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姬传》 懵懂 楔子 楼云阳沉沉的睡着,正沉浸在香甜的梦境。 一片好大的海洋,各种飞禽起落在海面上,再远处是一望无际的平地,柔软的草成片的生长着,一个修长的男子背影正背手而立。 一回头,男子露出轻轻浅浅的一笑,整个天地霎时逊色。 “我在这里……”楼云阳身影如同雏燕般欢快的扑了过去…… 突然间,地动山摇,海水咆哮,如同掀起千尺帐幔。 排山大浪肆虐着,海水迅速蔓延向岸边,夹杂着折断的树枝和石块奔泻压下,瞬时淹没了海边无数村庄。 人们哭喊着,奔逃着,可是无济于事,连同房屋牲畜全部都被卷入了洪流。 “……钟离,钟离,你在哪?”楼云阳嘴唇和眼皮动了动,无助、无奈。 八月,一年中最火热的日子,树叶都懒得动。已经快要酉时了,路上车马行人依旧热闹。 南城楼府的气氛却很是悲凉,阴气弥漫。全府上下白衣缟素,一大一小两个棺材厝在灵堂正中。 火盆下方,长跪着身着素服的家丁和丫鬟,一个个干嚎痛哭,如丧考妣。小道士也拖声掖气的念着超度的经文。 大老爷的小姐和二老爷的公子,竟然一前一后双双殁了。 那小姐出生时便是个哑巴,一直病怏怏的。 算命先生说,那女子是天煞孤星,所到之处寸草不生,楼家人也舍不得扔弃,一直用参汤吊着气。 不想那公子好端端地竟也如此短寿,那公子又是怎么回事呢? 也难怪,那公子平素里抽着大烟,还在燕春楼包了个唱曲儿的姑娘。 那些闲人就说,那女子是个狐妖子哩,这楼公子花在她身上的钱要八乘的马车来拉,三天三夜都拉不完。 楼府的墙根边,有几处高矮错落的房子,正对着楼府的耳门,常聚集些卖菜挑货的人。 “别说几辆马车了,楼家人可是有自己的钱庄呢,钱有的是,日子过得逍遥自在。”一个赶牛的人斜倚在牛身上戏谑道。 “我家三个娃,吃了上顿没下顿,我要有那么些钱过活,还能抽那营生?抽大烟那可是损阴德的,死了就被打入拔舌狱,楼大老爷要是看见,也得给活活气死呢。” “就是,这楼家是造了什么孽啊,楼大老爷也是个大善人,有钱,有钱又怎得?偏生家门不幸。” 众人都七嘴八舌。 这话正巧让出来采买东西的两个丫鬟听了去,一个唤作沫染、一个唤作木兮。耳畔别了白色素花,身着孝衫外罩。 “你们这群现世报应的东西,楼家的好你们都忘了吗?咱们家现在遇到难了,你们这些婆婆姑子没见有一句安慰话,倒窝在这墙根子下胡吣。” 木兮听不得外人如此糟践自己的主家,忍不住红了眼,抻起袖子来拭眼泪。 众人便都悻悻的散了去,沫染回府便跟老夫人形容,说木兮今天在外头如何如何泼辣。 “把他们都轰了去!” 一个茶碗被楼老太太“啪”地掷向院里。 老太太身着绸缎暗纹裙袍,剧烈的动作摇的鬓间银铃叮当作响。 “这些人倒是会看菜下筷,我家里阿猫阿狗也比他们叫的好听些,以往灾荒年节,那些蚍蜉哪一个不是拿着盆端着碗等着我家施钱舍米?如今说起这不着调的风凉话倒是一点避讳也没有,世道人心啊,哎呀我苦命的儿啊……” “怎么这么吵啊?”棺材里的女子终于睁开了眼,扭了扭身子。 怎么脚动不了?好似被捆住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懵懂 第一章 轮回 “好黑,是谁捉了我关在这大木盒子里?” 一憋气,女子一个激灵坐了起来,双手猛地一推,棺材盖“咣当”一声跌落在地。 灵堂里的哭声顿止,众人都失了神的望向那小人儿,脸色煞白。 那披头散发的小女子,脸上沾满了纸灰,隐隐透出挺鼻阔额的轮廓,一双眼正透过散乱的发丝,呆滞的看向众人。 片刻的死寂后,一个仆人最先反应了过来,“诈尸啦……!小……小姐诈尸啦!” 仆人连喊带滚带着哭音爬了出去,惊惶的哭喊声像一滴冷水掉进了沸滚的油锅,把人们呼呼啦啦炸开了花,全挤着往灵堂外面奔跑。 纸扎的丧花、白脸的纸人、送烧的车马纷纷被踩翻在地,鸡也飞狗也跳。 “老太太……老爷,夫人,了不得啦,小姐诈尸啦!……还会说人话哩!”几个家丁丫鬟哭喊着奔向厅堂。 楼大老爷正在悲恸中。 南城楼家楼大老爷,是为南城一县县令。 平日里修路造桥建祠堂、设粥棚施舍贫民乞丐,样样俱是他出头,还有个表兄在朝廷为官。在南城也是有些名望。 此刻楼大老爷闻言惊愕的转过了头: “诈尸?你在说甚胡话?” “不敢啊老爷,您快去看呐,人都坐起来了,瞪着眼,吐着一尺长的舌头,我可没说胡话啊,走慢了便要咬人哩。” 小厮把头磕得咚咚作响。 丫鬟也急忙说道:“对对,我差一点就被咬到了。” 楼夫人看着乱成一团麻的灵堂心火上涌,转身朝着家丁急急地吩咐道,“快去,快去请王道长!” 楼二老爷和楼二夫人连忙扶了颤巍巍的老太太赶过去,小厮们见了二夫人,犹如见了罗刹般纷纷让道。 急乱的脚步声停在了灵堂院落内,楼云阳一眼不眨的看着门前停下的人。 几个道观弟子平日里也练拳习武打熬体力,自然是有些身手,听闻诈尸第一时间便飞也似得逃开,转瞬没了人影。 独剩王道长一人仓皇四顾,没了章法。这时候可跑不得啊,要是砸了牌子,以后就不能再吃这碗干饭了。 王道长想了一想,当下把心一横,头皮一硬,上吧! 只见王道长手提桃木剑,手拿斩鬼印小心的移步上前。 “呔!我乃茅山法本真传弟子,今日里倒要来讨教一番,小鬼速速前来受死。何方妖怪,报上名来!” 几个胆大点的见师傅都上了,便强装镇定,拿绳的,掣棒的,抄各式家伙什儿的,全都唾手挽袖,亦步亦趋跟在王道长身后。 王道长剑交左手,右手两指捏个剑诀,道袍下露出两只开了线的耷耳麻鞋,不丁不八。 又摘下腰间铜铃,摇了一声响,权当壮胆色。脚步慢慢移动起来,一边口中念念有词。 “太上老君下凡间,大鬼小鬼躲一边。阎王老子太误事,换我道人走一番。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着!” 王道长将桃木剑指向了楼云阳。 楼云阳抬起头,觉得脖子好僵硬,好痛,手不自觉扶着脖子转动了一下,发出一声脆响,“咔嚓!” “啊呀……我的妈妈呀。”众人惊呼着又退了两步,脸上惊惧中又还带着莫名的兴奋。 道长那开了线的耷耳麻鞋却是脚下一滑,一个重心没稳住,直直扑向楼云阳的棺木,。 看客们“啊”的一声…… 道长感到有股凉气呼在自己耳旁,他吓得不敢出声,慢慢抬脸,和楼云阳四目相接。 “我滴娘诶,这什么鬼?什么鬼?” 女子长发半掩着脸,呆呆的望着王道长。 王道长周身的毛孔忽的炸开。众人听见这一声惊呼,再也熬不住四散着逃开,几个胆大没跑的,手拉着手躲在那白色帷帐后簌簌发抖。 “你们在乱跑什么?你们……在玩游戏吗?” 这语声叮咚清脆,厅堂之上鸦雀无声。 要知道,这楼家小姐自打生下来后就是个哑巴,可是从来从来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啊。迷迷瞪瞪十好几年。 可刚才的声音,分明就是人在说话嘛。 楼大老爷面容僵硬地和夫人对视。 楼夫人惊愕地张大了嘴巴:“这……阳……我的阳阳……”话音未落,“扑通”一声软在了地上。 倒是老太太反而没有被吓到,就愣了那么一小刻,便颤巍巍地拄着拐杖几步跨过去,将楼云阳头发拔开来仔细的看。 “谁捆的我,还不快叫人把我解开?奶奶!”楼云阳身子缓缓动了动。 老太太深吸一口气,便再也忍不住眼泪,一把将云阳搂入怀中,叫着“我的阳阳啊”颤着声哭了起来。 听着奶奶的哭声,少女冰冷的身体渐渐转暖,眼睛动了动,面容也有了些生气。 “奶奶,我们的大房子呢?” 楼云阳像个刚出壳的小鸭仔,眼神朦胧的环顾着四周。 “这是……家么?” 像是,又不像是,楼云阳脑子里两种截然不同的景象在互相翻滚,绞得脑袋一阵钻心的疼。 “阳阳,这不就是咱们的家嘛,你这一醒太好了,还能说话了,娘还以为……”楼夫人欢喜的拭泪。 “我以前不会说话?”楼云阳愣愣的抬脸问,怎么会? “你自打生下来,一直就迷迷瞪瞪的,话也不会说,能吱吱哼两声就不错了。” 楼夫人双手合十,“感谢菩萨,回头我得再去抄几遍心经。” 楼云阳听得蹙起了眉。不是的。 娘的样子虽然依旧,只是现在这地方……云阳记忆深处,两个交叠的影像在晃晃荡荡…… 娘好像没有以前穿的漂亮了。 “木兮,添点香火。”楼夫人吩咐一个丫鬟,云阳循声跟着看过去。 那桌上有一个鸡,一个猪头,一个鱼,还有几盘馒头,馒头上点着红点插着箸,着实好看。 “娘,我好饿啊。”云阳忍不住咽口口水,发出“咕儿”的一声。 “哎呀,那东西可吃不得”,大夫人急忙说道“那是孝敬祖宗的,你先回房去洗洗脸,我马上吩咐下人给你做。” “先送阳阳回房间……来人啊,快,快放鞭炮。” 楼夫人喜极而泣,话音刚落,一转头就碰上两道寒刀一样的目光,是楼二老爷和楼二夫人! 楼二老爷和楼二夫人黑着脸。 对啊,自家的女儿回来了,可二老爷的公子……似乎是真死了吧!那怎么能放鞭炮呢? 可不能招惹这二夫人。 楼夫人自觉失了言,低了头不再说话。 老太太倒是一点也不含糊,“快,再摸摸大公子的气,他妹妹都醒了,他指不定也没走远,你们都快给我叫,叫公子回来。” 于是楼府上下,响起了一片招魂的声音:“大公子……归来,大公子,归来。” 楼二老爷和夫人猛然惊觉,两人一同弹跳起来,箭一样扑向那少公子的棺木。 一把掀开棺盖,三把两把揪起公子领口来提着摇晃,喊道:“景儿啊,醒醒,景儿你快醒醒,阳阳都回来了,你怎得还在睡呀?” 两个小道走上前去劝抚道:“老爷夫人使不得啊,如此会惊了公子的魂儿,多少孤魂野鬼正在这世上游荡,瞅准了机会要附这个身哩,这么摇晃,一会怕把别的东西摇了来,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可不是咋滴,去年师傅不就摇出一个僵尸来……” “小姐,你先洗脸,我去吩咐厨房。”丫头似乎不怎么上心,放下脸盆就走了。 云阳站起身来,环顾着四周。 这屋子桌椅案几都是檀木所制,还细致的刻了精致的流纹。八宝架,地角灯也甚为精巧。 那床好看,是一张宁式绣床,三面雕花,两侧束着纱帘,就是那黛绿色的被子朴素了些。 楼云阳慢腾腾爬上去,真软啊,她抱着被子翻个身,一睁开眼,屋顶映入眼帘。 巨木,大梁,椽子,楼云阳突然地就愣住了,“那梁上……对,我以前常去那梁上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懵懂 第二章 是谁 是怎么上去的呢?难道我会飞?楼云阳望着那屋着上前去,对着西厢房楼上喊“锦茵姐姐在吗?” 厢房游廊外,一个人影“呲溜”一下爬上了树。 “怎么不在呢?”寒烟皱了皱眉。会不会去了前厅,客人们都在那方热闹呢。 “哥哥,锦茵姐姐怕是在前厅,咱们过去看看。”她说着,就要转身,忽见斜上方突然有什么东西掠过。 景辛子也抬眼看过去,不远处一株桐树上一个人影闪过,身形像是个女子。 身子团团的,似乎抱了物事在手,这……难道是那书上说的‘飞贼’? 景辛子停下脚步‘咦’了一声,脱口道:“常有侠盗者入巨贾宅,其衫似炭,其形如狸。取万金,散于民。” “哥,你嘀咕什么呢?”寒烟问道。 “方才仿佛看到一个身影,似乎是飞贼……” “飞贼?还不赶紧去看看,还在这里神叨叨。” 景辛子疾跑几步,转到院墙后,踮脚往上一看。 绿叶掩映间,侧身藏着一个女子。 “是位女侠!” 这侧面真像幅画啊,正面,正面呢?景辛子又急急穿过月洞门转过去。 是个女的,那是谁?不似这府里的人。 景辛子只觉得心跳加快,忙加快脚步匆匆跑上去,一边喊道:“诶,树上的人是谁? 楼云阳听见这声音,站起身来,“看我飞一个让你开开眼,再飞一个,可以的。” ……楼云阳轻灵的一迈脚,诶不对…… 只来得及抓了根树枝,挂着枝桠呼啦啦一下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一个狗啃泥。 “唔……”楼云阳一声闷哼:这地方太黑了,有些看不见。 “哎呀这笨贼摔下来啦。”景辛子在后面喊了一声。 这厮,看着是个斯文公子的模样,说话却这么难听,我就是这府里的,你又是哪个? 云阳手里抓着树枝慢慢爬了起来,喘了口气,转过身问:“我怎么是飞贼了?” 景辛子猛地一震,瞳孔便霎那间如烟花一般,一缩一放,景辛子呆了。 “姑娘,好……好美。” 眼前这女子,约莫十四五岁,衣服裹的跟个团子似得,但那相貌却是清丽到了极致,面瓷如玉,鼻梁秀挺。都不似个凡人。 楼云阳看着景辛子。 “小姐说话……真好听,哦,真好听。”景辛子脸色已经涨的通红,说话也开始结巴。 “对啊,我体柔清音易推到,我哪里像飞贼了?”楼云阳说着靠前一步。 景辛子窘迫的往后一退,“额,是……易推倒,不是,是飞贼……不是飞贼……”景辛子抬袖擦汗。 楼云阳看着他的样子,忽的‘噗嗤’笑了,身子随着笑微微颤动,一面伸手掩嘴,只留一双弯弯的眉眼:这人好害羞啊…… 景辛子的脸渐渐的红到耳根处,心跳越来越响,她会不会听见?景辛子局促的低下了头。 再抬头,人影已不见了,只留那串枝桠在地上。 “哥哥,真是飞贼?我好像听见你和一个女的说话,吓我一跳呢。”景寒烟从后面追上来,“还是家里哪个调皮的小厮吗?爬的这么高也不怕摔了。” 景辛子恍若未闻,只朝那身影去的方向愣神:是个女的。狐仙,一定是狐仙,嗯,是的……还有可能是槐花姐、芭蕉妹什么的。 人间凡人,哪有那般相貌的呢。 可惜没说上两句话就走了。他悻悻的捡起树枝,轻轻摘下两片叶子,喃喃的道:“为伊拾几片,存作思慕笺……” 云阳悄无声息从窗户钻进自己的闺房,听见外面有婆婆和丫鬟说话的声音。 “去哪了呢?刚才不是说饿了吗?这饭端上来了,人却不见了。” 林妈端了雕花托盘进来,盘上放着一碗肉粥,旁边摆着银勺、牙箸。 有吃的?云阳急不可耐冲了出去。 林妈和丫鬟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原来是小姐,这小姐身上穿的……是衣服么?里三层外三层……以为从内室跳出个被窝卷儿来呢了。 云阳急急的跑上前,仿佛饿了几十年的样子,她两手端起青花瓷碗,四个细细的指尖轮流捏住仔细看了看。 “啪,”云阳将碗重重放在桌上撅起了嘴。 “什么饭这么难吃?你们给我吃的这都是什么?” “这……这都是府里上好的精食儿呢,老太太都天天吃的……况且,小姐只看了一眼,都没动口,怎说饭难吃哩。”林妈说道,突如其来的紧张,她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 林妈心下里好奇怪:这小姐以前是个哑巴,性子一直挺温顺的,怎么这一醒来……会发脾气了? 穿青布滚花衫那丫鬟眉头皱了皱,赶紧去擦桌上一点粥。 “小姐想吃什么?我再去叫他们做就是。”那丫鬟有些无奈的问道。 “我要吃蟠桃!我要喝玉浆!这个难吃,我不吃!”云阳的声音十分的响亮。 丫鬟一愣,目光和抬头的林妈对视一刻,各自低了头偷着笑。 想吃蟠桃?倒是会说话了,只是又疯了。 “我要吃蟠桃……”云阳声音更加尖厉,那丫鬟捂住了耳朵。 “哎呀小姐你别叫,这吃蟠桃,是有讲究的。” 林妈在一旁急急的说道:“要在没人的时候,悄悄的说,斯文小声的说。” 云阳“哦”了一声,压低嗓子拉着林妈认真的说:“我要吃蟠桃。” …… 林妈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府里五谷杂粮,鸡鸭牛鱼羊倒是多的很,不过还都得在二夫人规定的用度之内,再说了,这时节哪来的蟠桃?”小丫鬟不耐烦的回道。 “那妖兽肉呢?还有仙灵果。”楼云阳眼神迫切的望着那丫鬟。 这都什么跟什么?没听过。 “好好好,小姐先将就着垫下肚子,回头,我上天给你摘蟠桃去。”林妈哄着这小姐。 没法子,肚子饿极了,这肉粥卖相虽然十分难看,但那气味闻着倒是香的,也罢,凑合吃几口先。 云阳慢悠悠的重新拿起小银勺。 只觉得香浓清甜,沁人心脾。 “唔,好吃,真好吃。”云阳咀嚼的速度越来越快。 林妈抬眼一看,不仅皱起了眉头:这小姐吃东西怎得跟个兔子一样。 “刚会说话了就开始折腾人,猴子么?还想吃蟠桃。”端着盘子出门时,小丫鬟没忍住嘟囔了一句。 “大胆!你竟然敢骂我是猴子?” 丫鬟惊了回过头,只见那小姐直冲自己扑了来,两手扎煞着要拿人的架势,丫鬟紧忙扔了盘子抱头蹲下“小姐饶命,小姐饶命!” “哎呀小姐,快别打了,这……来人啊。”林妈见状,大声叫嚷着跑了出去。 “把这臭丫鬟给我轰出去……”云阳清脆的叫声响过整个楼府。 此时众宾客都在前厅的院落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甚?小姐打人了?”老太太也顾不得当着许多的宾客,惊讶的问:“为何要打人?” “小姐说要吃蟠桃……” 老太太等一众人急急的来到云阳院子里,一见云阳这身奇怪的打扮。 “阳阳,你怎得穿的披红挂绿?”老太太急了,怎么这孙女儿醒来后就有些不正常呀。 “这,这……这不是锦茵小姐的衣服吗?她怎么穿在身上了,还穿了三件……”二夫人的贴身丫鬟沫染惊愕的张大了嘴。 “嗯,她的衣服比我的好看,都穿上,免得我一趟趟的跑的麻烦。”云阳淡淡说道。 “可是你哪里拿来的……”沫染还要问,被二夫人一把狠狠的掐住,沫染疼的呲牙咧嘴。 “这……”大夫人望着这个样子的云阳也愣了。 “这以后,那些破破烂烂的衣服可是不能再穿了!你喜欢锦茵的哪一件,自己去挑就好。”二夫人说道。 二夫人刚死了儿子,心里还压着块石头,没大有心情理会,这婆媳,妯娌间关系也非常的微妙,台面上还是要过得去的。 “哎,可不能这个样子,别人会笑死咱们家的。”大夫人脸都红到脖子了。 “还有,以后不许打人骂人,女儿家要斯文,这闺中礼节是一定要讲的!”老太太看不下去了,啧啧两声。 “刚才那个死丫头居然敢骂我是猴子!以前那么多丫鬟和仆人,谁敢这样无礼?” “府里这几年哪里换过丫鬟小厮了?不一直就是那丫鬟守着你嘛。”二夫人问道。 “以前很多丫鬟仆人啊,那些人……都很听话。”云阳呆呆地说,记忆中出现一片好大的海。 “他们……都叫我公主。”云阳说道。 众人都看向她,热闹了,这小姐……是魔杖了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懵懂 第三章 不信 大夫人左右望望众人的表情,十分尴尬。 二夫人心里的大石突然间就轻了几两,却硬是忍住了笑意。 “这说的可不是王侯家的生活么,我信,阳阳说什么我都信。”老太太沉吟一刻,呵呵的笑。 “那你还记得什么?说给奶奶听听。”老太太慈祥的问。 “还记得……后来,我就经常饿肚子,去梁上。”云阳慢慢说道。 梁上?什么梁上?众人面面相觑。 云阳一指房了,那哑巴小姐说自己是公主呢……”一个丫鬟低声说道,声音里是难以抑制的笑意。 听了她的话,在下房里吃饭的丫鬟婆婆们都停了筷子,互相看着忍着笑。 “听说了,说是刚醒来就闹着要吃蟠桃,还害那杏儿姐姐被打了。”一个年纪不大的小丫鬟伸头说。 “诶,她是穿成这样的……” 一个婆子放下筷子,随手扯了块布往身上一围,来回走了两遭,学着那云阳猛一回头:“我是公主,给我上蟠桃……” 众人忍不住‘嘎嘎’大笑起来。 “大夫人说开窍的晚,哪里是开窍的晚,这分明就是没有开窍。” “老爷、夫人当初都舍不得扔了她,养了这么些年,醒了也是疯疯癫癫的,好让人糟心。” “听王妈说那小姐洗干净后可好看了。” “好看有什么用,越好看越难伺候。瞧那锦茵小姐,每个月胭脂水粉钱都够我家吃一个月了,如果生在穷苦人家,可不就是个愁肠累赘……” “这大老爷不比二老爷命好,二老爷公子虽没了,却还有个正常的小姐,将来招个门当户对的东床在府里,也算半个儿。” 西厢房里,二老爷急急的看着二夫人问,“你们刚才去看了?” “看了,那妮子怎么好像变了个样?我记得她以前不是这个样子啊。”二夫人摇着扇子,喃喃的嘟囔着。 当初那云阳生来不会说话,看着还邋遢的很。刚才看那个样子却是玲珑剔透,清纯可人。 “确认了?是不是真的会说话了?这就真的好了?”二老爷圆乎乎的脸上满是不解。 “好什么好?醒了,又癫了,会折腾人了。”二夫人闷闷的说。 二老爷忙冲她‘嘘’一声。 “你小声点,可别让娘听见了。” “我在自己屋里,说话还要提防着谁怎得?”二夫人烦气的说道。 二老爷心情也不好,到底自己的儿子死了,那妮子却活过来了。整个府里现在欢天喜地的。 在自己房里,有脾气竟也发不出来。 “只是为何单单就她醒过来了?”二老爷忽的问。 “你忘了?记得那阳阳出生时有个算命先生便说了,那女子是天煞孤星,所到之处寸草不生!本来还魂的该是我儿吧?这个天杀的扫把星急赶着抢,把我儿给克死了。” 二夫人恨恨的说。 二老爷听了恍然大悟,顿了顿,点点头,原来是这样。就是这样的。 楼府有女还阳,引起了街头巷尾百姓们的热议:“什么?楼府那哑巴活过来了?” “可不是,还开口说话了……” “醒是醒了,不过又颠了,嚷着要吃蟠桃呢……” 早上刚下了一场雨,红色檐子下还稀稀拉拉的滴着雨珠,芭蕉叶还都湿着,避雨的小青蛙一跃而起,踩着芭蕉跳进了草丛。 枣红配着新绿,杜府中更添了一分夏意。 杜家老太爷过两天就要去京城复任了。他乐滋滋儿的看着自家儿子站在台前笔走龙蛇。 “嗯,最近字儿有些长进,不错。”一口青茶入口,杜老太爷面露喜色地说道。 “父亲可有听说,那楼一甫家,出了一件奇事儿?”杜承风问。 官场上的同僚之运等同于市井中的家长里短。父子俩私下里谈论起来也是十分津津乐道。 “满城都知道了,爹怎会不知道?家中小辈一个接一个的死,别人都嫌晦气对他回避三尺。你可得离他远一些,不要招惹到咱们就好。” 杜承风摇摇头:“父亲,我是说,他那哑巴女儿又活了。” 杜老太爷称勾样的短眉一扬,睁圆了眼睛,讶然问:“你是说,楼一甫那个死去的女儿吗?” “正是父亲。”杜承风答道。 杜老太爷急急上前一步与杜承风对视:“混账羔子,怎得说话呢?我是他女儿吗,我是你老爹!” “是。”杜承风急忙点头。 就如同别人一般的反应,杜老太爷亦是愕然地瞪大了眼睛。 “当时可是把合府众人都惊着了,以为是诈尸,他那傻女儿醒来就嚷着说自己是公主,还要吃蟠桃!又让全府上下齐声招那大公子的魂,估计还想招个皇子回来。半个南城都听到了,现在老百姓都把这事儿拿来当做喝茶谈乐的消遣。” 杜承风笑着摇摇头。 “公主?吃蟠桃?嗨呀……”听闻如此轶事,杜老太爷不仅哈哈笑出了声。 “活过来的那个定是没死透,还得继续死的,那死了的人他叫两声就能叫回来?要是能的话,我把你祖宗十八代都叫回来,咱们祖上可是高官、富贾都有哩哈哈哈。” 杜承风搁了笔,侧脸看向老太爷:“不过倒也离奇,那女儿醒了也就罢了,倒能开口说话了,以前却是不会说话的,这倒挺有意思了。” 楼家女儿不会说话这杜老太爷是知道的。 杜老太爷忽然睁开眼,扇子猛地一收,向杜承风吩咐道:“这楼一甫毕竟是朝中有人,关系也十分的广阔,你也去他府上走走。若是倒霉了那便去不得,免得他以后就挂念上你。” “父亲可要一同去瞧瞧?”杜承风问。 “我就不去了,哪有上官去恭贺下官的道理,官大一级也是大,就该保持着上官的体面!” 杜老太爷站起身来挺了挺腰杆,脖子一昂说道。 “知道了父亲,我备了礼即刻便去。”杜承风垂首侍立,毕恭毕敬。 “老太爷该吃药了。”一个丫鬟进来福身施礼。 “好,这就去,这外面又出太阳咯,走动走动,不要扶我。” 杜老太爷望了眼天,半个天已经晴了,剩东北一抹靛青。 “好,好……咳”待要吟诗一首,一张口又想不出好句子来。 杜老太爷圆滚滚的身子压过台阶,慢慢走了出去。 藤廊下的蝉鸣渐渐聒噪了起来。 到了傍晚时候,憋闷的燥热还没有散去。夕阳落在了林梢处,霞光染透了整个南城。 四个轿夫抬着杜老太爷蓝色的官轿送杜大人出门,杜承风端坐于轿内,好不威风! 轿子一颠儿一颠儿,上下轻微的摇晃着,朝着楼府的方向而去。 楼大老爷亲自站在大门口迎客,楼府门口白色的帐幔已撤了大半。 因为尚有白事,死而复生的小姐自是不能当喜事办的,只能少挂些白布。 这叫‘死者为大’。 饶是如此,奔丧的宾客有的途中得知小姐活过来了,脸上就带了三分笑。 那些没得到消息的却装了一副哭丧脸,两下里一碰面,便互相暗自讥笑对方不识时务,却又故意都不说破。 大家纷纷围在楼老爷身边拱手作揖,有的说“节哀顺变”,有的则说“可喜可贺”,有那一等的好友则说“东翁此番,幸何如之。” 楼老爷一律団揖回礼。 绿轿一停,随行的一个捕快高声叫道“县丞杜老爷到!”前面两个轿夫便蹲了下来,压低了轿杠。 一只玄色官靴踏将出来,杜承风钻出轿子。 俗话说人靠衣裳马靠鞍,杜承风杜大人一身簇新的官服,又越制坐了杜老太爷的官轿子,气度好不威风。 正是春秋鼎盛大展宏图的年纪,那满街的朴素百姓更衬的他衣冠楚楚,一表的人才。 楼大老爷迎上前来:“之明老弟可是稀客,前日听说府尊修养在家,我这正要去登门拜访呢,不想却劳动了老弟先来。快请。” “城东好运来绸缎庄王掌柜到!” “李通判李大人到!” 又有好几拨宾客进楼府里来。果然是朝中有人的楼家,来的人都是非富即贵。 楼大老爷吩咐管家一声自己有客要陪,让管家自去安排,并吩咐丫鬟等会子去扶小姐出来亲自谢客,一来让小姐走动走动,二来也去了别人的嫌疑,少说些闲话。 楼二夫人在后院听着这一声声的高喊,木木的呆坐着,眼里终于显出了怒意: “喜事儿?这也叫喜事儿?凭什么就把我儿的白幔子扯下了许多!” 那就是个扫把星。那就是我儿的克星啊。 想到这里,楼二夫人不由地猛捶胸口。 云阳在闺房里斜坐着,丫鬟把她的头发散开,重新绾起来。 “娘,我说的是真的,你怎的就不信我?我都说了,阿爹还是阿爹的样子,你也是你的样子,奶奶也是奶奶的样子,我们以前好像住在大海里,现在家不是以前的样子了,除了你们一样,别的都不一样了,阿爹好像还和人打架了,他为什么和人打架?” “你阿爹和人打架了?” “就是不记得了,我这不是问你嘛……” 这孩子胡话连篇,说的都是什么嘛? 你阿爹生为县令,德才兼备,是个谦谦君子,怎得会和人打架? 刚刚沐浴后的云阳,白嫩的脸像极了那刚剥了壳的煮鸡蛋,没有了刚醒来的木然,争了半天,面庞上已经微微泛起了红晕。 她望着母亲,撅起的小嘴儿粉红红肉嘟嘟。 楼夫人是越看越欢喜,这真是我的小心肝儿啊,爱死你了。 怎得以前就没发现我的女儿长的这般好看?因为不敢多看她一眼,怕触景伤情。 打生了这孩子出来,就看她木木呆呆的,话都不会说,打扮起来也不像样,新衣服一上身,转眼就弄的脏兮兮的。 时间一久,丫头们也就不上心服侍了。和她一般大小的孩子要么取笑她,要么就避着她。唯一的玩处就是那府后院的林子里。 想到这里楼夫人心尖儿一疼,伸手便将云阳揽进了怀里,柔声说道: “阳阳,你奶奶说得对,你许是被什么东西给魇住了,迷迷糊糊做了一场惊梦罢。你可不能对外人说这番胡话,楼家是这里的大族,传出去那可是要惹人笑话的,族里也不会答应。” 云阳怔了怔,那是梦吗?只是一场梦? “快打扮打扮,你爹还要你去谢客呢,快看看这耳环子,铜钮子,都镶了宝石的,你看着可喜欢?” 楼夫人说着从檀木梳妆台上拿起一个彩缎锦盒打开来,“这些珍珠可都是上品,特别是这串东珠手镯,一直压着箱底儿的。” 云阳悻悻地:这些珠子哪里好了,哪有我以前的漂亮? “不好,还没我挂的这个好看。”楼云阳说着,掏出脖子上挂的一串项链。 “咦,这个项链谁给你的呢?还真是好看。”楼夫人说着,拿起那项链仔细的看,双层的,亦可分开,像是串子母链。 “不是娘给我带上的吗?我带着这链子,蚊虫都不会咬我的呢。”云阳慢慢的说道。 楼大夫人蹙眉摇摇头,没有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懵懂 第四章 会写 “夫人,老爷叫小姐出去呢。”一个丫鬟进门屈身施完礼,忍不住抬眼看了看云阳。 “木兮,快过来见过小姐,以后你就跟了她,对小姐要尽心些。”大夫人笑着说。 “夫人请放心,奴婢一定会尽力。”丫鬟笑嘻嘻的说。 又转头对云阳说:“骂你的那个怕是靠不住,已经打发去别处了,这是木兮,以后她会好好照顾你。” “小姐好。”木兮娇俏的一笑,矮身施了礼。 那是当然好的,这小姐有恩于我的,木兮心里这样想着,嘴角晕出一丝喜悦的笑意。 “来,阳阳,跟娘走,我送你出去。”楼夫人笑吟吟拉着女儿走向厅堂。 楼府内外宾客众多,都巴巴地想瞧一眼这个这个从棺材里起死回生的小人儿,他们早忘记了停灵的少爷,一个死人有啥好看的? 先来这边看个新鲜再说。 众人都急忙伸长了脖子。 掌灯笼的婢女在前,楼夫人与云阳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仿似画中人儿般降临凡界,清光凝琥珀,红蜡映佳人。 众人眼前便猛地一亮, 一片赞叹声不绝于耳:“楼家女儿原来生得这般好相貌啊。” “这楼小姐可真美啊。” “楼大人的女公子有乃父风范。” “这小娘皮真特么俊!” 小小的人儿,画烟轻罩衫,素色月白裙,平静温和却不失灵动。 长长睫毛下溢出无波无澜的淡然,高高发髻上插着直来直去的玉笄。不施脂粉的素净,却是如此出奇的清丽。 一串桃心链轻轻的贴在白嫩嫩的脖颈上。 景辛子站在人群中,呆呆看着。 原来是她,就是她。 那一年,年幼的景辛子和母亲去楼府拜访大夫人,大夫人托病也未见客,母子俩正要往回走。 “抓住她,别让她跑咯……” 几个丫鬟婆婆急风风的从景夫人母子身边跑过。 母子二人听见这喊声,不由的回头望过去。 “你这小姐,躲在这里做什么?” 那几个婆子丫鬟们逼住一个墙角,其中一个伸手指着。两个婆婆一左一右正要摁过去。 “小姐?莫不是……大夫人那个小姐?”景夫人想到这里,急忙加快脚步赶了过去。 一个四五岁的小姑娘,初冬里穿着略显单薄的衣裳,头发也没梳,脸脏的跟个小花猫似得。 此刻蓬头垢面的躲在那墙角,身形扭成一团。只露出一双怯怯的眼睛。 “大胆!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下人们一见是景夫人,连忙低头施礼。 “夫人……她一刻不停的乱跑,我们怕她掉进那塘子里去了。”一个婆婆答道。 “那你们也不能这般野蛮,会吓到她的……” 景夫人又回过头对着云阳轻声唤道:“阳阳,乖,快出来。” 那女孩也不动,只是望着她。 “来。”景辛子伸出了白皙的手…… 楼云阳慢慢直起身,脖子上赫然一串桃心链。 ……原来是她啊,真是女大十八变啊。 景辛子愣愣的看着。 只是这走路的姿势,怎得飞叉叉的?没个端庄文静的样子,不过无妨,人家病刚好嘛。想来病着的时候也没大学过礼仪的。 说是谢客,云阳只是跟着母亲矮了下身子,倒像是心不在焉一般,脑袋亦斜着冲一边。 此时楼府家的几个亲戚侄子姨娘,还有未出阁的女儿,见了这样的妹妹也好生欢喜,都聚了过来,稀奇的瞧着这个小可人儿。 这么美,想必是仙女吧?所以才能这般死而复生。 景辛子在一旁有些失神。 婆婆丫鬟们也呆住了。 “哎吆我天……” “这就是……那个小姐?长这个样子啊?”婆婆丫鬟们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只有楼二夫人站在原地,攥紧了手里一块方帕。 老太太看在了眼里。 “这孙子殁了,大家都着实难受的很。你可别再熬坏了身子,我们家可再也折腾不起了。”老夫人看着独自发愣的二夫人,琢磨着她心里还在难受。 “婆婆费心了,这么说倒叫我不好意思了,我就是心里羡慕,一时间就失了礼数。” 楼二夫人下意识的松开了帕子哽咽道。 “你得想开些才是,幸好还有荣哥儿和锦茵,荣哥儿还小,老二又浑浑噩噩的不成个体统,幸好有你大哥撑着,吃穿用度也不用你们操心,我让帐房再给你拨点银两,你们手头也宽裕些,你就安下心来相夫教子,做你的本分就好。” 说完回头对管家吩咐道:“封些银子,等下送了去。” 眼瞧着这热闹的场景,二夫人酸酸的悲切:“谢婆婆,婆婆教训的极是,我一个妇道人家在这里多有不便,昨晚又一直未合眼,我就先告辞了。” “也好,早点歇息着。”老太太看她一眼,刚死了儿子,也着实不该在这里看着别人谈笑。 “是,婆婆。”楼二夫人屈身施礼。转过身走出厅堂,还听见宾客的高谈阔论一阵阵传来。 二夫人深吸口气,咬紧了牙关。 荣哥儿走到云阳跟前踮了下脚尖,仰脸怔怔的看着这个好看的姐姐,竟是移不开眼睛。 “阳阳姐姐,你是仙女吗?” 公子荣哥儿奶声奶气的问。 荣哥儿今年才六岁,个头比云阳矮了许多,长得圆圆滚滚。 另两个小姐姐脸色稍变,被比了下去,心下有点生恼了,锦茵一把揽开荣哥儿。 “看够了没?你才多大?仙女又与你何干了?你可别把妹妹的衣裳给蹭脏了!阳阳妹妹,跟我来这边,我有好的东西给你呢。这几日妹妹便先跟了我们,改日给你寻个师傅也教教你琴棋书画,我们这里常有诗会的,你也识几个字,好开开眼。” “嗯。”云阳点头答的清脆。 厅堂里宾客众多,好不热闹。 楼一甫陪了杜承风走出来,恰好听她们提到诗会。 楼大老爷忙对杜承风说:“我家小女病了这许多年,字匾上倒是一直空着的,我想给她闺阁取个名字,还请之明留下墨宝,老弟你意下如何?” “令爱康复如初,我也理当恭贺的,写个把字,权当再贺。”杜承风笑着说。 管家闻言一挥手,备好了笔墨纸砚,两个仆役抬将上来。 杜承风握笔在手饱蘸了墨,提气凝神抻袖挥笔,“画苑”二字一气呵成。 “好,之明老弟笔法纯熟,深得府尊大人真传,果真是羲之、献之再世,妙不可言啊。” “听说这杜大人是写的一手好字儿,今日终于得见啦……” 更多的人也走过来,众宾客也竖起了大拇指交口称赞。 云阳抬眼看了看,又看了看帐幔后的贡品。慢慢转去了帐幔后拿起一个。 “这字儿写的有失斟酌,我的房间门上如何挂得这锋芒毕露的字!我不要。”帐幔后一个声音软软的说道。 这话说的突然,把人都吓了一跳,声音是从那帐幔后传出来的。 “谁在说不好?”众人向那帐幔后看过去。 云阳走了出来,手里拿着块糕点。 “哎呀,这孩子,不是说了这个不能吃的嘛。”大夫人急忙上前一步拿了糕点又放回去。 “爹,我肚子有些饿了。”楼云阳愣愣的望着楼大老爷说。 婆婆丫鬟们又勾下了头窃笑。 楼大老爷面色立刻有些泛红,尴尬的对杜承风笑着说:“对不住啊老弟,都是老哥我管教无方……” “不好就是不好。”楼云阳非常认真,又说一句。 她这是怎么了?夸她两句便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你说什么?” 锦茵有些失笑,“杜大人写的,哪里就不好了,你倒是说说看?” 转头又对杜承风说:“杜大人,我这妹妹有些傻,大人不用去理会。” 丫鬟婆子们都笑了。 杜承风盯着她看了一刻,也笑了。 气氛又松快起来。 云阳走过去看了那字儿一刻,又收回了视线,“这明明写的行书,他这字间,没有牵丝。” “牵丝是什么?”锦茵问道。 “牵丝你不知道?牵丝可以使字看起来神韵飞扬,可是你们看这个“苑”字。 楼云阳说着,伸出玉葱般的手指过去。 人们都愣住一刻,锦茵也愣了。 楼大老爷手里的茶杯差点就跌落下去:“她……她,她如何会认得字儿?你教的?” 楼大老爷惊愕的望向云阳闺阁里的一个粗壮婆婆。 “大老爷说笑啊,我哪里认得这些字儿,不过天天在府里,那些一啊二啊我倒是认了两筐在肚里,我没有教她,绝对没有!” 壮婆婆见楼大老爷脸色不好看也着了急,拼命摇摆着双手! “你们看‘苑’字这二撇,撇要注意力到锋尖,而这二撇上部看则圆润,下部却已形成锯齿。”云阳又摇头说。 一席话听得杜承风吸口气:“呀,呀,呀!” 杜承风急急上前两步,看着这小人儿,转着圈的看。 这小人儿……不是说醒了又疯了吗?怎得说得头头是道?” “原来楼大人府中竟有个中高手,令爱竟是……人中之凤啊,是我眼拙了……”杜承风对着楼大老爷便要作揖。 楼大老爷忙把茶杯往家丁怀里一塞,伸手拉起杜承风:“小女信口雌黄得罪老弟,老弟切莫见怪啊。” 又转过头训斥着云阳:“杜大人临的是刘太保的路子,几可乱真。你个小女说甚混话,就认得一个字儿就以为全都懂了?” “那就更是了,刘太保喜用浓墨,牵丝虽不明显,但勾韵也还在的,有个探花王大人,他的字是侧锋取妍的,他应该临帖那人的才对。” 云阳慢吞吞的说。 “阳阳,你……你如何知道这些?别的字儿你可都认得?”楼大老爷说话开始结巴。 “认字儿谁不会啊……” “那你可会写?”杜承风激动的问。 “还算,会写吧……”楼云阳看着那字,突然的停下了口不再说话。 还算?那到底是会还是不会? 自己会不会写自己不知道?不过,她会写吗? 她出生起都没开口说过一句话,空气一样活了那么些年,她怎么会写字儿呢? 不可能,肯定不会写,这个牛吹大了,一套套,全胡诌的。 云阳失神的看着那字儿,那笔,脑海里蓦地就浮响出一个遥远的声音: “……那提亲的鱼媒婆都快游破了水晶宫前的百级玉阶了……”云阳心口突的一疼,蹙紧了双眉。 杜承风一把推开楼大老爷:“来人啊,快研磨。” 那声音还在继续,“公主不能每天只知道玩闹,抚琴、弈棋、书法、丹青,格斗样样都要学好,不能落在其他各海龙女后面,你可得好好教导公主……” 楼云阳额上已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慢慢拿起了笔,手开始微微颤抖。 人群中开始传出低语:“听说虽然醒了,脑子却不很灵便……” 有人开始不屑,一哂置之。 云阳的记忆似乎要涌涌而来,却又总是在闸口处停下,“一个斗,一个尺,剪刀,镜子,算盘,北斗南斗福禄寿的‘小金称’一把……”鱼媒婆笑嘻嘻长声吆喝着…… 云阳脚步有些虚浮,提亲?谁向公主提亲? “不会写吧,怕是发怵了,你看那手,抖的跟筛糠似得。” “嗯,看样子就是笑闹玩来的。谁下注?我赌她不会写。” “我赌楼小姐会写。”也有人怜惜的说道。 “下注下注……” 众人的喧闹把云阳拉了回来,楼云阳惶惶望着这些脸,又望望手中的笔。 我本会写,那是很久前就会的。 良久,深吸一口气,端坐在台前,小小身形挺拔,五指执笔掌虚腕平,众人里有写字儿好的,一看这握笔的姿势,就在心里纷纷惊叹道:“没毛病啊。” 也就一会的功夫,几竖笔法秀逸的字体跃然纸上。 杜承风冲上去,几乎是膜拜的姿势趴在了案几上,用颤抖着声音念出了四句:“红楼三两章,呵手且神伤,隔窗风雪住,静夜嗅……茶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懵懂 第五章 迷藏 众人听顾大人念完,有那听得懂的便带头叫个“好!” 其余人纷纷跟上,一迭连声的叫“好!”连成一串,甚是洪亮。 这串叫好声几乎要把厅堂:“爹,我肚子有些饿了。” “刚才才吃的这又饿了?木兮,你快去伙房看看……”大夫人急忙叫木兮。 杜承风哑然,半晌,又狐疑的看向那一迭连声喊饿的女子,摇了摇头。 厅堂里传来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传入楼二夫人房内。 怎的这般吵?这是想拆房吗? “沫染,那边又在热闹个什么劲儿?”楼二夫人焦躁地问向沫染。 “这不是把灵堂改了庙会了么!他们眼里心里,就只有那个老大!”二老爷将茶碗“啪”的重重一摔。 这楼二老爷和楼大老爷是截然不同之人,大老爷身为县令,还有钱庄产业,楼家上下都指着大老爷撑着。 二老爷自己却并没有功名,平日里吃着自己那份家当,又好赌、玩鸟。 二老爷膝下两子一女,荣哥儿最小,是小妾所生。只可惜那小妾福薄,早早便撇下荣哥儿去了。 老太太便发话,将荣哥儿交给了楼二夫人带着,楼二夫人纵然心下不甘,也不得已领了去。 她自个儿两个孩子,那死了的少公子辰景和二小姐翠茵便是楼二夫人所生。 辰景公子不仅染上了大烟,半年前更是勾上了春来楼的一位唱小曲儿的姑娘。 一来二去,花销就不够,只知道向他母亲讨要银两。 二夫人在钱财上并无实权,也就掌管着一个伙房的用度,都被挪的千疮百孔了,自带的嫁妆和私下里攒的那些银票,亦差不多都快被这爷儿俩给败光了。 那日二夫人心烦,数落了几句难听的话,这公子哪里受过这等气哩?一言不合竟吞了生大烟!本想吞一点来意思意思,让楼府知道自己的脾气,不料合当有事,手上没有分寸,一命呜呼了。 本来还想着,楼大老爷都没有后了……也没有纳妾,那大夫人性子也软……。 老太太手里应该也有不少私房钱,可是现在那扫把星又活过来了! 这往后的日子,看来也好不到哪去。 “夫人啊,您说奇不奇?那阳阳小姐,居然会认字儿。”门外的沫染进来奉上茶,满脸不可思议的表情。 “会认字儿又怎么了?谁还不识几个字儿。”楼二夫人坐着说道,一边端起茶抿了一口。 “不仅会认字儿啊,还会写诗呢。” “哦?她写了甚?”楼二老爷有点惊讶了,问道。 “荣哥儿都给背下来了,什么……红楼三两章,呵手且神伤,隔窗风雪住,静夜嗅,呕呕呕茶香”沫染偏着头,一字不拉的念了出来。 楼二夫人一口茶差点没喷出来“噗……这也叫诗?就算是诗,是能当饭吃还是能当枕睡?到了年纪还不是进别人家门儿服侍别人去了!” “那小妮子不过是吃了那鹤头上的肉,药铺里的十步倒,噎了个半死又喘回来了,回来了也比不上我儿金贵,众人也就把她当个玩乐,我们可不能为了这个恼了。” “夫人,这荣哥儿识的字儿也是越来越多了,一首诗竟也能读下来。” “那还不都是我的功劳?你也仔细看着些,别让他出了洋相就是。”楼二夫人又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沫染听主家这般说,应了声“是”。 那当然是,这才是她真正的主子呢,是打娘家就带了来的,她当然得站在主子这边。 “这些人乱哄哄的不知要闹到几时,还让不让人睡个安稳觉了?”楼二夫人想到这里又恼了。 “夫人别急,他们现在都在那边看字儿,兴许一会便会散了去。”沫染说。 “我看那字儿也未必见得有多好,不过是傻子摸笔、鬼画桃符,众人又看着稀奇而已。”楼二夫人打鼻腔里哼了一声。 二门外倒座房里,几个婆婆丫鬟们都露出惊讶的表情,在长条上挤作一团。 “真的会写?”其中一个问道。 “真的写了,写了这么多个字,我看见了。”一个婆婆说道,伸手夸张的比划了一下。 “那诗也是她自己作的。”一个丫鬟加上一句。 “她好了,我们不就坏了么?”一个婆婆呆呆的说:“咱们以前那么对她……” 方才说话的丫鬟道:“你自说你的,我们可没有怎么样她。” 一个婆婆摇摇头:“我看没有十成好,你看她那走路的姿势,还有她跟那个杜大人说话,神神叨叨的呢,转头又跟她爹要吃的。” 婆婆丫鬟们又摇头感叹,“只是可惜,生的那么好看却是个癫子。” 屋内点上了烛火,绣床纱帐后隐隐透出两个人影。 借着灯光看过去,一个长发女子微微斜靠着,另一个丫鬟俯坐在小姐床榻下方的草纹席垫上。 “小姐,说起来,你救过咱们全家人呢。”木兮看着小姐,眼睛亮晶晶的闪着光芒。 “我救过你们全家?什么时候?”云阳目光迟疑的看向木兮。 “嗯”木兮点点头。 木兮自小家里十分贫寒,九岁进了楼府跟了楼大夫人,刚进府没几天,她娘就病倒了。 “我娘她病了,我想见见我姐姐,求你开开恩。”木兮的弟弟跪伏在地上哭着对小厮说。 守门的小厮见状左右望了望,有些为难:“你今天来的可不巧,府里只二夫人在,她……” “求求你了,我娘已经好几天没吃东西了。” 府里,木兮也在颤着声流着泪跪在二夫人面前,“夫人让我与弟弟见上一面吧,我娘病了……” 二夫人披着锦裘捧着一杯茶,斜了一眼地上的木兮并无什么反应,眼皮耷拉下来,只淡淡的说:“你是大夫人那边的丫头?” 木兮点点头。 “奴婢是跟大夫人的,才来府里还不久,”她说道。 “又不是我的丫头!”二夫人道,“天大的事也得守规矩,不相干的人不得进府的。再说了,你才来府里几天,能有多少月例攒下,拿什么去接济你家里?” 不等木兮说话,二夫人喊一声:“王妈,我得回房睡会了,叫他们查点下伙房里,可别丢了什么东西。” 木兮走出西厢房坐在藤廊下,哭的十分伤心。 “木兮姑娘,刚才小姐给了你弟弟五两银子……”一个小厮悄悄走过来对木兮说,脸上还带着惊讶,“天哪,五两啊……” “小姐?她给我弟弟银子?怎么可能……”木兮凄然的笑了笑。 “不是锦茵小姐,是那个小姐。”小厮指了指东厢房二楼。 木兮随着他指的手看过去,正好看见云阳呆滞的身影走入房中。 “那哑巴小姐?”木兮一愣。 “小姐,那五两银子,治好了我娘的病,还撑了家里好长一段时间呢。” “我都不记得这事了……那时候我哪里来的银子呢?”云阳好奇的问。 “小姐,你以前经常拿出些稀奇玩意儿来玩,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呢,这些你都不记得了?” “我不记得。”云阳幽幽吐口气说道。 窗外景致影影绰绰,虽没有格挡也不大瞧的清楚。楼云阳斜靠在绣床上,望着窗外发呆。 她的手慢慢的在眼前晃了晃,一到了夜间,这视力便有些模糊,只在满月时能看到那轮玉盘。 醒来的这一天,脑子里不时乱哄哄的,会浮现一些记忆,似乎是昨日重现。却又总是在关键时刻抓不住那记忆的尾巴,转瞬就不见了。 脑海里似乎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景象和身份,记忆里一片乱哄哄,越去细想头就越疼。 她似乎是她,又似乎不是。 “木兮,你跟我说说我以前的模样。我以前竟是不识字的吗?还有,可有什么婆子……来府上提过亲?”楼云阳说道,还端正的坐直了身子。 “这……小姐,你以前都不开口说话的,整日都是迷迷糊糊的,嗯,没有没有,老太太和大夫人也从未说过结亲这事儿。” 木兮有句话没敢说出口,当初那样子……谁敢娶你啊? “可是这真是很神奇呢,小姐你醒了,能说话了,还能写字儿。外面都传,小姐这是神仙托身呢。” “木兮,你说,我以前……会不会就是个神仙?”云阳往木兮身子前凑了凑眉毛一挑说道。 木兮低头“噗呲”掩嘴一乐,又抬头看着小姐:小姐逗我,我不信。” “娘,我说得可是真的,那个阳阳姐姐,真的似个神仙一样,你看哥哥,他差一点都不肯回来了。” 景寒烟陪景夫人在花园散步,景夫人端庄娴雅,摇着扇子的手修长白皙,目光落在一朵月季上。 “你是说……那个阳阳?没留下什么毛病?”景夫人问道。 景家表叔和叶老爷那位表兄楼大人是都是世代书香的官家子弟,又是官场上的至交朋友,两家女眷前些年也是常走动的。 可自打楼夫人生了这孩子后,就天天在家念经,不爱出来见人了,外面都传言说那个孩子是个哑巴。 直到两三年以后,自己约了另几个夫人一起去楼府探望,在楼府见到那小女子,弱骨伶仃,头发似一蓬乱草,缩在墙角里一副怯怯的样子,当时还把她吓了一跳。 那样子看了就怪糟心的,大家都是做娘的人,遇到这种事,想来那心确是疼的。 “不仅能说会道,还会写字作诗了。” “写诗?这倒是奇了……,”景夫人用扇子驱走一只围着月季转的蜂子,“那孩子,有多大了?”景夫人思索的问道。 十四?还是十五?景夫人认真的回忆着年头。 “多大我也没问,长我一两岁吧,娘,那姐姐长的可好看了,哥哥她……”寒烟掩住嘴叽叽咯咯的笑,脸色都红了。 “女儿家,羞不羞?”景夫人嗔怪的看了女儿一眼。 “这个辛儿……”景夫人说:“他说要跟着阳阳学写字儿?这是跟我捉迷藏呢,我还要猜着说,跟亲娘也不说实话,你以后不要学他。” “娘,我们还想过去,我们也想跟着学。” 景夫人微微一沉吟,笑了笑说:“你楼姨娘这两天也快回来了,改天我去打听打听。” “父亲,父亲。” 杜承风下了轿子,穿过二门,进了内院,绕过院子里的大花池,边喊边走疾步来到正房。 杜老太爷正拿着一卷书看,听见动静,放下手中的书抬头。 “父亲,真是遇到稀奇事儿了……”杜承风接着说道。 “没个走路的样,怎么了?”杜老太爷眉毛一扬问。 “楼一甫那哑巴女儿,居然会写字……。”杜承风难掩惊喜。 杜老太爷望着眉飞色舞的儿子,“会写字儿就把你高兴成这样?去了一趟楼府你也跟着疯了吗?” “不是的父亲,她,那小姐对我说,我们家楼梯下方有口水井,还说堂屋中间那副观音,挂在那里不合适。” “她如何知道我家摆设?”杜老太爷眉毛突的动了一下。 “所以说啊,父亲,要不要请她看来帮我们看看?”杜承风问。 “……荒唐,让一个女娃来堪舆,没这么邪门吧……定是那楼一甫玩的伎俩。他是来过咱们家的,每次进门他都多看那观音两眼……莫不是在恼怒,每次修渠施粥都让他挑大头了?” 杜老太爷沉思一下说:“这个不用放在心上,听着这个事就邪的很,信不得。” “倒是,当时说的我背皮都麻了。”杜承风身子动了动。 “她还说了甚?”杜老太爷沉吟一下,又问儿子。 “我就问她,可是会看风水,她就问我何为风水……” 杜承风话音一落,杜老太爷就哈哈笑了,“照啊,那不就是说的癫话吗?你也能当真。” 犹如没有发生过一样,父子二人很快就将这事儿忘记了。 夜深了,楼府内一片静谧,大门、二门紧闭,临街的窗户早上了板。街上只有两种人可以行走,一是巡差,二是更夫。 天幕像没研好的墨,麻麻黑的一团,微风将它扯不乱、撕不开,只得作罢。夜色,已经上来了。 进楼府大门,照壁西侧倒座是丫鬟婆子住处,东侧倒座是仆人小厮住处,东北侧院是管家住处,外面东南角便是帐房。帐房门口挂了双层棉布帘,还是有咒骂的声音传来。 林掌柜站在帐房中间,来回踱步擦汗,腰上悬了一个黑布袋,随着走动来回微晃。 “怎么还没算出来?”林掌柜气恼的说道,“那俩不当值的也叫来,算不出来你们都别干了。” 一会所有人到齐了,帐房内一片拥挤。 “快报快报。” 前几日林掌柜收到家书,上写家中老母病了,林掌柜要告假回乡,此刻正在拢帐,林掌柜催促连声。 “掌柜的,第一笔是三三二四加八五六九。”一个徒弟报出一串数目。 “唔……。” “一一八三九三。”一句话不知从何处传来,毫无征兆,又接得紧密。 林掌柜正好算了一半,听完那句话再一想,对的,是这个数。 “掌柜的,就是这个数呢。”那个徒弟刚用算盘拨出来。 方才是谁的声音? ……蓦地,几个徒弟和林掌柜同时如弹簧般跳起,面色发白,这帐房内都是爷们儿,任谁出个虚恭都分得清,何况是哪个说一句话? “谁……这是谁在说话?”伙计牙关打着缠说道,几个人面色惨白,挤到了桌子旁,各自拭着汗,大气不敢出。 无人回答,房内黑暗的地方只是几只柜子,还有一尊财神,而刚才答话的,似乎是个女声。 夜半里这突然响起的女声,让伙计们同时吓得哆嗦一下,带着惊恐看着外面影影绰绰的树影。 油灯晃了一下,几欲熄灭,帐房四周照不见的地方似乎有什么东西存在,越发衬得几人的脸更加的渗人。 “谁……” 一个徒弟仗着人多,失声喝道。林掌柜冲他脑袋抽了一巴掌,“三二四乘五一九。”林掌柜沉沉气,再出道题,身体虽在原地,眼睛却滴溜溜四处转,看看是哪里出声。 “一六八一五六。” 那女声干脆利落,一点回声也无。 一众人只觉得这声是从天上来,透过财神背后那扇窗钻进来。那窗户外面是夹道,平日里无人走动,只一棵大榆树,据说还有吊死鬼…… 林掌柜抖着手,用最后一点力气拿起算盘拨了几下,两个眼珠子一定:居然是对的,答的又这般快……。 “好……好渗人,”林掌柜牙齿已经磕巴。 “掌柜的,赶紧走吧,一开始我就觉得这间帐房不好,大白天都见不到太阳,三伏天还挂棉帘子。” 一个徒弟一手一支毛笔,说半句抬头慌张转半圈,众人跟着抬头看,等说完那话,众人身上就被他的毛笔蹭了两圈。 “对,外面大榆树上有吊死鬼呢。” “放屁!” 林掌柜推开那徒弟,拿出最后一点胆量,“那是有一年树上生了窝毛毛虫,吃饱了后嘴巴上就吊出一条线,把自己吊到地上来……” 一个‘来’还未说完,几个徒弟已经按捺不住,就像掐了尾巴的知了、燎了毛的小狗,惊叫一声全窜了出去,一溜烟都跑没了。 林掌柜赶紧一口吹熄了灯,跟着逃出来,还不忘把帐房门锁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懵懂 第六章 宝物 林掌柜屋内的油灯一灭,云阳就没兴致再闹了。 黑云如浓墨,完全遮住了月亮。伸手看不见五指,这可咋办?眼睛又看不见,等着木兮来接吧。迷迷糊糊间,云阳搂着树枝睡了过去。 楼府大宅的东南角,后靠着一大片竹林,鲜少人走动,让这里一年四季都阴暗潮湿,苔藓遍布。 不远处,一个白色的影子正幽幽的东游西荡,停在了一个小院落,从这边到那边,又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夜色已经黑尽,云阳房里的婆婆早已点上了熏香,等待云阳和木兮回来。 婆婆微微探头向门外望了一望,木兮和小姐还是没有回来。 “怎么还没回……” 婆婆自言自语道,“傍晚时分听人说那荣哥儿不停的哭闹,该是去了荣哥儿那里凑热闹去了?” 小姐自醒来后整日介在外边跑,看啥都稀奇。 婆婆拿起一块绣帕,夹到竹圈上,在灯下绣了起来。不多时便依着墙打起了瞌睡。那白色的影子在窗后一动不动的看着她。 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传来。 “王妈,小姐还没回吗?”木兮一脚跨进来,婆婆惊醒。窗外的白影一闪,白色袍袂“嗖”地隐没在了墙角。 “王妈你看着香,我去廊外看看小姐,方才荣哥不停哭闹,我去沫染那边帮忙耽误了时间,小姐眼睛不好别走迷了路,我这得赶紧去。” 木兮说着提了灯笼匆匆出门。 夜雾袭来,朦胧的月光下点缀着几颗星子。仲夏的夜晚倒有点凉意。 穿过窄窄的门庭来到廊下,走动处投下一片晕黄的灯影,到处都没有小姐的人影,小姐去了何处? 周围一片寂静,院子里有些阴潮,提着灯笼走着,青石板上晃出摇曳零碎的影子,木兮突然觉得身后阴寒逼人,头皮发麻。 木兮不由得加快了脚步,脚步发出急促‘悉索’的声音,因为害怕,她走路不停的回望。 木兮打着圈的走,边走便喊:“小姐,小姐你在哪?” 话音刚一落,一只手从后面搭在了肩上。 “你可来了。”云阳一个翻身落地在木兮身后,把木兮给吓了一跳。 “哎呀小姐,小姐你这是从哪冒出来的?吓死我了。”木兮抚着胸口说。 “我在树上捉弄那帐房里的人,后来就睡着了,快回去吧,我都快困死了。”云阳伸了个懒腰。 “……爬树?”木兮抽了口气,“你去爬树了?你莫要吓木兮!” 大家闺秀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笑不露齿行不露足,你去爬树?木兮侧目望了望这小姐,这不是全占了吗? “你没爬过树吗?”云阳反而比木兮还要惊讶些。 “嗡”的一声,有东西从木兮眼前飞过,“最近哪来的这些蜂子。”木兮知道只要不去惹它,就没有危险,反应倒不如听到小姐爬树来得骇人。 “你敢骂我疯子?”楼云阳喊道,眼里竟浮出了泪花。 木兮愣了下,头摇得拨浪鼓似的“不是啊小姐,是蜂子,是蜜蜂,我说的是蜜蜂。”木兮连忙解释。 云阳迟疑了一下,低下了头。 “哦,那,对不起,……是错怪你了。”云阳垂着头,用脚尖蹭了蹭地。 木兮抬头看她,小姐刚才说对不起? “小姐刚才说什么?”她伸了伸脖子问道。 楼云阳抬头看她,抿了抿嘴角:“我说,我错怪了你。”说完转身往前走:“快点给我打灯笼,我看不见,我要摔了就收拾你。” 木兮噗哧一下笑出声,连忙跑着跟了上去。 “小姐,今晚还有没有稀奇的故事讲给奴婢听……”木兮掩着嘴笑。 “听说了没?帐房那边闹鬼了。”一个小厮压着声音对伙计们说道。 “啊?怎得回事?快说来听听,我爱听个鬼啊神的。”一个小厮带着兴奋靠了过去。 “我哥哥在帐房那边帮着算账,突然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个女鬼来,帐房里的人都听见了……”那小厮说道,“那女鬼连着说了三句话:还我命来。” 说到这里他嘬起嘴巴吹起了风声‘呜……’,一个胆小的吓得立马拉住旁边的人。 “帐房里的人都听见了,全吓的跑了。”他又特意解释了一遍。“帐房那边常年阴气都很重。” “这府里最近也诡异的很,你们看那小姐……” 胆小的小厮惨白的脸,惊恐的转过头四下里看。 忽然一阵风过来,“瓜呀”一声响,门自己开了。 “哇唔……有鬼……”胆小的小厮吓得大叫起来,带着哭腔。 众人挤成一团面面相觑:“就是,这府里肯定闹鬼。” 楼府大宅的东厢房是云阳的院子,外里有个小院落,院中种了些零散的梧桐,使得人进了这里便觉有些寒意阴凉。 丫鬟婆婆们再经过这院子时脚步就变的急促。都绕着云阳的院子远远的走。 木兮穿着青布裙子,正拿着针线伸手指点婆子。 “把这个花色换成别的,小姐不喜。”她说道。 木兮正在依着小姐的吩咐,把所有的衣服上面繁琐的花边都去掉。 “做好了你给小姐送过去。”木兮说完走了。 那婆子老实巴交,抽出两个手指头尖尖的捏出那些衣服,又陡然缩回了手。 “刘妈,叫你做啥?叫你给她做衣服?”另一个婆婆满面惊讶的问道,“这可怎么得了?” “刘妈,人虽醒了却是不吉利的,你一把年纪了这都不知道吗?”她低声说道。 刘妈都快哭出来了。 “那……那我能说不做吗”她颤声说道。 对于上了年纪的人来说,这确实是件很可怕的事。 对话那婆子生怕再说下去会有牵连,紧忙走了。“我那边还没打扫完,我先去了。” 刘妈无奈看着那些衣服,含着眼泪,嘴角下颚不断抖动,委屈的看向云阳的房间。 窗外鸟儿‘叽叽喳喳’的吵着天气刚好,尚未褪去青色的竹窗上挂着月白的薄纱帘子。风一吹来那帘子便跟着微微摆动。 自女儿好过来后楼老爷一高兴,又买了许多上好的檀木家具,云阳就只留了这挂纱帘和几床锦缎的被褥。 一只蜂子落在被晒暖了的竹窗框上不愿离去。 靠近竹窗边,檀木的桌子上一方田黄私章压着几张宣纸,台罢楫赏白荷,荷叶含露不堪折。折游深处双锦鲤,鲤去无澜映楼阁。”楼云阳吟出这四句:“人人都说那平江府天泉湖新镌了一副对联,人人传诵,是写景的好句子。” 木兮听得欢喜,说:“小姐这个好,虽然我不懂什么意思,但听着好听。” 楼云阳望着那后面的山。山虽不高,自带庄重气,壑虽不深,总淌清凉泉。 云阳仔细的看着那山,迈上前一步凝神静气,这山确实不一般,确实有宝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懵懂 第七章 竹林 . “小姐,你快看看这些竹子。” 木兮走过来指着林子说:“林子里平时只有野葱,一到了季节却会长出许多的蘑菇和竹笋,如果做了菜来,可好吃了,只是太少,也太小了。” “笋?我可爱吃了,竹笋做成玉兰片很是美味,现在府里吃的都是什么?糟的像糠梗子一样。” 楼云阳回过头来边走边看,回忆着做玉兰片的配料。 “小姐,府里一直都是吃这些的,像我们还吃不饱呢。”木兮哄劝着云阳,难怪小姐平时也不好好吃饭。 “你吃不饱?这么大的一个家,你怎么还饿肚子呢?”云阳蹙眉看着木兮问。 “以前大夫人掌管伙房时是很好的,隔三差五我们下人也能吃上肉,自从二夫人管了伙房后……”,木兮不再往下说。 “后来呢?”云阳问道。 “那个鸟窝呢?”木兮却岔开了话题,边说着边四处张望。 “你别望了,这里没有鸟窝,只有个马蜂窝。”云阳说道:“回答我,后来呢?” 云阳这口气听着有些霸道,竟是让人不敢抗拒,木兮有些紧张起来。 “后来……厨房里的用度一下子就短缺起来,每餐也就一个窝窝头搭一碗盐汤,早前丫鬟房里姐妹们自己常能得些糕点充饥,后来也统统不允许了。” “吃能吃多少,那厨房的用度怎会短缺呢?”云阳望着她问。 “这……听下人们说,是拿给二老爷去赌输了,这事小姐知道就行,可不能往外了传,不然,我就不仅是吃不饱的事儿了。” 原来如此,楼云阳点点头。 “小姐,这哪里有马蜂窝?你别是在吓奴婢。” “我没吓你,就在你身后。”云阳径直看向了木兮的上方。 木兮闻言眯起眼往上看过去,密密的树叶中,一个倒挂的黑色莲蓬。爬满了蜂子,不停的蠕动。 真的有马蜂,早上见的那只就是从这里飞过去的。 木兮吓得伸手捂住了嘴。 “真的……真的是马蜂,小姐我们快跑。”木兮吓得不轻。 “你这么怕么?”云阳站在一个位置望上去,“我来拿它。” “不可啊小姐,你不知道,这蜂子最忌人扰了它,有些动静它便倾巢而出,个个争先恐后很是凶猛!”木兮急急的拉住云阳。 “我知道,所以我要拿了它。”云阳绕着树下转了两圈,走的很慢。 木兮愣愣的看着,云阳已经解下了罩衫,在树下欲欲跃试。 这是要干嘛?这是要飞了? 这小姐要闯祸……木兮惊叫一声:“快别动,我可不是逗你玩的……” 就在木兮下意识眯眼的一瞬间,树下的人已身形跃起。 “小姐,使不得……” 伴着这声叫喊,楼云阳飞速将罩衫狠狠兜了过去,飞快一剜,噗噗两声,木兮吓的连忙抱头跑开。 短短一瞬间的惊慌中,木兮发出一声惊叫…… “瞧,拿下了,你以为我骗你?连我都不信。”云阳已挽紧了罩衫轻巧落地。 啊……她飞了,小姐飞了!要不是亲眼见了,合家没人信。这可是件了不得的事儿! 望着云阳,木兮惊的结结巴巴:“你……小姐,刚才你飞起来了……” “那不是飞,那只是跃。”楼云阳扬手往木兮脑门儿一拍……以前自己好像真的会飞的,现在飞不起来了。 “先轻轻地放着,等下使人放火烧了埋掉就好。”楼云阳将罩衫轻轻放在一边。 木兮还在呆呆发愣。 “这些都是野菜吧?”云阳看着满林的青绿说道: “我教你做个菜,材料这林子里都有,做出来也非常的美味,你们要是饿了,以后你做来给下人们吃,跟着我的人,我哪能让她饿肚子的,回头我给你张单子,你去备些食材,还要个上好的封口泥坛。” 楼云阳回忆思索着,一些锅碗瓢盆叮当响的场景又浮了上来,虽然不是很清晰。” “啊……哦,多谢小姐……可是,小姐怎么会做菜?谁教的?你以前却是一直都迷瞪着……” “好像是从梁上看来的。”楼云阳眼神闪了一闪,出神的喃喃说道:……我以前好像也有吃不饱的时候,就自己一个人,非常的饿…… “哎呀,请小姐恕罪,婢子一时说慌了嘴,勾起了小姐的伤心事儿,我真是……我自己掌嘴!” 木兮说着就往自己脸上扇去,发出清脆响亮的声音。 “你还真打了!”云阳一喝:“你是我的丫鬟,谁允许你打自己了?” 木兮一怔,忙停下了手。 抬起头,木兮望着小姐,突然觉得眼前的小姐深不可测。 “只两房的账,不比三节两寿时的少?这你都算不清楚了?呐,这一些都是二老爷的,你赶紧想法子平掉……” 二夫人边翻着手中的账册,边皱着眉对林掌柜说道。 林掌柜拢完帐是有红包可拿的。红包的说法很多种,是油水,又是抽头,这林掌柜帮了二夫人不少大忙,不然二老爷那些赌帐可平不了。 这一件事,除了二老爷便从来没有第四个人知道。大夫人和老太太自也不会去过问伙房那点用度,至于下人们的吃食就由着二夫人来糊弄。 下人们都是贱命,吃什么喝什么,反正有口食儿养着,也不会饿死人, “回二夫人,不是我不尽心,是因为昨天夜里帐房那厢闹鬼了,小厮们都不敢去帐房了……”林掌柜左右望了一望说。 “闹鬼?”二夫人抬起头,难怪今天帐房伙计们个个脸色的都难看的很。 “怎么回事儿?”二夫人的脸刷的绷紧了。 “昨天夜里,帐房外有个女声在算账。”林掌柜压低声说道。 二夫人愕然看着林掌柜。“算账?” 林掌柜皱眉说:“嗯,算账,后来又听小厮们说半夜在嘤嘤的哭,不见其人,只闻其声,哭得可惨啦。” 二夫人突然就打了个冷战,鬼,莫不是…… 二夫人想了想,又点点头,就是她,算命的都说了,那就是个扫把星,是她,不会错。 云阳突然站住了脚:“木兮,是谁在哭?” 林中传来一阵小儿的哭闹声,主仆二人循声望过去。 绿盈盈竹林中,一团青色的小肉团子在跑来跑去。 那小小的青色身影,衣服穿的歪歪扭扭,那不是荣哥儿么? 荣哥儿仰着头,正抓了一个人不许那人走,那人一袭白色的衣袍。 “呀,是荣哥儿,他像是摔了,他怎的独自一人跑进这林子里来了。”木兮着急地说道,撒腿便追了过去。 那白袍人马上伸手去扶荣哥:“弟弟你别跑,你慢些……” 木兮扶起荣哥儿拍掉他身上的灰土说道:“你怎能一个人来这林子里玩闹?掉进塘子里了可怎么办。以后可不许这般顽皮了,你要有个闪失,下人们的腿都会被打折的,他们一直陪伴你长大,谁被打断了腿,你心里难道就不疼?” 白袍人俯下身,低垂着头看着木兮,头上的发丝都遮住了木兮的脸。与木兮近在咫尺,木兮却好像感觉不到一般。 这么近的距离,木兮没看见吗?云阳怔怔的在远处看着这一幕。 那人白袍长褂,衣抉飘飘,牵着一匹白马。在绿色的竹林里,显得特别耀眼。 “服侍你的人也真是,做事儿漫不经心,还时不时的偷懒耍缺,平日里也丢三落四的,一定是把荣哥儿给忘在了这里自己玩去了。荣哥儿不哭了,跟我走,你快看,你小姐姐就在那边呢。” 木兮边说边牵走了荣哥儿,白袍人抱着树僵立在那里。 那人是谁?待云阳再想细看时,那白袍人却没了影子。 荣哥撒腿颠颠儿地跑了过来,脸上泪痕还未干。 荣哥儿一看到云阳就伸出双手,“姐姐,姐姐,你叫哥哥别走。”他哭着喃喃的说道。 云阳一把板住荣哥儿,俯下身低头问:“荣哥儿,那个人,刚才那个人,荣哥儿可认得?” “我哥哥啊,他说他舍不得走,常常来看我,晚上他都会牵着白马儿来我床头上坐着。”荣哥儿摔打着手里的藤条,神色有些昏然。 “哥哥?什么哥哥?”木兮一愣。 “哥哥?哪个哥哥?可是……前几日下葬入土的那一个?”云阳追问。 “嗯,他又从土里爬出来了。”荣哥儿点点头向两人解释道。 木兮周身一炸,惊的差点就失声就喊了出来:这是见鬼了吗? “土里爬出来的……你不怕他?”云阳看着荣哥儿问。 “不怕,哥哥带我玩呐。”荣哥儿说。 木兮惊得魂飞魄散,她惊恐的看着竹林深处,吓得双手环抱。 这竹林也属于南城大户楼家的祖宅之地,后靠是座大山。虽然没有围墙与外界隔开,四周围几乎也没有他人闲居,竹林因为潮湿阴暗也鲜少人来。 明明周围蝉声还叫得热闹,木兮却感觉浑身透着冰凉,又不敢多问,听老一辈的人说,遇到这等奇诡之事,不能说破,要装着不知道,也不能问,免得沾了晦气。 “小姐我们还是快回去吧。”木兮忍不住打了个恶寒。 “木兮你看不到吗?”云阳望着木兮。 “……小姐……我没看见,我是听你和小公子谈起来才知道。”木兮快哭出来了。 云阳脸上满是疑问“……那为什么,我能看见?” “小姐刚醒过来,身子还弱,听人说,火焰低的人便时常能见到。不过这等事万万不能说出口,以免惊了公子的魂儿。”木兮压低了声音抖索着说道。 想到每天早晨还带着小姐来这林子里跑跑,木兮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云阳在思索着。 身子弱火焰低?真是这样吗?……也许是这个缘故吧。 “小姐啊,明儿我可是不敢来了,你也不要来了,我们都不要来了。” “为何?害怕?”云阳问木兮。 “小姐不怕?小姐听话啊,真的不能来了。”木兮快哭出来了,背上还在发凉。 云阳慢慢抬起眼,望了望对面的山,说道“但是我……为什么不害怕?” 木兮怔了一怔,都见鬼了还不害怕吗? 快正午了,太阳开始火辣起来,林子里鸟儿叫的热闹起来,扫去了一些阴霾。 云阳回头看了眼发呆的木兮,扬起五根手指,小耙子一样敲在木兮脑后:“别呆着了,我教你做糟菜,你去外面买些叮叮糖回来。” “哦。”木兮回过神来。 叮叮糖不就是那小孩子吃的么,卖糖的人都会挑个担子,手拿一端锋利的小铁板,用小铁锤敲打铁板,便发出清脆的“叮叮”声。 “把这些拿去洗净。”厨房里,云阳从框里捡了一些食材出来,“再去那井里摇一坛水上来。” 木兮目不转睛的看着云阳操作,见她十指玉葱般,哪里像做粗活的。“诶你别动,小姐,我来。” 都说大家小姐是不沾阳春水的,这小姐,什么都要摸。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懵懂 第八章 会算 “将那包粗盐放进坛子里,加入上好的高粱酒、冰糖、老姜、花椒、蒜……”云阳说。 “呆会你去帐房支几两银子,三天后照单买齐这些菜,洗净沥干了一层层放进去,几日后你们就能吃了。” 云阳把一张单子塞给木兮,转身把买来的叮叮糖放入坛子,动作轻柔,如摆放笔墨纸砚一般。 “我在梁上看来的法子,后来还亲自尝过,味道很不错。”云阳说完舔舔嘴。 厨房里几个婆婆小声议论:“现在不吃蟠桃了,改吃野菜了。” “那小姐说是做给咱们下人吃的。”一个惊讶的长大嘴说道。 “那都是什么菜?能吃?”一个婆婆掩住鼻子,带着几分嫌弃问道。 一个伸头过来说,“她说做出来味道好的很,她那个做法还有些新鲜,我都没见过。” “玩闹花样多些倒也不麻烦,由着她便是,如果真能吃我们也可以跟着得些口福,菩萨保佑她不发脾气就好了。”另一个说。 “她做的,你也敢吃?”一个年轻丫鬟惊讶的问。 “不是她亲做的,你没见是那木兮在做。”那婆婆有些不满的说道:“我们这些下人,每天就得些边角余料来填肚子,我现在一站起来头都犯晕。” “可这菜里能加叮叮糖?那是个什么味儿?能吃吗?” “能不能吃不好说,暂且先遂了她的心意罢。” 说起这些婆子丫鬟们也是可怜,穿的是粗布麻衣,干的是粗使的活儿,吃的却是最差的东西。 木兮踏着小碎步穿过藤廊来到帐房。 帐房门外廊下站着的伙计忙转过身:“快快,那小姐房里的丫鬟来了,离远一些。” “你们林掌柜在吗?我家小姐支几两银子来用。”木兮来到帐房,拿出一块牌子来。 “都给我尽心些,别再神啊鬼的,明日要再算不出来,就赶你们回去……林掌柜气恼的呵斥着伙计们, 听到外面的问话答了一句:“外面的是谁?进来罢!” 鬼?木兮听得心里一凉,他们也见鬼了?木兮疑虑着,掀起帘子进屋。 伙计们见了木兮就垂下头去不敢多看,有些怵她。 屋里林掌柜正在教训伙计,满脑袋的汗,见是木兮,掌柜不咸不淡的说:“是木姑娘啊,刚才可不是说你”。 “林掌柜,你们见鬼了?”木兮眨着眼问道。 “唔,昨日夜里,我们在里边算账,外面有个女鬼说话,把我们这些伙计们吓得,今天都不肯进账房了,都说帐房被鬼盯上了。”林掌柜有些不耐的说。 木兮愣愣点点头“哦”了一声。 又立马摇头“呸呸呸”三声:“那是我家小姐,哪里是鬼了。” 林掌柜诧异的抬起头:“你们小姐?昨夜算账的是你们小姐?” 木兮点点头,“嗯,对啊,她给我说了,故意在那树上捉弄你们玩的,我家小姐才不是鬼,你们休要胡说八道。” 林掌柜眼睛直了。 “对的师父,我听说,那小姐会写字儿会作诗,还喜欢捉弄人,昨晚在树上算题的定是她,错不了!”一个伙计伸头过来说。 “真是那位小姐么……”林掌柜神情有些不相信,怎么会?算的这么好??? “我说呢,鬼怎么会算账,原来是个活人啊,中元节早已过了,哪里来的鬼哩。”一个伙计放下心来笑哈哈的说。 “哎呀太好了,原来没闹鬼啊。”帐房里的伙计们喊了一声,“这下可以安心干活了,干活干活!” 一句话把林掌柜的神思给拽了回来。 “原来竟是你家小姐,木兮姑娘……还请帮帮我。”林掌柜猛地大喊,“要不我就见不上我娘了。” “林掌柜这是做什么?”木兮被这大喊吓的一愣,“我只是来支几两银子。” “行,行,那谁,快接牌子。木兮姑娘,我家中老娘病了,我赶着回去,想请云阳小姐来帮着我算一算帐,请姑娘帮帮忙传个话,看那小姐是否愿意屈尊,林某感激不尽。” 林掌柜脸上堆起了笑,如果有那小姐算账的速度,他早见上自己的亲娘了。 “算账?你说我家小姐会算账?”木兮掩住了口,有些发呆。 “哎呀,木兮姑娘你不知道,那是算得又快又好啊,林某在财务界几十年了,都不曾见过这么快的算法。” “小姐会算账?她以前都未曾摸过算盘……”木兮有些失神。 “木兮姑娘?”林掌柜在一旁叫醒了她。 “这……我可不好说,我家小姐性子……”木兮本想说有些古怪的,此时却说不出口。 也确实够古怪的,会写字是巧合,会作诗也是巧合,这会算账……哪能这么齐全的?还有什么不会的? 突然就想起那日小姐说的话:木兮,你说,我以前……会不会就是个神仙? 还有刚才在林子里那灵巧的一飞,不,灵巧的一跃。 我的小姐是个神仙?……木兮脑子顿时一片空白,蹬蹬蹬跑着去了。 “木兮姑娘,这件事还请你帮忙……”林掌柜在后面跟着追了上去。 木兮一阵风似的跑回房间。 “小姐,小姐,”木兮小跑着进了云阳房间,“噗通”一声跪下就大声的哭,“小姐,小姐你真是个神仙,太好了。” 楼云阳回头望着木兮:“你哭什么?这是怎么了?” “我……我知道你是个神仙,心里就十分的激动,十分的想哭。” 云阳顿了一顿。 “你看,我是个神仙倒把你哭成这样,好吧,我不是神仙。”云阳说道。 “小姐,门外林掌柜求见。”王妈又突然跑进来说,“小姐,林掌柜风风火火的,他来找小姐做什么?” “……哪个林掌柜?”云阳正因这木兮突然的下跪有些懵,陡然听见婆婆这样说,“林掌柜是谁?”云阳问。 “林掌柜就是帐房里的大先生。”木兮站起身来对小姐说。 “他找我做甚呢?”云阳疑虑的看向木兮。 “我知道,小姐,他来找你帮忙算账。”木兮说。 “算账?”云阳轻蹙了下眉,“请他进来吧。” 林掌柜匆匆进来施了礼,看着眼前的小女子就愣了一下。 这小女子好似天上的仙女儿,不对,哪有从棺材里爬出来的仙女儿? “你找我什么事?”云阳看着林掌柜,打断了他的遐思。 “哦……是,云阳小姐,当日夜里,小姐在帐房外帮我算账,小姐可还记得?”林掌柜巴巴的问道。 “请小姐帮帮我,再晚,我怕是见不上老娘一面了。”林掌柜说着掀起袍子,竟要下跪。 “你别跪,我能帮你什么呢?”云阳又问。 “家中老娘病重,托人带了书信来,可是我……还有半个月的账务没算出来。”林掌柜急切的说。 “你拿来罢,别下跪。” “这就去,这就去。”林掌柜欣喜不已,转身就要去。 “等等,我有个条件。”云阳叫住了林掌柜,看着他说道。 “什么条件?小姐请说。”林掌柜惶惶然。 “我帮你算出来了,掌故……能否把我刚支的银两划掉?”云阳说着转过了身去,垂下了头。 “这个容易,小姐放心,别说十两,二十两也行的。”林掌柜激动的颠颠儿的一路小跑着出去。 云阳回过头,看着林掌柜欢快的背影…… 林掌柜返回来,手中便多了些账簿,又解下了自己腰间的一个精致小算盘,擦了擦递给云阳。 “云阳小姐请用这个。” 那算盘巴掌大小,褐色的阴阳二子,黄色的五行五子。 珠子上的木纹清晰明亮,褐黄交替的纹路似水波荡漾一般,触手温和,发出绸缎般的光芒,此木唤作金丝楠。 特别是那阴阳二子,更是金丝楠中之极品,叫作‘阴沉金丝楠’,古有‘寸楠寸金’之说,此种木料别说大件,便是小物件也值得许多金银。 平常百姓家用的算盘只是些榆木疙瘩、柳瘤子、槐疤瘌,楠木算盘谁用得起! 云阳抬头看他一眼,嘴角一弯:“要这花架子作甚,这么小,珠子比红豆也差不多大,摆谱的物件而已,我拨着都费劲,更别说林掌柜了,你还是挂回去吧。我只要纸和笔。” 林掌柜脸一红,打定主意,回去再不会挂出来显摆了。 说完云阳走进了内室,只叫掌柜在外面等着。 八月的江南还很炎热,空气中弱水空濛,石台上几株汀兰摇曳着身姿,重重交叠在翠色的叶子下。 林掌柜看的有些发呆,快过去一刻钟了。里面一点动静也无。 “师傅,她怎得没叫你进去?”一个帐房的伙计问。 林掌柜郁闷的摇摇头。 另一个凑过来低声对林掌柜说:“怎么没听见打算盘的声音啊。” 是啊,没有算盘的声音啊,难道就这样干算?那一晚好像也是这么算出来的,怎么回事呢?林掌柜搓着手,踮起脚来不停向屋内张望。 房内,云阳看着账册,两个修长的手指在案几上有节奏的敲动着。 “木兮。”她唤道。 木兮正要出门儿,闻声放下篮子,应了一声走进去。 “二夫人伙房里的帐,也是林掌柜在管吗?”云阳盯着那账簿,卷翘的睫毛低垂着。 “好像是的,每次月底都见二夫人要和林掌柜一起拢帐的。”木兮回答说。 云阳点点头,不再说话了,继续翻看着账簿,用笔记下了一些数字。 “小姐为何这般问,是很难算吗?要不我叫林掌柜进来一起帮你。”木兮转身又倒了一杯水说道,“小姐不急,先喝点水,我这就去叫他。” “别让他进来。”云阳顿了顿,“叫他进来反而会算不明白了。” 木兮有些不解的看着她。 云阳屋子里传来隐隐约约的低声对话,林掌柜在外面支起了耳朵仔细的听。 “咯吱”一声房门突然打开了。 “林掌柜,我们小姐说了,钱庄明年所得大概是这个数,让我来问你”,木兮递过去纸上写下的一串数字,“可对?” 林掌柜忙接过来看。 木兮又说:“算好的都在这里。”她又递过去一叠纸,上面各用蝇头小楷写清楚了,“小姐让你仔细对对。” 林掌柜看着那娟秀的字体愣了愣,拨了几下算盘……林掌柜惊喜的握紧了拳头。 “木兮姑娘,你家小姐这是什么算法?从哪里学的?”林掌柜此刻站在台阶下,抬头望着木兮问。 “算术的方法很多种,梁上看来的。”云阳慢慢从屋里走出来,素净如白玉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林掌柜看着台阶上的云阳,也就是个小女子,穿着月白色罩裙。与别人不同的是那张脸,素雅到极致,只是她的表情此刻很是冷漠,林掌柜突然心底就生出了些寒意,难道…… 哎,如果有什么差错让她发觉了,那也都是二夫人给逼得。 当初二夫人叫自己一同拢帐,自己也是知道她那意思的,只是这二夫人,还有整个楼府的老爷、太太、大小管事的,哪一个他惹得起? “我林某走南闯北,也就这楼家的二夫人,也太贪了些。”林掌柜皱眉在心里说道,看来以后不能由着她胡来了,免得弄的我掌柜的名声晚节不保。 楼府还不时有人来讨字探望的,气氛欢快的很,百姓见这楼府热闹不断也少不得凑上前打听,待听说是楼家女儿写的好诗,众人便都觉得匪夷所思。 “阁台罢楫赏白荷,荷叶含露不堪折。折游深处双锦鲤,鲤去无澜映楼阁。哎,你们看,这字儿,浓淡枯湿,断连辗转,多么散远和闲适,林家女儿的字,如她的诗一般,书香自带,愈发的清芬了。” 几个客人围着一幅字儿交口称赞。 “诸位只觉得字儿好,却并未看出这诗的妙处”其中一人说道。 “这诗故意把句子排成长行,第二句首尾断开不在一行,且看,这每一句的首尾二字相连,这便是首尾相连诗,等闲人是做不出来的。” “阁、荷、折、鲤,四字开句,又四字做尾,高明,妙哉!”众人又是一阵惊叹。 听得客人的这些交口称赞,老太太坐在那里笑得合不拢嘴,眉眼都笑成了豌豆角。 “老太太,这是钱庄里的账本,折扣和利息的细枝末节都已经算的清清楚楚,分毫不差。”钱庄的林掌柜来告假了。 “哦?这就算出来了?我还以为要等上几天呢,唔,不错。”老太太满意的笑了,“该赏的。” 林掌柜搓着手笑了笑:“老夫人,这都多亏了云阳小姐,是她帮着我算完的。” “云阳?你说阳阳吗?”老太太奇怪了,“她帮着你算的?几时的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林掌柜只是感慨的说了一句:“老夫人,您这孙女儿,会写会算,真是个宝啊,您是没看见,小姐算的可快了,还能提前算出一年所入几何。” “是嘛?林掌柜,你说稀奇不稀奇?我那孙女,真的是神仙托身么?”老太太眉宇间皆是喜色,哈哈的拍着巴掌乐。 这确实是……非常稀奇啊。林掌柜重重的点点头。 “掌柜的何时走?给二夫人道辞了没?”老太太问。 “这个……就不用了吧,我得赶着回去看我娘。”林掌柜又搓了搓手说。 “哦,应该的,那你快快去吧”。老太太一面点头一面安抚林掌柜说道,“快些赶路去吧,以免误了你娘的病。” 林掌柜松口气,告辞转身。 “春儿,明儿叫上你们大夫人来我这院子里吃饭,还有二老爷和夫人,这林掌柜也告假了,也不知何时能够回来,哪里再去寻个管账的人呢?明儿啊,我得说说这钱庄的事儿。” 老太太站起身回房,两个丫鬟立马过去扶住老太太。 春儿来到了沫染的丫鬟房里,“沫染妹妹,明儿老太太要请二老爷和二夫人吃宴,你记得告诉哦。” “是吗?有什么好事儿?”沫染转过头问。 “老太太说钱庄掌柜告假了,说要说说钱庄的事儿。” 望着春儿离去的背影,这似乎……是有好事要发生啊!沫染脚蹬蹬地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懵懂 第九章 失算 二夫人房内的竹帘已经撤下,屋内掌起了灯。 二老爷正抚摸着新买的鹦哥儿教它说话,这一只鹦哥儿也是,怎么教都像院子里吃糙米那几个货,一句话也不说。 “老爷可听说了?那帐房闹鬼呢。”二夫人看了眼外面浓重的夜色,转头向二老爷说道。 “听谁说的?”二老爷皱眉问道。 “那林掌柜说的,当时他也没说个明白,待我正要问时,他已经告假了。” “该不会是那个……”二老爷猛地转过身。 “会不会的,反正那不是个吉利的人,从棺材里爬出来的能好到哪里去?亏得咱娘还把她当个宝贝。”二夫人撇撇嘴。 “夫人可歇息了?”门外响起了沫染丫鬟的声音。 “进来吧。”二夫人直了直身子。 沫染穿着滚花青布衫笑吟吟的迈脚进来。 “夫人,这是我娘给捎来的桃仁酥,说是中秋将至,请夫人尝尝鲜,沫染说着将篮子放了在桌上。” “亏的你娘有心了,每年都记得送。”二夫人笑眯眯的说。 “刚才大夫人房里的春儿来说,明日要二老爷二夫人去老太太那里用膳,说是……说是要说什么要紧的事儿,好像是钱庄的什么事儿。” 二老爷闻言心脏猛烈的跳动起来:“啊”的一声。 二老爷手上一紧,差点就没把那鹦哥儿给掐死。 鹦哥儿扑棱着翅膀挣脱二老爷,飞快地逃到架子上瞪着二老爷,二老爷被唬了一跳。 回转身,叶二夫人也猛地坐了起来,眼神发直。 这钱庄的林掌柜要告假回乡,下午就已经听说了,两人还揣测了好一阵…… 果然!果然有喜事。 早前就跟大老爷提过把钱庄交给老二管,老大就是死拗着不肯松手,说是没了钱庄不能做大事,什么大事? 不就是修修破庙撒点米去讨穷人欢心? 我们也能做啊,做的比他还有人情味,瞧他干的那些破事儿,钱都让他给糟踏了。 府里的好处,这老大终归不能全占了去。 “夫人,”二老爷弯腰一拍巴掌,笑眯了眼看着二夫人叫道。 “老爷,”二夫人也站起身向着二老爷拍了个巴掌,两人哈哈大笑。 “沫染,快,快,把我平日里那些喜庆的衣服,还有老爷的,都拿来,我挑挑看穿哪件得体,这种场面,自该穿的隆重些。”二夫人难掩满面欢喜,翻箱倒柜开始找首饰。 “夫人,这都黑天了,明日一早可好?明日一早我便给您送来。” “你看看我,这一高兴啊自是昏了头。先下去吧,明儿你可得早些来啊。”二夫人掩嘴甩帕笑着说道。 “是。”沫染也欢喜地退下。 “啊”,那鹦哥儿冷不丁说了这么一个字,与二老爷一模一样。 府里掌灯的时候,下人房那厢挤了满当当的人,挤不进去的丫鬟踮了脚来看。 “这叫糟菜?” “小姐说叫糟菜,她说以后这个分给咱们下人吃。”木兮笑了笑,身着青布襦裙显得十分乖巧,她一脚踏进倒座。 几个婆子忙一窝蜂的跟了进去。 盖子揭开来,一阵酸香的气息在房里散开来,闻着就很开胃。 “她做的?能吃吗?”一个丫鬟迟疑的问道。 另一个婆婆已经夹了一些装在碗里,捏了一丝放进嘴。 “嗯!”那婆婆瞪大眼点点头“好吃。” “给我尝尝,我看看如何。”一个婆婆忍不住了,直接把碗拖到自己跟前来。 “好吃好吃。”吃到的人眼睛都亮了,后面的人也不再犹豫,纷纷下筷,青瓷碗被戳的转着圈儿。 “这小姐真是体谅我们这些婆子丫鬟,也不枉了我们以前对她的好。” 木兮看了说话的婆子一眼,笑眯眯也没接话,顿了顿说: “你们以后真的要对小姐好,小姐从小和正常人不一样,但她非常的好,那些年迷瞪的时候还救过我们家,知道咱们下人吃不饱就教我们这个方子,这情分,我们得记住。小姐人很好的。” 婆婆丫鬟们被她说的心内一动,都用力的点点头,眼圈都红了。 “那可不是,这般体谅我们,以后咱们再也不会挨饿了,木兮,这方子你可有?” 木兮抿嘴一笑,“有的,做法也简单,吃着这个,山珍海味我也不馋了,对了,小姐叫我拿些分给小厮、伙计们。” “先把我们的留够了再分。”一个丫鬟冲过去抱住了坛子。 “那林子里茼蒿、荠菜、马齿苋多的是,以后还怕少了你的?”木兮笑眯眯的说。 大红灯笼映照着‘积善之家’的匾额格外的醒目,这匾额便是当初朝廷内务府赏的。 院内八仙桌旁,二老爷一身隆重的盛装,头戴员外帽,身穿银底勾金线的长衫,脚蹬黑底厚帮的官靴。一双倒八字眉毛细长。 二夫人则是一身暗红蜀绣锦缎裙,稍稍发福的身材裹在缎面的流光下。 老太太就素净多了,一身灰色绸缎面素服,此刻正安坐在水曲柳高背椅上,身下垫了几个团垫。 叫过来吃饭说是为了钱庄的事儿,这饭都快吃完了也没见提钱庄一句。 “婆婆,今日可是有什么喜事儿?”二夫人提点着问道。 老太太放下碗筷,回想起掌柜和客人们的评价,立马心潮澎湃起来,小孙女儿如此聪慧伶俐,如此争气,自己觉得背也不驼了,眼也不花了,精神头大好。 “真是祖上积德啊,我有这么一个人才出众的孙女儿!是我几世修来的福分哩。老二,你房里的二丫头和荣哥儿也该上进点才是,可千万别像你这般不成器。孩子这一耽搁,将来考不上功名,不堪造就,可不把我给急坏了!我还指着小一辈的人光大门楣呢。” 正吃着东西的二小姐锦茵停下著,脸上有些不自在,看向二夫人。 二夫人脸色微变,真是败了胃口,一股子气在二夫人胸口堵着,又发作不得。 身旁的婆子知趣,忙带头叫走几个丫头下去,只留下贴身的春儿伺候。 二夫人放下碗筷问老太太:“云阳确是个人才,可我怎么听云阳屋子里的婆子说,云阳说她不是长在咱们家的?可真有此事?” “那云阳行事一向有些荒诞的。”二老爷接了一句。 “这些话你们也听得,那些年云阳不是被迷瞪着嘛,小孩子病了说胡话,这是常有的事,何以要放在心上?”老太太说道。 “这女儿家再是能干,到底得学些女红和礼数才是正道,书香人家教出来的女儿,怎么看都怎么舒服,我那天经过她院子,看那云阳和几个丫鬟小厮正趴在地上抓虫子,这也太不成体统了。” 二夫人使劲摇摇扇子。 二老爷听了很是闷气。 “整日玩乐,成何体统!”他愤声说道,“把她叫来。” “你想干嘛?我还没说话呢!阳阳还轮不到你来管。”老太太奇怪的看了二人一眼,眼神有些怪异。 “云阳现在身子骨刚好,看什么都新鲜,出去走动走动也是有利于恢复的,再说了,有下人陪着,你倒是该在荣哥儿和二丫头身上多操点心,在这里说甚么闲话?” 老太太抿了口茶,目光看似不经意的在二夫人脸上轻轻扫过。 “弟妹说的也有些道理,我自会慢慢地教她。”大夫人在一边点头说道。 二夫人笑了笑,没有接话,也没有什么表示。屋子里的气氛有些怪异。 二老爷连忙说“娘说的极是,娘,荣哥儿也可以背诗的呢,让他来试试?” 二老爷边说边站起身去提拉荣哥儿。 正啃猪脚的荣哥儿便被二老爷拎了过来,还不忘去碟子里抓了一块糕点,趁空儿可劲儿地往嘴里塞。荣哥儿最近有点昏昏然,只对吃食感兴趣。 “你须得在奶奶面前好好表现,背的好了,爹再给你买一头猪的猪脚。”二老爷压低了嗓门说道。 “那是几个?”荣哥儿舔舔手指头,一听吃的就来了兴趣,也不提背诗的事儿。 二老爷兜屁股一脚就踢了过去,伴之厉色:“八个!赶紧的背,反了你了!” 荣哥儿看着二老爷,努力噎下那口糕:“我……我不会。”紧张之下扯了一个饱嗝,惹得二老爷一怒。 “吃吃吃,就知道吃。瞧你那眼都吃的呆了,不能读书你能干啥?吃白活?” “你不许打他,我就剩这么一个孙子了,你要是把他打坏了那可怎么办?小孩子家连话都说不清楚你叫他背啥哩?” 老太太见孙子受委屈便不干了。 就这一个孙子了,当然是要留来做种的,所以,打不得也骂不得。二夫人暗自撇下嘴。 “家里亲戚孩子都多,我寻思着请个先生,在家里开个学堂,让众姊妹们也好跟着学学,你们觉得如何啊?”老太太望着众人。 家里出了一个人才,哪能就这样埋没了,得让外面的人知道这个事儿,越多人知道越好,这钱便是用在了刀刃上。 “正是,娘拿主意就好。”二老爷有些心不在焉,怎么还不提钱庄呢。 “那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咱们亲戚里道的孩子也不少,这算下来也是笔不小的开支。老二,即日起你房里的例银减半,那些鹦哥八哥的你也少买几只,外面的鸟贩子骗你,你也上赶着去让他骗,买回一群哑巴来,成天只知道吃食。看看你大哥一个人操持这个家多不容易,你即日就去钱庄罢。” 这话毫无征兆的突然就来了。 “娘……”二老爷赶紧站了起来,“我一定会好生干……” “是……是要他去做掌柜么?” 二夫人极力控制住自己,慢慢地站了起来,终于等来了……这一天可是等得太久,这都望了多少年了啊……可得矜持着,要不然显得自己吃相太难看。 “您老可真有眼光,老二可是算账的好手,春种秋收他干不来,算账记账可是一个铜钱都错不了的。这钱庄要是交了我们手里,保管是进得多,出得少。我们可不是那糟践钱财的人。” 二夫人笑嘻嘻说完,瞥了眼大夫人。 “哪里哪里,就是尽些本分而已。”二老爷在一旁谦虚地笑道。 “管账?哪能让他管账,阳阳算数倒挺在行,前一日还帮掌柜捡出了几处纰漏,还能提前算出一年所入几何,算的那是又快又准,你们是没见哩。” 二老爷两口子对视一眼,眼神有些紧张有些迷惑。 老太太忍不住掩口呵呵笑了起来。 放下袖子又转向一旁的二老爷:“要交给你管的话,我楼家早就成破落败户了。” 空气瞬间就凝固了,二夫人和二老爷脸上一僵。 老太太又不紧不慢的说:“钱庄里要缺什么短什么、有什么需要跑动的,催帐要债,你多少帮着你大哥看顾着点。只是日子会枯燥些,帮你大哥做事须精细尽心,又不是什么体力活,就这么定了。” 这等来等去便等来这句话? 二夫人猛地开始咳嗽,嗓子痒得很。她扭过头去举袖掩面。 觉得有些失态,又端起酒杯猛地‘嘬’了一口做掩饰,不料动作猛了些,呛的更加厉害“咳……咳!” “去钱庄上给你大哥打打下手,替你大哥做些繁杂琐事也好。”老太太听见二夫人不停咳嗽,瞟了二人一眼,慢悠悠的说:“今儿这身衣服倒还不错。” 二夫人边咳边捶着胸口,想说什么却也说不出来。 “娘,那不就是打杂吗?你要我去干那个?”二老爷大惊。 “对啊娘,别人都怕他……”二夫人把话抢了过去。 “那不正好嘛,那些欠银子的要么是落第穷儒,你大哥便开不了口,要么是腌臜泼才。你大哥又爱面子,怎能跟那些人见识?这下好了,有个比他们更凶的岂不是好事儿?钱庄正缺这样的人哩,你和二媳妇这么久了,也该圆滑了些,做这些应该也称手的,说到底,要债时得装模作样的唬,还不能跑了老客常客。”老太太说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懵懂 第十章 看宅 “我是说,谁见了他都躲……又怎能要到债呢?咳,呀……”二夫人急了,这二老爷自己都欠着一屁股烂账擦不干净哩,真要起帐来不知道谁还谁钱呢? 她急着想要把话说明白。 “去去去,一边咳去,齁齁齁的像个病婆子般,没见我们在这里说话呢?”二老爷烦躁到了极点。 “你朝我喷甚么你?我怎得又招惹你了?”二夫人喊了起来,满头的盛装簪花也随着气息激动不停的摇了起来。 二老爷来不及搭理她,又急忙转头向老太太叫:“娘啊,你怎么能让孩儿去干那种营生?” “怎么不能干了?谁会笑话你了?你又没有功名,天天与那些商贩百姓来往,跟他们比也不差了。” 老太太说开了头,后面的话就刹不住尾了。 “话说回来,一直都是家里在贴补着你们,难不成你们想一直这样下去?真是岂有此理!老二,人可要惜福!”老太太激动了起来。 这一番言语对答,让屋内的气氛停顿了一下。 “时候不早了,我先走一步了。”二夫人毫不犹豫的起身作辞。 她这一起身,二老爷也跟着起身。大夫人拘谨的看着老太太,老太太虽然端坐,但面色已然不好看。 大夫人眼见这场景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本是奉了老太太之命过来吃饭,有意想把钱庄交给二老爷上上手,好日后分忧。 大老爷成天忙着钱庄和衙门里的事,也没个得力的助手。 这两口子却成天也不知道怎么琢磨的,看这二人在桌上变换的神情,大夫人只是觉着好生尴尬,也不知道为了哪般。 大夫人涵养好,只是微微叹了口气:愁人的很。 杜大人府内也是一片愁云密布,杜大人遇到麻烦了。 杜承风着急的看着杜老太爷:“父亲,不是说九月就去复任的吗?怎么又不行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面白体胖的杜老太爷此刻颓然的坐着,脸上隐然一股怒气,胡子也气的翘起来,全没了往日的沉着。 杜老太爷要回京复任,本是早就定了的事,这下好了,一纸公函来,又让他等着。 “一定又是那姓赫的在背后算计我!”杜老太爷猛地一拍茶几,茶碗跳了起来。 廊下的丫头连带鹦鹉都吓了一跳,那鹦哥儿抓住木棍翻了个身,不停的扑棱着翅子。 “听说老太爷又不能回京复任了!快去瞧瞧怎么回事儿……”廊下,杜老夫人和儿媳都纷纷赶了来。 到了任上放个实缺,一年光自己夫人过俩生日,过几个节,再寻几个由头刮点百姓油水,就可以收个几万两银子,当官不就是图个钱财么。如果都不能复任的话,那杜家岂不是要失势? “老爷,这又是哪般祸事?”杜老夫人一脚踏进门就流着泪问道。 屋子里谁也不说话,一阵沉闷。 “父亲说又是那赫提督。”半晌了,杜承风才闷闷的开口说道。 “赫提督?那个赫耀宗?那都是哪年的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他还惦记着?”夫人惶惶的一愣。 “除了他还能有谁?”杜老太爷黑着脸说道,“那一年就害我不能晋升,年年如此,年年都来算计我。就为了他儿那场烂官司。” 想到这里,杜老太爷咬牙切齿,使劲地转着手里的两个铁球。 “父亲。”杜承风突然想起来什么,“父亲可还记得?楼家那小女说过的话…….” 那个醒来的哑巴,对了,那日她说过什么不好来着。杜老太爷蓦地坐直身子。 犹如摸到救命稻草,杜老太爷愣了一愣:“楼家那哑巴,对对,可她说的,可信吗?” “父亲,信不信请来瞧一瞧,也不会损失什么啊。” 杜老太爷手一抬,“快去,快去请那哑巴,不,请她来。” “哪个哑巴?”杜老夫人问道。 “楼一甫家那个哑巴,一个月前死了后,又活了过来,那日她对之明说,我们家风水有问题。”杜老太爷皱着眉,如今也只能用这下下策了。 “女娃会看风水?”杜老夫人疑惑的又问。 杜老太爷迟疑的点点头,又迟疑的摇摇头。 哪有女子看风水的?何况还是个哑巴,死过去又活过来的哑巴。 二老爷两口子气呼呼出了老太太的院子,正碰上云阳。两口子放慢了脚步,站在那里看着慢慢走过来的女子。 这妮子会算账?她会算哪一样?整天的东跑西跑,有个小姐样子没? 想到这里,二老爷沉下脸来气势汹汹的站住了,二夫人跟着停了下来。 “整日在外……”二老爷沉声喝道。 话音未落,云阳就欢悦的上前。 “二叔好,二婶好。”云阳矮身施礼道,木兮也急忙跟着行礼。 二老爷脚步一顿,下面的话就不好说出来。 这个‘扫把星’,二夫人暗自咬紧了牙,恨不得一脚把她踹远了去,可这念头也只能臆想下罢了。 “猪鼻子插大葱!哼!”二夫人鼻子里挤出一句,踏着急碎的脚步而去。 二老爷马上跟紧上去。 “他们怎么了?”云阳转身望着二人的背影,做什么都是齐排排的一起,连生气也是。 两人走的气冲冲,没有回头看一眼。 望内一看,老太太恼怒的坐在屋里。 “小姐,咱们快进去吧。”木兮看老太太脸色似乎不大高兴,跟着云阳一起走进去。 “奶奶,娘,我来了。”云阳挨着奶奶坐了下来。 老太太神情稍微缓和了些,“阳阳,”老太太吐了口气,“吃饭没有啊?” “奶奶,我刚才见到二叔,他似乎生着气?” 大夫人想到什么,紧张起来,“他在门口说你了吗?” “说我?”云阳一时恍惚,说我干嘛? “父亲说请那楼家小姐吗?”杜承风想再次确认下。 “愣着作甚?还不快去!”杜老太爷着急的喊。 杜府下房的东跨院,紧挨着马厩,家里的马车都在这里。 一大早小厮们来来往往,喂马、套车。与往日不同的是,今天要去的是楼府。 据说,要去接一个死过去又活过来的哑巴来看风水。 一辆马车急促而来,停在了楼府门前。 门外的小厮正在倚门说笑,一看这马车疾驰着来停下了笑闹。马车富丽堂皇,一望便知是官家的马车。 “这是谁啊?”一个小厮伸脖子望了望。 “好像是杜大人,快去报。” 门外小厮飞快的跑进楼大老爷的房门前。 “老爷,杜大人来了。”他喊道:“说是有事相求。” 楼大人慢慢放下茶盏,杜大人?有事相求?何事要说的这般严重? 楼大老爷急忙来到正厅,杜承风已经风一般的迈进了厅堂。 “之明老弟……”楼大老爷忙上前去相迎。 刚张口,这边杜承风已经急急的冲楼大老爷施礼拜下去。 “堂翁,我父亲有要事,烦请贵府云阳小姐帮忙。” 云阳?帮忙?楼大人愣在了那里。 “堂翁,请快些,这件事十万火急”,杜承风说道。 “这……”楼大老爷望了望满脸焦急的杜承风,“我家小女能帮什么忙?请老弟但说无妨。” “这一句两句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也请堂翁一同前去。”杜承风焦急不堪,暗怪楼大人不急不躁。 楼大老爷见杜承风不说,方欲应承,见老太太屋里的婆婆候在一旁,转头问道:“什么事?” “回老爷,老太太让老爷过去一趟。” “之明老弟,今日家中确有些杂事,愚兄怕是走不开,这样吧,让锦茵陪着去,改日我亲自登门去拜访老太爷。” 楼大老爷赶到老太太这边来。 透过卷起的竹帘,能看见屋内纱帐半垂着,案几上一柱熏香,老太太坐在椅上,闻着熏香略略闭得眼,两个丫鬟在一旁轻轻的打着扇子。 “大老爷。” 丫鬟的声音让老太太睁开眼坐正了身子,睁眼一看是老大来了,便吩咐丫鬟们都退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懵懂 第十一章 破命 “娘,老二怎么讲?”大老爷正要出门随着去,被老太太叫了来。 “他还能怎么讲。” 老太太突然坐直了数落道:“一甫,你说说这事气人不气人?早说那两个都不是东西,也不想想是靠着谁才过的这般惬意,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 “母亲在为何事气恼?”大老爷上前两步坐下。 “你看这个老二,本想听你的让他先进钱庄,等熟悉了钱庄的事务再交给他,你看看他两口子那副德行,巴不得立马生扑了上来,荣华富贵哪能现成伸手便能得到的?” 老太太脸上全是怒意。 原来是为这个,平日里见的世面少了,一天天的都是混吃等喝,自然就爱计较这些。 楼大老爷笑了:“兴许是他还不太适应罢,毕竟一直没有做过正当营生,一下子扶上马,难免东倒西歪束手束脚。” “他这个样子你放心交给他吗?那可是钱庄,那可是你半辈子积攒下的心血,交给他的话,事事无一不要周旋得当,他要出个岔子可怎么办好?我这心里是放不下的,睡觉都不安稳。” 老太太一面摆手,一面皱眉说道。 “要不这样,先让他做着,做习惯了就好了,娘,我就是想他能慢慢地立住脚。这般下去,不做事哪里行,都这么大的人了。” 楼大老爷苦笑一下。 老太太头疼了,伸手按着额头。 楼大老爷宽慰:“娘,莫要太动气,万事开头难,我们又不是那等斤斤计较的人家,一切万不能操之过急,慢慢就会好。” “对了娘,阳阳被杜府里的人请了去,说是……帮忙看宅子……”楼一甫说道。 “阳阳何时又会看宅子了?”老太太惊喜的看了一眼儿子,“这孩子将来定是有些出息的。” “娘,那孩子从小疏于管教,现今行事异于常人,咱家虽不兴那一套,孩子大了,也总要有个样子。”楼一甫笑着说。 “晚了,我看这孩子不错,你少给我指手画脚,你和二中小时候不也这样么。”老太太不以为然。 难得和母亲说的这么高兴。楼一甫索性再哄哄老太太,“娘,你年轻时,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女中豪杰吗?” 老太太“扑哧”一笑,“小猴崽子,没大没小。好了,说了这会子话,你也尽了孝了,忙你的去吧。” “夫人,大老爷请小姐去杜府上走一趟。”一个丫鬟急碎步走进来说道。 “杜府?去杜府干嘛?那可是知府大人的府邸……”二夫人转向二老爷问。 “说是,阳阳小姐去杜大人府上帮忙看宅子。”小丫鬟脸眨巴着眼说。 “她会看宅子?谁说的?我怎么不知道?”二夫人望着二老爷,眼睛直直的。 “是大老爷吩咐,叫锦茵小姐陪同着前去。”另一个丫鬟施礼对二夫人说。 “这不是胡闹吗?她哪里会看什么宅子?一会子说会算账,一会子又看宅子,这妮子尽编瞎话,再把牛吹大些吧。”二老爷怒哼哼的喝道。 二夫人却急忙摆摆手说,“哦哦,锦茵也去吗?好呀好呀。”二夫人顿时喜上眉梢,冲着楼上大声喊:“锦茵,快,快换件漂亮的衣裳再去……不急,慢慢挑。” 快申时了,官道上奔驰着云阳的马车。 云阳的马车在一个拐角处进去。出去又是一个街口,刚走到街口,就听见前面一阵热闹的喧腾。 “来了来了,快……” 马车径直进了杜府内院停下,管事婆子急忙上前去招呼,安凳子,揭帘子,又派小厮去喂马。 “两位小姐,这边请。”杜承风伸手做请。 杜老太爷和杜老夫人也急忙站起身迎了出来。 院子里站着好些人,有几个杜府的幕宾,内室里未出来的女眷都好奇的向外边张望过来。 每个人都踮起了脚尖。 据说那个小女子,一个醒来的哑巴,会说话了,还会看风水。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众人都仔细打量着两位小姐: 一个雪青宽袖对襟袍,脸上妆容细致,左右描眉打鬓,模样娇俏。 一个霜色素白收腰裙,袖口墨色花边,上下一尘不染,素净出尘。 跟着的丫鬟青色布衣裙,腰间扎着绛红带,头挽两个如意鬓。也可爱的紧。 “这三个女娃生的好俊俏,来来,先进去坐下喝杯茶歇会子,房子等下再看也无妨,来人啊,上茶,要最好的。”杜老夫人杵杖走过来:“哪位是云阳小姐啊?” 云阳方上前施礼说:“我便是,这位是我姐姐锦茵。” “老太太好”锦茵施施然福了一福。 杜老夫人笑眯眯拉了云阳的手,又拉了锦茵的手,上下左右仔细的看,嘴里不住发出啧啧的夸赞。 “快,客人来啦。”老夫人对着廊下的人招呼了一声:“上菜,先冷盘后热炸,颠三炒俩,要最好的。” 众人见老夫人言语这般的热情,心情似乎已经大好,都宽慰的笑了。 老夫人回头对云阳两个说:“请姑娘先入席。” “坐坐,大家都请入席吧。”杜老太爷道“犬子是楼一甫楼大人辅助,今日楼大人虽未至,云阳姑娘可坐了首席。” 锦茵见杜老太爷虚让,便羞答答的推云阳去坐下。 锦茵挨着她坐下来。 老夫人道“我今日乱个规矩,就跟你们凑一桌,我爱看这几个娃。” 院子里开始热闹了起来。 杜承风下首副陪,又招呼了几个上得台面的幕宾来坐。其余人纷纷去别桌落座。一时乱纷纷的,场面不必细说。 众人甫坐定,婆子丫鬟们便鱼贯而出,端着各式的汤盆碗盏摆上,不一时,那桌上就玲琅满目起来。 有茶水和手碟、晶亮的燕窝鸡丝汤、白里透着红的海参烩猪筋、色泽鲜艳的鲍鱼烩珍珠菜、颜色清莹的淡菜虾子汤……煎炒烹炸煮样样齐全,不一会两桌宴席就齐全了。 老夫人拉着云阳的手,“啧啧,太好看了。”回过头吩咐一个丫鬟:“玲儿,去那柜子里拿两匹锦缎出来给云阳小姐带上,要最好的。” “云阳小姐今年多大啦?可有了婆家?”老夫人笑眯眯的说道:“先吃,先吃,别客气,这都是最好的。” “娘……”一旁落座的杜承风皱眉叫了一声。 而云阳似乎并未听到,站起身来环顾起杜府大院,面色如水,一言不发。 “这就要开始看了?”杜老夫人赶紧放开了云阳的手。 自走进了这院子,不知道是何原因,云阳觉得胸中一阵憋闷,气血有些翻涌,只想赶快离开。 云阳脸色有些泛白。 “小姐怎么了?可是身子不舒服?”木兮在一旁关切的问。 “哎吆,快去给云阳小姐熬一碗参汤过来,要最好的。”老夫人急忙叫道。 “这宅子,以前可找人看过。”云阳定了定神,回过头问。 “三年前看过的,但也未见好。”杜承风在一边回答。 杜老太爷在一旁竖起耳朵听,众人也都静了下来。 “他们只是知道了一些‘煞’,然后以避开这些‘煞’来给你看,但那都是哄小孩的,治不得根本。”云阳开门见山的说。 众人听了都低声议论起来,原来真是有些门道吗? “屋里面就不进去了。”云阳走到院子中央,淡淡的说。 风微微拂过她素白的裙裾,显得脸更加苍白:“这宅子,不出十年必将走向衰败……最终绝人丁,不管家里有多少人,最后都会一个个的完蛋……” 桌席上的人面面相觑,突然就喧哗了起来,这……这是个疯子吗? 杜老夫人“唉呦”一声,抖着手指过去,“快……快轰出去,愣着干什么,快来两个家丁,要最好的!” 这妮子说的什么话,哪有如此说话咒人的? 家丁们却没有动,杜老太爷没发话呢。 “噗通”一声闷响,只见杜老太爷站起来抬手就给了杜承风一拳,杜承风从凳子上掉了下来,也没敢吭声,只是在那地上坐着捂着脸。 “混账……”杜老太爷脸被气的成了猪肝色,指着杜承风大叫。 杜承风脸色又惊又怒,爬起身来疾步向云阳走了过去:“你怎得胡言乱语?我凭什么信你?” “你去我家对面的山顶往下一看就知道了。”云阳顿了顿又说:“你家不会出大官了,大官会出在我家。” 这真是要气死人了。此话一出,桌上的人突然又沉默了,众人都对视一眼,有暗笑的,有摇头的,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 “哎呀,我这妹妹……你们看,真是,她从小就没学过规矩,人有些傻,还请大人们不要见怪……” 锦茵又尴尬又惊怒,带着歉意连忙站起身来施礼说。 这不是个傻子还能是什么? “送客!”杜老太爷气得面色青紫……转念却又觉得失笑:我居然会信了她,见鬼了这是。 “……人的品性是最根本的,这些你们都没有,去我家对面的山顶往下看看你们就知道了。”云阳又说。 众人听了又“嗡嗡”的低声议论起来,其中夹杂着几声努力控制的笑意。 杜老太爷脖子都涨的通红了,是在笑我还是笑她呢?是笑她吧,这女的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大人,听闻这女子似乎不太健全,她的话信不得。”一个幕宾隔着桌子对杜老太爷说道。 “大人,要不……还是去看看为好?”另一个说道。 “可是去那山顶起码得两天。”众人那边还在议论纷纷,这边云阳已经走了出来。 “你这丫头,红口白牙的,说话怎得这般难听?”回去的路上,锦茵忍不住瞪着云阳说道。 云阳没有表情的端坐着,马车行驶的有些摇晃。 “既然是难听的话,怎么说都不好听,不如直说。”云阳还是一副淡淡的表情。 锦茵瞪着她。 “本来就是实话,他们为什么不爱听实话。”云阳说道,伸手揭开了马车窗户的帘子。 “话多不如话少,话少不如话好,可是,在那院子里,我实在说不出什么好话。”云阳看着眼前一晃而过青葱的树木。 锦茵看了她一眼,脸上的表情扭曲开来:这真是个怪物,锦茵心里骂道。 “爹,娘,不好了。” 晚饭时分,二夫人的院子里,锦茵急惶惶的冲进来,和正出门的沫染撞了个满怀。 “娘,那阳阳刚才去杜大人府中乱说一通,把那杜大人给气坏了。” “她怎么了?”二老爷和二夫人停下了箸看向锦茵。 “她说……她说杜大人家的宅子十年之中必败,会全部死完,还说他们家不会出大官了,说大官出在咱们家。” 二夫人吓得手一抖,饭碗都掉了,白白的米粒洒了一身,二夫人呆呆的说不出话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懵懂 第十二章 夜雨 二老爷猛地一拍桌子站起来:“这混账东西,她不认识那杜大人吗?那可是知府大人,这下惹出大祸了,我去找娘说。”他喊道。 二夫人亦是又气又急,“这个扫把星!谁让她去胡说八道的?这下好了,祸事了……老爷,你等等我。” 二夫人喊着,跟着追了出去。 “大哥,娘,你们也不管管吗?杜大人她也敢得罪,她这是想拆了我们家啊。”二夫人哭着喊。 老夫人和大老爷脸色沉沉的坐着,谁也不说话。 大老爷似乎也看到了以后的场景,从此被人挤兑,谁也不来楼府走动,楼府门前支上笸箩,撒把米,专逮小雀儿。 “想必现在那杜家还在气头上,我也不便上门去,我先手书一封,以表歉意。” 大老爷摇摇头拿了纸笔写了起来。 “娘……”二夫人又向老太太喊道。 老太太抬起眼皮瞅了二夫人一眼,说道:“这也不怪咱们,阳阳的性子谁不知道?她从小也未学过这些人情世故,那杜家想必也是听说了的,挑什么理了?还把她叫了去看什么宅子,这也是自找,以后别去帮人看宅子了,就在家写写字儿,在钱庄帮忙算算账!” 一席话听得两口子心火顿起。 二夫人悻悻回到西厢房,怒火难消。 虽说门面上都是一家人,可是两家的境遇,楼二夫人也会暗自的做个比较。 本来楼大老爷膝下是没有后的了。 本来自个儿这边是儿女双全的。 儿子虽然抽了大烟,可那至少也是个儿子。 正因为此,楼二老爷虽然没有半点成就,但在这个家里说话一直还是比较有底气的。 怎的眨眼的功夫就失了势?还惹得老太太嫌弃? 万没想到盼了这么多年的钱庄,连个掌柜也轮不到自己。 “这都是因为那死妮子招来的麻烦,偏偏都算到自己头上了!这死妮子,爬出来害人,她就活该在棺材里闷死。” 楼二老爷气的“啪”地摔了茶杯。 楼二夫人则在一旁扯着帕子,抽抽噎噎地哽咽道。 “老爷,这就是个祸害啊,想当初那扫把星咋咋呼呼回到家来闹了我儿的灵堂,眼见你大哥家没了后,我这人本就是菩萨心肠,倒也就没说什么,这下可好了,那么大的钱庄居然让个妮子帮着算账,她才几岁,知道钱中用?能把自己手指头数过来就不错了。这下还得罪了杜大人,这不是扫把星是什么?” 二夫人掩着胸口,一阵剧烈咳嗽,跟着的沫染忙上前拍背抚胸。好一会二夫人才好了些,反手就是一拐,“死丫头你想捶死我么!” “是啊,这云阳小姐年纪也不大,怎么会让她帮着算账呢,她会算么?真是有些古怪。”沫染丫鬟在一旁不平道。 二老爷望向沫染,想要说点共鸣什么的,却忍了忍口:“没事了,你自先下去吧。” 连沫染一个小丫鬟都说出了这种话,可见老天怜,咱们家所受的委屈,连下人们都看得见。 二夫人用手帕拭着眼角干哭:“私下里,是不是准备把钱庄也全留给那扫把星呢?她这分明就是在欺老爷软和,我就是寻思着……我一个病婆子,自辰景走后身子骨也愈发的不好了,要是过两年老爷想纳个小妾什么的,家里却是一点银子也拿不出来,我可怎么对得住老爷您啊……” 说完失声痛哭。 二老爷闻言猛地站起来,大跨两步上前扶住二夫人:“夫人,真是难为你了。” 二夫人用眼角瞄了瞄二老爷:“不就是会写两首歪诗,又算得了什么,就再也不把我们老爷放在眼里了,如果她以后写不得字儿了,还能这样风光?” 二老爷捏紧了拳头:“这就是个祸苗苗,夫人请放心,这件事儿我自会去办。” 二老爷充满柔情地扶着二夫人,夫人顺势如鹦哥儿般伏在了二老爷心口,悲切跺脚抽抽噎噎:“老爷威武。” “给她提个醒便是了,毕竟都是一家人,可别生出什么事来。其实我蛮疼她的,可你瞧瞧她干的这都叫什么事?” 说完二夫人又嗯嗯地哭。 二老爷拥紧了二夫人也落下泪来:“像我们这般积德行善的心肠又有何人会知晓?夫人放心,但若谁欺负了你,我自不会让她好过。这事儿我自有分寸,来人啊……赵四,赵四,你去打听个事儿,打听好了与我出门儿一趟。” “小姐,今天你在杜府说的那些话,可把我给吓死了。” “我没有乱说,以后你就知道了。”云阳一脸思索的说道。 “真的……会全家死绝啊?”木兮讪讪的问。 云阳不再说话。 “对了小姐,方才宝来,说二老爷房里的赵小四问起你呢。” 云阳没有吭声。木兮见小姐懒得说,便也知趣的走开。 木兮又提了绣框过来,拿出一张绣帕:“小姐,这是李婆婆专门给你绣的,李婆婆说你做的那个糟菜可好吃了。” “可能吃饱呢?也不能老吃那个啊……”云阳蹙起了眉。 “你方才说,二叔房里的赵小四?打听我?”云阳似乎突然才想起刚才木兮的话。 “他问我们每早是不是都去那林子里。” 木兮突然的想起今天二老爷满脸的怒气,“有些奇怪,”木兮嘟囔了一句。 云阳突然抬起头说:“木兮,明日多叫上几个家丁,带上刀斧顺便砍棵竹子,再叫家丁穿的厚实些,蒙上面,明天埋了那窝蜂子。万一伤了人可就不好了。” “砍竹子做什么?”木兮问。 “我心里闷,想做个笛子吹来给你听。”云阳睫毛一扇说道。 天下起了雨,楼二老爷一路泥泞一路心酸不平,赵小四小心地搀着他,直奔城北边的猫儿胡同。 路边的的店铺都已经上板,二老爷在街边站住,左右看了一看。似乎不记得是哪一间了。 停顿了一刻数了数,二老爷径直走向一扇木门。 “大哥,楼二老爷来了。” 幽深的胡同内,一扇木门“呀”地打开,出来一个短打灰袍男子。叫作王之琪的,五短身材,黑脸面皮,一脸胡须,三十来岁上下。 王之琪对着楼二老爷拱手作揖,将二老爷和赵小四带入了内堂。 “喲,楼二爷,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怎得了?” 一个年长点叫韦老六的,看着楼二老爷脸上还有泪,心生几分讶异。 王之琪和韦老六二人是难兄难弟,平日里靠着在外面偷鸡摸狗,讹人钱财过活,经常会和人生出一些仇来。二人和楼二老爷交情也不是十分深厚,只在赌场上见过几次。 此时二人都望着二老爷。 “气死我,拿酒来。”一进门,楼二老爷便一屁股坐了下去。 见他大大咧咧的模样,韦老六便有些心生不快:当这是在你家啊?呼来喝去的。要不是看他有几个臭钱的份上,早就把他轰了出去。 韦老六站在二老爷身后做着脸色,王之琪对韦老六使了个眼色。 “二老爷,这话从何说起?” 王之琪奉上了酒便招呼着韦老六也坐了下来,看楼二老爷这般模样,二人心下也好奇。 二老爷直坐下,身子微微向前一倾,压低声音说道:“我那个外甥女,你们二人可听说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懵懂 第十四章 四只 竹林子被细雨洗的格外清新。树叶儿绿得发亮,周遭一条车马道,中间是个池塘,岸边垂杨大柳,一道粉墙立着,一扇月洞门越过去便是楼府。 林子太过茂密,车马道也没甚人走。 几人白衣蒙面,匍匐在林子里,今天似乎要雨过天晴,时值八月天气,一场夜雨过后清凉了没多久,暑气便开始袭来。 韦老六和王之琪趴在泥泞里,又被蚊子叮咬,两人心里俱暗暗地叫苦,不多时便烦躁起来,后悔怎接了恁个破差事。 “真是晦气,接这么个活,钱也不多,还来遭这些罪。” “就是,这蚊虫才不管你扮作什么鬼,它们才不怕哩。” 二老爷装聋作哑当没听见,还在那瞄着眼望。 王之琪看他一句面子话都没有,觉着好生搓火,忍不住便一脚蹬了过去:“我说楼二老爷,事后你可要再加点钱的啊,瞧我这一身又是泥又是苞的。” “好好好,事后你数着,一个苞十个铜板。” 二老爷不耐烦的咒着:“他娘的这些穷鬼就知道钱,你快点的被叮成癞蛤蟆,老子就快拿到钱庄了,你头上那几个苞也费不了我几个铜板。” 正斗着嘴,远远的,打着灯笼的身影正慢慢走来。 “诶诶,来了来了。”赵小四小声地说。 来人挑着一盏莲花灯,挑灯的人似乎是个丫鬟,后面跟着个人影,一股清香随着两人的走动四散开来。 “木兮你稍慢点,这天色还微微明,瞧着东西有点吃力,你叫后面人都看着些。”云阳说道。 “吱吱……”楼二老爷向躲在树丛里的几人发出了信号。 四条白影从林子里一跃而出,个个似脚不沾地。头上俱是缠了白布,只留得两只眼睛,目露凶光,如同四只恶鬼一般。 当头一个胖鬼手执狼牙棒,说是狼牙棒,其实便是一条纸糊的,头上绑了无数的蒺藜在上面。本是丧葬店用作给魂灵在阴间赶恶鬼的。 第二个扛了一张幡,林内无风,他使劲地摇晃起来,加了些许鬼气。 另一个细腰鬼,许是鞋子没穿好,踮了脚尖,在泥泞里艰难的走,一步三滑。 剩了最后一个,却是缩头缩脑仓皇四顾,像个楞头乌龟。 四鬼站在那里。一个厉色喝道:“站住,你这黄毛丫头,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如今你自找苦吃,今日我四大金刚非要给你点颜色瞧瞧。” “对,阎王教你半夜死,……我不会留你到五更。”另一个附和。 木兮听得“啊”地尖叫起来:“小姐,鬼,鬼啊。” 木兮惊惧地头皮都快炸了,果然是撞鬼了:“前方是谁?小姐,小姐你快飞。” 我家小姐可是神仙,这一下定能窜上云霄! “谁说我会飞了,别瞎说。”云阳眯了眼睛细看:还化了妆? 眼睛也有些不好,只能看见几个模糊的白色影子晃来晃去,这都谁是谁呢? “这小人儿还是个瞎子?” 来人张狂的大笑,王之琪把手搭在楼二老爷肩上说:“我还当她有三头六臂,就这么个小人儿?就把你怂成这般模样?” 二老爷烦躁地甩开王之琪,拉着脸低声喝道:“休要胡闹,我请你来作甚的?” 王之琪立马严肃收了笑。 待看清了云阳,韦老六和王之琪却都愣住了。 这姑娘好素净呀,脸庞干净得几乎一尘不染,晨色掩映中,表情有些迷蒙,并不似楼二老爷说的那般生硬,让人看了还想再看。 眼前这小人儿细致纤弱,脸上只有宁静。 “你可知道女孩儿家要本本分分,下工夫在书画上是男人的事,女娃儿就要学女红。” 楼二老爷板着脸捏尖了嗓子说道,打断了王之琪和韦老六的愣神。 云阳一边看着眼前移动的模糊的身形:一边在心里计算着:他在左边,我应该往右! “好。”云阳一边回答,一边却自走了上去,神情依然安宁。 那副无谓的神情让楼二老爷看了更加火冒三丈:“我们本事可大着。” “真的?”云阳停了下来。 “今日来是要告诉你……你以后不许写字儿,不许写诗,更不许替你老爹算账,否则我们就打断你的手。” 云阳闻言眉毛微微一挑,嘴角一抿似笑非笑,肩身微侧,慢慢回过身望了过来:“原来你是府里的人?听你说了这么一大段的话,只道有两个字儿能形容你:笨和凶!你倒说说看……你有甚本事?都使出来瞧瞧?” 一边说着竟一边悠然迎了上去。 “小姐不可啊。”木兮惊呼。 楼二老爷到底还是怕被认出来,一边往后退着,一边一把捉过王之琪便推了上去。 王之琪手持幡杆,硬着头皮向着云阳便“刷”地挥了过去,云阳头一低,一个下马绊倒一人,耳边盘旋起不知是谁说过的话语:“借劲,就是借他人的力气还击本人,如果运用的好,就能四两拨千斤。” 被绊倒的那人猛不丁的遭到这样的斜刺,一个踉跄扑倒在地。 云阳就在眼前,韦老六伸出手刚想抓住她,云阳耳边又盘旋起一句:“使巧力,就是用粘、连、绵、随等动作缠住对方。” 云阳顺势抓了伸过来的手肘,压住那肘关节一个回腕,疼的韦老六“嗷嗷”直叫,眼泪都下来了,狼牙棒也早已被踩扁,不知扔到了东南还是西北。 本来准备着来砍竹子的家丁,此时已经闻声跟随其后,没声息的执棒拿斧呈扇形围了上来。 小厮们吃了小姐做的糟菜,比起诈尸那天,更加亢奋英勇。 王之琪那幡杆又举了起来,说时迟,那时快。 只见亭子背后,雷鸣似地一声吼,几大条板斧飞将过来,生生地砸在幡杆上,幡杆立马断的支离破碎。 吓的几人抱头蹲下,没等几人回过神来,呼啦啦又跳出几个黑衣蒙面人来,喝道:“谁人敢在林府放肆?” 说话间一根木棒已横在了王之琪的脖子上,这木棒可是货真价实的,比他那纸扎的小棒更粗更大更长。 “黑衣木棒蒙面客,紧腿裤配黑马靴,小哥哥……一看就是江湖中人啊!”王之琪一边吓得直打哆嗦,一边对来人抖着声音打着哈哈。 话音未落那人的木棒已落了下来,轮起来劈头盖脸照着几人就开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懵懂 第十五章 本事 一人急了,一把抓住云阳来挡,这正好合了云阳近战的心意,只见她转一下手腕,顺对方发力时猛地牵住手肘,一脚把人拐了跪在地上,再一拳直呼那人脸上,又一个转身锁住了来人的喉咙,出手极快。 众人,包括家丁都看的愣了,迷惑地的望着云阳,赵小四结巴着:“咋……这是咋啦,恁的这般凶悍?” 云阳两手一用劲,跟着奇幻地变换了角度扣住了眼前人的双手,最大限度地牵制住那人手关节,这一招,她仿佛记得:贴身反关节柔术。 家丁们是听了小姐吩咐,蒙了面是预防蜂子,带了刀斧是要砍竹子,这可真是巧了。 这阵势,这人多,楼二老爷纵然有再大的气,也当然是狼狈的落荒而逃了,顾不上那脚不沾地的要诀,几人丢了家伙什儿,蹬蹬蹬撒腿就开跑。 “小姐,小姐你没事吧?”木兮哭喊着说。 “我没事。”云阳一面说着,一面扶起木兮。 家丁开始大声吼叫:“来人啊,府里有鬼啦,来人啊……那几个鬼给我站住!” 几人蹬蹬蹬跑的更快,楼二老爷穿的靴子高档些却是打滑,楼二老爷急了:“你们跟着我跑甚么?还不快帮我挡着,我出了钱的呀。你们搞搞清楚诶。” 说话间便扯住赵小四往后推,又一把扯住韦老六。韦老六手一甩,把个楼二老爷推的一个踉跄,楼二老爷气的跳脚开骂:“你们不是行家吗?啊?你两个就是饭桶,白痴。” 回转身又扯住王之琪死死不放手,“你们这倒跑了,剩我去收这烂摊子?我不干!” 王之琪脚一踹:“去死。”楼二老爷便咕噜噜的滚了去。 “我干!”楼二老爷气急,抓起地上的石块就砸过去,一块两块,却一把薅住了昨日没来得及处理的马蜂窝。 “叭”马蜂窝一下子被扯散,“翁”的炸了窝,腾起了一团乌云,如同刮起了一阵黑色的旋风。 马蜂立刻追着几人乱蜇,几人惨叫不已,战事空前激烈。 “我干你娘,你还真是个二大爷!”王之琪愤怒地叫骂道,转身撒腿没了命的逃。 “啊,来人啊,救命啊,略儿略儿略儿略儿……楼二老爷吐着舌头发出奇怪的声音,这是被咬的发了急。 几人鬼哭狼嚎的呼救着,抱头鼠窜。只恨爹娘给少生了两条腿儿。 “嗡嗡嗡,轰!嗡嗡嗡,轰!”马蜂依然执着拼命的追。 几人被追得四散地逃去,嚎叫着在林子里乱跑,一个脚趔趄,,一个头磕地,一个嘴啃泥。 王之琪和韦老六好不容易跑到了车马道上,又碰上了前来捉拿讹人钱财的衙门府丁:“兀那贼人哪里跑!” 府丁们一边断声喝道,竟拔出了明晃晃的刀,吓得两人又大叫着跑回了林子。 木兮忙把准备好的斗篷给云阳披上,幸好来时做足了防护,家丁一众人等都拿出蒜头涂抹,远远地站着看:“先别动,免得那蜂子追来咬。” 家丁们将云阳围在中间,看得热闹,看得开心:奶奶的,敢跟我们打,蜇不死你。 “诶呀,那似乎是楼二老爷。”一个家丁惊呼。 众人伸长了脖子望过去,看到一个胖胖的身体正和蜂子激烈的混战。 “可不是,你看刚才踢的这一脚,平素楼二老爷也是这么踢人的。角度何其刁钻,何其出人意料!” 云阳蹙眉思忖片刻,抬头说道:“别愣着了,快去救人吧,万不可为了家庭琐事口舌矛盾,让逝者伤心遗憾,留恋红尘不肯离去。” 众家丁虽没大听明白,闻言也立刻行动起来,拿毯子,拿火把,拿蒜水,跑进林子里救人。 楼二老爷正撅着屁股一头扎在草丛里闷声痛哭,衙门府丁也赶过来了。众人用法子赶走马蜂后,把楼二老爷拖了出来。 “天哪……我滴个娘也,要不是胡二认得楼二老爷踢的这一脚,光看现在这模样,哪个认得吆。” 众家丁倒吸一口凉气,只见楼二老爷眼睛肿的只剩一条缝,嘴唇肿的似香肠。 楼二老爷猛地一回头,像个猪头般呼呼的吐着气,身子紧绷着不停地打着哆嗦。 混账!混账!这死妮子算计我,她居然……敢算计她二叔我! 楼二老爷被抬进林府的时候,楼二夫人哭叫着飞扑了上去。 “老爷,说话啊老爷,这是怎得了啊?你们都哑巴了吗,倒是说话啊。”楼二夫人看几个家丁,家丁嘟囔着,也不说个所以然。 “她……她算计我,那死妮子竟然算计我,我可是她二叔……”楼二老爷涕泪横流。 家丁们面面相觑,这果真是个登徒子,这种混话他竟然也好意思说的出口! 楼二老爷拉着楼二夫人的衣袖遮着脸痛哭,鼻涕哭的一挂一挂的,楼二老爷不时的抓了那袖子来擤。 楼二夫人恼了:“你扯我袖子擦甚么?这上好的料子可算是完了,你自己没袖子的嘛?”嚷着猛地抽回了手。 “你……连你也欺负我,最毒妇人心呐……”楼二老爷哭的更厉害了。 “快去请大夫。”楼二夫人一面甩袖子一面说。 楼大夫人听了丫鬟的禀告,忽地站起来,又慢慢地坐回去, “这么说,是楼二老爷……带了人去林子里威胁阳阳?”眼里带着万分的惊愕。 “是的夫人,那小厮们还说,小姐把他给收拾惨了。”春儿丫鬟声音一低,抑制着喉咙间的笑意。 “打了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大夫人不可思议,嘱咐道:“此事万不可惊动了老太太,待我先去瞧瞧。” 可是哪里会有不透风的墙呢? 老太太这边,已经被大老爷衙门里的府丁惊动,说是楼府的四只鬼讹了人钱财,又听得楼二老爷被蜂子追着蜇,便急急的赶了过去。 屋子里正忙乱乱的一团糟,请来的大夫正仔细的给楼二老爷上着药。 “哎哟,轻点,疼,疼,少抹点,我又不是叫化鸡……哎哟还是多抹点吧,抹了这个似乎舒坦了些。”楼二老爷疼的直喊。 忽然听得身后边粗壮婆婆的声音,大家知道老太太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懵懂 第十六章 先生 “老太太!”大家忙施礼让开路 刚赶到的楼大夫人急忙上前去搀扶。 “儿啊,你这又是怎得了?你跑那林子里去干嘛?又怎得这一身奇怪的打扮?”老太太看着床上哎哟呼嚎的儿子,扑上去哭喊道。 屋内的人都把头低下,不和老太太四目对接,也不敢答话。楼二夫人在一边扯着帕子抹着眼睛,从缝隙里偷眼看老太太神色。 “怎得都不说话?”老太太流着泪发问:“想是平日里你们都穿的暖吃的饱,被那油蒙了心变成木头了?” 众人听了纷纷转过了脑袋,依旧没有人答话。 “老夫人,那几只讹人钱财的鬼已经捉住了。”门外有人来报。 老太太陡然一喝:“全都到院子里来,我有话要问。” 说完老太太先颤巍巍走了出去。 这一日听闻岸上喧闹,酒幌临风,店肆熙攘,街上行人不断,南城已是到了。 请来楼府教书的张牧遥走了几日,一双脚火烧火燎,磨了几个泡,终于赶到渡口,一船水路南下。 还是卯正时分,大街上就有了不少人:有挑扁担赶路的、有驾牛车送货的、有赶着毛驴驼人的、还有那驻足观赏河景的。天下熙熙,街上攘攘,好不热闹。 再往前一条大街,足可并排跑两辆马车。当街一对石狮子,怒目而视。两扇朱漆大门,镶了五纵五横的鎏金铜钉,官家气派尽现,这便是楼府了。 这楼府果真是大户人家,张牧遥心下感叹道。 写了名帖进得楼府。一入门便是曲折游廊,阶下石子漫成甬路。 上面小小两三舍房,一明两暗,里面都是合着地步打就的床几椅案。从里间房内又得一小门,出去则是后院,有大株梨花兼着芭蕉。又有两间小小退步。 后院墙下忽开一隙,清泉一派,开沟仅尺许,灌入墙内,绕阶缘屋至前院,盘旋竹下而出。 院子很是豪华,只是这院子里气氛有些蹊跷,仆人将张牧遥请了坐,奉了茶便匆匆离去,其余家仆丫鬟都是急匆匆。 隐约的,张牧遥听到从后院传来怒喝,站起身,见后面有个窗格,张牧遥循声从内望过去。 “把人给我带上来!”院子里,老太太虽然满头白发但精神矍铄,银发碧钗,左手一串佛珠,右手一根拐杖,往院内一坐,好不威风。 “老夫人,就是他们,装作鬼在林子里吓人。” 几个家丁举着棍棒押了几个人来,王之琪,赵小四和韦老六。三人被绑成了粽子,扔在了院子中间。 大老爷府上的府丁俱拿着刀棍在外圈围着。 那三人挤在一团“呜呜”的哭叫:“饶命啊老夫人……”声音悲悲切切,哭的跟真的一样,听得二老爷心惊胆战。 “大家都冷静些,楼二老爷一定会想法子救咱们的。”赵小四低声对着王之琪韦老六说道。 老太太威严的目光一扫:“这就是讹人钱财那几只鬼?” “正是。”一个衙门府丁答道。 “歪瓜裂枣的,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东西,哭什么哭?不许哭!并没有冤枉你们吧?说,跑到我楼府来做甚?.”老太太说道。 “我们……我们几人……”伏在地上的几人身子簌簌发抖,心也“噗通噗通”乱跳。 “是你们讹我家儿子的钱财吗?”老太太打断他问道。 “啊?没有,老太太,我们没有……”地上的几人一愣,都立马嚷嚷了起来。 王之琪和韦老六面面相觑了一眼:我们讹他的钱财? “那是怎么回事?谁把我的儿弄成那般模样的?”老太太厉声问,望向了一个带头的府丁。 那府丁干咳一声,竟转过了脸去。 今日倒是蹊跷了,问话谁也不敢答,这些人究竟有什么瞒着我?老太太一气,怒哼哼一声,“好,看来都是硬气有本事的人。” “都不说吗?夜无故入人宅者,杀之无罪,官都不用报。你几个,是想怎么个死法?”老太太一喝。 “夫人,老夫人……冤枉啊,我,我是府上的,我是跟着二老爷的……” 赵小四一听到“死,”跪行几步猛地嚎了起来,“二老爷,求二老爷……我家中还有老母,老夫人开恩啊……” “你,是府上的?”老太太皱了皱眉,仔细看了一下,又问,“府上的人怎么跟他们混到一块了?是你伙同外面的贼人来我府上做贼?只怕那样就不是把你打死那么简单了,你家人也得跟着你这臭名声遭罪。” 这是越说越严重了,赵小四听的脸色发了白,“老夫人,我,饶命我老夫人……我说实话……” 老夫人打量赵小四一眼:“这就对了,老老实实认罪,要说实话。”老夫人点点头说道。 赵小四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来,这可怎么说?这可怎么说?怎么说都是死……赵小四不由得伏地痛哭。 老夫人脸色更加的沉下来:“说,不说马上给我打死!” 众人都屏住呼吸等待下一句是什么。 楼二夫人眼见事情就要败露,手心都快捏出汗来。 这些不中用的东西,这阵势横竖都是一刀了。 楼二夫人突然跳将出来。冲着屋内就嚷: “真是长本事了,我们府上可经不起你们这番掀腾,瞧你们玩的好计策,那可是你亲外甥女儿,外甥女儿你也去恐吓。” 众人都随着声音望过去,王之琪、韦老六、赵小四三人也懵了,看着二夫人。 二夫人一脸的怒意。 王之琪和韦老六对视一眼。王之琪赶紧低下头,心里“咚咚”的跳着,这一天下来,事情都在失控的状态,这下少说话为妙。 “你……”屋内的楼二老爷伸脖子怒目大喝,这婆子疯了,明明就是她……没想到她竟会在这节骨眼儿上出这种幺蛾子。 “都是你自己作出来的!我怎么了我?”二夫人带着几分凌然回道。 老太太看着二夫人,二夫人看着楼二老爷。 楼二老爷赶紧躲去帐幔后:“这个贼婆子!”楼二老爷咬牙捏紧了双拳。 老太太慢慢眯起双眼,似乎想到了什么。 老二那穿着打扮,虽然滚了一身泥,和这几人倒是般配的,他哪一天不是睡到日头三竿才起?今日这天色恁的早,他倒是赶了这个巧?难道是贼喊捉贼? 老太太想到这里旋即大怒,“接着说!” 二老爷拖拖拉拉的挪着身子出来,“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懵懂 第十七章 依稀 “你闭嘴,我要听他们说。” 楼府祖训严明,在老太太面前,二老爷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造次。 老太太望着下方的二老爷,这老二的秉性,却是从小时候就生就了的。 上学堂时就这样。若有人开罪了他,他便会约几个半大的地痞流氓,装模作样去那私塾里放话,让人家下了学别走!等散了学,他们就在学堂门口候着。每每仗着人多,海扁别人一顿。把人家打怕了,周围不成器的小娃便都纷纷投靠他,拜他做大哥。 后来就更了不得了,整日介在外寻衅闹事,收保护费、赌博。如今老大不小了,居然还是死性不改。这心智还停留在读私塾那会子。 恐吓外甥女儿?老太太‘咕嘟嘟’灌下大半碗茶,顺了顺气。 ……果然有本事的很!外甥女得罪他了?即便得罪了他,教育小辈完全可以放到桌面上来说的,这会子搞的府里鸡飞狗跳的,闹出天大的笑话。 正等着二夫人接着往下说,她却又不说了。只拿着帕子一个劲儿的哭。 老太太目光又扫过跪着的其他人:“还是没有人说吗?” “先乱棍打痛了再说!”老太太要起身拂袖而去,“这些厮嘴硬,等那板子上来了看你们还硬不硬。” “老夫人,我们是去上坟……”赵小四喊出了这一句。 二老爷闻言灵光一闪,对,上坟! 二老爷连滚带爬的扑了过去:“对,对啊娘,娘,我们今日是去上坟的。” “你老娘我还没死呢,你这上的哪门子野坟?”老太太转身双目一瞪! “娘,我就是……去给辰景烧些纸钱、元宝稞子什么的,好让他到那边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那怎得又去讹人车夫钱物?怎得又说恐吓阳阳?你倒是给我一一给我说清楚。” 二老爷哭道:“我和赵小四真是去给景儿烧纸钱的……” “那这两个货色呢?又是谁讹了谁钱财?”老太太铁青着脸问。 “另外那两人我不认识,我也没有恐吓阳阳……没有,没有没有。”二老爷头摇的似拨浪鼓。 王之琪韦老六二人“轰”的血气就往上一冲,快气炸了,我干你娘的。 原来两口子都是这种货色。 没想到,没想到他会这样咬人一口,呸,还常吹自己是上等人,上等人干这种事么? 二人脑袋“嗡嗡”作响,楼二老爷絮絮叨叨的声音还在传了过来:“……不知道这两人从何冒出来的,讹人的兴许就是他们。” 两人听得脸色发了白,讹人钱财,还私闯管家府邸,这罪名可不小,那我二人还不得被板子给打死?不行,可不能就这么认了。 “楼二中……你……” 二人猛地抬头:“你怎得六说白道信口开河呢?老夫人,我二人是楼二老爷花钱请来的,楼二中,你这老厮倒回编排,你要不要脸?你让我二人帮你教训那小姐,让她不得写诗,不得写字儿,说是夺了你的钱庄,我,我这……你给我的银子还在我这身上呢。” 老太太像被人打了个耳光一样,“忽”的站了起来。 楼大夫人闻听缘由,和老太太一样,二人脸上同时一热,这是家丑啊!这个楼二老爷都几十岁了,羞不羞?臊不臊? 二夫人却蹬蹬蹬跑上前来,快速去掏两人胸包,几把掏出了银子转身就跑:“这是我家的钱!” 王之琪和韦老六简直要气得晕厥过去,这是几辈子没见过钱哦? 连廊下的小厮们都直了眼。 “老夫人,冤枉啊……”王之琪韦老六二人头磕得“咚咚”作响:“确是楼二老爷花钱请我们来的……” 下廊丫鬟家丁们候着,有胆大的就低声议论。 老太太听得闹麻麻,脸又发烫,不由的扶额摇晃了下身子:“闭嘴,快快来人把这几个鸟给我打出去!老大,老大在那钱庄,快去报与他,让他来决断,老二你还不嫌丢人,你还不赶紧给我滚进去。” 杜知县还在候着,不过一个时辰,除了楼二老爷,相关人等皆被带至县衙,听候知县审问。 楼大老爷此刻还未上堂。 杜知县命堂下所跪之人抬起头。 “……咦。”杜知县脸色突然变了一变。 下方有张面孔很是眼熟。 “你不是那王老头的儿子王之琪么?”杜知县急忙下去看仔细。 “你是王之琪?”杜知县喊了一声。 下方那人一怔,定定的看着杜知府。 可不就是那王之琪嘛。小时候带着自己扑蝴蝶,捉蟋蟀,还帮自己打过架。 王之琪突然连滚带爬的扑了向前,伏在杜知县脚下好生激动,恨不得将眼前那双腿抱入怀里。 杜知县忙抖衣肃容,“大堂之上,不得放肆!”。 “小少爷是我,哦不,该叫大老爷了。是我啊大老爷,我们兄弟二人,确是被冤枉的……老太爷他老人家可还好哇?”王之琪流着泪喊道,心下却是欣喜的,又不失时机地问候一句。 “兄弟二人?这不是三个吗?那还有一个是……?”杜知县问道。 “还有一个是楼老爷府上的,是那楼二老爷的小仆。”王之琪答道。 杜知县愣了下。 “那他为何也被扭送官府?”杜知县再问。 “一同过去那林子的,败露后被那楼二老爷当个球踢踢了。”王之琪哽咽着说。 “你可真是出息啊!”杜知县看着跪伏在身前的王之琪。 这王之琪的老爹早年跟随过杜家,是个忠心老仆,杜知府杜老太爷,头两年牵涉一桩提督和都统间的官司,被上面定了个‘查勘不力’的考评,丢了升职的机会。 被降职调任后,杜家体谅这王老头年事已高,经不起路途的折腾,便将他留在了老家看宅子,不想王老头因为念着主家遭遇,忧思过虑,比主家还伤心,几年时间,老头得病就没了。 杜知县只听说他这儿子后来去外乡做了小生意,这些年一直没有消息,不想今日在这衙门里遇见,这也算是半个家养奴才。 “我大哥认得这知县老爷。”一边的韦老六惊喜地说。 “那我们可有救?”赵小四抬头泪眼汪汪的问。 “那是一定的,我大哥认得好多官家,包括你家楼二老爷。” “……”听到楼二老爷,赵小四心里“呸”一声。 堂下两人在那边窃窃私语,王之琪猛地回头。 “都活腻歪了,嚼什么舌头?”王之琪回头喝道。 杜知县也听到了,脸顿时拉了下来,目光看向跪着的王之琪正色道:“你竟敢闯入那楼府闹腾,好大的胆子,是怎得回事?” “老爷,老爷您可得救救我啊。我实在是冤得很啊。” 王之琪哭道,伸手抹着鼻涕眼泪:“那楼二老爷花钱请了我兄弟二人去,说楼府那小女算账厉害,夺了他的钱庄,叫我二人将那小女吓唬吓唬,后来事情败露,他竟一股脑的推在我二人身上,我二人顶多算是滋事,这着实冤枉啊!” 赵小四见没提到自己,感情自己是没人管了,便伏头在地呜呜哭出声。 “哪个小女?”杜知县皱着眉头问道。 “就是……就是那楼大老爷的小女……”王之琪嚅嗫着,声音低了下去。 杜知县记起来,恍惚又回到那一天的情形。 “认字儿谁不会啊……”那小女子一脸茫然的表情。 “这宅子,不出十年必将走向衰败……最终绝人丁,不管家里有多少人,最后都一个个的完蛋……” 那坐在案前小小挺拔的身影,那无波无澜淡然的神情……以前可是个又哑又傻的…… “算账……???”杜知县一时间有些恍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懵懂 第二十章 难解 “木兮,这个花色的绸子还有没有?”云阳抬眼看了下木兮:“赶明儿我叫娘给我做件新的,也给你做一件。”一如既往的语气,似乎混不在意刚才发生的事儿。 “……”木兮有些无语:“老太太……叫小姐过去,现正在后院候着呢。” 云阳“哦”了声咕噜爬起来,“待我换件衣服。” 木兮掉了魂一样,这事儿也太巧了吧? 先是摘了树上的马蜂窝,然后叫了砍竹子的家丁,接着是赵小四打听小姐的行踪,赵小四打听……,难道小姐未卜先知? 木兮打个机灵。 “小姐,今天的事儿,你可是早就知道?”木兮巴巴的看着云阳。 “我不知道。”云阳幽幽的看着她说。 “那小姐……你不生气了么?” 云阳一双清亮的眼含着笑,软软的看着木兮说一声:“生气?没有,不过也挺好。” 木兮被小姐笑的一怔,迷茫的问道:“生气怎么会好了?” 云阳接着想了想,摇摇头:“我听到二叔哭的很伤心,二叔他比我更生气,所以我就不生气了。”云阳拨弄着手指低下头去,也看不见她表情。 木兮又一愣,这个小姐正当青葱的年纪,看上去不谙世事般,乍一接触有些怪异。再一接触就让人心生怜意。 自小是个哑巴,呆呆傻傻十几年,活过来后应该特别珍惜亲人间的这份感情吧。 她突然就有些心疼小姐,喉咙间也有些忍不住的酸涩。 云阳跟着木兮来到后院。 家丁们一见楼云阳来,立马齐刷刷地让开了一条道,在两边垂首侍立,这种行为在府上并不多见,即便见了老太太和林大老爷,也不见得会如此规整。 家丁们脸上还有些崇敬的神情。 这让老夫人,大夫人,二夫人都十分纳闷:这些小厮是怎么了? “今天这些小厮倒是很守规矩。”老太太收回环视的视线,落在云阳身上。 “那都是奶奶平日里教导的好。”云阳说道,向老太太施礼。 “阳阳,阳阳……快过来让我瞧瞧,可伤到哪了?”老太太问道。 云阳抬脸。二夫人把头转向一边。 “奶奶,”云阳上前一步:“奶奶怎得这番说?” “你那个二叔,今早吓你什么了?”老太太双手拄拐侧脸问道。 云阳抬起眼看着老太太。 所以说,聪明人都很累,他们总想要知道事情的全部,然后为了这个知道的结果而烦恼。 “奶奶,”她说道,“今日我本是带了家丁要去那林子里砍林子的,却是遇到了几个白衣人。” 云阳没有马上接着往下说,她只是看着老太太。 老太太鼻子一皱,站起身来又想要发作。 “我……”云阳迟疑一下,“我打了二叔,我不知道他是去为哥哥上坟,我以为是鬼。” “……他……他不是恐吓你去的么?”老太太愣了下,又坐了下来,打了二叔?是甚意思? 云阳摇摇头:“我不太记得了,只记得我们猛然看到白衣鬼,木兮吓的尖叫,然后家丁们就冲上去打他,我也打了他。” 此话一出,老太太,叶二老爷以及众人都愣了下,第一反应便是自己听岔了。 “你……打你二叔?”老太太向前欠了欠身,再次问道。 “嗯,还把他打得不轻,我听到他都哭了。”云阳蹙眉说道。 “你打的?” “嗯,我打的。” 老太太愕然张嘴,看着眼前的孙女儿。 这边的张牧遥已然是听不下去,眨闪着眼倒吸一口凉气:“是我眼拙了,眼拙了,这小姐生得好看,却是个野蛮人。” 楼府并非一般人家,怎得出了这么个欠缺礼仪的小姐。 这女子连她二叔都敢打?什么样的小辈,才能做出这等事!看着倒是文雅的,居然会对长辈动粗?大逆不道! 亏她说得出口! 张牧遥脸色越来越难看。 接着又捻须叹了口气:“看来这楼家,比那提督府也好不到哪去!” 这官大了家大,家大了事儿就多,事儿一多了,这稀奇古怪的事儿就出来了。 心下里,对自己以后的境遇更不免生出几分担忧,这小姐连长辈都敢打,如此蛮横,看来此地也不长久,若要是再被辞了馆,那日子可咋过? “阳阳别气,呆会子我去收拾他,我叫他给你赔罪。”老太太说道。 “二叔给我赔罪?”云阳看着老太太一刻说道,“二叔也不小了。” 在场的人都愣了一愣。 不小了,这话说的可真是,是不小了,赔罪的话,这个年龄不小了,捣蛋的话,这个年龄也不小了。 老太太瞬间又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老太太望着云阳半晌,突然一拍大腿明白过来,生出了几分伤感:我这小孙女儿,唉。 这孙女儿分明是在担心,担心自己生气,担心自己怪罪二老爷,所以小孙女儿把责任都揽到了自己身上,这娇滴滴的一个小孙女儿,怎么可能打二老爷?那二老爷满脑肥肠,五大三粗皮又厚,没吓到阳阳就算他积德了。 被这一个小丫头打哭了?谁信?怕是鬼都不信。反正我是不信。 一个小厮忽的‘哎呀’一声,他突然想起来前厅那早已等候多时的张牧遥。 “老夫人,老夫人,那教书先生已经候了多时了,现在就在前堂呐。”小厮喊道,伸手往那边一指。 一抬头,老太太一眼就瞥见窗格后一个身影一缩,青色衣衫,还有一顶书生巾。 不用说这就是那个先生了。 “别人家的家务事,有这么好看?”老太太抿了抿嘴。 “李管家,先好生安排那先生。下午让家里的亲戚把孩子们都送过来,请他们一并来先见过那先生。”老太太有些疲累,起了身。 这一日,楼府又出了一件令街头巷尾热闹闲谈的事,那楼二中恐吓自己的外甥女儿,反倒被府里的小厮打了,听说还被林子里的蜂子蜇了。传这话的人说这是报应。有那谨慎的,便会为二老爷鸣一声不平,心里怎么想的就不知了。 景夫人坐在那里衣裙摇曳,日光从窗棂投射到她脸上,一个大大的惊讶。 “她打她二叔?”景夫人听闻倒吸一口气,“真的假的?就没人管管?” “谁敢管?那个孩子从小就没人教,好像不懂得礼仪。你没听说么?去杜大人家里乱说一通,说杜府的人都要死光,那女子有些愣头愣脑的。”景大人说道。 景夫人慢慢摇着扇子,偏头思索着“咒杜大人全家死完?” “她这样说吗?”景辛子哈哈大笑说道,“那种话她也会说,你家不会再出大官了,我家才会出,怎么跟小孩儿一样。” 景大人看了一眼儿子说:“有甚可笑的,青天白日跑到别人家这样说话,换做我们,早把她给轰出了,这女子有些心智不全。” “不是这样的爹,你没见过那妹妹,很好玩的……”景辛子急忙的解释道。 景大人不待儿子说完,又扭头对夫人说:“你还是把礼物送过去,能推就推了吧。两个孩子性子都柔,要被欺负了可怎么办?” 景辛子悻悻的望着母亲。 “那我这就去吧。”景夫人说着起身。 楼姨娘正在为文叶映收拾一应上学的东西。 景夫人微笑道:“过去那边,吃穿都得靠着老夫人和大老爷。” 说着命丫鬟把东西拿上来,大大小小的盒子堆了一桌,全是各色礼物。 景夫人一件一件指了道:“这是几匹巴蜀锦缎和苏州上好的绸子,细葛布和素绸也各有一些,一点心意,请姐姐转告老夫人,别嫌弃才好。还有这些点心,不值几个钱,不过是精细些,御门斋那大师傅亲手做的,给姐姐和老夫人尝尝。” “你这是做什么?如此见外了”叶姨娘笑着整了整衣服,又正色说道:“几个孩子在一起他们自个儿也高兴,我们老太太看着也热闹,你却不要弄这些显生分的礼数。” 景夫人又叫人拿出三个点翠珐琅镶金的盒子,笑说道:“都是我家老爷的吩咐,这次是去叨扰老太太的清静,小户人家逢年过节的还大包小包的提着,何况我们间的感情。这些是几支珍珠碧玉步摇和孔雀玉手镯,请姐姐也一并捎了去,两个孩子没数,回头让他们自己学着背清单。” “妹妹这是做什么,不就是过去住一阵子,哪用得着这般隆重?”这景夫人一向大方的很,楼姨娘反倒不好意思了。 “前些日子我家老爷与人在朝堂上起了口舌之争,若不是楼大人从中斡旋,这会子只怕是已经闯了大祸。”景夫人又把东西推过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懵懂 第二十一章 兽脊 景夫人口中的楼大人,便是楼大老爷本叔叔家堂兄,现任巡抚之职,虽说和楼大老爷表面不常走动,书信往来也是不断,现如今的官场,没关系还要硬扯上一些,有这现成的亲戚,连着一门巡抚本家也是好的。 “楼大人可好?”景夫人抬眼问。 “还不是在周旋那索都统和赫提督的官司。”楼姨娘幽幽叹口气。 “不是说已经了事了吗?”那官司景夫人是知道的,两年前也是轰动一时。 “了是了了,只是中间牵扯到那个杜知府,听说,他又要回京复任了。” “呀,那不是个贪官吗?还能复任?” 楼姨娘望了她一眼,低声说:“听说……是某位皇子在背后给撑着呐。碰上这事,我表兄也焦头烂额的。你还不知道吧,这次请的那位教书先生,便是以前在那提督府里教书的。” 景夫人有些惊讶:“这么巧?这么说来,那先生也是有些本事的,提督府那两个孩子就不好伺候呢。” 不好伺候?难道我哥哥家女儿不好伺候?楼姨娘有些不解。 景夫人却不说话了,看着她。 楼姨娘就笑了笑,打开一个匣子放在景夫人面前:“我们也是诗礼人家,该讲究礼尚往来的。这些玉容果是我那堂兄捎来,听说是北疆的贡品,姐姐不要嫌弃,就收下吧。” “那阳阳该确实好全了?人怎么样?性情脾性各自如何?爱干净吗?”景夫人在斟酌着如何说出口。 “我那日去见过,长得玲珑剔透的,我一见就喜欢,你要不信,你自己看去。”楼姨娘笑说道。 “那……我还记得她小时候整天的疯跑,那样子有些吓人,听说今早……把楼二老爷给打了?那我们的孩子以后跟着一起上学,会不会被她打?还有,听说……她咒那杜大人全家会死完?”景夫人笑了笑。 几个孩子正好收拾完毕走出来,景辛子倒是已经听说过了,脸上不甚惊讶,文叶映、景寒烟,都惊愕的瞪大了眼,面面相觑:“打了二老爷?真的假的?” 打我我也要去,景辛子在心里喊着。 楼姨娘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听说是脾气有些大,你们过去是讨老太太个欢心,又不去惹她。” 那阳阳才多大的个头?能把二老爷,我那娘家哥哥给打了? 楼姨娘又摇摇头。看着这边景夫人和几个孩子说得热闹,也没了心情。 这种八卦人人都喜欢吧?但是自己家的情况,外人又怎么会知道? 大哥为人忠厚,操劳着偌大一个家业,自己亲二哥不务正业,却一天到晚的惹事生非。 在楼姨娘的心目中若是要做个排比,那二哥只能摆在最下面的位置。 想当年媒婆子来给自己说亲的时候,大哥要给不少厚实的嫁妆,二哥不给也就罢了,还在那中间气不平,说甚么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这年头,哪个姑娘也没见过婚前的夫君,幸福与否嫁妆也是占着好大的比例,你侬我侬的才子佳人故事,那是戏文上唱的,民间俗世是没有这等美事的。 就因了他在中间推三阻四的吓跑好多人家,眼看着自己年岁大了,不得不嫁给比自己大了许多的夫家,当年觉得十分的委屈。 好在这丈夫知书达理人又上进,在堂兄的扶持下仕途平顺,婆婆也讲理,一切还算顺遂,早些年的不快便都渐渐的消褪淡忘了,手足连心,两个哥哥谁好谁坏,现在也不再萦绕怀间了。 如今有人说到大哥家的不好,她自然是不愿意,一起读书,这是多好的事。 耳边还回想着景夫人那句:二老爷被打了。 “你放心,我那个二哥你应该知道些的,他要真是挨打了那也是活该,谁知道他又做了甚么荒唐事,要惹的我那小侄女动了怒。至于杜大人么……那个杜大人你又不是不知道,那本就不是个省油的灯。我那侄女就是心直,爱憎分明,没人教导过规矩,所以什么都敢说。” “全家死完?”楼姨娘不禁“噗呲”一笑,这孩子。 景夫人想了想,看着两个孩子迫切的眼神,慢慢点点头。 暮色渐渐降临,王之琪、韦老六,还依着杜承风的吩咐叫了一个青乌子,俗称‘风水大师’。 青乌子人称柳先生,南城人氏,早年入华阴山中去学道,身受明师之教,精审仙妙之理,精通了堪舆术,学成后一直云游四海。刚回南城便被杜府的人用轿子请了来。 一行人走了快两天了。 “他娘的,这山可真特么高啊。”王之琪用衣襟擦擦汗说。 “柳先生,山她家会出大官,真不要脸!” 韦老六笑嘻嘻说道。 王之琪却没笑。 “她家出大官?”他哼了声,一面拿起水葫芦喝了一口,“她家要出大官了,就会把我主家给克了,她倒是敢说!” “王兄,这话从何说起?”那位青乌子问道。 “楼家那个彪子,说我主家宅子不好人会死完,这不是咒我主家吗?我倒要看看,我主家宅子哪里不好了。”王之琪愤然说道,“这些帐,我王某都会记着,慢慢来算。” 楼家那个女儿?青乌子搜索着记忆,楼府是知道的,会看风水的楼家小姐却没听说过,只许多年前听说有个楼府小姐,但那小姐是个哑巴。 “咔嚓”突然劈下一道雪白的闪电撕裂了天空。把几人吓了一跳。 “你们看,天青色,烟雨必来。”青乌子转头看天说道,高高的影壁挡住了视线,看不见洞口外面是何光景,只露出一方小小的天。 “下就下吧,”韦老六笑着坐下来,“我等在这洞里生着火,雨也淋不着。” ‘轰隆隆……’又一阵滚雷,听着这炸裂的雷声,王之琪和韦老六却是有些害怕,毕竟这荒山野岭的,要再扑个猛兽进来可怎么好。 想到这里身子顿时绷紧。王之琪听乌青子说话文绉绉,学着说道:“如此说来,这洞也不甚好。” 大雨不期而至,‘哗啦啦’的打响着整片山林,远远听上去像万马奔腾,充满了杀伐气。 青乌子转过身,看着外面的洞口,慢慢的站了起来走过去。 “柳先生别去那洞口,你就不怕雷劈着你!” 二人有些担心的望向洞口,只见那青乌子慢慢转过身来,燃烧的火堆照耀着他惨白的面容。 下午时分,楼府的门前到了几辆马车,亲戚家的孩子亦都到了。家丁丫鬟们跑上跑下的忙着迎接安顿,院子里又热闹了起来。 “外婆……” “楼奶奶。”三个孩子都飞奔了进来,扑向老夫人身边,个个吵着闹着。好不热闹。 老太太一见了孩子就乐呵的闭不上嘴。 “楼奶奶,荣哥儿和锦茵呢?”景辛子问。 “在他那屋里呢,他还不知道你们要来,荣哥儿这些日子精神不太好,你们快瞧瞧去。” “长辈们还特意给他捎了点心,捎的东西太多,有些还没来的及整理。”景公子心里暗喜,快点去看了荣哥儿,再去看云阳小姐。 荣哥儿正坐在门槛那里盯着房梁,呆呆的,口水都流出来了。 景辛子一脚跨进院子,荣哥儿大叫:“景哥哥,寒烟姐姐,映哥哥。”说边边飞跑过来。 房梁上一个靛蓝的人影一跃而过对面的树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懵懂 第二十二章 轻薄 景辛子伸手捏了下蓉哥儿胖胖的小脸。 “为什么你们许久都不来看我?”荣哥儿话里透着不高兴。 “这不是来了嘛。”几个人就笑,这孩子还知道记挂人了。 荣哥儿撅嘴:“你们都不来看我,锦茵姐姐老欺负我,幸好有我哥哥陪着我,他也只是晚上来。” “哥哥?哪个哥哥?” “景公子,景小姐,请用茶。”三人坐定,外面的丫鬟捧了茶进来。 荣哥儿见了几人亲近,攀到了叶映的背上去:“哥哥我也要骑马……” “顽皮,现在哪来的马?”文叶映笑着用手扶住背上的荣哥儿。 “我哥哥每晚才牵了来,那马白色的,有这么大。”荣哥儿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比划。 “荣哥儿,哪个哥哥?”景辛子放下了茶碗。 “我辰景哥哥……每天晚上来。” “……”气氛一下子凝固了,那大公子不是已经……几人面面相觑,再细看荣哥儿,眼神有些呆滞,好似一幽潭死水。 院子里种的花草树木繁多,此刻给人感觉阴寒遍布。 “茗娘,茗娘……”叶映冲一个丫鬟大声的叫:“荣哥儿这是怎么了?” “这些时日天天这样,精神头也不太好,可也没见发烧什么的……没甚,大概就是小孩子闹累了而已。”茗娘看着叶映说道。 “那快哄他睡会,我们这就走。” 三人心里咯噔着,坐在那也觉得背上发凉。 “也该去看看锦茵妹妹,下午叫她带我们去这南城走走,我看那街上迎来送往的,很是热闹。”文叶映找个话头起身说道。 有什么东西从树上“哗”地掠过。 “谁?”景寒烟本就有些怕,一把抓住了哥哥。 景辛子慢慢站定在那里看,眼中闪过一丝欣喜。 微微一笑对寒烟说:“别怕,我知道那是谁。” 青乌子立在那里张开双臂,眼睛发亮,这模样着实把二人吓了一跳。 “柳先生,柳先生?”王之琪有些迟疑的迈步上前,闪电和火光照亮他的面庞,煞白冷漠,最终没敢上前。 “柳先生你这是怎么了?”韦老六在远处用手掌在他眼前晃了晃。 青乌子似根木桩一般杵在那里,惨白着面容一言不发。 王之琪和韦老六心脏蓦地被揪紧,“怎么了?”二人颤抖着声音问道。 “你们可是……来寻这龙脉的?”青乌子指着外面问。 二人一愣,急忙跑到洞口,从其上望了下去。 但见群山连绵起伏的轮廓,林木深邃。在雨雾中犹如大海掀动的波澜,呈现出密匝匝的波峰浪谷。 “天哪,那是什么?”王之琪喊着问道。 视线在雨水里本来是模糊的。可有一个地方却依稀可辨。 “那是什么?”韦老六问。 跟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只见茫茫一片雨雾中,只有一个地方,青黛色的山粱绵延起伏,如同一个若隐若现巨大的兽脊,隐伏在蓝而透明的夜色中。 雨水竟打不到那里去,全都避开了。 “那里怎么在发光?那形状……” 天地都笼罩在一片水蒙蒙的雨雾中,混沌不已,只有一条山脉,逶迤婉蜒,昂首翘尾,那分明是……是一条龙! 王之琪面色顿时变得苍白,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一幕。 韦老六手一松,馍馍就滚了开去。 几人浑身颤抖上前,看着这像披了光彩夺目的鳞甲,一条明晃晃光闪闪像要腾飞的银龙。 “哎呀,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龙脉?”王之琪失声喊道,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那形状倒是像。柳先生,是不是啊?” “似高官出巡,气势宏伟,前前后后有人护着,我从未见过如此气势的龙脉。妙啊,那下面的龙穴,定是块千年不遇的宝地啊。” 青乌举起罗经仪,高声喊道。 “那个龙穴在什么地方?”王之琪急急的问。 “下面有一处穴,龙虎环抱,玉带水绕,前有文笔峰,有挂榜山,还带旗鼓出武将,天哪。”青乌指着一个方向满目惊骇。 “那不是楼府吗?”王之琪又问。 “非也,那并不是楼府……”青乌子摇摇头说。 只见那地方隐然还有雾气生出来。王之琪大喊:“快,标上坐基,下山赶紧去查,那是南城什么地方。” 等云阳换了衣裳和碧云出来时,厅堂那边已站了好几位学生。 三个孩子都停止了嬉闹望向她,据说,这个女子,就是那个要打人的妹妹。 几个少年都凝目仔细打量。不像会打人!完全不像! 景辛子一见了云阳,刹那间又不会呼吸了。 不过换了件衣裳,好素雅的打扮。 云阳一身茶白色长裙,上配一件竹青色的纱衣,发鬓上仅插了一枚梅花白玉簪,头发丝缎一般地垂下,极为淡雅。 她从廊下走来,两旁是盈盈绿柳,廊红柳绿,就像一卷幽香清远的画卷。书华自带风采超然。只是这走路……难道病还没好完么? “诶,诶……是我……”景公子指着手,不知道要说什么。 李管家望他一眼:这公子仿似是有些轻薄。忙岔开了话。“这是锦茵小姐、这个是楼姨娘的公子文叶映、这两个亦是本家亲戚孩子,姓景名辛子,这是景公子胞妹寒烟小姐……” 景辛子一袭光亮华丽的贡品柔缎,俊美突出的五官,高高绾着冠发,身子端正,站在厅堂中间,举止大方自然。 锦茵瞥眼仔细瞧去,两年不见,只在云阳醒来那日瞄了一眼,还未来得及说上几句话。 这景辛子眉眼温润如画,身形斯文翩翩,不知为何,看着看着锦茵红了脸。心跳有些加快,手脚也局促了起来。 李管家奉上茶,逐一向张先生介绍着几位学生,几个学生跟在大夫人身后,一一上前和张先生见礼。 学生们又抬头看张牧遥。 那先生一张瘦削的脸,面色黝黑,淡淡的眉毛下,一双慈善的眼睛炯炯有神。头发梳得十分认真,没有一丝凌乱。 张先生也打量几个学生,云阳他是见识过的,印象不是十分好。今日见老师,穿的也不很讲究,不带一分喜气,先生不禁皱了眉。 那锦茵小姐似乎就隆重多了,一袭曳地粉色桃花束腰绿叶裙,身披银线薄烟水绿纱,恰似一朵盛开的荷花。 细眉轻扬,反似内敛富贵气。 髻发低垂,斜插镶嵌珍珠簪。 看上去是既温顺又乖巧,知书又达理。 另外的几位公子也是一个比一个穿得光鲜。 “瞧,我们锦茵小姐今儿穿的可真漂亮。”贴身丫鬟采柳对沫染说道。 “是呢是呢。” 两个小丫鬟在一旁窃窃私语,声音飘进了锦茵的耳朵,锦茵嘴边浮起一丝笑意,挺了挺身瞄了眼景辛子,景辛子却不知在看着何处出神。 学生们都走上前,向张先生颔首行礼。 “怎得这么多人?这几位男女公子……都是学生么?”张先生吓了一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懵懂 第二十四章 追去 “这,这我倒真没在意……我也不太懂。”木兮感到捏着被子的手都湿漉漉的。 “我们快过去看看。”云阳说道就站起了身。 “这……都后半夜了……”木兮阻止云阳道,难不成你能救了小公子?这小姐,非常让人不省心。 话没说完,额头上又挨了一下。 木兮慢腾腾地把火折桶拧开吹了几下,火绒便慢慢红起来,‘腾’一下变成那绿豆大小的亮。木兮靠近点上,看亮大了许多,方敢下地去取灯笼,将灯笼底的蜡,凑在油灯上点着了。 灯笼皮闪着光,照得屋里影影绰绰。许是因为害怕手抖,放回去时差点就燎了灯笼皮。 木兮没忘了给云阳披上披风:“大半夜了,夜风寒,小姐仔细招了凉。” “你也是,多穿点。”云阳看着木兮笑了笑。 木兮一下觉得温暖,也不再哆嗦。 拉开门闩出得屋外,木兮尽量不去想那什么白衣人,两人一前一后过楼二老爷这边来。 临近了,木兮想起楼二夫人和楼二老爷,不由地停了脚步,神色有些为难,望着小姐问:“小姐……真要进去么?” “别怕!”云阳边说边撩起门帘。 屋里传出老太太焦急的声音:“邢大夫,怎么样啊?” 邢大夫住得离楼府近,府里有哪个头疼脑热都会去找了他来,今日时辰太晚本来早已睡下,又被楼府的人突然叫醒,这会子还没清醒过来,见老太太问话,赶忙提了提神,小心答道:“不妨,就是梦魇而已,待我再细看看”。 楼二老爷以及楼二夫人看到云阳踏进房门,脸上神情就乖僻得很。 “……你们来做什么?” 云阳看了看他,却没答话,兀自望去荣哥儿的方向。 楼二老爷有些不自在,又得拿出些威严。挺了挺胸:“倒是满府人都惊动了,按说是该来看看的……。” 云阳那表情似乎没在听他说话。 楼二老爷自觉无趣,掩着肿嘴干咳一声。待转头再看时,只见荣哥儿双目紧闭,嘴角吐着白沫,身子还时不时的抽搐。 楼二老爷急了:“这……邢大夫……快来给他治!” 屋内已经满满当当的全是人,眼光都盯着邢大夫。 邢大夫把了脉后却是满脸疑虑,束手无策:“老夫人……这,从未见过这等急症啊,又凶又急势如猛虎,小公子怕是真被什么魇住醒不过来了。” 老太太一怔,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上,大放悲声:“我的孩啊……可不能啊。” 云阳目光扫过对面的人,云阳的瞳孔里,却看到了别样的天地,那是众人看不到的画面。 在一条似曾去过的青石板路上,前方的白袍人手里举着个什么东西边跑边回头逗,荣哥儿正呆呆地追着着他跑,白袍人在前面喊着:“快点,快点!” “你不是大夫吗?怎得说治不了?”二老爷一着急大声发问,惊醒了云阳。 “奶奶,快去请王道长来。”云阳说道。 屋里人全都一愣望向她。什么情况?这不是给荣哥儿治病吗?请王道长来作甚? 楼二老爷眉头一皱,这死妮子又来掺合甚? “快,晚了时辰就不好了。”云阳说着,一边叫道:“把荣哥儿领口解开,不要围的太紧。” 一边趴过去伸出手指用力刮荣哥儿的眉毛,荣哥儿只哼哼两声抽搐两下,却是没有醒过来。 “找那江湖骗纸来作甚?”楼二老爷瞪眼道。 “叫府里无关女眷先暂且回避,只血亲留着,门口多叫几个小厮来守。”云阳对老太太说。 “呀,这是要招魂儿呢,招魂儿就得让女子避开,不然阴气太重。”一个婆婆小声说。 二夫人斜了一眼这婆婆。 “快去快去,俱听她的。”老太太连声催促,小厮们似乎也有了主心骨,急忙出门儿去请王道长。 大伙虽不明就里,有云阳指挥却也不似刚才般没主意了。 门外楼大夫人也急匆匆的进来。 “木兮,你怎么也来了?小姐呢?”楼大夫人问道。 “小姐……正在里面看着小公子。”木兮倒是知道这荣哥儿是遇了不干净的东西,颤着声回话。 楼二老爷一甩袖去到外面,在曲廊下来回的走。 二老爷有些恼怒:“这死妮子,她是故意的吧,她就是那道长给放出来的。”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外间有脚步声急匆匆而来,一个小厮拢手在楼二老爷耳边压嗓门儿说了句:老爷,王道长来了。 王道长个头高于常人,身板却精瘦,身穿一领皂色道袍。道袍宽大肥硕,王道长穿了,仿佛旌旗包了根竹竿,见风即摆。只因有人夸过一回,说王道长穿了这宽袍更显得仙风道骨,道长听了心里喜欢,自此道袍便越做越大。 此时王道长飘来,见了楼二老爷也不打招呼,目不斜视的径直就要跨脚进去。楼二老爷一双眼睛就似夜猫子一般死盯着他看。 “你瞅啥?”王道长一下收住脚偏头问道。 “就求(瞅)了咋地?”楼二老爷脖子往前一伸,眼睛圆了。 “眼皮子浅吗?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时候?快赶紧叫道长来先看看荣哥儿!”老太太看了眼楼二夫人,吩咐道:“你出去看着。” “是。”楼二夫人不咸不淡的答应着转身就走:那死妮子说了,血亲才能留着。 道长进去,一眼看见云阳,眼前案几一旁,青灯下,一个身穿玄色斗篷的女子端坐,宽大的篷帽遮住了半边脸,却是掩不住那衣袍下隐然而藏的气势,如千军万马一般。这可是当日那诈尸的小姐?不对啊,那日那个长的太丑了,今儿这个多好看。 他愣了愣,说道:“烦请小姐移步门外。” “道长,是个白袍人在拉着荣哥儿的魂儿。”云阳抬起头说,白皙的脸与光影交织。 屋内人顿时没了声音。 什么意思?道长看着云阳愣了下,又看了看床上的荣哥儿。 “道长快些,再晚荣哥儿就跟着那人走掉了。” 旁人闻言都一惊,皆把手缩在胸前。 道长连忙一一摆出家伙什儿,先烧两道符,从怀里取出铜镜四下里方正一照,眼神炯炯,口中开始念起经文。 半晌,道长身子颤了一颤。 果然,果然!那小女子说的果然是真的,这小女子什么来头,她……她……她竟然能见阴府?难不成她会下阴通灵?只是年纪这般小的通灵婆还真是第一次遇见。道长生出几分惊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世 第一章 梦离 “这个,可否单独跟老太太禀一禀?”道长神色凝重起来,向老太太说。 老夫人急忙颤巍巍跟了出去,二老爷也带着几分焦躁跟到外面。 “怎么样?”老太太急切的问道。 “老夫人,小公子前几日,可是一直在不停的哭闹?”道长问。 “对对,”服侍荣哥儿的丫鬟在一旁不住的点头:“还都是在夜里,有时还会自言自语。” 王道长沉吟一刻,说:“这小公子哭闹,是因为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东西。” “他看见甚了?”老太太追问。 “……这个,小公子看见他哥哥了,也就是大公子,大公子现在要带他走,麻烦了。” “啊?”老太太和二老爷顿时惊愕的张大了嘴巴:“怎得会?我家大公子要带他走?这话怎么说?带去哪啊?”老太太脸色都变了。 “这……方才你家大公子说,有几个牵着白马,身穿白袍的人叫他快些。” 老太太听着这话,顿了顿,脸上就慢慢浮现出一丝狐疑的神情来。 她审视着王道长:编,再编。她侧头一刻,又斜过眼来看着王道长问:“那我家大公子可是病死的?” “非也,公子并非病死,他是吞了那烟枪里的东西走的,他说了,穿白袍的人叫他快些。” 老太太身子完全一震,禁不住倒退两步,二老爷也脸色煞白:“咦(你)……咦咦(你你)胡说,你有哈(啥)证据?” 没待二老爷说完,王道长又指着云阳问老太太:“老夫人,可否把那小姐八字给贫道一看?” “哎呀,这时候看我孙女儿的八字作甚吆,救荣哥儿是正经啊,你能救回来吗?”老太太急的团团转。 王道长回过神来:“哦对,这才是眼下的要紧事儿。” 道长急忙回头吩咐小道士准备纸笔,又让府里人去取米和油灯等物。 回得屋内,但见云阳依然端坐那方,王道长顾不得多看她一眼,忙忙取出一张空符黄纸,大笔一挥,立就。撒上米盯着纸,嘴里开始念念有词。 二老爷神色疑虑,踱步旁观,手心里密密麻麻的都是汗。众家仆也都伸了脖子想看个究竟。 念着念着,王道长越来越不顺畅,声音越来越吃力,一旁坐着的云阳一看,不由地捏紧了双手。 王道长喉咙“咕噜”一声头一歪,好似睡了过去。 “瞧瞧,瞧瞧,我豁(说)什么来了?这就是骗纸,说是来救人的,然鹅,他……他他居然睡着了。”二老爷在一旁喊道。 老太太拄拐弯腰去看王道长,咦,这如何就睡着了? 众人看的云里雾里。 “不妙。”云阳暗道一声不好,伸手夺过道长那铜镜,众人都一下都嚷嚷起来。“诶他怎么睡了?” “不要吵,”云阳说完,兀自盯紧铜镜,神思跟着道长的神魂走去。 一阵风拂过,屋里众人霎那身上发凉,都忍不住噤了声打了个寒战。 二老爷和老夫人不由地对视一眼。看着云阳此刻的神态……这王道长所说,是真还是假? 忽然“啪搭”的一声,不知什么东西敲猛地敲了门窗一下,吓的众人一跳。 “这是起风了么?”廊下一个丫鬟说道。 二老爷推窗向外看出去,随着风声,廊下的灯笼都毫无征兆的接连着灭了。 黑暗中楼云阳迈脚走了出去。 “哎,哎,”廊下的木兮一愣,回过神忙追着云阳喊道,“小姐这是要去哪?小姐……” 仿佛听不见众人的喧嚷,云阳独自往那林子方向去了。 “小姐,快,小姐眼睛不好,她看不见的。”木兮喊着,话音一落,举着灯笼赶上的众人都惊呆了,他们分明看见,云阳的眼睛闭着的,身形却是极快,似乎都没见她的脚移动,斗篷飞扬起,仿佛白驹过隙一般。 “阳阳,阳阳你快回来,这么晚了那林子可去不得。”大夫人和老太太看着门外的云阳大声喊道:“你们还愣着作甚,快跟上去。” 一阵狂风忽地又卷过,夹杂着阴寒的气息和一些奇奇怪怪的声音。 “师父,师父……你怎得了师父?”一个小道士喊道。正要冲过去拦云阳的丫鬟小厮们下意识的回过头去。 只见王道长抓着自己的脖子挣扎着,眼睛上翻,脖子上一道红红的勒痕清晰可见。 “啊”屋内响起尖叫声,廊下的丫鬟们也发着哭声跟着叫起来。 “师父,师父,你怎得了啊,你快醒醒!”小道们死命的摇着师父。 每个人都寒毛倒立。不知该往哪头去。哪一头都让人惊悚。 “这是哪里?我似乎来过。”云阳又走在那条青石板路上。街上有些薄雾缭绕,街道依然死寂,悬浮着一种压抑。 “王道长,荣哥儿……”云阳边走边喊,喊着喊着,就看到前方,一个白袍人一手拉着荣哥儿,停了下来。 王道长被一根绳子勒住了脖子,正挂在一棵树上,身子像纸鸢般晃来荡去,浑不似有重量的人,面色青灰,看情形已经毫无知觉。 这是哪里?云阳急忙旋身上跃,三下两下扯下绳子,把王道长放下来:“道长可还好?道长快醒醒。” 道长喉间又“咕噜”一声,然后缓缓地睁开眼。 云阳站起身,回头看着那白袍人。 “你是谁?”云阳慢慢走上前,“你快放开我弟弟。” 白袍人一见云阳就努力的逃。“你别跑!”云阳喊道,跟着追了上去。 前方薄雾散处,闪现出一道朦胧的白光,只见一个须发皆白,打扮奇异的老者从薄雾中缓步而来。 云阳也在林子中一块石头上停了下来。 “小姐,小姐快些下来,好大的风……”木兮喊着上去拉拽云阳,劲风急吹。跟在身后的众人此时都惊惶无措,呆呆的面面相觑。 “你们快去将小姐围起来,挡一下。”大夫人高声说。 “是,大夫人放心,我们这就去。”小厮们点点头,没有半点的迟疑向着云阳四周跑散开去。胆小的几个丫鬟则不停向漆黑的林子四周张望,相互拉着手壮胆。 二老爷守在荣哥儿房里,搓着双手不停地来回踱步:“怎得了?这是怎得了?我说这老大,你这不是瞎折腾么?好好的你回来干嘛?” 二夫人瞪圆了双眼:“她说是大公子你也信?她自己就是那个鬼,连林掌柜都说了,府里这一向不干净,除了她还能有谁?” 二老爷狐疑的看了眼夫人。 漆黑的林子里,云阳双目紧闭,娇小但却挺拨的身影站在正中一块大石上,似入定,似凝神,风吹得斗篷“呼呼”翻飞,只见她单手高举那铜镜直冲苍穹,一缕缕发丝扬起却依然稳若泰山。 旁人被风沙迷了眼,纷纷拿起袖子掩面。狂风中云阳的神思向着铜镜深处追随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世 第二章 惊醒 怎么前方好像有人在办喜事儿,又敲锣又打鼓。 高大的牌楼,空旷宽敞的府前街,四时不谢的花草。这座府好热闹,只是格局有些奇怪,没有回廊,只有台阶,上面站满了人,簇拥着一个小姐在最中间,头上是出嫁的红纱,看不到模样,人们眉开眼笑的围着拍着手。几个丫鬟将她扶起来,层层叠叠的裙尾摇荡了两下,就要走回屋里去,过门另一边台阶上也是站满了人,走不掉。 门外迎亲的队伍来了,吹吹打打,浩浩荡荡,马上的男子红袍加身,眉清目秀,一个翻身下马,四处寻找要接的人儿。 “我来接瑾瑜的……她在哪里?……”他对台阶上的人说道,声音慢慢飘上天际,等到听得懂时已经几不可闻。 云阳脑海里电光火石的闪现:大海,龙宫,还有那一世的阿爹,奶奶,娘亲,连那个丫鬟都是木兮。 还有那个白袍人——自己那一世的堂哥。 “这东西管用吗?” 大海船上一个大官淡淡说道:“把自己人毒死了怎么办?自己人毒死了,本官就回不去了。” “大人尽管放心,此物乃龙族人克星,无色无味,遇水即化,方圆百里水域无所不在,且一个时辰之内都有持久效果。我们早已做好了万全的防护,取掉龙珠他们就没有任何法力了,兵器也是专们用来诛杀神族的,事成之后,龙珠归大人,迷阵秘籍便归了在下。” 白袍人一边解说一边指着几个兵丁扮演的水手,皆是长绳系在腰上,鼻子上还罩了锡做的环形空管。 那大人满意的笑了笑“思维缜密,做事真是滴水不漏,就是啰嗦了些”。 “倒……!” 随着船上管带一声令下,桶内块状的毒物被兵丁们倒进了海里,海面瞬时滚沸,一直散开了去…… 视线里“腾”的浮出许多白雾。 他们在做什么?那是海……云阳心里一惊,急忙上前两步,但对面的景象竟如同隔着一个水球一般。云阳只能远远的看着那些幻影。 白袍人带着许多人下到了海里,不一会水下凿击的声音隐隐传来。 海底基座上有一颗很大的珠子,在暗流涌动的海底散发着诱人的光芒。那些人兴奋得不住相互拍掌,真是造化了!领头的‘咕噜’出两个气泡,回头示意其他兵丁,意思很明显,快杀进去!赶在他们醒过来之前,把龙珠拔了。 几个兵丁游上前,将铁锹狠命钉进金色的珊瑚盘,却是再也拔不出来,天地像是要被撼动一般,海底摇晃了几下。 “有贼人盗龙珠……有贼人盗龙珠……”海底有人发出预警的喊声。 “先杀了他们,杀了他们才能取得下来。”白袍人探身出船帮,大声呐喊道。 “轰”的一声,龙珠终究被凿走了,海底晃了几晃,一刹那地动海摇,天昏云暗。 迎亲的队伍中有几个站不住了,东倒西歪,“不好,有毒,有毒。”白色的毒雾弥漫了开,大家慌乱了起来。 “有敌人!把兵器拿出来,所有人都跟我走。”迎亲的钟离喊道,一面脱下红袍。 台阶上的女子忽的站了起来。“钟离……”她叫了一声。 钟离疾步跨上台阶去扶住瑾瑜,瑾瑜紧紧抱住那男子的腰,“你一定要回来。” “你等我,等我回来给你揭盖头。”男子轻声安慰了一句,大声道,“快躲起来,我去把那些贼人赶走。” 那边话音未落,船上白袍人脸上已现出冷笑,“先杀龙王!”敌人显然早有准备,海中皆是白色的毒物。失去神志的龙族变作待人宰割的鱼肉,直条条的漂浮在海面,着等着人来杀戮。 毒物弥漫的同时,海中刀剑之声、惨叫之声交相响成一片,龙宫外变作屠戮狱场,惨像一片。 海里人拼命的拿起武器抵挡入侵者,当视线被白色的毒物所阻断后,最后的防线已经不那么牢固,人群且战且退,海里一片血红,浮起了无数的尸身。 钟离喝令部下冲杀上去,可是船上的大人和兵丁,正一个个如狼似虎的盯着海里,“戳!”随着管带一声令下,兵丁将手中的长矛插向水中,插向钟离,长矛两面锋利,在流动的乌云下,红色的海流上,发出了骇人的白亮。 “将军……”有人撕心裂肺的大喊,“保护将军啊……” “别管我,去保护瑾瑜,让她快走……” “钟离……”那盖着头纱的女子一个转身,头纱滑落下来。 云阳隔着水球看清那女子的面容,她踉跄的后退了两步呆了:那……那是我吗? 天边乌云聚集,雷声也滚滚而来,拳头大的雨点冰雹砸了下来,雨雾连接了海面迷茫茫一片。盗龙珠的船也被晃的上下颠簸,像过山车一般。大海发怒了,船上的人都惊叫连连,东倒西歪。 “金海本无龙管辖,念你是真龙之子,派你来镇,以保四方渔民安宁,如今水晶宫失陷,波及陆地百姓,着尔等一众消除仙籍,贬为尘世凡人!”一个声音如贯耳洪钟,回响在天际。 云阳慢慢的向前,凝目看向血色中的海洋,四周,全是海……她似乎是在这里长大的。之前的记忆不是梦,不是梦…… 然后,她都看见了,看见自己全家人都冲了出来,有奶奶、娘,还有阿爹,他们浑身是血的仰面倒了下去,云阳看见眼泪涌出自己的眼眶,连哭也是疼的,疼到五脏六腑的深处。 我的家人原来是死了吗?原来这一世……只是轮回吗? “楼云阳,你的家人是被贬为凡人的,你也是被贬为凡人的,凡人楼云阳,十几年痴傻且不能开口说话,是你自己的元神不甘,在到处的游荡。” 薄雾处走来的老者对云阳说道,“你可想起来了?” 云阳浑身颤抖着回过身来说:“我……我只记起来一些……” “快去找龙珠吧……”老者说着身形渐行渐远。 水球那边一个男子还在追着自己喊“瑾瑜还活着,杀了她……” 云阳直直的看着他,他是谁?是那个让自己元神不甘伏地的人吗? 云阳突然觉得力气被抽干,一下子没了知觉,掉了下去。 木兮见云阳忽然从石头高处倒下去了,不顾一切连滚带爬的冲过去。 木兮抱着云阳放声大哭:“小姐啊,怎得了,快别吓我啊,小姐……” “快救小姐……小姐倒了。”小厮们惊慌的大喊,“快来人啊!” “云阳倒了?”景辛子抓了一件广袖套上匆匆从屋内出来,带子都来不及系。 看着外面的寒烟和叶映二人。“我说怎么这么吵,是什么事?” “说是大哥哥找上荣哥儿了,阳阳去阴间的路上就倒了。”叶映有些语无伦次。 “大哥哥……阴间?”景辛子心里一惊,是什么意思。 “哥哥快走啊,先去看看。”寒烟喊道。 林子里此刻灯火通明,站满了人。 “她又怎么了?”二老爷看的有些心惊肉跳,“怎么又死一个?”他颤声说道。 “看看,今天连死三个了,这府上是中了什么邪了……”二夫人说道,“这下都完了,只剩我锦茵了,哎……” “你这是叹了一口气还是松了一口气?胡咧咧什么?我荣哥儿还有气儿呢!”二老爷怒目喊道。 景辛子几人“呼呼”的跑来。 那边传出小道士的哭喊声:“师父啊,你死了我们可怎么办啊?” “死了,哎……” “那王道长也死了,真是晦气!” 景辛子有些跌跌撞撞,站住了。 夜风没有先前吹的那么厉害,拂过少年的心上,少年只觉得莫名的悲凉。 “云阳她怎么了?是被大哥哥捉走了吗?”景辛子看着众人围着云阳呼嚎,感觉自己身上发软,眼圈也微微泛着红。 怎么会这样呢?还没说上几句话…… 众人视线都望向他,他说大公子?他怎么知道? 二老爷双眼圆瞪,一把上前抓着景辛子双臂摇晃:“你怎么知道是大公子?啊?你怎么知道?” 景辛子悲恸之中说不出话,只剩胸膛不停的抽动起伏。 “你摇他做什么?是荣哥儿说的,说大公子天天晚上去他床头坐着……”叶映喝道,一把把呆呆的景辛子拉过身边来站着。 “快先把小姐抬回房间去。”一个小厮招呼道,一众人等连忙上来,七手八脚将云阳抬上木板往回走。 景辛子看着那木板上垂下的手臂晃来晃去,觉得脚下一阵虚浮。 “人呢,那位小姐呢?” 醒来的王道长拨拉开小道士,站起身摇摇晃晃要往屋外走。 “哎,王道长醒了……”一个小厮惊道,众人脚步都停下来,“快,快去告诉老夫人,王道长醒过来了……” 二老爷远远听见这边叫声,撵了过来,其他人也都跟着呼啦啦跑过来。 “吕这个牛鼻子骗纸,就想跑?”楼二老爷猛地跳进屋内,一把扯住道长袍袖。 王道长回身,一脚刚要蹬过去,唉,罢了罢了,这叶府,也算对我有恩了。 看着站在门口的一众人,想想方才经历,惭愧啊,道长摇头笑了。 道长这一笑反而把众人给吓住了,二老爷一愣,下意识的松开了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世 第三章 病儿 “我家阳阳怎得了……天哪,这人没救回来还搭上一个,哎哟我可怎么活啊,我不活了……” 楼大夫人和老太太顿足悲恸大哭:“我的阳阳啊……”“……我的儿啊。” 王道长望过去。 众人正抬着云阳到了院子门口。 “快先把她放下,放下……”王道长看了一眼,一甩拂尘,坐在地上念起了咒语。 “这骗纸又念……”楼二老爷话没说完,老太太一拐杖向他头上敲了过去:“话都鸟不清你嘟囔啥?有法子就得试试。” 二夫人又抢上前去拦住,“这个道长就是个骗子,你们不可信他。” “别扰我师父做法!”几个小道士喊道,刷拉拉围开在道长身边,摆开架势严阵以待。 “让他们救。让他们试试!”老太太大喊着:“阳阳,救不了就快回来,可不能迷了啊我的阳阳。” 黄泉路上,云阳隐约的听见嘈杂的哭喊声,远处有很多人在呼喊自己。 ……好像有奶奶,娘亲,还有木兮和道长,对了,阿爹还在,还在的。这哭闹声才是人间的烟火气息,我得赶紧回去……刚才,是又做了个奇怪的梦吗? 王道长站起了身,小弟子们也散开。外围的人都怔怔的瞧着。 “阳阳……”大夫人第一个反应过来,跌跌撞撞的冲了过去。 其他人也都随即涌过去。 “醒了吗?” 云阳慢慢睁开了沉重的眼皮,上方是晃晃悠悠众人的脸。 “小姐又睁眼了,小姐又活了。” 众人俱是惊喜交加,木兮头一个扑上前去:“小姐,小姐你终于醒了……你可不能死啊,不能死。” 木兮只是“呜呜”的哭,云阳静静的看着她,伸出手又想敲木兮脑袋……末了只是轻轻的抚了一下。 醒了?景辛子被涌过去的人推得东倒西歪,整个人傻了一般。 叶映忙扶着他闪在一旁。 “哥哥,醒啦。”寒烟扯扯他的衣袖。 醒了?景辛子身子一软坐在地上。 抬起头,看见妹妹和叶映都在笑。辛子立马站起身红了脸:“笑什么,她死了,你们难道不会难过?” 寒烟和叶映对视一眼,两人眼角弯了一下。 “阳阳,你怎么突然间就迷瞪了,吓死我了……”老太太颤声问,终于松了口气。 云阳望着众人七嘴八舌,还是人间好,熙熙攘攘多热闹。 云阳问一句:“娘,你记得龙珠吗?” 龙珠?什么龙珠? 小姐醒来后说话都是这样,众人只是望着她。 “阳阳,你刚才可是又被迷住了?”大夫人关切的问。 “娘,大公子是我堂哥吗?”云阳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带着几分追忆又问。 二夫人看着云阳,“他当然是你堂哥了,哦对了,你小时候他可疼你了。” 云阳还想问什么,突然就忍住了,那一世的记忆,太惨了,就不要再去伤爹娘的心了吧。 “他也很疼荣哥儿吧?”云阳改口问道。 本是简单的一问,二夫人却尴尬的不再说话。 楼大夫人高兴的紧紧搂着云阳,脸上露出些欣慰,又伸手掩住嘴笑,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怎得又都去围着她转了?我儿子就不管了?楼二老爷一见这情景咬碎了牙! 回头望了望还昏迷不醒的荣哥儿,二老爷气愤不已。 “吕们……吕们这是闹的哪一出?不是来救我荣哥儿来的吗?我看吕们就是串通好了,故意说我家大公子坏话,说甚大公子要来捉荣哥儿走,然鹅吕们是在唱戏……一群骗纸……” 楼大夫人下意识转过身去抱着云阳,用手遮住云阳的眼。 这劳什子二老爷,可别把我阳阳给吓着了。 “二叔!”云阳叫了一声。 二老爷一愣,熟悉又陌生,好像有些成熟的语气,他转头看着云阳。 云阳轻轻拨开母亲的手,停顿一刻:“明早醒。” “当真?”老太太和楼二老爷异口同声,顿时惊喜,小厮丫鬟们又一阵骚动。 楼二老爷声音有些发抖:“你说的,可是当真?” 夜色有些浓厚,木兮挑亮一颗灯芯,来到小姐房间里,侧头看向那床榻上。 云阳端坐着看着她。 “小姐怎么还不睡呢?”木兮放下灯台,理了理被子:“小姐快睡吧,天不早啦。” 云阳摇摇头,又看着木兮。 “木兮,这附近……可有海?”云阳声音里有些伤感。 “那可远了,离这里一百多里,有个北玉海,我是一直都想去看看呢。”木兮看着她回答。 屋子里一阵沉默。 “小姐,明天荣哥儿真的会醒来吗?你真的是神仙?”木兮眼睛亮晶晶的问道。 云阳看着她。 “小姐,我有三个愿望,你能帮我实现吗?” “你说来听听。”云阳眼睛低垂下去。 “第一个……我想听小姐吹笛子。” “第二个呢?” “第二个……我想看看白玉海。”木兮迟疑的说:“第三个,我还没想到,能不能等我想到以后再告诉小姐。” “傻瓜,我不是神仙。”云阳云阳睫毛一扬抬起了眼,忽然的说道。 木兮愣了一下。 “但你这三个愿望,”云阳接着说道“不难实现。” “啊?”木兮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木兮又叽叽咯咯笑了:“小姐在我心里,就和神仙一样。” 云阳听得有些恍惚。 张牧遥先生被吵的一整晚夜不能寐,坐起来剪去一截灯花。 灯亮了一些,张牧遥推开窗,“这楼府,可比那提督府还要热闹多了,也不知那两个孩子现在怎么样了。” 张牧遥望着漆黑的夜默然。 这个张先生,早年间得到了当时学政老爷的赏识,考上了秀才附生。不用派徭役差,见了本县老爷也可以立着,但比不得增生、廪生每月有几十斤米可以支领,对秀才来说,夫子曰是不能当饭吃的,唯有那米粮才是最实际的东西。 没办法,只得硬了头皮继续考,以期再中个举人,下半辈子就不愁了。 不料后来那学政因徇私出了事,被捉到了狱里。 为避免被牵连,年少的张牧遥便跟随姐夫去到省城做营生。 中间也赶上一回府试,许是时运不济,虽然两首诗一篇策论做得花团锦簇,无可挑剔,却是未能入了考官的法眼,开榜那日,自己的名字排在后面,歪歪扭扭,看来写榜的人都不耐烦。 经此一事,张牧遥绝意仕途,就由姐夫托人介绍了户人家坐馆,教些个学生来谋生,就在京州城内城隍街上提督府,每月五钱银子,二十斤米。 一日张牧遥得空回到家,老娘和娘子正急得团团转,屋里半盏子油灯有气无力的照着四壁,屋子正中一张席上,一个小孩呻吟着翻来覆去,呼号连天。 老娘颤巍巍地对张牧遥说:“明日你可去街上卖些字画,贴补下家用?孩子病了就得赶紧去抓药啊。” “娘,我这里还有些碎银,将就支撑几日,您先拿着,天亮了就去抓药,东家那边……马上就能结钱了”。张牧遥忙不迭地摸出身上唯一的一块银子,约莫有二钱重。 “可要等到什么时候呢?”家里米缸也快见底了,娘子红了眼圈,忍不住又拭泪。 “我已经辞了馆,就这两日吧。”张牧遥无奈的叹口气,辞了馆这日子可就更加艰难了。 “这日子快过不下去了。”娘和夫人在一边哀叹。 张牧遥听了母亲和娘子的话,心里更加不自在起来。 早年家里供着自己读书,已是消耗一空。秀才一次考试,点灯烧蜡、纸墨笔砚、车马住宿、上下打点,一回就能赔进去几亩地。 花费这许多的钱财,还欠下了乡人好些银两,本想着考取功名后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一家老小生活也有了着落。 谁成想中了个秀才之后却再无上进。张家本就不富裕,破落至此,除了教书便再也别无他法。 尽管如此,张牧遥却是极要面子,不肯去街上卖那字画,若被同年看到羞也羞死了。 熬了一夜,孩子喊累了睡了过去。娘子看着孩儿,又看了看束手无策的张牧遥,叹了口气:“你且去吧,这几日好好教书便是,家里的事你也不必操心。” 张牧遥沉沉地点点头,看看天际蒙蒙发亮了,搭上了小灰布书包,出得门去。 赫提督一双儿女都十分的难教,那小儿性情暴躁又不喜这个先生,根本未把念书放在心上。 提督偶尔来查儿女功课,所做文章都毫无可取之处。提督嘴上不说什么,张牧遥也恨不能钻到地缝下去,早早便递了贴准备辞馆。 一路走着,张牧遥一路琢磨着。今天最后一天,要讲什么书。 上次教赫文治写字帖,他便直接画了许多看不懂的圈圈,还有赫月人这孩子,啥时候若能开口说上一句话那该多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世 第四章 去玩 亦或者,赫文治的病情有所好转…… 那他就不用辞馆了,一家老小也不用忍饥挨饿。 但是不可能啊,两者皆无半点可能!自己下半生可能都要颠沛流离了,也许这就是自己的命数罢。 念想间,张牧遥已来到了提督府。 提督府是城隍街数一数二的大宅子。 旧式的石基底座,外面看去白墙碧瓦、庭院递进、屋脊笔直、四角勾心。 墙角栽了数丛青竹、夹竹桃、金线兰,却是垂头耷脸的没了生气,枝叶几近干枯。 透过墙上青砖砌成的九宫格可以看到几株梅桩。 为了防人援墙而入,树也没种得一棵。 张牧遥来到后门,那门柱上漆痕斑驳年久失了修,倒有些古旧的味道。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张牧遥叹了一句,赫大人门庭也不是极盛时候了。 后院老仆聋得厉害,做事又拖沓,半天了才摸索着来开门。 照旧是盯着张牧遥的脸认了半天,才说道“啊,哦,是张先生啊,进来吧。” 然后慢慢关了门。 从后院角门进到正院,东边一排便是书房,院内花草倒也茂盛,中间一棵香樟,挂了几个空鸟笼。 书房下三级青石台阶,中间一排受了多年檐下无根水,滴出了许多浅窝。 一排菱花木雕扇门,这个时候两个学生应该在温习。 张先生拭了额上汗水,推门进去。 迈进门的时候,恰巧看到男学生赫文治三下两下跨过书桌,跳回了他自己的位置上。 另三个女孩儿坐在那里,最小的是那女学生赫月人,另两个呆头呆脑的女孩儿则是伴读的书童。 小公子身着金纹玄色短绸衫,一条绿绒甲带系在腰间,脚蹬皂面窄口厚底靴,完全就不是读书人的装扮,倒有点像是街头的练家子把式。 帽子也不戴,鼻梁似晒过的悬胆,嘴巴像去了喙的鹦哥。 本来生得是一副好底子,只是常常闷闷不乐,大夫说是一种西洋病,叫作‘抑郁症’的。 这公子浑身上下都显得无精打采。 那小女学生就十分俊俏了。 真正是樱桃小嘴,弯弯柳眉,肤色白净,眼神清澈。生得比哥哥得体大方的多。 “文治,昨天的字帖可写完了?”张牧遥和蔼地问道。 赫文治不搭理他,自顾自地把玩着手中的木剑,从桌子地下把帽子挑了出来转着圈。 一旁的女学生赫月人看了眼赫文治,踌躇着上前,将一叠撕成两半的薛涛纸递到了张先生手里,眼神怯怯,用手指了指一旁的赫文治。 “天哪,这是我收藏了二十年的字帖啊……” 张先生看了心疼到两眼发黑,张先生颤抖着双手去接道:“你怎的就给我撕成这般模样,你这是焚琴煮鹤啊!” “今天我不想听先生讲课,我要练拳去。”赫文治声音闷闷地说道。 “那……我先去禀了赫大人?” 赫文治抬头瞅瞅他,恨恨地说道:“你是巴不得我爹打死我吧?” 张牧遥脸色惶惶连忙摆手:“公子何处此言啊?” 赫文治见这样就把先生顶的面红耳赤,无趣的很,难不成你是豆腐做成的?这么不经敲打!心下这样想着,哼了一声扭头就走。 “你别又去外惹事。”张牧遥在后面追了两步,又停了下来,叹了口气。 “你今日都要走了,还要管我么?”赫文治头也不回。 赫提督膝下一对子女,儿子抑郁,女儿哑巴。说起来,这自然是有些典故的。 赫提督前些年带兵证战长毛,三两年也不能回家一次。 许是家祖习武的关系,两个孩子都不好读书,喜好舞刀弄枪,摔打格斗。 那一年,赫家小公子赫文治十五岁,小女赫月人十四岁,正是顽皮可爱,一双壁儿。 “我生平读书少,最尊的就是读书人。你两个读书都给我尽心些,再敢偷懒,小心打断你的狗腿。” 赫提督出门时看着一双儿女教训,话虽然严厉,却是藏不住一丝笑意。 “爹,读书哪有格斗来的爽快?”赫文治脸上带着不情愿。 赫提督更板起脸说:“你个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家伙!” 他说道,“平生长戎旅,手不能书,以后连个奏章都不能写那还成何体统?不学认字儿怎么行,你老子我就是因为读书少,写个奏章都要劳烦他人。你要再成天在外去野,看我怎么收拾你!” “知道啦爹。”赫文治悻悻说道。 “这字儿非常难写。”赫文治正在伏案写字,不耐烦的摔了笔:“这笔杆子又轻又滑,哪有刀枪棍棒拿的稳当!” “嘘,你小声些。”赫月人缩头回身瞄一眼,仿佛那个故意板着脸的父亲就在身后。 哥哥的字写得虽然笨拙,却是大开大阖,不拖泥带水,月人脸上带着几分赞赏的表情。 “红烧田鸡,哥哥可曾吃过?”赫月人手撑着下巴问道。 “吃过,索家那厨娘烧的不好吃,那田鸡做出来总是缺胳膊少腿儿的。木哥哥做的倒还可以。”赫文治说道。 “那是她偷了些给她家儿子解馋呢。快给我说说好吃的是个怎样的品相。”赫月人和哥哥都是天生的吃货。 “田鸡烧出来后肉质白嫩细腻,上面飘着一层红油,青红辣椒搭配甚是好看。” 赫文治‘吧嗒吧嗒’嘴巴,想起云南那木哥哥的手艺,仿佛刚嚼了一口田鸡腿。 “哥哥在外可还吃过什么好吃的?细细说与我听听。”赫月人听的嘴巴发酸,干脆放下了笔,凑了过去。 “那,东大街‘客来香’有道拿手的招牌菜,‘粉蒸肉’。” 赫文治想起那一方绿叶上衬托的油色光亮的美味,不由得陶醉起来,回味的闭上了眼睛。 窗外传来一阵‘悉索’声。赫文治伸头看去,赫然便见小伙伴索阿勇,索都统家的公子。 “文治、小玉,出来玩啊。” 哥哥和妹妹对视了一眼,回头往屋内一看,还好娘亲不在。 “可我家里老仆等下会出来寻我,虽然他又聋又慢,却是啰嗦的很,你又是趁他不注意溜进来的罢?” 赫文治神情纠结,“除非去九层塔,他们找不着。顺便去打了鸟,烤来吃。”赫文治和妹妹相视一笑,得意的很。 “行。”索阿勇兴奋地咧嘴一笑。 “你去厨房偷些调味来,我去马厩牵马。”赫文治吩咐了妹妹,自己急急忙忙出了门去牵马。 索阿勇蹲在后院转角,学了一声狗叫,老仆正在那里侍弄花草,却没有听到声音。 “你忘记了他是聋的了?”赫文治一手拉着缰绳跟在后面说。 “哦对。”索阿勇捡起一块小石子,瞄准了,扔向老仆身旁一个破碎的瓦罐,“哗啦”的一声,瓦罐里的土都掉了出来,老仆听到动静,左右望了望,有些慌神的问:“谁家的毛贼?” 他的话音未落,索阿勇已经跳了出去,“老不死的!”他喊道,将手里的石块狠狠的扔出来,跺脚喊道,“竟敢说我是贼,打死你个老东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世 第五章 九层 这索阿勇是京城中有名的恶少。 老仆惶惶回过头,赫文治也愣了下,几人还未反应过来,索阿勇已经扑上前去,扬手啪啪给了老仆两个耳光。 “索阿勇,你疯了!”赫文治上前一把推开他扶着老仆,老仆捂住脸,嘴角有鲜血流下。 索阿勇嘲笑的看了赫文治一眼,“你家的仆人都是这般窝囊废么?” “放屁,我爹说,这陈伯年轻时打仗可勇猛了,就是而今老了糊涂了。你这人,一口一个老东西,说话咋恁的难听?” “这老东西,还敢骂我!”索阿勇依然不改口,蛮横又霸道。 老仆也不吭声,忙低头取水,慢腾腾收拾了残片,扫干净地,才慢慢的转回房里去了。 赫文治有些生气,掉头就走。 赫月人和索阿勇急忙跟上,三人出门上马,一路‘嘚嘚’来到后山,寻一棵树拴了马,让它自己吃草,三人抬头望那山时,但见雾气昭昭,层峦叠嶂。 雾气昭昭,疑是神仙居此地, 层峦叠嶂,建成玲珑镇妖魔。 这赫府后山上耸立着一座九层塔,始建于北宋。 塔楼的楼基四面,都开有通道四达的砖券门。门楣上部有凸出壁面的砖雕彩绘,各层飞檐的角上各挂着一个小巧玲珑的铜铃铛,有风吹过时,铃铛便会发出一阵阵清脆悦耳的声音。 站在塔有肉了,赫月人望着索阿勇,气愤的往地上扔了爪子,“哇”的一声就哭了开来。赫文治脸上有些不悦。 赫文治脸色难看起来,索阿勇瞅了瞅赫文治,捡起地上的爪子说:“诶,怎得哭了啊,虽然没有肉,但你看看这个多好玩啊,还会动哩,” 说着,索阿勇扯住爪子的一根筋,一拉,爪子就这样一抓,动了。 赫月人神奇地停止了哭泣,抢过爪子,破涕为笑,心满意足地玩了起来。 看着赫月人像个傻瓜一样的摆弄着那鸟爪,索阿勇不耐烦的说道:“塔还去不去爬了?” 三人爬上了塔顶,九层。 习武的小孩子身体健壮,总像有很多的精力发泄不完,三人在塔顶疯、闹、跳。玩累了,一屁股坐下来。 “好热啊,你瞧我这一身的汗。”赫文治边说边侧头撩起罩衫的领口凉快,偏头那一档,他突然看见塔层边缘有个什么东西闪闪发着光。 “有宝物!”赫文治惊喜地边叫边扑了过去。 不明就里的索阿勇一听,也忽的闯上前去,冲过头里去争抢,索阿勇比赫文治稍胖,一下子就把赫文治撞倒在地。 “明明是我先看到,你这身子骨恁般柔弱还和我抢,亏你还天天练着的呢。改天等我高兴了我再好好教你几招。”索阿勇没想到赫文治这样轻轻一碰就摔了,揩鼻子取笑道,边说着话边伸手去拉赫文治。 索阿勇正背对着塔层的边缘。 “这小厮,平日里就刁蛮成性,先是欺我妹妹,现在又不顾礼数来和我抢,还取笑我,才不要他来做这好人。” 赫文治心下一怒,哼声赌气的手猛地挣脱往里一缩:“无妨,你走开,我自己能起。” 低头说话间,赫文治看见索阿勇的腿在自己眼前蹬了一下,抬起头,人呢? 索阿勇不在了,赫文治想叫,但是叫不出声来。眼前,只有远处天际那一抹阴沉森冷的云霭低沉像要哭泣一般,天色已将黑尽。长满湿滑青苔的塔层边缘上,一道刺眼的划痕。 那是索阿勇留下的最后痕迹。 几乎同一时刻,地面传来“砰”的一声巨响,那震响令赫文治和赫月人肝胆欲裂。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世 第六章 破胆 赫文治呆呆地愣在塔话了!” 赫文治拉着抖抖索索的月人下了塔,顾不得再去林子里牵马儿,两人一路踉踉跄跄往家跑。 一弯银灰的上弦月勾在墨青色的空中,提督府内外一片静谧,府门紧闭。只耳门灯笼下,两个家丁连天的打着哈欠。 远远听着马蹄‘嘚嘚’声向这边传来。天色向晚,还有何人敢在城内策马? “你们是什么人!”家丁大声喊道。 正在问话间,那马已狂奔到了赫府门口。 “在下乃杜知府杜大人府上的捕快马文烈,有要事求见提督大人。” 马文烈不及下马,拱手说道。后面几个捕快也陆续赶至。 “大人未曾回府,有事明日再来。”一个家丁见是几个捕快,不耐烦的答道。 “方才在南街闹市口,有人在九层塔顶犯下命案,因这塔是在提督府左近,如果贼人趁机潜入贵府的话,那可就麻烦了,在下特来报与提督大人知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世 第七章 郭达 “这……我们大人与左都御史大人去了那会同馆商议要事,官爷不如去那里。”另一个家丁老成些,见捕快是因为命案前来,不敢托大。 说话间后方又传来马蹄声。 速度虽没有捕快来得这般快,声势却更是惊人,腾起的烟雾遮天蔽日,形成了霾,月牙都躲到了云后,整条街都在震颤。 四周鸡飞狗跳。惊了城隍街上的百姓人家。 透过门缝,人们纷纷悄悄的往外张望。 灯一盏接一盏的亮起来。 火光中,一队兵马涌过来,俱是全盔带甲的亲兵,头戴高耸耸的‘避雷针’,腰悬铛啷啷的‘绣春刀’,明火执仗,耀武扬威。 “怎么又来一伙?不对!”赫府两个家丁对视一眼,心里都咯噔一下。 不好,出事了!顾不上摆谱,一个家丁扭头就往府里跑,边跑边大声喊道:“可了不得了,木管家,木管家快出来啊……快来人!” 这边,木管家早已听见外面骚动,慢腾腾迈着方步,踱出门来瞧个究竟。 木管家跟随提督多年,骇浪惊涛的触斗蛮争见得多了,早就练成了一身波澜不惊的本事。 从前那些不自量力来与提督斗的官员,哪一次不是铩羽而归呢?“这次又是哪个不怕死的?就不怕我赫府的人打上门去?” 木管家眯眼抚须。 “说是找寻命案贼人来的。”家丁见来了主心骨,略定了心神指着几个捕快向木管家回道,旋即又急着补充“主要是……后面那些。” 捕快们早看到后面的队伍,也不知这又是哪个衙门的人。 只见两列亲兵齐刷刷左右各跨出一步,索都统在中间全副行头策马而来,两列亲兵队伍‘哗啦啦’又自合上。 索都统扯一下马缰绳,立在提督府门前,人声俱寂,只剩火把上油星子噼啪爆得作响,马匹偶尔打个响鼻。 “我等可不是来耐着性子找人的,我来拿你家那小厮!赫文治你给我出来,我家阿勇今天来找你玩耍,你为甚要夺他性命?你加害吾儿,还吾儿命来!” 说完,索都统翻身下马,站在原地自带一股寒气。跟随的亲兵‘呼啦啦’的都拔出了长刀,在提督府门口把众人围了起来。 木管家一看:原来是索都统府里的人。 见亲兵亮出了兵刃,众捕快不知就里也慌忙地抽出了腰刀,赫府内院亦呼啦啦跳出十几个家丁,掣棒的掣棒,擎矛的擎矛,实在找不到趁手的就寻块石头。 报信那家丁从门后端出一个笸箩,里面收的是下马石边扫来的腌臜马粪秽污。只等着木管家一声令下,就要一股脑的招呼过去。 一时间空气中瞬间充满了火药味、马粪味,真真是拔刃张弩,触而即发。 木管家看了一圈,心下拿了主意,回头呵斥道“做甚么!还不快收起来!” 急急走下台阶,将手略拱了一下,神色讶异道:“这是怎么说,都统大人深夜造访……不知所为何事?” “只叫你家公子出来说话!”索都统转头向兵丁喝到,“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进去找!” 亲兵轰然应诺,就要往里闯。提督府的家丁们哪里肯想让?仗着人多也不示弱,把棍棒笸箩重新端起就要下手。 “都统大人……大人,有话好好说,切莫动怒伤了身子。”木管家大声说,转头向一个家丁低声耳语:“赶紧去请大人回府。” “索大人与我家大人一朝为官,天大的事情也不至于此。大人请先进府去喝杯茶。”木管家一边尽力周旋,一边偷给家丁头头使个眼色要他见机行事。 索都统是带着冲天怒火而来的,没见到正主也不好杀将进去,见木管家让了台阶,便大踏步的走进门,到得外院的石凳上,大喇喇便掀起袍子坐下。 “几位官爷也请进。”木管家一面招呼着捕快,一面叫丫鬟备了茶。 一个丫鬟抖索着小心奉上茶来,索都统拿过来就摔翻在地,喝道:“不吃!赫文治,限你半个时辰之内自己出来。” 几个捕快跑的口干舌糙,端起茶刚要喝,见这情景都忍了口,又把茶碗放下。 会同馆内,赫耀宗正同左都御史郭达说着话。 “前几日看邸报说左都御使大人要来京州,我还琢磨着要好生招待大人,没成想来的这么快,学生这里有一份要紧的折子,正要请老师来指正。”赫耀宗笑着说道。 “赫大人不必多礼,我等非是那种奢靡之人。这今上给你们专奏的盒子,你忘记了么?外人可不得随便瞧的,你也乃从一品的一方大员,‘老师’二字我实在愧不敢当。” “老师这就见外了,皇上恩许的风闻奏事以正风纪,给您瞧是最合适不过了!再说了,长者为尊。我一向对老师是敬佩之至的。且这奏折事关重大,学生又少通文墨,所以才要来请教老师一二。” 左都御史当年乡试、府试、殿试连连过,无一失误,今上钦点的二甲十三名,一时风头无二。一篇八股被京州一众秀才视为范本,如今弟子遍布天下。 左都御使大人捻着须听他说完,说道:“也就痴长你几岁而已,你这就是要先把我给架了起来,是要当你师爷用还是放在炭上烤?怕都由不得我咯!”说完哈哈大笑。 赫耀宗从袖袋取出一封手札,双手递与郭达:“老师请过目。” 都御使道:“那就却之不恭了”伸手接过,随从点了蜡烛退出门外。都御使将信口火漆烤软,取出一封密信来,“僭越了,待我瞧瞧……唔……” 赫耀宗大气不出,只盯着左都御使那脸色瞧。 左都御使仔细看了半饷,脸上忽晴忽阴。良久,把信折了起来重新放入信封,重新封起交还给赫耀宗,凝眉说:“这事情……可大可小,要看将来由谁来做文章了。上面这些细节,我们改日再议。” 话没说完,门外有人来报,说提督府来了人,赫耀宗微微一怔:甚么事着急?还寻到这里来了。 来人是赫府家丁,跟在后面火急火燎的样子。家丁先对左都御使行了礼,走上前去对赫耀宗低声耳语了几句。 “这小儿,不是叫他好好待在家里么?”听了家丁的来报,赫提督急火攻心,快要被气疯了。 一会儿没在家竟惹出了如此祸事,赫提督拧眉立目急声喝问:“公子怎会犯了命案?他不是在家写字儿吗?那他人现在何处?” “公子和小姐从……从后院门回来的,其他的小人就不知道了。”来报信的人说。 “这个不成器的混账东西。”赫耀宗一拳砸在桌上,震得桌上那杯子跳了两跳,茶水溅了出来。 左都御使郭达见状神色愕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世 第九章 月人 赫文治哭喊着:“索伯伯,我真的没有推阿勇下去,我平日与他情同手足又怎会害他?是他自己失足跌下去的。” “住口,你这个逆子!” 赫提督走上前一步怒喝: “那你躲甚么!平日里书也不读,整天就知道东游西逛,你可懂得仁义忠勇几字儿是如何写?你年纪虽小,却不要忘了你是我赫耀宗的儿子,将来长大成了人,不管是领兵打仗还是入朝为官,都是要堂堂正正的。你不是说你与阿勇情同手足吗?兄弟危难之际你倒藏起来了,像你这般自私懦弱,不顾他人安危,就算以后上了战场,又有何人敢与你为同袍,何人敢将身家性命交付与你,你竟如此做人,嗯?!” 赫文治咧开嘴哭了起来。 “索大人请稍安,已经命人去勘验现场了,如若真是犬子行此不仁不义之事,我必亲自绑了他去统领府领罪,绝不姑息。但如若非犬子所为,还请索大人亦三思而行。” 赫提督又转向索度山。 “这话说得倒也在理。”门外围观的闲汉发出低声的嘀咕。 索度山只得暂时忍了这口气,等!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木管家和捕快马文烈便下得塔来。围观的人微微躁动起来,互相扯着衣角踮起脚尖来看。 “索大人,您家夫人好像还在那塔下哭。”马文烈对索都统说道。 木管家和赫提督对视了一眼。 “木管家,你再去那塔下看看,看看索公子到底如何了,该打点的赶紧打点!” 赫提督对木管家说。 “如何?”索度山却充耳未闻,兀自快步上前,盯紧了木管家问道。木管家却转身走了,让马文烈上前去说。 “大人,我在塔下看到令公子时,公子是仰躺的姿势,就是说,公子掉下去时应该是背对塔沿,这情形并非被人从背后袭击。” “那就是从前面袭击的?说啊,然后?”索度山急急的问,说结果就行了,谁要听你这番屁话! “然后……近日阴雨连绵,塔沿边上已遍布青苔,还有一道划痕。不出所料的话,令公子左脚鞋后上应该有这个。” 说完马文烈拿出一些青苔渣滓:“只需验看公子鞋上有没有即可。” 月人听到这里,跑来扯着赫提督的衣服连连点头,眼泪不住的流。 “接着说啊。”索度山仿似没听明白,“依你之见,我儿该是被推下去的,可对?” “这个……看现场和公子落下的姿势,应该不是,我也是照痕迹来推测。结果还得等杜知府杜大人来盖棺定论,我等只是勘验这些痕迹,并不能决断,我说了不算。”马文烈道。 索度山拿刀的手捂着胸口,差点背过气去,他舞着手里的双刀大吼:“你不能断论,为何说这一箩筐的屁话……啊?……我不信,你刚才上去,该是私自收了这赫家人的钱财银两?啊?我不服,来人啊……” 马文烈听得又一抽气,抬头见他那双刀舞得着实吓人,马文烈不愿和他纠缠,低头一拱礼退下。 赫提督不等索都统将话说出口,站上前去打断他:“索大人,朝廷养兵用以杀敌保家卫国,如若皇上知道你等这般私用兵权,又该如何圣明决断?我这小地方可做不得那些大文章。” “就是,这不是无理取闹么,要是皇上知道了肯定是要怪罪的,说不定会将这个索大人……”闲汉们的议论声低了下去。“嘘……” “报……”门外又来得一骑。 来人翻身下马,疾步跨上前向着赫提督单膝跪地,拱手说道:“提督大人,明日卯时三刻,左都御史大人请提督大人前去会同馆一叙。” 赫提督眉毛又动了动,心里大概有了数。 索度山心下一愣。 这都察院的左都御史,手握大权,深得皇上信任,乃是前途无量级的人物。虽说与自己本是一般无二的平级,可人家是皇上身边的京官儿,此次来京州公干,是正经八百的钦差,听说他就在那会同馆下榻。 那会同馆还放出话来,左都御使大人此次前来京州,所有闲杂官员皆不得上门惊扰,不得前去私自求见。自己与他向来又无瓜葛,想攀附也攀不上。 左都御史!左都御史是什么?他可以弹劾百官,可以上达天听。他和这赫耀宗……竟有交情? 难怪这赫耀宗说起道理来一套一套,嘚不嘚不个没完,物以类聚! 原来他和那左都御史,竟是一丘之貉。都是嚼了舌头不怕烂舌根的主! 心里这样想着,却不敢把这话说出口,索都统拿刀的手不觉地缓缓放下。 私用兵权!俗话说‘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索都统的亲兵见赫提督这番话说的绵里藏针气势逼人,又见主将气馁,阵形微乱。都不自觉向后退了几步。 索都统眼中满是恨意:“姓赫的,你这阴险卑鄙小人,明日我自会去找杜知府论个是与非,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索都统恨恨收起刀,下令收兵。 众捕快亦翻身上马。围观的闲汉们见捕快过来了,如同老鼠见了猫,再顾不上看热闹。一个捕快举刀虚砍一下,发誓不跑的癞子第一个撒腿就跑。 众人也都如狗尾巴上被点了个炮仗,霎时作了鸟兽散。 “可办妥了?”赫提督看着回来的木管家问道。 “大人请放心,一切都处理的妥妥当当,毫无破绽。”木管家慢悠悠的回话。 “月人,月人……快去给找个大夫来。”赫提督抱着月人对管家叫道。月人张嘴还是发出沙哑的“啊……”还是说不出话,只是不住的流泪。 管家带着两个家丁急急提着灯笼去寻大夫,此时不止医馆,所有店铺都已上板,最后从一间生药铺硬拽了一个大夫过来。 大夫把完脉皱了眉头,这么离奇的症状,只听说过,却未曾见过。 “小姐应是受了不小的恐慌,导致惊极气噎,这症状我听闻过,但我资质平平,却是治不得,还请大人去寻个会扎针的大夫,或许还有一二指望。”大夫说道。 这已经是第三个大夫了。 折腾了一整天没吃饭,赫提督此时看着饭菜也还是没有胃口,把碗筷一推,跟夫人说道:“我吃不下,治儿也跟吓得没魂儿了一样。” “索大人的性子是肯定不会善罢干休的。”赫夫人红着眼睛,满是担忧的说。 “无妨,都勘验过了,他就算告到朝廷,我也自会奉陪到底。”赫提督安慰夫人道。 “如果索大人不肯罢休,使昏招呢?”赫夫人眼神里藏不住的恐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世 第十章 晨闹 “先赔银子,索度山这人最贪钱财,但这银子如何赔法还需寻个由头,且只能说送,不能说赔,免得授人以柄,别人还真以为是文治推了他,舌根底下压死人,总之,不会是治儿推下去的,我自己的儿我自己知道,你不必多虑。” 赫文治在京州一下子出了名,坊间这几天都传遍了,提督大人的公子害死了都统大人的公子。 索都统和赫提督,两人从此便结下了梁子。 索都统和朝廷里几个将军甚是交好,朝中关系也盘根错节。 那些人从此见了赫家人便绕开了走。即便同僚的子女,也没谁再和赫文治玩耍交谈。 有日一小公子前脚刚迈进赫府门口,那公子的父亲后脚便撵了上来,一把拽过他拿起门旁的条帚就打:“跟你说过多少次?不许和他来往,能把人从塔。 “荣哥儿……好,哈哈,哈哈,醒了!” “荣哥儿醒过来了。” “小公子醒来了,快去报老太太。” “吵什么吵?醒就醒了呗,还要敲锣打鼓啊?” 二夫人正睡的香又被吵醒,一脸起床气。坐了起来不痛快地骂了一句,一夜被吵醒两次,真是烦人,嘟囔完又倒下去。 婆婆吓的不再吭声。 “哎呦我的娘……说甚?醒了?”二夫人一个激灵起身,这才回过神来。 “夫人,二夫人,荣哥儿醒了……说是,说是那阳阳小姐把他给拉回来的……”沫染带着风跑进来。 “她给拉回来的?从哪拉回的?昨日那阳阳不也要死不活的吗?”二夫人一脸迷惑的问。 “王道长说……说是阴间地府。”沫染声音和头都低了下去,声音里带着惧意。 阴间?地府?那日从棺材里活过来的……是鬼么? 二夫人身子猛地一挺。 “这府里有鬼!”二夫人忽地尖声喊道。 外面有丫鬟急忙过来:“夫人……二老爷来了……” 楼二老爷冲了进来,一根笤帚从二夫人头顶“呼”地扫过。 “你这欠打的婆娘,早就想收拾你了,你竟说我儿是鬼!” 二夫人从床上跳起来,衣衫不整,披头散发跳着脚躲避。 “我不是说荣哥儿,你怎得不听人说话呢。”二夫人一面喊,一面躲避‘呼呼’打来的笤帚。 “今日老子要休了你!”楼二老爷一边喊道,一边挥舞着手中的笤帚。 “你敢……先赔我嫁妆,你把我榨干了,如今却要休了我,跟你没完,你个天杀的……” 楼二老爷房里又闹将起来,下人们都围过来拉架。 这人一多二夫人气更是大了:“说我儿的魂来勾人了,也不想想,这楼府里每日车水马龙的,一天到晚走马灯似得晃,我可告诉你,再过些天是你儿子七七,这头几七就没过安生,你去给老太太说去,从今儿起得闭门谢客,满过七七四十九日,否则到时候要是惊了我儿的魂儿,我咒你们楼家绝子绝孙。” 楼二老爷扑上去怒叫道:“你个泼妇,这孩子刚见好你就赤口白舌的咒!” “我的儿没了,你和那小蹄子生的儿我咒不得?”二夫人伸手一把揪住了楼二老爷的衣领。 楼二老爷声音也高了起来:“放你娘的狗屁,你个狗入的,你不是还说帮我娶小妾吗?一大清早的就发疯,看我不撕了你那嘴……” “哎呀打人啦,打死人啦。”二夫人松了楼二老爷领子,就势往地下一滚,就如同一个陀螺,一边转一边先嚎了起来。 二老爷抡起胖拳就要揍下去。 一声不等叫完,二夫人立马咬住二老爷伸过来的手。 二老爷更不示弱,劈头盖脸就是一通乱打,二夫人又被打得发髻散乱,手是咬不到了,伸手又去抓老爷的头发。 楼二老爷极为爱惜自己的头发,一天饭也不吃也得梳理的干干净净,这是门面,怎能让二夫人捉了去! 肥胖的脖颈一缩,嘴里一边骂道“贼婆娘,薅我头发,这我还能出得门去么?” 屋内乒乓作响,众家丁赶忙上前将两人分开,二夫人被粗壮婆婆从身后抱住,还不断的踢蹬着腿,嘴里仍旧连声的骂:“……想休我,哪有那么容易。先赔我嫁妆……” 楼老太太的院子里跪满了一众人等,见证了打架现场的家丁丫鬟全都伏地不敢吭声。 老太太满头白发,穿着玄青色衣衫,手拄着拐杖,端坐于太师椅上,看着下面跪着的两人。 二老爷一脸被抓的鸠花,袖子也开了线,一只半吊着。 楼二夫人稍好些,只是乱了头发,两人也顾不得收拾,这两口子真让人很不省心。 “这一大早的又是怎么了?”老太太沉沉地发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世 第十二章 或许 “怎的回事?”楼二老爷一脚急跨进楼老太太的房间,看着守在床边的楼大夫人急急地问道。 “好好的怎么倒了呢?荣哥儿已经醒了啊娘,您快醒醒。” 楼二老爷三步并作一步抢上前:“娘啊,您这是怎么了啊……怎么会突然就倒了?” “大夫说是一惊一怒一喜,冲了脑血,没有好的法子。”楼大夫人用袖子试着眼角,“得赶紧遣人把老爷给叫回来。” 楼二老爷在那里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这个家出了事,回回都要等老大回来拿主意,自己也被人叫个老爷,却就是个摆设。 心下气恼,对着小厮喊:“愣着作甚,还不快去?” 老太太院子里的气氛立马紧张起来。 木兮慌乱的闯进云阳的房间,扶着门框喘着气,未开口眼泪先流了下来。 正写字儿的云阳回过头来,见了木兮这个样子,用疑惑的眼神看着她:怎么了? “小姐,快些,快,老太太她……倒下了。” 悬了笔的云阳愣在那里,笔上的浓墨“哒”一声落下,在白宣纸上氤氲开来,恰似一团乌云。 二夫人还不知道老夫人倒了。 被楼二老爷撵出院子后,闲逛了半日,自觉无处可去,便逛到了景辛子几人的住处。 景辛子正指挥小厮们在院当中石桌上清点东西,大箱小箱摆了满满当当一桌子:“仔细着点,这都是要送给楼府的东西,可别弄散了。” 锦茵也在一旁笑着和寒烟说着话。 楼二夫人听见院子里的说话,也没个人来迎,往那立了一立,拿捏着咳嗽一声。 “娘,你怎得来了?”锦茵叫道。 “见过二伯母。”景辛子和寒烟忙上前施礼。 二夫人停了脚步,慢慢打量景家兄妹,昨日夜里瞧得不太真切,这两兄妹长的可真够俊俏的。 眼前少年不过是十五六的年纪,一身青竹色对襟褂子,同色镶边袍,面如暖玉,眼似朗星。 那妹妹更可人儿,头上挽了个凤凰傲意鬓,插一支滴水爬藤金钗,脸蛋像剥了壳的鸡子儿。 二夫人喉咙里应了一声,拿捏着长辈的派头,咧嘴一笑走过去,自顾在石桌旁坐了下来,抬手在石桌上托着腮。 这么多? 望着满桌的箱子,二夫人眼睛发出异光:“景家小哥,这一大早的在忙活什么呢?”边说边拿眼瞧那些箱子,一刻不肯挪开。 “昨天初来咋到,东西没来得及整理,这些是我们送给林奶奶和阳阳小姐的一些小心意,要清点出来列上单子,等下好送过去。” “大户人家人口多,小姐啊夫人的女眷也多,公子倒是想的周全。”二夫人皱了皱眉,这景家公子,没有一点眼力劲儿。 还不趁着没写单子,拿几样出来? 景辛子对这二夫人却是早有耳闻,呵呵笑了声。背着手装作没看见。 “把这个搬进屋里。”景辛子指着两个大点的箱子对小厮说。 这都是有数的东西,且都是精挑细选,绝不是‘小心意’。 楼大老爷的表兄在朝廷里做着官,大头自然是不能怠慢,看情形这二太太是要先来过一遍筛子?呵呵。 二夫人一眼不眨的看着那些箱子,都包着上好的红礼布,拆不得也摸不到,这样干看着,多急人。 来回摩挲了下自己的手指,二夫人心里在盘算着:自己除了一个宝蓝点翠戒指,一富贵双喜祖母绿,一个翠镶碧玺花扁方,也还剩七个蚕宝宝似的白胖指头空着哩,怪可惜的。 一时间二夫人如同怀里装了二十五只老鼠,百爪挠心,眼睛里全是那些红布包包。 “喲,恁的多啊。”二夫人站起身来,脸上堆起了笑:“景哥儿可真是费心了,我们家平时也不缺穿度,只不知,这里面……都是何物?” 二夫人笑道,随手拿起一个早看中的首饰盒。 “就是一些首饰,布匹,还有些上好的糕点,本来算不得什么!只是亲戚们的一点心意。”景辛子轻描淡写的笑笑。 “首饰啊……啧啧,你们男人啊,心里都是装着官大官小,人吃肉马吃草的事,不像我们女人,只要有几块石头,几根枝子挂在身上头上,就心满意足了。” “……” “景家公子,这里头可是步摇钗子?”二夫人度量着盒子大小,就想抠开来看,无奈盒子盖得紧,景公子又要伸手来拿,只得略躲一下,额头也见了汗。 景辛子一边再伸手拿,一边说:“我也不知是甚,我替伯母瞧瞧是什么。” 二夫人猛地一转身,说着自来话就拿着盒子往外走:“女人戴了钗子,就好似梧桐树上能招凤凰哩,就不知道成色怎么样,这院子里瞧不太清楚,待我去外面看上一眼。” 一旁的锦茵脸上一热,跺脚道:“娘,你这是作甚?” 景寒烟也是,脸上的笑容还未来得及散去就僵硬了。 二夫人只当作没听见,护着盒子低着头往外走出了院子门儿。 “哎……这不是给你的……”景辛子忙冲着二夫人喊道追了出去,也顾不上礼数了。 锦茵低头两手捏着裙子,恨不得地上立马咧开条缝,寒烟则张着嘴巴一脸的愕然。 一声短促的“哎……”二夫人跌倒在地。 一个身影“忽”地从二夫人身旁闪过,将她带的踉跄在地。 “我的首饰呢?天哪,哪去了?哪去了?” 二夫人一边急急的四下里看着,一边数落着景辛子“看吧,都怪你吧,个把盒子也值得你这么火急火燎的来赶我,人小心眼儿子也小!” 说得景公子抓了抓手,深吸一口气。 二夫人边说着边摸,摸着摸着,鞋,一双绣花鞋,“谁?”二夫人抬头一看,云阳正立在她面前俯视着她。 也不说话,从上望下来,长发垂散,那幽深的眸子如一口深井,里面泛着些冷光,让二夫人不寒而栗。 二夫人耳边蓦地回荡起沫染丫鬟早间的话语。 “夫人,二夫人,荣哥儿醒了……说是,说是那阳阳小姐把他给拉回来的……” “王道长说……说是从阴间地府里……”当时沫染声音里带着惧意。 追出来的景辛子停住了脚。 在斜对面,一个女子的侧面,那是他记忆深处的藏画。 淡雅的装扮,黑丝顺垂,卷翘的睫毛低迷的看着二夫人,微扬的嘴角似笑非笑。 “是在找这个吗?”云阳举起一只手,扬着那盒子“你要招什么凤凰?” 二夫人噎了一下,不知该如何作答。 半晌。 “是……不是,这……这是给老夫人的,我……我也就是顺便来看看。” 云阳闻言转身将手中盒子递给木兮:“还给那哥哥。” 景辛子赶紧接了揣在怀里。 云阳围着二夫人慢慢走了几步,让原本就紧张的二夫人忍不住后退一步,“你看着我做什么?” 没有她的记忆,是的,没有,也没有二叔。 “你倒像个凤凰。”云阳突然软软的说了一句,转头大步而去。 “哎,云阳小姐,你等等我。”景辛子追了两步停了下来,看着云阳的背影发起了呆。 “丹桂香飘过,佳人入梦来。小姐,今晚可否入梦一叙?”景辛子喃喃的自言自语。 后面追上来的木兮低声对他们说道:“老太太……老太太病了” 二夫人坐在地上:“病了?老太太病了?刚才不还精神头十足的骂人吗?这府上到底是怎么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世 第十五章 法子 几人细看,还真是楼府的人。 “楼家又出什么事儿了?” “那……我们还是搬走吧,这楼府稀奇事儿确实多,不要波及到咱们便好。” 家丁们点点头:“这就对啦,并不是要为难你们,烦请大家互相告之。” 街上一阵骚乱,不到两个时辰,各种挑担的摆摊的都没了人影。 云阳用鸡蛋仔细地给老太太滚着额头,“这都好一会了,木兮怎么还没来?”云阳问。 “我瞧瞧去。”大夫人说着就要起身。 “让一让,让一让,热汤来了。” “小姐,药汤好了。”木兮几乎飞奔着端来一个盆,气喘吁吁。 云阳点点头,仔细拆下一段白色草药放在油里蘸了蘸,又移到火里烧红,接着开始给老太太烫点,先是额头两点,而后手掌心两点,一路下来总共烫了十四点。 众人哪里懂这些,只目不转睛地望着那双手上下不停翻飞,只觉得眼花缭乱,正是“指若削葱根,口若含朱丹,芊芊做细步,精妙世无双。” 云阳额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木兮,快去给小姐拿块汗巾擦擦脸。”大夫人吩咐。 木兮唯诺着“哦”了一声,却拘谨的往后退了一步。 “木兮你的脸怎么了?你这一身又是怎么了?摔了么?”大夫人突然惊讶的问了一句,云阳跟着望过去。 木兮脸颊上还有清晰的五指印。 “这是被谁打了?”大老爷扫眼一看嘀咕了一句。 婆子丫鬟也说“就是呢,定是被谁打了,看这腮肿的,跟塞了个包子一样,谁那么狠。” 云阳停下了手,慢慢走到木兮面前。 木兮把脸勾的更低。 “把头抬起来。”云阳说。 木兮却把头扭向另一边。 “我叫你把头抬起来。”云阳加重了语气。 木兮肩头开始控制不住抽动,眼泪珠子大颗大颗的就滚落下来,双手也不自在的捏住了衣裙。 云阳一眼瞥见那双手,眼里“嚯”的一跳,像滴进了一滴油。 “说,谁弄的?”云阳抓起木兮的手,脸上寒气一闪而过。 “小姐不要问了,老太太还病着,我……是奴婢自己不小心……” 云阳望着木兮一刻,攥紧了双手。 “来坐下,我给你抹点清油。”云阳向木兮伸出手去。 木兮抬头望了小姐一眼,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抽泣的起伏越来越大。 “莫哭了,这几天什么都别做,就跟着我……”云阳轻轻拍着木兮的背,声音低喃,像棉絮扫过一般。 众人都一语不发的看着这一幕。 门外的景辛子望着屋内,古朴案几旁,挽着精巧花鬓的云阳像一阵柔风拂过那哭泣的女子,额前垂散的头发轻柔的飘动,忽然就想写两句诗,却又怕坏了这般意境。 天色一直灰蒙蒙的,乌云压着几分燥意,这可不是个好天气。 “老夫人,可不敢再哭了,眼睛要是哭坏了可怎么办呢。”杜承风府里,丫鬟秋荷正将一壶药往白布子上倒去,滤出了一些药渣滓。 “那个嘴上没个把门儿的祸害,说我家的人全都要……哎吆,这是祖上造了什么孽哦……”杜老夫人用帕子擦着眼泪不停的哭诉着,双眼早已红肿。 “都说那妮子是个扫把星呢,要死完的该是他们家的人吧,前阵子她家不才死个哥哥吗。”秋荷撇撇嘴说道。 天边突然传来隐隐的雷声。 “秋荷,快去看看外面是不是要下雨了?”杜老夫人直起身子吩咐。 那青乌子说雨后天晴的时候要看看杜家祖上的风水,或许有解。 这几日府上可是一直在盼着这场雨。 “哎,我这就去,外面树下晾了好些衣服呢,我得赶紧收了。”秋荷边说着边跑了去。 “父亲,娘……”门外杜承风风一样的跑进来,“娘,太好了,那楼家老太太病了,想来那女子说的全是胡诌的。” 杜承风邀功似的一声喊。 杜老夫人和杜老太爷立马站了起来,眼里皆是惊喜:“真的?楼家那老太太病了?” 杜老夫人急忙的问一句:“那老巫婆,她生的好孙女,赶紧死,到时候咱们去她府里收头,送最好的……” “咔擦”一道响雷劈过。 这真是要下雨了…… “要下雨了!”杜老太爷高兴的张着双臂,风从指间吹过,十分的解气,“雨后天晴咱们就能见分晓了!让这雨下得大些罢!” “不好了……快来人啊……”院子里突然响起乱纷纷的一阵喊叫。 “下个雨也这么惊慌,喊什么喊……”杜老太爷话音未落,一个小厮闯进来。 “不好了老爷,秋荷……秋荷被雷劈了!”小厮脸色煞白的说道。 “什么?被雷……劈了?”杜老夫人惊得猛地站起来,又重重的坐回去。 “是啊老爷,都劈糊了……”小厮哭喊着。 “咔嚓,”又一道闪电劈过,屋子里的人吓得全都抱头蹲下,每个人脸上都是无比的骇怖。 伴着杜府凄惶的喊叫,大滴大滴的雨水砸了下来,将院子里的泥土溅起来,不一时院子里就变成一个混沌世界,空气中又腥又咸。 “下雨了。”楼府里有小厮喊道。 小厮丫鬟们纷纷挤到廊下去,看着云阳给楼老太太仔细的滚着额头。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老太太额上的烫点逐渐起了红来,不久就会结为痂。面色也开始红润开来,喉头还发出些响动。 “你们看。老太太的脸上有血色了。” “唔……”屋里的人都屏住呼吸目不转睛的看。 云阳抬起手腕抹了下头发,将在汤药里沁过的布子敷在老太太额上,凝脂般的十指将纱布散了开来,只见蛋白合着崭新的银饰,现出刺眼的红蓝黑三色。 “对对,这个法子我怎么没想到?银能安五脏、定心神、止惊悸、除邪气,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大夫边惊呼边用手拍脑门子。 小姐法子倒是奇特,哪里学的呢……邢大夫口中喃喃,思付一刻。 “小姐,你怎么知道这草药能治病的?”邢大夫拿起白色的灯心草问云阳。 云阳摇摇头,软软的说:“我不会治病,旧人就用过这法子,我只是认得些草药而已。” 听见这软软的语调,大夫人转头望过去,怎么这阳阳……一夜之间似乎变了一些? 旧人?大夫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小姐一定有法子的,那王道长也是她救回来的。”廊下的小厮低声议论着。 “就是,我们小姐跟那阎王爷有交情的,真不是一回两回了。” “咳……”一旁还没走的王道长听着有些不自在,干咳了一声:这楼家现在也是不信我了,等在这里半天了也没向我求教一句。 屋子里的人小声的说着话,大老爷在屋子里来回的踱步,一面不时得叹气。 只有老太太依然还在沉睡。 云阳凝神望着老太太好一刻了。 半个时辰了,老太太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二老爷不停的在屋子里来回的走,云阳的心忽然的就有些乱。 奶奶如果醒不过来怎么办呢?大家一定会很难过……一定会的,谁也不是神仙,当然会难过的了。 上一世大家分开了,这一世又如何呢? 大老爷回头看了眼坐在那里出神的云阳,焦急的问“怎么还没醒?” 云阳目光望着老太太,“还是不行……”她突然说:“将奶奶移到那林子里去吧。” “林子里?”大伙一时没反应过来。 “雅趣林。”云阳说。 屋内突然静了一下,掉根针也能听的见。 这就要把老太太扔在那林子里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世 第十七章 森森 道长内心里也做着巨大的争斗的。说来这是人家的家务事,但是,不知怎得就是……相信她。 就在昨天夜里,自己差点就被那‘缠命藤’夺了性命,是这小女子一路疾奔来将自己救了下来,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她到底是有本领,还是那只是个巧合呢? 几个孩子见关了门,颓然坐去花台上。 “说是要把楼奶奶扔到林子里。”寒烟吐了吐舌头。 “不是抬去扔了,是抬去治病。”景辛子争辩道,“说不定真能治好的。” “去林子里治病?”叶映根本不信,“昨晚她也是自己要去出头,结果差点就折了。” “叶映兄,你还不知道吧,听小厮们说就是阳阳把道长和荣哥儿救回来的。”景辛子带着几分傲然说道。 “她救回来的?”叶映有些失笑,“她……那个倒憨不憨的哑巴妹妹?”昨晚的事他只是知道个大概,“不是王道长给救回来的吗?我们看见她的时候她不是已经……” “是王道长说的,那就是她费了力去拉荣哥儿和道长的原因,他们两人都是被她给救回来的。”景辛子说道,一面看着那边的小厮,“不信?你去问问他们好了。” 叶映心下一震,疑惑的看向了外婆方向的那间屋子,门外的小厮还在那眉飞色舞的讲着什么,说的好像也是那个妹妹。 她救回来的?她怎么救回来的? “哥哥,我们真是没有白来。”景寒烟眉眼皆闪着光亮,对着景辛子说“这府里可真新鲜,真热闹。” “妹妹觉得我们府上很热闹吗?”叶映看着这两个远房的亲戚,有些无奈。 寒烟低下头扫他一眼,也不说话,只“格叽”一笑。 “寒烟妹妹,你可不能把咱们家当笑话看。”叶映有些不悦的说道。 “映哥哥,我又不是笑话你们,我也没说不好。”景寒烟急忙解释,带着几分不安。 “哪里好了?外婆都病了,唉。”叶映蹙眉叹口气。 “云阳姐姐一定有法子的,她才不憨。” “寒烟,不许无礼。”景辛子伸手堵住妹妹的嘴。 “映哥哥,我是说,阳阳姐姐很好,看着让人欢喜。”寒烟眼睛晶晶亮。 “她啊……哦,她……是挺好的。”叶映蹙眉,又一笑。看向花圃里。 花圃里种满了各色的花朵,金钱菊,兰草。 “雨停了,这些花儿也愈发的美丽了。”叶映说道。 “写罢饮酒篇,回头嘱小环。记得摇丹桂,菊花不值钱。”景辛子笑意盈盈的吟完,又侧身张望了下老太太屋子的方向,怎么还不开门? 红日新出晴万里,阴霾散尽心无云。 一大早,杜老太爷携杜承风、青乌子、坐着马车上了路,身后一群小厮呼啦啦的跟着跑,一行人‘轻车简从’来到了祖上的墓穴地。 “父亲,前面有片空地,您先歇息下吧。”杜承风对老太爷说道。 “唔……”马车内传来一声闷哼哼的答应。 扶着老太爷下了马车,环顾四周,入目一片青翠。 杜承风吩咐小厮把食盒、藤椅应用之物摆好,又将一个棉套包好的瓶子取出,拔出塞子,将几个杯子洗干净了,泡上茶,一众人方坐下。 青乌子四面看那山景,但见山木郁郁,灵秀怡人。 后方是高大绵延的一座座山峰,青乌子发出一声惊叹,“咦,这后靠好。” 杜老太爷松了口气,瘪瘪嘴,扬眉看了眼青乌子:“先生,当然是好的,这么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风水会不好么?我家每位祖先下葬时,可都是找了风水先生来看过的。我就寻思着,你那日可是看走了眼,家里那个丫鬟也是,雷雨天非要跑到树下去收衣服,你说,雷不劈她还劈谁?” 远处不知是什么怪鸟的叫声传来,似哭似笑。 歇完了脚,青乌子精神一震,青乌子擦拭下额头,看了看面前的山林。当先在前走,杜承风紧随其后。 几个小厮忙不迭收拾,有两个搀起杜老太爷,大摇大摆的跟上去。 “请先生稍候,我们先拜拜祖宗。” 说着杜承风吩咐小厮,取出了成沓的纸钱,摁地下打好了,一摞摞折起来用石头块压住。 今日只拜不祭,供桌上只摆些果子,几杯素酒。 杜承风取了火折点上香捏在手里,冲祖籍方向拜了三拜,然后恭恭敬敬想把香插在供桌前。 不想那土却是硬的,那柱香一下子倒在一旁,“哎呀……”杜承风一急喊出了声,赶忙扶起来用劲去压。 “咔”一下,香全给压断了,杜承风脑门儿上沁出了汗,忙用几块石子支住断香。 杜承风喘口气站起身来,闪到一旁。“父亲,这土,似乎太硬了。”他解释道。 “上柱香你都上不好!”杜老太爷恼怒的低声喝斥道。 青乌子暗自心下叹口气,把头扭过一边,装作没瞧见。 “还不快来给老祖宗磕头。”杜老太爷没好气的说道。 话音甫落,“我的老祖宗……你们看到我没?”杜老太爷已经推开旁边扶着的小厮,噗通一声就跪倒在地。 后面的人除了乌青子,都赶紧跪下跟着磕头。 烧了纸钱,收了果子,盖了纸灰,就算是拜完了。 “先生啊,这里就是了,先生……觉得此地如何啊?”杜家父子急忙的爬起来问道。 “莫慌,我先看看。”青乌子说着,站了起来,观察杜家祖坟。 在场的人不由的屏住呼吸,立刻鸦雀无声。 转了个圈,青乌子抬眼望过去,明明是大白天的,那几个墓穴处却显得昏暗无比,墓穴周围的土地都呈棕黑色,且不湿润。 一个墓穴的后方,还赫然有一棵大槐树,枝繁叶茂的,显然那根已然是扎进了墓穴中,吸了不少养分。 青乌子眉头紧锁,思忖了半晌,指着槐树问:“那应该也是以前的风水先生叫种的吧?种错位置了,活木缠棺木,人鬼同路,大凶之兆。” 杜老太爷被唬了一跳,急忙定眼观察,皱着眉说道:“咦,我记得以前不是种的那里的哩。” “你们以前种的哪里呢?”青乌子问。 “离那里远着呢,应该是在墓穴的前方。” “老爷,你看树上那鸟窝,大如斗,想必已经有个七八年了。”青乌子突然又说一句。 杜老太爷心急如焚,望着他急急的问道:“如何呢?” “风水宝地自然易寻,但是不知为何,你祖上显露的却是福德浅薄,虽有发迹但后果必定凄凉,明明周围是块宝地,这墓穴葬处除了这棵树,周围几丈方圆却是寸草不生,所以我断定这是大凶之地。” 众人听得脸色发了白。 “老夫已有十年不曾亲来,都是犬子来祭拜,之明,你怎么祭拜的?怎么回事?” “父亲,这棵树么?一直就在这个位置啊。”杜承风道,又说:“既然此木碍事,挪了就是了,或者挪坟。” “迁坟繁琐,平常人家自是难上加难,对了,杜家祖上的墓穴都在这里了吗?”青乌子还是觉得这格局好生奇怪。 杜老太爷回过神来,摆着手说:“不不,还有一个老祖宗的,在海边。” 青乌子诧异的转过头:“海边?” 众人都心惊胆战的望着他,看他又要说出什么骇人的话来。 “怎会葬去海边呢?墓穴最忌对着一望无际茫茫大海,全无遮拦,海风可源源不绝正面猛烈吹袭墓位。葬经云:气乘风则散,在这情况下,墓位如何能聚气?你家祖上那墓,可是受了何人的惩罚?” 青乌子声不大,却在茫茫的山谷中回荡,杜家两父子脸色一愣。 树上那鸟腾的又飞起来,在不远处‘嘿……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世 第十八章 传闻 楼老太太屋内气氛有点凝滞。 “阳阳,你可有把握?”屋内大夫人问道。 “没有把握,刚才说了,我不会治病,我只是认得些草药,如果有大夫能治奶奶,我也不会出此下下策。”云阳没有丝毫的躲避,目光扫过所有的人。话语软软、音调不高却又不容怀疑。 这其实就是没办法的办法,死马当做活马医?大老爷和大夫人不由对视一眼。 “不能将草药采了来治吗?”大夫人接着问。 “不能,我要的,是那林子里的地气,那林子……是块宝地。”云阳嘴角微微抿了一抿。 楼府内院花厅,平日是楼家最热闹的地方,大人孩子都愿在那待着,今日却是一个不见。 没想到这楼府夜里也这般热闹,被吵了一夜的张牧遥有些疲惫,端了茶杯坐在花厅。 “锦茵见过先生。”张牧遥回过头,花厅外一个女学生,正含笑施礼。 锦茵小姐面凝鹅脂,唇若点樱,一身牙色的裙子,在这花厅中更是显得格外鲜润。 张牧遥点点头:“昨夜府里人来人往,可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先生幸苦”,锦茵想说昨晚的事又怕吓到先生,沉默一刻脸色黯然下来,“我奶奶病了。” “病了?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张牧遥有些讶异。 “本来说重阳节就开课的,这下……”锦茵眼圈微微泛红。 “小姐莫伤心,有你们这等好儿孙,老太太不久便会康复,病症可严重呢?”张牧遥不问也不是,问了也不是,好在面前这小姐看上去十分单纯,应该不会多想。 锦茵的眼泪却流了下来:“我那阳阳妹妹说……要把奶奶抬到后院的林子里去……” 张牧遥张口结舌:“甚?” “那林子是块宝地。”云阳又重复一边。 屋子里的人们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 “宝地?宝地怎还闹鬼呢?”不知谁的声音这样说道。 “这……”大夫人一下子心里没了底。 “闹鬼?怎么回事?”大老爷昨夜未归,不明就里。 大夫人扯了扯大老爷的衣衫:“你随我来。” 廊后,大夫人拢手在大老爷耳边说了几句,大老爷就愣了。 “当真?”大老爷惊的胡子都翘起来了。 大夫人迟疑的点点头。 “阳阳拉回来的?”大老爷又疑虑的问。 “是,”大夫人看看他,又再点点头。 “就在昨儿个半夜间,你在衙门公干没回来,荣哥儿突然地就不行了。原本找了大夫,大夫说是被魇住了,治不了,然后阳阳叫去请王道长,谁知那道长也险些丧了命。” “那是怎么回事呢?”大老爷问。 “你先听我说,说是大公子的魂儿回来要勾了荣哥儿走,当时那氛围骇人的很,众人眼看着俩人都只说是不行了,最后,你猜怎么着?” 大夫人望着大老爷,老爷正捻着胡须听的出神。 “最后,是阳阳跑到林子里把两人拉了回来。这不现在那道长还不能恢复功力?今儿一早荣哥儿就醒了,还吃了两大碗干饭,现在已经没事了,也不知,那林子里是有着什么玄机。” “竟有这等事儿?”大老爷惊奇的很。 这年月,捕风捉影的奇人异事也多,平时同僚说起都是当作鬼神谈资一笑置之。 但这神而奇之的事发生在自家府上时,大老爷不得不琢磨一下了。 “所以我的意思,不妨一试,这阳阳,确是有些异于常人的本领,虽然我们一直不愿相信,你可还记得,她小时候就常常钻那林子,半天也不出来,再后来,就莫名其妙的好了……” 大夫人觉得背皮有些发麻,一鼓作气的接着说:“但事实就摆在这里,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你说呢?” “他们要把老夫人抬去林子?”二夫人听了沫染的话,“噗呲”一口茶水喷出来:“她疯了吗?” “沫染,快!” 二夫人扯嗓子喊道。 “夫人是要去看看吗?”沫染问。 “随我过去一趟,我倒要看看她要耍个什么花式出来!”二夫人边说边站起来。 沫染应声“是,”赶紧打开房门,头前带路。 大老爷沉吟一刻,转步走回屋子里去,正好碰上进门的二夫人。 “大哥,这阳阳是在说笑吗?”二夫人望向屋内,云阳站着那里,反倒是那个木兮却坐在那里。 “阳阳,问题是那林子无遮无挡……”大老爷仔细盯着自家女儿看了又看。这确是自家女儿啊,那眉眼,那声音,那表情,都是熟悉的。 “我们可以现做个小屋,不费事的。”云阳细语软软的说。 听的人全都暗讶,做屋?说得轻巧,这屋是说做就能做的吗? “大哥使不得啊。”二老爷抢前阻拦。 大老爷又望着云阳问:“你能做?真的假的……可需要些人手?” 云阳点点头:“需要,墨线斧锯等一一不能少。”她说道:“娘,你且去备些帐幔,尺寸我等下叫木兮给你拿去。” “这老太太一病,家里的东西我也没了数,老爷去那库房看看吧,我这也去准备准备。” 大夫人立马带着俩丫鬟与大老爷一起出了门儿去。 木管家和小厮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走着。 “前面就是。”小厮指着前面一个挂了旌旗的医馆说道。 二人忙走进去,医馆里一个人也无,凉气扑面,还带着一股浓浓的药香。 案台背后是一架古旧百子柜,密密装了无数抽屉,竖着十列,横着十六排,每个抽屉又有左中右三种药名写在上面。 常山、托木香、蟾酥,菖蒲、青黛、蒺藜、钩藤、黄连,望月砂、景天,半夏、孜然…… 真是应有尽有,木管家惊讶感叹一句:没想到这南城,药铺里的种类比他们京城也不差。 案几后冒出两个脑袋,又圆又亮,声音也脆“二位要抓药还是看病?抓药的话,莫看小店小,远有千年不遇的野山参,近有昨夜新才蜕下的知了皮。要看病的话,却是拿不准,我师父往楼府出诊去了。” “这样啊,那我们稍等无妨。”木管家边说边在门边的凳子上坐了下来。 小厮捏着鼻子立着。 “石头,不得无礼”木管家低声说:“这几百种药味混成的香,平日可闻不到,你看这店里蚊虫绝迹,闻到的人也百毒不侵呢。” “那是,还是主顾你有见识”,一个光头小徒弟说:“我自打来学徒,甭说生病,连咳嗽都不曾有一回。” “牛二,快上茶来,可把我累坏了。”门外有人喊了一声,一个医者打扮的人背着药箱走进来,两个小徒弟赶紧跑上去接过。 这就是名单上的邢大夫吧?木管家见大夫回来了,站起身来。 “可是邢大夫?”木管家上前一步施礼。 “今日只出诊不看病,抓药可以。”邢大夫看了眼木管家,卸下药箱,扭着酸痛的肩膀。 木管家笑着取出一个钱袋,“我今日既不抓药,也不看病。这是十两银子,先请先生收下,冒昧了。” “这是……?”此人出手真是大方,所谓:先付诊金者,必有疑难杂症,邢大夫看着他,眉头微皱。 “打听些事儿。”木管家说。 “请坐,要打听何事,尽可道来。”这人好像是京城口音,邢大夫连忙请坐。 “先生可知道,这南城地界,有什么方子能治失声的病症?还有一种西洋病,叫作忧郁出神症的?”木管家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世 第十九章 惊呼 邢大夫怔了怔,忧郁出神症? 闻所未闻,所以这人才远道出来找方子的吧?邢大夫把银子推了回来,“这位先生,在下才浅,这病我都从未听说过。” 木管家又将银子推过去,“邢大夫且先收下询资,此事不急,还请大夫帮忙留意,我先告辞。” 说完木管家站起身往门外走去,武将之家出来的人都利落的很。 “失声,那不就是哑巴吗?怎不去那楼府问问?”一个小徒弟冒个脑袋瓜出来说。 邢大夫突然就想到什么:“哦,对对,这……主顾留步,邢大夫举起手指着说:“南城楼府有一小女,以前是哑巴,死而复生后,就能说话了,你可去问问看她是怎么回事。” “就是就是,你去那家看一看,神的很。那可是个神奇的人物。”那小徒弟又挤过来说道。 木管家转过身去:“哪家的哑巴?” “你是京城来的吧,不知道我们这南城的奇闻,那是楼大人,本县正堂老爷家的小姐。”另一个小徒弟接过话去。 楼家?正堂?难道是杜知府辖下那个楼一甫?就是那巡抚楼大人的堂弟?对对,南城县老爷,就是他。 木管家“哦”的恍然。 两个小徒弟又说开了:“只那楼二老爷不是个东西。” “怎么讲?”木管家追问。 “又好赌又好鸟。听说在外面欠了好些债务,还使了几人去打那小姐。”小徒弟撇撇嘴说道。 另一个徒弟说:“哎哟,啧啧,小姐都是娇滴滴的,哪经得住几人捶打?惨绝人寰!” “并没有,听说那小姐倒把那二老爷给打了,还将他打哭了。” “怎么可能……人家府上的事儿,你怎知道的这般详细。” “不信你问师傅去。” 木管家急忙看向邢大夫。 一旁的邢大夫开了口:“那楼家小姐生下来时是哑巴,十几岁了也口不能言,神志也迷糊,就用参汤吊着口气,一日突然熬不住了,说是死了,人都装进棺材两天准备要看地下葬,第三天却自己爬了起来,从此就能说话了……还能写字儿作诗,连后续汤药都不曾喝过就好全了,这南城人是都知道的。” 木管家望着这邢大夫一怔:死了后能说话了? 听到这里木管家真的木了。 “白受你钱,便多嘴一句,这百种疑难病里,总有那么几种,不属人力管辖,怕是得了真祖仙人什么法宝……”邢大夫想起昨日夜里那一幕又有些后怕,几分不安欲言又止,就要回转。 竟有这等神奇之事儿? 木管家听了思索的点点头,“楼家府邸在何处呢?”木管家问。 “南城的县太爷,楼一甫。主顾出门往北走,那片大宅子一眼便能看见。”邢大夫说完,转身入了内堂。 “我这算不算做了一件好事呢?今天那小姐说,故人留下的方子……故人。那楼家小姐果然是得了什么法宝么?”邢大夫头一偏,又摇摇头。那小姐自己都拿不稳的样子,也绝非医术高超之人,形式说话倒像是个巫。 木管家急忙回头嘱咐小厮,“快去楼府拜访,递上大人名帖。” 楼府里,门外的小厮一听云阳说造房子需要人手,便腰抵腰臀完。 二夫人在一旁斜着眼睛上下打量着云阳,抿抿嘴。 “你们谁愿意去?”云阳干脆坐在那里发问,也不睬二老爷。 “小姐选我吧,我力气大。” “还是选我,我机灵。” “选我……我学过木匠。” “我也愿意。”最外边挤不进来的小厮也高喊。 二老爷“啪”地一拍桌子:“都跟着胡闹什么!一个都不许去。”他喝道。 外边的人顿时鸦雀无声。 “你再跟我大呼小叫的,小心我扇你耳光。”云阳忽然转头盯着二老爷说了一句,然后慢慢端起茶杯喝一口,静静的看着他。 语气依旧温温软软,却似平地里起了一个炸雷,人群炸起来。 门外的几个亲戚家孩子眨巴着眼都愣了:哇的天,太雷人了,这府上,稀奇事儿可真多。 王道长忍不住退了一步,咽了口口水:这小姐……还正常么? “天哪,夫人,你听见了么?”二夫人的丫鬟沫染惊叫地跳起来:“她……她刚才说……哎耶……” 二夫人本来愣了,经沫染提醒不由得震怒。 二老爷忽觉脸上火辣辣的疼,她打了自己么?她竟然敢?二老爷下意识的去捂脸,没有啊。但确是火辣辣的疼。 “你……你,你打我?”二老爷捂着脸瞪大眼睛指着云阳哆嗦。 “我没有打你,那是你臊的疼。” 原来是这样,自己还真是丢脸! 反了反了,自己亲亲外甥女儿!在这家丁丫鬟下人们的众目睽睽之下如此口出狂言!叫他以后一张老脸往哪阁?二老爷气的脸红筋涨七窍生烟,一时竟没有说出话来! “你居然敢打你二叔?”二夫人怒的撸胳膊挽袖子:“老娘跟你拼了。” “拼”字一出口,唾沫星子飞溅。 云阳蹙眉摇了摇头,目光似放着冷光的箭一般:“他不是我二叔,我的记忆里,没有他,还有你,你也消停些!” 自己记忆里没有二老爷二夫人,只有他们的儿子,还是个有仇的。 二夫人这里一边骂一边点着手:“你不记得那是因为你那些年傻,你不记得他,他也是你二叔,我就不信你敢打你二叔?你瞪大眼睛看看清楚,我们可是你的长辈,你可真敢提劲呢!沫染,替我狠狠的掌嘴!” 云阳不动,只眉眼一挑看着她。 沫染挽了袖子就冲过来。 “不要……”木兮突然一声大叫从斜里冲出来,双手张开挡着云阳面前:“小姐,小姐你快飞,飞不高飞到树上也行。” “飞?嚯,你以为自己真的是神仙?”二夫人笑了起来。 “我家木兮可是被你们弄伤的?”云阳看着二夫人。 “打了她的脸,还伤了她的手。”云阳的声音响起,目光有些森森。 “还傻愣着做什么?给我逮住她!看我今天怎么把翅膀给她撇下来。” 二夫人离了三步远远停下,双手一叉腰立在那里指派着沫染。 沫染气势汹汹撸袖子走过来。 “谁敢欺负我小姐,我先同你拼了,啊!来呀!都溅一身血!大不了我也不活了……”木兮突然尖叫一声。 木兮就像疯了一样,歇斯底里冲过去,挥舞着双手就朝沫染扑去,沫染被木兮这疯狂的样子吓的一跳,抱着脑袋慌忙的跑开。 二夫人震怒:“啊呀,这个小贱婢是要反了么……” 二夫人抓起一根凳子冲向木兮…… 这云阳二老爷是领教过的,急忙瞪眼去抓夫人,却抓了一个空。 “哥哥,哥哥,祸事了!祸事了,打起来了……”景寒烟跺着脚,抓紧了景辛子的衣服。 景辛子呼吸急促,眨闪着眼睛。 突然。 靛蓝的身影利落站了起来,抬起脚迅如光影勾住了二夫人小腿。 二夫人被绊的屁股一个坐空,肩膀又被人把着翻了个圈,双脚朝天头朝地,脑袋直直的眼看就要撞地…… “啊”众人都发出一声惊呼…… 二夫人被倒悬着,看着那靛蓝的脚又抬起,“啊……”她发出一声尖叫。众人纷纷捂住嘴巴! 云阳抬起一脚,接住了二夫人的后脑勺。 旋转了180度,难度9.0,二夫人脑袋正好落在了云阳抬起的脚背上。 好险!众人着实捏了一把汗。 云阳一提脚,提着二夫人往旁边一推,二夫人直挺挺的贴在墙上发着愣,头发散乱,再也不蹦跶。 木兮还在气愤的瑟瑟发抖,云阳把木兮拉到自己身后。 偌大的院子里,原本嘈杂的周围变得一片安静。景寒烟惊得小小拳头快塞进了嘴巴。一望两个哥哥,也像是傻了一般站在那儿。 而景辛子,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眼睛!天哪,这都什么事儿啊!今儿个开眼了! 二夫人垂下了手不敢再动。身子不听脑袋使唤,沫染也惊惶四望,两人完全没了昔日‘前院后院横着走,颐气指使赛螃蟹’的风光。 “所有的家丁丫鬟都给我听着!”云阳走到二门口,突然发出一声厉喝。 家丁丫鬟们急忙垂头行礼。 “宽猛相济才是持家之道。你们吃不饱,这事儿我记着,正在想法子解决。但我可告诉你们,以后谁要是欺负弱小,欺负我房里的木兮和仆人,我第一个饶不了她,别说没犯错,即使犯了错也轮不到你们去糟践,听清楚没有?” 云阳脸色凌厉。 “听清楚了。”近前几个丫鬟小厮们急忙的答道,“听清楚了”,后面的声音更大。 好爽利,王道长有些不可置信的看过去,廊檐下那小小的女子亭亭玉立,清丽可人…… 那双眼里溢着无波无澜的淡然。 可这明火执仗的气势啊……王道长抬手擦了下额头上的汗,了不得。 景寒烟喃喃的对景辛子说:“哥哥……好了不得啊。” 景辛子恍惚地转过头,“哦”一声。 “这妹妹,这精神头……确实好多了……”叶映突然就想起楼云阳以前迷瞪的样子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世 第二十章 生奇 二夫人一听吃不饱三个字儿打了一个机灵,难道她知道我克扣用度? “诶哟,来人啊,了不得啦,楼云阳打长辈了,在这里撒野啦……”二夫人回过神来哭喊着,顺着墙壁一屁股坐了下去。 老太太院子门口聚集的人小声嘀咕着,还不时的发出一两声刻意压制的笑声。 两个小厮抬了门板进了内院。 不多时,里边人把二夫人抬出来了。 “天杀的……还有没有天理了,你们快去报官,楼云阳在这里撒野了……”二夫人躺在门板上哭嚎着。 “夫人,大老爷就是官啊。”沫染瘪着嘴答道,也委屈的呜呜的哭着。 “没天理啊……”哭号的声音渐渐远了去。 木管家正和小厮往楼府这边走来。 小厮十分兴奋,“木管家,这下好了,这下算不算是找到方子了?” 小厮高兴的说道。一路走得蹦蹦跳跳。 相比小厮的上窜下跳,木管家就显得稳重多了,当然,就算激动他也不会表现出来。 跟着提督大人也是身经百战了,没有了战事才是个太平的管家,什么风云没见过? 那哑巴是怎样治好的呢?木管家思忖着。 “这个,得先去看看再确定。”木管家说道。 “死了又活了,还能说话写诗……这等事儿,大人要知道了会高兴坏的,那小姐是被谁治好的呢?”小厮也一本正经的说道。 “我也想知道是什么法子治好的,如果真是有这方子,花再多的钱也要买下来,以了却大人一桩心事。”木管家点点头说。 “木管家,前面那个大宅便是”小厮指着手说道,“你看,上面写着‘楼府’二字呢。” 递上名帖,楼府的看门小厮恰好是个新来的,不看贴子,却盯着二人问道:“做什么的?找谁?” 木管家将自己的腰牌拿起来亮了亮:提督府。 “提督府是哪个府?”那小厮有些憨憨的嘟囔着,“这南城没有啊。” 提督府?后面一个楼府小厮听见了眉眼一扬,见门外站着一个气宇不凡的中年人,穿着玄色罩衫,看似儒雅,却又身形健朗。旁边还跟着一个门童模样的人。 “还不快去带路。”那楼府小厮上前来说道,“大人别多心,这小厮刚来的,还不太懂得规矩。” 木管家进楼府的时候,听见站在厅堂屋檐下的一个小厮正兴奋的喊,“快快,二夫人被打了……” 前方一阵喧哗,扫地的婆子丢了扫帚,擦窗子的扔了抹布,全都小跑起来,急急的朝着一个方向去。 那些人脸色又紧张又露着笑意。 全都乱哄哄的,哪像个大户人家的样子。 “这府里也没个管家吗?这些人都去看什么呢?”木管家站住脚,扭头看着身后奔跑的人有些莫名其妙,“怎得全都在跑?” “好像说哪个夫人被打了。”小厮看着这些急匆匆的人说。 “府里的人被打了?有这般高兴吗?”木管家想到了自己所在的提督府,别说夫人,要是哪个下人无故被打了,那打人的也早不知道被飞到哪里去了。 木管家眉头微皱,“这楼府氛围好生奇怪。” 领路的小厮一路望着那些人,带着路竟掉到了后面,木管家停下了脚步,无奈的看着他。 领路小厮紧忙又跟了上来,将木管家引入花厅,“请稍等片刻,我们老爷现在正没功夫,您先喝口茶。” 小厮放了茶,立在那里,眼睛却瞟着门外那些去看热闹的,眼神十分羡慕。 “你去忙你的罢。”木管家看他一眼说。 “你们莫要拿我家东西。”那小厮嘱咐一句,撒开腿就跑了出去,没了刚才的矜持。 这府里人怎得都有些癫狂呢?木管家皱了皱眉头,端起了茶碗来四处打量。 堂上摆设倒也华丽,一面四季花卉屏风,花梨的几案和靠椅,后面靠山墙挂的是名家沈周的【秋林话旧图】,两旁是一副行楷对子,上写道: 草庐常有三元客, 陋室只闻四书声。 张牧遥也听见了外面的喧闹,走出了房间在花厅下四处的看。 突然,张牧遥觉得远处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 谁?张牧遥转头看过去,那不是……呀!他不禁叫出了声。 木管家连忙放下手中的茶碗站起身,指着张牧遥哈哈大笑:“张先生,可巧!” “木管家?真是木管家,木管家如何就到这里来了?”张牧遥大喜,几步跨过去。 木管家心里正筹划着见了主家要如何说辞呢,这遇上个熟人,岂不更是方便。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木管家施礼笑道:“出来找大夫三个多月了,今日路过此地。没成想又得见先生,这里拜过了。” “文治和月人……还有提督大人,可还好?”张牧遥有些激动,自走后他也十分挂念那两个孩子。如今遇到故人,自是非常高兴了。 “还好还好……你说这多巧,这里也能碰上你。”木管家掩不住笑意的说道。 “如此,你都来了南城了,咱们必然要痛饮一番,快快,我们出去寻家酒楼,我来做东。” 张先生变大方了,木管家心想,看来这里开馆给的薪资要多一些啊。 “正好,我有要紧事要请教先生,咱们这就去找间酒楼叙叙去。” “她敢打我娘?”锦茵‘嚯’的从椅子上站起来,“娘会打不过她?” “是的,她打了夫人,那样子好厉害的,夫人和沫染两个,都打不过。”采柳怯怯的说道。 “还有谁看见了?”锦茵又瞪大眼睛问,眼里满是不信。 “都在呐,好多丫鬟婆子,还有叶公子和景家兄妹……” 正说着,外边二夫人的哭声就传来了,只听得外面的丫鬟婆婆们忙成一片。 “快快,夫人说是伤到了骨头,轻些放……” “啊……丢死人了”,锦茵突然就捂住耳朵跺着脚尖叫起来。 当着景公子的面打我娘! “小姐,不去看看二夫人吗?”采柳小心的问。 “丢死人了,不去不去,你也出去!” 采柳忙不迭的退出去。 外面二夫人的哭声一声声的传过来。 “烦死了。”锦茵负气走了出去。 锦茵又来到了外院来寻张先生。 只是先生不在,不知去哪了,锦茵重重的一下坐在石凳上,呆呆看着一株芭蕉树,双眼无神。 张牧遥二人来到一间酒楼,宾主落了坐。两人谈笑风生。 “木管家武将出身,一身长袍也盖不住英武之气。”张先生笑着说。 “谬赞谬赞,先生来这里多久了?”木管家问道。 “自打从提督府辞馆,一路到这里,十天有余了”张牧遥边说边倒上酒,“临行提督大人还赠了我银子,心里愧疚的很。” 木管家带着几分理解看了张牧遥一眼。 “那也是一场缘分,在这边情景如何呢?” “学生倒也不多,也就五六个。”张牧遥眼底掠过一丝喜色。 这还不多?你以前可没教过这么多。木管家微微一笑。 这张牧遥家境贫寒,估计生平也没有教过这么多的学生,这算是他人生的巅峰了。 这教书先生人倒也正直,就是有些迂腐,说话做事皆要按着规矩模子来,可能我家公子也受不了吧。 “先生大才,到哪也不会埋没……那楼家小姐,可是先生你教?” “对,这楼家小姐只是其中一个。” “我听说这楼家小姐以前是个哑巴?”木管家看着张牧遥问。 “听说是的,脑子到现在也是不大灵,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 脑子不大灵也没甚关系,只想知道她是怎么开口说了话的。木管家心里思忖着。 张牧遥突然想到了什么,停了下来。 他看了眼木管家:莫非……这木管家想在那楼小姐身上寻方子? 张牧遥紧忙开口说:“这楼家小姐自己并不会治病,她哪有那么大本事,只是有些巧合而已,那小姐……脾性还有些古怪。” “怎么说呢?”在医馆听说些传闻的木管家并不露声色。 “无礼仪,忤逆长辈,打她二叔,据说还扔她奶奶。”张牧遥有些愤愤的说:“等重阳后开课,这些恶习少不得给她一一改过来。” 木管家闻言微微一笑,有些担心的看着张先生:好。 看来那楼家小姐,并不比我家文治省心。 二夫人被抬走了。 下面的人都一动不动的望着云阳,并没有要散去的意思。 还等着她安排要去造房子呢。 “你去那林子里,安排几人先砍竹子,让奶奶醒来见了也舒心些,再捣乱我真会打你的,你别以为我在说笑!” 云阳语调依旧软软的,说话间人已抬脚迈了出去。 二老爷只觉得身子一阵虚脱:对对,那天在林子里,她就是这样打我的。 二老爷瞪圆了眼,刚想说两句什么,又立马忍住了嘴,小辈不懂分寸,长辈要克制! 嘈杂的小厮们见云阳出来立刻一片安静,个个昂首挺胸的站着。 云阳回过头瞥了眼二老爷:“二叔,你去寻几个会编篱笆的人来,再去看着他们砍竹子,花瓶粗细和茶杯口粗细的,各要十根,再去找四根桩子,檩子粗细的。” 她叫我什么? “你叫我甚?”二老爷猛一抬头。 “二叔。”云阳上下扫了他一眼。 二叔?现在知道叫二叔了?二老爷咬着下唇,眯缝着眼:我说什么来着?果然没好全,说话做事都颠三倒四的,我暂且先不与你计较。 回过头,二老爷对着众小厮脖子一扬,说:“听到没?还得叫我二叔,还是你们的二大爷……我还是原来的我。” 云阳望他一眼。 二老爷连忙缩回脖子住了口,不能多说了,这是非之地,所谓‘言多必失’,赶紧走吧,离她远点,越远越好。 “来几个人,跟我去搬檩子。”二老爷吆喝一声,急忙忙的去了。 云阳又看向李管家:“你去备大桶的茶水和饭食,叫厨子们今日加两个好菜,要让下人们吃饱,帐你先记着,等我娘回来再算。” 小厮门一个个摩拳擦掌的感念,“这次干活必要使出浑身的力气……” 雨过天晴了,斑驳的日光透过檐宇洒下,在地上摇曳晃动,引得那些不知名的鸟儿开始啼啭起来。 “阳阳妹妹,我们也要去看你如何造房子。”景辛子等人拥过去,烦恼尽去,心情愉悦。 绚丽的日光下,云阳侧身回过头嫣丽一笑:“来。” 景辛子有些恍然,这句话怎么听着有些耳熟,好像在哪听过。 “那卤鸭掌味道极好,可惜我家公子没吃上,那可是个天生就爱吃的主。”木管家和张牧遥说笑着回来了。 刚进院子,张牧遥和木管家就停下张望。一个女子坐在那廊下,肩膀一抽一抽的,似在哭泣。 那不是锦茵小姐么?怎么哭了?张牧遥和木管家走过去。 “小姐,可有什么事,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哭?”张牧遥问。 锦茵闻言回头一看是先生,还有个陌生人,连忙站起身向先生施礼。 “先生,我……我不想读书了。”锦茵低下头擦着眼泪楚楚的说。 “为何呢?府里有这么多伙伴一起读书,怎好半途而废呢?”张牧遥不解的问道。 锦茵背过脸去,肩膀抽的更加厉害,似乎有许多委屈。 可这委屈又不知从何说起。 不能提,丢人的事儿一个字儿都不能提。 从二夫人拿景家盒子开始,锦茵就一直想哭,那是自己的娘,做的事却处处让她毫无颜面。 还有平日里很多小事亦不如意。 从前那云阳没醒来的时候,自己就是这府里唯一的小姐,处处都有人宠着让着。 可是不知从何时开始,一切都变了,自己变得不稀奇了。 锦茵摇摇头,哽咽着说:“因为……刚才我娘被云阳打了,他们却都跑到那林子里去瞧她盖房子……” “她又打长辈?”张牧遥失声喊了出来。 木管家听了也十分奇怪,“她为何要打你娘?”木管家好奇的问道, “我娘不许她把奶奶抬到林子里,说了她几句,就被她打了。”锦茵抽抽搭搭的说。 “你那姐姐,隔三差五都拿你父母打一顿么?”张牧遥急急的问。 话一出口,张先生就觉得有些失言,不过事态严重,也顾不了许多了。 锦茵看张先生一眼,点点头,又摇摇头。 “你看,你看,确实太不像话了。”张牧遥对着木管家恼怒的说,“这哪里是个正常人会做的事?那小姐脑子不太灵,听说哑巴因为说不出话来,脾性都特别的怪,虽说是现在能说了,但那脾性怕是已经养成了的,一时半会也改不掉。” “这……确实不太正常。”木管家笑了笑:打人的哭了,被打的却热热闹闹的盖房子去了。 刚才她说盖房子?在林子里?木管家心里一动。 “先生,今日可否给我布置些作业?”锦茵抬头问。 “老太太不是说了,重阳节之前就是让你们玩的啊。”张先生有些不解,父母挨打了还写作业,这小姐也太勤奋了些。 “我……我不喜欢,我不喜欢像他们一样,脑袋里都装着浆糊,活的浑浑噩噩的。” 她说道:“读书就是因为想要学好做好,即使是个女孩家,读了圣人书,道理知晓了却不跟着做,那和没读有什么区别呢?那些书我好多都已经读过了,何不趁着别人玩闹的时候,我清静一些做更多的练习?” 张牧遥不禁暗赞这学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世 第二十一章 是宝 “好,很好,你也别哭了,你这几日想学的话可以来这里找我。”张牧遥说。 遇到这么一个肯上进的好学生,实属难得。 “你不用读,回去之后,把《文子缵义》抄写三遍,有什么不懂的来问我,我给你讲教义即可。” 听到先生这一番夸赞,锦茵心情略好了些,微笑着站起来施礼告辞,“谢先生教诲,我这就先告辞了,日后不明白的地方还来请教先生。” 锦茵翠绿色的背影款款而去。 看着锦茵远去的背影,张牧遥心里愈发感概:“看看其他那几个,个个都是被呵护娇养惯了的,天天只知道玩乐,这位小姐却是勤奋好学又识大体,人和人真是不一样。” 木管家脸上也浮起一层笑意:“左右无事,我二人也去瞧瞧那楼家小姐怎么造房子?” 张牧遥愣了一下,木管家却是兴致颇高。 竹林深处热火朝天,传来了斧刃砍斫的声音,急促而有力。小厮们一个个埋头猛干,头上腾腾冒着热气。 “好!”随着一声吼,‘刷’地一声,泥土屑和干草叶四处飞溅。 二老爷一看这阵仗却是有些发怵,“会不会有蜂子?我暂且先避一避。”二老爷说着便跑出了林子,回到了自个儿房间。 “倒……”又一声喊。还不到一炷香的功夫,绿莹莹的竹子在地上睡了一排。 听到远处传来的吼叫和砍伐声,沫染回想起刚才那一幕还在心惊肉跳:“这下真是要拆房了,我的天呐……” 二夫人在床上艰难的支起身子,上气不接下气的说:“老爷,老爷,我们这个家要败了啊,要被那扫把星给拆个七零八碎了啊……” “你快别嚎了,再嚎,她又要冲过来砍我们这边了。”二老爷怒道。 云阳站在林子里仔细的看着地形,看了好一会了。 “小姐怎么不发话?她在看什么?”有小厮问道。 “看风水吧,你没听说前些日子小姐还去杜大人家帮忙看宅子。”一个小厮答道,“可是这房子要怎么盖呢?我们都没有盖过啊。” “你们听我吩咐,这里来四人,地平一下,用煤灰砌出一个长方形,再把四个角上挖孔准备埋桩,挖约两尺深。”云阳说话了,她拿着一根嫩竹在地上划拉道。 “这里凿孔,方孔的约深二寸,圆孔的扁凿二寸,不修边。”云阳说得十分仔细。 “你二人,去东南面挖些粘土来,记住要东南面的土,用水和了!叫编篱笆的手再快一些。” 云阳挥着竹条站在林子高处,仿似在指挥着一场盛大的乐会。 竹林如一片玉壁,微风拂过翠绿的竹叶,捱捱挤挤,像是在说着‘不傻不傻’。 “你,过来。”云阳又向会木匠活的小厮招手吩咐道:“按这个形状弄好。” “把和好的粘土糊上那编好的篱笆,刮平了放在阳光下暴晒。”云阳边说边摊开一些艾草,景辛子、叶映也赶紧上前去帮忙。 手执工具的小厮们听见指挥各自上前开动,一切有条不紊。 “墨先生拿来。”云阳叫了一声。 “什么墨先生?谁?”景辛子不明所以,四处望了一望,“是哪个?” 云阳看着他笑了一笑:“墨斗,木匠用的。” 小厮赶忙把墨斗递上。 “诶……这个有墨,小心弄脏手,我来吧。”景辛子说着抻起了袖子伸出手。 云阳看着他笑了一笑,“我记得你的手,还是我来吧。” 景辛子心中一阵狂跳,“她记得我的手……她还记得我小时候拉她……哦,难怪刚才她说,来……” 景辛子忽然又回到那儿时的场景,人还是那个人,可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云阳拿起墨斗丈量、收线、弹记,然后在切口上打了楔子,这熟练的动作一气呵成,景辛子看的有些脸热,幸好没让自己来。 另两个小厮依着葫芦画瓢,竹子上也打了墨线准备就绪。 大夫人低着头听完春儿说的话,长长吐出一口气。 “老爷,他们说是阳阳刚才打了弟妇。”大夫人对楼大老爷说道。 楼大老爷愣了下,抬起头。 “老二屋里的?”楼大老爷问道,“怎么回事?” 大夫人“嗯”了一声,“说是和沫染一起,她叫沫染打我阳阳,有什么错做长辈的不能指点非要动手?我都没舍得打过她,还说下人们吃不饱什么的,刚才春儿说了,下人们天天都在饿肚子。” “饿肚子?怎么会呢?”大老爷诧异的问道,“伙房不是老二媳妇在管着吗?” “可是春儿刚才去问过了,许多粗使的婆婆和小厮们根本吃不饱,都怕她,又求告无门,都饿了好长一阵了。还打了木兮,要不然阳阳也不会和她因为这个闹了嫌隙。”大夫人说道。 “阳阳现在好了,又伶俐的很,自然是看不过这种事儿。”大夫人又皱起了眉头,“就是她这性子太直了,怕是要吃些亏。” “吃些小亏磨磨性子也是好的,先去林子里看看吧,这个事儿等回头再说。”大老爷皱眉说道,便往后院走去。 大夫人连忙跟上。 “檩子凿好了,隼孔相对,木锤敲了几十下,榫卯架构层层直角交叠,在转角处交叉咬合。”云阳吩咐着小厮。 “回小姐,篱笆好了。”小厮跑过来擦着汗说。 “然后,把大竹子中间砍去一刀挖孔,再把竹子挖了空的地方挂到那梁上去。”云阳冲小厮喊着。 “那不会拉断吗?”小厮有些担心的问。 “竹子有韧性,不会断。”云阳说道。 两个小厮立刻跑过去,把往梁上一横,再把两头往下一拉,屋。 小厮们有些好奇,只按着云阳的吩咐一步步来做。 “这个筒子又做何用处?”景辛子紧跟在云阳身边问。 “生火,这是祛湿保暖用的,烟筒一热,正好靠床,也能烧锅煮菜。”云阳笑了笑。 “那为何要在南面偏东呢?”景辛子接着问。 “以后那里可以烧水做饭,下厨房下厨房。南面偏东就是下。” “哦……原来是这样啊。”几个少年恍然大悟。 “好玩吧?” “好玩,这等稀奇事物,我等可都从未见过呢。” “哥哥你看,这里有好多花,开的多好!”寒烟说道,指着远处铺着的一片野花儿,有红色、紫色、还有白色、粉色,星星点点互相望着绽放,煞是好看。 “快瞧,那里还有几头泥牛”景辛子指着林外水塘喊道“呐,正在喝水呢。” “什么呀,那是水牛,在泥里打滚弄的,可惜了这些花儿,那些水牛喝饱了水要来这里玩的,这些花儿要被牛啃吃了,不如采一些回去罢。”叶映笑着说道。 “原来如此,我又哪里知道。”景辛子见那几头牛个头不小,说道“【五牛图】上那几头似乎比较老,浑身是褶子,样子又呆,哪有这几头好看。” “我们一会都采一些,回去每人分几枝,插在瓶里让她慢慢开,每天看着心情定然都好许多。”景辛子脸上满是笑意,“云阳那里也要摆几支。” 叶映又喊,“呀,快看,那里还有两只蜻蜓……” 几个少年在竹林里东跑西颠,身影时隐时现,十分的活跃。 大老爷大夫人来到一边怔怔的瞧着那房子的轮廓。 “这是要怎么做呢?”几人都看的呆呆的,“好快,轮廓都出来了。” “老爷夫人请放心,小姐最厉害了,一定能治好老太太的。”一边的木兮满脸喜悦的说道。 木管家和张牧遥也远远的走过来,这边早站着王道长和几个小徒弟,都是赶来看热闹的。 那少女抬起了头,挺拔的身姿站在翠绿的林中,长发,素裙,带着清冷,在日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那就是楼家小姐吗……”木管家说道,眼前一亮,这是他进府后第一次看清这个小姐。 “这哪里像是个脑子不灵便的人啊……”木管家暗暗的感叹。 一个框架已经慢慢显现出来,屋。 云阳伸手捡起一支来,眼睛却望向下面的草,是葱,不是草。 云阳站住了脚,向前走几步,眯起眼看向对面的山。 云阳长久的看着,微风拂来,长卷的睫毛和着发丝轻微的颤动。云阳一动不动,看了许久。 众人不解。 “小姐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她在看那山。”一个小厮说道。 “看山?那山上有什么?”众人跟着望过去,什么都没有,山还是那座山,对面林间只有几只白色的鸟儿轻灵的划过。 “那这是葱么?”云阳又低头指着那葱问道。 大家随着她的手看向那丛青绿,不明所以。 “对啊,是葱啊,难怪小姐拿不准,这是野葱。”来宝又说。 “是野生的吗?”云阳又问一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世 第二十二章 用度 “小姐,这葱是野生的,竹子底下不见太阳,谁会种到这里来。”木兮说道,“上次给你说了呀,这林子里有野生的竹笋,蘑菇,木棉,还有这些葱,但这葱不好吃。” “哦……”云阳又望着那山。 “这林子以前也是山?”她问道。 “这个得问大老爷了,我来府里那年才七岁。”木兮笑嘻嘻的回答。 “知道了。”云阳说。 “这葱怎么了呢?”景辛子探头问,细看着那张清丽如玉的脸。 云阳拿着竹子在手掌上敲了敲,看着那葱走了两步,说:“葱是宝啊!” “葱是宝?”景辛子一愣,“葱怎么是宝呢?”景辛子侧头问那来宝。 这小姐……以前一直迷瞪着,没见过野葱吧。 场上人都沉默不语。毕竟大户人家小姐,五谷不分毫不奇怪,以前那锦茵小姐去乡下踏青,错把麦苗认作韭菜,还割了一把回来嚷着要包饺子吃。 云阳拿着手中的竹子,兀自走开去,又问“会凿孔的呢?” “小姐,我在,要怎么弄?”凿孔的老仆赶忙走过来问道。 “嗯,这里,间隔尺寸是这样,不能有差错……对,凿六个正好,我还要些竹膜。” 老仆笑了,这小姐连笛子都会做,她说葱是宝,那必定就是宝。 一盏茶的功夫,一支精巧的竹笛横在眼前。 “木兮,来。”云阳唤道。 木兮激动的跑过去。 “坐下。”云阳又吩咐。 木兮又赶紧的坐下。 云阳叠腿坐在林边,将一片竹膜贴到第二个孔上。景辛子跟着跑过去,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着,挨着她坐了下来。 王道长忙收回视线。轻轻的一声笛传来,似边塞的号角,不那么蛮。像深宫的箫声,又没那么闷。 几声过后,那曲调本无定律,笛声又和雅清淡,一会轻巧灵动,一时又绵密,一回又悠远,只见夕阳余晖,倦鸟归林,引来一阵清风,吹得竹叶‘不傻不傻’,众人此时俱听醉了。 良久,笛声收梢,几不可闻。 木管家收回神思。 有人发出“啧啧”两声,其他人方才醒过来,犹似灵魂又出窍了一回。 夕阳落下,少年们走在回去的路上。 景辛子一直默默的走,也不吭声。 “辛子兄,怎么了?有心事?”叶映笑道,走了上去故意说。“有心事就说与我听听,看我能否为你分担一二。” 景辛子刷的脸就红了,叶映又问道,“辛子兄是发热了吗?脸怎得这般红,得赶紧叫个大夫来瞧瞧。” 景辛子就虚晃了叶映一拳:“你们家果然有意思的很。” 叶映就哈哈笑了,“也是……这突然,谁又想得到了。”叶映说道,“听说那妹妹的字和诗都是一绝,改天栖燕阁的诗会我们一同带了妹妹去,我们也好出出风头,你说可好?” “妹妹要肯去才怪,”景辛子站住了脚,“咱们这个妹妹,和别家的妹妹不太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一旁的景寒烟嘟起了小嘴儿问,“我就不是妹妹了吗?” 景辛子摇摇头,“妹妹,是不一样的。你们看,她会拳脚功夫,还会盖房子,这妹妹哪里去学的这些功夫和工技?许多年没来府上走动,你竟然一直瞒着我,何时就出了这么个奇葩?” 景辛子望着叶映问。 叶映停下了脚步: “奇葩二字倒是顶合适的评语,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奚笑她呢。说起来倒真是奇怪了,她从小都没见过外人的,你说奇不奇?我也正琢磨呢,解释不通啊。” 景辛子此时一言不发望着刚才那笛声起处。 “你可是喜欢我这妹妹?你就不怕她那暴脾气?”叶映面色含笑,望着景辛子问。 “都说她脾性古怪,我怎得不觉得呢?” 不对啊,分明就是蛮横的,却又袅袅婷婷像朵出尘的青莲熏染,却又让人只可远观。 “不是你想的那样,这样的妹妹独一无二,世上绝有,谁不喜欢呢,连寒烟也喜欢她的,这个妹妹着实让人着迷,却不是你想的那个。”景辛子似在自言自语。 有个这样的妹妹,是件多么自豪的事情。 二夫人的屋子里不时的传来一阵阵的“哎吆吆……” 在窗户边张望的二老爷听着有些烦,“这是伤的有多重?还疼出调调来了。” 望了半日,二老爷把窗户的帘子放下来,一屁股盖在椅子上,呆若木鸡。 “快来帮我翻个身,我这腰和脖子,拧着个儿的疼哩……”二夫人有气无力的对二老爷说。 “盖起来了……真的盖起来了……”二老爷喃喃的念。 “我知道该起来了,我这不是病着嘛,一年三百六十天,我歇过哪一天了?”二夫人扭头瞪他一眼。 “夫人……”沫染卷着风跑进来,“夫人,盖起来了,房子盖起来了……” 二夫人一个机灵猛地翻身坐起来,“盖起来了?你说房子盖起来了?” “对,夫人,不知她使了什么妖术,这还不到一个时辰呐。”沫染脸上全是惊慌。 这是个妖孽吗?真的就盖了个房子起来? 二夫人呆呆的看着沫染,只觉得心“扑通扑通”像要跳出来,忍不住伸出手去按住胸口。 “怎么可能呢?上次我给辰景烧个纸房子,那扎纸的师傅还扎了三个时辰呢,这怎么可能呢?快,我得瞧瞧去。” 说着二夫人一个翻身下了地。 “你怎的坐起来了?不是说伤了骨头吗?”二老爷皱着眉头问。 “我好得快,不行啊!”二夫人没好气的说道。 “没伤着就快起来,别一天到晚的躲在家里。”二老爷瞪着她说道。 “我躲谁了?我用得着躲吗?你不躲你咋回来了?”二夫人竖起了眉毛。 二老爷越听越来火,一掌重重拍在几案上,发出‘砰’的一声。 “你是当儿媳妇的,我娘病了,你躲在这里做甚么,孵鸡蛋么?”二老爷实在气闷的很,也不知道为了哪般,无名火直窜。 二夫人还要发作几句,见几案上的枝叶不住颤动,硬收了声。 刚要进门的婆婆走到门口听到吵闹就缩回了头,不敢吭声,这时候进去,那就是找骂来的。二夫人常骂下人们聚在一起嚼舌头。这种霉头还是少去碰的好。 “对了老爷,那妮子,她说下人吃不饱是甚意思?她是不是知道伙房用度的事儿?”二夫人说。 二老爷突然回想起早间一幕,表情一下子僵住了:“是了,她刚才说那个吃不饱是甚意思?她想做什么?她的手能伸的这么长?” 二夫人张口就开骂,“是哪个吃饱了撑的去嚼的舌根,别以为我不知道,一个个现在都等着看我笑话是吧,日后再听到这些传言,就逮过来吃土,我这里粮食不多,土倒有的是,到时候看那嘴还闲不闲了。” 门外的婆子丫鬟都听得战战兢兢,大气不敢出。 “二老爷,大老爷请你过去。”门外有赵小四的声音。 “叫我过去干嘛?”二老爷没好气的问。 “说是提督府的管家来府上了,大老爷说,您也算个当家的主人,应该去见见客。” “就会装这些门面……”二老爷不屑的扭过头去,又猛地一怔,突然站了起来“谁?” “大老爷说,是京城赫提督赫大人府中的管家。”赵小四答话。 “提督的管家来我家作甚?等等,我这就去。” 赵小四应声是,急忙跑出院子去。 楼大老爷见过木管家,宾主落座。 “在下一路从京州打听过来,在一家医馆听闻贵府小姐奇遇,所以想花重金寻这痊愈方子来的。”木管家对楼大老爷说道。 “呵呵,不瞒木管家,并没有什么方子,病着的时候来来回回去了十几个大夫,都说没治了,亏得我家小女得祖宗庇佑才能恢复正常,虽说脑子还未完全恢复。”楼大老爷感叹说道。 木管家捻着胡须说道,“话虽如此,那小姐可是得了什么人的仙药,而自己不记得了呢?”木管家好奇的问道,心下自思量着,这哪里是还未恢复正常,这已然是超出常人了。 “没有吧,她连人和事都记的不是很周全,听内人说,她记得的都是一些以前玩闹的地方,人和事,记得的却是少之又少。” 木管家皱眉,没有方子,还不知道自己怎么好起来的。 “只是,说她记得的都是些梦里的事儿,记不记得不重要,人回来了才是最重要的。”楼大老爷接着说道,“至于其他的,便没有了。” 木管家沉默了一刻。 “不甚打紧,木管家可先住下来,寻方子的事再从长计议,南城风物尚可,民风随和,木管家亦可多浏览一番。”楼大老爷劝慰着木管家。 “如此,那我就在这里叨扰两天?”木管家说道,“回头提督大人自会感谢楼大人。” 再怎么样,自己终究不好贸然询问人家的小姐,既然家中长辈开口了,那就先住下来,待有了机会接近再好打听。 “哎呀稀客啊……”隔着远远的厅堂外,二老爷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木管家闻声看过去,见一个小厮引着一个胖胖的中年男子几乎是一路小跑了过来。 圆圆的身形,跑起来弹跳力很好的样子,看着有些滑稽。 二老爷看到那远远坐着的木管家,满面高兴,伸出双手去迎。 “真是稀客啊。” 木管家微微讶异,这家人可真热情。 “这是舍二弟…”大老爷道,“这位是京城赫提督赫大人府上的木管家。” 二老爷已经跑到了面前紧紧握住木管家的双手。 木管家一怔,站起身脱口道:“原来是二弟啊……久闻久闻。” 二老爷闻言眼睛一亮,“木管家也知道我?” “……二老爷素有盛名,南城人人都知二老爷名号。”木管家忍不住哈哈笑了。 “哦,那都是虚名,虚名,小声望而已,不值一提,请问管家此次前来是……?”二老爷问道。 “哦,那张先生以前在我们提督大人府上教书,我今日正好有事经过南城,顺便来府上拜见两位……可能要叨扰几日,不知可方便否?” 哦,原来是这样啊。 “方便,方便,方便的很,随便住,住多久都行,我们定然好生款待。”二老爷急忙说道,大老爷在一旁也不住点头赞许。 原来那先生以前竟是在提督府教书的。 看来以后对那先生得客气三分才是。 原来这位就是那传闻中的二老爷啊。 看来以后我得留神他三分才是。 “哎吆……哎吆……” 一声声的呼嚎从二夫人房里传来,杀猪一样。听这声音二夫人已经疼的快熬不住了。 “夫人,怎么疼成这样了啊?大夫不是说没事吗?这可怎么办好?”沫染拉住二夫人的手担忧的问道。 “沫染,万一他们过来问,你就说我都疼得死过去好几回了。”二夫人颤声说道,“就算那妮子过来赔礼,这件事儿也不能就这么算了。” 又低声问沫染,“老太太那边如何了?抬过去了没?” “老太太那边春儿和大夫人看着,正要抬到林子里去,也不知道她是会使些什么法术……”沫染嘟囔着说。 “他们要抬就让他们抬吧。”二夫人说道,“到时候出个什么岔子,让这家子人窝里斗,狗咬狗去。” 沫染点点头。 “那万一老夫人要醒不过来呢?”沫染也压低了声问道,“对我们好像也没什么好处。” 二夫人瘪瘪嘴说:“醒不过来那妮子还能跳几天?醒不过来叫族人把她押到那神堂去关起来。”她恨恨的道。 沫染又点点头。 “还有这个账本,”二夫人又摸摸索索从被子里掏出一个账簿,“交给大夫人他们,就说我病了下不得床,府里一切事我都不管了,那些人天天嚷着吃不饱,沫染你摸着良心说,你吃不饱吗?” “我每日都跟着夫人吃的挺好的呀,谁说的吃不饱?这些人嘴也真是碎。”沫染气愤的说。 “那些人穷奢极欲个个只惦记着吃喝,可怜我也是巧媳妇难做无米之炊,那么大的一个家要秉行节俭,就那么点用度,我也是没法管了,账簿让他们自己好好看看,等他们涨了用度再说,让他们乱罢,越乱越好。” 二夫人又递过去,“即刻就送过去罢。” 沫染伸手接过,答应了,临走又担心的问二夫人一句:“夫人你说了这么多话,是好些了吗?”。 “哎吆哎吆,我怎么感觉又重了呢,哎吆……” 大夫人房前进进出出许多人,沫染不敢贸然进去,斜站在门廊下瞄。 月底楼家要拢账,老太太偏偏这个时候病了,林掌柜告假,二夫人这一睡下,他们就更热闹了。 见人少了些,沫染迈步进门施礼,对着大夫人一笑,“大夫人,这是二夫人的账簿,她病了下不得床叫我来转给大夫人。” “病的这么厉害吗?瞧瞧,一直忙着,却忘了带阳阳过去赔个不是……”大夫人一下子想起来,转头对大老爷说。 “那你娘俩一会过去一趟吧,这孩子,动不动就惹是生非,还打到她二婶头上去了,对了,听说上次还打了她二叔?” 说到这里大老爷停顿一下,干咳了一声,差点就笑了出来,半天才憋出三个字儿:“不像话!” “不过老二媳妇一病,家里岂不是更缺人手了?”大夫人问道,望着大老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世 第二十三章 饿着 此时大老爷的室内没有外人,大夫人正捧了一叠账簿给大老爷看。 “倒也看不出什么啊。”大夫人蹙着眉说。 “可下人们个个都说吃不饱,每日两个窝窝头,离主子近的丫鬟们还好,那些粗使的,长久下来是怎么熬过来的?” 楼大老爷也暗自皱起了眉头,“那这些用度是被克扣了?”大老爷侧脸望着大夫人说。 大夫人继续翻看着账本。 像做的这般好的账簿却是不多。工整,详细,每一笔都记得十分清楚。 大夫人不由地多看了几眼。 “账面上却是瞧不出什么来……克扣这种话怎好凭空来说呢?弟妇那性子,听了还不得找着由子来闹。” 大老爷不再说话,看来这二夫人果然是在账目上做了手脚,但是却瞧不出破绽来。 “要不,叫阳阳来试试?”大夫人看着大老爷。 大老爷回转头看夫人一眼,毫不犹豫的点点头。 清风围绕,流光过境,蝉声渲染的傍晚正好。 房子盖好了,奶奶也送过去了,此时云阳正坐在房间里歇息。 “小姐,依着你的吩咐,老夫人拨的账目都在这里了。”木兮捧着一摞厚厚的账本进去轻轻的说道,生怕扰了小姐。 “小姐可要茶?”木兮轻轻问。 云阳点点头说:“你呆会早点休息,我可能会晚些。” “不,我要陪着小姐。” 云阳看她一眼,微微笑了笑。 呼啦啦翻看账册的声音从内传来,大夫人提着点心迈脚进去。 “阳阳,可要吃些点心,你京里大伯特意送来的,据说是御膳房的手艺,来,吃块五色糯糕。” “娘也吃些,也给木兮一些。” “怎么做了这么久?还是看不出来么?”大夫人挨着女儿坐下来,微微皱了眉:“我要不是今天听丫鬟们说起这事儿,我还不知道呢,现在你二婶也病了,家里乱轰轰一团。” 云阳顿了一刻,修长白莹的手指在桌上敲了两敲。“账面上没有问题。” “那下人们确实都吃不饱的呀,那些用度作何用处去了?” 云阳没有说话。 “那……不如我们再贴补一些,得让府里人吃饱啊,要不传出去像个什么话。” 云阳抿嘴笑了笑:“指不定二婶就在等着你这句话。” 大夫人愣了一愣,原来如此? “追究这个的话倒霉的也是采买的下人们,账面上确实没有什么问题,只是娘,我们可能得饿三天肚子了。”云阳笑了一笑。 “怎么回事?”大夫人有些奇怪的看着女儿,怎得要饿肚子呢? “你放心娘,不会饿的太厉害,就三天。”云阳伸出三个兰花般的手指头。 “可是府里还有些客人怎么办?总不能让别人也跟着挨饿。”大夫人说。 “娘,你叫木兮,去吧那景家兄妹和叶映哥哥请来。”云阳放下了手中的账簿说道。 “那你看着办吧,别太过火,这么一大家子人呢。”大夫人担忧地握住女儿的手。 “嗯,娘看着奶奶就行,不用担心。” “你奶奶何时会醒呢?”大夫人看着女儿问道。 “三天之内吧,先去那林子里清下浊气,娘,放心。” 大夫人微笑着点点头。 太阳刚刚落山时,几个少年来到了云阳的院子。 两个少年一个少女,几个人站在那里,脸上的笑容纯澈干净。云阳院子里的婆子丫鬟们经过时,都忍不住回头多看两眼。 而对这几个少年来说,这府里的院子,少年们最愿意去的地方就是这里了。 “好香,”几人刚一踏进院子,就忍不住嗅了嗅鼻子,这气味混合着花香,还有一些不知名的草香,格外香甜。 只见院子中间升起了一个小小的炉火,这热天升炉火作甚? 云阳走出房间门。 “云阳妹妹,这时候升炉火作甚?”景辛子和叶映看到云阳站在廊下,忙问道。 “因为饿,所以有些发冷。”云阳说道,一边摆出了茶盏。 “饿?”几个少年不仅失笑,跟着坐下来,“这是要煮茶给我们喝吗?这茶好香。饿你就吃东西啊,吩咐厨房给你做点什么。” “我来帮忙。”寒烟说着上前去帮忙沏茶。 云阳摇摇头,“厨房里什么都没有,油也没有,只有棒子面,你们能吃吗?” 几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什么意思,望着云阳。 “从明天起,三天之内,任何人都不能出府,你们就当陪着我,不要有委屈,可好?”云阳抬起睫毛,好美,几人不禁看的有些发呆。 几个少年忙点点头,又接忙着问:“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不能出府?” “我们家出了内贼。” 贼?几个少年不解,看着坐在那里的云阳,轻柔的沏茶动作,如她轻轻巧巧的就说出“贼”这个字。沉稳,没有半分凌乱和慌张。 看着她微微笑着的面容,几个少年纷纷说:“好,我们陪你。” 伙房的院子里也飘着香。香气来自院子里的几株桂树,几种花色,金黄的、月白的、桃红的,香气在晨风里弥漫开来,微醺,十分浓郁。 伙房院子里摆满了各色各式的大盆,婆子们拿着大木棒杵子,正“噔噔”的在盆里捣鼓着什么。 “捣烂一些,不然这棒子面就不好消化了。”云阳说道,手中拿着几支金桂,和几个少年站在旁边看。 “这就是妹妹说的棒子面?怎么看着发黑呢?这个东西竟能吃?”景辛子惊讶的问道。 “把这个洗净了加进去。”云阳说着将桂枝交给一个婆婆,“不止棒子面,棒子面都不多了,掺了别的东西。” “掺了什么?”几个少年围了上来看。 “能吃的东西,以前灾荒年节这就算好东西了。” “妹妹过过灾荒年?”景辛子几人瞪大了眼。 “小姐这话对哩,我做姑娘那会,树皮、观音土都吃过,那肚子涨的,像有了孕一般。”一个婆子张嘴呵呵笑了起来。那婆子嘴里只剩几颗牙,见几人盯着自己看,忽然自觉不雅,忙伸袖子去捂住。 “真的能吃?只是这样子好生难看啊。”景辛子说道,“可能我家里的猫猫狗狗都没吃过这个,从前做米糕时才加一些桂花进去,十分美味。” 云阳笑而不语,婆婆们却惊讶的抬起头来。 “阿猫阿狗都比我们吃得好?喂桂花糕给它们吃?”婆婆问道。 “咳咳……”景辛子差点噎得喘不上气,解释道:“不是的,猫狗和人要分开吃的。不过都是能吃饱的。” “啧啧,那东西一定很好吃,公子家的阿猫阿狗真是命好。”婆婆们羡慕的说道。 “这个,比公子吃过的任何东西,都好吃。”云阳在一旁说道。 “娘,这都是些什么啊?”锦茵不高兴的喊道,“家里难道没钱了吗?” “又怎么了?”二夫人由婆子扶着走了过来,望着桌上陶碗里两个球,远观黄不棱噌,近看圆不溜秋,底下还有个大窟窿,冒着热气。 这是窝头吗?二夫人顿时跳了起来。 “夫人,现在……一天只有两个窝窝头……”沫染低下了头喃喃说道。 “什么?给谁吃,我?一天两个窝窝头?”二夫人突然来了力气推开婆子,恼怒的把碗摔了去。“什么猪狗吃的东西往我这里端?” “回二夫人,那阳阳小姐说了,得等老太太醒来再调整用度,说是林掌柜似乎克扣了伙房的银两,这都是照着伙房的用度来开的菜单……”沫染回道。 “菜呢?哪里有菜了?这是要搞事儿啊?” 二夫人怒气冲天,“那她爹和她娘呢?还有那府里的那些个客人呢?也是吃的这个?全府人都吃的这个?我才不信,坟头撒花椒要麻鬼吗?” “回二夫人,她说,觉得肚子饿的,可以去林子里自己挖些吃食……” “唉呦,了不得了!”二夫人‘嗷’地一声大叫就向后倒去,“花样真多,没法活了……” “宝来,小五,这边来挖。” 景辛子指着林子一棵竹子下招手说道。 几个少年和一些小厮丫鬟,在竹子下挖挖翻翻,不一会就收了半筐蘑菇和竹笋,还有不知名的野菜,寒烟好奇的说,“说是厨房里连油也没有,这个要怎么吃呢?” “听婆婆说是煮了腌来吃。”一个丫鬟说道。 “腌的吗?”另一个小厮也凑过来问道,“我那日吃了一点,可美味了。” 那叫什么菜? “糟菜。”丫鬟答道,“在沸水里烫过后,加方子发酵而成,浆水成淡白色,再浸泡别的菜,立马入味。” “婆婆们说可好吃了,连年纪最大的马婆婆,牙都掉光了,还吃了好几根笋子呢。诶,上次就是因为木兮姐姐做了这个给婆婆们吃,所以那天才挨的打。” 几个少年吐了吐舌头,二夫人这么凶? “对了叶映兄,锦茵呢?你没叫锦茵妹妹来呢?她躲哪去了?”景辛子问道。 “我叫了,她说宁愿饿着也不吃。” “她大概不知道下人们一直都是这样饿着的。” 叶映摇头笑了笑,景辛子也笑了,笑着笑着又忍不住看去那女子的方向。 “二老爷今天还想叫我出去给他买东西吃。”叫小五的小厮说道。 “你敢,你让他吃饱了,我们就吃不饱,你忘了么?”宝来埋怨的看着他说。 “我没买,我假装没听见就跑了,来回四十里地,我疯了。”小五说。 声音惊起了树梢上的一只鸟,“叽叽嘎嘎”拍着翅膀飞走了。 “赵小四,小四,你过来。”二老爷在廊下焦急的张望,叫住了廊下的赵小四。 “老爷有何吩咐?”赵小四急忙跑过来。 “现在外面街上都有啥吃的?”二老爷焦躁的问。 “哦,西胡同张家有烧鹅、街口有王家羊肉汤粉、胡家的酱牛肉也每天出摊的。”赵小四如数家珍,看着二老爷说。 听着这些从前吃腻了的菜名,二老爷使劲咽了口口水,问:“赵小四,我平日里待你可好?” 赵小四没有说话。 他突然就想起那日自己进衙门挨的板子,想起那日二老爷弃自己于不顾。 “难道我待你不好?”二老爷瞪圆了眼睛。 “不。”赵小四深吸一口气说,“老爷对我恩重如山!”赵小四盯着二老爷说道,末了又补一句“老爷从不亏待小的”。 二老爷笑着吐口气,从腰间解下钱袋,掂了掂,袋子里的银子碰的‘克拉克拉’的响。 二老爷伸两个肥肥的指头,捏出两颗碎银子来。 想了想又顺手弹回去一颗,把小的那块塞给赵小四:“你……快去,偷偷帮我买只鹅,再买个鸡……如果有找头……就拣好的再买一些,全凭你做主。” 赵小四一眼不眨的看着他。 “老爷,要我翻墙出去吗?墙根下好几条恶狗呢,再说了,我去那食肆,并不能买到东西。”赵小四摇了摇头说道。 “为何?”二老爷脸立刻塌了下来。 “这是二夫人定下的规矩,说只能卖给她指派的人,若违反了,要一同告去官府治罪的,我们楼府的人外面的小摊小贩谁不认识。” 二老爷噎了口气,顿了顿:“那谁人能买到?”二老爷有些恼火了。 “刘婆婆可以买,不过现在,大老爷的府丁在门口看着,说是来捉内贼的。”赵小四挤出一丝笑说。 “那买些小菜总可以吧?”二老爷此时满嘴苦涩,心火上涌。 “卖小菜的已经被赶往二十里地外,都到北城门口去摆摊了。” “怎得又跑二十里地去了?”二老爷想破口大骂了。 “二夫人把他们撵去的,说是为了防止下人们自己偷着出去买东西吃。老爷,远近倒也不是距离,都给您说了,问题是,我出不得府去。” 二老爷有些无力的撑在墙壁上,“这个婆娘……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赵小四一步三跳的赶紧走了:你这点银子,只够买半只鹅,哪里还有找头,我呸。 另一厢,木管家和张牧遥对着端来的两个碗,四个窝窝头和一碗腌菜发起了呆。 “你们……平日里就吃这个?”木管家有些惊奇,这就是二老爷说的好生款待?这府里就这么抠门儿? “林子里挖的?”张牧遥愣了一愣,问站着的小厮。 “对,林子里挖的,先生请尝尝。”小厮点点头说道。 张牧遥又问道:“买不到新鲜的菜吗?林子里的东西可怎么吃?” “大夫人说了,府里有点家事要处理,都吃的这个,请两位先生先将就。” 两人沉默一刻。 “要不,先尝尝?”木管家望了眼张牧遥,举起了箸。 “这么大一个楼府,也太小家子气了……”张牧遥把碗一推,“不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世 第二十四章 你探 话音未落木管家已夹起了一筷,“嗯……”木管家眼睛一亮,“你快尝尝,绝妙,这菜叫什么啊?” 小厮笑了。 “回木管家,这叫‘糟菜’,我们大夫人说了,这糟菜看上去清淡无比,却是另有乾坤,回味幽长,先生和木管家都是远道而来,所以特地拿来给二位尝尝。” “嗯嗯,这个好吃……呀。”木管家赞不绝口。 张牧遥闻言忍不住问道,“……好吃?另有乾坤?暂且信了你,真能吃吗?” “唔,唔,好吃,开胃,你尝尝。”木管家睁大眼睛说道。 张牧遥却是犹疑的望着木管家,迟迟不肯丅箸。 “对了,说那楼小姐盖房子是为了给老夫人治病?你不是说她不会治病吗?”木管家问道,带着几分好奇。 张牧遥连连摆手,“这你也信。她哪里会治病,这个女子,就是这里想法奇特。” 张牧遥说着指了指自己脑袋,“你没发现,府里人都是将就着她的么?仅讨她欢心而已,也不知她能不能体会别人的这一番苦心。” 说到这里张牧遥笑着摇摇头。 是这样么?我看到的可不是这样的。 木管家也笑了笑,见张牧遥仍未动箸,赶紧又去夹起一筷。 申时二刻,晚膳十分,二夫人看端来的还是窝头,黄灿灿的色儿,有一个没站稳歪在盘子里,露出好大的一个洞,似乎在咧嘴大笑。 二夫人眼睛快喷出火来,“什么破玩意儿,你们当我是什么?啊?它都在笑我,这东西是我能吃的吗?” 说着单单抓起那个笑的往院子一扔,狗儿立马屁颠屁颠的跑来叼走。二夫人扔完回头再看,盘子里剩下的全倒了个,又笑!二夫人要被气疯,索性连盘子都掼了出去。 那狗儿见状十分高兴,又滴溜溜转的窝头间来回跑。 临近不知哪里飘来的菜香令二夫人抓心挠肝。 “沫染,快去看看厨房里还有什么可吃的。”二夫人已经饿了一天,头昏眼花。 “夫人,刚才不是才去过吗?厨房早些时候就依着你的吩咐,定是什么都没有,夫人您再挺一下。”沫染眼泪汪汪的说。 “糕点也没有吗?” “天热糕点放不住,总是生些绿毛出来,怪吓人的。” “你娘那里呢?速叫你娘送些过来也行。”二夫人说得有气无力。 “夫人,我娘从乡下走到这里,得好几天呢。” “哦,那是怪费劲的。你去看看那窝窝头是不是用红豆捏的……还是糯米面?好歹抢一个回来。”二夫人目不转睛看着正努力把窝头刨到一堆的狗儿。 “夫人,不止,里面还有豆渣和棒子面哩,都是下人们常吃的,更不能下肚了。再说厨房现在已经过了饭点,早没有了。” 沫染委屈的表情让二夫人更加的愤怒。 二夫人咬住下唇抓紧了椅背。 “他们吃的什么?”二夫人边咽口水边问道。 “都在那林子里找吃的呢,都在林子里做那什么……好像叫什么糟心菜的。” “这不是放着好日子不过,非要去讨饭的节奏么,”二夫人眼圈红了:“传出去丢的可是你们楼家的脸面……快带我去瞧瞧。” 夏日里傍晚清凉,竹林这边人头攒动。 “哎呀好吃,这个蘸窝窝头真好吃。”林子里的小厮们正“吭赤吭赤”的狼吞虎咽,看那样子是非常的享受。 “这个味道真好。”一个小厮说道。 “是是,我从来没吃过这般好味的东西”,另一个笑着附和的咧着嘴。 二夫人和沫染躲在树丛后窥视,越看肚子越饿。 “夫人可要去看看那房子?”沫染问道。 “看什么看,你没见这么多人啊?我这时候出去不是让人笑话么。” 二夫人心里算筹着,隔得远远的盯着小厮的碗里。 “他们吃的那是什么?好香吃的很香的样子?”二夫人弓着身子扒着树枝看,看得腮帮子疼,唾沫一个劲儿的咽。 “都是林子里挖的……要不,我去问他们要一点来?”沫染说道。 二夫人摇摇头,不,那东西我绝不尝一口,不能低头!要饿一起饿……可他们好像并没有被饿啊。 “没事儿。”二夫人放开树枝,缩回头淡淡一笑,“我们可以自己出去买,我就不信谁敢拦我。” “不可啊夫人,二老爷刚才就使人去买没人敢去,”沫染着急的说道:“大老爷说了,全府都不能出去,门口都有府丁把着,谁要是出去买了吃食就说明确实吃不饱,就是家贼,想来他们势必是知道的,只是没有明说。您再坚持下,等老太太醒了就好了。” 二夫人扯住了手帕,“这……这多大点事儿,还叫了府丁来守?” “小姐,门口还有府丁守着,这会不会也闹的大了些?”木兮担忧的望着站在山石上的小姐说。 “不怕闹,在他们看来事儿小,在我看来这却是大事儿,”云阳走下山石几步,又回头对木兮喊,“木兮,快去叫我二叔来尝尝这糟菜。” 那边云阳在响亮的大叫,听着这话,二夫人又伸过脖子去望,只见一个小厮飞快的跑了去。 二老爷悔不该听了二夫人的话窝在房间里,跟着去那林子蹭几口吃的也好啊。 “二老爷,小姐请你去林子尝尝那糟菜。”小厮在门口喊道。 “什么乱七八糟的名儿,那东西可能吃?”二老爷急忙问。 “好吃着呢老爷,真的好吃。”小厮嗯嗯两声点点头。 “那快带我去。”二老爷急忙道。 二老爷一掀袍子攥在手里,紧走几步赶去亮相。 “老爷,这是我们依着配方,用了竹笋,蘑菇,和一些林子里的野菜腌制成的糟菜,可以下着窝窝头吃。” 二老爷双手捧过木兮递过来的碗,一屁股坐了下来,夹起筷子尝了一口。 “唔……”二老爷身子一顿,立马瞪大了双眼,筷子刨的飞快,碰得碗壁‘当当’响,人也站了起来,“好吃,好吃……” 二夫人忍不住看向那边。 也不说来问问我,休怪我不去吃你的……老爷应该会给我留一点吧?没菜,带点汤回去尝尝也是好的…. 二老爷饿极了,这美味从未吃过,“吭赤吭赤”风卷残云般,不一会功夫,二老爷把糟菜、窝头都吃了个精光。 这没良心的,吃个窝头也这么带劲儿,竟然没想到家里边还有个人在饿着的吗? 二夫人只觉得眼前全是一闪一闪金色的星星。 二老爷伸出碗去大喊:“还可以再尝一碗。” “不行啊老爷,伙房的用度就这么多点,我家小姐还奇怪,平时你们怎么吃得,能不能吃饱。”木兮看着二老爷关切的问。 “能吃饱。”小厮们都大喊着,“从没吃的这么饱过。” 二老爷神色就僵了一僵,跟着说了句:“能吃饱……” 入夜,锦茵回想着景辛子看云阳的眼神,加上有些饿,也翻来覆去还睡不着。 良久。 锦茵“呼”地翻身从床上坐起,取了针把床边铜烛台里的黄豆灯焰儿挑大。 望着跳跃的火苗,锦茵心亦沉下来,“不行,从这一刻起,我再也不会让着你了。我也得去奶奶那里!” 好不容易熬到远处天光一线,鸡鸣一声,锦茵骨碌一下爬起来,从架子上搬下一个匣子。 锦茵对着镜子仔细的梳妆打扮,忽又停了手,“不对,奶奶还病着呢,我穿金戴银的,这不是招人闲话么?” 胡乱扯下步摇、珠环并一应佩饰,捡了根簪认真挽了发,锦茵出门一直朝着景家兄妹二人住的院子走去。 “锦茵姐姐,起得这么早?”景寒烟折了一支丹桂插入素色土陶,正站那里看,见了锦茵便迎了上来。 只见锦茵一袭淡绿色的衣裙,袖口上银丝线勾出了几片祥云,腮边两缕发丝随风拂面,凭添了几分诱人的风情。 “锦茵姐姐今天好漂亮,艳丽无双。”寒烟笑着赞叹。 “我要去竹林奶奶那里,特来约你们同去?”锦茵羞涩的笑着说。 “嗯,自然是要去的。”寒烟笑着一顿头:“要叫上哥哥。”这人儿大约就是冲着哥哥来的,寒烟圆圆的脸蛋儿带着兴奋红扑扑,暗自一笑。 清晨,竹林中青烟袅袅,竹香阵阵。 天近黎明,屋外小径正对东方,老太太的竹屋内接了天光,辉映着屋内那一盏八角琉璃灯。 拾掇一番后,房间现在更像样了,一边摆着两把灵芝纹花梨扶手椅,锦缎面的长垫。 墙边是一张透雕翘头案,摆了一对细口观音瓶,插上几支带露的野花。床前摆一张小巧如意雕花炕桌。 烘烫过的云丝锦被盖了在老太太身上,新打的壁暖烧着上好的柴火。 风过竹帘纱帐透进些凉意,大老爷担心地瞧了瞧外面。 “不妨的。”云阳半跪在床边,用一块巾子蘸了热汤药擦拭着老太太的额头:“爹爹放心,这里不会受寒。” 大老爷“哦”一声,依言转过了身。 “阳阳,你跟我来。”大夫人轻声说着,把云阳叫到了外面。 “何时才会醒呢?这老是不醒可不是个事儿,你二婶儿到时候还不得闹翻天?” “娘别担心,我只知道会醒,何时就说不准了,三天吧,最迟三天一定醒,木兮,去叫几个小厮来给奶奶讲故事。” 二夫人饿了一晚,翻来覆去睡不着,天不亮就抱着一个斗大的碗赶了来,眼乌青乌青的。 “这是……她盖的?”二夫人看着眼前的房子惊奇的问沫染。 “并不是,是那些小厮盖的。”沫染气呼呼的答。 那还说个屁。 进得屋子,二老爷早已经在了,大夫人见二夫人来了,意外之下忙对二夫人点点头,“锦茵娘,你可好些了?” 二夫人突然眼泪就吧嗒吧嗒的掉。 真是丢人!就为这点破事,我竟然还哭了?二夫人哼声说道,“阳阳有错,她为什么不主动站出来认错!” 云阳看了她一眼,站起来走过去。 二夫人吓的往后退一步,“你要做什么?” 云阳却径直走向门边掀起了帘子往外看。 几个小厮正欢天喜地的赶过来,讲故事,多么好玩的一件事。外面开始嘈杂起来。 “你们巴拉巴拉的吵什么吵?都饿疯了不是?”二夫人呵斥他们。 小厮们赶紧回道“二夫人,我们不饿,我们都吃饱了,小姐叫我们来这里讲故事消消食儿。”一个小厮答道。 “……”一句话说得二夫人饥火烧肠,二夫人怒喝一声:“吃饱了撑的!这就来讲故事了?” “是给老太太讲。”小厮惶惶的说道,扭头就跑。 “回来……你们,都吃的什么?”二夫人咽了口口水,“背着我开的什么小灶?” “哎呀你少说两句。”二老爷皱着眉扯扯夫人衣袖低声说:“这妮子有些彪,随她去,爱咋咋地。” 二夫人不再说话。 小厮们低头抿了下嘴。 二夫人回头进了纱帐。望着床榻上的老太太皱了皱鼻子,掩着嘴巴吩咐道:“沫染,快去拿些熏香来,把这屋子熏一熏。” 不一刻,沫染依着吩咐点了上好的茗庄沉香,轻轻袅袅笔直升起。 “他们什么时候开饭?都不急么?”二夫人问。 “二夫人,还早呢,这才刚刚卯时。”沫染胸口呼口气。 几个少年也赶了来。 “宝来,这里怎得这么多人?好热闹啊。”看着许多小厮脸上带着笑,文叶映急切的问一个小厮,“是外婆醒过来了吗?” “还没醒,阳阳小姐叫我们过来给老太太轮着讲故事。”宝来笑嘻嘻说道。 “讲故事?病人不怕吵吗?再说了,你们嘴里又能讲甚?奶奶现在是病人,你们都得仔细点!”锦茵竖着眉毛数落。 “小的也自知讲不好,阳阳小姐说,就是要吵一点,闹一点,我们只照着做。” 宝来听锦茵话里不高兴,闭了口,步步倒退,贴边溜了去。 锦茵抬眼看了看那房子,一片枝桠苍翠间,飘飘然一层绿色的帐幔,倒也别致。虽如此,锦茵还是扭过头,辣眼睛,不看。忍不住又转回头,狠狠看了两眼。 “景哥哥你们几人请这边坐,丁小哥儿快去沏茶来,再去拿些点心。”锦茵用帕子拂了拂石凳。 “小姐,府里现在没有点心,大夫人说府里账簿有问题,这几天都暂停开销。” “这样啊……知道了,下去吧。”锦茵失望的点点头。 真是恼火,家里突然间就这么穷了吗? “你们饿吗?”锦茵问叶映和景辛子。 “不饿啊,你饿?”景辛子问,“你是不是没吃阳阳做的那菜?那么好吃的菜你怎么不吃呢?你要吃的话去找阳阳,讨一些来。” “哦,不是我了,我食量小,我担心你们饿着。”锦茵有些绝望的说。 “……”景辛子叶映对视一眼,笑笑不说话。 “昨天我还以为奶奶真会醒来,看来阳阳妹妹是说来逗人开心的。”锦茵对景辛子说,“现在看来,她也是骑在老虎背上下不来了,倒也难为她了,她自己都说了,她又不会治病。” “亦有那不是大夫的高人,也会看病的,只是咱们都没见过。这可不好说。阳阳小姐她人呢?”景辛子伸着脖子四处看道。 看了一圈,目光最终落在那被丫鬟小厮们围在中间的女子身上。 那些小厮丫鬟们围着她叽叽喳喳的,很是热闹。 “景哥哥,如今天气开始转凉,菊花开的更甚,常有诗会聚会,改日我们邀约着同去如何?”锦茵望着景辛子问道。 景辛子望着那方目不转睛的摇摇头。 “这景致多好,这里更有诗意。”景辛子说道。 锦茵放下茶碗。捏紧了自己的衣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世 第二十五章 盛满 “景公子,这里人太多,吵的人头疼。不如咱们去张先生那里看看书,先生说了,可以私下里教我。”锦茵悄悄的说。 “不用,头疼你就自去歇着,记着让丫鬟给你去抓药。”景公子混不在意锦茵的话,站起身走了过去。 景寒抬眼烟看她一眼,又看哥哥一眼,再看向云阳那边,低下头蒙拢住嘴。 从未见过仆人和主子可以这般说笑,景辛子莫名的喜爱这种气氛。 这热闹让丫鬟小厮们也非常开心,平时里可没这么好玩的时候。 此刻众人都正听着小厮宝来说故事,景辛子也走过去,自己找了块地儿坐了下来。 被叫来讲故事的小厮宝来,早年爱钻到学堂先生的桌幔下藏着,西瓜大小的字,足足偷了几担在肚里。 这时正是用武之地,宝来洋洋得意的看了众人一眼,“咳,听好了啊,开始了,大家先叫个好。” 一众人就“叽叽嘎嘎”的笑的东倒西歪,景辛子和叶映见状也忍不住笑了。 宝来掏出书来大声念道:“陆某,善说话,有邻妇性不好笑,其友谓之曰:汝能说一字令彼妇笑,又说一字令彼妇骂,则吾愿以酒菜享汝。一日,妇立门前……” 表情十分地认真卖力,念得却是磕磕绊绊,只是在照本宣科读字而已,但看上去十分的喜感。 众人“嘎嘎”的乐。 “看来确实是识得几个字儿。”叶映笑着说。 “好,念的不错,再大声一些。”云阳喊道。 锦茵此时突然站起来走过去一把将书扯了过来。 宝来正摇头晃脑读得兴起,书被扯走便断了声,宝来愣愣的看着锦茵小姐,有些不知所措。 “锦茵小姐,你这是做甚?”景公子心下里也一下子诧异,这小姐怎么了? “别念了,这等粗俗笑话,只会扰了老太太清静。”锦茵两指捏着那本书在水缸上晃来晃去,“要不我给你们弹奏首曲子?” 宝来抿着嘴唇只盯着自己的书,可怜巴巴的不敢发声。 众人都沉默了。 “好,你弹一个!”半晌,云阳响亮的叫道。 你能不说话么?时时刻刻,哪里都有你!又不是要弹给你听的,锦茵细长的指尖掐紧了书,眼里快冒出一丝火来。 “这妹妹怎么了?颠颠儿的呢?快把书还给他!”景辛子对锦茵叫道。 文叶映也皱眉说:“谁要听你弹琴了?众人正听故事听得兴起,你怎能败兴呢。” 锦茵把书往旁边一扔说道,“我要去张先生那里读书去,哥哥们可要和我一同去?” “这里多有趣,我们不去。”景辛子想也没想,摇摇头说道。 “景哥哥你变了。”锦茵小脸绷的紧紧的看着他。 “我变了?哪里变了?”景辛子有些摸不着头脑。 景寒烟用帕子掩着嘴对景辛子说“人家用绳子牵了你来,扯你回去你却不动,你猜那是什么?” 景辛子愣愣的脱口而出“那还能是什么,牛!” 宝来立马又来了兴致,两步三步跑上前抱住书塞回怀里,“要不我给大家来个山歌?牛山歌。” 众人又“哗啦啦”的鼓起了掌,没人再去在意锦茵。 宝来吆喝着开了口。 “高山道。 “抢菜?那怎么成,李婆婆,婆婆快打菜啊……”不知道谁又带头喊了一句。 “快啊,快打菜。”人群又疯了,潮水般的重新涌了上去,没人再理会二夫人,小厮丫鬟们的碗盆碰的叮当作响。 二夫人快气疯了,“咣当……咚咚咚”二夫人气得把碗摔了出去。 碗咕噜着卡过几个石头块,最后碰在那竹屋的台阶下。 二夫人呼呼喘着气看过去,隔着纱帐的那个少女,不,那个扫把星,正在纱帐后居高临下的凝视着自己。 杜府这边,杜老太爷浑身无力,被小厮们架着回来了。 下人们一见杜老太爷的样子,都小心翼翼起来,不用说,今天肯定又听到了什么不好听的话,谁也不愿这时候去碰霉头。 那楼家小姐说得竟然是真的! “快去给老太爷端参汤过来,要最好的。” 杜老夫人看着躺椅上的杜老太爷,“老爷……”她颤着声地喊道,“可又是听到了什么不吉的话?依我说,那些风言风语也不必放在心上。” 杜老太爷没有吭声扭过头,神色非常难看。 “咱们家可是要遭大难了……?”老夫人自己倒先哭起来了。 “你且先下去吧,我和之明说说话。”杜老太爷面色焦沉,不耐烦的说道。心里本来就已经够乱了,再听妇道人家这么一嚎,心中更是乱作了一团麻。 “哦,老爷可要保重身子。”老夫人带着几个丫头出去,出门时不由得戚戚回头看了一眼。 “怎会葬去海边呢?墓穴最忌对着一望无际茫茫大海,全无遮拦,海风可源源不绝正面猛烈吹袭墓位。葬经云:气乘风则散,在这情况下,墓位如何能聚气?你家祖上那墓,可是受了何人的惩罚?” 青乌子这句话时刻回想在杜老太爷耳边。 杜承风忍不住怯怯的向父亲跟前靠了靠。 “父亲,我们祖上竟然还有个墓穴在海边?我怎么不知道?”杜承风望着躺椅上的老太爷问。 “唔……就在武阳镇的海边,是我一个堂叔的爷爷,也就是我曾叔爷爷、你太叔爷爷的墓,现在由你堂叔爷爷守着。”老太爷对杜承风说道。 “这么多辈啊……”顾承风一时算计不过来。 “那小屁孩才十几岁,却要人前人后的教训我,不就仗着他辈分比我高么,我还不稀得去。”杜老太爷皱着眉说道。 “那太叔爷爷的墓穴怎会葬去了海边呢?” “因为当初有个神叨叨的说法,说是怕什么海神不高兴……”杜老太爷慢慢的坐起身来喝了几口参汤,眉头皱的更深了。 “什么海神不高兴?海神又是什么?”杜承风满脸不解。 “是那边百姓传的一个荒诞说法,据说有一年,曾爷爷途经马驮沙时,连人带米两千斛、被大风刮入了海里。然后被一个人救了,还带曾爷爷去了他的宅院。传说那宅院无比的富丽堂皇,用一丈高的珊瑚树作的栅栏,用的都是碧玉杯做的茶具,泡制的也是极品龙井……” 杜老太爷端着汤碗发起了愣,似乎在追忆着这段儿时听到的传说。 “那是什么人家呢?”杜承风不禁心下好奇,茶具皆是碧玉杯啊,那是何等富贵的人家。 “那户人家很有钱吗?”杜承风又接着问道。 杜老太爷恍然点点头:“唔,据说那户人家非常有钱,连那桌椅板凳都是玛瑙制成的,虽是在海边,一丈高的珊瑚树也是极少见的。官窑瓷器更不用说了,就随意摆在那宅子里。好多奇珍异宝数不胜数,你曾爷爷都从未见过。” 这世上竟然有如此的人家? “后来你曾爷爷不知为何,又得罪了人家。”杜老太爷打断了杜承风,“好似夺了那家的什么宝贝……” “宝贝?”杜承风睁大了眼睛来了兴趣,这件事情以前可是从未听说过,“什么宝贝?请父亲说得详细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世 第二十六章 怨积 杜老太爷摆摆手:“休要听那等讹传,哪里夺了什么宝贝,我们都从未见过,那些说法都是神啊鬼的,荒诞的很。” “是,都是些愚民乱传,破绽颇多,依父亲看来,是怎样一回事呢?” “说的很是玄乎……说那海神被夺了宝贝不高兴,曾爷爷死后,埋在哪里哪里就会遭难。族里人后来听了高人的指点,要把墓穴葬在那恩人救他的地方才不至于滋生怨念,又在武阳镇花重金买断了一个大师,每年都要给那海里送一个小孩去祭奠,你娘也就不太乐意我回去祭拜,说是早晚会生些事儿出来。” 杜老太爷收回了神思,放下了手中的汤碗,又躺回到椅子上去闭了眼睛。 父亲有个曾爷爷,也就是自己的太爷爷,早年夺了人家的宝贝,为了减轻罪孽,他儿子又每年往海里送一个小孩,那儿子死后,送小孩儿这个规矩已经延续到孙字辈儿了。 杜老太爷也是朝廷官员,这要让朝廷知道了就是纵容邪佞,少不了会惹些麻烦出来,所以父亲明哲保身,就不愿意回去了。 杜承风点点头,总算是听明白了。 “后来呢?” “后来就不得而知了,总之葬在海边也是经了高人指点的,如今青乌子却又说这海边是大凶之地,一样本事的人说两家话,也不知道谁说的才是真,不过,”杜老太爷顿了一顿说:“即便那楼家女儿说的是真的,只怕楼家出了个这样的傻子,以后只是方他们自己家的多,哼。” 杜老太爷欠了欠身子,摇摇头。 杜承风一面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一面回想着方才听到的事。 自从小记事以来他从未去祭拜过太爷爷,父亲口中那位堂叔他倒是见过,是太爷爷的长房长孙,和父亲是平辈,还是个十来岁的孩子。 那孩子虽才十来岁,行事说话却颇有几分派头,大前年来府上省亲打秋风,仗着自己辈分高,当着一众人的面还把父亲给骂了个狗血淋头,所以后来父亲都回避着他。今年初,直接不等他来到就提前送了银粮过去,免得这个小祖宗又来折腾。 海神?还给海里送小孩?杜承风暗自摇头,这都什么跟什么,听起来荒谬至极。 “父亲,要不我们改日去海边瞧瞧?南城近海却不临海,去武阳也可领略一番海……” “少不更事!”杜承风话没说完就被杜老太爷打住。 “一声堂爷爷你可叫得出口?”杜老太爷的脸顿时拉下来,瞥了一眼这个少心没肺的儿子说道。 “这……”杜承风有些讪讪的回答,“他辈分摆在那里,该如何叫还得如何叫啊,难道我不叫吗?” “差点就出五服了,下一辈就再也不扯这淡了。”杜老太爷想了想,“择日去一趟罢,看看能把那墓迁一下更好,对了,把那王之琪也叫上。” 在楼府住了两日了,木管家却是没什么机会与楼家小姐说上话。 木管家正看着窗外,院中一棵手掐粗细的枫树红了叶子,落在水磨石砖上,淡黄一片。几盆老根景也不再盈绿,秋天快来了,木管家皱眉。 “这楼家小姐到底会不会治病呢”他嘀咕道。 “木管家,快去看看吧……”小厮跑了进来。 “怎么了?”木管家转身问道。 “那位二夫人,就是那天被打那个,在林子里出了好大的洋相。”小厮笑着对木管家说。 “哦?”木管家抬起头来,“我说这两天楼府好似有什么事儿,果然,快去看看。” 雅趣林里,四周围着小厮丫鬟,都定定的端着碗不说话,看那脸上的神情就似第一天进楼府遇到的表情一样一样的,带着点看热闹的戏谑。 中央地上还站着一个人,头发微乱气喘吁吁,那不正是二夫人吗? 那楼家小姐人不知在哪。 看着那坐在帐幔后的小女子,二夫人心头怒火腾的就冒了起来。 “太欺负人了,是想把我饿到什么时候?”二夫人爬起身上前,一蹦二尺三寸高,跳着脚指着帘子向大夫人喊,“大哥,大嫂,你们也不管一管?”看那眼圈,早已是红了,跟兔爷一般。 看着二夫人这狼狈的的神情,原本带笑的大夫人便有几分惶恐,妯娌之间,这二夫人也忒随性了些。 “阳阳,可别再闹了。”大夫人唤了一声,看向竹屋帐幔后面。 幕帐后,有一个人影站了起来,木兮急忙伸手去掀起帘子。 “木管家,你看你看,出来了。” 云阳慢慢的走了出来站在台阶上,望着下方发鬓散乱的二夫人,再看看周围一众小厮丫鬟。 她走下台阶来,小厮丫鬟们顿时缩着手臂往后退,让出一条道来。 云阳在二夫人面前站定。 “为什么这么饿你,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云阳看着她。 语调软软,却如重锤一般捶在二夫人心上。 二夫人心口一闷,不由得退了一步,伸着的手指慢慢垂了下去。 望着眼前表情清冷的女子,二夫人心里竟生出一丝寒意来。 木管家突然间像是明白了什么,恍然顿了顿,“原来府里这两天是在闹这个……这楼家小姐,倒是有趣的很。”木管家说着,隔着远远的带着笑,饶有兴致的看。 “那小姐到底是会不会治病呢?”小厮抬头看木管家,又问了这个问题。 木管家沉吟一刻,摇了摇头,“这个……我们暂且再住几日,等等看吧。”他说道“走吧,这是人家家事,多看无益。” 三天马上就快过去了,老太太依然还没醒过来。 二夫人回到自己房里,踉跄着转身掩上门,急切的望着二老爷: “老爷啊,那妮子疯疯癫癫信她不得!这傍晚时分就是三天整了,你娘还没有一点动静,老爷可别忘了,以前她刚生下来的时候,人家那个算命先生是怎么说的……对,命里带煞,所到之处寸草不生呐,你看看这兆头,就是要把咱们往死里整啊。” 二夫人受了好大的委屈,哽咽的说道。 二老爷没好气的说,“给你吃你自己又不吃,还连带着叫我也吃不饱,这几天我可是受了大罪了,你说你这人多自私?三天那不就是今晚嘛,晚上就能吃了。” “今晚要是还醒不过来呢?” “今晚要再醒不过来……你这不是废话吗?再醒不过来就赶紧找大夫,别哔哔哔了,都饿着的,我也饿,能不说话就别张口,留着力气吃饭。”二老爷说着无力的往椅子上靠去。 傍晚的时候,二夫人提着裙子蹑手蹑脚来到竹屋。见只有一个丫鬟守外面,正在门口坐着正在纳鞋底。 “怎样?老夫人如何了?”二夫人突然闪出来说道。 守门的丫鬟吓了一跳,紧张的站起来,将鞋底和针线藏在背后摇摇头。 “大夫人和云阳呢?”二夫人又问。 丫鬟神色微微有些犹疑,说,“阳阳小姐没在。” “不是说老太太今晚醒吗?这太阳都快落山了,她躲哪去了?她倒是孝顺的很。”二夫人说道。 丫鬟看她一眼,“阳阳小姐好像在帐房里赶着帐,屋里大夫人在呢。” “二老爷刚才也来了,也在里面。” “我看看天色,不要下雨了,这房子也不知道漏不漏雨。”二夫人在外面倚了树,抬头去看天。 “快点落山吧……”二夫人在心里喊道,“落山了就能见个分晓。” 帐房内,木兮看云阳放下了墨笔,替她收起了账本。 “小姐,老太太是晚上就会醒么?” “对,今晚就能醒。”云阳说道,又想了想:“就是今晚。” “等老太太醒来,知道这几日的事又该乐了。”木兮忍不住笑了,又觉得不妥,忙收住了笑。 “你想笑就笑,在我面前,不必忌讳那么多,但是不能去别人面前说来笑,那样我会难过。”云阳说道。 木兮看她一眼,“小姐放心,我这个笑,不是你说的那个笑。”她说道。 云阳也忍不住笑了“哪里学得这般说话?也会狡辩了。” “我跟小姐学的。”木兮笑嘻嘻的答。 云阳看向木兮抿了抿嘴角说“真是学贫了,走吧,快去奶奶那边,时辰差不多了。” 木兮转身吹熄了烛火。 “太阳落山了”二夫人回头朝竹屋内喊了一声。 二老爷哦了声,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朝霞三日雨,晚霞千里行,今儿有点霞光,好天气,好兆头哩。”二夫人进门冲着大夫人一笑说道。 几人忙涌向老太太的卧榻,团团围在床边,“快,快叫叫娘,她最疼你。”二夫人催促二老爷道。 “娘!娘,我是二中……”二老爷喊道。 大夫人也急切的看着老太太。 老太太依然紧闭双眼,一点动静也没有。 “怎么回事呢……娘怎么不醒呢?”大夫人蹙起了眉。 “婆婆,婆婆你醒了么?你倒是醒醒啊”二夫人又叫了几声。 老太太依然如故。 “娘怎么不醒呢?不是说三天就醒的吗?我还真信了她了,赶紧去请邢大夫。”二老爷压了声音吼。 不过一刻,邢大夫便提了药箱匆匆赶了来。 “邢大夫来了。”一个小厮匆匆跑来说,众人立刻都让开道。 只见邢大夫疾步进来走到老太太的卧榻前,放下药箱子,仔细地为老太太把了一回脉。 邢大夫却皱起了眉头。 “大夫,如何?可是要醒了?”大夫人上前迫不及待的问。 “唉……”邢大夫口中喃喃道,又摇摇头,“耽误了,已经耽误了。” 大夫人看向邢大夫,“什么耽误了?阳阳说三天就会醒来的啊。” 大夫默了一刻,再摇摇头:“夫人请节哀,老太太脉象虚大无根,脉弱迟缓无力,只怕是……还是早些准备后事吧。” 一旁的二老爷脸色一僵。 “哎哟娘……”屋内就传出一声嚎。 “天……这可如何是好?不是说会醒的吗?李妈,快,快去找人去衙门把大老爷叫回来。”大夫人急的转圈。 “老爷、老爷,婆婆被云阳耽误了!”二夫人激动的喊道,回过头来。 二老爷瞪着她。 “你激动个什么?”二老爷嚷道,“你这是高兴个什么劲儿?” “我哪里高兴了?”二夫人说道,“这都是那妮子搞出来的事情,怎么说是我高兴了?哎哟婆婆,你死的好冤呐……” 二老爷见二夫人嚎上了,也“噗通”一声跪在床榻下就哭。 “说没就没了……那妮子颠三倒四的,我怎会信了她呢?”:荣哥儿的事,也许就是个巧合而已。 “是她把娘给耽误了,娘不行了,娘是被云阳耽误了……”二夫人的哭声更大了。 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大夫人看着卧榻上的老太太着急的束手无策。 听到哭声,外面的小厮和丫鬟聚拢了来,都在外面立着不敢进去。 “怎么了?” “好像是老太太不行了。” “啊?” 隔着纱帐,正走过来的云阳远远就听见这边传来的哭声,“那边怎么哭起来了?” 云阳加快了脚步走过来,见门口立着许多小厮和丫鬟。 “怎么了这是?”木兮望向他们问,小厮和丫鬟们都不吭声,没一个敢答话。 云阳掀起纱帐走进了竹屋。 “阳阳、阳阳……”大夫人大急,忙喊道,“快来看看你奶奶,这是怎么了?” “奶奶没醒吗?”云阳问道。 “醒什么醒”二夫人猛然抬起头盯着云阳,“当初你说要抬到林子里治,我们便依了你抬到这林子里,我还让一众小厮来给你帮忙盖了这房子,现在你乱倒腾,这下婆婆出事了,算谁的?” “都怪你,都怪你,这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已经三天了啊……”二夫人哭嚎着不停的捶打着胸口。 “还是赶紧准备后事吧,从脉象看来,也就是这两天了。”邢大夫也不再避讳家属,又说了一句。 屋子里的哭声更加悲恸起来,此起彼伏。 大夫人完全呆住了。 云阳在屋子里走了几步。 两天?照道理……并无性命之忧啊……可是为什么不醒呢? 自己以前在梁上常见的那些老人,循衣摸床、撮空理线,这些危险的兆头都没有出现。何况自己能感觉到老太太的阳气还在, “两天……”云阳喃喃自语着。 二夫人又大声嚎哭起来。 “这是还要等一两天来看吗?”她说道。“这以后你可是要被人戳穿脊梁骨的。” 云阳看着她:“你说的,和我说的,不是一回事儿。” 二夫人喘着气,手捂着胸口,心里呐喊着:怎么不是一回事儿了,我也盼着老太太醒啊……我都快饿死了都。 二老爷再也忍不住了,抬起头大喝一声。 “你还在骗我,我差一点就被你骗了……”二老爷猛地站起来,却头晕眼花一个踉跄,碰倒了桌上的香炉,香炉咕噜噜滚下来,炉灰在竹地板上洒满了一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世 第二十七章 生寒 “老爷、老爷,婆婆死了,婆婆死了。”二夫人忍不住扭头对大老爷激动的喊道。 “什么死了,你瞎嚷嚷什么呢?”二老爷一怒喝道:“很开心吗?” “我哪里开心了?这分明就是阳阳惹出来的祸事,”二夫人自觉失言,苦着脸道:“我难过还来不及呢。” 说完扑向卧榻就开哭:“婆婆,我们娘儿俩都好冤啊,婆婆,你还没享福啊……” 二老爷见二夫人哭了,也“噗通”一声跪下就开哭。 大夫人急的转圈圈:“天,这可如何是好,阳阳说今儿要醒的。快来人啊,快去衙门请大老爷回府……我的天哪,阿弥陀佛,可不能有事啊。” 屋内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 此起彼伏的呼嚎声从屋内传了出来,丫鬟小厮都候在外面。 “怎么了怎么了?怎么哭的这般凄惨?” “好像说老太太不行了,也没敢问。” 云阳走了过来。 “怎么了?”木兮问那些小厮。 没人敢答话。 云阳看他们一眼,掀起帘子走进去,“怎么了?奶奶没醒吗?” “阳阳、阳阳……”大夫人一见云阳便发了急,“快来看看你奶奶,怎么醒不过来呢?” “阳阳。”二夫人猛地一抬头喝道:“当初是你要把老太太抬了来,我还叫一众小厮帮着你盖了这个房子,你乱倒腾了两天,如今我婆婆出了事,算谁的?” “最多还有两天时日,还是尽早准备后事吧,”邢大夫也不怕家属避讳,直言说道。 “两天?”云阳摇摇头,仔细回想着以前在别人家梁上看到的情景。 没有循衣摸床、也没有撮空理线,也没有感受到死亡的阴寒,那是一种难以言说的东西,只有感受到的人能确定。 “怎么回事?”二老爷急急站起来问道。 一个头晕眼花,二老爷踉跄一下扶住了一旁的案几,碰的瓶盏香炉咕噜噜滚落下来。 云阳看着地下的香灰停了下来。 她上前两步弯腰用手捏了一搓香灰在手里,她的手慢慢的搓着,香灰很是细滑。 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些回忆,虽然支离破碎却又那么清晰。 “娘,奶奶屋里这香是何时点上的?”云阳眼光望向大夫人。 “前个儿啊,你二婶儿说这屋子里有味道了,点上香来熏一熏,怎么了?有哪里不妥么?”大夫人试着眼泪问。 云阳想了一想,“两天……”云阳又缓缓点了点头。 “木兮,快把那香收了。”云阳吩咐木兮。 “屋里臭烘烘的,就任由这么臭下去么?是搬老太太治病还是受罪来了?”二夫人站的猛了点,云阳看她一眼。 云阳不再说话,带着木兮走了出去。 “你去哪?你这就回去了?你就把老太太这样晾在林子里,自己却跑回去睡了……”二夫人扶着门框跺脚。 二老爷手死死撑在椅子上,只觉得眼睛直冒星星,“夫人,快扶我回房,我有点上头。” “娘,奶奶被她害死了吗?”锦茵一面流泪一面冲了进来。 二夫人坐在椅子上点点头。 “我说什么来着,她根本就不会治病,我听沫染说了,她就是会些妖术而已,娘,你们还要这般由着她么?”锦茵流着泪喊道。 二夫人已经停止了流泪,淡淡的说了一句,“慌什么?她如今做出这等事来,要传了出去必定是人人喊打的。” 南城就这么大点地方,谁家有个什么新鲜事儿,不过一时半刻就能从城东传到城西,更何况又是他们楼家,多少说书人都等着看这楼府的故事,好编成段子去说。 “娘,那爹和娘,你们准备如何处置她?”锦茵走上前跺着脚说,“赶紧把她关进那神堂,要么把她装笼子里浸河里去,这样的人是万万留不得了。” 二夫人看了一眼闺女,自己要能处置的话,她还能活过今天? “这个家你能做主还是你爹能做主?好歹得等你大伯回来再定夺,这样也好,让你大伯瞧瞧,这府里都乌烟瘴气成什么样了。”二夫人沉着的摇了摇扇子。 “夫人说得有道理,那阳阳,是该收拾收拾了。”沫染丫鬟也在一旁说道。 “她的好日子也快完了。”二夫人站了起来,“等你大伯回来,我得把这个事儿拿到台面上来说了,如此这般倒也好,少了许多的避讳。” 几天来二老爷和二夫人最窝心的事,就是明明知道罪魁祸首是谁,也很想报复,但就是没法下手。 现在机会终于来了,现在不趁着这个由头出这口恶气,那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二老爷一脸焦色刚迈进房门。 “老爷,老爷这事儿可不能就这么算了,这次定不能轻饶了她。要如何处置她你可赶紧拿个法子,明日叫大哥开神堂来发落她。你看这几天她是如何折腾咱们的。” 二夫人眼圈又开始红红的。 二老爷侧过头,从鼻子里闷闷的哼了一声。 “谁说不是,原来是个指望不上的废物,瞎求折腾,又是砍竹子又是盖房子,把全府的人都拉了来陪着她唱戏,那天还嚷嚷着要打我,来打我啊!现在!我给她十个胆子!她现在怎么不跳了?要打我那一日不是还狂妄的很么?” 二老爷重重的坐下来。 “什么时候下葬呢?这五黄六月的可不能放久了,可要吩咐他们现在就去拟定报丧的名单?这可马虎不得,几位诰命那里是要送到的,她们出手也大方……”二夫人絮叨着。 二老爷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一双起了些细纹的杏眼含着愁怨,鼻梁也还挺拔,也算是风韵犹存的年纪,就是那薄薄的嘴唇显得面相有些刻薄。 二老爷皱起了眉头:“你不就是惦记着吃的吗?这黑灯瞎火的外面也买不到,明日大哥就回来做主了,早些睡吧。我想想看这附近还有哪个比较出名的大夫。” 二夫人大喜,连连点头,“明日一定请大哥做主……”她流着眼泪说道。 木兮坐在云阳床榻下,有些担心的看着小姐。 “小姐……”木兮把手放在了小姐的膝盖上。 云阳“嗯”了一声。 木兮却又不说话了。 木兮很想安慰小姐,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掐弄着手指甲。 “小姐。”木兮又叫一声。似乎只要小姐有声回应她便会很安心。 云阳望着她一刻。 “木兮,”这次是云阳叫了一声。 “小姐,我在。”木兮急忙抬起头。 “你怕黑么?”云阳问道。” “跟小姐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你都两日没休息了,现在都子时了,快歇息吧。”木兮一面说着,一面站起来过去摊开了锦缎被子。 云阳又想了一刻,却站起身来披上斗篷。 “小姐,你这是要去哪?”木兮抬头诧异的问。 “你带我去。”云阳说道:“现在,得抓紧时间。” “去哪?” “北玉海,快去收拾一下,再去林子里跟我娘说一声,我们这就走。” 木兮一愣,北玉海?那么远的地方,再说,外面天是黑的。两个女子行那么远的路,这…… 难怪刚才小姐问自己怕不怕黑。 “去北玉海?”木兮着了急,这小姐又要作甚? “你不是想去看海吗?” “看海?小姐,这个时候了看什么海啊?”木兮着急的站了起来。 “因为,有味药引子,只有那海里才有。”云阳望着木兮说道。 此刻海边的杜老太爷正去了堂叔家。 杜老太爷虽不愿见这个‘堂叔’,这些年却一直派人送钱粮过来。这个堂叔,人是相当年轻的,年仅十三,父母已经过世三年。 宅院虽然还有些仆人,但还是显得有些冷清。宅子是依山而建。山峦低矮也不见云雾缭绕。 来迎接的人也就一个小厮,跟着走入二门,杜承风和王之琪好奇的四处张望打量。 宅门小户,并不像富贵人家。杜承风不自觉的皱起眉,抬脚就向里面走去。 满院子的人早就迎候在那里,一个个点头弯腰,满脸带笑。 只有东廊下一个小个子背影站在那里,后脑勺冲外背着手,正在仰头逗笼子里一只麻雀。 “大侄子来啦。”那人转过头来招呼道,站定在那里。 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孩,就是杜老太爷口中的‘堂叔’。 那小孩从台阶上慢吞吞走过来,个头甚小,一身湖绸长袍将脚都遮住了。 杜承风一眼瞥见小孩那额头上与年龄不符的三道抬头纹。王之琪在一边轻喊道:这么小啊…… 杜承风眼神便里流出一分轻视。 杜老太爷却急忙上前,作势做样就要跪下磕头,小孩伸出胳膊一把扶住了。 杜老太爷站起身抖抖衣衫对杜承风说:“之明,还不赶紧来给堂爷爷跪下磕仨头。” 头上一片落叶飘下来,杜承风石头一样站着。 杜承风不说话,院子里一片安静,所有人都望着他。 “还愣着做什么,快来,给堂爷爷磕头。”杜老太爷不由得一阵心焦,又喊一声。 杜承风慢慢提着袍子,拘谨的左右望一眼。 那表爷爷站在台阶上表情严肃的看着他,又一本正经的点点头,“无妨的,我已备了酒席,还有上好的陈酿花雕,随我来吧。” 见堂叔没有怪罪的意思,杜老太爷不由的松了口气。 席上坐着三个人,杜老太爷,杜承风,还有那表爷爷。王之琪站在杜老太爷身后。 院子里的人都望向这边,低声议论着,一个拄着棍的胖老头,一个成了年的县官,怎么会是这小孩儿的孙子和侄子哩。 “我先去了曾爷爷的墓上祭拜了才过来,这些年官务繁忙的很。也不曾来探望,还请堂叔见谅。”杜老太爷对堂爷爷说道。 “咳,我是第一次来祭拜太叔爷爷的墓,想不到太叔爷爷这墓可真大。”杜承风又说道。 “那是当然,爷爷可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呢,曾经用计智战海神,将他族人杀了个片甲不留。”堂爷爷神色严肃,拿起筷子夹了两个花生米,也不吃,就这样看着。 “什么宝贝啊?”杜承风忍不住问了。 那小孩没有回答,反问杜承风“大孙子知道筷子为什么是圆头方尾吗?”。 “……”杜承风尴尬异常,有父亲在,这孙子还必须得装。“这个……是为了好夹菜,自古如此的吧。” “不怪你,书读了不少却用不上。” 小祖宗开口道:“不论筷子或者箸,皆是天圆地方,夹菜时一从一动,为老幼尊卑,比方说今天我与你杜南山不认识,我就得尊你一声老爷”。 杜南山闻言忙直了身子,恭敬的说道:“不敢” “但是咱们机缘凑巧成了亲戚,这是错不了的是不是?那就得按辈分来,我小老儿今年一十三岁,你年岁再大……”堂爷爷手里的筷子左晃右晃,那俩花生像被粘住了一样牢牢待在筷子中间,“也大不过我吧?” 杜老太爷绷直了脸瞥了眼杜承风,刚才不愿磕头,怕是已经得罪了这小祖宗。 杜承风恨不得找个砖缝立马钻进去。 “那是那是,堂叔辈分高显,那是一点都不错的,混账,还不赶紧认错!”杜南山脸色也红了。 “堂爷爷,小辈不懂事……对不住。”看着那个小孩的目光,杜承风不由的心下一寒。 “嗯,好说好说,知错能改,沙漠大雁。”表爷爷满意的抬起筷子,将两个花生米送入嘴中,嚼了起来。 听这一番言语谬误,王之琪眉头一舒就要笑,冷不防被杜南山拿拄杖杵了靴子,王之琪又忙把笑收回去。 “我在一本书上看过,这花生米与馒头同吃有肉味呢,南山侄子,大孙子,你俩不妨多吃几颗。” “是,堂爷爷看的书多,这我倒不知道。只是你侄子我父亲,他牙口不好,怕是嚼不出堂爷爷说的肉味,就由孙……来替代吧。”杜承风也去夹那炸花生。 “方才你问咱家的宝贝,不让你们看看还真以为我倚老卖老哄骗你们呢,等着……”堂爷爷抬眼看了二人一眼,慢悠悠站起身来。 堂爷爷转身进了里屋,不一时拿了一本册子出来,“我说大孙子,我可没有胡诌啊,这在杜家的家谱上可都记载着呢。” 这本册子薄薄一层,书页泛黄,一看就不是常示人之物。 “南山表侄这几年也帮衬了我许多,自打你表爷爷表奶奶去了后,我差不多就是个孤儿了,水有源树有根,这便是我们杜家的家谱。” 杜承风放下筷子走上前接过家谱,杜老太爷也忍不住放下了手中的茶盏凑过来细细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世 第二十八章 失笑 堂爷爷兴致勃勃的讲起了杜家的历史: 那杜家祖太爷是前朝一个大官的后代,因为处事玲珑圆滑,连着做了好几代的官,伺候了好几个皇上。 “有一年你曾爷爷海上游玩,不幸掉落水中,正在危难时刻,被一个人救了。如果没有这个人,便没有如今杜家的家业哩。”堂爷爷一副老气横秋的神态。 “那人带爷爷去到他的宅院,在后花园大排筵宴。爷爷见那后院金鼎上放着一颗珠子,有那么大。”堂爷爷用手比划了一下。 “那珠子流光溢彩,无比珍奇。爷爷见了这珠子,回来后茶不思饭不想,到了如果得不到珠子,活着便没意思的地步。于是他就变卖了家产,招了许多人买船出海。那都是些水性极好的亡命之徒,潜水摸鱼无人能及!到了海里那些人二话不说跳入水中,很快就把宝物捞了出来,据说杀了许多生灵。海中龙族一门被灭。这片海变了性子,喜怒无常起来,到底是海神作怪。所以现在要每年给海里送一个孩子,以平息海神的怒气。” 堂爷爷照着那册子念给两人听。 “海里?怎么又从海里捞的?不是宅子么?”杜承风瞪瞪大了双眼。 “嗯,海神,就是龙王啦,承风孙儿你年纪虽长,见识还是少了些。当年有活着的兵丁气喘吁吁浮出水面,说水下有条巨龙,还气鼓鼓地瞪大了双眼。” 杜家父子顿了一顿,对视一眼,杜老太爷干脆听得转过头去。 “南山侄子,别的不说,你知道当年我们祖上过的有多富贵吗?”堂爷爷又说道。 杜老太爷看了一眼堂爷爷,看那三道抬头纹也开始愈发的不顺眼起来。 “巨龙?呵呵,真当我是小孩呢?”杜承风转到了廊下失笑,暗哼三声“荒唐。” “说不定真有,只是不稀得让我们这些俗人知道罢了。” 杜承风一愣,回过头看去,是那守墓的老仆,不知道从哪冒了出来。 楼二老爷两口子这边刚刚解衣上床睡下,门外又响起李妈的声音:“老爷夫人,云阳小姐说要出门……” “甚?”刚躺下的二老爷穿衣都显得费劲儿,“这都子时了,还不得安生,她要去哪?又要疯了吗?” “阳阳小姐说……要去看海。”李妈在门外回话。 “花马吊嘴的,她这是又闹什么幺蛾子?看海,黑漆漆的,想要掉海里去吗?”二老爷叫道。 “这是要找借口溜呢,这戏精,没脸呆了!”二夫人恨恨地爬起床,呼呼喘着气,“攒着劲儿来折腾人呢,跳海就完了?可不能就这么便宜了她!” 听木兮姐姐说要出门儿,宝来小五没等云阳发话便急急去备了马车,惊动了景辛子这边。 “阳阳这会子要去海边?她去海边作甚?可有人陪着?”景辛子急匆匆披衣跑出来,一迭连声的追着木兮问。 木兮抬头看他一眼,又听了听二老爷那边吼叫的动静,欲言又止,只是摇了摇头。 “那我陪着你们一同去,就你们两个去可怎么行?丁哥儿……套车”景辛子一边说着一边招呼小厮。 大夫人送了出来,流着泪叮嘱,又让木兮多带了两盏灯,景辛子赶紧回房穿戴整齐,带了两个小厮跟着。 “这大半夜的你要上哪?”二老爷已是举着火把拦在院子门口:“你就在家呆着,等你爹明天回来发落你。” “发落?”云阳看着他问。 二老爷微微怔了下,不自觉后退一步。 不知怎的,二老爷现在总觉得这云阳老会做出让人措手不及的举动来。 从小就无人教她规矩。有什么好惊讶的。 她的声音依旧软软,但那表情神态,显然是生气了。 二老爷不由心慌,“不让管了还,你爹回来可怪不得我”。 “这大半夜的你要去哪?跑出去可怎么得了。”二夫人又跑了上来,扯住云阳袖子不让她走,可不能让她就这么溜了。 “阳阳”,大夫人流泪开口说话了:“这个时辰了,要不等你爹回来商量了咱们再做定夺?” “来不及了。”云阳抬起被二夫人扯住的袖子,直直的望着二夫人说。似乎真是要生气了。 二夫人表情有些不自在起来。也不知道是放了那袖子还是继续拉着那袖子。 “嫂子你也不管管……”二夫人转头向大夫人说道。 大夫人不由着急的对二夫人说:“弟妹,你别和阳阳一般见识,从小就无人和她玩耍,也不懂什么规矩,每天她就和那小鸭小鹅小鸡玩,带着去那竹林吃草晚上再领回来,鸡鸭鹅每天也排好队等着她去开门。对鸡呀鸭的颐指气使惯了。现如今她长大了,说什么就非得是什么。” 景辛子在一旁听的“吭哧”笑了。 就是,这不就是外放散养惯了。哪里懂得人伦常理? 二夫人不自觉的点点头表示赞同,迟疑了下又说:“那万一你要是跑了呢……” 云阳又看她一眼,居然嫣然一笑。 二夫人看的有些呆了,真是气人,连笑也笑的比自家闺女好看。 “伯娘毋须着急,我们几个陪她去。”景辛子带着几个小厮站出来说。 “可你要去那海边做甚?奶奶还病着……”大夫人又流着眼泪看向云阳问。 如今老太太没醒过来,二老爷两口子虎视眈眈,我这女儿还不知要遭些什么罪。再说了,现在这黑灯瞎火的,她这要往哪里去?有个闪失如何向她爹交代? 大夫人心里忐忑着,这闺女也太拗了。 “娘,你信我。”云阳望着母亲说。 大夫人看到这熟悉的目光一怔…… “去吧”大夫人脱口而出,说完便有些出神。 “别折腾……了,”二夫人饿的腰似乎也直不起来了,“这已经……快交二更了,遇到官府巡夜你俩怎么说?这传出去……也不好听,等大哥明日回来开了神堂,我们才好给祖宗们一个交代。” 云阳看着她。 景公子左右四顾,有些不知所措,“阳阳妹妹,”景公子叫道“那……去还是不去?” 二夫人这话说得似乎也有些在理,不过她若非去不可的话,自己也铁定是要陪着的,一个女孩家夜里出门怎能让人放心。 爱折腾,那就随她去折腾好了。 “景哥哥不用担心,娘也不用担心,我自己去就好。”云阳说完扯着手里的马鞭先向门外走了去。 二夫人追着急了“诶!” “噗通”一声,二夫人倒在了地上。 “哎呀……”众人正想要去扶。 云阳看着二夫人,慢慢的走在向二夫人面前又停下来。 “你……你,你这是要作甚?”二夫人猛的缩了缩脚。 众人也猛地看向云阳,她这是要做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世 第二十九章 窥探 对了,这小姐一直都很刁蛮的,那些场景也都还历历在目。 她的意识里好像没有人伦常理的。 景辛子目不转睛的看着云阳手里的马鞭,这……这样是不是太过分了? 二夫人望上去,那深井般的眸子也居高临下的望下来。 二夫人心里一惊,不由肝颤了一下,改口叫道:“阳阳,阳阳你快去,快去快回,啊,我们等你回家……” 云阳只是看着她,“娘,二婶这是饿糊涂了,你给她拿些吃的罢。” 一顿饭也没怎么吃饱,膳后杜家父子坐在藤廊下,老仆把瓜果和点心刚送上来,就要退下。 杜承风突然想起来了什么,问道:“堂爷爷呢?叫他一起来坐坐吧。” “两位请自便,小主人却从来就没有吃点心的习惯。”那老仆说完自顾自走了。 正房内,穿着华丽丽的堂爷爷搓着手在屋里来回的走着,“这下好了,这下可真巧,玉哥儿,”他大声的唤道。 叫玉哥儿的仆人走了进来,见小主人正坐在那窗边往外面张望着。 “小主人有何吩咐?”玉哥儿连忙疾走几步上前去。 “他们都带了些什么东西来?”堂爷爷仰头兴奋的问道。 “回主人,祭墓也不是什么大祭,而且那杜家表侄这次似乎也来得匆忙,方才我看了他们带的箱子,里面有几十斤南城笋干,两口袋井盐,此外大米绿豆也带了些,都上不得台面,收还是不收?” 堂爷爷顿了顿说道:“收!侄孙孝敬的东西,哪有不收的道理。” “你说他们,怎么突然的就想起来要祭拜爷爷的墓了?”堂爷爷又皱起了眉问道,“那二人现在作甚?” “那父子俩正在偏厢房小憩,好像在谈论什么事情,见了我们下人声音就很小,也不知道在商量什么哩。”玉哥儿回答说。 堂爷爷想了一刻,又仰头嘻嘻一笑。 “你去,就说祭礼收了,再问他们要些银子。” 玉哥儿应声是,起身拉开门走了出去。 小辈自然是要孝敬长辈的,这与年纪大小并无干系。 “这么突然的回来了,是有什么事情呢?”堂爷爷站起身,在房内来回转着,心里突然就冒出了窥视一下的念头。 堂爷爷把房门掩上,悄无声息从后窗爬了出去,蹑手蹑脚沿着雨道转到廊后。 偏厢房窗户外一棵木香花开得正茂,地上生满了杂稞草丛,堂爷爷站在木香后面,从叶子缝隙往窗里瞄去,隐隐看见两个正坐着的背影。 “父亲,要不要跟堂爷爷再打听打听那些事,我总觉得他没有尽说呢。”杜承风望着杜老太爷。 杜老太爷淡淡的道:“你以为他那么傻,该说的他自会说,不说的你能把他怎么样,以下犯上吗?别看那小人儿慢吞吞的,我告诉你,这可是个人精。” “再人精又有多少心眼,本事能压过父亲?”杜承风并未认真。 “你不懂。那一老一少两个下人,你以为那只是摆设么?”杜老太爷哼声说道,“我可是听说,他这身边的一老一小可是了不得的。” 杜承风想了想那少年老成的一张脸,不就是长了三道与年龄不符合的抬头纹么,也没啥特别之处。 “太过危言耸听了吧,父亲,你是被那几道抬头纹的吓得吧,呵呵呵这么小居然有了抬头纹,着实难看的很。”杜承风说着呵呵笑了。 门外小仆大踏步走近,推门进来。 “何事?”杜老太爷不高兴的问道。 “我家主人遣我来问,最近事情多,还需要些银子来周转。” 杜老太爷听后带着几分讪讪说道,“知道了,下去吧。” 廊下一片安静,躲在树后的堂爷爷不动。 耳畔传来几句父子的对话。 杜老太爷有些气恼的看着小仆的背影嘟囔道,“又要银两?不是给了好些米面了吗?他怎么开得了口?这荒郊海边的,一个小儿能用得了几两银子。” 杜承风身子又往父亲跟前靠了靠,低声说道,“父亲,那何时给他说迁墓的事呢。” 杜老太爷皱了皱眉头,端起茶来喝,良久才放下,说道:“这事虽难,他既得了我的照顾,就得有商有量才是。” 藏身后面的堂爷爷默不作声,脸色阴沉抿了抿嘴。 “额……”杜承风感觉身后有风吹来,十分的惬意,杜承风回头一看,原来那后墙窗户开着的。 窗外似乎又有些动静,杜承风回头看了眼窗户,见那窗外一丛木香花也是幽幽绽放清冷白净,花叶轻轻摇曳。 “杜家如今略有财势,你以为都是靠走独木桥来的么?大错而特错……”杜老太爷接着说道。 杜承风慢慢的站起身一直绕到房内,伸手去关窗户。 窗外是后院小花园,显然久未有人打扫,看上去荒凉无比。 杜承风哪里见过这等破落景象,勉力拨开木香枝探头看去。窗后仿佛模糊有一截影子,最上面缝隙里似乎还有一双漆黑的眼。 杜承风头皮一麻,“谁在那里!你站那干什么呢?”杜承风大声喊道。 后院门那里,一个小小的影子一闪而过。 话音还未落,堂爷爷从廊后走了进来,手里提个鸟笼,身后跟着一大堆仆人,那笼里却不是麻雀,而是一只乌鸦。 “南山侄儿,父子两个在这里商量什么呢?”堂爷爷的声音传了来,人也跟着迈了进来。 怎么出现的这么突然?杜老太爷脸色一僵,动动嘴却没有出声。 “堂爷爷,爷爷您听我说……”杜承风忙端根凳子给他坐。 杜老太爷最不愿面对的就是这个堂叔,无奈自己平日里就是最讲辈分高低的,偏偏老天爷给了自己一个娃娃做长辈。 “长辈晚辈的,不敢擅乱,我这次来确有要事和你商量的。”杜南山将身子略欠了欠,算是行礼了。 “哦,南山侄子但说无妨。”那小堂叔也放下了手中的鸟笼慢慢坐了下来。 “这事儿说起来着实有些蹊跷,前几日,我家来了个看风水的,说咱们杜家十年之内人丁尽绝。我哪里信,又找了个青乌子又来看,谁知那青乌子说,是因为曾爷爷这墓葬在海边坏了杜家风水,今日来是和堂叔商量……我们想将曾爷爷请到一个风水好的地方。” 杜老太爷说完望着他。 “你一翘尾巴,我就知道你要说甚样的话,”堂爷爷伸手抽开鸟笼盖板,从笼子里拿出一只青瓷盅来,往里面倒了一些茶搁到嘴边一饮而尽。又放回瓷盅压上盖板。 那乌鸦在笼子里一动不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世 第三十章 风夜 跟着看的朋友请从二十八章重阅,写的不好修改过。 夜来歇晌的时候,,院子里恢复了安静,只有几声蛙鸣的声音。 卧榻上杜老太爷皱着眉头闭着眼。 杜承风一甩袖子袖愤愤的坐下,脸色有些凝重。 整个武阳镇的差衙几乎和这堂叔都有些密切的联系,这着实让杜家父子目瞪口呆。 还当着两人的面杀了人……而接下去会怎样发展,也几乎是不可预见和掌控的。这次真是有点麻烦了。 “县官不如现管,这里面的事不简单。之明,你说说,现在当如何?”杜老太爷猛的睁开眼问道。 杜承风的脑子飞快的转。 “父亲,父亲,他竟然敢杀人,他杀人了……”望着卧榻上的父亲,杜承风着急的低喊。 “早就听闻这爷爷继承了曾爷爷的衣钵,年纪虽小,心机已是多的很,一个孤儿,父母早亡,今日看来,他确是靠了这些才能立到现在。”杜老太爷又说道:“他居然明目张胆在我们面前杀人……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儿,咱们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吧。” 杜承风听着父亲的话,惶惶然点点头,杜承风也已经吓得不轻。 “再没有比这更妥帖的法子了,咱爷俩都是官,自家长辈杀人而置若罔闻,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所以只有走。” 杜家父子趁夜逃走了,武阳街道上的人家点起了灯火。 一间茅草屋里,一个胸前挂着布包的少年小心翼翼摸黑而进,坐在那墙角下摘下斗笠蓑衣,撩开了布包急切的看,布包里兜着一个小童,咿咿呀呀的对着他笑。 少年在幽暗的月光下抬起头,长长呼出一口气,面容冷峻,目光犀利。 堂爷爷正翘着二郎腿品着清茶等消息。 “主人,回来的人说,那人还没有找到……”小仆的风一般的走进堂爷爷的屋子急切的说道。 堂爷爷一直在等消息,祭祀大礼在即,祭祀的孩童却跑掉了,这可不是一件小事。 堂爷爷重重的一拍案几,破口大骂“没用的东西,怎么会找不到?明日祭祀在即,武阳镇四千余号人口,杏花村下两千余人,我料他也跑不出我的手掌心,回来的再去给我找,找不到饭也不要吃,觉也不要睡。武阳镇的每一个角落,掘地三尺也把他给我翻出来。” 满天的星子又密又忙,声息全无的看着热闹,一弯月亮象银梳一样插在天上。夜色如水,景辛子追出门来远远看见云阳的马车影子,却是没有打灯笼,尽拣偏僻胡同钻,应该是要躲着巡查。 景辛子反手轻策马背,和两个小厮紧随其后。 “小姐,景公子追来了。”木兮欣喜的转头对云阳说,云阳身穿斗篷端坐车厢内。 云阳望她一眼:“放下帘子,夜里有妖兽。”木兮立马噤声。 “小姐,海里有药引子?”木兮问。 “对,我们去海里拿药引子,顺便带你来看看海。”云阳软软的说道。 木兮咧嘴笑了。 “可是小姐怎么知道海里有药引子?”木兮望着小姐又问。 云阳侧头看着木兮,嘴角微微一挑,笑了笑说,“你不是说我是神仙么?” “已经这么晚,这小姐要去海边找什么药引子?”一个小厮问景辛子。 景公子也纳闷,药引子不都是出自山里吗? 参根、陈年雪水、见了霜的药材须子,那海里会有什么药引子呢? “你去前面去说,停下歇息一会。”景辛子说。 “我?”小厮笑道“不是小的怠懒,这事儿还是公子亲自去吧。” “都说你家小姐脾性从小就古怪,上下人等都对她避而远之。”景辛子有些感叹的说道。 “哪里古怪了?我觉得她挺好的。”小厮立刻反驳说“都是谣传而已。” “那你为何推脱?” 小厮看了眼景辛子就笑道,“公子跟都跟来了,还不自己去么?” “哦……并不是你们想的那样,也好,我去说吧。”景公子在夜色里觉得脸上滚烫,笑笑摇摇头。 车马队一气跑出三十里路,到了一片松林外。 景公子策马挥鞭加快了速度,夜幕下如一道闪电飞奔向前,赶到了马车前面勒住马。 车夫亦勒住了辕马“吁……” “不如在此地歇歇,再这样跑,马儿会掉膘的。” 云阳扶着木兮下了马车,颠簸了一路,倒是怪累的。 夜色里,松林坡里山风阵阵,十分的凉爽。 小厮们都下了马,因为人多,没有一个怕的。 这是一片漆黑的松林,四周偶尔几声虫鸣鸟叫,空气里一股浓郁的松香味道。 “点支火把,我眼睛看不见,”云阳说道。 木兮忙吩咐小厮去生起火来。松枝多油,在火里烧的很旺,只是烟大了些。 几人在火堆旁坐下来,木兮特意给云阳垫了块毯子。 景辛子望着云阳,一动不动。 “云阳妹妹眼睛不好所以不常到处走动?”景辛子问道。 “不是。”云阳说道,低头看了眼一旁的篝火,烈焰跳跃,“嗯,是了,好像是因为从前伤心过度。”云阳认真的说。 一旁捡拾树枝的小厮忍不住笑了。 景辛子闪过一丝讶异,旋即又忍不住失笑,才多大的人啊……就伤心过度。 “今天锦茵母亲气坏了。”景辛子提醒道。 “那我不知道了,”云阳摇头说道,“我就是奇怪,这种把戏她却很喜欢玩?她精力好的很呢。”云阳摇摇头,似有些无奈。 景辛子笑嘻嘻的望着她。 “小姐仔细些,夜风有些凉,”木兮说着伸手替小姐理了理斗篷,又看了看四周,深蓝的天幕笼盖着漆黑的野地。 “等下去捡些松果。”云阳抬头对木兮说。 木兮“哦”了一声,转头吩咐小厮“你们等会去爬树,摘些松果来。” 两个小厮应声便要去林子里。 “我说的是捡,这都快立秋了,地上掉的多的是,你真笨。”云阳在木兮脑袋后“啪”的拍一下。 木兮咧了咧嘴,“小姐也知道时节……” 小姐各种想法层出不穷,比起之前的那么多事情,捡松果这事倒也不值得惊奇。 景辛子站起来斜倚在树下四处看去,上弦月隐,这林子倒也别有一番趣味。 “自古歇脚多在林子外,可进可退。”云阳站起来向前面走了两步取下蓬帽。 她似乎真看不见,眼神都有些木木的。 “诶,你眼睛又看不见,就不要去了。”景辛子道,木兮赶紧上前去扶。 “林子里有木头。”众人一听一愣,又忍不住噗嗤笑了。 “阳阳妹妹,林子里不出木头还出石头么?”景辛子笑着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世 第三十一章 松坡 云阳皱眉:“你莫笑,木头可以烧火,可以搭棚子睡觉,睡在林子边,可防妖兽可躲贼人。” 末了又补了一句,“不知道这林里有没有妖兽,那妖兽肉极好吃。” 这小姐醒来好些日子了,但有时候她的言行还是让人如坠云雾间。 这事儿奇特之处在于,往往语出惊人,还都是众人没听说过的。 “我觉得,小姐还是没好利索,只恢复了一成,另有一成我们是不懂的。”一个小厮低声对身旁的小厮说道。 “老太太说过,小姐记得的都是梦里的事儿。”另小厮悄悄回他一句。 小厮十分同意的点点头,这个倒能说的过去。小厮们都吐了下舌头,转而又表情变换,还得忍着。 景辛子和木兮面面相觑。 “妖兽肉?很好……吃?”景辛子问道,听云阳说话又有点难懂了,这话在黑夜的林子里听来并不是那么有趣味,环顾四周,确实不怎么诗情画意了。 “很好吃的。”云阳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景辛子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看着她。 “小姐……”木兮忍不住直了直身子,拉她坐下来,扯了扯小姐的衣服低声道:“这般说话,他们又不懂,白招人笑……” “你们就是觉得我傻!”云阳突然的说了这么一句。 目光随着火光扫向众人,又望景辛子:“你也是,觉得我傻。” 景辛子忙坐直身子“我没有啊……” 小厮们也连忙移开眼睛看向别处。 景辛子神情有些尴尬,又说“我真没有啊……” 云阳点点头“有,就在刚才,我说妖兽的时候。” “……” 云阳看他一眼“不过,你们都陪着我,这也倒不错。” “这又是怎么说?”景辛子侧脸望着她。 “难为你们了,还这样陪着我。”云阳又幽幽的重复了一遍。 是了,她自小连个玩伴都没有,自己那年见到她的时候,连几个婆子丫鬟都追着她赶。那些受过的委屈她是记得还是已经忘记?景辛子不由的有些唏嘘感慨。 木兮也看小姐,篝火忽明忽暗中,看不清她是什么表情。 “对了小姐,你怎得没跟大夫人说清楚,老太太没醒来是因为二夫人点的那香呢?” “香?什么香?”众人都望着云阳。 云阳将视线看向木兮:“你经常认错吗?” “我……我做错了我会啊。”木兮望着小姐讪讪的答,“若我真是做了错事,我会认错啊。” 云阳慢慢摇了摇头:“后悔犯错的,是因为被别人看破了。人的本性是不会认错的,除非他被人抓住把柄。” “我们是下人,总是错的。可小姐不一样,她不是已经被你抓住了吗?”木兮又问。 云阳再摇摇头:“她心里没有愧疚。所以说了也是白说。” “老太太都醒不过来了,她怎么会没有愧疚呢?”木兮理解不来这些话。 “因为她不是有心的。”云阳顿了一顿说:“说我是个‘彪子’,彪子不是小老虎么?那她就是老彪子。老彪子天天在心里琢磨着怎么算计人。” “吭哧”一声,大伙都捂住了嘴。有扑哧一下就笑的,有笑着一下就收住的。木兮笑的最厉害。 “眼睛都笑没了,好笑么?我还能让你们笑很多次。”云阳一本正经的点点头说道。 “哈哈哈……”景辛子忍不住大笑着看着眼前这妹妹。 眼前的云阳裹着大大的斗篷,正低头认真的拾捡树枝,碰到树根旁一朵小花,她的手忽然停了下来。 那花软软的,又小又丑,云阳看不清花的颜色,只用手指感受那小花的花瓣,花瓣轻轻的动来动去。 “你喜欢养花吗?我那天在林子里揪了一片叶子回来插上,没生根,竟然也没有枯。”景辛子是想说第一次遇见云阳时揪的那两片叶子。 “它大概喜欢你。”云阳说道。 “真想让你看看,就一片叶子,就是要跟着你。”景辛子兴致盎然的说道。 “我姐姐就是那叶子。”云阳回过头弯弯一笑:“我姐姐喜欢你,你可知道?” 啊……?景辛子脸突然就红了。 眼前的女子蓬帽遮住了头脸,那身形在火光映照下有几分神秘的轮廓。景辛子突然觉得她其实离自己很远。 云阳用树枝拍了拍篝火:“挖些土埋了火。把那松果放这里晾着,继续赶路!”云阳轻提裙裾,站了起来。 景辛子急忙跃起身来跟上去,众人也跟着站起身。 抬头看看天,天快放亮了。 石板铺就的路弯弯曲曲,马车上坡下坡拐了几个弯弯,清晨的雨露雾水打湿了青色的小巷小路。 “前面就是一个小镇了。”小厮指着前方说道。 位于南城几十里外的一个小镇上,时间刚好是清晨,街上百姓衣着褴褛,看着十分破败,景象不甚繁华,街上人倒是很多。 与破落不协调的是,路道两旁挂起了两排长龙般的大红灯笼,一直延伸到路的尽头那方。 路边街沿上还有好几户穿着破烂的人家在杀鸡宰鹅,然后在水盆里用心细细的洗。 女人们的臂膊在那水里都浸得发了白。 初入秋的天气十分的凉爽,树木间也添了些许凋零的黄色,一个不起眼的店铺茅草撑顶,有些简陋,共有两层。好像是卖粥的,此刻那院子前正挤满了人,正在看什么热闹。 “前面好像有卖粥的,我们吃些再走?”景辛子回头问。 云阳看了看身旁的木兮,说道:“就在这里停下罢。” 街上众人见来了一辆马车,车帘闪动,里面似是女眷,都驻足观看。 那马车马头高昂,轿面精致,眼尖的店老板立刻支了小二上前来招呼客人。 “各位客官,看样子是远道而来,一路辛苦了,打尖还是住店?”店小二满脸堆笑的招呼道。 “打个尖,尽管办些好菜上来,一总会钞。”景辛子一边吩咐着,一边坐下来抬眼打量这店铺。 屋顶上铺着茅草,下面铺着伐来的带皮树木,摆的桌椅亦是木枝粗造而成,居高临下,颇有些古风。 没想到在这荒郊野岭的,还有一个这么热闹的地方。 “好!”外面围观的人群里突然传出一片叫好声,几人忍不住探头望过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世 第三十二章 少年 “妖兽肉?很好……吃?”景辛子问道,听云阳说话又有点难懂了。黑夜的林子里听到这话,并不是那么有趣味,环顾四周,黑压压的松林毫无美感,哪还有什么诗情画意。 “很好吃的。”云阳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景辛子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看着她。 “小姐……”木兮忍不住直了直身子,拉她坐下来,扯了扯小姐的衣服低声道:“这般说话,他们又不懂,白招人笑……” “你们就是觉得我傻!”云阳突然的说了这么一句。 目光随着火光扫向众人,又望景辛子:“你也是,觉得我傻。” 景辛子忙坐直身子“我没有啊……” 小厮们也连忙移开眼睛看向别处。 景辛子神情有些尴尬,又说“我真没有啊……” 云阳点点头“有,就在刚才,我说妖兽的时候。” “……” 云阳看他一眼“不过,你们都陪着我,这也倒不错。” “这又是怎么说?”景辛子侧脸望着她。 “难为你们了,还这样陪着我。”云阳又幽幽的重复了一遍。 是了,她自小连个玩伴都没有,自己那年见到她的时候,连几个婆子丫鬟都追着她赶。那些受过的委屈她是记得还是已经忘记?景辛子不由的有些唏嘘感慨。 木兮也看小姐,篝火忽明忽暗中,看不清她是什么表情。 “小姐,你怎得没跟大夫人说清楚,老太太没醒来是因为二夫人点的那香呢?” “香?什么香?”众人都望着云阳。 云阳将视线看向木兮:“你经常认错吗?” “我……我做错了我会啊。”木兮望着小姐讪讪的答,“若我真是做了错事,我会认错啊。” 云阳慢慢摇了摇头:“后悔犯错的,是因为被别人看破了。人的本性是不会认错的,除非他被人抓住把柄。” “我们是下人,总是错的。可小姐不一样,她不是已经被你抓住了嘛,可以说是人赃俱获。” 云阳再摇摇头:“她心里没有愧疚。所以说了也是白说。” “老太太都醒不过来了,她怎么会没有愧疚呢?”木兮理解不来这些话。 “因为她不是有心的。”云阳顿了一顿说:“说我是彪子,彪子不是小老虎么?那她就是老彪子了。” “吭哧”一声,大伙都捂住了嘴睁着眼。有扑哧一下就笑的,有笑着一下就收住的。木兮笑的最厉害。 “眼睛都笑没了,好笑么?我还能让你们笑很多次。”云阳一本正经的点点头说道。 “哈哈哈……”景辛子忍不住大笑着看着眼前这妹妹。 眼前的云阳裹着大大的斗篷,正低头认真的拾捡树枝,碰到树根旁一朵小花,她的手忽然停了下来。 那花软软的,又小又丑,云阳看不清花的颜色,只用手指感受那小花的花瓣,花瓣轻轻的动来动去。 “你喜欢养花吗?我那天在林子里揪了一片叶子回来插上,没生根,竟然也没有枯。”景辛子是想说第一次遇见云阳时揪的那两片叶子。 “它大概喜欢你。”云阳说道。 “真想让你看看,就一片叶子,就是要跟着你。”景辛子兴致盎然的说道。 “我姐姐就是那叶子。”云阳突然回过头弯弯一笑:“我姐姐喜欢你,你可知道?” 啊……?景辛子脸突然就红了。 眼前的女子蓬帽遮住了头脸,那身形在火光映照下有几分神秘的轮廓。景辛子突然觉得她离自己很近,又离自己很远。 云阳用树枝拍了拍篝火:“挖些土埋了火。把那松果放这里晾着,继续赶路!”云阳轻提裙裾,站了起来。 景辛子急忙跃起身来跟上去,众人也跟着站起身。 抬头看看天,天快放亮了。 石板铺就的路弯弯曲曲,马车上坡下坡拐了几个弯弯,清晨的雨露雾水打湿了青色的小巷小路。 “前面就是一个小镇了。”小厮指着前方说道。 位于南城几十里外的一个小镇上,时间刚好是清晨,街上百姓衣着褴褛,看着十分破败,景象不甚繁华,街上人倒是很多。 与破落不协调的是,路道两旁挂起了两排长龙般的大红灯笼,一直延伸到路的尽头那方。 路边街沿上还有好几户穿着破烂的人家在杀鸡宰鹅,然后在水盆里用心细细的洗。 女人们的臂膊在那水里都浸得发了白。 初入秋的天气十分的凉爽,树木间也添了些许凋零的黄色,一个不起眼的店铺茅草撑顶,有些简陋,共有两层。好像是卖粥的,此刻那院子前正挤满了人,正在看什么热闹。 “前面好像有卖粥的,我们吃些再走?”景辛子回头问。 云阳看了看身旁的木兮,说道:“就在这里停下罢。” 街上众人见来了一辆马车,车帘闪动,里面似是女眷,都驻足观看。 那马车马头高昂,轿面精致,眼尖的店老板立刻支了小二上前来招呼客人。 “各位客官,看样子是远道而来,一路辛苦了,打尖还是住店?”店小二满脸堆笑的招呼道。 “打个尖,尽管办些好菜上来,一总会钞。”景辛子一边吩咐着,一边坐下来抬眼打量这店铺。 屋顶上铺着茅草,下面铺着伐来的带皮树木,摆的桌椅亦是木枝粗造而成,居高临下,颇有些古风。 没想到在这荒郊野岭的,还有一个这么热闹的地方。 “好!”外面围观的人群里突然传出一片片叫好声,几人忍不住探头望过去。 只见场地的一块空地上围了一圈子的人。 中间的一张草席上,一个少年正席地而坐,脸上脏兮兮的看不清真容,胸前兜着个花布包袱,包袱角露出一个小童的脑袋,咿咿的正探头四望。 少年面前也摆着一块花布,几个土陶碗,陶碗里装着几个骨头骰子。 少年正大声的招徕着:“诶,买啦买啦,我已经押上我全部的身家啦,谁要跟,要跟的快下啊……” 一个人取下头上的斗笠,骂骂咧咧的说:“娘的,我就不信了!”说着摸出了胸前的钱袋,一股脑的倒了进去。 少年双手扣住碗摇了起来。 那声音传入云阳的耳朵,却是别样的清晰。 云阳仿佛能看见骰子贴着陶碗壁“呜呜”的高速转动,有一个却明显要迟缓些,那骰子里应该加了水银,云阳这样想着。 “开!”随着少年的一声喊,“好吧,我又输了……”少年悻悻的说,“我就不信了,再来一轮,我押这个。” 少年取出了一块玉佩,便有看热闹的人纷纷跟着下注。 景辛子看的好笑:“怎么还有人信这个?” 人群外忽地一番鸡飞狗跳,“滚开滚开!老子们的棍棒可不长眼……” 一群提着棍棒的仆汉凶神恶煞的出现在了外围,为首的一人还骑着马。 “玉哥儿,就是他……”一个汉子指着那少年喊道。 “给我抓。”玉哥儿一提马缰,那马站立起来‘咴咴’直叫,马蹄急乱的冲着人群就来了,人们吓得纷纷避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世 第三十三章 云淡 少年高喊一句“当心啊大家”便“呲溜”一下往人群里钻,身形竟是出奇的快。 “轰”的一下人群就乱了,玉哥儿大喊:“给我打,先打他个八成死,好别让他跑了。” “打!”跟随的人也大声的喊。举着棍棒钢刀就“呼呼”的扫了过来。人群一阵纷乱。 “怎么了怎么了?”听见喧闹的掌柜急急的往外张望。 “杜家又在抓人了。”一个客人小声的说道。 那少年一下子溜进了店铺,乌泱泱的一群人夹杂着十几个仆汉也挤着冲了过来,要不是看那门方太矮,玉哥儿估计也要骑着马冲进来。 众人吓了一跳,十几条大棍在店铺里横扫了起来,光影飞舞,打的盘盏碟碗四处飞溅。 “抓住他,给我往死里打,娘的,原来躲在这里,让我一通好找。”为首的下了马跨步进来。 人群里有不少人躲闪不及被误伤,“啊……”惊叫声不绝于耳,有的脑袋挨一棍子,有的腰上被踹一脚,惨叫声不断传来。 “大爷,大爷,小本生意,这可使不得啊……”掌柜的躲在角落里哭着对玉哥儿喊。 少年在店铺里上串下跳,抱着一个包袱,十几个大人竟很难将他抓住。 “这少年好快的身手。”景辛子不禁暗叹一声。 “他们为何要捉那小公子。”木兮不解的问道“还出动这么多人……好凶。” “他那手法是骗人的,估计这抓他的这一伙被骗了不少的钱,可是……也不至于这么大动干戈吧?”景辛子迷惑的说道。 “不对!”云阳微微皱眉说道,“这伙人不像是好人,你们没见他们连乡民都打?他们好像要抢他怀里那个小童。” 云阳话音未落,那少年已往这边跳了过来。 “打!” 一根大棒夹杂着凶狠的语气‘呼’得扫来,几人跟着那少年猛地一蹲,大棒落了空,少年‘呲溜’一下钻到一张桌子下。 “好险……”景辛子站起身,还好没伤着人,“咦,云阳妹妹呢?” 人呢?哪去了? 景辛子四处张望。 “那是什么?”人群里发出一声惊呼望过去,也顾不上身旁就是手执棍棒的恶仆。 一道白影腾空而起,衣袂带风,飞旋直上。 “哇,仙女儿吆……” “哪里是仙女,分明是方才坐马车来的小女子……” “只不知是谁家的,好本领啊!” 云阳掠过众人头。 堂爷爷的话头被门外一脚迈进的玉哥儿气喘吁吁的打断,“主人,人已经找到了……” “找到了?”堂爷爷一下站了起来,眼里均是喜色。他掂起脚张望“在哪?押上来,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三头六臂的家伙。” “主人,”玉哥儿神情有些不豫。 “还抓了个管闲事儿的,说是什么县官的女儿。” “县官?哪个县官?”堂爷爷愣了愣:“这里离县还有一百多里,我那孙子就是县官,难道他偷偷在外面生了个闺女?” “说是……楼大人家的。”玉哥儿答道。 堂爷爷没再吭声,良久,他神色惊讶,咦了声,“楼大人……楼大人家?莫不是南山侄儿说的,咒我杜家会绝人丁那个楼家女儿?” 老仆小仆也都愣了下。 “对,应该是她。”小仆也惊讶的说道,“这就是一个坏蛋了,可她来这武阳镇做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世 第三十四章 风云 “她是楼家女儿还有何人知道?”堂爷爷转过头来问道。 “应该没人知道了,我们抓了她就直接带过来了,路上未曾和人说过。” 堂爷爷的的脸又拉了下去。县城来的?城里人为什么跑到这穷山恶水之地来? 只是个小姐?带着几个小厮和丫鬟? 堂爷爷不说话,侧头看着玉哥儿。 “既然没人知道,不如……”堂爷爷的手抬了起来。 “主人,咱们还是不要去惹这等麻烦,这要是上面查起来,会断了咱们营生事小,就怕会惹出什么大乱子来。”玉哥儿急急的说。 “唔,对啊,这要是真查起来……”堂爷爷点点头,看着眼前的一老一小两个仆人,脑子里在飞快的转。 堂爷爷猛地将手重重的拍在几案上。 “县官的女儿,这就是个祸害,是断断留不得的……既然我不能亲手杀了她……不如咱们来个借刀杀人,让她闹吧,到时候,那些乡野愚民也饶不了她,一人一个喷嚏就淹死他们了。” 阳光已经升起来了,从高高的窗格漏了几丝进来,景辛子和木兮看见老鼠爬过墙角,“噌”的一下躲到云阳这边来。 云阳靠坐在一堵墙壁上,伸出手接住那阳光。 “这些歹人胆子也太大了,竟然光天化日之下敢为非作歹,就没有官府来管吗?”一个小厮愤愤的拿起石块,朝那老鼠掷了过去。 门外突然传来开铁锁的声音。 “你们自由了,可以走了。” 景辛子呆呆地看着眼前的玉哥儿,这就把我们放了?景辛子心里狂喜,想笑又不敢笑。 “真的就把我们放了?”景辛子问。 “我家主人说了,破坏祭祀大典,于国于民不利,是要折寿下地狱的,虽说你们是官宦家的亲眷,未必也赔得起。”玉哥儿说道,“既然是楼大人家的女儿,我家主人吩咐给你们个体面,请你们亲自去观礼。” 景辛子和云阳对视一刻。 “那个小童呢?”景辛子问道。 “哎,就不要提这小童了,年年都如此,我们也很头疼,”玉哥儿摆摆手,一副悲天悯人的表情也难掩恶相。 “祭祀就在那海边,你们可亲自去观礼,一应坐卧吃喝都是本府提供。” 武阳镇外,一派田园风光。 秋熟的稻子,捉虫的鹅鸭,放牛的牧童,南归的大雁,放眼四望,乡野宁静祥和。 武阳镇的崖山前,一座高大的祭台在海边空地上搭建而起,旁边各色旌旗招展,人山人海,将祭祀场围的水泄不通。 几乎全武阳镇的人都赶了来,比平日赶圩还热闹。四邻八乡也来了,这些乡民摩肩擦踵,指指点点,足有好几千人。 乡民们那贼人今日还会去观那祭祀大礼,明目张胆的破坏祭礼,这个祸害,不可不诛也。还请大人速速调集所有兵力在现场加以防范。”堂爷爷侃侃而谈。 官员笑意在脸上散开:“对,对,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区区小事一桩,我这就去办,你也别太忧心了。我这就吩咐下去,来人。”官员对随从耳语了几句。 又转回头对堂爷爷说道:“唔,这次那个小童看似还不错。” 听到这话,堂爷爷不由得展颜一笑,点头道:“是啊,你也觉得那孩子不错吧。” “唔,”官员们点了点头:“天庭饱满、地阁方圆,还长的虎头虎脑的,海神一定会喜欢。” “是啊,这么可爱的孩子海神一定会喜欢。”堂爷爷也笑着点头。 不一时海边就来了数十兵丁,个个身披铁甲,铜镜护心,手执各般兵刃。 身体粗壮的拿大锤、斧头,高大威猛的端大刀、长矛,短小的挚钢刀,精瘦的扛短棍,最是那带队的小队长,凸腆熊罴大肚,外露虎狼狰狞。 这些兵都是全副武装,趾气高扬往那一站,足足站了两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世 第三十五章 云涌 聚集在高台下的人们纷纷把银锭钱串扔到一个大筐里,大师的一个弟子正装模作样的记着礼单。 堂爷爷一眼不眨的盯着那大筐,估算着收入。 “踢踏踢踏……”一阵脚步声传来,老仆跑着过来在堂爷爷身边。 “过半筐没?”堂爷爷低声看着他问。 “回主人,早过半筐了,剩下的只是些五谷和牲畜了。”老仆声音里都是激动。 表爷爷乐悠悠的点点头:“好。”他说:“待祭祀一结束,就快些给我封了拿回家。” “公子,前面再走五里地左右,就是海了,现在都有海风了。”一个小厮对景辛子说道。 云阳在轿内听见这话,心里突然的荡动起来,“再快些走。”她说道。 急急的马蹄声在青石板路上嘚嘚响起。 “小姐你看,那些人全都朝着海边去了。”木兮撩起帘子说道。 一行人不禁望过去。漫山遍野都有人走动,三五成群的往海边方向涌涌而去,看起来好不热闹。 “小姐,过不去了……”车夫在外面喊道。 “往高处去。”云阳不由得挑起帘子望去。 那边的号角吹了起来。 前方空旷地上的高台想必就是祭台了,四周的旗子正在风声中呼呼招展开来,两边还各有六个手扶长号角的人,号口抵在地上,传出低回的号鸣,声音在海边上回荡。 高台正中摆着一个祭坛,一人身穿黑色长袍,头插羽毛,脸画油彩,正佝偻着腰大张双臂,隐约听见他在高声呐喊。 “我们要献上海神最爱的礼物。祈求海神保我武阳镇平平安安,免去灾厄晦气!上祭,跪服……” 下边民众一阵躁动,各自捧上自家准备的贡品、鲜花,放在祭坛下,旋即回原地,乌泱泱一片跪拜下去,气势震撼。 玉哥儿卖水摊旁站了一个男子,头上斗笠压得低低,这是早间在少年那里下注的人,此时他混在人群中,一手举了个水葫芦喝水,眼睛从斗笠下看着那大师,另一只手按在腰间藏着的短刀上。 突然又一阵鼓声响起,伴随着一声喊叫,“……时辰已到……” “带上来。”随着那大人的一声断喝。 早间被捉住的少年被绑了上来,身前的前襟还挂着那个小童,小被子裹得严实,只露出一个小小的虎头帽。 那少年被推搡着跌跌撞撞的往前走。 戴斗笠的男子迅速走到了高台下方。 “你们看,在那里,这是要扔到海里去吗?”景辛子惊呼一声,立刻勒住马头。 行动的马车不自觉的停住了脚步,一行人神情惊愕的看过去。 “这是要做什么?这是……要用那孩子来祭祀吗?”景辛子跳下马走过去,问身边的一个老百姓。 “祭海神啊,这武阳镇年年海啸发大水,每年给海神送一个小童过去,海神就会高兴些。” “那你们送了小童就不发水不海啸了?” “哎,依旧发啊,可是大师说不送的话海啸会更厉害,可能会把我们都给淹了。” 云阳从轿内窗户呆呆的看着那高台上。那少年一直在呼嚎挣扎,胸前的小童也“哇哇”的啼哭。 奈何少年被捆绑着却束手无策,最终低头垂泪,低声哄着怀里的婴儿。 戴斗笠的男子看着那少年,眼神急切焦虑。 “是要把那孩子扔进海里吗?”木兮也忍不住低声问那路人。 “这孩子是从外地来的乞丐,在此地偷鸡摸狗好长一阵子了,他才没有资格,是他怀里那个小童,好像说是他弟弟。”那人说道。 “这……”景辛子神情忧虑又愤恨,“那是个活生生的人啊,这也太残忍了。” “看来你们是外乡人吧,这是武阳镇多少年的规矩了,你们可别惹出什么事。”那人抬头看着景辛子。 “这些年被扔下海的都是外乡人吗?”景辛子有些心惊。 “也不全是,”那路人立马红了双眼,“我那侄儿刚刚一岁的时候,也去祭了海神。”说完用衣袖试了试双眼:“没办法啊……” “这规矩是谁定的?就没人反抗吗?” “这大师是有些来头的,我们只是小老百姓,谁敢说个不字?”那人摇摇头说。 云阳看了一眼,这乌压压的一片,少说参众者也有千余人…… “我们快走,这阵势吓到小姐了。”小厮就要调转马头。 戴斗笠的人刚要行动…… “海神是什么?”一个女声从轿子内传来,人们望过去,一个女子正从轿内踏出来。 戴斗笠的男子不由望了过来。 高台上的堂爷爷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旁边的官员带着惊讶的望向他:“杜公子说的……是这个小女子?” “就是她,”堂爷爷点点头说:“此女子言伪而辩,先看看民众能不能饶她,要让她现形,我们且先不动。” “是,是,还是杜公子高见,我们作壁上观,哈哈……高!” “真是愚昧,海神都不知道……”人们议论着,话说一半声音却停了下来,人们都呆呆的看着眼前的女子。 这女子素净的出奇,远看像山泉、像荷花、可是……真的好美,不知近处看是什么样子? “这小女子似乎不是我们武阳镇人啊……”有人说道:“她怕是不知道咱们武阳镇的规矩。” “海不需要小孩子的。”云阳走过来说道,“今年你们扔了这个孩子下去,明年可能就是你们自己的孩子,海不需要小孩子的。” 高台上的少年又开始挣扎,大声嘶吼着,额上青筋暴显。 戴斗笠的男子低下了头细细的听。 人群开始议论纷纷。 “大胆,你敢扰乱祭礼?” 有人拦住云阳“你这小娘皮哪里来的,想干什么?” “你想扰乱祭祀大礼?”一个男人走出来,恶狠狠的看着她,“你们哪里来的外乡人,敢管我武阳镇的闲事?” 景辛子一等人一看不对,急忙冲了过去。“你们大胆!”景辛子站在云阳身前拦住众人喊道。 人群开始涌涌起来。 木兮见了这阵仗着实害怕极了,伸手去拉云阳的衣袖,云阳微微摇头。 “不必慌张。”云阳看着那高台说道,“我要上去。” “小姐不可……”木兮和景辛子同时叫道。云阳却已沿着木搭的台阶,一步步走了上去。 “这大胆的小女子,从哪冒出来的,这是来捣乱的吗?她敢!”人群声音开始大了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