画,眼神却是深思的。 在希腊神话里关于双子神的事迹也寥寥可数。翻来覆去,不过那几件事,资料也只是如此。即使加上失落的戏剧也罢,到底挖掘不出什么更深层次的东西。而使安格尔觉得最没把握的是,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找些什么,想要了解些什么。最值得深思的、也许最能与现在的情况联系起来的是那个著名的西西弗斯事件,但是要想囚禁死神显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安格尔试着放空思绪,目光茫然地在漫天神话画作之间游移。我需要一个焦点。他想,一个切入点,一根牵引我思绪走向正确道路的线。当初我是为什么想来看画展的,当时预感和隐约期待着,必定有某种东西吸引着自己…… 他的身体一震,不由自主地走向前去。 他终于知道那种熟悉感和既视感来自哪里。他曾经见过这幅画,在他所搜索的资料中,它是最频繁在他眼前出现的一幅。 他久久伫立,沉浸在自己的想法中,直到有人碰了碰他。 “抱歉,先生。能稍微让一下么?” 他惊醒过来,立刻道歉,并退后几步。 “抱歉。” 那是一个女孩,棕褐色长发扎成一束马尾,正拿着画笔在一旁的画架上临摹,不时走近看看原画,似乎画了挺久了。 他走过去,看她工作,也想知道一幅油画是怎么诞生的。 “你在临摹这幅名作?”他开口搭讪。 她抬头看了他一眼。 “大师威廉沃特豪斯的作品。”她说,“死神和睡神。原版画作。很难得有这个机会。” 安格尔看着她。一方面是因为这幅画对他而言很特殊,他急切希望找到一些与它相关的东西,哪怕只是交谈,或者有其他人对之感兴趣。另一方面,那个女孩长得很漂亮,很有艺术气质。她脸庞圆润,弧线近乎完美,是画中的女祭司,古典雕像。她的肤色苍白,略显朦胧如月光的那种感觉,更使其增添了一种神话人物般无血色的美感。她的眼睛颜色介于淡黄与青绿之间,犹如橄榄石。无论何种角度的光芒照在她脸庞上都仿佛能在她眼中映出流光,故而显得格外湛然有神。加上她眼瞳的颜色原因,使她的双眼闪耀着某种青金石般的光芒。 他想找些话题,也想说说自己心中的看法,于是他开口。 “沃特豪斯似乎认为死神是哥哥,睡神是弟弟。不过神话中一直认为这对兄弟是双胞胎,也从未提及长幼。描述他们的词眼也只是‘兄弟’。” “而你似乎有自己的看法。” 她说,并未停下自己手中的工作。 “据我所知希腊人很重长幼之序。”安格尔一边想,一边把自己的看法说出。“当然,其实也许这个印象有误,毕竟我对古希罗不是很熟悉。长幼不同,相互之间的关系就会很微妙地改变。如果死神是哥哥,睡神是弟弟。那么这就是一个严苛冷酷的兄长和温柔宁静的弟弟的组合。这种我们很熟悉。如果长幼顺序互换,我觉得睡神对死神的影响可能更大一些。温柔的在前,冷峻的在后。你觉得他们之间的相处方式会是怎样的?” 她的笔明显停顿了。 “我不知道。”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慢慢地说,“也许吧。也许对此你有自己的看法。不过我想我大概知道沃特豪斯为什么在这里把死神画成哥哥,睡神画成弟弟的原因。或者说,至少看上去这样。” “为什么?”他立刻问。 “首先,你注意一下画面的光线来源,是从画外照向画里的。” 女孩用笔凌空指点了几下那幅画。 “这是一切的基础,奠基的基调。” “嗯,然后呢?” “你看仔细了。沃特豪斯处理得很巧妙,没做得太明显。但是你有没有注意到,其实光线分隔开了这对双子。死神是完全落在阴影里的,光线反光照耀的地方都是在睡神身上。” 女孩一说,安格尔才注意到了这一点。 “真的。” “这与他们的身份是相衬的。睡神是属于光明的,而死神更多属于幽暗。你再注意一下构图。如果睡神的位置比死神更高一些,而不是现在这样睡得比他更低一点,显出某种依恋感。你把他们的位置或者动作掉换一下,都是很突兀的,构图会显得不稳定。” 安格尔点点头。 “所以,在沃特豪斯决定采取光线的走向时就已经注定这对神话人物的长幼了。我觉得这跟为了画好画有关系,对神话本身依据反而不大。他们就爱这样。” 女孩耸耸肩。 “你对希腊神话很熟么?”安格尔问。 “不熟,也没什么兴趣。不过你知道的,做我们这行,总多多少少要知道点常识。”女孩回答。 安格尔突然有种微妙的感觉。这女孩实际上应该对希腊神话很熟悉,至少比她说的程度要深,但是出于某些原因,她不想显示这点。或者,她说的话是另一层意思,但是他暂时还无法领会。 “我叫安格尔。”他说,“安格尔诺埃。” “万特。”女孩说。“万特亚特兰大。” “你好,万特小姐,这是你的作业吗?” 万特笑了起来。 “我看起来很像学生?至少这点还是使人高兴的,我看起来要比实际的年轻。” “哦,抱歉。您应该已经工作了,自己干?” “差不多吧。有很多跟我一样的人在一起,基本上各做各的,大家还是蛮愉快的。” “自己当老板没人催的感觉应该很不错。” “啊,应该说实际上是有个顶头上司。不过隔得太远,也基本不管,作用大概就是个吉祥物。”万特笑了起来。 “画商?我可以给您推荐些更好的。不是自吹,不过我想我还是有些人脉的。” “不是画商。而且也不劳烦您了,毕竟我们素不相识。” “也许我们很快就能熟起来呢。” “有机会吧。” 安格尔重新把目光投向了画架。 “如果临摹完成的话。你打算卖么?还是自己收藏。” “当然,只是习作而已,不是什么珍品。” “那么,我预定了,能给我留个联系方式么?” “当然。完成了我会通知您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2章 Thirtytwo、 手机像个闹钟一样叮叮叮地响起来了。 一只手啪地把它盖住,接着拉进被窝里,语气慵懒的声音闷闷地响起。 “喂?” “……妈妈?!” “嗯,还没起来。” “……要是没啥事我先挂了。” “嗯。我听着。” “不好。一点都不舒服。” “当然。” “我会考虑的。” “不会。” 门开了。 “塔纳?你在跟谁说话?” 塔纳托斯举起一只手示意他暂时不要说。 “我知道了。”塔纳托斯直起身,把手机递过去。“是妈妈打来的,她还说要跟你谈谈。” 修普诺斯接过来。 “母亲吗?什么事?” “嗯。” “您知道他一直任性。” “有什么问题吗?” 修普诺斯的神色渐渐凝重起来。 “是的。” 隔了很久的寂静,修普诺斯才说了下一句。 “我确实希望如此。不过,我暂时不会这么做。” “嗯,再见。母亲。” 他把手机放回桌上。动作缓慢,仿佛在思考些什么。 塔纳托斯歪过头看他。 “修,妈妈跟你说了什么?” 他转过头,坐到床边,凝视着眼前的弟弟。 “她说,让你不要再老是睡懒觉,我没有尽到照顾好你的责任。她很担心你。” 塔纳托斯皱起眉。 “别听她的。” 修普诺斯拂开弟弟脸庞上凌乱的头发,有些忧心忡忡地看着他。 “我想母亲是对的,她总是对的。这样对你并不好。以后准时起床好么?我们可以找些事玩玩。” “周末随意。” 看着弟弟不善的眼神,修普诺斯又补充一句。 塔纳托斯面无表情地躺回去裹进被子里。 “今天呢?” 修普诺斯伸手解开衣领。 “我陪你再睡会儿。” “这还差不多。” 窗外仍然在下雨,水汽弥漫。 穿过象牙门扉,走过昏沉无光的梦之荒原。 也许不算很久。但对修普诺斯来说,距离上次回到梦界,仿佛已经过了非常久远的时间。 修,不要纵容塔纳睡懒觉。这是一个坏习惯。 他往前走去,周围变幻着无数斑斓华彩,寂静无声。他的嘴唇紧抿,无表情的冷峻感。 你没注意到他越来越喜欢沉浸在睡眠里了么,那是与他感到舒适的最为相近的姿态。刚放假的时候他还愿意到处去尝试新东西,而现在他已经完全不感兴趣,是么。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本来就不喜欢这些。 封印在解开。 塔纳很喜欢你,你知道我想说的是什么。所以,现在关键在你身上。 苍穹夜色幽暗无比,整座森林无数树木枝丫皆覆冰冷雪色,都是苍白如月色的光之虚影,湖面发微光,照耀不出任何影子。 湖水非常非常冷,像融雪而成,纯净的、流动的冰。他踏入湖水时,那种寒冷就蔓延上来,石化一样迅速失去知觉,一直冻到灵魂里。他跪下来,让身体慢慢沉入湖中。金纺线一样的发丝在水上飘拂。看起来深邃而又透彻的湖水,真正沉入其中时,却是另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世界。无数星光闪耀,仿佛把湖上苍穹的星辰全部深藏其中,所以那天空才是一片沉静无澜的深蓝。那些水似乎无法浸润他,它们从他身旁滑开,仿佛他是落于水中的油滴。 “拜托。”他低声说,水从指缝间不断落下,好像不愿离开整片湖泊,或者被他捧起。“我需要这么做。” 他仰头喝下水。 周围霎时泯灭殆尽。 他感觉自己在分解碎裂。当然,他不会受到真正意义上的伤害,但确确实实地在损坏。 这里是全宇宙最冷的地方了。 “你又来到这里了。”一个声音轻轻说。“虽然我并不想警告你,因为你自己更清楚。你要把自己剥除殆尽,失去所有才能无力地抵达这里,并且不可久留。这里不是你的地方。” “但是你在这里。”他轻声说,看着面前的人形。无垠黑暗中那个苍白的幽影。“塔纳。” “并不完全是。如果你所说的是你所熟悉并且所爱的话。” 塔纳托斯,或者说长得跟他一模一样的某种东西回答。 “但是你不会承认你不是他,我也不会。” “时间不多。有事就说。” “你知道我想问什么。”他轻声说,一贯的温柔语气。 燕麦片还有,但他看了看,又放到一边,只热了下牛奶。 他在餐室里转了一圈,考虑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放弃了。只拿了热好的牛奶和一罐蜂蜜上去。 修普诺斯刚醒来,就看见弟弟冷着脸坐在床边。 “塔纳?”他说,试着想要坐起来,却发现浑身酸痛。 塔纳托斯面无表情地递过杯子,里面盛着清澄的水,细看闪烁着无数极细小的光,仿佛是流质纯净的光的凝结。 他握住弟弟的手。 “对不起,塔纳。” “我说过没有下次。”塔纳托斯冷冰冰地回答。“你觉得这样很好玩?” “我现在非常非常疼。”修普诺斯说,看着弟弟。“也知道这样有害。可是你知道的,塔纳,对我来说有比这些更重要的。” “你的意思也就是,你不相信我。” “不,决不会。塔纳,我只是太害怕了。” 塔纳托斯低下眼睛避开他的视线。 “你先喝完东西再说。” 修普诺斯握着手里的杯子微笑起来。 “谁那里拿来的?以太?” “厄洛斯。”塔纳托斯的表情有些僵硬,修普诺斯估计弟弟又被调戏了。 “本来还想做点饭,但是看你这情况大概要早点回去休息,我只弄了点蜂蜜和牛奶。” “这可真遗憾。”修普诺斯半躺在床上,穿着睡衣,脸色苍白,用忧伤的口气。“塔纳你很少这么做的。” “想要的话以后有的是机会。现在你先好好休息,我会陪着你的。” 这时候响起了门铃声。塔纳托斯站起来,在哥哥脸上亲了一下。 “我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是微笑着的少年。 “午安,塔纳托斯大人。” “什么事?” “有人托我把这个给您。还顺便带了一句话:原来那本我拿走了。”少年手里是一本年鉴一样又厚又重的大书,看起来非常古老,漆黑封皮刻着银字,翻开来内页的纸页都是脆黄。 塔纳托斯翻着书页皱起眉。 “最近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嗯,有人失踪了。就是您想的那个意思。” “这事不常见。” “是的。但也不是特别离奇。” “在哪?” “意大利。” “好,帮我订两张机票,我们一起过去。” “好的……啊?!” “就是这样。”塔纳托斯终于抬起头看着他。“特意把任务攻略送过来,我不去也去了。另外我得说……我真的很烦她们的恶趣味。” “好的。大人。今天晚上可以吗?我想大概您还需要点时间。修普诺斯大人一起来么?” “随意。麻烦了。修他需要休养,别麻烦他。” 塔纳托斯回到房间,修普诺斯抬头看着他。塔纳托斯走过去,坐到床边。 “修,你先回梦境休息。很抱歉我不能陪你了。”他握住兄长失去温度的手,感受到了对方隐隐的颤抖和怒意。“别生气,没什么。” “她们早想到这点吧。”修普诺斯开口,声音仍然很轻柔,却带着某种不寒而栗的森意。“于是,她们的打算就是我不在的时候,让你、而且是现在完全没恢复的你去执行命运?她们明明知道……” “修,别生气。这是我自己的事。”塔纳托斯伸手揽住兄长颈项在他脸颊上亲昵地蹭来蹭去。 “塔纳,就因为你这种凡事拒绝的性格。我才想要去问你的本我。” 他感到塔纳托斯的身体一下僵硬了,立刻又后悔自己失言。 “不,塔纳……很抱歉,我本来不是这个意思。”他有些语无伦次。塔纳托斯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好好休息。”塔纳托斯说,给了修普诺斯一个深吻。“爱你。” “我跟你一起去。”修普诺斯做着最后的挣扎。“我很担心你。现在这样你让我怎么安心休息?” “那有事就找我。”塔纳托斯把手放在兄长胸口心的位置。“你知道该怎么联系上我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3章 Thirtythree、 “好啦。修,我要走了。不要太担心。” 机场里人来人往,高处喇叭的女声偶尔回响在苍白灯光的空旷之间,无数低语、行李箱滚轮的声音。 一路驶来,修普诺斯很反常地没有说一句话,只是一直紧抿着嘴唇。 塔纳托斯拥抱他。 “对不起。” “你有什么需要说抱歉的。”修普诺斯终于开口,语气显得很无力。“我只是非常担心你。” 一旁的少年站三步远低头对着手机戳戳戳,专心致志玩游戏。 “这有什么好担心的。”塔纳托斯不以为然。“等你好了之后,你想怎么样都可以,好吗?” “用来换你这段时间独自流血?”修普诺斯轻轻说。 “这不是交换,修。只不过你现在这么不高兴,希望以后能补偿你。而且为什么会被你说得那么严重?” “你知道为什么。”修普诺斯的声音非常低,塔纳托斯沉默一下。 “修,别想太多。”他说,“如果你希望能帮到我,那你该尽快好起来。” 修普诺斯微不可见地点点头,然后再次拥抱弟弟。 “塔纳,我知道你一向连自己都懒得关心和不在意。但是能至少为我考虑下吗?” “好啦。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喇叭里传来了机场提示的机械女声。 安格尔有些漫不经心,不过他只是放着手,并没有做什么下意识的重复小动作,使他看起来就是在无聊等待。 轻缓的古典音乐,朦胧柔和的灯光,低语的人声,一切营造出某种宁静舒缓的氛围。 那女孩来了。 她穿着一袭深黑晚礼服,颈项上的挂饰是一根修长的黑色羽毛,长发披在后面松松挽起起,唯一闪亮的点缀是那双闪耀着流光的眼睛,整体气质看起来沉静而具有某种艺术感。安格尔在看到她时就瞬间想起了哈代《还乡》里的女主人公游苔莎,就是夜之女王那一章所描述的游苔莎。游荡于苍茫荒野,不喜悦缤纷色彩和首饰,表面看起来神秘难以接近,内心燃烧着烈焰,容颜气质仿佛流露出一股天神味道的少女。 “我已经把那幅画放在卧室了。”安格尔说,他招手示意让侍者过来点菜。“总之我很高兴能得到它。” “我也很高兴您能喜欢。”万特亚特兰大回答,打开了菜单低下头。“实际上,我觉得挺意外的。” 万特和侍者轻声说了几句,把菜单递给安格尔。 “本来不打算出售吗?” “是的。毕竟只是习作。而且……实际上作画也并不是我的职业工作。” “不以作画为生吗?”安格尔微微有些惊奇,万特看起来就有那种艺术家的气质。 “不是,只是兴趣。” “那看起来我比较冒昧了。”安格尔想。这并不奇怪,也许万特自己是个富人家的女儿,得以很自由地随同自己的喜好。中产阶级的孩子学金融商贸赚钱,真正有钱的人更能任自己意而行。 “您本来以为买下那幅画是帮助我?”万特愉快地笑起来。“不,真的,我并不缺钱。不过,我仍然很高兴你能喜欢它。” 确实如此。安格尔继续想。 “不。亚特兰大小姐。我并没有那方面的意思。”安格尔说。“真的,请您相信,我之所以买下它完全是出自对它的喜爱。我在想也许本来您可能更愿意保留它。” “不会。”万特说,侍者为他们倒上葡萄酒,万特端起酒杯。光线在玻璃上、深红酒液上折射,又映入她闪烁的眼睛中,显得格外璀璨。“我并没有特别想留下它。” “但是您那天只画了那一幅,不是吗?” “时间不够,而且也并不是一天完成的。” “虽然有些冒昧,不知道是否能问下,您为何选择了那幅来作画 ?” 万特微微皱起眉,显出一种有趣的迷惑神情看着他。 “我有一些自己的琐碎原因和偏好,不过说到底也只是想画那幅就画了,不足以道。不过,诺埃先生。我觉得你显然有某种强烈的理由,以至于你对这幅画十分执着。能说说吗?” “是的,最近我对它十分感兴趣。”安格尔直率地回答。“这幅画的名字叫做‘睡眠与他的兄弟(half-brother)死亡’。” “某种程度上可以算是沃特豪斯的成名作。” “是的。我想知道,沃特豪斯为什么使用了‘half-brother’这个词。您知道的,它通常来说指的是同父异母或者同母异父的兄弟。而很显然,在神话里,死亡与睡眠是双生兄弟。” 万特想了想。 “我也不是很清楚,也许与沃特豪斯画这幅画的背景有关?他失去了他的弟弟。” “我查过神话。他们是被相提并论的双子。” “而你相信他们流着完全一样的血,出自同样的父母。” “是的。所以我在想,有没有可能‘half-brother’还有其他的用法,比如说含义为‘半身兄弟’,因为他们的相似;又或者是指他们只有母亲而没有父亲;也有可能沃特豪斯用这个词象征死亡和睡眠之间的差异,他们毕竟不是完全相同的双子。” 他其实并不想讨论。她想,他只是想说出自己的想法。这些话语在他心胸中徘徊许久,却找不到合适的时间和人说出。 “你觉得并不是字面上的意思。” “是的。我觉得沃特豪斯想另外说明一些东西。” “就像达芬奇喜欢在画作里藏密码。” 安格尔又仔细考虑了下。 “也许他知道一些东西,有我们所不了解的文献,所以他这么写而这么画。”他慢慢地边想边说。“不过我觉得他知道得并不太多。起码,他把他们的长幼弄反了。” 万特一扬眉。 “你有确切的资料显示他们的长幼?神话里好像只说他们是兄弟吧。” “没有,我没找到这方面的记载。” “但是你刚才说的口气那么肯定,活像你见过他们似的。就是那种对外界八卦谣言很确信错误的语气。” “我有吗?”安格尔不好意思地笑了。 “我明白了。” “什么?” “你并不是对沃特豪斯感兴趣,也并不是喜欢这幅画,其实你真正想了解的是画里的那两个神话人物。” “死亡和睡眠。”安格尔以一种异常平静的语调说。 万特眉头一蹙,显出不可解的好奇神色。 “你为什么对他们感兴趣?” “也是个人爱好,你对他们了解多少?” “也就一般的资料。赫西俄德谈过几句他们的家谱,荷马讲了一点故事,也许其他的还有。” “赫西俄德的《神谱》,荷马的《伊利亚特》,阿波罗多洛斯的《图书馆》,欧里庇得斯的《阿尔克斯提斯》,阿里斯多芬的《蛙》提到一句,埃斯库罗斯的西西弗斯三部曲。俄耳甫斯教里有几首歌,古希腊抒情诗集里提到一点,保萨尼阿斯在《希腊志》略有提及神庙祭坛之类。奥维德的《变形记》,斯塔提乌斯的《忒拜战记》和《阿基里斯》有一点,维吉尔《埃涅阿斯记》有个小故事,诺努斯的《迪奥尼西亚》,昆图斯的《赫拉克勒斯》,希吉努斯的《神话大全》,西塞罗在他的辩论文里也有提及,还有其他希罗时期零零碎碎的。” “哇,你搜集得真够多的。” 安格尔有些苦恼地皱起眉。 “说多也到处都是,说少其实也就重复讲一样的事。作为神话人物,特别喜欢用典的后世诗人们习惯性带上一些罢了。大部分都没提供什么有用信息。要么就是神话搜罗;或者把前人讲过的故事再改个说辞换个背景抄袭一遍。要令人一眼就看出它们的关系和承袭自哪里,一点新意都没有;又或者一看就是随便写写拿来补故事的。” 万特笑了起来。 “不然你以为神话是用来干嘛的?你还希望有些什么?” “我希望能听到一些完全不一样的资料。就像希腊密教和公共宗教的区别。” “你是说,那些神秘主义一类的。” “是的。” “结果呢?” “仍然找不到太多相关的东西。密教主要的神灵是得墨特尔,狄奥尼索斯,赫尔墨斯,珀耳塞福涅,宙斯,潘。看起来似乎也没什么关系。” “你希望的是什么?” 你想得到的故事,是什么? 塔纳托斯从窗口望出去,云层远远近近,白雾飘渺。 把目光收回来,塔纳托斯示意把书拿过来。不过他显然只是无聊消遣,随便摊开翻了几页就开始发呆了。 机舱里有低语,服务人员推着小车分发食物。 “大人。要帮您拿点什么吗?” “拿杯果酒,就淡蓝色的那种,午餐如果你要拿自己的就行。” “好的。但是……睡神大人说您最好还是按时吃饭。” 塔纳托斯转过头,无语地看着少年手中写满注意事项的记事本。 “我不想吃飞机上的餐饭。待会儿到地方再说。” “明白。” 下了飞机,又辗转坐车到目的地时,日已偏西,黄昏燃烧在半边天空。 汽车喷了几口尾气,颤颤悠悠地动起来驶远了。 少年很怀疑那是最后一班末班车。 路灯亮了起来。 站在站牌下,塔纳托斯打开了书。 昏暗的灯光下,少年仍然能看到塔纳托斯皱起了眉,通常这种表情代表着某种不是很让塔纳托斯高兴的小事…… 塔纳托斯把书递给少年。 “你来看吧。” 他接过书。只见上面写着寥寥几字,一幅插图,翻过一页又是如此。 前行500米左转,18:06分时会有一少女提着袋子出现。首先询问是否有住处,少女会指路蓝鸟酒店。其次再问教堂在哪并问及神父,少女会面色犹豫………… 每条指示下都配备一幅简略而神形皆备的速写。 “这是……”他有些不可思议地望向塔纳托斯。 “她们最近的恶趣味……像不像游戏任务攻略?”塔纳托斯扶着额头绝望地说。“不,我现在根本不想干这事。你拿好书,心里想着旅游指南手册一类的东西,比如附近有什么好吃的有什么值得推荐的酒店以及路线,最好能标出评价星级。” “好的。不过先放着不管没关系吗?” “条条大路通罗马。反正无论怎样所有的线都通向网中心,不然她们就不叫命运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4章 Thiryfour、 不必恐惧。 他在很久以前已失去大能的权柄。 后来他又失去他的剑与钥匙。 他的灵魂被封印于深重监狱与坟墓之中。 如今,他不过一介空壳,一个无力的幽灵。 “一个单人间。” 前台的小姑娘看了看面前一大一小两个帅哥,略显惊奇。 “你们不订双人间?” “不用了。”那个看起来更年幼些的少年抢着回答。 “好吧。”她低下头,熟练地在电脑面前敲了几下,然后给了他们钥匙和卡。 行李本来就不多,随便就安置好了。 塔纳托斯打开了电脑。 “跟我说下具体情况。” “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确实这里的人失踪了。当然,只有两种可能:一种他罢工了;另一种他消散了。后一种情况很少很少。前面一种情况时不时有,因为我们偶尔会遇到些小麻烦,不过基本能脱身,花费时间长短不定。我本来就打算过来处理这件事,只是中途被打乱了计划。” “没有地方新闻。看起来似乎没什么异常。”塔纳托斯敲了几下键盘。“明天再说吧。” “嗯,晚安,大人。” “等下,这本书你拿着,如果待会儿你要去调查的话。” 一本大书迎面飞来。 少年有些惊异。 “不,我想我并不需要。还是您自己拿着比较好。” “为什么?”塔纳托斯转过身,直视着他。“你拿着会方便一点,那几乎可以算是攻略。” “我觉得我未必有能力保护好它。如果有人,特别是造成这些的人知道它在我手里的话。而且如果您把它给了我,它就无法保护您了。他把书送来,并不是给我的。” 塔纳托斯眨了下眼,大笑起来。 “你想太多了。” “可是……” “明天早上给我。” “……好的。” 大厅幽暗,无数人在黑暗里坐着,有细微的低语声。 “伊丽莎白。”万特说,望着舞台。“我相当喜欢它。” “看起来我运气不错,我猜到了。” “什么?” “我猜你会喜欢这部剧。”安格尔转过脸,模糊微弱的光线下,即使是身边的女孩也很难看清。 一切似乎显得自然而然。他们因某一点的兴趣而有交集,然后是酬谢的晚餐,接着又是合适的演出票。 “我以前参加过,就是这部。当然,你知道的,只是那种社团自己搞的兴趣演出。” “哇。这可真不错。你演茜茜?” 她笑出声。 “当然不是。女主只有一个。” “我觉得你配得上担当女主。” “是吗?你甚至都没听过我唱歌和背台词。” “我可以想象得到。” 一时沉默,他们听着演员歌唱台词,变幻的布景。 “我的角色。”万特忽然开口,语气显得很轻快。“是黑天使。” 她看着舞台,双眼在幽暗中有着星星的微光。 那是夜色中的幽影,给予梦魇和安息的黑暗。 伴随悲伤和恐惧出现,消隐于虚无。 少年走在夜晚的墓地中。 月色苍白,一切显得凄清发凉。水洗似地白,那种老旧朦胧的颜色。 他走在坟墓之间,手指轻轻拂过墓碑。 这里竟没有死灵,墓场显得非常洁净安静。 为什么?与目前的现状有什么关系吗? 也许是因为…… 当少年正在默默思索的时候,某种直觉触动了他。 他猛地撇身,劲风刮过脸颊。 黑影在不远处显形,月色照耀下的脸庞异常苍白。 “吸血鬼?!” 少年有一刹那的错愕,思维中飞速掠过一系列念头。 “即使在驱魔师中,你的反应也相当出类拔萃。”那个吸血鬼说,语气显得很悠然。 “我不是驱魔师。”少年先下意识地辩解,然后才问。“你在这里干什么?” “一样,随便你管自己叫什么,驱魔师,猎魔人,猎人,牧师。明显你看起来不是一般的人类,还拿着猎杀吸血鬼的武器。”他瞄了眼少年不知何时握在手里的银剑。“至于你自称什么,反正在我看来没什么区别。” “你好像有点误会……”少年还想再说几句,被对方发动的猛烈攻势打断了。 “反正都是大家随便闹着玩,我们经常演着演着就出戏然后乱改剧情。连那种校园里最普通的登台演出都算不上的。” “怎么乱改剧情?” “比如死神到最后专心覆灭哈布斯堡王朝啦,死神跟鲁道夫在一起啦。因为是大家一起演,所以剧情经常被扭来扭曲扭到奇怪的方向。” “改动这么大?我还以为是那种道具临时不能用之类的改动。”安吉尔觉得有点汗。“一般的兴趣社团活动也不会这么随性吧。” “对呀,所以说只是大家随便闹着玩的。”万特转脸向舞台,看着舞蹈歌唱的众人,还有幽暗之中唯一一束光线所追随的女主角。“说实在的,如果从现实角度来说,其实伊丽莎白是一个非常黑暗的故事,讲主角不断与自己的死之欲念抗争。但是,以具象化的死神形象出现,把伊丽莎白黑暗的死念变成死神对伊丽莎白一见钟情,不断诱惑她……” 万特没有把话说完,一时间仿佛周围全数寂静,陷入奇怪的沉默。 少年叹了口气,吸血鬼愤怒咆哮着,伸出利牙。 “非得这样才能听我好好说话我也没办法。” 他半蹲下来,一手握着的剑穿过吸血鬼的肩膀插在地上。 “那么,我先问,你为什么来到这里。” 吸血鬼发出嘶哑的嗤笑声。 “明知故问,难道我们不是抱着一样的目的来的么。” 少年皱起眉。 “一样的目的?为什么你觉得会和我抱着一样的目的?你根本不应该知道……” 他猛然住口,拔出长剑掠身而过。 不远处有人,不,吸血鬼,散落环绕着。 沉默的压迫感,一触即发的危险气氛。他直起身,看着他们渐渐逼近包围。 事情的发展似乎有点出乎意料。 不,真正关键的问题是…… 从剧院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夜色时分。城市辉煌灯火之下,他们向前走着,散步的样子仿佛情侣。 “我也是这样想的。”安吉尔认同地说,“不光是伊丽莎白,其实绝大部分的文学作品中的死神形象都只是某种影子,某种映射。他们想刻画的并不是它本身,而是透过它所看到的某个主人公或者世界的扭曲形象。” “而你想象中人格化的死亡是独立的。并不假定因为人类而存在,或者用以表达出什么,就是他自己本身。” “是的,我在想。假设如果死神真的存在,有着自己独立的意志和思想,其实我们很难捉摸他会想些什么,怎么思考。毕竟正如柏拉图所言,神是有智慧的,而我们只能尽量靠近智慧。” “你是在说,自己是无知的,并且你很清楚这一点。” “是的。” 这时候一阵手机铃声打断了他们的谈话。万特说了声抱歉,从包里拿出手机来接听。 “喂?” 万特专注地听着电话,有好一会儿,眉头突然皱了起来。当她开口的时候安吉尔差点以为她要怒气发作。 她开始回话,语气还算平静,语速非常快,一边无意识地用另一只手捏着颈项上的黑羽毛挂饰,一边踱步走来走去。看起来心情很差,表情很严肃,神气像一个政治家或者学者在思索。异国的语调,听起来应该是意大利语,可惜的是安吉尔并没有学过这门语言,所以没法听明白她在说什么。不过这种私人电话,听不懂或许也是一种无须回避的礼貌幸运。 等她挂电话的时候,万特看起来平静了一点,但是之前的好心情明显已经完全被败坏了。 “很抱歉让您看到我现在这样。”她一脸歉意地对安吉尔说,“我有些事要处理,今天就先这样吧。” “没关系。”安吉尔说,“很难过看到您现在这样,如果有什么可以对我说或者需要我帮忙的,我力所能及的话很乐意效劳。” “不,不用了。我现在急着要处理一些事,先走一步。” “去什么地方?我可以带您过去。”安吉尔的目光移向不远处自己的车,快步走过去打开车门。 “如果您需要的话……亚特兰大小姐?”他回过头。 然而万特已经消失在人海中了。 最后一个吸血鬼在眼前化为尘埃,周围又重新静了下来。 少年向前走了几步,又突然停了下来,环视了下四周。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像是在思考些什么,才又迈开步向前走。 他需要梳理很多事,比如吸血鬼们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恰好碰上,他们在找的是什么,是否确实与自己追寻的答案有关。 他抬起头,快步向不远处的教堂走去。 答案也许就在里面。 锁闭的教堂非常安静。朴素的,空间很小,一望而知的空旷,是那种乡间常见的小教堂,很多时候都只有一个本堂神父在打理,偶尔也可能还添置一个助手。少年走上去,在讲台上抹了下,感觉薄薄一层灰烬。接着他向旁边的休息室小房间走去。 月色透过窗户淡淡地照着书桌,一本书摊开了一半,是圣经,夹着些书签。周围的书,摆设,床铺都很整齐,像是主人刚刚离开,随时等着回来。 他拿起书,摊开的是诗篇第18篇,有句话被划了一道横线。 ——他以黑暗为藏身之处,以水的黑暗、天空的厚云为他四围的行宫。—— 他随手翻过夹着书签的其他章节,有一片纸从圣经中掉了出来。他弯腰捡起,那是一张普通的白纸,抄录了一首诗歌。 少年随手扫了几眼,标题是拉撒路。 ……我只记得那寒冷 奇特的寒冷 从深深的地下萌生,伴随着 半梦半醒间的不快,缓缓地 将胸膛唤醒 坚持几下轻微的搏动 渴望温暖的鲜血返回 在我的身体里疼痛着 一种真实的疼痛或是梦中的疼痛 这是又一次的生命。…… ……有人在说着 关于新生的言语。 但那里却没有母体的血液 也没有受孕的腹部 在痛苦中产生新的痛苦的生命。 只有宽宽的绷带,暗黄的麻布 散发着浓重的气味,敞露出 灰色松弛的□□如同腐败的果实; 并非光润黝黑的肌肤,欲望的玫瑰, 只是一具死亡之子的身体。…… ……我曾想合上眼帘 寻求空旷的阴影, 初时的黑暗 它的源泉深藏于世界之下 为记忆洗去羞耻。 当一个痛苦的灵魂在我心深处…… ……我看见一双脚踏在生命的界限, 褪色起皱的长袍 边缘,滑落 直蹭在墓穴边,仿佛一只翅膀 预备上升追逐的光线。 我再次感到生活的梦幻 疯狂和错误…… 他收起了这张纸。正想在周围找找还有什么线索的时候。猛烈的爆炸声淹没了一切,世界瞬间化为火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5章 Thirtyfive、 “你是说,他不单单只是杀死了他们。” “是的,实际上他们是化为了灰烬。” “你觉得是那把剑的问题吗?” “也许,我不是很清楚。” 对话中断了一会儿,有暂时沉思的沉默。 “最后呢?” “按照之前的计划,直接把那里烧了。” “那人有没有逃出来。” “我在那里看了很久,直到烧完才离开,没有人出来。我想没有。” 一只手拾起了桌上的遥控器,幽黑的电视屏幕跳了一下,亮起的光芒映出了黑暗中苍白的脸。 “看下新闻就知道了。” 无尽的黑暗中,塔纳托斯听到有声音在呼唤。 引诱他离开安息之地,就是自在休憩的故乡。 他往前走去。看到那光是生命泉里流淌的水。 泉水是极清澈洁净的,隐隐闪着辉煌的光。 不要靠近它,不要喝它。 有声音在他心中低声细语,警告他退却。 那是□□。 它必引诱你离开你归属的地方。 你必坠落,穿过星辰闪烁的诸永世。你将身披层层桎梏,在迷蒙无知的物质界中迷茫徘徊。 他望着那水中的光,就是变幻不定的属世的光。 他忽然笑了。 他的脚踏入泉水中,他在水中涉身。 我没有遗忘,我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就是那意念,当我想起自己时已完满,它们就不能再束缚我。故而我是自由的,我就任意而行。 众水缓缓流动,约束他,为他划出边界。滋生的欲念包裹他,根基扎入他的灵。 他浸入有光的水中,那片黑暗就远去。 我要在那里寻觅一样存在。 就是我俯身看那水时,倒映在水中的形象。 他属乎永世,也属万有。 为他我要穿起衣裳,就像最初众灵所行的那样。 我的手中满有记忆,故我走过长路时必不迷失。 有敲门声从极遥远的地方传来,瞬时就近了。 他知道,此时若睁开双眼,所见的必已是那处。 修,别吵,等我再睡一会儿。 声音静了下来。 他等待着自己渐渐重新熟悉身体的触感,呼吸的节奏,才懒懒地伸出手。 预料之外地,他的手穿过空气,触碰在冰凉坚硬的木质上。 他立刻清醒过来。 “大人,您醒了么?” 他扫了眼四周,有些迟钝地把手伸回来,坐起身。 四周寂静。 “稍等下,我过会儿来开门。” “吸血鬼?” “是的。按照指示我去了教堂,在墓地的时候遭到了吸血鬼的袭击。” 他们在一家小餐馆吃早餐,塔纳托斯翻开书,按照上面的旅游指南选了牛奶和粗面包以及果酱。 “为什么” “他们好像在找一样或者某种东西。他们以为我们也是来抢的。” “然后呢?你有没有审问出些什么?” “没有,他们不肯说,虽然好像都意识到了有点不对劲。他们认定我是教会那边派来的。我本来想说清楚这只是一个误会。但是……” “但是?” “但是它让我直接杀了他们。” “然后你就真的照办了?” “是的。” 塔纳托斯感到一阵深深的忧郁。 “你可以选择不听它的指示的,这指令一看就很蠢。” “那毕竟是命运,我想我还是照办比较好。” “一点都不好。”塔纳托斯无力地扶额。女侍为他们端来了早餐。“你就不会见机行事么,管那本破书说什么。好吧,它成功达到目的了,我后悔昨晚把它给你了。” 少年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然后呢?你杀了他们,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其实还有一个,站得有些远。一直没现身,只是看着,好像预料到这种情况一样。” “然后你怎么做?” “我直接去了教堂,没有去理会他。” “因为书上是这么说的?” “是的!”少年继续欢快地说。 “……你就没发现它在指挥着你往火坑里跳么。” “我想它行事必有理由。而且它肯定不会害您。” “但不包括你。”塔纳托斯无情地指出,端起牛奶。“命运的行事作风你们再清楚不过,好歹考虑下自己。” “这个……暂且应该没什么事吧。”少年转移过话题。“总之我去了教堂。” “那找到什么了吗?” “他确实在调查有关吸血鬼的事,但没什么涉及本性的问题。不过也许时间太匆忙我没找到。”少年蹙起眉,“吸血鬼们找他应该是有原因的,就是不知道同他失踪有多少关系。” 少年拿出纸张递过去。 “拉撒路。”塔纳托斯匆匆扫了眼。“当初被耶稣复活的死人么……然后呢?” “有人把教堂烧了。应该是预先有设置埋伏。” “你觉得是针对你吗?就在那时那地。” “看起来像是。但是如果真知道我是谁,应该知道这样做纯属无用功。如果是要毁灭物证,他们早就可以取走了,没必要等到那时候。” 他们一齐望向了正在播报的新闻画面。 “今日凌晨1点40分左右,圣玛丽亚教堂忽然起火,消防人员赶到时,火势已经蔓延。经全力扑救,在一个多小时之后,大火已经被扑灭,所幸无人员伤亡。起火原因不明,疑似有人故意纵火。目前警方已经介入调查之中,相关消息请等待下一步的追踪报道。” 电视屏幕的荧光不断变幻跳动着,映得那张脸同样地苍白、僵硬、怪诞,阴晴不定。 “所幸无人员伤亡。”嘴唇煽动着,用嘲讽的口气又重复了一遍。 他举起手,制止身后像是马上要倾泻而出的解释。 “你说他看到吸血鬼一方的人出现,首先是惊讶,并且是惊讶于吸血鬼的身份,再结合之后的表现。也就是说,他并未预料到那时的局面,至少想不到阻碍他的是吸血鬼。在这个前提下,你觉得他想要找的东西会是跟吸血鬼有关的吗?” “我想不会。” “但是对于完全不了解情况的他来说,为什么在明显觉得有误会的情况下杀了他们?此时他们对彼此都并没有打探到太多。” ……抱歉,我暂时想不到。” “我也想不到。”他举起酒杯,屏幕上播放的画面映于其上,染成淡薄红色。“不过,要关心这事的不是我,为什么我们不先看场好戏呢。” 阳光很好,大街上人来人往。 “事情大概发生了多久?” “一礼拜左右。性格原因,来往得并不多。” “那估计有点乱了。” “我想也是,先去哪?” “其他的另说,我们还是先工作吧。” 灯光苍白,墙壁半面被粉刷成淡绿色,空气里飘荡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和药物的气味。人们来往,声音都不自觉压低,或者即使正常地说话,听起来仍然仿佛在嗡嗡细语。更多的是推床和轮椅的轮子在光滑地面上滚动的咕噜声,不锈钢制件反射着冷光,显出一种机械式的冰冷。 吊瓶里的水缓慢地从缝隙里渗出来,渐渐聚集,凝结成水滴,圆圆的形状,重量不断加重着,直至某个刹那终于坠落下来。 四周都是苍白的,墙壁,天花板,地板,病床。苍白寂静空间之中,只有这无尽的滴答水声,像是古代的滴漏计时器,单调、枯燥、不变; 门有开了的声音,又关上了。有人坐到病床边,阴影落在床上倦怠的面容上。 “温妮莎?”那张面容紧闭双眼,似乎无力睁开。 并没有回答。 “是护士么,是不是该换瓶了。”他又说。 仍然只有沉默。 他终于睁开眼睛。 视野从模糊逐渐变清晰。 “你现在如何感觉?”坐在病床边的人问他。 病人微笑了,那微笑苦涩如枯枝,又显得平静。 “癌症晚期,不过是拖时间而已。” “你想活下去么。”那人问。 “我现在躺在这里。”他说,开口的话语艰涩嘶哑。“我能感受到癌细胞的肆虐,一点点吞噬我的肌体,消耗我的生命。” “你想活下去么。”那人只是说。 “我感到身体的苦痛,前所未有。如果生命只剩下如此,我希望得以选择死亡。”他眼神涣散,望向它处。“但是我知道在这世界上有人爱我,必要尽力叫我不滑入深渊。” “而你也知道,这种徒劳的努力不过把痛苦变长绵延,爱你的也必一起煎熬挣扎,陷在绝望中。因为放弃不了你的生,又拯救不了你。”那人伸过手,覆住病者的双眼。“感激我罢,憎恨我罢,因为命运并不给你选择的机会。” 不远处隐隐传来几声巨响,还有嘈杂的吵闹声。 餐盘哗啦摔在地上,发出心惊的声响。饭菜倒翻在地上,逐渐散发出某种油腻的菜味。 “我们还要在这鬼地方呆到什么时候!” 房间里散落着几个人,身上或多或少都裹着绷带。发脾气的坐在床上,一脸烦躁,纱布裹了整个上身。 有个人蹲在角落,有一下没一下地玩着打火机,最后才凑到嘴边的香烟上点着。 吐了一口烟气。 “这怎么知道,老大失踪了。现在上面乱成一锅粥,估计是没人来管我们。” 那人叼着香烟扁扁嘴,向前伸了伸。 “况且你烦躁什么。上次那么乱,你没死简直是奇迹。现在伤又没好,你又想去凑什么热闹。给你个地方静养你还嫌。” “你也不看看这什么破地方!别说空调,连个电风扇都没。这种天气要热死我们吗!” “想要随便去拿把不就行了。”坐在一旁扇旧报纸的人说。“老大早就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本来几个副手就暗斗得厉害。现在老大失踪都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也不知道接下来什么情况,我们不被牵连就是上帝保佑。” 那人扇了几下,感觉吹到脸上都是热风,汗黏在皮肤上。 “算了,我先出去找把风扇。” 他开了门,感到一颤。相比太阳直射过窗户的房间内,走廊显得阴凉得多。于是他就大开了门。 “走廊里挺凉快的,出来坐会儿吧。” 走廊尽头,有人正沿着楼梯走上来,被日光照耀的身影印在墙上。 黑铁栏杆的大门紧闭,里面是一个极大的英式花园,一条灰色路面延伸至花园深处,路旁栽种着高大的树木,卫兵一样;两边是玫瑰灌木丛,再往里则随意散落着各种草木,按着自然姿态随意生长。 少年沿着路进去。高大树冠遮住了大部分的阳光,空气里沁着草木清新的气息。一直往前走,景色渐渐展开。到最后眼前出现了一幢宏伟美丽的别墅。 他走进科林斯式的门廊里,很礼貌地按了按门铃。 过了一会儿,门打开了,黑洞洞的枪口指着他的额头。 大厅里死寂一样沉默,几个人围坐着,神色都显得异常冷淡和厌恶。 最后还是有人先开口了。 “你们觉得老头子现在什么情况?” “谁知道。”回答他的是一个翘着二郎腿的女人,右手持着烟,烟气袅袅上升,使她的表情显得模糊。“如果是那几个老对头早该有动静了。要是知道我们现在这情况,还不跟见了肉的狮子一样扑上来。” “也不像政府那边的动静,线人说没什么反常的,最近官员也没突然脑抽。” “也许是老头自己搞的。他自己最近就够反常了。” “那是他老了糊涂了。”女人冷冷地说。“放着多年的血亲不要,突然迷上一些根本不认识的陌生人,还对他们言听计从。” “他难道看不出来自己在毁自己的产业吗?要么就直接放手给我们,又死攥着不肯。” “说不定就是你显得太急切,老头才不肯放,生怕自己有什么。” “你说什么!?” 就在气氛越来越僵,大吵起来即将动手的时候,大厅的门猛地被撞开了。 十字路口红绿灯变化,车流来往,或停或行。 塔纳托斯站在路边,一边喝着西瓜汁,随手翻着刚买的报纸,上面尽是些小镇的民生消息和八卦。 教堂起火,神父失踪。然而据居民们说。神父早几天就已经不在了,当时只以为他外出。接下来就是些对神父的个人日常评价和猜测,然后结尾再呼应一下神父对小镇的作用影响之类。 看完了头条,他抬起头张望下。看见少年在不远处朝他挥挥手,接着才跑过来。 塔纳托斯顺手递给他另一杯果汁。 “都搞定了吗?” “谢谢大人。”少年接过果汁。“发现一个估计有点问题。” “嗯?” “目前不在这片地区。是一个黑帮老大,很老了。据他手下反映,他最近可能跟吸血鬼频繁接触过,估计是想变成吸血鬼吧。他在住院期间被秘密接走了。” “知道去哪了吗?” “也查到了。” “看来要去另一个城市观光了。希望会比这个乏味的地方有趣一点。” 神父陷在黑暗的牢笼里。 但他并没有慌张、愤怒、憎恨之类的种种情绪,也并非麻木。 他只是默默地祷告着。 有人走进来,在囚笼外面注视着他,开口说。 “你知道你现在在哪里么?” 他听到了声音,就停下祷告,回答。 “我在各各他(骷髅之地),我主受难之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6章 Thirtysix、 五颜六色的彩光在黑暗里不断晃动,扭动的人形。歌舞节奏混乱。空气里飘荡着烟气和酒味,还有化妆品和廉价香水的气味,混合成一股难以形容的、堕落浑浊的气息。 下了班,换了便衣。他照例地往这里来,坐到吧台边,点酒,喝上几杯。 在警局里,同事们常抱怨各种琐碎的烦恼,为了孩子的学费要兼职,要努力工作。跟妻子的争吵,孩子的不省心。 然而他是单身汉。 他的家简单干净如旅馆,每天回家迎接他的是沉默。同事们常抱怨工作是苦差,无休止的加班,有事半夜被从被窝里挖起来,各种占用私人时间。 他无所谓,甚至很喜欢加班,能感到有很多人跟他在一起,各种嘈杂的事占据心思。而世界还是有人气的,不甚寂寞。 也有人介绍他女孩,热心为他牵线。他只是笑笑。他很轻易能与大家打成一片,同时又没人能真正接近他。 小时候的家对童年的他而言是个噩梦。他在泥潭中挣扎着长大,最后没有被那噩梦同化为怪物,而是变成与怪物抗争的人。 然而他知道自己心底依旧有怪物,是个性格怪异孤僻的怪人,最好不要去祸害他人。所以他只是远远地观望着那些灯火中的家庭,从来不试图走近。 他没有自己的业余癖好和兴趣,他的心在工作上。因为除此之外都是空白,他是一个空壳的人偶,自我毁灭倾向。 直到他在这里遇到一个人。 无数晃动的人影中,他首先一眼看到了倚在吧台的那个人。 他走过来,先是走向正在演奏的乐队那边,跟他们说了几句。然后,他才径直向吧台走去。 “两杯雪利。”他对调酒师说。 “乐队停下了原先的曲目,开始演奏Dani California。我就猜到是你来了。”那个人说,转过脸望向他。利落的短发,脸庞线条同样显得硬质锋锐,是那种偏中性气质的美丽。 “如果你告诉我有其他什么喜欢的歌,也许下次就换了。” 她笑了笑。 “之前你说你经常在这里,但是我不常看见你。” “忙,不常有空。”她耸耸雪白的肩膀,拿起雪利酒。 “是啊,毕竟这种工作全年无休。”他认同地说。“不过你还算好,没有上司催你赶紧完成工作,半夜三更来夺命连环call,动不动还要挨骂。” “哎,虽然我的工作是很自由。但是没有上司,你觉得这可能吗?” “我也觉得不可能。但是你的上司完全没有存在感啊。” “因为他一点都不管事。” “那他为什么还能当你上司。” “因为他的存在本身就是意义。”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就字面意思。” “能跟我说说他吗?如果不方便的话也没什么。” “当然可以,谁不八卦自己的上司。你想知道什么?” “让我想想……他既然不管事,那平时在干些什么?” “大部分时间在睡觉,剩下的时间基本在谈恋爱。” “哇哦……” “怎么?” “好出人意料的答案。说真的,我想了很多可能性,唯独跳过了这部分。” “哪部分。谈恋爱?是呀,我想大多数人都不会想到这个答案,不过目前事实就是这样。而且一处于恋爱状态他的智商就降到零,简直不忍直视。” “正常状态呢?” “什么正常状态?不睡觉不谈恋爱的时候?在毁灭世界。” “…………靠。” “所以你还是祈祷他好好恋爱谈着,千万别折腾。” “那他的恋人是谁啊?还是很多?一直在不停地谈?” “一个。怎么说呢,是个很温柔的存在,非常爱他。” “那你们呢?” “什么我们?” “既然上司都带头恋爱去了。本来我还以为你们挺呆挺死气沉沉的,肯定有很多规矩啥的,结果第一个八卦就这么劲爆。” “你说这个啊?本来就随便啊。我都说了他不管事了。” “那你谈过恋爱吗?不,或许我该换种问法,你上次谈恋爱是什么时候?” “没有,我没谈过。” “什么?这是真的吗?” “懒,不想谈。”她扫了他一眼,又笑出来。“干嘛?你不会又在那里幻想什么生离死别求不得的悲剧戏码吧?” “总觉得不太能想象你们原来是这样。” “怎么说呢。我们对世界的看法其实本不在一个维度上,可以说你原来想的也是对的。但是自从上司跑去谈恋爱之后,嗯,用什么话来形容比较好呢……差不多就是原来的偶像形象哗啦一下崩塌了。受他影响,现在大家都比较物质化,用你们的话说就是世俗化。” “那谈恋爱的多吗?” “没有。据我所知是没有。” “为什么?不要告诉我都像你一样是因为懒?” “故事里总是写,没有受限的存在会对现实造成严重干扰。我们是绝对中立,本质上来讲就不可能干涉现实的。就像你所知道的那样。” “你刚刚不是说你上司跑去谈恋爱了?然后你们还世俗化了?” “他谈恋爱的对象跟他是同样等级的存在,又不会影响现实。而且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他才完全不管事。我们物质化只是对我们本身产生影响,比如我现在能坐在你面前喝喝酒,跟你聊聊天,像个正常人。关你们什么事。” “……” 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而她似乎也并不想将话题接下去。于是只剩喧嚣回荡在周围。喝完那杯雪利,她站起来。 “我去工作了。”她简短地说,他点点头。一晃眼,她就消失在人群中,只剩他独坐。 那个女人是这座城市的死神,字面意义上的。而他是一个警探。 他们的相遇是个偶然,后来就变成必然。他花费了不少时间说服自己接受死神这样一种超自然存在。 他觉得死神肯跟现身跟他聊天是因为他跟她很像,很多地方,作为一个人而非身份。比如游离于人群之外,比如那种孤独。有时候他会想,是什么促使死神从传说中走出来,从隐形的幽暗世界中走出来,化身成人类的形象混迹于芸芸众生之中。 然而他们不可能真正混入人间。 买了外卖,少年正在往回来的路上走。 塔纳托斯实在是懒,刚到这边就以休息的借口窝在房间,连晚饭都懒得出去吃。说是调查,其实连观光旅游的用心程度都没做到。少年叹口气,心底盘算着待会儿优先要找的几个人。不知不觉中他远离了大街,等他回过神时,发现自己走入了灯光昏暗而空旷的破败街区。 他环视了一下周围,满是垃圾碎片的街道,路边停着锈蚀废弃的车。店门是半开的,年深日久的尘垢堆积,橱窗被砸掉半面,是末日的死城。某种感觉在轻轻敲着他的神经。他无奈地发现自己又犯了职业病,考虑了一下,他决定还是不参合,让这里的负责人来收拾局面。又走了几步,他停了下来,因为他发现有个更好的主意。 不过,就在他站着不动的时候。从各种看不到看得到的阴影里,有人出来。像夜行潜伏的野兽,一旦发现有猎物进入视野范围,就即刻发动围猎攻击。 少年环视了一下周围,估算着怎么突出包围圈而不把手里的外卖打翻。毕竟,他忧郁地想,他排了好长的队伍才买到的。要不干脆直接隐身闪一边算了。 正当他打算这么做时,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你在这里干嘛?” 少年和那群人一起朝声音的来源转过头。一个穿着小黑裙的女人正站在不远处,短短的金发衬着张气质利落的漂亮脸庞,白皙双臂抱在胸前,颈项上有一个漂亮的魔法图案般的刺青,如同项饰,踩着黑色高跟鞋,整个人看起来像刚从哪个舞会上出来。 少年露出了笑容。 “我在等你呀。” 那女人笑了一声,走了过来。 “你行事还是一如既往地张扬啊。” “你也知道我就这样啊。这里是你的界限,就麻烦你解决了。” “你的作风不一向是自己的事自己解决,坚决不让别人插手么。” “刚给那位买了吃的准备带回去,不想搞得太狼狈。” 女人扬起眉。 “那位?他现在在这里?” “是的,所以麻烦你了。” 女人笑得很灿烂。 “那么,义不容辞。” 她若无其事地走入人群中间,扫了一眼四周。 “虽然如此,不过现在还是容我先说一句。”她说,“就本心而言,我们并不想招惹麻烦。如果你们能让开,抑制你们的贪婪,我们是不会动手的。” 那群人相互看了看,有人开始笑了起来,接着就变成乱哄哄的哄笑声。 先是站在女人后面的人发动了袭击。她敏捷地一矮身,踢中了袭击者的腹部,往侧方避开。又以不可思议的柔韧度仰面斜斜掠过砍过来的刀,顺便撞开了扑上来想把她压在下面的另一个。穿着高跟鞋和裙子似乎一点不影响她的身手,矫健灵活得像一尾鱼,穿梭在乱哄哄的众人之间。有人猛然发现少年不见了,四处张望的时候才发现少年坐在不远处商店的屋顶远观中。 等到人躺了一地,她才拍拍手,朝少年点下头。 “我们走吧。” 一声枪响。子弹从女人胸口穿胸而过,她踉跄了一下。 当那个人想要对准下一个目标时,发现原本站在不远处的少年又消失了。惊愕之中,他更震惊地发现,女人并没有倒下,反而转过身,向他走来。 巨大的恐惧之中,他举起手中的武器,一直连续不断地朝她射击。但是这回似乎子弹都避开她,她只是向他走来,给了他足以昏厥的一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7章 Thirtyseven、 “吸血鬼?这边是有个他们的分部,不过平时也没太大动静。就是有几个比较老的在这边养老睡觉而已。” “关于他们的情报多吗?有没有什么特别的?” “不多,我没怎么注意。你说的特别是指什么方面的?” “有关我们的。” “我们?不太可能,他们从来没有注意到。” “也许现在不太一样了。” “那么我们去一趟看看,这就是你过来的原因?那那位呢?” “说真的,到现在我也不太清楚那位在想什么,跟现在发生的有什么关系。不过我尽量试着跟你描绘下发生的事。” 键盘被不断敲击着,机械的打字声。屏幕上跳出一个字母,一个单词,一个短语,一个句子,一段话。 事件的开始,起源于网络上一个隐秘的流言。而到现在为止发生和牵扯的一切,远远超出了预料。 坐在电脑前的男人刚刚写了开头,就若有所思地停下来,靠在椅子上,顺手点了根烟。 烟气袅袅上升,一点火星缓慢明灭,烟灰飘落到地上。隔了一会儿,他按灭在烟灰缸里,开始继续写日记。 那是一个名为塔纳托斯,也就是死神的杀手。据说可以杀掉任何人,只要你接通他的电话。 起先我们只是作为非法信息处理,关停网站的服务器、追寻使用者的IP等等一系列的正常措施。然而事件朝着诡异方向发展。我们找不到服务商,也无法定位,无法屏蔽等待。要知道这是网络。对于我们来说,意味着任何人的一举一动,都会在上面留下痕迹。而一切都是有规律的,代码构成的,可追溯的,这是完全由人类创造主宰的世界,没有任何不可解的。目前所发生的,打个比方,就像正常世界里出现超自然现象那样不可思议。只不过是在网路上。自然的秘密,我们也许还无法解决。但是网络应当完全是我们创造的世界,没有什么是不可理解的。 但事情就这样发生了。 正在我为此燃起热情,准备全身心投入调查这个诡异事件时。毫无征兆的情况下。突然之间,我们的任务被解除了。 从其他部门的消息看,他们找到了那人,并没有通过我们。起先我认为他们并没有真正认识到,我们所未发现的到底意味着什么。重要的不是我们完成任务,而是没完成任务。后来,随着不断增加的档案,我发现…… 少年和女人站在门前。 “你有没有觉得……” “当然。”女人回答。 少年把手放在门上。 隔着薄薄的门板,感觉里面像是深不见底的深渊,吸尽一切的黑洞。 另一个世界。 一只白皙的手轻轻抚着塔纳托斯的头发,动作温柔。 “修?”塔纳托斯困得没有睁开眼睛,只是凭本能抓住那只手蹭了蹭。 “嗯,塔纳,我在。”那只手轻柔地缠绕着他的头发。“怎么又在睡觉。我不在的时候要准时起床哦,多出去玩玩。” “没什么好玩的。”塔纳托斯惯例地开始抱怨。 淡淡的罂粟花香笼罩在周围,那个人的衣袖好像披在他身上和脸上,长长的、宽大的雪白衣袖,距离很近很近。他们仿佛浮在半空,周围是无尽黑暗的深渊。 “塔纳喜欢我吗?” 声音轻得如同羽蝶飞去,柔柔的,仿佛充满无尽忧伤。 “嗯?当然。” “我也是。我非常爱你。塔纳。”温柔的手指轻轻触碰着他的脸颊,勾柔缱绻的姿态。“所以我不愿意见你不开心。” “嗯嗯,哥哥最好了。” “但你终究不是属于我的。”声音变得更轻了,几如不闻。“塔纳喜欢怎样,只要去做就可以了。” “修?”塔纳托斯觉得修普诺斯的话语气有些不对劲,勉强睁开眼睛坐起来。一袭白衣的修普诺斯朝他微笑,一如既往地温柔,看起来却显得很忧伤。塔纳托斯一下心疼起来,拥抱住兄长。 “修,到底怎么了?” “没事。只是有些伤感。抱歉让你担心了。”修普诺斯安慰性地吻了下弟弟的脸颊。“我要去休息了。塔纳不要老是睡觉,该起来了,外面还有人等你呢。” “知道啦知道啦。”语气迅速变成一贯懒洋洋的敷衍,又忽然清晰起来。“修,等下。” “嗯?” 塔纳托斯扯着兄长的袖子。 “你忘记晚安吻了。” 修普诺斯温柔而无奈地笑了。 “晚安吻也不是这时候。” 虽然这么说,还是揽紧了弟弟,在他漂亮的银色眼睫上亲了下。 “我不在的时候也要好好照顾自己,你总是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会让我很担心的。” “那就不要走。” “我很快就会回来的。”修普诺斯犹豫一下,脸上浮现出略显忧伤的笑容。“塔纳,你这么需要我,我很开心。” 梦境你振翅飞去,只剩下无尽黑暗。 塔纳托斯睁开眼睛,发现周围还是无尽黑暗。 他叹口气,好像不小心又睡过头了。 他闭上眼睛,慢慢收拢力量,直到它们化为双翼又消失在背后。 窗外有点点昏黄光芒,灯火夜晚。 他坐起身,先去打开了桌上那本厚重得要死的大书,然后盯着它看。 “你们到底跟修说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书的内页是空白的,仿佛在持续表明自己的无辜。被他盯得受不了了,隔了好久才扭扭捏捏浮现出一行字: 他担心你。 在塔纳托斯面无表情地准备把书合上的时候,又急急忙忙浮现了一行字。 你知道为什么。 塔纳托斯的手停住了。 喘了口气。那本书上又继续浮现一行字。 你只是不想去想。 塔纳托斯啪地合上书,,顺便开了灯,扭过头起身去开门。 “大人,您的外卖到了。”少年举起袋子。 塔纳托斯点点头致意。 “进来吧。” 塔纳托斯坐在床边,旁边的茶几和椅子都被推过来,摆成围坐的布局。 少年清了下嗓子,开始发言。 “基本上大致前情在来的路上我已经说过了。现在就总结下目前的情况和问题。有人失踪了,原因不明,状态不明。调查过程中发现似乎同吸血鬼有牵连,但有多少联系难说。教堂的埋伏显然是针对前来调查神父失踪的人或者吸血鬼,而非我们。所以不知道他在与吸血鬼相关的事件扮演了什么角色,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确实对吸血鬼感兴趣。目前所知的是这件事里有人类的参与,有一个黑帮老大似乎对他的失踪,嗯,怎么说,有插手,至少是掩盖。按照时间来说,他是已死之人,目前没有正常回收的只剩下他,另外他似乎同吸血鬼打交道,看起来整件事可以串起来。现在的疑问就在于,失踪的人在哪,是什么情况。他和吸血鬼之间的关系。” 少年总结完毕,把目光投向了塔纳托斯。正忙着吃点心的塔纳托斯点点头,示意下一个。 “额,我这边比较简单。因为目前为止还没什么特别的事,就是正常的工作。如果说有相关的线索的话,大概就是如其他城市一样有一些吸血鬼在这。您有空的时候我可以带您去看看。” 吃完了手里的蛋糕,又喝了点茶。放下杯子,塔纳托斯才说话。 “追查那个死人的动向是必要的。不过就现在而言,我对吸血鬼比较感兴趣。” “听凭您的想法。” “一个三人间。”塔纳托斯说。 前台的服务生是个看起来很阴郁沉默的高个男人,对来的客人态度也毫不殷勤,仿佛并不指望他们赚钱似的。 他扫了下面前的客人,二男一女,都漂亮得像电影里出来的,似乎稍稍有些诧异,不过也并没有表示些什么,只是冷冰冰地报出房间价格,收了钱给他们房间钥匙,并告知他们这里没有网络也没有手机信号。如果需要冰块,走廊尽头有制冰机。 “没有手机信号也没网络!”塔纳托斯似乎在发牢骚,“在这个时代和这种地方,这种事情太难想象了。” “要是不满意,您可以去其他旅馆。不过房钱概不退换。”服务生冷硬地回答,仿佛毫不想做成这笔生意的。 “算了。大人,我们可以找些其他好玩的事做。”那个穿得漂亮性感的女人出来打了下圆场。“这家酒店很古老了,都可以算保护文物了。您看这里的装修式样都很复古漂亮。附近很难找到更合适的地方了,而且时间也很晚了。” “我又没说要换。”塔纳托斯仿佛有些不甘心地说,“好吧,你们这里的餐厅在哪?不要告诉我连餐厅都没有。” “自己看标牌。” “……” “大人我知道,您跟我来就行。” “您不是刚吃完晚餐吗?”一旁站着的,年轻得仿佛高中生的少年提出了质疑。 “好吧,我只是想喝酒。” “大人……别让我们为难。”少年发出一声哀嚎。 “怎么了。”女人歪过头看着她,少年跟她附耳咬了一阵耳朵。过一会儿女人点点头,看着塔纳托斯的脸流露出无限同情的神色。 隔了一会儿,酒店里又来了几个人。服务生抬起头,立刻换上了恭谨谦卑的神色,正像一个真正的仆人。 “大人。” “今天没什么事吧?” “没有,只是又来了几个住宿的人类。” “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是的,除了有一波似乎是听闻了这里闹鬼的传闻想来探险的。” 那个人还未及回答,站在旁边的另一个就笑了起来。 “那等我们开完会是不是又可以有个余兴节目,比如狩猎游戏什么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8章 Thirtyeight、 Thirty eight、 “血腥气很重啊,他们经常在这里玩狩猎游戏吗?” 进门开了灯,塔纳托斯扫了眼房间,看起来还算干净整洁,只是那种罪恶在黑暗中发酵般的阴暗气息,总是烟气般萦绕着。 “有时候吧。反正这种地方警察也不会来管,或者说有心无力。”女人说,“嗯……至少他们清洁工作做得还不错。” “电视也没有。”塔纳托斯说,不过听起来像是随口的敷衍。他拉开抽屉,一下笑了起来。“他们居然还放圣经。” “酒店都这习惯。” “我知道,只是好奇他们居然还没改。” “大概他们只是懒得去收拾。” “也许吧。那么今天我们要怎么做?” “一般来说他们会定期开个会,报告下近况。如果他们没有提到那件事,我们就另找下线索。” “OK。我知道了。” 当服务生把钥匙给他们时,阿伯道尔有点按耐不住的兴奋,同时又对着目前的情形有着一点微妙的怀疑。 他觉得自己很像是恐怖片中标套路的炮灰。 他并不相信自己是怎么作都不会死的主角和天选之子。虽然头脑发热,但他毕竟还是保留了谨慎之心。 安菲特里忒号的失踪与重现。由于其参与地点和人员身份的因素,加上全程媒体追踪的铺天盖地报道,几乎不可能有作假成分。因此,这是现代社会中一个真正的超自然现象与未解之谜。 冷战时期,美俄双方在武器研究制造上的想象力简直无穷尽。美国、的星球大战计划似乎就是蒙蔽苏联使其投入大量无用消耗导致最终被拖垮的阴谋。而苏联有名的超自然力量研究实验,事后被认为也是类似的造假。心灵遥控,透视,念力。多么令人振奋的东西。到了现在,只成为一种尘封的八卦花边,而不是真正的应用。科技飞速发展,但与它们似乎再无关联。 百慕大之谜、金字塔之谜、麦田怪圈、人体自燃。这些曾经风靡一时的故事,也不断被人揭露出推波助澜下的造假和科学的真相,乏味而真实。现代性始终是反传奇的。即使人们刷着触屏手机,使用3D投影,连接全世界的网络等等几十年前从未想象之事。一方面,科幻电影中想象未来满键盘按键的飞船在现实面前都显得老土而落后。另一方面,很多事仍然无法实现,停留在最初的那个时代。人们仍然匍匐在地,没有外星人,没有冲向宇宙,没有世界的另一面。 而安菲特里忒之谜,似乎重新让人们的目光投向了已经沉寂很久的所谓超自然现象。 就阿伯道尔自己的亲身经历而言,就有好几拨政府人员来问过他话,有听过的部门和没听过的部门,英国的、美国的和希腊的。当然,是十分客气的交谈与合作,不是审讯。一方面毕竟他只是证人,不是嫌犯。虽然船上确实死了好几个人。吓得他差点以为自己进了极度深寒或者无人生还或者恐怖游轮或者泰坦尼克号等等全员团灭的死亡轮船之旅的副本。另一方面,当时在场的人基本都是上流社会的大佬,自身就是商界政界巨头。某种角度上来说,这些调查不仅仅来自外界的探寻,还有相当部分来自他们自身授意的追根究底。另一个世界的门扉,想要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而到现在,自己是否还能从中获取什么好处。 然后,阿伯道尔就遇到了那个神秘的调查协会。 其实阿伯道尔内心仍然阴暗地觉得这个协会不是很靠谱。虽然他们自己人看起来装备很足很有经验,足以从容应付各种事。但是答应让自己这么个小白兔加入还一起参与调查,似乎是个很不专业的行为(他选择性遗忘了是自己吵着一定要出第一现场的)。最后安慰自己也许这就像邪恶力量里那样靠着盐银子弹大天使之刃肉搏就能解决一切。 这次他们来到了位于贫民区的某栋复古酒店中。年代久远的酒店总不缺各种闹鬼故事,况且这里据说还有很多不见光的交易。有许多次的火并和谋杀,很多人的不明失踪。然而这酒店竟然还开得下去,费用还高得吓人,完全不是面对周边贫民的消费阶级。 但酒店本身却是很低调的,并不出名,客人也不多,不知道靠什么维持。前台的服务生还摆着一张惨白的死人脸,一幅生意爱做不做的样子。看见他们拿了一堆拍摄器材,还冷冰冰地提醒他们店里很多东西都是古董,损坏照价赔偿。阿伯道尔气哼哼地跟在协会调查成员后面,内心给服务生比了无数中指。 “大人,我想问一件事。” “嗯?” “其实我们可以隐形直接旁听,为什么一定要大家一起挤在通风口里。我们又不是猫,不是液态的也不热爱这种狭小空间。” “因为你们可以隐形,我现在不行。” “我可以放个设备给您现场连线转播,您在房间里呆着看多好。” “不,我要看第一现场。” “那也不用我们全挤在这里啊。您不会觉得不舒服吗?” “不。想想你们悠闲地在一旁隐形就我一人很傻地窝在通风口里,不觉得是一件很令人气愤的事吗?” “……” “别说话,他们来了。” 通风口自然又小又窄,还有密集的金属条挡着视线,只能隐约看见门开了,几个穿着侍应生制服的人陪着一群穿着晚礼服的男人和女人进来,奇怪的是还有几个穿着丝绸浴袍的漂亮女孩,与这样庄重的场合格格不入。会议的大桌上铺着深红天鹅绒,摆着成套的水晶酒杯,大碗新鲜的玫瑰花瓣放在盛满冰的金色镇酒器中,盛着手巾的餐盘,却没有刀叉。穿着浴袍的女孩解开了衣服,里面什么都没穿,只有雪白鲜嫩的□□。她们躺到了桌上,用手捧起玫瑰花瓣撒在自己身上。 “敬我们一族。” 有人说,众人附声应和了一下。不过大家都只是静静地坐着。躺卧或半躺在桌上的少女们仍然摆着造型。鲜红的天鹅绒与玫瑰花瓣衬着雪白得如同发光的皮肤和躯体,光润的头发。使得她们像是古典油画里的仙女。 “正如同以前每一次那样,我们就不说什么多余的废话和客套了。大家把近期的事务交流一下就结束。” 有一会儿的静默,接着一声惯例作为开场白的咳嗽。 “就像前次交流的那样,我有意发展一个人加入我们。上次大家对此仍然保持着不同的意见。” “那么这次,你又有什么新的理由吗?” “不,是作为结束报告一下。我们的交易终止了。” 有一阵窃窃私语。 “这是一个很好的决定。我说过,我们并不需要一个只为延长自己生命而加入家族的老头子。” “但是他确实能为我们提供帮助。” “这件事本身其实已经不再重要。我想要提供的是另一些情报。” “什么?” “那个本来要预定交易的人失踪了。我察觉到有另一股势力想要插手这件事。” “教会?” “不是。它……很古怪。它对我们有所了解,但是它的目标是那个预定要交易的人,不是我们。” “也就是说,跟我们没什么关系。那么,你在在意什么?” “我只是担忧。虽然它并不针对我们,但可能有更多的组织在研究我们。” “这些事情先交给你们年轻人去做吧。”说话的人举起了桌上少女的一只手。“现在,我们先吃喝吧。” “这场面简直像乱交party。不过还挺讲究,怎么还变成中世纪那套非要美貌处子鲜血。所以现在他们一般不杀人吗?” “会,但不是在这种场合。这算礼仪。” “算了,感觉没什么收获。他们什么也不知道。还有你,早说了让你别听那本破书的,抓到当时在场的那个吸血鬼来审问不就行了。现在白跑一趟,还不知道去哪找人,只能被命运牵着鼻子走。” “抱歉。” “回去了。” 塔纳托斯手一撑,发现三只猫,不,三个人挤在一个通风口里,要往后退出好像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并且手一颤,因为自身体重和姿势关系,直接从通风口掉了出来,砰然砸到了地上。 一时一室安静。 “痛死了。”塔纳托斯皱着眉抱怨,旁边两人赶紧拉他起来,帮他拍掉衣服上的尘土。 “大人,没事吧。” “回去休息了。”塔纳托斯气愤地说。少年赶紧走在他前面,想要替他拉开门。但在那之前,有一个人已经挡在那里了。 “客人们从一开始就已经在这里。但是现在又不打招呼离开,似乎不太好。” “你们早就发现了?” “这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如果你对流行的吸血鬼亚文化稍有了解,你就应该知道。我们的感官很灵敏,非常、非常灵敏。” “啊,抱歉。我忘了这件事了。不好意思,那么不打扰你们了,我们回去吧。” “恕我好奇。而且我也觉得不请自来的你们还是有必要回答一下,你们为什么来这里?” “调查一件事,本来以为跟你们有关,但是看起来似乎不是这么回事。” “什么事?” 塔纳托斯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他叹口气,捂了下脸。 “老实说,我不想跟你们扯上关系,也不想针对你们,懒得做多余的事。所以,就这样行了不?我在那么窄的地方趴了半天还掉下来,现在累得要死,只想回去躺床上睡觉。” “我可以让你永远睡着。”那个男人微笑着露出了獠牙。 下一秒,他被少年用剑插在了地上。 “这种事情,就算我哥想做,我都未必乐意。”似兽的咆哮声中,塔纳托斯回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9章 Thirtynine、 无尽而柔软的黑暗包裹着沉睡中的塔纳托斯。 有淡淡的金色光芒浮现,映亮了他的脸庞。 有一只温柔的手轻轻触碰他,好像抚过云朵一样轻柔。 修?他困得只是随口问了一句,都没费多余的精神去确认。 我在。你好好休息。把翅膀打开,我帮你梳理一下。 嗯。 塔纳托斯懒懒地打开翅膀。或者说,那只是一部分翅膀的形象,羽翅的边缘浸融入黑暗中。修普诺斯抚过那些羽毛,隐着寒冷和虚无的危险。但此时它们只是温驯地任由他挠动着,被整理着偶尔遇到的凌乱和不顺,以一定的秩序排列好。做完这些,睡眠之神俯过身,亲了下弟弟的额头,用自己的羽翼拥住对方。 “你们到底是什么东西?!” “别担心。我们不杀你们。一开始就说了,我们只是想打听点事。是你们自己非不听,要闹到这种地步。吸血鬼都是这样的吗?” 此时一溜吸血鬼被钉在墙上,怒视着他们。 “你们想问什么?” “你说的那个另一个势力,能具体跟我说说吗。就你知道的消息而言。” “别这么问,我觉得他们知道的消息不一定有我们多。” 两个人各拉了把椅子坐上开始审问。 “好吧。那你来问,我抽根烟,不介意吧?” “随你。” 女人点了根细长的烟,淡淡烟雾缭绕着她的脸庞。 数十分钟之前。 “我先去休息了。你们加油。”塔纳托斯说。 “好的。大人晚安。”少年帮塔纳托斯打开门。 “晚安。” 少年关上门,随手反锁上了。回过身面对一群吸血鬼和桌上惊慌失措的裸体少女们。 “别激动。”少年举起双手,表示自己并没有敌意。“我们只是想问你们点事情,并不是想杀了你们。” 影视和文学作品中的吸血鬼形象有很多变化,能力有高有低,甚至作为招牌的颜值似乎也不那么稳定。但至少有一点是非常一致的,他们的身体素质要远高于一般人类,更灵敏,更快速,更强大。他们一向是狩猎者。而对应的死敌是狼人或者教会。在不涉及神和魔法的情况下。狼人有对应的身体素质与其对抗。而教会则派出专门的吸血鬼猎人,通常来说,他们则需要用装备和智慧来弥补□□力量上的差距。 因此,现在这样的情况,可以说是十分令人震惊的。敌人完全不费力地压制了他们,而且没有使用针对他们的武器。 “你确定那位大人是真的想调查这件事吗?我怎么觉得他超级敷衍。” “我也觉得。而且对命运的指示也一幅爱搭不理的样子。不过他怎么想的随意啦。我们做好工作就行。本来这事我就是打算自己处理的。就当顺便带大人观光吧。” 制服了吸血鬼,并打开门让那群少女穿好衣服出去后,两个人无视一墙的吸血鬼,先开始了闲聊。 “到现在这么久了,除了谈恋爱,他对别的事情有认真过吗?” “没有。不过我希望他还是别认真起来的好。” “说得也是,那基本意味着大麻烦。他现在这样子都多久了,好几千年了吧?我都快忘记他最初的样子了。” “不过我有不怎么好的预感,感觉他现在心情其实超级差的,所以才非常乱来。” 说到这,两个人面面相觑。 “有啥办法么?” “没什么办法吧……” “你们到底想要怎么样?!”被无视的吸血鬼发出怒吼。两人一齐转过来看向他。 “既然如此,那么我们开始吧。”少年说,女人无所谓地耸了下肩。 面前的这两个显然也并非人类。 没有呼吸,没有热度,没有血液流淌和心脏跳动的声音。只有出去的那个人,有着一具活生生的躯体。 而他们,既不是活的,也不是死的。他们身上没有物质□□的气味,他们的皮肤下面看不到血管,仿佛那只是一种照片一样的表象,只是一个虚影。当他们彼此说话的时候,用的是一种未曾听闻的语言。 “在你们想要发展新成员的那个城市,你们最近有在追踪什么东西吗?”少年问。 “没有!”吸血鬼很快回答。 “回答这么坚定这么快?一点都没有吗?再想想嘛。” “我不明白你在追问的是什么。我们只是正常地想要发展合适的成员。我不知道有什么是超出我们认知的常规外,而你们会需要的东西。我连你们是什么都不知道。” “好吧。那换个方向。那边的教会有什么动静?” “没有,要么我没注意到。事实上在你提起之前,我都不知道那边有教会人员知道吸血鬼的存在在观察和狩猎我们。” “你信吗?”女人扭头问少年。 “可能性挺大。其实我觉得一开始就不该问这群养老的。我们应该追踪另一条线索。” “可是大人要来这里。” 两人又对视了一会儿,少年无奈地扶额。 “他现在去休息了。趁着到早上还有些时间,我们再赶过去看看吧。” “也行。我都感觉我们现在做事都像在过家家闹着玩一样。”女人按灭了香烟,站起身。“走吧。” “好。那么,各位吸血鬼们。打扰了,我们先走了。” “你们到底是什么东西?!” 少年停下脚步,想了想。 “你们有没有听说过FFF团?” “什么?!” “那就是我们的骑士团名称。我们的口号是,毁灭众生间一切爱的联系,又或以火焰更新世界。” “等等。”女人伸手示意,一脸迷惑。“我们什么时候有了这么个团。我怎么不知道?” “就上次聚会的时候成立的。成立了就可以弄些团费福利啊带薪假期啊之类,不开心还可以组织罢工,是不是很好玩。” 女人抱起双臂,想了想。 “那么,团长是谁?” “这还用说。当然是那位大人。对哦,这事好像都没来得及告诉他。” 女人脸上慢慢露出古怪的神情来。 “团名和口号中二之类的我就不说了。你们确定要‘毁灭众生间一切爱的联系’,还要让他当团长?他?万年恋爱党?” “……” “……” “…FUCK…” 一阵尴尬的沉默中,手机音乐响起来。少年看了下来电赶紧接了。 “我正想给你打电话。关于上次恶搞弄骑士团的事我觉得……”少年住了口,神色沉静下来。 “是吗。你那边已经查到了?” “好的。我知道了。马上过来。” 挂了电话,他扭头跟女人说。 “他们查到线索了。我先过去看看。你在这等大人醒了再说,希望我能及时赶回。” 女人摊了摊手。 “看吧。我就说求人不如求己。我们自己查还更快些。” 少年打开窗户,跃了出去。与此同时,束缚解除了,传来什么撞击门的声音。 天空淡淡地笼着阴霾。爱琴海的蓝,山岩裸露的土黄,点缀其间零星的绿意,都因而显得黯淡。山势绵延,偶尔嵌着些旧日废墟的残骸。站在高处,一切便一览无余,并没有什么遮挡视线的,也没多少现代建筑的痕迹,就仿佛同千年前一个样。 安吉尔惯于健身的身体爬这样低矮的山,自然不费什么力气。况且路也并不艰难。 他看到了公元前五百年的希腊神庙废墟,一些零散的石块,几根不再支撑穹顶的石柱。一切正像照片上显示的那样,是翻版的、更加残破的雅典卫城神殿。它们都是一个样子,一种与其说是往日的伟大的残片,不如说是怜悯的纪念。起码安格尔是这么想的。他对希腊诸神并无什么宗教上的敬意,这是很理所当然的。他只是抱着某种好奇和参观的心而来,一种参观早已被摧毁的遗物的心。如果非要说有更多的话,那也无论如何都不会是虔诚和信仰。 “你相信在这片土地上,曾经发生过囚禁死神的事吗?”路加举目远眺,开口。 “神话里是这么说的。”安吉尔回答。 “那么,现在你对死神有什么新的认知吗?” 安吉尔觉得微微有些冒汗。 “记载实在太少了。” 路加看了他一眼,带着一种我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神情。这令安吉尔感到了压力。 又来了。就是那种神态。总是达不到期许的失望。 “如果单说死神,你最先想起的、最熟悉的是什么,怎样的形象?肯定不是希腊神话的那位吧?” “拿着镰刀的黑袍骷髅?天启四骑士?” “天启四骑士是哪四个?” 安吉尔有些诧异父亲的问题突然极其简单常识了起来,但还是老实地回答。 “瘟疫、战争、饥荒、死亡。” 听到儿子的回答,路加并没有马上作声,只是看着那片湛蓝的海。眼神既沉思又锐利。 “‘尽末了所毁灭的仇敌,就是死。’哥林多前书第十五章十六小节,圣保罗是这么认为的。当时他在哥林多(就是科林斯)组建了教会。那时这里流行爱神维纳斯的信仰,这里又一向以奢华和商业出名。你可以想象,圣保罗是何等厌恶这里的不道德。” 安吉尔没有说话,他预感到父亲的话题同现在的行动有关,就在现在的科林斯,但是他仍然不能把握父亲的思路。所以只是静静聆听,等着父亲再次开口。 “天启四骑士,其实未必是瘟疫、饥荒、战争、死亡。比如第一位骑白马的,也有说是福音的使者。说到底,四骑士里,真正的、唯一一个被点名的,只有死亡而已。‘骑在马上的,名字叫做死。’” “科林斯是希腊神话中死神被囚禁的地方。圣保罗在哥林多前书中认为死是最后的仇敌,天启四骑士中唯一被直接点名的是死亡。你觉得该把这些怎样联系起来?” “这其中肯定有关联的秘密。两个不同体系的神话和思想里,肯定有一致的东西。” “不过你很难想象希腊神话的死神和基督教的死神之间有什么关系,对吗?” “……是。” 路加的嘴角挂着一抹神秘莫测的微笑。 “我亲爱的儿子。我稍微提示你一下。圣经新约是用希腊语写的。” “希腊语?”安吉尔慢慢嚼着这句话,努力体会父亲这么说的内涵和联想,突然有了一个十分怪异的想法。“等等,不是这样吧……应该不会开这样的玩笑吧。难道……” 路加用一种慈爱的、老师看着学生终于解出答案的鼓励神情看着他。 “是的。就是这样,亲爱的儿子。你应该看看希腊文圣经的。启示录里,天启骑士死亡大名的原文就是‘Θανατο’,那句话直译,就是‘骑在马上的,名字叫做塔纳托斯(THANATOS),阴间(HADES)也随着他’。圣保罗所说的终末的敌人,也是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0章 Forty、 睡眠和梦是两回事。 睡眠是身体和灵魂的休憩。静止而混沌的意识。 梦则是灵魂的漫游,只不过它必须借助睡眠作为途径和方法。 修普诺斯沉浸于透明而微微闪耀着金色微光的泉水中,就是那起初的、无法言说的、活的涌溢。 当他的意识离开泉水时,即刻感受到了尚未复原的、一种割裂的疼痛,或者说是警告。 本质的自身不会缺损。但是在现世凝成的灵魂由很多部分组成,记忆、情感、知识,以及连接它们的纽带。灵魂的运转是会受到伤害的。而塔纳托斯的本体又是那样将一切解散的东西。 那些组成灵魂、现在的你的那些东西,与你的本质一样重要。所以你也同等重视塔纳托斯的灵魂。 不能让灵魂脱离内在的本质,那样将只剩下一个梦幻的形象,傀儡的空壳。 也不能让本质吞噬除它之外的一切,那样就什么都没有了。 要小心把握平衡,这其中的关键。 修普诺斯以兄长和恋人的心情叹了口气,决定去看望下沉睡中的弟弟。 那个灵魂安安静静的样子,看起来很乖巧,因为肉身的缘故而疲惫。那种样子使他忍不住去抚慰,而触碰的时候,能感到一种宁静的满足。 无法不爱他,也无法放手,且因为爱而患得患失。 即使付出了如此昂贵的代价,得到的答案却仍然如此简单,简单得近乎没有操作余地。 他爱你,愿意为你考虑。你还想要什么? 但是爱不能解决所有问题。 它很关键,这就足够了。 想到这里。修普诺斯又叹口气,继续梳理着弟弟的羽毛。塔纳托斯发出舒适的呓语,羽毛松松地蓬开立起。 也许真的是过分焦虑了。事情并不像自己想的那么麻烦。塔纳托斯一直一幅万事不管的样子,总会令自己不由自主地去操心和接手。但塔纳托斯无疑只是懒得做,而不是不会。更甚或,是因为修普诺斯很想为弟弟去做那些,塔纳托斯才放手。在缺乏修普诺斯的时候,塔纳托斯只是静默、不知疲倦的无机之物。他不是不会解决问题。正相反,对于他而言没有问题存在。他可以跳过思考模拟推敲权衡的步骤直接得到本就存在的答案。命运依托他达成结果,他同样也可以反过来使用命运达成自己的想法。 这样想了想,修普诺斯觉得心情轻松了些。 “修?” 修普诺斯回过神,发现塔纳托斯的意识已经清醒了。 “嗯?我在呀。身体还没醒就多休息一下。我会一直在的。” 塔纳托斯亲了他一下。 “我又没事,有事的是你。都这样子了就好好休息,我也会心疼的呀。不过说起来,都是你自己不相信我的错。” “嗯。我的错。” “你去休息吧。等你回来后,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修普诺斯笑着摸了摸弟弟的头发。 “塔纳要能乖一点就好了。母亲都觉得我没照顾好你。” 听到这,塔纳托斯的神情忽然冷了下来。 “我们之间怎么相处还要她插手。说什么觉得你没照顾好我,分明是借着你向我施压,警告我别乱来。” “别这样,母亲很关心你。” “她是关心世界。我只不过恰好在那个关键的位置。” 修普诺斯的手抚上那张不高兴的脸,手指轻轻摩挲着。 “真是,一点情谊都没有,说翻脸就翻脸。塔纳性格真是任性又冷淡。好了,不提母亲了。那至少看在我的份上,为我考虑一下。” “我一直都是这么做的啊。只不过她们还觉得不够满意。或者即使满意也要不断敲打我确认此事而已。”塔纳托斯冷冷地回答。 修普诺斯微感不妙,立刻转移话题。 “不管她们怎么想的。反正塔纳只看着我就行了。塔纳不是一向完全不在意别人吗?” “我是不想去理。是她们非要插手到我面前。我现在一点都不想演什么一家人相亲相爱的戏码。” 梦境被侵染,黑暗流动,压抑与被约束的解离。他曾经坠落去追寻答案的那个地方,正向这里压来。 “塔纳……别这样,别生气了。我很不舒服。” 塔纳托斯立刻回过神,四周稳定了下来。 “对不起。”他拥住兄长,微微抬起头仰望他。“修,你回去休息吧。我会乖乖等你回来的。” “命运的事让她们自己想办法解决吧。塔纳什么都不要做了。让那些小家伙陪你玩玩,让心情开心一点。我会尽快回来。” “你知道只有你能安慰我的。” “我会尽快恢复。”修普诺斯亲了亲弟弟的脸颊。“你说,我到时候想做什么都可以的。对吧?那我可是有很多想法的哦。” “只要你希望。” 修普诺斯温柔地微笑着,又亲了下塔纳托斯的嘴唇。 “那么,总之,在我回来之前。塔纳要尽量让自己开心一点,不然我会担心的。回来之后,我们可以继续做很多事。” 塔纳托斯低着眼睛,依旧郁郁寡欢。 “好啦。我的错。所以塔纳现在心情才这么坏。我真的完全没想到一句话说不好你就生那么大气……” “对不起。” “我知道,塔纳现在很不舒服,所以情绪管理很差。而你本体本就一直因为被束缚而对命运很不满。所以也不可以说是无缘无故的随便发泄,而是长久以来压抑的积怨。这些我都知道。”修普诺斯将弟弟更深地拥入怀中。“塔纳只要想着我的事就好。我会一直看着你的。” 科林斯,圣保罗大教堂。 安吉尔站在富丽堂皇得无与伦比的教堂内。此时游客和信徒都很少,绝大的空间和寂静笼罩了他。 有名的教堂,安吉尔自然也已经见得很多。罗马他去的次数也不少,徘徊在那些杰出大师的作品之间。这座教堂虽然也精美恢宏,但并不能引起他的什么惊叹。但是有别的意味参杂在这里,他就不由得特别地看待它,笼罩上一层神秘的阴影。 他想,这是圣保罗的教堂,那个人写了哥林多前书和后书,直指死亡是最后的敌人。而这里是科林斯。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那个神秘的、万人与万国消亡的缝隙,缝隙里的黑暗。而现在,他正在接近那个秘密了。 当他几乎快沉浸于冥想中时,手机的震动令他回过神。他接起来看,发现是万特发来的信息。 “上次你托我买的东西到了,什么时候有空来拿?” 他移动手指,飞快地回复。 “可能要过一段时间。”他犹豫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鬼使神差地写上。“我现在在希腊,科林斯。不确定什么时候回来,到时候再通知你吧,谢谢。” 那边很快就又回复了。 “没问题。希腊科林斯?你这是去进行朝圣之旅吗?” 他不由自主地笑了。 “大概算是吧。作为回报,你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带的?” “不必费心麻烦了,谢谢。我对这些真的其实不是很感兴趣。” 安吉尔不由得觉得一点微微的尴尬。 “那再会啦。” 那边再没有回复。 手机屏幕的光灭了。安吉尔把它放回口袋,但还是想着万特的事。 那是个漂亮的女孩,也许正因为这点,他才被吸引,种种巧合之下的认识。而现在,她变成他一个倾听自己的伙伴,对社交圈外的陌生人才能谈论的话题和秘密。尽管她对话题本身缺乏一种志同道合的兴趣。这一点令安吉尔觉得有点尴尬和不好意思,因为完全是让别人来迁就自己。 但此时此地,站在这个地方,他不断地胡思乱想,又忽然觉得一切都不正常,连女孩也有一丝怪异。她为什么要再三表示自己的不感兴趣和不熟呢。这种事明明说一次就好。她是对说这些的人有意见?还是对这些话题有意见?万特到底在想些什么?她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这个至大的秘密? “安吉尔。” 一声轻声的怒喝让他回过神。他看见父亲在不远处朝他招手,就赶紧走了过去。 塔纳托斯醒了过来,坐起身。 他一抬头,就看见阿伯道尔一脸无辜和惊慌,抱着那本特大加厚如同小茶几桌面的命运之书,坐在他床前的地板上。 “早。”他说,打完招呼后就无视了阿伯道尔,开始穿衣服,然后接着去洗漱。 阿伯道尔抱着书跟在后面,好像很想说什么。 “我可以解释的。真的。我并不是……” “我知道,总之我不会惊讶为什么你会出现在我房间里。所以可以麻烦你先出去一下吗?” “哦,好的。谢谢。”阿伯道尔松了口气,习惯性地说。然后又猛地反应过来。“那个,我现在暂时还不能出去。外面太危险了。” “你出去就是了。” “哦……” 阿伯道尔硬着头皮,抱着书,打开了门。 门外走廊上站满了人,或者吸血鬼。他们都朝他望来,不过谁都没动,静悄悄的,没发出一点声音。 “早。”阿伯道尔挤出一点笑容,关上了门。然后努力缩减自身引起的注意力,悄悄地站到了比较不引入注目的角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1章 Fortyone、 塔纳托斯打开门,扫视了一下周围的人群。 “你们吸血鬼现在白天都不睡觉的吗?” 侍应生恭谨地向他行礼。 “老板他们在等您。” “我觉得没必要。跟你们又没什么关系。”他的口气很平淡,转过头对女人说。 “我的早餐呢?” 她露出稍许有些歉意的笑容。 “他还没回来。本来说叫他带的。然后他们说酒店供应很好的早餐。如果您愿意。我觉得您可能会想省事些。不行的话,我们再去别的地方。” “那就这样吧。”塔纳托斯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 “贝利亚。你的书,还给你。”阿伯道尔立刻说。 “它既然选择了你,你就拿着好了。” “不了不了不了。我有自知之明的。像我这种龙套,大概只是它的炮灰。” 塔纳托斯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转身走了。阿伯道尔赶紧跟上去。 “那至少先让我一起吃完早饭啊。” “可以。” 到处都是恶意和危险,自己能不能平安走出这家酒店啊。拜托贝利亚可靠吗。阿伯道尔的内心充满了忧郁。 挺括整洁的桌布,纯净如静止光芒的古董水晶器皿,描着华丽繁复金色线条和图案的瓷器。满目色彩美丽的甜蜜点心和水果,深红与金黄的酒液,盛宴。 塔纳托斯拉开一张餐椅坐了下来,为自己倒了杯牛奶,拿了个泡芙和三明治。 “这些东西对于我们而言并不顶饿,但是确实很美味。所以一直保留着。”一个吸血鬼说,慎重地观察着他。“我为昨晚的无礼行为深感道歉。如果您可以换种方法来询问,也许本不必弄到这么糟糕的地步。不过既然已经是这样了,我希望能尽量做些补救措施。” “我想她已经告诉过你了,我们并不介意。所以你也不用担心。而且我们以后也不会有什么交集,不必考虑太多。” “对于我们来说,‘以后’会是一段很长很长的时间。” “我知道你们想问什么。用那句用烂了的尼采的话说,当你直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会回望你。我们的存在,对于你们来说,是可以完全被忽视的,基本不会产生交集,也不会对你们有什么威胁。如果你非要知道我们是什么,你们就绝不会仅仅止于此。你们最好考虑清楚这点,再决定问我们是什么。所以,现在先让我吃饭。” 一时静默,只剩下用餐的声音。 “那么,阿伯道尔利文斯通先生。我可以问您一些问题吗?我想,我相信您应该是一个局外人。” 从进来开始,阿伯道尔就努力减轻自己的存在感,只是埋头猛吃。结果还是被点到了名,浑身一激灵。 他抬起头,勉强地笑。 “是的。我跟贝利亚先生只是有几面之缘。不过至少现在,这救了我一命。” “贝利亚?这是那位先生的名字吗?” “贝利亚海因斯坦。”阿伯道尔偷觑了塔纳托斯一眼,见他没什么反应才回答。 然而吸血鬼看过他们这行人入住时的登记本。三个名字分别是:塔纳托斯,刻瑞斯加地尔,琉刻辛梅里亚。侍应生说,那个被阿伯道尔称呼为贝利亚的,是第一个,塔纳托斯。 这两个名字,哪个才是真的?或者都是假的? “这确实非常幸运。你们……” 这时候,有人轻轻地敲了两下门。 “请进。”塔纳托斯说。“一起来吃吧。” “谢谢大人。”穿着黑衣的男生和万特一起带着一身寒气走了过来,像是赶了很久夜路。他们坐在阿伯道尔旁边的位置上,很自然而又不客气地吃起来。 被夹在塔纳托斯一行人中间的阿伯道尔觉得有些尴尬,不过马上他就没时间去想这事了。 “让我们继续先前的话题吧。利文斯通先生,您愿意谈谈您和贝利亚先生相识的故事吗?” “您这样的问法感觉听起来好像一个罗曼蒂克故事。”阿伯道尔勉强地开了个小玩笑,想要缓解紧张感。“是这样的,不知道你们是否已经听过‘安菲特里忒号’的故事。” “没有。要知道,我们与世隔绝,很少去了解外界的变动。” “这事最近还挺有名的。有兴趣的话你们可以看看那些报道。总之,我和贝利亚在船上认识,下船后就分道扬镳。差不多就这样吧。” “所以,你们不是朋友?” “不是。现在您也看到了。这不太可能。” 阿伯道尔干巴巴地笑了笑,继续埋头吃东西。其实他见到塔纳托斯的第一眼就有疑惑,那位深爱着塔纳托斯、照管着他的兄长一直没有出现,似乎没跟他一起。但是他没有机会问。现在也不是合适的时机。虽然塔纳托斯在阿伯道尔跟吸血鬼对话的时候没什么反应,甚至也许阿伯道尔把自己知道的全说了,塔纳托斯也不在意。但是出于礼貌和某种微妙的本能,阿伯道尔还是觉得不要主动透露太多关于他的信息比较好。毕竟,像贝利亚那样的存在…… 他想起昨天晚上看到的东西。 他应该是在房间里。但那是异界之门,进去之后就是无底深渊。他抓住了唯一漂浮着的平台。最后一切恢复的时候,它变成了一本书。而贝利亚,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当时看到的那种情形。虚空的宇宙退去,仿佛一张被撕去的纸,露出房间原本的样子。然而,贝利亚就是它。仿佛坍缩消失的深渊就是他本身。 这样,安菲特里忒号上发生的事就再明显不过了。 这个世界有很多秘密。 侍者撤下了吃完的残肴。吸血鬼咳嗽了一声,开始了正式的谈话。 “即使您那样说了。我想,勇于了解始终是一种美德。您说这样很危险,我想是猜测我们后续可能会想要做些什么。但我们未必会如此。我们向来很谨慎并且明智,所以得以存活这么久,并且将一直持续下去。” 塔纳托斯朝少年勾勾手指。 “那么,我来代替大人回答吧。”少年说。 “这位是刻瑞斯加地尔先生,是吧?” “随便你怎么称呼吧。名字对我们自身而言不是很重要,只是为了便于你们此时此地的区分。我们是魂使(psychopomps)。” “什么?” “换个词你们可能更容易理解些。收割者(Grim Reaper)。一说你们首先想起来的形象是披着黑袍的骷髅拿着镰刀的那玩意。我想这么说了就不难理解了吧。而那位大人就是我们大boss。” 阿伯道尔不由自主地看向他们。 “这样解释确实就很好理解了。不过,你说的那位大人,为什么他反而是人类?” “你确定要问这个问题?”刻瑞斯笑得很好看,是那种高中男生的笑容。 “是的。” “往上回溯下大人之前刚刚讲过什么。这对你们来说很危险。” “我不介意。” “但是我很介意。所以,你确定?” 吸血鬼避而不答,问了另一个问题。 “所以,你们的工作是把灵魂送往该去的地方?” “差不多日常工作是这样吧。” “那我们对你们来说算是什么?” 刻瑞斯想了想。 “怎么说呢。我们只是做义务劳动,不是责任。所以你也能看到很多鬼魂滞留人间闹鬼的故事。他们不想走,我们也就懒得管。我们的宗旨是:爱咋咋。” 阿伯道尔发出一声扑哧的笑声。刻瑞斯无所谓地摊了下手。 “是的,就是这样。至于吸血鬼什么的,你们爱死不死。” 阿伯道尔笑得更大声了,又赶紧捂住嘴。 “所以我说了,我们基本上不会有交集的。” “你们不会想要杀了我们。” “是的。不过提醒你一点。”刻瑞斯的笑容突然变得很狡黠。“这不是意味着我们不能,而是不想和不在意。你会发现这一点的,如果别人愿意和你共享情报的话。” “所以你已经动手杀过几个吸血鬼了?” “如果别人愿意和你共享情报的话。” “那你为什么不杀了我们?” “非必要情况下,我们不想动手,不想扯入命运因果之类乱七八糟的东西中。但是如果你要求的话也可以。还有其他问题吗?” “你们是受造物吗?” “什么?” “人类靠繁衍扩大种群,而我们靠转化,你们是怎么出现和增加成员的?” “这个回答起来太过麻烦。总之,跟你们无关就是了。” 塔纳托斯站起身,推开餐椅。三个魂使跟着站了起来。不明所以的阿伯道尔也跟着一起。 “走吧。”他说。 “贝利亚。你的书。”阿伯道尔尽责地提醒。 “如果你不想要,就把它放那吧。谁爱拿谁拿。”塔纳托斯冷淡地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2章 Fortytwo、 “你知道吗?最早的人形天使是没有翅膀的。他们只是化成了跟常人一样的形态而已。” “天使(angel)这个词本身即来自希腊语的信使。后来的信徒们为了传教方便,为了能让天使具有辨识度和特征,他们又采用了希腊神话中神之信使的形象,为天使赋予了一对翅膀。当然,后来的教父们也对此有过无数次辩论。这是否是对天使的一种曲解和偶像化。” “但是,事实证明了,毫无疑问,这为天使这个形象赋予了最鲜明而成功的二次人设。乃至于翅膀本身成为了天使的象征。当教士们发现这一点时,他们已经既不想、也不能去改变民众的广泛认知了。” “所以,如果你看到真的很像流行的天使的存在。实际上那更可能是异教的神明或者魔鬼。当然,也许为了符合世人的期待和想法,天使可能也会真的幻变出翅膀。但我没见过一个天使,所以无法确定实际如何。但我可以告诉你,你接下来将要看到的这些绝非天使。” 安吉尔他们跟着教士穿梭在走廊和门扉、和楼梯之间。周围的空气越来越冷。他们正在向着地下走去。安吉尔想。听着教士的话,他不由得屏住了呼吸,感到了紧张。 教士又打开了一扇门,里面黑得如同深渊。教士开了灯,苍白而强烈的光芒一下刺了安吉尔的眼。他们进去了,这不再是过道,而是一个房间。 即使开着灯,房间也依旧很昏暗,仿佛蒙着层薄薄的黑雾。房间里只有几张很大的桌子,几把椅子。到处都挂着照片,钉满了整片墙,桌子上面也摊满,好像一种狂热的粉丝收集。安吉尔默默地看过去。那些照片拍的都是人,但主角不是一个人,而是各式各样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如果说有什么一致的地方的话。那就是他们都穿着黑色衣服,神情里透露出一种与世无关的冷漠和傲慢。以及,所有照片都明显是偷拍的。 “我没看到他们有翅膀。”安吉尔说。那些照片的背景很多都是人群,如同普通的街拍。即使独自一人的也看不出任何异常。“他们不是人类?” “这取决于他们如何定义和看待自身。他们曾经是人类。并且,我认为他们至今、且永远都是人类。他们是一些可悲的迷失之子,将自己献祭于虚空,以为能摆脱人的身份,成为别的存在。但他们至多只会是灵薄之地(地狱边缘)徘徊的亡灵。” 安吉尔听得半懂不懂。既不知道它们是什么,也不知道它们的性质。并且,他想,他根本没回答我的问题,他们压根就没翅膀。 “他们会带来什么危害吗?”安吉尔问。 “他们是死亡的帮凶,他的鹰犬。他们模仿他们自认为的主人,代他行事。” 安吉尔想了一下,才想到教士可能在说什么。 “你的意思是,他们就是那种穿着黑衣拿着镰刀的骨头架子之类的玩意?” “在你的认知里应该是这样。” “我不明白。那他们不是很勤劳的公务员嘛,又不是抢了灵魂不给。” “你是不明白。你不明白,他们本身存在的含义。就像上帝是自有永在的存在,天使是他的信使。他们是死亡、这代表虚空的非存在的使者和前驱。死亡即是最后要战胜的敌人。死亡从来不是救赎和解脱。基督死去,是为了夺取死亡的钥匙战胜死亡。我们也是,我们并非要投入死亡的怀抱,而是要战胜它,成为永恒的存在。因此,他们本身就是罪恶。” 安吉尔并不认同这点。他又想起来,父亲之前请过死神吃饭,并且表示要帮助他。 这只不过是增加筹码而已。至于到底帮助哪方,还要看实际情况决定。两面三刀反复横跳相互利用,世事从来都是如此。 路加和教士在商量探讨,安吉尔边听着,边漫不经心地看着那些人。那些教士口中的死亡使者看起来实在跟常人没什么区别。他在心底猜测着这些人会是怎样的性格,过着怎样的生活,与常人有何不同,如何将他们辨别出来。然后他在众人之中看到了万特。 一身黑裙,长发飞扬,一双闪亮如嫩青橄榄石般的眼睛。 神啊。他低声说。 进门的时候有礼炮的声音,花的碎屑落在塔纳托斯头发上和衣服上,彩色的。 “你们上次说要建的公会?” “是的。以后回到这里就像回家一样。” “那为什么不建在加德伊拉。” “那边都是老建筑,建那也没啥意思,就那样破烂堆着吧。而且在这您不觉得像驻人间大使馆吗?这样比较好玩。” “你们要和人类来往接待?” “也不是。只是觉得好玩。反正本来就不需要必定有什么意义。不是吗?” “嗯。”塔纳托斯应了声,似乎不是很在意。沉默了会儿,说,“我倒是想回加德伊拉一趟。很久没去了。” “您随时可以去啊。我们会非常高兴的。” 塔纳托斯叹口气。 “只可惜现在不能。” “啊……真抱歉。我忘了这点。不提这事了,庆祝的party已经准备好啦。” 无限永恒与丰盛的静谧之中,泉水泛起了粼粼的金色细线,意识的波纹。 有萦绕的低语,不是打破宁静的声音,而是某种规律,一种有魔力的咒。 你要相信在这个世界之中,自己有爱的对象,而自身也是被爱的。所以你才愿意与这世界立约,产生联系。回忆起那些知识,契约的内容,完成的方法,修复你的灵魂。 然而,有更为渴切的欲求。 修普诺斯暂停了那无以言表的逻各斯的流动,察看世界。 他看到了被簇拥于鲜花美酒的华美中的塔纳托斯。 死亡必定是孤寒的。那个灵当然也是如此。而这一点,在作为兄长和恋人的修普诺斯看来,自然是非常令人心疼的。 要用爱的光耀温暖他,用生命的繁华装饰他,用众人陪衬他的孤独。 如果要说修普诺斯的看法,魂使只是一群永恒飘荡的人类幽灵。他们只不过是依托死亡力量的浮萍,而非其本身的体现。更非死亡的使者,只是用来使用的物品而已。 但即使像现在这样把什么欢乐都堆到面前,塔纳托斯看起来似乎也并不怎么高兴。修普诺斯叹口气,跟弟弟对话。 塔纳? 嗯? 怎么还是那么一幅郁郁不乐的样子。 没什么。你知道我向来这样的。 总之就是还是不开心。我只是在休息而已。你平时不是也经常想出去玩么。就当作平常一样啦。 我现在只想要你。 修普诺斯伸出手,透过镜抚摸塔纳托斯的脸。 这么委屈。要我现在过来? 没事。只是心情一般而已。我本身就是如此。好啦。你还不去休息。到时候回来得更慢。 这场宴席就是我吩咐他们去弄的,结果我的塔纳还是什么都讨好不了。 谢谢修,我会尽量开心些,享受你的礼物的。 不要放任自己的情绪一直低落啦。其实我最担心的是,你现在的状态本身就是某种征兆。 我会努力的。 修普诺斯亲了弟弟一下。 开心点。我去休息了。 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3章 Fortythree、 Forty three、 万特是魂使。 这个事实在安吉尔的脑海里转悠,造成一片混乱。 如果这是真的,那么她一开始的接近,就显然别有目的。 不,不是这样的。万特并没有什么很想接近自己的意思。是自己找不到人说话,硬拉着对方。 不,也许她就是想接近自己,只不过方法巧妙了些。她说的全是谎话,她怎么可能对希腊神话所知甚少又毫不感兴趣。她能了解的,也许比所有的专家加起来都多。后者不过是在拼凑废墟的残片,她可以直接知道那个世界。科林斯?她既然是死神的下属,怎么可能对这个地方不特别在意?无论是哪方面的意义上都是。她为什么要表现出一幅完全不感兴趣的姿态?为什么要这么刻意地划清界限? “这些人,这些魂使。他们就是我们熟知的那些魔鬼吗?满口谎言,去诱骗别人的灵魂?” “不。他们跟魔鬼不是一个类别。他们收割灵魂,只是出于服从的职责,而非兴趣。他们不喜欢人类的一切,不管是活的还是死的,□□还是灵魂。因为他们本身就是抛弃了这些对人类从生到死的安排的东西。”教士说,苍老的双手有些颤抖地触碰着那些照片。“他们非常傲慢,什么都不在意。因此由于这一点,他们从不撒谎。如果他们会开口的话。因为他们认为没有必要。” 那么假定万特是魂使,万特说的必定是真话。她对希腊神话所知甚少也不感兴趣。但这不可能。万特是魂使,魂使不会说谎,但万特说的不是事实。这一切相互矛盾。 安吉尔灵光一闪,倘若只是教士找错了人呢? “你们怎么认出他们来的?会认错吗?” “我们自然有我们的方法。”教士却并没正面回答,只是含糊带过。 也许万特只是被他们列为了嫌疑对象。那么对于她的、建立于空想之上的猜测,自然都毫无意义了。 但这只是猜测的某种可能。万特却确然无疑已经在照片里了。 他看着那些照片,又有了一个问题。那些人追踪死亡的历史应该已经很久了。那些早期的照片甚至画作呢。随即他又释然,那些当然是放在别的地方,肯定不用所以收起来了。他们是在追踪人,并不是在追溯历史。 但无论怎么自我开解,万特是魂使以及由此带来的疑问,却在他心中占据了越来越大的位置。而他甚至无法对父亲说。 他的父亲是冷酷而有知识的蛇。如果他告诉路加,路加自能想出巧妙办法如何正确利用处理。但是他不想去看父亲的脸色,也不想让他插手。这是他自己的事。尽管这么想的时候,他内心毕竟又退缩了一下。 如果万特与这件事全无关联,那么这样当然是对的。他需要有自己的自由空间和决断,而不是永远有父亲的身影在其间。他早已经是足够成熟的成年人了。但现在事实却似乎并非如此。他遇到万特并非一种命运的偶然,而是某种计划。从一开始,就深深纠缠于他所参与的阴谋之间,无法割离。他想要摆脱那个令他倍感自己无能的复杂世界。他曾经以为万特是完全无关的局外人,能给他带来一种放松的、毫无功利性的闲适快乐。 那个女孩好像自然界一丛肆意生长的鲜花,有着无拘无束的自由环境才能养成的洒脱风度。那是他所不曾拥有而羡慕的。 但现在,那也许只是妆饰的假象。教士说,所有魂使都是傲慢冷漠的,一种冰冷的无机物,人形外表下的怪物。 他对万特的震惊,不仅仅源于她的身份本身,或者那种异类人外带来的冲击,或者万特欺瞒自己。实际上,他最难接受的是,他终究无法摆脱那个令人厌倦的、充满缜密头脑计划的世界。 他回家了。天空从苍白变到墨黑,寂静淹没了他。 他拿起手机,又放下,想想还是给万特发了条信息。 “我回来了。你有空吗?” 万特那边照旧回复很快。 “我接下来一段时间都会很忙,估计没什么空了。东西麻烦你自己来领下吧,我放公司前台了。地址给你。你跟服务生说下我的名字,他就知道了。” 公司? 他盯着那个地址,不算很熟悉,但也不怎么陌生。 他忽然想起来,万特从来没告诉过他自己的日常生活。而他似乎也没有在意过,他做得更多的,是不断地倾诉自己。而万特是倾听的对象。他苦笑了一下,觉得这样对对方并不公平。他其实并没有多想了解对方,而是更关心自己。然后他又想到这样的局面可能正是万特期望的。她也许并不想透露她的信息,她只想知道自己的信息。 魂使平时在做些什么?他们隐藏于人群之中,做着与凡人一样的工作吗?甚至可能就在自己身边?或者他们完全不需要争取一份被资本家压榨的微薄工资,为了生命必须的吃喝疾病死亡。因为他们早已死去。他们只是随心所欲地生活着? 这些更深入的信息,教士并没有提供。他们只是给他看了一眼最外面的包装,好像一种胡萝卜,想要让他更努力地去参与进来。 “好的。我现在正好有空,马上来。” 他回复道。 无论是因为想看万特的日常生活、确认她也许只是一个凡人,或者探察魂使的日常和驻地的意义上,这趟都非常值得而且必须去。 只是他独自开车,穿行于繁华都市的万家灯火之中时,是并不开心的。尽管外面无处不洋溢着节日的欢乐气氛。 万圣节,群魔乱舞之日。到处都是吸血鬼女巫幽灵无头骑士和杀人犯。在血腥和阴森的恐怖之中,所有人却都大笑着,大人和孩子。因为他们知道,这个世界其实是安全和温暖的。这一切其实都只是可爱的点缀,一种幽默和笑话。 但无疑,安吉尔的心情更差了。 这不好玩。他想,双眼沉静地看着前方。这一点都不好玩。当你真遇到了那些东西,你是根本笑不出来的。不要拿这些东西开玩笑了。 他的车停了下来。 他从车里下来,看着自己面前的那栋大楼。无疑它是崭新的,刚建造好投入使用不久。它的外形轮廓有着一种极简而优雅的现代风格。按着所有现代大公司的惯例,一楼的外墙自然是全落地钢化玻璃,里面的一切都清清楚楚。同样按着惯例,那是一个灯火辉煌大厅,照耀下来的灯光柔和如昼光,毫不刺眼,无疑装的灯是昂贵的高档品。自然也有着接待客人的沙发和茶几,同样是线条极简而优雅的风格,看起来同样给人感觉很高级。点缀其间绿意盎然的植物,其品种和摆放的形态,则带来一种森林般的清新冰凉气息。 安吉尔只扫了几眼,就确定,这家公司一定非常有钱,而且很有艺术品味。 无怪乎万特会在这里上班。安吉尔脑海中突然冒出这样的想法。这里很合她的气质。 大厅的地砖纯黑又隐隐如星空般闪烁晶体,仿佛倒映的整片夜空,非常美丽。而现在上面洒满了彩虹般的花瓣,仿佛刚刚庆祝过什么。而这时候,安吉尔才仿佛惊醒似地回过神,对今天是节日有了实感。乃至他看到前台里的人穿着传统死神的黑袍,也只是非常自然地想,哦,今天万圣节。 “我有东西寄存在这里。万特亚特兰大叫我来拿的。”他说。 那个黑袍的清秀小哥点点头,拿出了一个大箱子给他。 “谢谢。你们今天也过节吗?” “是的。万特叫我在这等下你,不然我早上去参加party了。” 安吉尔朝上看了一眼。 “你们还有party?” “是的。好了,我要走了。再见。” 小哥一脸轻松,小跑着过去按了电梯按钮。 安吉尔抱着箱子,在空旷无人的大厅中,不知为何突然有点茫然。 大厅里非常寂静,空气冰凉。但上面一定是非常热闹的。而他拿到了东西,要回家了。 想了想,他又拿出手机。 “我听你们前台的服务人员说,你们在开party。我能来参加吗?” 有好一会儿,万特没有回复。 他想,他们在开party。一定非常热闹,她可能听不见。她的手机不一定在身边,也不一定会去看信息。因为这是尽情欢乐的时候。 又或者,她并不想给他看自己的秘密。 他将箱子搬回了车上,坐在车里等。这边并不是市中心,所以其实节日气氛并不热烈,没什么行人,静悄悄的。 过了一会儿,他开了车内的灯,拿出裁纸刀,打开了箱子,察看着里面的东西。现在他觉得那是一堆破烂。 他坚持着,又等了一会儿,万特还是没回复。时间越来越晚了。 他拿过手机,准备点导航。然后他才看到了万特的回复。 “OK。你坐电梯上来就行。顶楼。” 他一下子跳了起来,心想自己根本没听到手机发出的声音。 “好的。感谢邀请。那么,我需要换身衣服什么的吗?”他想起来那个前台小哥的非主流节日装扮。 万特又没有回复了。 他有些着急,这跟马上要去参加宴会却没有合适的衣服是一样的。幸而他灵机一动,从那堆破烂里翻出了一块又宽又大的黑丝绒(本来是占卜的时候铺桌子的),又把自己的袖扣和领扣拔了下来暂且充当别针用,暂且弄成了一件粗糙的斗篷。 装备好了。他充满信心地走进空荡荡的大厅,进了电梯,按了最大的数字。 电梯门开了,他看到了辉煌的世界。 天穹极高,一种绚烂如水晶折射的清净光明照耀下来。 空气中荡漾着某种原野的芳馨,到处都是开满了繁花的洁白大理石台,也有的是透明泉水倾泻而下。四处都有小巧的餐桌,摆满了琳琅的佳肴美酒,有些座还是仿的古罗马躺椅。 人们穿梭其间,笑语盈盈。他们都穿着很正式的大礼服。有现代的,有复古的,都非常漂亮。 这里举行的应该是一种很古老的花园宴会,带着某种天堂般甜美的氛围。 无疑,这里是在庆祝节日,但似乎怎么看都不像是万圣节。 安吉尔有些尴尬地看着自己粗制滥造的斗篷,悄悄地卸了下来,又把袖扣领扣都装了回去。扯了扯袖扣,拉了拉衣领,走了进去。 当他步下台阶,走进花园般的大厅,置身于人群之中时。又有些茫然。 自己是为了什么而来到这里。这些人是谁,自己与他们是完全的陌生人。他们会都是魂使吗?为什么这里会是这样的? 他很自然地随手拿起了一杯香槟。这种宴会是他惯熟了的。但那些时候他并没有时间去享受美食。他得应付那些人,一种工作一样的社交,令他劳累。 但现在,这些不需要了。这里人这么多,但他一个都不认识。也不需要估计他们的身份和价值,去跟他们交流。在此时,他觉得非常放松,非常开心,只是自在而孤独地享受着这份美丽。他随意地转悠着,然后他看到了万特。她似乎正在跟别人交谈着什么。 她的头发全挽了起来,用珍珠链子缠绕出款式,又用空窗珐琅和欧泊镶嵌的黄金梳子插在发上。她穿着一袭纯白的丝绸长裙,胸前一丛鲜花胸针。 安吉尔见过的万特,是一直穿黑而且不带首饰的。他曾经以为那是她的个人风格。后来他又觉得因为万特是魂使,所有魂使都是如此。但现在这些都被推翻了。 无疑以前的万特也是美的,好像一只桀骜的乌鸦。但现在她看起来光彩四射,几乎不像人类。他曾经认为万特确实适于冷傲的黑色,能用朴素显明她本身的美丽。但现在他觉得自己错了。美的事物之间会相互映衬,共同营造出一片辉煌。 他慢慢地、近乎迟疑地走了过去,然后他看到了万特正与之说话的人的面容。 那是贝利亚海因斯坦,即死神塔纳托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4章 Fortyfour、 Forty four、 安吉尔有一种强烈的冲动。他想要逃离,想要马上坐上车,想要回家。然后,把这可恶疯狂的一切都抛到脑后。 他的头脑一片混乱,但是他的身体却仍然一步步走过去,朝着那两个人。尽管他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他不知道自己想被发现还是不想被发现,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想问什么。而并非静止的时间里,万特看见了他,很自然地招呼他过来。 “我以前有没有跟你说过我有顶头上司?介绍一下,这位就是了。” 塔纳托斯看向了他。表情很平淡,只是点点头。 没有秘密被发现,没有震惊。万特和塔纳托斯的样子都很自然而理所当然,仿佛一切只是平常。只有安吉尔好像无法理解现实和遇到的情景,僵硬怪诞。 “这可真是意外。”他勉强地笑,用着惯用社交用语维持着。“原来贝利亚海因斯坦先生就是你的顶头上司?我们之间见过一面,世界真小。没想到在这种地方还会再次见面。” 无数疑问盘旋在他的脑海。同时无数话语冲在他的口舌间,想要尖叫,想要解释。虽然他知道万特基本是魂使,但他压根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死神。事情非常明了。这家公司是属于死神的,而这是一个不对外邀请的内部宴会。他阴差阳错而冒冒失失地闯了进来,一个外人置身于别人的群体之中。这是一种微妙的失礼和冒犯。尽管是万特自己同意了的。但他只是想以一个朋友的身份随便而放松参与下,压根没想到自己要直面这里的主人。而且很显然,万特不会跟死神说这种小事。 塔纳托斯看起来很沉静。那种淡漠得近乎威严的神情与他印象中有微妙的不同。因为有着一个宠爱他的兄长的关系,那时的塔纳托斯看起来有一种孩子气,以及与之相匹配的快乐。现在的塔纳托斯气质似乎完全变了个人。想到这里安吉尔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并在更深的考虑前让它脱出了口。 “您的兄长也在这吗?我好像没看见他。” 问题说出口的刹那,整个世界的空气有一瞬的冻结,所有笑语嫣然的声音都在这一刻消失了。好像所有人都一起意识到了什么,同时望向安吉尔。 安吉尔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啊,抱歉。我不该问的。” “他现在在休息。”塔纳托斯简单地回答,似乎克制了下情绪。周围欢乐的氛围又仿佛背景一样响了起来。 万特在塔纳托斯旁边无声地做了下口型和手势,示意他千万不要再提这个事。就在安吉尔还在想怎么得体地转过话题时,塔纳托斯把自己杯中的牛奶一饮而尽,随手放在旁边的餐桌上。 “享受party吧。”他对安吉尔说,干脆利落地结束了交谈。然后又转过头对万特说。 “我去弹会儿琴。” “祝您愉快。” 目送着塔纳托斯远去,走向一架置于会场边缘的白色钢琴。安吉尔的心情逐渐平稳下来。他有非常多的疑问,甚至是质问。但由于对方太过坦然的姿态,反而很难同样平和地表达出来。他犹豫了一下才开口,却是很普通的闲聊和攀谈。 “他很喜欢弹琴吗?” “音乐是能调养灵魂的旋律。”万特回答。“你听一下就明白了。” 也许万特并不知道塔纳托斯的真实身份,只是普通的雇佣关系。这也是有可能的。塔纳托斯还有另一个身份是贝利亚海因斯坦,一个富有古老的贵族家庭。在这里开一家公司也完全可能。万特对自己称呼塔纳托斯为贝利亚毫无惊讶,看起来也知道或者甚至只知道这个名字。安吉尔这么想,有点安慰。他考虑着怎么开口,才能显得自己既不是被他们完全蒙在鼓里,又不会因为万特只是凡人的可能而让对方莫名其妙。 “贝利亚他……” 第一个音符响了起来,打断了他的话。 所有的细微声音都静了下来,只有旋律回荡着。 安吉尔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种感觉。 人发明了话语,又在话语上赋予音调,使其在完全保留语言本身的情况下成为了歌。 而音节的高低和节奏,可以附于语言上,也可以单独存在。它有各种各样的风格,投合人的喜好。然而说到底,千变万化,不过只是基础的组合与重复。 但是现在的钢琴声是不一样的。它不仅仅只是机械的变化,而好像通过某种方法,就像将旋律附于语言一样,将某种东西附于音乐上。从第一个音符响起,安吉尔就知道,它很特殊,非常特殊。 不仅仅是旋律本身的优雅和悦耳,不在于能具现化和标准化的曲谱上,不在于所谓的高超技巧。它本身就是完美无瑕的,所有的音调和转折都本应如此,一切无比流畅而理所当然。仿佛世间本来就应该有这种声音,只有这种声音,是那种所谓最初的最初出现的逻各斯。它不是被创造的,也不能被毁灭。它只是本应如此,音乐本应如此。平日的世界是多么庸俗和乏味、满面尘埃啊。而现在世界揭开了面纱,露出了美丽的、真实的本质。 它是一种规律,一种强大的力量。与其说这是声音的高低和音色在空气中传播弄出的波纹,它更像是某种魔力以音乐的形式表现出来。一种浸洗,一种清洁,一种对谬误和错位的矫正,使自身纯净。 一切本应如此,一切各在其位,是崭新的新天新地,就是最初的乐园,美丽、纯白、无瑕。 然后结束,世界再度归于沉寂,灰色面纱放下遮掩美丽光辉。曾经敞开的门扉关上了。 安吉尔无望地看着眼前的一切,闪耀的、明艳的、美的人和事物,好像想要从中探寻,追逐着那消失的余音。他突然明白这里为什么会是这样了,这里本应这样,本该如此。为了陪衬那样的旋律降临,如同赤足踏在纤净无尘的纯美上。 他注视着奏琴者,迫切希望对方能再弹奏一曲,又一曲,不要停下来。可是世界已经再度被嘈杂和平庸淹没,而他感到了窒息。因为他已经见过它的另一面,不想再过现在的生活。这时候,万特碰了碰他。那种感觉渐渐淡去了。 “对你来说,这确实太勉强了些。”万特以一种观察的目光看着他,然后像是自我确认似地点点头。“不过,很震撼是吧?完全值得。” 安吉尔怔怔地张了张口。 “他……” “不要指望他现在会再奏一次,或者更多次。这不是你买的音乐光碟可以循环播放。这是一段时间内只能奏一次的歌。大人累了。我想他要去休息了。”万特目送着塔纳托斯站起来,消失于黑暗中。 安吉尔觉得自己的言语组织得无比艰难。 “虽然我一开始就知道。但是总觉得很难想象……到了现在,我……更加没法理解。为什么他……” “嗯?” “会,会是……死神。” 将这个词说出口的刹那,安吉尔感到一阵如释重负。 从塔纳托斯开始弹琴的时候,他就明白了。塔纳托斯不可能是人类。这是确然无疑的事实。谁听到那样的琴声都该明白。那样的琴声和人所能弹奏的琴声是完全两回事,是完全不同的东西。人的琴声只是声音,而那不过是其他力量化为了琴声的姿态,好像天使为了需要变成人的形态。 但是,要把这样的塔纳托斯跟死神联系起来,又变成了更加诡异的概念。 万特只是笑了笑。 “大人从不在意别人对他的看法。你们喜欢怎么想就怎么想。” 于是,这样的回答终于确定答案了。即使先前已经有千万蛛丝马迹显现,总能找出可能性和疑虑。但是现在,安吉尔终于不得不彻底承认,万特知道塔纳托斯是谁。那么,几乎必然同时成立的事实是…… “我本来还以为你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 “贝利亚……我还是称呼他贝利亚吧。虽然你们可能更习惯称他塔纳托斯。我本来还以为你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为什么?”万特仿佛很真诚地觉得疑惑,把疑问又反抛给了安吉尔。安吉尔突然觉得有点生气。 “这不是很明显吗?!”他微微提高声音。“你对我说,你对双子神相关的话题不感兴趣。你……” “我从来没这么说过。”万特打断了他的话。“我确实对你说的消息没什么热情,因为没这个必要。” “但你不可能对希腊神话没有兴趣又知道不多。” “因为我确实如此。”万特说,神情一下冷淡了下来。“我对那些破事确实不感兴趣也不想了解,他们爱活活爱死死闹得天翻地覆关我屁事。如果不是因为工作,我压根不想跟他们有什么接触。这些我早就跟你说过了。” “你的意思是,你从来没对我撒谎。”安吉尔惨笑着说。 “是的。我从来不撒谎。” “也许吧。是我自己误解太多。我本来以为遇到你只是偶然,我多么希望你与这些事一点关系都没有。可是现在一切都结束了。”他喊道。“你早知道我是谁,我却完全不知道你的身份。这只是一个早有安排的计划!” 他把一切发泄出来,作为一种决裂。或者说,想等待万特的解释。 万特笑了。那种微笑很神秘,仿佛既觉得好笑,又显出某种惊人的傲慢。 “你真的太看重你自己了。这没有必要,明白吗?事实就是,我那天去画大人的画,然后遇上了你。你对它很感兴趣。你想要跟我说双子神,想说相关的话题。我觉得这样不错,所以应许你的邀请和要求。这就是全部的真相。是你自己把事情复杂化了。你以为你是谁,值得我想要从你身上谋求利益?” “你难道不是因为我们家在调查死神的事才接近我的吗?如果不是这样,你压根不会跟我有交集,出现在我面前。” “如果你不是会因为双子神想去看画展,我们是不会遇见。就这个层面上,兴趣而非利益,事情是这样。” 安吉尔哑口无言,半响才说道。 “之前我去了科林斯,有地下教会一直在追踪你们的事,还拍了很多照片。” “我知道。那群白痴,都好几千年了,还是那么不死心。”万特平淡地说,“他们爱咋咋。” “他们想要囚禁死神。” “所以说咯,那群傻逼都做了几千年梦了。” “你没告诉我你是魂使。你明明知道那么多关于死神的事。” “如果你想找人倾听你对死神的兴趣和高见,我觉得有点意思所以聊几下。为什么我非得告诉你我是什么人?如果你是为此想从我这里打听什么消息。”万特依旧微笑着。“安吉尔,安吉尔。你看,从来不是我想从你这里得到什么。相反,是你想从我这里获取什么为你自己谋利。” “也就是说,任何人只要对双子神有兴趣,偶然遇见你们,都会是差不多的发展咯?” “看各人性格了。但你最好记住一点。”万特仿佛脾气很好似地说。“所有魂使都拒绝同世界产生联系。我们只是穿行的虚无和幽灵。而你们不值得我们花费任何精力投以注意力、认为有价值,需要谋取什么。” “别告诉我。即使你们最敬爱的死神大人相关的阴谋你们也不在意。” 万特好笑地看着他。 “怎么说呢。告诉你一个秘密吧。我觉得这大概对你非常有好处。会是你非常想知道、认为有价值的消息。” “我也并不需要。”安吉尔有些僵硬地说。 “反正是最后的话了,还是说完算数吧。塔纳托斯大人什么都知道。问题从来不在于别人想对他做什么,而在于他自己想要什么。他并不需要我们的守护和帮助。相反,他完全是我们力量的倚靠。你们的聪明,只是愚蠢。” 戴着精致头冠穿着华服的美丽女孩举起手,朝他挥了挥。 “那么,再见。安吉尔诺埃。” 一瞬间,安吉尔就发现自己坐回了黑暗的车里,空气很冷,弥漫着一股车载香水的淡淡气味。 他在驾驶座上愣了半晌,慢慢摇下车窗。 一楼大厅的灯已经灭了,里面充满了幽暗。路灯的灯光止于玻璃门外。 世界十分寂静。 此时他想起了那个教士的话,并彻底明白它的含义,以及为何那个教士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中的愤恨。 魂使们都目空一切,非常傲慢。 他拧了下车钥匙,车子启动起来,车灯亮了。 他双手握住方向盘,然后把头埋在里面,哭了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5章 Fortyfive、 天空晦暗,无尽的透明中不断地落下雨来。落在那些锈蚀的铁皮屋顶。 场地很小,灯光也昏暗,稀稀拉拉地坐了十几个人。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凉意,听得到外面雨的声音。 有人的声音在说话,似乎想要竭力地响亮,却总是被雨声压过。 他说。 如果死亡能够被人格化。你们一定都能想象到,它会做些什么,能够做些什么。 这是最自然不过的联想。主宰一念间的翻覆。凡有的,都能化为虚无。 但是在希腊神话中,人们却并不恐惧他。因为死亡本身没有权力。 因为死者的国度归冥王,他才是统辖死者的君主。谁都知道,君主是什么。 而决定生死时刻与方法的,从来就是命运,甚或是宙斯的旨意,都不会是死亡或者说死神的个人意志。 而为灵魂引路,使灵魂前往冥界的是赫尔墨斯。人们向他祈祷,希望灵魂不会在黑暗中迷失方向。 如果说死亡没有被人格化,那么这么做当然是很理所当然的。但事实上并非如此。 结果,死亡便什么都不需做,也不再有任何挟以为重的能力了。它只是一个名字,一个头衔。我们无法想象他平时到底应该在做些什么。无论做些什么,似乎都是侵犯了其他神祇的领地和能力。蛋糕早已被分割清楚。 然而,在西西弗斯和赫拉克勒斯的故事中,我们又清楚地看到,死神有着所有的权柄,无论是带走人的灵魂,还是决定人的命运和生死。只不过故事是以一种贬低的方式。这样的故事,不是为了显耀和宣扬死神的力量和权力,反而是为了嘲笑他的弱小和无能。 无论是从整个神话世界观的背景,还是这个故事的含义,还是含义背后的含义来说,都何等讽刺。 他们给他带上荆棘的冠冕,穿上紫袍。 朝他跪拜,又嘲弄他。 说,看哪,这就是那王。 千年以来,有无数人声称自己是基督。而同样的事情也发生在反基督者身上。 为了正确地辨别,我们首先要知道他们的本质,他们是什么。 当然,我们现在都知道撒旦教。关于崇拜撒旦,黑弥撒,亵渎,贩卖灵魂之类的。与天堂和上帝对立。但很少有人知道,撒旦教的源头是真正的基督教。 基督教的起源。 最初的撒旦教,是真正的精英建立的,他们是最为激进和聪明的基督教徒。我们现在熟悉的整个基督教文化,一切的一切,其实本来完全可能是另一番模样。 基督教是厌弃尘世的,许诺和建立的是天上的国。□□生发的乃是罪,因为它必然会腐朽,就是不能摆脱死。 基督教不是犹太教。事实上,现在你们可能很难想象,在最早时期,那些激进的基督教徒,是极端厌恶上帝的。到现在我们总觉得旧约新约浑然一体,用各种理由去弥补它们之间的不同。但在那时候,有相当部分的精英基督教徒,认为旧约与新约所述的是两个不同的神,而他们之间是敌人。 旧约的上帝重现实福报,极强烈的喜怒,嫉妒心重,又残酷。 那些不认同的教徒称他为德穆革,就是造物主。他们认为,这个世界是一个扭曲的、错谬的产物。从完美堕落,才产生了这个黑暗、痛苦、腐朽的物质世界。而它的主宰也与它一样狂妄自大,严苛无知。 新约的神是福音的神,是将人从这样昏聩的底层世界拯救出来的。脱离尘埃和气的肉身。 所以他们赞扬一切同旧约的神作对的存在。夏娃、该隐、撒旦,皆是反叛者与传道的代理人,帮助人们脱离旧约之神的控制,成为更高、更正确的存在,回归自己应有的地方。 当我讲到这里的时候,你们是否才忽然惊觉,这确实是撒旦教。即使这样的精神,其实是真正的基督精神。那些精英,他们不是为了堕落,而是为了更高的纯净,相信自己拥有真正的信仰,而非是为了亵渎和出卖灵魂。这是最初的撒旦教同现在的撒旦教的本质区别。 现在你们恐怕很难想象,基督教里那种极端厌恶现世和□□,追求苦修的源头,其实来自撒旦教。因为它把现世视作一个自己纯净灵魂被困住的、需要摆脱的、扭曲恶意的低级物质监狱。而非上帝恩慈的、毫无瑕疵的完美造物,因为上帝是不能有错的。尘世的享受,竟然只是恶意的毒药。如此激进的思想。 而无疑,此时,我们也找到了最初的基督教和撒旦教的共同点,它们本就是一个源头。 他们都追寻彼岸的永恒和完美,厌弃现世的腐朽与堕落,一个有死的世界。毕竟,无论如何,他们毕竟都立足于新约。 所以,我们知道了基督是什么。他是新生,是自有永在。从更高的地方降落到有肉身的尘世,拯救人的灵魂。 人死去,归为尘埃和气,就是虚无。 基督许诺的则是永生。有了基督的救赎,人的死亡不再只是死本身,而是战胜死亡获得永恒,就像基督本身那样。 这个世界是底层的深渊,充满腐朽的时间之水,虚假的生命,本质属于死,而非永恒。 这样,我们才能理解为什么称死亡为最后的敌人。 反基督者。 与存在对立的是非存在,就是虚无。 镜像的王,十角七头的兽。 人群静默无声,此时观众席上已经没剩几个人了。 到最后,只剩下一个女人。 主讲人叹了口气,也开始收拾东西。 那个女人慢慢地走过来。她戴着一顶老式的宽沿黑丝绒礼帽,脸庞前垂下黑纱。 “这样的演讲很糟糕,是吗?”他苦笑着说。 “还好。起码你说的还不算离奇,你见过那些到处发的宗教小册子吗?关于南极下的外星人基地,缅因州是世界末日的起源点之类的。你听到就会觉得可笑,但是还是有很多人会信。人类的愚蠢总是能出乎意料。” “但是这样愚蠢的人类,我却不能打动他们。看起来还是我更愚蠢些。也许下次我要发些更多的小饼干和牛奶,这样他们可能愿意坐得更久一点。” 女人叹了口气。 “听着,我知道你很想做些什么。可是你又不愿意撒谎。那你就应该知道,这样的信仰是非常小众的。人们或许真的很愚蠢,但他们非常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哪怕是最最微小的愿望。即使愿意出卖自己灵魂的人,他们也知道他们能得到什么。无论是免费白白赠送的恩慈,还是一桩有偿交易。无论怎样,信仰上帝还是魔鬼。他们都是一定要得到什么的,努力要有回报。你不能告诉他们说,你们付出了代价,你们失去了一切。但是,必然地,你最终得到了虚无,什么都没有了。这不会是他们乐意听的。也许你能招来些抑郁症患者。他们除了死亡之外,并不能求助于其他得到解脱。但是,这不是信仰。” “我想要为他做些什么。告诉我,怎样才能做到?怎样才能加入你们?” 女人凝视着他。 “这并不是一个好主意。”她慢吞吞地说,“虽然我觉得现在很好。但是那并不适合活人。转化是一个很残酷的过程。我们从来不会主动去传播信仰,也没有这必要。而且成为魂使也并不是一种信仰的奖励。不是你信仰死亡,你虔诚修道,在死后成为魂使。不是这样的。” “那要怎么做?” “魂使是一种产物,不是蜕变后的新生和蝴蝶。它只是一个影子,一种虚无。我说过,我们从来不会主动发展成员,更不会因此刻意营造那样的氛围和环境。” “我并不畏惧试炼。” “所以第一步,你就已经错了。你有强烈的欲望和坚定的信念,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但是成为魂使的第一个先决条件,就是破碎的心。一个对世界完全绝望、丧失所有欲求、甚至对它憎恨的灵魂。这样,你才不会想从世界上得到什么,为自己获取什么利益,甚至爱。你与世界是完全断开联系的。你要知道,我们是这样一种没有心可言的东西。” “如果你们真这样厌弃世界。你们为什么还在这里?你们为什么要做这些事?你们并没有完全同它断开联系。” 女人沉默一阵,才叹气似地回答。 “那是因为我们大boss自己本身就是个恋爱脑的笨蛋。” “教授?”一个清亮的女声响了起来,有年轻的面孔透过半开的门张望着。“真的是您吗?” “我已经不是教授了。很早就不是了。” 然而那个女士十分激动,小跑着来到了他面前。脸上都是水,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 “天哪。他们说的是真的。您的学术生涯遇到了瓶颈,走火入魔,最后被学校开除了,然后现在在这种地方……”她的情绪很激动,说到最后哽咽了起来。 “现在我更自由了。那群官僚和蠢货,他们根本不懂我在研究什么。你应该为我庆幸。” 女生哭得更大声了。 “他们说的是真的。你抑郁了,但是没有得到很好的治疗。你陷入了宗教狂迷之中,毫无意义的追逐着虚无……您再也不能那样妙语连珠地在讲堂上发言了……” “那是因为他们不能明白真正的事实。你要是见过,你就知道我说的是真的,尽管它可能听起来如此荒诞。” “什么样的事实?” 他忽然看向一旁伫立的女人。 “我知道这种信仰本身小众而不被理解。但是存在者确实存在,唯一的问题,只是展示而已。” “你知道规矩。那是我们事先讲好的。” “我知道,所以我要求你显现你自己,此时,此地,沙恰哈。”他紧紧地抓着女学生的肩膀。“你可能很难相信,但是你不得不承认。” 女学生惊恐地睁大眼睛,抖得像一只即将被献祭的羔羊。 外面暴雨还在倾泻。敲打在铁皮上的雨声震耳欲聋。房间里显得更昏暗、更冷了。黑暗,更浓的黑暗在被称为沙恰哈的女人背后凝结。她本身很美,雪白的皮肤,朱红的嘴唇,深蓝的眼睛。 女学生的瞳孔骤然放大,倒影中,黑色的羽翼在那个女人背后扬起。 那张美而冷漠的脸庞挨近了,拂来一股冰冷的气息。而她动弹不得。 沙恰哈一笑。 “所以你看,你不会想死的。” 话语的余音还回荡在空气中,而那个形象已经消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6章 Fortysix、 “诸位,我们正陷入危机之中,也许是非常大的危机。” “众所周知,在食物链上,我们一直位于顶层。我们是猎人,精英,统治者。这指的不仅仅只是身体素质,我们的永生,强力,敏捷。虽然这些正是一切的基石。而与之相匹配、同样重要的是,在这样的基石上,我们所建立的强大组织,我们所拥有的财富、智慧、权力。这些保证了我们的过去、现在,以及未来。当然,这并不是说我们不会遇到挑战。关键就在于不断及时的发现和化解。而现在,我们又遇到了一次。所以我们聚集在这里。” 幽暗的大会议室中,屏幕上投影出了散落的纸页,上面写满了文字。 “我们当然知道,始终有些成员在执着地寻找逆转化的方法,想要再次成为人类。而这样的药剂已经存在了,虽然只是短暂时效的。” 黑暗中响起了一阵窃窃私语。 “同样地,当然,这其实并不足以构成太大的危机。这是一个很古老的药方,隐秘流传。我相信其实在座的不少人都知道它,它用于暂时的隐藏身份和改变。但现在,有人试图将其变成永久性的,并且别有用心地试图让它变得更高效、更快捷地起作用。而无疑地,这将为我们带来一种威胁。它可以变成一种毒药,一种刺客的用品。” 私语声变得更广泛和明显了。 “然而,这还不是我真正想要说的。不仅是药品本身,更重要的是它的开发者以及参与者。我们内部的腐朽与悖逆者,自不必说。介入的外人才是我们最需要忌讳的。新的、更强大的敌人。” 投影的画面变了,变成了一段视频。夜色中的教堂外,前来的人,争斗和杀戮,化为灰烬的躯体,最后淹没于火焰之中的房屋。 “就如同大家所看见的,当我们试图找出相关的人员线索时,我们几乎是意外而猝不及防地发现了他。新的存在,新的物种。他们也许是教会的走狗,也许同教会无关。然而不管哪种可能,不管什么原因。就我们所见到的情景,那种他所展现出的力量,就算设想出最好的可能,我们都要打起精神来应付。我再说一件事,这个视频表现出来的还不是结局。那个人去教堂调查,引发了绝无可能逃脱的陷阱。然而,后来,我们从其他渠道得知,那个人依然毫发无伤地活着。诸位,你们觉得,这样的人形武器,应该怎样估量其危险性?” 窗外阳光灿烂。 一群人在办公室,个个显出一幅无所事事的摸鱼样。 电话响了。众人一起抬头望去。 “谁的电话?” “万特刚装的。问她咯。” “那喊她过来。” 一群人瘫的瘫躺的躺趴的趴,谁都没动。 没几秒,万特走过来,接了电话。 “哦,知道了。”她听了那边的话,简短地回复,然后挂了。 “这是之前的死神电话,以后你们谁离得最近接一下就行。”万特说。 “老大早不管了。这事还没完啊?” 万特一摊手。 刻瑞斯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拉过椅子坐到电脑前,开始噼里啪啦敲键盘。 “怎么了?” “我要给烧了我的车的傻X发赔款单。” “哦。”一个人无所谓地应了声,随后又像想起了什么。“跟之前你和大人去调查的事有关?” “算是额外附赠的麻烦。” “然后呢?” “什么然后?没有然后啊。现在你们不是都看到了。大人不管了。” “哦。” “老大现在到底啥想法?之前说是要解决哥林多的事。但是又不去找容器,也不打算按命运的计划行事,还把书给扔了。还有诸神复苏啥的,这事更不用说,我估计他压根就没想。冥界那边的事都没管。当然咯,反正冥王自己都那么佛系,坚定躺石棺装死。” “我又不是他兄长大人,怎么猜?而且我怀疑就算那位大人也未必知道哦。” “你没看出来boss现在失恋状态中,压根没心情关心其他事么?” “但是他恋爱上头的时候同样完全不管事啊。” 一说上司八卦,一群咸鱼顿时兴奋起来。 “塔纳心情还是很糟糕。见到我也不高兴?” 幽深无界的黑暗,修普诺斯轻盈地来到塔纳托斯身边。 “我当然希望能看见你。但是想到现在你出现得越久,再见的时间就要同等推迟,就觉得无法忍受。” 修普诺斯温柔地抚摸着弟弟的脸庞。 “塔纳,我亲爱的塔纳。你现在的状态真的非常不对劲。” “我知道。” “知道你还放任自己心情这么差。把自己弄得这么脆弱。” 塔纳托斯没有说话。 “现在跟个孩子一样。你这样子,会让我非常不安的。”睡神的手指穿过弟弟耳畔的发丝,轻轻扰动着。“我知道你现在一定非常渴望我。我也希望能够满足你。但是,这并不能解决问题。如果你自己不能制止那根源,你会崩溃的。” 塔纳托斯依旧没有说话,神情显得很落寞。 “塔纳,别这样。我一直都在你身边。她们对你也并没有敌意。你不要觉得自己孤立无援。你尽可以依赖我的。” “可以吗?” 修普诺斯叹口气。 “好吧。我来一趟。但是接下来,你一定要乖一点。” 塔纳托斯醒了过来,睁开眼睛。手指温暖的触感仍然停留在脸颊上。 他看到了修普诺斯。 他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睡神的手指已经移到了他的嘴唇上,侵入口腔之中。另一只手掀开衣服,不安分地动作着。 “塔纳。如果这样能让你稍微好受点的话,那我就去做。只是……”他俯下身,发丝落在塔纳托斯脸上和身上。“接下来,你一定要听我的。如果你不信任命运,那么至少寻求下你自己的意见。不要放任自己的毁灭。” 塔纳托斯笑着拥住他作为回应。 “老大最近心情超差,感觉都快要想毁灭世界出气了。” “他心情差的时候只会找角落蹲着画圈。要有精力去毁灭世界心情就不会差到哪里去。” “其实要说的话,现在一堆事情焦头烂额等着解决,结果他什么都不干。” “他不是一向这样么,只不过现在更放弃治疗了。” “我同意。” “然后呢?” “没有然后,就这样啊。” “但是我有不祥的预感。” “嗯?” “好像我们被推上前台当炮灰了。” 一群魂使面面相觑,然后继续回复咸鱼气氛。 “无所谓了。反正不关我事。” “我觉得我们现在的状态就是death note开头的死神界那堆。” “嗯,是那样,很无聊。” “所以就算出了主角也不是我们。负责围观咯。你见过death note里有谁狂怼死神的。我们就是看动画片的观众。” “爱咋咋地吧。既然如此。那我们来赌大人什么时候能从失恋状态中恢复。” “你还不如赌修普诺斯大人什么时候回来。” “这两个不是一回事吗?” “不一定。” “命运做事也莫名其妙。感觉她们是很想让大人去做些什么,结果现在适得其反。现在摊子要收拾起来估计更糟。” “他比命运更加强势,而且任意妄为。只是恋爱脑不想做事而已。” “不是不想做事。而是他什么都不想要吧。” “但是那不意味着他什么都不会做。现在他似乎对命运的安排生气了,我就非常怀疑他会想要做什么。” “什么?” “比如破坏命运计划之类?” “但是我觉得比那更优先的肯定是,要修普诺斯大人安慰吧。” “大人的想法很好理解和推测的。因为他实在够单纯。” “是呀。”一个熟悉的声音表示赞同。 “我倒希望没什么事情去烦恼他了。毕竟……”一个魂使话说到一半,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瞬间室内鸦雀无声。 塔纳托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在屋角一把椅子上,看着满房间的魂使。 “诸位,我有一个想法。”他说。 午夜十二点,幽灵和鬼怪出没的时刻。 拿出必要的信物,念出呼唤与沟通的话语。 邀请客人前来。 黑色裙裾落在地上,无声地拖动着。 衣裙华丽的女人环顾了下四周,阴郁繁复的哥特风格,古老得仿佛时间在此凝滞。 “几百年过去了,你还是一点都没变。”她评价道。 “就像所有老人那样,我们都很念旧。你也是。” “总有些人和事是永远都不会变的。” “我也希望如此,可惜世事总不如愿。所以此刻,我才会需要你在这里。” 女人在他对面坐下,古董桌上摆了精美骨瓷的花瓶,里面盛开着大朵玫瑰。女人伸出缀满黑色蕾丝的袖口中苍白如骨的手指,折了一朵下来,别在自己胸襟上。 “之前我们召开了议会。”对面的人看着她的动作,说。“他们发现了你们的存在,并且认为这是一种威胁和挑衅。” “我听说了吸血鬼和我们之间的一点小小的照面和冲突。但是我想他们同时肯定也解释清楚了自己的身份,以及必要的警告。” “但是议会上表现出来的可不是这样。” “所以你很清楚问题所在。并不是我们想要做什么。你们内部在腐朽和分裂,有些人明显知道内情。但他们选择了隐瞒和沉默,甚至想要利用,去消灭一部分自己的敌人。你知道起冲突的后果会是什么。如果有些被蒙蔽的傻瓜被煽动真的打算做些什么的话。” “而你不认为这对你们本身有任何影响。” “深渊始终在那里,只是在那里。而你该准备解决的,是你们内部的问题。世事从来如此。”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7章 Fortyseven、 人类是一根脆弱的芦苇。 人类深深意识到了这一点,并不遗余力地试图证明,自己应得到更多。自我意志所显现的,所配得到更好的。 想要证明,在虚无面前,生命不仅仅只应该是尘埃和气。 想要成为更强大、更永恒的存在。 想要超越死亡。 而吸血鬼就是永生不死的。 他曾经以为自己已经越过了死亡的门扉,可以永远不用再因受限于人类那可悲的必然而直视它的面目。 如同神一样,永恒的青春,强大的肉体。Daemon,神与恶魔本就是一样的东西。 直到漫长的时间中,他终于遇到了那样的存在,死亡天使。 见到了拟态的死亡的面目。 轻盈,黑暗,毁灭一切,美如灾难。 然后他不无悲哀地发现,原来吸血鬼的生命仍然和人的生命一样,都在死的掌心中。原本以为可以蔑视和无视的死亡,从来如影随形,不曾走远。有一段时间,他意志消沉,认为吸血鬼种族能存在,纯属一种运气和侥幸。那只是法则的一个疏忽,一个随时可能会被修正的bug。 因为他有幸且不幸遇到过一个相当不按套路出牌的魂使。 不是没有想过解决和战胜它。但很快他就发现,那是无底的深渊。 唯一能做的就是,闭上眼睛,不去看它,不去想它,遗忘它,假装它不存在。这样,世界才能正常运转下去。 然而现在,他又看到他们了,那些东西。 他坐在暗处,看着那人的激情演讲和煽动。不由自主地感到了久违的寒冷。 他们是疯了吗?居然主动去招惹那样的东西?还要宣战?魂使没跟他们说清楚自己的身份吗?没有表明必要的警告吗?不对。这似乎也不是吸血鬼不去注意就可以安全的事。起码现在的事实很清楚,出于某种还未查明的原因,魂使在主动猎杀吸血鬼,且试图插手吸血鬼的内部事务。 也许只是单个魂使脑子抽风没事找事。他宁愿如此,这样可能波及面很小。不至于针对整个吸血鬼氏族。也许他可以找些方法去找那个魂使聊聊,解决问题。 千万别是死亡系统反应过来决定修复这个人类不死的bug,那就麻烦大了。 但无论如何,在吸血鬼内部公开煽动,试图向死亡宣战,这绝对是作大死行为。 他环顾着黑暗,以及黑暗中的种种面容。 他不相信只有自己知道那些人是什么。吸血鬼的时代历史悠久而古老,但此时没有一个人出来制止。 也许那把证据放上来的人不是无知,而是清楚地知道那些东西是什么。他们可能还知道得更多。他们只是想把部分吸血鬼推到阳光下,那些内部的敌人。想不到这可能会演变成整个吸血鬼世界的危机。 而且,魂使插手吸血鬼世界本来就很奇怪。他知道他们一向的信条是不干涉。不,应该也不能说是信奉中立。他们只是过于冷漠。不可能有什么能引起他们出于爱憎或者情感做些什么。至于理智,以他们傲慢而万事无动于衷的思想和世界观来看,也没有这个必要。 所以要先找到原因。 银色月光从窗外如水倾泻进来,光影绰绰。高亢优雅的女高音流淌在灰暗华美的房间内。 “有什么我能为女士服务的吗?” “你知道我们不想跟别人有牵扯,尤其是欠人情。虽然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并不需要遵守这些所谓的交易准则。并不是你送我什么,我就必须回报你以等价的报酬。” “我知道。所以我只是随便跟您聊几句,就像以前一样。总的来说,我跟你的目的应该一致,我们都不喜欢麻烦。” “OK。” “那么,这次不是你们老大反应过来打算清理吸血鬼。” “非常明显。” “这样我就放心了。那么,为什么有魂使参合到吸血鬼的转变研究中。” “个人行为。动机不明。” “你们也不清楚吗?” “他失踪了。” “……失踪了?” “是的。” “但是我们看到的、杀了吸血鬼的魂使可没失踪。” “我知道。那是另一位魂使。他只是去调查这件事的。然后被误会了。他跟我们都抱怨过了。说你们烧了他车炸了他房,几次三番暗杀明杀。他脾气比我好,但忍耐也不是没限度的。所以你们最好趁他彻底抓狂前赶紧停手。” “好吧。我懂了。但我仍然有一点不明白。现在吸血鬼那么挑衅他,他都没动手。为什么去调查的时候偶遇了马上就灭门?” “那些你别管。反正你们停手,别给我们制造麻烦就行。除非想被利用当枪使卷进整个事里来。” 吸血鬼沉默一下,然后才回答。 “我明白了。那么,十分感谢。顺便问一下,你们老大最近如何。” “不好。目前失恋状态。” 吸血鬼有点愕然,其实这本应只是对话结束语。对方的惯常答案应该是很好,多谢关心。不过他还没来得及问,对方就已经消失了。只有优雅的音乐声仍然流淌在空间中,月光照耀着红得发黑的玫瑰,其中一根空了枝头。 人的死亡总是伴随着身体的腐朽和灵魂的脱离。 如果死亡之后,灵魂仍然困于肉身之内,会怎么样呢? 然而这样的情况几乎没有出现过。 几乎。 神父能感觉到旁边的黑暗中那个灵魂的尖叫,好像弗兰西斯培根那幅坐在椅上腐朽而尖叫的教皇的画像。但是他已经无法触及,无法使其脱离那早已成腐肉烂骨的东西。 时间慢慢流淌过去,他不知道外面是黑夜或者白昼。不过对他而言,也无所谓时间。 时间过了很久,没有人来救他。他不知道这是出于他们自身的冷漠,或者其他。他们可能已经知道什么,他们本就最轻易能够获取情报。 比如他们知道这是一个陷阱。 更或者,他们知道,这并非是单纯的囚禁。关键在于他自身的想法。 而那位肯定是知道的。即使毫不在意,甚至不曾对此投以注意力过。这种事情,只要一想就能知道。 然而这里只有一成不变的黑暗,什么都没有改变。 他们究竟在想些什么呢。 房间里尽是画像,古老的油画,木版画,黑白相片,彩色相片。主角都是沉默的人群,绘画的,则都是有翼的天使。 “那东西在罗马教廷。我不认为他们会给我们。而要去偷也几乎不可能。” “这个不着急。现在我们已经取得很大突破了,不急于一时。要知道,我们是在建立新世界,准备细致点。我们有的是时间。” 来访的客人脸上有抑制不住的激动,一种年轻的跃跃欲试。 他们在做大事,是改变世界的英雄。 来人离开了,于是又剩下他自己一个人陷入沉默之中。 他环顾着周围的画像。他们都并不看向他。他们的目光从来不望向画外、相片外,而是看向不可知的虚空。 就如同他们一直都在做的那样。 死亡天使。强大、邪恶的罪,人的堕落,世界腐朽的证明。 而他已经找到了那个方法,那个古老的方法。仪式以及其本质。 秘密始终存在,且流传。 终有一日,世界会摆脱他们,以及他们所簇拥的那个存在。 崭新的、纯洁的新天新地。所有人都能摆脱苦难,获得幸福。 这要么是一个纯粹的玩笑,要么就是魔鬼的杰作。 那件事情已经被封存和遗忘很久了。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现在又会想起来,想要重启调查。 始终存在的死神□□站。 它不属于暗网。因为它的存在飘忽诡异得近乎一个传说。 从前我看过一个日漫叫地狱少女,它说如果你能登上那个网站,地狱少女就会出现在面前,为你将怨恨送往地狱。 这个网站正类似于此。但它更加随机且不可证明。 它的电话难以接通,且接通后并不会有人来到你面前。至少传说里不是这样。它更类似于纯粹的杀手。接通电话,然后为人服务。 也许很多人觉得它只是一个网络传说,将其视作一个玩笑。但我接触过内部资料,知道这是真的。所以更加诡异。那导致了我第一次对代码组成的电脑世界产生怀疑和绝望。在调查过程中,我觉得自己陷入了无尽的怀疑地狱中。我萌生退意,但是在我还没来得及递交辞呈前,他们又很突兀地结束了这件事。我再不用顾念它。但是在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仍然没法正常工作。 无法再相信。 有时候我会陷入噩梦,发现自己生活的世界只是一个荒诞而随意的梦,不可理解。 然后他们现在又提起了这件事。 心理医生告诉我,这是一个机会,让我也许可以面对它,然后恢复正常生活。无论我是否能解决,都必须要面对那恐惧。 于是我又开始了重复而徒劳的工作,无尽循环的数学世界。 事情并没有变好。 直到今天。那个万年不变的网站突然换了个公告。 旁边一个程序员伸过头来,看着他电脑上的网站首页。 “你觉得这是一个玩笑吗?或者某个黑客调皮了一下?” “我觉得两个都不像是。” “那这下可非常有趣了,我十分、十分期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8章 Fortyeight、 死神将接受采访,于X月X日做客于XX节目,敬请期待。 “这真的不是玩笑吧?不是吧?” “我觉得像是认真的。” “不。我觉得这简直荒谬。太荒谬了。” “且不说幕后有没有神秘力量诡异传说。一个杀手走到台前?接受采访?他不怕马上就被警察逮捕吗?这样的节目能够审核通过吗?这真的太疯狂了。” “我不知道。也许节目为了收视率什么都能干的出来。反正现在看起来他们应该打通了所有环节。至于杀手本人。弄个幕后采访,电话啊录音啊什么之类的模式吧。带个头套,或者隔着磨砂玻璃这种。网站创始人也许想解释些什么,这也挺自然的。” “好吧。我倒希望我能去当现场观众问他几个问题。他的网站太诡异了。” “这主意不错,要不你打电话去问问,看能不能把你安排上去。” “也是。我马上去。” 那个都市传说网站?创始人要露面吗? 大概吧。看起来有点意思,我倒想听他解释一下。这网站传说超多的,据说是来真的,不是恶作剧。 据说类似地狱少女。 要是类似地狱少女,你觉得幕后会出来人?你能想象阎魔爱上电视台吗? 也说不定,毕竟蜘蛛侠钢铁侠之类的都是台前露面直播秀的,国情不同嘛。 希望管理者出来解释的时候,不要告诉我只是恶作剧或者大型小型社会人性测试之类的,那样我就太失望了。 好吧。50%的可能,无聊的恶作剧,失望的理由。50%的可能,有奇迹。我决定去看看。 安吉尔盯着那个网站的公告。 死神到底怎么想的?他有什么计划?为什么突然以死神杀手的身份出现?这会是幕后采访吗? 万特的联系方式已经从他手机里消失了。他无法去确认。 他后来试着搜索了下万特的名字,结果直接发现vanth的维基词条。 伊特鲁里亚神话中的灵魂引导者,死亡使者。一般打扮为女猎手着装,背生双翼,手持火把、剑、文书或钥匙。时常出现于谋杀或战争场景之中,特洛伊诗系题材中常见。安吉尔马上想到了伊利亚特里火神赫淮斯托斯为阿基里斯铸盾上面的战争图案里对keres的具现化,环绕在未死者和将死者身边的女神。维基里还说万特并没有对应的希腊形象,虽然时常(尤其是在较老的出版物里)被对应为复仇女神Erinyes。而有时候她又仿佛被认为是命运女神。 不是的。安吉尔看着那个百科页面,呆呆地想。 她对应的是keres。希腊神话里,是keres在战争与谋杀以及其他相关的场景中以灵魂向导和夺取者的身份出现。是keres时常被与复仇女神Erinyes混淆,也是keres时常被与命运女神moira混淆。 他盯着那个页面好久,突然失声大笑。 原来从一开始的时候,其实万特就已经告诉他自己是谁、什么身份了。 她从来都很坦然,只是太过冷漠和傲慢。不认为有必要告诉他。一切只为给自己找乐趣。 那个地址还在那里,依然在那里。 有几次,安吉尔特意开车经过。那幢大楼老老实实地矗立在那,一点没什么异样。不像是两边硬挤出来的,也不像是魔法造出来的,更不像是空间切割。谁都可以看到,谁都会经过它的门面和台阶。透过玻璃门,可以看到前台小哥无所事事地玩着电脑和手机。偶尔里面有人来来往往。 虽然这么久,并没有谁进去,或者从里面走出来。这一点很是奇怪。在他看来却毫不出奇了。他想,他们自然有什么方法可以不经过物理意义上的大门随意来去。反正他们有翅膀有钥匙。 他看着那两扇平平无奇的玻璃门扉。它们并没有上锁。但一直没有人推开它。他想,那也许压根就只是装饰,并不能推开。门里门外分割开两个世界。 他拧了下钥匙,发动了车子,慢慢离开了。 直到现在。 广告结束,节目开场BGM和画面闪过,接着随着诙谐的音乐,镜头近景对准了笑容满面的几个主持人。 “想必有不少观众听说过神秘的死神网站。围绕着它,一直有诸多解不开的谜和传说。今天,我们有幸请到了网站的管理员,来为大家解答疑问。接下来,我们掌声有请!” 现场观众的掌声与欢呼响了起来,镜头一移,对准了从一旁装饰得花里胡哨的道具门里下来的一群人。 我靠,居然是真身上阵,胆子很大啊。本来还以为会弄个玻璃隔间或者面具头套什么的。 混在观众席里的某个程序员如是想。 同时网上的灌水帖子里也在同步刷新实况感想,还有不少吃瓜群众也密切关注着直播。 这群人出场真够光明正大的,他们真的是做死神网站的吗? 所以说,实际情况可能与猜的有很大差距咯。不过,怎么说呢,好神奇啊。居然全是超亮眼的帅哥美女诶。 哇靠。这网站员工颜值质量一等一。他们怎么不出道去当明星啊。 安吉尔不无震惊地看到了塔纳托斯,还有跟在他后面的万特。 他屏住了呼吸,聚精会神地看着,争取不错过一分一秒,预感事情会有一个极其奇妙的发展。 与此同时,不知道多少个电话惊醒了隐藏于黑暗中的某些存在。 什么事? 我在一个节目里看到了那个男人。对,就是你们之前在强调的那个。 “那么,能请你们来做个自我介绍吗?” 坐在最前面的塔纳托斯笑着回答。 “我就是死神。” 喔。大帅哥。真的是杀手吗? “能说说您的真名吗?” “这个暂且不谈。不过不用着急,过会儿你们就会知道原因了。” “好吧。那么让我们保留一份期待。您就是这个网站的创始人吗?” “怎么说呢。我更像是负责人吧。我提出了一个设想,然后我的下属们负责执行。” “原来如此。那么就是您身后那些员工们。所以他们今天也一起来到了节目组。” “是的。” 他们老板又年轻又帅,还是气质最好的那个。不管了。他说什么我都爱听。这真是惊喜。 你们有没有发现员工里还有个妹子一直拿把黑绸扇遮脸笑,感觉上节目超不好意思的样子。好可爱。 个个可爱。比心。看着超养眼的。 “那么,现在让我们进入大家都十分关心的正题。我们知道关于这个网站,有非常多神秘的传说和谣言。今天,就让网站管理员亲自来一一澄清和破解。那么,第一个问题。据说网站的主旨是:只要拨通电话并支付报酬,死神就会为你杀任何人。请问,这是真的吗?还是只是某种意义上的玩笑?” 来了来了! 即将见证历史时刻! 我非常紧张。成败就在此时! “是真的。”塔纳托斯微笑着回答。 现场观众一片哗然。主持人脸上的笑也快挂不住了,仿佛对这个答案十分意外。 卧槽,居然玩真的! 这样直接承认真的好吗!不怕警察FBICIA破门而入当场抓人吗? 节目上能放这样的东西吗? “怎么说呢,虽然传说是这样,但是得到证实还是十分意外啊。”主持人收拾了下心绪,重新挂上了笑容。“我们都把它当成一个传说,就是因为觉得它听起来十分不可思议、无法做到。那么,冒昧问下,不知道您是否方便回答。您是怎样做到的吗?其实到这个层面上,我们好奇的都不是犯罪本身了,而是达成的手段。这听起来实在太不可思议。前不久,我刚刚看过一部日漫改编的电影,讲一个人类得到了死神的日记,在上面写上名字就能够杀人。虽然听起来十分荒谬。难道说,您有类似的能力吗?” “答案很简单。因为我是死神。”塔纳托斯轻松地回答道。 “当然。我知道。您一开始就是以死神称呼闻名的。这并不是答案。” 主持人好像没反应过来诶。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那可太惊人了。 他的意思是,他是死神本神? “不,这就是答案。字面意思。” 我去,居然真的这么说了。 主持人脸上依旧保持着职业性笑容。 “字面意思。嗯,那我想想。莫非您的意思是,您是死神。这个死神不是什么称呼或者绰号之类,而是身份。死亡和赋税的那个死亡,‘骑在马上的,名字叫做死’的那个天启骑士死神?” “正解。” 所有观看的,无论现场还是视频全炸了锅。帖子和讨论瞬间刷屏。 我去,这回答牛逼大发了。 偶滴神啊!认真的吗? 这人是疯了吗? 世界太疯狂了。 骗子吧。想吸引眼球? 果然,我就说吧。这件事从头到尾就是一个笑话。压根就不可能有什么想杀谁杀谁的网站吗,世界早就乱套了。果然负责人就是个中二妄想症患者,纯的。 即使知道塔纳托斯的真实身份,听到他在节目上亲口承认,安吉尔也无比震惊。他本以为死神会利用那个网站负责人的身份做些什么,没想到居然直接在电视机前自揭身份。 “您不是在开玩笑吧?” “千真万确。”塔纳托斯笑着回答。“当然,我知道。你们现在基本觉得我要么是疯子,要么是骗子。总之肯定觉得非常荒谬,缺乏实感。完全可以理解。不过怎么说,现在,你们可以先假装我是死神,死亡的化身。我们只是在表演,然后把谈话继续下去。” “好的。好的。”主持人又回复了惯常的微笑,看那轻松的表情,完全只是把对方的话当成了一个玩笑。“原来您刚才不说真名是这个意思。那么,我想这样的话,即使您是凶手,警察对您也无能为力吧。” “理论上是这样的。” “那么,既然说到这个话题。死神先生,请问您这样做是可以的吗?完全凭借自己意志地、不受控制地、却又听从别人的指令杀人。老实说我觉得这把您自己的档次降低了。” “嘛,说到这件事。很简单。”塔纳托斯的姿态自在而懒散,向着主持人和镜头解释。“不是他们选择了我。而是我选择了他们。其实是这样的。那些电话能打进来的,要杀的人。本来就是注定要死的。不是他们打电话,然后我去杀人。而是要死的人,他们的仇人打电话进来要我杀。这是一种反向筛选。” 哇,这种解释超级狡猾的。 “这样说的话,我理解一下。其实你没做任何多余的事。只是你利用了自己的能力,让他们白白地给你送钱。” “差不多是这样吧。” “那么,为什么呢。难道说您也需要用钱吗?” “怎么说呢。这算是好玩和尝试吧。来到人间,用自己的能力赚钱之类的生活。” 哈哈哈哈哈哈。 现场观众发出了愉快的笑声,空气十分快活。主持人也忍不住了,露出一口灿烂的白牙。 “是的。可能对你们这些存在来说,这样挺好玩的。不过,死神先生。您现在以网站负责人身份出现,又亲自解释了网站运作的逻辑。我想您以后应该不会有什么生意了。他们肯定觉得自己被欺骗了。” “这些都无所谓。反正本来就只是出于一时的兴趣。我既然出面,那就是打算停止网站运作的意思了。” “既然说到这里。那么我十分好奇,您是出于什么原因,打算现在停止网站运作,又是因为什么,而亲自出面来节目上呢。要知道,您可是死神。不仅仅是一个网站的管理者。” “是的。你说到重点了。”塔纳托斯点点头,“怎么说呢。现在我失恋了。” 现场顿时爆发出轰然大笑。 我去,这个死神怎么说话一口一个爆点,故意的吧。 看吧,这人就是为了炒作,什么都能说出来喔。疯狂打擦边球吸引注意力。跟公鸡头□□似的。 “哇哦,这可真是劲爆新闻。” “总之,他去休息了。” “等等,是‘他’?男性?您是同性恋?” 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炒作成这样真的纯粹当成笑话看了。 可是人家长得帅啊。 难道他还想当明星吗? 说不定哦。你看他带的人。是不是哪家公司搞的团体策划打算别出心裁出道哦。 “不算是。”塔纳托斯解释,“异性恋是在异性恋中找对象。同性恋是在同性中找对象。但对我来说不一样,那个人是唯一和特殊的。” “听起来十分浪漫。那么您说的失恋了是什么意思?分手了?” “不是。怎么说呢,算是异地吧。而且没法时常联系。他的意思是,让我自己一个人找点乐子,开心点。” “那么您打算怎么做呢?” “我想了想。为了拯救世界,我决定站出来成为偶像。” ???? 神预言。 真的是炒作。散了吧。突然觉得一点意思都没。 但是人真的好看。 死神绝对是疯了。 安吉尔看着电视如是想。 他想起之前几次看到的死神,想起他最后一次看到死神的那种冷漠神情,再看到现在电视上的他,感到浑身发冷。 也许无知的旁人只会把他当成一个笑料和笑话。他却看到了内里的凶险。 死神是真的。那是货真价实的死神。而且死神从来不撒谎。 如果这件事是真的。死神是认真的。他要将自己的存在公开宣扬,成为被人拥戴的偶像。 那么世界必定已经走到了毁灭的边缘。 即使世人现在不知道,他们也很快会知道的。真的做不了假。 在嘈杂的笑声中,安吉尔觉得无比头疼。他想到了知道的秘密,那个针对死神的计划。而按照死神的反应来看,也许真的会成功,所以才有此反应。 别笑了。你们很快要再也笑不出来了。 “这个目标和想法可真是让人惊讶。所以你带上了你的员工们……” “是的。他们就是你们通称的收割者。” 镜头移向了魂使们。有几个捂嘴在笑,还有个一直拿扇子遮着脸。万特则显得很自然大方,甚至还向镜头挥挥手。 安吉尔觉得她仿佛在透过镜头向自己打招呼。 眩晕。 神啊,你们究竟想要做什么。 “那么,你们打算怎么做呢?要成为偶像。是唱歌,还是演戏,还是出书之类的?” “我不认为我们需要做这些。事实上,我觉得我能把自己的存在揭示出来就够了。如果死亡都不能吸引你们的注意力,那么别的也没什么可以做到了。” “听起来十分有道理。那么,恕我冒昧问下。您有什么可以证明您是死神的吗?您知道的,我们都是些普通人,想要见见些不平凡的东西。当然,不是说让您去杀人什么的。” “可以理解。不过这个可以推迟些,以后再谈。其实今天的节目,我也是在做一个实验。”死神对镜头微笑着,显得既致命又美丽。“就现在的情况,我想知道,这样的第一阶段,多少人会一笑置之,而能相信我的人有多少。当然,我知道有些现在坐在电视前目不转睛看着我的人,是绝对清清楚楚地知道我是认真不开玩笑的。我非常期待着他们的反应和接下来的行动。” “您是指,接通过您电话的那些人。” “不止。” “那么还有谁呢?” “他们自己清楚就行。那么,在节目的最后,我再向广大观众说几句。我现在正在度假,所以接受你们的疑问和建议。你们认为有什么我可以去尝试享受的,假期可以做的。可以向我提。或者你们有什么关于我本身的疑问,我也可以作答。当然,这都是选择性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9章 Fortynine、 刻瑞斯放大的、像是有些难为情的笑容影像定格在屏幕上。 “这家伙是灵魂收割者?” “现在看起来,似乎是这样。如果那群人没有撒谎的话。当然,他们也可能是别的东西,只是出于某种计划和目的试图迷惑世人。这样的话,我们对他们依然一无所知。而唯一确定的一件事就是:他绝对不是人类。” “但是死神?这是在开玩笑吧。” “我也觉得很难相信。” “那就继续看着呗。反正他们还会再出现的。” 节目又开播了。能不能来点惊喜,上次看到最后都没什么精彩的。 感觉那人说的都很没意思啊,就好像推特上的bot换成了真人。 我也觉得,这就是搞真人bot的COS吧。 但是真的帅。 那也不用这样剑走偏锋吧。老老实实走正常路线出道不好么。 “在这个时代,有许多人宣称自己是弥赛亚,甚至有更多人宣称自己是反基督者。但是,我们似乎还没见过有人声称自己就是死神。今天,依旧让我们有请死神先生。” 灯光,音乐,欢呼,掌声。 “我感到有些激动。上次的节目好像已经过去很久似的。” “虽然其实并不久。”另一个主持人接腔。对方点点头。 “总而言之,就是我非常期待这一刻。那么,让我们继续接着上次的问答。死神先生。您说您是失恋了。又说因此想要成为偶像。我不太明白这两者之间的逻辑关联。难道您的意思是,如果您心情非常糟糕的话,会对世界造成很坏的影响吗?” “怎么说呢。并不是直接的关联,要讲起来的话,里面的因果关系很复杂,所以不展开了。” 主持人点点头。 “那么,总而言之,您的意思是,打算出道。当然,您上次说过,您并不打算去做歌手、演员之类的明星,也不打算写作签售之类。您只是想站出来证明自己的存在。那么,我比较好奇您想要怎么做,或者说,希望世人会对您有什么反应。您是打算建立一个教派之类的吗?” “怎么说呢。我只是想解释一些关于自己的事,澄清一些误解。我告知了,然后你们知道了。至于怎么想,那就看你们自己了。” “原来如此。大概就是‘真正的死神的自述’这种感觉。” 主持人和观众以及死神一行人都发出了笑声。 “差不多吧。比如你刚才提及的教派。我知道很多人会想,我是不是要建立一个崇拜我的宗教之类的。不是这样的。我并不需要这种东西。基督教的信仰能给人以福音和救赎的安慰,撒旦教有现世报酬。选择的话,就看你自己怎么看重哪方面的价值,然后你崇拜便由此得益。但对于我来说不是这样。我既不打算救赎也不打算欺骗灵魂。所以,总的来说,我不会给人任何好处,我也从来不指望被仰慕啊崇拜啊献祭啊什么的。” 主持人认真地倾听着,然后点点头。 “听起来确实很像死亡的作风。所以说,你也不会因为人的请求啊或者做什么交易让人延长性命,对吧?” “是的。” “也就是说,人的命运和生死的时刻其实不归你管。你并不决定人们什么时候死。” “可以这么说,你想想那是一件多劳累的事。”大家又发出一阵笑声。“我存在的意义就是死亡本身。” “结果身为死亡,您自己甚至不能随意杀人。” 笑声又响了起来。死神自己也笑了。 “其实是可以的。” 我去。这个答案有点出乎常规外啊。 有点期待。会现场表演杀点什么吗? 不出乎意料啊。要是他当场回答说不能的话,那不是丢脸丢大发了,谁都能欺负。 “哦,是吗?但这样会不会打乱命运什么的。应该有什么约束规则之类的吧。” “没有。至于打乱命运什么的。那是别人的事了,她们自己想办法解决。反正不关我事。” “听起来又任性又理直气壮,但是这样真不会出问题吗?” “我说了,不关我事。” “您不会受到什么惩罚吗?” “她们会抱怨,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也就是说,就像之前建立的网站那样,您确实是可以被雇佣为杀手的。” “不会。” “哦?为什么?” “因为我一般不会参合世事,也不认为有这个必要。” “是的。就像您之前说的,您不打算从从世人中获益,所以没什么能打动您的。确实如此。但是,您现在打算出道当偶像。这应该算是一种参合世事吧。” “这是两个不同的方面。我不打算从世人间得到好处,和不参合世事是两回事。” 果然,只有失望。都是些老掉牙没意思的陈词滥调,能来点有意思的吗。 “好的,我总结下今天您刚才一番话的中心思想:一、人的生死时刻不由你决定;二、您不打算从世人中获取什么好处,因此世人也不要指望能从您这里获取什么好处。” “很准确。” “那么接下来,我们进入观众问答环节。自从上次的采访后,我们收到了大量热心观众的来信。出乎意料的热情啊。”主持人做出一个非常惊喜的表情。“我们抽选了一部分。那么,死神先生,可以吗?” “可以。” “好的。”主持人低头看屏幕。“第一个问题就挺劲爆的。亲爱的死神先生,您的恋人是谁?” 观众发出了一阵起哄的笑声,死神也忍不住笑了。 “隐私问题,无可奉告。” “好吧。很遗憾。那么,下一个问题。死神先生,您既然出现,又说是为了拯救世界。那这是代表天启时刻已经接近了吗?” 现场一下安静了许多。 死神一直懒散和附和微笑的表情难得地有些认真了起来,考虑了一下。 “怎么说呢。这取决于你们自己。天启并不是说命定哪年哪月哪时,是被毁灭的时候算天启开始。而不是天启开始,然后强行灭世。” “好吧。那么再下一个问题。又是宗教相关的,死神先生,天堂和地狱到底是怎么样的?” “我说了。我只负责死亡本身,至于你们上哪,那里怎么样,一律不关我事。” 真的就是个真人bot而已啊。都说不出点不一样的,老在回避真正的问题。 “嗯。那再下一个问题。这个问题比较好玩,而且很容易解决。那位拿着黑扇子遮脸的女士这回还在吗?能不能麻烦把扇子拿下来看看脸?” 观众们发出一阵笑声,众人的目光和镜头第一次聚焦于死神身后的魂使们中,被点名的魂使笑得花枝乱颤,但是把扇子又举高了点。 “别看我。” “大方点。女士,别害羞。你们老大可是说要出道当偶像的。” “不。真的。”看到镜头对准了她移近了,她伸出一只手挡着,见没什么效果,直接化为阴影消失在空气中。 现场一片此起彼伏的尖叫,有不少人直接站了起来。 “我去!” “上帝!” “真的吗?” 死神和魂使们都捂着嘴在笑。 “你们太热情,直接把她吓跑了。” 一个主持人跑过去,伸手在那个空座位上晃来晃去。 “真的吗?这是真的吗?” “如果一时不能相信的话。把它当成某种现场表演的魔术之类吧。”万特说。 “你们可以把她叫回来吗?” “我觉得她一时应该不会回来了。” “那你们可以再表演一下吗?” “不。她走了是她自己的想法。但怎么说呢,这不是一种表演。不是一场给你们看或者证明的秀。”刻瑞斯回答。死神点头表示同意。 主持人仍然满脸不可置信,不过还是慢慢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现场的骚动也逐渐平息下来。 “好吧。我们看到了一个非常神奇的魔术。”他继续低头看屏幕。“那么,再下一个问题。这个问题问得很奇思妙想。死神先生,你们怎么看待吸血鬼?你们会收取他们的灵魂吗?” 刻瑞斯举起手晃了晃。于是镜头移了过去。 “我知道这个问题肯定是某些白痴问的。所以,电视机前的蠢货们,我只再说一次,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赔我钱?” “我感觉好像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内幕。看起来这位收割者好像猜到了这个问题是谁问的。而且还有些恩怨。我随便猜猜,你们和吸血鬼之间有摩擦?” 我去,居然还有吸血鬼? 有趣。我们在奇幻世界线? 自导自演吧。不然他们刚才那个魔术为什么不再表演一次,不行吧。 “一点误会。但是看起来要演变成大问题了。” “可以具体说说吗?我想大家都很感兴趣。” “很长,而且涉及到许多无可奉告的关键。我想我们还是回到正题上来吧。节目时长估计不够。” “那好吧。有点遗憾。那么,继续下一个问题。这个也很有意思,非常有意思。死神先生,我不知道是不是可以继续称你为贝利亚海因斯坦先生。但我坚定不移地相信那是你。所以,我想请问,当时您在安菲特里忒号上,是为了什么。而她究竟遭遇了什么?” 现场又一次发出了尖叫和窃窃私语。 安菲特里忒号,最近、最真实的未解之谜。 他们把目光投向死神,好像第一次清醒地看向他,意识到了什么。 死神皱眉思索了一下,然后回答。 “就像你们看到的,并且猜测到的那样。我是去做一些事。简单地说,是尽力补救,解决历史遗留问题。不然安菲特里忒号大概会跟其他幽灵船一样,永久徘徊在迷失之海里。” 我去。这是真的吗?他真的是死神? 捆绑安菲特里忒号事件炒作,确实是个好主意。 说实在的,他现在说的这些,没有一件是有确切证据的。就算那个现场表演大变活人的魔术,他们都没法玩第二次。特意安排的吧。 不。我觉得好像是真的。我翻到当时报道的照片了,给你圈出来。他确实当时在那条船上。 很模糊,而且有两个人长得很像?有没有其他的? 啊哦。找到高清大照了。有意思。这是当时的报道链接,你们自己看吧。 照片上,是潘多拉海因斯坦向着双子神行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0章 Fifty、 “塔纳,你实在是太任性了。过分任性了。” 塔纳托斯只是笑,任由兄长的手抚过自己头发和脸。 “嗯?然后呢?怎么样?打算拿我怎么办?你想对我做什么?” 修普诺斯凝视着他,叹口气,亲了亲弟弟的左右脸颊。 “我能拿你怎么办。别人更加就不能做什么了。但是,塔纳,命运他们其实是担心我。” “当初生气的可是你。” “那是因为我担心你。” “那现在呢?” “代价是必要的。即使我不愿意,虽然我还是生气。”修普诺斯低声说,金色眼睛看起来既温柔又忧伤。 “所以她们也应该知道这个道理。对吧?”塔纳托斯揽住兄长的颈项和肩膀,亲吻他耳畔。“我同样也很生气,需要安慰。修。” 绚丽阳光下,河畔的风将安吉尔的头发吹起,闪烁着光芒。 周围都是工人来来往往,搬运着建材和装饰的半成品,电钻和锤子的声音。 “当然,我们需要请州长和州长夫人,几个相熟的参议员,所有的本地的名流。” “安吉尔,你不明白一点。我们只请需要的人。” “我不明白,父亲,谁是需要的人?” “相信且需要死神的人。” “这很难筛选出来。父亲。我们甚至都不知道死神会不会同意来。为什么这么着急?” “努力去做。别搞砸了。” 路加朝他挥挥手,接着大步走开,换了种热情大方的腔调接电话,继续谈他的生意去了。 安吉尔站在原地,感到一种久违的愤怒和无力,一种酸楚在心中弥漫开。不过他很快又平定了心绪,忍住眼泪,拿出了手机。他的手指上下滑动着。 轻快滑稽的音乐响起,粉色的光芒和图像充斥了屏幕,然后转向了现场。 “感谢大家再次收看本节目。今天是死神先生第三次做客,也是最后一次。时间过得真快呢。” 死神笑着点点头。 “其实我可能是最期待这次节目的那批人中的一个。了解得越多,我就越激动。我有着许多的问题,而死神先生在现场。多么难得的机会。” “那么,问吧。”死神挥了下手示意。 “当然,上次我们接到了观众来信。他指出了您参与了安菲特里忒号的事实。您也承认了。但是由于节目时间因素,上次没能过多地展开。然后在这段时间里,我们又做了点小小的调查。发现了些其他的事实。”主持人做出了一个夸张的惊讶表情。“那么,我们可以继续接着这个话题问几个问题吗?” “可以。” “非常好。感谢您的参与。那么,我们非常好奇。发生在安菲特里忒号上的几桩命案是怎么回事?可以具体说说吗?” “具体原因你们最好还是问警方。怎么说呢,命案本身没有任何超自然因素。虽然我觉得你们可能不相信警方公布的原因。但是,那确实就是真正的真相了。” “但是听您的意思,仍然在有些方面是存在超自然因素的。” “怎么说呢。我不知道这算不算超自然因素。这更像是你进入了一个有毒的环境,它可能诱发你的花粉症、你的哮喘,或者更加致命的一些病症。而那里要更加疯狂些。” “是的。是这样。当然,关于安菲特里忒号,我们已经看过许多当事人的报道。几乎还原了整个事件。但我们仍然不知道最核心的部分。没人知道原因,也没人知道它如何解决。而现在,我们都非常期待,您能揭晓这个秘密。” “我记得上次简单地说过了啊。这个说破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其实就几句话的事。” “我还是希望您能简单地为我们解释下因果。” “好吧。这要从我们的工作性质谈起。就像所有人知道的那样,我是死亡,而魂使们的工作是收割并护送灵魂。这样的工作并不总是毫无差错。怎么说呢,就像你住在一栋房子里。它无时无刻都在落下灰尘。但只会当灰尘积攒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你才会想到要去动手清理房子。而有些时候有些地方,可能你并没有注意到隐藏的角落。然后你擦起来就要费一番功夫了,特别是有些蟑螂老鼠的窝,你还得进行一番大清洗。” “这比喻非常明白易懂。显然大家都明白了。那么接下来可能是一些相对私人的问题,可以问吗?” “可以问。但怎么回答就是我的选择了。” “当然,总之还是非常感谢您的合作。那么,”主持人低头操作了一下,屏幕上出现了一张照片。“您和海因斯坦家有联系?甚至您的假名都是贝利亚海因斯坦。我想应该是有某种原因的吧。” 死神很无奈地笑了笑,扶了下额头。 “怎么说呢。潘多拉海因斯坦对我的态度,就跟绝大部分世人一样。憎恨且害怕,但是不得不听从我的命令。” “听起来您似乎对自己评价不是什么善良的人。” “难道你们会评价我是好人吗?我想不会吧。” 主持人的笑容有些尴尬。 “那么,您对您自己的看法呢?” “我确实不是你们定义的善恶。我说了,我的存在只是存在本身。我不评判。” “绝对中立。” “事实上更接近混乱中立。我不喜欢被规矩约束。” “而你也可以这么做。” “是的。” “那你的那些部下。魂使们也是这样吗?照理说他们应该是绝对中立的。” 死神微笑的目光扫向一群魂使。 万特咳嗽了一声,解释了一下。 “如果有需要的话。我们听从大人的命令。不过一般来说,就是正常工作,当成AI比较合适。” “恕我的问题比较尖锐。你们的工作会有那种出于个人情感或交易的那种偏颇吗?” “这个问题的话。你可能要先了解一下我们本身的性质。”刻瑞斯回答。“交易首先要有利害可言。而我们没什么想要从这个世界获取的。” “那情感呢?比如爱上某人?” 刻瑞斯笑,蓝莹莹的眼睛很动人。 “不会。我们对这个世界没啥感情。” 安吉尔等在台后。死神一行人离开的必经之路。 台前欢声笑语。他却知道那只是营造出来的一派虚假,某种浮夸的喜剧。死神他们远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随和好说话。 他本来想问电视台人员要死神的联系方式,看死神用了哪些人脉才上的电视台,是不是有什么自己能够操作的环节。无论死神自己是怎么说的,他们现在很显然需要世界的关注,以及必要的媒体。他们必须向别人求取什么。那么就有生意和商量的余地。然后他发现他错了。 死神一行人的作风一如既往地简单和强硬。非常像死亡本身。 他们想要什么,别人就得给什么。说出即命令,无需威胁或利益。 事情是这样运转的。 他看到了末日和末路。然后他意识到父亲的想法实在荒谬,竟以为自己能同死神做交易。那是多么徒劳可笑的举动。 但是他甚至无法停止这种无意义的举动。他宁可去执行,然后冷眼看着父亲的一切努力都化为泡沫的结局。 省得他又要对父亲说,这是做不到的。然后被嘲讽和失望笼罩。 他甚至觉得,他十分期待父亲发现真相时的神情。 他要在面容上克制,就像父亲一贯强调的那样。 但是他内心一定会大笑的,非常开心的大笑。 但是现在,在这里等待,安吉尔的心情不仅仅止于此。 他的心里确实在某个方面真诚希望着,死神能应许他的邀约。 “另外我们好像还看到了另一位死神。你们是双胞胎?” “他不是死神。” “这真惊讶。那么他是?” 死神笑了笑。 “略过这个问题吧。” “OK。那么我很好奇一点,这位是您的兄长还是弟弟?或者说你们是怎么区分的?毕竟双胞胎几乎很难说什么长幼。” “那是我兄长。” “他没和您一起来参加节目吗?” “他在休息。我不好经常去打扰他。” “生病了吗?” “差不多算是吧。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痊愈。” “我能问问是什么原因吗?” “这个话题就此打住吧。”死神说,所有人的好奇心立刻就消失了。 “啊,真是抱歉。”主持人有些打颤地说,他本来还想调侃下死神兄长生病自己又失恋挺悲惨的。“那么,让我们来进入节目的最后一个环节。死神先生之前说他在度假,所以希望大家能给他提提建议,他应该做些什么。我们来看看来信。” “第一个建议。您放假了就不能放过人类,让大家都不死吗?” 所有人包括死神都笑了,突然死寂的气氛才重新活跃起来。 “不能。这是当然的。” “那么下一个建议。死神老兄,您难得放个假,当然人间的所有好东西都要享受一下啦。顶级美女,不对,你应该喜欢男人?那就是美男,然后豪华香车世界环游,吃的喝的。不然放假还能干啥。” “啊。除了美人外,别的我考虑下吧。”死神笑着说。 “又一个建议。尊敬的死神先生。您应该把您的假期变得更有意义些。您应该像弥赛亚一样布道,督促世人过更好、更纯洁些的生活。” “我说了,这不是我的负责范畴。” “但您说您要当偶像。” “其实更准确来说,是我告知存在,并解释清楚一些误会。然后,你们负责决定做出什么反应。” “然后呢?” “然后后果自负。” 出乎安吉尔意料的是,死神很轻易就答应了他的邀约。 虽然后者看起来行色匆匆,仿佛对一切都漠不关心只想着自己的事,对于他的建议也只是随口敷衍。 但这就足够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1章 Fiftyone、 Fifty one、 安吉尔并没有想到,自己的提议竟能引起如此大和广泛的反馈。 起先他设想的是尽可能的宣传,在广场屏幕和电视网络上投放广告,吸引会对死神有兴趣的人。然而看了下网络和现实的反应,基本都把死神当成一个笑话,吸睛的不择手段。就又决定不要这么做。 事实上,以他对死神的了解。他不认为死神开得起玩笑,也不认为死神当真想要出风头。 他并不想把这场宴会搞得太大,把与死神交流沟通这样严肃而且令人微妙敬畏的事变成媒体下的做戏和作秀。他不想太多陌生人参与进来,造成各种各样不可控的变量。 于是他决定把这事变成低调且隐蔽的俱乐部熟人推荐制。他在自己的交际圈里少少提了几句,除了对来多少人不报指望的心理外。其实他更希望的是,最好没啥人来,这样自己的时间就能多些,空间更紧密些。而不是被人潮挤在外面。 结果消息迅速像病毒一样传开。等他看到希腊船王梭罗家族的名号时,才想起来还有安菲特里忒号这回事。而这些都是本可以预料到和计划内的,也许像他父亲说的那样,他实在不成熟。 如果放到一个市、一个州里,相信的人也许很少,来的人也会很少。但是如果范围扩展到全球范围内,那就相当难说了。即使只是精英圈里的少数,即使消息并没有广泛宣扬。 而令安吉尔惊讶的是,甚至有些人殷勤到提出要接替他拿过宴会的举办权,理由是他们能做得更好,愿意为此付出更多财富和精力。他们请来了顶级的策划师和设计师,带来了钱和权力,以及傲慢,认为人间第一次邀请死神的盛宴不该由他这样一个小小的无名富商之子来掌控。 他甚至遇到了吸血鬼。 而他直视着那双冰冷的眼睛。他说。 “我参加过他们的内部宴会。除了我之外,只有死神和魂使。所以,我才能让死神接受邀请。所以,我想我最清楚他们喜欢什么样的风格,怎样的氛围。那也许完全不是你们所想象的那样。而你确定你知道吗?你能够取悦他们吗?” 阴影和压迫感在他的话语面前退却。他感受到了他们的敬畏,一种对于他本人能力过高的估计。使得他突然发现,原来自己如此强大而有自信,能够这么做。就是父亲一直期望他能够成为的样子。 他笑了,在取得胜利之后又微微退了一步,以一种施舍的姿态柔化矛盾。 “但是你们可以参与,并且,当然,获得入场的邀请券。我想这确实是大家的盛事,大家都很乐意做些什么。只是,我必须主导。” 对面表示同意。 然而他此时已经没有丝毫欣喜,只是对自己不无辛酸地微笑。 他想,他该承认万特是对的。万特从来都不需要他什么。是他从对方身上获取了利益,无论真实或者谎言。那段想保留的纯粹友谊,他终究将其变成了权谋场上的筹码。他成长了,诚如所愿。 缠绕玫瑰与常春藤叶的罗马石柱的广场,细沫飞溅的雪花大理石台喷泉,到处点缀着如同灵魂般幽蓝的蓝闪蝶小饰物。舒缓优雅的音乐萦绕其间。灯光如同星辰漫布,每一盏都被拢在无数棱面精心切割的水晶玻璃中,散发出璀璨如钻石的火彩;有些落在草丛或挂在树丛的则是流光溢彩的瑰奇琉璃,营造出一派朦胧梦幻。细巧的铁艺餐桌上无尽的香槟美酒,金银餐具与水晶器皿中的无上美味佳肴。 安吉尔觉得自己尽力而为了。他努力想要还原记忆中看到那种氛围,无忧、纯净、美好得如此虚幻的伊甸风格。他不断向设计师和策划师强调,提出自己的想法,然后修正。无疑他们也非常努力。那些人类精英中的精英。但他仍然觉得这只是一个拙劣的仿品。他无法表现当时自己的感受,那种清澈莹洁的光辉,那种迷离飘渺之美。 他本来希望死神他们那边来个人指导下。但那边似乎兴趣缺缺,只说随便弄无所谓。 他更加无法理解,对方到底想要做些什么。他们主动上电视,谈笑风生,仿佛有一种急迫的需求,要将自己展现在世人眼前,被他们所认识。但他们又很不认真对待这件事,在电视上的表演之外,实际上又是一种冷漠和无所谓的态度。 他看着入口的人流,眺望着,等待着,漫无目的地想着,和进来的嘉宾客气地打声招呼交谈几句,等待着死神来临。 然后,他过了很久才发现。死神早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在了,如此悄无声息。 “夫人。作为梭罗家族曾经、并且现在也依旧是的实际掌权人,我相信您应该知道梭罗家族一直以来的秘密。” “您是指什么?” “你们和波塞冬立下的约。” 梭罗夫人的脸上褪去了血色。 “朱利安是我的独生儿子。我只有他一个孩子。” “这不是我关心的问题。我不知道潘多拉有没有跟你说过诸神复活计划。” 梭罗夫人迟疑一下。 “有一点点。但具体的我不是很清楚。潘多拉只是提了一句,问我有没有听说过。她也不清楚。因为她说这与她和冥界都没什么关系。我只知道苏兰特一直陪着朱利安游历,但联系不上,也没法问。我本来想真要有什么事,到时候他们会跟我说的。” “诸神要建立月上界。当然,那与你和你的家族基本没什么关系。唯一有关的只是,他们会彻底离开这个你现在所处的世界。而这会意味着什么,我想您自己很明白。无疑波塞冬到时候可能会做些什么,您也要做出对应的选择。这就是所有我能够说的了。” 梭罗夫人的脸色依旧苍白着,似乎仍然震惊于他的话。 “多谢。”她还是十分礼仪性地道着谢。“我想我还需要仔细想想这件事。” “那就不奉陪了。祝您愉快。” 梭罗夫人朝他礼貌地笑了笑,扶着一张小餐桌坐下了。塔纳托斯快步离开。一个淡金色长发的漂亮年轻人向他走了过来,挥挥手致意。 “恕我冒昧。塔纳托斯大人。我不是有意偷听。只是走过来的时候似乎听到了些有趣的事。诸神复活计划。那是什么?可以说说吗?” “这个计划名字不是起得超级直白吗?就是诸神复活啊。像你这样聪明的人,肯定一听就知道里面会有什么料。何况我刚才也说得差不多了。无非就是诸神终于从一千多年的棺材里爬出来,打算搞个新世界。当然,别担心,跟你们的没关系。” “哦。那就随便他们了。哈迪斯大人不跟他们一起?” “我好像也说了呀。我不在的日子里,那位在干嘛?” “哦,跟以前没啥区别。只不过没奥路菲弹琴之后,他连法拉奥的琴也不听了。很少来朱迪加。应该一直在伊利西亚吧。” “我估计他整天躺棺材睡觉。” “怎么说呢,其实我觉得他可以接触下现代媒体。什么有趣好玩的都会有。您可以帮我向大人建议一下吗?感觉大人除了听琴都没别的娱乐活动啊,太单调了,很容易厌倦觉得无趣。” “不错的主意。虽然他其实并不想要多取悦自己,一直挺自虐的。不过,让他能散散心这个思路我很认同。就像你现在这样。” “托大人的福。说起来,我和艾亚哥斯都看了您的电视节目,一点不漏。我们都笑了个半死。” “怎么不带上拉达。” “您还不知道他那个人。艾亚强迫他看了半集他就溜了,说尴尬症当场发作。” “是的。我猜到了。” “让我想想。哈迪斯大人不打算参加诸神复活计划,冥界也不会有什么大的变动。那也就是说我仍然可以终身任职而不需要面临失业风险。OK,非常不错,可以不为生计发愁了。刚才听到真是吓一跳。这样的话,我比较有兴趣您这边的活动。” “如果你不介意增加工作量。” “我喜欢有趣的事。不过,只要旁观就行,不参与。” “很符合你的风格。那么,现在就有个有趣的。” “嗯?您是说那边的吸血鬼?那我不走开了。” 两人转过脸,看见几个吸血鬼一起走过来。 “何其荣幸能够与您会面。死神先生。”其中一个伸出了手。 “我不喜欢与别人握手。”塔纳托斯回答说,并没有回应他的动作。 吸血鬼的脸上有一丝尴尬闪过,很快又平复了,并放下了手。 “啊,应该是我说抱歉。没有想到礼节和个人喜好不同的问题。” “无所谓。不过吸血鬼找我做什么?你们应该不会想、也没有需要跟我打交道才对。而且你们接触的魂使应该也把该说的都说得很清楚了。” “并非如此。您的权威是始终悬在我们头顶的利剑。仅凭这件事本身,我们就应该前来拜访您,并表达对您的敬意,以及再次表达对因无知而与您和您的下属造成冲突的歉意。” 站在旁边的米诺斯吹了声口哨,立刻惹来了吸血鬼的眼刀。不过他只是毫不在意地微笑着。 “我也说了我无所谓。至于造成麻烦,你应该找被造成麻烦的人道歉。” “当然。这只是一场误会而已。” 塔纳托斯点点头,没有再接话。场面有一瞬间的冷场。 “你们还有什么事吗?”米诺斯非常好心地说。“我觉得接下来才是你们真正想说的开场,说吧,那是什么?” “我认为你最好离开。”吸血鬼冷冷地说。 塔纳托斯一下笑了出来。 “怎么说呢。我有个忠告。你们最好收敛一下自己的傲慢。不然你们又要再一次犯错了。上次你们就误认我是人类而打了一场。为了避免你们再打一场然后再悲剧一次。以及,我认为可能对于你们而言,跟他打好关系比我还重要。介绍下我旁边这位漂亮的年轻人类的身份。他是冥界首席大法官。虽然也许时间很漫长,但既然末日审判总会来,我想你们总要跟他见面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2章 Fiftytwo、 “我喜欢他们的表情。” “你在审判庭见得还不够多吗?” “人类的本质是复读机呀。” “我们很抱歉……” 米诺斯摆摆手制止了对方的话。 “不用。真的没事。我没那么小气的。” “其实这个家伙心性凉薄,而且很记仇。” 米诺斯一只手捂脸。 “大人。能不能不要在广大群众面前黑我。就我私人而言还好说,虽然也不好。主要我毕竟是公义的冠冕。要是我的名声在人间悲剧了,影响超级不好的。” “是的。我就开个玩笑。其实这家伙常年不在审判庭,主要他下属在干活。你们要是真去了未必都会见到他。” “大人,真的别再黑我了。这只是职能分工的问题。我有在认真工作的啊。” “不过你们得罪他,他下属反应会比他本人更严重哦。” “大人……别再逗他们了,已经被你吓傻了都。” 安吉尔朝穿着黑色小礼服的万特慢慢走过去。 他有很多话想说,不知道怎么开头。 “你们还是都穿黑色系的衣服吗?”最后他开头这么一句。 “在人间我们一般习惯这么穿。” 安吉尔很想问,那要什么情况他们才可能穿得绚丽美好。但是他最终没问。 “在这里的人都是为你们而来的。我本来以为……”他很想说些什么,但突然卡壳找不到合适的表达。 “但是他们并没有蜂拥而来。是吗?”万特毫不在意地说出了他觉得很难启齿的话。“一个小小的干扰和屏蔽而已。当我们不想成为焦点不想被打扰的时候。人们就会把我们当成背景略过去。很简单的事。” “而我看见了你。” “真正的、强烈的愿望可以成为指引,使得需要的人可以看见。毕竟,一拥而上的时候,你很难真的能谈话或者说些什么,对吧?” 顺着万特的目光,他才看到了不远处的塔纳托斯,还有跟塔纳托斯正在交谈的那个女人。 看到那个女人的时候,他的心跳了一下,一种奇怪的感觉涌了上来。 那个女人不知为何令他联想起花花公子的封面女郎。或者更加准确地说,是那种青春期第一次看色情杂志时那种不见光的隐秘气息。炎热的阳光射穿空气中灰尘,汗水,荷尔蒙,躁动,神秘的异性,握在手中的、微妙的情愫和欲望。深红得仿佛刚吃过梅子的嘴唇,豹皮和珠宝间裸露的女性肌肤,维纳斯的画像中手握着金黄长发遮住的□□,种种意象。那种感觉并非纯粹的性,或者柏拉图式的纯爱,而是混杂着某种萌发与觉醒的青涩与成熟,暗潮汹涌,随处可见某种身影。纯洁童年时期无法触及、而成年的理智和成熟又足以将其消磨殆尽,遗忘于心底的某种东西,鲜活的、欲望的。穿行于历史中一个永恒的形象。 “她是谁?” “‘我将以双重的方式讲述:因为有时它们生长为单一 从众多之中,而有时又从一中生出为多, 火、水、土和气之广袤, 可憎的斗争(Eris)从它们分开,在各个方向上相等, 而友爱(Philotes)在它们之中,在长和宽上都相等; 你要用心智看清楚她,而不是用双眼坐着发愣; 她被认为甚至内在于有死者的肢体中, 凭借她它们思考友爱之物并完成共同的行动。” 万特回答。 “什么?” “恩培多克勒的诗。” “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万特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只是举起了自己的香槟酒杯喝了一口,揪了几粒银果盘上的葡萄吃了起来。 “他们总算派了对的人来。”塔纳托斯说。“要是这次来的还是厄里斯……” “她也在帮你,只是以不同的方式。”菲罗忒斯打断他的话,语气却很温软,以一种并不激怒对方的态度。“母亲很担心你。” “这话我已经听得很多次了。从你口中出来并不会比修更有说服力。” “很多事情之所以没闹到你面前,就是因为厄里斯一直在帮助你,使得那些冲突自我消亡。” “我不会谢谢她的。” “还是这样。”菲罗忒斯叹口气。“一点心都没有。” “你知道我生性如此。” “但是修对你来说是特殊的,对吗?所以你现在才会在这里,这样的形态,在这个宇宙。” “所有人都知道他对我很重要。所以,你们想要做些什么?” “当然是想要帮助你。”菲罗忒斯的声音好像牛奶和蜂蜜,甜美温柔。“你知道的,我们都很关心你。特别是修,他非常爱你。你看他现在只是为了求证,就愿意付出那么大代价。” “所以呢?” “我必须代表家人表示歉意。她们没有预料到你反应会这么大,本以为你能凭理性坚持到完成这件事的。所以为了弥补,我来到了这里。” “怎么弥补?” “修现在在泉涌中休养。你知道,他的意识如果有别的思绪,无法保持沉浸和静止,就不得不从那里出来。你既希望他能早点恢复,又无法忍受太长时间的分离。你需要他的喂养和安抚。这一点我们真的很意料外,你这么不高兴,并不是我们期待的。” “然后呢。” “你知道爱的本质。那种修复的仪式,可以有别的方法去做。关键是核心,重复爱的言灵。既然你们对彼此都如此重要。我来教你方法吧,你可以帮助的,和修一起做的。” 塔纳托斯笑起来,亲了下姐妹的脸。 “谢谢。” “这位魂使女士?不知道该如何称呼。” “万特亚特兰大。”安吉尔代替她回答。 万特对安吉尔的话没有反应,而是直接看向了来人。那是一对衣着十分考究的中年男人和女人,像是夫妻。安吉尔认出了他们的脸,应该是某个富商。 听了安吉尔的话,他俩又立刻把眼睛转向了万特,挤出笑容。男人礼貌地和作为东道主的安吉尔打了下招呼,他的妻子则似乎完全无视了安吉尔,跟万特攀谈起来。 “亚特兰大女士,您好。” “请问有什么事吗?” “我们有一个可爱的女儿。我想她需要您的帮助。”仅仅只是说出这个事实,作为母亲的就伤心得快哭起来了。 万特礼貌地微笑着,脸上现出疑惑的神色。 做丈夫的扶住了她,向万特解释。 “我们的女儿很喜欢那种灵异魔法一类的知识。我们本来以为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小女孩无害的兴趣和游戏而已。但是后来出了严重的问题。” “怎么了?”安吉尔问。 “后来有一天。我们再见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是植物人,警方逮捕了当时和她一起玩的同学。他们都一口咬定他们在玩降灵术,然后中途出了差错。” “起先我当然不信。但是医生说,我们女儿身上确实没有任何外伤或者内伤。她只是睡着了,但没办法醒过来。我们不得不接受那些同学的说法,她的灵魂迷失在异界无法回来。不得已,我们去向灵媒和女巫求助。她们也是一样的说法,并且表示无能为力。”丈夫说着,从公文包里取出了一份小册子。“她们玩的是这个东西,《弗罗斯特文献》。那些专业人士说,这东西是真的。他们也会使用类似的降灵术,但是更精确、更谨慎。而且即使是他们也没有能力,从那里带回来我的女儿。他们说,时间已经过去太久了。他们若不当时在场就已经失去机会了。” 安吉尔看着这对为女儿而心碎的夫妻,想,路加永远都不会这样。他的眼睛望向和草地和餐桌,水晶灯散发着美丽夺目的光彩。 “在为女儿治疗的过程中,我们耗费了很大的心力,几乎徒劳无功,还经历了很多次的被欺骗。但最关键的不是钱的损失,而是那种希望破灭的绝望。” “但是,感谢上帝,在绝境之中,我最终等到了你们。无论你们要什么,我们都愿意。只要能救回我的女儿。” “夫人。我好像说过,我们不做交易的。” “我知道,你们也说过没有这个责任。但是,你们有这个能力。我既然希望你们能主动帮助我,那我肯定要付出什么让你们愿意这么做。只要我能做到。”丈夫说。 安吉尔看向万特。 万特歪头想了想。 “我可以帮你把这件事告诉魂使们。看他们哪个可能愿意管。” “谢谢。大概什么时候可以告诉我结果?” “我在这里。”一个纤嫩的声音说。 那是一个还不及成人腰高的小女孩,穿着繁复的公主裙,头上带着一个大蝴蝶结。 “我们有自己沟通的方法。”万特说,“好吧,既然有人愿意来。你们自己问问她想要什么吧。” “一个小女孩?她几岁了?魂使居然有这么小的孩子?”安吉尔惊奇地说。 “你没看见满大街的天使像都是小孩吗?”小女孩毫不客气地回怼。 妻子擦了擦眼泪,笑了。 “谢谢你。你真可爱。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们没有名字。不过,为了方便你们称呼和特指,你可以叫我克劳迪娅。”克劳迪娅回答。 安吉尔只听到了前半句。 他想,那个女孩说,魂使没有名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3章 Fiftythree、 人类常识的世界只是一个小屋。 要小心,不要走出边缘。 不要窥探那些异物。 不要与深渊对视。 关于死亡。 绝大部分人认为那是结束。而为了逃避这一点,很多人又自欺欺人地认为那只是开始。而持有这种观点的人,又往往会通过一系列理论转而认为死亡只是一个形态的中转,既非结束,亦非开始。 那片静默的灰暗与虚无,究竟是另一个世界,还是只是生命的残骸,或者生命的另一种形态。 “现在满意了?”修普诺斯亲了下弟弟有些汗湿的额头,躺到他旁边。 “我什么时候对你不满意过。” “那我换个说法,现在心情好了?” 塔纳托斯点点头,笑得眯起眼睛。 “完全跟个孩子一下。一不顺心就大吵大闹,不顾及别人的需要和想法,一定要得到自己想要的才肯罢休。” “那你觉得该怎么以成年人的方式解决?” 修普诺斯伸手顺着他的头发。 “起码乖一些,听话些。她们并不是想要损害你。” “那样的话,对我有什么好处?” 修普诺斯犹豫一下,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修,你应该知道,我不是不成熟,我只是自私。我生性如此,并且不会改变。”看了眼兄长,他又低下眼睛。“除非是出于你的愿望。你想要我做什么都随你。” “说得这么委屈。我什么时候强迫过你了?”修普诺斯捏了下弟弟脸。 “如果你需要的话。” “好了,知道你乖啦。不提这事了,不然你心情又不好了。” “不会。” 修普诺斯看着弟弟,叹口气。 “别说她们不明白,其实我也没法懂。塔纳你一直都挺独立的,即使爱我也不怎么喜欢老是腻在我身边。我本来是担心我不在,你又不怎么关心自己,会让自己受伤太严重。我从来没想过,你会因为我不在身边而那么……”他停顿一下,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塔纳托斯的表情有些黯淡。 “我很害怕。修。” “害怕什么?” “不知道。” 睡神把弟弟揽进怀里。 “我会保护你的。” “我不是担心这个。” “那是什么?” “很难形容,只是一种感觉。现在好了。”塔纳托斯亲了下兄长的嘴唇。 “我知道了。果然这么孩子气。”修普诺斯揉着弟弟的脸。“需要安慰?” 天气晴朗,阳光柔和,投在克劳迪娅脸上时,照耀出一种红润粉嫩的肌肤感。她看起来实在就像一个真正的儿童,坐在后座上一声不吭而认真地玩着平板上的游戏,穿着小女孩们梦想中的公主裙。 一路上,富商妻子试图和她热情地交谈说些什么,关于女儿的线索,关于克劳迪娅自身。她只是似听非听,偶尔应和一声,看起来就是个沉迷游戏不想被打扰的小孩。不过他们当然没法像普通大人一样,让克劳迪娅不要打游戏,大人对她说话的时候要听之类的礼貌。 他们的儿子则对克劳迪娅很怀疑,不过也只是表现在脸上。 他们先去了疗养院。 疗养院坐落于一片碧绿的湖畔,空气清新,花木葱茏,氛围幽寂。它看起来就能让人心灵平静。来往的人并不多,湖边有几个人在钓鱼,有个患了阿尔茨海默病的老人坐在轮椅上被医护人员推着缓缓地在落了花瓣的小路上前行。 下了车,克劳迪娅终于收起了她的平板。 “将她带回来的可能性大吗?她现在可能怎么样了?” 克劳迪娅扁着嘴,捂起了耳朵。 “哎呀,到时候看了再说。现在老这么问我怎么知道。你叨叨一路了。” “这家伙真不就是个小孩吗?”富商的儿子怀疑地问。 “杰克!别说了。” “我就观看,见有一匹灰色马。骑在马上的,名字叫做死。”一个非常苍老而尖锐的声音说,他们都一齐望了过去。 那是个坐在轮椅上的老人,她的目光空洞,却张合着嘴高声说话,好像一种机械。 克劳迪娅走过去,专注地看着她。 “要小心即将来临的阴影。抱持住自己的光明,不要熄灭。不要放弃爱和希望。要相信,一切都会过去,回到起初。当号角吹响时,新天新地将要降临。” 克劳迪娅凝视着,倾听着。那个老人说完这番话就恢复了痴呆茫然毫无知觉的状态。克劳迪娅摸了下她苍老枯瘦的手。克劳迪娅的手幼小而白,带着一个黑铁的蝴蝶结戒指。 “安息吧,姐妹。” 有极短的一瞬间,就仿佛流畅的影像中插入了另外的一帧。一个黑影在克劳迪娅背后迅速展开又消失。 那个老人身上发生了一种微妙的变化。如同紧绷的弦松了下来,一种僵硬之下的舒展,长久疲惫斗争之后的休憩。 “她为什么跟你说了那些话?那些话是什么意思?”富商儿子吞了下口水问。对面负责照顾老人的护士也一脸惊恐。 “她已经很多年没有意识了。” “不知道。”克劳迪娅说,表情有些迷惑,又随即恢复了冷漠。“她那些话不是对我说的。” “那是对谁说的?” “她是对除我之外的人说的。”克劳迪娅答道,转身就走。 “跟我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有关?” “没关系。走吧。” 那个女孩躺在床上,如同沉睡。再精心的照料也能看得出来久卧病床那种头发的枯干和皮肤不健康的蜡黄色。病房里弥漫着一种压抑和疾病的气味。 克劳迪娅走过去,握住女孩的手,从指尖挤出一滴血,然后放开。 “你们谁陪我去下当时的事发现场。” “我们都去。” “随便你们。不过到时候我会直接回这里来。你们自己决定要不要有人留守在这吧。” 于是又留下富商妻子,其他人转移阵地出发。 他们仍然开着车去,这次一路沉默。 富商儿子坐到了副驾上,留克劳迪娅在后座疯狂打游戏。 到了目的地,他们看见了一排姑娘在房间里练习跳芭蕾舞,灯火辉煌,四处都是落地镜。 富商有些尴尬。 “事情刚发生的时候,这里封锁了一段时间。但警察后来调查不出什么线索,也没理由一直关着。这里毕竟是大学的公共场地。” 一个较为年长看起来像是负责人的女人走了过来。 “请问有什么事吗?”她仔细看了看富商,似乎有些恍然。“先生,您又来这里了。对您女儿的事情表示遗憾。我说过,如果有什么我能做的,我尽力而为。但是,这里不可能永远为她没有结果地关着。” “并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希望多多少少……” 女人和富商说着话,克劳迪娅自己走了过去,穿过了舞蹈的女孩们。 “喂!那个小孩!不要过去给姐姐们添乱!” 一个女生发出了一声尖叫,指向了镜子。 镜子中倒映不出克劳迪娅。 克劳迪娅对旁边的混乱恍若不闻,只是站在房间中央。 很久很久以前,曾经有人在这里试图打开边缘的门,然后进入其中,再也没有回来。 她伸出手,摸到了门的缝隙,然后打开了它,走了进去。 女生们又发出一阵尖叫,小女孩直接凭空消失了。 灰白迷雾弥漫,飘荡着影子。犹如寂静岭中的表世界。 世界和世界之中有连接的边界,从一个地方来到另一个地方。 在很久很久以前,秘索斯世界尚且和现实如此切近的时候,越过大地边缘便是梦原与冥界入口。为着生存,人们到处在大地上漫游,寻找适合生存的地方和方法。即使边缘,也有人在此定居了下来。他们掌握了最初的与异类沟通的方法,以及进入边缘,和通过边缘来到不可见之地的方法。 克劳迪娅行走着,四周有在此居住的居民;有从更远地方来的异方来客,徘徊着寻找猎物;还有在小径上谨慎行走的灵体,想着从这里获取知识;以及迷失在此的死灵。 这是一个无趣而危险的世界。 它们有些望向克劳迪娅,在试图接近后又退却,更多的则无视了她。 在很久很久以前,摩尔人的游戏规则里曾经有一条。如果降灵者在边缘的迷雾之中迷失,而恰巧遇到了一个经过的魂使。他/她可以请求魂使的帮助,因为他们有护送灵魂的义务。但这条规则在后来遗失了。来到边缘探索的灵体对这里的一切存在都抱持着警惕,凡事只依赖自身。 富商妻子握着女儿的手,有些心神不定。突然电话响了,她赶紧接了起来。 “喂?怎么样了?什么?!克劳迪娅消失了?” 有什么在她眼角余光闪过,克劳迪娅降落了下来。 她爬上床边,俯下身,朝着少女脸上吹气。 少女的手指动了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4章 Fiftyfour、 有轻微的敲门声,修普诺斯披好衣服,下了床,走过去开了门。 刻瑞斯推着餐车站在门外。 “谢谢。我来拿好了。” “塔纳,还没睡醒吗。” 修普诺斯坐回床边,揉揉弟弟的脸。塔纳托斯皱着眉,闭着眼伸手就把兄长拉了过来开始亲。修普诺斯只好任由他。塔纳托斯亲完了好像清醒了些,然后开始扯兄长身上的衣服。 “等下,塔纳。现在?” “如果修觉得累的话,我在上面也行。”塔纳托斯翻身将兄长压在下面,亲吻他的耳垂和颈项。 “不是这个问题。”修普诺斯稍微挣扎了一下想要推开,见弟弟的态度很坚决也就配合了。 “以前你灵魂受伤所以我不想用肉身加重负担,做不做什么的也无所谓。但现在菲罗忒斯说这样可以有方法帮助你恢复,虽然还是不能跟泉涌比。但是,有总比没有好。” “那也不用这样。虽然也许现在好些。但我宁可H就是单纯的H本身,而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去做这件事。还有,你现在的身体也是负担。别忘了,容器并不合适。” “好吧。就是我自己很想做而已,这样也不行吗?” 修普诺斯感受到了弟弟的烦躁,抬手安抚着他。 “当然可以。” 等到洗完澡出来,早餐早就凉了,虽然大部分本来就是冷餐。 “我叫他们再换一批。” “无所谓。我本来就不喜欢吃太热的东西。”塔纳托斯一手舀起一勺冷了的浓汤。 修普诺斯坐在旁边看着塔纳托斯吃。 “修,你不吃点吗?还蛮好的。要是你觉得凉了不喜欢让他们再送呗。不过面包饼干什么的可以先吃。” “那我尝一点。” 塔纳托斯拿起一块曲奇喂给兄长。 “可惜你现在没什么时间。我还是想吃你做的。” “这些又不是很要紧。如果现在要我花时间在这些事情上,你肯定第一个不愿意。” “那当然。” “塔纳。真的,其实现在跟以前也没什么区别。我只是偶尔不在,不能无时无刻陪着你。你别总是不开心,照常就好。” “既然你这么说了,那就这样吧。”塔纳托斯闷闷地说。 一见弟弟又开始习惯性低气压,修普诺斯转移了话题。 “好啦。我们来看会儿电视吧。我发现点有趣的东西。” “嗯?” “都是你干的好事。” “什么?” “所以你们求助了魂使。” “是的,我们在电视上看到了他们。” “其实我一开始真的觉得这个事情特别搞笑。你说死神带着一群拿着镰刀穿着黑袍的人一起上电视接受采访,我觉得这个世界太荒诞了。”富商儿子说。“直到后来,我必须承认,这样的事情是真的存在的。” “你们是怎么联系上他们的?” “起先我们想,他们既然在电视上露面要求采访和做节目,那他们一定会留下什么联系方式之类。但实际上并没有。我想,那好吧,也许我可以问问节目制作组人员他们是怎么跟对方联系的。然后才发现,这也不行。” 镜头一转,切换到了节目组人员的后台工作间。 “我知道,你们看节目播出的效果肯定觉得,这都是些什么鬼,这么拙劣的喜剧表演老早过气了。我们干嘛要做这种东西。但是,真的,没办法。你们在电视机前笑甚至觉得无聊的时候,我们真的是很严肃地在应对这件事。” “怎么个严肃法呢?” “早先他们联系上我们负责人,说,要做这么三期节目。” “然后你们就答应了?中间有没有什么确认身份和题材选择之类的波折?” “没有。他们那么说了,负责人就答应了。” “这么简单?” 镜头又一切换,换到了负责人身上。 “你可能很难想象,电话对面的人一开口我就没办法拒绝。他说什么,我就得照做。” “为什么?他们给了你什么好处,或者威胁吗?” “没有。事情就是这么简单。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们有那种威慑力。他们说了,然后我得执行。” “就像一种催眠。你无法控制自我意志。” “也不是那样。更像是我按了一下按钮,灯就亮了。” “你是什么时候反应过来的?” “我说了,这不像催眠。我一直很清醒。” “如果他们叫你做些别的事,那些事可能违背你自己的心,或者道德和法律之类的,你认为自己会去做吗?” “我不知道。毕竟他们现在做的只是让我安排个节目而已。”他想了想,又补充一点。“不过要我自己说的话,我觉得他们不会这么干。他们……给我的感觉很怪异,应该不会对那些感兴趣。所以,是的。节目播出的时候我们就知道这是真的。观众们在现场和电视机电脑前笑的时候,我们就在后台维持着这样的表情。”负责人做了一个严肃到仿佛如临大敌或者生无可恋的表情。 “好的。谢谢,不过好像话题扯远了。他们联系你是单方面的吗?你怎么跟他们沟通的,具体的细节时间之类。你有联系他们的方法吗?” “一般来说,是他们打电话。然后有时候他们人过来。不过确实,应该算是单方面的。我们没法联系他们。” “这样不会造成沟通不便吗?” “会,但也只能我们自己想办法解决。” “他们打给你的电话你不能再打回去。是虚拟电话。” 负责人像是很想解释些什么,停顿沉默了好久,最后又放弃了。 “差不多是这样吧。” 镜头又一转,回到了节目现场。 “这确实很不可思议。那么,你们最后是怎么联系上他们的。” “这还得感谢我丈夫消息灵通。他从他的人脉里得知,死神应邀去一场宴会,为欢迎他的降临。宴会是开放的,就我们普通人也能参加的那种。然后我就去了。” “我们好像没有听过这样的消息。他们没有投放广告和宣传吗?” “没有。我该怎么解释呢。宴会其实是私人举办的,具体怎么处理要看主人的想法。这我就没法了解了。我只能说,我很幸运能得知这个消息,抓住这次机会。” “你们去了。然后确实在宴会上见到了死神。” “其实没有。不过这并不重要。当然,我不是说死神不重要。只是我的愿望很渺小,只需要有一个魂使帮我就足够。我看到了一位,然后向她说出了我的愿望。” “她答应了?” “不。她答应帮我问下其他魂使有没有愿意管这事的。然后克劳迪娅出现了。” “克劳迪娅?这是帮助你们的那个魂使的名字。” “应该算是吧。虽然她说他们没有名字,这只是便于我们区分和特指的一个称呼。不过这样跟名字的功能也差不多了。克劳迪娅是个小女孩,长得就像天使一样。” “魂使中有小孩子?” “当然,我不知道她具体几岁。但她确实外表看起来就是孩子,非常可爱。” “然后她帮助了你们。” “是的。现在我们女儿正在恢复中。” “好的。前面我们已经放过这位可怜的女儿遭遇到了什么。接下来,让我们先听听专业人士的看法。” 镜头转向了一个灵媒。 “在这之前,这位女士也曾经向我求助过。我也尽力帮过她。但是进入边缘对我自身来说也是很危险的事情。即使我遵守规则,并且采取众多保护措施也是如此。这就人们去攀登最高峰,下潜到深海,挑战人类的极限。即使你准备万全,也总会遇上各种各样意外,以及,永远充满了不可知的危险。她来找我的时候,她的女儿已经迷失在边缘很久了。我都不敢猜测遭遇了什么情形。” “但魂使可以做到。” “穿越边缘对他们来说只是日常,就像我们每天开车上下班要经过的地方。” “但你之前没有建议她去寻找魂使。” “那这就不得不提到一件事。” “什么事?” “我的工作就是这个。但在这之前,我从来没有遇到过一个魂使。” “从来没有?连你都没有遇到过吗?” “是的。我当然知道有魂使的存在,但是也就是像文学影视作品的认知那样。而没有实质的接触。我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样的,平时怎么工作,有着怎样的能力和爱好。事实上,不仅仅我,我所知道的干这行的人都没接触过魂使,对他们一无所知。” “但理论上来讲,他们应该是日常中最会碰见的。” “是的。就像我们大家知道的那样,尽管每个人都会死,但能被普通人察觉的鬼魂少到其存在本身就足以成为事件。与此同时,理论上来讲,魂使应该是我们最会遇到的异类存在。比天使或者魔鬼的几率要大得多。但实际上,确确实实,我们十分缺乏对于他们的了解。他们是隐形的存在。直到他们自己站出来。所以,我也十分好奇,迫切地需要有关他们的知识。” “嗯。那么感谢这位女士的解说。让我们再回过头来了解一下当时的具体情况。” 镜头又转向了富商一家。 “其实具体要说的话,我们所能看到的和知道的也就几句话。克劳迪娅先是去看了我的姐姐,要了她的一滴血。可能是到时候用来找人吧。然后去了当时的事发现场,接着她当场就消失了。真的就是凭空消失。当时在场的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当然,我们知道她去了边缘。” 镜头切换到了大学的舞蹈教室。 一个较为严肃的中年女子。 “那天他们带着那个小女孩来这里,说要求看看事发现场。我说那好吧。我很同情他们女儿的遭遇。然后那个女孩在我们说话的时候就直接走进了女生们中间。老天,她们还在那里练习编舞呢。我赶紧喊她出来。结果有女生叫起来,说那个女孩在镜中看不见她。然后引发了恐慌。在我还没来得及安抚的时候,那个女孩直接在房间中间消失了。” 镜头又切回到了现场。 “当然,其实这件事我们最好应该是请克劳迪娅自己说,但是她没有来。” “克劳迪娅外表像个小孩,脾气也很像小孩。我们一跟她说事她就嫌烦,更别说让她自己来解释清楚。所以我们也没法知道她在边缘中具体经历了什么,是怎么把我们女儿带回来的。我只知道的是,丈夫告诉我克劳迪娅在那边消失了。但马上,她就又回到了我女儿身边,并且把她灵魂带了回来。” “看起来对于魂使来说是很容易的事。” “也许吧。她没说。” “那么,她帮助了你们。有向你们要求什么报酬吗?还是只是作为善心的义务?” “之前那个魂使说,他们不负责管这些事。就像他们之前在电视台上说的那样。所以我想,如果我真的需要他们去做些什么的话,肯定要支付他们愿意劳动的代价。这也许并不是一桩交易。但是,你总不能平白要别人帮你忙。他们并不是好心的天使,不是神的使者。” “所以你提出了什么报酬使得克劳迪娅愿意帮你?” “事实上,是克劳迪娅在事情完结之后才提出的报酬。” “你事先没有衡量自己能不能支付得起。她的要求可能会很苛刻。” “我没有考虑太多。事实上我几乎没有选择。” “你没有当场问她?” “她说她也暂时想不到。” “所以其实直到现在你也不知道自己请了魂使帮忙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报酬已经付了。她提出了要求。” “啊?是什么?” “她要我们陪她去迪斯尼乐园玩两天。”富商儿子回答,笑了起来。“她真的完全就是个小孩。” “就这么简单?” “事实上,我觉得克劳迪娅也只是随便提点要求应付过去。”富商妻子说,“她看起来不像缺钱也不像需要家人温暖。只是我们一直问,你要什么报酬。然后她也很敷衍就结束了这件事。报酬什么的,大概完全是出于他们自己的兴趣和想法。就像他们决定要不要接这件事一样。” “但是我母亲还是心怀感激,并为此觉得过意不去。然后我就提了一个建议。”富商儿子说。“我想,嘿,既然这件事是真的。那我们大可以公布出来。我知道,现在网络上对于他们的风评就是笑话。所以有了这期节目。” “塔纳,亲爱的塔纳。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 修普诺斯的语气很轻柔,塔纳托斯打了个喷嚏。 “感冒了?” “没有。嗯,是我做的。怎么了?” “把自己暴露在世界的目光下并不是什么好主意。” “尤其他们本来就恨我?” “我怕他们会给你造成很多麻烦。你知道的。他们从来如此,只是找不到机会而已。” “所以我现在给他们机会。他们想做什么尽管来,我等着看戏呢。” 修普诺斯看着弟弟,最后还是深深地叹了口气。 “塔纳真任性。那么,我不在的时候记得自己处理好事情。你会很忙的。” “嗯。” 睡神又突然笑起来。 “怎么?” “如果不往坏的方面想,其实我还挺想看看你要是成为偶像会是什么景象,一定很好玩。” “也许接下来你就会看到了。” “万国的子民疯狂的场景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5章 Fiftyfive、 即使如此,我永远不会相信那个人是死神。 原因很简单。死亡对于我们来说是何其严肃、悲伤、恐惧之事。饥荒、瘟疫、战争、死亡。它决不是电视台上用来观看和哄笑的劣质喜剧秀表演。 这个帖子的发言获得了很多人赞同。 但同时,也有人在下面回复说。 死亡和死神一直都是两回事。对于所谓的死神,人们从来就没有过好的态度和设想。 立刻又有人问。 那么,他现在站出来,又是想要什么呢?他要申明,要澄清,然后接着想要做什么? 黑暗里有混彩的灯光和音乐,晃过人的脸和身体。两个人坐在吧台前喝酒聊天。 “所以说,那真的是你的老大和同事?” “是的。” “不得不说,我觉得你老大的做事风格看起来很……傻。” “他做什么我都不会意外。” “虽然你说过他是恋爱脑,但是我真的没想到他是那样子的。” “很明显。” “那几期节目我反复看了好几遍了。” “是不是很好笑。” “应该算是吧。不过,怎么说呢,有些地方还是觉得……也许我不该笑。” “随你怎么想。” “另外原来你们不是死神,而是魂使吗?” “这只是便于区分的称呼问题。你们爱怎么叫怎么叫。我们内部就只有老大和一群员工这么个区别。” “原来如此。不过我还是好奇,你家老大怎么想的,搞了这么一出。”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 “他不会跟你们说吗?” “他做事从来不解释。” “以你对他的了解呢?能不能猜一下?” “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从来不撒谎,也不掩饰。所以他说的就是字面意思。” “他失恋了所以要站出来拯救世界成为偶像?” “他确实这么说了。” “他是认真的?” “他确实这么说了。” “我觉得他……好吧,我不该这么猜传说中的死神。但我真觉得他看起来就像做事没考虑过。” “差不多。他从来不考虑。” “他这样的性格怎么当上死神的?” “他就是死亡,没什么当不当的。又不是可以上任和辞职的职位。” “好吧。那我换个说法,死神怎么会是这样的性格。” “他就这样。” “辛梅里亚小姐?”一时的冷场后,有人插话进来,两人同时望过去。 “辛梅里亚?别人这么叫你?”警探好奇地问。 “只是随便写在旅馆登记本上的名字而已。”女人回答,放下酒杯,打量着来客。“有什么事吗?” “我们boss想请辛梅里亚小姐商议一些事情。” “我觉得跟你们没什么好谈的。” “他们是谁?” “吸血鬼。” “什么?所以那个魂使在电视里说的是真的?你们真的打起来了?” 那个人也不生气,只是一幅尽责仆人样客客气气地回答。 “我们boss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想要与您商议。” “这重要是对你们来说还是对我来说。我想之前就与你们说得很清楚。我们与你们两不相交,我们不会对你们做什么,也不用指望从我们身上能获取什么好处。” “是您之前想要问的事有了进展。” “啊,这个。真抱歉。我们已经知道了。而我们老大也已经决定不管这事了。” “你们和吸血鬼到底怎么回事?” “你别管。”女人说,看着那个显露出犹豫和迟疑表情的来客。“当然,我也知道你们已经找到并观察我很久了。你们很想知道我会想要什么,有什么喜好,与什么人有来往。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至少在你们需要我哪怕做最微小的事时可以让我考虑一下。不过,看起来应该是很遗憾。” “我认识她这么久都没用,别说你们。”警探很无奈地附和。 “这是你那个失踪同事的东西。我们boss说,也许你愿意看看。” 黑暗里有低语声,但在那些细微声音之上的是歌声和音乐。 安吉尔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看着舞台上演员的表演。 音乐剧伊丽莎白。 上次来,还是和万特一起。 他其实并不喜欢和习惯看音乐剧,对这种艺术和享受并没有兴趣。仅仅只是因为里面有死神的相关表演,所以他才选择坐在这里。 其实我的角色是黑天使。 他想起上次万特说的话,那些话,每一句话。 她确实所有时候都在说实话,每一句都发自内心,从未说谎。只不过对方和自己是两个世界的存在,无法彼此理解。 所以现在他独自坐在这里看这部音乐剧。 上一次的时候,他关心茜茜公主,她的挣扎与愤怒,与死神的纠葛。万特则只关心死神,并且认为伊丽莎白不过是死神毁灭哈布斯堡王朝中一个小小的调剂和游戏,甚至是棋子。整部剧里她看着茜茜婚礼和最后沉沦世界之船的时候最开心。 现在安吉尔明白万特那是职业习惯发作。 上一次,他觉得自己很理解茜茜公主,被束缚住无法自由和解脱,无时无刻不被死亡诱惑着。这一次,他却觉得自己更理解鲁道夫,是被迫面对着沉重现实无法逃避的灵魂。 不知道为什么他对茜茜公主的看法截然不同了。这一回,他觉得她确实抗争了,并且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却依旧任何时候都不开心,为着自己而哀叹。而与此同时,别人则被迫接手她抛弃的责任,为她的任意妄为做着徒劳的挽救。而她则对别人从不看一眼,爱她的人她从不顾念,还感慨自己得不到爱。安吉尔实在很难阻止将自己带入那种为她收拾烂摊子的角色,而不是高傲地活在画框里只关心自己的皇后。因为他在现实中永远只能扮演前者。 也许也因为他事后看了下茜茜公主的相关传记。当他发现约瑟夫皇帝收藏着所有自己子女的小东西,而茜茜公主的房间里永远只摆放着自己娘家人的相片,活在自己的少女世界里时。他无法不想起自己父亲的房间里,任何房间,所有房间,都只有他和自己母亲的东西存在,就仿佛拒绝自己这个儿子的介入。安吉尔对母亲没有印象,因为她是在生自己时去世的。但看书时他不可遏止地将茜茜公主的做法和父亲重叠起来,那种拒绝的冷漠,活在逝去的时光里。 而那个无助的孩子,鲁道夫皇太子最后绝望自杀了。 现实中,死神并没有诱惑他。他们是极其冷漠的。安吉尔毫不怀疑自己死了他们也只会像拖死狗一样处理掉。 虽然其实安吉尔并未对世界和自己不满,会产生想要自杀的念头。但是他在看剧的时候,看着小王子,却突然有了一种深切的痛苦。就好像突然真正察觉,至今为止的生活,自己都是过得多么压抑。 纵使他现在取得了成功,被父亲赞赏。有很多人想要找他,恳求他,希望通过他得以与死神有所联系。他成了一时的红人。 然而,现在他只是想什么都不做,没人来找他,独自一人在剧场里听死神演员唱阴霾渐袭,说,世界即将末日。 “对了,你这家伙应该是那个魂使吧?我没看错吧?” 车水马龙的大街上,刻瑞斯停下脚步,看着拦住自己的年轻人。 “有什么问题吗?” 旁边像是年轻人同行的另一个人正举着手机,不知道在拍视频还是照片还是直播。 “哇,是真的吗?没想到会在街头看到你诶。那么我能不能问下,你们平时怎么干活的?” “拒绝回答。” “怎么这样?你们在电视上不是回答得很开心的嘛。那我再问下,你现在是在干嘛?打算要去哪吗?买了啥东西?你们的钱哪里来的?你们也赚人间的钱吗?” “别挡我的路。” “这么拽?好吧,那最后一句话。” 年轻人对着刻瑞斯比出中指。 “fuck you。死神。” 刻瑞斯用看智障的眼神默默地看着他,默默地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一副墨镜带上,默默地绕开了这个表演欲非常强的逗比。 然而还没走几步,那个年轻人又锲而不舍地追上来,伸手拦住了他。 “你究竟想干什么?” “给我们展示点不一样的东西嘛。就那个节目上说的突然消失之类的也行,难得遇到一次就表演一下嘛。不然你别想走了。” 刻瑞斯默默地看了一眼旁边举着手机在笑嘻嘻拍的人,又转过头来默默看着面前的逗比,然后默默地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黑色的枪。 周围人群一声尖叫,四散逃开。 那个年轻人收敛了嬉笑的神情,立刻举起了双手,脸上冷汗都下来了。 “我是说,你不是认真的吧?你们能直接杀人吗?不可以吧?应该有这样的规定吧?” 刻瑞斯扣响了扳机。 那个人哀嚎一声,躺在地上满地打滚。 刻瑞斯默默地绕了过去,飘下一句。 “别嚎了。只是橡皮子弹而已,打不伤人的。” 豪华轿车在酒店门口停下来,有侍者上前拉开车门。琉刻辛梅里亚穿着她的小黑裙,从车里出来,向着酒店走去。 有人为她引路。一路上,有很多人看向她。 红毯尽头是会议厅,灯光璀璨,许多人,或者说吸血鬼,在等她。 “阵势这么大啊。很严重吗?”她说,走向唯一空着的主位坐了下来。 “既然琉刻辛梅里亚小姐已经到了,那让我们开始吧。”有人说。 “随便。你们想问什么?” “小姐。您说您的名字是随便取的吧。” “是的。” “但我们相信,您说的随意可能和我们想的并不一样。” “什么意思。” “辛梅里亚是个什么地方?特别是,对你们而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6章 Fiftysix、 Fifty six、 琉刻辛梅里亚看着对方,伸手拿了根烟,旁边的侍者立刻为她点上。 “你们现在对辛梅里亚知道多少?” “‘海船驶向极限,水流森森的俄开阿诺斯的边缘,那里有辛梅里亚人的居点,他们的城市,被雾气和云团罩掩。赫利俄斯,闪光的太阳,从来不曾穿透它的黑暗,照亮他们的地域,无论是在升上多星的天空的早晨,还是在从天穹滑降大地的黄昏,那里始终是乌虐的黑夜,压罩着不幸的凡人。及岸后,我们驻船沙面,带出羊鲜,众人向前行走,沿着俄开阿诺斯的水边,来到要去的位置,基耳凯描述过的地点’。”一个吸血鬼缓缓地说,用着一种坚定而吟唱般的语调。“这是荷马在奥德赛里描述的场景。在那里,奥德修斯向冥界诸神和亡灵献祭,见到了诸多亡灵以及先知。” “然后呢?” “诗歌里的辛梅里亚距离冥界非常近,甚至可以说几乎看不到两者之间的界限。然而辛梅里亚人仍然是凡人,他们仍然居住在大地上。” “你们觉得这能得出什么结论?” “他们一定是最早和冥界接触,并对其十分了解的人类。” “然后呢?” “他们一定发明了许多与亡灵沟通、甚至试图进入冥界的方法,或者说,魔法。他们必定最先、最完整地精通此道。” “确实如此。你们不是都知道,或者说猜到了吗?你们还想问我什么?” “辛梅里亚人这个种族最后遭遇了什么?他们还有多少人存活?他们的魔法有多少留存?对这个世界产生了什么影响?” “冥界是死者的世界。辛梅里亚人作为生者却不断想要窥探和进入,你觉得最后会是什么结果?” “……” “结果就是,辛梅里亚整个被吞噬了。” “神话里,人进入冥界好像很简单对吧?奥德修斯,赫拉克勒斯,忒修斯,还有其他英雄。他们走了进去,好像也没遇到什么问题,就很简单地走到了地下世界。” “但事实上不会这么简单?” “不管他们当初怎么做的,这里需要很多麻烦的解释。至少现在已经不会了。你看过电视节目?那你应该知道,现在要进入异界,首先会遇到一个过渡地带,边缘。当然你能力强些或者有方法也可以不经过那里,但是,相对来说,走那边的路会安全些。” “为什么突然说到这个?” “因为辛梅里亚现在就在边缘。不过相信你也明白。那里现在可没什么凡人和他们的居住地了。” “……” “你要说辛梅里亚对我们来说有什么意义,没什么意义,就是路过的边缘上的废墟而已。它对你们的意义比较重要,不管这个你们是吸血鬼还是人类,应该是这样吧?这种老掉牙的旧事,你们现在提起来是为了什么?” “您应该看了您同事的手记。” “看了。” “您应该能看懂全部。” “是的。” “书里很大一部分是用所谓的辛梅里亚语写的,或者说,摘抄。” “辛梅里亚语尤其是魔法沟通相关的很大部分用的亡灵语言。所以你们没法看懂。你们又没死。” “……” 有一时尴尬的冷场。过了一会儿,另一个吸血鬼才发言。 “您那位同事的职业是神父。与您和其他魂使不同,他表现得十分……” “热衷于世事?”琉刻接过话。 “……是的。不然他不会来研究我们。” “那个家伙很特殊,所以当神父。你一看这身份就明白他脑子里都在想些啥。事实上我不怎么想把他当同事,他更像是……敌方。就那种整天琢磨来琢磨去想找出破绽的人。” “那您知道他做的事,以及为什么失踪吗?” “知道一点,懒得关心。” 又一阵尴尬的冷场。 “您的同事认为,吸血鬼的起源与辛梅里亚人的魔法渊源甚深。他们每日每日地面对冥界,研究死亡。他们曾经无数次试图战胜死亡成为神。”那个吸血鬼停顿了一下,似乎下了很大决心,才说出接下来的话。“吸血鬼的存在也许是他们最成功的成果之一。” “听起来是不是比宗教神话的起源令你们觉得舒服些。他们确实做得不错。你们现在这样子不是挺好的么。” “那么,是不是同样存在逆转的魔法。” “理论上存在,关键就看有没有人去研究了。” “很显然您的同事并没来得及做完这项工作,对吧?他是在试图研究,而不是复原吧?” “你们在担心他还会给你们造成麻烦?我想他应该不会有这个机会了。放心吧。至于你们自己内部的问题,我相信你们自己能处理。还有什么疑问吗?” 过了一会儿,又有一个吸血鬼提问。 “您的同事提到了一个地名,新辛梅里亚,并且字里行间明显透露出一个意思,它在现实中存在。他还提到了那里的凡人居民。” “然后??” “新辛梅里亚跟辛梅里亚是继承的关系吗?” “跟辛梅里亚基本没关系。只是因为同样在边缘,所以有人给它起了这么个称呼而已。血缘和地缘上都基本无关。其实它也有别的名字,不同人给它起了不同名字。你们想去研究?” “他们没有继承辛梅里亚人的知识。” “很明显。” “他们……” “听着。”琉刻打断了对面的话。“我来到这里,坐在这里接受你们询问,回答你们的问题。而做这些,只是看在你们帮我回收东西的份上。现在你们已经得到了安心的答案,我也无需再耗费更多精力了。” “等一下。你们老大之前扔在这里的书,那是什么?” “没办法。老大任性。他想扔哪扔哪,你们记得保管好。” “那是什么书?” “我走了。” 羽翼的阴影在她背后无声展开,纯粹的虚无,世界画卷被撕裂的缝隙。只一闪,世界又恢复了正常。 时日将至。 幽暗和寂静如同帷幕降落,至深之处的虚无。 门扉打开,塔纳托斯看见了自身,完美静谧的永恒。 祂说。 物质世界的感官如此不可靠,不过彼此依赖映照的幻象。 包括爱。 塔纳托斯叹口气。我知道啊。 沉迷于外在之物,被蒙蔽真正的视野。被喧嚣淹没的静谧,真正的本性。 这些我当然知道。可是我现在挺开心的。 那么,试一下吧。 那些东西是否真的有你认为的那么重要。 隔绝那些感触,除去那些杂音,将自身显露。 又来,我自己明明很清楚啊。 爱是唯一能扰乱知性(noos)的东西。而此时你头脑发昏,无法做出正确的判断。不知道什么对于自己来说是最重要的,所以机遇始终会存在,将一切摆在面前。 以前我已经做过选择了。 然而那不是永恒。你有所迷惑。因为你自己的不坚定,也缺乏全知者那样的知识。所以要发生的必然会发生。你的不情愿,正出于自身的犹豫。否则,这么做又能对你有什么损害呢。你应当平安穿行而过,视其如幻梦。 我无所谓,可是这样修会很困扰啊。 而这就是那个问题本身,不是吗? 塔纳托斯从深沉意识中醒来,立刻感到光明。 他不耐地眯了眯眼睛,毫不意外地感觉到自己被温热的肌肤触碰着,被目光凝视着。 “其实我在想,是在你醒之前亲一下呢,还是等你醒了之后再说。”一如既往温柔的声音。 “你喜欢的话随时都可以啊。”塔纳托斯凑过脸,亲了下兄长的嘴唇。 修普诺斯的微笑一如既往地温柔,塔纳托斯却敏锐地察觉到了某些细微的不同。 塔纳托斯让自己的笑容更灿烂些,又亲了下兄长。 “好啦,是我不对。让你担心了。” “在说什么呢。你这么乖,有什么不对了。” “我认真的。” 睡神低下眼睫,看起来温柔得近乎忧郁。 “我仍然很想说,塔纳喜欢怎样,就去做好了。但是现在再说这样的答案,恐怕反而令塔纳觉得我不在意你真正的感受。或者说,没有理解那种你想取悦我的心情。我知道的。只是……我也很不知所措啊,不知道该怎么说怎么做,才能传达心意,让你觉得安心些。我只能说,我说的每句话,也都是认真的。所以,真的。塔纳这么乖,没什么不对的。” “可是修很不开心,我能感觉到。所以我也想说,修觉得怎么做能安心些都可以。要把我牢牢掌控在手中吗?要囚禁我吗?多激烈的手段我都可以忍受哦。” 睡神一下笑出声,揉了揉弟弟的头发。 “那种事情想想就很可怕。不过诚实地说,确实也有很阴暗的诱惑力。如果我极端地只想满足自身欲望的话。我不是没有负面情绪的。塔纳你不要引诱出来。我爱你,就更看重你自身的感受,顺从你的愿望,并以此满足。”他拥住弟弟,“如果塔纳真的想为我做些什么的话。爱我吧。这是我唯一的请求。” “这种事我不是一直在做吗?” “所以……只要这样继续着就可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7章 Fiftyseven、 “你要去休息了吗?” “稍微再过一会儿吧。我们先来看看新闻。看着那么多人谈论你对我来说是件新鲜而又有趣的事。” “你最近对这个很有兴趣哦。” 睡神垫高了枕头,把弟弟从被窝里拉出来些半躺着拥住,随意地抚摸着对方的身体。 “因为这真的很有趣。你以前从来没有成为偶像过。” “你知道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你知道我完全是为你而说的。” “我当然知道。”修普诺斯亲了下弟弟的额头。 “你见过死神好几次。” “是的。一开始不知道,后来就知道了。”安吉尔坐在沙发上,跟主持人聊天。“当然,就跟大家的反应一样。哇,刚听说的时候特别震惊。” “你有没有考虑过他可能只是个骗子或者精神病人。毕竟,我们都知道的。” “当然,我也就是普通人。第一反应就是,骗子。但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我不得不承认,这是真的。” “什么事情?” “这个……恐怕具体开展的话会涉及一些隐私问题,不适合在大众面前阐述。” “可以理解。那么,你能说说你对这位死神的印象吗?” “我觉得他不是坏人。” 主持人和现场观众都笑了。 “当然,他不是人类。”主持人幽了一默。 安吉尔也笑。 “可能我表述不准确。我的意思是,他不是那种标准的邪恶反派,想要因为私欲或着野心毁灭世界毁灭人类啊,或者像小丑那样就是看着世界一团糟而开心。” “是的。他说过他是混乱中立阵营,不是混乱邪恶。” “不过我注意到。你的表述形式是,他不是坏人。否定形式。而不是他是好人。也就是你认为他实际上并不善良。” “话说既然刚才我们提到用DND分类法来了。你也知道,并不是只有善良和邪恶这两个极端描述,不是非此即彼。” “对,中立。你是怎么得出这个印象的呢?” “怎么描述呢……事实上我觉得中立对他来说也不是准确的定位。虽然DND九宫格法可以囊括很多类型,但人类本身就是复杂多变的。他很个人主义,这是很像混乱中立的一点。不过要我说的话,对于他的描述只能用否定的句式,即,他不是那样的。他对世界不感兴趣,他不属于邪恶,他不想破坏……但是他是怎么样的,或者想要怎么样。这我就无法回答了。” “嗯,也就是说,你认为这位死神不属于邪恶。虽然死神自己也这么说,但旁人的证词多少还是让我们安心了些。毕竟在有些作品里,死神是标准反派。说起来死神登场的时候,我们觉得他是笑话,但如果真的要确认了这是死神,我们需要严肃对待的时候,我们一定会担心他是不是反派,会不会对人类下手。这对我们很重要。” “是的。” “好的。那么既然现在世界毁灭的危机过去了。我们来聊聊更轻松的方面。如果不提死神本质如何,可能会做些什么,仅仅是以一个人的性格角度来说,你觉得他是怎么样的。” “我说过,他真的很不可捉摸。这个包括他的性格,虽然不可捉摸本身好像就是一个形容。有时候他好像看起来特别单纯,单纯到甚至有些孩子气,什么都不管,就那种被保护得特别好的温室花朵的感觉。但有时候他令我很敬畏,在某个瞬间,我会觉得,他什么都知道了。我在他面前无所遁形。而在某些时候,我甚至觉得他是深渊,非常危险,只要靠近就会被卷入。” “你说到这个我想起来一件事。当然,我们都看过最初死神做客的三期节目。在台上的时候,死神表现得非常风趣幽默而且随和。但在后来我们也有过对节目人员的采访,他们说,其实幕后时死神表现得很冷漠,并不那么好说话。听起来他有很多副面孔。” “这个也要看面对谁吧。想想我们自己就知道了,我们不可能众生平等,对谁都一个态度。亲密的,疏远的,陌生的,甚至讨厌的。不过我觉得对于他来说,他并不需要出于利益或者什么类似的原因伪装出一个面具来,他是怎么样的就怎么样的,随他自己心情和想法变化。” “你的意思是,他很情绪化。” “对,并且表露非常明显,毫不掩饰。” “不得不说,这很不像人们想象中的死神。冷酷啊,沉默啊,对世间的一切都无动于衷。” “我也觉得,但现在,我只能这么相信。” “事实上,我觉得我们到现在都不能确认他真的是死神,我们只是在推测,邀请与他接触过的人士来聊聊,然后大家分析一下。” 安吉尔沉默了一下,表情像是有些不认同,但最终也没有反驳。 “差不多这个样子吧。”他说。 “另外,今天安吉尔诺埃先生来这里,其实还有一个很重要原因。就是他是之前那场邀请死神的宴会的主办人。” “是的。很多人都知道这一点。然后他们蜂拥而来,希望通过我能和死神沟通。这也很使我苦恼,所以我决心上节目说清楚。” “您能邀请死神参加宴会确实是了不起的。” “其实这真的是偶然。我跟死神之间可没有什么联系方式。你之前也肯定听说了。就连上节目时,他们都没给节目制作组留联系方式。” “而死神网站的电话也早已作废打不通了。那您是怎么做到的?” “当他们在上节目的时候,我就在后台等。” “喔,守株待兔。” “因为这是我唯一知道我确定能和他面对面的机会。” “然后你怎么说服死神的。” “如果我说出当时的情景你一定会笑的。” “我保证不会笑。” “跟你想象的会有很大区别。” “你怎么知道我怎么想的。” “那么你说说。” “……呃,这确实很难想,华丽甜蜜的言辞?” “当时他们录完节目往后台走。我像个上门推销员一样赶紧迎上去。当然,我是不敢站在他面前拦住他的。只是跟着他们走。‘贝利亚海因斯坦先生,不,死神先生。我这有个宴会希望您能够参与。’然后他说哦,好的。” 全场大笑。 “就这样?” 安吉尔捂了下脸。 “当时后台还有一群员工,他们都看到的,可以为我作证。事情就是这样。我本来还想问下他什么时候有空,联系一下宴会的日期和风格之类的细节。他们说到时候自然会来,其他的我自己处理。然后就是这样。所以,真的,你们想跟死神联系,你们想邀请他,想跟他沟通。你们自己去找他吧。我也是没办法的。我并不跟他有什么特殊的联系或者关系。死神当时答应也许只是敷衍也许一时心血来潮。不管怎么样,我今天上节目,真正想说的和解释的其实就是,这丝毫不是我所能决定的。我能邀请死神纯粹是死神自身的想法,而不是我的努力。如果你们想要找死神,不要来找我,没用的。我又不是死神代理人,真正算得上死神代理人的只有魂使。” “安吉尔诺埃。这个人。你当初为什么答应他爹的邀请?” “他跟千年计划的那群人有联系,得到了很多消息。我想,那就主动一点。” “无趣的理由。” “好吧。其实是因为我想给你无聊的生活加点调剂。” “这还差不多。不过说起来,我觉得安吉尔比他父亲要有趣。” “为什么?” “他看起来一切美满,但是内里却极度压抑。他的灵魂灰暗而绝望,徘徊在崩溃的边缘。” “为什么。” 塔纳托斯转过头来,望着兄长。 “因为他一直渴求爱,却从来得不到。” 安吉尔录完节目,开着车漫无目的地在城里闲逛。 不知不觉,他又发现自己开到了那条熟悉的道路上,看到了那栋熟悉的、永远没人进去的大楼。 玻璃门扉像所有公司一楼门面那样一样是关着的。只有当有人经过的时候它才会自动滑开。但不知怎么的,安吉尔毫不怀疑,如果自己走上前去,它并不会像第一次来那样为他敞开。 他相信父亲一定会为他的举动生气。他揭露了真相,承认了自己的无能。他丧失了如此巨大而有利的筹码。路加诺埃自有办法邀请双子神来用餐,他只能像个推销员一样等在别人经过的路上。然后他现在告诉别人,自己什么都办不到。要找死神,请他们自己另请高明。 虽然自己成为了邀请死神的第一人,但并不是别无选择。现在所有人都知道死神同德国贵族海因斯坦家族有联系,他们当然会更倾向于那边。但似乎也很容易碰壁。他们中的一些甚至很多一定会转过头来咨询安吉尔。 安吉尔的底牌远比他在节目上揭露的多。他跟死神的接触,跟魂使的接触。别人向他显示的秘密。但是他把自己装扮成一个幸运而愚蠢的白痴,然后把一切都搞砸了。 但是此时,他只是坐在车里,停在大楼门前。 他想,那个小女孩说魂使没有名字。 当然,她叫克劳迪娅。而他认识的那位则叫万特亚特兰大。有名字就好办,方便别人做区分。是不是真名,对于别人来说,似乎没有区别。但名字更关键的是对于自己的意义,自我的认识和定位。如果魂使们没有名字,那似乎意味着他们不认为自己重要,不认为自己独特,不认为外在的一切对这个名字所代表的自我有意义。 魂使肯定是有名字的,至少曾经有。因为黑衣教士对他说过,魂使并不是本质生来如此的异类。他们曾经是活着的人类。然后他们抛弃了过往的名字,过往的身份。 万特的意思就是魂使本身。 他不由得想,万特曾经是个怎样的人,经历了什么呢。 以及,怎样才能成为一个魂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8章 Fiftyeight、 Fifty eight、 亲爱的睡眠,你对他过于纵容和温柔了。 无限静谧与柔和的远古黑暗之中,有意识说。 你应当知道,我们承受了他的愤怒,付出如此的代价。而这一切,是为了你。 但是你自己却伸手毁坏了。 你之所以现在在这里,不是不得不为,而是必然。 我知道。只是我不能忍受他的不开心。我离开的时候,他好像失去所有的色彩。他本来不该如此的。 你知道那是对你有益处的。他越渴求你,需要他做出选择的那刻,他就越偏向你,认识到,你对他何等重要。你不能把他推向自己,让他从自身获取乐趣。那样无论是对你还是别的什么来说,都很危险。你不能主动让天平往那边倾斜。 我知道。 “说到死亡,这当然是一个严肃而重大的话题。” “但是现在的话题度实际上并不匹配。” “当然,这里有几个原因。一是,事实上我们并不能确认他是死神,只是他这么声称而已。” “是的。而且是以上了三期娱乐节目的方式。” “这个时代总有很多人奇思妙想,声称他们是弥赛亚,是外星人,是吸血鬼,或者各种各样的非人类和变种人。但是你看,世界仍然平平静静地过着。” “是的,如果像爆米花电影那样,上来就给我们看大场面特效。那我们肯定就,哇……这回终于来真的了。当然,虽然能别这样还是别这样。” “是的。而且,这位死神先生自身的声明也很重要。他不打算建立宗教,不打算给人好处。我想……” “人们就不会对他有什么无谓的期望,无论是对天使的那种,还是对魔鬼的那种。然后他们就不会采取什么行动。” “是的。除了灵媒可能担心自己会被抢走饭碗。” 现场发出一阵快活的笑声。 “而从另一个方面来说,即使他确实是死神。从宗教意义上来说,他也是中立的。不会造成多大影响。” “天启的死亡骑士。” “那也主要是天堂和地狱的战斗。至于死亡,仍然就只是死亡。它是造成的结果,而不是动机。” “是的。死神自己也说过,他并不负责决定生死。虽然他确实可以凭自己意志致死他人。” “前者才是关键,能扯到命运之类严肃宏大的话题。至于后者,我相信随便什么人拿个凶器都可以当死神。” “所以这件事热度并不大。” “大概不如死神本人期望的那么大。现在有几个灵异怪谈节目会说,网上有些讨论。如果死神不再做出些吸引眼球的事的话,人们的遗忘速度是很快的。” 修普诺斯拥着弟弟看着电视边看边笑。 “这种无聊节目有啥好看的。搞不懂你怎么这么热衷。”塔纳托斯一脸生无可恋。 “当然是因为他们在谈论的是我最心爱的弟弟啊。” “你最心爱的弟弟并不觉得这种事很有趣。” “那你怎么看待这件事本身。” “大众只是看个有趣,过后就忘。而上流阶级掌控着媒体,事实上,现在的热度已经是有手在操纵。他们只是在等待着更多的证据和东西,以便决定下一步。” 睡神捏了把弟弟的脸。 “你什么都知道,就是不想管,放任这一切。因为你这种性格,所以我才担心你。” “因为那些我压根不会在意,而实质上也与我毫无关系。你知道的。而我唯一会在意的只有你。”塔纳托斯转过脸,认真地看着兄长,眼中闪动着星光。“我是属于你的。如果是你的话,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我的世界只需要我们两个。” “这么低声下气,委曲求全。”修普诺斯叹息着,亲了下弟弟的额头。“我的塔纳。我的爱。你到底是有多不安,倍受折磨。” “并不是不安。只是……” “塔纳从来都非常自我而骄傲。现在这样完全是被爱冲昏头脑。” “难道这不是你所期望的吗?” “我期望爱是因为它能给你带来幸福。但是你现在却被痛苦和恐惧所支配。” “并没有。你能在我身边,并且爱我。我很开心。我只是……可能更多的想要确认这点。” 修普诺斯轻轻抚摸着弟弟的脸。“塔纳,你知道我曾经问过你内心的自我,有什么方法可以解决这次的问题。祂说,只要你爱我就足够了。我起先并不相信。但是现在,我确实十分确定。只是没想到是以这种形式。你的自我认知出现了裂痕和扭曲,暴露出彻底的软弱和无助。这样的姿态对你来说实在太过危险。” “你说得太严重了。” “塔纳,听下我的建议。进行一次冥想,梳理一下心绪,认真倾听一下自己的声音。通过你自身找点开心的事,不要完全依赖于我。否则我不在的时候,你会非常痛苦。我上次就已经说过这个问题了,菲罗忒斯也提出了折中的方法,我本来以为已经解决了。结果现在的情况还是跟之前一模一样。” “那不是爱本身的代价吗?从一开始就摆明的,我能承受啊。”塔纳托斯抬头看了眼兄长,神情看起来很委屈。“好吧。既然是你说的。我就会去做。” “这么孩子气。我只是去休息,不要总闹我啦。” 听到这里,塔纳托斯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 “修……那你以前是不是很辛苦。” “什么?” “很早的时候,我老是要去休息。那时候,你是不是一直在等。” 睡神抚了下弟弟的头发。 “怎么说呢。其实也没什么。我知道你是安安静静舒舒服服在休憩。只要想到这点,我就没什么不满的。我会去做些其他事。所以,塔纳你现在这种对我无时无刻的想念和渴求,其实十分病态。你本来不该是这样的。”温暖的手放在对方的额上。“好像一种高烧,一种谵妄。而你甚至不愿意自我治疗。我真的很担心你。” 塔纳托斯握住兄长的双手亲吻。“你在担心我什么?我会被伤害?还是我会离开你?这些都不会啊。” “我无法给予帮助,只能你自己承受的痛苦。那些本来是不必有的。但你非要跟命运赌气。不,与其说是命运,不如说是你自身。”修普诺斯皱了下眉,突然明白过来。“你在厌恶你自己?” 塔纳托斯没有答话,只是轻轻亲吻着兄长的指尖。 “你厌恶祂对我造成的伤害,也讨厌这次的考验。所以你干脆选择放弃自我?” 修普诺斯反握住弟弟的手。 “别这样。塔纳。别与自己为敌,那样太痛苦了。” “你不理解,修。我不想变成那样。” “那就不要去做。我知道你是什么。但我也相信你对我的爱。我跟祂交谈过,我知道并不是非此即彼的关系。祂只是希望你能更成长一些。” “但是我很生气啊。” “我能猜到。我也能察觉到你现在状态不太对。你真的太任性了。”修普诺斯叹息着,亲吻了弟弟的嘴唇。“我会满足你的渴求。等你稍微冷静一点,你就去梳理下自我,知道吗?” 回答他的是更深的回吻,以及主动贴上来的躯体。 “就算修这么说。我要去找娱乐也很难啊。” 闪亮高楼与宽阔马路之间,是车流、人群和商店,嘈杂而富有生气。塔纳托斯和刻瑞斯漫无目的地散步转悠中。 “也是。毕竟您以前就基本只是在工作。” “工作是不可能工作的。虽然某种意义上也很有意思,显微镜下看草履虫标本的感觉。” “您除了工作好像就在恋爱哦。” “因为对这个世界没啥兴趣啊。对了,说到这个,你们平时在做些什么。除了工作。” “反正我是在睡觉,其他人应该也差不多。” “我也想睡,可惜不能。”塔纳托斯叹气。“总之,好无聊。修也不想想,要是真由着我自己的想法,他又会不开心。” “您兄长应该不会这么想。” 塔纳托斯突然驻足,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上下打量着刻瑞斯。 “那个,小加。” 刻瑞斯浑身一激灵。 “别,您这么叫我我就预感没什么好事。” 塔纳托斯扶额。 “我只是想说几句话。” “您随意。” “其实你可以不用这么积极的。这只是我自己的事,最多也是我和修之间的事。” “修普诺斯大人说了让我看顾一下您。” “我不觉得你会听他的话。” 刻瑞斯微笑着。 “您应该知道是因为什么。” “我不认为那是主要原因。” “事实上就是。您对于我们来说非常非常重要。可能您自己却无法理解。因为您确实只在意自己,或者再加上一个修普诺斯大人。” “好吧。” “其实我觉得您现在突然在意起这一点来才比较奇怪。” “大概因为之前很少有修不在然后和你们相处的时间吧。总觉得很奇怪。” “……您随意。” “算啦。反正我也管不了,看你们自己的想法。” “……您是懒得管,就别找借口说管不了这种话了。” “我认真的啊。自由意志嘛。” “……” “好了。不提这个话题了。现在还是发愁一下有什么能开心的吧。” 他们继续向前走,不远处是个地铁站,出入口有个歌手谈着吉他在唱歌。人们形色匆匆,从他面前走过,并没有多少人往他的礼帽里丢硬币和纸币。 “要去哪里呢。” 塔纳托斯抬起头,看着地铁上的标识。一个女孩从出入口里出来,抖开了阳伞,图案是一幅彩色线条纵横的地图。 “喔,这不是死神先生吗?” 两人转过脸看去,有一个女生指着他很兴奋地喊。一个似乎是同伴的人笑着在旁边拍。而她这么一喊,更多的人停了下来。 刻瑞斯的头上仿佛有阴影笼罩。 “怎么又来。” 塔纳托斯看起来倒很无所谓。那个女生蹦蹦跳跳地凑到了他面前。 “我是您的疯狂粉丝。真的。我看了您节目的直播,直播哦!就是最早那批。您一出场就把我迷住了。真的,您太帅气了。” “谢谢。” “您看,这是我定做的周边和海报。是不是很可爱。”女生低下头,狂翻自己的化妆包。“对了。您为什么不弄个推特或者非死不可的帐号呢。为什么在那之后您就没什么动静了。我可是一直在等待着您呢!” “我觉得这是命运的恶作剧。一定是的。”刻瑞斯冒着黑线说。 “对了。还有你,忠犬属性的下属!你都还没说你的名字呢!” “不了吧……什么忠犬属性的能不能不要乱给别人加定语……” “快!艾丽!”那个女生大声招呼女伴,“快来帮我拍个合照!” “不了。”刻瑞斯非常坚决地说,“不准拍!” 那个被称作艾丽的女孩按了下快门,然后困惑地看着面前的人。 “拍不出来。” “什么?我看看。”那个女孩跑过来,拿过手机。“咦,真的!” 不过她脸上并没有失望,反而流露出更加兴奋的神情,开始尖叫,引得路人纷纷驻足侧目。 “真的!居然什么都拍不出来哎!太神奇了!” 然后她又冲回到两人面前,两眼星星,满脑袋粉红泡泡都快实体化了。 “您能做些什么吗?能展露一下擅长的才艺吗?您不是说想要成为偶像吗?唱歌会不会?对了。我想听死神唱歌诶!不管怎么样,来一首嘛。” “这位小姐……”刻瑞斯很黑线地像一个合格明星保镖一样试图拦住她一个劲地往前凑。不过塔纳托斯却笑了。 “你这么说我倒想起来一件事。你猜我除了死神身份之外,做得最多的副职是什么?” “是什么?” 塔纳托斯走向了那位此时已经停止唱歌在吃瓜看戏的围观歌手。 “那是一个现在只有在奇幻作品里才能看到的职业。”他看着歌手说,“你们现在最多只有街头艺人。唱别人的歌,自己的歌。我当初可是吟游诗人。现在似乎很少有这种长篇故事叙事诗了。应该说叙事诗本身就很少见了。你们会在不同的城市里歌唱不同地方发生的故事吗?好像也不会了。” “吟游诗人!!!”女生激动得大喊,声音尖得快破了嗓子。 塔纳托斯朝歌手勾勾手指,示意他把吉他和位置让出来。 “不过我今天更想试试别的。你们听说过中世纪的死亡之舞吗?别担心,我不会让你们一直跳到审判日的。” 他弹响了第一个音节。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9章 Fiftynine、 一天之前。 塔纳托斯握着修普诺斯的手指。做哥哥的笑了笑,又亲了下他的脸颊。 “我去休息了。你也要照顾好自己。” “嗯,晚安。”塔纳托斯说。修普诺斯抽出手指,安抚性地摸了下对方的手背,然后消失了。 塔纳托斯坐在床上发了会儿呆,最后还是叹口气,展开了羽翼。 世界在他面前解离构造,万华的帷幕落下,一切化为无形的数,场,物质。 乘着元素转换之梯的下行,他坠落向深渊,星辰的起源与尽头,永恒的宇宙之境。 无尽的闪耀星体与幽深黑暗之中,有声音在呼唤他。 塔纳托斯,我的爱子,我所喜悦的。 他说,我要使用普罗多格诺斯。 上下四方,星子明灭闪烁,发出纯净光彩,遵循着某种轨道缓缓游移。 然后,塔纳托斯看到了那个普罗多格诺斯。 一个闪闪发光的、玻璃体般的小球。 其实不应该说它是球。它是无限的,现在所看到的只是一种便于展示的模型般的投影和概念。在那个表面,没有一点是中心,没有哪里是边缘,没有起源和尽头。 它其实也并不小,它是包含一切的全在实体。距离远近的尺寸在它身上全数失效。它并不近在咫尺也不远在天边,亦不可计量实际。 时间和空间的凝固。 意念之中,塔纳托斯轻微触碰了它一下。他的身周瞬间被纯洁光芒笼罩,整个世界显得虚幻、清澈、明亮如白水晶。 然后,他看到了另一个时空中的自己。 那是一个少年,甚至近乎年幼。眼神气质中仍然显出孩童的纯真,有一点点成长的青涩,一种模糊而暧昧的迷惑。 塔纳托斯笑了笑,蹲下去,平视着那张容颜。 “你……”那个孩子疑惑地开口,“是我可能成为的样子吗?” “你使用了普罗多格诺斯,你想要得到的是什么?想问什么?” 那个少年低头想了想,然后开口,声音却很轻,带着一种不确定性。 “我可以相信爱么?” 塔纳托斯看着他,不知哪一个宇宙中的自身。 “永世属于永恒,无论何时何地都不会改变。而爱,怎么说呢,它是一种变幻莫测的存在。我没法保证或者概述,爱是怎么样的,它有很多种面目,就是所有能发生的一切。” 少年点点头,嗯了一声。 “我看到过。他给我展示过那些故事。” 塔纳托斯微笑起来,把对方揽入怀中。 “他是怎么教你的。而你不相信他吗?” “不。我是不相信自己,以及爱本身。” “你现在对爱是什么印象。” “变幻的存在和消失;不定和无序的对象与因由;将期望放置于他者,由此带来的反馈的不确定性。每一个特征,都显示出它那种无法掌控的虚幻性。这些,我都不喜欢。” “是啊……真的是很讨厌的特性。” “但是,他说了会一直爱我。”少年低低地说,趴在肩头。“我可以相信这样的事吗?我能做到吗?” “怎么说呢。如果就现在我经历的而言,答案是可以。现在的我即是可能性之一。可以一直相信,可以去爱和依赖,可以获得很多美好的感受,会觉得,这样真的很好。而他对自己真的非常重要。但是呢,这并不是确定的未来。我没法保证,以后一定会变成这样。在万有中生存的方法,就是去过每一刻,如果能一直美好地渡过所有的时间,就是永恒吧。对于我们这样的存在来说,所害怕的改变的节点,并不会突然出现然后横亘在那里,而是汇聚之后的爆发。问题从来不是来自外界,那些无关紧要,自身才是关键。” “嗯。” “如果能信赖他,感受到爱的真实,那就去试试吧。” “嗯。”少年又轻微地点了下头,然后问道。“那现在的你呢?你的问题是什么?你一定是有所烦恼,才同样会来使用普罗多格诺斯。” “怎么说呢,现在我的问题的话,大概是因为游荡太久而迷失自我吧。所以也有不得不解决的麻烦。” “迷失……自我?会吗?明明应该是坚定不移的意念。” “是啊……”塔纳托斯有些怅怅,“需要稍微冷静一下吧。” “但是永世不可能变成别的存在。” “嗯。”塔纳托斯应了声。“这就是我的问题所在。不过我想现在我知道原因了。谢谢。” 纯白光芒的世界渐渐消失,只剩下一片黑暗。 你并不是迷失自我,被爱所迷惑而徘徊不归。 而是在爱的世界中太久,自我却干涸如沙漠。 如果你如此坚信爱,那么有什么能妨碍你的呢。你如此强大,想要什么从来都能得到。 你真正的恐惧,是对爱的厌倦。 将自我放逐与遗忘,过分饱餍爱。 而这样的结果是理所当然的,追逐缺乏之物的本能。 到得那日,你必然的选择。 你真正害怕与厌恶的,并非自我,而是不爱。 所以说,我并不想这样。 那么,你知道该怎么做,不要再拖延和抗拒了。这件事,即使是你所恋慕的那个人,也赞同且催促的。 不要再让所有人担心了。 黑暗泛出粼粼波纹。塔纳托斯又叹口气,任由自己下沉,被吞噬其中。 他带来了混乱和疯狂。 有人用这样的句子作为标题,描述那一天死亡之舞的场景。 那是一种传染。不是音乐,不是举止动作。但是当它蔓延到你身边时,你就无法摆脱。 好像号角被吹响,封印被解开,新的世界来临。你自身的意志和欲望,只是无关紧要的尘埃。在那瞬间,你成为了更高的存在,你看到了整个世界,一种全然超乎理智与情感之上的狂喜将你包围。 有人很不客气地评价。 听起来像磕了药。 又是他干的? 你们发现整个城市都陷入瘫痪了吗?要收拾摊子可就没那么简单了。 警察会对他发通缉令吗? 睡神躺在床上,金色头发凌乱地摊开。塔纳托斯俯下身去亲吻他,一只手抚过对方的腰臀。 “这么主动,看起来心情已经好很多了。” “这不是你所期望的吗?” “塔纳……”话未说完,就又被堵住双唇,过了好一会儿才放开。 “我当然知道。修是完完全全为我着想,才让我那么做的。我很感激。” 修普诺斯伸出手,抚过弟弟的脸颊和耳畔,让那些发丝穿过他的指尖落下。 “现在的感觉呢?” 塔纳托斯低下头,轻嗅着修普诺斯身上的气味,淡薄的、温柔的、带着□□气息的罂粟花香,亲吻并轻微噬咬着光洁的颈项。 “非常好。而且我意识到,如果想要什么的话,还是不要依赖别人,自己去取的好。” “别的人暂且不说,我有拒绝过你吗?你想要什么,我从来都是想法为你做到。” “什么都可以吗?” “你想要什么?” 塔纳托斯一贯因浅灰瞳色而显得冷酷的眼睛此时笑起来却很漂亮。 “你知道我想要什么。我的欲望。你会满足我吗?” 死亡之舞。 安吉尔专注地看着网络上那些报道,那些混乱,吵闹,诅咒。 以及那些亲身经历者的形容。 不是一样的东西,跟他当初在宴会上听到的不是一个旋律,不是一样的影响。 邀请死神时,他也曾经在会场上放置了一架白色钢琴。不是供会场乐队使用的,只是空置在那里。 而直到结束,都并没有人去弹响它。 其实现在,安吉尔仍然并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他只是机械地看着,任由自己的思绪飘荡。父亲的不满,似乎也无所谓了。 而与此同时,路加也已经懒得管他,不再让他忙于各种交际和生意,更不用说与死亡相关的那群人的事。路加似乎对他已经完全失望和放任。 曾经一切并不是这样的。 也许这并不是死神的错。但论缘由,确实是因为他。 安吉尔曾经并没有这样悲哀的感觉和沮丧厌世的状态。他富裕地成长,勤奋,聪明,生活有目标,忙碌而充实,想着要接过父亲的事业和能力,以为能达到父亲的期望为骄傲。 然后,他遇到了死神,遇到了万特。 他突然察觉,自己过往的生活是多么空洞乏味而庸俗,多么可悲。 发现,父亲不曾爱过自己。 发现,揭开表象,自己的内心其实如此灰暗。 当那情绪鲜明成长起来后,他发现,那是对于父亲的憎恨。 当然不是死神和魂使导致了这一切。他们只不过是一面镜子,让他看到了自身狼狈和丑陋的真相,好像洛夫克拉夫特《异乡人》之中那个食尸鬼。 此时的他像一个幽灵,一个空壳,被死亡的幽影笼罩了心。 何其可悲之人,一个活着的死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0章 Sixty、 Sixty、 “你们悔改罢!最后的时刻已经到了!” 一个人站在街头大声喊叫,挥舞着手中的传单。人们从他旁边匆匆行过,并没有多少人驻足。 “你们悔改罢!火焰将会在这世界上的每一寸土地上燃烧!到得那日,归于尘土和气的,就要归于尘土和气!而你们的灵魂将会被审判!” “你们悔改罢!死亡已经降临,天与地都将更新。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一个路过的男青年倒是停了下来,仔细听了下他说了什么。他立刻塞给对方一张宣传单。路人青年手接下那张单薄的纸,看到了劣质打印的黑白照片。 “你相信他是死神?” “当然!征兆已经出现了!我们的基督也不会远了。” 路人有些头痛地揉了下额角。 “那你有没有注意听他的访谈啊。他又没说末日来了。别人问的时候他也没这么肯定。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出现本身就已经是征兆了!” “他说他是在度假诶。”路人甲阿伯道尔叹着气说,“他那样子哪像是准备迎接天启。” “愚昧的世人!你们根本不明白!” 阿伯道尔看看晦暗的天色。 “也许你说的是对的。其实我也不怎么相信,死神现身世人面前,仅仅只是为了度假。” 发了一会儿呆,阿伯道尔转过头,对着那个激情澎湃的人问。 “那你知道怎么见到死神吗?除了自己去死?” 对方没有理他。 阿伯道尔其实有过很多次机会见过死神,但是都错过了。 因为在那时,他还没想好要什么。 离开那座酒店之后,他又参加了安吉尔的宴会,并且见到了死神。但是一看死神被那么多急切的人围绕着,里三层外三层的,他便自觉地没有去凑趣,并且觉得自己想说的话不适于在这种场合说。 后来他为此深感后悔。 他坐在父亲的病床边,看着心电图的波动渐渐微弱下去。 他当然知道人会死,它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被杀,意外,疾病,衰老。人总是会死的。 但是当它那么突然地降临到他父亲身上时,他仍然猝不及防而惊愕,好像从未考虑过这回事,好像以为日子会一直永恒不变,好像以为自己和亲人都是不死的。 他手足无措,无法适应这巨大的改变。 父亲的手温度在他手中渐渐冷下去,而看起来只是睡着了。 他的父亲没了。躺在病床上的只是一堆残骸,冷血、死肉和骨头,如果不做处理,它会腐烂,会发臭,眼球里生出蛆虫来。 对于这个事实,他既觉得荒诞,又觉得虚幻。 一个人的存在被抹除了,如同幻梦泡沫的破碎。从此以后,他就不在这个世界上了。这种事,他觉得太过玩笑。 但他内心深处,又确确实实知道这是真的。 有一个瞬间,他真的相信,如果能抓住死神,就能阻止这一切,就像神话里说的那样。 但是一切只是顺理成章而无可挽回地发生了。 他想,那群荒谬的古人是怎么编出能抓住死神然后改变死亡命运的神话的。他们是怎么自我催眠并且相信这样的事情真的存在过。 如果说神明太过遥远,无法确证。死亡岂不是每时每刻都在发生。 他们难道不知道么,他们难道没有经历过么。死亡之时,并不会有一个死神前来执行,并没有可恳求的可威胁的可抓住的□□和形象。 为什么会有这么可笑的神话呢。 如果这样的事情曾经发生,人类为什么不争相效仿。每一次死亡,都是抓住死神的机会。死神如此弱小而可嘲弄,凭借智慧和力量就能打倒,多么轻易。 然而他们只看到了虚空,无处着力。 面对这样的现实,他们难道还能坚信那样的神话。 况且,难道死亡是死神所为么。人被杀了就会死,不管是疾病,还是神的怒气,还是别的人,或者是残酷的自然。即使死神也能杀人,那也与别的凶手无异。而所有的死亡,死神最不是凶手。 因为并非是他的意志令受害者去死,而是其他因素。神话从未说,因为死神想令谁死,谁就死掉了。他们从来都是死于明确的他因。死亡不是一个权柄,只不过是被利用的一种事实。自然和人们都通过它达成自己的目的,如此而已。 然后最可笑的是,所有人都在明知这个事实的情况下,最后把怨恨和愤怒发泄到死亡或者说死神本身上。 阿伯道尔头脑一片混乱,一会儿绝望,一会儿想否定自己的消极情绪,一会儿努力想死亡这件事本身,一会儿想自己见过的死神。 他见过死神,所以死神是真实存在的。 然而,死神的存在反而使得死亡这件事本身虚幻了起来。人在死后有灵魂,人的存在仍然绵延下去。魂使就是接引灵魂的(psychopomps psycho-灵魂 –pomp向导)。 这样的事实令死亡本身失去了意义。人生不过一场旅行,死亡则是一个中转。死神和魂使不过只是普通的搬运工而已。做这份工作,似乎与死亡这个定义已经毫无关系了。 无论是去天堂还是地狱,都令死亡本身显得如此微不足道,它与生前的世界和死后的世界都毫无关系,不能涉足。多么尴尬的地位,多么被视如空气的存在。 地球上绝大部分国家都是有神论宗教,阿伯道尔也不例外。 尤其在此时,他自然更加愿意认为父亲不过是去了别的地方,独自一人出发了。 他为此安慰,但却仍然痛苦于死亡这件事。他不得不意识到,即使也许事实是这样。但在这个世界上,他们之间的联系已经断开了。 他很想去再见见死神,或者一个魂使也行。跟他们聊聊这些事,真相到底是怎样的呢,他们自己又是什么看法。 死神,人间名为贝利亚海因斯坦,看起来是个帅气的年轻男子,气质甚至有一种微妙的甜美感,那种恋爱的气息。最初给他的印象,甚至是同他一样游手好闲的富家子弟。 阿伯道尔越回想,就越觉得不可思议。 如果那真的是死神的话,为什么会是那样。死亡是一件如此严肃的事。它的化身却竟何如此任性而轻浮。 而死神现在又在想些什么呢。他为什么做出了那些事。 他很想知道。 无疑他最先联系的是海因斯坦,但可以确定的是除了他之外还有大量同样心思的人信息轰炸了这个被公开出来当靶子的家族。他得到的只有拒不接待无可奉告的冷冰冰的回复。然后他想到了安吉尔。 从一开始,他就认定安吉尔在说谎。 安吉尔轻描淡写略过的几次和死神的接触,他直觉认定那并不简单。 当然,当他试图与安吉尔沟通时,安吉尔自然例行敷衍,打定主意装傻。不过阿伯道尔自然知道自己特殊在哪里。 “我想我们有相同的地方。我看到你就知道了。我们都遇见过死神,并且知道这件事对我们的影响。我们需要找到他。跟那些人不是一个目的。” 安吉尔在电话那头沉默良久,最后答应见面。 阿伯道尔坐在餐馆里,看着外面飘起了纷纷扬扬的雪花,那个人仍然在寒风中大声呼喊着,斗志昂扬。 “真是世界末日的前奏,不是吗?”有人说,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你好,安吉尔诺埃先生。”阿伯道尔说。 “阿伯道尔利文斯通。对吧。” 他们点了华夫饼、葡萄干燕麦牛奶粥之类的食物,侍者走开了。 “我该怎么相信你。”安吉尔说。 阿伯道尔沉默了一下,然后抬头说。 “死神的恋人就是他兄长,米凯尔海因斯坦。” 安吉尔点点头。 “然后,你想要问什么?” “我要见死神。” “那么我说实话,我现在也找不到他。当然,他们上电视,他们帮助人处理灵异事件,他们能被街拍偶遇,死神还COS了一出街头流浪艺人。但是,他们不出现,你就没法主动找到他。” “但是你有找到他们的方法,不是吗?” “说说你和死神的事吧。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安吉尔避开了话题。 “第一次见到他和他兄长,是在安菲特里忒号上。但那时候我还没意识到他是死神。当然,事后来看很明显了。” “第二次呢?” “我因为好奇和愚蠢参加了类似灵异事件小队之类的地方。结果遇上了吸血鬼,然后又很巧合地遇到了他。他顺手帮了我一把,使我得以平安归来。” “他和吸血鬼的冲突。当然,现在我们都知道了。”安吉尔平平地说,似乎对详细内幕并不感兴趣。“原来两次事件都有你的身影,真是幸运。” “你又是怎么认识他的。”阿伯道尔也没在意他的口气。 “我父亲有自己的渠道消息,想要利用死神。那是很早之前的事了。” “但这不是你现在坐在这里的原因。” 安吉尔沉默良久。 “你想从死神身上得到什么?还是恨他?”最后,安吉尔问。 “确切地说,我也不知道,可能只是想要一个答案。”阿伯道尔望向外面。越来越大的雪中,那个人仍然挥舞着传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1章 Sixtyone、 塔纳托斯亲了下修普诺斯,眉眼笑得弯弯的。 “舒服吗?” “当然是喜欢的。塔纳看起来心情很好。” “要是修能一直陪着我心情会更好。”塔纳托斯趴在兄长旁边,看着他。“是我太贪心了吗?” “塔纳对这个世界没什么要求,想要的只有爱而已。” 塔纳托斯望着他,银色眼睛如同湿润的宝石。 “我明白。即使现在的境况,其实也已经算是妥协之后的最好结果。他们只是想告诉我,不能凡事依赖于他者。” “再忍耐一下,过段时间就好了。” “时间从来不是重点,而是我能不能处理好这个问题,对吗。” 修普诺斯感到难以回答,亲了下他眼角作为安慰。 “塔纳,放轻松些,对你而言从来没有问题存在。”最后他只好这么说。 “我是不是很麻烦?” “什么?” “认真说的话,我确实是被爱的多些。一直以来都是你迁就我,而我觉得非常理所当然。” 修普诺斯伸出手,把弟弟拉进怀抱里。 “因为我爱你,做这些本身就很高兴呀。塔纳为什么突然介意起来?” “真的……感觉给你造成了很多麻烦,让你头疼,有时候还会难过。” “别胡思乱想了。我从来没有觉得你麻烦。你一直是我最重要的人。” 塔纳托斯凝视着他。 “仔细想想,真的,都是你在付出,我只是……在接受而已。” “这只是我们的相处方式而已。而我们都很享受,不是吗?塔纳受什么刺激了,为什么这么想。之前心情好很多了,现在感觉又抑郁了。”修普诺斯凑近弟弟的脸庞,温暖气息拂过对方耳畔,轻咬了下耳垂。“不久前不是还说,想要什么就会自己去拿,不要等着别人给吗?如果是我的话,你想要什么都可以。明明那么自信的。” “就是因为那样,我才意识到,你也是独立自我的,肯定也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欲望。而不仅仅是迁就我,为我付出。” 修普诺斯温柔地笑了起来。 “塔纳,你有没有意识到,爱你这件事,本身就出于我的自主意志。我想要的东西,也一直都是想要什么就要拿到。所以,乖啦。别乱想。并没什么我付出得多所以你觉得对不起之类的。哦,我明白了。”修普诺斯支起身体,低头俯视着弟弟。“还是说塔纳不习惯掌握控制权在上面?一让你来你就想多。要我安慰?” “修真的过分温柔了。” 修普诺斯捞起弟弟的一缕头发抚摩着。 “那你自己告诉我,塔纳在想什么。” 塔纳托斯微微抬起头。 “修知道我是什么。” “嗯。” “让你担心了。” “然后呢,想补偿我?” “这个你想怎样都可以。不过,这么久以来,修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呢?除了我之外?” “怎么说呢。塔纳肯定也知道我是什么吧?” “嗯。” “如果就我自身而言的话,我跟你一样,本性也喜欢内归于自身之中。不过,我的能力就是安抚一切的,包括自己。塔纳对我来说非常重要。所以就像你做的一样,我也在这里。” 塔纳托斯握住兄长空着的那只手,一根根地握住手指,然后又放开。 “那修想要什么呢?” “我明白了。塔纳是觉得这样对我不公平吗?”修普诺斯笑,揪了下弟弟的脸。“这时候就别添乱了。你是值得被爱的。如果还是觉得不安的话,陪我在我的领域歇一会吧。” “嗯。” 一小撮魂使无聊得拿塔罗玩纸牌游戏。 刻瑞斯挂着耳机在用电脑。 “老大什么时候准备做事啊。” “别问我。我怎么知道。”刻瑞斯不耐烦地说,“你们要闲得无聊就先过来。吸血鬼那边都快找到小香榭丽舍去了。罪人和千年计划的傻X也在继续搞事,总要做些准备。大人之前露了脸,现在人类暗层都快疯了。容器那边麻烦也不少。总而言之,事情很多,你们自己选个做吧。” “乐意之至。” 魂使们围到了刻瑞斯身边,没过一会儿,旁边的门开了。塔纳托斯探出头来。 “小加。” “啊?”刻瑞斯条件反射地回过头。 塔纳托斯露出笑容。 “要不要一起去吃饭?” “来了。” 刻瑞斯立刻摘下耳机跑出去了。留下一群魂使面面相觑。 “大人是不是叫他‘小加’?” “那个名字啊……” “有不祥的预感。” “诸神复活那事?” “应该是。” “但那关我们P事。” 气氛突然冷漠。众魂使无言地对望了下,各自干活去了。 “其实我真的不想出来。但是修非说别让我闷在屋里出去逛逛。” “嗯嗯。”听着塔纳托斯的抱怨,刻瑞斯实在不好说什么。只是跟着对方走,偶尔应和一下。 “别担心,没你们什么事的。” “这个无所谓。听凭您想法。反正我不介意,只是您吩咐的事而已。” 塔纳托斯撇过头看了他一眼。刻瑞斯很灿然地对他笑了笑。 “那我们走吧。” 他们走过一个又一个街道,所有街道都如此相似,横平竖直,所有建筑也都如此相似。钢铁水泥的都市仿佛一个迷宫。然后,塔纳托斯的步伐停留在一个街头艺人面前,或者说他旁边的人。 “朱利安梭罗。”塔纳托斯用一种平静的肯定口吻说。 坐在花坛旁边的美少年抬起头来,一脸疑惑。 “你是?” “是夫人派来的人吗?”一旁的艺人放下手中的笛子,语气十分优雅有礼。“少爷目前为止还仍然……” 塔纳托斯转过脸看他。 “海魔女苏兰特。” 苏兰特紫罗兰色的眼睛立刻深沉起来,海洋凶险的气息弥漫开,空气中充满暴风雨压迫的沉闷。 “你是谁?” “死亡之神塔纳托斯。”塔纳托斯回答。 “冥王的手下?死神?”苏兰特既震惊,又十分戒备地挡在朱利安面前。“波塞冬大人是帮助过雅典娜。你来想做什么。” 刻瑞斯只是站在一边,置身事外般乖巧地站在塔纳托斯身边,微笑地看着。 “那些都是舞台上谢幕的过去式了。”塔纳托斯回答。“梭罗夫人没来同你商量过吗?还是说没找到过你?” “什么?” “诸神复活。” “那是什么?” “别担心。我只是路过的路人,然后碰到了你们。要一起吃午饭吗?” “什么?!不……” “好。”朱利安的声音响了起来,不过更深厚低沉,充满威严,如同深海。 “波塞冬大人……” 他们在餐厅里吃饭,有优雅的音乐,穿着时髦的男男女女,衣着极整洁的侍者。 “你不坐下来一起吗?”塔纳托斯问。 “不了。谢谢。”苏兰特僵硬地回答,立在一旁。 “他是谁?”波塞冬问,这个问题当然是指塔纳托斯带来的刻瑞斯。 “我的下属。餐厅就是他订的。” 波塞冬看着刻瑞斯。 “我们以前见过吗?你看着感觉有点眼熟。” “大概就是所谓的déjà vu(即视感)吧。”刻瑞斯回答。 “他不是人类。”波塞冬转向塔纳托斯说话。 “当然。” “但也不是神明。” “真抱歉。若非塔纳托斯大人,我想我是不会与您同桌进餐的。” “好了。不提这件事了。”塔纳托斯打断了话题和即将起的□□气。“现在理所当然的一个事实是,神话时代早已经过去很久了。这些事和规矩就不必再提了。起码我是这么想的。” “所以现在有了诸神复活计划。不是吗?哈迪斯来问我想法?因为我一直游荡在外,没有理会这件事?” “不。冥王并不关心这些。既然他已经打定主意留在大地世界。也不是他派我来的。事实非常简单,我遇到了你们。然后我们顺便吃了下饭,再顺便聊了下话题。” 朱利安梭罗,或者说是波塞冬看着塔纳托斯。 “你……很有意思。所以是你擅作主张,出于个人的思虑,问我的想法?” “回不回答其实也无所谓。我说了,只是遇到,然后吃下饭而已。” “可惜其实我没什么胃口。”波塞冬回答,然后站了起来。“苏兰特,我们走了。” “好的。”苏兰特连忙回答。 “还是老样子啊。”塔纳托斯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似乎略带遗憾地说,“第一道菜都没上呢。” “其实您也本来就一点诚意都没有啊。还不如说就是故意气他。”刻瑞斯平静地指出。“事实上我压根就没指望海皇这行人能跟您好好吃完这顿饭。” “但是我至少希望他能透露点消息嘛。他是怎么想的,到底参不参加,会不会登上塞勒涅之地滚蛋。” “哎呀。您关心那个干嘛。又不关我们事。” “真的吗?”塔纳托斯定定地看着他。 刻瑞斯桀然一笑。 “那么,就这样算结束吧。”塔纳托斯下了结论。 侍者为他们端上了第一道菜。 “塔纳托斯那个下属,我感觉真的有点眼熟。苏兰特,你有印象吗?” “没有。不过我想起来了,我看到过关于他的消息,还有塔纳托斯。最近死神很出风头,在人间到处露面宣扬,不知道在搞什么鬼。他的下属也出现过,那不是冥斗士,而是魂使,就是收割灵魂的那群。可能您眼熟就是在哪里瞄过一眼。” “我估计这不是哈迪斯的想法或指令。” “是的。我感觉也不像,他看起来太傲慢了。” “还问我诸神复活计划里我有什么打算,我并没必要告诉他。” “当然。” “不过那个下属真的有点眼熟……好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 “可能只是长得像谁吧。是挺漂亮的。像神话时代的人物。”说不定是您情人之一,苏兰特内心补充了一下。 “嗯。不过不管是不是像谁,总觉得见过。” “前世记忆之类的吗?那您觉得眼熟之后呢?是什么感觉?快乐?悲伤?愤怒?就算是熟面孔,想不起来也难说是敌是友呢。” 朱利安站在原地,双眼一片茫然,似乎在极其遥远的记忆中搜索着。 “没什么感觉呢。就是有点眼熟。” “那就别想了。应该不是什么重要的人吧。不然您不会没什么印象。可能只是单纯的熟面孔而已。” “也是。” “对了。他不是魂使吗?这样的话您可能对他有印象也很自然。会不会是他什么时候哪次带走了您重要的人的灵魂之类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2章 Sixtytwo、 一辆车慢慢地停在了大楼面前。 “就是这里了。”安吉尔说。 “他们在这建这栋楼干嘛?有业务?”阿伯道尔透过车窗看外面。 “不知道。我观察很久了,没有人进去过。” “那我们现在去试试吧。”阿伯道尔打开车门,走下了车。 安吉尔此时突然觉得,原来自己之前一直在这里徘徊,其实就是等待阿伯道尔的到来。 他需要一个外力的推动和原因,他人的领头,才能迈出这一步。 他们站在了门口,玻璃门自然而又悄无声息地滑开了,如此理所当然。 他们走了进去。 大厅寂静空旷,空气里有一种植物清凉湿润的气息。四周绿意森森,墙面和摆设装饰都是纯洁无垢凜如冬日的雪白,地板是夜空的晶体深黑。这一切表现出来的氛围令人感到既纯美又冷寂。只有一个穿着黑色连帽衫的前台小哥坐在几乎快埋没他头顶的接待台里。 他们走上前去。 “我想要见死神,可以帮我联系一下或者预约吗?”阿伯道尔说。 “恕不接待。”前台小哥回答,头也不转地继续看着屏幕敲打键盘。显示器上闪耀着无数看不懂的符号,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我叫阿伯道尔利文斯通,麻烦能不能至少通报一下,看死神怎么说。” “阿伯道尔利文斯通。安吉尔诺埃。当然,恕不接待。”前台小哥面无表情地说出了他们的名字。 “为什么。我们被下了逐客令或者禁制令了吗?”阿伯道尔再次问。 “并不。只不过我们这里本来就不接待外人,谢谢。” 阿伯道尔看了安吉尔一眼。 “我有很重要的消息要通报死神。关于他的。”安吉尔说。 “并不。你来这里,那并不是目的,只是手段,不是吗?我们并没有什么需要你帮忙的。” 安吉尔看着那张只见过一次的陌生面容。而对方压根没有看他。 “你怎么知道你知道我们知道的?”阿伯道尔说。 “我当然知道。你们两个都曾经是快乐无忧富家子弟,遇上死神之后就整个人都不对了。一个发现老爹不爱我成天怨气冲冲觉得生活无望,一个老爹死了觉得世界都灰暗了。你们不觉得就是因为跟我们沾边所以日子才不好过吗?要是没这出事。安吉尔诺埃仍然是利落能干的上流精英,阿伯道尔利文斯通也知道生死不过必然,消沉一阵就像所有世人一样继续恢复过来活蹦乱跳。然而你们现在碰得头破血流,还不知悔改,想要更进一步靠近深渊。” “你会读心?”安吉尔说,感到一阵恐怖从心底升起。 “你怎么知道的?”阿伯道尔问。 “我还知道阿伯道尔利文斯通曾经是个笨蛋。第一次在安菲特里忒号上在两位大人H的时候跑去疯狂敲门打扰。第二次吸血鬼酒店被追杀直接冲进正在睡觉的塔纳托斯大人的房间。” 安吉尔古怪地看了阿伯道尔一眼。 “你还知道什么?”阿伯道尔执拗地问。 “你老爹临死前对你的忠告。他希望你不要介意他的死。他那么通达的一个人,然而你完全违背了他的心愿。” “所以那时候,你确实就在那里?” “不是你想的那种方式。” “你究竟是什么人?” “你们不是早就知道吗?” 安吉尔看看那台电脑,又看看那个魂使,突然想到一件事。 “死神网站就是你建立的。你才是真正的系统管理员。” “但是你压根没在节目上露面。”阿伯道尔说。“其他人都只是幌子。” “塔纳托斯大人喊魂使陪他一起上节目。我特别社恐,这也不是什么要紧事,也不需要都去,就不去了。” “但你才是核心。” “就因为我说多了几句,他们没说吗?” 一阵沉默。 安吉尔的内心现在翻涌着种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魂使的一番话直接颠覆了他的认知,好像以往认识的世界被击碎。。 “魂使究竟是做什么的?我想不仅仅是运送灵魂这么简单吧?” “恰恰相反,我们什么都不做。” “你们的能力不可能平白无故地获得。无论是了解人心,还是知道世事。”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不,只是存在所以在那里,如此而已。” “好吧,那既然不是必要。你们不会想要做什么吗?”阿伯道尔质问,“就算我们试图逃避死亡,冒犯死亡的权柄。你们也无动于衷吗?” “阿伯道尔利文斯通。不管你是因为恐惧死亡,想成为永生的吸血鬼,还是试图对你父亲招魂,你自己想上天堂还是下地狱还是留在现世。总而言之,你想做什么做什么,别来烦我们。我们也不会来找你麻烦。你可以当我们不存在。” “这只是你的态度。不是死神的态度。”安吉尔说。“不然死神不会上电视节目,不然他不会在世人面前大肆露面,甚至应许我的邀请参加宴会。” “你现在还觉得事情只是如此而已吗?而你真正关心的又是什么?” 安吉尔陷入沉默。 “死亡究竟是什么?”阿伯道尔问。 “你想得太复杂,又太追根究底,所以会不幸。死亡只是死亡而已。你理解的是什么就是什么。你究竟有什么不满的?非要冲到我们这来问?” “我也不知道。只是……” “我想现在你应该已经有答案了。请回吧。”魂使敲了下ESC键。 下一秒,两个人发现自己坐回了车里。 两人间氛围一片沉寂。良久,安吉尔才问。 “要再去吗?” 阿伯道尔不说话。 “下次吧。”安吉尔近乎自言自语地说,发动了车子。 但他们心底都有预感,门不会再为他们打开了。 车子缓缓开走,速度越来越快。 车窗外一片嘈杂热闹,歌舞升平。世界一如既往,无动于衷,繁华忙碌,重复机械。死神现世,仿佛对它并没有造成一点动荡和波澜。 “网上居然有冒充你的推特帐号。” 塔纳托斯凑过去。 “嗯嗯。看到了。他们是觉得这样很有意思吗?” “当然很有意思。”睡神亲了下近在咫尺的脸,又咬了下耳朵。“成为死神对于某些人来说是很诱人的事。” “更多的人想抓住死神暴打一顿,深切地憎恨着。” “但是你在我这里,且被我疼爱着。” 塔纳托斯望了兄长一眼,凑过去亲吻。 “我去休息了。塔纳打算接下来做什么?” “等我想到,有兴趣再说吧。” “那尽量开心一点。” “嗯。” 塔纳托斯躺在柔软洁白的大床上,伸出手缓缓地合上了笔记本电脑。 一只渡鸦悄然立于他的手上。塔纳托斯抬起一根手指,挠着它的腹毛。 “可是我根本什么都没兴趣,也什么都不想做啊。”塔纳托斯说。渡鸦叫了一声作为回应。 “以前我就对世界没有兴趣,现在和以后估计也不会有。而更糟糕的是,我在厌倦这一切。估计这就是命运担心的吧,所以给我下猛药。他们担心我连爱也厌倦。” 渡鸦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着,低下头,轻啄死神的手指。 “他们怎么想我倒无所谓,但修……”塔纳托斯停顿了一会儿,像是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往下说,最后握紧了手指,渡鸦在他手中变成一团黑雾。“算了。我也先休息去吧。” “我看到了贝利亚的推特。”阿伯道尔说,坐在副驾驶座上低着头。 “假的吗” “我觉得是。” “你还是叫他贝利亚吗?” “死神本身算不上名字吧。” 安吉尔从后视镜里看着低着头的阿伯道尔一眼。 “我以前认识一个魂使。她告诉了我名字。后来我才发现原来她的名字就是魂使的意思。” “嗯。”阿伯道尔应了一声,仿佛对这个话题毫无兴趣。 安吉尔微微张口,像是想说什么,最后又闭了回去。 阿伯道尔不是万特,不会对他的话题感兴趣。 魂使其实原本是人类这句话。在喉咙里吞了咽,咽了吞,是说是藏,都不甘心。 “死神现在在网上都变成超级网红了。”阿伯道尔手指一动,点开了一个视频,里面发出超级吵杂的声响,像是演唱会现场,欢呼,尖锐的叫声,重金属摇滚乐的震天,几乎听不清的人声。又一点,车内就重归寂静。 “你觉得他想要做什么。” “不知道。但我很清楚,人们肯定不会无动于衷。就算他什么都不做,只有现在的证据和线索,这个世界也足以洪水滔天了。”阿伯道尔刷着手机。“什么偶像追星,电视访谈娱乐之类的只是小打小闹。对于死神这种事,人们可是会来真的。这世界上的宗教和宗教狂人以及蠢货信徒已经太多了。现在事情已经很严重了。” “比如?” “我现在就看到了个布道团体的宣传,你有兴趣一起去看下吗?声称是信仰死神的。” “黑弥撒那类?” “有点像。虽然我觉得是骗钱的,但我更感兴趣的是会去的都是些什么人,他们想要什么。” “地址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3章 Sixtythree、 Sixty three、 “这个世界已经腐朽败坏,而我们将要救赎它。” 安吉尔和阿伯道尔挤进了嘈杂的会场,躲在一个角落里。人意外的多,满满当当的。安吉尔扫了一眼,那些人基本不是像他和阿伯道尔这样穿高定西装的精英,而是各种各样满脸焦虑的普通民众,甚至有不少衣着破烂肮脏的流浪汉。他扯了扯自己身上的西装,揉了下头发,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合群些,比如像个落魄的销售人员。阿伯道尔则低着头,还在飞速察看着相关的资料。 台上的牧师,或者更确切地说只是演讲人,举着麦克风,神情激动的大喊着。 “兄弟姐妹们,我知道你们都十分不满。这个世界的上层被撒旦的信徒把控。他们都是些满口谎言的骗子,为自己出卖大众,致力于将世界陷进地狱之中。公义的冠冕早已丢失。我们受到了伤害,各种各样的伤害,却无处申诉。” 场下爆发出愤怒的欢呼。 “看起来不是撒旦教。”安吉尔悄悄地说。 “他们重建了死神网站。”阿伯道尔低着头说。 “什么?” “或者说,不是重建,而是一种模仿。这是人们自发弄的,跟死神无关,更像是那种粉丝网站。” “上面有什么。” “匿名留言板,发泄愤怒和不满,以及对死神的祈求。”阿伯道尔抬起头,扫了一眼人群。“你有没有看过death note?” “啊?那是什么?” “一个叫夜神月的中学生捡到了死神的日记,只要在上面写上想杀的人的名字并知道人脸,就能以各种各样的形式杀人。而这本日记的作用在夜神月手中发挥到了极致,他用它来杀各种罪犯进行大清洗。”阿伯道尔的指尖停留着手机屏幕那些愤怒的留言上,望着群情激奋的民众。 “麻烦了。聚在这里的人不是什么狂信徒,他们是普通人民,就是那些实实在在被生活逼得无路可走的人。这就是那些潜在的暴动人群,革命和叛乱的引子。始终存在的不满被聚焦引燃了。比那个故事更加可怕的是,夜神月只是一个妄想成神的人类。现在却是货真价实的死神出面了。你想想,这样人们能够做到多疯狂?” “死神好像不是这么想的吧。”安吉尔打了个寒噤,看着那种扭曲的狂热。 “关键从来不在于死神怎么想的。而是这些人怎么想的。”阿伯道尔平静地说。“电视上的死神是个漂亮的年轻人,幽默得甚至有些轻浮。但是他们不这么想。他们看到了死神。他长得多么美丽,像个天使啊。而他说想要拯救世界。他说等待着世人的回应。而听到的人想要公正,想要制裁和审判。他们可能有不同甚至冲突的诉求,但他们那种愤怒和不满是完全一致的。” “并不是所有人都这么想吧。” “这么想的这部分聚集到这里了,而这还不是全部。”阿伯道尔说,“你看看那些人,什么人都有,这里是个巴别塔。” 被损害和侮辱的愤怒,悲伤的泪水,拯救的希望,憎恨中的决心。一样的心情。 “况且死神已经显示过神迹,显明了自己的真实和能力。这些人一定会采取行动做些什么的。而且绝不是小事。” 安吉尔发出一声叹息,捂住脸。 “死神到底在想些什么。难道真的是他想看到这样?” “这只是一小部分而已。” “那你猜死神想要做什么。” “这个我怎么知道。我能知道的,只是估计那个系统管理员魂使知道这件事,甚至知道我们现在坐在这里看而已。”阿伯道尔有些冷漠地说。 安吉尔顿时觉得不自在。 “未必。他可能只是会读心,以及知道临死的事而已。” “也许吧。”阿伯道尔敷衍了一句。“我倒希望他什么都知道。” 安吉尔习惯性地拿出手机,但是上面再也没有万特的名字。会场内的气氛越来越热烈。 “奉他之名。让他看看我们能够做些什么,我们仍然在努力反抗着!” “是够危险的。”安吉尔低声说。“我们就这样坐着看么?感觉这些人状态很不妙。” “那你打算做什么。”阿伯道尔无甚动容地说。 此时,一个尖锐而不协调的声音打破了这份热烈。 “事情不是这样的!” 会场有一瞬间的噤声。一个人冲上了演讲台,抢走了麦克风。 那个人穿着洗得有些变形的西装,看起来像个真正的落魄的销售人员。 他的神情十分激动,甚至有些歇斯底里。 “相信我,死神绝对不是这么想的!” “有意思了。”阿伯道尔说。 “死神既不会审判,也不会救赎。死亡只是死亡本身而已!” 有人发出呐喊,有人冲上来,把那个人拖下去。 那个人还死死抓着麦克风,大声喊着。 “不要把你们的憎恨和期望投射在死亡身上!真正的死神是绝对外在于这个世界,对它漠不关心的!你们应该庆幸他没有有意插手的意志!如果你们想去做什么就去做!但是不要拿死□□义!” 一群激动的人把他围了起来。 这时候阿伯道尔站了起来。 “我们去救他。”他果断地说。 “怎么救?” 阿伯道尔深呼吸一口气,尖声大喊。 “警察马上要来啦!” 人群顿时骚动起来,不少人立刻站起来,四处奔逃向着出口涌出去。 阿伯道尔拉了安吉尔一把。 “走。” 他们逆着人流冲了过去,把那个躺倒在地的人拉了起来,一起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他们暂时随便停在了旁边一个较为偏僻的小巷角落里歇息。天空阴沉,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 他们都喘着气,那个人脸上手上还有伤,狼狈不堪。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阿伯道尔问。 “因为事情就不是那样的。”那个人固执地说。他的眼镜在混乱中已经失掉了,眼神显得一片茫然。他努力眯着眼睛,想要看清面前人的面容。“谢谢你们。” “你怎么知道事情不是那样的。”阿伯道尔固执地追问。 这时,安吉尔感觉世界静了些。仿佛头上的雨停止了。他抬起头。 不远处站着个衣着雅致的黑衣女郎,她的脸被礼帽上的黑纱半遮住,一种寂静的美丽。 因为最近接触得太多,安吉尔一看就知道这个女郎的身份了。 “魂使。”他说。 不仅仅是因为那种黑色系的装扮,还有那种仿佛不问世事、所处之地距离现实如此遥远的冷漠态度,那种无法模仿的神情气质。 阿伯道尔也抬起头望过去。 “沙恰哈。”那个人□□着说。 “那是她的名字”安吉尔问。 “它的意思是坟墓和阴间。”那个人说。 “我们刚刚见过你的同事。”阿伯道尔说。 那个魂使点了下头作为回应。 “你经常和他在一起吗?”阿伯道尔问。 “他想要传道,但是总不成功。” “他想传道什么?”安吉尔问。 “就他刚才说的观点。” “你既然有魂使跟着,为什么不让她现场现形。这样最有说服力。”阿伯道尔说。“魂使难道不是死神最忠实和正确的信徒。既然想要传道,为什么她不出面。” “那是因为你不了解魂使是什么。”那个人反过头来维护魂使。“没有死神的命令。他们不会干涉世事,更不会为自己传道。” “那你来说说魂使是什么。” 那个人抹了抹眼睛,他的睫毛已经被细雨打湿。安吉尔和阿伯道尔的头上也笼了一层水雾。魂使只是站在一旁,举着她的黑伞。 “你们觉得魂使应该是做什么的。” “收割灵魂。”阿伯道尔毫不犹豫地说。“我知道你的答案肯定不是这样。所以你来告诉我。” “你知道吗?收割灵魂其实压根不是魂使的本职。实在地说,这种事其实十分违背他们的信仰。” “为什么。”安吉尔问,大感震惊。“收割灵魂不是魂使的本职?这违背他们的信仰?” “魂使信奉的是死神。湮灭一切转瞬变化的幻影的存在,让能诞生的存在归于原形,绝对的虚无和安息。收割灵魂,意味着生命形态的转换,而非终止。灵魂的存在以及运送,都意味着让这种存在延续下去。无论是从现世到天堂,还是到地狱,还是继续在人间徘徊。死亡变成不过是生命中转站里一道几乎看不见的黑色裂缝。这绝不是死亡的本意。” “那么……” “如果按照魂使的观念。死亡就是死亡,一切的终结,再无其他。生命化为尘埃和气就是尘埃和气,没有复生,没有延续。如果让他们按照自己想法出手,压根不会有灵魂剩下,什么都不会剩下,自然更不会有供灵魂享福的天堂和受苦的地狱。” “但他们现在反而成了灵魂的守护者和运送者。”阿伯道尔问。“为什么。” “因为我们的神是个恋爱脑的笨蛋。”魂使沙恰哈第一次开口,她的声音低沉而优雅,好像一部黑白影片里的人物。“他立了约。” “因为爱。他有想要的东西,所以也要付出相应的代价。”阿伯道尔说。“他要拯救世界原来是这个意思?他放弃了自己的权柄。” “不怎么像你想的那样。”沙恰哈说。“他即是他自身。权柄并不是可以抛弃或者得到的。” “但是现在死亡不过是中转间一道几乎看不见的裂缝,而不是真正的深渊。而你们在运送和保护灵魂。” “死神本身是外在于这个世界,与之绝对无关的神。”那个人接过话解释说。“你可以限制条件,你可以花样百出地试图逃避。无论是想要肉体永生,或者以灵魂的形式延续存在,直到宇宙尽头,都不会改变能诞生的一定能被毁灭这个法则本身。死神立的约是要求他主动为这个世界做些什么,就像任何人或者神或者别的存在那样能做的事。事实上那更像是一种……角色扮演,而非义务和责任。” 安吉尔觉得很对,但是又隐约觉得不对。这时候阿伯道尔开口了。 “那么,他说的想要拯救世界是什么意思。我觉得他的意思可相当不妙。” “我说了,死神是绝对外在于这个世界的。也就是说,即使他因为某些原因要毁灭世界,也与世界无关。” “怎么会无关。”安吉尔忍不住问。 “意思就是他对世界没任何义务、责任或者关注。只是按他自己的想法行事,够冷漠。”阿伯道尔说。那个人点点头。 “但是他并不想这么做,对吧?他说想要拯救世界,他有恋慕的人。他只要像现在这样什么都不做就可以了。”阿伯道尔继续说。 这时安吉尔突然想到一件事。 “但是那并不意味着别人不会想要做些什么。”他说。 “什么。”阿伯道尔问。 安吉尔的脑海中闪过一连串的记忆,人像和话语。现在才明白那些可能意味着什么。 “千年计划。”安吉尔低声说。“他们想要驱逐和毁灭死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4章 Sixtyfour、 塔纳托斯从深沉的睡眠中苏醒。 还未完全睁开眼睛时,就感觉到有只温暖的手摸了摸他的脸。 他一下笑了出来,捉住那只手亲吻了一下。 “修其实已经完全复原了吧?” “嗯。不过事情还没结束,所以还是不能尽如你所愿。” “我知道。不过……你恢复了就好。” 睡神支着身体,拿弟弟的头发在手指上卷。 “对了。今天的话,正好有件事要你去做。” “什么事。” “哈迪斯找你。” “那我们要回冥界一趟?” “不是‘我们’,他找的只是你而已。估计有些话想单独跟你说,我就不去了。” “好吧。” 塔纳托斯叹口气,坐起身开始穿衣服。 他踏上了暌违已久的世界。 冥界,灵魂聚集的审判与惩戒之地。 魂使们不会涉足此地,也不会徘徊在这个世界。这里与他们毫无关系。对于他们来说,他们在此没有使命。他们的聚集地也不在冥界,而是在大地边缘的阴影之中,就是死亡的深渊。诚然,有些人称他们为冥府猎犬,因为他们狩猎灵魂,是为冥界增添人口的勤劳搬运工。但死亡本身和死后世界其实是两回事。现世与天堂地狱互为镜像,死亡只是其中空虚如无物的薄薄一层界限。 因此,其实死神在冥界也并无什么可做的,冥界都是已死的亡灵。他只是虚挂了头衔和职位而已。 很久很久以前的最初,冥界不过是收留亡灵的地方。那时候,亡灵不过是生命的残骸和空洞的回音,虚弱无力的雾气和影子。是什么时候起,人类不甘于死亡的消散,要求着憎恨和爱都延续,就是罪与救赎,直到永远。 对于塔纳托斯来说,这一切都与他毫无关系。 而冥界之王的事,则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了。 伊利西亚仍然毫无改变,如同一段被永久凝固的记忆和珍藏的时光。永远清朗如蓝水晶的天空,繁花原野被纯净的金色光线照耀得熠熠闪烁。大多数时候是宁静的,偶尔也有猛烈刮起、带得花瓣满天飞扬的芬芳大风。站在其中时,能感受到那种近乎虚幻的闪耀美丽,以及一点不知为何泪水般忧邑的温柔。就仿佛前尘往事散尽后,转世重逢时作为陌路人擦肩而过的刹那,那一点点即视感引发的淡薄情绪。 哈迪斯已经在等他。 露珠般轻盈美丽的宁芙为塔纳托斯倒了酒,金色馨香的蜜酒,接着她就微微致意退下了。只余下他们两人。 塔纳托斯举起了瑰丽精致的银酒杯。 “时间过去这么久了,你从来都不尝试葡萄酒,或者别的酒。” “你知道为什么,就不必再询问了。”哈迪斯回答说,看着塔纳托斯啜饮,自己却并没有动。“潘多拉来跟我说,你去找波塞冬了。” 塔纳托斯笑了。 “日光之下无新事。还是跟以前一样,不是吗?波塞冬还是老一套的观念,一点都没变。” “所以他们现在才会建立月上界。与这个大地世界彻底隔离。”哈迪斯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抚着杯沿,酒液表面偷偷倒映出他的面容。“永恒、完美,永远停留在他们的神话时代最美好的时刻。” “就跟个全家福视频一样。”塔纳托斯刻薄地说。 哈迪斯沉默不语。塔纳托斯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开口转移了话题。 “宙斯手里的那个普罗多格诺斯是假的。或者也不能说是假的,而是一种模拟和虚构,一种模型。因为他所要求的,本就是虚幻的愿望,悖逆逻各斯的梦。” 早已结束的神话时代,在历史中往未来不断前行、如此陌生的地上世界。 想要寻找永恒的、熟悉的、记忆中家园。 “即使他吞下普罗多格诺斯,成为万有。也只是一个玻璃球中的风景世界,而非真实。静止的轮回。” “宙斯又何尝不知道呢。”哈迪斯开口,语气有些寂寥。“但这或许也是唯一能解决的方法,他们能想到的唯一出路。” 赫西俄德在神谱中叹息道,终有一日,大地上的人类将充满罪恶,而敬畏和羞耻这最后的两位女神也将以白色衣袍遮掩自己绰约多姿的体形,离开道路回归奥林帕斯山,抛弃人类回归到永生的众神行列。而人类将面对罪恶无处求助。 然而这只是一种春秋笔法的掩护。 因为难堪的事实是,是人类抛弃了众神,而非相反。 然后他们生活得更好了。 因为他们是被统治的,而现在拿权杖击打他们的消失了,他们岂不是更自由么。 反而是众神丧失了在大地的威望。 没有尘埃般的子民,他们就只是一家人而已。既无王,也无后,也无神。因为他们已经和人彻底分离,就没有俯视和仰视的距离,统治的权柄,显耀出神的尊贵。 他们驻留在自己的荣耀之中,而世界之船却向着历史中的未来驶去,目前距离是数千年的时光与思想变化,还会越来越遥远。 “不过另一种意义上,我还是很好奇,你为什么去找波塞冬,问他的打算。按照我对你的印象,你绝不热衷他人事,更不要说主动找当事人探听八卦。” “其实不是我。是别人,别的原因。” “嗯?” “很久很久以前,有人被所面临的命运所震惊,认为世界绝不应该如此运转,起誓一定要看到诸神的结局,证明诸神是错的。” “我懂了。然后,现在呢?” “我想,应该是确认了很久很久以前就不再在意这件事了。” “恨是爱的反面。到现在,最难堪的应该就是无视和遗忘吧。因为意味着那些已经毫无价值了。” “也许吧。虽然我觉得可能更多的是因为别的原因。总而言之,结束了。而你呢,哈迪斯。你决定的命运是什么?” 冥王再一次沉默了。伊利西亚起了风,一片粉白的花瓣轻轻洋洋地落进了酒杯中,微微摇曳着。 “珀耳塞福涅应该是跟着她母亲一起回去了。她会再次成为科瑞。” “嗯。”塔纳托斯漫不经心地应了声。“我想很久之前这就已经决定了,甚至在最初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了。个性即命运。你也知道。所以这不是重点和关键。这也并不是你真正在意的。” “你说现在宙斯使用普罗多格诺斯,创造了一个永久停留在最美好瞬间的神话世界。我所做的和所希望的与他是一样的,只不过比他更早,早得多。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开始了。” 塔纳托斯不自禁地望了眼伊利西亚。 永远宁静,永远纯白的美丽。 然后他又收回目光。 “我可以帮你借到普罗多格诺斯。如果你真的很想见到谁,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不是记忆和幻梦,而是穿越时间和空间的真实。” “不需要了。谢谢。”冥王发出轻微的叹息。“一切都是命运的必然。我并没有什么可真正遗憾的,也可以想象得到他的反应和回答。何必打扰,徒增烦恼。对于现在的我来说,保持这样就很好,一切顺其自然。也许时间过去,可以淡化一切。当我放下执念之时,再为我打开天上的深渊吧。” 塔纳托斯微微颔首。 “那么就不打扰了。” 他站起身,离开充满耀眼花光的幸福之地,离开审判与罪的痛苦地狱,回到繁华的人间,回到暂时停留的家。 “修在吗?还是出去了?” 带着耳机的刻瑞斯点点头。 塔纳托斯迈着轻快的步伐上楼了。 门扉打开,那个人坐在床边,认认真真地看一本书。 “修,我回来了。” “这么快吗。”睡神放下书,塔纳托斯给了他一个拥抱,把头埋在他颈项间,嗅他发间的气息。 “嗯,我很想你。” “才这么点时间而已。” “真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5章 Sixtyfive、 “你觉得死神是什么样的?” 一个个的路人出现在屏幕中。 “严肃、冷酷、无情感,嗯……还有对生命的傲慢?传统印象一般都是这样吧。” “不过也有些描述追逐生命的。”有人说,“就那种渴求着永远到手不了的爱啊,被感动啊之类的套路。” “仁慈公正的君主吧。使人解脱于痛苦之类的,看人的悲欢啊什么的。” “不过其实更多的是当反派来刻画?野心勃勃,或者是听命于地狱之王的下属之类的。” “邪恶力量里的死亡骑士很牛。” “中世纪哥特风格。” 一阵七嘴八舌的讨论过后,镜头转回直播间的一个主持人做了下总结。 “然后,现在你们发现了吗,前不久出现的那位死神,形象性格可相当不传统。” 大家都点头。 “很非主流。” “微妙地有种故意避开了所有传统设定唱反调的感觉。” “漂亮时髦得甚至有些轻浮,还谈恋爱,还上节目接受访谈,表示要出道成为偶像。” “想要拯救世界。” “虽然他可能确实很特殊吧。十分特殊。但是怎么说呢,好像无法想象能跟死神扯上关系。” 塔纳托斯一脸生无可恋地被兄长搂着,被强迫一起观看这种毫无营养的话题讨论。每天看各式各样关于死神的节目是修普诺斯近期的新爱好。与简直像被公开处刑因而兴趣索然的弟弟不同,睡神看得十分开心津津有味,乐此不疲。而且经常看着看着就发出快乐的笑声,紧接着把弟弟抱过来揉搓一遍。 “事实上也没有能真正证明他是死神的证据。只是他如此说而已。” “感觉他更像是在恶作剧。” “即使说他确实是非人类。我也觉得更像是别的东西假装死神,声称自己是死神。只是这种伪装挺拙劣的,似乎压根就没做过死神相关的功课。或者说是一种故意的试探。” 修普诺斯边笑边捏弟弟脸。 “我不太同意。谁也没资格设定死神一定要符合人类的传统观念和想象啊。那些都只是想象的概念而已。” “但是那些概念难道不是人类对死亡本身的认知才得来的吗?” “是的。我也觉得那个死神更符合这个现代社会培养出来的一个无聊年轻人的设定。” “等一下。你们这么说了之后我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这好像是某种秘密的实验,我们都成了其中的演员或者实验品,我们在被试探反应。也许现在发生的一切,是为了某种不相干的、我们不知道的目的。” “对。神秘的阴谋论啊,共济会那种感觉。” “现在压根就不出面了。我怀疑就是个失败的计划。” “也可能已经暗中被和外星人勾结的政府绑架了。” 塔纳托斯默默地拿起耳塞塞住耳朵,抱住兄长闭眼睡觉。修普诺斯揉揉他的头发,亲了下额头,给他换了个更舒适的姿态。 修普诺斯回来后,塔纳托斯就变得十分乖顺,甚至近乎稚气地一直黏在身边。在起先的亲亲抱抱安抚完之后,睡神才很小心地问,这些是为了什么。 塔纳托斯仿佛也很诧异。 “没有为什么啊,就是想这么做而已。” “你……”修普诺斯像是很难开口,再三考虑后,仍然是以一种并不怎么委婉的直接方式让疑问滑出嘴唇。“现在的样子很像是被伤害过。或者说是我无意间做过什么,导致你向我求爱的态度变得如此小心。” 塔纳托斯叹了口气,神情变得认真起来。 “修。你也知道的吧。你这次的受伤和分离,本身就是某个必要,一种象征和意义。” “嗯。” “因为事关我自身,我必须独自在不可言说之处进行不可言说之战争。” 修普诺斯轻轻地抚摸着弟弟的脸庞。 “如果可以的话。我真的希望能够帮助你,甚至代替你去做的。” 塔纳托斯握住兄长的手,亲了下。 “我赢了。所以修你不用担心了,一切都结束了。但是也受伤了。所以你先任凭我吧。” “嗯。” 修普诺斯有一瞬间的惊愕。 他确实没想到,一切问题和担忧竟然就此简单地解决,如此轻易。只在云淡风轻间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这样结束了。 命运严正以待的问题,仿佛只是个小玩笑。 又或者,只是他无法看到,也无法感受到。而塔纳托斯自然是不肯说的。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正常流程。或者塔纳托斯选择现在的时间,采取了什么行动和做法,会有什么问题,有没有别的代价。 他能看到的只是,似乎塔纳托斯本身在微妙地改变着理念,选择着对世界的态度和自身的定位。从突兀的高傲和自信,又变得粘人而小心。 非常渴求着爱,又好像不那么确信自己肯定能得到,且随时抱持着某种被拒绝也正常的准备心态。缺乏信任。 塔纳托斯经历了什么,他无从知晓。不过肯定不是睡一觉醒来愉快地决定什么那么简单就是。如果要以修普诺斯自身的知识来说,他能想象遇到的那些质问和辩论,镜中的自我和世界。在那里,时间和空间都已失效,随着考验和答案变幻。死神的问题源于死亡本质和世界的决裂以及和解。 一场独属于他的战争。 想到这里,修普诺斯有些忧伤,又低下头去,亲吻了下弟弟的嘴唇,感受到那个灵魂在自己的领域中被柔和地安抚着。 他也在尽力做自己能做的。 相信我,会一直爱着你。 然后,他又换了个频道,继续看关于死神的另一个节目。 关于死神自身的问题已经解决了,但是外界的影响仍然在持续发生,后果还在酝酿。而这些变化和事件本来应该是与死神内心同步的,现在已经变成了只是一个形式的空壳。 其实修普诺斯跟弟弟一样,并不真正在意外界和世界。只是既然发生了,还是要解决一下。虽然结果已出,还是要遵循着既定的环节走一遍。死神还是会碰到一些人,发生一些事件。虽然那些已经毫不重要。也许死神并不需要他插手,但他还是希望能做些什么。 比如现在,他在看世人的反应。 安吉尔和阿伯道尔跟着那个人到了他的家。一栋破败的房子,看起来鬼气森森。一看即知是被屋主放弃了,然后那个人像流浪汉一样住了进来。 屋里到处都是灰尘和碎屑,墙上还有各种各样奇怪的涂鸦,开着的门里能看到屋内一片凌乱。那个人走向了尽头的房间。稍让安吉尔意外的是,站在门口时,却是沙恰哈走上前去,用钥匙开了门。 这个房间却打理得很整洁,一看就是有人久居,而且是爱干净的那种。它大部分的形制更像一个书房,充满了书架和上面的书,然后是一张靠墙的书桌,墙上密密麻麻地挂满了手写稿,椅子,床。阿伯道尔扫了眼,估算了下房间的格局和面积,窗户的朝向与外面的风景,猜它和这栋房子估计不处于一个空间。 “你在研究死神?”安吉尔走过去,看着那些手稿,问。 “更确切地说,是死亡本身。死神是它投射出的一个形象。当然,死神也非常重要。” “那你研究出了什么结论?”阿伯道尔说。 “这只跟我自己有关,与你们无关。”那个人很粗暴甚至烦躁地回答。 “那我们来谈谈千年计划吧。”阿伯道尔转过话题,不过眼睛仍然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字和图案。“安吉尔,你先说你知道的。” 安吉尔看了他一眼,才开口。 “当然。我知道的也就一小部分消息,不是很准确。总而言之,有一小群教士,一直将死亡看作最终的敌人,致力于毁灭它。这个团体非常古老,应该有一千多年了。他们对死神和魂使很了解,一直在搜集信息。而最近,他们似乎发现了某种征兆,认为时机将近。”他犹豫了一下,又补充了一点。“不过,我认为死神和魂使本身对这件事和这群人也知道得一清二楚。” 沙恰哈点了下头,赞同他的话。 “但你们对此似乎不甚重视,甚至可以说无视。为什么,是因为不屑;还是一切尽在掌控中;还是因为这是出于某种命运的必然,不是你们所能改变的?” “沙恰哈没跟我提过这事。”那个人用一种抱怨的口气说。 “阿伯道尔说的三个方面都是。”沙恰哈说,“不过最关键的还是在于,世人怎么想的并不重要,世人怎么做的也并不重要。唯一重要的是,大人自己是怎么想的,打算怎么应对。” “什么意思。”安吉尔问。 “外界并不会对死神造成影响,关键在于死神自己的决断,对吗?” “我听不明白你们的暗语。能不能说直白些。”阿伯道尔说,“千年计划的起因,现状什么的。” “那些都无关紧要。不过我还是可以说下,既然你们想要知道。神话里,西西弗斯囚禁了死神,之后大地上再没有人死去。实际上,那是一个魔法。它的本质不是囚禁,因为死亡是必然锁链中的规律,就像你不能把加减乘除的算法给关起来以逃掉你的数学考试成绩。它实际上是一种驱逐。” “但是按照你的说法,死亡也同样不会被驱逐。” “驱逐只是一种较为直观的,能够让你简单理解的说法。事实上这里面牵扯了很多……按你们的说法应该是哲学理念。” “那会有什么后果。” “同样的,这也不是简单能说清楚的,取决于实际情况会有很多不同的表现形式。上一次是时间停摆和现实紊乱。而这实际上也已经是抽象后的概念意义。具体的样子,可能要发生了才知道,虽然我想你们希望最好还是别发生。” “但是千年计划的主力人员是某个基督教派的隐秘小分支,这是什么原因。” “就像书上说的那样,那个拿撒勒人复活后拿走了死亡的权柄,圣保罗在哥林多书中认为死亡是最后的敌人。因此,有部分信徒就一直以驱逐死亡为目标,认为一旦成功,最终审判就会降临,人们将回归天上的国。” “这是真的吗?” “我说了,你最好不要从字面上来理解。他们理念里的东西,跟你想像的可能完全不是一回事。不管是对死亡的看法,还是对世界的看法,还是对天国的看法。” “你们觉得无所谓?” “因为简单来说,死亡会不会被驱逐,对死神本身没啥影响。或者说,会不会被驱逐本身,取决于死神自己的想法。”那个人像是明白过来,帮魂使解释。 “那世界会怎么样呢?”阿伯道尔问。 “你觉得,大人在采访节目上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沙恰哈轻轻地说。“他说要拯救世界,所以才站出来,想要知道世人对此的看法和反应。出于他自身的原因,他有心想拉一把,符合你们的愿望。但这要看你们自己想要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6章 Sixtysix、 Sixty six、 欢迎收看死神大家说节目。 “你觉得死神想要什么?” “这得首先确定他所属的阵营和立场。” “他说过他是混乱中立型。” “嗯……这种一般来说倾向是对他自己有利。所以又回到那个问题,他想要什么。” “其实我觉得关键问题不是他想要什么。而是他对我们会有什么影响,好的或者坏的,是偏善或者恶。而这个界定还很模糊,比如……或者说尤其是认为自己是正义的恶。” “那得先确定死神对人类的态度。” “比如?” “人类只是终将会消亡的尘埃和气。或者人类身上有值得肯定的地方。他对人类的定位和自己的定位。是统治者,朋友,异类,还是别的什么。” “他说过他不玩救赎和审判这套,对人类没啥爱,也就是不站上帝那边。同样的,也不会指望人类的崇拜,要人类的灵魂什么的,所以也不在魔鬼这边。” “这些我们都早已知道。我觉得现在问题实质是,他可能会做些什么,对人类造成什么影响。他说的想要拯救世界是什么意思。” “那我们来看看他现在做了什么。一、电视采访出道,说了一堆关于自己的设定。嗯,还有那句就是看起来特别玩笑也莫名其妙的:为了拯救世界,他才出来想要成为偶像。二、之后据说参加了一个宴会,然后我们知道的就是一个魂使执行了灵媒功能,找回了一个走失的灵魂。三、复原了一次吟游诗人,致使整个城市瘫痪了一下。从这些中,你觉得能看出什么。” “让我们先假设,他不是假的。虽然这是一个很大的可能。事实上也是现状最好的解释,他不是死神,所以不想过多露面。因为他出现得越多,露陷的可能性越大。或许他有些不一样的地方,不属于人类的地方。甚或这一点都没有,只是一些巧妙的骗术。但是,让我们假设,他先是真的。” “嗯。” “那么我们一样一样来分析。首先,关于他最多的信息就是最初的那个采访。非常重要的一点:他说他不建立宗教,不要人们的崇拜。这是最重要的一点。” “为什么呢?” “因为这点就可以使绝大部分人打消对他的热情。他并不指望人们信仰他。这里有双重含义,他绝不会为人们做些什么;而人们也不要指望起源祈求他。人对神的信仰,本质上也就如此了。当然,以上这番话的前提是,死神说的是字面意思的真话。” “怎么说。” “他出面采访本身就是一个信号。也许他想暗示的正好和说的相反。我们都知道这样一个说法,当淑女说我考虑考虑时,其实是不行。当她说不行的时候,其实是在婉转地暗示可以。” “我懂了。你的意思是……” “万一死神出面的意思其实是:你们可以选择信仰我。他暗示他有权力可以延长或者缩短人的生命。甚至人类送往天堂还是地狱,命运也是捏在魂使手里。毕竟那群魂使可是直说了,他们对人类没什么感情,也就是相对公正。但是他们绝对服从死神的命令。” “如果其实死神想的不是像表面上说的那样……” “他野心勃勃,想要为自己争取利益。或者想得好一些,他只是在对人类进行考验和试探。毕竟他也直说了,他在等待世人的反应和态度。” “于是我们终究还是又回到了原点:他想要做什么,对人类会有什么影响。他说的拯救世界,又是什么意思。” “我也觉得他的话到处都是矛盾。他在意人类吗?不在意的话为什么要拯救世界。如果他在意人类,是抱着一种什么情感和态度。好的或者坏的。他想做什么。但是他的发言又几乎堵死了所有我们能考虑到的途径。他不想传道,不想输出价值观,但是想成为偶像,想知道世人对他的看法和做出的反应。然后呢?难道就仅此而已吗?他知道了之后打算怎么办?” “稍等一下,我觉得你有些激动了。” “直白地说,我觉得,哪怕他真的是死神,仍然,他要么是骗子,要么是疯子。撒旦那种骗子,阿卡姆疯人院里的那种疯子。” “他好像也说过他有恋人。” “你到现在发现一点没,就像网络上最初人们说的那样。这个死神的设定集中了人们所有对死神的想象,丝毫没有偏离或者新的东西。你觉得这意味着什么。” 那个人点了下鼠标,激烈的声音一下消失了,整个房间静了下来。 “为什么给我们看这个。”安吉尔问。 “这难道不就是你们想问的吗?”那个人问。“这就是世人的看法。” “不是。”阿伯道尔说,“我们,或者至少我,对这些并不感兴趣。我所见到的死神,与他们口中和想象中的也不是一回事。” “那么说说你了解的死神。”沙恰哈说,她的声音是低沉而略带沙哑感的优雅,仿佛老式录音机里的声音。 “他非常自我,绝对不关心外界。那个人在猜他对人类什么态度和定位。统治者,待拯救的羔羊,罪人,朋友,尘埃,都不是的。只是……没有这种衡量的差距和彼此关系的定位。他压根不会在意人类,与他无关。” “嗯。很接近的说法了。” “但是他有爱的人,现在这个正常的世界对他尚且有用,所以他想做些什么。” “对于你们来说差不多是这样吧。你们想拯救世界吗?” “这是我们能够做的吗?”阿伯道尔问,“比起这个虚无缥缈的话题。我更想知道,死亡是什么,为什么你们会在这里,是这样的形态。” “死亡是你不可直视的深渊。”沙恰哈问,“你为什么要问这些。你可以继续快乐地活着,死去的人化为灵魂存在,转世重逢。一切都会重新相遇。这样想难道不是很好吗?” “事实是这样的吗?” “事实是可以随认知变化的。你们花了无数时间和智慧用来逃避死亡。难道你希望得到的结果是,是的,什么都没有了。我身边这位绅士倒是非常致力于让人们认清这点。但非常不幸,没有一个人理解他。或者说,不是不能,而是不想。这是一件非常令人沮丧的事。” “但是你站在了他身边。”安吉尔说。“很显然,你认同他的看法。” “然后呢,从中你又得到了什么?” 安吉尔一时语塞。阿伯道尔开口了。 “我想要知道真相。”他说,语调很安静。“死神是个漂亮活泼的年轻人。他曾经……当然,只是我单方面以为的朋友。而现在,我的父亲死了。我非常伤心。我并不是对死亡有什么异议。毕竟这是我从懂事起就知道的。只是,这不得不迫使我去思考和追寻一些东西。尽管我自己也未必知道那是什么。” “也许你可以问问你面前这位绅士,他知道得很多,就看你愿不愿意接受。” “那你对世人怎么看。”安吉尔突然问沙恰哈。 “世人对死亡的看法犹如傀儡,被拨弄,上了发条,重复着一样的话。” “那么,死神在等待着什么?他想要世人给他什么回应?” 沙恰哈静静地看着他,那种目光犹如一只沉默的乌鸦。 “发生的一切。” 海因斯坦城。 塔纳托斯以一种近乎怠倦的姿态陷进沙发里,一旁是端坐而面容冷漠的潘多拉,对面坐着来客。米诺斯半倚靠在旁边的钢琴上,艾亚哥斯假装忙碌地走动着,一会儿端着一杯咖啡,一会儿去拿水晶果篮里的曲奇。 “事实上,我认为你是有意为之。既然你并不讳于暴露自己的人间身份。那么有人会顺着这条线索找到你,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事情并不是像你想的那样运转的。我只是不在意而已。而现在会发生现在这样的情况,我只会认为是因为潘多拉不够尽责。” “塔纳托斯大人。”潘多拉看着面前的空气,语调平稳地回答。“您不能这样。您暴露了信息,放任我的家族被不断骚扰威胁。诚然,您是毫不在意这些的,反正经受这些的又不是您。但是,他们找的是您,因此,我觉得我仍然有必要让您亲自来解决这件事。也以之证明,确实是您自己不乐意出面,而不是我们在一直拿架子阻挠,像忠实的猎犬一样守着地狱的门。” “确实,这真是一件遗憾的事。那么,让我们现在就来解决这个问题好了。” “很好,那么我们来开诚布公地……”来客刚刚发言没半句,又被塔纳托斯打断了。 “潘多拉。确实,我相信你看我很不顺眼。现在的情形也非你所愿,这我们全体很早就知道了。” 米诺斯的手指轻抚过钢琴的白色琴键,艾亚哥斯一边喝着,默默地把琴盖上托盘里的红茶和点心推了过去。在场的所有人都无声地竖起了耳朵,看这一出即将上演的闹剧。除了陌生来客好像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眼前发生了什么。 “当然,对此我也是不满意的。那么,诚如你所愿,将现实与秘索斯世界就此切割, 而这个故事与你再无关系。” 塔纳托斯伸出手,苍白、修长而有力,一把银色的剑悄然出现于掌心中,闪耀着冰凉华贵的光芒。 当它落下时,静得几乎没有声音。然而能感觉得出它的锋利,毫无阻碍地切开了一些东西,一切本以为如此牢固密不可分的东西,轻易地被它分割清楚。那是一种……界限。 一瞬间,海因斯坦城的某个房间里的人消失了,塔纳托斯,米诺斯,艾亚哥斯。不,不仅仅是消失这么简单,不仅仅是角色的消隐。那更像是一种……整个故事的世界被剥离了。舞台移走了的感觉。 潘多拉立刻站了起来。房间穹顶上绘的天使好像在飞舞,云朵好像在飘移,金色阳光闪耀着。 有一瞬间,她觉得无比眩晕。 另一边,米诺斯和艾亚哥斯目瞪口呆地看着这突然的变故。 很难说他们在的地方还是海因斯坦城,虽然风景微妙地完全不一样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或许是因为那种熟悉的气息始终萦绕着。 “哈迪斯城和海因斯坦是两回事。”塔纳托斯看起来似乎心情很好,非常好心地对他们解释。“哈迪斯城是冥界的地上驻地。这是一个概念城。而海因斯坦是现实中存在的某个时期的人类城堡。” “其实我想问的不是这个。”艾亚哥斯有些有气无力地说,似乎觉得很头疼。“大人你不觉得这样非常地……突兀吗?” “我觉得你们对这个决定应该没啥不满的呀。”塔纳托斯很疑惑地说,“难道你们愿意侍奉多个上级?当然是越少越好啦。” “哈迪斯大人知道这事吗……” “他?他才不会管。” 米诺斯咳嗽一声。 “大人,我是没异议啦。不过我有点好奇,这个跟所谓的诸神复活有啥关系吗?” “算是有关吧。不过关系不大。那个人来找我也是想说这件事。嗯,还有潘多拉。说起来,你对神话里的潘多拉是什么印象?” “怎么说呢。大众印象都说是祸害啊什么的吧。不过如果要我说的话,我很好奇一件事。” “嗯?” “诸神造了潘多拉,塑造了她的身体,给她华丽的衣服和装饰,魅惑和诡诈。您知道这给我的是什么感觉吗?”米诺斯随即又回答了自己的问题,语调轻柔。“他们造的,根本不是一个人,只是一个复读和机械动作的人偶。他们压根没有赋予这个躯体自主的灵魂和意志。” “非常好。”塔纳托斯轻轻鼓掌。“你注意到了问题的关键。没错,最初诸神造的就只是一个傀儡。潘多拉真正成为潘多拉,是因为有外来的灵进来这具容器,成就了她应有的使命。” “那应该不是给人类带来灾祸吧。” “是辨别灾祸的智慧。” “那么她后来……” “使命完成就离开了呗。”塔纳托斯很无所谓地说,“所以,我现在想说的是,千年前,该发生的就已经发生,该结束的就已经结束了。所谓的诸神复活,从来只是记忆停滞的重复。” 艾亚哥斯觉得事情之复杂遥远似乎远远超出了最初的想法,张了张口,决定还是什么都不说。不过塔纳托斯的注意力却转到了他身上。 “艾亚哥斯。” 艾亚哥斯浑身一抖,面带笑容。 “大人,什么事。” “你认同你自己是谁?” “啊?” 塔纳托斯揉揉额头,似乎也觉得有些头痛。 “现在,现实和秘索斯的身份在你身上是同时重叠的。你是魔星觉醒的艾亚哥斯,同时也是此时此刻某个尼泊尔人。怎么说呢,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对自己产生过疑惑,不知道自己是谁。你更认同的是哪个自己。会不会认为觉醒的自己很倒霉,被卷进了这样一个宿命之中。艾亚哥斯是艾亚哥斯,某一世的人是那个人。而这两者是可以分离的。就像我刚才做的那样。那时,某个放弃的尼泊尔人可能会看到全新的艾亚哥斯……” “我不想精神分裂!”艾亚哥斯立刻高喊。 “我同意。”米诺斯附和。 “那么,就这样决定啦。”塔纳托斯轻轻地说。“这样,这件事就算真的结束了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7章 Sixtyseven、 传说,死神是这样一位神。他既不需要崇拜,也不接受献祭,拒绝人类的祈祷。 有什么样的人,会为他曲膝,全心全意献上自己的信仰,又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呢。 车慢慢地开进了小镇。 “这里美得像天堂一样。我现在就想在这里买栋房子住下养老了。”一个年轻的吸血鬼隔着滤去紫外线的深色车窗望向外面,感叹地说。 “确实,不过前提是我们得先把这里的秘密摸清楚。长老会派我们来,可不是为了观光旅游的。鉴于我们知道的消息,这地方也未必像表面上看起来的这么平静可爱。”坐在他旁边的吸血鬼说。“毕竟,这里是记载中的所谓新辛梅里亚。打起精神,我们最好把这当成战场来对待。” “新辛梅里亚。我觉得这个名字很烂,像某个殖民地的感觉。我还是喜欢刚才问路时那个当地人对这里的称呼:世界尽头。听起来太浪漫了。不过你这么说的话,我又有种不祥的预感,我们来这里,不会是被当炮灰的吧?” “小点声,别让后面那群尊长听见。”那个吸血鬼膝盖上放着笔记本电脑。“网络正常,讯息沟通正常。小镇上看起来也很现代化。我们应该不会陷入暴风雪山庄模式。” “希望没多大危险。对了,我们现在是先去教堂?据说那就是一座死神教堂,不知道会是什么样。我很期待。” “嗯,应该是的。你下车去问下。” “现在这么大太阳!能找到阴影点的地方停车再问吗?” 过了一会儿,一群吸血鬼带着墨镜,举着阳伞,向着教堂前进。 他们站在教堂门口,抬头仰望了下。 教堂不大,然而精雕细琢,繁复阴郁的哥特风格,是数百年前的古物。看得出来一直精心维护着,边边角角都有被时光打磨的痕迹,然而并没有什么松动损坏,眼尖的看得出来有些地方被及时修补过。 钟楼的尖顶上停了好几只漆黑的乌鸦,与他们对望着。 “进去吧。” “喔哦。” 一进门,就有吸血鬼发出了轻微的感叹。 这座教堂的格局,与其他教堂也无甚大的区别。无非是两边花窗,进门排凳,尽头正中祭祀台和神像。但很多小的细节,令它显得与众不同,独一无二。 它的花窗不是彩色琉璃镶嵌的,而是无数块切割棱面极多、品质又非常纯净透明的无色水晶,被纤巧的银色细框拢住,延伸出各种各样的新艺术风格图案。阳光透过时,折射出无数闪耀着虹色光晕的、钻石般的火彩,使得室内光线变得极其璀璨绚丽,笼罩在一片令人目眩的迷离之中。 就仿佛一片静止的珠宝光芒凝固在空气中。 “我突然不敢往前走了,总觉得会被这种光线灼伤。看起来很神圣似的。” 另一个吸血鬼试探着伸出手,光线柔和地抚过,并没有什么异样。连阳光那种灼伤感都没有,似乎是因为过强的紫外线已经被反射掉或者没透进来。于是他继续往前走,身形逐渐没入那片光的海洋之中。站在他后面的吸血鬼突然有种奇异的感觉。 就仿佛他们正在进入另一个世界。 “你游戏玩多了。走吧。” 他们向前走去,这时候教堂里除了他们外空无一人,十分寂静。 他们来到神像面前。 他们都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不发出一点声音。 那是一个死亡天使的雕像。极其细腻的大理石质地,非凡而栩栩如生的精工,每处细节都如此逼真,好像活的一样。 死亡天使身着斗篷,衣褶翻飞飘扬,一双巨大的羽翼从背后伸展而出,向前交错,虚虚地掩住了上半身和面容,双手持剑,驻在胸前。站得极近时能看到羽翼下的面容,被斗篷的风帽所遮掩,只露出秀丽的下半张脸,沉静抿着的双唇。 最奇特的是,雕像后面没有通常有的玫瑰花窗,于是没有光线照亮它。而雕像所处位置又凹陷于两边墙内,墙后似乎又涂着漆黑不反光的材料,加上前面两边透明水晶大花窗造成的强烈光幕,使得雕像所处之处相形之下显得十分黯淡,深陷于种种阴影之中,很难看清细节,仿佛氤氲着一种流动的黑暗迷雾。而它身后更是无尽幽深的夜,好像不是墙,而是某种……通道。 “那里是不是通到别的地方?” 可能就是为了防止人们被吸引然后走过去,或者为了保护雕像本身。雕像外围了一圈齐腰高的白色铁艺栏杆,缠绕着涂成金色的玫瑰装饰。 “能看清里面吗?感觉怪怪的。” “不能。我试试。”有个吸血鬼轻巧地翻越了进去,试探着伸出了手。 “只是墙而已。”他摸索着说,敲了敲。“很厚实,应该没什么机关,也不是空的。等等,我好像摸到了什么痕迹,像是文字。” “写了什么?” “我看看,奇怪,怎么看都看不清楚,只能看到一片黑。照理说以我的眼力不应该呀。但是可以摸到。不是拉丁字母,我记一下,等下给我纸和笔,我写出来。” 那个吸血鬼细细地摸遍了四周,又翻出了栏杆。 栏杆前面不远处是乌木的祭祀台,台上只放着一个水晶瓶子,瓶子里插着一朵黄金玫瑰,一整个精致奢华的工艺品。它沐浴在清灵光线之中,显得纯净辉煌,熠熠闪烁。 吸血鬼拿过纸和笔,站在台前画下了记下的东西。旁边几个凑上来看。 “希腊文?” “嗯,只有一行字,别的地方没有了。” “人身处黑夜之中时,应当为自己点亮一盏灯。因为他看不见。”有个吸血鬼翻译道,又解释了一下。“这是赫拉克利特的箴言。” “嗯,意思很好理解,挺有智慧。那里也确实够暗的。” 那个吸血鬼若有所思地望向神像,神像旁边及后面的幽深阴影。 “历来有解释认为,这里的黑夜指的有可能是死亡的黑暗。” “哇哦。” “奇怪,这里没有人吗?”另一个吸血鬼环顾四周,“但是看起来又很干净,不像是没人打理。” “如果是我的话,没事也会跑这来呆一会。这里的光线太漂亮了,还不会被弄伤。刚才遇到的居民怎么说到教堂都没啥反应,真是没有审美。” “这里好像没有告解室?” “旁边有个小房间。我们过去看看。” 当然,出于礼貌,他们还是先敲了下门,并没有听到回应。门倒是也没有锁,就顺手打开了,然后一个带着耳机的年轻人在里面跟他们大眼瞪小眼。 那个年轻人穿着黑色的T袖和黑色的运动裤。这份打扮又令吸血鬼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你是魂使?”在其他人没来得及喝止之前,年轻的吸血鬼丝毫没有思考地令疑问脱口而出。 那个年轻人眨眨眼。 “你说什么?” 这时他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面前的人有一具活的躯体,呼吸和血管,温热的肉。 “啊,抱歉。我是说,你是负责这里的神父?” 年轻人挠了挠头。 “差不多算是吧。你们是外地人?” “嗯……偶然来这里游玩的。这里真漂亮。” “当然漂亮啦。对岸的人管这片地域叫小香榭丽舍。” “但是不出名诶,我们也是最近才知道的,这里都没看见什么游客。不过这样也好,省得污染环境和氛围。” “嗯,只有知道这里才能进来嘛。反正爱怎么样怎么样。” “对了。这个教堂也超级漂亮。那种花窗我还没在别的地方见过呢,效果真美。” 年轻人听了恭维自然很高兴。 “那可是花了大价钱的。据说是美好时代的作品,所以风格特别优雅清新。” “真的漂亮。我都想在自己家安一排。对了。你们这座教堂是天使教堂吗?” “是的。” “哪位天使。米迦勒?我看他手里拿着剑。” “是死亡大天使。” “哇哦,真酷。是萨麦尔?” “不。就是死亡本身。非要说的话,天启骑士那个。” “那更酷了。我还没见过死神崇拜的教堂。” “现在你就看到一个了。” “你们为什么选择崇拜死亡天使。”另一个吸血鬼问。“是因为你们是选民吗?某种特殊教派的人员之类。” 那个年轻人脸上现出有些苦恼的神色。 “啊。这个呀。好像这里一直就是这样子的吧。反正就这样挺好的。” “居民们是不是都不怎么信这个。都没什么人来,你好像也挺闲的。” 吸血鬼的目光已经不动声色又详尽地把室内摆设扫了一通,书架上摆着美漫日漫和碟片,各种模型,桌上各种高热量垃圾美味零食。一个典型的沙发土豆死宅房间,似乎不应该出现在教堂内。而从年轻人背后窗户的反光镜像上,他发誓,年轻人背对着他们的电脑屏幕上正停在小黄片界面上,虽然一键缩略到桌面角落了。 “他们一般不来教堂。”年轻人耸耸肩,很无所谓地回答。 “为什么?是不信吗?还是有某种忌讳?” “反正不管信不信一般都不来吧。除非心情特别糟的时候。” “为什么?”吸血鬼执着地问。 “你非要问为什么的话……我也不知道呀。”年轻人两手一摊,一副无可奉告的架势。“总之现状就是这样咯。” “好吧。谢谢。那你还知道别的什么吗?” “你是指什么?” “教堂的历史啊,死亡天使崇拜的起源啊之类的。” “哎呀,那些都是老掉牙的黄历了。谁记得啊。” “……好吧,那这里有好玩的地方吗?自然风光或者历史遗迹都可以。” “没啥好玩的。非要说的话,你们出门看到不远处的那两座山没?山谷的风景挺漂亮的,虽然大家都称它死荫的幽谷,听起来挺阴森的。附近还有些城堡村庄的遗迹,最早有可以追溯到中世纪时期的吧。不过劝你们别靠太近,都是危房哦。没钱维修的。” “好的。谢谢。我们先去玩玩,有问题再来找你。” “我要下班的,又不是老呆在这里。反正你们随便找个居民问问就行啦。”年轻人不在意地挥挥手,像是很不耐烦他们的长久打扰。 “好吧。那再见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8章 Sixtyeight、 Sixty eight、 “我真的怀疑,我们是来观光的吧?” 一个吸血鬼敏锐地质疑着。 这时他们已经穿过了山谷,站在一条翻卷着银色浪花的溪流前,不远处的对岸是片广袤的原野。阳光漫溢,折射着无数花朵和草叶,一片明明灭灭的绚烂灿丽。风拂过时,透彻如无物的空气中似乎能听到琳琅的回音。 “那个神父……应该是神父的人不是说,有人管这里叫小香榭丽舍吗?确实很美。”另一个吸血鬼举着伞,转着头观察四周,顺便举起手机拍了几张照。 “我要在这里买房子!我认真的!” “奇怪,这条溪流也不算特别宽,他们怎么不随便弄座桥,都不知道往哪走过去。你有看到吗?” “如果我以后能在这里搞到栋度假屋,我要给这溪流建上一座小桥,就莫奈画里的那种日式小木桥。” “……” 另一个吸血鬼眯起眼睛看了会儿。 “是很漂亮,但看起来就是自然风光,估计没啥历史建筑,没啥想要的线索。既然暂时找不到过去的通道,我们先往回走吧。还不如去那个人说的那些中世纪遗迹之类的地方看看。” “好吧。” 山谷间无疑是荒芜的,但它依然很美,是那种充满野趣而除去现实之乏味的美。这使它有一种微妙的不真实感,如同精心梳理过而装作漫不经意的、明信片或电视采风上的自然风光,所有地方都在镜头下。 “看,那里又有废弃的房屋!要不要过去看看。” 另一个吸血鬼谨慎地打量着那看起来就腐朽不堪只剩残骸的一堆烂木乱石,摇了摇头。 “我们去看了就毁了,而且我也不认为这里面会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那里面很明显曾经居住的就是一般的民众。” “你别歧视贫民呀,说不定他们都会魔法巫术呢。书里的女巫可都爱住这样的地方。难道你要找以前那种贵族城堡?等等,我好像真看到一座。你看前面。”吸血鬼的手指过去。“我们来时肯定被什么东西挡住视野了。你看那,好多玫瑰花丛的那,那是不是一座废弃的古城堡?” 他们走了过去,那堆东西逐渐呈现在他们眼前。那确实应该曾经是一栋很大的、可以被称为城堡的建筑。它的风格显得十分古朴厚实,是那种用来抵御炮火的中世纪军事风格堡垒。它一定很早就被遗弃了,以至现在支离破碎。不过由于最初造它时的初衷是坚固耐久,它毕竟还是残留了很多部分,一些小而黑的窗户里望进去,仿佛里面还没坍塌,还能遮风挡雨。也许还有野生动物和飞禽会在这里安家。现在,它的墙上长满了青苔,甚至爬满了大片的玫瑰花藤,看起来有一种十分浪漫的废墟风格。 “这里真漂亮。” “奇怪。” “又什么。” “你不觉得这是一件奇怪的事吗?这些玫瑰花应该没人打理,但却只绕着这个废墟长,别的地方都没有。我想镇上居民应该也不会有意把这弄成一个景点。但如果不是出于他们的手笔,要说这是自然形成的,也太怪异了。” “哎呀。这有什么奇怪的。要么这个城堡当初的主人有闲心闲情给城堡拉了点花装饰,后来没管花也没死就长成这样了。要么就是镇上哪个爱花园丁之类的做景观。这种爱好我见过,很多的呢。有些还举办比赛。你不知道而已。” “要进去看看吗?” “不是你想看这种风格的吗?那就进去呗,看看能不能有幸找到什么线索。” 另一个吸血鬼看他飞身跃到那堆废墟上,很无奈地提醒。 “小心点。那个神父说了这些都是危房,要是不小心弄塌了,我们有的赔的。” “又不是赔不起,干脆买下来研究才好呢。” 似乎是该塌的都塌得差不多了,城堡剩下的部分,或者说吸血鬼们踩到的部分都还相对坚实。楼梯,门,房间。而且相对外表长满青苔和爬满玫瑰藤那种植物疯长带来的潮湿感,进入内部却意外地干燥,一种只有灰尘和落叶的干净感。当然,里面很暗,如同阴幽的洞穴内部,令人望而生畏。不过反正吸血鬼们都是夜行动物的眼睛,这点并不造成妨碍,自然也不会觉得害怕。 “没什么东西,他们把能搬的都搬走了,连木头都没留下,或者有也都烂光了。” 城堡里空荡荡的,是一个被搬空的架子。看不出有人在这里生活过的痕迹。 “奇怪。我们之前看到的那些民居也不至于扫荡得这么干净什么都不留啊。” “你别把奇怪当成口头禅。” “闭嘴,有人来了。” 吸血鬼灵敏的耳朵听到了一种轻柔的脚步声。 声源来自城堡外面,他们从侧边的缝隙里看出去,一个披着金色长发的少女挎着篮子向城堡走来。篮子里只放着把剪刀。吸血鬼轻轻吹了声口哨。 “她可真漂亮,像个小仙女。” 那个女孩站在城堡外墙的一丛玫瑰花前,掏出剪刀,挑着些开得最盛的玫瑰花剪了放到篮子里,顺便修剪下那些枝枝蔓蔓。 “我就说肯定是有人有意弄和维护的景观。” 女孩边走边剪,走到了城堡大门边,又走到了里面继续剪。但就在吸血鬼们以为她要沿着靠墙的楼梯走上来时,她提起篮子晃了晃,发现剪下的花朵已经有一满蓝了,就又提着篮子径直出去了。 “她也不一定是做这个景观的人吧。好像只是来剪花而已。” “要拿去做蒸馏玫瑰精油吗?这么一篮又感觉有点少。插花也不像。” “我觉得我们还是别管她了。先做要紧的事吧。” “那种美貌要是衰老凋零就太可惜了,好想把她转变成吸血鬼。” “……” “塔纳最近过得真堕落。” 散乱的头发披下来,有几缕黏在了颊边和额角,塔纳托斯只是看着睡神笑。 “干嘛。你不满意?” 修普诺斯伸出手,把塔纳托斯脸上那些头发好好地拨到两边。 “塔纳开心就好。” “修是觉得无聊?单调?还是,厌倦?” “我可不敢。” 塔纳托斯嘴角轻轻一扬。 “所以,不是没有,而是不敢?” “不是那个意思。塔纳自己老想得这么极端。我的话只是发自内心地、字面意义上的意思而已。” “开玩笑。那修也要跟我说实话,我是说,你现在的内心想法。” “……” 修普诺斯看了会儿弟弟,叹口气,躺在他旁边凝视着他。 “虽然塔纳说,事情已经解决了。我也相信你,但是看你现在的样子,我还是不放心。” “所以要哥哥安慰呀。”塔纳托斯凑过去,在他脸颊上亲了下。 “当然。无论何时,我都会这么做的。何况是你需要我的时候。但是,我内心仍然有所不安。我觉得事情并未就此结束。” “你不相信我。” “不是相信不相信的问题。我很不安。塔纳。我并没有因为你说的解决而感到放松和欣喜。我想这并不是毫无因由的。” 塔纳托斯低下了眼睫,随后又拥抱他。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但是,真的,相信我。我自己能解决问题。” 修普诺斯看着他,露出一个温柔安抚的微笑。 “那么好吧。我想,我们可能需要渡个假,放松一些。一直在一栋楼一个房间里也许是太沉闷了,心情也压抑。如果不回伊利西亚,而是就在人间的话……去边缘镜界?那边好久没去了。” “嗯。” “我们非常喜欢这个地方。在考察一番之后,有意在此开发投资,而且是非常丰厚的投资。” 镇长带着礼节性的笑容,看着面前这群陌生的访客,难得拥挤的办公室。 “怎么说呢。我相信你们不是骗子,也确实是带着诚意而来。但是……” “请不用担心我们会打扰此地的安宁。我们并不想把它变成一个众所周知的旅游景点,让一波又一波的游客来参观。我们非常尊敬你们这些本地人的意愿。我想,凭借它现有的资源,要是你们想的话,早可以这么做了。我深深地认同你们的看法。它不应该被外界的喧嚣和好奇的目光所打扰。因此,我们的投资是非常私人的。我们考虑的,只是我们自己。我们希望能买下一部分地方,归为我们所有。我们想建些度假别墅区,圈些风景地之类的。当然,我们十分诚心诚意,价钱从来不是问题。” “我该从哪方面说起呢。其实,对于我们来说,价钱也不是问题。关键不在于你们能拿出多少钱上。如果你们做过考察,就应该知道,这里很有些特殊之处。” “我们知道,这里是死亡天使的教区,对吧?而且据我所知,这应该是世界上唯一一处,别处再没有这样的信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9章 Sixtynine、 Sixty nine、 “你们的信仰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几个被年轻吸血鬼称为尊长辈分的吸血鬼正和镇长在小镇上闲庭漫步,交谈和指点着。 “我想你们应该看到那座教堂了。” “是的,非常漂亮,真是罕见的杰作。” “从哪里说起呢。我相信你们都是品味高雅、喜欢收藏古董的上流人士。” “虽然感觉有些自夸的意思。不过我们确实喜欢那些美妙的艺术精工。” “你们有没有接触过古日本的武士盔甲收藏?” “我的兴趣倒不在这方面。不过我有朋友热衷于东方风情。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 “我只是打个比方,这样也许你们接下来能更能理解些。事实上,欧洲收藏的那些奇特华丽的日本武士盔甲,并不真实存在,或者说,并不是它们实际的样子。日本匠人们将它们制作出来,专用于出口,用以迎合欧洲当时想象中的奇异东方。” “我明白了。不,我还是不明白。你们建了这座教堂,应该不是开放给外人用来猎奇的吧?” “不是那个意思。我的话还没说完。欧洲人以为那些盔甲是古董,比真正制造的时期要早好几个世纪。但其实它们是当时日本制造的‘当代欧洲专供古董’。” “你的意思是,死亡天使信仰其实没我们可能想象的那么久远。” “是的。你随便猜猜是什么时候兴起的。” “如果不知前情而叫我猜的话,我会说是中世纪。毕竟那时候的神学是向死而生。但你现在这么说,我不敢肯定。” “其实教堂真正变成现在的样子是一战后。” “啊?” 镇长推开了教堂的大门,里面依旧流光溢彩,如同一个藏品丰盛的奇异珠宝盒,又极其寂静。 “事实上,直至维多利亚时期,它都还只是一个普通的教堂。你看,那些水晶窗花的图案和线条都是新艺术时期的风格。在那之前其实就是正常的天使琉璃彩窗。还有这座雕像。” 他们一起站在死亡天使的雕像面前,镇长的声音也变得轻而沉静,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我觉得它看起来像巴洛克时期的风格。这也是那时候才造的吗?” “确切时代不可考。它出自当时一个爵士的捐赠,至于他怎么得来的、什么时候的作品,我就不知道了。” “那么在这位爵士捐赠这座雕像之前,这里……” “其实放的就十字架。” “……” “说到这座教堂的现在模样,以及现在的死亡天使信仰。我们绕不开的人就是那位捐赠雕像的爵士。” “我能想象到,他一定扮演了一个重要角色。”一个吸血鬼看着祭祀台上的黄金玫瑰,又转过头跟镇长说话。“这里面有什么故事吗?” “事实上,这座教堂现在你能看到的装修,比如那些水晶窗都是出自他的授意。而直到现在,教堂的修缮费用也基本来自他死后留下的遗产所设立的基金会的拨款。” “他一定有些什么奇遇,才使他变得如此虔诚。” “这种个人际遇,爵士生前并没有详说,死后我们也没有从他的遗言中发现只言片语。他很会保守秘密。不过这其实并不妨碍我们了解他的思想。” “什么思想?传道吗?” “他参加了一战。而在那段时期的经历彻底改变了他。他绝望于当时的处境,科学并没有带来进步,而是破坏。战争并不是为了真理和正义,而是残酷的相互吞噬,利维坦般的怪兽。他和很多人一样,对当时科学理性、思想启蒙和革命所能带来的人类命运改变抱之以过高的期望与理想,然后见证了现实的残酷。” “由此诞生了海德尔和萨特的存在主义哲学。而他选择了信仰死亡天使?” “差不多就是你说的这样吧。更确切的说法是,他梳理并确立了死亡天使信仰的基础。这片土地很古老。在那位令人尊敬的爵士之前,就被某种奇特的力量所笼罩。但是,只是如此而已。在那位爵士之后,才正式确立了信仰,达成了某种约定。” “什么约定?” “事实上,恐怕你很难相信。死亡天使信仰的核心,是拒绝。” “什么意思。” “可能你会觉得很荒谬的是,其实现在的死亡天使信仰,更接近无神论。” 镇长走出了教堂门,整个人一下笼罩在下午的阳光中。 “平时这里的居民是不会来这个教堂的。也没有什么聚集起来的节日。它不需要崇拜,也不被依靠。只是在这里,这个事实本身。它也并不给人什么特别的好处。当然,也不会带来坏处。” “那你们为什么会选择信仰它?它不会给你们带来什么神迹之类的吗?比如瞎子复明什么的。” “不会,没有神迹,也没有这种力量。但是这种信仰带来了自由。它教会我们把目光放到现世,而非死后。最重要的是,它的存在本身对我们来说就已经足够了。你可以看看这个镇子的现状,人所能要求的平静和幸福,你还想要更多的什么呢。” 吸血鬼笑了笑,并没有答话。 “所以我才不能答应你们的请求。虽然报酬很丰盛,内容也很诚恳而令人动心。但是你们不能买地开发圈成私人庄园。理论上,这里全部是死亡天使的领域。我们只是寄居之客而已。” “这里的人一定隐瞒了什么。事情不可能就这么简单。” 吸血鬼表情冷淡,轻轻点着笔记本电脑上的按键,看一张又一张拍下的照片。 “当然,他们确认的一件事是,这里确实有某种神奇的力量,符合新辛梅里亚的声名。但是,我不相信他们会放弃从这种信仰中得到特别的好处。不过,当然,也不能指望他们会对我们这些新来的陌生人知无不言,秘密尽数吐露。事实上,我觉得镇长已经过分诚恳得让我惊讶。像这种异端教派,出于保护自身的需要,基本不可能这么坦然。尤其这种没多少人也没话语权的小教派,没有什么足以保护自身的力量。或者,”他顿了顿,“他们认为他们的信仰能保护他们,至少在这片土地上。” “以镇长那种态度,新辛梅利亚至今不为人知才是怪异的。在这个媒体时代,只要有游客或者投资商进来,这些都是卖点,一定会成为热门网红。” “或者他们有办法让所有人保守秘密。” 吸血鬼的手指停了下来,他看着电脑上显示的照片,那是一张潦草的手写字条。 “‘人身处黑夜之中时,应当为自己点亮一盏灯。因为他看不见。’”他轻声念着,“写在神像背后的墙上?” “是的。当时我们只能摸到字迹,但是肉眼看不到。” “‘因为他看不见。’”吸血鬼重复着这句话,神色显得有些不耐烦。“你们真是蠢。这分明是提示你们要提盏灯靠近去看才能显现出秘密。结果你们就这么回来了?” 两个年轻的吸血鬼面面相觑。 于是他们晚上又去了教堂。 教堂没有锁,而旁边的休息室里也没有人。他们就开了门直接进去。 “晚上也很漂亮。”一个吸血鬼低声咕哝说。 月光渗过窗户照进来,变成无数银色碎片,一种沉静的星星光芒。铺泻于幽深黑暗中,如同漫天璀璨的银河在他们脚下和眼前展开。 “简直像某种宇宙的投影一样。”另一个吸血鬼低声感叹。 他们向前走,踏着满地星辰,又走到了那座雕像面前。 夜色之中,雕像更加晦暗莫名,仿佛整个被黑暗迷雾所围绕,几乎看不见。 吸血鬼打亮了手电筒,照向那片黑墙。 “奇怪,还是什么都看不到。” 灯光映亮了一小片天使的足尖,但是更后面的地方,仿佛直接就是深不见底的深渊。光明被吞噬其间,毫无回响。 “我们拍几张照作为证据给他们看,然后就回去吧。” “嗯。” “如果你要我现在进去摸墙。我打死都不会去的。我有一种非常强烈的直觉,如果我这时候翻过栏杆,我一定会遇到什么不可预测的事。” “我没你这么一惊一乍的,不过也觉得不舒服。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好像潜伏着某种危险。” “同学,我提醒一下你,死神货真价实,而这块地方是新辛梅里亚,这里是他信仰核心的教堂。我们现在的行为已经近乎渎神了。就算死神本身不知道,我不认为这里没有防护和某种……巫术。我可不想当炮灰。所以,赶紧走吧。” “嗯。” 拍完了照,他们就往回走。而此时,吸血鬼突然有种异样的感觉。 就仿佛有谁在背后看着他们。 他迈着有些僵硬的步伐坚决不回头,在出了教堂后关门时,才借着这个机会望向了里面。 无数星光后,是一片虚无的黑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70章 Seventy、 吸血鬼的起源是怎样的呢? 很多吸血鬼并未关心过这个问题。而由吸血鬼种族繁衍方式来说,无疑和人类有着极为密切的关系。因着这种渊源,吸血鬼的历史与人类纠缠极深,乃至合二为一。对于年轻甚至大量年长的吸血鬼来说,他们的历史,他们的记忆,是由曾经作为人类的一部分开始,向着吸血鬼身份转变后绵延的放射线。而在自身人类身份的开端之前的那些,则并不大在意,最多了解下归附的家族、吸血鬼世界的构造以确认自己的定位。而在现代社会中,随着制度和思想的改变,甚至有相当多年轻的吸血鬼已经不吃家族这套,只管自己个体。吸血鬼的历史之类,就更加不会去在意了。 但这其实十分重要。 起源和历史,既关系到过去,也关系到未来,决定了被造物看待世界的立场和方式。 犯下血咒被驱逐的该隐、为爱弃绝上帝的德古拉、为着不朽青春而猎杀纯洁与生命的伊丽莎白巴托里、偶然的病毒、炼金术。不同的叙事隐含着不同的思想与世界观构造,决定了自身的定位。每一个不同的创世纪会启动各自宿命的启示录,必然的终点,打开锁的钥匙,问题的答案。 他看着那些稿纸的扫描图片。 这是一个猝不及防呈现在面前的秘密。而它并不得自人类甚或吸血鬼本身,而是来自始终隐藏于历史暗影中的某个种族。如同夜色里无意间走到光芒中的黑天鹅。 然后世界天翻地覆。 关于吸血鬼的起源和开端。 他看着那些笔记,那些感想,那些看不懂的文字和图案,有种极为奇妙的感觉。 陌生的地名,陌生的名词和称呼。但那可能是自己来的地方。在人类父母赋予的基因血肉,经历塑造成的自我外,作为现在吸血鬼身份的源头。 好像觉醒的人工智能看着制造自己的图纸,知道诞生自己的实验室。 世界边缘的辛梅里亚,面对不可见之地研究死亡的人类种族。 按照那个魂使的记载,辛梅里亚人研究很多方面,从与亡灵沟通获取信息,到如何进入冥界,以及保存死后灵魂的神智。 居住于冥界前厅,相当多的辛梅里亚人对生死之间的界限并不敏感,甚至十分麻木,认为只是一种形态的转换。生不足惜,死不足惧。因为辛梅里亚,这片始终被黑夜笼罩而无生气的活人土地,跟冥界也差不多灰暗没有希望。但也有一部分人竭力想要避免自己落入眼前深渊的必然结果,十分恐惧死亡,由此开始了对抗死亡的研究。 而这一切之中,最最重要的,是他们试图与亡灵沟通后,更深层次的、从那不可见之深渊所获取的、连大地诸神都不知道的、疯狂而禁忌的知识。 使得辛梅里亚人,这样一群软弱无力、而又无知,不得诸神眷顾与赐福,启蒙与传授,被抛弃和遗忘的凡人,那大胆的妄念有了成为可能的基石。 如同幼童,却拿到了自己决制造不出乃至想象不出的神物。 吸血鬼,不仅仅是他们意图对抗死亡的产物,更是妄图成神的成果,对大地诸神的仿造品。 从属性上来看,这种东西真的已经很接近了。不朽的青春,远比凡人更为强健敏锐的□□,以及拒斥死亡的永生。希神中诸神的别称之一就是不死者,不死者可以和诸神等同。 吸血鬼所缺乏的,与诸神最明显的区别,不是他们那种呼风唤雨的神力,这些按着辛梅里亚人的说法(听起来甚为狂妄),可以用巫术同样效果地达成自己的心愿。最重要的差距,是那种高高在上、不可僭越的权势。正是这种东西,使得宙斯和他的兄弟姐妹子女,成为了高贵的、被仰望的神族,而不只是各种扯头花骂街打架的、普通的、一地鸡毛的一家人。 而这个,在现在的吸血鬼看来,似乎也不甚重要了。 因为诸神早已消散在历史中,而他们已经得到了。 不同的叙事带来不同的观感。实实在在地。 各种主流传说中,关于吸血鬼多认为是恶魔,背弃神的污秽。这种起手就将其置于通常意义的恶的境地的舆论,对于吸血鬼来说,即使并不在意,也不认为对。但是既然吸血鬼自己真正的历史与编年史缺位,加上吸血鬼本身就是由人类所转变,自然仍然会不可避免地会受到影响。无论是相信,还是与之相反的抵抗,刻意忽略,指证其为虚假,其基础,都不得不建立在这些言语上。很多吸血鬼不得不自认为恶魔,与光明和善对抗,是游离正常世界外的兽,或者试图对抗自己的存在,想要成为相反的舆论中被接纳的存在。 但是现在,有人给了他们一本新书,一个确切的、全新的起源神话。 并非邪恶,并非被诅咒,更非堕落,而是试图成神的骄傲。 那个魂使的笔记写道,他们的实验不能说失败,因为生活在黑夜之中的辛梅里亚人从未考虑到阳光这回事。 不是什么无法生活在正义的光明之中的调调,只是创造时的条件压根没考虑这个变量。 而喝血,似乎是因为当时辛梅里亚人从向亡灵献祭鲜血使之恢复神智和记忆得来的灵感,认为以血为食可以使人保持永久。自然,这里又涉及了很多看不懂的知识,但他们确实成功了。 至于对银的排斥,似乎跟死亡追随者、也就是魂使的起源白银种族有渊源。而不是什么基督教里银所代表的纯洁之类。虽然吸血鬼很早就怀疑这个说法,因为比银更贵重而有象征意义的金对于他们来说却没什么效果。 辛梅里亚人这个种族如今当然早已湮灭在历史中。那个魂使冷酷地记载下来这个事实。不过原因并不是典型的人试图与神攀比然后神震怒灭族的典型希腊神话逻辑套路。并不是因为他们造出了吸血鬼或者进行其他类似的渎神的事被神发现然后悲剧,甚至不是因为他们蔑视死亡而被那群死神狂信徒一样的魂使所猎杀。而是,他们获取的知识本身就是疯狂而禁忌的,最终他们的野心遭受了反噬,获取的东西超出了他们所能控制的范畴,边缘上行,直接导致整个辛梅里亚不再属于活人的地界。总的来说基本就是个不断在危险边缘试探然后最终一定彻底翻车的宿命故事。 而辛梅里亚人和他们的故事,也彻底湮灭在历史之中。 然而吸血鬼留了下来。 他托着下巴,看着面前的照片,又看向更远的地方出神。 那个魂使的记载很模糊,很多地方只是零碎的推测,因此从远古的辛梅里亚人到现在的吸血鬼之间,仍然有大量断裂的链条。在那样毁灭的灾难中,吸血鬼们一定有自己的出埃及记,但这些全部都失落了,而他们不知道原因。现有的这些,还是因为那个魂使能自由地穿行于已成废墟的辛梅里亚之中,才拼凑起来的。 而那个魂使本身,也是奇特的谜。 他与其他魂使之间关系似乎十分微妙疏远。他本身的存在,正如另一位已知的、典型的魂使琉刻辛梅里亚所言,在魂使之中也很特殊。琉刻甚至径称其为‘敌人’。 这些记载之所以如此模糊,就因为并不是那个魂使的亲身经历,而其他魂使也绝不会向他透露信息。而另一个奇妙的秘密是,魂使这个种族也由人类转变而来。据推测,那位魂使原是十四世纪生人,因此,在那之前的历史对他而言也只是认知有限的普通历史,而非作为魂使无所不知的经历。 但至于为什么,这些在那有限的短暂笔记中自然不会说清楚。能看出来的只是,他研究吸血鬼,研究辛梅里亚人,研究他们所研究的死亡,尽管他已经是魂使。 然而他似乎仍然不明白死亡,甚至仍然在寻找对抗死亡的方法。笔记中充满了大量难懂的中世纪炼金术和神秘学暗语,更别提一大堆根本看不懂的东西。他们不得不艰难辨认,先找出跟吸血鬼有关的只言片语,再加以整合。 然后,现在是新辛梅里亚。 其实吸血鬼们也未必彻底了解自己期望能在那里找到什么。但是这似乎是唯一的线索和期望。 出乎他意料的是,传回来的新辛梅里亚的照片并不是一个阴暗荒凉之地,而是美得像伊甸。 而令他失望的是,那里有居民,但只是过着普通人的生活,就像地球上任何一处那样。他们甚至是开放的,先进的,并不是原始森林里保留着巫术相信异教神的原始部落。诚然,他们信仰死神,但是也仅此字面意思而已了,没有任何背后撑起这个信仰的举动。 总的来说,那是一块被现实所驯服之地,并不属于光彩奇妙的神话。 神话。 他这样地位的吸血鬼,自然消息灵通,也隐约听说了诸神复活计划的消息。而死神这方面,因为最近的鸡飞狗跳,他也不可能不在意。加上面前这本魂使笔记,以及里面记载的东西。无疑他能看出来底下的暗流汹涌。只是目前为止,凭借着这些单薄的线索,他还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处于什么位置。 最近他又听说了一个故事。 有人沿着死神与贵族海因斯坦有所交集这条线,与海因斯坦家族交涉,试图强行与死神沟通。然后死神直接切断了与海因斯坦的联系。那时死神说了一句非常奇妙的话,将现实与神话(mythos)世界切断。 然后他猛然领悟到一点。所谓神话与现实的联系,可能的存在形式。 于是他打了个电话。 “叫他们务必谨慎小心行事,尽量放低姿态。”他说,“你们去新辛梅里亚,无论什么代价。我唯一担心的一件事是,很可能一切都会化为泡影消失。” 不要惊动它。 新辛梅里亚,现在唯一已知的神话与现实的交界之地。 而这两者之间的粘接如此脆弱。一旦被分割,神话就无从寻觅踪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71章 Seventyone、 “好久没回来了!” 塔纳托斯把自己埋在洒满新鲜玫瑰花瓣的床上。修普诺斯坐在一边。 “那感觉怎么样?” “没怎么样,差不多。”塔纳托斯歪过头,看着兄长。“我是说,对这里没啥怀念啊或者别的之类的,虽然这里是挺舒适的。” “喜欢就好。”修普诺斯抚摸着他的头发。“在这里你可以放松心情,你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你可以把这里当成伊利西亚……” “它本来就是伊利西亚的镜像。” “所以,你在这里可以快乐些。没有什么会来烦扰你。” “如果要我快乐的话,除非你在我身边。”塔纳托斯冲着兄长笑。“你觉得怎样合适的话,就为我安排吧。” 修普诺斯抬起弟弟的一只手亲吻。 “当然,我的爱。” “这里真漂亮,可是除了这点之外全部都不好。”年轻的吸血鬼在餐馆里边吃边跟同伴抱怨,以人类无法听到的低语。“太糟糕了。这个小镇很封闭,压根就没准备迎接外来游客。天知道我们找个住宿的旅馆都那么难。” “事实上,我更担心的是,在这种封闭小镇里他们每天见到的都是熟人。我们是很引人注目的。这一点足够让我们警惕了。特别是,这里是新辛梅里亚。我一直担心居民们会合起伙来谋划什么。他们每一个人都可以成为监视者。” “就像《热血警探》那样。他们为了维护镇子的和平美丽,令它成为天堂。他们什么都会做。”吸血鬼越说越悲观,“所有的居民都在监视,用对讲机相互通话联系。联合起来谋杀不和谐因素。” “镇静些,我们是吸血鬼。他们只是普通人类。” “对哦。” “但是我认为,在这里,新辛梅里亚,死神的信仰地,绝无可能没有魂使看守。而他们,只要一个,只要他们认为有必要出手,就能轻易让我们团灭。” “……” “不过至今为止也没看见魂使的影子。我想他们不至于不知道,但即使不算默许,估计也是无所谓的态度。” “吓我很好玩吗?” “我只是希望你能打起精神谨慎些,也不要太过紧张。有几件事,我很在意。” “比如?” “居民们态度很奇怪。就他们自己日常生活而言,见到的肯定都是熟人。但是对我们这些罕见的陌生外人,他们也没表现出特别的地方。不管是热情还是敌意,只是很冷漠,对我们毫不在意。当然,实际上这给了我们很大方便,但这仍然是奇怪的。” “可能他们的信仰造成的吧。死神和魂使的标准态度不就是这种‘关我P事’。” “我也希望如此,而不是别的什么原因。” “还有呢?” “你肯定也发现了。这里的居民特别喜欢银制品。” “是的。”吸血鬼有些愤愤。“那些女孩子,只要身上带着饰品。不是不锈钢的、不是钛合金的、不是铜的、不是金的,百分百是银的!之前我去酒吧本来想猎艳顺便喝点来着,气死我了。我看他们就是故意针对我们吸血鬼!” “别闹。他们在这不知道几个世纪了。就算他们崇拜死神的历史没那么久远,而他们热爱银制品又可能与这个信仰有关。那也肯定是在我们来之前很久了。” “啊,说起来,之前在那个废弃城堡里看到的漂亮女孩子,回来之后就没在镇子里见过呢。” “……” “对哦。如果这里都是镇子认识的熟人的话,是不是随便找个人问问都能知道她是谁啊。” “……” “我要问下服务员。服务员!”他转身喊道,不过这时候餐馆的门开了,门上挂着的那串银风铃发出清脆的响声,有新的客人进来了。服务生看到了,就迎了上去。 “两位要点什么吗?” 吸血鬼悻悻地转回身,新来的客人们在距离吸血鬼不远处坐了下来。 “我看看。有什么推荐的吗?” “要尝尝豆子牛肉土豆馅饼吗?我们这里的拿手主食。” “可以。我再看下别的配菜。” “看来暂时不行。”吸血鬼评价说,看着神色突然僵住的同伴。“怎么了。” 那位吸血鬼脸上有极大的震惊,以及……恐惧。 “怎么了?”他又低声提醒对方,同时提高了警惕,但身体直觉并没有感受到什么危险。 他的同伴回过神,低下头一言不发地玩起了手机。正当他莫名其妙时,对方又向他亮出手机界面,上面的备忘录上是刚打上去的一行字。 “死神正坐在你斜对面位置。” 他不由得瞬间感到寒毛直立。 “差不多就这样吧。塔纳要什么饮料。酒吗?还是就牛奶?” “您也可以点些茶,尽管不在菜单上。” “牛奶吧。如果可以的话帮我加两勺蜂蜜,谢谢。” “没问题。” “那我跟他一样。好了,暂时这样吧。” 服务生记下了单子,然后离开了。 吸血鬼从光滑表面的反光中看到了那张脸,著名的脸。但是他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错觉,死神有两个。他们的声音也很相像。虽然有着微妙的不同。 不过这并没有使他迷惑,反而更加确认了对方的身份。从现有信息中,他当然知道死神有个身份属性未明的双胞胎哥哥。 现在他竖起耳朵在听,并且悄悄地用手机向尊长们报告了这个爆炸性的消息。 就在他准备按下发送键的瞬间,手中的手机突然消失。而四周变得极其寂静,毫无声音。阴影降落下来。 “我的建议是,现在最好先不要这么做。”一个轻柔的声音说,有人拉开椅子,坐在了他俩旁边。他笑着向他们展示了手里的手机,一幅很得意的样子。 那个人有一张十分年轻的脸庞,笑起来的时候很男孩气,然而那双幽蓝如大海深处的眼睛里却毫无情绪。 刻瑞斯加地尔,最著名的魂使没有之一,目前唯一已知的吸血鬼猎杀者。 “服务员。”他喊道。 “有什么需要吗,先生。” “麻烦照着刚才那两位先生点的给我来一份,谢谢。” “OK。” 服务生记下了之后又走开了。 “希维亚奥兹,罗兰坎贝尔。对吧?” 希维亚讪讪地笑,话都有些说不清楚。 “是啊,真……真巧。您也来这里啊。” “是呀。真没想到大人来这的时候你们恰巧也在呢。” “我们真不是故意的。”希维亚小声辩解。“明明是我们先来的。” 刻瑞斯看起来有些头痛。 “是啊。大人很心血来潮的。我也压根没考虑过他们会和你们撞上。本来想你们在这到处溜达也随便你们了。” 这时候服务员为刻瑞斯上了刚点的食物。 “你们一直都知道?”罗兰问。 “准确来说是不关心。但是,既然现在遇上了,我觉得有些事情还是最初的时候就说清楚,对吧?” “洗耳恭听。” “事情很简单。这里本来是大人的地方。不过你们来探险解谜也随意。只是,不要去打扰他们。不要当他们在度假的时候像个狗仔队一样。就当自己是普通的路人NPC。大人本来就心情很差,来这里是想放松下。明白吗?” “明白。不过,恕我冒昧。我们来到这里,是因为有待解决的问题和需要寻求的答案。而我认为您知道一切谜底。如果您愿意直接告诉我们。我们会非常感激,并保证不再打扰。” 刻瑞斯笑。 “你打算与我做交易?” “不敢。我只是提出自认为最合适的解决方案。” “我也只是提出自认为明智的建议。我说了,我们一般不干涉。” “但是遇到死神本身的事情则例外,对吗?” “很聪明。所以我才说了那些,希望你们能足够聪明到知道界限在哪。” “这里好久没来了,感觉完全是个陌生地方。” “嗯。不过挺可爱的。那个家伙做得不错。” “应该不至于让你讨厌吧。待会儿要不要去教堂看看?” 塔纳托斯揉了揉眼睛和眉心。 “该怎么说,感觉很别扭诶。” “那里造得很好看的。” “我知道。如果不是那里放着那么大个死亡天使的雕像,我会感觉更好些。” 修普诺斯忍不住笑。 “换成你的我会更高兴。”塔纳托斯凉凉地说。 “那样性质就完全变了啊。如果你喜欢的话,家里可以多放几个。” “有真人我干嘛要看雕像。我又不是皮格马利翁。” 修普诺斯捏了捏弟弟的鼻子。 “所以,待会儿去看看?” “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72章 Seventytwo、 Seventy two、 新辛梅里亚。 辛梅里亚是永夜之地,吸血鬼无法回首的故乡。那里永不见阳光,幽暗,如此接近死亡的深渊,以及那些禁忌的秘密。 然而被称作新辛梅里亚的第二国度,却完全不是这样的。它有着世界上所有意义上的纯洁。光明的,美丽的,像人类起源的伊甸,而非暗夜子民的迦南。 魂使说这块土地有很多名字。它可以有很多别名,世界尽头,小香榭丽舍,符合它现在的特征。当然,新辛梅里亚只是它的称呼之一。但是,这个名字必须有意义。每个名字背后有不同的原因。新辛梅里亚,它被如此称呼,一定要有意义。 死神的信仰地。当然,这也许就是原因。但这里一定有更深层次的秘密。 死神信仰地,这意味着什么?他们能向死神祈求什么,而死神又会给他们什么好处呢? 他看着一线吸血鬼发回来的报告。 这里的居民对于信仰是极为冷淡的,不正常的冷淡。从另一个方面来说,似乎证明了这种信仰的成功和根深蒂固。它教会了他们对一切保持漠然和冷静。他们活得很自我,拒斥相信一切神迹和倚靠。某种程度上来说,是最异端的异教徒。 也许这确实是信仰死亡所带来的表现形式之一。但他无疑是非常失望的。 新辛梅里亚与辛梅里亚彻底相反。它不是身处被神弃绝的贫瘠幽暗之中,却攫取了无数知识,怀抱着热切渴望,想要去做什么。它丰盛美丽得近乎虚幻,却拒斥树上的智慧果,不驯服于神,也拒斥蛇的诱惑。与其称它为新辛梅里亚,不如说是反辛梅里亚。 魂使笔记中的巫术,起源的知识。那些仿佛丝毫找不到痕迹。正像琉刻•辛梅里亚所言,辛梅里亚和新辛梅里亚不是继承关系,只是由于某种相似性,有人如此称呼而已。 他希望那相似性不仅仅只是因为这里信仰死神。 至于死神。 “警探先生。我想你应该同琉刻•辛梅里亚小姐很熟。” “你们是吸血鬼。是吧?我听见你们这么叫她。” “那她告诉你的是什么名字?” “没有。她说称呼随意。” “好吧。我们来找你,是因为你比我们了解她。” “也不一定。我们只是偶尔说说话,主要是我说她听,她一般不说自己的事。” “但你确实是我们知道的唯一能和她搭上话的人。从这一点来说你已经非常特殊。” “好吧。你们说了这么一堆,想要什么?” “魂使们说过不会给任何人好处,也不做交易。这当然包括你。除非他们在电视采访上撒了谎。” “啊,这个千真万确。” “但我们跟他们不一样。不像脱离尘世的魂使,在这个社会中,警探先生必然会遇到很多困难和烦恼,尤其你做的这份工作如此需要正义感,又面临最深的黑暗,而很多时候你无能为力。” “我明白。不过我也同样知道,交易需要同等甚至更高的代价。我不知道我能不能付得起。” “我之前说过,你远比你自认为的要重要和特殊,我们需要的,可能只是对你而言轻而易举的东西。” “好吧。你要我跟她提什么吗?我只能传达。” “那么,第一件事,我们需要知道她对她的主人死神的看法,能力,性格,做事。以及她对死神的态度。” 警探突然笑出声。 “这也许是个很难的任务。那么……” “我想她应该并不介意这个话题。不过,如果我说了的话,你们应该会帮我吧?” “当然。从你不否定开始,交易就已经开始了。而我们一直信奉公平。” “OK。那么开始吧。她同我聊过,我说过她并不觉得这个话题是个秘密。” “继续。” “那么以下说的,就是我了解的。虽然我也觉得听起来很荒诞。她认为,死神纯粹是个恋爱脑的笨蛋,整天除了谈恋爱完全不干正事。” “……” “我说了你们爱信不信。” “不。既然你说了,我也不认为你有必要撒谎。那么她并不怎么尊敬死神?” “不。那种语气更像很无奈的调侃吧。认真说态度的话,其实还是接近于……那是所信奉的神的感觉。” “明白了。” 一般印象中的死神基本都是冷酷无情,偶尔添加野心勃勃设定。 虽然现在出现的这位死神看起来年轻活泼,已经很出乎众人意料之外。 不过整天只顾着谈恋爱这种人设,还是让人十分诧异。 但最关键的是,这恰巧又避开了他们的预料和应对之外。 如果情报无误,这位死神基本不做事,那也就意味着他同等地缺乏相关的权限。他的权力如果不能用以寻租,那么重要性就会骤然降低。而当他用以消磨时光的爱好是……谈恋爱时,他们似乎就更难下手。 而此时,新辛梅里亚又传来一个令人吃惊的消息,死神在此出现了。 然后……在度假,并且似乎陷入爱河中,对象是之前曾经在安菲特里忒号上现身的其兄长。 消息与之前得到的吻合,但令他们措手不及。本来他们想安安静静调查新辛梅里亚的秘密。死神的出现,使得这件事不知道是变得更容易,还是更艰难。 “那家伙真酷,我也想当一个魂使。” “你真是不长记性。要是你现在冲到死神面前,保证他马上出现。你可以问他,大佬,收我当小弟不。” “我又不傻。别说那边他怎么反应,自己这边肯定会被尊长追杀就是。但是,真的帅呀。” “你可以cosplay,穿一身黑衣服就行。” “猎杀灵魂,真的……” “……闭嘴吧你。赶紧找线索。” 希维亚两手一摊。 “好好好,你聪明你来,怎么找。” 他们去了教堂,以及教堂后面的墓地。 “看看墓园,以及墓碑上都写了什么,会不会有什么线索。信仰死亡天使的子民对于死亡会是什么态度呢。” 结果就很普通的在此安息,长眠于此。更多的则什么都不写,只有一个名字和生命长度的日期。 “哎,这个墓碑写的好像有点意思,你快来看!” 罗兰走过去。 那是一个很新的墓碑,看生卒年月,应该是个不久前早逝的年轻人。 “你看你看,这是不是有点意思。” 希维亚指着墓志铭很兴奋的说。 只见上面写着: 有牧师路过吗?麻烦复活下,顺便加个buff,谢谢。 “我觉得吧……这孩子应该只是个单纯的深度网游迷。” “虽然我也这么想。不过,你要不先拍了给尊长看。省得万一到时候真有问题也怪不到我们头上。” “我觉得,那些不懂游戏的老古董会当真的。还是别管了,省得误导他们。” “好吧,随你。哎,那里有只很可爱的狗狗诶。” “……” 希维亚看到不远处有只黑色的狗,正慢悠悠地在墓地间溜达,带着一种煞有其事的态度这里嗅嗅,那里闻闻,仿佛在做一件惯例的日常工作似的。那只狗双耳竖立,体态修长匀称,步伐轻盈,一看就是一条聪明灵敏的好猎犬。 “狗狗!好狗狗!过来呀。” 那条猎犬抬起头,抖抖耳朵,听到了他的话,看向了他们,不过站在原地没动。希维亚只好自己走过去。那条狗也没有跑开,也没有表现出敌意,只是以一种沉静得似乎若有所思的态度看着他。希维亚蹲下身,揉搓着那条狗。 “哎呀,真可爱,谁家的。” “没带项圈。” “可能这地方不流行带。看起来像纯种灵缇犬,应该很贵吧。”希维亚向四周望了望,“也没人溜。它自己到处跑么。” “好了,别管狗了。我们去别的地方看看吧。” “嗯。不过这狗……怎么说,有点感觉怪怪的。”希维亚又使劲揉了几把,皱起眉。 “生病了?看起来不像啊,很健康。” “不是。你来试试,我觉得摸起来很奇怪。” “我才不摸呢。别逗了,当心它咬人。” “我反应速度肯定比它快啦。我是说,它摸起来……我不知道该怎么说。那种感觉。就像那种真正的花和做得很逼真的仿生花之间那种很微妙怪异的区别。” “好吧。那我提醒你一句。正常来说,大多数狗见到吸血鬼就会狂叫,或者夹着尾巴飞快溜走。它们可敏感了,老远就能闻到吸血鬼的味。你多久没撸狗了?能站着让你摸,这狗就算与众不同了。” “对哦。跟这里的人一样,见怪不怪的。果然不愧是新辛梅里亚的狗狗。” “……” “这算不算这里的特产?好想带一条回去养。” “……” 像是能听懂他们的对话,又或者被强制摸了好久已经不耐烦了。那条狗灵巧地把头往后一缩,脱离了希维亚的魔爪,接着抖了抖全身的毛,又迈着那种慢悠悠的步伐走了。 希维亚吹了声口哨,随手捞起块树枝朝狗的前面丢去。 “狗狗,叼飞碟!” 那条狗目不斜视地走开了。 “好吧。肯定没人训练它这么玩过。” “我觉得它能听懂,只是不想理你。” “大叔,恕我冒昧,你们为什么信仰死亡天使呢?” “因为他不像你们这样好奇,操心别人的生活。” “……” “很奇怪。一般来说信仰不应该是你们生活的指导指南吗?” “祂给我们的指导就是没有指导,也不去指导别人。” “那你们依据什么准则生活呢?” “神的归神,凯撒的归凯撒。” “我明白了。就是依据人间法律道德对吧。那么,归神的是哪部分?” “nothing。” “……” “那,大叔,再问下。我刚才看到有条很可爱的黑狗狗。没人溜,也没带项圈。你们谁家养的吗?这种狗哪里有出售吗?” “那是冥府猎犬。它们自己生活的。” “……” “‘冥府猎犬’是修饰意义上的称呼,还是什么意思……” “反正我们就这么叫。” “好吧。谢谢。” 吸血鬼悻悻地走开了。卖花的大叔继续把花一盆盆地摆到架子上。 “你说,他说的冥府猎犬,是我们想的那个意思吗?” “你是指哪个意思?” “就那种,真的是从冥界来的,地狱恶犬啥的。或者只是因为这里是新辛梅里亚,然后他们把那种野狗叫做冥府猎犬。” “我觉得这两个意思没什么区别。” “……” “……等等。”罗兰突然停住脚步,望着不远处,干巴巴地说。“我想现在应该可以确认了。” “什么。” “你看前面。” 顺着罗兰的话语,希维亚望过去,那是镇子中心供人休憩的广场,有清亮的喷泉和里面繁花茂叶的美丽花坛。 此时,那里有着大片漆黑的鸟儿到处蹦跶,飞来飞去,死神正开开心心拿麦粒喂鸟。 修普诺斯坐在弟弟旁边,偶尔捏捏那些挤来挤去的鸟儿的翅膀和尾羽。 两条冥府猎犬以一种雀跃的神情在他们身边绕来绕去,摇着尾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73章 Seventythree、 “这里的人按照哲学理念而活,而非神学信仰。” “事实上,容我推测,我认为新辛梅里亚正好与辛梅里亚相反,不管是吸取了教训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这里可以被称为巫术禁止地,甚至不仅巫术,推而广之,应该是一切的超自然力量,乃至对神的信仰。如果说死神信仰做到了什么的话,那就是它让这里的子民都弃绝了彼岸的可能。” “所以说,实际上,这里是最不可能找到线索的地方?” “也不应该这么说。”另一个年长的吸血鬼说,“即使它的历史没有留存下什么值钱的遗产。但是,新辛梅里亚本身就是神迹的证明。死神的信仰地也不是随随便便的,况且,死神会在这里出现,这就是最值得的情报。而且按照某些人的说法,这里还是秘索斯世界与现实的交界。不要只看着自己想要的没找到就觉得毫无价值。” “我从未说过这里毫无价值。我只说这里是最不可能找到辛梅里亚线索的地方。” “确实,或许你找几个灵媒问问还能知道多些。” “为什么不问问魂使呢?” 希维亚和罗兰与其他几个年轻吸血鬼站在一边,眼看着几个尊长已经隐隐有吵起来的架势,目前正在装模作样故意反讽阶段进行中。 “各位尊长,我们下午找到了点东西,我想可能有点帮助。”罗兰说。 此时所有人静了下来,看向了他。 “他们说,河对岸那边不能过去,所以压根没造桥。”希维亚眺望着远方那片闪亮、繁茂如梦的原野。 “但是要过去也简单啊。划个小船过去不就行了。”罗兰默默地把充气皮艇拖了过来。 “因为那边是死神和魂使的地方吗?那这样的话过去是不太好。不过我们就悄悄地过去,边上溜达一下,应该没关系吧。” 罗兰把皮艇充好气,扔进了河里,手里拽着绳子。 “好了。你先下去。” 希维亚盯着他。 “你没事吧?” “怎么了?” “你要我跳河吗?” 罗兰一愣,看着放在一边的皮艇。 “我刚才没扔下去吗?” “你就站在那里没动。” 罗兰皱了下眉,把绳子递给他。 “你试试。” 希维亚不耐烦地拉过绳子。 “好了。” 罗兰盯着他。 “你好什么了。” 希维亚回过神。 “我们试了很多方法,但是甚至都无法碰到河水。那里似乎存在着一条边界。或许如刚才那位尊长所说的,那是秘索斯与现实的边界。而我们的意志无法与之对抗。” “很明显,那里是死神的地方。” “后来我们又发现点东西。” “为什么回来的时候还得我拖着这东西?”希维亚拖着一堆零碎工具抱怨。 “因为这里没路。我们没法开车。” “我是说,为什么来的时候我拿,回去的时候还是我。” “因为回去之后我要打游戏,你要挂机。” “……哦。” 两人沉默无言地走着,没几步,希维亚又开始牢骚。 “就算是对于吸血鬼来说,这些东西也很沉啊。在这里又没啥东西好吃。我快饿死了。营养液真难喝。” “为了保密尊长们都没带血仆来,你就忍着吧。谁让你猎艳不成功呢。” “哎!” 一堆零碎发出巨大的叮当响。罗兰回头一看,发现希维亚摔得很狼狈。 “怎么这都能摔。” “好像勾到了什么东西,我没注意。”希维亚呲牙咧嘴地站了起来。 “这好像是个石板。”罗兰蹲下来,看着一堆腐朽的枯枝草叶乱石中翘起来的一脚,很平整。“上面还有字。” 石头风化得很厉害,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东西了,掩了半边。希维亚拿了几块扁些的石头刮挖着。 “轻点,别把字刮花了。” “我知道。” “那上面写着什么?”一个年长的吸血鬼问。 “我们认为,这是一个墓碑。” 刮完了之后,上面显出了一行完整的文字。石板靠下则是几处长短不一的条状不规则凹陷。 “这是什么?感觉有点看不太懂。也不是拉丁文。” “这是古英语。大意是:为你我与对岸立约,刻儹神之名在额上。” “听起来像诗句,好浪漫。” 罗兰深思地摸着那些凹陷。 “我觉得,下面这些应该原来也是有刻着什么的,故意被破坏了。” “是什么?” “名字和生卒年月。” “你觉得这是墓碑?” “‘为你我与对岸立约,刻儹神之名在额上。’”吸血鬼轻轻低吟着这句话。“这个句子的用词和语法真的很古老了,估计那个墓碑也是。” “然后我想到,对岸可能就是那个意思。” “那条河的对岸?” “是的。但我认为,它同时还指与现实世界生者所对立的对岸,即冥界。我认为,很可能河对岸不仅仅是死神居住的地方那么简单,它可能就是冥界。所以那个魂使才称这里为新辛梅里亚,因为这里同样就是边缘。” “确实,很有可能。” “同样值得注意的还有后半句。‘刻儹神之名在额上’。无疑这让我想到了所谓的该隐之印,我认为,这个墓碑的主人可能动用了什么巫术。结合前半句与对岸立约,在对岸即是冥界或死神世界的前提下,他确确实实同死神有交易。” 一阵窃窃私语。 “还有就是,既然说是立约,为何又说儹神。这个儹神的‘神’,我认为不是死神,很有可能是指信仰里的上帝。之前镇里居民的消息说,对死神的信仰是一战后才兴起的。这给我们造成了一种错觉:死神信仰很晚。但是这个墓碑是很久以前的古物了。因此,我认为,恐怕在一战之前,这里更像辛梅里亚。只不过后来全部被封存了。” 又一阵窃窃私语。 “你们做得很好。”一个年长的吸血鬼赞许道。“也许你们可以再去一趟,把那个坟墓挖开看看。” “恐怕不行。” “为什么。” “照片拍完了吗?” “好了,就这样吧。” “不再往下挖挖吗?或许能发现宝藏呢?” “别轻举妄动,回去先报告了再说吧。” 他们走出一段路,罗兰又回过头。 然后他看到一条不知道哪里来的冥府猎犬路过,低头嗅了嗅墓碑。 “据我的观察。冥府猎犬出没于墓地,它们似乎在守护着什么,或者看守着什么。因此它的出现更加让我确认那是墓碑。但同时另一件清楚的事是,它似乎不会允许有谁打扰死者的安宁。即使它目前还什么都没做,但我有一种强烈的直觉。它不会允许,而且也不是什么能简单解决的动物。” “这个墓碑后的故事感觉肯定很浪漫。” “也许吧。”罗兰有些漫不经心,“奇怪,我总觉得有些事情不对劲,一定有什么被我忘记掉了。想不起来又觉得不对。是什么事呢。” “真可惜了,对岸那么漂亮,真的很想过去看看呢。” “别想了。那说不定只是幻觉,对面是黑雾弥漫的冥界入口,就像史诗里写的那样。” “那样不也挺好的。尊长他们来不就是想找这个地方嘛。不过要我选的话,我一定要选繁华大城市,而不是这种乡村风景小镇。各种不方便,烦死了。这种地方只适合偶尔度假,绝对不适合定居。” 罗兰却又停了下来,回过头,目光越过带着大队东西煞风景的希维亚,望向已经只是地平线的河流。 “如果……如果对岸真的就是所谓充满幸福的乐土的话,该是怎么样的呢。” 长廊上垂下的串串紫藤花在风中轻轻摇曳,修普诺斯靠着廊柱假寐。 有手从身后揽住他的腰,不安分地抚摩着;有熟悉的气息从耳畔拂来,被轻而暧昧地噬咬着。睡神笑着睁开眼睛,反过手去触碰那个人。 “要回房间吗?” “不。” “那在这里会有点咯哦。”修普诺斯转过身,手指抚过对方额头和脸颊。“还是,你是想说别的事。” 塔纳托斯亲了下他的嘴唇。 “我之前的状态,是不是令你觉得很奇怪和陌生。” 修普诺斯望着弟弟,眼睛很温柔。 “怎么描述呢。我只是在想,塔纳在想什么呢。如果觉得不安或者别的什么,能跟我说说吗。如果不可以的话,要照顾好自己,有什么我能做的吗。” “修真的是……一直都这么温柔。” “嗯,所以塔纳现在想做什么?” 塔纳托斯抬起眼看他,又随即低下眼睫。 “你应该记得,之前让我去接触自我吧。” “嗯。塔纳那时候看起来非常自信,也很开心。怎么,又发生了什么吗?” “修……就没有遇到过这个问题么。还是……不觉得这是问题。” “什么问题?怎么了,跟我说说?” 修普诺斯拉着弟弟坐了下来,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我越靠近自己,就越远离世界。” “这是很自然的。”睡神亲了下弟弟的额头,“不过塔纳还是乖乖的,而且变得很主动。” “我意识到,如果我想要什么,只能凭借自己意志去做这件事。” “嗯。不过塔纳懒得很,难得勤勉一下。”修普诺斯笑。“过不了没多久就放弃了。” “然后,因此我又意识到,我想要的东西,不一定能到手。” “塔纳想要什么?” “不属于我自身的东西,我想要的话,只能完全凭借他人的施舍。” “这么可怜。”修普诺斯捏下弟弟的脸。“你想要什么?我去拿给你。” “爱。” “塔纳不是一直有吗?或者你还想要别人的?不可以太贪心哦。还是我哪里做得不好?” 没有理会兄长的调侃,塔纳托斯的语气依然轻而平静。 “我意识到,我非常渴求于你。但是,我想要的,完全只能依赖于你的意志和心情。想要如何反应,都只能取决于你,而不是我自身。” 修普诺斯感觉到话题微妙沉重起来,这样的表白听到后面令他逐渐不安。本来想说的情话就没说。 “塔纳想要我做什么呢?是有什么不满足的地方吗?” “是爱的本质。修。事情就是这样。你看,也许你会这么对我说,安慰我。但这并不是确定和必然的事。我一直一直都在被提醒这一点。” 修普诺斯蹙起眉,又更紧地把弟弟揽在怀里。 “我明白了。所以塔纳才问我那些么。” “我在想,修是不是也被这些问题困扰过。” “其实塔纳自己也很温柔呀。遇到这样的事,却在想我会不会遇到。我可怜的弟弟。”修普诺斯轻轻抚着他的头发。“不会的哦。我本性就是安抚和慰藉一切的,自然包括我自己。如果我不希望感受到痛苦,我就可以消除。在这点上,塔纳可以不用担心。我跟你是不一样的。我不会遇到你那么多疑惑和挣扎,在自我和他者世界之间迷惑的痛苦。真对不起,这些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塔纳不会经历这些。我知道,你一定非常努力才解决了之前的问题。但是我甚至什么都不知道,也帮不上忙。而直到现在,你仍然不能彻底摆脱那些。” “这样就可以了。”塔纳托斯直起身,亲吻睡神已经潮湿的脸颊。“真的。好啦,我们本来是来度假的,别忘了。” “你说,尊长他们接下来会怎么做。” “别问我。” 开完会,希维亚和罗兰无所事事地在街上逛。 “主要我已经想回去了。这里实在太无聊,又没东西吃。我实在受不了了。但是他们不发话不做决定我又不能溜回去。” 罗兰沉默着。 “喂,还在想什么?” “在想我没想起来的事。有什么我一直觉得不太对劲。” “因为只喝营养剂脑子迟钝了,我也打不起精神。哎,还是给自己找点乐子吧。吃人类食物也不顶饿,游戏也不想打,想想有啥好看的。要不再去教堂逛逛?那里的穹顶壁画应该也很漂亮,上次都没仔细看,没啥印象。就顾着看花窗的光和检查雕像和背后的墙的秘密了。” 罗兰突然站在原地,表情僵硬。 “怎么了?” “我想起来了。怪不得,原来如此。是那里。谢谢你提醒了我。” “什么?”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去教堂,那个在休息室的年轻人是怎么说的吗?” “你是指什么?哪些话?” “他说,‘对岸的人管这里叫小香榭丽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74章 Seventyfour、 今晚是无月之夜。因为多云的缘故,星星也很少。 “我讨厌美丽乡村的另一个地方,就是这种地方晚上没啥娱乐,跟我们的生活作息压根不符合。我要回城。” “这种无谓的牢骚就不要发了。” 他们来到教堂面前。 “我们真的要去看看吗。” “那个人早下班了。总之我们先去那个休息室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再决定下一步该怎么做。” “我不太想进去。” “你不是很喜欢这座教堂吗?” “那是有光的时候。现在这天气肯定漆黑一片。” “别告诉我你怕黑。” “总之你去开门。” 罗兰推了一下,教堂门便开了。它似乎从来都没有上锁的时候。 一阵阴凉的微风从门里拂来。没有其他光线,教堂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当然,以吸血鬼的目力来看,一切都很清晰,甚至仍然看得到一点清薄夜光被水晶所折射的淡淡光线投射在各处,像此时外面的夜空。祭祀台上的黄金玫瑰也闪烁着尘埃中细微金粉般微弱而确实存在的光芒,只有死亡天使的雕像深陷于墙内氤氲幽暗之中。 并没有什么危险的地方。人类深陷于盲眼的黑暗中那种无法感知事物的恐慌,对于即使在此时看待四周也像白昼的吸血鬼来说,是不存在的。 但是,仍然有一种颤栗的危机感。沉默的,阴郁的,仿佛在悬崖边缘。 他们推开了休息室的门。 当然,那个年轻人是不在的。房间里保持着他们来过的那天看到的状态,放着很多的模型、漫画,贴着贴纸。不过,作为一个工作场所,这些东西的数量和摆放还是相对收敛的。 “好吧,从哪里开始找。” “先看看房间摆设,有没有什么和地方志之类相关的历史书籍,或者死神信仰的仪式和宗教相关。然后开下电脑,看看电子储存和记录。” 希维亚重重地叹了口气。 “真的,我觉得我们这样偷偷摸摸又不知道具体目标的探索是很徒劳的。为什么不直接问那个年轻人呢?你认为他那么自然地说出对岸的人,肯定同魂使有密切联系。如果如你推测,魂使可能常常来小镇,并且同这些子民很熟悉。而这里是新辛梅里亚。老实说,我们现在所做的一切,在他们看来可能不过一台戏。” “他们只出现过一次,在我们接近死神的时候。这意味着对我们的其他作为,他们要么不知道,要么默许。既然如此,为什么我们不大胆些呢。” “你记得刻瑞斯说的话吗?他们肯定不可能不知道就是了。在这个前提下,我觉得现在我们的作为很糟糕,可能会给人家留下坏印象。尊长都说要我们行事小心,对这里的人和事多尊敬些。” 罗兰没理希维亚的牢骚,快速而轻手轻脚地把目光可见处的地方都过了一遍,还抽了几本书架上的漫画,看有没有隐藏什么东西。希维亚又认命地叹口气。然后他僵住了。 一种幻觉似的声音,若有若无地飘荡着。 “你听到了吗?” “什么。” “声音。” 罗兰停止了动作,细心地倾听着寂静。 并没有真正的声音,但是空气中仿佛有一种怪异的杂音扰动感,好像气味或者寒冷一样充斥于这片黑暗中。纤细的、微波般的杂音。一种仿佛超出他们耳力所及的频率外所以无法听到,但确确实实存在、又能微妙感觉到的东西。 罗兰伸手开了电脑,屏幕亮起一片惨蓝光芒。 “你打算看多久?” “当然是先拷贝所有资料再慢慢筛选。你也别发呆,帮我一起看看别的地方。” “……”希维亚扶额。“不,你赶紧弄完我们就走吧。在这里,我感觉很不妙。” “我也觉得不舒服,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好。”罗兰拔下了固态硬盘。“走吧。” 他们走出了休息室,向着教堂门走去。 怪异的感觉越发强烈,提示危险的直觉在脑海中响着警铃。 这里没有可怕的机关,没有守护的怪物,没有人会发现他们。但是希维亚仍然极端不舒服。他感觉危险潜伏在身后,而他甚至不敢回过头去看,好像走在悬崖的钢丝上。 不可直视深渊之眼。 第二天白昼。 门被敲了两下,没人回应。 希维亚和罗兰就推门进去,里面的年轻人坐在电脑面前,看到他们,抬起一边的眉毛,摘下了耳机。 “又是你们,有什么事吗?” “抱歉打扰了,你上次说,‘对岸的人管这里叫小香榭丽舍’。‘对岸的人’是谁?”罗兰问。 “‘对岸的人’就是‘对岸的人’啊。”年轻人很无所谓地说,“字面意思,就是从我们这边定位,河对岸的人。” “山谷过去那条河?” “嗯。” “那条河压根过不去。” “普通人是过不去。” “那么什么人能过去?或者过来?”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河对岸是死亡天使的居住地吗?” “你们很烦诶。跟审犯人似的,走走走。别烦我。” “是这样的。事实上我们见过死神。”希维亚插口。 “哦。” “你不惊讶?” “正常操作,淡定。” “我是说,货真价实的死神诶。话说你有没有看过油管上很火的那个死神节目,死神,还有那些魂使。” “嗯,看过啊。” “你觉得那是真的吗?” “无所谓啊。” “……” 希维亚咳嗽一声,决定直接放大招。 “是这样的。其实我们是吸血鬼。” “哦。” “……” 罗兰看着年轻人那张一脸冷漠的扑克脸,兴起一种想暴打他的冲动,不过还是忍住了。 “他们说你是这里的负责人。因此,我们代表我们的种族,向你提出沟通要求。当然,现在只是先行跟你说一下,如果你能确定的话,我们会举行更加正式的会议。” 年轻人叹了口气,像是有些不耐烦,不过神色毕竟略微认真起来。 “好吧。你们想做什么?” “我们希望能够成为这里的居民,但这自然要得到主人的同意。” 年轻人转着手上的笔。 “你们又不是信徒。当然,这其实也不重要。好吧,我会替你们传达,至于他们怎么看或者怎么回应,你们自己想好应对方法。” “他们?” “有什么好疑惑的。既然你们都找到这里,问到这种地步。你难道不知道我指的是谁?” 深切的欲望,永远无法餍足的渴求。 “塔纳累了吗?” 躯体很沉重,将疲乏和酸痛传递到意识里,要求着静止和休憩。昏沉的困倦感,覆盖着清醒。 但是,有些什么,比那更加强烈、更加炽热。发自心的烈焰,而非□□的冲动。 “继续吧。”他低声说,声音低沉而嘶哑。 “我知道啦。不过,还是稍微休息一下吧。不用这么着急,我会一直都在的。” 轻柔的吻落在额头,让那种远古黑暗的昏沉感更加弥漫开。 “睡一会儿。等醒来再继续做你想做的。在我的领域里,至少也能稍微安心些吧。” 舒缓的睡眠合拢了他的双眼。 睡神抱起弟弟的躯体,向着浴池缓步走去。 淡淡的花香弥漫在空气中,沁润人心的温和柔软。修普诺斯小心地将躯体放入水中,拿起梳子和净水瓶,开始打理起那些纷乱的头发。 肉身对于他们而言,不像自身的一部分,而更像外在使用的工具。而这并不是说,他们需要拥有一具躯体才能完整发挥自身的能力。事实上,他们本身是别的存在,脱离躯体时,他们才更加趋向和接近于真正的自身。物质躯体提供给他们的,是不同于他们自身存在的感官,不同的作用。 现在塔纳托斯显然十分沉迷于此,好像孩子看到一个新鲜的玩具。 不过,当然,他们在一起已经很久很久了。这对于死神来说本不是什么新鲜事。但或许由于之前短暂的分离,使得他格外热烈起来。 也许也不仅仅止于此。在这一切表象下掩藏起来的,是某种深切的东西。 塔纳托斯睡得并不安稳,意识流连于现实和睡眠的边缘,迷迷糊糊地配合着。 “还不肯好好睡么。”睡神叹气,又亲了亲弟弟的嘴唇。“好了。我知道了。会尽量快点弄完的。然后,我会试着跟那边聊一聊。” 说归说,睡神还是仔细地把弟弟的躯体清洁干净了,才带回卧室。 床铺已经被重新打理整洁。睡神把弟弟放上去,随后自己也躺上去,合上了双眼。 “睡吧。” 对于睡眠之神修普诺斯的职责和能力,人们往往很容易同梦境之神混淆。 睡眠的力量是一种休憩。对清醒意识之下的那些黑暗潜流进行安抚,使神智迷糊涣散,令其遗忘某些东西,隐藏某些信息。秘密的深渊。 于清醒现实之中,生命专注于接收外在的信息,视其为必要的、为之努力的一切。将其当作真实的基石,构筑所谓的世界。 而在睡眠之中,世界被抹消和解离。清醒的神智固然被安抚静止,潜意识却因外界的隔断,而有可能反而活跃。白昼里融于无形,却于深沉黑暗里显明的微光。 睡神降落于那深层次的幽暗之中。 有些什么在窥探他,涌流。 睡神微微地笑了,柔和地呼唤。 来。 有些什么现了行。因其自由任意,故而拟态为在世人看来飞鸟的形象;因其不可见,故而望去一片黑暗。 睡神捧起其中一只来。而一即是全。 他轻柔地摸着鸟儿的翅膀。 “不可以这样子对塔纳哦。他看起来很烦恼。我想这已经偏离了初衷了。” 一种无形的意识传达了过来。 只是做应做的。你若觉得不妥,你也可以做你想做的。 “是说让我强制安抚和隔断这种思虑与召唤吗?我也不会啦。我虽然很爱塔纳,也不至于为了我的喜好,去做切断他和本体之间的联系这种傻事。虽然我觉得塔纳自己真的对这事特别生气了,一直在闹别扭。” 你想怎么做。 “其实这不是我和塔纳之间的问题。现在他对我非常喜爱,毫无隔阂。”睡神的神情很温柔,“准确来说,这是塔纳自身的烦恼。不过,请相信,我一直都是想要为了他努力解决问题的。一直都是……真的。” 这不是相不相信的事。 “但是塔纳说他最近一直都在被提示外在世界包括爱的虚幻。这让他非常烦恼。而与之等同的,就是我的烦恼。他无法相信我。” 这是本质问题,与信任与否无关。 “我知道,但就算万般皆幻象,至少……也让他开心些吧。我真的已经尽力而为了。这世界的美好,我都给他,带他去尝受了。麻烦和无用之事,也替他解决了。甚至将虚空召到此处,以作监察和守护。如果我的灵和智交到你手中质押,能换来全然的信任,塔纳不再疑虑。我真的愿意的。” 交易等式无法成立。 “重点不在于此。我只是想说愿意为他做到什么地步。所以,如果为他着想,不要逼压他如此紧迫。” 你若为他带来昏沉而遗忘自身的迷醉,保持清醒必然痛苦。 “如果他自己不愿意的话。我不会强迫他。但是他主动向我求取爱,我不可能拒绝他。尤其他一直被提示爱的虚幻,我更只能不断地对他确认。我知道你的担忧在哪。他太过分靠近我了,以至放弃自我。我非常明白。我也在尽力弥补,满足他。希望他稍微安心后,能有余裕找到自我的快乐。所以,至少现在……不要那么烦扰他。那样他只会更加反感,更加靠近我。明明在这之前,我已经尽力而为,让他接近自身了。但是你没能安抚好他,现在事情变得更加严重了。” 对他而言,你是罂粟的毒。解药即是毒本身,深陷的沉迷,永远无法餍足的渴求,断裂即痛苦。 “这是爱,不是毒药。” 没有区别。 修普诺斯叹口气。 “敌意这么重,怪不得塔纳那么不开心。塔纳到底经历了什么啊,会变成这样。” 他过分沉迷于你了。 “我知道了。和命运她们的初衷与目的相反,现在又走向了另一个极端。”修普诺斯抚摸着鸟儿的羽毛。“我会尽力解决的。不过也需要配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75章 Seventyfive、 死亡即是非存在,将聚合的万物、以及它们之间的联系否定。 无限清醒、沉默、冰冷的虚空之中,有一束光。 那是一个洞口,一层水面,一片镜子。 万华的幻影。 某种意识专注地凝视着它。 故而你所恋慕的,也只是外在的幻象,无法得到。 不和谐点消失了,一切又成为了完全实在而只有纯一的整体。 塔纳托斯叹气。 现在跟我论这个也无用,就是很想要啊。 即使任凭你,事情未必能尽如你意。 塔纳托斯醒来时,闻到一阵怪异的香气。 他撇过头,看见修普诺斯坐在一旁,手里持着一杯饮料。 “醒了的话,把这个喝了吧。”睡神说,脸上带着一如既往温柔的微笑。 塔纳托斯坐起身。 “要修喂。” 修普诺斯把杯子递到他嘴边。 淡绿色的液体,有些异样的清凉感,但是又有一种暧昧的柔和滑润,吞咽下去仿佛立刻就能引起什么反应。 修普诺斯把空杯置于一旁的桌上。 “知道这是什么吗?” “修想对我做什么?” “塔纳总是很敏锐。”睡神靠得极近,湿润的呼吸拂过脸颊。“勒忒之水能暂时掩盖和隔断本体的感触,使你不再因其而痛苦。同样地,罂粟舒缓肉体,使之昏沉,迷糊神智,诱发使肢体酥软的□□。还有其他一些辅助药物,以及我的力量。你猜我想做些什么。” 塔纳托斯只是笑。 “要我实践诺言吗?” 白皙修长的手指抚过腰,肌肤上暧昧的触动。 “我知道塔纳很想要我。我明白那种感觉,想要拥有什么,渴求恋慕之人的爱,攫取肉体和心,那种无法填满的贪婪。” 流淌的血液逐渐热起来,欲念之火,灼烧着与之相连的灵魂。 “难得塔纳如此热情,我想也许我也可以更加肆意些。要知道,在很久很久之前,我已经对你一直如此渴求着。” 塔纳托斯伏在兄长肩上,因对方的动作轻声喘息着。 “修一直太克制自己了。所以我才问你,想要什么。” “因为只要你开心就够了。我一直在努力,想要取悦于你,与你同调。不过现在,塔纳既然如此迷恋于我。那么,恐怕我就要得意起来,反过来要求塔纳满足我,取悦于我。” “那么试试吧。”塔纳托斯亲吻兄长的双唇,发出诱惑的邀请。“我也一直都很想看到,哥哥的真面目。” 温柔的、完美的、然而也因此面目模糊的形象。随着自己心意和喜好改变,如此虚幻飘渺。 爱的假象。 那个他者的形象与自身如此相似,量身打造的梦之幻影。得到的愉悦,都是为了取悦自身。想要去爱时,却看不到对方的愿望,无法触及真实自我的实体。 你想要的,是什么。 他来到新辛梅里亚参加仪式,其实原因并不是仅仅这件事本身。某种程度上而言,这件事既很重要,又无关紧要。说重要,是因为这算难得与死神方的正式接触。说无关紧要,一是内容好像不那么迫切和必要;二是,其实他们要接触死神方也不是那么难。渠道有很多。 但是他有所好奇,死神崇拜下的人类社会团体是怎么样的,这里又会呈现出什么样的风格,以及,死神崇拜应该是怎样的。世人对死神多有想象,而这些与实际的差距又有多大。 而与此同时,满世界都在找死神时,死神却出现在这里,本身也是一件有趣的事。 吸血鬼们还需要知道更多的信息。 对魂使手稿的破译还在进行当中。诚然吸血鬼中也有几个曾经且现在仍然沉迷炼金术的中世纪老古董,对于普通人类学者来说艰难和失落的历史与知识对于他们是确实存在过的现实。但是,事情进行得相当不顺利。那个魂使直接把神秘学术语和暗喻当日常来书写,而更艰深的知识,则似乎非普通迷信以及神学方面所触及。相当多的东西根本没办法懂其指代,更别说还有大量压根没法理解的语言和图案。 最新成果则是,依据那些老古董的争论,他们达成一致的看法是:如果确认那个魂使是十四世纪生人,那么以此为前提,即使他是魂使,也必然要借助图书馆一类的东西,才能了解很多早已失落的知识。而那些书籍极可能并非来自人间。以那个魂使的身份以及写作中透露出来的蛛丝马迹而言,他得到那些很容易。按着某些人的看法,他们认为魂使可能有自己的领域。 现在许多事情都变得有趣了起来。 吸血鬼世界和人类紧密相联。人类相信魔法和巫术的时候,他们也在研究。人类点出了科技树,他们自然一齐跟着转向。到了现在,吸血鬼已经能够清楚自己食物来源的本质,并且大批量制造出工业替代品。虽然味道很还很差,但总算没必要一定喝血。这是一个重大突破,意味着他们完全不必再依赖人类才能获取食物,完全自主研发自足供给,打破了人类在食物界的垄断地位。 但就在他们觉得把吸血鬼自己也都研究得差不多,头顶只剩两朵小乌云的时候,一个黑天鹅又闯了进来,显示了完全不同的知识和世界观体系。 他们不得不担忧起很多随之而来的新问题。比如世界末日,虽然这个很遥远;比如吸血鬼的来源;比如魂使的存在;比如所谓的秘索斯世界,按照有些吸血鬼的主张,他们认为,如果吸血鬼的来源是神话世界。一旦神话与现实分割,要么吸血鬼被迫与现在的世界割离,被迫进入对他们而言完全陌生的神话领域,要么吸血鬼直接在现实世界失去吸血鬼来自神话世界的特性和力量。当然,这只是最严重的后果预测。凭借的仅仅只是死亡切割了现实与神话的海因斯坦堡这一孤立事件。很多吸血鬼都不以为然,但同时也确实有不祥预感,知道一切不会一如既往。对于仿佛时间静止般的吸血鬼世界,他们第一次感受到了世界突然天翻地覆的威力。 所以此时,他站在了死神的教堂里,以一种极其严肃的态度对待着这件事。 教堂不大,却很精细,非常完好洁净。独特的水晶窗必定在建筑的最初就砸下重金,繁复细致的花纹细节上的涂料也必定是时时注意着准备修缮的,表面涂成银色的石膏塑形成美丽的枝蔓向着穹顶蔓延,上面则是飞鸟和星辰。 他站在这里,想,这里是新辛梅里亚。 如同崇拜孔雀大天使的雅兹迪教派,信仰死神的无疑也是绝对的异端,自有一套自己的价值观体系与传统,与世隔绝。但即使对此有所准备,很多信息仍然令他觉得匪夷所思。 预定的那一天,黑暗逐渐降临,他能感觉到强烈的力量,一种无形的威压。那甚至不仅是身体和直觉上带来的紧张,而是精神上的压迫。 他们仍然在教堂,没有去别的地方。他有所好奇,难道沟通的方式是降神谕?魂使们难道不是真实存在且行走人间,为何要选这种故弄玄虚的方式。 负责这事的是个年轻人,看起来还是那种很赶时髦的年轻人。看不出来什么虔信宗教的痕迹,令人很难理解为什么选择了他来做祭司。不过如果从他是镇长之子这方面考虑,又似乎显得非常正常。 年轻人点燃了两根香薰蜡烛放在祭台上(支架自然是纯银的),淡淡的沉香气味弥漫开,并不明亮的光芒勉强照亮了祭台周围,令那朵黄金玫瑰闪闪发光,仿佛一种美好的献祭物。虽然对于吸血鬼来说有没有都无所谓,反正看得清楚,只有祭台背后的死亡天使雕像深陷于墙内奇特的阴影之中无法看明。他则很怀疑其实点这两根蜡烛并不是仪式所需,因为别的什么也没有。纯粹是因为年轻人是人类,没这蜡烛就会两眼一抹黑。 吸血鬼们以一种极其庄严的态度等待着。 在这里,除了吸血鬼外,只有那个年轻人在。本来他们以为可能镇子上有其他人来。不过按着年轻人的说法,又不关他们事,不会来凑这个热闹。 他看着那个年轻的祭司,观察着他的神情和动作。现在离预定的时间越来越近了,他想看看年轻人会做些什么,比如跳个舞(祭神舞)唱个歌(唱诗班类型的圣歌)念首诗(祷歌)吟送召唤魔咒之类,不过对方看起来似乎也只是无所事事地等待着,不时抬起手腕看下手表的时间。 时间到了。 一种微弱的异样产生了。 因着烛光,年轻人的影子投在背后的墙上晃动着。但某种更深的阴影,某种黑暗正在从天使雕像周边蔓延开。 年轻人向着旁边退开几步。阴影缓慢地、然而确实地蔓延过来,以一种毫不遵循光线造成的光影效果的方式,如同浪潮般弥漫过栏杆,吞噬着光线。不过这种蔓延没过多远就停止了,甚至没越过祭台。烛光跳跃的一刹那,它忽然又收缩了回去,只在栏杆前形成了一个立体的黑影。黑暗又慢慢展翼延伸,如同遮脸的翅膀拂开,裹身的斗篷里露出了一张陌生的少女面容,雪肤花貌。 站在最后不为人注意的角落里,罗兰抬起手,默默地在希维亚背后写字。 看,你一直唠叨的那个女孩子。 “我知道你们的要求了。”她说,声音轻柔娇嫩,像一个真正的少女。“你们可以在这里居住,随你们自己。具体的事项和这里的人商量就行,不用来找我们。” 话音落下,像是认为自己已经传达完毕。只是一瞬,她又已经消失在空气中。 “等一下!”有吸血鬼喊。“我们还有话……” “人家已经走了。”年轻人很好心地提醒这群还没反应过来的吸血鬼。 “能帮我们再召唤一次吗?” “你们烦不烦啊。别问了,他们一向如此。老实说你没问之前我就猜到她的回答肯定是:随便,无所谓。但是程序还是要走。总而言之,他们就是这样啦。没事别找他们,有事也别,不会理你的。我们自己都不会找他们。” 他则看着那烛光照耀下陷于幽暗之中的雕像,一个奇特的、突然的灵感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 这就是新辛梅里亚的边缘之地。它不像辛梅里亚那么明显,它只在教堂内的雕像旁。但这确实是真正的边缘,通向真正的黑暗,幽冥之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76章 Seventysix、 “奶妈,快奶上!我要挂啦!” 耳机里传来大呼小叫的声音,最后变成愤怒的呼喊。 “你不是吸血鬼吗!为什么反应居然比一般人还差,玩游戏这么弱鸡!” 希维亚暴跳如雷。 “因为我平时都是输出!你个逗比!这是罗兰的号!要不是你非争着要当输出,我至于去玩奶吗!我输出装备比你好多了!” “别说一个奶妈。我觉得你作为一个吸血鬼至少应该能双开流畅玩两号的!谁下副本不切几个号,你居然一个奶妈都玩不转!” “我说了平时我不玩奶妈!!!!” 当T的罗兰默默又开了一个游戏界面。 到了如今,新辛梅里亚似乎也没什么新奇的。吸血鬼加入的事情显得极自然,又简单。既然亮明身份,剩下的就是规划和建造。虽然对于吸血鬼这方来说,多多少少有些失望。居民们既然表现出一派平淡冷漠的姿态,就仿佛一切真这么理所当然地平常似的。 “魂使,就是你们称呼对岸的人。他们有时候会过来吗?” 打完游戏后,年轻人和吸血鬼们约出来在酒吧里喝酒中。 “对啊。有时候会在街上或者野外遇到。” “你们觉得这很正常?” “本来就是这样啊。干嘛?” “……” “之前我看到死神也在诶。” “嗯。对了,他来这边的话,开销是零蛋哦。如果人们认出他来的话,是不收钱的。” “这不是正常。他是你们供奉的神诶。那万一当时没认出来呢?” “他会出钱的。” “……” “对了。那你们怎么认出死神来的?” “他哥哥会陪着他。那对双胞胎特征很好认的。” “是哦。那假如他一个人呢?” “好像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吧。一个人是可能认不出来。他又不总是同一张脸。不过这问题不大。那些东西都只是习惯。对死神来说,反正都不重要无所谓吧。” “你们……真的不害怕死亡吗?” “该怎么说呢。其实不是不怕。我们又不是石头心。我们学的,只是接受事实和不迁怒而已。得到喜欢的会开心,失去会悲伤。” “那……你们考虑过其他的解决方法吗?比如变成吸血鬼什么的?”罗兰问。 年轻人很是嫌弃地打量了他们两眼。希维亚顿时浑身不自在。 “这么看着我干嘛!” “永远的生命吗?也不是没有诱惑吧。” “不会衰朽的青春。而且,不像你通常想象的那样,一定要靠罪恶和黑暗的代价换来。”罗兰说,“吸血鬼不是迷信。我们也在致力解决问题。现在我们完全不必靠人血才能生存。你可以把我们当作进化后更强的新人类。” “哦,挺好的。”年轻人很敷衍地称赞了一句。 罗兰眉头微皱,然后又想起来一件事。 “对了。那你有没有想过成为魂使。他们比我们更加不朽而强大。他们是死神的真正祭司和下属。你将来是不是也会变成那样。” “不会啊。我管着这座教堂和成为魂使之间没有任何关系。” “那魂使是怎么选出来的。还是,他们纯粹是死神造出来的。”罗兰试探地说。 “具体的不是很清楚。他们不会说,我也不知道。” “你不想成为魂使吗?” “从什么地方说起呢。很小的时候想过,他们又美丽又强大,超级酷的。当然,小孩子总有自己崇拜的英雄。后来我就不想了。” “为什么。” 年轻人笑了笑。 “因为他们告诉我说,虽然他们自己已经没有感觉了。但是从我们这边的角度来看,那样的东西,其实是非常悲哀的存在。它的实质,不是脱胎换骨的新生和重生,而是一切消亡后连灰烬都不剩的虚空。” “什么意思。” “很难讲清楚。我也没完全明白。总之按我的理解,我还没对这世界绝望,有想做的事,有所眷恋。我就不会成为那样的存在。而且这还仅仅是涉及我想不想的层面,没到能不能。” “那……死神呢。你们对他是什么看法。” “不是很清楚啊。面都没见上几回。也没怎么听说他的事迹。” “他不是上节目了嘛。你觉得那是假的吗?是不是很不符合你心目中死神的形象。” 年轻人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罗兰。 “你怎么老问这问题。你明明都在镇子里见过了啊。” “我就是想知道你对他的看法啊。回答的话送你套装备。” “好吧。死神实际是怎么样的,其实我的想法跟一般人也差不多。唯一好一点的,大概就是‘不要觉得死神就是自己想象中该有的样子’。不过,如果不是死亡天使们说起,我也很难想象死神实际上是怎样的。” “他们怎么说的。” 年轻人笑。 “他们说,死神其实纯粹只是个恋爱中的笨蛋。除了谈恋爱什么事都不管的。” □□,欲望的玫瑰。 颤栗的激情,在神经末端燃烧游走。每一寸皮肤如此敏感,只要稍微一触碰,就能化为欲念之火。 头脑昏沉,思维被轻柔覆盖,怠倦地沉睡着。此时占据了一切的主宰,是淹没一切的愉悦。原本超然于一切理智与情感之上的灵,被囚困于躯体之内,再无法与它区分彼此。凡作用于□□的,分毫不差地忠实传达于灵魂,锁链末端的囚徒。被发掘到极致的感官,如同精巧的玩具被运作起每个机关,相应种种姿态。 以及,主导这一切、为这一切赋予意义的那个人。 某种强大而熟悉的力量作用下,肢体酥软无力,也兴不起半点警惕的心。对躯体上肌肤任意妄为的接触和使用,甚至深入隐秘内部的侵占和掠夺,仿佛自我都被解构殆尽,再无秘密,不过别人眼中之景,被归为己有使用的物品。 即使这样,也生不出反抗的意志。 不是因为扰乱神智的情热,那不过是放任这些而诞生的结果。 因为你的灵恋慕那罪魁祸首,将主宰的心交出去,将感受与那人重叠。 于是自身只不过剩下一具空壳,无价值的、被摆弄的傀儡,只用以取悦那人。因为他的喜爱才是你的喜爱,他的悦纳是你的终点。 你能明白这是一件多么危险的事么,亲爱的死亡。 你是自身的王子,而非他人的奴隶。一切应为取悦自己而存在。 然而,想要去爱,去触碰那个人,看到那个与自己如此相似的幻影的真容。这是必要的代价。 以往都是被爱与被取悦,得到的欢乐。现在却反过来,想要了解那个人的喜悦,触碰那颗心的想法。妆饰美好的假面下,隐藏起来的真实。 想要知道,穿过水面的景象,镜子后面的东西。 “这么乖吗?本来还担心过分一点就可能遭到抗拒呢,做到这种地步也可以吗?” 似乎有人在说着什么,愉悦的、跃跃欲试的语调。内含的意味,已经远远越过取悦别人的限度,而变成发自自身欲望的狂欢。然而又似乎立刻觉得自己过分了,随即往后退却,变成一贯的轻柔抚慰。 “如果不行的话要说哦。” “做你想做的吧。”他低声回应,允诺着对方的放纵。“不用管我。我想看看……你的真实想法。” 那个人在笑,放松的,仿佛逐渐卸下谨慎压抑的负担。 “这样啊。我知道了。那不许反悔哦。既然如此,这还只是开始呢。我想要做的,远远不止这些。” 封闭的情绪打开,能感受到那种强烈的渴求,极其强烈。 “从哪里说起呢,应该是很早很早之前吧。当我们长大后再次相遇,我就知道,一定要得到你。” 遥远的记忆,不是开始的开始,曾经断裂后的接续。 “是得到你哦。塔纳,不止是爱你。或者说,爱只是方法,而不是目的。” “因为爱令你觉得痛苦和压抑吗?” “嗯,因为我要很小心很小心才能接近你。你是那么冷漠和孤独的存在,又那么难取悦。而爱情是轻易飞走的小鸟。我知道你一开始就很纵容我。但是那时候你并不明白,也不理解爱,那又有什么意义呢。你只把它当成世界的赠礼,可以随意给予。但是我很贪心,我要你彻底明白它有多重要,再得到你。这么久以来,我一直非常小心地培养着,教会你一切。” “你……一直都是这么压抑么。” “温柔美丽的形象,只是出于理念上爱的需要,而非我本性。我想要做的,可不仅仅是取悦你。那只是用以取悦我自己的手段和过程。我要你彻底爱上我,再任我摆布。那时候,我才可以真正放松下来。” 身体被完全不留情地掠夺着,按着对方想法使用,仿佛毫没有顾忌他的感受。 “现在就已经可以了。”他说,“已经……可以了。” 真正的形态。假面背后的自我。种种情感考量层层封印下被约束之物。 试着去唤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78章 Seventyeight、 “我想过一切会这样结束。其实我想了很久了。” 警探环顾四周,表情很轻松。 “就像这样。呯的一下,而不是老死在床上,在医院里插满管子。那些老年人,你知道吗。他们从绿灯就开始走,他们很努力地向前走。绿灯转红灯了,但是他们还没过完斑马线。这时候,我就觉得,真的,衰老太可怕了。我现在那么年轻,跑得那么快。我受过伤,但是身体很快恢复了。我实在没法想象衰老了之后会怎么样。” 地上倒着具尸体,血在身下凝固成一滩。琉刻站在一旁,靠着墙抽烟。 “很符合你生涯的死法。”她评价道。 黑夜之中,乌云中雷声滚动,惨白闪电一瞬即逝,天空开始下雨。 “辛梅里亚小姐。我们向你致以诚挚的问候,以及歉意。我们本应该保护好他的。”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琉刻说,昏暗彩光中,她的表情一如既往地淡漠。“这是你们和他之间的事。何必找我来说。” “您失去了一位重要的朋友。” 琉刻讽刺地笑笑,没有说话。 “有我们可以帮助您的吗?” “我有什么需要帮助的。管好你们自己就行。” 来人犹豫了一下。 “那我们先走了。” “不送。” 一行人又默默地走出了酒吧。这时候,才有个吸血鬼开口。 “为什么我们刚才不告诉她,她其实已经被列为嫌犯上了通缉令?那样我们可以为她提供藏身之所。帮她摆脱官司。难得有她可能欠我们人情的机会。” “不必如此上赶着。别的不说,她那种态度就让我们没法开口。别说她是魂使,警察想要抓她还得看她乐不乐意。等她真的万一陷入困境再说。而且,你不觉得现在的局面才是最有趣的吗?” “什么地方?” “警探死了。结果被栽赃到魂使头上。这件事本身,你不觉得有趣吗?” “那么……” “我们这时候,就应该像做这件事的幕后黑手一样,静待着,看事情会朝什么有趣的方向发展。通缉魂使,这真是个绝妙的主意。我都忍不住要为想出这个计划的人鼓掌了。我们为什么要打扰别人精心准备的好戏?” “虽然琉刻辛梅里亚并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的行踪。警察要找她很容易。但是……” “所以说,后面肯定还有一系列的后手呢。而不管是什么,一定都非常有趣。而这些,对于我们来说绝对有利无害就是了。就像她说的,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但是,我们却可以顺手获取大量信息呢。其实,我听到这个消息,第一反应就是,真的,怎么给别人想到了呢。我是很想知道,要是魂使知道是为了自己才杀了那个警探,她会是什么反应?会想要复仇吗?他们的行事准则是什么。这些,不都是我们也想知道的情报吗?” 琉刻握着已经空了的酒杯,透明玻璃里有淡蓝色残液,映着她的紫色眼瞳。 “这位小姐?请转过身来。” 有声音在背后说,她转过身。 “小姐,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名字。请随意称呼。”她说。 来人们穿着警服,拿着枪。有个人掏出了警官证。周围嘈杂的声音甚至静下来不少,人们有些避开,有些窥探,窃窃私语。 “作为一桩谋杀案的重大嫌疑人,我们需要你配合,跟我们走一趟。我们会为你分配合适的律师,或者你自己也可以指定一个。你有权保持沉默……” 她只是漠然地笑笑。 “好。” 一个阳光明艳的下午,一小撮魂使聚在一起喝下午茶吃小点心。 “啊。还是一如既往什么事都没发生的一天。”其中一位感叹道。(语气参考巴士底狱被攻破时路易十六日记感想与‘我死之后哪管世界洪水滔天’的混合) “不能说什么事都没有吧。我们好像有个新同事要加入?” “好像是吧。到时候要不要举行个欢迎会什么的。拉个横幅放些礼花,去哪里订餐吃一顿之类的。反正我们现在有工会嘛。” “是工会还是社团啊?” “名字定了没?” “之前不是说叫FFF团么?团长大人拿火把的形象我都定好了。” “……这事还是别告诉他的好。赶紧改名吧。之前还好说,现在这形式。” “那改叫不死鸟教团?(即哈利波特里‘凤凰社’的别译)” “为什么?” “因为对手叫伏地魔啊。(伏地魔原文之意即‘飞跃死亡’)” “这是可以。但你确定我们拿‘不死鸟’的寓意就很合适?” “哦……” “说起来,那位大人现在心情应该已经好很多了吧。” “之前在小香榭丽舍看起来就挺好了。” “世界危机解决。” “现在被修普诺斯大人带去别的地方了吧。” “说起来,修普诺斯大人为什么从来不弄什么下属之类的。虽然别人都觉得梦神应该是他管的。但我们知道梦是什么啊。” “估计是嫌碍事吧。感觉睡神大人本质冷漠得很。不过这也只是随便猜猜。说到底,对于我们来说,他也是无法了解的异类。” “但是那位大人很喜欢他。” “所以咯。希望那位能一直开心吧。” 世界是流变的幻影,不存在的存在,虚拟的真实。 然而是或者否,彼或者此,梦幻的影子或者永恒的实体,都并不重要。 知晓万物的智慧,运作的机理。 秘密消解无存,宇宙不过索然无味的运作机械。 如此,还有什么是你想要的呢。 肢体皮肤上渗出汗水,因□□而颤动。红色的湿润黏膜张合着。 骨骼上依附血肉,血肉外包裹皮肤,神经网络遍布其中,血管输送着血液。 碳水化合物,蛋白大分子,双螺旋核酸写就的基因谱。 碳,氢,氧,氮,微量元素。 不过如此而已。一切如此清晰。 而你并非由其组成,为其束缚的存在。你并非是生命的自我。 却仍然沉沦其中,按着预定的轨道走下去。 迷恋着,却又惯性地想要去掌控一切,归化为自身的从属,以自身之意志改变世界。 “塔纳这样子真的很可爱。” 按着心意去做,将对方摆弄成取悦自身的状态。 “你……喜欢这样的么。” 放纵一切的欲情。将肉体开发到极致,淹没神智的清灵。物质世界爱欲根基的腐朽与污秽,粘稠而重,阻拦灵魂上升和逃离的道路。 “嗯。是啊。从想得到你开始,就想这么做了。” “那为什么……” “因为塔纳很任性啊,那么自我。这种做法,很容易让你反感吧。那样我什么都没了。只能慢慢往你心上加砝码,直到我对你而言足够重要。” “所以……是一直没有满足么。一直都……” “虽然也不能这么说。还有其他很多想做的事,想要的东西,也都得到了。而有了那些,所以剩下的才显得格外迫切。不过最终目的……还是这个哦。”耳边亲密的呢喃。“之前说过的,我想将你关押于肉体之中,关押于我的身边。成为我的东西,任我摆布。但这是不行的吧。你的本质就是摆脱一切约束的存在。为什么……要逼我这么做呢。明明只要享受奉献的爱就好。为什么要把我的面具扯下来,非要看呢。” 脸庞靠得那么近,温热的肌肤与血肉。 “但就算那么想,修也是想要让我开心的吧,只是不想放手。这没什么错啦。” “塔纳这么可爱,我会更加不想放手的。明明不是很喜欢,却要因为我的喜好一直承受下去。这样,你也愿意么。” “这种事修不是一直在做的么。我也想试试,感受下你可能的心情和感觉。” 黑暗之中的睡神发出一声轻笑。 “既然如此,直到你后悔之前,我都不会客气的。我亲爱的塔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79章 Seventynine、 “名字?” “我没有名字。” “职业?” “拒绝告知。” “年龄。” “不可告知。” “你是哪里人?” “不可告知。” 对面的人捏了捏手里的笔。 “我不得不说,小姐,你这种如此不配合的态度,一定会给你带来严重危害。你究竟有没有意识到自己被卷入了重要案件之中。” “我知道。” “OK。法医说,他死于前天晚上十二点左右。那时你在哪里?” “拒绝告知。” “你最后一次见他是什么时候?” “拒绝告知。” “你有什么条件吗?是要我们做什么,你才愿意给我们线索。还是你觉得我们绝对抓不住你的把柄?” 他看着对面那个嫌犯。 那是个漂亮的年轻女人,金色短发,有着和伊丽莎白泰勒一样一双罕见的紫罗兰色眼睛,容貌锋锐强悍的中性之美。证人说她常年混迹酒吧,却看不出什么纵情酒色的衰朽疲惫感,却像一只充满力量感、随时等待着抓捕猎物的野兽。 警探是个独来独往的人。当然,他也会随大流,跟同事打成一片,说笑。但是似乎很难有人能走进他内心。他绝口不提自己的事,也无意于打听别人的情况。他充满正义感,做事认真,时常给人以一种近乎不顾危险的自毁感,似乎毫不惜命。仿佛要不是警探这份工作拖住了他,他可能觉得自身毫无价值。不像别的人,他们有朋友,有恋人,有孩子,有狗。除了工作,在这世界上有所眷恋和牵挂。 他不怀疑这位孤独的同事会死于年轻时,死于一次因公牺牲。但是,他仍然悲哀且憎恨着凶手。 后来,他和其他同事一起去了警探家里寻找线索。这是他第一次来到警探家。 非常干净,整洁,一丝不苟,又空荡得像旅馆。没有任何小小的、私人的温馨摆设,没有爱好,除了工作和必要的生活物品以外毫无他物。这是一个死时没有任何留恋的人的家。即使是电脑里,也只有工作信息和网站。他似乎没有任何的娱乐。 “他们说死者生前经常和你聊天,是这样吗?” 就在他以为对方会继续沉默或拒绝告知时。对方却开口了。 “是的。” 他稍微有些惊讶。 “那聊些什么?” 对方直视着他。 “你们。” 他大吃一惊。 “他说了些什么?” “说平时遇到的人和事,感想,有时候发牢骚。” “他不是那样的人。”他笃定地说。 “也许因为他需要一个发泄口。” 他仍然觉得不可置信,那个死去的警探在他印象里一向沉默如岩石。 “那具体的,他说了些什么?” “比如你是个gay,还向他表白过。” 他感到脸上发热。 “他连这个都告诉你?” 那个女人笑了笑。 “那你知道他死因的线索吗?” “知道。” “是什么原因?” “拒绝告知。” “为什么?” “拒绝告知。” “与你有关吗?” 这一次,那个女人保持了沉默。 “是你杀了他吗?” “不是。”又稍微出乎意料的是,这回那个女人却非常清晰地回答了。 “小姐。我相信你同他关系很好。既然不是你杀的他,你现在又陷入如此境地。我想你也希望能尽快抓住真正的凶手。为什么宁可不同我们配合,却要顶罪?” “你不要再关心这件事了。”那个女人说。“不要卷进来。” 他微妙地捕捉到了一点什么。 “为什么?这里面有什么事吗?不要卷进什么来?” 那个女人没有再回答。 谈话结束,他决定从别的地方再找找线索。 “怎么样。现场的指纹和DNA提取对比结果对得上吗?” 同事向他摊开手。 “我没有接到任务。” “没有接到任务是什么意思?” “有别的部门的人接手了。” “什么?为什么?” “不知道。” 她们看着狱警把那个高挑漂亮的女人带了进来。 “这可真是特别。”有人说,“他们从来不会允许有谁穿着自己的衣服进来。” “也许吧。可能他们拿我没办法。”那个新来的女人说,摸出打火机和烟,为自己点上。 “你会变魔术?”有人惊奇地说。她没有掏口袋,手指只是很精巧地一翻,东西就出现在了她手中,快得根本看不清怎么来的。 “给我来一根。”有人说。 “不。”她拒绝得很冷漠。 众人发出一阵哄笑。 “你知道这是哪里吗?” “知道。”她说,她的脸半隐于阴影中。 “我认为你应该听过我们的名字。即使你没听过,也很快会知道了。” “这不重要。”她说,“事实是,我在这里。因此我认为我知道他们是怎么看待你们的。” “他们?” “你们是最无关紧要的小白鼠。”她说,她的声音似乎因常年抽烟而有些嘶哑,嘶哑而低沉,一种颓废的性感。“实际上,我认为,他们把你们当作第一波的牺牲品,包括性命也微不足道。” “她的指纹无法提取。她的头发、唾液,离开她就在空气中消失。当护士把针头扎进她手上的血管中时,只能抽到空气。护士说,她感觉针头压根没扎进皮肉之中,她甚至没觉得受到阻碍,里面完全是空的。她看起来是一个有实体的正常人,但实际上却更像一个幻影。” “她……不是人?” “有趣。我本来以为像她这种存在很难抓的。” “她是什么东西?” “接下来就我们接手吧。局长先生,这已经超出你的能力范围了。” 前几天,他看着那个女人站在审判席上,面无表情地听完对她的裁决。 事情终于顺理成章地走到这个地步。 证据其实很不足。他们没有在现场发现任何相关线索,也没有人作证那个女人有嫌疑。事实上,这相当于任何一个人被抓了过来,作为替罪羊放在牺牲台上。 这是不对的。他想,竭力阻止过。这不正常。你们不应该因她无法证明自己无罪而去抓她,你们应该确认她有罪才去抓。 “如果你是无辜的。你为什么不为自己辩护?难道你不想找到真正的凶手?” 那个女人笑了。笑容神秘莫测。她抬起手,立起一根手指放在嘴唇上。 他们把她放上审判席,给她定罪。 就在法官宣读结果的刹那,他忽然有种奇妙的感觉。 背后有一只手,要事情这样成就。并不是因为她真的犯下罪过。那些都只是幌子,他们要抓她的借口。 “这难道是你想要的吗?是你想要达成的结果吗?” 她被移交之前,他最后一次见了她一面。 “不是我。我无所谓,只是有人想要这样而已。”她说,语气漠然,置身事外,仿佛那个即将被投入监狱的人,不是她自己。 “那他呢?真凶逍遥法外。你难道也乐于见到这样的情况?” 她只是笑了笑。 案子就这样了结了,但他极其不甘心。 一个寂静的夜晚,他独自悄悄来到了死者的家中。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寻找什么,但是他执着地认为,也许这里有些什么东西,线索。 一声惊雷炸响在窗外,惨白闪电一闪而过。他吓了一跳,无意间抬起头时,却真的觉得心脏几乎静止。 有个人站在窗边。身材高挑纤细。 “你仍然没有放弃。”那个人说,声音冷漠,一贯的确认感。 他听出了那个声音,认出了那个人形。他站了起来,不由自主地摸向腰间。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 “你认为,死亡是什么样的。” “救赎,审判。天堂或者地狱。”他敷衍地回答着,警惕着。 “你的同事认为,并且希望,死亡只是虚无,什么都没有。所以我跟他说,那就不要去直视那个恐怖的深渊。他说,他并不觉得恐怖。” “所以你杀了他,协助自杀?” “不。他只是生命不觉得可惜,死亡不觉得恐惧。生或死对他来说没有区别,如此而已。但他还不至于如此,想要利用死亡从这世界的痛苦中解脱。只不过是出于他人意志的中断生命,对于他而言无所谓而已。另外,他让我转告一句。他不能回应你,也是因为他就是一个这样的怪物。如果爱,就必然会畏惧死亡。他既不想别人再因他而痛苦,也不认为自己能承受失去爱。所以,任凭他躺卧于尘土之中吧。” 他沉默了一会儿,忍住眼底的潮湿,又换了另个问题。 “你知道真正的凶手?是谁?”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己。” “什么意思。” “直视深渊者,必被其所吞噬。所以,不要去管,不要去听,不要去打探。保有自己的性命,在剩下的日子里欢乐吧。” “你是想说,你自己会复仇。还是这滩水太深,劝我不要去趟?” “我是在说,他们如此努力,想要去挖掘那个秘密。那么,日子就将近了。” 一道苍白的闪电划过窗外,将她映成一个漆黑的剪影。 他骤然醒来,抹了把汗。 一个如此真实的梦。 他喘着气,觉得口渴,拿起桌边的水杯喝了一口。 喝着喝着,他突然觉得有什么滑到了嘴边,冰凉坚硬。 他扭亮了台灯,发现那是一把钥匙,带着一个挂坠。 窗外下起了暴雨,声如瀑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80章 Eighty、 “这真令我惊讶。我没想到塔纳居然可以做到如此地步。” 美丽的、沉沦的姿态,彻底堕落折翼的鸟儿。 “看起来塔纳也很喜欢。还是说,只是在忍受?太狡猾了。不可以当作折磨和受刑来对待啊。” “……喜欢的。” “真的吗?不要现在违心奉承了,事后又对我生气哦。说实话,不喜欢我就停下来了。” “真的。” “那以后也可以这样吗?我是说,永恒的以后。” “嗯。” 睡神笑。 “真的?塔纳喜欢被这样对待?我好像是不是很久以来一直错过了什么。” 塔纳托斯伏在他肩头喘气,亲了亲他的颈侧。 “是因为修喜欢啊。所以我也在很认真地感受。修对我这么做,不会想要拒绝,痛苦没超过忍受的限度,而且确实有被取悦到,应该就可以算是喜欢吧。所以,想做就做吧。别的还有吗?也可以试试。” 睡神微不可闻地叹口气,语调柔软了下来。 “我真惊讶。塔纳对我底限这么低,一步步退让到这种地步。不可以这样的啊。真的……” “修真的过分温柔了。虽然总说些自觉很过分的话,其实随时都在注意着我有没有不高兴的征兆吧。这样真的太累了。我说过,你可以更放松些的,结果比平时还紧张。我都把自己交给你,任由你摆布了。为什么还是这么不肯放下心防呢。” “没有呀。我只是……” “那修跟我说实话,你现在做的这些,是真的因为想做,还是纯粹为了试探我?” “……” “嗯?” “……是……想做。” “那还有别的想做的吗?” “……有的。” “还是类似的□□之爱吗?” “嗯。” “别的呢?” “没了。塔纳想要什么?”睡神的声调居然听起来有些委屈。 塔纳托斯抬起头,亲了下他的嘴角。 “好啦。我知道,修做这些,其实是想看我什么时候会不高兴,然后再收手吧。” 极近的肌肤相贴,略带潮湿而温暖,罂粟花的气味越发浓郁起来。 “我知道。修是想教会我,他者带来的爱,不一定能全遂自己的心意。为了取悦别人,也许要付出点代价,感受到自己不喜欢的地方。所以也要学会清醒一点,也要关心自己的感受,替自己着想。因为爱是会伤人的。这样,也许疑问和警告的声音就不会再在我思绪中萦绕,担心我过分迷失。” “塔纳,你……都知道么。” “其实要伤害爱的人,是最容易的事。因为维持爱才累,要持续付出,去关注别人。甚至都不需要刻意去做什么,只要冷淡些,只要停止,就足以使对方痛苦。可是修不会做这种事。” 塔纳托斯轻微地蹭了下兄长。 “你压根就不敢这么做。不敢去伤害爱。只能去更热烈地付出,希望也许这样,这种爱的表达可能我无法承受,会觉得不舒服,从而得到教训。所以,我再问一次。修是真的喜欢这样做吗?要说实话哦,哥哥~” 睡神似乎很有些尴尬。 “……其实确实是想对你这么做来着。只不过平时不会。” “那我就放心了。” 睡神小心地拥住那具疲惫的身体。 “抱歉,以后不会了。” “不是这个意思啦。” “嗯?” “我其实很高兴,修真的是这么想的。一方面,修没有隐瞒,是发自真心地想做这些事。你能告诉我你想要什么。这真的很难得。知道你想要什么,只是这些,我也会觉得安心些。另一方面,如果修纯粹只是为了试探我才做这些事。那么假如在你认知里,这些是会让我不舒服然而不得不做的事。做的时候,修其实一直会痛苦吧。不是这样的话,就太好了。修应该确实是想做这些,然后能从中获取到快乐的吧。” “塔纳……”他轻轻地呼唤着那个昵称。“不能这样。太没底限了。你应该任性一点,不能这么受委屈。” “好啦。所以我也是说真的,喜欢的。修以后想要的话,是可以做的。就像以前那样,一直都是你教会我,带我去感受喜欢的东西。” “塔纳不可以这样纵容我的。” “修不是一直在做这种事吗。而且,既然现在说到这种地步了。修,我有一个请求。” “塔纳想要什么?我一定为你达成。” “我想要看到你的真实,完全的真实自我,所有想法。” 琉刻辛梅里亚脱下了所有衣服,冰冷的水流冲刷着她苍白的身体。湿漉漉的金发紧贴着她略微低垂的脸。她看起来似乎很忧郁,但是也可以说她一贯如此。 囚犯们从铁栅栏外望出去,看新来的一串菜鸟在狱警带领下缓缓走进来。 有人吹了声口哨。 “看,好货色。一只多么漂亮的小鸟。” “我觉得她看起来不像很容易征服。” “要打赌吗?” “她看起来一点都不害怕。我都怀疑她以前就进过监狱。” “也不像。她像那种精英女强人。我敢打赌,即使在这里她一开始会跌倒得很惨,也能很快就爬起来。” “就像‘肖申克的救赎’里的安迪那样?” “她会做得更快,更狠。我认为她是那种会把挑衅的人踩在高跟鞋底的人。” “说到这。神啊,他们居然让她穿着那身衣服进来。她没换囚服?” “好了。这下肯定有人必须看她不顺眼了。她绝对不会得到安稳的。愿上帝保佑她。” “你只是想看好戏。” “我只是希望,这只小鸟在能起飞之前不会先被折断了翅膀。她可太让人嫉妒了。” 狱警给门上了锁。过了不一会儿,旁边就响起了声音。 “嘿。新来的,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名字。”看不见的阴影里,一个平淡的声音回答。 “好吧。无名女士。你为什么到这?犯了什么罪?这可都是些重刑犯。” “有人想要我在这里。” “你是说,你是无辜的?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 隔壁没有回答。 “嘿。菜鸟,我知道你或许现在很沮丧,甚至很害怕。” “没有。” “不用担心。放松些,在这里,其实……靠,你在抽烟?” “嗯。” “你怎么带进来的?” “就带进来了。” “可以给我一根吗?不用点。” 一根细长的烟塞到伸出栅栏乱晃的手上。 “谢谢。你真大方。等下,这个气味。我靠,你在喝酒?” 他带着一个保险箱上了车。 挂坠里面密封着一张纸条,留着银行账户和密码。 他不知道那个钥匙和挂坠是什么时候、怎样来到自己家中的。 他记得很清楚,在自己入睡之前,水杯肯定是干净的。有谁神不知鬼不觉,在他睡着的时候走到他身边,丢下了这些东西。 这令他油然而生起一种恐惧,迅速察看了家里是如何被入侵的。他自己就是干这一行的,却没有找到对方的蛛丝马迹。大雨掩盖了大部分的痕迹,旁边的邻居和监控也没看到什么可疑人物。 但是现在,这似乎并不是最要紧的事。 银行经理交给他一个保险箱。 他把东西放在后座上,开着车在城里转悠。鉴于家里已可能被监控,他带着箱子本想回到上班的警局,但到了门口时,他又鬼使神差地开了过去。 最后他把保险箱装在行李箱,去一家汽车旅馆开了个房间。 箱子打开了,放在最上面的是一封信,下面则是一些绿色的美金。 他打开了信,认出那是死者的笔迹。 “致打开这封信的人: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一定已经死了。不用难过,也不用为我惋惜甚至哭泣。不管我的死因为何。请相信,我自身是并没有带着遗憾或不甘离开的。事实上,我缺乏自尽的勇气,只好任凭命运为我选择。当然,假如有凶手而不是意外或自然的话。我还是很希望法律能为我讨个公道的。一切按照正常流程来。” 他停了一会儿,才继续看下去。 “如果你能看到这封信的话。相信那位小姐已经认为你是值得托付的人。请不用惊讶她是怎么通知到你的。她自有她自己小小的手段。如果你不认识她,不知道我说的她是谁,那就不用去追寻了。如果你发现了她,如果她不想说关于她自己的事,不要去追根究底。我担心,如果她老是被纠缠不休,她可能会离开自己熟悉了很久的地方。这实在是很遗憾的事。而如果要我说的话,我保证过要保守秘密。不能说关于她的任何事,她是谁,是什么人。所以,恕我抱歉啦。死者是不能说话的。另外,其实我没什么东西能剩下的。唯一能留作纪念,认为对别人有用的就是这笔现金吧。希望能帮到你。对了,你相信世界上有吸血鬼吗?我觉得是有的。也有别的东西。嗯,我也相信电视节目上的死神是真的。他是不是很漂亮?他们说,他其实处于热恋中。是不是很有趣?这样的话,我想世界应该不会毁灭了吧。” 他拿着那张纸,站在房间中陷入迷惑。 死者遗嘱中说的女士,显然就是那个已经被定罪入狱的小姐。他似乎很有把握对方能把消息传递到确认的人手中。如果单从遗嘱看,这也许不算什么难事。那位女士可以以朋友的身份关心一下,甚至死者生前就告知她给谁合适。 但是,那个女人在见到他时,就已经深陷囹圄。她是如何做到的,有同伙传递消息吗?死者信中还说叫他不要去过多打扰那个女人,说她可能会离开。这同样看起来也很好理解。但是结合现状就十分微妙。那个女人面对发生的一切都十分平静,似乎早在预料之中。而这是否算为了别人不打扰到她追根究底,因此她换了个地方? 而警探在信里反复强调不能泄露秘密,又似乎是另一种微妙的反向暗示。而信的末尾真正属于财产交割的只有一句话掠过,却反而花了大量句子在说闲话,甚至开起无关紧要的玩笑,更甚至摸不着头脑的胡言乱语,又是怎么回事?这同他印象中的死者截然不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81章 Eightyone、 无限虚无之中,他看到了水面上的幻影。 美丽的、金色的、可恋慕的,身处另一个光华的世界。 但那也许只是你自己的影子,投映在了镜上。 当你试图触碰的时候,它就消失了。 证明。 那个存在,并非只是你望向爱的世界时,看到的自身的倒影。 那个存在如此令你迷恋。因为他使你喜悦甜蜜,填补你的虚无。他与你如此相似,如此熟悉于你,所行的均为求取你欢乐。 你是被爱的,享受着奉献的心。 然而这是不够的。去恋慕他者,那与自我不同的陌生人。要求着也为他人着想,去触碰对方的真实。不可只望向自己,为自己被爱而完全满足。如此,所爱的不过自身而已。 诚然,物质之中,那个存在与你如此相似,用着相同的血肉,相同的容貌,乃至思绪精神也彼此羁绊。以此轻易获取你的信息,唤起你的情感。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你,认识到你,清楚你是什么。 你却始终无法看清他。 因为你过于趋近自身,他又如此趋近于你。 现在,你既相信自己需要爱,也知晓爱本身的流动与虚幻,亦清楚为爱需要付出的代价。如此,你仍然愿意触碰它。 最后一件事,证明它的真实,并非你自身的幻想。 而这并非你自身可以做到,自我的世界。 睡神抚着弟弟柔软的银发,那容貌如此相似,却显得如此温柔。 “塔纳想看我的真实面目?什么意思?” “如果没有我的话,修本来应该是什么样的呢?本来性格?喜欢什么?” “以前说过了呀。塔纳也早就知道的。跟你一样,没什么很特别的喜好。不会执着于外物。” “那你自己呢?修是什么?” “我跟你不一样,塔纳本质是摆脱万物归于自我的虚空。只要离开自身的概念领域,就会有趋于自身的倾向。而我可以安抚任何拥有自我和外界分辨认知以及感知能力的存在。因为我自身就是这样的存在。我可以在任何地方游荡,并且不觉得陌生。如果我觉得不舒服,可以轻易地把它变得让我满意。不像你,可怜的塔纳。不开心了只能跑回自己的地方休息。只要出来在哪都不舒服。对了,顺便告诉你哦。就因为我是这样的,才能骗到你喜欢我。只要你在这里,我就可以安抚你的感官,改变你对外界的认知。你就不会老想着回去了。所以,塔纳会喜欢我,都是出自我的意志哦。” 塔纳托斯亲了亲他的脸颊。 “那如你所愿。你想要我做什么都随你。” 修普诺斯笑,细细长长闪耀着碎金色的眼睫显得极其温柔。 “怎么说呢。塔纳觉得我现在表现出来的性格都太过为了取悦你。我确实必须诚恳地回答,是的,这个样子,完全是我装出来的。我非常精心地装饰自己,希望在你面前能够有一个好的形象。当然,爱的理论之一是坦诚相待,不必矫饰而能彼此接受和熟悉。塔纳,你想看我的真实面目。我完全能理解。但是……抱歉,那是不存在的。除了这张假面,我没有别的脸。如果你要把它拿下来,只能看到一片虚空。它是因你而诞生的。确实是虚构的形象。而不像你,自始至终,你都是以最本真的态度示人。一眼见底,从不改变。” 塔纳托斯伸手捏他的脸。修普诺斯抓住他的手亲吻指尖。 “因为我的能力原因。大家都觉得我生性温柔。其实不是的,对于我来说,温柔和严酷没有区别,只是如此而已。你应当知道,我们这样的存在,诞生出自身的性格特征,与能力绝无关系。因为我们一般不会与世界产生联系,因他们的意志而有对应的互动。使得他们可以评判我们的喜恶以及与之相连的性格特性。像那些大地诸神一样。他们所能感觉到的,无非只是我们的存在影响于他们,对他们造成的利害,由此产生的他们自身情感反应所虚拟的形象罢。从这个角度来说,所有外在于世界的永世都是绝对冷酷无情,对世界不加一眼的。” “但是修确实很温柔啊。” “那是因为,我需要自身是温柔的。就像前面说的,我想要为你制造出合适的面具。我知道那么多爱的故事,我选取我认为合适的属性和举止,一点点拼贴造就一个形象。所以……真的很抱歉。非要说的话,它是因爱而诞生的。确实可以说是爱的幻象。不过这是我的,不是你的。所以,你的问题最后答案是,是的,我确实存在。并且你会属于我。因为我诱惑你投向我。如果我想要对你做什么,你无法拒绝。亲爱的塔纳。” 塔纳托斯凝视着兄长,银色眼瞳中泛着星光。 “其实真的,很久以来,我一直都是……” 睡神的手指抚着弟弟的嘴唇,然后是探入,打断了他的话。 “我知道塔纳想说什么。真的,从这个角度来说,你和我本身就不一样。对于你来说,能去尝试了解外界,接受爱,就已经非常不容易了。其实我本质是什么,也一点不重要。千万相化的生命追根究底也不过只是相同的元素。不论我是什么,这并不会改变我是一直陪着你、你所熟悉的这一事实。什么都不会改变。况且……我也不得不说,我是有意隐瞒的。要是塔纳知道,那么多以为是自由选择的结果都是我策划和导致的,我怕你会生气哦。” 塔纳托斯笑着贴近了修普诺斯,咬他的耳朵。 “那么,修如此费尽心机,都想对我做些什么?” 琉刻拿着餐盘坐了下来,很快有人坐在她身边。 “如果是我,就建议你不要吃那些土豆,我之前在厨房看见它们都发青了。” “谢谢。” “你以前是做什么工作的?合法吗?” “与法律无关。” “真是奇怪的说辞。大家都在打赌你的职业。” “与你们无关。” “这里没什么娱乐,而且非常糟糕。你必须适应和忍受这一切,然后,再给自己找点乐子。给你个忠告,少说,少做,多看。先弄清楚了这里的规则,否则会很糟糕。” “与我无关。” “真酷。怪不得他们猜你以前可能是杀手。你觉得自己不会吃亏。不过,小心点。他们有很多种方法可以折腾你,不一定就打架。毕竟,在这里你又不可能简单离开,对吧?这里的人的刑期都很长,所以他们可以记恨很久,也可以形成各种相对固定的团体。你只是一个人,而且不是统治阶层。我们都是被放牧的羊群。” “哦。” “你有亲戚朋友吗?他们会给你汇款什么的吗?会要求来探望你吗?多久一次?” “没有。” “真遗憾。” 有人过来碰了碰她的肩膀。 “待会儿过来下,长官说有人找你问话。” “知道了。” 他看着那个女人。 她仍然穿着最初那身黑裙。诚然,有些监狱的重刑犯待遇很好,十分豪华。但那一是国外的人道宣传板,二要么有特殊背景。而这里是这里,拥挤、严厉、苛刻,充满了资本克扣资金和压榨劳力的腐朽恶臭。而她只是一个常年混迹酒吧的无职业游民,连药都不卖,没有什么社会关系。 但她的待遇似乎有些特殊。死者也认为她有些特殊能力。 他没有在家里发现任何入侵痕迹。 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那个清晰的、怪异的梦。也许有谁悄悄地潜入他家中时,利用了催眠之类的手段在他脑海中留下了什么信息。 死者那怪异得近乎胡言乱语的遗嘱,更是充满了谜团。 于是他申请与早已被转移到监狱服刑的那个女人对话。他本来莫名地猜测会遇到些意料之外的阻碍,结果实际上相当顺利。 “我仍然认为你应该是无辜的。但你为什么不抗争。”他问。 “我无所谓。” “难道监狱的生活比在外面好吗?”他质问,然后又突然想到一个可能。“有人在追杀你?你在请求庇护?” “我想应该没有吧。” “那为什么?” “大概只是我懒,觉得太累了。” “你不信任政府和法律。” “他们把我扔进来了。” “如果你乐意开口,告诉我一些线索。我也许能尽力帮你。正义女神……” “她就是个蒙眼的瞎子,为最大的权势服务,视需要给砝码里灌水银。如果你相信她,我现在就不应该在这。” “但是你可以相信我。” “我也这么觉得,尊敬的警官先生。如果你相信什么,你应该相信那完全是你们自身努力去推动的,而不用把尊荣敬意给什么虚无缥缈的东西。就像马克思说的,宗教都是精神鸦片。虽然我觉得你个人作用等同于无,不过就不说太多打击的话了。” “死者生前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他们都说他生前和你很会聊。” “我想他其实没预感自己会死。” “你是他难得的朋友。”他加重了音调。“他有什么东西交给你保管吗?” 有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看到了某种影子飞闪而过。她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嘴角弯起弧度,谜一样的神秘笑容。 “那你记得我都跟你说过什么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82章 Eightytwo、 “拿到了没?快点快点。” 哗啦啦的水声中,有话语声,有低微的窃窃私语。 一个女人轻手轻脚而又地跑出来,地上太滑还差点摔了。到了门外,她们又赶紧溜得更远了些,才大笑起来。 “看这个□□还有什么衣服好穿。” 黑色裙子在火焰中化为灰烬。奇怪的是,布料烧起来似乎没什么气味。既不像棉,也不像蛋白,更不像化纤。它只是那样变成一阵轻烟消失了。 琉刻洗完澡出来,看着空的柜子有一瞬间的发愣。 “有什么问题吗?”旁边一个女人路过,拿毛巾擦着头。 “没事。”琉刻说,往洗澡间走。 “如果你需要一套衣服的话,我可以借你。”女人在后面说。 “不用了,谢谢。我只是找个地方换而已。” 阴影弥漫过来,沿着皮肤曲线爬上琉刻身体,最后化为一套黑色衣裙。 “靠。你的魔术连衣服都能变出一套来吗?”女人看着琉刻走出来,有些惊讶地说。“你以前真的是魔术师?” “不是。”琉刻简短地说。 “她看起来一直很顺从,对自己的遭遇没有反抗的意思,似乎也没有逃跑的意愿。” “两个可能。她不能,或者她不想。我倾向于后者。她进的可只是普通监狱,她可是魂使。如果她想逃,我认为这对于她来说易如反掌。” “那么,为什么?她为什么不反抗?” “也许她知道这是针对她的阴谋。可能她觉得伪装成一个普通人是最好的应对手段。她不想让人获得过多魂使本身的信息。他们的行事作风,他们的能力特征,他们的思想。也许在她看来,现在的这些都算不上什么。从酒吧到监狱,不过换了个新环境而已。” “但我们想要看的可不止这些。” “现在我们知道,她没有血,没有DNA,甚至可以说没有肉体,只是一个虚像。但她可以假装有肉体被人触碰到。她没有穿墙而过,她不会飞翔,她没有展示过特殊能力,甚至没有杀过人。但是,你说得对,我们想要知道的,可不止这些。所以我们要再给她加点刺激的。” 那个女人的神秘笑容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那天,他在监狱看到她。 “那你记得我都跟你说过什么吗?” “什么时候?哪些话?” “你认为是哪些就哪些。”她冷淡地说,“我只说一次,听不听随便你。” 他有一种怪异的感觉。明明是对方被投进了监狱坐牢,他努力想帮助她。但现在,却似乎变成了他求着她帮忙。她如此镇静自持,仿佛她才是那个伸手扶持人的。 当然,他的疑惑,里都得到了解答。梦里什么都有,但是,那可以相信吗? 那个梦如此清晰,如同现实,甚至能想起每一个细节,闻到空气中暴风雨潮湿的气息。 女人的话中似乎有着隐约的暗示。他不知道她为什么不明白说。 作为一个警察,他不曾相信过超自然力量,但是他此时不由得想起那封遗嘱。 那算是线索吗? 死者似乎在暗示,那些都是真的。 他提到了两个存在。吸血鬼,死神。并且还指明了其中一个的线索,直指死神们上过节目。 他打开电脑,开始搜索。 他平时没什么娱乐,有娱乐也不是这方面的。所以他不无惊讶地发现,死神节目完全是最近风靡一时的热门话题,到处都在谈论。明星一样漂亮的死神和魂使们。试图以偶像出道的死神。一切看起来像个故意吸引人眼球搏出位的荒诞闹剧,就像□□在选举之中大嘴巴各种惹人发笑的言论。 但是那个公鸡头老头已经当上了总统。而后续的种种事件表面,死神似乎也是认真的,使围观群众渐渐失去看马戏团表演的笑容。 这是一个何其疯狂的世界。 他看着那些节目,话语和人。 当然,他没有看到那个女人。 死神穿得很随意,蓝色牛仔裤和白衬衫,像个大学生。但是仍然光华四射,衬得仿佛那是最好的时尚装扮。 相比之下,魂使们虽然各个款式不一样,基本都穿得乌鸦一样黑。估计有些人会觉得很酷,像那些哥特风人群,他只觉得压抑。而且,作为一个警察,他看得出来,那些人——不管是不是真的所谓魂使,只是在装笑。即使有着细微动人的面部表情,他们的眼睛神采也毫无波动。 他突然想起来,那个女人也有这样一双眼睛。 只不过她本身就是冷漠气质,什么事仿佛都不能引动她的感情,所以才显得不突兀。 她也喜欢穿黑衣服,甚至在监狱也没有换掉。如此古怪。 如果用她是魂使解释。那这就很简单了。她根本不可能穿其他衣服,不能掩藏自己的身份。 不能吗?这只是一个推测而已。毕竟死神本人倒是完全无视了规则。也许魂使们只是习惯穿黑而已。 但是他不能不想起那个梦。 如果那是真的,那么这一切都必须成立。死神的真实,魂使的真实,她是魂使,她通过入梦给他忠告和帮助。这也能解释目前的一切状况。她被无辜投入监狱是因为有势力希望研究她,她冷漠是因为这不对她造成损害。而她能做到把钥匙和信息投入他水杯,就更加是微不足道轻而易举的小事。 唯有如此,才能完美解决一切疑惑。超自然力量。 也许这些都是假的。 他暂时还觉得不能接受。但是他不得不想起来,那个女人谈论死亡,还说。 他们如此努力,想要去挖掘那个秘密。那么,日子就将近了。 那是指什么?最终审判日吗? 不过他没想到的是,在他还没有主动参与调查的时候,命运就主动找上了他。 “你到底是做什么的?” “与你们无关。” “我觉得至少还是跟我有点关系的。还能分我根烟吗?” 琉刻看了她一眼,拿出一根给她。 放风时间,人们在空地里三三两两地坐着,有运动的,有聊天的。四周铁丝网竖得很高,顶端通了电。但比那更高的是自由的天空,鸟儿飞翔,云朵移动。琉刻抬起头望着那些鸟儿,眼睛被光芒照得如此通透,看起来仿佛晶莹的紫水晶。 “谢谢。你的魔术还是这么好。能教我吗?” “不能。” “好吧。那么老实说,其实我怀疑你是警方卧底。” 琉刻没有说话,也并没有看她。那个女人继续说。 “真的,你……看起来不像罪犯。当然,进监狱的不一定都是穷凶极恶的人。而很多真正邪恶的人也有天使一样的外表,或者看起来只是普通人。不过……我还是觉得你不是。” “哦。” “我能理解,大家都不想谈自己的事,自己的问题。但是,有时候你会觉得,说出来会好些。毕竟,到了现在,在这里,你再没有什么美好的东西可以失去了。” 琉刻伸出手,旁边的女人不明所以。不过很快,她看到一只鸟儿朝着她们的方向飞来并且降落,停在琉刻手上。那是一只漆黑的乌鸦。 “哇,这可真棒。你是驯兽师?” 琉刻抚着乌鸦的羽毛,乌鸦嘎嘎叫着,一幅神气活现的样子。 “我听说乌鸦很聪明,而且特别会偷东西。你的东西是不是都是它带来的?” 琉刻没有说话,她放开了乌鸦,乌鸦又扑棱棱地飞上了天空。 一声枪响。 几根羽毛飘落了下来。 “啊……” 琉刻慢慢走过去,拾起了一根漆黑的羽毛。 “真是……为你难过。” 琉刻松开手,羽毛又落回到了地上。 “现在你还觉得我是警方卧底吗?” “我听说过人们以为自己信奉的是上帝,以为自己是正义的使者。奉他的命令杀人。我也听说过人们信奉撒旦,为了使地狱的烈火烧得更加猛烈而杀人。还有各种天使啦恶魔啦外星人什么的。就像那个什么……美国众神?说的那样,美国有各种各样的宗教。不过这还是第一次,我看到有人奉死□□杀人。” 血腥味浓烈而腐臭,他捂了下鼻子,小心地穿过那些纵横交错的残肢。 “反正非法宗教都差不多。我们现在有抓到人吗?” “有几个,不过都是刽子手,主犯溜得最快,那群鼻子灵敏的老鼠。” 他环顾四周,看着周围那打印出来的大副海报。死神笑得很灿烂。 “这是他们的教主?” “我想是的。最近很流行是吧?总有些傻X会当真。不出奇。现在随便个摇滚明星都能当教主。杀人犯也有人为他着迷。况且这人还自称死神。” “那能召他来问话吗?看看他是不是跟这个教派有什么关系?” “我也觉得这是个不错的主意。毕竟,就像那个什么,god is a girl那个MV说的。这些宗教都是骗钱的生意。这些教主们嗑药,搞女人,敛财。然后让那些信徒奉献、禁欲、崇拜,很讽刺是吧?” 有一刹那,琉刻的脸在他脑海中闪过。 “我们先问问抓到的人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83章 Eightythree、 死神应该是怎么样的神? 或者,换种说法,怎样的神明,可以被称为死神。 死神即是主管死亡的神明。 如何表现这一点。 他可以杀人。 亲爱的,这不是任何一个人都能做到的吗?只要有这个意志,只要有这个能力。 他人的性命,岂不是在你手中握着。这里可不涉及任何神迹或者超自然力量。而人被杀就会死。所以有死刑,有杀人,有战争。 死亡是可以被掌控的。任何时间,任何地点,任何人。 死亡是不可掌控的。因为还有疾病,身体的衰朽,意外。 那么,死神之所以是死神,只是因为那些人类无法控制的死亡。 让我们再来一次,一个神明该怎样表现和证明,可以被称为死神? 一个超级杀人凶手吗? 让我们假设,所有超自然力量都存在。 神,恶魔,鬼。 他们全都能做到这一点。 为什么他们不应该被称为死神。 甚至,岂不是每个存在都有这一权柄。包括人,兽,病毒,细菌,无机的水、火、石头。 一切能使生命消亡的存在和举动。 有趣的是,神话里关于死神的故事,总是他怎样使人不死。尽管他被欺骗,被囚禁,被强迫。 如果要反向才能证明死神的权柄。为什么不称这个神为生命之神。 死神安排所有人的死亡。 那难道不是命运之神。 死神统治所有死者。 那岂不是冥界之王。 死神收割和护送灵魂。 这主要是死后的事,与死亡无关。运送灵魂,与死亡这件事本身有关吗?哪怕没有切实存在的灵魂,人就不会死吗?而运送灵魂,一定要死神才能做吗? 让我们再来一次,什么样的神明,可以被称为死神。他该做什么,才能确凿不移地证明,自己是唯一的死神,而不是别的存在? 死神即是死亡的化身。 如何证明这一点? 这是定义,无需证明。 那么,一个死神,作为死亡的化身,应该是怎样的举止呢?杀人?控制死亡?运送灵魂?统治死者?这些都是必然要做的吗? 只是有相关性而可以做,不代表必须做。 那么,一个死神…… 他可以什么都不做,世界也不会有丝毫改变,甚至因此失控毁灭。 他不是握有权柄的,他即是那存在,存在即意义本身。 除此之外无其他。 然而,说到底,这些其实都不重要。 唯一重要的是,人们如何想象他,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 这才是唯一重要的一切。 监狱里又来了一串新人,就像世界上永无止尽的罪。这时候,总有些人会嬉笑,以捉弄新人为乐,重新确立秩序。 只有一个人,从她一出现,大家就都不想招惹。 她的眼神抑郁阴沉,浑身散发出危险的气息。仿佛是一只随时准备择人而噬的野兽。 “我觉得那个家伙会是超级麻烦。她看起来像个疯子,就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琉刻没有说话,似乎兴趣缺缺。 “那说回你自己吧。那群人老这么找你事。你也反击一下啊。我觉得你有那个能力的。你要能教训她们一下,能少很多麻烦。” “无所谓。反正对我没啥影响。” “你其实是个不好惹的人,只是太宽容了。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这其实是很简单的。” 突然,一个尖锐的嚎叫响了起来。所有人一齐看了过去。 “你们这些罪人!死神已经降临!等待着最终审判吧!” “操。我就说那个女人是疯子。这种陷入宗教狂迷的狂信徒最危险。” “我们成了一台戏,给世人观看。”琉刻说。 “哥林多前书4:9。不过你省略了一点,其实是‘我们成了一台戏,给世人和天使观看。’,你也是信徒?” “不。只是感觉看着合适就随便用用,并且听起来比较装逼。” “我妈是个虔诚的信徒,在我小时候也老喜欢念叨圣经。就算我不喜欢也记得很多了。不过,看起来上帝没有保佑她的生活。你相信神吗?” “相信。不过不是你们那个。” “好吧。异教徒。那你信的是哪种神?奥丁?佛祖?” 琉刻没有再回答。 他看着那些触目惊心的照片。 “粗陋的教义,粗陋的道具,粗陋的仪式,同样粗陋的人群。但是,非常疯狂。”他的同事手撑在一边,评价说。“看起来也真恶心。” “现在他们那边有什么进展吗?” “底层的虾米,被蛊惑的人群。不过不需要他们开口,我们也能找到线索。这并不是一桩难破的案子。它只是……很惊悚,像个低俗恐怖片。没事,我们很快就能给我们的好市民一个交代,安抚他们的心。然后结束这一切。希望到时候我能上个报纸头条。” “我觉得事情不是这么简单。” “嗯?” “他们以为自己是V字仇杀队,在对抗邪恶的政府和罪恶。他们并不是在杀害无辜。他们以为自己在猎杀罪恶。” “当公义的解释权掌握在个人手中时是最麻烦的。知道有部电影怎么说的吗?我们可以失去超人,失去蝙蝠侠,甚至所有的超级英雄。我们也不能失去法律。” “我当然知道。但是,我担心,这些事会不止一波。它们可能现在看起来会很粗陋,很可笑。但是,很快,它们就会成长得更为可怕,更为严密,会有更多真正强大的精英加进来。” “这倒是个问题。不过,其实也不要紧。我们的人也不是吃素的。记得那个笑话吗?一个恐怖组织招募成员,最后一网打尽的时候发现,靠,不但发起人是警察钓鱼执法,进来的人也全是卧底。所以,放轻松些。要担心的,倒是那些政界的傻逼政客们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这才是最要命的。猪队友从来最讨厌。” 他的脑海中闪过那个女人的脸,还有那些电视节目,还有那座血腥教堂里微笑的真人海报。他觉得有点寒冷。 “如果那是真的呢?” “什么?” 他回过神。 “说起来,你们有没有去找过那个人。” “谁?” “那个他们崇拜的人。被他们尊称为死神的人。” “哦。对,我们是该传唤他。他有重大嫌疑。就算没有。他也应该作为一个好公民配合我们工作。打破这些傻X的妄想。告诉他们,他不是死神。我觉得需要他再上一个电视节目,呼吁停止一切以他为名的愚蠢行为。啊,这真是一个好主意。现代的基督布道。” “我希望能尽快见到他。” “我也希望。” 这时候,他的手机响了。 “喂?” 听着电话内容,他越发感到寒冷。 “我可以马上过来吗?不行?为什么?” “你们知道吗?你们应该知道,这个世界已经腐朽到极点,是时候推动更新的火焰了。” “除去所有罪恶的时间已经到了。审判日已经开始。我们都将被考察!悔悟吧!” 吃饭的时间,那个女人也在神经质地唠唠叨叨,到处抓人听她的话。 “我打听到消息了。她是个邪教教徒,已经杀了好些人了。” 琉刻点点头,继续吃着自己的东西。 “听说她信奉死神。就那个披着黑斗篷拿着镰刀的骷髅。很古怪吧。我都不知道这算不算异教。天启骑士崇拜?” “人们只是想要自己想要的。另外,你肯定没有好好看圣经。没有任何地方提到死神拿着镰刀,是个骷髅。正统的基督教死神形象是头戴冠冕手持宝剑的骑士国王。” “真的吗?真是惭愧。我从来没分清这些需要辨别的细微教义不同。把它从通俗文学中区分开来。所以,你其实真的是个信徒对吧?” “不是像你想的那样。” “没关系。反正这一点都不重要……那群□□,她们又在打什么坏主意了。” 琉刻抬起头,看到一群人坐在新来的狂信徒边上,笑意盈盈。而她们都望向她这边。 “我觉得有点糟糕。她们想利用她对付你。你要小心点。” “‘我们成了一台戏,给世人观看。’” “为什么又突然说这句。另外你又漏了‘天使’两字。” 电话里的声音很低,很急促。 “听着。我不能再和你联系了。他们已经在着手封锁消息了。我曾经奇怪你为什么特别关注那个凶手。我想确实有一些特殊的原因,非常特殊。世界已经变了。上帝啊,我真的不敢相信,我一直不相信。但那确实是真的……” “她们说,你反对我的做法。我的信仰。是吗?” 下午的时候,她们在做活,一些简单的工艺品。今天她们在拼玩具车。那个狂信徒坐到了她身边。 “你说你信仰死神,为什么?他给了你什么?” “死亡是制裁罪的。抹清这些活着的腐朽和血肉。” “你信圣经?”琉刻做得很快,很熟练。那个人则只是专注自己的布道。 “我是一个忠实的信徒。” “那你肯定知道。死亡是基督最后的敌人。亚当夏娃的原罪。” “你闭嘴!” “如果你相信死神。那你肯定就是个反基督者。既不相信救赎,也不相信审判。” 那个人一拳打向了她。她撇过头避开,抓过对方的手臂将其掀翻在地。 她摇摇头。 “我就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你们想要的。” 那个人又爬了起来,冲向了她。其他人发出尖叫,纷纷避开,狱警走了上来。 “你只是忠实于你自己的想象。你信仰上帝,但是你的遭遇非常可悲。看起来他并没有看着你。于是你换了个角度和方法。你想试着去摧毁,去重建。然后你选择了死神。而你压根不在乎自己信什么。你也不了解死神。” 那个人像个野兽一样,嚎叫而且撕咬。由于极度的兴奋和癫狂,可能是肾上腺素的分泌,她似乎变得力大无穷,也不在乎自己是否受伤。狱警们出于谨慎不敢近身,琉刻闪避着她,击打她,最后掐住了她的喉咙,把她毫不费力地提起来。 “放下她。这已经够了。”有声音大声喊着。然而似乎有些东西在琉刻身上燃烧,封闭的盒子已经打开,有些东西已经流淌出来,无可挽回。 “我知道我是什么。所以,现在,在这里,我的话就是他的话。现在,我说,你错了。你明白吗?” “放下她!她已经快窒息了!” 琉刻凝望着那张扭曲的脸,忽然笑了。 “一个多么可悲的、迷失的灵魂啊。” “放下她!不然开枪了!” 琉刻置若罔闻,枪声响了起来。但那似乎并没有打中琉刻。它穿过琉刻的身体毫无阻碍地在墙上反弹,留下弹洞。 然后,有一瞬间的冻结。 一种深邃而虚空的气氛弥漫开,无限冰冷。 有些什么东西在凝结,然后猛然展开。如此迅猛,而又无声地轻柔。 那是一双漆黑如鸦色的羽翼。 琉刻松开手,那个刚才还尖叫挣扎的东西像破面口袋一样萎靡在地。 整个空间失去声带,无比寂静。 然后,琉刻的声音响了起来,回荡其中。 “这就是你们一直想看的。” 我们成了一台戏,给世人观看。 而她是信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84章 Eightyfour、 光华如蜜酒,薰风轻暖。 塔纳托斯歪在兄长怀里,清透如银色露水的眼睛望着这片永恒美丽的世界。 “塔纳想睡吗?还是弹琴?” “没有什么特别想做的。”死神回答。 没有什么想要的。 只是这样贴近着,就能感受着对方的存在和爱意,充满一种奇异而安心的纯白宁静,万物尽头的全然幸福。 修普诺斯微微侧过身,继续从银果盘中拿了一个草莓喂他。塔纳托斯张口咬住草莓和指尖,轻轻舔舐着。修普诺斯笑着任由他。 “跟个小兽似的。” “那它们可不会做这种事。” 塔纳托斯坐起来,凑过去吻修普诺斯的双唇,秀气柔嫩,仿佛一种甜美的花瓣。 修普诺斯揽住他的腰,使他更贴近自身。吻逐渐变得深入而急切,浓郁的水果香气弥漫开。宁芙端着下午茶点心,一一放在桌上,然后向着腻在一起的两人微微致意,然后退下。 “塔纳现在很敏感啊。稍微碰一下就有反应。” “这要问你对我做了什么。” 修普诺斯的嘴角眉梢轻轻扬起,笑意愉悦。 “这当然是我做的。你的身体,你的心。我一直在□□你变成我想要的样子。要试着反抗下吗?” “反抗之后呢?你又想对我做什么。” “嗯……很多事啊。” 塔纳托斯笑着推开他,俯过身去拿那些甜蜜可爱的点心。 “要尝一下吗?”塔纳托斯问,不过这其实是个陈述句,说的时候已经拿着一个喂给兄长。 修普诺斯拥住弟弟,吃着点心。 “塔纳有想做的事吗?” “现在这些还不够吗?还是说,修想更进一步?随你啊。” “其实我是说……” 塔纳托斯侧过脸,望着已经走得很远的宁芙的背影。 “其实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过那真的不重要。我现在不想管那些事。可以吗?” 修普诺斯捏着弟弟下颌,迫使他又转过脸望着自己,然后凑近亲了下脸颊。 “当然,我任性的弟弟。那些其实跟你没关系。只是我想你会不会觉得无聊,想找些事来玩。如果不想的话……” “不想。” “嗯。”修普诺斯柔顺地应承着。 塔纳托斯望着他,美丽的,金色的,可恋慕的,充满爱意。死神轻轻叹口气,神情认真起来。 “我是何其黑暗虚空之物。如果不是你,我从未想过会要这些,得到这些。你那么温柔细致地一点点教会我去认识和尝受这一切。” “因为我眼里的塔纳真的很可爱啊。” “现在的一切,看起来何其美好。仿佛本应如此,理所当然。但我本不是从这极美丽极纯洁的事物中诞生的。” 风拂四野,刹那间却是云止花静,如同疏离幻象。 修普诺斯把弟弟揽到怀里。 “但这是你应得的。” “因为哥哥对我真的很好。”塔纳托斯嗅着熟悉的罂粟花香气,安心地把脸埋在对方温暖的颈侧。“你说得没错。我是按着你的期望去喜欢那些东西。如果不是因为你,这个宇宙对我而言只是一片灰色的荒原,毫无用处与感觉。美丽的,甜蜜的,令人愉悦的,激情的。这具躯体所尝受的一切,本与我无关,空壳的幻象。但是因为你,使得它们拥有了价值,成为了真正的存在。” 修普诺斯低下头,亲吻着弟弟丝丝缕缕如星光般的头发。 “荣幸之至。” “女士,我非常高兴你能配合我们的工作。要知道,我的士兵们不仅不敢把手铐带在你手上,也不敢命令你。即使他们拿着枪,全副武装。他们仍然害怕你。我认为,这不仅仅是因为你对于他们来说很危险。他们害怕你,不是,或者说不仅出自对自身□□安全的考虑。事实上,我认为他们更主要的是害怕他们的灵魂背负上罪。我本来以为有些缺乏信仰的人可能不在乎这点。但是,他们全都害怕了。当他们面对着一个天使的时候,或者说,魂使。” 琉刻坐在来人的对面。 “这不就是那个著名的笑话。‘因为我真的有两头牛。’”她说,声音一如既往地充满冷淡感。 陌生来客犹豫了一下。 “其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我也是抽签抽中才来这鬼地方的。”他的声音充满自嘲,“我也希望我是躲在监控摄像头后面的那些人,好像坐在风平浪静的屋里看恐怖片。知道对面无论发生了什么我自己都是安全的。我真不希望坐在这里面对你。” “正常反应。” 来客叹了口气。 “那让我们开始吧。女士,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个问题问我不是最奇怪的吗?” “当然。我们已经看过案卷和相关资料。你被意外卷入了一桩谋杀案之中。证据不足,强行定罪,然后你入狱。我们当然知道这个流程。但是,为什么会是这样?” “就像我刚才说的,这不是我的问题,是你们的问题。” “所以,这不是女士您自己策划的?” “我没这么无聊给自己找事。” 来客深呼吸了一下。 “那么,我不得不问下,您为什么不抗辩,不争取自己的权益,甚至任凭自己被投入监狱。这其中存在什么可以说或者不可以说的原因吗?我想以您的身份能力,应该很容易说明情况,更容易使自己脱离这样险恶的环境。毕竟监狱不是什么愉快的地方。即使有人想要陷害您,我认为并不会这么轻易成功,计划完成。” “哦。可能是因为我觉得这不算什么很要紧的事吧。” “什么意思。” “你要问我,我就是这个感想。无所谓,所以就这样。” 来客低头看了下资料。 “所以实际上,您只要自己乐意,其实是随时可以走人的吧?” “现在魂使在你们眼里是不是已经变成无所不能了。” “也不是。不过,我觉得你们至少应该可以‘咻’一下消失飞走吧。这是你们老大和同事自己证实的。” 琉刻笑得很无奈。 “啊,我们老大做事真的特别任性,是吧?” “既然说到这个,那我就不纠结于您个人的行为和问题了。来谈谈你们老大吧。他的打算究竟是什么?他说要拯救世界,但在那之后就销声匿迹了。现在世界还是那么一团糟,甚至更糟糕。” “他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啊。现在是你们的回合了。” “你的意思是,现在他跟上帝一样在看人类的反应。” “也不能这么说吧。其实你们怎么做他才不在乎呢。这件事总体来说更像是,你们遇到了一个危机,与他有关。老大出于自身的原因,所以提示了你们一下。然后你们自己努力,看怎么解决危机,或者说把它改变到怎样的地步。老大只是到时候看结果然后……不对,更应该说是,你们画好妆,排好舞,练习唱歌。然后那一天,灯光舞台为你们准备好。效果如何取决于你们本身。” “我明白了。那我们该怎么做,往什么方向努力。我们需要跳什么舞,唱什么歌。” “答案不在我们这里。在你们自己身上。” “能换个更清晰的说法吗?这太套话了。” “要直说?那我再给点提示,就是你们人类自己中有人清清楚楚知道整件事是怎么回事。所以,你,还有你背后的团体最好自己去调查清楚争取主动权。” “女士你不能直接告诉我们吗?” “不能。” 对方像是还想再说什么,却突然抬手捂住了耳机,听着传来的指令。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放下手来。 “那么就先这样吧。非常感谢您的配合和帮助。对于您的现状,我们衷心地表示遗憾。我们一定会尽力而为,解决您的困境。如果您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话,可以尽管告诉我们。下次再聊吧。” “随便。” 琉刻看着来人离去的背影,随意笑了笑。 她知道,不会有下次见面的机会了。 因为命运由无数只手推动,故而谁都不能轻易如愿。 “她现在在监狱,一直很平静。不过前几天出了点事,据说似乎是显露出了自己的本来面目,然后那里的所有人都知道她是魂使了。现在他们在封锁消息。但是事情总不那么容易,对吧。他们反应没那么快,一时不知所措。而消息一旦泄露,就无法阻止了。” “嗯。”他心不在焉地听着,看着那些复杂的图。“那诸神那边有什么新的消息吗?” “还暂时没有。新辛梅里亚那里他们搭了些暂时的定居所。更细致的还在商议中。我们……” “那边先不管了。琉刻那边也暂时不用投太多精力。现在最重要的是尽快破解那本笔记,以及找到笔记的主人。” “为什么?新辛梅里亚那里争取主动权……” 他轻轻地叹口气。 “你不明白么。无论新辛梅里亚还是死神魂使那边,这些其实都已经不重要了。对我们毫无意义。” “为什么?” “仔细想一想,研究这些,我们能得到什么呢?害怕吸血鬼会变回人类?吸血鬼起源史挖掘?这些都不重要。”他淡淡地说,口吻平静。“唯一重要的是,无论是人类还是吸血鬼,我们始终处在死亡的威胁之下。在死神势力伸手可及之处。随便哪个魂使,只要他有想法,就能随时随地将我们化为灰烬。这样的命运,你会甘心吗?” 他站起来,在黑暗的房间里走着,迈着一种舞蹈般的华丽步伐。 “辛梅里亚人在想些什么,他们想的可不是制造吸血鬼,他们是想要成神。要知道,在神话里,对于诸神来说,死神什么都不是。那样的时代,那样的存在。死神的威力丝毫不能加于他们,一种可以完全无视的傲慢,真正的辉煌和荣光。”他的语调上扬,显得如此愉悦。“这才是他们,也是我们真正的目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85章 Eightyfive、 安静、柔软、黑暗的睡眠。 休憩于修普诺斯的领域内,塔纳托斯看起来很放松。黑翼松松地覆盖着,好像穿着随意的睡衣。 修普诺斯微笑着凝望他。 一只漆黑的鸟儿从翅膀里钻出来。修普诺斯伸出白皙修长的手,让它站在自己手上,并轻轻抚摸着它。 “虽然事情不像最初设想的那样发展,不过现在算是用另一种方式解决了吧。塔纳的执念出乎我意料之外,不过,现在这样也算是好的结果吧。” 鸟儿低下头,象征性地啄吃了睡神掌心中的几粒麦粒。 “而从另一个方面来讲,感觉倒像是你和塔纳联合起来迫使我显露自身。真的很难为情呀。也是,你和塔纳本身就是一体的。而且他当真想要做什么事,得到什么时,在如何达到目的这方面恐怕没有谁比他更知道该怎么做的了。不过塔纳真的真的很少会打起精神计划什么,该怎么说,很荣幸吗?” 听着睡神的自言自语,鸟儿只是扇了下翅膀。 “不管怎么样,现在塔纳应该能安心些了吧。即使在这边,也不会再觉得迷惑和彷徨,感到痛苦。” 那阴影只是沉默地看着他。 “当然,从你这边看,他现在的状态与经历,只是并非全在的外在幻梦。不过,如果塔纳沉浸其中能获得愉悦,感到喜爱。对于你来说也没有阻止的理由吧。” “怎么说呢,从你的角度看,或许会觉得如果我只是想执念于幻梦本身,为什么一定要拖上他,而不能自己制造。但是,没办法呀。最初的时候喜欢的就是塔纳托斯呀。他那么可爱。而我很贪心,要得到他的话,就要得到全部。不管怎么样,这已经是既成事实了。” 修普诺斯笑着揉搓它的羽毛。那些黑暗其实并非实体,而是缺失。但是因为被约束的原因,它现在只能像普通羽毛一样被拨弄散乱。它不耐地轻啄了一口乱动的手指,飞回死神的羽翼之中。修普诺斯又伸手去抚弄那拢起来的双翼。柔软而无温度,丝绒般光滑。 “下次可以试试翅膀play呢。”他自言自语地说。然后又重新把目光投向塔纳托斯的脸庞。 塔纳托斯正看着他。 修普诺斯笑着亲吻他的双颊,然后咬住了嘴唇。 “塔纳醒了?刚才的话都听到了吧?” 塔纳托斯迎合着他,揽住了他的腰。 “所以说,这些是真的,这一切都是真的。你真的吓到我们了。我完全没想到。为什么你这种存在会在这里……” 空气中回荡着种种声音。讨论声,祈祷声,尖锐的嚎叫和辱骂。仿佛一锅煮沸的开水,混杂着罪的粘稠与面临审判的恐惧气息,无法停止的鬼语,战栗的灵魂。琉刻坐在黑暗之中,一幅好整以暇的沉默姿态。 “那要问人类自己。反正不是我这么想的。” “他们指控你杀人?他们怎么抓住你的?他们……” 激动的窃窃私语不断地钻来,仿佛伸过监牢晃动的一双双手,急切地想要抓住什么。 “具体的不想说吗?那我问下别的事,地狱到底是怎么样的?” “那与我们无关。我们不管冥界的事。” “有恶魔吗?灵魂怎么在里面受苦?审判的法则到底是什么?活在世界上的我们该怎么做?” “我说了,这与我无关。” “但是你肯定知道呀。” “没去关心。也不是我该告诉你们的知识。” “拜托。你可是天使。” “我不侍奉上帝和撒旦,不是他们的信使。所以不要问我他们的事。” 那边沉默一阵,不一会儿,声音又响起来了。 “那死神是怎样的?” “与你们无关。” “拜托。你这么说就不够真诚了。别的犹可说,你居然说死神与我们无关?” “你希望自己被命定死亡时间地点方法事件,无法反抗?他对这些一概不管才换来你们的自由,现在也不再有所谓的命运。你居然希望自己是被控制注定的?” “不是这个意思。”那个声音讪讪的,又突然激昂起来,“等等,你说不再有命运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你们爱咋咋。” “那地狱和天堂呢?” “不关我事。不是我待的地方。” “那你们……” 有人走了过来,然后是开锁的声音。 “女士。麻烦你跟我们来一趟。” 琉刻站起身,走了出去。 就在她跟着警察们走出去的时候,一种仿佛野兽受伤般的声音嚎了起来,变调凄厉而尖锐。 “这不可能是真的!” “……我们将对此类行为严加打击。也呼吁民众不要被谣言蛊惑。我们欢迎多元文化,也欢迎各种宗教。但是这类借宗教之名行犯罪之实的行径,是我们绝对不能容忍的。而从另一个方面来说,死神自身是不认同对他的崇拜的,也明确说过不会许诺益处。因此,任何以其之名要求崇拜、许诺利益的,都绝对违背他的本意……” 他看着电视,评价道。 “不错的宣传。不过,你们没找到死神和魂使?还是他们不肯露面?” “你说得轻松,你去试试呗?现在我们动用了所有力量,谁都没能找到他们一点踪迹。他们好像就这么完全消失了。” “真的吗?之前不是还有街头偶遇和表演什么的。” “那你怎么不去社区网站上看看人民群众的汪洋大海中有没有看到他们的。” 他举手投降。 “好。我的错。低估了任务的难度。” “不过他们也真奇怪。出来开个头就又消失了。哪怕是骗子,这时候也不该顺势捞一笔自己当教主一呼百应么。我们每年要抓多少个基督和反基督来着?一半关牢房了,一半送精神病院了。就连疯子都能骗到许多人。他们这简直跟玩笑一样。” “希望这真的只是玩笑吧。”他说。 然而他脑海里回荡着那份遗嘱,那个女人梦中的身影,还有电话那端惊慌失措的低语。 这一切告诉他,这些是真的。 “不过就算是真的。我们也还有51区啊,神秘事物暗中观察局啊之类的存在吧。也不是完全不知所措没有应对方法。如果我们不知道,估计只是意味着我们还没资格知道。” 他想起有人告诉他,他们在封锁消息。那是一个魂使,有人在处理这件事。 有人在处理她了。 而她说。 直视深渊者,必被其所吞噬。所以,不要去管,不要去听,不要去打探。保有自己的性命,在剩下的日子里欢乐吧。 他们如此努力,想要去挖掘那个秘密。那么,日子就将近了。 他回到了家。 他打开抽屉,看到那张纸,那张纸上的钥匙。它们安静地躺着,好像一个已被解除的秘密。 他握住那些,好像握住一种信物。 他自言自语,又似乎对着别人说话。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以前从未接触过此类事件。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是正确的和合适的,甚至不知道你能不能听到我说话,也不知道你的名字,更不知道如何召唤你。我……也不知道他以前是怎么联系你的。不过现在,我真的需要你告诉我一些事情。虽然你说我最好不要参合进来。如果你能听见的话,联系我吧。我知道你有办法的。” 然后,他上床睡着了。 一夜无梦。 底特律。 “我知道,大家都很愤怒。你们理应愤怒,因为你们确实受到了不公平的对待,被伤害。而这些不是你们应有的命运,不是你们该接受的。这是该改变的。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在这里。” 空气里充满铁锈的味道,潮湿的霉味。破败和废弃已久的工厂。然而人们聚集在这里。 “我知道,来到这里的人们都只是想要更好的生活的善良人。你们之所以变成现在这样,不是出自神的安排,而是人的播弄。个人的遭遇可能说明不了什么,但是当如此多的人是这样,我们就能看到秘密背后的规律。我们是被压迫者。” “美国梦说,人只要努力就能达成梦想。但是现在已经不是这样了。富人之所以是富人只是因为他父亲、他的祖父是富人。财富和权势正在高速聚集和垄断,直到最后再没有门票给其他人。普通人再如何努力攀爬,想要成为精英,也只能成为代理人,为他们服务。他们的仆人,医生,律师。你会拥有一份体面的生活,但是你只是仆人。而且你的阶层还随时可能跌落回来。世界已经是这样了。然后他们还告诉我们说,穷人之所以穷,是因为懒惰。但是我们知道,大家为了生存都在拼命努力。而我们的努力,只是为了使他们更加富有。让他们跑得比我们更快,距离更远。而这一切绝非自然的律法,神的律法。” “我们聚集在这里,就是为了改变这样的世界,使它不至走向毁灭。” “你真是个天生的演说家。” “我也希望如此。”阿伯道尔说,“不过说到底,我其实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算对。” “革命?” 阿伯道尔发出一声低笑。 “这本非我所愿。我只是……算了,到这个地步,也没必要说什么了。每个人都在走向自己的荆棘路,不是吗?不过,直到现在,我仍然还是想去找死神。” “你也只是想想而已。”安吉尔冷静地指出。“既然你现在已经知道这些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86章 Eightysix、 Eighty six、 希腊某私人小岛。 客厅宽广,装饰高雅富丽。古罗马壁画的墙,法国布勒精工镶嵌的桃心花木壁桌,安着鎏金底座和壶嘴的中国瓷瓶……种种时代不一的旧贵族物品仿佛穿越时空聚集于此,形成了某种怪异奇妙的风格,好像梦里的狂想。 壁炉里燃烧着劈啪作响的松木块,上方挂着金角的公山羊头颅。 人们绕着会议桌围坐。 “诸位,为着我们所有人的利益,现在我们聚集在此。” “在座的各位都是人类中的精英代表。我们的小社会如此古老,根系深远。无论遇到怎样的历史风暴,我们也始终不会动摇。我们的财富、努力、智慧,随着历史的积累,机遇的不断闪现,反而成就了坚固和永恒。而现在,是接受考验的时候了。看看我们现在所拥有的一切,能带给我们多大的帮助,显现真正的优势和价值。在它们、以及现有的旧世界的一切,变得一文不值之前。” “既然征兆已经显示,号角正被吹响,封印在破除。我们是时候做准备了。” “女士们,先生们。我们一定要牢记一点,我们不是在准备对应末日,而是计划新的开始。世界将会更新,而重建它的,领导它前进的,会是我们。” 黑暗中,中心坛上的火焰跳跃灼烧,它的周围是一圈舞台般的空地,被耸立起的楼层包厢环绕。这栋建筑的格式仿佛古老的剧院,或许它本来就是。每个包厢里都坐着人,或者说,吸血鬼。 “最近回来之后老不停开会,烦死了。” “你要是留在新辛梅里亚就不会遇到这事了。非吵着要回来的是你,当时我就说过,回来也不可能多轻松的,还不如呆那里看看情况静观其变。” 希维亚无话可说,又转移话题继续抱怨。 “我说,我们作为吸血鬼,为什么要点个火堆在中心。我们又不是视力不好看不清楚,为什么非要搞得好像我们是地下集会的人类一样。难道是为了打算开会的时候看谁不顺眼一言不合就往火堆里丢吗。” “你知道的,吸血鬼里老古董很多。越老的越古板怀旧,奇奇怪怪的规矩越多。所以我才不喜欢与这些尊长的尊长之类级别的人在一起,气氛太压抑,脑筋转得太快想得太多,我都快觉得我是个过热的CPU了。” “这证明了他们非常看好你啊。哪像我,只是因为是某人的曾曾曾曾……我都数不清到底是第几辈的后代了,就因为我是绝户孙,而且作为一个死宅在没来得及牵妹子手更没来得及留下后代之前就快挂了,所以才被转化并带进这里来。你知道因为这个辈分这个身份我有多尴尬吗?其实根本不知道的先祖,连家族画像都没保留。我本人又是个笨蛋拖油瓶,根本不可能和那些早混成人精的精英怪合得来的,只会被他们看笑话。” “你也承认自己是笨蛋啊。” “哎呀,不说这个了。会议要开始了。我们转手机聊天啊。” “你觉得这种场合,一片黑暗里,你这里手机幽幽的冷光照着你低下头的脸,合适吗?” “是很像鬼故事。” “……” 随着一阵摇铃声响起,罗兰赶紧收缴希维亚的手机关机了。 同事警探坐在公交上,身体随着车的颠簸而晃动。 窗外望去,不远处的街道上是一个团体举着末日横幅在大声宣讲。商城广告是压缩饼干罐头发电机等等末日应急系列物品大促销。 这一切看起来像一种不是很认真的玩笑,一种大家都在哄闹蹭热度的氛围,一种解构之后的娱乐创作。人们并不恐慌,依旧过着正常的生活,末日的宣告仿佛只是一种新鲜吹来的时尚。 “有人吗?”他敲了敲门,然后推门进去。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怪异香料味,令人联想起神秘、毒药、草木灰烬之类的感觉。杂乱的摆设充满着异域风情,又有一种廉价出售的小百货感。他盯着一个身体扭曲的雕像看了会儿,感觉这应该是一个神像。一只绿眼睛的黑猫窝在货架上的角落里,脖子上挂着一个带金色铃铛的红项圈,听见动静抬起头望向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猫的旁边放着一个摆在乌木架子上的水晶球。他看了会儿猫咪,猜想它会不会伸爪就把水晶球推下去砸得粉碎。或者其他东西,或者蹦跳的时候把货架翻倒。不过它此时只是懒洋洋地窝着。 有一个女人从房间的更深处走了出来。她的衣着像一个普通白领,只有脖子上一线黑编绳,挂着一个圆圆的黯银硬币,上面铸着一个蝴蝶。看起来像一个护身符或者类似用途的哥特风物品。这才令她有一点神秘感。 她向他示意坐下,然后她坐在他桌子对面。 “最近生意怎么样?” “挺好的。托了最近大家都在说末日和死后世界的福,他们对这个很感兴趣。” “你相信吗?” 女人一笑。 “不管怎么样,反正日子还是得照过,不是吗?” 他看着女人。 “我从同事那里听说了你,说你曾经帮助过他们一些事。所以我想你还是相对可靠的。” 其实他本来并不相信这些,但是世界朝着他不能理解的方向发展。 “其实我没什么天赋。不像那些生来就能看见鬼魂或者拥有心灵感应,触碰物品就可以感知的人。我做这一行,只是因为我从小就学这些,而我没有别的谋生职能。我是一个很笨拙的灵媒,所以不要对我期望太大。” 他指了指她的脖子。 “这个东西看起来很老旧了。是家传的吗?” “可以这么说吧。” “护身符?” “有这么一点点功能,不过作用不大,更像是纪念。” “很漂亮。它的图案有什么特殊意思吗?一只蝴蝶。”他想起那个魂使脖子上的刺青,文字或者符号密绕成圆圈内的蝴蝶。 “在神秘学和灵魂学里,它象征着灵魂和重生。” “原来如此。”他拿出了钥匙,放到桌上。“我今天来,是希望你能帮助我获得一些关于它主人的消息。” “这是死者的遗物?” “是的。” “我没那个能力与死者直接沟通。不过我还是可以帮你一些简单的,比如缩小你搜索和询问答案的范围。”她打开抽屉,拿出了一叠看起来使用已久却十分精致的塔罗牌。它不像是纸质的,看起来要更坚固、耐久,他估计这也是家传之物。“你相信命运吗?” “俄狄甫斯王那种?” “不是那种。事实上,塔罗的本质更像是一种算法模拟,按着某些规则显现宇宙的征兆和线索,因为万事万物之间都有联系。你的想法会联系到它,令它为你显现图景。这就是塔罗占卜的基础。”她熟练而小心地洗好牌。“现在我来教你怎么做,你先把钥匙放到这里,想着想要问的问题,再按顺序将牌放到对应的位置。”她一一指着桌上的图案和点。“然后再一一翻开。” 他照着她说的做了,翻开第一张牌时,牌面却一片空白。 “塔罗牌牌面有空的吗?” 她似乎也十分惊讶,紧皱着眉。 “你先都翻开看看。” 他依言照做,它们仍然都是空白。 “这种事情可以做到吗?我是说,它们的图案照理说都是固定不变的……” “现实只是一种幻梦。有时候,它会出现bug,露出破绽,特别是当你想要刺探它的真实时。”她深思说,“我一直听说过这个理论,但这是我第一次明白看到现象。” 她站起身,撩起遮挡的珠帘,走回房间深处,不一会儿又出来,拿着一个大碗,碗里盛满了各种干枯叶子树枝一样的东西,散发出中草药般的气味。 “我再试下别的方法,看看能不能在幻觉中看到点什么,但是,你不要抱太大期望。我做事的时候,无论发生了什么,你不要打扰我,不要问我问题。” “OK。” 她抓起钥匙投入其中。又起身从货架上拿了一个水晶球,放在碗的面前。接着她用打火机点燃了碗里的东西。它们慢慢烧起来,冒了很大的烟,散发出一股难以形容的味道,好像在烧骨头、枯叶、蛋白,苦涩而令人窒息。她却贪婪地吸着那些烟,双手握住水晶球。他以为她要看水晶球,但她只是闭着眼睛。然后,她全身颤抖了起来,好像一种轻微的癫痫。 他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又想起她事前的警告,决定还是不打扰她。 她的面容开始扭曲,仿佛既痛苦又惊讶。她的身体后倾,然而双手仍然牢牢地握着水晶球,像是被吸附在上面。那样的姿势,照理说早该把水晶球拿起来向后摔倒了,然而只是那样僵持着。 他感觉灵媒情况似乎不是很好,但他不确定这是不是正常。影视作品里,跳大神的人似乎本来就是应该这样的。正当他举棋不定的时候,一声凄厉的猫叫,一道娇小的黑影嗖地窜了过来,踩翻了那个看起来很沉重的碗。空气中一下充满了呛人的烟味和尘埃。他立刻站了起来,出于训练本能赶紧把那些还在闪亮燃烧的东西踩灭。就在这时,他听见那个女人长长吸了口气,仿佛刚从窒息的危险中缓过来。 “你还好吧?” 她摆摆手,示意自己需要缓一缓。 “那到底是谁的东西?”过了一会儿,她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87章 Eightyseven、 “你没事吧?” 她摇摇头,只是灰头土脸地坐在那里,胸口缓缓起伏。 “那到底是谁的东西?”她再次问。 “那确实是我朋友的遗物。” “也是一个警探吗?” “是的。” “他怎么死的。” “犯罪分子的报复或者是执勤意外,枪杀。具体真实原因我们还在追查。” “这个钥匙是他什么时候交给你的。” 他犹豫一下。 “你看到了什么?” “没有找到你朋友,却差点被拉进冥界深渊的黑暗中。鉴于我经历了如此危险,差点没回来。我认为有资格要求你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冷冷地说。“而很显然,你知道真正的原因。” 黑猫窝在她脚边,扫着尾巴,一起望向他。 “抱歉。我真的一点没意识到这可能有危险……” “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认为这个钥匙是魂使给我的。一天晚上我做了个梦,梦见一个魂使对我说话,她有一对黑翅膀。然后我醒来之后在水杯里发现了这个钥匙。我认为是那个死者朋友托她给我的。” “魂使?”她重复了一遍。 “是的,就是那种跟随在死神身边的灵魂收割者。就之前电视上播的那种,一个很漂亮的女人。” 她看了他一会儿,起身到房间里去,过一会儿又出来,手里拿着一张打印的彩色截图,里面死神和一群穿得乌鸦一样黑的魂使坐着,应该是节目放送的一个片段。 “是哪一个。” 他摇摇头。 “哪个都不是。所以我只是猜她是魂使。因为她为死者送信物到我这里来。她们会做这种事吗?”他故意反问灵媒。 “不知道。同样就像电视节目上说的那样,我们对魂使也没多少了解。就算是电视上的,我们都不能确认他们是真的,因为实际情况中从未见过。”她把桌上的东西都移开,把那块已经被烫出各种难看疤痕的占星桌绒布裹住里面的灰烬丢到地上,开始收拾残局。 “那把钥匙……”他讪讪地说。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先放在我这里,我帮你研究一下。要不是你作了隐瞒,事情本不会这么糟糕的。” “……抱歉。” 门铃哐啷一响。那个警探的身影在玻璃窗外远去。 她知道他并不尽言,无论是关于魂使还是钥匙的秘密,都隐藏了很多。 而她也没有说出全部的实话。这很公平。 钥匙在她手中灼灼发烫,一如她的心在胸膛中跳动。 她看到的不仅仅是冥界的幽暗。她看到了黑暗迷雾中的水流、树木、废墟,以及这一切之旁的深渊。那个边缘世界,辛梅里亚。古老传说之地。 “这才是所谓命运。”她轻声说。 “……如果不是那时候有人设陷阱纵火烧毁了教堂,我们本可以得到更多的资料。到现在我们不得不多方求证寻觅线索拼凑信息。当然,我毫不怀疑某些有用的资料已经提前被转移,而且不止于现在得到的一本笔记。唯一的问题是,那在谁的手里。” 讲到这里,那个吸血鬼意味深长地停了下来。黑暗中响起一阵轻微的窃窃私语。 “我觉得他们其实知道是谁拿的。” “没办法。得到的人不承认也不交,他们也不知道对方藏哪了,最多只能盯紧点看在干啥。吸血鬼族群又没到共产阶段。就算这种时候,心怀鬼胎各有打算的多得是。” “因此,现在我们知道的关于他本人的消息,并不比最初的时候多多少。他的失踪也充满谜团,至今无法查明。鉴于他的伪装身份,有理由相信,教廷那边有关于这个特殊人物的资料封存。而对于死神的消息,他们也没有无动于衷,已经派出了调查官。这方面的动向没什么特殊情况暂且不表。” “至于新辛梅里亚,我们的驻地仍然正在有条不紊地推进建设中,相信很快就能投入使用。最近那边已经不见死神出现,而居民们依旧过着毫无起伏的日常生活。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我们不得不十分遗憾地说,他们确实并没有刻意隐瞒什么,只不过这块土地早已经被消除了一切寻求神秘力量帮助的氛围。即使他们曾经有过真正的巫术,现在他们的脑海中已经被现实的哲学填满。当然,我们现在这也只是初步判断,隐秘之事往往需要更密切的关系。我们会往这方面努力。不管怎么样,作为死神信仰地,有魂使一直守护的边缘,这块地始终有价值。” “我记得我们拷贝出来的那个小伙鸡的电脑里资料大部分是各种各样的游戏动漫。剩下一部分是乱七八糟的神学哲学。”希维亚不满地咕哝。“真的。一点有用的都没有。亏他还是教堂管理人呢。不想陪他打游戏了,那么菜鸡。” “我还是觉得不对劲。他们不可能连地方志历史都没有。维多利亚时期出现的超自然现象是最多的。他们刻意抹去了这些。但我不信他们真全部销毁了。” “那你试试继续代打游戏送装备换情报呗。我觉得那个小伙鸡鬼精鬼精的,肯定还瞒着很多东西。” “至于琉刻辛梅里亚。她似乎被别的莫名势力盯上,在投入监狱之后,现在已经失去踪迹。据能查到的卷宗宣称,她是一个精神错乱的病人,因此被送往某处的疗养院进行强制治疗。但实际情况不明。” “感觉就没什么好消息。” “其实一切的核心只有一个:死神的计划到底是什么。他们现在在做什么,什么目的。知道了这些,我们才能应付。” “这件事现在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了吗。世界末日啊。” 琉刻辛梅里亚下了车,眼前是苍绿树木环绕的几座白色建筑组成的群落,看起来确实很像疗养院。 她跟着工作人员向前走,建筑的玻璃大门开着,但踏入的瞬间就有一种阴冷感扑面而来。里面有怪异的、闷着的喧哗嚎叫声,机械的电子声,不时响起的呼叫铃声,空气里有一股消毒水、药味以及人体□□臭味混合而成的味道,令人感到呕吐的冲动,以及某种对这里直觉般升起的恐惧感。 她走过那些房间,都房门紧闭,留着个小小的玻璃窗口。有人用头撞着门,有人拿着笔疯狂地在墙上涂鸦,有人只是坐在椅子上念叨着什么,有人被绑在床上。 “退去吧!撒旦。”有人高声喊着,拿着一张挖空药片的塑料板在琉刻眼前晃。琉刻闪避了一下。 “我才是真正的撒旦。是我使天上三分之一的星辰坠落,也要在世界上用烈火统治千年。”另一个人尖声反驳着,并随即和前一个人扭打了起来。护士们赶紧跑过来,将他们分开。 “这里有很多的基督和反基督,先知和假先知。”走在她前面为她领路的人对她说。 琉刻没有接话,只是看着这一场闹剧。有护士推着轮椅走过,从他们身边经过时,那个坐在轮椅上看起来两眼无神的病人忽然振臂高呼。 “死亡和阴间也被扔在火湖里。这火湖就是第二次的死。” “女士,这是你的房间。如果有需要的话,可以随时叫我们。” 房间摆设简洁,一床,一桌,一椅,一个卫生间,都是极其苍白洁净的颜色,苍白得有点令人难以忍受,琉刻身上的黑暗侵蚀了它。 “你可以在这些地方随处逛逛,只是不要走出疗养院。当然,我知道,其实这取决于女士自己的想法,我们并没有什么办法阻止你。只不过,在女士有自己的想法并付之于实践之前,还是希望你能暂且听从我们的建议。” 琉刻仍然没有答话,只是打量完房间之后走了出去。领路的人站在原地,并没有跟上去。过了一会儿,有人走了过来。 “怎么样。” “他们一下就受她影响了。疯狂的人是更加诚实的,他们会真实地表达感受,说出真的话。” 这里到处都是哭闹、臆想、胡言乱语,还有一些更加危险的东西。 琉刻经过一个房间,听见了吟诵的声音。 “以我主耶稣基督之名,以他的升天与神圣复活,我命令你,魔鬼,离开这上帝仆人的躯体!” 她站在门口,看见一个神父拿着十字架和圣经,正对被绑在床上的人念叨着。那个人挣扎着,咆哮着,脸色朽坏。然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突然转向她笑。 “你好,姐妹。” “我可不是你的姐妹。”琉刻回答。 “我们是同一个阵营的。到那一日,深坑会打开,而我们会携手合作,将世界陷于硫磺烈火之中。” “不。你们打你们的。我们只是,做我们的工作。”琉刻抱着手臂倚着门回答。 “等等,你是谁?”神父一脸惊讶和警惕。 “但是非常明显,这些纯洁羔羊的牧者可不喜欢你们。你们和你们的主人。所以,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呢?我们可以将世界陷于永久的黑暗之中。” 琉刻叹气。 “我说了,这关我们P事。这又不是我们的战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88章 Eightyeight、 午后三时的阳光,花园,甜点与茶,银餐具,高贵的淑女们。 梭罗夫人掂起撒糖勺,在茶杯上方轻轻摇晃了两下,又置于一旁,用小银匙搅了搅茶,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这才说话。 “这确实是令人烦恼。” 她对面的女子则只是端坐着,一动没动小餐桌上的东西。 “我不认为他是大发善心所以放了我们家族一马。事实上,我认为他预料到了现在的一切,所以才这么做。没人相信我们的声明。而即使有些人相信了,结果也只是使我的家族陷入了更糟糕的地步。我们家族现有的权势不足以保全自己,而我曾经的经历,又使得他们仍然觊觎我手中的情报。” “既然已经决裂了,这难道不是无所谓吗。我不认为你仍然想着维护冥界。”梭罗夫人评价。 “这当然不是出于情谊,而是利益。我十分确定,如果说现在的情况很糟糕。要是我出卖了冥界的情报,那我和我的家族绝对会陷于地狱之中。” 梭罗夫人似乎觉得不好说话,只是笑了笑,继续斯条慢理地喝着茶吃着点心。 “不尝尝吗?” 潘多拉端起茶杯,礼节性地浅抿了一口,然后又放下。 “而我最不甘心的是,自始至终,都是塔纳托斯擅自做的决定,无论是杀死我的家族、我,还是现在的驱逐。即使我曾经是冥界的一员,我也不是侍奉他的。他却以为自己才是□□的主人。” “但冥王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议。” “冥王什么都没在乎过。” “所以这个不在乎的范围包括你,也是很自然的。潘多拉小姐,我知道你很生气。但是,这就是冷酷的现实。” “自始至终,我的命运都被神玩于股掌之间。甚至死亡都不能摆脱,它还是我的敌人。我本以为我投向了光明和救赎,但现实却告诉我那不过是一个诸神残酷的笑话。而直到现在,我仍然不能摆脱那样悲惨的命运。没有这些,我本可以是幸福的……” 梭罗夫人叹口气。 “怎么说呢,潘多拉小姐。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你。不过,幸福并不是本来就该理所当然的。命运本身就十分无常,即使没有神也是如此。想想被枪决的末代沙皇一家和被砍头的绝代艳后一家。再说说近的,就我所知道的这个小圈子里的人,即使没有外在的大灾祸,也各有各的麻烦和困境。幸福开心的也从来就是少数人的少数时候。永远享乐从来都是诸神的专利,而你看看他们的那些故事,甚至他们也没能得到完全的幸福。总是各种各样的争吵、愤怒、对立。” “说到诸神。我是已经被诸神抛弃了。而你呢?梭罗夫人?你将如何决定你的命运?” 梭罗夫人脸色不变,从容不迫地饮了一口茶,低下头望着荡漾的金红液体,似乎在慎重考虑。 “怎么说呢。就你以前说过的诸神复活计划这件事,海皇大人确实告知我,诸神决定离开这片大地。到那时,他的力量也将随之离开,不再庇佑我的家族。没有海皇的护佑,繁盛的命运与祝福自然也会消散,梭罗家族将不得不独自面对陌生的惊涛骇浪,像世界上所有的人那样,漂浮在不定和冷漠的未来之中。” 就在潘多拉又想开口时,梭罗夫人继续着接下来的话。 “然后,海皇大人还提供给我另一个可能。诸神决定了一个选民计划。他们将拣选有意愿的、他们认为优秀的人类精英,与他们一同建立新的世界。被选中的人将成为新的起源,统治的人类国王和女王,回到最初的时代。” “那么你的决定是?” “计划才刚刚开始,还有很长时间。所以我不打算过早做决定。”梭罗夫人保养良好的白嫩手指轻轻抚摸着杯沿。“无论哪种选择,都意味着要放弃某些东西。我是希望能维持现状……所以,到时候再说吧。” 这时候潘多拉突然想起一件事。 “而与此同时死神开启世界末日?”潘多拉讽刺道。“所以这其实是一个计划的一体两面?” “这我倒不清楚。选民计划并不告知大众。即使精英,知晓的也是极少一部分。绝大部分人只是面对现实而已。神话并没有为他们开启门扉。另外,死神打算开启末日?这是真的吗?” “然而冥界从一开始就并不打算参与这个计划,他们留在这个世界。”潘多拉却并没有回答,而又想到了另一方面。 “是的。这点还是你告诉我的。” “所以现在,冥界得到了这个世界,诸神另行建立新世界?这就是圣战的结果?可真够荒诞现实的。” “潘多拉小姐。我不知道你是故意往极端了说,还是真的这么想。很显然,现在的世界并不是圣战的结果。冥界也并不接手统治这片土地。而死神的一连串行为也与冥王无关。” “你怎么知道?” “这是海皇大人跟我说的。他认为,目前的情况都出于死神的擅作主张,冥王并不知情或者对此有所参与。” “他不过是个仆人,却反以为自己是主人。” 梭罗夫人看着越来越激动的潘多拉,十分真诚地叹了口气。 “潘多拉小姐,对于你的遭遇,我不能多说些什么。毕竟你才是当事人,个中滋味,只有你自己才能真切感受到。不过,即使把冥王跟死神切割开,把怒火倾泻向死神,也不能遗忘的事实是:你曾经与之决裂的不是死神个体,而是整个冥界。你不可能认为错的只有死神,一边憎恨着他,一边仍然对冥界忠诚,爱戴着冥王。不是这样的。你憎恨的是整个冥界以及其带来的命运对你的伤害,你憎恨他们的邪恶、黑暗,整个思想体系与审判构架。这是真正的、也是唯一的关键。死神只不过是其最显明的象征和代表。我想,直至现在,你也必定仍然认为自己没有做错,你投向了光明的一方,向着正义忏悔,从这背叛中得到救赎。这我不好说什么,因为两方都不是我的立场。我也不会简单地判断对和错。但我想,从你的立场设身处地地看,复活之后,即使冥界假装遗忘了你的背叛。你既然已经觉醒了,自然也会一直憎恨他们。现在他们终于放弃了你,你是应该感到自由和轻松的。而你甚至重新得到了曾经渴望却失去的一切。可以想象,拥有了这些,即使独自面对着人间外界的风雨和算计,应该也要比你被神和命运摆布,在冥界尊贵万份却无时无刻不如履薄冰,满怀仇恨却不得不为仇人做事好得多。难道不是吗?而且我认为你的家族现状其实并没有你所说的那么糟糕,你只是……过于激动以至下了比实际情况严重得多的判断。” 潘多拉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平静下心绪,又重新开口。 “那是否可以请您转告雅典娜……” “不能……”梭罗夫人微笑却无情地打断了她的话。“潘多拉小姐。您似乎忘了一件事,我不得不提醒您一下,海皇大人与雅典娜也是敌对关系。海皇大人一直以来的沉睡和封印,都是雅典娜造成的。在他们没有真正地和解达成友好联盟之前,难道你认为我会为了你,以海皇一方的身份去求雅典娜?不。潘多拉小姐。你来到这里,我接待了你,听从你的倾诉,告知了你消息,提供了你建议,我已经尽我所能地予以你善意和帮助了。你不能过分要求。或许你可以想些其他办法联系上雅典娜,但绝不能是走我这边的渠道。” 午后四时的阳光,空气中已然有了凉意。阳光变得更深沉浊重,如同垂暮的眼睛。 来客已然离去,只余空座。 “夫人,我认为您其实不必接待她,与她聊这么多的。她现在什么都不是。” “她很聪明,而且就像她自己说的那样。她有足够多的情报,只是在寻找付得起价钱和能充分认识其价值的买主。实际上我认为她来找我的主要目的是想利用海界去对付冥界,我才不会扯进这滩浑水之中。” “所以她提的世界末日……” “你没听明白吗?她一直在试图在离间死神和冥王。而令我非常不舒服的一点是,她自觉是神的傀儡摆脱了命运,反过来想嘲讽我。那种不得不求我帮忙一副柔弱受害样却又暗暗端着架子自以为站在道德制高点为傲的态度,实在令我厌恶。” “您完全可以不必管她。” “她说的末日也许只是一个谣言,不过,也确实不止她一个人在说这件事。鉴于我们现在的情况,最好还是问问。” “如果您打算参与选民计划,这个世界毁不毁灭根本不重要啊。” “很重要。一、它如果是真的,就会有更多的人想要登上能逃离的天梯,各种办法中的优选。二、其实……该怎么说呢。”梭罗夫人娇艳青春的双唇发出轻微的叹息。“唉……不说也罢。” “什么?塔纳托斯大人要搞末日?我怎么不知道?” 休憩时间里,艾亚哥斯跑到米诺斯的多罗美亚环蹭吃喝中。 “我本来打算叫拉达也过来,这是正事诶。他说还是忙,等确定消息了再说。” “你打算怎么确认消息。塔纳托斯大人最近跑哪去都不知道了。不对,他一直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另外,消息可靠吗?”艾亚哥斯给自己倒了一杯可可,香气浓郁。 “海皇家的梭罗夫人来问的,她也只是疑问口气来确认一下,不知道是哪里打听来的。好像人类社会最近很流行这个消息?我估计又是想到我们冥界是不是要入侵夺取统治大地上去了。哎呀,我真讨厌应付这种事。老早以前我就不喜欢这种贵族沙龙做派,一派小道消息花边八卦风气感。潘多拉不在之后,本来反正跟所谓人类上层精英阶层没什么交流联系了也就无所谓。我没想到还有这边的人。”米诺斯发着牢骚。“她还说诸神又脑子抽风搞了选民计划,拣选人类精英,想要重现神话时代。” “你怎么看。” “你说哪个,天启计划还是选民计划。” “当然是后者。” “梭罗夫人告诉我们这些明显不安好心就是了。” “不,我是说选民计划本身。” 米诺斯默默地比了一个中指。 “总之,不管他们怎么折腾,这都不关我们的事。我比较关心天启问题,会加班加到死的。”他低下头,“我本来想给塔纳托斯大人打个电话,想想还是先发个短信问下比较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 他按下了发送键,刚把手机放在一旁,它就叮地响了一下。 “这么快?还是别的消息?” 塔纳托斯大人,听说您打算开启世界末日? 没有啊。 艾亚哥斯凑过来看。 “好吧。那就是谣言。塔纳托斯大人不就是上了几次电视节目吗。至于传得这么夸张?” “什么这么夸张?”一个优雅而略显怠倦的熟悉声音说道。 艾亚哥斯惊地几乎跳起来。 “哈……哈迪斯大人。” 穿着厚重如子夜的黑袍,冥王那犹如深深湖水般的眼眸带着一种疏离寂静的神情注视着下属,摆手示意他们不必惊慌,并坐于一旁,为自己倒了一杯茶。 “我刚醒,想着米诺斯这边可能这些比较多,就过来了。正好也是休息时间。” “十分荣幸。哈迪斯大人。” “你们刚才在聊什么?” “梭罗夫人问塔纳托斯大人是不是打算开启世界末日,似乎是人类社会最近很流行的一个谣言。” “他?他又没失恋,开什么世界末日。也没到时候。” “说得也是。对了,梭罗夫人还说,诸神又有了一项新的计划,打算通过拣选人类精英,重建完美的神话时代。” 冥王的眼睛一如既往地淡漠着,是千年寒碧。 “这又关我们什么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89章 Eightynine、 那无限寂静、清醒、遥远的终末之处。 无法触及。 醒过来时,塔纳托斯还睡着。 能感觉到正在安稳休憩中,如同一只埋头的小鸟,羽毛收敛,意识封闭。 柔软驯服的身体,同样柔软驯服的灵魂。可以拥抱,可以拥有。 只要有意,稍微触碰几下,就能引起身体和灵魂上的□□,灼热而甜蜜。 无论怎样对待,都可以被容忍。乖巧如小兽。 因为那个存在的心其实是空的,并无个体独有的细微偏差认知。对于欢愉的种种,害羞、喜欢、可以接受、讨厌,这些情绪都是不存在的。缺乏衡量的尺度和分辨不同的癖好,只是凭着爱,容让一切。 于其他事也是如此。 那个存在,其实很空。因为本质就是虚空。 那么孤独淡漠。 “修普诺斯大人?” 修普诺斯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朝刻瑞斯致意,示意他过来。 刻瑞斯坐到了他对面。 “是有什么事吗?” 修普诺斯望着他,金色温婉的眼睛里倒映出一片黑暗。 “从哪里说起呢,你们应该算是在塔纳的领域里吧。” “嗯。” “那是什么感觉?他的世界?” 刻瑞斯想了想。 “很难形容,应该说,超出所有喜悦悲哀之上,也超越所有理性知识之外,深深的寂灭感。纯净完美、不可分割的黑暗,非常美,非常自由。” 修普诺斯看起来很惆怅。 “我知道他很可爱。可是……没办法到达他的领域呢。” 刻瑞斯看起来有点牙疼。 “修普诺斯大人,塔纳托斯大人现在在您手里。” 修普诺斯应了一声。 “我知道。现在这样的处境,塔纳也很努力了才做到。”他的声音变得很轻。“这是我想要的。不过……” 刻瑞斯默默叹气捂脸。 “修普诺斯大人别担心了。大人就是个恋爱脑,超级笨蛋。他既然决定了就不会有变数,除非您自身改变心意。” 修普诺斯看着他,笑了笑。 “谢谢你。” “客气。没办法,大人就那个样子。还有别的需要帮助吗?” “暂时不用了。谢谢。” 刻瑞斯没再答话,只余空气与修普诺斯对坐。 修普诺斯为自己倒了杯茶,又引一只阴影鸟出来,给它剥瓜子壳。鸟儿低着头,看他剥出来一颗就啄掉一颗。修普诺斯剥得兴起,把一盘瓜子都剥完了。这才笑着抓住鸟放在自己掌心,揉了会儿羽毛,又玩了下翅膀和爪子。 “这么有兴致?” 一只苍白冰凉的手伸了过来,鸟儿立刻逃进它那无形的幽暗之中。 修普诺斯笑着握住那只手,放到自己身上。 “我就喜欢看它们对我那种友善而忍耐的样子。” “那完全是因为我。”那个冷淡而略带困倦感的声音说。 “我当然知道。所以,我的塔纳,求你慰藉我,满足我的渴求。”他抬起头,揽住塔纳托斯的颈项拉向自己亲吻,直至对方整个身体都越过沙发靠背,压在自己身上。 塔纳托斯只披着件睡袍,腰带散落下来,里面就是光裸的躯体。他半眯着眼睛,似乎仍然处在半梦半醒状态中,有一种冷酷、怠倦与性感兼具的锋利气质,危险又诱人的人形。 “这种表情真难得,塔纳是生气了吗?是什么事呢?” 他伸过手去,像是想像往常一样抚摸对方,温柔的驯兽师的手。却一下被抓住了,然后压过头顶。 修普诺斯仍然好整以暇,只是保持着微微的笑容。 “塔纳要在上面?” 塔纳托斯低下头,嗅吻着他的耳畔与脖子。 “我只是想应你所求。” “哦,我的哪个愿望?”修普诺斯故意问。 塔纳托斯看了他一会儿,发出叹息似的声音。 “搞不懂你。” 修普诺斯望着他,金色眼睛中的银色幻影,然后去亲吻那近在咫尺的脸庞和嘴唇。 “我的错,不逗你了。你难得这么认真。” 塔纳托斯的生体是冷的,抚摸的指尖也仿佛有着初雪的温度,那种冰冷得近乎无情的触碰蔓延在身上时,却仍然能激起热情和欲望。令他柔声呼唤恋人的名字,求他快来。 爱是奇妙感触。他想,奇妙非常。 “修真的太贪心了。什么都要。”塔纳托斯轻轻噬咬着他的血肉,掠夺着他的体温。“其实仅仅是在这里,我们就已经是彼此拥有的关系了。我获得了生命的躯体和感官,此在的你也有会归于无的意识。赫玛门尼又使我们成为分享同一份血肉和灵魂的双子。还有爱,□□的合欢。我那么努力迎合你的愿望,成为你想要的形象。这些,你仍然不满意,还想要感受我的领域?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可那是塔纳的地方啊。我想要是理所当然的。”修普诺斯理所当然地说,放松身体迎合着对方的动作。“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它们都比我更加接近你。这点让我很不高兴。” “可是我本身现在更接近你啊。你之前那么迫切地想要我怎么样怎么样,你对我说那些就是你想要的全部,我一一做到了。你又立刻厌倦,把目光投向了别的地方。” “没有。”修普诺斯立刻矢口否认,“我什么都没有厌倦,只是……塔纳满足了我的渴求,我就得寸进尺想要更多。” “我觉得我做的一切都很徒劳。” 修普诺斯打开身体,拥住身上的人。 “别这样,塔纳。不是这样的。我知道你一直在迎合我,被我的手塑造成我想要的样子。我……非常满意,非常喜欢。而且,最重要的是你愿意配合的这种做法本身。只是,你越是这样,我越想要得到你的全部。” “你真的想要的话,我可以给你。” “嗯,就这么说定啦。不过,以后再说吧。现在也只是想想而已。塔纳是属于我的,而我也会是属于你的。现在,塔纳就暂时先听我的吧。” “我从来没有违背过你的心。” “所以,留下来陪着我吧。塔纳只要有我就可以的吧……” “小姐,这并不是审讯,请不要误会。我们对你并无敌意。” 琉刻看着他们,无所谓地摊了下手。 “反正都一样。我被你们这些不同的人像颗土豆一样倒来倒去。对我而言,你们是谁,什么身份,哪方势力,并没有差别。” 面前的人脸庞上掠过一丝尴尬,又很快恢复了镇定。 “不。我们与其他人不一样。他们找你们,是因为他们的野心和私人利益,所以主动参合进与他们无关的事之间。但我们不一样,这是我们一直在等待的、应做的、注定的事,也许称之为命运更好。” 来客抽出一张照片,朝她递去。 “这曾经是我们最好的一位驱魔师。在与魔鬼的争战之中,魔鬼占据了她的躯体,她始终没有屈服,凭借着强大的意志与之对抗。最后魔鬼没有成功,但她也无法回来了。我们一直祈祷她有苏醒的一天。但事实也许更接近于她和魔鬼共同消亡,现在剩下的只是躯体。” 琉刻接过照片看了看,那是一个坐在轮椅上的老人,目光呆滞。 “然后呢?” “我们来找你,并不是祈求你为她驱魔,或者把她的灵魂带回来之类。那是主知道的事。我们来找你,是因为你一个叫克劳迪娅的同僚。当她经过时,我们的驱魔师有一瞬间被唤醒了,说了以下的话:‘我就观看,见有一匹灰色马。骑在马上的,名字叫做死。’要小心即将来临的阴影。抱持住自己的光明,不要熄灭。不要放弃爱和希望。要相信,一切都会过去,回到起初。当号角吹响时,新天新地将要降临。当然,第一句是启示录。这我们都知道它的含义。所以关键是后面的那些句子。我们之中有些人认为它同样是指启示录某些部分。但鉴于正好你在,我很想知道你能不能给出更确切的信息。你的同事说,那些话不是对她说的,是对除她之外的人说的。我们觉得这个排除法非常有意思。” 琉刻又看了看那张照片,递了回去。 “好吧。鉴于你们算代表教廷前来,按照所立之约,我也就如数奉告你们应得的信息。第一,这确实不是那个驱魔师在说话,是有声音在借着那具空的躯壳给你们发启示,至于是谁,你们自己想;第二,克劳迪娅说的就是你们理解的那个意思;第三,鉴于这是你们目前得到的唯一清晰明白的建议,你们最好牢牢记住它。” “所以,这确实是天启吗?” “我不能准确地回答是或者否。只能说,它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这是我能给出的最接近的答案。” “我们有可以追溯事件的线索吗?” “那次中世纪带来三分之一人死灭的瘟疫、战争、饥荒,那个罪魁祸首,你们教廷应当有记录。他的生平,他的理念。直至现在,他依旧的追求。”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90章 Ninety、 同事警探打开了网页,点开了视频,静止的人物相片活动起来,声音也响了起来。 “‘不。她答应帮我问下其他魂使有没有愿意管这事的。然后克劳迪娅出现了。’” 他的眼睛映着那些图像,耳机里传达着那些声音。 所以,这样的事情是真的吗?死神,魂使。这些非人的存在。这样的故事,世界另一种解释,另一种面目。 他信教,并不很虔信,只是一种习惯。警探的生活要求他相信科学,相信可以严格推理的、常识的蛛丝马迹,而非虚无缥缈的鬼神,上帝,神迹。他知道那些,与彻底否定那些,和亲眼见证它们在眼前发生,这三个是完全不同的事,不同的感觉。 他又点开了另一个视频。 那个少女恢复良好,只是记忆和反应有些损伤,看起来仍然神情憔悴,是个病人。她坐在轮椅上接受采访,口齿有些不清。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来的,在另个世界经历了什么。她的记忆停留在与同学玩闹时期。 然后镜头转向医生的采访,讲述记忆和人类大脑的关系,强调她需要静养,不得受刺激,记忆的恢复是不可期的,况且人们期待的、想要的,还是匪夷所思超过目前科学所能理解的所谓灵魂漫游记忆。镜头接着转向灵媒,让他们说那些神秘的异界,非人间的地方。每个人的形容都很不可测,无法用感官的感觉叙述,无法判明。最后的结论是,如果人们想要知道这些事,最好去问魂使。 他猜测这对父母做这些是在保护她,免得她被秘密带走。他们不断强调对魂使的感激,她的能力,以此将人们的注意力转移。但是他们没有那个叫魂使的克劳迪娅的照片,见过她的人也不能准确描绘出她的形容,似乎她的面目已经在记忆中模糊了。人们推测魂使有叫人遗忘的能力,以及隐形于人群之中,只要他们愿意。有粉丝现实中见过死神和魂使,当他们不想被拍照时他们就无法显现于视频和相片之中。因此,他们同样推测,死神录制节目,必定是出于某种意志,想要显明什么,虽然这是十分明显的目的和事实。 他又看了其他视频,有神学的和哲学的,反对的和赞同的,猜测未来的。也有粉丝向的MV,剪成各种小故事,配上音乐。有人试图还原死神弹唱的音乐。甚至有粉丝网站和线下聚会,一群人的欢呼笑闹。 然后是更加严肃正经的一些。 各种末日论漫天飞,各种乱七八糟的宗教团体开始活跃起来。警方各种忙碌,犯罪率开始不断上升,且手法和内容越来越猎奇。他看到的一个报道是警方已经打掉了243个冒充死神的捞钱诈骗帐号网站,甚至抓了好几个通过相貌优势和后天化妆本领冒充死神的罪犯团体,有些不怎么严重,有些却在近来轰动一时,媒体连篇累牍地揭露了详细而耸人听闻的犯罪手法和内容,并呼吁人们不要轻易上当。 因此不少人怀疑死神从头到尾是个骗局,就像警方竭力引导的那样。但是同样不少人仍然坚信,因为发生过的确实发生了。 别的犹可说,可以怀疑,但是不少人确确实实听到了死神的音乐。 那种超乎常识的狂欢,巨大的声音,超乎感官的旋律。这一切使得他们屈服,成为了某种忠实的信徒,尽管不一定是死神的。但它确实成为了显现的神迹,多么疯狂。 他不曾听过那声音,但记得那天自己多么焦头烂额。 而对这一切的鲜明感受,感到世界的改变,是因为一个人的死亡。透过冰冷的尸体,爱和生命的缺失,他触及到了某种东西。 是这样的吗?他本来不会接触到这些的。 即使现在,他只要放弃搜寻那些关键字,没有无所不能无所不接触的网络。放眼日常生活,一切依然那么云淡风轻,乏味庸俗,一如既往。 此时,随着他的固执,无数信息朝他涌来,他觉得眩晕,感觉自己往这个黑得色彩斑斓的漩涡里陷。 他已经见到了疑似魂使的嫌疑人,有了梦中启示和死者托物,去找了灵媒。现在他好像一个狂热粉丝一样看死神相关的消息,看着各种关于死后世界的科普,通灵之战,通灵者的采访。而他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还会做些什么,还会遇到些什么。 这是你真正想要的吗?一个细小的声音说。他想起来那个梦中的警告,又随即把它抛到脑后。那个魂使说,那日将近。 而他已经麻木了,略带恐惧而麻木,对这一切感到疲惫。或者更准确地说,是对此并无真切实感。 看了半天视频,他觉得独自一人的房间气氛沉闷无聊,压在心头,而又腹中饥饿,决定出去换点新鲜空气,兼给自己找点吃的。 车辆开过,在空气中卷起尘埃,哒哒哒的喷气声。自行车的打铃声,有人边走路边打电话。阳光很好,路边有市政栽种的鲜花在开,很美丽。有人拎着昂贵的包,衣着光鲜时尚;有人西装革履,拖着行李箱飞奔;有流浪汉坐在街角晒太阳,面前放着一个老旧的帽子。世界一如既往,此时他觉得那些关于末日的想法很荒诞,很不现实,像活在灾难电影或者剧中。 他已经吃腻了中餐外卖,也是想换下环境,所以才出来走走。一会儿他想去华夫屋,一会儿他想去墨西哥菜餐馆,但又都不是很感兴趣。最后他无所事事地在街上逛了会儿,觉得实在没什么特别想吃的,决定决定还是买点面包切片自己回去夹三明治了事,于是他进了甜品屋。 浓郁的奶油、枫糖、麦香味充斥着鼻腔,这家甜品屋很大,有贩售区,有用餐区。有些人在这里喝下午茶,但更多人只是选好东西买了就走,在结账台面前排队。他进来的时候,一个小女孩正扭动着身体撒娇,而她妈妈不为所动。 “我要一个健康的全麦麸皮面包,没有奶油,没有糖。” “那您可能要稍等一会儿,我们需要为您专门烤制一个。” “没有问题。” “然后再来一杯同样健康的蔬果汁。” “明白。” “妈咪妈咪,我不要吃这些!” “不然你的牙齿会被蛀虫蛀掉的。那些东西是给大人吃的。” “骗人!”小女孩气愤地喊,指着旁边的座位。“我就不说我的朋友是怎么对我说的了。就现在,那个小女孩明明就可以吃这些,你一点都不爱我!你就晓得会折磨我,不让我吃好吃的东西!你这是虐童!我要报警!” 他边听边笑,在货架上找着自己想吃的类型,看着这场小小的闹剧。 那个做母亲的狐疑地走过去,一个单人餐桌上坐着一个穿着复杂昂贵公主裙的小女孩,面前堆着高热量的漂亮水果圣代冰淇淋,三层下午茶甜点,正埋头猛吃着。 “抱歉,小女孩,我想问下,你的父母在哪里。” “我是个天使,没有父母,滚。”那个小女孩尖刻而粗鲁地回答。 那个妈妈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冒犯,气得脸都红了。她的女儿又开始跳。 “妈妈,你一直都说我是你最可爱的小天使!” 做妈妈的强硬地推着女儿走了。旁边的人都在笑,他也笑着看这场闹剧落幕,想,这就是生活。多么平凡,多么珍贵。然后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坐到那个小女孩的对面。 “小姑娘,你说你是天使,这是真的吗?” 那个小女孩都懒得抬头看他。 于是他说。 “克劳迪娅。是你吗?” “别浪费我时间吃东西。别占我的桌子。” 他举起手,放到自己腿上,看着眼前哥特裙装打扮精致的小萝莉。 “你难道不是一个魂使吗?” “那只是一个称呼。我们有很多称呼。我更喜欢被称作死亡天使。” “是的,听起来更加纯洁美妙些。”他看着面前这个小女孩。“我之前曾经应该见过你一个同事,不是节目上,而是工作中。” 克劳迪娅没有搭话,带着所有儿童那种自私天真的态度顾着自己吃东西。而他近乎自言自语地说下去。 “她有一双紫色眼睛,喜欢混酒吧。然后她被判刑关监狱了,现在又不知道被转移到什么地方去了。你的同事好像遭遇不妙。” “她挺好的,不用你操心。” “你怎么知道?对,采访说过你们自有联系手段。所以,她现在怎么样?” 克劳迪娅翻了个白眼,继续吃着。 “不。这不是私人问题。我的意思是,那么多人在找你们,寻觅你们。但你们再也没出现,没说什么。”遇到了货真价实的魂使,刚刚视频里听说的人物,此时他的头脑中却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你们究竟想干什么?你们现在遇到了什么?有什么计划?” “那个女人没告诉你别管这些吗?” “你们……” “你又不是拯救世界的大英雄,也没人会是。事情就是那样发生那样结束。” “你这又是什么意思。” “这就像死亡本身那样。你不去看它,不去管它。你的世界就会很正常,非常正常。当你看到它的时候,你就会掉进深渊里。就像你可悲的同事那样。当然,他心愿如此,但你看起来不是。” “你知道他的死的内幕?!不,你当然知道。是谁?为什么?” “这些一点都不重要。你不知道这是一个大计划吗?社会运作的机器,许许多多的部件,许许多多的作用。他的死,不过是一点小小的边角料。” 他突然觉得热血上涌,一下推翻了桌上所有的东西。奶昔和冰淇淋打翻了一地,无辜而美好的色彩缤纷落到尘埃之中,甜甜圈和饼干都弄脏了,牛奶也不能喝了,整片没被咬过的猕猴桃、芒果、草莓,都躺在了地板上。 “你们在玩弄我们。你以为你们是什么?我们是什么?你们把这个世界弄得一团糟。”他指着克劳迪娅,气得发抖。“而你们对产生的后果压根没有理睬,也漠不关心。这些乱七八糟的垃圾,疯狂的……。” 克劳迪娅看着他,那是一张天真美丽如同童话里天使的脸。 “我点了圣代、奶昔、甜品、果汁、牛奶,一切尝起来美好的东西。”她说,“我模仿我的大人,我的主。我去尝试感受这一切,珍惜地对待它们,让它们按照正常的程序结束,事物应该是这样进行的。你才是突然间怒火满腔,一下子就把我的盘子掀了,令它们都变成只能被清理的垃圾的人。而世界就是这么变糟的,也是这么结束的。你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吗?这就是现在在发生的事,整件事,所有的一切。你们正在做什么,计划什么。你们人类。” 人类是一件多么了不起的杰作!多么高贵的理性!多么伟大的力量!多么优美的仪表!多么文雅的举动!在行为上多么像一个天使!在智慧上多么像一个天神!宇宙的精华!万物的灵长! 以这段著名的莎士比亚名言为开头,日记开始了叙述。 我们必须相信,在一切之中,人类是特殊的,得宠的。因为祂指着自己的形象造了我们。我们既像天使,又像魔鬼,拥有着上升和堕落的自由意志,是被诱惑的,也接下拯救的福音。 神宠爱人类,以至于竟冷落了天使。那如此美丽、光辉、永恒的存在。 认为这短命、转瞬腐朽、即使满覆罪恶与不驯服的人类,为最钟爱的造物。 而我们绝不可违背祂的期望。 在这试探与苦修的草场上,坚定自己的信心,成为那只受膏的纯洁羔羊。说,我们是配得祂的宠爱的。 即使被敌人的权杖击打,坠入死荫之地,不可见祂的光辉。也要深信,那一日终将降临。我们的救主将脚踏蛇的头,击败统治千年的仇敌。新天新地。 我必得拯救,因为我是属祂的。我将与祂同在。因为祂的光在我体内荣耀着我。 “这真有趣。看起来这位魂使居然是一个真正的神父。不是吗?一个虔信的信徒,救世主的追随者。现在有他的线索吗?” “那几个与他接触过的吸血鬼,你知道的,他们什么都说了,长老会知道的信息就是我们知道的。” “我当然知道,别的途径呢?他不是一直跟教廷有联系吗?” “普通的联系,甚至可以说伪装。他似乎并不信任教廷,不为他们做多余的事,也并不告诉他们自己的真实身份。但是他确实与一些秘密团体有联系。” “进展呢?” “还在追查。他们非常谨慎。” “有消息告诉我。” 但关键不在于此。他想,轻轻敲着老旧的纸页。 他压根不在意日记主人所在意的救赎和最终大清洗,重要的是其他东西。 比如那位魂使竭力研究,目的是为了想要批判和否定的现世之不朽享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91章 Ninetyone、 这是一个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小小的婴儿平凡地诞生在了世界上。 尽管没有父母,但周围的人都告诉他,这不要紧,因为上帝是爱他的。他本就是属上帝的,而非被人间的父母所牧养的。 人间,这神的造物,并不完美,充满了苦难,荆棘和蒺藜之地。因为他们已因罪被赶出伊甸。故而人间就是罪的具现化,充满了陷阱和诱惑,试炼的痛苦。 他睁眼看见了腐朽、丑陋、罪恶,这一切脏污。 他感受到了肉体的痛苦,疼痛,饥渴,欲望。 无有一处是好的。 但是,他仍然有信、望、爱,相信救赎的光辉。在比人间更崇高之处。 只要他能通过考验,魔鬼的恶意。 只是,也许这考验太大了,太苦了。 或者,他太软弱了。 他诞生起过希望,然后它们一个个如泡沫破碎;他的心中升起过对爱向往的形象,然后它们在它眼前腐朽,像人间应有的样子,嘲弄、扭曲的形象。 在这片土地上,无有永恒的立约。 他也几乎失去信仰了,真正一无所有。 因为出自尘埃和气的,也要归于尘埃和气,微不足道。 然而有刹那,光辉照耀了他的思想,坚定他的信心。他明白过来,清醒过来,这一切都只是诡计的假象。而这一切的基石就是死,它从生命的源头污染和败坏一切,嘲弄神的造物。也就是原初的罪。 于是他心中升起了大的野心和愿望。 “他不是一个驱魔师?” 华丽庄严的天堂穹顶下,神父们正在走过。 “虽然他一生都在同自身的魔鬼斗争,但是,似乎没有他跟真正的魔鬼正面交锋的记录。” “为什么?” “不知道。不过我的看法是,很显然,他对这种小打小闹压根不屑一顾。即使有机会,他也不会浪费时间在这上面。从记载来看,他是那种特别激进、想要立马把一切搞定的性格。他有更大的计划,想要釜底抽薪地结束一切。他有自己的一套非常聪明、逻辑严密、固执、疯狂的神学理论。当然,一直以来我们的经院里都很盛产这种疯子,然后从中诞生了这样一个怪物,之一。” “所以他不想要驱逐魔鬼,他想要驱逐死亡。” “他找到了一些记载,当然,不要问怎么来的、怎么样的。教廷很显然没有,或者说,即使有过也已经被弄丢了。总而言之,这个家伙找到了死神,制造了一次启示录。或者说,伪•启示录,结局反正历史上都记载了。显然没有成功,失败的实验。不,太轻描淡写了,那是大祸害。” “他想的其实不错。” “教义从来不错。问题是怎么曲解。总之他的好心造成了大灾难,除了死了三分之一的人之外毫无帮助。于是毫无疑义地证明,他错了。他是个坏人,非常非常糟糕非常非常坏的坏人。” “这种可悲的人一直很多。然后,现在的问题是?” “很明显,那个女人,那个魂使暗示这似乎是历史的轮回和重复。” “但是现在怎么看都感觉是死神主动挑事啊。或者可能有些复杂的关系……之类。” “应该来说,关于死神相关的一切,其实我们都不怎么了解。即使我们了解天堂和地狱。我们的救主和敌人。但是,死神……怎么说,是个问题,一个谜。现在,我们除了要应付魔鬼,还要应付死神和魂使。特殊事务调查官确定了他们是真的之后,我就觉得我们遇到了大麻烦。之前吸血鬼们搞出营养剂,证明他们不必靠吸取生命才能过活,只是需要特殊食物素。我们改写大部分的指导手册,确认这不是灵魂污染的证明只是肉体异化,消解了一部分的威胁,更加集中我们的战力。在这之后,我希望我们遇到的现在这个种族不会再往我们的指导手册上添点东西,大规模的。” “你在害怕新的战争?我觉得你有点逃避心态。” “是的。我害怕新的牺牲。我祈祷,希望,这只是……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某种误会。所以,我现在先去问问那个女人更多情况。如果她愿意说的话。” 有乐队在演奏,旋律跳跃于空气之间,无数玻璃杯映衬着金色灯光,香槟的醉人香味,随处可见的绿植投下森森剪影,掩映着三三两两衣着优雅笑语嫣然的人形。有人举着不断跳跃燃烧火星的烟火棒在玩,有些人跳进泳池。 “你觉得洛杉矶怎么样?是不是很棒?” “确实,很漂亮,很有趣。” “跟你们的小镇比呢?” “繁华,热闹,复杂。不过我们那又不是什么与世隔绝的地方,我也不是什么无知乡下青年。因特网联系万物,对吧?” “不过亲身感受还是不一样的,对吧?” “是的!这里真棒!” 希维亚看着开心找别的乐子的青年,摇摇头。 “死神教堂的管理人是这么单纯好骗的吗?” “纠正一下。我们可没骗他什么。只是……这娃现在就是乡下杰瑞进城找亲戚的状态。” “那不就是傻得很。总之人已带到,那群家伙觉得自己还能从他口里掏出什么情报就看他们自己本事了。” 他们看着有人迎上那个青年,亲切地跟他握手交谈。 “他们应该不至于做出什么过激行为吧。要是他被绑架了审讯什么的,我们也会一起倒霉的。我知道有些傻叉的主张一直很极端。” “他们敢吗?他们面前的就是一堆脆弱的肉,身心都是。但是他有个好身份光环。这我们一开始就知道,这就是原因。不然现在这个冒傻气的年轻人就不会在这里。” “不管怎么样,不知怎么的,我有点担心。他现在就是个落入狼堆的羔羊。他爹居然真的这么放心让他跑来?” “他一直有守护天使,对吧?黑翅膀的。” “这可能就是他们最想知道的。那群不怎么可爱的守护天使们什么时候吹喇叭,什么时候负责撸袖子打人。” “你确定这里能找到我们需要的人吗?我觉得来这样集会的人是最势力的那群。” “可以试试。不放过任何机会。” “权势、财富,这些人……我觉得他们更想参加那个所谓的诸神计划。或者,废墟重建。而不是拯救现在这样的世界。一听到风声,他们是跑得最快的那个。他们会说,你不可以对抗命运,不是吗?” “现在我们知道命运是什么,就知道那完全不是他们想的那样。” “那你也知道那只是借口。” 阿伯道尔顿感无话可说,放下手里的酒杯。 “我去下洗手间。” 冰凉的水冲刷着手,阿伯道尔掬了一把洗脸,仍然感觉那种失重和沮丧的眩晕感挥之不去。 “你好,阿伯道尔•利文斯通先生。” 阿伯道尔抬起头,看到身边站着个年轻人,有着一张陌生的脸庞,穿得活力四射。 “你好,请问你是……” “我是谁不重要,也很遗憾没法参加你想要的……该怎么说,救赎之路?” 阿伯道尔看着他。 “那你想做什么。” 那个年轻人拍拍他肩膀。 “放松些,哥们。我只是替某个人传下话,你做得不错。加油。” “谁。” “you know who。”那个年轻人举起一只手向他挥挥,笑着倒退走出去。“不说了,我去享受我的party了。” 琉刻坐在秋千上,摇晃着。她的手里捧着一只漆黑的鸟。 “其实我很奇怪。魂使到底是怎么工作的。看起来似乎你并没有做什么。世界也仍然正常运转着。” “这是个历史遗留问题。”琉刻答道,松开手,鸟儿飞走了。 “我们去查了你说的那件事。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非常糟糕的灾难。如果你是在暗示现在的事情是当时的重现。恕我好奇一下,之前你们在这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如果你们能相信的话,整件事只是有人在找我们老大麻烦。而不是我们挑起战争,想要拿到好处什么的。” “所以,那灾难只是你们的反击?” “不。更像是,那人想要什么,他去做了,就得到什么。然后,事情就那么发生了。” “明白了。但这次你们老大挺积极的啊。那这次他想做什么?” 琉刻叹口气,双手捂住额头。 “他恋爱脑,笨蛋,太无聊。所以想给你们点提示,像只厄兆的乌鸦。” “所以,女士,提示可以再多给点吗?” “那个人还在继续未竟的事业。” “谁……我知道了。但是书上说他坠入了永恒虚无之中。这个家伙死了几百年了。除非你告诉我他从地狱里爬出来。或者你说的是他的继承者。” “所以他变成了一个魂使。” “……” “不过,你后面的猜测也是对的。他不是孤身一人。那种想法是一种主张,一种教派。那个人不是平白这么想的。” “明白了。不过现在暂时让我们先转回那个人的话题。他,变成了一个魂使?为什么?魂使是……” “事实上,我们也不喜欢他。他是唯一特殊的一个,我们称他‘罪人’。可能对于他来说,这是一种惩罚,魔鬼之恶意的证明。他是多么可悲而努力地想要看见光升入神之国之类的。不过……” “不过?” “对于我们来说,他的存在就是‘你想做的快做吧。’。我觉得我们老大也不喜欢他。对于我们这方面来说,他也真是个讨厌鬼。真的,到处砸墙拆屋的那种。只不过,他是你们拿撒勒人的追随者。约定在那里,事情就只能这么处理。” “什么约定?” “你们教廷秘密很多,不是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92章 Ninetytwo、 “怎么样?进展如何?” 一名神父支着脑袋看笔记本,听了询问疲惫地叹口气。 “现在我们能得到的所有讯息都在这里了。我大致给你说下。” “谢谢。所以又有什么新消息?毕竟我没你的权限,只能指望你啦。” 另个人看了下笔记本上的页面,笑了下。 “这个倒是全网放送。你觉得奇怪吗?真难想象死神居然是这样的。居然……居然还因为失恋上电视台。”说到这他不禁笑出声。 “你的思路不对。其实应该反过来思考,死神为什么不可以是这样的。有哪些规矩约束他这么做。毕竟,不像那些总是把所有非人存在刻画成未受社会教育不曾学习的白痴人类巨婴的影视作品。我们都很清楚,像他这种级别的存在,不存在不懂爱的可能,最多只是理解方向的问题。” 对方咳嗽一声,止住了笑容。 “是的。这该严肃一点。毕竟那不是别的什么东西。” “我们之前一直对确认这个死神和魂使的身份心存疑虑。因为以前我们对这样的存在一无所知,也不能肯定他们应该是怎样的。这是一个机会,无论是确认他们是真的,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是的。” “该怎么说,这些视频反而令我更加相信,他十分可能就是那个人在几个世纪前与之正面交锋过的死神。因为那个人形容死神披着人世的华丽外衣,一切转瞬即逝的、动人的、虚假的、旧世界的青春与美,异端的、□□的人间享乐。他将死神称为世界的主人,因为整个世界都被这动荡和黑暗的死亡充满,无可避免。故而它从根源上就是苦难的。哪怕有看似美好的东西,因为世界的本质,也必然转瞬腐朽,以嘲弄其曾带给人的幻觉。死神并不恐怖,虽然它实质如此,但是它不会露出真面目。它是伪饰的、矫饰的,就是生命的、必腐朽的爱欲。它用这迷惑世人,令它们追逐虚空之物。遗忘了自己真正的目的。” “听起来有点道理。” “你别被绕进去。我只是给你简单叙述一下他的大致理论方便接下来的理解。他的原文还要长篇大论和严密精巧得多。我已经很久不接触这种神学辩论了,看得头疼。我只是为了找资料,就到此为止。” “嗯。然后呢?” “他说他有个恋人对吧?”他点了点鼠标,调出几张照片。“据当时在安菲特里忒号上的人证词,结合其他线索,他有个双生兄长。而据种种蛛丝马迹推论,这十分可能就是他的恋人。” “世俗角度来说很劲爆。这可能意味着什么?” “当然,同样的,像他那样的存在。血肉的联系其实等同于无。他也说过,他不是同性恋,只是对方对他而言十分特殊。一样,事情其实应该反过来思考。为什么这个恋人要跟他成为双生,有着一样的脸。这里面肯定有意义,不仅仅只是象征。” “你的猜测呢?” “线索太少,不好说。” “你说到他的恋人。我其实更感兴趣一件事。这人是谁,是什么。既然那位是死神,那这个应该就不会是。那么他是什么,为什么跟死神谈恋爱。” “非常明显。这个身份和实质不明的恋人不可能是普通的什么人。所以,我们现在不仅要应付死亡,还很可能要同时应付跟他一个等级的大佬。想想就头疼。目前唯一算得上好消息的是,我们暂时没发现正面同他们对敌的必要。” “一点线索也没有吗?他说他失恋,或许我们可以找到他,或者劝这位恋人和他重归于好呢。我觉得死神谈恋爱……怎么说呢,这件事让我觉得死神可能比我想象的好说话一点。” “线索也不是完全没有。那个人也提起了这个恋人,当然,还是以一种咬牙切齿而扭曲的方式。他强烈指责那个恋人是死神的帮凶,赫玛门尼最强大的下属,称其为无明之源,幻惑者。因为那个恋人,世人在这低层黑暗的世界中处于一种无知的状态,神智昏沉,无法清醒,被蒙蔽双眼,无法认识真正的自己,也无法认清世界的真实面目,并找到确切无疑的真理与知识之路得到救赎。我本来以为那些叙述只是典型的灵知派观点,后来发现,他的独特之处是认为那种力量是某种真正确实的存在,而不是某种施加的状态。” “而那个存在就是死神的恋人。” “是的。所以我现在在考虑的问题是,他的叙述如果翻译转换成我们的观念,那个存在应该是指什么样的东西,跟死神又有什么联系。” “啊……我最最最最讨厌的神学思辩猜谜底环节。” “我也是。不过,术业有专攻,交给研究这个的人吧。只希望到时候得到答案也不会让我觉得很复杂深奥。” 池水清透,犹若水晶,细碎金色光芒融于其中,粼粼如实质,富丽辉煌。缤纷花瓣与鲜嫩叶子载浮载沉,添加虹彩与形态,投下细小阴影与光线辉映,万般变幻。 塔纳托斯在休憩,冰凉的水托着他,浸润他,芬芳气味萦绕着鼻尖。 有人走过来,步入逐层浸于水中的雪花大理石阶梯,原本微澜的水面流动起来。 有手轻轻拢住那张被银色月光般的头发环绕的苍白脸庞。 “怎么在这睡着了?” 塔纳托斯睁开眼睛,银琉璃制造般的无机质,此时有着一种如雾的迷蒙感。 他没有说话,只是站了起来。 身后的人拥住他,亲吻他的耳畔,手抚向腰腹。 “这么冷淡,又在生什么气了?” “我想想,最近一直只是和我在一起,也不可能有别的事更让你感兴趣,吸引你的注意。所以,是我哪里又不对啦?不管怎么样,我先道歉。” 他拉着对方转过身,令其面向自己,手指抚摩着那张无甚表情的脸。 “我可以吻你吗?” 塔纳托斯半低下眼睛,算是默认。 他凑近过去,轻轻碰了下对方的双唇。 “这种态度,肯定是很生气啦。要我做些什么能开心些呢?”看着对方没说话,他叹气,“你真对我生气的时候。我根本做什么都讨好不了你。因为你表现出的喜悦,只是因为我期望如此。如果对我生气的话……” “我只是应你的期望。”塔纳托斯终于开口,但话语仍然清晰而无波澜感。“就像我之前说的,你似乎已经厌倦之前为我设想的形象。一旦得到满足就想要新的玩具。我只是……” “没有。”修普诺斯立刻打断他接下来的话,显得非常委屈。“塔纳你不要误会。真的……我没想到你会一直想着这件事。是我没解释清楚。当然,说起来是我考虑不周。这确实太容易让你误解了。” 他拥住对方,让肌肤相贴,如此亲密。 “我希望你能进入这个世界,感受它的美,没有拘束,凡事快乐,没有烦恼,依赖我,被我所爱,被我得到。这是我做这一切永远的动机和目标,一直的渴望。只是,我也许真的过分贪心了。我想要得到的不止是你处于世界中被我拉拢的部分,还想要更近一步。即使知道那是徒劳,也想要试图接近。我并不是厌倦你对我的爱。不是的,别这么想。别用冷淡的态度对待我,我并不是希望惹你生气,想要看那种所谓冷漠的真实面目。我希望你是爱我的。我只是……塔纳……” 柔和得近乎哀求的语调,塔纳托斯的眼睛神采如同坚冰融化,逐渐生动起来。 他凑过脸,亲吻对方潮湿的眼睛,被水浸润得冰凉的双唇。 “你说得对。而且我不可以让你这么难过的。抱歉。” 修普诺斯安心地握住他的双手。 “好啦,别想着这件事了。如果还有疑虑的话,我们有永恒的时间,可以让我证明我怎么想的,只要你愿意。去做些能让你开心的事吧。” “怎么对付死亡。这其实真的是一个很简单的事。” “神话故事已经为我们指明了方向。真的,非常简单,不是吗?我们所缺失的,只是细节。” “当然,世界已经变化,规则发生更改。但是不会变的仍然不会改变。一切已经准备就绪,我们现在所缺的,只剩下两样东西。” “如常识所知,死亡是无形之物,因此想做这件事,先需要一个容器。幸运的是,因为那个古老约定,这个容器必须且注定存在,就像基督必须道成肉身经受苦难的对应。” “不是现在的他,我们已经见过的那个死神。那不过暂时的、无意义的躯体。而不是应许的那具,因为约束太多。” “因此,无论他多强大,有多少为他服务、守护他的仆从。这都不是我们需要正面面对的。” “我们所要做的,只是找到那具容器,并实施强制召唤,令他进入那里,肉身的囚笼之中。” “然后剩下的唯一一件事,需要的唯一一件东西。就是刺穿他心脏的那件圣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93章 Ninetythree、 天气晴和,有白鸽飞翔。 “对了,话说我们为什么不直接问那个魂使。” “你看过关于她的审讯记录吗?” “看过。” “你什么感觉?” “我有一个猜测。她只能说真话,不管是因为性格、信仰,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当问她年龄、工作、最后一次见面死者、以及她在死者死时在哪之类的问题时,她只能选择拒绝回答,而不能随便撒谎。” “我也有这种感觉。除非她伪装得特别好。” “她知道的远比表面上看起来要多得多。但是,她只会选择性说她认为有必要对某个人说的话。对我们她说得不少,而那些似乎是她认为我们应该获得的。” “她知道教廷和死神的约定。但是她叫我们自己查,为什么就不能直接说呢。” “一方面,说了也未必信。就像你说的,权限问题。我估计到这层级要上报圣座让他决定怎么应付了。而且,死神方又不是我们的友军。他们不坑我们就不错了,没义务有问必答。如果她不想说,我们肯定挖不出来。在那之前,我们还得先解决确定他们是死神和确实有这么回事之类一系列的问题。” “嗯。说到这我想到一点,如果那确实是死神,是不是意味着他和基督见过面甚至谈话之类的,很让人激动,如果能见到他的话很想问问,看能不能得到些新福音。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已经消失很久了。” “这也是需要探寻的原因。以及……你说到他和基督,这也是我一直在担心的事。圣经里对死神的态度措辞都很差。而我们目前无意识地把他们当作中立立场来考虑。认为他们不会做什么坏事,认为魂使说的都是真的。我们不知道我们会不会被利用,不知道他们本质是不是表面上看起来这么正常。恶魔们是污秽的灵,本质是纯粹的邪恶,以摧毁和玩弄人心壮大自己的力量,寄生的病毒。但是魂使,或者说所谓的魂使,至少现在,它们几乎……看起来就是正常的人类了。他们有着正常的判断力,认知力。对世界的看法能维持在一个正常人类的水准上。而就我们所知,□□能带给人灵魂的影响太大了,老年痴呆这种形如行尸的且不说,抑郁症甚至只是激素波动微量元素缺乏都能改变人的喜好和性格。如果不是苦修的人那种试图摒弃以及抵抗所有外在因素对人灵魂影响的专业人士,很难避免。它们甚至没有一具真正的□□,却表现得像个完全正常的人类,这才是令我觉得最担忧和可怕的一点。不管它们说的是不是真话,至少它们在伪装。” 到了疗养院,他们先同管理员接头聊天。 “最近怎么样。” “别人应该暂时还不知道魂使在这里。但是我想距离被发现并不会很久。毕竟,我们也是横刀拦截的那方。不太能指望保密做得滴水不漏。” “这倒不是重要问题。我想问的是,那个魂使小姐最近在做什么,什么状态。” “非常安静,什么都不做。她几乎只是呆在自己房间里,坐在床上。可以保持一个姿势很久一直不变。” 他敲了敲门,琉刻并没有望向他,只是平板地说。 “请进。” “虽然是说希望你能留在这里,不过只是在房间里呆着不会觉得沉闷吗?没有想要做的事吗?” “没有事可做。” “我记得你们的本职是收魂?我还以为你们会很忙的。” “我说过,那是历史遗留问题。而且都到现在了,你总不能指望我们还是中世纪手工作坊的效率吧。” “明白。所以其实你现在发呆,也是在跟他们联系?我记得有人说过你们联系完全不凭借外在。” “不。只是发呆而已。” 他很想问问如果不是在这里的话,她平时会做些什么,她们有什么日常或应对现状的计划,总不可能像现在这样无所事事。但最终还是没问出口。 “那么,我们想到一点事,能麻烦小姐过来看一下吗?” 琉刻点点头,并没问什么事。 他们在前面引路。 “就像你所知道的。这里是个很特殊的疗养院。在这里聚集了很多精神异常的人,先天的或者后天的。他们口吐各种匪夷所思和疯狂之语。有些可能只是普通的疯子,但很多,我们认为他们确实感受到了什么异常,并可以将之表现出来。而这一部分的原因,在于他们中很多都曾经是苦修的修士,充满智慧和勇气的非常人。还有一部分是在战斗中受伤的驱魔师。他们受到的损害一般都不是□□上的,而是精神上的。他们对世界的认知出现了混乱和扭曲,以至。但我们认为,在那看似非正常的□□外表驱动下,仍然存在着健全的灵魂。他们只是……无法再正确表达。还有些,我们称之为疯先知。他们只是普通人,但却能成为声音的载体,在疯狂中预言和吐露真实。” 他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琉刻颈项上的刺青蝴蝶。 “而我认为,作为魂使,小姐应该非常熟悉精通关于灵魂的事物。” 琉刻注意到他的目光,伸手摸了下那个图案。 “不,这并不是我们身份的印记,只是个人原因而已。” “抱歉。我也无意想要探究小姐的隐私。不过,你们是应该精通灵魂相关的知识吧?”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知道,不过并不研究这个。” “为什么?你们是魂使。” 琉刻提了提嘴角,看起来像是一个假笑。 “那是义务劳动。不是我们的本职。我们是死神的仆从。你知道如果按照我们的信仰和想法,我们会对灵魂做什么吗?我们不净化灵魂,也不诱惑它们堕落。我们会让它像□□一样被消灭得干干净净,归于虚无。你知道为什么新约里称我们老大为敌人吗?因为事情就是这样。这才是死亡的本质。” “………” 过了一会儿,他才艰难地消化完这里的信息,感到之前疑惑的许许多多问题都突然间有了答案。他咽了口唾沫,总结道。 “好像无意间知道了什么终极秘密。” “不过你们现在收割灵魂,是不是也是约定的关系。”另一个人问道。 “不是。或者不仅仅是。” “你们和你们老大在启示录里扮演什么角色。” “之前说过了啊,中立。你们打你们的。我们就负责围观,加收拾。” “但这并不是你们的天性。不是吗?你们完全有能力成为天堂和地狱同时的敌人。刚才所说的这些,都只是你们被安排要做的事。你们自己呢?特别是死神,他自己想做什么?” 琉刻叹气。 “老早说过了啊。他就是个恋爱脑,别的都不顾的。只要把他们两个放到乐园里,他才不管外面洪水滔天呢。” “……” 阴暗房间之中,氛围寂静而肃穆,每个人脸上散发着纯洁而狂热的光辉,甜蜜坚定如同殉道的教徒。 “我们知道我们真正的敌人,也知道我们的救赎来自何方。故而我们要做当作之事。” “这世界上一切的虚假,败坏的造物之影,严苛的戒律,错误的法则,令人做奴仆的锁链。我们都将打碎。” “我们将升至永恒,与神同在。为此崇高,我们将不惜一切代价,也敢于尝遍所有苦杯,踏遍所有荆棘。” 有人从镜头中看着这幅场景,并交头接耳地品评着。 “所以,这就是那个秘密结社?始终与死神为敌,致力于将其驱赶出世界的那个?” “我想不会有再有另外一个。” “他们试图净化世界。真的是非常伟大的宏愿。” “所以,死神感受到那个必然来临的危机而现身。” “很明显。现在就只剩下争取时间和信息的问题,在启示录之前。” “我们要控制局势和情态,让它朝向我们想要的方向发展。” “但我们现在甚至找不到魂使和死神在哪。” “但有这些猎犬在,这并不足以成为阻碍和问题。大家各自在擅长的领域发挥作用。不是吗?” “如果它们需要协助,我们可以给它们捕猎夹,帮助它们定位。当它们抓到老鼠。” “他们有他们的想法,那可以成为我们计划中的完美零件。” 一群魂使继续无所事事地呆办公室喝茶吃甜点中。 “他们居然还给我们乱起名字。” “这个随便啦。” “不。他们在时尚圈大搞哥特风流行抄我们的元素就算了;在Tik Tok搞各种模拟末日生存直播也看着挺有意思;影视作品里也玩死神系列玛丽苏龙傲天题材也忍了。为什么AO3上还会有这么多同人作品?!” “恭喜上头条。” “这很不好玩。感觉很糟糕。” “就当作你们当时八卦的代价吧。” “这压根就是两回事好么。大人说‘我有一个想法。’你拒绝试试?” 对面举起双手投降。 “说起来。好像前段时间又跟修普诺斯大人闹别扭了?” “当然又重归于好了。反正他俩总是乐此不疲。现在完全没什么可担心的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94章 Ninetyfour、 道成肉身。 白昼的光线柔和地抚过那些古老泛黄的书页。它们散发着一股仿佛来自历史深处的衰朽味,那些词句也显得神秘幽诡,如同中世纪那黑暗的阴影。 “‘儿女既同有血肉之体,他也照样亲自成了血肉之体。特要藉着死,败坏那掌死权的,就是魔鬼。并要释放那些一生因怕死而为奴仆的人。’-希伯来书2章14-15节。” 空气阴凉,四周寂静。他的思绪也是散漫的冥想。 基督自灵以降,成为肉身,经受人的苦难,并以此而拯救人,又以自身献祭洗清人的罪。 种种意义。 以及,败坏掌死权的。 那个魂使说有过立约,应该就是指这件事。圣经里的句子,有了另一种指向的可能。 不过,这个无法知晓具体内容的立约先放在一边。先想想别的关键。 基督的道成肉身,意义为何,圣经以及后世的学者们已有详尽解读。 那么,死亡呢?他以无形之物,同样降落为肉身存在。这其间又有什么含义? 死神拥有肉身,似乎是非常自然而然的事。尽管人人经历死亡,并未见过实体的死神前来。人们却热衷想象他拥有人形,并如何在人的机智和力量面前失败。他们无法想象那纯粹飘渺而不可抗拒的法则,尽管那是眼前的真实。他们无法接受事情只是如此而已。那样的幻想,不过对冷酷现实的否定。 因此,从这个角度来说,身为神父的他反而要说,死神并不真实存在,它只是一种现实的比喻,一种虚构,一种满足自我的想象。它不是一种造物或者恶魔。 而直到现在,他也并不打算改变看法,并不认为,在这件事上,大众比他们更加聪明,更加接近事实。 那只是一种偶然的碰巧。 并且众人毫没有认知到,这里面的真正意味。 基督成了肉身,与人同形,就感觉到人的苦痛,在荆棘上行走。试炼、痛苦、诱惑,凡人所有的,他也无不具备。故而他也曾畏惧,曾绝望,对神说,我实在不愿成就这事,求你指示我。但只要遵从你的意思,不要我的。 这人间的苦杯,他也曾想推开。 但死神当然不是如此。 基督历经苦难,被藐视,无佳形美容,常经忧患。 如那人所记载,死神却凡事享乐,随心所欲,华丽优美。 他很小心地翻遍了那人的记载。但除了人会死这个客观现实外,死神似乎并没有做过什么多余的事插手。 所以,他会做什么呢?降临人间,除了以人身享乐,只顾自己开心? 不过,最重要的关键不在这里。 死神既在□□之中,他也必受肉身拘束,凡人所经历的,于他也有可能。 包括被杀。 恶魔可以通过驱魔被驱散,但当它附于□□,就必受制于□□本身。若受害者有决心拖住它,困住它。当肉身消灭之时,恶魔也会消散。因肉身乃灵魂之监牢。物质与灵的关系,要比普通人所知道的奇妙复杂得多。 死神不会消亡,但是会产生后果。 一具拥有□□的死神处在危险境地之中。无论是对他自己,还是别的谁来说。那个人的计划里,这是至关重要的一点。 而一切已经在再次进行之中了。 同事警探走在街上,眉头紧锁。 时间流水般逝去,一切一如往常,仿佛本应如此。 但他知道,黑天鹅躲在黑夜之中。有些事情在进行,一定在发生。世界之船沿着河流,正在滑向世界尽头的深渊。 他很触摸那个故事,想做些什么,尽力而为。 然而他的钥匙弄丢了。 那个灵媒没有主动联系他。当他耐不住上门时,却发现租的店铺早已换主,她不知所踪。 他不知道她遇到了什么,是为了什么搬走。也许她只是遗忘了要还钥匙。然而电话不通。他觉得她可能遇到了麻烦,无从得知。 在众人都漫天遍地找不到人时,他遇到了一个叫得上名字的魂使,但是这丝毫没有帮助他什么,除了增添他的焦虑。 大街上车水马龙,他身处这繁华与嘈杂之中,突然觉得十分疲惫。 他想,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为什么要操心这种世界生死存亡的大事? 你并不是英雄。 身边正是一幅电影的大海报,深蓝壮阔背景,一个肌肉虬结的壮男向着镜头外望去,金色字体大大的名字:海王。 他突然发现自己已经好久没什么娱乐了,就决定看个爆米花电影散散心。 电影诚如他所想象的那样,剧情无脑,场景却宏伟而充满想象,梦幻瑰丽,令人放松身心。 除了身旁老有讨厌的观众喋喋不休。因为是长达几十年的漫画连载改编而来,无疑内含大量彩蛋和设定,结果一直有人不断小声剧透科普,以及吐槽。 “哇,这剧情太老套了吧。人鱼公主爱上人类,是海的女儿吗。” “这女王怎么跟个巨婴一样,杯子也不懂,也不知道喝东西。要表现她对人类世界一窍不通也太白痴了。” “哎哟,跨种族绝恋肯定没有好结果,看吧。” “这是照抄哈利波特动物园梗吧。” “权力游戏的马王要统治七海啦。” “特效超棒!海底世界真好看!” “我也想要那个海马坐骑!” “哎呀,弟弟真好看,比哥哥好看多了,很贵族气,好像马尔福。” …… “啊,七个亚特兰蒂斯国联盟的梗出现了。我跟你讲,漫画里……” “第一代国王亚特兰被弟弟奥林背叛,打造神器复仇,并在一怒之下把亚特兰蒂斯沉入海底……” “那个亚特兰后来还活了成了海王的敌人‘死王’。” 他觉得嘈杂,很想提醒下起码最近的那个人不要这么吵闹,然而又提不起精神。 “古罗马斗兽场来啦。” “看,果然这个人类沙文主义就是少不了。亚特兰蒂斯人也要偏心人类,去死吧。” “笑死了,父子两代同绿另一对父子,哈哈哈哈……呜呜呜” 罗兰一把捂住希维亚的嘴。 “吵死了。能不能让人好好看电影。” “亚特兰蒂斯真好看。”安吉尔说。 阿伯道尔没有回应,只是静静地看电影。 不过有人呶呶不休地在不远处剧透时,他会用一种低微得几乎没人听见而自言自语的声音说话,像是作为抗议。 “其实神话里的亚特兰蒂斯王国联盟是十个国家。” “亚特兰蒂斯的弟弟也不叫奥林。” “我听到一个消息。”安吉尔说,“最近新异教复活。他们说,希腊诸神已经复苏,而他们拟定了一个选民计划,将拣选人类精英重建新世界。不是这个世界。新的神话起源。” “我知道。”阿伯道尔说,看着辉煌美丽的投影。“不管是天启废墟的重建,还是跟随诸神去新世界的起源,精英们总能找到全身而退的方法。而大众总是炮灰,不是吗?但那些才是我们关心的。” “亚特兰蒂斯,这可真是个怀念的名字。” 苏兰特坐在朱利安梭罗兼波塞冬旁边。幽暗之中,对方的声音清亮,仍然带着少年感,却有着无数沧桑磨砺的沉静,神的威严。 “这部电影大部分的资金来自梭罗夫人的赞助。它是献于您的,赞颂您的。这也是为了向那些人类展示和许诺,如果选择您,他们将有何等美妙的未来。新的神话。” “我心底始终的伤痛。我曾经许诺给人类的应许之地,完美的起源,我的理想与爱,最终却失落了。非常彻底。尽管人们现在还在唱诵着它的名。” “波塞冬大人。我们现在不正准备建设新的亚特兰蒂斯么。” 海皇的眼睛中映着那些壮丽色彩。 “人类的想象很美,极尽他们所能的美好。他们一直在怀念它。你说得没错。我们可以再次建筑起那个遗憾的梦。” 澄空如无物的玻璃门无声地滑开,克劳迪娅走进去,手里提着个塑料袋。 她走过静谧闪耀如同夜空般的地板,穿过那些仿佛在沉睡中的绿荫植物,向着前台走去,把袋子放上面。 “你要的炸鸡块和冰可乐。” “谢谢。” 克劳迪娅随便瞥了一眼屏幕。 “在弄什么。” “把几个人物的命运安排在了一起。他们同处一个故事之中,不同的拼图碎片,却互相不知道彼此。现在,他们如此接近,想要的答案近在咫尺,但却一无所察。你不觉得这样很有趣吗?” “无聊的恶作剧。”克劳迪娅评价道。 “你说对了。就是很无聊。就不允许飞行员在例行航线上写句‘我很无聊吗’。反正大人看起来很开心,应该暂时没什么可担心。虽然即使有什么事,能安抚他的也不是我们。现在闲来无事,就给自己找点乐子而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95章 Ninetyfive、 “你知道希腊诸神与人之间的最大区别是什么吗?” 跳跃的、小小的火光。 火光所不及之处的黑暗中,有着静默的人形,流淌着声音。 “他们有着一切与人相通的性情和作风。人的卑劣,他们并不缺乏。他们的高贵,人也拥有,且因为更苦难的环境而闪耀。” “当然,人会死,而神不会死。故而神的别称就是不死者。然而,是什么造成了这种差别,千万种蒙蔽眼的理由和原因,真正的根源是什么呢。” “血,血肉,血统。纯粹的□□质料,血缘的联系。希腊诸神是一家人。你是不是神,只取决于你的父母是不是。多么家族式的产业与垄断的阶级。那句话是怎么说来着,‘在维也纳,上层阶级只是圈子极小的一百多个人之间的事。’” “他们决不允许人向上爬升。英雄们应得的命运,最多只能是在生命将朽之前获得荣誉。希腊诸神憎恨儹越,人哪怕有一丁点可以超越神的可能,都一定会招来嫉妒和毁灭。这就是神话里反复强调的守则,强调人只配得到自己应有的份额。人绝不可以和神攀比,何况是将成为神作为目标?” “诚然,有些故事里人成为了神。但那只是一种偶然,或者神早已预定。但,人成为神,绝不是一种可以为之努力的常态目标和希望。” “他们到底在憎恶什么,还是害怕什么?平日他们嘲笑人的无能和愚昧;当人闪耀光辉,他们又讨厌人的优点。” “因为他们看到了一种可能,一种事实。” “他们对人的善待和恩慈,只建立于他们作为统治者的居高临下的基础上。而绝不可能以平等的姿态,真心期望人类过得好。他们的爱是虚假,一种最终目的不过是为己取乐的享受。” “他们不断强调他们的尊贵、高不可攀。将自己和人区分开来。因为事实上他们发现,他们和人类完全是一样的。唯一的、根本的区别,其实只是小小的、小小的区别,就是血。” “甚至不是血缘,只是血而已。” “德墨特尔因为女儿被哈迪斯拐走而愤怒悲伤,当她发现这是众神默许和计划的事时,她就决心报复。她的报复方法就是使一个完全普通的、随机的人成为神,绝大的儹越与挑衅。她要籍此告诉诸神,你们什么都不是,将他们从高高的圣山上拉下来。” “她使用神吃喝的不朽仙露,涂抹那个孩子的身体,然后放在火上烤。仙露是不朽的,而凡人的部分会在火焰中化为灰烬。简单而明显的是,她试图用这仙露替换人身上的普通血肉,使其成为不朽的神。当然,计划被诸神发现,失败了。” “但是从这里,我们窥见了诸神巨大的、终极的秘密。德墨特尔创立了秘仪,你知道那里最大的秘密是什么吗?不是使土地丰产,不是与女神交流,不是死后灵魂的安置,以及更多的被信徒封口的秘密。然而那些都毫不重要,这唯一的、根源的秘密,早已经显明在神话中:如果你想要成为神,你压根就不需要敬奉神,虔诚的崇拜,跟诸神有什么关系,有什么亲缘,自身拥有何种美德,有什么所谓分配给你的命运,接受他们给你的试炼和考验,获得他们的认可。” “你唯一需要做的,只是找到被诸神隐藏起来和独占的资源。那个秘密,那种食物和药。‘她迅速为信使配置了一份鲜红的仙露。’他们从不用别的颜色形容它。” 蜡烛金色的火焰,亮晶晶的流光在玻璃杯壁上流淌,闪耀着奢华。杯中鲜红透彻的液体如此美丽,仿佛一种昂贵的液态宝石。透过这些,隐约能看到玻璃壁后的眼睛,讲述的嘴唇。 “而这个事实使神的神圣性,一切论证的基础荡然无存。” “这就是辛梅里亚人创造神的理论基石。” “从这个角度来说,吸血鬼是最完善的实验结果。它确实达到了避开了必然的死亡这一属于人的命运的效果,这就是人和神最大的区别。” “但是,它仍然是失败的。我不是在说阳光。而是因为火仍然是吸血鬼的致命弱点。其现象之下的本质是:很遗憾,我们仍然并不是真正不朽的,能被火所分解割裂。‘一切自然都会因火重生。’而我们要的是永恒。” “这就是我们为什么要参加选民计划,接近诸神的唯一原因。他们的血,他们的秘密。” “我们并不是因为崇拜诸神才成为他们的子民,并不是为了逃避最终审判,并不是为了在这场席卷一切的启示录中活下来。虽然后两者是一部分原因。但我们并不是为了被统治,被牧养,心甘情愿将自己置于奴隶的位置,感激于拥有诸神做我们的主人。那不过是一种策略,而不是目标。” “这一切,是为了最终的自由。摆脱一切可悲的命运。” “你看,希腊诸神施加给人类各种各样的命运,同样的东西却从不发生在他们头上,不是吗?” “就像萨福说的,死亡决不是什么好东西,不然诸神早已拥有它。” 装饰华丽的卧室。 电脑屏幕上播放着网络视频。 “美女,美女,美女在吗?求看看——哔[消音]——” 视频中的女人带着耳机,面容姣好,身材火辣。 “哦?为什么?你有什么值得我这么做的?说说看?” “因为你是一个漂亮女人,所以告诉你一个秘密,我是万神之王宙斯。” 女人笑了,撩了撩头发。 “听起来不错。说下去。” “我们马上就要离开这片大地了。这个充满着记忆和留恋的地方,我们将一去不回。这实在是一件伤感的事。所以,我有最后一个请求,美女能看看——哔[消音]——吗?” “那我要先多问几个问题。你说你是天神宙斯,赫拉呢?” “她之前看《绝望主妇》,现在很有干劲出去当女强人了。所以,不用担心那个醋缸啦。” “雅典娜呢?” “跟阿瑞斯一起打什么‘开局两个农民一块田’的垃圾游戏。阿尔忒弥斯在折腾全球野生小动物保护协会;赫尔墨斯估计还是在进行随时随地说走就走的旅行。其他人不知道在干嘛。哎,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啊。” “哈迪斯呢?” “哦,忘记他了。他还能怎么样,在冥界继续宅着呗。所以,美女美女……” “你们不是本来就不在很久了吗?罗马时期起信仰就改了吧?” “是啊。我们睡了很久了,最近才苏醒从赫斯佩利德斯出来。赫斯佩利德斯你知道伐?世界尽头的一个岛屿,金苹果园。” “为什么是那里?” “哎呀,说起来就很复杂啦。美女,能不能先看看——哔[消音]——再听我讲故事。不然我不讲了哦。” “那好吧,可爱的小甜心。” 女人把手交叉放在胸前,然后…… 电脑黑屏了。 宙斯扭过头,看见赫拉提着电源插头站在身后,姿势仿佛提着一把西瓜刀。 宙斯勉强露出个笑容。 “嗨,我正在研究怎么筛选选民……” 赫拉把插头一扔。 “得了吧。就你那傻逼方法,只能反向筛选智障出来。我已经不指望你了,别给我添乱就行。” “我就偶尔放松一下嘛。” 赫拉没理他,转过身,抬头挺胸地踩着高跟鞋蹬蹬走了。 宙斯叹口气,把插头重新插上,一开电脑,就提示他有一份新邮件。他点开一看,只见温馨提示黑客已经入侵他的电脑,知道他浏览过哪些色情网站,如果不给一定费用,就把这封邮件群发给他的所有朋友。 冥界,多罗美亚。 三巨头中,拉达曼提斯像个军人,艾亚哥斯像个浪子,而米诺斯像个贵族。因此,毫无疑问,米诺斯的居住地是最讲究优雅的。 因此,也毫无疑问,最适合接待冥王偶尔的来访。 房间里充满着下午茶浓郁而甜蜜的气息,好像幸福的味道。 冥王最近似乎比以前偶尔勤快了些,对外界更感兴趣了些。曾经他只是偶尔出现在朱迪加纱帘后御座上的沉默影子。现在,他有时候会出现在三巨头面前。虽然也并不下什么命令,对他们的报告做什么指示,对发生的事发表什么看法,只不过会跟他们一起喝点茶吃些甜品。但终究比以前活跃了些。 此时他正在看死神秀。 “这真是有趣。塔纳托斯那么不关心世事的个性,居然也会露面参加这样的节目。” 冥王的声音平淡中带点稍微的惊讶,似乎毫无生气的意思。米诺斯暗暗地松了口气,他本担心要是冥王认为死神私自行事,估计又是一场风波。不过冥王似乎一向就是万事不挂心的作风。以前代言人潘多拉以他的名义做了些什么,他一贯是不否认不肯定的无动于衷。潘多拉不在了,他看起来也无所谓。潘多拉于他似乎毫不重要,甚至对于这个现状没有过问一声。他知道是塔纳托斯做的,为什么做的吗?米诺斯并不清楚。但冥王不提,他们也不好起头。有时候米诺斯会想,如果三巨头,甚至其他冥斗士们都消失,冥王是不是仍然这幅可有可无的态度。冥界于他,究竟意味着什么呢。 “其实在这之前,我还从来不知道塔纳托斯大人有这么多下属呢,也从来没在冥界看见过他们。”艾亚哥斯说。 那几乎就是军队了。 拉达曼提斯的脸色有些难看,不安地望着冥王。 而冥王的神情看起来依旧淡漠,语调平稳。 “是的。你们跟他们不熟。分工不同,属性也完全不一样。不过我倒是奇怪,他们怎么会出来。哦,对。有塔纳托斯的命令。” 我的部下的部下不是我的部下。米诺斯想,心底微微叹口气。冥王究竟是过于不在意呢,还是真正知道些什么,所以才表现出这样的态度?他口气里一幅对这些人也很熟的样子。 “塔纳托斯大人之前明明说不打算弄世界末日的啊。难道真要大加班吗?”艾亚哥斯继续牢骚。 米诺斯观察着冥王,那双幽碧如深邃湖水的眼睛波澜不惊。 “他当时是怎么说的?” “当时的原话是‘塔纳托斯大人,听说您打算开启世界末日?’‘没有啊。’”米诺斯回答。 “这不就结了。塔纳托斯说不是他开启,又不是说没人做这事。” “啊?” “不过放心。只要塔纳托斯没这意愿,就不会有真正的启示录。” “哦。那就好。”艾亚哥斯轻微抚了下胸口。“那现在这堆事算什么呢?” “看戏就好。”冥王平淡地说,“我还没见过塔纳托斯这么热衷做什么呢,估计有意思得很。你们知道他身边的是谁吗?” “嗯……魂使?” “具体的人物,名字。” “不知道。大人您认识?” “离塔纳托斯最近的那个年轻男生,短黑发蓝眼睛的那个。他曾经是海皇之子,亚特兰蒂斯十国联盟的国王之一,长子亚特兰蒂斯的双生弟弟,加德伊洛斯。旁边那个最近的女孩子则是他的国家加德伊拉的海皇神殿大祭司。我说之前海皇怎么突然说塔纳托斯找过他,原来是为的这事。” 米诺斯差点没一口茶喷出来。 靠,原来是海皇家的狗血八卦! “天哪。我们从来不知道诶。这里面还有这样的因缘吗?”艾亚哥斯惊讶地说。 冥王没有答话,然而目光却沉静而古怪地扫过三巨头,幽幽地说。 “说起来,你们三个还都是宙斯之子……” 三巨头冷汗齐下,感到背后阵阵发凉。 “大人,虽然这么说,但是我还是想为自己解释下。”米诺斯说,语调柔和而坚定。“虽然最初可能是因为这缘由。我成为了冥府的审判者。但到了现在,无数次轮回之后,我并不认为宙斯大神再能给我带来什么影响。他是我的父亲,这已经仅仅只是一个设定上的意义了。我在这里所做的一切,所行的事,才塑造了成就了现在的我。” 冥王望着他,轻微地点了点头,像是认同他的话。 “是的。对你们来说如此。但对加德伊洛斯他们来说,恐怕不仅仅只是如此。他们从来不轮回,从不遗忘。他们始终就是他们。所以,这对他们的意味是不一样的。当然,也许只是我想多了。照理说,魂使是与世界上的一切无关的。不过,塔纳托斯说他们曾经有过誓言。即使说了现在已经不在意,对于他们来说,曾经的誓言是不是要成就,还是要打一个问号。所以……会发生什么呢,只能拭目以待。” 米诺斯想着神话故事,想着近期听到的诸神复活八卦,想着海皇家的近况,仿佛嗅到了其中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96章 Ninetysix、 黑暗里,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有光。 有微弱的声音,模糊的形象,扰动着这一滩静止的虚无。 塔纳托斯苏醒过来,以一种非常茫然的神情看着四周。 辉煌的光芒,美丽的颜色和形体,芬芳的气味,柔软舒适的感触。 过了一会儿,他才慢慢反应过来,把这些感官的要素转换成这个世界的常识拼凑成的模样。 乐园的午后,他在双生兄长睡眠之神身边小憩之后醒来。 有亲吻落在他额头和脸颊,有拥抱揽住他的身体。 “休息好了吗?我觉得应该足够了。” 塔纳托斯回吻对方的脸颊和嘴唇。 有温柔的手抚在脸上。 “还是不怎么高兴。跟我在一起也不行吗?” “别说这种话,你知道不是这样的。只是我自己情绪不好的问题,等调整过来就行。给我点时间吧。” 修普诺斯总在弟弟面前保持着的微笑面容此刻显得有些忧伤。 “嗯,我知道,总之是我之前不好。也许是我逼你太紧了,让你觉得有负担。如果你需要一个人梳理一下情绪的话。我可以先离开一下……” 话音未落,他立刻感到对方整个僵硬了,又马上改口安抚。 “当然塔纳要是不愿意我肯定不会这么做的。我只是想帮助你,我只是在想,如果我对你的爱对你造成了过大的压力……” “那也不许提离开的事。” “嗯。”修普诺斯亲吻他的头发,顺着发丝的走向往下滑,咬他的耳垂。“好啦。我知道你的想法了,就肯定不会违背。那塔纳想做什么呢?在这里也没什么很想做的事。要不我们去外面?这时候发生了很多事呢。塔纳想参与吗?其中一部分还是你以前做的吧。” “不要。”塔纳托斯回答的口气很怠倦。“我现在厌烦这一切与我毫无关系的外界之物。” 他微微抬头,看着兄长。 “你知道我唯一的渴求。在这样万物沉寂的灰色时刻,只有你依然是闪光的。并不是如果你无法安慰我,我对你给予的爱与温柔已经迟钝,缺乏感知,那么也许能有些别的新鲜事物重新激起我的热情。不是这样的。而是,如果你都不能安抚我,那意味着整个世界对我而言都已经不在光芒中。” 修普诺斯望着那双银琉璃的眼睛。透明度一半,他看到了镜像的自身;另一半,他看到了镜面背后无比幽深的黑暗。 “那塔纳想要我做些什么呢?怎样能让你开心些呢?” “这种时候,修明明应该很有经验不是吗?” 书房的门被轻轻敲了两下,然后开了。 “夫人。您下午一点半有个去科林斯的集会预约。您不去休息一下么?以往这时候您都需要的。” 梭罗夫人望向女管家,抚摸着脸颊,笑了笑。 “是啊,为了恢复精力和保养这不断老去的容颜和身体。我一直保持着严格的作息时间,养生之道。不过,这时我在想一些事情,我觉得那些更加重要一点。毕竟,人总是要老的,也是会死的。我能做的,只是很微小的一点近乎徒劳的功夫罢了。” 听出她语气里的怅怅口气,女管家觉得有些不安。 “在这凡世之间生活,也许这是必然的命运。但是现在诸神给了我们一个机会,全新的开始。我相信,一切都会不同以往的。” 梭罗夫人依旧保持着那种极礼貌的笑意,脸颊光洁,气质优雅,只有那双眼睛,显示了悲哀和苍老的气息。 “是啊。诸神……” 她有一瞬间的沉思,又立刻回神,向女管家打了个礼貌的手势。 “请坐。” 女管家坐在了她旁边。梭罗夫人握起了对方的双手。 “我忠诚的管家,我最最可爱的表妹,我最信任的人。我一直有些话想说,但是那些念头本身就使我惶恐,我能倾诉的只有你。” “您尽管说。” “你记得加德伊拉吗?” “记得。”女管家毫不犹豫地回答。“按照柏拉图的《克里蒂亚》所言,波塞冬与克利托结合,生有五对双生子,并把这十个儿子抚养长大。然后,他把整个大西岛划成了十块,把包括孩子们的母亲的住处及其周边地区在内的最大最好的土地,赐给第一对双生子中的头生子,并指定他为其他人的君王。亚特兰蒂斯成为了大西岛的第一个君王,他的弟弟们都要受他的统治。亚特兰蒂斯管辖城邦中央的母亲住处,他的双生兄弟则占据了岛屿的一端,就在赫拉克勒斯之柱附近,这片土地称作加德伊拉。希腊人称呼这位国王为欧美卢斯,按照他们本地的语言则称其为加德伊洛斯。” 梭罗夫人点点头。 “很容易得到的知识,对吧?只要稍加考察,就能发现。不过人人知道亚特兰蒂斯的名称,一旦涉及具体细节,却少有人知晓。该怎么说呢,这是对世界的一种保护吗?就像洛夫克拉夫特说的,‘在我看来,世上最仁慈的事莫过于人类无法将其所思所想全部贯穿、联系起来。我们的生息之地是漆黑的无尽浩瀚中的一个平静的无知岛,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必须去远航。’” “您一直是一个勇敢无畏的人。” “但是我也很谨慎。在这之前,我从未想过这段话会突然浮现我的脑海,并明白它可能意味着什么。” “您难道发现了什么吗?” 看着对方有些紧张的神情,梭罗夫人用不带礼服手套的手轻轻拍了拍她作为安慰。然后郑重望着她。 “你觉得波塞冬大人的新亚特兰蒂斯计划怎么样?” “新的神话起源,传奇的开端。” “那我们至少要先吸取教训,知道原来的亚特兰蒂斯是怎么毁灭的,不是吗?要知道,我们的位置不是毁灭大西岛的神,而是被毁灭的大西岛上的子民。”梭罗夫人说得很慢,语气却很坚定,深思熟虑。 她扭过头,看着迷宫般无数的书架和上面的书,好像看进历史的纵深中。 “梭罗家族历代都受海皇护佑,与其立约,为其代言,知晓其秘密。但是,关于亚特兰蒂斯,却也没有比其他人更多的资料。很自然,那个故事在神话中也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而梭罗家族并没有多少隐秘的神话轶事记载,毕竟,与海皇立约是罗马时期的事了。现在看来自然非常古老,可是对于神话来讲,这远远不够。” “那么……” “真是不敢置信,我也不是专家,不过是随随便便搜了一下,就找到了加德伊拉的一堆资料和记载。全部都是公开的、唾手可得的,但是似乎没有人意识到这一点。人们到处在猜亚特兰蒂斯的遗址在哪,克里特、美洲、新西兰、瑞典、挪威,越来越离谱。但是最初的源头都已经讲明了它在哪里了。柏拉图说过加德伊拉就在赫拉克勒斯之柱附近,我真的只是随便找了下相关的资料。”梭罗夫人的语气中有一种装作好笑的调侃,底下却有某种深深的抑郁感,“然后我看到了一堆东西,而所有的东西都在相互印证。” “‘分给赫拉克勒斯的第十件工作是从厄鲁忒亚上赶出革律翁的牛群,厄鲁忒亚是个岛屿,在加德伊拉附近。’‘赫拉克勒斯赶着革律翁的牛群……革律翁住在彭托斯以西,在希腊人称之为厄鲁忒亚的岛上,在加德伊拉附近的俄开阿诺斯岸边,在赫拉克勒斯支柱外。’‘加德伊拉位于欧罗巴大陆的尽头。’品达说,‘面朝极西,越过加德伊拉,此去更无路。’那里就是神话中的大地西方尽头。太阳神放牧牛群的厄鲁忒亚岛,晚星三女神的金苹果园,加德伊拉。”梭罗夫人抚着额头,像是感觉到头痛,然而她仍然毫不停歇地长篇大论说下去,精神极度亢奋,仿佛谵妄的高烧。 “而你知道最神奇的是什么吗?这个神话地址与现实还是完完全全对应的,并且至今没改名。它还很有名,神啊,我简直不能相信这点。这真的太好笑了。” “那这个地方是……” “西班牙加的斯省。Cadiz即Gades的转音,即Gadeira的变体,还有更多细微区别的拼写。Gader,Gadir……这块地方一直很有名,最初腓尼基人到这里来购买白银,罗马时期这里是仅次于罗马的第二大行省,居民们从当时的凯撒手中取得了自治权,那时的罗马文学经常提到这里的舞娘、奢华与不道德;大航海时期这里是西班牙宝藏船的基地,哥伦布从这起航,到现在它还是西班牙最重要的港口。加的斯湾,加的斯海峡,加的斯群岛。”她边说边笑,女管家握住了她的手。“欧罗巴尽头,赫拉克勒斯之柱。当他们非要把神话和现实联系时,也说赫拉克勒斯之柱是欧非大陆相对的山。那么加德伊拉在哪里?它不是一直在那里吗?” “那么,亚特兰蒂斯的遗址在这里?我们要去这里打捞线索?” “不,事情大概也不这么简单。”梭罗夫人这才平静下来,恢复了一贯优雅自如的仪态。“从潘多拉的事就可以知道,神话和现实是可以被切割的。哈迪斯城和海因斯坦城堡既可以是一体的,也可以分离。现在的加的斯地区,也许很难找到神话的踪迹。毕竟,它上面的人活了多少历史了,并没有什么发现。” 她伸出白皙娇嫩的双手,动了一下鼠标,黑屏的屏幕立刻亮起来,显示出了原来的界面。 那是死神秀节目。 “他……” “神话中的加德伊拉位于大地极西边缘,那里已经很接近冥界了。”梭罗夫人轻轻地说,“更有趣的是,我查到的资料还说,这里是大地上唯一一个崇拜死神的地区。” “所有的事情都在相互联系。亲爱的,我发现,原本以为互不相干的人讲其实是同一件事。” “而在查加德伊拉资料的过程中,你知道我的真实感受是什么吗?人人都说亚特兰蒂斯无法确定位置,它已经在神的震怒中整个沉入了海底。加德伊拉却一直在这里。那是一个于众人眼目下隐藏的秘密。我很害怕,为什么是我发现了它?” 她望着死神和那群魂使。 “我所接触的事,所接触的人,我将要做的事,我的计划。你可能觉得我的想法很疯狂。但是,确实,得到的线索好像知道我想要什么,在暗示我什么。它送上门来。我觉得自己好像处在一个故事中,扮演了某个角色。我觉得自己仿佛触摸到了某种蓝图,看到了命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97章 Ninetyseven、 夜幕与星星的帷帐之中,塔纳托斯正在沉睡。 被安抚的宁静状态,舒缓的休憩。 一种默许被拥有的亲密态度。 他的双生兄长,睡眠之神修普诺斯拥着他。呼吸如此相近,肌肤相触。 修普诺斯用手指轻轻描绘着弟弟嘴角的弧度,平稳的,微微往下抿,仿佛残留着一丝不悦。 “还是想着那件事么。总之我的做法让你不舒服,接受了我的解释,知道是那样的,但是并没有释怀多少,只能自己继续不高兴慢慢消化情绪遗忘么。” “这么脆弱,多愁善感,这么……在意。看来我对你真的很重要呀。” “是我一手把你□□成这样,所以我有责任。就像你之前说的那样,我也不该让你难过的。” “我……该从哪里说起呢。我非常需要你,我很久很久以前就明白了这点。” “我说过,其实我性格一点不温柔。只是我认为,这样或许最能接近你,获得你的许可和好感,所以才这样去做。” “你要我说实话。当时说的时候,我还是有所隐瞒,那并不是全部。” “当我清楚我一定要得到你时,充满心中的爱并不是完全纯净明澈的。其实我并不确定能够如愿,因为你那么难以接近又冷漠。我的猜想中充满各种各样负面的可能性,并且因其而压抑着无数黑暗的情绪。” “如果你像对待其他人一样对待我。如果你拒绝我。如果你疏远我。那绝对会给我带来难以忍受的痛苦。我说过我能够安抚自己,因为那就是我的能力。可是我会放任自己,不去这么做。或许我会采取一些更加极端的方法来缓解这种痛苦,满足自己,甚至可能会伤害你。因为爱不能靠自我满足,要求攫取他人的身心。” “不过,有些难以置信的是,你的实际性格居然很软,轻易就接受,我想要什么就给什么。你说过,我是你的光,美丽温暖。所以你才被吸引,去尝试这外在的世界。但你不一定完全知道你带给我怎样的快乐。降落荒漠的雨,安抚我幽暗狂暴的心。” “你当然知道,像我们这样的存在,都是极度自我的。但是也许你并不清楚这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显现为怎样的状态。尽管你对我毫无隐瞒,展露无遗。” “我向来想要什么就要得到,绝不会克制和考虑别人,凡事只为取悦自己。如果说别人没有意识到我拿走了什么,没有意识到我做了什么,没有意识到我的真实性格。那只不过是因为我不想让他们意识到这点,将事实伪饰,省得多余麻烦。” “如果说我确实有温柔的一面。那是因为你需要被很温柔和小心地对待,才能形成爱的个性。因为你凡事明白,又生性内敛,能使你愿意离开自身领域降落去感受的,一定要是非常美好真挚的东西,对你足够有吸引力。” “这些我本来不想说,因为在你面前,我觉得很难以启齿,好像把自己最丑陋的一面暴露出来。但是,我想告诉你,你的态度对我来说非常非常重要。其实我并没有想把你变成什么样的性格,理想的形象。更确切地说,是我希望你能够因我而幸福。当你接近我,向我索求爱的时候,令我喜悦,得到安宁和平静。我从来就不敢轻视你的情绪,你对我的影响实在太大。如果你有我厌烦你的乖巧顺从、得到就无味的错觉,我一定要祈求你不要这么想。因为你对我的纵容和悦纳,是治愈我那贪婪和无法餍足的心的唯一。我只是……因为你的过分容让,或许太肆无忌惮了些。” 塔纳托斯睁开眼睛,修普诺斯凑过去,亲吻那双漂亮如银宝石的眼睛的眼角。 “塔纳醒过来,是想说些什么吗?不要说太过伤人的话好不好。” 塔纳托斯低着眼睛不看他。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是最近你对那些死荫造物很上心,然后某个瞬间,我发现一个事实。” “你一开始喜欢的是我作为本体化身的那个形象。然而我迎合你的愿望,让自己越来越像一个生命的存在。离我的本源越来越远,也越来越不像,造成了裂痕和缝隙。这也就是前段时间那件事的根源,最后我选择了你,也达成了和解。” “祂警告我这样对我来说太危险,我当然知道,也已经听腻烦了。我本身就是随心所欲的,只要喜欢就要。但就在刹那,我觉得我又重新认识了爱的虚幻,祂曾经说的,即使任凭我,也未必能如意。” “你跟它们说说笑笑的时候。我忽然察觉现在的自己已经变成了众生之中毫不出奇的一种复制,一个普通的恋慕者。而不是死亡的化身,你最初被吸引的存在。在这里的不过一个空壳,一个虚拟的形象,醒来即消散的泡沫。凭你的心愿和信念诞生的,无根源的梦之造物。你喜欢的,也许并不是现在的我。所以你才会回过头,去寻找那些痕迹。这才是祂想说的。不过这没关系。不管怎么样,我会顺应你的想法,去取悦你。无论你想要的是什么,我都会尽力去做。而这完全不是你的责任。所以我没有生你的气,你有什么错呢,我只是在气我自己。” 修普诺斯凝视着他,亲吻他的嘴唇,翻过身,将弟弟压在下面。 温暖修长的手指抚过肌肤,羽毛般轻柔,撩拨起颤栗。 “塔纳,你知道你刚才说了什么吗?” “你有没有意识到,你说你不生我的气,可是你对我发起的指控比这严重,严重得多了。” 他低下头,咬着弟弟的脸侧耳垂,声音温柔,却又带着某种说不出的情绪。 “你是在指责我不爱你哦,塔纳。我说了那么多,结果你就这么个看法。我真的会生气的。” 塔纳托斯垂着眼睛。 “不是‘爱’的问题,而是‘我’的问题。我当然一直认同自己。但是在那瞬间,我忽然不确定你是怎么想的,从我身上看到了什么,想要什么。使你迷恋的东西是什么,那种特质有没有从现在的我身上消失,以至你想去别的地方寻求那种可能。” 有冰冷的水落到脸颊上,潮湿在发间蔓延开。 轻柔得近乎哀伤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 “我完全不是那么想的。” “我知道,这只是自己的问题,庸人自扰的杂乱情绪。所以不用管我。只是你愿意跟我说那些表白,我也试着跟你说下我真实的想法,为什么没法开心起来。我当然知道你会生气,你觉得怎么能消气怎么去做就好了,或者需要我配合什么。刚才你说,如果我没有顺从你的心愿,你不知道会做什么,甚至伤害我?那也可以,我不介意的。” “别用这样的态度对待我。我一直都是希望看见你能对我笑的。” 塔纳托斯转过头,轻轻舔去对方脸颊上那些苦涩的痕迹。 “修别难过呀。我一直都很爱你的,一直都是。这个事实你总该安心的。而且你刚才也说过,你其实更偏向顺应自己的心做事。所以,这真的不要紧。我也说过了,这无关理智和事实,你那么好。这纯粹是我自己毫无道理的心情问题,没办法马上改。你也不用尝试去解决。像平时一样就好。” 温柔的睡神叹息着,拥吻他。 “那我会尽量让你想着我,不会沉浸于这些情绪中。” 门无声地打开,万特走过去,看见刻瑞斯依旧带着耳机坐在电脑前。 她扬起眉,看着叉叉油管网页的屏幕。 “为什么突然对这个感兴趣?” 刻瑞斯支着脸看妖精打架,漫不经心地随口回答。 “研究一下。” “还是BDSM?” “修普诺斯大人最近不是好像有隐藏新属性出现嘛。我好奇一下。” “那叫病娇。跟这个没啥关系。” “哦,谢谢。那要看什么。” 万特揉揉额。 “我觉得这个吧,不用多在意。反正他俩这是正常操作。尤其塔纳托斯大人,就是没事找事,每天闲得扯花瓣爱不爱我。” “怎么说,就是因为上次修普诺斯大人找我问了些问题,塔纳托斯大人才不高兴的。所以我觉得我要稍微负点责任吧。” “你看不出来这完全是他俩玩情趣的借口吗。上次我去送消息,修普诺斯大人还看到我就不高兴了。拿着不知道多少年前的事在说。” “你说的那个病娇的话,我觉得塔纳托斯大人有点危险哦。”刻瑞斯看着百科的解释。 “哎呀。他俩自己能解决,用不着我们操心。再说担心也没用,就算真的发生了什么也不是我们能管得了的。” “我知道啊。只不过……塔纳托斯大人老是这样那样的。我觉得还是有必要了解下,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刻瑞斯看着屏幕。“这不就是我们在这里的原因吗。见其所见,闻其所闻,以人形现,凡事与人相同,理解此万有世界。” 下午茶的时刻总是阳光和煦,花园馨香。 女主人也还是那个女主人,只是换了访客。 米诺斯轻轻放下手中的茶杯,莹白纤薄的骨瓷,描着细细的金边,艳红得高贵的温暖液体散发着飘渺的兰花香气,折射一小块阳光的碎片。而那双手,纤细、修长、苍白,仿佛保养良好的女子的手,却又毫不柔软,而坚硬有力如同钢琴白键,如大理石。 “承蒙梭罗夫人招待。”米诺斯的嗓音轻柔优雅,诚如一个贵族应有的教养。“只是不知这次,梭罗夫人又是为何事同我商议。如您所知,冥界对诸神计划并无参与的意思,也没有插手的兴趣。而事实上,开诚布公地说,我们实际对这片大地毫无兴趣。神话之梦的轮回已经结束,此后将不再有宿命。那仗已经打完了。” “但仍然有公义的冠冕为这世界留存。不是吗?所以才有启示录和最终审判,才有诸神的选民计划。旧的结束与新的开始,新天新地。” “梭罗夫人,如果有什么想说的话,请直说。我不是很欣赏这种‘淑女说不其实可以,说可以的时候其实是NO。’的游戏。也许你们认为这是一种礼貌和委婉,可以让事情不那么直白和有回转余地。虽然看起来很不像,但我真的不怎么喜欢这种心照不宣彼此暗示的说话方式。如您所知,我的身份是个贵族,但更是审判者,我喜欢冷峻清晰的现实和因果逻辑链。” 梭罗夫人依旧礼貌地保持着微笑。 “但是不管怎么说,确实某种意义上来讲,在圣战结束之后,你们反而得到这片大地了。” “随您怎么理解吧。而且我认为这不是您所真正关心的,既然您参与了选民计划。这片大地的未来与您、以及波塞冬大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梭罗夫人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看起来有些不安和焦虑。 “米诺斯先生。”她换了一种慎重的口吻。“事实上,这次我邀请您来,并不是因为海界和冥界交际的缘故,虽然是这样的名头。对外我会说是为了打听冥界的计划,以及你们对于诸神和选民计划的看法,倾听你们的意见。因为这个计划将会使很多人能够逃避最终审判。但我深信,你们其实并不在意这些。” “是的。” 梭罗夫人微微皱着眉,她稍稍侧身,像是想要诉说什么秘密。 “其实我邀请您来,完全是出于我个人的立场和想法来找您。我想向作为审判者的您打听一些事。” “您可以先说。” 梭罗夫人的声音放得很轻,像是怕被什么听见。 “您对亚特兰蒂斯知道多少?不,我的意思其实是。那些子民们到底是犯了什么罪,得罪了神。他们现在在冥界吗?当然,我知道这是非常非常久远之前的神话了。您可能也暂时不知道,不过您可以查查典籍和法典,看下记载是怎么样的。” 米诺斯微微翘起了嘴角,笑容虚幻。 “真难想象,作为海皇波塞冬的地上代言人,梭罗夫人竟然会想去做这样的事。” “米诺斯先生,您是个聪明人,所以一下就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所以这不是我作为海界的立场来说话,而是作为人的立场来请求您。您知道,这某种程度上实际上是意味着背叛。” 米诺斯轻轻叹口气。 “既然夫人如此,那我也同样抛开冥界代表身份,以同样为人的立场跟您说吧。” “不胜感激。” “就我所知,亚特兰蒂斯的子民从来没有来到过冥界。他们的时代实在太早了。远远早过我生活的英雄时代。是的,你我都知道。他们最终获罪于神,整个大陆都沉于海底。但我并没有在冥界法典上看到他们的记载,他们的生平,他们的罪,他们的审判,他们的死后生活。也许在那时候,这些规则都还没建立起来。” 梭罗夫人低头沉思了一下,像是在考虑这其中的意义。 “原来如此,是这样啊,多谢您提供的消息。不过,这还不是全部,我还有别的疑惑也希望您一并解答一下。” 米诺斯没有答话,只是微笑。梭罗夫人就继续往下说。 “我最近查了些资料。我认为,亚特兰蒂斯并没有全部覆灭。长子亚特兰蒂斯的弟弟加德伊洛斯的国度直至现在都还依旧存在,加德伊拉,即如今西班牙加的斯省大致范围的地区,即所谓赫拉克勒斯之柱附近的一角。它始终都还存在着,因此,我希望您能回去之后帮我查一下,有没有相关的记载。亚特兰蒂斯毁灭的因果,它留存的因果,还有……那些人。您可以提出您认为合适的报酬,我将会支付。” “不必。我做事向来只凭兴趣,不做这种交易。” “明白了。那么,这件事本身是否足够成为您感兴趣的筹码呢?” “是的。所以我也可以告诉您,我也在不知道,跟您一样在等着这个故事的内幕消息呢。” “这样啊。那总之多谢了。” 米诺斯站起身。 “那么,告辞了。梭罗夫人。我真的要走了。” “好的。总而言之非常感谢您的帮助。” 米诺斯向她微微致意,转身离开。 “等等。”走了不远,梭罗夫人又突然喊住他。 “您说您也不知道,在等着这个故事的内幕。其意义是,您最近其实已经查过这方面的信息,只是没有结果。为什么?您为什么也会想到去找?您又已经知道了什么?” 米诺斯只是侧过脸,回她一个笑容。迎着下午的阳光,那个笑容如此朦胧而神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98章 Ninetyeight、 清晨的阳光透过轻烟薄雾的空气,洒在带露草叶和潮湿的灰色石块上。 一只乌鸦无声地站立枝头,一条黑色的猎犬轻巧地越过墓碑。 教堂守墓人起早开了门,却看见迷蒙如将下雨的视野里有个鬼影似的立人。强烈阳光照着那人一身漆黑,远远看起来仿佛一片无头的人形阴影。守墓人吓了一跳。 “谁呀?”他大喊,鼓起勇气走过去。 走得进了,他才发现是自己眼花。那是一个身姿挺拔的年轻人,短短的金发和浅色皮肤看起来仿佛融在阳光中,穿了一身素黑的西装。他松了口气,同时还发现那个人的脸庞看起来很熟悉。 “欧文先生?”他试探着说,同时记忆和印象迅速鲜明起来,他有些得意,为自己的好记性点了个赞。 年轻人转过脸,对他点点头,眼神很平静。 “你可好久没回来了,自从……”守墓人看看年轻人面前的墓碑,又住了口,转移了话题。“现在过得怎么样?” 年轻人礼节性地笑了笑,没有回答。 守墓人挥了挥手。 “其实不回来也好。如果不能释怀,最好还是离开伤心地,有个新的开始。” “没什么新的开始。只有灰烬罢了。一切都已经结束了。”他把手放在墓碑上,冰凉的感觉一下嵌了上来。“即使现在站在这里,我现在也只是觉得……平静,空洞。一种奇特的感觉,好像抽离了自我,影幕的旁观。逐渐剥落的情绪碎片。曾经熟悉的东西逐渐无法用存在过的常识理解,扭曲而陌生,好像身在异乡。” “这可不对。薇拉肯定不会希望看到你现在这样……” “那些都无所谓了。”年轻人语气平静,不起波澜。“确实,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不。欧文先生。这说明你从来没有走出来过。我在这里见过无数死亡,我知道死者下葬后活着的人是怎么回事。你仍然跟最初的时候一样没有放下。说句冒犯的话,我认为这并不是什么足以埋葬你整个生命的事情。你仍然活着,继续下去,遗忘,然后再去爱。你们这些年轻人……想当年我参加了……” 像是厌烦了听老头子唠叨,他转身就走。 守墓人也没有去追赶他,只是很大声地说。 “很抱歉激怒了你。但是你这样折磨自己为之痛苦,终究会觉得累的。你会把这当作负担,但是你还活着,你应该过得更愉快些。” 年轻人回答说。 “然而我并没有活着。” “什么?” “所以我有别的事要做。” 乌鸦展开羽翼远去,那个年轻人离开墓园,好像一下消失在强烈的日光中。 档案厚厚的一叠,贴满了各种大大小小的剪片,带注释的便条,干枯的花瓣等杂物。 最开始的那些,却不是众所周知的开始。 “有趣,我从来没想到事情还能这样联系起来。这就是所谓的六重分离理论吗。只要通过六个人,理论上你就能连接上世界上任何一个人,包括死神。” “米凯尔海因斯坦,贝利亚海因斯坦。多么人间的名字。大学教授和沙发土豆,多么人间的生活。” 手指轻轻移过照片,打印的字行,手写的签名和语句,好像移过一个人的生活片段。 “这些人间的日常,与现在和未来又有什么关联呢?譬喻,象征,兆头。我们都知道现在正在发生什么,如果追溯源头,能发现什么新的线索吗?原因。” “本来了解他们,只是为了另一桩事。我本以为是他们无意间牵扯进了那个逃亡者的命运之中,后来发现他们才更加神秘,深不可测。直到现在,‘死神网站’的幕后主使主动站出来,才发现,原来以为重要的一切,都不过主基调来临前的前菜,甚至无关紧要的插曲。” “所以到现在,问题其实反而变成,为什么是他被卷了进来?如何影响了命运?” 桌上放着灼灼放光的红莲琉璃饰品;装在广口玻璃瓶中毫无标记的粉色药片坚硬干燥,仿佛刚刚造出不久。 “而我们所做的,在其中扮演了什么部分的角色呢?” “他们的态度,他们的审判。这个自称中立的神究竟在打算些什么,与我们又有何关联。” “米诺斯的态度是一个证据。我们找对了方向。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不仅仅是早已尘封的神话过往。” 梭罗夫人来回走动着,踩在厚实华贵的地毯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旁边有舒适的软垫沙龙,但是她并不想坐,仿佛籍着身体的走动能使思绪不被禁锢,仿佛表示自己正在尽力而为。 “我已经用了一些人脉叫人去了加的斯湾打捞。当然,不是以梭罗家族的名义,而是中介雇佣。” “要是扯到冥界,那无疑跟死神有关。我们现在也知道了加德伊拉曾经是个死神崇拜的地方。这里面一定有什么关联。当然,现在的事情一半就是死神挑起来的。诸神复活加启示录,一体两面的计划。但是,这和早就灭亡的亚特兰蒂斯有什么关系?我因为海皇曾经建立亚特兰蒂斯想要调查下就罢了,为什么米诺斯突然现在也关注这件事?” “或许我们可以问问死神和魂使。”女管家倒是安静坐着,平心静气地说。“当然,不是之前那种跟冥界交际,请他们把死神和魂使叫来。事实上,我觉得现在冥界的局势微妙得古怪。潘多拉被驱逐,冥王神隐不管事,死神却活跃大胆得好像他要主宰这个世界,三巨头还装傻充愣得仿佛一切正常。如果要通过正常的外交手段,我认为反而叫不出死神来。你看看上次潘多拉的结果。现在由米诺斯代替位置,我觉得已经很说明问题了。他们根本不想参与外界的事,或许是确实无所谓,或许是自顾不暇。” “当然,我们可以通过其他途径找找魂使。看他们知道什么,既然他们是护送灵魂的。不在冥界不入记载,那就只有他们知道在哪了。他们又会在大街上走,又会答应人要求做交易,看起来好打交道些。问题是,我们现在有他们的线索吗,哪怕一个?” “有的。”女管家沉静地回答,“我来就是想说这件事。我们好像得到了一个魂使的消息,虽然只是可能,在一个相当奇特的地方。” “哪里?” 空气中飘荡着淡淡的冷调香水气味,显得高级而昂贵。室内装潢也是同样风格的高雅奢华,低调又透露出一丝傲慢,令稍有自卑的人便暴露出所有的底气不足来,而真正的主人则自然随意地款款走过。 这里的外表隐秘而不起眼,如同大街上随便走过的路人不会给人留下任何印象。内在的样子却庄严正经地仿佛议政院。 而它的灵魂则是散发出淫靡气味的裸露欲望。 金丝锦绣中影影绰绰蠕动的蛆虫。 有侍者恭敬地为客人引路和介绍。 “女士们第一次来?是出于什么样的兴趣呢。” “只是好奇,所以来尝试一下。当我说起的时候,我的朋友向我引荐了这里。” 她们戴上盛在盘子里的假面,覆了脸的黑色蝴蝶。 “我听说这里有一些特殊的人,特殊的节目,还有……一些奇特的传言。” “那么您一定不会失望的。” 金色鸟笼里的少年,沐浴于人造泉水景观中如同宁芙的少女们,古罗马奴隶装扮的送水女孩。各式主题的房间仿佛一种展览,活动的油画主题,诉说着□□。 “这里的一切都是可售卖的。不过这些只能算最外围的装饰罢了。”看她们走得慢,好像在仔细观察一样的态度,侍者解释。果然,她们一听就对此有些索然无味起来。 “那么带路吧。” 侍者带她们走过展厅,某种腥暖的气味逐渐浓重起来。 那是更不加掩饰和直白的欲望。 木马、锁链、绳缚、刑架、拷倚……种种道具下扭动和翕张的人形,发情的兽物,表演的工具,贩售的活肉。 她抽了抽鼻子,抬起白皙丰润的手捂住。 “感觉像某种地狱绘图。” “看来您对此兴趣不大。”侍者观察着她的口气,殷勤地提问。“那么您的爱好是哪一类的?是更偏向观看还是体验,或者两者兼具?” “我听说你们这里有个代号‘死亡天使’的□□师。”看了许久,她觉得不耐烦,又不舒服,就直入主题。 “啊,是的。最近非常热门呢。我们不久前才举办的应景节目,一经推出就大受欢迎,想必您也是慕名而来。那么请直接跟我来吧。” 她们跟着侍者进入了一个类似剧院包厢的地方,有座位和放着鲜花与点心饮料的桌子,阳台望去是表演舞台。 “你觉得魂使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侍者一退下关门,梭罗夫人就立刻说。 “所以说只是有传言和可能。” “他刚才说应景节目,我就觉得不大妙。他们显然也知道死神那回事,更像是在搞主题扮演秀。一、我不认为他们真能请到魂使;二、如果魂使是真的,他们敢吗?这显然只是一种……情趣;三、如果是真的魂使,人们慕名到这里来,可就不仅仅只是为了泄欲、看表演和挑选玩具了。” “或者有我们所不知道的内幕。试试总比不试好。我听说的是,这地方确实发生了一些奇怪的事情。”女管家的声音很低。“我说的不仅仅是那个□□师。而是确实有人声称看见了魂使,类似幻觉的不确定。客人,工作人员。他们不可能集体癔症或者撒谎。” “既然他们宣扬应景节目,肯定就会大量散播相关消息,到处都是。也许他们嗑了药或者过度激动了,或者是过度绝望。出现幻觉也不奇怪。这里明显有大量地下非法奴隶交易,有人砸钱玩R18G猎奇都不奇怪。如果那些人死前……” 一阵欢呼声打断了她的话,幽暗的舞台上有光束照耀下来。 她看到了一个立在光芒中的人影,短短的黑发,海蓝眼睛,美丽的脸,熟悉的脸。 刻瑞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99章 Ninetynine、 那个人影如此黑暗,仿佛深陷在光中的虚空。 然而露出的少许皮肤在光束下又苍白得刺眼,那张脸仿佛精心烧制的白瓷面具,美而僵硬。而那双眼睛,纯蓝如琉璃,如刚玉,无机质得冷酷透彻。配上那种似笑非笑的虚幻神情,形成一种傲慢至极的居高临下感。 他是告谕的来使。 白光笼着身着黑衣的他,强烈的对比使他看起来仿佛并不实在,而更像是一种火焰或者冰面上的形象。 他本非此世中人。 黑暗粘稠地从那人所立之处流淌开来。光芒、色彩、形状、质感,一切都没有变,然而一种清晰冷峻的氛围弥漫开,将所有人缠裹住,好像封在树脂琥珀中的飞虫,无法挣扎,无法逃离。 梭罗夫人有一瞬间的窒息,本能的恐惧攥紧她的心脏。魂使只有一件工作,那就是狩猎灵魂。她为什么要自投罗网,跑到魂使面前? 如今,他看见她了。 古罗马斗兽场。环坐观戏的,都是尊贵的贵族,奴隶主,人上人,统治者。他们笑着看战斗,看人如何相互残杀,人和兽相互残杀,为精彩的表演鼓掌叫好,用血腥喂养自己的残暴。 在这里,不过换了种形式,从肉体到精神,看人如何被摧残成一堆血肉,一堆尘埃。 但是现在,立在戏台上的,却是唯一的主人。羔羊群中的狮子,群兽中的狩猎者。 她觉得喉咙发紧,胸腔无法起伏,干涸。身躯如同被石化。 无法逃离,无论到哪里都做不到的事。因为命令是这样下的,因为命运是这样的。 那个人只是斯条慢理地站在中央,然而蛛网四面八方,无数飞虫已黏在上面挣脱不开,不过束手待命的餐肴。看戏的舞台,反成了他铺设的陷阱。 她只能看着,看着一切发生。 深黑帷帐一动,有人抛了个活物上来,无衣物的□□躯体,灯光下惨白得无生气。 那东西的手脚缚着锁链,不断发抖。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因为害怕。 □□师以一种轻柔优雅的姿态蹲下去,黑色手套放在白如纸的皮肤上,像一种器械。当它滑过脊背时,有一种手术刀般的锋利感,正琢磨着从何处下手。那只手一点点移到锁骨上,咽喉,仿佛随时都能割裂那薄薄的肤革质,让皮囊绽开,粘稠血肉筋骨流淌一地。 梭罗夫人只是木然地看着。 他们并不是安全地坐着的观众。这场表演并不是为了取悦他们而存在的。这是一种警告,一种示范。他们是同那块正在他手下颤抖的活肉一样的东西。凡发生在它身上的,也必成就在他们身上。 强烈的恐惧,共情感。 她紧张至极,看着那只手抚上下巴,仿佛下一秒就要撕裂。 但□□师只是抬起了下巴,强令那个东西睁开眼睛,看着看着他的黑暗中的人们。 “看哪。”他轻柔地说,那声音通过扩音器荡漾在寂静无声的空旷四周。“你看到的,都是这世界上最有权势的人。” 被正面点名,又令她身体一紧。 但是,有奇怪的不协感。 □□师蓝得好像假的一样的眼睛望着他们,无机质的,娃娃的眼睛。 “只要你求他们,得到许可,你就能自由。”他的声音柔和,而带着一股不知从何而起的寒意。“不过,显然,你很清楚,这是不可能的。” 那只手抚摸着它的脸,以一种掌控的姿态,扶持着无力的傀儡。 “因为你在这里,就是他们的欲望。他们想要看很糟糕的事发生在你身上,并以此取乐。” 罪的宣判。 “你知道你曾经是自由的,有快乐和爱的回忆,人生。但那些都已经如帷幕落下,以后也不会再有了。现在在这里,你不过是一个被贩卖的玩偶。他们待你如动物,如货物。你不再是人,而你意识到这点了吗?” 声音很轻,充满蛊惑和催眠感。一种毛骨悚然的确定性,说出口即成真实。 黑色手套伸到口腔中,搅弄着牙关。那个人睁大着眼睛,眼角有泪落下。 “那些虚幻的假象,落入地狱的命运。你对此做好准备了么。而并没有人想要、且能够拯救你。” 死鱼眼睛一样茫然的眼睛,机械地转了一圈。那种神情,是濒死者望向最后所见世界的神情。 有一刹那,梭罗夫人觉得那人在笑,一种对生者充满恶意的微笑。这种幻觉又随即散去。 “在这里,你唯一能够依赖的,就只有我。” 黑色手套抚着那具躯体,并不温柔。劫夺的、占有的,冷酷而又□□。 “不过,别搞错。我既不是给予你温暖的,也不是给予你欢愉的。我只不过是唯一决不虚假的真实。” 微妙的不协调感,有些什么不太对劲。 那个魂使的声音是这样的吗?她又觉得记不大清楚,而且也许现场效果和录音本身就是不大一样的。但她确实已经从那种梦魇一样的状态中逐渐脱离出来。 也许是因为氛围正在走向主题,黑手套滑向腰腹之间的下身,显得更暧昧迷离,□□。 “你知道,你在这里无所依托。在这个黑暗残酷的世界,如果你想要使得自己不至于走向疯狂,那就一定要抓住什么作为支撑。” 手套一下握紧。那个东西大声尖叫起来。 尖锐惨烈的嚎叫仍然掩盖不了那个声音,淬过毒液一样,轻柔,却如最深噩梦的声音。 “可是现在你所在之处乃是无边地狱啊,亲爱的孩子。” 那张黑暗中的面具贴近了。 “你唯一能做的事,是从这痛苦中寻觅出欢愉来。但这也不过只是虚假的自我蒙蔽与催眠,懦弱的逃避。因为现实只是如此,不会改变。” “唯一的办法,唯一的解脱之道。如果这是所谓的救赎。那么,依赖我吧,恋慕我吧。” 伊甸园里撒旦的诱惑。 “把你的心放在我身上。以我的喜乐为喜乐,再观自身,以之为娱。如此,解脱于此残酷世界。因为我的名字是死。” “让我们来试试看,这具躯体里所有的秘密?极限,愉悦,痛苦,还有……深藏于其间的,那小小的、可悲的、蜷缩起来的灵魂。” 表演结束后,梭罗夫人自然去找那个□□师。 “你觉得怎么样。” “很震撼,无怪有些人喜欢。我不喜欢那种感觉,但人各有不同。能来这里的本身就是变态,令人恶心。”女管家拿扇子遮着嘴唇低声说,前方有侍者走来,后面有客人穿过。 “当然,不过我们最想知道的还是,为什么魂使会出现在这种地方,做这种事。虽然刚才是很惊人,几乎以假乱真。但说到底,那仍然只是一种表演,一场戏。” “谁知道魂使们在想什么。他们自称是中立,那就既可能与善良为伍,也可能与邪恶为伍。我们并不知道他们的计划。” 梭罗夫人束起扇子,拦住了那名路过的侍者。 “我们想要找‘死亡天使’,麻烦为我们带路。” “可以,女士。” 侍者领着她们穿过迷宫似的走廊,来到一个墙上镶满镜子、靠墙摆满梳妆台,台上放着凌乱化妆用具,到处都是花篮和道具箱的房间。房间里几个人正在说说笑笑,仿佛演员的后台。 梭罗夫人进门就环顾了一圈,并没有看到那个□□师。 “‘死亡天使’呢?”她问侍者。 侍者向一个人打了招呼,那个人站了起来,凌乱的褐色短发,同色眼睛,有着一张平凡的脸。 “你……” 他和旁边几个人都笑了。 “女士第一次来?我就是‘死亡天使’的扮演者。”他以一种轻捷的步伐走过去,拿起桌上的□□和假发,还有美瞳,向着梭罗夫人笑。“可能您对传言有些误会。是的,偶尔会有客人因为消息不清,或者是朋友间开个玩笑,或者真的被表演迷惑,以为确实有魂使在这里,不过……只是表演啦。但是确实非常受欢迎,其实客人们都是知道这点才来的。我们并没有能力请一个真的魂使过来。即使可以,我觉得应该也不可能让他按照我们的想法来工作。” 那酷似刻瑞斯的□□放在桌上,在无数面镜中映出无数张扭曲的人皮假面,空洞的眼孔。 梭罗夫人看了女管家一眼,回过头礼貌地说。 “原来如此。不过您的表演确实非常精湛。想必大多数人也是慕名而来,而不仅仅是为着那个噱头。” “若有任何需要,愿意为女士效劳。即使这样,如果您需要一个奴隶或者别的什么……”那人殷勤地说。 梭罗夫人想起来了,那个声音其实并不很像刻瑞斯,只不过被当时氛围携裹着迷惑。 她点点头,矜持地走出了房间。女管家连忙跟了出去。 “你知道其实是这样的吗?” “我只是听说有这样一个节目,并不怎么确定。消息很含糊……” “当然,我们一开始就也差不多猜到了。现在到处都是这个噱头。” “但是我也说过,这里是传闻有魂使出没的地点。哪怕是噱头也罢,我们也只能来确定一下。” “是的,你之前就说过,事实上令你感兴趣的不是那个□□师,而是一些令这里身价倍增的类似灵异传闻。但是我们显然没什么细细调查的机会。我也不太想来这里第二次,还是找找别的地方吧。如果你实在不甘心,可以试试别的方向再了解下这里。” 女管家叹了口气。 “那我先去结账了。” “我在出口等你。” 梭罗夫人向前走去,那个装扮成刻瑞斯的□□师迎面而来,像是要赶下一场或者去别的地方。 她不由得止住脚步。 不对,那个□□师没这么矮。 还有那种感觉…… 她猛然回过头,看见□□师正拐过墙角。 她踩着高跟鞋追过去。 “等一下!”她喊道。“魂使先生!” 那个人停下脚步,回过头,望向她。 “女士?” “是你。”她喘匀了口气,站在那个人面前,拦住了他的去路,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口气说。“你确实在这里。” 那个人脸上带着一丝虚幻的笑容。 “为什么?” 梭罗夫人望着他,那双蓝得像幽深大海、色泽浓艳冰冷得仿佛假的一样的眼睛。 “当我还是一个小女孩的时候。”她慢慢说,“我在海边玩耍。那时候大海风平浪静。” “我学会了游泳,刚刚脱离游泳圈。玩水玩得很开心。” “不知不觉中,我离开了海边。我和我的家人都没有察觉。在冰冷的海水中,我逐渐失去了力气,暗流在我脚踝上席卷而过,将我拖下去。” “有一个刹那,我睁开眼睛,发现水面已经离我很远很远。我的知觉也突然变得无比渺茫,我感受到一种奇异的平静,一种极其广阔飘渺的感受。当时水面那种深沉的、梦幻一样的海蓝色,就像你的眼睛一样。而刚才你经过的时候,我又一次感受到那种整个世界沉默下来、我在倾听的寂静感。” “我倒觉得其他人都不是这么想的。”刻瑞斯回答道。 “你为什么在这里?”梭罗夫人问。 刻瑞斯稍微歪了下头,以一种近乎纯真的男生神气发问。 “你认为这是我需要回答你的问题吗?” “不是。”梭罗夫人下意识地回答。“很抱歉。魂使先生。不过我确实有疑问需要您解答。” 刻瑞斯只是看着她,于是她继续说下去。 “您身为魂使。一切灵魂理应都经过你们手。那些非常早远的事,也许只有你们才知道。我想问一下,关于亚特兰蒂斯陷落的真正原因,以及它那些子民们最后的去处。米诺斯说他们不在冥界。” “啊,亚特兰蒂斯,确实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刻瑞斯发出轻微的喟叹,一种事不关己的旁观者语气。“是的,我确实知道些关于它的往事。” “那么……” “要说陷落的原因,多费口舌,辗转来去,也没什么内情好说的。柏拉图说的就是真的。不错,他们是获罪于神,所以遭到天罚。如此而已。” “我想要知道具体的原因。” 刻瑞斯看着她笑,仿佛看到她心中所有念头,所有秘密,无所遁形。 “没什么好说的呀。只不过是典型的希腊神话故事而已。别的城市怎么获罪于神,别的人怎么激怒了神。亚特兰蒂斯也是一样。没什么秘密,没什么独特的。我知道你在为海皇筹谋新亚特兰蒂斯,所以才格外关心这件事。但是真的,没什么好说的。” 梭罗夫人勇敢地望向他,望向那双含着死亡的眼睛。 “那么您的看法呢?魂使先生?” 刻瑞斯弯了弯嘴角,使之看起来像一个很假的笑容。他撇过头,举目四周。 “刚才你问我为什么来这里。事实上我是好奇,想要了解这畸形的生态。为主的,为奴的,都在想些什么,那些微妙的、扭曲的心理。你知道吗,在所谓的SM里,其实真正占主导地位的,反而是看起来其实处于弱势的M方。S方可以放纵,但其实怎么配合,要完全看M的心情。如果M不同意,这出戏就完全演不下去。” “是吗?” 梭罗夫人不知道刻瑞斯为什么突然转话题到这个上面,又不好打断他,只好随意附和了一下。 “甚至可能M才是出钱的、控制局面的那个。但这是两厢情愿的情况。而在这里,更多的、绝大部分都不是这样。这里只有奴隶,从人生到尊严都被剥夺的道具。不管是或残酷或者引诱式的洗脑和心理暗示使得他们变成这样。总而言之,他们只是上位者取乐的工具,而没有自己的自由意志。他们被残酷对待,可能是各种各样的理由、借口,甚至有时候没有。而真正的、唯一的原因,其实只是因为统治他们的上位者纯粹想要这么做而已。关键不在于奴隶的作为,而在于上位者的想法。” 梭罗夫人觉得刻瑞斯挺唠叨,也许是因为一个人观察导致闷得无处吐槽,遇到一个人就开始发表感想。不过出于礼貌她只是沉默。 “如果你要问我建议的话。”结果刻瑞斯话风又一转,回到了主题。 面对面的时候,就更加明显地感觉到刻瑞斯作为魂使说话的威力。他的声音确实很轻柔,是爽朗的少年音。只是缺乏了某些生者的东西,使其听起来有一种死荫的寒冷感,黑暗里冰晶泠泠碰撞的感觉,极其独特的音色。死亡无比纯净寂静的旋律,令人为之夺魂。那个□□师似乎就是试图模仿这种感觉,却总是带出种种生的情绪,透出腐尸的暖臭味,朽烂的沼泽。 “你想不重蹈亚特兰蒂斯的覆辙。那其实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一直身为海皇代言人的你轻易就能做到的事。尊敬神,不要惹怒神,不要得罪神。这不是很简短的事吗?神话里那么多不敬神导致的结果,你们嘲笑那些愚蠢和冲动。那么,吸取教训,如何避免那样的结果,岂不是能轻易做到吗?” “至于亚特兰蒂斯那些人的结果,神话里也不是写明了吗?并没有什么隐藏的秘密。亚特兰蒂斯被毁灭了,坠入深渊。而人被杀就会死,多么简单。能有什么别的结局。这些,就是你想知道的全部。” 梭罗夫人觉得刻瑞斯似乎想告诉她什么,隐藏在话语中的重重迷雾,然而看起来又好像什么都没说。 刻瑞斯显然没时间等着梭罗夫人琢磨,像个期望学生想通后提问的教师一样等待着。他径直离开了。等他消失在眼角余光里,梭罗夫人再如梦初醒似地回过头,他已经无处可寻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