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物记》 正文 第一章 灵姬仙逝 神女教的教主死了。 三天前死的。 两名神女教弟子来报时,九龙教上至掌门人下至火工道童都惊疑不已。九龙教与神女教素来交好,都是天下修仙练道的名门正派。神女教教主灵姬神女不过五十来岁,在修真人中算来正值壮年,且从未听闻身体抱恙,怎会仓促间仙逝了呢? 九龙教掌门人超然子皱着眉头问道:“尊师如何猝然驾鹤西去了?” 两名弟子中鹅蛋脸的那位名唤沈芣苢的,摇头道:“三日前,师父突然身受重伤,当晚便撒手人寰。次日新任掌门人派我和胭脂师妹来九龙山告知贵派敝教掌门人已死之事。” 超然子惊疑不定,急道:“身受重伤?是谁打伤了灵姬神女?” 两名弟子同时摇头,道:“弟子不知。” 超然子猜测这两名弟子定是还未见到师父的遗体便赶来九龙山了。他满腹狐疑,微捻白须,问道:“新任掌门人可是水清影?” 沈芣苢道:“道长英明,正是清姬神女。” 当下,超然子便让他的三师弟旷谷子带领数位弟子前往神女峰吊唁灵姬神女。一路上夜住晓行,御剑飞行了近三日,旷谷子和八名弟子到达渝州的神女峰。 正值秋季,金风细细,玉露泠泠,花树凋残,不胜萧索。殿堂楼阁一片缟素,神女教的六百余名女弟子皆披麻戴孝,神色忧戚。 旷谷子和八名弟子在沈芣苢和胭脂的引导下,缓步走进神女殿。殿中央放着一张寒气腾腾的碧云床,上面躺着死去不久的灵姬神女,赤身。 神女教的教主终生不嫁,冰清玉洁而来,冰清玉洁而去,死后不沾尘衣,只以鲜花遮体。碧云床上依次摆了四十九朵杨妃色的芙蓉花,四十九朵紫色的牡丹花,四十九朵黄绿色的兰花,四十九朵深黄色的菊花,四十九朵胭脂色的海棠,四十九朵白色的茉莉花,四十九朵碧色的凤仙花,四十九朵酡颜色的莲花,四十九朵红色的月季,这九种花暗合神女教九大堂,分别为芙蓉堂,牡丹堂,兰花堂,菊花堂,海棠堂,茉莉堂,凤仙堂,莲花堂,月季堂。 九位堂主一同立在碧云床前,默默哀思,见有人前来吊唁,都转过身来。旷谷子见这九位都面无表情,非悲非喜,倒是一旁的年轻弟子面有泪痕,呜呜咽咽。 神女教新教主清姬神女,亦是芙蓉堂堂主施礼道:“道长和几位道兄一路辛苦了。”她相貌淑美,身穿九彩仙衣,恍若瑶池中人。九彩仙衣乃冰蚕之茧织成,入水不濡,投火不燎,袖口和下裳处绣有九种花色。 饶是旷谷子修心养性多年,见清姬神女这样的仙子美貌,也不禁暗暗赞赏,他身后的八位弟子更是忍不住偷看两眼。旷谷子拱手还礼后,望着灵姬神女的遗体,叹道:“不知灵姬神女惨遭哪个贼人毒手?” 清姬神女道:“小女子不敢乱说,请道长过来看。” 旷谷子随着清姬神女走到碧云床前,见灵姬神女自脖颈以下黧黑枯槁,如被火烤了一般。 清姬神女蹙眉道:“数日前,师父练功几近走火入魔,内伤颇重。不料竟然有人乘人之危,从背后偷袭师父。那掌法像是像是” 旷谷子瞧灵姬神女的模样便猜着三四分,又见清姬神女欲言却止的神情,更加确定心中所想,道:“是天心五雷掌,对不对?不过那贼人的天心五雷掌练得不够深厚,否则灵姬神女当场便会被击成焦炭。” 清姬神女点了点头,道:“小女子不敢妄加揣测,只是师父所受之掌像极了天心五雷掌,让人不得不心生怀疑。天心五雷掌是玉笋山郁木洞郁木老祖自创的绝世法术,非老祖和他的五个弟子,旁人不会使这掌法。郁木洞与世隔绝,郁木老祖向来不问世事,怎会” 旷谷子摇头道:“郁木老祖是得道高人,法术高深莫测,自然不会做此下三滥之事。可是他弟子当中有个叫商参的,向来与魔教中人勾结不清,只怕这一掌便是他打的。” 清姬神女道:“不瞒道长,此前商参曾数次来问我魔教中的萧肃在哪。可我向来不识萧肃,如何知道?为此还和他动过手。只是他的道法与我不相上下,屡次被他逃脱。经道长这么一说,师父一事多半便是他所为。至于他口中的萧肃也许是个同谋也未可知。只是他们为何要杀害师父?若真是商参和萧肃杀了师父,那这个仇,我们神女教非报不可!”说到后几句,清姬神女咬牙切齿,眼含杀意。 曾有风言风语说神女教的水清影和魔教大公子萧肃相恋,听了清姬神女这一番嫉恶如仇的话,旷谷子的疑心顿时消释了,道:“魔教中人无恶不作,见你师父功力高强,担心日后受难,便趁机偷袭也不是不可能。既然商参来过神女峰,他又会使天心五雷掌,尊师多半是被他和魔教中人联手所害。看来魔教中人又蠢蠢欲动了。” 清姬神女道:“既是如此,将来报仇之时,还望贵教多多相助。” 旷谷子忙道:“这是自然,自贵教创教以来便与敝教交好,贵教的仇人就是敝教的仇人。” 清姬神女道:“多谢道长。” 旷谷子望着清姬神女不怒自威的眼神,心中不禁暗叹这位新任教主着实厉害,她明明早已认定商参伙同魔教中人杀害了她师父,却故意不直言,让我一步一步推出凶手,使我不知不觉和她们神女教共同与郁木洞为敌。不过,哪怕她不使这样的小伎俩,我九龙教又岂会袖手旁观? 旷谷子点头道:“郁木老祖德高望重,江湖地位颇高。商参到底还是他门下之人,既是我们要捉拿商参,也该知会郁木老祖一声才是,免得将来伤了和气。” 清姬神女道:“小女子究竟年轻,不知世事,还是道长想的周到。我这就修书一封,让门下弟子送去玉笋山郁木洞。” 旷谷子接着道:“既然商参已然毒害了灵姬神女,难保他将来不会再来滋事寻衅,贵教要多加防范才是。” 清姬神女道:“这个自然,多谢道长关心。” 当夜,旷谷子带着八位弟子在神女峰的浣花阁住下了。想着曾与自己并肩作战c斩妖除魔的灵姬神女倏然离世,旷谷子心中不免增了许多惆怅,感叹人世无常,竟辗转不成眠。他披起衣裳,走出房间漫步,空中秋月如珪,地上秋露如珠,万籁俱静,更添了几分凄凉之意。 神女教的百花闻名遐迩,许多名花四时不谢,尤其是如芙蓉c牡丹c菊花等九大花。悄立月下的旷谷子见不远处隐约有团团黄色群花,又闻到菊花的清香,便起了赏花之兴,望借以驱除心头苦恼。 旷谷子穿过一片小树林,果见满地的菊花,足有二三里地,以黄色居多,亦有白色c紫色c绿色等多种颜色,在溶溶如水的月光下恰似沐浴而出的瑶池仙子一般。旷谷子认得几个品种,如一蒂开三四朵的鸳鸯锦,花蕊如小铃的秋金铃,花色焦黄的状元黄,雪白色的白剪绒等。金菊粲粲,香气芬芬,面对如斯美景,旷谷子心胸豁然不少。 “都说很多遍了,我不认得你。”旷谷子突然听到一位女子薄怒的声音,不禁咋舌,准备离开。 “好好的怎么就忘了我?十五年前我们曾定下婚约。后来你突然毁了约,还说以后不见面,我实在不懂。若是我做错了什么,你告诉我,我改便是;可你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师父一直不让我来神女峰,直到今日我才有机会当面问问你,为何答应了嫁给我又反悔?”旷谷子一听,身子微微一颤,这是三弟子钟长乐的声音,显然他难受至极。那么和他说话的必定是菊花堂堂主宋流萤了。 只听宋流萤不耐烦地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真不认得你。我不可能和任何人有什么婚姻之约。一年前,我接任了菊花堂堂主之位,今生我都是菊花堂堂主,不可能与任何一个男子有私情。你若继续纠缠不清,休怪我手下无情。” 钟长乐仍不死心,毅然道:“你是从前的小弟子宋流萤也好,是如今高高在上的菊花堂堂主也好,我对你的情意决不改变。” 宋流萤厌恶道:“你住嘴!”说着便祭起一朵菊花,使一招“落花流水”,那朵鲜艳的菊花幻化成千百朵菊花花瓣向钟长乐袭去,钟长乐站立原地,纹丝不动,并无还招之意。 旷谷子早已听音辨位,知道他们俩在十丈开外的菊花丛边,又听到了宋流萤发招的声音,连忙飞身到钟长乐面前,双手一引,将千百朵菊花花瓣笼于双掌之间,向上一扬,花落缤纷。旷谷子面不改色,道:“菊花仙子不必动怒。我这就带孽徒回去。” 宋流萤身穿黄色衣裳,若秋菊傲霜。她柳眉倒竖,冷然道:“请吧,恕不远送!”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快步走进了菊花堂。 钟长乐哽咽地喊道:“宋师妹,宋师妹”苦于师父在侧,宋流萤又说了那样绝情的话,他不敢追上一步。 旷谷子见钟长乐望着宋流萤的背影,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心中不禁有些生气,嗔道:“没用的东西!既是她毁了婚约,就已经表明了态度,你何必如此不自重呢?” 钟长乐呆呆地道:“她怎会忘了我呢?她怎么变得这么冷漠?” 旷谷子越发火冒三丈,道:“什么忘了你,分明就是不想嫁你了。都这么多年了,你如何还念念不忘?”说完这话,旷谷子便有些自悔,不该往他伤口撒盐,这事长乐是没有错的,言而无信的是骄纵的宋流萤和神女教。 钟长乐眼中含泪道:“师父,对不起,弟子无能。” 旷谷子心生恻隐,柔声道:“回去休息吧。” 钟长乐点头道:“是。” 旷谷子已走了数十步,钟长乐仍痴痴地望着菊花堂,念道:“相思似海深,旧事如天远。”良久,才转身随师父回浣花阁去了。 刚到门口,却撞见了神色匆匆的大弟子陈长安,旷谷子怒火中烧,冷冷道:“去找清姬神女了?” 陈长安低头敛眉,慢慢道:“弟子在神女楼望了片刻。” 旷谷子知道他的八个大弟子没一个敢对他撒谎的,说是望着神女楼,便绝不会和清姬神女言谈半句。何况清姬神女清冷绝艳,一向对长安没有丝毫男女之情,不过是长安一厢情愿罢了。长安的性子又内敛寡言,不像长乐容易冲动。 旷谷子本不想带陈长安和钟长乐来神女峰的,以免见到意中人,弄出乱子。可一来旷谷子无比疼爱这两个弟子,早已不忍心他们平日的相思之苦,二来平日下山都是八个大弟子相随,便经不住他们的苦苦哀求,带了他们来。 此刻见大弟子陈长安和三弟子钟长乐虽都痴痴呆呆,但眼中却闪烁着喜悦之情,旷谷子又恨又恼又心疼,道:“你们你们还真是一对好师兄弟!明日不准再找她们了!” 未等两个徒弟回答,旷谷子便迅速进了浣花阁,心中暗道:神女教到底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灵姬神女究竟为何仙逝?清姬神女c宋流萤等人为何面无表情c铁石心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身世之谜 一连在神女峰住了六天,灵姬神女已经下葬了。 从玉笋山回来的沈芣苢和胭脂说她们没见到郁木老祖,旷谷子问她们怎么回事? 原来那天她们刚上玉笋山,便起了茫茫大雾,压根看不清山路,更别提找郁木洞了。她们被困在山上一天一夜,次日浓雾仍未散去。就在她们无可奈何之际,有一男子声音传来:“不知两位姑娘下降此处,所为何事?” 沈芣苢道:“神女教弟子冒昧打扰,还请恕罪。只是有一事务必求见郁木老祖。” 那男子道:“家师云游四海未归,不知两位姑娘有何赐教?” 沈芣苢便将灵姬神女被商参偷袭致死一事表明,且拿出了清姬神女所写之信。 那男子仍是从从容容地道:“不想二师兄竟然犯下此等大错,将来自有因果报应。家师曾吩咐过,二师兄不能潜心炼道,专好人间琐事,已不是郁木洞之人。贵教要报仇,不必来此知会。劳烦姑娘将信札带回去。” 胭脂怒道:“你们郁木洞太欺负人了。先是杀了我师父,又摆弄这大雾,不以真面目见人,现在连一封信札都不收!” 那男子并不生气,缓缓道:“郁木洞向来与世隔绝,不问世事。两位想说的话已经说完了,就请回去吧。” 他话一说完,浓雾稍散,露出一条下山的路。 沈芣苢清楚郁木洞的人法力高深,不可与他们置气,道:“既是如此,就请这位道兄将话传于郁木老祖。我们神女教感激不尽。”施了礼,沈芣苢便和胭脂下山了。 听沈芣苢将去玉笋山找郁木老祖的经历说完,旷谷子道:“从前听掌门师兄说过,玉笋山的‘五里烟雾’极是厉害,让人辨不清东西南北。郁木老祖用此来阻止外人上山。今日听你一说,果然名不虚传。” 清姬神女道:“既然郁木老祖如此超尘脱俗,那我们找商参报仇一事他自然不会多管。” 旷谷子道:“不错。”顿了顿,接着道:“如今灵姬神女已经入土为安了,在下也该告辞了” 钟长乐打断师父的话,急急道:“师父” 旷谷子狠狠瞪了他一眼,钟长乐便不敢再多言了。 清姬神女道:“道长难得来神女峰一趟,何不多住两日?”她说这话时,脸上没有丝毫表情,不像是真心挽留,不过一句客套话而已。 旷谷子道:“掌门师兄还在等我回去复命,不敢耽搁。若是有商参的行踪,务必要派人去告知敝教,敝教一定全力相助。” 清姬神女道:“多谢道长。” 又叙了几句,旷谷子便带着八名弟子下了神女峰。陈长安含情脉脉地看了一眼清姬神女,钟长乐依依不舍地望着宋流萤,这两个女子却都如冰雪美人一般没有任何反应。 一路相安无事,只是大弟子陈长安和三弟子钟长乐成了哑巴似的,一言不发。见他们不说话,其余的弟子也就不好多说什么,连平时爱打闹玩笑的五弟子康长天也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旷谷子见八个弟子都讷讷无言,尤其是陈长安和钟长乐,不免又生气又心疼。早知如此,便不带这两个下山了。 这日黄昏时分,旷谷子和徒弟们快到饶州府了,再御剑飞行一个时辰就可回到九龙山。突见西北方向笼着团团黑气,似有妖魔作恶。旷谷子和弟子们连忙并起右手食指和中指,凌厉一引,宝剑转向,直奔西北。 从一个村庄上空飘过,飞至树林间的一座小木屋,果见一个魔教妖人在祸害百姓。那妖人穿着一身黑色衣裳,手执一条长鞭,隐隐发黑;屋里一个男子躺在地上,脖子上有被长鞭勒索的痕迹,全身发黑如中了剧毒,显然是被妖人毒杀,他身边跪着一个妇人和一个少年,痛哭流涕。 旷谷子正准备下去收拾这个妖怪,却听他凛然问道:“我再问一遍,你们和商参是什么关系?这孩子究竟是不是你亲生的?” 那妇人收起眼泪,怒道:“无恙如何不是我亲生的?庚卯年八月二十未时所生,是风雨村的刘婆婆接生的,你不信的话,可以问她。至于你说的什么商参,我们根本就不认识!” 那黑衣人沉思片刻,低声道:“这孩子今年该满十四岁,大公子消失了十六年之久”他右手上的长鞭忽向妇人飞去,勒紧了她的腰部,向上飘起。黑衣人大声问道:“商参在哪里?大公子在哪里?” 那妇人费劲地用手去解长鞭,却怎么也解不开,面色渐渐发紫,她咬牙道:“我们不认识你说的人” 那被称作无恙的少年姓余,躺在地上的是他父亲余守高,那妇人是他母亲孟玉琴。一家三口正在吃刚蒸熟的饺子,谁知突然跑出个怪人问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还翻手间就杀了余守高。 余无恙气急攻心,攥紧拳头,跑上前,拼命地捶黑衣人,又怒又急地道:“你个大坏蛋,快放了我娘,放了我娘!” 黑衣人手掌一翻,长鞭忽然不见,孟玉琴倒在地上。他一手抓起余无恙,一手放在余无恙的胸口,过了半晌,道:“怎么会感应不到?难道你不是不可能!” 旷谷子本想听到商参的消息,可若再置之不理,这妇人和少年的性命将会不保。他一时为浩然正气所激,大怒道:“何处妖人来此兴风作浪?还不束手就擒!”片刻间,旷谷子持剑飞入,白光闪闪,刺向黑衣人。黑衣人收回双手,身子后退,手掌一伸,黑鞭现出,他连忙反击,疾如闪电。只见一团白光和一缕黑烟在空中缠绕斗法,黑烟被牢牢困在白光之中,逸不出半分。旷谷子见毒鞭厉害,百忙之中道:“不可给中毒之人输真气!” 八名弟子齐声应道:“是。” 余无恙被康长天安稳接住,放在地上。余无恙见进来的一共有九位道人,正在斗法的穿深蓝色衣服的道人最年长,星目剑眉,仙骨珊珊;余下八位都身穿青白色道袍,风度翩翩,应当是蓝袍道人的弟子。 康长天给余无恙把脉,道:“孩子没事。” 余无恙跑到母亲身旁,哭道:“娘,娘,你怎么样了?” 康长天又给孟玉琴把脉,见她浑身发紫,道:“她已经毒气攻心,怕是” 余无恙听到这话,吓得腿软骨酥,抱住娘亲嚎啕大哭。 八位弟子站在一旁,静观师父旷谷子和黑衣人打斗。空中银光熠熠,剑声呼呼,旷谷子左刺右击,都被黑衣人躲过。黑衣人的毒鞭猛如游龙,狠似玄蛇。旷谷子大喝一声,剑光大盛,直逼黑衣人。黑衣人连连发鞭,攻向旷谷子,黑烟紧紧缠着白光,试图冲出城墙一般的白光。旷谷子又喝一声,白光变得愈加刺眼,黑气顿时消散,黑衣人身子猛然后退,趁机飞出屋外。旷谷子立刻追了上去,四位年长些的弟子紧随其后,四位年轻些的弟子留下保护余无恙母子。 余无恙牢牢抱着奄奄一息的娘亲,泣涕不已。孟玉琴道:“乖孩儿不哭我的无恙,以后可就要一个人生活了无恙,无恙娘多希望看到你一辈子安然无恙。” 孟玉琴又望向四位道人,哀恳道:“求你们帮我照顾照顾无恙,好不好?我们无亲无戚,隐居在此。求你们,求你们” 康长天道:“你放心,我们定当照顾好孩子。” 旷谷子的七弟子丁长晏皱眉道:“五师兄,师父还没说要收他为徒呢?”他倒不是心肠刚硬c见死不救,只是门规森严,师父又极其严厉,不可轻易许诺。 康长天向他递了一个眼色,道:“师父会收的。” 孟玉琴微微一笑,对着余无恙的耳畔轻轻地说着什么。四位道人立时会意,想是他们娘俩说什么体己话,便自觉地走到门外去了。孟玉琴疲倦至极,轻轻道:“无恙我的好孩儿我原以为不会出事的,没想到如今也不得不告诉你了,那黑衣人说的没错,你不是爹娘的亲生孩儿当时你哥哥,也就是娘的亲生儿子元儿病死才两天,我在河边看到你躺在木盆里,我就想,定是上天可怜我和相公,才将你送过来的” 余无恙突闻这消息,如晴天霹雳,不知如何是好,哭道:“娘,娘” 孟玉琴道:“爹娘是真心疼你,你虽不是我们的亲生孩儿,可在我们心里,你和元儿一样都是我们的乖孩子” 余无恙淌泪道:“娘我会一直乖的你不会有事的” 孟玉琴歇了片刻,有气无力地道:“无恙,你听娘说,娘捡到你的时候木盆里只放着你和一幅画那幅画一直藏在爹娘的床底下” 余无恙道:“我不要画,我只要娘娘!” 孟玉琴道:“以后你找到了亲娘,可别忘了我,好不好?好不好?千万别忘了我这个娘,还有你爹” 余无恙猛摇头道:“娘,我只要你,我只要你。我只有你一个娘。” 孟玉琴毫无血色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道:“在找到你亲娘之前不要告诉任何人这件事也不要提及你义父听到吗?” 余无恙一面泣不成声,一面连连点头。 孟玉琴神色越发难看了,道:“还有,一定一定要让这群会法术的大侠收下你记住了吗? 余无恙痛心入骨,勉强应道:“我记住了娘我记住了。” 孟玉琴捏紧余无恙的手,道:“扶我到你爹那去我要和你爹死在一块” 余无恙依言扶孟玉琴到气绝身亡的余守高身边。妇人牢牢握住余守高的手,道:“相公,相公我来陪你了” 余无恙心慌意乱地对着门外哭喊道:“求你们快来救我娘啊!求你们快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背井离乡 四位道人闪身而入,康长天见此伤心情景,万分不忍,道:“我这有七日续命丹,可续七日性命。只是一旦服下这丹药,便会昏迷七日。七日内不能救得病人,病人必死无疑。令堂的伤势只怕拖上七天,也未必” 丁长晏截口道:“五师兄,这药非同小可,未得师父应允,不可妄用” 康长天面色为难,此刻师父和那黑衣人斗法正在紧要关头,不能分心,是以不可请示他老人家;眼看这孩子母亲的魂魄已快走到鬼门关了,不可再延迟片刻。 余无恙见康长天犹豫不决,磕头求道:“求你们给我娘服下这丹药,我给你们做牛做马。哪怕用我的命换我娘的命” 康长天咬咬牙,从怀中掏出一粒金丹,道:“若师父怪罪,我一人承担便是。”气若游丝的孟玉琴服下了七日续命丹,登时昏了过去。 没多久,旷谷子和四位大弟子走了进来。 康长天关心道:“师父,你没事吧?” 旷谷子道:“没事。这妖人显然是毒娘子的手下,以毒练功。那毒名叫百虫百花毒,一旦潜入人体内,侵蚀五脏六腑,非解药无可救治。若输真气给中毒之人,不但救不活人,还会枉费自己的性命,当年天一道长就是为救中此毒的爱徒而死的。所以我瞧清了此毒,便嘱咐你们不可输真气。” 丁长晏道:“没想到这毒这么厉害。师父,那妖人现在怎么样了?” 旷谷子道:“他中了我一剑,自知不敌,反毒杀了自己。”他望了望跪在双亲身边,神色憔悴的少年,道:“这里是什么情况?” 康长天垂首道:“回禀师父,孩子的父亲已经过世。幸好那妖人的毒鞭只是伤到孩子母亲的腰部,她还有最后一口气。适才我给她服下了七日续命丹” 旷谷子乜了一眼康长天,“哼”了一声。 余无恙连忙道:“爷爷,是我求这位大侠给我娘吃七日续命丹的,你别责怪他。” 旷谷子从未听谁称呼自己“爷爷”,心中竟是十分受用,不禁回嗔作喜,温言道:“孩子,可怜你了,年纪轻轻便受此大难。不过那妖人提及的商参与你们一家是什么关系?” 余无恙低头流泪道:“什么商参?我不认得。想来我爹娘也不认得,我们一家平常只和风雨村的人来往,难道风雨村有一个叫商参的?”他心里暗自琢磨,难道义父便是商参吗? 旷谷子微一沉吟,喃喃道:“这就奇怪了。” 余无恙担心自己露馅,便道:“爷爷,要救我娘就必须拿到百虫百花毒的解药,是吗?” 旷谷子道:“不错。只有解药才能救人,别的方法都行不通。” 余无恙着急道:“毒娘子在哪?我去找她。” 旷谷子摇头道:“你小小年纪,又不会法术,去找毒娘子不是白白送死吗?况且毒娘子居无定所。为炼制剧毒之法,常出没在毒虫毒花毒草遍布的深山野林之中。你如何找得到她?” 余无恙神色委顿,喃喃道:“那那我娘必死无疑了,对吗?” 旷谷子沉默不言,表示默认,良久,方柔声问道:“你在这有什么可投靠的人吗?” 余无恙磕头如捣蒜,道:“求爷爷收下我,我给爷爷端茶送水,做牛做马,求爷爷收下我除了爹娘,我从来没有见过其他亲友,往常只和风雨村的村民来往。求爷爷收下我做徒弟吧”一口一个“爷爷”,叫得旷谷子心软意动。 康长天道:“他在这无亲无故的,师父你就收下他吧。” 陈长安见这孩子眉目间有些像自己心爱之人,冒然开口道:“这孩子怪可怜的,师父你就带他上山吧。” 旷谷子见自己心爱的大弟子从神女峰回来后一直闷闷不乐,不言一辞,此时却主动为这小孩求情,不禁点了点头。 余无恙喜道:“多谢爷爷,多谢爷爷。” 康长天笑道:“该改口叫师父。” 旷谷子道:“不急,你先唤我爷爷。”他暗忖,虽然我有意收你为徒,可到底你和商参之间或许有些纠葛。此时你父亲新丧母亲垂危,精神不好,我不能多问什么,一切等我回去和掌门人及几位师兄弟商议之后再做定夺。 旷谷子又道:“你先歇着,明日天一亮,我们便上九龙山。” 余无恙道:“是。” 当晚,余无恙在爹娘的房间里守着爹娘。他关上房门,扑在爹娘的身上,握住他们的手,涕泗横流。一个时辰前一家人还高高兴兴地吃饺子,怎知顷刻间饺子还没吃,爹就不明不白地死了,娘又处于生死存亡之际。爹娘都是普通人,都是好人,好端端地怎么就被杀害了呢? 余无恙想到娘奄奄一息时说的话,虽不愿相信自己不是爹娘的亲生儿子,但他知道娘不会骗自己。 他爬到床底下,摸到一个长盒子,拿出来打开一看,果见一副画轴放在里面。他心里又惊又怕,解开束在画轴上的手帕,手帕上绣着一对鸳鸯。 余无恙将画展开,这一看竟使他暂时忘记了悲痛,只见画上一位娴静淡雅的美人手持一枝红梅,立在茫茫雪地之中。她身穿白色绸衫,几乎与白雪融为一体,额头上点缀着一朵小小红梅,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仪态万千,令人心醉。周身天地茫茫,白雪皑皑,只隐约可见她身后的苍山和碧湖,地上落着几片红梅,越发衬得她肌肤胜雪。 余无恙从未见过如此清艳绝伦的美人,不由得痴了,又觉得亲切温暖。余无恙的爹余守高也曾画过不少美人,西施浣纱c昭君出塞c貂蝉拜月c贵妃醉酒,却都比不上这幅画里的美人手握红梅俏立雪中。 画里的雪似乎飘了出来,让余无恙稍觉寒冷。他心里暗想,难道这画上的美人便是我的亲娘吗?那她为何抛弃我呢?又为何留下这幅画呢? 余无恙实在想不通,便把画放回了盒子。又在一张笺纸上写道,义父在上:家中突发灾祸,父亲去世,母亲垂危,孩儿被九龙山高人所救。无恙留。 他把平常的玩伴——竹筒里的蟋蟀“黑赤大王”放出来,将纸折好放进去,又把竹筒立在墙角,望义父能看见。 余无恙对着蟋蟀道:“黑赤大王,你走吧。以后想去哪就去哪,一定要照顾好自己,保重。”那只蟋蟀像是听懂了余无恙的话,用左前足在空中晃了晃,却没有离开。余无恙也没放在心上,以为过一会儿它就会自行跳开了。 突如其来的灾难就这样不经意间降临在余无恙的身上,他心疼地瞧着父母,一夜不曾合眼。 次日,天渐渐亮了,依旧是旭日东升,可余无恙的心里却满是阴霾。 旷谷子的几名弟子帮着埋了余守高。余无恙在父亲坟前磕了三个响头,椎心泣血,不能自已。 尔后,他忍住悲痛收拾好衣服鞋袜,带上昨晚找到的那幅画,和昏睡不醒的娘一同随着旷谷子诸人往九龙山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前路茫茫 九龙山落于神州东南,饶州府境内。自古相传,这儿原本是一片广袤浩渺的湖泊,因九条妖龙在此处藏身,祸害人间,太上老君用五行挪移大搬法移来高山峻岭镇住九条妖龙,故而这连绵起伏的山峰被称为九龙山。 九龙山的最高峰冲天峰高耸入云,直冲霄汉。 站在山脚,可见白云飘在山腰如一条白玉带,望不见山顶景致。落霞峰c搴云峰c梦仙峰c回雪峰等诸多山峰挺立一方,披雾含烟,其色苍苍,如人间仙境,美不胜收。山峰上奇花异草,青松翠柏,丹崖怪石,玄鹤灵鹿,数不胜数。 九龙山势镇东南,采天地日月精华,灵气不凡,自然吸引不少修仙炼道之士。 山下百姓口口相传,两千年前无数能人异士乃至妖魔鬼怪为争夺九龙山厮杀不止,各尽平生之所学,龙争虎斗了近一个月。那一个月凄风苦雨,电闪雷鸣,时见人飘空中,相互斗法;又见血流成河,尸骸遍野。幸而参与斗争之人曾约法三章,不得伤害山下百姓。饶是如此,山下百姓仍不免受灾受难。 一番腥风血雨的生死较量后,一位自称缥缈真人的羽士技压群豪,成为正教领袖,击退魔教,获得最终胜利。余者或死或伤,或逃或甘愿拜在缥缈真人门下。此后,缥缈真人便在钟灵毓秀的九龙山修行,并创立了九龙教。 九龙教掌门人之位传到九龙真人手上时,渝州城内的神女峰出现了首个女子修炼教派神女教。神女教的创教祖师凤姬神女和九龙真人原是旧相识,渊源甚深,两教一直往来不断,故而灵姬神女仙逝c清姬神女继位之时,九龙山的掌门人超然子立刻让旷谷子前去慰问。 超然子和旷谷子同是若水道长的弟子,若水道长驾鹤西去后,超然子掌教,其法力深不可测,座下弟子八百余人。教中还有三位德高望重的长老,分别是虚极子c静笃子和敦朴子,他们和旷谷子c超然子却非出自同一师门,是而超然子和旷谷子关系最为亲密。三位长老和旷谷子的座下弟子均是三百余人,四位长老各司其职,虚极子掌炼丹一事,旷谷子掌礼仪一事,静笃子掌钱财一事,敦朴子掌刑罚一事,一同辅佐超然子处理教中事务,保护九龙教的安全。 回九龙山的路上,御剑飞行的旷谷子回头望了一眼紧紧搂住康长天的余无恙,不禁露出了一丝微笑,有十五年没有收新弟子了。他已经有了收下余无恙做自己最小弟子的念头,所犹豫不决之处在于是否要告知掌门师兄妖孽提及商参一事。若告知此事,只怕有人会阻拦自己招收徒弟。他和师兄之间向来坦诚相见,没有丝毫隐瞒,念及于此,他决定将事情如实相告。 旷谷子在前引路,其余人紧随其后。空中白云冉冉,金风萧萧,孟玉琴由陈长安和易长居照料,余无恙和康长天同乘一柄剑。 余无恙抱紧康长天的腰部,整个身体几乎贴在了康长天的身上,生恐自己从天上掉下去,摔个粉碎。及至睁眼看时,十里云雾缭绕,紫气氤氲,金波流泛,教人神清气爽。 余无恙试着伸手抓住眼前的一片云,摊开手掌,却是什么都没有。再往下瞧,一片山青水秀,或是千峰竞秀,或是万壑争流,或是平原无垠,或是烟波渺茫,平日不能看的风景尽数观赏了。地面的人小得如蚂蚁一般,蠕蠕而动。 康长天笑道:“无恙小兄弟,在天上飞的感觉怎么样?你怕不怕?” 余无恙拍拍胸膛,道:“我不怕!” 康长天笑道:“你不怕?那你搂我搂得这么紧?” 余无恙顿了顿,不肯认怂,道:“我我是担心你摔下去。” 康长天捏成指诀的右手向下一指,脚下的剑如离弦之箭向大地冲了下去,余无恙吓得哇哇大叫,将康长天搂得更紧了。康长天右手又向上一指,剑又迅猛飞回空中,如翻山越岭,余无恙的心怦怦而跳,叫声响彻天地。康长天轻轻一笑,戏道:“你不是不怕吗?” 旷谷子听到余无恙的喊声,回头望着康长天,叱道:“别吓坏了他!” 康长天唯唯道:“是。” 余无恙硬嘴道:“再飞高一点再快一点,我也不怕。” 康长天自然不敢再玩闹了,道:“等你将来学会了御剑飞行之术,想飞多高飞多高,想飞多快飞多快。” 余无恙低声道:“那位爷爷真的会收我吗?” 康长天道:“不收你就不会带你上山了。” 余无恙垂首道:“但愿如此。” 康长天见余无恙神色委顿,便给他讲了九龙教的情况,又说起九龙山的风光旖旎,有云海c龙渊c仙女像c放鹤亭c莲花桥c三姊妹瀑布等多处奇观。 康长天又将御剑飞行的几位师兄弟一一指给余无恙看,道:“大师兄陈长安,二师兄易长居,三师兄钟长乐,四师兄徐长业,我老五康长天,六师弟申长下,七师弟丁长晏,八师弟尹长然” 余无恙道:“安居乐业,天下晏然。” 康长天笑道:“你倒机灵。这是师父的平生所愿,也是九龙教的立教宗旨。我们八个是师父的八大弟子,你可以唤我五师兄。师父还有三百一十一个徒弟,有比我们八个年纪大的,也有比我们年纪小的,只是他们入门晚,所以屈居师弟之位。将来你入了门,你就是小师弟了。” 一个时辰后,十一个人到了九龙山。 站在天上往下望去,九龙山峻岭巍巍,尖峰削削,林木星罗棋布,郁郁葱葱,浓雾翻涌,云蒸霞蔚;峰峦连绵起伏数十里,飞湍瀑流点缀其间。一眼望去,顿觉自然之巧妙,造物之神奇,再抑郁的心怀也不禁为之一宽。 落了地,在一片空阔的广场会仙场上,地面俱是青石板砖,古意深深。日光杲杲,云缠雾绕,四周千百株青冉冉的柏桧,数不清香馥馥的奇花;亭台楼阁,雕梁画栋,朱门绮窗,甚是宏伟气派;栽松种竹,一片清雅之气;余无恙简直觉得自己进了神仙居所。 会仙场上有不少青袍道士在练功,有练剑术的,有御剑飞行的,有坐忘静心的,有用手指在空中画太极八卦图的,看得余无恙眼花缭乱c兴致勃勃,觉得若能修炼法术实在合自己的口味。 须臾,一群年轻道士围上来,请安道:“师父回来了。”“师伯回来了。”“师叔回来了。”都拿眼打量余无恙母子。 旷谷子微笑回礼。顿了片刻,道:“长天,你去药峰采药四十九天。” 康长天拱手道:“是。” 众人见师父一回来便责罚五师兄,不知何故,都噤若寒蝉。 余无恙虽然不明九龙教的规矩,却也能猜到康长天因擅自给自己娘亲七日续命丹而受罚,求情道:“爷爷” 康长天摇头,示意他不要做声。 旷谷子不理会余无恙,接着道:“长安,你去通知四位师伯师叔,我在太上清宫等他们。长居,你带余无恙娘亲回卧云院休息。长乐,你带余无恙去含万殿候着。” 陈长安c易长居c钟长乐齐声道:“是”。 众弟子散开了,旷谷子穿过会仙场,进了太上清宫。 一顿饭的功夫,殿门口便进来了四位道人。为首的是掌门人超然子,神清似皓月,貌古若乔松,两道白眉直插入鬓,一部雪白胡子,仙气飘飘;身量最高,清癯玉立,一部黑色胡须半染白霜的是虚极子;静笃子脚步沉稳,儒儒雅雅,黑发中插着一支黄杨木簪子;年纪最轻,只比陈长安大一岁的是敦朴子,意气风发;四人都和旷谷子一样,身穿深蓝色道袍。 掌门人超然子率先道:“此番神女峰之行,师弟辛苦了。” 旷谷子道:“托师兄师弟的福,一切安好。” 静笃子道:“神女峰可好?灵姬神女为何人所杀?” 旷谷子便将灵姬神女的死因以及要找商参报仇一事表明。 敦朴子怒道:“没想到商参竟如此胆大妄为!勾结魔教中人毒害灵姬神女!这仇非报不可。” 超然子道:“日后我们九龙教的人遇着商参,绝不轻饶。” 虚极子道:“话说回来,灵姬神女也太疏忽了,竟遭小人暗算。” 静笃子摇头道:“商参是郁木洞的人,郁木老祖非同小可,其弟子自然也是出类拔萃的。何况灵姬神女本就受伤,商参又是偷袭,一着不慎,落得如此结局,也是可怜。” 超然子道:“死者为大,二师弟不可轻易责备灵姬神女。” 虚极子这才默不作声。 旷谷子又道:“灵姬神女已经入土为安,一切妥当。只是我觉得有些奇怪” 四位道长一齐诧异地看着旷谷子,静笃子问道:“何处奇怪?” 旷谷子摇头道:“水清影,也就是如今的清姬神女,异常冰冷。虽则礼数周全,却不近人情。不仅是她,与她一辈的弟子如宋流萤c沈芣苢都不太言语。我们在那住了几日,她们都像是”他本想说冷血动物,终觉不妥,还是不说为妙。 超然子道:“她们的师父仙去不久,心中悲恸,难免如此。何况你算是她们的长辈,她们不免拘束些;你和她们又十五年没见了,自然生分许多。” 旷谷子恍然道:“师兄这么一解释,我全能想通了。到底师弟愚笨。” 虚极子冷笑道:“想是宋流萤毁了与钟长乐的婚约,水清影又多番拒绝陈长安,你心中不乐才觉得她们冷冰冰吧。” 旷谷子大怒道:“我岂是公私不分之人?况且那都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谁还记得这陈芝麻烂谷子。” 虚极子反唇相讥道:“若不记得,你急什么?” 超然子道:“好了,二师弟,你少说一句。三师弟,你别生气,你清楚你二师兄的脾气,他向来想到什么直说什么。”顿了顿,超然子终是不放心,又道:“依你之见,神女教可需要我们派人去暗暗查看?” 旷谷子镇定下来,道:“这倒不用。我已经细细查看了,并没什么不妥。” 似乎两人之间有宿怨似的,虚极子哼了一声,对旷谷子的话嗤之以鼻。 超然子道:“如此甚好!我听说你带了一个徒弟回来。” 旷谷子道:“我正想和师兄说这件事”于是便把余无恙一家遇害一事原原本本地告知四位师兄弟。 超然子摇头道:“这孩子既然和商参有些关系,师弟若是收下他做弟子,且不说不好和神女教交代,只怕将来会是个祸害。” 旷谷子辩解道:“我问了那孩子,他说不认得商参,那孩子母亲昏迷前也说不认得商参。或是妖孽认错了人,或是妖孽拿百姓练功。他们寻常百姓家能和商参,和魔教有什么关系。” 虚极子道:“他说不认得你就信了?哼,商参和魔教中人勾结,和魔王的大儿子萧肃关系尤为亲密。那小孩既认得商参,自然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静笃子皱眉道:“不如我们传那小孩来问问,做个判断,再定行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拜师学艺 维时,余无恙坐在含万殿的一张花梨木椅子上,中心忐忑,惴惴不安,又担心自己和娘亲不能在九龙山安身,又担心娘亲的性命,便问钟长乐:“钟师兄,我娘亲还有活下来的可能吗?” 钟长乐直言道:“没有解药,你娘是活不了的。想在这七天之内找到毒娘子且逼她拿出解药”他摇摇头,这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余无恙眼中的泪索索落落地滴了下来,娘必死无疑了。 一位青衣道童走进来,拱手道:“钟师兄,掌门人有请这位居士。” 余无恙和钟长乐跟在这位道童身后出了含万殿,走在一条长廊上,一眼望不到尽头,足有二百丈之长。 长廊边缘每隔约摸一丈就有一根绿漆立柱,梁枋上绘有彩画,或植物花卉,或瑞兽灵禽,或八仙过海,样式不一。长廊边上翠藓堆蓝c苔衣青青,灯芯草c含羞草c卷耳c淡竹叶等诸多芳草随风荡漾。 钟长乐低声道:“这是春风沉醉长廊。” 余无恙点头,抬头看了一眼梁枋上的彩画,见二龙戏珠,张牙舞爪,极是威武壮观。可他因满腹愁绪,无心玩赏。 过了长廊,穿过一道白墙朱门,便望见太上清宫雄伟巍峨c金碧辉映,又有淡淡薄雾环绕,直如琼楼玉宇,美轮美奂。屋角是仙鹤翘角尖,耸入青宵;每处屋角有三只仙鹤展翅欲飞,栩栩如生,更添仙风道意。 余无恙从未见过如此富丽堂皇的建筑,心中一惊。 上台阶,到了太上清宫门口,正面有三樘高门,中门之上有一游龙镶边的大匾,匾上“太上清宫”四个斗大的金字,两边是一副对联:福地那容凡客到,仙源未许俗人窥。 道童进去禀报,片刻,出来道:“掌门人有请。” 钟长乐道:“你进去吧。五位长老问什么,你就答什么。他们不会为难你的。” 余无恙勉强一笑,鼓起勇气走了进去。 进了太上清宫,顿觉殿宽楼高,空空寂寂。大殿正中神龛奉有玉清元始天尊c上清灵宝天尊c太清道德天尊三尊神像。五位道人分别坐在五把紫檀木椅子上,余无恙跪下道:“在下余无恙给五位道长请安。” 超然子上前扶他起来,温言道:“来,起来。我们问你几句话,你要如实回答,知道吗?”他见小孩虽神情憔悴,但丰姿清秀c唇红齿白,飘飘然有凌云之气,不禁心下喜欢。 超然子虽柔声静气,神色和蔼,却有一股不可违抗的威严风范,让余无恙心里发怵。余无恙站了起来,道:“是。”他听康长天讲过四位长老的面貌,故而知道此时扶他起来的是掌门人超然子,也能分清另外三位长老。 虚极子开门见山地问道:“商参是你什么人?” 余无恙仓皇望了一眼旷谷子。 旷谷子道:“你老实回答就是,有我在,别人欺负不了你。” 余无恙心下又感动又惭愧,但想到娘亲昏睡前的话,还是决定不告诉他们自己不是爹娘的亲生孩儿,也不提及义父,道:“我不认识商参,从未听过这人的名字。” 虚极子冷然道:“小小年纪就学会了撒谎,长大可还了得?” 超然子依旧不紧不慢地道:“那商参也是个道士,和你长安师兄一样的年纪,你可见过这样的人?” 余无恙心想,义父白发银髯,怎么会和长安师兄一样的年纪?且义父的穿着不像个道士,那么义父就不是商参,我也没有说谎了。便毅然道:“我实不曾见过。我爹娘也没有和那样的人来往。” 敦朴子老实道:“这孩子不像撒谎。可能妖人错认了也不一定。” 虚极子不肯死心,猛然抓住余无恙的左右手,掐住他的脉搏,毫无异象,亦不是习武修真之人的脉象;手掌又沿着他的脊椎从上到下,一股白气腾腾而出,手掌停在命门穴,半晌才拿开。 但凡妖物修炼成人体,脊椎与人类不同,道法高深的人一摸便知;对命门穴施法,道行低的妖物顷刻间便会现形。 旷谷子本想阻止,被掌门人使了眼色。虚极子收掌平气,旷谷子冷冷道:“二师兄,还有什么可怀疑的嘛?” 虚极子不发一言地飘然而去。 超然子暗忖,这孩子不过是一个普通百姓,纵然他和商参有什么联系,在我眼皮底下,还能出乱子?而且他若真和商参有什么勾结,将来给神女教报仇一事岂不事半功倍?何况师弟想收他为弟子的心思已溢于言表,何必逆他的意呢。于是笑道:“师弟,既然你喜爱这孩子,你便收下他吧。” 旷谷子喜道:“无恙,还不多谢掌门师伯。” 余无恙跪下磕头谢道:“多谢掌门师伯!多谢师叔!多谢师父!” 旷谷子抱拳道:“师弟还有一事相求,无恙的娘所中之毒怕是一时半会难以解清。她又服下了七日续命丹,恳请师兄” 敦朴子道:“三师兄是想借碧云床和龙珠草一用?” 旷谷子点头道:“正是。” 超然子道:“这碧云床乃八百年前九龙真人掌门人用万年寒冰炼成,可保人体鲜活,永不腐烂,共有三张。一张送给了神女教,一张下落不明,只剩这最后一张。那龙珠草也是极难得的仙草灵药,可从阎罗王手里抢魂收魄,保住垂死之人的最后一口气,我们只有七根。你要用碧云床和龙珠草暂保余无恙母亲的性命,等将来找到百虫百花毒的解药?” 敦朴子蹙眉道:“三师兄,恕师弟直言。无恙虽是你徒弟,这样珍贵的宝物只怕”他叹口气,接着道:“况且如果将来一直找不到解药,或是我们门下弟子谁受了重伤,龙须草倒也罢了,那碧云床可只有一张” 余无恙乍然听到娘亲的性命或许有救,如茫茫浓雾中出现了一丝曙光,狂喜非常,磕头如插烛般,道:“我一定好好学法术,早日找到救我娘的法子。还请师伯师叔大发慈悲,我愿用我的命换我娘的命” 静笃子是个心软善良之人,道:“这孩子倒也孝顺。左右碧云床也是闲放着,龙须草也未用过,不如暂且给他母亲用,大师兄意下如何?” 超然子笑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无论亲疏贵贱。碧云床从九龙真人掌门人炼成之后从未有人用过,既然它的有缘人来了,就给孩子母亲用吧。” 静笃子笑道:“师兄竟开始讲究缘法了。” 超然子呵呵一笑,道:“红花白藕青莲叶,三教归到一家人。” 余无恙连连磕了几十个头,又给殿中的三尊神像行了三礼九叩,这是入九龙教的第一份仪式。 一时无事,旷谷子便带了余无恙回卧云院。 卧云院是旷谷子和门下弟子平日饮食起居之处。进了卧云院,是一条甬道,左手边一个小池塘,金鱼摆尾,怡然自乐;右手边是倚云亭,花团簇拥。进了月亮门,可望见正中间是卧云殿,后面有厨房c茅厕等,卧云殿两边是一排一排的厢房。 卧云院厅堂高远,院宇深沉,松风袅袅,花雨纷纷,甚是幽静清雅。 进了正殿,旷谷子让余无恙行拜师礼,三礼九叩,又奉了一杯清茶。旷谷子从陈长安手上取来一条两尺长一寸宽的青绢,将余无恙的头发挽好,道:“礼成了。从今以后,你就是我旷谷子的弟子了。” 余无恙笑道:“多谢师父。” 旷谷子见余无恙眉心若蹙,如有隐忧,道:“你和他们一样,是长字辈,以后就叫长欢吧。” 余无恙明白师父的苦心,道:“是。” 卧云院的弟子都是两人一间厢房,恰好剩康长天一人住一间,陈长安便安排余长欢和康长天住同一间屋子。 午饭后,旷谷子带着余长欢c陈长安背着孟玉琴去忘归洞。 从卧云院出来,转了几转,来到削壁悬崖处,古松郁郁,怪石嶙峋,令人生畏。悬崖下是神秘莫测的龙渊,烟翻雾涌,浩浩荡荡。对面也是一座山峰,四人上了木桥,走了一盏茶的功夫,来到一块巨石前,上面写着“回雪峰”三个大红字。 旷谷子领路向上走,越往上越觉得寒冷,地上渐渐出现了雪花。 到了忘归洞,周身已是白雪茫茫,宛如银妆世界c玉碾乾坤。 旷谷子从怀中拿出一把玉如意,放在石墙陷下去处,正好吻合。又并起右手两指,放在眉心,合上双目,念起咒来,两指猛然指向玉如意,玉如意发出闪闪绿光,洞口的石门砉然开了。 旷谷子拿火折子点了墙壁上的几支蜡烛,石洞亮堂起来。里面宽大空虚,不过一张石床四张石凳。 四人进去,洞内冷气森森,一股寒意袭来,余长欢浑身一抖。旷谷子将右手掌贴在余长欢背上,一股暖气顿时在余长欢体内流走。 继续往里走,一张雾气氤氲的水绿色碧云床出现在眼前。旷谷子道:“长安,把长欢母亲放上去。”陈长安依言做了。 余长欢伏在寒气飕飕的床边,握着娘亲的手,心中如被人用利刃剜了一大块。 旷谷子飞到墙壁上,摘下一棵草药。此草黄绿色,草叶尾端有细碎的红色小珠子,正是可保人体最后一口气的龙珠草。 原来这七棵龙珠草就长在碧云床旁边的这面墙壁上,如果细看,便可发现七棵龙珠草分别位于太极八卦图的乾方位c震方位c巽方位c坎方位c离方位c艮方位c兑方位,而坤方位上空空如也,适才旷谷子所取的龙珠草是坎方位的。 旷谷子道:“你娘躺在碧云床上,若含着这龙珠草,可千年万年保持原样。将来你长大了,老了,你娘还是这般模样。而且若找不到救治你娘的解药,冒然拔出这草,你娘定然殒命,你可明白?” 余长欢愀然道:“弟子明白。” 旷谷子将龙珠草放入孟玉琴的嘴里,便带着陈长安出去了。 余长欢忘了寒冷,将脸靠在娘亲的手边,流泪道:“娘,我一定尽早找到救治你的方法,一定让你醒来你放心” 知道师父和大师兄在外面等着自己,余长欢终于狠下心出来了。旷谷子又用玉如意暗合开关,关了石门,道:“你若想见你娘,可来找我。只是也别勤了,以免耽误修炼,又惹来闲话。” 余长欢应下了。 次日一早,旷谷子将余长欢带到山顶一处空旷之地。彼时白雾漫漫,朝阳微升,照得树叶花草金灿灿的。清风习习,馨香滚滚而来;玉露泠泠,琪花瑶草凝珠,恍若瑶池仙境。 旷谷子道:“我们九龙教的立教宗旨是抵抗魔教,保卫人间太平。你存着私心修行,将来找毒娘子拿解药救你娘,这无可厚非。但无论如何,不可偷盗,不可滥杀无辜,不可祸害百姓,更不可入魔教。” 余长欢拱手,恭敬道:“是,弟子谨记在心。” 旷谷子微微一笑,道:“从今日起,我便开始教你修行法门。今天让你这么早起来,不过想劝诫你练功要勤,不可偷懒。” 余长欢道:“弟子明白。” 旷谷子望着远处灿烂的朝霞,流溢在山顶,如云锦一般,慢慢道:“一日勤,容易;一月勤,容易;可要一年勤,十年勤,就不容易了。你若真想在修行上有所成就,天分固不可少,勤奋也是要紧的。” 余长欢点头道:“弟子谨遵师父教诲。” 旷谷子道:“修行之本,在于固精c养气c凝神。”说罢,他阖上双眼,伸出双掌,余长欢也伸出双掌,应上师父的双掌,顿觉一股平和温暖的热流传来,无穷无尽的受用。 旷谷子道:“现在我传你最基本的口诀,你可要好好记住,潜心修炼。内以养己,安静虚无。原本隐明,内照形躯。闭塞其兑,筑固灵柱。三光陆沉,温养子珠,视之不见,近而易求。黄中渐通理,润泽达肌肤。初正则终修,干立未可持,一者以掩蔽,世人莫知之”1 旷谷子又教了几个基本手势,余长欢都默默记在心里。 旷谷子收掌道:“这里人少,又是日月精华聚集之地,修行的好去处,以后你就在这安心练功吧。” 余长欢喜道:“是,多谢师父,弟子一定专心练功。” 旷谷子道:“你先在这修身养性,断绝妄念,悟一悟口诀。若有不明之处可问诸位师兄,或是来寻我。一个月后,我再传你剑法。” 余长欢道:“弟子遵命。” 旷谷子离去后,余长欢盘腿而坐,阖上双眼,思绪纷纷,脑中出现了爹娘,又出现了义父,义父会看到我留下的纸条吗?能找到我吗?娘躺在碧云床上真的可以暂时保住性命吗?我何时才能找到救娘的方法?我的亲生母亲究竟是谁?在我出生后发生了什么,她竟狠心抛下我?风雨村的人发现爹死了,娘和我不见了,他们会怎么想 足足胡思乱想了一个多时辰,太阳已经有些刺眼了,余长欢才慢慢静下心,内心一片空明。顺嘴念了几遍口诀,一丝暖气似从地下涌来,渐渐浓烈成了醇厚的热流,走遍周身,妙不可言。 此后,余长欢每日早起晚睡地练功,比往年读书用功许多,倒像是天生适合修行的。 1出自《周易参同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兄弟情深 这日下午,余长欢偷偷跑到药峰来看望康长天。药峰树木繁盛,繁花似锦,杂草簇簇,有许多余长欢未曾见过的树木花卉。余长欢知道这都是难得的草药,正如这座山峰的名字“药峰”,山峰上的草药品种不计其数。只是山上没有正儿八经的路,只有不甚分明的羊肠小径。 药峰数百丈高,要找一个人绝非易事,纵使找上十天半个月也未必能碰到康长天。余长欢早料到这一点,他先偷偷问了陈长安,怎么才能尽快找到五师兄。陈长安先是劝解他不可擅自去找受罚之人,后经不住余长欢央求,便告知他康长天喜欢在半山腰的一片白杨林附近采药。余长欢千恩万谢地去了。陈长安心想这个小鬼头和她长得实在有些相似,性情也有些像,情不自禁地便纵容了他。 从卧云院出来,往山下走,不多远便到了云骑桥,过了云骑桥,就是药峰。余长欢到了半山腰后,找到白杨林,果然碰到了背着背篓的康长天。余长欢喜道:“五师哥!” 康长天回头,见是余长欢,又喜又惊,道:“小师弟,你怎么来了?” 余长欢走近,指了指手里的竹食盒,道:“我给你送饭来了。” 康长天环顾四周,笑道:“要是被发现吃饭,可是要受罚的。不过看在你千辛万苦地给我送来的份上,就是受罚我也要吃。” 余长欢从食盒里拿出一碗白米饭,一碟青菜,一碟黄瓜,道:“五师哥,我想你肯定吃腻了这里的果子,就偷偷盛了饭给你送来。” 康长天开心地吃了起来,余长欢见他胸前贴了一张符,指着问道:“这符是做什么的?” 康长天道:“这是敦朴子师叔画的鸳鸯符,一张贴在我身上,一张挂在天泉院,如果我丢下这张符,或是我在四十九天之前擅自离开药峰,那张符便会烧毁。敦朴子师叔就会知道了。” 由此一点,可知九龙教的戒律之严,余长欢叹道:“你都是因为我才被罚在这里采药的。” 康长天摇头道:“与你无关。反正师父老生我的气,这又不是头一遭,无妨。” 余长欢道:“若不是我” 康长天假意嗔道:“你再自责,我可就不吃了。” 余长欢顿了顿,笑道:“师父已经收我为徒了,还教了我修行的基本口诀。” 康长天吃得津津有味,得意道:“早就猜到了。” 余长欢道:“现在我住在你的卧室,等你回去了我们就住一起了。” 康长天又道:“早就猜到了。” 余长欢笑道:“你早就猜到这个,早就猜到那个。那你知道我娘现在怎么样了吗?” 康长天停住了吃饭的动作,迟疑道:“瞧你神色便知道你娘现在定然性命无虞,难道师父找到毒娘子,取了解药?” 余长欢摇头,道:“我娘含着龙珠草躺在碧云床上了。” 康长天惊讶地望着余长欢,仿佛见到鱼在天上飞一般,道:“龙珠草?碧云床?我想到了这个法子,不过那两样宝物极其珍贵,我都没见过碧云床和龙珠草。可见师父是真疼你呢。” 余长欢神色庄重道:“师父的大恩大德我此生难报。” 康长天笑道:“你好好练功,将来多多降妖除魔,就是对师父最好的报答了。” 余长欢道:“师哥说的是。”听康长天说到降妖除魔,余长欢想到一个人,便接着问道:“师哥,商参是谁?他长什么样?” 康长天放下了手中的碗筷,缓缓道:“是不是师伯师叔也问你了?其实我没见过这个人,只听大师兄说,他是玉笋山郁木洞郁木真人的弟子。郁木道长道法深不可测,素来不与世人来往,只收了五个弟子,过着闲云野鹤般的生活。谁想到,他的弟子商参竟暗地里和魔教中的萧肃勾结,处处维护那个萧肃,不惜伤害正道中人,无恶不作。” 余长欢道:“原来这样。这么说商参是一个坏人了。” 康长天摸摸余长欢的头,笑道:“你又不认识他,何必操这个心?来,我教你认识几种草药。” 康长天从背篓中拿出一根叶片圆形的草,道:“这是积雪草,可解热症。” 又取出一份尺余长如大拇指般的药根,道:“这是白芷,可用来消肿。”陆续说了十几种草药。 突然康长天拉住余长欢,道:“你站住别动!” 康长天蹲下去,从余长欢脚边小心翼翼地拔起一棵深绿色的六叶草,心花怒放道:“回生草!这些天来,我找到的第一棵!回生草可是炼制七日续命丹的重要药材!小师弟,你真是我的贵人!” 余长欢也欢喜起来,道:“找到第一棵,就会找到第二棵c第三棵” 康长天道:“哪有那么容易?回生草虽然比不上龙珠草,却也是极难得的灵药。整个山头至多有一百株,幸好它年年生发,不像龙珠草用一棵少一棵,不会再长了。” 余长欢道:“龙珠草来年不会生长?” 康长天道:“据说龙珠草是从龙珠里长出来的,一颗龙珠里长一棵龙珠草。龙珠草被拔出来后,龙珠就会损坏,怎么还能长龙珠草?本来有八棵龙珠草,已故的九龙真人掌门人用了一棵,至今也没听师父说再长出一棵龙珠草。” 余长欢听了这话后,对师父的恩情越发感激涕零,道:“难怪那日墙壁上只有七棵龙珠草,现在只剩六棵了。”于是便把那日上回雪峰c进忘归洞的种种说给康长天听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大暑之日 恍惚间一个月过去了,旷谷子再次和余长欢对掌时,感应到了他温厚的内力,心下甚喜,道:“自今日起,我便教你剑法。其实剑法易学,内力难增。同样一招‘巨蟒出山’,内力深厚之人使出来,便有气吞山河之势;内力浅薄之人使出来,不过耍枪弄棒罢了。有些人爱在虚浮的外表花功夫,装腔作势,却不好好修行内力真气,这可是舍本逐末了。孰轻孰重,你可掂量得清?” 余长欢道:“弟子定当潜心修行内功,不负师父教导之恩。” 旷谷子道:“我们九龙教的缥缈剑法乃创教祖师爷缥缈真人所创,有四十九式,后来九龙真人掌门人又创了两招‘玉女投壶’和‘神女挥电’,到如今,缥缈剑法共五十一式。我先教你第一式‘巨蟒出山’。” 旷谷子拔出手中宝剑“斩魔剑”,身体飞起在空中迅疾转了三圈,兔起鹘落,白光闪烁,如一团瑞雪,长剑在空中猛然一引,一道白光若巨蟒游向平地上一块百钧重的岩石,将其缠绕,发出轰隆隆的声音,大石头登时从中碎成两半。旷谷子收剑站立,如山停岳峙,道:“这便是第一招‘巨蟒出山’。” 余长欢耳中轰轰作响,被这巨大威力惊得呆呆立在原地。 旷谷子用剑鞘轻轻一拍余长欢的右肩,道:“你可看清了?” 余长欢回过神,道:“看清了。” 旷谷子让余长欢试着练一遍,余长欢如法炮制地在空中旋转三圈,手中桃木剑一劈,只听得簌簌的声音,如一阵轻风吹过。余长欢收剑落地,虽无气势,却也是稳稳当当。 旷谷子道:“‘巨蟒出山’雷厉风行,先发制人,其动作轻而不浮,沉而不僵。尤其是劈剑之时当气沉丹田,人剑合一,剑即是我,我即是剑。” 余长欢一面练剑,一面听师父将招式的紧要处细细讲清,果然渐渐出剑的速度变快,威力增强。 见余长欢将“巨蟒出山”一招要诀掌握地不离十,旷谷子又教了他“猴王献宝”“老道拜月”“猛虎伏崖”三招。不过半个月的功夫,余长欢就掌握了五十一招基本剑式。只是力量弱小,不足以杀敌,还需潜心修炼,才能发挥招式的无穷威力。 余长欢在旷谷子教剑法之时,瞧见师父的圆口鞋破了一个洞,当晚便取了鞋底鞋布,连夜在烛光下给师父做了一双十方鞋。次日,送到旷谷子房中。 旷谷子喜道:“你年纪小也会做鞋子。” 余长欢道:“以前我娘做鞋子的时候,我在旁边递针线,大概记得。只怕这双鞋做的不好。” 旷谷子穿上崭新的十方鞋,笑道:“十分好看!也正合脚!难为你一片孝心!” 余长欢道:“师父的大恩大德我无以为报,只能在这样的小事上尽尽心了。” 秋去冬来,春尽夏至。不知不觉,余长欢在九龙山住了快一年。 这日适逢大暑,昨夜余长欢一宿辗转无眠,清晨天不亮就起来了。他甚是担心旧病发作,义父又不知在何处,只怕今日必死无疑了。他至今不敢告诉师父自己有大寒大热之病,每逢大暑便发作,痛苦不堪,一来担心师父嫌弃自己,将自己逐出师门;二来恐牵出义父一事,不好交代。 娘曾告诉余长欢,这大寒大热之症是娘胎里带出来的,第一次发作是在他出生后的第一个大暑节气。那天他一会浑身滚烫似火烤,一会通身冰冷如置身冰窖,哇哇大哭不已。 风雨村的大夫都不知这是什么病,无从下手救治。是义父从天而降,给自己输真气,调节气血平衡,才能保全性命。 娘说,义父给自己传真气的时候,宛如坐在深深火海中,汗流浃背;又如置身广袤冰雪里,瑟瑟发抖。最后自己身体温度恢复如常,义父却昏睡了五个时辰。是以娘教导自己要铭记义父的恩情,却不能告诉任何人关于义父c关于自己病症的事情,这也是义父的嘱托。 后来每逢大暑这一日,义父便来救治余长欢,其余日子绝不出现。余长欢曾问义父为什么不陪着自己,义父说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余长欢问是什么事,义父却不回答。 余长欢又让义父教自己法术,义父却不同意,说:“还是做一个普通百姓好,免去纷纷扰扰,自由自在。” 此时,余长欢如往日一样,坐在山顶一块平地上静心打坐。不觉已近正午,身子居然毫无异样,想是近一年来修行之故。同在山顶练功之人已下山吃饭,独余长欢一人坐在地上岿然不动。 看看已到正午,日头毒辣,铄石流金。余长欢温暖的身体突觉寒冷异常,牙齿咯咯地打颤,须臾之间,脸色苍白如纸,眉毛头发竟染了一层白霜。他连忙念咒,凝神静心,身子忽又燥热无比,似有一团火球在体内熊熊燃烧。 体内冰火交加,纵然余长欢试图沉心静气,抵御寒热之症,仍是不抵用。他一时汗如雨下,满脸通红;一时颤颤巍巍,面色惨白,苦不能捱。渐渐地,他失去了力气,手也无力抬起,嘴里喃喃:“义父义父” 余长欢恍惚看见了义父,苍髯皓首,面如古木,身穿紫檀色衣裳。 余长欢仔细一看,面前蹲在地上,睁着圆眼睛滴溜溜地盯着自己的白发老人不是义父是谁?那人笑嘻嘻地道:“我盯着你很久了,你累不累?要不要我帮你?” 余长欢勉力笑道:“义父!你终于来了!” 白发老人道:“乖儿子,又流汗又发抖的,是不是很有趣?” 余长欢嘴唇发白,颤声道:“孩儿快撑不住了。” 白发道人将身一转,背对着余长欢,道:“你再撑一会儿,等你倒下了,我再救你。” 余长欢有苦难言,义父从他十岁上起便有些疯疯癫癫的。他只得自己强力调和体内真气,奈何修为不够,受不住这大寒大热,昏倒过去。 白发老人听身后无声,回头一看,余长欢身如枯木般倒在地上。白发老人立刻盘腿坐下,运气体内真气,传给余长欢。他担心余长欢体弱,承受不住强大深厚的真气,只得慢慢地若游丝般传给他,气行周身,余长欢终于醒过来了。 突然,这真气一会寒如冰会热似火,逆流而上地传给白发老人。白发老人知道又到了关键时刻,若过了这一关,两人都安然无事,否则都有性命危险。 白发老人道:“儿子,跟着我做。” 白发老人将双手抽回,余长欢身体一震。白发老人又打开双手,举向天空,似乎在收聚世间灵气,半晌才慢慢合上,口中念道:“至道之精,窈窈冥冥;至道之极,昏昏默默。无视无听,抱神以静;行将自正。必静必清,无劳无形,无摇无精,乃可长生。”1 余长欢跟着做了一遍,身上舒服了些许,不似原先那么冷了,也不似原先那么热了,如此练了半个时辰,身体才正常了。 余长欢道:“多谢义父。” 白发老人摇头道:“谢我什么?我又没帮你。是你自己调和体内真气的,与我何干?” 余长欢晓得义父古怪的性子,也不和他分辨。 白发老人从怀中掏出一个竹筒,打开竹盖,里面爬出一只蟋蟀,正是黑赤大王,余长欢喜出望外道:“黑赤大王!它怎么还在竹筒里?” 白头老人站起来,舞之蹈之地比划,道:“今天一早我到了你家,见外面多了一座坟墓,吓我一大跳!连忙进屋,不见人影!我急得不得了!心想,这下完了!这下完了!突然这只臭蟋蟀跳到我身上,我最讨厌这种虫子了!就想找根棍子把它拨走。你家也真是奇怪,房间里连根棍子都没有!我看到墙角有个竹筒,我就跑过去捡起来,想用竹筒装这只臭蟋蟀,再也不放它出来。结果里面掉出一张纸条,我捡起来一看,原来是你写给我的” 余长欢悲道:“义父,我爹死了,我娘现在昏迷不醒。” 白发老人道:“人都是要死的,没什么可难过的。现在你也修行了,以后大暑之日我可以不用再来了” 余长欢听不进义父的话,流泪道:“娘还告诉我我不是她的亲生儿子,义父,你是不是知道我亲生父母是谁?” 白发老人摇头如拨浪鼓似的,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余长欢见义父神色不定,必是知道什么却不肯说,急道:“你认识我亲生爹娘对不对?不然你为何认我做义子?你为何要救我?” 白发老人一个劲地摇头,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别问我,我不知道” 适才余长欢听义父教他的口诀,知是道教真言,便猜想义父究竟是不是商参。杀害父亲的妖人口口声声说我们一家和商参有关系,若那妖人说的没错,身边人中只有义父会法术,只有义父可能是商参。若义父是商参,那一年前的飞来横祸岂不是因义父而起? 余长欢实在不希望义父便是和魔教勾结的商参,可又不甘心不问清楚,便问道:“义父,你是不是商参?和魔教萧肃勾结的商参?” 白发老人的脸色突然变得极其难看,捂着自己的头,似乎十分痛苦难忍,道:“商参是谁?我不是商参!萧肃是谁?我不是萧肃!我不认识他们!我不认识他们” 余长欢上前拉住义父,道:“义父,你先冷静。我们慢慢说。” 白发老人一把将余长欢推倒在地,如癫如狂,急似闪电般飞下山去,消失在茫茫云海之中。 余长欢委顿在地,潸潸泪下,喃喃道:“到底怎么一回事?” 旁边黑赤大王慢慢钻进了竹筒。 1 出自《神仙传·广成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清姬神女 自义父一疯之下飞去后,便音信全无,余长欢这两年内没再见到他。逢大暑之日,余长欢已能自己调和体内真气,运功一个时辰,寒热之症便疏散了。上九龙山三年来,他勤修苦练,一刻不怠,剑法已使得行云流水,内力也不断增强。 半年前,旷谷子已经将九龙教《玄牝太清经》的秘诀教给余长欢,他领会了第一层“玄牝之门,乃天地根”,体内真气绵绵若存,用之不竭,在使剑法时剑气可刚可柔,威力不减。《玄牝太清经》是九龙教至高无上的法术秘籍,一共十层。资质平凡的弟子修炼了第一层之后,过了三四年才可学会第二层“有之为利,无之为用”,御法宝飞行。之后,很难再修炼到第三层“大道浩浩,其中有宝”,自身与法宝合二为一,威力其大无穷。 旷谷子的八个大弟子已经修炼到第三层,却只有陈长安和钟长乐两人修炼到第四层“有相无相,无形有形”,可用意念控制物事,法宝可大可小;其余的弟子或在第一层或在第二层,难以精进。至于第五层第六层乃至第十层,非天赋异禀的绝世奇才不可修成。纵使旷谷子和其余三位长老也只是修炼到第七层,而掌门人超然子已经修炼到第八层。余长欢受教半年便掌握了第一层,已属迅速。师父允诺只要他修炼到第四层,便准许他独自下山去找毒娘子。余长欢自是不敢松懈半分,唯日日用功,期盼早日修炼到“有相无相,无形有形”之境。 这日,掌门人超然子突然召集九龙教上下所有弟子,在会仙场听令。约摸两千名弟子整整齐齐排列在台上,不闻半点嘈杂之声。个个穿着青白色道袍,脚踩片片白云,如腾云驾雾的神仙一般。 站在会仙台上的超然子道:“明日巳时三刻,神女教教主会带领门下弟子上九龙山。我教与神女教素来交好,自然要好生招待神女教中人。所有弟子明日起务必收敛起平日的张狂样子,不得失礼,若被我知道谁不自重,给九龙教丢了脸,我必不轻饶。”他内力充沛,法术高强,一番话说得声如洪钟,人人听得清清楚楚。 众人皆道:“是。”声音回响在整个山头。 超然子道:“林长音c林长声,你们二人带领十名弟子在山下等候。一旦神女教的人来了,立即着人上来禀报。” 只见前排中有二人拱手道:“弟子领命。” 超然子又道:“三师弟,你派几个人把悲怀阁打扫干净。” 旷谷子道:“好。易长居你带领数名弟子去打扫悲怀阁。” 易长居拱手道:“是。” 想了片刻,超然子又道:“四师弟,你安排人准备好这几天的膳食。” 静笃子应下了。安排妥当后,超然子道:“南宫长泊,你随我来,其余人可都散了。明日谁都不得迟到!” 众人中走出一个长身玉立c面若冠玉之人,便是南宫长泊了,超然子的得意弟子,不过十九岁,法力却已超出旷谷子的八大弟子。超然子带着南宫长泊进了太上清宫,几位长老也都散去了,会仙场顿时门庭若市。 有人喜道:“清姬神女又要来了!明日可一饱眼福了!” 旁人冷笑道:“她来了,又不瞧你一眼,你乐什么?” 那人道:“难道她瞧过你?我只要看一眼她就心满意足了,能多活好几年呢。” 陈长安追上旷谷子,低声道:“师父,让我去打扫悲怀阁吧。” 旷谷子道:“你不准去!” 当下易长居领了徐长业c康长天c余长欢等人去悲怀阁。悲怀阁建在一个极隐蔽的地方。数人绕过一片山林,到了平地,穿过一方湘妃竹林,见一片芙蓉花海,有杨妃色,有白色,有黄色,还有红白相间的,簇拥丛杂,孤芳艳色。穿过芙蓉花海,眼前出现了一座极精致的阁楼,阁楼前还有一座清暑亭和一方菜园子,不像修行之人的住处,倒像平凡夫妻的家园。正门上头匾额上写着“悲怀阁”三个大字,两边有一副对联:惟将终夜常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 悲怀阁有正厅c厨房c书房c五间小房间,易长居吩咐每两人打扫一间,自己坐在清暑亭歇息。 余长欢打了水进最西边的房间,轻声问道:“师哥,这儿的屋子怎么和我们住的不一样?倒像是女子的闺阁。” 康长天拧干抹布一面擦桌子,一面道:“这本来就是建给神女教中的女子住的。其中还有一段故事呢” 康长天欲言又止让余长欢心痒痒,余长欢道:“什么故事,你讲给我听听。” 康长天嘿嘿笑道:“哎呀,好累啊,要是可以歇歇就好了。” 余长欢拿起他手中的抹布,扶他坐在椅子上,嘻嘻笑道:“好师哥,我干活,你歇着讲故事。” 康长天拿起扫帚扫地,笑道:“逗你玩呢,讲给你听就是了。从九龙真人任掌门人以后,神女教十年来一回,每次来都是在我教掌门人的寿辰那几日。她们就住在悲怀阁。这悲怀阁自然是九龙真人掌门人命人建的,听说是为了神女教的创教祖师凤姬神女所建。至于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后辈人都不知道,只知道两人关系亲密,否则也不会又建悲怀阁,又两教十年一会。”关于九龙真人和凤姬神女的关系有种种猜测,只是为了维护两人和两教的颜面,对外只说两人曾一起斩妖除魔,故而关系厚密。 康长天接着道:“对了,后日会有三场比武。今日掌门人找南宫长泊单独谈话,应该就是为了这事。三场两胜,若是神女教赢了,便会带我教中一人去神女峰修行一年;若是神女教败了,便会留下一人在九龙山修行一年,留下的人多半便是将来的掌门人。从九龙真人掌门人到现在,我们从未输过,因此次次都是神女教留下一人。十年前神女教留下的是一名普通弟子,二十年前留下的便是现今神女教掌门人清姬神女。” 余长欢听得津津有味,道:“清姬神女?在会仙场,诸多师兄议论的便是她?” 康长天点头道:“正是。水清影,四海之外,之内,第一美人。” 听五师兄这么说,余长欢倒想见一见神女教掌门人了,喃喃道:“水清影,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见康长天陶醉的样子,余长欢笑着问道:“师哥,你莫不是喜欢她吧?” 康长天用扫帚拍打一下余长欢的臀部,道:“你瞎说什么呢?我第一次见她时才九岁。不过,三年前随师父去神女峰吊唁灵姬神女,又见到她,她竟像是我初见时的那样,一点看不出岁月的痕迹。”又慢悠悠地叹道:“我都老了,她还那么年轻漂亮。” 余长欢哈哈笑道:“还说不喜欢人家,你摸摸嘴角,口水都流出来了。” 康长天又拍打一下余长欢,笑道:“谁不喜欢美好的人和物呢?何况是她那样美如画的人。真正痴恋她的人不是我”他附在余长欢耳边,轻轻道:“是大师兄。” “大师兄?难怪今天他抢着要来悲怀阁打扫。师父为什么不准?” 康长天摇摇头,叹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门外传来一声呵斥:“你们嚼什么舌根呢?说来我听听。” 唬得康长天和余长欢连忙收起闲心,正经打扫。 次日天朗气清,和风细细。会仙场上,四个角落里各有一座六尺高的大香炉,里面燃着百合真香,烟雾氤氲,香气喷喷。 已到巳时,九龙教的弟子都穿着整齐地站在会仙场,中间留一道宽敞的路。几位长老站在殿前,掌门人头戴莲花冠,身穿天仙洞衣,脚踏云履,自有贵气。虚极子c旷谷子等人都身穿经衣,一脸肃穆。 巳时一刻,两名弟子飞上来,施礼道:“启禀师父,神女教已到山下。” 超然子捻须微笑道:“好。” 会仙场上,人人屏气敛声,端端正正,静静地等着神女教的出现。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淡淡的芙蓉花香飘来,令人心旷神怡。忽而有声念道:“神女峰娟妙,昭君宅有无。曲留明怨惜,梦尽失欢娱。”诗念至一半时,只见两列十六个杨妃色衣裳女子蒙着杨妃色面纱从天而降,袅袅娜娜,如仙女下凡一般,满天的芙蓉花瓣飘飘洒洒落在众人身上。众人都呆呆地盯着她们,陈长安却仍望着渺渺碧空。 那十六个女子落地后,施礼道:“神女教弟子见过九龙教掌门人,各位道长身体康健。” 超然子道:“不必多礼。” 一语未了,众人突觉一股寒气袭来,紧接着梅香飘来,像是落在嘴边,让人忍不住伸舌去尝。余长欢心中纳闷,夏末季节,哪来的梅花? 须臾,白云绵绵的碧落中飘来一位红衣女子,蒙着红色面纱,看不见真容。单那露出来的纤纤玉指c桃花般的眼睛c弯弯的新月眉c黑鸦鸦的云鬟,便让人觉得此女只应天上有,先前的十六位女子不禁黯然失色。 余长欢一直瞧着陈长安,看他是否真的如五师兄所说痴恋清姬神女。陈长安眼睛直勾勾的,身子甚至有些颤抖,嘴里喃喃细语,像是在念叨“清影姑娘”四个字。 余长欢心想,大师兄果然喜欢这个神女教掌门人。及至他回头细细去瞧清姬神女时,不禁心中大吃一惊,那清姬神女额头竟画着一朵梅花!和娘交给他的那幅画上的女子额头一样,一朵小巧玲珑的红梅! 余长欢顿时惊慌失措,心几乎要从喉咙蹦出,他差些就要叫出声,好不容易忍住了。余长欢瞪大眼睛望着超然脱俗的清姬神女,觉得她的眼睛和画上美人的眼睛很像,只不过画上人的眼睛柔情似水,而清姬神女的眼神冰冷淡漠,还含着若有似无的哀愁。若说画上人是春风秋水,那清姬神女便是寒冰冷雪。无数个疑问从余长欢心底冒出,如果画上人是我娘,清姬神女又是画上人,那清姬神女就是我娘?可她看起来不过比我大七八岁罢了。五师兄说过她二十年前在这待了一年,年纪上是相称的。可是神女教掌门人历来都是处女,清姬神女怎么可能是我娘呢?或许我娘和她长得像?或许她认识我娘?总该寻个机会问问她才好。 清姬神女轻移莲步,施礼道:“见礼了。神女教教主水清影携门下弟子给道长拜寿来了。”站在她身后两侧的十六名女子也跟着施礼。 超然子忙还礼道:“你我同为掌门人,我怎受得起?” 清姬神女微笑道:“虽说如此,道长终是前辈。小女子若有做的不周到之处,还望海涵。” 超然子笑道:“灵姬神女眼光果然不错。你们神女峰才人辈出啊!” 清姬神女道:“小女子蒲柳之姿,望秋而落;怎比得上道长松柏之质,经霜弥茂。” 超然子道:“神女不必过谦。你们不远千里而来,一路舟车劳顿,贫道已命人备好宴席给诸位接风洗尘。” 清姬神女道:“有劳道长了。” 这时,空中突然又飞来三名黄衣女子,伴着淡淡的菊花香气。三名女子一落地,钟长乐便走上前,眼中含光,喜道:“宋师妹,你来了。” 那年长一些的黄衣女子正是菊花仙子宋流萤。她轻蹙双眉,嗔道:“又是你!三年前你去神女峰的时候,我就说了不认得你,你怎么又来缠我?” 钟长乐并不灰心,含笑道:“你认得我也好,不认得我也罢,你来了,我都欢喜。” 旷谷子呵斥道:“长乐,不得无礼。还不退下。” 钟长乐默默退了回去,一双眼睛始终盯着宋流萤。 闻到菊花香味,清姬神女便知道何人来了。她轻盈地转身,若流风回雪,道:“流萤师妹,你来了。一路辛苦。” 宋流萤却不瞧她,冷冷地道:“我爱来便来,不爱来便不来。辛苦不辛苦是我自己的事,与你何干?” 清姬神女也不生气,只淡淡地笑着。倒是十六名杨妃色衣裳女子中一个叫燕如织的姑娘,回嘴道:“师叔也太不自重了,往日师父就让着你,今天在外人面前你还这般轻狂。” 宋流萤突地祭起一朵菊花,往燕如织脸上打去,燕如织的面纱猝然落下,露出真容,脸被打得红通通的。宋流萤怒道:“你是什么东西,也敢教训我。” 清姬神女款步上前给燕如织戴上面纱,薄怒道:“好了,既来之则安之。师妹就收收性子吧。没的惹人笑话。” 眼瞧着神女教的人起内讧,诸人都暗自又可笑又惊讶。超然子不明这是何故,忙笑道:“今日何幸!神女教菊花堂堂主菊花仙子也来了。” 宋流萤微一施礼,道:“神女教菊花堂堂主宋流萤见过道长。”她身后的两名黄衣女子也跟着施了礼。 超然子道:“诸位一定累了,望霞楼备好了宴席,且请各位随我来吧。” 超然子和诸位长老领着神女教中人前往望霞楼入席。等他们走远了,众人纷纷猜测清姬神女和宋流萤堂主之间的恩怨,有讥笑她们在外人面前丢脸的,有说接下来几天将会好戏不断的,有说宋流萤不满清姬神女欲取而代之的,有说清姬神女不仅人美性子也好的众说纷纭,唯陈长安早走远了,钟长乐跟在神女教后面去了,余长欢待在原地,思绪纷杂,心乱如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竹林夜话 直到众人散去,余长欢才信步走回卧云院。回到自己的房间,他又细细地看了一遍那幅画,越发觉得清姬神女和画上美人像了。左思右想,坐立不安,余长欢又走出了卧云院,望着山峰笔直,浮云渺茫,不禁叹了一口气。 忽听见一块大石后面,有人含怒道:“师父也太心软了,由着师叔无法无天地闹。说一句不该说的话,若我是掌门人,定要她好看!”正是燕如织的声音。 另一人轻柔道:“外人在旁,师父也不好说什么做什么,反倒惹人笑话,既嘲笑我们没规矩,又要说我们神女教内乱纷纷。”单听这人声音,余长欢便觉这位姑娘定是一位极温柔极和顺的女子。 燕如织哼了一声,道:“难道她动手打人就不惹人笑话?师父也太惯着她了,从前从不这样,师父也有傲气的。不知为何,三个月前,师父性子突然变了,没了半点脾气,总让着师叔,处处受气。” 那温柔女子道:“同为神女教的人,总该和睦相处才是。你也别计较了,脸还疼吗?” 燕如织道:“不那么疼了,只是还肿着。” 余长欢站在原处,不知如何是好。此刻若是移动一步,就会被那两位女子发现;若是不动,那两位女子离开时也会看见自己,难免要误以为自己在偷听她们讲话了。只得轻轻咳嗽一声。 两名女子立即从大石后面欺身而出,燕如织道:“谁?” 余长欢拱手道:“在下余长欢,是旷谷子道长门下弟子。” 燕如织飞出一朵芙蓉花,怒道:“你在偷听我们讲话!” 那温柔女子虽和燕如织穿一样的衣裳,虽也蒙面不露全貌,却是曼妙袅娜之态,天然一段风流。只听她莺呖呖地道:“师姐,你别动手。余公子,小心。”她不知余长欢是兄是弟,只得暂以公子相称。 余长欢闪身躲过那朵芙蓉花,解释道:“在下无意冒犯两位姑娘。已在这看云多时,两位姑娘顾着说话,没注意到在下。”他是旷谷子最小的徒弟,称呼众人都是师兄,便想称这两位女子师姐,转念一想,那温柔女子不见得比自己大,便改做姑娘了。 那温柔女子道:“失礼了。师姐性子急,还请余公子见谅。” 余长欢笑道:“无妨。” 燕如织此刻也觉过意不去,不该把对师叔的恼意撒在一个不相干的人身上,见此人年纪比自己小,便道:“这位师弟莫要见怪,我一时气恼,失礼了。” 余长欢笑道:“左右我没事,师姐太客气了。我房里有消肿的草药,吃一剂,师姐的脸也就好了。两位姑娘稍等片刻,我这就去取来。” 师父一向吩咐弟子少和男子接近,尤其是年轻英俊的男子。燕如织微笑道:“不用了,过几日自然就好了。我和师妹还有事,先告辞了。”燕如织拉起师妹便走。 余长欢道:“敢问两位姑娘芳名。”那温柔女子回眸一望,终究没有开口。燕如织更是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余长欢突觉好没意思。徘徊了半日,仍旧回了卧云院。 他思量着,现在清姬神女是最有可能与他亲娘相关的唯一一个人,必得找她看看那幅画,问一问,或许能借此找到亲娘。她若认得画上的人,并指点我画上人在何处,这自然最好;若她不认得画上的人,反闹开了这件事,我该怎么解释呢?万一或许她自己就是画上的人,这其中岂不藏着一个惊天秘密?无论如何,这件事我不能冒失,必得想一个万全之策。在水落石出之前,不可让别人知道我的秘密。 余长欢沉思良久,暗下决心:要达到目的,就必须有个和清姬神女单独相处的机会。 晚间,天边只一钩新月,大地不甚明亮。余长欢偷偷拿了画,又带上了消肿的草药,轻手轻脚地前往悲怀阁。他绕过葳蕤树林,到了湘妃竹林,龙吟细细,凤尾森森。 忽听得竹林东边有人道:“便是在这竹林里,我和你说了第一句话。清影姑娘,你还记得吗?”余长欢心头一颤,是大师兄! 有一女子的声音道:“陈师兄,我想求你帮我一个忙。”余长欢心头又是一颤,这是清姬神女的声音。 余长欢不知不觉悄悄地往东边挪了几步,藏在几根密竹后面,果然朦朦胧胧地看见一个红衣女子站在绿竹之中,真是神仙样的人物。 陈长安的声音有些欢喜,道:“我若帮了你这个忙,你可否在这多留两日?” 水清影一动不动,决然道:“你帮便帮,不帮便不帮。我不强求你,也不答应你任何事情。” 陈长安苦笑一声,道:“你还是和从前一样,不愿让我有过多的想法,我明白。我也还和从前一样。你说吧,什么忙?” 余长欢正聚精会神地想听清清姬神女的请求,冷不防一双手轻轻放在他肩头,他身子一抖,手上的画落在地上。余长欢回头一看,竟是白日所见的那温柔女子。温柔女子示意他不要出声,随她走。 那边清姬神女早听见了声音,问道:“谁在那边?” 余长欢躲在密竹后面,不敢起身,暗想,我可不能当着大师哥的面问清姬神女是否认得画中人;况且我撞破了她和大师兄的恩怨,若她不分青红皂白杀了我,岂不冤枉?于是示意那温柔女子不要供出他来。 温柔女子道:“师父,是我,沉香。” 清姬神女道:“只你一人?” 因是黑夜,温柔女子又蒙了面,无人可见她面色绯红,半天才道:“是,师父。众位师姐师妹都睡了。”语声微颤,这是她第一次欺骗师父。 清姬神女放下心,道:“你也去睡吧。” 温柔女子道了声“是”,便轻轻地和余长欢走出了湘妃竹林,幸而月光不亮,竹林里黑魆魆的;清姬神女信了那温柔姑娘,又急着和陈长安交待清楚,两人才没有被发现。 出了竹林,离清姬神女和陈长安远了,那温柔女子神色恢复正常,道:“余公子来这做什么?” 余长欢自然不好说明真实意图,从怀里掏出草药,道:“这是消肿的草药,熬了给你那位师姐喝,明日脸就好了。” 温柔女子笑道:“多谢余公子费心。” 余长欢突然叫道:“哎呀!”原来是急急忙忙中把画给丢了! 温柔女子道:“余公子怎么了?” 余长欢支支吾吾道:“没什么没什么,你快回去歇息吧。明日还有正事呢。” 温柔女子笑道:“你也快回去歇息吧,那我走了。”她没有穿竹林回悲怀阁,而是走了另一条路,担心又碰见师父和那个陌生男子。 温柔女子走了几步,回头笑道:“余公子,我叫木沉香。” 余长欢笑着点了头。木沉香一走,他便如漏网之鱼般忙忙地走向刚才那几根密林处。未至竹林,见大师兄陈长安笑容可掬地走来,道:“小师弟,你怎么来这了?” 余长欢心里着急,这话该我问你才是,口里却道:“大师兄我我出来走走而已。” 陈长安望望空中弯月,又瞧瞧湘妃竹林,笑道:“我也是,出来走走。这里的竹子清雅,晚上月光清幽,赏竹自有一番趣味。” 见大师兄怡然自乐又慢腾腾的样子,余长欢急得手心出了汗,道:“大师兄,时候不早了,你快回去吧。” 陈长安笑道:“也是。不如我们一起回去吧。” 余长欢心里一磴,道:“我我还想再赏一会竹子,你先回去吧。” 陈长安想了想,神色突地变得严肃,道:“明日掌门人师伯寿辰,我们可得打起十二分精神,而且我们未经允许,不可靠近悲怀阁,快回去吧。” 陈长安硬拉着余长欢回卧云院,余长欢挣脱不得,心急火燎。 陈长安非要将余长欢送回房间才离去。进了屋子,见康长天睡得正香,余长欢轻手轻脚地坐在床边,等了一盏茶的时间,约摸陈长安睡下了,才又悄悄开了门,飞星般直奔湘妃竹林。 到了适才躲藏的那几根密竹处,秋风吹过,簌簌有声,大地空寂,竟不见画!不过一堆腐烂的竹叶而已。余长欢在附近找了数遍,仍不见画,心急如焚。他按着原路走了一遍,哪有画的踪影? 余长欢扶着竹子,明明眼看着自己的身世之谜就可以解开了,却在节骨眼丢了信物,不免又气又急又悲又怒。 余长欢狠命地捶了捶竹子,修竹摇晃,落下几枚绿竹叶,如深夜幽长的叹息声。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暗忖道:三更半夜,应该不会有其余人来这。大师兄捡走画的可能性最大,他若是将画留在自己身边,那便可说明画上的人正是清姬神女;若他将画交给师父不,大师兄痴情于清姬神女,见那画上的人和她相似,不会交给师父的。可是无论如何,我千万不可找他要画,否则事情闹出来,不但我在九龙教无立足之地,只怕还会牵出更大的祸事 如此前思后想,余长欢实在不知如何是好。他望着芙蓉花海那边的悲怀阁,一片漆黑,不见灯影,想是神女教的人都睡下了。突然,他灵光一闪,他可以自己将画上的人再画一遍,虽然他的画功不算上乘,但在父亲余守高的耳濡目染和培养下,也可画得有三四分之像。 又悄悄进屋,取出宣纸和笔墨。在倚云亭,点亮一只蜡烛,余长欢开始画那雪中的白衣美人。那白衣美人的相貌早深深印在他脑中,今生不忘。三年没画画的缘故,余长欢画一张扔一张,画到第十五张的时候,才觉得稍稍有些像。画完之后,天已微微亮,余长欢吹灭了蜡烛,意欲今夜再去悲怀阁找清姬神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一见倾心 将近辰时,九龙教的五位长老和神女教的清姬神女及菊花仙子坐在会仙台上,如上神般令人敬畏。会仙场中间空着一大片场地,供今日的三场比试之用。众位弟子皆站在旁边。 余长欢望着会仙台上的清姬神女,因隔得远,看不清她的面貌,但那双如明星的眼睛却仿佛就在跟前。 超然子站起来,道:“今日是贫道贱辰,又逢九龙教和神女教两教十年一会之期,实在荣幸之至。贫道就不赘述那些虚辞浮话,开门见山,这就开始今日的第一场比试‘群仙祝寿’。” 超然子双掌一拍,只见二十八名青袍弟子从人群中飞至会仙场中央,各执长剑。二十八名弟子分成四队,各占东南西北一角,东方的七人脚踏青龙七宿,角c亢c氐c房c心c尾c箕;南方的七人脚踏朱雀七宿,井c鬼c柳c星c张c翼c轸;西方的七人脚踏白虎七宿,奎c娄c胃c昴c毕c觜c参;北方的七人脚踏玄武七宿,斗c牛c女c虚c危c室c壁;摆成“二十八星宿阵”。 二十八人站好之后,东方七人使一招“白鹤亮翅”,白光灼灼,剑指苍穹,有睥睨天下之势;接着南方七人使一招“童子扫雪”,剑风呼呼,地面灰尘飘扬若雪飞,极是潇洒;接着西方七人使一招“醉扶古松”,宝剑和人都似乎醉意浓浓,却歪而不倒,飘飘欲仙;最后北方七人使一招“蜻蜓点水”,飞在半空中,人剑合一,轻盈之至。 四招使完,二十八人又一同使了缥缈剑法中的六招,“凤凰点头”“横扫千军”“猛虎伏崖”“怀中抱月”“仙人指迷”“宿鸟投林”。招招整齐利落,观之心生澎湃之感。 最后,二十八人将长剑扔向空中,各自施法,只见二十八柄长剑在空中嘭嘭嘭地相撞,断成两截或三截或四截,在空中拼成“万寿无疆”四个字。 清姬神女笑道:“贵教剑法精湛无双,敝教区区法术望尘莫及。” 超然子道:“雕虫小技,何足挂齿。”他右手一挥,会仙场上二十八名弟子纷纷收法,残剑回手,退下会仙场。 在一旁观看的弟子不免拍手称快,露出骄傲之态。 清姬神女道:“沉香,你们还不快出来给九龙教掌门人拜寿?” 突见空中十六名女弟子围成一个圆圈,冉冉而下。她们不断地抛洒芙蓉花瓣,若天女散花,芙蓉花瓣飘飘零零落在地上,落红成阵,令人忘乎所以。 十六位女子落地后,仍围成一个圈,面朝内,各祭起一朵娇艳欲滴的芙蓉花,使一招“雾里看花”,淡淡烟雾中,十六名女子穿梭来往,有条不紊,恍若嫦娥仙子。烟雾褪去,十六名女子面朝外,双手轻柔地展开,胸前的一朵芙蓉花忽变成数朵,百朵芙蓉花连成一个圈,将十六名女子围在其中。十六名女子又轻盈地将手掌收拢,芙蓉花旋即变成一朵,皆放在右手上。 每个女子飞起,从东到西,第二个女子比第一个女子飞得略高,第三个女子又比第二个女子飞得略高,如此,后第一个女子比前一个女子飞得高一些,第八个女子和第九个女子便是木沉香和燕如织,她们飞得一样高,第十个女子比燕如织飞得略低,和第七个女子飞得一样高,如此,第十六个女子和第一个女子飞得一样高。 十六个女子位列空中,如彩虹一般,她们将手中芙蓉花往上一抛,芙蓉花变成片片花瓣,被收在她们的双掌之间。她们双手捏成指诀,每个人掌间的花瓣变成一个字,连在一起是“年年欢会,岁岁今朝,寿寿长春,愿与山齐”。 余长欢从未见过这样轻柔飘逸的功夫,不禁心中暗赞不已。 超然子拍掌,道:“贵教以花为宝,堪称一绝。各位女弟子施法时既刚且柔” 话未说完,只见木沉香飞到眼前,手中拿着一个小木盒,呈给超然子,道:“微薄之礼,还请笑纳。” 超然子接在手中,道:“蒙贵教厚爱,不胜感激。” 清姬神女道:“道长何不打开一看?” 超然子微微一笑,心中琢磨此话之意,慢慢将木盒打开,里面是五个赤红色的果子。超然子拿起一个,放在掌心,道:“难道这就是栾果?” 清姬神女笑道:“正是。还望道长笑纳。” 坐在一旁的旷谷子道:“神女峰峰顶有一块赤石,赤石上长有栾木,木黄c枝赤c叶青,百年一开花,百年一结果,百年一成熟,三百年才结四十九个果子。吃一颗果子相当于修行五十年。神女教的这份礼实在重了些。” 清姬神女道:“凭我们两教之谊,便是将栾木移植到九龙山也不为过,何况区区五颗栾果?” 超然子道:“既是如此,却之不恭,贫道就收下了。” 一个道童上前,将超然子手中的木盒接下,退出会仙台。木沉香也飞回了会仙场。 虚极子捻须道:“‘群仙祝寿’比试完了。依贫道之见,‘二十八星宿阵’气势如虹,威力澎湃,当胜之一筹。” 清姬神女嘴角含笑,一言不发。 宋流萤冷笑道:“‘芙蓉花海’气势虽不及‘二十八星宿阵’,但刚柔相济,且与花共舞,如梦如幻,焉是破铜烂铁比得上的?” 超然子道:“静笃子师弟最是公正,由他评判最为妥当。神女和菊花仙子以为如何?” 清姬神女笑道:“那就请静笃道长说句话吧。” 静笃子起身道:“贫道鄙陋之言,还勿见笑。‘二十八星宿阵’和‘芙蓉花海’各具其美,不分轩轾。只是比试题目为‘群仙祝寿’,十六名女子绰约若仙子,融翩跹舞态于法术之中,祝寿方式别具一格。” 清姬神女道:“道长过奖了。” 超然子笑道:“师弟所言甚是,这一回神女教胜出。”若论祝寿之巧妙,自然是神女教别出心裁;若论阵势之豪情,还属九龙教一马当先;两者各有风采。 自九龙真人立下与神女教十年一会的规矩以来,第一场都是神女教胜,一来其祝寿方式的确巧妙,二来九龙教的后两场胜券在握,犯不着争第一场的胜负。 会仙场上的九龙教弟子一片哗然,十八名神女教弟子喜不自胜。 虚极子道:“第二回比试‘切磋琢磨’开始吧。” 超然子道:“神女教弟子刚刚表演完‘芙蓉花海’,可否需要歇息一段时间?” 清姬神女道:“不必了。”又对会仙场上的木沉香道:“沉香,小心些。” 余长欢暗道:看来这位木沉香很受清姬神女青睐。 超然子道:“南宫长泊,上场。” 神女教十五名女弟子退出会仙场中央,留木沉香一人。南宫长泊飞身至会仙场中央,抱拳道:“沉香姑娘,还请赐教。” 木沉香拱手道:“不敢。有幸和南宫师兄切磋,不胜欣喜。” 余长欢见比武的是新结识的木沉香和掌门人最心爱的南宫长泊,一时倒不知道该希望谁赢了。 古钟声韵悠扬,响了三次。 会仙台上的虚极子道:“比试开始吧。” 木沉香朝南宫长泊微微点头,祭起一朵芙蓉花,使一招“一花独放”,芙蓉花流星般向南宫长泊飞去。 南宫长泊双手捏成指诀,一柄晶莹透亮的碧色玉如意祭在胸前。他使一招“白蛇吐信”,玉如意挡住了芙蓉花。 芙蓉花飞回木沉香手上,木沉香使一招“落花流水”,不计其数的花瓣铺天盖地地冲向南宫长泊。南宫长泊双手一引,飞在空中,使一招“青蛇盘地”,玉如意在空中旋转不已,飞花无法接近南宫长泊。 木沉香也飞在空中,双臂张开,如翅膀般挥动,身后出现无数的花瓣,密密匝匝,如一堵墙。 南宫长泊将玉如意一挥,身后起了一道冰墙,寒意渗人。 花墙和冰墙围成一个“密室”,“密室”之外的人都无法看到里面的情况,不禁翘首观望,心急如焚。 余长欢见南宫长泊法术精妙如斯,心里暗道:如果我的法术也能像南宫师兄这般,师父便会准许我下山去找毒娘子了。 “密室”里的南宫长泊右手一指,一招“风扫秋水”排山倒海,一阵旋风向木沉香席卷而去。他已经修炼到《玄牝太清经》的第六层“恍兮惚兮,窈兮冥兮”,进入冥冥空空的虚无境界,法力之强,在九龙教年轻弟子中无人可比。 木沉香急忙使一招“闭月羞花”,千百朵芙蓉花瓣出现在身前,抵挡旋风。 南宫长泊右手用力一引,旋风威力变大,若海浪汹涌。木沉香不敌,花瓣被旋风吹落在地。旋风威力更加强大,吹起木沉香脸上的杨妃色面纱,一张脸若隐若现,似芙蓉映水,娇而不媚,柔而不弱。 南宫长泊瞧得痴了,手中的指诀不知不觉松开了,呆呆地飘在半空。木沉香见旋风变小,使一招“枯木开花”,一朵芙蓉花下面突长出枝叶,旋风绕其转了一圈,消失地无影无踪。 面纱落了下来,贴在木沉香脸上,若轻云蔽月。 木沉香使一招“分花拂柳”,十九朵芙蓉花流火般飞向南宫长泊,木沉香紧随其后,意欲使出全力最后一击,赢得这场比赛。 南宫长泊知道到了最后关头,他却再也不忍伤了木沉香。眼瞧着十九朵芙蓉花如利刃般飞来,他双掌一放一合,十九朵芙蓉花收在掌间,被他打向地面。 南宫长泊突地想起师父说过这场比试不能输,何况他从小心比天高,怎容许自己在众人眼前败下阵来。 南宫长泊银牙暗咬,使一招“马到成功”,两股强大的真力抵抗,若二虎相斗,弱的一方相当于受到两重真力攻击。 木沉香步步后退,拼死抵抗,一不小心玉如意竟直接打在她身上。木沉香适才已被“风扫秋水”耗费不少真气,玉如意这一击雪上加霜,令她猛地吐出一口鲜血,身后的花墙轰地倒塌。 南宫长泊后悔不迭,玉如意一收,身后的冰墙转眼间消散不见。九龙教的弟子掌声雷动,如山呼海啸。 木沉香身子沉重地往后飘着,飞离了会仙场中央。 余长欢见木沉香受伤,无力施法,心中甚是焦急,连忙飞起身子,接住坠落的木沉香。 木沉香睁眼瞧见余长欢抱住自己,嘴边露出一丝微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湫兮如风 余长欢将木沉香轻轻地放在地上,问道:“木姑娘,你没事吧?” 木沉香笑着摇摇头,道:“我没事。” 南宫长泊飞身上前,面有愧色,道:“沉香姑娘,我得罪了。” 木沉香道:“场上比武,受伤乃常事,你不必挂怀。” 此时众人已围了上来,有祝贺南宫长泊大显威风的,也有瞧瞧神女教弟子木沉香的。 超然子已示意虚极子去看看木沉香的伤势。余长欢退在一旁,虚极子就地给木沉香输了些真气,又给她服下玉神丸,道:“伤得不重,休息一段时间就好了。” 两名神女教的弟子上前扶着木沉香坐在一张椅子上。 虚极子飞回会仙台说明情况,超然子向清姬神女道:“这一回愚徒侥幸获胜,实在愧不敢当。”言语之中自是不胜欢喜。 清姬神女笑道:“名师出高徒。若我没有猜错,令徒之功已修到第六层‘恍兮惚兮,窈兮冥兮’,真可谓少年英雄。” 超然子道:“南宫长泊何德何能当得起少年英雄四个字?清姬神女过奖了。” 清姬神女默了片刻,笑道:“如今尚是平局,看来第三场比试‘龙凤之争’在所难免了。” 超然子呵呵一笑,站起来,右手一伸,道:“请!” 清姬神女站了起来,起身飞在会仙场中央上空,超然子随即赶到。 钟响三声,沉重如闷雷轰轰。 清姬神女笑道:“神女教水清影向道长讨教。” 超然子成竹在胸,道:“出招吧。” 清姬神女祭起一朵红梅,梅随手转,在身前绕了半圈,立在眼前两尺处。双眼合上,两手捏诀,贴在一起,放在眉间。 倏忽间,墨云蔽日,风声习习,雨落淅淅,如泣如诉,如怨如慕。似乎让人看到繁花凋零c茂林焚毁,又听到纤条悲鸣c杜鹃啼血,又想到种种伤心之事,感心动耳,伤气回肠。 九龙教弟子皆莫名其妙地叹息垂泪,南宫长泊c陈长安c易长居c钟长乐等早已泪流满面c心醉神伤。余长欢脑中浮出一家人遭妖人毒害的情形,爹溘然长逝,娘昏迷不醒,自己茕茕孑立,眼泪啪嗒啪嗒地落下,肝肠寸断。 五位道长功力颇深,尚能自持。神女教的弟子也都粉泪盈盈,忧伤不已,但觉胸中萦绕一股抑郁缠绵之气,由不得自己控制。 唯宋流萤面不改色,低声道:“师父练了二十年‘湫兮如风,凄兮如雨’,也没她这般厉害。当初师父因练此功不慎,受了重伤,才遭商参偷袭致死。师父传位于她不过三年,她便练成神功,当真是奇才。”顿了顿,她摸摸自己的眼角,喃喃道:“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我不难受为什么我不流泪” 清姬神女施法越久,众人的心里越难受,不少弟子已放声大哭,如丧考妣。一缕凄凉哀感的声音幽幽地传来,非笛非琴,如风过幽谷c雨滴芭蕉,伴着隐隐的哭声,令人心下戚戚。 四位长老已经施法,不让自己受清姬神女的‘湫兮如风,凄兮如雨’之法影响。超然子面色悲戚,已感受到清姬神女强大的法力。 超然子将心神一收,双睛一定,两手在身前化了一个太极图,口中念道:“太清之外,无天无地,无阴无阳;玄虚之中,视之不见,听之不闻。” 太极图渐渐逼近清姬神女,清姬神女心中惊道:《玄牝太清经》的第八层“虚无玄妙,澹泊无为”果然厉害。手中的真力加强了些,对面的太极图却势如破竹般攻了过来。百忙之中,清姬神女使了一招“玉惨花愁”,残花漫天,令人心伤。 “玉惨花愁”和“叶瘦花残”“月缺花残”是神女教“百花十九式”中独特且狠辣的三招,损己以伤人。使此招之人,必得是法力高强之人,在伤心的同时攻击敌人,一招制胜;若是法力微弱,只怕伤心之时便被敌人攻击,自取其辱。 清姬神女法术已是高深,又在施法“湫兮如风,凄兮如雨”的同时使这一招,“玉惨花愁”的威力自然威猛数倍。 只见清姬神女清泪滴滴,似是想起了极伤心的往事,残花看似飞舞,实则如千百枚细针一般,一旦沾身,痛不可忍。太极图在残花的袭击下碎散,残花接着飘向超然子。 超然子祭出一柄玉如意,顿时光华满天。超然子使一招“马前斩草”,玉如意在空中转了数圈,青色光芒不断劈向残花,残花片片粉碎,飘落地面。 光芒劈碎残花后,威力不减,袭向清姬神女。清姬神女双手一摆,身前竖起了一道厚厚的花墙。 超然子将玉如意直接打向花墙,花墙倾颓,一道炙热炫目的青色光芒射来,清姬神女闪身一躲,红色面纱被打飞了,人安然无恙。 清姬神女微微一笑,道:“小女子认输了。” 超然子笑道:“承让承让。” 会仙场上的众弟子恢复正常,适才落泪一事恍如梦中,相互询问发生了什么。及至抬头看时,都忘了欢呼掌门人的胜利,只觉飘在空中的清姬神女就是仙女下凡,人间难觅。 清姬神女耳边的两绺头发在微风中飘起,一张倾国倾城的脸令人忘乎所以。一袭红衣,艳夺彩霞,肤色莹白,欺霜胜雪。冰肌藏玉骨,雪肤凝梅魂。世间再美的词也形容不出她的万分之一。 陈长安自是深情地望着清姬神女,盼着时间能永远停留这一刻才好。 虚极子毫不谦虚地道:“师兄法力盖世,这一次还是我们九龙教胜出!” 听到虚极子的话,九龙教的众弟子才反应过来,掌门人赢了“龙凤之争”,渐渐地欢呼起来,声如震雷破山。 此刻的余长欢却面如死灰,心中波涛汹涌,不知如何是好,因为清姬神女露出全脸的那一刻,他发现清姬神女竟然就是画上人! 余长欢已默认画上人便是自己的亲生母亲,这样一来,清姬神女便是自己的亲生母亲。这这怎么可能?神女教的掌门人是我的生母?可历来神女教的掌门人一生守身如玉,怎么可能清姬神女生下我?如果她真是我的娘,那我的爹是谁?是大师兄吗?不是,肯定不是,她对大师兄没有那种情意。那我爹是谁?难道是义父? 余长欢恨不得冲上去问个明白。可他不得不强忍住内心的诸多疑问,他不能冒险。余长欢心里道:如果她真是我娘,那么她一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我不能在众人面前询问她此事!今晚,今晚我一定要找到她当面询问 超然子一挥手,众人安静下来,鸦雀无声。 超然子道:“三回比试已完。无论如何,愿两教之谊万古长青。” 清姬神女笑道:“那是自然。” 超然子道:“望霞楼略备薄宴,请清姬神女劳动玉趾,切莫推辞。” 清姬神女道:“比试既完,无须多留。”又转身对地上的木沉香道:“沉香,你在九龙山随道长学习一年。” 木沉香起身,拱手道:“是。” 清姬神女向超然子道了声“告辞”,便飞入茫茫碧落中,转眼不见。和她一起来的十五名女弟子也飞向空中,紧随其后。 余长欢捡起了清姬神女的面纱,正想借此搭话,谁料她竟不作逗留,一阵风似的去了。身世之谜眼看着就要水落石出,捻指间却变成镜花水月,余长欢不禁又恼又急。 宋流萤见掌门人已走,喃喃道:“哼,说走就走,也太不尊重他人了。”口中虽有责怪之意,身子却已站起,对身后的两名黄衣女弟子道:“我们也回去吧。” 那两人同时道:“是。” 钟长乐见宋流萤有离开之意,上前道:“宋师妹,你要走了吗?” 宋流萤见又是这个无赖,并不理他。 钟长乐道:“你要走便走吧,路上小心,好生照顾自己。” 宋流萤瞧他并无歹意,道:“你何必这么关心我?我实在不记得你,想必你认错了人。” 钟长乐听到宋流萤和自己说话,心下大喜,道:“你若不记得我,你为什么来九龙山呢?” 宋流萤顿了须臾,道:“我不知道。只是觉得应该来就来了,没有为什么。” 一旁的旷谷子恼道:“你还不退下!在这丢人现眼!” 钟长乐讷讷地退了两步。 宋流萤道:“在下告辞,后会有期!珍重!” 前一句话若是对五位道长说的,那“珍重”二字定是说给钟长乐听的。宋流萤见此人对自己用情甚深,不忍伤他。可也实在想不起来何时和钟长乐有过情意,每次想到这个人,脑中便是一片空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赏云观日 神女教的人都离去后,超然子飞回会仙台,道:“三师弟,你派人送木沉香姑娘去悲怀阁住下。” 旷谷子道:“好。” 静笃子蹙眉道:“木沉香姑娘身体抱恙,她一人住在悲怀阁只怕不妥。” 虚极子将手中拂尘一摆,道:“难道九龙山还要再出第二个陈长安吗?”虚极子所说不假,二十年前,陈长安便是陪水清影住在悲怀阁才生情的。 静笃子想了一会,缓缓道:“若是担心这一点,大可派教中年纪最小的两个人去照应木沉香姑娘。一来,年纪小不懂情愫;二来,两个人去照应,也可相互监督。” 南宫长泊上前几步,抱拳道:“师父师叔,若不是弟子失手,木沉香姑娘不会受伤。弟子愿意住在悲怀阁照料木沉香姑娘,以赎前罪。” 虚极子笑道:“木沉香姑娘受伤绝非你的过错,你不必耿耿于怀。” 南宫长泊急道:“还请师父师叔成全,不然弟子日夜难安。” 超然子笑道:“那你暂且住在悲怀阁,另外,教中哪位弟子的年纪最小?” 虚极子盯着旷谷子,道:“三师弟,三年前你收的那个徒弟叫什么来着?他如今几岁了?” 旷谷子心下不悦,慢慢道:“余长欢今年十七岁,他哪里懂得怎么照顾别人?还是另找一位弟子吧。” 虚极子道:“三师弟过谦了。适才飞在空中接住木沉香姑娘的不正是他吗?我看,就让他陪着长泊住在悲怀阁。” 旷谷子本想拒绝,奈何超然子道:“就这么办吧。师弟,你安排长泊和余长欢在悲怀阁暂住一年。” 旷谷子心想,长欢的母亲占用碧云床,服下龙珠草,已惹人嫉妒;若这点小事都不遵从,只怕要被人指责忘恩负义。便道:“好。”私下嘱咐余长欢不可和木沉香姑娘接触过多,只要住在那便可。 南宫长泊住了最东边的一间房,木沉香住正中间的一间,余长欢住了最西边的一间房。能住进悲怀阁,余长欢心中暗喜不已,这样他可以向木沉香多多打听有关清姬神女的事情。 搬进悲怀阁的第一天晚上,余长欢走到木沉香房间门口,敲了敲门,道:“木姑娘,是我,余长欢。” 木沉香开了门,笑道:“余公子,请进。” 余长欢进了屋坐下,明知故问地道:“木姑娘是清姬神女的弟子?” 木沉香给余长欢倒了一杯茶,道:“是。我五岁的时候被师父收养,跟在师父身旁快十三年了。” 余长欢听到木沉香说和清姬神女相处如此之久,心里不觉和她亲密了一层,却又不便立刻追问她清姬神女之事,只得顾左右而言他,道:“神女峰美吗?” 木沉香笑道:“美!将来有机会,你一定要去神女峰看看。” 余长欢点点头,心里一团乱,道:“你今年十八岁,我十七岁,以后我叫你木姐姐好不好?”他想着时机成熟之前,最重要的是和木沉香熟络彼此。 木沉香道:“好。只要不叫我木师姐就好,木师姐三个字怪生分的。”她说每一句话的声音都十分温柔,如春水粼粼,春风拂面。 余长欢点头笑道:“木姐姐,明日一早我们还要和南宫师兄一起去山顶观云赏日,今晚你早些休息吧。我就不打扰了。” 木沉香因有伤在身不便立刻修炼九龙教法术,且初来乍到不熟悉环境,超然子便吩咐南宫长泊和余长欢陪木沉香先游玩九龙山一段时日。 次日清晨,天色微亮,三人便来到九龙山的山顶,准备观云海,赏日出。山顶上已有零星几个人在练功。南宫长泊瞥了他们一眼,道:“天分有限,就是日日夜夜练功,法术也不过尔尔。” 余长欢的资质已算上乘,但和南宫长泊比起来还差一截,听他这么说,心中不禁又气又愧,道:“可若不勤加练功,那岂不是更加落后于人?” 南宫长泊冷笑一声,道:“余师弟还算有自知之明。” 木沉香见南宫长泊如此轻世傲物,薄怒道:“南宫师兄若是觉得和我们这种天分有限的人相处玷污了自己,大可和超然道长讲明,不必委曲求全。” 话一说出,木沉香心中大惊,她从未对谁说过重话,今日怎么这样鲁莽?她的双颊早已飞红,幸好戴了面纱,身边的两个男子都看不见。 南宫长泊听出了木沉香维护余长欢之意,心中不怿;虽知道自己言语锋利,却不肯认错,凛然道:“我并无此意。” 木沉香歉然道:“是我言语冒犯,还请南宫师兄多多包涵。” 南宫长泊见木沉香垂首低眉,心中起了怜惜之意,却仍是不肯承认自己盛气凌人,微笑道:“无妨。” 余长欢陪笑道:“几句玩笑话而已,何须如此?别搅了我们赏景的兴致。” 说着,三人来到山顶前方,眼前便是云海飘渺,隐约可见青山点点,长河蜿蜒。漫无边际的白云软如丝绵,阔如深海,匆匆流动,似波起浪涌,水花飞溅。疾风过处,白云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壮丽之至。 木沉香笑道:“神女峰不及九龙山之高,所以我从未见过这么美的白云。” 南宫长泊道:“我带你去云海里面转转,如何?” 木沉香摇头道:“贱体抱恙,若是飞进云海,怕是有去无回。” 南宫长泊傲然道:“有我在,怎会出事?” 不等木沉香回应,南宫长泊不知从何处甩出一条白绸,裹住木沉香的腰部,带着她飞入云海,飘逸若仙。 云涛茫茫,南宫长泊和木沉香时隐时现,仿若一对神仙眷侣。 余长欢心想,南宫师兄玉树临风,法术高深,人人喜爱,自然没有烦恼,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木姐姐虽遮着面纱,但定然是个美女,和南宫师兄倒很般配。我别的不求,只希望能早日有南宫师兄那样的修为,这样就可以下山找解药救醒娘亲了。 远方太阳渐渐升起,金灿灿的,说不出的可爱。白云上泛起了流光,就像在一匹素色生绢上描了几针金线,万里山河藏于其间,人间的自然至美不过如此。 上山三年来,余长欢几乎日日都瞧见这样的红日白云,并不觉得稀奇。他从怀中掏出竹筒,放出他的玩伴“黑赤大王”,笑道:“你也出来透透气。” 这只蟋蟀看起来和普通的蟋蟀一样,只是嘴上和足上的齿子十分尖锐如利刃一般。此刻它跳到一棵草上,凶残地撕咬嫩草,不过片刻间,一棵草便被它吃个干净。 余长欢悠悠地坐在一旁,道:“黑赤大王,慢点吃,别噎着。” 南宫长泊带着木沉香飞回山顶,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 木沉香忙解开腰间的白绸,耳朵都红了,蹲在余长欢身边,半天道:“余师弟,你怎么不进云海?” 余长欢自嘲道:“我?我功力不够,进去只会给你们添乱。” 听这一言,木沉香更加不知如何是好,只后悔今天来了这山顶。 南宫长泊立在原地,衣袂飘飘,迎风笑道:“便是你进云海了,我也能应对自如。” 余长欢笑了笑,没有说话。 木沉香急着和余长欢说话,便道:“这只蛐蛐儿是你养的吗?” 余长欢道:“养着玩的。” 南宫长泊微笑道:“没想到你还有这癖好。我从前也养过,要不我们切磋一下?”他所说的“切磋”自然是指斗蛐蛐儿。 在上九龙山之前,余长欢经常和风雨村的张楚斗蛐蛐儿,怡然自乐。时隔三年,不知道这只黑赤大王是否宝刀未老,他自然乐意一试,便喜道:“你的蛐蛐儿在哪?” 南宫长泊道:“我从前养的都死了,现在我去抓一只,你等着。”说完,身形一闪,便飞走了。 木沉香一直看着余长欢,似乎想说些什么。 余长欢将黑赤大王放在手上,道:“你知道蛐蛐儿爱吃什么吗?” 木沉香道:“我不知道。” 余长欢嘿嘿一笑,道:“普通的蛐蛐儿爱吃蟹肉和栗子粉,我的这只黑赤大王却喜欢吃草,尤其是初生的嫩草。但是你别以为它吃草就是一只弱蛐蛐儿。”又指着旁边的残草,接着道:“它厉害着呢,才一会儿工夫,就吃了四五棵草。” 木沉香拔起一棵嫩草,放在余长欢手上,笑道:“黑赤大王,给你吃。” 黑赤大王果真就狼吞虎咽地吃起来,木沉香不禁心花怒放。 不久,南宫长泊回来了,手上拿了一只斗盆,盆里放着一只金黄色翅膀的蟋蟀,道:“余师弟,把你的蛐蛐儿放进来,一决雌雄。” 余长欢将黑赤大王放进斗盆,黑赤大王趴在斗盆的西边纹丝不动,南宫长泊的蟋蟀趴着斗盆的东边踌躇不前。 余长欢道:“我的蛐蛐儿叫黑赤大王,你的呢?” 南宫长泊含笑道:“就叫金翅吧。” 余长欢一双眼眸闪闪发亮,对着斗盆喊道:“黑赤大王,你向前冲啊!别怕金翅!你冲啊!” 黑赤色蟋蟀并不动身,仍旧趴在那;而金翅已一步一步逼近。 南宫长泊笑道:“别是你的黑赤大王要临阵脱逃。” 余长欢心想,黑赤大王百战百胜,从未输过。可能只是三年没动手,生疏了。他顺手拔了一根草,撩拨黑赤大王,道:“我知道你是个勇猛的,你只管上,替我争口气!” 斗盆里的黑赤大王像是听懂了余长欢的话,陡地腾身举足,怒气冲冲地扑向那只翅膀金黄色的蟋蟀,一口咬住它的脖颈,厮杀起来。不一会儿,金翅就被扯断了一条腿,肚子也破了,流出绿色的液体。 余长欢哈哈大笑,抚摸黑赤大王的后背,道:“不愧我养了你这么久,也算对得起我给你取的黑赤大王的名号。” 木沉香也跟着露出了笑容。 南宫长泊见自己的蟋蟀惨死在黑赤大王的利爪之下,道:“这只蛐蛐儿果然有点本事,等我抓了更猛的蛐蛐儿再一较高下!” 余长欢道:“随时候着。”他将黑赤大王装进竹筒,笑道:“黑赤大王,好好休息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人间齐物 木沉香休养了二十六天,身体完全恢复,便随着超然子练功去了。南宫长泊本就是超然子门下,如今日日跟在木沉香左右。余长欢除了晚上住在悲怀阁,其余时间都在山顶练功。 这日,余长欢在练“玉女投壶”这一招,手中木剑上刺下击,兔起凫举,越舞越急,他将身体翻转,整个人笼罩在一团剑光之中。 余长欢突将木剑“唰”地投向十丈远的一棵葳蕤槐树,正插在树木西北边上的一粗壮树枝上,树枝“啪”地裂开,倒在地上。 余长欢不禁大喜,他从未劈断如此粗壮的树枝,看来他的功力又上了一层。他心想:难道我已经练成了《玄牝太清经》的第二层“有之为利,无之为用”? 余长欢站在原处,伸出右手,做出拿剑的手势,心想,剑来。那把木剑竟然晃动了一下! 余长欢喜道:“剑来!” 那把木剑“唰”地飞回余长欢手中。 余长欢狂喜不已,脸贴着木剑,几乎要叫出来。他将剑放在空中,人跳在剑上,想要试试能否御剑飞行。木剑长三尺六寸,宽一寸二分,余长欢两脚站在上面绰绰有余,他手捏剑诀,道:“走!” 木剑果真就载着余长欢飞了起来,余长欢的身子摇摇晃晃,似乎随时都有摔下来的危险。 康长天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惊讶道:“小师弟,你这么快就学会了御剑飞行!” 余长欢暂且不敢三心二用,喊了声“停”,木剑就停了下来,喜道:“师哥!我才学会的!” 康长天飞身在余长欢旁边,道:“御剑飞行之时,重在平心静气。无论飞得高或是低,遇到高山或是成群的鸟,都要做到从容自若。正所谓,微风无起,波澜不惊。” 余长欢接着道:“天高地阔,流水行云。” 康长天拍拍余长欢的肩,道:“你记住就好。你好生练习,我下去了。”说罢,飞回山顶。 余长欢又手捏剑诀,道:“走!”木剑便飞了起来,风在耳畔呼呼地响着,高山大川尽收眼底,好不惬意。余长欢飞到回雪峰的忘归洞前,想到里面的娘亲,一阵心酸,没有言语,便又飞走了。 余长欢望见搴云峰的三姊妹瀑布,三股宽阔的水流倾泻直下,若九天银河奔腾而来,流入一条浩浩荡荡的九曲长河之中。 他飞了下来,站在水中一块凸出的光滑大石头上,水花沾湿了鞋子,他丝毫不以为意。立于此间,周身清荣峻茂,水声激越,趣味良多。 对此山水,胸襟为之一宽,余长欢长啸一声,笑道:“将来救醒了娘,我一定要和娘住在一个山明水秀之地。” 就在这时,余长欢却听到了胡琴的声音幽幽传来,不绝如缕。他循着胡琴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上了岸,走了一会花卉拥挤的小路,绕过几棵大树,便见一白发老人坐在一块平地上拉胡琴,忘我地陶醉其中。 余长欢身子一震,这不是义父吗?他连跑带跳地走到白发老人跟前,直接跪下道:“义父!” 白发老人似乎没有听见余长欢的声音,自顾自地拉着胡琴。 余长欢摇动白发老人的身体,急道:“义父!义父!我娘是不是清姬神女?” 白发老人的手停顿了片刻,又接着拉胡琴了。 余长欢接着道:“义父,你你是不是就是我的亲生父亲?” 白发老人毫不理睬,眼睛都没睁开一次。 余长欢没有法子,义父怪癖的性格如此,若他不愿意说话,任何人也休想让他开口。余长欢只能坐在一旁等义父拉完胡琴再问。 余长欢心里极是烦乱,就像冽风中颤抖的枯枝败叶。可不知为何,义父拉的胡琴声传入耳中,就像母亲温暖的手,渐渐抚慰了余长欢焦躁的心。 胡琴声咿咿呀呀,就像在讲一个故事,却没有任何颓丧悲伤的调子,反让长欢似乎置身在一片鸟语花香之地,鸟飞云中,鱼游水底,兽奔大地,人人满足愉悦。没有杀戮争斗,尔虞我诈,却是宁静安详的世外桃源。 可到了后面,调子忽转凌厉,适才感受的一切突然成了勾心斗角c血流成河的场面,惨不忍睹,令人心惊。调子渐渐悲伤哀戚,像是惋惜无奈之音。 白发老人拉完这一曲,慢慢睁开双眼,泪花莹莹。 余长欢此刻已不像刚才那么急了,道:“义父,这曲子叫什么?” 白发老人叹了一口气,道:“《人间齐物》。” 余长欢道:“《人间齐物》?” 白发老人点头道:“你听这曲子有什么感受?” 余长欢道:“起先上下和睦,故欢快之至;中间杀伐不断,故厌恶之极;最后沧海桑田,故伤心不已。” 白发老人摸着余长欢的头,笑道:“正是如此。你听了一遍便知其意,和你”他顿了顿,道:“你也算是我的知音了。” 余长欢皱眉道:“既然取名为《人间齐物》,那自然是世间一切皆平等之意,为何后面又要毁掉一切美好的东西呢?” 白发老人苦笑道:“唯其后面才是真正的世间,世间并无平等可言。” 余长欢无意追究义父话里的深意,只想问他自己的身世,可又清楚若是和三年前那样急功近利地逼问,义父又会疯癫而去,只得慢慢道:“义父?除了我算你的知音,是不是还有一个人是你的知音?”余长欢以为另一个知音便是清姬神女。 白发老人望着远方郁郁葱葱的树木,像是在回忆往事,哽咽道:“不错。我们关系极好,曾一同游山玩水,一同煮雪烹茶,可十七年前,他突然失踪了,我一直在找他” 余长欢转了转眼珠,道:“我知道她在哪。” 白发老人霍然偏头,眼珠凸出地盯着余长欢,倒吓他一跳,道:“你知道他在哪?他在哪?你快说啊。” 余长欢一字一顿地道:“她在神女峰。” 白发老人道:“神女峰?我去了很多次,没有,没有” 余长欢诧异道:“难道她不是清姬神女?” 白发老人连连摇头,道:“他怎么会是清姬神女?那个女人哎!那个女人” 余长欢再也忍不住了,道:“清姬神女是我娘,你是我爹,对不对?” 白发老人倏地站了起来,怒气冲冲地道:“你怎么知道那个女人是你娘?她来找你了,是不是?她害了你爹还不够,还要来害你!” 余长欢心如电转,已知道清姬神女果然便是他的亲生母亲,义父却不是他爹,而是他爹的好朋友,便道:“你果然知道我的身世。义父,我的爹是谁?” 白发老人突然狠狠地拍打自己的脑袋,神志不清地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余长欢这才发现三年不见,义父又老了许多。他上前拉住义父的手,道:“义父,你别急。你坐下来,我不问你就是了。” 白发老人却不肯坐下来,挣开余长欢的双手,嘴里喃喃道:“我不该离开萧兄的,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余长欢忙道:“萧兄是谁?” 白发老人只是一个劲地摇头,不再说话。 余长欢徐徐道:“义父,你是不是商参?” 白发老人突然停止摇头,眼睛眨也不眨地盯了余长欢半晌,神情恍惚,道:“我不是,我不是。” 余长欢松了一口气,幸好义父不是加入了魔教的商参。 白发老人突然一本正经地道:“儿子,你这一辈子都不要下九龙山,也不要去找那个女人。一辈子都不要下山,听到吗?” 余长欢见义父有时正常有时疯癫,不禁心疼起来,柔声道:“义父,你能不能把一切都告诉我?我现在已经长大了。” 白发老人突然又鬼上身似的,道:“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别下山就是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余长欢拉住白发老人的手,着急道:“为什么不能下山?” 白发老人双手一甩,竟将余长欢甩在地上。白发老人疯了似的往前飞去,余长欢连忙施法去追。 可余长欢的修为哪里比得上义父,不过片刻间就不见了义父的身影。 余长欢飞落在地,心中忧戚,想不通义父为何不让自己下山,还不让自己去找亲生母亲清姬神女。 义父和清姬神女之间一定有什么恩怨,义父不肯说,只能找清姬神女问清楚了。义父越是告诫余长欢不准做这做那,余长欢心里越是恨不得立刻就去做。 这样想着,脚下突然踩空,余长欢整个身体坠入一个黑魆魆的洞中,只听得“啊啊啊”之音从洞内传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洞中巧遇 余长欢跌落在一堆烂泥里,所幸身子没有摔伤,只觉得臀部轻微疼痛,他立马站了起来,洞内漆黑阴森。 原来这洞与一口深井相似,洞底不甚宽敞,洞壁爬满了青苔绿藓,光滑异常。洞底离地少说也有百来丈,所以阳光照不到洞底,余长欢所站之处无甚光亮。 余长欢望着透光的洞穴,心道:“这里是决计不能施法飞出来的,若等师兄们来救,无异于坐以待毙。”他双手垂下,摸到身上的木剑,计上心头,可用木剑在洞壁上挖出一个坑,作为立足之地,一个坑一个坑地爬上去。 余长欢随即行动起来,他在洞底转了转,找到苔藓最少的一面洞壁,用木剑在洞壁上挖出一块泥土。他随手将泥土扔在地上,却听得“啪”地一声,不像泥土扔进了烂泥里,却像是泥土砸在一块石头上。余长欢没有在意,洞底有石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就在余长欢挖出第二块泥土的时候,他听到了一声鼻息声,一时分不清是人是妖。余长欢立刻背靠洞壁,右手持剑,道:“谁?” 黑天昏地的深洞里,荡漾着余长欢的回音,再没有其它任何声音。 余长欢缓步靠近所扔的泥土,心中着实有些害怕,颤声道:“在下无意闯入此洞,若是打扰到前辈,还请前辈见谅。” 仍然没有人回答他。 洞底不过径长两丈,若是有人,余长欢定能感知到,何况他已在洞底转了一圈,并没有碰到人。余长欢寻思道:“难道我碰见了鬼不成?还是对方是个绝世高手,能隐于无形之中?我和他并未结仇,料来他也不会加害于我。” 想到此处,余长欢干脆放重了脚步,走到那抔从洞壁上挖下来的泥土处,却不见人。手往下一摸,不过一块硬邦邦的石头而已。 余长欢舒了一口气,原来是自己多心了。不对!这块石头的脉络怎的如此奇怪?他隐约可见这块石头的脉络就像一只乌龟的龟壳。一块一块,难道这块石头裂开了?可裂开的石头为什么还团聚成一整块? 余长欢好奇心起,索性蹲下来摸整块石头,这块石头径长五尺有余,可隐隐感受到它有一点点的温度,这种温度比坚硬冰冷的石头高出一分,却与一般的活物差一大截。 余长欢将石头翻转过来,这一面却不是坚硬如铁,而有一丝丝的柔软。余长欢登时明白这不是一块石头,而是一只被困在洞中的乌龟,它的头和四肢都缩在龟壳里。 余长欢笑道:“龟兄,适才的鼻息声是你发出的吧?也不知你困在这不见天日的洞中多久了。你我也算是难兄难弟,我若能出去,自然也带你出去。” 那乌龟发出了一声若有若无的鼻息声,似乎在感谢余长欢的好意。 余长欢脱下身上的青袍,揉成一条长绳,将乌龟绑在自己的背上。此时,他已站在那乌龟趴着的地方,觉得脚下踩着一个坚硬的异物,心里笑道:“不会还有一只小乌龟吧?” 余长欢捡起那异物,原来是一个比手掌略大的葫芦,恰盈一握。这葫芦怎么压在乌龟下面?居然还完好无缺。 余长欢没有多想什么,将葫芦放进怀里,走回挖坑之处,继续逃出去的方法。他的两只脚踩在洞壁上的小洞里,左手牢牢地抠住头顶上面的小洞,右手用木剑挖洞。 爬了有五六十丈,余长欢的身上落满了泥土和苔藓,整个左手和一双鞋子全为污泥所染。他歇了一炷香的时间,想到背上的乌龟被困许久尚有生命气息,不禁精神为之一振,接着勉力往上爬。 看看只剩八丈距离,余长欢将真力凝聚在四肢,右手一引,纵身一跃而出。洞外已是黄昏时分,暮色苍苍,暝烟四合。 余长欢将青袍解开,放在地上,里面的乌龟仍是一动不动,像咽气了一般。余长欢寻思道:“这只乌龟一定是因为在洞内呆的太久,为求保命,龟息如斯,一时之间难以回转。”便对地上的乌龟道:“龟兄,你已经出洞了,不必做缩头乌龟了。” 余长欢心想,救龟救到底,等它将头和四肢伸出来,确保无虞后,我再放它进河里。他又将怀里的葫芦拿出来,竟是碧色的,玲珑可爱。 余长欢摇一摇葫芦,里面没有东西。他将葫芦盖打开,往眼孔里望了一眼,黑洞洞的。余长欢心想,这葫芦倒精巧,留在身边装水喝。 余长欢正准备将葫芦盖上,突然五条轻烟从里面翛然而出,颜色各异,有白色c青色c黑色c赤色c黄色五种颜色。 余长欢不由得心中一骇,自悔道:“不好!这五条轻烟定是妖怪!”他捡起地上的木剑,意欲除掉他们。 转眼间五条轻烟竟变成了五个岁的的孩童,皆身穿粗葛布衣衫。五个人一飞冲天,喜形于色,叽叽喳喳道:“我们出来了!我们出来了!我们终于出来了这是哪呢?这里真漂亮!” 五个孩童分别祭出五种颜色的小圆球,白色圆球中飘出一阵寒风,青色圆球中生出一根藤条,黑色圆球中滚出一束清水,赤色圆球中喷出一团烈火,黄色圆球中散出许多泥土。五个孩童把玩着自己的圆球,在空中嬉笑打闹,笑逐颜开地享受天地之美c重生之喜。 余长欢心中大惊,没想到无意中竟放出了五个妖孽,飞上空中,使一招“童子扫雪”,呼呼风声袭向五个孩童。 五个孩童才从葫芦中出来,对自己的法术尚且生疏,一时不知如何抵挡,祭起的圆球都被余长欢打落在地,五个人也跌下了。 余长欢见五个孩童法术低弱,便不急着收拾他们,道:“你们是谁?” 那白色轻烟孩童道:“你为何放我们出来,又要伤害我们?” 余长欢道:“我起初并不知道这葫芦里有妖。” 那青色轻烟孩童一副受伤的模样,可怜道:“我们不是妖!” 余长欢于心不忍,柔声道:“那那你们是什么人?” 见余长欢神色变得温柔,五个孩童不禁胆大了些。那赤色轻烟孩童上前拉住余长欢的衣袖,笑道:“你是什么人?” 那黄色轻烟孩童稍胖些,楚楚可怜,道:“有吃的没有?我好久好久没吃东西了。” 那黑色轻烟孩童道:“大哥哥,你身上怎么这么脏?你掉进沟里了吗?” 那白色轻烟孩童正色道:“我们曾发过誓,谁救了我们,我们就一辈子听谁的话。既是你救了我们,你就不能再伤害我们。” 五个孩童你一句我一句,余长欢根本插不上嘴,见他们天真无邪的模样,心里的敌意烟消云散了,笑道:“你们不要急,容我介绍自己,我是余长欢,九龙教旷谷子门下弟子。你们呢?” 五个孩童一齐出声,七嘴八舌,像一树的鸟啁啁啾啾。 余长欢听得云里雾里,只好摇头微笑,右手食指放在唇上,道:“嘘嘘嘘你们这样说话,我一句都听不清。” 五个孩童安静下来,唯有那赤色轻烟孩童一会抱抱余长欢的腰,一会拍拍余长欢的手臂,似乎闲不下来。 余长欢见白色轻烟孩童略大些,拉着他的手道:“你来说。” 青色轻烟孩童道:“为什么他来说?我也要说。” 赤色轻烟孩童道:“我也要说,我也要说。为什么你拉着他的手,不拉我的手?”说着就两只手拉上余长欢的手。 其余三个孩童也迅速拉着余长欢的手。 余长欢的两只手十个手指都被五个孩童紧紧攥住了,他哭笑不得,道:“我瞧他比你们大些,所以让他说。等他说完了,你们一个一个说,好不好?” 白色轻烟孩童厉声道:“你们不准吵!”其余四个孩童果然就沉静下来。 白色轻烟孩童又柔声对余长欢道:“大哥哥,我是金童。”又指着青色轻烟孩童道:“他是木童。”又指着黑色轻烟孩童道:“他是水童。”又指着赤色轻烟孩童道:“他是火童。”又指着黄色轻烟孩童道:“他是土童。” 余长欢笑道:“金木水火土,挺好记的。你们怎么会在这个葫芦里?” 木童道:“当年我们五个人被妖怪” 火童截口道:“凭什么你说?让我说。” 木童道:“金童说完了,当然轮到我了。大哥哥,你说对不对?” 余长欢笑道:“按照金木水火土的顺序,我问一个问题,你们答一个问题。金童已经回答了一个问题,现在木童回答。” 木童嘿嘿一笑,道:“我们五个人被妖怪抓去炼五鬼阴风剑,妖怪把我们的魂魄从体内逼了出来。幸好师父及时赶到,将我们的魂魄装进这个葫芦里,他自己与妖怪打架去了。后来后来我们就一直在这个葫芦里。” 余长欢道:“你们的师父是谁?” 火童抢着道:“我们的师父是闲隐道长,你认得他吗?” 余长欢心想,从未听过江湖中有闲隐道长这个人物。 金童道:“大哥哥怎么会认识我们师父呢?我们在葫芦里呆了三千年,师父早就过世了。师父肯定是和妖怪同归于尽而死的,不然他一定会放我们出来的。” 余长欢纳闷道:“你们怎么知道自己在葫芦里呆了三千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五小灵童 木童得意道:“是我发现的。这个葫芦本来的颜色是古黄色,后来变成了红色,再后来变成了水绿色,最后变成了碧色。师父曾经说过,这个葫芦一千年变一次颜色。它总共变了三次颜色,不就是过了三千年啦。” 余长欢吞吞吐吐地道:“那这三千年中,你们一直都这么大?在葫芦里不吃不喝吗?” 火童插嘴道:“这个葫芦是师父在昆仑山上的仙藤上摘下来的宝物,我们五个人的魂魄在里面不会散,却也无法再长,所以一直都这么大。在葫芦里面,我们不会饿也不会渴。” 木童道:“你说的不完全对。我们现在不是魂魄,也不是人。如果是魂魄的话,就是鬼了。因为这个葫芦是仙家法宝,我们五个魂魄在里面呆了三千年,受了它的灵气,所以变得非鬼非人,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木童是五个小灵童里面最聪明的一个,听他一说,余长欢将他们的情况了解个大概,道:“那现在你们怎么办?”他嘴上虽然这么问,心里却知道绝不能扔下他们不管。 火童道:“我们曾商量好” 水童急得脸都红了,道:“轮到我说了!火童,你已经抢了先,还一直说。” 余长欢摸摸水童的头,笑道:“你来说。” 水童粲然一笑,道:“我们五个人在葫芦里面商量好了,谁救我们出来,我们就一辈子跟着他。大哥哥,是你救我们出来的,我们五个人要一直跟着你。” 余长欢寻思道:“你们五个非鬼非人,乃是妖物。若我留下你们,将来被师父发现,不仅你们活不了命,我也会死无葬身之地。” 五个孩童见余长欢面色困窘,以为他不愿收留自己,都露出又急又怕的神色,围着余长欢,道:“大哥哥,你不愿留下我们吗?你要赶我们走吗?我们的师父已经死了,我们无家可归了。你要是不要我们,那我们可就没地方去了。” 余长欢沉默半晌,道:“要我留下你们也可以,待我禀明师父和掌门人之后,他们同意了,我就让你们留在我身边。”这五个小孩子都粉妆玉琢的,又天性率真,怎么忍心抛下他们呢? 金童道:“不行!我们身份不明,他们一定把我们关起来的。”又悲道:“如果你非要告诉他们,那还不如我们现在就离开这。” 金童所言不差,且不说九龙教的长老是否会相信他们的话,他们现在非人非鬼,指不定是魔教分子呢?九龙教的长老岂会允许他们在九龙山明目张胆地生活?余长欢初见他们都忍不住刀剑相向,何况五位多疑多虑的长老? 余长欢知道这个法子行不通,左右为难。 木童道:“大哥哥,我们可以一直藏在葫芦里。只要你偶尔让我们出来透透气就好了,不会让你师父发现的。” 土童抿嘴道:“还要偶尔给我吃的。” 余长欢笑道:“这倒是一个好法子。不过你们要怎么进这个葫芦呢?” 木童道:“你将葫芦对着我们,然后念咒语就可以了。” 余长欢道:“咒语?” 金童道:“你答应留下我们,我们就告诉你咒语。” 余长欢笑道:“臭小子,还威胁我。你们牢牢地将我围成一个圈,难道我还能跑了不成?” 火童道:“大哥哥,你答应留下我们了?” 余长欢笑道:“对啊!不过你们可得听我话” 话未讲完,余长欢便被五个小孩拉着飞了起来。五个灵童嘻嘻哈哈,狂喜不已,紧紧贴着余长欢,生怕他丢下他们似的,一直喊“大哥哥”。 余长欢见天色已晚,笑道:“好了,好了,放我下来。我们该回去了。” 五个灵童将余长欢放在地上,牢牢抱着他,脸上都露出了灿烂无比的笑容。余长欢见旁边那只被救出来的乌龟已经伸出头和四足了,喜道:“你们认得这只乌龟吗?我就是在它身体下面见到葫芦的?” 火童兴冲冲地想要抱起这只乌龟,却抱不动,道:“哇!这么大的乌龟!”随后一屁股坐在乌龟龟壳上,另外四个小童也前仆后继地挤上去。 余长欢把他们赶下来,道:“别压坏了它!” 金童道:“难怪我们感觉有什么东西重重地压着葫芦,原来是这只乌龟,还好没压碎葫芦。” 木童反驳道:“葫芦是师父的法宝,不会被压碎的。” 余长欢抱起这只大乌龟,道:“既然你们不认得它,那我就把它放生了。” 水童道:“大哥哥说得对,应该把乌龟放回河里。” 火童笑嘻嘻地道:“大哥哥,把乌龟留下来,陪我们玩好不好?” 余长欢道:“不行。乌龟是乌龟,活在水里的,怎么能拿来玩呢?” 六个人到了河边,余长欢将乌龟放进水里,道:“龟兄,顺着这条河流回家去吧。我们有缘再见。” 大乌龟像是听懂了余长欢的话,点了三次头,游走了。 乌龟消失在水里。此时暮色四合,余长欢道:“没想到已经这么晚了,我们一起回去的话,你们总得先回到葫芦吧,免得被人看见。” 木童道:“大哥哥,你只要将葫芦对着我们,念道‘袖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金木水火土,速速进葫芦。’我们就会被吸进去了。” 余长欢照着做了一遍,五个灵童却仍在原地,或哈哈大笑,或捂着肚子笑,或笑得前仰后合,余长欢被他们一逗,也不禁笑了起来。 木童笑道:“大哥哥,你现在法力不够,而且葫芦完全不认得你,葫芦不会听你话的。等葫芦认得你后,你才能使用它。” 余长欢被他们捉弄了,并不生气,只觉其天真自然,笑道:“那你们自己进来吧。” 金童先止住了笑声,道:“别笑了,快进去。” 五个灵童一个个都化成轻烟,钻进了葫芦。余长欢将葫芦别在腰间的青色丝绦上,御剑飞回悲怀阁。 回到悲怀阁,已过戌时三刻,星河耿耿,庭院寂寂。 余长欢先进厨房,拿了剩下的六个馒头。木沉香的一饮一食都是自己动手,南宫长泊和余长欢沾了她的光,也在悲怀阁的厨房中吃她做的可口饭菜。 回到房中,余长欢将馒头放在桌上,便听见敲门声,传来木沉香温柔的声音,道:“长欢,你吃了晚饭吗?我给你送饭来了。” 余长欢心中一喜,正好这些饭菜可以给五个灵童吃,便开了门,笑道:“木姐姐,我还不曾吃呢。” 木沉香将饭菜端进来,摆在桌上,一碗米饭,一碟鲫鱼,一碟炸萝卜,道:“你今日怎的这么晚才回来?中午也没见着你。” 余长欢支支吾吾道:“我中午和五师兄一起吃的饭,下午练功忘了时间。” 木沉香嫣然一笑,道:“饿了吧?你快吃吧。”见余长欢满身是泥,讶道:“你今日去哪练功了?怎么弄得身上这么脏?” 余长欢害羞地挠挠头,没有说话。 木沉香道:“你待会脱下来,我给你洗洗。” 余长欢忙摆手道:“不用了,我自己洗就好了,不麻烦你了。” 木沉香也觉得自己话语唐突,羞红了脸,道:“你怎么不吃?” 余长欢道:“还有吗,木姐姐?我今天特别饿,想多吃点。” 木沉香笑道:“若是不够,我现在就去再做点。” 余长欢忙道:“不用了,木姐姐这还有馒头,我能吃饱。”顿了片刻,接着道:“能不能从明天起,每天多做一些饭菜,我觉得我最近越来越能吃了。” 木沉香点头笑道:“这有什么难的?以后我每天做五个人的饭量。” 余长欢笑道:“多谢木姐姐。” 木沉香道:“不必客气。那你吃饭吧,我回去了。” 直到听不见木沉香的脚步声,余长欢才敲敲葫芦,低声道:“你们能听见我的声音吗?” 一阵欢呼声从葫芦内传来,五个灵童纷纷道:“能听见。大哥哥,什么时候能再放我们出去?大哥哥,什么时候能给我吃的” 他们的声音非耳朵贴近葫芦不可听见,余长欢稍稍安心,道:“你们安静点。我说什么,你们做什么,不然我就不放你们出来,听到没?” 葫芦里的五个灵童慌张道:“好好好,大哥哥,我们听你的。” 余长欢笑了一声,又郑而重之地道:“我可以放你们出来,但你们一定不准吵闹,不准发出声音,否则被别人听见,你们就会被关起来。同意的话,就敲敲葫芦。” 随即传来五个人同时敲葫芦杂乱的声音,余长欢苦笑道:“金童敲葫芦就可以了,木童水童火童土童,你们乖乖听金童的话。” 果然就剩一个人敲葫芦的声音,余长欢正色道:“我现在放你们出来,切记,不准说话,不准吵闹。” 余长欢打开葫芦盖,五缕轻烟飘了出来,变成五个孩童。余长欢早已做好了“嘘”的手势,声如蚊呐地道:“不要说话,轻手轻脚。” 五个孩童觉得甚是有趣,故意将自己的动作放慢放轻。别的孩童犹可,土童一见桌上有食物,猛地扑了上去,一手抓一个馒头,往自己嘴里塞,吃得津津有味。其余四个也纷纷跑到桌子跟前,抢起馒头和饭菜来,不免发出声音。 余长欢双眉紧皱,急得额头出了汗,嗔道:“你们小声点!被人发现就麻烦了!都把馒头放下,我来分。” 五个孩童见余长欢急了,也担心闹出乱子,便放下手中的馒头和菜,唯独火童端着一碗饭不放,余长欢道:“你怎么不放?” 火童理直气壮地道:“你只说放下馒头,你又没说放下米饭。” 余长欢见他又是纯真又是调皮,心下煞是好笑,却知道此刻若是笑出来,五个灵童就会无法无天了,便忍住笑容,摆出严肃的样子,道:“饭也放下。” 火童望了一会余长欢,才慢慢地将米饭放在桌上。 桌上有一碗米饭,两碟菜,五个馒头。余长欢将馒头一个一个放在金童木童水童火童手上,轮到土童,余长欢道:“你已经吃了一个馒头,这个馒头” 土童抿着嘴,一双眼睛清澈如水地望着余长欢,余长欢道:“这个馒头还给你吃吧。” 土童忻忻然接住了馒头,狼吞虎咽起来。 余长欢笑道:“别急,没人和你抢。” 水童将手中的馒头递给余长欢,道:“大哥哥,你一天没吃饭,你吃吧。” 余长欢摸摸他的头,笑道:“我不饿,你吃吧。” 五个灵童坐在凳子上欢喜地吃了起来,余长欢将桌上的饭菜分成五份,道:“今天饭菜不够,你们一人一小份。” 水童道:“大哥哥,我吃馒头吃饱了,不吃饭菜,我的那份给你吃。”水童心地最善良,处处想得到他人。 金童木童火童也道:“我也不吃了,大哥哥,你吃吧。”唯土童不说话,他是一面希望自己能吃到饭菜,一面又担心余长欢挨饿,左右为难。 其余四个灵童都直勾勾地盯着土童,等他开口。他憋红了脸,缓缓道:“我也不吃了。” 余长欢为之动容,正想说点什么,却突然听到敲门声,又是木沉香的声音,道:“长欢,你睡了吗?” 余长欢急急让五个灵童回葫芦,自己去开门,神色不定,道:“木姐姐,你还没睡呢?” 木沉香望着屋里道:“我好像听到了小孩的声音。” 余长欢眼睛滴溜溜地转,期期艾艾地道:“是吗?我我没有听到。” 木沉香望见桌上饭菜未动,道:“你怎么还没吃饭呢?” 余长欢道:“我歇了一会,马上就吃。” 就在这时,闪身而入一个貌比良玉c风度翩翩之人,正是南宫长泊,道:“我分明听见了小孩嬉闹的声音。”说话间,已然闯入余长欢的房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形影不离 余长欢立刻转身而入,怒道:“不请自来,南宫师兄未免太欺负人了。” 南宫长泊道:“我已经进来了,你能怎样?” 南宫长泊向来恃才傲物,不将师父师叔之外的人放在眼里,余长欢的法力不及他。况且余长欢本就心虚,一时语塞,只能静观其变。 木沉香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后悔不迭,万万没料到南宫长泊会在此时出现。过了半晌,还是进了屋,道:“南宫师兄,我们出去吧。兴许是我们听错了。” 南宫长泊毅然道:“我不会错。”他拿起桌上的葫芦,朝里望了一眼,摇了摇,放回原处。 对这个葫芦南宫长泊倒没有疑心,因为余长欢早有了一个装蟋蟀的竹筒,多一个葫芦玩意也不足为奇。他瞟了一眼桌上的饭菜,道:“你一个人吃饭,为何将饭菜分成五份?” 余长欢手心出了细汗,强嘴道:“我爱怎么吃就怎么吃,与你无关。” 南宫长泊眼观八方,笑了一声,身手如闪电般迅速,从床底下抓出一个孩童,质问道:“这不是小孩是什么?” 被南宫长泊抓在手上的小孩是土童,适才他化成轻烟要钻进葫芦时,担心进去后就吃不到饭菜,便躲到床底下去了。 土童一面挣扎,一面哭道:“快放下我!放下我!” 余长欢心下计较:秘密已被撞破,狡辩是没有用的,只会带来更多的羞辱,大不了和他拼了,也不能让五个灵童落在他的手里。便道:“你放下他。” 木沉香暗暗吃惊,这小孩哪里来的?见余长欢神色慌张,极力护着那小孩,便走过去从南宫长泊手中接下土童,道:“南宫师兄,你别弄疼了这小孩,先放下再说。” 土童一被放下,连忙跑到余长欢身后。 南宫长泊道:“这小孩的脉搏不跳动,可见他不是人,而且他还会法术。你最好交代清楚,否则我立刻让这个小鬼头魂飞魄散。” 土童瑟瑟发抖,不敢出声,余长欢柔声道:“别怕,有大哥哥在。”他寻思着,这件事已经图穷匕见,瞒不住了,此时此刻编一个天衣无缝的谎言我是做不到的,可若是告诉他们,木沉香倒也罢了,南宫师兄不会告诉掌门人吗? 木沉香道:“长欢,你若不想说,不说就是了,不用为难。” 南宫长泊瞧了一眼木沉香,狠道:“我最厌恶藏着掖着之人,你说出来,我绝不为难你和这小孩。你若敢撒谎,休怪我下手无情。” 余长欢犹豫了半晌,沉声道:“他们的确不是人,却也不是鬼。要我说出他们的来历也不难,只要你们答应我一件事。” 木沉香点点头,南宫长泊笑道:“他们?看来不止一个了。放心,我不会告知师父和四位师叔,我岂是那种多管闲事的小人?只要他们对九龙教无害,我就永远不会伤害他们。”南宫长泊果然智艺超群,一猜就猜中了余长欢的心思。 余长欢知晓南宫长泊心高气傲,言出必行,听他如此说,松了一口气,慢慢地将五个灵童的事情说给他和木沉香听,又让葫芦内四个孩子出来与他们相见。 木沉香牵着他们的手,眉欢眼笑,道:“你们都几岁了?” 五个孩童争着说道:“八岁,九岁。” 南宫长泊道:“你一早说清楚不就结了吗?我怎会为难五个孩子?既然他们想留在你身边,我不会告诉师父的。” 余长欢暗想,倒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道:“多谢南宫师兄。” 木沉香笑道:“你们想吃些什么?明天我给你们做。” 五个孩童欢喜道:“我想吃桂花露c茯苓粉c面筋c荷叶粥c牛肉合子c松花糕”各说了一连串的吃食。 南宫长泊也不禁为他们的无邪所动,笑了笑,道:“你们可得藏好了,被几位长老看见可不是闹着玩的。” 火童胆子大,敢和这位才化敌为友的大哥哥讲话,道:“那是自然,我们绝不会被发现的。” 金童道:“就算被发现了,你和大哥哥大姐姐也会救我们的,对不对?” 南宫长泊面露微笑,却未做声。半天才道:“时候不早,我回去了。” 南宫长泊走了后,木沉香和五个灵童聊了很久,谈笑甚欢,余长欢一面听他们天真风趣的谈话,一面和土童一起吃了饭菜。 直至深夜,木沉香走了之后,余长欢道:“你们回葫芦睡觉吧。” 火童拉着余长欢的手,道:“大哥哥,能不能让我们在外面睡?”其余四个本来没有这个想法,一经火童提出,便扑在余长欢身上,百般央求。 余长欢心想,横竖木姐姐和南宫师兄已经知道了,悲怀阁又没有外人,让他们在房间里睡觉也无妨,便道:“隔壁还有两间房,我送你们去那边睡觉。” 五个灵童忙道:“我不要和大哥哥分开!我们要睡在一间房。” 余长欢无法,身子又乏,不想再争辩了,便道:“好好好,真是拿你们没办法,快上床睡去吧。” 五个孩童横着躺在床上,挤得一张床水泄不通,挨挨挤挤,叽里呱啦说个不停,火童道:“我们多久没躺在床上了?真舒服。” 木童道:“金童,你过去一点,你压到我的手了。” 金童道:“这边已经没位置了,再过去,我就要压扁了。” 火童笑道:“都怪土童,他那么胖,他应该侧着睡。” 土童不服气道:“我就比你们胖一点点而已,我又没乱动,怎么能怪我?” 此时,余长欢已经从隔壁房间抱了被子回来,铺在一张湘妃竹榻上,道:“五个人睡一张床,是不是太挤了?” 水童道:“大哥哥,我们睡了你的床,那你睡哪?” 余长欢道:“我睡这张榻上。” 水童下了床,跑到余长欢跟前,道:“大哥哥,我和你睡。” 其余四个孩童也一阵风似的跑下床,道:“大哥哥,我也要跟你睡。” 余长欢见这五个孩童对自己如此依赖与孺慕,心头又是欢乐又是感动;若不满足他们,今晚休想睡觉了,因道:“这张榻只睡得下两个人,这样吧,今晚水童跟我睡,明天火童,后天土童,一个一个轮流好不好?” 火童道:“凭什么今晚是他?明天才是我?” 余长欢心里觉得好笑,这也值得争?便道:“是他最先下床提出这一点的。这不可否认吧?” 火童没法,只得和其余三个一同回到床上,仍嘁嘁喳喳说个没完。余长欢实在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便假意凶道:“不要再吵了。再吵,你们就回葫芦睡觉。” 果然一齐噤若寒蝉了,余长欢心中暗喜,和水童偷偷咧嘴而笑。 这一天经历了太多,渐渐地,余长欢支撑不住,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次日,天还未亮,木沉香便起了床,前往卧云院的池塘采了新鲜的荷叶,给五个孩童煮了荷叶粥,又做了松花糕。她想要今天推病不去练功,中午给五个孩子做一顿佳肴,可她向来不会说谎赚人,何况是对前辈,一番踌躇后,还是不敢撒谎,干脆中午早些回来就是了。 舒服地睡了一夜,早晨余长欢是被四个孩童的说话声吵醒的,他们似乎在争辩什么,一人一句。余长欢头埋在被子里,仍能听到他们嘁嘁喳喳的声音,又见天色亮了,便起床意欲修炼法术。 余长欢和水童一爬下竹榻,睡在床上的四个孩童也立刻下了床,他们还以为大哥哥是自然醒,而不是他们吵醒的呢。余长欢穿好衣服,用盐漱口c清水洗脸,五个孩童也争先恐后地漱口洗脸。 洗漱毕,余长欢领着蹦蹦跳跳的五个孩童来到厨房。五个孩童的出现使整个悲怀阁添了热闹,时时可听见他们的声音。幸而悲怀阁偏僻,不然可就要被九龙教的其他弟子听见了。 进了厨房,木沉香已在一张桌上摆好早饭,笑道:“你们起床了。我做好了荷叶粥和松花糕,快坐下吃吧。” 五个孩童一窝蜂地拥上去,各喝了一碗荷叶粥,吃了松花糕,唯土童吃了双份,乐不可支。 南宫长泊也在一旁,笑道:“这几个饿死鬼,像是几百年没吃东西似的。”话一说出,便知失言了,又不好改口,只望无人反驳才好。 木童连忙摇头道:“我们本来就三千年没吃东西了。” 火童是随时都要说几句话的,这时也忍不住道:“若是你三千年不吃这么好吃的饭菜,只怕你比我们还狼吞虎咽呢。” 南宫长泊喝了一口粥,道:“放心,我绝不会被关进葫芦。” 余长欢目今可不敢得罪南宫长泊,万一他告密,可就没有活路了,忙道:“别贫嘴!吃饱了,就回葫芦里面,我们还要去练功呢。” 火童道:“我们不要回葫芦!好不容易出来了,又动不动就要进去。” 木童面露哀求,道:“大哥哥,我们能不能不进去?” 其余三个灵童也齐齐恳求。 余长欢心道:这五个孩子容易得寸进尺,若一味纵容,只怕将来没有好结果,倒不如现在制住他们,让他们心里有些惧怕,晓得分寸。便斩钉截铁地道:“不可以!通通回葫芦!” 水童最是听话的,一溜烟进了葫芦,土童木童也跟着进去了。火童还拉着余长欢的手,道:“我只待在这儿,哪也不去,不会被人发现的。” 余长欢将其手一摔,道:“快进去!” 金童道:“火童,不要让大哥哥为难!”说毕,金童拉着火童的手,一同化成轻烟进了葫芦。余长欢将葫芦盖盖上,和木沉香c南宫长泊一同出了厨房,各自修炼去了。 余长欢到了平常修炼之所。七师兄丁长晏见他腰间挂了一只碧色葫芦,道:“小师弟,你何以这么喜欢小玩意?又是竹筒蟋蟀,又是葫芦的。” 康长天笑道:“他还是个小孩子,爱玩也是正常的嘛。” 余长欢感激五师兄给自己解了围,道:“若七师兄不嫌弃,我将我那只蟋蟀送你怎么样?” 丁长晏道:“君子不夺人所好,你还是自己留着吧。”说完便走开了。 康长天笑道:“蟋蟀于我无用,这只葫芦倒可以用来装酒,送给我,你舍得吗?” 余长欢不料五师兄竟说出这样的请求,若说舍不得,凭五师兄对自己的恩情,那岂非太不知趣了;若说舍得,葫芦里的五个灵童怎么办。半天才道:“师兄若是喜欢,我自然双手奉上。不过松鹤院还有更好看的葫芦,明天我去讨了来,送给师兄怎么样?”松鹤院是静笃子一门居住之所,负责九龙教的钱财和生活所需之物一事。 康长天拍了一下余长欢的脸,道:“逗你玩呢,还当真了。” 余长欢悬着的心落了地,轻推一把康长天,笑道:“师兄总是拿我寻开心。” 康长天哈哈一笑,道:“山中寂寞,幸好有你这个小师弟陪我玩笑,不然可就要变成一块木头了。” 余长欢练了一上午的功,中午回到悲怀阁。木沉香已经做好了午饭,有韭黄牛肉合子c面筋c酱炒三果c酒煮黄鱼c梨炒鸡c豆芽。五个孩童见到这许多色香味俱全的肴馔,喜得不断拊掌,五双清澈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香喷喷的菜,口角不自觉地流出了涎水,没等木沉香开口,便动筷子了。 水童一面吃黄鱼,一面道:“大姐姐,你真厉害,能做出这么多好吃的。” 木沉香笑道:“这些都是很平常的菜,不过因为你们太久没吃到饭菜了,才觉得好吃而已。” 余长欢道:“木姐姐,你不用谦虚,你做的饭菜确实好吃。” 木沉香轻轻一笑,没有说话。 土童吃的满嘴是油,火童道:“土童,吃那么急,噎死你。”土童自顾自地吃,并不理会他。 每日的饭菜是南宫长泊从松鹤院取来的,木沉香掌厨,饭后的碗碟交给余长欢洗。这日午饭毕,五个孩童非要帮着余长欢洗碗碟,你争我夺,嘻嘻哈哈,倒打破了两个碗,挨了余长欢一顿骂。 自有了五个孩童陪伴左右,余长欢虽有隐忧,笑容却也添了许多,从前总给人满腹忧愁之感,如今越发像一个自在无拘束的少年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初次下山 眼望着日出,眼望着日落,恍惚间过去了大半年。这日晚上,康长天来到悲怀阁,在外面喊了一声“小师弟”。 余长欢连忙将葫芦对准五个孩童,右手捏成三清指,念了咒语“袖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金木水火土,速速进葫芦”,五个孩童还不明所以,就被吸进了葫芦。 余长欢走出房间,到了悲怀阁的正门,见康长天立于皎皎月光之下,道:“师兄,你找我?” 康长天笑道:“你猜我找你什么事?” 余长欢绕着康长天走了一圈,道:“我不猜。你不说,我就回去了。”说着还真朝房间走去。 康长天急了,道:“你这个臭小子,居然学会戏弄我了。明天带你下山,去不去?” 余长欢一听这话,动如狡兔,回到康长天面前,喜道:“真的?去哪呢?” 康长天闭上眼睛,双手抱胸,悠悠地道:“你不是要回去吗?哎呀,到了睡觉的时间,我也要回去了” 余长欢拉住康长天,笑道:“好师兄,我错了,你快说吧。” 康长天笑着乜斜了他一眼,道:“师父和我们八大弟子明天要去姑苏,我猜着你肯定也想去,就求师父让你随我们一起去。” 余长欢上山三年之久,从未下山,听到这个消息,自然喜不自胜,道:“多谢师兄。小时候就听爹说过,姑苏乃人间胜境,白云映水摇空城,白露垂珠滴秋月。没想到我也能去。不过师父去姑苏做什么?” 康长天张望片刻,见四周无人,低声道:“我听说,姑苏住着一位师叔。” 余长欢睁圆了眼,惊讶道:“师叔?” 康长天道:“你小点声。这位师叔曾是师公最喜爱的小弟子,天赋异禀,可惜眷恋红尘,无意于掌门人之位,遂拜别了师公,和一位女子住在姑苏。过几天是他的四十五岁春秋,掌门人让师父给他祝寿去。” 余长欢突然念及自己还未请问木沉香清姬神女一事,便道:“这一去,何时回来?” 康长天以为余长欢想在山下多玩一段时日,道:“只要求得师父恩准,我们大可玩几个月再回来。” 余长欢心道:若是数月才归,木姐姐岂不是已经回神女峰,只好今晚便叨扰她了。因笑道:“明天一早出发吗?” 康长天点点头,道:“你快回去收拾吧,明天我来接你。” 待康长天走后,余长欢没有回房间,而是敲了木沉香的房门,木沉香问他何事,他便将下山一事告知。 木沉香道:“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余长欢道:“少则十天,多则数月。” 木沉香垂首半晌,道:“不到两个月我就要回去了” 余长欢不等她把话说完,道:“回去就可以见到你师父清姬神女了。” 木沉香不语,却是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她自然希望余长欢能在未来屈指可数的两个月中与自己寸步不离,可温婉如她,如何说得出这样的话? 余长欢趁机道:“清姬神女为人如何?” 木沉香不解余长欢为何问及此事,可她对余长欢向来有求必应,便如实道:“从前师父为人冰冷,不苟言笑,对弟子极其严格;可在来九龙山的三个月前,师父出关之后,性子大变,温柔娴静,时而露出笑容,更多的时候眼含悲愁。而且不知为何师父不穿教主的九彩仙衣,只穿梅花汁染就的红衣。” 余长欢心有戚戚,眉间画一朵红梅,法宝用梅花,穿梅红色衣裳,娘定是极其喜爱梅花。他皱眉道:“清姬神女为何性子大变?” 木沉香摇头道:“我不知道,只记得有一次”她突然沉默不言了。 余长欢急道:“有一次怎么了?” 木沉香叹了一口气,道:“有一次师父喝醉了,我进房照顾她时,见她桌上有一张写满了字的纸。” 余长欢见木沉香又停住了,身子忍不住靠前,道:“纸上写了什么?” 木沉香默了半晌,才道:“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她语声柔和,读这几句诗时又倾注了一腔情感,听来十分受用。 余长欢哪里顾得上这些,暗想,娘定是在想念爹了,爹又是谁呢? 木沉香本不欲透露师父的私事,担心坏了师父的名声,见余长欢沉思,忙道:“应是师父读诗读到这一句,遂写了下来。我跟了师父这些年,从不见师父与任何男子有来往”她越说越觉得自己失言了,心下懊悔不已。 余长欢心道:这件事问木姐姐无益,她所知道的不过皮毛而已,还得将来上神女峰当面问清姬神女才行。便笑道:“你莫急,神女峰的掌教人自然是清白的,我不过随口问问而已。我明天就下山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木沉香镇定心神,微微一笑,道:“你也保重。”顿了半天,又道:“早日回来。” 次日一早,康长天果然来接余长欢。余长欢先去辞别南宫长泊,回身之间,木沉香已经走到庭院之中,对着一丛似锦秋菊。余长欢欢欢喜喜地道:“木姐姐,我这就下山了。” 木沉香笑道:“你看,这儿的花多美啊。你早去早回,不然花都谢了。” 余长欢笑道:“谢了就谢了,明年还能更繁盛呢。”又道了声“珍重”,便和康长天回卧云院,同师父师兄们下山去了。 木沉香望着余长欢渐行渐远的背影,不觉流了数滴清泪。 余长欢随师父等人行了两日,抵达姑苏之际已经夜深。街上人烟稀少,偶听见“咚咚”的打更声和深巷中传来的狗吠声。 旷谷子道:“天色已晚,我们先找间客栈住下,明日再作打算。” 陈长安道了声“是”,便带着易长居c钟长乐c徐长业三人去找客栈了。 旷谷子见余长欢手上拿的仍是自己给他的木剑,道:“长欢,你如今正修炼《玄牝太清经》的第三层‘大道浩浩,其中有宝’,是时候去寻一件能与自己合二为一的宝物了。”他心里对这个进展极速的小徒弟可是万分喜爱。 未等余长欢开口,康长天先笑道:“小师弟真是聪慧,上山三年就练到了第三层,不像我当初可是花了十年的功夫。我手中这把秋水剑是在洞庭湖找到的。小师弟若想找到能和自己合二为一的宝物啊,就该在山下” 旷谷子起初还含笑,及至明白康长天用意时,不禁嗔道:“九龙山之大,难道就没地方藏着宝物?当初祖师爷和数万法术高深之人在九龙山大战,无数法宝遗落山间。我的斩魔剑,长安的青玉剑,长乐的烈火剑不都是在九龙山找到的?偏你性子爱玩,不能潜心修道。这也罢了,现在还要拉着长欢陪你一起游山玩水。何况这次出来是有正事要办,怎可儿戏?” 康长天给师父责备一顿,只好嘿然不语,默默退到师父身后。 余长欢上前道:“五师兄虽然爱玩些,但师父教导有方,他也不曾惹祸。他是一片好意,望我能尽快找到宝物,还请师父不要动怒,气坏了身子,岂不是我和五师兄的错?” 旷谷子微笑不语。 这时,陈长安和钟长乐回来了,拱手道:“师父,穿过这条巷子有一家客栈。我们可以在那安歇。” 旷谷子点点头,跟着二位弟子走去。进了店,易长居和徐长业已经安排好一切,两人一间房,师父单独一间房,剩余长欢一人住一间。 康长天站在余长欢房门口,笑道:“小师弟,你怕不怕?要不要我来给你做伴?” 余长欢连说带笑道:“我怕,我怕你进来后,我又得一晚上听你的呼噜声了。”说完,双手一推,将门一关。 康长天拍拍门,笑道:“臭小子,看我明天不收拾你。”他不敢大声,担心吵着师父,遂回房了。 待康长天走远后,整个客栈静无人声,余长欢将碧色葫芦拿在手上,心想,已连着两日没打开葫芦,五小灵童一定怨声载道。不如我偷偷跑去城外,放他们出来玩一会儿。 余长欢轻轻地开了房门,又轻轻地下了楼。穿了几条街,他才敢御剑飞行,飞出城外,来到一片旷野无人之地。月悬中空,清光皎皎,四围绿草采采,微风飘飘,又有流水潺潺之音。 余长欢打开葫芦盖,五缕轻烟飞了出来,一阵欢呼声,火童率先急道:“大哥哥,你怎么把我们关在里面这么久?”其余四个也跟着追问。 余长欢道:“这两天和师父师兄们寸步不离,不好放你们出来。” 五个孩童只管上蹿下跳,全然不听余长欢的解释。好在余长欢已能用法术控制葫芦,收伏五个灵童,不用担心他们捣乱。 水童飞在空中,道:“大哥哥,这是哪呢?” 余长欢道:“姑苏城外。” 木童道:“大哥哥,我们下山了啊。” 余长欢点点头,这五个孩童听到自己下山了,更加欢喜,不停地向高处向远处飞。余长欢道:“别飞太远了,待会儿还得回去呢。” 五个孩童如脱笼之鹄一般,遨游于天地之间,哪里还听得进余长欢的唠叨?见地上有一方密密丛丛的杂草,如菁茅草c狗尾巴草等,萤光点点,熠熠生辉,觉得有趣,便落了下来。 余长欢忙追上去,还未靠近,只见草丛中飞出漫天的萤火虫,盖住了半边天,萧萧散光,若玉树生花。数不胜数的萤火虫照得周围通亮,宛如迢迢银河,美妙不可方物。余长欢不禁为这一奇景所惊,一时看得呆了。 这时,却听到五小灵童嗷嗷大叫的声音,似乎身陷困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有美一人 听到五个孩童慌张害怕的惊叫声,余长欢立刻回过神,急着想进去一探究竟。 草丛中倏然飞出一位身穿月白色衣裳的女子,飘身于千万只萤火虫虫海之中,若梨花初带夜月,海棠半含朝雨。那女子飞身上前,如新月初升,踏着流光而来,朦朦胧胧,余长欢心中为之一动。 那女子面色薄怒,也不知从何处抽出一条一丈长的红色细绳,直甩向余长欢。余长欢定定神,身子一闪,道:“不知何事冒犯了姑娘,还请姑娘见谅。” 那女子含怒道:“那五个小孩子可是跟着你来的?”口中说话,手上的法术却未停止,那条红绳绕着余长欢转,似乎要将他绑住。 余长欢只得抽出木剑,以剑挡绳,红绳便牢牢地缠着木剑三圈。那红绳很细很精致,附在木剑上,如装饰一般;可却极其坚韧,纵是铁剑也难以将其割断。 余长欢道:“不错,他们现今怎样了?” 那女子“哼”了一声,加强手中法力,绳子也跟着紧了,余长欢手中的剑隐隐欲脱手而去。他只好用上《玄牝太清经》的功力,木剑才在手中安稳如山。 余长欢急道:“有话好说,姑娘何必动怒?那五个孩子有没有受伤?” 那女子见余长欢法术不在自己之下,道:“他们坏了我的好事,现在被我捆在草丛中。” 余长欢躬身道:“我代五个孩子向姑娘赔礼了。不知姑娘在此有何贵干?我能否献出薄力,以赎前愆。”说到这,余长欢不再施法,只是稳住木剑。 那女子见余长欢不像歹人,也停止了施法,道:“我在草丛中捉萤火虫,他们乱飞进去惊扰了萤火虫,也惊扰了我。” 余长欢心想,原来是这样一桩小事,便笑道:“若姑娘不弃,我可给姑娘捉萤火虫,但求姑娘放了五个孩子,可好?” 那女子道:“你有什么好法子吗?” 余长欢道:“山人自有妙计。若我捉的萤火虫令姑娘满意,姑娘便放了五个孩子;若不满意,大可连我一起捆了。” 那女子噗嗤一笑,道:“我要捆你做什么?我只要萤火虫。” 余长欢见那女子一笑,清如浣雪,不禁心神荡漾。他知道那女子并无恶意,便收了木剑,那女子两手一引,红绳变得两尺来长,“刷”地飞回她手上,绕着她的右手腕。 余长欢飞身上前,情不自禁地望着她,见其一双妙目如繁星闪烁;两弯秋波眉细长如画,好似烟笼淡月,雾锁寒山;身材窈窕,纤秾合度,增之一分则太胖,减之一分则太瘦。 那女子道:“你看着我做什么?快去捉萤火虫啊。” 余长欢被她说得脸色通红,心神不宁地拿出葫芦,对着萤火虫念起咒语,一只只发光的萤火虫齐齐往葫芦里面飞去。那女子拊掌笑道:“这个葫芦可真是个宝物!” 余长欢收起葫芦,笑道:“这里面的萤火虫准够了,你拿什么装呢?” 那女子从腰间拿出一个白色的小纱囊,道:“将萤火虫倒进这个袋子里面。” 余长欢依言做了,数百只萤火虫落在白色小纱囊中,扑腾腾地飞着,白色小纱囊亮了起来,如一盏灯。那女子将小纱囊用红绳一捆,嫣然笑道:“多谢!” 余长欢见她提着莹然的小纱囊,犹如仙女采花,心中一痴,良久方笑道:“不必客气。请你将五个小孩放了吧。” 那女子盈盈笑道:“是我莽撞了。”纤纤十指一引,五条红绳飞回手上,分别绕在左右两只手腕上,毵毵下垂。 火童片刻间飞了出来,怒道:“那个坏姐姐为什么捆我们?”他见那女子放开自己,料定那女子法术不及余长欢,飞到余长欢跟前,摆出一副怒不可遏的模样。 另外四个也飞了过来,叽叽喳喳,声讨那女子。 那女子微微躬身,笑道:“适才一时情急,吓着你们了,请你们勿要见怪。” 金童道:“谁吓着了?我们才没有吓着呢。” 火童道:“你说不要见怪,我们就不怪你了?好端端地捆了人,我们也要捆你一次。” 落落清辉洒在那女子身上,越发显得其秀若芝兰,清绝无尘,只见她掩面笑道:“这就看你们有没有本事了。” 五个孩童仗着余长欢可以给自己做主,一齐扑向那女子。那女子双手一摆,身子向后飘去,五个孩童并未沾身。 余长欢道:“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仇人好。这位姐姐不是有意捆你们的,你们就不要再追究了。” 五个孩童哪里肯呢?不住地扑向那女子,那女子也不生气,好像陪着他们玩似的,一个劲地往后飞。 更深夜浓,那女子不便多做逗留,故意双手一引,手腕的绳子蠢蠢欲动,道:“你们再追我,我可就又要用红绳捆你们了。” 五个孩童止步不前,他们知道那绳子一旦上身,就会越挣扎越紧,疼得厉害,那滋味可不好受。火童忙道:“大哥哥,你快帮我们呀,这个坏姐姐欺负我们。” 余长欢上前,笑道:“这位姐姐和你们玩呢。” 那女子见五个孩童甚是可爱有趣,拱手笑道:“你们就大人不记小人过,饶我这一回怎样?” 金童道:“看在大哥哥的份上,我们就饶了你。以后你可不能再捆我们了。” 火童道:“还什么以后?以后再也不要遇到这个坏姐姐啦。” 那女子笑道:“以后若是遇见,只要你们听话,我绝不捆你们。” 木童道:“我们怎么不听话了?”别人说一句,这五个孩童必要反驳几句的。 那女子见这样聊下去聊到天亮也走不成,便道:“我还有事,先行一步。”说着,便飞身而去,娉婷自若。 余长欢忙道:“姑娘,我姓余名长欢,可否告知你的芳名?” 那女子回首,莞尔一笑,若春风拂花,道:“他日有缘再会之时再告知不迟。”又一回首,飞远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久别重逢 那女子远去后,余长欢将五个灵童收进葫芦回到客栈,所幸师父和师兄都睡下了,没有发现他偷偷外出。也不知为何,是晚余长欢辗转难眠,翻来覆去良久才渐渐入睡。 次日,余长欢尚在梦中,便听见康长天喊他起床。余长欢穿好衣服,开了门,睡眼惺忪。 康长天笑道:“呦!小师弟,难得啊!往常你都是第一个起床的,今天怎么睡得这样迟?是不是昨晚一个人害怕,睡不着?” 余长欢自不好说睡得晚,他揉揉眼,正欲开口。申长下恰巧路过,道:“我一宿没睡。小师弟,以后还是你和五师兄睡一间房吧。他的鼾声堪比雷声,聋子才睡得着呢。” 康长天拿手中秋水剑一敲申长下的脑袋,道:“瞎说!像我这么温润如玉的人怎么可能打鼾!” 申长下摇摇头,道:“五师兄,你要是能听到自己的鼾声,就知道我昨晚多痛苦了。” 康长天笑道:“你不老实!小师弟,你说实话,我的鼾声真的很大吗?不对不对,应该这么问,我真的打鼾吗?” 余长欢哈哈笑道:“五师兄,今天若不是你叫我,我还没醒呢。你可知道为什么我今天这么能睡?” 康长天诡笑道:“定是昨晚偷偷跑出去玩了。据说姑苏城里有一条未眠街,夜如白昼,热闹非常,你昨晚是不是去那了?” 余长欢不料五师兄之言竟然猜中一半,还以为他知道自己昨晚溜出去了。申长下挤眉弄眼地道:“肯定是因为昨晚不受某师兄鼾声的困扰,睡得香甜,一夜好眠,所以忘了时辰。”又叹口气道:“倒苦了我。” 余长欢原本就想这般解释,既然六师兄说了,他便顺着台阶而下,笑道:“正是如此。” 康长天一本正经地道:“六师弟,我这是在锻炼你呢。”申长下瞪圆了眼,疑惑地望着他。 康长天接着道:“你瞧,小师弟和我同住三年,功力见长,不日间便能超出你我。这是何故?他练功时能不受外界干扰,一心一意。这又是何故?正是我如雷般的鼾声培养出他不受外界干扰的能力。你若是和我同住个三四年,你也能心无旁骛地练功,将来你定比南宫长泊还厉害。” 康长天每说一句,申长下点一次头,及至第二个“何故”时,他才醒悟康长天纯属胡言乱语,连忙摇头。余长欢站在一旁,咯咯地笑个不停。 这时,丁长晏跑上楼,道:“五师兄c六师兄c小师弟,快下来吧,别让师父久等。”三人连忙下了楼。 人齐之后,他们吃了馄饨和包子,心中都暗赞店里的吃食入口留香,比平常多吃了许多,纵是旷谷子也吃了两碗馄饨和三个包子。 饭毕,一行人出了客栈。街上已是人烟辏集,茶坊酒店c勾肆饮食俱皆复起开张,浩闹不息。行人见这十人器宇轩昂c仙风道骨,都不禁驻足观看,暗暗称奇,有的人甚至低声讨论。 旷谷子诸人也不在乎,只管行自己的路,目不斜视。既入尘间,自是不便御剑飞行。一行人在旷谷子的率领下,走了三条长街,过了一座桥,又走了两条街,方来到一座宅子前。只见正门之上挂着一匾额,匾额上写有“柳府”二字。 柳府门前站有两个小厮,其中一个圆脸的,见十个恍若神仙般的人物停驻门前,便知是主人的远客来了,连忙上前笑脸迎道:“几位道长可是九龙山来的?” 旷谷子道:“正是。贫道旷谷子特来恭祝你家主人贵诞。”另一个高瘦小厮已经进去通报。 那圆脸小厮笑道:“我家主人早有吩咐,请各位随我来。” 那圆脸小厮领他们进门后,便有一个五十来岁的身穿蓝夏布的男子跑过来,躬身拱手道:“小人柳江春,是柳府的管家。有失远迎,还望道长恕罪。” 旷谷子还礼微笑道:“客气客气。不知你家主人现在可在府上?” 柳江春道:“老爷已在大厅等候多时,且请诸位劳步。” 绕过照壁,进了院内,走在一条石砌的阔道上。这院子甚是宽大,两边各是数间房屋,房屋外面尽是白石红栏。到了正厅前,早有一个白发苍苍c形容枯槁的老人迎了上来,笑道:“三师兄,终于把你盼来了!” 余长欢心中煞是惊讶,这位便是师父的师弟柳山川吗?怎么这般苍老?望去不仅比柳江春年老,甚至比掌门人还老上十岁,哪里像个四十五岁之人?分明已到耄耋之年,只是那双眼睛炯炯有神。 旷谷子握着柳山川枯木般的手,眼中竟微微含泪,道:“别来已有二十载,甚是挂念。师弟,你你们一向可好?” 柳山川禁不住流了一滴泪,笑道:“我们一切都好,你和几位师兄可都安好?” 旷谷子道:“好好好”他连说了几个好,九位徒弟从未见他如此失态,不禁心中暗暗纳闷。 柳山川道:“师兄,快快进屋坐下。” 柳山川将旷谷子诸人引进了屋,旷谷子让几位徒弟给师叔行了礼。柳山川笑道:“切勿多礼,快坐下。” 各人告了座,便有小厮端茶上来。柳山川和旷谷子叙了几句寒温,道:“贱内身体抱恙,不能来见师兄,还请师兄见谅。” 旷谷子像是早知此事,从怀中掏出一个朱红小匣子,道:“想来当年师父所赐的补髓益元神丹已经吃完。这是虚极师兄所炼的二十枚,尽数赠给弟妹,望弟妹早日康健。” 柳山川接过小木盒,道:“诸位师兄的大恩大德,师弟此生无以为报。” 旷谷子道:“同门师兄弟,不说见外的话。” 柳山川道:“我与贱内育有一女,今年已经十七岁了,也当让她来见见师兄。”站在他身边的柳江春立刻出去请小姐来相见。 片刻间,便有一位身穿柳绿色衣衫的女子进来。余长欢不见犹可,一见心中大惊大喜。这不正是昨晚从成群的萤火虫中飞出的仙女吗? 那女子一进来便瞧见了神色不定的余长欢,灵黠一笑。 那容貌妍丽的女子缓步上前,对着旷谷子施礼道:“柳依依见过师伯。” 余长欢望着她的后背,如瀑的乌发上挽着一条柳绿色的头绳,衬着她柳绿色的衣衫,整个人便如笼在十里烟柳中一般,绰约飘渺。 旷谷子笑道:“快快请起。你爹有你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儿,也不枉他弃道从俗。” 柳山川笑道:“师兄过誉了,小女怎禁得起你这般夸奖。你不知道,她脾气骄傲着呢,可不能让她太得意。” 旷谷子哈哈朗笑,余长欢也忍不住扑哧一笑。 柳依依猜着余长欢是笑昨晚之事,回头道:“你笑什么?又没人和你说话。” 余长欢自知失态,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困窘万分。柳山川正色道:“没大没小,还不快见过你几位师兄。” 柳依依转身笑道:“这儿一共坐着九位师兄,我就不一一行礼了。只在这行一次礼,九位师兄一同受了吧。”说着便躬身一拜,陈长安诸人站起来,拱手还礼,脸上都浮出若有似无的笑容。 柳山川嗔道:“胡闹!平日也就算了,今日怎可放肆?” 旷谷子笑道:“师弟何必动怒。令爱说的有理,难道要她行九次礼?她这性子倒随她娘。” 柳山川道:“都是我们宠坏了她。” 当下无话,柳山川让管家引着陈长安九人去厢房歇息,自己领旷谷子去见夫人。柳山川一推开房门,旷谷子便闻到一股刺鼻的浓浓药味,有人参c虫草c鹿茸c当归一类补药。 走至里间床前,芙蓉帐上挂着一个小纱囊,里面装着不少奄奄一息的萤火虫。柳山川将其取下,道:“依依这一闹,又害了不少生灵。” 床上的人闭着眼,慢慢道:“她知道我喜爱萤火虫,却不能出门亲自去赏,便抓了这些放在屋里,也是一片孝心,你何必责怪她呢?” 柳山川将小纱囊放在一旁,掀开床帐挂在银钩上,道:“已是日间,萤火虫不发光了,待会我将它们拿出去。” 床上人点了点头。 饶是旷谷子早已料到床上人必然不复当年美貌,帐子掀开的那一刻,仍不免心中大骇,床上人竟像是个行将就木之人,瘦得只剩一把骨头,头发银白,面色如土,毫无血气。 柳山川轻轻道:“霜儿,你瞧谁来了。” 床上人徐徐睁眼,吃了一惊,笑道:“三师兄来了。” 旷谷子道:“月姑娘” 躺在床上之人名叫月霜,虽已老去,却可看出她年轻时是个大美人。她勉强一笑,道:“哪里还是什么姑娘?现在我又老又丑”语中饱含惋惜无奈之意。 旷谷子道:“师弟,快给月姑娘服下一粒补髓益元神丹,我再运功助她恢复人气。” 柳山川当即从匣子内取出一粒神丹,月霜道:“怎好劳烦师兄?我们已经亏欠九龙教太多,实在”情绪起伏间,她竟上气不接下气。 旷谷子动容道:“山川是我师弟,你是我弟妹。何须如此客气?快服下丹药。你愿意受苦,可你忍心山川也陪着伤心?” 柳山川扶起月霜道:“霜儿,你服下这枚神丹。” 月霜摇头道:“我已经不中用了。拖累了你二十年,是时候” 柳山川将右手轻轻放在她唇间,道:“你何苦说这些呢?当年为了我,你受三昧真火淬炼,灭除妖性,重生为人,以致法力尽失,身体羸弱。生下依依后,每况愈下。是我对不住你,没能好好保护你。这二十年,我从不觉得辛苦,有你在身边,此生足矣。” 旷谷子叹气道:“月姑娘,你就听师弟的话吧。难道你还不知道他的脾性吗?为了你,连师父他也忤逆了。他对你的情意不用我多言,你若不服药,只会徒增两人的痛苦。” 月霜望了一眼柳山川,点点头,服下补髓益元神丹。旷谷子运起《玄牝太清经》第七层“守中抱一,延年益寿”的功力,注入月霜的命门穴,施法半个时辰后,她的脸色才渐渐有了血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 七夕之夜 进了厢房,余长欢坐立不安,有一种莫名的欣喜如活泉般涌上心头。 他闲步而出,进了后花园。花木扶疏,假石堆山,山下绕着一池清水,水中植有莲花碧叶,花叶上架着一条木桥,木桥上站着一人,正是柳依依,她摘了一手的莲花,花如美人,美人如花。 余长欢一个箭步上前,笑道:“柳姑娘,你喜欢莲花?” 柳依依笑了一声,道:“你可真奇怪,这么爱管闲事?” 余长欢挠挠头,说不出话。 柳依依指着桥上的一个花盆,笑道:“我将花送到我娘房里去,你给我看着这花盆,若是有半点闪失,唯你是问!” 说毕,柳依依便去了。 余长欢见这个花盆装满了从未见过的五色泥,白绿赤碧黄五种,光彩莹莹。他听师父说过,五色泥极难得,仅在东北一处巨泽中可见,女蜗补天时用的五色石便是用五色泥练就。 这么想着,柳依依满面春风地回来了,笑道:“小道士,你师父的法术是不是很厉害?” 余长欢不明其话中之意,憨厚地点点头。 柳依依笑道:“你师父给我娘运功疗伤,我娘的气色好多了。” 余长欢道:“伯母的身体怎么了?” 柳依依蹙眉道:“我娘身体一直不好,我也不知道是什么病。爹娘都不肯告诉我。”她又回悲做喜道:“不过你师父送了补髓益元神丹来,又给我娘施法治病,我娘的病定会好起来的。” 余长欢也笑道:“会的,你娘会好起来的。”不知不觉,他想起了自己的娘亲,何时才能救醒躺在碧云床上的娘呢? 柳依依见他脸上的笑容僵住,眼中露出哀伤,问道:“小道士,你怎么了?” 余长欢摇摇头,道:“没什么?” 柳依依道:“你爹娘呢?你是什么时候拜入九龙教的?” 余长欢见她好心相问,便将自己如何入教一事说出,不过隐去了义父和亲生父母。柳依依听完叹了一口气,道:“你一定会救醒你娘亲的。” 余长欢点头道:“借你吉言。” 柳依依端起木桥上的花盆,道:“今天晒了一个时辰的太阳,该抱回屋去了。” 余长欢好奇道:“这五色泥下面埋了什么吗?” 柳依依道:“一颗种子。” 余长欢纳闷道:“一颗种子?什么种子这么金贵,需要埋在五色泥里?” 柳依依道:“这颗种子是娘给我的,芍药里的仙品‘会三仙’。娘说每月至少要有十天让它吸收日光和月光各一个时辰,将来它就会开出三种颜色的芍药。可是我精心照料了十年,它连芽都还未发。” 余长欢笑道:“这样的仙品自然是出人意料的,岂会说开花就开花?有志者,事竟成,将来总会开花的。” 柳依依突然秋波一转,笑道:“怎么不见昨晚的那五个小孩子?” 余长欢心里咯噔一跳,吞吞吐吐道:“他们他们” 柳依依笑道:“他们不是人对不对?五个鬼头你师父还不知道吧?你可让我抓住把柄了!既然受制于我,住在我家的日子里,就得听我的。” 余长欢面色通红,急道:“你想怎样?” 柳依依娇笑道:“你让我夸你诚实呢,还是说你愚蠢呢?你大可说那五个小鬼在你师父手上,难不成我还去问你师父?你这么着急,恰恰证明我猜对了。不过你若真的撒谎,我自有法子让你说出真相。” 余长欢料她不会捅出这件事,道:“我不想对你撒谎。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 柳依依笑道:“我现在还不想知道你是怎么抓到那五个小鬼的。不过你先记住,若我让你做什么,你就乖乖听从我的吩咐。” 余长欢道:“你想让我做什么?” 柳依依笑道:“莫急,我暂且还未想到。”说罢,扬长而去。 次日正是七夕节。是晚,旷谷子准许弟子们出门游玩。 陈长安c易长居c钟长乐c徐长业四人年纪大些,不愿凑热闹,便呆在柳府,足不出户。 康长天领着四位师弟洋洋洒洒地来到未眠街,只见华灯璀璨,车马盈市,罗绮满街,熙熙攘攘,不可驻足。 不少小贩吆喝着与七夕时节相应的玩意,有泥捏的持荷童子,黄蜡铸的凫雁c鸳鸯,以瓜雕成花样的花瓜,油面糖蜜造的果食,不一而足。 在这条未眠街的尾处有一座乞巧楼,已张灯结彩,做乞巧之用,不少云英未嫁的女郎呈上自己做的精巧物件,焚香而拜,愿嫁得一个如意郎君。 康长天双手抱胸,笑道:“你们何不也去拜拜?” 申长下向来实事求是,道:“这是女子拜的,我们是男子,怎好学她们?” 康长天道:“有谁规定男子不能乞巧吗?” 丁长晏道:“既然五师兄好雅兴,何不亲自乞巧给我们看?难道五师兄因为自己是男子而不愿跪拜?” 康长天摆手道:“你的激将法对我不管用。小师弟,你年纪最小,没准将来还能遇见一个两情相悦之人,你何不拜一拜?” 余长欢脑中浮出柳依依的身影,脚步却连连后退,道:“我不信这一套,你想拜就拜,我不奉陪。” 康长天道:“拜便拜,难道我还在乎世俗的眼光?”说毕,纳头便拜。旁边的女郎瞧着这样一个奇怪的男子,不禁指指点点,嘻嘻发笑。 尹长然笑道:“过不了多久,我们就会多一个嫂子了。” 康长天站起来笑道:“若果真如此,我求之不得。” 申长下道:“五师兄,你不会有心上人了吧?” 丁长晏道:“五师兄莫不是喜欢上柳家姑娘了?” 余长欢心中一惊,戚戚不安。康长天脸色微红,哈哈笑道:“好没意思,不过磕了个头,你们就当真起来。什么柳家姑娘杨家姑娘,也不害臊?” 余长欢释怀道:“五师兄最爱开玩笑了。他的话三分真,七分假。” 康长天道:“知我者,长欢也。” 五个人来到未眠街的勾栏场所,此地正锣鼓喧天地上演《鹊桥记》。观看之人数不胜数,时时欢呼如震雷破山,五人在人群中如面饼般被拥来挤去,一时间散开了。 余长欢不喜人烟浩闹如斯,便离了勾栏,信步来到一处卖花灯之铺,有莲花灯c梅花灯c金鱼灯c青狮灯,灯花火树好不光辉灿烂。 街对面坐着一位白胡子的算命先生,身旁一根竹篙上挂着一面旗,旗上写着“月老下凡”四个字。 算命先生面前摆着一个竹筒,筒里放着一堆竹签,签上写着诗词,他口中念道:“月老下凡,牵线搭桥,配汝姻缘,抽签即灵。”不少妙龄女郎围着他意欲抽签,希冀未来能觅得一个好郎君,莺莺燕燕得如一群百灵鸟。 此时坐下伸手抽签的不是别人,正是柳依依。 七夕之夜,欢喜热闹的她自然要出来玩的。临走前,娘嘱咐她去乞巧楼焚香跪拜,她虽不愿随波逐流,却不忍拂了娘的意,便应下了。 到了乞巧楼,正好碰见康长天等人,担心他们取笑自己,连忙避开了。 走到算命先生这,心头一热,便坐下抽了一支签,签上写的是“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她回头望了一眼,恰好余长欢站在荧荧灯火处,丰神俊朗。 柳依依脸上一红,道:“什么月老下凡?一派胡言!” 那算命先生抢下她手中竹签,将签上的文字读了出来,笑道:“明明是正中心事,哪来的胡言呢?” 旁边的女郎纷纷回头张望,喊道:“对面的那位男子,你过来一趟。” 柳依依面烫似火,欲溜之大吉,却被三四个女子按住了,动弹不得。 余长欢听到身后有人喊叫,回了头,见数位女子对自己招手,便走了过来,道:“不知诸位找我有何贵干?” 那些女郎将余长欢推到柳依依身后,叽叽喳喳道:“你是不是认得她?” 余长欢见坐着的是柳依依,心中十分欢喜,道了声“柳姑娘”。柳依依脸泛桃花,瞧了他一眼便低下头去。 余长欢笑道:“不错,这位是柳姑娘,在下余长欢。” 柳依依不欲余长欢得知第一支签上的词,急中生智,道:“我再抽一签,适才的是我替我妹妹抽的。”说罢,又从竹筒中抽了一支签,写的是“多情者多艰,寡情者少难”。见不是吉利的话,她心中便有些不乐。 算命先生拿过来一看,捻须叹道:“多情之人必受情之折磨,若欲顺心,不如无情。” 旁边一个女郎道:“第一个签才作数,第二个岂能当真?若是第一个之后抽的签也可当真,那人人都可抽得一个上上签了。” 又一素衣女郎道:“这位余公子也抽一支签吧。” 说着便将竹筒拿到余长欢面前,余长欢顺手抽了一支签,写的是“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算命先生尚未言语,那女郎急着读了出口,道:“这支签若被女子抽中,怕是不好;可男子抽中,那这位柳姑娘可有福了。”众女郎纷纷叫好。 柳依依看了一眼余长欢,连忙低下头道:“你们都误会了,我和他不过萍水相逢。” 众女郎一齐道:“来日方长,若你们将来结下姻缘,可要请我们喝一杯喜酒。” 柳依依知道辩驳不清,站了起来,欲冲出去。 那算命先生将余长欢拉住,道:“我这还有一筒竹签,不测姻缘,乃测运势。今晚你是我唯一一位男客官,也算有缘,我赠你一签。” 余长欢道:“这我不信这些”旁边的女郎皆怂恿他抽一支签。 柳依依止步,道:“你抽一签又有何碍?” 余长欢如领圣旨般抽了一签,众女郎见他乖乖从命,不禁吃吃发笑。签上写的是“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 余长欢道:“此签何解?” 算命先生道:“命里有劫,无处可逃,日后你自然明白。” 柳依依脱口道:“何劫?可有解救之法?” 算命先生将签放回竹筒,道:“天劫,无法可解。” 先前那位素衣女郎道:“你这‘月老下凡’算人家姻缘也就是了,算什么运势?还说出这样瘆人的话,弄得人家小两口心里不痛快。快快快,我们还等着抽签呢。” 算命先生哈哈笑道:“下一个该谁抽签了?” 一女郎坐下道:“轮到我了。” 此时余长欢和柳依依已走出人群,余长欢心中微微不怿,却不现于脸上,笑道:“瞎子算命,胡扯一通。” 明明是良辰美景,却被算命先生泼了一盆冷水,真是扫兴。 柳依依心中亦有些不爽快,故意笑道:“他虽不是瞎子,和瞎子差不多,睁着眼说瞎话。” 那算命先生望着他们的背影,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心道:这对年轻人将来怕是受苦不少,若能再遇着,我郁木老祖定助他们一臂之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 背师出走 余长欢和柳依依一时怏怏,次日醒来,却也不将算命先生之言放在心上了。 这日正是柳山川的寿辰,一大早管家柳江春便随着柳山川迎来送往。柳山川是姑苏富甲一方的茶商,乐善好施,扶危济困,人称“柳菩萨”。他虽无意办一场寿宴,与他相熟之人免不得送礼以表心意。 中午,厅内济济一堂c高朋满座c传杯换盏,热闹莫名。 九龙教十人自是另有宴席款待,但有旷谷子在旁,弟子们也不敢尽兴喝酒。 晚间,柳山川令厨房备了一席酒菜与旷谷子小酌。 酒过数巡,柳山川端起一杯酒,道:“霜儿如今已能下床走动。师兄,大恩不言谢。这杯酒我代霜儿敬你。” 两人各喝了一杯酒,旷谷子道:“若是师父还在世,师父也会这么做的。” 柳山川双目紧闭,道:“师父?我我对不住师父。” 旷谷子道:“师父虽将你逐出九龙教,但他心里还是疼你这个小徒弟的。否则也不会助月霜剔除妖根,更不会将清心针交给你。只是师父他老人家无法接受你爱上一只妖,更无法接受你愿意为了一只妖放弃修行,所以才会忍痛和你断绝关系。” 柳山川回忆起历历往事,眼中含泪,道:“师父的恩德只能来生再报了。” 旷谷子道:“说起清心针,我倒想问一句,依依出生之时可有异象?清心针可有放进她的命门穴?” 那清心针乃仙家法宝,是数千年前一位得道高人在万年冰雪上施无上道法练成,可克制妖性,使其不外露。 柳山川摇头道:“起初我也担心生下半人半妖的孩子,所幸依依出生之时,一切正常。想是霜儿体内的妖性已被师父完全剔除,故依依无碍。不过以防万一,我让依依将清心针系在脖子上。” 旷谷子点头道:“那就好。你们一家人能平安喜乐再好不过了。” 柳山川定睛望着旷谷子,道:“师兄,我有一事相求。请你将依依带去九龙山。” 旷谷子蹙眉道:“为何?” 柳山川轻笑一声,道:“我和霜儿都老了,身子又差” 旷谷子忍不住道:“当年月霜受三昧真火淬炼,伤了元神,身子差原在情理之中。你怎的老得这么快?纵便你运功给月霜疗伤,也不至于如此啊!”见师弟未老先衰,华发苍颜,旷谷子内心又怪又痛。 柳山川沉吟半晌,笑道:“霜儿老得快,我便陪着她老。若她白发苍苍,我却正当壮年,她作何感想?我不想让她伤心。” 旷谷子道:“你的意思是你故意运功让自己变老?” 柳山川望着杯中酒,点头不语。 旷谷子叹道:“你哎!”顿了半晌,接着道:“若依依随我上山,你们一家人分离,岂不伤心?” 柳山川道:“依依去九龙山,一来我们百年之后,依依可以有个依靠;二来我希望师兄能给依依择一个良婿。” 旷谷子道:“你何不将她嫁给本地人?这样她可以常伴左右。” 柳山川道:“不瞒师兄,依依从我们夫妇这学了一点法术。她心高气傲,寻常男子不会法术,哪能入得了她的眼?她还常说要出去降妖伏魔呢。” 说到这,柳山川不禁嘿嘿一笑,满眼都是对女儿的关爱和宠溺。他接着道:“你带她去九龙山见见世面也好,将来她想回来了,就让她回来。能在这期间,给她找一个夫婿就更好了。” 旷谷子道:“既然如此,我便带她上九龙山吧。” 柳山川笑道:“多谢师兄。” 酒席饮毕,柳山川回房,见柳依依正扶着月霜在牡丹亭中赏月,亭外站着四个提灯笼的丫鬟。柳山川忙走过去,脱下披风,披在月霜身上,道:“更深露重,仔细被风吹着了。” 柳依依道:“难道我还不会服侍娘吗?有我在,娘怎么会受凉?” 柳山川笑道:“我的大小姐,难道我不能关心你娘?” 柳依依见爹扶着娘,便自个坐在一张石凳上,笑道:“多此一举。” 月霜低声笑道:“我突然想看看月亮,便让依依扶我出来了。” 天空中月亮半圆,月霜望了一会儿,道:“依依,你可知月亮中有什么?” 柳依依望向皎洁月亮,道:“有嫦娥c玉兔c吴刚还有桂树。” 月霜道:“很久很久以前,月亮里面还有狐狸。” 柳依依双眉微蹙,若春水荡漾,道:“狐狸?” 月霜幽幽道:“不知为何月亮里面的狐狸跑到人间安居,躲在西边的高原上,不与这边的人和妖来往。不过偶尔有福气的狐狸也会跑到这来,与人结合。” 月霜似乎溶入月色之中,满身洁白,甚是美丽。 柳依依笑道:“娘,狐狸怎么可能从月亮里面跑到人间呢?” 柳山川握着月霜的手,面露疼惜之意,道:“站了这么久,坐下吧。” 柳依依忙站起来,将自己焐热的石凳给娘坐,道:“忘了吩咐丫鬟带褥垫,娘坐这。” 月霜笑着坐下,柳依依和柳山川也各自坐下了。 柳山川笑道:“依依,你不是总说要走遍天下,行侠仗义吗?现在我放你出门,你随旷谷师伯上九龙山。” 柳依依喜得跳起来,道:“真的?” 柳山川道:“我何曾骗过你?”月霜望着女儿,嘴边虽露出微笑,眼中却甚是不舍。 柳依依道:“他们什么时候回九龙山呢?” 柳山川道:“他们明日便走。” 月霜吃惊道:“明日?这么快?” 柳山川道:“这是九龙教的规矩,事情办完,绝不多留。” 柳依依嗒然若失,道:“爹娘,你们去不去?若我一人去,岂不是见不着你们?你们不去,我也不去。” 柳山川道:“你娘身体不好,不可长途跋涉。傻孩子,你又不是一辈子待在九龙山不回来,想回来就回来。这次不过让你出去游玩一番,长长见识。你若敢不回来,我将来还要派人去捆你呢。” 柳依依笑道:“谁敢捆我?我让他尝尝玲珑如意索的厉害。”说着,她举起双手,摇晃手腕上的红绳子。 月霜道:“依依,出了门,要收敛些,不可像在爹娘面前这般胡闹。” 柳依依面露愁容,道:“娘,你不用担心我。倒是我不在,你们岂不孤单?我还是不离开你们了。” 柳山川道:“你走了,我和你娘过几天清静日子。” 柳依依笑道:“那我更不能走了。” 月霜道:“依依,别贫嘴了。我们知道你想出门,奈何我和你爹不能陪着你。你迟早是要去闯荡一番的,如今有九龙教的人陪着,我们也放心。你回去收拾行李,明日随他们去吧,想家了就回来。如今我身体渐渐好了,你不用挂念,我还等着你回来后给我讲讲你的所见所闻呢。” 柳依依笑道:“看来我非去不可了。恭敬不如从命,那我就去一趟九龙山。” 正在房间收拾行李之时,柳依依陡然想到若是和旷谷师伯一同去,御剑飞行三天便到了九龙山,他又定会处处限制自己,一路上不得游玩,那这次出门还有什么乐趣可言呢? 柳依依坐下沉思良久,心生一计。她悄悄来到客房,轻轻敲响了余长欢的房门。 余长欢打开房门,还未开口,柳依依低声道:“随我来。”余长欢见她身穿黄衣,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样,狡黠灵美,不禁心中一动。 柳依依将余长欢带到后花园,道:“小道士,我明天和你们一起去九龙山。” 余长欢一听这话,心花怒放,道:“此话当真?” 柳依依笑道:“若是假的,你能怎样?” 余长欢道:“九龙山天下闻名,去一趟受益匪浅,我自然希望你去。” 柳依依正经道:“可我不想和你师父一起去。我们一起去,怎么样?” 余长欢瞠目结舌,道:“什么?我们两个?抛下师父他们?” 柳依依点头道:“正是。若是和你师父一同去,白天御剑飞行,晚上客栈睡觉,多无趣啊!还不如我们一路优哉游哉地玩到九龙山。” 余长欢瞪圆了双眼,摆手道:“这不行,这不行。被师父抓住了,我会受重罚的。” 柳依依明白余长欢的难处,可仍不欲和旷谷子同行,道:“你跟着师父在天上飞,能碰到毒娘子吗?若在路上走,没准我们能遇见毒娘子呢?岂不一举两得?” 余长欢犹豫道:“这倒有理。” 柳依依见余长欢松了口,撇着头道:“别忘了你还有把柄在我手上。你师父若知道你葫芦里有五只小鬼,只怕这层罪过比起和我去九龙山还要重吧。” 柳依依先以利诱之,又以威胁之,余长欢心中本就不抗拒她的请求,沉吟良久,笑着点头应下了。 柳依依笑靥如花,道:“那你快去收拾衣物,一刻钟后,在这见。” 当下两人各自回房收拾衣物,余长欢在房里留了字条,写道: 师父:弟子不孝。弟子急欲找到毒娘子,先行一步。柳姑娘心善,不忍弟子一人上路,陪同弟子而去。弟子定将柳姑娘安全带到九龙山,到时再向师父谢罪。余长欢亲笔。 余长欢用茶杯压着书信,来到后花园,等了一刻钟,柳依依才慢慢走来。余长欢见她眼睛红红的,道:“柳姑娘,你若是舍不得父母,便便不去九龙山了吧。”他心里实则殷切希望柳依依能和自己一同去九龙山。 柳依依道:“别婆婆妈妈的了,又不是不回来,我们走吧。” 两人偷偷翻出了柳府,踏着月色离开了姑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 惊闻妖怪 欲回九龙山,本应南行。柳依依以为若是南行,旷谷子诸人容易找到自己,便决定和余长欢先向北行走数日。 一夜无眠,二人离了姑苏城。上午倚着树休息了半日,下午进了一个热闹的小镇。柳依依让余长欢将五鬼放出来,和他们一同行走。 余长欢抱着葫芦道:“不行,万一被人发现他们不是人” 柳依依道:“这里的人都是普通的老百姓,哪能看出来五个小鬼头是不是人?” 余长欢道:“万一这边有高人呢?” 柳依依道:“哪来这么多的万一?在遇见你们九龙山的人之前,我只见过我爹使法术。高人不都住在高山峻岭吗?这哪会有什么高人?你自己想想,你有多久没放他们出来了?若你被关在里面,难道不希望自己能出来?” 余长欢辩驳不过柳依依,最后还是依了她,走到了一个无人的角落放出五个灵童。 火童一出来,便急道:“可把我憋坏了,大哥哥咦,这个坏姐姐怎么也在这里?” 五个小孩将余长欢和柳依依围住,叽叽喳喳说个没完没了,柳依依轻点火童的鼻子,笑道:“若不是我这个坏姐姐,你们现在还装在葫芦里呢。” 木童道:“大哥哥迟早会放我们出来的。”其他小孩纷纷附和。 柳依依笑道:“好,既是如此,那小道士,你将他们再装进去。” 五个孩子连连后退,金童道:“我们可没说要进去。” 此时,火童已经跑进人群了,余长欢和柳依依带着其余四个孩童随后步入大街。 五个孩子见街上这么多人c这般热闹景象,不胜欢喜。忽而跑到一个女子面前盯着她的脸,吓得她飞也似的跑;忽而推一把正在走路的壮汉,立刻躲起来不让他看见;又跑到这个店铺悄悄拿一根香蕉,放回去一根木棍;又跑到那个摊子上动一动胭脂水粉。 五个小孩只管在街上以捉弄别人取乐,柳依依笑得直不起腰,余长欢一面觉得有趣,一面又心中担忧,赶到他们前面,用法术定住他们的脚步,握着葫芦,道:“若你们再胡闹,我只能让你们进去了。” 木童挠头笑道:“我们不胡闹了,我们保证不胡闹。” 余长欢瞧着最调皮的火童,道:“火童,你呢?” 火童滴溜溜地转着眼珠子,道:“我?我一直都听大哥哥的话啊,是他们爱胡闹。” 余长欢收了法术,道:“反正你们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土童指着路边的冰糖葫芦道:“大哥哥,我想吃冰糖葫芦。” 余长欢掏出银两,给五个孩童一人买了一串。柳依依走过来,笑道:“我也要吃。你也吃一串吧。” 火童用手指刮刮自己的脸,道:“坏姐姐,你这么大了,还吃冰糖葫芦,知不知道害臊?” 柳依依咬了一口冰糖葫芦,笑道:“难道这冰糖葫芦上面写了大人不能吃吗?” 土童风卷残云似的吃完最后一颗冰糖葫芦,道:“大哥哥,我还想吃。” 金童道:“土童,你怎么吃这么快?你脸上都沾满了糖。”一行人见他脸上果真沾满了红糖,不禁开怀而笑。 余长欢将土童的嘴擦干净,给他另买了两串冰糖葫芦,土童又乐呵呵地吃了起来。吃完冰糖葫芦,柳依依道:“小道士,你不能穿这身衣服,不然你师父一打听就知道我们往北走了。”说毕,便带着余长欢和五个孩童进了一家布料店铺。 才踏进店铺,一位大腹便便的店主笑脸相迎,道:“几位客官要点什么?” 柳依依道:“把你们最好的布匹拿出来。”手指余长欢接着道:“给他还有这五个孩子做一身新衣裳。” 这店主姓顾名绍,他见柳依依穿着华美,举止不凡,便知她是大户人家出身,忙吩咐店里的伙计端出八匹上好的布料,谄笑道:“这是小店最好的布料,名叫六云纻丝,从金陵贩过来的。摸起来就像摸着一朵白云,穿在身上,非常轻,如同没有穿衣一般,却能冬暖夏凉” 柳依依见洒线颜色鲜明,针黹细密,便知道是好布料,瞧了一眼余长欢,将一匹柳黄色纻丝放在他手上,道:“这个颜色适合你。” 柳依依又分别给金童挑了白色纻丝,给木童挑了青色纻丝,给水童挑了黑色纻丝,给火童挑了大红色纻丝,给土童挑了泥黄色纻丝。 柳依依回头对顾店主道:“能否一个时辰内做出这六件衣裳?” 顾店主面露难色,道:“一个时辰?这恐怕” 柳依依从怀中摸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顾店主忙接在手里,眉开眼笑道:“客官稍坐,一个时辰后衣裳准能裁好。” 裁缝给余长欢和五个孩童量了身材尺寸后,顾店主请余长欢诸人进了一间小屋休息,伙计端上刚泡好的茶给各位缓解疲累。 柳依依见茶叶名不见经传,心中不屑,便将茶杯放在桌上,并不饮用。倒是土童因吃了三根冰糖葫芦,嘴里甜腻得很,连喝了两杯茶,又将柳依依的茶给喝了。 店里的伙计见土童憨厚圆润的模样,吃吃发笑,火童蹦到他面前,道:“你笑什么?” 伙计不答话,又笑了一声,转身便走。火童悄无声息地将右脚一伸,伙计不留神,被他的脚一绊,“咚”地摔倒在地,连连喊疼。 五个孩童哈哈大笑。余长欢上前叱道:“火童,过来!”又扶起店里的伙计,赔笑道:“这位兄台,实在对不住,小孩子爱闹,你多多担待。” 顾店主道:“无妨,他日日都要摔跤的。你还不出去!”伙计忙跑出去了。 五个孩子只管在屋里跑来跑去,闹腾得厉害。余长欢责备劝说均无效,当着店主的面,又不好用葫芦收了他们,只能忍一时是一时。 柳依依笑道:“新衣服是给安静的孩子准备的,吵闹的孩子还是穿旧衣服吧。” 五个孩子听了这话,面面相觑,噤若寒蝉。他们知道这位坏姐姐说得出做得到,连忙坐回椅子上,抢着说道:“我是最安静的,我是最乖的,我有新衣服穿。” 柳依依朝他们望了一眼,他们一同缄口了。 顾店主笑道:“这位姑娘真是冰雪聪明,一句话就让五个孩子安静下来了。”顿了顿,陡地愁眉不展道:“几位想必是初来本地,还不知道这儿最近有一桩怪事。” 火童眼睛一亮,道:“什么怪事?”及至意识到自己开口说话,担心被认为是吵闹的孩子,偷偷瞥了一眼柳依依,见柳依依娇花照水的模样,并无责备之意,才放下心。 顾店主眼中含愁道:“这位姑娘生得这样美,晚上千万不可一人独宿,更不可出门,否则便有危险。” 余长欢看了一眼柳依依,蹙眉道:“为何?” 顾店主叹道:“十日前,本地突然来了一个妖怪,专挑女子的眼睛吃。第一个晚上吃了东街田家女儿的眼睛,田家女儿就地死亡;三日后又吃了姜员外女儿的眼睛,姜员外的女儿至今昏迷不醒。就在三天前,小女也为那妖孽所害,被挖去双眼”说到最后,他不禁眼中噙泪。 五个孩童“呀”了一声,心惊胆战。 柳依依听到这番话,也不禁面露惊惧,道:“听说过妖怪”世上有妖孽专好奸淫美女,柳依依一个未经人事的年轻女子如何说得出这话,吞吞吐吐道:“妖怪玷污女子,也听说过妖怪吃人,从未听过妖怪吃人眼睛。” 余长欢道:“令爱如今怎样了?” 顾店主长叹一口气,道:“不幸中的万幸,小女保住了性命,可却再也看不见了。算算日子,今晚那妖怪又要出来害人了,不知哪家闺女又要遇害。” 余长欢道:“难道镇上的人只能坐以待毙吗?” 顾店主愁眉不展,道:“我们都是普通的老百姓,除了求神佛保佑,哪里能是妖怪的对手?” 水童心生恻隐,望向余长欢道:“大哥哥,你帮他们除掉妖怪,不要再让妖怪祸害镇上的人了。”其余四个孩童也异口同声地要去伏魔降妖。 余长欢曾为妖孽所害以致家破人亡,如今法术业已小成,惊闻这般作恶多端的妖怪,焉能袖手旁观?他一时为豪气所激,站起来拱手道:“在下略懂得习武之术,若蒙阁下不弃,在下可前去降妖。” 顾店主又惊又喜,道:“大侠果真能杀掉那妖怪,便是我们长河镇的救世菩萨啊!不过那妖怪实在厉害,已经毒害三人,几位可有把握?若是不能一举成功,反受其害” 火童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瞧不起我大哥哥吗?”说着,便拿出一颗赤色圆球,一运功,一团烈火滚向顾店主。 余长欢将木剑一挥,挡住烈火,道:“火童,快收了火。” 顾店主见这小孩竟有此奇功,料知余长欢和柳依依更是高深莫测,大喜道:“在下并无嘲笑之意,还请这位小小侠息怒。” 一句“小小侠”令五个孩童吃吃发笑,嘴里轻轻念着“小小侠”。火童收了圆球,朝余长欢做个鬼脸。 柳依依心思缜密,道:“可否让我们见一见令爱?我想问问令爱被害时的情形。” 顾店主悲怒交加,道:“自失去双眼后,小女的未婚夫退婚了。小女将自己关在房里,谁也不见。只怕她” 柳依依道:“你领我去她房间,我自有法子让她见我。” 当下顾店主领着余长欢诸人来到后院一间房前,顾店主敲门道:“芸儿” 房里的姑娘名唤顾芸,大喊道:“爹,求你不要来打扰我了。我不想见任何人,你让我自生自灭吧。” 顾店主含泪道:“芸儿,不管发生什么,爹都在你身边,你万万不可自轻自贱啊。” 顾芸泣道:“我已经是一个废人了,嫁不出去的废人。我只会拖累你,爹” 柳依依见他们父女情深,不禁触动心肠,鼻子一酸,落了数滴泪。 顾店主柔声道:“今天店里来了一位大侠和一位女侠,能降妖除魔,给你报仇。那女侠想见见你,你开开门” 顾芸喊道:“不见,不见” 顾店主向柳依依摇摇头,柳依依温言道:“顾姑娘,你遭此劫难,实属不幸。我们路过此地,自当竭尽所能为你报仇。只是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我们想从你口中探知一些妖怪的情形。将来若能顺利除妖,兴许可以帮你拿回眼珠,重获光明” 顾芸大喜道:“真的吗?真的能让我眼睛复原吗?” 柳依依默了片刻,道:“我不敢说一定可以,但只要除了妖孽,拿回眼珠,便有希望。纵便万一不能复明,只要你助我们除了妖孽,也可为你的父亲积福啊。” 那顾芸自被挖去双眼,遭未婚夫退婚,已经心如死灰,早恨不得悬梁自尽,只是舍不下年迈的父亲,才苟延残喘于人世。今听柳依依说有可复明的希望,心中焉能不喜;纵然不可复明,临死之前给父亲积德积福,也算是报答父亲的养育之恩了。 顾芸顿了良久,低声道:“你进来吧,不过只准你一人进来。” 柳依依道了声“好”,从顾芸微微打开的房门中走了进去,一入房间,心中大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 初战蛇妖 房间里光线不足,昏暗杂乱,令人窒闷。 四张凳子歪倒在地,旁边扔着残碎的杯子和枯萎了的凤仙花,无立足之地。梁子上悬着一条白绫,想是顾芸曾试着自尽。 柳依依从未见过如此脏乱的房间,简直连自家的柴房都不如,心中大吃一惊。 柳依依的双脚甫踏进房间,顾芸立刻仓皇地关了门,蹲了下去,紧紧抱住自己。 柳依依转身见顾芸穿一身秋香色衣裳,身材瘦弱,面色苍白如纸,却流露出秀丽之态,只是一条染了血迹的白布蒙住双眼。柳依依无法想象若她揭下白布会是怎样的惨象,心下怛怖不已。 柳依依定定神,俯下身子欲扶起顾芸。 顾芸推开她的手,道:“你有什么话尽管问吧。” 柳依依见顾芸如同一只因受伤而蹲在角落的小兔子一般无助,心疼万分,索性蹲下去,握着她冰凉的手,温柔道:“你是怎样受伤的?” 顾芸咬着干裂的嘴唇,哽咽道:“我自小便和周大”顾芸几乎又称呼她的情郎为周大哥,心头一闪婚约已毁,叹了口气,续道:“和周琏相识,已暗许终生。三日前,他托媒人来求亲,父亲同意了。我欣喜万分,那晚,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只是睡不着,便披了衣裳,走出房间。外面明星数点,我在院中立了片刻,突地一阵怪风袭来,眼前人影一闪,我感觉眼睛疼痛难耐,还没叫出口,便晕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双眼已经被挖了”讲到后面,她泣不成声。 柳依依道:“你没见清那人长什么样吗?” 顾芸道:“我没看清他的长相,只记得他一身银色。” 柳依依沉吟半晌,道:“你爹说是妖怪害了你,会不会不是妖,而是人?” 顾芸道:“一定是妖。在被挖双眼前,我感觉那妖用什么东西紧紧裹住我的身子,还有一股刺鼻的腥味。这几日我不断回想那晚的情景,可能是蛇!他先用蛇尾裹住我,再用手指挖去我的眼睛。” 柳依依听其言,恍若身临其境,正欲开口说话,听到“笃笃笃”的敲门声,吓了一跳。 余长欢道:“柳姑娘,我这有玉神丸,对疗伤大有裨益,你给顾姑娘服下吧。” 柳依依开门拿了玉神丸,递给顾芸,道:“你先服下这粒丹药。” 顾芸灰心道:“我已经没了双眼,嫁不出去,成了废物。吃了这颗玉神丸又有什么用呢?” 柳依依道:“顾姑娘,恕我直言。这位周琏也太没良心了,你们本是两情相悦之人,他怎可在你遭此横祸之际背约而去?借此机会,看清他的为人,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顾芸着急道:“这不能怪周大哥!我没了眼睛,面目毁了,往后只会拖累人,有什么资格去纠缠他呢?纵便他不毁约,我也不会嫁给他的。他值得一个完美的女子共度今生。是我自己命不好。” 柳依依疑惑道:“你不是喜欢他吗?” 顾芸点点头,顿了片刻,道:“姑娘,你有心上人吗?” 柳依依脸色一红,沉吟不语。 顾芸接着道:“等你有了心上人,你就会知道容貌在一个女子心里有多重要。” 柳依依本来还想反驳几句,可一来此次的真正目的并非和她谈论情爱之事;二来被她问及心上人时心中慌乱不已;三来此刻最重要的是劝她服下玉神丸,便搁下这番话。 沉吟半晌,柳依依道:“那妖怪若是取女子眼睛练功或是当作吃食,那眼睛便不可寻回了;若是别有用途,还有取回的希望。所以顾姑娘,你不要就此放弃,但凡还有一线生机,都应当拼一拼。” 顾芸微微抬头,却什么都看不见。柳依依道:“看在你门外父亲的面上,服下这粒玉神丸吧。” 顾芸终于愿意服下丹药,柳依依扶她站起来,将她搀到床边,让她躺下休息。 柳依依出了房门,顾店主急急上前,道:“柳姑娘,小女怎么样了?” 柳依依道:“她睡下了。等她醒了,你再进去瞧她吧。”顿了顿,又道:“顾姑娘猜那妖是蛇妖,还劳烦你准备雄黄。” 顾店主道:“这个好办。” 这时店里的伙计匆匆跑来道:“老爷,衣裳做好了。” 顾店主领着诸人回到适才喝茶的小屋,六件上好的衣裳已经摆在桌上。金木水火土五个孩童推推搡搡地挤过去,各自抢了一件衣服。 土童最后一个赶到,捧着剩下的白色衣裳,道:“金童,那件黄色衣裳是我的,这件白色的才是你的。” 金童嘿嘿一笑,道:“太心急,拿错了。还你,我喜欢白色的。” 五个孩童欢喜得手足无措,视件件新衣若珍宝,眼睛如星星般闪亮。 火童将新衣裳披在身上,道:“大哥哥,这件红色的衣裳是不是很好看?” 余长欢笑道:“好看,红色和你很相配。柳姑娘挑的颜色和你们都很配。” 柳依依笑道:“你们快进房间换衣裳吧。” 店里的伙计请余长欢六人去换衣了。 柳依依坐在小屋里,外面日色西斜,阳光落落地洒进,极是柔和温暖,光线里有些微灰尘飞舞。 柳依依正在思量如何捉妖,虽有害怕之心,更多的却是初次降妖的跃跃欲试之喜。 金童身穿白衣,木童身穿青衣,水童身穿黑衣,火童身穿红衣,土童身穿黄衣,五人相互追逐地跑进小屋,满面春风,对身上的新衣裳极是满意。随后余长欢穿着柳黄色的衣裳潇洒自如地从门口走了进来,清俊年少。 顾店主赞叹道:“大侠穿上这身衣裳,真是恍若神人。” 柳依依嘴角轻轻一弯,浅笑不语。 余长欢从未穿过这么好料子的衣裳,浑身有些不自在。听到别人夸赞,不自觉地望了一眼柳依依,赧笑道:“过奖了,还得感谢柳姑娘。” 顾店主道:“我已经命人收拾了几间厢房,几位就在寒舍住下吧。若是妖怪今晚又来害人,就有劳几位大侠出手相助。” 余长欢道:“我们定当竭尽所能。” 到了晚上,余长欢要降妖的消息已经传遍了长河镇,所有年轻女子为躲避被挖去双眼之难,一齐奔到顾店主家避难。顾店主将她们安排在大厅,莺莺燕燕地站了一屋。 余长欢七人在门口守着,他对柳依依道:“柳姑娘,你回房歇息吧。这儿有我就够了。” 柳依依道:“我岂是临阵脱逃之人?” 余长欢摆手道:“我不是那意思。我说过,一定要保护你平平安安的。” 柳依依道:“我不会有事的,你放心。我倒要看看那妖怪有何本领。”顿了顿,又道:“待会儿你自己小心些。” 话毕,一阵狂风刮来,大厅的蜡烛全都熄灭了,众女子惊恐地喊出声。柳依依镇定道:“诸位莫慌,快点蜡烛。” 余长欢见狂风蹊跷,又闻到一股腥臭味,知道妖怪已经来了,道:“既然来了,为何不现身?” 只听得一低沉的声音传来:“原来都在这!让我好找!” 说话间,一个身穿银色衣裳的男子已经落在余长欢面前,他的额头上有银光数点,一双小眼睛恶狠狠地盯着余长欢,道:“你最好给我让开,否则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余长欢怒道:“你无故害人,还敢大言不惭!” 那男子道:“竟然你不识时务,那就受死吧!”他突地双手一引,院子里的一块百斤重石头飞向余长欢。 余长欢祭出木剑,使一招“玉女投壶”,将石头劈成碎屑,又接着摆出“风扫秋水”的姿势,百来块小石头齐齐袭向那男子,那男子身子后退数步,双手向前一甩,猎猎风响,他的身前现出一片银色光圈,笼罩周身,挡住小石头,小石头哗啦啦落地。 那男子冷笑道:“没想到你还有点法术。” 火童祭出赤色圆球,喷出一团火,他又穿着红衣,整个人如熊熊烈焰一般,火焰从上方卷向银色光圈。 金童祭出白色圆球,刮出肃肃大风,助长火势。 就在这时,水童祭出黑色圆球,一泓清水从下方汩汩地流向光圈。那男子右手捏诀,将下方的水引向上方,灭了火童的火。 火童恼道:“水童,你为何灭了我的火?” 水童道:“我不是故意的。” 那男子手掌用力一拍,水竟朝着水童冲来。 余长欢见势不妙,忙用木剑一挡,水顺着木剑流到地上。余长欢道:“五童,你们退下。”他使出“穿心献剑”,木剑穿过银色光圈,直刺那男子。 那男子见光圈已破,知道敌人非普通百姓,不可掉以轻心。他纵身而起,飞在空中,现出自己的银色蛇尾,站在大厅中的女子见了妖怪现形,大骇不已,尖叫声c啜泣声充斥着长河镇。 柳依依飞出六条玲珑如意索,缠向蛇妖。 蛇妖从口中吐出一粒红珠,光照四方,闪烁晶莹。 六条红绳已变得有两尺来长,细如新丝,韧如牛筋,只是苦于在蛇妖内丹的毒光下不得前进。 柳依依飞身而上,收回玲珑如意索,手捏六条红绳。余长欢上来相助,使一招“探骊得珠”,用剑刺向蛇妖的腹部,及至那妖施法护住腹部时,剑尖一转,却是刺向蛇妖内丹。 那粒红珠乃蛇妖修炼的根本,蛇妖见红珠危在旦夕,顾不得其它,忙吸红珠入肚,以保根基。 柳依依趁机飞出玲珑如意索,紧紧缠绕蛇妖。蛇妖料知难敌,索性怒吼一声,摇身现出原形,只见一条银色巨蟒挂在空中,遮了半边天空,若闪电灼灼。玲珑如意索竟松落而下,回到柳依依手中。 普通百姓何曾见过这般巨大的蟒蛇,惊叫连连,胆小的甚至当场晕厥过去。 五童也不禁手拉着手,怵惕颤抖。木童急中生智,喊道:“大哥哥,蛇身太滑,玲珑如意索无法上身。你让土童在蛇妖身上洒满泥土,兴许玲珑如意索就能捆住他了。” 余长欢暗自叹服木童的聪慧,道:“土童,柳姑娘,你们小心。我去引开他的注意。” 余长欢使出浑身解数连发剑招,招招致命,皆被蛇妖躲过;蛇妖张着血盆大口,喷吐银色烟雾,上腾下跳,蛇尾来回摆动,摧折了院里的数棵参天古树。 土童在柳依依的掩护下挺身而上,祭出黄色圆球,向蛇妖洒下密密层层的灰尘。柳依依再次飞出玲珑如意索,果然能捆住蛇妖了,大喜而笑。 柳依依见蛇妖身子巨大,便施法拉长红绳,让红绳绑住蛇妖周身。饶是如此,蛇妖身大力猛,仍能动弹,不过摆动威力微弱些许。 余长欢相机行事,见蛇妖挣扎于玲珑如意索中,忙飞剑刺其腹部,鲜血迸裂。蛇妖大吼一声,震天动地,身子猛地一甩,挣脱玲珑如意索而去。 柳依依道:“斩草必除根,否则他还会回来祸害百姓。”当下收了玲珑如意索,忙追出去,余长欢和五童紧随其后。 站在厅里院里的长河镇百姓又惊又喜又忧,惊的是蛇妖巨大猖狂,喜的是余长欢能降妖除魔,忧的是他们这一去不知结果如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