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年的小世界》 正文 第一章 正午阳光 1 离校那天,我妈来学校帮我拿行李,其余的东西我爸早就搬完了,只剩下一个装满了书的行李箱和一床被子。 我考虑了一下,把被子递给我妈,自己拖着行李箱往外走,走了几步发现不对劲,回头,我妈委屈的看着我。 “闺女,妈抱不住,胳膊短。” 我无奈,回去和她交换,走两步她又不见了,我再次回头,她更加委屈的看着我,眼里暗送秋波。 我们隔着人群在烈日下遥遥相望,我深刻的认识到她可能是过来捣乱的,因为我听见她认真而肯定的说。 “闺女,拉不动,沉。” 穿过写着桦实高中四个大字的校门,新修建的红色操场中间围着绿色的条状草坪,从我的角度看就像是缺了瓜子的西瓜,它之后教学楼的红色比他的略暗,那是混杂了岁月沧桑,来不及伪装的颜色。 听人说,在我们走后,它也会被重新粉刷。 除此之外,还有学校后面的空地,拔地而起的物化生实验楼即将建成,因为它的施工,阴面教室的学生整整半年都是在灰尘粉末和噪声中度过的。 一切的努力,都是为了即将来临的现代化检查。 然而我们可以置身事外,今天已经是2016年6月3号,再过几天,高考结束,这里的一切都不再与我们有关。 同样置身事外的,还有教学楼后面的校舍,因为距离的缘故,它的颜色比教学楼还要惨淡很多。 它只露出一个边角,如果不仔细观察根本注意不到。 然而我只是匆匆掠过,没有在它身上做任何的停留。 这是我离开桦实高中前的,最后一眼。 2 我在桦实整整一年的高一时光都在思考一个问题,我到底为什么要来桦实。 中考结束,我的成绩显而易见根本上不了林城最好的高中徐阳,只能在排在它之下的二中和桦实间进行一下抉择,其实算不上抉择,因为我已一开始就想好了,徐阳不要我的话就去二中,根本没把桦实中学算在我的参考范围之内。 虽然桦实和二中每年的本科升学率相当,但他们却有着本质的区别。二中多少侧重一些学生的兴趣培养,也就是传说中的多方面发展,因为二中的学生大半都是走校,学校位置又处在林城中心,与外界的联系还算是紧密。 我曾在中考报志愿前和认识的学姐咨询过,她还热情地给我介绍了学校周边哪家麻辣烫和烧烤最物美价廉,二中中午要在学校吃,虽然不能带手机,但是却可以隔着学校早就被遗弃掉的西门点餐,西门外的砖瓦房都是食品小作坊,想吃什么就朝外面喊,总会有人理你的。 那个学姐在qq里和我侃侃而谈,从学校哪个年级主任是最不能惹的讲到操场上新换的旗杆,在学姐青春洋溢的语调中,我对二中的好感又上升了几个层次,黑暗的高中三年,我总要给自己找一个能够生存的地方。 相比之下,桦实则更符合“黑暗高中三年”的设定,林城所有学生对它的介绍空前的一致——林城青年男女监狱。 这个名号充分的展示了它在我们心中的地位。 然后我来到了桦实中学。 所以当我见到被老师领进门的苏正阳时,内心里只有两个字,何苦。 高一一整年,我花了前三分之一的时间说服自己接受这里,又花了三分之一的时间考虑怎样转学,但因为当初是我脖颈朝天非要来这里改造自己,我的自尊心不能允许我打自己的脸,于是我又花了三分之一的时间再次说服自己接受这里。 不知不觉,就已经熬过了一年。 我说不清这种情绪是不是能够被称作执拗,但我觉得肯定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这样。 初中跑八百时,四百米一圈的操场,我跑完半圈就开始绞尽脑汁编理由偷懒,然而第一圈结束路过老师时编好的理由却一句也说不出口。 接着跑吧,都已经跑完一圈了,这个时候请假太亏了。 接着上吧,都已经上完一年了,忍忍就过去了。 然而苏正阳不是,我看着讲台上那个笑的一脸率真的男孩子,沉重的叹了口气,他应该还不清楚自己即将面临什么,那副愉快而兴奋的样子,就像是掉进狼堆里的懒羊羊。 “那个,宁晨。”老班的目光在班里转了一圈忽然落到我身上,“你大课间就不用去上操了,带着新同学去办饭卡,顺便带他了解一下学校的环境。” 我认认真真的听着,今天班长没来,我一早就料到任务会落到我这个生活委的身上,所以一边走神一边戒备,老班果然不负众望。 老班名叫付厉,开学他做自我介绍第一次说出这个名字后,全班至少有一半的学生笑了,还有胆子大的男生接话,问他是不是有弟弟叫堂皇。 当时老班大手一挥,刷刷刷笔走龙蛇在黑板上写下了他的名字,力道充沛,我清楚地听到最后一笔结束粉笔断掉的声音。 他转过身,神情严厉的像是在看他的江山,班里鸦雀无声,在完全的寂静中,我前面的所有人都一个接一个坐直了身子,像是倒放一片被吹弯的水稻。 直到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讲台上,全班被他的沉默烘托的像是在拍恐怖片。 他这才满意的敲了敲黑板:“我叫付厉,厉害的厉。” 3 上午两节课结束后是大课间,第二节课语文老师再一次习惯性压堂,导致她前脚刚迈出教室,所有人都像是屁股着火了一样从后门钻了出去。 转眼间,我的课本还没收起来呢,班里就只剩下我,还有同样没收起课本的新同学。 “着火了吗。” 他的语气听不出疑问的味道,就像是自言自语,但是此刻班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我犹豫了一秒钟还是决定尽地主之谊给他解释一下。 “不是,我们大课间有规定,下课铃响五分钟内一定要集合完毕,刚刚语文老师压堂了,所以大家就很着急。” “五分钟没站好怎么了?” “会挨骂。” 我老老实实的告诉他。 “哈哈哈哈,开玩笑吧,那些老师怎么会知道是不是五分钟,难不成他们还计时啊。” 他笑的仍旧很开心,露出一口漂亮的小白牙。 我等他笑完,再次老实的告诉他:“是的,我们有人计时。” 我没骗他,桦实真的有一个退休老师专门负责这五分钟的计时。 他认真的看着我,途中缓慢的眨了三次眼。 “真的假的。” 他还是不能相信。 “假的。”我也像他一样认真的看向他。 这下他不再质疑,我从他皱眉的小动作里看出他相信了。 他沉默的收好书,我也没说话,人家第一次来,我总要给人家一点缓冲的时间。 我用余光都能看见他眼角眉梢全是疑惑。 最终他终于转过头,还很用力的清了清嗓子。 “那个。” “我叫宁晨。” “哦。”他一愣,友好的伸出手,“我叫苏正阳。” 长这么大,我还是头一次经历这么正式的自我介绍,整的就像是两个国家总理秘密会谈一样,只是他一脸傻样的笑容让我有点出戏。 然后我伸出手,默默的握住了他的。 “苏c正c阳?” “对,苏就是那个苏” “正午阳光的正阳。”我开口打断他。 说完我有点脸红,明明是第一次见面我却熟络的像是失散多年的远方表亲,我连忙把手收回来,想说点什么补救一下,可是我一紧张就口不择言。 “你别误会,正正午阳光就是一个公司而已。”我把而已两个字咬的极重,来掩盖前面半句话的结巴。 苏正阳同学无辜而迷茫的问我:“这名字,这公司是买太阳能的?还有,我误会什么?” 什么也没有,我只是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办完饭卡,我带着苏正阳开始参观学校,实际上没什么好参观的,桦实并不大,校园分两区,一区是教学楼和操场,一区是宿舍和食堂。 但是苏正阳看的极为认真,让我好几次想要问他是不是长这么大第一次上学。 全部转一圈回班,我们两个肩并肩透过窗口看三个年级的学生跑操,说是肩并肩,其实只有他一个人大大咧咧的趴在那里,而我端庄的站着,距离那个窗口还有半米的距离。 苏正阳兴致勃勃,看了半天才想起回头问我:“你看的到吗?” “看得到看得到。”我忙点头 参观学校的空闲,苏正阳大体上给我讲解了一下他之前的高中。 他是南方人,因为爸妈生意的原因才来到林城,他爸妈本来并不想把他带过来,完全可以留他在亲戚家生活,但是苏正阳不愿意,上网找了各种资料查出出林城的高考分数线比较低,他花了一个星期的时间分析利弊得失,他爸妈才点头同意。 他说这番话的时候洋洋得意,我没好意思告诉他给自己挖了一个多大的坑。 他之前的高中学校在我眼里就是一个三无学校,无组织无纪律无要求,这是那个负责五分钟计时的老师在早会上批评我们的常用语。 “你们学校还有音乐课和美术课?” “你们学校可以不穿校服?” “你们学校能在课间听歌看闲书?” “你们学校还有社团?” “你们学校卫生间是有门的?” 面对我的种种疑问,苏正阳也都是用各种问句回应我。 “你们没有吗?” “你们不行吗?” 没有,不行。 被打击的体无完肤的我颤巍巍的拍着食堂的门:“我就这样说吧,我们吃饭的时候,脚是不能踩在桌腿的横栏上的。” 这个我深有体会,那天我正一边吃饭一边抱怨该死的化学考试,隔壁班的化学老师忽然站到了我面前,兴师问罪的看着我。 我们相对无言对视了十秒,我的勺子悬在半空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就在我准备为我侮辱化学道歉的时候,他抬起下巴指向我搭在桌子横梁上的脚。 我当时还特别二货的低头看了一眼,心想鞋带也没开啊,然后更加二货的看向老师。 那个老师脸上的所有器官都在表达着同一个意思——孺子不可教也。 “脚,放下来,那是让你踩着的地方吗。” 他要是教我化学我化学一定比现在更烂。 桦实的规矩千千万万,随时随地就能冒出几个来,我不敢保证趴窗户看同学上操会不会莫名被骂。 但也许苏正阳没事,毕竟新来的。 我不行,明知故犯就是罪加一等。 我苦笑的嘴角刚扬起来,苏正阳忽然毫无征兆的回头,目光空前绝后的疑惑。 “我想起来了,刚刚我就想问你,你们女生为什么都是短发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高二,你好 4 中午回到宿舍,我像是一具尸体一样躺倒在床上,刚开学,不用洗头发,也没有要洗的衣服,语文也没有布置要背诵的古文,而且平日里闹哄哄的宿舍难得安静下来。 也可能是因为,少了两个人。 我上铺,还有旁边董希的上铺,都已经去了文班,连带着宿舍也换了,从四楼搬到了三楼。 “真安静啊。”舍长忽然一阵叹气,她背靠墙盘腿坐在床上,姿势像是在打坐,我们相视一笑,这宿舍里剩下的五个人都明白这口气的意义。 从知道她们两个决定要学文开始,我们五个中就经常有人这样悠悠的放松一下。 她们两个是死对头,进了宿舍没多久就开始吵架,一开始是因为追星,我不知道□□是不是这个,但是我第一次撞见她们两个互骂,说的全是专辑演唱会粉丝素质什么的。 那天我记得非常清楚,高一第一学期期中考试结束,也许是因为偶像不同,也许是需要偶像的幌子掩盖自己考砸了的事实,她们争吵了一整个午休,下午考最后一科英语时我头痛欲裂想要撞墙。 “赶紧滚蛋。”这是舍长听说她们要去文班时说的话。 我们两个并肩在阳台上晾袜子,看什么都顺眼,进去之前舍长端着盆子看着淡的几乎看不见的月亮,眼里满是喜爱。 “今天月亮真好看。” 我点头附和,就算是现在外面下冰雹了我可能都会觉得天气好极了。 我本以为她们走的时候我们会感伤,毕竟是离别。 然而并没有,我们看着她们空荡荡的床位,只想开罐啤酒庆祝一下,毕竟只是离别。 离别是个双标的词语,对待喜欢和讨厌的人完全是两种含义。 “哎,对了,那个新来的怎么回事啊?” 舍长的话音刚落,女生们的八卦之魂都熊熊燃烧起来,心怡,董希,都把目光投向我。 “对,怎么回事啊。”心怡笑的贼兮兮的。 我简单的给她们讲解了苏正阳过去的学校,顺便还理性而客观的分析了桦实和那所高中的区别。 “艾利斯顿啊。”舍长总结的很到位。 “别人家的学校,能带手机还有社团的学校,你确定不是小说或者电视剧的虚构情节。”心怡的表情和上午苏正阳的一样疑惑。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董希抢先给出了回答。 声音冷淡的像是看破红尘的中年女子。 “也许,在苏正阳眼中,咱们这样的学校才是虚构情节。” 5 我中午没睡好,到底是刚开学,我依旧活在暑假的生物钟里,讲台上化学老师的嘴巴一张一合,我只能看见它活动的轮廓,完全听不见她在说什么。 也许听见了,但是听不懂,所以被大脑自动屏蔽。 可是,苏正阳看起来比我更不好。 高一宿舍一共走了三个人,除了两个去文班的,还有我同桌,高一上半年就因为家里的原因转去了北川。 我们为了庆贺她脱离苦海,还特意从小卖部买了六个装的酸奶,当时那场面,十分悲壮。 更悲壮的是,在那之后我就没同桌了,没同桌的后果就是任凭我在课上睡到天荒地老,也不会有人管我的死活。 苏正阳也没有同桌,我们之间的座位隔了一条过道,他那一桌的两个男生都去文班了,所以他和我一样,头撞桌子撞得非常有节奏。 不过下课我就清醒了,我侧过身,敲了敲他的桌子。 “醒了没?” 双眼无神,比中午看破红尘的董希还要空洞,他瞥了我一眼,换了个姿势继续睡了。 并且一直睡到第三节班会课。 万幸,下午的老师都是好脾气,也可能是班里哈欠声连天,老师也管不过来,索性放任我们恢复一下精力,苏正阳迷迷糊糊的醒来,第二节课已经结束了。 他看着走动的人群,转头认真的问我:“放学了?” “放什么学啊。”我无力的看着他,“天还亮着呢,下节课班会,准备一下。” “班会准备什么?” “就是写作业。”我指了指黑板,“那个是作业,待会老班会说一些注意事项,其他时候就是写作业。” 刚开学,并没有什么需要特别强调的事情,无非就是把高一开学时说的话再重复一遍而已,除此之外,老班带来了三个学生。 十一班和十二班成为了文科班,原本这两个班的学生就被打散穿插到了各班,这件事情暑假闹的沸沸扬扬,家长们吃饭送礼的为了给孩子找一个好的班主任费了不少心。 但是插到我们班的人,特别少,别的班都是六到八个甚至更多,而我们班就只有三个人,并且都是女生。 付厉带班水平是一流的,在我们上一届,他送走的班是年级第二,年纪第一的班主任叫徐汉康,铁腕老师,在林城和桦实一样著名,他和付厉都是桦实的一把手,第一第二的位置轮流坐,如今徐汉康调到了二中,桦实的一把手就剩下了付厉,只有付厉。 因为是一把手,情面也就格外大些,自然有资格拒绝塞进来的学生,两个女生安排在了苏正阳那一排的第二桌,她们收拾东西,刚好挡在了我和付厉之间。 他应该是记得我同桌转走的事情,但是一时间忘了到底是谁没有同桌了。 “谁还没有同桌?”付厉用笔敲了下讲桌。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苏正阳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就像是刚完成借尸还魂,语调都是昂扬的:“老师,我我我,我没同桌。” 他可能也意识到,同桌这种装备在犯困走神时是多么的重要。 然而他并不明白为什么全班都回头看他。 “老师,我真没同桌。”他还顺手把旁边空位的椅子拉开了,大有一副热情欢迎的态度。 全班都能看见一向镇定的付厉额头青筋直跳。 我只能站起来救场:“老师,我这里有空位。” 苏正阳闷闷不乐整一节课,隔着过道我都能听见他泄愤一样用力翻练习册的声音,他一定是认为我在故意拆台。 他果然沉不住气,一下课就转向我,大有兴师问罪的架势。 “宁晨,你抢我同桌干嘛。” 我的新同桌像看精神病人一样看了一眼苏正阳。 “他是转校生。”我冷静的解释,顺便把手里的练习册卷成筒状,拍在苏正阳的头上。 “你看看周围。” “周围怎么了?” “你没发现大家都是女生和女生坐一起,男生和男生坐一起吗?” 苏正阳有三秒钟的停顿,然后认真的把全班看了一圈,终于反应过来一样“哦”了一口长气,然后理直气壮的问我:“为什么啊。” “防止早恋,难道你之前的高中是男女生一桌吗?” 他反问:“难道有学校不是这样吗?” “有,桦实,你今后的高中。” 他双手抱住脑后额头朝下直挺挺的摔在桌子上。 “他之前是哪个学校的?”新同桌看着咆哮的苏正阳,“林城有哪个学校不知道桦实的规矩啊。” “他不是林城人,不知道世道险恶。” 女生爽利的笑起来,大大方方的指着自己书皮上的名字:“我叫程旭,旭日东升的旭,不是程序员的程序,以后多多关照啊,小同桌。” “我叫宁晨。”我不好意思的告她,“刚才你在台上做自我介绍的时候我就想你名字怎么这么奇怪。” “我也不知道我爸妈怎么想的,这的确不像个女生名字,你叫我叉叉好了,之前我们班都是这样叫的。” “外号?” “算是吧,旭的拼音是x,x就是叉,这样好记。” 我点头默认,她也开始准备下节课的东西,在快打上课铃时,她忽然掰过我的肩膀,无比认真的看着我的眼睛,然后喊了我的名字。 很久之后舍长和我说,她以为叉叉要和我告白。 我条件反射的耸起肩膀:“你,想说什么。” 她严肃而又兴奋:“我想说,你追星吗?爱豆是谁?” 我松了一口气,肩膀慢慢放下来:“没有。” “真没有?”她明显也松了一口气。 她还想说些什么,可是上课铃声打响,数学老师拿着教材踱步进了门。 她努努嘴,不再说话,然后在老师在黑板上写例题的时候塞给我一张纸条,上面写了几个人名。 ‘’咱俩以后要一直坐同桌,有些不能碰的地方还是一开始说清楚比较好。” 简单的几句话,之后是一个大大的笑脸,画的歪歪斜斜,眼睛都飞到了笑脸的外面。 我想到了那两个去文班的女生,她们也曾是同桌,舍友,然而这样的缘分带来的却是长达一年的怨恨。 距离产生美,因为离得太近,所以再小的丑恶都会被放大。这是其中一个女孩曾和我说过的话,那时她还是我的上铺。 ‘’我也不是故意讨厌她的,可是人不能越界,有了第一次争吵,就会有第二次,有时候我真的不想和她吵,就那样鸡毛蒜皮的事情到底有什么可吵的。‘’ 她说这句话的那天上午,两个人早读时大打出手,最终在楼道里罚站半个小时。 她们每次吵架,她都会来找我倾诉。 道理人人都懂,可是懂道理和讲道理不是一回事。 如果一开始,她们两个也能像叉叉这样,提前划好自己的结界,坦诚的表明心里的禁区,也许她们在文班会是很好的依靠。 察觉到我在走神,叉叉又推了张纸条给我。 “好好上课。”之后仍是一个龙飞凤舞的笑脸。 我把那张纸条拿过来握在手里,没干的笔水被蹭开,黑乎乎一片。 我忽然很想写点什么,今天毕竟是高二开学的第一天,新的。 我踌躇了半天,最后什么也想不出来。 人的脑子是不是都这样,你越是认认真真的思考,大脑就越是一片空白,至少我的是这样,尤其体现在化学上。 但我还是把那张纸展开,缓慢的写上最简单的一句话。 高二,你好。 6 很多时候我都觉得,其实坐在我右边的可能是个假人。 苏正阳已经瞌睡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其他同学犯困,都会多多少少遮掩一下,要么用校服袖子遮住半张脸,要么刘海留长挡一挡眼睛,又或者像我一样,偶尔在老师高声强调时点点头,虽然没听懂,但是以示尊重。 而不是像他一样,直接躺倒在桌子上,明目张胆的会见周公。 谁给他的胆子。 我曾问过他:“你有这么困吗?” 这句话白问,他的实际行动就可以证明着一切。 后来他清醒时和我解释过,他高一七点起床,七点半上课,晚上十点就睡了。而桦实,早上五点半起床,五点五十就开始自习了,晚睡也从十点变成了十一点。 这导致他整天哈欠连天。 “不行,我家和这里有时差。” 他诚恳的和我解释。 不过每次物理课前我都会叫醒他,我曾经以为因为他不敢在老班的课上睡觉,结果第一节物理课结束后他惊喜的说:“我还以为班主任是教化学的呢。” 如果班主任是教化学的那我岂不是死定了,我悻悻赔笑。 午餐时间,就在我正和叉叉抱怨苏正阳的猖狂行为时,苏正阳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自然的坐在我身边的空位上。 叉叉点点头,敬畏的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苏正阳。 我推开苏正阳的饭:“起来,换个地方吃。” “为什么?”苏正阳看了看自己碗里的菜,认真的问我,“你对茄子过敏?” “因为我们吃饭的时候男女生不能坐在一起的,后三排是男生就餐区,前三排是女生就餐区。” “为什么?” “你十万个为什么啊。” 叉叉抬头接话,顺便夹走了我的一块土豆:“防止早恋,桦实规定,男女生坐在一起吃饭视为早恋。” “我靠,神经病啊。”苏正阳立刻端起碗把我扔在原地。 我反应了好长的时间抬头问叉叉:“他是在骂你还是骂我。” 叉叉毫不客气的又夹走我一块土豆:“你说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母子连心 7 我想我和苏正阳的关系,可以概括成两个字,母子。 这两个礼拜我每次给他讲桦实的规矩时,都觉得我比我妈还要唠叨。 他可能也这样觉得,当我第三次告诉他男女生打水路线不能走错时,他亲切的告诉我,宁微,你特别像我妈,真的。 最后一节课,叉叉用笔捅我的腰:“你大礼拜回家做什么?” “别闹,很痒。”我缩了缩身子,“还能干吗,睡觉啊,我都困死了。” 如果现在给我一张床,我绝对能睡够二十四小时。 “我给你推荐个” “不停不听不听。”我捂着耳朵尖叫。 叉叉是韩剧骨灰级粉丝,入住我们宿舍的两个星期,她一逮到机会就给我们讲她的老公,们。而我们所有人都明白了一个道理,她每看一部韩剧就会多一个老公,而且她这人不吃独食,非常愿意把这些分享给我们。 我不是不愿意看,而是真的没时间,桦实两个星期放一次大礼拜,大礼拜回家吃饭洗澡睡觉,星期日下午三点就要求到校了,我们哪有时间看电视剧。 “叉叉。”我温柔的握住她的手,“以后干销售吧,肯定有人买你的房子。” 叉叉用白眼表达了拒绝,然后去骚扰前桌的舍长和董希。 我转头:“苏正阳,你大礼拜回家做什么。” 苏正阳没有一秒钟的犹豫:“睡觉。” 我点头,果然母子同心血脉相连。 8 我并不知道我姐在家,如果我知道,我一定不敢用拆房子的力度砸我家防盗门。 我想上下楼三层以内的邻居都能听到我的叫喊。 “妈!你姑娘我回来了!”我顺手把双肩包单肩包扔在沙发上,然后兴奋的朝着厨房跑过去,我惦记我妈的饭已经惦记一路,或者说已经惦记了两个星期。 然后厨房的推拉门打开,我姐拿着面包走了出来。 大变活人的戏码吓得我膝盖一软。 我姐叫宁致,极致的致。 就是传说中任何事情都能快刀斩乱麻,说一不二雷厉风行的女人。 这样的女人,通常成绩都好。 这样的女人,通常都凶。 老实说,我怕她。据我妈说我刚出生时见到我姐就哭,她就像是一个移动的开关,只要她出现在我的视线里,我的眼泪就不受控制,动画片都哄不好。 我妈说这些的时候是开心的,面带笑容,嘴角扯到耳根。 在我家,我爸是男主人,我姐是女主人,我是二等居民,我妈是傻白甜。 我姐几乎是散养长大,乖巧懂事,出生后不哭不闹,会说话后没多久就在姥姥的指导下能背诵古诗。一上学更是开始展露她的巅峰人生,在幼儿园,她的小红花拿的最多,在小学,她的满分试卷拿的最多,在初中,她的奖状证书拿的最多,在高中,她数学第一拿的最多。 现在她上了大学,奖学金拿的最多。 我妈曾经和我说过:“你姐吧,特听话,一点都不用人费心,当时年轻气盛,觉得养个孩子一点也不难。” 我姐给我妈做了一个错误的案例示范,这世上不是所有的孩子都是超人,大多数孩子还是像我一样,会哭会闹,并且不省心。 我妈年轻气盛,生我生的非常草率,完全没记后果。 她如果早知道后来会被我的各科老师找到磨穿鞋底,她一定能更早参悟三思而后行这句话。 我姐是散养长大的,我是在她的管教下长大的。 从她小时候教我数学题开始,我对她的恐惧就种在了骨子里。 那时候我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她和我们班那个牙尖嘴利的课代表一样变态,都能把小九九背下来。 她可能也想不通,她这个数学满分的人为什么会有一个数学不及格的妹妹。 当时我们只学语文和数学,后来又有了其他学科,不及格的就不仅仅是数学了。 她不在家时,我能横着走,她一回家,我只能夹着尾巴走。 我一紧张,把原本亲切客套的“姐,你回来了”说成了“姐你怎么回来了”。 人越紧张越容易说真话。 我姐没搭理我,扯开面包朝客厅走,路过我时扔下三个字:“我乐意。” 要不是嘴里塞了面包,肯定是完整的八个字。 我乐意,你管得着吗? 我管不着,我怂,她走近我的时候我都下意识往旁边退了两步。 她要是生在古代,一定是武则天那种级别的人,自带气场,眼神都能放毒针。 9 星期日上午,我蹑手蹑脚的钻进我姐房间,把她的电脑偷了出来,我家没有座机,手机屏幕被我摔炸了,现在还在返厂维修。 她禁止我碰她的电脑,要不是确定她回母校看老师下午才回来,把我妈的胆子加我身上我也不敢如此放肆。 这是她上大学时的入学礼物,出发前一晚,我用它看电视剧,年少无知的我,不知道碰了什么把fsh播放器卸载了,第二天她的咆哮透过手机话筒震得我家地板都在颤抖,要不是她已经上了火车,我想她可能转身买把刀回来。 但是此时事出紧急,我要是不拿过来我的化学作业就写不完了。 不上qq,哪来的答案。 10 到校我的头依旧是昏沉的,本来是周日下午四点到校,可是自从这学期开学,提前到了下午三点。 十二点吃饭,一点半就要坐车出发,三点到校后回宿舍收拾行李,三点半准时在教室集合,四点开始考试。晚饭前考语数英,晚饭后考理化生。 所以补大礼拜作业的时间,只有三点到四点一个小时,而我更惨,生活委要收饭费,我只能看着他们补作业。 或者作为全班唯一一个可以随意走动的人,帮忙传一下作业。 我这样的人,才是无私奉献为人民服务的公仆。 走到苏正阳的位置,苏正阳正在奋笔疾书,我晃动着手里的钱,心想这要都是我自己的该有多好啊。 苏正阳看傻子一样看着我,我也认识到此时的动作很像是傍了大款或是受了房租。 我咳嗽两声,收起嘚瑟的脚:“给我饭费。” 苏正阳塞给我,转身去忙自己的事情了,我数钱时看了一眼他的练习册,并不是大礼拜留的作业。 一般来说,收饭费,都是我负责检查钞票上有没有写名字,没有的话帮忙写上,而他们自己填写记录表格,无人特例。 苏正阳显然并不知道,顺手就把表格塞到我手里。 我看他写作业认真,也没有打扰,顺手把名字帮忙写上。 这还是我第一次写他的名字。 一晃神,差点写成正午阳光。 11 晚上放学,因为一道马上就算完的数学题,我一直磨蹭到全班只剩下我一个人,然后关掉门窗水电,赶紧拿着剩下的作业往宿舍走。 不只是班里只剩下我一个人,好像整个教学楼都只剩下我一个人,我小碎步走的飞快,好像背后的黑暗里有要吃人的鬼魂。 好不容易走出教学楼,一束白光刺瞎了我的眼睛。 啤酒肚显著的高三年级主任拿着手电筒给我打光:“你们俩怎么这么晚,哪班的?” 我回头,苏正阳就站在我身后两米的台阶上。 原来刚刚不是鬼魂。 “说话!” “老师,我三班的,我是我们班生活委,班主任让我留下关门窗水电。” 虽然有虚构成分,但是不算撒谎,而且这个理由主任绝对找不到任何把柄。 只是我担心苏正阳,我怕他耿直的问我,“哎?你是和我一个班吗”,如果他真的问了,我就直接朝着右前方的桦树撞过去。 “哦,老师我四班的,我也是生活委。” 苏正阳难的没掉链子,主任挺着肚子看了我们长达半分钟,最后只能放行。 “明天让你们老师换个人,女生,大晚上的不安全。” 是不安全,还有什么比值班主任更吓人。 “好的,明天我和老师说,麻烦主任了。”我笑的甜甜的。 确定主任没有跟上来,苏正阳拍着胸口放声大笑。 我挥挥手:“笑吧笑吧,我知道你憋半天了。” 苏正阳毛躁的头发一阵晃动:“宁微,你还真是假正经,编瞎话的本事一流啊。” 我心想我还能怎么说,孤男寡女大半夜从教学楼里出来,一前一后,还一个班,我要是不假正经,就成了主任眼里的不正经了。 但是现在我知道我应该恭维他,毕竟他刚刚还是很配合的。 “彼此彼此,您过奖了。” “你们学校的老师都是从墓里挖出来的吧,这都古板成什么样子了,一起吃饭就是早恋,坐同桌就是早恋,就连一起出教学楼都能被怀疑” 说到这,我打断了他滔滔不绝的抱怨:“你今天怎么这么晚。” “放学去厕所了。” “怪不得我一直觉得有人跟着我,你怎么没喊我啊。” 听我说完,苏正阳竟然一脸惊讶:“我没跟着你啊,我去的是一楼的厕所。” “不是吧,你别吓我。”我把手放进口袋,有点紧张。 我还没反应过来,苏正阳忽然盯住我身后的一个点,眼神惊恐,然后转身狂奔。 我被吓得魂都飞了,紧跟着拔腿就往宿舍跑。 然后就听到另一个方向的苏正阳发出诡计得逞的笑声。 他笑弯了腰,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指着我,身后宿舍门前的照明灯打在他身上。 “傻不傻啊你。” 我气得跳脚,他做了个鬼脸转身钻进了男生宿舍,不给我报复的机会。 我只能气鼓鼓的走回宿舍,两个眼睛像是要喷火,因为惊吓和气愤喘气声此起彼伏,像是伴奏。 宿舍在走廊尽头,走到一半,怒气也就消了。 可是身上仍是热的,竟然说不出的开心。 12 回到宿舍没多久就熄灯了,我在黑暗中摸索着铺好床铺,躺下时后背压到了一个硬物。 借着门上小窗户透进来的光看,发现是一小袋山楂。 我拍拍旁边董希的头:“谁给的?” “叉叉,她亲戚家是做食品的。” 熄灯了不能说话,我和董希用耳语完成了全部交流。 某个宿舍关灯晚了,整个四楼都是值班老师训斥的声音,我扯开一块山楂塞进嘴里。 叉叉家的山楂,比我以前吃过的,更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物化生 13 我很不喜欢化学课。 如果这是初中,我一定会说,我不喜欢化学课。 因为那时候我不喜欢,纯粹是因为我听不懂,而不是老师教的不好。 而现在,我听不懂,并且老师教的不好。 我们的化学老师是个小年轻,善良,朴实,醇厚,长相和扮相都像个知心大姐姐。 如果她不是化学老师,我一定愿意把我姐卖了让她继位。 然而她一张口讲课,知心大姐姐的人设瞬间崩塌。 没有这样折磨人的知心大姐姐。 高一的第一节化学课,我保证我是认真听的,如果她擅长察言观色,一定会认为我深爱化学不能自拔。 而事实是,我的初中化学老师讲课快到人神共愤的地步,她是怎样的讲课方式呢? 我经常在化学课上听到的话有三句。 “这几道题没什么可讲的,有谁不会吗?” “这几道题挺简单的,有谁不会吗?” “还剩下点时间,拿纸,听写。” 初中化学只是入门,一年时间对于我们只是皮毛,而对于学过高深化学的老师来说,可能就只是无聊。 我也不知道是我太低估化学还是老师太高估我们,整整一年我连门都没找到。 所以我在高一发誓要从头来过,重新做人。 一定搞好化学。 然后我满腔的热血和信心被小年轻浇灭了。 第一节课,虽然我什么都没听懂,但是我仍旧目不转睛的听了四十五分钟。 第二节课,二十五分钟。 第三节课,十五分钟。 第四节课,五分钟。 再后来,只要是化学课,我就自动进入自学状态。 高一结束我们班报文的人数最多,我的两个舍友都是因为化学才去学文的。 化学让我们绝望到什么地步呢? 小年轻是新来的,而且不是林城人,根本就不清楚高一化学应该教些什么,于是她决定,都教。 没有逻辑和方法一股脑的灌给我们,一个知识点背后能衍生出无数个知识点,她是化学之母,每节课都想把子孙后代全部拉出来供我们欣赏。 每次上完一节化学课,我都觉得物理没什么可怕的了。 这导致我高一寒假的期末考试,物理满分,化学六十。除了这两科其他都是班里前十。 小年轻把我叫到办公室问我是不是对她有意见。 我的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没有,老师我就是没考好。” 的确是小年轻,她就如此放心的相信了,鼓励我好好加油。 可是我们班底子比较好,因为付厉的身份,能来到四班的,大多都是成绩还算不错的,没有那么多硬托关系塞进来的歪瓜裂枣。 这就导致,我们班的化学成绩居然一直都是中等水平。 这就导致,除了我们意外没有人认为小年轻讲课有问题。 “她上节课讲的都是些什么啊?” 苏正阳的第一次听化学课,小年轻就给了他一个下马威。 他说完这句话,目光空洞,我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同情他。 懒羊羊掉进狼堆已经很可怕了,更可怕的是,他们吃你之前还要给你念大悲咒。 人生苦短,及时行乐,早死早超生。 这才是化学课最重要的知识点。 14 我小时候,笨的异常,已经超出了我妈的想象力。 我妈说,从幼儿园老师开始教我们数数开始,我的智商就沉睡了,从一数到一百这样简单的任务,我数了一个暑假都没数清楚。 但我没有崩溃,崩溃的是我妈。 她就每天听我胡乱的数,数完五十数三十,能来来回回把一百个数数上半小时。 “你还特开心,一边数一边学着动画片变身。” 我妈说这话时我想把脑袋扎进花盆里,估计十几年前那个小二货把数学当成咒语了。 后来我上小学,我姐接替了我妈给我讲题的位置,开始每天晚上拿着生字本和自动笔折磨我。 她大我三岁,不过就比我高一个头,还稚气的扎着两个羊角辫,但在我眼里,她一直是比我妈可怕很多的存在。 因为我这个拖油瓶严重耽误了她看动画片的时间,她给我讲题都是咬牙切齿的,并且在我把同一道题做错三遍后,咬牙切齿变成了暴跳如雷。 可能她现在脾气如此暴躁也有我的一份功劳 三年级下学期,我忽然领回了一张九十五分的数学卷子,我把这理解成瞎猫撞上死耗子,但是我妈说这是老天开眼。 无论如何,在那之后我的数学忽然有了好转。 逐渐的,我摸索出一个规律。 我慢热。 三年级才参悟数学的精髓。 五年级英语才摆脱倒数。 高一才明白物理的奥秘。 化学,呵呵,化学。 也就只有语文是唯一一个不用我追寻的友军。 我正这样想着,生物老师夹着教案进了门。 我喜欢生物。 语数英理化生,我对生物的喜爱程度甚至要超过一直善待我的语文。 我的初中生物老师姓蒋,中年女子。 姓如其人,她非常会讲课,并且风趣幽默。 某一年愚人节,她面色伤感的上台,告诉我们说我们要换生物老师了,顿时全班肃静,我旁边的女生眼眶迅速红了。 结果她哈哈一笑,告诉我们并没有,她逗我们玩的。 我现在还记得蒋老师把手指竖在嘴前的嘘声动作,别告诉七班啊,说了就没意思了。 说来奇怪,其他老师扯着嗓子维持纪律都不见得能够安静下来的班级,却往往能够被一个嘘声动作治住。 风趣亲和而又有能力。 我们都很喜欢蒋老师。 尤其是我。 她曾经给我解释过,因为学习紧张,神经系统能量消耗过多产生了二氧化碳,血液中二氧化碳含量过高就会刺激呼吸中枢,所以我才总是打哈欠。 而不是初中班主任老秦指着我鼻子下的定义,打哈欠是因为犯困,犯困是因为注意力不集中,注意力不集中是因为不好好听讲。 蒋老师的解释我到现在还能背出来,也就是因为她,我的生物一直很好。 可再好也只是副科,会考过后蒋老师连带着生物退出了我的世界。 如今站在讲台上的生物老师,我们管他叫老贾。 老贾个子小,但是眼神好,最后一排男生桌子上到底是生物笔记本还是其他科练习册都瞒不过他。 他讲课条理清楚,声音洪亮,并且,擅长提问。 生物的重点在于背,它和物理化学不一样,生物是那种知恩善报的学科,你对它好,它就对你好,物理化学那两个臭不要脸的,就只知道得寸进尺。 所以,大多数时候,老贾讲,我们写,虽然分工明确,但有时看起来的确像是各干各的。 老贾可能是年纪大了不甘寂寞,有时我们记笔记不理他,他就敲敲讲台。 “都低头干嘛,看我。” 然后六十个人齐刷刷看向他。 “看我干吗,看黑板。” 我们再一次把目光转向黑板。 如果其它老师这么说,我们可能没这么听话。 但是这是生物课。 老贾经常会毫无征兆的大喊一个学生的名字,提的问题千奇百怪,有时是前两天的知识点,有时是上星期的知识点,有时只是让他复述一下自己刚刚说的话。 我们上生物课可以用两个字来形容,戒备。 别的老师提问前都会有一个缓冲,我们可以在“这道题谁说一下”或者是突然的沉默中,调整姿势准备应对方案。 比如深深低下头或者翻笔记找答案。 老贾不会。 那次讲到核酸,老贾踱着步子优哉游哉的晃荡在我和苏正阳之间的过道上。 “我上节课讲过了,核酸的分类分两类,脱氧核糖核酸和核糖核酸,注意基本单位和分类不要写错了,往年老有学生在这上面犯错,程旭。” 这就是他的特点,人名和问话之间无缝衔接,毫无停顿。 叉叉呆滞了半分钟,慌慌张张的站起来。 老贾诡谲的一笑,又停下来看了她半分钟。 鬼知道我这一分钟有多煎熬。 “程旭,你长得像你爸爸还是像你妈妈?” “爸爸爸” “恩,我闺女也像我,宁晨,你” 我砰的一声站起来,激动地椅子都翻了:“像我妈,我妈我妈。” 老贾根本没理我,淡定的接上被我打断的话:“你说一下五种碱基都是什么。” 全班哄堂大笑。 再这样下去,我就要有心脏病了。 舍长曾经和我说过,老贾适合当个说书的,专讲鬼故事,讲话大喘气加上此起彼伏,听众肯定能被吓死。 但无论如何,生物课的确是我们精力最集中的课,再瞌睡的学生都很少走神溜号。 这可能就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15 天气逐渐变冷,苏正阳却像是一株迎春的植物,逐渐苏醒过来,用他的话来说,就是时差倒完了。 “没办法,我这人适应能力强。”苏正阳说这话时的表情非常的,欠揍。 同时恢复的,好像还有脑子。 接近中午的一堂物理课,我饿的肚子咕咕叫,老班讲到一道磁场的问题,忽然提问了苏正阳。 我紧张的看着他,那道题是练习册最后一题,我做作业时连题干都没看懂。 像是察觉到了我的目光,苏正阳上台前,还得意的朝我笑了一下,咧出一口小白牙。 吊儿郎当的笑容,看起来却让人心安。 那是一种非常自信的表情,在谦虚和高傲之间把握住了完美的分寸。 果然,苏正阳写完解题过程,老班自豪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比老班高半头,讲台上就像是一对父子互相庆贺。 背景板是写了大半个黑板的解题步骤,我顶多只能看明白一小半。 那时候我忽然觉得,我被耍了,他根本就是披着羊皮的狼。 而且老班肯定早就知道,不然不会如此淡定,他们两个一唱一和像是在演小品,并且老班那一脸欣慰的笑容,这小品名字应该是叫《失散多年》。 “哟,小样儿,你物理什么时候这么厉害啊。” 我的语气中有被耍的郁闷,可是苏正阳完全没感受到,也对,他从一开始就没说过自己成绩不好。 “哈,我本来就很厉害。” 他笑的坦荡,毫无避讳。 从小到大,我见过的学霸分为两种,一种冷若冰霜硬邦邦的不理人,一种和善可亲风范良好,无论哪一种都让人感受到自己和他们成绩的差距,有的是因为脸色太差,有的是因为脸色太好。 但没有苏正阳这样的。 并不为成绩掩饰,就是简单的男孩子气的高兴。这题我做对了,哈哈哈,我会,你看我挺厉害的是吧。就这样而已。 我为我自己的腹诽羞愧。 “那个,其实你上课讲的那道题我没听懂,前面还好,后面推倒时间那步我就不明白了。”这是实话,他写到那里时我还低声问了叉叉,叉叉这个理科白痴反问我,他在求时间? 苏正阳坐到身旁的空位上,把自己的位置留给我:“那你过来,我再给你讲一遍。” 嘈杂的教室里,我只听见了这句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月考 16 月考来了,全班进入了紧张的备战状态。 每次新学期开学,桦实都会有一次入学考试,官方解释是帮我们收心,复习并且展望。 然而每次的入学考试,对于我来说都是一场打压。 也许这才是老师们的真实目的。 经过一个假期的堕落,那些知识点久远的像是上辈子的事情,而我坐在考场上绞尽脑汁回忆和它们的恩怨情仇,万分痛苦。 高一下半年的入学考试,我考了336名,这学期的入学考试,我考了333名,比我平时的成绩掉了一百名。 “你们啊,假期好好学,其他人都松懈的时候你用功,成绩肯定有提升,越是在假期,越能看出你们的意志品质。是,是放假了没错,劳逸结合,该玩的时候好好玩,该学的时候认真学,把在家的时间也安排成八节课,像是在学校一样,按时上下课,晚上时间可以用来放松,看看新闻什么的,临睡前再背背英语,不过一定要给自己定好计划,每天每科完成规定的页数” 老班的话,每次假期我只能做到两句。 “一定要给自己定好计划。” “该玩的时候好好玩。” 定计划这件事我从出生坚持到现在,每年过年会给自己定一个来年计划,每次成绩下来会给自己定一个目标计划,每年寒暑会给自己定一个假期计划。 然而真正完成的,寥寥无几。 每次都会有变化打乱计划,而我总能找到原谅自己的理由。 明知道不会完成,可为什么人总喜欢做无用功呢,只因为制定时会带给自己心理安慰。 我们都是骗子。 多少次我都对天发誓,一定要一雪前耻,然而老天才不管我有没有发誓。 就像这次,化学依旧不够七十分,英语依旧是中等,总分也被连带着甩到班里第二十五。 上厕所时路过了生物办公室,生物课代表急着上厕所就把卷子塞到了我手里,走回班的时间已经足够我把卷子翻一遍,满分一百,我八十五,苏正阳九十八。 “啊,我就说这题错了。” “哪个错了。”我凑过去之前把自己的卷子狠狠的塞进课桌。 “这个这个。”苏正阳抓狂,“我都算出来是三分之一了,计算过程还在旁边写着呢,结果脑子短路就写成了二分之一。” 我默默回到座位,我不知道说什么,那道题我根本没时间看就交卷了。 原来他应该是满分。 我说不清心里那种既开心又不开心的感觉是什么。 17 我花了半节自习课来面对我的成绩单,途中无意间翻出一张上学期的期中成绩单,我还用绿色的荧光笔把自己分数那一行圈了出来,旁边写上了注解。 无非是这一科保持,这一科努力,毫无作用平白哄人好像自己多有规划的祈使句。 十月的林城,已经是准秋天的样子,我从成绩单里拔出脑袋,窗户和我之间隔着一个叉叉,我看不清玻璃上自己的表情,窗外一片漆黑,才六点多夜色已经迫不及待的包围了我们,窗户上映照出所有人伏案学习的模样。 每次成绩下来,班里都像这样忽然陷入寂静。 优秀的人不满足于自己的优秀,剩下的人则是落寞于他人的优秀。人人都不开心,无论成绩高低带来的都是后悔和自责。 总有不满,我也有,可我不是每次都像这次一样难过。 那种找不到来源的难过,大梦初醒一样的感觉,心里空荡的像是能塞进去几块石头,我说不清我是怎么了。 我一直都清楚自己是怎样的人。 表面上很有进取心,兢兢业业,每天打着手电趴在被窝里也要完成作业,实则得过且过,享受假象带给自己的宽容。 我一直都知道,只是今天才愿意承认。 戏演得太真,都感动了自己。 这么多年,我摸透了这套表演方式,小时候数学不好就不吃不睡的自己罚自己把错题抄写一百遍,后来化学挨骂就成天在家里背诵方程式,初三末期每天灯亮到半夜一两点点,但其实一直用evd看《爱情公寓》,高中每次期末考试才拼命学习,因为只有家长会成功过关才能换来假期的自由。 我习惯了做样子,这样就可以拿着中规中矩的成绩换来家长的认可,又或者拿着糟糕的成绩换来家长的谅解——因为我已经努力了,我那么努力你又不是没看见。 这张成绩单没有任何不对的,我依旧是中上游的成绩,和往常一样。 可我却突然有点厌烦。 学生,家长,老师之间,永远是见招拆招,上有计策下有对策,真正难对付的不是成天倒数的学生,而是做样子换来信任的人,比如我。 我以为我很聪明。 下课,苏正阳敲我的桌子:“《教材全解》在吗,我的在宿舍。” 我翻出来交给他,我想我的脸色并不好看。 “你没事吧。”苏正阳关切的趴下身子看我,一边脸贴在桌子上。 我摇头,我想苏正阳并不能理解我。 同类才能更好地了解同类。 18 苏正阳是全班第二,班里第一是一个老气横秋的女生,叫柴雨辰,大我们一岁,因为高二时出车祸休养了半年,就转到了我们班。 虽然只相隔一岁,但她和班里的女生却有着天然的隔阂。我们就是这样,邻居家和我们相差三四岁的孩子也能玩到一起,但却会对同校的学长学姐莫名敬畏,即便柴雨辰和我们同班,但她在我们心中依旧是一个年长的学姐。 可能这样大家更容易接受她抢占第一的事实——毕竟人家学过。 我想她是寂寞的,没有知心的玩伴,每天都只能和桌子上的理化生面对面,但每次她上台做例题或者发下成绩单时,我都会在心里鄙视自己。 人家哪会需要我来同情。 对于苏正阳考了第二这件事情,我有点担心,他就像是当初的柴雨辰,初来驾到就从那些尖子生手里分了一杯羹,还是好大的一杯,让人怎么不忌恨。 然而只有我会这样胡思乱想,苏正阳只会在那里纠结,为什么没在考试时想起那道题的简便算法。 “走,陪我去洗脸。”我从叉叉手里拔出她的笔。 叉叉顺手将手背贴在我的额头上,关切的问:“你没事吧,脸色不太好。” 我摸了摸,摸到两颗青春痘。 “要去厕所?”董希忽然回头,“我也去我也去,上个课间女厕所堵死了,这一节课都快憋死我了。” 我从叉叉手里拔笔时,她正在写语文的罚写,语文考试有一项内容是古诗文默写,五个空五分,这在语文老师眼里就是白给分的题,在叉叉眼里就是能的一分是一分的题。 这道题,从我初中开始的改错方式就是,错一罚一,错一个空,罚一篇课文,32开纸,每天一篇。 叉叉错了四个。 据她说有进步,开学考试她一个都没对。 然而我们班是没有女生会在默写题上出差错的,叉叉的语文试卷,的确是给了语文老师惊喜。 语文课老师花了十分钟来强调默写这五分的重要性,然后她又花了十分钟评判这次考试默写不合格的同学,最后,她让叉叉站起来背诵《烛之武退秦师》。 叉叉站在那里想了很久,缓缓开口:“太子及宾客知其事者,皆白衣冠” 语文老师的神情从来没有那样绝望过。 最终,叉叉需要把整个高一的古文全部整理一遍,限期一周。 董希行动快,早早就结束了跑到厕所外面等我们。 叉叉幽怨的用水房的凉水冲手腕:“宁微,你说等我罚写完两只胳膊会不会不一样粗啊。” “少来,你成天用右脚踹我你右腿也没长长啊。” 她瞪我:“你要是不睡觉我会踹你吗?” “那你也不用下手那么狠吧,你看看你上次,一脚踹翻了三个水瓶。” 昨天的化学课,我把我和舍长的水瓶放在了我和叉叉课桌间的缝隙里,叉叉不知道,一脚扫过来三个瓶子应声倒地,乒乒乓乓热闹极了。 “我要是不用力你能醒吗?” 她语调得意,好像拿稳了我无法反驳,她说的对,我睡觉的功力超乎常人,只要我想睡,你在我旁边结婚都没用。 我气不过,装作拧开水龙头洗手,趁其不备甩她一脸水,然后转身就跑,顺便拉上了等在一旁的董希。 我并没有注意到我冲出门时,董希惊慌的目光和刻意掩饰的笑容,我拉着她跑到教室后门才停下来,董希气喘吁吁的甩开我的手,“宁晨,你是不抢了她的男人们。” 我靠在后门口没有回答,刚刚的打斗冲散了我这两节课的阴霾。 我的位置背对着全班,董希面对着我,忽然神神秘秘又惊又喜的凑到我的耳边:“宁晨,你快回头。” 我笑了,董希的狗仔眼光一向犀利独到,每次她发出这样的目光,我都会见到一场好戏。 我转过身。 柴雨辰坐在苏正阳旁边的空位上,两个人不知道在说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老师找你 19 董希语气沉下来,故作沉重的说:“肯定又是在问题,果然考试结束后这些学霸还是能学进去,我听说这次物理最后那道大题,只有苏正阳一个人答出来了,你说柴雨辰应该很有压力吧,她比我们大,比我们学的多,要是随随便便就被苏正阳超了一定不甘心,我要是柴雨辰,我肯定不愿意搭理他。” “董希,你刚才还说他们在问题,柴雨辰不愿意搭理苏正阳,那就是苏正阳去搭理柴雨辰的?”我尽量平平淡淡的说,想要造出一种毫不在意的样子,然后我看到董希慌乱的摆摆手。 “不是不是,你想我又不是柴雨辰啊,柴雨辰比我大,肯定比我有气度,就算被苏正阳超了也没什么,人家肯定不在乎” 柴雨辰什么都不知道,短短的五分钟她就有了两个模样。 “小样儿。”叉叉不知道什么时候追上来,把她冰凉的手直接放进我脖子里,“你敢偷袭我,活腻歪了是不是。” 我甩开她们两个走进班。 听到身后叉叉的问句。 “她怎么了?” 20 苏正阳和柴雨辰果然是在讨论月考卷子,而且就是董希说的那道物理大题,不仅是柴雨辰,大家都逐渐开始向苏正阳问题,男生女生,数学物理。 大家并没有像当初排斥柴雨辰那样排斥苏正阳,相反,他和男生们没两天就打成一片,已经开始勾肩搭背的混迹于小卖铺和食堂。 人家哪会需要我来担心。 我都能听见心里另一个自己的叹息声:你看看你成天瞎操的什么心。 柴雨辰,苏正阳,他们都是光芒万丈的大人物,而我只是一个光芒外的喽喽,他们可能都看不到我的存在。 真正应该被同情和担心的,是我才对。 董希后来的好几天都没主动和我说话,有时在宿舍碰到也是故意寻一些不痛不痒的话题来聊,她是个八卦但细心女孩,非常敏感细腻,这是优点,也是缺点。 她可以第一时间察觉到我的小心思,然后体贴的保护它绕道而行,但她越是这样做,我反而越是注意。 可我也没办法解释,我不是因为他们聊聊物理就不开心的。 解释自己不开心的原因,就先要诚实的剖开自己,告诉她说,你看啊,我其实是一个这样这样这样的人,可我现在还没有足够的勇气。 21 月考的风波持续了一个星期,这是高二的第一次排名考试,为了突出它的重要性,各科老师巴不得把一张卷子分五章四十回合拆分开给我们讲,就算是好不容易讲完的,也会在之后被叫上场。 “都别睡了,看看你们的样子,月考考好了?” “想想你们的月考成绩,就你们现在的分数,高考能拿几分啊?” “别以为离高考还远着呢,高二是最关键的一年。” 叉叉小声接话:“高一也是,初三也是,初二也是。” 舍长明显是听到了,身子后仰靠在我的桌子上:“还有初一。” 老班停下来,眼神犀利的扫过来,像是两束探照灯戳在我们脸上,舍长和叉叉正襟危坐,一副没有说话认真听讲好少年的模样。 老班停顿了一会儿,看样子是相信了。 22 不过,后来我被找了。 课代表通知我去办公室时,舍长和叉叉两个人幸灾乐祸的一路送我到门口,叉叉更是表现出情深意切的模样。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 “打住。”我揶揄她,“阁下就会这一句吧。” “不。”叉叉伸出手指摇了摇,跟我杠上了,“太子及宾客知其事者,皆白衣” 她还没说完,就被舍长一把捂住了嘴:“您可消停点吧,你忘了你上次背这个的后果了吧,罚写写完了吗?” 我是带着复杂的心情走进办公室的,路上我一直在琢磨,老班问我上课为什么说话我要怎么回答,自然是不能把舍长她俩供出来,但又不能让我死的太惨,这是个技术活。 最终我决定,就说舍长感冒了,问我借卫生纸,我没有,就去问叉叉要,随口编说瞎话是我从小到大的本事。 然而老班并没有提这件事,他拿出了成绩单。 在那一刻我就输了,输得彻底。 老班雷厉风行的劲好像仅限于上课讲课,只要进了办公室,他就安详的像是准备养老的普通老头,我像个小丫鬟一样站在一旁,看着他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成绩单,打开茶杯喝了口茶,估计水凉了又去加了点水,然后重新坐回来,再喝口茶,最后重新看成绩单,这个过程花费了五分钟,然后上课铃响了。 自习课,没人能救我。 “宁晨啊。”他终于开口,“你觉得你考得怎么样啊。” 我的肚子里已经打好了草稿,来回答“为什么没考好”“以后怎么做”“保证下次能考多少名”这样的问题。 可是他超纲,提的问题一下子超出了复习范围。 付厉看着我,像是一只很有谋略的狐狸:“说说,怎么想的。” “我觉得就还行。” 二百多名,和平常无异的名次,我抬眼看老班的表情,他笑的平和,杯子里翻腾的热气遮住了半张脸。 “化学和英语考的不好。”我说的很慢,每说一句话都要注意他的情绪变化。 “要是我的化学还有英语的分数,都提上来,应该能进前二百” 他没看我,专注的研究杯子里的茶叶,我只能咬牙继续。 “我化学基础差,所以提高的慢” 我说不下去了。 付厉慢条斯理的拧紧杯盖,把它放到办公桌右上角,再一次拿起了成绩单,这个漫长的过程又花费了三分钟,我很担心他一直这样磨蹭下去,我的作业就写不完了,半响,他才抬起头:“宁晨,你觉得你就这样了吗?” 我瞪大了眼睛看他。 “我知道,你这孩子有想法,有自己那一套,但越是你们这样的学生,越听不进去老师说什么,是不?” 我摇头。 “你们啊,小心思太多,把那心思放在学习上,高二了,都不小了,也该懂事了。” 我没点头,也没摇头。 付厉看我的眼神像是我姐,我竟然不敢看回去。 23 到现在我也不明白,为什么我姐能够看穿我。 我从小鬼点子就多,故事书看多了,编瞎话的本事像是与生俱来,张口就能说个“根本不存在”的事情,哄得我妈一愣一愣的。 我还记得幼儿园时,我姐一年级,我们两个的学校相邻,我妈图省事,就让我姐接我回家,但我不愿意,她接我回家不仅不能给我买小手帕和棒棒糖,还会数落我,但是我又没办法反驳,后来竟编出了一个“学校小孩被人贩子拐卖”的故事,我边讲边哭,吓得我妈第二天就乖乖来接我放学。 那天我妈左手牵着我,右手牵着我姐,回家的一路上又把我的故事给我姐讲了一遍,我姐什么也没说,直到回到家我妈去做饭,她轻轻地走进我的房间,看透一切一样扔下一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瞎说的。 才四岁的我被吓坏了,之后很长时间都没敢胡说八道。 不仅如此,但凡我心口不一,但凡我信口开河,我姐总会做出那种表情,就好像在说,不用装了,我都知道。 我想不明白为什么她能看穿我,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能看穿我的不是我妈而是我姐。 然而现在,我同样恐慌,付厉每句话都说的含糊,但又好像暗有所指,让人惴惴揣测又不敢妄言,偏偏字里行间都是“你知道我什么意思”。 我知道你什么意思。 小时候被我姐看穿的恐惧卷土重来,我呆呆的站在付厉面前,一句话也不敢说。 他也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叹口气,开始分析我的物理成绩和失分部分,我像是得到赦免一样恢复了血色,应和着听他讲,但心里还是不安,像是被人捅了个窟窿。 讲完我的问题,付厉去开例会,扔下我一个人帮忙登录分数,每学期每个学生都会有一张成绩记录单,专门记录每次大考的分数和排名,这样忙下来,我回班时已经下课了。 苏正阳坐在我的位置上,正在给舍长讲化学。 我笑嘻嘻的把手里的卷子卷成捅朝他拍过去:“本姑娘的位置让你坐了吗?” 他竟然哄小孩一样挥挥手:“去去去,爸爸我这讲题呢。” 我把你当儿子,你把我当闺女? 我气得一屁股坐在他的位置上,趴在桌子上看他们讲题。 舍长问题的时候真像个大家闺秀。 苏正阳讲题的样子真像个三好少年。 这可能是学霸们的共同魅力,无论他们平时多么冷若冰霜自持清高,又或者吊儿郎当嬉皮笑脸,只要他们往那里一坐,拿出笔开始在验算本上算题,周身就散发着别人模仿不来的气质,这才是真正现了原形,也许他们骨子里就是这样强盛的气场,外表的包装皮囊都是假象。 学霸也分长得好的和长得不好的,在我的上学生涯,我遇到的大多是长得不好的,也只有在他们的长相上我才能寻求一点安慰,感叹上帝也不是那样不公平。 当然他对我还是很不公平,我既没有好看的脑子,也没有好看的皮相。 接近黄昏的时辰,班里没开灯,窗外的夕阳懒散的摊在我的桌子上,苏正阳的脸被映成浅淡的金色。我必须客观的评判他的长相,他长得并不惊艳,正规中举正常五官,胜在肤色比班里其他男生要白,但又达不到牛奶小生的标准,就是一个干净的男孩子,笑起来还傻里傻气的。 “喂,你能别看了吗?”苏正阳没抬头,对着化学卷子说。 我反应速度一流,迅速还嘴:“谁看你了?” 然后我看到苏正阳和舍长缓慢的扭过头,真的是缓慢,就像是一个电影慢镜头。 在那两秒里,我反应过来,他是在和舍长说话。 “看我干嘛,我是在看化学卷子,接着讲啊,不快点讲就上课了。” 我这辈子就靠反应能力活着了。 苏正阳当真了:“你看得到吗,坐过来,下面这步比较重要。” 舍长意味深长的瞟了我一眼,我当做没看到,搬起苏正阳的凳子屁颠屁颠的移动到过道里。 24 不得不承认,苏正阳讲化学讲的比小年轻痛快多了,他三言两语就结束了小年轻至少要和我说十分钟的内容。 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我拒绝去办公室问化学题。 我们学校的上下课铃声非常变态,别的学校都是什么欢乐颂啊小螺号啊。 我们学校,梁祝。 苏正阳第一次听见时震惊的问我:“这是上课铃?” 他可能无法理解为什么一个如此打压早恋的学校会每天放梁祝,一开始我问这个问题时舍长是这样回答我的,这是一种变相打压,别学梁山伯和祝英台,会化蝶。 我很怀疑舍长到底有没有看过这个故事。 当然,梁祝的问题不在于寓意,而在于它催眠,并且,长。 这是作为铃声多么令人发指的特征啊。 我曾经算过,每次打铃时间大概是一分四十五秒,老师会等到下课铃声全部结束才说下课,又会在上课铃刚响就进教室,所以,所以我们的课间就从十分钟缩水至六分钟。 当我和我妈抱怨这个事情时,她并不能理解我的痛苦,我妈一向热衷于当老师学校的和平大使。 “那还不好,人家老师多给你讲课你还不乐意。” 不乐意也得乐意,大不了上厕所跑着去。 上厕所可以将就,讲题不能将就,但是苏正阳还没讲完就上课了,我只能自己顺着他的思路往下写,第二次卡壳时,苏正阳递给我一张纸。 桦实教室是正常大小,但是学生人数严重超标,一个班要塞进去六十人,二人一桌共四排,一路从讲台排到后黑板,前后桌之间背靠桌子桌子贴肚子,生存环境艰难,同时,过道也非常窄小,苏正阳伸直胳膊就能拿走我的铅笔盒。 我打开纸,好好的一张纸被扯成不规则弧形,估计是他随手从笔记本上撕的,他把那道题的步骤从头到尾完整地写在了上面,最后附赠了两句话。 我知道你刚才没好好听,看完了给你前桌。别迷恋爸爸,爸爸只是乐于助人。 我又气又笑回头看他,他没抬头,用闲着的左手比了个□□。 这么近的距离,什么小动作会看不到,怪不得舍长刚刚笑我的眼神像是看一个嘚瑟的傻子。 我把解题步骤记下来,转手递给舍长,前排没了动静,我却后悔起来,刚刚应该把我抄的那份给她的。 可是我拉不下脸要回来,胸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桦实规矩 25 晚上大家并排蹲在宿舍洗袜子,舍长忽然穿过了地上七七八八的盆子蹲到我身边,非常开心的和我不咸不淡的聊天。 “看样子这次咱们班的前三又要重新排位了。” 我附和:“是啊。” “明天早上吃什么,明天轮到你和叉叉值日吧,我帮你们买饭。” 我附和:“好啊。” “你说明天体育课会上吗,体育老师病了一个月了。” 我继续附和:“会吧。” 舍长醉翁之意,每问一句就要看我一眼,我每答一句她再看我一眼,我被看的发毛,但又不敢轻易发火。 果然,晾完袜子回来,凑到我耳边问我:“宁晨,你就没什么想跟我说的?” 我一脸严肃:“没有。” “真没有?” 她从校服口袋掏出一张纸,不规则形状,当扇子给我扇风。 在我回答前她就一把塞进我手里:“行啦,不逗你了,看你那着急样儿。” 我放弃挣扎,笑呵呵的把不规则塞进枕头下面。 26 熄灯了,值班老师又开始踩着猫步例行检查,今天没有需要写的作业,可以安安稳稳的睡个好觉。 可是我却睡不着。 我不是睡眠不好的人,或者说,我睡眠质量简直无人能敌,如果高考考睡觉和发呆我一定能拔得头筹。因为桦实睡眠时间紧张,只要到了睡觉时间,我真的能做到沾枕头就着,五秒钟内迅速入眠,让经常失眠的心怡很是羡慕。 然而今天,我失眠了,我终于知道失眠是一件多磨痛苦的事情了。你明明很困,困到头昏眼花,可是就是睡不着,默数草原上有几只羊或者锅里有多少个水饺根本不管用,你能做的,就是没完没了的翻身和叹气。 当初心怡和我抱怨失眠时,我还一摊手嘚瑟的回答她,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啊,我又不失眠。 也就是心怡脾气好,要我是心怡我就动手了。 再次睁开眼已经是十二点半,我彻底放弃挣扎把上半身的被子推开,躺了一会儿干脆坐起来靠着墙面发呆。 等了五分钟,依旧没有任何睡意,我百无聊赖,摸出了枕头下的不规则形状,轻薄的一张纸,被房间渲染上温度。 我把它举起来,借着对铺手电的光芒看——也不知道在看什么,文字被夹在纸片内侧,像是一群被两篇糯米纸夹在中间的虫子。我把视线朝后方看去,光源的主人还在奋笔疾书,丝毫未注意她的灯光已经顺着漏风的被角流窜出来。 当年就是因为这束流窜的灯光,值班老师查抄了我们八个的手电筒。 桦实规定,晚睡十点四十五熄灯铃响,宿舍禁止吃东西,走动,说话,打手电。 前三条我们都能做到,可是却几乎夜夜打手电,尤其是高一的时候。 高一,我们刚入学,晚上四节自习加上第二天早上的一节自习要合理分配给语数英物化五个学科,可是再合理也不可能全部分开,一个小时完成一科作业早在初中就成了神话,是不切实际的幻想。 并且,有时政史地还会留一些额外作业,有时还会有某科老师占自习讲卷子,作业只能一拖再拖,一路拖回宿舍,可是宿舍又有宿舍的规定,熄灯严禁打手电,老师才不管你是不是写作业,一环扣一环,恶性循环,根本不给人活路。 形式所迫,我们所有人只能蒙在被子里,用厚重的棉被遮挡手电筒的光芒,然而还是被发现了。 那是高一第一个期中考试,考试前,大家都忙着复习,个个点灯熬夜。我们没想到,查寝老师快一点了还不睡觉,我们八个被抓了个现行。 实际上被发现的只有我对铺,剩下的七个人算是炮灰——床铺小作业多,根本没有地方藏,老师一掀就全都看见了。 林亦博成了罪魁祸首,值班老师一个个掀开我们的被子,一口气没收了八个手电,还加了一条第二天中午罚站的惩罚。戏剧化的是,值班老师走后,林亦博掏出了另一只手电继续复习。 这样子的女生,这样子的舍友,我们剩下的七个人却一同保持沉默,第二天罚站被老班训斥都是一声不吭,性子冲的也只是在背地里抱怨该死的学校该死的老师。 却唯独放过了林亦博。 全宿舍我最先记住的就是林亦博,她长得很有特点,颧骨很高,脸色苍白,嘴唇毫无血色,眯眯眼,给人一种倔强和冷漠相结合的感觉。 后来的相处的确印证了我的观点,她不爱说话,和宿舍所有人的关系都是平平淡淡的,在我们因为值日分组或者同桌的关系形成各种小圈子时,她独自一人被留在所有圈子之外,并且,她乐意。 在她的世界里,可能从不觉得维护人际关系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事情,她的世界里只有两个字,学习。 这样的人,往往被人嫉恨,可我们不记恨林亦博,我们对她,更多的是同情。 从入学,她的手电筒就夜夜亮到十二点以后,很多时候我半夜上厕所,她的被子里仍有光,也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忘记关。去年的这个时候,她干脆躲到宿舍的小独卫里学习,那个小独卫,一个蹲便一个洗手台,三个人同时进去就转不开身,她却一待就是几个小时,在只用手电的情况下。 然而她成绩极差,每每考试都徘徊在中下游,甚至好几次都是倒数。 越是这样,她就越折磨自己,那张小脸熬得没丝毫血色。 所以任凭她多么冷淡和孤傲,多么不合群还连累的大家被罚,我们都没有办法朝她抱怨。 同情可以消除所有的厌恶和怨恨,因为他们本是弱者,弱肉强食,适者生存,强大的人总要得体,给她们生存之地,或者仅仅是不要嘲讽,无论何种形式。 我也想过,她会不会觉得难堪,不是面对成绩而是面对我们。董希的体谅让我觉得既是尊重又是枷锁,而对于林亦博来说,我们所有人的退而迁就,是不是都是枷锁。 按照她的性格,她可能根本不会像我一样小心思。 她真的不会吗?如果会呢? 27 我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醒来时被子竟然完好的盖在身上,毫无意识还知道注意保暖,我的脑子真是个护主的家伙。 然而我进班,苏正阳认真的看着我。 “宁晨,你黑眼圈特别大。” 他看起来真诚且无辜,我想动手揍他。 但我没有,我把他打死了,也就没人给我讲题了,他一定不知道他的生死在我眼里是这样重要的事情。 我开始认真评判苏正阳的身份,这些日子,他借着月考正身,成了理科老师的掌中宝,尤其是付厉,我想他教我们这些泛泛之辈已经教出了疲劳期,苏正阳对于他,无异于钟子期和伯牙。 都差不多,他的高山流水弹给所有人听,也只有苏正阳一个人能听懂。 他不仅是披着狼皮的羊,还是披着狼皮的喜羊羊。 我在他眼里,可能都算不上懒羊羊,顶多一个小灰灰。 他看我卷子的眼神本质上和我姐没什么区别,但他比我姐客气,虽然伪装的一眼就能看出来。 他最不愿意给我讲的,就是化学,我最常问的,也是化学。后来导致我一拿出化学题他就躲闪着哀嚎,然后再乖乖坐回他旁边的空位上。 叉叉说我们这叫打情骂俏,还指责我不顾及化学的感受。 不顾及就不顾及吧,它对我也没多友好。 有时他给我讲到气急,就攒起手边的卷子打在我头上,后来越打越顺手,干脆做了个纸卷放在空着的座位里。 这算不算我自己挖坑自己跳。 28 桦实的规矩细数能装一箩筐,但有一条却是能让我们这届学生举手称赞——打饭。 学校食堂分三层,一楼三楼是学生食堂,二楼是教师食堂,每天吃饭要按照年级顺序分楼层用餐。 好笑的就在这个地方,我们高一时,高一先放学,然后是高二,最后高三,因为高一在三楼用餐,路程时间长;我们高二时,又变成高二先放学,高三其次,高一最后。并且高一最后用餐,理由?理由是锻炼新生意志品质。 这个事情让叉叉欢呼了好几天,她斩钉截铁的说,我们这届绝对有校领导家的孩子。 枯燥无味的高中,这样的事情就足够我们快乐。 然而问题时,无论我们放的多么早,依旧打不到饭。 高二的十二个班在西教学楼的二三楼,我们班在三楼楼道尽头,每次等我们冲到食堂,前面都已经堆满了人,而且每人手里拿着一叠饭卡,十分猖狂。 就为这,我幻想中气的咬碎了好几颗牙。 枯燥无味的高中,这样的事情也就足够的我们气愤。 再加上常有小男友帮小女友打饭的,追求者帮被追求者打饭的,最后一节体育课早放的,老师一时兴起压堂的,好几次,排到我时已经没饭了。 如果是高一,我还能回宿舍吃泡面,可是高二又新加了一项规定,禁止在宿舍吃泡面,也禁止把饭带回宿舍。为这,叉叉欢呼了好几天后又骂了几天街,而且明显后者更走心,我就没听她骂过重样的话。 没饭了只能等,最后总会有大锅炒白菜,白菜加上粉丝或者豆片,六元一碗,和其他菜都是一个价。 这也是桦实的特色,桦实食堂应该是全林城唯一一个没有小炒的食堂,所有菜都是六元一碗,米饭两元一碗,八元午餐成了标配。 很久之后我上了大学才知道,原来并不是所有食堂都只有素菜,都会拿土豆冒充鸡丁,午餐都只能点一饭一菜,甚至我北川的表弟还震惊的告诉我,怎么会呢,在我们这里学校做不到四菜一汤是禁止办学的。 在这学期学校加了禁止带饭回宿舍的要求后,绝望的不只是叉叉,是所有人。 中午十一点半放学,十二点十分就会打午休铃,中间只有四十分钟的自由活动时间。 在这四十分钟里,我们要从教室跑到食堂,打饭,吃饭,打水,回宿舍,洗头发和洗衣服。时间根本就不够用。 所以我们只能在打饭和洗头发洗衣服之间进行抉择,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我们在担心迟到担心作业写不完担心值日不合格后还要在担心一件事,带饭被抓。每天,都是半个宿舍负责打水半个宿舍负责打饭。 轮到打饭的同学避开老师把饭装进塑料袋里带给剩下的舍友,宿舍也没有桌子,剩下的人只能蹲在地上趴着吃饭,同时还要提防过路老师。 “你说咱这一天天过的什么日子啊,吃个饭和做贼似的。”叉叉抱怨的同时还在抓紧吃饭,还有两分钟就打铃了。 为这,我每次回家都要抗两袋子零食回校,我妈对我的行为很是不满,说我净吃些垃圾食品。 可我抱怨学校的时候她又忙着为学校开脱。 “你就是家里宠坏了,人家都能忍就你不能忍,学校要是真有问题政府能让它开到现在吗?你想想贫困山区的孩子,人家还吃不上饭呢,小孩子家家哪来这么多事。” 只要我骂桦实,我妈一准把政府国家搬出来说事,高度再上升点还能聊到穷苦人民水深火热的生活,以及我身在福中不知福的败坏道德。 要不是我俩长得一模一样我真想问问她到底是谁妈。 29 下午第一节语文课,苏正阳又睡着了,自从他“倒时差”活动圆满落幕,他还是头一次在课上睡觉。 碰巧,今天语文老师脾气并不是很好,随口就点了苏正阳回答问题,苏正阳正睡得迷糊,估计他都不知道这节课是语文。 我看见他一个激灵起身,利索的一个碎步站到我们之间的过道里。 班里位置小到人挨人,没办法前后推动椅子,有时候我们回答问题的确是会站到座位之外,但苏正阳意味明显,只有两个字,帮我。 我岂能不帮,他给我讲题时再怎样凶残,我也是要讲江湖情意的。 我默默坐直了身子,这样就可以减少我的嘴巴和他的耳朵之间的距离,旁边叉叉悠悠叹了口气。 语文老师推了推眼镜框,语气不善,一听就知道是找事的:“苏正阳,你把《归去来兮辞》给我背一遍,从从乃瞻衡宇开始。” 语文老师看书的空档,苏正阳又朝我移动了五厘米。 我在语文背诵届也算得上是小有名号的人物,初中和徐森淼一桌时,老师让全班默写《登京口北固亭有怀》,并且同桌分开,一人默写上阙,一人默写下阙。 徐森淼的语文背诵水平可以和叉叉相提并论,而我当时一边默写上阙,一边给她背诵下阙,可以说是一战成名。 同样一战成名的还有徐森淼。 她最后一句写的急,没听清我的断句,把原文的“天下英雄谁敌手?曹刘。生子当如孙仲谋。”写成了“天下英雄谁敌手,曹刘生子,当如孙仲谋。” 气得我们语文老师差点吐血。 “乃瞻衡宇,载欣载奔” 我在苏正阳停下来时迅速接上去。 “童仆欢迎。” “童不欢迎,稚子候门” “三径就荒。” “三就径荒松菊犹存。携幼入室,有酒盈樽”苏正阳的语调逐渐明快起来。 语文老师摆明了是想杀杀苏正阳的威风,文科老师,总会觉得苏正阳这种理科学霸是不把自己的学科放在眼里,上课睡觉就是佐证。 可其实苏正阳的语文并不差,只要他作文再上点心,也会是拔尖的成绩。更何况,他古文背诵其实是相当娴熟的,语文老师不知道,但是我知道,早读他经常闭着眼一边醒神一边默背,刚刚需要我提醒纯粹只是因为睡懵了。 我给他提醒时一直保持着低头看书的姿势,想来这种姿势,最最可疑,语文老师难不倒苏正阳,眼睛一眯转向我,就算我低着头都能感到头顶降临的两道目光。 “宁晨,你从‘农人告余以春及’往下背。” 虽说我被吓了一跳,但是实力还是有的,也就语文背诵能让我好好扬眉吐气一下了。但是语文老师的脸色却并不那么好看,那是一种想要憋着气却无处释放,但不放出来又心有不甘的表情,我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在我坐下的瞬间,语文老师凌厉的声音再次劈过来。 “同桌接着背!” 叉叉迷茫的表情让人好笑而心痛,半天才结结巴巴的问:“背背到哪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体育课 30 为了安慰叉叉受伤的心灵,我自告奋勇帮她领了一半的罚写,苏正阳一下课就再次昏睡过去。 我抬腿踹他:“小伙,周公是你男朋友吧,你中午是不是梦见他和别人私奔了。” 我也就敢在他睡觉时这样做,要是平时他精力旺盛,早就跳起来打我了。 舍长回头:“你快别吵他了,他中午在宿舍吃饭被发现了,罚站了一中午,估计该困死了。” “哦。”我转过身子,想问你怎么知道却问不出口。 “中午我来得早,班长和我说的,他和苏正阳一个宿舍。”舍长面朝前对着空气,并没有看我。 我可真喜欢她。 倒是叉叉,一巴掌拍在我头上:“快写,写不完晚饭也别吃了。” 每次上完语文课,叉叉的战斗力都会上升好几个等级,她那一巴掌拍的我双眼发黑。他爸妈怎么会让她来桦实上学呢,不知道因材施教吗,她应该去丐帮,不学降龙十八掌真是屈才了。 31 下午终于上了一节体育课,从小到大体育老师在我心里都是一个瘦弱忙碌并且博爱的形象,他们经常生病,经常开会,然后把时间交给其他的主科老师,有时连这些理由都没有,主科老师直接进门,不带任何解释就开始讲课。 除了初中,初中的体育课算是主科。 如今虽然课表上写了每周两节,但事实上,一个月也就两节体育而已,我们可以在操场上散步,聊天,无所事事的耗费掉大把时光。 高一时我和舍长绕着操场一圈圈慢慢走,从上课一直走到下课,我给她讲我看过的故事,讲失落多年的头盖骨之谜,讲山村雨夜惊魂探案,讲人肉包子和红毛鼠怪。 我们像是两个年迈的老人,乘着着世间最灿烂的阳光,毫不心虚的把光阴洒在脚下,一步步踩上去,一点也不着急。 我总觉得,最后哪怕我会忘记桦实,忘记这三年,忘记舍长,我都会永远记得,我曾经和一个女孩,拿高中“最宝贵的时间”去分享了很多故事,而且如此深爱这样的浪费。 对于每个人来说,最好的时光都不相同,有的人更爱完成一切的放松睡眠,有的人更爱黑板上的完美示范,有的人更爱拼搏后的成绩或者是拼搏时的每分每秒,但对我来说,最好的时光就是我故作阴森的语气和她紧张时抓我的手腕,仅此而已。 体育课的固定流程就是全班绕着操场跑两圈,然后解散自由活动。 自由活动,心怡难免就会跑去五班的队伍和她的小男友回合,林亦博则是拿着口袋书找个角落继续学习,我们剩下的人三一群两一伙散步聊天。 舍长和叉叉向老师请假去教学楼里上厕所,我和董希蹲坐在操场中间的空地上,七班上课迟到了,罚跑两圈,此刻还在操场外围跑步,我们这些事不关己的人都懒散的看着他们。 半响,董希忽然轻轻的说:“我上个暑假去上补习班了。” “恩?”我转头看她,不知道她想说什么。 “其实他不是大家说的那个样子的,他人挺好的,我们一个补习班,原来他学习那么好也会提前预习啊,也对,学习好的都会提前预习。” 我脑子有点短路,可能是语文古文抄多了:“谁?” 董希忽然白我一眼:“就是那个人啊。” 哦,我知道是谁了,项岩。 我顺着董希的目光看过去,七班的队伍和我们隔着半个操场,项岩的喊号声居然还是能清楚的传过来。 “他并不像她们说的那样,他不高冷,挺好说话的,补习班老师夸他他还会说谢谢,人真的挺好的,她们都是瞎说。” 董希的脸上渲染上一层桃红,眼神蹦蹦跳跳的出现在那个男孩子身上。 其实操场上至少有半数的女生目光都在他身上,董希完全不必这样躲闪。 项岩,恐怕这一届女生没有不认识他的,如果用歪瓜裂枣来形容桦实的男生,那么项岩可能就是歪瓜裂枣中的水晶石,不是一个战斗级别的。 在我的眼里,桦实的男生分为三类,能看的,不能看的,项岩。 在其它女生眼里,桦实的男生只分为两类,项岩和其他男生。 他们七班和我们班一个楼层,但这一年我们碰面次数极为有限,他并不爱出门,大多时候都是在自己的座位上,但这并不妨碍我认识他,有关他的传闻总是细碎的飘荡在学校的各个角落,去个厕所的时间就能知道他今天穿的是什么颜色的外套。 学生时代一定会有这样一个男生,他被所有女生窃窃讨论,一举一动都能引发话题,甚至会有女生因他反目,大打出手,但最终,却不会有一个人走到他身边。 余下的围观群众也能分的一杯羹,多年都就算已经忘记了同班人的姓名,也能在引导下说出那个与自己无关的男孩子的名字。 男生被人传唱,活成了所有人记忆中的一个闪光点,一个迷。 项岩就是这样的人。 和董希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我清楚地知道这个,但我只是把身子软踏踏的靠在董希身上,什么也没说。 我第一次发现,董希其貌不扬的相貌下也有双会发光的眼睛。 32 董希被叫去讨论下个月黑板报绘画内容,我一个人百无聊赖,沿着操场外围一路走到门口拐角的小花园。 这个小花园算是桦实的浪漫角,中心是素净的白色大理石桌,桌椅外退开两米种植着各类花草,地方不大,但也能容下五六人,最绝妙的地方在于,禁止学生进入。 我也不知道学校把它放在这里是干嘛的,可能是为了气我们。 这里远离人群,相对安静很多,我不知道哪来的勇气竟鬼迷心窍的朝里面走过去,我一定是古文抄多了神志不清,平时这种明知故犯的事情我是绝对不会做的。 也就刚迈进半只脚,下一秒,苏正阳不知道从哪窜出来一把捂住我的嘴。 要不是看到了他那张欠揍的脸,我会以为海棠树成精了。 他捂着我的嘴蹲在树后面,等了半分钟才放开我的脸。 “苏正阳你有病啊。”我小声咳嗽,我属于运动低能儿,肺活量少得可怜,他刚刚太用力导致我差点呼吸不上来。 “二货。”他戳我的头,“你看看外面那是谁。” 我踮起脚朝外看,正是上次撞到我们的高三年级主任,这主任是不是和我们俩八字不合,怎么专挑我们的麻烦。 我回头看苏正阳,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然后异口同声。 “你来这儿干嘛?” 苏正阳叹口气:“我想睡觉,操场上人太多了,我就躲进来了,刚睡醒,就看到你正往里走,身后还跟着那个黑老头,宁晨,你和他是不是有心灵感应,他怎么老跟着你啊。” 怪不得一直没看到他,原来是在这里睡觉。 我揉着鼻梁骨:“那你把我拉进来干嘛?” “废话,我不拉你进来你就被发现了,最后肯定又和你一起被抓,跟捉奸似的。” 苏正阳说完,我们两个之间的空气凝固了一瞬,好像冬天忽然降临,然后他摆摆手,胡言乱语的解释。 “我不是说这个意思,被抓总是不好的,我不是说你连累我,我就是觉得他抓到咱俩第二次就该告诉老班了,我也不是说怕被老班骂”苏正阳说的毫无逻辑,最后自己把自己说糊涂了,干脆自暴自弃的往地上一坐,随手扯开校服领子,“我他妈这是说什么呢。” 我也一句话都没听懂,但心里却甜甜的。 但是却转移话题:“你知不知道这里不能进啊?” “为什么不能进。” “不为什么,可能是因为防止早恋吧。” 苏正阳伸开腿,认真的问我:“宁晨,你们学校这些破规矩到底是谁定的,他是从秦始皇的墓里被挖出来的吧。” “什么我们学校,这也是你的学校。” “说不准啊,没准过段日子我就走了。” 他说的嘻嘻哈哈,我却一下子愣在原地,他本就是匆匆的来,匆匆的走也是情理之中。 “怎么啦,舍不得我啊,舍不得我就说啊。” 我嘴硬:“哟,舍不得你的是老班吧,他看你的眼神就像是看自己儿子,真的,你们俩不打算做个亲自鉴定什么的?万一他是你爸失散多年的哥哥呢?” 苏正阳白我一眼,眼神里是裸的蔑视。 我没理他,心想男生真是大大咧咧,就这样坐地上,整条裤子都蹭脏了。然后我也学着他的样子伸开腿,发现我的腿比他短了一截,只能灰溜溜的收起来抱在胸前。 苏正阳却忽然看着我放声大笑。 上气不接下气,就在我准备踹他的时候,他忽然指向我的脸。 “宁晨,你脸上有我的手印,哈哈哈哈,特好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英语课 33 我和苏正阳被英语老师盯上了。 这件事说来话长,省略掉过程简单来说,就是我们两个英语课写化学作业被发现了,复杂来说就是我们的英语都属于弱科,完形填空和作文这两项非常拖后腿。 苏正阳的英语给我了一种亲切的随和感,因为这是唯一一个我们两个的排名接近的学科,后来我才知道,他英语不好是因为他初中才开始学习英语,比我晚了整整四年。 英语老师的课,怎么说呢,可听可不听。 让我头疼的课第一是化学,第二就是英语。 化学老师讲的多而杂,英语老师讲的多而快。 他喜欢用ppt,一节课四十五分钟能放上百张,并且讲着讲着就进入一种忘我的境界,根本不管我们有没有在听课。 我们呢?大家都知道应试英语的精髓无非是背,背单词背短语背句式,剩下的就是找做题的感觉了,所以他忘我,我们忘他,都低头忙自己的事情。 但也没有猖狂到我和苏正阳这样做其他科作业的。 这种事我上一次干还是在小学五年级,并且也被抓了,我明明知道老师最讨厌我们在自己的课上做其他科作业,可我还是不长教训。 人有时候就是喜欢做一些“明知道不可以”的事情。 苏正阳作为对英语态度不认真的学霸代表,我作为对英语态度不认真的学渣代表,被英语老师连番轰炸了十分钟。 然后,下课了。 英语老师气鼓鼓的夹着课本出门,给我们扔下了一个很有深意的眼神。 他刚出去苏正阳就颠颠颠跑上讲台,退出ppt全屏模式查看页数,然后开开心心的跑回来指着我:“宁晨,你输了,一百零二页,我就说超过一百页了。” 我们打赌,这次的ppt到底会不会超过一百页。 愿赌服输,我乖乖的掏出一包饼干给他,他迅速拆开分给周围一帮恶狼,最后还留下两块递给我。 我刚要感动,他忽然又抬手拿走一块。 认真并且诚恳:“你还是少吃点吧,不能再胖了。” 34 我没想到英语老师会是一个如此记仇的人。 堂堂八尺男儿,怎能因为我写了点化学作业就对我穷追猛打的。 英语老师突发奇想,隔天在英语课上加了一个“作文随练”的版块,每节课他随机定一个题目,ppt放出例文,然后给我们三分钟的时间默背,三分钟之后,他点人当堂检验。 三分钟,三分钟啊,我可能刚把作文名字背利索。 然而他第一天就点了我,他还记得我“不干正事”的罪行,一篇作文被我背的磕磕巴巴,背到最后我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结果成了心理阴影,只要一到这个环节,我就紧张得不行,目不转睛盯着大屏幕嘴念念有词,越是这样他就越觉得我认真,然后继续喊我,如果我不这样,他又觉得我松懈,然后还是会喊我。 后来,我背诵课文的身姿成了英语课堂上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对,我的名字成了老师的习惯,还有什么事情比这更痛苦。 唯一让我开心的是,苏正阳是我旁边的另一道风景线。 老师自然不会忘了,当日还有个和我一样堕落的。 喊他必喊我,喊我必喊他。要死一块死,还挺浪漫的。 上英语课彻底从无聊晋升成全民狂欢,叉叉舍长她们一到英语课就像是打了鸡血,一个个比我还期待作文环节的到来。 这帮没良心的女人。 35 大概这样进行了一个星期,苏正阳忽然找到我,告诉我说他要反抗。 “怎么反抗,难不成砸了投影仪和它同归于尽,一了百了。 对此,苏正阳没多说,神神秘秘一副要做大事的样子。 我也没追问,除了英语我也有我的烦心事。 期中考试要来了。 36 我莫名陷入了一种恐慌之中,面对即将来临的期中考试,我心里忽然开始七上八下。 不同于以往考试前的紧张,之前的紧张,最多是担心成绩下降被老师家长批评。而这次的紧张,就像是一个即将被赐毒酒的小宫女听说了自己要死的消息却只能坐以待毙,明明还没有考试,我心里却已经有了“大难临头”的预知。 但是仍不死心,小宫女的忐忑里还夹杂着自欺欺人,万一传言有误呢?万一不是毒酒是绫罗绸缎呢? 我的惊慌中还夹杂着一丝期待,妄想期中考试能一鸣惊人,然后,我不知道还想要做什么,最让我难过的就是,我根本不知道我还想做什么。 就好像在黑暗里拼命向前跑,不知道身后追赶的人是谁,也不知道路的尽头在哪,这种感觉真的太糟糕了。 叉叉本就感冒,中午忘记打水又用凉水洗了头发,从下午第二节课就开始昏昏沉沉的发烧,学校里没有医务室,我陪着她来到校外的医院打吊瓶,顺便清空自己的大脑。 我必须听听看,它到底想做什么。 叉叉虽然有些发烧,但是精神仍旧很好,医院里打吊瓶的人很多,眼下都聚集在休息室里,休息室的座椅围成一圈,像是在开茶话会,门对面的墙上还挂了无声电视,里面正在放刘亦菲版的神雕侠侣,很有年代感的片子。 叉叉忽然开口:“你听说神雕侠侣翻拍的事情了吗?” 我点头,略有耳闻,高中大多数时间与世隔绝,但外界的纷纷扰扰还是能传进耳朵里。 “好像要播了,应该就在最近。”叉叉似乎很感伤又有点愤恨不平,“你说现在的人是不是闲的没事干,成天翻拍还拍不像,干嘛毁经典,还是小时候的电视剧好看。” “《倚天屠龙记》看过没?” 叉叉猛点头:“看过看过,还有《欢天喜地七仙女》c《刁蛮公主》c《宝莲灯》c《仙剑奇侠传》” 我打断她:“我以为你只看韩剧的。” 叉叉摇摇头,有点害羞:“其实我的第一个女神就是刘亦菲演的小龙女,那时候为了扮成她的样子,我还把我妈的白裙子剪了披在身上,差点没被我妈骂死。” 我接话:“还有白素贞。” 披着窗帘施法术的事估计每个女孩小时候都干过。 “还有石矶和苏妲己。” 我被噎住:“这两个你戏路真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很好的少年 37 叉叉半响不说话,抬头默默的看墙上的电视,我也抬头去看,小龙女身着红衣美的不可方物。看这个故事时我还太小,早就忘了具体的剧情,根本记不起小龙女穿着红衣的这一幕。 吊瓶输了大半,叉叉絮絮叨叨的给我讲她追星的故事,平日里越活泼的人心事越多,她说着说着竟然哭出来,不一会儿困意涌上说要睡一会儿,转眼的功夫就睡着了。 我在屋子里待的憋闷,一个人跑到二楼大厅阳台透气。 天已经黑透了,现在的时间是晚上第二节自习课,估计大家都在忙着复习期中考试,我却在这里偷闲,简直罪过。 好像人一旦知道自己死到临头了,就连挣扎的力气都懒得浪费,都这样了那就这样吧,这种想法多么不知上进,而我就是有这样想法的人,所以我陪着叉叉出来看病,连只笔都没带。 相比吃饭都会拿着口袋书学习的林亦博,我的行为担得起堕落二字。我只是单纯的觉得我看不进去,拿来也是做做样子,医院里又没有老师家长,做样子给谁看。 就在我发呆的时候,我抬眼在医院外的小路上捕捉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学校在西,医院在东,中间隔着一条七八百米的荒路,沿路两侧的平房里住的都是来陪读的家长,只有遇上放学时间才有一丝活气。 我们来时天还亮着,此刻却已经全黑,那天路上的路灯悉数亮起,但并不明亮。 我看着苏正阳从远处走近,身影由长变短再由短变长,他走的不快不慢,身子微微晃着,不时踢一脚路边的石头。 最最平常的景象,我却好像参悟了上帝的暗语。 他的路平坦笔直,通往充满希望的未来,我的路来时茫茫白雾,去时仍旧茫茫白雾,而且我还时走时停,偶尔倒退。 终归是完全不同的人生。 我就像是他路上微不足道的小石子,偶尔充当解闷的道具,咕噜噜转几圈陪他一程,然而他的正路却是其他重要的事情,那个正路里,没有我。 胸中无端憋闷,当他走到我面前时,我语气冷的像是吃了冰块。 “你来干嘛。” 他心情不错,没听出我话语里的冰碴子:“老班说你们应该快回去了,让我出来看看,那条路黑,女孩子家家不安全。” 他不知道从哪儿整来一顶棒球帽,正在那捣鼓他的发型。 合情合理,我一时没了闹脾气的理由,只能憋着气佯装欣赏夜色。 他终于整理好自己的帽子,这才发现我的反常,非常臭屁的凑到的跟前:“怎么样,好看不。” 我朝着他的帽檐狠狠一掌,他没防备,整个帽檐都扣在了脸上。 然后他就不动了,维持着俯身看我的动作,有点好笑也有点可怕,如果这是一个动漫场景他的脸应该是瞬间从白色变成黑色。 我怂了。 人家好心好意来接我们我还甩脸色,确实是我的不对。 我伸出手,把帽子帮他扶正,有点讨好意味的说:“好看,特别好看。” 苏正阳伸手就把我的脸捏成饼状,对着我的耳朵大喊:“宁晨,你是不是有病啊啊啊啊!” 太丢人了,所有过路的人都在看我们。 38 我俩吵吵闹闹了半天终于安静下来,我倚着栏杆,胸中聚积的闷气好像散了大半。 我妈曾说过我这个人就是这点好,脾气来得快去的也快,所以我姐教训我十几年,我却一点也不记仇。当然,每次被老师骂还不长教训时,这种优良品行就一下子从不记仇降档到没心没肺。 我张开嘴大口吸了好几口凉气,转身去看站在我旁边的少年:“苏正阳,你从小学习就这么好吗?” 他依旧是那副小自负的嘴脸:“那是,我这人没别的优点,就是脑子好使,这叫天资聪慧。” “对对对。”我搭腔,“你还真没什么别的优点。” 他眼一斜用眼白看我:“谁说的,我优点多了去了。” 我可真喜欢他这个样子,朝气的,热闹的,永远都是敢说敢做,做卷子都能做出征战沙场的霸气,放只笔在手里就好像拿到了大力水手的菠菜,无所畏惧怕无所谓失败。 这样的少年,天生就是一帆风顺的命运,不像我,宁晨同学的命格注定九曲盘桓,各科都是拦路虎。 “可我从小学习就不好。”我开口,没有看他,“我随我妈,脑子笨。” 他没像平时那样羞辱我,感叹我终于有了自知之明,而是安静的听我说。 我反而有点不适应,一下子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能胡乱的讲,讲从小时候我姐给我讲题的事情,讲月考后老班找我谈话,讲林亦博的努力和不对等的回报。 我并没有什么希望他解答什么,只是像叉叉一样,想把自己的不开心讲给一个人听,即便我也不知道我在不开心什么。 “宁晨,我问你个问题啊。”他侧过头自然地看着我,我们站的近,此番四目相对让我心跳加速,他却浑然不知。 “你上学是为了谁啊。” 什么傻问题,我笑他,他却沉下眼眸,认真了。 “你想想,你上学是为了谁。” 这个句式我曾听过无数次,初中班主任数落逃课的男生时说“你当你上学是为了我啊!”,小姨也训过她那个不写作业的儿子“真不知道这学是给谁上的。” 可是没人问过我,你到底为什么上学,你上学是为了谁。 从三四岁进幼儿园,上学就贯穿了我们完整的年少和青春时光,我们从一个学校毕业,再踏上全新的征途,但是我们真的知道我们在追寻什么吗。 就像是被放上流水线的加工产品,一道道工序结束c成型c出厂。 “你上学是为了你自己。”苏正阳代我回答。 “上学就是为了积累资本,成绩好才能有更多的选择机会,这样等我毕了业,我就能选择我喜欢的城市和学校。我的人生,要把握在自己的手里。” 最后一句格外不像是苏正阳的语调,格外成熟的昂扬有点假正经,但却很动人。 我动容:“苏正阳,你一定会成为特别好的人。” 他又变回平时嬉笑的样子,有点不好意思的扭了扭帽子:“切,还用你说。” 苏正阳,我没开玩笑,我是认真的。 你现在已经是个很好的少年了,你的未来光明坦荡,你会越来越好,最终变成特别好的男人。 我是真的祝福你。 39 “所以宁晨,你要想清楚你以后要做什么,这样才会有动力。” 我感激的看着他,等着他继续用鸡汤激励我,然后他说。 “真的,你得找点动力,你又不像我,你脑子笨。” 我是多想冲上去咬他啊。 估计叉叉输完液了,我们两个朝着病房走去,推门前,他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刚好能让我听清。 他说,我说真的。 就这样短短四个字,他说完就起身,帽檐划过了我的耳朵,我没说话,伸手推开门。 叉叉怒目圆瞪,一个眼神扫过来,如果她扫过来的不是眼神而是小李飞刀,我可能就当场身亡了。 然后她看到了苏正阳,上下点头无声的“啊”了好久,眼神从一开始单一的气愤变成了复杂的味道,这复杂大概就是,看戏c八卦c重色轻友c了如指掌。 我快步走上前堵着了叉叉的悠悠之眼。 叉叉凶狠而委婉的告诉我,她想上厕所却等了我半个小时,我在她的抱怨里听出了她想把我毁尸灭迹的想法。 我跟个小丫鬟似的举着吊瓶陪她,她俨然一个慈禧太后,根本就不像个发烧病人。 “你说吧宁晨,你该怎么补偿我。” “您说您说。” “古代打仗打输了的国家都是怎么做的?” “割地赔款。” “割地就不用了。”叉叉仁慈的摆摆手,“上供吧。” 我从她慈祥的表情中看到了我柜子里零食的命运。 40 离开医院已经是第二节晚自习结束,我们三个并排走在回学校的路上,那条路阴森的像是鬼片现场,如果不是苏正阳来了,我们两个可能真需要去绕大路,想到这,我实在是有些不好意思。 但我们三个真的走出了一种拍电影的感觉,不是我自恋,如果不是叉叉病怏怏的需要我搀扶,头顶的路灯完全可以当成追光,我们三个就是t台上的超模。 这个想法我自己想想就行了,千万不能让他们俩知道,否则他们可能扭头就把我送回医院。 没有星星,黑夜的风长驱直入,我和叉叉哆嗦着抱成一团。 一路无话。 我却觉得心安。 左手边是陪伴我的男孩,右手边是陪伴我的女孩。 我们好像就要这样,走完一整个青春。 41 我还是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五点就从床上爬起来收拾被褥,像是回光返照的人一样兴致勃勃的面对新的一天,平时五点半起床铃响了我都会想尽办法多睡半分钟,如今却是像打了鸡血。 “你没事吧。”我出门前舍长从被窝里探出半个头问我。 我当然没事,我好得不得了,心里好像有一把火烧的我想去操场跑两圈。 我之前也曾有过这样的感觉,小学发奋说要自己考上徐阳初中,一口气买了半书包练习册回家。初中发奋说要考上徐阳高中,屁颠屁颠的跟着尖子生上补习班。最终还是花了择校费进的徐中,然后被徐高扔下来到桦实。 我妈说,我也就是三天打渔两天晒网,图个新鲜。 但这次不一样,就是不一样。 昨天晚睡熄灯后我忽然想起一个不知道哪年过年见过的亲戚,比我姐大四岁,我们好像应该管她叫表姐还是表姨什么的。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妈听说她毕了业在银行工作时,和我还有我姐说的话。 “好好上学,选个好找工作的专业,妈再给你们俩搭点钱找个安安稳稳的工作,多好,你看人家,这不就熬出来了。” 我当时没有任何表示,倒是我姐,翻了个白眼就顶回去。 “哪好了?窝窝囊囊的学了十几年还要家里掏了二十万才能买个破工作,一辈子困在那个小银行里,活人不像活人死人不像死人,哪好?!” 我到现在才明白我姐,我姐和苏正阳一样,都喜欢把命运抓在自己手里的人。 他们有资本,我没有,但我还能努力。 大半夜的我想到这个,猛然发现我也不想那样活着,家里人安排的学校专业,家里人帮忙找的工作,甚至未来十年二十年一辈子的生活他们都能帮我规划好,可这有什么意思呢。 真是太没意思了,我再一次失眠,反反复复从床上爬起来好几次却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临近天亮才睡着。 我到教室时,教室的灯已经亮着,我看了看手表,才五点十五,整个三楼只有我们班和七班有亮光。 走过去的短短十几步让我兴奋不已,果然只有才能激发人的战斗力,我承认,之前的起床我就是凭着惯性完成的,因为必须起床,是毫无选择和只能那样做的事情。 但今天我是自己起来的,虽然都是起床,但却是完完全全不一样了,好像这就是我为了自己上学的第一步。 昨天晚上我没有告诉苏正阳,在他问我那个问题之前,我的确不知道我是为了谁在上学。 但是,浑浑噩噩的人生,昨天彻底画上了休止符。 从今天起,我,宁晨,也想好好为自己活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别扭 42 我早就猜到了林亦博会在教室,我们两个是同时起床的,或者说,我的闹铃响时她已经穿好了衣服,她动作非常迅速,我们只是打了个照面,我刷牙时她就已经拿着书包出门了。 而且她没有去食堂,早饭是提前准备好的面包牛奶,我原以为她是为了节省时间,等我到了食堂才发现,太早了,早饭都还没做好。食堂大妈们忙忙碌碌只说叫我等,可是我的一腔热血岂能在食堂被降个温,我妈曾经说我,一冲动就猴急猴急的。 我饿着肚子推开教室门,看到的却不只是林亦博,还有柴雨辰,柴雨辰不解的看了我一眼,好像我不是这个班的学生,她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匆匆一眼就开始忙自己的事情。 天还没亮,可是我们的一天,却已经开始了。 我长这么大头一次有这样的感觉,好像我写的不是作业,而是我的命运簿,我每一笔都超乎寻常的认真,生怕一个差错抱憾终身一样。这种小心翼翼又怀揣希望的感觉真的太好了。 我翻出有关化学的所有东西,课本练习册辅导书笔记卷子,满当当的铺在课桌上。 我之前对化学,一直是凭借着做英语阅读的方法——凭着感觉来,看哪个选项顺眼就选哪个。所以我的化学成绩一直徘徊在及格线边缘,成为残害我成绩排名的一块铁秤砣。 而且我之前真的没有管过它,中考前班主任成天说“五减一等于零,缺腿的桌子站不住”,可我不信,硬是抱着“五减一就是等于四老师你少唬我”的态度上了考场,然后我化学分数有幸达到历史新低,最后我灰溜溜的来了桦实。 我的新生活,就从打倒化学开始。 化学的学习内容分工十分明确,高一学无机,高二学有机,高一的知识山高水远我管不了,可是高二的有机部分我还是能争一争的。 但现在,我仍然拒绝听小年轻讲课,不只是我,连带着苏正阳都放弃了对小年轻的希望。 小年轻普通话不标准,化学又是歪歪绕绕有着各种诡异发音的学科,那次苏正阳去办公室问题,回来后气哼哼的告诉我小年轻把一个官能团的名字念出了四个音。 苏正阳黑脸,我哈哈哈笑的肚子疼,雪上加霜的奚落他:“之前是谁说我学习态度不端正的?” 自那以后,苏正阳也加入了我们“不端正小组”的大军,每天化学课闷头学到死,彻底与小年轻的世界划分界限。 但是同样是自学,苏正阳的化学依旧甩我们几条大马路。 舍长曾经学着宋丹丹的口气叹息:“你说人和人的差距怎么就那么大呢?” 人和人哪来的差距,科学家都说了每个人的智商都是差不多的。 我摊开笔记本,把之前记得乱七八糟的几页全都撕掉,宁晨同学我要从头来过,跟化学死磕到底。 十分钟后,我磕死了。 我的化学基础实在是太差,叉叉曾经问我题我一问三不知时,她还疑惑过我究竟是怎么考及格的。 我有一个远房表哥,远房到这么多年我都没有见到他本人,但他一直活在我姐嘴里,因为她俩同岁,家长们免不得要拿他俩对比对比。 我姐是咬牙切齿的说这个表哥的。 这个表哥有个很神奇的地方,他平时统考成绩平平,但是擅长竞赛,最是喜欢歪门邪道的题,所谓剑走偏锋,每每数学竞赛却是能拿个名次成绩回来。而我姐本分,永远是各科均衡发展采用稳妥战术,这么一比,她输了。 我觉得我和这个表哥本质上是相同的,都是根基不牢,但他在上面盖了个比萨尔斜塔,我的上面长了棵歪脖子树。 而我现在妄想把这棵歪脖子树变成圣诞树,会发礼物的那种。 如果是以前,我的三分钟热度到这时候也就被灭的差不多了,可是这次我却中了邪,大有一种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架势。 我从苏正阳桌子里找出他的化学笔记本,对照着参考书一点点整理到自己的本子上,就这样对峙到自习结束,我竟然找出了一点化学的门路。 化学的知识点多且杂,但是按类分开,并不是很难背,我顿时有一种被人打开天灵盖的豁达感。 下课,我把苏正阳的笔记撇到他桌子上,苏正阳鬼喊鬼叫,好像我偷了他半条命。 “宁同学,你下次拿我东西能不能提前跟我说一声,我找了半节早自习你知不知道,虽然我都记下来了,但是” “但是什么?苏同学,麻烦你下次记笔记能不能记得全面一些,好多知识点你都没有写。” 还是我好心帮你写上的呢,这是后半句,我没说出来。 他一打开就能看见,我用晶蓝色的水笔把他不完整的地方都给补上了,字迹比我自己笔记的都工整。 “写那么多干嘛,书上都有,干嘛浪费时间。”他顺手把笔记本扔进座位,转身出门,临走前扔给我最后一句话,“再说我都记住了。” 我那点小心思瞬间化成泡影,对,我干嘛浪费时间。 43 苏正阳回来时早读已经开始了,我们的位置小,平时我们两个都是站在过道里,这样就不用把椅子塞到桌子下面,而且,我愿意这样做。 但是今天,我退回自己的领地,把凳子推进去时还撞翻了放在地上的水瓶。 苏正阳还是老样子,只是拿书的时候奇怪的瞥了我一眼,完全不明白我在闹什么脾气。 平时我俩并肩读书我总偷懒,光张嘴不出声。桦实和徐阳的规矩的不太一样,初中时老师让我们默背,用脑子记忆,高中老师却让我们大声朗读,用耳朵记忆。可我在初中就养成了习惯,经常读着读着就忘记出声了,后来索性放弃。 但是苏正阳来了之后,每次他读什么我就背什么,因为靠的近,所以我能清楚的听见他的声音,这样就既可以用脑子记又可以用耳朵记,双管齐下。 我生闷气,半天看着一页单词没翻页,而且严重走神,严重到叉叉咳嗽半天我都没反应。 等我反应过来时,已经晚了。 英语老师用尺子扒拉开我的书,凑近了看:“你这看得够认真的啊,嘴也不张,都背下来了?” 英语老师语气不善,估计是没见过我这样几次三番和他作对的学生。 我摇头不说话反倒又惹怒了他。 “这都没背下来,这不就是这学期学的吗,我怎么说的来着,上课前一定要把单词背下来,不然你们能知道我上课讲的是什么吗?成天不把老师说的话当回事,你看看你的成绩。”终于扯到成绩,英语老师心满意足的背过手,“今天,找我默写这单元单词。” 老师走后,舍长回头朝我挤眉弄眼,我摇摇头表示没事,然后坐下来开始背单词,并且是背对着过道的姿势,把右脸贴在桌面上,左手撑着英语课本——我并没有忘了我在赌气。 苏正阳起来接水,拱了拱我的桌子,有点幸灾乐祸。 “挨骂了吧,小张本来都盯上咱俩了你还不注意。” 我没理他,为了表明立场朝着叉叉挪动身子,我决定苏正阳要是敢说我有病我就站起来骂他。 可他什么也没说自己接水去了,空留我一个人演独角戏。 我说苏同学,您脑子能不能开开窍。 他一直不知道我到底在气什么,这点小破事我又没脸说出口,女生都喜欢为点小事瞎折腾,多么不幸,我就是女生。 他的文具很少,小布袋子里就放了三只水笔和一只自动笔一只红笔,橡皮乱扔,尺子随手夹在书里找不到也是常有的事,然后就从我的铅笔盒里翻东西用,我也不和他计较,反正我翻他东西的次数肯定比他翻我的多。 而且我的文具的确齐全,苏正阳第一次向我借尺子时指着我的铅笔盒问我,这是你钱包吗? 他打开后就更震惊了,他抬头看我的眼神让我觉得自己是个土豪,还是有钱无脑的那种。 “你买这么多荧光笔干嘛?” “我乐意。” 荧光笔怎么能不买呢,英语是黄色的,化学是蓝色的,生物是绿色,物理是紫色,重点c错题和公式还要分开,分别用直线曲线和双下划线表示,那就还要用到各种不同笔头的荧光笔。 “那你干嘛买两把尺子。” “那是不一样的,一种是数学题画图的,一种是涂卡专用尺。” 这也不能怪我,涂卡尺是最近文具店的新款,大家都有的,我有了新的又不能扔掉旧的,我这人,重感情。 重感情讲情义,所以一直慷慨的和苏正阳分享我的铅笔盒。 但是今天,数学课小测,他一直朝我咳嗽我也没理他,气的他只好和后桌借橡皮。 下课,他沉不住气找我兴师问罪,他是一个有什么说什么的人,断不会像我一样想得多还不说,最后憋得自己难受。 “我说同学,我哪得罪你了。” “哦,我做题做的认真没听见。” “没听见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事?” 我一愣,心想我怎么一吵架智商就唰唰掉成负数呢。 “我不想借你行了吧,我的东西我乐意给谁给谁。” 苏正阳似乎是没见我发过这么大的火,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是静静地看着我,像是在思考什么,不得不承认,他这么一看我我就没气了,不仅没气还有点心虚,但我又不能败下阵仗,只能维持着瞪眼看他的姿势,我觉得此时我的眼睛一定有带了美瞳的效果。 苏正阳想了一会儿,忽然咽了口口水,鼓足了好大的勇气一样。 “宁晨,你不是你不是亲戚来了吧。” 一直竖着耳朵看戏的叉叉一口水喷在了董希身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光合作用 44 叉叉忙不迭的道歉,一再解释自己杯子里的是清水是清水,这幸好是一个宿舍的人,而且董希性子温和,如果叉叉这口水是喷在舍长身上,那她可能已经去见阎王爷了。 叉叉拿着自己的卫生纸帮董希擦头发,舍长拿着我的卫生纸帮董希擦课桌,我记得我姐曾经提醒过我,卫生纸这种东西不要放在桌面上,见光死。 苏正阳也被这口水吓得不轻,脸一下子烧的像个苹果,我今天才发现小时候那些看起来很脑残的比喻句也是有它的精华在的,用在苏正阳身上就很合适。 我一直在等着他给我道歉,虽然这个概率有点低,我自己都知道他其实什么也没做错,可我又拉不下那个脸主动示好,那样就真该被当成亲戚来了。 所以我一直等着化学课,等着他打开笔记本看到我的标注,然而小年轻却决定今天讲去年的期中考试卷,我斜眼盯了一节课也没见苏正阳拿出笔记本。 心力交瘁,我还有几十个英语单词要背。 今天明明是我新生活的第一天,老话说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那坏的开始是什么。 45 我已经是第三次去办公室找英语老师了。 第一次去他不在,下节课是五班的课,他早早就去五班上课去了。 第二次去又有两个班的课代表围着他讨论期中复习,排到我的时候刚好上课。 第三次,他拍拍我的肩膀,告诉我说教师例会,让我下节课再来。 下节课,下一个课间就是晚饭了老师你可知道。 可能是心情原因,生闷气都生饱了,叉叉问我要不要帮我带饭时我摇了摇头,说要减肥。 这学期新加的规矩,晚饭禁止带到教室,虽然值班领导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难保有哪个一根筋要杀鸡给猴看的。 五点半到六点是晚饭时间,只有半个小时,一下课教室里就没人影了。跑到食堂再排队打饭,减去来回路上耽误的时间,坐下来吃饭的时间不过十分钟,每次在桦实吃顿饭都像是打仗。 我高一刚一上学就被桦实的吃饭制度震住了,五点半起床,五点五十五到教室,二十五分钟的时间,我们要完成起床c洗漱c整理内务c值日c跑到教室一系列内容,还要顺便绕过食堂把水壶放到水房,所以当时宿舍八个人,任谁也没想到这个时间居然还要完成吃饭——我们一直傻愣愣的认为早饭会有它特定安排的时间。 然后我们就饿着肚子迎接了开学第一天。 中午十一点半放学,十二点十分午休,食堂值班老师十一点五十就开始吹哨子轰人,然而那时候我也就刚开始吃饭,后来我就养成了用勺子往嘴里扒饭,以及用饼干火腿肠充当午餐的习惯。 本来还有方便面作为代餐选择,但不知道方便面到底得罪了哪位领导,在宿舍吃方便面也成了违纪行为,每天宿管办的人都会在楼道里用鼻子巡查,不是我恶毒,我真的觉得他们上辈子是条狗。 尤其是一个卷毛老师,舍长都把泡面藏到拉杆箱里了,她还是能问着味儿进来,双手叉腰俨然一个菜市场收租费的。 “拿出来吧,我都闻到了,老坛酸菜味的。”那小白眼翻的,孙悟空都没她灵动。 至于晚饭,我小时候常在青春电视剧里看到这样的场景,晚饭期间,女生们拉着手在操场上散步,男生打打羽毛球和篮球,然而我们的真实情况是,去操场就别吃饭,吃饭就给我专心吃饭。 可能在老师眼里,我们是依靠光合作用就能存活的变种人类。 我这个普通老百姓还没有什么发言权,学生会找班长们开会常常选在晚饭期间,我上次看到我们班长用三分钟时间吃完了晚饭,还没咽干净就朝着教学楼狂奔而去,要不是他长得像河马,嘴巴大嗓子也大,我真担心他会噎死。 林城的学校,无论初中高中多半都是走校制,少有几所设有食堂,其他学校的食堂到底是怎样我们不得而知,但是桦实的艰难却是林城所有学生有目共睹的。 听说二中的食堂还有小蛋糕和点心。 听说五中的食堂还有麻辣烫和烧烤。 听说徐阳的食堂还有煎饼果子。 听说听说桦实的食堂什么也没有哎。 高一的时候我那个没转走的小同桌曾被学校的饭气的直掉眼泪,哼唧唧哭了一整个早自习,我一向不喜欢动不动就用眼泪说事的人,那天却也想抱着她一起哭两声。 为了一份西红柿炒鸡蛋和人争的头破血流,赶时间拼命吃饭胃里一下午都在冒酸水,花六块钱买了一碗没放盐的白菜豆腐,看着食堂大妈把碗在水池里涮了涮就扔进铁皮柜。 “他妈的我们又不是劳改犯,当打发叫花子呢是吗。”我的小同桌说出了我一直不敢说的话。 “哪能。”我安慰她,“咱们可比叫花子有钱多了。” 桦实的饭不仅是林城最差,价钱还是林城最高。 多幽默,这是我听过最好听的冷笑话。 我好不容易结束听写,一个人晃到二楼的长廊上。 桦实的教学楼分为东西两侧,西侧是高一高二的教室,东侧是高三的,东西两侧之间是呈正方形的大厅,每次大考时用来收纳多余的桌椅板凳。 我鬼迷心窍,一时想去高三的区域转转,平时高一高二的学生去东楼也是违纪的,我不由想起苏正阳的话,那些定规矩的人到底是从那个墓里被挖出来的。 苏正阳说是秦朝,我觉得不像,至少是尧舜禹。 之前听说,高三刚刚结束了第一次摸底考试,他们考试时的哨声还曾叫醒了物理课上犯困的我。 我一路匆匆走过不敢停留,眼角余光做贼一样打量他们的教室,他们桌子上的书像是两座山,好多人坐在位子上根本看不见脑袋,有两三个学长正拿着试卷围着老师问题,有人抱着成绩单或者年级大榜朝教室走,还有一个黑框眼镜的学姐蹲在后门口哭,旁边的小姐妹正在轻声安慰。 多像黑白色调的悲剧电影,我只是走马观花的略过,胸口就像压上了两块巨石。也许那个禁止来东楼的规定也是为了我们好,这样的环境,难免让人心情沉重。 等我到了高三,我会成为什么样的人呢,也会像那个黑框眼镜的学姐一样,蹲在角落里痛哭流涕吗? 我不知道。 但我知道,高三已经不远了。 46 我回班时,大家已经吃完饭陆陆续续回来了,我把黑板上的作业记在本子上,然后拿出了化学书。 我并没有忘了我的发愤图强。 然而我把早自习学过的部分复习完后,肚子不争气的,饿了。 任由食堂的饭难吃到一定境界我仍乖乖去吃饭的原因就是,我会饿,而且一饿就精力不集中,虽然我姐说这是我给自己找的借口。 可是这时候去食堂肯定已经晚了,就算是去小卖部买面包也来不及了。 我没办法,去饮水机接了满满一壶水,准备先灌个水饱。 然后一边喝一边托着腰像个孕妇一样走回座位。 刚坐下,就看到苏正阳从前门进来,手里还拿着小熊维尼的餐勺。 小熊维尼,幼稚。 他快步走进教室,路过讲台时忽然慢下来,装腔作势的那种慢,容忍我臭不要脸的觉得他是因为看到了我。 我们俩较劲一样绷直了身子写作业,我坐的没他直,胃里都是水坠的我腰疼。撑了半节自习课,我认输,慢慢趴在了桌子上,我用实践证明,空腹喝凉水也是会胃疼的。 我捂着肚子咬牙时模模糊糊想到,当初是谁为了医学尝百草把自己毒死的? 我胃疼的出了一头汗,单手抱胃单手拿笔撑了半节课,梁祝响起后像生完孩子一样瘫倒在桌子上。 我记得电视剧里女主角不吃东西都是会饿晕然后男主送她去医务室的,可为什么到了我身上就只剩下疼,果然电视剧都是骗人的。 “哎,宁晨。”苏正阳伸出一根手指戳我的肩膀,“你没事吧。” “我有事。” “你怎么了,吃坏肚子了?” “我饿。” 不用睁眼都能想象得到苏正阳翻白眼的表情。 “你不是说不用我带饭吗。”叉叉有点自责,“要不要我去帮你买点吃的。” 我摇头,又点头。 然后感到放在膝盖上的手里握住一个硬物。 苏正阳的声音响起:“就你那样儿还减肥,赶紧吃,你身高在那里摆着呢,胖不到哪儿去。” 我狼吞虎咽的解决了手里的火烧。 叉叉鬼头鬼脑的凑过来:“晚饭我在食堂碰见苏正阳了,他见你没来吃饭问我你怎么了,我就说你在减肥。哎,果然啊还是啊” 啊你妹啊。 这火烧高一一年我少说吃了三百个,食堂饭食种类稀缺,选项非常少,很多时候我连着一个月的早饭都是这个,吃到我条件反射看到它就想吐。 但是我想,这以后就是桦实最好的饭了,没有之一。 “喂。”我恢复了力气一脚踹向苏正阳,“你就买一个,够谁吃啊。” 苏正阳一看我精力恢复了,马上斜眼表示蔑视,他悠悠的开口,像是皇上上朝批判国家税收:“看看你那小圆脸,还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期中考试 47 我的情绪和身体都好了一大半,果然是民以食为天,苏正阳斜眼笑了我好久,我这一天建立起来的高冷形象算是白费了。 上课铃唱到最后一句,苏正阳扔过来一个笔记本,径直平飞到我的桌面上。 我瞪他,无声的口型:“你谋杀啊。” 苏正阳哼一声,转身写作业去了。 我这才发现,他扔过来的是他的化学笔记本。 打开扉页,第一页上粘着一张便利贴。 “我没看到你给我写了笔记,虽然我不需要,哈哈,都说了我天资聪慧。但还是,还是大恩不言谢,我就不跟你假客气了。 以后你就看我的笔记吧,小年轻讲的课确实没法听,参考书上又有好多内容也是不考的。 ps:没想到你长得不怎么样字还挺好看的。 pss:以后记得吃晚饭,校服大,你胖我也看不出来。” 我把便利条撕下来,攒成一团又展开,郑重其事的折好放进铅笔盒夹层里,然后从铅笔盒里拿出一张新的便利贴贴在原位。 “第一,咱俩非亲非故,我不介意你和我客气客气。 字如其人不接受反驳。 不要说我胖,我没吃你家大米。 你好好记笔记,我要重新做人,以后就靠你了。” 写完,我瞄了瞄前后门,没有值班老师,然后伸手把笔记本递给他。 叉叉摇头晃脑左右摆动了好几下,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一盆泼出去的水。 她凑到我耳边,低声说:“宁晨,笑吧,我看你憋得难受。” 算了,我灿烂的看着她,自觉笑的像是扮演傻妞的喜剧演员。高冷形象废了就废了吧,反正我也不需要。 48 我要用实际行动证明我并不是一时兴起。 如果是以前,重新做人的第一天就接连受到一串打击,估计我兴致勃勃的旅程到这也就结束了,但是这次不是,我不知道具体是哪件事情触动了我,老班的话还是苏正阳的话,林亦博的求而不得亦或是高三的水深火热。 也许都有,也许都没有。只是因为我自己,猛然就开窍了,顿悟了。 我们总是渴望有前辈c智者能一语惊醒梦中人,在自己迷茫无助时拉自己一把,但是就算真的有这样的人存在,他们能做的也只是说几句道理,决定要不要醒来的,还是我们自己。 距离期中考试还有六天,我撕下一张便利条贴在桌面上,画上六个端正的小格子——我依旧改不掉做计划的习惯。 接下来的六天,我每天都尽量在晚上就把作业写完,把早自习的时间空出来,专心致志的学化学,只学化学。 自从我回复了便利条后,苏正阳什么也没和我说,我就权当他默认了。 之后的几天,我一直保持着五点起床的作息时间,惊得全宿舍都觉得我中邪了。 我原以为早上最先去教室的是林亦博,后来才知道原来是柴雨辰,这个在我们眼里理所应当就应该是的第一的学姐,过的也并不是我们想象的那样轻松。 我也在某一天上厕所时惊讶的发现,三楼亮着的另一间教室是七班,教室里只有一个人,竟然是项岩。 我从厕所回来的路上停下来看他,他坐在最后排靠窗的位置,窗外操场边的路灯照亮最后一扇窗户,像是他的出场光芒,他的位置刚好正对着七班后门,怪不得平时女生们路过那里总会停顿一会儿。 他低头看书,眉眼英挺,衣着姿态都很得体,但却给人一种难以接近的疏远,或许是我想太多,我丝毫看不出董希和我说的“为人亲和”的模样。 察觉到有人看他,他抬头对我友好的一笑。 没有丝毫不妥,不过分客气,也不过分亲昵,但却证实了我的认知。 因为他在没抬头前就做好了微笑的动作,那个笑容,美好而又机械化。 我真心疼董希。 在我把六个方格划掉三个的早自习,我推开门见到了超出平日编制的第三个人,苏正阳强撑着睡意咧嘴朝我笑了一下。 “有吃的没,食堂没开门,我这还饿着呢。” “你怎么来这么早。”我掰下一块面包分给他,“作业没写完?” 我知道苏正阳的习惯,做不完的作业绝对不会拿回宿舍,最多也就是第二天早自习早来一会儿,实在写不完就不写了,那些老师也不会过分为难他。 他左手举着面包,拿笔的右手没停,也没理我,等面包吃完了才放下笔开口说话。 “宁晨,你这就叫小人之心。”他洋洋得意的晃着手里的本子,“徒儿,叫师父。” “师父。”我抱拳。 他没想到我乖乖听话,最后一口面包噎在了嗓子眼。 “行了起来吧。”他不自在的打开他的笔记本,“你那么整理太慢了,而且好多都没用,你看我的吧,我都写好了,用红笔标注的是重点,你结合着知识点再找几道题做做,有不会的再问我。” 他打了个哈欠,看样子困得不行:“我不行了我先睡了,老师来了叫我。” 苏正阳转眼就去见周公了,我觉得我俩可真像,至少是在睡觉这件事情上。 我欢欢喜喜的看他整理好的笔记,翻页的声音在安静的教室里格外突兀,我太过专注,并没有注意到,一直埋在书堆里的林亦博抬头看过我一眼。 49 上考场前我有点慌,虽然我每天都空出时间学化学,但是在化学的路上我终究还是个新兵蛋子,我没想到刚半个学期我就落下了那样多的知识点,这几天紧赶慢赶也只是将将把笔记补完。 而且背还没背熟,更不用提做题了,举一反三触类旁通这种事情遥远的好像是下辈子才能完成。 “徒儿。”苏正阳庄严肃穆的看着我,“你可别给为师我丢脸啊。” 就这一句话,我心里的有点慌一下子变成慌得不行,龚琳娜老师那首歌是什么来着。 啊啊啊啊哦。 “你别和我说话,我都快紧张死了。”我把两只手插进口袋,急得跺脚。 “有什么可紧张的,期中考试五县连考,出的题肯定比月考简单,你就算是考不好为师也不会怪你的,为师不怕丢脸。” 苏同学,你知不知道你说的话前后矛盾。 “师父,你安慰人的功力可比损人的功力差多了。” 苏正阳故作爽朗的一笑,太假了,笑得我直发毛。 “没事,不就是一次考试吗,以后这种考试多了去了。” “你是说我这次会考不好。” “我可没这么说。” “那就是说我能考好?” “这是道送命题。” 苏正阳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忽然俯身钻进旁边的座位,那个空位现在已经成了他的地盘,我很是羡慕他一个人拥有两张桌子的权利。 “徒儿。”苏正阳仁爱的看着我,“闭眼,为师送你一个礼物。” 他说闭眼那一刻我脑子里冒出了好多乱七八糟不切实际的粉色画面,羞愧的想撞墙。 就在我拼命把那些画面从我脑海中赶出去的时候,我听见一声闷闷的撞击声。苏正阳把他的纸筒,敲在了我的头上。 苏正阳得意的朝我笑:“怎么样,管用吧,这叫注意力转移法,越是害怕越需要惊吓。” 有时候我真想杀了他泄愤。 我干笑:“您真是知识渊博。” 他谦虚:“过奖过奖。” 很久之后,当我再也不需要面临考试时,我经常想起那次考试的情景,我在六班教室的正中心,那是一个没有一丁点安全感的位置。 我记得我庄重的把黑色水笔c自动笔c2b铅笔c尺子和橡皮拿出来摆好,我记得我在考试前喝了三次水上了一次厕所,我记得叉叉舍长还有董希对我说的加油,我记得监考老师是面目和善的一班班主任。 我记得每一个细节,甚至在梦里还能模拟出当时的天气状况日照角度,好像我要永远坐在那里答卷子,时间哗啦啦的流逝可是结束铃永远都不会响起。 我被遗忘在那个考场上了,或者说是那个考场都被人遗忘了。 这样过于戏剧化的画面到底被记忆粉饰了多少次我已经不得而知,但像是定格在时间里的那间教室,除了时间,其他的一切都是那样真实。 但这都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 考完试的我,大脑一片空白,因为想不起来到底有没有涂答题卡而纠结了整整一天。 “我和你们说啊,一定要注意,一定要注意涂答题卡的问题,徐高有个女生,高考有一科就忘记涂答题卡了,老师这不是危言耸听,到时候你们一紧张,什么情况都会发生。” 这是中考前初中班主任絮絮叨叨说过的话,当时自己明明没认真听,如今却像是倒带一样不停在我的脑子里转。 也许是因为我到现在才发现她说的是对的。 原来紧张真的能毁掉一切。 而我是那样紧张,看到化学卷子竟然有一瞬间大脑空白,是真的空白,视线白茫茫一片,像是进了天堂。 老师并没有让我们等很久,从初中我就见识到了老师的阅卷速度,徐中入学考试第二天上午,我的各科成绩和排名就以短信的方式发送到了我爸的手机上,从那以后我一听见我爸手机的短信提示音就起一身鸡皮疙瘩。 和平时一样的程序,班长被老班叫走,数分钟后,班长拿着排名表回来,按照各行人数分给每行的第一桌。 因为我坐在倒数第二行,所以等待的时间格外长些。 等待的时间被无限放慢拉长,我看着排名表从隔壁行的第一桌往后传,每个人递给身后的同学后就急匆匆的开始找自己的名字,一个接着一个,然后传到苏正阳手里。 那一刻,我很想起身从他手里抢过来,但那样的做法实在欠妥。万一我考得不好呢,考的非常非常不好呢,岂不是很丢人。 也就相差五秒钟,成绩单就出现在我手里,我甚至都不知道我是怎么接过来又是怎么传下去的。 266名。 一如往常的成绩。 不好,也不坏。 但我却差点哭出来,那是一瞬间心灰意冷的感觉。 尤其是化学那一栏的成绩,63分,没有任何起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成绩 50 我不是三幕式的电影主角,也不是拥有逆转命运的传奇人物,我就是个普通人,普通到不是努力了就能随随便便成功的,这世上成功才是最不留情面的家伙。 叉叉用胳膊肘撞我:“怎么愁眉苦脸的,你还进步了呢,你进步了十四名,我退步了十四名,咱俩可真是有缘。” 进步的我闷闷不乐,退步的叉叉却一脸轻松。 我想叉叉不会懂,无论是进步十四名还是退步十四名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重要的不是进步还是退步,而是十四。 小幅度的成绩变化都是运气,大幅度的成绩变化才是本事。 而我没本事。 我向上看去,第一名仍旧是柴雨辰,苏正阳没有超过她,但是成绩却咬的很紧,只差了两分。柴雨辰的英语高了苏正阳十几分,苏正阳的理科又反超柴雨辰,学霸之间的战争,我这个外人看看都觉得心惊胆战。 而我的成绩就平平无奇,我拿着绿色的荧光笔把自己那一行标出来。 第一科是语文,全班第十,第二科是数学,全班第十八,英语全班第三十,物理全班第二十,化学全班第四十四,生物全班第十三,总分全班第二十八。 在我下面依次是舍长,叉叉,董希和心怡,和我们隔开一段距离往下,是林亦博,将将垫底。 我忽然觉得我们同病相怜。 她比我更刻苦,更用心,也比我更倒霉。我还有什么不满的呢。 我尝试着这样说服自己,无用功。 和比你倒霉的人做对比,除了承认对方更倒霉外别无所获。 我问自己,接下来你还要怎样说服自己,宁晨。 你的新生活,好像刚一开始就结束了。 51 第二天我依旧五点就起床了,我清楚地知道自己没了动力,但好像这样做就能维持出我坚持不懈的假象,都这个时候了我还是那么自欺欺人,其实挺不齿的。 我走到教室门口,教室门开着,柴雨辰和林亦博依旧雷打不动的坐在里面,我看着她们,忽然觉得自己特别没劲。 我想问问柴雨辰,你每次都是全班第一,你不会骄傲吗,不会放松吗,你坐在那里是真的在没有杂念的学习吗? 我也想问问林亦博,你不会觉得不公平吗,你学习又是为了谁,或者说为了什么?你自己知道吗? 不想回班,我知道就算此刻我坐在座位上也看不下去书,索性跑到操场上散步。 秋天的风已经非常寒冷,再过一些日子,叉叉她们若还是在早上洗头的话,走到教室的功夫头发都能结一层薄冰。 多么该死的学校。 多么该死的高中。 我内心阴暗的想要报复社会。 从三楼下来,穿过一段长廊就是操场,冷风尖叫着往我的裤腿里钻,我把散步的念头打消,关上大厅的玻璃门,躲在后面欣赏操场的景色。 天色微醺,无云的天际上只剩下蓝色,深深浅浅叠在一起,水墨画一样飘在空中,却又美的不是水墨能调出的颜色。 其实林城担不起一个城的名号。 提及城,人们总是难免想到江南水乡断桥烟雨的景致,或是课本上过节要抓鸭子的淳朴凤凰。 林城的城,却只是小家子气,放不开眼界的一方天地。 我姐大一寒假回来,新年在姥姥家放鞭炮时,曾看着捂着耳朵因为一个小花炮吓得龇牙咧嘴的我说过,林城真小。 林城真小,外面的世界很大。 我不确定那句话我姐是不是说给我听,我们之间隔着正在燃放的小礼花,绚烂的银色烟火下,那句话太不真实,因为太过落寞。 我忘了问我姐,什么叫做林城真小。 也许她不会回答我,也许我以后会慢慢明白。 天边的墨蓝色散开,翻出一圈鱼肚白,阴天没有太阳,可是天依旧会亮起。我远远地看着一个男生出现在操场上,他并不知道远处教学楼的玻璃门后,一个失意的女孩正在偷窥。 男生的跑步有别于女生,女生永远像是赶鸭子上架,男生则利落的多,就算是初中体育测试一千米垫底的男生,身上也没有半分忸怩,他们天生就不是想太多的性格。 我看着他跑近,露出裤腿上的横杠图案,我们的校服每届都是不同的,那个横杠图案,代表高三。 男生长得很瘦弱,摇摆着跑动像是发了疯的竹竿,若不是他的校服标志根本看不出高三的摸样,而那个代表身份的校服此刻灌满了风,像是一个麻袋一样带着他奔跑。 迈出的每一步都充满了胁迫的意味。 很好笑,也很心酸。 这校园里难过的永远都不会是我自己一人。 这难熬过的高中,到底什么时候能结束呢? 52 又是两个星期了,好不容易盼到语文老师下课——上课时我们就发现老班已经在门外等待,叉叉给语文老师打眼色搞得眼球都快脱框了,语文老师仍然照讲不误,最后还沉着大气的硬是花了两分钟压堂。 语文老师好不容易出门还要等老班讲话,说的无非是回家好好做作业,分析考试成绩的事情,我们的注意力早就飞了,一个个都忙着收拾书包,挨完老班讲完话,大家还要背着行李去操场上站队放学。 舍长曾经深恶痛绝的说,这种排排队回家的戏码她幼儿园就不干了。 我还记得第一次放大礼拜的情景,高一刚刚开始,从来没有离家上学的我们还曾因为第二天就可以回家兴奋地睡不着。心怡最是想家,从那天早自习开始,每过半小时就给我报一次时,她那个样子,的确像是幼儿园的小朋友。 回家也一直是我期待的事情,然而今天,我却想一个人走走。 桦实位于临城郊区,进城的车只有一小时一趟的客车,但是我们放假时并不发愁,马路上自然会有十几辆车在那里等着我们交车费。 我和董希的妈妈借了手机,告诉我妈学校有事我会晚一点回家,然后独自一人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桦实往东,是住户c商店c通往城里的马路,西面却只有一片白桦林,林城名不副实,现代化的街道从我四五岁时就日日扩建,高楼大厦鳞次栉比,从山顶上朝下望去,都是方块状的住宅区,这片桦树林,还是我在林城看到的第一片树林。 也许正是因为它,我的高中才名为桦实。 化石,又或者华而不实。 白桦参天,初秋的季节树叶已经铺落一地,踩上去却毫无声响,记得小时候我还在作文里面写过,秋天来了,叶子落了,给大地穿上了一件花衣裳。 老师问我为什么是花衣裳,我说因为叶子的颜色也是绚丽多彩的,老师立刻表扬了我,全班的小朋友哗啦啦的给我鼓掌,那时候的我就已经鬼机灵,故意说了刚学过的语文天地里的词鬼扯,现在想来,叶子的颜色怎么可能是绚丽多彩。 我把书包扔在一旁,四下无人,里面又是最最不值钱的课本,我不用担心我的财产安全。 站在满地的落叶上,我忽然想起一个叫做安安的初中同学,她姐和我姐是同学,我和她是同学,也算得上是关系渊源,然而却是完全不同的个性。 初中我也一直是得过且过,而她是低配版林亦博,同样不要命的学习,同样得不到对等回报,又同样不言放弃。 毕业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她,只听说她去了二中,再无后话。 中考后我无意得知,原来我们考了相同的分数,很有缘分的事情,放在她的身上就有些讽刺。 她失望吗?她后悔吗?她过得好吗? 我和她最大的差别在于,她能拼尽全力去做,我却总要在拼命之前问一个结果,有用吗?能行吗?不行的话我就不浪费时间了。 没耐性,没骨气,没毅力,我也不喜欢这个样子的自己,或者说,我更不喜欢明明清楚的知道却不想悔改的自己。 我记得一年级做暑假作业,语文有道题让选字填空,二十个空,三个字,分别是“的c地c得”,我分不清,却也懒得查,凭感觉填上了交差,所以直到现在我仍然分不清他们三个。 诸如此类的例子还有很多,却大多不痛不痒,不知其意却也不受其害,反正也不会影响考试分数。 我对学习就是这样,讨厌却不得不做,于是随便卖个面子。低便要求低,随便一点小进步就足够家长满意,哪怕停滞不前了也能换来“稳定”的评论。 这是我的幸运,这是我的不幸。 所以我永远不可能是安安,是林亦博,也就更不可能是柴雨辰。 她们都有所求,而我只是一个混吃等死的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返校 53 学校和马路之间还有着一千米的距离,而学校有规定,家长送行的车不能开到学校门口,只能停在大马路上。 两点半,我背着沉重的书包,另一只手还拖着两包行李,跌跌撞撞的走向学校,我在家里睡了一天,又在车上睡了一路,下车时两只脚都是软的。 远远的,看见学校教学楼暗红色的轮廓,我忽然有一种扔掉所有东西转身离开的冲动,什么都不要了,然后随便坐车远行,多么潇洒炫酷。 然而也只是想想,然后仍旧拖着步子迈向学校。 背上的双肩包很重,每次回家我都会扛一大半的书回家,然后再原封不动的背回来,有时甚至连拉锁都不会打开,沉甸甸的十斤重量,全叫做心理安慰。 我有单肩背包的习惯,此时那十斤力量都集中在右肩上。身后传来哒哒哒的脚步声,然后我就感觉右肩的压力减轻了一瞬,然后又沉沉的增回去。 “我去,你带这么多书回家啊。”苏正阳的脑袋从右侧冒出来。 我没应声,他背着鼓囊囊的书包走的轻快。 “你不也是。” “我?我没啊,这周作业不是卷子吗,我这包里都是吃的,没重量,备好粮草才能打胜仗啊。”他低头看了一眼我左手的巨大食品袋,笑了:“看样子你的粮草比我的充足。” 我没理他,继续低头赶路。 他忽然开口:“重不重。” “重。”我没好气,“废话,要不你帮我背。” “哦。”他口气随意,然后我就感觉肩膀上的重量一轻。 我却不好意思起来,忙伸手想抢过来,不仅是客气,重点是校门口都是值班领导,这万一被误会了我可怎么解释。 “苏正阳,你给我吧,我自己背。” “不是你让我帮你背的吗?” “那我现在不让你帮忙了。” 苏正阳换了个姿势,把本来拎着的包抱在怀里,白我一眼,然后迈开步子甩下我:“那我现在不听了。” 这都什么逻辑啊,理科怪人都是这个逻辑的吗? 他腿长脚长,瞬间和我分开了两米的距离,我就像是个垂危病人,面色苍白的在后面追。 他抢我的书包他还有理了,任凭我在后面怎么喊也不理我。 走到临近校门口时,他忽然很大声的喊了一声老师好,像是一句暗号。 我定了定神,这才发现校门对面的商店门前也站了位老师,正在抓带手机的同学——学校门口的商店可以帮忙充电,据说是那个小商店最物美价廉的服务。 我赶紧低头横穿马路,在老师看见我之前留给他一个潇洒的背影。 又是那个高三主任,苏正阳说得对,他和我命里犯冲。 我们学校的规矩十分奇怪,教学区和宿舍区的位置一前一后,我们大可以直接进宿舍区,但是不知道因为什么,我们需要先进教学区,绕过一栋楼然后再回宿舍。 这条校规可以算是桦实十大未解之谜之一,直到我毕业我都不明白是为什么。 而且宿舍区的构建也非常奇怪,宿舍区一分为三,食堂在中,东侧是两幢男女宿舍楼,相对而建,我的宿舍正对着苏正阳的宿舍,他们如果视力好点都能看见我们洗的是哪些衣服。而水房又在食堂西侧,每次打个水都要下四层楼再绕过食堂,遥远的像是去西天取经。 我赶到女生宿舍时,苏正阳已经在哪里等了我好一会儿。 而且一直拿着我的书包,并没有把它扔在地上。 “谢谢。”我走上前接过来。 他一愣,语气有点不自然:“今天怎么这么客气。” “没啊,你帮了我那么多,于情于理我都应该说句谢谢。” 我想我和苏正阳想的不是同一件事情。 果然,他不在乎的摆摆手:“这算啥,举手之劳,不过你非要感谢的话” 他眼疾手快的从我零食袋里掏出一包蘑古力:“以后用实际行动证明吧,这个我就收下了。” 我没反应过来,以后是什么,他到底在说哪件事情。 然而没等我回话,他绕到我身后举起了我左肩的书包带:“背上,我和你说你这样单肩背包很容易长短腿的,你看你那个腿你看你那个腿。” 我咬牙:“苏正阳,你可真像我爸。” “我可没你这么笨的闺女。”他淡定而坚定。 54 回到宿舍,舍长一副不怀好意的样子凑过来,宛如要残害葫芦娃的蛇精。 “宁晨啊,宁晨啊,我刚刚呢,就在你后面,可是你都没有看见人家,人家好伤心啊。” 我被她恶心的出了一身鸡皮疙瘩,乖乖打开我的零食袋拿出一袋薯片塞到她手里:“封口费。” “得嘞。”舍长一向识时务,迅速就把我的薯片扔进了柜子。 我们正在收拾行李,叉叉跌跌撞撞的推门进来:“你们生物卷子写了没,听说待会进班就收,我去老贾这人太毒了,要不说姜还是老的辣。” 叉叉和我四目相对,我在她殷切的目光中看到了“救我”二字。 我立刻伸出一根手指:“来,一袋薯片一张卷子。” 太激动了,差点说成一袋卷子一张薯片。 然后我看到舍长鄙视的朝我竖起了大拇指。 55 我的新生活计划并没有作废,虽然我不再大早上五点就起床,我在家躺了一个大礼拜足以说明篡改生物钟是伤身的。但我也没有放弃化学。惆怅归惆怅,迷茫归迷茫,这和我重新做人是两码事。还有就是,苏正阳这个师父尽心尽责,化学笔记详细的让我不好意思放弃。 苏正阳成绩好,来找他讲题的人络绎不绝,他旁边那个空位的桌椅被摩的锃光瓦亮,我总觉得他没同桌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这件事多少带给了苏正阳一些苦恼,他是出了名的物理好,最近物理又是在学电磁的部分,好多人都捉摸不清。成绩好的同学问的题都是难题,他经常要花费一整个课间做一道大题,成绩不好的同学连几个定则都分不清,苏正阳不得不扭动左右手给他们解释什么到底哪个是安培定则。 他那一副耐心耗尽还微笑教学的老好人形象让我很不齿,有本事动手打我没本事一视同仁。 同时这件事也带给了我一些苦恼,他经常没空接水,然后非常自然的把水杯扔给我。 面对我的抱怨,叉叉犀利解答,有本事你别帮他接啊。 舍长更是补刀,她说,要是她的话她就在里面下砒霜。 这两个蛇蝎心肠的女人。 让我们三个,连同苏正阳都觉得惊奇的是,林亦博也开始来找他问题。 林亦博一向是能不下座位就不下座位,她挨着柴雨辰,地理位置得天独厚,而柴雨辰这种佼佼者倒也乐于指点迷津,尤其是对于林亦博这样虔诚的听众。 苏正阳倒是无所谓,谁问都是问,反正旁边的座位空着也是空着,而且他还很乐于用他们刺激我。 “宁晨,你看看人家,全班都比你有上进心。” 然而他也有倒霉的时候,英语老师依旧抓着他不放,同时,还连带着我,我们依旧是英语课的头号紧张对象,全班都从上课看书发展成了上课看我们。 我的英语成绩依旧拿不出手,正是应了英语老师说的“我就说吧,不听老师话是要吃亏的,成天耍点子小聪明有什么用。”苏正阳的英语相对他其他科成绩的确也拿不出手,但排名已经很靠前,也应了英语老师说的“就你的这样学生我见得多了,理科好脑子聪明,就不把英语放在眼里,这就是态度问题,你学得好物理化学能学不好英语?” 天气非常好的星期三,沉闷了半个月的林城终于迎来了一次艳阳天,风和日丽的上午第三节课,我和苏正阳被揪到黑板上默写英语单词。 我没背,这段时间我一门心思扑在化学上,早就挤占了英语时间。 而且看样子,苏正阳也没背,要不也用不着对着黑板给我使眼色。 那一刻应该是我长这么大最后悔的时候,但凡我能预感到今天听写,但凡我能预感到会和他在黑板上默写,但凡我能预感到他需要我的帮助,我就算是彻夜不眠也会把那几个单词背下来。 但凡,如果,假设。这些都不是真的。 事实是我只能一个眼色回回去,别看我,我也不会。 不出所料,英语老师大动肝火,让我们晚自习前去找他听写。 十二万分的惆怅,我是真不想去办公室,撅着屁股趴在桌子上听写的样子特别小学生,还特别丑,更何况旁边还站了一个苏正阳。 我废掉了半节语文课背单词,又花费了一整个午休趴在床上补语文笔记,最终又因为犯困废掉了下午的数学课,废了老大的功夫只是为了下午第一个课间就去找英语老师听写,而不用挨到下午的自习课。 为此,苏正阳还埋怨我不仗义,他以为我上午问他什么时候去听写是为了搭个伴。我那点小女生的心思,他怎么可能明白。 最后一节自习英语老师不在,苏正阳只好在晚饭时间去找他听写。 风水轮流转,我贱贱的告诉他这一幕似曾相识。 “我要不是怕你背的慢,我在就去了,还用等到现在。”他低声嘀咕,我却开始胡思乱想。 是因为等我才说自习课去默写的吗。 “饭卡给你,帮我买饭。” 他语气不悦,我欢天喜地的接过来。 “一个火烧一个卷饼。” “哈哈哈你还说我吃得多,你看看你。” 苏正阳愣了一瞬,然后眯起眼,这个表情我太熟悉了,他每次羞辱我之前都是这副死德性。 果然,他开心的说。 “因为我是男生,再说我瘦啊。” 他大爷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梁家康 56 叉叉说,我握着那张饭卡往前冲的样子,像是个去炸碉堡的——废话,卷饼每天就做那么点,我还像平常一样磨蹭,能买的到吗。 叉叉当然知道这个,苏正阳给我报菜单时她在旁边笑的像个媒婆。 但是叉叉不知道,我是用自己的饭卡给苏正阳买的饭。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不是报恩,更不是炫富(哦,我也没富)。 我就是单纯的青春片看多了,互相买饭在我心中早就是经典场景,虽然是他命令我买的,虽然是食堂最难吃的食物,但我那颗小心脏,还是在刷卡时结结实实的开心了一下。 只有在偷偷带饭时,我们才会感谢学校又丑又肥的校服,苏正阳说的对,校服裤子的裤腿一个能塞进去我两条腿,倒显得我真是标准身材,我把火烧卷饼塞进大的能装半个人头的口袋,拖着叉叉回班。 我明显就是那种从小犯事被老师抓出心理阴影的学生,就算明知道值班老师看不出我口袋里的玄机,却还是非让叉叉站在我前面,此地无银的帮我遮掩。 为了躲避大厅的老师我还硬是拉着叉叉从西侧门进楼,真是怂到了一定境界。 西侧门墙根下摆了三四个乒乓球台,只是平时来这里打球的都是老师,学生才没那个清闲功夫,倒是有不少小情侣来这里约会聊天。 整个学校到处都是摄像头,教室里最过分,那个长得像鸵鸟蛋一样的东西号称三百六十度彩色高清可回放,价格不菲,它的出现让我一度怀疑学校是不是把买菜的钱全用来安摄像头了。 整个学校布下天罗地网,就剩下西侧门这里还算安全。听说墙头那个监控就是在学生打乒乓球时被球击中身亡的,还听说有如此力道的大神是我们曾经的一位学长。这些谣传也不知道真假,反正这里成了小情侣们碰面的风水宝地。 “宁晨,你看那个男生”叉叉忽然沉下声音,“是不是很眼熟。” “哪个男生?” “就是那个,树底下穿红坎肩的那个。” “恩好像是有点眼熟。” “他是不是那个梁嘉康啊。” 我心里一沉:“不会吧。” 似乎是为了证实我们的猜想,男生转过半个身子,换了个姿势和对面的女生说话。 就是梁嘉康,这个五短身材,这个穿衣品味,还有这个黝黑的肤色和黄框眼镜,化成了灰也是梁嘉康。 而对面的女生,却不是心怡。 女生长得还算得体,虽然算不上漂亮,但等毕了业,换个发型化化妆,也是挺可人的。 只是这种可人的女生怎么都眼瞎。 我看着看着,忽然觉得那个女生有些眼熟:“叉叉,我好像见过那个女生。” “废话,一个学校的你肯定见过。” “不是这意思”我记得我见过她,而且是很重要的见到,但又想不起来具体是在哪。 “这事儿,要不要告诉心怡。”叉叉恼火的看着远处的小男女,男生笑的都快挤出皱纹,女生细腰摆动,不知道因为男生说了什么忽然笑着推了他一把,然后男生又笑吟吟的走回去,好一副良辰美景。我感叹,这怎么就让我撞上了呢。 叉叉高二才来到我们宿舍,只知道心怡和梁嘉康在谈恋爱,却不清楚他们两个之间具体的事情。 他们谈恋爱的事情心怡并没有瞒我们,或者说是没有瞒我。 57 高一刚开学不久,我回班时忽然被一个男生拦住,让我帮忙喊一下心怡,当时我没多想,单纯以为是心怡的初中同学,帮他叫了人就回班了。 当天中午去食堂吃饭,我刚好和心怡坐在了一起,我们两个默默吃饭,无话可说,刚开学,即便是舍友也还是生疏,心怡又不是活泼的个性,所以她吃她得西红柿鸡蛋,我吃我的炒蒜毫,安静的像是两个陌生人。 吃到一半,她忽然神神秘秘的钻进书包,拿出一根棒棒糖给我,非常小声而甜蜜的说:“他是我男朋友。” 我脑子短路,傻愣着的立刻问回去:“谁?” 问完我立刻反应过来,是上午那个男生。 “就就上午让你喊我的那个。”心怡的声音更甜蜜了,“这个棒棒糖就是他买的。” 星空棒棒糖,在最近的礼品店里很是流行。 我立刻摆出一副八卦的样子,伸出勺子敲了敲她的碗:“挺甜蜜啊。” 就因为这一句话,心怡忽然打开了话匣子,我想我这个人真是太会聊天了。 心怡告诉我,他们是初中同学,但是初中的时候并不熟,毕业的那个暑假才开始联系。他们在一起那天刚好是七夕,他给她买了一大束玫瑰花,刚好九十九朵。他本来是想托关系和她一个班的,但是他妈说他数学差,非要给他找一个数学班主任,所以才去了五班。再过一个月就是她的生日,他们两个决定去山上的庙里祈福。 最后,心怡欢欢喜喜的问我:“你觉得他怎么样。” 我一下子哑口无言,心怡从食堂开始说了一路,眉眼灿烂的一看就是热恋中的女生,而我虽然在认真听她说,也适时地表现出羡慕和祝福,但内心却五味杂陈。 因为,我忘了那个男生长什么样子了。 高的矮的胖的瘦的?戴不戴眼睛?说话声音硬朗还是温柔?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这表示,这个男生一定很丑,才会让我的大脑出于保护自动消除对他的记忆。 “挺好的啊。”我心虚的很但是心怡并没有看出来,于是我又补了一句,“对你也好,两情相悦多幸福啊。” 心怡算不上多标致的女孩,但身材清瘦,说话细声细语,走路也从不像我一样蹦蹦跳跳的,用我妈的话来说就是,文静。 而用我妈的话来说我就是,毛躁。 所以在我再一次见到她那个男朋友的时候,我满脑子的想法都是,一株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她男朋友,怎么说呢,长得憨厚,身材敦实,比我高一点点,皮肤黑并且还戴着显黑的黄色框眼镜,五官没有任何特点,而且笑起来有些猥琐。 我第一眼就不是很喜欢他。 我是外貌协会,但对人第一眼的直觉并不完全来源于长相,就像我会本能的躲避项岩,虽然他被女生们夸赞的天上有地上无,就像我会和班长称兄道弟,我就是欣赏他那种特朴实还能抖机灵的坏心眼。 就在我看到梁嘉康朝着心怡笑的那一刻我就本能的有些厌恶,说不清为什么,他让我不舒服。 他长得太像楼道里的消防栓。心理原因作祟,我整整高一一年都没记住他的样子。 我们两个班对门,他经常会来我们班找心怡说上几句话,又或者来送一些小零食,于是下课心怡经常被人喊出门,小媳妇一样开开心心的走出去——恐怕也就只有和她小男友有关的事情,她才会是如此一副活泼的样子。 但是这样的情况终归不能长久,高一开学没多久,学校领导就开始抓早恋的事情,所谓杀一儆百,所谓树立良好学风,我们刚入校,自然是会有一两个牺牲品以退学的方式告诉我们老老实实乖乖听话,心怡他俩也不傻,至少有很长一段时间,梁嘉康都不曾出现在我的视线里。 后来被抓住祭天的是九班的一对小情侣,两个人晚自习下课在操场上并肩散步,被值班主任抓了个正着,据说两个人抵死不认,主任怒气冲天,连夜请来了双方父母,男生的妈妈当着办公室所有老师的面给了男生一个耳光。各种细节我们都不清楚,只知道后来两个人承认了,妥协了,然后其中一方退学了。 这也是桦实变态的手段之一。一旦发现早恋,两人选一人退学。 那时我们都还没有见过桦实的正校长,但在我们心里俨然就是个男版王母娘娘。 男生和女生被主任带走后,这个消息就顺着当时在操场的学生传遍了整个高一年级,主任室在西楼一楼,还有些好事而且胆子大的下课去门口转了两圈,保证了置身事外的我们能知道实时报道。 当晚两个人都被领回了家,说是要回家反省,他们走的时候刚好是我们晚自习下课,我看见心怡去饮水机前接水,在窗户旁边看了好久。 我不知道她是不是想到了她自己。 再后来这件事的风波就慢慢平息了,虽然上学日复一日,没有太多像这样值得我们惊心动魄一番的大事,再说这里又是桦实,是桦实,青年监狱可比一般的高中更一板一眼,但高中更难的学习,做不完的作业,琐碎的烦心事也足够使得人们忘却这件事。 甚至到现在,我也不知道,退学的究竟是男生还是女生。 显然我忘了,心怡他们两个也忘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热水壶 58 高一上学期期中考试过后没多久,心怡因为成绩原因被老班叫进办公室,谈成绩老班一向是按照分数档叫人训话,那天训完话后,老班让其他人先回班,只留下了心怡一个人。 当时我们正在上自习,舍长看到心怡没回来转身给我打了个颜色,出事了。 果然,回宿舍后心怡哭了一个中午,下午父母就被叫来了学校。 但是老班还算厚道,他虽然找了心怡的家长,但只是陈述事实略表警告,并没有一言不合就让她退学。他作为班主任,自然是不希望自己班的学生惹出什么事端,退学对于优秀班级优秀教师的评选也没有任何好处。但是心怡的爸妈也是大动肝火,心怡整整在办公室待了两节自习课,回来后一双眼睛哭的红肿。 为此我们都为心怡鸣不平,凭什么两个人的事情全让她一个人担着,那个梁嘉康就什么事情都没有。 但是又能怎么样?惊动五班班主任,闹的效仿前人再开除一方。无解,而且这件事情本来就没有公平一说,这样一闹,心怡和梁嘉康的事情在我们班就成了公开的秘密,或者说只要是个明眼人早就看出来了。 在那之后,我一直以为他们两个已经分手了。 直到某天我和心怡去上厕所,回来时撞见梁嘉康站在五班后门和他们班一个女生拉拉扯扯,我能明显感受到心怡瞬间全身僵硬,拉着我就回了班。 当天中午,我们吃完饭没回宿舍,她拉着我在宿舍楼的楼梯上哭的很凶。那时候我才知道,梁嘉康根本就不知道心怡被找家长的事情,心怡只是告诉他,被发现了,以后小心点。 “那那个女生的谁?” “他和我说过,是他妹妹,他在他们班人缘一直特别好。” 我无话可说,这种认哥哥认妹妹的事情早就是小学的时候才会用的手段,梁嘉康不仅畏缩,还落伍。 后来心怡拉着我哭过很多次,每一次都是因为梁嘉康的妹妹,或者妹妹们。 畏缩,落伍的消防栓,身边还能围着一群莺莺燕燕,这不得不让我感叹世界的神奇。 然而当时我对他仅仅是无好感,心里还抱着“或许是误会”“或许有苦衷”“宁拆十座庙不会一桩婚”的高尚想法,知心大姐姐一样化解他们之间的矛盾。 心怡说,梁嘉康埋怨她冷漠,在学校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少。 我说,那是因为他喜欢你,太想你了。 心怡说,梁嘉康最后一节课还托人给她带了一封信,说他很伤心,她都不听他的解释。 我立刻说,你看吧,没准你现在拉着我哭,他也正在拉着别人哭呢,都是误会。 好吧,当初的宁晨脑子有病。 “我问你话呢。”叉叉踹了我一脚,“发什么愣啊。” 我摇摇头,把脑子里那些糟糕的记忆驱散:“不要了吧。” “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心怡是真的喜欢他。 喜欢这个外表武大郎内心西门庆的男生。 不记得是心怡第几次因为他哭,也不记得是第几次我们坐在楼梯上谈话。 我耐心耗尽,终于叫嚷出心里话。 “你们快分手吧,今天就分,马上分,你是眼瞎吗,我还真是不明白了他到底是哪好了。” 我还记得心怡一下了愣住的表情,然后非常沉重的朝我笑了一下。 “可我喜欢他,我都想过要和他共度余生了。” 这样美丽的话,安在梁嘉康身上,我随便想想都觉得恶心,但是心怡却说的无限温柔。 我拉着叉叉走进教学楼,把身后那个红色的身影撇在脑后:“因为,万事抵不过一个喜欢,你不是也明白这个吗?” 59 苏正阳吃完我带来的晚饭,然后朝我摊开手。 “干嘛。” “化学笔记本给我,检查。” 自从我说我要重新做人,并且认了他当师父之后,他对于我学化学这件事情,比我还上心,动不动就出题考试,要不就是突击检查我的化学笔记。 我哭丧着脸:“没写完,昨天作业太多了,我夜里写着写着就在床上睡着了。” “我作证。”董希回头借我的橡皮,“要不是我帮她关了手电,万一被值班老师发现,我们又要罚站了。” 苏正阳没计较,我连忙打开本子开始补笔记,翻到第一章结束的那几页,我忽然想起来我是在哪里见到的那个女生。 期中考试的考场,我心乱如麻,紧张的像是下一秒钟就能当场猝死,复习不进去还硬是逼着自己看笔记,结果旁边同考场的女生总是说话,吵的我想掀翻桌子动手打人。 那个女生,就是今天的那个女生,而考场上和她说话的,也是梁嘉康。 原来我早就撞见过了,只是我自己不知道而已。 真是要感谢梁嘉康钝化了我的观察力,不然我考试时可能就不仅仅是紧张这么简单了。 这一天,又这样过去了。 学习好的苏正阳依旧是学习好的苏正阳。 学习不好的宁晨依旧是学习不好的宁晨。 饭还是又贵又难吃,作业还是多的写不完。 回头想想,我居然不知道这一天自己究竟做了什么,除了久坐在狭小的座位上让我的脊柱酸疼,好像再无其他印记。 我双目无神的往宿舍区走,走到食堂本能的朝西面的水房走去。 “你干嘛去。”身旁的叉叉一把拉住我,“你怎么魂不守舍的。” “没事,有点困。”万能的理由,我也真的是有些困了,“去拿水壶啊,我中午放下来的。” “你是不是傻了。” “你才傻了。”旁边一个飞奔的男生跑过撞到了我,我才反应过来,“哦,对,我傻了。” 我是傻了,最近学校新加的规矩,男女生打水路线分开,男生打水可以直接从食堂前穿过去,女生则要绕到食堂楼后,绕一大圈去拿水壶。 不用说,这条规矩八成也是为了防止早恋。 夜自习十点半下课,十点四十五就要熄灯,十五分钟的时间,我们跑回宿舍洗漱洗袜子铺床,时间本来就已经很紧急了,如今在加上绕过一幢楼去拿水壶的时间,果然靠光合作用生存的怎么会是人类,我们都是闪电侠。 我被叉叉拖着去拿水壶,水壶区没有灯,叉叉拿出钥匙链上绑着的小手电,蹲在地上找她的水壶,我跟在她身后,用自己残存的意识找自己的水壶。 半分钟后,我清醒了,我的水壶不见了。 “不会吧,你再好好找找。” “不用找了,我中午就放在那了,旁边挨着石头,我肯定没记错。” “那怎么办?” “能怎么办,明天让走校生帮我再买一个吧,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叉叉举起她的水壶,给我看水壶的盖子,上面用油性笔写着张扬的几个大字——动老子的壶是狗。 果然是叉叉的风格。 “回头我把笔借你,你也写上点吧,现在没素质的人太多了。” 住宿后我才知道,原来最常丢的东西是热水壶。曾经有学姐给我们讲过,很多人图省事,就拿别人打好水的水壶用,用完了也不放回去,直接从楼上往垃圾堆一扔,摔成碎片消灭证据,反正大家的水壶长得都差不多,也不会有人发现。 “现在真是什么人都有。”叉叉叹口气,“今天你就先用我的吧,我明天早上不洗头,够咱们两个洗脚的了。” 我捏了捏叉叉的手,什么人都有,也有像你一样的热心的人啊。 60 早自习,苏正阳把他的笔记本扔给我,我像往常一样打开封皮,取下粘在里面的便利贴。 四个字,笔记给我。 我把便利贴折好,和之前的一起放进铅笔盒夹层,然后在上面贴上一张新的。 “不在我这里,借给林亦博了,你作业写完了?” 写完,我瞄了瞄前后门,把笔记本递给苏正阳。 不得不说,这种偷偷摸摸的行为满足了我小时候一直想扮演地下党的心愿,只不过地下党才不会在接头时聊化学笔记。 昨晚回宿舍,我和林亦博并排蹲在地上洗袜子,她忽然指着我床上的笔记本问我是不是化学笔记。 我点头,她又问我能不能借给她看看。 我的笔记在晚自习就已经写完了,拿回来只是想要再看一看,我二话没说就点了头,我是真心实意的想要帮她。 对于林亦博,之前我是同情,而现在,更深刻的情感却是感同身受,也像她一样努力后无所获,我想我比宿舍的其他人,更理解她的痛苦。 没事,慢慢看,我不着急用,明天上课前给我就行了。 就连对她说话的语气也远比和叉叉舍长她们要温柔很多,我也完全忘了苏正阳说早自习看我笔记的事情。 苏正阳撕下便利条,无声的冲着我点了点头。然后用口型问我,你还没写完。 我摇头,老班昨天留了两张卷子,后面的每道大题都想要了我的命。 苏正阳一个眼神扫过来,那你还不快写! 他真是比物理卷子可怕多了。 61 苏正阳是那种典型脑子好但是又没什么野心的人,这让他随随便便就能一来就占据了班里第二的位置,让原本经常待在这个位置或者是拼命努力待过这个位置的人气的牙痒痒,甚至给万年第一的柴雨辰都带来了不小的压力,但他偏偏又不是很在乎,当不当第一也无所谓,哪怕老班成天说他潜力无穷,可塑之才,他还是更愿意花费大把的时间给人讲题,又或者是站在后门口和班里男生嬉闹。 对于苏正阳来说,学习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因为拥有,所以好一点坏一点也没什么关系。而对于柴雨辰来说,学习是每天早上第一个到教室,因为拥有,所以只能好一点。 那对于林亦博来说又是什么呢,是从来不曾拥有,所以比常人更加渴求和执着吗? 我下座位去找林亦博拿笔记,苏正阳匆匆忙忙的经过我往门外跑,边跑边喊:“帮我接个水,我来不及了。” 我朝着他的背影喊:“你干嘛去。” “有事有事。”他留给我一串回声。 “忙死你。”我自言自语,没注意林亦博已经把笔记本找了出来。 “看完了吗?” 她摇头:“没有,你晚上能再借我用用吗?” “当然可以。”我笑,“我带回宿舍吧,在宿舍给你。” 林亦博推了推眼镜,低头写作业去了,坐在前桌的柴雨辰淡淡的回头,看了一眼我手里的笔记本。 但是仍旧什么也没说。 我莫名其妙的走回座位,还路过了讲台上因为擦黑板问题在和班长争执的舍长。 舍长威风八面的叉腰站立,这么一对比我们憨厚的班长真的是太柔弱了。 我不得不拍了拍舍长的肩膀:“客气点客气点,大家都是一个班的,注意形象。” 班长友好而感激的看了我一眼,然后舍长一个眼神扫过去。 “看什么看,我说不干净就是不干净,待会老班的课,还不再擦一遍。” 班长友好的小眼神瞬间耷拉下来,默不作声拿着玻璃擦去洗了,真是比心怡还小媳妇。 小时候个子矮,每次擦黑板都擦不到高处的地方,还要爬上椅子才能完成,而现在大了长高了,反倒开始用玻璃擦擦黑板,只是无奈厕所遥远,涮一次要花费不少时间。 班长提着洗干净的玻璃擦进门,舍长才满意的回到座位。 我在她后面阴阳怪气:“您老管的够宽的。” 舍长二话没说抄起手里的练习册拍到我头上,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我终于知道以前苏正阳下手有多轻了。 舍长瞄了一眼我手里的笔记本:“借给林亦博了?” 我点头:“我觉得我应该帮帮她。” “倒也是,她也挺可怜的。” 舍长刚说完,楼下的操场就传来几个男生的喧哗,急冲冲的叫喊声,引得舍长立刻探头去看。 然后就是玻璃碎裂的声音,好像是楼下教室的玻璃被什么东西打碎了。 我探出头,刚好看到苏正阳跑进教学楼的身影。 “出事了,男生就是不省心。”舍长自言自语。 我急匆匆的冲出门,直觉上觉得这件事情和苏正阳脱不了关系,苏正阳之前的学校没这么多规矩,所以那些约束条框在他眼里一直都是些纸老虎,他总是不放在心上,而如今,万一这件事情真的和他有关,以桦实的手段,大半的可能都是直接开除了事。 他怎么能被开除呢? 万一被开除怎么办啊。 我还没想清楚怎么办就一股脑冲了出去,好像校长是我爸,能卖给我三分薄面从轻发落一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白桦林 62 临近上课,全班都坐回了位置上,所有人都看着我像是一颗炮弹一样朝前门发射出去,然后以百分之百的命中率打在了苏正阳身上。 如果我考试扔橡皮选答案也能有这么高的命中率,我以后的考试就不愁了。 苏正阳倒地时我清楚的听见他的肩胛骨撞在地板上的声音,毕竟我是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出来的,根本没刹住车,整个人迎面都摔在了他身上,就算他的肋骨被我撞断了几根都是合情合理的事情。 苏正阳一脸痛苦的呻吟,我连忙站起身,这才发现他手里还提着一个塑料袋,以及一个暖水壶,而来我们班上课的小年轻站在我们身后两米远的地方目瞪口呆的看着我们。 我也没管她,赶紧扶苏正阳起来,苏正阳把塑料袋扔在了地上,单手扶着自己的胸口,脸色苍白。 我被吓傻了。 “你没事吧,我不是故意的,你说话啊,你别吓我,你哪不舒服啊,肋骨有事吗,胳膊有事吗,腿有事吗,还能走吗?” 我真的是太着急了,絮絮叨叨把能问的全问了,苏正阳还是没什么反应,只是呆坐在地上扶着自己的胸口。 小年轻走上前,也来问苏正阳有没有事,苏正阳这才有了回应,他虚弱的摇摇头,说只是被吓到了。 说完他放开扶着胸口的手,我这才发现他半个手掌都是血,脖子上喉结下方不远的地方被划破了一道伤口,已经有几滴血滴在了校服外套上。 “天呐,这怎么还流血了,宁晨,你快和他去医院,快快快,先去找你们班主任要假条。” 小年轻还在惊呼,我连忙起身飞奔去办公室要假条,班主任还塞给我两个创可贴,说是卫生宣传日的时候学校里发的。 班长帮忙把苏正阳的东西拿回教室,不知道从哪翻出纱布按在苏正阳脖子上止血,还热心的提出要送他去医院,然后被我一个眼神瞪了回去,我小心翼翼的搀着他,他好像是腿上也受了伤,一步一步走得很慢。 而且他双目紧闭,表情痛苦,我内心煎熬的就差以死谢罪了。 出了后门,他忽然停下来,睁开眼贼兮兮的抬头看了一眼两面的围墙。 “你看什么呢?”我也学着他的样子抬头,能看见的只有明晃晃的大太阳。 “摄像头。”他打探一番,得意的松了口气,“没有摄像头,走,咱们逃课吧。” “你没事了?” 他放开我的手生龙活虎的走了两步,眼角眉梢都是得逞的开心:“你看我像是有事的样子吗,我也没说我有事啊。” “那你刚刚” “刚刚我要是不吓唬吓唬你,你能长教训吗,跑什么跑,你赶着投胎啊,再说小年轻看着呢,我戏做足了咱俩才能逃出来啊。” 我狠狠的咽了两口口水。 “苏正阳,你真是好缜密的心思。” “过奖。” “真的,你要是生在后宫一定能活到大结局。” 63 苏正阳举起手,条件反射的要用纸筒打我的头,举起手才发现工具不在身边,便毫不客气的给了我一个脑瓜崩。 “宁晨,你真是减减肥吧,你的冲击力真是太大了。” “我那是因为跑得太快。” “得了吧,物理上讲过,惯性取决于质量。” 行,你要跟我谈物理我就不反驳了,我怕自取其辱。 “你有纸巾吗?” 我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给他,他擦掉手心和脖子上的血,又把小纸包塞回我的校服外套口袋里。 “要不还是去医院看看吧,毕竟你,摔得不轻” “不用,他挥挥手,就是脖子这里擦破了皮”正说着,那道小口子又飚出两滴血,他顺手又从我口袋里拿出了卫生纸,“没什么大事,待会止住血就好了。” “你等等。”我想起了老班给我的创口贴,赶紧从另一个口袋里拿出来。 “别擦了,我帮你贴上。” 我手笨,小时候用创可贴用一个要废掉两个,每次都还没来得及贴到伤口上就粘在一起了,此番又是这种情况,我拆个包装都感觉像是在拆炸弹。 苏正阳个子高,顾虑到我的身高,他微微朝我弯下了身子,抬起头露出伤口。而我专心致志心无旁骛,不停地进行自我催眠。 没什么难的,没什么难的,就当是在贴对联,就当是在贴对联。 贴好,他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好像还挺满意。 见我一直盯着他,他伸手在我面前打了个响指:“想什么呢?” “你说会不会留疤。” “不会吧,划的也不深啊。” “不过你摔一跤为什么会伤到脖子啊。”我后知后觉,现在才想起这个奇怪的问题。 苏正阳没说话,默默伸手指向我的胸口。 我强撑着没变红的脸瞬间熟成番茄,就在我开口骂他色狼的前一秒,苏正阳轻描淡写的说:“被你外套的拉锁划的,你干嘛在上面别个曲别针啊。” 前两天不知道因为什么拉链的拉头不见了,我就别了一个曲别针代替。 初中时开始流行这种彩色的曲别针,五颜六色的装在一个透明的长方形塑料盒里,和大头针并肩成为我铅笔盒里的新宠。但其实没什么大用处,只能掰开再勾回,折成一个心形,这盒曲别针在我的铅笔盒里待了大半年,替代拉头还是它的第一个用处,结果却伤了人。 我稍稍用力,把因为我手笨留在外面的突起折起来。趁着这个小动作的时间连忙平复脸色。舍长适合去学降龙十八掌,我适合去学个变脸,我们两个要是早有这觉悟,如今可能就在街头卖艺混江湖了。 “那现在,去哪儿?” 苏正阳指着自己的鼻子:“你问我啊,林城我哪儿熟啊?” “师父,你不会打算靠我吧,这里是林城郊区,我也哪都不认识啊。” “要不,去吃饭,校门口就有炸鸡店。” “会被抓。” “去书店,门口有个二手书店。” “会被抓。” 苏正阳没办法了:“那你说去哪儿。” 远离监控,不会有老师出没,而且能散心的地方,我还真知道一个。 64 白桦林的叶子又落了不少,但踩上去的触感仍是绵软的,我走在前,苏正阳跟在后,平时吵吵闹闹的我们两个,竟也有沉默安静的时候。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我转过身,面朝他倒退着往前走。 “我小时候在书上看到的,说是有一片森林,无论是谁走进去都会迷路,森林边住着几户人家,其中有一户人家有个漂亮的小女儿,有一天,小女孩和几个朋友在森林外面放风筝,忽然一阵大风刮过,风筝线断了,风筝摇晃着坠落在树林里,小女孩忘记了父母的警告,一个人走进了森林。” “后来呢?” “后来女孩的父母去森林里寻找小女孩,几天几夜都没有找到,却在最高的那棵树上发现了小女孩失踪时穿的外套,红色的小花袄,正挂在最高的树杈上。” 我故意把声音压得低沉阴森,没想到苏正阳的声音比我还阴森。 “宁晨,你看你身后,就是那棵最高的树。” “切。”哄小孩呢,我淡定的回头,然后啊的一声尖叫出来。 苏正阳在一旁笑弯了腰。 “哈哈哈哈,就你那个胆子,怕鬼还讲鬼故事,哈哈哈哈。” 我盯着树梢上那个红色塑料袋,羞愧的想找个地缝把自己埋进去。 “不过,不过你故事讲得还挺有意思的。” 他说我的故事有意思。 “结局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结局是什么,这是我很小的时候看过的一个百科,讲的就是一片走不出去的迷路森林,后来被人证实是因为有磁场,人的方向感会受到干扰,至于什么风筝啊小女孩啊,都是我随口编的。 “结局就是,敬请下回分解。”我没说实话,私心让我故意卖了个关子,好像这样我们以后就还会来到这里一样。 他这次没有叫嚣着打趣我,反倒是问了另一个问题:“你以前来过这里吗?” “来过,上次期中考试结束,来这里散心。” 话题一下子变得凝重。 “期中考试?”苏正阳皱着眉头凝思,的确,这对于他来说已经是很久远的事情了。 “恩,重新做人失败了,就过来散心。” “哦。”苏正阳点点头,这个话题瞬间终结。 “那你现在是人是鬼。”他认真的看着我。 我直接一脚踩在他的球鞋上,一点都没心软。 苏正阳一脸“你确定要这么玩”的表情,然后抬起了他的脚朝向我,他的鞋大我的一圈,而且我的鞋是白的,新刷的,他要是真踩上来我可以当场吐血。 我立刻就怂了,堆了一脸奉承的微笑朝他求饶。 他放下脚,伸直了腿坐在地上,我抱着腿坐在他旁边,这个场景似曾相识,曾经躲在小花园里时我们两个也是这样的姿势。 意气风发的男孩子,和一无是处的女孩子。 转眼又过了一个月,他没变,我也没变,幸运也悲哀。 幸运的是他,悲哀的是我。 “你以后,想去哪个大学。”一阵风刮起了地上的落叶,苏正阳忽然开口。 “不是我想,是我能。”我纠正他。 运气好的话能够一本的分数线,但运气再好也仅仅是够一本分数线,985c211绝对无缘,到时候只能对号入座,能去哪儿就去哪儿,哪来的那么多挑拣的权利。 “那你也总有自己想学的专业吧。” 我摇头:“苏正阳,那是你,我们不一样。” “哪儿不一样。”他又开始较真,我却回答的无比艰难。 “因为你有资本,我没有。” 实话让人艰难。 你有资本,你的未来很远很大,而我只有我的一方小世界,可能生老病死都会发生在林城,最后的最后,我只是落叶归根,而你就是荣归故里。所以我可能只能陪你短暂的两年,或者说是你只能陪我短暂的两年。 他停顿了好久,我想他可能是打算安慰我,可是我没想到他会说这些。 “我是问你想学的专业,无论你最后考了多少分,无论你上了好的大学还是一般的大学,专业也是能够选择的,还有你怎么就老是觉得自己不行呢。” “就是因为我觉得自己不行,所以我根本就没有想过自己的专业。” “强词夺理,那是因为你逃避。” 他抿紧了双唇,好像是有些自责自己的口无遮拦。 虽然口无遮拦,但却直中要害。 “那你呢,你想学什么?”我得体的把他从尴尬中解救出来。 他的眼睛亮了:“我想学动画设计,考哪所大学我还没想好,但是我就是想学动画,应该会读到硕士,然后去相关公司工作。” “那很好。”一帆风顺的人生,条理清楚的规划,很适合他。 苏正阳忽然严肃的看着我:“宁晨,你就没有什么想做的吗?” 我不知道怎么和他解释,我并没有逃避什么,而是我真的不知道我要报考什么专业。两年前我姐报考大学时我曾看过那本厚重的志愿参考书,我姐也像他一样,清楚的规划好自己的人生,而我跟在后面像是一个双目失明的瞎子。 我根本看不清自己未来的路。 可怕的不是我什么也做不好,而是我根本就没有什么想做的。 我也不想像那个花钱买银行工作的表姨一样生活,但我也没有自己想要的生活,所以能瞬间反驳我妈话的只有我姐,而我只能站在一旁观战。 “想做的,多么不切实际的事情都可以,只要是兴趣爱好都可以。” 苏正阳耐心的引导我,我更是羞愧万分。 小时候林城忽然刮起了一阵文化素质全面培养的风潮,我妈也曾跟风送我去学跳舞学唱歌,算是把少年宫能报选的项目都在我身上试了个遍。 而我烂泥糊不上墙,舞蹈的基本功让我闻风丧胆,一到去上舞蹈课的日子就抱着大门嚎啕,然后活生生被我爸从门上扒下来。后来我妈放弃舞蹈让我去学画画,画板画笔买了一整个拉杆箱,而我实在是没有画画的天赋,学了半年仍旧把兔子画成怪兽。学横笛摔坏了三只笛子却没学会一首曲子,学散打成天被人扁成一只熊猫样回家。 因材施教,可若我有德无才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未来 65 我妈仁至义尽,最终放弃了“上帝关上了我的一扇门自然会给我打开一扇窗”的幻想,我在小学毕业时彻底和少年宫告别,我还记得我临走前在大门口郑重的鞠了一躬,从此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两不相欠再也不见。 “没有,我不会画画也不会跳舞。” “我没说这个。”苏正阳摆手,“就是你感兴趣的。” “多邪门都可以。”他补充。 我噗嗤一声笑出来,哪有人用邪门形容兴趣爱好的。 “我以前倒是有一个梦想。”我缓缓开口,“挺傻的,就是讲故事。” 他没说话,虽然有些困惑但仍旧鼓励的看着我。 “小时候电视还没有回放功能,而且我还总要和我姐抢电视看,很多电视剧都只能看个大概,甚至看不到大结局,或者是大结局不是我想的那样,然后我就自己编出另一个结局讲给自己听。” “而且我入戏,这是我妈说的,我对电视剧电影小说里的那些故事特别迷恋,甚至会走不出来,不是相信那些人真的存在,就是迷恋,迷恋那些故事那些人,我也说不清楚这种感觉。” “那你有没有想过当编剧。” “怎么可能?”我摇头。 “怎么不可能?”他的反应比我还大。 编剧,离我太遥远了,他们怎么工作,在什么样的公司工作,学的是什么专业,报考的又是什么样的大学,我一点概念都没有。而且这个职业,听起来就很不切实际,远没有医生教师会计这样的工作来的真实。 可是我明明不喜欢那样用“稳定”框住全部人生的工作,好像未来几十年都能一眼看到结尾,可在不稳定面前,我又本能的恐惧,未知的不确定性让我惶恐。 原来我根本就不清楚自己想要怎么样的生活。 “有什么不可能的。”他又重复道,“大学里也有影视编导专业啊,我以前和我爸妈说我想学动画他们也觉得我有病,可是大学里真的有动画设计专业,也有从事这些工作的人,没什么不可能的。” “那你爸妈想让你学什么。”我转头看他,想象着他以后的样子。 “学经济,好就业。可我不喜欢,大公司里勾心斗角的,太累了。” 的确,我也想象不出他每天小心经营算计的样子,还是自由的生活更适合他。 “你呢?” “学医,工作稳定收入高,最好还留在林城,这是我妈最大的愿望了。” 苏正阳哈哈哈笑起来:“你学医?阿姨就不怕你把手术刀忘在病人肚子里。” 他笑了好久,我没有像往常一样和他斗嘴吵架,天光朦胧,接近正午的阳光晒得我有些困倦,我不自觉地朝着身后躺下来,把手背挡在眼睛上过滤掉一些日光。 林子里安静的很,深秋已经没了蝉鸣,只剩下我们两个的呼吸声和秋风卷过的萧瑟,竟然有些像是海浪的声音。 好像时间都被放慢,把每一秒钟都拉出慢镜头的质感。 我不知道苏正阳是不是躺了下来,他的呼吸声离我很近。 我好像问了他一个问题,我问,你们家里有海吗? 他好像说没有。 我执拗起来,说没有海算是什么南方。 然后我们两个又开始拌嘴,最后他忽然妥协说以后一起去看海。 他说完这句话,我的脑子里响起了一首老歌《冬季到台北来看雨》。 我说,那就去台北。 我不知道为什么看还要去台北,但我没计较。 他说好。 然后我就睡着了,也可能我一直都睡着,我们根本没有说话,也没有关于台北的约定。 只是做梦而已。 一个很好很温柔的梦。 我醒来时他仍旧在我身旁坐着,我推了推他问时间,然后两个人朝着学校走去。 我没敢问他关于那个看海的约定,百分之八十是梦,那么就让我保留百分之二十的幻想好了。 反正今天的一切都像是在做梦。 66 我们回班时小年轻的课刚结束,我看着又是满满一黑板的板书,不知道是喜是悲。 小年轻是个认真负责的老师,她身上有着所有年轻老师的优点,有耐心,讲课细心,边边角角的细节都会重复很多遍,每次考试不厌其烦的划知识点强调重点题型,甚至会在考试前来班里给我们加油打气。 只是她完全不适合当老师。 她从前门出去时我们刚好从后门进班,她还特意绕回来,询问苏正阳的伤势,眼里是没有半分水分的关心。 她是个好老师,只是不会讲课。 可这样的老师,适合当老师吗? 我呢,我喜欢故事,我又真的适合当编剧吗? 人生处处都是疑问,一环套一环,一个问题的解决换来的不是答案,而是另一个更难解的问题。 我想知道我的人生最后的x究竟是几,然而我手里终归没有拿着我的剧本,我只能活在故事中,一点点按照步骤耐心计算,而且没人会告诉我我的解题思路是否正确。 人生就是瞎眼摸象,没看完就是没看透。 我一样,其实苏正阳也一样。 没有谁会不同,即便他在我眼里已经很厉害了。 67 回班的路上,我终于和他说了期中考试带给我的冲击,那些细细碎碎的情感和烦恼,我不知道他究竟听懂了多少。 我想象过很多种他的反应。完全听不懂埋怨我太多纠结,耐心鼓励我循循善诱,又或者是像老话那样的精神胜利法,告诉我说坚持就是胜利。 然而我没想到他会说,我也一样啊。 他问我还记不记得他说要反抗的事情。 我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英语老师上课的作文折磨,他曾说要反抗却没了下文,所以我一直当他是一时气话。 “我跟你差不多,你花功夫学化学,我花功夫学英语,你没进步,我也没有啊,没有就重头再来呗。”他口气轻快,不知道是在安慰我还是安慰他自己。 “我英语学得晚,初中转学去了外地,发现原来大家都是小学学英语,而我原来的学校初一才开始教26个英文字母,我根本跟不上课,有好长一段时间英语都是倒数,比你现在的化学差多了。后来我花了好多时间才跟上来。” “你是想告诉我说努力就会有收获。” “不是。”他遥遥头,“努力不一定会有收获,但是收获一定来源于努力,所以” 他不带任何玩笑的看着我:“我帮你。” 所以,我帮你。 我也不能给你打保票,承诺努力就能换来进步和收获,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和你一样的普通学生,但是,我可以帮你。不管能不能行,我们可以试一试。 世界上最美的三个字早就被人们内定,传唱于无数的歌曲和诗篇,世界上有各种各样的鼓励,心灵鸡汤式的温水慢熬,恨铁不成钢的刀枪棍棒,又或是冰冷现实的“你要是不好好学习以后就是个扫大街的”。我听过很多种,曾经也为了其中的一些动容。 但最好的三个字,最动人的鼓励,都比不上这句简简单单的我帮你。 我帮你啊,你怕什么。 苏正阳没有给我细讲当初他的英语是怎样追上来的,相差四年的完全空白,能达到今天的成绩绝对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完成的,也断不会像他表现的那样轻巧,也许也像我一样起早贪黑然后换来依旧血淋淋的卷子,我只是失败了一次,而他又失败了几次呢。我想一定比我的多。 但是现在已经可以这样轻易地说出来,当做鼓励我的筹码,好像真的是过眼云烟毫不在乎。 山翻过去了就只是山,翻不过去就是一道坎。 我把笔记本递给他:“师父检查吧,我都补好了。” 他看笔记本的空档,叉叉刚好上完厕所回来,五分钟内已经打听出了事情的全部经过。 原来是有几个高一的学生在操场玩篮球,几个人打赌说能不能直接把篮球从窗户扔进班,结果一失手,径直打碎了自己班的窗户,全班吹了一节课的冷风。 “这帮熊孩子真是欠修理啊,胆子真大。”叉叉感叹。 苏正阳看完我的笔记,还给我时顺便递给我一个暖水壶,可我并没有和他说我的暖水壶丢了的事情啊。 “早上我给我妈打电话,她说要来看看我,刚好胡蔚楠就在我后面排队,她说你水壶丢了,我就让我妈帮忙带了一个。” 我想起舍长一大早风风火火的冲出宿舍抢电话,应该就是那个时候的事情。 军绿色的暖壶,果然是男孩子适合的款式。 “你不要啊?”苏正阳看出了我的犹豫。 我连忙接过来:“要要要。”我脸烧的厉害,小声而客气的说:“真是谢谢谢谢阿姨了。” 我客气而娇羞的反常把苏正阳吓得不轻,他没回答,出门去了。 舍长非常识时务者为俊杰的凑过来,笑的像个奸商:“说吧,用几袋薯片感谢我?” 她一定觉得就算把我的柜子搬空我都不会有任何怨言。 68 中午,我提着暖水壶气宇轩昂的走去水房,把打饭带饭的事情交给了叉叉,为此叉叉没少揶揄我。 “真是宝贝死了,怎么,打个饭还能给你摔了。” 后来事实证明,我让叉叉帮忙打饭的决定是正确的,因为我那个丢了的暖壶,失而复得了。也许它根本没丢,只是被人移动了位置,昨晚天气太黑我找的不仔细,才误以为它丢了。 水还是满满当当的,只是已经放凉了,我只好拿着两个暖水壶去打水。 桦实的水房不仅位置奇怪,打水制度更奇怪,说是水房,其实只是锅炉房前面的一排热水龙头,以锅炉房正门为中心分开,劈成东西两半,东半部分是女生打水的区域,西半部分是男生打水的区域,两边分界线分明不能擅自逾越,否则就又是违纪。 而且还真的每天都有老师在这里值班,给那道看不见的三八线再加上一道防火墙。 可是这样的安排根本就不合理,女生洗头洗脚都比男生废水,有时一天要打两次,而男生却是胡乱用凉水对付对付就可以的个性。所以经常是女生这边人满为患,水池里的水壶刚拿走一个瞬间就有另一个填补上去,而男生那边却能空出好几个没人用的水龙头,我们只能眼巴巴的望着,依旧在人堆里体验摩肩接踵的快感。 时间久了,我们也学会了投机取巧钻规矩的空子。 于是就常有人缘好的女生把自己甚至是全宿舍的壶都扔给和自己关系好的男生,等着男生打好水再一个个接过来。 这种女生多半都是长相漂亮的,自然有一大把男生愿意效劳,剩下那一小半则讲的是哥们间的意气,比如我和我们班长。 我在外围等着,男生那边人少,没一会儿班长就打好了水递给我,他是班长我是生活委,都是经常出入政教处总务处的熟人,路过值班的主任时他还提高了嗓门喊了一声老师好,一点也不知道避避嫌。 我回宿舍后把这件事讲给叉叉,叉叉一脸鄙夷的看着我。 “避嫌,你俩,老师又不是眼瞎,人家都抓长得好看的。” “我长得不好看吗?不好看吗?”也就只有在宿舍我才敢如此臭不要脸。 叉叉嫌弃的看着我,一脸语重心长:“宁晨,做人要有自知之明。” 我俩一边聊天一边蹲在床边吃午饭。 我们宿舍是阳面,四张上下铺,南面阳台北面门,门上还有一个不能挂任何遮挡物的小窗户,门口和床铺间有一段距离,东侧叠放着我们的八个铁皮箱子,西侧是卫生间,这个卫生间使得身后董希的床位成了一个死角,而我的位置稍差一些,我的位置在董希之后,那个小窗户能看清我三分之二的床铺。 虽然我的位置算不上最好,但也比舍长的好很多,她的位置正对大门,一举一动展露无疑,而且还因为是一号铺,顺理成章当了舍长,经常被占用午休时间出去开会,下午哈欠连天的去上课。 比上不足,但也比下有余,我没什么不知足的。 因为床位是死角,董希经常把床贡献出来供我们吃午饭。饭菜都装在轻薄的塑料袋里,有时烧不注意就会蹭上一两滴油污,但董希从不计较这些小事,用卫生纸擦一下就过去了。 上帝赐给我一个不灵光的脑子,一个腐朽严苛的高中,但他也赐给我一群不矫情好相处的室友,就为了这个我就应该感谢他。 外面忽然一阵吵闹,我被巨大的炸裂声惊醒。 叉叉摇摇头,从我的塑料袋里夹走一块豆腐:“不知道又是谁的水壶炸了。” 天气渐凉,每到这个季节热水壶就非常容易炸碎,而且一点预兆都没有,去年的这个时候心怡的水壶在倒水时忽然碎掉,玻璃碴溅的嘴巴里都是。 “我去看看。” 来了桦实之后,我很少像以前那样遇到事情就冲上去看热闹了,祸从天降,保不准旁观者也会连带遭殃。可是此时我却有一种预感,促使着我出门看看。 因为这响声离我们宿舍那样近,我能听到来往的人脚踩碎片的声响,因为外面人声嘈杂,好像不是暖壶碎了就能聚集起的慌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我喜欢你啊 69 果然,我开门走出去,水壶的碎片一直延伸到宿舍门口,而被众人围着的人,是林亦博。 林亦博双手捂着眼蹲在地上,半条裤子都湿透了,我赶紧把她扶会宿舍。 我劝说了好久林亦博才把手放下来,左眼已经被她揉的红肿,我小心的扒开她的眼皮,发现眼睑里都是细碎的银色玻璃屑。 叉叉帮忙到了温水,我手抖得厉害,好半天才把那些渣滓从她的眼眶里弄出来。 “万幸,只是溅到里面没出血,不然就难办了。”我一放松便觉得全身绵软,直接坐倒在地上。 叉叉踹我:“怎么人家受伤你吓成这个德行。” 我翻了个白眼,心想你怎么会懂,我脑子里已经幻化出无数个我一失手成了千古罪人的画面了,甚至联想到之前苏正阳打趣我说我会把手术刀忘在病人肚子里的事情。 我愣了愣,这样的想象力就是我的特长吗? “谢谢。”林亦博轻声说。 我回过神:“没事,都是舍友客气什么。” 全宿舍六个人,加上转学和去文班的一共九个,林亦博还是第一个在宿舍说谢谢的人,一下子带来一阵礼貌的疏离。 叉叉明显有些不自在,她和林亦博本来就没什么交集,见我们没事了就继续吃饭去了。 我站起身,瞥到她湿透的裤管。 “你先把裤子换了吧,半条都湿了,会感冒的。” 原来客气也会传染,我不知不觉也像她一样说话,说完不自在的咳嗽了两声。 林亦博摇头,表示拒绝。 “你不冷吗?” “不是。”林亦博看了看阳台,“我另一条裤子洗了,还没干。” “哦,那就穿我的吧,我的是新洗的,昨天刚收起来。” 我拉出自己的整理箱,找出校服裤子递给她,校服裤子像个麻袋,我忽然担心万一我的校服裤子太大了怎么办,毕竟林亦博那么瘦,像个火柴人。 可是话已经说出口,我又没有理由反悔,只好硬着头皮递给她。 宿管办的老师来敲门,让我们把外面的残骸收拾干净。 我拉了拉林亦博的手:“我陪你去吧。” “那你的饭不吃了。”叉叉抬头叫住我。 “不吃了,我吃饱了,你帮我扔了吧。”我拿起门后的拖把,跟着林亦博出了门。 叉叉问过我,为什么对林亦博这样好。 这样好可能就是指,说话温声细语,耐心的特意提醒她老师让带的卷子和练习册;主动提出帮忙打饭,因为她总是省下时间看书只吃些饼干面包;轮到她做值日时帮忙擦黑板,拜托班长帮她打水;又或者是大公无私的分享苏正阳的笔记,把苏正阳交给我的解题方法统统教给她。 “你怎么对她这么好。”叉叉语气不快。 “可能是因为,我能理解她。” “你理解个屁。” “真的。”我摇摇头,“我有个初中同学,也是特别努力特别努力的女孩,就像林亦博,但是也成绩也一直上不去,最后中考考了和我一样的分数。” “那又怎么样。” 不怎么样,我就是觉得上天未免太不公平,她们应该得到更好的,应该比我好。 “我就是觉得她们过的太苦了,他们只是学习方法不对,没准我帮一把林亦博的分数就能上来呢。” 叉叉第一次很嘲笑的笑我,嘴都没张开。 “你这什么歪理,她受到不公平待遇为什么你去拯救。” 我没回答,我没办法告诉叉叉,其实我不是单纯的同情她,可怜她,就平白做这些事情,我没有那么高尚。我不知道苏正阳给人讲题时是怎样的感觉,虚荣心会不会得到莫名的安慰和满足,也许他不会,但我会。 给林亦博讲题时,我才会觉得自己其实不是那么没用,还有比我更笨的,比我懂得更少的。 脑子里有一个好的宁晨和一个坏的宁晨在打架,一个说我友爱同学互帮互助,另一个则指出我的阴暗面,说我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成就感。 我没办法反驳,也没办法承认。 我更没办法告诉叉叉,我不仅是在拯救林亦博,也是在拯救我自己。 让我觉得奇怪的是,我和林亦博的关系越好,叉叉和林亦博的关系越糟,有时在食堂打饭碰见林亦博,我若是叫上她一起吃饭,叉叉就会转身把饭带回宿舍。 她在躲着林亦博,也给了我面子,做的若无其事不会让我难堪。 我有问过她为什么,叉叉口直心快,有什么说什么。 “不知道,我不喜欢她,看着别扭。” 70 冬天忽然就来了。 记不清具体是哪一天,我和叉叉大早上手拉手冲进教室时,忽然发现她刚洗的头发上结了一层冰霜;早饭带进教室一定要提前装在口袋里或者书包里,不然五分钟的时间就会变得冰凉;水房升腾起的水汽烟雾缭绕,像是拍摄仙侠剧时特意制造的场景;而我们越来越离不开温暖的被窝。 还有一段时间才会供暖,很多个清晨,我只敢把眼睛睁开感受一下被窝外的温度,然后再紧紧的缩回去。 星期一的大课间不用跑操,用来进行升旗和早会,而我们却无比的想念曾经被咒骂的跑操,寒冷的天气,跑一跑总归舒筋活血,不会像一根冰棍一样冻死在操场上。 在教室是不允许穿外套的,用付厉的话来说,五颜六色的,一点精气神都没有,老师看着讲课都没心情。我们付厉是个钢铁直男,他还讨厌各种香味包括金纺,并且禁止我们用金纺——就你们女生事多,把衣服弄那么香给谁闻? 所以我们一进教室,就要把外套脱掉放在教室后空出来的两张桌子上,上操时在去后面拿,而上操的集合时间只有五分钟,全班六十多人都在这个时间拿衣服穿衣服,后排早就堵得水泄不通。没办法,我只能在大课间之前的课间就把衣服取回来,然后抱着上一节课。 而且更令我无奈的是,桦实的变态规定,课间操要求统一穿校服,外套可以穿,但要穿在校服里面,于是我只好把棉服塞在校服里面,臃肿的像只熊一样听校长讲话。 几年后当我离开桦实,某个冬天开始流行宽松的面包服,那时我想起的就是此时在桦实里的学弟学妹们,面包服套在校服里面肯定比我那时候难看多了。 叉叉站在我前面,舍长站在我后面,我们三个像奥利奥饼干一样挤在一起互相取暖,林城的妖风简直是要吹掉我的脑袋,我觉得我身体里的水,晃一晃都是冰碴子。 也不知道是哪个主任在讲话,风声里只能听到话筒里嗡嗡的电流声,董希站在我旁边,冷的一直在颤抖。 她没有穿外套,眼神闪烁看向看着五班的队伍。 五班队伍嘴前面站着他们的体委,挺拔的身材,也没有穿外套。 我伸出手,轻轻握住了董希的,然后把她的手放进我自己的口袋,我口袋里贴着暖宝宝,像一个温暖的小火炉。 她朝我友好的一笑。 两天后,学校终于供暖,我靠着暖气深受其利,每早都会把牛奶放在上面加热,而比我更开心的,是苏正阳。 在我发出“你们南方不是应该四季如春吗”的疑问后,他用空前绝后的力气把纸卷打在了我的头上,告诉我南方的冬天比北方的冬天可怕多了。 “你们那里最低多少度。” “零度吧。” “零度也叫冷?” “我们的冷和你们的不一样,你们是干冷,我们是湿冷。” “有区别吗?” 苏正阳看了我很久,默默的说:“区别在于我们没有暖气啊。” 暖气打开了苏正阳新世界的大门,有一天我在上面热牛奶时他忽然问我:“你把纸袋放上面不会着火吗?” 为此我整整嘲笑了他一个星期。 在这个笑点过去之后,我又迎来了新的笑点,苏正阳被宿舍值班老师抓了,理由是他熄灯后不睡觉站在阳台赏雪,为此苏正阳委屈万分,在值班老师气的朝他大叫“长这么大没见过下雪吗”后,据理力争诚实的告诉他“长这么大我真没见过下雪”。 “你是没见到那老师被气的,我都担心他在我们宿舍晕过去。”班长坐在苏正阳的位置上,绘声绘色的给我们讲述昨晚宿舍的战乱。 苏正阳去办公室找老班领罚去了,回来时正见到我们一片人笑的欢快的样子。 班长在苏正阳找他打架之前迅速撤离,走之前扔给我一排爽歪歪,说是家长买的,他不爱喝:“你们几个分了吧,宁晨你可别独吞啊。” 我黑脸,心想我在他眼里到底有多大的胃量。 叉叉拆开包装袋:“他妈当他三岁小孩啊,现在谁还爱喝爽歪歪啊。” 舍长回头,冲她温柔的一笑:“我。” 我也扔给苏正阳一瓶,用来安慰他受伤的小心灵。 “老班怎么说?” 他头也没抬,搬出学校给我们定的的试卷书:“他让我今天做完五张物理卷子,今天做不完就翻倍。” 我安慰他:“果然是因人而异,要是其他人可能就是罚站或者跑操场了。” 苏正阳恶狠狠的:“我宁可跑操场!” 那瓶爽歪歪放在他桌角,我想了想,拿过来帮他插上吸管,可能是我的错觉,我动手时他好像得意的笑了一下,但是我回头递给他时他并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在专心写试卷。 昨晚的雪只是开场白,苏正阳回来后不久,天上又开始飘落松软的雪花,叉叉不在座位上,我霸占了她的位置向窗外看,还很开心的喊苏正阳,逗小孩儿一样的语气:“你快来看啊,下雪了下雪了。” 我跪在叉叉的座位上,胳膊交叉搭在窗台上,然后把下巴轻轻放在上面,这是我最喜欢的姿势,每次做这个动作都让我觉得我还是个小孩子,无忧无虑不用想那样久远的未来。 很多高一的学生已经安奈不住兴奋冲到操场上,费力攒起地上还不厚重的积雪砸向同伴,眼神里都是快乐的光亮。 昨天第一次见到雪的苏正阳,也是这样子的神情吗? 我这才发现身后一片安静,他刚刚并没有反击我的戏弄,或许是忙着写卷子根本没工夫理我。 我回过头,却发现他就站在我的身后,由于我是跪着的姿势,所以视线刚刚和他的拉链平齐,要抬头才能看见他的表情。 这样看,似乎比升旗时见到的项岩还要挺拔些,而且浑身都是鲜活的大男孩的气息,不像项岩那样冷冰冰的,像个假人。 苏正阳伸出手把我的脑袋拧向窗外:“看我干嘛,看雪。” 记得小时候看过一个童话,说云的上面有一座冰山,天上的小精灵用锤子凿碎一点点,落下来就成了雪。我当时看到后气的不行,因为我妈一直哄我说雪就是没味道的糖,那只可怜的小精灵被我记恨了好多年。 而现在,我可真谢谢她。 大雪让人的心里变得放松和柔软,苏正阳说:“冬天快乐。” “恩,冬天快乐。‘’ 71 林城的雪生来就带着一股狠劲,只要是下了就一口气下到铺满全城,好像等了一年就为了这个耀武扬威的机会,操场很快就被大雪覆盖,我们连着后半个星期都不用去上操。 一连三天的大课间,我都是在苏正阳化学攻击的枪林弹雨下凭靠意志力生存下来的,他在得知我初中化学方程式听写得过零分之后,深刻的认识到不能再纵容我的消极态度,否则就是师门不幸。 于是我每天可怜巴巴的背着他给我圈画的方程式和知识点,背完后拿回宿舍分享给林亦博。 林亦博的暖水壶炸了,我又刚好有两个,就把之前的那个借给她用,结果没想到没两天我借给她的那个也炸了,她只好托走校的同学又帮忙买了一个。 匆匆忙忙,两个星期又过去了。 我忽然发现,原来人在忙碌的时候,真的不会察觉到时间的流逝,这两个星期我都把心思扑在了化学上,再次迎来大礼拜时居然也会有“怎么又放假了”的惊叹。 经过之前苏正阳的教诲,我再也不敢单肩背包了,我妈要是知道她纠正我这么多年的毛病轻轻松松就被一个男生板正了,一定会质疑我是不是亲生的。 然后质疑我的居心。 苏正阳掂了掂我的书包,十二万分认真的问我:“宁晨,你背这么多东西回家,不重吗?” “当然重。” “那你背这些都是回去看的吗?” 怎么可能,这个书包的使命在我迈进家门那一刻就结束了,一般只能在家门口的墙角呆两天落灰,然后再等我原封不动的背回来。 “看看啊。” 苏正阳一脸的不相信:“胡说什么,你是那种人吗。” “要我说啊,你也别带这么多东西回家了,带着作业,数学和生物回来要收的。”他拿走我桌子上的一本练习册,随手翻了翻,然后皱起了眉头。 我顿时有一种没写作业被老师发现的感觉,因为那本练习册,基本全新,拿出去都能当新书买了。 这不能怨我,每学期学校都会定几卡车的课外练习册发给我们,然而留作业却只留其中的几本,多半还是老师从网上找来的卷子,所以大多是的课外书都是被闲置的,只能摆在座位上当个景观。 对此老师的解释是,有能力的同学可以找时间自己做,老师不讲,但是有问题可以去办公室问。 我相信百分之九十的同学都是我这种没能力的人,作业我都做不完更何况什么额外练习。不过也肯定有有能力的人存在,比如面前这个皱着眉翻我书的物理大神,他就经常从那些书上找物理大题做,还有柴雨辰,我曾经碰掉过她的一本数学练习册,发现里面密密麻麻都是字迹。 那一刻,我才体会到什么叫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他们的效率好比瞬间移动,我的效率好比中国邮政。 “做这个,不用全做,就把我给你画的题写了就行。” 师父,你可能太高估我了,我回家只有吃饭睡觉这两件事,我会乖乖做了就已经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还怎么可能全做。 苏正阳一眼就看穿了我那点小心思,淡淡的说:“答案我已经撕了,自己做,不要上网查,我回来提问。” 他说完就潇洒的去操场站队去了,留我一个人雷劈了一样站在原地。没了答案我基本就没了半条命。 虽然规矩上是说我们要排着队一直从校门走到大路上,但事实是走着走着人就散了,老师也不会太过认真,看着我们走到一半就不管了,他们心里也清楚,我们都已经是半大的人,自己走一段路出不了什么事情。 因为女生站队时有人说话,付厉一生气让男生走在了我们前面,苏正阳校服里面穿了一件明黄色的连帽衫,帽子部分露在外面十分抢眼,本来那抹颜色一直在我眼前晃,刚刚被散开的人群阻挡片刻却不见了。 我前后左右都看了看,实在是找不到他,便拔腿朝着远处的客车群走去。 走了两步,被人从脖子里塞进一大把雪,那抹颜色重新出现在视野里,苏正阳笑嘻嘻的像个小孩子。 在学校肯定是不能公开玩雪的,看个雪被罚了五张卷子多少让苏正阳长了些教训,连我都能看出他每次看到路边积雪时那种心痒还要抑制的感情,就像一个蛀牙的小孩在超市里看到了棒棒糖。 他趁我不备,又攒起一个雪球砸在我身上。 我却不知道为什么没了脾气,像被下了定身咒一样站在那里当活靶子,苏正阳见我不还手转身又去攻击其他人,我跟在他身后,看着他去招惹班里的男生,再躲闪着逃避反击。 他笑的那样开心,笑的我那些斤斤计较的小烦恼都荡然无存了。 这是我第一次在心底承认,我喜欢这个大大咧咧的男孩子。 长久的相处,让他不再是一个不守规矩的转校生符号,不再是成绩很好的理科学霸,他也有烦恼,曾经也有过拼命追赶的学科,他也有不懂的事情,会傻愣愣的听我讲暖气为什么不会着火,也像其他男生那样拥有孩子气的一面,活像小学操场上打雪仗的小屁孩。 曾经的他坐在我旁边,却一直让我觉得遥远。 而如今他变得越来越真实,我逐渐了解了他的点点滴滴。 这是一种因为了解带来的亲密喜悦,好像这次他是真的存活在我的生活中,而不是一个能够匆匆的来又匆匆的走的过客。 苏正阳,我喜欢你啊。 可是你喜欢我吗。 我攒起一个干净的雪球,悄悄走到他身后,他忙着进攻对面的男生,严重忽略了后方敌情。 他长得高,我伸直了手臂才够到他的脖子,正在我准备放手千钧一发的那一秒,对面的男生高呼着:“苏正阳你看你后面。” 而苏正阳真的回过头,我手里的雪球结结实实的全部扣在了他的脸上。 我的反应力再次上线,一秒都没有犹豫拔腿就跑,半分钟后,整条街都是苏正阳的咆哮声。 “宁晨你死定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周末 72 这个周末我过得异常充实,如果不加入我自己的主观情感滤镜的话,也可以说是,异常忙碌。 虽然是周末,但其实放假时间并不到两天,周五下午上完三节课才会放假,到家基本就可以准备吃晚饭了,晚上洗个澡,周六睡懒觉,好好地把两个礼拜亏欠的睡眠补回来,一觉醒来吃点午饭等晚饭,周日上午收拾行李,下午就要动身去学校了。 所以我一直很好奇,负责提供全班作业答案的好人们都是什么时候写的作业。 星期六的早上,五点半我迷迷糊糊的醒来,去卫生间用冷水洗了脸,从卫生间的窗户向外望去,小区外的路灯照亮着漆黑的路,凌晨五点的天色和深夜没有半分差别。我第一次意识到,原来我每天都是顶着这样的天空去上学的,粘稠的墨色,好像天永远都不会亮了。 洗漱完清醒过来的只有我的脸和牙齿,我的大脑还在神游,在另一个时空和我的枕头长在一起,唾骂我阻止他们相亲相爱。 我闭着眼在镜子前站了一会儿,用残留的一点意识打开了水龙头,然后把脑袋塞在了下面。我的意识果然是残留的,所以我根本没有注意到水龙头偏向的是蓝色的方向。 下一秒,我就彻底清醒了。 从我上初三开始,我就一直在和睡眠作斗争,我试过十分钟定十个闹铃,也试过把手机放到门外促使自己起床去关,当然后来的结果是我压根没听见门外的任何响声,然后一觉睡到天明;又或者是上课往嘴里塞上一把秀逗,那是初中体委发明的办法,以至于在班里做值日的同学每天都能扫出一簸箕糖果纸;那一年我的零花钱全贡献给了校外的小卖部。 经过初三一年,我对闹钟的铃声就免疫了,经常在睡梦中听见它刺耳的声音却浑然不觉,还能把它当做什么舞曲或者伴奏编出一段完美的梦境。 我也曾和我妈说过:“妈,明天我无论你用什么办法都要在这个点喊我起床,一定要喊我!” 结果我自然醒来,我妈妈振振有词。 “我喊你了啊,可是你和我说——妈你别喊我,我再睡会儿,待会儿我就起来。” 对天发誓我一点印象都没有,我妈把我说的毛骨悚然,让我开始怀疑我体内是不是有悬疑小说写得第二人格。 我和我的睡眠相爱相杀,不到三年的时间里大战了上千回合。 头发是新洗的,我只是想让自己快点醒过来,我打开洗漱台下面的柜子,却没有发现吹风机,只好湿着头发去客厅找。 猛起身的动作让我一阵眩晕,感觉像是困意还没死透,又做了一番垂死挣扎,我步伐一趔趄,撞倒了到茶几上的玻璃花瓶。 这下子全家都醒了。 我妈睡眼惺忪的从卧室走出来,披头散发,步伐像我一样乱。 “你起这么早干嘛?好不容易放假怎么不多睡会儿。” 我妈就是可爱,这么多年了,她从我姥姥肚子里出来已经过了四十个年头,却依然像个小孩儿一样,如果是正常家长肯定是暴跳如雷的冲出来,朝着我大骂,大清早上的你想干嘛!拆房子啊! 而我妈就只会问我,为什么不多睡一会儿。她的镇静不是来源于百经世事的不以为然,而是来源于不经世事的无所谓,那些厉害的家长能从这个碎掉的花瓶里看出没规矩c不知分寸c马虎c以后成不了什么事,我妈就只能看到一个碎掉的花瓶。 我也想过,我妈这么大了也没点唠叨的样子到底是我的幸运还是她的不幸。但她这么多年来生活在家里,每天过着看电视做饭收拾家务的小日子,好像也有着她自在的幸福。 也不是所有人的世界都要装下外面的纷扰,我妈就更在意我c我姐c我爸到底是爱吃炒土豆条还是炒土豆片。 “我起来写作业,这星期作业有点多。” 我妈微张的眼睛瞪圆了:“你在家还会写作业?” 果然,就算是再孩子气的妈,也能摸清自己女儿的脾气秉性。 或者说,她完全摸得清自己,小时她逼着我写作业时也曾感慨过,这孩子真是随我,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就最讨厌写作业。 “那我给你做点饭吧,吃了饭再去写。” 我妈是天底下最可爱的妈妈,她走过我时又加了一句。 “你慢点走,都是玻璃别扎到脚。” 73 等饭的过程,我没有去写作业,我知道我神志不清的时候我的笔能做出什么事来,所以我打开了家里的电视。 几乎是条件反射的,我上来就按了211的湖南卫视,芒果台是我从小到大的回忆,从我跟着我妈看还珠格格开始,它的影响力就根植在了我的脑子里,成为我打开电视机的第一选择。 我妈也一样,她看的偶像剧比我都多,尤其是在我学业繁忙之后,我妈每每给我讲起她新看的电视剧字里行间全是炫耀。 我记得小时候家里的电视机还是有线电视,频道齐全但是不能回放,老家的更落后,还要依靠房顶上像大锅一样的设备才能接收到信号。 而湖南台又太欺负人,忘了是什么时候开始,那些我想看的电视剧统统在晚上十点之后播出,我妈可以大摇大摆的坐在沙发上追剧,我就只能写完作业上床睡觉。 何其不公,我发过数次誓言,等我长大了一定要在半夜看电视。 还没等我长大,电视就迎来了改革换代的新局面,一时间数字电视网络电视风生水起,从此电视机下面的那个小方盒子成了我心尖上的宝贝,回看那些以前要求着我妈让我看的电视剧时,真的是太令人扬眉吐气了。 可我却不怎么喜欢了,快进键放到两倍四倍甚至三十二倍,六十集的电视剧不过两天就能看完,中途随意离场上厕所吃东西,画面可以永远暂停等着我回来。 却没有小时候有意思了。 小时候为了多看一点找各种理由去客厅接水,不等到片尾曲出来决不去上厕所,和我妈我姐乃至我爸抢电视看的乐趣,早就消失在我长大的时间里。 这个曾经是全家至宝的电视,开始充当我妈洗菜做饭的背景音乐。想来我已经好久没有和我妈一起看过电视剧了。 忘了是什么东西的广告语好像说过,因珍惜才珍贵。 还太早,我退出直播调换到综艺频道。随着跑男的出现,综艺节目瞬间蹿红,奔跑成了全名狂欢,小区里的孩子们有空就聚集到广场上撕对方名牌,活力四射的样子让我这个年迈的姐姐自愧不如。 这一期的地点是韩国,邓超一组要找一个韩国人作为自己的队友,baby解开了头发朝着自己的摄像勾了勾手。 我叹气,同样是女生,估计我做这个动作会很像地府里黑白无常出来勾魂的,人家细胳膊细腿,什么动作都好看,我看了看自己睡裙下露出的小腿,愤恨的按了退出键。 换了一期他们还是在韩国,任务就是找来各种小吃然后吃掉,我来了兴趣,看到他们吃活章鱼的时候厨房里飘出鸡蛋饼的香味,我妈端着冒热气的鸡蛋饼和小米粥走向我。 没有什么事情比吃饭更让人幸福了。 我解决了鸡蛋饼,还没咽干净就着急的问我妈。 “妈咱中午吃什么。” “刚吃完早晚就想着午饭。”我妈呛我,然后温温和和的问,“你想吃什么?” 我看了眼电视机:“炒年糕,炸鸡块还有皮蛋豆腐。” 初中时曾经看够一个报道,说是有一个外国记者写了一个全球十大恶心食物的排行表,中国的松花蛋居然超过了亚马逊大蜘蛛和韩国的生吃章鱼夺得冠军,然后我就爱上了皮蛋豆腐这道菜,没有为什么。 我妈皱皱眉:“电视小点声,你爸还在睡觉呢。就吃这些,不吃肉?要不妈给你炖个排骨吧。” “别!”我头摇的和拨浪鼓似的。 自从我上高中住宿以来,每次回家前我都要提前打电话给我妈报菜单,学校清汤寡水的菜等同于斋饭,我妈的饭菜是我全部的精神寄托。 但是自从高二以来,我打电话的内容从“我要吃什么什么”变成了“你可千万别做什么什么”,一回家就是一桌子水煮肉c炖排骨c小笨鸡,导致我有一段时间闻到肉味就觉得恶心。 我关了电视回房间写作业,我爸刚好从卧室出来。 “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我点点头,还没等我回答,我爸自问自答。 “上学啊。”他认真的看着我,“不应该啊,你又不是你姐。” 他说的真诚而肯定,一边说一边认真的摇头。 我在我爸妈眼里是一个多懒惰的形象啊。 74 我拿出记作业的本子,又找出一张白纸开始列计划,只要是放假,无论是三天小长假还是寒假暑假,假期里的作业我总要按照计划来,我说我这是按部就班,我姐直接戳穿我,少来,你就是多此一举装模作样,好像不列点计划你就写不了作业似的。 我怕她,曾经真因为她在家就把计划表藏在抽屉里。而如今她又不在家,我找出大头钉把我的计划表钉在面前的墙上,然后拿出了数学作业。 八点到九点一个小时写完数学作业,九点到十点是生物,然后是物理c英语c语文,下午三点开始写苏正阳给我布置的化学卷子。 十点的时候,我的面前打开的依旧是数学,我定计划一向是凭感觉不重实际,两张卷子以我的水平怎么可能在一个小时内完成,而且该天杀的数学老师是疯了吗,居然留了两张数学卷子。 十点半,我终于写到了数学,我伸出手把计划表上一个多小时前就应该完成的数学划掉。 我妈乐呵呵的进来,手里还拿着根粗壮的山药。 “闺女,超市里没有年糕,我做拔丝山药吧。” “辣炒年糕和拔丝山药能一样吗。”我无比头大,“再说你又不会做。” 我妈丝毫没有气馁:“不会我可以现学啊,不就是拔个丝嘛,有什么难的。” 她说完这句话就出去了,我在她身上居然看到了我姐的影子。 我姐以前也常和我说,不就是合并同类项吗,不就是比较压力大小吗,不就是初中那点化学知识吗,有什么难的? 什么时候我能用上这个句式好好地嘚瑟一回,遥遥无期,我把视线转到面前的生物练习册上,配图画的太小,根本看不清哪个是内质网哪个是高尔基体。 我这边生物还没做完,我妈喊我吃饭的声音已经穿过两道门落在了我的耳朵里。 她喊了我三声得不到应答,便来敲我房门。 我没抬头:“妈我待会儿就吃,我就还有四道题。” “待会儿就拔不出丝了,下午再写,不差这一会儿。” 我的意志力在食物面前就是一朵成熟的蒲公英,风一吹就散了,我放下笔,屁颠屁颠的跟着我妈去吃拔丝山药。 我妈的手艺果真不是盖的,我对拔丝山药的好感瞬间超过了辣炒年糕。 小时候吃宴席,老家规矩无论红白喜事都要宴请亲戚邻居,八大碗,热菜凉菜汤菜,再加上海鲜拼盘熟肉拼盘,满满一大桌子,就像是中华小当家里出现的满汉全席。 我姐总要在我妈的细心劝导下才愿意去,好像那些好吃的和她有仇,而我毫不在意,甚至到底是谁结婚了谁去世了也一概不知。 有一次一家小孙子满月酒,东家阔气,请来了林城最好的厨师操办宴席,据说是某知名大酒楼的主厨,身份信息我没兴趣考证,但他的手艺的确是很好,那道荷塘虾片让我回家后还惦念了好久。 没多久我妈就学会了,开开心心的做给我吃,色香味和那大厨做的分毫不差。 有这样一个妈,我能不长胖吗,但我想不通我姐怎么就能保持住她的苗条身材,这些学霸们各有各的奇异之处,我站在外围,参不透任何一个人的玄妙。 一大盘拔丝山药很快就被我和我妈瓜分,我开始往嘴里塞炸鸡块,我妈却放下了筷子。 “妈你你不吃了。”我嘴里都是东西,说话都是一股油炸味。 “你吃吧,妈年纪大了,吃多了不消化。” 我妈起身去给我接了杯水:“慢点吃,又没人和你抢。” 我傻呵呵的一笑,吐了吐舌头,装作不在意的说:“习惯了,学校吃饭时间特别短,我在学校吃饭都是拿着勺子往嘴里扒,都没时间嚼,比这快多了,在家我还能用筷子呢。” 我发自内心的希望我妈能够和我一起控诉该死的学校,然而我妈又摆出了那副和平大使的模样。 “学校也是为了你们好,你们是学生,精力就是应该都放在学习上” 果然,我就知道,我妈就是我妈。在她的观点里,只要是我不喜欢的制度就是为了学习,我不喜欢的菜就是最有营养的蔬菜之王,我不喜欢的老师就是一切为了我们,哪怕他打人能打散一把扫帚。 我妈的脑子里到底是哪来的这些强词夺理的“为我好”。 我没说话,原来我看不懂的人不仅是离我遥远的学霸们,就算是我妈,我们之间也有代沟形成的天然隔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值日 75 我在完成生物后直接跳过了物理c英语和语文,这三科的老师相比之下都是软柿子,如果按照我的计划,恐怕写完语文我就可以直接上床睡觉了,而明天早上我能不能成功的早起是个谜,我不能冒险,完成那张化学卷子才是当务之急。 打开卷子后我没着急下笔,而是把苏正阳圈画的题从头到尾看了一遍。之前写英语时苏正阳曾经告诉过我,别着急写,花一分钟看一下难度分配,这样答卷子的时候心里就能有点谱。 我尴尬一笑,说我耽误不起,英语考试就是一场与时间赛跑的考试,耽误一分钟就会耽误我一分。 对此苏正阳的解释是,你一分钟能拿一分的话,总分早就够一百了。 其实苏正阳的说法是正确的,英语卷子有时候难点在作文,有时候难点在完形填空,我若是时间分配不合理,丢分几率反而更大。在一次二卷非常难的考试,我的阅读拿了满分二卷拿了十分后,我就乖乖听话了。 鬼知道那个一直热衷于网上交友和介绍祖国大好河山的李华为什么突然要讨论我国的应试教育,敌方出手打了我一个出其不意,我那个只写了三句话的作文让英语老师拿出来说了一个星期。 英语,我从小学就质疑过我们英语老师,人为什么要学英语。那时候我还没上过历史地理课,八岁的脑袋里装下的世界也就是一个小小林城,所以这个和汉语完全无关的语言让我一头雾水。 这东西是从哪冒出来的? 有人这么说话吗? 他们这么说关我什么事啊? 那个教英语能教出东北口音的老教师一下子被踩了尾巴,她和我妈说,她执教这么些年头了,还没见过我这么不知上进的学生。 当时任我怎样想也想不明白,我不就是问了个问题吗,不就是我的问题点醒了全班所以群情激愤了吗,这和我知不知上进有什么关系。 在学校摸爬滚打一圈后我就明白了,当老师找不到理由说我时,我就成了不知上进。 这个结论简单干脆,而且万能。 能瞬间撇开老师的关系激起家长的怒火并且把问题转到学生身上。 英语老师会说,你看看这孩子成绩不好不找自己的问题想办法补救,成天就知道想写乱七八糟的,这脑袋里装的都是什么东西。 为了表达我知上进的决心,后来我废掉了很多节英语课写语文作业。 当时的宁晨一腔怒火,视英语不共戴天。而多年过后,那个老教师早就消失在历史长河中,再也不会与我有任何瓜葛,我的英语成绩再也不会成为她大动肝火的原因。但是英语却一直跟着我,时时提醒我为当年没有好好打基础付出代价。 76 我把思绪收回来,整理好心情开始写化学,现在的我总不能在重蹈当初的覆辙。 苏正阳曾经不经意的说过,我的化学有进步。 这是在我化学方程式的听写从十个错五个变成十个对九个之后,再后来开始背各种有机物的性质,背各种实验的反应现象,苏正阳是个合格的师父,一有机会就逮住我背笔记。 而我也自恋的认为,我的化学大有长进,甚至又开始像期中考试一样满怀期待,全然是一副好了伤疤忘了疼的德行。 但是这张卷子让我心寒,我做的艰难,和高一的时候如出一辙。 不会的题分三种,根本就读不懂题干的,读懂了题干不知道从哪入手的,终于入手然后堵死在半路上的,上帝阻止我做题的方法千万种,我客气的一手拿笔一手翻笔记,还要虔诚恭敬的对待它。 挣扎到下午三点,这张卷子终于磕磕绊绊的做完了,我又找出一张纸写下我的解题思路,我的解题思路都是照着《解题王》抄来的,好多题型《解题王》上也没有,我只能根据类似的胡编。 这本厚重的《解题王》在我床头的书架上已经放了大半年,如果它封面是硬皮材质的话很有当凶器的潜能,厚的像是一块板砖,照着太阳穴拍下去最少全身瘫痪。 当初各科老师来我们班游说我们买这本书,最后人数最多的学科是化学,几乎是人手一本,可见大家都和我一样,一早就有了自力更生的念头。 而老贾为此愤愤不平,因为全班六十多人只有三个人买了生物,一个柴雨辰,一个林亦博,还有一个万年游荡在年级前五十边缘的男生。 “都不把生物当回事是吧,生物也是主科,最后理综也是要占八十分的。我教的这几个班就你们班买的人最少。别以为生物简单,多少人最后都是败在生物上的,你们看看上一届的高考题,那道减数分裂的大题,有几个拿满分的?我倒要看看你们最后都能考成什么样儿。” 高考理综物理一百二十分c化学一百分c生物八十分,学科按分数定高低,历来生物老师们一直都有低人一等的感觉,越是被人低看越要较真,所以老贾的理念就是,我们生物不好,肯定是因为学习经历都在物理化学上。 某些角度来说,生物的处境比政史地更为尴尬。 政史地可以在高二文理分班后被名正言顺的划分为副科,生物却一直要徘徊在主科边缘,因为八十分的站位被人尊重和忽视。 其实我很想告诉老贾,我们不买是因为他教得很好,生物笔记就足够我们学习。 事实证明一切,我们班的生物一直是年级第一。 我的《解题王》买了化学和数学,高一时我物理像是被点通了任督二脉,一路顺利的不像话,数学却在各大函数的关系上在了跟头,我看到对数函数的惊讶程度不亚于当初看到化学上的摩尔。 摩尔?摩尔是什么?我只记得摩尔庄园,我还在黑森林里踩过浆果的。 事实除了证明学习好坏和买不买参考书没有关系,还证明了就算是买了参考书我也学习不好的真理。 书到手的第一个大礼拜我就把它们背回了家,学校的地盘寸土寸金,连留给它们落灰的地方都没有。 我写完了化学忽然就累了,放下笔,像一具尸体一样挺直了躺在床上,但是却睡不着。 生物钟无比强大,若是在学校现在应该是下午第三节课,一天中我最清醒的时候。 我在学校的状态基本可以分三种:清醒c半睡半醒c昏厥。 下午二三节课应该是二十四小时中我少有的清醒时刻。 我想了想,还是从床上跳了下来,坐回桌子前开始写物理。 人清醒着的时刻最为珍贵,更何况是对于上高中的我。 77 这是我有高中以来头脑最清醒的上学。 因为星期日的中午是上学前最后的午餐,我每次都会把自己吃到横着出门,再经过路上一个小时的颠簸,我爸开车冲,能在平坦的大路上开出过山车的感觉,而我在后座上补觉,又困又撑又晕,每次下车都觉得像是被人打了一样全身不适。 我把卷子郑重其事的放在了苏正阳的桌子上,他桌面干干净净,一本书也没有,座位里面的书也不过都是些课本和必用练习册。 我回过头去看自己的,本来就不大的小小课桌一半的空间都用来放课本,前后横劈两半,前半部分又左右对分。普通班不允许用简易书架,书只能像叠罗汉一样码放,我每天就缩在剩下的下半部分上,被苏正阳戏称为“蜗居”。 你怎么不把书放在课桌里。他曾这么问过我。 可是我的课桌里也堆满了书,左右分开,整齐的两捆,任谁看都会觉得座位的主人是个学习好的乖巧女生。 苏正阳为了这些书没少嘲笑我。 但是林亦博比我更为夸张,我课桌上的书最多能盖住我写小纸条的动作,她的书却能把自己埋进去。前排的女生进出座位总会不小心碰倒那两座危楼,为此林亦博和前桌之间一直纷争不断。 我又想起早就得出的“练习册数量和学习成绩不成正比”的结论。 虽然我知道这些,但依旧会把所有练习册都摆在位置上。 果然懂道理和付诸实践也不是正比关系。 我等了一会儿又把卷子拿了回来,雪白的纸张铺在空荡的桌面上,太过扎眼。 今天我来得早,人还没到齐,我也不需要着急收饭费。 柴雨辰依旧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学习,她的学习不同于我和林亦博的瞎用功,很多时候我的忙碌用功只是为了掩盖自己的心虚。 她坐在第一排,离我遥远,但依旧能看到挺直的背影,自信拼搏的样子,这才是真正成绩好的模样,不像我位置上用来充门面的道具,都是假的。 后排的男生陆陆续续进班,彼此打闹讨要互相的假期作业,数学课代表咬着牙奋笔疾书,一副一秒千字的架势。 体委和一个男生说笑着走进来,然后在一个女生的座位前停顿了一秒,把手里的便利条压在了她桌子上的课本下。 班长则风风火火,头发一看就是新理的,短的让人想笑。他跨过半个班窜到我的位置前,怪别扭的问我:“你怎么来这么早。” “我要去教务处领饭费表,之前的用完了。”我说完就走,然后躲在门后看他把爽歪歪塞进了舍长的座位。 高一我抱怨桦实各种反人类的制度时,我妈和我说过四个字,日久生情。 我妈把这四个字给了桦实,我却把这四个字用在了我的同学们身上。 纵使桦实有千百条不合理和难以忍受,我也依旧愿意在这里度过我接下来的高中时光。 只因为这些人,所有人,都足够可爱美丽。 78 心怡没有来。 第二天刚好轮到心怡和林亦博做宿舍卫生,如果说除了学习我们日常头疼的事情,就是宿舍卫生。这个事情一视同仁,就算是苏正阳和柴雨辰这样的学霸也不会幸免。 我在家里能不叠被子就不叠被子,我的父母不是多么讲究的人,所以自然不可能给我安置什么床上四件套,但我却受到了电视广告的良好熏陶,从小就吵着闹着把被子铺在床上还振振有词,动画片里公主的房间被子都是铺着的! 我妈倒也不是很计较,最多会嘀咕两句嫌我没个女生样子,所以后来我就从不叠被只铺床发展成了不叠被也不铺床。 “反正早上叠了晚上拆,就这样吧,这样多温馨。” 我对我妈总有一肚子歪理。 后来我就遭到了报应,军训的被子要求叠成豆腐块,我每天中午都要抱着被子去操场上挨骂,好不容易挨到军训结束,却被告知桦实的内务标准一切以军训看齐,包括被子。 所以上学的第一天,我就知道桦实对我不怀好意。 桦实号称林城青年监狱一半是因为它各种严苛的规章制度以及绝大多数都是住宿生的事实,另一半则是因为它的内务管理。 阳台地面上除了卫生工具不能有任何东西,宿舍东侧床下摆放行李箱和鞋,西侧床下摆放整理箱和盆子,所有东西要求摆放在一条直线上。床上被子豆腐块,床单不能有褶皱,神奇的是枕头不能摆在床上,而是要放到床铺和卫生间之间的缝隙里,理由是放在床上影响整齐美观。 这些规矩虽然麻烦,但都不是我们畏惧的理由,真正让我们担惊受怕的,是宿舍的地面。 桦实的宿管老师可能是五星级酒店的退休经理,我第一次卫生不合格被找时,她给出的原因是,宿舍地面不干净。然而早上我用玻璃擦擦了三遍,没有任何垃圾,怎么就不干净了? 宿管老师翘着二郎腿嗑瓜子:“高一的吧,哪个宿舍?” 我规矩的点点头,把宿舍号告诉她。 她打开记录卫生情况的本子,把手里的瓜子皮哗啦啦扔进了垃圾桶:“地面中间,有一道水印。” 有道c水印。 水印。 我跑去看,然后在宿舍两块地板的衔接处,发现了一道水痕,也就我小拇指般粗细长短。 我给宿管老师跪了,就因为这道小水印,我罚站了半个午休。 后来我就把擦地次数从三次加到了四次。 每天早上的起床时间都很紧张,要完成从内到外以及四次擦地的任务,值日生要比其他人早起十五分钟。而我们最讨厌做值日的日子,就是大礼拜回来的第一天。 每次从家里回来都相当于半个废人,还要早起,开什么玩笑?! 但是我是我,林亦博是林亦博,我想林亦博才是学校老师期待的那种学生,靠着呼吸和光合作用就能茁壮生长,不会困也不会累。 我被她摆放行李箱的声音惊醒,看了看表发现才五点二十,林亦博发现我醒了,抬眼示意。 我也不好意思继续躺在床上了,便充当了心怡的角色帮忙一起干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叉叉 79 心怡是下午到校的,脸色蜡黄,像是受了很大的打击。 我帮忙充饭费,去收她的饭卡时,发现原本饭卡上半颗红心的卡贴被撕掉了,留下一面胶状残骸,沾了些灰尘脏兮兮的。 这张卡贴还是高一时我们一起在校门口的饰品店里买的,当然我们买的是单张,只有心怡买的是情侣的,另外那张半颗蓝心的第二天就被她拿给了梁嘉康。 “怎么回事?”我回到班,叉叉拉住我的手打听。 我当然知道她在担心什么,我点点头压低了声音:“应该是知道了。” 叉叉皱着眉担心的看了一眼心怡,然后又摇摇头:“分了也好,反正留着也是个祸害。” 我却和她想的不同,心怡和梁嘉康闹分手早就不是第一次,虽然再怎样严重心怡都没有动过那张卡贴,撕情书扔礼物这样的事情没少做,但他们最后仍旧能化解危机重新在一起。 其中细节我们不得而知,每次都是在我们以为他们已经分手时,忽然看见他们两个腻歪在一起。 到底是谁的错,又是谁原谅了谁,恐怕根本就说不清。 而这次,我有一种历史重演的预感。 中午我和叉叉去食堂吃饭,远远就看见梁嘉康贼眉鼠眼的朝我们看,最终还是没忍住。 “那个,心怡没来吃饭?” 叉叉用鼻子哼出一个答案。 陈家康碰壁,脸色是难看的,但依旧客气的和我们说话。 “你们帮她买饭吗,她说想吃什么?” 叉叉回敬了一个白眼。 我心软,也不想和他在这里怄气,男女生打饭的队伍是分开的,待会万一被老师看到我们三张嘴都说不清。 “辣子鸡。”我胡乱说了一道菜打发他,帮心怡买饭的人是叉叉,我根本就不清楚她要吃什么。 梁嘉康道过谢,转眼就消失在男生的队伍中。 我的确是不喜欢这个人,但又受不了他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而且还是对着我。 我和叉叉本来以为没事了,没想到打水时又碰面了,梁嘉康站在锅炉房门口,明显是在等我们。 “你去,我看见他反胃。”叉叉说话依旧直爽。 我硬着头皮走过去,装作打水的样子和梁嘉康说话。 梁嘉康看见是我过来有个明显的放松状态,他也不傻,叉叉每次见他白眼都会迅速填满眼眶,用膝盖想都知道对他不善。 他把饭塞进我手里,再三嘱咐要让心怡好好吃饭。 “她那个胃不行,一顿饭不吃就会胃疼。”他搓搓手,讨好的说,“还有你劝劝她别总吃这个,太辣了对胃不好。” 我没出声,拿了饭转身就走,走出两步后回头看,梁嘉康正在和身后的男生说话,那男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梁嘉康飞起一脚踹在对方的屁股上。 我相信他是真的关心心怡,也相信他依旧会本性不改。 学校的辣子鸡从来不辣,他的舌头如果不是摆设不会不清楚。 他只是条件反射。 叉叉从我手里接过那包可怜的辣子鸡,上楼时直接扔进了垃圾道。 80 回宿舍时心怡像是个没事人一样,忙里忙外的正在洗衣服,看见我进来淡淡的一笑:“宁晨,舍长说上午是你帮我做的卫生,谢谢你啊。” 我哈哈哈的笑了笑,我这人一听见谢谢就词穷,每次别人和我道谢我都觉得是自己欠了对方几两金子。 我没有衣服要洗,便和叉叉坐到床上。 叉叉上午语文课睡觉被抓了个现行,语文老师发表了长达五分钟题目为“我就没见过你这样女生”的主题演讲,然后扔下一篇古文让叉叉背,今晚语文晚自习检查。 在语文老师的眼里,虽然高考背诵默写这一项成绩只占五分,但是多得一分干掉千人,而且背诵全凭态度,写不下来就是态度不认真。 对为此我向叉叉考证过,她是不是因为懒才造就今天的局面。 叉叉回答了三个字:“她放屁!” “站着说话不腰疼,她就是都会背了不起了,她哪只眼睛看见我不好好背了!哪只眼睛看见了!” 叉叉的大嗓门引得半个班扭头看我们,我赶紧捂住她的嘴。 “那你怎么就背不下来?”语文老师奇怪,其实我也很奇怪。 81 叉叉的爸爸是语文老师,妈妈是音乐老师,爷爷奶奶姥姥姥爷也都是那个年代的知识分子,放在年轻时就是一群新时代的有志青年,所以整个家族也算得上是书香世家。 但是再书香飘散的家族也有些封建糟粕的思想,这种思想体现在叉叉爸爸那一方,叉叉的爸爸,连同叉叉的爷爷,都认为叉叉妈妈肚子里一定是个男孩,然后叉叉出生了。 程旭这个名字是叉叉的爷爷所起,老人家练得一手好书法,在叉叉降临八个月前就欢欢喜喜的写下了这个名字,悬挂在给叉叉准备好的卧室里。 旭日东升光宗耀祖,看得出寄托了多大的希冀。结果却是个女孩,叉叉的爷爷也不好再把名字收回,直到今天那张书法还挂在叉叉的卧室里。 我叹口气,原来这个奇奇怪怪的名字是这样来的。 虽然希望是个男孩,但毕竟是有文化的家庭,叉叉又是亲生血脉,留着老程家原汁原味的血。所以从小叉叉并没有受到任何重男轻女的偏见,爷爷奶奶也视这个小孙女为掌上珍宝。 但是后来,叉叉爸爸的两个弟弟也结婚生子,而且都是男孩,这一下子就点燃了叉叉爸爸的胜负欲。 衣食住行,别人家孩子有的东西叉叉一定会有;琴棋书画,别人家孩子不会的叉叉也一定要会。 当年林城那阵少年宫的风潮影响的不仅是我爸我妈,叉叉的爸爸比我妈更杀伐决断,除了跳舞乐器这些耳熟能详的项目,还连带着报名了诗朗诵c阅读和作文思维训练。 我记得那个诗朗诵的班级就在我笛子班的对门,每天我们在这一面鬼哭狼嚎,他们在另一面鬼哭狼嚎。如果少年宫挨着居民楼,肯定早就有人报警了。 后来我妈放过了我,我妈心软,我来个一哭二闹三上吊的策略准保奏效,但是叉叉就没我这样的好运气了,她一哭她爸只会更烦,无异于火上浇油。 “哭哭哭,就知道哭,你们女孩子家家就是矫情。” 我同情的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慰她,那你妈呢? 然后叉叉露出一脸更绝望的神情。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我忘了我妈只是历史长河中的一个特例。 叉叉小时候还不如我呢,我虽然也烂泥扶不上墙,但我却懂得看脸色行事,一直处在天资匮乏惹老师生气和勤奋努力让老师闭嘴的平衡点上,所以老师和我妈说起我时只能用没有天分来解释,再加上我配合着做出低眉顺眼的样子,我妈无奈又心疼,肯定管用。 而叉叉只会用撕掉老师教案,砸坏少年宫钢琴,在作文纸上吐口水这样的方法表示抗议。 一点都不懂得深谋远虑。 82 她爸爸被气的七窍生烟,然后战斗欲更旺,下定决心要把自家女儿培养成饱读诗书的一代才女。 语文老师能做什么?自然是从认字背诗开始。 我自小就知道亲戚之间有一个陋习,就是喜欢比较各家孩子的见识程度,谁家的孩子比自己家的聪明,自家孩子定然会换来几句训斥,自家孩子碾压众人了,还要掩饰开心说这我们孩子就是个书呆子。 我从小就觉得她们可真是无聊。 比成绩比排名比奖状,甚至连身高也要拿出来比一比。 “都十岁,你看看人家,高你一个头。”好像先天基因不足也是我们的错。 而在我们最初牙牙学语的时候,能比的只有一件事,比哪个孩子认字认的最多。 不知道是不是我们这代人独有的优秀标志,小时候经常会报导出某市或者某县或者某乡惊现一个三四岁的神童,小小年纪就认识上千字。 后来长大了这类夸张的报导销声匿迹,因为时代进步再也登不上大雅之堂。取而代之的是各种雷人的夸张广告,今天瘫痪多年的王老太贴了这个膏药能下地做饭,明天白内障的李老头吃了这个胶囊重见光明。 还有九百九十八元的全金全钻手表,抹一抹就能黑皮变白皮的魔法喷雾。 那些俗烂套路根本没变,只是渠道转移。 就像我在初中时会相信电视里那些说话不打草稿的商家一样,叉叉的爸爸也认定了认字多就是神童的真理,每天逼着叉叉背拼音读汉字。 小时候有一种挂在墙上的塑料纸片,有的是拼音表,有的是汉字表,后来还有英语和数字表,叉叉的爸爸买了十几张,挂满了叉叉的小卧室,每天盯着她去认那些凸起的汉字。 学会一张换一张,从单纯的汉字换到三字经弟子规,后来又换成了李白和杜甫。 叉叉告诉我,她还没上小学就背完了小学一年级的古诗。 “这不是挺好的吗,那你后来怎么怎么就这个样子了?” “后来?后来我一看见汉字就恶心,别说背诗了,我都不愿意碰语文书。” 初中时,安安曾经给我讲过她二年级被送到英语课后班学音标语法的事情,她连二十六个英文字母还没认全,就跟着一个个比她高两三头的学生坐在那里听一般将来时和将来完成时。 她也和我说过这两个字,恶心。 她小学成绩优异,和我一个天一个地,但是唯有英语从来没得过满分,初中更是一落千丈变成班里倒数。 她说,一开始就反感的学科就像一开始就看不顺眼的人,注定讨不到什么好处。 教育机构里有信口开河的老师,家里有心比天高的父母,笨鸟先飞这句话我们听了十几年,我却始终不知道,那只笨鸟最后怎么样了。 笨鸟先飞就能变成聪明的鸟吗? 为人子女,我门没有权利讨伐父母的决定,尤其是这种报补习班培养兴趣的决定,头上一直顶着为我们好的高帽子。 也有的孩子因为得当的培养开发了智力,在某一个领域成为冉冉升起的新星,得到后生可畏的肯定和赞扬,但也有像安安像叉叉一样的孩子,在过早的年纪就留下了后遗症,只等未来的某天隐患变成病症,最终留下恶心的形容词。 父母没办法预料到之后的种种,我们也没有能力选择和拒绝,未来的路上都是变故,好心也可能是酿成恶果。 这件事上,没有对错,只有获利者和受害者。 叉叉小学后,领回的语文试卷分数一次比一次低,那个说好了言传身教心平气和不会打骂孩子的爸爸,终于举起了手里的的扫把。 “我当时觉得特别解脱,他可总算是动手了,就他成天看我不顺眼还要忍着跟我讲大道理的样子,我看着都憋屈。” 叉叉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地,她爸爸也被逼急了说了心里话。 “你们女孩子就是不中用。” 后来叉叉才知道,老程家比她小的那两个弟弟一个比一个聪慧,恐怕她爸爸没少受刺激。 但是这时候叉叉却想不了那么多,她爸扔下这句话时,她妈妈刚好进门,女孩子不中用的结论一下子刺激到了妈妈,两人一个气头一个气傲,很快就扯出了平时琐碎的大小杂事开始吵架。 “我也不知道那是不是他俩第一次吵架,我不记得了,但你有本事吵架有本事离婚啊,成天把我夹在中间算怎么回事,他俩就算是因为我妈做菜忘记放盐吵架都能扯到我身上,好像我语文不好所以我妈就不会做饭了一样。” 捅破了和她爸爸之间的窗户纸,叉叉干脆破罐子破摔,再也不像之前一样,她爸爸让背便背,反而是逆反心理日渐强盛,发展成敢用煤气灶烧语文书的状态。 既然能在幼儿园就学习小学的课本,那么也自然有在小学就使用初中叛逆期的权利,然而我能认可叉叉的话,不代表叉叉爸爸也认可,她爸爸只会说,孺子不可教,顽劣异常。 她爸爸不再逼着她学语文了,她也已经在语文这条河里沉了底,后来又遇到一个更年期的初中语文老师,以及一个喜欢用罚写解决问题的高中语文老师。 她们直接给出了叉叉默写拿不到分的结论——态度问题。 女孩子天生文科好,默写理应比男生省心,万年碰上一个叉叉这样的,就是态度问题。 她们会说,别人都背的下来就你背不下来? 却没有人问过,为什么你背不下来? 但我想,就算问了,就算答了,现况也会依旧如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最好的画面 83 舍长已经朝我们两个看了好几眼,也难怪,我们两个什么时候在宿舍这样窃窃私语过,叉叉每次说话都像是在宣圣旨,不闹的我们捂耳朵就已经很好了。 等心怡上床,舍长收拾完自己的行李,也一屁股坐到我的床上和我们两个挤在一起,舍长的床是一览无遗的危险一号铺,叉叉是上铺,在舍长之上,林亦博的床不在参考范围,董希正在自己的床上吃饭,想来只有我的床能供我们说说话。 舍长坐在我的左手边,叉叉坐在我的右手边,我们三个伸直腿背靠墙,我忽然有一张坐拥天下的快感。 “你们说。”我莫名兴奋,“我这样像不像太后上朝。” 她们两个有一瞬间的沉默,然后叉叉反应过来,扯开嗓门朝我喊:“你是说我俩是你丫鬟。” 舍长无声的把举起食指放在嘴前,做出一个嘘声的表情,然后朝着心怡的床位努了努嘴。 我的对铺是林亦博,心怡的床位在她之上,从我的角度,只能看见心怡躺在床上无规律颤抖的背影。 舍长伏在我耳边声音压到最低:“又是梁嘉康?” 还没等我回答,门外值班老师尖锐的声音传来:“把门开开!说过多少遍女生宿舍中午不能插门的!你们哪个班的啊!开门!” 84 我和叉叉缩在床上装作认真看书的样子,舍长则见怪不怪的去和值班老师周旋。 “老师,我们这边是阳面,今天风大,一开阳台门宿舍门就会被撞上,我们也是没办法才把门锁上的。老师我们错了,以后不敢了。” 叉叉憋着笑,挤眉弄眼的朝我打眼色。 还记得刚上高一时,舍长也像这样因为锁门被老师揪出去训话,靠着墙根支支吾吾被骂的狗血淋头,现在已经可以官腔作答,礼貌道歉,随意的说以后再也不敢了。 匆匆跑远的那一年,我甚至记不清发生过哪些事情,语文书学了三本还是四本,艺术节上的主持人学姐穿的是红色裙子还是白色裙子,最后的期末考试我考了多少名,在哪个考场,谁是监考老师,我统统不记得了。 时间就这样过去了。 但我们身上也都被它刻上了痕迹,在某些不经意的时间,忽然提醒你,原来你和之前不一样了。 作为舍长。 学会应付学会打发,也是其中一部分。 我就这样见证了一个女孩子成长的变化,我也很想找个人问一问,我呢?我有什么变化吗? 有没有,更好一点? 85 就算是能和我抱怨自己爸爸抱怨出一篇陈情表,叉叉仍旧要继续和语文背诵作斗争,这是她逃不过的劫,除了打败和失败,没有第三种选择。 叉叉四仰八叉的躺在我床上背诵,我偶尔出声给她纠正错音。她磕磕绊绊的读完第三遍后,咬牙切齿的说:“感谢秦始皇,当年焚书坑儒绝对是用心良苦为了造福后人,你看看这些破古文,不是明清的就是唐朝的,这个什么王勃就是初唐的,你看看《滕王阁序》有多长!有多长!” 我赞叹:“你怎么没去学文,你历史肯定特别好。” 叉叉一百八十度转体脸朝下倒在我床上,绝望了。 86 这个中午我睡的并不好,叉叉床上不时传来翻身和翻书的声音,我和她直线距离两米都能感受到她的烦躁,而心怡的床上则是低低的抽搐声,快到十二点半时我睁开眼,碰巧对上了斜前方舍长的,我们两个心有灵犀的做出无声的叹息。 我的世界里有一个看不见底名叫化学的大坑,叉叉的世界里另一个她穿越去古代斩杀文人雅士,而心怡的世界里,全是恋爱的伤感和痛苦。 同一个时间,我们都为不同的烦恼困惑着,在小小的宿舍里辗转难眠。 十七岁的年纪,我们这些没见过大世面的初成少年人,守着自己的一方天地,艰难被放大,痛苦也被放大,然后看着它们填满自己的小小世界。 我姐大一的暑假对我说,现在我经历的这些都不算什么事。她已经离开林城,所闻所见都是更广阔的世界,在她的眼里,高中的生活已经是记忆里一个笑泪交加的片段。 而我却记得,她十七岁时因为一道没拿到分的物理题自责的样子,她在校庆时甜美的和班里男生说话的样子。 我姐忘记的样子,是我眼中她最最好的样子。 那样小题大做斤斤计较的情绪变化,都叫做十七岁。 而我十七岁。 87 下午数学老师请假,连着两节课都是化学,也就是连着两节课都是自习。 小年轻上课很少提问,不知道她是被我们埋头学习的气势震惊了,还是看出了我们对回答问题的抗拒,几乎每一个被她点名的同学回答个问题都要耽误五分钟的时间——前两分钟搞明白在讲哪道题,再花两分钟寻求身边同学的帮助,最后一分钟艰难的吐出不确定的答案。 五分钟一个问题,小年轻耽误不起。 但是最近教师评比的风头正盛,老班很多次警告过我们,教室的摄像头是全天开放的,上课都规矩点。 不知道是不是受这种风潮的影响,小年轻又开始不怕死的提问。 问我们问题会让她讲不完课,不问我们问题会让她被炒鱿鱼,孰轻孰重,她虽然讲课不好,但不代表没有脑子。 我正在改苏正阳给我判的试卷,这两天作业多,过了一天他才把卷子还给我。 毕竟是耗费了我几个小时完成的卷子,正确率可观,我不禁有些翘尾巴,得意劲都写脸上了。 然而我忘了这是在课堂上,小年轻找不到回应她的人,所有人都死气沉沉如临大敌,全身每个毛孔都写着戒备,就我一个人开心的像是回光返照。 满脸都是“不就是化学吗,有什么难的”的欠揍表情,乍一看还特别有自信。 小年轻喊我的时候我很迷茫但没有被吓到,我们都知道柿子要挑软的捏,小年轻就是这个软柿子,我没有受到惊吓,骨子里还是因为我确定答不出来也不会受到惩罚。 也许其他老师的提问,比如英语老师,比如老贾,我们被吓得浑身一颤的原因也不全是因为心理准备,而是本身对于他们的恐惧。 我在这样的紧要关头还能想这么多有的没的,也是足够镇定。 叉叉给我指出题号,选择题。 “油脂皂化后可用什么方法使高级脂肪酸纳和甘油分离。” 我看了看选项,第一次这样有底气:“选d,盐析。” 小年轻赞扬的点头:“那下一题呢?” 下一道是命名题,苏正阳给我留的卷子上有,我还特意把那部分的笔记都背下来了。 “系统命名的话是4—氯甲苯,习惯命名是对氯甲苯。” 小年轻眉眼弯弯,苹果机饱满的顶住的脸上的眼镜,仍旧是那个亲切的知心姐姐。 “有进步,坐下吧,大家都要像宁晨学习啊。” 在我坐下的两秒,苏正阳丢给我一个“不愧是我徒弟”的眼神,我屁颠屁颠的接住,回赠他一个“来日方长再接再厉”的假谦虚眼神。 我并没有注意到,小年轻不断赞扬我的喜悦声音,我这个当事人不放在心上,其他人听不进去,她像是一个和孩子说话的母亲,这两道题不难,她却会因为我一点点进步就开心的不成样子。 可是我们却都忽略了。 88 在我背化学的日子里,苏正阳也逐渐安静下来,抓紧一切时间背单词做阅读,不再一有时间就跑到操场上闲逛,或者是在楼道里晃荡吹风。 不仅仅是我们两个,整个四班都弥漫着紧张的气息,被暖气烘烤裹挟着睡意,让每一个白日都过的飞快。 期末考试快要来了。 小学科学课,科学这种学科,小升初不会计入总成绩,也不会像生物一样有着有朝一日被扶正的机会,所以老师教的不用心,我们学的不用心,忘记了那节课到底是因为什么,老师忽然发了火,停在讲台上不再继续讲课。 好像所有老师都会这一招,生气了就不说话,停下来,默默的看着你,看到你毛骨悚然,不得不放下笔坐好,等候她把你的罪过娓娓道来。 那节课就是这样,那个慈眉善目的科学老师不擅长高声训斥,于是我们在沉默中一个接一个坐好,双手交叉放在桌面上,胆怯的看着她。 她见状真的不再讲课,若有所思的问我们,老师不讲课好不好。 全班齐声,不好。 她又问,你们想上课吗? 全班再次齐声,想。 她的第三个问题姗姗来迟,你们觉得老师不讲课时间过得慢还是过得快。 这次我们没有齐声。 十一岁的脑袋里装的都是偶像剧和卫龙魔法士,哪里能参透这个中年老师的心思。 几个学生被她点起来,犹豫不觉得说“快了”,看一眼老师的眼神,急匆匆纠正,“慢了慢了” 我也回答了这个问题,不是被点,而是主动的。 说来奇怪,我的科学成绩一直都是九十五分以上,然后初中就把科学换成了政史地。 因为成绩的原因,科学老师是所有老师里对我最另眼相看的那一个,当然很可能是因为她不清楚我其他学科成绩。 我肯定地说:“慢了。” “为什么慢了?” “因为没有事情做,所以就慢了。” 时间流逝的快慢速度的确不同,看动画片时过的飞快,我每次都觉得刚看到片头曲马上就看到了片尾曲,而考试的时间就无比漫长,我大脑一片空白试卷也一片空白,每次抬眼看表都会让我发出挂表是不是没电了的质疑。 我记得那个科学老师很疲惫的一笑,招手让我坐下了。 她没有告诉我这是不是她想得到的答案,但是这个结论却留在了我心里。 忙碌,时间就跑得快,无所事事,时间比你还不着急。 如今的备考,是第一种情况。 89 又是一节难熬的英语课结束,我看着英语老师夹着教材出门,转身侧脸贴桌子倒了下去。 叉叉推了推我:“没事吧。” 我没出声,一边摇头一边闭上了眼睛。 用脑过度,三分钟背作文的杀伤力不亚于一套英语卷子。 大脑的疲惫引发了我的困意,我嘴里嘀咕着“上课记得叫我”就睡了过去,也没管叉叉有没有听到。 梦里的我依旧睁着眼睛坐在座位上,班里的同学嬉闹打斗,值日生在擦黑板,小情侣借着打水的幌子在饮水机前说话,物理课代表举着手里的卷子在喊些什么,我听不清。 梦里的声音像是被水稀释,我在水底看着岸上的他们,每一个动作都被放慢,像是时间被封存在没成型的琥珀中。 都是最美好的样子。 世界有一瞬间的盲音。 然后我看到了苏正阳。 他坐在过道的另一侧,依旧是我伸出手就能碰到的地方。他还在背英语单词,眉毛拧成一团,又痛苦又较真的样子。 这个侧脸,原来我已经看了半年,依旧是初见时那副长相,分毫不差,只是从夏季校服变成秋季校服的差别。 他似乎察觉到我的目光,嘴里嘀咕着英语默默转身,安安静静的看着我,琥珀在这一刻成型,阳光和温度都刚刚好。 然后他忽然无征兆的笑起来,不带平时的孩子气和嘲弄,只剩温柔。梦里的人会被做梦的人情感化,想象化,有些不真实,但也真的很美。 然后我听见他说:“你傻笑什么?” 我落回到地面上,声音画面重回眼前。 不是梦。 “嘿,你笑什么呢?”他重复。 我没起身,依旧把半张脸贴在桌子上,等待破散的意识重新回到我的脑子里。 “你背英语,特别好看。”只有部分意识的我充分诠释了什么叫神志不清。 “切。”他轻声一哼,脸上居然有些潮红,温柔迅速被孩子气掩盖,又是那个少年模样。 我读过一篇讲琥珀的课文,说的是一只蚊子站在松树上,碰巧这时掉落了一滴松脂,将蚊子包裹在里面,很多年后被人们发现,已经成了琥珀。 如果此时我们的头上也能掉落松脂将我们包围,在很远之后的人们就会看到这一幕,一个不怎么好看的女孩,侧着头朝向右侧,而那个地方,坐着正在背书的男孩。 这已经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画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考试 90 期末考试的复习时间很长,每个学期老师都会提前两三个礼拜就把这件事情提上日程。 对于老师来说,那是对他们一学期教学成绩的认可,也许还会关系到年终奖金;对于班级来说,则是一个团结一致奋勇杀敌的机会。 初中时我们班次次第一,让一直身居其后的七班恨得牙痒痒,他们班的口号一直是“稳守第二,永争第一”,但是三年了却也一直输给我们,而当时作为第一班级的学生,我每次报出自己班号时都觉得特有面子,好像八班里的人各个都是学霸。 而期末考试对于我,也是一场至关重要的考试,它的高低直接决定了我一整个寒假在家里的地位,以及生存状况。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我一直都特别有觉悟,一点也不像叉叉。 我和化学的抗争进入最后清算总账的阶段,这么长时间以来,我的基础知识已经掌握的差不多了,当然这是与我之前一字不懂的状态对比。虽然做题时仍旧做不到苏正阳柴雨辰那样下笔如有神,但好歹不会像个找不到门的瞎子。 甚至偶尔也能在宿舍给董希讲一讲小测的选择题,这种心里有底气的感觉真的特别好,我趴在董希床上在演算纸上写答案推导过程时,第一次觉得自己也不是很没用。 这种快乐和之前给林亦博讲题时的快乐是不同的。 化学是一座以每天数米速度增长的摩天楼,而当初给林亦博讲题时的宁晨,有的只是画这座楼建造图纸的一支笔,其后的庞大工程全凭想象,我的讲解和课本上有的知识半斤八两。 而现在,我渐渐窥见了这座摩天楼的雏形,它就在我面前,好像我一直这样向上爬,总有一天会到达我想要到达的高度。 总有一天。 以前我的化学复习阶段任务非常明确。 先把书从头到尾看一遍,再把笔记从头到尾看一遍,然后是常用的两本练习册,挑出错题难题重点题,全部重做。所以每个学期我都能把化学《质量监测》的题型背下来,也许这就是我什么都不会却还能徘徊在及格边缘的原因。 刚开始背氢氦锂铍硼时,我上网寻找背诵诀窍,无意间翻到一个有关化学的视频,是一个电视剧的一部分,内容就是高中的故事。 其他的细节我都忘记了,但我记得一个场景,因为它特别扯淡。 全班人趴在桌子上答化学试卷,男生甲交卷,男生乙惊呼。 “天呐,他居然全答出来了!” 男生丙解释:“那当然,他昨天把书抄了整整两遍!” 我想这个对话等我进了棺材都会一直存活在我的脑海里,真的是太侮辱我们这些起早贪黑的高中生了。 如果抄书就能会做题,别说两遍,两百遍我都认。化学书上的文字少得可怜,处处给我妈营造一种“你这学的也不多啊”的假象。 还像以前一样复习,我有把握保住及格的分数,但现在这个分数明显满足不了我的野心,我从来没有想过,原来有朝一日我也会对化学有所期待。 即便有一句老话叫做,期望越大,失望越大。 91 我在咨询了苏正阳的意见后,决定用做题来代替以往的复习方法。 “你现在不是两眼一黑啥也听不懂的状态了,问题是欠练,缺乏做题感觉,其实化学和数学物理都一样,熟了之后有的题一看就能出答案。” 我知道他不是站的高说大话,对于他来说,那些邪门的题都像是他家孩子,熟得不能再熟。我叹气,我和化学这对陌生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练出这血脉相连的情谊。 然而生活不是只有复习,我依旧要面对值日打饭做作业,最近还要面临梁嘉康的频繁访问。 92 说实话,我是真的不想蹚他和心怡的浑水,一方面是因为期末考试迫在眉睫,另一方面是因为我心里清楚,小情侣间打架斗嘴都是人家之间的事,不严重的叫做怡情,严重的叫做冷战,但都最忌讳外人插手,尤其是出事之后当调解达人的,最后往往落下一个里外不是人的罪过。 我这人也不是不会说话,但却最怕两种情况,一种是安慰,比如我明明看不惯梁嘉康却要为了安慰心怡说假话;一种是传话,比如梁嘉康几次三番找我要我帮忙和心怡道歉。 我也是不明白了,全宿舍六个人,他为什么这么喜欢麻烦我。 也许从他的角度我也是个软柿子。 梁嘉康托人给心怡送了不少东西,小纸条,长信,零食牛奶。 吃的东西被心怡扔进垃圾道了,纸条也都被撕的粉碎,顺着窗户扔出去,被风卷上天也是好看。 梁嘉康想来是走投无路才会来找我。 “你就帮我和她说,说是我错了,我对不起她。” “我求她不要离开我,我不能没有她。” “我是真的爱她,没她我就活不下去。” 梁嘉康的致辞一次比一次情真意切,也更恶心人,当他说到“没她我就活不下去”时,叉叉刚好回班,救世主一样一把推开他。 “活不下去你怎么不去死啊你!” 叉叉咆哮完,拉着我的手就把我拽回了班,我真的感谢的想给她唱《感恩的心》。 我回到座位,叉叉绘声绘色的把梁嘉康那副造作的语调表情学给舍长和董希看,三个人边笑边拍桌子,虽然叉叉学的很像容嬷嬷。 “刚刚谁找你?”苏正阳从英语书里抬起头。 “啊?”我楞了一下,我不清楚苏正阳知不知道心怡的事,若是不知道,我又不好把别人的抖给苏正阳听,虽然这在我们班早就是个公开的秘密。 “就,五班一个同学。” 苏正阳没说话也没点头,转身写作业去了,好像刚刚根本就没有抬头问我问题。 快上课了,他忽然转身扔过来一张化学卷子,笑的不怀好意:“额外作业,最后一节自习课前给我。” 93 因为这张额外作业,我废掉了一节自习课和三个课间,复习阶段人心惶惶,各科老师巴不得把所有复习资料找来让我们做,留的作业能在我的桌子上堆出一座微型珠峰。 而苏正阳给我的这张卷子不是来自于那次大礼拜的课外书,用他的话说,那本书都是基础题型,没什么难度,了解一下就可以了。 而我“了解一下”几乎废掉了一个下午,我虽然心有抱怨,但是没脸说。 最后一节自习课之前,我把卷子扔给苏正阳,终于抽出时间出去上厕所。 桦实的自习一共四节,前三节是晚自习,上到九点二十,走校生离校回家,住宿生留下来接着上夜自习。 每次这个时候,厕所的人都会很少,我上完厕所,趴在西楼的大厅朝下看,走校生不多,但是三个年级加起来也有上百人,此时他们三一群两一伙蹦跳着冲向校门,好像走出去就再也不用回来,但回家后还是要点灯熬油的写作业,明早顶着夜色奔赴学校。 老班说过,抓紧自习课的时间,别和走校生比,你哪知道人家回家学到几点啊。 原来我也会记住这句话,无来由的腹诽,为了激励而猜忌,没有存心的恶意但处处不善良,却也真实。 九点二十下课,九点二十五就会有老师吹哨子提前开始晚自习,那个在我们来不及跑回教室就吹响的哨声,似乎是每一天最能体现争分夺秒的标志。 标志响起,惊醒很多梦中人,这一天,就又结束了。 94 已经十一点半了,我关掉手电,从被子里探出头,被子里浓郁的二氧化碳让我有窒息的感觉,我觉得再这样缩在被子里不是呼吸道堵塞身亡就是头部充血身亡。 我把凌乱的复习资料哗啦啦全部塞进床褥下面,自从林亦博的手电招来老师导致我们全体罚站之后,我每次探出头中场休息都会把作业藏起来,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 这个时候政史地还没有会考,虽然我们是理科生,但依旧生活在文理夹击的水深火热之中。 已经确定政史地不会影响我们的高考成绩,却还是要把复习主科的时间分出来,去背文景之治雅鲁藏布江,谁说文理分科就会轻松的? 都是放屁!是放屁! 我这边窗帘没有拉严,些许月光顺着边角缝隙钻进宿舍,每个人的床上都是一团鼓起的黑影,安静下来听还有纸张摩擦的声音。 隆冬腊月,已经快十二点了,暖气的温度早就从温热变成半死不活,我擦了擦在被子里捂出来的汗,靠近了墙面把身子贴过去,后背的热气迅速蒸发,凉气贴着保暖衣渗进五脏六腑,像是炎热的夏天仰头喝掉一瓶冰雪碧。 我坐在床上发呆,没有睡意。 旁边董希的床铺发出按键的声响,然后是翻书的声音,董希掀开被子从床上爬起来,见到我吓了一跳但是没叫出声来。 她招招手,我凑到她耳边,听她用接近气声的声音说:“吓死我了。” 我揪过她的耳朵:“快睡吧,不早了。” “等等,我笔盖找不到了。” 她说完退回自己的床位,半跪在床上摸索,却最终也没有找到,只能作罢,朝我招招手盖上被子睡了。 在宿舍写作业,不知道弄丢了我们多少个笔盖,经常写着写着就昏死过去,醒来床单衣服上都是一条条的水笔痕迹。 我爬过去,轻轻捏了捏董希的手,董希没抬头,只是反握住了我的。 我们就维持着这样不太舒服的姿势,安然的睡了一夜。 95 考试前的早自习最最难熬,上午考两科,语文和政治,语文除了古诗默写没有什么能复习的,从初中时我便知道其他科的成绩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语文成绩则是九分天注定,一分靠打拼。 我记得初中连着的两次语文成绩,第一次我考了九十三,第二次考了六十二,第一次的阅读理解几乎是满分,第二次的阅读理解几乎没分,后来我就养成了买练习册答案背答案的好习惯,再也不会一字一句斟酌自己的想法。 老师告诉我们,一千个读者有一千个哈姆雷特。 成绩告诉我们,一千个哈姆雷特只有一个能得分。 可是让我花费一整个早自习去背政治,好像又有点大材小用,我斟酌再三,还是翻出了第二天才会考的化学资料。 身旁的叉叉满面愁云,语文老师就像是她的第二个老爸,我是说在较真方面。 对于叉叉这种女生,这个老教师表现出了锲而不舍的精神,一路穷追猛打,无论叉叉有多么烂泥扶不上墙,表现的像是个失忆症患者,语文老师仍坚持凡背诵必点叉叉,凡不会必然罚写的教学方式。 我说她是锲而不舍,叉叉可就没这么客气了。 “她大爷的就是和我过不去。” 但叉叉也就只能和我骂骂,转眼仍旧要捧着课本,把《醉翁亭记》念出《大悲咒》的质感。 语文老师说了,叉叉如果语文默写不能拿到三分,寒假就加一项额外作业,回家把高一到现在要求背诵的课文全都抄一遍。 抄化学可能没用,抄语文没准有用。我在发表完自己的看法后差点成了死在叉叉手下的鬼。 语文没有复习范围, 其实语文老师已经手下留情了,对我们,哪有五个对三个这样能商量着来的政策,但凡我们错一个,后果就是每天一篇抄写,果然任何事情都可以特事特办。 终于挨到早自习结束,叉叉愤恨的扔下书朝我吼:“你听听你听听,这是人写的话吗,‘然而禽鸟知山林之乐而不知人之乐,人知从太守游而乐而不知太守之乐其乐也’,这是人说的话,啊?啊!” “其实你在逗号的地方停顿一下,也还是”我瞥见了叉叉慈禧老佛爷一样的脸,赶紧悬崖勒马做出痛心的样子,“也还是挺难的。” “就是!”叉叉附和,从课桌里翻出语文背诵口袋书,恶狠狠的扯下那篇《醉翁亭记》装在口袋里,然后拍了拍我的肩膀,“祝我好运。” “你是指不被抓?” 她很鄙夷的看我:“宁晨你能不能盼我点好。” 我心想难道我要盼着你被抓? “我是说出的全会,写的全对,压根就不要让我见到该死的欧阳修。” 继王勃之后,欧阳修也成了叉叉的头号公敌。 舍长收拾完课本悠悠的回过头:“你觉得可能吗?” “胡蔚楠!” 舍长转身就跑,叉叉抓起书包就追了出去,跑到门口朝我喊:“宁晨,帮我摆一下桌子。” 考试教室内只留下三十个桌子,多余的课桌要放到教室外侧的楼道或是大厅,所以靠门那侧的同学每次考试都苦不堪言,我和叉叉的座位靠窗,只需要把座椅放倒指定位置就可以了。 叉叉走后整个教室瞬间安静下来,像是一下子消失了半个班的人,我把课桌推到最后一排的最后一个,转身发现苏正阳推着叉叉的桌子跟在我身后。 “你怎么没去考试?”我以为他早就走了的。 “值日。” “哦。” 我点点头,刚好看见班长汗涔涔的从门口进来,他忙着组织搬桌子的事情,累的像一头刚从水里爬出来的河马,抬眼见到我笑的憨厚:“宁晨,别走了别走了留下来帮忙做值日。” 就冲他这个眼力见,我以后绝对不抢舍长的爽歪歪。 96 班长就是班长,在为人处世这件事情上远远甩下我一条长江又一条黄河。 我们扫地扫到一半,班长拿着座位号和胶水风风火火的冲进来,一把塞到我和苏正阳手里:“你俩贴座位号吧,桌子已经摆好了。” 我能看出苏正阳的不对劲,即便是期末考试,在我的想象里他也不该是这样的神色,故作轻松的和班长打闹,低头扫地的时候沉默不语。 “你是不是紧张?”我没忍住,还是开了口。 “我有什么好紧张的”苏正阳白我一眼,眼神有些躲闪。 “说实话,我保证不笑你。” 苏正阳把写着‘11’的纸贴在我挤出来的胶水上,半响才点点头:“是有点儿。” “因为英语?” 他没出声,眼神代替声音作答。 我想我稍稍能明白苏正阳的心情,此时的他就像是期中考试时的我,怀揣着努力之后的期望和因为期望带来的惶恐,但我却没办法拿漂亮话安慰他,因为这样的我曾经失败了。 “咱俩打赌吧。” “赌什么?”他眯着眼睛看我。 “你英语要是能高我十分以上,下半学期你接水的事情我包了。” 他噗嗤一声笑出来:“宁晨你有没有点志气。”然后很不在乎的哼了一声,“再说本来打水就是你的事。” 我看着他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轻笑出声,自言自语:“真好。” 苏正阳不明所以:“哪儿好?” 你当然不会懂,你这样能轻易转移注意力,随随便便就痊愈的样子,已经值得人羡慕了。 “你少挤点胶水,你看看你看看,蹭的我满手都是。”苏正阳鬼叫起来,把手上的胶水蹭到我的手背上。 “有难同享。”他笑嘻嘻的。 只是完全忽略了我被蹭上胶水的手里拿的就是胶水瓶,我没有半分留情,直接对着他的手狠狠一捏。 他蹦跳着躲开,扔下写着座位号的一叠纸条冲出了门。 我笑的翻天覆地,扫地的同学抛来询问的眼神,班长不明所以的看着我:“你踩到他隐形的尾巴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考试(二) 97 “有没有好一点?” 苏正阳怒气冲冲的回来,我在他骂我之前抢先发言。 他一愣,怒火从脸上平息,变得温和,最后竟然有些不好意思,然后又变成平日里吊儿郎当的样子。 我在一旁看着,想起来看过的一个草莓生长的动图,从白到青到红,特别有生长感。 “谢啦。”他果然知道我在说什么。 虽然期中考试上场前苏正阳安慰过我,但是紧张感只能缓解一时,等我去了考场仍旧紧张的拼命喝水。 在水房遇见舍长,她忽然趁我不备把水泼在我脸上,一个激灵,倒是转移注意力的良方。 虽然我最后没有成功,但是你和我不一样。 我也只能帮你这些了。 “徒弟,好好考。”路过我的考场,他说了和期中考试一样的话。 上午只是语文和政治。 我在心里给自己催眠,盗用了叉叉说的话。 出的全会,写的全对。出的全会,写的全对。 98 语文和英语是所有学科里最适合对答案两科,虽然老师总说考过去就过去了,别对答案,否则影响接下来的考试心情。 “废话,头上顶铡刀的又不是他们。”叉叉言简意赅。 对答案这种事情,在过上个几千年都不会消亡,除非考试灭绝了。 我们宿舍有君子协定,绝对不在宿舍对答案,绝对不和舍友对答案。这条制度的后面没有跟上一个否则,所以我们也都没有严格执行。 光是从考场走向食堂这一路,我就听到了语文第一道字音题的三种答案。 “不对不对,a选项食不果腹他写的是包裹的裹,肯定不是选a。” “那也不是选c啊,关怀备至的备我记得老师昨天还强调了,c写的是倍数的倍,不名一文的名也不对。”这个女生的声音明显压过了前一个女生。 “但是d那个势利眼的利写的是力量的力。” “不对,势利眼是b不是d。” 高嗓门的女生说完,我的脑袋嗡的一声。 没错,我选的就是没听到的第四个答案,b。 而且我忘记了“势利眼”到底是在第二个选项还是第四个选项。 我闭着眼冥思,在脑子里拼出语文试卷的图形,然而那四个选项的词语到处乱窜,我根本没办法确定它们的位置。 现在我急需一个人来告诉我答案,这时候对错是其次,这种提心吊胆的感觉比做错了更为可怕。 我垫着脚尖在人群里寻找我熟悉的面孔,平时晃荡在我身边的舍友们集体消失,在我端着碗走出人群不得不先找地方坐下来时,我看见了林亦博。 林亦博也看见了我。 99 “好巧。”我傻笑着走过去。 林亦博举着筷子看我,声音听不出情绪:“好巧。” “你吃的也是白菜豆腐啊,哈哈哈哈,好巧。”我觉得我的脸笑僵了,特别傻,食堂午饭种类不超过十种,我们能抢到的不超过五种,百分之二十的几率有什么巧的。 我刚刚冲上头的焦急全部安葬在面前的两碗白菜豆腐里,她拿着筷子慢慢吃饭,把我拼命下咽的动作对比的特别狼狈。平时我和叉叉她们狼吞虎咽的已经习惯了,吃饱才是关键,细嚼慢咽的给谁看。 也许这才是男女生分开吃饭的真谛,我忽然就理解了校长的苦心。 我在心里为自己的事理分明赞叹,抬眼发现林亦博正看着我,这次的眼神有了情绪,似乎是想问我什么,但最终也没开口。 最后还是我主动开口:“好吃吗?” 食堂的饭和好吃至少相差一个西天的距离,我这纯属没话找话。林亦博轻轻摇头,又恢复了没有情绪的样子。 她并没有注意到,她的饭还剩下一大半,而我的碗已经空了。 曾经我爸一心想要板正我吃饭出声的毛病,专门给我买了套书,其中一篇就是老师和校长为了教育学生安静吃饭闭嘴咀嚼,两个人坐到食堂里把一顿饭吃出了天荒地老的故事。 学生们感叹,老师吃饭好安静啊,一点声音都没有。 而我姐指出了问题所在,食堂闹闹哄哄的像是个菜市场,他们居然能发现老师吃饭不出声,厉害厉害。 我爸黑脸,我欢天喜地,平白得了一套故事书,我才不管里面有多少我爸的教育意义。 得益于之后的电视剧,我为了能多看一会儿电视,也学会了一口饭嚼二十四下的养生之道,然后桦实一棒子把我打回原形。 我对着面前的空碗发呆,等她,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吃完,而我还有两件衣服要洗,不等她,我又开不了口。 就在我纠结的时候,她咽下嘴里的豆腐忽然开口:“你吃完了先走吧。” “没事”我脱口而出,然后后半句“我不着急”被堵在喉咙里。 我和舍友之前从来没有这样客气过,我忽然想到,如果对面坐的是叉叉,是心怡,是剩下的任何一个人,我恐怕连之前“等与不等”的犹豫都不会有。 “那好,我先走了,你也快点吧,马上就该吹哨了。” 我拿起书包,用对舍友最最平常的口气对她说。 之前宿舍聚在一起吃饭时,林亦博从来没有出现过,我们争夺互相碗里的土豆,都以为她是为了节约时间把饭带回了宿舍,然而没有一个人发现她每次都是最晚才回来。 林亦博是最简单的那种人,用书呆子三个字就可以轻易概括。 我知道叉叉对语文的憎恨之下连带着少时的经历,看得出舍长从一根筋学会周转圆滑的变化,董希对项岩小心翼翼又不可说的心思,以及心怡和梁嘉康之间的烦心事。至于我,放在他们面前也是个一览无遗的大字报,我们朝夕相处,早就从认识互相的拖鞋发展成可以挤在一张床上睡觉的好姐妹。 但我们对林亦博的了解,还停留在书呆子三个字。 每个十七岁女孩的生命都是万花筒,随意转动就缤纷绚烂,就算不够美丽,也是千变万化拥有无限可能。而林亦博则是一管指向分数望远镜,再怎样看都是单调的黑白画面。 我把碗放到水池,穿过人群去水房打水,同班女生撞到我身上,嬉闹着跑开,走远了还能听到她们祈祷政治老师判卷手下留情的声音,董希在门外的水房看见了我,兴奋的朝我挥手,手里拿着的是我们两个的水壶。 我们都有朋友。 我回过头,穿过嘈杂的人群看过去,林亦博依旧坐在那里不声不响的吃饭,同样的校服,没有任何特点甚至比平常人还要平凡的长相,像是一堵背景墙。 我忽然想知道,当我们聚在一起吃饭的时候,她究竟在哪里? 100 最终我还是得到了答案,从叉叉的嘴里。 我和董希争执不下,董希全部心思都在古文的名词解释,早就忘了第一道题的内容,我说话没经大脑,直接开口问叉叉。 问完才发现问错人了,和叉叉提语文就是单纯的没安好心火上浇油。 “你再跟我提语文我就把你攒成球。”叉叉恶狠狠的做了一个握拳的动作,但又在我去阳台上晾衣服时凑到我身边,“我记得是选d吧。” 她揉了揉鼻子,她并不像自己说的那样不在乎。 一颗石头落了地,我们两个讨论了半天,我果然选错了,二分,一ut。 叉叉的开心对我从不隐瞒,她再次揉了揉鼻子,别扭的笑着说:“语文也没什么难的嘛。” 身后传来舍长的制止:“阳台上那两个,说好了不能对题的!你们要是再对题,就就罚你们值日一周!” 100 下午是英语,今天早自习结束英语老师风风火火的冲进班,又临时下发了五张作文范文,临走前还瞥见了把头埋进书包里装鸵鸟的我,特意走过来关切的说:“作文好好写啊。” 论记仇,没人比得过这个阴险的英语老师。 叉叉在我旁边自顾不暇还憋笑的表情,我看着都替她着急。 上床前,叉叉拾起我床上的范文卷子,阴阳怪气:“好好背啊,我们先睡了。”顺便还做出两个打呼的声音。 我盯着她的背影,诅咒她语文默写一定要挨罚。 结果真的一中午没睡,我这个人也有侥幸心理,想着挑几篇“疑似重点”背一背,临时抱佛脚就好,但是同时我又怂,总想着万一我没看的那几篇就是考题呢?万一呢?万一呢? 每次复习我都能做到“襟三江而带五湖”,有的没的通通看一遍,不然我心里就打鼓,说白了还是不够自信,骨子里就没底气。 我躺下又起身反复三次,一直折腾到十二点四十,干脆拿着卷子坐起来,啃完剩下的几篇作文。 若是十二点半,我心里就总惦记着睡一会儿,哪怕一会儿就行,不然下午会犯困。等到了十二点四十,又变成了就这么点时间就别睡了,睡了也不管用,还不如起来看书。 我真是个善变的女人。 其实临时抱佛脚根本就没用,我记得初中我妈为了训练我的记忆力,花费了我一个星期的暑假时间去上风靡林城的记忆训练班,那个班的作业也是变态异常——正倒背圆周率一千位。 而我懒,又觉得背这个全无道理,每天都是上学路上抓紧时间苦读,好像这样就能蒙混过关。后来事实证明蒙混这种事情的概率相当于哈雷彗星撞地球,概率极低。 我从小就知道,而且英语和圆周率本质上是一样的,让我念几遍就能记住的,只有小时候的打油诗。 所以我对走到考场就把中午背的作文全忘干净的情况一点也不抓狂,我却对另一个事情好奇,既然我早知道我会忘光,干嘛废掉午休硬要背呢? 学习之路处处无解。 到底还是有些困,我跑去厕所洗脸,正巧碰到苏正阳从另一侧的楼梯冲上来,我们两个在男女厕所门前站定,相视一笑。 “十分啊,记着点。”我两个食指拼在一起,做出一个十字型。 苏正阳一如既往的臭屁:“切,你看着吧。” 我洗完脸出来时,苏正阳已经走远了,他的考场和我同层,但是和我的相隔两间教室,他双手插兜,正在和旁边的男生说话。 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认识了项岩。 正在发呆,董希不知道从哪跑来,扑到我的身上,我被吓了一跳。 “啊啊你来干嘛的。” “上厕所啊,还能干吗。”董希奇怪的看着我,“你慌什么?” 是啊,我慌什么,我回头看,苏正阳和项岩已经进班了。 “哈哈,紧张紧张。”我笑着打圆场。 “也是,好好考吧,不然英语老师是不会放过你的。” 我回班,她进厕所,分别两秒后她又从厕所钻出来。 “宁晨,加油啊。” “恩。”我点点头,看见她欲言又止的样子。 “考完一起吃晚饭吧,我去你们考场找你。” 101 我不明白董希为什么要找我吃晚饭,西楼下楼的楼梯有两个,一个是东西楼之间的主楼梯,一个是西侧尽头的小楼梯,我的考场在西楼中心位置,离每一个下楼通道都很远,而董希的考场出门右转就是主楼梯,她干嘛要逆流挤过人群来找我。 我百思不得其解。 而且我们考场的老师收卷子极慢,还非要清点了数目才放我们走,难不成我们会故意藏起自己的卷子然后得零分吗? “抱歉抱歉,监考老师太磨蹭了,等很久了吧。”我冲出教室,董希已经等在门口,视线在我身后,不知道在看什么。 “快走吧,不然就没得吃了。”我没多想,饥饿使我质壁分离,我抓着她的手就朝着主楼梯跑去。 董希一转身就挣脱了,然后指了指另一侧:“从西楼梯下去吧,人少,现在高三也放了,主楼梯都是人。” 也好,我就是墙头草,最喜欢执行“乍一听很有道理的事情”,全然不过脑子,我姐说我就是电话诈骗犯最喜欢的那种人。 没过几分钟我就知道了董希费了这么大来找我,又舍近求远跑来西楼梯的原因。 苏正阳他们的一考场就挨着西楼梯,从这里走一定会见到项岩。 董希的小心思就摆在明面上,我被考试蒙蔽了双眼,居然到现在才看见。 我知道董希喜欢项岩的时候还是在夏天,转眼间秋天飘落,冬日走到中场,她的暗恋也已经度过了三个季节。 春天快要来了,万物复苏的季节,但这喜欢注定不会迎来什么转机和惊喜。 没有回报,却心甘情愿,说的只能是暗恋。 我们都清楚这些,所以看着董希好几次跑厕所只为了路过七班后门,却在路过时死盯着脚尖不敢抬头;看着她体育课坐在操场一角,和我们说话时眼角余光全都是操场另一角;这么冷的天气,她仍然坚持着不穿外套参加升旗仪式,只为了让自己看起来不那样臃肿,中午会帮全宿舍打水,只因为那是那个人有可能出现的地方。 董希也和我们附和着骂过梁嘉康,说心怡就是缺心眼。 结果到自己身上也没什么差别。 谁又能评判谁的喜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七章:男孩女孩 102 项岩和苏正阳在我们之下,西楼梯果然人少,又因为我们来的慢了些,这段路程上居然只有我们四个人。 下面是两个挺拔的男孩子,上面是两个心虚的女孩子。 脚步声轻轻,我能听得见苏正阳明快的声音。 “那道题说的是从线圈平面与磁场方向平行时开始计时,六十度刚好1a。” 物理是苏正阳的菠菜,随时能让他满血复活。 项岩默认,开始说下一道题,声音和苏正阳的完全不同,很镇定,像个大人。 这样的声音让我陌生,我从来没听过他除了喊号以外的声音,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正经,每一句都像是在念台词,抑扬顿挫的,很适合演讲。 我想起他白净帅气的长相,好像这样的声音太过正派刻意了些,但又好像没有更适合他的声音。 “用定积分算功的导数是力,位移的倒数就是速度” 我一脸迷惑,转头看董希:“他们怎么又开始说数学了?” “没有,还在说物理。” 董希听得认真,虽然我知道她和我一样听不懂。 他们永远走在我们前面,留下一段可能整个高中都追不上的路程。 苏正阳的背影在拐角消失不见,只留下还在讨论物理的声音。 楼道里,原本四个不同的脚步声只剩下两个,一瞬间就落寞了。 谁能评判谁的喜欢。 而我又何尝不是另一个董希。 103 再次路过那两个乒乓球台的时候,我忽然觉得很好笑,一个多月前,我和叉叉就是在这里,见到了梁嘉康和那个至今也不认识的女生,一个多月后,那棵不知道名字的树就掉光了叶子,只剩下干枯的枝干还在风里耀武扬威。 西楼侧面这个狭小的空间是个风口,我和董希裹紧了校服领子,顶着风跑动起来,本来就短的头发借着风力像是长了翅膀,扑楞着想从我的头皮上飞出去。 我不得不把卫衣上的帽子戴上,还用力把绑带系了两圈固定,顶过了风口,我和董希停下来,然后一抬头看见了墙根底下梁嘉康的背影。 还是熟悉的红色坎肩,熟悉的味道。 我在心里狠狠的骂了一句阴魂不散,目不斜视的往食堂走。 没走两步就看见了他面对的方向,心怡站在他面前,大风天里顶着凌乱的发型,笑靥如花。 真是见鬼了。 他们两个之前是在拍纪录片吗,名字一定叫做《论打情骂俏的表现手法》? 心怡笑的开心,根本没注意到路过了两个脸上写着“恨铁不成钢”的舍友,倒是梁嘉康,在我回头看时点头哈腰笑的依旧猥琐。 董希打饭,我找到了位置等在外围。 苏正阳一手端着炸酱面走过来,看见我笑出一个三十度鞠躬:“宁晨,你演忍者神龟啊。” 这件卫衣是我姐的,我姐总喜欢穿一些老气横秋的颜色,不是黑的就是灰的,而我作为她的妹妹,就非常顺理成章和非常倒霉的要穿她剩下的衣服,我身上这件墨绿色的卫衣还算稍稍活泼一点的。 绿帽子,还被系成了球形,的确是很像 我动手想解开扣子,一手抖把蝴蝶结变成了双死扣,苏正阳笑成了九十度鞠躬,哈哈哈扬长而去,身后还跟着一脸冷漠的项岩。 在帅哥面前丢人真是太难堪了。 104 董希打饭之前问我吃什么,每次两个人来食堂,我们都是一人打饭一人找座位,好像都成了我们宿舍的传统。 我在脑子里把碎的一条长度不超过五厘米的凉皮,中午的剩饼剩菜做的炒饼,还有橡胶一样硬的素串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越想越想吐。 “算了,你看着办吧,我选择听天由命。” 结果董希买的是两碗炸酱面,还真是造化弄人。 我一边吃一边想念我妈做的炸酱面,越对比越觉得面前的这碗黑不溜秋的东西像是呕吐物。 “怎么不吃了?” 我顿了顿,总不能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不然两个人就都别吃了。 “勒着脖子,吃不下。”我指了指脖子上的绑带。 那两个死结我实在是解不开,就硬憋着一口气从小缝隙里钻了出来,绑绳还紧紧的绕在脖子上,有些疼。 董希伸手帮我摆弄了一会儿,也解不开。 “算了,待会儿回教室找个剪刀剪掉吧,先吃饭。” 我们吃完饭去洗勺子,我洗得快,董希反复洗了三遍才从水池边离开,后面积攒了不少排队的人。 三个相连的水池,一个提供给学生洗餐具两个负责洗碗,我看见食堂师傅把小推车上沾着油污的碗倒进水池,蹲在旁边的大妈们手脚利落的扔进加了洗洁精的池子涮了涮,又拿到清水池涮了涮,然后就摆进旁边的柜子里。 胃里瞬间又是一股酸水。 “别看了,影响食欲。”董希甩干勺子上的水,抱怨着,“根本洗不干净,都是油,以后再也不买炸酱面了。” 我们路过清水池,上面飘着一层油污和菜渣,被扔进水池的碗互相碰撞,发出闷厚的声音。 很像冬天。 105 下午考试结束的早,吃完晚饭才五点半,距离六点的自习还有半个小时的休息时间,大家都坐在位置上啃书,只有少数的座位空着。 我问了半个班的人都没有剪刀,叉叉和舍长只好轮番帮忙。 舍长提着我的脖子,我觉得我就像是屠夫手里的一块肉:“真是该死了,我一点指甲都没有,抠不出来。” “就是。”另一个屠夫叉叉拽着另一边的绳子,好几下扣到我脖子上的肉。 校规规定了手指指甲长度不能超过两毫米,所以我们的指甲都光秃秃的,用不上力。 我被嘞的两眼发黑,心里不住的感叹那些上吊自杀的女子真是好勇气。 快打铃了,苏正阳抱着篮球从后门进来,带进来一股冬天的新鲜寒气。 “你们仨”他沉默了好久,反复开口好几次都没把后半句憋出来。 舍长告诉他:“宁晨被衣服勒住了。” “那用剪刀啊。” “废话。”叉叉一着急手上力气更大,我眼泪都快被逼出来了,“这不是大家都没有嘛。” 身后没了声音,苏正阳好像坐下看书了。 这个袖手旁观的。 两分钟后,我身后又是一股寒意,叉叉和社长放开了手,把我的身子转了一百八十度。 三号屠夫苏正阳笑眯眯的看着我,手上还拿着刀。 “别动啊。”他按住我的脑袋,这下我彻底成案板上的肉了,他强调,“剪刀蹭上胶水了,不好用,你可别乱动,划出血了我可不管。” 他离我很近,呼吸全喷都在我脖子上,痒痒的。 我不敢看他的脸,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两只眼睛拼命向下,一眼就看到他脖子上之前被我拉链划伤的地方,有一个小小的疤痕,很浅很淡,不凑近了看不出来。 当时流了那么多血他还说没事。 “抬头。”他半蹲着,抓起我脖子上那根结实的带子,手是热的,还带着运动后下来的余温。 我觉得我的脸红的像一个番薯,熟透了的那种,因为身后叉叉和舍长一直鬼兮兮的笑,大声讨论已经考完的英语题。 终于剪开,他从一侧用力,直接把整条绳子拽出来扔到我桌子上,转身去还剪刀。 “用不用我帮你扔了。”他指了指断掉的布绳。 “不用,我我要留着。” 苏正阳嘀咕着往外走:“留着干嘛,留着上吊” 我不顾叉叉快笑出内伤的脸,把绳子塞进口袋。 你个二货,这么好的绳子我怎么舍得用来上吊呢。 106 今天是三场文科考试,明天是三场理科考试,上午物理生物,下午化学,我非常想问问负责排顺序的老师,一天全做文一天全做理的安排是不是故意整我们。 虽然说晚自习是我们的自由时间,但我们可以做哪科作业依旧取决于是哪个老师值班,我记得期中考试时第二天要考语文数学生物,然而英语老师值班第一节晚自习,非要我们看后天才要考的英语。 “早考晚考都要考,你们都会了?能拿满分了?” 这样的老师是会遭雷劈的。 好在今天的值班老师是语文化学和生物,一科刚考过,两科备考,互不冲突。 我背生物背的头昏脑涨,读了三个单元全是专有名词的笔记让我舌头打颤。我的生物虽然比化学好,但也只是中上的水平,遇到稍微有些弯路的题就歇菜。 相比之下叉叉的生物甩下其他几科一直稳占班里前五,而语文是班里第五十,多么可观的差距。 我在验算本上写下不会的题拿给叉叉,我的笔记本上记了月考错题却没有错误原因,过了半年看当初不会题的现在还是不会。 “一块朽木上的全部真菌为什么不是种群?” 这不就是种群嘛 叉叉给我写答案,我抬头转了转脖子,今天班里安静异常,一个交头接耳的人都没有。 一半的原因是因为忙着复习,另一半的原因恐怕就是因为讲台上正在判卷的语文老师。 我一直觉得语文老师判卷全凭心情,那些找不出原因为什么我是三分别人是六分的阅读题,被我们翻译的不像人话的课外古文,我怎么写都猜不中标准答案的诗文鉴赏,以及最近的新题型,被我恨到骨子里的l一g一解析。 我哪知道广西电视台台标有什么寓意?我哪知道?又不是我设计的。 如果说阅读题赏析题我还能凭借着平时积累的经验生搬硬套的话,那么l一g一解析题就只能两眼一黑全凭运气,方向不对,编上一百字也拿不到分。 语文老师戴着老花镜在判试卷,我根据她翻页的规律能判断出她判的是阅读题,根据她的皱眉程度和笔杆动作能判断出她给了几分。 上了这么多年学,练出一身能走江湖的本事。 叉叉曾经和我说,她中考英语听力基本全没听懂,都是靠着旁边男生写答案的摩擦声判断的选项。 人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所有感官都能被激发出超能力,我记得初中政治书上讲,一个爸爸为了救儿子徒手抬起了几吨重的卡车。 叉叉把验算本塞过来。 种群是一定区域内,同种生物的所有个体,真菌包含很多种生物,木耳蘑菇酵母菌都是。 她又找出《质量监测》上的题给我看,一片草原上八位牧民养了把群杨,其中六群是绵羊,两群是山羊,则这八群羊是两个种群。 她给我看完,在下面写上一句话:“这个你上次小测也错了对不对。” 然后在下面又写了一句话:“那这八群羊等于一个群落吗?” 我想都没想就在问号后面打了一个对勾。 叉叉迅速把笔打在我的手背上,那一刻我觉得她被苏正阳附体了,只是她下手更重。 她低声,不长记性,然后指着群落的定义给我看。 抄十遍,下课给我。 我很想问到底我是苏正阳的徒弟还是她是苏正阳的徒弟。 107 我没想到梁嘉康会来找我,今天晚自习我们两个班的班主任都不在,就算是这样楼道里也全是值班主任和摄像头好不好,能不能不把我往火坑里推。 叉叉检查我的各种群落种群的定义,苏正阳也正在复习这一块,听着我背完忽然问我,一块稻田中的全部害虫是种群还是群落。 我答群落,他打我的头;我答种群,他还是打我的头。 “笨!”他直接下定论,“有个弯就转不过来的,你这就是典型的挖个坑就往里跳,一块稻田中的全部害虫既不是种群也不是群落” 苏正阳还没说完,叉叉就把话接过来:“而是由几个种群组成的。” 我被两尊生物大神夹在中间,觉得他们两个应该去说相声。 就在这时,梁嘉康找人把我喊了出去。 叉叉看到那抹鲜艳的红色立刻一脸吃了大便的样子。 苏正阳哗啦啦的翻书,好像笔记看不完了。 108 梁嘉康双手插兜,看见我出来一个劲点头哈腰,那脸苍老的样子根本就不像个青春十七的大小伙子。 和他一对比,苏正阳都可以算是一表人才了。 “有事吗?我着急上厕所。” 其实我根本没事,只是不想和他废话,在桦实只要是一男一女说话了基本就算是有早恋的苗头,更何况我们这种不同班的又不是故交的,被撞见就可以直接定罪了。 考试时期的纪律抓得严,老师们判卷子判的五脏郁结,一个个战斗力都是导弹级别的,我可不想往枪口上撞。 而且把我们两个安在一起,也太委屈我了 “那我下节课再来找你。”他听我说完就要走,我赶紧把他拦住。 “别了,你还是现在说吧。” 他笑笑,挤出一脸皱纹:“没啥,哥就是谢谢你啊。” 等等,你什么时候成我哥了。 他豪气万丈:“以后有什么事尽管说话,哥罩着你。” 我瞪圆了眼,你能罩着我啥,不能打也不抗揍的身材。 “你帮了我,咱俩以后就是朋友了,我知道你和心怡是舍友,关系好,也能多照应。她胃不好,以后多嘱咐她喝热水,别总喝凉的,还有她一到冬天嗓子就发炎,特别爱上火,别让她头朝暖气睡觉” 他絮絮叨叨,我在一旁眉毛听得越皱越紧,这根本就不像个男朋友为自己女朋友说的话,而像是个拜托同学关照自己女儿的爸爸,恩,长得也像。 最后他塞给我一张纸条和一袋旺仔牛奶糖,纸条是给心怡的,糖是给我们这些舍友的。 可能让我帮忙转交纸条才是此次谈话的意义。 心怡去办公室问题了,我把纸条交给她同桌,拿着糖回到座位。 “别给我,那种人的东西我才不吃。”叉叉在我打开包装纸前就制止了我。 “我也不要。”舍长没回头,声音闷闷的。 董希摆摆手“也别给我了,我感冒,嗓子疼。” “那怎么办。”我摊手,“我也不想吃,好像吃人嘴短一样,再说无功不受禄,我真是什么也没帮他说。” 叉叉冷眼瞪我:“那你还收着!” “我有什么办法,人家一口一个谢谢,就差给我鞠躬了,再说好歹是心怡男朋友,我给他甩脸色心怡多难办。”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我一推脱恐怕我们的对话还要被延长,我有毛病吗。 我们几个僵持不下,谁也不想碰这个烫手山芋。 最后那袋可怜的旺仔就被我扔在了课桌里,第二天搬桌子掉在了地上,刚好被路过的苏正阳踩了一脚。 苏正阳:“都脏了就扔了吧,考完试我再赔你一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八章:我姐,宁致 109 回宿舍的路上,我和叉叉去拿水壶,水壶在零下的室外放了一个下午,也不知道还能不能保温。 风太大绳子又被我剪掉了,帽子戴不住,我的两只耳朵很快被吹的生疼,像是冻伤了。 然后我听到叉叉说,她把心怡的事告诉苏正阳了。 “不太好吧,毕竟是人家。”我扯着嗓子喊,声音却还是被寒风吹跑了大半。 “有什么不好,反正全班都知道,再说” “再说什么?” 我眨着眼听她说,眼眶里灌满了寒风,肯定特别红。 “再说他也是咱们班的,早晚都会知道啊” 我的心里一阵无声的叹息,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 110 艰难的理科日终于结束了,物理化学考的是什么,考的怎样,都有哪些题,出了考场就被我扔在脑后了,但我唯独记得一道生物题。 细胞学说的内容被老师圈画成重点,说是会考背诵,上考场之前我还在和叉叉背这个,叉叉背语文不行,背生物倒是头头是道。 “生物理解了就能背下来,没什么难的。” “语文理解了也能背下来。” “我理解不了。” 然后卷子果然考了细胞学说,问的是,细胞学说是谁提出来的? 我去你大爷的。 在电话亭给我妈打电话时,曾经听到一个文科班学姐打电话,愤恨的骂出题老师问南昌起义是谁打响的第一枪。 这两道题异曲同工,变态程度实力相当。 这些出题老师的脑回路不服不行。 我气冲冲的和叉叉抱怨,叉叉淡定的告诉我:“是施莱登和施旺。” “你背了?” “没。”她摇头,“昨天检查时你背的太慢,我就顺便看了看下面的注解。” 那一刻我真想化身狼狗咬死她。 111 无论如何,轰轰烈烈的期末考试结束了。 考完试刚好是星期四,放一个周末,然后回学校听分开家长会,这个学期就结束了。 又结束了,高二上学期结束,我的高中生活刚好过完一半。 还剩下一半的时间,只剩下一半的时间。 好像一晃眼,那七八百天的日子就不见了。 我在家里和床连成一体活了两天,中途只吃了两顿午饭一顿晚饭,我太困了,期末考试结束打碎了我所有绷紧的弦,此刻我就像是一个被放了气的气球,一点穷折腾的力气都没有。 这两天,我妈没有进门吵我,她一直是个很体贴人的妈妈,喊我吃饭我说不吃她就不喊了,绝不会像我同学妈妈那样——不行不行怎么能不吃饭呢,快起来快起来,吃了饭再接着睡。我和你说你这样成天睡觉也不好,人都是有生物钟的,打破平衡伤身体。 我妈一直不像个妈妈,但我真的好喜欢她。 人睡多了和没睡的感觉其实很相近,大概是星期日早上七点,我迷迷糊糊从床上爬起来,距离我上次起床好像已经过了十二个小时,我却仍旧睁不开眼。 我在床上坐了一会儿,抱进被子朝着另一个方向倒下去。 再醒来,就是九点了。 我明明记得我刚闭上眼不到十秒钟。 我再次坐起身子,在倒下去之前下了床。 我姐坐在客厅里剥柚子,听到我的动静抬头看我:“醒了?” “恩,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记得我昨天晚上吃饭时还没有看见她。 “昨天晚上九点。”我姐敲了敲茶几,指着被肢解的柚子问我,“吃柚子吗?” 于是我闭着眼朝柚子走过去,被她嫌弃的推开。 “去洗漱,你几天没洗脸刷牙了。” 我边朝卫生间走边嘀咕:“我们在学校都没空洗脸,洗完脸还要擦面霜,哪有那个时间。刷牙倒是会,不过晚上没空,晚上在宿舍的时间不到十分钟,我连袜子都来不及洗。睡觉衣服也不换,把外套脱了就睡,好几次我外套脱到一半就睡着了” 我神志不清的时候就会拼命说话,强迫语言中枢唤醒我的大脑。 我不知道我姐是不是也没睡醒,语气一点也不像平时那样蛮横。 甚至很温柔。 她说,再等等吧,很快就结束了,以后,以后会好的。 112 晚饭后我姐把我叫到她的房间,把我返还原厂修屏幕的手机还给了我,这件事我交给了我妈,我妈图省事在没告诉我的情况下交给了我姐,我姐又把返还地址写成了她的大学,所以手机过了半年才重新回到我手里。 时间久到我连开机密码都忘干净了。 自从网络普及,我们这一代人无论做什么都要设置密码,qq号有登录密码,空间里有相册密码,摩尔庄园还有账号密码,最初的折叠学习机也有用户密码,而这些密码从大到小我忘了个遍。 我小时候看着我姐操纵电脑帮我找回忘记密码的qq号时,一直觉得我姐能发光,就是以后会在it行业大放异彩的牛人。 后来我才知道,如果it牛人都只会找回qq密码这种低智商的事情的话,国家进程会倒退的。 “你行李还没收拾好,你不是昨天就回来了吗?”我看着她一屋子的狼藉,从课桌上被翻乱的书,到床上的t恤衫和短裤,还有地上敞开的拉杆箱,拉杆箱里放着一把遮阳伞。 等等,为什么会有遮阳伞,这可是冬天,零下好几度啊。 “不是,我在收拾行李。” “你要去哪儿?” 我姐在一旁开始叠衣服:“海南岛。” 她的语气平淡的像是告诉我待会出门记得关门。 113 “你去海南岛?!”我的语气可一点也不淡定。 “不是你你干嘛去旅游?和谁?爸妈知道吗?” 我从小到大几乎没离开过林城,只是偶尔会在寒暑假和爸妈去附近的城市旅游,海南岛和我家在地图的两个方位上,而且我姐这样子一看就不是和家长去旅游,而是长住。 “做义工。”我姐白我一眼,好像我多没见过世面一样,“和安寂,你认识的。” 安寂就是安安的表姐,和我姐从小认识到大,小学同在徐阳小学,中学同在徐阳中学,高中同在徐阳高中并且都是实验班,一路走完了林城最优秀的学校,现在大学又都考去了北京。所谓缘分说的就是她们两个这样的,但缘分也有着自己的脉络线,她们的缘分就一路有成绩护体。 不像我,小升初时托关系交钱去了徐中,和我交好的小伙伴都去了其他学校,升高中又跑到桦实,初中的朋友则多半去了徐高。 朋友就像破筐装玉米,我一路捡一路掉,也不知道最后能剩下几个。 “我俩小半年没见了,暑假的时候就说好了要去海南岛做义工,刚好趁着寒假好好聚一聚。” “半年没见,你俩不都在北京吗?大学那么闲,为什么不见面?” “谁告诉你”我姐冲出口的话忽然停下来,然后很搪塞的解释,“算了算了,你以后就明白了。” 我姐说话一向是有什么说什么,直来直去毫不含糊,虽然我和叉叉也是心直口快的人,但我姐不一样,她比我们有智商,一听就比我们有内涵和杀伤力。我竟然没发现,什么时候开始我姐也学会了口不对心,像个大人一样说些老生常谈的车轱辘话。 她继续说:“再说我们寒假时间长,五十多天呢,又没作业,憋在家里岂不是要憋坏了。” 我求绕:“姐,你能别刺激我吗。” 你一个自由自在的大学生和我这个苦命的高二生说话,能不能不用这种特炫耀特嘚瑟还特无奈的语气啊,你明知道我假期满打满算不到一个月,而且作业能堆出一座山,让我无聊吧,让漫长而又没作业的假期砸死我吧。 我姐哼了一声,转了话题:“你别告诉妈啊,不然我就走不了了。” “妈不知道?” “怎么可能知道,等妈回来我就告诉她我去安寂家住一段日子,等我们到了海南岛再说,先斩后奏,妈就算知道了也没法把我抓回来。” 我忘了,我姐做事一向雷厉风行而且面面俱到,只要是她决定和计划好的事情,根本就不会用上“计划赶不上变化”这句话。 我妈在家里待久了,没事就成天看那些危言耸听的报导和新闻,好像我和我姐单独出门就铁定能赶上车祸c绑架c甚至地震海啸,我妈的经典台词就是——外面都是坏人。 孩子已经长大,她却还活在我们牙牙学语的年纪里,妄图用“不听妈妈话警察就会来抓你”“晚上不能出门,外面都是大灰狼”这样的话让我们听话。 而我姐是多有自己想法的女生,高考结束第二天她就拿着压岁钱和安寂姐去北京参观学校,等我中午去喊她吃饭才发现人去楼空。 大一学了半年发现商务经济根本就不是自己想的那个样子,不声不响的转了专业,大二开学了才告诉我们。 初中时她就想学架子鼓,我妈觉得女孩子家家不适合,我姐也没有坚持,却在大一暑假打了两个月的工,开学就拿着钱找了课外班。 所以先斩后奏去南方做义工,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我要是有我姐一半杀伐决断的能力,肯定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看到我发呆,我姐晃晃手:“你想什么呢?” “姐,咱俩为啥一点儿也不像呢?”我脱口而出。 没想到,我姐沉默了,我等着她像以前那样嘲笑我,说我这么废物怎么可能和她像,没想到她却说。 “你这样不就挺好的。” 她说我这样挺好的,她指的是什么,长相身材志向成绩,我看不出来哪好。 我认为她是在敷衍我,却不明白这种敷衍有什么意义,或说我们姐妹的关系又有什么值得她敷衍我。 “那你说我哪好。”我有些气,状着胆子气哼哼的追问。 “说你好你就好废什么话。”我姐恢复正常白了我一眼,我被吓得一哆嗦,旋即心里一暖,这股凌厉劲儿才像我姐,她说话客客气气的我都不习惯了。 她顶了我一句好像又有些自责,语气放慢又变成我听不惯的声音。 “怎么了,以前你可不会想这些事情。” “那我以前都想什么?” 我姐抬头看了一会儿天花板,然后一拍手学着我的口气朝厨房喊“妈,早上吃什么啊?妈,中午吃什么啊?妈,晚上吃什么啊?” 114 我帮她收行李一直收拾到我妈买菜回来,我姐轻手轻脚的把门反锁,以防我妈忽然推门进来。 我想起她刚刚感叹转眼就到了大三的事情,忽然想和她咨询一下大学专业。 “姐,你知道影视编导专业吗?” “知道。”我姐狐疑的看着我,“你问这个干嘛,你想学这个?” “没什么,我就是随便问问。”我还是不敢说实话,“就是觉得这个专业挺有趣的,他们学什么啊,学写剧本吗?” “学吧,我不太清楚,我们不是一个学院的。”我姐不知道在想什么,下一句话直接换了个话题,“你现在能考多少分。” 我张口结舌,我们现在的总成绩和高考不一样,而且我也不知道我能考多少分,再说怎么聊着聊着就聊到成绩上去了。 “桦实历年能上一本的大概有二百多人,我现在排在二百多名。”我越说越小声,这个排名实在是没办法和她比。 我姐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她站起身把行李箱塞到角落里,什么也没和我解释。 她说:“走吧,吃饭。” 我直觉觉得她想告诉我什么,但我不知道她为什么隐瞒。 115 听成绩的日子终究还是来了,我心里却没有期中考试时那样紧张。这种感觉特别奇怪,好像是有了一次失败垫底,我心里明白再怎么样都不可能更糟糕了,于是也就不怕了。 失败是成功之母的原因可能是因为,失败断了我的后顾之忧。 而事实是,果然不会更糟糕。 总排名200整,基本上都是正常发挥,帮我进步的学科居然是生物,那个被我从考场骂到宿舍的学科。而化学依旧半死不活,六十五分的成绩说不清是讽刺还是鼓励。 无心插柳柳成荫。 我们班仍旧是年级第一,班主任又是一把手付厉,所以在各种事情上都有着一定的特权,比如别的班家长会学生要在校外等候,因为教室里没有地方容纳一百多人。而我们班就不一样了,付厉直接申请了最大的阶梯教室,让我们能和自己家长坐在一起,福祸同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九章:家长会 116 为了方便老师认人,我们是按照上课的位置坐的,我妈坐在我左边,叉叉左边是她很学术的爸爸,戴眼镜,看着很斯文,一点也看不出来叉叉抱怨的残暴,我的右边是苏正阳的妈妈,再右边是苏正阳。 我全程都很紧张,脊背坐的笔直,离桌子一拳距离,双手交叉搭在桌子上,双腿并拢呈九十度,像准备挨骂的小学生,要多规矩有多规矩。 相比之下苏正阳就懒散的多,像只没睡醒的猫一样趴在桌子上。他仍旧是班里第二,英语虽然还是在拖后腿但是已经很有进步了,比如说整整高出我十八分。 成绩单还没发,我这点消息都是从舍长那里知道的,而舍长的消息来自于手里的成绩单,据她说是班长抱寒假作业时偷了一张,然后被她抢了过来。 不过我和叉叉一致认为肯定是班长屁颠屁颠献宝一样送过来的,舍长想要还用得着抢。 而叉叉看到成绩单就绝望了,她的复习时间一半都给了语文,虽然有可能躲掉了罚写,只是现在光看成绩根本看不出来,但其他科就很惨淡了,尤其是物理,直奔倒数而去。 也难怪,她的位置挨着暖气,大冬天人被热气熏烤着特别容易犯困,她花了多少节物理课见周公我又不是不知道。 “我现在逃跑还来得及吗?”叉叉两眼泪光。 舍长迅速断了叉叉后路:“除非你从楼上跳下去直接逃到阴曹地府,否则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等你回家你爸菜刀都磨锃亮了,死得更快,伸头一刀缩头一刀,认命吧。” 所以此刻叉叉坐的比我还直,现在同情分没有了就只能打印象分了。 不知道作业那边出了什么问题,付厉是高二年纪的物理组长,所以一直在忙活各班物理作业的事情,我们在阶梯教室等了好半天也不见人,家长们耐不住寂寞早就开始攀谈起来了。 比如我妈和苏正阳的妈。 两个人从一开始打听孩子名字一路聊到以后的就业问题,苏正阳眯着眼睛笑了一会儿,现在好像已经睡着了。 我笑不出来,更不敢睡,我被两个妈夹在中间,一句话都插不上去只能赔笑,又不能当我苏正阳妈妈的面制止我妈谈话,此刻我就像是烧烤架上的肉排,两面煎熬。 我妈:“你看你们那小伙多精神,我家两个都是女儿,我倒是觉得男孩子好,能干事,脑瓜也聪明。” 我在心里咆哮,妈你是不是忘记我姐是个假女生了,你是不知道她多能干事,她明天一大早就坐上去海南的飞机啦! 我妈都这么客气了,苏正阳妈妈也不甘落后:“什么啊,女孩多好,女儿是妈小棉袄,哪像我们家这个,成天就知道打游戏,你看现在困的。”苏妈妈说着顺手拍了苏正阳一巴掌,苏正阳迷迷糊糊的翻了个身继续睡了。 我还没来得及笑他,苏妈妈把目光转向了我,我从她的目光中能看出她的确喜欢女儿。 “长得多好,坐有坐相,小姑娘就是文静踏实”她的客气话还没说完,我就听见苏正阳哈哈哈的笑声,他趴在桌子上没动,声音穿过身体反方向落进我的耳朵里。 “哈哈哈哈,妈她那是装的,你是没看见她平时” 我瞬间黑脸又不能隔着他妈骂他,倒是苏妈妈二话不说抄起下发的通知书就打在苏正阳头上。我在一旁目瞪口呆,感叹基因真是强大啊强大。 苏正阳揉着脑袋不出声了,苏妈妈转头继续被打断的话题。 “小姑娘这么文静,学习肯定也很好吧。” 然后我听见我妈干笑了两声:“就那样吧。” 还好,这次苏正阳一直没有出声。 117 正在两个妈的对话因为我的成绩陷入僵局时,付厉终于拿着水杯进来了,我很久以前就好奇,那个铅灰色的保温杯制造厂到底是谁的,能一下子垄断了我小学初中高中的所有市场,一到冬天老师们就人手一个,从小年轻到付厉端起来都特别有养生的架势。 而且重大讲话前一定要喝一口,付厉喝完水清了清嗓子,家长们安静下来,苏正阳也被她妈妈揪着从桌子上爬起来。 “家长会你听不就行了,又不是说给我听,睡会怎么了” 苏正阳絮絮叨叨,又在他妈妈抬起手时迅速抱住脑袋往旁边躲了躲,不耐烦的表情切换成嬉笑讨好,嘴角扯到耳根,发现我在看他又装模作样的掩饰了一下。 “行行行,我听我听,麻烦死了。” 哼,你也有今天。 我腹诽着,心里窜过一道暖流,离开了家乡和朋友跑到这里来上学,到底还是因为舍不得和妈妈分开吧,就像刚刚那个闹别扭的样子,十足十就是个和妈妈赖皮的小朋友。 “那咱们就开始吧啊,先跟各位家长道个歉,组里有事实在走不开,耽误大家时间了,那我就长话短说,直接发成绩单吧。” 成绩单发到我妈手里我装作好奇的样子凑过去看,我妈笑眯眯的指着后面进步名次那一栏,心情不错。 看样子我的寒假生活基调可以定为轻松愉悦了。 我侧了侧头,把视线落在叉叉那边,叉叉的爸爸已经把眼镜放在了桌子上,目光像是要把成绩单看出个洞,手上还拿着一支钢笔写写画画,不愧是当老师的。 叉叉再怎么和她爸爸对着干,骨子里也是怕她爸的,也可能就是因为害怕所以才故意对着干,她回头,用眼神告诉我她死定了。 苏正阳妈妈仔细的把苏正阳每一科分数都看了,然后目光就顺着成绩单向下滑,虽然不明显,但还是在200附近停顿了一下。 我的成绩并不算丢人,和宿舍其他人相比甚至还算得上是佼佼者,全年级六百多学生我的名次说出去还是中上等,能用来哄家中老人开心。 但和全班第二相比,就只剩下丢人。 118 老班特别能说,这一点在他每次给我们开班会时就体现出来了,高一时班里气氛不像高二紧张,他为了帮我们缓解压力,还会挑学校领导不在的晚自习给我们说书,专讲民间奇幻传说,俗称鬼故事。 我坐在那里乍一看特别像认真听讲的,实际上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从小到大经历了太多漫长的讲话,每周的上周工作汇报总结,初中开学时长达三个小时的普法宣讲,军训营长校长的连番训话,我早就练出了屏蔽它们的能力。 可是家长们哪受过这样的苦刑,我妈早就坐不住了,又不好意思翻出手机打发时间,所以一直不情不愿的来回叹气。 “你们老师可真能说,有啥可说的啊,我这还忙着回家做饭呢。” 没有比我妈更耿直的家长了。 老班宣布家长会结束,所有家长都一窝蜂冲上讲台把他团团围住,被丢下的孩子们不是挂着“有什么可问的”的表情,就是挂着“老班你可嘴下留情”的表情。 苏正阳脸上就是第一种。 虽然自家儿子已经是全班第二,但总归还是有进步的空间,苏妈妈在怎样通情达理,也是希望苏正阳能更好一些的。对比我妈,一脸解脱的表情,比我还开心,拉着我的手兴冲冲的朝门外走,恐怕脑子里装的全是地三鲜和四喜丸子。 我以后会是什么样的家长呢? 会因为孩子的成绩暴跳如雷,处理方法只能是没收电脑手机的行动派,还是绞尽脑汁找门路,一心把孩子往好学校塞的思想派,又或者像我妈,我稍微有点进步就满足了,也不在乎我能不能上一本的乐天派。 我看着那些挤在老班身边闹哄哄的家长,很多人一看就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却也只能很没形象的抢话,还没等别人说完就开始介绍自己孩子的情况。 初中班里有一个叫吕启星的男生,初二转校来的,纨绔叛逆,可能是因为家里有钱的缘故,成天和校门口巷子里的小混混们混在一起,一来就是各种违纪,把能违反校规的事情做了个遍。 而初中班主任老秦是典型负责的中年女老师,三十多岁,年轻人的稚嫩已经磨净,又还没资深教师看透后的达观,倔强的性子碰上适合倔强的年龄,再加上倔强的吕启星,简直绝配。 吕启星在我们班只待了短短一年,这一年间光是我在学校见到他爸爸的次数就不低于五次,学生不听话老师只能找家长,可是学生也不听家长话呢? 我不信老秦看不出吕启星和他爸爸之间剑拔弩张的关系,吕启星身上带着兽性,看他爸的眼神就像月圆之夜的狼。 只有一次,我去办公室问物理题,撞见老秦在和吕启星说话,他们在我必经之路的拐角处,我过不去只能停下来。 “你想想你爸在外面也算是个领导,就成天因为你被我们这些老师训的跟个孙子似的,他为了谁啊他,你要不是他儿子,他至于在我们这受气吗?” 我原以为吕启星会顶撞回去,满不在乎的说“那是他乐意”才是他的风格,但是我等了半天他什么也没说。 不记得是不是老秦说过,吕启星这人油盐不进,就是块捂不暖的石头。但是我在那段沉默里,感受到了他的温度。 遗憾的是,我没有看到他的眼神。 面前扎堆的家长,前围都是女人,几个男人拿着成绩单站在外围,既插不上话又不甘心离开,只好站在那里等。 我早就忘了吕启星爸爸长什么样子,却一直记得老秦那句话,他为了谁啊他。 119 我妈没有带我回家,路上我爸来电话说公司年会有事情需要准备不回去吃饭了,我姐则是和安寂姐出门去逛街,说是放假了要聚一聚。我当然知道这是为了“搬去她家住”做准备,只是我仗义而且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没听见。 只剩下我和我妈两个人,实在是没了回家做饭的必要,而且好不容易放假了,我们两个决定上街逛逛。 逛着逛着就去了kfc。 我妈对外面的饭店不熟,给我们做饭已经是她少有的乐趣,所以她视外面所有做饭的人为死敌,而我自从上了高中就与世隔绝,林城的商业街一个季节一个样子,我从一头进去发现莫名其妙多了一个商场两个市场,满大街的生面孔。 我又没什么追求,转了两圈还是进了老地方。 肯德基已经是烂大街的快餐店,我去市里玩几乎能在每条街上发现一家,但是林城自始至终只有两家,我们来的这家是元首,偏小,位于城中心的三叉路上。我和我妈点了两个套餐,坐在临街边的窗户下吃饭。 很凑巧,我第一次来这里时就是坐在这里,那天是这家店第一天开业,我二年级,跟着妈妈上街买老师指定的白报本,小学那个刁钻的数学老师有着一堆奇怪规矩,非要我们用统一的本子,而我的本子不幸的被我掉进水盆里了,我和妈妈只好顶着大太阳出来买,无奈遍寻无果,转了几圈转到这家店门前。 我那时候根本不清楚kfc是什么,稍稍比我大些的孩子早就在外地吃过了,外面满大街都是的老爷爷终于来到了林城。 开业第一天总要整一些噱头,我和妈妈站在新华书店门前,对面从肯德基门口到书店的整条路上堵满了人,店门前的小姐姐拿着喇叭在喊话,说是开业迎宾,买一个全家桶送一块腕表。 可能是天气让我烦躁,我不知怎么就哭闹起来,非要我妈给我买全家桶。我妈宠我,竟然真的顶着日头大排长队,最后给我拿来一块绿色的腕表。 表盘和护腕一体,护腕是我不喜欢的绿色,而且大夏天的戴在手上一小会儿就热的出汗了。 我的新鲜劲不到三分钟就消散了,后来那块腕表去了哪里,我早就没了印象。 真的是很对不起我妈。 后来林城又有了必胜客,有了麦当劳,这个我在北京旅游时认定的快餐界三大巨头齐聚,可我和我妈还是愿意来kfc,这里有我喜欢的土豆泥,也有我妈喜欢的上校鸡块。 而我觉得上校鸡块蘸土豆泥也是不错的搭配,但是我姐说那样很恶心。 商业街上的店铺无论大小总会翻新,老款式的服装店被新潮的品牌代替,兰州拉面变成沙县小吃又变成金三顺,文具街那家初中常去的店铺从三个字的牌子变成两个字的牌子,可是kfc没变,对面的新华书店也没变,只要我坐在这里,我就好像还是个小孩子。 一个离高考c大学c未来都很远的小孩子。 哭闹着撒娇就能得到全家桶和街边小贩手里的氢气球。 原来一晃,十年的岁月就这样过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章:妈妈 120 下午一点,前两天下了场雪,此时明晃晃的太阳挂在头顶,让人有夏天的错觉,因为不是饭点,店里人不多,安安静静不不似平日喧哗。 我喜欢在冬天吃冰淇淋,我妈在这些事情上一直纵着我,大冬天也任由我点了圣代。 既然巧克力可以和音乐很配,那为什么冰激凌不能和冬天很配呢。 我把番茄酱挤到土豆泥里,发现我妈一直歪头不知道在看什么,我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是正在收拾餐盘的服务生。 “妈你认识?” 我妈摇摇头。 “那你老盯着人家看干嘛?” 她把头转过来,一副很羡慕的样子:“我就是觉得,在这里上班也挺好,风吹不着雨晒不着。” 我没出声,低头搅拌杯子里的土豆泥。 我妈没察觉到我的沉默,仍然是羡慕的语气:“你以后在这工作就挺好,离家里也近。” 我的心里轰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捅了一个洞,汹涌的情绪从那个洞里涌出来,夹枪带棒全是愤怒。 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受伤的看着我妈。 十几年的学习,我是比不上我姐那样出众,生下来脑子就聪明,一看就是个干大事的,但我也寒窗苦读每天起早贪黑,和那些根本就不喜欢的也听不懂的东西作斗争,如果我以后当一个服务生就可以,那我写作业到半夜第二天困的睁不开眼走路都打颤是为了什么。 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的地位吗,只是这样的地位。 我妈还在说着:“住家里也行,到年纪了该结婚了就结婚,爸妈给你出一部分钱买个房子,等你生了孩子妈还可以帮你带” 我笑的很难堪:“然后等他大了就带他来这里吃肯德基。” 我妈居然笑着说:“行啊。” 行什么行,不行。 我笑不下去了:“那我姐呢?” 我妈像是根本反应不过来我姐和肯德基有什么关系,非常坦然的说:“你姐肯定在北京啊,她学校在北京肯定留在北京工作啊。” 从我有记忆以来已经过了十多年,这十多年里,我经历过大大小小诸多委屈和辛酸,因为默写不出单词被老师劈头盖脸的骂,在教室后面罚站一节课;坐在自行车后座上学,脚不小心卷进了车轮,脚背被绞掉一块肉;下大雪上补习班打不到车,我就抱着暖水壶走了半个多小时。 现在想来,无论是伤感的快乐的情感,都和上学捆绑在一起,这件我已经做了十多年的事情,是我过去所有记忆的主导者。 我知道林城的教学水平有限,桦实算是重点高中但数十年也走不出一个清华北大的,我知道我不如别的孩子聪明,人家孩子长得漂亮多才多艺我都比不起。 我都知道,但我没放弃。 那股吊着我的气让我咬牙切齿的配平化学方程式,因为苏正阳的一个点头就能开心一节自习课。 而现在,有人放弃我了。 就好像一个跛脚的人拼命朝着山顶进攻,爬到一半的时候自己的友军和自己说,别爬了,你又赢不了,不重要。 所以你心不在焉的开家长会,也不去和老师聊聊我的前途。 因为你也不怎么在乎我的前途。 我知道我妈没有恶意,只是没有恶意的话不代表不伤人。 121 本来还打算吃完东西去逛街,我妈兴致勃勃说要置办年货,但我却没有任何力气。 “我不去,不舒服,回家。” 我妈完全不明白怎么刚刚还好好的,说难受就难受,但她什么也没问,依旧像平时那样尊重我,纵容我,我却很想她问一问。 苏正阳知道我有些好笑的梦想,我姐猜到我想要报考的专业。我一直庆幸自己有一个管的少问的少,只在乎我是不是吃得好的妈妈,这样的母女关系让我一直轻松愉快的度过了我的青春期。 但如果,我有着叉叉那样的父母,会不会在没有商量的逼迫中学会一两项才艺,会不会在严厉的训斥和要求下跻身进入前十名,会不会不像现在这样窝囊,会不会更好一点。 我不像叉叉那样具有反抗精神,他爸妈的教育方式也许能和我产生正确的化学反应。 之前在这样与那样的妈妈中,我一直没有丝毫犹豫选择我妈妈这样的妈妈,但是在面临未来这样需要谋略和远见的事情上,我真的犹豫了。 我知道根本不存在这样的选择,但我忍不住做出这样的假设。 回到家我就钻进自己的小屋里佯装睡觉,一直趴在床上默默流泪,我没有任何理由和我妈发火,她看低我也是我活该,如果我争气一点,如果我像我姐一样,她断然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她说的是实话,甚至是一个至亲长辈最真诚的判断和祝福,我只是气我自己。 晚饭我没吃,我妈两次来敲我的房门,说做了我喜欢吃的皮蛋瘦肉粥。 明明只是说晚饭,可我怎么越哭越凶呢。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哭累了就睡了过去,醒来一看手机已经是晚上十一点,我估计大家都睡了,开了房门去洗脸。 眼泪都已经哭干了,两个眼眶红彤彤的像只兔子。 我不想回房间,伸手敲了还亮着灯的我姐房门。 “我今晚能不能跟你睡。” “你有病啊”我姐看了看我红成番茄的眼眶,叹口气把房门推开,“算了,进来吧,反正我明天就要走了。” 我姐没问我发生了什么事,她忙着进行最后的整理,我抱着被子坐在床上,看着她照着手机备忘录一件件检查行李,她还是这样条理分明有条不紊。 途中她只抬头看了我一次,告诉我床头柜里有夏威夷果,她马上就走了吃不掉,就送给我了。 我通红的眼眶可能在她眼里根本就不算什么,她也经历过十七岁,肯定见过不少因为一点小事就红了眼眶的女生,甚至她可能曾经也像我一样,但不会像我一样窝囊。 她关掉灯躺在外侧,声音淡定。 “有事说就快说,不要耽误我太多时间,我明天要早起,给你一分钟,一分钟不说话我就睡了。” 我本来以为已经哭尽了的眼泪,被这句话全逼了出来。 122 我和我姐并肩躺在黑暗里,她背对着我,我仰面朝向天花板,泪水顺着脸颊流向耳朵,很快枕巾就变得湿漉漉的。 我姐让我长话短说,而我每每想要解释清楚一件事都要耗费掉很长时间,我怕自己说的不清楚,不明白,怕听到的人误解我的意思。 很久之后我才明白,无论是言简意赅还是娓娓道来,心里的感觉在从嘴里说出去那一刻就已经变味了。 我给我姐讲小时候为了不上舞蹈课装病的事情,讲永远都不知道在说什么的小年轻和她的化学课,讲老班莫名其妙找我谈话,讲我的重新做人和计划失败,兜兜转转终于讲到今天的家长会和我妈的那番话。 不知道从何讲起,但知道从哪里结束,我说完最后一个字安静下来,房间里只剩下我们两个呼吸交织在一起的声音。 我不知道我姐有没有在听,还是已经睡着了。 “姐你睡了吗?” “就这事?” 我们两个的声音同时响起。 我顿了顿:“恩,就这事。” 我姐翻了个身也像我一样面朝天花板:“妈怎么想的关你什么事,她希望你当个服务员你以后就当个服务员了是吗。” 我姐果然是没听懂,我还怀着一些期待的心情瞬间只剩下落寞。 “那是妈,而且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姐迅速打断我:“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不就是被否定了吗,被看不起了吗,你自己看得起自己不就行了,别人的看法有那么重要吗?再说”我姐像是在想什么,忽然停了下来,“再说妈她就那样,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当然知道我妈什么样。 人人都说我的性格像妈妈,我姐的性格像爸爸。其实不是的,我姐的主见性像爸爸,但骨子里那种横冲直撞的个性却来源于我妈,或者说是,来源于年轻时的妈妈。 妈妈只上到初中,初中的某一天,没有任何征兆的,她忽然就逃学回了家,和姥爷说她不上了。这种事情在她那个年代并不稀奇,我姥爷性子闷,也讲不出什么大道理,只能派姥姥用母亲那一套苦口婆心和我妈妈交谈。 结果姥姥劝了一个下午未果,只能妥协的让妈妈回校把课本取回来。 我妈扭头:“不去。” “那铅笔盒也不要了?” “不要。” 我妈就这样辍了学。 后来的后来,嫁给了我爸。 之间的这几年,妈妈到底做了什么,当初又是为什么辍学,是不是有着在学校完成不了的抱负,是不是想像当初的好多人一样走南闯北出去看一看世界,这些我们都不清楚。 我们所听说的这些,还是姥姥无意间讲自己女儿的糗事时多说了几句,然后就被听到的妈妈制止了。 从我妈辍学到现在,已经过了快三十年,是远远超过我年龄的岁月。姥姥常说我妈年轻时心气高,性子野,所以我一直相信当初罢工的妈妈是想要出去做些什么的,但是命运翻云覆雨,最终妈妈留在了林城,当初那个野心很大的女孩子蜕变成一个贤淑的妻子称职的妈妈。 青春不再,勇气不再,似乎是为了忏悔当初冲动的自己,她越来越推崇简单安稳的生活。她不曾工作过,也不曾经历过人世险恶,很多事情她甚至还没我姐看的通透,遇到我们的埋怨愤恨只会老好人一样平息怒火。 她长期生活在家里这一方蔽塞的天地,眼界实在有限,一份风吹不着雨晒不着的工作已经是渴求,那些叱咤风云的人物,年薪百万的生活对她来说更像是电视剧里的场景,并不真实。 她对自己的两个女儿亦是这样,但求平安从无奢想。 “你知道咱妈为什么想让你当医生吗?” “为什么?” “不仅是你,还有我,她也希望我当医生,因为中心医院离咱们家很近,有直达公交车,就这么简单。妈她就是个小孩子,你和她计较什么,她还一心想让我找一个长得像胡歌的男朋友呢。” 我被她逗笑了,我妈的确会这样。 “而且,我跟你的看法不一样,我也有同学高中毕业就去打工了,明明考上了二本,但她说不上就不上了。她爸妈也没指望她挣钱养家,她和我说,就这样过就挺好。” 我姐侧过头看我:“你知道生气,说明你和她不一样。” 后来我姐又和我说了很多话,她自始至终也没有鼓励我或者安慰我,我姐就是我姐,那些好听的话到底还是不适合她。她更适合一针见血的指出根结所在,用她思考问题的方式告诉我,我和他们不一样。 曾经我以为,我和他们不一样。 比如我姐,苏正阳,柴雨辰或者项岩,他们都是人群中闪闪发光的存在。 今天我姐告诉我,我和他们不一样。 但她说的,是另一个他们。 我谁都不像,我拥有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人生,而且还拥有大好的时间让自己变得更好一些。 她之前说的那句“你这样不就挺好的”,那个挺好的,可能就是这个意思。 我们说着说着就睡着了,也不知道有没有说过晚安。 123 醒来已经天光大亮,我像一只海星一样大字型躺在床上,我姐已经不见了,我记得她说过,早上八点的飞机,五点半就要起床洗漱。她昨晚被我叨扰到半夜,根本就没睡几个小时。 我乱着头发从房间里走出来,迎面撞上我妈,我妈奇怪的问我:“你怎么从你姐房间出来的。” “哦,昨天我们一起睡的。” 我妈动了动嘴,好像还想说什么,每次我心情不好时我妈都是这个表情,明明是我自己拧巴,可每次不好受的都是我妈。 “妈,昨天对不起。” 我妈愣了愣:“说什么呢,快去洗脸,洗完脸赶紧吃饭吧。” “好。” 我轻轻的答,看着我妈一脸释然的微笑。 这世界上有千千万种妈妈,我有这一个就足够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连载30天 我写了一个高中的故事,平凡,真实,像是一个高中女孩碎碎念的细枝末节,有不理解,抱怨,小悸动和小幸福。 当初那些了不得的情绪说不得的话,原来两年后的我形容起来,真的会觉得小里小气的。 拿不上台面。 青春里的事情更适合出现在少女心泛滥的日记本里,说出来只会让人觉得像是小孩子过家家。 曾经青春里的我,是顶烦大人们说这些话的。 一转眼,竟然成了大人。 到今天为止,关于林城桦实高中的故事,已经连载了三十天。 这三十天里,我大学开学,上课,拍摄影课作业,学钢琴,攀岩游泳,准备校庆演出,忙着参加比赛,又认识了好多新朋友。 这三十天里,桦实高中刚好过完一个学期。宁晨发奋学化学,背书记笔记,刷完无数道我现在只会大脑一片空白的化学题,背着我曾经头痛的英语课文,迎着曾经高悬在教学楼上空的月光,走着我曾经走过的,凌晨五点上学的路。 二十岁的我,和十七岁的她,究竟谁活的更好一点。 宁晨正在经历着上学生涯中最难熬的阶段。听不懂的课,做不完的作业,考不完的试。 宁晨正在经历着人生最美好的阶段。有知心的小姐妹,喜欢的男生,有憧憬中被美化的未来。 十七岁的宁晨一定觉得,上面的话,第一条的份量会大于第二条。 我很想把她拉到未来,告诉她,不是的,十七岁的美好远大于苦难,你要珍惜啊!抓住啊!但我想她才不会听。 我是多么了解她。 这个故事里我融入了太多自己的私心,所以很多时候,我都能在这些人的身上,看见我同学们的影子,老师们的影子,我自己的影子。 那个短发,爱吃爱笑,喜欢定计划,喜欢加油打气又三分钟热度的十七岁女孩。 那个一点也不出众,却敢穿着校服大咧咧躺在地面上,动不动就因为小姐妹的玩笑吵闹,和喜欢的男生拌嘴的小姑娘,她可真美好啊。 20岁的我望尘莫及。 因为太过真实,每个晚上对着电脑打字,看着屏幕光影中那张模糊的脸,都恍惚觉得看见了曾经的自己。 小说让两个时空相连,二十岁的我可以和十七岁的我面对面聊天。年长的苦口婆心,年幼的心不在焉,两张相同长相不同气质的脸。 离开了高中,我的身上一定丢失了一些东西,当然也可能得到了一些。 我丢失的,十七岁的我会帮忙记住。 而我得到的,未来也会有更好的自己帮我回忆。 写这个故事的时候,我真的一直在想,十七岁和二十岁究竟哪个更好。 我是真的喜欢二十岁的自由果敢,也是真的喜欢十七岁的胆怯莽撞。 都好,写作带着我一点点摸索出这一路的轨迹,曾经的情绪回到我的身体里,带给我回到高中教室里的殊荣。 我还年轻,所以多写一些吧。 无论如何,我知道十七岁的我和二十岁的我都会互相感谢。没有谁欠着谁,这一路我们已经走的很好了。 那,以后,也请多多指教。 致过去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一章:寒假 124 我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才想起开机密码,时隔半年,再次握住这块轻薄型砖头,我竟然有些陌生。 暑假时坐出租车,关车门那一秒握在手里的手机不小心坠地,捡起来屏幕已经呈现冰花模式。 贴钢化膜时那个老头曾经自豪的说,这手机就是被我平抛到地面上都不会出事,结果输给了巧劲儿。我这十几年都没遇见过什么撞大运的事情,没有英雄救美,没有见义勇为,迄今为止的两次重大考试也都没有超常发挥。却一直在倒霉的事情上频频中标。 比如这个高度根本不会碎屏的巧劲,比如一天到晚撞到高三年级主任。 上帝待我不薄。 估计我姐已经上了飞机,我摸出手机给她发了一句注意安全,然后打开了qq。 初二时我妈才给我买了手机,初三学业忙,高中又是寄宿学校,我和手机的相处时间甚少,倒是让我不像同龄人一样迷恋手机。 看电视电影我更愿意用电脑,手机的小屏幕让我觉得憋屈;看小说我也更喜欢纸质书,纸页翻动的触感是电子书代替不了的;至于游戏,我玩过的游戏只有初中时火爆的植物大战僵尸和愤怒的小鸟。 我自然是没通关,不然僵尸也不会吃掉了我的脑子把我变成一个猪头。 除了学习,我一切都很让我妈省心。 聊天信息那一栏有三个人找我,一个是刘皓宁,说饭卡坏了让我开学帮忙补办饭卡。 一个是叉叉,让我帮忙下午一点打个电话,就说寒假作业拿错了让她出门拿。 第三个是苏正阳,问我林城哪里有卖鸡蛋饼的。 这都什么怪问题啊。 我逐条回复,最先回复我的是刘皓宁,他说物理考试无聊,他就拿圆规在饭卡上画圆,结果饭卡被画了一个洞,没法用了。 原来是这么坏的。真是难为他了,物理考试时间那么紧张还有工夫画圆。 “嘿嘿。”他回复我一个流汗的表情,“不画圆我也做不出来啊。” 我们两个不熟,他平时坐在后排,就是学习不太好的男生中的一个,平时并没有怎么说过话,所以平时能和苏正阳开玩笑的热闹劲发挥不上用场。 我没笑他,只是说开学会帮他办。心里却有些打鼓,现在离开学还有那么长的时间,到时候我肯定早忘了,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早就告诉我。 我从笔袋里翻出一张便利贴,写了“帮刘皓宁办饭卡”几个字,贴在了墙上。 刚写完,叉叉的电话打进来,朝我劈头盖脸一顿数落。 “宁晨,你作为我的同桌,关键时刻有点默契行不行,你知不知道我等你电话等了一下午,回家差点被我爸把皮扒了,什么叫关键时刻掉链子,说的就是你。” 我在这头点头如啄米,点了半天才想起来她看不见。 “那天有事,有事,没看手机。”那天我正伤心郁闷呢,根本没来得及看手机。不过听叉叉还能跟我大呼小叫的语气我就知道,她的皮肯定还好好的长在她身上。 到底虎毒不食子。 “什么虎毒不食子!”叉叉尖叫起来,“那是我奶奶及时赶来把我救了下来,不然咱俩可就生死相隔了。这关键时刻还是要留两手准备,我就知道你靠不住,提早给我奶打了电话。真的,就冲我奶奶护着我跟我爸叫板这架势,我以后一定好好孝顺她老人家。” 那天下午,叉叉奶奶就把叉叉带回了老家,虽然老家没网但至少安全,叉叉犹豫了几分钟就跟着奶奶去了。 “这要不是性命攸关我真不想回老家,没网啊没网啊,咱俩以后就只能电话联络了,我流量不多。” 其实我觉得叉叉奶奶下了一步好棋。 电话那头传来老人的声音,叉叉急匆匆挂了电话。 我这边刘皓宁和苏正阳都有了回信。 我给苏正阳关于鸡蛋饼的回答是,学校。 苏正阳家是南方的,他家那边不吃面,平时都是标准四菜一汤,必须有汤,所以他在我们那个没有汤也不是四菜的食堂郁闷了很久。而且我们食堂晚上没有米饭,基本上都是饼和面,也是为难他。 不过他爱上了食堂的鸡蛋饼,食堂的鸡蛋饼,鸡蛋含量达不到百分之十,整张饼呈现出不健康的青灰色,让我一直都很抗拒。 然而苏正阳像是发现了新大陆,接连吃了好几个月。 “那我就不知道了,我们这边早点有卖大饼夹鸡蛋和煎饼的,不过好像没有鸡蛋饼。” “那我们寒假就吃不到了?!” “不是我们,是你。”我找出微笑的表情,“我妈做的鸡蛋饼可比学校好吃多了。” 苏正阳给我发了一个菜刀的表情。 刘皓宁的对话框也有未读信息,我点开,是一个叫做可爱的小表情。 原来男孩子也会用这种表情。 125 寒假就这样稀里糊涂的开始了。 得益于期末考试我在我妈眼里还算“争气”的发挥,我妈没有逼着我上补习班,只是询问了一下我的意见,在我拒绝之后就放弃了。相比之下苏正阳就悲惨的多,那天她妈妈去找老班谈话,后来在楼道里撞见了我们英语老师,虽然苏正阳的英语有进步,但在英语老师眼里还是那个态度不端正的聪明小子,英语老师煽风点火,很快就鼓动了苏妈妈报补习班的心思。 于是苏正阳每天要大早上起来去上课,林城的冬天妖风呼啸,让他这个没见识过北方冬天威力的南方小伙咂舌。 而且林城公交车系统不发达,一想到他每天哆哆嗦嗦等在公交车站的样子,我可真是幸灾乐祸啊。 对于寒假,我又一次制定了计划表,这个爱好可能会伴随我一生,无论是习惯还是毛病都改不掉了。 我找出一张十六开白纸,横着画出课程表一样的表格,安排了上午两节课,下午四节课的学习时间。付厉放假前最喜欢对我们进行的洗脑教育就是寒假要有所规划,严格按照在校时间自习,每节课四十五分钟,每个课间十分钟,一天八节课 我做不到,计划也要参考事实,太严苛的计划只会激发我的惰性。 但是按照我的计划,那堆寒假作业根本就写不完。 主科副科的系列作业达到了十二本,此外还有要抄写的英语单词,十五篇语文摘抄,以及塞满了文件夹的卷子。 我姐曾经说过,寒暑假的作业根本就不是用来做的,而是为了告诉你哪些题目的重复频率高,而重复频率高的题目就是重点,题干看不懂的题目就是难点,这才是寒暑假作业的意义。 反正她学习好,说这些歪理也毫不心虚,成绩也被她占了理也被她占了,这都什么世道。 我妈曾经也惊讶的问我,我们老师留这么多作业他们都看吗。 我妈已经离开学校几十年,估计是没见过留作业这么丧心病狂的架势,初中时我实在写不完作业,副科作业都是我妈帮我抄的答案。 怎么可能看,我们的寒暑假作业上交后全用来砌墙了。课代表收上去,一摞摞沿墙根码好,一个年级的作业本能堆出一堵墙,然后就到了收破烂大叔的车子上。 我把计划定完就已经到了中午,既然都已经到了中午了,那就从下午开始吧,我放下笔跑去吃饭,吃完饭在沙发上一边休息一边看电视,然后看《爱情公寓》看到天黑 转眼,就到了吃晚饭的时间。 我明明和自己说看完一集就去写作业的。 其实我早就料到了会是这样的结果,我不是第一次放寒暑假,每次都是同样定计划,然后同样完成不了,计划赶不上变化不适合我姐但是适合我,对于我这种意志不坚定的人来说,稍微一点风吹草动就能让我动摇,比如我怎么会知道电视上会有《爱情公寓》? 不是学生没办法理解这种说服不了自己的感觉,我明明知道坐在那里看电视会让自己后悔,而且途中还一直提心吊胆心慌慌,可就是没办法站起来走到课桌前坐下,哪怕电视上不是自己喜欢的节目。 就像我们坐在课桌前,知道时间在奔跑我们需要集中精力完成作业,头顶挂着的就是写的无比好看的计划表,可还是没完没了的喝水上厕所,收拾完笔筒收拾书桌,每次一写作业我的课桌都会变得分外整洁。 只要一些作业,什么东西都好玩的不得了,墙上一道小裂痕都能让我走思很久。 我们的家长大多分两种,一种像我妈一样没体验过万人过独木桥的竞争压力,根本就没有感受过我这种学不下去的感觉。一种像我爸一样体验过了怕也忘了,心里还多少有些佼佼者的倨傲,被修饰的记忆里全是当年自己头悬梁锥刺股的伟大事迹,两相对比把我的惆怅全变成借口。 匆匆十几个小时,真像小沈阳说的那样,眼睛一闭一睁,一天就过去了。 126 后来我高中毕业,开始面临除了学习以外越来越多需要和自己较劲的事情,却都比理化生要容易些,因为那些事情虽然纠结,虽然疲惫,但我能看到他们背后的收获,并且我有着真心实意愿意付出的那股劲。 做喜欢的事情和不喜欢的事情的差别,我想就在这里。 但是我想做我喜欢的事情前,先要完成不喜欢的事情。 我一直参不透上学读书的奥妙所在,人分三六九等,既然有的人根本不是学习的料子,每天坐在那里像是听天书,既然我们都知道拿到毕业证就可以开始撕书,走出了校门再也不用认识什么甲烷化合价。 那学习是为了什么。 每次我问出这种一看就特别二货还特别难的问题时,总有人不耐烦的回答我,为了你的将来,为了你爸你妈。 说白了不耐烦也是掩饰心虚的一种方式。 我觉得其实很多人都不明白。 小时候大人都会告诉我们,上学是为了学到知识。 对于有些人,这句话是对的,比如特别喜欢英语的柴雨辰,特别喜欢生物的叉叉,虽然一个学霸一个学渣,但她们对所爱学科有着同样热情。 但对于另外一些人,重要的却是过程,在繁复细腻的情感中否定挣扎,一遍遍自我升华,依靠自己去参透怎样让自己活得更好的道理,这比成绩更有价值,比如我明白了后甜要先苦。 有的人,结果比过程重要。 有的人,过程比结果重要。 关于青春和学习的定义每个人都不同,若我有一天站在过来人的角度告诫学弟学妹,这套说法可能还会得到诟病和指摘。虽然我们的语文阅读要一板一眼仿照标准答案,但在其他事情上,我们依旧会看到不同的哈姆雷特。 而这是个没有答案的问题。 大抵青春也美好于此。 127 做了一晚上怪梦,小时候我是个非常爱做梦的人,我入戏,日有所思必夜有所梦,那时候太小,小到分不清梦境现实,所以很长时间都是个相信动画片相信四驱兄弟和神奇宝贝真的存在的怪小孩。 但是上了高中之后我很少做梦了,每天高度疲累和紧缺的睡眠时间让我练就了三秒钟睡着的能力,而且睡眠质量非常好,分不出任何经历去做梦。 可能是考完试放松了,可能是这两天情绪波动太大,一整个晚上我的脑子里都是老班和关谷神奇讲鬼故事的声音,他俩一唱一和,像是至交好友。 大早上六点我就清醒了,全无睡意,我一个人在偌大的客厅了坐了好久,没发现我妈有起床的迹象,便一个人穿了衣服出去吃饭。 昨晚临睡前我洗了头发,睡前洗头发第二天的发型就只能听天由命,我用手划拉了几下,还是很像鸡窝。 我家在十七楼,出门肯定要坐电梯,而我很害怕电梯,我总是能神经质的把电梯和《死神来了》联系在一起,旺盛的想象力全要怪罪看了太多电影小说。 我是高中搬到这里来的,这个楼盘比较偏,房价相对便宜而且环境僻静,很适合高年级学生居住。 但是我来这里的第一天,我妈让我帮忙下楼扔垃圾,电梯里灯光暗,我看到一个1就按了按钮,没注意是负1,电梯一路坠到地下车库,对面漆黑一堵墙到处都是寒气,我本来就想得多,一瞬间脑子里冒出无数种死法。 电梯带着我像下坠,我脑子里又响起关谷神奇给悠悠讲鬼故事的声音。 “电梯到了一楼没有开门,直接降到了地下三层,地下三层是停放死人的地方,一个小女孩站在那里” 我紧张的情绪酝酿到顶峰,电梯降到一楼缓缓打开,我见了一个站的笔直的苏正阳。 我肯定苏正阳没有听过威力如此巨大的尖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二章:堆雪人 128 我怎么也没有想到,放寒假的第二天,我会和苏正阳在我家楼下的早点铺里吃早饭。 在我颠三倒四语无伦次的叙述了半天后,苏正阳终于明白我那一嗓子嘹亮的尖叫是因为什么了。而我也在他的解释中明白,他就住在我家楼上的楼上,十九楼。 这是多么大的缘分啊。 我忽然就原谅了之前十几年没有运气的命数。 其实这也很正常,苏正阳搬来前两年城区扩建,拆迁征地大刀阔斧的建造了两年,把原本城郊的土地建设成了一个城外城,而这几个小区就作为替代给了当初被征地的人。但城区扩建闹腾了两年忽然没了音信,这个小区成了一个小小孤岛,所以租金房价都很便宜。 而且桦实就在城郊,这个小区怎样算都是最佳选择。 但是能在一栋楼里,也是缘分了对吧。 我小口小口喝着面前的老豆腐,一点声音也不敢出。 这样的举动让我记起小时候那两个以身作则在学生们面前小口吃饭的老师,忽然明白了那个故事真正的奥秘,那个故事的配图上,两个老师可是一男一女。 我为了我的发现震惊而自豪,抬头发现苏正阳正用看智障的眼神看着我。 “有那么好吃吗,你看你笑的。”说罢,他特别老成特别深沉的叹了口气,似乎是在为我如此容易满足感叹。 他点了一笼小笼包一碗朝鲜面,就着辣白菜吃得很香。 因为他在的缘故,我就只能喝一碗老豆腐,这才是男女不平等的具体表现。 林城的朝鲜面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朝鲜冷面,面条开水里过水,八分熟迅速装碗,撒上一把辣椒快速浇汤,有些小店也会放一把香菜。它是我长这么大见过制作方法最简单的面,但是每家店做的都不一样,水温时长辣椒种类都会影响口感。 我记得初中一篇作文题目是匠人之心,我写的就是这一碗朝鲜面,那篇作文是我初中三年分数最高的几篇之一。 “好吃吗?”我凑过去问。 “好吃。”苏正阳嘴里是一大口面条,含含糊糊的回答我。 他家里不吃面,据说他们那里看抻面要去火锅店交四块钱,才会有小哥专门过来做给他们看。 我笑呵呵的看着他,好像这碗好吃的朝鲜面是我做的一样,他把嘴里的东西咽干净抬头问我:“宁晨,你是不是没吃饱。” “饱了啊” “那你老是盯着我碗里的东西干嘛,没吃饱就直说,我想你的胃量吃这么点也吃不饱。” 他说着,筷子扎在旁边的小笼包上,举起一个对准我。 我扶额:“苏正阳,你逗狗呢” 他撇撇嘴,叫唤起来:“不然我喂你啊。” 原来真的会有那样一瞬间,人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碗里的面条升腾起的雾气适时的阻挡在我们之间,像是为这个口不择言的少年解围。 他说完的一瞬间,我心里忽然空掉一块,心里有个宁晨在那里大大方方的说,好啊。 我伸手打开两个人间的水汽,特别自然的说:“你就给我一个,太抠门了吧,你那一笼有六个呢。” 他也释然的笑了,一脸的得意劲:“我就说你没吃饱你还和我装,和我装什么装” 苏正阳一边絮叨一边伸手去拿剩下的包子,但他忘了举着的筷子上还插着一个呢。 然后我们两个听到了扑通一声。 那个闯祸的包子一头扎进我的老豆腐里,投湖自尽了。 129 我按了电梯门才想起来问他:“不对啊,你不是去上补习班吗,还背着书包呢,怎么又回来了。” “我没去,我那天去报名的时候听了一节课,那老师讲的全是语法,我的问题是词汇量不够和缺乏阅读练习,药不对症,去了也没用。” “那你怎么还”我指了指他的书包。 “你傻啊,我妈要是知道我没报补习班肯定生气,我又不傻,就背着书包出来吃饭,等他们走了再回去。” 这种胆大妄为的个性,真像我姐。 可能是老豆腐都灌倒脑子了,我想都没想脱口而出:“苏正阳,你真像我姐。” “我一个大老爷们像你姐?你怎么不说我像你奶奶啊。” “我不是这意思。”我头大,把我姐的事情给他七七八八说了个大概。 他在一旁感叹:“你们家,三个女人,你看看你妈,你在看看你姐,你怎么就就这样呢?” 什么叫我怎么就这样? 到了十七层,苏正阳跟着我下了楼,我奇怪,你家不是十九层吗? 他看了看手机:“现在刚七点,我妈他俩快九点才出门,我回不去。” “那你去哪儿?” 他伸手指向楼梯间,然后拍了拍身后的书包:“早读,背英语。” 130 我在房间里坐了一会儿,然后裹着围巾帽子拿着英语书出去找他。 他坐在十七楼和十八楼之间的楼梯上,似乎早就料到我会出去。 他特别嘚瑟的说:“我就知道我没看错你。” 我却因为这句含义不清话想歪了,他是指什么,是说我奋发图强好好向上,还是别的什么。 楼道里很冷,虽然没有风但也寒气逼人,不过寒气让人清醒,也很好。 我坐在他左边,我的声音小他的声音大,还是他背什么我背什么,像是在学校一样。 回家之前,他叫住了我。 “宁晨,咱俩立个目标吧,这个寒假,把这本单词背下来。” 我笑,当然好。 “好,那咱们要换个楼层,十四楼怎么样。” 我的寒假计划,真的要扬帆起航了。 131 每天早上,他在十七楼的楼道里等我,我们两个一起去吃早饭,然后去十四楼的楼梯间背单词。 天寒地冻,地砖坐一会儿两条腿就麻木了,于是我们就开始爬楼梯,从十楼爬到十四楼,每爬一层楼背十个单词。 第一天爬楼梯后,我回去躺了小半天,第二天醒来像是被人殴打了一样,腿上的每块肉都是疼的,但是两三天的疼痛期度过,我反而越来越有精神,像是克服了一道屏障。 假期的清晨,这个不会有人来的高层楼梯间成了我和苏正阳的小小基地。有时候背累了,就用手机放歌听,透过楼梯上的小窗户朝外看,林城被掩盖在厚重的积雪之下,早起的人们已经开始一天的劳作和生活。 太阳逐渐升起,我们看见每个新一天的到来。 我不是没有见过林城苏醒的样子,很多个在教室里的早自习,我从作业中抬起头,就能看见第一秒正在喷薄的日出。 但这是不同的。 我没办法诉说这种快乐,不仅仅是和喜欢的人每日见面说话的开心,而是我能感觉到,一股更为磅礴的力量蔓延在我的身体里,和每日份的日出一样鲜活。 我第一次想要用一个不符合我的词语形容自己。 朝气蓬勃。 这才是十七岁的宁晨最好的样子。 132 苏正阳的爸妈很忙,经商家庭,做的就是走南闯北的买卖,每一笔收入都是起早贪黑的报酬,来之不易。这些年两个人的门路拓展,生意也越来越红火,但也越来越忙碌,每天早上消失天黑透了才回来。 学校时间有限,每个课间都忙碌的像是行军打仗,再加上男女生说话等同违纪的校规,其实我从来就不曾了解过苏正阳。 我只知道他成绩好,家乡是南方,却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千里迢迢跟着父母来到北方,换做是我,我肯定不愿意的。 每天除了背英语,我们也会聊一些有的没的,坐在十四楼的楼梯上,一点点成长趣事都能延伸出一个小时的对白。 也就是在这样的对白里,我从苏正阳那点“我什么都会”的小骄傲中,听出了他对爸妈和家庭的不舍。 苏正阳小时候爸爸妈妈工作忙,所以他只能看着其他小孩被父母接回家,自己一个人去坐公交车,下了车还要再走上二十分钟的路程去菜市场,自己买菜做饭,自己收拾家务,自己给自己听写语文词语——先在纸上写下拼音,然后再默写出来。甚至自己给自己写成绩单的家长评语,所以很小就学会了一手龙飞凤舞的乱字。 他很少会违逆爸妈的想法,虽然他没说,但我能看出来他的省心和懂事下的体谅和心疼。过早独立的孩子,看事情更成熟分明,爸爸妈妈费尽心力打下的江山,背后有多少辛苦,他肯定都明白。 每个人都不是生下来就是这个样子的,苏正阳这副吊儿郎当有很有主见的性格,也是十多年一点点打磨出来的成果。 相比同龄人更能适应环境,更能吃苦,更少抱怨,更有想法,以及更多的能力。哪有什么天生资质,哪有什么一帆风顺的成长。 外人只是看到了结果,所以只会发出羡慕的感叹。 就像之前的我。 我们背到一篇讲成长的英语作文,我想起很多小时候的糗事便一一讲给他听,他出奇的安静,于是我反问,那你小时候呢,你小时候有什么好玩的事情。 然后他给就给我讲了这些,这个看起来很心大的男生,其实拥有着很无聊的童年。 最好玩的事情可能是,他踩着小板凳帮忙挂窗帘,一不小心掉下来,被仙人掌扎到了屁股。 平日里那个总是嬉笑的男生神色淡淡,也有不满,但转瞬又是不在乎的样子。 “你看,你就是被你爸妈惯坏了,什么都不会。啧啧啧,你看我,我初中时就能模仿半个班家长的签名了,当初也是上学一大副业,帮我赚了好几笔小钱呢。” 他得意洋洋的羞辱我,我这个被说成什么都不会的人也没跳脚,就坐在冰凉的楼梯上听他说。 面前少年那张很会耍贫的嘴,肯定也说过很多伪装潇洒的话安慰他的爸爸妈妈。 证明自己活得很好,也是保护所爱之人的一种方式。 越会说话的人,越孤单。 我不知道脑子怎么又短路了,胡话脱口而出:“苏正阳,咱们堆个雪人吧。” 133 “大冷天的去哪堆雪人啊,再说最近又没下雪,之前的雪早不是被扫干净了就是被楼下那些熊孩子打雪仗了,哪还有雪。” “我知道哪里有。”我把英语书合上,把他从楼梯上拽起来,说干就干的猴脾气又上来了,“走走走,你爸妈也该出门了,回家拿装备,帽子手套全戴上,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我回到家,找出一副最厚的手套,还从厨房里拿了一段胡萝卜和一把栗子,一边吃一边等苏正阳。 口袋里的栗子快见底时,电梯“叮”的一声,苏正阳摇摇晃晃的走出来。 其实是小区后的一片冰湖。 凡事都是这样,开始的时候轰轰烈烈大张旗鼓,等经过一段不确定时长的兴奋期,就会因为很多不确定因素或变故停滞不前。凡事,不仅是学习,这片冰湖也一样。 当初这里是个鱼塘,鱼塘主是身份阔绰的人,还有个能在人前说上话的显贵亲戚,所以当初政府为了买下这块地,反复花费了不少功夫。 据说原本的计划是填湖,挖土机准备就绪又被撤离,换了个理由说是影响风水,居民区建成后新城区工作忽然停滞,这块没了鱼的小池塘成了一片荒湖,就这样孤零零的被遗忘在这里。 冰上气温低,放眼望去都是白色,一周前的雪还完好的保存在那里。 上次堆雪人还是小学时候的事情,我和我姐在老家的院子里,堆了两个长得四不像的东西,我姐还特别自豪的管他们叫“麒麟和饕鬄”。 就冲这个名字就能看出他们长得多奇怪了。 雪是苏正阳的开关,我们站在冰面上,我能明显感受到他兴奋起来的兴致。 连语气都是昂扬的:“宁晨,咱俩滚雪球吧,比谁滚的大。” 我笑:“滚不起来的,那都是动画片骗人的,一滚就碎了,只能一点一点堆,像堆土一样。” 我当然知道这个,小时候我也像他一样天真,麒麟和饕鬄不是白长那么丑的。两个球体的雪人只适合活在动画片里,就像虹猫和蓝兔,你见谁家的猫和兔子是用两只脚走路的? 他堆雪人堆得并不认真,我总觉得他一副很有心事的样子,老是贼眉鼠眼又一脸怪异的看着面前的冰湖。 一副要作诗的架势,我特害怕他一张口给我背《沁园春·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三章:苏正阳的家 134 “我第一次见到结冰的湖。”他向我解释。 苏正阳双手插在口袋里面露忧愁的看着我们堆好的雪人,刚刚给它安眼睛时我力量过大,第一个脑袋碎掉了,于是我们又在那半个脑袋上面续了一半,说实话,看起来挺狰狞的。 为了不让他吓到来往的行人,苏正阳又去找了两根树枝插在他身体上,但我觉得这样更吓人,有点像田野里用来驱鸟的稻草人,如果有人半夜经过,看到湖面正中站了个神色怪异的白色胖子,恐怕也能吓出一嗓子尖叫。 我们两个沉默的看着面前的雪人,我真觉得我的手艺没比当初做“麒麟饕鬄”时好多少,而苏正阳言之凿凿,说我拉低了他的水平。 我掏出手机想要给它照一张相,却发现手机被冻得关机了。 “手机给我。” “干嘛。” “照张相啊,好歹是劳动成果呢。” 苏正阳不情愿的掏出手机,他的手机装在衣服里面的口袋,他不得不把手套摘下来,冻得龇牙咧嘴。 蓝色的手机外壳上,都是苏正阳的温度。 “咔擦”一声,雪人在他的照相机里定格。 “起个名字吧。” “恩?”我有点惊讶,苏正阳怎么也会做这种女孩子气的事情。 他叹口气,语气有点伤感:“留个纪念,没准我这辈子就堆这一个雪人了。” “怎么会,林城每年都下雪。” “我又不是一辈子待在这里。” “至少明年你会在啊,到时候再来堆一个,算是你的第二胎。” “滚蛋。”他翻了个白眼,然后声音慢下来,“再说明年也不一定” 话题一下子变的伤感,他在桦实上了半年学,我已经忘了他是那个随时会回到家乡的人。 我们沉默不语,面前的雪人也沉默的看着我们,鼻腔口腔喷出来的哈气,开出一朵存活时间为一秒的雾花。 135 “堆完了就回去吧,太冷了太冷了。”我也不知道在慌什么,特别做作的用手去捂耳朵,装出一副冷得不行的样子,举到一半才想起手套上全是雪水,被冷风一吹早就变成了冰碴子。 我只是不想进行刚刚那个话题,对所有我应付不来的未知,我的第一选择就是逃避。 我想起几个月前在桦树林,面前的少年和我说,宁晨,你那是逃避。 原来我是一个很容易被看透的人。 雪人方圆三米湖面上的雪都被我们征用了,此时我脚下是实打实的冰面,光滑的很,我第一脚迈出去,第二脚就仰面摔了下去,脸朝下,摔得特别结实。 作为一个标准南方人,苏正阳被我吓坏了,他特别害怕我的把冰面砸碎,然后我们两个扑通一声掉进冰水里。 “要是掉进去多凉啊。”他在扶起我的时候二傻子一样感叹。 上了电梯我才发觉膝盖疼,刚刚那一摔是膝盖着地,寒冷减缓了疼痛感知,此刻身上温暖起来被冻僵的神经元也复活了,膝盖上肯定是两块淤青。 苏正阳搀着我到我家门口,说是等我妈来开门他再回家。 但是我妈没来开门。 这不合常理,我爸上班很正常,可我妈一般都不会出门的,外面冰天雪地的,她能去哪儿? “我妈可能去买菜了。”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理由。 “那那你去我家吧。” 他说。 136 “那你去我家吧,不能就这么在楼道里坐着吧,刚刚在外面待了那么久全身都冻僵了。这都中午了,阿姨要是去买菜了肯定待会儿就回来了,先去我家等吧。” 这是我第一次去一个男同学的家。 苏正阳的家和我想象的一样,很温暖很干净,因为是临时租房没有过多的家具和装饰,但阳台上有几盆长势很好的水仙。 我以前一直认为那是会开花的母大蒜。 我还记得七岁的宁晨强词夺理的指着妈妈的水仙,骄傲的告诉她这是大蒜妈妈,然后指向餐桌上装着腊八蒜的罐子,说那是大蒜爸爸。 我姐说我从小就有病,可我觉得我这股胡说八道的劲儿和我姐有异曲同工之妙。 苏正阳房间的摆设也很简单,一张单人床,一张课桌,窗户旁一个不大的衣柜,没有我想象的男生房间满地臭袜子的样子,不过床上挺乱,全是摊开的寒假作业。 “你做多少了。”我指向那堆作业。 “没动呢。”他瞥了一眼,“找了点有价值的题,其他的我就不打算写了,我一个理科生花那功夫写政治历史干嘛用,耽误时间。” 他脱了外套仍在床上,想了想回头问我:“老班不会检查寒假作业吧。” “当然”我眯起眼睛,“会。” “靠。” “不过有字就行,不检查内容。” “不检查内容我也写不完啊,你看看这多少本。” “你以前又不是没写过假期作业。”我愤愤不平,他要是告诉我他以前学校真没有假期作业,我都要怀疑我俩是不是一个世界的学生了。 “当然写过。”苏正阳还挺嘚瑟的一挥手,“不过我没写过,你见过课代表写作业的吗,知不知道什么叫官官相护啊。” 我当然知道,那些学习好又权利滔天的班干从小就让我气得牙痒痒。 小学班里有一个特别刁钻蛮横的小女生,扎两个羊角辫,学习委,她一回头那两个辫子就轮番抽到我脸上。 她心气高,却偏偏喜欢一个挺怕事的妈宝类男生,一天到晚鼓足了劲欺负人家,故意说他做值日不认真扣掉他的小红花,或是把他抄作业的事情告诉老师。 处处跟他对着干,但全班女生都知道她喜欢他。 可是这个小男生是不知道的,一节品社课上,好像是讲到了同学之间团结友爱的话题,这个成天拖着鼻涕的小男生腾的站起来,跟老师说,老师,学习委就老看我不顺眼。 愚钝如那个年龄的小男生,女生的小心思全都是“看不顺眼”。 品社老师笑呵呵,终于在无聊的课上发现了一点兴趣,特别公平又意味深长的说,她怎么不看别人不顺眼啊。 你看,从小道理就都是学习好的人的。 虽然事后小女生趴在桌子上哭了一个课间。 我坐了一会儿膝盖也就不疼了,只是按下去能判断出淤青范围,一大一小两个圆,不影响行动。 手机也随着温度回升苏醒过来,我借了苏正阳的充电线,蹲在电源旁给我妈打电话。 果然不是去买菜这么简单,大姨开车带我表哥出门上课外班,结果路上有积雪,女司机上路一下子撞到桥柱上了,大姨夫在外地出差,大姨便找我妈去帮忙。 “那我大姨和我表哥没事吧。” “你大姨轻微擦伤,童童伤到脚了,韧带扭伤,要在医院待几天。” 我想起那个一向很逃避上学和补习班的表哥,心想倒也不全是坏事。 “你自己去超市买点饭吃吧,还有生活费吧。” “有,妈你忙你的吧,就不用管我了”我说完这句话突然反应过来,钥匙和生活费都在钱包里,钱包太大口袋装不下,我早上出门吃早饭只拿了十块钱零钱。 还没等我说下一句话,电话那头传来嘈杂的人声,我妈挂断了电话。 137 面对当下的境况,苏正阳只能收留我一个中午了,他总不能让我饿着肚子在楼道里挨冻,我妈也不可能从县医院跑回来给我开门。 我有些兴奋,虽然摔一跤和被关在门外都是倒霉的事情,但我觉得老天爷其实挺够哥们的,最终的结果是来到了苏正阳家,也算得上好运气。 而且我记得苏正阳说过他是会做饭的。 他在厨房不知道在鼓捣什么,把我一个人扔在他的房间。 “喂,作为主人你不知道给客人倒杯水吗?”我隔着好几扇门朝他喊。 “自己倒,杯子在客厅桌子上。” 他倒是不讲究待客之道。 我坐在沙发上发呆,看着他忙碌碌的一会儿钻进厨房一会儿钻进卧室,又把已经脱掉的羽绒服穿回身上。 “你在这等着吧,我出去买点菜,家里什么也没有,昨天全被我们涮火锅了。” 他说完就朝着大门走,我在后面急匆匆的追。 “你爸妈不会回来吧。” 我担心这个,人家爸妈推门会自己家,结果自己家里坐着一个和自己儿子年龄相仿的女孩,你说正常父母会怎么想。 他没回答我就进了电梯,留我一个人忐忑不安的在客厅里等。 这时候他爸妈要是回来了,老天爷的地位直接就从哥们变成我仇人。 我也很奇怪,买菜为什么不用我跟着呢,难道是不想让我提菜怕我累。这个很腻歪的想法明显不真实,没过几分钟我的手机响起来,是苏正阳。 “宁晨,你去厨房看着点,我煮的鸡蛋应该快好了,你记得关火。” 原来这才是留我在家的理由。 我走去厨房,锅子果然已经开始咕噜咕噜冒泡了,而我站在离它半米远的地方,很发愁。 我怕火。 既然世界上有密集恐惧症c幽闭恐惧症甚至还有失忆症,我觉得我怕火没什么奇怪的。 我问过我妈很多次,我是不是小时候受过刺激比如被雷劈过这样的事情所以格外害怕火,但无论是我妈的回答还是我的记忆,我怕火这件事情与生俱来,清明节我妈抱着我给太姥姥和太姥爷烧纸钱时,我就开始吓得哇哇大哭了。 怕火这件事虽然有点丢人,比如我喜欢放烟花,喜欢看烟花升上天或者在手里绽放的感觉,却死活不敢用打火机,只能央求不喜欢这些小孩子玩意的我姐;比如庙会跟我爸妈上街凑热闹,表演喷火的黑脸大叔喜欢逗小孩,我却不给面子当众被吓得嚎啕。但这些都不曾影响我的生活。 只有一件事——做饭。 我一直不敢用煤气灶,瞒着我妈吃方便面只会泡不会煮,想卧个鸡蛋都没办法,幸好我国厨房电器的开发事业蒸蒸日上,仰仗着家里的微波炉和电饼铛我妈不在我也不会饿死。 只要不用火,我还是一条风风火火的好汉。 但是苏正阳煮鸡蛋用的是煤气灶,煤气灶啊。 用煤气灶这件事情我妈教过我很多次,作为一个专业的家庭妇女,我妈精通所有标准女人应该会使用的工具,她万事都可以骄纵我,却曾一遍遍逼迫我学会用煤气。 按住开关维持几秒钟,然后左转九十度,小火苗就会砰的冒出来,就这个左转九十度就能要了我的命。 我曾经的人生难题是,跑八百米和考试到底哪个更恐怖。 后来升级为,跑八百米c考试和左转九十度哪个更恐怖。 可见用煤气在我心里的恐怖地位。 我翻出刚刚堆雪人时戴的手套,整个身子和沸腾的锅形成一条直线,深呼吸五秒又五秒,在所有鸡蛋表面都出现裂纹之前关掉了煤气。 像是一场化学考试结束。 我在一旁喘粗气,忽然觉得这人生也没什么过不去的坎了。 之后的事情就简单了,用漏勺把鸡蛋捞出来放进凉水,待会剥壳会方便很多。 忙完这一切,我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叉叉的qq,问我在干吗。 “在苏正阳家里煮鸡蛋。”我能想象的得到叉叉的表情,肯定很好玩。 她果然沉不住气,没等三秒钟就把电话打了过来。 “你为什么在苏正阳家里啊,不是,他家没人吗,还是你们见父母了?你不会是打算在婆婆面前露一手吧。”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她说话像连珠炮。露一手,我关火的架势就能吓坏阿姨。 “你嘴里有没有点靠谱的东西啊,不好好说话就没得聊了。” 话筒里全是叉叉的八卦味道。 “行行行,我不说,不过你要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我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给她讲了一遍,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久。 “叉叉?你在听吗?” “恩。” “那你怎么不说话?” “我是觉得”叉叉的语气很哀婉,“你这辈子的好运气看来是要在这个寒假全用光了。” 叉叉的话让我觉得好笑,难不成人的好运厄运都是定量的,用一点少一点。 管他呢,好运的时候开心还来不及,我哪有心情管以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四章:新年 138 我原以为,苏正阳说的会做饭比我强不了多少,比如会做方便面会做荷包蛋,偶尔把鸡蛋壳扔进锅里。 他让我在厨房给他打下手,帮忙切土豆调酱料什么的,我拿着刀笔画半天,在我把土豆分尸之后他果断的把我赶出了厨房。 “太丑了。”他无比的痛心。 叉叉还在qq上追问后况,苏正阳从厨房探出头疑惑的问我。 “你什么时候关火的,我煮的溏心蛋怎么都裂了。” “呵呵。”我干笑着蒙混过去,“刚刚上厕所,耽误时间了,不好意思啊。” 苏正阳端上标准的四菜一汤后,我忍住了动筷子的冲动先给叉叉照了一张照片。 叉叉立刻问我是不是很有想嫁人的冲动。 我没理他,此刻我的脑子里只有面前这一桌子菜。 “师父,我要是有你的厨艺我妈这辈子就没有遗憾了。”我的语气不能更诚恳了。 但让我比较无奈的是,苏正阳做的番茄炒蛋是甜的,南北方差异是多么巨大啊。 “这个是什么。”我夹起一片黏糊糊的藕片。 苏正阳:“糖藕,林城好像没有,反正我没见过。” “怎么做的?” 藕片甜甜糯糯塞了糯米,还有红枣的味道。我只是随口一问满足一下他的小骄傲,没想到他来劲了。 “这是昨天做的,糯米要提前几个小时泡好,今天时间来不及,泡好的糯米塞进洗干净的藕断里,上锅加水煮,不用没过藕断,水里可以加红枣” 我已经有点晕了,他也知道我没听懂,最后淡淡的说,算了,反正你也做不出来。 这股特嘚瑟还特感叹的语气是什么意思。 苏正阳告诉我,他妈妈很喜欢吃糖藕,所以家里的冰箱一直会备着。 我可能是昏了头,嘴里塞着香甜的糖藕傻傻的问他,我是不是第一个吃他做的饭的女生。 “不是啊。”他掰着手指开始数:“之前还有我妈,我大姑二姑,大姑家里的小表姐和舅舅家的表妹” 当天晚上我冲进厨房,对正在煮粥的我妈说,我要学蛋饼。我妈肯定不明白,我怎么突然就开窍了。 “妈教你炒菜吧,炒菜比蛋饼有用。” “不,我就蛋饼。” 其实我对蛋饼这件事是有一定心理阴影的,某次在姥姥家过年,大早上我妈起来做饭,让我帮忙去东厢房舀一碗面,我这个厨房白痴舀了一碗石灰,被当成新年最好笑的笑话传唱了好几天,脸都丢尽了。 所以我妈对我要蛋饼这件事情很不理解。 “没什么,我喜欢吃鸡蛋饼当早饭,这段时间放暑假,以后早饭就我来做好了,妈你可以多睡会儿。” 我妈感动的就差冲上来拥吻我了。 我这段解释自有我的小九九,先给出理由做好我妈的心里工作,以后我大早上在厨房做饭就不会引起人怀疑了。 我妈在那感叹闺女长大了知道懂事了,我这边想的却是另一个人会有怎样的反应。 的确是女大不中留啊。 我折腾了一个晚上学会的鸡蛋饼苏正阳只吃了一次,第二天晚上,他们全家坐上了回老家的火车,新年将至,必定要回家过节。 于是我那句每天早上起来做饭的誓言成了空话,但我仍旧坚持早起,吃点面包牛奶坐在客厅里背英语。 语文和英语是所有学科中背诵内容最多的,我背语文是一把好手,却一直很怕密密麻麻的英语单词,那些我看不懂的词汇就像一排排蚂蚁,看得我头疼。 曾经我告诉叉叉,语文古文没什么难的,你每天把《琵琶行》读一遍,一个星期的时间就能背下来了,虽然后来这个方法明显不适合叉叉,她是大体有了印象,但是上句不对下句,能背出一篇全新的《琵琶行》。 白居易听到能气死的那种。 可是经过这些日子的晨读,我忽然发现这个方法其实适合英语。 初中时老秦就一直爱把“艾宾浩斯遗忘曲线”挂在嘴边上,艾宾浩斯是她的法宝,谁的成绩退步了,谁的成绩止步不前了,谁的成绩又飘忽不定了,艾宾浩斯就会出来拯救我们。 老秦嘴里的理念特别学术范,乍一听很深奥实则道理简单,就是两个字,重复。 重复让可以英语单词烙印在我的脑子里。 唯一有一点遗憾的是,苏正阳开学才会回来,好运气到此为止,接下来又是孤军奋战的旅程。 我们本来说好了新年一起放烟花。 苏正阳的家乡禁烟火,据他说,他小时候想要放烟花还要让爸爸带他去郊区的姑姑家,几番打扰很麻烦,所以这样的机会也很难得。有一次他偷偷买了两盒小烟花,还是和妈妈两个人躲在楼道里放的,空间狭小差点烧掉衣服。 我本来拍胸脯承诺,那今年一起放烟花,可是他却回家了。 “没事,以后有的是机会。”他回答我。 不久前他才说过,又不会一辈子待在林城。 未来怎么样,我们都不能确定。 我妈还是发现了我姐去了海南岛的事情,因为大姨和表哥的车祸,我妈最近本就很敏感,我姐不合时宜的坦白一下子让我好脾气的妈妈生气了。 我妈生气就只会哭,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躺在床上不睡觉也不说话。 上次她这个样子,还是五年前,五年前我姐初中毕业直接搬到了安寂姐家住,成绩下来的那天也没有回来,我妈不知道她的学号查不了成绩,气的像现在一样默默流眼泪。 后来我姐哄了一个礼拜才哄好。 我忽然发现,虽然我长相一般成绩一般,和我姐相比就是凤头鸡尾的差别,但其实一直让我妈担惊受怕的,反而是我姐。 我姐太有主见太有个性,她的世界广阔而且随时都在开疆扩土,她有能力有本事,像一只即将会飞走的鸽子,身上有着太多妈妈不理解也听不明白的东西。 很多时候妈妈看向我姐的眼神,其实像我一样畏缩,一个母亲在面对自己女儿时,会有自豪又低人一等的感觉,到底是什么滋味。 小时候总有脑残的大人问我,宁晨,你是喜欢爸爸还是喜欢妈妈。 今天我也很想脑残一次。 妈妈,你是喜欢我姐还是喜欢我。 139 小时候我很喜欢新年,对于很多光速发展的城市来说,新年已经变成了一个假期,一顿年夜饭,或是一场春晚。但对于小城人们来说,新年依旧是最盛大的节日。 小时候课业少,放了寒假就会被爸妈遣送回老家。 前半个月,姥姥就要开始准备过年的吃食,两间厢房里一间堆满了白菜和猪肉,另一间堆满了烟花爆竹。新式烟囱老式灶台,几个白日的忙活能做成几十个半熟八大碗。山药红枣c梅菜扣肉c素菜肉卷c方肉碗c条肉碗c米肉碗用保鲜膜裹好放进冰箱里冷藏,有亲戚来家里吃饭时上锅蒸十分钟就是一道好菜。 等到新年一周前,姥姥会带着我去赶集,不同地方的集会日子不同,有的是每月十五和月末,有的是每月的星期五,老家的集会是每月2号c12号和22号,几个村庄的商贩聚在一起,售卖各种各样的东西,从小孩子喜欢的炒冰沙拐棍糖到家用棉花布匹,很多都是超市商场买不到的。 小时候住在老家的日子,其实是我过的最开心的日子,那些散装数字饼干,糖葫芦包装的酸奶,还有妈妈一直说不干净的大包辣条,构成了我童年的回忆。 一年中新年集会最最热闹,整个集会都是红色,各式各样的灯笼对联c福字喜字。 姥姥领着我从这一头走到那一头,要细细把每一副对联全看过来才能决定买哪个。她把每一幅对联读给我听,告诉我他们的含义,还会当着小贩们的面评判哪一副写得更好——反正都是乡里乡亲,不会有人计较。 买完对联我们再去后院的舅爷家,老人家七十多岁带个黑框圆眼镜,村子里的孩子全管他叫舅爷。 舅爷一辈子卖窗花门联,门联分两种,一种是红黄绿三色,一种是全红色,一般这种家庭大事姥姥都是让我决定的。 过年头一天,姥姥炒好一锅糨糊,拜托邻居年轻的叔叔贴上对联门帘。我找来村子里的玩伴,在家里大大小小的窗户上贴上准备好的福字。大门上的两个福字要“一正一倒”,这样才是“福到”的意思。老代传统琐碎复杂,一板一眼全是乐趣。 老家房子大,很久之前农村实行的还是按人头分地政策,妈妈说小时候大家都住在一起,就像北京四合院,所以房子格外大一些。老家的房子大到哪种境地呢?就是如果我要在北京有这样一块地,别人肯定怀疑我是流落民间的格格。 因为房子大,姥姥姥爷忙不过来,年前大姨和妈妈还会挑个时间去打扫,我姐表哥还有我自然会去打下手,对于这种被迫当苦力的事情,我姐和表哥是很抗拒的,他俩一个特别忙一个特别懒,对比之下我就勤快懂事多了,我特别喜欢看我妈用我的英语周报擦玻璃的样子,解气。 我姐对于我这种不正常殷勤的行为有非常精确的定论——对于一切能逃避写寒假作业的事情我都是愿意做的。她的仁慈体现在她没有当着我妈的面拆穿我。 可是自从初三,我妈再也不会把我扔到老家散养了,表哥和我姐都已经大学,是长了翅膀的解脱人士,只剩下我这一个这个苦命的中学生,还留在学校在全校排名里挣扎,我现在是家族一级保护动物,不到一定等级的事情我妈是不会轻易让我出马的。 最热闹的除夕平平淡淡的就过去了,我爸和我两位大伯同父异母,上一辈人的恩怨纠葛我们小辈不懂,老人们活了一辈子时间,早就能将日子熬成几十集家庭纠纷的电视剧,所以自我有印象以来,我们从来不曾在奶奶家留过夜,新年也只是在大年初一那天,我被爸妈带着去吃顿饭,饭桌上坐着我叫不出名字的哥哥姐姐,并不面善。 孩子的玩伴其实取决于大人之间的邦交关系,所以任我是一个多闹腾多广交好友的性子,却一直没办法和那几个同样姓宁的孩子玩到一起,所以我也是很久之后才知道,我和初中同学安安还有着亲戚关系。 我爸爸的第二个哥哥的老婆是安安妈妈的姐姐,我姐和安寂姐高中暑假去上补习班,碰到了一手牵着自己儿子一手牵着安安的二大妈,在我姐开口叫人之前,安寂姐忽然开口叫了大姨,这是多麽扭曲混乱的关系啊,我一向伶牙俐齿的姐姐一下子愣在原地。 至于我到底应该管安安叫什么,榨干我的脑浆我也没能成功的琢磨出来——甚至都没有告诉她,嘿,我们是八竿子打不着远的亲戚呐。 但这个小小秘密让我很长时间都格外留意这个同班女孩,长相远胜于我,有喜欢的人,花了大心思在学习上却得不到回报,八百米拼命跑跑到呕吐还不肯请假回家的姑娘。 初中毕业我也没能告诉她我们之间微妙的关系,我这个吊儿郎当整天在教室里和别人聊小说的女生,和她这个不敢停留一刻拼命学习的女生考了相同的分数,对她而言挺可恨的,让我怎么会有勇气去打扰她,莫名其妙的告诉她说,你知道吗,你大姨是我二大妈。 她不是那种女生——因为我一句奇怪介绍就神经质的认为我是过去炫耀成绩。她的初中三年其实一直在和自己较劲,我看的仔细也看的通透,令人自我责备也是一种罪过,而我不想当恶人。 高一的新年我曾受到她发的新年祝福,qq对话框简短的新年快乐,两秒长的语音,最后一个字带着上扬的语气,比初中时要明媚动人。 她变成了更好的女孩子。 我们早就没了联系,住宿学校,几个星期接触一次外界新鲜空气,还要忙着补觉和写作业,若不是那一层微妙关系,我恐怕不会记得这个初中时存在感很低的女孩。 我记得我打趣的问她,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这次是打字,我辨不出情绪。 “宁晨。” 没来由,我相信她记得我,而不是凭借备注名称。 我记得我说,新年快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五章:新学期 140 我在姥姥家度过了大年初一的夜晚。 饭桌上我狼吞虎咽的架势一度让姥姥怀疑我妈是不是在家里虐待我,我要怎么解释呢,我姐就是跟在孙悟空旁边的唐僧,不废话只念咒的那种,她不在,我自然就回归本性了。 与我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上了饭桌没吃两口就扔下筷子回屋玩手机的表哥,表哥叫宁睿智,和我姐同岁,按照出生月份比较还大我姐两个月,但其实和我一样怕我姐,这下我姐去海南我们两个的心理状态其实是一样的。 “这孩子。”表哥回屋后,姥姥不咸不淡的嘀咕了一句,声音不大,但全桌人都听得到。 吃过饭我去表哥屋里送水果,他一手抓着手机翻身从床上坐起来,也没看我,只腾出另一只手去抓盘子里剥好的橘子。 我看着这个和我血缘关系很近的表哥,忽然想到生物老师讲dna时说过,决定你后天性状的不仅仅是基因遗传,还有环境等因素,其实就是说,一家子人也都是不一样的。 比如我家里这三个孩子,从大到小,表哥c我姐和我。 表哥叫宁睿智,大伯家儿子叫许非凡,我姐说这才是命里的一对,就是年龄差大了点。 睿智,寄托了父母怎样的期待显而易见,但是表哥的成绩却一直徘徊在中下游,被我一路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我姐对比,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他也是我一直比下有余的资本,后来我姐去了北京一所名牌大学,他留在了华安,好像学的是机械方面的专业。 大姨从小就为他这个宝贝儿子头疼,小时候每天担心鞋带会不会散掉,拉链有没有拉好,后来担心能不能成功毕业,现在还要担心专业会不会挂科,有没有喜欢的女孩。 操心过度,就连橘子都是剥好了的。 我能理解表哥和大姨截然相反的态度,大姨越是详尽周到,表哥越是不耐烦,不然大姨也不会小心翼翼的拜托我来送水果。 物极必反,我脑子里忽然有一个很荒谬的想法,如果表哥的妈妈是我妈,我的妈妈是大姨,他还会和现在一样吗,和大人说两句话脸上就是毫不掩饰的不耐烦,我呢?抱着一个“凡事都要过问每句话重复三遍”的妈妈,我还会不会给她讲学校里的趣事。 虽然我是一个学过生物,知道人是精卵结合与上帝无关的产物,但还是想感叹一下命运的神奇,人的命运可能真的有冥冥之中不可说的脉络线,谁都看不清。 141 初中时有一部班里人全都看过的电影,一个优秀女孩和一个调皮捣蛋男孩的故事,电影里有一句话在qq空间传播甚远,说:同龄的女孩永远比同龄男孩要成熟,而这种成熟,没有男孩招架得住。 我一直都知道男女生之间的差别,无论是女生发展早的小学时代,还是男生后劲足的中学时代,其实男生和女生都是完全不一样的。 女生有着明显的年龄界限,三年级的女生都像三年级的女生,初三的女生也都像初三的女生,同一个年龄段的女生,厉害的有厉害的相似,聪明的有聪明的相似,剔除妆容发型的障眼法,一眼就能看出女孩子的年龄范围。 但是男生不同。 我见过小小年纪就少年老成的男孩,也见过中学还在看大头儿子的男孩,又或者表哥这样,无论初中高中大学都活成一个样子的男孩。二十岁的男生也会有十岁时的眼神。 所以人们常说,男生长到多大年纪都是小孩。 小我表哥三岁的苏正阳有着远超过他的见识和气质,但也会偶尔露出小孩子神情,班长憨厚朴实傻呵呵的,可在为人处世这一方面无人能敌,还有让我觉得少年老成生人勿进的项岩。 女孩相似,少年不同。 142 我姐不在,自然是没人陪我放烟花,孩子都长大了,所以厢房买好的烟花也自然不是低等级的“开心果”“钻天猴”了,实打实的成串鞭炮,都是真刀真枪的东西。 小时候觉得过年什么都好玩,大了却明白也就是那回事儿。不是物资匮乏的家庭,过年能吃到的东西平时都没少见,高二的紧要关头也不是想着偷懒躲作业的时候了。 或者说,我长大了。 长大就是从什么事都开心变成有些事会开心的过程。 大家都在客厅看回放春晚,能说上话的热热闹闹的聊天,说不上话的坐在一旁玩手机,我从暖烘烘的房间里溜出来上厕所,一抬头,看见小院上空挂着明晃晃的月亮,月亮走我也走,我和月亮手牵手。 农村的厕所好像都修在大门外面,小时候胆小,上厕所一定要妈妈陪着,现在也能状着胆子放着歌大踏步向前了。 推开门往回走,手机忽然响起来,打断了手机音乐正在放的《那些年》,而我的手机铃声,刚好是《那些年》,有缝衔接。 我两只手握着手机给它供暖,生怕它又因为寒冷的天气忽然冬眠。 “啊啊啊啊,有事快说,我手机可阴晴不定没准一会儿就装死了。”我夸张的大叫,来掩盖语气中满满的喜悦。 “我说你——”苏正阳吸口气,又叹口气,“能不能不鬼喊鬼叫的,是不是个女生啊你。” “我怎么不是女生了,你说这话有没有良心,我不是女生是什么?” 这次的声音无缝衔接:“是猴子,没进化好的那种。” 然后我们都笑了,冬天的夜晚忽然变得很温柔。 “我要是猴子你就是狒狒。” 不是什么事都会开心,但还有好多事值得开心。 我看着天上的月亮,语气凶狠笑容灿烂。 原来那些语文阅读里借景抒情寓情于景的框架也不是全无道理,人在心情好时看着一地白月光都觉得心情舒畅。 “你到底找我干嘛。”我把棉服上的帽子扣在头上,把冰冷的手机包裹其中。 “新年快乐。”少年的声音不再嬉闹,最后一个字上扬,认真而明朗,我记得我听过这样的新年快乐。 我愣了愣,一副责怪的样子质问他:“这位同学,你知不知道这都大年初一的晚上了,你这都是最后一个祝我新年快乐的人了。” “切。”话筒里穿来气声,我能想象到他小小不屑的表情,“你不也没和我说。” 我认真地听,想从这句不以为然中听出一点介意。 我当然没有和你说,因为我希望是你和我说,多计较的小心思。 那边的声音沉默下来,像是在等待什么,我走到院子正中,这个角度刚好能看到一整个月亮,地震后沈佳宜举着手机站在这样的月亮下和柯景腾说,谢谢你,一直喜欢我。 很多年后的我站在这样的月亮下说,苏正阳,新年快乐。 143 新的一年是会让人有脱胎换骨的感觉的,开学前两天,我到文具街置办新学年的文具——我现在已经买不起笔了,高中生没有买笔的能力,只有买笔芯的能力,一盒二十四支的笔芯,不出一两个星期就用完了,我把所有用完的笔芯收集起来,到现在攒一攒,一只手已经握不住了。 冬天已经走远,春天正在来临,原本路边树根下的积雪慢慢渗入地皮,雪水变成滋养新生的养料,再过不久,这些柳树就会抽枝生叶,变成夏日的屏障。 文具店两个也在挑选文具的女孩子不小心撞到了我,躲躲闪闪的说抱歉,其中一个长马尾女孩忽然问我,学姐你是桦实的吧。 我点头,换来她们两个一小声感叹。 两个女生初中模样,在她们的眼睛里,我看到了自己的成长,岁月还是在我的身上刻下了痕迹,从前的宁晨不会这样镇定,肯定比她们叫的更大声。 我也已经是一个在外人面前处变不惊的学姐了。 二月十四号情人节,二月十五号开学,文具街聚集着很多装作明目张胆说话的男孩女孩,还有好多小心怯懦说话的男孩女孩。开学前一天,买文具也是出来相见很好的借口。 路边都是卖花的商贩,满大街的红色黄色,让春天来得更早一些。走在我前面的男生女生被拦住,然后女生的手上就多了一只玫瑰花。 从前我真的很不喜欢这些举着手里玫瑰花拦人的小贩,见到一起走的男女便追着跑着不让人走,一直说“买一朵吧买一朵吧”,有些强买强卖的性质,其实挺烦人的。 可是那股新一年到来焕然一新的感觉纵容了我,我居然伸手拦下一个貌似和我同龄的小贩,买了一朵包装并不精美的玫瑰花,外层的花瓣已经有些卷曲,单层塑料纸下,没修理好的玫瑰花刺戳痛了我的手。 连这好像都是可爱的,一株没有生机的植物也是鼓足了劲儿迎春成长的模样。 一切都好。 144 开学有两件有意思的事情,一件是交学费,另一件是收作业。前一件都是由各班班长完成,用不着我瞎操心。后一件却有意思的多,我是生活委,依旧有着随意下位在教室乱窜的特权,所以在整个教室因为作业兵荒马乱的时候,我能穿梭在兵荒马乱之中,好好看看这热闹景象。 我的作业都整理好了放在桌子上,除了成本的作业本,还有写满了两个本子的英语单词和语文摘抄。 对于语文摘抄,我非常感谢我们现在的语文老师,初中时的假期也有这项作业,不过不是语文摘抄而是语文日记,这可真的是愁坏了我。 十四五岁的年纪,青春期初始,一个微笑里都有着旁人不得而知的小秘密,女孩子蠢蠢欲动又隐秘的心思,现在想来是挺丢人的,但当初这些在我们心里是最重要的大事,我又怎么愿意讲给老师听。 老师也很奇怪,明明知道我们不愿意把心事讲给他们听,却偏偏要留这项惹人嫌的作业,我记得初一还是初二新学期开学,上楼时我居然听到了那个平时不苟言笑的班长抱怨,说他通宵补日记,一晚上写了十二篇。 而我就聪明多了,我那有成堆的作文书,放假第一天我就把他们全都搬了出来,找出其中能用得上的一一标号。那篇《学做菠萝饭》的作文初中时我写了不下五次,可是到现在我还是个连米饭都没怎么蒸过的人。 老班一声令下,所有课代表开始行动,老班对作业上的事情一直是很严格的,无论哪一科的作业,收齐后他都要数一遍,问清楚缺了多少本,都是谁没交,然后门口就会出现一排没交作业的人。 我收饭费是在那些课代表前面,所以我能看到男生女生不说话闷头趴在那里补作业的盛况。 其实我很奇怪,既然明知道回校后会生不如死,干嘛在家里不多花点时间写完呢,这个问题就像当初我问自己的那个,既然我知道坐在那里看电视会让自己后悔,干嘛还明知故犯呢。 这些补作业的人也不是第一次上学,我说服不了自己,他们也说服不了他们。 我嘛,曾经也是他们的中的一员,但是我写字慢,人家补作业一分十行,分分钟干完一本,这让我一度怀疑我的肱二头肌是不是发育不良。而且现在我是生活委,到校时间完全被剥夺,客观条件也不允许。 苏正阳嘛,据说他回家找出了以前没上交的寒暑假作业,撕下写过的部分和最新的封皮钉在一起,和全班的混在一起滥竽充数了。 他摇头晃脑得给我传授这一伟大技能,真是艺高人胆大。 145 高二下学期,我们已经是名正言顺的准高三学生,课业会越来越多,考试会越来越频繁,休息时间会越来越少,每天早起去教室上课的人不再只是林亦博和柴雨辰,刚开学的日子,大家已经开始新的征程。 外面的世界春天来临万物复苏,小小教室里的人们你追我赶争分夺秒。 初中班主任常说,别人在跑你却在走,所以人家进步,你退步。 不知道是不是也听过这句话,林亦博起床的时间越来越早,有时我五点迷糊着醒来,她的床上已经没人了。 曾经的林亦博在跑,别人在走,可她还是被其他人甩下漫长的路程,而如今若有人都开始跑,林亦博只能飞。 互相刺激互相鼓励,我们已经离那座独木桥不远了。 我到底还是忘了帮刘皓宁补办饭卡的事情,有一天在食堂打饭,和他同宿舍的男生在我旁边洗餐具,忽然提到刘皓宁一直在借用舍友的饭卡。 我万分抱歉,下午就跑去帮他补办了饭卡。 “不好意思啊,我忘了,你怎么没提醒我?” 刘皓宁正在补觉,侧脸粘着刚下发的物理试卷,迷迷糊糊的,声音有些低沉。 “我以为你会记得。” 空气瞬间有些尴尬。 他摘下眼镜摇了摇头,眼神清醒过来后问我:“多少钱?” “不用。”我摆手,“补办的钱直接从饭卡里扣掉,你不用给我。” 他拿钱包的手停下来,含义不明的笑了笑,我不明白他在笑什么。 “你不要乱划了,三十多一张呢,没事给学校送什么钱。” “好。” 他点头,不过并没有看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六章:新一年:2015 146 只是谁都没有想到,最先被成绩回馈的,是我。 第一次月考结束的英语课,我正在课上打盹,迷迷糊糊听着英语老师讲完形填空,不知道他是在讲第三题还是第十三题,在一堆英语单词里我忽然听到了他喊我的名字。 就像被人泼了一盆子凉水,反正我是瞬间清醒了。 当学生这么多年的理智让我没有冲动的站起来,而是抬头看了一眼他的表情,英语老师微笑的朝我点点头,一副“我看好你”的表情。 我不知道这是怎么了,但这个笑容明显不是让我回答问题的样子,我傻坐在座位上,静静地等他说下去。 “就像宁晨这次考得就不错,她平时英语都是中等成绩,这次考了全班第三,一看就是寒假努力了,我早就跟你们说了,别人在玩的时候你在学,你就能超过别人,英语这科有什么难的,不就是肯花功夫吗” 英语老师的声音越来越小,我只能看见他上下嘴皮翻飞却听不见声音,我的脑子里反复重复着他刚刚那句话,全班第三全班第三全班第三 虽然我一直绷着神情不让自己露出开心的样子,但心里那股喜悦的小火苗盖不住的往外冒,一下课我就自告奋勇的拿过舍长一桌c叉叉和我的水杯跑去饮水机前打水,自己也觉得好笑,都多大的人了,因为老师一句夸奖还是能开心成这个样子。 我抱着四个杯子等前面的人打完水,两只手没办法一边打水一边拿着剩下的三个杯子,于是我自然的往后面女生的怀里一推。 然后我们两个都愣住了。 柴雨辰看着被我硬推进怀里的杯子,眼神很疑惑,而我眼神很尴尬,刚想解释一下,柴雨辰已经把三个杯子搂住了。 “我先帮你拿着吧。”没想到解围的会是她。 我用最快的速度打完四瓶水,途中她没有任何不耐烦,也没有和我讲话,仍旧是平时那副不苟言笑的学姐范儿。 回到座位上我对叉叉说:“其实我觉得柴雨辰人挺好的。” 叉叉不知道我在说什么,莫名其妙的回答:“我也没说她不好啊。” 147 英语上的进步刚满足了我的虚荣心,下节化学课小年轻又给了我一份大礼,我的化学月考成绩全班第六,小年轻和上节课的英语老师一个表情,笑眯眯的非常慈祥,我被她当着全班的面夸奖,不知道怎么就被命运眷顾了。 小年轻把能夸人的词说尽了,点我起来分享学习方法。 我有些尴尬,因为我真的没有什么学化学的方法,真要说实话的话,上课不听讲,下课不写作业这算不算。 “就是,上课认真听讲,积极回答问题,勤奋记笔记,按时按量完成作业” 我的语气跟小时候背八荣八耻时一样假正经。 我从来没有一次这样渴求成绩单的下发,从上午化学课结束,我就一直期盼下午的班会课,期待着老班抱着成绩单一脸阴郁的走进来,然后把像病危通知单一样沉重的成绩单发到我手里。 快赐死吧,我等不及了。 最终排名下来了,班里第十,年级第一百二十一。我装模作样的拿出绿色荧光笔圈圈画画,把每一科需要进步或者需要保持的理由标注在右侧空白处,然后像平常一样对折两次叠好,夹进一直放着成绩单的记作业本。 老班围绕着“准高三”的话题讲了很多,全班很少有人听他讲话,无论考得好的考的不好的注意力全在面前的成绩单上。我也一样,等我缓过神,老班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去了,而我端坐在位置上,还保持着双手交叉听课的姿势。 我第一次理解“被胜利冲昏了头脑”这句话的含义,只是还好没人注意到我,我赶紧低下头,找出练习册开始写作业。 写了两道题,又忍不住把成绩单翻出来,记作业本里还夹着上学期的成绩单,我将他们对齐,一新一旧两道绿色之间有着十几名的距离,高二下半年的宁晨已经把高二上半年的宁晨远远甩在了身后。 原来喜悦的感觉是这样,眩晕中止不住的嘴角上扬,连呼吸都控制出完美的弧度。 晚饭我拜托了叉叉帮忙打饭,一下课就冲出门跑去了电话亭。 高一开学时主任讲话说学校电话亭有十六个还是十八个,可我在学校待了一年也就只看到六个还是八个,而且三分之一经常有故障,三分之一经常会断卡。 打电话成了赌上运气c速度c人品都不一定会成功的事情。 可是今天那个电话亭没人,在我看不到的命运脉络线上,有人为我搬开了所有阻碍,让我惶恐不安的相信以后的路途都会这样一帆风顺,怎么走都会到罗马。 我妈的手机形同摆设,几乎和家里的座机一个用途,平时随意乱扔,不是静音就是关机,好多时候我都找不到她。 不过电话还好通了。 “妈。”我故作平静的开场。 电话那边停顿了一会儿,我妈开口问我,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忘了带了需要我爸帮忙送过去。 我继续保持声音低沉:“没,妈我们月考了。” “恩,考的怎么样。” “不怎么样,老师说让你来学校一趟,他想和你谈谈。” 我妈那边彻底沉默了,她最不喜欢见老师,我妈见老师比我还像个小孩儿。 我妈的语气很为难:“什么时候啊,要不让你爸去吧。” “明天上午吧”我继续装。 “明天周六,我让你爸去吧,刚好他没事,你考了多少名都被找家长了。” 终于问到重点问题了,我煞有介事的停顿了几秒,营造出一个能让我妈紧张的氛围。 “一百四十一名,全班第十。” 还是没忍住,说到最后语气已经上扬了起来。 电话那头沉默很久,我妈叫起来:“死丫头,你故意吓我是不是。” 我在电话亭和我妈一直聊到打预备铃,铃声惊动了一群停在后院树上的麻雀,我也连忙朝着教室跑去。 已经不再刺骨的寒风灌满了我宽大的校服,每一步都顶着风跑的很艰难,但也很快乐。 我想春天是真的来了。 148 春天到来的标志大概就是满城飞舞的柳絮,记得历史课上老师曾经给我们讲过,当年蒋介石为了讨翁美玲欢心,在整个南京城种满了法国梧桐,那谁能给我解释一下华安之前是哪个美人喜欢柳树。 初中时骑自行车上学忘了戴口罩,过红绿灯时张口呼吸,一大团柳絮被我生生吸到肺里,呛的我咳嗽出大把眼泪,自那以后我对这些满天乱飞的白毛毛有了阴影,每到春天就会准备一大把医用口罩。 所有人带着蓝色口罩出行,在林城也算是一大标志性景观。 我们早就习惯了这件事,可是那些白毛毛彻底困扰了苏正阳,他面对着这些让人束手无措的柳絮,又成了当初那个初来乍到什么也不懂的大男孩。 有时候我们一起上操,从大厅出门时,他也学会了用手捂住口鼻——门口聚集着大把柳絮,被人群奔跑的力量冲到半空中,像整装待发的进攻军团。 每次看到他这个样子,其实我心里都会有一点说不出口的快乐,好像在日复一日潜移默化的改变中,他逐渐变得与我们相似,不再是那个不习惯桦实制度c不喜欢面食c永远前途远大道路悠远的少年,一点点的与我们相似,都能给我一种错觉,这个不属于林城的男孩子永远不会离开。 他会永远坐在我的右边,隔着过道,伸手就能碰到的地方,发型偶尔规整,时常凌乱,握着笔给我和我们讲题,被大家推崇也被大家喜欢,精神抖擞的在物理课上接话,然后被老班提上黑板做题,霎时间就是一黑板乱糟糟的字——龙飞凤舞的,还非强词夺理说是草书。 我曾经是一个多么渴求毕业的人,只要能不再上学,只要能离开桦实,这件事情都能让我用“只要”来形容了,可见我内心有多么抗拒。 可是在这个在寻常不过的春天,因为忽然伸出援手的命运,因为突如其来的好成绩,或者单单因为苏正阳,我第一次觉得,其实日子慢一点,也无所谓。 反正你会在我身旁,那现在就比未来更重要。 149 全新的2015年,宿舍的大家或多或少都有些变化。 舍长寒假连着上了四个补习班,从早上八点一路排到晚上八点,每天顶着漫天星星出门,每天再顶着漫天星星回家,所以大过年长膘的季节里,她居然比上学期道别时瘦了一圈。 叉叉倒是被她奶奶好吃好喝的伺候着,水油不平衡开始拼命冒青春痘,又赶上柳絮纷飞的季节,她巴不得每天睡觉都戴着口罩。而且她在寒假刷完了一整部热播韩剧,后宫更为壮阔,一个之前信誓旦旦和我说李钟硕是她男朋友的女人又开始琢磨着怎样才能嫁给池昌旭。 “你看,他叫池昌旭我叫程旭,多般配。从此以后你们不要叫我叉叉了,叫我旭旭。” 她臭不要脸的行为受到了全宿舍的反对。 林亦博新学年的标志就是起的越来越早,每晚我休息时她的手电还亮着,而我起床时她的床已经空了,她好像更瘦了,校服裤子被风吹着裹在她的腿上,真的像是两根筷子——对此我一直觉得是我的错觉,我上学期就觉得她已经瘦到极限了。 董希不知道因为什么迷上了画画,在高二压抑的氛围下,她居然买了素描本带到学校,挤出晚饭时间一边防着老师一边在座位上画画。 我的变化来的最心虚也最让大家羡慕,化学和英语的成绩并不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之后的次次小测我都拿到了之前不敢幻想的成绩,简直受宠若惊。 唯一不变的,只有心怡,她不知道从哪儿买来了和之前一样的卡贴,还是半颗红心。然后在柳树毛四散最最热闹的几天里,再一次愤恨的把卡贴撕了下来。 我和班长认真讨论过,心怡是不是单亲家庭。 班长手里有一份全班的信息资料,内容详尽,从小学学校名称到家庭地址一应俱全,我询问时班长犹豫再三,最后在舍长两巴掌之下乖乖的告诉了我。 不是,我想也不是,我记得之前心怡发烧就是一个叔叔来接她回家的。那我就更不明白了为什么一个不缺爱而且三观正常眼睛也没毛病的女生非要喜欢梁嘉康。 梁嘉康好在哪儿? 我们全宿舍百思不得其解。 我不是没见过非常喜欢一个男生的女生,比如晴格格c比如七仙女c比如小龙女c比如叉叉c再比如全年级差不多一半喜欢项岩的女生,我不是不能理解十七岁女孩子的悸动,因为我也是这些女孩子中的一个。 但我们和心怡的区别是,我们喜欢的男生,至少长得帅啊。 在她又一次拉着我坐在楼道里哭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问她,梁嘉康好在哪儿? 开学前的情人节,我把玫瑰花和家里的文竹插在一起,一朵玫瑰带给我生命新生的快乐,而心怡则被爸妈关在家里玩手机——你要什么我上街去给你买,你在家里好好复习吧。 心怡的爸妈高一时就被老班警告过,因为儿女早恋问题被找来学校的家长我见过很多,在国家如此昌盛,科技兴隆的二十一世纪,早恋问题还等同于古代女子不守贞洁,比考了倒数第一更令父母羞耻。 老班是个有一说一的老师,从不弯弯绕绕,尤其是和父母,所以心怡的爸妈到底听老班说了什么,我想我大概能猜得到。 心怡被关在家里出不去,一个人在卧室里玩手机,和梁嘉康聊到中午,梁嘉康忽然说下午要上街买笔记本,心怡在房间里睡过去,醒来发现空间里五班一个女生发了一张手捧玫瑰花的图片。 女生的直觉有时候准确的不像话,心怡等了半天,终于等到了梁嘉康的评论,三个字,在旁人眼里看来没什么。 漂亮吗。 不是喜欢吗,只是漂亮吗。 “可是这能代表什么?”我骨子里来源于我妈那种老好人的脾气又上来了,即便我有着百分之八十的智商都在叫嚣梁嘉康就是玫瑰花的主人。 心怡无限悲凉的看着我,心如死灰的样子让我觉得非常难受:“那个女生回复说,你送的我都喜欢。” 后来梁嘉康和心怡解释,说那个女生刚刚失恋,他只是安慰一下她,多精巧绝伦的回答,出题老师都没他能胡说八道。 “宁晨,你们是不是也都觉得我挺犯贱的。” 我心里早就翻江倒海的小火苗一下子被这句话熄灭了,一堆骂人的话堵在胸口说不出来。 我把心怡抱过来,让她的头靠在我的肩膀上:“怎么会,你是多好的女孩子。” 你只是喜欢上了一个人渣而已。 上个学期末她和梁嘉康是怎样和好的,在我们心里一直是个谜,这天心怡很心灰意冷的告诉我说,因为梁嘉康感冒了。 心怡在心里和自己发过很多次毒誓,类似她要是再心软就天打五雷轰之类的。 而她也真的做到了,在冷战的那段时间,她神色冷淡目不斜视,每次和我们上厕所都像一尊佛一样走过去,没有一丝余光瞟向五班,午饭全部带回宿舍晚饭全部带回教室,跑操和舍长换了位置站在队伍内侧——她尽了全力。 却是在自己和自己较劲,所有的努力都抵不过一场病症里最轻的感冒。 “我说了你别嫌我犯贱啊,我就听着他咳嗽的声音就觉得特别心疼。” 原来是这样,只是这样。 “那现在呢?你还心疼吗?这次你又要因为什么原谅他?因为青春痘?” 我开玩笑的打趣,两个人却都没有笑出来。 150 星期三的体育课前,我和心怡去上厕所,女厕所五个位置三个都不能用,剩下的两个堵得人满为患,我们两个结束之后匆匆跑下楼,刚好撞到了正在上楼的一个女生。 好巧不巧,就是之前那个在西楼门前的树下和梁嘉康说话的女生,我和叉叉不知道她的名字,叉叉说这女生真是扭得腰肢乱颤的,像条水蛇。 水蛇捡起掉在地上的笔记本,没有看我,倒是抬头看了一眼心怡,她们两个眼神对视长达三秒钟,水蛇笑笑,没说话,扭着腰回班了。 “没事吧。”我上前握住心怡的手,我这个人一没皮囊二没成绩,这种人最骄傲的就是女生缘,所以万幸从小到大我都没有受到过任何攻击,一直生活在女生战争外的防空洞里。 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刚刚那个眼神明显来着不善。 心怡的手冰凉,好像这季节不是春天而是冬天,她慢慢的说:“她就是那个刚刚分手的女孩。” “什么分手。”我反应了一秒才想起来,是那个玫瑰花姑娘。 恩?原来上学期心怡和梁嘉康不是因为她冷战的?那之前的是谁? “可你怎么认识她的?” 心怡摇头:“我不认识,是她加的我,我看是同学就加上了。” “那你上学期和梁嘉康因为什么吵架?” 心怡好像没明白我怎么忽然转换话题,停顿了一会儿才回答我。 “上学期和她没关系啊,是因为另一个女生。” 我真是低估了梁嘉康的异性缘,也低估了一个男生的混账程度。 袭击五角大楼时他怎么没在美国呢? 151 我花了三个课间才把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给叉叉讲清楚,我们课间时间短,加上下半学期老师们无节制的压堂,他们讲课讲得旁若无铃,我都开始怀疑下课这件事情还是否存在。 “靠,你是说那畜生同时跟三个女生在一起?” “不对不对。”我扶额,“好像没这么严重吧而且我也不是这个意思” 上学期的冷战是因为梁嘉康送给一个女生一份生日礼物,正是之前让心怡欢喜的星空棒棒糖,而那个水蛇则是分手安慰礼物,一捧情人节玫瑰花。 好像是有点说不过去。 “那你什么意思。”叉叉愤恨的把暖水瓶摔在她的桌子上,周围一片书瞬间就湿了。 我接过舍长递给我的卫生纸把桌面擦干净,两只手按住叉叉的肩膀:“大姐,拜托你别激动成吗?这可是咱俩的桌子。” “就算那两个女生没和他在一起,但这送棒棒糖送玫瑰花的又算怎么回事,提前找好备胎啊,他这备胎都能装卡车了。” “你小点声。”我不放心的看了一眼右前方的心怡,“小心心怡听到。” 叉叉顺势抬高了嗓门:“听到就听到,赶紧分手,什么人渣。” “你说谁人渣?”苏正阳忽然加入了我们的对话。 苏正阳帮忙去抱下半学期的课外辅导书,这一学年的课外书多的愈发丧心病狂,不要钱一样一卡车一卡车往学校里运(而它当然是要钱的),我宿舍的整理箱都快不够用了。苏正阳回来拆包装,想起我新买的小刀过来和我借,刚走进我们就听到叉叉骂他什么人渣。 “没你事儿。”叉叉烦躁的摆摆手。 “抱歉啊,她没说你,她就是”我停顿了一下,不知道怎样简短的说清楚心怡的事情。 “我就是在骂一个外班的渣男。”在这种紧急情况下,叉叉的概括能力明显比我强很多。 苏正阳不明所以的回去发书了,叉叉忽然特别意味深长的拍了拍我的肩膀。 “相比之下,心怡可比你瞎多了。” 我僵硬的转过头,眯着眼睛看她:“什么叫比我瞎多了,我一点也不瞎好吗。” 叉叉好像误解了我的僵硬,立刻义正言辞的撇清关系。 “你可别多想,我的心里只有我们家池昌旭。” 我当然没多想,自从生物问题上叉叉和苏正阳一见如故,而且两个人热衷于羞辱我的生物成绩后,他们的关系就等同于拜把子了。 苏正阳又是那种对男女界限很不敏感的二愣子性格,叉叉在他眼里就是一个性别边缘化人物,时男时女,不能确定。 对此苏正阳还特别肯定了我:“你看你就比她好多了,你好歹嗓门小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七章:秘密基地 152 我从没有担心过叉叉会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比如冲进五班怒扇梁嘉康几个耳光,又或者是印几张写着“梁嘉康猪狗不如”的传单然后贴在校门口宣传栏上。 那些电影里被粉饰过的猖狂在桦实显得那样不真实,如果我们逃课c如果我们打群架,如果我们顶撞老师,换来的都只剩下开除这一条路。 我小时候一直误以为“应试教育”的前两个字不是这样写的,“硬是教育”才对,你必须这样做,否则爱上哪儿去上哪儿去。 小时候我对字面有误解,但所处的环境还算仁慈,等到大了知道正确的写法了,却一脚踩进了真正的“硬是教育”。 他们是电影主角,青春是用来表演用来美化的,我们是平凡的学生,脑子里除了课业不能容下其他事情。 尤其是在桦实。 梁嘉康吸取了上学期的甜头,又开始几次三番的骚扰我,套路还是老旧的套路,帮忙打水,帮忙买饭,送吃送喝,我不胜其扰,躲他躲得比心怡还厉害。 “没事,等着,等姐见到他给你骂走。”叉叉非常仗义。 然而叉叉一直没见到梁嘉康,我想我在躲梁嘉康,梁嘉康也一定在躲着叉叉,他这种男生,长得丑还阅女无数,能活到现在定有自己的本事。 我经常各种地方被他堵在半路上,我脸皮薄,说什么也做不出和他撕破脸的事情,只能期待着叉叉女侠从天而降救人于水火之中。 然而真拯救了我的,是苏正阳。 143 星期三我下楼去总务处拿粉笔,好死不死又被梁嘉康拦在了路上。 我的语气接近绝望:“我都和你说过了我真帮不上忙,你也别给心怡写纸条了,最近老师们抓的都特别严,而且心怡,真的不看。” 我诚恳的不能更诚恳了。 梁嘉康的眼神比我还绝望,好像这件事不是他的错而是心怡的错,而他只是个低三下四道歉的可怜人。 他这幅样子真是看得我青筋直跳。 他又掏出了和之前一样的纸条,拽着我握紧拳头的手硬是要塞进我手里。 “你就再帮我送一次,就一次。” 我那一脸悲壮的表情就像是个英勇不屈的女战士。 我们两个僵持不下,好几个过路的学生跑过,一步三回头的回头看我们。叉叉警告过我,帮一次就会有第二次,这种男生就是臭虫,粘上了就甩不掉了。 正说着,苏正阳摇摇晃晃的从楼上下来,手里拿着数学《全品》,好像是要去问题,左脸上还有两道趴在桌子上睡觉压出来的痕迹。 有那么一瞬间,我很自恋的觉得他是来救我的。 他径直走过我们,目不斜视,好像根本没看见我热切的目光。 然后没有停顿的用空着的右手扯住了我的衣领。 “走吧,这题你也不会。” 拽拽的,无比自然,好像根本没看见梁嘉康的样子。 “喂,你谁啊,你没看见我们说话呢吗?”梁嘉康和男生说话的样子倒是附和他的长相,底气不足还故作凶狠。 也许又是条件反射,毕竟我这个女生在场。 我之前没见过苏正阳这一副痞痞的样子,他懒散的扯着我下楼,头也没回。 “没看见。” 下了楼梯他回过头,很厌恶的看了一眼梁嘉康,语气里有宣战的气味。 “以后离她远点,少招惹我们班女生。” 144 我们自然是没有去数学办公室,他扯着我的校服领子一路向前,穿过人流嘈杂的二楼大厅然后上了东侧楼的楼梯。 “等等。”我扯住他的袖子提醒他,“这边是高三区,高一高二是不能来的。” 他的脚步停住,我们两个一前一后别扭的站在楼梯上,苏正阳一直没有回头看我,不知道是不是生气,我有点心慌。 我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径直朝楼上走去。 “走吧,没事,出事了我就说你是被我绑过来的。” 很扯淡的理由,他当那些成精了的老师是吃可爱多长大的吗,可是明知道被抓之后会面临的后果,我还是义无反顾的跟了上去。 很多年后我还记得这一幕,他在前,我在后,夕阳的光照从楼梯拐角出的窗口照进来,我的每一步都踩在他身后的影子上,我们正在违纪,可是我却一点也不害怕。 因为什么呢?我本是个在框架下一直过得很怂的女生。 也许是因为他这个成绩护体的人拥有藐视规章制度的资本,而我被他的随意打动,不再像之前一样惧怕繁琐的校规。 也许是因为我还相信上帝,相信与这个男孩子有关的事情我都能得到比平时更多一点的好运气。 也许只是单纯的因为他给我的安全感。 也许只是单纯的因为我想跟着他。 哪怕我是个在这些事情上畏缩远大于勇敢的人。 其实青春期的事情没那么多为什么,很多事后来的我们再怎么想都是可笑的,后悔的,毫无道理的。但对于当时的我们来说,却是没来由的重要。 我们一路上到顶楼,桦实东楼西楼各有四层,每一层的中间都有一个正方形大厅,第四个大厅上还有一间同样大小的会议室,形成独立五楼,用来招待学校重要来宾,偶尔也会充当考试场地。 会议室有东西两扇门,与之相连的就是下楼的楼梯,而我和苏正阳此时就在西侧楼梯上。 “你带我来这干嘛?” 他没回答,靠着会议室西门一屁股坐在地板上,看起来有点烦躁。 他撇撇嘴,瞪我一眼:“你能不能离那种人远点?” 明明是我站着他坐着,我在高度上很占优势,可是还是心虚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是心怡男朋友,他和心怡总之就是闹矛盾了,我也不想管,可他老是找我” “我知道。”他很不礼貌的打断我,“人家吵架关你什么事?” “是不关我事” 我怎么知道关我什么事,你一个二愣子哪明白这些事情的复杂,我又要怎样三言两语的给你讲清楚。 我被噎住,也气哼哼的问他:“不管关不关我的事,你生什么气啊。” 苏正阳一仰头,平时那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回来了。 不在乎又别扭的说:“谁说我生气了?” 平时我是一个多活泼健谈的女孩,活生生因为这样两句斗嘴不知道怎样继续说下去。 对啊,谁说你生气了,你不过是在帮一个同班同学而已。 他不知道是察觉到我情绪的变化想要转换话题,还是忽然想起了刚刚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你不是问我为什么来这里吗?”他笑呵呵的,“因为这里没有摄像头啊,能好好说会儿话。” 我顺着他的手指方向朝下看,楼梯上间隙安装的摄像头断在了四楼平台处,往上这一小段路程是难的的天罗地网之外的地方。 我挨着他也坐到地上,笨手笨脚的被身后的门把磕到了头,我痛地哎呦一声眼泪都出来了,抱着后脑勺朝楼梯的方向倒下去。 145 然后被苏正阳一把拉回去,像一个不倒翁一样左右摆动了一下。 他把我扶正,转过我的头打掉我抱着的双手。 “别动,我看看有事吗。” “肿了吗?”我憋着眼泪嚎叫。 “肿了,特别大的一个包。”他特别认真的说,“都鼓起来了。” “哪呢哪呢?”我伸出手就顺着头皮往上摸,慌乱中被他的手一巴掌打掉了。 “吓死你,就这么轻轻一撞能有什么事,连道红印都没有。” “这可是脑袋!撞傻了怎么办!” 苏正阳自然是不可能说什么好听的话,比如“撞傻了我养着”。 果然,他一脸鄙视的反问我:“你还能傻到哪儿去?” 其实这里并不是个聊天的好地方。 虽然没有摄像头,但是却是一条死路,小平台四面中两面面都是墙,一面是上了锁的会议室西门,剩下的一面是通往楼下的楼梯,但凡有哪个老师上来散步,又或者是有一群老师上来开会,我和苏正阳都是百口莫辩必死无疑。 在桦实这种变态学校待久了,我练就了一身侦察与反侦察能力,就算是心无鬼胎的和男生说话,都会第一时间打探周围环境,比如附近有几个摄像头,老师的出现概率,逃跑路线有几条,能在几分钟成功逃脱。 但是这次,我却大脑放空,完全忘了计较这些。 苏正阳所说的“说话的好地方”,指的只是没有人会去,也不会被监视,就算他把我分尸了短时间内都不会被人发现的地方,他心里没鬼,就算被抓也能坦坦荡荡。 我心里有鬼,可我缺根筋。 “哎,咱们这样逃课没事吗?” “咱俩又不是没逃过课。”他指了指自己的脖子,“你差点把我撞飞那次,不是还去了小树林了吗?” “那是白桦林。”我纠正他,“别一口一个小树林,听起来好像那什么的地方似的。” “哪什么地方?”他不解的看着我。 我一下子就脸红了,连忙转移话题,声音大的让人生疑。 “这怎么能一样呢?那次我是陪你去看病的!名正言顺,这次算什么。” 还好苏正阳没有追问,顺着我的疑问回答下去:“出来问题啊,反正自习课,班里三分之一的人都出来问题了。再说了”他笑的很坏,“你都已经逃了,装什么大尾巴狼。” “你才大尾巴狼!”我不自觉声音放大,大尾巴狼四个字在四楼五楼之间激起好几重回声。 “喊,扯着嗓子喊,等你把老师招来你就消停了。” “那到时候咱俩就同归于尽。”我瞪他,声音到底还是低了下来。 “哈哈哈哈,我怕啥啊。”他慢悠悠举起手中的《全品》,特别疑惑的看着我,“咦?同学,我是上来做作业的,你上来干嘛的呀?” 我怎么能和苏正阳比臭不要脸呢。 我们不是一个段位的。 146 我们就真的翘了一节课。 他没有写作业,而我根本没有拿作业,我们准高三,我们逃了课,我们在一个没有摄像头的小平台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我们看窗外缓缓下沉的太阳,我们在楼下有老师说话时屏住呼吸。 苏正阳说,人又不是机器,总学习会学傻了的。 多像他说出来的话。 不知道说到了什么我们忽然想到了小年轻那次上课穿反了衣服,她转过身在黑板上写板书,身后出现了两个大口袋。 全班爆笑,小年轻脸红的冲出门,不一会儿换好了衣服回来,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的样子继续上课。 “其实我也这样,早上起床的时候太早,宿舍里一点光都没有,我好几次都把校服裤子穿反了,到教室后一摸口袋才发现。” 我们两个傻呵呵的笑,不敢弄出太多声响,笑声只能一点点放出来,憋得的肚子痛。 我就在那个时候忽然听到了有人上楼的脚步声,直觉断定,是个老师,刚刚那点放肆一下子就不见了,我慌忙捂住苏正阳的嘴,间谍一样贴紧了身后的铁门。 刚刚那些发自肺腑的轻松和快乐统统不见了,胸口全是钝重的蹦跳声。 原来恐惧是会让人大脑空白的。我什么也不敢想,连转动眼球都觉得费劲,只能一动不动的盯着对面的墙壁。 白色墙壁毫无节制的延展,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我已经瞎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的感觉慢慢回归,视线里不再是大片的白,栏杆,红色围墙c壁灯c还有苏正阳慢慢回归到我的世界,我在电影里看过这样的镜头,每次那些死里逃生的人睁开眼,事物都是这样渐次出现,就像是在告诉人们,都过去了。 都过去了,并没有老师上来。 苏正阳伸出两根手指在我眼前晃了晃,我这才发现我还捂着他的嘴呢。 “你没事吧。”他揉了揉自己的脸,脸上被我掐出来的白印五指分明,很久之前的一个日子,他也曾这样捂住我的嘴,呜哇呜哇的乱叫——宁晨你脸上有我的手印。 只是我现在叫不出来,我苦笑一下,淡淡回应:“没事,我以为有老师上来了。” “哪儿呢?”他探头探脑的朝下看了一眼,看起来还挺失望,然后不解的问我,“你怎么这么害怕啊。” 不到半小时前他问我,人家吵架关你什么事啊。 半小时后他问我,你怎么这么害怕啊。 同样又是个三言两语解释不清的问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八章:约定 157 学生简单来说可以分为两种,有挡箭牌的和没有挡箭牌的。 有挡箭牌的人,比如柴雨辰和苏正阳,因为成绩从小到大都是老师的手中宝,是提升全班平均分的主力军,比如吕启星,老爸开着宝马来接他上下学,每次考试无论好坏都会请全体老师去往林城最奢侈的酒楼,比如初中班长石陆,她老妈是我们年级主任,老爸是我们上一年级主任,她从小就认识徐阳中学所有的老师。 剩下没有挡箭牌的学生就只分为两类,成绩一般还就进步空间的,孺子不可教被一棒子宣判死刑的。 我是第一种。 我怕老师,可能是因为从小就知道自己的定位——成绩不拔尖,没有亲戚关系,小康之家也送不起多贵重的礼物。 所以我从小就记得妈妈教导过我的话——成绩不好没关系,乖乖听话,别惹事就行。 苏正阳问我,我这么怕老师怕纪律是不是以前闯过祸有了心理阴影。 其实不是的。 我并没有犯过什么大错,偶尔有些小错也都被自己的小聪明蒙混过去了,迄今为止,没有一个老师因为成绩以外的问题训斥过我。 “那是为什么?”他是真的奇怪的看着我。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是我初中的事情。”我闭上眼,好好回忆了一下那天的场景,尽量讲出它原本的样子。 “初中我们教室刚刚安装了摄像头,和咱们现在教室的那个一样,长得像个鸵鸟蛋,高清彩色可回放。我们中午是一点四十到教室,我去的晚,一点三十五才到,等到一点四十老师进门,忽然叫了好几个女生出去挨骂——那天并没有考试,那几个女生平时也不是一个帮派的,我们所有人都不知道发生什么了。” “然后呢?” “后来我们才知道她们被骂的原因,她们那天去得早,一点二十就到教室了,可是到了之后没有立刻学习,而是聚在一起聊天,聊到了一点半。” “就因为这个?” “就因为这个。” 苏正阳睁大了眼睛:“靠,你们初中变态啊。” 他想了想指着楼下摄像头问我:“就因为摄像头?” “不是。”我摇头,“你知道你和我不一样的地方在哪里吗?” “我和你有什么不一样的,都是两只眼睛一张嘴,哦,我比你脑子好使。” “说正经的。”我气得推了他一下,到底还是笑了出来。 “我刚认识你的时候就觉得你和我们是不同的。”我认真地看着他,他也认真的看着我。 “林城只是个县,土地有限人口有限,学校也有限,小学学校都半斤八两,没有太多比较性。 初中最好的学校是徐阳中学,能进徐中的学生就相当于能进徐高,能进徐高的学生就相当于能上大学。 你有很多的选择机会,你原来的家乡有无数的好初中好高中,惹了事换一所学校就可以了,可是林城的教育水平是有限的,能拿的出手的初中只有徐中,能拿得出手的高中只有徐高c二中还有桦实。” 我顿了顿,停下来想了一下是否有疏漏,然后继续说下去。 “我们的选择少,而所有学校解决问题的方式都是开除,那些闯祸的人只能带着自己的学籍转来转去,转去比原来的学校更糟糕的学校。桦实是一道分水岭,在这之下的高考本科率不到桦实的三分之一,所以我们没有选择。” 他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安静的看着我。 “所以。”我把视线从窗外收回来,“所以,你和我们不同,不仅是我,桦实的所有学生都怕,每天战战兢兢的过日子,你不同,因为你不怕。” 很长的时间,苏正阳什么也没有说。 我们沉默的看着窗外的天色变暗,雀鸟回巢,扑棱棱翅膀扇动的声音转瞬不见。 苏正阳忽然问我:“那我带着你逃课,跑到这里来,你怕不怕?” 我抓了抓口袋:“怕。” “可是你还是跟来了对吧。” 我笑:“对。” 他动了动嘴唇,我直觉觉得他是想说些什么的,我看着他的神色紧张起来然后又变得缓和。 “我也改变不了现状,不过再过一年,我们可以上一个没那么多规矩的大学,学自己想学的专业,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去自己想去的地方以后就会好的。” 以后就会好的,这句话像是个咒语,从我最相信的两个人嘴里说出来,让原本一点依据都没有的空白祝愿变得很真实。未来不远,伸手可碰,再怎样都会比现在好一些,更好一些。 我不知道自己是真的相信了这句话还是相信了他们。 我指着他伸直了贴在地面上的腿:“你就不怕弄脏校服吗?” “校服本来就是用来弄脏的啊。”他理所当然的看着我,然后又补充了一句,“而且伸直双腿有助于血液循环,能减少压力。” “真的?”我半信半疑的也把腿伸开,还是短了一截。 “恩,你整个人躺在地上,双手举过头顶,全身放松往远拉,还能长个呢。”他一脸打趣的看着我。 我上来就是一脚,他躲开,笑的灿烂。 “真的,软骨都被抻开了肯定长个儿。” 我嘟囔着:“我又不矮,长什么个儿” 夕阳西垂,我恼羞成怒的看着窗外,他也侧过头,呼吸离我很近。 “等咱们毕业了咱们就回来,站到围墙上跳小苹果。” 苏正阳兴致勃勃的规划着,好像明天就是2016年6月7号。 “我才不跳,傻死了。” “那你给我伴奏,我跳。” 他说完,也哈哈大笑起来,太阳只剩下最后一点轮廓了。 我指着窗外最后一点金色,懒洋洋的对他说:“你看,你掉下去了。” 苏正阳抬眼,很温柔的看了我一眼,我以为他在想着怎样反击,可是他说。 “太阳怎么会落呢,每分钟都会有一个地方正在日出,没学过地理啊。” 不知道是不是这样懒散的黄昏包容了我们,这句不怎么动人的话也显得无比温柔。 是啊,太阳是永远不会落的,每一秒钟都有新鲜的朝阳,我的日子在变得越来越好,而以后的日子也会越来越好,未来在等我,而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158 四月是个多事的月份。 三月末的那几天,一到晚自习班里就闹哄哄的,男生女生都低着头压低了声音讨论愚人节要怎么过,尤其是老班不在班长执勤的三月三十号和三月三十一号,最后一节夜自习班里就像养了蜜蜂一样“嗡嗡嗡”吵个不停,我每次抬头看都能对上班长一脸苦大仇深的表情。 就是那种想发火还要忍着,同时提心吊胆的担心有值班老师路过的表情,怎么看怎么憋屈。 长这么大我见过好多班长,小学那一对金童玉女,女主内男主外,女生成绩漂亮长得漂亮但性子直,杀手锏就是把违纪同学的名字写在黑板上,男生不胖,但走路特别喜欢挺着肚子,严重外八,走路大幅度摇摆,每次在班里布置任务都尖声尖气吊着嗓子说话。 初中班长不理人,但因为成绩和家里的关系,没少受班里女生的诟病。老秦也不用她帮忙管事,什么事情都从班主任那里直接下发,她的班长头衔只是个摆设。 还有就是现在坐在讲台上特别无奈的班长,一个班的风气其实和班主任班委们有着特别大的关系,从小班长就是全班的眼中钉肉中刺,无论男女都会成为全班第一个炮轰对象,可能只有我们1304班例外。 班长姓魏,叫魏友明,成绩中等长相中下等,魏友明是怎么当上班长的呢,这事情听起来像个段子。 高一第一次考试结束,各班都开始竞选班委,当时班里有个叫齐钰的男生,是魏友明舍友,一个家里非常有钱的公子哥。他在办公室听说了班里要选班长的事情,可能是小时候受过太多女同学的欺压,他决定在高中进行反抗。 反抗的目的就是,班委团里必须有一个能照应自己的自家兄弟,最好就是当班长。 “那他们是怎么找上你的呢?” 我c舍长c班长在办公室帮忙分新鲜热乎的模拟试卷,办公室的老师都去开例会了,班长就开始给我讲那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 班长这个工作本就费力不讨好,在桦实这种寄宿制学校,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一点处理不当的事故都能被迅速放大,这么多年女生间冷战男生间明战的事情我见的多了。 再加上高中学习任务大,当班长还要分出一部分精力操持班里大大小小的事情,我们早就不是得意于自己班委身份张扬炫耀的小学生了,这份工作就是个烫手山芋,大家都敬而远之。 “嘿嘿。”班长傻呵呵一笑,“因为我们八个比赛,我比输了。” 舍长斜眼看他:“什么比赛?” 班长立刻回应了一百二十分的热情笑容:“俯卧撑。” 我一激动就把嘴里的泡泡糖咽下去了,在一旁又是咳嗽又是呕吐折腾了半天。 “你?俯卧撑?谁想的馊主意,这不是故意整你吗?” 班长挠头,看起来还挺不好意思的:“本来有挺多选项的,也不是只有仰卧起坐,我们是抓阄决定的。” “那是谁抓的阄?” 班长再次嘿嘿嘿一通傻笑,给了我一个让我非常满意的答案。 “我。” 舍长冷笑:“那你活该。” “是是是,我活该我活该。” 有时候我特别不地道的想,舍长和班长上辈子应该是主仆关系,有关忠诚和坚贞,还特别感人的那种,比如,忠犬八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九章:班长 159 可是友明同学的确是个好班长。 能被评为好班长的我长这么大只见过他一个。 我到现在还记得他当时在讲台上的“就职”发言——齐钰这种公子哥有的是手段,后排男生花了两天时间预谋,魏友明就这么顺理成章的得到了最高票数,一举战胜了老班特意推荐的两个成绩拔尖的女生和入学成绩最高的男生。 “嘿嘿。”他笑,这句笑声就像是友明同学的独家秘方,不在说话之前笑两声他就不知道怎开口。 “以后我就是咱们班班长了,我这人什么也不会,我也什么也不管,大家愿意干嘛就干嘛,别把我当外人,兄弟们大口吃肉大口吃酒” 说到这,我们女生一脸茫然,我倒是记得后排男生发出了排山倒海的叫好声,像一群看好戏的猴子。 老班的脸已经黑成巧克力了。 友明傻笑,也不知道有没有看见老班的脸色。 “反正我是希望咱们四班能越来越好,真的,你们放心,以后学校有什么事我替大家干,你们犯了错我替你们瞒,反正大家都是一家人嘛,别客气。” 虽然他这一通话说的乱七八糟,很明显好多话都是现学现卖——估计都是舍友给他出的馊主意,但是效果不错,下台时魏友明收获了经久不息的掌声。 有什么比一个淳朴而又不看老班脸色c还能帮我们做事的班长更好的的呢? 没过多久,始作俑者齐钰因为打架转去华安市区上学,留下一堆烂摊子还有到了八辈子血霉的魏友明。 那时候他已经被全班叫做班长了。 魏友明那番就职演说并非胡乱说说,我们班这么一个能折腾的班级,迄今为止没被各种领导抓住,依旧维持着品学兼优学风良好纪律楷模先锋模范班级的形象,基本都得益于班长大人的帮助。 夜自习一般都是班主任执勤,班主任不在的时候班长执勤,我小时候后因为数学上的一点进步当过一个月小组长,还曾特别荣幸的坐过那个位置,从那以后我就知道为什么老师总能抓住说话和写小纸条的人了,因为那个位置真的,特别吵。 好像教室里所有声音都汇聚在一起,唯一的一次执勤一节课我只写完了半篇口算本,倒是听完了第一排男生说的脱口相声。 每次班长执勤,我们就能度过一个轻松点的夜自习。值班领导没完没了的在各个楼层溜达,经常鬼魂一样从后门溜进来在班里转一圈,然后再从班里出去。 晚上十点,大家的精神早就被一天狂轰滥炸的课程榨干了,夜自习大家难免溜号走神,也有的大胆的半支着脑袋去见周公,这时候班长就成了帮我们放哨的好帮手。 他的位置得天独厚,只要是有领导过来大老远就能看见,然后他就会用笔敲三下讲台——然后所有人互相提醒默默坐直,营造出一片欣欣向学的假象。 而我们也是知恩善报的人,除了犯困以外说话传纸条这些事情都在晚自习完成,从不在夜自习给班长惹麻烦。 只是这两天有点意外。 160 夜自习结束,大家收拾作业回宿舍,写完的可以安心睡个好觉了,没写完的就继续回去防着老师加班加点。 人群混乱,我架着舍长的胳膊走向讲台。 友明虚脱了一样倒在讲台上。 “喂,死了啊你。”舍长上去就是一脚。 班长摸到桌子上的眼镜戴上,还没戴好就忙着回答:“没,我就是有点困。” 班长看看我又看看舍长,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我识时务的刚要找借口开溜,就听见他说:“胡蔚楠,你先走吧,我有事和宁晨说。” 班长你是不是名字顺序说反了? 我指着鼻子又问了一遍:“我?” “对,就是你。”他的眼镜片闪闪发光。 不知道拿来的错觉,我忽然在他身上看到了一股霸气。 其实他是有事拜托我,关于愚人节。 “你要整谁?” “这你就别管了,你就说帮不帮吧。” 我一个多仗义的人啊,再说平时班长待我不薄。 “帮,当然帮。”我一巴掌打在自己的胸脯上,下手挺狠的,居然没被拍的咳嗽,“平时喝了你那么多爽歪歪也到了回报你的时候了,是吧。” 我翘起嘴角看着他,傻子都能听出我的弦外之音。 “其实不用你做什么,你就借我点东西就行了。”班长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想了想又换了个说法,“应该是给我一件东西,我可能没法还。” 我有点失望,我还以为是难度系数很高的任务呢,本来都有点跃跃欲试了,结果却只是借东西。 “什么东西?” 班长装模作样的看了看四周,不想借东西反而像偷东西。c “别看了,现在教室就剩下你和我,你还防着谁啊。” “就是,就是”班长抓抓耳朵,一副难为情的样子,“算了我还是写出来吧。” 他从一旁的作业里翻出一张演草纸,在一堆物理公式写下了三个字。 卫生巾。 他还特意嘱咐我说,给他一个好看点的。 “又是你们宿舍的馊主意?” “恩,不过他们都不好意思,毕竟都是女生。” “那你什么意思,我不是女生?” 班长特别不见外的拍拍我的肩膀,一副别瞎说的正经样子。 “你当然是女生,不过在我这可以不是。” 我最后还是帮他借了,并且应他的要求特意找了好看的。 不是我故意找事情,全宿舍只有舍长一个人用苏菲,我自然是要和她借。 “我的用完了,舍长你先借我一包,借我一包好看的。” 舍长当时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我。 只是我哪想到他们要整的人是苏正阳。 他们本来说的是把卫生巾偷偷放进体委的体委的课桌里,结果那天上午体委身体不舒服,一直趴在座位上休息,他们一直没有找到时机下手。 中午苏正阳在宿舍上厕所,喊班长拿纸,另一个舍友见状就把卫生巾扔了进去,剩下的人在外面笑的山河变色,结果招来了路过的年级主任,苏正阳不明所以在卫生间大骂,外面起哄的人中还有一个吃泡面两个带饭的,总之全赶一块了。 下午整个410男生宿舍的八个人全体在教室后面罚站,我第一次看到老班如此严厉的训斥班长和苏正阳——一个是他的得力助手,一个是他的物理知己,他也是痛心,剩下六个男生特别像是受害群众,一群被殃及的池鱼。 但这件事情毕竟有点隐秘,老班只在班里再一次强调了不能在宿舍吃饭和吃泡面的问题,具体的训斥都是发生在办公室。 下课,他们被全班男生围住询问具体缘由,一份泡面两份饭为什么八个人都要罚站,这实在是说不过去。 男生神经粗条,对这些事情也不避讳,只是避开了我们女生,不怀好意鬼兮兮的笑。 “他们笑什么呢?”我不明所以,根本不知道自己闯了祸。 “你想知道?”舍长回头问我,还没等我回答就提高了声调喊起来。 “魏友明——” 班长立刻放下手里的笔记本朝着我们跑过来。 舍长随口一问,班长就全招了,特别没骨气,但还给苏正阳留了点面子。 “所以,你们到底塞给了他什么东西?” 这次班长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有些为难的看了我一眼,抱歉而又好笑的眼神,我立刻就领悟了。 “一包苏菲。” 苏正阳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我身后,说话都冒着凉气。 “苏菲?”叉叉反映了一秒,一片的女生都笑倒了。 舍长哈哈哈笑了半天才想起来问:“你们男生真是恶趣味,不过你们哪来的那个啊,谁买的?” 我僵硬的愣在一旁,维持着脸上那个假的不能再假的笑容,按照苏正阳没有把我就地正法的状况来看,班长没有供出我,还算仗义。 然而舍长好像明白了什么,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逃跑的班长,然后是苏正阳,最后是我。 这次她一定什么都明白了。 上课,八个大男生抱着英语书又走到后墙去上课,英语老师在黑板上写板书的时候,舍长扔过来一张纸条。 “两包薯片。” “一包,我就剩三包了。” “那就三包。” “好好好,两包两包。”我立刻就妥协了。 舍长心满意足的回头朝我微笑。 坏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章:违纪 161 教室小,每一排的座位都顶到后黑板,他们八个人只能站在过道里,苏正阳个子高,自告奋勇的站到了最后一个。 然后校服后背蹭上了一大片黑色油墨。 他是真的站累了,最后一节课结束,全班冲出去吃晚饭,他一个人慢慢走回座位把课本扔到桌子上,倒头就睡。 我趁着他还清醒推了推他的胳膊。 “用我帮你买饭吗?” 苏正阳摇头:“不用了,班长帮我买了。” 还没等我在说些什么,他依旧睡过去了,不知道是不是站着上课也犯了瞌睡,脸上都蹭上了一片墨色。 我到食堂时已经又吃得快的同学往外走了,我费了半天劲才找到叉叉的位置,抬手看表,吃饭时间也就五分钟了,我花了三分钟时间结束掉炒饼,又花了两分钟的时间借来塑料袋,把来不及吃的火烧装进口袋。 本来已经走到食堂门口了,我又跑回去,打了一份火烧。 也许班长打的饭不合苏正阳胃口呢。 远远地走近教学楼,隔着密集的人群都能看见站在大厅值班的领导——只是今天的领导特别多。 我忽然有一种不好的直觉,这种敏感而霸道的直觉从小到大拯救过我很多次,每次大难临头之前它都会提前跑出来,给我提个醒。 于是我扯着不情愿的叉叉从西侧门上了楼,中途她一直在抱怨万一迟到被抓就往我的暖水壶里灌洗衣液。 被抓的不是我们,是班长。 我的直觉果然是准的,那些老师不知道抽什么风突然开始抓带饭回教室的同学,七八个老师一气儿排开,拿人类肉眼当电子狗用。本来那么多学生被抓的几率并不是百分之百,但是班长体型壮硕,套在我们身上像水桶的校服外套像是为他量身定做一样,只是口袋部分两个鼓包格外引人注意。 真是害人终害己,也不知道愚人节最终愚弄了谁。 我把两个火烧都给了苏正阳,就当是为他站了一天的事情做些弥补,只是苏正阳不知道这些,挺奇怪的看了我一会儿,然后特正经的问叉叉。 “她没在里面下砒霜吧。” 叉叉:“她下了西瓜霜。” “啥?”苏正阳扯开塑料袋咬下一大口,说话声音含糊不清。 我回头瞪了叉叉一眼,叉叉随意的开始胡乱解释。 “我是说你站了一天,上火,西瓜霜好,比砒霜便宜。” 苏正阳看看叉叉又看看我,大脑门上写了一串问号,黑体加粗的六个大字——“你们俩说啥呢?” 这场对话的终结者来自于门外,平时走路啤酒肚特明显的年级主任站在门外,突如其来的呵斥打断了我们的对话。 “那个吃饭的男生,你出来。” 叉叉说,苏正阳实在是太实诚了,让出去就出去,要是她她就装没听到死不承认,大不了一口把火烧吞下去来个毁尸灭迹。 我心里苦笑,咱们这一身本事早就被一堆没完没了的纪律练出来了,苏正阳在它们面前还是个新兵蛋子呢,从心理素质到身体素质全面不合格。 我想起初中时,徐阳中学在评比各班纪律标准上,有一项非常变态的测试内容——下午的两节自习课,学生会工作人员会会忽然走到教室前门用力敲门——然后记下抬头学生姓名。 这是唯一一项让我妈这个和平大使吃瘪的制度,我妈听我骂完也很奇怪的问我,为什么不能抬头,他们不都敲门了吗? 我哪知道为啥,我只知道我被记了,第二天老秦就拿着人名单来教室寻我们,最丢人的是,全班六个抬头的五个都是男生,我是唯一一个不长眼的女生。 从此以后就是有人踹门我都没有再抬头看过。 我依旧不知道为什么,但我练出了一身非人类的反条件反射。 苏正阳明显还是个人类,我又一次害了他。 叉叉沉痛的看着门外摇头,一边打开生物笔记一边摇头,最后痛定思痛的说,宁晨,你和苏正阳命里犯冲。 你才命里犯冲呢,你全家都命里犯冲,我在心里嗷嗷鬼叫了好几声。 然后回过头,门外苏正阳低着头,面无表情的看着地面,站在不远处的年级主任插着腰不知道在训斥什么,我坐在教室最里面,什么也听不清。 只能看见平时闹腾腾的男孩顶着毛茸茸的脑袋落寞的样子,身子靠墙,脖颈以一种微妙的幅度低垂着,和眼神的角度形成一个直角,不想顺从也没法反抗的样子。 就在那一刻,我觉得他终于能理解我了。 以一种同病相怜的方式。 162 四月的灾难并没有停止,男生410宿舍愚人节的事情和班长带晚饭苏正阳吃晚饭的事情只是个开端。 本来老班对于在教室吃晚饭的事情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既然学生愿意把吃饭的时间节省下来,拿着卷饼火烧在教室看书,他也没什么好责备的,于情于理,我们都是为了学习。 而且晚饭时间是真的不够用,他在食堂值班时也见过我们拼命往嘴里扒饭的惨状,站在人性的角度,他其实也能够理解我们。 只要我们不招惹来什么祸事。 付厉是一个特别正派的老教师,中年,有一定教龄,情商高人缘好,教学成绩显著,在桦实说话做事都有一定的“特权”,之前还一直有着旗鼓相当的竞争对手。 越是这样的老师,心气越高,野心越大,对我们既能放松也能严苛,在外班面前护犊子在领导面前取教训。 事事付厉都可以忍耐我们,和他关系好的学生私下和他讲笑话拌嘴开玩笑,也会没个正行。付厉只要两样东西,成绩和纪律。 成绩要年级第一,纪律也要年级第一。 做到了,就一切好说。 可我们班最近的纪律明显滑铁卢了,连着两天被年级主任抓包,付厉大发雷霆,苏正阳和班长要连着罚站三天。 小学时我是我们班罚站专业户,音乐书忘带了要罚站,数学作业没写完要罚站,语文作文跑题了要罚站,全班喊老师好我没张嘴也要罚站。 小时候觉得无所谓,后排坐的全是调皮捣蛋的男生,听他们说话可比听老师讲课有意思多了,那时候我一直觉得他们才是真正“脑子灵有本事能成大事”的人,这个经常被老师家长安在考第一孩子身上的长长形容词语,却被年少的我郑重的搬出来,给了一群平时只能得到白眼和羞辱的男孩子。 时过境迁,我也终于明白能说脱口相声的意义在当下时代的确等同于耍贫嘴,被众人追捧拥有远大前途的人还是一个个年级第一,坐在最后一排的男生自然有他们坐在最后一排的意义。 也有的是真的混球,打架斗殴挥霍本不富裕的家里那一点血汗钱,我的误解只是得益于,当年那间教室最后一排的男生,都还只是些“假装不善良”。 在那之后的罚站变得枯燥,青春期女生敏感活络的心思初长成,我也渐渐不再是那个和男生扭着脖子在操场上撕打的小疯子了,徐中的罚站听讲不会有脱口相声,取而代之的是羞愧和丢脸。 最后一次罚站是在高一,因为宿舍值日问题,我和搭档一左一右,在后面站了半天,这次罚站的感触又有了全新的变化,丢人是其次,身体上的难受才是真切的,中午我们两个瘫倒在床上互相敲打对方的腿,她忽然感叹,真是老了,不中用了。 明明只是一年前,现在想起来都觉得是过了好久的事情。 有时我偷偷回过头,能看见苏正阳不停换脚站立的小动作,重心从左脚移到右脚,过一会儿再移回去,或者干脆蹲下来,等到双腿发麻再站起来。 三天时间他的课程落下不少,站着听课效率会被削减掉一大半,再加上他课间和晚自习都用来睡觉了,作业都只能勉强完成,语文古文的抄写还是我帮他抄的。 一下课我就会把上课的笔记递给苏正阳,虽然我的成绩依旧不拔尖,但也维持在了班里前十的位置,而且因为要给他看,我的笔记记得格外用心,忘了说,我逐渐明白了化学的奥妙,现在已经可以自己整理了。 角色好像倒过来了。 上学期的他事事如意,我事事倒霉,这学期却恰恰相反。 我曾经也很期待风水轮流转这件事,巴不得所有好运气都砸到自己头上,这次却例外,我只想把好运气分给他。 喜欢让人变得无私和慷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一章:师父 163 我再三提醒了苏正阳,现在是多事之月,凭借我长久以来的经验教训,万事有其一就会有其二,之后的日子要加倍小心,绝不能再惹出什么祸事。 也不知道他听进去多少,我说到第二遍时他一边做题一边心不在焉的问我,不就是点小错吗,能有多严重。 “你也不想一直罚站吧,多累啊,再说万一你要是闯了大祸,会被” 他停下笔,侧过头看我:“会什么?” “会被开除啊,别以为你成绩好学校就不会开除你,老班是护犊子,但在这种事情上他也帮不上什么忙” 我还在絮絮叨叨的幻想,好像预见未来知道面前的男生一定会出事一样,他忽然打断我,问:“你不希望我被开除?” “大家同学一场,我在你心里有那么恶毒吗?” 不知道为什么,苏正阳又问了一遍,还是刚刚那句话,用上了最缓慢的速度:“你不希望我被开除吧。” 他很认真的看着我,手里的笔一下下敲着桌上的卷子。 我笑了:“不希望。” 正经的样子退去,他并没有像平时一样嬉笑着说,我才不会被开除,全班都被开除了我也不会被开除。 他转过头去,换了一只红笔在试卷上划出一道下划线,在我以为这个话题已经结束时,听到他淡淡的说出两个字。 “那好。” 我回头看他,但他并没有看我,依旧维持着视线和脖颈九十度角的姿势,有些刻意,就好像知道我在看他一样。 那好,那好是什么意思。 我听你的。 我不会闯祸。 还是我不会被开除。 轻飘飘的,根本不像是一句承诺。 但我什么也没有问,也许他只是在翻译英语完型自言自语——我怕我问了之后换来的真的是这样的答案。 就当是我自作多情吧,我乐意啊。 164 我和苏正阳的“笔记本交易”转到课下,照例还是把要修改的内容和一些斗嘴废话写在便利条上,然后粘在打开本皮的第一页,只是这次我不再把用过的便利条塞进铅笔盒,而是全都装进校服裤子的口袋。 整个林城的秋季校服裤子都有两层,一层是外面颜色各异的外层,还有一层是白色网状的内层,因为这个不知道干嘛用既不保暖又不抗风的内层存在,一到秋天起静电的季节,走两步裤子就会裹在腿上,所以好多同学都把内层拆掉了。 我动手拆掉的不是不明用途的内层,而是裤子左侧口袋底层,这样我放进口袋的东西会自动滑落到裤脚内外层之间,不碍事而且安全,万一哪个老师要搜查我的口袋,我的口袋翻过来,只是空的。 我要为自己聪明的大脑加鸡腿了。 体育课回班后是自习,我和舍长c董希帮忙搬女生的运动器械的箱子,绿色塑料箱,外侧有四个把手,两个女生抬费劲,四个女生太多余,于是我和舍长一前一后,董希托着中间。 走到女厕所门口,我忽然尿急:“舍长,你们等会儿我,我要先上个厕所。” 也不顾她俩在背后的喊叫,我逃命一样冲进卫生间。 等我出来时,她们两个已经不见了。 不会是两个人抬回去了吧,我脑子清醒过来才发现刚刚自己的行动有多混蛋,连忙抬腿朝着班里后门冲过去。 然后不知道门里面哪个缺心眼的,一脚就把门撞上了,他撞门门撞我,瞬间我就见到了一头星星。 那个始作俑者慌张的从前门跑出来,扶起蹲在地上的我。 “你没事吧?疼不疼?” 是刘皓宁。 “没事。”我摆手,很勉强的站起来靠着身后的墙面,“不疼不疼,没什么感觉。” 怎么不疼,我都见到星星了能不疼嘛。 我这个人就是这样的个性,和熟悉的人说话毫无分寸,半点损害都会加倍讨还,像个夜叉。和不熟悉的人说话却温温柔柔的,人家道歉我也道歉,所有罪责都推到自己身上,一句责备的话也说不出来。 如果撞我的不是刘皓宁而是苏正阳,我早就问候他家姑奶奶了。 “老班不是说不能关后门吗,你怎么还给锁上了?” 我靠着墙醒神,一边说话一边担心自己头上是不是起了一个大包,但又不敢伸出手去揉,这样做太加重刘皓宁的心理负担了。 “班里打架了,我怕被老师看到,就把后门关上了,没想到撞到你了。” “打架了?”我瞬间就清醒了,伸手抓住他的袖子,“谁?” 刘皓宁有点不自然,好像是没想到我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咳嗽了两声告诉我,是张伟毅和贺然。 “哦。”我扶着墙朝前门走,头晕走不快,只能一小步一小步蹭过去。刘皓宁就跟在我旁边,也走的很慢,真的,我宁可他甩下我大步回班,也不希望他刻意陪在我旁边,好像我走不快的速度是在刻意强调罪责。 还好教室后门到教室前门的距离不长,我蹭到门口没花多长时间,班里人都聚在后方看戏,男生分成左右两拨把张伟毅和贺然分开,两个男生像是斗红了眼的公鸡,校服扯开,头发卷翘,被撞开的课桌一片狼藉,文具书本哗啦啦抖落一地。 我扶着前门朝里看,想看清苏正阳在哪个阵营,可是前排也都站着,形成一道天然屏障隔绝了我的视线。 站的两只脚都麻木了,我回过头,发现刘皓宁还站在旁边。 “你怎么还在这?”我脱口而出,然后觉得有些唐突,忙补上一句,“在这也好,打架那两个是你舍友吧,你的确不方便去拉架。” 刘皓宁没说话,只是看着那边的一片混乱,慢慢的点了点头。 这场打架到底还是被班长压下去了,碰巧这节自习课各班班主任开会,我们班闹出了这样大的动静竟然没有引来任何老师。 而苏正阳那天翘了体育课在教室补作业,临近下课跑去数学办公室问题,直到上课才回来,所以我自然没有看到他。 自习课上课铃声的最后一秒,他捧着数学《五三》往教室里冲,一边跑还一边低头看手上的题,眼神专注,好像算到关键的地方,然后一脑门撞到门框上了。 我放声大笑,刚发出第一个“哈”就被叉叉眼疾手快的捂住了嘴。 苏正阳扶着额头往教室里走,我揉着额头微微鼓起的地方感叹,撞得好啊撞的好。 下课,我指着我头上的包,绘声绘色的给苏正阳讲“我们两个”的悲惨遭遇,叉叉则拉着舍长去找班长,想知道刚刚那场混战到底是因为什么。 也不知道到底讲到了哪儿,我忽然听到前排女生的一嗓子惊呼,然后就看到班长以一匹脱缰野马的速度冲了出去。 “哇,班长还能有这速度呢。”我坐在座位上彻底震惊了,果然说人的潜力是无穷大的。 在他之后,舍长c叉叉c还有好多女生都追了出去,我也下意识站起身,愣了两秒又坐下来。 “不出去看看?”苏正阳抬头问我。 事情的发展速度之快根本并没等我回答,被锁住的后门被人撞开,团成团的人形从后门滚进来,三四个看不清脸的人扭打在一起,班长费力的扯着其中一个人的袖子,拼命往教室里扯。 身边不知道哪个女生说,这怎么又打上了。 这次的战局更混乱,不只是张伟毅和贺然,还有两个男生也成功的从人类退化成狮子,上节课拉架的人再次冲上前想把他们分开,拉开一个又冲上去一个,我看得清楚,班长抱着想挣脱的贺然,平白无故挨了好几拳。 男生打架真是吓人。 “你打过架吗?” 明明是紧急万分的境况,我反而一点也不着急,可能是因为知道他们再怎么折腾也不会出什么大事——动刀子拍板砖之类的,所以站在外围充当一个安静的旁观者,还有心情问苏正阳这个。 我本以为他会说没有,毕竟我知道他有一个规整安分的童年,假模假样的,顶多有点毒舌的和同学打闹。 结果苏正阳一脸“往事不堪回首”的欠揍模样,又丢人又自豪的说:“当然。” 我有点被吓到:“你?打架?因为什么啊?” 这次他没有干脆的回答我,反而有点闪烁其词:“也没啥事,就是看那个男生不顺眼呗,那时候小,反正就是也就是那回事算了,不提了不提了,都过去了。” 我隐约觉得他有事情瞒着我,他哪是说话会吞吞吐吐的人,于是我起哄似的逗他:“该不会是为了女生吧。” 说完我的心里忽然一晃,好像曾经打架的人不是苏正阳而是我,于是连忙把目光投向了后方的班长,他校服拉链都被扯坏了——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在打架。 只是耳朵竖着朝向苏正阳的位置。 苏正阳并没有反驳,而且看起来有点脸红。 我瞬间就不想问了,也不想知道答案。 “嘿嘿。”他干笑,低着头好像在回忆什么,没说对也没说不对。 我欠揍的追问,装出一副特别八卦特别好奇的样子:“真让我说对了,什么时候啊,那姑娘长得漂亮不?肯定特好看吧,长发短发?” 苏正阳只回答了最后一个问题:“长发,到腰,比你们这些女生的头发好看多了。” “哟哟哟,你看看你那一脸花痴的德行,怎么,你前女友啊?” 我早就问不下去了,还要硬撑着继续问他,笑的特别假,自己都不敢抬头看他。 “当然不是。”苏正阳爽朗的笑了两声,我却觉得他挺失落的,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为这个“不是”开心。 不是代表着什么,张爱玲是不是说过说过,得不到的是颗朱砂痣。 “那是什么。”我还在没完没了的追问,每问一句都在心里给自己一个耳光。 宁晨你消停点吧,别自己挖坑自己跳了行不行。 苏正阳笑的很灿烂,就像我考了第十给我妈打电话时一样灿烂。 “她是我师父。” 他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二章:光合作用 165 后来那场团体战的结局自然是引来了老师,付厉开完会往班里走,一进门就看见热闹的和奥林匹克体育馆一样的班级,中间是比赛摔跤的参赛选手,旁边还有几十号热情观众。 当然他的原话不是这样。 “你看看你们啊!全年级就咱们班最乱!我在楼道那头都听见你们闹腾啊,你们想干啥啊,啊?不想上了说话,打电话让你爸妈接走,都给我滚蛋!” 付厉大发雷霆,教案在讲台上摔得震天响。 我一句话也没听进去,趴在桌子上在演算纸上画了好几个光合作用图解,一个圆又一个圆,大弧度曲线是水在光下分解,直线是还原氢,椭圆上atp合成又分解分解又合成。 我没完没了的画着,光反应阶段和暗反应阶段被我折磨的生不如死。 在我把正面画完开始画背面时,叉叉用胳膊肘推了我一下,但是我没注意。 “我说了多少次了,开班会就是开班会,听我说话就别写作业,平时不用功这时候假积极,都给我把笔放下,坐好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说我,反正半个班都在这声呵责下坐正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犟什么就是没放下笔,而是攥在手里放到腿上,拔下笔帽拿出笔芯,再按照相反顺序安装回去。 付厉不知道唠叨了多久终于说完了,我就继续趴在演算纸上画光合作用。 好几次侧过头去,苏正阳专心致志的做作业,根本没把上一个课前被我问出来的往事放在心上。 那个话题最后是怎么结尾的呢,是我笑嘻嘻的问他:“就你还和别人打架,肯定输了吧。” 这是我能想到的最自然的话题转移。 “当然没,我怎么可能输。”他说的特别开心,特别理所当然。 166 “你画那么多光合作用干嘛,你是研究植物还是想变成植物啊。”苏正阳起身接水,一抬眼就瞥见我满当当几页纸的分析图解。 “这儿,这个画错了,暗反应箭头是逆时针的,从碳5到碳3。”他伸出手戳了戳其中一个图解,顺手把那几张纸都从我手里抽出去,“你怎么都画错了,这几个没一个对的,不行,你得挨罚,把二氧化碳固定的式子写五遍给我,不然你以后肯定得写错。” 要是平时,我肯定乖乖拿纸开始写,今天却轴上了。 “凭什么?”我问。 他没有听出我语气里的刺,像往常一样回答我:“因为我是你师父啊,我不管你谁管你。” “我妈也会管我我爸也会管我。”我回答的很快。 人在生气时智商肯定都喂猪了,他没接话也没怼我,莫名其妙的看了我几眼,起身接水去了,我这一身脾气瞬间没了发泄的地方。 不带这样玩的,吵架的时候不是你一句我一句才对吗,他就这样随便离场,让我看起来显得特别无理取闹。 我委屈的不行,趴在桌子上泄愤一样把每个方向画反的箭头改正,全程叉叉就在我旁边目不斜视的背英语,好像根本没注意到旁边的我头上有火苗。 “你都不问问我有事吗。”我气愤的推叉叉的胳膊,阻止她继续背英语。 叉叉眼皮都没抬,那副老谋深算的样子特别像我姐。 果然,她说:“你那张脸像没事的样子吗?” “那你就不问问我怎么了?” 叉叉放下书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然后扯出被我压住的练习册:“做减数分裂的题你画了那么多光合作用,就你那点小心思谁看不出来,我和你说,不以结婚为目的的谈恋爱都是耍流氓,不以分手为目的的吵架都是秀恩爱” 果然正经不过三秒钟,我脸色灰白的重新趴会桌子上,叉叉也没管我,最后轻轻地嘀咕了一句:“再说我问你怎么了你肯定说没事,我还不了解你。” 对啊,自古以来问句“有事吗”的标配答案都是“没事”,这问题纯属废话。 我也实在是没办法和叉叉说,我难受是因为苏正阳曾经为了一个女生打过架,我心里清楚这只是我难受原因的一部分。 最难受的是那句和打架无关的话,而且听起来应该让胡思乱想的我开心的话。 她是我师父。 她是你师父,所以你是我师父吗? 167 我忽然发现其实我一点也不了解苏正阳。 他从天而降,来自我从未去过的南方,和我们有着不一样的饮食习惯和校规校纪,高考题比我们难本科率比我们低,理科成绩好尤其是物理,不正经但也很善良。 这些班里是个人都能看出来。 而我知道的更多一点。 知道他生来阳光但也不那么灿烂,有一部分笑容是来自于家庭的负担,知道他脑子好用却对理化生没兴趣,未来想学与之无关的动画设计,知道他会做饭知道他喜欢下雪,知道他对鸡蛋饼情有独钟,很能吃辣。 我以为我已经知道很多了。 但现在想来,我的“知道很多”是和班中“知道不多”的人对比才得出的结论。 没有谁的成长经历一片空白,苏正阳的背后有十几年我为曾参与的时光,那里面有情感有秘密,有很多我不认识的人。而我只是攥住了诸多片段中的一个节选,就像是忽然捡到一本喜爱的书,可是前半本被撕掉,我只能在中途开始阅读,并且不知道读到哪里会遇到失主。 其实我对于他,几乎什么都不知道。 我依旧记得他无意提过好几次的事情,他早晚有一天是会回去的,回到家乡,回到熟悉的学校,那里有他习惯的饭食从小玩到大的朋友,有亲切感和熟悉。 林城对于他只是一个驿站,而他早晚会回家。 我缩在被窝里一边写作业一边胡思乱想,四月初停暖但宿舍仍旧是温凉的,因为防止灯光流露被窝又被我们弄成一个茧型,我从被窝里钻出来,把作业塞到床褥下面,呼吸着被窝外凉爽的空气。 很困很累但是不想睡。 就这样也能想到夏天炎热难捱的日子,我和妈妈半夜躺在床上吃冰棍的感觉。 妈妈喜欢吃逗逗乐,而我我都喜欢吃,那时候选冰激凌就已经是我人生中最大的难题了。我穿着碎花小睡裙,肩膀还没有现在圆润,长长的肩带每走几步就会滑下来,经常一觉醒来,我在床头睡裙在床尾。 那时候是五岁还是七岁?家里只有一间房间有空调,爸爸让给妈妈和两个女儿,自己睡在三十多度的其他房间。 妈妈和姐姐的冰棍早就选好了,而我蹲在冰箱门前犹豫不决。 脆皮的很好吃,我特别喜欢上面的瓜子,奶油水果的也不错,味道甜甜的,还有童年最初的味道小布丁,就是太小了不划算。 妈妈催促我,快点选,该睡觉了。 我回头,姐姐在一旁已经把手里冰棍吃点大半。 我连忙拿起最终选择,有些耍赖的说。 “那妈妈我吃这个,你能不能把你的给我咬一口,就一小口。” 然后姐姐一脚揣在我的屁股上,像踢皮球似的,眼里有同样的渴求,有些不好意思但也一脸期待的看着妈妈。 我记得妈妈的冰棍最后总会跑到我和姐姐的肚子里。 原来那时候的烦恼这样少,我眯着眼睛躺在床上,双手向上用力伸展,伴着哈欠流下一滴眼泪。 门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值班老师咣咣敲响隔壁宿舍的门,嗓门贯穿一整个楼道。 “说话的给我滚出来!给你们脸的是吧,赶紧给我开门!” 外面一片鬼哭狼嚎,舍友们受到惊吓,霎时间四周全是关手电藏作业的声音。 “真他妈有病啊。”叉叉低声嘀咕。 不知道是哪个宿舍开了门,值班老师骂骂咧咧的走进去,很快就是一群人走出来的声音,听脚步声,好像全宿舍都被请出来了。 我们宿舍两旁同样是我们班宿舍,明天肯定又是一场训斥,怎么最近就这么倒霉呢。 外面老师还在鬼叫。 “我再问一遍,你们刚刚谁说话了,别跟我装傻我都听见了不说是吧,不说就站着吧,八个人全站着,明天找你们班主任领罚去。” “老师我们错了,刚刚是我说话着,我对铺感冒了咳嗽的难受和我借卫生纸”不知道是哪个女生的声音,我闭着眼分辨了一会儿,听不出来。 “那刚才我问你们那么多遍为什么不说?啊?跟我耍小心眼呢是吧,什么感冒了,一天天就你们事多,站着。” 既然还是要站着那刚刚干嘛要逼问呢,值班老师嗓门大的惊人,好几声怒吼我觉得我们宿舍门都在共振。 叉叉烦躁的来回翻身,似乎在表达睡不着的怨气叹了好几声长气。 每次都是这样,不知道哪个老师睡不着觉从天而降,踩着高跟鞋操着大嗓门吵醒一整个楼道的宿舍。 苏正阳曾经说过,以后就会好的。 以后,长大以后,会更自由更轻松,再等一等,别着急。 外面还在喧闹,也不知道那个宿舍的女生要罚站多久,我的困意却忽然席卷全身,裸露着大半个身子沉沉睡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三章:惨叫 168 第二天我醒的格外早。人的睡眠状态是精神状态最好的反馈,每次我心里有事都会这样,睡觉时死活睡不着,第二天一大早就醒,而且精神抖擞没半分困倦,倒像是一夜没睡。 我姐曾经祝福我——那我倒希望你每天“心里有事”,总比八个闹钟也喊不醒你要好。 今天轮到我和叉叉做值日,我伸手去推她,她一机灵朝着墙面往后缩,眉头瞬间皱紧,好像我刚刚是在拿毒针刺她。 “起床,五点二十了,今天该咱俩做值日。” “一分钟,就一分钟,我马上” 话还没说完,叉叉又昏死过去,倒是心怡下了床,眼眶有些红,不知道是没睡好还是因为其他的事情,也许也像我一样“心里有事”,我没问,我自己的事情还自顾不暇,实在是没有心情去劝慰别人。 对面林亦博的床早就已经收拾干净,豆腐块被子方方正正的放在床上,枕头也已经放去了卫生间外墙和床铺的夹缝处。 我一把扯开叉叉的枕头,叉叉没防备,脑袋重重磕在床上,像一颗铅球沉进大海里,我本来准备好的嚎叫瞬间有些心虚。 “起起床,过了一分钟了。” 叉叉并没有对脑袋砸床的动作表现出什么不满,她闭着眼坐起来,像一个瞎子一样在床上摸索,然后依旧闭着眼开始穿衣服。 心怡从卫生间出来,伸手开灯,无光的宿舍瞬间变得亮堂,舍长和董希的床上很快就有了动静。 “昨天哪个宿舍这么倒霉啊,那个死老师骂骂咧咧吵到半夜,等她们走了我彻底失眠了,宁微你看看我,你看我黑眼圈是不是特别大。” 叉叉闭着眼朝向我,她闭着眼还能认准我的方位,也是神奇。 “大,特别大,都垂到苹果肌上了。”我伸出手去揉她的头,想让她快点清醒过来,“你看看全宿舍六个人,谁的黑眼圈不大,这是高中生标配好不好。” 舍长套上裤子下床洗漱,董希和她两个人挤在卫生间里,铛铛蹡蹡都是牙刷撞击塑料杯的声音,听起来很温馨,很像一个家的样子。 董希最先甩手出来,手上的水甩了叉叉一脸,叉叉一边躲一边穿鞋,穿好鞋跑过去掐董希的脸,舍长走出卫生间刚好撞见她们两个扭打着站在外面,一边摇头一边叹息。 “你看看这什么样子,都多大的人了。”舍长无奈的笑,看起来像是比我们年长很多的学姐,然后转头看向我:“我帮你打饭吧,吃什么?” 是不是十几岁的年纪心里只装得下写不完的作业做不完的题,最多再分出一块地方塞进去一个人,于是那些让人快乐让人悲伤的情绪都无法停留太久,只能随着时间飞快的跑掉,转瞬带来全新的快乐和悲伤。 于是昨天那个别扭不开心的宁微就这样被打败了,在一个早起的无比平常的早晨,听着舍友没有逻辑的对话和一点也不美好的声音,心里就全是好心情。 我拉开窗帘,冬天渐远,白日来的越来越早,天色从漆黑一片变成现在灰蒙蒙的样子也不过是时间问题,在等一些日子,也许出门时就能一脚踩进新鲜的阳光里。 舍长和董希拿着我和叉叉的暖水壶出门——一直都是在这样,不做值日的同学帮助做值日的同学打饭打水,做值日的同学实在是没有时间做这些。 擦地到最后一遍,手表分针已经指向了四十八的位置,还有两三分钟班主任就会出现在教室门口了,我拉着叉叉的手拼命狂奔,春日清晨的风扑打到我们的脸上,不知不觉中,这个春天的柳絮灾难已经过去了,我们已经可以张开嘴,自由呼吸大口的新鲜空气。 路上有很多像我们一样狂奔的人,小部分高三,大部分高一高二,有两个高一的小学妹叽叽喳喳的跑过我们,其中一个嗓门很亮。 “快点跑快点跑,迟到了就死定了。” 那两个学妹像我和叉叉一样手拉手,嘀咕着加快脚步迅速把我们甩在身后,速度是我们的两倍,以上。 叉叉不知道是不是被刺激到了,从我身后反超,我们的位置从一前一后变成一后一前:“快,追上去,小样的敢超我。” 这有什么好较真的,我哭笑不得,被她生拉硬扯着只能勉强跟上她的步伐,然后在下一瞬间,整个人摔倒在倒数第二节楼梯上。 169 我觉得以后四月来临之前我都要去庙里拜一拜,拜一拜各大菩萨c关二爷或者哼哈二将。 毕竟我们这边的庙里只有这些。 人不服老是不行的,想当初我们也是中考体育能拿满分的铿锵女子,八百米跑起来个个都像不要命似的,但是时过境迁,中考之后所有女生都对八百米深恶痛绝,体育课的自由活动时间我们宁可蹲在树荫下背单词也不愿意再去迈开腿跑一跑。 结果一年过去连上楼都成了问题,和两个小学妹较真非要活动自己的老胳膊老腿,最终狗啃泥一般丢人的摔在最后一节台阶上——还连累了我,我紧跟其次。 幸好我反应快,迅速单手撑地没让膝盖砸向台阶边缘,叉叉的反应力就逊色多了,她一手抱着作业一手拉着我,两个膝盖完美的和台阶无缝对接,瞬间就是一嗓子尖叫,直接叫来了刚到教室门口的付厉。 我本来没当回事,不就是摔一跤嘛,谁没摔过跤,我小学之前两个膝盖就没好过。但等我反应过来发现不对劲了,叉叉很痛苦的坐在地上,一只手狠狠掐着我的胳膊,似乎是在阻止自己叫出声来。 “没事吧。”我低下头看她,发现她眼眶通红,于是我一下子慌了神。 “怎么了,谁摔了?”付厉一路小跑着过来。 “老师,程旭,好像膝盖磕到台阶上了。” 付厉半蹲下来询问叉叉的伤情,妄图用两只胳膊架着她让她站起来,可是叉叉好像真的伤的很严重,全身像一滩不成形的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四章:同桌 170 付厉放弃挣扎转头看向我:“快,快去班里找几个男生,赶紧送她去医院,这要是膝盖摔裂了不是闹着玩的。” 我拔腿就往教室里冲,找了班里最高的两个男生送叉叉去了医院,付厉不放心,和班长嘱咐了几句也跟去了。外面闹出这样大的动静,班里只能安安静静上早自习的人心思早就不在作业上了。 进班时舍长一个劲朝我挤眉弄眼,我写了一张便利条交代情况,确定周围没有老师后才交给她。 舍长看完又将纸条交给了董希,董希回头用无声的口型询问我:“没事吧?” 我摇头,叉叉平时多大咧的人刚刚哭成那个样子,我真说不清她到底有事没事,我只能摇头表示不知道,但好像摇头也是没事的意思,我又连忙点点头。 董希疑惑的看了我一会儿,我解释不清,只能堆出一个苦笑。 叉叉和那两个男生一直没有回班,我回想着刚刚叉叉摔下去那一幕,当时我一个趔趄混乱中是不是按住了她拉着我的那只手,如果不是被我按了一下她是不是不会摔得那样重,当时周围纷乱的脚步声中是不是也有她膝盖撞地的声音,只是我没听见。 其实这样的回想是没有结果的,事故发生前后不超过两秒,我的大脑一片混乱什么也想不起来,只记得她那一声很痛苦的尖叫。 早自习过去,早读过去,第一节化学课小年轻已经拿着教案进班了,叉叉还没有回来,我频繁的回头看后门,希望下一个瞬间就能叉叉活蹦乱跳的走进班。 苏正阳察觉到我的焦虑,伸出一只手五指张开在我眼前晃,吸引了我的目光后举起手上的化学卷子。 “拿卷子,上课了。”他小声提醒我。 我恍惚的回过头拿出试卷夹翻找,脑子里仍旧是懵的,我知道我要找化学卷子,可是化学卷子几十张我现在到底应该拿出哪张,光是这两天发的就有五张。 我回过头向苏正阳求救,他提起卷子让我看清楚页码,是单元小测的那张,昨天新发的,最后那几道大题我没写完,还是拿回宿舍去写的呢。 那我放哪了?我把卷子夹里的化学卷子全翻出来,直觉告诉我这里面是没有的。 我这人常乱放东西,不知不觉中就学会了“情景再现”的技能,沿着最后一次见到那样东西的情景顺藤摸瓜,曾经找到了夹在生物书里的语文试卷和放在自行车车筐里的家门钥匙。 今天早自习我没有写化学卷子,早上来的时候手里也没拿,可是出宿舍时我回头看过床上并没有东西,最后一次见到是昨天夜里,我钻出被窝透气,把卷子放在了床褥下面。 床褥下面,昨天被隔壁宿舍说话被抓打乱了思绪,卷子现在还是在床褥下面呢。 这都什么事啊,我胡乱拿出一张卷子装模作样的看,还没等我把心里的怒火咆哮干净,小年轻忽然伸出手指向我们这一行。 “讲选择题,从这行开始吧。” 我连咆哮的力气都没有了。 讲题的人一个接一个的站起来,我却忽然变得漫不经心,很懒散,很无所谓。如果是往常我一定会战战兢兢的央求前后同学帮忙——在我站起来回答时提醒我答案,尽全力不被老师抓包,反正这些事情我从小就会。 但是今天我却有些放肆,不是因为老师是脾气最好的小年轻,也不是因为最近化学成绩的大踏步式进步,我就是累了,疲惫像是黑色的岩浆,与睡眠和困倦无关,从我这座没有生机的火山口用没有生机的速度朝外涌。 没多久就轮到我,我站起身前,小年轻很期许的抬头看了我一眼,那是专属好学生的目光,很少有老师会把这样的目光投向我。 “老师,我卷子忘宿舍了。” 小年轻正要往黑板上写些什么,听到我的声音回过头,期许的目光来不及收回,倒也没有为难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脸上的表情太过悲壮,我能听出她可以放慢了语速的安慰。 “没事,那就先和别人看一张吧,你同桌”小年轻看了一眼叉叉的空位,不知道是不是脑抽了居然往旁边看了看,于是原本趴在桌子上不知道在写什么的苏正阳在她的目光中缓慢坐直了身子。 “宁晨,你先和苏正阳坐一桌吧,反正他也没同桌。” 171 苏正阳和我都是一愣,还是苏正阳最先反应过来,身子一移坐到旁边的空位上,我维持着脸上悲壮的表情走向他,前后左右都是大片殷切的目光。 这节课我要是能上下去就奇了怪了。 我忽然想起来初中的时候,大家备战会考,下午的两节自习课全用来复习政治历史地理生物,初中的知识点在现在看来就跟闹着玩儿一样,每节自习课都背相同的内容,全背下来了也不允许写主科作业,大家烦躁又无计可施,便有人动了小心思。 那时候值班的都是副科老师,好糊弄,于是常有成绩不好的男生佯装忘带复习资料,然后搬着椅子跨过半个班坐到喜欢的成绩好的女生身旁。当时我也是像今天看我的人一样看他们的,眼神殷切,炯炯有神。 苏正阳直接把卷子推到我这边,自己埋头在算一道物理大题,我侧过头看了几眼,基本上从第三步开始我就不知道他写的是什么了。 果然无论我怎样追赶,他还是遥遥领先我很长一段路程。 那道大题好像很复杂,用我的脑子区分简单和复杂只有两种判断方式,一种是看这道题在整张卷子中的位置,越靠后越难;另一种是看解题步骤的数量,看苏正阳写的这大半页纸,估计复杂程度是“我拿不到分”级别的。 他没听课我也没听课,小年轻又开始一贯的讲题模式,一个知识点延伸出三个知识点,三个知识点延伸出一个家族,我几次愣神之后,很快就不知道她在讲什么了。 我盯着卷子上的一道实验计算题发呆,我记得昨晚这道题折磨了我十多分钟,苏正阳卷子旁的空白处标记了解题步骤,我心不在焉的看着居然也能看明白。 而不是像上学期上上学期一样看答案都像是看天书。 “干嘛呢?”苏正阳用胳膊肘撞我。 “听课呢啊。” “那你倒是翻页啊,都讲到第二道大题了行吗。” 我郁闷的把卷子翻过来,一抬头瞥见小年轻奇怪的眼神——其他人几分钟前就翻页了,我这边的声音一下子显得特别突兀,于是我连忙装作看另一面标记的样子又翻了好几下。 等到小年轻不再看我,我低声问苏正阳:“你不是没听课吗?” “是没听。”他停顿下来,眼神顺着密密麻麻的字迹往上看,好像是有哪个地方算错了,我也不再说话,安静的等他算完,我很早很早以前就发现了,每次苏正阳做那些让我痛不欲生的大题时,眼睛里都有光。 他查了两遍还是没能查出来,只好犹豫着继续往下算,算了两步笔尖移动速度变快,我知道他的思路又清晰了。 核对完答案,他点点头,转身又拿出两张生物卷子。 “不过我记得整张卷子只有背面第二题涉及强酸制弱酸,而且,我知道你肯定没听讲,对吧。” 他用的是“对吧”而不是“对吗”,陈述句里有着自信的笃定语气。 “你怎么知道?”这句话相当于默认,但我是真的很想知道原因。从小我就养成了一边听讲一边发呆的技能,眼神向下投向桌面,随着老师声调高低无频率点头,偶尔动笔写几个字——还没有人这样自信的说,我知道你肯定没听讲。 “你不是常这样嘛。”他满不在乎的弯腰学我的样子,摇头晃脑的连表情模仿的惟妙惟肖,走神走的一脸认真迷茫,挺欠揍的。 “你才常这样,我上课可都是好好听讲的好吧。” “切。”苏正阳小声哼了一声,有些不屑,“我还不了解你。” 我犟嘴的脾气又上来了:“你了解我个屁,你哪来的自信啊你。” 苏正阳被我噎住,停下来想了半天才笑嘻嘻的回答。 “因为我是你师父啊。” 这次是我不说话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五章:孟德尔 172 生物大题相比物理大题要简单的多,必修二的孟德尔豌豆杂交试验和减数分裂是高考必考大题,所以哪怕我们已经学到基因表达了,老贾每天还是会布置几道遗传概率题给我们。 叉叉畅游在aa和bb的海洋中,每天和9:3:3:1以及9:3:3:1的变形式玩的不亦乐乎,少部分人和她一样变态,比如已经写到第三页演算纸的苏正阳,大部分人和我一样正常,见到这种题型整个脑仁都疼,更不用提诡异而难背的减数分裂了。 刚刚正常的聊天因为再一次提及了“师父”这两个字断在风里,苏正阳继续算题,我继续发呆,又回到了刚开始上课的状态,好像我们从不曾说过话,全班都低着头各忙各的,只有小年轻在一遍遍强调重点知识点,语气昂扬没有丝毫懈怠。 我又一次想起疑惑很久的问题,这个并不比我们年长很多的女孩子,真的适合当老师吗? 她会成为一个好老师吗,在很久很久以后? 会有那样的以后吗? “红笔递给我。” 我的想法被苏正阳打断,我收回锁定在小年轻身上的目光,把放在他桌子左上角的铅笔盒整个拿给他。 “你怎么了?” 我摇头。 “到底怎么了?” 我还是摇头。 “少来,你肯定有事。”苏正阳放下笔看着我,然后像想到了什么一样小心的问我,“叉叉不会是被你推倒的吧。” 他现在和叉叉熟络到已经直接叫外号了,他不说还好,一说到叉叉,我本来就酸的难受的心脏好像又进行了二次发酵。 我知道他一定会说,行了,别担心了。我脸色难看成这个样子,他不会不合时宜的开玩笑。 可是并没有,他好像等了一会儿,不知道在想什么,然后用空闲的左手把我插在口袋里的右手拉出来,安抚似的拍了拍我的手背。 用很慢很慢的声音说:“行了,别担心了。” 我忽然因为这个很亲昵的动作笑出来,虽然应该不怎好看,但还是笑出来了,他奇怪的看着我,收回了自己的手。 你看,我也很了解你啊。 但我不是因为这个才难受的啊,我要怎么和你说呢,苏正阳。 173 “你这个,不是昨天晚上的作业吗?”我心情稍微好了一些,才发现原来苏正阳奋笔疾书了半节课是在写作业。 “恩。”他点头,“晚上脑子不清楚,这种大题还是要在早上做,正确率高也是另一种节省时间的方式。” “说的那么好听。”我用眼白看他,“你肯定是昨天晚自习睡着了,装什么装。” 苏正阳居然有些脸红的看着我,翻了个白眼:“知道就行了还非要说出来,女人啊女人,真是什么都说。” 不是啊,我在心里摇头,好多我想问的东西我都说不出来啊。 我又回头看了一眼后门,安安静静的楼道,连只鬼都没有。 “行了别看了,做题吧。”苏正阳塞给我一张生物卷子,不知道又是从哪个课外书上撕下来的,他指着最后那道遗传图解的题,“生物遗传题有助于集中注意力,咱俩比赛吧,看谁先做出来。” “我不比,我和你比做题我是有毛病吗,我真是谢谢您了。” “你这人怎么对自己这么没自信呢,你比不过我我可以”他笑着看向我,“我可以放水啊。” 苏正阳你大爷的啊。 我知道这是他的激将法,但还是乖乖照做了,他扯下几张演算纸给我,解释说这道大题不难,但是计算步骤挺多的,一张纸不够用。 “你都做过了还让我做,你这不是耍赖吗。” “我没做过啊。” “那你怎么知道计算步骤多?” 他不知道从哪掏出纸筒砸在我头上:“哈哈哈当然是看出来的啊。” 小年轻原本说话的声音忽然停顿了一下,就跟在苏正阳打我的动作之后,除了我全班没有一个人注意这个奇怪的停顿,在我抬起头的前一秒,小年轻又继续讲课了。 我不知道刚刚的停顿是不是因为我和苏正阳,我们两个的确是放肆了些,如果不是所有同学都低着头,上课公然打斗,可能早就引起大家注意了。 但是小年轻没有给我询问的机会。 我再次抬头看她时,她已经讲到了倒数第二道大题,依旧没有人听她讲课。 174 我对于遗传概率这种题型一直是很抗拒的,不为什么,因为它需要计算。 生物在我心里一直是一个慈眉善目的学科,虽然教它的老师和“和蔼”无关,但是相比化学物理火星文火星思维一样的设定,生物就可爱多了,至少上课我听得懂,笔记我看得懂,做题我读得懂,这对学生来说是多么可贵的三大定律啊。 上学期讲核酸讲糖类脂质atp什么的,我都学得挺开心的,因为不用动脑子啊,背就行了,我拼不过智商我还拼不过脑容量吗。 因为叉叉对生物表现出了异于其他学科的浓厚兴趣,不知道是她爸爸安排还是她自愿,她这个赖床比我还严重的人居然在寒假后期去上了生物补习班,提前学习了下半个学期的课程,早上八点上课,大雪天要骑着自行车穿过半个林城。 开学刚发下练习册时,她已经开始在生物课上提前作业了,老贾的“地狱式提问”也不是没有规律的,比如他就很少提问叉叉——在他发现叉叉生物成绩根本不用操心之后。 用叉叉的话来说,她提前把生物作业做完了,这样就能空出一部分时间写其他科作业,但是事实并非如此,老师留的练习册做完她还会去做额外的题,我一看孟德尔就头疼,可是叉叉认为那是她亲生爸爸。 坐在教室里的这些人,有的语文作文能写的天花乱坠,各种论证论据信手拈来,动辄就是大段辞藻华丽的排比;有的英语听力次次都是满分,从小跟着盖伦英语c剑桥英语c李阳疯狂英语训练出一嗓子流利的发音;有的数学解题思路快准稳,试卷被老师当做模范试卷全班传阅;有的物理好;有的化学好。 每个人总有一门能让自己骄傲的学科。 但其实我清楚,作文好的人可能一点都不喜欢文学,英语听力满分也只是多年训练的结果,精通物理化学的学霸,有着得天独厚的资本或是深夜苦读的勤奋,只是这些,通通与热爱无关。 能做到最好的背后掺杂着大量的“天分”和“私心”,目标明确,直指分数,或说直指高考,最合情合理的意义,但我觉得他们都没有叉叉明确。 就连苏正阳对于物理的热爱也仅仅是因为擅长和一百二十分的高分值,他也会在做错题时懊恼的抱怨,高考完就挖个坑把练习册全部埋掉。 时至今日,我见过很多很多的学霸,做题像是炫技一样,被我们这些站在地上的凡人仰望,但却很少有像叉叉这样的,不求回报的对待一门学科,几乎忘我,而且从不曾生物上索取过什么,做题也能做出一脸心满意足的神情。 这个疯疯癫癫对什么事都不上心的丫头,她是真的喜欢生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六章:南极 175 苏正阳给我的题是《质量监测》单元测试的最后一道,又是计算遗传病概率的题型,开始前他还煞有介事的等我找出笔看完题,又对齐边角收拾好演算纸,中途没有用语言表示出对我磨蹭行为的不耐烦,只是偷偷翻了几个白眼。 翻什么翻,是你说要等我好不好。 一声令下,他喊了“三c二”,像是运动会上的发号枪响,也像是考试开始的提示音,我原本懒懒散散的心态一下子紧张起来,不知道是条件反射还是被他专注的神情所感染。 苏正阳说的对,做题时能够让人精力集中的。 我不知道是他故意放水,还是这道题真的值得人花费那样长的时间,因为读错题我性状标错了两次,还一度在第二阶梯把代表男女的图标看错,就这样废掉了第三张演算纸,化学课临近尾声,苏正阳却陪着我仍旧没有算完。 中途好几次我微微抬头,他都是一副无懈可击的表情,就好像是在安慰我说这道题真的有难度,别急,慢慢来慢慢来。最后一次我又悄悄看他,他居然大方的看向我,没有因为对视而躲闪,很温柔的笑。只是我扛不住败下阵来,躲闪着慌忙继续算题。 不怎么好看的男生,眼角眉梢还有不成熟的孩子气,笑起来却那样让人心安。 我是红着脸算完最后一点点的,苏正阳几乎是和我同时放下笔,如释重负的说,还好还好,下课前做完了。 你知道吗,原来尽全力做出一道原本觉得自己不能行的题,内心会有那样大的快感,我看着四页半的演草纸发呆,几乎不能想象这些都是自己写的。 好几处涂了黑疙瘩,好几处字迹凌乱的认不出——但老子也做出来了啊,管他是对是错。 苏正阳翻到最后对答案,他自然是全对的,我错了两个空,一个纯属马虎,一个是老师强调过的重点。 “这里,只患一种病的女孩要乘二分之一。”苏正阳拿起我惨不忍睹的演算纸,默默点头,“宁晨,其实你生物基础挺好的,遗传题翻来覆去就是那么点事,不是动物就是家族,你看你根本就不傻,这道题是我找到遗传题里最难的,你不也做出来了” 我当然没有臭屁的叫喊“那是当然”,任由他滔滔不绝得说下去,谁不喜欢被夸啊是吧。 苏正阳用欣赏的目光看向我:“你挺聪明的,你就是懒。” 我在一旁大喘气,反思自己可能是生物看多了指望他能够好好夸我。 原本我应该立刻回击,可是他的贬损突如其来,我叹着气想了一会儿,张口时却发现已经错过了说话的时机。 那就算了吧,我只想安静的坐一会儿,坐在他身边。 不说话也好,各忙各的也好,我意识到这可能是我们在桦实的日子里,坐的最近的几十分钟。 虽然平时他给我讲题时也会把自己的位置留给我,但这两种感觉是不一样的。 用最通俗的比喻来说就是,我觉得我的屁股生了根,已经和他的椅子长在了一起。 我想坐在他身边。 但这在桦实,不可能。 176 叉叉是在大课间回来的,被两个高她一头的男生驾着,一瘸一拐的蹦进了班,我和舍长连忙跑过去把她扶回座位。 被我们几次追问为什么去了那么久,叉叉不好意思的告诉我们说,老班给她爸打了电话,她爸刚好在附近办事,二话不说就开车过来把她送进县医院了。 “那你到底有事吗,伤到哪了,是不是膝盖吗,严重吗,我听人说摔伤也可能导致截肢的,白求恩当初手上划了个口子最后都去见阎王爷了。” “咱们最后也会去见阎王爷,着什么急啊。”叉叉特意把“最后”二字咬的很重。 “你到底伤在哪了?”舍长隔着我的课桌不好动手,我已经撸上袖子准备就绪了。 “快说,不然我扒了你的裤子自己看。” “宁晨你什么时候这么生猛了。”叉叉白我一眼,弯下身卷起裤脚,露出有些红肿的脚踝。 “右脚踝,扭伤。” “就这个啊。”我和舍长异口同声,看起来无比的失望。 叉叉瞪着眼睛说:“你们两个看起来,不太满意啊,” “你当时那一嗓子叫的跟杀猪一样,我没幻想你双腿骨折已经很客气了,我这担惊受怕了一节课,结果你就是扭伤,啊,扭伤?你对得起我吗?” 叉叉在一旁讨好的笑,倒是舍长回头贼兮兮的看着我,一脸鄙夷的样子,阴阳怪气。 “我也c觉得c你c担心了节课c啊。” 叉叉不明所以的看着我们,舍长做出讲故事的口型,被我脸红着推开了。 第二节课结束是大课间时间,虽然叉叉伤得不重,但是的确没办法跑操了,可以光明正大的留在教室里躲懒。 桦实最让人头疼的事件排名前三,应该就是考试c宿舍值日和课间跑操。 小学时雏鹰起飞的童稚时期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后来听说中小学广播体操又出了很多个版本,然而我的记忆仍然停留在最初的雏鹰起飞阶段,而且只记得第一个动作——全体单腿蹲下,双手五指并拢双臂成三十度角放在身体两侧,我们就是一群快乐的小雏鹰。 后来中学和高中的课间操项目就简单的多,跑步。 初中跑步是因为要面临中考体育,高中跑步我觉得是因为操场太小,如果分散开做广播体操恐怕有两个班的学生要站到校外去。 我们的跑操可不是随便跑跑这样简单,见过国庆六十年大阅兵吗,我们就是他们的山寨版。比他们速度更快,比他们步子更乱,比他们哀怨声更大。八个人一排,女生在前男生在后,维持着前后班级间两米的距离,横排面纵排面都要保持在一条直线上,路过主席台大声呼各班口号,呼来呼去都是车轱辘话。 一班的第一句口号是“青春飞扬”,二班的第三句口号是“青春辉煌”,八班或者九班是“青春无悔”,换汤不换药,说来说去也就只能说这几句话,有意思的是十一班口号和我初中班里的口号一模一样,一看就是两个班体委打开了同一个百度页面。 我从初中开始跑操,早就习惯了。 有的班老师的训骂是很客气的,比较照顾学生的脸面,比如“第一排慢点,别着急,不用去追前一个班”“一的时候踩在左脚,二的时候踩在右脚,注意听体委口令”“坚持不住就下来,在操场边歇会儿在跑”“天太热了大家在坚持一会儿,马上就结束了”以上这些我真的听到过,听到的概率大概是所有概率中的百分之五。 每次在满操场班主任的骂声中听到如此温和的语气,我都会觉得浑身不舒服,就好像在看《动物世界》满耳朵都是狮子老虎的跑响声时,忽然有只刚出生的小猫“喵”了一声。 但是大多数的老师都是正常的。 比如“那个谁,你是是眼瞎吗你,看不出来你跟别人不在一个横排面上啊”“都给我把精气神拿出来,现在是装死的时候吗”“我再说一遍,喊口号声音要大!你们下课不是挺闹腾的吗”“用眼角余光看着点你们左右的人,三排!我就说你们呢,你们没长耳朵啊”。 每次听到这些,我的心里就平静多了。 第二节语文课再次压堂,语文老师说下课的一瞬间,就已经有好几个学生冲出门去。叉叉不用去上操,眼里暗送秋波的在座位上朝我行注目礼。 这个臭不要脸的。 要知道我们为了能逃一次跑操要花费多少演技啊,每次都有学生会值班干事清查班里人数,不上操必须和班主任请假并且上交假条,而班主任个个都是铁面无私的主儿,而且自带兼具测谎功能的眼珠子,上不了台面的浮夸演技根本难以蒙混过关。 装肚子痛的脸上没点汗水是没用的,装发烧的办公室里有各种样式的体温表,脚踝扭伤的请和叉叉一样开具医院证明,不然就统统乖乖的去上操。 最令人发指的是,女生月经是不能算作请假理由的,个别好说话的班主任可能会勉强放行,但也有一根筋的直男班主任。 曾经我在上厕所时听到隔间呻吟的女生和同伴抱怨,她痛经痛的走不了路跑去和班主任请假,他们班那个号称“南极”的男班主任大手一挥——没事,跑跑就不疼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七章:跑操 177 “去你妹的跑跑就不疼了啊,我诅咒他下辈子是个女的,痛经痛到下不了床的那种。”女生一边咆哮一边哀嚎。 “哎,帮我把东西收拾了,来不及了。”我朝着叉叉一通乱喊,身后舍长董希马上反应过来。 “还有我的还有我的,叉叉拜托了。” 舍长拉着董希,我顺手拉上了苏正阳,真是不明白都上了半年学被骂无数次他怎么还能这么淡定,是不是学霸们与生俱来一种叫做“不着急不怕抓”的气质? “还有苏正阳的!收拾干净点啊。”我跑到门口了还在喊,回头看见叉叉一脸呆滞而愤怒的看着我们。 “松松松松手,我这没跑死先被你勒死了。”苏正阳扯开自己的领子,露出里面白色的体恤衫领口。 “拉上,操场上全是检查的,你这人怎么就不知道长记性呢?” 我们的校服外套拉链要求拉倒一字领,也就是领口两个边角形成一字的角度,苏正阳曾经因为这件事情被抓了,三次。 苏正阳沉重而不耐烦的叹了口气,到底还是拉上了。 我们气喘吁吁的跑下两层梯,然后堵死在最后一段楼梯上,大厅门口的大小有限,一次最多通过七八个人,而身后乌泱泱的人群像是沙丁鱼罐头,堵得水泄不通。 “你看,跑那么快有什么用,最后还不是得等在这里。”苏正阳翻了个白眼,依旧一副不着急的样子,他不着急我着急,被抓后要当着全校师生的面罚站,多丢人。 “有什么丢人的,站那么远,他们哪知道我是谁。”这是已经罚站过很多次的苏正阳总结出来的经验,“真的,站着也比跑操好,不累。” 我一直都怀疑他是故意迟到的。 “少废话,要不是刚刚你太磨蹭咱们现在早就到操场了好吗。”我的内心急成一锅热油,无数蚂蚁在上面画圈。 而且要不是因为拉着你的缘故,我早就杀出重围了,还用困在这里,你看看舍长和董希,早就没影了。 苏正阳之前上的学校可能学道教的,课间操大家散步去操场,做完操再散步回教室,中途还能去小卖部买瓶饮料解暑,他给我讲这些的时候一点也不顾及我阴沉的情绪。 这样和蔼的学校让苏正阳一直学不会挤在人群里压缩时间的上操方式,他经常跟在人群之后,等所有人都走干净了在默默出去,出去就被负责计时的老师扣在操场上,罚站。 对此老班深恶痛疾,罚站是要扣班级量化分的啊,但是苏正阳在老班找他谈话时振振有词,不能挤啊,万一发生踩踏事故怎么办,是生命重要还是跑操重要? 我敢说从来没有学生和老班说过这样的话,这么理直气壮,这么讲理,这么无辜的拽。 我们历经世事的老班在这个上升到生命健康的问题面前目瞪口呆。 后来是我绝望了,他罚站在操场边缘,每次路过他时我都站在外侧是离他最近的人,顶着跑的通红的脸蛋和被风吹的更丑的头发,还有一脸狰狞的表情。 于是我每天上操都扯着他的袖子硬逼着他快走,很多次,我一脸急切的拉着他跑过同样在下楼的老班时,都能从老班脸上读出洋溢的感激之情。 我是拯救了量化成绩的功臣。 178 具体时间我忘了,应该是在苏正阳转来我们学校后的某个秋日星期一,学校领导结束了为期一个星期的校外视察,在早会讲话上再一次完善了已经足够完善的校规校纪。 那天风很大,我看着满操场乱飞的落叶发呆,扬声器里不稳定的电流声让我的耳朵自动训练出屏蔽功能,直到旁边的舍长悄悄拍我的手。 “学校真是越来越变态了。” “什么?”我把视线从纷飞的落叶移过来,因为老师站在后面不敢转过头去看,只能用余光打量说话的舍长,一脸苦大仇深的样子。 “你又没听?” “恩,说什么了。” 舍长叹了口气,还没来得及向我进行实况转播电流声就又响了起来,站在国旗下不知道是主任还是书记的老师费力的拍了拍不听话的话筒,同时第n次清了清嗓子。 “总之,以后咱们喊口号这一项也会计入量化评比,前三名的班级有额外加分,一百分贝算合格,一百分贝以下的班级,等所有班回班之后继续跑步,什么时候喊到一百分贝了什么时候回班。” 我想我的脸色并不比舍长好多少 “这又是抽什么风啊。”我小声问。 “不知道,好像他们去视察时看到有学校是这么做的,所以,就这个样子了。” 这的确是桦实的风格,每次这些老师出去视察一圈,我们就会更倒霉一点,好多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规矩都是这样立起来的,比如男女生分开打水路线,比如跑操集合时间不超过五分钟,我们的校长是一个崇尚“海纳百川”的领导者,只是这些包容性明显全体现在了“立规矩”上。 “据说学校还花钱买了两个分贝仪,到时候跑道两边的老师一人一个。”舍长没有看我,维持着面朝前貌似认真听讲的样子,讲话的老师不知道又说了些什么,大家忽然鼓起掌来。 “不会这么变态吧。”我的声音跟在淅淅沥沥的掌声之后,听起来比应付讲话的掌声更加的,半死不活。 舍长微微侧过头,露出一个含义为“你觉得呢”的表情。 我依稀记得我见过她露出这样的表情,在半年前另一个也穿着教职工专服的老师讲话说要记录跑操集合时间,而我质疑“怎么可能?难道他们还拿着秒表不成”的时候,那次舍长的表情和现在的一模一样。 事实再一次证实了舍长是对的,第二天我就在老师手里见到了测分贝的仪器,跑到南侧的老师不固定,北侧的老师就是那个负责五分钟计时的老师,每次一个班的口号喊完,他都会举起话筒报出该班级的分贝数。 我一头冷汗,他们来真的。 第一天跑操,我们年级十二个班级五个班级留下罚跑,其中并没有我们班,我们四班在撑场面方面从来不掉链子,我喊了多大声我不知道,反正每次喊完我左右两侧的耳膜都嗡嗡作响。 大家骂骂咧咧的回班,本来四圈操场c八个人横排面已经让我们疲惫不堪了,现在还要分出一部分精力对付分贝仪,大家的抱怨是难免的。说来挺奇怪的,大家本是同病相怜,但是听着操场上依旧在喊号的班级,我们还是会觉得幸灾乐祸,好像别人倒霉就能让自己看起来更幸运一点。 在我们都无奈而开心的笑嘻嘻走回班时,苏正阳不知道又抽的什么风,紧跟在老班身后进了办公室。 然后义正言辞的指出一百分贝已经是噪音了,会对人体造成损害的,老师您教物理的不可能不知道。 付厉对苏正阳这种毫不畏惧的“无理取闹”已经习惯了,笑笑点头听他说,同时拿出茶杯c装茶叶c倒水c吹凉。 我一直觉得付厉对苏正阳过分宽容,倘若是班上其他任何一个男生这样和他说话,哪怕是班长都会被立刻骂回来。 苏正阳做这样的事情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因为学校饭菜配置不合理c因为桶装饮用水收费过高c因为男女生打水设施分配不均c因为宿舍值日标准太过严苛 之前他初来乍到,初生牛犊不怕虎,付厉在他一次次上书反馈中也了解了他之前生活在怎样一个“天堂般”的学校,办公室老师还都乐呵呵的把苏正阳的反馈当做日常段子。 久而久之,也不知道是付厉习惯了苏正阳的“坦诚之心”,还是苏正阳明白了付厉的“无能为力”,苏正阳照旧把问题上报,付厉照旧安抚但不解决,竟然也能一直平和的相处下去。 但其实苏正阳不是不懊恼,他也曾奇怪的问过我,为什么小年轻讲课讲的那样烂却没有家长要求换老师?为什么食堂收费不合理没有学生报告给教育局?这是你们的权利啊?你们为什么不维护? 很多时候苏正阳在我眼里都是一个师父的形象,他什么都会什么都懂,在当下的环境对我来说接近无所不能,但是在他问出这些傻里傻气的问题时,我觉得我是她的师父。 苏正阳不会懂,我c我们c连同我们的家长,从不认为上学是国家赋予公民的权利,学校对于我们来说是威严c是不可侵犯,在经年累月的“硬式教育”下,我们早就学会了无脑式遵从。 我们不想问为什么,因为问题不会得到解决。 我们不能问为什么。因为我们会被当做问题。 付厉对苏正阳宽容,不代表他对每一个人都同样宽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八章:老师不是神 179 课间操之后的第三节课是体育,我们跑回教室拿运动器材,下楼前我去办公室送因为上厕所没交给课代表的物理作业,发现苏正阳还站在那里。 老班不知道在想什么,上下捻动着茶包,目光焦点落在办公室地面的一块阳光里,看起来比平时神色更加柔和。我递给他作业他也没有看我,只是对着阳光点了点头。 我放慢脚步蹭向办公室门口,虽然知道体育课上课要迟到了,可相比之下我更在意苏正阳还在说些什么,汇报情况早就该结束了。 我在办公室外面盘旋,老师们都去教室上课了,没人注意到我鬼祟偷听的样子。楼道里只有我一个人,办公室里只有苏正阳和付厉,临近班级传来老师上课的声音,是一个英语老师在强调非谓语。漫长的沉默之后,我听见付厉问,那你想怎么样。 我屏住呼吸等待着,但是苏正阳没有说话,楼下体委整队的声音传来,我只能纠结着去上课。 跑到第一圈半时苏正阳才到操场,他和体育老师解释了一下,回队跟着把剩下的半圈跑完,不知道怎么,我觉得他有点闷闷不乐的。 因为那节体育课挨着课间操,所以体育老师没有对我们懒散的状态过多评价,跑完后就让我们解散了,我留心着队伍中苏正阳的走向,如果他是在操场边散步的话我就能过去问出没听到的剧情,可是他拿着篮球打了一节课,心不在焉还被队友骂了。 当天晚自习我写了便利条夹在化学笔记本里拿给他,问他发生了什么,他看过之后原封不动的还给我,什么也没写。 至此我再也没有追问,我不是小孩子,知道空间对一个人的重要性,如果他愿意说,他会主动开口的。 夜自习之前,他告诉我我走之后付厉还说了一段话。 付厉说,他知道苏正阳家里是经商的,林城不大教学资源更是有限,能算是有前途的学校一共就只有这么几所,桦实不好进,他爸妈为了把他送进桦实花了不少择校费,好话说了一箩筐,光是请付厉吃饭就请了三次。 “我知道,你之前的学习环境不是这个样子的,但是你已经来了,你没别的选择。别想这些事了,我跟你说实话,学校是有好多地方做的不合理,是,我知道,但我没辙,你也没辙,好好上学吧,至少要对得起你爸妈是吧,别的就别想了。” 我能看得出,付厉已经足够真诚,他也只是一个普通老师,在学校这种环境中的基层员工,苏正阳的抱怨他又能左右什么呢。 老师也是人,不是神。 苏正阳也不是神,他只是一个成绩比我好的同龄男生,和我一样手无寸铁,拥有改变世界的勇气却不具备改变世界的能力。 “所以你不开心,为了这个?” “为了什么?”他笑着看我,“我就是心里别扭,但我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对啊,为了什么呢? 是付厉的实话让他认识到自己只是渺茫无力的普通人,是自己父母为了自己低三下四的四处奔走,还是对桦实各种制度的愤怒c厌恶和无奈。 我认真的看着他,说:“其实你已经好很多了。” 他抬头看我,好像并不认同。 “真的,你比我们都好多了,你看除了你没有一个人去说这些不合理的事情啊。” “可是还是没什么用啊。”他失落的神情并没有因为我的安慰有所改变。 我并不擅长安慰人,而且我也不想安慰他。 “安慰”时说的话应该是语言显得最苍白无力的时刻,安慰的人说着自己都难以信服的道理,被安慰人也没心情去相信那些难以信服的道理——我们习惯在避免沉默时说些客套话,安慰也是其中一种。 从某些意义上说,那也是维持人际关系的一种方式。 我很开心,那天我并没有安慰苏正阳。 180 第二天跑操没有任何的变化,依旧是跑到两侧两个老师,依旧是一人一个分贝仪,依旧是大多数班级成功过关小部分班级继续努力, 有意思的是,前一个班级的呼声被报出一百,后面的班级就会再接再厉,一百零三百零五百一十一。 我们班最高,大家足够卖命,一举突破一百二——然后获得了计数老师由衷的夸赞和号召各班向我们学习的认可。 我不知道苏正阳听到这些作何感想。 小学三年级,我们班班主任怀孕待产,一个年长的老教师来我们班代课。代课老师本就不比班主任认真负责,更何况我们班出了名的混乱,两极分化严重——一半是老师的得力助手,一半是学校领导认识的“红人”,为了板正我们班的班风,老教师把“汇报情况”和小红花数连在了一起。 每曝光一个同学的错误,就能得到一朵小红花。 在那之前,我们班虽然混乱,小女孩虽然看不起小男孩,班干部们虽然嚣张,但大家都清楚同学不是敌人,敌人是大人,所以从来不曾听说有谁是老师的间谍,有谁去办公室打小报告。 说来奇怪,明知道这样做是不好的,但从那之后去办公室汇报工作的人越来越多,班里的气氛逐渐变得紧张,每个人都担心其他人说了自己的坏话,最后打小报告居然成了一件光明正大理所当然的事情。 就像现在,所有班级争先恐后的较着劲争第一,完全不记得自己昨天是怎样骂这个制度的。 因为没有人反抗,所以我们早就忘了反抗。 我也是“我们”中的一个。 在认识苏正阳之后我才认识到这些,所以我才会觉得,他很特别。 他比我c比我们,厉害很多。 不仅是因为成绩。 181 晚上我睡得早,今天留的化学作业我前几天就做完了,难的能睡个好觉,结果半梦半醒间被值班老师的嗓门惊醒了,我恍惚中睁开眼,发现旁边的叉叉正趴在墙面上竖着耳朵听。 我不敢说话,值班老师就在附近,我怕引来杀身之祸。 听了一会儿就明白了事情的起因经过,无非就是哪个宿舍又打着手电做作业,刚好被值班老师抓了个正着。 我们班女生宿舍一共有四个,一个昨天晚上说话被抓今天刚罚站一天,现在又有一个因为写作业被抓,还剩下包括我们宿舍在内的两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会被压上断头台。 叉叉凑过来揪住我的耳朵,用气声咒骂,有病。 虽然我们两个都属于嗜睡的人群,但是叉叉的睡眠质量非常差,一点风吹草动都能把她吵醒,更何况现在走廊里这样乱,她要是能睡觉就奇怪了。 不过真正奇怪的恐怕是,无论语文课吵成什么样子,她都能睡着,这应该也是属于学生的特异功能吧。 182 第二天教室后果真又站了一群女生罚站,付厉占用了自己的物理课,花了前十分钟的时间用来强调纪律,剩下的三十五分钟更是时不时的瞪那些女生一眼,一节物理课上的无比煎熬,我们一个个身子崩的笔直坐在座位上,不敢长时间低头,更不敢抬头和付厉对视。 好不容易挨到下课,董希说要上厕所,叉叉愣了一两秒也站起来跟了出去,班里的人消失掉一大半,也对,过了那样压抑的一节课,暂时应该不会有人愿意待在班里。 我趴在桌面上想要睡一会儿,距离上课还有四分钟的时间,与此同时原本坐在前排的唐倩跑来和我后桌说话,一字一句全都落进了我的耳朵里。 唐倩是那种典型的爱说话不经大脑类型的女生,成绩不好喜欢嚼舌根,班里大小事情都要插一脚。我们班的男女生位置前后分开,前为女后为男,我的位置就属于女生中靠后的。唐倩因为坐在前排和成绩好的女生混了个脸熟,下课又喜欢坐在后排女生的位置和男生说话,男生心思大咧不善设防,女生看不到威胁也不喜计较,所以班里没人和唐倩走得近,也没人和她走得远,乍一看她整个班乱窜的样子别人都会以为她是那种人缘特别好的女生。 我们两个也曾说过话,在食堂排队打饭时位置相近,她给我讲完了高一两个新来的老师完整的情史,真不知道她都是从哪听来的。 我和叉叉都属于比较自来熟的性格,人际交往上并不怯场,与人独处时也擅长找来话题聊天,可是唐璨如此热络的性格却让我咂舌——她站在那里自说自话,我就像是在被迫听一个电台广播,她说,我听,完全插不上话。 “你是没见到昨天那个该死的老师,不就是个老师吗,嘚瑟什么嘚瑟,一看就是家庭关系不和谐而且经期紊乱的那种,听人说她闺女跟咱们差不多大,你说她闺女每天过的都是什么样儿的日子啊,我要是她闺女我在就上吊去了。” 两个女生哈哈哈笑起来,我听了一堆废话也没听到我想听的。 后桌的笑声像是给了唐璨信心,唐璨再接再厉,骂那个值班老师骂出了一篇三千字小论文,我趴在座位上一头问号,不明白怎么会有人能一口气说这个多话。 后来真正的事情经过反倒简略很多。 “就是因为她呗,她的床位在一号床,漏点光就能被看见,这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了你说说她成绩都那么好了至于嘛,成天学到大半夜,我这人就是懒,一道晚上就困的不行,我要是像她那么学,说不准我也能考第一。” 傻子都能听出来唐倩说的是谁。 我们宿舍和柴雨辰宿舍相邻,两个宿舍的风格却是两个极端,我们宿舍热闹活泼彼此打闹彼此亲近,常被老师训斥太过吵闹却没有和同住的人起过争执。隔壁宿舍则安静的像是一口棺材,有时候自己宿舍太吵心怡会拉着我坐在靠近隔壁这一侧的楼梯上说话,听到的仍旧是我们宿舍的声音。 叉叉曾评论说,409那气氛好像住着一屋子仇敌,那间屋子里有一个共同的敌人,叫做柴雨辰。 可能真的是物以类聚,我们宿舍六个人成绩相仿,范围都在二十名以下三十名以上,只是最近我的成绩有所上升,411宿舍八个人占据了班里前二十名的半壁江山,最高分和最低分之间分值都咬得很紧,有时相差不过五六分,409却是个例外。 409的八个人中七个人都是女生倒数,偏偏柴雨辰鹤立鸡群次次全班第一,我难以想象,原本成绩护体闪闪发光的柴雨辰在409是怎样一个眼中钉般的存在。 409经常因为违纪招来老师,比如在宿舍里吃泡面,比如午休后说话,比如熄灯后去阳台拿衣服,比如不按照规定拉窗帘,比如两个女生因为玩笑扯着头发打架。 大多的事情都与柴雨辰无关,她晚睡早起远离是非,她遵守规定严格律己,可是风波过后所有人还是会把矛头指向柴雨辰。 事事与她无关,可她就是原罪。 后桌辩驳:“你们宿舍也是够倒霉的,不过你们要是没用手电也不会被没收。” “那怎么一样!”唐倩声调拨高,尖声尖气的声音让我下意识皱紧了眉头,“我可是在八号床,要不是因为她根本就不可能被老师发现” 我半眯着眼睛已经听烦了,可又没有理由把唐倩轰走,只能把手掌盖在耳朵上,刚好看见同样趴在桌子上的苏正阳眉头拧成了大疙瘩。 的确,如此一个天时地利人和的睡觉机会,就这样生生被唐倩打乱了,是个人都会烦,好在四分钟的时间不算难熬,很快后桌的同桌进班,唐倩也回了自己的座位。 “唉。”我无奈的朝着苏正阳叹气,表示我们两个的同病相怜,没想到他奇怪的看着我,问,你朝我叹气干嘛。 我能干嘛,你脑子里是不是连l形回勾都没有。 “我就是”我停顿了好久,中间时间漫长到叉叉回到座位英语老师进班,我并不想当着很多人的面和苏正阳说唐倩的坏话。 “刚说话声音吵你不是不耐烦了吗?” 苏正阳仰头:“就这个?” 我没点头也没摇头,连忙从桌子里翻出要讲的英语周报。 “不是说话吵。”他抬头朝着讲台方向看了一眼,不知道看到了什么,没有说下去。 我顺着他刚刚视线飘过的方向看去,看见了柴雨辰。 心里霎时间空落落的,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反正并不好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九章:柴雨辰 183 中午舍长身体不太舒服,我心里憋闷睡不着,便自告奋勇的帮她去开了宿舍长会议,不出意外的看到了柴雨辰。 中午午休时间是从十二点十分到一点,可是开会就开到了十二点四十多,剩下的二十分钟根本来不及睡觉,我这才知道舍长平时为我们牺牲了多少宝贵时间。 宿舍大厅里有很多因为宿舍卫生不合格罚站的人,曾经我也多次站在那个位置,克制着睡意背政治历史,偶尔和同伴说话然后被宿管老师骂。 她们差不多罚站到我们散会时间,然后跟着我们一起回宿舍,楼道里一时间熙熙攘攘的热闹起来,不知道又会吵醒多少睡眠质量欠佳的人。 男女生宿舍不同,男生宿舍中午休息时不能锁门的,以便老师查寝,所以男生宿舍的违纪率一直远超女生宿舍,而女生宿舍这边过堂风严重,宿舍门经常被咣当吹开泄愤一样砸在后墙上,加上女生强面子薄,老师法外开恩允准我们锁门。 柴雨辰比我先到宿舍,她敲了两下门,没人理,女生低着头逆光站在楼道里,只留下一个仍旧强硬的背影,我路过她,心里半是同情半是无奈,但又不知道说什么。 “你陪我待会儿吗。”问句被她说成了肯定句,我伸出去敲门的手尴尬的停在半空。 我回过头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待会儿?我?去哪儿?能去哪儿? “走吧。”她点头示意我跟上,根本没在乎我还在犹豫不决的脸和肚子里一堆想不通的问题。 但是我还是跟上了,特别没骨气,特别墙头草。 我不明所以的跟着她走到楼到尽头的工具间——楼道东侧尽头和西侧尽头各有一道楼梯,楼梯下的小空间堆放着扫帚簸箕拖把等工具,供负责值周的班级打扫宿舍公共区域。 “你不会是想”我神色复杂的看着她。 她递给我一把扫帚,自己拿着扫帚簸箕说了第二个“走吧”。 而我第二次屁颠屁颠的跟了上去。 我跟着她走回宿管办,我还没来得及组阻止她已经推门进去了。 “老师我们是值周班的,班长说楼后草坪我们没有处理干净,还有好多垃圾,让我们小组出两个人现在去打扫。” 柴雨辰推门进去时我的脑子没反应过来但是身体出于自我保护没有做出迈步动作,她说话时我还傻愣愣站在门口呢,宿管老师错过柴雨辰的遮挡看了我一眼,似乎是在确认人数。 我在这不到一秒的“确认”中全身僵硬,脑子里已经幻想着自己死了百八十回,直到柴雨辰微微鞠完躬出来拉我,然后硬拖着我除了宿舍楼门。 “你怎么回事。”她还是能把问句说成感叹句。 “什么怎么回事。”我因为惊吓说话有气无力的,也不自觉说成了陈述语气。 “就是你现在这样,左脚踩右脚,上身僵硬下身瘫软,总体肢体不协调。”她好像还挺满意自己的形容,停顿了一会儿又加了一句,“非常不协调。” 呵呵,我干笑两声,活动了一下被她拉出来时拖拽的肩膀。 废话,我哪在桦实干过这么不要命的事情啊。 “我这人,和老师撒谎会心慌。” “我知道。”她转头的看向我,“所以我就去和老师说了。” 哦,您真是太为我着想了,我真是谢谢您了。 我的语气里全是无奈:“谢谢啊。” 她的语气里全是认真;“不客气。” 空气中传来分明的断裂声。 花园宝宝的对话都没我们之间的尴尬。 184 她扯着我跑去楼后草坪,真的装模作样开始扫地,一看今天值周班负责打扫的同学就没有好好干活,这哪是草坪,分明就是垃圾场。 “咱们不会真的要打扫这里吧。” “对啊。” “你认真的?” “对啊。” 我好想去和花园宝宝沟通。 明明是她叫我出来的,此刻一言不发维持沉默的也是她,她打扫的认真,甚至卖命,我跟在后面默默揣测今天值周班的班长是不是对她有恩。 “那个,你不是说让我陪你待会儿吗?” “对啊。” 对啊对啊对啊你大爷的啊,你能不能说点别的。 我在心里把音量开到百分之百在咆哮,柴雨辰说完了这两个字停下来,目光落在我的脸上,眼神却不知道飘散去了哪里,维持着这样别扭的动作很长时间才真正看着我。 “我们不是正在待着吗。” 我无声的叹了口气,心累,再也不想说话了。 打扫完草坪还有十分钟,柴雨辰自顾自的走到楼下死角位置,我被晾在原地,不知道是不是应该跟上去,再进行刚刚那样无营养的对话我就要疯了,可是把她一个人扔在这里好像又有一点的,没意气。 柴雨辰明显比我理性的多,她面无表情的问我:“你是想先回去吗,那你怎么跟宿管老师说。” 我忽然觉得她在威胁我,不甘示弱的顶回去:“我就说你自己跑不见了让老师来找你。” “哦,这样啊。”她的目光又飘远了,“那我就说咱俩是出来玩的,同归于尽吧。” 这些学霸怎么都这么不要脸啊,我挫败的拖着扫帚走向她。 185 忘了是不是我主动开口问她,她怎么胆子这样大,不怕被发现吗? “不怕,因为不会被发现,这个星期值周班级是隔壁三班,三班和咱们班宿舍相连,刚刚宿舍长开会时我特意站到了三班位置,这样老师根本不会怀疑我不是三班的人。而且值班老师一般不会在中午来到楼后,宿管老师可能会来,但一点打起床铃,十二点五十她之后一定会待在宿管办,所以会被撞见的时间只有十二点四十到十二点五十之间的十分钟。而这十分钟,就是刚刚,刚刚咱们不是正在做值日吗。” 她语速平稳,全程没有任何语音语调的起伏,我被她这一大段话绕的脑子都晕了,怪不得她一个女生物理分数也能和苏正阳抗衡。 “那万一宿管老师问起三班班长怎么办,不会穿帮吗?” “如果你是三班班长,你是愿意得到‘管理有方c认真负责’的夸奖,还是愿意做一个把夸奖往外推的傻叉。” 我定身看了柴雨辰一会儿,原来她也会说这样的话啊,根本不像我想的那样高冷嘛,就是没见过说这话的女生有这样一副念佛经的表情。 “可是,可是”我还在垂死挣扎,想从她的推理中找出破绽,“可是万一草坪上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呢。” “这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 “因为是我倒的。” 草坪上方正对着的地方就是我们宿舍附近的楼道,宿舍里只允许放一个垃圾桶,指定位置为卫生间东南角,指定状态为“空”,高一好几次我值日不合格都是因为忘记倒垃圾桶,也是难以理解,垃圾桶里一共三张纸连底都填不满为什么要倒。 每次值日时间紧迫,通常都是好几个宿舍的值日生拿着垃圾桶在垃圾道前排长队,堵塞住楼梯上的大半空间,久而久之,就会有懒得排队的人从直接把垃圾从窗口倒向后方草地。 挺缺德的,但有时候也是无奈之举。 因为好多大型纸箱不能扔进垃圾道,也因为垃圾道隔三差五就会被堵死掉。 “今天中午她们让我倒垃圾,我出来发现垃圾道堵住了。” “然后你倒向了后面草坪,并且你知道那时候值日生已经值日完了。” 她点头默认,我继续说:“然后你决定一不做二不休逃掉午休,然后你盯上了我,然后你毫不心虚的去找宿管老师,所以你一开始就计划好了。” 她继续点头,我的声音颤颤巍巍的,一副被惊吓十足的反应: “你可真可怕。” “过奖。” 我更加想念花园宝宝了。 剖析完她的心理小剧场我们再次陷入了沉默,可是我心里却没了一开始的尴尬和紧张,也许是,天气太好了吧。 林城春天短,四月份是天气最温煦的月份,淡黄色的阳光洒在后院上,不那么耀眼,却足够温暖,我们坐在墙角下,面前就是一道黑光分明的界限,一半阴影一半阳光,我把脚伸出去,不怎么干净的小白鞋瞬间变得无暇。 阳光是多具有包容性的东西啊,阳光真好啊。 我心情好的不得了,一脑抽愣愣回头转向柴雨辰,做出闭目轻嗅的样子:“你闻,是不是桃花的香味,没想到前院桃花的香气能飘这么远,真好闻。” “桃花几个星期前就谢了,你每天闭着眼出宿舍门吗。” 我在她的陈述句中郁闷的睁开眼,没有想象力c逻辑怪。还毒蛇,肯定是天蝎座。 “你是天蝎吗?” “不,我双鱼。” “怎么可能啊啊啊啊。”我嗷嗷乱叫,被她恶狠狠的一眼瞪得不敢出声。 她很平静:“你要是再乱叫招来老师我可不管。” 我一点也不平静:“招来老师咱俩就同归于尽。” “是吗。”她斜着眼睛看了我很久,我忽然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后背不由漫上一层凉意,她说,“同学,打扫完了赶紧回宿舍,你这样乱叫是会影响别人休息的。” 我嘴角抽抽:“你赢了你全家都赢了。” “谢谢。” “不客气” 太阳转换角度,阳光的一半开始朝着阴影一方侵袭,一点点没过我的脚面,像是光海漫上岸边黑色的岩石。 “你闻到的肯定不是桃花香,是洗发水的味道,绿瓶飘柔,应该是咱们头上的宿舍有人用。” 半响她才冒出这样一句话,我抬头看,果不然嘛,我们两个的脑袋正对着人家宿舍窗口。 “你怎么确定?” “因为我用的就是这个洗发露。” “你也肯定不是双鱼,你再回去查查,你跟双鱼的个性差了十万八千里呢。” 她把我刚刚的话还给我:“你怎么确定。” 我笑:“因为我是双鱼。” “哦。你好傻白甜。” 她神色仍旧平淡,只是嘴角好像上扬了一秒,我不确定,见我翻白眼,她认真的下结论。 “双鱼不是傻白甜星座吗?”她黑眼珠向上看想了想,从脑子里翻出她定义的根据,“爱幻想c多愁善感,不是傻白甜是什么。” 我气急败坏的小声咆哮:“我要是傻白甜你也是傻白甜。” 她淡定的看着我:“我不是,我是天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章:四月 186 我们进行了一中午的无意义对话,浪费掉了宝贵的睡觉时间,在她的提醒下,我们等起床铃打响后才回到宿舍楼——因为那时候人多不会引起宿管老师的注意。 只是我中午拿回去打算看的英语小本还放在宿舍床上,应该是没时间回去拿了,对此我倒是不在意,宿舍里自然会有人帮我拿去教室,我担心的是柴雨辰,以她的性格肯定每天都会拿作业回宿舍,而以她们宿舍的关系应该不会有人好心帮她。 对此她的回答是,她今天并没有拿作业回班。 我了然的点头,然后猛地反应过来一样问她,这不会也是你提前计划好的吧。 那张没表情的脸终于有了反应,她微微一笑,没承认也没反驳。 历史上很多人曾经告诉过我们,永远不要小看女人。 比如胡一菲c比如钮祜禄甄嬛c比如柴雨辰。 她那一脸神秘的笑容笑的我头皮发麻。 我们放好工具往教室走,正常步伐,不紧不慢,很多赶时间的学生急匆匆的经过我们,明明是适合聊天的速度,可是一路无话。好像刚刚的几次聊天都是这样,话题莫名的来,不刻意经营,断了也不必再捡起来,就像她给人的感觉——活在我们之中,也活在我们之外。 她终归是没有告诉我为什么拉着我出去聊天,又为什么是我,她不是一个做事会心血来潮的人,对我更不可能是随机选择,但从和她的对话中,我也能隐隐察觉到她埋藏的情绪。 好学生的压力远大于我这样的普通学生,大家都是同一个班里患难与共的战友,他们却独独能比别人活得优秀,我面前的炮火全来自于阴晴不定的成绩,而她们还要顾及成绩之外的东西,毕竟全班第一本就足以让人嫉妒。 嫉妒产生厌恶,厌恶滋生仇恨。 面临着很多方面炮火的柴雨辰,也不过只是一个因为事故大我们一岁的女孩,只是一个不爱说笑成绩优秀的女孩,而并不是断绝了七情六欲的神佛。 每天和志不同道不合彼此看不顺眼的舍友在同一屋檐下生活,还要礼貌规矩的维持着舍友情脆生生的面皮,一面听着暗地里的腹诽看着她们不自然的神色还要劝慰自己,别计较,不值得。 其实很累的。 我都懂,虽然她并没有和我讲任何宿舍里的事情。 上楼后我们就分开了,董希在人群中看到我跑来和我一起走,柴雨辰点头示意问好,转身甩下我们走了另一条路。 还是这样,冷清不合群的样子,我笑笑,有些刻意的朝董希解释:“你别在意,她就这样。” 董希不明所以的看着我:“怎么了?” 我哑然无话,柴雨辰的性格大家都清楚,这样绝尘而去正是她会做出的事情,再自然不过,我又在解释什么。 “其实她人挺好的。”我胡乱的继续说,也不知道应该解释什么,打水的事情,还是今天聊天的事情,好像哪件都不是三言两语能解释清楚的。 “对啊,我知道。”董希挽着我的胳膊,“你那次把我和舍长扔下去上厕所,我们两个人搬不动那箱子器材,还是她帮我们搬回去的。” “是吗?” “是啊。”董希肯定的点点头,“我一直觉得她人挺好的。” 对啊,我也这样觉得。 187 四月份糟心的事情还在继续,下午409宿舍的人仍旧在教室后罚站,天气渐热,小年轻的课上的依旧没有任何听讲的必要,其中一个罚站的女生用书挡住脸站着睡觉,睡梦中一个趔趄倒下来,正巧摔进旁边位置男生的怀里。 这堂课彻底废了,下午第一节课,本来所有人都是昏昏欲睡的状态,这下彻底清醒了,半个班的男生在后面吹口哨出怪音,前排女生也都纷纷转过头,两个当事人脸红的像是西红柿,区别在于一个白里透红一个黑里透红。 小年轻根本镇不住场,我看见她在讲台上尝试好几次想开口说话,可还是什么也没说出来,最终只能拍着讲台说安静——摆明了不会有人听她的。 班里鼓掌声起哄声口哨声响成一片时,付厉阴沉着脸推门而入,全班在一秒钟内鸦雀无声,安静的能用死寂来形容。 我几乎是用最快的速度把脑袋埋进课本里,然后在嫩个吓死人的气氛中暗暗的想,是不是四月永远都不会过去了。 两个当事人被提出去挨骂,小年轻继续讲课,我们则装作听课的样子竖着耳朵听门外的训斥声,训斥内容很快就从纪律跑题到学习,两个当事人的成绩稳居班里倒数十名,足够付厉用来发火了。 叉叉在一旁叹气说:“什么叫坐着也中枪,这就叫。” “是躺着。”我纠正她。 “坐着,就事论事,这次是坐着,我说是坐着就是坐着。” 好吧,我没接言,这样压抑而浮躁的气氛难免会让人暴躁,一点摩擦都能燃起火花,我更愿意息事宁人。 接二连三的违纪让所有人陷入恐慌,作为班主任的付厉想必比我们更难受,整日没事就趴在教室后门口盯着我们上课,下课时间也会守在教室或者近旁的楼道里。原本班主任一个星期只有两天时间值班,非值班的日子晚自习之前他们就回家了,而付厉走的一天比一天晚,经常第二节晚自习时我们还能冷不丁的撞见他,然后吓起一身鸡皮疙瘩。 那段时间我们经常把这几个问题挂在嘴边上。 “老班在教室吗?”“老班走了吗?”“他什么时候走?”“他今天到底还走不走。” 面对广大人民群众的疑惑,班长成了打探情报的主力军,凭借着他的身份他经常活跃在办公室和班里之间的通道上,向我们主要是舍长回报着新鲜出炉的第一手咨询。 老班被我们气的够呛,早早就放出狠话,谁再惹事直接打电话让家长接走,可能是基于这句话的威力,班里真的消停了好一阵子。 就这样慢悠悠的走到了四月的尽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