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鲸落都市》 正文 序 小÷说c网 】,♂小÷说c网 】, 要变天了。 卖花的女孩儿坐在公园的长凳上,捧着一个粗糙的竹编篮子,被高高低低的花枝遮住了脸。 意料之内的生意惨淡。或者说,除去一年里祭奠的几天,生意很少有好一些的时候。 公园里总是热闹。形形色色的人从她的眼前接连走过。有撵着肥皂泡飞跑,半途还摔了一跤的孩子,有喝醉了酒,蹒跚地绕着一棵树破口大骂的漂亮女人,还有空了一侧裤管,拄着拐杖却依然腰板挺直的退伍军人。 九月的风,反常的透着寒意,却依旧吹不掉这些从南方带来的树固执的叶子。衣着单薄的女孩儿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几根纤细的花枝因她的小动作从花篮里跌落,没等到她伸手去捡,就被几双鞋先后碾过。 女孩儿目不转睛地盯着破败的花枝看了好一会儿,脸上没有一丝惋惜的情绪,反而莫名地笑了起来。 她突然抬头,看着那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一步步接近。 “怎么就这么几种花?”明明是发牢骚似的内容,男人却念得不太自然。 “抱歉先生,现在只有几种花能卖。”女孩儿冲着他笑了笑。 男人从口袋里掏出钱包,装模作样地讨价还价许久,几度引得周围路人皱着眉头多看他两眼。直到好几个经过的人都刻意与他远离几步,男人才抖了抖钱包,拎出几枚硬币,弯着腰挑挑拣拣好一阵,拿着不成束的寥寥几枝阔步走远。 意外因素已经修正。预计两天后上午十点,原定地点准备。 条件备齐。女孩儿小声哼起了歌。一只不知名的海鸟已经在她头顶打转飞行了好一阵,或许是困惑于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岛屿。她空出一只手来,用力地朝着海鸟挥了挥,也不知道究竟是要唤它来,还是赶走它。这个时候,这一大篮子花就显得有些碍事,她突然很想沿着路一直跑到尽头,将手中的花朵全部抛进海里。 无关痛痒的事情,任性未尝不可。 女孩儿捧着花,费力地站了起来。天色愈发浓郁,风将凉丝丝的花朵都拍在了她的脸上,又拐着弯儿钻进她的领口和袖子里。女孩儿忍不住闭着眼睛打了个激灵。 再次睁眼时,一个年轻男人出现在眼前。女孩儿愣了愣,随即将怀里的花篮抱的更紧了些,开口问到:“先生是要买花吗?” 早先一会儿,她就注意到了这个人。他背对着女孩儿,一直独自站在一棵树下,一动不动,倒是比那棵树更像树一些。 年轻人点了点头,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是并不显得冷淡或是威严。他很干脆地一手掏出一张大钱,递给女孩儿,另一手稳稳接过花篮,连一支脆弱的花朵都没颠下来。 “您”女孩儿刚要开口,就被年轻人打断。 “回家吧。”他轻声说。 花篮与年轻人并不太相称。他的神情平静又肃穆,不太像是捧着鲜花这样明艳的东西;花朵也只能堪堪能爬上他的肩头,就像是依靠着一座灰色的小山。 “谢谢您。”女孩儿的手有点发抖,她极力控制自己不要露出太奇怪的表情,直到男主角再次微微点头,然后转身走远。 没想到第一次见面,居然是以这样戏剧般的形式。 女孩儿捂着脸,一点一点地蹲了下来。 微微战栗中,她缩着身体,闷闷地笑了一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章 骤雨 小÷说c网 】,♂小÷说c网 】, 紧闭的窗户将哭号的狂风隔绝在外,绵密的雨水击打在玻璃上,渐渐汇成一道道纤细的湍流。 凌夙诚立在窗前,深色的天空和海洋模糊的倒映在他的眼睛里。他推开窗,透着寒意的雨水即刻欢呼着扑进屋内。半截香烟在雨里吃力地燃烧,微弱的火星在烟雾里挣扎跳动。半晌,凌夙诚捻了捻手里的烟蒂,将这一点点火光投向窗外。 “向海里扔垃圾起码违反了六项条例,小老大。”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凌夙诚没有回头,只是沉默地将玻璃窗缓缓合上。 “啧,我就先不说你又给整理房间的人找了多少事情做——你还是少抽点烟吧。”穿着黑色制服的青年人一边开口,一边大大咧咧地躺倒在被雨水浸的半湿的沙发上,“倒不是我担心你的身体,而是现在的烟叶实在是太贵了” “韩越,”凌夙诚开口打断,同时就近抄起素白的桌旗,随意地在滴着雨水的头发上抹了抹,低声警告道:“说正事。” “行行行。我这不是看你多半又是满脑子诗意,想先跟您聊聊民生疾苦么。”韩越伸了伸脖子,注意到凌夙诚的桌子上居然摆了个很朴素的花篮,装模作样的“哟”了一声,问到:“这是谁送给您的?连着这么个篮儿送,也太不讲究了。” 凌夙诚从抽屉里摸出一把制式军刀,瞥了躺得四仰八叉的韩越一眼,将银色的军刀在手里打了个漂亮的花式。 “好的好的,任务紧急,我长话短说。”韩越勉强坐直了,又清了清嗓子,“十五分钟后,登上‘呼唤号’,配合十六队去把今天登陆进行毕业训练的小朋友们带回来。” “这一届军校的毕业生?”凌夙诚整理行装的动作顿了一下,“简要解释一下一组要求我来执行任务的原因。” “因为有两组小朋友走丢啦。” “脱队?” “那倒不是,只是失联。”韩越稍微收敛了玩笑的语气,“问题是两组小朋友比较特殊,恰巧是实验室最近的秘密实验样本。” “应该事先知会校方,避免让他们执行外派任务。” “连学生本人也未必知道他们平时的食品里被动了手脚——那些人总是善于制造秘密的。”韩越伸了伸懒腰,带着一种不加掩饰的兴奋,欢快地接着说道,“这么一来,猜测是谁走漏的消息就很有趣了。” “我不关心这些。” “是是是。详细的任务说明,包含失踪名单,都已经发到你的id上了。”韩越伸了伸懒腰,再次瘫倒,“除此之外,还有上面要我传给你的‘口谕’:尽可能把那些孩子活着带回来,如果情形不允许,遗体也不能落在对家手里。” “其他注意事项?” “我的特别提醒,注意在你登陆之后的一小时,同时负责带回其他学生的‘呼唤号’就会返航。尽量减少交战,节约时间,免得惹出别的事儿来。” “我在听。”凌夙诚捏了捏眉心,不疾不徐地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喝了一小口,信步离开。 远远地,他隐约听到韩越还在自言自语地抱怨他浪费。 一 2199年,秋分,雨。 杜尔迦岛上,至少三年,没有迎来过如此热闹的景象了。 即便是天色昏暗,大雨滂沱。早上七点,“呼唤号”载着军校应届的两百四十名学生,按计划来此执行半勘测半野外生存训练的毕业综合任务。二百四十名学生依照军队的正式编组方式,三人一组,设组长,八组一队,不设队长。失踪的两个小组,分别是一队三组和一队六组。两组合作负责一片近圆形区域,同时同地出发,分别以顺时针和逆时针沿区域外侧步行一个半圆,随后在约定地点——一处疑似从前留下的市集遗址模样的小块儿平地会合。 凌夙诚此时便是身处这里。 失踪的两个小组中,六组曾两度向控制组传递消息。第一则,是报告他们按时抵达了会合地点,正在原地等待合作的一队三组成员;二十分钟后的第二则报告里,一队三组依然没有到达,六组组长请示是否要主动前往对方负责的区域查探究竟。三组则是完全失联。 细密的雨水前仆后继的砸在低矮的建筑遗骸上,凌夙诚将偶然发现的军用罐头的空壳子抛到一边,激起了一片水花。看起来,在这里至少待了二十分钟的六组成员还曾经比较优哉游哉——他们甚至提前开了一个作为午餐的罐头打了个点心。如果仔细分析六组的三名成员在军队平日训练留下的记录,其中的两名女性的体能都只属于常人中好一些的水平,所以整个组的行进速度并不可能很快。因此,六组会快于三组到达这里,原本就有些奇怪。考虑到这些孩子都是同期的学生,相互熟识,且没有按时完成任务会受不小的处分这两点,很有可能六组更早于第一次报告的时间就到达了这里,但直到将要到达预定时间的死线才报告了三组的迟到。随后还又原地等待了二十分钟,才正式确认三组任务失败,请求前往协助。 这可能意味着,三组成员在更早的时候就发生了意外,且问题很有可能出在三组负责的区域。先不论怎样的对手会让平日训练拔尖的三组成员无声的消失,已经有了防备的六组不可能也会没有来得及留下任何有用的讯息就跟着失联。如果这一届军校的尖子面对一般的敌人,连一点挣扎的力量都没有,这件事情可能比实验样本丢失更为严重。 凌夙诚试着把自己带入正在这里焦急等待队友的六组成员的思维。根据送到他手上的记录,六组中唯一的男性成员曾经因为实习任务中保护队友而错失良机受过两次处分,大概可以被划分为比较冲动的一类人。也许是考虑到这一点,六组的组长并不是他而是一位性格温和的女性。依照一般条例,任务中出现突发情况,由组长全权决定处理方案。而这位六组组长选择了向控制组征询下一步行动的意见,或许是因为此时六组内部意见很不统一,她无法控制。原则上她只需要客观陈述三组失联的事实,并报告他们决定下一步如何行动。 如果行动方案还在讨论,那么六组即便没有留在这里,也不可能离开太远。 凌夙诚是沿着六组的行动路线到了这里。他是否应该依照多数人思考的惯性来考虑,从这里倒着走一遍三组的行动路线? 又或者,早在六组来这里之前,三组成员已经到达了这里,并在等待的时候遭受了伏击? 而这糟糕的天气帮助清洗干净了前人的痕迹,六组成为了第二条钻进渔网的鱼。 不对。凌夙诚用力抹了把脸。应该把考虑学生的生死情况作为所有推断的前提。如果学生们还活着,控制他们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他们也必将倾尽所能制造麻烦以逃出生天。如果学生们已经死去,杀死他们的人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死的实验体的价值实在太过有限。 也不尽然。 凌夙诚头皮一麻,重新捡回了那个滚得有点远的空罐子,尝试查询罐子上的编码。 这个编码并不是最近拨下来的军粮——看来并不是有人偷吃了午饭,而是忍不住解决了存粮。且这个编码应该被分配到了军校内的自律队——传统的“学生精英组织”。 而三组和六组之内,在校成绩有资格进入自律队的,只有三组的组长一个人而已。 凌夙诚不自觉叹了口气,想象六组的三个孩子在空等了二十分钟以上之后,突然意识到三组已经到过这里时的心情。 想不明白的事情还有很多,不过凌夙诚突然有了一个直觉的猜测。 一 “暂时注销所有失踪者的id?”通讯另一头是韩越吵吵嚷嚷的声音。 “对,立刻。” “你要想清楚。如果那群学生还活着,注销id会让他们无法联络到我们。” “我明白。”凌夙诚下意识攥紧了藏在袖子内侧口袋里的军刀,“你仔细看过那群孩子的资料么?” “你怀疑那群孩子不是因为参与了实验?”韩越小声抽了口气。 “其中有一个属于‘自律队’,”凌夙诚做了一个深呼吸,“你明白‘自律队’拥有的特殊权限。即使是尸体落在了对方手里” “难怪上面的几位这么紧张,这已经不止牵扯到——” “好了。”凌夙诚打断,沉默了一瞬,突然轻声说,“我好像听到一点声音。” “什么?” 但凌夙诚已不再回应,而是利落的结束了通讯。 有人在朝着这个方向快速移动。其实凌夙诚不需要看,亦不需要听,但他能准确的知道这一点。 而且这个人的移动方式没办法用“奔跑”或者是“疾走”来定义。当然这两种移动方式在密林里也是不现实的。从这个接近的速度来看,对方也许会飞行或者漂浮行动——在这个时代倒也不算特别稀奇。 还有三十五分钟。凌夙诚将湿透的制式外套扔在一边,觉得稍微放松了点。现在的状况也许已经不能算作“下雨”,而是“砸雨”。这样的天气里躲藏在树丛里妄图偷袭,带给自己行动上的麻烦要远大于带给对方的麻烦。何况对方似乎远远比他要擅长在这种地形移动。相比出其不意的奇袭,他还是更擅长简单直接的方式。 已经非常近了。而且在这一个目标之后,还有更多的人正在从远方有序地接近。 疾风骤雨里,无论是残垣还是草木,都只能簌簌发抖而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氤氲 小÷说c网 】,♂小÷说c网 】, “暂时注销失踪学生的id?”一只精巧的钢笔在中年人的手里转了一个漂亮的圈,才在手的操纵下,随意地划拉出一个不太能辩清的名字。 韩越有点出神。他突然想起稍早前,眼前男人的儿子也在他眼前展示了极其类似的花式。 不过儿子是用刀,而老子是用笔。 “直勾勾的盯着这只笔做什么,想把它讨了去?”中年人揶揄。 “不敢不敢。”韩越迅速反应过来,“我没记错的话,这可是您儿子送您的礼物之一吧?您肯给我,我也是不敢收的。” “你多想了。”中年人露出了一个灿烂的也许不太适合他年纪的笑容,“我当然是不肯给你的。” 韩越只得配合他,故作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好啦,字我已经签了。不过夙诚会斩钉截铁的放弃那些学生,真让我有点意外啊。” “他不见得是真的放弃了。”韩越将文件收好,向中年人微微颔首,“只能说明他判断形势不太妙而已。” “我大概能猜到他在怀疑什么,不过我不完全赞成他的推断。” “您或许应该多担心您的儿子一些——倒不是我担心你们的父子关系,我在你们之间根本就看不出什么父子感情。”韩越毫不避讳地打量着眼前的中年人,中年人也很配合地微笑着,没什么不悦的意思。 “有时候我觉得你比较像我儿子的爹。”中年人的眼睛里有一种非常明亮的神采,这会让人把他想象的更年轻一些——实际上他已经远远超过五十岁,也许“中年人”这个称呼已经该离他远去了。 “您说笑了。我觉得我比较像他妈。”韩越正色到。 “那不是更好吗?我对你很满意。”中年人灌了一大口茶水,气势仿佛是干了一杯酒。 “好吧,我对自己的工作能力也很满意。”韩越少有的觉得对话难以为继,“不过您也要知道,您的儿子也不是完全不值得担心的,虽然他——” “好了,”中年人用了一个隐约有些熟悉的方式打断了韩越的话,“我对我儿子还是比较有信心的。何况,如果随便什么事情都能给他造成麻烦,才是最糟糕的事情。” 韩越将文件整理了一遍,硬邦邦的敬了个礼,转身离开。 尽管这对父子在外表上和性格上都完全看不出任何相似的地方,但是偶尔,也会有一些模糊的习惯证明了两个人血缘关系的确客观存在。 一 确定看清了不远处接近的女性,凌夙诚略微怔忪。 他在登陆前大概扫过一遍失踪的六名学生的资料,所以可以确认,现在正谨慎的跟他保持了五米以上距离的女性——或者说女孩儿更合适一些,的的确确是其中之一。他尝试回忆关于这个从天而降的女孩儿更多的信息,除了确定她属于后失踪的六组组员以外,印象最深的是她那张有些特别的寸照。 照片上的女孩儿扎着高高的马尾,眼睛闪闪发亮,笑容肆意又甜蜜,带着一股孩子气的无所畏惧,坐姿作为军人来说可能显得不太规矩,浑身上下都仿佛用大字加粗写着“青春”。 这张照片不得不让人印象深刻——在连续看过五张常见的庄严肃穆的面孔之后。 凌夙诚注视着眼前这个名叫“元岁”的女孩儿。对方明显离得相当近之后才察觉了凌夙诚的存在,导致她在意识到的瞬间整个人猛地一滞,就像迎头撞上一堵无形的墙,僵了一小会儿后才又小心翼翼的后退了几步。这不是个好现象,或者实事求是的说,这个女学生的状态显得非常槽糕。 相比女孩儿的制服上扎眼的大片喷洒血迹,女孩儿的反应速度和神情也许暗示着她的精神状况更加堪忧。 女孩儿也正安静的注视着他,眼睛里隐约湿润的闪烁着,就像雾霭翻涌于湖面。照片上所有鲜活的生命力仿佛随着秋日的雨水从她身体的每一个角落飞快的逃走,裸露在外淋湿的皮肤给人一种类似瓷器的光滑又冰冷的触感。猖狂的秋雨给整个世界蒙上了一层灰色的薄纱,只有女孩儿身上的血污尤其刺目。 雨声里,他隐约能辨别出女孩儿吃力的呼吸声。 “你”凌夙诚犹豫着开口。 几乎是下意识,他突然抽出藏于袖子里的军刀,反手猛地向后一挑,却意外的扑了个空。一根极细的绳索不知何时好像一条小蛇一般绕到了他的身后,猛地缠住了他的脖子。窒息感撞击着大脑,只是瞬间,凌夙诚就像突然成了被送上绞刑架的犯人似的慢慢被吊上了半空。这种状况可能会在引起窒息和血管压迫之前首先造成枢椎椎弓骨折——这是凌夙诚脑海里跳出的第一个念头。 但是这种情况不会发生在他身上。 连同附近地面的碎石,他突然像身处太空中的宇航员似的“飘”了起来。小范围的重力场因他的意志发生了短时间的改变,凌夙诚赶在绳索收得更紧之前抬手将之迅速割断,重力场迅速恢复,他和断成两截的绳子同时稳稳落地。没给他反击,或者是开口解释的机会,凌夙诚清晰地看到更多的绳子从女孩儿的方向划破雨幕直直朝他而来——看样子这次也许是打算把他的两只手也一起绑起来。 凌夙诚一边掏出手枪,一边飞快地倒退。女孩儿见状,也跟着反方向拉开距离,借着一股绳索的力轻轻跃到了高处的树丛中,遮蔽了凌夙诚的视线——估计她也是用类似的方法在树林里快速移动的。不过凌夙诚原本也没有打算开枪。他另一只手掏出一只小型燃烧弹,轻巧的抛入了绳索之中,还算顺利的引起了一小片火苗,顺便烧着了一片草地。 如果不是在雨天,他有可能会因“无故破坏大面积生态环境”而收到一个不痛不痒的通报批评。 他闪身躲藏在一面塌了一半的石墙之后,用力咳了两声,突然觉得松了一口气。他忽然意识到对方也许并没有她刚刚表现出的那么孱弱,还能搞出一波还算不错的偷袭;但对面精神状态可能也是真的不太妙,以她的能力原本可以更漂亮的完成偷袭,以及,正确的判断敌我。 终于,凌夙诚想起来了更多关于女孩儿的信息。比如他回忆起了她可以操纵类似于线的玩意儿,小到用来翻花绳c织围巾(她似乎真的认真练习过这两项技能,美其名曰控制能力的精度),大到把几股线缠在一起做成绳子,以类似吊车的工作原理,让自己在有可以缠绕借力的支点的前提下,进行短途且有固定移动轨迹的“飞行”(不过她似乎曾经在练习这一项能力的时候猛地撞上过旗杆,把自己撞成了轻度脑震荡,在医院躺了一个星期)。 看来军校的练习还是很到位的,现在掌握的倒是不错。凌夙诚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在心底客观评价。 在两个人都无法直接看到彼此的状况下,凌夙诚占据绝对的优势。在近距离内他甚至能大概感知到周围的大型生物正在做什么运动。 但他突然从掩护下一跃而起,毫不犹豫地向着元岁躲藏的方位开枪。 女孩儿和另一个不认识的男人一起落地,前者轻盈得像是传说中不怕摔的猫,后者则是毫无生气的径直砸向了地面。 元岁抿着嘴回头看了一眼男人的尸体,眼睛里除了显露出一丝惊诧,更多的是不甘和厌恶。 凌夙诚缓缓走近她,平静地审视着女孩儿眼里的尴尬。 “谢谢您,请问”女孩儿极小声的开口,声音几乎淹没在雨声里。 “一队二组凌夙诚。” “抱歉,我并不是”女孩儿干巴巴的打算解释,被凌夙诚直接打断。 “实习一队六组元岁。”凌夙诚准确地叫出她的名字,摆手示意她不用多做解释,“简要说明情况。” “我们”元岁怔了一下,神情介于茫然和如梦初醒之间,半晌接不上话。 可能是指望不上她自己能顺利说出来了,凌夙诚叹气,沉声说:“其他人呢?” 地上躺着的这个可能是属于前来追捕的第一批,一起来的很可能都在密林的追逐中落下或者在女孩儿手底吃了点暗亏。这个不知名的人大概是因为女孩儿分心偷袭他而有机会躲藏起来,原本可能准备适时做个黄雀,可惜运气差了一些。凌夙诚自然不是磨刀霍霍的螳螂——不过他当然也没想过要成为一个冤死在女学生手里的蝉。试想元岁若是真的偷袭得手,他们两人的下场都能算得上是人间惨案,反面教材的典例。想到这里,凌夙诚不由地眉头微微抽搐。 但是第二批的人不会来的太晚。如果他处在对家的位置上,不择手段也会把逃出来的学生尽快处理掉,以免暴露自己的位置和其他情报。 必须尽快让女孩儿提供有用的信息,不能放任她再支支吾吾下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独行 小÷说c网 】,♂小÷说c网 】, “只有我活着。”女孩儿垂着眼,似乎是刻意避开了直接宣布同伴全部死亡。 凌夙诚有些意外。即使他得到的命令明面上是“搜救”——“处理后事”委婉一些的说法,但是女孩儿的幸存还是让他对于情况出现转机产生了微妙的期待。 “确认?” “如果您顺着我过来的方向往前走的话,”元岁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在一个靠近湖的地方,有一栋外表看起来破破烂烂的房子。” 她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语速渐渐快了起来。“您应该能找到一把摔坏了的椅子,就在最靠近湖的那一面墙下。在椅子的正上方,最高层可能是五层或者六层的房间,组长他们的遗体就在那里。” “我知道了。” 说来讽刺,要救出活人的话这点时间必然太过仓促,处理尸体的话倒是绰绰有余。 他宁可仓促一点,可惜没有这个机会了。 但是时间也没有充裕到可以悠闲的嘘寒问暖,凌夙诚略微思索,接着说到:“你现在立刻前往上午登陆的地点,与呼唤号汇合,其他事情我会处理。另外,你的id暂时被注销了,不过你的同学可以证明你的身份。” “是。”元岁用力眨了眨眼睛,似乎已经控制好了自己的情绪,提醒道:“目标地点离这里约一公里,建议您不要直接沿着我过来的路线走,可能会撞上很多人。对方或许比您预估的人数多而且实力强,而且还有一个很棘手的能够摧毁精神的人,请您小心。” 凌夙诚稍微点了点头表示听到了,转身钻入树林中。 元岁提供的地点,原本也将是三组六组汇合之后将会一起考察的区域。也许对于敌人动机的判断,还要考虑更多的因素。 凌夙诚快速走在密林里湿黏疏松的枯枝落叶层上,不断地小幅度调整路线,绕开接近的对手。他考虑过元岁是队伍里的叛徒,出卖了两个组的队友,并刻意接近和误导他进入圈套的可能,但最终还是选择暂时相信女孩儿的说法。 对任何事情保持怀疑都是必要的。 雨停的时机恰如其分。对于长期远离陆地生活的人,泥土的气味让人怀念。即便是进入了秋天,岛上依旧充满了生机。被冲刷干净的树叶就像是新长出来的那样新鲜,色彩斑斓的鸟类潜藏在枝头梳理淋湿的羽毛,数不清的微小生命在铺满落叶的地表忙忙碌碌——偶尔会有几个倒霉的被在密林里玩儿追逐游戏的人类毫无知觉的直接踩中。 敌人隐匿行踪的尝试在凌夙诚眼里都毫无意义,相似的,在敌人面前尽可能隐藏自己也需要打起精神。也许让韩越来执行这个任务是更正确的选择,不过也许他见到计划外突然出现的幸存者时,会先卸对方一条胳膊保证安全也说不定。 凌夙诚轻轻跃起,抓握住头顶横生的树枝,缓缓吐出一口气,以类似引体向上的动作灵巧地翻上一棵大树。对于靠腿移动的大多数人类来说,在暴雨的天气走进林地里大概都不是什么让人愉快的体验。两个被雨水浇透的人从他的正下方蹒跚而过,嘴里偶尔嘟囔两句,似乎是因为受了些轻伤而掉在了队伍最后。 凌夙诚背靠树干,身体前倾,仿佛是在进行无声的捕猎。 可惜雨已经停了。在双方的竭力掩饰下,满是人的树林里呈现出一种紧绷的宁静。下方的小个子男人抹了一把从头顶的树梢滴落的水珠,又因为不小心牵动了手臂的伤口,疼得龇牙咧嘴。身旁的同伴看着他的样子,肩膀狠狠抖了抖,或许是忍不住发笑。 如果这两个人突然福至心灵,抬头定睛一看,就能正正巧巧撞上凌夙诚军刀的刀锋。 时间紧迫,现在不是节外生枝的时候。凌夙诚告诫自己,目送着下方的两个敌人渐渐走远。 一 撩开低矮的树枝,女孩儿口中的湖泊出现在凌夙诚的眼前。 雨后的跌水沿着岩石被冲刷出的纹理汇入闪闪发光的湖面,一前一后两道彩给静谧的水域添上一分奇幻又温柔的色彩。这里更像是儿童读物里住着透明翅膀的小仙子的秘境,而不是个腥臭的战场。 看起来,湖边一片安宁祥和,既没有任何可见的建筑,也没有蓄势待发的敌人。 再熟悉不过的把戏。四周人员交谈的窃窃声漂浮在空中,仿佛有看不见的魑魅魍魉正徘徊于湖岸。 投影装置。在凌夙诚出生及成长的“船”上,人们用这种设备将“船”伪装起来,就像是使用一张巨大的荧幕将船只包裹起来,除非完全穿过投影的区域,否则只能看到用于伪装的图像。 这种设备足以瞒过飞行器的拍摄,还曾经被滥用于制造传教用途的灵异事件。不过在这个人力匮乏的时代,倒是足以应付多数蜻蜓点水似的搜查。数个水上城邦将这项技术用于隐匿行迹,把船只粉饰成郁郁葱葱的岛屿或者是一座静谧的冰山。更小范围的使用这项技术时,成像的精度获得了更大的提升,已经完全足以骗过人的眼睛——但人类不是仅仅依赖于视觉的动物。 几乎湿透的衣服非常碍事。凌夙诚尽可能拧干身上多余的水分,压低身体,小心地沿着湖边的树丛不断接近那群只能被听见的敌人。 一 “先生的意思是,既然去了两批人都还没把那个跑得比兔子还快的女学生追回来,这里肯定是待不住了。你马上出发,去把之前出发的弟兄都叫回来,动作尽量小点,运气好的话,我们这里很快就要恭迎一位对家的大人物了。” “大人物?有先生在,我们还怕几个大人物?”说话的人嗤笑一声。 “你也别把只敢紧巴巴在船上过日子的那群人想的太没用了。不,应该说,能过几十年那种日子的人可以说也都算个人物,至少怎么着都比你知道什么叫‘自律’吧。” “你现在跟着先生发达啦,多念念咱哥俩多年的好,少说我些不是成不成?” “有时间耍些嘴皮子,还不如干活的时候麻利一点。现在咱们正是用人的时候,你——还不快去?” “得得得。我可也要提醒你一句,看好那几个小崽子,别再来个会动弹的。” “放心吧,都试过了,死的透透的。” 又是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大概是说话的其中一人出发执行命令。 而凌夙诚已经完全穿越了投影区域。秘境的面纱被轻轻掀开,露出了它真实的模样:一座老式的砖木小楼矗立在湖畔,一共六层,几乎整个被不知名的藤蔓植物包了个严实。建筑老旧但不破旧,每一层窗户出露的周围,植物都被清理的非常干净。以岛上植物的生长速度来看,光是保持这一点就需要稳定的人力。 墙面泛着古朴的青黑色,木质的窗棱方方正正——这座小楼看着并不像岛内原住民的风格。附近执勤的人先后进入楼内,只留下了守着正门的四个。也许是如先前那个人所说,这里即将被抛弃,多数人都被命令协助撤离。但这种自信到自负的守卫方式,让凌夙诚隐隐不安。 更重要的是,适才对方口中的即将光临这里的“大人物”,隐隐有指向他的可能。 自己的行踪被对方提前得知了?还是另一位他还未曾得知的人即将到达这里? 凌夙诚猫着腰,无声的绕到建筑背后,找到了元岁口中的“摔坏的椅子”。这把椅子“摔坏”的程度比他预想的要严重的多,几乎让他没有一眼辨认出这堆木头曾经被组合成一把椅子。除了这堆看起来完全不可能被修好的木料残骸,这里还有一地的沾血的碎玻璃,看起来像是有人用力把它从房间里撞碎窗户玻璃扔了出来。凌夙诚抬头,可惜视线完全被攀附的植物遮挡住了。 凌夙诚将军刀重新塞回袖子里,双手并用,在藤蔓的辅助下,在建筑物青苔遍布的表面上稳健地向上爬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炽热 小÷说c网 】,♂小÷说c网 】, 凌夙诚微微蜷缩身体,借着植物和建筑物本身凹凸造成的光影遮挡,像一只壁虎似的挂在六层目标地点的窗外。 他的体温此刻大约只有二十度,窗棱上滴落的凉丝丝的积水落在他的肩头,居然让他隐约觉得温暖。在他的刻意控制下,全身湿透带来的失温被有意识的放大,使他像个真正的变温动物似的,即使是对手中有人拥有堪比红外线传感器一样敏锐的“天赋”,也无法察觉他的存在。但这种能力的缺点也显而易见,疲倦的感觉渐渐变得无法忽略,凌夙诚阖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短暂地放松自己紧绷的神经。 在这栋建筑里,他一共感受到了十二名活人,其中八人来回移动于一楼到三楼之间,四楼五楼各留有一人,六楼目标房间内两人,人员布置较为松散,但是行动有序。如果加上守门的四个人和外出追捕逃脱的元岁的两批人,这里可以算作是一个小有规模的据点。 目标房间和他的直线距离只有不到三米。只要对面不是瞎子,一旦接近玻璃窗,稍微左顾右盼,任何掩护措施都无法阻止他被发现。就算是乐观的假设对面没有通讯装置,四五楼分别留守的一人也可以很快的传递消息,到时候他要面对的就是至少十二名对手——暂时离开这里的两批人随时可能回来。 简单调查现场,处理可能存在的尸体他至少要争取到两分钟尽量不被打扰的时间。 从这个角度,凌夙诚能够清晰的看见六楼被砸碎的那一面玻璃窗。离他不远的位置,还有一个锈迹斑驳的简易雨水收集器。 十拿九稳的办法没有,值得一试的倒是有一个。 一 巨大的碰撞声,伴随着玻璃碎裂的尖锐声响,今天第二次惊扰了这栋老旧的建筑。 “他妈的,不会真的又诈尸了吧!”有人高声叫嚷。 就像是往静谧的湖面投入了一粒石子,楼内的井井有条的状态短暂地被打破了。一瞬间,沉闷的脚步声,嘈杂的交谈声汇成一片。 “安静!安静!不知道先生在休息么,都在嚷嚷什么?”主持局面的人出现的很快,听声音正是刚刚在门外分派任务的那个,“每楼分一个人跟我上楼看看,别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就乱了套。” 与此同时,六楼的两个人的讨论已经结束。他们迅速判断出声音的方向是处于他们正下方的房间,其中一个立刻动身下楼,在四楼楼道撞见了也正欲下楼报告消息的五楼留守人。 “怎么又来什么情况啊?” “你没去看看?这样,我去把上来的人往五楼带,你先去声响传来的地方应付着。” “你们还留了一个守着六楼?让他下来陪我一起,把握大一点。” “你还要人壮胆?六楼的那群是真的诈尸不了了,但是咱们还得留个心眼。” 两人急匆匆的交流完,再次分头行动。 出人意料的顺利,几乎一切都符合猜测。当意识到刚刚在门口的两人是口述传递消息,凌夙诚便猜想对方也许是为了竭尽全力不发出任何信号,采取了最为原始的通讯方式,才会分别在每一层楼设立一个“联络人”。 但是六楼剩余的一人仍是麻烦。凌夙诚抬眼,瞳孔里是藤蔓斑驳的阴影。 一 再次查探了一遍搬到这里来的学生的遗体,略显憔悴的男人搓了搓下巴的胡茬,低声“呸呸”了两声。 只剩下五具遗体躺在这里,其中一具模样还有些凄厉。“小胡茬”别过眼睛,强迫自己不要多想。可他还是忍不住想起了他那个小小的珍宝,也是在这样一个雨过天晴的好天气里,无声无息的躺在了沾满灰尘的地板上,再也不会被阳光所温暖。 孩子的笑声好像还回荡在他的耳朵里,小小软软的身体留在他臂弯里的温度似乎还未褪尽。 他的孩子失去了成长的机会,但他也没有病态到会对其他孩子的生死无动于衷。 “这是必须要付出的代价”他喃喃自语,眼神里没有任何光彩。 不知道又是什么玩意儿搞鬼。他尝试转移自己的思路,最后决定走到窗台前,试试能不能从这里俯身查探一下楼下的情况。 但是很快,他毫无征兆的失去平衡,疲软的倚靠在上午被打碎的玻璃窗前。 凌夙诚轻巧地从窗户的破洞跃了进来,偏头打量着这个死去的男人。 以他的力量,军刀仿佛变成了轻巧的暗器,以一个刁钻的角度从破洞钻入,无声地轻取对方性命。 这是一张再普通不过的脸,甚至因为打理的不错的头发显得有一种艺术家似的浪漫气质,怎么看都难以与杀死学生的暴徒联系在一起。 当然,如果真的能从一个人的外表判断出这个人的所思所想,也许他的工作量能减少一半。 ——也可能一切都会更麻烦。 凌夙诚拔去对方额头上的刀刃,顺手在窗帘上擦了擦。温和的阳光斜斜的照在这个中年男人沾血的脸庞上,居然让他的神情呈现出一丝讽刺的安宁模样。 可惜房间里的一切,就不那么能让人产生对这个中年人产生一丝一毫负罪的情绪了。 四个面部表情狰狞至极的男学生像是被堆叠的货物一样,整齐的被码放在房间的一角,四周堆放了大量的冰块和干冰以暂时维持尸体的状态。其中包括最重要的三组组长,左手腕已经被人割开,里面植入的id已经被取走。除此之外,这四人都没有任何外伤。 而与前者对比强烈的第五具遗体,则是六组组长,一位曾经以不合年龄的温和细致出名的女性。出于尊敬和无意义的礼貌,凌夙诚没有触碰这位女性的遗体。实际上也没有必要,她是唯一一个显而易见死于外伤的失踪者。她身上清晰可见的弹孔不会少于五个,鲜血在她所有裸露出来的皮肤上肆意蔓延,像是一条条暗红色的小蛇。而她苍白而青筋暴起的纤细双手,还紧紧地抓着一把细长的刀刃,这把刀刃贯穿了她的腹部,几乎把她钉死在侧面的墙上,压榨了她最后的血液。大量的创口让她的遗体显得尤为骇人,让人难以判断致命的伤口究竟是哪一处。 此外,房间内的陈设乱成一团,很多位置留下了细线的勒痕,所有能短暂提供庇护的位置都布满了弹孔,各式弹壳洒了一地。瘸了一条腿的书桌前缺了一把配套的椅子,应该就是掉下六楼的那把。除了拔下了一根刚刚死去的中年人的头发,凌夙诚没有发现其他有价值的物事。 从所有已知的讯息推断,在遭遇了可能的精神攻击后,毫无防备的三组三名成员立刻死亡。而随后的六组成员,其中两名女性却意外的陷入了“假死”状态,和四位同学的遗体一起被搬来了这里。两名女性成员醒来之后,不知具体采取了怎样的手段,但是最终应是选择了直接砸碎上锁的玻璃窗,其中一人跳窗逃生,寻找部队报信,另一人没有顺利逃脱,但竭尽全力掩护了队友,拖延了时间,给敌人造成了相当的麻烦。 凌夙诚沉默地注视着这具孱弱又瘦小的尸体,微微欠身。 如果六组组长和元岁都死在这里,凌夙诚可能无法完成今天的任务,这个地点也不会被发现。 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也极大地破坏了对手的计划,使对方不得不一边分出人手追捕元岁,一边立刻开始转移。 甚至可以说,如果他早来几十分钟,他可以亲眼目睹这一切都是怎么发生的。两个平日里表现不算突出的女性成员,如何扛住第一次的精神攻击,在狭小的房间内突如其来的反击,逃走,牺牲的。 他想起元岁身上泼洒的血,和她失去光芒的眼神。迷茫的,无助的,愤怒的。 一 凌夙诚将全部的燃烧弹井井有条的扔向房间的所有角落,猛地蹿起的火苗燃烧木质地板的杂音和上楼的脚步声响成一片。意料之内的,尖锐的疼痛像是钉子一般扎入了凌夙诚的大脑。强烈的反胃,隐约的窒息,高强度的精神攻击就像是有一万根针在他脑子里跳舞。配合上火场里的炙热的温度,让痛觉随着他的每一次呼吸从气管畅通无阻的直达五脏六腑。 是那个能够摧毁精神的人出手了。凌夙诚沉重的咳了几声,退到窗前,用稍微发抖的手,擦去了额头上的汗珠。这样的强度,摧毁一个毫无防备的人的精神,已经是绰绰有余。 何况他还从对方的力量中感受到了试探的成分——对方还有余力。 这样的一个对手,不仅仅是对于缺少经验的学生,对于他几乎所有的同事,都太危险了。 在熊熊燃烧的火场里,凌夙诚却感到手脚发冷。 但是也仅此而已。 汗水让他好不容易半干的衬衫再次湿透,凌夙诚用力地做了几个深呼吸,所有细小的信息再次丝毫不差的敲击在他的神经上。穿透层层杂音,他清晰地感知到了门外的七个人子弹上膛的动作。 他背靠在窗前,将子弹在左手心略微点数,全身像是绷紧的弓弦。 火光已经使他看不见那些孩子的位置了。在这样的老建筑里,燃烧就像是急症传染。 把这群人全部杀死,或许不是完全做不到的事情。或许。 “倒计时十分钟。”左手的id不合时宜的传出了预先设定的报警声。 凌夙诚低下头,缓慢而有力地活动十指关节,深深吐了一口气,转身从窗台一跃而下。 一 危险人物已经走远。门外领头的男人用力吸了一口烟,轻松地开口:“得啦,还傻站着干什么,救火啊。”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我去跟先生说一声。”男人将烟蒂在脚底踩灭,转头离去。 一 “人走了?” “刚走。火烧的太大了,估计能把这里直接烧没,您也赶紧动身吧。”男人恭恭敬敬地说。 “你是不是想问,明明知道要来个棘手的人,还要这么开着空门让他闯?” “不是。我知道您的意思,面对这种人,再多兄弟守着也只是多加牺牲而已。” “是啊。”说话的人隐隐叹了口气,声音意外的清脆稚嫩。 “您是故意安排老戴守那里的,对么?” 停顿了一会儿,那个年轻的声音才再次开口说:“泉林,你觉得我们最害怕的是什么人?” 被称作“泉林”的男人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你明白就好。” 泉林随着年轻人的目光望向窗外,窗外的藤蔓上零星开出了几朵娇艳的小花,迎着阳光颤抖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辩白 小÷说c网 】,♂小÷说c网 】, “很吵。”凌夙诚草草翻了翻桌上的文件,用眼神示意韩越去把门窗都关上。 “忍忍吧,今天可是咱们少有的假日呢。”韩越麻利的执行了命令,一脸狗腿的把另一份文件双手奉上,接着说道,“记得给我三倍工资。” 凌夙诚瞥了他一眼,将接过的文件拍在桌子上。 “哇,虽然你找不到人要加班工资,也要端正工作态度嘛,咱们不兴搞小情绪这一套哈。大不了我下次申请项目经费的时候多写点咯” 凌夙诚比了个“打住”的手势,打开了办公桌上的收音机。 “九十七年前的今天,是第一位‘新人类’的诞生日游行的人群在市民公园内开展了义务宣讲” 凌夙诚捏了捏紧皱的眉心,迅速将收音机关掉,仰面放松的靠在椅背上,轻声说到:“算了,听这些还不如听你说话。” “这话让我难以判断你到底是对我的意见比较大,还是对莺莺的意见比较大。” “莺莺?” “刚刚播报的那个。”韩越吹了个口哨,“我俩上周还一起吃过饭。我还跟你提过她的。” “你上周起码跟三位不同的女性吃过饭。你的话里信息量太少了,让我很难判断‘莺莺’是哪一个。” “声音最好听的那个。你不觉得她说话跟唱歌似的么?如果不是她,几个人乐意听这些东西。”韩越挑了挑眉,满脸的喜滋滋。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上一周见面的三位女性之中,有一位就是专业的歌剧演员。”凌夙诚有一搭没一搭的接茬,“所以你对这位莺莺女士声音的比喻,让我觉得好像哪里有点别扭。” “不对呀,你今天这是成功转型啦?这牙尖嘴利的,我还以为我在和你老子说话。” “你错了。如果是我父亲的话,他可以跟你畅谈两个小时莺莺女士的情史。” “这不是挺好吗,我对这个话题也很有兴趣。”韩越拖了个凳子,径直坐下,“不过我目前对你的心理状况更有兴趣。” 凌夙诚正一脸严肃认真地盯着玻璃杯里漂浮的茶叶,好像在正经地研究今天的汤色和往日是否有什么区别。 “哇你不至于吧。说的直白一点,还有什么刺激的尸体是你没见过的?至于这么这么”韩越瞥了他一眼,见凌夙诚还是没有搭话的意思,才自顾自的接下去,“郁郁寡欢?也不对,我感觉你是憋着点什么气似的。可这我就更不懂了。” 韩越“啧啧”两声,伸手在低着头的凌夙诚面前装模作样地晃了晃,被凌夙诚用了点力拍开。 “你到底在气什么呢?为了那些无辜被杀的学生?算了吧,说是学生,他们也是预备军人。前辈和后辈的尸体,你看的还少么?为自己去晚了一步而后悔?又有几次救人的任务,咱们不是‘迟到’的呢?或者说,你在埋怨不给你充足时间让你在任务之余还能出出气的上层?别了吧,又不是刚刚毕业的小青年,这还要我给你做思想工作?”韩越嬉皮笑脸地越说越快,带着点故意煽风点火的味道。 但凌夙诚只是平静地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即徐徐翻开桌上的文件。 “看来你没给人掉包。”韩越翘起了二郎腿,“不过我很好奇你现在究竟在想什么。” “我在想,刚刚莺莺女士口中所说的,‘新人类’诞生日太有歧义。”凌夙诚略微翻了翻文件的内容,便直接跳到最后一页,一笔一划签下了一个极其工整的名字,“这会让人误认为今天是‘她’出生的日子。事实上今天只是‘她’的能力被证实的日子而已。” “这也没办法嘛,毕竟‘她’是孤儿出身,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哪天出生的,也不能随便定一个日子。”韩越很自然的接嘴。 “其实也没人在乎‘她’到底是哪一天出生。”凌夙诚眼神暗了暗。 “也是。‘她’只要作为我们这群人的符号存在就好了。”韩越十分配合,煞有其事的点点头。 凌夙诚一一确认了所有文件的签名,随后仔细的整理了顺序。在资源紧缺的船上,能以纸质文档保存下来的都是被精挑细选出的“关键信息”,其中的每一份都需要高层人员逐个签字。即使他是排在“高层人员”最末的,也需要走这个过场,顺便欣赏之前的每一个人龙飞凤舞的签名——其中以他父亲的写意的字迹霸占的版面最多。 “我还有事,就不陪你唠嗑了。最后告诉你一个消息,你上次救回来的的那个女学生,貌似正在老许那里受审。” “她是自己跑出来的,不是我救出来的。”凌夙诚首先纠正,随即又皱起了眉头,“受审?我以为她现在应该在医院里疗养。” “先不提她交代的那些,上面的人信了多少。”韩越眯着眼睛和他对视,“你对于你的命有多值钱,到底有没有概念?光是涉嫌故意袭击你这一条,就够她落上七八条罪名了。” 说完,韩越便推门而出。凌夙诚揉了揉太阳穴,缓缓坐直,将文件再次清点了一遍,突然猛地站了起来,一把扯下熨烫好的外套,出门,锁门,快步离去。 单向玻璃围成的方形房间内,元岁双手平放于膝盖,端正地坐在中间的椅子上,圆圆的眼睛却转个不停。 凌夙诚站在玻璃的另一侧,静静地注视着她。 即便两人的直线距离不足三米,元岁也是不可能看到也不可能听到凌夙诚制造的任何动静的。这里是军队的“静音室”,专门用于“观察”被判断为“存疑”的任何军队相关人员。几个平方的房间几乎空无一物,只有靠近玻璃镜面的下方安装了射灯,在室内只能看到四周镜面似的的玻璃。这里不会有人进入房间审讯,只会有一组一组的专业人士围绕着房间走来走去,对着屋内的人一举一动指指点点,就像是观察犯人,或者是精神病人。房间的天花板和地板都是洁净的白色,据说这种兼具“安静空旷”和“苍白狭窄”的设计有利于对屋内的人进行无声的心灵叩问,比较符合军队哪怕是惩罚都追求“文明”的现状。 凌夙诚认为,这种房间的推广者只比发明刑具的人略微人道一点点而已。 “哟,凌兄弟,你怎么到我这儿来啦!”一个沙哑的破嗓门老远就嚷嚷个不停,风风火火地撞了一路的人,才快步走到凌夙诚面前。许择远,一队三组组长,“静音室”的直接管理人。一队的前三组里,一组负责下决定,凌夙诚担任组长的二组负责执行,许择远的三组负责监督。但实际上,和其他组打交道一向是韩越的工作,凌夙诚很少有机会和这位因工作强度大而患上严重咽炎的三组组长共事,因此两人并不熟悉。 凌夙诚冲他点点头,表示“你一路上热情的问候我我都听见了”,随即继续把目光重新集中在正在挠头的元岁身上。 元岁的精神头还算不错,看起来确实没什么外伤,既没有一脸委屈忧郁,也没有一脸愤怒和神经质,看起来就像是个刚刚被父母送进幼儿园的小孩子,稍微有点坐不住的样子——不过她肯定知道自己随时都可能正在被观察,所以不敢坐在凳子上扭来扭去罢了。好在她的眼睛还可以欢快而自由地转来转去,可惜的是房间内没有任何一样有趣到足够她短暂聚焦的东西。偶尔,她也会平视前方,和凌夙诚产生一种微妙的“对视”,大概是很容易就能想到别人会从正前方观察她。 “凌兄弟,你这是在干啥来着?视察工作?”许择远挠了挠腮帮子。 凌夙诚对于“凌兄弟”这个称呼不是很适应,沉默了一会儿,缓慢而清晰地吐出了一句话:“她为什么会来这里。” 许择远挑了挑眉,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先开口问到:“您相信眼见为实这四个字吗?” 凌夙诚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两年前我们这儿出过一个事儿,你可能也听说过。”许择远在下属搬来的板凳上悠哉的坐下,一边朝着凌夙诚招手示意他坐上另一个,一边接着说,“谁都不怀疑那个从尸体堆儿里爬出来的小年轻,我们都心疼他伤都没好利索,让他到这里来就只是走个过场,没两天就不让他来这儿报到了。结果呢?他差点成功把咱们的‘船’炸漏底。” 凌夙诚当然听说过这件事情,甚至比许择远以为的还要多。但他没有开口,也没有“就坐”。 许择远只好继续在这位沉默的听众前用他那好像总是卡着什么东西的喉咙激情演讲:“人这种东西呢,是很难看透的。昨天你还熟悉的不得了的人,额,那什么,今天可能内心已经让你无比陌生了。呸,我还是说不好这些文绉绉的。” “总之你听哥一句话,别让任何情绪阻挠你的判断就对了。”许择远接着开始长篇大论,“实话实说啊,我只是就事论事啊,这个叫元岁的啊,还是有那么点可疑的。首先她在六个涉事学生中,排名是最靠后的,虽然说她也进入了军校的一班吧,但那也是倒数挤进去的。虽然说面临危机有可能会爆发实力吧,不过呢,她这个爆发的也太超过了吧。实话实说,从兄弟你提交的情况来看,我都没把握能跑出来。更何况她对你起初是有攻击行为的。咱们合理推断一下,是不是有可能,你先别生气,你说是不是有可能吧,她是一个藏得很深的间谍,里应外合干掉了同伴,甚至想要偷袭你,眼见着没有得手才临时转了风向哎我知道你要说那对面的反应也很符合啊,但是这种东西都有可能是事先排练好的嘛” “可能性不大,排练和制造现场的时间不够充裕。”凌夙诚语气平稳的开口。 “那个,哪怕只有一点点可能,我们也要谨慎嘛。”许择远再次亲切地冲着凌夙诚招手,凌夙诚踯躅了一会儿,还是走过去配合的坐下。 “我没有反对的意思,只是顺路来看看情况而已。该说的我已经在报告里都详细说过了,采不采用我的推论是你们的事。” “你这话听起来还是有点情绪啊。”许择远大笑了声,然后突然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那你还有没有想过她被留在这儿观察的另一个原因?” “我刚刚好像猜到了。因为她出现的情绪不稳定和攻击我的行为可能与她正在作为实验样本的状态有关。”凌夙诚抬眼瞥了一眼已经开始忍不住在凳子上小幅度扭来扭去的元岁,“不过我还是不赞成这种推论。” “哇,兄弟你比我想象中好像要更聪明一点——哦我没别的意思。” “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只不过我最初以为她会被送去医院接受心理辅导,毕竟我看到她的时候觉得她的状态很不好。” “你是说她的确有过类似于“狂躁”的状态?”许择远双眼放光,好像逮到了什么关键人证。 “看来实验室给她使用的药物确实不是什么见得光的东西。”凌夙诚垂下眼,“不过恐怕你理解错了,她的症状和狂躁没有任何关系。” “额,那是什么状态,你能不能详细说一说?” “恐怕我不能‘详细’的为你描述。不过打个比方的话,和你回忆起那个被你们误判放过酿成大祸的年轻人时的感觉有点类似。” “啊?早知道我刚刚应该带面镜子研究一下当时的表情了。失策失策啊。”许择远拍了拍脸。 “希望你能意会我的意思,也希望你能像今天这么在意我来这里一样在意我的报告。”凌夙诚起身,再次稍微点了点头算作告别,不紧不慢地远离了房间。 确定凌夙诚走远之后,许择远嗤笑了声,缓缓靠墙,在凳子上半躺半靠着翘起了脚,又瞥了一眼玻璃屋里不安分的女孩儿。 “有意思。”他低声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切磋 小÷说c网 】,♂小÷说c网 】, 下午,三点整,久违的灿烂阳光攻城略地。 韩越走过窗前,投下一小片阴影。 “实话实说,我没想到你真的去了。” “吃饭。顺路。”凌夙诚的回答简明扼要。 “别别别,跟我就别来这一套了吧。”韩越极具暗示性地挑了挑眉,“你对这件事是不是有点过分关心?还是说,你对那个女孩儿” “有两件很奇怪的事情。”凌夙诚懒得和他废话,“我正想问问你的看法。” “客气了客气了小老大,您说您说。” “我看过他们的审讯报告。对于为什么能够在第一次的精神攻击中生还,元岁是这么解释的。”凌夙诚稍微停顿,“因为那个时候她精神状态极差,六组组长正在使用她安抚精神的能力。可能是因此两人才幸免于难。” “什么叫做‘精神状态极差’?”韩越有些发笑。 “她给的理由是,第一次离岛登陆,很紧张。”凌夙诚淡淡地说。 “噗,这理由,要我也得扣着她呀。就算是编,她也得往靠谱的方向走呗,这不是活该被”说到这里,韩越突然一怔,“你是说” “第二点,我觉得她在静音室里的状态好像是真的挺高兴的。”凌夙诚揉了揉眉心,似乎是思考了一下,“这种高兴是藏不住的,我没见过几个人在静音室里那么悠然自得。何况如果她刚刚经历我所推测的事情,还被怀疑是叛徒而接受审讯,我认为正常人群都应该会歇斯底里一番。” “你说的这些有点耐人寻味。”想了想,韩越严肃的补充道,“不过你貌似也没去过几次静音室吧?你好像和小许这个人不太对付啊。” “这不是重点。” “好吧,你的重点有两个,我听明白了。一个是你怀疑元岁很乐意待在静音室里。如果她不是真的精神有点问题,那么她宁可接受怀疑也要暂时待在一个与外界隔绝的环境,可能的确实存在什么深意。而第二个——”韩越抿着嘴唇,控制自己不要笑得太破坏屋里的气氛,“即使那个女孩儿的行为那么奇怪你还是倾向于相信她。” 凌夙诚装作听不懂韩越的疯狂暗示,摇了摇头,难得主动开口解释道:“在线索不足够的前提下,相信第一直觉反而在多数情况是正确的。如果她有意识待在封闭——换句话说,安全的地方,很有可能她掌握着什么信息。毕竟直接接触过那群人的幸存者,只有她一个。” “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你是希望能够和她有单独接触。就算我勉强相信你没有抱有什么工作之外的目的虽然你抱有什么目的也不奇怪,你也长大了嘛。”韩越循循善诱,却渐渐越说越偏,“但是,我的任务就是提醒你。你得明白,能够在那种条件下逃出来,甚至能够成功引起你的注意的人,绝对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你需要向我解释一下,就算她真的还隐藏了什么关键信息,为什么你会觉得她会告诉你?因为你勉强算是救过她?还是你在个人魅力上特别有自信,准备为任务牺牲色相?” “第一个问题我无法向你解释,只是出于直觉。至于其他的,我不介意你开我个人的玩笑,但还是希望你能够适可而止。” “你这种一本正经的说话方式到底是跟谁学的。”韩越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不过,我得先表个态。我不赞成你私下去跟她接触,不过我会为你安排与你爹见面,让你受受他老人家的教育。” “多谢。”凌夙诚点头。 韩越名义上是他的副手,实际上优先执行的是他父亲的指令,算是他父亲特别指派给他的“重臣”,兼职指导和监督他的行为。凌夙诚隐约想起,似乎从哪里听说过韩越和他还算是远亲。血缘关系还是比多数关系要可靠的,就像他与父亲,即便疏远到想要见上一面还需要韩越这个中间人“通传”,但是相互的信任还是稀薄的存在着。 “不过我有一个条件。”韩越突然开口。 “你说。” “天天搞文字工作,替你跟人勾心斗角真是烦死了。我简直不敢想下次见到许择远,他得怎么从我嘴里套话。”韩越做了个体转运动,“这个样子,咱们来活动活动筋骨,切磋切磋。” “可以。” 一 凌夙诚的目光依次掠过保管室里各式各样的养护得宜的漂亮枪械,最后,缓缓从柜子的角落抽出一把羽击剑。这是一种欧洲古代常用的练习用钝剑,据传成形于近千年前的剑术学院,把它和现代科技的产物放在一起,总有一种不和谐的感觉。 凌夙诚既不是什么仙风道骨的古代侠客,也不是什么满口“忠诚”c“信仰”的骑士。如果是接到其他任何人的邀约,他可能会更习惯于使用伯莱塔92fs这种稳定可靠但是刻板复古,又没什么美感的武器。但是韩越的“切磋”就是字面意义上理解的那种“切磋”,不是那种军校统一教学的枪法比拼,不是复杂地形对抗演练,而是像两个生错时代的剑客,用一些早该成为历史书上不设考点的小字部分记载的武术,正儿八经的“见招拆招”。 即使是在冷兵器地位明显提高的现在,韩越也是异类中的异类。 弹药供给严重不足c重武器匮乏c千奇百怪的“天赋”诸多掣肘之下,枪械未必是如今军人最可靠的伙伴。不记得是军校里的哪位老师,曾经大肆宣扬“热武器很多情况下还不如一块板砖”,据说引起了不少军人的强烈共鸣——和黑市弹药价格的爆发性跳水。 凌夙诚也曾投入了相当多的精力,杂七杂八学了不少所谓的“古剑术”,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会选择只依靠冷兵器执行任务。现役军人的物资供给优先于其他任何拥有了不起身份的“人物”,现役一队成员更是最能堂而皇之的浪费子弹的存在。即便是在推行节俭的城市警察之中,热武器也是人手必备的,毕竟真正能够用于实战的“剑术”上手难度太高,比较起来,扣动扳机还是要老少皆宜平易近人得多了。 但是韩越只会使用冷兵器。据他本人的说法,除了“日本古流剑术”这种听起来只该出现在文学作品中的“武功”,他第二擅长的,是听起来更加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洪拳。 对于其他任何军人,只使用这种玩笑似的功夫都会让人在背后戳脊梁骨。但是韩越不怕,一是他脸皮够厚脊梁骨也够硬,二是他的确有肆意妄为的资本。十年前,他是以当届第一名的成绩从学校毕业的,几乎算得上是校史上活着的“特殊人才”,或者是后辈们口中的“一代宗师”。 即使这位“一代宗师”,总是以偷袭的方式制服别人。 韩越,具有的特殊“天赋”有点类似于自然界中的变色龙。这倒不是说他能够不借助任何工具改变自己的肤色,而是形容他在即使是非常接近别人的情况下也能够不借助任何外物隐藏自己。这种能力在监控设备的录像中这种客观记录事实的机械中,当然是失效的,但是在近距离接近任何没有防备的人的前提下,总是令人讶异的有用。 所以最适合他的职业,不是给凌夙诚跑腿,而是一名刺客。蹲点暗杀的是狙击手,刺客是不会哼哧哼哧地扛着枪去翻对手家的墙头的。 一 不过在看到对方手里的双刀时,凌夙诚还是一愣,喃喃地念了句:“你这又是玩儿什么?‘二天一流’?”他不禁在心里感叹韩越的新招还真是层出不穷——上次切磋突然把刀一扔摆出了拳击的姿势已经让凌夙诚有点不知所措了。 “我师父可没教过我这么高级的玩意儿,她老人家说什么招式都是瞎耍的,哪怕是把刀当做一根带刃的棍子使都没问题,管用就行。” “真是高见。”凌夙诚叹气,同时装作不经意的短暂观察了韩越的表情。笑的很欠,没什么问题。 “我有没有说过这两把刀在传到我手里之前,还在我师父手里的时候,都叫什么名字?” 凌夙诚摇摇头。 “这把打刀叫‘老大哥’,这把肋差叫‘小二哥’。我师父亲自取的。” 凌夙诚忍不住打量了一下这两位“哥”。还好它俩听不懂人话,是不会介意自己叫什么的。 “我给改了个比较有文化的名字。” “改成了什么?” “如果你赢了,我就揭开一下这个谜底吧。” 其实我真的不太好奇,凌夙诚心想,但还是很给面子地问到:“如果我输了呢?” “等你输了再说呗。对自己这么没信心?” 这听起来极其不公平。不过凌夙诚并不在意这些。 闲置的教室里积了一层薄薄的灰,桌椅整齐地摞在房间一角。作为切磋的场地,这里实在是有些简陋。 两人稍微拉开了距离。凌夙诚双手将剑举在头的右侧,远看上去像是把剑抗在了肩上。这是欧洲剑术中常见的起手式,称作“顶式”,使持剑者能够最快的出手。 而韩越却突然从凌夙诚的视线里无声无息的凭空消失了。通常来说,这种突然人间蒸发的现象,通常被唯物主义思想不太坚定的人称为“闹鬼”。 实际上,眼前的对手却是一条挥着两把刀的变色龙。 主动权完全在韩越手中。如果他不率先出手,凌夙诚只能等待。小幅移动时,韩越是极难以被感知到的。 凌夙诚略觉棘手。面对具有刻苦钻研c勇于创新的学术精神而总能推陈出新的韩越,他永远只能做一个古板无趣的陪练。这就像是日本刀术随便扯一个流派出来,都比他学习的“早期德式剑术”听起来要浪漫的多一样。 漂浮的尘埃突然被一道劲风搅动,凌夙诚利落的回身,同时抬手将突然现形的打刀挑起。刀剑相击发出的清脆响声让人精神一震,凌夙诚将重心后移,侧着身体躲过对方肋差的突袭,接着翻转手腕,反手突刺,同样被对手利落的矮身闪过。凌夙诚回手反击,却扑了个空。他隐约看到后退几步的韩越冲他挑了挑眉毛,然后再次消失不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交错 小÷说c网 】,♂小÷说c网 】, 在看不见韩越的前提下,最好的应对办法是什么? 凌夙诚想起了流传于军队内部的这个经典命题,也同时回忆起了获得最高票数认同的答案。 当然是选择用枪旋转着突突突一圈啦。 心怀梦想,妄图效仿韩越舞刀弄剑的人还是很多的,可惜最终绝大多数都不得不向现实低头。无障碍环境下,只要是稍微了解韩越这个天赋的人,都绝对不会给韩越近身的机会。原理上,近身以前的漫长时间里,已经足够敌人在这位刀客身上留下心仪数目的枪子儿。 所以,知己知彼又空间狭小的“切磋”,本就等同于先砍了韩越一只手臂。对方放弃了七成优势和你较量,赢了也没有什么值得沾沾自喜的。 意外的是,除了少数人因为天赋克制或者是走狗屎运能够讨些便宜,绝大多数预先开始沾沾自喜的人,最终都不得不面对轻则请客吃饭,重则在一组门前载歌载舞的残酷命运。 这个时候他们才会知道,“宗师”这个称呼,承载的远远不止调侃而已。 特立独行需要很多本钱,而有些人的确是生来富裕。 凌夙诚自然不会举着剑冲着空气胡砍。那些想要通过扩大攻击面来抵御韩越偷袭的人都忽略了一点。 他们远没有韩越动作快。 一 韩越无声的几步跃上了一旁的杂物堆的“顶峰”,俯瞰了一会儿凌夙诚紧绷的后脑勺,小幅度伸了个懒腰。 如果没有适合最发挥的环境,就创造一个相对更有利发挥的环境。 肯用冷兵器与他切磋的人少之又少,其中真正称得上“对手”两个字的人数还得砍掉一半,而眼前这位,不一定是最强的,但一定是最难缠的。 韩越两手都握着刀,不得不以一个别扭的姿势,两根手指夹出兜里的一个小物件,抛向房间的另一个角落,发出清脆的一声。但凌夙诚却似乎丝毫没被误导,反而顺着东西抛来的方向,缓缓转过身来。 如果某一项才能特别突出的人应该被称作“天才”,那么像是对面完全没有短板的这位,应该如何定义呢? 不,短板还是有的。这个人挥剑没什么花样,做事也没什么诡计,倒确实有那么点“剑客”的意思。 韩越以打刀的刀背轻轻在另一侧的桌椅上敲击一声,果然看见凌夙诚绷得更紧,向着略有偏差的方向戒备起来。 的确只是略有偏差,误导效果比韩越预期的还要更差一些。 韩越发自真心的想为他鼓掌,可惜别说是发出声音,过多地搅动空气里漂浮的尘埃,都会使凌夙诚更加准确地捕捉到他的位置。 韩越攥紧刀柄,从这个离地大约一人半高度的位置再次起跳,平地轻盈地拔起了一个惊人的高度,双刀从空中直冲凌夙诚头顶而去,就像是俯冲向地面捕猎的鸟类。与此同时,簌簌擦过头顶的一点灰尘使凌夙诚心里一动,瞬间双手紧握,快速将羽击剑平行的悬于头顶。 借着重力,韩越这一击力道本应非常惊人——但三把武器交错时却只发出了类似于摩擦的响动。双刀的缝隙间,凌夙诚一边将重心不断后倾,一边与韩越平静的对视。他几乎下了个腰,才用羽击引着韩越向他的身后摔去。韩越就这么从他的头顶“飘”了过去,不过也没真摔,只是以一个不太好看的贴地翻滚着地。 不错的机会。两个人同时想到。 凌夙诚猛然发力,身体前倾,右脚蹬地,却只是虚晃了一个突刺的动作,随即以一个刁钻的角度利落的劈砍下来。韩越反应极快,借着翻身而起的一股劲道错开刀锋。但预计的劈砍角度却在刀剑相击的一刻堪堪改变,凌夙诚再次改劈为刺,被韩越以肋差格住。 短兵相接。凌夙诚活动了一下手指,微调重心,不断变换轨迹劈砍下来,逼迫韩越始终只能用双刀来防御。 韩越挑起一边嘴角似笑非笑,缩了缩脖子,猛地挑高凌夙诚的羽击剑,反手打刀已经从凌夙诚的头顶撩了过去,被凌夙诚以一个不太雅观的弯腰姿势闪过,他立刻正手以肋差防住凌夙诚的反击,掂着脚轻盈的后撤一步,再次“消失”在凌夙诚的视线里。 如果要彻底打乱凌夙诚的节奏,还不够快。 头顶的一列吊灯接二连三的开始晃动,凌夙诚微微抬头,眯起眼,看着牵引吊灯的绳索,略微出神,突然隐约听到身后一声金属啸鸣。他转身,却见打刀“老大哥”直冲他面门而来。韩越却以松开紧握打刀的右手,任凭其脱手而出,仿佛是抛出了一把大型暗器,同时双手紧握肋差,登了身旁的课桌一角高高起跳,从空中侧向全力劈斩。 潜意识快于所有正常的反应。一股巨大的拉力猛地将韩越和“老大哥”都狠狠拽向地面。凌夙诚自己反而愣了一下,还原了重力场,不太好意思地捡起这把意义颇深的打刀,递还给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的韩越。 “唉,你这能力,犯规啊。”韩越心疼地在“老大哥”身上摸了好几把。 “抱歉。”凌夙诚微微低头,诚恳地认错。 高强度的影响重力,在短兵相接中影响太大,会使切磋完全失去练习效果。所以即便是听上去有一点不太公平,两人切磋时,凌夙诚也必须有限的使用自己的“天赋”。只是这次,他却因莫名的分心而破坏了平衡。 “算了算了,”韩越摆摆手,又眯着眼睛笑了起来,显然也不是真心在意这个胜负,“愿赌服输。我去给您跑腿,您——能不能帮我把‘剪风’和‘乘月’送去保养呀。” 凌夙诚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韩越是交代了“老大哥”和“小二哥”的新名字。 “你这个取名的风格,挺”凌夙诚接过双刀,斟酌了一下措辞,“莫名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我就当您是在夸我啦。”韩越抹了抹脑门的汗,乐颠颠地一路小跑着离开了。 一 “关于你的提问,我有一个不好不坏的答案要告诉你。”中年人轻轻摩挲着手里的钢笔,不太严肃地翘着二郎腿坐在旋转椅上,“下午结果出来了,那根头发的主人不是咱们船上的人。” 这确实是个不好不坏的消息。至少这根从对手头上拔下的头发没有成为直指船内已被渗透的证据,不过接下来,对于来源的排查可能会进行的异常困难。凌夙诚端正的坐在男人正对面,点了点头。 “别这么严肃嘛,放松,放松,要不要吃糖?”男人语气活泼,朝着桌子上的塞满糖果的铁盒努了努嘴。 “不用。” “跟爸爸客气什么呀。”男人搁下钢笔,撕开一张亮晶晶的糖纸,将糖果扔进嘴里,“哦,对了,其实你刚刚的申请,韩越下午就给我说过了。” “嗯。”凌夙诚正襟危坐,略微低着头。 “我们两个就你的个人问题交换了意见,觉得已经是时候了。”男人说完,深深叹了一口气。 “什么个人问题。”凌夙诚抬眼,与男人对视,以陈述语气询问。 “想什么呢。”男人笑了起来,嘎吱嘎吱地嚼着糖果,“关于你个人最近抽烟太多的问题。” 凌夙诚轻轻咳了一声,不再吱声。 “我们讨论了一下,觉得应该劝你以吃糖代替抽烟。”男人在地面轻轻一蹬,优哉游哉地在旋转椅上转了一圈,“这样可爱多了。” “关于我携关键证人再次登陆‘杜尔迦’的申请,”凌夙诚缓慢地陈述,声音低得几乎像是在叹气,“我想求得您的回复。” “啊,就这个呀,当然可以啦。”男人眯着眼睛笑了起来,将额头上的皱纹崩的稍微平整了些,“很有建设性的提议呀,难得你对工作这么上心,我怎么会反对呢。” “如果您是在表达我平常工作态度不积极,我很抱歉。” “没有没有,不要过度解读嘛。只是跟一些工作太积极的比起来,你我都还算挺清闲的。” “关于这次的申请,请问我还需要走哪些程序呢。”凌夙诚把话题绕了回来。 “下午韩越来的时候,我已经让他去走程序了。你明天去小许那里把人领走就行。后天船就要开拔啦比预定的早多了,这次可把有些人吓得不轻。” “好的。您还有什么” “这么不耐烦?”男人打断,“你简直像是要直接说出‘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没事我先溜了。’” “我会换一个礼貌一些的说法。”凌夙诚点头承认。 “既然决定接手这件事情,就做的漂亮一点。”男人的语气正经起来,“韩越会先你一步去临近的船上跑跑腿,查一查这根头发的主人户籍究竟在哪里。其实很多人的意思是明天咱们就出发,跑得离这个是非之地远远的。所以,希望你回来之后,能拿出值得整个船队为你拖延一天的情报。” “我会尽力。” 上下打量了一番凌夙诚略微紧绷的样子,男人又笑了起来,开口调侃到:“别紧张呀。不用爸爸再专门叮咛你和陌生人一起出门都要小心什么了吧?” “不用。” “那,与陌生女性相处之道呢?” 凌夙诚没有回答,将搬来的凳子放到原位,几乎是以小跑的速度转头离开。 “真是的,招呼都不打一个。”男人嘟囔着,又扔了一颗糖到嘴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回溯 小÷说c网 】,♂小÷说c网 】, 元岁揉了揉眼睛,目光穿过在清晨的阳光下闪闪发亮的海面,睫毛在风中微微颤抖着。 远处的“岛屿”就像是一个巨大浴缸中的橡皮小黄鸭,在被咸味的风搅动的海面中浮浮沉沉。 “莎莎姐说,天气好的话,可以从‘杜尔迦’的海岸线上远远的看见我们的城市,居然是真的。”元岁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声音几乎湮没在风里。 “是谁?” “我的组长,已经的那个。”元岁长长的呼了一口气,偏过头,冲着凌夙诚浅浅地笑了笑。 有些后悔失言,凌夙诚犹豫着接下来应该怎么开口。 “这个早床没有白起。”元岁拍了拍自己的脸,露出了一个更自然一些的笑脸,“我们走吧。” 一 第二次来到“杜尔迦”岛,是个非常舒服的天气。清晨的薄雾散去,太阳懒懒的从云层中露脸,小岛上的微风没有多少萧瑟的秋意,只是夹带着几片绿色还未褪尽的落叶,柔柔地拍在过路人的身上。 “你起的很早么?”穿行在已被各路荒草割据的石板路上,凌夙诚竭尽他的表达能力,选择了一个更无害的切入点开始谈话。 “大概四点多?”元岁一边蹦蹦跳跳地走路,一边接着说,“突然有人来宿舍拍门,我还以为今天这么早就要去关禁闭呢。” “抱歉,这次任务时间比较紧,流程大概也是半夜才完全定好。” 听了这话,元岁却停了下来,直直地上下打量了凌夙诚一会儿,严肃地开口道:“您是不是没有参与任务流程的制定?” “是的。”凌夙诚坦率地点了点头。 “难怪,您看起来睡得挺好的。” “大概是。”凌夙诚认真回想了一下,“不过我好像也差不多是四点起的,他们应该是先拍的我的门。” “喔。”元岁低着头走在了前面,似乎是有点不太好意思。 “可能是我睡得早。” 凌夙诚刚一补充完,就听见元岁“噗”的笑了一声。 “怎么?” “您回答的太诚实了。”元岁的声音听着轻松多了,“说起来,今天刚起床的时候,还发生了一件事。” “什么?” “因为马上就毕业了,我是寝室里剩的最后一个人,但是隔壁还有一个同学。”元岁已经憋不住先笑了起来,“结果四点多那人来拍门的时候,隔壁估计是起床气呢,骂骂咧咧地踹开门,突然看到那人身上的军衔,磕磕巴巴地说了句‘长官好’,就僵硬地‘砰’一声关上了门。” 讲到后面,她还模仿了一下那个倒霉的同学最后呆若木鸡关门的动作,混合着愤怒和惊恐的表情十分生动。 凌夙诚忍不住也弯了弯嘴角。他突然意识到,并不是只有他一个人在做改善气氛的尝试。这让他由衷的感到轻松了点。 他们此时正行进在一周前六组的调查路线上。第一次快速通过这段路程的时候,凌夙诚就发现这条路线几乎是沿着以前原住民修整的老路前进,远远比全程在密林中穿行的三组轻松。这么不平衡的任务难度分配不算常见,凌夙诚琢磨了一会儿,还是提出了这个问题:“你们和三组,私底下交情是不是还不错?” “当然啦,我们是一个班上的同学呀。”元岁倒是回答的很快,“而且我们几个总是能被编到临近的组,应该不能仅仅称作‘同学’,而是‘朋友’了吧。” 这个回答在凌夙诚意料之内。即使是在学校里,编组也综合考虑了很多因素,一般都会相对固定。甚至在学生们毕业后,相互熟悉的人也会被分到相近的组,使整个团队更加默契。 “哦,还有,我觉得莎莎姐——就是我们组长,大概是喜欢三组组长的。” 元岁轻飘飘的就把这句话说了出来,弄得凌夙诚一愣。 “只是我的感觉而已,”元岁垂下眼,刻意语气活泼地说道,“反正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关系了。” 凌夙诚感到自己的心情又复杂了一点。 谈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凌夙诚曾经停留的市集遗址——也是三组六组的汇合地点。 “从这里开始,希望你能够事无巨细的将当天的情况再跟我阐述一遍。我知道你这几天一直都在被要求这么做,很抱歉还要逼迫你再回忆一次,但是这很重要。” “好的,没关系的,您不用在意,别嫌我啰嗦就行。”元岁郑重地点了点头,“这是我应该做的,也是我想要做的。” 元岁引着凌夙诚在一处石阶上坐了下来,接着开口:“我们三个,当时就是在这里坐了下来。那个时候,离我们约定的汇合时间已经只剩下七八分钟。结果三组居然并没有像以前合作类似的任务时那样早早的等在这里,让我觉得很奇怪,但是考虑到三组的路线确实比我们复杂多了,当时谁都没有再多想。” “所以,你们没有第一时间上报三组迟到的消息。” “对。事实上,我们还因此吵了一架。”元岁的笑容发苦,“那天天气不是特别糟糕么?我们三个就坐在这里干巴巴的躲了差不多二十分钟的雨。我想着三组无论如何不可能迟到十分钟也不与我们联系,莎莎姐也很担心三组那边,就打算全组立刻出发去找三组,但是我阻止了她。” “为什么?” “因为我没什么信心。”元岁回答的非常坦率,“如果是能使三组陷入麻烦的事情,我们也未必解决的了。与其冒冒失失的让我们也陷入危险之中,不如向控制组汇报这个情况。” 这番颇有自知之明话听起来半是谨慎半是胆怯,透着一股悲观的审时度势,让凌夙诚不由微微侧目。 “这个时候,小郑——就是我们的另一名组员,坚决反对我要求联系老师的提议。理由是,任务失败会极大地降低三组的评价,甚至可能直接让三组组长从‘自律队’除名。”元岁用力地眨了眨眼,“他说杨哥费尽千辛万苦才挤进自律队里,不能因为我犯怂就这么黄了。还说这个时候都不帮忙兜着点,还算什么哥们儿。” 毫无意义的朋友义气和完全抓不到重点的判断,凌夙诚听得有点无奈。 “组长当然是不同意完全放着不管的但是她大概也不赞同我的提议吧。她最终挨不过我的死缠烂打,折中选择了向控制组询问意见这时候我和小郑就在一边吵架呢。”元岁停顿了一会儿,又自顾自地辩解起来,“其实我俩经常没事就斗斗嘴的,其实也说不上吵架” “没事。”凌夙诚示意不需多做解释。 “然后小郑就说我平时犯事儿的时候比谁胆子都大,今天却怂得神经兮兮的。”说到这里,元岁的眼神有些闪烁,“我就回嘴说平时那是在船上,是在我们的‘家里’,这里却是‘外面’。‘外面’的东西,哪怕是老师们都不一定应付的了,何况是我们呢。” 这话本身确实没什么问题,只是不太应该如此堂而皇之的出自一个军人之口。凌夙诚仔细回忆,确信这个部分元岁之前在静音室里完全没有提到过。 “然后他就真的气起来了,说我没半点军人的骨气,然后又越说越激动,说我一个女孩儿,果然平时不管受了多少照顾,关键时刻都完全靠不住我还没骂回去呢,组长就开始劝架,他自己也知道说错话了,一个劲儿跟我道歉一边道歉又还是忍不住一边骂骂咧咧的。” “你们——平常真的关系还可以吗?”凌夙诚终于忍不住问。 听了这话,元岁看着他笑了起来,用力地点了点头,正色道:“真的挺好的。虽然老是互相嫌弃,但也一直挺好的,我们三个什么难关都是一起过来的。小郑老是嫌弃我关键时刻不是特别怂就是过于胆大包天,而且偏科特别厉害,老是拖我们组的考评。我就说他也没好到哪里去,只长个子不长脑子什么的平时都吵习惯了,没人放心上的。” “早知道后来会出事,我就不吵了。小孩子似的。”停顿了好一会儿,元岁才再次开口,声音闷闷的。 “即使如此,明知情况紧急的前提下,你们的组长也不应该寄希望于等待控制组回复,太浪费时间。为全组做决定,并承担决定的后果,是她原本的义务。当然,她更不应该放任组员争论,无论这种争论是否会影响到小组内部的情绪。” “因为我们组私底下是投票制的。组长一票半,我一票,小郑半票。不过组长这次也特别犹豫不决,我那天又有点犯怂,小郑一如既往的油盐不进,就完全乱套了。” 这个决策权的分配方式倒是有点意思。凌夙诚忍不住摇了摇头。果然还是一群孩子。 “这些话你没有在静音室说过。” “是的,不太好意思说。” “好吧,你接着说。”凌夙诚叹气。 “然后然后组长也说我特别不对劲儿。您可能看到过资料,组长的天赋就是平复人的精神,她就直接把我按住了。小郑被她发配去周围巡视探路结果突然一脚踢到了一个东西,‘砰’的一声。他一捡起来居然是一个军粮的罐子。” 凌夙诚只能沉默。组长因夹杂私人感情而缺少决断,一个组员谨慎到想要自私的逃避,而另一个盲目自信,思维幼稚,这样的三个人并不适合被编为一组。甚至可以说,这三个人展现的军人素质远远没有达到他的预期,如果这是这一届一班的水平,不得不让他有些忧虑。 “您的脸上写满了失望呢。”元岁突然开口。 凌夙诚捏了捏眉心,没有否认。 元岁又一次直勾勾地看了他很久,久到凌夙诚开始认真反省自己刚刚的神情是不是真的非常冒犯,元岁却又笑了起来。 这是个凌夙诚熟悉又不太熟悉的笑容,张扬的甜蜜和孩子气的勇敢无畏,盛满了这个稚气未脱的年轻女孩儿的梨涡。就像是早慧的孩子用一点小把戏戏耍了无聊的大人,凌夙诚甚至隐约感受到了元岁眼神里一点点莫名其妙的得意和自信。 的确是莫名其妙的。凌夙诚完全参不透元岁此刻笑容的含义。 “然后,就和您想的一样。”元岁故意在“想的一样”那里加重,“莎莎姐和我,一个在治疗,一个在接受治疗,反应都慢了一拍。我才看清那个罐子,脑袋里还没琢磨出几行字呢,就突然‘嗡’一声没意识了。” 说到这里,元岁反而好像轻松了很多,平静地阐述起了已知的事实:“结果您都知道了。因为组长的能力,我和她陷入了假死的状态,小郑和三组都没了。” 谈话以双方都选择了沉默而暂时结束。此时阳光大好,元岁被晃得有点睁不开眼睛,双手并用,挪得离凌夙诚稍微远了一些。 “英雄”耀眼的外壳下,也许包裹的只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心。在他们还能高声谈笑的时候,未必个个都讨人喜欢,等到他们变成墓碑上的一个简单安静的符号,却得千千万万人含着热泪瞻仰。凌夙诚知道,元岁口中的“莎莎姐”和“小郑”,两天前便和所有牺牲的前辈一样,被平等的刻在了市民公园正南角的石碑上。军人的遗体普遍无法回收,船上也没有立下衣冠冢的空间,只有石碑角落的两行姓名和生卒年作为这两人荣誉的凭证。 荣誉是对于一个人最有效的粉饰。无论是谁,对于死者都远比对于活人要宽容。元岁的这番话足够三组在活着的时候接受处分,如今却只能平添几分世事无常的唏嘘罢了。要求一个人在活着的时候永远光芒万丈,不比起死回生更容易。在生死关头能够选择做出更有价值的决定,已经足以让人肃然起敬。 也许自己太过苛责这些还未真正涉世的学生了。凌夙诚稍微偏了偏头,用余光打量身旁讲述这一切的幸存者。元岁双手抱膝,蜷缩着坐在阳光与阴影交界的地方,仰着头打量着悬在头顶的树梢。两只小鸟正在枝头一前一后地蹦跶,偶尔在小小的红色果实上啄一口,悠闲自在,让人羡慕。凌夙诚犹豫了一下,没有催促。 直到那根树枝差不多被啄秃了,元岁才拍拍屁股站了起来,把头顶的鸟儿都惊走了。“走吧,去湖那里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决断 小÷说c网 】,♂小÷说c网 】, 仅仅过去了一个星期,湖畔的小楼就好像是突然苍老了两百岁,从古老的建筑,变成了古老建筑的遗址。 这多半要归咎于凌夙诚放的那把火。四楼以上几乎都被烧了个干净,只剩几堆砖头还楞楞的支着。三楼的损坏程度也不轻,还剩个干巴巴的骨架。只有一二楼勉强还能看出个模样,不过表面附着的植物也应该烧着了不少,显得没什么生气。 “现在想想的话,作为隐藏的据点,这里位置可真不错,依山傍水,空气好,光线也好。”元岁评价到,“可惜就是烧成这样了,修复太难了。” “烧的这么干净,不太应该。”凌夙诚想了想,“估计是有意借着这把火销毁痕迹。” “借着?我还以为就是他们自己烧的。”元岁眨了眨眼睛,“还好我没直接骂放火的人不爱护环境,素质差。” 凌夙诚被噎了一下,但是没有反驳。 “是为了处理掉尸体吧。”元岁一脸若有所思,“当时我就觉得奇怪,我们不过是几个学生而已,救援怎么会来的那么快?何况来的还是一队二组的人,我从来没听说过二组的人到底是干嘛的,以前的同学都说是给那些了不得的人处理私事的。” 过于直白的话语让凌夙诚蹙眉。这不是可以摆在台面上讨论的问题。 “您不用回答什么,我随口说说罢了。”元岁歪着头想了想,狡黠的补充了一句,“回忆这些让我心情不太好,可能有点憋不住话,阴阳怪气的,还请您别跟我计较。” “没事。”凌夙诚叹了口气。 “感谢您的谅解,我说正事。”元岁见好就收,“那就从我醒过来开始说起吧。” 一 意识恢复的瞬间,元岁觉得自己连抬起眼皮的力气都没有。 整个脑子里都泛着疲惫的酸意,连熬三个通宵也不过如此。如果不是头疼难忍,元岁应该会忍不住立刻又睡过去。 “不要睡。”一个熟悉的女声,在她的脑海里“说”。 恍惚间,元岁还以为自己又在早晨的第一堂课睡着了。这可不好,这可不好,要是给老师逮住了,跑操这关就难过了。四周透着股莫名的冷意,元岁模模糊糊地想挣扎着起来,才逐步感到肌肉的痛苦与麻木。 实在是太难受了,连“想”的意识都很难调动起来。以前失眠了一整夜,早起上最讨厌的课也没这么难受啊。 还是睡吧,扣分我也认了。元岁想。 “不要睡!”脑海里聂莎的声音再次尖锐的响了起来,差点吓得元岁一哆嗦。 这不对劲。元岁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组长也是会那样大喊大叫的,吵得她更加头痛了。 出什么事儿了?元岁有点耳鸣。周围好像有很多人影影绰绰地走动,但她听不真切,眼睛也睁不开。竭尽全力活动身体,却没有得到自己周身的任何回应。恐惧终于后知后觉地在元岁脑子里炸开。这就像是睡眠瘫痪症导致的一场噩梦——如果不是确信自己的确听到了聂莎的声音。 有一瞬间,元岁脑海里甚至浮现出了自己只剩下一个可怜巴巴的脑子躺在雪地里的幻觉。这可真是太惨了,她想。好在这时,她感到自己的小拇指很给面子地抽搐着弹了一下,让她终于找到一点点四肢存在的感觉。 茫然无助的瞬间,有一只被汗水打湿的手紧紧抓住了她的小拇指。 “别动,别动”她再次“听”见了聂莎的声音,疲惫得好像能咳出血来。 这不应该。原理上来说,聂莎应该是通过精神上的天赋,直接对着她的意识在“说话”,又不是靠嗓子喊的,怎么可能会这么疲惫呢? 元岁意识到自己的脑袋里有什么东西断片了。她努力地操纵自己终于找回来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在聂莎的手心里画了一个问号。 聂莎传话的能力的单向的,并不能读取元岁此时的所思所想。如果可以,元岁其实很想在她的手心里连画十个问号。 “我们中招了。”聂莎“说”,“现在正躺在敌人的老巢里。” 元岁想了想,又在她的手心里画了一个小正方形。 这是六组之间约定俗成的交流方式,每个人都有一个代表自己的小符号。元岁是一个圆圈,而指代小郑的就是一个正方形,非常简明好懂。 这个问题换来了一次长时间的沉默。漫长到元岁开始怀疑是不是连组长都忍不住睡着了,聂莎的“声音”才再次响起。 “他死了。” 聂莎的话太直白了,直白的让元岁一时拿不出任何情绪来反应。这就像是噩梦里才会出现的情节,前言不搭后语,直接跳到了大结局,连一点可以努力的过程都没有。 “三组也都不在了。”可能是因为同样非常困倦,聂莎没有花费精力传递任何无用的信息。 元岁愣了好一会儿,又画了一个问号。 “他们四个人就躺在我们背后。我感觉不到他们还活着。” 直到感觉到手指被用了点力捏了一下,元岁才回过神来。 这就都死啦?元岁觉得自己好像突然变成了一台录音机,只能机械地记录聂莎传递过来的内容,无法处理这些内容背后的信息。 即便是一向觉得“活着”这件事情也没有什么真实感,也可以随时大义凛然的说出“人终有一死”这类的漂亮话,此时元岁却只能体会到生理和心理的双重微微麻痹的感觉。 “那个人走远了——机会可能只有这一次。”没有给元岁任何酝酿情绪的时间,聂莎再次开口,“你可以睁眼了,但是尽量不要出声。” 我不想睁眼。元岁在心里说。如果不睁眼的话,好像还可以抓到一点点可笑的希望似的。 “不要逃避,现在,睁开眼睛。”也许是感受到了元岁的抵触,聂莎的语气稍微严厉了一些。 经过了一阵令人心酸的沉默,元岁小幅度扇了扇自己的睫毛,睁眼的瞬间,眼里却没有预期的泪水。 只觉得眼里心里俱是干涩。 聚焦了好一会儿,元岁才终于看清了眼前的聂莎。的确是“眼前”,两人之间的距离非常近,就像是面对面地被紧贴着被人放置在了一起。那股莫名的寒冷也不是什么错觉,在这个狭小的墙角里,冰块儿被堆成了一座小山,融化的水将躺在地板上的所有人都浸得半湿。 的确是所有人,死去的,和很可能即将死去的。 对于聂莎来说的“背后”,正是元岁的正对方向。既不高挑,也不健壮的聂莎对于身后的一切都没什么遮挡作用。元岁的视线在组长额头上被磕青的一小块儿停留了一会儿,才鼓起勇气与小郑没有焦距的眼睛对视。 小郑此刻的脸狰狞到有些滑稽,像个拙劣的鬼脸。一个平时对于个人形象非常注重的人,如果可以看到自己的生命被定格在了这一刻,不知道会作何感想。元岁非常不合时宜地弯了弯嘴角,温热的眼泪却在此时串成了线,糊得元岁眼前又变成了模糊一片。她差点抬手去擦,好在及时硬生生地控制住了。 小郑的身上甚至还叠了另一个人。元岁突然想起,他平时也经常给队里的两个女孩儿当垫脚的用,没想到死了也还是摆脱不了这个宿命。 “都在这儿了。”元岁给聂莎比了个口型。她突然很庆幸自己此时不用发声,至少避免了浪费珍贵的时间去结巴。 聂莎的表情却没有什么变化,一如既往的温柔而又平静,只是眼睛里似乎有什么稍微闪烁,仿佛跳跃着一盏温暖的烛火。从第一次固定分组开始,每当元岁和小郑又闹出了什么问题,聂莎就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就像是姐姐注视着调皮捣蛋的弟弟妹妹们,温柔里掺杂着一点小小的烦恼c无奈和溺爱。此时的她看起来比平时还要平静,只是更为疲惫一些。 “岁岁”聂莎的声音在元岁的脑海里响起,元岁却好像幻听到了她叹气的声音,“不要哭,至少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那个可以高强度冲击精神的人离开了,他在这儿的时候,我要用尽全力才能维持我俩死去的假象。他不在的时候,我多少还能继续牵制剩下的人一会儿。” “有多少人?”元岁努力把眼泪从眼睛里一次性挤出去。 “现在房子里只有三个,不过门外还有人,楼下也不少。我们大概只能从窗户出去。” “我会接着你的。”元岁一字一字地缓慢做出了这个口型,仿佛发誓。 “好。”聂莎眨了眨眼睛,“我会在房间里的三个人大脑里继续制造咱们还躺着的影像,我们要尽快,而且尽力无声地走到窗户边上。” 将这句话传递完毕后,聂莎握着元岁的一只手,把她从地上拔了起来。元岁此刻才发现刚刚麻痹的感觉不全是幻觉,如果不是借着聂莎的力量,她连站起来都有些费力。 “还有一点后遗症,我尽力了,不过也要你活动活动才会好。” 元岁点头,往聂莎冰冷的手心吹了一口气。聂莎短暂地偏头看了一眼地上同学的尸体,眼神在杨组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便神色如常的回过头来,没事儿似的轻轻拍了拍元岁的小脑袋。于是,两人便相互搀扶着,连续绕过了房间内的两个看守。元岁心里知道,聂莎虽然擅长驱散别人制造的幻境,但并不是创作幻境的好手。从其中一个男人眼前走过的时候,聂莎掩饰不住的小幅颤抖诚实地传递到了元岁这里,可是元岁却无法帮她分担一丝一毫。 几步之遥的时候,就连此时头晕目眩的元岁也能分辨出窗户锁住了,但是聂莎却好像浑然不觉。元岁犹豫了一下,用最轻的力度拍了一下聂莎的肩膀,想要稍作提醒。聂莎却整个人猛地一抖,直楞楞地跪了下去,连带元岁也狼狈地磕到了地上。 房间内的三名看守掏枪的瞬间,元岁以她近二十年的人生中最优秀的反应速度将聂莎按倒在书桌后,同时竭力操控无数根细线,先后绞住两名对手的脖子,但苦于头痛欲裂难以精确控制,很快被从惊惧中回神的对手挣脱开来。子弹掉落地面的声音完全被元岁脑内嗡嗡的杂音掩盖,她只得凭借直觉弓着身体踹开了面前的掩体,猛地撞倒了逼近眼前的一名敌人,随后一边抱着聂莎翻滚到另一个破柜子的后方,一边以细线牵制屋内开枪的三名对手,并用拧成股的线一路拖动伤痕累累的书桌碾过倒地的一名敌人,直到成功让书桌抵在门前。 就像房间内的木质家具根本没有什么抵挡子弹的余力一样,这也已经是她能做到的全部了。掸开从脸颊擦过的木头碎屑,元岁正欲调整细线缠绕的轨迹,突然被一阵仿佛数根烙铁在脑子里搅动的疼痛逼得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她挣扎着抓瞎在模糊的四周寻找刚才注意到的那把椅子,却有人把椅子腿儿塞到了她的手里。恍惚间,她看见聂莎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坦然地迎向冰冷又炽热的子弹。一股奄奄一息的无形力量短暂地撕开了房间内看不见的威压,元岁只觉得眼前略微清明,脸上却又被一股湿黏糊住。眼睛调整了好一会儿才勉强聚焦,她抬手抹了一下,是温热的血。 元岁扶着柜子支起身体,才发现房间内的两名敌人都抱着脑袋跪在地上,另一名已经被夺过枪的聂莎击毙,面色惨白的倒在一旁。 对于制造幻觉的极致运用,演变成了另一种形式的精神攻击。这是聂莎的第一次尝试,也将会是她的最后一次运用能力。 “到了这个地步,倒是再也不用担心竭泽而渔了”聂莎捂着腹部,气若游丝,面上却依旧一片平静,“快走” “趁着现在,快跟我走!”元岁艰难地举起实木的椅子,出气似地将它投向窗户,却只将玻璃敲出一点裂痕。她急急忙忙狼狈地又重复了一次,憋红了脸,玻璃才终于粉碎,连着收不住力的椅子也扔出了窗外。 元岁回头,看见聂莎已经支持不住再次倒地。两旁的敌人挣扎着要爬起来,被元岁各狠狠踹了一脚。 “快走,别傻了”聂莎拂开元岁伸向她的手,“我们不可能一起离开这儿。” “你才别犯傻!我带的动你!”元岁执拗地想要背起聂莎,两个人却一同再次摔倒在地。 “岁岁”聂莎伸手想帮元岁擦一擦脸上的血,却越擦越脏,只得无奈得笑着收回了手,轻声说,“我不在这儿,你跑不掉。” “胡说!”元岁用力抓住了她的手,“我就是拖也要把你拖走!” “元岁!”聂莎罕见的提高了音量,随即又猛地咳嗽起来,“还要我慢慢劝你吗!快走!” “我”元岁正要开口,却被聂莎猛地推了一把。 “我要挡不住那个人了如果连你也跑不出去,所有人都是毫无意义的死在这里了!” “可是!” “我想正面会会那个人”聂莎挤出一个笑容,“给我这个机会吧,元岁。对于让你执行这个任务最困难的一部分,我很抱歉。” 元岁最后一次伸手,想要牢牢抓住聂莎,被聂莎错身躲过了。 “跑吧跑快点。”聂莎背过身去,给房间里的还能动的两个敌人都补了一枪。 元岁跌跌撞撞地后退几步,用力擦了把脸,绷着脸转身,扒着窗框顿了一会儿,踉踉跄跄地穿过窗户上的豁口,直直地跳了下去。 一 被线织成的网稳稳接住时,元岁心里居然隐隐有一点失落。 离开了那个完全处于未知的可怕敌人控制下的房间,她能够勉强听清七八个人逼近的脚步声。 如果这附近是平地就好了,她就可以名正言顺直接躺下等死了。 自己都讶异于自己的任性幼稚,元岁忍不住扯出了一个难看的笑脸,随即目光一凛,迅速被绳索牵引着飞向了一侧的树林。 她只记得登岛的位置应该是在小岛的东侧,雨中又根本看不见太阳,只能半凭着推理半凭着直觉不停向前。身后的人开始贴的非常紧,几颗子弹更是差点擦着她飞过去,元岁却越来越平静。很快,借着在复杂地形移动的绝对优势,她感到后面的人都渐渐被甩得很远。 元岁几乎是憋着一口气在玩命的往前飞,哪怕是几次因为极其疲惫差点撞上树干,她也不敢稍微停一会儿。 熟悉的小广场出现在眼前的时候,元岁几乎觉得自己踩了狗屎运。不过平地没有栓线的地方,她没办法飞起来,只能偏偏倒倒地继续往前走。 然后就撞上了一个男人。 是字面意思的撞上。由于元岁的视觉已经非常糟糕,对方又完全没有挪开的意思,直到两个人快要贴脸,元岁才迷迷糊糊地反应过来。 怎么可能呢?不是都甩掉了吗? 恐惧和茫然瞬间在心里炸开。元岁瑟缩着往后退了几步,同时又非常想要看清楚眼前的这位阎王爷到底长什么样子,可惜只模模糊糊地看见一个年轻男人的轮廓。 只差一步啊,真是讽刺。临到这个关头,元岁却几乎快要笑了出来。 一股无法忽视的愤怒在她心里发了疯似得滋长,就连绝望都被这股莫名的火气挤了出去。 运气太差的人,果然只能搏命。元岁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视角 小÷说c网 】,♂小÷说c网 】, “现在想想真是后怕”元岁拍了拍脸,小声嘟囔了一句。 在元岁的漫长叙述中保持了相当久的沉默后,凌夙诚终于点了点头。遇到这种事情,感到后怕并不奇怪。与当日所见的情况对照,除了一些隐隐觉得奇怪的细节,他基本已经十成十地相信了元岁的说法。 实际上,“相信”这两个字远不足以形容他此刻的心境。有一瞬间,凌夙诚甚至想要为自己之前对于这些学生刻薄的评价表达歉意。尽管很多细节上的表现稍微显得幼稚,但这群半大不大的学生的鲜活和真实,让他心中隐隐有些触动。 “你做的足够好。”也许应该要更热烈地表达鼓励,可惜凌夙诚并不太擅长。他只能平视元岁的眼睛,清晰地说出这句应该算作表扬的话。 “也许吧”元岁错开目光,“不过我刚刚后怕的可能不是您想的那些。” “嗯?” “我在想,还好您没中我的招,不然现在会是怎么样,我都不敢瞎琢磨”元岁的声音越来越低,透着一股小心翼翼。 这倒是。凌夙诚在心里说。 “总之真的非常感谢您,”元岁不太自然地捋了捋散开地几丝头发,“本来我刚刚想夸您这都能躲过去真是厉害,但想了想觉得好像哪里有点不对味儿显得我好像还很骄傲似的” “没关系。”凌夙诚摇了摇头,忍不住轻轻笑着叹了口气。 “我还得再向您承认一件事情”元岁缩了缩脖子,“在静音室里被问话的时候,说到这里,我很怂地往您身上推卸了一点点责任。您那个时候——确实没穿制服。” “你说的没问题。”凌夙诚按了按眉头,语气诚恳,“雨太大了,穿着外套很沉。” 元岁一脸稀奇地盯了他一会儿,眼睛里亮晶晶的,半晌才笃定地开口:“看来我被可怜巴巴的关了那么久的紧闭,不是因为您悄悄去说了什么。” 凌夙诚确实没有这样的兴趣。不过他还是咳了一声,正色到:“抓紧时间,我们再排查一遍周围。” “这么直接?”元岁撸起了袖子,又歪着头想了想,犹豫到,“要不还是慎重一些吧。如果是我处在对方的位置,肯定能想到之后会有人来复查。不留几个雷说不过去啊。” “恐怕没有犹豫的时间,谨慎本身就是一件有风险的事情。” 这话若有所指,元岁怔了怔。 “如果选择错了,尽情埋怨运气不好就可以了。”凌夙诚一边走向小楼的废墟,一边少见地说起了长难句,“永远不要妄想付出更多的心力就能降低风险,更不要反反复复地思考过去的选择是否正确,这都只是没有意义的折磨自己罢了。” “您倒是看的很明白”元岁垂着头跟在他的后面,有些嗫嚅。 “恐怕相反,很少有人觉得我看的明白。”凌夙诚在大门前站定,一如既往的没什么表情。 一 推门而入后,想象中仿佛被洗劫一空的混乱场景并没有出现。一楼大厅内非常干净整洁,看起来不但没被火灾侵扰,甚至还可以坚强地再迎接新的住客。看来那群不明身份的人在撤退时相当秩序井然,连花瓶都没有碰倒一个。 是的,房间内居然有相当像样的陈设。入口处的小柜子上摆了高高低低一溜的瓷器花瓶,里面还三三两两的插着色彩柔和的假花。落地灯的铁艺骨架显然是自制的,有些地方弯折的弧度不算完美,却有一种笨拙的可爱。墙壁上还挂有一切水平参差不齐的画作,好一些的勉强可以编进卖的不太好的画册里,差一些的则可能给人以强烈的浪费颜料和画框的感觉。 “您说,这些东西是原本就有的,还是这些人带过来的?”元岁问出了凌夙诚心中的问题。 凌夙诚想了想,换了一个思考的角度,也提出了一个问题:“你觉得,这栋房子到底有多少年头?” “我不懂这个,不过里面看着可一点也不旧。”元岁挠了挠脑袋,“不过最近修的房子还会用木头和砖搭么?太古老了吧。” “先不说其他更好的材料,把钢筋混凝土运到这里,我觉得都不太现实。”凌夙诚在墙壁上摩挲了一会儿,“现在仔细地看来,外墙像是做旧的。” “如果这些东西都是我看到的那批人带过来的,我觉得还挺让人起鸡皮疙瘩的。” 凌夙诚若有所思地回头看了她一眼,问到:“为什么这么说?” “这里看起来太有人味儿了,不是吗?”元岁快速眨了眨眼睛,“而且显得这群人好像都把这里当家了,还挺闲的。” “他们大概在这里住了比我们想象中还要更长的时间,之前也在这座岛上的原住民不可能完全不知情。”凌夙诚皱眉。 “如果真是这群人布置的这个地方,那这群人的当中大概有一个审美相当不错的人。至少我觉得这屋里中西结合的还挺好看的。”元岁把一个花瓶拿在手中掂了掂,“我们可以顺一些东西回去么,我觉得还挺——有研究价值的。” “对方肯留下来的东西,恐怕都查不出什么。”凌夙诚也跟着拿起一个花瓶,端详了一会儿,没看出什么名堂,“说起来,你在醒过来之后,为什么不立刻尝试和控制组取得联系呢。”从之前理清的时间顺序来看,元岁刚刚从房间内醒来的时候,凌夙诚也才恰好登岛,她的id权限还没有被注销。 “因为这里没有任何信号,现在也是。”元岁晃了晃左手手腕,“出去之后就是一路在逃命了,没想起来。” 也就是说,自己提议的暂时注销id并未对元岁的逃生造成明显的负面影响。凌夙诚在心里舒了一口气。 “是您下令注销的么?”元岁似乎捕捉到了凌夙诚脸上的一点点不自然,“暂时注销id。” “是。”凌夙诚承认的很老实。虽然他其实并没有元岁以为的“直接下令”的权限。 “您为什么要下这样的命令?”也许是意识到这句话听起来有点咄咄逼人,元岁立即讪讪地摆了摆手,“抱歉,我的意思是,在那种情况下,您的第一反应为什么会是这个?” 就像是从缠绕着的千丝万缕中解开了第一个结,凌夙诚突然意识到了元岁提问的症结所在。“你在房间里的时候,三组的那位组长,尸体和其他人有什么不同么?” “不同?”元岁敲了敲脑袋,似乎是很努力地回想了一会儿,才犹疑着开口,“杨组好像没什么不同?如果是很小的细节,我可能记不清了。” 手臂被整个划开应该不算是小细节。从元岁之前的叙述来看,她对于同伴的遗体投入了相当多的关注,不可能注意不到这么特别的状况。在凌夙诚没有对“不同”的方向做任何提示的状况下,她的回答与她一直表现出来的谨慎态度也比较一致。 “我好像有点明白了”元岁似乎也回过味儿来,“您看到的状况和我是不一样的?也不对,您下令注销id应该是在您看到现场之前” 说到这里,元岁突然猛得拍了一下手,发出了一声极其清脆的击掌声,一脸恍然大悟。随即,明显是因为拍的太用力,她苦着脸吹了吹自己的手,眼睛里泛着点泪花,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开口:“您看,咱们就这么各琢磨各的也不是什么办法。我们能不能呃,在您的原则允许下,努力实现信息共享?” 果然。凌夙诚从善如流地点头答应。这也是他此行的目的所在。 “那我先说吧。我先说显得有诚意一些。”元岁一屁股坐在了一把木凳子上,仰头看着凌夙诚眨了眨眼睛,赶紧“蹭”的起身,不好意思地拍了拍凳子上的灰,结结巴巴地小声说:“您您先坐,我给您擦擦。”说完就从兜里掏出一小块手帕,卖力地把凳子面儿擦了擦。 自己看起来是不是太严肃了?凌夙诚在心中反思了三秒。他其实并不累,也不是一个会以严苛的标准要求他人的人。 “你——”凌夙诚与元岁写满了“紧张”和“殷切”的眼睛短暂对视,叹了口气,把拒绝的话吞了回去,端正地坐下。 元岁这才挪着步子,在他对面的凳子坐下,坐姿僵硬。两个人隔着一张窄窄的木质的小餐桌。 “放松坐就好了。”凌夙诚轻轻咳了一声。 “啊,没,没事。”元岁挠了挠头,“我可能也装不了多久的,但总要在长官面前坐的稍微好看点嘛。” “把你想说的说出来就可以,我会自行判断。” “好的。”和刚刚讲述那个细节加强版口供时完全不同,元岁紧张得有些莫名,她搓了搓手,显然是在考虑从哪里开口。 “那我先回答你的一个问题吧。”凌夙诚用手指在桌面上轻轻点了一下让眼前的女孩儿回神,“六组组长,杨靖典,遗体被发现的时候,左手手腕被割开,确认植入的id丢失。” “啥?”这则信息让元岁一边的眉毛都揪了起来,“什么?” “我换一种更明确的说法,”凌夙诚没有将刚刚的话简单重复,“如果不是你没有注意到,就说明在你走后,我去之前的这一段时间里,有人特意动过他的遗体。” 听到这里,元岁“嘶”了一声,用力抹了把脸,随后轻声自言自语了句:“难道真的是” “什么?” 元岁瞥了凌夙诚一眼,神情不太自然,犹犹豫豫地开口:“我可能要给您讲一段离奇的补充和一段更离奇的猜测了。唔,我先从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开始吧。” “你说。”凌夙诚很配合。 “您在走我们的路线的时候,有没有发现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元岁停顿了一会儿,提示到,“除了三组比我们组的路线复杂得多这一点之外。” 凌夙诚在脑子里仔仔细细地回忆了一遍,还是摇摇头。 “说出来可能会有点好笑。”元岁在积了层灰的桌面上用手指简要勾勒出两组的预定路线,同时简要标注了诸如“湖泊”c“森林”c“山丘”等要素,“如您所知,我们两组的路线是这样的:从起始点兵分两路,各走一个小半圆,在广场遗址集中,然后一起探索接下来这个经过湖泊的——也就是实际上敌人所在的区域。按照组长和对策组沟通过的时间表,我们的汇合时间是在上午十点三十分。” “有什么问题么?”凌夙诚没有抓到元岁口中“好笑”的点。 “这样的安排不是很奇怪吗?”元岁将十点三十分这个时间点写到了桌子上,又打了一个大大的圈,“我们必然会在接近十点半的时间做短暂的修整,但是这个点,吃午饭的话太早了,如果把午饭时间预留到接下来的行程中,就相当于白白浪费了一段时间用来做不需要的休息。意思是,我们只能傻乎乎的坐在广场上等待,而不能把这段时间用来顺便解决午饭。” 凌夙诚想起了那个罐子。照这个逻辑,偷吃的人说不定本意是节约后面的时间?又或者说,这群学生原本都有按时吃饭的好习惯? “因为按当天的实习安排,晚饭肯定要在晚上二十点后回船上吃了。如果午饭吃的太早的话,下午就会很难捱。”元岁振振有词。 哦,难怪。所以被解决掉的是存粮,看来午饭还是要吃的。凌夙诚努力消化元岁的话,但还是完全抓不住她讲述这些小事的理由所在。这只能说明全权负责实习计划拟定的组长,和审查各组计划的控制组对于小细节不太在意而已。 “但是原本,不是这样的。”元岁在桌上的“十点三十分”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叉,“从您的角度看到的一切,从最开始就有问题。” 没等凌夙诚回答,元岁便重新在桌上划定了一条新的路线。这一次,两组汇合的地点变成了一个非常接近湖泊的小山包。“您看,”元岁点了点画的很抽象的“山丘”,“如果在这里集中,那么汇合时间大约是接近午后一点左右。这个点吃饭还不算晚,也避免了将三分之二的重点区域都积压在下午。” 更关键的是,这个点和敌方的驻点仅仅以湖泊相隔,且有一定的地形优势。如果六人能够在这里会合,且有人能够扛过第一次的精神突击,不乐观地说可以简单突围出去,但是向控制组传递消息的时间说不定是足够的。 “这个实习方案不,你们组的实习方案是怎么确定的?”刚刚提出这个问题,凌夙诚就愣住了。 “这个问题的答案,您难道不知道吗?”元岁一字一句地强调,“组长负责制定,控制组负责修改。也就是说,参与制定的人,原本应该是我们组长,杨组长,和控制组。其他组员直到实习正式开始前十分钟才会收到具体的实习计划。” “你说‘原本’。”凌夙诚咀嚼着元岁的弦外之音,“意思是,实际上参与制定的不止这些人?” “我不知道控制组具体都有哪些厉害的人。”元岁眯了眯眼睛,“但是如我之前所说,我们组是私下是很民主的。所以,我和小郑事实上都参与了路线的制定。而我刚刚告诉您的另一条线路,也是我们最初提交上去的线路。” “这是绝对违背保密原则的”凌夙诚半是讶异,半是叹息,“你能够为你刚刚所说的一切负责么?” “我当然可以,难道事到如今,就剩我一个,我还在意再多挨几个处分么?不过信不信是您的事情。”元岁身体前倾,目光锋利得有些扎人,“我也换一个更明确的说法,不知出于什么目的,控制组对于我们计划进行了大调整。而这个大调整某种程度上说,对于我们两组最后的局面产生了非常不利的影响。” 这已经不是暗示,而是明示。这个女孩儿向他亮出了最后疯狂的底牌——她以坦诚全组曾经犯下的原则错误为代价,用以指证一群和她相比高高在上的人。 “就算我相信你所说的,这也远远不足以作为证据。” “那么,什么才能够作为证据呢?”元岁的声音猛地拔高,但似乎很快,她就意识到了凌夙诚并不是她歇斯底里的对象,于是又刻意的放缓了语气,哽咽着说到,“如果我死了,或者是我没有参与计划的制定,根本不会有人能够告诉您控制组曾经反常地直接插手过‘组长全责’的事情。因为广场遗址距离这栋房子还有相当的距离,如果我没有逃出来,哪怕是您,也无法那么快的找到这里吧?难道非要我能够拿出直接证明控制组内部有人通敌的记录,才能算作证据吗?以我的地位,我能拿到什么呢?我连怀疑他们的资格都没有!” 元岁越说越快,几乎是控制不住的咄咄逼人起来:“可我之前甚至连说出这些的勇气都没有!如果我直接在静音室里交代这些,他们根本不会在意我的怀疑,只会因为我透露了我们组之前的违规而给我罪加一等,还会把组长他们在烈士碑上的名字刮下来!甚至如果这些话传的更远,让那些人知道我了解的远比他们以为的多的话,我只能坐以待毙!所以我只能乖乖地待在静音室里或者一个人待在宿舍里,至少能证明,我刚刚所说的这一切,不是某些大人物教我说的,来动摇某些人的地位的!” “元岁,”话说到这里,凌夙诚觉得自己必须开口制止,“你不要无限地放大你的怀疑。” 元岁很用力地吸了一口气,直接在脏兮兮的桌子上趴了下来,声音低落,提问却依旧尖锐:“可是您想想,这一切不是都很奇怪么?敌人的目标到底仅仅是三组,还是我们两组?我们到底有什么特别的?我们的尸体对于敌人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为什么要在我离开后取走杨组的id?甚至为什么是您来执行这个任务?”说到最后一个问题,元岁突然抬头。 为什么会是自己来执行任务?看着眼前这个额头上被蹭了一大块儿灰,刘海凌乱到有些喜剧效果的女孩儿,凌夙诚突然产生了一个直觉。 这个女孩儿前面所说的一切,她的刻薄,她的示弱,她的小心翼翼,她的胆大包天,都是在为这最后一问铺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目标 小÷说c网 】,♂小÷说c网 】, 什么样的任务,会交由凌夙诚执行? 尽管不完全是负责处理元岁口中“给了不得的人处理私事”这样听起来非常不光彩的活计,但完成一些机密的,紧要的,不能为多数人所知的突发事件,的的确确是凌夙诚的职责所在。一队前三组与其他组的机制天差地别,其中一点就体现在凌夙诚百分之九十的时候都是在没有任何后援的前提下单独执行任务,而不是小组行动。 某种程度上来说,凌夙诚甚至不一定说得上是各项任务完成的最拔尖的。“孤胆英雄”这四个字,在军队内部往往也和“刚愎自用”联系在一起。但在能力之外,值得信赖才是凌夙诚站在这个位置的根本原因。 他不需要百分之百做好,但是不能有一点做错。 一 “你们的确是‘特别的’,你们全部的六个人。特别到需要我来执行这个任务。”凌夙诚从兜里掏出一块干净手帕,示意元岁稍微整理一下。 元岁抿着嘴双手接过,低着头道谢,擦桌子似得在脸上胡乱抹了两把,眼睫毛都给搓得卷了起来,在她隐约湿润的眼眶上可怜巴巴地翘着。 这确实是一个有点难对付的女孩儿。凌夙诚蹙眉,不知不觉中,他已经受了元岁太多有意无意的鼓动,一步一步逼近他能够透露的底线。这非常不妙。本质上来说,元岁刚刚说的一切,都属于她原本就应该交代的部分,而凌夙诚用于交换的却都是实打实的“秘密”。更微妙的是,也许是和自己那个演技精湛的父亲打了太多交道,凌夙诚隐隐能够分辨出元岁某些刻意的部分。 这是一个相当懂得以退为进的人。“被怀疑者”c“弱者”c“后辈”,甚至是作为“女性”的身份,非但没能让凌夙诚在与她的沟通中占据主动地位,反而处处受其掣肘。同情心模糊了“理性”和“感性”的界限,莫名的负罪感让凌夙诚难以开口怀疑或是指责。在不断地相互试探中,看似吐露了更多的元岁才是真正的赢家,凌夙诚只能顺着她一步步推进的逻辑,无需她开口,就自觉地交代她想要知道的。 甚至,即使凌夙诚识破了这点,却还是端不出一个长官应有的架子——对方只是一个刚刚经历不幸的c比你弱小得多的女性罢了。 “谢谢您。这句感谢绝对出自我的真心。”元岁将弄脏的手帕用心地叠好,揣进兜里,“我会洗好再还给您的。” “没事。”凌夙诚在眉心用力按了按,尝试主动把握谈话的方向,“关于你提出的这些问题,你自己,有没有一些推论呢?” 元岁看了一眼快要被画满的桌面,有些为难地起身,在不远处的置物栏里翻找了一会儿,突然“咦”了一声,随即捧着一副国际象棋重新落座。 “我本来只想找找有没有方便举例子的东西,”元岁主动解答,“没想到居然有这个。” 说完,她连续掏出了四枚黑色的旗子,随意的摆在桌面,继续说到:“关于目前最难弄懂的——敌人这次行动的目标,我现在能想到四种最基本的可能性,就用它们来代替好了。” “你说。” “第一种,敌人的目标是我们六个人,理由是您所说的,我们的‘特殊性’。”元岁将第一枚棋子推到凌夙诚面前,“第二种,敌人的目标是我们六个人,但杨组是最重要的。第三种,敌人的目标仅仅是杨组,三组其他两个人对他们原本是没有价值的,而我们组是因为会坏事儿才被卷进来的。” 凌夙诚看着眼前重新排成一列的三个棋子,在心里捋了捋,点了点头。 “杨组的特殊之处,当然是跟他的id有关。他是‘自律队’的成员,拥有诸如审查学生完整资料,阅读部分机密文件等等高级权限。而在拥有这些高级权限的所有人当中,在校学生显然是最好下手的。”元岁捏着第三枚棋子,“如果是这样,那么我们的对策很简单。从杨组的id落到他们手里,到您下令注销他的所有权限,中间的时间非常短,想要查出他们究竟利用id做了什么,应该非常容易吧。” “实际上,”凌夙诚犹豫着停顿了一会儿,“他们什么都没有来得及做。” “哦,这样吗?”元岁眨了眨眼睛,“您觉得从这里,究竟能不能直接接入我们的网络呢?” “你之前好像说过,当时这里没有信号。但也许他们有别的你使用不了的信号沟通手段。” “您说得很有道理。”元岁将第三枚棋子再次移回自己面前,“但是看样子,他们却没有将这种沟通手段用于自己人之间的情报传输呢。” “这两种技术不能完全混为一谈。” “好的,看来这种思考方法很容易碰壁。没关系,我们换一个角度。”元岁清了清嗓子,憋出一种相对低沉一些的嗓音,“从现在开始,假设我是对面的一员,那么——这次的行动会给我带来什么收益,又会带来什么损失呢?” “我们现在正在确定的目标,就是你所谓‘收益’的一部分。所以第一个问题我没有办法回答你。”凌夙诚很配合,“但是损失,至少我知道其中的一部分。会有人员伤亡,这个据点也会丢失。” “您也混淆了两个概念。预计会发生的,和确实发生了的,是两码事。这么说吧,如果您来的不够及时,他们完全来得及全部转移,那么在他们的计划里,也许并没有预料到人员伤亡。” “你说得对。那么至少,这个据点是他们必须付出的‘损失’。无论早晚,只要是发生了这么性质恶劣的事件,这里一定能够被前来调查的人找到。” “付出一个稳定隐匿而且漂亮的据点那么只要对方不是傻子,就不会做赔本的买卖。也就是说,对方的预期‘收益’,一定大于这个据点的价值。往这个方向考虑,您觉得有问题么?” 恍惚间,凌夙诚有一种自己正在接受启发式教育的错觉。元岁心里明显已经有一个完整的答案,谈话间却依旧步步为营,似乎一定要得到他的完全信服。 “你想说的是,这三种可能性带来的收益都不足以弥补他们的损失。”凌夙诚瞥了一眼元岁手边的第四枚孤零零的棋子。 “不,如果要衡量价值,我还需要一个非常重要的参数。”元岁与他对视,“我们的特殊价值,究竟能否通过我们的尸体来获得呢?” 这个问问题的方式倒是很有艺术感,但是凌夙诚不能开口回答。 元岁看起来似乎并不意外。她装模作样地摇头晃脑了一会儿,似乎是妥协了:“好吧好吧,我只管说我的,您在心里有个答案就行。在这里,我以我们的尸体的价值有限为前提,如果后面错的太离谱,您只管打断我就是。” 听完这话,凌夙诚眉头皱得估计可以卡住一枚棋子。如果开口打断,就证明尸体价值比元岁假设中要高;若是保持沉默,他的态度就是元岁所有推理最好的佐证。凌夙诚突然觉得很疲倦,果然交谈依旧是他最不擅长的领域。 “不过以您的耐心,估计就算我胡说八道一通您也会绷着脸听完。”元岁很上道的及时铺好了台阶,“无论对错,请您相信我的出发点是为了解决这件事情——或者说,找到一点点宽慰死者的凭据。” “我不会打断你,直接说出你的看法吧。”凌夙诚谨慎地回答。 “好的。依照我前面所说,在我们的尸体所带来的价值量不够的情况下,至少第一种,也就是敌人的目的完全是因为我们的特殊性的怀疑可以直接排除。”元岁用拇指和食指,轻轻将第一枚棋子弹倒,“如果是考虑杨组id价值的第二种和第三种情况,则有一个地方完全说不通。明明知道时间紧急,确认失踪之后,咱们的人一定会端了这里,他们为什么不在第一时间取走id,而是在我逃走之后呢?本质上,就是因为他们的拖沓,他们才白白失去了利用id的机会不是吗?” “可以将你的第二种假设换一个角度。或许取走id是附带目标,杀死你们是第一要务。所以他们对于id的使用并不着急。” “如果考虑到我们的死亡具有某种打乱我们船内计划的价值,您说的也有道理这是跟我们多大的仇呀。”元岁稍微咳了两声,似乎是说的有点口干舌燥,“不过,关联到我之前跟您报告的那些情况,我一直有一种本不该说又不得不说的怀疑。” “你前面铺垫的那些,如果是为了增加你真正认定的‘怀疑’的可信度,其实大可不必。”凌夙诚单刀直入,“我会有独立的判断。” “说的也是,毕竟我只是一直用一面之词来支持更多破碎的猜测,在您看来,是没什么说服力啦。”元岁的态度又软化下来,不太自在的揉了揉眼睛,神情疲惫又倔强。 “无论我相信,或者不相信,你都必须把一切都说出来。如你所说,为了找到一点宽慰逝者的凭据,或者是更着眼于现实,为你自己洗脱罪名。” “哈。”凌夙诚话音刚落,元岁就忍不住笑了出来,“无论是我刚刚说的那些,还是我将要说的这些,无论是真的,还是我编的,恐怕都不能作为洗脱我嫌疑的证据。” “至少要足以说服我。”缓缓吐出这八个字,凌夙诚拿起孤零零的第四枚棋子,仔细端详了一番,靠着模糊的印象,依稀想起这个有些滑稽的马头似乎代指“骑士”。 “是啊,看来光是暗示是不够的。”元岁微微扬起头,与他平视,有些戏谑地说到,“您没有回答我最重要的问题——不是您想的那个,而是究竟怎样的任务,会绝对交到您的手上执行呢?” 凌夙诚沉吟了一会儿,正欲开口,却被笑着摆手的元岁打断:“您曲解了我这个问题的意思。我只是忍不住异想天开觉得一切的关键其实根本不在于我们这群学生身上。仔细想想的话,对方对于我们这群学生的处理态度其实真是随意到可怕,才给了我捡回一条小命的机会。反而,对方对于撤离准备倒是做的很足,您看吧,只是给我们留下了一个据点的尸体而已。” 不光是这一点奇怪。凌夙诚心想。他回想起无意中听到的那段暗示对方似乎在等待着谁的对话,过于疏松的人员布置,甚至是对于他放完火就跑的无动于衷奇怪的地方太多,反而让一切呈现出了一种精心粉饰后的自然。失眠了几个晚上,他也无法理出其中的头绪,最终才决定尝试求助这个可疑的幸存者。 “我也换一个明确的说法吧。请问,对您个人来说,因为客观条件限制,无法把那群人——包含一个可以感知和摧毁精神的敌人的那群人——直接灭口,会对您产生什么潜在的隐患么?” 凌夙诚猛地抬眼,目光一凛,捏着棋子的手突然攥紧。 “我在军校的时候,从来没有听人说起过您——明明您处于这么重要的位置。我猜您的身份应该是相对保密的吧,而且在敌人面前太多的暴露,应该是对您不利的。”元岁清了清嗓子,继续平铺直叙,“那么这件事情完全可以换一个角度来理解了。之所以选择我们,是因为我们的‘特殊’,使上面不得不派出您来执行任务。之所以会有人故意改变我们的路线,是因为我们失踪的位置不能距离这栋房子的距离太近,否则您可能会来得太快了,会影响他们的转移。我们的死活其实完全不重要,他们需要的仅仅是我们‘失踪’的状态。而我的突然逃跑是对方意料之外的,为了止损,同时将计就计地误导您,他们亡羊补牢地拿走了杨组的id,作为他们目的的掩饰。您看,这样,是不是要稍微顺一点。” 凌夙诚啧了一声,揉着眉头,长长地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不该这么外露的把情绪展现出来,又觉得元岁早就料到他的所有反应,任何强作镇定的伪装都没什么意义。难怪她一直强调“足以与对方付出的对等的价值”。也许从一开始,她所有声情并茂的讲述,都是在为最终的阐释和坦陈铺路——如果直白的开门见山,不但难以取得凌夙诚的信任,反而会让人对于她知悉这一切的途经和揭露的目的起疑。 正如凌夙诚在套话的过程中,也会尽力释放一些示好的信息博取元岁的信任。元岁何尝不是在不断琢磨着如何才能同时达到自证清白c不过多涉足浑水又能够点醒他这位刻板的长官呢? 一 “那个,我”元岁挠了挠头,不太好意思地小声说到,“能不能喝口水” 不知不觉,元岁确实已经连续说了很久。凌夙诚愣了一下,把表情放松了些,压低声音,尽可能柔和地说:“你喝吧。” 元岁掏出水壶,眼神闪烁地打量着他,结结巴巴地开口:“那个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对方在接触您之后,肯定还有下一步的动作。我想万一是这样的话,早点告诉您总是好的。”她又低头喝了点水,捂着嘴咳了两声,郑重到:“其实,不管您相信了多少,我都是真的很谢谢您。如果不是在那个时候突然撞上了您,狠狠刺激了我一把我大概差一点点就要坚持不下去了。” 凌夙诚突然感到有些莫名的惭愧。他摇了摇头,轻声说:“该说谢谢的或许应该是我。” 说完,两人都默契的沉默了一会儿。元岁慢慢地喝完了大半罐水,而凌夙诚的脑子里则是少有的活跃了一段时间。 半晌,凌夙诚突然开口:“我还有一个问题。不,准确的说,是请求。” 元岁立即放下水壶,把腰挺直,头一次露出了一点意外的表情。 一 “大概就是这样。”刚一回船,凌夙诚极其少见的选择了直接与他父亲面谈,省略了元岁叙述中私人的一部分,直白地陈述了最终的结论。 坐在椅子上的中年人挠了挠下巴,高深莫测地上下打量着自己的儿子。他刚刚从短暂的午睡中被自己的儿子吵醒,头发显得极其蓬乱,配合没刮干净的胡子,整个人显得有些邋遢。 但即便如此,即便是他坐着仰视,而凌夙诚站着俯视,惯常的笑容中却依旧带着一股威势。 “你全信了,这些?” “至少,我认为不能完全不做理会。”这个男人极少以这样的仪态出现在人前,凌夙诚有些意外,猜测各项事情进展都不太顺利。 “说来赶巧,”中年人摸了一把自己的头发,“我闭眼前刚刚接到韩越的消息。他已经找到头发的主人了,出乎意料的很快。” 凌夙诚皱眉。这么没有头绪的任务,他以为韩越至少需要五六天的时间才能有个初步结果。“是哪里?”他问。 “‘颛顼’。稍微修整一下,预备与韩越在咱们的邻居船上汇合吧。” “依旧让我正面参与这件事,这样可以吗。” “哈哈哈哈,如果别人都千辛万苦挖好坑了,你不去跳一跳,多浪费啊。”中年人伸了个懒腰,没心没肺地冲着他开怀大笑。 “您的意思是?” “与其被动的被别人拉着走,还不如主动跟在别人屁股后面。”中年人招了招手,示意他走近一些。 凌夙诚面露不解,但还是老老实实地走上前去,结果被自己的父亲大力捏住了肩膀。他瞥了一眼,正看到一只皱巴巴的大手像是一只五条腿的蜘蛛似得攀在他的肩上,让他觉得不太自在。 “去吧,我的儿子。这事儿可有意思呢。”说完,中年人煞有其事地在凌夙诚的肩膀上拍了拍。他的眼睛里混杂着的到底是调侃还是慈爱,凌夙诚始终看不清楚。 不再多问。凌夙诚平静地点了点头,挪着步子似乎是想走,但最终又莫名定在了原地。 “还有什么想说的吗?”中年人眯着眼睛笑。 眼神闪躲了一会儿,凌夙诚眉头微微抽动,沉声开口:“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凋敝 小÷说c网 】,♂小÷说c网 】, 2199年10月2日,傍晚时分。没有传递任何温度的橙红色阳光为纯白的陈设镀上一层虚伪的暖意。凌夙诚侧过身,模仿窗户形状的方形人造光源平铺在他手边的墙面上,如果动手掀开,就能轻易触碰到冰冷的金属墙壁。 “你别左顾右盼的回避问题。”韩越晃了晃玻璃杯里的冰块,“您得向我解释,为什么我只出了两天门,就被告知多了一个之前没见过面的队友。” “你需要先向我解释一件事情。”凌夙诚伸手,略过高高低低排列的几瓶酒,从餐盘的角落里抽出茶壶,少有的语气不善,“你在他面前都说了些什么?” 这话问得没头没尾,但是韩越还是迅速就意会了。他摆了摆手,迅速撇清关系:“关于你和那个小姑娘的事情,我可啥话也没乱说呀!我绝对是反对把她塞进咱们组的,您可别反咬我一口。” “让元岁来填补我们组内长期空缺的席位,是我提的。”不太想看韩越此刻又露出了什么揶揄的表情,凌夙诚低头喝了口茶,“但是我原本只是不太抱希望的一提,没想到他立刻就拍桌子同意了。” “我不信,你老子那么鸡贼的人。” “所以我才会问你私下都跟他说了什么。”凌夙诚啧了一声,一手扶额,“我刚提,他立刻一脸奇怪的表情,抹着眼睛说我终于‘长大了’,然后就一口答应了还说等了好久终于等到今天,能够含着感动的泪水地吹响我和他之间破冰的号角。” “噗——”韩越呛得咳了两声,“什c什么号角?” “为了纪念此时此刻,他决定怀着激动而虔诚的心情满足我的这个任性的小愿望。”凌夙诚继续语气平稳的转述,“以此纪念春回大地,地久天长,长风破浪,浪子回头,头破血流的一天。” “哈哈哈哈哈。”韩越撩起桌布擦了擦颠到桌面上的酒渍,“所以为什么要头破血流?” 凌夙诚叹了口气,也摆了摆手。不知道是想表达“我也不知道”,还是“我不太想承认说这话的人是我父亲”。 “他应该干脆在公园门口的大屏幕上,滚动播放‘如今父子重携手,日后爷俩一起走——热烈祝贺我和儿子破镜重圆’。” “破镜重圆不是这么用的”凌夙诚无奈地说。 “等等,所以就这样,元岁就进了我们组?” “你没听错。”凌夙诚一字一顿地回答到。 “这,这也太”韩越把杯里剩的酒一饮而尽,还是没憋出下半句。 “原则上来说,出自一班的毕业生是可以直接加入军队进行编组的,只要组里有空缺。” “别别别,从您走马上任以来,也有两三届了吧。以前一组的大佬想要塞人给你,你可是一直都非暴力不合作的哦。一点风声都不透,直接从刚刚毕业的毛孩子里抓一个,塞进咱们组来——而且还是个女孩儿,还是个受怀疑中的女孩儿,还是个跟你有过私下接触的受怀疑中的女孩儿。”韩越砸吧了两下嘴,“这不太合适吧?” “我想过了。”凌夙诚单手稳稳地给自己添了一点茶,“她跟我说的很多部分,的确是不能随便的上报的——也就等于没法用这些来为她脱罪。如果不是通过我这边直接干预,她连正常从军校毕业都成问题。” “你现在的做法,不仅并不能解决她手边的问题,还会给她在日后的生活中埋下更多隐患。”韩越塞了两块儿干粮在嘴里,嘎吱嘎吱地嚼完,才接着说到,“你知道捧杀吗?你的身边的位置,不知道有多少人眼巴巴的盯着呢。如果你真是突然控制不住自己的爱心,单纯的想要帮她,就不更应该把她暴露于这个每天都面对着各方压力的环境里——哦,另外,因为她的性别,她也许还能体会到各种充满污言秽语的指指点点。没人敢挑您的不是,但是她可就是一个活着的枪把子了,难道您还要持续为她挡枪子儿不成?” “不管你信或者不信,我都不是出于所谓的‘爱心’才帮助她,我也并不会一时兴起随便留一个人在身边。不过我确实没有考虑到你说的性别问题。” “哈,有些人背地里的嘴脸,您大概还是不太清楚吧。” “如果你强烈反对,这次任务之后,我会重新考虑这件事。” “噗,别了吧。你都把那个小朋友带出来了,任职的公示已经在上面转了两圈了,你当闹着玩儿呢。” “如果你对她非常不满意,出于团队协作的考虑,我作为组长,确实有义务协调这件事情。”凌夙诚放下手中的茶杯,“但是我建议,你在这次任务后再下判断。我不认为元岁的存在对我们来说是个单纯的麻烦。” “我倒不是担心麻烦,我的责任就是解决你创造的麻烦嘛。但是她真的可以信赖吗?” “没有可以永远信任的人。就算是为了获得我们短期的信任,她最近也会努力做出成绩的。” “你也不用急着解释。你老子那里都松口了,我这儿还拦着,岂不是不像话么。”韩越起身,将西装上的褶子抻平,“马上上船了,记得您今晚是给我装小弟的,低调点。” 韩越的脑袋刚探出呼唤号的舱门,船外就响起了经久不息的热烈掌声,弄得尾随其后的凌夙诚一顿。 韩越作为“盘古号特派”,昂首挺胸地站在前方。凌夙诚站在他身后的阴影里,元岁则画了点淡妆,踩着高跟鞋,穿着一身束腰的欧式长裙立在韩越的另一侧,整个人显得成熟了一些,倒是意外的非常有年轻女秘书的感觉。一个头发所剩无几的中年人满脸堆笑地主动上前献花,被同样主动上前的元岁得体的收下。两厢干笑半晌后,紧接着的第二个环节是韩越满面春风地握手一圈。直到所有人都例行客套了一遍,三人才正式踏入了“颛顼”的领地。 偶尔小组行动,参与到涉及与外界交涉的任务时,凌夙诚的第一要务往往是扮演好韩越的冷面保镖。元岁虽然是第一次参与,甚至是第一次与韩越见面,但是演技明显比凌夙诚要好出不少,一声“韩长官”喊得亲切自然无比。 “上次来的太匆忙,走的也火急火燎的。这次带上俩自己人,免得我一个人抗你们一桌子酒。”韩越和那个上前献花的地中海似乎还挺熟,哥俩好的勾肩搭背了一会儿,才并排走在了队伍的最前面。 “呀,这您可就是说笑啦。上次是我手下的不懂事儿,您的日程安排那么紧凑,怎么能一个二个找您喝酒呢。”中年人憨笑着在自己光秃秃的脑门儿上摸了一把,侧过头后却冷着脸在身边的一群跟班脸上扫过一圈,警告意味十足。 凌夙诚把在场所有人一瞬间的小动作都看在眼里,心里隐约有些惴惴不安。 这些人之中,没有任何一个熟悉的面孔。韩越匆忙回船交接任务时,提到“颛顼”最近不显山不露水的进行了高层的大洗牌,对策组几乎名存实亡,大权完全落在了军方手里。 名义上,“颛顼”与凌夙诚所在的“盘古”同属一个联盟,却没有任何实际互相干涉的权力。即便是近年来“颛顼”的治安状况每况愈下,过于放松的内外对策使得大量危险分子得以借商业往来为名非法滞留,甚至对整个联盟的利益产生了不利影响,但“颛顼”内强有力的对策组还是如履薄冰地撑住了局面。而今天,前来接待的所谓“对策组”,一半是刚刚从军方高层退下来的老油条,另一半是跟着和稀泥的年轻面孔。这些人看着韩越的神情中,一半是带着畏惧的讨好,一半是透着阴鹜的贪婪。 凌夙诚低下头,面对任何人的搭讪都只以点头摇头回应。 花费了三个小时,热火朝天的吃了顿饭,三人才以“在船上参观参观”为由,暂且脱身。 “对方不可能不派人盯着咱们,别报太多打探的希望,随缘转转吧。”韩越第一个迈出电梯,吹了个口哨。 “我听说同学说,‘颛顼’的城市设计和我们不太一样。采光最好的正二层,他们没有全部用作规划城市绿地,而是布置成了商业街。只有在街道之间,有一些小巧的公园。”元岁语气很兴奋,满脸的跃跃欲试。 “你同学知道的挺多的。那他有没有告诉过你,这儿的商业街最红火的是什么买卖?”韩越回头看了她一眼,言语里莫名透出股高深莫测。 “现在不是玩闹的时候。”凌夙诚突然出声,试图打断两个思路可能已经跑偏的人。 “你还不好意思说吗?我们又不是第一次来这儿,以后元岁说不定也会跟着经常来。”韩越佯装擦了擦嘴,掩饰此时的表情,“只不过毕业后第一个正式任务居然是调查这里,你这到底是运气好还是不好呢?” “当然是运气好啦。”元岁接嘴的很快,“以后同学聚会,聊起这个话题,别的人都是吹牛又在哪儿哪儿潜伏了多久,或者干掉了多少敌人,我就不一样了。”元岁回头,心有灵犀一般刚好撞上凌夙诚制止的眼神,“我跟组长去逛了红灯区!” “噗。”韩越没忍住笑出了声,“可以,可以,你看起来很有工作的干劲儿嘛。” 凌夙诚率先转身,回避元岁此时盛满笑意的眼睛,暗自叹了口气。 晚上十点,已经迈入凌夙诚习惯的入睡时间。但这座城市却并没有在大海的怀抱里安眠,而是在霓虹灯制造的光影变幻与街头艺人的靡靡之音中疲倦的醒来。 元岁在眼前蹦蹦跳跳,偶尔绕着稀罕的商铺兴奋地转圈圈;韩越抄着手远远的走在前面,时不时低头看一眼手上的id。再往前看,三三两两穿着考究的男人浑身酒气在人群中一路冲撞,不经意碰掉了一个小女孩儿刚刚用一口袋硬币换的云朵形状的棉花糖;咖啡店门口蹲着一高一矮两个衣衫褴褛的少年人,正在大口的咀嚼客人留下的面包边;发着红光的广告招牌下,被映衬得莫名有些狰狞的漂亮女性微微抬着头,倚着油漆剥落的墙壁抽烟。 无数琐碎的独幕剧正在夜晚上演。星辰微弱的光无法抵达被各色光斑包裹的地面,路人尖利而充满艳俗的言辞灌满了每个人的脑子,凌夙诚努力分辨,隐约听懂坐在花坛边上的艺人正在唱“我从山中来,带着兰花草。种在小园中,希望花开早”。 “凌先生?”元岁高高地举着一个棉花糖,笑着回头喊他。 凌夙诚冲她点了点头表示听见了,正要快步向她走去,却看见元岁跳舞似的轻快地连着绕开了好几个人,压着裙子慢慢蹲了下来。一对儿不太相称的男女亲昵的手挽手从凌夙诚面前走过,再看见几乎淹没在人群中的元岁的时候,她手里的棉花糖已经不见了。那个丢了糖的小女孩儿正举着新的糖咯咯咯得笑着跑过凌夙诚身边,像一阵风似得,冲淡了不少烟酒的味道。凌夙诚微微侧身给糖腾了位置,再抬头,就看见拨着吉他的艺人,正冲着打着拍子的元岁唱“期待春花开,能将夙愿偿。满庭花簇簇,添得许多香”。 元岁也看向他,朝他挥了挥手,示意他快些跟上。 一 “你们俩在后面磨磨蹭蹭的干啥呢。”韩越手里居然握着个酒杯,“我这边都接完头啦。” “我在体验生活,凌先生在饭后散步锻炼身体。”元岁笑眯眯的回答,“您是在跟酒吧老板娘接头么?” “错啦,其实是男酒保。”韩越将玻璃杯底在手背上状若无意地蹭了两下,直到凌夙诚冲他微微点头示意上面的墨迹已经擦干净,然后才放回桌上。 三人慢悠悠地穿过灯红酒绿的街道,一直走到了一处冷冷清清的小公园,韩越才带头一屁股坐下,背过身往自己手心瞥了两眼,就从池子里掬了一捧水洗了把脸。 “这水大概不会很干净。”元岁出声提醒道。 “没事,我又不喝。”韩越很随便的在西装上擦了擦手,“咱们安排在这儿的人已经基本出结果了。” “怎么说?”凌夙诚问。 “之前我过来,刚刚一起吃饭那个秃头说,头发的主人曾经属于这里,但是已经搬走去陆地上了。我问他搬去哪儿了,他就哑巴了。”韩越边说,边用力抹了把脸,“还得靠咱们在这儿的人出手,他向来挺能和底层群众打成一片的。” “原来真的会有人往陆上搬。”刚一说完,元岁又晃了晃脑袋,嘀咕到,“这儿管理的是真的非常不怎么样。” “叫什么名字?搬去哪里了?”凌夙诚提问。 “戴松朴,以前在这儿的学校里教过画画,曾经小日子过得还是不错的。后来不知道牵扯进了什么事情里,孩子没了,老婆也疯疯癫癫的,也不知道具体什么时候,就跟着去陆上收米面的商人跑了。咱们的线人来来回回跑了好几圈,才有人说可能是投奔到陆上沿海一带的一个什么‘梁下城’去了。” “什么城?他投奔梁山好汉去啦?”这是元岁问。 “从结果上来说,你说的好像也没啥问题。不过这地方我好像听说过,一个山梁之间的小镇子,早两年往咱们好几个邻居船走私过烟叶。半数坚持待在陆上的人不都是躲在这种犄角旮旯里干这种事儿么。” “我们是直接回去复命,然后跑您说的那里去看看,还是再留在这儿观察两天?” “小老大决定咯。”说完,韩越和元岁一左一右转头殷切地对凌夙诚行注目礼。 “我不想在这里多待。”凌夙诚说的很坦率,“最好少耽搁时间。我们明天直接出发去‘梁下城’。” 正事儿谈完,元岁和韩越津津有味地讨论起了“颛顼”上的八卦,从如今的领头人亲儿子堪忧的成绩,一直扯到了他的哪一任妻子最漂亮。凌夙诚稍微偏过头,他知道就在此时此刻,不远处的两个尾巴正吹着冷风巴巴地盯着他们。也不知道这些人如果知道他们小心防备的人此时都在聊些什么,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这仨孙子还他妈的四处打转,也不知道在搞个什么名堂。” “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呗,呸,什么东西。” 监视者细碎的言语落到了凌夙诚的耳朵里。他整理袖口的动作一顿,双眼扫过眼前两位比划得手舞足蹈的同伴,终是什么也没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突入 小÷说c网 】,♂小÷说c网 】, “哇,这可真是真是”极其少见的,支支吾吾了半天,元岁也没憋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干巴巴的又接连“哇塞”了几声。 “这就只剩‘哇塞’啦,你的文化课也忘得太快了。”韩越挠了挠下巴,“看你起的那个范儿,我还以为你要现场赋诗一首呢。” “我年纪小,没见过世面,当然是比不了您啦。”元岁接嘴很快,“不过您看,咱们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小老大都没嫌弃我呢。” “你可别看他总是绷着脸不说话,说不定他心里已经写完一篇嫌弃你的八百字作文了,开头还是几大段排比的那种。” 凌夙诚回过头来,表情认真的开口澄清到:“没有。” 元岁与韩越愣愣地对望一眼,突然后知后觉地哈哈大笑起来。 这两个人意外的合得来,至少是在打趣他的方面相当有共同语言,简直是相见恨晚。 凌夙诚轻轻叹了口气,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原地休息一刻钟。” 几重山梁中的凹陷内,一座钢筋铁骨的城市突兀的拔地而起。徒步从沿海走到这里,即使选取的是最短路线也花费了一昼夜。凌夙诚刚刚松口,韩越就毫不讲究地在地上躺平,丝毫没有在新人面前维持前辈姿态的意思。 此时又是日落时分,巨大的夕阳仿佛可以点燃城市。即使是还未真正叩响这座城市的大门,弥漫于空气中的某种刺鼻气味也让元岁打了一连串喷嚏。 “比起这里,我宁愿睡在昨天那片林子里。”打喷嚏的间歇,元岁捏着鼻子嘟囔了几句。 “几十年前颇有名望的工业重镇,后来不小心漏了点什么东西出来,说是这周围两百年都长不出一根草来。”韩越的声音懒洋洋的。 “以前的城市吗?”元岁蹲下来锤了锤腿,“说真的,有点令人失望。” 即便是完全抛开“审美”这类主观色彩浓郁的参照标准,这座城市给人的感觉也颇为不适。城市外围层层叠叠的排列着样式统一颜色灰暗的低层楼房,逼仄得几乎看不出一条明显的巷道;中心区域则被刷成花花绿绿的超高层建筑占据,建筑古怪的修成了圆柱形,就像几根扎进土地的吸管,视觉上非常不协调。 “可能是我视力不够好,我怎么觉得这些房子都没有窗户?”元岁提问。 “确实没有窗户。”凌夙诚瞥了韩越一眼,后者立刻会意,主动承担了解说工作。 “我有说过这是‘咱们’以前的城市吗?”韩越挑了挑眉,“我们喜欢通风透光,有些东西可不喜欢。” “是它们的城市?”元岁一下来了精神。 “至少是被它们糟蹋成这样的,我听说这边很久以前是风景区。那些东西来了之后,看重地下面的东西,美其名曰和当地人一起开发,实际上呢,”韩越指了指中间的高层建筑,“这些房子的地底下几乎都掏空了。它们给这里的人每人分配一间房子,白天直接坐电梯到地底下干活,晚上上楼睡觉,非常高效方便。” “没人逃跑么?照理来说,它们的数量并不多呀。” “你知道以前的福建土楼么?它们分配的房子就像土楼那样,围成一圈儿。它们在这个中空的圈儿里修建了一个‘哨塔’,能够看见楼里来来往往的人,楼里的人却看不见它们。它们只用偶尔进去转转,所有人都只敢老实待着。” “听着就像是监狱。” “就是监狱。结果这些人断断续续接受了二三十年的劳动改造,把地下的东西挖的差不多了,本以为总算是能解放了吧,结果很凑巧的挖出了事儿,一大半的人全给毒死了。残余的一点点人根本不敢闹事,逃到更深的山里去了。这块儿被榨干的地方很快就被它们放弃了。” “为什么会有人愿意离开船,到这种地方来呢?”元岁轻声问到,“船上哪怕是再不好,也比这里强吧?来这里的人吃什么用什么?哪怕是小病小痛,又到哪里去找医生呢?” “你的问题真多。”即便嘴里正说着不耐烦的话,韩越脸上却还笑眯眯的,“你操心那么多干什么?有些人为了拥抱大地,就是乐意朝生暮死,你还能拦着?” 朝生暮死。凌夙诚的眼皮突然跳了一下。他挥挥手打断韩越的话,问到:“接下来有两个选择。我们不清楚城里的情况,贸然在晚上进去可能会遇上麻烦。但是我们这次来也是轻装,如果在这里逗留一晚,返程的时间和物资都会吃紧。” “那就抓紧呗。” “还是小心些吧。” 韩越和元岁同时开口,随即面面相觑。 “你们做主,你们做主。”元岁有点慌张地摆了摆手,立刻改口,“快刀斩乱麻,英明英明。” 韩越笑着瞥了她一眼,解释道:“咱们动作还是越快越好。我们浪费的时间越多,对家的准备时间就越充足。迟则生变。” “嗯。”凌夙诚点了点头,“我们不清楚这些人具体的住处,尽量安静地从边缘开始排查。” 和表情仍有些讪讪的元岁擦过目光的瞬间,凌夙诚隐约注意到她张了张嘴,好像有什么话想说。 但最终,元岁只是勾了勾嘴角,老老实实地跟上了韩越的步伐。 一 推开陈旧的木门,响声让人有些牙酸。元岁将手当做风扇,费力地驱赶着空气中无数漂浮的颗粒。韩越也跟着装模作样的吹了吹,还抓了在空中胡乱的抓了几把,玩儿的很开心的样子。 屋子的窗户都被木条封住,三个人的影子混合着今日的最后一寸阳光延伸进屋内。 “这什么味儿?”元岁摸了摸鼻子,似乎又有连续打喷嚏的前兆。 “霉味儿。对你来说确实是新奇,多吸几口尝尝鲜吧。”韩越摸了一把墙,不但沾了一手的灰,还顺带扣下来了一块儿,“很久没人动过这里了。” “如果是我的话,也不会待在这么外围的地方。”元岁捂着口鼻跟着他走了进去,声音闷闷的,“既然是藏起来,肯定会待在最僻静的角落,没有那么容易找到的。” “慢慢往里边转呗。”韩越拍了拍手。 “前面有一间,窗户没有封上。”凌夙诚指了指屋外,“分开找效率会高一些。” “行啊。”韩越似乎是想用沾灰的手拍拍凌夙诚的肩膀,被凌夙诚面无表情地闪开,“不过也用不着完全分散,不安全。” 元岁恰巧背过身,正在好奇地扣墙。韩越指了指她的后脑勺,继续道:“要不你们俩一组,出门往你说的那个没封上窗的房子那儿走,我往反方向走走看,一会儿回来找你俩。” “可以。一小时,自己小心。” 错身而过时,韩越缓缓比了个口型。即便是不用刻意叮咛,凌夙诚其实也知道他想说什么。 “看紧那个女孩儿。”韩越在提醒他。 元岁正小心翼翼地将一块儿扣下来的墙皮包进手帕里,冲着凌夙诚笑了笑:“小老大,咱们也马上出发?” “嗯,跟紧我。”凌夙诚回答。 他听见走远的韩越似乎是笑了一声。 一 “这里以前住的人,应该要比前面几户都要有钱。”元岁砸了砸嘴,“独栋小洋楼,阶级敌人呀。” “窗户也从里面被钉上过,是后来拆掉的。” “有人最近来过这里,应该是男人。”元岁掏出电筒,比画了一下地上的几个留在灰尘上的脚印,“哦,也有可能是脚特别大的女人。” 自然光已经很弱,这种地方自然是不能指望能够方便的开灯。电筒的白光将一切都映照的有些鬼气森森,元岁缓缓走到桌边,将扣着的相框翻了过来,不太意外地发现里面并没有照片。 “真遗憾,我还想知道以前的人长什么样呢。”元岁似乎是叹了口气。 “之前每一间屋子都很空,这一间房子里还算是剩下的陈设比较多的。如果不是搬走的时候刻意清空的,也许是那些后来搬到这里住的人将有用的东西都带走集中起来了”凌夙诚看着她手里摇晃的光源,突然皱紧了眉头。 “怎么”元岁还没反应过来,突然被几步上前的凌夙诚一把按倒,脱手的手电筒滚进了角落里,屋里顿时一片漆黑。 下一秒,近在咫尺的窗玻璃接连碎裂,玻璃渣子铺了两人一身。突如其来的尖锐噪音让元岁脑子嗡了一声,反射性地想要稍微抬起头,脖子刚一动作,就被凌夙诚用了点力重新按了回去,磕出了不小的响声。 “有人开枪,仔细听。”凌夙诚蹲在她旁边,声音冷了下来,警告意味十足。 意识到了自己的反应完全不及格,元岁悄悄伸手揉了揉额头,小声辩解到:“我觉得有点奇怪嘛窗户是从一边开始碎的,我第一反应还以为是有人从外面走过,挨着敲烂的。”虽然再稍微过脑子想想的话,这个猜测是有点不靠谱。 枪声已经停了下来。凌夙诚似乎是顿了一下,按着元岁的手稍微松了劲儿,接着低声说到:“北面的山坡上,是有点远,三个人。” “三个人?”元岁小幅度抖玻璃渣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突然猛地坐了起来,一把逮住凌夙诚再一次伸过来按她的手,慌慌张张地说,“不对劲儿,咱们快出去!” 黑暗中,凌夙诚皱了下眉,一手扯下外套,铺在了残存不少角度尖锐的玻璃的窗框上,另一手捞起元岁,把她往正确的方向轻轻推了一把,开口道:“钻出去——小心些。” 只有极其微弱的月光。元岁原地打了个转才惊慌地摸到了窗框,蜷着钻出窗外,落地时还打了个滚儿,刚站起身,身后的凌夙诚已经迅速猫着腰跟了出来。 “别愣着。”凌夙诚声音已经有点无奈了,“摸着黑往前跑,如果摔了我会及时拉你一把的。” “等等等下。”元岁打着结巴,回头将凌夙诚的外套收好,这才一路小跑起来。 大约才冲刺了一百米,身后一声巨响,光线突然亮了起来,将小巷映照成摇曳的红色。凌夙诚回头,看见刚刚的小洋楼已经炸塌大半,火光冲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朝暮 小÷说c网 】,♂小÷说c网 】, “是个陷阱。”突如其来的光线有些刺眼,凌夙诚稍微眯了眯眼睛。 元岁正扶着一堵墙喘气,嗓子似乎有些不太舒服:“不见得是针对咱们的——不过真给我吓一跳。” “应该是故意让那栋房子看上去‘与众不同’的。” “是的。毕竟谁来了,看到这周围唯一外观上不太一样的小洋楼,大概都会摸进去看看吧。一旦多待一会儿,就会像这样,‘砰——’。”正说着,元岁还比画了一个炸开的手势,“上一次来这里的人说不定就是来布置炸药的。房间内堆的杂物一方面是为了拖延进屋搜查的人的时间,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遮掩他们动过的地方。” “所以,故意开枪的理由更多也是为了震慑我们。”凌夙诚若有所思地瞥了一眼仍有点咳嗽的元岁,“三个人?” 元岁似乎有点走神,愣了一下才意识到凌夙诚刚刚是在向她提问,抬手指向来路不明的敌人刚刚所在的山坡,开口解释道:“您看那个方向,虽然正正巧巧冲着我们,但是距离太远了。至少在我的同学之中,应该是找不出一个能够从那个距离一枪打中咱们的人。” “嗯。”凌夙诚目测了一下这个距离,稍微点了点头。何况这还是在夜里。 “所以当您说出对方有三个人的时候,我就觉得非常奇怪。从那个距离,如果是抱着‘打中’的心思,唯一提高准确率的方式,就是朝着我手里暴露位置的光源方向,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最大火力整个突突一遍。兴许运气好就打中了。”元岁将手里的外套展开,用力抖了抖玻璃渣,有点不好意思地双手递还给凌夙诚,“如果对面是三个人,总不可能就一个人带着枪,另外两个在旁边呐喊助威吧。可是刚刚那个火力明显不对,只有一把枪。而且子弹最初就是奔着门的方向去的,不是往我身边招呼的。唯一负责开枪的这个,水平还这么差?我想不会吧。” “开枪只是为了逼迫我们选择在房间里暂避,他们真正依靠的是提前埋好的炸药。”凌夙诚在心里捋了捋,“从结果来看,大致上是这样。但是有一个最基本的问题,如果依靠炸药,为什么不设计成一进门就直接引爆的模式?如果选择你推论的这种方式,就意味着对方需要在合适位置的山坡上设立一个哨塔,每天轮班盯着这边的动向,如果搜查的人进出门很快,也许根本就来不及引爆,只是白做工罢了,还是个一次性的白做工。” “不知道”元岁的表情也有些困扰,似乎是早在考虑这个问题,“我想是不是原本这个不太聪明的装置原本就不是针对我们来的?之所以没有开门即爆,是为了设置一个缓冲时间,免得不小心炸错了对象?” “费这个脑子做什么,想知道答案还不简单。”韩越的声音突然从头顶悠悠传来,直接给元岁吓得一哆嗦。他正坐在元岁头顶的窗沿上,翘着二郎腿,晃悠晃悠地继续说到:“哟,对不住对不住,胆子这么小的吗?” 元岁抬头一看,连忙飞快地挪着小碎步退远——如果她长得再高一点,就能正正好给韩越垫脚。“越哥您是飘上去的吗?怎么一点儿声音也没有。我刚刚要是真给吓跳起来,能直接给您顶下来。” “唉,没那本事,我是沿着这一排房子的外墙爬过来的。”韩越摸了摸下巴,纠正到,“不是打击你,实事求是地说,我觉得哪怕是你真的一个大跳起来,应该也顶不着我。” “这么伤人的吗。”元岁很不服气地上前几步,似乎是打算量一量距离。 “先说正事。”凌夙诚适时打断,同时隐约预感到这四个字也许将会长期挂在他嘴边,“说说你打算怎么做。” “靠各位的演技啦。” 一 “出事了!”穿着工字背心的中年男人高声叫嚷着,跌跌撞撞地一路狂奔。 沿途的灯光仿佛是被他的脚步依次点亮。很快,方才还昏暗又寂静的偏僻小巷突然复活,一个少年刚刚好奇地从窗户探出脑袋,就被一只大手拧着耳朵扯回了屋;躲藏起来的人三三两两地从各个地方冒了出来,有的正一边与身边的人高声讨论,一边惊惊慌慌地披衣服。一片嘈杂中,偶尔还能听见几声孩子的哭闹。 “我刚刚听到动静了怎么?没成功?”有人高声问到。 “呸,真他妈成功,没炸着不说,还炸错人了。”男人被挤到了人流中间,接过别人递来的水,猛灌了两口,咳了两声才又说到:“还炸到了最不好惹的人头上!” “谁呀谁呀?”人群沸腾起来。 “那群当兵的!” 一 深夜。元岁连着打了两三个喷嚏,引得缩在地上的一胖一瘦两个男人抬头看了她好几眼,最后被元岁努力憋出的c快把眼睛给瞪出来的凶恶眼神勉强吓了回去。 “用力过猛了小朋友。”韩越低声说。 元岁拍了拍脸,努力地活动面部肌肉,悄悄指了指依旧一脸云淡风轻的背对着站在另一侧的凌夙诚,似乎是有点忿忿不平。 “因材施教。我们不能对原本表情管理系统发育的不太好的人提出太高的要求。”韩越正色道。 今晚月色暗淡,星星却显得尤其明亮,像是无数颗小小的宝石随手洒在了深色的绒布中。 远远的,一连串闪烁的光点就像是水面上断断续续的波光,从一侧不断向这个圆型小广场靠近,仿佛是流动的银河。 可惜凌夙诚的视力很好。 他已经能够清晰地看见,一群面色铁青的人正握着老式的手电筒,浩浩荡荡地向这里走来。 大半个小时前,他与韩越迅速潜入那个正在争执是否要立刻前往爆炸地点看看情形的小屋子,放走了看着最麻利的一个回家报信儿,再将其中两人绑得像是即将被丢进蒸笼里的螃蟹,废了点劲儿才总算是把这两人挪到这里。 “哟,来的挺快呀。你们两位,等会儿可得给我安分一点。既别搞出什么像是被我虐待过的大动静,也别一动不动的干杵着,这不用我再教教你们吧?”凌夙诚听见身后的韩越正在对两位人质进行思想教育,痞气十足,也不知道是装得太像还是本色出演。 但是韩越的表现无疑起到了很好的效果,后面被塞着嘴的两个人完美地诠释了“点头如捣蒜”,似乎是想通过真挚的眼神稍稍感化一下眼前依旧笑的很欠的人。 记得刚开始,这两个人还不太听话,嘴里不干净地骂了一大堆,倒是还算有几分胆色——直到韩越满面春风的听完后,准确无误的叫出了对面一个人的名字。 那人仿佛被人突然掐住了脖子似的,声嘶力竭地询问韩越的身份,眼中已有惧色。 “你应该叫我一声长官。”韩越刚笑眯眯地说完,稍微胖一些的那个就因为太过激动差点自己把自己勒背气儿,最后只能被半拖半抗地带来这里,成功让累得大喘气儿的韩越的神色看起来更可怕了。 即使是预料到了这些从“颛顼”逃离的流民对于军队一定抱有敌意,但是这两个人身上流露出的不加掩饰的畏惧依旧让凌夙诚有些心惊。 凌夙诚的目光从两人身上轻轻掠过,不太意外地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恐惧与厌恶。但意料之外的是,他隐约从那个胆量和体格不成比例的微胖中年人眼睛里读出了一点点祈求的神色。 其实一个满脸横肉大腹便便的中年人,眼里含着零零星星的泪花,表情还混合着一点点羞怯的讨好,不但没有什么说服力,还莫名有些像是喜剧里的桥段。韩越看得肩膀稍微抽了抽,好在没笑出声,但是凌夙诚依旧一脸肃穆。 这群人根本不具备守护一方乐土的能力。虽然这里也不算是什么乐土。 可惜也只有他们能够站出来。凌夙诚觉得心里一刺,揉了揉眉心,转身不再看他。 一 “晚上好呀各位。”韩越打了个哈欠,又挠了挠头。凌夙诚想起之前的调侃,深深地觉得他才当得起“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这几个字。 此时,他们三人,连带着被五花大绑的两名人质,被五六十人围在中间。这群人虽只是沉默着,目光却像刀片一样实实在在地刮在凌夙诚身上。他看见人群中还有几个看上去八九岁的孩子,正被父母紧紧地箍在怀里,直勾勾地盯着他,眼神中居然有些怨毒。 没人回应韩越的招呼。满是人的小广场寂静无声。 韩越倒是一点也不沮丧。他两手空空,悠闲地绕着两个人质转圈儿,没有先开口的意思,甚至目光都没有落在人群中,所到之处却都有人小幅退开几步。几圈之后,对方的包围圈宽松了很多,一些人脸上紧绷的表情也隐约开始摇摇欲坠。 “我们已经脱离很久了!你们到底还想要什么!”突然,一个牵着孩子的女人开口喊到,声音尖锐的就像是在尖叫。 长久的寂静之后,这一声显得尤其刺耳,凌夙诚看见女人牵着的女孩儿捂住了耳朵,紧紧抱住了自己的母亲,小幅度的颤抖着,她母亲的目光却始终牢牢锁定着韩越,对于女儿的状态毫无知觉。 “唉,瞧你说的。”又静了好一会儿,韩越揉了揉耳朵,不慌不忙地说到,“你没有你以为的那么重要,放心吧。” 女人被堵得一滞,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来回打转,几次想要再次开口,最终都咬牙切齿地憋了回去。 “好了,不要一个个都这样看着我嘛,我又不是来讨债的。”韩越还是那么气定神闲,“你看,哪怕是我们刚一进门,你们就莫名炸了那么大一坨烟花来欢迎,喏,点烟花的人还完整的在这儿呢,怕什么。” “抱歉,关于这一点,我们不是有意为之。”一个黑眼圈浓重的中年男人站了出来,语气恳切,“您恐怕心里也知道,您的出现会让我们多么畏惧。所以请原谅我们的无礼,尽快离开这里吧。” “哦,一句不是故意的,先把自己的问题撇清,然后再给自己搭一个道德高地,就赶我们走呀。可以啊兄弟。”韩越的语气冷了下来,同时,人群也躁动起来,有几个已经神情阴鹜地将手伸进了口袋,全然是打算搏命的架势。 “真有意思。”见此情形,韩越却笑了起来,“你们是打算仗着人数优势——在我手下走几招?” 这个交涉的走向有点糟糕,凌夙诚捏紧了藏在袖口里的军刀,瞥了元岁一眼,却发现对方正皱着眉头捂着鼻子,似乎是在很努力地把喷嚏憋回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夜谈 小÷说c网 】,♂小÷说c网 】, “最近我们这边很不太平,再次郑重向你们道歉。”中年人似乎是这群人中领头的,他深深鞠了一躬,清了清嗓子,以一个勉强能压住身后议论声的音量朗声说道,“您必定因为是公务缠身才会前来这里,也必定不想在我们身上浪费太多时间。您有什么事情,尽管可以打开天窗说亮话。” “这态度就对了嘛,谁乐意跟一群炮仗讲道理呢。”韩越故意将“炮仗”两个字读的很重,毫不介意这话激起的风浪,“我们只是来找一个人。” “我们这里的人都——”那个声音尖利的女人正再度高声叫嚷,被男人以手势制止。 “您请说说看。”男人的声音非常疲惫。 “戴松朴。”韩越放慢了语速,将每一个字都念得非常清楚。 这个人当然是不可能找得到的。人群三三两两交头接耳了一阵,似乎并没有商量出一个结果。 “很抱歉,我没有听说过这个人。”男人偏头听完身边几个人的陈述,接着说到,“您或许知道,实际上,到这儿之后,我们很多人都改了名字。恕我多嘴问一句,您找这个人是为了什么?” “他杀了我们的人。”韩越的话就像往人群中回敬了一大串儿摸不着的炮仗,很多人立刻跳起脚来。 “怎么可能?”“胡说八道!”“这人到底是谁?” 凌夙诚听得有点头疼,和韩越交换了一个眼神,示意他快些解决。 “我没有时间也没有兴趣来故意找你们的碴。老实说,你们中间这么藏龙卧虎,也是我们没有想到的。”扯着嗓门说话有些累人,韩越不得不歇了口气,终于奔向主题,“不知道这个人?没关系,我们有别的线索。我们得到情报,他的妻子精神上有些问题,现在正和他住在一起。换句话说,关于这位脑子不太清醒的夫人,各位有什么线索吗?” 凌夙诚环视四周。多数人脸上的茫然惊惧看上去都不像是伪装,不知道是这戴姓夫妻真的为人低调存在感稀薄,还是他抬眼,正巧撞上人群中一位少女躲闪的目光。 凌夙诚心下了然,但还没开口,就听见为了不破坏严肃的气氛,一直在憋喷嚏的元岁终于开口,不紧不慢地说到:“放心吧,我们不兴连坐那一套,只想找找这位戴先生的家人和朋友了解情况罢了,这是工作。如果你们坚持觉得,自己没有配合的义务的话,就请你们也理解,人与人之间的友善关系需要双方共同维持还请不要让我们太难做。” “我觉得一个精神失常的人还是比较显眼的。”韩越用id投影出戴姓夫妻的数年前的合照,“真的一点线索也没有?” 中年人盯着照片看了一会儿,斟酌着说:“我确信这两个人没有和我们住在一起。” “意思是,还有一些从船上过来的人,没有和你们住在一起?” “是。” “这种环境里,没有人可以脱离群体长期遗世独立。千万别告诉我你们真的完全不知道他们在哪儿。” “似乎是在北边的林子里想去的话,要翻过好几座山。具体位置我确实不清楚。” “你是说,这群人跟你们平日里完全没有联系?”韩越笑了起来。 “越扯越离谱。”凌夙诚听见元岁在旁边小声嘟囔了句。 “我们真的只知道这些。或许正是因为他们喜欢清静,不愿意与我们往来,才会选择独立居住。”中年人解释道。 “我勉强相信你们之中有一部分人是真的不知道。”韩越意有所指。 “但是不可能所有人都不知道。”元岁站上了一个高一些的小平台,似乎是为了让自己显得更有气势一点,“独立居住?您怕是在说笑呢。他们的吃住从哪里来?难道全凭自己种?您觉得一位丈夫出门‘干活’,独自在家的精神失常女性,能够安宁的一个人自给自足?” “我真的不知道” “但是一定有人知道。”元岁的眼神落在了刚刚凌夙诚注意到的那名少女身上,“我知道在这世上,总有一些好心的人,不忍心眼睁睁看着其他人孤孤单单可怜巴巴的活着而是一定会伸出援助之手。” 受到元岁的眼神指引,少女身边的人群渐渐窃窃私语着散开,独留她一个人在原地战战兢兢了一会儿,最后缓缓跪坐在地上。 一 “是这个方向没错吧?”元岁打着哈欠问到。 “只要那些人没骗我们,没错。”韩越指了指远处的群山,“咱们这座山头,叫‘花鸡崖’,前面一座,‘灰鸭山’,再往前,‘白鹅岗’。” “哦。”元岁点了点头,总结到,“明白了,因为一座山比一座山高,所以名字里的动物脖子一个比一个长。” “噗。”韩越笑了一声,“可能是这个道理。” 原本已经做好了全程逢山开路c遇水搭桥的准备,走到半途,三人竟发现一条半壁宽的微型铁路。即便是铁轨几乎已经完全锈蚀,好在框架和相对平整的碎石路面还在,省了不少力气。 “运煤的。”凌夙诚简明扼要的终止了韩越与元岁两人关于小人国的想象。 “那倒是好啊。顺着这个走,说不定能走到村子里去,差一点也能找到以前矿工休息的地方吧。”韩越抬头看了看天,“找个能躲雨的地方最好,我看这天色不对头。” “前几天不是一直晴着?” “你不懂。”韩越一脸深沉,指了指走在最后的凌夙诚,“有这位在,十成十的呼风唤雨。” “这么厉害?还有这种‘天赋’?” “不不不,不是天赋。”韩越的语气高深莫测,“说来奇怪,只要和小老大一起执行任务,就很难看见太阳。可能是上天都被勤勤恳恳做人的小老大感动,不忍心把这位面恶心善的美男子晒糊。” 凌夙诚抬头看他一眼,没有说话。元岁倒是立刻就老实了,没敢再接这茬。 “越哥,您觉不觉得老大心情不太好?”元岁低声问到。 “没事儿,别管他。他没几个时候心情有多好,也没有几个时候心情有多坏,脸上都这样。” 前面的两个人精神头似乎都很不错,一路上几乎没停过嘴,估计都感到在话唠这一项本领上棋逢对手。凌夙诚走在最后,安静的几乎没有存在感。 临到傍晚,突然刮起了一阵大风,簌簌下落的叶子裹挟着灰尘,是迷眼的最佳暗器。前面两个拉起帽子一路飞跑,终于在铁轨的尽头找到了一个半身嵌在天然山洞里的木屋。元岁绕着屋子啧啧称奇了好一阵,才被雨水砸进了屋里。 “晚上屋门口轮班?”韩越问到。 “嗯,老规矩。”凌夙诚回答。 “别呀,这样我很不好意思的。”元岁被刚刚加热好的罐头盒子烫了一下,有点狼狈地将罐子在左右手间抛来抛去,“这几天都是越哥上半夜,老大下半夜,我心里太过意不去了。” “习惯了,三个人也不好分。”凌夙诚面无表情地接过元岁手里的“烫手山芋”,轻轻放到了地上。 “可以排个值班表呀,总之这样不行。”元岁争辩到。 “你就领了这份心意吧。多睡会儿说不定还能抓紧最后的时间长长高。”韩越作势将手伸向罐头盒子,“如果你真的觉得不太好意思,可以少吃一点。” 凌夙诚不再说话,吃完不久,走到角落里,安安静静地背对两人躺下了。 一 夜深了。小木屋的隔音并不好,凌夙诚闭着眼睛,没有睡着,也说不上正在想什么。 屋子另一头,元岁在十分钟里起码翻了五次身,虽然动静还算比较轻,但凌夙诚依旧听得清清楚楚。 第十次翻身后,元岁大概是觉得无论如何也睡不下去了,轻手轻脚地翻身起来,悉悉索索了一阵,推门出去了。 “怎么了?”韩越正在门口守夜。 “嘘,小点声,老大睡觉呢。”元岁的声音很轻。 韩越大概是笑了一声,然后配合地放低了声音,问到:“有事儿?” “您真的不觉得老大看着心情不好?” “他不是一直都这样嘛,别想那么多。” “不是我瞎想。”元岁解释到,“跟那群人在广场上演了那一出之后,老大好像显得比平时更不高兴一点您真的没觉得?” “可能是吧。他那人就这样,同情心又泛滥了呗,你不用管。”韩越顿了一下,“他自己能想通。” “同情心泛滥?”元岁复述了一遍,语气中似乎有点惊讶。 “慢慢的你就知道啦。”韩越似乎打算随口糊弄过去。 元岁沉默了好一会儿,斟酌着说到:“老大这个人怎么说呢,真的挺难懂的,我觉得我得再多复习复习讲微表情分析的那些书。” “真正想要了解一个人,是不能通过其他人转述的。分析解读小老大的心思,原本也是你工作的一部分,证明你个人能力的一种方式,可别想从我这儿走捷径。以后你就知道啦,跟小老大商量,比跟我商量可容易多了。” “他从小就这样么?” “怎样?你是指话少?没啥表情?大概吧,我也没有很早就认识他。” “说真的我在想,我这次出来是不是表现很差呀。”元岁似乎有点低落,“我知道老大为了提拔我不,基本就是救我一命,承受了不小的压力,但是我觉得我的表现大概不能让他满意吧。” “哈哈哈,”听见这番话,韩越反而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你想多了,他那副样子,绝对不是因为你。咱们都没有惹他生气的本事,你哪天要是真能把他给气的上头了,记得拍照留念一下,我还没见过呢。” “我还是真的挺怕的说出来还怪不好意思的。”元岁的声音还是闷闷的,“因为我心里知道自己不是靠着实力来这里的以后也不知道还要怎么拖累你们,至少,我也想让你们被拖累得开心一点哎,说乱了,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一时无话。凌夙诚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有些犹豫这个时候他出声是否合适。 “我倒是可以给你讲一件事儿。”终于,他听见韩越打破了沉默,“关于咱们小老大第一次出门,是执行怎么任务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少时 小÷说c网 】,♂小÷说c网 】, “您说您说!”元岁似乎一下子便雀跃起来,音量都大了一点儿。 “这大概不太适合给小朋友当做睡前故事来讲,我先给你提个醒。” “我胆子大!” “行吧。”韩越顿了顿,“这大概是七八年前的事情,那个时候,咱们小老大也才十七八岁,比你现在都小,同样尺码的制服,还不太能够撑得起来。” “您是在暗示他现在胖一些了嘛。” 韩越似乎是被她的反应逗乐了,笑了一会儿才接着说:“那一年出了一个大案——哦,如果不是因为解决的不太漂亮,大概是会被写进教材的那种。涉及到的犯人,也是目前为止,我们在船外遇到的,‘天赋’最强的一位。” 一 2192年,2月21日。 韩越哈出一口白气,小幅度做了个拉伸的动作,立刻遭到身旁同伴的眼神警告。 “放心吧。”他扭得更欢实了,缓缓比了一个口型,“看不见我的。” 忽略身旁的组员投以的充满羡慕嫉妒恨的目光,韩越特地转过身去,伸长脖子看了一眼缩在最后存在感微妙的凌家小少爷,心里嗤笑一声。 这位小少爷真是无趣的人。在他这个年纪,原本是绝对不被允许执行外派任务的,出现在此便是违例。如果他有他爹一半巧舌如簧的本事,也不至于受此冷落。 说到这里,明明是父子,无论是外貌c性格还是行事方式,韩越都没有从凌夙诚身上看到一点点与他父亲相似的地方。这位天之骄子的业务能力到底如何,他倒是还未曾得见,不过性格一点都不讨人喜欢这点倒是可以提前确定了。被临时编组到隔壁以好脾气闻名的文道远任职的六组,显然已经是上头照拂后的结果,他却完全没有把握机会,对于一切还算友好的关心一律对付了事,成天一个人掉在队伍最后,所有人热脸贴了几次冷屁股之后,也懒得理他了。 原本,这次的任务内容就已经让人十分不愉快。 极少有人能够享受到六七组为他一齐出动的待遇。算上来观摩实习的凌夙诚,现役六组及七组全员合计整整七名精锐,分别由文道远与韩越带队,只为了看似狗拿耗子的抓捕一位不受管辖的船外人士,也算是一桩奇闻。 今年的冬天冷的出奇。韩越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略略瞄一眼周围的同伴,个个也都是冻得满脸晦气。 “雁姐还没有联络?”有人憋不住问到。 “沉住气。”文道远低声说到。 四下又安静了一阵,雪块儿已经快把趴在屋顶的几个人埋住了。这种环境很容易让人昏昏欲睡,韩越正在走神儿,身后却有一人突然起身,没等其它人反应过来,径自从天窗跳了下去。 “妈的,是那个毛孩子!我去给他逮回来,小心坏事儿!”没等文道远阻止,又有人跟着跳了下去。韩越与他对视一眼,前者挑眉,后者叹气。 怕是已经坏事儿了。韩越打了个手势,所有人依次跟着跳了下去,他优哉游哉的跟在最后,想着下一步还能补救点什么。 他正摇头晃脑的走着,突然被折返的一名队员狠狠撞了一下——他是真没想到这么宽的过道还能莫名遭这种殃,有点无奈的在额头上搓了搓,回神正欲开口,却看见那个刚刚撞上他的队员看也没看他,正扶着墙干呕。 寒冷的感觉让所有人都有些麻木。韩越愣了一下,才意识到空气中的这种味道,恐怕不仅仅是铁锈味儿。 三步并作两步,韩越很快赶上前面的人,拐了一个大弯儿,终于进入任务地点——一个堆满了空木桶,但仍存着点酒味儿的旧仓库。 所有人散得很开。这种情况要是真碰上个了不得的人物来偷袭,怕是这群真正遇到事儿之后还是不够成熟的队员还得栽个跟头。韩越摸了摸脑门,越过前头挡着的几个,定睛之后,也略微顿了一下。 六组那位出了名的既漂亮又厉害的女性成员,已经被人折断了手脚,囫囵塞进了一个大木桶里,如果不是因为她标志性的栗色头发,几乎已经很难辨认出个人的形状。血液从木桶边上溢出来了不少,韩越揉了揉眉心,看见沾满灰尘的地面上蘸着血写了三个工整的大字。 “来晚啦。” 韩越轻轻“嘶”了一声,回头去看文道远的表情。 那层随时不慌不忙温温柔柔的壳子,似乎终于从他的脸上被人血淋淋地撕了下来。他的脸绷得死紧,眼睛睁大的有些吓人,正紧紧咬着牙关,嘴唇却在微微颤抖着。 这时,一个杵在一旁的影子突然不合时宜地动了。韩越抬眼,才发现那个人影居然是跑在最前面的凌夙诚。 他听见凌夙诚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随即,凌夙诚平稳地走到桶的边上,遮住了众人大部分的视线,双手在桶内似乎是翻找了一会儿,隐约有点粘稠的声音搔过每个人的耳膜。大约两三分钟后,韩越才终于听到一声冷冰冰的电子音:“id解除确认。” 这是确认队友死亡后的第一优先反应,此时却听起来非常刺耳。看来这位小少爷心理素质的确非常过硬,只是有些 韩越环视四周,捕捉到了所有人脸上愠怒的表情。 凌夙诚却只在前头稍微擦了擦手,眼神在韩越和文道远之间打量了一遍,最终走向韩越,第一次开口对韩越说到:“烧掉吗?” 数道几乎可以吃人的目光直直射向这里,凌夙诚却好像毫无知觉,眼神和语气依旧是那么平静,显然是在等韩越下令。 “烧掉吧。”韩越觉得有点头疼,伸手揉了揉太阳穴,听见迅速转身c头也不回地离开的文道远似乎是中途踢到了一块儿什么,发出了一声响亮的噪音。 韩越看着眼前眉眼颇有几分秀气的年轻人,心里想到,这下倒是错不了了,看来确实是他爹亲生的。 他静静地看着凌夙诚摸出一枚燃烧弹,从始至终连手都没有抖一下。 一 “找到了。”文道远的声音已经非常嘶哑,像是刚刚连续抽完两三包烟——事实上可能还不止这个数。 韩越知道他已经快三天不吃不睡了,连走路的脚步都有些虚浮。 他在房间里扫视一圈,果不其然在最偏的角落,看到了一个人靠着桌角的凌夙诚,正低着头,捧着一个冒着热气儿的杯子,似乎对屋子里的一切并不太关心。 他们此行的目标,是船外这两年内无数人关注的焦点,据传只要给钱什么脏活累活都接的天才杀手,暂定代号为“gt”,来源于最早被确认死于他的手下的两名死者的姓氏。 两年来,这位来路不明的杀手陆陆续续犯下数十桩人命案,但一直没有引起并未直接涉及此事c相对处于观望状态的“盘古”方重视。 直到有人出资聘请这位手段残忍的年轻人暗杀一位“盘古”号上的退役军人。 难以相信的事情有两件。第一件是,即使对象是受层层保护的一方人物,他也居然真的成功了,第二件是,他因此暴露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居然是一位在船外的孤儿院降生的危险天赋持有者。 这种了无牵挂的人是最可怕的。 高层派遣了两组共同行动,足见对这件事的重视。六七组经过漫长的情报搜集工作,终于设下一个“钓鱼”计划,一方面拐了数个弯儿请人传递给这位杀手新的“工作”,另一方面,让一名成员扮作这次“工作”的目标,其他人在附近布下天罗地网,随时支援。 六组这位习惯被称为“雁姐”的女性成员,综合素质非常优秀,更是一位少见的擅长搏击的特殊成员。女性的身份是很好的掩饰,足以让多数任务目标心生懈怠,韩越认识她以来,很少能遇见几个可以和这位看似柔弱实则剽悍的女人过招的家伙。 但是她无声的死在了所有人的眼皮底下,甚至没有发出一点点讯息。 韩越想起这位杀手挑衅似的三个字,说不上血气上涌,但是稍觉头痛。 想到这里,他又盯着凌夙诚看了好一会儿。作为最早发现异状,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的人,这位毛还没完全长齐的小伙子表现出了惊人的冷静,并始终对于他发现异状的方式避而不谈。 算了,凌夙诚是谁送过来的,身份如何,大家心知肚明,也无意追问下去。但这个人说话的态度实在是让人恼火,几乎在这几天承受过屋里所有人控制不住的怒火,不过他依旧保持着无所谓的态度,既不反驳,也不解释,在他身上浪费口水丝毫起不到任何出气的效果,只能对着这张白白净净的脸越想越气。 非要说起来,凌夙诚勉强还算是他一个不太亲的亲戚,既是后生,也是小辈,于情于理他都应该照顾一二。可惜面对着一个总是拉长着脸看不出心思的人,韩越也实在献不出这份殷勤。 正胡思乱想着,双眼具是血丝的文道远再次开口嘶哑地说到:“有一个新的突破口。” “什么?”房间内的气氛一振。 “这位杀手先生原来并不是一个孤家寡人”文道远的语速极慢,双眼闪动着奇怪的光芒。 短短几天,文道远简直像变了个人似的,几乎算是有点魔怔了,没日没夜地从犄角旮旯里搜索关于“gt”的情报,已经来回往那所孤儿院跑了两三次。 韩越也跟着去过一次。说是孤儿院,里面的条件或许还不如少管所。实事求是的说,这种管理人员刻薄至极,靠着做童工来交换生活物资的地方,培养出一两个给社会添堵的人士丝毫不奇怪。没有人有能力帮助全天下的可怜人打抱不平,更何况是在这么个谁活着都不太容易的条件下。 所有人都是活一天算一天,韩越自己也是做着卖命的工作。这份工作最大的弊病,就是会让人越来越失去同情心。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多数时候,反过来倒也成立。 文道远这边似乎已经讨论出了个什么结果,韩越有点走神,没有插上话。他抬头,居然意外地撞上了凌夙诚的目光。 他第一次从凌夙诚的眼睛里读出一点不太好的情绪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魔像 小÷说c网 】,♂小÷说c网 】, “你敲个什么劲儿啊,不是说里面是个聋子?”有人忍不住嚷嚷了两句,敲门者只好悻悻地放下手,眼神不善地回头瞪他一眼。 韩越上前一步,挡在两人中间打圆场:“这个时候,烦心是难免的,但可都别上头啊。” “里面有别的人。”凌夙诚居然开了金口。 话音刚落,门内便传来一阵响动,所有人都退开了两步。不一会儿,一个满头花白的老太太磨磨蹭蹭地打开门,眯了眯眼睛,随后慢悠悠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副眼睛,细声细气地问到:“谁呀?” “我们是苒苒她哥哥的朋友。”韩越晃了晃手里装满苹果的塑料袋,“这不是要过年了么,苒苒哥哥没空回来,让我们来接她出去透透气儿呢。” 老太太扶着眼镜,昏黄的眼睛在韩越身上来回转了几转,几乎等到韩越脸上都有些笑僵了,才不疾不徐地说到:“先进来吧。” 屋子里很温暖。韩越努力保持看起来和善一些的表情,朝着后面打了个手势,跟着他的几个便依次走进房子,秩序井然地放下一袋袋蔬果,抬头仔细打量一圈儿后,都顿了顿。 除了还算整洁的玄关,大大小小的布娃娃堆了满屋,猫猫狗狗红的绿的什么都有,甚至不太好下脚。老太太的神色中有些鄙夷,定定地看了进来后都有些不知所措的几个大男人好一会儿,才又念叨到:“如果真是个心疼妹妹的,就别回回找些不三不四的人提些吃也吃不完的东西到家里来,怎么不自己多回家几趟。” 无辜被骂的韩越只能笑着赔罪:“她哥哥是真的忙,对不住对不住。”一个月内犯了七八桩案子,能不忙吗。 “我都这把岁数,儿子女儿又都死绝了,又不是真的指着她哥哥发的那些钱过日子,还不是看苒苒可怜。”老太太慢吞吞地整理着韩越临时买的“见面礼”,“还让几个大老爷们带出去?这是诚心给苒苒找罪受呢。” “因为我们几个都知道苒苒的情况,才靠得住呀。真是谢谢您的照顾了,回头给您再给您加点钱,好过年呢。”韩越艰难地搭腔,努力蒙混过关。 “别成天就是钱钱钱的。”老太太瞪他一眼,随即又还是沉下心来,好声好气地劝到,“苒苒这身体,我们都清楚,拖一天算一天罢了我也知道她哥哥是想好吃好穿的供着,但我看来,还不如天天陪着苒苒叫她高兴呢。” “是是是,您说的对,回头我一定劝。”韩越敷衍到。 要是早能劝劝,说不定就天下太平了。 谈话间,一个小姑娘从转角探出小脑袋,直勾勾地将屋子内的所有人打量了个遍,才终于露出点失望的神色,似乎又打算缩回去。 “苒苒。”虽然知道对方听不见,韩越还是习惯性叫了一声,想了想,又朝她招了招手。 女孩儿在原地咬着嘴唇踯躅了一会儿,终于还是低着头,跨过地上的各种障碍物慢吞吞地走了过来。 韩越回忆了一下这个女孩儿在孤儿院的照片墙上的样子,不由有些吃惊。比起那时候,这个病怏怏的姑娘看着已经精神多了。 还不仅仅是这样。女孩儿头上夹着各式各样亮晶晶的小发饰,身上穿着层层叠叠的裙子,怀里抱着一只活灵活现的小熊玩偶——这些都是现在很难弄到的东西。不过想想她哥哥正在做着的营生,能够弄到也不奇怪。 女孩儿有一双乌溜溜的黑眼睛,对着人眨眼的时候好像盛满了星星,手腕上带着根编的有些粗糙的红线手绳,肤色比地上堆着的布娃娃还要白。虽然年纪还小,但也绝对是个潜在的美人坯子。 她正用那双漂亮的眼睛懵懵懂懂地注视着韩越,慢慢的比画了一个手势。经过一晚上的恶补,韩越知道她是在问:“哥哥没有回来吗?” 韩越点了点头,也用手语对她说到:“不要难过,我是来接你去见他的。” 女孩儿的眼睛一下就亮了,原本气色很差的脸上也飞起两抹红晕。她原地跳了几下,随即声音古怪地咳嗽起来,惹得老太太又拉长了脸不太高兴,狠狠地剜了韩越一眼,上前拍着背给她顺气。 这就是“gt”先生仅剩的亲人,生来智力方面就有些问题的妹妹。和哥哥进入孤儿院后,因为体质太差几乎干不了活,被里面的一位管事的人狠狠扇了个巴掌,居然因此便再也听不见了,跟着也就不太能说话,是孤儿院里被欺负大的“瓷娃娃”。 也许人对于美丽又无知无觉的事物总是能多少挤出一点同情心的,韩越定了定神,才接着比画到:“哥哥说想给你一个惊喜,蒙上眼睛跟我们立刻出发好不好?” 身后的人递上布条。老太太站在女孩背后,似乎刚想开口反对,立刻便被敲晕,凌夙诚伸手接了一把,轻轻地将老太太搬到了一边的沙发上。 一 生锈的铁门将风雪关在小屋之外。韩越向后摆摆手,示意其他人先停在外面多喝一会儿西北风,自己很没义气地推开门,又回头看了在风中瑟缩着的女孩儿一眼,低喝到:“愣着干嘛,暂时轮不上你们出场。快找个避风的地方啊。” 鹅毛大雪里,他隐约看到个心肠软的组员脱下了外套,将女孩儿裹成个春卷,自个儿单单薄薄的站在一旁。 韩越本想招这个实心眼进屋,结果听了听里面的动静,还是一个人先进去了。 算了,不会有成年人蠢到把自己活生生冻死的。 “找到你可真不容易。”他听见文道远缓缓开口,喉咙里好像多了根刺儿,嘶哑的声音在空旷的小木屋里回荡。 对面的年轻人却显得悠闲又散漫,低头轻轻笑了一会儿,一字一句地回答道:“找到这儿不容易吧,真是辛苦您啦上次也是。” 文道远额头上的青筋瞬间暴起,但没等到韩越伸手拽住他,他便长长吐了一口气,背靠在墙边上,悠悠地说到:“好在一切的辛苦,总算是值得的。” “您觉得我跑不掉,是吗?”年轻人居然装模作样地伸了个懒腰,又在肩膀上锤了锤,“只是可惜了我这个好不容易搭起来的小房子而已说起来,上次我便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人做掉,再从从容容地离开。这次我也可以。” “这么自信吗?”韩越挠了挠头,心里为这个照理来说没怎么读过书的年轻人的成语水平奇怪。 “其实我很讨厌平白无故的杀人。”年轻人的背有些佝偻,“如果不是因为你们自己付了杀死那位漂亮姐姐的钱,我是不会动手的。” “那你倒是很讲道理嘛。”韩越挡着出入口,“这么说我们还得留点钱给你,作为你杀了我们的报酬?” 对方居然认真地点了点,诚恳地说到:“每个人的死亡都应该能够体现其应有的价值,你们几位可能还要再贵一些。” 韩越也不生气,摸着下巴上下打量着这个年轻人。说实话,韩越很难把这个苍白又瘦弱的家伙,和那个如同恶鬼一般将受害者如同玩具似的肆意摆弄的杀手联系在一起。年轻人漂亮的眼睛和他妹妹非常酷似,只是略微显得更迷蒙一些,透着股文艺青年的淡淡忧郁感,估计很能迷惑一批少不更事的女孩子。他的手腕也系着一根红绳,只是颜色有些泛旧,似乎经常磨损。 直觉的,韩越揣测道,大概只有这件东西,年轻人是绝对不想让它沾染上任何血污的,所以每次“工作”一定会取下来,事后再不厌其烦的细心带上,才让其比成对的另一根掉色的快些。 “我先念念您的罪状吧。”文道远低头咳嗽了两声,才继续道,“前年10月10日,先杀死一青年男子,按照雇主的意思,一刀一刀掏出所有内脏,打包寄给了他的结发妻子,把人活活吓死” 文道远的语气平静,背诵的非常熟练,称得上是“徐徐道来”,身边的两个组员却已气的咬牙切齿。韩越堵住耳朵,跺了跺脚,示意他省省力气。 “您若是从头开始念的话,会影响到我晚上休息的。”年轻人的声音温柔又清冽,语气好像是在哄小孩子一般,“您看起来太累了,是不是为我的事儿而没有好好睡觉?真是太不该了。” “在把你这种人绳之以法之前,我不敢闭眼。” “哈哈哈。”年轻人昂起头,朗声大笑起来,“我这种人?我是哪种人?我只是一个兢兢业业做事的生意人罢了——人命生意也是生意呀。说起来,你们不也是吗?咱们是同行,何必装作清高的样子,互相唾弃呢?” “我怎么敢与你相提并论呢。”文道远的呼吸声极重,隐隐有些喘不过气的意思,韩越简直觉得自己身边站着的是个老式的风箱,“勤勤恳恳工作,踏踏实实做人,还要抽空扮演一个好哥哥——很辛苦吧。” 下一秒,一把小刀擦着他的脸飞了过去,生生钉进了墙壁里。文道远抬手抹了把血,冷冰冰地注视着在一瞬之间左手扔刀右手捏枪的年轻人。 “你们做了什么!”年轻人瞬间破音,直把自己呛得咳嗽起来。 “真是有趣了。”文道远的语气愈发平静,“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把你现在的表情录下来,每天睡前循环播放,一定能夜夜好梦。” 说完,一位组员牵着蒙着眼睛的苒苒,一步一步从门口走了进来,就像是专程为唯一的观众按下了慢镜头的播放键。韩越看着对面的年轻人脸色越来越白,就像是被抽走了魂的纸人,黏在妹妹身上的眼珠子都快掉了出来。 韩越心里生出几分警惕,侧身挡住步伐有些颤颤巍巍的女孩儿,想了想,还是给自己的组员打了个眼色,让他们给女孩儿搬了个凳子。 “你们这群无耻之徒!”年轻人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要看对付谁了。”文道远看着他狰狞的脸,吐字愈发快意,“那些受害者的家人,比你现在脸上的表情痛苦十倍,百倍不,是我错了,我怎么能把你与他们相比呢?你怎么配与他们相比呢!” 年轻人一动,所有人便将女孩儿团团围住。女孩儿不知所措地坐在椅子上,显然也因为失去了唯一可用的视觉而非常不安,拘束地缩着身体,皮肤在光线下尤其惨白。 “这是你应得的教训”文道远每吸一次气,脸色便涨红一分,“如果连你这样的人都能够带着家人安安稳稳地活着,还有谁更有资格下地狱呢?” 他掏出手枪,先是指向表情扭曲的年轻人,顿了顿,又缓缓将枪口转向正在发抖的女孩儿,不出意料地看见年轻人一瞬之间发指眦裂。 “不你不能”年轻人最后的一点冷静消失了,跳着脚歇斯底里地大喊道,“她是无辜的!她什么也不知道!你不能!你不能!你这样的人也配做军人吗?你——” “你不配骂我,也不配和我提条件。”文道远打断他,轻轻摸着扳机,“但我可以怀着最后一点点的仁德,让你做一个选择。” “你说!你快说!” 年轻人就像是这幕闹剧里最入戏的丑角,癫痫似的原地痉挛了一阵,又强打精神投入这场注定惨败收场的对峙中。那个潜藏在他骨子里的所谓“恶鬼”似乎终于突破他面上这层漂亮的皮囊,韩越看着他狰狞无比的脸,觉得这个情形越来越有些让人看着不适,几次想要插嘴,却发现周围的几个同伴也是一脸铁青的表情,只能住嘴。 到此关头,文道远却收敛了所有情绪,仿佛戴上了一张没有表情的面具,语气也却越发平淡:“如果你死了或许我会放过她。” “文道远,”韩越觉得自己不得不开口了,“注意影响,想想我们是谁!” “你觉得我错了?”文道远的眼神轻飘飘地扫过他全身所有要害,手臂如同弓弦般绷紧。 几张同样扭曲的脸转向他,韩越看着每一个同伴的表情,突然觉得身上一阵阵发冷。 只有仅仅穿着一件衬衫的凌夙诚站在最外围,低着头谁也不看,依旧保持着高岭之花的姿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纯然 小÷说c网 】,♂小÷说c网 】, 刚刚接到这个任务的时候,没有人把它真正把它放在心上。 唯一的新鲜事,是所有人在这次任务中必须身着便服,尤其是负责扮演“目标”的女性,雁姐。 因为时间有限,所有人的便服都是文道远一个人抽空去买回来的。 文道远的眼光总体发挥稳定。稍显意外的是,他给从学生时代就一直是自己组员的雁姐,买了一条粉色的围巾。 肱二头肌非常发达的雁姐从口袋里抽出围巾之后,扶着墙足足笑了十分钟。 “真是虽然说是公款,你好歹也买个我之后还用得上的东西嘛。”雁姐好不容易笑够了,几步上前,哥俩好的勾住文道远的肩膀,再次引起一片哄笑。 “文哥,专款专用。你这是差别待遇。”有人跟着起哄到。 文道远的脸已经比喝高了还红,但仍振振有词地辩驳到:“那我也给你买条裙子?” “不了不了。”同行的组员囫囵吞下两口面,笑嘻嘻地摆了摆手,“您还是多多攒着钱,给——” “臭小子,吃你的东西,堵你的嘴吧。”雁姐笑骂两句,大大方方的把围巾系上了,惹得所有人又是一阵挤眉弄眼。 年关将至。即便是日前那位“gt”先生惹来的乱子让船内狠狠震动了一阵,对于韩越来说,也不过就是本就稀少的假期又削减了几日。不管船外把这位杀手吹得有多么神乎其神,对于经过层层选拔历练的军人来说,也不过就是最稀松平常的敌人。 韩越抓住机会,偷偷多添了一碗面。坐在对面的凌家小少爷看他一眼,没有出声,依旧斯斯文文地吃着。 “不多穿点?”韩越憋不住问了一句。换上便服之后,凌夙诚简直像是一个人活在秋天一样。 “不好动。”凌夙诚放下筷子,确认嘴里的东西嚼完了,才简明扼要的回答。 “别紧张。”韩越顺口宽慰他两句,却发现凌夙诚正在认真的看着那边笑闹的雁姐几个,好像在观察什么距离很遥远的东西。 韩越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瞧见系上围巾后终于勉强有点女人味儿的雁姐,踮起脚凑到文道远耳边说了句什么,惊得文道远像是只兔子似的跳了起来。 一 韩越狠狠抹了把脸,扭过头,不再与几近处于六亲不认状态的文道远对视。 恍如隔世。 饶是韩越这种素来没心没肺的人,此刻也只能拉长着脸,直到对面的年轻人再次开口,才勉强抬起头来。 “如果你是认真的我要一个保证。”年轻人的嘴唇在发抖,谈话间再不复之前的底气,只有干瘪的威胁,“我要你,不,你们全部人的保证!如果你们敢伤害她,一定不得好死!” 听到“不得好死”四个字的时候,韩越听见身旁的文道远狠狠抽了口气。 韩越瞥他一眼,上下嘴皮碰了碰,还是没吐出字来。 若是论起脸色的凶恶程度,此时脸颊消瘦凹陷,鼻翼煽动,只一对浑浊的眼睛发亮的文道远也好不到哪里去。 “我当然是认真的。如果你肯痛痛快快地去死,我不动她。”韩越觉得文道远的语气里并没有多少诚意。 “好好”年轻人终于将吃人一般的视线从文道远身上挪开,又深深吸了一口气,将眼神全然安放在多少本能地察觉到了危险,正像个小动物似的低声呜呜叫着的妹妹身上,原地呆站了一会儿。 “怎么?不敢了,还是后悔了?” 年轻人没有回应文道远的挑衅,只是一动不动,像是一块儿石头。 失聪,又被遮住眼睛的女孩儿对咫尺之内发生的事情毫无知觉。她只能哭着c闹着,在小小的一方板凳上挣扎。她是那么的纤细柔弱,与身旁阴鹜的一切都格格不入,像是一只迷路到此的小羊羔,只能瑟缩着发抖。 年轻人仿佛是不敢看这一幕,终于有所动作。他昂起头,闭上了眼睛。 “真是讽刺啊”文道远的脸上有些不耐烦,“明明什么龌龊的事情都做尽了,怎么,这样就不敢看了?” 年轻人喉头滚动,但依然不肯睁眼,睫毛在窗口透进来的阳光下微微颤抖着。 “你在外面做的一切,怕是从来不敢在你妹妹面前透出一丝半点吧。若是她知道自己拥有的一切,都是用什么换来的你猜她会怎么看你这位伟大的哥哥?”文道远的眼睛里仿佛藏着一匹正龇牙咧嘴的狼,“我等烦了。” “等等!”年轻人死死盯着文道远搭在扳机上的手指,忽然软化下来,气息微弱地说到,“她什么也不知道,她是无辜的。请你们一定记住!” 无论是出于公理还是情理,韩越都无法坐视不理了。他迅速隐去气息,决心无论后果如何,也要冲上去先手制住年轻人。 从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年轻人的天赋大约是远快于常人的行动速度。不过如果是在他分心的时候,韩越勉强还有几成把握。 就在这时,韩越看见年轻人举起了手里的枪。 身后的同伴们瞬间警戒起来,韩越却已经跨步冲上前去。 头一次,他意识到自己还是太慢。 还没等韩越跑到年轻人的面前,他便看见年轻人握枪的手闪了闪。 空气中的尘埃被连续的弹道搅动,扑面而来的硝烟味道有些呛人。连续十几次的枪声之后,年轻人仰面倒在地上。 近在咫尺的巨大声响在较为封闭的小木屋中混合着浑浊的回声,韩越觉得耳边麻了麻,稍微愣了会儿神,才慢慢走到了年轻人身边。 这个人动作是真的麻利,毫不拖泥带水,确实是杀人的好料子。子弹往别人身上打得很快,往自己身上打得更快。 十几枪下去,钢筋铁骨都能给打烂了。韩越头一回有点想叹气,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好。 “死了?”有人问到。 “死了。”年轻人扣动扳机的手指最后机械的弹动了两下,韩越只看了一眼就转过身。 这下好了。韩越看着这些渐渐从愤怒转为茫然无措的人,觉得心里憋着口无名的火气。 “那她怎么办?”终于有人提出了这个问题,声音有些怯怯的。 “也不能够我们给她养着吧凭什么呀。”另一人接嘴到,但是明显底气不足。 讨论的中心浑然不觉,因为她的世界寂静无声。 明明是发生在她跟前的事情,她却毫不知情,依旧只是哭叫着,连个骂人的句子也说不出来。 她几次想伸手将眼睛前的布扯下来,都被身边的人手忙脚乱地阻止。 “为了制裁魔鬼只能变成魔鬼”韩越听见文道远自言自语似的说了一句自欺欺人的话。 女孩儿的双手在空中无力的挥舞,想要尝试抓住些什么,当然只能扑空。周围的人都闪得远远的,躲避什么一般小声的讨论着。 就算现在揭开她眼前蒙着的东西,从今往后,她的世界也是漆黑一片了。韩越有些自嘲,看来他的修行还不到家,现在最该考虑的应该是怎么交差的问题。 正乱着,突然有人缓缓走到女孩儿面前,将她抱了起来。 “凌夙诚,你干什么?”文道远开口想要叫住他,语气不善。 凌夙诚根本没理他。他稳稳地抱着这个哭闹的让人头疼的包袱,径直向外面走去,一脚把门踹开后,任凭户外的风雪扑在他脸上。 什么情况啊。韩越是真的看不懂这个走向了,只得紧跟着追了出去。 那个女孩儿大约也知道自己是被坏人绑来了,正不老实地在凌夙诚身上抓咬——凌夙诚穿的本来就少,外套还盖在了女孩儿身上,此时露出的脖子和手臂上全是牙印和指甲印。 凌夙诚既没解释,也没有闪躲,雪沫嵌进他的睫毛里,他也腾不出手来处理,只能眯着眼睛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雪地里,任凭这只有些疯魔的小东西好坏不分的胡闹。直到女孩儿摸着黑差点扬起脖子咬他的耳朵,他才勉强偏过头躲了躲,手依旧没有抖一下。 韩越怔怔地看了一会儿,心里百般滋味。 一 见义勇为的代价可想而知是惨重的。这事儿才刚刚传扬出去,凌夙诚几乎已在学校里待不下去了。 他的实习也不得不提前结束,毕竟没有傻子愿意这时候跳出来收留他。 说来可笑,凌夙诚不但承担了和所有人一样的处分,还得承受多几倍的白眼。 有些跟着脑子发昏的人大义凛然地当面痛批他多管闲事,另一批自认为脑子清醒的人背后骂他沽名钓誉,而那些最是心地善良的人又怀疑他是故作姿态,振振有词地讥讽几句“他要是真有这个心,为什么不早点出来阻止”云云。 文道远和雁姐的人缘都很好,认识凌夙诚的人却没几个。原本他的身份还有几分震慑作用,不过这事儿之后也起了反效果,惹来了更多闲话。 毕竟真说起来,谁都有道理,只有这个既没有及时阻止事态扩散,最后又跳出来充好人的实心眼没有。 韩越拎着毛绒兔子的耳朵,一路小心翼翼地隐藏自己,终于悄悄溜进一间病房里。 干净又空落落的单人病房里有股消毒水的味道,韩越推开窗户,让阳光可以洒进来。 “哥哥还是没空吗?”躺在病床上的苒苒对着他打手语。 “嗯,他太忙了。”韩越比画到,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苒苒要保重身体,早点把自己养好了,就能自己去找他了。” “坏人还是没有抓到吗?”女孩儿歪着头看他,神情有点恹恹的。 就是你口中的“坏人”供着你呢。韩越心里叹了口气,面上还是个笑脸,回答到:“放心吧,一定能抓住的。” 事情繁琐,韩越稍作停留便离开了。毕竟他的善心只到这个程度而已,还没有丰富到像是某人一样,自承罪行,请求韩越出面撒了一个拙劣的谎,大意是告诉女孩儿,由于她半道给坏人劫走,虽然最后被救了回来,但是这次便和哥哥错过了。 算了,骗一个小女孩倒是勉强够了。只是不知道怎么说也还只是个学生的凌小少爷,到底是从哪里挤出的钱给她养着。 最后,很难说是好是坏,女孩儿在又要入冬的时候,静悄悄的没了。 期间,韩越还去看过几次。凌夙诚却从未露过面,只负责背黑锅和打钱。 刚刚收到这个消息,韩越便马不停蹄地丢下活儿往医院赶。他知道女孩儿能够还算安稳的度过这段日子,必然是凌夙诚破罐子破摔的强压下了许多刺儿头的结果。不过这事儿还需要一个有点薄面的人,给这个女孩儿去世后的琐事安排签字——毕竟是船外的人,医院不敢自己随随便便了事。 韩越本想最后抢着尽尽心,勉强充个好人,结果一进门,护士便拉长着脸指了指真正的好人工整的签名,说那人前头刚走。 韩越愣了愣,转头追了上去。 秋末,路旁银杏树的叶子哗啦哗啦往下掉。韩越总算是成功把人在半路上截住,结果对着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头一回半天也没吐出个字来。 “谢谢你。”还是凌夙诚先开口,先手给韩越扣了个高帽子,语气依旧不很热络,不过眼神还算真诚。 “怎么不解释?”韩越终于憋出了这个他忍了好久的问题。 凌夙诚没有回答。 也许这确实是个蠢问题。他还能怎么解释?又解释什么? 韩越拍了把脸,想了想,还是决定问到:“为什么救她?” 凌夙诚依旧没理他,只低头掸了掸肩上的落叶。 几乎等到韩越连素来保持的很好的笑脸都有些端不住了,他才听到凌夙诚轻轻地说了一句:“我没有救她。” “你救了她,这没什么可否认,或者让人质疑的。”韩越看着他的眼睛。 他推演了凌夙诚的一百种解释,不过千算万算,也没想到人开口就给直接否定了。 “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让我自己心里好受一些,仅此而已。”凌夙诚任他打量,低着头吐出一个长句,转身走了。 韩越一个人在人来人往的大路上傻站了一会儿,不得不把精心准备了许久的以“前辈的劝诫”为主题,以“如何正确为人处事”为中心的三大点五小节腹稿统统吞回肚子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见微 小÷说c网 】,♂小÷说c网 】, 凌夙诚微睁着眼睛,心里一片宁静。 故事讲到这里,连屋外那位情绪激动的听众都渐渐没了声响。一时间,除了虫鸣,他只能听见韩越懒洋洋的声音。 作为客串听众的当事人,起初,凌夙诚稍觉赧然。这并不是什么值得宣讲的范例。哪怕是时至今日,这段往事所带来的风浪余波依旧翻涌在某些人向他投来的灼灼目光里。 “您是在这件事之后和老大成为朋友的吗?”沉默半晌的元岁再次开口,声音闷闷的。 “也没有。小老大这个人呢,你不主动死皮赖脸的跟他联系,他是不会有这个意识的。”韩越的语气里似乎也莫名有点唏嘘的意思,“这事儿之后,我俩就断了来往。再有缘分碰上,已经是两三年后,他都已经毕业了。” 元岁彻底没声儿了。 良久,韩越才又念叨:“我费劲儿地跟你说上这半天,也没有别的意思。小老大这个人,其实很难用具体定义描述清楚。总而言之,他不是那种表达欲望很强烈的人,不要指望他来告诉你怎么做,也不要指望他能跟你在工作之余还能闲聊扯淡把酒言欢。你只要记住一点,他既然愿意拉你一把,就不会随随便便撒手。我也不会逼着你做出什么成绩来,要求只一条,别老坏事儿就行。” “我知道。” “我顺便跟你说清楚,跟着小老大混其实也有点没劲。要紧的事情不会交到你手上,你既没有立大功的机会,也没有犯大错的机会。所以恭喜你,刚一毕业就在仕途上一步登顶。只要小老大还活蹦乱跳,你就能安安稳稳的靠着磨洋工混一碗稀饭,没什么好紧张的。” “我明白的我会乖乖喝稀饭,不会吃着碗里的,瞧着锅里的。”元岁的这个比方好像有哪里听着不太对劲。 “我相信你心里有数。”韩越的语气少有的严肃,似在劝诫。 这话怕也是对着自己说的。凌夙诚心中清明,听着元岁蹑手蹑脚进屋的声音,缓缓闭上了眼睛。 一 结果后半夜还真的淅淅沥沥下了一场雨,天亮的有些迟。一路上,元岁一反常态的非常安静,只是偶尔会向着凌夙诚投来半是探寻,半是发呆的目光。韩越依旧很能闹腾,集中展现了作为一名优秀单口相声表演艺术家的职业素养。 直到午饭时分,元岁将所剩不多的干粮从大到小排成一行,愁眉苦脸地问了句:“这可怎么办呀,很快就要没得吃了。” “沟里有不少鱼。这才下雨,蘑菇也不少。” “那越哥您露一手呗。” “我可以吃鱼,但是抓鱼就敬谢不敏了。那种滑溜溜的感觉,有点”韩越坚定地表示拒绝,同时用殷切的眼神盯着凌夙诚。 元岁似乎还是没有这个胆子,结结巴巴地说到:“那还是我去吧,我一直想试试来着。” “你去?希望我们的午饭不要变成晚饭吧。”韩越努力暗示。 元岁讪笑着撸起了袖子,却听到凌夙诚说了一句:“刚刚过来的那边更多。”她还没反应过来,凌夙诚已经拐过一个弯儿,先一步贯彻身先士卒的高尚精神去抓鱼了。 “小老大是不好意思让我们当面看着他挽起裤腿儿捞鱼么。”韩越摸了摸下巴,“别愣着呀,采蘑菇去吧小姑娘。” 凌夙诚提着两条鱼回来时,正看见元岁一脸严肃的用一根儿刨了皮的木棍,搅动小锅里有点粘稠的汤。 “蘑菇煮饼干。”元岁主动为他解惑,语气非常慎重。 凌夙诚看着她搅动时机械的动作,终于有点明白过来这幅画面为什么会让他有奇怪的熟悉感。 元岁的神态,就像在正襟危坐地做化学实验似的,隐隐透出一股紧张。 “有什么问题吗?”凌夙诚忍不住问。元岁的架势就像是锅里马上会炸开,又或者是刚刚投完毒。 “我本来想把蘑菇给越哥看看,好一起鉴别鉴别,万一一个不注意,吃到个有毒的,那不是太冤了吗。”元岁又往锅里轻飘飘地撒了一把掐成段的野菜,有一股女巫炼药的架势,“结果越哥说他植物学是低分飘过的。” “让我再打碎你最后的幻想。”韩越一手喜滋滋的接过凌夙诚手里的鱼,另一手抽出肋差,用一种奇怪的姿势比画了一会儿,似乎在研究怎么开刀,“小老大没选这课,不用想了。再说你不是已经破罐子破摔的下锅了吗?” “原本我对于这门课a的成绩还是有那么点信心的但是你们都这么相信我,反而让我心里很害怕。” “别怕别怕。”韩越敷衍的安慰了几句,“我教你一个办法。” “什么?” “让小老大先尝尝。” 元岁愣了一下,连忙去看凌夙诚的脸色。 但是凌夙诚依旧没有什么介意的意思,甚至趁着元岁没反应的瞬间,接过她手里吹了半天也没敢尝一口的勺子,一抬手便喝了下去。 其实也没什么味道。 元岁大惊失色地跳了起来,一把夺过勺子,满脸震惊开始结巴:“您您您怎么就喝啦!” “没事。”凌夙诚用眼神呵止一边的韩越不要笑的动静太大。 “您还好吗?头痛吗?胃痛吗?有看到小人吗?”元岁接连发问。 “小人?”是在说传闻中蘑菇中毒后的小人国幻视症吗。 “是呀。”元岁煞有其事地高频点头,“那些小人是什么肤色?长得好看吗?跳的是什么舞?会不会叽里呱啦的说话?” 凌夙诚有点叫她问住了,愣了一下才回答:“没有没有小人,我觉得这汤没什么问题。”除了缺盐。 元岁围着他转了几圈,勉强确认这人是真的没什么事儿,拍着胸口说:“没问题就好给我吓的!” 其实她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凌夙诚正欲开口,却看见一旁的韩越已经止住笑声,对他比了个打住的手势。 也不知道是谁出的馊主意。 一 日落时分,三人才带着满裤腿儿的泥点子,敲响了隐匿在树林深处的独栋山景别墅的小木门。 “这只鸟又啄我!”元岁叫到,离韩越又远了一步。 “不是鸟,应该是山鸡好不好。”韩越提起正在扑腾的不明生物,吹了吹粘在袖子上的毛,“我千辛万苦才逮了一只,你不要一脸嫌弃嘛。总算是又多个菜呀。” 凌夙诚不忍回忆下午那两个活宝追着这只疑似山鸡的生物跑了一路的场面,正在酝酿说辞,却听见了屋子里的动静。 门开了,一个头发有些蓬乱的妇人毫无防备探出半个身子来,被这只花花绿绿的生物吓了个哆嗦。 “那个我们是您先生的朋友!”居然是元岁反应最快,立刻上前殷勤地抓住妇人的手以阻止她关门,“来给您送这个的!” 她指了指那只山鸡,装作看不见韩越脸上心痛的表情,镇定地补充道:“结果它一路太能扑腾所以只能多来几个人帮您拔毛!” 韩越在后面“噗”的笑出了声。 凌夙诚只能努力控制住表情,开口勉强地附和:“嗯就是这样。” 他突然觉得自己很像是一位带队秋游的家长。 一 “老凌啊,小凌那边怎么样啦。”西装革履的青年揭开桌上糖盒的盖子,毫不客气地抓了一大把。 “连你这位一组组长都不清楚,我哪知道。”中年人正在低头奋笔疾书,“他已经几天没回信儿了,大概是早就跑出呼唤号讯号的覆盖范围了吧。” “这么快?真是靠得住啊。” “拿人手短听说过吗?”中年人抬头看他一眼,“上次我问你的事情,怎么样啦?” “哪儿这么容易。”青年人聚精会神地撕开了糖纸,“我又不可能扯着嗓门大张旗鼓的到处去挨着问,‘上次是谁给出事儿的那两组改的路线’呀。现在只要我一露面,所有人开口就是跟我打听,那个截胡的女孩儿到底是什么来路。你要知道,多少人原本都伸着脖子眼巴巴盯着那个位置,千方百计的求着你儿子点头结果输给了一个不知道打哪儿来的毛孩子。” “他长大啦,早就连我的话都不大听了,更别说你们。”中年人将一份文件挑了出来,“说到这里,仲思,你看看这个。” 孔仲思恭恭敬敬地接过,刚刚翻开,便满脸兴味盎然地说道:“哟,陆达的女儿?” “你应该看得仔细一点。她妈是后来改嫁给陆达的,这位元岁小朋友,和陆达可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 “哪怕是没有血缘关系,总有一点养育之情吧。有些人手伸得这么长,你也不注意注意。” “又不是放在我身边。”中年人遍布沟壑的脸上有一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窃喜,“再说了,还是我儿子自己提出来的呢,也不是别人非要送过来膈应我的。” “你也知道是放在你儿子身边。”孔仲思啧啧两声,似乎颇为不平,“万一夙诚有个三长两短,你到时候可别偷偷摸摸哭啊。” “那就到时候再哭吧。”中年人将手中的钢笔使出了毛笔一般的气势,“说回你自己,你总不会是什么事儿都没查出来就跑这儿来跟我交差吧。” “最近不老实的人尤其多,大概是瞧着入秋了。”孔仲思一边翻手里元岁的档案,一边煞有其事的郑重道,“老话说了,‘春主生,秋主杀’。眼看着一天天冷下来了,蛇虫走兽不趁这个时候闹一闹怎么行。” “‘颛顼’那边正乱着呢,我们这边也有不少人跟着坐不住了,一口一个‘互相扶持’,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那么好心。” “大家都是无名小卒而已,何必操着想要流芳百世的心呢。”孔仲思靠在椅背上,眼神里有些疲倦,“我的梦想是,只要不遗臭万年,也算是对得起那些早已化成灰的老师们的托付了。” “在我面前喊累,你还有没有良心。”中年人叹了口气,“只可惜我对自己的接班人培养的不够成功,否则我也想早早的退休,成天要么坐着看书,要么躺着晒太阳。” “少来这一套。”孔仲思嘴上笑了一声,眼底却有些嘲弄,“咱们这种人,只要还有一口气,就只能连轴转的忙着。你也好,我也好,手里经手的这些东西,哪怕是妻儿老小,也不敢让他们知道半点。你要是真的有意让夙诚接手这些,早十年就不会任他自由生长。” “算了,自己的儿子,自己受着吧。” “你倒是想得开,以后谁来接班?” “我努努力,争取多活几年,看能不能把那群妖魔鬼怪都拖死算了。”中年人说的轻快,手里唰唰几笔,已将不少人的大限圈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 避重 小÷说c网 】,♂小÷说c网 】, 不太方正的木质茶几上,摆着一大一小两个搪瓷碗。皱巴巴的小苹果在小一点的碗里堆成了一个小山丘,而较大的那个碗里,如果不是凌夙诚真的吃蘑菇中毒出现了幻觉,就是实实在在的盛了一碗细细的沙子。 “卖相不太好看别嫌弃。”女主人理了理两鬓的头发,将装着苹果的碗向着元岁推近了一点。 还好她没有示意大家尝尝这沙的滋味。 元岁迅速抓起一个,正要往嘴里送,突然转过头看向凌夙诚,大概是想求得允许。 又或者,那个眼神的意思是:您要不要先咬一口试试毒? 韩越正在门外费劲地扎篱笆——他开始是打算直接把山鸡拴在门口的葡萄架上,结果那只野生动物对此似乎非常不满,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扑腾,差点把原本看起来就有些摇摇欲坠的爬架彻底报废。他只得为自己的一时兴起付出惨痛的代价,继续进行体力劳动。 凌夙诚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屋里的陈设。除了墙上张贴着几幅风格有些眼熟的画作,这里就像是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农家。门外有一个小小的院落,种了些瘦巴巴的蔬菜;房间内边边角角的地方多少积了些难以扫到的灰尘,但整体还算干净;唯一大件的家具是一个陈列架,里面大大小小的塞了些照片,有的明显是被剪掉了一部分。 “老戴他最近还好吗?”女人怯怯地开口,声音中有一种习惯性的撒娇意味,似乎对于素不相识的客人突然造访的行为并不陌生。 “他”凌夙诚接的有点艰难,只得打了个眼色向元岁求助。 “说来怕您担心,他有点不太好。”元岁叹了口气,煞有其事地说道,“今年不是冷的比较早,雨水又特别多吗?他前几天还说膝盖老是有点疼,大概是风湿又犯了。” 戴松朴患有严重的风湿这点,还是韩越在路上不经意间提了一嘴,好像是“颛顼”上的线人连带着查出的一点小细节。这谎撒的太顺溜,凌夙诚忍不住瞥了元岁一眼。 “上回回家他还说不妨事儿!”女人的反应有些大,惊惊慌慌地就打算跑上楼去,“我马上去给他拿药!” “您别急呀。”元岁立刻上前,将女人重新按了下来,温和地劝到,“知道你们感情好,但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的呀,难不成您要马上赶我走吗?我还想跟嫂子您再多说说话呢。” “怎么会呢?”女人讪讪地笑了,亲昵的握住元岁的手,“我这人有时候神神叨叨的,想一出是一出,真是不好意思唉,只能麻烦你们多多照顾他了。” “您不赶我就好,我还打算蹭顿饭呢。” 女人似乎对元岁相当有好感。凌夙诚想起韩越提过她曾经失去自己的孩子,低头喝了一口热水。 “他还说了些什么?缺不缺厚衣服?”女人接连发问。 若一直放任她追问下去,不光是浪费时间,更怕被突然拆穿。凌夙诚盯着笑盈盈的元岁,不禁有些担心。 这个神情始终有些恍惚的女人,或许精神上确实有一点问题,但毕竟是一个智力正常的成年人,也没有那么好骗。 “他说他一切都好,让您多多保重身体。”元岁的表情没有丝毫的不自然,抛出了万金油答案。 “说起来,老戴上回回家的时候,说他正在给咱们的女儿找学校呢。”女人抿着嘴,脸上有一种羞涩的甜蜜,“也不知道这事儿现在怎么样了。” 元岁愣了愣,干巴巴地接到:“这确实是件好事呢。” 凌夙诚正细细打量着女人,从她比同龄人天真浪漫得多的神情,到保养得宜的双手,心里越发觉得微妙的古怪。 照理来说,女人口中的“女儿”应该完全不存在。要么,这位命途多舛的妇人比预料中精神状态更加不正常,要么,戴先生便是一位比元岁还要机灵的撒谎大师。 凌夙诚想起韩越那个最简单粗暴的建议——想那么多干什么,直接打晕了扛回去让专业人士慢慢处理,咱们的本质工作可不包含心理辅导这一项。 话糙理不糙。女人若是一直在这儿杵着,翻找证物也会变得像是做贼一样困难。虽然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的行为本就与入室盗窃没有多大的分别——甚至顺便谋算着把人也打包带走,比偷窃恶劣多了。 但是,能够以相对亲近的身份与这个女人进行面对面的交流,这是唯一的一次机会。 凌夙诚轻咳一声,元岁立刻会意:“说起来,您这间屋子朝向真是好,背后是山峦,面前是溪水,就是多少还是偏僻了些,您住在这里,会不会有时候不太方便呀。” “怎么会。老戴一个人辛苦养家,还要抽空托人给我送东送西,我这个养病的闲人的日子有什么不好过的。”女人的神情有一种毫不遮掩的幸福,“再说了,镇子里也有几个人特别照顾我,总会来抽空看看我的。” “等您身体好一些了,会打算出去走走吗?”元岁小心翼翼的试探。 “我最近其实也在苦恼这个。如果只有我一个人,倒是在哪里也无所谓,可是”女人似乎是认真的烦恼了一会儿,才不好意思的接着说到,“你们可能也知道我的情况总是好一阵坏一阵的,有时候就连刚刚见过面的人也认不出来了。” “虽然这么说可能不太礼貌,但是,缺少药物治疗和专业的医生的话,一直这样勉勉强强地拖着您不难受么。”元岁的语气非常真诚,“最好的办法,也是您最不愿意接受的办法——除了回到船上,没有其他的选择。” 听到“船上”两个字时,女人的神情明显一滞,咬了咬嘴唇,语气有些勉强:“我知道你是一番好意,但是那样的地方,我再也不想回去了。船上的很多人都只是披着人皮的怪物罢了。” 被一竿子打入“怪物”的元岁只能干笑两声。 正在这时,韩越推门而入,看见悠闲地坐着休息的两人,眉毛一拧,随后用力的拍了拍手上的土,有声的抗议。 “已经栓好了,您看看怎么处理。”韩越客客气气地说,“如果不缺食物的话,我觉得养起来玩儿也可以。” “先养着吧,我不太会做饭。”女人用保养得宜的长指甲理了理鬓发。 凌夙诚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突然开口,极其直白地问到:“戴先生上一次回来是什么时候?” “我想想”女人呆了一会儿才回答到,“好像还是在初夏的时候了?他一直在外面教孩子们画画,回到这里来确实不太方便。我记得上次他回来的时候,抱着一大束栀子花我每天修剪枝叶,小心的养着,结果没出半个月还是全谢了” “抱歉,您平常真的一个人住吗?”凌夙诚意识到问题出在哪儿了。看看韩越灰头土脸的样子,这个女人的手根本不像是因为平时一个人在家而被迫承担了很多体力活的样子——光是门外那个菜园子,就必须花心思打理。就像元岁之前所说,这样一个人根本不可能一个人独居,也不像是一个人独居过。 她像是从小到大都得到了很好的照顾,无论是平稳的人生中突然遭遇了怎样了惊天转折,也依旧被丈夫优待着。 “我和女儿住在一起呀”女人细声细气地回答,似乎有点被凌夙诚质问一般的语气吓着了,眼神非常茫然。 韩越也显得有些纳闷儿。他似乎正打算挠挠头,看了看指缝里的泥巴又半途停住了,岔开话题询问在哪里打水。 女人心不在焉指了个方向,有些诧异地上下打量着凌夙诚。 大概是骗不下去了。凌夙诚顿了顿,还是问到:“您能不能告诉我,您在‘颛顼’上都遭遇了什么。” “是啊是啊,他的意思是,您必须得通过倾诉才能解开心结。”元岁决定出手,尝试抢救事态,“如果您信得过我们的话,有什么困难尽管告诉我们就是。您别看我旁边这个人貌似很严肃,其实他开解人还挺有一套的” “我原本是在小学里的钢琴老师。”女人的眼神微微闪烁,似乎不是太相信元岁的说辞,但还是老实的接着回答到,“结婚了好几年,孕育申请却一直没有批下来那段时间船里的医院似乎正在进行人事变动,老戴就浑水摸鱼拜托了一个医生,希望能让我们插个队。” 医院?凌夙诚皱了皱眉。 “后来我们有了一个女儿”女人浅浅地笑了笑,露出两个梨涡,却又因为突然想起了什么,笑容忽的僵住了。 “然后呢?”凌夙诚看着她的眼睛,沉声问到。 “然后”女人脸上那种天真浪漫的神情正以可见的速度坍缩,“有一天他们突然闯进来,说我们的孩子本来绝不应该出生。” “妈妈,怎么啦——”陌生的女声突然从楼梯间传来。凌夙诚循着声音抬头,恰巧看见一个皮肤微黑的女性从二楼的转角探出头来,双方均是一愣。 电光火石间,凌夙诚抛开手里的杯子,将元岁和女人一同掼倒在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 敌众 小÷说c网 】,♂小÷说c网 】, 凌夙诚在跌倒在地的元岁肩上轻轻拍了一把算作提醒,原地打了个滚,将布满弹孔的木椅向着楼梯间的方向投掷过去。 自然是不可能投中的。女枪手轻松的侧身闪过,同时藏进楼梯转角,倚着栏杆飞快换弹夹。 韩越却如鬼魅一般,不知何时已翻过栏杆绕到她的身后,抽出肋差的瞬间怔了怔,矮身躲过两枪,回身向前水平的一斩,竟扑了个空。 似乎只一瞬之间,女枪手猫似的从栏杆的缝隙中钻了出来。韩越紧随其后,借着高度差纵向直直劈向她的头顶,再度一顿,猛地向后倒去,略显狼狈地滚下了几步楼梯,没来得及翻身起来便再度立刀,刀刃划过突然闪现在他眼前的女枪手的耳畔。一击不中,韩越立即补上一脚,直直将正欲开枪的陌生女性踹向一楼地面。 “不对头!”韩越大喝一声。 凌夙诚只听见地上砸出一声闷响,女枪手却平白消失了一瞬。 这是撞上了韩越的亲戚? 凌夙诚来不及细想,向着韩越的方向掷出藏在袖子中的军刀。 军刀毫无障碍地直直嵌入一级梯段之中,韩越低头拔了出来,却发现刀刃上勾住了一缕沾着血的碎布。 一把手枪落地。皮肤微黑的女枪手突然出现在几步开外的位置,被划破的右手冉冉冒出血液,脸上的表情似乎是有些不可置信。 “你,你的手怎么啦”跪坐在地上的女人眼睛里没什么焦距,呆呆地望着她,声音细如蚊蚋,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 女枪手试着握了握右手,随即吃痛的“嘶”了一声, “老实些吧,免得多吃苦头。”韩越盘腿在梯段上坐下,悠闲地说,“真不巧,你对面的这位,是对付你这套的行家。” “是吗?我很荣幸。”女枪手捂着手开口,声音沙哑,普通话也不太标准。 女枪手的“天赋”在表现出来的效果上,的确与韩越有相似之处。 “快快给妈妈看看,你怎么啦?”女人的眼睛睁得很大,似乎完全没有理解刚刚发生的一切,正要颤颤巍巍地向着女枪手走去,却被元岁拉住。 “夫人,您可得仔细看看。”韩越拍了拍身上的灰,一字一顿地说到,“这真的是您的女儿吗?您结婚够早的,看起来基因还变异了。” 闻言,女枪手只抬手捋了捋散乱的头发,并不作声。她看起来至少比元岁大一些,肤色偏黑,且不像是晒黑之后的结果,配合有些南亚风情的立体五官,怎么看也不像是两个汉族人的后代。 真是想不到,三位冒牌同事竟然正面撞上了正牌同事。这位同事不但要完成份内的工作任务,还要承担家庭劳动,顺便给人装女儿,简直是能者多劳的典范。韩越心内斟酌了一会儿,刚刚要接着开口,却听见凌夙诚沉声提醒:“小心。” 女枪手似乎没有再搞什么小动作的意思。韩越没领会到凌夙诚的深意,只得故作深沉的“嗯”了一声。 “她跟你不是一个路数。”凌夙诚居然理解了他的疑惑,再次出声解释到。 “真意外不过我不会再被你抓到了。”女枪手终于再次开口,注意力却集中在正可怜巴巴地叫着那个早已不存在的女儿的女人,语气里也有些怅然。 你倒是很自信嘛。韩越刚忍不住想嘴碎两句,看了看凌夙诚比平时更黑的脸色,好歹是刹住了。 “刚才,我是因为感受到了她站在这里的重量,才能够命中。”凌夙诚的语速很慢,似乎需要好好组织语言才能说明目前的状况,“但是现在站在那里的,什么也没有。” 这话听起来像是个惊悚故事的开头。屋子里一下静了下来,连女人惨兮兮的呼唤都跟着一滞。所有人的目光先是集中在凌夙诚身上,接着才后知后觉地看向一直老老实实站在原地的女枪手。 女枪手伸出没有受伤的左手,再次事不关己似的捋了捋头发。 在对手“天赋”依然不明的情况下,胜负的确还未可知。韩越收敛了玩笑的态度,直起身来;元岁将依旧出于迷蒙状态的女人挡在身后,掏出了枪。 女枪手对这一切都没有认真看上一眼,只是低头阴测测地笑了一声。 一瞬之间,除了墙壁上挂钟指针波动的滴答声,屋内一片诡异的宁静。凌夙诚虽然全身绷紧,却并没有出手的意思。韩越其实很想让他解释的再明白一些,但又不敢分心。突然,他看见一个和女杀手长得一模一样的女杀手二号,左手举枪,无声的出现在了元岁的背后。 韩越不由瞪大了眼睛,刚刚喊出一个破音的“后——”,就看见元岁福至心灵一般突然回身,毫不犹豫地连续开枪。 几声枪响之后,几步之外的女枪手似乎并未被命中,再次冲着元岁扯起一个奇怪的笑容,眼睛睁得极大,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地一步步逼近。 “群体致幻。”凌夙诚拍了拍元岁微微发抖的肩头,伸手穿过面前女枪手一号的幻影,“这个也是。” 元岁愣愣地看着他,喉头滚动,似乎有点被这诡异的一幕吓着了。 话音刚落,女枪手三号c四号c五号c六号接连从陈列架旁c厨房里c洗手台边c堆着杂物的角落里一个接一个的冒了出来,都是笑盈盈的脸,滴着血的右手,举着枪的左手,渐渐以“一人之力”将房内的四人团团围住。 “哎哟——”韩越被身后冷不丁冒出来的女枪手n号惊得弹了起来,大跨步跑下楼梯,又差点撞上另一个女枪手的枪口,步伐顿了顿,还是没有凌夙诚直接伸手过去摸摸的胆量。 “我不会在同一个地方出错两次。”一屋子的女枪手同时开口,整齐的声音形成了某种特殊的回音效果,“这次你不可能通过重量找到我了。来吧,猜猜看吧。” 女枪手们齐刷刷的将枪口瞄准凌夙诚,元岁惊得打了个哆嗦,却瞥见韩越大大松了口气,和元岁对上视线后还吹了吹口哨,一脸无所谓的表情。 她转过头,担忧地望着凌夙诚,突然眼睛一亮,脑筋转了个弯儿。 “老大。”元岁扯了扯凌夙诚的袖子,小狐狸一样狡黠的眼睛里流光溢彩。 凌夙诚微微低下头来,听见元岁小心翼翼地用气声说了句:“还有我呢。” 他心里一动,正巧看见几根细细的丝线延伸到窗边,在阳光下有些反光。 “时间到。”女枪手们冷冷的说。 但无数个方向的扳机还未被扣响,陈列架旁的女枪手便被数根细线缠住双手,缓缓吊上半空。 她挣扎的很厉害,被勒的青筋暴起的左手无助的向着天花板连开几枪,右手的伤口在挣扎中渗出大量的血液,滴落在地板上。 韩越凑到元岁的身边,煞有其事地鼓了鼓掌。元岁却偏过头看了看凌夙诚的眼色,微皱着眉头想了想,还是把她放回了地面。 幻象消失。瑟缩在一旁的女人突然尖叫一声,眼眶发红,直直扑向刚刚落地的女枪手,被凌夙诚一把制住。 “我稍微把她捆着点吧。”元岁转过头来,打算搭把手。 “那我给这位找找绷带。”韩越低头翻包。 撞针的微弱声响在凌夙诚的脑海里被无限放大,他突然一把将女人按倒在地,堪堪躲过两枪。凌夙诚抬头,看见女枪手发抖的右手不自然地握着一把浸着血的小刀,已经割开了缠绕握枪的左手的几根细线。 女枪手连续开枪,瞄准的第一目标似乎却是这位“母亲”。元岁趁此机会一个翻身躲到了沙发背面,韩越已经消失不见,不知道一会儿又会从哪里冒出来。凌夙诚略略放心,身旁的女人却不要命的一把推开他,同时抓起一片刚刚无辜受难的玻璃杯碎片,眼神像是恨不得从他身上啃下一块儿肉来。 凌夙诚“啧”了一声,扛起女人绕到了沙发背后,任凭撒泼的女人混乱中将玻璃片插进了他的左手心里。 几秒之后,枪声终止。凌夙诚抬头,看见韩越已经从背后刺穿女枪手的胸口,不满地对元岁咧了咧嘴:“早该干脆一点,线索有一条也勉强够了——不过你这线质量也太差了点吧。” “这是线,又不是钢丝。”元岁吐了吐舌头,忽然发现凌夙诚淌血的手,惊惊慌慌地叫到,“老大!我都没注意,您没事儿吧?” 凌夙诚摇了摇头,将被一手刀敲晕的女人平放在沙发上。 “还是包一下?”韩越扔来一卷绷带。 “四下翻翻看。”凌夙诚的语气很平静,盯着那个盛满沙子的碗看了一会儿,突然伸手,竟然抓出一个极大个儿的苹果。 “嚯,这是什么意思?”韩越接过苹果端详了一下,“这个看着比其他的都要有食欲一点。” “我听人说过这个。”元岁抓起一把沙子,“如果没有制冷的设备的话,貌似把苹果放在沙子里可以储存的更久。” 凌夙诚草草把绷带在手上绕了几圈,瞥了沙发上的女人一眼,不再说话。 一 “能够致幻的女杀手呀”中年人将钢笔在几根手指间转来转去,“平时大概也是通过这种能力让这个女人可以活在一个有‘女儿’的世界的吧,真是个好同事。” “她的最后一搏,大概是把女人死敌的影像投映在我身上吧。”凌夙诚略微活动了一下左手的手指,“路上那个女人醒来过一次,这个幻术的影响依然还有残留,她对我有很强的攻击意识。” “最后一搏吗?”中年人勾了勾嘴角,“既然正面遭遇的敌人只有留守的一名,你认为是否可以确认,你们这次的行动全程赶在了对手前面呢?” “很难说。”凌夙诚摇了摇头,“‘梁下城’中有人透露,最近他们那边一直不怎么太平。我本以为对手会有更完全的准备,不会这么轻易让我们把人弄走的。” “也许是因为这个人不重要?非要说的话,要是能够把那个女杀手活捉,可能价值会更大一点。”中年人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我觉得你是可以做到的,如果你想。” “韩越是在担心元岁这个变数。”凌夙诚垂着眼,“如果带两个人回来的话,也许不会这么顺利。” “你倒是看的很懂嘛。” “外面有人过来了。”凌夙诚起身,点了点头,“我先走了。” “这事暂时只能到这里了,稍微休整一下,去忙别的吧。”中年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凌夙诚带上门。 “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孔仲思拎着一个公文包,上下打量了凌夙诚一圈,“听说你们这趟遇上了不少琐碎的事情,没受伤吧?” 凌夙诚摇了摇头。 “唉,真辛苦啊。你爹是个特别喜欢压榨人的,等我悄悄给你放个假。”孔仲思一手翻了翻口袋,抓出几颗糖来,“喏,借花献佛。” “我不太喜欢吃甜食。” “工作这么辛苦,当然要吃点甜的中和一下。”孔仲思眨了眨眼睛,“再说了,就算你不吃,拿去哄哄你们组那个小姑娘也可以嘛。你可别老拉长着脸,小心吓到人家小姑娘。咱们队里的女同志本来就少,要爱护呀。” 凌夙诚勉强伸手抓走几颗,点了点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 梦魇 小÷说c网 】,♂小÷说c网 】, “你怎么一个人到这儿来啦。”面前穿着病号服的男孩儿看起来不过十二三岁,笑起来却有一种成年人一般收敛的味道,问到,“你爸爸妈妈呢?” “爸爸妈妈都在陪弟弟。”女孩儿先是低声嘟囔了句,然后强笑着抬头,故作天真地说,“没关系,我已经是大姐姐啦,我可以一个人的。” 男孩儿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矮个女孩儿的头,轻声说:“真是个好孩子。” “下一位,元岁。”护士的声音从门内传来。 一位年轻的父亲牵着蹦蹦跳跳的女儿推门出来,女孩儿一直目不转睛地目送着两人走远,直到护士又叫了一声,才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没关系,我陪你进去吧。”男孩儿冲着她又笑了笑,突然话锋一转,低声道,“但是,元岁是吧?我希望你能记住一件事情。” “什么?” “特别能够忍耐,并不是一件值得在别人面前自豪的讲出来的事情。” 身边的一切突然变得极不真切,只有男孩儿的声音朗朗。 女孩儿突然愣住了,颤抖地抽了抽鼻子,大颗大颗的眼泪顺着圆圆的脸颊滚落下来。 一 元岁猛地睁眼,怔忪了半晌,才抬手抹了抹脸。 居然哭了。她有些烦躁地叹了口气,转头瞄了一眼墙上的电子钟,凌晨四点半。 万籁俱静。元岁只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在床头柜的台面上摸索半晌,终于捏住杯沿,一口灌下,再次倒回床上,闭眼躺平。 心里已默数到500。元岁从床上弹了起来,认命的挠了挠头,捂着眼睛打开了台灯。 光线还是有些刺眼。元岁眯了眯眼睛,又晃了晃头让自己清醒一点。 刚刚的半杯凉水让她有点胃疼。元岁终于在床底凑齐了一双拖鞋,草草将外套披在身上,起床烧水。 磨蹭到了五点,她喝了一口冲泡好的果味饮料,拉开枕套,从里面抽出稍微几页有点被压卷的纸张。 双手都被占用。她用小指和无名指夹起圆珠笔,又用下巴压下笔头的按钮,突然反应过来似的,将纸张天女散花一般扔在床上,拍了拍脸。 六点整,周围房间都渐渐有人活动起来。元岁歪歪扭扭地趴在床上写字,突然听见了敲门声。 她想了想,将纸张收拢,重新塞回枕套里面,又花了不少功夫才解开差点拧成死结的发带,将梳好的头发重新散下来,才磨磨蹭蹭地前去开门。 “还没起呢。”韩越双手捧着一个大箱子,一脚将门踹得更开了些。 “嗯”元岁本来是想捂着嘴装一装,结果因为太困,真的打了一个大哈欠,含含糊糊地说,“您有什么事儿呀” “给你送这个。”韩越将箱子放在地上,元岁才发现里面满满的塞着各式水果,“快年底了,员工福利。” “哦哦哦,我差点忘记了。”元岁半蹲下去,一个趔趄才把箱子抱起来,“怎么这么多?” “还不谢谢我,去的早可以随便挑。小老大那份他自己不吃,我就匀给我俩了。”韩越打量了一下她憔悴的尊容,“没睡好?” “有点。”元岁又将箱子放回地上,用脚往屋里一推,“老大不要?真是吃得少做得多,节能又高效我要有这么个儿子就好了。”刚一说完,她就自知失言,一把将自己的嘴捂住。 “噗,小心我去告诉小老大。”韩越笑出了声,引得过路的几个人都偏头往这边看了两眼,元岁立刻用手指顺了顺头发。 “他回来啦?” “半夜一点多回的,估计整理完就眯了一小会儿,但他等会儿肯定准点出现在办公室。” “真辛苦啊。” “所以,作为一个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组员,你要是顶着一张比他还困的脸迟到,看你好不好意思。”韩越挑了挑眉,回头跟路过的熟人打了个招呼。 “我尽量。”元岁的声音有点有气无力。 一 早上七点二十八,元岁站在门口摸了半天的钥匙,使力一转,才发现门根本没锁。 凌夙诚已经坐在办公桌前,抬头看了她一眼算作打招呼,随即继续低头书写。 组长独自出差一星期,临行前还专门给组员批了两天假,轻手轻脚进门的元岁略觉良心不安。 好在凌夙诚看起来并没有哈欠连天。元岁看着他一份份翻动桌上叠成山的文件,并没有流露出一丝不耐烦的情绪来。 沉默的氛围可能会让其他敲门进来的人感到尴尬,好在元岁已经习惯。她将手里的资料放在办公桌的一角,微微弯了弯腰,正打算去隔间处理几件手上的小事,却发现凌夙诚又抬头,这次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的时间明显多了一些,几乎可以算是在“打量”。 这是有事儿要问她?元岁只好立在原地。 “有事?”凌夙诚居然开口问到。 “啊?”元岁有点懵,“没事没事,我还以为您有什么事儿要问我呢。” 凌夙诚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随后缓缓摇头。 他既没有表露出要放元岁走的意思,也没有开口让她再留一留。元岁有点摸不着头脑,又不好转头就溜,只能继续干杵着。 她本以为自己会罚站更多的时间,凌夙诚却再次开口:“有事就说。” 陈述语气。 元岁心下惴惴,吐出一口气,不太好意思地说:“其实是呃,我能不能提一个有点胡闹的请求?您不答应也可以不是,您不答应是应该的。” 凌夙诚既没开口说可以,也没回答不行。元岁只好继续结结巴巴地说:“我把头发留长了一点这次能不能先不剪短?工作时间我一定会像现在一样扎好的。” 这回,凌夙诚很给面子的停下笔,抬眼仔细端详了一会儿,才淡淡地说:“一会儿去让韩越把你的工作改成‘文职’。” 没干巴巴地回答“可以”或是“不行”,而是直接给出了解决方案,眼前的组长就是这样一个有个性的人。元岁眨了眨眼,慢半拍地笑着说了声“谢谢”。 这个人还是挺好糊弄过去的。元岁觉得有点头疼,打算抓紧开溜,却发现凌夙诚依旧保持着每隔一小会儿就要抬头看她一眼的频率。 没蒙混过去。元岁心里清楚,只得又憋出一句:“这次还顺利吗?” “不太顺利。”凌夙诚回答的很直白,也没有进一步解释的意思。 对话结束。眼前的这位绝对是聊天的最差人选。 不过以往这个时候,元岁早已可以乖觉的离开。可是今天,也许是做贼心虚,她总觉得凌夙诚在等她自己老实交代。 “我——”元岁提起一口气,看了看眼前忙个不停的人,音量又低了下去,“我先出去了。” 凌夙诚轻轻叹了口气,点了点头,不再看她。 这是默许的意思。元岁心里有点复杂。凌夙诚并不好骗,但是从不会追着你刨根问底。 “其实确实是有一点事的。只是我看您太忙了,而且我这点事,其实根本算不上事,不是故意想瞒着您的。”元岁诚恳的认错。 凌夙诚不发一言,但是已经将笔彻底搁下,认真地注视着她。 “可能要让您失望了。我看着这么心事重重的,真的只是因为我做了个梦而已。” “梦?”凌夙诚的语气果然有一点点微不可察的惊讶。 元岁重重地点了点头,生怕他觉得自己仍在撒谎,用最真诚的语气说:“做了个梦,没睡好而已。” “什么样的梦?”凌夙诚居然一反常态地主动追问。 “梦见了以前的一个朋友。” “有什么问题吗?”凌夙诚看着她的眼睛。这个人在某些方面真是有着奇怪的敏锐。 “根据经验来说,一般梦见他的时候,最近肯定不会有啥好事。”元岁笑了笑,眼神里却没有什么开玩笑的意思。 “梦由心生。”凌夙诚回答的非常一本正经,“如果你有什么心事,可以去楼上试试心理咨询。” “哇,没那么严重啦。”元岁完全没料到凌夙诚会这么认真,“楼上的生意特别好,我还是不去耽搁别人的时间了。” 说完,她又补了一句“那我先去隔壁整理一下,一会儿得参加一个会”,再欠了欠身,略显匆忙的离开了。 凌夙诚目送着她离开,皱了皱眉。 很奇怪的,元岁至始至终,并没有承认这是一个“噩梦”。 又过了一会儿,韩越推门而入,先是咳嗽一声,才用一种别扭的严肃语气说到:“组长,有人要见您。” 韩越极少叫他“组长”,也极少有人能够被韩越放进来成功与他见面。凌夙诚抽了一本书,将面上的文件盖住,问到:“是谁?” “警察那边的二队队长,陆达——的夫人,姓姚。”见凌夙诚没什么反应,韩越又适时的补充道,“元岁的母亲。” 凌夙诚怔了一下,点了点头。 韩越将门推的更开,向着身后打了个招呼。一个打扮的非常精致的小个子女人脸上带着非常得体的笑容走了进来,正要给凌夙诚鞠躬的时候,被身后的韩越拦了拦,随即笑的更开了些,一边几乎不露痕迹地打量着凌夙诚,一边徐徐落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 帷幕 小÷说c网 】,♂小÷说c网 】, “会都开完啦,快醒醒。”被身旁的人捏着肩膀晃了好一阵,元岁终于悠悠转醒。 意识还有点迷蒙,元岁用力眨了眨眼,瞄到记事本上从勉强工整到龙飞凤舞再到难以辨认的字迹,猛地站了起来。 “没事儿吧?”坐在身旁的八组组长莫允涵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涵姐我什么时候睡着的?”元岁觉得脑子有点断片。 “也就几分钟?不过我看后半场你一直在睡与不睡间挣扎。”名字取的有一点中性的莫组长实际上是个明丽高挑的短发美人。作为少见的坚持带妆上班的女组长,元岁以其他男性成员完全插不上嘴的护肤话题与她迅速打成了一片。 “完了。涵姐会议记录借我抄抄没人注意到我吧?” “你挺引人注目的。”莫允涵噘了噘嘴,“每次组长集中开会,就你顶头的那位回回让组员跑腿。他很剥削人么?你看你累成这个样子。” “不是不是,组长人挺好的,他是真的忙。”元岁决定还是为了凌夙诚的名誉辩解一下,“我只是最近都有点睡不好而已。” “诶,最近念叨着睡不好的人好像挺多的。这算什么,年底综合征?” “或许是吧。”元岁一边回答一边狂抄笔记,“我前几天本来想趁着空闲,去心理咨询室那边倒倒苦水。结果过去一看,嚯,取号排队,我前面还有十几个呢。门口白白坐了半天,人下班了,让明天再来。” “这么夸张?付费聊天的话,找我也可以呀。” “面对那些千方百计找了各种借口来见您一面的前辈们,您可不是这么说的。”元岁捏着嗓子模仿到,“‘闲着没事儿别来找我废话,这么空闲不如多做点实事儿,烦得很。’” “嘁,那些人是来单纯聊天的吗?” 两个人打闹了一阵,在楼梯间告别。 一 即使知道里面的人不会应声,元岁还是敲了敲门,在门口默数三秒后才压下门把手。 凌夙诚依旧维持着她出门前的坐姿,也不知道一上午有没有挪过地方。 “老大打扰了。我把会议记录放这儿就走啦。”元岁就伸了个头进门。 “你先进来。”凌夙诚的回答让她很是意外。 难道这么快就有人跟他告状自己开会睡觉的事情?看着凌夙诚专门停笔,正襟危坐地看着她一步步走进门,元岁有点摸不着头脑。 “坐。”凌夙诚的眼神少见的复杂,语气相当郑重。 元岁才注意到,凌夙诚的办公桌前居然摆着一个凳子。 这什么情况?已经准备好等着她回来承认错误? 元岁有点心慌。会上打瞌睡,还不至于凌夙诚亲自出面批评她吧?韩越下次见面说她几句还很有可能。 “你”凌夙诚的脸上居然出现了一种叫做“欲言又止”的表情,元岁看得心里好像有一整列腰鼓队噼噼啪啪地敲。 “我最近工作是不太在状态。您批评吧。”元岁赶紧主动承认错误。 “不是。”凌夙诚摇了摇头,表情看着有点奇怪,张了张嘴,又没下文了。 我在做梦?元岁开始怀疑。眼前这个人的表现与她的印象相去甚远。总的来说,凌夙诚是一个说话相当耿直的人,向来有屁就不,是直言不讳,很少磨叽。 这是出什么大事儿了?难道要把自己给开除了?元岁百思不得其解,只得有点委屈的问到:“到底出什么事儿啦?”除了偶尔迟到两分钟,和刚刚不小心在会议的最后睡着了之外,自己平日里还算是敬业呀。 凌夙诚居然深深叹了一口气,连带着元岁的小心肝也跟着慢慢沉到了地上。半晌,才低声说:“不是,你别乱想。其实你母亲刚刚来找过我。” “哦。”元岁的声音也低了下来,神色中的疲惫突然变得遮掩不住,“她来说什么?” 凌夙诚正在斟酌措辞,却听见元岁又开口,语气讽刺:“她不是为我的事来的吧。如果真的是为了我,她应该提前个把月,兴许我会勉强相信。” 凌夙诚静静地看着她。 如果是不放心女儿的工作环境,想来见一见他,现在确实是迟了。 “我想想啊。”元岁垂着眼睛,神情低落,言辞却刻薄,“哦,对了,年底了,我弟弟应该在最近参加了一试吧。她肯定不是为了我而来的,那就多半就是为了这件事来的。真是,拿我在您面前的一点点小表现来充她的面子。” “你猜的对。”凌夙诚揉了揉眉心。 依照船内的条例,所有公民必须分别在13岁c15岁参加两次军校的预选拔,其目的便是提前筛出“天赋”最优者,从事这一最拖累船内平均寿命的工作。 选拔出的优秀者,除非家庭内有极其特殊的情况,基本会被半强迫的“推荐”在中学毕业后选择军校。在所有人几乎都是家中独子的前提下,除了这样硬性规定,暂时没有更好更人性的办法。 从军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优先受到保障的物质生活,凭借军功可以在结婚审核和孕育申请中插队的待遇,算是对这个现役军人平均年龄始终保持在不到三十岁的官方宣传和补足。 而元岁的家庭环境确实十分特殊。凌夙诚看过她的档案。元岁的生父本也是军队一员,早在元岁还不太记事时便已经殉职,之后她的母亲改嫁给警察方面的二队队长陆达,又育有一个男孩,也就是元岁同母异父的弟弟,今年刚刚满十三岁。 听闻元岁的母亲找上门来,凌夙诚本以为她是来关怀女儿的生活工作情况。毕竟元岁毕业后一直在宿舍独住,似乎很少回家。 “让我来接着猜猜她都跟您说了些什么。”元岁眼底是满满的讽刺,“先是假惺惺的关心我两句,然后就开始直奔主题,希望您能出面把我弟弟的档案拦下来对不对?我弟弟的天赋表现一直挺不错的,比我那个时候还好一些,她很紧张吧?” “你弟弟的测评成绩是比你要更好。” “但是这怎么可以呢?她肯定要说,她的前任丈夫已经为国捐躯,现任丈夫警察也当得不容易,我这个女儿已经正在服役了,军方怎么能这么残忍呢?还是给她留一个人生的指望吧。”元岁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她说的很对啊,很有说服力嘛。闻者伤心,见者流泪啊。” “我本来以为,你母亲是听到了外面关于我这儿辛苦的风声,希望我能够对你松一些的。”凌夙诚缓缓靠在了椅背上,语气透出浓浓的疲倦,“她确实没怎么提你。你和她关系不太好吗?” “大概是我小气记仇吧。我当年通过一试时,她可没有仗着自己陆夫人的身份替我跑动过。”元岁的声音有些哽咽,“还是我继父替我找过人结果她还挺不高兴的。我知道,如果我不先来军队里充个人数,弟弟多半就得必须过来了。” “也不至于。”凌夙诚轻轻叹了口气,“你也不要多想,前面几年军人折损的太厉害,谁来都不好求的,未必是她真的偏心于你弟弟。” “她一直都这样的。”元岁捂着眼睛,似乎是努力忍着泪,“她是不会为了我的事情来求您的。” “那么关于你弟弟的事情,你怎么想呢?”凌夙诚问的很直接。 “您是问我愿不愿意放我弟弟一马吗?”元岁低低地笑了几声,语气却比哭过还要酸涩,“她可是一片慈母心肠如果我求着您让她不要如愿,不是显得我太恶毒了吗?” “我不知道你家里的这些情况,本来打算直接答应的。还是韩越在一边看着,说了一段话,把我点醒了。”凌夙诚皱着眉看着她,转述到,“‘既然您儿子的天赋比女儿更加优秀,如果您愿意,我们也可以把您女儿送到警察那边去,毕竟以您丈夫的身份,接纳元岁是很容易的。您知道的,女性做这一行总是不太容易的。’” “她能够想到方法解释过去的。”元岁的语气凉薄。 “是。您母亲说,我和韩越之前都表示对你满意,她对你的事情也早已认命,现在强行接你回去,会让大家都很难办。而你弟弟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一切还有转机。” “说的对她说的对啊。” “你母亲很会说话。”凌夙诚顿了一下,“你和她” “很像?”元岁扯了扯嘴角,“很多人都这么说。” “我并不是” 元岁忽的站了起来,深深给凌夙诚鞠了一躬:“谢谢您。您能跟我说这些,我很高兴。” “那么这件事”凌夙诚说的很艰难。 “那就拜托您,满足她的这个心愿吧。”元岁依然弯着腰。凌夙诚看不见她的表情。 凌夙诚正欲开口,再次被元岁堵了回去。 “一直以来,谢谢您的照顾。”元岁将头埋得更低,转身逃似的跑的飞快。 半晌,凌夙诚掏出手帕,轻轻抹去桌边的两滴水渍。 他突然觉得,韩越建议他先问问元岁的想法,可能又是个馊主意。 一 下午六点。整栋楼的人几乎快要走光的时候,韩越推门而入。 凌夙诚居然在偏头看着窗外放空。 这可少见了,凌夙诚素来不会白白浪费时间。何况他刚刚缺席一周,白天还因为与两位非常形似的女性谈话而浪费了大把时间,应该正是最忙的时候。 “看什么呢?天都黑了。”韩越问到。 玻璃上只有屋内的镜像,凌夙诚总不至于是在一脸肃穆的照镜子吧。 凌夙诚转头看他一眼,捡起桌上的笔,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这个人脸上有情绪,而且不隐藏,真是新鲜事。韩越略琢磨了一下,又问到:“上午的事?” “嗯。去做吧。”凌夙诚回答的很敷衍。 “得得得,又是我跑腿。” “有事吗?”这个时候专程来找他,总不能单是因为元岁的事情吧。 “你听见楼上闹哄哄的声音了吗?” “楼上一直很闹。”凌夙诚办公室的侧上方就是心理咨询室。 “这你可以放心,今晚之后,楼上暂时闹不起来了。” “嗯?”凌夙诚勉强地表达了自己对此事的关心。 “咱们的首席心理咨询师,在办公室里自杀了。”韩越推开窗,任一股寒风吹进了屋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 坠落 小÷说c网 】,♂小÷说c网 】, 支撑身体的左手一酸,弓着背的女孩儿险些一头栽进洗漱池里。 骤然起身让人头晕。她捂着嘴,忍不住干呕了一会儿。 眼泪后知后觉的滴落在大理石台面上。女孩儿在脸上狠狠摸了一把,右手捏成一个小小的拳头。 她想尖叫,想要放声大哭,但却不得不将所有声响堵在嗓子里,只漏出鼻音浓重的呼吸声。 连串的敲门声让人心烦。她本不想搭理,却又不得不理。 深深吐息之后,女孩儿用袖口将脸上的所有痕迹擦了个大概。 门一直敲个不停,催命似的。 她踱步到门前,努力抑制着把门一脚踹开的意愿。 一 元岁猛地从床上直起身,半晌,才扶住额头,朝后挪了挪,靠在床头。 头疼欲裂。她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有些重影,愣了很久,才又听到哐哐敲门的声音。 她又偏头看了一眼时间,快六点,也该起了,只是不知道是谁这么早催命似的找她。 慢吞吞一路扶着墙来到门前,门外的人几乎已经算是在砸门了。元岁这才后知后觉地听出门外的一片喧闹。 什么情况?这一片向来还算是纪律严明的,隔壁偶尔凑起来的牌局都会在零点前作鸟兽散。 刚一开门,门外站着的那位就差点扑了进来。元岁先是后退两步,看清来人后才伸手想扶一把,好在对方只是晃了晃就站稳了,还一把拍掉了元岁的手。 八组组长,莫允涵抄着手站在门口,一脸的怒容。 门外的人来来往往,简直比超市里还要热闹。丝毫没有整理仪容仪表的元岁还没反应过来,莫允涵便阔步走进门,一脚把门带上了。 “怎么” “你怎么睡得这么死,半天都不应一声!”莫允涵急吼吼地骂了一句,顿了一下,稍微柔和了一点语气,“把我吓的!” “出什么事儿了?”元岁强忍不适,靠在墙上,觉得听什么都有点耳鸣。 “外面闹了小半个钟头了,你倒是真睡得着!” “我这两天都不太舒服不好意思。”看着元岁脸上深深的倦容,莫允涵跺了跺脚,径自坐在了沙发上,想了想,又弹了起来,烧水去了。 “到底出什么事儿啦?”元岁觉得说话有些提不起气,沿路扶着东西才最终坐在了沙发上。 “你隔壁的隔壁,有人自杀了。”莫允涵重重将摸着热气的水杯磕在了元岁面前,“早上有人去敲门才发现,死了好几个小时了。” “哦。”元岁脑子还是有些转不起来。 “你还‘哦’!”莫允涵又抬高了音量,“我奉命挨着来问问附近的人,就你的门半天也敲不开!我还以为你也在里面嗝屁了呢!我可告诉你,你刚刚再不来开门,我绝对把门给你卸了,拖着你这个连睡衣都没换的人游街示众!” “啊,这么狠啊。”元岁被水烫的吐了吐舌头,“真不好意思我正做噩梦呢。我还说这敲门声这么真实,一点也不像在梦里面。” “缺心眼!”莫允涵戳了戳她的脑门,又灌下一口水,站起身来,“看你也不像是个知道什么的!你还能喘气儿就好!这回可算是摊上大事儿了,我得先走了。” “是挺悲剧的,但是”还不至于闹成这样?军队内部对于生死不是一向看得开嘛。 “你知道什么!”莫允涵恨铁不成钢地倒回来狠狠在元岁的脑门上弹了一下,“昨天下午也有个自杀的,好巧不巧,还是负责心理咨询的那位!” 元岁有点委屈的揉了揉额头,怔怔地看着莫允涵气呼呼的摔门走了。 一 一路天旋地转,元岁终于摸到了办公室的门,结果轻轻一推,门向里大开,差点害得她直接栽进门里——好在最后关头,她靠着本能在落地前以俯卧撑造型避免了面部着地。 办公桌前的两个人亲眼目睹了这个场景,均是一愣。元岁扶着墙爬起来,正对上凌夙诚和韩越两人的目光。 她当即便伸手看时间。7点整。 好不容易提前这么多来,怎么人人都到的比她还早? “怎么大清早的,一进门就给我磕个头。”韩越摸了摸下巴,“快起来吧,我可受不起。” “又熬夜了?”凌夙诚皱着眉毛看着她,似乎是仔细思索了一下,目光又转向韩越,似乎是在无声的责问。 “别别别,对不住对不住。”韩越伸手告饶,又转向元岁,“你可千万别说是因为昨天你昨天那件事儿睡不着,不然我罪过可就大了。” “不是啦。”元岁揉了揉不慎扭到的手腕。 “哦,我想起来了。你的宿舍好像离早上出事儿的那里挺近的是吧?”韩越挑了挑眉,“说起来,我刚刚查到的病人名单,怎么好像也有你啊?” “什么名单?”元岁没反应过来。 “楼上心理咨询室的病人名单。我只是好奇最近都有什么人跟自杀的盛医生打过交道而已。” “哦,我是去过啦。”元岁坦率地点了点头,“但是我就在门口排了会儿队,没见上面,他就下班了。有什么问题吗?” “也许是我多想了”韩越抛了抛手里的一份文件,“今天早上自杀的那个,前几天正巧去盛医生那里咨询过。” “他都心情压抑到割腕了,最近看过心理医生有什么奇怪的。”元岁的眼神微微闪烁。 “道理是这个道理啦。不过这两件事影响都特别不好。”韩越抛文件的动作一滞,“专业人士自己先撑不住,带了个坏头;早上自杀的那位是十组的组员,身边的所有人都说那人平时挺开朗的,他们什么也没察觉出来。” “好像每次遇到这种事情,所谓的亲朋好友的说辞都差不多?”元岁的语气透出了一股淡淡的讽刺。 “肯定啊。如果周围人能够发现异常,这种悲剧就不会发生了嘛。” “总而言之,你先多注意那些最近和这两位有接触的人的动向。”凌夙诚揉了揉太阳穴,“我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怎么着,我只听说过连环杀人的,没听说过连环自杀的。”韩越摊了摊手,“不过既然您都不嫌事儿多,那我就去问问看咯。” “你先去吧。”凌夙诚盯着桌上韩越留下的病人名单,有开口到,“元岁,你留一下。” 悄无声息地倒退着走到门前的元岁只得停步,小声问到:“我可以搬个凳子坐吗?” 一 “你最近,”凌夙诚顿了顿,似乎是斟酌了一下措辞,才继续说到,“遇到什么问题了吗?” 老大居然也会关心别人的私事吗?元岁心底忍不住笑了笑,认真地回答到:“只是老是做些奇奇怪怪的梦而已,没有大事的。”想了想,她又补充道:“我不会突然自杀的啦。我对目前的工作环境非常感恩了,真的。” “嗯。”凌夙诚只应了一声。元岁知道他没有完全相信。 两厢沉默了半晌,元岁突然又开口到:“如果您有空的话,我可以说一件您或许想知道的事情给您听。” “你的梦吗?” “嗯。梦由心生,您是对的。”元岁缓缓靠在椅背上,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我最近总是梦见以前的一些事情。” “你如果愿意告诉我的话,可以说说看。” “说起来,还有点巧合。”元岁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到,“我昨天梦见的那件事情差不多是十年之前了。” “什么巧合?”凌夙诚很会抓重点。 “您别急啊。”元岁的声音有点哑,“那个时候我才小学四年级?具体的我其实记得不是很清楚了。那个时候,我们班突然转来了一个因为身体抱恙留级两年的插班生,是个瘦的几乎只剩把骨头架子的女孩儿。因为她比我们年纪都大,班里的小帮派和朋友圈子也比较稳定了,她难以加入,所以总是一个人。” 凌夙诚没有打断,只看着元岁眼下的一片青色。 “她就坐在我旁边,但是我们很少说话。大家既说不上照顾她,当然也说不上欺负她,她是个存在感很微弱的人。”元岁缓缓闭上了眼睛,似乎很不舒服,“她在班里很少出头,长相c能力都是平平,安安静静从不惹事,也不至于让老师多为她操什么心。总而言之,是个普通的再普通不过的人。” “后来呢。”凌夙诚适时表达了自己确实在认真听。 “后来有一天,我因为掉了东西,放学后过了一阵又回到了教室,发现她还没有离开。”元岁的眉头跳了跳,“那天阳光很好。我记得,风吹起窗帘时,她在阳光下的脸看起来非常温柔,温柔的几乎透明。” 元岁似乎说的越来越艰难,甚至有些咬牙切齿:“我那个时候突然觉得,她好像有一点奇怪。于是就主动问她,为什么这么晚还不回家。”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才接着说:“她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 “什么?” “她问我,‘我到底是为什么活在这个世界上呢?’”说到这句话时,元岁突然睁开眼睛,嘴边有一丝自嘲般的讥诮,“我当然立刻就驳斥了她。我说,活得不容易的人那么多,真论起来,远远轮不上我们瞎想这些。” “你那个时候几岁?” “九岁多?大概不到十岁吧。”元岁愣了一下,勉强理解了凌夙诚话里的疑惑,“我那个时候,还不太习惯多了一个‘爸爸’和‘弟弟’的生活,每天也想的比较多啦。” “你继续说吧。” “嗯。”虽然答应的很快,元岁还算是沉默了一会儿才继续到,“然后,她冲我笑了,笑的很温暖,对我说‘谢谢’。我以为这事儿已经完了,她就是瞎想想而已” “她” “第二天,我一进学校,就发现校内乱成一团很多人都围在教学楼底下。”元岁的声音几乎已经低到听不见,“我开始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无意中听见过路的人说,有个女学生跳楼自杀了我突然害怕起来。” “是她?”凌夙诚的声音也很轻。 “是。”元岁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声音却在发抖,“调查结果是,她大概昨天一直留在学校里,一个人静静地坐了很久,不知道为什么就跳下去了。但是,我是知道的她最后一个见的人,就是我” “你觉得是你的责任吗?” “就是我的责任啊。”元岁抽了抽鼻子,眼睛不自然的眨了几下,“她其实是不想死的吧,所以跟我说那句话,其实是在向我求救,希望我能够阻止她吧。” “你不要乱想。”凌夙诚自己都觉得自己劝的很干瘪。 “但是,我让她失望了。我丝毫没有体谅她,没有让她向我倾诉,直截了当的否定了她全部的痛苦。就是我的错啊。”说到这里,元岁似乎被抽掉了全身的力气,抬手捂了捂眼睛。 凌夙诚正苦恼于如何回答,却听见元岁又说到:“您不用劝我。我只希望您不要骂我就好了。” “我为什么要骂你?”凌夙诚不太理解。 “我啊,后来把这件事告诉了我妈妈。”元岁拼命眨眼,似乎想把眼泪憋回去,“她说,是我很奇怪。她还说那种人,心里脆弱的不要不要的,就算躲过这一劫,以后迟早也是要出问题的。那个人本来就‘没救’了,谁想帮她,只会给自己惹下无穷无尽的麻烦而已。所以早早就自我了断了,说不定对周围的人反而是好事。” “类似的话,我今天听到过一次。”凌夙诚轻轻叹了口气。 “说完这些之后,她笑我了。”元岁的眼睛没什么焦距,憔悴的像是一个纸人,“她觉得我的想法很幼稚可笑。您呢,您会笑我吗?” “我没什么资格取笑你。”凌夙诚顿了顿,“或者说,其实我是能够理解你的。” 元岁定定地注视了他好一阵,似乎是想努力分辨这句安慰的真伪似的。凌夙诚其实并不喜欢被人如此直白的揣度,但此时此刻,他却并不觉得难以忍受。 一 id叮叮当当响了好一阵,元岁将公文包往床上随便的一扔,从id边上抽出嵌在一侧的微型耳机,别在耳边,尽量好声好气地问到:“怎么啦?” “姐!”对方大叫一声,似乎非常委屈。 “你那边怎么这么吵没在学校里?”虽然很累,该应付的人还是得继续应付的。 “我在外面吃饭。我必须得大吃一顿!” “怎么啦?”元岁明知故问。 “我今天看到一试的成绩了”对方声音低落,“我本来很有把握的结果差了老远。” “常有的事。”元岁含糊其辞。 “姐,你能不能帮我查查成绩?我真的不相信啊。” “你很想来给我打下手吗。”元岁的语气平静。 “切!我要是能来,一定比你混得好!”刚硬气了两句,对方似乎也意识到了这话现在等同于打自己的脸,又弱弱地说,“姐对不起,我的好姐姐,帮帮我吧,我真的不相信啊。” “行吧,你”元岁正要多叮咛两句,却发现又有人打了进来,只得说,“我有点事,等会儿再打给你。” “好好好,我等着呢!”对方的语气总是那么天真快活。 答应的倒快。结果等元岁接受完莫允涵的电话慰问后,再拨过去,那头只响了几声,就被人直接挂断了。 “小兔崽子干嘛呢。”元岁有点烦躁。一个个的,真能折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 平行 小÷说c网 】,♂小÷说c网 】, 海平面以下一层,步行街。 陆传旭泄愤似的狠狠吸了一口杯子里的饮料,突然把捏扁的杯子一扔,抬手,似乎是想用力扇自己一个耳光,临到脸边还是很怂的收了力道。 算了,他还不想接受整个餐厅人的注目礼。 转过头,陆传旭对着西餐厅的玻璃橱窗打理头顶上的一撮黄毛,越看越觉得自己确实很像一个成年人眼中热衷于挑染的轻狂少年。 可是这能怪他吗?这撮黄毛从小便跟着他经历过无数个理发小哥的洗剪吹摧残,依然春风吹又生似的屹立不倒。 如果是因为这个可笑的原因,让他在一试的面试中只拿了,他一定今晚就把头发全剃秃。 想他天生拥有远超常人的五感,又一直坚持锻炼,身体倍儿棒,谁见了不说是个参军的好苗子,却因为难以置信的面试成绩和文化课考试成绩在一试中便被刷了出去。 无情的现实,逼迫他在长得不好看和脑子不好使之间至少选择一项承认。 这时,一个正在打电话的健壮成年男人从橱窗外侧经过,严重影响了他对着镜子琢磨着新发型的无聊行为。两个人隔着一面玻璃对视了一瞬,瞬间觉得相看两厌,各自扭过头去。 陆传旭心不在焉地撕开番茄酱,结果用力过猛,薯条上一点没沾上,袖子倒吃了个饱;在餐盘里翻找纸巾的途中,又不慎碰倒了被他捏的奇形怪状的纸杯,袖口直接湿透。 得,所谓人倒霉起来,喝凉水都塞牙大概不过如此吧。 外面打电话的男人坐在了店前的小花坛上,就像是一只熊正在用体重压榨树墩。陆传旭脑内灵光一闪,对,这事儿说不定还有救! 他看了一眼时间,傍晚六点。 在耳机上摩挲了半天,他不太情愿地拨通了一个电话。 还是半天不接,烦得很。陆传旭咬着牙在心里读秒。 总是这样。 每一回,每一回,他越是想证明自己,结果就越是需要在亲人面前承认自己依旧是个需要帮助的傻小孩儿。 算了。这个走狗屎运的人最近肯定忙得很,没时间接见他这种总是自以为是又一事无成的笨蛋。 陆传旭正要挂掉电话,却听到了电话那头的人连“喂”都懒得“喂”一声,开口就是一句懒洋洋的“怎么啦?” 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弟之间,倒也不用玩儿那些虚的了。用元岁的话来说,除非是求着她办事儿,不然他还真没几次主动送上门去挨批的。 “姐!”他心里有一股莫名的委屈,一点骨气都没有的喊了一声。 “你那边怎么这么吵没在学校里?”元岁的声音有点有气无力,不知道是懒得应付他,还是真的工作辛苦。 “我今天看到一试的成绩了”陆传旭本以为自己会很难启齿,没想到嘴一顺,就忍不住真情流露起来,“我本来很有把握的结果差了老远。” “常有的事。”元岁的语气淡淡的。 陆传旭瞬间有点上火。真实的人生就是这么残酷,那个早两年身高就被他比下去的c看起来就是一脸落选的怂样的姐姐,一试二试均烧高香一般垫底入选。在超常发挥分进一班之后,她居然又在毕业后直接进入了军队的管理层,直把削尖了脑袋也没混出个头的普通群众们气了个半死。 运气好的人,简直像是自带一个虫洞,让其他人在后面开着飞机都撵不上。 “姐,你能不能帮我查查成绩?我真的不相信啊。”他还真不信这个邪。 “你很想来给我打下手吗。”瞧瞧,瞧瞧这膨胀的,把你能的! 强行抑制住破口大骂的冲动,他的心底留下的只有一点怅然。陆传旭最近听说了不少关于元岁的“坊间传闻”,多数都不怎么好听,看来不服这个新入行的小姑娘的人远远不止他一个。也不知道这个不太靠谱的姐姐到底混的怎么样。 很多事情,陆传旭不是不想问,只是问也没用。 “切!我要是能来,一定比你混得好!”他还是没忍住多嘴两句,不过想想自己有求于人,又不得不肉麻兮兮地缓和气氛,“姐对不起,我的好姐姐,帮帮我吧,我真的不相信啊。” “行吧,你”元岁答应的很勉强。按经验来说,接下来,她就要开始摆姐姐的谱开始一番长篇大论。 陆传旭正打算抢先一步把电话挂掉,没想到反而是元岁又快他一招。 “我有点事,等会儿再打给你。”元岁补充到。 就知道没这么容易放过他。陆传旭吐了吐舌头,嘴上却答应的快。 没想到这通电话这么快就打完了。他拿起一根原味薯条,心不在焉地塞进嘴里。 不过这个人等会儿还得再打过来啰嗦一遍。 莫名的,陆传旭觉得心里踏实多了,连看外面那个还在打电话的男人也没那么烦了。 不过男人似乎还是很厌恶他。注意到陆传旭又在观察他,男人背过身去,离远了几步。 切,除非你走到隔壁街去,不然我想听就听。 为了避免咀嚼的声音吵到自己,陆传旭很有经验的先把嘴里的薯条囫囵咽了下去。 一瞬之间,无论是隔壁桌长腿小姐姐耳机里的音乐,厨房里炸锅的滋滋声,还是外面男人努力压低但没什么屁用的谈话声 “这次的试验很顺利嘛。”那个男人说。 难道进入医院就不用面试吗?这个人满脸横肉,眼神奸诈,看着就不像是善良的白衣天使啊。陆传旭腹诽到。 或者说他是搞科研的?给教授们当保镖还差不多。 “那边已经死了两个了吧,啧啧。”男人的嘴角带着点笑。 陆传旭抓向只剩一小半饮料的纸杯的动作一顿。 “哦?那个新入行的小姑娘?可以呀,这就有点意思了。” 不能怪他敏感,“新入行的小姑娘”这七个字最近在陆传旭的耳边出现过太多次了。 满脸骄傲的父亲,一脸复杂的母亲,突然变得热情的同学,面试时看到他的家庭资料后明显挑了挑眉的军官陆传旭定了定神,尝试听见男人的交谈对象都在说什么。 路人太多,声音太杂。他的脑门微微冒汗。 好巧不巧的,某人的回电打了进来。 “啧,正忙着呢。”陆传旭嘟囔了两句,手一抬,将电话痛快的挂掉。 一 姜仲妍小心翼翼地抱着一摞盒饭,缓缓靠边前行。 一个壮实的男人从她身边经过,莫名其妙地瞪了她一眼,然后突然加快了脚步,也靠着路边小跑起来。 她还在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突然觉得背后又被人撞了一下,险些让她手一抖把盒饭全扔了出去。偏过头一看,是一个头上有一撮黄毛的少年。 少年连对不起都没说一句,只一脸不耐地看了她一眼,像是在责怪她挡了路似的,也匆匆忙忙地向前跑去。 有毛病啊。姜仲妍心里骂了一句。 转乘了一次又一次电梯,承受完一波又一波路人异样的目光,姜仲妍终于以这个浑身都透着傻气的造型迈进了医院大门。她将晚餐分发给欢呼雀跃的护士们,走进了更衣室。 “姜医生,那位韩长官又来啦。”小护士大口大口地刨着碗里的饭,含着笑的眼睛飞快转了转,“您不去见见?” “老实吃你的饭吧!”姜仲妍已经换上了白大褂,“去病房前记得擦擦嘴!” “韩长官送饭来了呢,难不成要都扔啦。” “他的消息倒是灵通。”今天医院的供水系统好像出了点问题,病人倒是勉强都吃上了,医生护士都只能饿着肚子等换班的人带外卖。 “人家也是一片好心嘛。”小护士似乎已经被收买了。 “你要是闲浪费,还吃得下,随便吃。” “您不尝点?我看了,都是您爱吃的。” “不了。你若是还念着点我给你们跑腿买饭的好,就快点把他给我打发走。”姜仲妍将头发别好,快步走向走廊尽头的单人病房。 刚一推开门,病床上的女人就转过头来,迷迷蒙蒙地看着她。 床头的病历卡上写着她的名字:秦思恩。 还记得头一回,姜仲妍把这个名字看成了秦思思,喊了一声没人应,她还以为是病人在跟她闹别扭。 “姜医生”女人似乎终于能分清轮班的几个医生护士了,真是可喜可贺。 “嗯。”姜仲妍已经对她那种撒娇的口气习以为常,问到,“今天呢?头还疼吗?” “不怎么疼了。”女人总体还是省事儿的,除了自理能力很差,连泡个面也不会。 “有什么问题都可以告诉我。”姜仲妍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温和一点。 这个女人,是由某位她不想提到的韩姓熟人前段时间从陆地上带回来的,据说是某个神秘组织成员的老婆,脑子一直不太清醒,所以暂时交到她手里先照顾着。 “窗外好像有什么声音。”女人小声说。 “可能是楼下的小公园里又有人在打太极拳吧。”姜仲妍想也没想。 “外面不是应该天黑了吗?公园还没有关门吗?”女人轻声细语地提问。 房间内的窗帘一直关着。姜仲妍看了一眼时间,的确早已过了公园关门的七点。 看着这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像个受惊的小动物似的缩在被子里,姜仲妍摇了摇头,大大咧咧地拉开了窗帘,指了指外面说:“没什么问题,你别瞎想。” 她的话音刚落,突然听见外面有人尖叫一声,随即便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姜仲妍愣了愣,从窗户探出头去。楼下公园里早已熄灯,她正眯着眼睛看不太清楚,就听见左边的病房里传来尖锐的一声:“有人跳楼啦!” 跳楼?姜仲妍有点蒙。医院处于海平面以上的三层,比三层大一圈儿的二层主要用于修建公园c开放式农场和高档一些的服务业,所以层高是整艘船最高的。如果真有人从医院的窗户跌下去,很可能会一头扎进公园的硬化路面上,多半是真抢救不了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不一会儿,左右的病房都探出个脑袋来,有些还带着护士帽。 看什么热闹呢,这也太没规矩了。姜仲妍磨了磨牙,正想出门挨着教训一遍,突然看见隔壁的隔壁那个负伤修养的军人也探出头来。 好吧,看来军队素质也高不到哪去。姜仲妍气急,张嘴正想骂两句,却发现那个军人似乎有点太爱凑热闹了,上半身都已经探出了窗户,整个人有些摇摇欲坠。 “你干嘛——”一向是个火爆脾气的姜仲妍忍不住叫骂,却看见那人往外偏了偏,一头栽了下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 倒带 小÷说c网 】,♂小÷说c网 】, 元岁推开门的时候,凌夙诚竟然在靠着窗抽烟。 烟雾绕着他的指缝飘向窗外。凌夙诚闭着眼睛靠在玻璃前,依然皱着眉,睫毛在阳光下微微煽动,整个人显得既年轻又莫名苍老。 “您居然还抽烟?”元岁忍不住问。凌夙诚是个极端自律的人,向来是敬酒不吃,罚酒也不吃;工作以外的时间从来坚持晚上九点半睡觉早上五点半起来,不熬夜也不懒床。 这是多么让人难以想象的事情啊。元岁从韩越那里听说时,深受感染地反思了一阵——她上一回能在晚上十一点前老实睡觉都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了。 “抱歉。”缓缓睁眼的凌夙诚大概是误会了她的意思,将窗户推得更开,迅速上前两步将烟在桌角碾灭。 “不是不是,我只是觉得有点稀罕而已。”元岁暗自心疼了一下桌子,“我第一回看到您抽烟。” 凌夙诚没接这茬,继续低头沉思不语。 关于如何才能与这位惜字如金的老大开展友好的双边交流,元岁已经多少总结出了一点经验。工作之外的时间,要是有人心情大好的找他唠嗑,他一般都懒得理;但要是来者一脸心酸委屈,他又能耐心跟人掰扯两句,简直让人不服不行。 “您在想这两天的事情吗?”元岁有意识地揉了揉眼睛,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更加疲惫一些。 凌夙诚果然看她一眼,点了点头,开口却是问到:“你午睡过了?” “没睡着,不过感觉稍微好点了。”元岁实事求是地回答,琢磨了一下,又问到,“您觉得昨天下午盛医生的案子和今天早上宿舍里的案子有联系?” “这两件事,你怎么看?” “我不知道,两件事我都只是听说了个大概。”元岁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能够确定都是自杀么?”不会是什么作案技巧高超的连续杀人事件吧。 “确定,都是自杀。” “这两个人私下有什么联系么?” “医患关系,没有别的。”凌夙诚答得很快。 “那这两人应该还不至于在这种事儿上步调一致吧。”元岁仔细想了想,又问到,“说起来那个患者自杀的时候,知不知道盛医生出事儿了呢?” “应该不知道,盛医生出事的消息是今天早上才散出去的。” “喔这样。”元岁注意到凌夙诚脸上莫名紧绷的神色,“我这么听来的话,只能觉得是巧合。最多不过是两个人在交流的时候互相为对方心里添了堵,分开后各自选择了自我了断您觉得哪里有问题?因为这两个人身边的亲朋好友又都说平常完全没察觉么?” 凌夙诚重重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沉声说到:“可能是我多想了。” “也不一定。”元岁决定捧场,“如果您觉得有疑虑的话,宿舍那边可能是不太方便,但是楼上我们总可以去看看的吧?” 一 刚一上楼,凌夙诚就隐约听到了争执的声音。 “这种牵扯到人命的内务,还是由我们接手吧。”这个声音比较陌生。 “两名死者都是军人,由我们自己处理就可以。”极具辨识度的破锣嗓子,是三组组长许择远无疑。 “又出什么事儿了吗?”元岁低声问了句。 “大概是和警察那边在接洽上有点摩擦。”凌夙诚也低声回答。 谈话间,凌夙诚与元岁两人已走到周围人群明显站成了两拨的心理咨询室门口。 许择远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没有拦着。 “这俩谁?”警察方面派来的是个生面孔——又或许是因为凌夙诚太少与这群人接触,总之结果是,对方一脸的不悦。 凌夙诚不想多解释什么,信步推门而入,元岁也跟着溜了进来,并冲外头讪笑着关上了门。 很有特点的办公室。元岁还没有正式进来过一次——上次是在门口排队。 办公桌的左右各有一个陈列架,左侧摆放的是快要散架的旧书,书名大多与心理学研究有关;右侧的架子上则是从大到小摆放着不少纸袋和马口铁盒,架子表面还吊着一块圆形的茶饼。 “早听说盛医生特别喜欢喝茶,很多接受完治疗的人都给他带过茶叶。”元岁打开一个铁盒闻了闻,“怎么有股陈皮味儿” “陈皮?”凌夙诚反应了一下,“晒干的橘子皮?” “您知道?以前我身边有朋友总喝中药,我尝过一点。”元岁吐了吐舌头。 “你上次没有进来过?” “没有。我站门口看了一眼,就乖乖等着了。”元岁顿了一下,突然一拍脑袋,“我想起来了!我在这儿门口等着的时候,喝过一杯茶,周围的人也有不少都喝过不对,要是茶有问题,我也不会还在这儿站着了” “什么茶?”凌夙诚打断了她的自我反驳。 “就是挂着的这个。”元岁指了指圆形的茶饼,“我前天来的时候,怕这个有灰喝着不干净,还偷偷倒掉了第一遍的茶水。” “这是普洱。”凌夙诚拿起桌上的茶刀,又问到,“那天在场的人都喝过吗?” “大部分?”元岁努力回忆,“不过您要是问我都有谁喝过,我肯定答不上来要是真的有问题的话,怎么也不只两个人后知后觉的出事儿吧。” “嗯。”凌夙诚撬了一点茶叶包进手帕里。 “茶叶确实没什么问题,我上午送去检验了。”许择远推门而入,眼神掠过元岁的时候脸上有点僵硬。 “有别的线索吗?”凌夙诚看着他的眼睛。 “没有,怎么看都是自杀。午休时静脉注射空气,还是下午找上门来的病人发现的。”大概是因为刚和人吵完,许择远的眼底有些不耐烦,“凌兄弟,这事儿估计已经快结了。”言下之意大概是叫他别瞎操心。 听见“凌兄弟”三个字时,元岁很明显的在背后“噗”了一声。 凌夙诚冲他点了点头,带着元岁匆匆离开。 一 “说起来,越哥呢?”元岁看着凌夙诚将包好的茶叶小心地抖进一个小玻璃瓶里封存起来,架势非常认真。 “这会儿的话,我不知道。”凌夙诚晃动了一下手里的玻璃瓶,“过阵子他可能会去医院吧。” “去看上次我们带回来的那个人么?” 凌夙诚顿了一下,语气有点勉强:“也许吧。” “那我去参加等会儿那个会议咯。”元岁打了一个哈欠。 “嗯。”凌夙诚抬头看她一眼,又说到,“明天你可以先不用来,好好休息吧。” “这多不好意思呀。”元岁有些良心不安。 “早睡。”凌夙诚没有与她商量的意思,只特别叮嘱到。 晚上八点。 整层楼只剩几间办公室的门缝里还透出点灯光。凌夙诚闭着眼睛捏了捏眉心,尝试稍微减轻困倦。 一股莫名的焦虑在心中如野草般蔓延。他抿了一口水,再次将视线投向盛放茶叶的玻璃瓶。 可以确定的是,今天早上死于宿舍的那名军人,和元岁的确是在同一天拜访过盛医生。 这是一个巧合?凌夙诚将小玻璃瓶在手心里转了转。 元岁这几天的精神状态也很不对劲。 茶叶里没有毒素。两人确定是自杀。那天就诊记录中剩余的十几位患者目前都没有什么问题。 他在担心什么? 最近超负荷工作的次数似乎有些太过频繁,凌夙诚略微觉得头痛。疲倦从来不会接受理性的任何管理,甚至在他自己还未完全意识到的时候便深达四肢百骸。 “喂?”韩越打来的电话。 “怎么了。” “又出事儿了,这次是真的出大事了。”韩越那头非常吵闹。 “你在哪儿?” “我现在还在医院里,我跟你说其实是”他似乎被人推搡了一下,声音有点断断续续。 “先说结果。” “医院里有人跳楼了,又是那天去过心理咨询室的人。” “从医院里?”凌夙诚蹙着眉头。 “从医院里,两个人,下饺子似的前仆后继的,直接砸进公园里了。”韩越大概是走到了一个相对安静一点的角落,声音清晰了一些,“好在是在公园关门之后,不然更加坏事儿。” “两个人都在那一天去见过盛医生?” “对。两个都是受了伤躺在医院里修养,听护士说好像本来就有点抑郁。”韩越的声音顿了顿,“那现在” “韩越。”凌夙诚突然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声音压得很低,语气里却透着一股少见的强势,“最开始的时候元岁作为‘实验样本’的时候,吃的是什么药?” 一 元岁躺在床上,笑得裹着被子滚了几圈,像一根扭来扭去的春卷。 莫允涵在电话里给她推荐了一个全程呕心沥血搞笑的电台,说是对转移注意力,帮助睡眠很有好处。 辗转反侧了好一阵,她不得不违背凌夙诚的好意,摸出了耳机,结果越笑越清醒了。 正笑得开心,又有电话打进来。元岁看也没看,直接按掉。 八成是陆传旭这个小兔崽子。切,现在知道回电话了,早干嘛去了。 又笑了一阵,电话锲而不舍的响个不停,严重影响了元岁收听节目。她本想直接按个屏蔽模式,回味一下陆传旭在电话里委屈巴巴的语气,还是叹了口气,把电话接了起来。 “大晚上的,干啥呀?”元岁想也没想,直接开口。 “是我。”凌夙诚的声音。 元岁瞬间习惯性地在床上坐直了,缩着脖子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去,我没看见是您。我我我本来马上就要睡了,真的真的。” “元岁。”凌夙诚制止了她的结巴,“收拾一下,然后开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七章 三缄 小÷说c网 】,♂小÷说c网 】, “老大晚晚晚上好!”凌夙诚在门外听着元岁一路乒乒乓乓地飞奔到门边,慌慌张张地开锁的声音,然后终于露出个有点蓬乱的脑袋。 晚上十一点,整个宿舍区安静的几乎有些死气沉沉。一路上,只有早上刚刚出过事的那间单人宿舍的门开着,里面漆黑一片。 “可以进去谈吗?”空旷的走廊里,凌夙诚的声音有一种特别的颗粒感。 “您请进!”元岁将门大开,然后很狗腿的头前引路,一边蹦蹦跳跳地走着,一边将掉在地上的几个小毛绒玩具一个个丢回沙发上。 凌夙诚在后面平静的带上门。他偏头看了一眼玄关的小柜子上错落摆放的几个粗陶花瓶,隐约觉得风格有点眼熟。 “您要喝点什么吗?”元岁将桌上的果皮纸屑全部一把抓起来,讪笑着按进了垃圾桶里。 凌夙诚低头装作没看见,顺手将掉在地上的靠枕捡了起来。 “啊谢谢谢谢!”元岁脸上有点窘迫,“真不好意思,我没想到您会突然过来。” “没事。”凌夙诚没什么表情,语气有些倦怠。 “随便坐!”元岁似乎是在睡衣外面直接添了件正装外套,看着有点奇怪。 “你也坐吧。”凌夙诚看她一眼,端正的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您这么晚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儿吗?”而且是在电话里不能说的事情。元岁在心里偷偷琢磨着。 凌夙诚点了点头,从兜里摸出一个小玻璃瓶,瓶子里只有一枚不起眼的白色药丸儿。 “这是什么?”元岁小心翼翼地接了过去,看了看凌夙诚的眼色,又犹疑到,“我是不是不该问?” “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凌夙诚回答的很坦然。 “是我以前在学校吃过的那种药吗?” “你知道?” “那种药有股酸味,他们总是塞进番茄炒蛋里。”元岁表达了控诉,顿了顿,小声说到,“我还以为现在已经不用再吃了。” “不是同一种东西。从效果来说,或许正好相反。” 见凌夙诚没有在说下去,元岁晃了晃手里的玻璃瓶,问到:“我需要马上把它吃下去吗?” 她觉得凌夙诚没有征求她同意的意思,干脆直接选择配合。 没想到凌夙诚居然摇了摇头,声音很低:“我不知道看你怎么选择。” “诶?”元岁有点懵。这和她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凌夙诚居然闭上了眼睛,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反常的直接靠在了沙发上,似乎心里正在天人交战。 “您不用这样。如果需要我吃,我吃就是了。”元岁表现的很洒脱。反正总不至于吃死她。 “这个药,”凌夙诚还是开口了,“一旦吃下的话,大概十天里,你都没有办法正常的使用‘天赋’。” 元岁张了张嘴,凌夙诚却挥手打断了她,接着说到:“具体有效时间,有效程度,副作用,我都不太清楚这种东西,据说对于‘天赋’的使用具有阻隔的作用,不但会影响到服药者本人的天赋,也会削弱其他能够渗透精神的天赋者对你的影响程度。简而言之,你就像是暂时被‘麻醉’了,无法感知自己的天赋,也难以接收其他人的天赋影响。” 元岁听的有些云里雾里:“这么魔幻?我从来都不知道还有可以直接影响到天赋的药物不对,您说这药的作用和我之前吃过的那种相反,这么说来” “我只知道这么多。” “但是为什么?”元岁勉强回过味儿来,“您为什么希望我吃下它?” 话刚一出口,她突然转过了弯儿,呐呐地说:“我明白了,您是怀疑我最近几天的精神状态,是受了其他人的天赋影响?” 凌夙诚缓缓点了点头。 “您觉得,那两桩自杀的案子,也” “四桩。”凌夙诚纠正。 元岁愣了一下,还是表达了质疑:“但是,这说不通吧。还有能力是专门逼人自杀的?再说了,盛医生自己就是非常厉害的精神控制者,对于这类型的天赋都相当熟悉,不可能有人冲着他动手脚,他却完全没发现吧。我自认为也不算迟钝,再加上有不少认识的人都专精于此,我对于精神上‘被影响’的感觉还算警觉应该不可能几天都一点觉察都没有。” “只是我的猜测而已。”凌夙诚看了一眼时间,站了起来,似乎是打算离开,“你自己选择,不一定要相信我。” “您不要这么说嘛,只是莫名失去几天能力的话,我可能会有点不太习惯。” “我知道,所以你好好想想吧。如果要吃,睡前吃。” “好的。”元岁送凌夙诚来到了门前。 “还有一点。”凌夙诚背对着她,“关于这颗药的事,我和韩越知道,其他谁也不能告诉。” “这颗药,您是怎么弄到的?”听这个口气,不会是通过什么不正当途径吧,元岁有些惴惴不安。 “关于这种药物的一切,都是秘密。”凌夙诚避开了这个问题,“关于它的存在,效果,还是从我手中得到过的事实,都不能让其他任何人知道。这不光是为了我。” “我明白的。” “嗯,告辞。” “那个,老大,”元岁最终决定鼓足勇气多嘴一句,“倒苦水是倒苦水啦,我不会有奇怪的念头的还有,谢谢您专程来给我这个。” “顺便而已。” 门从外面被很轻的关上,房间归于静寂。 原来已经有这种程度的药物了吗。元岁在台灯的光线在细细研究了一番这颗其貌不扬的小东西。 如果,天赋本身可以受到外在条件的影响的话 元岁赶紧甩了甩头,努力把一瞬间涌上心头的奇怪想法都赶出去。 知道的越多的人总是炮灰的越快,她暂时还不想冒头。 一 韩越一屁股坐在了公园的长凳上,看着眼前的几位辛勤工作的同事努力擦拭着地面的血迹。 “这就全收拾啦?不再多取取证么?”有人问到。 “那么多双眼睛都看着呢,还有什么好取证的。趁着晚上把这周围都整理一下,免得传出去吓到太多人。” “你也知道那么多人看着,怕是早就传出去了。希望不要惹出什么乱子才好。” “前面的两桩还勉强能压下来,这次的这俩人是肯定不行了。虽然这么说不好,但这些人有点给我们军队丢人啊。” “我觉得不对吧。”看着最年轻的一个神神秘秘地说到,“是不是有点别的什么事儿,把这些人刺激到了?不然哪有这样一个个跟着跳的。” “别胡思乱想,做好咱们该做的。” “咱们该做的就是做清洁?不会吧。” 韩越听着这几个人扯淡,罕见的全程没有插嘴。 这次的事情,如果是如凌夙诚猜测的那样,是外物影响所致,那么现在所有人一头雾水的局面显然是非常危险的。不知道来源,不知道影响范围,不知道控制方法,一旦这种情形蔓延开去,从军队里延伸到平民之中,恐怕会给很多只脆弱的骆驼添上最后的那根草。 如果不是呢? 如果这些人真的是出自本心集中在年底去阎王爷那儿报到的呢? 这两种情况,究竟那一种更糟糕一点? 韩越少有的觉得心烦意乱。很多反常的事情明明正在堂而皇之的发生,所有人却都想不出一个应对策略。 下一个会是谁? 目前唯一的指望,居然是凌夙诚发挥水平一直不太稳定的直觉。 电话响了。凌夙诚做任何事素来都不拖泥带水,看来连从他老子那里抢东西也是如此。 韩越给身边的人打了个招呼,转身钻入树林里。 “哟,您发善心回来啦。”韩越实在是忍不住喋喋不休,“那个东西,多一个人知道明明就多一分危险,那小姑娘不是几天都还活蹦乱跳的么,你何必冒这个风险呢。” “你误会了。” “嚯,也许吧。那批茶叶,我再次送去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遍,真的没什么问题。” “但是这几个人共同做过的事情,非常有限。”凌夙诚那头似乎正在倒水,“你我都相信不是巧合,那就只能竭尽全力尽快找到问题的所在了。” “这不叫竭尽全力,这叫撞运气。”韩越在林子里来回踱步。 “除了茶叶以外,还有一件事让我在意。第一桩案子发生在午休后,第二桩是清晨。据你所说,今天晚上出事的两个人,都午睡了较长的时间。” “你觉得是睡觉睡出的问题?你还不如怀疑他们睡前都喝过水。” “我对于元岁描述的梦境很在意。”凌夙诚似乎叹了口气,“连续做噩梦不太寻常。” “这有什么奇怪的。她最近如果总是想着她家里的那团事情,不老做噩梦才怪了。梦是人内心的真实映照嘛。”毕竟是在户外,韩越把声音压得很低,“倒是你比较奇怪,怎么对她这么上心?快老实交代。” “我从她身上学会了一件事。”凌夙诚的语气淡淡的,“很多时候,如果将实情掐头去尾,叙述时再有意偏移重心,就很容易让听者自然而然的主动替她圆谎了。” “你看明白了,也学坏了。”韩越正想多调侃两句,突然一怔,问到,“我替你圆什么慌了?” “我去他那里拿药的时候,很顺利。”凌夙诚将玻璃瓶里的茶叶抖进水杯,轻声说,“我多藏了一片。” “等等等等,你要干嘛。”韩越脑门突然有点冒汗。 “我知道,你和他其实都有我房间里的钥匙。”凌夙诚的声音还是那么冷冷清清的,“所以麻烦你一件事情。虽然不知道有没有用要是我过会儿有什么异样的话,就把我桌上的这片药灌给我吧。” “喂喂喂你小子。”韩越一路小跑了起来,“干嘛呢!” “茶叶,睡眠。”凌夙诚看着杯子里深色的茶水,“最快的方法,当然是我来试试了。” 他挂断了电话,昂头将茶水一饮而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八章 空洞 小÷说c网 】,♂小÷说c网 】, 窗沿上,纯白的海鸟在风中簌簌梳理着自己的羽翼。 橙色的阳光穿过紧闭的窗户,投下一行栅格状的阴影。 细小的微尘在空气中散漫起舞。空荡荡的教室里,只有正中间摆放了一套孤零零的座椅。 外貌看起来大约只有六七岁的男孩乖巧端正的坐在凳子上,短短的胳膊撑着稚气未脱而又面无表情的脸,两条还够不着地面的腿悠悠晃荡。 他似乎有些恍惚,极黑的眼睛没有焦距地望着窗外。 类似气泡上浮的咕嘟声近在耳畔,让人几乎错觉置身深海。窗外的太阳忽远忽近,时而明媚灿烂,时而冰冷苍白。男孩侧着头,静静看着形状有些模糊的海鸟一只只渐渐飞远。 “你在看什么。”带着金丝边眼镜的中年女老师突兀的出现在了讲台上,抿着嘴角发问。 孩子模样的凌夙诚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问:“是梦吗?” 自然不会有人回答他。女老师挥了挥手中的教鞭,指了指黑板上看不分明的大串文字,不太耐烦地问到:“听懂了吗?” “什么?”凌夙诚习惯性地回答。 女老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看着凌夙诚的眼神有些复杂:“我再说一遍好了。” 她转过身,在黑板上接着落笔。凌夙诚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课桌上,只摆放着一本两指厚的笔记,没有任何教材。 这倒是自然。他并没有体验过其他人人生中正常的在校学习经历,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来小学正统教材的封面。 “关于天赋的产生,首先要追溯到2102年。”女老师的声音异常清晰,语音语调完全还原了凌夙诚模糊的记忆,“中俄混血女孩莉莉娅,在帕米尔高原西侧的辐射污染区独自生存了五年之久,终于被搜寻队救出,暂时安置在一处医院中。入住医院的当夜,一共有十二名病人和医护工作人员产生了不明原因程度不一的意识障碍。经过了层层排查,最终人们终于确定,一切问题都出在她的身上。数年后,在辐射区生长的粮食作物流向了所有人的餐桌,部分人类的天赋渐渐被‘唤醒’,人类获得了‘更新’。” 在梦中走神是一种极其特别的体验。凌夙诚看着女老师抓握教鞭的右手,一瞬间恍惚看见如注的鲜血从她的指缝中渗落,他定了定神,血迹又不见了。 “我们总结了目前已知的所有天赋种类,大致分为了以下三种。”女老师还在长篇大论,“第一类,类似于莉莉娅,能够感知c影响c渗透和控制他人思想的‘精神型’;第二类,原本身体的某一种素质获得了强化,诸如更强的力量c感官c记忆力甚至延缓衰老等等,这一类型占据了‘天赋’获得者的绝大多数;第三类,则是获得了可以小幅度操纵实物或者修改物理现象的能力,最简单易懂的例子,凝水成冰。” 眼前的这一位,也许算是凌夙诚童年时最不喜欢的老师,非常热衷于拖堂,甚至会堂而皇之的让下一位匆匆赶来的老师在门外乖乖等着。 “但是,天赋就是天赋,和魔法或者是秘术之类怪力乱神的胡诌完全不同。天赋有其能力的极限,亦有其守则。”女老师拿起黑板擦随意的抹了几下,“我们一般称之为‘莉莉娅三大守则’。第一条,天赋一般会在五到十岁之间被唤醒,表现出的类型与三代以内的直系亲属中的某一位类似——另外,有一种说法是,其实三代以内的所有亲属的天赋最初都潜藏在一位天赋者的身体内,但是最终会被唤醒的,往往是天赋者内心最强烈希望拥有的一个;第二条,每个人至多只能获得一种天赋,且世界上没有两个人的天赋完全相同,或许是程度差异,或许是侧重不同,即便是亲人之间,也只有‘相似’的程度;第三条,由于未知规律的限制,天赋之间存在‘绝对互补’,即是说,只要存在一个人的天赋是‘凝水成冰’,世界上必然同时期内存在另一个人的天赋是‘化冰成水’,两个人天赋的效果可以完全抵消” 女老师的喋喋不休突然停住了,凌夙诚缓缓抬起头来,问到:“怎么了?” “好歹我也是你爹求着来给你上课的,你能不能上心一点,别整天哭丧个脸好吗。”她的语气非常怨怼。 “我尽量。” 凌夙诚注视着这位干练又直率的老师,隐约觉得有些落寞。 这种故人,也只能在梦里见到了。 前前任四组组长,完美诠释了“女强人”三个字的精英,童年时期为他打下最重要理论基础的老师,十年前带头捣毁了船外某个借宗教之名研究基因改造的独立武装组织,最终受到对方舍命一搏的波及,为了救出人质而在爆炸中尸骨无存。 “算了,我烦了。”女人瞪了他一眼,很不顾忌形象的一脚踹开大门,头也不回地丢下他走了。 凌夙诚的学习地点并不在学校之内,而是在海平面上的四层正中,恰到好处的隔开了分列前后两侧的军官与警察的办公室,为减少四楼每天免不了的口水战争做出了卓越的贡献。 梦里的天空渐渐阴沉下来。凌夙诚独留在房间内,听着下班时间外头轻快的脚步声。 他在等一个人经过。 每一天,每一天,楼道里最嘈杂的时候,也是他的心最鲜活的时候。 仿佛是被童年的那个自己附身一般,凌夙诚不禁攥紧了拳。 终于,一个长发披肩的背影从门口一闪而过,步伐没有丝毫停留。 他仿佛听到了幼小的那个自己失落的抽噎声。 无数次,无数次,那个年幼的他都在心底期盼着,那个人也许会在某一天,突然走进来,轻轻握住他的手。 凌夙诚想起元岁对于自己家人的描述,或许只有他自己才能明白,听到她所描述的那一切时,心里莫名的震颤。 童年求而不得的一切,原来也不过如此。 光线突然变得很暗,凌夙诚走到窗前,看着这突如其来的暴雨倾盆。 公园里最高的柏树,恰巧能够从这里看清树顶最孱弱的枝桠。偶尔会有翅膀巨大的海鸟停留在上面,几乎要将它折断。此时此刻,这棵移栽于此后一直奄奄一息的大树正在可怖的晃动着,仿佛下一秒就会轰然倒下。 凌夙诚知道,从小到大,很多人明里暗里谈论过他与父亲的毫不相像。而他是否有一丝一毫与那个人相同,他却始终没有机会知晓。 “你啊真是个内心贫瘠的人呢。”陌生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凌夙诚猛地回头,发现空荡荡的教室正在渐渐变得模糊和扭曲。 “是谁?”他以孩子的声音发问。 自然没有人回应他。梦境彻底崩塌的瞬间,他隐约听到一串音色介于少年和少女之间的清脆笑声,仿佛正在离他越来越远。 一 元岁慢悠悠地眯了眯眼,挣扎半天,还是又闭上了。 不行。她通过眼皮上感受到的光线判断,该起来了。 昨天晚上倒是真的睡得不错,也不知道真的是凌夙诚给她的药丸的作用,还是她真的太累了。 睡醒起来之后,腰也不酸了,头也不疼了,整个人生龙活虎,大概可以一口气跑上五楼不喘气儿了。元岁揉了揉眼睛,突然想起了关键,尝试用线将桌上的遥控器拖过来。 遥控器没有回应她,她鼓足了劲儿又试了几次,不得不接受暂时失去天赋的事实。 原来真的这么灵吗?她觉得有点后悔。 一步一步走到洒满阳光的窗前,元岁做了全套广播体操,直到感觉全身都舒展开来,才回头去热牛奶。 竟然能摊上了一个自己工作认真负责严谨,对待下属却要求宽松的老大,她突然觉得自己的运气还是挺不错的。 一边哼着歌,一边一口气咕嘟咕嘟的灌下大半杯牛奶,元岁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应该看看来电提示。静音了一整晚,也不知道那个不省心的弟弟现在老实了没有,她当然是不会没事儿找事儿再去给他“问问”的,只希望悄悄做出这件事儿的某人嘴巴严一点,别再给她惹出多余的事儿来。 一点开id上的界面,十一个未接来电。元岁吓得呛了一下,仔细点开一看,一个来自韩越,估计是来传达老大的关心和慰问的,剩下十个 她看着那个排成一列的熟悉又陌生的电话,先是愣了愣,然后瘪了瘪嘴。 上一次接到这位颇有手腕的母亲主动打来的电话是什么时候?她想不起来了。 女人不会来自讨没趣,母女两人向来勉强保持产生不了美的距离,心照不宣的懒得互相糊弄。 以她俩的互相了解程度,也不用那些虚的了。元岁知道,能让这个女人找上门来的,也只有一件事。 正犹豫于要不要干脆当做没看见算了,女人的电话又打了进来。 直到电话快要自动挂断,元岁才不情不愿的按下接听。 “喂——”她故意拖了一个长音。 “为什么这个时候才接电话!”一开口就是指手画脚。 元岁瞥了一眼时间,还不到十点,也不算晚啊,大呼小叫什么。 “我有我的事情要做。”补觉也是大事,还是老大亲自批准的。 “你弟弟昨天一晚上都没回家,电话也不接!”女人罕见的连平日里表面的客客气气也维持不下去,嚷嚷的让人心烦。 “他是为了什么不回家,你心里难道不清楚吗?”元岁忍不住刺了一句,听着电话里女人若有若无的抽泣声,勉强宽慰到,“他可能只是想为自己莫名其妙的失败冷静一会儿,别那么急慌慌的。” “他又不是你,他从来不会这样的” 元岁听得有点烦了,挠着头发说:“这事儿你我都心里有数,你有什么好哭的?你明明知道他从小就那么崇拜爸爸,立志于赶超他不中用的姐姐我,走上报效城市的人生巅峰。你亲手逆了他的意思,还不用背锅,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岁岁,岁岁,帮帮我吧,我真是怕急了” 元岁把耳机拿的离耳朵远了一点,尽可能好声好气地说:“好歹我也是他姐姐,该做的我会做的,你就别在这儿哭哭哭了。你要是真的担心,就再去找找你在太太公主团里的好姐妹们帮忙吧。” 说完,她直接挂断了电话,吐了吐舌头坐回沙发上。 心里猫抓似的挠了一阵,元岁认命似的披上外套,匆匆忙忙地出门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九章 意气 小÷说c网 】,♂小÷说c网 】, 陆传旭从面包店门口巨大三明治吉祥物的背后露出半个头来,鬼鬼祟祟的行为惹得里面的店员将口罩往桌上一甩,正摩拳擦掌的想出门撵他,他却扒着墙,往前小碎步跑了。 那个健壮的成年男人正双手揣兜,一边挂着耳机听电话,一边大摇大摆地往前走着。 “只可惜效力只能持续三天。”男人的语气一派轻松,“不然真够他们好好喝一壶的。” “你之前使得什么法子,再使一遍不就完了。”电话那头的人说。 “那可不成了。先不说我们还得尽快归还借出来的那小怪物,免得多生事端,更何况,短时间我也找不到第二个那么好的机会了。” “不会被人揪到尾巴吧?” “放心吧,不能够的。就算他们找到了传染的‘媒介’,也查不出来半点会引起怀疑的成分。”男人似乎非常洋洋自得,“说真的,我特别想临走前再干一票大的。” “还是算了,你那些前同事们也不是吃白饭的。再说了,那小怪物最近两天似乎也不太好。” “你多上点心,那小东西不是个省油的灯。” “现在有人能制住他了,别担心。” 尽管全程偷听得云里雾里,陆传旭还是不禁有些沾沾自喜。 看来顺着这根藤,一定能摸出个不小的瓜。 他突然觉得自己莫名高大伟岸了起来。看看,这么敏锐又果敢,机智又聪明的自己,居然还有人看不上。 不过要是真能立下大功,说不定 陆传旭忍不住捂着嘴略渗人地怪笑了两声,随后接着轻手轻脚地跟了上去。 这个肌肉发达的男人的行动轨迹非常奇怪。 他先是一脸兴味地进入一场主题为“论天赋利用的延伸性与可持续发展性”的读书沙龙,搬了个小板凳坐在了人群最后,听了不到二十分钟就摇摇头转身走人,迫使陆传旭也不得不在周围几个人不耐的目光中拨开人群跟着离开。 之后,男人又拐进一家药店里,买下了仅剩的两盒氯丙嗪——一种不受管制的镇定类药物,出门时似乎往陆传旭藏身的方向瞥了一眼,吓出陆传旭一身冷汗,几乎要识时务的掉头就跑的时候,男人又状若无事的接着瞎逛了。 惊惊慌慌的跟踪中,陆传旭连续撞上了好几个无辜的路人,也顾不上赔礼道歉,只怕被彻底甩掉。男人最后停留的一站是一个排着长队的煎饼摊,又耽误了十分钟,买了一个加了两勺肉松的金黄煎饼,颇为豪爽地大口啃着,步伐稳健地走上了电梯。 这可不行! 陆传旭的眼睛放光,伸手努力挥了挥,扯着嗓子大叫一声:“等等!” 好在装满人的电梯里总算有一两个好心人替他按住了开门键。点头道谢后,他努力把自己收缩成薄薄的纸片,同时坚持不去正眼看那个男人,吹着口哨盯着天花板。 负十三层。电梯里已经只剩下寥寥几人。他的口哨越吹越响,从jglebell路哼到了四小天鹅,引得一位头发花白的老爷爷频频回头。 男人终于下站。陆传旭的口哨吹破了音,赶着电梯快要关闭的时候,突然风一样地冲出门,以一头撞上墙壁的代价,勉强隐藏了自己。 模拟自然的人工灯光在提醒他,已经彻底入夜。 盘古内部的负11到19层,均为排列紧凑如蜂巢的公寓。这些公寓以100户分为一个片区,以罗马数字表示的楼层数与以英文字母依次编号的片区位置简单命名。 如果一户新组成的家庭想要入住公寓,需要在一层的专门机构提前申请,并在通过后抽签接受分配。只有极少数的特殊人员,如军人,部分警察,医护人员及住院病人等等才能够住在海平面以上,享受真实的阳光雨露。听说“盘古”的初版设计图上,海平面以下的所有楼层都留有窗户,而如今只有负五层以上的部分保留了原有的设计。 陆传旭以前便琢磨过,其实这种深度下,外面反正是看也看不清的充满未知的森冷深海,确实不如伪装成窗户贴于墙面的人造光源来的舒服。 他抬头看了一眼标识,xiii一f,十三层f区。 盲目闯入一处没有熟人的居民区,或许不是一种理智的行为。 不是船内的每一处,都能维持不错的治安的。这即是所有警察也都是军校的毕业生的原因。 陆传旭呆呆地站立在男人刚刚钻入的走廊门口,咽了一口唾沫。 也许是他想多了呢?莫名奇妙跟踪一个陌生人,尾随了两小时直到闯入住区,如果被人察觉后检举,他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几乎免不了记过——对于他这张脸看着到底像不像好人,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一旦记过,就意味着他和军校彻底拜拜了。 所有上头的热血渐渐冷却了下来。光线昏暗的走廊仿佛没有尽头,像是某种怪物长长的食道。 不好的回忆涌上心头,陆传旭莫名打了个冷战,觉得四肢有些僵硬。 也是在这样一个偏僻的走廊里,那些像是暴雨一样落在他身体上的拳头,不堪入耳的羞辱唾骂一时冲动强出头后被一群高他两个头的大男孩儿围在角落里踹到动弹不得的经历,从脑海的角落里爬了出来。 最后的最后,偏偏是那个他最不想面对的人如神兵降世——不过这位神兵正一脸嫌弃的嚼着草莓味的泡泡糖,压着裙角,用那双他事后上交了数月零花钱来补偿的小皮鞋,一脚把痞里痞气的轻佻领头踹到了墙上。 仗着自己天赋掌握的还算不错,她将所有可以俯视她的男生全部五花大绑,在片区的大厅依照高矮顺序挂成了一串供人观瞻。随后一脸大姐大样的扯下小外套,用力搓了搓自己破相的脸,疼得自己嗷嗷叫了半天。 “你是不是傻啊,小兔崽子一个充什么英雄好汉呢!”那人总是得理不饶人。 “我是为了救嗷!你轻点行不行!”自己一如既往连谢都没有一句。 “不好意思,不行。”渐渐被自己追上身高的元岁手上更用力了,“这种事儿找你爸啊,还怕出不了气么。” “什么叫‘我爸’,那也是你爸!” “好好好,咱爸咱爸。看姐姐我保护了你这张没啥保护价值的脸的份上,别告我状啊。”十四五岁的元岁正是最乖张的时候,平日里已经很少和他说话了。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姐姐我聪明咯。”元岁的声音悠悠的,“找你这种死脑筋,连脑子都用不上。” 这事儿最后怎么收场的来着? 哦,是了。他得了一张“见义勇为”的奖状,元岁挨了个通报批评,那群被记大过留校察看的不良少年,之后应该极大地丰富了元岁的课余生活。 元岁能够考进军校,其实他是很高兴的,至少她真的过上那种从小梦寐以求的谁也帮不上忙,谁也添不了乱的日子了。 如果他是哥哥就好了。 陆传旭拨电话的手顿了顿。他究竟是想证明自己给谁看呢? “那个哥哥哥哥。”一双惨白的手突然从背后握住了他的手腕,吓得他把耳机摔了出去。 陆传旭缩着脖子回头,却看到了一个只有他胸口高的瘦弱女孩儿,穿着看着就冷的花裙子,一双澄净的大眼睛盯着他。 “喔。”他松了一口气,努力缓和着口气说,“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有什么事儿吗?” 女孩儿似乎是才看清他的长相,眼神瞟过他头顶的黄毛后,往后退了一步。 天地良心,他虽然长得也许看起来轻浮了一点,其实他从小都是一个根正苗红的好少年好吗! “没关系,有什么难题,哥哥会帮助你的。”陆传旭努力憋出一个友善的笑容。 女孩儿似乎就这么轻易的相信了他,笑得很甜,声音却有些沙哑:“我突然找不到爸爸了,哥哥能帮帮我吗?” 某种潜藏已久的虚荣心突然得到满足,陆传旭摸了摸她的头,温和地说到:“好呀。” 一 凌夙诚突然毫无预兆地睁眼,环视了一遍四周,心中略微吃惊。 洁白的墙壁,消毒水的气味,他仰躺在医院的床铺上,愣愣地看着窗外的阳光。 “哟,终于醒啦。”韩越放下一份文件,在他眼前比了个“二”,问到,“这是几?” “现在几点了?”凌夙诚没有理他无聊的玩笑。 “十点过,对我的放假作息来说,还早。”韩越把手伸到他眼前晃了晃,“对你来说,那就不一样了。” 凌夙诚从病床上缓缓坐了起来,眼神的意思大概是等一个解释。 “昨儿晚上后半夜,哦,应该说今天凌晨的时候,你老爹带着我把你从床上哼哧哼哧搬到这儿的。” “我完全没注意。”他睡觉其实一直挺警醒的。 “你在低烧,而且怎么也喊不醒。”韩越转了转脖子,“我本来打算趁你爹不备,悄悄把那颗你偷偷多拿的药喂给你的,结果你爹早就察觉了。” “本来也不可能瞒过他。他不阻止,大约就是不反对的意思。”凌夙诚试着活动了一下身体,并未感觉有哪里不适。 “你倒是想的明白,害得我提心吊胆。”韩越一脸假笑,“不过你爹最终还是把那颗药丸没收了,说看你自己的造化,真是亲爹。” 凌夙诚没有接话,直接拔掉了手臂上输液的管子,站了起来。 “你要不还是再留院观察一下?你真没觉得自己有哪里不对劲么?”韩越摸着下巴上下打量了他一圈,“脑子清醒么?心理健康么?想从这儿的窗户跳下去么?” 说完,他就走到窗边,大大咧咧地将窗户推到最大,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我觉得我没什么问题。”凌夙诚顿了一下,又问到,“元岁那边的情况,你问过了吗?” “我打过电话了,没接,估计还在睡懒觉吧。说真的,我好羡慕她啊,您啥时候能多体贴体贴我,真是但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啊” “再打。”凌夙诚堵住话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章 追踪 小÷说c网 】,♂小÷说c网 】, 人来人往的街口,元岁站在塞满各色气球的橱窗前,神态自若地对着玻璃理了理头发,又原地转了一圈儿。 一对母女推门而出,似乎正在谈论周末的计划。女孩儿手中抱着一个耳朵长长的兔子玩偶,圆圆的脸蛋像个红扑扑的小苹果。 大概是注意到元岁一直一动不动盯着她,女孩儿将怀里的玩偶抱得更紧,嘟着嘴拖着母亲快步向前,然后三步一回头,大概是生怕元岁会撵上去抢东西。 女孩儿第三次回头的时候,元岁终于忍不住冲她比了个鬼脸,跳踢踏舞似的夸张地走进店里,最后抱着一个最大号的狐狸尾巴抱枕侧着身子卡出了门。 承受着路人的目光走过两条街之后,双手酸痛的元岁心头终于有一丝悔意。 不对,这次出门是做正事的。 更何况,抱着这么个大玩意儿,她实在腾不出手来喂养嗷嗷待哺的胃。 人是不是真的越饿越聪明她不知道,不过求生欲确实使她此时充满干劲。逮住那个没事找事的小兔崽子以后,她一定要让他请客吃饭。 作为一个虽然工作态度不太端正但是工作能力极强的姐姐,元岁几乎是看着这个小崽子从只有一颗白菜高渐渐长成比她还高出一截黄毛的缺心眼少年的,可以随时随地奋笔疾书出一份关于陆传旭行为模式的分析报告。 陆传旭此人,从小以左邻右舍闻名的直肠子在整个家庭里独树一帜,心情糟糕的时候智商水平更会直线下降——当然他心情好的时候脑子也好不到哪里去。 再具体一点呢?此人乃垃圾食品的忠实拥护者,心情不好就暴饮暴食,然后一边嚷嚷着“我才不会胖”一边放学后偷偷留在学校跑圈;时常装作豪情万丈真男人的样子,背地里却经常收听都市家庭情感类节目,半夜捏着被角擦眼泪,一到白天就拒绝承认。 人生的第一位偶像是漫画里的超级英雄,曾经在家比划姿势的太入迷而一个倒栽葱掉下沙发,后脑勺从此便空了一小块儿不长头发。 两人的矛盾主要集中在经常待在一起的寒暑假,缓和期则是陆传旭迫切需要有人帮着临阵磨枪的期末考时段。脸皮厚可能是他最大的优点,时常前脚吵完后脚没事人似的觍着脸来问题,让元岁一直颇为头痛。 敲门走进第三家快餐店,饿得胃疼的元岁终于忍不住让狐狸尾巴独占一个位置,瘫在凳子上,虚弱的喊出:“随便来个最快的套餐,谢谢。” “好好好。”店员笑眯眯的看着她。 “对了,我能不能向你打听一个人?” “您说?不过我大概记性不是特别好。”店员的反应很快。 “没事,他很容易被记住。”元岁喝了一口茶垫垫肚子,再摸了摸头顶的位置,“他是昨天晚上来的,是个和我差不多高的男孩儿,这里有一撮黄毛。” “喔喔有的!”店员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我印象很深来着,他昨天晚上就坐在窗边,还打翻了饮料。” “太好了!您注意他出门往那边走了吗?”元岁习惯性的用上了敬语。 “我想想唔”店员摸着下巴望天,好像有点烦恼,大概是真的想不太起来。 “我好像还记得,因为那位客人有点怪怪的。”门口派发传单的另一位店员走了过来。 “嗯?”元岁往里挪了一个位置,示意她们都坐下来说。 后来的那位摆了摆手,又说到:“他好像是在外面看到了熟人?吃到一半就冲到了门口,我本来以为他会上去打招呼的,没想到他呃,有点鬼鬼祟祟的远远尾随着那个人,往左边去了。” “谢谢您。”元岁心中有些意外,又补充道,“麻烦帮我打一下包,我得抓紧时间把他逮回来。” 沿路第二站,面包店。 “我记得这样一个人哦。”面包店收银员似乎有点不太高兴,“他在我们门口的吉祥物后面缩了很久,吓得好几个路过的小孩子不敢进来。” 沿路第三站,读书沙龙中心。 老板是个非常温柔的中年女性,姓翟,和元岁算是熟识。 “我昨天确实看到你弟弟了。”她拍了拍边吃边走结果噎得半死的元岁的背,“他好像是跟着另一个我没见过的高大男人一起过来的,但是两个人并没有坐在一起。开场没过一会儿,男人就走了,他也跟着走了。” “下次如果您发现他天黑了还在外面闲逛,可以直接给我打电话举报。”元岁喘了几口粗气,声音有点沙哑,目光却炯炯,似乎怨念很深。 将手里的巨大抱枕暂时留在了翟阿姨那里,元岁终于可以轻装上路。沿路第四站,药店。 “好像是有这么个人?”药师顺手给她推荐了一盒含片,“哦,我想起来了。有位顾客进来买药的时候,他就在缩在门口,眼神怪吓人的。”药师顿了一下,又补充到,“我当时还担心他是进来抢东西的。” “应该不是啦,他零花钱挺多的。” “对于小孩子应该要严加管教,特别是你弟弟这个年纪的。”药师语重心长地说。 “好的好的。”元岁答应的很快,想了想又问到,“对了,当时那个买药的人长什么样子,又买的什么药呢?” “是个肌肉发达的男人,大概三十多岁吧。”估计是看元岁的长得比较老实,药师倒是回答的很爽快,“他买了几盒镇静用的药物,我当时还以为是给外面站着的你弟弟用的呢。”看来陆传旭的表现确实显得挺有病的。 “那个那个买药的男人注意到他了吗?”元岁心里大概有谱了,只觉得有点头痛。 “应该注意到了吧?你弟弟挺显眼的。” 元岁扯了扯嘴角,无言以对。 这个小兔崽子,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居然跟踪起了人。他那么显眼,一路上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被跟踪的人也只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他还乐颠颠的一直跟着。 元岁再次道谢,觉得身心俱疲。 明明没这个本事,还老是好管闲事,吃了多少亏也不长记性。 元岁心中腹诽。就算陆传旭通过了一试,估计以后的路也很难走。 也许那个女人的做法的确是正确的。军队里不只有除了上阵杀敌就只会抠脚的糙老爷们,也有很多杀敌之余还能抚慰一下群众c查查陈年冤案顺便给上峰处理私事的全能型人才,比如韩越大哥。陆传旭走这条路确实没前途,还容易给人拉去垫背。 但是,他干嘛吃饱了没事去跟踪一个人? 说起来,镇静药物?元岁皱眉。 她低头走路,一不小心撞上了一个大冷天还穿着裙子的小女孩儿。两人短暂对视一眼,元岁微微有些吃惊。 小女孩儿冲她笑了一下,澄净的眼睛黑的没有一丝杂质,甚至让元岁有种在照镜子的错觉。 “姐姐对不起。”女孩儿的声音有些嘶哑,或许是感冒了。 脑子里正在跑马的元岁还没有反应过来,女孩儿突然小跑着钻进了巷子里,瞬间就不见了。 再扭回头,她竟然恰巧看到一个熟悉的黄毛从她身边低头走过。 元岁这回反应很快,一把捏住那人的肩膀,问到:“真是你?你一晚上干嘛去了!找了我老半天” 万万没想到,黑眼圈浓重的陆传旭一看清是她,立刻用手把元岁推开,前言不搭后语地大声喊到:“你反正也不想管我,那管我干嘛!” 这突如其来洪亮的一声吓得元岁往后退了一步。周围的路人纷纷注目过来,俨然看戏的样子,有几个牵着孩子的甚至立刻小碎步远离了两人。 “我跟你说,你少管我!”陆传旭又吼道,错身昂首阔步的离开。 突然发生的家庭伦理剧让路人咋舌。作为焦点人物的元岁终于回神,突然一把拽住陆传旭的衣领,扯得他趔趄后退几步,正要开口,突然觉得一阵劲风从脸上刮过。 啪。 元岁还扬着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脸上后知后觉的觉得火辣辣的痛,陆传旭呆愣在原地,气势立刻矮了一头。 元岁似乎懒得再理他,从围观的人群中间头也不回地钻了出去。 陆传旭捂着脸,疼的小口抽气,原地不知所措了一会儿,撒腿兔子似的撵了上去。 一 “姐别客气,你点,你点,随便点。”陆传旭捂着发红的脸,表情扭曲的笑着。 “我不饿。”确实是真话。元岁靠在沙发上,根本不看他。 没想到这么多年了,陆传旭的骨气依旧维持不了三分钟。元岁叹了口气,突然弹了起来,冷冰冰地瞥了他一眼,又改了主意,“不,你点,把贵的都点了,我打包回去吃。” 不吃白不吃,元岁决定不和自己过不去。 陆传旭吞了口唾沫,嘴还没张开,就看见元岁突然眼睛猛地睁大,急急慌慌地摸出id,口中连连念到:“完了完了完了” “怎,怎么了?”陆传旭缩着脖子,问的小心翼翼。 元岁白他一眼,拨通了一个电话,还没等对方开口,就开始细声细气地赔罪:“越哥对,是我不好意思,我弟弟丢了,我找他半天,忘记给您回电话了嗯,嗯我吃过药了,没什么事儿了嗯,嗯,我下次一定注意抱歉让您费心了好的好的,我下午就回来。” 态度之好,语气之温柔,陆传旭听得嘴巴都张大了。 电话一挂,元岁立刻恢复横眉冷对的状态,手指在桌上点了几下,显然是审讯的架势。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陆传旭立刻开始老实交代:“是是这样的。今天早上我一醒来,居然发现自己躺在负十二层的大厅里” “前因后果呢?你是飞过去的吗?”元岁凶巴巴的。 “其实我这会儿头疼的厉害”陆传旭摸着脸,泪汪汪地小声说,“记的不太清楚了。” “记得什么说什么,少废话。” “我昨天在吃饭的时候,突然发现了一个可疑的男人。我就一路跟踪他上了电梯后面就都不记得了。”没想到这样的丰功伟绩两句话就交代完了,陆传旭自己都愣了愣。 “行吧。”元岁深深吸了一口气,显然是在憋火,“那你请给我解释一下,你闲着没事儿干嘛跟踪别人?为什么不跟家里打个招呼?” “我——”陆传旭吸了吸鼻子,似乎觉得非常委屈。 “别浪费时间,说正事,我问你话呢。你干嘛跟着那个人?”看着这个还没有正式接受批评,就已经眼泪花花的弟弟,元岁已经有点无奈了。 “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陆传旭突然说。 “快问。” “其实你是不是”陆传旭问的磕磕巴巴,“特别不喜欢我?” 忍不住反复的在脑海回放昨晚的梦,他死死地盯着元岁,想要竭尽全力分析她的每一个微表情。 元岁似乎怔了一下,没有看他的眼睛,敷衍地“啧”了一声,说到:“你无不无聊?我真的事情很多,求求你理解一下我,把该交代的交代了行不行?” 陆传旭虽然不聪明,但也不是那种没事儿找事儿的人,她相信陆传旭选择跟踪一个人的原因也许确实不是因为吃饱了撑的。只是一想到要让这样一个粗糙的人来叙述前因后果,她就觉得非常心累。 没有正面回答。陆传旭看着对面的元岁掩饰不住的疲倦神情,突然觉得心中一阵酸涩。 街道对面,一个魁梧的男人把身旁瘦小女孩儿的手捏到发白,提问的语气中有哄骗,也有不满:“为什么放走他?” “安心吧。”女孩儿的声音很低,“今晚,会有更有趣的事情发生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一章 恶言 小÷说c网 】,♂小÷说c网 】, 病房的门被轻轻敲响,半躺在病床上凌夙诚放下手中的一大叠文件,看着手捧一束新鲜的百合花的元岁缓缓走了进来。 大概是注意到了凌夙诚的眼神,元岁将粉白相间的花束小心翼翼的放在床头,解释到:“我刚刚去办公室的时候,越哥跟我说您住院了” “没什么大问题。”花枝上还有些露水,沿着脉络滚落在冷冰冰的金属台面上。 “怎么这么突然呢。”元岁好像是在询问,又好像是在自言自语,“越哥没老实告诉我您到底是哪里不舒服,那我也就不问了。但是,您一定要保重身体,不是特别急的工作,能拖就先拖着好了。” 元岁的声音有些哑,且注意力好像也不太集中,整个人有点飘飘忽忽的。 “你怎么了。”凌夙诚看着她。 “我没事啦。”元岁摆了摆手,笑的不太自然,“为了找回我那个调皮捣蛋的弟弟,费了点口舌而已。倒是您,既然都在医院里了,工作就先放一放嘛。” 元岁说话的口气似乎和平时有点不太一样,凌夙诚顿了一下,示意她接过自己手里的文件。 “盛医生出事的前几天,最详细的病历,以及盛医生助手的报告。”凌夙诚解释到。 “之前不是有过这样的东西吗?”元岁潦草地翻过几页,抬头看一眼凌夙诚严肃的神情,又放慢了阅读的速度。 “这是最细的版本,据说三组那边已经快把那位助手逼疯了。”凌夙诚在眉心按了按,“其实——” “关于——”元岁同时开口,意识到自己打断了凌夙诚的话后又摆了摆手,说到,“还是您先说吧。” “这次的事件,用韩越的话来说,就是让人觉得答案好像呼之欲出,但又一直卡在门口。”凌夙诚转述的语气平淡,“另外,我之所以现在会被他逼着躺在这里,也和这件事有关。” “您不会是自己试了试您怀疑的茶叶吧。”元岁今天似乎没有什么俏皮的力气。 “你反应很快。” “马后炮的话我就先不说了。”元岁拖了个凳子坐下,“那么,您的莽撞行为又有什么收获吗?” 凌夙诚对于那个“又”字其实有点在意,但还是先回答了最要紧的问题:“那种茶叶中确实含有某种物质,能够影响人的睡眠。” “您的意思是,那些涉事的人,很有可能也是像我一样喝了茶后做了些奇奇怪怪的梦然后才选择自杀的么?”元岁将手中翻阅的文件停在了中间的一页,稍微笑开了些,“那么您这次还有兴趣浪费时间听一听我的推理么?” “你说?”凌夙诚的语气略有惊讶。 “也难说是不是巧合,但是加上您刚刚所说的,我手里掌握的线索已经差不多能串起来了。”元岁将那一页立了起来,向凌夙诚展示,“您看这个人。” 病历表的半身照片上是一位看上去三十出头,平头,眼神有些犀利的魁梧男性。元岁的手指在他的脸上戳了戳,又说到,“罗子炀,两年前因为精神创伤从十一组退役下来,论起资历来,是我的老前辈了。退役后成为了一艘商业用艇的保镖队长,主要是跑我们到‘颛顼’这条线的。” 退役军人亦可以进入军队下辖机构——食堂c诊所等等。凌夙诚回忆了一下文件里关于这个人的内容,问到:“你怀疑他?” “推理案件,其实只需要知道三个要素就好了。”元岁没有直接回答问题,而是煞有其事地伸出三根手指,“谁人,用什么凶器,通过什么手法。那么这个案件的凶器非常明了,茶叶;凶手,不明;手法,睡觉?当然不只是这样。茶叶几番检测都没有查出任何毒物存在的痕迹,再加上,以我稀薄的见识,我也没有听说过还有这种类型的毒物。说到这里,您相信超自然的东西么?魔法啦,咒术之类的?” “我不相信。”凌夙诚皱眉。这才是这桩案子让人无从下手的地方,即便是确定了茶叶有问题的现在,茶叶对于睡眠的影响机制依旧是一团迷雾。 “我也不相信。”元岁的脸上轻松了些,“我的一位老师曾经这么教导过我:一切凌驾于你手中理科课本中记载的规律之上的事件,都是由天赋造成的。其实可以影响梦境的天赋可以用‘不胜枚举’来形容,但是一般来说,精神类天赋的释放必须要在被施加目标左右才行,我不认为在我睡着时有人进入我的房间。” “我明白了。”凌夙诚深吸了一口气,“既然有‘一般’,就一定有‘特例’。” “最有名的那个特例,每个人都在课本上学过‘莉莉娅三大守则’中里的莉莉娅,便是用精神力滞后影响了所有接触过她的医护人员。” “是血。” “是啊。救援队员从污染区的一片废墟中救出她时,她已经陷入昏迷,且浑身是血。当晚,正是这批最早接触过她的人员出现了受影响的症状,正在看守她的护士反而没事。” “我之前也听说过这样的案例。”凌夙诚补充,“一些力量不稳定的精神能力者,会不知不觉将自己的力量渗透进自己的血液里,让能力可以通过自己的新鲜血液像瘟疫一样传播。但是这样的能力者往往自身也会受其所害,活不了太久。” “您注意到这位罗前辈都开了些什么药吗?”元岁指了指,“除了最常见的几种镇定剂以外,居然还有创口贴。中午的时候,我拿打包的饭菜贿赂呃,总之千方百计的从被逼问的快要熬不住的助手姐姐那里听说,是一个陪同罗前辈一起来看病的小孩子,不小心在房间内划伤了手,创口贴又不是她们这里的常备药品,她特别跑去隔壁借的。” “她没有看清事情经过吗?划伤手的经过。”大概也是考虑到接待群体的特殊性,凌夙诚记得心理咨询室里并没有什么锐物。 “很多病人都希望自己的谈话有私密性,助理姐姐一般都在门外站着。”元岁解释到,“她说到这里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了您用茶刀撬茶饼的那个动作。” 话一说完,元岁从兜里掏出包在手帕中的茶刀,接着说到:“原本我也不是很相信这东西真的能伤人,但是,这么恰好与茶有关的东西,我觉得还是调查一下比较好。” “结果呢?” “确实有残留的血液,茶刀上面。另外,茶饼上被挖出的洞周围,也沾上了一点血。”元岁小心捏住茶刀的刀刃,将刀柄那头递给凌夙诚,“残留的血液到底有没有我所怀疑的神秘力量,是不能够通过常规的检查测出的。我心中唯一的问题,就是难道沾了血盛医生也不仔细冲洗一下么不过这也不是关键啦。” “说的通,但是没有直接证据。毕竟如你所说,血液的作用没有办法简单证明。” “我知道。”元岁点了点头,“所以说来巧合,我找了一上午的弟弟,大概算是一个人证吧。” “怎么说?”凌夙诚脸上终于流露出一丝明显的吃惊。 “他昨晚失踪,就是为了跟踪这位罗前辈。”元岁咳嗽了两声,似乎喉咙有些难受,“他凭借小时候偷听我打电话的经验,恰好听到了这位罗前辈和其他人的谈话。” “他都听到了什么?” “他唉,总之有用的东西不多,跟到半途还人事不省了。”元岁深深叹了口气,“有用的就那么几点,一,罗前辈再给人打电话时语气很开心地提到了这次的案件——‘听着语气很开心’是我弟弟的原话;二,他们似乎借由手里控制的一个天赋特殊的人——他们称之为‘小怪物’——参与了这次事件;三,这个小怪物能力的有效时间是三个晚上,也就是说,昨晚之后,这把茶刀上残余的血液再也没有用了。” “是很巧这个人现在在哪儿?” “来之前我告诉过越哥了,他打了几个电话后,说我来迟一步。”元岁给自己倒了杯水,“中午十二点半,罗前辈已经出发去‘颛顼’了。而且他所效力的商艇‘槲寄生号’不受我们管辖。” “我知道了辛苦你了。”凌夙诚给她添了半杯热水,看着她眼底的疲倦,斟酌着措辞追问到,“你弟弟他还好吧?” “大概不太好。”元岁并没有表现出任何释然的情绪,反而看着恹恹的,“从他的表现和他晕的莫名其妙这两点来看,他多少也受到了那个‘小怪物’的影响了吧。” “他现在怎么样了?”凌夙诚隐约觉得不太对劲。 元岁之所以能够轻松的推理到这一步,与她弟弟的“好运”不无关联。换言之,她极有可能是从弟弟口中得知罗子炀的身份后倒推得来的作案手法。说句不太好听的,如果罗子炀发现了她弟弟的跟踪,根本没有理由会把他完完整整的放回来。 “我们吵了几句。”元岁的目光始终远远的落在窗台边,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然后我把他托付给了最该对他的离家出走负责的人就是我妈妈啦,让她这几天务必把他紧紧看住,尤其是早上起来的时候。好在现在作案手法什么的我们都勉强搞清楚了,多防几天,之后大概就没事儿了吧。” “你们为什么会吵架?” 大概是对于凌夙诚刨根问底的提问方式终于有些厌倦,元岁有点不耐烦地“啧啧”两声,叹着气说:“您不要担心这么多啦,先把自己的身体养好比较重要吧我不是说您多管闲事啦,只是您真的不用操心我到这个地步的。事到如今,我喝过的那杯茶时效已过,更何况在它有效的时候,我也真的一点都不想死,这种招式大概也就能打击打击脆弱人群吧。” 元岁的语气透着一股刻意的没心没肺,凌夙诚瞥了她一眼,低声说到:“上次谈话的时候,你好像还是站在‘脆弱人群’一边的。” 仿佛是点火的引线终于烧尽,元岁猛地抬头,眼睛发红,几乎是咬着牙说:“您放心吧!谁去死我都不会去死的!我——” “你冷静一点。”凌夙诚的语气略显严厉,“祸从口出,面对这谁都要明白这点。” 元岁怔怔地看了他一会儿,泪花在眼睛里转了两圈,勉强没有滚落下来。 凌夙诚今天似乎心情也不好。 说起来,他昨晚也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不该把脾气发到您身上。”元岁声音瞬间软了下来,认错态度非常好。 她向来是个很识时务的人。凌夙诚静静地看着她,突然说:“你并没有说完,上次那件事。” “哪件事?”元岁脸上一片茫然。 “你以前的同学的那件事。”凌夙诚略微放轻语气,“你讲出的部分,确实足够令人震动。但是,如果仅仅止于你表达出的这些,你不至于这么多年都一点没有释然。” 凌夙诚的直白像是刀片一样锋利。看元岁有些发愣,他又补充到:“你在心里,一直把你和那个跳楼的女孩儿的命运绑在了一起,所以你才会如此感同身受,念念不忘。为什么?” “为什么您要问我这些呢?”元岁低着头。 “我不是作为你的上级在逼问你,然后伺机洋洋自得地显摆自己的超然物外。”凌夙诚罕见的软磨硬泡起来,“我是作为我自己想要知道这件事情的原委。” 沉默了许久,元岁突然认命似的小鸡啄米般点头:“其实我只有结尾的一点点没有讲完啦那天之后,有一个专家小组进驻了我们学校,专门来调查这件事情的原委的。”从凌夙诚眼中隐约看到一些鼓励,元岁缓缓说了下去,“所有人,身边的所有人,那个同学自己的家人也好,老师也好,同学也好,都表示百思不得其解。那个同学虽然说不上特别开朗,但是大家都觉得她人挺好,也没有受过什么欺负,身体也好的差不多了,家庭和睦,怎么想都找不到她自杀的理由。但是,这都是说谎罢了。” 元岁看向窗外,语气讽刺:“他们不停的美化自己的行为,每个人都吹的自己对她极好。同学说自己知道她作为插班生不容易,时常与她散步谈心;老师说知道她这个年纪的小女生心思已经有些敏感,时常加以开导;家长说自己从未苛责这个阔别学校几年,时常有些不适应的女儿,说话从来都是循循善诱所有人无需串联,齐心协力的把所有自己的罪责推开,好像是那个同学自己没事找事一样。” “我这两天取证的时候,其实也是这样。” “我觉得,我是可以理解她的。”风吹起素白的窗帘,元岁面无表情地向前伸了伸手,“她其实不是想死吧。只是想借用这种手段,惩罚身边的人而已。就像在说,‘看吧,现在你们后悔也晚了吧,在缅怀我中反省自己的错误吧’,就像个傻子一样。那些人怎么会因此反悔呢?” “这件事最后是怎么结案的?” “既然活人都不承认自己的问题,那么所有的问题自然是出在死人身上了。”说到这里,元岁的语气反而变得平淡起来,“结案陷入困难的时候班长突然伸出了援助之手——她说,是不是因为陷入了早恋呢,那个跳楼的同学本身年纪就大一些,好像一直对某某某有意思来着您猜不到吧,班长平时是个非常大大咧咧,又热心的女孩子,人缘一直很好。这话一出,所有人都开始配合的附和,列出种种证据。” 凌夙诚突然不知道如何开口了。 “然后那个同学死后,名声也毁了。所有人谈论起她时,露出的表情,都带着点嘲讽。因为班长供出的那个男生,算是高年级的级草?大概是那样的吧。她的家人也觉得脸上无光,连追悼会都免了。”元岁顿了顿,突然走近窗户几步,回头发现凌夙诚瞬间就坐直了,居然勾了勾嘴角,“您想什么呢?这事儿之后,我就告诉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这样结束自己的生命太可笑了。只有活着,才能保住自己的尊严,别人怎么骂我,我就怎么骂回去,别人越是讨厌我,我越是要过得好,气死他们,哈哈哈哈”她笑的有气无力,仿佛是在自嘲似的,“但是您说得对,我一直放不下这件事,您知道是为什么吗?” “你在后悔没有阻止她吗?” “不完全是。”元岁的眼神里闪动着奇怪的光,“这件事在我幼小的心灵里,确实划拉出了一条大口子这是第一次,我这么明确的感受到‘恶’。不是其他任何更复杂的认识,仅仅是纯粹的‘恶’。更让人气愤的是,我也是‘恶’的参与者。我不敢我不敢一个人跟大家唱反调,所以,调查人员来问我的时候,我也什么都没有替她辩解,和那群我心里唾弃的人一点差别也没有。” “你也没法替她辩解什么。” “做不到,和不去做,完全是两码事,这件事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吧。”元岁垂下眼睛,“所以您大可放心,我已经受过深切的教训了,绝对不是那些三言两语就给人哄的割腕跳楼的。您好好休息吧。” 话一说完,她就侧过脸去,似乎又投入到手里的文件之中了。 凌夙诚看着她咬紧的嘴角,几次都以为她会突然憋不住放声大哭起来,但是直到最后,元岁也没有再留下一滴眼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二章 绮丽 小÷说c网 】,♂小÷说c网 】, 透明的玻璃围成小小的方形,地面上似乎有一层薄薄的积水。凌夙诚坐在一把孤零零的木椅上,低头看着自己清晰的倒影,心中有些茫然。 “晚上好。”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鬼魅一般从背后响起,凌夙诚回头,看见一个瘦小的女孩儿正捧着脸坐在他身后的台阶上,眯着眼睛冲着他笑。 “晚上好。”凌夙诚也老老实实地回应,“第二次见面。” “嗯。”女孩儿用力点了点头,好像很高兴能被记住似的,提溜起裙摆踩着节奏转了一圈。 “为什么”凌夙诚大概猜到这一位就是最近一系列事件的始作俑者,但是很快就意识到第一个说不通的地方,“现在应该是第四个晚上。” 女孩儿轻掩着嘴,斯文的笑了一会儿,大大方方地喊到:“你知道啦!” 她似乎非常兴高采烈,围着凌夙诚手舞足蹈地又转了好几个圈。 凌夙诚试着站起来,却发现不能如愿。无论他怎么尝试,能够自由活动的似乎都只有脑袋。 “那么这是为什么?”凌夙诚还算镇定,“你又是什么人?” “我觉得我和你很投缘,所以特别邀请你做今晚的特别来宾。”女孩儿又绕回他面前,优雅地躬身行礼,“我是神,掌握梦的神明,在这个世界,我是随心所欲的。” “我是唯物主义者。”凌夙诚淡淡地说。 “好吧好吧,我不是我不是,你别老想着动啦。”女孩儿用苍白纤细的手指戳了戳凌夙诚的脸,凌夙诚只平静地抬眼看她,“都说了你是特别来宾,是我特别违反规则把你带进来的,如果你一心想要夺回梦的掌控权,可能会让这个梦原本的主人再也醒不过来哦。” “梦的世界吗你现在说的这些,我好像很久以前在某本童话故事上读过。”凌夙诚偏过脸,“我觉得我们并不相像。”他从小就是一个没有童心的人。 “那不是童话,是我们的教义哦。”女孩儿在他脸上弹了一下,然后退远几步,“我们真的很投缘。我虽然可以自由出入完成仪式的所有人的梦境,却很少能够产生自己的梦。” “你指的相同之处,是说我们都很少做梦吗?”凌夙诚耐下性子跟这个看上去顶多十岁出头的女孩儿交谈。 “是指我们俩的内心都是空空一片,连用来编织梦的元素都很少啦。”女孩儿俏皮的冲他眨了眨眼睛,笑容有一种意外成熟的韵味,“直白的说,我很喜欢你!” 凌夙诚稍微被这番突如其来的告白噎了一下,眼神闪烁地问:“意思是,只要是饮下过你的血液的人,无论过了多久,都无法彻底脱离你的影响吗?” “可以这么说。”女孩儿回答的非常爽快,“但是时间越久,想要影响到就越困难,而且还会让我又少活几天啦。” 凌夙诚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突然说:“你和你的同伙,与其说是合作关系,不如说是被控制者与控制者的关系。你不能完全做主你自己的事情吧。” “你的思维真的很跳跃。”女孩儿蹲在凌夙诚面前,一手撑着脸仰头看着他,“从我出生开始就是这样了,说真的,我每天都在祈祷。” “希望能够脱离这种生活吗?” “不是。”女孩儿的音色比多数同龄人要低沉不少,有一种中性的温润,“我过得怎么样都无所谓啦,我只是希望那群该死的人快点死而已。” 丝毫没有营养的谈话间,凌夙诚不着痕迹地打量四周——他有些意外自己可以在梦中做出这么具体的动作。 他自身所处的四四方方的玻璃屋子之外,平坦洁白的地面向着四面八方一直延展开去,在目不可及的远方与灰色的天空融成一线。两人断断续续的交谈以外,绝对的静谧笼罩着这片梦的国度。 凌夙诚心里微微一动,却听见女孩儿又开口说到:“所以说,我是在用生命交换和你聊聊天的机会诶,你就不能多和我说说话吗?” “你可以白天来找我。”凌夙诚说的很平静。 “然后被你抓住吗?”女孩儿咯咯咯的笑了起来。 “说不定这样对你反而好。”凌夙诚的眼神认真。 “我以为你会问些别的。那些人的身份啦,这次事件的目的啦,或者是我的能力具体是什么之类的。” “我觉得劝降是得到上述问题全部答案的根本方法。” “你倒是真敢说?”女孩儿歪着脑袋看着他,“不愧是我看上的人。” “那么请你回答上面的问题吧。”凌夙诚努力把脸皮放厚一点。 “他们的事情我管不着,但是我的能力我可以告诉你。”女孩儿站了起来,拍了拍手。 大约只有半个手掌大小的白色剪影小人突然从她的手心接二连三的飞出,像是童话故事里的小仙子似的,绕着凌夙诚旋转了好几圈,然后反身飞向玻璃房之外。 就像是折叠好的立体卡片突然被翻开,四周透着股无机质一般冰冷质感的白色突然飞快倒退,首先升起的是作为远景的巍峨山脉,随后,深深浅浅的绿色层层叠叠由远及近铺陈开来,隐约是插画中会有松鼠和猫头鹰出没的松林模样,色彩明亮的房屋像是积木一般堆叠起来,阳台上种植的鲜艳花朵瀑布一般一直低垂到了门边。 女孩儿张开双臂,清澈明亮的眼睛始终盯着凌夙诚,炫耀之意溢于言表。 “进入梦,欣赏梦,引导梦,连接梦。”女孩儿一字一句地说,“‘掌握梦的神明’这种孩子气的称号可不是我自封的,某种程度上来说,就算达不到神明的程度,我也算是一方了不起的妖怪了吧。” 女孩儿纤细至极的手白到透明,几乎透出绿色的血管和苍白的指节。 凌夙诚脸上还是一派平静,丝毫没有被震撼到的意思,半晌才叹着气开口:“以你的身体条件,应该没有什么机会真正走到外面去吧?你脑中知晓的一切,几乎都是从别人的梦里来的吗?” “这不是很好吗,人在做梦的时候总是最真实的。”女孩儿的语气散发着一股奇异的蛊惑,“陷入恋爱的少女会忍不住在梦中与情郎在玫瑰花圃中相会,垂暮的老人在梦中重拾青春年少的种种悸动;平日里说不出口的龌龊念头在梦中尽可付诸实施,即便是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一觉醒来便无人知晓。只有在梦里,所有平日里按捺在道德之下的真实念头都会被血淋淋的揭开,某种意义上来说,梦里的世界反而比生活要真实很多呢。” “恕我不能认同你的理念。”凌夙诚的遣词总是很官方,“正是因为人类可以受到‘道德’的约束,人类才可以称之为人类。醉心于所谓潜意识的世界,就好比每日将烈酒当做清水来痛饮,只会让自己迷失而已。” “你是受过真正意义上的‘教育’的人,我是知道的。这也是你为什么经常吃亏的原因。”女孩儿笑得非常甜蜜,“当你看到身旁的人真实的内心时,你就会明白,平日里的正人君子们,与其说是被‘道德’约束,还不如说是被‘脸面’约束。” “如果你是希望我能够跟你在这里进行一场哲学上的探讨,我很遗憾,你恐怕找错人了。”凌夙诚的声音低沉,“我既没有兴趣倾听你扭曲的道义,也没有兴趣向你分享我给自己定下的准则。如果你是为了游说我而花费自己的生命,我建议你可以到此为止了。” “你真是个无趣的人。”周围的景色瞬间坍缩下去,世界又变成纯白一片,女孩向前走去,背对着凌夙诚说,“连做梦也那么克制情绪,看得我差点犯困但是呢,你身边倒是有一位很有趣的人呢。” “谁?”虽然问出了口,但是凌夙诚似乎已经隐隐知道答案了。 “我说过啦,今晚你是我的特别来宾,而不是这个夜间剧场的演员。”女孩又拍了拍手,剧院一般的红色座椅从凌夙诚的身边陆续升起,围成一个半弧形。很快,一块铺着地毯的长方形舞台也拼凑好,无形的手在暗处操纵着灯光。 女孩儿从座位的第一排起身,提着裙摆走到舞台正中央,深深向着凌夙诚鞠了一躬,又凭空摸出个话筒,装模作样的试了试音,才又开口到:“感谢诸位赏光,我将在今晚担任旁白的工作。那么请欣赏今晚的剧目,《少女元岁之烦恼》。” 舞台上升起一个轻飘飘的纸糊秋千,看着最多只有六七岁的元岁却稳稳地坐在上面,呜呜的哭着。 凌夙诚愣了一会儿,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无法出声。 “很久很久以前,一对年轻夫妻的女儿在正月初一来到了这个世界。她的父亲为她取名‘元岁’,希望她能够借着新年的喜气,平安长大,一生顺遂。她的母亲的工作悠闲,父亲却辛苦,一周只能腾出一个下午回家一趟,与妻女短暂的团聚。尽管如此,父亲也没有忘记在女儿五岁生日那一天,给她送上一份代表心意的礼物——一个手工编织的藤秋千。” “可惜,天有不测风云,这个还算幸福的小家庭,因为父亲的猝然离世而破碎了。”女孩儿放缓了语速,讲的非常声情并茂,“母亲觉得自己无力独自抚养女儿,很快带着她再嫁。母亲曾多次哄骗泪流不止的女儿,保证自己一辈子只会有她这一个孩子,但是某一天,元岁从学校背着小书包回家时,却发现母亲正满脸幸福地注视着怀中小小的孩子,一向不冷不热的继父也笑的温柔和煦,不住地伸手逗着这个胖乎乎的娃娃。” 突然,一束灯光打向了前排。凌夙诚眯了眯眼,才发现前方竟然还有一个人影,正安静地坐在座位上,露出椅背的头顶上,一撮黄色的头发正滑稽的飘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三章 跨越 小÷说c网 】,♂小÷说c网 】, 这是在做梦吧。 元岁抬头,定定地看着那个在记忆里总是那么高大魁梧的男人,将手握得更紧。 男人的手掌非常粗糙。她记得很清楚,每次爸爸一摸上她的脸,她就会立刻难受的跑开。 她其实已经不太记得男人的样貌了。春日一般柔和的阳光下,男人偷偷摸摸折下一枝含苞待放的桃花,躲着人群递给了她。 一阵风刮过,元岁闭了闭眼,视线再度清晰时,却只有一个黄毛小子猴子似的挂在了树上,毫不在意地哗啦啦摇下一树花瓣,大叫着“管理来啦快跑快跑”,然后死死捏着她,拖累了两个人逃跑的进度。 她低着头给公园管理认错,那个小兔崽子却很不配合,嚷嚷着“你骂她就可以”,一溜烟跑了。 她与管理面面相觑,管理语重心长地对教育她要多管管弟弟,她面上答应,心理却在碎碎念叨着。 轮不上我管他。 话是这么说,该骂的时候,她还是骂的很起劲儿的。 如果她能够再笨一些的话,日子倒也可以不咸不淡的过下去。可她偏偏天生把母亲肚子里的弯弯绕绕学了个十成十,心思敏感的出奇。 白天刚刚在课堂上学会个新成语“爱屋及乌”,晚上就懂得放下过去矫情的做派,少哼哼唧唧地追忆逝去的日子,冲着继父违心地笑起来。 调皮捣蛋的弟弟弄坏了她舍不得坐的秋千,她也只能宽容大度的表示没关系,再把自己的零食上交他大半。 她素来是个最省心不过的女儿,因为体谅父母照顾年幼弟弟的辛苦,能独立完成的事情绝不求助于人,弟弟发生了什么意外她却总是冲在最前。 一年又一年,埋下无数谎言的泥沼中,终于滋生出真实的花朵。她终于可以自然而甜蜜地开口叫另外一个人“爸爸”,平静地看待一日三餐总会优先照顾弟弟的口味,冷静地接受三天两头就要替这个总是闯祸的黄毛小子擦屁股的活计 只是,她的童年生活,实在是太短暂了。她被迫早早的成为大人,一个值得被当做“榜样”的姐姐的符号。 不过,有一个人,她是始终无法瞒过的。 在她努力装作天真无知的样子,与弟弟玩闹,与继父撒娇的时候,总有一个人只淡淡在远处看着。 “你这辈子都只认一个爸爸,我是知道的。”女人的声音带着一股做作的温柔,言辞却锋利如刀,“不过你小小年纪就懂得人情世故,这倒是很好,免了我多花心思来管你。” “不敢多麻烦您,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她也习惯不咸不淡的嘴硬两句。 “我们可是利益共同体,是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女人照着镜子化妆,“带娃再嫁的女人不容易啊,你弟弟过得越好,你继父就会对我越好;他既然对我好了,必然也不好意思少你的。” “我一直以来,都有一个问题。”元岁直视她的眼睛,“如果有一天,继父也你会很快再次改嫁么?” “你别咒我啊。”这话问的狠厉至极,女人却只瘪了瘪嘴,面上没有什么愠色,“这样我能过得舒服一点,你也可以,有什么不好的。” 见元岁只是紧咬着嘴唇不接话,女人又不耐烦地叹了口气:“什么感情都是虚的,能够舒舒服服活着才是实实在在的,如果你还想不通这一点,我收回你懂人情世故这句话。” “你其实很后悔有我这个女儿,对吧?” “其实是有一点。”女人回答地爽快,“如果没有你的话,我改嫁的选择面要广多了你有时候真的聪明的让人讨厌你知道吗?你外婆每次看见你,都说好像看到了小时候的我一样,原来我小时候这么烦人的吗?” “真抱歉,其实我也一点都不想像你!”元岁终于忍不住,强忍着泪刺了一句。 “没办法呀,也不是我特别想生你的。”女人没心没肺地将头发编出一个复杂的花样,对着镜子满意的点头。 “也不是我自己想要出生在这世界上的!”元岁终于忍不住吼了出来,推门而出。 那个女人就是这样的,绝对的利己主义,看似温柔可亲,实际却是一个现实到冷血的人。 意外的是,她悉心照顾的儿子,却是实实在在的一片天真,天真到实在不讨人喜欢。 “你都多大年纪了,怎么还躲这儿悄悄哭呢。”黄毛弟弟捧着一袋虾片,嘴边沾着一片白沫子,小大人似的冲她嚷嚷,“快回家啊,你不回家开不了饭,我还得跟着你饿着。” “我吃不下!”元岁将脸埋进膝盖里,“你自己回去就行,管我那么多干什么。” “那怎么行?我要是又把你那份吃了,爸爸又得骂我了。”八岁的陆传旭小朋友下手极重的搬开她的手指,疼得她嘶了一声,却发现手心里被塞了满满一把虾片。 “我不爱吃这。”元岁很嫌弃。 “你塞给我的我也不都爱吃啊,我还不是都乖乖吃掉了。”陆传旭没大没小地狠狠拍了一把她的头。 元岁怔了一下,用力抹了抹眼睛,突然问到:“你觉得,我是真心实意对你好,还是像外面有些乱七八糟的人在你耳边说的,装模作样的对你好?” “我管你那么多。”陆传旭的语气十成十的模仿了他的亲爹,“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爸说了,别人如果实实在在给了你好处,你管他是真心还是假意,都得报答。” “你倒是看的开?”元岁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正当她以为,这个在她眼皮底下茁壮成长的小屁孩儿终于要露出遗传自某人的少年老成的狐狸尾巴时,小屁孩儿惹上事儿了。 年仅八岁,连天赋的门槛都还没有摸到的小男孩儿,居然在去小哥们儿家玩儿的路上,忽见不平,仗着他爹就站在身后而怒拔雨伞相助,侥幸逃回来被批评几句后,又毅然离家出走,留下家书一封——自称要去在进行一场“真男人的一对一较量”。 结果是,他是重道义的真君子,高年级的混混却是狐朋狗友一堆的真小人,给他逮到角落里,沙包似的拳打脚踢。 将所有适合行凶的地方挨个跑了一遍,急匆匆偷跑出校门的元岁扶着电梯门喘了好久的气。 女人已经给她打了无数个催促的电话,语气中少见的带着充满真情实感的焦急和哽咽。元岁心下鄙夷,忍不住又刺她两句:“求求您也别强人所难,您是一个人,我也是一个人,难道我不是靠腿跑路的吗?” “求求你了,一定要找到他呀。”女人哭的极其动情,“我知道自己平日里多有亏欠与你,但是你弟弟是无辜的呀,他是真的把你当做亲姐姐的你可绝不能见死不救啊!” 元岁听得心烦至极:“你有劲儿哭,不如多发动几个人一起找!瞧你平时给他惯成什么样子!小小年纪就知道逞英雄,真以为自己无所不能了!不知天高地厚!” 她狠狠挂了电话,踩着累赘的皮鞋一路狂奔。 一 剧情终于进入到了高潮,舞台上的元岁按着格纹半裙飞奔,差点刹不住车的直接跑过,好在最终还是机灵的钻进了那条隐约传来些许悉索动静的小巷。 那个从一生下来就顺风顺水,任性猖狂的小崽子正在几个高大的阴影下可怜巴巴地缩成一团,元岁叹着气正要向前迈步,却发现身体突然变得极其沉重,连挪动都有些困难。 她挣扎着又向前一步,感觉小腿上好像绑着一个看不见的沙袋。 “急什么呢?”有人在她背后轻轻吹了口气,“大好的机会,你就算是不忍心落井下石,多看一会儿笑话也好嘛。” “谁在说话?”元岁僵硬地转过头,却发现身后空无一物。 “我要是你,早看不惯这小子了。”那人的声音沉静而富有异样的诱惑力,“他夺走了你应得的一切。你凭什么事事都要忍让他呢?他哭着闹着要去池塘边抓金鱼,稀里糊涂跌下了水,你拼了一条小命下去捞人,结果着凉感冒,迷迷糊糊躺在床上时,你妈妈在旁边偷偷说什么了,嗯?她说都怪你由着弟弟胡作非为,一点都没有进到做姐姐的责任。可你又怎么敢对你弟弟多批评几句呢?你只要说他一点不好,他就想尽办法要报复你一下。小则天天吵着要吃你最讨厌的香菜,还要硬夹到你碗里,大则直接告到你妈妈那里去,让你有理也是没理,莫名其妙的挨一顿数落,对不对?” “你闭嘴。”元岁咬着牙说。 “我可一句谎话都没说呀。你珍惜的像是心肝宝贝一样的玩具,他说拿走就拿走,谁也不会说他一句不是。你偷偷夹在书里的以前的照片,他趁着你出门转头就拿走,还塞了一张新的‘家庭’合影恶心你,你哭着找他要,他死活不还给你,还说要闹到爸爸那里去。你的小心思没人体谅,你却要处处哄着他,让着他,凭什么呀。”元岁突然觉得背脊发冷,陌生的声音犹自喋喋不休,“你也是个孩子,还是个命苦的孩子,凭什么天天就要让着他,惯着他?不管家里对你如何放任自流,你对自己却不敢有丝毫放松,为的是什么?难道是‘成就感’?别骗自己了,你老早就想摆脱这家人了。没了你,他们还能过得更快活一些。可是凭什么呢,凭什么要让这些欺负你的人过得这么快活?” 那个看不见的人似乎是深深吸了一口气,在元岁身旁叹息着说到:“我要是你,不报复就是好的了,还想我冒着危险救他,凭什么呀。” 原地挣扎的元岁渐渐安静下来,阴沉的脸上似乎终于被勾起了一股邪火。 “我也没劝着你火上浇油,你只要装作没看见,先晾着不管就行了。”看不见的陌生人语气里透着股真心的愉快,“他又不会真给打死。说不定这会儿让他多吃吃苦头,他以后也能少给你惹事儿啊。” 凌夙诚瞥了一眼前排正簌簌发抖的黄毛,嘴角抿成了一条直线。 不能这样下去。他再次尝试活动身体,却依旧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如果另一个当事人一直这么眼睁睁看着的话,一旦元岁真的 “我下定决心了,你可以放开我了吗,我保证转头就走。”元岁的语气有一种压抑下的平静,只是声音略微发抖。 “好啊。”凌夙诚看见那个煽风点火的女孩儿站在元岁身后眉开眼笑,“别有什么心里负担,你又不欠别人什么,自己活的开心才是真实的幸福啊。” “你说得对。”元岁果然扭头就走,“但是,你知道吗?” “什么?” “我曾经发过誓,绝对不做我母亲这样的人。”元岁的声音尖锐起来,如同锐器搔刮在凌夙诚的脑子里。 “你——”女孩儿的身体突然变得模糊,下一句话说了什么,凌夙诚已听不太清楚。 大脑诚实的反馈着真实的剧痛,凌夙诚紧皱的眉头却终于松开。他按捺着心中突然涌起的惊涛骇浪,怔怔地看着无数根微微闪光的细线将整个舞台紧紧包络。元岁仿佛从蚕茧中缓缓走下台前,舞台上所有纸片糊成的布景和人物都渐渐化为齑粉,最后,她回头张望了一眼那个专门贴了一束黄毛的纸糊小人,突然笑了笑。 “我救了你的,我不后悔。”元岁的声音响亮。 一片狼藉的舞台上,只有苍白的女孩儿缩成了一团,似乎极为虚弱。 被踢出梦境的刹那,凌夙诚看见女孩儿抬起了头,疼的扭曲的脸上却强扯出笑容。 “演砸了啊”凌夙诚读着她的唇语,“我等着你。” 女孩儿朝他机械的挥了挥手,化作无数个白色的剪影向着梦中的远方飞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四章 自白 小÷说c网 】,♂小÷说c网 】, 黑色帘幕的另一侧,穿着极不合体的素白长裙的女孩儿跪坐在稍高一级的榻榻米上,被四个带着半张白色面具的魁梧人形围在中间,面容不甚清晰。 “大人”一个衣着光鲜的中年男人不断叩首,额头上冉冉渗出鲜血,“万望月鸩大人了我悲愿若能再见发妻一面,今后愿为您肝脑涂地!” 他再一次重重叩拜在地上,抬起脸时,一注鲜血顺着额头的弧度蔓延开去,像是一条盘桓于他面部的小蛇。 女孩儿微微偏过头,身侧一位面具人立刻恭敬地跪在了她身侧。她以手掩口,贴着面具人的耳边说了些什么。 面具人重重一拜,起身后又退后两步,才转述到:“死者长已矣,生者常戚戚。人间黄泉,皆有规矩。宗先生切莫顾此失彼,耽误你我大计。” 宗长泾在额头上草草抹了一把,继续半文半白地恳求:“连日我夜不能寐,只要一闭上眼,就能看见她最后凄厉的模样哪怕她仍怨恨于我,我也想再见她一面此事对于大人来说,仅仅举手之劳,于我,却莫若天降甘霖” 帘幕内的女孩儿轻轻咳嗽了两声,与身边的几人交换眼神,随后挥了挥手,背过身去。 宗长泾心底失落,颤颤巍巍地起身,正想要弓着身子离开,却发现女孩儿身边的四人缓慢而整齐的左右分列走到他的身边,将他包围在正中。 “大人应了,跪下吧。”一人冷冷开口。 宗长泾心头一阵狂喜,跌跌撞撞地再次跪在地上。 四人起初分别端正地站在他前后左右四角,身形被墙壁上跳跃的烛火在地面上拉成修长的黑影。宗长泾不敢抬头,佝偻着被影子包围。 独坐在帘幕另一头的女孩儿忽然拍了拍手,悠悠地唱起歌来。蜡烛骤然开始熊熊燃烧,将阴暗避光的屋子染成了一丝古怪的红色。身边的四人踩着歌谣的拍子,绕着他缓缓旋转。 宗长泾忍不住抬眼,看着四张白色的面具一步步旋转着向他逼近。 “喝下吧。”四人的声音整齐划一。 宗长泾低下头,发现一碗清水已放置在他的身前。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他双手并用,将瓷碗举过头顶,一饮而尽。 迷迷糊糊中,他隐约看见帘幕里的女孩儿轻轻撩起面前黑色的纱,冲他微微笑了一下。 “睡过去了?”一人揭下面具,装模作样地扇了扇,“这人每一回来都得啰嗦半天,听得我快烦死了。” “谁让咱们还用的着他呢。”罗子炀打了个响指,墙上的蜡烛应声而灭,屋内顿时一片漆黑。 “干什么干什么呢,动作这么快干嘛?”前面那人在墙壁上摸索半天,终于打开了电灯开关,“趁现在给他搬到客房里面去吧,哦,还有里面那个。” “说起里面那位,循环利用懂么?别什么人都带进来啊。”罗子炀指挥着两个人把人事不省的宗长泾架了起来,“哪怕是她最近一直不太老实,咱们也得捧着她。没办法,独一无二的人就是了不起咯。” “她前两天从盘古号那边回来后,一直睡睡醒醒的是吧?她干嘛啦?” “她说她本想找一个人的茬,结果反而自己触了霉头。” “哟,那人谁啊?” “少问这些有的没的吧。”罗子炀拉开帘幕,在倒下的女孩儿身上轻轻踢了一脚,“现在这小东西的使用权不止在咱们手上。” “哟,这姓宗的梦到什么了,脸上又哭又笑的。” “估计是在参演一出感人的黄泉相会吧。”罗子炀瘪了瘪嘴,“真好笑。这位宗兄弟把能出卖的人都明码标价出卖了一遍,终于爬上了颛顼第三把交椅的位置,现在知道假惺惺的后悔了?” “自己老婆还活着的时候,只把人当个漂亮的玩意儿,等到人死了的时候,又装痴情种子了。”旁边有人嗤笑到。 “人这种东西,就是这么有趣啊。”罗子炀推开门,扶着脖子转了转,“我这几天杂事儿多。你们几个,上点心看着那个小东西。咱们暂时没有替代她的人选,只能先宝贝着了。” 一 “哟,你休息够啦,终于舍得出院啦?”韩越看着一路冲刺进门的元岁,“迟到二十秒,别怪我扣钱的时候无情啊。” “别别别,求您,您在校准一遍时间试试?”元岁跑得气喘吁吁,“哪是我不想出院,还不是小老大非要我多‘留院观察’几天么。” “你可别得了便宜就卖乖。”韩越“啧啧”两声,“哪天小老大要是给我放这么长一假,我一定抱着他的大腿哭一场。” “哇,哪怕是为了看您表演抱大腿哭,我也得去帮您去老大耳边吹吹风。”元岁基本已经恢复了平日里斗嘴的功力,看起来精神相当不错,“说起来,咱们老大呢?” “刚刚在隔壁送走了你妈,这会儿可能去找他爸了吧。” “我妈?她又来找老大干什么。”元岁的语气听着不太高兴。 “错了,是小老大主动找她来的,大概是想与下属家长亲切交流一番吧。” 元岁听着“亲切”两个字,忍不住吐了吐舌头:“老大怕是要被教育一番,我妈不做谈判专家简直屈才。” “不不不,你也太看不起咱们小老大了。”韩越脸上露出一抹神秘的微笑,“他是打着‘了解案情’的旗号专程找你妈妈过来的,我进去端茶递水的时候,居然听见他很犀利地顶了你妈妈一句。” “哦?那倒是很稀奇,老大顶什么了?” “你妈妈说,像小老大这种岁数的年轻人,涉世未深,哪知什么人情冷暖。她就是要对你疏远一些,你后爹才会真心的对着你好。” “她从来都是这么标榜自己的。”元岁的语气淡淡的,似乎也不怎么生气了。 “咱们小老大是怎么反驳的,你肯定猜不着。”韩越板起脸,语气模仿的很到位,“‘世上有几个人会贪得无厌的想要求得所有人的真心呢,只是想在少数几个人身上求仁得仁罢了’。” 元岁咀嚼了几遍这句话才回过味儿来,眼睛都睁大了:“咱们老大最近挺让我刮目相看的。” “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也算是和你在某个微妙的方面可以感同身受吧。”韩越脸上总是带着股摸不着虚实的笑容,“悄悄给你透露一句,他妈比你妈还不靠谱。人总是通过比较才能感受到自己到底过得好不好的,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唉,不提这些了。自杀事件终于消停下来,我弟弟明天也能出院复工了,本来都是好事。”元岁长长叹了口气,“不过这事儿的罪魁祸首还没有抓住,我最近在家喝水都会先消个毒。咱们不可能就放着这么大一个危险不管吧?” “你这也算是吃一堑长一智嘛,处在咱们这个位置上的,本来就该特别小心。”韩越看了一眼未读消息,“但是这事儿可不好办,颛顼那边是不会乐意我们去他们那边逮人的。” “那他们自己逮也可以啊,咱们还省事儿了您可千万别说他们还热烈欢迎这样一号危险人物继续潜藏在他们船上。” “哪儿这么容易。”韩越一边敲字一边说,“这一个月里,颛顼那边已经换了三任对策组长,十七位军队方面的组长,连警察的所有队长都给撤了两遍,又复职两遍了。我现在都没记住他们新任对策组长的名字。” “他们年底闲的慌?还是” “七八十年前,咱们这样的大船一艘艘刚陆续投入使用的时候,一共有十一个船队,七十八座‘海上城市’,可现在呢,能够勉强运转的,怕是还没有三分之二——这还没有一百年啊。”韩越说的严重,但语气里却没什么忧虑的意思,反而有种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感觉。 “您说的我好紧张我觉得咱们船目前的状况还是可以的。”元岁顿了一下,“说起来,那些已经无法正常运转的船只,上面的人都去哪儿了?” “我们上次不是已经见过了吗,梁下城的那些人。”韩越好像在想什么,注意力不太集中,“说起来,你这会儿要是没事的话,帮我去看看上回带回来的那个人吧。” “您不想去见见姜医生吗?”元岁眨了眨眼睛。 “就怕她不想见我。”韩越大手一挥,“不过还是做好出门的准备吧我瞧着小老大的眼色,他多半还是打算负责到底的。” “也就您能自信的说出‘看老大眼色’这种话了,我是看不出来什么。”元岁装模作样的抱了抱拳,蹦蹦跳跳地出门了。 韩越眯着眼睛看着她走远,忽然想起昨日与许择远的谈话。 “总算是暂时了结这事儿了,这次真是要谢谢兄弟你了。”许择远已经喝的有点多了,说话跟讲相声似的,“这几天我足足领头问了二十八个人的口供二十八个呀!有几个还反复问了三四遍!咳咳咳我这破嗓子。” 韩越其实也觉得轻松不少,附和到:“那不是!我也是累死累活的生怕小老大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我也就可以马上在家赋闲了虽然想想,如果真能赋闲,那还有点值得期待” “哈哈哈,真是为难你——嗝。”许择远倒酒的动作被一个惊天大嗝打断,好在他手还够稳,没有泼在自己组员的西裤上,“说到你们组的事儿作为你们帮我这个大忙的报答,哥们悄悄悄悄告诉你一件事儿。” “您说?”韩越又灌了他一杯。 “你们这次立大功的这位组员啊也就是从我这儿的静音室出去的那个。”许择远将身边喝的有些不省人事的组员推远,低声说,“怕不是个简单的。” “我当是什么,这还用你说?”韩越给他满上,“小老大豪气干云,用人不疑;小姑娘人又确实还算得用,没露出啥尾巴来,我又能多说什么。” “主要还是因为你头顶上那位没发话吧。”许择远的眼神骤然清醒,“哥们儿在这儿悄悄透给你一个信儿吧。” “什么?” “你家组长那天并不是第一个来我那破破烂烂的静音室了解她的情况的而且在他之前来的那个,还不是咱们这样的人能惹得起的。” 韩越先是怔了一下,随即心里一动,正要追问,却听到许择远突然大吼一声,高声喊到:“罗子炀!从前在军校里,我还曾叫你一声师兄!如今你害死我二十年前便换着穿袜子的兄弟,你若敢滚回来,我必叫你——”他的声音越来越高,直到滑稽的破音,嘶哑的再也说不出话来。 像是点燃了某种信号,房间里倒得横七竖八的年轻军人都接连呼天抢地起来,砸碎了一地酒瓶。 韩越踩着一地碎玻璃,沉默地出门结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五章 渺渺 小÷说c网 】,♂小÷说c网 】, “你——对对对新来的就是你,愣着干嘛,过来搬东西啊。”长宁号头号保镖老蔡朝着久久伫立在门边的人影挥了挥手。 凌夙诚勉强回神,转身弯腰抱起一个小半人高的纸箱,步伐稳健地走下楼梯。 “哦我又给忘了,你叫什么来着?”老蔡其实并不是很老,大约不到五十岁,人显得很精干,但两鬓均已花白。 出门前,韩越曾提过一句,老蔡二十年前便从军队退役下来,又闭门养了小两年伤,之后才开始跟着商船跑活。以他的年纪,在军队叱咤风云的时候,凌夙诚大概才刚会跑,所以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认出他来。 “林诚,树林的林,诚实的诚。”凌夙诚将货轻手轻脚地放在地上,淡淡地说。 “年轻人不要偷奸耍滑,多干点实事。”老蔡挑剔地上下打量他,“要不是听说‘颛顼’这阵乱的厉害,我才不会多要你这种临时打工的呢。对了,介绍人说你是头一回出来做活,那你之前是做什么的?” 脸上盖的厚厚一层粉底让凌夙诚觉得不太舒服,他下意识摸了一把临时蓄出来的浅浅胡渣,继续背台词:“体育老师c保安c也开过店做过小生意总之走过很多门路,都不太成功。” 老蔡的眼睛里有一种很精明的神采,他撇了撇嘴,又拍了拍凌夙诚的肩膀:“你要是总板着张脸,能成事儿才奇了怪了,谁不喜欢看着喜气洋洋的人啊。” 凌夙诚差点脱口而出一句“受教”,想了想自己目前的人设,还是回答的稍微接地气了一点:“您说的是。” 好像也没有接地气到哪里去。老蔡听到这句话,反而拧着眉毛盯了他一会儿,最后勉强摆了摆手,示意他先跟上队伍。 负二十一层,颛顼城市底端的“港口”。怎样的危机似乎都吓不倒闻风而来的商人们,小小的连接平台上人群摩肩接踵。凌夙诚借着墙面上玻璃的反射打量自己——大背头c偏黄的肤色c黑眼圈c胡渣,除了伪装的比较失败的平静眼神,他整体还算像是一个人生蹉跎的三十岁男人。 凌夙诚将印着“长宁号”的鸭舌帽帽檐压得更低,走在队伍最后。 他现在这幅尊容是元岁的手笔。凌夙诚想起她大体完工后憋笑皱起的脸,勉强按捺住了在脸上再擦一把的想法。 “要是您能剃个大背头,肚子上再多几斤肉,会更像一些。”元岁又挤出一大坨比他的肤色至少深两个色号的粉底,“不过还是算了吧,否则您牺牲也太大了。” “这样成吗?我觉得还是没有很大的区别。”韩越摸了摸下巴,努力掩饰嘴角的抽动。 “这是化妆,又不是换头。”元岁伸手在凌夙诚脸上抹了抹,后者习惯性地往后躲了一下,惹得元岁边抖肩膀边艰难地干活。 “哈哈哈您别躲啊,搞得好像个被登徒浪子调戏的小姑娘似的。”韩越的憋笑终于破功。 元岁也笑得手抖,空气中满满是透着化工制品感的香味粉末。 “这个能保持多久?”凌夙诚艰难地强行提问。 “不太久,所以您得睡前卸,起床后补。”镜子里的元岁含着笑偏头想了想,又补充到,“我给您发个详细的说明书吧,拿出您严谨的专业态度来对待这件事儿。” “看在我特意给您取了个这么好记的名字的份上,记得把‘林诚’的资料背熟。”韩越努力制造一点严肃的氛围,“您要知道这次,因为明路不好走,咱们只能用这种方式把您暗度陈仓过去。您不但没有任何外援,还可能会被同行的人添乱,所以您脑子里得随时绷着根弦,牢记第一任务目标,小心行事。” “我在听。”凌夙诚对着镜子里自己的脸有点不太习惯,“关于‘半面’,我们没有更多资料了吗?” “除了知道这是一个在颛顼下层盛行了超过五十年的‘信仰’以外,别的都不太清楚。”镜子里韩越的姿势大约是在偷偷对着他拍照留念,“敌人很狡猾,而您又太老实。所以五天后,我和元岁一定会找着借口大张旗鼓地去颛顼一趟,如果您碰上了什么麻烦,就及时过来找我们接头。否则,你就只能七天后跟着‘长宁号’一起回来了。” “用心演哦,老大。”元岁将一袋儿化妆品塞给他,“全情投入到您所扮演的这个人的人生中,自然会像的。” 想到这里,凌夙诚下意识拍了一下鼓鼓囊囊的大衣口袋,轻轻叹了口气。 形形色色的人在他身边高声交谈,凌夙诚极少行走在这么热闹的地方。 “最近颛顼这边的钱贬值得跟什么一样,出门买个菜都要扛一麻袋。” “那不是,要是咱们船的管制能松一点,允许我们搞点陈米来卖就好了” “这种歪脑筋你也敢打?小心给下面人举报了。” “我就这么一说嘛再说我这也是好心给这边的人谋福利啊。” “你少来。本本分分过咱们的小日子就好了,这趟跑完了,暂时就先别过来了。”路人在小声交头接耳。 “说起来,小林啊,你的运气确实是不怎么好。”老蔡走到了凌夙诚身边,“你要是早两年来跑这条线,说不定还能跑出个名堂来。可惜现在,不行咯,估计这一趟过后,你又得重新找工作了。” “也许是吧”凌夙诚很乖觉地配合,“总之我会认真地先做好这次的工作,以后的事情回去之后在考虑吧。” “你之前填的唯一特殊要求是希望住单间?” “嗯。”凌夙诚自然地念出元岁准备好的说辞,“我是第一次跟着大家来,互相都不熟悉,别人和我住一起也未必自在。” “那倒不至于啦我也不是心疼那一点点多的钱,只是这里最近乱的厉害,两人住安全一些。” “我个人多出来的花销,您可以直接在我的薪水里扣。”凌夙诚顿了一下,还是搬出韩越的馊主意,“而且我这个人嗯,晚上睡相不太好,容易磨牙,偶尔还梦游” 老蔡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还是点了点头。 凌夙诚微微松了一口气,努力维持着相对和煦的表情,做老蔡侃大山的安静听众。 一 要说老蔡此人,确实是有些真本事的。别的先不说,至少他可以从下午一直喋喋不休到晚上饭后消食打牌的本事,在凌夙诚认识的人中,大约只有韩越可以与他分个高下。 “嗨呀,我天天软磨硬泡,终于让我家那臭小子答应最近把他女朋友带回来给我看看。”老蔡一边摸牌一边嘴上不停,“他天天跟我吹自己找了个顶好看的姑娘,却从来不肯让我看看。我也想知道我儿子到底拱了棵什么白菜啊。” “哟,见过家长了,下一步是不是得要结婚啦。”同行的条纹衬衫长得还算斯文,似乎是这群人之中担任狗头军师,“我等着收红包呢啊。” “成啊,你给我送多少,我就折一半给你——总要让我收个饭钱吧。”老蔡似乎是瞅到了老神在在地坐在最后的凌夙诚,又撺掇起来,“小林啊,你也来玩儿两把呀,玩两把大家就都熟了。” 凌夙诚猛然被点名,只得含蓄地推辞到:“我玩儿的不太好,还是不扫你们的兴了。” “怕什么,难不成咱们还会联合抢你的钱不成。”条纹衬衫也附和道。 凌夙诚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快十一点了。他极少能腾出空来干巴巴地听着一群人闲聊,不过这次是不得不为之。 他略一沉吟,斟酌着问到:“我是第一次来这里,实在是有点想出门看看,不知道” “成啊。”没想到老蔡很爽快地就应了,“不过出门在外,小心为上。你要是闯下什么祸事,现在这儿是个什么情况你多少也知道一点,我可保不住你。” “我会小心的。” “哎呀,别的都不说,你可别往隔壁的隔壁那条街逛。”条纹衬衫似乎对这一带挺熟,“那里的女人哦,啧啧,都不是什么简单角色。” 凌夙诚愣了愣,后知后觉的理解了同伴好心的“提醒”,房间内却已哄堂大笑。 “哈哈哈,瞧这个老实的。”老蔡也跟着打趣到,“你也这把岁数了,是该多挣点钱准备着娶媳妇啦。去吧去吧,早点回来。” 被人推搡着送到门口,凌夙诚回过神,看着自己左手一把瓜子,右手两个小橘子,不由也轻轻笑了笑。 生活在“盘古号”上的人,虽然也说不上事事顺心,不过整体上还算是安宁幸福。 凌夙诚心下一松,靠着回忆找到了韩越上次接头的酒吧。 明明正是生意红火的时候,这间酒吧却大门紧闭。凌夙诚皱了皱眉,却听到身后有人接近。 “这家店里,前几天出了人命案,酒保给人当街打死了。”来的人虽然是一身警察打扮,眼神里却有一股痞气,“所以——你有什么事儿吗?” “那真是可惜了。”凌夙诚面上不显,说话谨慎,“朋友向我推荐过几次这里,没想到我却没这缘分了。” “是嘛。”警察上下耍了耍手里的警棍,直勾勾地看着他,“凶手还没抓着呢我们这几天蹲点蹲的劳心劳力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我是今天下午,才跟着到这里来做生意的。”凌夙诚也镇定地看着他,主动撇清干系。 “哦,跑生意的啊,有钱人。”这位警察的衣服穿得松松垮垮,似乎根本没有经历过应有的岗前培训,半带胁迫地问到,“有烟吗?” “您说笑了。”凌夙诚肌肉微微绷紧,“烟叶可是硬通货,您也太看得起我了。” “从哪儿过来的呀你?” “盘古号。”凌夙诚吐字清晰。 “哟,那可是为大财主,惹不起啊。”面前的警察将戴的歪歪扭扭的帽子正了正,挂着点违心的笑容往另一头指了指,“那就请你别在这周围乱跑,喏,往那边走,那边有意思的东西才多着呢。” “是吗,多谢。”凌夙诚转身原路返回。 直到走过一个拐角,他始终能感受到那位警察一动不动的视线,如芒刺在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六章 非黑 小÷说c网 】,♂小÷说c网 】, 浓妆的女人将外套砸回凌夙诚的脸上,又把高跟鞋潇洒的一脱,拎在手上,赤脚走在略有凹凸的石板路上。 凌夙诚将劣质香水味浓烈的外套从脸上揭了下来,继续侧着身猫着腰跟在女人身后。 这条小巷大约只有一米宽,加上两旁商户偶尔外凸的防盗网c放于铁支架上的花盆,大概能够卡住不少略微丰满或是健壮的人。 比起凌夙诚,前方几乎可以保持直线向前的女人似乎要走的得心应手的多。 巷道内光线昏暗,只有几束安置于楼顶的射灯灯光会偶尔划过这里,将潮湿斑驳的墙壁一会儿映成阴恻恻的绿色,一会儿又映成鲜艳至极的红色。除了两人交错的脚步声,凌夙诚只能听见某处花盆里的水滴落地面的规律声响,如同计时。 偶尔,女人的长指甲划过墙面发出的尖锐杂音也会混进来,就像是播放老旧恐怖影片时偶尔出现的雪花点一样。 “我们这是到了哪里?”穿过好几个类似的巷道后,连向来方向感不错的凌夙诚也忍不住问出了这句话。 “急什么。”女人的声音有种与外表完全不符合的轻柔,“还是说你想回去送死?” “不是,我是跟着别人来这里做生意的,必须早一些回去汇合。” “哦,外地的朋友你好。”背对着他的女人用力点了点头,然后骤然拔高了音量,“那你就更不该跳出来逞什么英雄啊!你皮痒啊!” “我” “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老老实实跟着姐姐我绕小路吧。”女人回过头来,精细的妆容在深红的光下略微有些可怖,像个怨念深重的女妖怪。 “可是”凌夙诚刚一开口,就又被堵了回去。 “可是什么啊可是!”女人撩了撩耳边的碎发,“看不出姐姐是干什么的吗!几个披着警察皮的流氓缠着我有什么奇怪的?你是容易热血上头的小屁孩儿啊!” 凌夙诚被这一连串犀利的言辞逼迫的哑口无言,半晌才略有底气不足的开口:“可是不管怎么说,我都得尽快的回到住宿的地方去” “知道了知道了,这点小事一直啰啰嗦嗦干嘛?烦不烦啊你。”女人揪着眉头看着他,“那你住在哪儿啊?” “a区e。” “你再说一遍?” 凌夙诚愣了一下,仔细又回忆了一遍标牌:“a区e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有问题,你知道一般人会怎么读吗?”女人反问。 凌夙诚皱眉。他清晰地记得离住宿地点最多十米远的路标上写的“a一e”。 “没有几个人会把后面那个街区名读成希腊字母发音的‘艾普西隆’的,这个发音又难记又拗口,虽然是早年上面的人定下的,但是从来没有小老百姓这么读。”女人眯着眼睛走近了两步,“外来的人就更难一次读对了。” 这是不是就叫“阴沟里翻船”?凌夙诚想到。不过他面上依旧镇定:“我所属的船只,也有这样的地名,我念习惯了。” “是吗?看来是我们这边的人没文化了。”女人脸上的表情似乎表明她并不太相信,“但是实话实说,我觉得你看起来真的不太像是出门跑船的我接触过那些人,他们大多市侩又谨慎,没有你这样的。” “我头一回来,以前做过老师。”凌夙诚努力从自己的人设中简明扼要地扒拉借口。 “你叫什么?” “林诚。”凌夙诚稍微磕巴了下。 “好吧,林老师你好,我是甘遥。”女人正儿八经地向他伸出手。 凌夙诚略有犹豫,将下午搬东西时沾了灰的手套摘下,虚虚地握了下手,却被对方一下将手紧紧攥住。 “你就可劲儿编吧。”甘遥抬头盯着他,“你绝对不是来跑船的就算是跟着跑船的来的,你也不是抱着赚钱的目的过来的。我这小半辈子见过的男人比你今后的一辈子见过的女人都多,你这种人一看就是优渥的家庭环境里长大的,待人接物都透着股迂腐气——你知道多数人见了我都会盯着哪儿看吗?啊,反正不是像你这种一直看着地面的。” “我没有向你老实阐述一切的必要。”凌夙诚用了点力把手抽了回来,“正如你劝诫我的,不要多事。” “我看见你专门去了那间才出过事的酒吧。”甘遥突然轻飘飘吐出几个字。 “你什么意思?” “以你外来人的身份,应该很难打听清楚一件敏感的事吧。”甘遥后退两步,转身背向他,“你知道那间酒吧最近有多热闹吗?死了人之后,两天内起码有不下十个看着就鬼鬼祟祟的人‘偶然’在店门口闲逛了一会儿,所以那现在才有人一整天守着。” “你觉得我是什么人。” “那个酒保死前几天来找过我,托付过我一件东西。”甘遥突然在外套内部的口袋里摸索了一会儿,将一把钥匙随意向后抛去,凌夙诚却稳稳地上前一步接住了。 她转过头来,又笑了笑:“他说他要是万一出了事,就把这个东西交给‘盘古号’上专程过来找他的人我觉得八成就是你吧。” 凌夙诚下意识摸了一下头顶印着“长宁号”三个字的帽子,低声问到:“你到底是什么人?” “还要我明着说出来吗?娱乐业工作者啊。”甘遥好无所谓地摊了摊手,“我跟太多人打过交道,当然知道哪艘艇是从哪儿来的。” 见凌夙诚一脸欲言又止,甘遥好心地又接了下去:“如果你是想问他为什么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到我这种人手上,我倒是可以爽快的告诉你这条街上的所有做我这行的,都没一个简单的,大家心照不宣而已。我本来也是替上面做事儿的结果上面最近换的太快了,早就没人搭理我了。” “如果你从前一直为你所谓的‘上面’做事,我们的线人就不该有机会在这个时间点出事。”凌夙诚靠在一处相对平整的墙面上,“既然我们互相都无法相信对方的说辞,那么就平等的提出交换情报的条件吧。” “我想知道的,你肯定无法告诉我。而你想知道的,我也未必会实话实说这样你也要问下去吗?”甘遥将脚边的石块踢远,歪着头看着他。 凌夙诚看了一眼时间,决定不废话:“关于这把钥匙他只把这把钥匙简单地给了你么?没有再交代什么?比如它的用途。” “没有,他是一个很谨慎很专业的人——比你专业。”甘遥抬头,看着房屋缝隙间的深色“天空”——或者说楼上一层的地板,突然问到:“你这会儿倒是不急着回去了?” “着急。”凌夙诚的语气平稳,“所以请你快一点说,或者不说。” “着什么急呢”甘遥的声音有一种呢喃的意味,“虽然咱们这种被关在室内的看不见月亮但是今天可是月圆夜,很多人的大日子呢。” “什么意思?” “你知道我最初是怎么发现这些犄角旮旯里的路的吗?” 甘遥话音刚落,零点的钟声响起,所有射灯骤然关闭,小巷内顷刻变得漆黑一片。 凌夙诚刚刚适应勉强黑暗,就隐约看见甘遥似乎一直抬头看着这一线天空。 可这有什么好看的呢?封闭的船内,既不会有繁星闪耀,也不会有月光洒落。 下一秒,他看见了漆黑的“天幕”上,骤然出现了几点颇似星星的白色光点。 “怎么?”作为一个外地人,凌夙诚有点茫然。 “嘘。”甘遥似乎在口袋里摸着什么东西,示意凌夙诚先安静一些。 白色的光点越来越多,从之前稀疏的几粒点缀在黑幕上,变成了一条窄窄的银河,且渐渐向着一个方向流动起来。 流动?凌夙诚眨了眨眼睛,确认不是自己眼花。 甘遥终于借着微弱的光线掏出了一件什么小玩意儿。她拨动开关,立刻有一束明亮的白光照射在了墙壁上。 “天上都是这个?”凌夙诚接过她手里的微型射灯,反应过来。 身后突然传来了另一个人的脚步声,凌夙诚挥手示意甘遥先不要出声,先关掉射灯,甘遥却笑着摇了摇头。 不一会儿,另一束白光照射到凌夙诚身旁。他捂了捂眼睛,听见来人说到:“你们怎么站着不往那边走?这条路堵住了?” “不是啦,是我朋友的‘手星’丢在路上了,我们正讨论要不要倒回去找找呢。” “没事,心诚则灵嘛,月鸩大人不会在意的。”来人居然是一位衣着光鲜的年轻男子。 “我也正劝他呢,毕竟是一月一次的大日子。”甘遥又恢复了轻轻柔柔的语气,“说不定他就是月鸩大人本月选中的幸运儿,万一错过了多可惜啊。” “是啊,快一起走吧。”年轻人疲惫泛青的脸上带着一种奇异的狂热,用力推搡了挡路的凌夙诚一把。 凌夙诚只淡淡地看了甘遥一眼,借着这股力道向前走去。 走出狭窄的小巷,三三两两的人群正从各个方向的小角落里钻出来,汇合到这条稍微宽敞一些的支路上。无论男女老少,所有人的手里都握着一个小小的光源,年轻或是苍老的脸上都被映成一片骇人的惨白。 除了偶尔能听见周围熄灯的住户房间里传来几声婴儿的哭闹,游行的人群中没有任何人谈笑。 凌夙诚不得不顺着人流向前,眼神始终不敢离开甘遥的后脑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七章 非白 小÷说c网 】,♂小÷说c网 】, 月圆夜,月鸩神朝会日。 信徒从四面八方而来,围坐在一处圆形广场上,整齐的将手中的光源放在一侧。一道道或明或暗的光束射向上空,让这人造的夜幕亦变得繁星点点。 一个单薄的身影跪坐在广场正中,身边是半张面具上分别勾绘着“贪”c“嗔”c“惑”c“痴”四相的四位神官。 凌夙诚一脸肃穆的坐在最外圈,只能隐隐约约看见中间那个白色的影子。 他头一次产生了强烈的表达欲望,但是身边的人都保持绝对的安静。 虽说他此行的目的正是调查此事,但凌夙诚确实没有意料到一切会来的这么突然。 他的身边坐着一个跟着父母一起来的小男孩,正闭着眼睛,弓着身体,一脸的虔诚。 这很不好。看着男孩眼下一片疲倦的青色,凌夙诚皱起了眉头。 一片静谧中,他隐约听到了轻缓的歌声。 神圣的氛围为这单薄的歌声笼上一层朦胧的薄雾。无论凌夙诚如何分辨,也听不清楚这位还算打过交道的“月鸩大人”究竟在咿咿呀呀些什么。 不过身边的所有人全情投入的陶醉表情,或许还是多少影响到了他。凌夙诚稍觉头晕——也可能是因为现在时间已经逼近一点的关系。他不断靠着思索回去之后应该如何向老蔡解释晚归来分心,偶然瞥了右侧的甘遥一眼,发现这位脸上也是一脸的看戏。 突然,中间的身影在神官的牵引下旋转起来,就像是旧式八音盒上旋转的芭蕾舞人偶。旋转的过程中,月鸩从手中抛起一个粗线球,随后攥紧粗线的尾端缓缓跪倒在地。线球落入人群之中,沿路向前滚去。 这算是在抽签?线球滚过凌夙诚身边的时候,他想,其实这样还算公平。 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追随着线球——哪怕是坐的太远根本不可能看见的人,眼睛也直直的盯着这个方向。 最终,一个看上去大约十六七岁的少年握着线球,战栗着站立起来。 少年起初看上去还在发愣,随即嘴角一点点牵动着面部肌肉活动起来,露出一个扭曲的狂喜表情。 在神官的带领下,周围所有冷着脸虎视眈眈的人终于鼓起掌来。凌夙诚也跟着稀稀拉拉的拍了两下,目送着少年顺着线绳的牵引走向今晚的舞台。 神官们蒙上他的眼睛。月鸩一手提着裙摆,一手抓住少年的手臂,一步一步背对着凌夙诚走向毗邻的广场深处。她所到之处,仿佛摩西分海,趴伏的人群在广场透着凉意的石砖上挪动着膝盖让出一条路来,直到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里。 短暂的表演终于走到了散场时分。形形色色的人向着那个瘦小的背影离去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随后一个个熄灭手中的光源,四散离去。 “‘半面’?”凌夙诚对着甘遥低声说。 “嗯。”甘遥将手中熄灭的‘手星’递给他,“喜欢的话,拿去作纪念吧。” “关于这次的事情”凌夙诚努力组织语言。 “你还不抓紧回去么?”甘遥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如果还有什么问题的话,明天晚上,可以来老地方找我哦,我特别提醒一下,现在已经凌晨一点过了,‘明天’就是‘明天’,你可别弄错了时间。” “为什么不是今天晚上?”凌夙诚提问。他由衷的希望一切能够解决的越快越好。 “你急什么?我也有我的事情要做嘛。”甘遥给他大致指了一个方向,“我就不送你回去了,你加油找路吧。” 一 “嘿,嘿!”条纹衬衫用力地撞了一下凌夙诚的胳膊,“老蔡训你话呢,发什么呆啊。” 早晨八点,长宁号的所有员工齐聚饭堂,三下五除二瓜分了为数不多的咸菜,正在就着小米粥啃高价馒头。 “你给我实话实说,你昨晚上什么时候回来的?”老蔡用力拍了拍桌子,“你可别撒谎!我们牌局都散了,你房间里也没人,我就一个人在大厅熬了一晚上等着你,结果你根本没过这道大门,早上从自己房间里冒头钻了出来。说!怎么回事!” “一点多,我怕走正门会吵到已经下班的店家,就直接翻窗回去了。”凌夙诚低着头,认错态度诚恳,“抱歉影响到您休息了。” “行行行!”老蔡深陷的眼眶下面吊着两个看着颇有分量的眼袋,“我是怎么交代你的,嗯?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你知不知道现在这艘船上是个什么状况,你要是死在什么犄角旮旯里,哪怕是我们有心给你收尸都没有办法!” 被劈头盖脸的训斥了小半个早上,自知理亏的凌夙诚依旧维持着平和的语气:“您的教诲,我绝对放在了心上。只是昨天晚上发生了一些意料之外的小麻烦” “什么麻烦?”老蔡打断他。 “现在已经没事了大概。”凌夙诚决定还是先不把话给说死。 老蔡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上下将他打量了一番:“得得得,你这种临时跟我混的小子,我也懒得管你那么多。不过既然我答应了你妹妹要把你全须全尾的带回去,那么还是希望你别让我太难做。” 凌夙诚愣了一下,意识到老蔡口中的“妹妹”可能是来送他上船的元岁。 出发前,元岁还曾特别提醒过他,这批船员未必个个可靠,所以能瞒着还是尽量瞒着。但是一旦到了真正危险的地步,可以试着向老蔡露底。 这个样貌比同龄人显老,身体状态却一直让很多年轻人都自愧不如的老将毕竟也是从军队退下来的,而且还是由于当年替兄弟挡了一刀而差点丧命的缘故从军队退下来的,勉强比其他人可信,也可靠一些。 不过说起来,元岁似乎对凌夙诚能够隐瞒身份的潜入老蔡带队的“长宁号”一直抱有相当大的怀疑,几番毛遂自荐希望自己来替他完成这个任务——最后因为性别和身高实在是无法打入这样一个平均身高在一米八左右的纯爷们儿环境而遭到否决。 之所以要特别提到身高这一要素,是因为元岁似乎还起过女扮男装的念头不过她的身高估计只能装一装她弟弟那个年纪的小毛孩儿,船队是不会要的。 “得了,快把东西吃了。”老蔡写满不信任的眼睛里满满都是红血丝,“一会儿我们得去收东西的买家那里讨价还价,所有人都得去站着充充场面。至于到了晚上,你要利用自己的休息时间去做什么,我也懒得再过问,自己警醒点吧。” “是。”凌夙诚继续埋头喝粥,注意到老蔡探究的眼神,故意努力喝的稍微豪爽了些。 也许诚如韩越和元岁两人所说,自己根本不是什么做谍报工作的好材料。 饭后,凌夙诚继续跟在队伍的末尾,匆匆忙忙的穿过一个个巷口。 沿路的电子公示屏上,十个中坏了八个,也不见有人来修。一条街走到头,不过零零星星五六家店还在开门营业,且主营业务几乎都是为外来人员提供住宿。街道上还有不少小孩儿正嬉笑打闹着横冲直撞,仿佛周一也早已成为学校的休息日似的。 路过一处人声鼎沸的茶馆,门口居然有人在公开宣传“半面”的教义,吸引了不少男女老少进店参与。 “别去看那些人。”条纹衬衫走在凌夙诚的旁边,“他们势力大着呢咱们惹不起,只能躲着了。”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相信这个?”凌夙诚提出了一直盘桓于心中的疑问。一群自己本身就拥有各式各样超凡的天赋的人,为什么会笃信一位在别处根本没有听说过的所谓“神明”呢? “谁知道呢,也许是因为人总要给自己找点指望,才能活得下去吧。”条纹衬衫轻声说到,“我听说这个来路不明的教派在颛顼内部起码已经流传了不下五十年,不过也是最近才变得这么火爆的。我听说,肯活跃地参与‘半面’各式各样活动的人,要比乐意去给什么决策投票的人多多了。” “他们的教义究竟是什么?”凌夙诚更想问的其实是,他们究竟靠什么糊弄人? “他们信奉的是一位叫做‘月鸩’的神,传说这位掌管梦的神明会寄生在颛顼内某一族的新生儿中,代代相传。” “寄生?”凌夙诚觉得这个字眼听上去无法跟神圣沾上一点边。 “这位神明之所以会这么火,据说是因为真的很灵验。”条纹衬衫脸上的笑容有点玩味,“听说她可以控制和链接梦的世界,生者可以借此踏过黄泉,与永别的人在梦中相见;又或者去心上人梦中,直接问询他的心意当然我举的例子都还算是温和一点的用法,听说在梦中恫吓和惩戒对手,是这位月鸩神最火爆的供奉来源。” “但是不管怎么说,梦就是梦。如果是影响精神世界的能力,不少这里的住民自身也具有,何必找上这样一个来路不明的人呢?” “人们总是需要一个活着的指望。”条纹衬衫示意凌夙诚观察所有走进茶馆的人,“你可能注意到了,虽然说‘半面’早期的影响范围,主要基本就集中在那些活得比较艰难的人群当中,但是现在,他们的信徒据说遍布颛顼的上上下下,连现任的几位警察队长也笃信这个,下班后光明正大的走进这种场所。你觉得这是为什么,是因为傻子变多了?还是他们的教义变得更高级更有说服力了?” “是因为觉得自己活的艰难的人变得更多了。”凌夙诚叹息。 “人总是需要找一个精神寄托的如果现实生活中找不到,那就找一个虚构的呗。”条纹衬衫拍了拍凌夙诚的肩膀,“这种事情的存在究竟是好是坏,不是我们这种外来人能够随随便便评价的。” “至少就我个人看来,醉心幻想不是什么好事。”凌夙诚顿了一下,“但是我现在或许可以理解一点点了吧。” 条纹衬衫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突然哈哈大笑,用力在凌夙诚的肩膀上又锤了一下:“一个人这辈子究竟活的痛苦还是快活,只有他自己知道。而且比起快乐来说,痛苦却难以与其他人分享,如果能够通过梦的方式纾解,我觉得勉强还算是一件好事吧。” 凌夙诚没有接话。如果眼前这位笑起来轻快又张扬的年轻人知道不久前刚刚在自家门口发生的事情,也与这位“月鸩神”有关,不知道还能不能说出这样轻松的话来。 “我决定替你在老蔡面前美言几句,我觉得你是个还挺不错的人。”条纹衬衫挠了挠头,嘴角一直上扬,“活到你这把岁数的人,还可以认真的去尝试理解别人的痛苦,我认为很难得。” 凌夙诚尝试着揣摩了一下这句话的深层含义,意识到这句评价实际上并不算是全然的赞扬。 “但是恕我直言,我相信你或许能懂旁人的痛苦。但是像你这样的人,多半也是永远无法理解旁人痛苦的根源的。”条纹衬衫抛下一句莫名其妙的定论,笑嘻嘻地跑掉了。 痛苦的根源?凌夙诚抬起头,看着白日里没有任何神秘感的天花板,突然想起了昨晚虚假而璀璨的星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八章 擦肩 小÷说c网 】,♂小÷说c网 】, 又来了,这还让不让人好好吃顿饭了。 韩越看着凌夙诚传来的那句简明扼要的讯息,撅了撅嘴。 线人的住址。只有这前言不搭后语的五个字。 请您先等一等,我把这口饭吃完再去帮你查一查。韩越回复到。 “这顿饭,你的眼睛就没有从id上挪开过。”声音甜美的年轻女性把吸管在饮料里用力搅了搅,“我觉得我的妆都白化了。” “哎哟,对不住对不住。”韩越双手告饶,“抱歉莺莺,我最近实在是太忙了,你在电台工作,多半也听说过一些事儿。” “我当然知道,所以才会忍耐约你吃饭被连续放了两次鸽子。”电台主持人齐莺莺气得翻了个白眼,“大忙人,能好好吃个饭吗?” “能能能。”韩越讪笑着点头,补充到,“不过咱们能吃的稍微快一点吗?我一会儿又有事儿要做。” “这是下班时间呐,你也太惨了。”齐莺莺用力戳起一个丸子,假斯文地咬了一小口,“眼看着这年又要翻篇了,你还是好好表现,争取早点换个轻松的岗位吧。” 这估计不太可能,韩越心想,除非凌夙诚突然有个三长两短——不过他要真有个三长两短,自己多半也是要破腹谢罪的。不过他还是重重地点了下头,正经地说:“你说的有道理,其实我也想调动很久了,不过我上头那位实在是很难缠。” “是吗,我看你挺卖力的。” “哎呀,这不是又在催我了嘛。”韩越指了指手上的id,灌了一大口酸不拉几的果汁,匆匆忙忙地站起来,“这顿饭反正也没法好好吃了,下回,下回我一定好好再赔你一顿。过来,诶对就是你,买单。” 晚上七点,整个办公区安静的鬼气森森。韩越猛地推开门,大大咧咧地跟缩在沙发上摇头晃脑听音乐开小差的值班人员大声说了句“嗨”,直把别人吓得从沙发上滚了下来。他这才满意的一笑,冲着揉着腰的同事吹了个口哨,“啪”一声,又把门关上了。 门内的人惊魂未定地咽了口唾沫,隐约听见门外韩越似乎正与人打电话。 “哎哎哎,你等一下啊,我正要找呢。”韩越连走廊的灯都懒得打开,直接摸着黑拿着钥匙捅开了门,“你那儿怎么样了,还顶得住吗?” “不太顺利。”凌夙诚回答的实事求是,“昨天晚上,我去找你说的人接头的时候,才知道他前几天已经被人当街杀死。” “呃”韩越翻东西的动作顿了一下,“你应该昨天晚上告诉我这件事,以及,既然这样,你就更不应该在这个时间点往人家家里凑了,肯定有人盯着呢。” “我昨天晚上”凌夙诚努力概括,“有一段奇遇。总之,我偶然间参与了‘半面’的一次集会活动,稍微掌握了多一些的信息。” “哇喔,你还挺靠谱的嘛。既然这样,咱们线人的事情,就等我过几天来处理,你先集中精力应付‘半面’的事情好了。” “我觉得这两件事之间有联系。”凌夙诚那边的声音更轻了一些,韩越大概知道他是在躲着人说话,“而且这边总之半面的情况比我们想的要更复杂。” “你自己小心。”韩越不得不说了这句废话,想了想,又补充到,“那么现在,你下一步打算做什么?” “如果不去线人的家的话,我可能会试着跑一趟今天偶然见到的一个‘半面’的民间据点。” “民间据点?”韩越愣了一下。 “传教的场所,或者说堂口。”凌夙诚解释了一下。 “你胆子也太大了。”韩越失笑,“出发前我可是千叮咛万嘱咐,希望你这次不要这么莽呃,不要这么打直拳,怂一点好吗?你那头要是突然出了事,我就算是立刻从窗户跳到最底层叫他们开船,怕也来不及。” “我明白,我会小心。” 这等于还是没听进去,韩越正打算再劝劝,就听见凌夙诚那头难得急匆匆地说了句“先这样”就挂断了。 韩越“啧”了一声,将手里的一叠文件都拍在桌上,却隐约听到了一声别的轻响。 他挑了挑眉,忽然蹲了下去,在桌子底下摩挲了一阵,突然碰到了一个明显凸出来的东西。 一 凌夙诚站在白天的茶馆前,略微踯躅了一会儿,伸手轻轻敲了敲门。 店已经打烊。但这条街的一楼店铺都连着二楼的住房,许多住户都是楼上休息楼下开店,这个点敲一敲,兴许店家还在楼下收拾。 果然,凌夙诚微微向后退开一步,一个看上去大约四十多岁的中年女性应声开门,看见门外这位陌生人,犹犹豫豫地开口问到:“您好,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凌夙诚从兜里掏出了甘遥赠送的“手星”,尽可能柔声说到:“我是外地来的,昨晚上有幸偶然参与了你们的活动,本想白天来拜访的,但是” “原来是教友,您先请进。”女人笑起来非常温柔,眼尾的皱纹都并成了一条线,“没关系,别客气,经常有人晚上也来这里坐坐的。” 凌夙诚微微欠身,跟着她走了进去。 “您想喝什么茶?” “随意。”凌夙诚习惯性地简要回答了一句,看着眼前明显比自己年长的人,又补充到,“随便什么都可以,已经算是晚上了,我大概也喝不了多少茶水的。” “对对,我把这个给忘了。”女人用手撑着脸,思索了一下,又笑着说到,“那么奶茶怎么样?您还喜欢喝甜的吗?” “都可以,您别这么客气。”凌夙诚顺着女人的指引在一张靠窗的小桌边坐下,看见另一名五十岁上下的男人握着个洗了一半的玻璃茶壶从旁边的一个小房间钻了出来。 “诶,客人吗?”这位显然是这家的男主人,脸上也是笑眯眯的,声音中流露出真实的关切,“最近街上不太平,您还是尽量不要一个人在晚上出门啊。” “这位是咱们的教友。”女人解释到,“是从外面来的,白天兴许没时间专程过来呢。” “是的,抱歉打扰了。”凌夙诚配合的点了点头。 “原来是这样,欢迎欢迎。娟儿啊,你先陪着他说说话,我来收拾。” 这对老夫老妻看着感情挺好,凌夙诚眉头松了松,接过女人手中的奶茶,礼貌性地抿了一口,开口说到:“我这样的外人,想要试着了解月鸩大人真的不太容易。正巧我白天经过这里,就想着晚上一定要过来看看。” “没关系的,随时欢迎您过来。”女人指了指缀满“手星”的墙壁,“我看您从一进门就一直盯着这里很漂亮吧?这都是来这里聚过会的教友留下来的。” “你们叫它‘手星’。” “是的。因为它不是很像星星吗?而我们信奉的月鸩神则是代表月亮。” 众星捧月吗。凌夙诚意会了一下,决定先从最平易近人的问题问起:“您起初是通过什么途经了解到月鸩神的呢?” “在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好像就听周围的人说过。”女人偏着头回忆,“不过那个时候周围谈论这个的人还很少,而且一般都只限于私下。” “那应该是挺久之前了吧。”凌夙诚回忆了一下梦中见到的女孩儿的年纪,“这么说的话,月鸩大人应该年纪不小了?” “月鸩大人是神明,怎么会和我们凡人一样呢。她会降临在特别的一族的年轻女孩儿身上,一旦这个女孩儿年满二十岁,月鸩神便会从她身上离开,让她拥有自由的人生,再找到下一个合适的女孩儿。”原来还真是继承制。 “谁来确定‘下一个女孩’是谁呢?” “是月鸩大人身边的神官们。” “哦,是这样。”凌夙诚若有所思。难怪现任的这位月鸩大人曾经向他透露,自己并不自由。 可惜这些虔诚的信徒并不知道这位月鸩大人真实的身体现状。不过某种意义上来说,只要还能找到能力类似的女性,某一任继承此名号的人的死活,似乎也不太重要了。也没有人考虑过所谓“月鸩神”离开后的女孩儿是否真的还活着。 “您似乎对于月鸩神的存在有疑义?”女人总是有一种天然的敏感。 “昨天晚上被带走的”凌夙诚看着对方的脸色,立刻纠正到,“被选中的那位少年,会被带往何处呢?” “这是月鸩大人一月一次的恩典。”女人的眼神流露出一种向往,“如果要一个一个满足我们所有人的愿望的话,月鸩大人不就太忙碌了吗?所以一般来说,只有一些大人物,才能够面见月鸩大人。” 也就是所谓“供奉丰厚”的人吧?凌夙诚想,运作这样一个庞大的组织,必定需要足够的资金支持。 “但是呢,月鸩大人垂怜我们,所以每月都会举办一次朝会,让再平凡不过的我们也有实现愿望的机会。” 嗯,笼络人心的合理手段。凌夙诚在心里下定义。 说来惭愧,作为一个出生在军队之中,被一群现实到冷血的人培养着长大的人,凌夙诚自觉刻薄无趣,不是很能对这类事情感同身受。 “说到这里月鸩大神能实现怎样的愿望呢?”这样问是不是太功利了一些?刚一说完,凌夙诚就开始反思。 女人却只轻轻笑了笑,似乎已经习惯被问到这样的问题:“月鸩大人是掌握梦的神明,如果您是想谋求什么现实生活中的好处,她可能无能为力。” 还没等凌夙诚开口,女人继续说到:“但是,谁说现实存在的东西就一定是最好的呢?在梦境里直面内心可耻吗?很多卑微的愿望,如果想要在现实中实现,也许赔上一辈子也完成不了——又或者,我们根本就羞于开口。但是月鸩大人不一样,她是悲悯尘世的神明,不会因为我们任何难以明言的痛苦而嘲笑或是懈怠。一梦醒来,心愿得成,生活也不会受到任何影响,有什么不好的呢?” “我没有不尊敬她的意思,只是黄粱一梦之后,不得不回到现实,不会觉得更失落吗?”凌夙诚忍不住追问。 “我的心愿,只是希望能够在梦里再见我早夭的儿子一面。”女人终于有些面色不虞起来,“您觉得,终其一生,如果只追求现世俗物,能够做得到吗?” 凌夙诚怔了一下,看着骤然冷厉下来的女人,只得站起身来,深深鞠了一躬:“抱歉今日打扰了,时间不早,我得早些回去我不太会说话,还请您原谅。” “对不起,我也太激动了一些。”女人也跟着道歉,“我只是希望每一位信众都能真心的信她重她,而不是个个都急着向她索求而已” 这番话说的倒是颇为大气,凌夙诚微微侧目。 今晚的谈话戛然而止,好在还算是有些收获。凌夙诚快步出门,远远的回头,发现那个女人还站在门口,朝着他离开的方向,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第二次翻窗入室,凌夙诚已经轻车熟路。 房间内还有一人,他故意弄出点多余的动静才重重落地。老蔡果然从里面探出头来,显然是来抽查他是否按时归寝的。 “哟,今天还挺早的嘛。”老蔡指了指墙上的电子钟,“这还不到十点呢,光明正大走大门不就好了吗?” 凌夙诚被噎了一下,只能低头看了一眼手腕上的id,低声说到:“我没注意时间嗯?” “你怎么了?”老蔡发现凌夙诚的表情突然更加严肃起来。 “没事。”凌夙诚的视线不太自然地从id上移开。 “你最好别卷进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情中去,我们凑不出钱来赎你。”老蔡接着开始絮絮叨叨。 “我明白的。”凌夙诚脑内还在回放韩越几小时前发来的讯息,其实有点走神,只是习惯性的模仿元岁惯用的保证口气吐出几个字来。 ——我刚才与你通话的房间内有窃听器,自己小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九章 步步 小÷说c网 】,♂小÷说c网 】, “为什么那个年轻人那么快就走了呢。”丈夫用一张破了个洞的帕子擦了擦手,问到。 “我觉得,他不是真心信奉月鸩神的。”女人摇晃着桌上那杯剩了大半的奶茶,语气温柔,“所以就没有再强留他。” “人家只是说先来了解的嘛。他一个外来的人,从未见过月鸩大人的神迹,一时无法完全接受也很正常,你也不用这么心急啦。” “怎么说呢与其说他不太相信月鸩大人,倒不如这么说,他给我的感觉其实是他根本不信神。” “是吗?”男人沟壑从横的脸上流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世界上应该不存在多少人是完全不相信神的存在的吧?不然他们走霉运的时候向谁祈祷,受苦难时又向谁求救呢?就算是向着自己的先祖祈求保佑,也算是一种信仰吧,只是很多人不愿意承认罢了。” “也许是我多想了吧”女人拉开凳子让他坐下,“记得我小时候,曾经听人说过,世界上有两种人是离神最远的。” “一种是魔鬼吗?” “是的,你猜猜看另一种呢?” “这”两人的对话被敲门声打断,丈夫语气一转,“今天晚上怎么这么多客人选择在这个时段上门呢?我正打算把这个杯子洗完就收工。” “如果你累了,就先上楼休息吧。我去开门就行。” “你一个女孩子,晚上开关店门还是小心点,还是我去吧。” “我都这把岁数了,哪还能叫什么‘女孩子’呀。”女人笑着撩了撩耳边散乱的头发,“那你去吧,辛苦啦。” “你也累啦,先歇着吧。”丈夫大步流星地向着门的方向走去,转动门把手的清脆响动伴着他温厚的声音,“您几位一起在这个时间过来,可能我得先说声抱歉,小店难免会照顾不周呀。” “你们刚刚也来过一位客人吧?”一个声音低沉的男声。 “是的他刚刚走,你们找他有——”丈夫的声音戛然而止,女人听见重物落地的一声响动,急急忙忙地跑到门边。 “画框又掉下来啦?”女人的鞋跟没进了殷红的鲜血中,她的话也不得不中途停顿。 屋门口的西服男子绕过地上的一摊血迹,举着枪朝她走来。 他的身后,自己的丈夫正无力地靠在墙壁边,无神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倒是跟墙壁上悬挂的那副《月鸩的降临》中惊诧的信徒的表情十分相似。 “你——你c你c你”女人的嘴唇颤抖着,几乎已经说不出个完整的句子。 “看你也不像是知道什么的样子,我就不陪你废话了。”西服男子淡淡地说。 极轻的一声枪响,女人最终倒向了自己精心布置的星空一般的“手星”墙。 西服男子远远瞻仰了一会儿这面颇有名声的墙,随行而来的几位下属也走进门内。 “宗先生。”一人恭敬地叫他,“果然如您所料,外来的人都会先选择这里下手,那么现在我们怎么办呢?” “杀死两个忠诚的人,其实很让我于心不忍。”宗长泾叹息道,“可惜他们不该与魔鬼打交道虽然他们并不知道自己刚刚已为魔鬼奉茶。” “那个从外面过来的魔鬼吗?” “现在还滞留在港口的船只,来自盘古的只有那几艘。”宗长泾从口袋里掏出一枚手星,上前几步,轻手轻脚地悬挂在了墙上,又退回原地,虔诚地鞠了个躬,“现在就动身回去查。明天之内,旁人都无所谓了,必须取他项上首级。” “如果他是跟随船队过来,船队的其他护卫也会有点难办。”有人出声提醒到,“而且这也会演变成我们与盘古号之间的” 他突然说不下去了,因为宗长泾突然转身,将枪口稳稳地对准他,表情平静而疲倦。 “宗c宗先生!抱歉,我——” “怕什么呢?”宗长泾脸上露出一个轻柔的笑容,左手按着右手缓缓将枪放下,“我们这么多年的兄弟了听说你太太的身体还是不太好?” “我胡说的!我胡说的!我——” “嘘——”宗长泾比划了个“安静”的手势,“你是想把左邻右舍都叫过来,看看我们这群在警界任职的人,下班后都在做什么吗?” 示意后面的人阻止他直直跪进沾满血的地面,宗长泾轻轻叹了口气,又说到:“别在这儿干站着啦快去做事儿吧。” 一 早晨六点,凌夙诚被条纹衬衫拖出来抢早饭。 确实应该用“抢”这个字,凌夙诚看着眼前几乎跨越了半条街的长队,和远处几乎看不清招牌的包子铺,疑惑地看了条纹衬衫一眼。 “这条街,还有隔壁的两条街,就只有这家店还开着了。”条纹衬衫打了个哈欠,又用力的晃了晃凌夙诚的肩膀,“都怪你,起个床磨蹭了半天,难道你还跟个姑娘似的,起床后还要梳妆打扮一番吗?” 很不幸的是,你猜对了。凌夙诚下意识抹了一把脸,岔开话题:“你看街的那一头是不是好像也有不少人?” “哦,那边啊。”条纹衬衫像孙悟空似的一手遮着眼睛朝前张望了一阵,还是选择一把拉住一个看着比较老实的路人,直接问到,“大爷早上好啊,你知不知道那边是怎么啦?” 大爷不大高兴地看他一眼,干巴巴地回答到:“还有什么事情能够引得这么多人看热闹,又死人了呗。” 凌夙诚确认了一下方向,突然拔腿往前跑了两步,又被条纹衬衫拽住了。 “你干嘛去?” “我”凌夙诚的感觉很不妙,挣扎了一小会儿,还是老老实实地解释到,“我想过去看看。” “死人有什么好看的。”条纹衬衫不肯松手,“咱们还得给活人买饭呢。” “我之后会去跟老蔡解释,抱歉。”凌夙诚冲他点头示意,随后向着茶馆的方向跑去。 人如蝼蚁,命如草芥。 围观的人群还在对着刚刚被搬出门的尸体指指点点,凌夙诚微微喘着气,脑海里有一瞬间一片空白。 他想到的最坏的结果,不过是有人得知了自己正在颛顼上一个人执行任务,前来直截了当的刺杀——为此他昨晚一直睡得很浅。但是仔细想想,对方的动作怎么会这么快,又是什么人能够在档案室里留下窃听的设备? 看着两个昨天刚有一面之缘的人冷冰冰的尸体,凌夙诚按了一下眉心,缓缓吐出一口气。 “这户人家平时有什么仇家吗?”某位眼熟的吊儿郎当的警察正在向邻居问话。 “这这我们怎么知道。”邻居回答的唯唯诺诺,“他们跟那些人走得很近,平时来往的人可杂了,说不定就有什么人背地里早就看不惯了咧” “那你昨天晚上可有听见什么动静?” “没没有,真没有。最近不是不大太平么,我们早早就紧闭门窗停业了,也只有这种胆子大的才敢白天晚上大张旗鼓的做生意” “那你还有什么别的线索可以提供么?”问的极其马虎。 “不知道啊您能放我回去了吗?” “得得得快滚。”相当不耐烦的语气。 在几位不太称职的警察的吆五喝六之下,人群终于渐渐散去。 表情麻木的路人接连撞上石头一般伫立在原地的凌夙诚,他却依旧岿然不动。 拿着把冷冰冰的大剪刀的园艺护理人员正在一旁面无表情的将小灌木剪成平整的方形,细小的嫩枝掉了一地。 凌夙诚缓缓转过身,迈入来来往往的人流之中。 身后剪短东西微弱的“咔擦”声,莫名一直缠绕在他耳畔,仿佛是在提醒他千万要忘记,或者是更深的记住。 “你要习惯一件事情。”记忆中,那个应该被称作“父亲”的男人也是这样,酷爱一再地修剪花瓶里精致的插花,直至只留下最浓艳的一两朵,“以你的能力,眼睁睁的看着那些弱小的东西悄无声息的逝去,是再常见不过的事情。” “你和他们不一样,记住这点,然后永远不要停下。” 在一年四季都被恒温设备精确控制c如春天般温暖的船内,今天不过又是一个普通的日子罢了。凌夙诚的步伐快而稳健,仿佛不是他在行走,而是四周的景物在沉默地后退似的。 事已至此,隐藏形迹已经没有任何必要。对手完全不在乎任何牵连,哪怕是就在这样的街道上,也会在暗处毫不介意的开枪吧。 也许正如元岁所说,他的存在在对方的眼里早已不是秘密。又或许,这次的事件本身又是一次专门针对他的“诱敌深入”? 条纹衬衫捧着一大包冒着热气的纸袋,朝他点了点头。 必须赶在那些人对船队动手之前。 一 “越哥早上好。”元岁叼着面包片含含糊糊地跟韩越问好。 “早上好。”韩越一边奋笔疾书,一边应声。 “怎么啦嗝。”元岁将嘴里的东西囫囵吞了下去,噎得反手对着自己的后背一通猛锤。 “我怕咱们小老大要出事,咱们最好明天就出发。” “明天一早出发的话,到达颛顼也是午饭之后了吧?”元岁灌了一口茶水,给自己顺气,“干脆今天晚上就走好了,睡一觉就到了。” “你怎么比我还着急。” “因为我从一开始就反对这个计划啊,不过我人微言轻咯。”元岁瘪了瘪嘴,“不知道为什么你们好像都对老大的自保能力很有信心似的实话实说,老大也就适合抬手就是一梭子的单打独斗,既不适合带队分工合作,更不适合当什么卧底。颛顼现在那么乱,送谁去都跟送羊入虎口似的。” “你觉得小老大是羊?”韩越失笑。 “头上的角特别锋利的羊。”元岁在头顶比划了一对角的样子,思考了一会儿,又补充到,“唔,又或者说是被一群科学家改装成漫画里的那种半机械半羊的超级生物吧。” 韩越不笑了,抬起头认真地盯着她。 “但是羊就是羊。”元岁似乎并没有注意韩越异样的反应,“就算是被人捅了一刀,也是要先‘咩’一声才开始反击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章 奇谈 小÷说c网 】,♂小÷说c网 】, 少年的身影渐渐没进百花深处。女孩儿仰面躺在蓝白相间的风信子花丛中,看着黑色的鸟儿排成一行,飞向天空中巨大的月亮。 折下一朵素白的花枝,珍惜的捧在怀中,女孩儿低头做了个嗅闻的动作。 没有任何香味。这是自然的,她不过是从影像资料上见过这种花罢了,不管如何还原花朵的颜色c形状c姿态,也想象不出它应有的清香味道。 说不定它和药一样难闻呢。 女孩儿突然咯咯咯的笑了起来,将花朵轻轻抛上天空。 镶嵌在夜空中的繁星终于开始向着地面坠落,化作一道道闪亮的划痕,女孩儿将手伸向天空,轻声说到:“真好啊。” 回应她的,是猛地浇在她脸上的一碗温水。 “如果你再不起来,我就要泼一碗凉水上去了。”女孩儿还没有睁眼,便已经能清楚的听见身边人的怪笑声,“或者你更想要一碗开水?” “还是不要了吧。”女孩儿缓缓从窄窄的床上坐了起来,“我这幅身体,可经不起任何折腾了。” “原来你还知道。”罗子炀将拧的半干的毛巾甩在了她脸上,“不过是应付一个小屁孩儿罢了,这么认真做什么。” “应付信徒更应加倍认真”女孩儿缓慢地将脸上的水珠擦干,“这不是你说的吗?” “我劝你别跟我磨嘴皮子,我可没有那些老东西那么看重你。” “下个月我就满十九岁了。”女孩儿的语气平淡,“估计你们很快就能制作出我的替代品了吧,挺好的。” “是挺好的,你终于没几个月可活了。”罗子炀也很平静,“不过如果你能够听话一点,或许我会替你美言几句,让你死的舒服一点。” “我一直很听话。” “那么我再问你一遍,你上次进入的那个梦,关于梦的主人,你没有看到更多的信息了吗?” “那个年轻的二组组长吗,没有。”女孩儿的脸白得没有丝毫血色,“以我的能力,至多只能在别人的梦中将故事情节往我希望的方向引而已你们很在意的事情,他根本没在梦里想过。” “是你打包票可以从他的梦里得到些什么,我才答应把那个跟踪我的小屁孩儿放回去的所以你到底是什么意思?良心发现了?” “我说过,既然是你们都觉得棘手的人物,我也只能保证一试。”女孩儿眯起眼睛笑,像只志怪故事里常会出现的狐狸,“至于那个小朋友只是我这个将死之人想找找乐子而已。” “是嘛算了,既然你想在工作以外的时间多多浪费生命,我心底是很高兴的。”罗子炀低头俯视她,缓缓地说,“你们教派的长老都说,三代以来,你是最不听话的。” “以你现在‘神官’的身份,应该说‘我们教派’才对吧。”女孩儿仰着头,眼神毫不畏惧,“能够让你这种外人来做神官,他们也是最不中用的长老了。” “你就再努力蹦跶几天,再为你的这些衣食父母做做事儿吧。”罗子炀撩起帘幕,回头看了她一眼,“说起来,貌似那位二组组长这几天也正在我们的地盘上蹦跶呢你本来应该是能够感知到所有饮下过你的血的人的吧?” “也许是因为我快死了,所以不太灵了吧。”女孩儿用尽全力将毛巾扔了出去,重重地喘了几口气,“或者是你们用我的力量影响过船上的太多人了你知道吗,只要我一闭眼,就觉得很多人在我的脑子里跳舞。” “那不是挺热闹的嘛。”罗子炀将地上的毛巾用两根手指拎了起来,嫌脏似的晃荡了两下。 “上次你顶头的那位泉林先生的意思是,希望尽量能够活捉那位组长。”女孩儿虚弱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这次你却让宗先生去,不就等于要弄死他么?” “怎么,你舍不得?”罗子炀一字一顿地说,“低头多看看自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吧。” 一 “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老蔡摸了摸下巴,“我们这儿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就只有我侄子,跟着我帮忙的,这会儿正出门买早饭。” “还有人不在这儿?”站在最前的警察回头看了宗长泾一眼,又问到,“你们刚才怎么不说?” “您刚才也没问啊。”老蔡的语气恭敬,脸上却皮笑肉不笑的,“您大清早的过来,吵吵嚷嚷地非要我们把全部人都叫起来您也知道现在住店多不方便,我们还有几个在街道另一头住着呢。我撑着这把老骨头给您上上下下地叫人,您也多少领点情不是?” “我们是在调查要犯,你少耍嘴皮子。这位是我们宗队长,你可别倚老卖老。” “嚯,好厉害的队长啊。”老蔡眼皮一翻,“我老蔡跑这条线已经二十年了不知道跟多少个队长打过交道,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你们‘颛顼’的警察队长,还能来捉拿我们‘盘古’的人了?” “你——” “蔡先生。”宗长泾上前一步,“请恕我们不敬。但是您也知道,我们这边最近的情况实在是复杂,这事儿又十万火急,联合批捕的文件还在走流程” “没见着文书,我肯把所有人叫起来给你遛一遛,已经是给你面子了。”话音刚落,老蔡突然高声“呸”了一声,闪电一般突然一步冲上前去,一把拍掉某人手中蠢蠢欲动的手枪,踩在脚下姿势大爷地捻了捻,“哟,这是要开黑枪啊。” 其实这个姿势十分硌脚,但是老蔡努力维持着自己的气势,猛地一拍桌子,房间内所有的灯光突然开始从前至后依次熄灭又骤然亮起,仿佛大堂突然变成了装满射灯的舞厅。虽然用这种方式展示自己操纵电流的能力总是比较伤害视力,但是很能营造“你们全都被我一个人包围了”的氛围,老蔡还年轻的时候就十分爱用。 忽明忽暗的光线让宗长泾半遮住了眼睛:“我只是要一个名单而已不是不信任您,而是你们这么庞大的队伍,难免会混进几个打着‘跑船’的旗号,第一次跟过来,到咱们船上搞些小动作的人。” “我说过了,我这批兄弟全都是打小跟着我的。”老蔡打了个响指,灯光又恢复了正常,“我们这儿跟你们这些警察可不一样,我们不兴三天两头就换人免得一些毛头小子也能混上高位。” 宗长泾咬了咬牙,正欲开口,却见一个抱着小山一样高的馒头的年轻人走了进来,似乎丝毫没有察觉屋内的气氛,径直将纸袋放在桌上,笑眯眯地说:“叔我回来啦。” “我侄子。”老蔡指了指刚刚回来的条纹衬衫,“现在人也齐了。怎么,您还想留下来跟我们分馒头么?” “您执意要和我们闹成这样么?”宗长泾的眼神阴鹜。 “现在船上也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吧,怎么,你还想下逐客令?”老蔡拿起一个小小的馒头,似乎有点嫌弃,“其实我也不怎么想呆在这儿就是了,只是做生意嘛,一定要讲信誉你知道我在做这行之前是干嘛的吗?” 没等宗长泾答话,老蔡就径直说了下去:“我是在军队里讨生活的,算起来我还是你的前辈呢。那时候我最擅长的,就是让所有敌人体验一下身上各种金属参差不齐的导电性能——说起来,早年我们几个船队之间也是打过几轮的。” “蔡前辈,您的意思我听懂了。”宗长泾盯着他开口,语带威胁,“那我们就先走了不过这几天我们船上确实是不太平,您请千万保重。” “慢走,老头我还饿着肚子呢,就不送了。”老蔡装模作样地挥了挥手,目送着宗长泾一行人离开。 “老蔡咱们算不算是跟人结梁子了?”有人喜笑颜开地往嘴里塞着馒头,一脸跃跃欲试。 “你乐什么?”老蔡瞪他一眼,“怎么,皮又痒了?又想惹事儿了?” “我这不是看不惯他那指手画脚的样子么。明明前几回来,那姓宗的还只是个跟在最后拍马屁的罢了。” “也别太狂了。他这次是人没带够,不敢跟咱们正面怼而已。这几天咱们都得多长心眼,那小子绝对是一肚子坏水的那种。”老蔡接过旁人孝敬的一杯豆浆,嘬了一口,突然一把把条纹衬衫按在了桌子上,“臭小子,还有个人呢?不是叫你好好看着他?” “您不是早看出他是来做啥的嘛。”条纹衬衫连忙告饶,“别别别叔,别掰啊,疼!他说他回来会给我们惹事,只能让我给他告假了——还提醒我们千万小心。” “这个不省心的。”老蔡脸上颇为愤慨,“一代不如一代啊我年轻的时候,卧底在对头那里小半个月都没人发现!瞧瞧来咱们这儿的这位,我就是喝醉了都比他能侃!” “那是当然,您喝多了那多能说话啊能从幼儿园混成一代孩子王开始讲” “臭小子。”老蔡从兜里摸出一根烟来,叼在嘴上,“要不是我收了他妹妹塞的这个,我才懒得管他。” “不见得是妹妹吧,说不定是助手之类的?” “还用你说?”老蔡在条纹衬衫头上狠狠敲了一下,“那小子现在干嘛去了?” “早上出门的时候,好像又有这边的平民出了事。他一个人颠颠地去案发现场转了一圈,回来之后就跑了,估计是怕咱们也受到他的牵连吧。” “蠢啊。”老蔡吧唧了一下嘴,“跟着咱们,他的命肯定能保住,要是到处乱跑,咱们可就顾不上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一章 空空 小÷说c网 】,♂小÷说c网 】, 颛顼,xv一c,负十五层c区。 船内的隔音效果极好,凌夙诚走在巷道之中,只能听见自己轻微的脚步声,和脚步声的回响。 极度安静的环境里,回声偶尔会让人产生奇怪的幻想,仿佛有一个无形的小怪物,正尾随着自己缓缓踱步。 巷道循环往复,仿佛一个色调温暖的迷宫。凌夙诚微微摩挲泛黄的卷草纹壁纸,在一副莫奈《睡莲》的摹本下驻足了一会儿,终于来到了线人住所的门外。 他从甘遥手中得到的那把小钥匙明显不是来开这里的门的。原则上,所有人都会用id的权限加固自家的门锁。好在前人已经帮他解决了这个问题。 门轴已经被破坏了。凌夙诚将轻轻靠在门框上的门板揭开,看了一眼断裂的痕迹,微微有些讶异。 这种直接拆门的开门方式真是见所未见。他侧着身子通过,小心地为门板选择了一个新的支点。 不记得是谁说过,一个人亲手布置的房间风格会很大程度反应一个人的内心世界。凌夙诚将鞋底在门口的软垫上蹭了蹭,走过挂了两个衣帽架的玄关。 那么这应该是一个很丰富的人,尽管“丰富”这个词用来形容人类似乎不太恰当。就像是门口挂着的两件外套——一件明显是酒吧的工作服,衣领上沾着一点没有完全洗净的酒渍,另一件则是一件熨烫的很好的西装外套。凌夙诚与这个人从未真正意义上见过,只是听韩越说过这位线人似乎一边在大学教授“红酒酿造与人类文化传播”,接触最具活力和创造力的学生,一边在酒吧上夜班,给这群学生颓唐的父辈端上一杯颜色漂亮的鸡尾酒。 房间内的陈设已经乱作一团,估计是那个力气颇大的开门者的杰作。布艺沙发被上下掉了个个,颜色由黑到白依次过度的靠垫散落一地;墙面上所有画框都被取下了,部分可能是泡水翘起过得墙纸也被撕了一部分下来;茶几上的一整套边缘描金的骨瓷茶具在地上摔碎了一杯一碟,其中几片碎瓷片似乎还曾被某人的鞋底踩中,在地面上留下了几道划痕。 先一步前来的大力士似乎已经将所有可能藏东西的地方都找过了,凌夙诚将所有房间大致转了一遍。还好,至少乱的很平均,这至少可以说明大力士没有中途找到他想要的东西,直至将整个房间翻找完。 凌夙诚唯一的优势,据韩越说,来源于这位线人与他可以算作师出同门。相比跟着课本学习的军校同僚,凌夙诚从小便是直接跟着课本的编写人学习,而这位线人前辈似乎也是他某一位老师的嫡传弟子,毕业后因为表现优异,孤身前来颛顼任职。 韩越让他好好以自己为模板分析,线人究竟会把最重要的东西藏在何处。 这大概有些强人所难,凌夙诚只能表示自己根本没有藏东西的习惯,对于所有的讯息,要么用脑子记住,要么用脑子忘记。 他不会以纸质资料保存重要文件——纸张昂贵,且无法像电子档案进行多少能够拖延一点时间的加密,所以可以排除夹在相框之内这种手段;搞情报工作的人多少会有一点针对同行的恶作剧心里,所以那个如今已经被破坏的显眼保险柜也可以直接排除。凌夙诚打量着自己手中小小的钥匙,思考什么尺寸的东西才能与它匹配。 实话实说,这把做工拙劣的钥匙感觉更像是小孩子用来锁装着几枚硬币的铝制存钱罐的那种,总之看起来非常随便。凌夙诚再次仔细摩挲了一遍,确认上面没有刻下什么隐秘的花纹。 内心稍作挣扎之后,他选择不要浪费时间,直接选择场外求助。 “如果是你的话,会把最重要且绝对不能随便示人的东西放在哪里。”凌夙诚同时将讯息发给了韩越和元岁两人,希望能够得到一点启发。 “如您所说,大概我也会选择直接背下来吧。”韩越总是回复的最快,“怎么,完全没头绪么?” “这里已经被其他人仔仔细细地破坏式搜索过了。”凌夙诚也快速回复到,“他的时间肯定比我充裕得多,如果连他也没有找到,估计确实非常隐蔽。” “你不是还有一把钥匙?没有类似锁的东西么?” “没有,或者说至少我目前没有找到。” 正在这时,元岁的讯息也传了回来:“那要看这个东西,我到底是希望它有机会被我希望的人看到,还是永远不要被任何人看到——是不是有点绕?” “我已经把这件事情简要转达给你信任的小侦探了,你们交流愉快,我先去干点别的。”这是韩越。 “我我说明白了么?”元岁又发来一句,顺带一个小人伸出脑袋往外看的表情。 “可以读懂。”凌夙诚依次拆下前人遗留在窗框c茶几底下和柜门内侧的几个监听设备,又回复到,“如果打字不方便,你可以直接打电话过来。” 三秒后,通话的请求亮起,凌夙诚将耳机别在耳边,同时将拆下的装置全部踩碎。 “老大?”元岁习惯性地问了一声,“上午好,听得见吗?” “可以。”凌夙诚顿了一下,还是强调到,“时间紧迫,直接接着我们刚刚的话题说吧。” 元岁不得不把憋在嘴边的问候咽回去,想了一会儿才说:“既然对方给您留下了钥匙,说明他肯定是有把握他藏好的东西您能够找到,但是其他没有钥匙的人难以找到。总而言之,钥匙肯定是有用的。” “嗯,但是我觉得,这把钥匙并不太像是能够锁住什么的样子它很小,这意味着和它对应的锁眼也应该很小。” “您再找找看吧!不过,会把东西藏到哪儿这种私人的问题,其实真的很难回答诶尤其是在我从来没接触过藏东西的人的前提下。” “那么你觉得,如果是我的话,会把东西藏到哪里?”意识到这个问题来的有点莫名其妙,凌夙诚又解释到,“韩越说,我和这个人受到的教育是类似的,或许藏东西的选择也是类似的。” “那么这个问题,不是您才最可能找到答案吗?”元岁似乎是笑了,“我也说不上了解您啊” “我也许只是需要一个提示。” “我觉得,您是会用脑袋记住的人,而不会把重要的东西托付给一个无法通过自我意识来选择主人的物品身上” “物品?”凌夙诚愣了一下。 “钥匙这种东西怎么说呢?任何东西都可以用具体或者是抽象两个方向来解释是吧?就比如说钥匙,具体来说,它是开锁用的道具,而抽象来说,也可以说是用来引申为打开一些被‘封锁’的东西的方法” “我明白了。”凌夙诚长长舒了一口气,“你说得对,如果是我的话,的确只可能把重要信息保存在脑中即使是自己的性命受到威胁,我也不会留下容易被其他人找到的物品来记录” “您会直接找到您最近的可以信任的人来托付,继续以人脑来保存信息。”元岁也明白过来,“诶对了,是谁给您钥匙的?” “一个我应该马上动身去找的人。”凌夙诚回答。 留下这把钥匙的意义不是简单的“开锁”,而是代表“解开谜题”的方法,说得更明确一些,是线人提前预备好的,给两个素不相识的人接头互证身份的“信物”。 甘遥绝对是知道一切的。这把钥匙能够给双方一个缓冲,使甘遥能够证明自己与线人之间确实存在某种联系,同时保有考察凌夙诚的机会,而对于凌夙诚来说也同样是如此。 “感谢的话我就不多说了。”凌夙诚偏头听了听外面的动静,“过年我会让韩越留下值班。” “噗,好好好!”元岁幸灾乐祸地笑了几声,突然顿了一下,又补充到,“但是其实还有一个可能,就是” “抱歉,我先切断了。”凌夙诚靠在卧室内侧门边,低头摸出手枪,“从我处理掉这里的窃听器之后只过了两分二十秒,来的还挺快。” 也许来的会是那位大力士?凌夙诚重新将大门拖开,缓缓向前走了几步,想了想,转身抱起了门板。 一 “打完电话啦?”韩越伸手在明显走神的元岁面前晃了晃,“手上的事情抓紧做吧,我下午早点放你回去,你好收拾东西。” “老大挂断的太快啦” “你习惯就好。他想找你的时候,恨不得你丢下手里的所有事一秒接电话,你反过来想找他的时候,就得祈祷他能够早一点检查新讯息了。” “以您悄悄在背后抹黑老大的程度,老大决定让您一个人春节值班也算合情合理了”元岁的话说得倒是顺溜,不过看起来还是处于半发呆状态。 “我根本没指望他会给我放假。”韩越不以为意,“倒是你,我觉得你刚刚那段说得还挺有道理的啊,跟说脑筋急转弯似的。” “我在担心,我刚刚讲的脑筋急转弯不会让小老大一头撞树上吧” “啊?为什么?” “比起刚刚说得那一大堆,其实还有一个更基本的可能不是吗?”元岁拍了拍自己的脸,“就是咱们的线人根本没有来得及留下任何情报,那把钥匙是引诱老大上钩的圈套”c “呃,应该还不至于吧。”韩越也被她说得一愣,“难道对方真的能提前编好一个谎言,再在人群中一眼识破小老大的身份吗?或者说,如果递给小老大钥匙的人真是对方的人的话,小老大第一次就该被抓住了吧?” “如果是这样呢因为那个时候,他们不能确认小老大的身份,所以打算放长线钓大鱼呢?”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不就糟糕了吗。”韩越顿了顿,“现在他们肯定已经知道只身前往颛顼的人是谁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二章 物语 小÷说c网 】,♂小÷说c网 】, “你早知道是我?”甘遥静静地看着被牢牢绑在椅子上的人,“那你为什么还?” “既然已经刻意把人安插在我的周围,我彻底暴露只是时间问题而已。”三十岁左右的年轻人不断小幅挪动着身体,终于以一个相对舒服一些的姿势靠在了椅背上,“你们是宁可错杀也不肯放过的人。” “如果你肯听我的话,离我远一些,你会暴露的慢一点。” “迟一天早一天又有什么所谓呢。抓到我是一笔不错的功劳吧?这种好事自然应该便宜朋友。” “但是我从你身上是不可能得到任何我们想要的消息的,对么?” “我的口风挺严的。”年轻人的脸上流露出怀念的神情,“知道为什么我的老师会选中我来继承他的衣钵么?因为我的天赋是‘抗性’,催眠c精神诱导c或者是致幻的药品,对我来说都没什么用——哦对了,如果你们动刑的话,我也是没什么所谓的,我也不怕痛,虽然眼睁睁看着自己受折磨可能会有点影响心情只要我不想说,所有秘密都只能跟着我到坟墓里去。” “你之前告诉我的,也不是你的真名吧?”甘遥也靠在了椅背上,叹着气说,“偶尔我也会想我们这样的人,活着究竟有什么意义呢?” “当然有意义啦。”年轻人轻轻笑了一声,“从我七年前到这里来,你知道我送出去了多少情报么?哦对了,也有关于你们的,不过很少最近我倒是新掌握了不少你们的消息,可惜我多半是送不出去了。” “遗憾吗?” “还好吧。”年轻人笑起来很开朗,“人贪心起来是没有尽头的,总会有新的遗憾。” “你真是我辈的榜样了。” “客气客气。”如果不是他被绑住了,甘遥相信他一定又会像以前那样模仿侠客一般拱手,“你也不错嘛,承让承让。” 这种别扭的交谈方式以往从未发生在两个人之间。甘遥看了一眼挂钟,确认自己再也没有可以浪费的时间,才低声问到:“我们还是朋友么?” “当然。”年轻人回答得很爽快,“你那回喝醉了,还跟我讲过你印象最深的梦,还记得么?你说你梦见自己一个人住在森林中的小木屋中,像是童话故事里的睡美人一样,傻乎乎地等待着不知何人的造访。” “我还说什么了?” “你说,没想到自己这种人,也有像个小女生一样天真可爱的一面啊。”年轻人轻轻闭上了眼睛,似乎是在认真地回忆,“我当时回答的是,我觉得你的这段描述很浪漫我愿意造访。” “你——”甘遥捂着脸抽了口气,“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作为你的朋友,我可以为你完成一个心愿我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 “我有两个愿望。”年轻人顿了顿,“第一个愿望你不会有机会为我完成了,第二个愿望你再明白不过了。” “如果有人来找你,我会指引他。” “然后让他落入你们的圈套吗?” “这要看他自己的本事了。”甘遥勉强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你也不能太难为我对不对?” “也是,那我还是提前为我那位倒霉的同事谢谢你了。” 甘遥猛地站了起来,几步走向门外,最后却还是忍不住回头,正好撞进年轻人笑得弯弯的眼睛。 “再见。”年轻人说。 甘遥狠狠摔上了门。 一 “任哥,你说那个敢光明正大地拔了咱们的接听器的家伙是谁?” “一个活腻了的人。”一个约有两米高的肌肉壮汉大踏步走在最前,“这就是在明明白白的告诉我们他就在那儿呢,不知道是那个人太蠢,还是他在挑衅。” “快到了,再过一个转角就是了。估计那个小兔崽子想不到咱们会来的这么快。” “好像有点什么动静。”任世景的声音很低,自带一种呼麦似的共鸣。 恍惚间,他好像看到一块有些眼熟的门板突然从拐角处冒头,然后 飞了过来。 后面的两个小弟瞬间怪叫起来,任世景看着竖直朝着面门而来的门板,只微微扎了个马步,双手硬生生地接了下来,被巨大的冲劲逼得后退了两步 不对,重量不对。 他还没来得及将莫名长了翅膀的门板放下,突然觉得手里的东西仿佛突然有千斤重,压得他直不起腰来,只能咬着牙关渐渐后仰,直到失去重心跌坐在地上。 紧握着把手直蜷缩着挂在门后的凌夙诚猫一样的打着滚,隔着门板从他脸上翻了过去,同时飞快地抬手两枪,瞬间奔向下一个拐角。 异常的重力场解除,跌倒在地的任世景一脚踹开面前的门板,喘着粗气坐了起来,回头看了一眼身后两个眉心开了个洞的小弟,原地静止了十秒。 那个人是挂在自己卸下的门背后,一路直直扑向他的。 能够一路控制重力,将所有物品当做自己的“飞毯”一样操纵的能力者吗。 任世景活动了一下脖子,跨过地上的两具尸体,先是不紧不慢地走了两步,随后突然猛地加速,像是一支拉满弓弦的箭似的在巷道里奔跑起来。 这是一个有趣的对手!他突然兴奋起来。 一 “基本可以确定就是那个家伙。”宗长泾的声音通过耳麦灌进每一个人的脑子里,“现在,马上封锁这一层,所有人按平时的小组分头行动,一旦见到,别的什么都不要考虑,就地击毙。” 头顶的吊灯突然重重地砸向地面,正在聆听队长教诲的黄t恤挠了挠头才反应过来,慌慌张张地在黑暗里摸索着id上的手电筒功能。 他才刚刚靠着捐款得到了一份警察的工作,连制服都只能捡某位很可能是不幸早死的前辈的,松松垮垮不太合身,他也就干脆没穿,只装在袋子里挎在手上;更别提什么专业装备,他这种菜鸟贸然跟穷凶极恶的人打交道基本就是在送命。 他还不想死。那么辛辛苦苦凑出捐官的钱,不就是为了以后能够过得更舒服一些么。 所以他中途便悄悄脱了队,沿着正常匪徒都不会经过的公共大厅的大路折返回家。 但是哪怕是缺心眼如他,也不会天真地以为头顶的灯是恰好在这个点突然轰轰烈烈地投奔大地母亲的。 手一直在不停地发抖,他半天也没摸到电筒的开关。要不是前几天多多少少见了几次尸体,吐了几回练练胆,他可能已经在一片黑暗中尿裤子了。 “啪”的一声在一片静寂中显得尤其刺耳,白惨惨地手电光正巧照射在了眼前面色冷峻眼神迷离的男人身上,黄t恤差点大叫一声——他没叫出声是因为面前的男人很适时地用力按住了他的嘴,眼神警告意味十足。 凌夙诚被突如其来的强光刺激地不由眯眼,他并不知道这让他看起来更可怕了一些。 黄t恤感受着对方刀片一般不善的目光,几乎要腿软地跪了下来,可惜一直被对方架着,他想磕个头都不行。 与此同时,凌夙诚也正疑惑地打量着他。如果不是黄t恤耳边确实别着一个正在播放着某人热血澎湃的疑似喷着唾沫叫嚷着抓捕他的耳机,他大概会以为自己抓错了人。 “把耳机给我。”凌夙诚低声说。 黄t恤用力过猛地将耳机扯了下来,疼得他自己“嘶”的叫了一声,随后捧在抖个不停的手心里,献宝似得上供给凌夙诚。 凌夙诚看着他愣了一下,将手里的枪暂时别了回去,接过耳机,又上上下下看了黄t恤一遍,问到:“你没有制服吗?” “有,有的”黄t恤的声音抖得自带某种电子乐一般的节奏,一手取下挎在手臂上的袋子,再次低头双手奉上。 凌夙诚恍惚间觉得自己仿佛正在搜刮民脂民膏,绷着脸接过袋子,扯出来在自己身上比划了一下,又问到:“你们最近招了很多新人?” “是c是c是。”黄t恤的语气非常委屈,“求求您了我c我是才上岗的,您大人有大量饶我一条狗命吧” 凌夙诚面色一松,似乎还叹了口气,斟酌着力气在黄t恤的肩膀上拍了拍,还是给人吓得原地跳了一下。 “为了让你好交差。”脖子一痛,意识陷入昏迷的前一秒,黄t恤听见凌夙诚低声说。 凌夙诚一边在黑暗里毫无障碍地穿衣服,一边仔细地听着耳机里的人员布置。 来抓他的明显分两批他又看了一眼被他搁在墙边的黄t恤,或者说三批。一批明显是相当专业的人士,由那位身材非常适合打篮球的大力士带队,明显是要命的;第二批是还算专业的警察,不是很听那位在耳机里说个不停的宗队长的指令,偶尔有一两个划水的,似乎对他的性命不算很有兴趣;而第三批,就是黄t恤这种明显是临时上岗的,体质估计跑个800米都得累得虚脱的那种,心理素质更是不用多提,呃,凌夙诚希望自己没有给他留下什么心理阴影,让人下半辈子都不敢走夜路什么的。 似乎已经有人从监控上发现了这边突然陷入一片漆黑的现状,凌夙诚听见耳机里各个小组长闹哄哄地争吵谁打头阵的问题。 留给他混出去的时间不多了。凌夙诚一丝不苟地扣上帽子,心里盘算着回去多向着元岁讨教几招变装的实用技巧。 还好,他猜测对方还是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的,无论是这张五天没刮胡子的脸,还是他原本那张元岁口中“估计对于录取女犯人的口供很有优势”的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三章 无心 小÷说c网 】,♂小÷说c网 】, 对着镜子仔仔细细搓了三遍脸,凌夙诚重新戴上手套,将外套脱下,整齐地叠好放回纸袋里。 将纸袋靠在盥洗室的门边,凌夙诚推开窗,略微斟酌了一会儿落点,轻盈地攀上窗台,然后—— 纵身跃下。 径直落到了垂直距离大约有二十米的树顶上,凌夙诚在繁茂的树叶中多蹲了一会儿,确信刚刚那个在树底下拍皮球的小男孩已经走远,才跳到地面上。 偏僻的小公园里没什么人气。凌夙诚混进警察的队伍后,一路跟到了四层的会议室中,终于借着“去洗手间”这个没创意但是有效的方法成功脱身,直接用一个很不安全的方式在二层着陆。 离与甘遥约定的“晚上”还有半天的时间,凌夙诚一路走向萧索的街道,在道路边积灰的座椅上坐下,刚刚合眼,突然脑内一凛,略微有点挣扎地睁开眼睛,查看新的讯息。 “也许是我多心,但还是最好小心那个传递给您钥匙的朋友。另,我和越哥大概明天早上能到。”元岁的消息。 “收到,小心谨慎。”凌夙诚简要的回复。 “你爹正在为窃听器的事情掉头发,并让我转告一句废话:‘儿子辛苦啦,爸爸会在背后为你默默的加油鼓劲儿的’。”这是韩越。 凌夙诚“啧”了一声,捂着眼睛躺下十秒钟,再次弹了起来,打字写到:“看到了。” 不行,还不能停下。凌夙诚按着眉心站了起来,对着地图辨别了一会儿方向,向着一个巷口拐去。 “诶,来找甘遥的呀。”卷发的女人打了个响指,一旁的服务生立刻端上两杯鸡尾酒,“她不在。您不是熟客吧?她最近都很少到这儿来报到自从她那位金主突然不来之后。” “金主?”凌夙诚将手边的酒杯推远了一些。 “也许他俩就是那样的关系,又或许不是,这世道,谁看得清呢。”女人把凳子挪得靠近凌夙诚一步,“总之那个笑起来有点孩子气的小哥最近好久都没见着过来了甘遥前几天来过一次,本来是陪客人喝酒,结果她自己先一杯杯停不住的往自己肚子里灌,我问她出什么事儿了,她只跟我说,‘算是失恋了’。” 凌夙诚往凳子后背上靠了靠,问到:“她以前也经常这样,偶尔来偶尔不来么?” “我们这儿有些女孩儿是这样的,缺钱就过来一阵,有钱就又消失一阵。”女人身上的酒味让凌夙诚微微皱眉,“不过也不能完全这么说我们这儿偶尔也会出那种事情您懂的。” “什么事?” “前几天还打过照面的所谓‘姐妹’,转头就把客人弄死在旅馆里了。”灯光下,美艳的女人眼角边有细微的皱纹,“所以像您这样的可千万要小心一些。” 凌夙诚偏头躲开女人伸过来的手,又将女人面前的酒杯推远,说到:“你在暗示我什么?” “如果您是前来调查的人,我说太多的话,会不会死得很快?”女人咬着嘴唇眯着眼睛笑了起来,随后直起身来,直接拿了一个酒瓶放在桌上,挑衅地朝着凌夙诚眨了眨眼睛。 “我确实没有办法承诺你的安全。”毕竟他此时也是受到围追堵截的对象。 “您别紧张没关系的。”女人捧着脸看着他,脸上流露出不合年龄的俏皮,“我喜欢陪您这样规规矩矩的人喝酒所以可以悄悄地告诉您一件事。” “你说?” “很久很久以前我见过甘遥和最近几天常常带队在街上抓人的那几个警察走在一起过。” 凌夙诚低头沉吟了一会儿,缓缓站了起来,在口袋里上下找了找,突然摸出一盒还没拆封的烟。 “这” “不是给你抽的。”凌夙诚将烟盒按在桌上,“听说这个现在算是你们这儿的硬通货,拿去换点实用的东西吧。” “您真大方”女人愣愣地看着他,习惯性地又去摸酒杯。 凌夙诚将她快要摸到手的酒杯再一次推远,淡淡地问:“或许你可以从这里消失一阵了?” 女人目送着这个留着不太适合他的胡须的年轻人渐渐远去,突然莫名其妙地低头笑得咳嗽起来,半晌,才又端起凌夙诚没动一口的酒杯,仰头喝尽。 一 “已经是这个时间了。”宗长泾往冒着热气的杯子里吹了吹气,“你要出去做什么?” “你很在意吗?”甘遥将挎包的带子拢回肩上,侧身靠在门边。 “你还在怪我。”宗长泾淡淡地说,“我特意给了那个卧底一个机会,把他放回了原来的地方,看看他能不能再钓起几条鱼来结果证明他确实没有什么利用价值,对方的上级也尽是些无情的人,我才不得不解决掉他的从此你心底对我一直有气。” “你错了,不仅仅是为这一件事。”甘遥抬起头,静静地看着他,“你变了很多。” “真奇怪啊,你抢了我的台词。”宗长泾顿了一下,语重心长地说,“就是说你不否认与那个人的死有关咯?女性嘛,或许总是比较容易尝到一点点甜头就动真感情的” 甘遥抿起嘴角,眼神冷了下来,一字一句地说:“最好注意你的言辞。” “好吧,抱歉抱歉。于公来说,你我从前是同学,现在是合作伙伴,我不该这样质疑你的业务能力于私来说,我们之间的关系应该还是比你和那位仁兄的关系好吧?”见甘遥沉默不语,宗长泾又笑了一声,接着说到,“你能不能稍微清醒一点?我不在意你最后偷偷跑去跟他见面的时候都说了什么,反正不用想也知道,他最后一定会抓紧机会跟你打打感情牌,发挥自己最后的剩余价值为盘古那边谋利吧” “你说的也没错。” “我其实也很欣赏那个人,一个狡猾到可以欺骗你利用你的人。” “你到底是太高看我了,还是太看不起我了呢。”甘遥看了一眼时间,突然问到,“一整个白天了你还是没有抓到那个人吧?” “警察这边的人,我还没有完全控制下来——总有一群自作聪明的人阳奉阴违。”宗长泾将杯子重重搁到桌上,“在这个一头乱麻的节点上找一个狡猾的人确实不太容易,连任世景貌似也在他手下吃了亏。” “狡猾的人吗?”甘遥心底笑了一下,又问到,“你这么重视那个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貌似就是泉林先生他们暗地追查了很久的盘古军队二组组长,一个我们动用所有的权限干预加上多方打听,也只查出了个名字的人。” “二组组长?那还真是奇了。盘古的历代二组组长都是那种门神一般的可怕人物吧,作为军队最高执行力的标志,应该经常四处露面才对。”甘遥一边说一边在心底回忆着那位“林诚”的样子,“再说想要成为二组组长,总不可能是突然一夜之间提拔上来的吧?不能从以前可能与他有过接触的人入手么?” “这确实是怪事一件。这位现任二组组长从七八年前就有过参与任务活动的记录,但是五年前才从军校正式毕业七八年了,以目前军人的消耗速度来说,他曾经的同伴和前辈不是已经死在某个世界角落,就是凭借踩着兄弟的尸体换来的军功爬上了更高的高位,以我以前的地位来说,接触不到,现在的话,我又没这个空闲时间。” “你总不可能告诉我,他从军校一毕业就直接成为了二组组长吧?总有几个现在还活蹦乱跳的人和他共事过。” “从军校毕业后,这位谜一样的男子做了两年‘编外人员’,据说一直是独自执行任务。”宗长泾拿起桌上的一份申请文件,“与他共事的人确实还是有的,而且正申请来见我们。” “谁?” “你以前说的,看着那笑嘻嘻的样子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的那个。”宗长泾说,“在盘古活跃了整整一个十年,然后突然降职到二组当组员的前‘对策组’成员,韩越。” “他敢大张旗鼓地来找他的组长?这不等于承认盘古的手已经伸到我们这边来了吗足够打上一年的官司了。” “申请书上是,借着新年伊始的机会,前来拜会咱们刚凑齐的对策组。”宗长泾将文件重重地摔回桌上,语气有些焦躁,“我们无法拒绝。估计他明天一早就能到留给我们逮住那位组长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是吗?”甘遥突然走回桌边,眯起眼睛看了他一会儿,用一种透着股引诱的语气缓声道,“我可以送你一份大礼条件是送出这份大礼的方式,你得随我的心意。” 一 远远的,凌夙诚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脚踩看着就令人腿酸的高跟鞋,安静地站在一家装饰的颇有童话风情的店铺的屋檐下。 “晚上好。”甘遥捋了捋耳边的碎发,有些迷蒙地看着略有些风尘仆仆的凌夙诚渐渐走近,半晌才眼神聚焦,说到,“我有点没想到你真的会来。” “是吗,我以为你很确信。”凌夙诚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衬衫,露出一截明显和涂了粉的脸不是一个色号的手腕。 “你想怎么谈?”甘遥问到。 “你定吧。”凌夙诚语气平稳。 “好。”甘遥点了点头,“我可以带你去一个地方一个你绝对感兴趣的地方。” “嗯,你带路吧。”凌夙诚的声音有些疲倦,显然这一天过得不太平静。 这也太配合了,眼前的这位率直到缺心眼的人真的是那个具有某种神秘色彩的二组组长吗?甘遥终于笑了笑:“你不问问去哪儿?” “取决你是想直接说还是再卖卖关子。” “如果我想先卖个关子呢?”甘遥有点被他的态度逗乐了。 “我没有奉陪以外的选项。”凌夙诚大大方方地挥了挥手,示意她可以头前引路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四章 传说 小÷说c网 】,♂小÷说c网 】, 2181年,1月31日,大雪。 受困于白令海峡冬季咆哮的暴风雪,颛顼号如同一个真正的海上孤岛,静静矗立在白茫茫的冰原之上。 “医生,您请跟我这边走。”带着半张面具的中年人向他微微行礼,示意左右可以为他松绑,随后一个人走在前方,木屐在地板上留下一串空洞的足音。 浑身裹得严严实实,只留一双惊慌的眼睛打转的医生回头看了一眼。匍匐的信众从巷口延伸到看不清楚的拐角,黑压压的人群中,只有一道道惨白而细小的光柱直冲向天花板。 守卫门口的四位面具人冷冷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医生咽了口唾沫,踏上贵重的木质地板,穿过一道又一道挂满各式护符的门。 石池子里的两尾艳红色的锦鲤,悬挂于护符之间锈迹斑驳的铜风铃,清一色左右分列跪坐在每一道门前的守卫回廊连接着另一条回廊,引路人的身影被跳跃的烛火拉得纤长。恍惚之间,医生仿佛觉得自己正在前往天国或者黄泉。 寸土寸金的船内,居然还有这样的地方。医生被雕着花纹的门槛绊了一下,被引路人牵引着跪倒在帐前。 一位单薄的妇人身影映照在帘幕上,医生听见她痛苦的哭叫声,时而像是漂亮又慵懒的猫抓在心上,时而像是厉鬼发泄着此生愤懑。 但是妇人那高高鼓起的腹部,他是不会看错的。 “她?”医生声音微颤。 “我们教派的规矩。”引路人的声音淡淡的,“月鸩大人只能通过前代的身体才能成功转生,人造羊水是承载不了她伟大的身体的。” “这”医生微微咋舌,在引路人的默许下上前挑开帘幕。 一个远比他想象中年轻许多的清秀女性,揪着眉头半蜷缩在榻榻米上,投向他的目光充满了无声的求救。 医生看着她干瘦的身体,和唯一突兀的腹部,擦了擦脸上的冷汗:“您知道的,很多年了,自从人造子宫技术成熟之后,法令规定夫妻双方必须接受这种孕育方式,避免为了繁衍而耽误必要的工作时间” “我知道。”引路人点了点头,“所以我们才必须找你过来的。现在的医生之中,做过这类手术的人已经非常少了。” “她的身体状况太糟糕了。”医生瞥了一眼女性苍白干瘦的指节,斟酌着对方的脸色开口,“大概没有办法活下来。” “这没有什么关系。”引路人的语气就像在陈述一件物品,“她的使命反正也到今日为止了。” “那么她就是月鸩大人么?”医生很艰难的组织着句子。他的妻子也是月鸩神的忠实信徒,曾在朝会之时远远地望见过她一眼,随后激动的几个晚上彻夜难眠,扯着他絮絮叨叨的念叨着月鸩大人是一位如何惊艳超脱尘世的美人。 “从今日起,是前代的月鸩大人。”引路人似乎有些不耐烦了,缓声警告到,“快一些动作吧,医生。若是下一代月鸩大人没有成功降生,您让我们难办的话我们也只能让您多感受一些痛苦了。” “我c我明白了。”医生将随身携带的简陋工具放在一边,勉强颤抖着直起身来,上下打量了穿着素白衣裳的女性一眼。 说是女性,医生觉得她的外表看上去不过是十二三岁的女孩子。没有完全长开的眉眼无论流露出怎样的挣扎痛苦,也透着股不经世事的茫然纯净。 有一点至少是符合传言的,她的确是漂亮到足以说服所有仰慕神的风采的凡人。 “大胆的下手,该做什么做什么,不要去看她的眼睛。”引路人似乎本来是想踹这个看起来不太想配合的女孩儿一眼,最终还是勉强收住了力道,“您家里的所有人可都还压在我这儿呢” 帘幕上精细的绣花皮影戏一般流动在女孩儿的裙上,医生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才发现上面绣的是月鸩神降生,光芒万丈,受到万千凡人顶礼膜拜的贺图。 “别在东张西望了。”引路人将手枪随意的拍在地板上,“快一些吧,连我都看的出她快要顶不住了,你们医生不是最讲究好生之德的么?” 蜡烛足足燃去了二分之一,直到外边隐约的鼎沸人声已被呵斥着浇灭了两回,医生才颤抖着手将红皱的孩子稍微擦了擦,对着中途便被女孩儿的呼和烦的背过身去的引路人轻声说到:“好好了” “很好。”引路人转过身来,似乎是想要接过,最终又皱着眉缩回了手,“怎么都不会哭叫一下?” 医生低头看了一眼瘦的皮包骨的婴儿,又转头面带不忍地望了一眼已经昏死过去的女孩儿,面露难色:“这是个男婴。” 引路人脸上那股没什么所谓的神情突然僵住了,一把抢过襁褓,瞪大的眼睛如同森罗厉鬼。 “不要紧都不要紧”半晌后,引路人才低声念叨了两句,将瘦弱的婴儿甩到地上,“反正不过是个物件罢了!二十年后再换一个便是了!” 话音刚落,他突然快步推门而出。远远的,医生隐约听见人群兴奋至极的喑哑呼喊声,仿佛真真是一位救苦救难的神明下凡似的。 医生愣了愣,伸手将哭声微弱的婴儿小心地抱了起来。 “能,抱给我看看吗?”医生忽然听到了女孩儿气若游丝的声音,缓缓转过身去。 “你——”医生看着她苍白脸上的青筋,话到嘴边又被堵住了,略有犹豫,还是将襁褓轻轻放到了女孩儿几乎只剩两个骨架支着的臂弯之中。 那个婴儿是那么轻,但是女孩儿仍被压的弯了下腰,仿佛无法承受似的。医生连忙扶住她,看着女孩儿脸上明显不正常的红晕:“你你快躺下,我试试还能不能救你” 女孩儿却好像已经听不见他说话似的,犹自捧着怀中的婴儿,断断续续地哼着歌。 “月鸩大人”医生艰难地开口。 “谢谢谢谢您。”女人终于如梦初醒般应了声,飘忽的眼神轻轻落在医生的肩上,嘴里的话却是对着怀里的孩子说的,“妈妈是妈妈害了你一辈子” “您” “但是不要怕!不要怕!”女孩的声音突然尖锐起来,挣扎着将孩子抱的更紧,“妈妈会给你留下一个梦一个美梦” 引路人突然推门而入,冷眼看着这一幕,大步流星地走到女孩身边,用了点力将孩子扯了出来,又推了一把在空中无力挥舞着双手的女孩,满脸厌弃。 “真是多事啊。” 医生最后一次听见他的声音,随后和女孩儿一起倒在了帘幕之内。 一 “我应该有申请过先休息两天吧。”女孩儿,或者说漂亮的男孩儿坐在镜子前,任凭罗子炀用力扯了一把他的头发,再戳了几个花花绿绿的发饰上去。 “这是你的义务。”罗子炀挑着眉给他理了理头发。 “头上很重。”男孩儿随意薅下一枚珠花,看了看自己镜子里的脸,“你总要提前告诉我一声是要见谁吧。这么夸张的妆,是个能和我打上照面的大人物咯?” 罗子炀没出声,而是认认真真地看着镜子里的男孩儿:“今天气色看着不错?你明天大概又没有饭吃了。” “反正你们用我也就这小半年了,就不能对我好一些吗?”男孩儿瘪了瘪嘴,过分阴柔的眉眼眯成了一条线,“我是长不高了胖一些也没关系吧?难道非要轻飘飘的才像是仙女么?” “你这撒娇一样的口气是怎么回事?好像自从我告诉你快要退休的消息之后,你好像很高兴似的。” “我是很高兴。”男孩儿穿着月鸩神标志性的素白长裙在镜子前仔仔细细地转了几圈,音色一如既往的介于少年人的温润和沉稳的女性之间,“你可以开始宣布我今晚的工作了。” 正在这时,突然有人在外侧敲了敲门:“宗先生过来了。” “知道了。”罗子炀应了一声,又活动了一会儿脖子,突然低下头,贴着男孩儿说,“那我就提前给你透露一下,你很快要见到那个让你念念不忘的凌组长了,是可以好好高兴一下。” “是吗?真好呀。”男孩儿轻轻舒了口气。 “你私下里对着我们这些知道你身份的人,能不能不用这么恶心的语气说话?”罗子炀“呸”了一声,一边念叨着“不男不女的东西”一边出门去。 男孩儿目送着他走远,静立良久,突然笑了一声。 “真好呀。”他又轻声重复了一遍,“这样的日子,大概今晚就要结束了吧。” 不得不接受他继承“月鸩”的名号,和看轻那位无趣得有趣的凌组长,大概是你们错的最离谱的两件事。 不过才站立了两三分钟,强烈的头痛便逼迫他不得不扶着墙跪坐下来。 镜子忠实地反馈他此刻柔弱的姿态,男孩儿静静地与镜子中的自己对视。 这幅样子,怕是谁都能骗过去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五章 游离 小÷说c网 】,♂小÷说c网 】, “一会儿稍微配合一些好吗?”甘遥走在前方,顿了顿,又补充到,“我也是第一次被允许到这么接近月鸩大人的地方来,还算是沾了光。” “你很想见到她吗?” “你不好奇吗?”甘遥反问,“我身边的两个人,一个对她笃信至极,一个却嗤之以鼻这位月鸩大人究竟真是神仙下凡,还是个任人摆布的傀儡,我总要亲眼看看才能确定吧?” 凌夙诚没接这茬,低头看了一眼时间。 “你是不是对这些不着边际的信仰挺鄙视的?” “不,我还是很希望世界上真的有神明存在的。”凌夙诚蹙着眉头,似乎在思考什么,语气淡淡的,“这样很多事情就不用让我来做了,等报应就可以了。” “你这人,真是”甘遥努了努嘴,“喏,就那边。” “嗯。”凌夙诚抬头看了一眼街道标识,“这个地方,是在修建这艘船的时候就这么特别设计的吗?” “我听人说,这是颛顼在建立之初,出资人为他刚刚出世的曾孙女特别设计的。”甘遥拐进又一条巷道,“听说他们家族的血液中流淌着特殊的天赋因子,一旦不幸觉醒了这种特殊的能力,除了彻底隔离静养,几乎没有活过二十岁的方法。出资人自己没有觉醒天赋,但是两个儿子个女儿个孙女全部都早早的去世。他曾说,自己这一辈子,就是在不断地过送走黑发人的日子。” “所谓‘月鸩神’的血脉吗?”凌夙诚想了想,又问到,“这种事情不是可以随随便便‘听说’的吧?” “是啊,几乎已经找不到正式的记录资料了。”甘遥的影子随着她在一盏盏路灯间的移动不断伸长又缩短,“年迈的出资人终于去世之后,他幼小的曾孙女就不知所踪了这些还是你们的线人打听出来的,我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他为了收编我而胡说八道的。” 海平面以上二层,穿越所有开放的街道和公园的尽头,蚊香一般蜿蜒向内的小巷沿路铺满了层层叠叠的花朵,处于上层的花枝还相当新鲜,下层的却已经枯萎凋零。 一路踩过去的触感让凌夙诚微妙的觉得有些不适:“信众铺在这里的?” “这里已经离月鸩大人的居所非常近了,能摆在这种位置的,大概已经不算是普通的信众了吧。”甘遥在一扇突兀的高大木门前停步,转身认真地问,“就是这里接下来就没有回头路了,我敲门了哦?” “嗯。” 沉重的木门从内侧被拉开,分列左右的四名带着半张面具的守卫静静地伫立在门边,故作缥缈的目光略过甘遥,躲闪着集中在凌夙诚的身上。 “宗队长在吗?我们约定在你们这儿会合。” “似乎是出了什么突发状况,宗先生刚刚离开了。”其中一名守卫瞥了凌夙诚一眼,继续开口,“其他一切如常,两位请随我进去吧。” 大约每隔二十步,就会有两位守卫安静地左右分别跪坐在墙边,并未抬头打量过路的客人。 凌夙诚缓缓行走在似乎颇有年头的木质地板上,眼神依次略过墙壁上一副接一副刻意做旧过的抽象版画,大堂正中石砖垒砌的一个小鱼池,悬挂在每一道门上的风铃和写满疑似篆体的符纸,唯一一扇锁的很牢实的大落地窗。 还行,粗略的看一看还是有一点神神秘秘的气质的。凌夙诚在心中评论。 他走的还算悠闲,但每一位努力保持静默的守卫在他路过时都会不自觉地绷紧肌肉,仿佛随时都在担心他会突然暴起闹事似的。 看来对方还是相当看得起他的。直至走到被包裹在最中心的房门前,凌夙诚一直在大致估计方向。除非他可以连续直线穿过十堵墙,否则,一旦他想转头就跑,需要一直左转弯左转弯地穿越由四十名守卫层层把守的走廊。 最后一道关口,门口搜身的人的本意也许是恨不得凌夙诚能够先脱光让他检查一遍。甘遥不耐烦地咳嗽了一声,那人才鞠躬退下,临走前目光的焦点依旧集中在凌夙诚身上。 究竟是敢把对手直接放进自己老巢的敌人比较胆大妄为,还是敢于只身前往龙潭虎穴的人更加猖狂肆意呢?甘遥勾了勾嘴角,推开门,先一步走了进去,向着帘幕后的人影鞠了一躬。 “通过宗先生来找到我们,想要求见月鸩大人的,就是你么?”罗子炀在帘幕后缓缓开口。 “是的,您好。我是为我的朋友过来的。”甘遥朝着凌夙诚招了招手。 凌夙诚很配合的点了点头,定睛看清了屋内的架势,微微皱了皱眉。 帘幕之内,四个高大的身影将一个矮小的人影围在中间。屋内非常空旷,几乎没有任何趁手到可以作为武器的东西,也没有任何掩体。 “既然是你朋友求见,你又何必花费心思帮忙打点呢?” “我素来仰慕月鸩大人,希望能够沾光见上一面。”甘遥把站得笔直的凌夙诚往下扯了一把。 “这样”罗子炀挥了挥手,身旁立刻有两人站了起来,一左一右整齐地撩开帘幕。 传闻中的月鸩神静静地跪坐在蒲团上,看上去不过十一二岁,忽闪忽闪地眼睛却有一种沉静又隐约蛊惑的味道。 蛊惑?甘遥看着这个大腿大概还没有她手臂粗的漂亮小姑娘,被自己一瞬之间的感觉弄得愣了愣。 但是这个漂亮的小姑娘并没有丝毫关注到她,而是含情脉脉地直直地看向席地而坐也腰背挺直的凌夙诚。 含情脉脉?甘遥又怔了一下,偏过头去打量依旧面无表情的凌夙诚。 “是他吗?”甘遥听见罗子炀轻声在月鸩大人的耳边问了一句。 还真是这样。甘遥很想跟凌夙诚眼神交流一下,却发现他一直若有所思地盯着那个小姑娘看。 好吧,难怪。甘遥在心底小小地“切”了一声,看不出来啊,原来凌夙诚关注的是这种类型。 白的几乎像个纸片的月鸩大人艰难地点了点头,罗子炀装模作样地伸手搀扶了她一把,很快又转身接过身后的另一名神官呈上来的碗,站起身来,一步一步走到凌夙诚身边:“喝下它。咱们的仪式,你应该知道的吧?” 左右撩着帘幕的神官也踱步到凌夙诚身边,甘遥突然眼皮跳了跳,眼看着老老实实接过碗的凌夙诚,突然张了张嘴。 “等”她才刚吐出一个字,凌夙诚已经豪迈而缺心眼的一饮而尽,平静地看了她一眼,随后突然面色发白,直挺挺地栽倒在地上。 “甘副队是吧?做的不错。”沉默半响,罗子炀用力拍了拍她的肩膀,随后上前一步,似乎是探了探凌夙诚的呼吸,满意地点了点头,“事成了,收工吧。趁着这个小子还新鲜,送去解剖吧,试试还能不能得到一点泉林先生想要的东西。” 甘遥极力控制自己的表情,眼神却不住地往凌夙诚的方向瞟:“他他死了?宗队长没有说过” “宗队长和我说过了,你的想法。”罗子炀与她对视,“你有把握活捉,但是觉得正常的拷问可能没什么收获,于是想要借助月鸩大人的力量,从他的梦中着手。” “但是,您”甘遥咬着嘴唇,努力消化着现实。 “可惜的是,月鸩大人之前就在他身上试过了,这小子挺有能耐的,这种方法也不起作用。”罗子炀在一动不动的凌夙诚腹部踹了一脚,“那么,既然问不出什么东西,留着也是个隐患,你能把他诓来,让咱们轻轻松松的杀掉他,也挺好的。” “他刚刚喝下的是什么?” “某种氰化物,我刚刚特地去拿的,就算他有两条命,也不够死的。”罗子炀挑了挑眉,“没想到我们会这么干脆的下手吧?我小时候经常看侦探小说,里面的反派一般都是死于强迫症,或者是话太多。所以我也懒得跟他耽搁,还要玩儿一玩儿跳大神的把戏了,还是直接弄死了省心啊。” 甘遥咽了口唾沫,看着凌夙诚的尸体,突然回想起早先一会儿他俩的讨论。 “你怎么就有把握,那些人一定会放你见到月鸩大人之后才动手,不会一看见你就关门打死了呢?”她记得自己问。 “因为他们都没有见过我,不会听信你的一面之词,一定会确认我就是‘我’之后才会安心动手。”凌夙诚的口气波澜不惊,“而你们口中的‘月鸩神’还算见过我,所以他们多半会让她确认吧。” “要是真能这么顺利的见到,那倒是还不错。照着他们一般的规矩,至少会给你一个做梦的机会才弄死你,你还有机会脱身。” “不见得。”凌夙诚似乎一晚上都在反复与人确认着什么,几乎是在掐着点行动。 “你最好还是祈祷我白天千辛万苦费的口水有点用。”甘遥认真地说,“否则你可能根本等不到做任何布置就会被弄死了,那几位都不是省油的灯。” “有个万一的话,你就当做没和我说过这些吧。”凌夙诚语气平静,“不过,我觉得我还是不太容易死的。” 所以,现在这算什么事儿呀。 甘遥看着罗子炀拔出匕首在凌夙诚失去血色的脸前晃了晃,似乎是在鉴定这是不是一张真的脸。 你想太多了。甘遥心说,你拿帕子把粉擦一擦就行,这个人根本不会玩儿易容这种花招的。 别怪我呀。恍惚间,甘遥好像看见坐在帘幕中的月鸩大人动了动,漂亮的脸上写满了兴味盎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六章 夙愿 小÷说c网 】,♂小÷说c网 】, 餐盘摔碎的声音,进进出出的脚步声,屋内的所有人都在争论,指责,哭闹 “快一些,快一些!”有个尖锐的声音正在高声嚷嚷,“食物里有毒,快把小少爷送去抢救!来源呢?我要马上知道食物的来源!” 一阵慌乱后,终于有人开始着眼于事件的焦点——一个刚满六岁,已经躺倒在地上,人事不省的男孩。 “慌什么,我有交代过不论什么时候,都不要自作主张处理夙诚的事情吧?”刚刚进门的中年男人将手中的公文包随意地往沙发上一扔,又拍了拍手,“看热闹的可以出去了吗?剩下的事情可以交给我这个爸爸来处理了吧?” “但是” “好了,从今天起你也被辞退了。果然孩子还是要自己抽点时间带啊。”男人松了松领带,又“啧”了一声,蹲下去晃了晃男孩儿的头,“醒醒,醒醒。” “他已经”有人在低声抽泣。 好像喉咙里呛了点什么东西似的,趴在地上的男孩儿突然重重咳嗽了两声,缓缓从地上拱了起来,眯着漆黑而又清澈的眼睛略有疑惑地环视了周围一圈,又揉了揉自己的小脑袋,似乎是还有点不太舒服的样子。 目光终于转到脸上带着点奇怪的笑容的男人身上,小男孩儿扶着椅子站了起来,迷迷糊糊地喊了一声:“爸爸?” “诶。”男人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男孩儿尚有些发青的指甲,配合的应声,“觉得还有那里不舒服吗?” “刚才头有点晕现在也不是很晕了。”男孩回答的很实在,顿了顿,又问到,“现在几点了?” “一点半,虽然我才刚刚加完班回来,但是一会儿就又得出门上班了。” “那阿姨应该来不及再做一次午饭了吧?”小男孩儿的语气有一种不符合年龄的成熟稳重,“我去热两片面包我昨天答应过老师今天下午会早点过去,再复习一遍昨天不熟练的部分。” “是嘛。”男人的笑容真切了许多,突然一把把男孩儿抱住,语气里透着骄傲,“真不愧是我的儿子!” 这样亲密的互动似乎却让男孩儿不太习惯,他略微挣扎了一会儿,最后认命地任凭那张没挂胡子的脸在他脸上刺拉拉地滚来滚去。 一 刀刃折射的光斑在眼皮上晃来晃去。凌夙诚没有睁眼,平静地旁听着罗子炀和身旁的人关于如何解剖他的讨论。 除了解剖对象是自己这一点稍微让人听着有些反胃,这些人的专业素质确实令人佩服。凌夙诚本以为这些人会是那种痛痛快快先给他一刀的急性子,没想到却是一群热衷于给没有把握的对手直接投毒的求稳派。 比较起来,他也许确实是同行中最莽撞的一个。 不过既然少了预料之中的一刀,就无需再考虑外伤带来的影响——虽然有点外伤其实也没什么所谓。凌夙诚在心中自我检讨了三秒,突然一个鲤鱼打挺,劈手夺过蹲坐在他身边的罗子炀的短刀,利落地在他脖子上割了一刀,又踹了一脚,回身将短刀投掷出去。 力道还是有点不够,两个中刀的人都还能动弹。 凌夙诚扶着墙壁略微晃了一下,与表情还没成功转换过来c仍介于伤感和茫然之间的甘遥短暂对视,随即矮身回应从后方向他扑过来的神官一个肘击,随后侧身扯着那人的领子,将其过肩摔在捂着喉咙想要站起来的罗子炀身上。 “你你你”甘遥还在努力适应一波又一波的突然状况,却听见几声细微的闷响,转头发现几枚子弹都以诡异的角度嵌进了地板里。 凌夙诚猫一样地打了个滚,穿过精细的帘幕,同时不断推进着足以干扰弹道的重力场,直直迎向最后一名神官的枪口。 没有面具遮挡的半张脸上,凌夙诚清晰地看见对方咬着舌头做出“怪物”的嘴型,然后被墙壁上断裂的烛台砸了个正着。 “你你这是诈尸了么?”甘遥抖着手,半天才撩起短裙,从大腿上拔下一把贴身的匕首,正巧看见夺过枪的凌夙诚回身冲着她身后连开三枪,算是给了个痛快。 “可能是吧。”凌夙诚看着气色还不太正常,招了招手示意甘遥上前一步,“子弹有限。你还有别的武器么?” “你看我这裙子还能藏下更多武器么?”甘遥看了依旧乖巧跪坐在蒲团上,用一种似乎是有点调侃的眼神看着她的短裙的月鸩神一眼,接着问到,“然后呢?咱们怎么办?外面还有那么多号人呢!你如果是打算直接冲出去的话,我只能祈祷你能够无限诈尸起来了。” “你抱着她,努力自保就行。”凌夙诚听了听外面的动静,又补充到,“我开门后,跟在我后面,动作快。” “哈?你说得轻巧!”甘遥指了指一脸事不关己的月鸩大人一眼,叫到,“既然她只有骗人的本事,那我们还带着这个累赘干嘛?你这种谜一样能够逃出生天的自信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就算我们侥幸逃出这里,还有外面的警察这一关要过,你——” “宗队长大概没空过来,你也不用担心会出现你和他枪对着枪的场面。”凌夙诚努力感受着屋外两位最近的守卫的位置,对着被砸的咣咣响的门开了两枪,“自信倒是谈不上,只能说有机会。另外,关于带他出去的理由”凌夙诚顿了一下,“出去之后再慢慢想吧。” 一 “最后向您转达一个您儿子的请求,然后我就得抓紧时间登船去了。”韩越风风火火地飞奔进办公室,一脚带上了门。 “这么早?”中年男人看了眼时间,“这才四点多你们是打算凌晨到达‘颛顼’么?” “您儿子的意思,越早越好。”韩越擦了擦脑门的汗,鬼鬼祟祟地往后看了一眼,低声说到,“他问您还能不能再给他几片上次的阻隔药。” “啊?他以为这东西是感冒药么?我能一次给他抓一大把?”中年男人抹了抹额头上的褶子,“说起来,他想拿去干嘛?” “他说他又得去跟那位特殊的天赋者打交道,希望我能给他备一片。” “放屁。”抛出掷地有声的两个字,中年人开始低头翻箱倒柜,“居然都糊弄到他爹头上了哦对了,你们组那个新来的呢?服药后天赋恢复的怎么样了?” “今天是第七天,她说恢复了八九成,基本可以正常运用了。” “这样啊。”中年男人终于翻出一个小玻璃瓶,捏在手里晃了晃,“很好的实验数据,你下回去给实验室那边的人说一声。” 韩越看着他小心翼翼用镊子夹药的动作,突然问到:“小老大不会很早以前就试过这种药吧?” “他是试过,不知道他自己察觉没有。”中年男人语气很悠闲,“他试的还是第一批做出来的药物,比这批要猛得多了。” “没有起效?”韩越问。 “同期的实验对象,分别花费了半个月到两个月不等的时间才勉强复原。但是对于他来说,大概还没等感受到自身天赋的变化,变化就已经不存在了。” “小老大确实是身体倍儿棒,让人非常羡慕。” “究竟多少剂量的致命毒物才能真正杀死他,我也一直很好奇啊。”注意到韩越投来的奇怪眼神,中年男人连忙摆摆手,“放心,放心,我还不至于这么丧心病狂对待自己的亲儿子。” 是吗?韩越深表怀疑。 “那一次外出任务中,你不是说他的手被那个疯疯癫癫的女人误伤了嘛他回船后我可是连疤都没见着。” “当天晚上几乎就看不出来了,不过为了尽可能瞒一瞒新来的那位,他还是老老实实包了两天对他来说根本没有必要的纱布。” “就是说嘛,这还是在他没有刻意想要‘治愈’自己的前提下真的不是我这个当爹的不关心儿子,而是我了解他,无论是小外伤还是投毒对他来说都真没有什么威胁力。所以放轻松点,猜猜看他要这药到底是要做什么吧——我打赌他绝对不是自己想吃。” “我不知道,你儿子最近的心思很难猜。”韩越接过药片,瘪了瘪嘴,“他以前几乎从不撒谎。” “说不定他这次也没有撒谎。”中年男人摸着下巴略琢磨了一会儿,“你猜他会怎么处理那位‘月鸩神’?” “如果是我的话,还是会竭尽所能活捉回来吧。毕竟这么特殊的能力,很有科研价值?”韩越在脑内努力还原凌夙诚的做事模式,“小老大的话,自然也不会就地处决掉她的,即使她确实是一个恶劣的从犯您不觉得小老大对女性比男性友好的多吗?说不定他还会怜香惜玉,觉得那人是一直受人胁迫,打算去英雄救美呢。” “你说的很有道理。”中年男人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所以你得把这个药看紧了,我觉得他很有可能打从一开始就清楚自己的抗性有多强,压根不是给自己准备的。” “您是说?” “还有一点,我得为我的儿子正名。”中年男人清了清嗓子,“懂得怜香惜玉是成为绅士的必修课啊!虽然我当时是想把他培养成一个满脑子和我一样的阴招的流氓来着。” “那么流氓老大,关于小老大这次给我们预告的大胆计划,您还有什么批示吗?” “准了!反正我早看颛顼里好几个人不顺眼了,让他放心去闹。”中年男人一脸的跃跃欲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七章 叹息 小÷说c网 】,♂小÷说c网 】, “把他抱紧一些。”凌夙诚将外套一把拽下来,单手丢给了刚把高跟鞋踢到一边的甘遥,看了单薄的男孩儿一眼,又对甘遥补充到,“不是给你的。” “嘁,我就知道。”甘遥白他一眼,将怀里的男孩儿用外套裹了起来,“现在姐姐我的命可也捏在你手里了,好好发挥啊。” “也别抱的那么紧。”凌夙诚握住了门把手,回头又看了男孩儿一眼,似乎确认了什么。 他发现了?无名无姓,只有“月鸩”作为代号的男孩儿含着笑望着他,心想。 真是奇怪啊,到底是怎么发现的? 沉重的大门开了一条小缝,略微刺眼的光延伸到门内。男孩儿最后回头看了一眼瞪大了眼睛靠在墙边阴影下的罗子炀,忍不住笑得咳嗽起来,被抱着他的女人捏了一把脸。 他听见凌夙诚在开枪的间隙低声“啧”了一声,对他强调:“抓紧。” 这种时候应该警告他“老实点”才对吧? 男孩儿很乖巧地蜷缩在女人怀里,仿佛近距离观赏一幕优秀的动作电影一般,颇有兴味地望着走在最前的凌夙诚。 凌夙诚显然对于应付这种情况非常在行。首先解决几个持枪的守卫之后,他将用尽子弹的手枪投掷在了最后一名枪手的脸上,同时提起走廊一侧的边柜,甩向正前方,又利落地劈手夺过一把不太符合他气质的长刀,墙壁上一蹬,反手刺向前仆后继的敌人。 明明是纯粹的暴力,凌夙诚的动作却有一股古典严谨的美感,手上略微适应了一下长刀的重量,很快又划出了一道道一丝不苟的弧度。远远凌驾于所有人之上的力量,绝对的经验,这种人本应该如同剑一样锋利。 遇到可以操控金属的人,他便果断地将刚刚得到的武器一抛,转手就往人脸上掷了一个花瓶——从动作的流畅程度来看,男孩儿怀疑他多半在来路上就反复斟酌过可以用作武器的陈设了。 又成了空手。凌夙诚偏头躲过刺来的一剑,瞥了后面一大一小两个穿裙子的人一眼,突然伸手直接握住了剑刃——这个冒险的动作可能会使他的手被直接劈开。但凌夙诚只手肘发力,拦住对方穿刺的动作,且没等错愕的敌人有进一步的反应便翻转到他的面前,冲着脸一个肘击,随后再次夺下这把冷兵器。 从指缝渗出的鲜血似乎并没有影响到凌夙诚挥剑的动作。男孩儿甚至听见他在抓握住剑柄时松了一口气,似乎是拿到了相对更趁手的武器。 与对面这群仿佛有着血海深仇一般,每一击都想直接把他的脑袋给削掉的人比起来,凌夙诚似乎只是在机械的重复“让对手失去行动能力”这一工作,迫使甘遥偶尔跟在他后面补刀。 每一个拐角对他来说仿佛都是有利地形,所有先选择露头的对手都得到了足够的教训。手持热武器的守卫显然是他的第一目标,巨大的重力让他们不得不抱着枪狠狠跪趴到地上。拥有更高阶天赋的敌人,比如会丢火球的那位,也被他用近处的敌人挡刀且迅速回击过去。 这时候,越来越松散的敌人才渐渐意识到,这样封闭狭窄的环境,不是对凌夙诚的限制,而是对占着人数优势的他们的限制。一条弯折的通道单向通行的屋内设计使凌夙诚无需担心身后,所有尝试突袭的刺客取得的最好成绩也不过是擦着他的肩膀砍了一刀,对方还像个没事人似的活动一下脖子一把拽住面前的人扔了出去。 难怪那么狂妄,还敢带着累赘突围。有这样一位靠得住的大哥打头,抱着他的甘遥一直在后面看戏似的“哇”来“哇”去,感叹着自负和自信的唯一区别就在于真实实力的差距。 偶遇一个能够通过精神影响视觉的小能人,男孩儿只觉得眼前花了一秒,那人便捂着腹部跪倒在地。他看了一眼额头微微冒汗顶在前面的凌夙诚,和满脸不可思议的甘遥,突然很想鼓一鼓掌。 这样的一个人,只要依旧能够维持身旁的人竭尽全力布设在他身旁的迷雾,只要真正的天赋水平始终不被敌人所知,恐怕的确是悬在所有对手头顶的一根刺。 男孩儿不禁莞尔。凌夙诚这个人的职业素养真真是非常成迷,在一些方面显现出天才一般的卓越,又在细节上透露出最不应该出现在他这种人身上的仁慈。这种仁慈本来早就应该可以害死他,但他却凭借着自身过硬的实力一次次为自己的行为强行买单。 如果直接选择杀死他这位很快就要没用的“月鸩大人”,他一个人突出重围明明会容易得多。 即使是被抱在怀里,眩晕感依旧越发不可忽视。作为最轻松的看客,男孩儿重重喘着气,对于越来越看不清凌夙诚跳交际舞似的旋转到敌人中心依次突破的表演感到有些遗憾。 上次还是托了罗子炀的福,他终于人生第一次的踏出了这监狱般的房间,得以看看外面的世界——或者说祸害祸害船外的人。 对凌夙诚梦境的窥探,比他自身料想的更加费心力。几乎是他一边在努力渗透,还没有完全觉察到“入侵”的凌夙诚便下意识的不断将他的意识扯出去。这样强的抗性,怕是多数自命不凡拥有精神方向能力的人的那点花招,在凌夙诚的眼里都根本不够看。 但是那个人或许可以。 习惯性的恐惧短暂地从男孩儿的脑海里一闪而过,他突然又弯了弯嘴角。 正巧是今天!说不定那个人无法赶回来! 今晚也许是他离自由最近的一夜。男孩儿低声咳嗽着,双手依旧将甘遥抓得死紧。 他是应该听从凌夙诚的话,抓得更紧一些。这位在多数地方都有点马马虎虎的精英在某些细微之处又有微妙的敏感,梦境中双方的互相试探,竟让凌夙诚隐约察觉到了很多男孩儿自己几乎都不愿承认的渴望。 “竖着抱他,不要横着。”凌夙诚少见的语速极快,“叫他撑着点就快了。” 很多事情,他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这个人的思维逻辑真是跳脱。男孩儿闭着眼睛,勉强点头回应甘遥在他耳边不停重复的鼓动。 他是快要撑不住了。 如果仅仅是每天一动不动地等着有权有势的信众上门拜访,或许他还可以多活几个月。 最近能力使用的太过频繁,他几乎没有办法正常入眠。离开了这栋除了守卫就是医生的屋子,又有哪里还能继续为他保全性命呢? 迷迷糊糊中,男孩儿想起自己看过的很多梦。 虚假的悲欢离合早已司空见惯,不受控制的真实世界是那么冷漠无趣。 即便是如此,他也想真真正正地走出去看一眼。 不是被束缚着,不是通过别人的记忆去看,不是成为被虚假的星星包围的“月亮”,而是堂堂正正地站在阳光下,看一眼凌夙诚口中所谓的“外面”。 凌夙诚早就察觉了吧?所以他似乎一点也不担心自己会把梦境中偶然了解到的关键碎片透露给那些人。 因为怀抱着那颗莫名其妙的慈悲之心的凌夙诚,是他唯一能够怀揣指望,拖着他奔向外界的人。 头越来越疼。逃命的环境里,男孩儿却进入了奇妙的半睡眠状态。 “记住,你就是掌管梦境的神明,万人维系希望的月鸩大人。”面容不清晰的剪影在他眼前接连摇晃着。 “在梦中实现他人的悲愿,是你的能力,也是你的责任,请不要以身体不适来推脱。” “家人?您是神明,神明怎么会有家人?” “男孩儿就是麻烦!之前那两个,论辈分算是他的外婆和妈妈吧?可比他省心多了,每天都问东问西的,真是烦死了!” “不需要教会他那么多东西,只要让他学到几分骗人的本事也就不错了。” “不过是个怪物罢了,用完再换一个听话的。” 无数人影围坐在他身边,嘈杂的交谈声让他几乎喘不上气。他们似乎在对他评头论足,又好像只是看着他笑。 嘲讽的,轻蔑的,祈求的,充满渴望的。 梦境最深处的地方,蓝白相间的风信子花丛中,他终于看到了一个和其他人完全不同的,纤弱又矮小的身影。 “妈妈”他轻声叫了一声。 在唯一一个你留给我的梦里,这种开得漫山遍野的花,究竟拥有怎样的香味呢? 用尽所有子弹,凌夙诚将第三把夺来的枪扔进了小小的鱼池里。 男孩模模糊糊的声音让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又对上了甘遥一脸“看吧我就知道你这个人对这种小女孩儿动了歪脑筋”的神色。 一个长发的背影从他脑海中一闪而过。凌夙诚叹了口气,凝神将奇怪的念头都暂时驱赶出去。 这个男孩儿有一点说的不错,他俩确实在某些方面是同类。 一 “宗队长,神祠那边出事了。”穿越喧闹的人群,一位年轻警察终于跌跌撞撞地爬上街心公园的台子,在宗长泾的耳边轻声说。 “快,你先去找泉林先生借点人。”宗长泾的眼神扫过底下黑压压的一片举着“还我公道”灯牌的男女老少,咬牙切齿地说,“我这儿实在是走不开人。” “是。”年轻警察应声,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我来的时候听人说这事儿不知为什么传的飞快,已经有几艘商船都联络了自家的军队警察,呃,盘古号那边来的尤其快,说是一会儿就能到。” “呸。”宗长泾低头啐了一口,“恐怕就是他们搞得鬼,动作当然快确认没有找到下午我们派出去的人?” “没有,恐怕” “不中用的东西。”宗长泾腮帮微鼓,声音压得极低,“被摆了一道这下算是人赃并获了。” “那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去找泉林先生。”宗长泾的眼睛里具是血丝,“大不了比一比谁带的人更多,下手更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八章 幕间 小÷说c网 】,♂小÷说c网 】, 八小时前。 “你是谁?”老蔡用力拍了拍桌子,吹着胡子瞪了大大方方迈进大门的年轻人一眼。 凌夙诚愣了一下,摸了摸自己的脸,开口解释到:“是我,林诚。” “啊?”老蔡和条纹衬衫面面相觑。 两人动作肖似地摸着下巴围着凌夙诚转了两圈,条纹衬衫才恍然大悟地一拍手:“哦哦是你!怎么突然成了个小白脸,我——” 老蔡伸手用力捂住他的嘴巴,鬼鬼祟祟地往门外探了探头,深深吐了口气才关上了门,回头压着嗓子说:“真是你?你怎么还敢这么光明正大的回来,你知不知道很多人都在找你?” “知道。”凌夙诚居然很淡定地点了点头,在眼前两人骂出声之前又补充到,“我确定周围监视的人离开了才进来的。” 老蔡被噎了一下,回头又拉上了窗帘,轻声说:“既然回来了,就安分一些。我知道你不是个简单的,但也别自以为有多厉害,敢跟着这边几个队的警察正面冲突。这里毕竟是其他人的地界,就算你自亮身份,恐怕咱们不但保不住你,反而会上升问题的层面,搞出更多事儿来。” “嗯。”凌夙诚又点了点头,揉了揉眉心,似乎是有点疲倦,“但是——” “没有什么可‘但是’的。”老蔡终于显露了多年当大哥说一不二的本色,豪迈地摆了摆手,“别担心那些有的没的,我老蔡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你就安安心心地待在我这里,别处去逞英雄送掉一条小命,好歹我还算是大你不知道多少届的前辈不是?” “不是,其实——” 语速偏慢的弊端终于暴露,老蔡没等凌夙诚说完,再一次打断到:“怎么?我也是你一个学校毕业的优秀前辈,不过是阴沟里翻了船才流落至此的,你难道还信不过我?” “叔,你先让他说完啊。”条纹衬衫笑着倒了两杯茶,“得得得,您当然是前辈,可也得给不善言辞的师弟一个表达自己的机会是不是?” 凌夙诚叹了口气,吹了吹滚烫的茶水,看了一眼努力憋着话的老蔡一眼,认真地回答到:“蔡前辈,您的好意我心领,但是我必须完成我应该完成的工作。我赶在这个时候回来,的确是有求于您,但是,并不是希望您能帮我藏身。” “那你回来干嘛?” “我”凌夙诚又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 这种长时间的沉默往往是他要开始说长难句的标志。条纹衬衫托着下巴,打量着眼前这位即便是留着有点滑稽的胡须也依旧难以掩饰年轻的神秘人物。而老蔡似乎已经很不耐烦凌夙诚这种挤一下才说一句的交谈方式,嘴角有些抽搐。 “千万别跟我说你还没想好。”好歹是自家船上派来的专门人员诶,不会这么不靠谱吧。老蔡全神贯注地盯着他端起杯子,结果被茶水狠狠烫了一下,在桌子底下踹了条纹衬衫一脚。 “因为我暂时只想到了要求,想不到特别合适的方法。”凌夙诚垂着眼睛,“可能对你们来说会比现在收留我更麻烦。” “什么要求,你先提嘛,方法我们来想,做不到再说呗。”条纹衬衫拍了拍自己叔叔的肩头,“放心说话,大胆说话,我们都大概知道你是做什么的。说真的,你这种慢性子,会把我叔叔这种火爆脾气急出脑溢血的。” “抱歉,我刚刚一直在捋思路。”凌夙诚想了想,先提出了两个最没有价值的问题,“谁告诉你们我的身份的?又说了什么?” 这回倒是没等老蔡开口,他就自问自答起来:“是元岁难怪她特地起那么早来送我,就是为了向您透一点我的身份吧?她似乎老早就吃定我没办法独立完成这件事情做的倒是很对。” “她只说你是我的师弟,要我多看着点你,没有透露任务内容。”老蔡先急急忙忙地帮元岁脱罪,随后立刻扯回话题,“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回去你再慢慢跟手下的掰扯呗,做事要分轻重缓急!先把关键的说了,到底要我们干嘛?” “主要目的,只有一个。希望你们能够让那位警察方的宗队长,今晚没有丝毫闲暇。”凌夙诚语气郑重。 “这个简单。”没想到老蔡立刻一拍手,挑了挑眉,又说到,“不过,别怪我倚老卖老多嘴提点你一句。那姓宗的只是个色厉内荏的东西,肚子里没什么真货,多半是个被推上台面等着顶罪的靶子罢了,我一直觉得不足为惧。就算我们帮你这个忙,真正难搞的人多半还藏在他后面。” “是。”凌夙诚平静地附和到,“是个空有抱负,心思狭隘还不走正道的人罢了我并不是畏惧他,只是如果他不在的话,或许我说服一个人会更容易一些。” “说服?”条纹衬衫怔了怔,“你打算说服人?”不会吧,你看起来可不像是有那种口才的人啊。 仔细回想了一遍刚刚探访到的关于甘遥的情报,凌夙诚肯定到:“是。你们有办法吗?” “办法可以有一万个。”老蔡习惯性先把牛皮吹起来,想了想,还是又补充到,“不过好歹是涉及到对外这种敏感的方面,咱们船会支持你到什么程度?” 说的更明一些,万一凌夙诚真的惹出什么大事,盘古的大人物们是会竭尽全力保住他,还是果断的放弃他?老蔡看着凌夙诚的眼睛。 这种丝毫没有英雄气概的谨慎不为别的,他必须为跟着自己打拼这么多年的兄弟负责。 “这倒是可以放心。”凌夙诚似乎丝毫不为此感到担心,立刻就做了保证。 这么确定?老蔡愣愣地看着他。这样一个年轻c又丝毫不工于心计的军人,会有什么特别的地位或是背景,能够自信地说出“绝对不会被舍弃”的话? “确实方法很多,不过也要看你想不想把事情闹大。”条纹衬衫在一旁说。 “闹大?”凌夙诚不解。 “就比如,让其他商船,甚至商船背后的其他船队,和我们一起反对宗长泾呢?”条纹衬衫展现了狗头军师的本色,语气里带着鼓动,似乎对那位宗队长不满已久。 “可以。”凌夙诚简单地拍板,“尽量别波及这边的民众就行。” “你这话说的。”条纹衬衫笑嘻嘻地看着他,语气却丝毫没有玩笑的意思,“老话说得好,‘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既然要闹起来,就别瞻前顾后,放手去做便是了。你以为,还有什么糟糕的局面是这些颛顼的住客没有得见过的?仔细去大街小巷转一转,这个地方,怕是——”他神神秘秘地压低了声音,“本来就没多少消停日子了。” “好吧,那就拜托你们,尽力去做。”凌夙诚站了起来,深深鞠了一躬,“不过宗队长手底下还是有一些可用之人,你们小心。” “人有什么可怕的。再说,还不一定哪边人多呢。只要我们拿住了道理,这事儿就容易了”条纹衬衫与老蔡交换了个眼神,突然问到,“说起来,你说刚刚在外面那个盯着我们的人,过会儿还会回来么?” “他应该是被临时调走,去另外的地方找我了。”凌夙诚回答,“估计很快会回来,宗队长不会放过你们这边,很可能本身也在琢磨着先控制住你们的阴招。” “来呀,玩儿阴的,谁怕谁。”条纹衬衫吐了吐舌头,露出了不那么早熟的一面,“就怕他不来。” 一 “估计再过一会儿,甘遥就能把那人给带过来。”宗长泾与罗子炀对坐,微微低着头,“辛苦您为这点小事,白白浪费那么多时间了。” “客气什么,咱们都是为着泉林先生做事的。”罗子炀一脸悠闲,“不过,你真的相信你的那位漂亮的手下?我可听说,她最近小动作搞了不少。” “我不相信。但是我了解她,她还是有几分本事的,我只盼她能真的把那位组长带过来。” “带过来,然后呢?”罗子炀抬手,将神祠内唯一的落地窗牢牢上锁,“难道你真的放心她所谓的‘让月鸩大人来探一探凌组长真正的底细’这种说辞?她怕是会被人利用吧?” “女人嘛,大抵都是这样的。”宗长泾撇了撇嘴角,“死心塌地跟着你的时候,还能做点事。一旦心思飞了,怕是一到关键时刻,就拎不清了。” “你明白就好。”罗子炀想起前几天眼前这人还为着自己逝去的妻子呼天抢地的表情,不免语气透出些许鄙夷。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干脆一些。那位组长一来,先诱敌深入,把他带到月鸩大人面前,让她确认咱们的的确确没找错人,然后,以己之长,击彼之短。那位组长既然是专业做这种高危活儿的,怕是硬本事少不了。不过也不怕。”宗长泾说的头头是道,颇为自信的样子,“一点带劲儿的毒药下去,任他哪路神仙,怕也要栽在咱们手里。” “可是这样,不就没办法活着抓住他了?” “泉林先生的原话是,最好活捉。”宗长泾眼睛发亮,“要我说,还是永绝后患,来的稳当。” “也可以”罗子炀听到了敲门声,“进来吧。” 一位身着警察制服的年轻人匆匆忙忙地闯了进来,大声到:“不好了,宗队长,罗先生,出大事了” “这个节骨眼上,我不是要你们处处小心吗?”宗长泾厉声说,“出什么事儿了?” “下午,您不是派人去给盘古来的那几艘船使绊子吗?”年轻人的声音畏畏缩缩,“那人成功是成功了,不过现在也没回来盘古那边,老蔡的侄子,还有好几个伙计似乎都中了招。我去看过了,他侄子现在还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呢!” “这不是没什么问题?”断了那位组长最近的援兵,这不是正好吗? “但是,不仅仅是这样。”年轻人大喘了一口气,“好几个其他船来的商队也莫名受了波及,好几个也正躺着叫唤呢!听说咱们派去的人被抓了个正着,当着十几个领头人的面指认了您!咱们船上已经接到七八个联络了!都说要您给个说法!” “这个不中用的。”宗长泾咬牙切齿,猛地站起来,直直掀翻了板凳,又回头低声对罗子炀说,“抱歉,罗先生,这里只能先交给你了,我——” “去吧。”罗子炀笑吟吟地看着他,“不要担心,你的位置有我们看着呢。” 仿佛打了一针强心剂,宗长泾立刻站得笔直,风风火火地带着人出门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九章 阳谋 小÷说c网 】,♂小÷说c网 】, “怎,怎么样了?”老蔡老泪纵横地抓住医生的手,捏得后者更加愁眉苦脸。 “这”医生几度用力,想把手扯回去,都以失败而告终。他环顾四周,看着周围目光灼灼的围观群众,心一横,郑重地说,“只有这位小兄弟吃得最多,看这样子,唉” 条纹衬衫躺在几张桌子临时拼起来的大床上,翻了个白眼,很适时地接着抽搐着挣扎起来。 “这可怎么办呀!”老蔡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狠狠拍着大腿,“我可怜的侄子呀!这我可怎么和我表弟弟媳交代啊!” “您先别激动。”医生苦着脸捏了捏自己被攥青的手,“马上,再等一下,所有人都会被送去洗胃的。您侄子毕竟年轻,说不定扛得住呢,您先起来呀。” “是啊,老蔡,别慌,小蔡吉人自有天相。”另一个五大三粗的中年男人站在门口,几乎把路给挡严实了,“你!对就是你,穿白大褂的!怎么后续过来帮忙的还不来?怎么,我们八支商队联合起来,你们还敢拖延不救治不成?” “不是的,我们” “少在那儿给老子屁话!”中年男人一脸凶相,大声呵斥到,“从二十岁开始,老子跑了这条线足足二十四年!还是头一回得见这样的破事!我可告诉你,你千万求着老天保佑,让我的兄弟们都没出什么大事!否则,哼,我倒要看看,他宗长泾背后究竟有多少人护着,敢在老子的眼皮底下做出这样无法无天的勾当!” “您别这么说,万一是有什么误会呢”缩在一边的年轻警察声音微弱。 “怎么?现在是人赃并获!你还想给你那位宗队长脱罪?”中年男人猛地一拍桌子,连桌上摆着的碗筷都颠了一颠,“老子是看你是个娃娃,暂时不跟你计较!你小子要是还有点眼力见儿,就赶紧再去催一催你们医院!再跟我说什么‘船外人员不归颛顼医院救治’,我头一个就拿你祭酒!” 年轻警察抖着嘴唇,立刻拔腿就跑。中年男人狠狠“呸”了一声,转头稍微缓和神色,对老蔡说到:“没想到啊,咱们一起讨口饭吃的难兄难弟,在别了二十几年苗头之后,还能有这一遭奇遇啊!” “可不是吗?”老蔡苦笑,同时一把扯住刚刚要挪远的医生的衣摆,面露威胁之意,“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位医生小弟,你我无冤无仇。但今日之事,我非成不可!劝你别拦在枪口上,给别人做了炮灰!” “说得好!”并未真正理解语义的中年男人高声附和,“你要是再敢在这儿推诿拖延,无论是盘古上的各位兄弟,还是我冯某人的诸位弟兄,要是出了一点点问题,千万别以为你在自家地界儿,活着就稳当了!” 医生心中有苦说不出,只能机械的点了点头,看了一眼老蔡的眼色,又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气势不足的保证到:“放心,我晓得轻重的。” “不过老蔡呀,你可得跟兄弟我老老实实交代。”中年男人又坐回了板凳上,为陆陆续续进门观瞻的围观群众让了条路,“他姓宗的也总不会是吃饱了撑的,莫名其妙来触咱们的眉头吧?我可听说,你今天早上,和他好像起了什么冲突?” “说来是我连累兄弟们了。”老蔡抬手抹了把泪,脸上老态毕现,“那宗队长,今天一大早就拉着老长的脸,非说我的队伍里混进了一个颛顼的犯人。我就觉得奇了,队里明明个个是我从盘古带来的兄弟,跟了我不知道多少年,怎么可能莫名就成了颛顼的要犯?我只是想求个明白,结果他既没个证据,又没个手续,我怎么可能就这样把人交给他?若是因为怕这个狗仗人势的东西寻衅,便轻而易举地买了弟兄,我还有什么老脸继续在这条路子上混!” 顿了顿,老蔡灌了两口浓茶,又接着说到:“只是没想到,那姓宗的竟如此歹毒!我本以为,他有什么后招,报应到我身上倒也罢了,万万没想到他竟敢叫人在食物里投毒!只是连累了各位兄弟,我” “嗨,原来是这么回事。”中年男人又一拍桌子,“这有什么连累不连累的?做得对!做我们这行的,谁不是弟兄们一路扶持着才能站稳位置的,怎么能说卖就卖了!他宗长泾今天敢来动你的人,明天就敢到我手底下讨人!咱们跑船的,本就是一损俱损,越是紧要关头,越是要拿出点骨气,免得要那些自命不凡的人瞧扁了!哎,不过,我那几个兄弟吃得都少,现在看来都是小事,只是你侄子” “出门在外,我早晓得要防着点的。”老蔡大概是哭的有些累了,倦怠地坐在了条纹衬衫身边,握住了他苍白的手,“我们船队的规矩,所有吃食,向来是要我先试试,才分给兄弟们的。只是近年来我岁数逐渐大了,便只能让我的侄子代劳没想到!” “哼!他宗队长不过是觉得我们都是群漂泊惯了,又没几分势力的商人,便敢如此踩到咱们头上来了!”旁观的一人似乎也动了气,“都说商人重利少义,可我认识你老蔡也十几年了,知道你是个最仗义不过的!这次,我们队里的人虽然没被波及,但他宗长泾在那位置一天,咱们就没个消停!我已向自家船上求援了,怎么,觉得咱们都是软弱可欺的?我非让他看看气性不可!” “我老蔡,在此谢过诸位兄弟了。”借着旁人的搀扶,哭得嗓子喑哑的老蔡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深深鞠躬,“大恩不言谢!我知道各位也都有自己的难处,不求着各位忙不迭替我奔走,只求各位为我做个见证!现在只盼我侄儿和诸位兄弟都能熬过这一关,还有自家的靠山们可以快点来” “盘古的各位已经在路上了么?”中年男人眼睛一亮,“这便好了!既有后援,老蔡,咱们现在就兵分两路。你在这儿照顾好中毒的弟兄们,催着医院赶快来人,我马上领着人去广场上把事情闹开!我倒要看看,这个宗队长究竟有多大能耐!” 浩浩荡荡的人流涌出门外,老蔡轻轻叹了口气。一旁躺着的条纹衬衫缓缓直起身来,刚拍了拍医生的肩膀,立刻被老蔡呵斥到:“干嘛呢干嘛呢,快躺下!” “外人都走了,怕啥。”条纹衬衫不以为意,一脸自豪地说,“怎么样,您当年还说我这个天赋一点屁用都没有,想不到吧,其实还是有点用的。” “可以控制身体表征来装病算什么天赋?”老蔡擦了把眼泪,骂骂咧咧地说,“你小子这么熟练,上学时没少用到吧?” “还好,还好啦”条纹衬衫打起了哈哈。 “你个不长进的!”老蔡用力拍了一把他的头,“难怪只能到你叔叔底下来讨生活!” “那c那个”医生在一旁虚弱地开口,“那这位小兄弟一会儿还用洗胃吗?” 条纹衬衫刚摆摆手,老蔡就瞪着眼睛说:“洗,当然要洗!做戏当然要做全套!” “别呀叔!”条纹衬衫连忙讨饶,看了一眼窗外,忽然问,“说起来冯叔他们几个,这次怎么这么仗义,赶着来给咱们当枪使?” “仗义?不见得吧。”老蔡眯着眼睛,“宗长泾上台之后,没少克扣他们的油水,早就有很多人看不惯他了,就等着机会发作呢。趁着这事儿还能顺便卖我点好,搏个好名声你以为这些出来混的都是吃干饭的?” 有人敲了敲门,条纹衬衫立刻麻利地躺了回去,才发现来人是自家兄弟。 “老蔡,上面的人来了!” “哟,这么快?”老蔡有点意外,“来的是谁?” “是军队那边来的人,听说一组和三组的组长都到了!” “一组和三组?”老蔡不禁咋舌,“这么重视?那个小白脸到底是什么身份?” “您说过不许叫人小白脸的。”条纹衬衫提醒到,“我觉得,说不定是哪位大人物的儿子之类的吧?” 一 “你们居然把夙诚一个人丢在这儿,胆子也忒大了。”孔仲思快速过着手里的文件,不可思议地说,“夙诚运气不好,摊上个心特别大的爹,难道你们都不稍微劝一劝或者跟过去接应一下?” “这话说的,我可不敢劝他爹。”韩越揶揄到,“小老大习惯一个人执行任务,去多了人反而是给他添麻烦。” “那这样吧。过会儿我和你去应付颛顼上的那一堆人,择远去接应他。”孔仲思看向许择远。 “不用不用。”韩越摆了摆手,“您忘了,我们组现在有多余的跑腿人员了,让她去就行。” “哦,那个小姑娘?”孔仲思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不行,我不放心。” “小老大也是这个意思,说顺便锻炼锻炼她。”韩越眼神略微闪烁,“我觉得可以放心。咱们这边怕也不容易,许组长还是留下来吧。论起接人,我觉得我们组那位还是挺专业的。” 注意到韩越在“接人”两个字上特别加了重音,孔仲思看了他一眼,妥协到:“得得得,那就这样吧。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许择远清了清嗓子,岔开话题:“还是先说回咱们吧。那接下来怎么办?是对人不对事,先把那个宗长泾拿下,还是对事不对人,彻底呃,现在这边对策组组长是谁来着?” “是谁都无所谓,反正很快又会被换掉的。”孔仲思语气平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章 黄粱 小÷说c网 】,♂小÷说c网 】, “求求您了,月鸩大人”蓬头垢面的女人跪坐在几步之外,磕头发出的有节奏的咚咚声让人头皮发麻,“一次,一次就好,求您带我跨越黄泉,让我再见我女儿一面吧” “这已经是你第二次来了吧?”男孩儿躲在帘幕后,稚嫩的声音充满了超越年龄的感慨,“梦,亦有梦的守则。‘不可沉溺于彼岸’,何必执着呢?” “您既是神明,自然不懂凡夫俗子的切肤之痛。”女人轻声啜泣着,“只恨发生在她身上的痛苦,我这个做母亲的不能代受如果能够再与她见上一面,我的地位c财富或者是对您有用的一切,您都统统拿去吧!我” “您的诚意,月鸩大人已经见到了。”神官的声音低沉,“不过彼岸之事,最是难办。况且世间俗物,并非月鸩大人真正所求,只是” “我早已听闻,月鸩大人时常因为难以在朝会时顺利传道而困扰。”女人微微抬头,“只要我还在一天,必不会让任何人前来阻挠。” “若是这样,便只能说句‘多谢’了。”神官的声音悠悠。 还真是很顺利。 男孩儿看着女人激动地接过那碗不过是掺了自己血液的“神水”,仿佛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毫不犹豫地一饮而尽。 真是愚蠢啊。男孩轻声叹息。他窥见过身旁这位所谓慈悲的“神官”某一日的梦,碰巧得知眼前人女儿的猝死恰巧正是教派内的某人刻意所为。 所有高级别的信徒,经历大抵都是如此。看似巧合的“得知”月鸩大人的神迹,然后千恩万谢地成为“体验者”,最后作为为教派捕捉下一位高级“猎物”的捕手,继续发光发热 但是,作为被套牢的共犯的自己,有什么资格去指责呢? 男孩儿自嘲地笑了笑,进入令人头痛的睡眠之中。 就算是世界上记性最好的人,也不得不承认时间流逝对于所有珍贵回忆的破坏性。无论怎样在女人的记忆力努力扒拉,可以利用的素材也是越来越少,男孩儿诚恳地希望她不要再来了。 他的花招已经快要用尽了。 所有需要应付的来客之中,他最讨厌的便是眼前这种。 午夜故事的最后,女人扑向无尽的花海,看着渐渐变得透明的影子,失声痛哭起来。 男孩儿只远远地看着她,比往常更沉默一些。 今天的悲情戏码结束了。神官随意地抹了抹他脸上的冷汗,眼睛里具是不耐烦的神色。 哦,也许还有一点,照顾这样一个不男不女的怪物,真恶心。 “自己把药好好喝了,别多给我们惹出什么麻烦来。”神官把碗搁到他的手边,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了。 沿着缝隙钻入房间的最后一束光,随着神官关门的动作渐渐湮灭。男孩儿摸着黑,顺从地将苦涩的药物一饮而尽。 再次合眼之前,男孩不禁想到,对自己来说,什么样的梦才能称为“美梦”呢? 他突然想起神祠大堂里那一面唯一的c巨大的落地窗。偶尔,神官们会让月光从那里照进来,任凭素白的纱帘被晚风轻轻拨动。 我明白了。男孩儿笑着对自己说。 梦里,他规矩地坐在窗台边。一阵风吹过,他眯了眯眼睛,忽然发现自己正在慢悠悠地下落。 真好啊。落入无边的黑暗之前,男孩儿轻声说。 一 “把他摇醒。”凌夙诚一步步退向落地窗的方向,全神贯注地观察着所有人的动作。 “你要干嘛?”甘遥晃了晃怀里男孩儿的肩膀,不解的问到。 “效仿一个人的创意。”凌夙诚腾出一只手,拎起一个凳子,直直砸向上锁的窗户。 男孩儿朦朦胧胧地睁开眼,正巧看见脆裂的玻璃块像是闪闪发亮的宝石一般,驯服地落向窗外。 扑面而来的晚风裹挟着一点点血腥味——原来是凌夙诚用沾血的刀刃挑开了直直扑面而来的窗帘的缘故。 双方静止的对峙只持续了一瞬。下一秒,手持十八般兵器的敌人再次冲向缓缓吐气的凌夙诚。 “跳下去!”挡在前面的凌夙诚头一回吼了出来。 “啊?”甘遥将冒头看热闹的男孩儿按回怀里,“会掉到一层去的!这里很高!” “我知道,一落地就带着她继续跑!”凌夙诚催促到。 感知范围已经拓展到最大,浓浓的疲倦不断向他袭来。那个处于一楼,正在以一个奇怪的路线飞快向这里前进的人应该是元岁没错;可另外一队越来越接近神祠大门的人,恐怕是 甘遥咬了咬牙,将唯一的匕首扔给凌夙诚,抱着男孩滚过落满玻璃渣子的窗台,直坠下去。 预料之内的狗血剧情并没有出现,即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凌夙诚依旧腾出手来精准的控制了重力。 甘遥忍不住在空中游泳似的单手扑腾了两下,低头看见怀里的漂亮孩子瞬间睁大了眼睛。 下坠的时间被拉的很长。男孩儿伸出手去,接住了一块儿正和他们一起漂浮的玻璃碎片,苍白的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 就像在飞行。 “这小子真的有点厉害啊”甘遥忍不住感叹了一句,摸了摸男孩儿的头,却突然发现怀里的人正在发抖。 像是有一根针突然从眉心刺入。男孩儿打了个激灵,握着玻璃片的手吃痛地攥紧,鲜血瞬间从指缝渗了出来。 “你想去哪儿呢?”男孩儿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在脑海中突兀的响起。 “干嘛,干嘛!松手!”甘遥慌慌忙忙地去掰他的手指,却突然觉得眼前一花,重力场瞬间恢复。没有丝毫准备,她和男孩儿一起重重跌到了地面上,陷入了昏迷。 正上方,凌夙诚按着太阳穴慢慢靠在了窗户边,几乎是凭着直觉偏头躲过一刀。 “是泉林先生他们过来了!”凌夙诚听见屋内有人在欢呼,“他马上就不行了,快,咱们——” 凌夙诚身体晃了晃,重心后倾,再次躲过一刀,顺势跌出窗台。 果然还是有点勉强了。 剧烈的头痛之下,他不得不交回重力的控制权。 即将与地面亲密接触的瞬间,另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道强行从四面八方包裹了他。仿佛连体内下坠中的脏器都来了个急刹车,从四肢延伸的拉扯让凌夙诚哑着嗓子咳了一声,意识刚刚恢复,一连串急切的“凌夙诚凌夙诚”便灌满了他的耳朵。 “老大,老大!”看见凌夙诚正缓缓睁眼,元岁立刻就改回了称呼,“越哥带的人也快到神祠了!那个脑子会放电的人很快就会撤了,您撑着点!” “我没事。”凌夙诚从靠着元岁的状态挪远了一点,扶着额头做了个深呼吸,视力还未完全恢复的眼睛掠过地上躺着的另两个人影,突然攥住元岁的手,虚弱地问到,“药呢?” 元岁愣了一下,惊惊慌慌地在身上翻找起来,一边找一边倒豆子似的快速念叨:“等等等下,在呢在呢不是,您现在要这个干嘛?我” “喂给那个躺着的女孩儿——”凌夙诚拖了个长音,又更正到,“男孩儿。” “啊?”元岁的疑问不知道究竟是在针对服药的对象,还是服药对象的性别。 “快一点。”凌夙诚连续咳嗽了几声,“我会当做不知道你提前跟老蔡透露过我身份的事。” 这算是威胁吗?元岁苦着脸摸出了一个小玻璃瓶。 “这是什么?”一个虚弱而稚嫩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元岁回头,看见一双漂亮的眼睛正掠过她,直直盯着凌夙诚。 “呃,这位莫非就是?”元岁也看向凌夙诚。 “可以暂时阻断你能力的药。”凌夙诚相当于同时给出了两个问题的答案。 “什么意思?”男孩儿迈着虚浮的脚步偏偏倒倒的走近。 “你的能力消耗太大,吃下这个的话,或许可以勉强延长几天日子。”元岁听见凌夙诚平静地说。 这个走向让元岁略微有些吃惊。她犹豫了一会儿,下意识地将玻璃瓶攥紧了一些,谨慎地说:“老大,你确定吗?” “元岁。”凌夙诚顿了一下,“你可以先带着那个昏迷的人去找医生吗?” 元岁的眼睛在凌夙诚和站得晃晃悠悠的男孩儿之间扫了几个来回,最终认命地点了点头,把药瓶递给了凌夙诚,低声说了句“小心点”,在线的辅助下扶起了甘遥,十步一回头地渐渐走远。 “你手下的那个小姑娘吧?”男孩儿朝着元岁小幅挥了挥手,“你就这样把辛辛苦苦过来接应你的人赶走了?” “你有话想单独对我说。”凌夙诚看着他。 “是。”男孩儿点了点头,“如果我告诉你一件很有价值的情报,你可以允许我拒绝接受你的好意吗?” 凌夙诚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将玻璃瓶揣回兜里,很轻地点了点头。 “从你梦里看到的秘密,我没有告诉那些人。”男孩儿脸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似乎有些低烧,在凌夙诚的搭了把手的前提下才颤颤悠悠地坐在了地上,“就凭这一点,你也应该谢谢我对不对?” “谢谢。”凌夙诚非常坦率的道谢,又捂着嘴咳了两声。 “不客气。”男孩儿漂亮的眼睛里具是笑意,“真好啊,我们居然真的可以这样面对面的说说话。” “刚刚那个人是冲着你来的你还能坚持多久?” “你能不能先告诉我,很多事情,你究竟是怎么看出来的呀?”男孩儿认认真真地反问。 “你现在的心率和血压都不正常。”凌夙诚的嗓子有点哑,看了男孩一眼,又补充到,“我最近因为工作愿意,接触了不少女性,你看我的眼神和她们都不一样。” “就这样看出来的?” “体脂率也不对,你太瘦了。”凌夙诚补充。 “你真是个既无趣又有趣的人啊。”男孩儿轻声叹了口气,“难怪有些人对你那么有兴趣,虽然他们对你的了解还不够。” “你们口中的‘泉林先生’,究竟是什么人?” “我不知道。”男孩儿低声回答,“但是他们最近的第一目标,就是你。” “我?”凌夙诚的语气似乎并不惊讶。 “他们并不是想要杀死你,你明白他们想从你的身上得到什么。”男孩儿的声音越来越轻,不停眨着眼睛。 “是的,我明白。”凌夙诚低头看着他,“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把你手里的刀给我,然后离开吧。”男孩儿看起来非常困倦,脸上却还是笑着,“这样会不会让你受罚?” 凌夙诚没有回答,沉默了半晌,还是将甘遥的短刀递给了他。 “您真是个守信的人,再见。” “再见。”凌夙诚缓缓转身。 “还有一句话。”远远的,凌夙诚最后一次听到男孩儿的声音,“你觉得你身边的那个女孩儿,是带着怎样的心情在看你?” 凌夙诚脚步顿了顿,很快继续头也不回地向前走。 所谓“神祠”的正楼下,似乎是一栋废弃教学楼的屋顶。凌夙诚一步一步走下楼梯,很快,听到了一声轻微的动静。 两百米之内,只有他一个人的心脏还在跳动。 一 “下午好老大,刚睡醒吗?”元岁捧着一个巨大的果篮,坐在病床旁的小板凳上,挑挑拣拣半天,选了一个最胖的苹果,一丝不苟地削起皮来。 “下午好。”凌夙诚半坐起来,问到,“事情怎么样了?” “越哥没逮到特别有用的人,从早上到我中午出门前骂了您三遍‘莽撞’;甘遥姐姐留在颛顼上面了,让我带一句‘后会有期’给您;宗长泾的位置保不住了,中了轻微毒素的商船伙计们都没事。”元岁交代的很简略,似乎情绪不太高涨。 “你知道我在问什么。” “唉。”元岁长出一口气,把削的棱角分明的苹果递给凌夙诚,“我给越哥说的是,我到您身边的时候,那个小姑娘呃小男孩,就已经断气了,好像是被那个脑子放电的老熟人干掉的。” “谢谢。”凌夙诚郑重地道谢。 “没事没事。”元岁连忙摆摆手,“但是我能不能问一问理由?” “如果我把他带回来,就算能暂时保住他的命,也不过是让他留着命熬刑而已。”凌夙诚垂着眼,“算是还他一个人情,给个痛快吧。” “嗯。”元岁很配合的应了声,不再说话。 两个人相对无言了小半个钟头,直到韩越打来电话,似乎是催促元岁回去接着工作。 “那我就先走了,老大您好好养着。”元岁站了起来,“有什么需要我带过来的东西吗?” 突然回忆起了午睡时的梦境,凌夙诚看向窗外:“能帮我带一束花吗?” “可以是可以啦。”元岁有点意外,“您要什么花?” “风信子吧,如果有的话。” “这可不好找诶,您给我出难题了。” “没有就算了。” 退出门去的时候,元岁注意到凌夙诚依旧一动不动地望着窗外,没有表情的脸,一如既往地让人难以揣测心事。 一 2200年1月15日,颛顼号拒绝盘古号的援助申请。 1月20日,颛顼号上发生动乱,三分之一的人口在十天内陆陆续续乘船出逃。 1月30日,颛顼号从通讯频道上彻底失联,从此不知去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一章 扉页 小÷说c网 】,♂小÷说c网 】, “那么越哥,明年见啦。”元岁只把脑袋伸进了门,笑嘻嘻地说,“加班快乐!” “快走快走。”韩越潇洒地摆了摆手,“哦对了,预祝你二十岁生日快乐!记得去找小老大要礼物。” “老大不会记得这些吧?”元岁手上闲不住地前后晃着门,“难道他有送过礼物给您么?呃,想想莫名有点起鸡皮疙瘩是怎么回事” “我敢跟你打赌,以他那种细得发指的小心思,小老大绝对记得你的生日。”韩越挑了挑眉,“不过他的确是实在到没什么创意的一个人我可以给你悄悄剧透一下,每一年我生日的时候,小老大都会雷打不动地送我一瓶酒。” “您说的我居然莫名有点期待起来了”元岁坏笑着做了个搓手的动作,“那我就真的先走啦,除夕夜值班快乐!” 春节,作为多数军人唯一能够以轮休方式享受到的假期,连一向热闹的办公区也少见的变得清净起来。 元岁慢悠悠地走下楼梯,鞋跟点地的规律似乎遵循着某种固定的节奏。 直到来电铃声完整地响了一个小节,她才不慌不忙地摸出耳机,看了一眼屏幕的通话对象,突然扯着脖子清了清嗓子,在楼梯间的拐角停了下来。 “您好,是我。”元岁贼头贼脑地仔细观察了一边周边,“现在?还算是方便吧。新年快乐,有什么特殊的事情吗?” 对方似乎洋洋洒洒地倒了一大堆苦水,元岁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问到:“千万别告诉我这个艰巨的任务您打算派我完成啊?还有的商量么” 电话打完,她再也没了悠闲的心情,皱着脸扶着栏杆机械地接着挪动。 一 姜仲妍的目光飞快地略过体检报告,肯定地说到:“各项指标都不能更好了,上次的精神冲击似乎也没有带来什么后续的不利影响。你肩上留疤了吗?” 凌夙诚摇了摇头,眼神集中在自己被纱布包的严严实实的手掌上:“这个要什么时候才可以取下来?” “还是多装几天吧。你从颛顼回来的那天晚上,可有不少外人留意到你血流不止的双手了——虽然你当时脸上的表情镇定地就像手上都是别人的血那样。”姜仲妍掐着手指,似乎是在算日子,“年过完了就扯了吧,是不是挺影响你做事的?” “确实有一部分是别人的血。”凌夙诚严肃地澄清到。 “对了,这次身上所有伤口的恢复时间,还是在我这儿备个案吧。”姜仲妍从凌夙诚病床边的果篮里摸出一个枣子,马马虎虎地用手帕擦了擦,“说起来,因为你太少给我研究记录的机会了我还是第一次注意到,好像你身上每个伤口的恢复速度还不太一样?” “是。”凌夙诚一边活动手指一边回答,“相比起来的话,更加危及性命或者是影响行动的伤口,自愈的更快。如果我心里有催促的念头,一般来说还可以更快。” “真好啊。”姜仲妍由衷地感叹,“你真是太给我省药了,不像上次那个谁,膝盖上破点皮还来我这儿包扎了小半天。” “难怪,原来是你亲自包的。”凌夙诚接过自己的报告,也大致了看了一遍,“韩越莫名其妙地乐了好几天。” 姜仲妍顿了一下,神色有点不太自然,挥了挥手下了逐客令:“得了,除夕夜还逼着我加班,我正式宣布,你可以腾出床位了。祝愿你明年工作顺利,可以尽可能少到我这儿来。” 这句祝福倒是蛮实在的。凌夙诚直起身来,略微活动了一下肩膀,点了点头算作感谢:“辛苦了。我去拿一件东西,明年见。” “明年见。”姜仲妍敷衍地朝他挥了挥手,似乎心情不太好的样子。 一 上午十点,因为琢磨某件无法求助于人的琐事失眠整夜的元岁半梦半醒地窝在床上,打了个哈欠,不慌不忙地开始回复各种各样的拜年讯息。 扎堆的祝福短信往往都不是专门为自己又衰老了一岁而准备的——节假日出生的人或许普遍都有这个烦恼。 好在新年的祝福一向比较百搭,万事如意用在生日这天也还算不错。元岁又捂着嘴打了个哈欠,飞快地略过一条又一条明显是群发凑数的短信,偶尔在几个写的比较好玩儿的停留久一些,再随随便便回一句“你也是”之类的。 讯息发来的时间很能体现问题。比如刚刚发过来的莫允涵,明显是刚刚才睡醒,十八个字里有三个错别字,好在居然还记住加了句“生日快乐”,也算是勉强用心了。 不过说实话,从小到大,只要元岁说出自己是正月初一出生,几乎所有人都会一次记住,并一脸惊讶地附带一句“真喜庆”。 元岁四下环顾空落落的房间,有些厌倦这种莫名其妙普天同庆的氛围。 一条突兀的,只有“生日快乐”四个大字的讯息映入眼帘。元岁愣了一下,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发现这句干巴巴的祝福来自于自己如今的顶头上司。 “谢谢,老大新年快乐!”她特地在句末加了个感叹号,努力显得自己此时情绪高涨一些。 凌夙诚果然不是韩越那种会一秒回复的人。元岁特地看了一眼,凌夙诚这条讯息发送于早上六点整。 大年初一也起这么早啊。元岁挠了挠头,突然有点心虚。 对于独居的人来说,新年也不过是个平常的休息日。假装没有看见陆传旭连发了十条的“快回家”,元岁起床泡了杯麦片,再次躺倒。 新年的头一天,真正意义上的起床得益于韩越锲而不舍的电话。元岁揉了揉眼睛,勉强找回了神志,靠在床头按下接通。 “喂——”头一个字就接了一个巨大的哈欠。 “你干嘛呢?”韩越那边闹哄哄的,元岁隐约听见有人在起哄喊着“必须干了这杯”之类的话。 “午c午睡。”元岁回答的磕磕巴巴。 “你午睡睡到晚上七点?”韩越一把推开扯着破锣嗓子唱歌的许择远,伸长脖子看了一眼趴在桌上一动不动的凌夙诚,砸了砸嘴,“快快,收拾一下,组织有一个艰巨的任务要交代给你。” “今天大年初一诶,越哥。”元岁挣扎着从床上坐了起来,“没得商量吗?” “这会儿你肯定找不着小老大给你撑腰了,认命吧。”韩越抓着凌夙诚的肩膀摇了摇,“快快快,接人小达人,快来送一个一杯倒的人回家。” “我好歹也是一个女孩子诶,不合适吧?”元岁垂死挣扎,“这位一杯倒的大哥是谁?” “你老大。”韩越冲着歪歪扭扭迈出大门的孔仲思打了个招呼,压低声音说到,“求求你了,快来吧,否则我就要一个人把七个醉鬼都送走了。” “哇这么惨?你们干嘛呢?” “小老大不是刚出院么?大年初一又没有别的地方开张,一组的,三组的,非要到我家里来庆贺一下。”韩越苦着脸看着满桌狼藉,“就几步路而已,你快过来搭把手收拾一下啊。” “老大居然喝酒了?”元岁的语气满满都是不可思议,“等等,我刚睡醒,脑子差点糊涂了。您可别蒙我,既然你都要送这么多人了,也不至于非要把老大特别交给我吧?” “毕竟是庆祝他出院,小老大被强行灌了一杯,然后就趴桌子上,十分钟没动弹了。”韩越身手敏捷地接住一个下坠中的玻璃杯,“实话跟你说,你必须得过来送他,因为这是小老大清醒时交代的最后一句话。” “为什么呀?”元岁认命地对着镜子开始梳头,用发带在马尾上绑了一个标致的蝴蝶结。 “大概是把给你的礼物放在自己宿舍了,让你顺路自取。” “这话说的,太有诱惑力了。”元岁啃了一口苹果,眼睛亮了亮,“就算是为了满足满足好奇心,我也得来跑一趟了呗。” 一 烦恼了一晚上的事情,居然这么容易就得到了机会。 元岁叼着韩越给的钥匙,半是用手扶着,半是用线吊着,终于将闭着眼睛一动不动的凌夙诚小心翼翼地放到沙发上。 她长出一口气,低头闻了闻自己的衣服。 一点酒味儿也没有。这个人真的一杯就醉成这样? 元岁看向脸上依旧是白白净净的凌夙诚,扯着嘴角走上前去,将他的手规矩的平放,又搭了个小毛毯。 真的没醒?元岁看着这张即使是在睡觉的时候也一股“天下事都在我心间”的脸,不禁皱眉。难怪这人平时不沾酒。这酒量不仅差,还一杯就睡死了,一点警觉性都没有。 元岁转头,环视一圈。凌夙诚的房间,她还是第一次有机会进来。一进门最显眼的茶几上,放着一个薄薄的纸盒,元岁猜测这或许就是所谓的“礼物”。 可惜她现在还分不出心思来拆它。元岁挠了挠头,发现凌夙诚宿舍里的私人物品实在是少的可怜。算上桌上几份摆放得像豆腐块儿一样整齐的文件,就只有一个存放了一些书籍和小物件的置物架看起来有点人味儿。 这人在工作之余都干些什么?会听广播吗?会看小说吗?还是会像个老大爷似的种种花泡泡茶? 感觉最后一种想象也许会更接近一些。元岁吐了吐舌头,回忆了一遍自己的任务内容,不太抱希望地轻手轻脚走到置物架前,三秒一回头地翻找起来。 对了,如果正巧在这个时候,凌夙诚突然很不给面子的醒了,她应该要怎么解释呢? 元岁将置物架第一层的东西一次归位,再次回头,在心里默默祈祷。 事实证明,生日这天也并不会交到什么特别的好运。仔仔细细整个翻完了一遍,元岁有点颓丧地坐在了地上。 还以为遇到了峰回路转的好事,果然不会这么容易啊。 元岁长长叹了口气,突然听到一个毫无醉意的声音缓缓响起:“你在做什么?” 她头一回清晰的感受到了全身的鸡皮疙瘩,僵硬地不敢回头。 完了,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诡异的安静中,她只能听见凌夙诚缓缓起身的摩擦声,和自己擂鼓一般的心跳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二章 狐悲 小÷说c网 】,♂小÷说c网 】, “来来来夙诚,你今天可必须干了这杯!”一组组长,拥有颇有侠气的浓眉的孔仲思飞快地夺过凌夙诚面前玻璃杯,潇洒地一颠手腕,将杯里剩的半杯茶随意的泼在了地板上,随后斟满一杯看起来就令人头晕的琥珀色液体,递还给凌夙诚。 凌夙诚一向云淡风轻的脸上稍微僵了僵,抿了一口略微意思了下,重新将酒杯放回桌上。 “不行,凌兄弟,哥几个好歹是为了你才凑齐了跑来尝韩越这破手艺,你可必须得干了这杯啊。”许择远直接抓着个酒瓶,“来,哥先敬你一杯!” 人在清醒的时候,或许还各有各的不同;一旦几杯黄汤下肚,醉相倒是挺类似的。凌夙诚停住了夹菜的动作,认真地说:“抱歉,我真的不沾酒。” “理由呢?”孔仲思也很认真地问。 “需要什么特殊的理由吗?” “除非你告诉我你酒精过敏。”孔仲思盯着他,“否则——” “我举报,他对什么都不过敏。”韩越举手抢答。 “喔,凌兄弟,你该不会”许择远打了个嗝,“真的从来都没沾过酒吧?” 凌夙诚淡淡的目光从双手做投降姿势的韩越身上移开,没有正面回答:“各位的心意我收到了,但是军队里受过伤的人很多吧?难道你们每一次都会像这样开个庆祝活动吗?” “对啊。”没想到许择远居然从容地点了点头,“你少于跟其他组的人接触,所以大概都不知道,凡是大难不死抢救成功的,这是惯例。我上回出院的时候,请了所有请得到的人,从晚上一直吃到了早上。对了,你那回也没来!” “我这次还没有到大难不死的地步吧。” 凌夙诚还没说完,孔仲思又抢过话头:“分那么清干什么?前几天的年前例行食堂大聚餐,你借着住院的由头又不过来诶去年你好像也是用的同样的理由?” “又活过了一年,总是好事。”许择远端起酒杯,“为了现在还都能活蹦乱跳的我们,干杯!” 凌夙诚又转头看了韩越一眼,韩越对着他摊手,大概是想表达“爱莫能助”。 “来来来!”一向还算稳重的孔仲思今天也尤其兴致高涨,“干了这杯酒,好日子年年有啊!” 话说到这份上,凌夙诚也只能皱着眉头选择接受。 看着每个人脸上过于外露的醉态,凌夙诚在嘴角抹了一把,轻轻叹了口气。 何必呢。 说来奇怪,颛顼号惹是生非的时候,不少人都巴不得它早点把自己彻底作死了来的利落。可当同一船队内真有一艘交往颇为密切的船只这样说没就没,很多人又开始后知后觉的感到心里有点不是个滋味。 眼看着许择远又给自己添满了一杯,凌夙诚按着太阳穴摇了摇头,略显做作的趴倒在了餐桌上。 其实真的不会有人一杯就醉成这样的。凌夙诚一动不动,装作没有听见其他几个人癫狂的嘲笑声。 装的太久,除了手有点被压得发麻,凌夙诚还真的感到一丝睡意。迷迷糊糊中,他隐约听到韩越和元岁通话的声音。 不过,他应该没有“清醒前特地交代”过让元岁来接吧?他原本只是让韩越提醒一下他不要忘记礼物这件事情而已。 直到元岁真的乐颠颠地赶过来,大大方方地接受了一圈人的围观和调侃,被抗在一个很窄的小肩膀上的凌夙诚才终于意识到,这回可能是必须得装到底了。 否则,元岁要是问一句“老大您干嘛特地装睡叫我过来”,凌夙诚觉得自己真的没有办法找出一个合理的借口。 或许心里正琢磨着乱七八糟的琐事的人,不止他一个。 另一个做贼心虚的人正以过快的心率可疑地在他家里翻找着。凌夙诚安静地听着元岁搞小动作,觉得此时自己要是突然出声的话,很有可能会把她直接吓跳起来。 为了避免这种尴尬状况的出现,他很耐心地等待元岁完整的搜索完了一遍才开口。 结果是类似的。凌夙诚没有睁眼,元岁也没有转身。两人莫名暗自较劲儿似的僵持了一会儿,还是凌夙诚长长叹了口气,声音很轻:“你不是奔着我桌上那叠文件去的,架子上不过是些小玩意儿罢了。” ——言下之意可能是,我没有要把你就地正法的意思啦,放轻松。 元岁抹了把脸,开始头脑风暴努力编造稍微靠谱一点的瞎话。 “呃,其实” “撒谎就不用了。”凌夙诚的声音听起来依旧一点情绪也没有,“所以你到底在找什么,说说看?” 凌夙诚一边说话一边回忆。四层的架子上,内侧放的旧书和大件装饰品基本都是以前的某几位老师送的,相框里塞的都是剪下来的地图一角或是泛黄的老明信片,角落里竖着的是韩越以“培养兴趣爱好”为名送来的口琴总之都是些不太要紧的东西,虽然每一次搬宿舍的时候,他还是记得好好带上了。 “我我确实也编不出来了。”元岁捂着脸回过头来,小心翼翼地问到,“我可以只说是什么东西,不告诉您是为什么吗?否则我会不得不扯出一个很好笑的谎的。” “你说吧。”凌夙诚还是闭着眼。 “您有您小时候的照片吗?”元岁问得发虚。 这实在有点太出人意料了,饶是做好了心理准备的凌夙诚也愣了一下。 “真的不是骗您,虽然听起来确实很奇怪又很假就是因为觉得我说出来您也不会相信,我才只敢偷偷的”元岁相信自己此时脸一定很红,她只希望凌夙诚千万口风紧一点,更重要的是,不要误会太多啊! “没有纸质的。”凌夙诚在沙发上稍微动了一下,“如果你要你需要的话,我一会儿可以传给你一张。” “哦哦哦好的!谢谢谢谢。”元岁已经做好了随时冲出门的准备。她头一回觉得自己的脸皮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厚。 以及,凌夙诚的脾气可能比她预料中的还要好。 “桌上的东西是给你的早点回去休息吧。”凌夙诚很给面子的主动放行。 “好的好的,老大再见!”元岁一把抓起纸盒,磕磕巴巴地给凌夙诚鞠了一躬,又在门口急刹车,突然问到,“不行我实在是憋不住我能不能再得寸进尺地问两个问题?” “我没有限制过你问问题,我只说过我不一定会回答。”凌夙诚好像已经有点猜到元岁会问什么了。 “您刚刚是不是根本没睡着?” “是。”凌夙诚回答的很爽快,“为了不再喝酒。” “那您为什么不愿意喝酒?”虽然这个问题真的很无聊,但是你都抽烟诶,喝酒究竟有什么问题?元岁很好奇。 “我需要保持清醒,随时。”凌夙诚回答的很正式。 元岁顿了一下,小声重复着“谢谢谢谢”,轻手轻脚地带上了门。 对于她来说,今天的最后一次惊吓,大概是在拆开凌夙诚给她的礼物之后感受到的。 早在拆封之前,她就摇色子似的上下晃动过纸盒,揣测里面多半是一本纸质书。 送这种如今比较稀罕的文艺东西倒是很有老大的气质。元岁回忆了一下凌夙诚架子上的阅读书目,基本都是实用技术一类的,此外还有几本从厚度看起来就很高深的哲学书。 嗯,确实是很符合气质。 所以,当她看到纸盒子里静静躺着的这本《小王子》时,感受到了深深的精神冲击。 元岁摩挲了一会儿封面上的小狐狸,突然一把扯下了暗红色的发带。 老大这究竟是视力太好,还是太仔细了呢? 她一手捏着书脊,一手抓着发带上金线刺绣的另一只看起来傻傻的狐狸,在书桌前长久地站了一阵,心情复杂地躺回了床上。 一 “供水系统又出问题了?”姜仲妍刚刚放下包,愁眉苦脸地说,“不会吧,不是上个月才修过一次吗?今天可是大年初一诶,除了我们这些倒霉的值班人员,外面馆子都不开张的。我到哪儿去给你们找吃的去呀。” “可不是吗?”小护士托着下巴,“这可怎么办啊,我们饿一顿还撑得过去,病人怎么办呢?唯一留下的食堂阿姨说了,大过年的,这回她可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没道理会一次又一次的坏吧?”姜仲妍重新穿上外套,原地踱步了两圈,“算了你们先顶着点,我去找找一个朋友。他做饭虽然难吃,但是好在肯做。” “哦,我知道了。”小护士眼睛一亮,“您终于要去找韩长官了吧,哎呀真好,他——” “得了,少嘴碎这些。”姜仲妍敲了一下她的脑袋,突然反应过来,“等等,今天怎么就你一个人在这儿?小汤呢?” “小汤姐姐又去楼道那头的实验室报到了。”小护士的语气有些惆怅,“她似乎在那边做的挺不错的姜姐,你说她是不是就快从我们这儿调走啦?” “从我手底下调走,去实验室?她嫌自己日子过得太舒服啦?”姜仲妍反问,“实验室与其说是‘医院附属机构’,不如说是连进出都需要单独打卡的‘独立机关’,一年到头加班永不停歇,简直是逼人猝死,有什么好的。” “谁知道呢。”小护士点头表示同意,“不过我觉得小汤姐姐最近都怪怪的来着,可能是有什么隐情吧?” “下次见到她,你记得帮我劝劝。”姜仲妍一边敲讯息一边说,“听我一句真心话,那种地方绝对不适合她那种每回见到缺胳膊断腿的病人都要吃一片硝酸甘油的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三章 弥天 小÷说c网 】,♂小÷说c网 】, 汤雨澈深深吸了一口气,发抖的手伸进口袋,在走廊的转角丢下一根短短的头发。 不要犹豫,不要畏缩。她自我催眠一般在心底不断重复着。 抓握过紧的钥匙在手心里留下一道长条形的划痕。明明身处船内恒温保持得最好的医院区域,她嘴唇却仍止不住地发着抖。 旋转下行的楼梯仿佛没有尽头。她掩着嘴缓缓下行,仿佛正在一步一步走向未知的地底。 来到了一扇孤零零的铁质大门前,她咽了口唾沫,颤抖不止的右手半晌也没能将钥匙对准锁眼。汤雨澈不禁有些烦躁,极轻地跺了下脚,而后用左手紧紧捏住右手的手腕,终于勉强稳住,小心翼翼地打开了房门。 洁白的陈设昭示着,这里仅仅是一个被隔离的特殊病房罢了。汤雨澈反手扣上了门,走向房屋的正中心。 密密麻麻的导管仿佛一张天罗地网,直直束缚在病床上安静平躺的少年身上。 少年闭着眼睛,一动不动,青色的血管在苍白的皮肤表层藤蔓一般盘踞着,像是雕塑家手下寂寥的石像。 每当像这样注视着他睡梦中也微微蹙起的眉头的时候,汤雨澈都会感到一阵莫名的难过。 她突然觉得有些难以忽视的不适,连忙小口小口地喘着气,捂着胸口蹲在了病床边,流着冷汗在挎在手上的帆布袋里慌慌张张地翻找起来。 偏偏在这个时候!她眼前发花,咬着嘴唇,心里不断咒骂着自己不争气。要是倒在这一步,未免也太过讽刺了。 她紧紧攥着被整个翻出来的上衣口袋,控制不住地留着泪蹲得越来越低,像个为了躲避天敌而蜷缩起来的小动物。 不行,不行,至少不能停在这里! 一双冰冷的手突然握住了她,汤雨澈迷迷糊糊地听见一阵瓶瓶罐罐被碰倒在地的声音。随后,发抖的手被掰开,她听见一个干净的声音叫了两声她的名字,随后是慌慌张张地催促:“醒醒,醒醒,快,把药给吃了。他们怎么会让你一个人跑这儿来?你等着,我起来按铃” “闵舒!闵舒!”汤雨澈连忙阻止他,“不要!不要!” “我的天,护士姐姐,你可吓死我了。”几根输液管被起身的动作扯飞,闵舒勉强坐直,伸手把吞下药片的汤雨澈扶了起来,“没事儿吧没事儿吧?你怎么这么不长记性呀,我可不是随时都能想起来把装硝酸甘油的瓶子放在手边的!” “你——”汤雨澈接住了一个甩飞的针头,看着眼前丝毫没有表露出疼痛的少年,心中忽然生出一股更大的勇气,突然上手一根根拔起针头,压着声音说,“你先住嘴,先听我说。” “我”闵舒不得不咽下溜到嘴边的疑问,不太自在地看着汤雨澈一根一根拔针头的动作。 可是汤雨澈却半天没再出声。闵舒看着她发亮的眼睛和微微鼓起的腮帮子,似乎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到底怎么你,你别拔啊,很痛诶。”他还是憋不住开口。 汤雨澈捏了捏手里的一把针头,突然又气得哼出声来,抬头瞪了一眼反应迅速c又开始给她掏药的闵舒:“我没事!我还当你真的没感觉呢。” “怎么可能没感觉。”闵舒撇了撇嘴,“所以你干嘛要拔?总不会是为了好玩吧?可千万别一会儿又给我塞回去” “闵舒。”汤雨澈停下手里的动作,突然语气郑重地叫了他一声,随即从鼓鼓囊囊的帆布袋里掏出一身款式平常的衣服,“时间不多了你快换上这个。” “啊?你到底干嘛来的?”闵舒上下打量她一眼,终于反应过来,大声嚷嚷起来,“可别跟我说你是偷偷过来劫狱的吧!你疯了?我——” “先给我闭嘴吧你。”汤雨澈扑上去捂住了他的嘴,眼睛瞪得有些吓人,“我可没疯,不,应该说,我从来没像现在这样脑子清醒过!闵舒,你听好,现在,就是现在,先把衣服换好,我在口袋里给你塞了些钱,你” “你别闹!你不要命了?”闵舒骤然推开她,抓着一支悬在空中的针头就开始往手上戳,“听着,听着,你给我马上从这儿出去!不要胡思乱想了!” “该马上从这儿出去的人,是你!”汤雨澈也吼了出来,“你听着,我汤雨澈好歹也是坐上对策组二把手交椅的人的女儿!我既然敢做,就一定要把这事儿做成!你可别想拦我,要是你敢反抗,我马上就把你打晕了再带出去,大不了再弄得惊险一些!” “汤护士!弄清你的立场!”闵舒按住汤雨澈翻动衣服的手,“你是知道我为什么会在这里的!一旦我走了,那” “我当然知道!”汤雨澈眼眶微红,“我发过誓,我是救死扶伤的医护人员,不是眼睁睁看着上司给没病的人不停动刀子的从犯!你放心,我准备了这么久,我说你能够出的去,你就能出的去!” “我——” 汤雨澈狠狠抹了一把脸,突然冲上去用力抱住了他,轻轻摸着少年的头,一字一顿地说:“走吧,快走!衣服左兜里是钱,右兜里有一张船票,我早打点好了的。七天,你只要能在船上躲过七天,就能跟着其他船离开这里,去一个谁也不认识你的地方好好生活!不要枉费了我的一片心意!” “你这又是何必呢?我们不过几面之缘罢了。”闵舒闭上眼睛,叹着气拍了拍她的肩膀,“你知道的,他们不会让我有机会出去。再说,我走了,你怎么交代?” “不用操心这些有的没的,我不会为了这种事赔上自己的命的。”汤雨澈又从少年的怀里挣脱出来,“你也不用觉得自己欠了我什么,都是我自愿的,我是为了满足我自己的愿望罢了!只有一点,离开这儿后,无论如何,你都不要放弃!一定要努力活着离开这儿!” “可是” “别可是可是的了!”汤雨澈用自己的id解锁,随后用力打开窗户,探出半个身体朝外面看了一眼,“顺着维护供水管道的巷道走,一路穿到楼下的公园里去。你的手上没有id,不会留下任何通行记录的。尽量躲着人,有个万一的话,就亮一亮自己的本事吧!” 推搡之间,两个人脸上的表情都不太好看。汤雨澈连拖带拽地把闵舒带到窗边,用尽所有耐心规劝到:“别管我了!我有办法的!难道你就不想出去看看?难道你就愿意一辈子待在这里,做某些人预备的救命药?你就这么高尚无私吗!” 闵舒被问得愣了愣,僵硬地接过衣服,呐呐地说:“我不愿意,但是我不想把你牵扯进来。” “我的事,就不劳你这个自己下半辈子都还没着落的人操心了。”汤雨澈把他一路推到窗边,想了想,又纠正到,“不对,我跟你一个十几岁的娃娃说什么‘下半辈子’?你还是先努力把上半辈子过得好些吧!大恩不言谢,你别磨磨唧唧的,耽误了时间,我的心思就都白费了!” “谢谢。”和这位一开口就跟开炮似的护士姐姐比起来,闵舒觉得自己应该被归为“不善言辞”的一类,“那我那我就真的走了?”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活泛起来,即便是脸上极力保持镇静严肃,眼底的喜悦却怎么也掩饰不住。 “走?你还是用跑的吧,跑快点。”汤雨澈催促到。 眼看着少年顺利地卡进了巷道之中,汤雨澈长舒一口气。被拔掉的仪器们正高声尖叫示警,一片恼人的喧闹中,她从熟悉的位置摸出一篮子大大小小的手术刀,在自己身上比划着。 既然要做戏,就得做足了。 一 “真睡着了?”姜仲妍把钥匙的环放在挂在手指上转着圈,眼神略过餐桌下的一堆空酒瓶。 韩越一个人倒在沙发上,摆成一个豪迈无比的大字型,对于某人的突然闯入似乎毫不知情。 姜仲妍本想走进给他披个毯子,结果被浓烈的酒气逼退,只得凌空把毯子扔了出去,正好盖在韩越的头上。 “嗯?”韩越回答的迷迷糊糊的。 看来是真醉了。姜仲妍摇了摇头,把桌上的东西稍微收拾了下,惊觉自己的这种做派似乎太像儿童读物里的田螺姑娘。 这种奇怪的联想让她有点起鸡皮疙瘩,尤其是在故事的男主角是眼前这位的情况下。虽然她受人之托,答应要稍微看顾一下眼前这个岁数一把仍有些不着调的,但也不意味着她想年纪轻轻的就像个老妈子似的照顾某人。 韩越的酒量一向很好,她几乎从来没见他这样人事不省过。桌子边堆了一摞贺年的小礼物,多半都是他那群狐朋狗友送的酒。姜仲妍的目光在一盒明显是女式的香水上停了停,打开一看,发现里面塞了一张卡片。 “东西我就不收了,新年快乐。另:介于我觉得我俩其实根本没在一起过,我也就不说什么分不分手了,就这样吧。” 姜仲妍挑了挑眉,回头看了韩越一眼。 哟,又失恋啦。姜仲妍莫名有些幸灾乐祸。 以这个人某方面极其恶劣的品德来看,她真的挺为这个大方说拜拜的女孩儿高兴的。 “伯楠”睡梦中的韩越轻声念叨了一句。 “你小子,真是个情种啊。”姜仲妍实在是忍不住,上前一步,把韩越脸上的毯子掀开,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既然你对她那么念念不忘,又干嘛去耽搁别的女孩子啊,你个渣男。” 忍不住腹诽了一阵,姜仲妍又有些莫名的难过。 几年了?这家伙也换过不少女朋友了吧。 结果到头来,还是只反反复复念那一个人的名字。 瞧瞧这德行,其他女孩子不跟你分手才怪了呢。姜仲妍把香水原样装好,苦恼着接下来去哪里找人做饭。 正犹豫着,她和韩越的来电提示突然同时响起。姜仲妍正想推韩越一把,却发现那人已经反射性地坐了起来,只是脸上依旧有些懵懵懂懂的样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四章 存疑 小÷说c网 】,♂小÷说c网 】, “那个,越哥,您能不能稍微捋一下舌头再说话?”元岁把耳机音量开到最大,“您现在这个口音,仿佛让我梦回考外语听力的时候。” “你先去醒醒酒。”凌夙诚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大概是对着韩越说的。 “老大?”元岁有点惊讶,“您已经到了?”完了,多半是大事。 “你先过来。”凌夙诚少见的催促了一句,顿了一下,又补充到,“动静小一点。” “这有点儿难。”元岁锁上门,跟隔壁凑在一起笑声震天响地打牌的三个人打了个招呼,小声嘀咕了句,“唉,制造动静的人来了。” “岁岁,大年初一诶,这么晚还出门?”莫允涵抓着牌冲她挥了挥手,“来来来,斗地主小霸王,有没有兴趣来陪我们娱乐一下?” “不了,你们慢慢玩儿吧。”元岁叹了口气,很顺溜地撒了个慌,“我得回一趟家。” “哇,是谁前几天还跟我信誓旦旦的说,自己一定顶得住,可以一个人度过一个清净的假期的?” “元岁呀,你可别听她在这儿挑唆。”另一人扔出一摞顺子,劝到,“可怜天下父母心。家里人既然有破冰的诚意,你也别太端着了。回去看看,我觉得挺好的。” “父母心吗?”元岁小声重复了一遍,语气似乎有点烦恼,“这东西真折腾人啊。” 听着电话的凌夙诚突然心里一动,回头看了一眼强撑着站起来的韩越。 “求求各位父老乡亲,能不能不要总在逢年过节的时候搞事情。”韩越嘴里含含糊糊地念叨个不停,“好歹也体谅体谅我们啊大家都是混口饭吃而已,干嘛非要在新年头一天搞出这么个大新闻啊。” 这回的动静确实是够大的。凌夙诚看着骂骂咧咧端来一杯蜂蜜水的姜仲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不久前才跟元岁说的那句“需要随时随地保持清醒”,算不算是某种程度上的乌鸦嘴。 一 “所以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元岁大口喘着气,正想一屁股坐在医院走廊里的座位上,结果被凌夙诚以手势阻止了。 “运动完不要立刻坐下。”凌夙诚解释到。 可以,这很养生。元岁吐了吐舌头,看着急救室门口乖巧坐成一排的一组c二组和三组成员,小心翼翼地问到:“各位老大,这是哪位出事儿了?” “我不行了,我还是头疼。”孔仲思斯文的捂着额头,“说起来,警察那边的人呢?这事儿原则上归他们管吧?” “他们那边,今天晚上好像也有个什么活动。”有人接嘴,“听说比我们这边醉的还厉害,我找人去挨个儿叫了。” “大年初一啊。”许择远扯着嗓子哀叹一声,“这个犯事儿的千万别让我抓到,否则,别怪哥哥我让他知道知道厉害。” “不用你动手,他也会知道厉害的。”孔仲思指了指大门紧闭的急救室,“瞧瞧里面这位,这要是真有个万一,估计不少人都没个好果子吃夙诚啊,还是要靠你咯。” 凌夙诚点了点头,平淡地说:“就算所有人都堆在门口,也没有什么意义。你们先回去吧,我会跟进这件事。” 一行醉鬼排着队,千恩万谢地接连走远。元岁隔了一个位置坐在凌夙诚旁边,装模作样地捂着胸口,严肃地说:“老大,我做好心理准备了究竟出什么大事了,您说吧。” “里面正在抢救的那个,是医院里的一位护士,名字叫汤雨澈。”凌夙诚由简到繁开始梳理,“两个月前,被借到实验室参与工作。” “实验室?”元岁心里咯噔一下,“那这回是实验室出了事?” 凌夙诚很缓慢地“嗯”了一声,接着说:“半个小时以前,我接到电话。这位汤护士,被人发现浑身是血地倒在实验室最深处的隔离观察室内,身上有十几道估计是手术刀造成的伤口,最严重的一处,要是偏一厘米,就可以把她的肺叶对穿所以她现在还昏迷不醒,正在抢救。” “隔离观察室啊那里面原来有人吗?”元岁瞬间就抓到了关键点。 “有,但是现在人不见了,似乎是翻窗从供水管道的维护通道走的。” “唔。”元岁撑着脸思考了一会儿,“那么第一个问题出现了。究竟是有人协助这位病人逃跑的,还是这位病人自己刺伤了护士逃跑的?” “从值班记录表来看,这个时间段,汤护士本来不应该在那间病房里。”凌夙诚直白地阐述,“换句话说,所有的磁卡记录都显示,是这位汤护士一路走进了病房,打开了上锁的窗户,放走了病人,然后莫名其妙的自己受了重伤。” “磁卡记录?”元岁愣了愣,“监控呢?听说实验室里的监控不是铺天盖地吗?况且真说起来维护通道这种东西,一般都是锁好不准任何人进入的吧?” “因为不久之前,医院的供水系统刚刚出过一次问题。而上一次修理的时候,可能正是因为这边监控的线路太复杂,说是有些地方漏电很厉害,差点出了事。”凌夙诚顿了一下,“现在说不清究竟是不是巧合今天下午,医院的供水又出了问题,由于上次的教训,实验室这边的监控都被暂时切断了,维护通道也被暂时打开。所以,我们现在并不知道汤护士是在怎样一种情况下,进入的隔离观察室。” “呃,那位被独自关押啊不是,独自在那里接受治疗的病人,自理能力怎么样?”元岁举手提问,“如果他能跑能跳,当然就可以自己一路跑出去。如果他不能,就必须要有人全程辅助接应这个思路应该没问题吧?” “实验室拒绝回答了我的这个问题。”凌夙诚淡淡地说。 “啥?” “就是说,这个问题的答案是绝密。”凌夙诚补充,“在我的权限之上的绝密。” 元岁沉默了一会儿,有些烦躁地摆了摆手,又说:“好吧,那我们暂时跳过这个问题老大您现在怎么看?” “我还没有去过现场,一切都不好说。”凌夙诚微微垂着眼睛,似乎有些心事,“但是,我怀疑实验室方面或许根本就不打算放我们进去直接查验。” “这算什么?强行给我们增加难度?” “实验室那边,自主调查的初步结果,大概是这样的。”凌夙诚的语气好像是在背书,“怀疑是有第三人胁迫汤护士,一路前行到隔离观察室,最后带走了里面的病人。” “如果没用直接证据可以为那位护士证明的话,这一切都很难说诶,说不定是苦肉计什么的。”元岁托着下巴做沉思状,“咱们城市的重要节点上,几乎都设有id的打卡装置既然现在都没有得到任何关于那位病人去向的消息难道他手上,没有id么?” “似乎是没有。”凌夙诚眼神有些闪烁。 “那”没有id的人,原则上来说,只可能是外来人员。但是,外来人员又怎么会被单独留置在实验室呢?元岁知道这个问题又没有办法继续了,只好双手合十,改口祈祷到,“不管怎么说,都希望里面躺着的那个姐姐能早点脱离危险,咱们才好问问题。” 没想到凌夙诚居然摇了摇头:“恐怕不行。” “为什么?” “首先,以她伤重的程度,一时半会都比较难说。”凌夙诚的目光投向门内,突然问到,“你似乎倾向于怀疑她?为什么?” “实验室方面,如果众口一词地为她开脱,不是反而比较奇怪么?”元岁反问,“不管她受了多重的伤,她好歹是还活着。如果我是那个目前没有直接证明存在的‘第三人’,一定不会留下活口的。” “汤护士的身体似乎一直都不太好,平日里一直很安分,熟悉她的人都说,她不像是个能够缜密地做出这一切的人。”凌夙诚的眼神有些莫名的飘忽,“当然,还有更重要的一点。” 话音刚落,一阵嘈杂的脚步声浩浩荡荡地朝着这边涌来。凌夙诚皱着眉头站了起来,领着元岁闪身进了安全通道里。 元岁扒着门缝看了一会儿,啧啧称奇到:“我的天啊,我都看到了谁?警察那边的好几个队长都过来了呃,还好我后爹没来。这几个阿姨都好眼熟啊,是不是对策组那边的家眷来着?说句不该说的,要是刚刚一组和三组的几位还在这里,突然有人丢一个手雷过来,咱们船基本上明天就瘫痪了。” “还看出什么了?”凌夙诚按着眉心。 “我觉得,要是有一天,您真的出事儿了,估计差不多也就这阵仗了。”元岁说完便一缩脖子,躲远了一步。 好在凌夙诚秉承优良传统,一如既往地不跟她计较,只是摇了摇头,很认真地说:“不会有这个阵仗的。” “所以,里面的那位姐姐是?” “对策组副组长的女儿。”凌夙诚靠着墙看着她,“一个于情于理,都最值得信任的人。” “那完了,我刚刚才毫不留情地说了这位姐姐的坏话,老大您可千万别举报我。”元岁立刻改口,“这么说来的话,她就绝对没什么问题了,只希望咱们能够快点把人追回来,顺便看看是哪个胆大包天的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看着她捏着拳头,丝毫不在意瞬间自打脸,还斗志昂扬的样子,凌夙诚暗暗叹了口气。 “我和她的立场并不完全相同,你不要多想。”凌夙诚的声音极轻,“另外,我只能说希望,她确实是清白的,否则” 怕是更麻烦的事情还在后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五章 如鲠 小÷说c网 】,♂小÷说c网 】, “我很抱歉,但是,我们接到的命令是,只有您一个人可以进入这里。”带着口罩,只露出一双颇显沧桑的细长眼睛的白大褂伸出一只手拦在凌夙诚面前,眼睛却盯着元岁。 “我明白了。”没想到凌夙诚非常配合,似乎掉头就要走,“我会回去重新申请一次,改日再见。” 白大褂被噎了一下,眼神在凌夙诚和元岁之间扫过两个来回,犹豫地说到:“这凌组长,这不太好吧?” 听了这句话,元岁面露疑惑地瞥了凌夙诚一眼,低头没敢出声。 “不要紧。”凌夙诚平静地直视他,“若是你们不方便,就算了。” “都到了这步,哪还有什么方不方便的呢。”白大褂叹了口气,语气居然有些熟稔,“算了,还好来的是你。跟我走吧。” 元岁努力憋住不发问,老老实实地跟在凌夙诚背后,一路打卡穿过出乎意料的清净的走廊。 “这位怎么称呼?”白大褂的只露出一半的脸上依稀是个笑的表情,主动向元岁搭讪,“刚才吓到你了吧?抱歉,我们这里规矩是严了一点。” 过分的亲切。元岁眨了眨眼睛,故作羞怯地开口:“没事的是我给您添麻烦了。我是元岁。” 在凌夙诚身边放飞自我惯了,她倒是有日子没装的这么柔弱了。元岁心里鄙视了一下自己,稍微觉得有点倒胃口。 “哎呀,别客气。”白大褂似乎有意跟她套近乎,“在夙诚身边当差不太容易吧?他人其实挺不错的,就是不苟言笑了点,有时候怪吓人的。” “组长人确实挺好的”不敢随便招架这种摸不清底细的陌生人,元岁偷偷扯了一把凌夙诚衣服的后摆,算是求助。 “要去隔离观察室,还是只有这一条路么?”凌夙诚咳了一声,很配合地打断。 还是?元岁听出了点门道,转而继续用柔柔弱弱的眼神看着白大褂。 “是的,这么多年了,一直没变。”白大褂用两根手指别扭地拎起一把小小的钥匙,注意到了身旁两人奇怪的目光,讪笑着解释到,“哦,这儿的钥匙一直只有这一把,不久前刚刚从汤护士身旁的一滩血里抢救出来,我老是觉得还清洁的不够干净” “这把钥匙,最近都由汤护士保管吗?”凌夙诚继续提问。 “不是的。这把钥匙一直放在一个固定隐秘的地方,几个有权限进入这里的工作人员都可以随时拿到的。”白大褂回答地很快,“毕竟,我们这儿的规矩是,不能有人固定地接触这个特殊病房里的人,所以一直是在几个人之间轮班,汤雨澈也是最近才得到的这个权限。” “她最近会经常去吗?” “也没有。你没接触过,可能不知道,雨澈的性子,其实是对什么都不太上心的那种。她本身因为体弱,经常犯一些小毛病,在医院里基本就是挂个闲职享享福的。不过她人还算聪明,学什么都快,又值得信任,我们便把这个活儿也托付给了她。”白大褂掰着手指算了算,“这一个把月大概,她也就去了五六次?” “她的身份很特殊。”凌夙诚说得直白,“平时她会听你们差遣吗?” “您也知道,她的父亲,就是从咱们实验室出去,进入的对策组。”白大褂的语气有些自豪,“我也算是看着她长大的。她虽然有一点点倨傲清高,但是多数时候并不难相处,一旦和人聊起来了,也是个半天都停不了嘴的。我觉得,她跟不少人的关系都还处的不错。” “谁和她平日里关系最好?” “这”白大褂第一次被问住了,似乎是仔细的在回想,半晌,还是摇了摇头,“她一个小姑娘家,平日里自然也是和女孩儿们玩儿的。你要是问我她究竟和谁更熟,那我是真不知道了您倒是可以问一问姜医生,雨澈在她手底下毕竟做了几年事儿了。” “那她为什么会在最近突然被借过来?”凌夙诚的问题一个接一个。 “您知道的,我们这儿,不知根知底的人,根本不敢放进来,所以一直很难找到人。”白大褂挠了挠头,“最近实在是缺人缺的厉害,我就去问了问几个信得过的人,她说她最近反正也没什么大事,就过来帮帮忙。” “这样。”凌夙诚点了点头,没什么表情的脸上让人看不出他究竟又在琢磨什么。 “得了,我还有别的事儿要做最多半个小时,你抓紧点看吧。对了,夙诚啊,记得稍微盯着点你身边的这位小姑娘。”白大褂冲着元岁颇有深意地笑了笑,“毕竟还是个小娃娃,你多照应一些吧。” 人刚走远,元岁便撇了撇嘴,小声地念叨了句:“得,又一个觉得我是您身边的花瓶的。” “用韩越的话来说,这说明你的伪装很成功。”凌夙诚居然接话了。 元岁不太自在地清了清嗓子,跟在他身后探头探脑地走入了这个神神秘秘的小房间。 结果怎么说呢,元岁环顾四周,除了空气中弥漫的消毒水气味让她不太舒服地揉了揉鼻子,这里整体来看,意料之外的非常正常。除了占据了屋内一半面积的医疗设施们尤其有一种高级的科技感,昭示着这里似乎曾经住着一个奄奄一息的重症病患以外,这里看起来就是普普通通的病房。 ——进门之前,元岁还以为自己会看到一个恐怖小说里时常出现的人体实验室的场景咧。 凌夙诚倒是一如既往的表情肃穆。或许是元岁的错觉,她觉得今天的小老大看起来似乎比平常要更冷厉一点。 元岁看着凌夙诚的目光依次划过架子上的瓶瓶罐罐,悬在空中长长短短仿佛蛛网的导管,病床上掀起一个小角的被子,窗边颇为惊人的一滩血迹 这个人在想什么呢?元岁注意到,凌夙诚其实看得非常粗略,甚至可以说是敷衍,好像对这凶杀现场里的一切都没多大反应。 当然,这是假象。根据这几个月元岁对凌夙诚的了解来看,哪怕是在隔了好几天以后,他说不定也能依次回忆起那一排药品的摆放顺序。 这个人一定没有因为背书而困扰过。元岁的脑内有些跑偏。 如果有一天,军队内要举办一个“沉得住气”大赛,又或者说,憋笑大赛,眼前的这位一定能得第一。 人真是一种奇妙的动物啊。即便是两个人正看着一模一样的东西,说不定脑子里联想到的却完全不一样。 “看出点什么了吗?”元岁忍不住小声问。 实话实说,虽然总是被人调侃地称作“小侦探”,元岁却并不擅长分析全然无序的东西。她可以很快地梳理出事物的逻辑,但可惜的是,多数人的思维都是跳脱的。 好在眼前这位,某种意义上来说,正巧也是一位思维跳脱的奇男子,说不定能够创造推理史上的奇迹。 元岁深以为,凌夙诚对于一些人和事儿的判断多数时候都来的莫名其妙,就像他对自己从一开始就慷慨给予的高度信任一样。 “你怎么看?”凌夙诚背对着她反问。 “看这架势,我觉得里面这个人应该体质不太好。”元岁手欠地拔了一根插头下来,握在手里甩了甩,“一个人跑出去应该比较悬再说了,如果外面没人接应,跑出去也没啥用吧。” “要是你的话,接下来会怎么做?” “既然是没有id的人,一般的搜寻方法肯定行不通。”元岁歪头想了想,“先尽量把最近想要离港的船只都扣下来,免得人浑水摸鱼跑出去。然后再寻个由头依次排查一遍船内所有没有id的外籍人士暂时没有主动出击的办法,就只能先把防守工作先做好了。不过,真要说的话,一个人想躲在咱们船内,还是挺容易的。尤其海面上的这几层,不对公众开放的区域很多。如果再考虑到他是个病人以及人类正常的吃喝拉撒需求的话,又可以排除一部分过于偏僻的地方” “再具体一些呢?”凌夙诚转过身来看着她,“比如说,如果是你的话,会藏在船上的哪里呢?” “太具体的话,就没有参考性了,因为人与人之间的个体差异其实远比很多人以为的要大。”元岁顿了顿,脸上突然浮现出一丝复杂的笑容,“您这么问,我倒是想起来一件事。” “什么?” “我小的时候,有一次跟朋友在公园里玩儿,玩儿着玩儿着,吵架了。”元岁的语气似乎颇为怀念,“我当时为了赌气,就闹起了失踪,把自己拴在线上,翻过公园的围栏,悄悄吊在了船只外围的半空。” 凌夙诚张了张嘴,似乎一时想不出什么合适的评价,半晌才愣愣地问:“那你成功躲了多久?” “呃,不知道有没有十分钟?” “为什么会这么快?”凌夙诚有些意外。他觉得这个方案还是很有可行性的。 “因为我那位朋友太了解我了。”元岁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在知道我有这种能力的前提下,就不难想到了吧。换句话说,如果今天从这儿逃出去的人是越哥,那我们就干脆放弃得了。您知道的,越哥那个天赋,要是跑路用的话,真没几个人治得了他。所以,在对于这个病房里的人知之甚少的前提下,我可能给不出什么特别有价值的意见。” “别的我还不知道,但是这个人并不孱弱。”凌夙诚语气非常确定,“从这个房间里摆放的药来看。” “您能据此推断出他到底是为啥待在这里,又有什么天赋么?”元岁眼睛一亮。 “据此?不能。”看着眼前瞬间就重新变得萎靡的女孩儿,凌夙诚轻声“啧”了一声,再次缓缓说到,“但是对我来说,不难猜。” “嗯?”元岁脸上瞬间重燃希望。 “我”凌夙诚长长的停顿了一下,才接着开口,“也住过这里,在小时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六章 偏离 小÷说c网 】,♂小÷说c网 】, “啊?”元岁努力酝酿出惊讶的情绪,用力瞪着眼睛问,“真的吗?” 凌夙诚只淡淡看了她一眼,随即继续低头沉思。以元岁察言观色的能力,大概领悟出这个眼神的意思大概是“你不是早就看出来了吗装什么装”。 我这不是配合您烘托一下气氛嘛。元岁悄悄腹诽,随即小心地问到:“这是可以和我谈论的事情吗?” 果不其然,凌夙诚摇了摇头。正当元岁以为这个话题要就此打住的时候,他忽然又缓缓说了句:“你迟早都会知道这件事的。” 这是打算告诉她的意思吗?元岁眨巴眨巴眼睛。这种时候是不是应该拍着胸脯表表忠心之类的? “先说说你看出来的吧,关于我。”凌夙诚居然毫不介意破坏现场,直接拖了一张凳子坐下,看来是在缓冲长篇大论的进度条。 在他的注目下,元岁也缩头缩脑的找了个凳子坐,躲闪着目光回答到:“有些问题我其实是反复猜测过很多次了。” 凌夙诚没有打断,大概就是鼓励她说下去的意思。元岁咽了口唾沫,低声说:“第一条就是,您的天赋,到底是什么?以我的权限,自然是不可能看得到您的资料的。所以一开始的时候,我以为您的天赋是控制重力,但是很快,我就发现了不对劲。” 她稍微朝后挪了挪,直到靠上椅背,才接着说到:“您的感知力超常,可以准确察觉到距离非常远的敌人;明明长时间连续进行高负荷的工作,却很少流露出明显的疲态,或者是出现体力下降的情况;您对于精神类的冲击有很强的抗性,而且记忆力也远超常人——您知道吗,原本我一直自认为算是记性不错的。说句轻松一点的题外话,您想的起来我头一次跟着您出门,去颛顼的那天,穿的是什么衣服吗?” “记得。”凌夙诚点了点头,平静地追问,“还有呢?” “如果说上面的这些个人素质,还多多少少可以通过后天的锻炼得到合理的强化的话,您最不可思议的地方,”元岁顿了一下,指了指凌夙诚还包着纱布的手掌,“就是这里。我头一回跟着您出门的时候,您的手也被碎玻璃划伤过,但是之后几天,您做事的动作一点也没有受到影响我曾一度觉得您可能是习惯受伤,所以特别能忍,但是,就在这时,我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情。” “什么?” “手对于我们来说,应该算是最容易受伤的地方吧。就连越哥的手上,都有不少疤痕。”元岁把左手的袖口往上用力扯了扯,“我也有,其中一道就在手臂上,还是去年练习的时候不小心被人划的。可是您手上却干干净净,明明您对于包扎伤口一直很马虎,还做的是最需要冲锋陷阵的工作。” 话说到这里,凌夙诚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时间,随后在元岁的注视下,不紧不慢地一圈圈拆掉缠绕于手上的绷带,大大方方地摊开一点伤疤也没留下的手,突然问到:“知道为什么我们要在这里谈论这个话题吗?” “因为”元岁顿了一下,瞬间恍然大悟,“这个房间没有监控设备?” 凌夙诚又点了点头,继续问到:“一个这么重要的地方,为什么会没有更严密的看护措施?如果里面住着的是一个‘危险’的人,一般来说,都会全天二十四小时有人守着吧?” “您不会认识那个刚刚从这儿逃出去的人吧?” “我不认识。”凌夙诚看着她,“但是套用在我自己在这儿的经历,现在我大概可以猜到,他为什么会待在这里。” “难怪。”元岁的眼神闪烁,“认识您的人一直很少,能够一眼认出您甚至叫出名字的人就更少了。那个医生那么自然地跟您打招呼,我还稍微吃惊了一下。”其他组长之中,就连资历算是比较长的莫允涵都叫不出凌夙诚的名字。 “他在这儿很多年了。”凌夙诚也慢慢靠在了椅背上,轻声说,“这间屋子,是给拥有特殊天赋的人准备的。这些仪器,大概是为了保证在进行各种实验和研究的时候,不至于不慎杀死珍贵的样本吧。” “那” “你仔细想想,最近发生在我们身边的,最不可思议的事情是什么?”凌夙诚微微仰着头,自问自答,“是那种药,那种本不应该存在的,可以短暂的压制一个人‘天赋’的药。” 元岁略微被他发散的思路震了一下,半晌才回过味儿来:“您是说,这个之前一直被关在这个房间里的那个人,是制作那种药物的来源?” “很有可能。”凌夙诚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我在上学的时候,有一位老师和我说过两句话,我一直记着。一句是,‘天赋就是天赋,不是魔法,也不是秘术’,另一句是,‘所有看似超越了常识的现象,都来源于天赋’。” “如果这位跑出去的兄弟,真的可以做到压制天赋,那确实是超越常识了”元岁喃喃自语,“岂止是超越常识,这种人一旦落入之手,我们确实是会有不小的麻烦。” “你还在学校的时候,吃的那种可以短时间提高能力的药,很有可能也是来源于他。”凌夙诚补充,“所以有些人正在如坐针毡。” “那我还应该谢谢他,难怪我那回逃命的时候可以那么超水平发挥”元岁看向窗外,突然猛地站了起来,振作精神说到,“既然是这样,咱们这回无论如何也得把他找回来。线索总是有的,您听说过‘罗卡定律’么?” “只要物体之间存在过接触,就一定会产生转移现象。也就是说,不管犯罪手法多么缜密,只要足够细心,一定能够找到破绽。”凌夙诚点点头,“法医学。” “是时候向您证明,您没看错我了。”元岁深深鞠了一躬,“我再出去一趟,从进入实验室的位置,一路仔仔细细地搜索一遍。” “我和你一起。” 元岁戴着手套,几乎是不太雅观地趴在地面上一路前进。凌夙诚沉默地跟在她身后,心中思绪万千。 医院使用白色地砖的优点终于显现。元岁用力眨了眨眼睛,小心翼翼地从楼道转角处捻起一根头发,认真地问:“这里怎么说也是医院的一部分,打扫应该挺勤快的吧?您觉得,这会是医生们的么?” “要鉴识一下才能确定。不过,他们头上都戴了帽子,一般不会落在这里。”凌夙诚比划了一下长度,“应该也不是汤护士的。” 于此同时,韩越的电话打了进来。 “汤雨澈的命保住了,但是暂时还昏迷着。另外,在她的外套上,我找到了一根附着的头发。”韩越压着嗓子说,“关键的是,这根头发不是她自己的,刚刚比对结果还显示,也不是咱们船上登记过的人的。” “第三人吗”凌夙诚看了元岁一眼,后者立刻会意。 “我马上把这根也送过去!”元岁说话嗓门都大了一些,粗糙地抹了抹脑门上的汗水,火急火燎地说,“如果是同一个人,基本上就八九不离十了。” 凌夙诚目送着她越跑越远,正有些走神,忽然又听见元岁的脚步声一顿,随即似乎是在飞快折返。 “怎么了?”凌夙诚看着扒着墙露出个脑袋的元岁,询问到。 “那个”可能是因为有些气喘,元岁的脸有点红,结结巴巴地说,“您记得那个,说话算话。” “我记得。”没想到凌夙诚马上就意会到了。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元岁长出一口气,再次一溜烟跑了。 一个人靠着墙边站了一阵,凌夙诚回望这道隐秘的房门。 元岁没有追根究底地询问他真正的天赋,这让他略感轻松。 一 清早,闵舒靠在公园的长椅上,聚精会神地看着几个老大爷正在热血澎湃地下象棋。 第一个逃亡之夜,他始终缩在几丛开的正好的山茶树中央。层层叠叠的鲜红色花瓣漂亮又新鲜,就像是画师描绘血迹的柔软笔触,三三两两坠饰在盘错的枝头上。虽然一夜没合眼,闵舒却丝毫不觉得疲倦。 兴许是平时睡得太多了,闵舒思忖到,说真的,就算有这个条件,他可能也兴奋地睡不着。 外界的一切都是如此令人着迷。上一次可以这么自由自在地像个傻子一样奔跑跳跃,是在什么时候来着?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包子的香味。棋局看到一半,他就被这股味儿勾去了所有的注意力,搓着手走到了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张罗的小摊前。 “要几个呀?”老太太掀开蒸笼,笑得弯弯的眼睛充满对少年人由衷的慈爱。 “所有味道的各来一个吧。”闵舒微微昂着头,把自己单薄的胸膛拍的咚咚作响,“您放心,我肯定吃得下!” 几个身着警察制服的男人从他身边走过,嘴里似乎正在低声说着“总之先不要太声张,依次戒严重点的几个片区,循序排查所有在咱们这儿滞留的外地人”。 闵舒叼着包子,和其中一人对上了眼。他非常自然地冲那位警察叔叔笑了笑,晃了晃手中的一大袋儿包子,随后猛地立正,敬了个歪歪扭扭的礼。 一愣后,一脸浩然正气的警察叔叔也有些忍俊不禁,在身边同事不解的目光下含着笑向他标准的回礼,随后才匆匆走远。 今天阳光正好。闵舒抬头,大大地伸了个懒腰,就像个再正常不过的十多岁少年似的,精力充沛地蹦跳着钻进人群之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七章 千丝 小÷说c网 】,♂小÷说c网 】, 食指轻轻敲击完“发送”键,凌夙诚仰面平躺在床上,双手交叠在胸前,缓缓闭上眼睛。 凌晨两点,连楼上某位最喜欢熬夜收听园艺节目的不知名同行也安分地减轻了动静。依据脚步声,凌夙诚判断他在屋子里反复走了三个来回,喝了一次水,然后才猛地倒在床上。 听力太好的弊端总会在夜里显现,就连自己的脉搏也成为了噪音。凌夙诚维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呼吸平缓,与睡着了别无二致。 二十分钟后,他睁开眼睛,冲着粘稠无边的黑暗轻轻叹了口气。 极其少见的,他失眠了。 虽然听起来也许会让人略觉古怪,但如何快速进入高质量的睡眠状态也是他童年训练的一部分。在必须要保持清醒的环境里保持绝对的清醒,在可以放松的环境抓紧一切时机争分夺秒的得到休息,都是维持长时间高强度工作的必修课,他修习的原本还算不错。 但是今晚,所有通常情况有用的入睡方法都背叛了他。凌夙诚眼神发散的望着天花板,突然觉得有些茫然。 也许每个人在这种时候,都面临过一道经典的灵魂拷问:是应该干脆放弃睡觉,起来做事,还是闭好眼睛,再坚持被这种混合着异常清醒的疲惫感折磨一会儿? 他确实有很多事情必须要做。少见的,凌夙诚心烦意味明显地“啧”了一声,抬起一只手,徒劳地捂住了眼睛。 失眠的夜晚不是自欺欺人的好时间。凌夙诚觉得自己仅剩的一丝困意也已渐渐散去,堆积在心底的,是越来越无法忽略的抗拒。 id上的通讯界面微微一亮,就像是一只落单的萤火虫偶然经过。凌夙诚抬起手看了一眼,发现是元岁不太及时的回信。 “感激不尽!!!”三个感叹号来源于原文。 凌夙诚略微犹豫了一下,始终觉得用“没休息吗”这种开头显得有些太过亲密,想了想,还是选择了一种最朴素的。 “早休息。”他回复到。平白阻断了所有加深交流的可能性。 “您居然没睡?”元岁这次倒是回的很快。 没等凌夙诚想好这个问题究竟有没有必要解释,或者说解释到什么程度,元岁便又发来一条:“巧了,我白天睡多了,这会儿也怎么都睡不着。也许我应该花几天倒一下时差。” “睡眠质量会因为作息不够规律而下降,建议调整。” 看到这条消息,蜷在被窝里的元岁没忍住“噗”地一声,笑得翻了个身,也学着这种正儿八经的语气开始打字:“收到,坚决完成组织上交代的任务。” 对话因凌夙诚的不再回答而仓促结束。元岁摸着黑打开台灯,结果半天才从差点被闪瞎的状态里恢复过来,依靠模糊的视力抓起了桌上的那本《小王子》。 这本书真是送得再恰当不过,虽然内容她基本已经快要会背了。元岁就着被子擦了擦手,才小心翼翼地开始翻动书页。 不过从今天开始,这本书对她来说又有了新的意义。每当她开始忍不住猜想凌夙诚究竟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找来这本书时,就会忍不住全身起鸡皮疙瘩。 而另一边,鸡皮疙瘩的制造者,似乎对此毫无自觉。 摸不着根源的平静与烦躁在脑子里不断交换着上风的位置,凌夙诚无法自控地反复回忆着自以为早已放下的童年琐事。 在他终于摆脱哪间静谧的小房子之后,居然有另一个未知的人不得不在里面消耗光阴。 预定的闹钟终于响起。明明是徒劳的消耗了珍贵的休息时间,凌夙诚却解脱一般地长出一口气。 船内的世界正在渐渐苏醒。各种无序的响动从稀疏微弱渐渐变得连绵嘈杂。 凌夙诚翻身坐起,开始一如既往地整理着装。 一 “汤副组长,”韩越屈起两只手指,在病房的门上轻轻敲了敲,“我方便进来么?” “请进吧。”汤显光背对着应声。 病床上面色苍白的女性看着就像纸糊的一样脆弱。韩越摇着头轻声“啧啧”两声,看向刚转过身来的汤副组长,脸上原本还算是悠闲的表情一僵。 一晚上不见,这位传闻中对策组头号阴险狡诈c热衷于钻研养生和背后捅刀的科学怪人仿佛一下老了十岁,面色憔悴衰败,鬓边总算生了几根符合岁数的白发。 “汤汤副组长,”看着他的脸色,韩越把差点脱口而出的“节哀顺变”赶紧咽回嘴里,“不管怎么说,雨澈已经暂时脱离生命危险都是一件好事,您请务必撑着点,千万保重自己的身体呀。” 汤显光勉强点了点头,转过身去,继续一动不动地注视着自己的女儿。一时间,病房里只有仪器运转轻微的动静。 “呃”韩越不得不打破这种肃穆的气氛,试探着问,“医生怎么说?” “你知道的,雨澈本来身体就不大好。”汤显光的声音听着尤其低沉,“如果你们把希望寄托在她能够早日苏醒,主动为你们解惑答疑的话,我可能要先泼你一盆冷水了。” “这一点您请放心,我们已经找到线索了。”韩越赶紧说到。 “‘你们’?”汤显光再次缓缓转过身来,深深凹陷的眼睛莫名有些吓人,“你知道的,参与处理这件事的人,越少越好。” “我明白的。” “现在是夙诚在主理吗?” “是的。”韩越注意到对方似乎并没有因为这个回答而感到轻松。 “下发的搜查文件里怎么说?” “夙诚会和警察并行处理这件事。警察那边只知道要抓一个外逃的特殊要犯哦,刚刚更正了,还要抓捕协助要犯一起逃脱的另一个神秘人物。”韩越讲的干巴巴的。 实话实说,在实验室方面拒不公布这位所谓的“特殊要犯”任何资料的前提下,所谓的追捕行动完全是在装装样子,只能起个辅助封锁的作用。而这位刚刚被证明存在的“神秘人物”,也难以提供进一步的调查线索。 “我知道,你是个晓得轻重的。”汤显光依旧拉长着脸,语气并没有一点点表扬的意思。 韩越上下嘴皮一碰,还是决定帮凌夙诚再争取一下:“汤副组长,您也明白,在目前这个完全抓瞎的情况下,所有人的工作的确很难进行下去” “我不得不纠正一下你们目前的工作重心。”汤显光挥了挥手,打断韩越的话,“活着带回这个跑出去的人,是第一关键,处理掉这个协助他的人,排在第二,而第三点”他刻意拖长了声音,“让尽可能少的人参与这件事。如果是没什么用的人,索性不让他知道便是了。” “是。” “我比你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都盼着这件事能够得到妥善的解决,毕竟,我的女儿也是其中的受害者。”汤显光顿了顿,话锋随即一转,“但在确保这个特殊的人至少没有逃离我们船的前提下,我宁可稍微拖延你们处理的进度,也不得不保守我必须保守的秘密。” 说的轻巧。什么叫“稍微拖延”?韩越面上仍不动声色,语气诚恳地道歉:“您说的是,我太唐突了。” “还有一点。”汤显光鹰一样锐利的目光直直地注视着韩越,后者不禁有点冒虚汗,“如果可以,我希望是你来主理这件事。” 这是什么意思?韩越愣了愣,问到:“那夙诚?” “让他少接触这件事的为好。”汤显光语气笃定,“如果你不好向他父亲那边去说的话,我会亲自过去。” “明白了。可是,为什么?” “我是看着夙诚长大的。”汤显光居然叹了口气,“很久以前,我在他身上投入的心思,怕是比对我亲女儿的心思都要多得多。所以,我了解他。虽然从结果来说,他顺利地走上了我们早早为他铺设好的路,但是究其过程,他并没有成为我所期待的那种人。” 韩越一滞,先是点点头,想了想,忽然又摇起了头。 “你不这么觉得?”汤显光的声音很轻,似乎是担心吵醒病床上的昏迷中的女儿一样,“夙诚看起来行事凌厉,又从不多问,实际上,未必真正认可我们这些长辈的做法我一直很担心,他会在最关键的时候优柔寡断起来。” “你既然说到这里,我也说几句真心话。”韩越也放低了音量,少见的严肃起来,“我一直反对你们刻意地隐瞒他一部分实情,因为根本没有必要。他虽然看着跟他爹一点都不像,但有两方面最重要的优点还是成功遗传上了的。一个是绝不会任凭偶尔的感性阻碍行动,而第二个我觉得他其实是很不容易受骗的那种人,和他爹一样,都有一点天生的看穿人心的本事。” “是吗?”汤显光的口气听着不太认同,“我觉得你高看他了。如果不是因为他的能力,我觉得他应该早就栽在一些边边角角的小地方了。” “未必。”韩越缓缓摇头,突然勾了勾嘴角,说到,“你知道,我第一天去他手底下报到的时候,他说了什么吗?” “你倒是成功勾起我的好奇心了。他说了什么?” “‘你原本是找得到理由拒绝的,我也一样。合作愉快。’”韩越努力模仿凌夙诚四平八稳地语气,眼中微微闪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八章 万缕 小÷说c网 】,♂小÷说c网 】, 闵舒叼着半根巧克力棒,闪身躲入巷道,随后手脚并用,略显狼狈地翻上某位住户的窗台。 他忽然想起那位也许应该定义为“救命恩人”的女护士。第一次跟随医生前来时,她似乎有点被那间大半被金属仪器占据的病房吓到了,忽然心绞痛发作跪倒在地。闵舒至今仍清晰地记得,她痛得几乎扭曲的脸上,正凝视着他的眼睛尤其的亮,沾满汗水的双手紧紧拽着他病床边的栏杆,似乎是有很多话想对他说。 可是,一个以刀俎一员的身份面对他这块鱼肉的人,能有什么话对他说呢? 莫名的,闵舒突然忍不下去那位医生惊慌之中反而略显磨蹭翻找药品的动作了。他直直坐起身来,一把扯掉了脸上装装样子的输氧管,大声叫嚷起来:“这边,这边!篮子里!” 联想到自己如今莫名得来的自由,难道这就叫滴水之恩涌泉相报?闵舒把巧克力棒一截一截地嚼得咔吱作响,心里仍有点疑惑。 或许就是因为这件小事,汤护士和他以一种难以理解的速度迅速熟稔起来。起初的两次见面,两人的交流方式主要依靠多半都无法成功互相会意的眼神。他飞快眨巴着眼睛想要喝水的时候,汤护士就会紧张地开始背诵医生传授的常用药品摆放位置口诀;他轻松地转着含笑的眼睛显示自己一点也不痛的时候,汤护士盯着他多看了一会儿,又一脸悲切地捂着胸口坐下了。 第三次见面,趁医生回头的片刻,他突然从病床上弹起来猛地拍了她的肩膀一把,差点把这个容易一惊一乍的小护士吓得跳了起来。 再之后的两次,汤护士已经被允许独自进入这里了。两个人终于第一次真正说上了话。当他知道汤护士的名字原来叫做“雨澈”的时候,曾经严肃地提出了一个问题。 “那个你是不是,五行特别缺水?”闵舒在手心里写了一边护士的名字,点头肯定到,“你的名字里恰好有十滴水呢!” “那你这个名字取得不好。”汤护士对他翻了个白眼,“我觉得你五行缺心眼。” “我以前无聊的时候,也总琢磨自己的名字。”闵舒认真地回答她,“你看看这个‘舒’字,左半边是‘舍得’的‘舍’,右边是‘给予’的‘予’,多伟大呀。” 汤护士调整仪器的手一顿,回头有点生气地说到:“这名字不好。人要那么伟大干什么?” “我就这么顺嘴一说嘛别生气别生气。”他连忙开始讨好,“汤姐姐呀,今天能不能放我下地走一走?” “就这么点大一个地方,有什么好走的。”极不耐烦的口气。 接触多了,闵舒意外的发现这位在上司面前温婉内敛的年轻护士本质上很可能是个急躁的暴脾气,只是惯会在人前装出老实得体的样子罢了。 他心下觉得好笑,耍赖地接连说到:“汤姐姐,汤姐姐呀,放我下来嘛,我就走一小会儿,不会给你惹事儿的。一直这么躺着,我觉得自己都要发霉长蘑菇啦。” “这是在医院里,你要有那个本事长出蘑菇来,我一定摘下来炒盘菜给你。”汤雨澈冷冷地哼了一声,“这会儿倒是有耍嘴皮的功夫了?平日里倒是会装出一副柔柔弱弱老实巴交的样子。” “我看着柔弱一点,日子不是会好过一些嘛。”闵舒知道她其实已经算是同意了,欢快地翻身起来。 “你这算什么,坚持锻炼?” “是啊,当然要坚持锻炼啦。”闵舒冲她刻意傻里傻气地笑了笑,“万一哪天有机会溜出去,我得能够跑得起来啊。” 没想到汤雨澈居然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眯着一只眼睛上下打量了他一圈,诚恳地说:“如果是奔着这个目标,那你可能还要加强一下锻炼才行。来,姐姐教你扎马步。” “啊?你是一个护士诶,白衣天使诶,为什么要教病人扎马步?”闵舒立刻哭丧个脸,连淡的看不太出的眉毛都流露出不愿意来。 “姐姐我在做白衣天使之前,也是下凡历练过的。” 明明是不久前发生的事情,却恍若隔世一般。难道真的在那个时候,汤雨澈就已经在琢磨着要把他放出去啦? 此时此刻,随时都在心底重复告诫着自己冷静再冷静的闵舒蜷缩在房主打理得宜的大花盆后,仔细地听着下面几个警察叔叔的动静。 “这一带都询问过之后,二层的外地人就算是都筛过一遍了吧?”其中一个声音相对低沉的人开口,“一般来说,他们都不会跑到海面以下的楼层去的。二层的事情一了,咱们这次突如其来的工作就算是完成了大半,大家都辛苦了。” “确定没有漏网之鱼吗?我看上面这个紧张的劲儿,感觉是个大事。”有人提出了疑问,“不过,要真是大事,怎么又不交代的清楚一点?什么线索都没有,搞得我们非要这样傻不拉几地一个个问。” “少说几句吧。”低沉的那个声音提醒到,“一文,你再仔细地确认一遍周边,是不是所有能够感知到的人,咱们都问过了?” “这个我可以打包票。”那个说话语气颇有些轻狂的年轻声音接着说,“我就这点本事啦,好在抓人的时候还算是有用了。” “你确认就行。咱们接着下一片去吧。” 警察叔叔们渐渐走远。闵舒将停在肩膀上的一只小虫子弹走,站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很怂地开始一点点顺着管道往下爬。 一 “嗯,我知道了。”凌夙诚挂掉韩越打来的电话,看见元岁已经一脸兴奋地跑向一棵花开的正好的梨树,似乎是拍了两张照片才后知后觉地转回来,不太好意思地背着手看向他。 果然,想从汤显光那里直接问出具体的讯息是不可能的吗。凌夙诚快走几步,对着元岁指了指自己的头顶,提示到:“头上,稍微掸一下,花瓣。” “喔喔好的。”元岁直接豪气地甩了甩头,一边捋着甩乱了的马尾,一边问到,“越哥那边怎么样,有收获吗?” 凌夙诚摇了摇头,轻声说到:“那边有几个警察正在询问,我们凑近一点看看。” “好的好的。”不穿制服的元岁,和组团前来公园春游的学生们看起来没有任何区别。甚至可能是由于身高原因,她看着比很多学生还要更小一点。 凌夙诚装作没有注意到身边这个一直分心把头转来转去看花的多动症小姑娘,沉下心来偷听。 “您好,我们是盘古号的巡警。”身侧的一人语气温和地开口说到,“您别怕,只是因为现在正过着年,上面要我们来询问一下你们在这边生活方不方便。如果您遇到什么问题,随时欢迎来联系我们,我们警察是二十四小时有人值班的。” “哎呀,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儿呢。”被拦在小路中间的外地人语气还透着点虚,“我在这儿还算过得挺好的。因为自家的船队耽误了几天,我应该只能等到年后才能跟着回去,不能和老婆孩子一起过年,有点遗憾而已。” “这样吗?应该初七之后船队就会陆续离港了。”警察伸手在兜里掏了掏,摸出一张小塑料片,笑容很得体,“上面发给你们的一点新年礼物,可以拿去商店兑换点琐碎的年货之类的。虽然已经是初二了,好像迟了一点,还是祝您新年快乐,希望在盘古的日子能够让您感到愉快。” “谢谢谢谢,新年快乐。你们也辛苦啦,盘古的各个方面做的是真的好呀。”外地人的样子轻松了很多,开开心心地双手收下了这份临时下发作为“理由”的礼物。 回过神来的元岁终于悄悄凑到凌夙诚身边,也跟着听了一会儿,点头小声说:“这办法还挺好的。我之前还担心他们要是太硬邦邦地去问的话,会惹出别的事儿来。” “嗯。”凌夙诚看了一眼时间,“只耽搁了一小会儿,我们准备去医院再找姜医生问问情况吧。” “啊,这么快呀”元岁嘀咕了两句,依依不舍地环顾四周,似乎是有点失望。 “春游的话,还是找朋友私下来吧。”凌夙诚低声说到,“再说今天人很多,赏花也不方便。” “就是人多才热闹啊。”元岁振振有词,忽然又笑道,“‘赏花’?哪有这么正儿八经的,老大您说话有时候真的太书面了吧?” 凌夙诚顿了一下,似乎是叹了口气,又说到:“十分钟。” “嗯?” “十分钟,你可以随便走走。我在长椅上坐一会儿。” “课间十分钟吗?好呀好呀。”元岁立刻眉开眼笑,随后又晃了晃头冷静下来,犹犹豫豫地说,“这样不好吧?我只是说说而已,咱们现在时间这么紧张” “我昨晚上睡得不好,当做稍微休息。”凌夙诚说完,已经坐到了椅子上,一脸正派地闭上了眼睛。 睡得不好吗?元岁稍微研究了一下这个人别无二致的脸色,很快便抓紧机会跳跃着跑开了。 在她身后,凌夙诚缓缓睁开眼睛,静静地看着这个刚满二十岁的大小孩双脚起跳碰碎了一个刚刚升空成功的七彩泡泡,惹得吹泡泡的小朋友撵着她跑了两圈。 春日里的花,色彩似乎总是要比其他季节里的温柔。粉色的,白色的,浅黄色的花瓣被微风卷上高空,然后在下落时悄悄潜伏在某些具有闲情逸致的路人的头发里。 凌夙诚略觉放松了一点。这个课间十分钟,似乎还是浪费的比较值得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九章 对答 小÷说c网 】,♂小÷说c网 】, 上午九点整,医院。 “雨澈的个性吗?”姜仲妍抿着嘴唇,挑高一边的眉毛,似乎是仔仔细细地回想了一遍,还是摇了摇头,“我觉得你问错对象了。她只是在我手底下做过一年多的事情,我们俩私下没什么多余的交往。” “怎么您也这么说。”元岁端着一杯冒气儿的热水,在一旁插嘴到,“昨天也有人这么说过。那么问题来了,这位汤护士究竟和谁比较熟呢?” “没关系,客观的说一说你对她的看法就好。”凌夙诚手上正翻动着汤雨澈往日填写的各种记录表,稍微顿了顿,“她字还不错。” “很意外?你是不是也觉得医生写字一般都比较写意来着?” “比填过表的其他几个人都要工整。”凌夙诚实事求是地回答。 “也许是因为她和我一样,都是半路出家吧。”姜仲妍也低头看了眼纸张上的字迹,点了点头,“好吧,确实比我写的更好一些。” “半路出家?” “她和我一样,都是先读了一段时间的军校才退学穿上白大褂的。”姜仲妍摊了摊手,“不过我是跟着上面的指令行动的。你爹希望能多几个信得过的人来帮他盯着点医院,我就老实的过来了。雨澈好像是在军校的一次基础训练中意外受过伤,之后身体就一直不大好,只能退学,往白衣天使的方向发展了。” “哇喔,原来还是我的前辈。”元岁对着杯子边缘吹了吹,突然冲着凌夙诚眯着眼睛笑,“说起来,以汤护士的身份,老大你难道以前也没接触过么?”应该不会吧,凌夙诚明明看起来和她爹很熟的样子。 “见过一两次吧。”凌夙诚回忆了一下,摇了摇头,“我对她印象不深。” “其实怎么说呢,我也是。”姜仲妍点头附和,“她是那种很普普通通的女孩子,我反正是没看出她平日里有端什么架子或者摆什么派头出来,还挺好相处的。但是真要说她和谁关系有多亲密,好像也谈不上说起来,凌组长,这算不算是你们这类那啥二代性格上的通病?” “一个不太特别的人吗”凌夙诚皱了下眉。 “可不能这么简简单单的下结论。”元岁低头喝了一小口水,烫得吐了吐舌头,又接着说到,“其实每一个人都应该是‘特别’的吧,只是有些人的独特之处比较难察觉到。平日里话不多的人,说不定反而内心比较丰富,只是他的丰富一般不向着外人表达。” “说的再具体一点?”凌夙诚转头看向她。 “呃”元岁组织了一下语言,“大致就是说,有些人虽然看起来普普通通,很少表现自己,但是或许他只是已经度过了那种需要拼命表达来标榜自己的与众不同的年纪了。对他来说,或许隐匿在众人当中,被当做‘普通’反而是好事,会活的比较轻松。” “你好像很有感触的样子嘛。”姜仲妍若有所思地看了凌夙诚一眼,又笑着说,“不过我问了一下手下的丫头片子,关于这位汤护士,她们倒是有一些稍微有趣一点的说法。” “嗯?”元岁眨眨眼。 “首先,据说她非常喜欢吃甜食,经常会带一些稀罕的小零食分给大家,有人一次抓一大把也不生气,挺和气的一个人。”姜仲妍偏着头回忆,“但是呢,也有人说她有时候特别讲究,从来不吃食堂,拒绝其他人分享的零食,似乎是有点洁癖吧。” “听着很正常。”元岁挠了挠头,“从这两点来看的话,说不定我和她还挺有共同语言” “除此之外呢,还有人跟我说过,她曾经为了去听一个叫做‘愚人歌’的地下摇滚乐队的小型演唱会,跟别人换过班,似乎是忠实粉丝。” “地下摇滚乐队,哇喔。”元岁装模作样地鼓了鼓掌。 “不过,在我按照你的意思,询问她们汤护士看起来是否像是那种胆大包天协助犯人潜逃的人——当然我问的时候表达的更委婉一些,无论是平日里和她走的稍微近一些的人,还是那些言谈中透露出不太喜欢她的人,全都给出了否定的回复。”姜仲妍顿了一下,又补充到,“或许是因为她身体不太好,据说平日里工作偶尔会有点迷迷糊糊的而且经常连保温杯的瓶盖都拧不开,总是为此四处求助。” “您这么一说的话,感觉这个人好普通又好真实啊。”元岁好像听得挺开心。 “那么,小侦探,你有听出什么吗?”姜仲妍调侃到。 “不不不,您看错我了。”元岁笑着摆手,又飞快地指了指凌夙诚,“这位,才是能够通过听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神奇地接近真相的人。” 凌夙诚又摇头,语气诚恳:“我不能。” “说到这里,其实我有一个问题。”姜仲妍清了清嗓子,“你们干嘛把目前的矛头对准小汤啊?先不提她那个敏感的身份,你们动不动得了我觉得你们也更应该抓紧时间找那个跑出去的,和那个目前还没查出身份的帮凶吧?小汤就算有可能确实和这件事有牵扯,也不是最要紧的。” “警察那边,已经全体加班,派出了所有能够派出的人。”凌夙诚的语气淡淡的,“如果连他们那种大型全面的搜索也找不到的话,我也做不了什么,只能试试取巧了。” “然后呢,老大,咱们下一步干嘛?”元岁摸着下巴,似乎从凌夙诚的语气里听出点不太积极的情绪。 “等。”凌夙诚按了按眉心,“等到汤雨澈醒过来,提供更加具体的线索,又或者,等她的父亲终于沉不住气,主动多透露一点消息。” “哦,我好像有点明白了。”元岁一拍手,“目前船内可以风平浪静地扣下所有出港的船只,是因为现在正是正月,本来也可以找到一万个理由暂时闭港,所以有些强行使问题复杂化的人还不太着急。一旦过了好几天,事情还没有进一步的进展的话,他们才会被逼开始透露有用的讯息。如果是这样的话,这几天咱们做什么?” “可以回家休息,原本你也在休假。”凌夙诚说话时并没有看向她。 “诶?”元岁这下是真的有点吃惊,“这样好吗?我觉得警察叔叔们看起来还是很靠谱的。这么仔细的排查,您觉得,还是抓不到那个跑出去的吗?” 凌夙诚突然深深看了端着水杯的姜仲妍一眼,沉声说:“能不能先请你稍微离开一下?” 姜仲妍一愣,元岁连忙开始打圆场:“姜姐姐呀,这个老大也是怕您知道太多事情了反而会不好” “得得得,我配合我配合,我去查一下房。”姜仲妍举起双手以示配合,快步离开,顺带体贴地关上了门。 “你想想那种药物的效果。”凌夙诚大概是确认人已经走远,半靠在桌边,闭着眼睛缓缓说,“如果那个神秘人物的天赋,与暂时强化或者削弱其他人的天赋有关,应该很难被找到——所有搜寻类的天赋都可能会失效,而我们目前一向习惯于依赖这类天赋。” “这种时候,突然觉得还是科技更加有效啊”元岁点了点头,“不知道警察局的那些古董寻人仪器还有没有用不过,就算有用,在人来人往的地方到处扫描确认是否‘有人’,好像也挺奇怪的。” “所以我们目前已经不剩下多少能够做的了。你确实可以准备回去休息。” 正喝着水的元岁大概是打算再说点什么,结果把自己呛得扶着桌子咳嗽,手一晃,盛满热水的玻璃杯径直落向地面。 好在更深一步的惨剧没有发生。玻璃杯刚刚落下一个杯身的距离,便被另一只手稳稳的接住了。几滴被颠出来的热水溅到了凌夙诚的手腕上,而这个人似乎毫无感觉似的,一派平静地将杯子搁在了桌上。 元岁咳得更厉害了,含着点生理性的泪水摆了摆手,半晌才缓了过来,瞪着微红的眼睛惊惊慌慌地问:“我的天咳,您没烫到吧?” 凌夙诚很敷衍地擦了擦手,低声提醒到:“注意一些。” “咳,您才是呢。”元岁莫名觉得有点火大,好在下一秒就控制住了,一边飞快眨眼一边好声好气地问到,“对了,老大,既然您上次也这么问过我,那我这回也反过来问问您,昨晚上为什么睡得不好呀?” “既然你知道答案,又何必费时间问呢。”凌夙诚回答的还是有点硬邦邦的。 这人今天绝对心情超级不好。元岁嘴里发出一个奇怪的气声,手指在id上点了点,似乎是在搜索什么。 “抱歉。”凌夙诚很快软和了态度,垂着眼睛,“那么,你怎么看待这件事情呢?” “如您所说,既然我们暂时反正也多做不了什么,搁置一下也好。反正最急的本来也不是我们。”元岁的视线还是停留在小屏幕上,“让有些人了解一下您也是有难处,不是万能的,长期来看对您有好处。” “我不是说这个。”凌夙诚稍微昂起头,喉结轻微滚动,“你怎么看待牺牲一个人的利益,来换取其他多数人的福祉这种事情?” “我很抱歉,我没有这种精彩的人生体验。”元岁手上点个不停,“这种事情,除了当事人本人,其他任何旁观者都没有资格下定论。针没有扎在有些人身上,他们不知道疼,所以可以大义凛然的说出‘如果是我,我愿意’这种漂亮话。我是个自私狭隘的人,我只能薄凉的说,如果是我,我不愿意。”她忽的抬头,眯着眼睛认真打量起了凌夙诚的表情,又接着说到,“但是如果是您的话,您说不定会愿意做那个牺牲的人吧。您真是比较成功地接受了有些人对您的特殊教育呢。” “我也不愿意。”凌夙诚也抬眼,毫不避讳地直直看向她。 “但是您已经接受了。”元岁的语气少见的冷淡,“在这一点上,我一直很佩服您。作为一个和家庭相处的不好的人,我一向觉得自己的命就是属于我一个人的,我一定会好好珍惜它。虽然这么说多少有点过于极端,不过对于您来说,我觉得您需要补习一下如何正确的发泄情绪这堂课。” 作为下属,这番话已经相当冒犯。但元岁看着这个依旧相当稳得住的人,忍不住继续说到:“得得得,我知道您可能真的厉害,比我们的命都要硬,但那也不是您无私奉献的理由。拜托您也稍微考虑一下我这种在您手下打工的人的感受嘛,您哪天要是突然撑不住了我这种靠您混饭吃的可怎么办。” 得,说到半途还是有点怂了。不对,他们是怎么偏题讨论到这种问题上的?眼见凌夙诚头越垂越低,元岁急急忙忙地开始补救:“不是嗨呀,我我本来也是说点真心话” “没事。”凌夙诚打断,表示这个议题暂时到此为止,“那么关于汤护士呢?你现在觉得,她可能是共犯吗?” “大概不是吧。”元岁的语气透出点掩饰不住的讽刺,“作为立场差不多的人,您的日子可比她要难熬多了吧?连您都没有长歪,她没理由搞事吧。” “我希望那个人可以不被找到。”凌夙诚突然说。 元岁的表情瞬间错愕:“那” “但是我还是会尽全力去找。”凌夙诚按着额头,“他可以得到真正的自由,但绝对不能落入其他人手里。咱们船上还算是留有余地了。” 元岁的脸色精彩地接连变化了一阵,最后突然“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如果暂时没有别的有用的事可以做的话,要不要去听一场演唱会?”元岁指了指手腕,“‘愚人歌’,今晚的场次,刚好还有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章 回转 小÷说c网 】,♂小÷说c网 】, 散场时分,听众们呼喊的热情还未完全减退,偏黄的暖光已经将狭窄的舞台整个点亮。奇装异服的主唱与更加奇装异服的乐队成员手拉着手,步调一致地走到台前,向所有观众鞠躬致意。 掌声愈发热烈。凌夙诚跟着缓缓拍了几下,随即拉了一把被退场的人潮越挤越远的元岁。后者不好意思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兴奋的声音几乎湮没在周围人的嬉闹中。 “您觉得怎么样!”她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哑。作为一位偶然来此的新粉丝,元岁在演唱会全程都投入了专注的热情。 “你不用说的这么大声。”凌夙诚看着她在各色灯光下闪闪发亮的眼睛,知道在这种环境下,自己的音量对方根本不可能听得见。 “您说什么?抱歉,我没听清哎哎哎。”身高不足的元岁就像是奔腾河流之中一粒小小的石子,不得不接受每一个过路人的挤压。 “出去说。”凌夙诚很慢地做了个口型。 元岁这次应该是听懂了,点头点得十分用力,随即扯着他的袖口切进人流之中。 出场的巷道十分狭窄,摩肩接踵的感觉让凌夙诚稍微觉得有点不适。 他抬头看了一眼可能是因为接触不好而闪动不停的吊灯,心里思忖着这里是不是需要进行一次安全方面的整改。 独行的人明显在这样的环境里更有优势。一个穿着不太合体的宽大衣物的少年从他身旁弓着身体经过,一路横穿整体成组团状分布的人群相互之间的缝隙。吊灯光线充足的瞬间,凌夙诚隐约看到他没有扣好的衬衫袖口中,密密麻麻的小型创口爬满了青筋过于突出的手背。 他皱了皱眉,看着少年的背影飞速消失在不断前行的人群中。 一 “老大,老大?”元岁靠在柜台旁,在耳边不断晃动着一瓶喝了一半的拉罐可乐,似乎是在听气泡上升的咕嘟声,“您觉得怎么样!”语气中的高兴远远多于疑问,凌夙诚觉得她应该只是习惯性问一问他的想法而已。 “演出”凌夙诚斟酌了一下用词,“很有感染力。”就是有点吵,且那位一直在大踏步踩拍子的爆炸头贝斯手实在是太让人不得不分散注意力了。 “您咳咳。”元岁笑得差点被可乐呛着了,“您要是不喜欢这样的环境,咱们也可以早点出来呀。我看您一直没有要走的意思,才敢耽误您这么久的。” “没关系。”凌夙诚维持了一贯的涵养。 元岁看着凌夙诚厚重且一丝不苟的穿着,由衷的佩服他能够在那种蒸笼一般的封闭环境里坚持不脱衣服,甚至连扣子都不松一颗。 “您不热吗?”元岁忍不住问。她觉得演唱会现场的聚光灯足以把一个人头顶的头发点燃。 凌夙诚没有回答她没营养的问题,直接问到:“你是认真地来听一场演唱会的。” “难得找得到一个和工作有关的借口,带您放松一下嘛。”元岁笑得一脸灿烂,捏起拇指和食指,“那个,收获,大概还是有这么一丢丢的吧。” “嗯?” “汤护士这个人,可能比我想象的还要有趣。”元岁直言不讳,“某种意义上来说,和您完全不一样呢。” 凌夙诚居然点了点头。他确实不太喜欢这种吵闹的风格。 “以前有一位朋友对我说,‘摇滚是内心孤独者最极致的抒情’。”元岁跟着他点头,“您可以多听。” “只用对音乐的喜好这一个方面来判断人,有些片面了。”凌夙诚从学术的角度提出了质疑。 “您不用回答的这么认真的” “时间不早了,早点回去。”凌夙诚想了想,还是补上一句,“抽时间回家看看吧。” 元岁的表情瞬间晴转多云,低头“切”了一声,老实地点了点头:“那我明天真的不上班啦?顺便请您预计一下,咱们的工作大概什么时候能正常的开展?我好规划一下自己这两天的活动。” “明后两天应该还不至于。”凌夙诚回忆了一下汤显光的行事风格,“我觉得,初五左右。”他记得第一批不好扣住的外来船队大概是初七复工。 “了解。”元岁豪气的一口灌下所有剩余的可乐,“呃我会回去的,您不要那么目光灼灼地盯着我” “抱歉。”凌夙诚顿了顿,“还是尽量和家里搞好关系吧。” “我明白的。” 一 大年初三,懒觉,早午饭,听广播,晚饭,聚众打牌,夜宵,睡觉。 大年初四,元岁早早地起床,严阵以待地收拾了一番,拖着箱子按下电梯的下行键。 元岁心里的小算盘打的啪啪响。初四再回去,要是凌夙诚那边突然提早传唤她,她正巧可以借机早早的闪人。 可惜天不遂人意,又或者是凌夙诚推测的过于准确。她将头整个迈进枕头里,装作听不见陆传旭拍门叫她吃晚饭的声音。 听闻她突然乖乖回家,后爹陆达陆队长很给面子地百忙之中抽空回家吃饭。元岁其实有一点点怵他。同样是有点不苟言笑,凌夙诚实质上比她继父要好脾气多了。亲爹在家的时候,连闯祸大户陆传旭都会安分守己不少。 “最近工作怎么样?”陆达吃东西极快,似乎根本不需要咀嚼,可能是在警察局的食堂里锻炼出来的。 和主要负责对外工作的军队不同,警察局的人员长期待在船内,据说食堂的竞争非常激烈,办公室离楼梯比较远的几个人经过多年锻炼,个个都是短跑小能手。 “还行吧。”这句话是不是听起来太敷衍了?元岁一边在他的带动下飞快夹菜,一边反思。但是她的每一件工作真的都不方便具体的讲出来啊。 “听说一队二组的组长不是很好相处的人。”陆达瞥了一眼在一旁缩着不太敢搭腔的黄毛儿子,继续沉声说。 “还好,还好啦”她也不能在家光明正大地说其实凌夙诚对她还挺不错的,前天刚刚百忙之中抽出时间陪她看演唱会。 这种话是能随便说的吗?太让人浮想联翩了好不好。元岁低头扒饭,她可不敢随随便便在外人面前更正凌夙诚高冷的人设,免得他后续又得应付一些莫名其妙的交际。 陆达上下打量了她一会儿,点了点头,很严肃地表扬:“保密条例执行的不错。” “没办法啊,毕竟在这个敏感的位置上。”这句话还是挺真心的。 “说的对。”陆达肯定到。 元岁长舒一口气。一时之间,只听见餐桌上偶尔碗筷相碰发出的叮当声。 这不应该。就算她不主动说话,另外两个也不该这么老实。元岁抬头看了陆传旭和在一旁讪笑着往陆达碗里夹菜的女人,突然明白过来。 “正巧这几天跟你们组里的另一个人——好像姓韩是吧,在工作中打过交道。”陆达继续开口,“我才知道传旭前段时间为什么会涉事住院,你们一个个都瞒得挺严实的。” 陆传旭已经快要把头迈进碗里了,元岁硬着头皮出来接锅:“他那也确实是运气不好再说这件事情当时确实牵扯很多,您工作又忙,我不方便具体跟您讲” “你先等等。”人到中年依旧眉眼锐利的陆老爹转过头,板着脸对自己儿子说,“传旭,快吃完了回房间去,戴上耳机,我有话要和你姐姐和你母亲两个人说。” 陆传旭如蒙大赦,猛塞几口白米饭在嘴里,颠颠地就跑走了。 “接下来,趁元岁回来的机会,有些话我确实应该要当着你俩的面一起说说了。”陆达放下筷子,坐的端正,“她现在是个新人,正是工作不稳定,又要看一堆前辈脸色的时候,家里少给她找事。” 对面的女人也停了筷子,低着头不说话。 “另外,关于传旭的事情。你的心思我怎么会不明白?先不提他自己的心愿,这才一试,你原本也不用这么操之过急。” “对不起”女人柔柔地道歉。 “之后的补测,如果他坚持要去,你不要阻拦。”陆达的语气严肃。 “可是” “他不是个进入军队的料,你大可放心。”陆达数落起自己的儿子毫不手软,“我知道,从元岁加入军队之后,你就越发提心吊胆,对传旭拘束太过了。” 元岁夹菜的手滞了一下,突然有些食不知味起来。 “不过,元岁,你听好。”男人又转向她,元岁连忙停嘴,“这里永远都是你的家,这没什么问题。你和你母亲一样,心细又聪明,只是偶尔心眼都太小了些。虽然你也是个女孩子,但我还是希望你能活的大气一点。” 元岁眼眶有些发热,手里的筷子越攥越紧。 “你能真心地为传旭奔走,我很高兴。”陆达的语气柔和了很多,“从你那位韩姓同僚的口风来看,你工作也做的不错,这很好。” “谢谢您”元岁不太自然地捋了捋头发,试着转换话题,“最近事情很多吧?真是辛苦了。” “辛苦倒是谈不上,警察怎么说也比当兵的闲的。只是最近这事确实奇怪。”陆达拿起筷子,算是把之前的事情轻轻揭过了,“几天了,还是一点头绪也没有。上面不提供更具体一点的信息,我们就只能再筛一遍所有的外来人士,依我看,完全是无用功。” “是呀”元岁也跟着叹气。 “这两天,你先抓紧时间休息吧。”陆达站了起来,似乎是打算继续出门加班了,“一旦我们这边出了结果,怕是就轮到你忙了。我听说,二组一般都负责做这类敏感的事,你自己要多加注意,不要松懈。” “我知道的,您也注意身体。” “其他的叮嘱我都先不说了。”陆达看了一眼局促地站起来准备送他出门的女人,也轻轻叹了口气,“家里的事,还是要你多费心了。” 门被轻轻关上。母女俩重新落座,对看了半天,还是元岁干咳了一声,主动说到:“我没想到会有人告状的。”韩越一般不会主动做这种事,多半还是凌夙诚授意的。 “这么看来的话,你工作需要面对的人都还算是对你不错的。”女人略微勾了勾嘴角,“就像是你继父说的,多回来看看吧。就算你不愿意,面子功夫还是做的好看些。” 元岁怔怔地看了她一会儿。 凌夙诚还真是为她的家庭和睦操碎了心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一章 歧路 小÷说c网 】,♂小÷说c网 】, 大年初五,早上七点。 韩越缩着脖子,轻轻关上了门,很快便看到了靠在走廊一侧墙边的凌夙诚。 “你这个怎么看起来这么像是在走廊罚站的小学生?”韩越笑嘻嘻地调侃到。 “里面商量的怎么样了?”凌夙诚低着头。 “您不是能够听见吗?”韩越反问。 “没刻意去听。”凌夙诚回答。 “真自觉啊。”韩越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依旧掩饰不住面上喜色,努力保持着神秘的语气说,“您猜?” “汤副组长自己也是着急的,应该快要撑不下去了。哪怕是他再不想让其他人参与实验室的事情,这次也不得不松手。” “实验室一向都太独立了,连你爹都不好过分插手。”韩越也学着他靠在墙边,“如果这次的事情能够顺利解决,从结果上来说,之后你爹就有了正当的理由‘过问’实验室的安保工作,算是好事。” “就是抱着这样的打算,前几天他才一直没什么动作的吧。”凌夙诚的声音听着依旧没什么兴致。 “隔岸观火啊,你爹的这两下子,你得多学着点。” 门内隐约传来了再好的隔音材料都挡不住的争执声,凌夙诚清晰地听见许择远沙哑的叫嚷,摇了摇头。 “这件事处理的不好的话,我们都有可能被烧到。”凌夙诚淡淡地说。 韩越静静的看了他一会儿,突然从兜里掏出两只烟,递给了凌夙诚一支。 “公共区域不允许抽烟。”凌夙诚没接。 “这有什么。”韩越挑了挑眉,“您别当我不知道,哪怕是我奉你爹的命令把你办公室里的烟灰缸扔了,你不也悄悄抽过吗。” “我没有‘悄悄’。办公室不属于公共区域。” “你最近有点变了。”安静了一会儿,韩越突然说。 “或许吧。”凌夙诚没有反驳。 “不过我觉得,这是好事。”韩越很自然地点了根烟,放松地倚在墙上,“至少对你个人来说是好事说起来,前几天,元岁来问过我一个好玩儿的问题。” “什么?” “我怎么觉得一提到她你就精神多了呢。”韩越笑得颇有深意,吊儿郎当地说,“你先回答我,干嘛突然要操心下属的家事?不是我胡乱吃醋,你对我的很多事可没这么上心过啊。” “她前几天和我说,如果我哪天出事了,她这种靠着我混饭吃的跟班的日子会很难过,我觉得很有道理。”凌夙诚以背书的语气转述,“每个人都需要家庭的支持。如果我这边出了什么问题,她需要至少可以回原生家庭找到依靠,所以关系不能处的太僵,至于你——”凌夙诚瞥了他一眼,“你的很多事情我也是关心过的,不过以你的身份,我不方便多提。另外,我们算是一家。” “是啊”韩越吐出一个环形的烟圈,“你这个小辈能够爬上现在的位置,也是因为我们这些叔叔辈的不够努力啊。辛苦了,作为一个十岁就被踢出候选的不肖子孙,这一点我还是一直很佩服你的差点彻底偏题了,元岁问我,要是你爹c你还有汤显光一类的厉害人物分别交代了互相矛盾的任务给我,我会怎么排重要程度。” “很尖锐的问题。”凌夙诚简要地评论。 “看在你的面子上,我老实回答了。”韩越往门的方向偏头看了看,“其实我瞧得上眼的人,还是很少的。你爹算是一个,你也算是一个,有几个从军队被选进对策组的人也还勉勉强强,剩下的嘛警察那边,你的呃,也算一个吧。很多靠着搞学术进去的人,我觉得很多方面还是不太靠谱啊。” “你这算是避开了她问题的中心吗?”凌夙诚低声说,“不过我觉得你最近对她的警惕减轻了很多。” “她的表现不错,而且我大概明白过来你爹为什么会同意她留在你身边了。”韩越似乎意有所指,又很快岔开话题,“我现在既然名义上算是你的下属,自然多数时候都该替你考虑。不过你爹这个人比你要可怕多了,万一你俩真有一天意见完全相左,我还是信你爹的吧,毕竟不信他的代价可能会比较惨一点。” 就在这时,房门再一次被打开一半,孔仲思黑着脸探出大半个身体,冲着凌夙诚和韩越比了个“进来”的手势。 “得,假期结束了。”韩越一手掐烟,一手扶着脖子转了转,“希望这个跑出去的人是个美女,这样至少能够借机饱饱眼福。” “从他留下的病号服大小来看,可能是女性或者是年轻男性。”凌夙诚跟着他进屋,稳稳地接住一脸恼怒的汤显光扔过来的档案袋。 “这件事情,我只希望在座的几位知道。”汤显光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咬牙切齿,“否则,不只是我一个人会后悔。” “在座的几个都是能进前三组的,原本也多少知道一些。只是要麻烦你们对着下面布置任务的时候多兜着点,别一不小心说漏了。”翘着二郎腿坐在办公桌前的中年男人一脸悠闲,招呼站得很开的几个人都先坐下。 凌夙诚翻开第一页,突然怔住。 “儿子呀,怎么啦?”中年男人眯了眯眼睛,语气懒洋洋的。 “这个人” 照片中的少年身着病号服,笑容却依旧灿烂的刺眼。凌夙诚的眉头渐渐蹙起,很快缓缓地点了点头:“我前几天见过。” 一 “目前的情况就是这样。你先不用过来,去上次演唱会的地点再去打探一下情况,看看所有的票都是什么时候什么人买的。”韩越的声音从电话中传来,“小老大本来想亲自过来,结果听说好巧不巧,汤雨澈在这个关头醒了过来。我俩权衡了一下,还是抓紧时间,分头行动吧。” “好的,收到!”元岁精神饱满地应了一声,挂掉电话后,将陆传旭的寒假作业用力地拍在了桌子上,接着教训,“你姐姐我也是过来人,会看不出来你心里那点小九九吗?你语文本来就不好,居然还敢抄答案,语句不通顺不说,还把得分点全都刚好省略了,你是要气死我呀!还有你这个数学,你抄归抄,你也假装错两道高级一点的题好不好?批一点简单的步骤在旁边行不行?你以为老师都是傻的呀!” “我” “得了,我马上还得上班去呢,隔两天再回来检查一遍,你要是还敢”元岁屈起两根手指,在比自己还高的弟弟头顶上敲了一下。 陆传旭却眼睛一亮:“你过几天还要回来?那敢情好,我们” “之后再说吧。”元岁没管那个打包回家的大箱子,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又回头,插着腰说,“我再警告你一句啊,这几天你都给我安分一点待在家里,少出去惹事。” “哦。”陆传旭的声音有点委屈。他觉得自己可能好几年都揭不掉自己身上“冒失”的标签了。 “你要想出去玩儿,可以。”元岁转身之后,还是补上了一句,“等我回来一起。” 装作没看见后面那个黄毛小子像个傻子一样开心地跑圈的样子,元岁关上门,拨通了另一个电话。 “对对,还是上次那件事。”她一个人的声音在走廊之中回荡,“我总觉得这事儿不会那么巧合您小心一些吧。放心,我会注意看着点他的‘妇人之仁’倒是不至于啦,再说这个词由您说出来真是有点奇怪诶” 刚一走进酒吧的大门,元岁看着一个小队提着大包小包的工人进进出出,不得不满脸笑容地逮住其中面相最和善的一个,细声细气地问到:“叔叔,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呀?” “哎,说来也是,正过着年呢。”那人挠了挠头,“前两天突然有人给市政打电话,说这里通道狭窄,电路也有问题,担心会有安全隐患,让咱们出来检查一下。上头既然应了,咱们也只能出来活动活动了。” “哦,这样。”谁呀,这么喜欢操心这些有的没的。元岁瘪了瘪嘴,径直走向柜台,对着原本一脸懈怠的绿头发小哥出示证件,“早上好,我是军队那边的。” 一 “先生,有消息了。”泉林大跨步走到沙发前,恭恭敬敬地低头,递上一份厚厚的文件。 沙发上半躺着的人瞬间睁眼,在泉林的半搀扶下才按着额头坐起身来。 房间内门窗紧闭,所有能够发出声响的电器都被拔下了插头,窗帘也遮得严严实实。昏暗的光线下,沙发上的人影揉着眼睛迅速翻页,良久后,轻笑了一声。 “先生?” “你也看看吧。”人影将文件递还给他,缓缓说到,“真是想不到啊。如果不是亲眼看见,真是难以想象‘盘古号’上的研究,居然已经到这种程度了难怪那位凌组长位置坐的那么稳当。” “您说的是哪位‘凌组长’?对策组的那位,还是二组的那位?”泉林也笑了一声,刻意地问到。 “既然看到了这个,短期之内,我们确实是可以明确目标了。相比对策组那块咯牙的硬骨头,他儿子可是要容易接近得多咱们的人和汤雨澈接上头了吗?” “暂时还没有。她成功放出那人之后,据说一直昏迷着,咱们的人也暂时联络不上。” “她倒是聪明,这是一石二鸟呢。”人影似乎是轻轻哼了一声,“她只要还昏迷着,所有人的线索都是断开的。我们没办法提前找到那个跑出来的小朋友的行踪,只能乖乖地等她主动联络我们,按照她的计划把人送走;盘古号上的那群人更是只能跟着她放出的风声原地打转,根本不得要领——好歹也是对策组二把手的女儿啊。” “只要她最终只能选择求助于我们的人,主动权还是会回到咱们手上的。” “但和她接上头的人,毕竟不是我们的亲信。”人影缓缓靠回沙发上,阖上眼睛说,“我们上回已经吃过手下人‘自作主张’的亏了。等到我们能够明面上插上手的时候,你立刻亲自过去。” “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二章 破局 小÷说c网 】,♂小÷说c网 】, “还要外出巡演?这么厉害呀。”元岁努力附和了一句,眼神聚焦在小字排布得密密麻麻的屏幕。 身边这位绿头发小哥似乎是“愚人歌”组合的忠实粉丝,已经毫不顾忌元岁的身份,锲而不舍的从酷炫的外形c创作才华和现场感染能力三个大方面对他们进行了由浅到深的剖析与赞扬。注意,在这之中,他在“外形”这一方面投入了最久的解说时长。 元岁抬头看了一眼这人夸张的着装,暗自点头。 这也许就是偶像的力量吧。 “是的,我们船上这个狭窄的舞台已经无法容下他们了,他们将跨过群山和海洋,走向更广阔的新世界!”绿头发小哥的语言水平介于不太入流的诗人和课外书看得太多但又没有学到精髓的中学生之间,捧着一个音响,满脸的陶醉,“我们出色的女战士啊,您请听听接下来这首歌” “那天买票的人只有这些吗?”元岁强忍着不跳起来狠狠在他脑门上弹一下,尽可能严肃地问到。 “买票的人?的确是只有这些,别看我们这儿地方不大,管理还是很严苛的。我这个月已经因为客人投诉被罚了两回工资了”绿头发小哥的语气有点委屈。 这真是罪有应得啊。元岁有点想要鼓掌,想了想还是忍住了。 “不过——”小哥突然拉出一个长音,“也有不用买票就可以进来的人。” “嗯?” “在我告诉你之前,你能不能先告诉我一件事呀。”小哥刷了睫毛膏的眼睛用力地一眨一眨,“军队里的女孩子都是你这样的吗?早知道当年我就应该多努力努力” “你再多说一句没用的话,我保证转头就让这儿的老板把你炒了。”元岁的眉头微微抽搐,“现在,回答问题,还有谁有可能进来,又不用在你那儿登记?” “这还用问吗,当然是乐队成员的亲朋好友之类的啦。”小哥一手撑在下巴上,一脸少女一般的向往,“真羡慕啊要是我也可以和他们私下聊聊天吃吃饭就好了” “呃”元岁努力把谈话的方向控制在公事的范围内,“这样的人多吗?难道你们作为管理方,对于这些没买票就进来的人的情况没有事先报备么?” “预先会留十个左右的座位不参与售票。”小哥搓了搓下巴,“但是他们一直很受欢迎,咱们场子条件本身又一般般,后排的位置基本都是随便坐的。其实经常会有一两个人偷偷跟着进场的人挤进来,我们也不好去问他们究竟是不是乐队成员的朋友,总之那些看着长得比较坦率的,老板一向都不大在意的。” “你们老板心真的很大。”是谁刚刚说这里“管理严苛”的?元岁叼着圆珠笔杆琢磨了一会儿,终于又抠出一点能问的东西,“那你前面既然说,这里并不是‘愚人歌’的常规活动地点,那么你的偶像好不容易到你的工作场所来一次,你难道没有借着职务之便要个联系方式之类的吗?” “我想过的,结果当他们真正站在我面前,亲切的跟我打招呼的时候,啊!”小哥这一声嚎得实在是过于响亮,元岁差点被圆珠笔咯了牙,“他们是那么的光芒万丈!我怎么能恬不知耻地上去打扰他们呢,我——” “我觉得‘恬不知耻’这个词你用的不错。”元岁不想再在这里浪费时间,严肃地逼问到,“那么他们的详细一些的其他私人信息呢?你们既然参与了这次活动,私下总有些交集吧?” “您不知道什么叫做‘地下乐队’吗?”小哥目光炯炯,“聚光灯下,他们是最耀眼的摇滚巨星!脱下演出服,他们又会隐匿于这个苍白的世界中” “好了,好了,你停一停。”元岁摆了摆手,“我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说点有用的东西出来,不然我直接去找你的老板,顺便告你‘妨碍公务’。” “哎呀,别这么凶巴巴的嘛。”小哥抓了一把自己颜色醒目的头发,指了指还未完全整理好的舞台,“喏,因为他们本来也打算出门,前几天就留了一部分设备放在这儿等着直接打包,省的多搬一回。这几天他们每天都会过来稍微转转” “每天?稍微转转?”元岁正小声跟着重复,忽然看见另一个烫了一头小卷的男青年推门而入。 她的记性远远没有凌夙诚那么好,不过这不妨碍她一眼辨认出外表特征过于明显的一类人。 这是那位姿势很抢眼的贝斯手。 “喏,这位就是——”小哥伸手打算为她引荐一下,却发现元岁已经瞬间把记录的小本子连翻几页,恰到好处的红着脸飞奔上前,在差点被她的热情吓退的贝斯手面前一个急刹。 “您好!”她九十度角深鞠躬,献宝似的递上圆珠笔,“可以给我签一个名吗!” “哦,哦哦,可以呀。”贝斯手似乎多少被这个半路杀出的女孩儿吓到了,愣了一会儿才接过圆珠笔,在本子上划了两道。 “前两天,我在机缘巧合下陪着朋友来看了你们的演唱会!”元岁如获至宝一般把本子抱在了怀里,语气非常兴奋,“当时我就被你们打动了!我回家后失眠了两个晚上,今天终于忍不住来这里碰碰运气,没想到真的又遇见了你们!这也许就是缘分吧天哪,我才知道你们要去外地演出了!我就说嘛,这个狭窄的舞台早已经无法容下你们了,你们将跨过群山和海洋,走向更广阔的新世界!” 卷毛的贝斯手似乎原本就有些走神,这会儿更是被她说的一愣一愣的。眼前的年轻女孩儿明亮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眼中全然是天真的憧憬。贝斯手不太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干咳一声:“也没有你说的那么好啦,我们” “那么,你们什么时候出发,又什么时候回来呢?”元岁问得极快,“我下次要什么时候才能再看到你们的演唱会呀?” 绿毛小哥缩在吧台里,眼睛瞪得溜圆,大张的嘴巴大概可以塞下一个不大不小的橘子。 这,这和刚才是一个人吗? “我们预计初七跟着商船一起出发,不出意外的话,很快就会回来的。”贝斯手好歹也是经历过被各种奇葩粉丝包围的大风大浪的,很快就镇定下来,表现出了应有的职业素质,“到时候我们会提前发出通知的。小妹妹,希望下次还能见到你呀。” “嗯嗯!”元岁重重地点头,又退远几步,咬着嘴唇说,“抱歉,我真是的,刚刚打扰您工作了您快接着忙吧!我等您的好消息!” 眼见着卷发男人挥手示意后走远,元岁长出一口气,一边锤腰一边走回吧台边,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回神,回神,干嘛呢。快,给我杯水,累死了” “哦,哦。”绿毛小哥战战兢兢地遵命。 元岁看了他一会儿,突然露出个奇怪的笑容,伸出手把圆珠笔在他面前晃了晃,语气蛊惑地说到:“看这个。这可是你的偶像拿来签过字的笔哦,还不快点找个东西把它好好包起来,以后当宝贝似的供着。” “你肯给我?”绿毛小哥立刻喜上眉梢。 “可以啊,不过”元岁一把拍掉他伸过来的手,“小心点,别那么粗糙地碰啊,快去找个干净一点的帕子,我马上就得走了。” “得嘞,您慢走!” 终于离开了逼仄的酒吧,元岁在街道对面咖啡馆靠窗的位置坐下,本想直接给韩越打个电话,仔细想了想他们身处的环境,还是换成了讯息。 “怀疑上次的乐队有问题,我找机会跟踪。沾有指纹的圆珠笔我寄放在吧台了,去找一个绿头发的小哥取,别管他说什么。ps:如果您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的话,别担心,老大肯定知道。” 一 韩越咳了一声,提醒半靠在病床上每隔一会儿就会对着窗外发呆的汤雨澈回神,带着得体的笑容接着说到:“那个,很抱歉在你刚刚有些好转的时候就过来打扰你。但是我们也是任务在身,时间紧急,还请你尽量配合。” “啊,抱歉”汤雨澈纤长的睫毛微微抖动,声音柔柔弱弱的,“我还稍微有点不清不楚的,抱歉耽误你们的时间了” “我们先接着前面的话题说吧。”韩越一手捏着一个录音笔,“你刚刚提到,那天正打算刷卡进入实验室下辖区时,突然被一个人从背后用刀抵住了脖子?” “是是啊。”汤雨澈的嘴唇有些发抖,瞳孔微微放大,“我,我本来想立刻叫出来的结果当时来得太急,我本身又容易心绞痛,突然冷汗一直不停地往下流,连看也看不太清了,实在是叫不出声音来,我真是” 她话说的断断续续,不过好歹意思还是表达清楚了。韩越不敢逼问的太紧,只好继续微笑:“没事,没事,这是人之常情嘛,你也不用太过自责了。然后呢?” “你知道的,实验室那边人本来就少。我一路祈祷着能够碰巧地撞上一个同事,但是没有,我只能按照他的吩咐,跌跌撞撞地走到那扇门前我多少知道那扇门的重要性,原本是绝对不敢开门的!”这一声似乎花费了过多地力气,她立刻捂着胸口咳嗽起来,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你先缓缓,也没有这么着急的。”韩越赶忙端上一杯水,“求求你啦,撑着点,千万保重你自己呀,否则我可怎么向你爹交代” 凌夙诚站在一旁,发现汤雨澈听完这话之后眼神忽然暗了暗,但还是体贴地又说了下去:“我磨磨蹭蹭给他开了门,又拖延着不肯给他开窗,没想到,他捂着我的嘴捅了我一刀他不停地威胁我,我每耽搁一会儿,他就刺我一刀,那个时候,我是多么希望有人能够从天而降地来救我呀!可是,可是” 说到这里,她似乎终于控制不住情绪,掩着脸低低抽泣起来。 “我很抱歉”韩越只能干巴巴的接上一句。 “再后来,他说——他说,我要是再推三阻四的,他会干脆把我的左手砍下来,自己来刷上面的id,我” “你看见那个人的脸了吗?”这是凌夙诚问。 “看见了,但是,我不认识”汤雨澈声音哽咽,“我可以给你们大致的描述一下他的长相,很抱歉,更多事情,我可能帮不上忙了我做了这么大的错事,居然还能好运的活下来,这可,这可” “没事的,你不用多想,活下来自然是好事。”韩越正劝着,忽然看着屏幕亮了亮,他快速扫了一遍,挑了挑眉。 “怎么了?”凌夙诚问。 “元岁那边有点消息了,我过去看看。”韩越起身,“您接着问吧。” “你,你好”韩越已经走了一会儿了,可眼前的年轻人似乎依旧没有开口的意思,只是抱着手靠在墙边,若有所思。汤雨澈最终还是主动细声细气地打了个招呼。 听见她出声,凌夙诚缓缓测过身来,声音平稳:“我是凌夙诚,你可能听说过。” “或许。” 对话似乎就到此为止。奇怪的安静让汤雨澈愈发紧张起来。 不行,得先把这个人请出去。 但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凌夙诚很轻的声音。 “为什么要放走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三章 风声 小÷说c网 】,♂小÷说c网 】, “之前在这里住过的人?”汤雨澈晃了晃手里的药品,“我是新来的,你才是这儿的老人呢,我肯定没听说过啊不对,你是说,这里之前也有人住过吗?” “好像是哦。”闵舒从袖口里掏出一张小小的纸片,“你看这个,我昨天突然在床底下的缝隙里找到的。” “不可能吧,他们打扫这么不用心的么?”汤雨澈一手接过来,发现这似乎是一张很有年代感的记录表的一角,id号已经污损了一半,只能隐隐约约看清一个性别男,和一个不算太通俗的名字。 “压在床脚下面的,一般不会有机会把床挪开扫吧。” 她又仰起头对着光看了一会儿,才不太确定地说:“凌夙诚?” “应该是。”闵舒靠在病床的枕头上摇头晃脑,絮絮叨叨地说,“原来在我之前还有另一个倒霉蛋住在这里啊真可惜,不知道现在还联不联系的上这个人,我觉得我跟他肯定很有共同语言不对,他怎么成功出去的?不,不会是”因为实验一不小心失败而挂掉了?又或者是失去利用价值而被舍弃了?怎么无论哪种可能性想着都挺吓人的 眼看眼前精神头颇好的病人脸上的表情越来越精彩,汤雨澈扯了扯嘴角,正想堵他两句,无意识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突然一愣。 “怎么啦?”可能是她表情变化也很明显,闵舒很快就问。 “这个名字”汤雨澈的眼神没有聚焦,语气也不太确定,“好像有那么一点点耳熟,好像,好像在爸爸那里听过” “你爸爸?你爸爸是谁呀?” 出于某种莫名的心虚,汤雨澈没有回答,只支支吾吾地接着说到:“应该是我记错了吧。” 仔细想想的话,确实不太可能。她的父亲对于自己手头的工作向来守口如瓶,且如果不是因为以她目前的身体状况实在是难以适应军队的生活,她的父亲甚至是不太愿意她从事相同领域的工作的。能够从他的口中光明正大说出来的名字,应该也是某一个方面的要员之类的,不太可能曾经在这里接受过治疗—— 治疗吗?汤雨澈拿起少年的正常的不能更正常的体检报告,不自觉冷笑了一下。 “说到这里,你起初究竟是怎么到这里来的?”汤雨澈忍不住问到。 这个问题,其实她已经偷偷摸摸琢磨许久了。正规程序是不可能允许实验室将一个人长久的扣在这里的,而闵舒手上现在甚至连id都不具有——即是说他根本不具备盘古号的公民身份。 但是闵舒左手腕上的伤疤在无声地向她传达,他并非从一开始就是像现在这样被排除在社会之外的。 仔细想想的话,以他活泼好动的性格,也并不像是从小便在这种冷冰冰的环境里生活。 “以前的事情吗?”少年的眼神忽然少见的飘忽起来,半晌才又说了下去,“我好像已经有很长的日子没有刻意的去回想以前的生活了,你突然提起来,还有点让人怀念呢。” “这么说,你果然是在年纪比较大的时候才到这里来的吗?” “具体一点的话,是在一试的时候后,大概是三年前?”闵舒歪了歪头,稍微有些自嘲地说,“原来才三年吗?我怎么觉得好像已经过去了大半辈子似的。” “‘大半辈子’这四个字,对你来说还太遥远了。”汤雨澈绷着脸。 “是是是。”闵舒又笑了起来,很配合的点头,“我记得那个时候我还很紧张,因为我当时已经十三岁了,但是还不知道自己究竟具有什么样的‘天赋’小时候一起玩儿的玩伴很多都已经有点厉害了,我当时很羡慕隔壁那个可以十岁时50测试就可以跑进6秒的小瘦子。” “你是在一试的时候才被检查出天赋的?” “是啊。考完试后我本来没报什么希望,跟玩儿的好的几个出去该怎么玩儿怎么玩儿,日子过得开开心心的。结果突然有一天,有一整个队的医生和军人来到了我家,我爸妈都吓了一跳,以为我闯什么祸了呢。” “如果是你闯了祸的话,一般来说也不会来那么多医生吧。” “那个时候完全没有往别的方面想啦”闵舒的情绪渐渐有些低落,“那些人挤满了我家的客厅,其中看着最严肃的那个在沙发上正襟危坐,开口就是,我是他们平生仅见的‘天才’,把我一下夸得心花怒放的” “然后你就跟他们走了,来了这儿?” “我的爸爸妈妈,都没有什么特别厉害的能力。尤其是我爸爸,一直对军队非常憧憬,很遗憾自己没有被选上。所以他们开口一提,我爸爸妈妈就欢天喜地地同意他们先带我去进行专门的提高训练了。”闵舒的笑容有些发苦,“我当时也挺高兴的。但是我并不是一开始就来了这里,而是在短期内又做了一大堆奇奇怪怪的检查之后,才被实验室这边正式接手的。其实我当时就已经多少看出来不对劲了,怎么说呢我经常觉得,有些医生当时看我的眼神挺吓人的就好像,就好像” “你不用说的那么仔细的,想起来有些不太舒服的内容,跳过就好了。”汤雨澈递上一杯温度正好的水。 “好的。”闵舒抬手猛灌一口,又不太斯文地用袖子擦了擦嘴,继续说到,“当时,我本来想给家里说一声,结果突然发现id的部分权限已经被锁定了,我只能看到爸爸妈妈单方面发过来的问候讯息,却没有办法回复。” “真傻。”汤雨澈皱着眉头评价到。 “或许是吧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跟我家里说的,总之从来没有人试着过来找我。又过了几个月,我就被送来了这里,很快连id也取下了。” “连id被取下了,你的父母也没有过问吗?” “有个看起来很严肃的负责人,来找我谈过心。我这才知道自己拥有的到底是什么样的能力。知道之后就释然了,我可以明白他们死活拘着我不肯放手的原因。只能说,是我自己运气不好或者太好吧。”闵舒低头看着自己左手腕的伤疤,“居然得到了可以影响他人天赋的能力,说出来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 “怎么做到的?”汤雨澈刚一说完,就拍了拍自己的嘴,“算了不问了,没什么意义的问题。” “怎么会没意义呢。”闵舒反而回答的很大方,“只要我想着,就可以做得到哦。后来他们的研究渐渐深入,发现可以短暂的用药物保存存在于我血液中的这种力量。说起来,好像就是从从那天起,我觉得我好像经常可以吃到猪肝一类的东西?再后来,我听有一个医生说,他们已经做好了善后工作,告诉我的家里,我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不幸遇难,连名字都被刻到公园的墙上了真惭愧啊,其实我只是在这儿每天无所事事地待着呢。” “你为什么不反抗呢!”汤雨澈听得有些气急败坏,“找机会去闹啊!难道你不想回到过去的生活,心甘情愿在这儿关着么!” “回不去了呀。”闵舒的声音越来越低,“医生说,他们已经做好的我家里的思想工作。虽然家里没有其他英勇捐躯的人,但是因为我的功劳,他们可以在孕育申请中插队。说不定这个时候,我早就有弟弟妹妹了” 汤雨澈的嘴唇微微张了张,突然觉得说不下去了。 “心甘情愿是不可能啦,只能说是‘接受现实’吧。”闵舒垂着眼睛,恹恹的样子终于有点像个病人了,“家里已经不需要我了,而我的存在确实可以帮上很多人的忙。一旦药品的制造技术稳定下来,我们船内确实是可以所向披靡,很多军人都不会死了,我——” “你觉得值得吗?”汤雨澈打断了他,提问的声音极轻。 “大概是值得的吧。”久久的无语之后,闵舒勉强地笑了笑,岔开话题,“说起来,我还真是好奇,这个‘凌夙诚’又是因为什么原因在这里住过呢?他现在人还在吗?过得怎么样?” 一 此时此刻,汤雨澈打量着眼前与自己岁数相仿的年轻人,在心底无声地回答。 原因倒是还不清楚,但他现在看起来比你过得好多了,居然还混上了二组组长的位置。 “抱歉,我并不明白你的意思。”她的声音很冷静,“即便你是二组组长,如果你拿不出证据,请不要凭空揣测。” 凌夙诚却没急着解释,而是缓缓走到窗边,忽然打开了窗户。 “你干嘛?”隐约的花香味裹挟着突如其来的阳光,汤雨澈眯了眯眼睛,语气不善。 这算什么,不好辩驳,直接开始物理攻击? 一 “我听韩越说,你好像对我儿子参与这件事有点不满?” 眼前的中年男人这种随时随地保持的悠闲,偶尔会让人觉得他更加面目可憎。汤显光咬了咬牙,很干脆地点了点头:“我还算是了解他,他不适合参与这样的事情。” “怎样的事情?” “有违一些幼稚得可笑的‘正义’观念的事情。” “你为什么会对他这么没有信心?我对我儿子还是挺满意的。”中年男人注视着他。 沉默了一会儿,汤显光忽然叹了口气,重重地坐在了沙发上,一手捂着眼睛,低声说:“我还记得,夙诚还小的时候,第一次来我那儿去做综合测试。其中有一项是关于听力的,他被关在一件隔音非常好的屋子里,十分钟后,我问他都听见了什么。” “他怎么说?” “窗户没有完全关好,有些风声。”汤显光顿了顿,“还有,他建议我把挂在窗台外边的花盆都搬走。” “哦,这是为什么?”中年男人似乎颇觉有趣。 “他是这么说的,‘十分钟里,已经有三只蜜蜂撞到玻璃窗上了。如果这里一直做这种用途,长时间都会关窗的话,还是挪走会比较好’。”汤显光低着头,有些无奈的笑了笑,“其实我当时就想告诉你,恐怕我们俩的期望都要落空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四章 侧写 小÷说c网 】,♂小÷说c网 】, “听说你在第一次去那个房间的时候,就犯了病。”凌夙诚背对着汤雨澈站在窗前,轻声提问,“为什么?” “这种事情也需要一个非常明确的解释吗?”汤雨澈反问。 “不需要。”凌夙诚的语气很平静,“这是你们第一次见面吧?听说是那个名字叫做‘闵舒’的病人,给你找的药。” “你什么意思?”汤雨澈渐渐咬紧了牙关。 “我很久以前也在那里待过。”凌夙诚似乎突然主动转移了话题,汤雨澈心里刚刚松一口气,就听见他又说到,“在那里‘住院’的人,原本身体就没有什么问题。你是知道的。” “你如果是想要找人闲聊的话,还请不要一直打扰我这个病人吧。”汤雨澈冷冷地说,“凌组长,你应该做的事情还有很多,何必一直在我这里浪费时间呢?” “硝酸甘油不是在那里的病人平时经常用得到的东西。”凌夙诚缓缓转身,不带任何情绪但是很直接地盯着她,“我记得药品的通常摆放顺序。硝酸甘油是不会莫名其妙放在病人手边的。” “你——” “你们关系不错。”凌夙诚的语气笃定,“你第一次发病的时候吓到他了吧,所以他从那之后就把你需要的药放在了随时拿得到的地方。” “你这算是什么?苍白的推理?”汤雨澈犹自保持镇定,“你的直觉可算不得证据。如果你因为自己的工作难以正常推进下去,就非要把这件事栽在我的头上,我是不会从命的。” 凌夙诚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先是否定到:“我不会你所谓的‘推理’。” 汤雨澈张了张嘴,似乎正想乘胜追击,凌夙诚却又接着说到:“前几天的时候,他去看了你喜欢的乐队的演唱会。” 汤雨澈呼吸一滞,但依旧面色不变,只是左手无意识地攥紧了被单的一角,忽然又放柔了语气:“我知道,我前面所说的那些话,都像是在为了自己的失职而辩解不过,至少请您不要通过旁人的表述对我进行过度的心里剖析,我真的只是总而言之,我可以勇敢地承认我自己的错误,却绝对不能接受莫须有的罪名!如果你真的那么怀疑我的话,就请你现在就去请来其他几位协助调查这件事的人吧!我——咳咳。” 话音刚落,她忽然一手按着胸口咳嗽了起来,似乎有些喘不上气。 “你现在的身体各项指标非常正常。”凌夙诚丝毫不为所动,“但是这样的伪装对你的身体还是不太好,你应该随时注意控制好情绪。” 这样简单直白的揭穿本应该带上更多讽刺的意味。汤雨澈怔怔地看着这个直到现在也没有借着这股势头开始咄咄逼人的年轻人,突然觉得心头吹过一丝凉意。 “我身边也有一个,习惯说话半真半假的人。但是她在我的面前,现在也收敛很多了。”凌夙诚算是给了这位额头上已经逼真的渗出冷汗的演技派一点面子,语气居然有一丝奇怪的柔和,“趁目前这个还没有造成无法挽回的事态的阶段,我建议我们最好不要浪费彼此的时间。” 其实还是应该让元岁来充当目前他所承担的角色的。看着眼前这位病人的脸色渐渐由红转白,凌夙诚心想。如果是元岁在这里的话,语言会有威力的多吧?或者韩越也可以。 他这种习惯性单刀直入的人,果然还是不太擅长语言交涉。不过最近他好像总会遭遇到这种不得不练习这项实用技能的场合。 “我想也是。”半晌后,汤雨澈忽然幽幽地开口,同时一只手悬在了呼叫护士的按钮上,“我们确实是不必浪费对方的时间了。如果你有这个本事,尽管找出证据,否则还请你暂时别来烦我了。怎么说我也是个病人,和你说话恐怕对康复不利。” “证据的话,很快就会有了。”凌夙诚看着她,“这是他可以生还的最后机会,你要想好。”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在两个月前,你第一次作为闵舒的护士开始新的工作之后不久,突然迷上了那支叫做‘愚人歌’的地下乐队,甚至几次调班或者请假去参加他们的演唱会。”凌夙诚低声陈述,“稍微深究一下,就会发现这个乐队的运营模式和运作的资金来源都很奇怪。在同行连吃饭都成问题的时候,他们在前几周就向上面申请了外出巡演,一次性缴纳了高额的保证款警察方面,似乎有人早就注意到他们了。” 这些细节,还是不久前元岁那位担任警察队长的继父告诉韩越的。凌夙诚顿了顿,接着说到:“你知道他们可能会和什么样的人有牵扯,但是你还是执意促成了现在的局面。在生命安全都无法保证的前提下,恕我不太能理解你对‘还他自由’这件事的极端向往。” “你是不会理解的。”汤雨澈紧咬着嘴唇,“说的这么冠冕堂皇,好像你这么积极,真的是为了救他似的!” “以我的立场,确实是没有办法说出‘救他’这种大话。”凌夙诚很坦率地点了点头,“我可以理解你的想法,以他特殊的能力,只要他自己不愿意,确实未必会简单的受到其他人的约束和控制,加上你的前期打点,他平安的离开这里,确实很有可能。但是之后呢?离开了你的支援和庇护,他的能力,无论在任何一个地方暴露,他将会面临的,都远比他在我们这里经历的更加可怕。在这一点上,我这个前任亲历者的话还是很有说服力的。” “前任亲历者”汤雨澈重复了一遍,眼神闪烁了一下,又尖锐地说到,“说起来,的确是呢。明明你才是最能够理解他,最能够和我同仇敌忾的人,现在却依然是一把听话的刀。” 所有的挑衅在这个眉目间一片安宁的年轻人面前都失效了。汤雨澈甚至看见他不为所动地仔细看了一会儿刚刚收到的讯息,才不紧不慢地回答:“如果不和我的本意相悖的话,做一把刀也无所谓。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事情比你我预料的可能都要复杂。” “哦?是嘛。”汤雨澈紧盯着他。 “那个靠着做一点间谍工作糊口的乐队这次好像搭上了不一般的人物”凌夙诚这句话说的很慢,明明依旧是那样笔直在站在那里,周身散发的气场却突然沉郁下来,“我现在可以给你一个选择。” “直说就好,别拖拖拉拉的。”汤雨澈好像有点不耐烦凌夙诚的说话方式。 “坚持你现在的做法,然后我会在一天内找到那个人,将他直接送回去,你怎么圆谎,我不管。”凌夙诚微微皱起眉头,似乎在思考什么,“或者,配合我接下来交代给你的事情,如果之后你能把握住机会我只给你一次机会,我可以视而不见一次。” 汤雨澈的眼睛渐渐瞪大了。凌夙诚看也没看她,接着说到:“冷静点。最后一个问题,那根头发是谁的?” “我也不知道。我想出这个办法的时候,在港口那边特意找机会拔——捡到的。” 凌夙诚懒得问出“你怎么可能巧合的‘捡’到两根来自同一个人的头发”这种没营养的问题。他的手上不停地在屏幕上按了几下,最后长舒了一口气。 一 “那好歹也是万千少男少女的偶像,你怎么能去悄悄咪咪地尾随呢,也不怕万一被抓个正着,粉丝的唾沫淹死你。”韩越的声音从隔壁传来,凌夙诚往水杯里投下一个茶包,稍微晃了晃,倒去第一杯有灰尘味的茶水。 “我友情建议万千少男少女换一个偶像,毕竟以我们目前手里掌握的东西来看,他们可以直接被送到警察叔叔那里去了。”元岁很有个人风格地回答。 “别心急嘛,放长线才能钓大鱼。”韩越话锋一转,“我还以为你前几天那个疯狂的劲儿,是真的迷上这种打扮油腻的组合了呢。喏,快去好好瞧瞧隔壁那个。你明明天天能看到一个这么养眼的,要是突然审美掉进了那种坑里,我会很为小老大不值的。” “不要随便说别人的偶像油腻,您才该被唾沫星子淹死。”元岁的声音听起来干劲满满,似乎心情很不错的样子,“不过有一点您说得对,我确实是更喜欢老大这样的。” 凌夙诚握着杯子的手突然抖了一下,滚烫的水颠出几滴落在了他的手腕上。 有点痛。不过他很及时收住了力道,没有晾成更大的烫伤事故。 隔壁的两个活宝很默契地都沉默了一会儿,随即整齐地发出一阵猖狂的笑声。 “你c你你”韩越笑得有点咳嗽,大概是向着隔壁指了指,“我可告诉你,小老大听力可好呢!小心他下次见到你,脸突然一红哈哈哈哈哈!” “别吧别吧,或许他恰好做别的去了没听见呢?”元岁正在自欺欺人,“老大脸红?这可能是个恐怖故事了。” “还是先说正经的。”韩越好不容易才勉强控制住语调,“你快去隔壁问问,我们的提议,他老人家确实是同意了吧?” 很快,一串脚步声轻快的接近。元岁把门推开了一点,只伸进来一个头,飞快地眨着眼睛。 “就按那样做吧。”没等她开口,凌夙诚就直接回答到。 门瞬间不受控制的向里大开。元岁的手大概是突然松了劲儿,导致她差点直接栽倒在地。 “啊,那个,那个”元岁缩着脖子后退。 很快,隔壁剩下的那个再次大笑了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五章 稚子 小÷说c网 】,♂小÷说c网 】, 将花里胡哨的墨镜暂时搁置在盥洗台上,难以分辨是真的年纪比较大还是长得有些显老的男人从抽屉里摸出一把电动剃须刀,另一手托着下巴在镜子里稍微端详了一下自己,随后叹了口气,忍不住在自己略显滑稽的头发上抓了一把。 他的头发像是传统认知里的黑人朋友那样,天生便是螺旋状的细卷,非常难以打理。 遗传真是一件让人无可奈何的事情。也不知道究竟是好是坏,就因为他这头看起来就很摇滚的卷发,让他在刚刚进入中学的时候就被一群立志于搞乐队的哥们一眼相中,在一群人的监督下磕磕巴巴地学会了贝斯。 又过了好几年,曾经一起逃课练歌打游戏的哥们渐渐都接受了现实,放下手中共同度过了整个少年时代的乐器,选择各奔前程。最初的那几个教他往啤酒里兑雪碧的师兄早已断了联系,据说其中动作最快的一个已经成为了孩子他爹。原本乐队辈分最低的“卷毛小弟”也成为了如今的“卷毛二哥”,可以两根手指拎着啤酒瓶蹲在学校的天台上,用过来人的语气跟着后辈们吹嘘“我当年也是”开头的句子了。 唉,说到这里,怎么直到现在,他也依旧摆脱不了“卷毛”两个字呢? 出于一种莫名的“身负重任”的心态,就算曾经一度需要一边瞒着家里,一边靠去朋友家蹭吃蹭喝活命,他终于成为了如今在粉丝面前光芒万丈,从前连袜子都要靠着耍赖丢给他洗的乐队主唱最称职的跟班。 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乐队的花费突然变得大手大脚起来,再也不用每一次租借演出场地都需要看人脸色。所有乐队成员终于实现了少年时代最奢侈的梦想,用最热爱的音乐养活自己。 ——真的是用音乐在养活自己吗? 他自嘲地笑了笑,对着镜子一点点刮掉新长出的胡渣。 郝巧,二十三岁的当红乐队贝斯手,对人生迷茫的前卫青年,目前的最大爱好是像个七老八十的大爷一样一脸忧郁地追忆往昔。 这个朗朗上口又自带笑料的名字,来源于他与自己的父亲居然是同一天生日。他那位脑子里缺根筋的园丁老爹双手一拍,在医院大叫一声“好巧”,名字便这么定下了。 郝巧的思维正像是一个真正的音乐人那样浪漫的四处发散之时,卫生间的门被用力地敲响。 “二哥,大哥说,事情定下了,要你出来再一起商量一下。”新进的键盘手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既然已经定下了,干嘛还要浪费时间“商量”呢? 郝巧刚刚放下剃须刀,后知后觉地觉得下巴一痛,下意识抬手一抹,居然挤出一点血来。 如果老爹在这里的话,肯定又会吹着胡子大叫一声“不吉利”。 他还做不出来在下巴上贴一块儿创可贴这样看着就好笑的蠢事。郝巧自言自语地念叨了句“压迫止血”,在小拇指宽的伤口上用力一按,龇牙咧嘴地走了出去。 “那个女人终于来主动联系我们了,我还真当她这么沉得住气呢。”十年的旧友,如今炙手可热的乐队主唱吕家梦正以一个会让不少粉丝幻想破灭的不雅姿势坐在沙发上,仰着头吐出一个烟圈。 “怎么了?”即便实际上并不太想知道事件的进展,郝巧还是很配合的顺嘴问了一句。 “她说她前几天一直以昏迷状态躺在医院里,这才找打机会联系我们。” “她为什么会昏迷?”郝巧忍不住问。 “你管那么多干什么。”吕家梦的语气有点不耐烦,“总而言之我们又收到了三分之一的货款,是该准备做事了另外还有一个好消息,那个蠢女人打算给我们提价。” “提价?为什么?” “好像是不能完全放心我们,所以打算跟着我们一起出门,亲眼看着人被安全送走。”吕家梦悠悠地说,“真可笑啊,以为这样就能得到多一点的保证吗?她要是跟我们一起出去,也好,说不定这位身世牛逼哄哄的傻大姐也多少有点价值吧” “我草,你小子别乱来啊。”郝巧瞬间有点急了,“你小子本来就打算两头收钱吧?一边答应汤小姐会送人出去,一边答应另一边把人送到,已经很过分了,你——” “过分?你在说什么呢。”吕家梦抖了一下烟灰,冷冷地看着他,“你我早就是共犯了,这种事情也早就不是第一次做怎么,该享受的都享受了,现在知道后悔了?” “对方既然肯出那么高的价钱,那么这件事一定非同小可。”郝巧尽可能点出利弊好言相劝,“我们我们现在势头正旺,粉丝也越来越多了,就算是不做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情,仅凭我们的双手,也早就可以养活自己了吧?我们——” “养活?你在说什么傻话呢。”吕家梦讥讽地说,“你知不知道,就算不论以前我们最苦的那段日子,用现在咱们的平均收入,要买下一套现在这种海面以上的房子,要攒多少年的钱?我算过了,三十七年。你知道三十七年是什么概念吗?你三十七年后已经是六十整岁的糟老头子了!” “那是当然。”郝巧也硬气起来,“这些位置最好的房子,原本就不是给我们这种普普通通的人准备的!那些军人,那些医生,才是我们城市真正的支柱,只有他们才有资格享受这样的福利。你若是真的有那么远大的志向,就应该在一试二试的时候好好努力,而不是现在拿这种事情作为托词!” “哎呀哎呀,这个正义感爆棚的人是谁?”吕家梦站了起来,用力将烟头碾灭在玻璃缸里,“你忘了?一试我们是一起参加的啊。你一个园丁的儿子,我一个纺织工人的儿子,能遗传到什么了不得的天赋?还不是只有一辈子安安静静地待在海面以下,哪怕是突然有一天死了,那些大人物说不定还会因为少一个只能吃饭创造不了多少价值的人而高兴呢再说了,这些年来,咱们用这些不干净的钱买来的东西,你是有哪一次少享受了?现在在这儿高高在上的装什么圣人呢!” “我”郝巧被他反驳的满脸通红,半晌也接不了话。 “有这么多乐队成员要养,这么多人员要疏通,你真以为那么一点点唱歌赚来的钱就够花似的不过有一点你倒是说的对。做完这票之后,得到的钱是够咱们休养生息一段日子了。”吕家梦一步一步走进,拍了拍他的肩膀,“阿卷啊,咱俩也是多少年风里雨里一起过来的兄弟了,多余的话我也就不说了,伤感情。但是做哥哥的一定要提醒你一句,现在的一切都来得不容易,你千万别在关键时刻给我添乱。时间差不多了,收拾去吧,明天一早咱们就得出发我过会儿还得为这位临时起意的金主姑奶奶疏通一下呢。” 剃了个最新潮发型的青年大摇大摆地走向了大门。郝巧看着他打扮得体的背影,突然怀念起那段两个人一起挤在一间小教室里睡觉,吕家梦会叼着根劣质棒棒糖朝他投掷臭袜子的时光了。 那个时候真苦啊,吃了上顿没下顿。郝巧一直觉得自己显老都是拜那段日子所赐。 曾经的少年都已光速长大,远远地把不思进取的他甩在了最后。只有他还在小心翼翼地原地踏步,珍惜地抱着那些别人早已不愿提起的“黑历史”念念不忘。 郝巧拿起果盘里一个新鲜的红苹果,在下巴略微发痒的伤口上擦了一把,用力地咬了下去。 真是伪善啊。 一 汤雨澈缓慢拖动着浑身痛得反而找不到哪里特别痛的身体,终于走回到家门前,按响了门铃。 “原来是小姐回来了。您应该让我们前去迎接的。”聘用多年的女管家脸上总是带着标准的笑容,“很抱歉我们现在有些准备不足,我马上去收拾您的房间。另外,您的父亲正在客厅里会客,麻烦您和我从院子绕行去侧门。” “大一点的伤只有那一处而已,最多只能算是失血性休克,作为他的女儿,我也没有脆弱到这种程度。”汤雨澈手里只拎着一个小小的挎包,“我明天就会复工,简单收拾一下就好了,我多数时候还是会住在院里。” “是。”女管家微微欠身,引着她走入虽然占地较小却依然很奢侈的私家小花园。 小小的中式园子里居然有一方池塘。池边高高低低种了些菖蒲,孤零零的一棵柳树立在池边,刚刚生出的新叶绿的过于刺眼。 “老凌这次真是!”汤雨澈隐隐约约听到自己父亲的声音从一侧传来,“我已经明里暗里三番两次希望他不要把事情闹大,更不要把这件事全权交给夙诚处理!他倒好,直接跟我说,一切都放心地交给夙诚,咱俩都暂时别管了!” 记忆里的父亲总是维持着恰到好处的涵养和威严,极少流露出明显的怒气。汤雨澈不自觉轻轻哼出个小小的气声,跟着女管家再次远离几步。 作为专业的医护人员,汤雨澈觉得自己的自残技术还是相当合格的。既可以完美而适时地装出柔柔弱弱的样子,又不至于真的成了个只吊着口气的可怜病人。或许父亲也多少看出了这点,自己醒来之后,就再也没能“抽空”来看一眼。 这样也好,事先准备好的一长段托词,说不定根本就用不上。 “小姐,您父亲可能很快就又要出门工作了,需要我去帮您通传一声吗?” “他现在很忙吧,不麻烦了。”汤雨澈随意的将手里的挎包一扔,倒在自己房间里的小沙发上。 明亮的阳光透过落地窗,女管家习惯性地夸奖了她两句“听话”“懂事”,随后安静地在一旁收拾被褥。 迷迷糊糊的,汤雨澈忽然想起自己小学时候写的一篇周记。 “我总是觉得,我作为人的一生已经早早的结束了。此时此刻正在呼吸的我,不过是一个按部就班执行程序的机器罢了。” 那是头一次,她尝试将真实的感情写进作文里。 结果是可以预料的。早操之后,老师将她叫到了办公室里,语重心长地说了一堆劝诫的废话,随后通知她,她被请家长了。 当然,她的家长到最后也没有来。当时还比较年轻的女管家最终坐在了为家长准备的位置上,得体地和老师进行了一上午亲切的交流。 “您可以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父亲么?”年幼的她如此祈求。 女管家答应的很快。但是之后,汤雨澈明显地觉得,父亲似乎对她更加失望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六章 剧作 小÷说c网 】,♂小÷说c网 】, “我的天,你这是什么打扮?出来郊游的中学生?”韩越端着一整盘刚刚烤好c还冒着热气的吐司片强行装作路过,低着头对元岁说。 元岁穿着一条印满了水果的宽松连衣裙,背了一个颇为粉嫩的双肩包,刻意捏着嗓子说:“是呀是呀,既然保持了可以装嫩的身高,就必须得好好利用起来。不过,我也没有那么矮吧,您至于看着地面跟我说话么?” “既然碰巧说到这里,请你老实交代。”韩越抓起一片面包,“你的档案里写的是身高一米六但是你真的有一米六么?没有悄悄踮起来一点吧?” “就像不要随便问一个女孩儿的年龄一样,也不要随便问一个小个子的身高。”元岁的语气颇为忿忿,“至少我肯定有一米五九!偶尔高一点的时候可能还能多个零点五厘米四舍五入不行啊!” “哦,原来还可以四舍五入的吗?”韩越分了一片面包给她,语气非常慈爱,“没事,多吃点,你还小呢,说不定还能再长长,哪天就真的一米六了呢?” “哼。”元岁瘪了瘪嘴,忽然看到了远远站在船舱的另一头,始终专心地执行监视任务的凌夙诚,又有点心虚,“那个,越哥呀。您说,老大不会还记着记着前两天的那件事吧” “啊?哪件事呀?”韩越很欠的明知故问。 “得,所托非人啊。”元岁小口地嚼着面包,又咽了口唾沫,“这样吃着也太干了吧,我去拿杯饮料。” “去吧去吧,给我端杯酒,谢谢。”韩越挥了挥手,看着元岁明显下垂的嘴角,又笑着说到,“别怕别怕,稳住了。小老大不会主动提起这种事儿的,他脸皮薄的很。” 元岁有点紧张地回头往凌夙诚的方向又看了一眼,轻声说到:“您别这么大声啊?老大不是能听得到吗” “你声音多小他都能听得见的,他是个偷听小能手。”韩越刚说完,不出意料地远远看见凌夙诚抬眼和他对上目光,于是很热情地朝他挥了挥手。 “别呀别呀。”元岁连忙阻止他,“咱们不是卧底潜伏么,您别搞出这么大动静。” “有他跟着咱们,反正迟早都要暴露的。”韩越一脸坦然,“你看看他那一脸浩然正气的样子,哪里像是个出门做生意的。” “老大倒是可以往做生意的保镖这个方向发展。”元岁立刻举一反三,“倒是我,对方可是有人见过我一面的,所以我得往和平常不太一样的幼稚方向打扮,争取让那个卷毛觉得我是他有过一面之缘的人的妹妹之类的” “妹妹吗?”韩越语气微妙地重复了一句,突然问到,“对了,这次咱们出来,为了防止遇到特殊情况,我原本是打算选四组或者五组的几个上来的你怎么就去小老大那里提议了莫允涵?” “其实我就顺嘴一说而已。”元岁偏过头,看了一眼正在跟自己的两个组员吆五喝六打牌,丝毫没有军人形象的莫组长,“您原本已经有准备了?不好意思我真不知道呀。我只想找个熟悉一点的人而已,您知道以咱们十九比一的男女比例,我想找个能一起吹吹牛的女孩子多不容易” “一起吹吹牛?我看是一起打打牌吧。”韩越摸了摸下巴,“选她本身没什么问题我跟她也挺熟的,呃,只是熟的比较尴尬。” 元岁眨了眨眼睛:“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天呐,我真不知道,对不住对不住。” “没事儿没事儿,私人问题都是小问题,总之我稍微躲着点她就好了。”韩越挠了挠头,恰巧躲过莫允涵锐利的抬头打量。 凌夙诚一个人坐在角落的位置,桌上只有一壶元岁口中“尽显本色”的茶叶。 闵舒和汤雨澈就坐在他的身后。前后左右都被打扮得回头率颇高的乐队成员占据——其中一人曾经吊儿郎当地双手揣兜走到他面前,语气不善的让他让座,被凌夙诚平静而直接的拒绝了。 这件事导致的后果就是,他仅剩的一点点食欲也被四面八方恶狠狠的视线给消磨的一点不剩。 奇怪的是,身后的两个人也一直保持着诡异的安静。一路上,凌夙诚都只能听见他俩一个接一个撕开包装袋的声音。 他本以为这两个人一定有很多话要说。 一 坐在对面的汤雨澈泄愤似的用力嘎吱嘎吱嚼着糖果,淑女气质全无。闵舒端起还在冒热气儿的可可喝了一口,给烫得哈着气舔了舔嘴皮。 汤雨澈白了他一眼,终于吐出今天对他主动说的第一句话。 “你是不是傻?”她说。 巧合的是,昨晚,一模一样的语句正是他们对话的休止符。闵舒如蒙大赦,眼睛瞬间亮了起来,飞快地接嘴到:“没事,没事,你要喝一杯吗?” 汤雨澈吊着眉毛看了他一会儿,终究是叹了口气,扶着额头说:“你就这么喜欢喝甜的?我看了你前几天用我的卡刷的东西,花销大头就是买各种乱七八糟的巧克力。你根本没有好好吃饭。” 眼前的少年要是可以变成一只小狗的话,现在一定已经开始摇尾巴了。汤雨澈本想再多晾他一会儿,到底还是没忍心。 “饭有什么好吃的。”闵舒回答的理直气壮,“反正以前总是天天吃,偶尔不吃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倒是甜食这种东西,他们总不让我吃,说是吃多了对身体不好,我当然得抓紧机会” “你以后有的是机会。”汤雨澈平视他,语气笃定。 又来了。闵舒小心翼翼地回答到:“我是相信你的,但是” “有‘但是’就说明不相信。怎么,怕太相信之后会失望?”汤雨澈刨根问底。 “不,我是” 怕连累到你啊。 闵舒想起昨天晚上刚刚看到汤雨澈的时候,简直觉得自己久经各类惊悚实验考验的小心脏受到了久违的惊吓。 短短几天不见,汤雨澈浑身上下唯一挂着点肉的脸颊仿佛被外力抹平了似的,瘦的吓人,缠着绷带的手臂上偶尔露出的一截皮肤惨白的简直像是褪了色,几乎只剩一层皮孤零零地挂在骨头上。 “你,你”他支支吾吾了半晌,最终也只敢避开重点发问,“你怎么找到我的?” “发信器。粘在给你的衣服内侧的口袋里。”汤雨澈的语气极其平静,眼睛却亮的吓人,仿佛行将就木的人被强行灌注了某种烟火一般短暂又灿烂的力量。 “哇喔。”闵舒吞了口唾沫,“还好我没来得及下水洗。” “防水的。”这好像算是个冷笑话,但是汤雨澈始终表情严肃,闵舒也很有眼力见的没有笑出来。 “那个,你”怎么受伤的?这还用问吗?闵舒话说到一半,便用力地在脑门上一拍,半晌才嗓子里好像堵了什么东西似的再次开口,“对不起,我不知道会变成这样的,早知道的话,当时我就——” “没有说对不起的必要。”汤雨澈强硬地打断了他,“我也不是为了听你说对不起而到这儿来的。” “但是” “闵舒,你知道我是谁么?”汤雨澈突然问。 “汤雨澈,十滴水的汤雨澈。”闵舒回答的不假思索, “我的父亲是对策组二把手,也是实验室的最高负责人,汤显光。”汤雨澈很奇怪地笑了一下,“我再重复一遍,他是实验室的最高负责人,我是逼迫你接受这种命运的人的女儿。” “所以呢。”闵舒深吸了口气,大概是生平第一次不喘气地说了一大段话,“你想表达什么?因为你是他的女儿,所以你救我是为了替父赎罪?所以你才说我没有给你道歉的必要?汤护士,这是2200年了,你也是二十多岁的人了!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似的,还要‘父债子还’?还要亲手上演一出连我的那些女同学都看不上的狗血言情剧本么?我又不是真的傻子,你这么大的本事,我能一点都猜不到么?不过我是真的没想到你对自己下这么重的手,我的天对了,你别瞎想,说,到底来干嘛的?是不是我出不去了?没事没事你直说就好了,你现在把我带回去将功赎罪还来不来得及,我现在就去收拾一下” “呸,你个毛都没长全的小屁孩儿,谁会拿言情剧本?”汤雨澈瞬间破功,“谁说你出不去啦?虽然说和我预料的情节不太一致明天一大早,你和我一起出发,去外面。” “外面?” “外面。”汤雨澈肯定到,“也许过程会有点复杂但是没关系,相信我,我一定会把你送到一个安全的敌方的” “那个,你呀,真是”闵舒摆了摆手阻止她说下去,“我以前跟你说的那些想要出去的话都是假的啦,其实我还挺享受这样的米虫生活的就算你看不惯,我也享受了这几天的自由了,足够了。既然你是你父亲的女儿,又是负责我的护士,于情于理你都不该把我送到外面去,损失太大了,你不必为了我——” “你住嘴。”汤雨澈再次打断他,脸色又冷了下来,“我再说一次,我不是为了你,我只是为了实现我无法在自己身上实现的愿望,把我的意志强加给了你而已。送你出去,于情于理都未必是真的为了你好,所以你确实不必谢我,我只是个自私自利的人罢了。” “我是个中学就辍学修养的人,听不懂你那些弯弯绕绕的。”闵舒突然上前一步,把下巴搁在汤雨澈瘦削的肩膀上,用力地抱住了她,声音轻得像是再叹气,“别做傻事。” 作为一个刚满十七岁的少年,其实闵舒比她只高一点点,汤雨澈一直觉得他有些营养不良,不过这个高度抱起来倒是挺合适的。 “你从哪里学来的这套。”汤雨澈用了点力在他后背锤了一把,“没大没小的。你是不是傻?” 小幅度的摇晃打断了闵舒的回忆。他在杯沿吹了一口气,坚持不懈地又抿了一口热可可。 大概是要到了。对面依旧板着张脸的汤雨澈刚刚起身,周围一圈穿着五颜六色的陌生人都跟着齐刷刷站了起来,整个画面突然变得很有气势,仿佛是一方黑恶势力的老大带着一堆小弟外出访问。 闵舒挠了挠头,也跟着站了起来,船上却又是一晃,害得他有点狼狈地又坐了回去。 看来汤雨澈的平衡感也一般般。闵舒看见她直直地往地上倒去,正要伸手去扶,却被身后那个全程一点声音都没有的年轻人抢先一步。 “谢谢。”汤雨澈说的还算客气,手上却把年轻人用力甩开,回头用眼神催促他赶紧跟上。 闵舒冲着这个明明长得还算清秀,却不苟言笑到甚至会让人觉得有点严厉的年轻人讪笑了下算作赔罪,忙不迭地再次起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七章 暂息 小÷说c网 】,♂小÷说c网 】, “在掌握了更多的情况之后,我能不能稍微占用您的一点时间,阐述一下我对于咱们上一版计划的改进建议?”元岁伸手将过长的马尾扔回背后,停止了弯着腰停在桌前对着小本子鬼画符的动作。 “你说。”凌夙诚抬头以示关注。 “首先是关于具体任务地点的推测。”元岁把小本子往前翻了几页,“‘愚人歌’乐队的申请书上写的是,前往‘神农号’进行外出巡演。但是仔细想想的话,神农号上的治安一向不错,且与我们船上的利益向来密切相关,如果是我的话,应该不会把交接非法外来人口的场地设在那里。另外,因为初七那天没有直达神农号的商船,从这只乐队买票的记录来看,他们会在小巽他群岛以北的尤里安岛上滞留两天,随后再换乘挂名在神农号旗下的商船前往目的地。” “尤里安岛那个号称目前最安全的中转站吗。”凌夙诚沉吟了一会儿,“你怀疑他们会在岛上搞小动作么?” “岛上更合适,不是吗?”元岁的语气很认真,“如果任务的开展建立在这个推断得出的基础上,我们就会面临两个问题。第一,那里的岛民绝大多数都是旧时代的普通人,虽然和我们有着贸易往来,但其实对我们态度一向比较微妙,如果要与他们进行一些必要的交流的话,一定要谨慎一些。第二,也是更关键的一点,以我们的设备来看,岛屿内的大部分地区都无法进行正常通讯,一旦我们要分散行动,联络起来会非常麻烦。” “后面这一点不是问题,我们可以随身携带一个小型基站。” “呃,其实我的意思是”元岁顿了顿,试探性地问到,“我们能不能再带一个组的帮手一起出门?毕竟咱们这次的主要目的是尝试接触那群‘不知从什么途经得知了闵舒的存在’的神秘人物,如果只咱们三个人去,还要照顾两个拖累,是不是太勉强了一点?虽然说我知道您除非必要,是绝对不太愿意和外组的人一起执行任务的” 没想到凌夙诚略微思考了一下就干脆地点头同意了:“这次的话,或许确实有这个必要。” “诶?”元岁有点惊奇。 “这次的消息,走漏的太快了汤雨澈那边怎么说?” “她已经和那边又联络上了。另外,汤护士觉得那边的态度好像有点微妙的变化变得积极了很多?”元岁偏着头努力回忆,“她说她当然没有糊涂到直接去告诉他们作为‘货物’的闵舒到底是个什么人,只说是帮着身份特殊的人偷渡罢了。这种事情对于他们这类以此谋生的惯犯来说,根本算不得是大生意,也不好漫天要价,所以开始也就勉勉强强答应但是她这回去的时候,对方立刻就拉着她讨论了半天。” “这群人原来是做什么的?” “就是乐队啊,其中的两个核心成员,虽然打扮成那个样子,实际上都才二十三四岁,一直靠这个吃饭,上学时留下的惩罚记录无非是迟到早退什么的,没有干过什么特别大的坏事。另外有些新来的,以前做什么的都有。” “既然这样的一群人,能够做这种勾当直到到今天,很难说是不是背后一直有人在支持。”凌夙诚的语言中,含蓄的透露出对这群人某种程度上的不以为意。 “您的意思是?”元岁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从作为药物实验样本的你开始或许最近的事情都是有联系的。”凌夙诚也静静地看着她,“你似乎说过,在你最初遭遇危险的时候,也曾经怀疑过我们的上层可能存在一些问题闵舒的事情,如果不是借着这个契机,连我也不会有‘被告知’的机会。从汤雨澈的反映可以作为推断消息泄露时段的佐证,有些人和我们一样,也是最近才得到准确的讯息的。” “这很正常,没有人能维持永远的忠诚嘛,时间久了,多少都会有点离心的。”元岁刚一说完,就拍了拍自己的嘴,“那个我还是会尽量保持的久一点的” 凌夙诚没理这茬:“如果是和我两次交手的那群人的话,这事也许会有些危险你是打算让哪组配合?” “我比较私人的建议八组,也就是莫允涵那组。” “八组?为什么?” “我有一个特别理想化的想法,兼顾提升任务的安全指数和尽量减少泄露您不愿意示人的一些技能。”元岁有些不太自然地摇头晃脑,“我们组冲锋在前,另一组跟着我们出发,暂留在稍微后方的位置随时支援,辅助我们把人安全带回。这样您就既不必担忧在外组面前过分暴露自己,也稍微稳妥一点。而选择八组的原因,咳咳,首先是我和涵姐比较熟悉啦,我提出让她跟在后面闲逛这种奇怪的要求,她会当面骂我但不会背后扎小人,比较靠谱。其次,她的能力恰好可以辅助咱们通讯,组员人也不错。” “莫允涵吗?我记得她的天赋好像是和电波有关。” “是的,带着她的话真的很方便。相当于一个人形基站,还能很神奇地用紫外线给伤口消毒什么的她前几天还跟我说想试试自己能不能代替微波炉。”元岁目光炯炯,活似一个推销员,“她的两个组员,高高大大的那个有个很好笑的名字,叫做付梓,不是父亲与儿子那个‘父子’,力量贼大,连输几把牌之后曾经一不小心把桌子给劈成了两半总之要是万一怕那个叫‘闵舒’的金贵小朋友磕着碰着,扛着他跑的人也有了。另一个看着文静些的是霍淳,擅长操纵磁场,和组长并成为‘麦克斯韦组合’,关键时刻也算是个有力的杀伤性武器,能帮您分担一二” “你心里有点没底?”安静认真的听了半天后,凌夙诚终于抓住了重点。 元岁虽然在一些奇奇怪怪的方面有着过分的谨慎,但整体还算是个敢做敢想c胆大包天甚至从内心来说不见得真的甘愿“服从”的非典型性军人,很少有这种面面俱到抠细节的时候。 眼前的女孩儿明显卡了一下壳,显然脑子里天人交战了一会儿,还是老实回答到:“有一点” “因为你也觉得,站在这次的事件背后的那个人,就是上次导致你实习时所在的小组的那群人?” 凌夙诚在一些更加奇奇怪怪的地方,也有着微妙的敏锐。 元岁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小幅点了点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最近总有一种预感您知道吗?其实我真的非常讨厌去船的外面,去到大得吓人的陆地上。上一次实习的时候,我也产生了和现在相似的预感所以我想努力想的全面一点,把该做好的应急准备都提前做好,您别嫌我啰嗦。” “早上我和韩越谈论起这件事的时候,其实我是想把你留下来的。”凌夙诚突然说。 “啊?”元岁愣住了。 “有些恐惧,除非追根溯源c连根拔起,否则是没有办法自然客服的。”凌夙诚低头喝了口茶,又补充到,“你原本实践经验不足,能力也并不适合跟着我和韩越做这一类型的工作。正如你不想我在这次任务中,步你上一位组长的后尘,我也不希望你跟着我去。这次确实是有些难以顾及你。不过八组的确是个好建议保守的好建议,至少对保证我的安全来说。” 综合来看,八组的整体配置与其说是“如虎添翼”型,不如说是“且战且退”型,由少有的女性组长莫允涵带队以来,一向执行的是辅助和配合的工作。 元岁似乎有点被他这番直白到反而需要大量时间来消化的言语镇住了,半晌接不上话。 凌夙诚只得刻意的咳了一声,又说到:“有一位老师曾经对我说过,每一位组长,大概都是抱着‘自己决不能死在组员后面’的心情走马上任的。” “这不一样。”元岁成功回魂,表情复杂地摇了摇头,郑重地说,“只有您,是绝对不可以出事的希望您能够再多考虑一下,我希望能够跟着您出去,这是我的工作。哪怕是我心里其实确实是有点怵我也要完成我的任务。” 与平常的语气完全不同,年轻的女孩儿坚定地说着的老气横秋的话。凌夙诚莫名又觉得手里的茶杯有些烫嘴。 或许是觉得这个气氛实在是奇怪了些,元岁很快又活泼起来,神采奕奕地说:“如果您觉得可行的话,那我先去找涵姐说一说您可尽量要带上我呀!有锻炼的机会才有提高的可能嘛。” 刚说完,女孩儿便像个兔子似的乐颠颠地跑走了。 良久以后,凌夙诚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不祥的预感吗。 一 登陆的时候,居然又是一个雨天。 韩越无语的伸出手,接了两滴砸在手心居然有点疼的雨滴,扭头忿忿地看了凌夙诚一眼。 身边的元岁也很快意会到了,感慨地说:“原来您说老大特别招雨喜欢,居然是真的。这下咱们的工作又更麻烦了一点。” “你不是原本就可以不来?”韩越挑了挑眉,目光在她和凌夙诚之间扫了一圈。 “仔细想了想,要是容易的任务都表现的再积极不过,一到关键时刻就怂,多不好。”元岁徒劳地压低声音,悄悄往凌夙诚的方向指了指,“再说,老大这么关心我,我怕您吃醋啊。” 眼见着身旁的两个人又勾肩搭背地笑了起来,凌夙诚调试了一下耳机的音量,有点无奈地提醒到:“跟踪器已经塞给汤雨澈了,准备一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八章 客场 小÷说c网 】,♂小÷说c网 】, 身后是碧蓝无边的大海,眼前是灰白平坦的草原。目之所及,只有遥远的小山包顶上有一棵笔直高大到突兀的树木,像是学生时代校园广场上的那根旗杆。 “哇。”元岁由衷地感叹,“这里和我想象中的很不一样!” “你以为这里应该是什么样的?树木遮天蔽日的原始丛林,会让密集恐惧症产生生理不适的行军蚁,大腿那么粗的蟒蛇?你是不是奇怪的冒险小说看多了。”韩越弯下腰,拔起一根枯黄的草叶,“热带稀树草原气候知道吗?迎风坡背风坡的降水区别还记得吗?军校那边不是自称要打造新时期全面发展的优秀军人嘛,你这个一班毕业的看起来不太行啊。” “您是真的话多,我自愧不如。”元岁微微欠身,冲着他一抱拳,“那个,书本知识是书本知识,实践是实践,请原谅一下我这个无知的年轻人吧。另外,您忘了,我一直是一班的吊车尾来着。” “我可以悄悄告诉你一件事,小老大也是一班最后一名毕业的不过是因为他根本没去学校上过课,一直是挂名,最后的平均分还是硬生生靠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实习加分扯起来的。” “您让我想起了一段著名的鸡汤,爱因斯坦小学数学考一分的那个。”元岁的脸上写满了做作的痛心疾首,“不了解真实情况的人一看,瞬间觉得平白多了一分自信——说不定自已未来大有可为,只是现在没发挥出潜力而已。结果呢,在德国,一分是最优秀的。” 不管前面的这两个人以怎样的切入点作为对话的开头,最终似乎总会笔直地奔向调侃自己的组长这一个永恒的主题。 凌夙诚双手拿着一份展开的纸质地图,低头继续保持沉默。 “老大,集镇是在前面么?”元岁转过身来笑着看着他。 “嗯。从定位来看,他们已经在镇上了。莫组长他们到达指定位置了么?” “两分钟前收到确认,他们在两公里外的一处废弃民居。涵姐还顺便抱怨了那里有一股动物粪便的味道,希望我们动作快一点。” “这可真是强人所难了,快不快由不得咱们啊。”韩越的语气有些幸灾乐祸,向凌夙确认到,“原定计划?” “原定计划。”凌夙诚用陈述语气重复。 下午三点十七分。热带地区的阳光一年四季均如盛夏般炽烈。凌夙诚看见元岁头顶墨镜,t恤短裙,比游客更像游客的打扮,稍微皱了皱眉,诚恳地说:“我觉得你刻意换成这身衣服可能没什么意义。”看着还是不好活动。 “这一身更凉快呀。”元岁振振有词,“我和越哥是需要尽可能靠近那群人跟踪的,当然不能像您一样穿得那么正式,会引起围观的。” 韩越很配合地用手做扇风状:“是的,毕竟我们没有您心静自然凉的本事嘛,就只能通过正常人的途经降温了。万一我一会儿热到光膀子,希望您别嫌我影响市容市貌不过你确定要穿裙子工作?”最后一句话是冲着元岁说的。 “您听说过裙裤吗?”元岁居然大大咧咧地拎起裙摆一角,展示了一下它的构造。 凌夙诚咳了一声,将卷成筒状的地图抛给韩越,别上耳机,沉声说:“就位吧。一切小心。” 一 穿着皱巴巴的长裙的妇人风一般地冲到并不宽阔的道路上,一把扯回了正在好奇的与汤雨澈谈论着没什么营养的话题的孩子,厉声教训到:“跟你说了多少遍了,少去跟那些人说话,就是不听!就是不听!” 响亮的打手板声让闵舒不自觉缩了缩脖子。刚刚还转着圈缠着他们问些诸如“听说你们都是从海上的船上来的”“你们是不是都有超能力”“哥哥你会飞吗”之类的孩子正攥着红肿的手哇哇大哭。身旁的汤雨澈步伐顿了顿,还是在领头几个打扮的与人群格格不入的年轻人不耐烦的目光下,老老实实地拉着他往前走。 “那些人都是怪物,是和我们不一样的东西,要我跟你说几遍你才能明白呢!” 妇人尖锐的声音越来越难以听清楚。闵舒本想回头再看一眼,被汤雨澈以一个凶巴巴的眼神呵止。 “别去听那些乱七八糟的。”她轻声说。 闵舒突然回忆起了那段遥远到快要褪色的校园时光,自己曾经和早早带上细框眼镜的同桌聊起对船外的向往,被狠狠奚落的那一次。 “你说什么傻话呢。”同桌的语气第一次那么冷漠,冷漠像是某个面目模糊的大人,“他们可不欢迎我们,就像我们中的大多数也不喜欢他们一样就算没有那些‘六指’,我们也是不可能在陆地上好好相处的。” “看路。”汤雨澈扯了一把由于明显的分心而差点平地摔的少年,“不必跟这些人计较,也别瞎琢磨那些有的没的。” “嘶”闵舒拧着眉毛揉了揉被捏的有点发红的手臂,苦着脸说,“这次跟你出来我才发现,你的力气还挺大的。” 汤雨澈照旧白他一眼,正想在说些什么,就看见走在最前的吕家梦催促到:“汤小姐,能不能请你抓紧一点?现在可不是悠闲的满大街乱窜的时候。” “我当然知道。”汤雨澈面色不改,又底气十足地问到,“怎么,你说的中间人,就在这种地方?我们之前不是说好,会把他送到神农号或者是伏羲号这类闲散的船上么?” “您说的轻巧。既然看不上和这些普通人作伴,想要合法去到其他船只上居住,自然需要走更多的程序。”吕家梦悠悠地说,“没有更多人的配合,我们这种小卒子怎么能成事呢?” “如果能够被外人随意的渗透,看来神农号和伏羲号也不怎么样。”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哪怕是看似遗世独立的漂浮都市也是一样的。”吕家梦一只手做了个不太到位的“请”的手势,随后第一个迈进路旁的一家小型旅馆中。 闵舒紧张地咽了一口唾沫,小声说:“我怎么感觉你是要把我给卖了” “这也许是个好主意,你应该挺值钱的。”看了一眼少年明显不自然的表情,汤雨澈叹了口气,又更正到,“开玩笑的,对我有点信心好吗?” 在早已订好的包间里就坐,闵舒仔细打量了一遍周围所有花花绿绿的年轻人,心中疑虑更甚。 哪怕他在汤雨澈口中,早已成了“养在深闺人未识”多年不谙世事的小毛孩子,闵舒也很难把眼前这群人和“高级间谍”这种词汇联系起来。他们之中,看起来最凶的那个也不过是学校门口找低年级学生受保护费的那种段位,会因为一个保安大叔手拿短棍便做鸟兽散开的小混混。 留着颇有风骨的长胡子的历史老师曾在课堂上说,真正厉害的人,往往是面上最不显山不露水的那些,而这类一眼看去就贼眉鼠眼或是痞里痞气的,基本都成不了什么大事。 这样的人也能做“间谍”这种这样听起来就很厉害的工作吗?闵舒突然强烈的产生了“我行我也可以”的感觉。 他正在胡思乱想,就看见一个短裙翻飞的小姑娘突然从外边猛地打开了门,似乎正张嘴要说什么,结果后知后觉地注意到了一屋子打扮的比她更加闪闪发亮的人,明显地怔住了。 “出去。你谁呀?”吕家梦翘着二郎腿,极不耐烦地说。 “啊对对对不起!”小姑娘连连鞠躬,在一屋子人的注视下红着脸跑开了。 “哎呀吕哥,别这么快赶人嘛。”一个穿着松松垮垮的荧光绿上衣的青年开口,“是这附近的姑娘?长得还可以啊。” “我们还有正事要做,你那些乱七八糟的小心思,先收一收。”一个长得最成熟的卷毛开口。 直到一桌子的家常菜快要上齐,一个壮得像是一只来自俄罗斯的熊似的男人,低着头勉强卡进门,身后跟着的两个小弟都收拾的人模狗样,看着并不特别凶狠,脸上反而都带着点笑。 得,专业的来了。 那个强壮男人的目光在房屋内扫视一圈,几乎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切实存在的压迫感。最后,他终于将眼神锁定在了闵舒身上,仔细上下打量了一会儿,居然也露出了个依稀可辩的笑容。 闵舒只觉得自己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对方仿佛是一名农场的饲养员,正在检查验收本季度猪牛羊的生长状况——而且他看起来还挺满意的。 养得最好的牲畜,多半都是要被头一批吃掉的。这个道理闵舒当然知道。 “任c任先生?”就连大哥当惯了的吕家梦在他面前也丢了些气势,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是的,任世景。不用这么客气。”任世景比在场的所有人都至少高一个头,低沉的声音居然颇有磁性。他简单招呼之后又把注意力全部放在了闵舒身上,接着问到:“就是这位吧?” “是的。”卷毛回答的战战兢兢。 “你好,一路上辛苦了。请允许我代表你以后将要生活的地方提前欢迎你。”任世景的语气客气,冲着闵舒伸出一只宽阔的手掌,似乎是握手的架势。 “你好。”或许是多少在实验室里见过些奇奇怪怪的人,闵舒反而有一种天然的镇定,送上自己只有对方二分之一大的小手,友好的握了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九章 卡门 小÷说c网 】,♂小÷说c网 】, “冒昧地请问一下,任先生,”关键时刻,还是一直在平静地夹菜的汤雨澈最能镇住场子,“您究竟是做什么事的?中间人?不太像吧。如果中间人都是长您这样的,恐怕便很难做成生意了。” “说来正巧,我也想问问你是做什么的。乐队的新成员?不像吧。”即便是坐在椅子上,人高马大的任世景也可以俯视众人。 一旁的卷毛刚想插嘴,就被汤雨澈挥手打断。她的声音依旧镇定自若:“我既是客人,又是女性。一般来说,似乎应该您先自报家门?” “说的也是。”任世景轻轻笑了一声,“我确实是暂时充任‘中间人’这一角色的,毕竟你可能也知道你身边的这位有些特别。” “抱歉,请允许我好奇地多问一句。您以前是做什么的?总不可能是‘健身教练’吧。”汤雨澈挑了挑眉。 所谓“健身教练”,可以说是流传于军校内部的经典冷笑话,时常用于形容那些锻炼得过于暴露自己身份,不适宜执行潜伏任务的大块头们。 “这位小姐倒是很懂行。”任世景稍微直起了身体,“我过去曾在‘颛顼号’上效力,可惜现在,只能换一家主子辛苦打工了那么,出于让我们双方都可以放心的考虑,现在能不能请你也做一个自我介绍呢?” “曾在颛顼号上供职吗”汤雨澈似乎正在低头思索,没有立刻回答。 注意到任世景眉头略微的愠色,吕家梦连忙在一旁解释:“这位便是汤小姐,我们这单生意的出资人,我给您提过的。” “哦,汤护士?”任世景眼底似乎闪过一丝不快,“您现在出现在这里似乎有些不妥吧?我听说,您前几天才因为伤重住院,而且在醒来之后还接受过军方的调查?” “军方的调查?”吕家梦脸色大变,音量瞬间拔高,“汤小姐!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既然已经被盯上了,又怎么能光明正大地过来找我?怎么,想拖我们下水?我的天,你该不会” “想什么呢。”汤雨澈面上依旧一派镇定,放松地靠在椅背上,交叠在桌布下的腿却轻轻踢了旁边的闵舒一下,“我是什么身份,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最开始的时候,你们不也打着可以凭着这件事要挟我今后替你们做事的小算盘吗?放心吧,那群人还不敢正儿八经地调查我。如果动我,就等于在打我父亲的脸。试问,整个盘古号上,又有几个人敢打对策组副组长的脸呢?” 这番保证似乎多少有些说服力,吕家梦刚刚松一口气,就听见对面的任世景又幽幽地开口:“敢打你爹脸的人,确实还是有的。况且我跟的上一位主子,也是曾经一度快要可以实质上控制整座城市的人,最终也落得个惨败的下场。退一步说,就算您主观上没有出卖我们的意思,难免有些人心里留了神。” “您这一句句咄咄逼人的,差点把我也给带偏了。”汤雨澈也缓缓直起身来,毫不畏惧地直视着他,“说起来,你们好快的消息啊。我受伤住院的事情,被军方调查过的消息,都是绝密,除了军方c实验室和警方的高层,可没有外人知道我倒是真有些好奇,你们究竟又是什么身份?” “少打听一些,您才有活着回去的可能性。”任世景在又房间内扫视一圈,“哪怕是真的有人跟着目前也是我捏着您的小命呢。说起来,咱们必须得换个位置。家梦啊,你们这群人也是真的让人难以全心托付——哪有让受控制的对象坐在门口的道理呢?” 话音刚落,一把极薄的刀刃几乎是擦着他的喉管水平的切了过去。任世景本能地后倾救了他一命。 他看见一个手持肋差的男人就像是突然被ps进这个场景的人像素材一样,凭空半蹲着出现在圆桌的另一头。 韩越与他隔空深情对视了不到一秒钟,心里为自己的偷袭失败稍感可惜。不过这本也不是任务流程的一环。他抬腿猛地一踹,整张桌子,裹挟着无辜受难的热腾腾的炒菜,都直直朝着对面那个大块头扑了过去。 “哎哟!”闵舒还没来得及用更长的一段话表达自己对于一个大活人突然闪现到面前而受到的惊吓,就被韩越一把提了起来,夹在咯吱窝下面蹭蹭往外跑。 选择坐在门边真是一个天才般的想法,虽然他在不久之前还埋怨过这个位置为了方便服务员上菜必须得挪来挪去。 紧跟其后的汤雨澈一脸凶相地狠狠踹上了门,闵舒在房门关上的瞬间看到了半屋子人云里雾里的表情——另半屋子人被那张大桌子挡严实了,他看不见。 刚刚那个穿着短裙的小姑娘从隔壁的房间冒头,冲着大堂里齐唰唰望向这里的无辜路人朋友们甜甜地笑了笑,随后丝毫没有淑女形象地大喊一声:“看什么看,跑啊!” 话音刚落,无数桌椅板凳像是突然活了似的,从四面八方摩擦着光滑的地面前仆后继地顶在了房门前。 正以一个奇怪的姿势操纵细线的元岁愣了愣,觉得这个场景有些似曾相识。 咚咚地踹门声,混合着酒店内的其他人抱头叫嚷着冲出大门的各种脏话,让韩越只能一边将闵舒放回地面,一边扯着嗓子对元岁说:“我的小祖宗诶,发什么呆呀,快带着这俩往外跑。这儿有我和小老大顶着。” “不是说原定计划?”元岁瞥了一眼拍着胸脯,明显有些惊魂未定的闵舒,也喊到,“这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你边跑边联系允涵,让她快点出来接应你。”韩越嘴里很自然地溜出了另一位女性组长的名字,又在闵舒背后用力拍了一把,“就是现在,向着生存,向着自由,快跑啊!” 闵舒还没顺过气儿,突然听到一声巨响。他回头,透过堆成小山的桌椅板凳缝隙,竟然看见包间大门的门轴直直断裂开来,整扇实木门硬邦邦地砸在了地面上,一只大手扒着门缝,从门里伸了出来。 “我就说没道理有这么巧的事。”韩越微微弓着身体,表情严肃,嘴里却依然在碎碎念,“是你,小老大上回去颛顼的时候遇到的那位拆门大师。岁啊,你还是先别跑了,留在这儿帮着点哥哥我,我觉得稍微有点虚。” “你刚刚不是还催着要把这俩人先送走吗?”元岁将闵舒拖到身后,“老大呢?” “屋顶观察待机中,预计两分钟赶到不,一分半。” 首先是一只肌肉纹理分明到会让元岁觉得有些莫名发腻的强壮胳膊,然后是一个把衣服都快撑变形的雄伟肩膀,最后,一颗巨大又溜圆的脑袋从桌椅板凳的夹击中露了出来,头顶正中还挂着一片充满后现代主义艺术气息的菠菜叶。 强烈的被戏弄感让任世景看起来更像是一只发怒的熊。元岁很缺心眼地目测了一下他的高度,长叹一口气。 “准备给我清一条路出来,机灵点。”韩越低声说。 “您确定是给您清一条路,不是给对面清一条路吗?”元岁也低声回答。 任世景手臂一抬,最顶上的一坨板凳率先遭殃,直直朝着韩越脸上飞来。同时,跟着他的两个小弟也兢兢业业地挤在了门边,熟练地将枪口对准了外面几个毫无掩体的对手。 千钧一发之际,汤雨澈一把按倒了正在出神的闵舒。 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未到来,巨大的撞击声让她不自觉抬头。中途便狠狠坠向地面的板凳已经四分五裂,一枚子弹以诡异的低速飞到她的面前,随后,头朝下扎进了地板里。 凌夙诚人未到,支援以至。重力场牢牢限制着所有的热武器。 任世景脸上表情飞快变化了一会儿,最后扭曲成一个古怪的笑容。 “是你啊。”他那与巨大身躯显得不太协调的小眼睛微微发亮。 不远处的韩越再一次消失,任世景只隐约觉得似有一阵清风从眼前刮过,再次向后一倒。 离门最近的那名跟班尖叫起来。一把细长的刀刃穿过层层桌子腿儿的阻碍,准确地穿过了他持枪的右手的肩膀。 韩越以一个下腰的造型,勉强在这堆看上去岌岌可危的木块儿中找到了着力点。 在这样的地形中活动确实很难不制造出点动静。韩越笑嘻嘻地看着退回门内的任世景,语气很欠:“又躲过了?不错嘛。既然你都换了好几个主子了,有没有兴趣弃暗投明?” “准备!”任世景大喊一声。 韩越脚下一蹬,腾空的瞬间便被一大坨织成大网的线拉到一边。几个让这场小规模械斗风格突变的火球从门内被投掷出来,元岁跳着脚堪堪躲过,小心地按了按自己的头发。 “我还是先带着这俩跑路吧!越哥你加油!” “这么没义气?” 两人渐有斗嘴的趋势,新一轮的攻势却没能如期而至,甚至几坨声势浩大的火球也在半空突然熄灭。任世景低头看了一眼正满脸不可思议的跟班一眼,沉声说到:“先给他止血。” 是那个男孩儿。 任世景阴鹜地盯着坦然站在所有人身后,某种意义上来说却根本不需要保护的闵舒。 “没事的,还有我在呢。”闵舒从后面拍了拍汤雨澈紧绷的肩膀,毫不意外地看到对方又被吓得原地起跳。 “是你?”即使有所耳闻,汤雨澈此时的表情也不好看。 “是我。”闵舒的笑容有些复杂,“有我在,一切的对决都可以变得很公平或者很不公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章 哲思 小÷说c网 】,♂小÷说c网 】, 掸了掸头顶透着股辣味的碎瓷片,郝巧由衷的觉得,自己的卷发此刻一定像是泡面一般香浓入味。 他抹了一把脸上粘稠的汤汁,头脑发懵地安静听了一会儿,才问到:“是谁在一直叫?” 不对,这呜呜的,是在哭吧。 或许是被盘子给砸傻了,他嗡嗡个不停的脑袋半晌才恢复正常处理信息的功能,终于重新开始运转。 “救,救命!” 这次,郝巧确实听清了。发出惨叫的这位正是乐队的新进键盘手,一位一向以是个吃方便面不是缺叉子就是缺调料包而闻名的倒霉蛋。这回他也不负众望,一条腿给压在了突然被掀翻的桌子下,正在扯着脖子用力哭叫。 “吵什么吵!”任世景回头吼了一句,双手贴在门板上,俨然一副要发功的架势。 “你没有听见吗?他们应该是从外边把门堵上了。”吕家梦很好运地没被波及,不过也没有承担起大哥的责任组织对受伤小弟的救援,只是抱着膝盖很怂地蜷缩着坐在角落,脸上的惊惶还未完全褪去。 “我当然听见了。”任世景的声音冷冷的。 “怎么了,你们一个个的。”郝巧捂着脑门上鼓起的大包,扶着墙站了起来,“干坐着干嘛,都过来帮忙救人啊!再压久了,他的腿可能就废了!” 这句话一点也没有起到安抚的效果。键盘手哭的更凄厉了,两只手费力地将庞大的桌子摇来摇去,吓得周边的人都退远几步。 “别晃,别晃!你不要这条腿啦!”郝巧冲上前去按住他,又扭头吼到,“吕家梦!你傻啦?你说话呀!你是领头的,这儿有人受伤了,你就这么干看着?” “我”吕家梦也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惨白的脸上突兀地笑了笑,“你才傻了你没看明白么,我们大概是真的完了。” “我们管他那么多呢,先搭把手。”郝巧哼哧哼哧地一个人使了会儿劲儿,又大叫到,“干嘛呢!都聋啦!” 头还是有点晕。他觉得膝盖一软,眼看着千辛万苦抬起来的一点点高度又将前功尽弃,桌子却突然变轻了。 吕家梦咬着牙,用肩膀支撑起一个小空间,抬手在郝巧头上狠狠拍了一把:“傻愣着干嘛,你c你c还有你几个快先把人悠着点拖出来!” “嘶——”郝巧疼得脸都歪了,好在确实是清醒了一些,骂骂咧咧地转身往另外一个小弟头上一招呼,随后几人联手,又是背又是抗的,终于将键盘手小心翼翼地挪了出来,而后才长舒一口气,感叹地说,“算我没看错你。” “这种夸我的话留到以后有命的时候再说吧。”吕家梦脱下外套,丢给郝巧,眼神示意他赶紧给人包扎一下,又小心地瞥了一眼扎着马步c全身肌肉都鼓了起来的任世景,压低声音说,“你想明白刚才的情景没有?那些当兵的想做掉我们,简直是太容易了哪怕是跟着这群人,咱们的命怕也保不住。” “这倒是,你要是早能想明白就好了,咱们真不是干这行的料。”郝巧按着额头,认真地点了点头。 不过,他依旧百思不得其解,那个脸上笑得有些让人瘆得慌的男刺客是怎么在房间一角突然出现的?难道有穿墙这种一点也不科学的天赋?或者他早早预知到了这群人就会刚刚好走进这个房间,赶来提前埋伏? “也许也许我们还有一点点将功赎罪的机会。”没等他不太灵光的脑袋琢磨出来,吕家梦再次飞快地瞥了一眼使劲儿中的任世景,小声说。 多年的默契让郝巧瞬间意会了吕家梦的意思,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问到:“你你确定?” 这小子是想临阵反水?郝巧不禁咋舌。 勉强承认这个时常不走正道的兄弟脑子里确实有超过自己的几分灵光,郝巧咽了口唾沫,在一地狼藉中翻找了一会儿,最终将一块儿碎瓷片捏在了手心里。 随后,事态的发展让他的心犹如坐过山车般起伏不定。 先是全身上下都是足以另所有男性羡慕的鼓鼓囊囊肌肉的任世景,的确是力拔山兮气盖世,在众人的注目下活生生把门板卸了下来——身边的吕家梦好不容易用求生欲激起的斗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湮灭殆尽,连手里预备偷袭的酒瓶都弱弱地扔到了一边。 但是很快,主动权再次掌握在了那名总能给人惊吓的刺客手里。 沾血的刀刃穿过拿着枪蹲在门前的一人的身体,郝巧头一次真切的明白了什么叫做“红刀子进白刀子出”,喷洒的血液溅到了前面一人的手上,那人瞬间尖叫着转圈往后跑,险些撞到了墙上。 真奇怪啊。郝巧想。这些所谓的兄弟,平时明明可以那么悠闲自在地做着所有违法乱纪的事情,对其他人的生命进行讨价还价,这会儿却像是从来没做过心理建设却一直在大胆犯事儿的熊孩子一样,以各种各样丑陋的表情嚎啕大哭。 吕家梦倒是没有哭,只表情呆滞地坐在一边,一言不发。 后悔吗?郝巧突然很想问他。 他们就像是误入战局的小丑那样,不过是徒增“专业人士”未来的笑料罢了。 门外隐约传来个年轻女孩儿的声音。郝巧一拍大腿,终于凭借自己并不算特别聪明的脑瓜想通所谓“闪现”的实质。 是那个穿短裙的女孩儿趁着开门的机会,把那个刺客放进来的!他心里有些讶异。没想到现在的军人也如此的与时俱进,居然会用这种招数? 或许是他这拍腿的声音实在太响,惹得任世景回头面带愠怒地看他一眼。郝巧摆摆手正想真诚地表示“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想打扰你们这种高手之间的对峙”的,就看见一张大手朝着他的脖子伸来,然后—— 揪着领子把他整个拎了起来。 脚不沾地的感觉或许能够唤起所有人内心原始的恐惧。郝巧正想扑腾两下,就觉得一坨冷冰冰的东西贴紧了自己的太阳穴。 “那么,这样如何?”任世景的声音低的让人觉得嗓子发紧,“这群没多大用处还特别喜欢钱的年轻人似乎是你们船上的公民吧?他们既没有定罪,你们又不可能让他们死在船外或许我们还可以谈谈?” 心头不断重复的“我怎么那么倒霉”短时间竟然盖过了恐惧。郝巧两条腿儿习惯性地在空中晃悠了两下,惹得任世景又用力把枪口冲着他脑袋用力按了按。 小心点大哥,千万别走火啊。郝巧忍不住用余光瞄了一眼众人的表情。 吕家梦的嘴徒劳地张了张,似乎是想说点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敢出声。 这也许就是成长吧。郝巧觉得自己意识的一部分,似乎已经飘上天空,正对着自己腾空的身体指指点点。 成长,或许就是推翻“我独一无二,我就是天之骄子”,变成“我的运气并不比别人更好,我也并不是世界的主角”的残酷过程吧。 善恶终有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只是不知道自己这个在一群人中稍微正直一些的小头头怎么成了第一个遭罪的,也许主管“报应”的神明的调皮一面吧。 原来我才是那个最倒霉的人。他忍不住想。那个因为被血液吓到而从最前面缩到了队伍最后的小兄弟,请你好好记着点哥哥我的好,以后逢年过节唉。 生死关头,或许总能激发年轻人的哲思,或者是胡思乱想。郝巧也张了张嘴。只是不知道自己还没有没机会将这么有道理的一番话向着乐队这群熊孩子们传播一下。 “谈谈?我们?还是免了吧。”门外的刺客兄弟一点面子也不给,“你的运气是真不好,我可不是那种特别迂腐的人,难以对所有人投以平等的关照,更何况你手里的这群‘人质’,刚刚还是你的同伙呢。再说,我接到的任务,是带你们回去接受三堂会审。可没人交代过我别的,我从不做多余的事。” “是吗?你的这番言辞,会让你的船民非常失望的。” “过奖了,我一直是个在让人失望这一领域里从未让人失望的人。”韩越对答如流。 这一句有点绕的话让郝巧花费了一点时间才成功理解——他很讶异于自己此刻居然如此冷静。这种时候难道不应该抓紧时间回顾一下自己短暂而一点都不精彩的人生吗?但他想不出来自己有什么值得回忆的。跟在父母后面当乖娃娃的时候?听从师兄师姐的建议苦练贝斯的时候?傻乎乎配合吕家梦胡作非为的时候?靠,这么一想,自己怎么从来都只是个跟班的角色? “你们比我想象中要有意思一点。”任世景的声音极冷,“那么,为了表达我对你们的敬意与夸奖,就从手里这位卷发的小兄弟开始吧。” “别!”吕家梦终于发出了声音,嘶哑得会让所有他的歌迷为他的嗓子扼腕叹息。 子弹上膛。 掺杂着小石块的灰尘突然劈头盖脸的从头顶砸下。电光火石间,几乎快要平静地面对自己人生最后一秒的郝巧,突然看见一个年轻男人的身影,裹挟着一大块楼板,从头顶垂直落下。 “低头!”凌夙诚大喊。 我很想啊,但是我后面这位大哥不肯松手!突如其来的变故好像让全身的新鲜血液都涌向了大脑,郝巧福至心灵,捏着手里的碎瓷片卯足了吃奶的劲儿往后一戳。 落地的感觉是如此令人怀念。下一秒,一把西式的长剑勾起他头顶的一缕卷发,随后径直刺向那个手劲儿大的可怕的大块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一章 踯躅 小÷说c网 】,♂小÷说c网 】, “瞧你那看得津津有味的样子热闹看够了没有?”韩越拍了拍身上的灰,冲着元岁语速飞快地说到,“趁这个机会,快带着那俩赶紧离开这里吧。” “但是”元岁回头看了一眼从凌夙诚加入战局后表情便一直有些奇怪的闵舒。这种时候,应该留着这位天赋过人的小伙子继续发功比较好吧? “别磨磨蹭蹭的。”韩越调整了一下姿态,似乎随时准备冲进那间门口堆满杂物的小房间,“悄悄告诉你个事,我们和允涵他们那组,已经失联三分钟了。” “失联三分钟?”元岁的音量瞬间提高,“不是吧,怎么回事儿?” “呃,因为她总是跟我闹脾气嘛,经常都要刻意延迟一会儿才回复我之前没有特别在意。”韩越居然腾出一只手不太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但我刚刚叫她快点出来接应你,她到现在也没有回复我觉得她还是不会拿这种事来跟我赌气的。” 元岁嘴里发出“嘶”的一声,似乎是倒吸了一口凉气,猛地拽了一把一直以同一姿势站在原地的闵舒,居然还没扯动,反而给带了一个趔趄。 “得啦得啦,这位小兄弟?你也听到了,事情有变,咱们快走,给这两位腾出点空间发挥。”元岁有点尴尬地重新站稳,在闵舒的面前挥了挥手让他回神。 “不对c不对,刚刚进去里面的那个是什么人?”闵舒的眼睛睁得很大,语气中似乎透着不可思议。 韩越眯了眯眼睛,又催促到:“好了好了我的小祖宗们,到了安全的地方咱们再慢慢聊天好吗?你可是贵重物品,一点磕磕碰碰咱们都担不起责任,光是待在这儿就足够让人提心吊胆的了。” “可是——”闵舒伸手朝着里面指了指。 “没关系的,会释放丢火球这种高级招数的那位已经被越哥优先捅刀了嘛,不要担心,我们老大还是很靠谱的。”元岁马马虎虎地劝了一句,随即给汤雨澈打了个眼色。 目送着依依不舍的闵舒几乎是被元岁和汤雨澈一左一右架起来后被快速带离现场,韩越转了转脖子,嘴里低声嘟囔了一句:“看在他打算放你一把的份上把嘴闭得严实一点啊。” 一 吕家梦低头“呸呸”两声,吐出嘴里的沙子,又揉了揉眼睛,终于勉强看清刚刚发生的一切。 所谓神兵天降,大概就是如此吧。 一个年轻的男人不知使用了什么方法,竟然硬生生地在天花板上开了一个不小的洞,随后直接降落在一层地面,凌厉的剑刃直直冲向不幸成为人质挡在任世景面前的郝巧面门。 完了。他想起门外那个鬼魅一般的刺客不久前潇洒的言论。这群人并不是来救他们的,他们不会在意背叛者的生死。 对不起啊。他愣愣地看着表情完全称不上绝望扭曲的郝巧,自言自语似的轻声说。 至少在最开始的时候,我真的只是想让大家过得好一点而已。 “低头!”没等他酝酿出更多平日里说不出口的话,那个年轻男人突然喊道。 吕家梦反射性地一缩脖子,却看见任世景突然露出一个吃痛的表情,松开拎着郝巧的那只手的瞬间,一把长剑擦着他的下巴划了过去。 眼看着那名刚刚脱险的青年一落地就麻利地滚到了一边,凌夙诚不知道是该感到轻松还是遗憾。 为了避免这位卷毛贝斯手躲闪不及,他下意识地抬高了剑刃,错失了一剑割喉的良机。 没想到他心态这么好,现在还能腿都不抖一下的赶紧远离战场,也算是人质中的榜样了。 回身斩向职业素质过硬,正想趁机冲着他后脑勺开黑枪的一位枪手的肩膀,凌夙诚皱着眉听着一屋子人略有滞后的此起彼伏的惨叫,又闪身躲过那个大块头的一拳回击,蹬着一侧的墙壁起跳,与像一辆人肉坦克一般扑过来的任世景再次在空中错身而过,随即反手斩向对方的手臂,也被意外的躲开。 毕竟也是最近遇到的对手中头一个真正科班出身的,任世景比他想象中的要更灵活。凌夙诚在一地的碎土块中打了个滚,眼见着对方目光一凛,又要冲向距离最近的一个潜在人质,迅速掷出一大块分量不清的土石,直冲对方膝盖。 大块头硬生生受下这一击,脚步只是略微一顿,随后三步并作两步,又将大手伸向了另一块儿人肉盾牌。 不行,不能把交战的位置选在这里。凌夙诚“啧”了一声,忽然退到了站得相对集中的乐队成员面前,抬了抬手,门外那堆本就搭得不够平衡的桌椅板凳瞬间垮塌,下一秒,竖着挡在门口的门板被一脚踢开,另一把刀刃阻止了任世景的动作。 韩越只现身了一个瞬间。任世景不得不贴在了墙边,弓着身体双手握拳,俨然是拳击的架势。 凌夙诚对着空气比划了一个手势,随后再次持剑劈砍上去,直到将任世景刻意地一步步逼到了门边。 刀刃出现的时机恰如其分。韩越突然从半空现身,直直向着任世景的头顶砍去,对方竟然竭尽全力下了个腰,并借势倒地,翻滚着向外跑去,顺便还扛起一张木桌,朝着追来的韩越投掷过去。 木桌在半途中便坠向地面。凌夙诚拉了一把往前冲得飞快的韩越,指了指后面一堆怂怂地从包间的门框里露出个脑袋的几个年轻人,随后一马当先追了出去。 “真是,又把烦人的事情丢给我。”韩越瘪了瘪嘴,随后认命地回头,重新走进房里,将两个被丢在这里的小弟利落地敲晕,缴枪,随后怪笑着环视一圈。 除了那个至今仍在抚着胸口,后知后觉地做深呼吸的卷毛,所有人都避开了他的眼睛。 “你们好啊,这回出来玩儿有意思吗?”韩越靠在墙边,语气悠闲,将滴着血的刀柄在几根手指间反复转来转去。 没人接话。韩越看着这群打扮新潮的年轻人脸上未脱的稚气,挑了挑眉,又说到:“别一个个都不出声啊。你们应该赶紧讨好讨好我,为自己争取一下嘛。这点眼力见儿都没有,难怪只能干这种活儿。” “说说什么呀?”卷毛结结巴巴地问。 韩越突然觉得有点莫名的欣赏这个福大命大的人,姿势稍微放松了些,笑眯眯地说到:“你们现在都在思考什么?嗯?总不会是正琢磨着怎么从我手底下跑出去吧?” “我想过的。”郝巧偏头看了一眼吕家梦,还是老老实实说到,“我们的罪已经坐实了,跑也不知道往哪儿跑只要不被直接处c处死的话,那个,我觉得啊,吃自家的牢饭应该也比在外面流浪要好吧” 吕家梦瞬间直起了身体,几个刚才还惊魂未定的同伴也瞬间满血复活,脸上略带愠色的盯着他。 “嗯,说的不错。”韩越鼓励的点了点头,追问到,“然后呢?” “然c然后嘛”郝巧的声音有点抖,不过说话的逻辑倒是很清楚,“我看您您们都是带着任务过来的,也不方便腾出人手来专门盯着我们,更别说看管这两个留下来的我是这么想的,如果您信得过我们,呃,信得过我们想要戴罪立功的求生欲的话,请给我们一个机会,把这两件麻烦事科学的合并一下。不如,由我们来暂时看管这两个,也算是互利共赢您也少些累赘不是?” 此话一出,除了韩越,满屋子的人都张大了嘴巴,瞪着溜圆的眼睛三三两两交换眼神。 韩越闻言,居然面带喜色地一拍手:“你这话真是说到我心坎里去了。我觉得完全可行啊。这样吧,我看你也算是个小头头,这件事就全权委托给你,要是事情办得好,我去给你们争取一下减刑,让你们早日获得重新做人的机会。如果你们回船后再多多配合后续的调查工作,我个人再去帮你们说说,保证你们今后的牢饭天天三菜一汤。” 这位砍人时戾气十足的刺客平日里的说话口气怎么和自己想象中这么不一样?郝巧干巴巴地笑了笑,又看了吕家梦一眼。 “我算是乐队的大头头。”吕家梦抹了把脸,终于站了出来,“这件事,我应下了。我会好好约束下面的人,完成这个任务,也希望您说话算话。” “好说好说。”韩越的眼神在郝巧和吕家梦之间打转,“我留个发信器给你们,你们暂时也别待在镇子上了,不是特别安全随便找个地方躲躲,最多坚持一两天就成。” “保证完成任务!”郝巧的回答铿锵有力得莫名其妙。 “得,大家也都是一条船上的人,真有个万一你们的家我也找得着。”利诱不够,还得威逼巩固一下。韩越看了一眼id,发现莫允涵那边还是没有任何消息,吹了个音调有些奇怪的口哨,随后大大咧咧地冲着众人一挥手,也径直出门去了。 不管怎么说,“一条船”的表意的确非常恰如其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二章 偏锋 小÷说c网 】,♂小÷说c网 】, 韩越抹了一把脑门的汗,尽力控制自己喘气的声音,斜倚在一个树边,稍微缓了一会儿,才对凌夙诚说:“你们一个个的,欺负我上了点岁数吗?追得我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 “建议你最好再稍微慢跑一会儿,不要立刻停下。”凌夙诚远远听着前面的动静,“他暂时大概也没办法维持之前的速度了。” “那就好接下来怎么办?接着这么撵着他往前跑?逼着他去找上家?”韩越换了一个靠树的姿势,抱着手,“我觉得不行吧。明知道后面肯定有我们跟着,这位看起来这么硬汉,我觉得他干不出来这么怂的事情。” “嗯。”凌夙诚点了点头,顿了一下,又问到,“莫允涵?” 没头没尾的问题,韩越努力意会了一下,低头看了一眼id,回答到:“现在有点断断续续的信号了,有可能是因为我们确实跑出太远她的能力也是有范围限制的。你也真是心大,我可不敢制定出这样缺少保险的计划。” “嗯。”凌夙诚居然又应了一声,继续一脸严肃的盯梢。 “你的小姑娘已经被支走啦,允涵会第一时间去接应她的,不用太过担心。”韩越戏谑到。 没想到凌夙诚摇了摇头,很镇静地说:“我确实不太担心。” 韩越带着点微妙的笑容挑了挑眉,又说到:“那你在思考什么?明明最不该放闵舒一马的人就是你,就算他真的躲得过这一次,以后天大地大逍遥一生但是一旦有一天再次进入有心人的视线中,你会面对什么,你自己清楚的很。甚至不用那么想的那么长远,他可是一个能够感知到他人天赋并自由的进行增强和削弱的人,要是他这两天一个嘴快,直接把你的事情捅出去,你打算怎么收场?” “如果你心里不同意,就不会选在这个时候才劝我。”凌夙诚淡淡地说。 韩越瞥了他一眼,摇头晃脑地说到:“反正也劝不住,我勉强相信你心里有数吧。倒是允涵那边我们毕竟人手有限,要小心一些预料之外的事情。” “我知道。”凌夙诚略微沉吟了一会儿,突然问到,“我们这次出来的事情,有多少人知道?” “就那些呗你的意思是?” “如果是自身受到了威胁,他或许不会选择向上面的人求助。”暂时藏匿在一处灌木之中休憩的任世景似乎又有开始动作的迹象,凌夙诚打了个“准备”的手势,“但是,察觉到了‘机会’的存在,或许能够推他一把。” 一 “喂喂喂?涵姐?我的天,你终于出声了。”通讯那头的声音听着颇为费劲,多半是元岁正在迈着小短腿儿边跑边不停尝试呼叫的缘故。 莫允涵缩在两位仿佛左右护法的组员身后,用牙齿扯下一截纱布,潦草地在膝盖上裹了裹,歪着脖子夹着刚刚勉强抢修成功的耳机,也大声说到:“在呢在呢,别喊了!我这边设备出了点问题,只能开最大音量,你是想让对面的也听到吗?” “得得得,你没事就好,我小声点。”元岁长舒一口气,随后又是一连串问题,“你们那头怎么那么吵?设备坏了?到底怎么回事呀?” “砰砰打枪呢,能不吵吗?”莫允涵的声音又断断续续起来。 “请先回答比较重要的最后一个问题好吗?”元岁回头拉了一把体力渐渐跟不上的闵舒,前后左右地看了看,烦躁地“啧”了一声,冲着身后两人说到,“亏得你俩是跟着我跑,要是跟着老大,操场跑个八百米怕是都会被超圈。忍忍吧两位,这儿是草地,我没地方栓线,不然早就拉着你俩体验一把飞一般的感觉了。” “闵舒又不是军人,再说你也没有比我好到哪里去好么?”汤雨澈相当护短。 “你们先别往我们这儿赶了,要是我们脱困,会第一时间倒回去找你们的。”莫允涵急中生智,直接扯了一截医用胶布,将耳机贴在了耳边,“几分钟前,我们突然遭到了一队来历不明的人的袭击,对面战斗能力一般般,但是胜在人多,来的又突然,炸了咱们一大包吃的,给我气的。” “炸吃的?太过分了!”很快意识到重点跑偏,元岁一个急刹,朝着侧方向的一片小树林指了指,“我们先往那边跑!涵姐,你们人没事儿吧?” “还能动弹。”莫允涵飞快地更换弹夹,一把按下霍淳的脑袋,同时连续开枪,“你们才更要小心,这群人没事儿过来找我们的麻烦干什么?多半还是为了你们带出来的那个人。他们可能已经有人朝着你们去了我怎么连不上你老大的信号?你们不在一起?” “只有我带着两个累赘在跑。”元岁的语速很快,“如果我这边正面遇上了一大队人马,你就只能为我祈祷了!” “你——” 通讯再次被切断,想来莫允涵那边的情况也不会太乐观。元岁一边尝试与韩越取得联络,一边顺着小山包的弧度努力保持平衡滑草前行。 泥土和干草碎屑一个劲儿往靴子里钻。意料之中没有取得任何回应。也是,莫允涵连与自己的通讯都无法维持,更腾不出手来找那两个不知道跑哪儿去的人。 “总而言之,咱们不能在这种面对面开枪的地方打遭遇战。”元岁目测了一下小树林的距离,咬了咬嘴唇,“真是没想到会演变成这样,早知道还是当个跟班安全啊。” “出什么事儿了?”汤雨澈的语气倒是意外的很镇定。 “不行,不行,就算真的跑进了林子里,我恐怕也没办法同时顾及到你们两个人。”元岁用力抓了一把头发,“这事儿越来越不对劲儿了,为什么会突然窜出一群人直接摸到了涵姐那里?你你先把这个拿好。”元岁扔给汤雨澈一把手枪,语气里透出股无法掩饰的焦虑,又说到,“要是等会儿有个万一,请原谅我只能优先努力保证他的安全——如果我做得到的话。” 实在是太糟糕了。 所谓“自作孽不可活”大概就是如此吧。元岁一一否定脑子里飞快闪过的一个个应对方案。让相对更侧重于“支援”而不是“战斗”的莫允涵那组作为接应组正是她自己提出来的,自告奋勇表示“你们去前线拼杀吧我会在后方老老实实看护好‘贵重物品’”的人也是她,她连埋怨凌夙诚不靠谱的资格都没有。 目前的最佳方案只有先舍弃汤雨澈,然后带着闵舒去树林里暂避。借着地形优势,也许她还能勉强拖一拖,试试能不能坚持到莫允涵脱困赶过来。 但是,一旦汤雨澈有个万一,凌夙诚,乃至他那位厉害的爹应该怎么向众人交代呢? 不对,问题的关键是,对方怎么会把矛头优先对准留守后方的八组? 元岁用力一拍手,正想冲着耳机直接喊话,仔细一想又改用了讯息。 “暂时切断与船上的一切联络,信我!” 刚刚发送完讯息,一旁的闵舒就发出了报警信号。 “有人往这边过来了,不少!” 事情似乎总是会朝着最糟糕的方向发展。元岁勉强扯着两人暂时趴在了草丛之中,暗自后悔自己没有在韩越说出“莫允涵突然失联”的时候就觉察到任务正在走向失控的边缘。 也是近期以来,凌夙诚给她的信任实在是有些过度了。 元岁在自己的脸上轻轻拍了一把,竭尽全力镇定下来。 无论何时,不能把责任归咎在他人身上。凌夙诚在某些方面敏锐可靠,不能代表他真有洞悉一切的本事,是自己稍微被捧了两下,就飘飘然了。盲目信任自己或者是其他的某个人都不可取。 “汤小姐,我们商量个事儿吧。”元岁压低声音,尝试挽回事态,“听闻您以前也曾在军校练过一段时间,我应该叫您一声‘师姐’了。恐怕您也明白,是到如今我们应该做什么吧?” 脚步声越来越近。初春的干草根本起不到多少遮掩的作用。元岁回头看了一眼,却发现两位累赘神情完全不同。 闵舒抿着嘴唇说不出话,呼吸粗重,大约还没有完全从刚刚的长跑中缓过来。这家伙的能力是削弱对方的天赋,但无法干涉敌人的子弹或是刀刃。 自己的能力是控制线,复杂地形跑路很快,以偷袭的方式干扰几个敌人勉强还是可以,可现在 汤雨澈倒是一脸平静,不愧是敢做出自残帮助病人越狱这种事情的奇女子——等等,说起来,汤雨澈的天赋是什么?她既然曾经加入过军校,也是一试二试筛查之后选出的“强天赋者”,至少不可能像某些普通人一样获得类似于“一眼看出哪个西瓜更熟”这种没用的能力吧? 元岁分心的瞬间,突然听到背后的干草叶发出了轻微的响动。 她下意识回头,正巧看见一个留着胡子的彪形大汉带着一股猎杀小羊羔一般自信的笑容,拿着把一点都不美观的大砍刀,朝着她劈下来。 “留下那个男的,女孩子直接杀掉就好了——虽然有点可惜。”她隐约听见一个猥琐的声音从很近的地方传来。 其实我也没有弱到那个程度的。元岁略显狼狈的后滚一圈,以自己的手臂为支点,几根细线掠过刀刃,朝着大汉的脖子飞去。 但是居然有人更快。 她还未成功让细线在那人的脖子上缠上一圈,就看见一个并不大但是威力十足的拳头从她身边擦过,下一秒,彪形大汉的侧脸被挤出一个可笑的弧度,随后飞出几米远。 汤雨澈抖了抖领子上的草叶站了起来,把枪丢还给她,随后摆出一个最标准的搏击姿势。 “还是你开枪吧,先把对面拿枪的都弄死,别的你不用管。”汤雨澈的眉目间一派淡然,动作的架势居然有些眼熟。 元岁想起来了,凌夙诚曾经不经意地提过一件事情。 最早教授凌夙诚各方面技巧的人之中,有一位正是前前任四组组长,也是一位女性。 那人是汤雨澈的母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三章 暴怒 小÷说c网 】,♂小÷说c网 】, “恭喜您,二试已经通过了。”女管家双手递来一封素色的通知书,语气依旧恭敬得体。 十五岁的汤雨澈人生第二次难以自抑的喜上眉梢,抱着通知书在房间里小跑了好几圈——这一轻狂的举动,在这个家里,原本是完全不被允许的。 “那个,父亲母亲知道这件事情了吗?”稍微冷静下来之后,她终于忍不住激动地问出了这个问题。 “您的母亲仍在会议中,或许没有第一时间得知消息。”女管家微微欠身,“但是您的父亲似乎已经知悉,他委托我向您转达,晚餐后与您商讨这件事。” “商讨?”汤雨澈的笑容僵了僵,“父亲他不为我感到高兴吗?” “他自然会为您高兴,不过作为您的父亲,他也不得不考虑更多东西,请您理解。”女管家缓缓倒退着走出房门,“如果您有什么需要的话,随时欢迎使用内线电话。” 门从外面被轻轻阖上,连带着房间内的光线也一点点减弱。汤雨澈愣愣地打开了灯,动作僵硬地坐到了床上。 手里的通知书似乎突然变得有些轻飘飘的。她缓慢地做了一个深呼吸,随后一手按着额头,自嘲地笑了笑。 是了。他怎么会高兴呢? 从很小的时候起,汤雨澈便一直有一个隐秘的愿望。 自从从同学那里没头没尾的得知了“获得的天赋或许不完全在遗传范围内随机,而是与自身渴望有关”之后,她便每日在睡前祈祷。 神啊,如果您真的存在的话,请听听我卑微的愿望吧。 她的父亲是令许多人闻风丧胆的实验室负责人,风评一度是毁誉参半。偶尔会有同学阴阳怪气地调侃这件事情,并故意问她,你这么晚都没有觉醒天赋,不会是被你父亲动了点手脚吧? 不是的。她每次的都很认真的反驳。从小到大,他管我的时间,或许还不及花费在实验室里最不重要的那一位病人多。 话虽如此,在履行“父亲的责任”这一方面,汤显光实在是令人无可挑剔。 无论他有多忙,一学期里一定会参加一次自己女儿的家长会,仔细聆听老师对于她学业个性能力等多方面的见解,并让自己的秘书立刻开始着手调整她下一学期的培养方案。 不过,居然沦落到要从外人口中了解自己女儿的地步,偶尔,至少是偶尔,这位总是严肃淡漠的父亲会不会略觉讽刺呢? 好在她的另一位家长,虽然也抽不出什么空闲时间来陪伴自己的女儿,有时也会突然反常地专门为她亲手准备一段时间味道并不太好的早餐,或者是在千载难逢的家宴中,冷冷地瞥自己丈夫一眼,说出“如果学校里有人因为有些事儿给你脸色看,你尽管来给妈妈说,我倒想见识见识”这种气势汹汹的犀利言辞。 作为一时风头无两的四组组长,汤雨澈个人认为,母亲的个性实在是不如传闻中的那样稳妥温和。 父母在难得可以一起吃饭的时间里从未有过任何眼神交流,就连基本的对话往往也要通过女儿这个绝佳的中间人牵线搭桥。 很多时候,汤雨澈都发自内心的觉得,这俩人会生活在一起,仅仅是因为两人的基因可能会组装出一个优良的后代而已。 医院下辖的实验室与冲锋陷阵的军队,两个看似截然相反的职业,本质上似乎却并没有多大的不同。不过真的要从这两条道路中选择其一的话,汤雨澈宁可加入传闻中每个成员都等同于消耗品的军营。 天随人愿。确认自己并没有遗传到父亲超强的学习和解析能力之后,汤雨澈有生以来第一次兴奋地手舞足蹈,然后在突击回家的父亲面前讪讪的停下了动作。 汤雨澈知道,父亲对她一定很失望。 可是这又有什么要紧的呢? 母亲对此倒是很高兴,甚至特地抽出时间来指导过她几招。这位四组组长是个非常鲜活的人,会因为自己长时间不得要领而气的直接摔门走人,也会和自己的女儿抱怨最近的一位学生性格沉闷的简直让人窝火。 如果日子可以一直这样过下去,那也不错。 “你也算是实现了自己的梦想,这很好,我知道你一直不想来接我的班。”父亲的声音一如既往的透着股高高在上的冷意,“也好,这几年我也看出来了,你确实不是做我这行的料。” 即使对方说的是事实,汤雨澈也并不喜欢被人这样简单定义。 军校的生活意料之外的顺风顺水,身边的同学十有八九都不是普通家庭出生,相处反而愉快。 汤雨澈在军校的表现相当好。老师评价她平日里性格稳重,关键时刻又豁得出去,日后大有可为。 被人肯定价值的感觉是那么令人高兴。她日复一日在操场上挥洒着汗水,不敢在分班考试前放松一丝一毫。 考试的最后一天,胜利在望,再打败一个人,或许她就可以以前三名的成绩进入一班。 中场休息,她靠在栏杆上毫不顾忌形象地大口喝水,潇洒地在嘴角擦了擦,突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快速穿越看台,直直朝她而来。 那是女管家。汤雨澈极少看见她这么仓促失态的样子。 “怎么了?” “刚刚接到消息,您的母亲在任务中去世了。” 汤雨澈怔怔地听完,轻飘飘地重回操场,一瞬之间好像突然失去了所有知觉。 “喂,怎么啦?回神啊朋友。”对面的那人依旧摩拳擦掌,“好心提醒你一下,我要开始了哟。” “哦。”心口隐约传来一阵钝痛,汤雨澈勉强做出迎战的姿态,却突然觉得眼前一花。 世界似乎突然安静了一秒钟。 “快叫救护车!这里出事了!” 像个物品一样被人搬来搬去,汤雨澈觉得眼皮很重,很快便捂着胸口睡了过去。 一 “真是深藏不露啊。”更换弹夹的间隙,忍不住停下来观摩了一会儿的元岁瞪大了眼睛。 汤雨澈一脚踹在立刀突袭她的人的胸口,侧身弯腰又躲过一刀,同时又是一个全无女性仪态的上勾拳,再劈手躲过对方的武器,旋转着身体穿插进数名敌人之中,以无比高效的动作一一击破。 平日里努力维持的柔弱气质忙不迭的从她周身退开,汤雨澈眼神凌厉的程度让元岁不自觉打了个颤。 虽然不太能明白缘由,但是元岁本能地感受到了,汤雨澈现在似乎非常生气。 每一刀仿佛都是在泄愤,这个官方说明里闲散病弱的女性,下手重得仿佛是在报复。 难怪这位大小姐敢做出一个人劫狱这种胆大包天的事情。就算是没有凌夙诚的协助,仅凭她自己的能力,加上闵舒对于天赋相对特殊的人群的削弱,说不定逃离对她来说原本就不是难事。 这些人手持的次等武器实在是不太经用。汤雨澈“呸”了一声,将受损的刀刃用力杵进地里,以此为支点以类似跳高的姿势翻滚腾空,一脚踹飞了敌人中看起来最像领头的那个,随后拽着最近一人的领子,直接狠狠掼向地面。 如同元岁所想,莫名的火气塞满了她依旧在微微钝痛的心脏。她咬着牙,大姐大风范十足的直接踩在了正想努力从地上爬起来的壮汉头上,用力喘着气。 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这幅尊容在那个傻小子眼里是什么样子。 汤雨澈不敢回头,弯腰从地上又捡起一把长刀。 她和那个冷血的男人终究流的是同样的血。或许在见识过这样的自己之后,闵舒最终会明白这一点。 也好。 几天以来,她也曾经在心底质问过自己,这一切真的值得吗? 或许是由于前几天在自己的导演下失血过多的后遗症,又或许仅仅是因为自己确实疏于练习。汤雨澈终究是觉得有些疲倦了。 她其实已经疲倦太久了。 对于一个注定苍白的人来说,活着是那么没有真实感的一件事。 再次利落的挥剑,用力刺向一人的腹部,但是造成的创口并没有达到预料中的程度。那人很快便痛骂着挥刀还击,汤雨澈如同在社交场里的舞池一般原地旋转,抢先一步发动进攻。 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明确的感受到过,自己的生命的的确确是掌握在自己手中了。愤怒混合着莫名的欢呼雀跃,连伤口传来的疼痛都是那么真实动人。汤雨澈潦草的擦了一把刀刃上的血,重新冲入敌阵。 “你冷静点!离远一点!”元岁在后面着急地喊了起来。 这位世外高人的动作太快,距离对手又太紧,她几乎不敢继续开枪。 血液溅到了脸上,汤雨澈实在是腾不出手来整理仪容。在这之后,她究竟应该以怎样的面目面对闵舒呢?他会害怕这样的自己吗? 算了,也无所谓,原本也没想过要让他对自己感激涕零。自始至终,她只是忠于自己一瞬之间的想法——从看见病床上的闵舒的一瞬间开始。 他是那么鲜活啊。 世界上最讽刺的事情,或许就是最有资格表达对世界的唾骂的人,居然向她伸出了手。 耳鸣的感觉渐渐变得无法忽略,汤雨澈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晃。 该停手了,理性在告诫她。 可是,为什么呢?汤雨澈的双目赤红,再度攥紧刀柄。 视线里朝她冲过来的人影渐渐变得模糊不清。她只是直直地立在原地,一时间竟然没有对手敢头一个上前领教。 世界啊,你听着!她在心底里无声的怒吼。 这是我对你的报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四章 倾盖 小÷说c网 】,♂小÷说c网 】, “原来是泉林先生亲自过来了吗。”任世景按着腹部的伤口,流着冷汗靠在一处民宅的墙根底下,“那就好不过那两个尾巴还在我后面还跟着,我暂时没有办法过去与他会合。” “连你也甩不掉的尾巴吗?”蓄起胡子的宗长泾靠在椅背上,语气听起来漠不关心。 “恐怕当我说出那两位尾巴的名字的时候,您就不会肯安分守己地待在那里了。” “哦?” “比起闵舒,拿下这一位或许是更有分量的礼物。”有附近的住户已经察觉到了任世景的存在,但在与这位看上去便极有压迫感的大汉对上眼神后便纷纷落荒而逃。 “凌夙诚?”宗长泾的语气有些不可思议,“我本以为,既然‘盘古’上的人多少察觉到闵舒能力的暴露绝对有问题,就绝对会把凌夙诚看得仔仔细细的——他们俩某种程度上对我们的价值是类似的。” “不过比起闵舒,凌夙诚可要难以控制得多了。”简易处理后的伤口很快再次开始渗血,任世景渐渐蹲坐在了地上。 “你受伤了?这可不太好我原本还想着指望兄弟你立个大功,再行行好来拉我一把呢。”宗长泾悠悠地说,“怎么,你和凌夙诚交过手了?你觉得他怎么样?” “作为打手来说,是很不错。不过他既然干得出既让别人冒险,也让自己冒险的这种事,也不足为惧。”一想起腹部最深的伤口,居然是那个临时被抓做人质的卷毛造成的,任世景稍觉丢脸的略过不谈,只低低地哼了一声,“像他这样天生有骄傲的资本的人,一定会相当自以为是吧?” “与生俱来的资本啊,真是让人羡慕不,简直是嫉妒。”宗长泾懒洋洋地斜躺在沙发上,整个人有些邋里邋遢。 “咱们的谈话暂时就到这里吧我这次特地冒着风险来通知你凌夙诚的事情,也算是尽了多年兄弟情谊了。”任世景似乎意有所指。 “你忘了,因为上次办砸了差事,我被泉林先生留在这里,一是‘疗养’,二是‘囚禁’。我可不敢偷偷跑出来,与你合谋做些什么惊天大事。” “这么多年了,我们难道不是一直是‘合谋’吗?”任世景回望一眼,又接着说到,“有一点你说得对,以我现在狼狈的样子,想要一个人成事,确实是太难了。” “你在暗示我什么?” “带着咱们的人到这里来,你我共同吃下这一个功劳。我最近算是看出来了,泉林先生之上,还有不少人正看着我们呢如果不雷厉风行地做出点成绩来,以我们现在除了打打闲工,对他们没有丝毫其他价值的前提下,被扔在垃圾堆里只是迟早的事。” “这不太好吧?”宗长泾已经坐直了身体,努力克制着自己声音中的情绪。 “和过去一样。凌夙诚这次出行,身边并没有多少队友。不再考虑看看么?” 通讯那头沉默了一会儿。任世景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略带讽刺地勾了勾嘴角。 宗长泾一向是个沉不住气的人又抓不住机遇的人。所以从前一直作为他的“下属”的自己,才不得不陪他走到了这一步。 果不其然,任世景的耐心顶多才消耗掉一半,便听到宗长泾又开了口:“那就这么办吧。我会带上所有能带上的人过来,你也尽快想个法子,暂时从凌夙诚眼皮子底下‘消失’。” “大概用不着我多费什么功夫。泉林先生既然过来了,凌夙诚必定不会一直浪费时间追着我,迟早是要回岛屿另一头看看的。” 三百米以外,凌夙诚与韩越一左一右坐在岛屿东侧这座规模不大的小村子的大门口,就像是两尊镇守的石狮子。 “听得见吗?”韩越问到。 “不太清楚,村子里人太多了。我们又不好追的太紧,免得他”凌夙诚说到这里便打住了。 “你是想说狗急跳墙?”韩越翘着二郎腿,“到这个地步了,你还琢磨着怎么才能尽可能不误伤围观群众?” “尽可能。”凌夙诚重复了一遍,“这个岛屿上常驻的居民都是普通人,如果我们做出了太出格的事情,可能会加剧新旧两种人类之间的摩擦。” “唉,当个正派人物真累啊”韩越装模作样地长叹一口气,“那些坏人就不用考虑这些乱七八糟的,所以做事总是比我们有效率。” 凌夙诚没有应和他的感慨,又问到:“联络情况呢?” “咱们与允涵那头道理上来说算是勉强连上的,只是互相都听不见,可能是她那头设备出了问题。元岁那头也只有信号感应,说不上话。稍微有点奇怪的是,咱们与船上的联络完全断开了,我这儿甚至连你爹那里的信号都搜不到。”韩越边说边琢磨,“只可能是允涵那里有意或者无意的切断了,咱们都只是她那里下辖的子频道而已。” “如果她是主动断开的呢?”凌夙诚淡淡地抬眼看他。 “那就说明,你的炸鱼计划可能已经成功了一半。” 一 遇见汤雨澈后的一个晚上,闵舒曾经做过一个梦。 在开满不知名花朵的山谷里,蘑菇一般的圆顶小屋前,他与汤雨澈牵着手,居然正在一起跳舞。 汤雨澈长长的头发轻轻扫在他的肩膀上,就像是一片丝绸拂过。 很快,梦醒了。闵舒从病床上一下弹了起来,稍微回忆了一会儿之后,突然微微脸红。 作为一个正儿八经的爷们,他怎么能梦到这么女性向童话里的场景啊! 多半是最近和汤雨澈断断续续聊了太多没有营养的话题。闵舒刚刚从微妙的自我唾弃中缓过来,就听见门咔哒一声,出现时机恰到好处的汤雨澈提着午饭走了进来。 “你干嘛!”汤雨澈敏捷地偏头躲过闵舒投掷过来的枕头,皱着眉大声问到。 脸红得像是突然发烧似的闵舒讪讪地缩回手,半天也扯不出个所以然来。 不过就在今天,他终于见识到了汤雨澈的“舞姿”了。 闵舒还记得,很久以前,在学习《鸿门宴》的时候,他与同桌曾经热烈讨论过里面的“剑舞”究竟具不具备当代舞蹈的美感这种听起来很学术,实则全无营养的问题。 如果以后还有机会的话,再见到那位同桌,他或许可以将今日所见作为“实证”。 不过汤雨澈是个已经流露出疲态的舞者,而他是个除了呐喊助威以外便无能为力的观众。 她果然原本是个光芒万丈的人。闵舒有些惊讶于自己此刻的平静。 如果没有认识自己的话,她会过上更好的日子吧? 后知后觉的悔恨莫名击中了他。正是自己,永久地破坏了她平静的人生,逼迫她一次次面对危险。 “对不起啊”他觉得眼里一片酸涩,又觉得作为累赘的自己其实根本没有资格掉眼泪。 “你冷静点!离远一点!”一旁元岁声嘶力竭的呼喊稍微令他冷静下来。 不对,她为什么要叫汤雨澈冷静? 闵舒愣愣地重新将目光聚焦。下午的阳光将汤雨澈的影子拉的很长,也将她的神情笼罩在一片阴影中。 “快,小兄弟,可能只能靠你才能让她停下来了。”元岁摇了摇他的肩膀。 “我?”闵舒的反应还是有点慢。 “你,就是你!”元岁有点急了,把枪扔给了他,也捡了把刀不太灵活地切入战场,同时大声叫到,“背后!” 汤雨澈置若罔闻,依旧重复着漂亮又机械的动作,像是音乐盒上旋转的芭蕾舞小人。 “你干嘛呢?背后啊!”闵舒终于吼了出来,随即被自己呛得咳嗽连连。 汤雨澈动作明显的一顿,眼见着一把刀就要擦着她的脸刺过去,闵舒下意识莽撞地冲进了人群中。 其实根本用不上他。元岁上前一个滑铲绊倒那人,随即麻利地将剩余几个勉强顽抗的人仔仔细细地绑好。 “我”汤雨澈看见直直冲向自己的少年,略微颤抖着丢下手中沾血的刀刃,又胡乱把手在衣服下摆上抹了几把,还没来得及酝酿出任何合适的表情,就被少年用力的一把抱住。 “你差点吓死我了!”闵舒的小脑袋抵在她的肩膀上,声音喑哑,身体居然也在发抖,两个人抖得还颇为同步。 “对对不起,我”吓到你了吧?汤雨澈想。其实我和你想象中完全不一样,我 元岁有点尴尬地站在一旁,正犹豫着要不去提点这对明显快要走偏的小情侣,就听见闵舒略显青涩的声音再次响起:“你道什么歉呐!尽是抢我的话说!” 汤雨澈被吼得一愣,随即表情难得的委屈巴巴起来。 闵舒看着她的样子,突然灵光一闪,用尽了十几年来积攒的所有脸皮,大声地说到:“就像你在乎我,不希望我受到伤害一样,我也不希望你为了我这么拼命啊!你你这么厉害,我知道我只能拖你的后腿——”不给明显想开口打断的汤雨澈机会,闵舒连忙加快了语速,“但我还是会坚持留在你身边!因为,因为” “因为只要你在的话,她就会变得特别有力量。”元岁在一旁帮腔,“真好啊,我觉得你俩挺合适的,这种小男生对于你这种内心压抑的大姐姐或许有治愈效果。” “你c你们——”汤雨澈脸猛地蹿红,随即脱力地捂着胸口蹲了下去。 “我我我有带药在身上,我给马上给你找找!”闵舒扶不住她,只能急急慌慌地上下翻找起来。 “不,不用我缓缓就好了。”一只沾满汗水却冰凉的手小心翼翼地从下面抓着手腕,闵舒愣了愣,随即借机在汤雨澈的头上揉了一把。 元岁“啧啧”两声,看得满意之后才接起莫允涵的电话,优哉游哉地学着汤雨澈刚刚的造型,一脚踩在一个挣扎着爬起来的大汉的脑门上,慢悠悠地说到:“我们?是碰到了一大群人,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你们马上就到?呃,其实可以再等等的。” 再给这两位一点私人空间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五章 直面 小÷说c网 】,♂小÷说c网 】, “允涵已经与元岁那三个汇合了,基本上没出什么大问题。”韩越揉了揉僵硬的脖子,又问到,“然后怎么办?天要黑了,他们六个说是找了个废弃的独栋小楼住,还挺会享受生活。那咱们俩呢?通宵聊天?把自己挂在树上睡一会儿?我觉得就这么靠着容易落枕。” 浪费了一下午的时间跑了一个巨长的马拉松,韩越现在由衷地开始佩服那位身上带着伤还如此活蹦乱跳的肌肉壮汉。或多或少都猜中了一部分的对方的心思,双方心照不宣的拖延了一会儿,消耗着彼此的耐心,又或者是拖延时间以静观其变。 “你的意思呢?”凌夙诚问。 “如果把鱼饵抛出去太久,难免会有一两条特别机灵的鱼趁着咱们松懈的时候偷偷咬钩,然后溜之大吉,所以咱们不能一直放着不理那几个我再确认一下,您确实只是答应‘给闵舒逃走的机会’,而不是‘一定会放他走’吧?” “毕竟不是只牵扯到我一个人的问题,我有分寸。如果我们这次可以顺利顺藤摸瓜了结这一伙人,偶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没什么。” “也许吧。这对他们来说也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你和闵舒都暴露在外面,他们很可能会把能找来的帮手都集结起来很高兴的是你不用再跟我独处太久,我们很快就不得不去找你的小姑娘啦。唉,我知道你现在一颗心都系在那一头。”旷野里,星星尤其明亮,不过两人都没有什么驻足欣赏的兴致。韩越干巴巴地嚼了一会儿口香糖,突然开口,“说起来,我问你个事,你得老实回答我。” “你说。”凌夙诚的语气淡淡的。韩越觉得他很有可能已经猜到自己要忍不住问什么了。 “只要是又认识你,又认识元岁的,最近多多少少都来找我探过底。”韩越顿了一下,“在意你俩之间是不是存在某种关系的人呃,真的很多,毕竟你对她确实有点太上心了。” “那么你觉得呢?”凌夙诚又将问题抛了回来。 韩越嚼口香糖的动作停了一下,似乎是挺认真的想了想,摇头晃脑的说:“咱们也算认识挺久的了我勉强相信你是个比较理性的人,没有意义的尝试,你是不会去碰的。” 见凌夙诚久久没有答话,韩越心里突然“咯噔”一下,语气认真起来:“别的先不提,你爹是怎么样的人你总清楚吧?连他都没能为自己争取到自由恋爱,你——” 他忽然说不下去了。因为凌夙诚突然抬起头,静静地直视着他,眼神中罕见的透露出明显的告诫。 “这是你选择帮助汤雨澈的原因么?”半晌,韩越还是硬着头皮问到。 脾气再好的人也有痛脚。韩越试着换位思考了一下,觉得要是有人平铺直叙地问自己这么敏感的话题,说不定自己已经动手回应了。 “不算是。”凌夙诚还是回答了,只是明显有不再想推进这个话题的意思。 “呃”韩越眼珠转了转,决定换一个相对平和的角度入手,“那你对元岁,该不会?” 这个相对平和的角度好像也好不到哪儿去,感觉自己真是越来越像一个老妈子,都关心起凌夙诚的终身大事了。韩越心里自我鄙视了一会儿。 好在凌夙诚惯常是不会介意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的,更不会因此鄙视韩越操心太过。不过他居然没有立刻敷衍的回答,而是皱着眉头,长时间的沉默了一会儿。 这往往是他正在仔细考虑问题的表现。韩越不由扯了扯嘴角。凌夙诚最令人佩服的一点就是永远会以最认真的态度对待其他人的顺嘴一提,而且从来不会扯谎,顶多就是过分追问下去之后便不再回答下去,说不定心里已经写下两千字的总结报告了。 也不能这么说,这种事情对他来说确实不是小事。韩越的眼神暗了暗,面上依旧漫不经心,心里却有些焦灼起来。 凌夙诚终于将最近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在脑海里飞快过了一遍,认真地点了点头,轻声说到:“应该是吧。” 坦率的略微让人吃惊。韩越几次试着张了张嘴巴,最后还是一巴掌拍在了自己脸上,沉声说到:“你知道我问了什么你自己又说了什么吗?” “你刚刚是在问我是不是对元岁产生了上下级以外的感情,我给出的是肯定的回复。”凌夙诚很直白地给他捋顺。 “我的天”韩越用力在自己脸上揉了揉,“求求你,下次给个心理准备。还有就是要有别人这么问你,你可千万别回答的这么顺溜啊!” “没有别人会问我这种问题。”凌夙诚的用词听起来理直气壮。 “好吧”韩越勉强缓了过来,“你现在脑子还清醒吧?千万别哪天元岁也问你这种问题,你顺势就这么告了个白,能给她吓得立刻出门跑圈。” “她不会被吓到的,更不会出门跑圈,她不喜欢跑步。”凌夙诚一一否定,想了想,又补充了最关键的一点,“我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韩越“嘶”地吸了口气,挠了挠脑袋,开始尝试补救:“作为你的朋友以及家长,看到你在这方面终于是开窍了,我本应该表达一下我内心的欣慰呃,我也觉得元岁这个小姑娘人还是不错的,但是嗨呀,你先说说看,你为什么喜欢她?接下来会不会采取什么行动?” “你的问题问的太细了。是谁之前三番五次强调过‘相信我是一个理性的人’?”凌夙诚的语气还是很平稳,脸上一点奇怪的表情都没有,似乎正在接受拷问的人并不是他。 “你先回答上面两个问题。”韩越满脸的严肃。 “我觉得第一个问题对你来说没什么意义,不过大概和汤雨澈会喜欢闵舒是类似的道理。”凌夙诚回答的很快,“至于第二个问题,我不是今天才意识到的,我之前也并没有采取过什么越界的行动,你可以放心。” 这人是怎么做到可以这么学术的讨论这种话题的?韩越有些哭笑不得,清了清嗓子,继续提问:“理由呢?因为你知道自己必须被约束,还是?” “即便是不考虑可行性的问题,我觉得她对我远谈不上喜欢。如果我主动提起这些事情,正常的同事关系也会变得难以维系。”凌夙诚的表达方式总是介于直白和含蓄之间。 “你倒是看得挺明白的。”实在是找不出别的可说的了,韩越长叹了一口气。 “不要担心。”凌夙诚说。 韩越心情复杂地瞥了他一眼,点点头表示接收到了他难得的安慰。 真是,他在着急什么?韩越烦躁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想了想,又扔给凌夙诚一支。 “我现在有点明白了。”韩越眯着眼睛坐在树下,很慢地吞云吐雾,“汤雨澈每次谈起闵舒的时候,那种奇怪的执着,真是” “她一直很期待自己的生命中能够出现这样一个人吧。”凌夙诚很给面子地给烟点上了火,难得的配合闲聊。 “你也是么?” 凌夙诚摇了摇头,眼睛里的火星一闪一闪。 “你和汤雨澈确实是很不一样,你比较缺乏反抗精神。” 两个人一左一右坐在树下,姿势懒散地抽烟,就像是两个在平凡不过的小市民一样正谈论些不着边际的东西。 “你知不知道,按照身份地位,你爹是动过让我给你和汤雨澈牵线的意思的。”韩越又说。 凌夙诚还是不说话。 “你恨他吗?即便是我这个外人看来,也觉得他对你的感情,实在是谈不上‘父爱’。你对他来说更像是一把趁手的工具,而且他一直掌握的很好。” “这不奇怪。”烟雾在几根手指间缠绕着,凌夙诚的眼神有些迷离。 “有段时间,我其实真的挺担心,你会突然垮掉。”韩越又把话题扯远了,“你看起来总是很累虽然你也确实很累。不过最近倒是好得多了,这算是爱情的力量吗?”说到最后,他还是忍不住调侃了几句。 “有很多人活的比我更累,我最近突然可以明确的感受到了。” “然后就觉得自己吃的那点苦c受的那点累都不算什么?看得真开。” “其实看不开也没什么,人总要有一个明确的目标才能支持自己。” “那么你的目标是什么?” “小的时候,只是想她看我一眼而已。”凌夙诚的睫毛微微颤动着,语气中有着略微的自嘲,“告诉她,即便我的出生并不是她所期待的,我也会努力活成所有人期待的样子可是我知道,我还是让她失望了。” “你母亲前段时间刚刚过四十六岁的生日,整个军队都没有人收到请柬,连对策组里也没有。”韩越看着凌夙诚的脸色,艰难地说了下去,“她不是在记恨你,你只是被牵连了,不要想太多。” “我很早就想开了。稍微换位思考的话,我完全可以理解。” “总是换位思考的话,会活得很累。人还是潇洒一点得好啊。”韩越翘着腿。 “你活得也并不潇洒。”凌夙诚看着他,“说说你的事情吧。” “我有什么可说的。” “很多事,你和莫允涵的事,和姜医生的事,和很多我都没来得及记住名字就分手了的女朋友的事。”凌夙诚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更好一些,“我也不只把心思放在离元岁身上。” 韩越脸上那种悠闲的神色慢慢消失了。微弱的火光映在他的脸上,凌夙诚看见他的眼角甚至有一丝丝不太明显的皱纹——毕竟韩越已经年满三十一岁,在军人之中,这个年纪还没有结婚算是非常罕见的。 “或者说,最根本的问题。”凌夙诚顿了顿,“你和你师父,姜伯楠的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六章 离经 小÷说c网 】,♂小÷说c网 】, “对对,就是那儿,别偷懒嘛,把上面堆的东西挪开,再好好擦擦。”莫允涵悠闲地小口啜饮着速溶咖啡,坐在刚刚被清理出来的一小块儿地方,很开心地指手画脚。 “得令。”元岁用力拧了一把已经脏的看不清颜色的湿布片,朝着一旁的汤雨澈努了努嘴,调侃到,“看看,看看,连汤姐姐都在为您干活,怎么样,有没有觉得自己面子倍儿大?” “哎呦。”莫允涵立刻捂着膝盖,开始装模作样地哼哼唧唧起来,“作为唯一一个倒霉负伤的人,请组织原谅我现在不能和你们同甘共苦了。不过我会在这边为你们摇旗呐喊的,为了让咱们今晚不用睡在一堆灰里,你们继续努力啊。” 元岁直起身来,一只手在自己身上上下左右地锤了锤,还是关心到:“说到这里,你感觉怎么样?汤姐姐毕竟还是要专业一些,不如让她给你看看?” “不是什么大问题,用不着的。”莫允涵摆了摆手,“不过看着你们几个这么忙来忙去的,让我这个唯一闲着的人不由心里一阵暗爽。” “我是让你顺便把汤姐姐解救下来,你怎么这么不上道呢。”元岁转向汤雨澈,语气真诚的接着说到,“这次我能保住小命真是全靠汤姐姐,大恩不言谢,以后有什么我帮得上忙的事情,您尽管说。” “我只是顺手还你组长一个人情。”汤雨澈继续擦地。 “别呀。”元岁不太真诚地笑了笑,似乎在暗示她什么,“人情这种东西,当然是要还到本人身上。我会好好报答您的。” 与八组的成员一汇合,汤雨澈很快又恢复成有点柔弱又有点冷冰冰的那张惯用的面孔。但是元岁觉得她隐约有些焦灼,想必是在考虑在目前这个状况下如何才能安全地带走闵舒。 “你们关系不错。”汤雨澈看着她说。 “嗯?”元岁走了下神。 “你和你的组长,关系不错。”汤雨澈挑眉,“我原本以为这位盛名在外的二组组长是个很不好相处的人。”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嘛。这件事充分的说明了传言的不可信。”元岁敷衍地打太极。 “我这次出来也是这种感觉。”莫允涵在一旁插嘴,“我觉得他还是挺关照你的你对他也不错。” “那当然,我这个人比较有良心。既然人家对我还可以,那我也得知恩图报不是?”元岁回答地很流利,“如果共事的双方都能这么想,就会形成良性循环,自然看上去比较和谐。” “不好意思,我可以稍微打断一下你们吗?”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屋里剩余的三位男性原本都默契的没有出声,但是闵舒还是忍不住问出了他纠结一个下午的问题,“你们刚刚谈论的这个人,就是下午从天而降掉进那间屋子里的那个吧?” “是啊,那一位就是大名鼎鼎的二组组长,凌——” 莫允涵话正说到一半,元岁却猛地来了个平地摔,差点一头栽进一旁脏兮兮的水桶里。 “我的天,所以说人千万不能一心二用。”好在莫允涵敏捷地扶了她一把,还打算多说两句时,却发现刚刚抬起头的元岁严肃地看着她。 “打住。”她的口型如是说。 莫允涵愣了一下,随即马上反应过来,坏笑着转移了话题:“说起来,你现在也算是在韩越手下做事。作为一个过来人,我可得提醒你一句,他这个人啊,别的倒还好,不过在感情方面简直是整个军队渣男界的标杆,你可要小心一点。” “啊?你说越哥?不会吧。”元岁装作没有看见一旁闵舒略带焦虑的眼神,配合地接了下去。 “你别不相信。”莫允涵突然伸出手指,比划了一个“二”。 “什么意思?他同时谈过两个?”元岁眨眨眼睛。 “你可以想象得再大胆一些。”莫允涵清了清嗓子,“在我和他刚刚公开关系不久的一天早上,我去食堂吃饭,接受了一路的目光洗礼,开始我还不知道是为什么。最后还是一个脾气最爆的是十几组的来着?反正是一个挺漂亮的小姑娘,风风火火地揣着饭盒就跑到我面前,一开口就是‘听说你刚刚成为了韩越的新女友?可以呀,看来我们的大家庭很快就要添新成员了’。” “什么大家庭?”或许八卦总能勾起女性的某种天性,连汤雨澈也忍不住问。 “‘韩越前女友联盟’。她说,或许我可以拿到‘二十’这个号码牌。” “你说多少?”元岁不禁咋舌。 “二十,这还是大半年以前的数据。”莫允涵一本正经。 “我的天,知人知面不知心平时看不出来啊。”元岁抽了口气。 “呃”莫允涵本想再喝一口咖啡,结果被呛得有点咳嗽,“我还是勉为其难的为他正名一下。这件事儿之后,我气得七窍冒烟地跑去跟他对峙,他居然特别认真地跟我解释,告诉我严格上来说,那一个大家庭应该叫做‘自称曾经做过我前女友的女性联盟’。” “就是说其实还是没有二十个这么夸张咯?”元岁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表现出松一口气的样子。 “我问过了,他说他本人点过头的,我刚好是第十个。” “喔。”元岁也只能点头,勉强地安慰到,“人要努力往好的方面想至少还是砍了一半不是?” “我的天,真是看不出来,原来越哥还是个人生赢家不,呸呸,一流渣男。”连一旁兢兢业业劳作的两位八组组员都闲不住了。 “稍微有点难以想象。”元岁斟酌着用词,“我一直以为,老大和越哥都是那种一头扎进工作,没心思想这些问题的人。” “你说的也没错,至少我从没感觉到他真的把心思用在了我身上。”莫允涵自嘲地勾了一下嘴角,“不过想想也对,他都这把岁数了,是该着急着要结婚毕竟以咱们选择的这条路,怕是都没有长命百岁的机会。无论是出于对家庭的负责,还是把咱们的天赋传下去,他做的都不算很错。至少在我俩短暂的那几周里,他对我还是可以的。” “你刚刚说觉得他并没有把心思用在你身上过。”元岁提醒到。 “对我好不好,和对我用不用心,是两回事情。你也是女孩子,很容易就能想明白吧?” 元岁的眼皮突然跳了一下,一个她不愿意细想的可能性从她的脑海里一闪而过。 “我觉得他对于女朋友的最大要求,就是在他有废话想说的时候尽力配合,在他不想说话的时候立刻保持沉默。”莫允涵的语气冷冷的。 “原来越哥还有不太想说话的时候?”元岁颇感意外。 “经常。”莫允涵平静地下结论,“除了对有一个人。只有面对着她的时候,他随时都是嬉皮笑脸的,不管那人给他摆什么脸色。” “作为一个外人,我觉得这一位听上去才是他的真爱吧?那越哥干嘛耽搁你们这些小姑娘呢。”这次接嘴的是“麦克斯韦组合”中的另一位,八组的霍淳。他很快又问出了屋内多数人的心声,“所以说,这人是谁?” 元岁神色不太自然地捋了捋头发。她觉得自己已经知道那人的身份了。 “好像是一位姓姜的医生,我见过她一两次。不管韩越有多忙,都一定会抽出时间去烦她的。” 一 “我以为你不会问我这方面的问题。”沉默良久之后,韩越才低声说,“又或者以你的品性,你其实在心里已经不满我这种浪子行径很久了?” “毕竟你刚刚才试着打听完我的私事,而我认真地回答了。”凌夙诚的语气还是淡淡的,“我觉得挑这个时机相对合适一些。” “怎么说呢”韩越挠了挠头,“我其实真的不太愿意和其他人讨论这件事。” “我可以全程不插话,这样就不算是在‘讨论’了。” “我可以理解成,你这算是在向前辈讨求经验吗?”韩越笑得很勉强。 凌夙诚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好吧这或许可以给你当做一个教训。”韩越抬头看了一会儿星空,然后神色复杂地摇了摇头,“你应该知道,两代以来,凡是咱们这个大家族的人,都在出生时受到过‘甄选’。我还算是早你一批,曾经也是受到过重视的。” “在个人天赋没有确认之前?” “对。毕竟像你这样的人才,只能通过广撒网才能偶尔走运捞到一个。”韩越顿了顿,“我们俩的童年生活还算是基本类似,这也是我很多时候勉强可以理解你的原因。不过如果我像你这样长大的话,或许性格会比你更闷。” “我听姜医生说过,她的姐姐是个活泼热情的人。” “是啊其实她们两姐妹个性并不太像的。”韩越捏了捏眉心,“师父是个极其有幽默感的刀术天才可惜你没怎么见过她,否则你就不会觉得我最适合当相声演员了。” “她的年纪要比你大上不少吧?” “她比我要大整整十岁。两年前她死的时候,已经三十九岁了。”韩越的表情难得的认真,“说实话,我一直很庆幸她一生未婚这点否则我一直很担心自己,会忍不住出手把我那位可能存在的‘师公’悄悄做掉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七章 叛道 小÷说c网 】,♂小÷说c网 】, “你是叫韩越?”眼前的女人不过二十出头,算不上特别漂亮,甚至因为久病初愈而略显苍白憔悴,但是脸上明媚的笑容似乎全然出于真心实意,看向他的眼睛充满了对孩子的鼓励。 孩子吗?相比同龄人,似乎更为矮小的韩越笔直地站在她的面前,低着头避开与她视线相交。 “才十三岁啊,年轻真好。”女人感叹得莫名其妙——明明她也不算是很大的年纪,“不过如果是刀术启蒙的话,其实有点晚了你想试试吗?或许会很辛苦。” 韩越在心底嗤笑一声。作为计划中的“淘汰者”,他早已失去了所有发言的权力。因为觉醒的是类似“刺客”的天赋,他很快便被遣送到这个地方,美其名曰“因材施教”。但他并没有拒绝的选项,无论这条路是否辛苦,是否适合他,他也只能选择接受。 “原来你是和母亲姓吗?真少见呢。” 她还在喋喋不休。韩越终于抬头,说出了进门以来的第一句话。 “因为在我的家里,不够优秀的人是不能继承这个‘珍贵’的姓氏的。”他的语气硬邦邦的。 “哈?这倒好笑了。你不过是个刚刚觉醒天赋的小屁孩儿,他们就能定论你以后到底厉不厉害了?”女人的情绪相当外漏,或者说她根本没有丝毫隐藏的意思,甚至伸出手来在他头顶上揉了一把,“放心,别看我现在这幅半死不活的样子,我曾经水平还是相当不错的,教你肯定是没什么问题。我偏不信这个邪,你跟我好好的学,以后回去嘚瑟给他们看看。真是,最烦这些自以为牛逼哄哄无所不知的人,真以为自己啥都懂似的。” 废话真多。韩越抬起头,淡然地看着她,心里想到。 “那么,开春之后就到我这里来正式报到吧。” “开春?”韩越皱眉。 “是呀,学校这个时候不都该放寒假么?”女人说的理直气壮,“天气这么冷,怎么活泛得开啊。” “如果是因为你的身体还需要更多的时间恢复,我可以等一段时间。”韩越的口气就像个小大人,“但如果是因为我的话,就不必耽误功夫了。” 女人挑起一边眉毛,托着下巴,绕着他转了一圈,随后“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又说到:“行啊,我什么时候都可以。” “笑什么。”韩越的口气冷冰冰的。他并不喜欢这样被人仔细审视的感觉。 “没事没事。”女人笑着摆了摆手,突兀地问到,“你吃饭了吗?想跟我去吃烧烤吗?” “嗯?”韩越有些跟不上她跳脱的思路。 “我想吃,但是要是我去约别人的话,他们都会告诉我那不健康,不健康的东西当然都不适合一个还在康复中的病人吃。”女人唉声叹气,“可是好吃的东西大多都是不健康的呀?如果每天都只能喝喝稀饭,那生活还有什么意思。” 其实生活原本也没什么意思。韩越不太应付得来这种习惯性自来熟的人,只得很认真地说:“你从刚刚开始,就已经是我的师父了。如果你想去,我会陪你去。如果你只是说着玩儿玩儿,我们也可以马上就开始教学。”韩越并没有心思操心一位初识的人的康复问题,也不在意一顿饭的味道如何,甚至这顿饭吃不吃也没什么关系。但是他希望女人别磨磨唧唧的,他讨厌浪费时间。 “对哦,你已经被丢给我了,应该是我说了算?”女人一拍手,立刻喜笑颜开,“说吃就吃,咱们现在就走!” 她随即转身,大大咧咧地双手揣兜,径直走在了前面。二十步之后,她才在短暂的驻足后回头,一边招手一边催促:“小朋友,动作快点。你的师父已经很久没有吃过一顿好菜了,现在激动得恨不得立刻跑起来。” 韩越原本是想委婉的提出反对意见的,可措辞还没有酝酿出来,女人便已经一路咯咯咯的笑着跑过了一个拐角,并没有等他追上来的意思。 也许很多故事在发展最初的时候总有暗示,只是十三岁的韩越现在还不知道。 一 即使是对于女性来担任自己老师一直抱有怀疑态度的韩越,在得知姜伯楠的履历之后,也稍微吃惊了一会儿。 九岁时便受赏识,以“内定接班人”的身份接受多位刀术大师亲传,天赋觉醒后更是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从一试开始便出尽风头,踩着一群肌肉远比她结实的男性以全项目第一名的成绩进入军校,开创了军队重视冷兵器教育的新时代,实习期间带着自己小队的两名成员硬是拿下了整个队都未必敢挑战的任务,随后风风光光的毕业,未经任何磨合直接进入了九组,一年后勋章无数,升任六组组长,半年之后,直接进入下一届二组成员备选。 烟熏的感觉让他的眼睛不太舒服。韩越只意思意思地夹了一块土豆在碗里,勉为其难地咬了一小口,随后继续若有所思地观察这位前“天才”全无仪态的吃相。 “不喜欢?”她在擦嘴地空隙终于腾出功夫顺嘴问了一句。 相比档案里的照片,姜伯楠的脸颊明显凹陷了许多,过细的手腕在空荡荡的大袖口晃晃荡荡,不过眼底的那股精气神儿倒是还在。无论这种自然的表现是真的还是装出来的,至少她看起来没有跌落神坛之后那种自怨自艾的感觉。 又或者,能够“起死回生”对她来说已经很不容易。韩越似乎曾在哪里听谁说过所谓“运气守恒定律”,即描述一路小灾小难的人普遍触不了什么大的眉头,而过于顺风顺水的人往往会在阴沟里帆船的奇怪现象。 姜伯楠过于顺利的人生轨迹在一年前终于被横刀斩断——或许是出于朋友义气,又或者是过于自负,因为放不下任务中被留下殿后的别组成员,她在半途抗命只身折返,以一敌十,最后以自己重伤昏迷的代价成功保住了队友的性命。 她或许自己也没有想到,再次睁眼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整整十个月。 一个已经被医生宣判要做一辈子植物人的天才刚刚重返人间,得知的第一个消息,是自己从前的两位组员,一位因为“替组长的抗命申辩时言辞过激”而被提前退休,而另一位已经在三个月前的另一次任务中不幸身亡。 随之而来的,是用来接替自己在家庭中的地位的亲生妹妹,刚刚办满月酒的喜讯。 曾经敢独自冲入敌阵的她一度连从小陪伴到大的佩刀也举不起来,只能被拘禁在几平米的单人病房里,维持着合适的礼仪迎接每一位未必真的好心前来“探望”的人。 不过仅仅又过了两个月,她便闲不住在医院激情澎湃地反复朗诵着“廉颇老矣尚能饭否”,随后毫不顾忌面子地向所有来客抱怨这里每天的香菇瘦肉粥里只有香菇没有瘦肉。 她的争取还是很成功的。仅仅二十三岁的年纪,她便正式从军队退休,负责以在黑板上鬼画符的形式给刚刚入伍的小朋友们传授“过去的”经验。 这样传奇的经历,足够让她成为军校几年内最有名的笑柄。 被交付到这样一位赫赫有名的人手上,韩越自然不太愿意。不过他的意愿向来也没什么人会列入考虑就是了。 吃饱喝足之后,姜伯楠甚至像只老猫一样懒洋洋地靠在了椅背上,拍了拍自己的肚皮,慢悠悠地说:“你真闷啊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淘气的连我师父都撵不上。” 你现在肯定也撵不上我。韩越本着不浪费食物的原则,将土豆在碗里夹成小块儿,吃的非常斯文。 “嘿!”姜伯楠突然像个恶作剧的小孩儿一样大叫一声。 韩越手微微一抖,一小块儿土豆便从筷子的缝隙间滑了出去。 他只觉得眼前有一阵极快的影子划过,反应过来的时候,正巧看见姜伯楠毫无洁癖地将那块儿正方形的土豆塞进嘴里。 “这么不经吓?”姜伯楠夸张的咀嚼动作似乎是在向他炫耀。 又或者仅仅只是证明。 韩越稍微放下轻忽的心,正打算开口夸她几句捧捧场,却听见对方先开口。 “这个样子吧,我这会儿吃得太饱了,实在是不想动来动去,对胃不好。”姜伯楠笑得非常自信,“听说你的天赋是可以无形的接近对方来进行刺杀?巧合的是这一点也曾经是师父我的看家本领诶。要不我就先坐在这儿,你把面前那个装满水的茶杯端起来。” “做什么?” “就在这儿,我们试试。”姜伯楠的眼睛流露出天然的自信,“我给你半壶水的机会,只要你成功把一滴水泼到了我身上,我马上就亲自出马为你另请高明。” 这算是自命不凡的人的骄傲吗?韩越在心底冷哼一声,瞬间隐去形迹。 姜伯楠突然改坐为躺,笑眯眯地看着水的弧线从上方划过,随即也一手拿起自己的茶杯,低声嘟囔了句“这样是不是有点浪费”,然后反手向后泼去。 韩越捋了一把沾湿的头发,将空杯重重搁在了桌子上。 “我说过了,你只有半壶水的机会。”姜伯楠翘起了二郎腿,“另外半壶是我的,一人一下,很公平吧?说起来,你听说过什么叫做‘半壶水响叮当么’?” 韩越用力咬着牙,在周围一众看热闹的人的叫好声中,再次把茶杯装满。 十分钟后,最后的大半杯水再次精准无比的从他的头顶倾泻而下。韩越微微喘着气,从隔壁桌上跳了下来,从粘着脖子的衣领里拧出一把水来。 “为什么?”接过忍笑的服务生递来的毛巾,他不太服气发问。 “你还是先回家洗个热水澡吧。怎么说现在也是冬天,你这样走到街上去,还是会有一点冷的。”姜伯楠眨着眼睛也憋着笑,语气认真的说,“我都说这个天气不好活泛的,你要不要趁着寒假的这段时间自己暗地里再多练练?” “不用了,我下午会准时到。”韩越重重甩下毛巾,狼狈地扒开人群冲出门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八章 替代 小÷说c网 】,♂小÷说c网 】, 品质尚可的白茶有一股天然的青涩香味。姜伯楠双手将小小的茶杯平举到面前,轻轻吹散了湿润的水雾。 窗外是绵延几日淅淅沥沥的春雨。一枝含苞待放的浅粉色桃花与一柄修长的打刀交叉摆放在素白的桌面上。她刚刚抿了一口,便挑了挑眉,换成只以左手托住杯底。 电光一闪后,桃枝突然跌落在地。姜伯楠右手反手持刀,急速地翻转后平举过头顶,与另一把仿佛来自虚空之中的肋差短暂相击。 茶杯中小小的倒影里,她的眼底飞速闪过一丝不太明显的欣慰,随后轻咳一声,手中的刀柄直直重击向背后那人的心窝。 “哎哟!”韩越仰面趴在地上,用力地叫唤起来,“师父,下手轻一点嘛。” “你悄悄在我喝茶的时候溜进来偷袭,还妄想我轻一点?”姜伯楠故作凶相,弯腰将桃枝捡起。 “是您说的,随时都要保持高度的警惕。”韩越为自己辩解。 “你怎么老是喜欢试探我,很好玩儿吗?”姜伯楠瞥他一眼,继续不紧不慢地饮茶。 “不”韩越盘腿坐在地上,一边小声抽气一边揉着自己钝痛的胸口,认真地问,“我其实一直很想问问您,以您现在的水平,算是恢复了几成功力?” “呃,大概能有个四成吧。”姜伯楠本想叹口气,结果看到了韩越明显受挫的表情,勉强安慰到,“又或许勉强有五成?” 好像没有很大的差别。她转了转眼珠,又接着道:“不对,我现在多大,你才几岁,不能这样比啊。这样吧,我想想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 韩越眼中刚刚点燃一点点微妙的期望,就看见眼前的女人瞬间形象崩塌的往自己脑门上用力拍了一下,随后做了个鬼脸,补充到:“也确实比你现在厉害一些。” 他觉得自己的胸口瞬间痛的更加厉害了,姜伯楠在练习的时候素来是不会留手的。 “那你最厉害的时候,能厉害成什么样?”他不甘心地想追问一下自己与天才之间的距离。 “这么说吧。在受伤之前,警察,军队,对策组,你随便让一个人来跟我切磋,甚至是搏命,我都不虚的。”姜伯楠往自己的嘴里丢了一个样式漂亮的小点心,语气里并没有多少炫耀的成分,“现在的话,可能有几个人本来就摸不太清底细的人,我不是很有把握了。” 以前换做任何一人对着韩越这样大放厥词,他都会冷笑着顶一句“小心把牛皮吹炸了”。可这一个多月名为“传授”,实为“单方面吊打”的训练之后,他心中基本有九成相信。 身上的淤青正用残留的痛觉提示着他,眼前这个只在百分之一的时间透露出一点点遗世独立的仙气,剩余百分之九十九的时候都又嘴欠又不顾及个人形象的年轻女人,和之前所有教授过他的老师根本不在一个层面上。如果非要做出一个合适的对比,就类似体育学院的两千米冠军和其他院系没事比个友谊赛一样,甚至可以起手先让一圈,最后一边打着饱嗝一边潇洒冲线。 确实是打着饱嗝。韩越不自觉瘪了瘪嘴。他觉得眼前的女人一天至少花了十个小时用在吃东西上。 “你刚刚是怎么发现的?”韩越自认为这次偷袭他准备的还算不错。 “因为你太没创意了。”姜伯楠吧唧吧唧嘴,“傻子都知道要换个花样,你却回回都挑这种‘我看起来比较闲散’的时候冲着我脑门砍下来。” “怎么会回回都一样?我这次明明是第一次从你背后过来。” “嗯,是的,你说得对。”汤雨澈装模作样地应了几声,“但是你这不过是是那个叫什么来着?什么换药?” “换汤不换药。” “对对对,就是这个。你的那个牛逼哄哄的家族给你以前请的老师都是些什么水货,活生生把小孩子教成了个榆木脑袋。” 韩越本想勉强附和一下“水货老师”这个论断,听到最后点头的动作却突然僵了僵,废了大力气才控制住自己不要冲着师长翻白眼。 “嗯,可能是些水货吧。不过是对策组的几位前辈,军队前几组的组长什么的。”他说起了反话。 “哦,难怪。”姜伯楠也点了点头,“估计这里面有几个从上学的时候开始就只能被我按在地上揍。” 韩越只能无语凝噎。 姜伯楠此人,仅凭拥有的天赋就足够让人为了上天的不公平而捶胸顿足。她的能力是“减慢体感时间”。意思是,她虽然没有厉害到真的可以做到扭曲时空,却可以让一切磨刀霍霍靠近她的人开始自觉地做慢动作。 天才与凡人的差距还体现在生活中的方方面面。除了身处康复训练期就可以随时无情地把他轻易撂倒在地板上,没带打刀又被偷袭时可以在一瞬之间直接抓起一叠醋拌黄瓜的盘子直接拍在他脸上等等行径以外,姜伯楠甚至还比他这位正在长身体的人吃得还多。 “师父”韩越及时开口以阻止她一直吃下去,“四十天了,您到现在也没能教会我什么实质的东西——我现在甚至连个标准一点的起手架势都摆不出来。我知道您真的很厉害,可能连对招式的领悟能力也和我们这些普通人不在一个水平线上,但还是希望您能从基础开始循序渐进地教起正常人眼中的‘基础’。” “谁说我没好好教你?”姜伯楠一拍桌子,“你觉得什么才是‘基础’?当然是先从‘挨打’学起了。” “挨打?”韩越心说果然是这样,我就觉得你下手有时候真的挺故意的。 “这么说吧。”姜伯楠振振有词,“对敌的关键是什么?很简单,每出一刀之前,你都需要在心中仔仔细细地预演一遍。这一刀下去,自己是想达到什么效果?向对方示威?为下一刀提供一个更好的起手位?让对方受到恰好失去行动能力又不致死的伤?还是直接送他上路?” “话是这么说” “所以,为了让你能够切实体会‘被反击’的感觉,用疼痛记住自己每一次出手的漏洞,挨打是必须的。至于你说的那些‘姿势’之类的,都是虚的,我们是搏命的人,不是给人表演的,不需要打的好看。” 好像有点道理。韩越低头琢磨了一会儿,附和到:“您说的有道理您也是这么成长起来的么?” “怎么会。”姜伯楠立即笑着否认,“我师父哪里舍得这么打我?当然他也打不着就是了,我头一回偷袭就得手了,给我师父脑门上敲出一个亮晶晶的大包——所以我才从一开始就给你增添难度,给你送的是一把短一截的肋差。” 韩越心中刚刚升起的那一点点敬意瞬间湮灭。 “说实话,你们家给你的教育呢,太系统了。”姜伯楠多半是看出他一脸吃瘪的表情,笑容灿烂的几乎有些欠打,“这样培养一个常规的军人,没问题,可如果是想教出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刺客,就错的太离谱了。兵不厌诈你总知道吧?每一次出手你都得多想点创意,免得被人一猜即中。别人以为偷袭的人总是鬼鬼祟祟,你偏偏要认真敲门后才满脸‘啊我们很熟的你忘记了吗’的摸出刀。别人以为你最拿手的是长刀,没收武器之后就能松一口气,结果你突然往他那张一脸奸计得逞的傻缺脸上打了一拳,岂不是很爽?” “我好像有点听懂了,好像又还是不太懂。”韩越说的很诚恳。 “没事,我明白不需要你明白,你跟着我老老实实学就行。”姜伯楠挥了挥手,“等你能够在我手下走三个会合的时候,基本就可以自信地回家冲着其他人复述这些我随口发挥的听了也没啥用的屁话了。” 原来是随便说说的吗?刚刚全程认真的想要做笔记的韩越颇感郁卒。 “那在您看来,我是不是特别没有天分,特别的笨?”韩越忍不住问了出来。 “不是呀,怎么会呢。”姜伯楠斩钉截铁的否认,但很快又补充一句,“因为你是我的第一个徒弟嘛,没有对比,我怎么能随便下结论呢?” 一 与这位活宝相处得越久,他就越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与她之间各方面巨大的鸿沟。 姜伯楠过二十四岁生日,足足有能凑出半个队的人轮番请她吃饭,顺便求她“指教几招”,最后在一片欢声笑语中被筷子充任的“暗器”扔的捂着头钻进桌子底下。而他的十四岁生日,却只有这位看起来一点也不靠谱的师父准备了一个像模像样的大蛋糕,结果还全抹在了寿星的脸上,两人都一口没吃成。 “不要怨气这么重。”姜伯楠看着他笑,“你是一颗正冉冉升起的新星,总有一天会发光发热;而我只是上个时代遗留下来的流星记录,等到所有曾经的观测者都越走越远,渐渐忘记了我,我就只能真的沉下心来去学生的课堂上胡说八道了。” “您现在各方面都恢复的不错,我可以帮您去说说,您完全可以复出的。以前的那些家伙依旧不是您的对手。” 女人只是笑着摇头,最后很轻地说了一句:“人们是不会给天才第二次机会的,因为真正的天才用不上。” 日子一天天过去,在韩越终于能够勉强接下姜伯楠有放水嫌疑的三招之后,他终于也已全项目第一的成绩正式进入军校。 台下的所有人都在冲着他鼓掌,四面八方或是仰慕或是不屑的目光让他有些无所适从。校长大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豪情万丈地在讲话中反复称赞他的“天资”。 你们这群没见过世面的,难道都没听说过我师父是谁么? 韩越本想在自己的演讲环节中穿插一段“谢师恩”的内容,却发现校长已经不知不觉占用了所有的典礼时间。 人群角落的阴影里,姜伯楠抱着手站在阴影里,冲他招了招手,随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韩越突然想起,仅仅三年过去,她刚刚过去的生日里,也只收到了自己的送来的蛋糕,而且还由于自己的报复,一口也没吃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九章 追忆 小÷说c网 】,♂小÷说c网 】, “你们刚刚谈论的那些关于韩越的事情,其实”眼见着莫允涵与元岁一个逗哏一个捧哏的把另一位不在场的当事人快骂了个遍,汤雨澈轻咳了一声让她们回神,随后露出了一个“欲言又止”的眼神。 莫允涵一愣,与元岁若有所思地对视一眼,小心地试探到:“那个,不会您也?”是受害者之一?不会吧,这就太热闹了。 一直在一旁马虎地掸灰的闵舒从神游中突然警醒,目光灼灼地盯着瞬间僵在原地的汤雨澈。 “不是!不是!”汤雨澈大幅度地摆了摆手,连忙撇清关系,“韩越在军队里出名的时候,我还没有过一试呢!你们别瞎想。” “哦。”元岁的脸上还是带着点坏笑,“但是听您的意思,应该在挺久以前就听说过他?” “军校几年才出一个的天才嘛,我以前听我的母亲提过。”汤雨澈想了想,又补充到,“那个时候,他比你们想象的都要出名。” “为什么?不会他从上学的时候开始就和一堆女孩子存在错综复杂的关系吧?”莫允涵的语气十分鄙夷。 “不是的。”汤雨澈认真地说,“我记得我的母亲当时是这么评价他的:在校期间就成名的人有很多,有些人的档案里写着‘组织能力强’,有些人写着‘擅长团队配合’,有些人写着‘工于战术’,还有些人写着‘战略人才’,但仅仅以‘优秀’这两个字本身而威名赫赫的,屈指可数。” “越哥现在也很厉害。”元岁附和到,“老大身边没有我,一切琐事都能接着转,而且说不定还等转的更快。但是如果有一天越哥想要休假,三个我也顶不上。他各方面的工作能力都太强了,往上可以帮着老大去跟上面的人全程笑嘻嘻的‘议事’,往下可以代替老大出门潇潇洒洒的单打独斗。和越哥比起来,我就像是个蹭吃蹭喝白拿薪水的。” “我对你的自知之明表示非常感动。”莫允涵伸了个懒腰,“我也从没有在‘业务能力’这一项上质疑过他或者说,大概这就是为什么他在名声已经非常不怎么样的情况下,能够继续迎接前仆后继的受害者的原因。” “哦哦,原来如此呀。”元岁冲着她欠欠地挑了挑眉,“我现在真的很好奇,越哥跟您在一起的时候都是啥样呀?和平时有没有什么不同?” “九成时间里,他都还是那个你熟知的相声演员。”莫允涵按了按太阳穴,顿了一下,“但是偶尔偶尔他又会变得安静得可怕。明明上一秒钟还在和你嬉皮笑脸地谈论一部没什么意思的老电影,说着说着却突然没有下文了,只看着杯子里的饮料出神” “喔,感觉越哥确实像是那种特别有故事的人。” “我不知道别的人怎么想,但是我那个时候,最迷的就是他这一点。”莫允涵捂着脸摇头,“你知道吗?在我刚刚认识他的时候,其实就多少听闻过他这方面的事情但我还是去告白了。对你没听错,虽然这么说有点丢脸,是我先告的白。他是那么闪闪发光的前辈,还算是我高攀了。” “陷入爱情的女人啊。”元岁做作地叹了口气。 “你个小丫头片子,装什么深沉?”莫允涵在她脑门用力一弹,“得,说都说了,我干脆就丢脸到底,给你传授一点识别渣男的经验好了。” “您说您说。”元岁很狗腿。 “其实告白之前,我和他最多面对面说过一两句话多数时候我都只是远远地看着他而已。你懂的,就像是学妹崇拜学长的那种心理嘛,他在我心中光芒万丈。”莫允涵说的很大方,“我记得那天因为很多人都外出执行任务了,我又因为加班很晚才去食堂,结果端着饭找位置的时候,就看见他一个人坐在窗边。” “然后您心中就开始小鹿乱撞了么?”元岁努力控制自己不要笑得太欠抽。 “我当时觉得,这说不定是上天给我的机会。以我当时的地位,平时根本没有和他单独见面的可能。”莫允涵神色有点复杂,“于是我就都别笑!还想不想听了?总之我就鼓起勇气走到了他的身边,问他能不能一起吃饭。” “他立刻就笑嘻嘻的同意了?” “不”莫允涵叹了口气,“他当时一直看着窗外,听到我的声音之后很慢地转过头来,眼睛里好像是注视着我,又好像只是在对着我发呆而已我当时就觉得我可能挑错时间了,他多半在想什么事情,而我打扰了他,他对我的印象不会好了。” 一旁同样听得认真的汤雨澈皱了皱眉。 “我正想慌慌张张的跑掉,他却突然对我特别温和地笑了一下,招手让我坐下。我那时候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就呆呆地问了一句,‘您记得我么’。”莫允涵的声音越来越轻,“我一说出口就觉得自己真是蠢得要死要是他说‘不记得’可怎么办呢?我会忍不住哭着跑掉的。” “越哥会记得您的,只要见过一次面的人他都记得。”元岁插嘴到。仔细想想的话凌夙诚好像也是这样,看来真正优秀的人都能够客服脸盲症。 “是呀”莫允涵又叹了口气,“就在我几乎抖得要把手里的汤都洒出来的时候,他居然特别认真地点了点头,说‘我当然记得啦,刚刚因为做事靠谱进入九组的小姑娘嘛,名字应该是莫允涵对吧’。说起来怪丢人的,我当时真是差一点就哭出来了。” 屋子里的三个男性还捂着嘴发出掩饰不住的气声,而元岁和汤雨澈两个女孩子都已经不笑了。 “然后我就突然热血上头啦。”莫允涵自嘲地笑着,表情非常难看,“我问他,‘前辈,您知道我一直喜欢您么’。他只瞥了我一眼就点了点头,回答到,‘现在知道啦’。我当时真的觉得全身力气都用尽了,简直想掉头就跑。” “然后呢?”元岁歪着头认真地问。 “我特别怕他会觉得尴尬或者是突然大笑起来,已经在预备着转身冲出食堂了结果他突然拍了拍桌子,很淡定地说,‘坐呀,你就这么端着手不酸么’。”莫允涵停顿了很久,才又接了下去,“再然后,他尝了一口自己碗里的东西,很嫌弃地念了一句‘真难吃’,然后问我要不要一起出去吃我当时只想狠狠捏一把自己的脸——我太害怕这一切都是在做梦了。” “没想到组长你还有这么小女生的时候”霍淳还没说完,就被两个女生略带警告地狠狠瞪了一眼。 “如果不是想到结果的话,我觉得还挺浪漫的。”元岁上前在她肩上拍了拍,柔和地劝慰道,“至少这一段记忆是足够美好的,至于后面的那些呃,就当是一个童话故事的悲剧结尾吧。毕竟我们也不知道白雪公主和王子结婚之后过得怎么样对不对?” “甚至在知道了他有那么多前女友的时候,我都没有第一时间想要放弃。”莫允涵的音调突然高了起来,“那些人已经是过去式了对不对?至少他会认真地在每一个节日拉我到处去找有意思的小吃,每次都逗得我笑到咳嗽可是有一天,我终于意识到,他的这些爱根本就不是给我的,最多只是从准备给别人的那里分出来了一点点。” “这话怎么说?”元岁眨了眨眼睛。她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我之前不是提过那个姓姜的医生吗?那一天我和韩越在一起吃饭,他明显是有烦心事,罕见的沉默着,我也不敢多说话。我们那天吃饭的位置靠着窗我突然看到窗外走过一个有点面熟的女人。”莫允涵接着说到,“我指了指窗外问他,‘这是你以前提过的那位熟识的实习医生么’,然后就看到他的表情瞬间变了。” “懂了。”元岁又捋了捋头发。 “他瞬间开心得像个傻子一样,兴冲冲地站了起来,跑出几步远之后才告诉我说,他要去和她打个招呼。”莫允涵捂着眼睛。 房间里彻底安静下来。所有人目光的焦点依旧集中在她的身上,却没有人再流露出揶揄的神色了。 “既然说到了这里,”半晌后,汤雨澈突然清了清嗓子,“那我也说一个故事吧是和韩越这个人有关的一件事情,闹得沸沸扬扬的时候,你们大概都还小。” 一 “真是的,是谁在出发前拍着胸脯自信满满地跟我说,一定会在第一次实习中做出成绩的,嗯?”姜伯楠大大咧咧地半蹲在他身边,阳光从她的背后恰如其分的照射过来,将她每一根凌乱的发丝都勾勒得无比分明,仿佛被镀上金边的轮廓纤细又充满力量。 生命中头一次的,捂着腹部勉强靠在断墙边的韩越努力晃了晃头,极其想要看清这仿佛天使降临的一幕。 ——不,对于眼前的情况来说,降临的应该是“女武神”吧。 姜伯楠冲他笑了笑,一脚勾起地上已经断裂的肋差,在两手之间杂耍似的抛来抛去,使上面沾染的血液像是被风吹散的花瓣一样四散飞舞。 “师父”韩越努力发出喑哑的声音,“您怎么会在这里?” “我是蹭着你们的船出来旅游的。”她答得很快,随后缓缓转动脖子,将断刀指向正因这个浑身散发着谜一样的自信而摸不着头脑的敌人们,“现在算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这不是开玩笑的好时机,不过女人开玩笑从来也不需要找到某个刻意准备的时机。韩越吃力地抬起头,正听见姜伯楠依旧用着不太正经地语气冲着所有人喊话:“在场的各位大朋友和小朋友们都请听好,你们已经被我一个人包围啦!居然敢欺负我超级可爱的徒弟弟,我是不会轻饶你们的。识相一点的话,我给你们一个投降的机会。缴枪不杀。” 武器精良的敌人们面面相觑了一会儿,脸上大概都写着“这是哪儿来的神经病”,随后气势汹汹地朝着这里冲来。 “徒弟弟呀,看好了!”姜伯楠居然分心捏了一把他的脸,随后风一样地切入敌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章 劝诫 小÷说c网 】,♂小÷说c网 】, 断刀被再一次高速掷出,切割空气发出一声尖啸,随后准确命中了一人的咽喉。 所有敌人转身察看的动作都被放慢,就像是风烛残年的老人一般一点点驱动浑身的肌肉缓缓举高手中的武器。姜伯楠一脚踹飞眼前的持枪者,面露嫌弃地接住被甩飞的手枪,随后堵着一只耳朵冲着最近的几人连续射击,然后回身将打空弹夹的手枪用力砸到了正在尝试接近韩越的一名敌人的脸上,顺便冲着奄奄一息的韩越做了个鬼脸。 如果不是因为折断的半截刀刃正巧插进了腹部,看着这一切的韩越简直想要捂着脸笑出声来。 姜伯楠飞快地倒退着拔出沾满血的断刀,回身的瞬间将它送进了另一个人的胸口,紧接着借着一个正跪地痛呼的人的肩膀起跳,同时利落的解开装饰衬衫的丝带蝴蝶结,再借着重力将看上去最有压制力的大高个勒倒在地,自己也顺势贴着地利落地滚了一圈,起身时拾起了一把明显不太称手的长刀,皱着眉头在空中左右挥舞了两下,最后猛得回头将一列敌人手中枪都整齐地斩为两半。 如果韩越此时手里有一台摄像机,他一定会竭尽全力将这一幕录下来,然后天天在学校广场上的大屏幕上滚动播放。 仅仅凭借自己的这点三脚猫功夫,居然已经能在如今的学校里被人当做冷兵器战的标杆,真是受之有愧。每当他应邀与许多自命不凡的前辈切磋后轻易取胜的时候,韩越也会忍不住在心里略微膨胀一会儿,然后赶紧去师父那里讨点苦吃以体验一下脚踏实地的感觉。 如果那些每天起早贪黑辛苦练习的普通人看到这一幕,大概能够在完美诠释“目瞪口呆”之后,痛哭流涕地上前像个小粉丝似的求着她指点一二,或是传授一下学习经验吧? 可是他们只会在被一招秒杀后得到一个嫌弃的眼神,或者被告知“啊我没什么特别的经验啊就随便练练呗,我以前在师门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是出了名的”这种会把心态不好的人直接气得吐血三升的回答。 冷汗顺着眉骨的弧度流进了眼睛里,韩越只能徒劳地眨一眨,继续用力压着伤口以阻止自己大量失血。 他突然想起和姜伯楠曾经进行过的一段无厘头的学术讨论,关于男女对于伤痛承受能力的比较。姜伯楠坚持认为女性在小规模冲突中更有价值,因为很多女性早已习惯于每月一次还多半伴随疼痛的大出血,体脂率也相对较高,从生理上来说就比较抗揍。韩越随即反驳战场上能够抗揍有什么用呢,力量更强明明才是王道,战场自古以来便是男人的天下。 姜伯楠当时只是一愣,接着便随口岔开了话题,韩越还以为她是被自己说服了,后来才渐渐意识到她会得出这样明显不符合客观事实的结论的原因是把自己当做了女性的“范本”。而她的力量的确原本就不逊色与男性,所以压根没往这个方向考虑过。 她曾经调侃地说过,要是自己可以永远保持这种让周围的人都被“放慢”的状态,可能就是天下无敌了。韩越只能默默地看着她漫不经心地往由于大量毛细血管破裂,而显得有些吓人的手臂上擦香味呛人的护手霜。 这位真正的天才并不是没有弱点,只不过多数人用尽浑身解数也撑不到她露出疲态的时候。 对于世界来说,时间或许才刚刚过去两分钟,但对于韩越眼前这片只能以各种奇怪的姿势倒地翻滚的敌人来说,大概已经被一阵抓不住的风虐待了大半个钟头。这个女人一如既往的下手很黑。 “喂喂,撑着点。”姜伯楠随意地将手中抢来的刀一扔,在他脸上拍了拍,接着大概是给他检查了一下伤口,才语气认真地说,“本来我是想给你直接拔了,然后学着电影里扯根头发随便缝缝之类的现在看来还好我没有手快直接给你拔了,不然血会直接往我脸上招呼,我会忍不住再给你把刀塞回去堵上的。” “师父,我”韩越本来酝酿了好一会儿,结果看着她一如既往明媚中透露出一丝嫌弃的眼睛又卡住了,半晌回过神来,轻声问到,“我的,组员怎么样了?” “哦,有一个很成功的跑路了,正面撞上了我,你才有机会得救的。我看他伤的不算重,身上又没别的东西给他,就给他塞了一袋饼干意思了一下估计跑得够快的话现在已经和你们大部队联系上了,你再稍微坚持一下。”姜伯楠总能理直气壮地做出种种外人看来不可思议的事情,嘴里又开始喋喋不休,“至于另一个嘛唉,已经没气儿了,躺着的位置离你不远,你的第一次外出实习的结果可以说是非常糟糕了。没办法,这就是现实嘛,你得学着接受它。不过你要是非要我找地儿帮你把他埋了,我是会拒绝的。人死如灯灭,我是不相信人死后要是没能好好安葬就会化作冤魂厉鬼在世界上转悠这一套的,况且对于你我这种公认‘超越平均水平’的来说,迟早要习惯这种感觉另外,挖泥巴也太脏了,我可不干。你要是实在是心里难受,等你挪得动的时候可以来师父我宽广的怀抱里嗷嗷哭一会儿。” 这个人的语言风格就是如此独树一帜,韩越心中涌起一股略带无语的感觉。他其实一直很想郑重地跟她解释自己好歹也是大家族出来的人,成为她的徒弟之前就经历过不少常人难以想象的大风大浪了,别总是把他当成个啥也不懂的小屁孩儿好么。 但是他已经说不出话了。眼前的世界渐渐爬满了黑色的斑块,就像是蛀虫正在啃食名画。他下意识的挥了挥手,想要把它们从姜伯楠的身边驱逐出去,手腕却被用了点力逮住了。 “撑着点啊徒弟弟,这次眼睛一闭就可能再也睁不开了。”姜伯楠难得正经起来,“说话,快说话,随便说点什么都可以。” “我想不出有什么话可以说。”韩越努力睁大眼睛,“还有,不闭眼睛是不可能的吧我总要眨一眨。” 到这种时候还能努力活跃气氛,或许自己早已经被她同化了。 “说的也有道理喂喂真的别睡,眨眼也给我眨快点,否则我马上下手把刀片拔了,疼死你丫的。”姜伯楠的语速不比她挥刀的速度慢多少,韩越听得迷迷糊糊的,“别死啊,你死了我就不好意思一个人点两人份了你知道吗?我一直很想劝你多吃点来着,又怕你跟着我吃好了,以后回到你那个破家族里又不习惯,由奢入俭难嘛真的不是我想剥削你来着。” “哦”韩越勉强应声。 “是要你说话不是要你听我说话啦。”姜伯楠似乎叹了口气,“好吧,我换一个严肃一点的话题。韩越呀,如果你真的死在了这里,会觉得自己有什么心愿未了么?” “我没想过,你能不能换一个比较好回答的问题。”或许是因为回光返照,韩越觉得自己已经不太能够感受得到腹部的伤口了。 “只有这个问题,你一定要好好想想答案。”姜伯楠顿了一下,“其实那些人打算塞一个徒弟给我的时候,我是拒绝的。就像我也从来不憧憬喂养什么猫猫狗狗一样,花了那么多心血的小东西死在我前头,多让人难过啊。” “你可以试试养一只乌龟。”此时的韩越觉得自己已经发挥了毕生的搞笑潜能。 “你一直有一种潜在的自我毁灭的愿望,不知道你家里的人是不是都这样或者说,咱们军队里有些人是不是一直都这样。”姜伯楠突然说。 “什么意思?”韩越的声音断断续续。 “我可爱的徒弟呀。”姜伯楠的口气头一回那么亲切,就像是耐心教导孩子的长辈,“如果可以的话,你应该现在就站起来,仔细看看就在你身边惨死的组员,或是七零八落死在我们几个手下的敌人,再或者回忆一下那些从我们这些幸存者的人生中匆匆路过然后就只剩下刻在石碑上名字的同伴们你会感受到什么?悲伤?荣耀?惋惜?负罪感?” 韩越已经没有力量再回答了。真是没有想到自己会在生命的最后听到这样一篇意义不明的长篇大论。 “仅仅是‘死亡’,纯粹的‘死亡’,时常被有些居心不良的人在你耳边美化的‘死亡’。”姜伯楠大概是知道他的情况,很体贴的贴在他耳边说,“他们会告诉你恐惧死亡是可耻的,而我们中的大多数居然就这么相信了,屁颠屁颠地就去老老实实卖命。” 作为退役的军人,现任军校的老师,你可不能说出这种话啊。韩越想。 “我一直觉得,教唆别人去死的都是魔鬼,而被成功教唆的人都是笨蛋。”姜伯楠的声音好像正离他越来越远,“我觉得你还不算是完全的笨蛋,所以顺便救救你而已勇敢的活下来,然后回去向你家那些老家伙们好好展示,自己活得有多好。” 意识彻底陷入一片黑暗前,韩越觉得自己似乎正被搬运到一张硬邦邦的担架上。身边围绕着重重人影,似乎有人正在大声叫骂着什么,而那个熟悉的女声却一直在笑。 他好像,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样了解这个人。 一 “一位姓姜的退役军人?”莫允涵问。 “是的,听说如果不是她碰巧出现在任务地点的话,第一次被送出去实习的几个小组就要全灭了。注意,韩越正是因为她而得救的幸存者。”汤雨澈接过元岁递来的水,也随意地坐在了地板上,“后来又有说法是,这位姜姜前辈,正是韩越的老师之一,也是几年以前的风云人物。她借此也重回大众视线,被警察方面破例聘请为特别外援,加上韩越渐渐在军队里崭露头角,那段时间可能是警察和军人之间整体关系最好的时候。” “那位姜前辈,那个时候多少岁?”莫允涵掰着手指,明显是在算辈分。 “至少比我大十五届以上,也就是说,差不多比韩越大十岁。” “是如今的姜医生的亲戚之类的吗?”莫允涵喃喃自语。姜仲妍明显比她还要小一些。 “但是几年安生的日子之后突然有了不太好的传闻。” “我好像真的有点懂了。”元岁眨了眨眼睛,“忘年恋之类的吗?如果是越哥的话还不算奇怪,我觉得他一向不太在意这些。” “真相如何只有当事人才知道我只能告诉你们我听说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一章 百味 小÷说c网 】,♂小÷说c网 】, “师父,这边。”韩越冲着人影远远地招了招手,随后拖开了另一侧的凳子。 “诶,你居然又提前到啦。”姜伯楠手里捧着一个装满冷串儿的纸盒子,稍微加了点速朝他走来。 “我今天是要请您吃饭啊,您怎么还自带干粮?”韩越失笑。 “给你省钱嘛。”姜伯楠看到贴在桌边的“谢绝自带酒水”之后挑了挑眉,然后略显心虚的用茶壶挡住,接着说到,“等很久了吗?抱歉抱歉,你现在可是大忙人,我以为我能压线赶到就差不多了呢。” “您这个道歉不仅没什么诚意,听着还有点酸啊。”韩越装模作样地低头双手递上菜单,“再忙也不敢怠慢您呀,况且您最近不是也不太闲?” “生活所迫啊。”姜伯楠一手撑着头一手随意地勾勾画画,“现在我每天都得陪着底下的那群开枪都哆嗦的小崽子们起早床,偶尔还得带队抓小偷我的天啊,就为了抓一个偷了几件儿衣服的小偷,半个队的人追着他撵了三个街区,最后还是一位热心市民出手哦不,出脚绊了他一下才成事儿。给我气的。” “哦,我听广播提过这件事。听说还有一个警察因公受伤了?” “是啊,跑着跑着居然平地摔了,丢人。我简直不想承认和他们是一个学校毕业的。”姜伯楠抖了抖手上的辣椒油。 “喏,刚刚擦过碗,不嫌弃的话就拿去擦一擦。”韩越递上手帕,“后面的班本来就要稍微水一点嘛,再说警察和我们又不一样,抓个入室盗窃的都算是大案了,几年下来,很多技能早就退化了。哦,您不一样,有空咱们再切磋切磋?” “不了不了,年纪大了,老胳膊老腿儿的经不起瞎折腾。好久没练过啦,要是一不小心输给了你,太有损我的威严了。”姜伯楠接过手帕后面带嫌弃地抖了抖,“确定只擦过碗?” “肯定比您的手要干净很多。” 其实两个人已经有段日子没见了,不过女人的语气还是熟稔的让人怀念。韩越难得的放松下来,装作不经意地上下打量了她好几眼。 姜伯楠或许在二十岁出头的时候比起同龄人稍微有一点点显老,不过正经三十五六的时候看着却没有很大变化。韩越下意识咳嗽了一声,又说到:“很抱歉因为出远门而来不及陪您过生日,所以今天随便点,我请客。” “放心,我不会跟你客气的。不过好歹十几年了,头一回少了你这个捣蛋鬼闹腾,我还有点不习惯。” “您现在手下那么多刚刚毕业不久的孩子,也不缺人闹腾吧。” “你这话听着也有点酸啊。你的语气让我觉得我自己好像已经老得牙齿都快掉光了,每天只用看着几个牙还没长齐的小孩儿光着屁股到处跑偶尔还得带上老花镜给他们检查一下二十以内的加减法之类的。”姜伯楠顿了顿,突然抬眼看他,“说起小孩子你是不是也终于到了祸害小姑娘的年纪了,嗯?来,大胆地说说看,师父给你参考参考。” 她不是会没有来由的突然关心别人私事的那种类型。韩越心里“咯噔”一声,面上依旧镇定自若,故作严肃地说到:“唉,其实我从小立誓,世界不宁,我便不娶。与其浪费时间醉心于儿女情长,还不如把毕生精力都放在家国大事身上,不求流芳百世,但求无愧于心啊。” “嘁。”姜伯楠扁了扁嘴。 “再者,说起这些来,师父你哪有立场来劝我?”韩越硬着头皮借势层层推进,“我哪里有您急啊您才是呢,有没有目标啦?喜欢年纪差不多的还是小鲜肉?你徒弟我手里各种资源都很多哦。” 好在姜伯楠只是白了他一眼,捏着嗓子憋出沙哑沧桑的声音:“我已经是个老太婆啦,早不想这些了。说起来,作为年纪轻轻就成为对策组备选的新一代‘国之栋梁’,你小子难道不应该异性缘很好吗?怎么我听人说,有几位大人物的女儿很中意你你也没给人面子?” “人应该活得清醒一点。我这两年不管能混出多少名堂,在家族里始终也不过是个不入流的小角色罢了,还是不敢去招惹那些千金虽然有几个确实长得还成,不过美色和活着比较起来,当然是活着比较重要啦。” “都快要进入对策组了也是小角色么?” “就算已经进入了对策组,也是小角色。”韩越转了转眼珠,“说起来,最近上面好像有人属意我去辅佐,呃,皇太子?” “听起来上面的人是希望你做大太监啊。那你更要抓紧结个婚了。”姜伯楠用用筷子戳起一粒鹌鹑蛋,一边嚼一边说,“可别等到成了个老头子的时候,追忆似水年华,发现这辈子接触最多的女性是你师父我,那可太惨了。” “那有什么不好。”韩越轻声自言自语。 但是姜伯楠似乎并没有听见,而是认真地看着锅里沸腾的泡泡,可能是真的饿了,又似乎是在思考什么其他的事情。 正式进入对策组之后,伴随着长期昼夜颠倒的生活,更多的橄榄枝砸到了韩越的脑门上。 “这些方面可别向你师父学啊。”也是刚刚升任一组组长的孔仲思貌倒是一直莫名其妙的看顾他,偶尔还会在酒桌上酌情帮帮忙,“她在学校的时候就是出了名的谁也瞧不上,早早就表示一生都要奉献给事业的虽然说她现在的事业也没太多奉献的价值吧” “这么急吗?我觉得我还挺年轻的。”韩越只能打马虎眼。 孔仲思看了他一会儿,随后做贼心虚似的地左顾右盼,低声劝到:“说真的,你也知道,都说现在的军人就像是消耗品一样成家立业的话,还是尽早的好。再说了,你就这么拖着,而且把仅由的闲暇时间都花费在陪你师父上边,有点,有点” “又有人在背后说那些乱七八糟的闲话了?没事,我都快要习惯了,他们说来说去就那几句呗。” “你还是注意点的好。”孔仲思口气严肃,“你现在和以前可不一样了,想要把你从现在这个位置上赶下来的可大有人在,而那些人惯会逮着这些空穴来风的问题说事儿。” 其实也不算是完全的空穴来风。韩越眨了眨眼睛,笑着回答:“没事儿,我又不怕被赶下来。待在哪儿对我来说都得苦哈哈的做事儿。” 一 “我听说过一点点,关于你和你师父的事情。”凌夙诚一如既往的措辞含蓄,“或者说,就是因为这件事,你才会这么快从对策组退出来,回到了二组。” “是啊,三年之内,我从二组组长的位置被越级提拔到对策组,然后又降职回来做了你这个新任二组组长的组员。”韩越挠了挠头,“没想到连你这种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都听说过啊” “应该有人帮你扣下来过一些消息。”凌夙诚偏头回忆,“我记得我无意中扫到过一眼那一个月出版社的退稿,有些写的还蛮” “哇,估计是那几个老早就看不惯我的小警察干的。”韩越脸上依旧笑着,不过眼底却有些掩饰不住的落寞,“算了也怪我自己嘴欠。” “你——”凌夙诚又顿住了。他不太知道怎么合适的表达心中的问题。 “相信我,其实真的没有那些小报记者说的那么乱。”韩越的笑容有些苦涩,“其实就是在孔仲思结婚那天很多人都来了,好像连我师父也给面子来喝了两杯。当时好巧不巧的,新娘的捧花砸到了我的头上——你应该知道捧花有什么‘传递幸福’一类的说法吧,当时就有很多人起哄。我本身又有点喝多了,怕他们闹到我师父头上,赶紧溜得飞快。结果歪歪倒倒靠在酒店门口想要稍微清醒一会儿再回家,正巧撞上师父也走着弧线出门。” “嗯。”凌夙诚总是会在合适的时候出声表示自己确实在听。 “我当时心虚啊就特别做作的说了一句,‘师父你别听里面那些瞎说啊,徒弟我对你的真心天地可鉴’。我想了想好像更不对了,正把脑袋咣咣撞墙想要稍微清醒一点,就听见我师父笑着说‘是呀我知道呀’结果我突然就热血上头了。” 凌夙诚似乎是轻轻叹了口气。 “我努力绷出最严肃的表情问她,‘如果他们说的那些至少是和我的心意有关的部分,是真的呢’。”韩越手里的烟几乎快烧到他的手指了,但他浑然不觉,“她开始还以为我在开玩笑呢结果可能是我的眼睛红的太吓人了,她慢慢的就怔住了,然后开始疯狂摇头,一遍遍重复‘不对’和‘不行’。” “后来呢?” “后来后来她就突然跟我道歉了。这是她这辈子唯一一次跟我道歉。”韩越将烟蒂用力在脚底慢慢地碾灭,“她说她真的没想到会变成这样的,是她太不注意这些方面,应该早一点跟我保持距离的。认识她这么久,我头一次知道她还有替别人开脱的时候最后她和我说,她实在是无法接受,也不知道以后应该怎么面对我,所以就干脆一点,以后我们两个干脆再也不要见面了,免得互相尴尬。” “她做到了?”凌夙诚只能这么问。 “她做到了。”韩越的眼神少见的阴沉,“那天之后我再也没能见到她,凡是我可能会参与的活动她都一律拒绝我要是直接跑去她的办公室,会被她手底下的小警察赶出来,要是承受一整天的指指点点想在办公室楼下堵她,最后会在好心人语气复杂的提醒下得知她已经跳窗跑了——她向来是个敢想敢做的奇女子的。后来你就知道了吧?” “两年前发生那件事的时候,你是不是正巧在外面执行任务?” “是啊。我九死一生才又和船内联系上,结果得知不是我的id出了问题,是咱们船差点被内鬼炸沉了,一共三十二名警察殉职第三十二名是我久未谋面的师父。”韩越低着头,“我就说她是真的厉害嘛听说她也被那个内鬼先一步暗算了,但是却拖着十米长的血迹最终追上了他,用‘老大哥’——哦现在叫‘剪风’了——把那人腰斩了。最后她死于失血过多,没来得及被送进抢救室就不行了,我回来的时候都已经被烧掉了还真他妈是再也不见我,尸体也不行。” “她真的很厉害各种意义上来说都是。” 两人都沉默了很久后,凌夙诚又轻声问:“后悔吗?” “你这不是废话。”韩越微微弓着背,喑哑的声音中透出一丝苍白的怨毒,“我这三十一年只后悔一件事明明知道不可能的事情,怎么就脑子发热想要搏一把呢?” “别想太多。”安慰人实在不是凌夙诚的强项。 “我明明早知道她是怎样的人的。”韩越用力将全身关节都活动得嘎吱作响,生硬的将今晚的话题彻底斩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二章 急转 小÷说c网 】,♂小÷说c网 】, 夜深了。汤雨澈缓缓睁开眼睛,将闵舒搭在自己身上的外套一丝不苟的叠好,然后轻手轻脚地站起身来。 她环顾四周。几只微型手电筒被随意的摆放在地板上。昏暗的光线中,脸上隐约还带着点泪痕的莫允涵躺在唯一一张被勉强清理出的硬沙发上,脚边是仅以两人之力便诠释出“横七竖八”这种视觉效果的两个队员。道理上来说应该正在值夜的元岁蜷缩着坐在门口,似乎已经抱着半人高的补给睡着了。 “醒醒,醒醒。”汤雨澈小心翼翼地越过躺在地板上的两个人,抓着靠在沙发边的闵舒的肩膀轻轻摇晃。 “嗯?”闵舒刚模模糊糊发出一点气声,就感觉自己的眼睛被捂住了。 什么情况?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的他有点懵。 手底下的触感好像有点不对。汤雨澈也愣了下,随后有点尴尬地将手下移,捂住了闵舒的嘴巴,轻声说:“抱歉没看清小声点。” 还在揉眼睛的闵舒顺从地被她拉了起来,随后被牵引着一路走向门边。 “做什么。”一只手突然从侧方拽住了他的衣角,闵舒一瞬之间只觉得浑身上下都窜出了鸡皮疙瘩,定了定神才看清元岁的脸。 “做什么?”元岁又重复了一遍,眼底一片清明。 “你说呢?”汤雨澈反问,随即将闵舒拽到身后。 “别误会。”元岁小幅度摆了摆手,“我的老大是重情重义的人,我已经得到过他的吩咐了但是,你确定要选在这个时机吗?那群来历不明的人大概并没有被甩得太远。” “就是觉得你的老大还算是个有情有义的人,我才不敢逗留太久。”汤雨澈轻声说,“即使这样说好像有些虚伪我还是不希望让太多人因为我自己的任性而受牵连。” “哦?”元岁挑了挑眉,“安全起见,我可以陪着你们走一段。” “不用了,带着你也没多大用处吧。”汤雨澈淡淡地说,“顺便奉劝一句,你也还是尽量少牵扯进这些事情比较好尤其是和你的老大有关的事情。” 元岁只是眨了眨眼睛,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 “那么,再见啦。” 这就是传说中的私奔吗?元岁目送着走远的两人,轻声说:“那就祝你好运啦。” 今天的任务还没有完成。元岁叹了口气,一边在心底梳理跌宕起伏的今日种种,一边习惯性地点开id的屏幕。 不对,莫允涵应该已经把联络彻底截断了才对,现在她也联系不上船内。 元岁挠了挠头,正要再次合眼,却突然注意到了id屏幕右上角的小图标。 讯号是连上的! 恐惧一瞬之间从她心底炸开。元岁猛地回头,看见了双手抱着小型通讯装置睡得正香的霍淳。 对了,为了给莫允涵减轻天赋使用上的压力,他们最终还是带了一台这玩意儿出门。第一个值夜的霍淳很有可能只是睡前习惯性地检查了一遍装置然后重新建立好了链接! “涵姐,涵姐!”元岁上前拍了拍莫允涵的脸,“快醒醒。” “怎么啦?”莫允涵按着膝盖的伤口“嘶”了口气才睁开了眼睛,声音听着雾蒙蒙的。 “立刻把通讯装置关掉,然后拉着你坏事儿的两个伙计快跑吧。”元岁匆匆忙忙地在补给中翻找着,突然怔了一下,又摇摇头,自我否定到,“不你现在马上联系盘古号,要求他们立刻不惜一切代价派遣支援。” “出什么事儿了?你要做什么?”莫允涵还是没反应过来。 “任务目标人物确认目标人物闵舒挟持实验室护士汤雨澈潜逃,希望他们立刻派遣人手前来协助抓捕。”元岁的眼中微微闪光。 “挟持?潜逃?”莫允涵一下从沙发上弹了起了,用没有受伤的右脚往躺在地板上睡得正香的两名组员背上都踢了一脚,催促到,“快起来出事儿啦!” “你们整理好了就立刻离开,随时与船上保持联系,随时。但是不要向他们传递我和我的组长他们的位置。”元岁仔细确认着弹夹,语气郑重。 “什么意思?”莫允涵皱了皱眉,“说起来,他们大概走了多久了?你不是正在值夜?” “是我的失职。”元岁承认的很快,然后将少量的食物和弹药直接用一截线绑在了腰上,脱下了会影响她前进速度的厚重外套,随后稍微打了个寒颤,冲着莫允涵意味很深的笑了笑,“所以我现在得去补救。” “你一个人?” “只能是我一个人。”元岁将头发仔仔细细地用发带系好盘了起来,认真的说,“照我说的做吧。涵姐,相信我。” “明白了。”莫允涵轻轻叹了口气,“要是我现在就向上面这么报告的话,不管结果如何,你都要担责哦。” “放心吧,只有一个人能够炒掉我。”元岁轻声说。 一 居然又下起雨了。元岁拧了一把头发里的水,暂时把自己挂在一根横生的树干上,微微喘气。 跟踪器已经被汤雨澈丢在了镇子里。如果她的最终目标是带着闵舒前往其他更安全的船,那么无论如何也需要在这座岛上再停留一天一夜。 这才糟糕。元岁用力拍了一下自己的脸,同时开始给韩越发送通讯申请。 真是的。她的心中无比懊恼。不知不觉中,她已经被任性的上司带跑了思路,不自觉地沉溺进了一段感人的童话故事里,眼睁睁看着事态一步步走向失控。 “喂?”申请通过,韩越那头听起来挺精神的。 “因为时间紧急所以抱歉我只能长话短说。”元岁语气极快,“总之现在的情况是,汤雨澈已经带着闵舒一起跑了。而在他们离开之后,我才发现我们刚刚和船上已经联络上了有人可以顺利的得知我们刚刚身处的位置。” “明白了。”韩越瞥了身边瞬间站直的凌夙诚一眼,问到,“那你选择了怎么补救?” “我让涵姐直接向上级申请支援,告诉他们‘汤雨澈被趁机潜逃的闵舒挟持着共同逃离了我们的控制’。”元岁仰面靠在树上,冰冷的雨水拍打在她的脸上,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真是糟糕。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吧?”韩越在凌夙诚僵硬的肩膀上一按。 “我知道,增援也不会来的这么快对吧?”雨声太大,元岁竭尽全力沉下心来分辨耳机那头的声音,“我不这么说的话,已经暴露的涵姐他们也会陷入危险吧?如果总是发生‘官方刚刚接收到具体位置的通知,下一秒就有敌人更快赶到’这种事情,多少会引起更多人的注意希望某些人能够因为担心自己会因此加速暴露而稍微收敛一点,不要行动的太快。” “我不是在问你这个。”韩越冲着凌夙诚挑了挑眉。 “事已至此,不能让闵舒落到敌人的手中,应该是我们此次行动的底线吧?”元岁捂着嘴咳嗽了两声,“如果在汤雨澈他们与敌人接触之前,我就能找到他俩,那当然最好,这一次我一定会从头到尾盯着他们直到他们脱离危险。如果我迟了一步,等到咱们船上的人过来之后才找到他们,就只能抱歉的告诉汤姐姐她只能想办法重头来过了。” “如果第一个找到他们的是对方的人呢?”韩越沉声问。 “能救则救。”元岁低着头做了个深呼吸,“如果不能也绝对不能让闵舒落到对方手里。” “你的意思是?” “从工作的角度出发,原本我绝不能让活着的闵舒脱离我们的掌控。”元岁顿了顿,“如果最糟糕的情况发生了我已经做好在这事之后被汤姐姐记恨一辈子的准备了。” “哈。”韩越居然笑了一声,“放心吧,这事儿还轮不到你来抗。我和小老大很快会找你汇合,你接着努力考虑一下汤雨澈的去向吧。” “明白。” 通讯切断。韩越看着缓缓活动手腕的凌夙诚,悠悠地开口:“早知道就不用这么宝贵的休息时间来讲长篇故事了我还想睡一会儿呢。” 凌夙诚垂着眼睛,没有接话。 “你也明白的,元岁的这些行为,说白了都是为着你呢。”韩越忍不住揶揄,“看来你对她的好,她还是心里有数的。” “方向?”凌夙诚硬邦邦地问。 “北边。我听元岁那头的动静,像是在下雨。大概是为了迎接你过去吧。”韩越还是在笑。 凌夙诚刚刚向前迈了一步,突然被身后的韩越用了点力拽住。 “你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吧?”韩越问。 “放心。”凌夙诚回答。 “你的命可不只是你一个人的。”韩越轻声劝诫,“在你的个人安全问题面前,其他一切的任性妄为都要让步。” “放心。”凌夙诚再次重复,眼底有些难以辨明的阴郁情绪,“这种告诫我从小听到大了。” 起风了。他按下飞起的衣摆,沉稳而迅速地往前走去。 记忆中同时担任着“父亲”和“老师”两个角色的男人的告诫混合着风声,在他的耳边不断盘旋着。 “虽然说名义上都是‘同类’,甚至是‘亲人’,或者‘朋友’,但每个人的生命承载的价值是不同的。”男人曾在他耳边不厌其烦地重复,仿佛一定要把这段话强硬地刻进他的脑子里,“而你,就是其中生命最贵重的一个。如果是为了自救,我向你保证,你所做的一切都会有无数身处上位的人愿意包庇。” “为什么?”年幼的自己忍不住发问。 “因为你也许这就是无私的父爱吧。”男人的表情严肃,眼底却似乎在自嘲的笑着。 骗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三章 伊始 小÷说c网 】,♂小÷说c网 】, 疾风穿越树林,发出了类似哭号的响动。明明到了快要日出的时候,天色却变得越发昏暗。 “还跟得上么?”汤雨澈拍了拍闵舒的肩膀,“要不要停下来休息一下?” “你还真厉害啊”闵舒弓着身体,手扶在膝盖上,断断续续地喘气,“真是世外高人那个级别的。” 汤雨澈不太自然地愣了愣,小心地问到:“害怕么?” “啊?为什么?”闵舒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我觉得你很酷的!” “出来才一天多啊对你来说很辛苦吧。” “还好,早知道会不太容易的。”闵舒一手扶着腰做了个伸展运动,想了想还是又问到,“我们就这么跑了,会不会对他们有影响?” “肯定会的吧。”汤雨澈没有为自己推脱,“这已经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时机了就算不得不把他们都拉下水,我也想自私地带你逃走。” “帮别人逃走也算是‘自私’吗?”闵舒笑着眨眨眼睛。 汤雨澈坦率地点了点头,回答到:“我不想美化自己任性的行为。” “要说任性呢其实还是元岁的那位老大更任性一点。”闵舒突然没头没尾的来了一句。 “你说凌夙诚?” “他就是凌夙诚?”闵舒明显愣住了。 “对。”汤雨澈开口肯定,“那位就是二组组长凌夙诚,各种意义上都应该是咱们船上‘天之骄子’一类的人物吧” “不不行。”闵舒的脸色瞬间变了,“如果是他的话,我们绝对不能就这么走了!我的天啊你真的确定是他?” “我确定。”汤雨澈被他搞得有点莫名其妙,“怎么了?说起来凌夙诚也是进过那间房子的人,可能就是因为这样他才可以多少了解到你的痛楚?所以才会出手稍微帮你一把吧。” “如果那位厉害的组长就是也进入过那间房子的‘凌夙诚’,那我绝对不能跟着你离开。”闵舒剧烈的喘着气,严肃地说,“他是最不该放我走的人我以后要是万一有一点点三长两短,就会轻易害死他还有实验室所有与他相关的人!” “我不是很懂你的意思”汤雨澈有点被他突然改变的态度吓到了,半晌才愣愣地问,“你‘放大’和‘削弱’其他人天赋的基础是你可以‘看到’别人的天赋吧?那个同样充当过几年试验品的凌夙诚的天赋又是什么?我看着像是操纵重力但好像如果仅仅是如此的话又不够特别。” 闵舒吞了口唾沫,眼神躲闪了一会儿,还是摇了摇头:“不行我不能说。不是不相信你,而是真的不能让你知道。这件事让任何人知道的后果都无疑是有害无益的。” 天哪。他原本还抱着一丝稀薄的希望,猜测元岁这位特别的组长是懂得隐藏自己的能力,才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位置。结果他居然就是凌夙诚?那个同样被实验室仔细研究过的凌夙诚?实验室居然还敢放他出来执行任务? 闵舒自认为只是个普通人,并没有无私到会为了他人的安危而放弃自己的自由。可凌夙诚明明知道自己的存在会对他造成多么大的威胁,居然还敢授意下属放过自己? “雨澈!”眼睛都瞪大了的闵舒抓住她的肩膀,“我没有在开玩笑,我们必须现在就回去!” “就算我可以接受你不告诉我原因,我也必须要提醒你。”汤雨澈也隐约意识到了问题所在,皱着眉头说,“一旦我们现在折返,不但短时间内很难找到再一次脱身的办法,更重要的是,我在他们心中很有可能也会失去信任,你就再也没有机会出来了!我们千辛万苦才走到这里,这可能也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你确定要在这里放弃吗?” 疾风裹挟的树叶拍打在两个人表情都不太好看的脸上。闵舒被她急切的情绪所感染,表情挣扎了一会儿,还是重重地点了点头,说:“不行只有他给予的好意是我不能接受的。你知道吗?和你口中的这位‘天之骄子’比起来,我在实验室里度过的日子甚至可以说是‘舒服’了我简直无法想象他是怎么维持正常的心智成长到现在的。” “他的父亲就是对策组组长,他当然活的下来。”汤雨澈似乎还是不太愿意妥协,旁敲侧击地说服到,“凌夙诚顺利坐上二组组长的位置怎么说也有好几年了,这次也是他自己点头愿意放你出来,可能他已经有应对的方法了呢?你这几年已经活的足够无私伟大了,这个节骨眼上还不能多为自己想想吗?” “我——”闵舒刚刚急迫地吐出一个字,突然脸色苍白地环视一圈,压低声音接着说到,“糟糕有很多人在附近,我们得赶紧想办法跟元岁汇合。你手上的id还可以使用吧?快,我们” 但他的话还没得及说完,仿佛在每一根发丝上都牵连着一坨铅块似的,剧烈拉扯头皮的痛感猛地袭来。 “糟糕”闵舒一手按着自己的太阳穴一手连忙扶住汤雨澈,在承受脑内剧烈痛楚的情况下低声骂了一句,随后迫使自己不断深呼吸,喃喃自语到,“精神冲击吗?” 这个天赋惊人的神秘人物大约在两百米以外,这个距离原本对于他运用能力来说也相当吃力。 “快c快跑。”怀里的汤雨澈冷汗直流,拼尽全力推了他一把,再次催促到,“你快走!” “别吵我!”闵舒吼了出来,同时强硬地将她按住。 领域延伸!五十米内所有人的天赋暂时失效,一百米两百米! 他够到那个人了! 不管多么强大的天赋,在他面前都会被击溃! 残留的痛觉还在大脑内盘旋。闵舒架起汤雨澈,扶着树跌跌撞撞地向前移动。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我一定不会相信,居然真的有人连这种程度的天赋都可以暂时控制下来。”一个还算年轻的男声在他身后响起,闵舒怔了一下,随后强自镇定地缓缓回头。 乌黑的枪口正对着他。叼着烟的男人居然冲着他很亲切地笑了笑,又说到:“有兴趣来做我家先生的私人医生吗?也许有你在,他才能睡个难得的好觉。” “拥有这种程度的精神力,会付出代价也不奇怪。”闵舒将挣扎着想要站起来的汤雨澈护在身后,“我以前在实验室里也遇到过一两个不依靠我的能力换取他们暂时的稳定的话,活着对他们来说就是折磨。” “那你现在离开了,是要放任他们继续受折磨么?”站得位置稍高的泉林笑着俯视他。 “如果要把全世界需要我帮助的新人类都放在心上,我早就累死了。”闵舒平静地回答,“我的医生们花费了好几年也没能灌输给我‘大爱’,但是她几个月之内就让我懂得了‘小爱’。虽然这样听起来没有那么光彩,不过我觉得也还不错。” “你知道我们找你是为了什么?” “所有人找我都只是为了那几件事。” “也不一定哦。”泉林悠悠地说,“请问,凌夙诚这个人,您是否见过了呢?” “啊?那是谁?”闵舒藏在背后的手攥紧了汤雨澈的衣角。 “真是不老实啊。”泉林拍了拍手,二十来名手持各式武器的生面孔从四面八方钻了出来,数个枪口瞬间瞄准正中的闵舒,“我们——不能好好谈谈吗?”说完,他不紧不慢地将手中的武器重新对准了闵舒身后的汤雨澈。 “这就有点过分了吧,真的没见过面的人,你想让我编点什么东西出来?”闵舒的右眼皮微微跳动,“拖您某位手下的福,我从登陆以来一直跟着一位女性长官东奔西跑,实在是不认识你说的这位。” “我有说过凌夙诚是男性吗?” “难道这个名字会属于一个女性吗?”闵舒直直地看着他,“之前带着我的女性长官的名字是元岁。如果您想知道的关于她的天赋信息的话,我倒是可以友情提供。” “元岁吗?真巧。” “说起来,我原本以为自己已经足够有价值了。没想到你们居然是为了这个叫做‘凌夙诚’的人来的。” “我的确是为了你过来的,放心。”泉林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又说到,“没办法,底下的有些人确实是让人难以托付重任而与凌夙诚的重逢,我家先生实在是期待太久了。” “他比我还要特别吗?”闵舒明知故问。 “你真的没有见过他吗?我其实只是希望你能帮助我们确认他身上的一个谜团而已。” “如果可以借此自救的话,我会很乐意配合。” “这算是在和我谈条件咯?”泉林只用两根手指捏着烟,点了点头,“可以呀。帮我两个忙,第一是和我前去共同确认凌夙诚身上的秘密,第二是在我们尝试控制住他时在旁辅助,限制他的天赋完成后我可以试试看放你走。” “试试看?”闵舒偏着头打量了他一会儿,“你确实不像是个话语权很高的人,这种模棱两可的合约让人怎么相信呢?” “合约?不不不,你在想什么呢。”泉林再次吐出一个烟圈,“这是我单方面的施舍而已,至少你和你身后的汤小姐都不用现在死了对吗?” “两个条件。”闵舒也伸出两个手指,“第一,要跟着你们走的只有我一个人,你们必须把雨澈安全的留在这里,她原本就与这件事无关,对你们也没什么意义。第二,告诉我,你们口中这位特别人士究竟特别在哪里,我见面后直接验证就好了,节约我胡思乱想的时间。” “如果是依据我们所想的话,你只要一见到他,一定会立刻意识到他的存在有多不可思议的。” “现在就告诉我。”闵舒皱着眉不肯让步。他迫切地想要知道这些人了解凌夙诚的能力究竟到了什么程度。 “你的要求真多啊。”泉林有些烦躁地抖了抖烟灰,“好吧。想必你我都知道,所谓‘莉莉娅三大守则’,与其说是‘守则’,不如说是像‘死亡’一样,凌驾于我们所有人头顶的‘规则’,是绝对不可能被推翻的。” 什么意思?意识仍有些模糊的汤雨澈无力地半靠在闵舒身后,几番想要挣扎着站起来一脚踹开叼烟的男人,浑身上下却使不出一丝力气。 “但是依据我们的调查这位凌组长,似乎曾经做出过超越规则的举动。”香烟的点点火光在泉林的眼睛里跳动着,呛人的烟雾平白给他增添了一分神秘感,“我们怀疑,他的天赋似乎不止一种或者说,不知出于何种原因,他表现出来的天赋不止一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四章 空隙 小÷说c网 】,♂小÷说c网 】, 连绵不绝的雨滴垂直降落地面。元岁捂着头,在一路泥泞之中艰难地迈着步子,小跑着躲在了屋檐下。 “已经是早上了吗?”她喃喃自语。 从偏僻的林中小屋直接奔向这个小岛最北侧的村落,元岁本以为,这里会是汤雨澈心中的最佳暂避地点。 这实在不是个出门的好天气,船外的世界远远比她以为的要冷。元岁打了个喷嚏,冷得发白的手吃力地打开一罐迷你的自热咖啡,凝结的雾气扑进了她干涩的眼眶里。她低头珍惜地喝了一小口,随后闭上眼睛靠在墙角。 花花绿绿的雨伞顺着眼前并不宽敞的街道流动。她的正对面,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婆婆慢悠悠地推开了自家的窗户,倚在窗边四处看了一会儿,随后向她招了招手。 “小姑娘,雨大得很嘞。快回家吧。”老婆婆的吐字缓慢,但还算是清楚。 “早上好。”冷得有些僵硬的脸上或许没能做出特别得体的表情,不过元岁猜测对方应该看不太清,“请问在这个村子里有没有可以提供借宿的地方呢?” “啊?什么?”或许是雨声太大,又或许是这些苍老的普通人听力本就尔尔,老婆婆稍微探出一点身体,但似乎还是没有听清。 元岁轻轻叹了口气,不太情愿地再次穿越没有任何遮挡物的空地,一跳一跳地踩着水花来到老婆婆家的窗前,提高音量重复到:“请问,这个村子里有没有可以暂时借宿的地方呢?” “诶你难道是从外面过来的么?”老婆婆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表情略显严肃地打量着她。 “怎么会呢,我是从另一边的村子过来的哦。”元岁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尽可能自然地微笑着说,“也没想到走到一半会突然下起雨来,我只是想找个地方先洗个热水澡咳咳。” “小小年纪,尽是胡说。”老婆婆其实看着也并不很老,浑浊的眼睛里居然透出点精明,“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怎么会特地选在晚上穿越那么远的山路跑到我们这个小村子里来。” 元岁被她说的一愣,还没等编出新的瞎话来,就听见老婆婆又悠悠地开口说到:“外边来的小姑娘,进来吧。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可以到屋子里来洗洗。我看着你身上这单件儿衣服就觉得冷。” 居然还能碰上一个不仅头脑清醒而且对外界并不抱有太强敌意的普通人?元岁稍微有些意外,还是摇了摇头,解释到:“仔细想想的话,还是算了,反正等会儿还要接着淋雨的。” “看在你还算是有礼貌的份上我倒是可以送你一把伞。” “不用啦,谢谢您。我大概是腾不出手来打伞的。”元岁笑得真切了些,想了想,还是厚着脸皮追问到,“那个,还是刚刚的问题。说得更明确一些的话,您有没有在这个村子里见到生人呢?” 话刚一出口,元岁就觉得自己可能是因为缺少睡眠而脑子不清醒了。老婆婆明显也是刚刚才起床,怎么会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呢? “你仔细看看村子的大门口,那根有点倾斜的旗杆上,有没有挂什么东西?” “嗯?”元岁又是一怔,随后转过头去,努力睁大眼睛环视了一圈,诚实地摇了摇头,“雨太大了,看不太清。” “那大概就是没有吧。”眼见着面前的女孩儿脸上流露出明显的困惑,老婆婆又伸手给她指了指,说到,“就在那里。我们村里的人很少,而且今后肯定还会越来越少所以互相都很熟悉,如果有外人进来了,负责管理的人就会把颜色很明显的绸子系在上面,算作警报。不同颜色代表的警报含义还有点区别,不过颜色都很显眼,如果看不到的话就是没有人过来啦。” “但是我进来了呀?”元岁指出漏洞。 “因为你看起来没有什么威胁力嘛,确实像个偶然来串门的小姑娘。” “这么说的话,其实你们还是很不欢迎外来的人咯?那您为什么”元岁炸了眨眼。 “与其说是‘不欢迎’,不如说是‘害怕’吧。”老婆婆似乎还颇有谈兴,“毕竟村里像我这样的老东西已经不多啦,剩下的多半都是些这辈子还没踏出去的小年轻,没怎么见过世面。在他们的想象里,兴许还以为你们这些外来人都是三头六臂呢。” “即使是‘六指’们也谈不上三头六臂呀,我们又不是哪吒。”元岁这回是真的笑了起来。 “我还是个七八岁的小姑娘的时候,还和好几个像你一样的人一起读过书呢。”老婆婆也叹了口气,“都过去啦现在我们之中已经没有几个真正接触过你们的人了,只是道听途说的话,怎么幻想也不奇怪吧?” “在这一点上,或许我们这些‘外边的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你是带着任务过来的么?你看起来就像是被雇佣的童工。”老婆婆似乎还挺高兴的,“如果不急的话,稍微进来坐坐?天气实在是太差了。” “为了尽可能自给自足,我们参加工作都比较早啦。”元岁摆了摆手,又回头看了一眼,隐约看到一坨艳丽的红色突兀地在风中飘舞,“诶那个就是您刚刚说的‘示警’吗?” “可能是吧,我年纪大啦,看不太清。是什么颜色的?” “红色吧比较艳丽的红色。”元岁下意识摸了一把头上深红色的发带。 老婆婆推眼睛的动作一顿,随即严肃地催促:“快进到屋子里来。” “出事了对么?”元岁看着三三两两狼狈地举着伞在雨中四散的人,伸手将老婆婆开启的窗户缓缓合上,“我去看看,您小心一点。” 一 “完了,只有她一个人倒在地上。”韩越“啧”了一声,冲着凌夙诚无奈地一摊手,“我就知道,你我的运气都靠不住,元岁更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现在怎么办,我先摇醒她?” 搭在汤雨澈肩上的男士外套已经滑落了一半,好在闵舒选的位置还算不错,靠在一块儿被几棵小树撑起的石头下的她几乎未被淋湿。 凌夙诚瞥了一眼她眼角的泪痕,揉着眉心点了点头。 “汤雨澈,汤雨澈,醒醒。”韩越渐渐用上了力,但躺着的汤雨澈还是没什么反应,他只得环顾四周,不太抱希望地问到,“要不我往她脸上泼点水?这样看起来是不是太像是要刑讯逼供了” “她不是自然睡过去的,可能是收到了精神冲击。”凌夙诚顿了顿,又说到,“我来。” “我知道你有一定针对精神冲击的抗性,可以事先给队友提供一点点保护。”韩越挑眉,“但你现在是打算做什么?” “尝试在她的脑海里输入‘痛觉’,这种简单的运用方式我也可以做到。只是对于使用条件比较苛刻,没怎么用上过。”凌夙诚将手掌贴在了汤雨澈的额头上。 “听上去反而是我提出的泼水比较仁慈一点呢。” “适度的虚拟疼痛。”凌夙诚强调。 “你尝试过自己究竟可以运用多少种能力吗?”韩越罕见地认真起来,“从遗传学上来说,最多也就十来种?毕竟传到你身上不过三代人而已。运气好的话,你的儿子应该会比你还要厉害一点。” “你想的那十几种,我多少都能用一点,不过多数能够控制的程度都不太够。”凌夙诚回答,“比如你遗传到的天赋,我仅仅能够使用到降低体温,不被隔墙察觉的水平而已。掌握的稍微好一些的只有那几种。” “听你的口气,你好像还很不知足似的。” “不是我不知足。” 汤雨澈突然剧烈的挣扎起来。凌夙诚快速地抽回手,同时拽起差一点掉进水坑的外套。 “汤小姐,汤小姐?”韩越换上了稍微客气一点的称谓。 汤雨澈扶着额头,艰难地坐起身来。她只觉得眼前依旧白茫茫一片,那一群来路不明的袭击者之中隐藏着一个尤其棘手的角色,几乎让她连自己的四肢都感觉不到了。 “虽然很想装模作样地问候您几句,可惜现在实在不是时候。”韩越罕见地没有嬉皮笑脸,“半个小时前,你手上的id突然开始不停向我们发送位置信号,我和小老大才半途折过来的。这是你自己操作的吗?” “不,不是”一手扶着自己脑袋的汤雨澈声音极其喑哑。 “那就是有人帮你操作,故意让我们找到你了。”韩越低声说,“闵舒呢?” “闵舒对,闵舒!”她突然竭尽全力直起身来,按下休止符不久的眼泪重新开始簌簌滚落,“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救救他,他被一群天赋惊人的家伙带走了!” “好的,明白了。您是他们特地为我们留下的路标呀,这算是挑衅么?”韩越看了凌夙诚一眼,语气冷静。 “对不起,对不起”汤雨澈捂着脸痛哭起来,又重复到,“求求,求求你们” “放心吧,我比你还要希望他能够从那群人的控制下脱离。”韩越挠了挠头,补充到,“不过你也明白,每个人都应该为自己做出的选择承担后果对吧?我和小老大不过两个人,恐怕难以完成您‘救救他’这种高难度的托付呢。” “我——” “抱歉您先等等,我接一下那个现在还没有归队的小朋友的电话。”韩越别上耳机,大声“喂”了一声。一阵隐约的悉悉索索之后,汤雨澈看见他脸色微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五章 蛛丝 小÷说c网 】,♂小÷说c网 】, 飘扬在空中的红绸带渐渐吸饱了雨水,垂坠在旗杆的顶部。 雨水让一切可供攀援的位置都变得有些打滑。元岁几乎是仰面摔在了屋顶上,一边揉着头顶一边缓缓翻过身来,趴伏在这个村内相对的制高点。 裹在袍子似的大衣里带头朝着村口接近的大高个有些似曾相识。元岁眯着眼睛仔细辨认了好一会儿,才敢确定对方的确就是那个三番两次与凌夙诚打过照面却都奇迹般的捡回一条命的任世景。 “您之前不就一直跟在他后面吗?说真的,你们真的应该先下手为强的。”元岁觉得自己要捂着另一边的耳朵才能在大雨中勉强听清耳机里的声音。 “小老大这个人,你知道的咯。”韩越回答的语气还是那么漫不经心,“你那边现在的具体情况是什么?” “很糟糕。”元岁回答,“十分钟前我刚刚看到咱们船上那支惹是生非的乐队走进这里,他们花花绿绿的打扮把这儿的居民吓得全部逃回了家,不过胆子大一点好奇心重一点还敢在二楼开着窗围观一下。现在你们刚刚放走的任世景正带着十几个着装风格朴素但是更加杀气腾腾的帮手经过这里,其中还有几个看起来像是在颛顼那里见过的熟面孔也就是说,他的队伍应该和我们一样,都是比较专业的。运气不好的话,带着新仇旧恨的任世景很快就会跟乐队在村子里撞上,我现在蹲在房顶上祈祷。” “祈祷他们不要撞上?” “不不,我对自己的运气有比较清醒的认识,我只希望乐队成员可以保持镇定,乖乖的成为人质,不要在镇上交火。否则明天大陆上的头条新闻可能就是‘新旧人类于一小岛发生激烈冲突,伤亡已升至数十人’这种唯恐天下不乱的。” “你对自己运气的判断很准确。”通讯里韩越的声音顿了顿,“我们刚刚循着信号找到汤雨澈了。” “这不是挺好的吗?你们动作真的很快。” “看样子还不够快,我们只找到了汤雨澈一个人。” “那——”元岁有点烦躁地晃了晃脑袋,又问到,“那现在怎么办?我们的支援不会来的那么快,我只能先让涵姐他们过来顶着。但是真的正面交起手来,他们三个再加上一个我肯定也挡不住,何况我们还要考虑到呃,从目前的状况来看最多十分钟后就可能成为人质的拖油瓶们以及,‘控制事态’的需求对吧?但是闵舒那头就更不能不管,也不能把汤姐姐留在原地” 照目前的形势来看,凌夙诚原先的计划是不是应该叫做全线崩盘了?元岁不敢说出这句话。又冷又湿的感觉让彻夜未眠的她心烦意乱。 “你先联络允涵那边吧,具体的我和小老大稍微商量一会儿。”韩越看着凌夙诚一脸严肃的表情,又突然起了点坏心眼,补充到,“对了,顺便传达一句小老大的关心,你自己一个人小心点。” 处于半思考半走神状态的凌夙诚果然抬眼,但居然也没否认。 “不用谢我。”明明处在比较危险的情况下,韩越还是笑得很欠,“说说你现在怎么想?我的意见是,元岁那头的事情只能听天由命让她自己应付,权衡利弊来看的话闵舒确实是要重要得多。我和你即刻启程去会一会那群似乎在我们内部有些门路的神秘人物等等,这样是不是就把这一位漏掉了?”他指的是汤雨澈。 凌夙诚正若有所思地打量着此刻似乎正处于崩溃边缘的汤雨澈。 ——不,不是“崩溃”。前几日由名为“爱情”的东西源源不断注入给她的生命力宣告失效,现在正睁大眼睛呆坐在原地,甚至连抱头痛哭声嘶力竭都做不到的汤雨澈仿佛在这一小会儿的时间里突然整个人原地“坍缩”,深陷的眼眶被蚀骨的绝望填满。 头发凌乱且面色苍白的她看上去突然苍老了好几岁,甚至有些像是一位突发急症随即病入膏肓的病人,浑身上下似乎就只剩一口气吊着。 凌夙诚知道那口气是什么。 “你”凌夙诚皱着眉头冲着汤雨澈开口,而对方没有做出任何应有的反应。 “人不是还没被怎么样么,你现在就摆出这个表情干嘛。”关键时刻,还是韩越更会安慰人——又或者说火上浇油,“现在更苦恼的明明应该是我们好么?你这只能算是因为计划不周密而获得了应有的惩罚,我们却都是被你连累了,我还想委屈的哼哼两声呢顺便帮拉不下脸来委屈的老大多哼哼两声。” “你!”汤雨澈抹了把眼睛,终于再次出声。 “要我说的话,如果遇到什么倒霉事儿呢,愤怒比伤心要好。”韩越抓紧时间撕了一片饼干,一边表情很欠揍的吧唧嘴一边说,“愤怒会让你拥有报复的力量,伤心就仅仅只是伤心而已小老大你说话呀,光看着她干什么,你移情别恋啦?” “我”凌夙诚依旧蹙着眉,拖出一个很不符合他平日说话直来直去的风格的长音,随后才斟酌着接着说到,“我的意见是,你带着汤雨澈去支援元岁那边,闵舒的事情我应该可以处理。” “啊?”韩越有些吃惊。 “就这么办吧。”凌夙诚又瞥了汤雨澈一眼。 “不是,你怎么——” “元岁那一头的麻烦也很难处理,我不希望”凌夙诚说到一半又停了一下,“闵舒的事情我可以一个人去做。”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这一次不行,对方对你的事情很可能已经有相当程度的掌握了。” “只有我一个人去的时候,或许对方才会因为松懈而愿意和我交涉,而不是直接交手。”凌夙诚顿了顿,“他们优先会选择控制我而不是杀死我,而我是难以被控制的。” 韩越张了张嘴还想再反驳几句,凌夙诚却罕见地强硬起来,重复了一遍:“就这么办吧,相信我。” 一般他说到这种程度上基本就没的商量了。韩越有些烦躁地挠了挠头。他知道凌夙诚在极少数真正在意的事情上是不会让步的。 于是他只能看着神情复杂的凌夙诚在离去前又再次回头若有所思地看了汤雨澈一眼,随后背对着他走向树林深处。 懂了。韩越的眼神在身边的汤雨澈和远去的凌夙诚之间转了个来回。 太容易“感同身受”果然是一种缺点啊。韩越瘪了瘪嘴,接受了元岁的通讯请求。 一 不断从一个屋顶跃向另一个屋顶,元岁觉得自己就像是个正在表演走钢丝一类节目的杂技演员,可惜没有观众捧场。 偶尔会有几个恰好在自家阳台后知后觉地收拾湿透的衣服的倒霉蛋会与她短暂的四目相对,就像是在生活中看到了科幻电影或者惊悚大片一样,立刻面色发青的端着盆一点一点地跑回屋子,随后制造一连串大喊大叫的噪音污染。 这场雨下的真不是时候。 已经不太清楚究竟是第几次略显狼狈地在滑溜溜的屋顶滑倒,元岁卷起沾满泥巴的裤管,顺便烦躁地脱掉辨认不出颜色的军靴,赤脚踩进了冰冷的水坑里。 果然啊。 仅仅一天之前,她居然还在一瞬之间真的被汤雨澈和闵舒之间的这段奇妙又感人肺腑的姐弟恋所打动,打从心里祝福他们真的能够逃离这里。 怎么可能呢?元岁自嘲地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自言自语地说到:“清醒一点吧想想你真正该做的是什么。” 一个模糊的影子突然在她的心底一闪而过。元岁抬起手,原本想把糊在头顶的发带解下来再小心地收好,却发现自己身上所有的口袋都已经被弹药填满。 “可别被我泡坏了呀”她同时握着手枪和发带,也不知道是在说哪一个。 依靠线的牵引,元岁成功降落在一群在大雨中依旧惹眼的五彩缤纷的少年人中心,没等为首的卷毛指着她结巴地表达出任何惊讶,她就强拉着状况外的一群人转入小巷。 “快去找找那边的一位老婆婆,态度好一点,看看她愿不愿意暂时让你们躲进她的家里。”元岁看着这群人新潮到连她都不太能够接受的造型,不由抽了口气,强调到,“态度好一点!还有,都给我把衣服穿的正规一点,该扣上的扣子就得扣好,否则小心人家把你们当成入室抢劫的臭流氓。” “有随身背着吉他的流氓吗?再说哪个流氓会去入室抢劫一个老婆婆?”立即有不太懂事儿的小年轻反驳这位看起来不太有威信的年轻女孩儿。 “我再重复一遍,现在,立刻,找个地方躲起来。否则别等到缺胳膊断腿儿的时候才知道哭。”元岁刻意当着这群人的面检查了一遍身上的弹药,随后又推了卷毛一把。 “推我干嘛?我又没反驳你。”郝巧的语气有点委屈。 “我这会儿心态极差,没心思跟你们一个个的斗嘴。”元岁再次将线的一头拴上街旁的二楼阳台,“能做的我会做到全部,剩下的就看看你们的命硬不硬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六章 混沌 小÷说c网 】,♂小÷说c网 】, “接下来呢?我拉着所有兄弟费尽心思才赶到这个破地方,可不是来陪你跑马拉松的。”宗长泾一脸愠色地抓了一把湿透的头发,接着对任世景说到,“我还当你真的跟得住凌夙诚。” “你忘了,我之前一直是被跟踪的那个。”任世景按着腹部的伤口,“而且相信我,我现在才是最不想在雨中跑马拉松的那个。” “没有有价值的情报吗?” “他们汇报情报的对象是泉林先生,不是我们。”任世景回答。 “那我们现在应该做什么?反正都走到了村子里,干脆一起先找个地方住下,洗个热水澡再吃点东西,雨停之后再找找消遣什么的。”宗长泾的语气讽刺,“你以为我冒着抗命的风险带人过来,是来陪你旅游的吗?” “怎么会。”任世景似乎并不焦虑,“就像以前一样,在泉林先生主动给我们放出消息请求支援之前,我们都只能老老实实地被他排除在核心以外不过你我都已经厌倦了这种看人脸色的日子了,不是吗?” “希望你办事的效率能够早日跟上你说话的水平。”宗长泾狠狠剜了一眼那名系上红绸之后便跌跌撞撞地跑开的村民。 “放心吧,比起凌夙诚来说,我们目前有一个更容易着手的目标。”任世景伸出手来指向村内,“想想看那一队穿着打扮过于高调的乐队。他们不过是一群养尊处优惯了还自以为吃过苦的孩子罢了,怎么会安分的躲藏在野外,何况还有这场碍事的雨。岛上总共就那么几个地方还有人住,他们又不至于敢大张旗鼓的前往大一些的镇子,自然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类似这里的小地方。” “凌夙诚会和这一群人待在一起吗?”宗长泾稍微消了些气。 “不太可能,和这一群孩子待在一起太影响效率了不是吗?”眼见着沉不住气的宗长泾瞬间又黑了脸色,任世景勉强牵动嘴角假笑,又补充到,“但是他们会是很好的人质。您不也见过凌夙诚在颛顼上的行事风格吗?他似乎并不是他父亲那样狠厉的类型,即使对象是这群走漏过重要消息的年轻人,他也不会就这么放下不管的。” “右手边的居民楼顶,似乎有人。”身处队伍最末的一个消瘦年轻人突然硬邦邦地插话。 “是吗?应该不会有人会选在这种天气晾衣服吧。”任世景打了个手势,一瞬之间子弹上膛的声音便响成一片。 “这才几个月?你倒是越来越有指挥的气场了。”宗长泾冷冷地看着他。 “没办法,您不是一直在待命中嘛。”任世景敷衍地回完话,随后转过头询问刚刚开口示警的年轻人,“刁兄弟,你会屈尊到这里来说实话我还有点惊讶有几个人?” “一个。”年轻人似乎不是多话的类型。 “哦?看来咱们盘古号的各位朋友都很有以一敌多的自信嘛。” 话音刚落,数枚子弹突然悬停在了他的额前,就像是突然失去了所有动能似的,几秒之后才后知后觉地一粒一粒掉落进地面的水坑之中。 “这么多年的兄弟,我就不多谢你了。”任世景拍了拍宗长泾的肩膀。 “那个人开始移动了。”刁姓年轻人再次开口。 “发现没有办法轻易得手就马上选择了跑路吗?可惜还是晚了一点。”任世景悠悠地说,“刁兄弟,告诉我们那位朋友移动的准确方向,我们马上就追。” “你可能追不上。”年轻人直白地回答。 偷袭失败。元岁焦虑地快速清点了所有剩余的子弹,随后翻身滚下天台,在半空中向着四面八方扔出几乎透明的线绳,再顺着其中一根的牵引移动到了隔壁的阳台。 “要不要命了?还看什么看!”她冲着仅仅一窗之隔呆愣在桌前的房主大吼。 这个阳台的视野不错。无数的细线贴着墙壁延伸到了街面。元岁轻轻吐了口气,随后赶在密集的子弹和破碎的玻璃降临之前单手护住脑袋紧紧贴在地面上。 悬挂于阳台外侧支撑花盆的铁架被打落,随后立即被早有准备的线网瞬间接住,再作为一件不算趁手的武器被带向敌阵。 但是花盆并未如元岁预期的那样快速地狠狠砸向地面,而是又在半空停滞了一会儿,直到所有敌人已经安全通过了这个“高空坠物区”才失重跌落。 “果然毕竟都是一个体系出来的呀。”元岁不敢抬头,凭着刚刚一眼的印象和对敌人动作的推断,释放出更多交叉缠绕的细线。 窄小的街道瞬间被无数链接成蛛网一般的细线封锁。元岁看着密密麻麻缠绕于手腕的线头,又瘪了瘪嘴,自嘲地念叨了句:“看着有点恶心啊蜘蛛精似的。” 不过当个蜘蛛精也有好处。对应的细线被拨动,她不用看也知道对方正在哪些位置挣扎着扯断这些强度有限的天赋副产品。 “要更准确的控制。”她喃喃自语。 借着对方短暂的受限停火的时机,元岁先是小心翼翼地冒出头来,随后才敢居高临下地瞥了一眼正在互帮互助斩断束缚的对手们,再次高高跃起,移动到下一个屋顶。 “这种速度,和控制线的能力,难道是?”素来有些冷淡的刁和宇用力扯开攀上脖颈的线绳,有些诧异地望向那个窜得飞快的影子,“这恐怕得及时告知黎先生。” 一 凌夙诚半蹲在一棵不知是已经枯死或是还未发芽的光秃秃大树下,用手指丈量着泥泞的地表上快要被暴雨清洗殆尽的脚印。 这群带走闵舒的的人一共不超过二十名,有男有女,行进速度并不算快,与其说是类似于任世景一行的专业杀手,还不如说像是某家小型企业组织员工出门踏青。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对这群人产生一些奇怪的联想了。凌夙诚回忆起头一次与元岁在任务中接触时进入的那处建筑,里面巡逻的男男女女看上去似乎也并不像是科班出身。 但是这样的一群人,却明显对他有着令人胆寒的了解。凌夙诚毫不怀疑自己的能力在他们面前早已彻底暴露,只是他暂时想不通暴露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自己在外公开的信息实在太少,甚至有一半以上的现役军队组长都根本没有见过他。换句话说,连有资格走漏与他相关消息的人,都不太多。仔细想想的话,比起纠结于自己的身份已经被泄露的现实,反而是追溯泄露的途经更加迫在眉睫。 或许他确实不该在这个节骨眼上单刀赴会。凌夙诚突然想起元岁出门之前刻意告知他的“不祥预感”,脚下的步伐略微顿了顿。 他不是个盲目自信的人,不过至少,想要杀死他确实是很难。时间紧迫,一切都不允许他再多想。 直到一幢外观颇有些眼熟的独栋小楼渐渐从树丛的遮掩中显露身形的时候,凌夙诚才又停下来稍微休息了一会儿。 如果元岁在这里的话,很可能会不由自主地感叹,这群人究竟是有多喜欢把自家的据点建立在这种偏僻难行的地方。 即使是可以通过运用类似生物雷达的天赋事先探知敌人的分布状况,凌夙诚还是徒步在小楼周围绕行了一圈,确定所有人此时都集中在小楼内部,没有留下任何一个人在外看守。 尽管根本不可能存在过“事前排演”,凌夙诚还是直觉的感受到,双方或许都对这次会面期待已久。 小楼正门的不远处甚至有一个像模像样的凉亭。凌夙诚短暂地犹豫了一会儿,随即还是径直走向了这个唯一的遮雨处,就像是一个普通的过路人一样,放松地坐在了石凳上,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湿透的衣着。 小楼的主人并没有让他多等。大约只过了三分钟,凌夙诚便看见大门敞开,两个人影一前一后的缓步走了出来。前方的那个身材矮小,手中似乎还端着方形的茶盘。紧跟其后的人是个高个儿,正弓着身体给前者撑伞,自己则完全暴露于大雨之中。 “您好,有段日子没有见到了。”极其清脆的声音——为首的居然是个十几岁的小女孩儿。她先是双手将茶盘平稳地放在了桌上,随后认真地向着凌夙诚欠身行了个礼,整理好裙摆才慢悠悠地坐下。身后的男青年抖了抖雨伞上的水珠,恭敬地站立在她的身后。 凌夙诚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随后缓慢地点了点头,语气平稳地回答到:“是有段时间了。” “您的记性确实很好。”女孩儿冲着他甜甜地笑了笑,随后一丝不苟地斟了一杯热茶,“喝一点吧。虽然您应该不会着凉,但是喝一口总是会舒服一点的。” 凌夙诚罕见地不为所动,垂下的眼睛里似乎正翻涌着什么复杂的情绪。 “我以为您不会害怕有人给您下毒——当然我也不会做这种蠢事。” “你上次去盘古‘卖花’的时候就是为了策划之后不久袭击学生的事情吗?”凌夙诚沉声发问。 “是的,不过那个时候的您完全没有觉察呢,还大方地买下了我所有的花。”女孩儿笑盈盈的眼睛在雨中似乎有着雾气围绕。 “我不可能会怀疑一个偶然见面的人。” “从我们对您的分析来看,您对女性似乎一向不太设防,更别提我这样的。”女孩儿一边给自己斟茶一边不疾不徐地说,“这很不好,您会容易吃亏的。” “对我的分析。”凌夙诚重复了一遍,“为什么?” “说来也是缘分。其实我们起初并没有把重心放在您身上,毕竟您的父亲威名在外,我开始没有这个胆量。”女孩儿轻轻对着杯沿吹了口气,煽动睫毛的样子稚嫩而又有些孱弱,“所以说确实是‘眼见为实’呀,要不是有过那样一次巧合的相遇,我也不会知道您原本是这样一位仁善的君子。” 凌夙诚看着她俏皮地眨着眼睛的样子,突然微微皱眉。 他并非被这样略带讽刺的言语所激将,而是没由来的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这个人 明明的的确确是第二次见到。但在某些方面,却让他觉得似曾相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七章 秽物 小÷说c网 】,♂小÷说c网 】, “你的名字是?”凌夙诚很直接地询问。 “名字?”女孩儿愣了一下,偏过头去看了身后的男青年一眼,随后笑着回答,“‘露晓’,这是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为我取的假名,您暂时可以这么称呼我。” “那么你身后的这位,就是很多人口中的‘泉林先生’吧。”凌夙诚用的是陈述语气。 “您也看到了,我这个样子,不找一个看起来比较有说服力的‘代言人’,实在是很难辖制下属。”露晓一只手托着下巴,微微偏着头笑着调侃自己,“这样也好,出行时我总是自称是泉林的妹妹的,从来没什么外人怀疑过。不过我要是再大几岁,可能就不得不多听些底下人的乱七八糟的闲话了。” “不光是因为你看起来太过年轻。”凌夙诚顿了顿,“就像是‘月鸩’一样,精神能力过于强大的人普遍身体孱弱,你不能长时间暴露于外界。” “是啊。虽然说理由完全不一样,但是我们两个在这一点上还是挺有共同话题的。”露晓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那么,能让你亲自前往盘古与人接头的事情,绝对不止是仅仅关于几个学生吧。”凌夙诚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我们还有很多时间,何必这么快就谈起这么扫兴的话题呢。”露晓放下手中的茶杯,“我以为您会更关心我们现在对您的了解到什么程度呢。” 凌夙诚没有接话。露晓一派笑容天真地打量着这位传说级别的人物,心中却越发觉得讽刺。 想必那些看着眼前这位一点一点偏离他们预设的轨道,成长为一名被莫名其妙却又无比强烈的道德感约束的青年的时候,心中也是百感交集吧。 “自从注意到您之后,我们就开始千方百计的想要尝试了解您。”露晓的用词非常客气,“但是越是努力摸索摆在我们面前的一切就越是显得不可思议。在您正式加入军校,以最年轻的实习生的身份参与任务之前,您的档案居然是一片空白。医院里没有您的出生证明,学校里没有见过您的老师同学,说的更离奇一点,或许是因为您父亲的名号太过于光芒万丈——我们居然没能找到您母亲身份的官方记录。用负责调查此事的泉林的话来说,您就像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你们查到的东西需要很高的权限。”凌夙诚的语气平静无波。 “我们反复的考虑过,如果您的经历是在长大成材之后才被官方刻意抹去,也不至于会被消除的这么干净。换句话说,覆盖在您的档案之上的屏障,就像是在您出生之前便已经被完美地铺设好似的,细致的让人心惊。”露晓似乎颇为感慨,“您在童年时期究竟接受过怎样的教育,在我们这里依旧是一个谜团。在您正式进入大众视野之前,曾经授课于您的前任甚至前前任对策组c实验室和军队的高层大多都变成了刻在石碑上的光辉姓名,剩下的极少数也几乎完全受制您的父亲。您就像突然绽放的‘奇迹’,从公开执行任务以来,履历上鲜尝败绩,就这么在短时间内一路升任到了二组组长的位置而所有人都默契的不敢深入探究。” “巧合的是,上一个让我们的调查如此难以下手的人正是您的父亲。”露晓悠悠地说,“您的父亲是如何在盘根错杂的盘古内部一步步崭露头角的,也曾让我们这些好奇心旺盛的人感到同样的迷惘。” “但是你们最终还是查到了你们想要的东西。”凌夙诚的表情淡然地就像被谈论的中心与他无关。 “说来或许有些讽刺,我们调查的突破口居然来源于一桩二十多年前的丑闻。”露晓身体前倾,渐渐与他拉近了距离,“如今在盘古号里,军队与警察关系水火不容几乎可以说是人尽皆知。其中的根源是现任警察方面的一队队长,一位姓白的女性的态度,从她接手这个位置开始,她便多番跟军队公开唱反调。这位白队长,可以说是亲力亲为地用铁血手腕,将多年来只能依附在军队之下的警局一手打造成了很多方面都可以与之平分秋色的组织——明明如此出色,但她却至今拒绝加入对策组。” 一直坐姿端正的凌夙诚还是没有出声,但他抬眼的瞬间,凌厉的压迫感却有如实质。露晓身后的泉林瞬间绷紧,上前贴紧一步。 “说来也是一桩怪事。她在学生时代是整个军校的风云人物,鼎鼎大名的冷美人,毕业之前就被好几位组长相中,一时间前途无量。”露晓看着他的眼睛,“但是没过几个月,她突然从所有人的视野里消失了等到她再次成名的时候,居然是作为警局的新进精锐。她直到现在也没有正式地结过婚,但在军队和警局的老人之间却一直流传着一个不太光彩的传闻。” “‘私生子’的传闻。” 亭外的狂风暴雨仿佛是天空正在倾泻有形的愤怒。凌夙诚沉默了半晌,最终缓慢地吐出一句:“你们调查了很多。” “还有一件更加耐人寻味的事情。”露晓眯起眼睛,“这位白队长一手提拔起来的副官——也有传言说他们之间存在某种暧昧关系——曾在一次酒后被有心人特地问起过‘怎么看待新上任的二组组长’。他当时是这么回答的,”女孩儿特地停顿了一会儿,随后用气声悠闲地将刺耳的话送到凌夙诚的耳边,“我和他没什么交情不过对和我相熟的某个人来说,或许就像是一辈子也抹不去的‘污秽’吧。” 一 子弹即将耗尽。元岁靠着墙沉重地换着气,晃了晃自己昏沉沉的脑袋。 对方比她想象的还要棘手。即使是占尽了地形优势,她依旧被逼得不停退后。 天赋不是能够无限制使用的东西。她此刻的心率就像是刚刚负重跑完三千米。如果不是冰冷的雨水有利于刺激神经,她觉得自己很有可能已经靠着墙壁昏迷了。 莫允涵毕竟伤在膝盖,元岁并没有指望她能够在这种鬼天气里很快赶来,只能竭尽全力与对方玩儿以生命为赌注的追逐游戏。 她今天的运气其实还算是超常发挥。对方到目前为止居然因为流弹减员一人,这已经算是她从业生涯的意外之喜了。 作为一个天赋没有直接攻击能力,甚至对于基本的身体素质也没有提升的新手,她从入校以来的定位都是团队中的支持角色,绝不是凌夙诚或者韩越那样能够和任何人硬怼的人才。 枪声逼近,无数居民的窗户和外墙都遭了秧,可惜没有人有胆量叫嚣着赔偿。元岁本想再次攀上墙壁,结果居然半途中便手软滑了下来,于是只能退而求其次,闪身躲进了巷道的拐角处。 脚步声近了。元岁从水洼的反光中看到一群壮汉堆叠形成的阴影,只得勉强抬起举枪的手臂。 也不知道在这种头晕耳鸣眼睛发花的情况下能不能开黑枪成功。她轻轻叹了口气。成功了又能怎么样呢?对方明显知道一路阻挠他们的只有一个人,干掉她之后就能在这个肯定有猫腻的镇子里为所欲为了。 说真的,她倒不是真心地担忧那几个不好好搞乐队整天惹是生非的小年轻。元岁自认为不是一个有爱心的人,和凌夙诚那种胸怀广阔老给自己找出多余的麻烦来的老好人的觉悟没得比。 不过,只要她能够在这儿努力多拖延一会儿,凌夙诚那头面临的压力就会小上一点。这么想的话好像还挺值的。 脑海里自然地闪过这个念头之后,连元岁自己都有些吃惊。她曾经也是“人人生而平等”的拥护者,素来不太瞧得上那些鼓吹依靠某一些人的无私奉献来换取多数人的福祉的“圣人”。 这么说来的话凌夙诚好像还挺符合她讨厌的人的标准的。 明明是如此危机的关头,元岁脑内的乱七八糟的想法却越来越多。 不,不对。对于凌夙诚这种真正意义上完美诠释什么叫做“苛待自己放纵他人”的人类标杆来说,“圣人”这两个字不加引号也可以。 其实这家伙实际上比多数人都要命途多舛,也不知道是如何保持自己数十年如一日的良好心态的。 再拼一把吧。元岁对自己说。 如果连这样的人都没能得到一个好结局,哪怕是她这种素来凉薄的人也会忍不住对着上天竖中指的。 元岁微微低着头。她已经可以看到那群走路时习惯大摇大摆的敌人们带起的水花了。 怎么也得再稍走一个啊。她握紧了手枪,在心底为自己加油鼓劲儿。 “哇塞,都隔得这么近了还用枪?子弹很贵的好吗。”韩越那标志性的欠抽声音在她身边响起。 元岁还没有反应过来,只看到一道寒光嵌入敌阵。搜查这个方向的几个倒霉蛋陆陆续续无声地倒在了雨里,连血迹也很快混入积水之中。 “说真的,你应该去找大老大讨教讨教冷兵器。”韩越笑得很灿烂,“相信我,他肯定特别乐意教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八章 俯瞰 小÷说c网 】,♂小÷说c网 】, “虽然按照常理来说我应该先对您表示感谢。”元岁冲着韩越的背影大喊,“但是闵舒那边怎么办呢?”她左右环视了一圈,最后只看到了迈着虚浮的脚步勉强翻墙过来的汤雨澈,于是又问到,“等等,老大呢?” “他?贯彻个人英雄主义去了。” “啥?”元岁头晕得有点卡壳。 “凌夙诚已经一个人去救闵舒了。”汤雨澈扶着墙跳了下来,满脸的柔弱忧郁——元岁相信这回她不是装的。 “一个人?”元岁难以置信地提高了音量,“您在想什么啊!这次对面明显是有备而来,摆明了就是奔着老大去的!您怎么能在这种关键时刻不分主次呢!” “不分主次?你倒是很懂嘛。”韩越抖了抖刀刃上的混合着血液的雨水,“是他非要我过来帮你的,你还不领情,这不是生怕你就这么死了嘛再说了,我对他的能力了解还是比你要多得多的,就算对手真的得知了他的底牌,也不会觉得能够松一口气的。” “说句不好听的我有的时候真的不太懂你们对他的信心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你觉得小老大会是那种在关键时刻掉链子的类型?”韩越把从敌人身上搜刮出的弹药丢给她,“放心吧,从头一次认识他开始,我就觉得他并没有看上去的那么傻乎乎的,其实看得比很多人都要通透。” “但是——” “再说了,我们目前也还没到可以松一口气的时候哦。”韩越偏头听了一会儿,“能够把你这个跑路小能手逼成这样的,总不会仅仅是这样几个货色吧。” “涵姐他们大概一刻钟之后可以赶到。”元岁确认了一下莫允涵此时的定位。 “嗯,怎么说我们也是个‘老弱病’组合,暂时是别妄想着把对面都给做掉了,一边稳着点打一边跑路拖一拖就行。” “老弱病?” “对呀。我老,你弱,汤小姐病嘛。”韩越总是看起来没什么紧张感,“心病。” 汤雨澈抬起头来瞪了他一眼。 “想要一起活下去,汤小姐你也要出力呀。”韩越笑得春风满面,“听说您挺厉害的,还请尽情把火撒到对面身上。” 一 凌夙诚紧缩的眉头微微抽动了一下,原本镇定的神色隐约开始摇摇欲坠。 “是我失礼了,我还以为您听到这些已经不会有什么感觉了呢。”露晓饶有趣味地打量着他,“就算是比这难听十倍的话,您或许都见怪不怪了吧。” “你可以继续。”凌夙诚的声音比平时还要低。 “好的。”露晓悠闲地啜饮了一口带着隐约花香的茶水,“但是,这位白队长远远不是唯一的受害者啊,请原谅我不自觉就用了‘受害者’这个词呢。真要说起来的话,一切的巧合与奇迹,都起源于很久很久以前——在我们对于与天赋有关的一切都还知之甚少的时候。那个时候呢,新人类觉醒的报导突然变得铺天盖地,所有原本说不清道不明的‘灾祸’都拥有了一个完美的超自然栽赃对象。我们甚至一度替代了原本更让人恐惧的‘六指’在普通人心中的位置,仿佛在一夜之间成为了所有人可以高喊着正义拔刀相向的敌人。” “其实我们之中的大多数,获得的天赋根本没有厉害到会‘动摇世界’。但是恐惧一直在蔓延”露晓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接着说,“于是我们的同类,有些选择了隐藏,以为这样就可以得过且过。他们中的绝大部分可能现在也和普通人生活在世界的角落,祈祷着不要把这样的血液遗传下去。当然,也有强硬派马上就建立了服务我们自己的组织,动用所有当时还有条件运用的科技研究自己。” “研究者最初的结论,就是‘莉莉娅三大守则’。他们原本是想用这样的方式证明我们仍旧属于人类,只是稍微特别了一点,而不是满天飞的报纸中所谈论的‘富有野心的怪物’。显而易见的,他们失败了。十几年内,我们与普通人发生的小规模冲突,比整个‘人类’与‘六指’之间的还要多。于是,失望的研究者们转移了目标。” “卑躬屈膝无法换取平等,凌驾于所有暴力之上的暴力才能。”露晓的眼底闪烁着奇异的光,“但是所有天赋者能力的缺点都显而易见,就像是某款平衡性设计的相当优秀的游戏那样,每一个人都只有一个方面的长处。要么获得了更高的肌体强度,却没有可以大规模杀伤的本领;要么获得了攻击性极强的精神能力或者是修改物理规则的力量,却能够轻易地被偷袭致死。研究者们想,要是可以创造出一个兼具两者优点的‘完美天赋者’就好了。” “当然,他们失败了。曾经有虔诚的教徒,称天赋的觉醒是上帝给濒临灭绝的人类的恩赐而这份恩赐是不能逾越神设立的界限的,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将有些事物称作‘规则’。努力的结果令人沮丧,研究就此陷入了长期的停滞不前。” “直到,有人提出了一个天才般的想法。” 凌夙诚已经安静的几乎没有存在感了。 “‘对于可以凝水成冰的人来说,温度的常理便不存在,即便其他所有人都受其约束’。”露晓双手端起茶杯,“我没有办法让它马上变成一杯凉茶,只是因为我不是这个规则的掌控者换句话说,世界上会不会有一名‘天赋者’,他的能力本身——就是‘可以让所有遗传得到的天赋现形’呢?” 刺目的光线一闪。半晌之后,雷声才滚滚而至。 “我们不知道他们花费了多久但是最终,奇迹出现了。”露晓的声音本应被雷声淹没,可惜凌夙诚优秀的听力使他甚至没有逃避的选择。 “那个奇迹之子,论辈分来说,应该是您的祖父吧。因为这种天赋根本没有任何外在显现,听说研究员找到他的时候,他只是个在公司里做些档案管理工作的‘普通人’,同事们似乎都评价他‘沉默温和’。” “你刚刚所说的一切,应该都不会有任何文字资料留存下来。”凌夙诚终于开口,一字一顿地询问到,“你们和宗长泾不是一类人,你们究竟是什么身份?” “我的故事还没有讲完,您不想再听一听吗。”露晓的态度很好,“或许您还能给我们纠纠错?” 凌夙诚冷冷地看着她。 “很容易想到的是,这是一种需要培养的天赋。如果不与其他能力过人的天赋者通婚,就是浪费。您父亲那一辈的资料实在是太难找到了,不过您的倒是还有蛛丝马迹可寻。在您的父亲已经三十多岁的时候,虽然已有威名但还未能正式入主对策组,所有的私生活都被实验室严密监视着。他们不会允许这样珍贵的血统出现任何闪失,或者是外流。”露晓也毫不畏惧地直直看着他,仿佛想要在心里将这个人的每一个微表情都切片观察,“而您的母亲,当时刚刚毕业的优秀学生,如今警察局中的白队长,因为家中两代人都天赋出众,原本可以在最好的年纪在军队中窗出一片天下最终却成为了‘联姻’的人选,研究的牺牲品。” “同样作为女性来看待的话,可以说,他们摧毁了您的母亲作为女性的所有尊严。”露晓字字诛心,“您的父母之间没有任何‘爱情’存在,甚至您的母亲可能都并没有见过高她十几届的这位厉害前辈几面,便被告知必须为船内‘做出贡献’,成为优秀基因的提供者。” “到这一步为止,便只剩下最后的一个问题。天赋的遗传具有随机性,他们必须保证这个被培养出的后代一定具有他祖父所携带的‘包容能力’。没有人拥有一次成功的运气所以您的母亲,在最美好最心高气傲的年纪,在实验室里呆了整整三个月,接受了无数次折磨。”露晓眨了眨眼睛,“盘古的实验室里囚禁着一位很有名的疯医生一位天赋便是‘预知婴儿未来天赋’的女性。您现在能够成功地继承所有的天赋,不是因为您比较幸运,而是因为不够幸运的胚胎,还没有离开实验室便已经被处理掉了。” “您的编号是‘13’,很不吉利的数字,好在给您受折磨的母亲最终带来了解脱。” “而这意味着什么呢?”露晓偏着头看着眼前长相显然是遗传了母亲的清秀的年轻人,微笑着说,“意味着,在您出生之前,已经至少有十二个原本可以成为您的兄弟姐妹的孩子死去了。” “即便是我这样铁石心肠的人,头一回听到的时候,也觉得有点恶心呢。”露晓刻意双手抱着肩膀打了个哆嗦,“不知道您在第一次知道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呢?每当夜深人静,您平躺在床上,安静地等待入睡的时候,会不会突然觉得,有很多双眼睛在看着您呢?” “或许即使是在现在,您的十二个哥哥姐姐,也在天上俯瞰着您哦。” 风声钻过围栏的缝隙,仿佛真的存在某个看不见的影子,在虚空中笑了一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九章 朽木 小÷说c网 】,♂小÷说c网 】, “没问题,小少爷目前看上去很正常。”穿着病号服的女人被一左一右两名护士牢牢按在病床上,过长的蓬松头发有些乱糟糟的。 小男孩拘束地站在她的面前,不敢直视她眼白过多的眼睛。 虽然这么想很不礼貌,但是她实在是太像是故事书中“巫婆”一类的角色了。 “更具体一些的情况呢?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已经觉醒第二种天赋了哦。”应该被称作“父亲”的中年男人正将一只大手按在男孩儿小小的肩膀上,不知究竟是为了鼓励他面对,还是阻止他逃避。 “这样吗?”女人的目光呆滞,与其说是眼神转向了他,不如说是被脖子带动着朝向他,“小少爷自己有什么感觉吗?” “我”七岁的凌夙诚怯怯地回头看了父亲一眼,才小声地回答到,“真的没什么感觉” 女人用那双无声的眼睛深深凝视了他很久,才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又冲着他招了招手,说到:“到我眼前来吧。” 左右的护士大约是与他身后的父亲交换了一会儿眼神,才犹豫地松开了对女人的限制。 女人再次冲他招了招手,面无血色的脸上过于开怀的笑容显得极其别扭,就像是来自深渊的怪物在向他示好。 凌夙诚瑟缩着微微后退了一步。 他感受到了危险。没有任何明确的理由,趋利避害的本能让他想要远离这个奇怪的人。 “没关系,你还在人工羊水里面的时候,阿姨就见过你哦。”女人明明是在冲着他说话,目光却始终低垂着。 “去吧。”身后的父亲慢慢地半蹲下来,对着他的后脑勺催促。 凌夙诚只得握住了小小的拳头,低着头缓缓迈步。 除了病房里的几位医生,他见过的生人并不太多。甚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连身后的“父亲”也算不上是他的熟人。凌夙诚回忆起以往做各种检查时的经验,强迫自己不断深呼吸,然后温顺地坐到了女人的面前。 “你已经这么大了呀?时间过得真快”女人的长指甲搔过他的脸颊,凌夙诚全身都忍不住绷紧了。 “请问,您觉得他现在怎么样了?”他的父亲使用的是敬语。 女人却像没有听见似的,兀自端详着凌夙诚的样子,忽然柔柔地在他耳边说到:“小少爷呀,您看得到吗?” 被她强行圈进怀里的凌夙诚愣了一下,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往上看去。 纯白无暇的天花板,普通的吊灯。和他的病房一模一样的布置,再也没有别的东西了。 “您说什么?” “就在那里呀,您没有看到吗?”女人的声音有一种奇怪的蛊惑意味,“您的哥哥姐姐们,都在天上看着你呢。” 因为一直有些紧张,凌夙诚其实并没有完全听清。但是几步之隔的父亲脸上的表情却突然变了——凌夙诚知道他的听力一向很好。 “哎呀,您真的不知道吗?”女人顿了顿,一字一顿地强调到,“他们都在围在你身边笑呢既是在嫉妒您,又是在可怜您。” 刺骨的凉意突然攀上凌夙诚的耳背,他下意识地左右环视了一圈,随即僵硬地从她的怀抱里挣脱出来,颤抖着跌坐在地上。 “把她按住!”他的父亲高声开口。 两名护士一左一右地飞扑上去,被重新按倒在病床上的女人剧烈的挣扎起来,沉重的呼吸就像是正在工作的风箱。 “唉,看见您现在这个样子,真是让我唏嘘啊。”他高大的父亲正神色复杂地俯瞰着他,话却是向着女人说的。 “放心吧,放心吧!”一片混乱中,女人的笑声尖锐刺耳,“他会实现你的愿望的!不过是以你最不希望看到的方式!哈哈哈”她笑得咳嗽了起来,苍白的脸泛起了不正常的红晕。 “无所谓啦,您太高看我的地位了。其实这一切本来也说不上是我的愿望。”男人一把将他捞了起来,直接扛在了肩头,矮下身体带着他走到门外,“我先走啦,您好好养着吧。” 肩膀上的凌夙诚依旧在微微发抖,男人叹了口气,又补充到:“还有,有什么问题冲着我来嘛,看你把孩子吓得。” “我们都会受到报应的。”女人还在尖叫,“你,我,我们所有人,迟早都会受到报应的!” “放心吧,我陪您等着呢。” 男人用脚带上了依旧喧闹不止的房门,凌夙诚看见那个女人还在徒劳地向空中挥舞着双手,好像是想要推开什么——亦或抓住什么。 “别这么怂啊。”凌夙诚听见男人对他说,“照理来说你老爹我,还有你那个至少是血统上的母亲,都是胆大包天的性格,怎么也不会生出个会被这种骗小孩儿的谎话吓到的儿子吧。哦,我忘了,你现在就是个小孩儿来着。” “我真的有哥哥姐姐吗?”凌夙诚半晌才闷闷地发问。 “大概是有的吧有多少个我就不清楚了。” “他们去哪儿了?” “刚刚不是有人告诉过你,他们已经变成鬼魂了嘛。”男人似乎没什么所谓的样子。 “他们为什么会变成鬼魂?” “呃,先纠正你一个观点,世界上并没有什么鬼魂,死了就是死了,什么都不会剩下。”男人似乎毫不介意他耿直的言辞会不会给自己的孩子留下什么心理阴影,“他们现在不在这里,只是因为他们运气不够好。” “妈妈不愿意见我,是因为这些运气不好的哥哥姐姐们吗?” 过于直白的问题。敏感的小孩子总是能够锋利地戳穿大人精心掩饰好的一切。 男人重重地叹了口气,在他的小脑袋上揉了揉,有点无奈地说到:“看来你确实就是我的儿子了当年我也问过你爷爷这种蠢问题。” “嗯?” “好了,打住吧。等你长大之后,想不知道这些糟心事儿都不行。”男人已经有点不太耐烦了。 “好。”凌夙诚很听话的不再出声。 素来啰嗦的男人少见地一路沉默着扛着他往前走着。凌夙诚又下意识地左右环顾了一圈,随后甩了甩自己的脑袋,居然睡了过去。 一 凌夙诚是个省心的孩子,所有接触过他的医生护士都这么说。 即使是记事以来便被关在小小的独立病房里,每天都在吃着一些奇奇怪怪的药物,动一些看似无关紧要的小手术,他也从来不会多问什么。 再大一些之后,开始有些陌生的面孔三天两头的来到病房,像是观察什么珍稀的动物似的保持着安全距离皱着眉头打量他。他却好像丝毫不受影响似的,该吃饭吃饭,该学习学习,既不会多哭,也不会多笑。 “凌老大呀,又是不好的消息。”下属匆匆走进门来,鬼鬼祟祟地低声说,“除了您的儿子咱们这一批培养计划里的所有人都已经被淘汰了。” “都只是些远方亲戚嘛,本来我也没报什么指望。”男人的声音懒洋洋的,“广撒网只会捞上来杂鱼。” “可是夙诚” “他不是已经开始觉醒天赋了嘛,这很好。”男人挑了挑眉。 眼见着下属一脸的“欲言又止”,男人居然很没良心的笑了出来,摇头晃脑地继续说到:“没办法咯,现在好坏都没得选了。我的岁数已经上去了,你们也找不到第二个能够提供优秀血统的倒霉女性了,少祸害人,将就他就行。” “您儿子可就在隔壁呢,他听得见的。” “没关系,该听不该听的,他早就听过了。” 十三岁的凌夙诚,除了比小时候更加沉默,似乎也没有发生很大的变化。 似乎。 男人突然弯了弯嘴角,恶作剧一般地大声喊道:“没关系,年轻嘛,该闯的祸就去闯吧!爸爸永远爱你!” 很快,他便听到隔壁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凌夙诚走远了。 他的这位儿子,和看起来没什么意思的表象完全相反,实则是个很有个性的人。 比预期迟到了数年之后,凌夙诚的第一种天赋终于“显现”。 实验室曾经摩拳擦掌了数年,从各种学术角度出发,分析这位新来的“奇迹之子”究竟会用怎样震惊世人的资质迈开自己不凡人生的第一步。 可他首先觉醒的能力,居然是“自愈”。 用某位脾气比较大的研究员的话来说,这就像是所有幕后工作人员千辛万苦为抽奖者提前筛掉了所有的“谢谢参与”,只要他肯摸,随随便便都会抽到丰厚的奖品。 可凌夙诚第一个抽到的偏偏是毫无意义的“鼓励奖”。 甚至在渐渐觉醒了更多有用的能力之后,凌夙诚的各项天赋也并没有齐头并进。他目前为止最拿得出手的本事,依旧是立刻把练习中受到的皮肉伤高效的治好。 “我们原本是想精心雕琢出一个‘天才’!可您的儿子却只是一块儿朽木。”有人告到了他的面前,“如果他肯稍微上进一点,绝不仅仅只是这个样子!他现在甚至连很多我们早早踢出去的候选人都比不上——他们至少都有一样本事是真的拿得出手的!” “哦,我很抱歉。”男人嘴上道歉的很快,心里却觉得并不意外。 毕竟有一种说法是,所有人觉醒的天赋都与自己对于哪种有可能得到的能力产生了最深的渴望有关。 凌夙诚最希望的是什么? 男人耸了耸肩,从抽屉里摸出一根烟,悠闲地点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章 誓言 小÷说c网 】,♂小÷说c网 】, “我们谈谈吧。” 男人毫无形象地蹲在路边,冲着凌夙诚招了招手。 下午授课的老师一如既往的拖了堂。凌夙诚看了一眼时间,他还有半个小时可以用来解决晚饭和奔赴另一个教室。 “我可是放下手上所有工作特地过来的,稍微给点面子行不行,不要那么一脸的不愿意嘛。”男人一如既往地缺少父亲的威严。 凌夙诚轻轻叹了口气,回答到:“边走边说吧。” “等等,爸爸去给你买个冰激凌。” “我不吃那些东西。” “配合一下嘛,我一个中老年人,不太好意思一个人去店里买。” 毫无意义的对话。 傍晚特有的暖色阳光穿过屏障似的玻璃,拉长了始终保持着微妙距离的两个影子。男人左右手分别拿着两种口味的甜筒,甚至把公文包扔给了儿子。 “有什么事情吗?”凌夙诚有点无奈地抱着包。 “没事情就不能来看看你吗?”男人的回答有些恬不知耻。 凌夙诚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好吧好吧,如你所知,我确实是做事情目的性很强的那种人。”男人在冰淇淋球上嘬了一口,“虽然我是真的一点也不着急但是有些人总是在我耳边念叨嘛。搞得我最近都紧张兮兮的。” “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让那些人失望了。”男人的语气突然认真起来,“消极抵抗是没有用的,永远不要高估那些人的道德底线。如果不是你爸爸我现在翅膀太硬,看你这幅油盐不进的脸不爽的人早就又开始心思活络了——你对他们来说并不是不可替代的,明白吗?” “这是忠告,还是警告?”凌夙诚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 “知子莫若父啊。”男人莫名其妙地感叹了一句,然后又开始前言不搭后语,“说起来,见到了吗?” “什么?”凌夙诚眼神闪烁,语气稍微有些底气不足。 “你不是借着上课之便,几次绕远从你妈妈的办公室门口经过?” 凌夙诚不出声了。 “看样子是没见到了。”男人自信地得出结论,“我猜也是。” 凌夙诚轻轻呼了口气,随即继续保持缄默。 “可以,沉得住气多了。”男人敷衍地表扬了一句,随后又问到,“你讨厌她吗?” “我有什么立场讨厌她。”陈述口气。 “那就是很喜欢咯。真奇怪啊,明明她根本就不管你。你真是伤了我这个每天都在为你掏心掏肺的爸爸的心。” “你到底想说什么?”凌夙诚猛得站定。 “我刚刚不是已经说过了吗?‘你并不是不可替代的’。”男人也停住脚步,悠悠地说到,“你最近想当哥哥吗?” 凌夙诚怔住了。 “好了,我该说的已经说完了。”男人居然笑容满面地冲他挥了挥手,“好好学习。” 转身之后,他听见凌夙诚隐约含着怒气的声音。 “这对你来说是可以用这种玩笑的口气谈论的事情吗?” “不然呢?”男人反问,“你觉得我应该怎么说?很多事情,无论是对是错都还轮不到你我来痛哭流涕,有什么意义呢。” “既然知道未必正确,却要放任它一直错下去吗?” “错下去?你觉得这一切是错的?”男人笑眯眯地转身,“如果你的表现能够变得足够好的话,从获益的多数人来看,或许还算是值得吧。要是世界上的所有不幸都可以通过少数人的牺牲来化解,那倒还算是不错。” “这算是在指责我‘不识大体’吗?”凌夙诚冷冷地发问。 “怎么会。毕竟我以前也问过这种冒着傻气的问题然后听了一下午的说教。”男人挑了挑眉,“或许人都有这样一个天真的阶段吧,长大了就好了。” 凌夙诚低着头沉默了。男人看着他的样子,心里觉得稍微有一点点后悔。 这位寡言少语的儿子好不容易愿意主动和他说说话,或许他应该抓住机遇努力培养一下感情,而不是狂泼冷水。 “我不会变得和你一样的。” “啥?”男人罕见地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凌夙诚缓缓地抬起头,漆黑的眼睛澄澈的如同黑色的水面。 “我永远不会变成你这样的人。”少年一字一顿地重复。 有一瞬间被突然击中的错觉,男人下意识后退了一步,随后很快捡回惯常的笑容,问到:“这算是在讽刺我吗?” “不是。”凌夙诚平静地摇了摇头,眼神中的那股莫名的倔强劲儿与他那位从未谋面的母亲有着百分百的相似,“是对我自己的鞭策。” 挫败感和奇怪的喜悦同时涌上男人的心头。他少见的沉着脸直勾勾地盯着凌夙诚看了一会儿,最后有点无奈地摇着头说到:“那就祝你成功?” 好消息传来的比他预料之中的还要快。仅仅用了半个月的时间,凌夙诚在控制重力这一项的天赋上后知后觉地开始突飞猛进,直接导致实验室的几个老熟人最近吃饭的花销都比之前多了不少,估计是开心的胃口大开。 “偏偏选了你妈妈的‘重力’吗?”男人的笑容有些复杂,“这算不算是打了我们所有人的脸?” 一 “我是无神论者。”一如既往镇静的回答。 露晓看着凌夙诚的样子,忍不住轻轻笑了一声,随后孤零零地拍了几下手掌。 这个人确实非常有趣。天生秀气的眉眼让他注定与“冷厉”这类的形容永远无缘,露晓不由回忆起初次的匆匆一面时他安静地站在树旁的样子。 如果可以过分感性的形容这个人的话,露晓想到的第一个词,是“遥远”。 他与所有普通人之间,似乎都存在一道泾渭分明的界限。但露晓还不明白这道界限究竟分隔开的是什么。 此时此刻,由于浑身湿透而粘连的长睫毛之下,凌夙诚眼底浓重的疲惫几乎难以掩饰,但他却依然坐姿挺拔,仿佛一张满弦的弓。 “我几乎有些佩服您了。不过这算是在逃避问题吗?” “那你希望从我这里听到什么呢?”凌夙诚稍微抬起了头,把目光投向了露晓身后小楼的顶楼。 闵舒所在的方向。准确的判断。 “我觉得您是一个有良知的人,所以忍不住多嘴几句。” “良知?”凌夙诚的语气平淡得让人挫败。 “您难道觉得,运用如此不光彩的手段换来的‘奇迹’,是合理的吗?”露晓的笑容终于开始发冷,“这仅仅是冰山一角而已。在你们的船上,每度过看似美好的一天,都是踩着无数其他人污浊的血。为了长久的稳固,无辜者的生命被身处高位者打着‘多数人的福祉’之名无情地挥霍——谁给他们的权力去衡量一个新生的婴儿的生命是否有延续的价值呢!” “然后呢?”凌夙诚微微蹙起了眉。 “然后?”露晓猛地提高了音量,好像正为他的冷漠与超然而不可思议,“请您扪心自问,不要避而不谈。如果那些为您而死的兄弟姐妹的灵魂就在您的面前,您能够坦然地拥抱他们,而不是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而感到羞耻吗?好吧,我承认,我们的做法或许也不见得完全光彩但是您亲手剥夺的生命,难道会比我更少吗?还是说您能够不知廉耻地说出,‘同样是杀戮,诛杀叛乱者的我可以作为英雄流芳百世,而你们这些手段见不得光的宵小却会遗臭万年’这种高高在上的大话?您听好,我们采取不够正当的手段,是因为我们别无选择。而你们呢?凌先生,‘奇迹之子’,坐在弱者的骸骨堆叠起来的高位上俯视我们的感觉,究竟如何?” “你可以说的更慢一些。”眼见着这番长篇讽刺几乎让面前的女孩儿声嘶力竭,凌夙诚终于开口,“我确实在认真的听着。” “看来是我错了。”露晓接连灌下几口茶水,音色却依旧沙哑了很多,“知道了很多关于您的事之后,我本以为我们之间会有交涉的余地看来确实是我太天真了。”她的语气近乎咄咄逼人,“是啊,您毕竟就是坦然地享受着这样的生活长大的呀!” 凌夙诚依旧面无表情,仿佛高高在上的观赏着一个跳梁小丑拙劣的演出——这极大地激发了她的愤怒。 “好吧,现在我只有一个问题。”凌夙诚双手都平放在桌上,似乎一点也没有警戒的意思,“你们会花费心思把这番具有煽动力的言论,传达给闵舒或者是其他不愿意跟你们合作的人么?” “我不明白您是什么意思。” “那么,我先回答你刚刚一直反反复复询问我的问题吧。”凌夙诚不紧不慢地陈述,“退一万步说,就算世界上真的有鬼魂存在,而且如你所说,他们就在漂浮在我的面前,每时每刻都在审视我的一举一动我也可以没有丝毫顾虑地说出这句话。”他刻意一顿,仿佛是一定要让眼前的女孩听得清清楚楚,“我没有做过任何会让我在他们面前感到羞愧的事情。” 露晓瞬间怔住了,睁大的眼睛里充满不可置信。 “我确实不能保证每一件事都可以做对,但是每一件事,我至少都竭尽全力去尝试做对。”凌夙诚的声音少见的铿锵有力,“就算被逼迫着‘知错犯错’,我也会在我可以做到的最大范围内及时补偿,而不是在事后装作一副追悔莫及自怨自艾的样子。换句话说,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可以公正的衡量人的善恶,甚至执行‘天谴’的神明,受惩罚的人也绝对不会是我。我随时可以用你口中‘高高在上’的态度自信地说出这句话。” “这算是恬不知耻吗?”露晓喘着气瞪着他,声音喑哑难听。 “我身边曾经有一个女孩儿说过,她不是因为自己的希望而出生在这个世界上的。我也是。”凌夙诚毫不畏惧地与她对视,“但是我承担了所有人强加在我身上的责任,做到了我能力之内能够做到的全部。如果我自己有选择的余地,我也甘愿只做你口中‘在天上冷冷看着’的人,而不必每时每刻都用最苛刻的标准约束自己。” “真是狂妄啊,你——” “那么现在,轮到你回答我的问题了。你对待每一个与你观念不同的人,都会有这样的耐心,和他讨论你的理念吗?”凌夙诚少见的语速很快,“不,你不会的。你会和我说这些,是因为你没有制服我的把握,只能采取迂回的手段。而面对那些你可以牢牢控制的‘弱者’,你难道不是也把自己的意愿强行作为了他们的选择吗?就像你看着我的所作所为一样,我也反复地思考过你们的行事准则。请问,那些死在你们手下的无辜学生,盘古和颛顼上因为你们的操纵导致的动乱,都是你所谓的‘因为没有更好的办法而采取的不正当手段’的一部分吗?你也明白这是不正当的,但却没有丝毫的悔意,依旧践踏着别人生命,不断执行着错误的手段你为什么还能那么自信地指责我?” “真是厉害的说教啊,究竟是谁说您没什么口才的?”身后的泉林终于忍不住帮腔。 “确实说的我很累。”凌夙诚居然回应了一句,“所以最后一句,如果世界上真的有鬼魂存在的话,在座之中最应该感到忧虑的那个人,绝不是我。” 雷声滚滚。划破天际的闪电照亮了露晓几乎称得上狰狞的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一章 围猎 小÷说c网 】,♂小÷说c网 】, “您还真是让我惊讶。”露晓目光灼灼,声音却很低。 “现在我们应该已经没有交涉的可能了。”凌夙诚稍微调整了一下坐姿,以保证自己可以在瞬间掏出自己携带的所有武器,“不过你似乎早有先见之明。” 在露晓出色的精神力的掩护下,似乎已经有好几位善于隐匿自己的杀手在如此糟糕的天气中无声无形地靠近了这里,或许是想进行一场围捕。 在场一共十七敌人。其中两名就在他可以轻而易举触碰到的对面,正在周围蓄势待发的一共十名,还有五个在小楼的顶层看守闵舒。除了露晓,其他人天赋不明。 如果仅仅为对付一个人,就出动这么大的阵仗,已经算是相当奢侈。 “没办法,毕竟是要与您为敌啊。”露晓已经全然不复最初和和气气的模样,冷冷看着他说,“根据我们收集到的情报,如果您想的话,几乎可以轻而易举地虐杀任何人,就像踩死脚下的虫豸。和您相比,我们都只是凡人罢了就像是正常人总会对鬼神有所敬畏对不对?哦,抱歉我又忘记了,您是不相信这些的。” “我对于使用暴力并没有什么兴趣。这只是我履行职责的最终手段。”凌夙诚的神情还是淡淡的。 “那么,请您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回答我最后的一个问题吧。”露晓偏过头去,与身后的泉林飞快地交换了一下眼神,“您究竟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觉醒‘自愈’这项天赋的?我们对此反反复复有过很多种猜测,但又觉得哪一种没有足够的说服力。” “活下去。”凌夙诚回答的几乎不假思索。 “哦?这倒是更出乎我的意料了您在实验室的日子总说不上有生命危险吧?” “只要我还活着,很多令人厌恶的事情都会暂时中止。无论未来会面对什么,我都希望自己可以活的久一点。” “原来如此,真是伟大啊。” “谈不上。”凌夙诚回答。 微弱的叹息声混进了雨里。闪电再次短暂地点亮了昏暗的天幕。 顷刻之间,来自四面八方的金属反光仿佛浮沉于雨水中的星星,冰冷地闪烁着。 浅色的茶汤中,露晓和泉林的倒影突然融进了蒸腾的水汽之中。密集的弹幕顷刻间铺天盖地涌向只剩凌夙诚一人的亭子,却被无形的力量阻隔在围栏以外。 凌夙诚垂着眼睛,依旧岿然不动。亭子外侧的石台阶却因偏离的子弹变得千疮百孔。 这是重力控制者的领域。今夜一切的热武器都只能止步于枪靶以外。 “果然还是不行吗?”在凌夙诚脑海中投影下自己依旧坐在原地的幻觉,实则早先一步便已撤离到百步以外的露晓喃喃自语。 沉重的雨露似乎并不能影响偷袭的刀客斩下的弧线。凌夙诚却看也不看,双手平举到头顶后随意地并拢,竟生生接下了这把修长的武器。下一刻,他微微后仰,坚硬如同石头的肩膀狠狠撞向身后的这位偷袭者的心窝。 长刀脱手飞出。刀客仰面向后飞出惊人的距离,随后捂着胸口倒地呻吟起来,发闷的咳嗽中混合着鲜红的血丝。 凌夙诚稍微活动了一下已经悄无声息发生变化的肩膀,用脚踝勾起跌落在地的长刀,如同扔飞镖一般将这把重量不轻的武器投入雨中。 脱离重力束缚的刀刃一往无前地劈开了狙击者的爱枪,随后沿着直线依次贯穿了瞄准镜和他的肩膀。隐约的痛呼再次被雷声掩过。 刺向心口的长剑发出了一声类似金属碰撞的脆响,借由露晓影响精神能力而隐形的杀手前仆后继。当中折断的长剑向持有者忠诚地带回了虎口的剧烈震颤,剑客觉得自己刚刚仿佛是挥剑刺向了一面钢板。 凌夙诚清冽的目光从他身上的每一个要害之上轻轻滑过,终于不紧不慢地站起身来,随后准确地在空中抓住了断裂的剑锋,将它不轻不重地插进了剑客的腹部,接着轻巧地一翻身,弯着腰跃到了亭外。 他微微皱着眉头抓了一把被划破的衬衫——恰巧处于胸口的这一道破口证明了剑客偷袭的位置绝没有任何问题。 “偷袭已经不起效了,与他保持合适的距离。”露晓冲着耳机喊话,“他可以在短时间内使自己身上的部分肌肉‘类金属化’,就像是自带几厘米厚的钢板。不过这种能力会对他身体内的大部分脏器造成很大的负担,他不会长期保持。” 一支弩箭擦着凌夙诚的脖子飞了过去——恶劣的天气多少干扰了他的听力,又或许源于对方确实是潜伏这一项的个中好手。凌夙诚面无表情地用一只手按压着渗血的位置,随后转身面对弩箭飞来的方向。 清脆的断裂声。正从自己的箭袋里抽出第二支涂抹了毒物的偷袭者突然觉得脚下一空,随后便跟随着树干重重砸向地面。 的确是“砸”。脊柱正承担着超额的重量,他几乎是忍不住哭嚎着趴在地面上。压在腰上的明明只是纤细的枝干,他甚至能够感受到树叶贴紧皮肤带来的微微瘙痒。但是强烈的压迫感却如此的真实,在他即将感受不到自己的腿之前,那个正缓步走向雨中的怪物勉强饶了他一命。 伤口恢复的速度就像是神正在亲手为他缝合。凌夙诚的步伐稍微摇晃了一下——这是身体对于毒物的本能反应,但是很快,他稍微活动了一下四肢,任凭沁凉的雨水将刚刚被体温烘得半干的衣物再次打湿。 “真是令人羡慕啊”露晓低声说,“对他来说这只是随便露两手震慑一下我们而已吧?看上去就像是在悠闲的炫耀一样。” 普通的敌人往往见不到凌夙诚最可怕的一面。原因之一是他需要掩饰自己天赋的特别,更重要的是多数任务都还不值得他动用这样的手段。 远处的露晓与他隔着雨雾对望。对于自己下属的失败,她表现的一直很镇定。 凌夙诚的脚步一顿。 这个仔仔细细调查过自己能力的人,一定还有什么底牌。 他抬眼再次望向闵舒所在的位置。露晓的精神能力对他的判断依旧存在着一定程度的干扰,或许看似一动不动的闵舒已经被转移到其他地方了。 不对。原本,闵舒就是对付他最好的底牌。 一 “我觉得跟老大学心理压力还是太大了,越哥您愿不愿意亲自下凡教我?”元岁很怂地缩着脖子躲在汤雨澈与韩越中间,忍不住活动了一下嘴皮子。 “难怪,小老大说,你和我完全相反,是越紧张的时候话就越多。”韩越的左手始终紧握着肋差的刀柄,语气倒是很放松。 “老大高见。我有时候简直觉得他心思细的吓人。”元岁瞄了一眼id上闪烁的红点,“您的游击战略很成功,涵姐他们到了。” “我听见动静了。他们组在的时候,通讯频道总是会被电流干扰的噼噼啪啪的。”韩越伸着脖子往不远处看了一眼,“她是不是受伤了来着?” “是的,您没记错。”元岁有点坏心眼地悄悄瞥了一眼韩越的表情,却发现对方脸上依旧带着那种不太真诚的笑容。 得,这位心理状态成迷的程度也不比凌夙诚轻多少。元岁下意识回头看了汤雨澈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一点点揣度和欲言又止。 韩越究竟是怎么看待他的这些个“前女友”们的呢?可惜她实在是不敢当面问出这种问题,或许下次可以试试撺掇凌夙诚来趟这个雷。 “真好啊,这下老弱病残组合真是凑齐了。”韩越用胳膊肘轻轻捅了元岁一下,“走什么神呢?帮忙去呀。” “我在想着怎么才能更好的为您铺路呀。”元岁冲着他的背影吐了吐舌头,随后将数根细线编成的线绳拴在了韩越的身上,“一个个来啊,准备上天。” “你确实可以往短途交通工具这种更加实用的方向发展。”韩越在墙上蹬了一脚,随后被吊上了二楼阳台。 正在用鼓点声快要冲破耳机的死亡金属乐干扰对方通讯频道的莫允涵恰巧侧过头来,一不小心就正脸撞上了翻上天台后顺手做了一个体转运动的韩越。 “你——”她回忆起不久前听说的故事,望向韩越的眼神有些复杂。 “哇,居然愿意和我说话了?”韩越苦着脸将从敌人手里缴获的耳机摘了下来,冲她打了个招呼,问到,“你什么时候听歌变得这么重口味了?我还以为你还喜欢那些扭扭捏捏的小情歌呢。” “过去的就已经过去了。”原本以为自己可以保持心平气和的莫允涵还是忍不住瘪了瘪嘴,“还有,你能不能改一改对每一个女孩子都用这种自来熟的语气说话的臭毛病?” “如果太冷冰冰的,不是会更伤人嘛。”韩越挠了挠头,“女孩子都是记仇的生物,还是客气点好啊。” “你知道这一点就好。”莫允涵扭过脸去,半晌才又低声说了一句,“如果想从源头杜绝麻烦,就不要心软去招惹。” 正站在水箱上望远的韩越一愣。 “你们觉不觉得,这群人在往外撤?”刚刚登上天台的元岁发问。 韩越屈起两只手的手指,虚虚地握成拳头放在眼前,幼稚地装作自己正在使用望远镜,随后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好像是。不过这个撤离的方向有点像是在往小老大前往的地方增援啊。” “诶?”元岁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允涵,帮忙在这里多拖延一会儿吧。”韩越渐渐敛去眼睛里的笑意,“元岁,准备跟我过去支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二章 舍离 小÷说c网 】,♂小÷说c网 】, 粘贴的过紧的胶布使闵舒的脸颊略微变形。他竭尽全力装出一副小羊羔一般纯良的姿态,冲着几位看守大哥卖力地眨了眨眼,后者立刻一脸嫌弃的扭头。 果然这一招只有女孩子用才可能会有效果吗? 脸上细小的绒毛被胶布撕扯的微妙痛感真是让人抓狂,闵舒徒劳的“呜呜”两声,随后很怂地在对方显然不友善的枪口下选择了保持沉默。 他被“封口”了——字面意义上的封口。介于用鼻子哼哼不但传递不出任何信息,或许还会导致自己受到更多的折磨,闵舒只能老实地蜷缩在窗台底下。 “那个姓凌的小子果然不省油啊。”身旁正透过窗台居高临下观看实况直播的看守因为语气太过激动而唾沫飞溅,“呸!居然伤了我们这么多弟兄,看老子一会儿下去收拾他!” 所以看待事情的角度不同,果然得到的结论就会完全不同。闵舒心想。明明是凌老大宅心仁厚,本可以下手更狠一些,结果放了你们那群不中用的兄弟一马好么? 或许是他的眼神传递了什么,又或许仅仅是因为身旁的看守心情欠佳,闵舒后知后觉地感到小腹一痛,大概是被踹了一脚。 说好的贵重物品轻拿轻放呢? 厚重不透气的胶布之下,闵舒始终紧绷着唇角,努力依靠多分心到别的不着边际的事情来减缓内心的焦躁。 如果他稍微有些战斗力,可以与凌夙诚来个默契的里应外合,说不定事情还能够以最好的结局收场。 他竭力沉下心来,再次努力探知了一遍所有在场人员的天赋。 果然。闵舒咬了咬牙,懊丧地垂下头去。 不行,果然不管怎么想,现在看似占尽上风的凌夙诚都 全无胜算。 “不要激动。”另一位女性看守从后面拍了拍那位唾沫精的肩膀,“目前来看,一切状况还都在先生的计划之中就连凌夙诚不会下死手也在先生的考虑之内,兄弟们不会有大事的。” “我当然知道。”唾沫精狠狠瞪了闵舒一眼,扯起他的领子,低声告诫到,“小子,你可得想清楚。要是你能够积极一点配合我们,你以后的日子就会好过一些。要是你不识好歹,非要想逞逞英雄哼,我可告诉你,下面那个怪物运气太差,不管怎样都输定了,咱们本来也不一定需要用上你。” 闵舒尽可能可怜巴巴地眨了眨眼睛,心中一片冷意。 还是不该一时脑子发热,答应汤雨澈就这么跑出来的。 他虽然并没有当一辈子英雄的打算,却也不能坦然地将自己终于迈向光明的人生建立在他人的不求回报的给予之上。 早该知道的,自己只要还活着,就是无数祸端的源泉。 闵舒想起不久前听到的,这群来路不明的绑匪对于凌夙诚的种种讨论,心底的某个孱弱的声音变得越来越无法忽视。 他不仅得竭尽全力尝试保住凌夙诚,为其抹去立刻逃离这里的阻碍,还得把最关键的信息传达出去。 看着这几个还在嘴里不干净地对着楼下交手状况评头论足的看守,闵舒缓缓把自己缩紧。 “雨澈”他轻声喊了一句,被堵得严严实实的嘴里只发出了两声意义不明的含混声响。 能和你一起任性一次,我很高兴。 闵舒死死盯着所有看守的后脑勺,依靠回忆这短暂而令人难忘的逃亡经历来积蓄一点点的勇气。 但是,我不得不去弥补那些只有我才能弥补的事情。 一 随着凌夙诚的一步步靠近,所有还能够自如行动的杀手都渐渐靠拢,层层叠叠地挡在了露晓和泉林面前。 “你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凌夙诚平静地发问。 “这还没有到最后呢您已经觉得胜券在握了吗?”露晓也镇定地回答。 “无论是我,还是船上的人,都还有很多问题要问你们。”凌夙诚的手中抓握着从敌人手中夺来的一把长剑,“比起以命相搏,你们还有很多其他更好的路可以走。” “真稀罕您这算是在劝降么?” “按照流程来说我应该问问看。”凌夙诚微微伏低身体。 “您呀,真是”露晓摇着头笑了笑,“出于我个人对您的敬意,我最后给您一个忠告吧?” 最后。凌夙诚皱起了眉,下意识地再次抬眼看向小楼的最高层。 “不管是您,还是我,无论是谁挡在命运的洪流面前,都只会——”露晓眯了眯眼睛,“粉身碎骨而已。” 刺耳的尖啸突然从脑内传来,凌夙诚抬手挥剑的动作猛地一顿,随后后倾避开直冲面门的刀锋。 就像有一台过热的老式机器不停在脑海里轰鸣。凌夙诚接连后退了几步才勉强重新站直,几乎是凭着经验和直觉再次侧身躲过一刀。 现在他的世界里满是重影。凌夙诚半晌才勉强分辨出是露晓身边一直跟着的那个,名叫泉林的青年出手了。 “哎呀,终于轮到我了。”泉林脸上依稀是个笑的表情,随后垂在地上的长刀带起一行透明的水花,再次腾空扑向凌夙诚。 凌夙诚立刻躺倒下去,在积水里打了个滚,随后亦用剑锋勾起水花,无数水珠在空中凝结成了尖锐的冰锥,瞬间变成了威力欠佳但是数量惊人的远程武器。 泉林对着空中挥舞着刀刃,严实地护住身后的露晓。 “这是第几种天赋了?”露晓捂着心口,声音有些虚弱。 “不知道,早分不清了。”泉林低声回答,“您还好吗?” “还能坚持一会儿。” 这样高强度的精神攻击原本可以将敌人直接致死,不过也会导致使用者本身承受相当的痛苦。凌夙诚的自愈能力正在和露晓咬牙抵抗,仿佛是在为谁会首先耗尽体力而较劲。 凸起的血管仿佛是在宣泄承受着的巨大压力。凌夙诚一边保持着适当的频率让自己深呼吸,一边缓缓后退。 不太清晰的视线勉强捕捉到了敌人的偷袭。凌夙诚单手挥剑,水平地划开了一排围拢过来的杀手的胸膛。猛然上涌的麻痹感竟然长剑短暂的脱手,凌夙诚只得再次后撤一步,仍旧不慎被一发子弹擦过了肩膀。 暴露于雨中的伤口瞬间冒出了蒸腾的白气,外在的痛觉反而让他觉得稍微舒服了一点。凌夙诚活动了一下肩膀,觉得这样的伤口暂时还没有首先治愈的必要,遂继续将所有注意力用在修补精神攻击带来的感官影响之中。 清楚的知道露晓的消耗一定远快于他,凌夙诚的心中依旧一派平静。如果是要比拼耐力,他很少落于下风。只要在露晓可以维持这种攻击强度的时间内保证自己不要直接被偷袭致死,那么情况并不会有大的反转。 再次有刀刃擦着他的脖子划了过去——刀客在最后失去了偷袭的准头的原因是突然失重腾空漂浮起来。 这样的创口显然相对要紧一些。涌出体外的血液很快便包裹着伤口迅速结痂——如果不是多少分心在防御露晓的能力上,凌夙诚的自愈能力甚至会在被砍伤的同时开始作用。 杀死他的方法,只有一击必杀。 隐约的骚动闯入凌夙诚的耳朵里。精神世界突然变得一片清明,与此同时,不远处的露晓跌坐在了地上。 “按住他,不要开枪!”露晓嘶哑地冲着耳机大喊。 就连治愈肩膀的进程都被暂时按下。所有让天赋者们自命不凡的奇迹都骤然消失。 顶楼之上突然传来了几声混乱的枪响,玻璃碎裂的声音似曾相识。 直觉此时快于一切。凌夙诚三步并作两步,朝着远离地面敌人的方向狂奔起来。 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影直坠而下! 他下意识的想要操纵重力,天赋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回应。一瞬间的驻足之后,凌夙诚加快脚步,双手平举,想要冒着骨折的危险强行接住那个人。 “真是意外”阻碍行动的疾风骤雨之中,他听见露晓在喘息的间隙里轻声说。 孤零零伫立在地面上的亭子恰如其分的阻碍了凌夙诚一个瞬间。他几乎是打着滚翻下台阶,却只来得及见证重物坠地的闷响。 “快快走,远离他们。”无数破碎的骨头组成的血块儿里,瞳孔涣散的少年声音几乎被雨声给盖住了。 凌夙诚本想寻找他身上最要紧的伤处,再尝试着为他止血,但是闵舒身上几乎已经没有一块儿完整的地方了。早在穿过混乱中被打碎的窗户跳下来之前,他便已经身中数枪,此时连疼痛也感觉不到了,只觉得浑身有些发冷,还有点犯困。 “你——”凌夙诚尝试按压着他的胸口,却只摸到了不成形的肋骨,只能缩回沾满鲜血的手。他知道自己此时应该说点什么,但他一时什么也说不出来。 “雨澈我们都是一样的。”闵舒的眼中已经没有任何神采,每用力说出一个字,全身上下都会争先恐后的冒血,言语中已经失去了逻辑,“师父师父” “看着我!闵舒!看着我!想想汤雨澈!你差一点点就可以” 雨水清洗着一片狼藉的地面。凌夙诚半跪在水洼里,看着自己的衣摆渐渐染上铁锈般的颜色。 无论自己拥有怎样的天赋,他始终对于其他人的死亡无能为力。 可是为什么?凌夙诚习惯性地翻找着闵舒的手腕,才后知后觉的想起他早已失去这个表明他盘古居民身份的东西了。 “你这样所有人的努力” 身后短暂观察事态的敌人再次开始行动。凌夙诚却闭上了眼睛,下一个瞬间,脚下的大地突然剧烈的震颤起来,仿佛猛兽在地底咆哮。 异常重力领域放到最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三章 铁则 小÷说c网 】,♂小÷说c网 】, 绑在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之上的,用于高速移动的线绳尾端似乎出现了什么异状。元岁只觉得手上的拉拽突然一轻,还没反应过来,就以一个后背撞树的急刹姿势倒挂在了半空。 “怎么回事啊啊啊!”造成眩晕的罪魁祸首似乎不仅仅是钝痛的后脑勺。大地正在真实的震颤着。此时的她就像是倒挂在架子上的烤鸭,在摇摆的树林中晃荡。 被惊飞的鸟类慌不择路,有一只居然一头扎进了她的怀里,随后懵懵地绕着她又飞了两卷,随后才重新跟上大部队飞上高空。 大概是这种居住在原始地区的鸟没见过这种造型的生物吧。 “我的天,你还好吧?”稍微落后于她的韩越语气与其说是关切不如说是幸灾乐祸,“看吧看吧,我就说还是老老实实在地上走来得比较安全吧。晃够了吗?你可千万别吐我身上啊。” “勉勉强还行。”元岁收回线绳,在一头扎进地面之前成功用网兜住了自己,随即拍了拍胸脯,感叹道,“以前能力用的不够熟练的时候,我没少像这样折磨自己应该不至于会真的吐出来”刚表完决心,她就脸色煞白的捂住了嘴。 “看来你这锻炼的还不够充分。”韩越朝着刚刚传来巨大的轰响声的树林深处看了一眼,“我只能让你坚持了,现在实在是没有休息的时间。” “这是突然地震了?我们这么倒霉的么?” “不,应该不是。”韩越渐渐皱起眉头,“是小老大的能力。” “哦,那可真是厉害了,就是这种无差别攻击容易伤到自己人。”元岁苦着脸。 但是韩越居然没有接梗,而是一脸严肃地思考着什么。 “怎么了?”元岁只得追问。 “你说的对,他确实不常用这个。”韩越顿了一下,随即稍微又缓和了语气,“还好吗?不行的话我先过去。” “我没那么娇气啦。”元岁拍了拍背上的土,扶着树站了起来。 一 暴雨很快遏制了弥漫开来的尘土。凌夙诚立在亭子已经不成形状的飞檐上,静静地注视着这一片刚刚形成的废墟。 沉重的呼吸声从残垣之下传来。至少还有一半的人依旧幸存。 不过,也仅仅只是幸存而已。 他的腹部也有一块儿隐约的殷红,正从衬衫底下慢慢渗透出来。这处伤口源于他发动能力时无法完全预测到的高空坠物。 越是强大的天赋,越是难以精确的控制,甚至容易伤到使用者本身。凌夙诚回头往闵舒刚刚坠落的位置看了一眼,不太意外的只能看到一堆破碎的砖瓦。 好在,这样的伤他倒是不用太在乎。 他循着记忆,一步一步接近废墟中一个特定的位置,随后随意地在碎石堆中扒拉了两下,顺手将浑身是血的泉林和被他护在身下的露晓拽了出来。 已经站不住的泉林似乎还想抓住他,自然被凌夙诚轻易地闪开。 混合着泥土和血腥味的空气中透着初春的料峭寒意,露晓眼神闪动,却只能捂着胸口剧烈的咳嗽。 “还有什么想说的吗?”凌夙诚面无表情。 “我还以为您会带我去盘古接受拷问呢。”露晓的脸苍白的没有任何血色。 “我考虑过,毕竟你是掌握最多情况的人。”凌夙诚缓缓抬起长剑,“不过仔细想想的话,船内的高层之中必定有你们的内应,加上你的能力,带你回去恐怕会惹出更多的事端。我可能更倾向于选择带走你的得力部下。” “是呀。”白色的雾气仿佛渗进了露晓的眼睛里,她看着凌夙诚的目光有些朦胧,“之前的确是看轻了您我为此感到抱歉。” “以你的年纪和身体状况,你不会是这个庞大组织的最高统治者。”凌夙诚的语速缓慢但是吐字清晰,“你的背后究竟是什么人?你们的最终目的又是什么?” “我已经是个将死之人啦。”露晓的后背已经被鲜血染红,每说一句话都要喘息一阵,“故事中关于我的部分已经要结束了您觉得我会在这种时候告诉您么?” “说的也是。”凌夙诚点了点头,很顺畅地接受了这个逻辑,“那么换一个不太相关但是我个人好奇的问题。你的精神能力不比颛顼之上的‘月鸩’弱,而且同样不够稳定,但是比起几乎完全不能外出的他,你的身体状态还算是正常,为什么?” “我讨厌海。”露晓的回答前言不搭后语。 “你的手上也有取出id的伤痕。你也是降生在船上的,对么?”凌夙诚很有耐心。 “既然您谈到了这些,我倒是有一个更加有趣的问题。”露晓盯着看了他一会儿,脸上的笑容有些奇怪,“我也好,您口中的‘月鸩’也好,都是过不了官方明路的‘天赋者’您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在以‘收集精英’著称的军队内部,却找不到拥有逼近我们能力的人呢?” 在凌夙诚愣神的瞬间,仿佛钉子刺穿颅骨一般剧痛再次穿透了他的大脑。他低声“啧”了一声,同时双手控剑,刺穿了面前的女孩儿。 身后突然传来了衣物摩擦的细微响动。凌夙诚下意识侧身挥剑,还是觉得腹部的伤口再次轻微的一痛。受损的视觉并未及时恢复,或许是因为他今天实在太过挥霍这种治愈的能力。 半晌之后,他才勉强定神,看到了刚刚掉落地面的一截沾血的钢筋。 上面基本不是他的血。凌夙诚抬起头,看见倒在地上的泉林已经再没了动作,肩膀上的血洞颇有些骇人,已经凝固的表情居然显露出一丝释然。 释然?凌夙诚皱眉。 他原本是打算带着这位副手回船交差,看来如今也只能再挖一个起来。 凌夙诚捡起这截明显是从泉林自己肩膀的伤口上拔出来的粗糙武器,一时不太明白对方这最后舍命一搏的用意。 倾尽全力的露晓似乎多少深层次的损伤到了他的感官。凌夙诚晃了晃头,觉得眼前依旧是满满的重影。 有点不太对劲。 他突然觉得膝盖一软,捂着血流不止的腹部狼狈地摔倒在了尖锐的瓦砾之上。 失去意识的瞬间,凌夙诚下意识的摸了一把原本已经治愈了一半的肩伤。 治愈的过程似乎受到了某种诡异的阻碍,已经结痂的伤口居然再次裂开,无数滚烫异常的血液争先恐后的从他身体上的所以创口中冉冉渗出。 可以杀死他的方法其实不止一种! 某位老师不耐烦的声音在他的脑海中模糊的回荡着,如同来自远方的钟鸣。 “由于未知规律的限制,天赋之间存在‘绝对互补’,即是说,只要存在一个人的天赋是‘凝水成冰’,世界上必然同时期内存在另一个人的天赋是‘化冰成水’,两个人天赋的效果可以完全抵消” “莉莉娅三大守则”的最后一条,也是最难以真正参透的一条。 既然有人的天赋是自愈必然有人的天赋是阻止自愈! 泉林最后的表情在脑海里反复重现——原来是这样! 闵舒之所以赔上性命也要迫使他离开,是因为这群人的确可以杀死他! 暴雨冲刷着渐渐失去知觉的身体,凌夙诚徒劳地用力眨了眨眼睛,最终陷入了黑暗。 一 “我的天哪。”看着眼前的狼藉,元岁瞪大了眼睛,随后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不对,老大呢?他怎么不在?不会前脚刚走吧。” “如果已经收拾完了,他不可能不跟我们联系。”韩越踢了一下脚下的碎石块儿,目送着它渐渐滚远。 等等。他眯了眯眼睛。地上好像躺着个衣着颇为正式的正式的有点眼熟。 “怎么了?”身后的元岁还在絮絮叨叨的,韩越却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了废墟深处。 元岁低头看了一眼已经磨破了不少地方的光脚丫,对着满地碎石犹豫了一下。 韩越却在一个地方站定了,还慢慢地蹲了下去。 “越哥?”元岁莫名觉得有些心慌,只能大声提问来壮胆,“怎么了?” “你先过来。”韩越的语气听着不太正常。 “哦哦,等等。”元岁老实地服从了组织安排,连滚带爬地走到了他的身后,“怎么——” 她顺着韩越的目光低头,在一堆尸体中看到了煞白的凌夙诚。 有一瞬间头皮过电的错觉。元岁打了个哆嗦,突然觉得天气冷的让人承受不住。 “老大他——”她又拖出一个长音,随后在韩越冷冰冰的眼神中中途住嘴。 “还有气儿。”韩越还是给她解释了一句。 勉强找回了自己的呼吸,元岁抚着自己的胸口,似乎半晌都没彻底缓过来,呆呆地看着韩越用刀刃挑开了凌夙诚粘连着伤口的衣领。 失去了最后一层禁锢,鲜血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外冒。元岁看了一会儿,才惊惊慌慌地在自己身上翻找绷带,随后懊丧地意识到自己已经把所有负重都丢的差不多了。 “有点奇怪”她听见韩越喃喃自语了一句。 “嗯?” “你仔细看看他的伤口。” 元岁鼓足勇气,也蹲了下来。虽然不知道韩越到底什么意思,但她连眼睛也不敢眨。 原本正顺着肩膀蜿蜒而下的血液似乎突然往回缩了一点。 嗯?元岁瞪大了眼睛。 韩越轻轻嘶了口气,随后很随便的用自己的袖口擦了一下凌夙诚肩膀上多余的血迹,只露出一道狰狞的伤口。 有一个瞬间,元岁感觉伤口似乎往回缩小了一点点,但是很快又再次扩展开来。 “我眼花了?”她用力地眨了眨眼睛。 “除非我俩一起眼花了。”韩越一手托着下巴,似乎是思索了一会儿,才又接着说到。“他的自愈能力确实在发挥作用但是好像作用不是特别明显。” “自愈?”元岁很配合的问了一句。 “别装作你好像不知道似的。”韩越瞥了她一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四章 周流 小÷说c网 】,♂小÷说c网 】, “等等。”元岁干咳了一声,“我接一下涵姐的联络你拨的我的号那肯定是我呀我倒是没什么事啊?” “怎么了?”韩越正在皱着眉头研究凌夙诚的伤口,听见元岁的大呼小叫后抬头看了她一眼。 “这下是真的有点糟糕,涵姐那边可能顶不了多久了。”元岁用力地抹了一把满脸的雨水,顿了一下才问到,“老大短时间内能够清醒过来吗?” “短时间?你希望有多短?他马上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韩越嘴角弯起的弧度有些勉强,“现在他的额头已经可以用来给你烤火了。” “他伤的很重吗?” “不,没有致命伤。这很奇怪,如果是你受到这样的一点点伤,想昏都昏不过去。” “那这是”元岁眨了眨眼睛,又试探性地问到,“他以前出现过这种情况吗?” “像这样昏迷不醒?我只见过一次。”韩越凑近看了一眼刚刚用来擦血的袖口,发现上面似乎正在冒着热气。他低头直接用手在凌夙诚的伤口边抹了一把,皮肤上隐约的灼烧感让他的手指下意识的一缩。 “感觉这个症状与其说是受了外伤,不如说像是中了什么奇奇怪怪的毒。”元岁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敢伸手,“虽然我知道老大实际上是个热血青年吧,但我本来以为‘热血’只是一种比喻义上的形容而已。” “这算是他的身体应急用的‘安全模式’。”韩越解释到,“昏迷的本来作用是强制暂停他此刻的其他活动,将所有剩余体能都用在自愈上面,血液的高温说明他的天赋正在以最高效率发动。上一次出现这种情况的时候,他貌似是整个肺叶都被捅穿了不过那个时候也没有这么烫。” “感觉老大的血管里好像正在进行什么化学反应似的。”元岁叹了口气,随即双手合十,“就是说我们帮不上什么忙咯?那就只能求求老大吉人自有天相,别让我丢掉饭碗啊。” “小没良心的,你首先想到的居然是饭碗?”韩越摇着头调侃了句,“接下来就是你努力发挥的时间了,用你的线小心地把老大打包带回去吧——记得轻拿轻放。” “好嘞。”元岁答应地爽快,随后小心翼翼地弯着腰在凌夙诚周围比划了一会儿,随后动作突然一滞。 “怎么了?”韩越原本正眯着眼睛观察她,所以很快便发现了元岁的异常。 “好像有人踩到了我的线”元岁呐呐地说。 “啊?”韩越看了看脚下,随即撇清关系,“绝对不是我。不对,别人踩着线你还有触觉?我以为这对你来说就像是头发丝一样。” “因为过来的太着急,我没有完全撤掉我们过来的那片林子里的线。”元岁一点点降低了音量,脸上最后的一抹玩笑神色也渐渐凝固,“您说得对,我现在的感觉,就好像是有人从我拖地的长头发上踩了过去就像是拽到头皮那种感觉,您明白么?” “哦,很形象的比喻。”韩越侧过身体,若有所思地看着由远及近循序四散飞上天空的鸟群,摆了摆手阻止元岁预备与莫允涵通讯的动作,解释到,“他们三个人拦不过来,很正常。何况对方说不定也有支援。” “那怎么办?”元岁的语气终于焦急起来。 韩越居然慢悠悠地从兜里掏出一小袋饼干,罕见斯文地嚼了两口,随后冲着一脸呆滞的元岁说到:“愣着干嘛,接着做你的事儿啊。把小老大打包带出去的光荣任务就交给你了,别又撞树上。” “您这是什么意思?”元岁看着他气定神闲的样子,心中突然一惊。 “这还不明显?我留下了拖时间呗。”韩越又低头看了一眼人事不省的凌夙诚,挠了挠头,补充到,“啊,不过对方既然有可以把小老大都搞成这个样子的本事,我只能说尽力而为。” “终于懂了。您这是要留下来充英雄,然后让我带着老大跑路?”元岁抬高了音量,有点激动地反驳道,“别开玩笑了!越到这个时候,咱们越该抱团作战,谁都不能有闪失!援军已经在路上了,只要撑一小会儿说不定就没事儿了。” “嗯,你说得对。”韩越又嚼了一口,突然说到,“我大概知道你到底是从谁的手底下过来的,也知道你到咱们组来是做什么的。” 雨水让头发海藻似的耷拉在头顶。元岁抬手稍微捋了一下,随后痛快地点了点头,说:“您也是最近才知道的吧?开始的时候,您还是挺防着我的。” “所以你应该知道,凌夙诚必须活着。” “可是——” “好啦好啦,不要再耽搁时间了。”韩越又挠了挠头,“我也不是那种大公无私的人,从来没想过要为事业献身什么的,活着多好呀。如果能够带着凌夙诚跑路的人是我不是你,我肯定会把这个殿后表忠心的名额留给你的。” “您先听我说完好吧。我当然知道让老大绕开那些来势汹汹且明显有针对性的人并得到及时治疗是头等大事但您也知道,我就这水平,恐怕难当大任啊。”元岁咬着嘴唇。 “啧,怎么这么不听话呢。”韩越抬手,本想在元岁的脑门上弹一下,想到莫允涵不久前的那句意味明显的劝告又还是作罢,“你是想自己留下来挡,我扛着小老大走?那我们怕是要全部交代在这里。你跑路的本事怎么也比杀人的本事强吧。” “我——” “再不走就真的来不及了。”韩越的表情冷了下来,不耐烦地冲着元岁摆了摆手,居然装模作样的用手堵上了耳朵,“你的义气我心领了,这个不省心的小伙子就交给你了。” “别呀”元岁哑着嗓子最后无力地争取到。 “元岁,元岁!”莫允涵的通讯终于后知后觉地接通了,“听得到吗?不好了,有几个人已经突破我们的阻碍朝着你们过去了!而且东面似乎又莫名其妙钻出了一支新的来历不明的队伍我们组已经是三个伤患了,你们到底接到凌组长没有?” “我们”元岁刚刚开口,耳机就被韩越麻利地扯了下来。 “行了,你们自己注意一点,准备撤吧。”韩越大大咧咧地说,“如果援军到了,记得去接应一下。就这样。” 没等元岁抢回来,韩越就挂断了,还特别欠的掂着脚举着捏着耳机的手在元岁头顶来回绕圈,差点把元岁气得跺脚。 “已经来了,倒计时三十秒。还有什么废话快点说。”韩越还是笑眯眯的。 元岁猛地一滞,随后一边慌乱地开始打包凌夙诚,一边飞快地说到:“这种时候应该是我问您还有什么话想说!我最讨厌在这种关头一个人逃跑!结果你们一个个都把这种事儿交给我!” “没办法,谁让你确实是跑得快呢。”韩越看着被五花大绑的凌夙诚渐渐被扯上半空,“那我就再重复一遍,希望你不仅可以尽力带他出去,以后也多看着他点。你知道的,他有点缺心眼。” “这个您可以放心。于情于理,我都会尽力的。”元岁最终认命,半扶半抗地将凌夙诚小心地靠在肩上,透过湿透的衬衫传来的惊人热度让她不禁缩了缩脖子,最后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说句冒犯的话吧,您看起来好像还真挺高兴?是觉得终于可以和您的师父在天堂重逢了么?” “你知道?”韩越稍微惊奇了一下,表情复杂地摇了摇头,“我不信有天堂这种东西,就算真的有,多半也不会收我。至于师父嘛”他顿了顿,才低声说,“我哪儿还有脸去见她啊。” 一 又来了。 元岁一脚用力地蹬在横生的枝干上,短暂地急刹车,将正以类似于荡秋千的形式被一张张线网借力运送的凌夙诚短暂地搁在了膝盖上,从自己本就不长的裙裤上撕下几圈,暂时将这个累赘身上冒血最厉害的地方勉强封住。 或许是因为雨水太凉。她的双手都在微微发抖,浪费了不少时间才完成这项麻烦的工作。 每压迫一次骇人的伤口,昏迷中的凌夙诚都会稍微蹙起眉头。原来这个人也不是完全不怕痛的,只是比多数人都能够忍耐罢了。 长途奔波c缺少睡眠与高负荷使用能力的疲惫像雨水一样包裹着她,莫名的烦躁让她很想叫喊出声来。好在理智成功阻止了她。 她要是在此时暴露了自己的位置,韩越的所有努力就白费了。她自问没有以一敌多的本事,更别提此时她的主要任务是飞行器驾驶员。 照理来说,她此时正与未知数量的敌人以完全的反方向绕行,直接撞上的可能性不大。但以她从小到大令人扼腕的运气来说,什么倒霉事她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上一次失去自己的组长和组员,也是在这样糟透的天气里。她也是这样一边凭借直觉辨别方向,一边咬着牙地在树林里飞行。 呸。凌夙诚还有气儿呢。她用力拍了一下自己的脸,勉强振作起来。 你手里现在可不止有自己的命呢,别让他人的努力变得不值得。元岁低声告诫自己。 重新扛起凌夙诚。元岁低头看了看浑身的血,没忍住在他苍白的脸上轻轻捏了一把。 “回去之后我一定督促您天天吃猪肝。”元岁先是勉强的笑了一下,随即喑哑地连续蹦出一连串脏字,又猛地踹了一脚无辜垫脚的树枝,再次一跃而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五章 剪风 小÷说c网 】,♂小÷说c网 】, “我就说刚刚那个突如其来的地震好像不太对头。” 宗长泾第一个走近面前巨大的废墟,四下环顾了一阵,有些烦躁地回头问到:“你真的确定是这里?” “至少十分钟以前,泉林先生的发信位置还在这里。”任世景一脸若有所思,“如果他口中的‘据点’是正常人理解的那个意思,那么这里在不久之前确实还是一幢房子。或许是毁于刚刚的地震吧。” “毁得很彻底。我们刚刚的位置并不远,但是震感并不强烈。但是这幢房子的受破坏程度就像毁于爆炸。” 除了几面断墙,眼前的碎石堆几乎已经辨别不出“建筑”的特质。宗长泾极不耐烦地抄起手,问到:“所以泉林先生他们人呢?一接到他们求援的命令,我们可是千辛万苦才勉强甩脱了那几个烦人的,再风风火火赶到这里的。现在这算什么?” “你仔细看看周围。”任世景伸手往前一指,“虽然说不少血迹都叫这个鬼天气给冲洗干净了那些姿势奇怪的人形总不是我看错了吧?” 宗长泾一怔,转回头去,又向前走了几步,突然觉得脚下突然被什么东西一绊。 他低头一看,发现障碍物是一只从砾石中伸出的惨白人手。 “救救命。”虚弱的声音从地下传来。 宗长泾全身一震,多少被这幸存者冷不丁吓了一跳。恰好走到他身边的任世景脸上流露出明显的揶揄之意,看得他十分恼火,一怒之下径直从那只手掌上踩了过去,独自走到了废墟更中央的地方。 “哎呀,别发火嘛。”任世景轻蔑地“哼”了一声,随即半蹲下来,柔和语气对地下的那位说到,“抱歉啦小兄弟。我们也是排除了千难万险才到这里,现在又完全不知道情况你能不能跟我说说,这里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呀?” “你先救我出来!”地下的人嘶哑地叫喊起来,伸出地表的手死死地抓住了任世景的脚踝,仿佛抱着从天而降的救命稻草一般。 “别这样嘛。”任世景极低的声音在雨中显得不太清晰,“你也体谅体谅我们,先帮帮忙成不成?” 对方的回应是将他的脚踝拽的更紧,没有血色的手上青筋根根分明。 “唉,这就没办法了。”任世景的语气极其悠闲,接着不紧不慢地摸出别在身后的手枪,轻轻扣动扳机。 轻微的声响之后,可怖的血手终于无力地耷拉在了地上。任世景微笑着听着地底下传来的痛呼与咒骂,接过手下人递来的一块儿算不上干净的手帕,刻意姿态优美地在自己被弄脏的皮鞋上擦了擦,悠悠地说:“那算了。我其实也只是礼貌性地问一句而已,不然显得我对一手提拔我上来的泉林先生太冷血了不是?你继续在下面待着吧,还能少淋点儿雨呢。” 说罢,他将手帕甩在了那人痉挛不止的手上,回头扫了自家兄弟一眼——只有一个表情不太好看的。 只是暂时协助他的刁和宇一直掉在队伍最后,素来冷淡的脸上隐约有些不满的神色。 “抱歉,我有点吓到你了吧。”任世景冲他摊了摊手,“我们现在手里可是一点药品也没有,就算真有一副好心肠也做不了别的什么看这情形,您提议立刻向黎先生求援果然是对的,我在这里先再说声谢谢了。” “我的份内之事而已。”刁和宇依旧不愿多说什么,只看着满地狼藉有些愣神。 “就是不知道凌夙诚和那个叫闵舒的小子,现在是也被埋在了下面,还是已经跑远了。难道我们还要一点点挖开确定吗?”任世景适时岔开了话题,“看来上面的人也不如我们以为的那么可靠,什么人都可能会突然栽在一些奇奇怪怪的地方” 他说这话的同时,刁和宇突然脸色大变,冲着一个人越走越远的宗长泾大喊了一句:“小心!” 话音刚落,一柄长刀仿佛突然从看不见的幽冥之地挣脱而出,划破雨幕从宗长泾的面前轻飘飘地掠过。 喷洒的血液甚至滞后了一秒。任世景看见他居然缓缓回过头来,脸上露出一个不可思议的表情,随后仰面倒在瓦砾之中。 看不见的鬼魂的轻笑声穿透雨幕,任世景反应迅速,瞬间咬着牙冲着宗长泾刚刚倒下的位置连续开枪,却似乎什么都没有打中。 “躲开!”刁和宇这回是冲着他喊的。 脚边的水洼被看不见的步履惊动,溅起的泥点甚至扑了几滴在他脸上。任世景狼狈地旋转躲闪,只觉得一道看不见的寒气从他面前擦了过去。 是那个可以“隐身”的韩越!任世景心中大骇。 没等到他想出下一步对策,又有两名弟兄骤然倒地。 “这种天气并不利于他的行动!你注意看雨落下的轨迹!”刁和宇一边大喊一边后退,但是很快就顿住了。 细长的刀刃已经抵在了刁和宇的脖子上,他隐约觉得一痛,只看见几滴鲜红的血珠汇入雨水之中,一同落向地面。 身后的人几乎是贴着他的后脑勺压低声音开口:“唉,就你聪明,一张嘴叭叭的。” “是韩先生吧。”任世景终于镇定下来,眼神微微闪烁,“我听上面的人说起过您。” “哦?我应该说句‘荣幸之至’吗?”韩越脸上少见的一派严肃。 “这有点奇怪您怎么会在这个时候一个人出现在这里呢?”任世景盯着他提问。 “你不是自我感觉聪明得很吗?那自己琢磨去呗。”韩越用下巴指了指另一边倒下的宗长泾,“那边那个应该算是你在颛顼时的上司吧?我看你对他的死也没什么感觉嘛不对,他还活着的时候,你看他就像看傻子似的。” “您的眼神儿不错。”任世景一脸的假笑,“其实我已经忍耐这个只有张嘴支使别人的本事的上司很久了,这么说我还该谢谢您呢。不过,在侍奉各方面根本比不过自己的上级这一点上,我们俩是不是还挺有共同话题可以谈谈的?” “你是说凌夙诚?”韩越挑了挑眉,似乎是被逗乐了,“虽然我很高兴你可以这么真诚地夸我但是,先不提我头上的这位小老大,单单是把我和你比,你也太侮辱我了吧?” 任世景的脸色略微一变,还是强撑出笑脸回答到:“或许我确实还不够格和您这种‘传说人物’相提并论。不过既然您此时此刻会独自出现在这里,倒是让我这个后辈有些浮想联翩了。” “想吧想吧,要不要我多给你时间再琢磨琢磨?”韩越自然乐于拖延。 “还是不了。”任世景面色转冷,高大的身躯颇有威势,“说不定我此时离功勋就只差一步了呢。” 一 注视着同样结成三人一组的敌人从树底经过,挂在半空的元岁努力地想把自己挤得再扁一点。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对方领头的人比她想得要更加聪明一点。原本不算多的人手,那人却大胆地以绕树林一周的阵型拆开,硬是把所有人都包围在了里边。 这或许就是莫允涵所说的“新的队伍”。看来对方是下足了血本要让出门执行任务的二组团灭。 背上的凌夙诚依旧昏迷不醒。元岁捏着他的肩膀轻轻晃了一下,他也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真是的一到关键时刻果然还是靠不住。”她自言自语地嘟囔了几句。 她倒不是指望凌夙诚能够在醒来之后立刻振作带来奇迹,只是希望他能够稍微出声跟她说说话而已。如果不是从他身上传来的高热恰到好处的让元岁觉得稍微温暖了一点,她简直会产生这家伙已经咽气了的错觉。 而这个错觉实在是糟透了。 结果真到了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候,自己还是抱着希望可以依靠旁人。元岁复杂地笑了笑,腾出一只手来又在发带上捋了捋,低声说到:“给个面子,保佑一下我呀。” 赌一把吧。她用力地咬着嘴唇,暂时将凌夙诚挂在树上,往手枪里填充了最后的几粒子弹。 如果对方之中有一个听力超常的人,开枪无疑会彻底暴露自己的位置,引火上身。元岁略微抖着手朝底下瞄了一会儿,随后还是放弃了。 最稳妥的办法,果然还是冷兵器可以同时干掉下面三个人的冷兵器! 作为一个曾在一班吊车尾的学生,她的“功夫”自然不可能像是凌夙诚或者韩越那样拿得出手。好在她的冷兵器召之即来,且攻击范围更加广阔。 总是在重复同样的错误啊。 元岁轻轻地叹了口气,随即骤降到三人身后。 仿佛在执行最古老的绞刑。她目送着三人挣扎着被吊上半空。 这个只有逃命时最好使的天赋是来自她那位不长命的父亲最后的礼物。当她觉醒这个能力的时候,头一次体会到了课本中“悲喜交加”的含义。 其中有一个明显比其他人挣扎的厉害,半晌后居然缓缓开始浮空。 没给对手翻盘的机会,早早等在背后的元岁抬头看了一眼天色。电光一闪,距离极近的雷声吵得她眯了一下眼睛。 虽然多少担忧着自己会落得“天打雷劈”这种滑稽的死法,但没有比这更好的掩护了。元岁贴着那人的胸口连开两枪,随后将三个人小心翼翼地放回地面。 “虽然阴损,但是你交给我的方法确实好用。”元岁抬起头,让雨水放肆地冲刷全身,脸上流露出一丝怀念的神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六章 乘月 小÷说c网 】,♂小÷说c网 】, 注意到侧方敌人妄图掏枪偷袭的一瞬间,韩越略神经质地轻笑了一声,随即扯了一把身前这位天赋似乎与感知有关的瘦弱年轻人为挡箭牌,直直将其丢向对方的枪口,随后再次消失在雨中。 “右边!”有人立刻举一反三。 右侧的雨水被看不见的风墙吹散。任世景的眼底流露出一丝轻蔑,移动的同时冲着这位似乎是习惯于捉迷藏的对手连续开枪。 几颗子弹明显是击中了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尖叫却在身后响起。任世景装填子弹的动作一愣,一件已经扎上了数个破洞的黑色长大衣从右侧飘然落地。 被耍了。任世景贴着地面的泥水连续翻滚,直到靠在了一面断墙底下。他谨慎地四下环顾,只看见又一名弟兄一头栽倒了雨里。 也对,毕竟对手是个在生存压力如此之大的军队活到了三十岁以上,且从未砸过自己“传奇”的招牌的人。任世景稍微收起了那颗因为绝对压制的人数而产生的轻忽之心。 “全员散开,两两靠背,警戒所有方向!”任世景大喊,“对方是个只使用冷兵器的异类,不要把你们的精力浪费在倾听枪响上!注意地面的水波!” 最后的这个要求或许有些强人所难。密集的雨水从高空接连下坠,在每一个水坑里纠缠成万花筒一般千变万化的波纹。涟漪飞快地聚集又飞快地消散,如果韩越足够谨慎控制自己的脚步,放慢速度,尝试与水花溅起的频率同步,察觉并不容易。 当然,放慢速度的同时,也就意味着韩越已经成为了热武器的活靶子。 “什么年代了,还在用这种本该被淘汰的陈旧‘武术’杀人。”任世景冷笑,“所有人,把你们的枪摸出来,不要吝惜子弹,确保弹幕覆盖你眼前的全部地方——当然,别伤到自己人。” 一轮零星的火光之后,四周依旧寂静无声。 任世景若有所思地顾盼了一会儿,低声说到:“那就是躲在会被‘避开’的死角了吧。” “在那边!”一位持枪者似乎是注意到了不远处非同寻常的连续水花,兴奋地调整射击位置的同时,却突然觉得手腕一痛。 “我最讨厌有人在我面前洋洋自得的玩儿枪。”他只看到一双在雨中明亮异常的眼睛一闪而过,轻挑的声音拂过耳畔。 两只手已被齐腕斩断!手枪坠落地面,持枪者愣愣的看着从自己手上的动脉飚高的血液怔忪了一秒,随后尖叫着跪倒在布满砾石的地面。 在正前方的敌人耳边轻轻吹了口气,韩越将细长的打刀送入那人的心脏。在对方那位背靠背的同伴反应过来之前,又稍微屈膝,以刀刃刻意地搅动稍远处的水潭。 这群明显经过系统的训练,打枪准头相当不错的小年轻果然中计。倾泻的弹幕与韩越擦肩而过,他居然找到一个空隙弯下身体做了个弓步压腿,随即再次以打刀挑起一长串水花,在身旁这位因为明显的紧张而手腕发抖地扣动扳机的小年轻膝弯处用力踹了一脚,再一把夺过他脱手的枪械,利落地命中了一排眉心。 他只是平常不用枪,又不是不会用枪。韩越几乎失笑。过于特色鲜明的人骤然使出什么新招果然会让对手措手不及,如果这群人能够有幸与他师父的鬼魂结识,或许会听说他早年使用各种奇葩武器的事迹。 距离如此接近的前提下,夺走一个人手里的枪要比夺走长刀容易多了。 预料之中的压制局面并未出现。任世景面色森冷,尝试捕捉那把移动速度快到几乎会让人产生“瞬移”错觉的长刀偶尔的反光。 客观条件所限,他们此行所携带的唯一重武器居然是一挺看上去就颇有年代感的重机枪。 关键时刻,团结一致到几乎可以用来作为歌颂范本的一群敌人居然自发围成一圈作为人墙,为机枪手争取了宝贵的装弹时间。 没有人可以快过这样的射速!机枪手咆哮着不停小幅旋转着移动开火位置,甚至不小心集中了一名运气太差的同伴,势要用这种方式彻底打碎那个看不见的敌人。 人墙不得不四散开来。机枪手隐约听到一声脆响,随后,细长的反光源突然旋转着从他眼前飞过,巨大的噪音之中,眼前发热的枪管突然从当中整齐的断开,炸膛带来的枪管碎片瞬间钉进了他的身体。耳畔似乎在冉冉流血,他不甘的怒吼着,靠着枪架不愿倒下。 能修,还可以修!他少了一根食指的右手灵活地在这架他视作生命的武器上来回拨动着。他的天赋便是“解析”!找到受损的零件,重新组合利用,这架重武器很快就可以接着使用! 机枪手癫狂的笑声只持续了不到三秒。一把冷兵器从侧面插进了他的心窝。他犹自惊讶地缓缓抬头,看到了眼前这个肩膀多了一个血洞的对手。 总算伤到你了!狂喜与不甘在他的眼中交错,他吐着血想要再笑几声,却看见对方缓缓贴近他的耳边,认真地说到:“这可是我师父留下的东西你打算怎么赔我呢?” 机枪手顺着他的目光下意识低头,才发现心口处的这把武器居然是一把断刀。 打刀“剪风”。没有什么赫赫威名流传于江湖,只有无数死去的前任主人的祝福与威严始终缠绕在刃上。关于它的传说只有一个——生死关头,这把以锋利得可以削铁如泥而著称的刀刃会如同最忠诚的伙伴那样,化作持刀者最后的盾牌。 前任主人姜伯楠,曾在被洞穿心脏的情况下最后一次掷出了它,将那名船内的背叛者死死钉在了冰冷的合金墙壁上。 韩越眯着的眼睛之中仿佛有火苗跳动。他全然不理会受伤的肩膀,只单手缓缓转动着手中的断刀。 这把刀终于在今日自证名不虚传。子弹本该钻进韩越的心窝而不是肩膀。而“剪风”,或者说前任主人口中的“老大哥”,以折断的代价生生弹偏了子弹,救了韩越一命。 “看来你是没有机会赔了”韩越的吐字悠悠,随后扔下机枪手的尸体,将断刀插回身后,拔出了肋差“乘月”。 很少有人可以有幸看到他此刻脸上的狰狞表情。韩越转了转脖子,依次扫过寥寥几名幸存者,最后将目光投向一直缩在远处围观的任世景。 “我现在很生气。你们要倒霉了。”韩越很少这么一本正经地说出威胁的话。 任世景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随后稀稀拉拉地鼓了鼓掌,称赞到:“果然是名不虚传。” “等你死了之后,会在地底下被一个更厉害的追着撵的。” 任世景远远地看着他的伤处,突然闷闷地笑了一声,又说到:“不如这样吧。现在你我都伤着,我也不忍心让几个剩下的兄弟送命了。咱们公平一点,在你最擅长的‘冷兵器’上切磋一番,如何?” 韩越缓缓地打量了一下这个起码有两米三的壮汉,假笑了一声,回答到:“咱俩可不是一个重量级的呀,这样我很吃亏的。” “我以为您会不把我放在眼里呢。” “我确实没把你放在眼里。”韩越伏地身体,又突然暴起,一脚踹在打算开黑枪的一名敌人身上,随后单手拽起那人的领子,冷笑着说到,“不过面对你这样的小人,我还是得小心一些的。” “都把枪扔了吧。”任世景带头将手里的手枪扔到一边,从背后拔出长刀,一脸跃跃欲试地说到,“让我好好领教领教。” 一 树林深处,纤细的女孩儿吃力地扛着伤员,在树枝之间接连跳跃。 年轻人擦拭着瞄准镜上的雨水,趴伏在灌木之间。 “黎先生,我们正在支援任队长的路上,请您放心。”耳机里的声音不太清晰,大概是雷雨影响了信号。 “收到,还没有联络上露晓吗?”尽管知道女孩儿并没有获得任何听觉上的加强,他还是压低声音询问。 “抱歉,目前还没有恐怕”对方言辞闪烁。黎然知道很多人都误解了他和露晓之间的关系,在背地里称这个十来岁的小姑娘为“黎先生的女孩儿”。 “知道了,再联络。”黎然切断通讯。 不远处的元岁似乎终于有些支持不住,弓着腰停在一处枝桠之上,似乎是在喘息。 黎然静静地看着那个小小的人影,缓缓抬起枪口。 瞄准镜内,女孩儿的轮廓终于变得清晰起来。首先是那双灵动却又疲倦c似乎永远萦绕着一层雾气的眼睛,然后是和她整体气质不太相符的c稍显幼稚的圆脸颊,接着是因为湿透而显得更加乌黑的头发。 狂风吹过,黎然的目光最后集中在了那根勉强飘起来的湿哒哒的暗红发带上,足足停滞了五秒之后,轻轻叹了口气。 瞄准镜内的元岁紧咬着嘴唇,眼睛里是经年不变的倔劲。整个世界似乎突然被按下了静音键,元岁的一举一动都像是老电影里的慢动作一样。黎然看着她从裙子上扯了一块儿布,马虎地将疑似磨破的光脚丫包裹起来,又烦躁地动了动嘴皮子,最终直起身来,在暴雨中渐渐远去。 “你长大啦。”他轻声说。 黎然闭着眼睛抬起头,脸上依稀是个笑着的表情,迎接暴雨的冲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七章 宗师 小÷说c网 】,♂小÷说c网 】, 韩越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会儿对方手中弯曲的相当有辨识度的刀刃,问到:“这是舍施尔弯刀?” “说真的,您能准确的说出这样一个不好记的名字,我很惊讶。”任世景伏低身体,将月牙一般的弯刀在空中旋转着挥舞了两圈,带起风声猎猎,“我听说您只有日本刀这一项专长。” “年轻人,你没有你以为的那样了解我。”韩越故意压着嗓子,一只手摸着下巴上并不存在的胡渣,刻意卖弄地说到,“这个发音在阿拉伯语里的意思是狮子的尾巴,音译的名字通常都这样。这是从前波斯人的武器,他们通常是单手持刀,腾出另一只手拿个盾牌之类的。我师父作为一个刀具爱好者,好像也会一点点这个不过以你的架势,看着就像是在挥舞一把开山刀似的。说的更难听一点,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把这么古典的武术表现的像杀猪的屠夫那样。” “您说‘杀猪的屠夫’,这诋毁的可不是我。”任世景手臂上的几乎要挤出上衣的肌肉线条看着颇能给人压迫感,“况且和您这种专业人才不一样,我只是在军校的时候跟着别的爱好者随便练过。后来各种乱七八糟的武器用多了,反而觉得这样朴素的钢条也挺实用的。枪械可无法带来砍掉对手的脑袋那一瞬间的美感。” “我对猪这种生物并不反感,毕竟它们当了我这么多年的主菜。说起来,貌似你在不久之间还表达了对冷兵器的鄙夷来着。”韩越毫不客气地拆台,同时挥了挥手上这把大约只有对方武器的一半长的肋差,语气里稍微有些无奈,“感觉不管是从吨位还是攻击范围来说都是我吃亏唉,尽量不给我师父丢人吧。” “那就承让了。”任世景的动作似乎一点都没有被夸张的体格拖累,抓握弯刀就像是捏着锋利的纸片一样轻松。 军校里的切磋,往往会有专职负责“观察”的前辈手持长棍,瞪大了眼睛随时准备着把缠斗中渐渐上头的两人分开。尽管这种情况下双方往往会使用不开刃的武器,但对于综合素质远超常人,还有自带各种千奇百怪的天赋加持的特殊学生们,偶尔失手一不小心挂点彩也是常事。 不过这场比赛倒是不会有任何“输家”,因为失败的那一个必然会成为一具难看的尸体。 在仔细估计了对方的体格之后,韩越毫不怀疑任世景可以轻易地用弯刀将一头牛对半劈开——毕竟是随随便便就可以拆门的大力士啊。 可惜的是手里仅剩一把肋差可用。韩越双手紧握这把比水果刀长不了多少的武器,摆出一个和以往套路看起来完全不同的起手式。 他身体前倾,将对比之下显得尤其瘦弱的刀锋隐藏在了衣摆以下。 短剑道。冷门到即使是在极盛时期也从没有流传出多少实战事迹的古流剑术,即便是最天才的剑客也极少单独使用它。因为这门剑术对于使用者的素质和运势实在是过于挑剔,毕竟挥出致命一刀的前提是要与敌人贴身。 “比力量和速度更重要的是距离。”韩越在心中默念了一遍姜伯楠口传的诀窍,随后烟雾一般消失在雨中。 韩越的动作几乎不会带起任何多余的响动。任世景尝试以他起手的位置大致推测韩越的战术,选择再次后退,几乎贴在了身后的断壁上。 持续保持着看起来颇有几分神经质的对空挥刀,任世景隐约觉得自己似乎搅动到了什么。弯曲的刀刃在头顶旋转出了一道半圆的弧线,随后却被什么柔韧的东西所阻碍。 韩越在奔跑的同时单手脱掉了碍事的上衣,现在上半身只剩下了一件看上去颇为清凉的黑色背心。他突然发力,旋身将手中湿透的衣物缠绕在对方的刀刃之上,拧成了麻花似的结,只差一点便可让任世景的弯刀失控脱手。 同是科班出身的任世景应对迅速,让人看着几乎有些发腻的健硕臂膀向右重击。韩越却已几步轻盈地踏上断墙,绕到任世景身后擦着他的脖子刺出一刀,随后反手恰恰格住任世景的反手平砍,仍被对手的怪力震得重重磕在墙上。 肩膀上的伤口瞬间被撕裂,这样的近距离内隐藏形迹已经失去所有意义。当务之急是赶紧脱离任世景惊人的臂展范围。韩越单手抓握住突出断墙的一截钢筋,腰部发力,借着在任世景刀背上一蹬的力量,竟然生生以钢筋为支点将自己甩上了摇摇欲坠的二层。 任世景嘴里似乎是冷笑了一声,紧接着居然以后背直直撞上墙壁的方式破坏了韩越的预定计划。刚刚勉强找到平衡的韩越只觉得脚下一晃,在任世景尝试直接拽着他的脚踝把他扯下来之前一脚踢下一大块儿碎砖迫使对手分神招架,随即原地起跳,专精于高低杠项目的体操运动员似的又拽住了隔壁断墙的一根儿更长的钢筋,再次把自己甩高。 任世景的刀锋几乎是第二次擦着他的鞋底过去。韩越站在钢筋上左右晃了一下,通过嘴里“嘶”的一声来含蓄表达对敌人过于优势的身高的不满之情。 “真狼狈啊。”任世景抬头看着他。 此时此刻,他只需要高高跃起便能直取韩越性命,韩越的肋差却完全不可能够的到他。 但他还没来得及发力,韩越居然从钢筋上直坠下来,在他的肩膀上重重踩了一脚,偏头勉强躲开弯刀的弧线,同时借着重力单手发力,硬是拔出了这根嵌在墙里的稍长钢筋,挥棒似的砸在了刀格前端,随后利用惯性将钢筋的尾端扎进湿润的泥质地面,以一个堪称杂技一般的撑杆跳姿势再次从任世景的头顶略过。 虎口发麻的任世景迅速回身,将弯折的钢筋从当中斩为两半。 标准的撑杆跳动作只完成了一半。韩越仰面跌进了泥潭里,连打了几个滚儿才勉强停住。可惜他已无暇分心顾及肩膀传来的剧痛,咬着牙顺势再滚了一圈,不眨眼睛地看着弯曲的刀锋从他的太阳穴旁边落下。 距离太接近了。任世景几乎是悬在他的身上俯瞰他,随后再次拔刀落刀,饶是韩越勉强躲闪开来,整个肩胛骨也差点被直接切开。 韩越眼神涣散了一秒,随即突然暴起,将肋差狠狠插入任世景的脚腕。 对手吃痛松劲儿的瞬间,韩越再次滚到一边,单手扶着墙挣扎着站了起来。 任世景绝对当得起“皮糙肉厚”四个大字。韩越一把掀起背心,似乎是想要简单的包扎一下延缓血液流失。任世景却已经掂着脚朝他冲了过来,一把扛起浑身冷汗的韩越,用力甩向一面破墙。 一声重重的闷响。韩越只觉得全身的骨头似乎都被拆开了。剧痛之下他的视野白茫茫一片,只能隐隐约约感到一道锐利的目光扫过全身。 明明连唯一的肋差也已经脱手。支在墙边的韩越却笑了一声,堵在嗓子眼里的血液伴随着剧烈的咳嗽喷了出来。 与高大的任世景相比,此时的他就像是一只缩在角落里等待被捕食的小动物。 “没想到吧。”任世景眉头抽动,发力拔下肋差,随后丢远,语气悠悠,“我虽然没有自愈的能力,但是身板硬朗,哪怕是站着让您砍,您怕是都会觉得费劲儿。我知道您师从于一位女性,不走‘力量’路线而走‘敏捷’路线。可惜面对我这样的人,反而是您吃亏。” 韩越还在捂着嘴咳嗽,似乎暂时还没有喘上气儿来。 “长江后浪推前浪啊。”任世景走路一歪一扭的,脖子上的伤口虽然也在流血,但是整个人的状态远好于韩越。他慢慢地蹲在了韩越的不远处,盯着这位传奇人物的眼睛,又说到:“韩先生,没想到自己会有这一天吧?” “连我师父那样的人,都有死在别人手下的一天何c何况是我”韩越虚弱地抬起眼皮,目光里没有任何焦点。 任世景没忍住大笑了几声,回过神儿的时候,近在眼前的韩越却再一次“消失”了。 他就在附近!任世景心中虽然警铃大作,动作却毫不迟疑。 这就是所谓的最后一搏么?真可笑啊。 心知韩越不可能离自己太远,且手中根本没有什么趁手的武器。任世景低笑着再次挥动弯刀,却隐约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正扑面而来。 韩越再次蹬墙腾空,双手各执撕扯下来的背心两端,在任世景挥刀的空隙直直扑向他,将这团布料缠上了对方的脖子。 韩越将所有的体重都压在任世景的后背上,双手向后用力的同时迫使他向前倒去。 濒临折断的颈骨正在疯狂哀嚎。任世景猝不及防的正面倒地,觉得太阳穴上疯狂跳动的血管已经几近破裂。 “不过我可不愿意死在你手里。”韩越的声音在他的脑袋里嗡嗡作响,“太掉价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八章 告别 小÷说c网 】,♂小÷说c网 】, 韩越一脚踩住任世景捏着刀柄仍不停挣扎的右手,同时弓着身体拾起一块儿碎石,转身砸向一名企图掏枪干涉这场白刃战的敌人。 “真是不老——”话只来得及说到一半,面色紫红的任世景突然一个头槌撞在韩越的胸口。 连续在地上滚了几圈,韩越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本打算在任世景偏偏倒倒站起来之前拾起水潭中的肋差。但是任世景比他预料之中恢复得更快,居然就着趴地的姿势,一把拽住韩越的脚腕,起身的硬生生将他整个人倒挂着提了起来。 “乘月”的刀柄与韩越的手指擦肩而过。头朝地的眩晕感因为失血而成倍放大,韩越还没看清任世景放大的脸,就觉得自己的小腹又不轻不重地挨了一下。 确实是不轻不重。不知道究竟是因为任世景渐渐体力不支,还是自己已经痛得麻木了。 韩越深吸一口气,在空中晃荡的另一条腿也狠狠踹在了任世景的小腹。 任世景头一回闷哼出声,瞬间松手。韩越在头着地的之前一手护住后脑勺,心里一动,又朝着任世景的伤口处一个飞踢。 任世景涨红的脸上终于流露出凶狠的表情,韩越后退几步,居然扎了一个标准的马步,握拳的双手一前一后,俨然是夸张的武侠电影里常见的“拳法”造型。 他一边缓缓吐息,一边沙哑地开口对任世景说到:“你真是生不逢时。要是在太平年间的话,估计会有很多小导演会邀请你去特摄片里友情出演一下怪兽之类的。” 对方的回应是用力“呸”了一声,随后扭了扭手腕,双脚一前一后原地小幅度掂跳,肌肉线条完全可以与专业拳击手媲美。 “真是没幽默感。”韩越敛去笑意,猛地滑步向前,短暂地锁住了显然没摸清套路的任世景的前后脚跟,贴身的同时以勉强完好的的右侧肩胛骨重击这名壮汉胸口,旋腰拧身,借力绕至任世景侧后方,用拳头连续重击对手后背。 洪拳,在后世修习者的口口相传中几乎被神化了的传统武学,曾经让凌夙诚也措手不及的吃了一整套连招的非常规格斗术。 细碎的回忆正一篇一篇的划过韩越的脑海,仿佛是无法按下暂停键的走马灯。 “我们总共就祖传了这么几把刀下来,你还又搞断了一把。”重伤后奇迹获救的那一次,从白惨惨的病床上清醒过来时,姜伯楠就是那么满脸无所谓地翘着二郎腿坐在他的床边,手里转着一柄断刀,特别认真地心算了一会儿,“在我彻底退休之前,‘老大哥’暂时还不能给你你就先把我的‘小二哥’拿去使吧,配合上套路流氓一点的拳脚功夫,也勉强可以应付了。” “流氓?”韩越迷迷糊糊地表示不解。 “大开大合,我们一般形容这种比较刚的武术为‘大开大合’。”姜伯楠冲他眨了眨眼睛,“专业学日本刀的老师一般可不会教你这些我也是看电影琢磨的。” “你靠看电影琢磨武术?”韩越的语气里满满的不可思议,“那你有没有尝试过轻功?” “试过。”姜伯楠居然正儿八经地点了点头,语气中透露出一丝惋惜,“可惜没成功。” 勉强抗住剧痛的任世景迅速转身,恰好面朝韩越后背。他依靠嘴里的怒吼排出胸中浊气,双手用力抓住韩越的后腰,几乎腰部对折地向后倒去。 桥式背摔。 可惜他的动作只来得及完成一半。韩越被迫悬空的同时一只脚勾起跌落地面的弯刀,在空中用手接住,擦着自己的腰侧用力向下刺去。 任世景的手骤然松劲儿,随后带着韩越一同后背朝下砸向地面。 暴雨冲刷着韩越苍白的脸。他眯着眼睛怔怔地看了一会儿灰蒙蒙的天空,才翻身坐了起来。 给他垫背的任世景身体还在微微抽搐着,胸口冒出的血几乎给韩越身上的背心重新染了个色。韩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瞳孔慢慢放大,随后眼神扫过仍旧站着的那几个。 已经没有人再有勇气前来挑战。韩越却叹了口气,扯下任世景的耳机,一边听着一边右手在id上按个不停。 他其实是个左撇子。打字的速度因为使用了非惯用手而慢了很多,可惜他的左手实在是抬不起来了。 就算得到最好的治疗,或许右手也再不能像从前那样自由的使用。不过这些假设本质上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更多的敌人马上就要赶过来,而他没有机会迎接任何后援了。 “真是刚刚干嘛那么拼命。”他低声自言自语。 单挑的胜负根本没有意义,为的只是拖延时间罢了。 也不知道是在赌什么气。 最后的一点从骨血里压榨出的体力告罄。浑身不正常的冒着汗的韩越后知后觉地觉得发冷,缓缓靠在一截断墙边。 好在目的基本上是达到了。疲倦渗透进每一个毛孔内部,每一次睁眼都变得无比困难。 嘈杂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韩越虽然有心先见识见识更多隐藏在幕后的人物,可惜就算是见到了,估计也没有传递消息的机会了。 作为一个前对策组成员,他可不能活着落到这群人手里。 韩越反手,一点点抽出只剩一半的“剪风”,无奈地笑了笑。 “又少了一把啊所以反正都是这个下场,干嘛自讨了半天苦吃。”韩越缓缓将断刀平举,“不过这样也好我也算勉强没给您丢人,对吧?” 落下的闪电点燃了树林一角,骤然窜起的火光让灰暗的世界变得一片刺目的明亮。 一 实验室下辖的病房依旧静谧。机械的“滴滴”声规律地在空荡荡的房间内回荡着,仿佛计数时间。 病床上苍白的年轻人睫毛微微颤动好了一会儿,才睁开了没有焦距的眼睛。 “你醒了?”有人在他身边出声。 凌夙诚勉强侧过头,看见了神色比病人更萎靡的女医生佝偻着坐在凳子上,有些肿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他。 “韩——”姜仲妍只费力地挤出了第一个字,便捂着嘴轻声咳嗽了两声,半晌才又说到,“元岁还在忙。要是她知道你已经醒了,一定会很高兴的。” 凌夙诚只来得及眨了眨眼睛,片刻后眼皮便再次控制不住的下坠,重新陷入睡眠之中。 一动不动地又坐了一会儿,姜仲妍慢慢起身,结果因为膝盖发麻而狼狈的栽倒在地。 她茫然地回头一看,凌夙诚还是安安静静地躺着。 一路扶着墙壁,艰难地朝着门口挪动。开门的一瞬间,明晃晃的灯光仿佛灼伤了眼睛,姜仲妍抬手后知后觉地捂了捂,忽然又看到了id的界面。 上面是是一列刷屏的信息。 “对不起。哪怕说了也没什么用,果然该说的还是得说。” “老实说,你可以一直保持清醒,我很高兴。” “我的卡号是” “我真的没别的意思。如果你实在是不想收下我的这点存款的话,就帮我捐给我的师门好了。” “差点忘了,密码是你姐姐的生日。” “顺便,如果你能帮忙群发‘对不起’给我的前女友们” “还是算了吧,希望你看到这些不会太生气。” “郑重的对不起。再次。” 发件人姓名:该id已注销。不具备查询权限。 姜仲妍靠着门,任凭自己慢慢地滑坐在地上。 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这没什么问题。 她在心底反反复复地重复着这句话,眼睛却越发酸涩。于是她仰起头,闭上眼睛,逼迫自己将所有不必要的泪水都憋回去。 “没有人愿意作为别人的影子活着,对吧?”她轻声说。 今天阳光很好。元岁缓缓转动着办公室的把手,略微惊讶地发现里面的陈设上居然有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这才一周多吧?她愣了愣,随即很快反应过来,二组的房间素来是不会有人进来打扫的。韩越和隔壁的凌夙诚向来都是自己整理。 现在能够大扫除的人暂时只有自己了。元岁正要反手关上门,id却响了起来。 “姜医生?”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不要那么有气无力的。 “是。还在忙么?”好在电话那头的声音听着也不比她好得到哪里去。 “刚刚勉强交接完工作,您说吧,我听着呢。” “凌夙诚已经醒过一次了不过又睡着了。我会继续看着他的。” “这是好事,辛苦您了。”元岁不自然地干笑了两声,“我去给他爸爸说说。” 挂掉电话,心脏因为暂时不用面对这里而短暂地雀跃了一会儿,元岁拍了拍自己的脸,向着走廊尽头走去。 既然是赐予凌夙诚非凡血统的亲爹,敲门这个动作应该也只是走个过场。元岁的手才刚刚抬起来,就听见里面的人说到:“进来吧。” “您好。”元岁刚一推开门,就九十度鞠躬,“第一次正式见面,凌组长。” “为了和我儿子区分开来,你叫我凌叔叔就行。”中年男人背对着她站在窗前,声音里听着没什么情绪。 “好的,凌叔叔。”元岁没有推辞,“您儿子基本已经脱离危险了,刚刚好像短暂的醒过一次。” “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他总能好起来的。”中年男人终于回过头来,上下打量了元岁一番,点了点头,“我认识你爸爸。” “您指的是哪一个?”元岁问的很平静。 “两个。”中年男人一顿,“时间过得真快呀。” 元岁没有出声。 “今后就由你暂时接替韩越的工作吧,短期内可能会有点辛苦我相信你可以做好。” “尽力。”元岁平静地回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九章 溯流 小÷说c网 】,♂小÷说c网 】, 三月。 公园里人头攒动。黎然轻轻吐出一口白气,双手立起了衣领。 “这几天好像反而变得更冷了呢。” “因为开春啦,船正在向着北边开嘛。” “你听说了吗?最近上面的人洗牌的很厉害,不会像不久前的颛顼那样出事儿吧?” “放心吧,我们船上的那批老家伙可精着呢。” “妈妈,妈妈,我想要那个!那个!” “棉花糖?那有什么好吃的,还不一定干净。” 形形色色的人与他擦肩而过,黎然却只为了稚嫩的女声回头。 小女孩儿还不甘心地扯着母亲的衣角,眼神一直没有离开卖棉花糖的流动小摊,结果脚下踢到了一块儿小石子,一不小心失去平衡栽倒在地上,愣神了一会儿之后,后知后觉地坐在本就拥塞的十字路口哇哇大哭起来。 “快起来,你挡着别人的路啦。”女人明显是被这哭声吵得有点烦躁,在行人的注目礼中不太自在地捋了捋头发,又上前抓着女儿的肩膀扯了一把,催促到,“听话!谁叫你自己不看路的?” 女孩儿只顿了一下,随即哭得更加起劲儿,抹着眼睛躲开女人抓她的手。 “别耍小性子了!”女人似乎彻底失去了耐心,音色极其尖锐。 一手捏着新鲜出炉的棉花糖,黎然摇了摇头,不紧不慢地上前一步,不动声色地隔在了母女俩中间。 “先起来吧,坐在地上会弄脏衣服的。”他将棉花糖递给女孩儿,然后扶起了她。 女人皱着眉头看了他一会儿,拉着女孩儿的手远离了一步,有点不满地说了一句:“少操心别人的事儿吧,我教育孩子呢。” “好的。”黎然很温和地笑着点头。 “还是谢谢哥哥吧。”女人最终叹了口气,又晃了晃孩子的肩膀。 “谢谢哥哥!”女孩儿从善如流,声音响亮。 “好啦,我们走吧。” 母女俩渐渐走远。黎然又驻足静静看了一会儿,直到脸上的笑意完全散去。 重新插入人群。他从容地挤进电梯之中,还努力朝后挪了挪,为最后一位坐着轮椅上来的老人腾出了一点点位置。 有极小的概率,他会在这里直接面对面地撞上那个女孩儿。然后,数年的苦心经营就会在顷刻间付之东流,只因为这一瞬间的久别重逢。 真到了这种时刻,他又应该对那个女孩儿说些什么呢? 好在这样讽刺的情节并没有上演。微妙的失望萦绕在心头,黎然紧跟着一位打扮得体的中年男性走入一家装潢清隽的茶室,就像是一个普通的盘古居民,刚刚结束了一天忙碌的工作,在日落时分终于可以自在地休息一会儿。 仅仅在雅间的门上敲了两下,里面便响起匆忙的脚步声。黎然稍微后退一步,与推开门的青年人点了点头算作打招呼,随后信步进门。 “你很久没有亲自来过了。”青年人做了个“请”的手势,“再一次回到这个地方感觉如何?怀念吗?” “因为短时间内,我暂时还找不到既有能力又值得信赖的人。” “也是毕竟刚刚失去了你的女孩儿,要不要我拥抱你一下表示安慰?”青年人的关怀有些虚伪。 “不用。只是现在需要亲自处理不少善后的事情,稍微觉得有点心烦。”黎然面无表情地回答。 “也不全是心烦的事情吧。”青年人放松地靠在椅背上,“看来在如何进行感情投资的方面,我还有很多需要向你学习的地方露晓一死,她的残余补下都自觉地投奔到了你的手下,真是划算啊。” “就那点伤残人士,你想拿去就拿去吧。”黎然语气悠悠,只给自己斟了一杯茶。 “哎呀,别生气嘛。”青年人饶有趣味地打量着他,“你看上去倒是并没有我料想中的那么难过。听说你一接到刁和宇的联络,立刻就抛下一切手边的事儿出发支援——我还以为你会因为还是没能救下你的女孩儿而懊悔不已呢。” “我的女孩。”黎然低声重复了一遍,随即脸上露出了一个有点复杂的笑容,半晌才又点了点头,“或许我早就该想到的。” “确实。毕竟是你亲手把她送上的这条路,也早该想到了。”青年人的眼神闪烁,“女人嘛,大抵都是那样的。你对她那么好,就算是为了你去死,我想露晓也是甘愿的。” “你一定要把我们宝贵的会面时间浪费在讨论这种问题上吗?” “好吧,好吧,是我不对。”青年人一摊手,“总的来说,这次我们伤亡不小,而且既没能逮到闵舒,也没能控制凌夙诚唉,这么看来的话,简直是白费我这么久的心思了。” “也不尽然。”黎然缓慢地饮下一口茶。 “是啊,至少我们铲除了一位阻挠我们颇久的人物。”青年人把玩着面前的空茶杯,“韩越一死,想要对凌夙诚动手就容易多了,不过” “不过什么?”黎然明知故问。 “我也是后知后觉,他身边新来的那个女孩儿好像是叫做元岁吧?多半也不是个简单的。”青年人哼笑一声,“我还真以为凌夙诚不经意间暴露了自己对女性的偏好——说起来,我当时还想过,说不定可以试试把露晓安插在他的身边。” “这和露晓有什么关系?”黎然盯着杯子里的茶水。 “怎么说呢。”青年人低头思索了一会儿,“仔细想想的话,元岁和露晓长得好像并不算相似或许是我的错觉吧。” “说正事。”黎然瞥了他一眼,刻意地压低了声音。 “好的好的。”青年人似乎是说的有些口渴,也抬手给自己倒了杯茶,“虽然儿子只是个除了打打杀杀就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不过他老子倒是真的不好惹。最近对策组和军队内部,上上下下被他裁撤或是架空了多少人,居然没人敢跳出来多嘴说一句闲话。” “咱们的人呢?” “有些牵连到了泄密的问题,已经救不了了,就这么着吧。反正这些人也只是随便用用,就算他们把能招的全招了,咱们也有后路。” “是吗?真让人放心啊。”黎然敷衍地捧场。 “放心吧。”青年人捂着嘴咳嗽了两声,“整体还在我们的控制之中。” 一 眼见着圆润的苹果在女孩儿持刀的手下逐渐变得棱角分明,靠在床头的凌夙诚忍不住轻轻咳嗽了一声,语气平淡地提醒到:“如果你控制不住地想要分心,就最好暂时不要拿着锐利的东西。” “哦哦哦。”元岁如梦初醒一般地接连答应,对着自己雕琢出的苹果嘶了一声,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确实是太难看了我干脆切成块儿好了。” 凌夙诚盯着她眼下的青黑看了一会儿,前言不搭后语地轻声说到:“辛苦了。” “不客气,应该的嘛。”元岁笑得有些勉强,很快岔开话题,“您恢复的怎么样了?” “把刀给我。”凌夙诚伸出一只手。 元岁略微犹豫了一下,还是老实地将刚刚削完水果的小刀上缴,同时问到:“您要做什么?” 凌夙诚没有回答,而是快速地手起刀落,在自己的手背上划了一道细长的口子。 “喂喂喂!”元岁的语调瞬间提高了一个八度,几乎是有点惊恐地问到,“您做什么呢?” “注意看。”凌夙诚平举起受伤的手,“如果是在以前,在你心不在焉地削好下一个苹果之前,伤口就会消失。” 元岁扯着嘴角盯着正奇怪地微微冒着烟的伤口,半晌才组织出语言:“不痛吗?” “有点。”意外于女孩儿的完全抓不住重点,凌夙诚顿了一下,自己解释到,“你看到的不是‘烟雾’,是液化的水汽,我感觉伤口应该比较烫。估计天气再回暖一些,就不会这么明显了。” “看着挺吓人的。”元岁眨了眨眼睛,“那,您以后” “医生们的说法是,我原本的自愈能力会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受到限制。”凌夙诚的转述一如既往地缺少语气,就像在背诵课文,“我接触了太多那个可以阻碍自愈的人的血。如果换做是其他人,或许凝血机制会被永久的破坏。在我彻底消耗完这些融进体内的‘毒血’之前,伤口的恢复速度最多只能达到巅峰期的十分之一而且还会伴随着大量消耗体能的副作用。” “就是说,如果您没有自愈的能力的话,估计这回就没救了是吧。”元岁绷起了圆圆的脸,“您还好意思庆幸。不是我一个人这么觉得,越哥总之您有的时候采取的行动真是过于不谨慎了。” “是。”凌夙诚的眼神微微一暗,声音很轻,“我得到教训了。”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一会儿,元岁才又揉了揉眼睛,显然正在犯困,声音听着有些闷:“总之我已经得到确切的命令,以后绝对不敢放您一个人去执行任务了虽然我现在肯定会拖您的后腿,但是也必须担起责任来,希望您可以配合。” 凌夙诚点了点头,回答到:“我也会多教你一些东西。” “唉,现在最迫切的是,我真的非常需要一个处理杂事的帮手。”元岁愁眉苦脸,“我现在真是越来越佩服越哥了他过去可以一个人处理的问题,就算是三个我可能也周转不过来。您暂时停工养伤的这段时间还好说,以后可唉。” “对不起。”凌夙诚低下头。 “别别别,您没什么需要道歉的地方。”元岁摆了摆手,目光又扫到了凌夙诚刚刚自己划出来的伤口,起身说到,“您等等。以后咱俩都得养成一个对于任何伤口都不能忽视的好习惯,我这就去给您拿药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章 延伸 小÷说c网 】,♂小÷说c网 】, 元岁双手拖着板凳挪近一步,紧张地清了清嗓子,又下意识努力瞪大了眼睛。 “不用那么紧张。”凌夙诚靠在床头,手里拿着一本八十年前出版的纸质旧书《来自九百万光年之外——‘六指’文化风俗考》,“我并不是一时兴起想要面试你,只是随便问问而已。” “嗯。”元岁用力地点了点头,“我会尽力的。” ——解释无效。 凌夙诚稍微觉得有点无奈,轻咳一声之后放下书本,尽可能平静地提问:“你的天赋的基本运用形式?” “最基本的功能,就是可以代替真实的线用来缝东西。”元岁认真答题,“我之前有试过,用来缝个扣子之类的是完全可以的,就是比一般的棉线还是要粗上不少,缝衣服的话不太美观,而且必须要用大号的针才可以啊扯远了,进阶一点的用法,就是用来捆东西。但是这些线并不能悬浮在空中,所以要么把一头拴在自己手上,要么就拴在别的大件儿的东西上——总之需要一个支点。再发散一些的话,可以通过不停变换线绳支点来进行移动,也可以用作限制对方行动或者是偷袭的武器。不过缺点也显而易见,第一是无法在空旷的地方使用,第二就是强度不够,很容易被破坏。” “强度不够具体一点的指标呢?最大承重?性质是否会收到温度影响?耐腐蚀性如何?” “单根线的承重其实非常有限,就像是头发丝那样。但是多股线汇集起来,再试着编织成网状结构,极限是可以承受我自身体重的三倍大概就一百五十千克左右。换句话说,算上我自己,最多还能同时带走一个体重正常的人。”元岁明显地停顿了一会儿,回答接下来的问题时稍微有些犹豫,“温度之类的好像我从来没有注意到过,但是一旦释放的数量过多,好像单根线的强度就会开始下降,而且会觉得很容易饿。” “容易饿?”这个转折有点突然,凌夙诚愣了一下。 “可c可能是错觉?”元岁眨了眨眼睛,结巴了一下才接着说到,“总之连续使用的话会有点累。” “会有疲惫感应该是使用天赋的正常副作用。”凌夙诚的提问角度越来越刁钻,“那么最大长度?最大受控距离?控制精度?” “长度的话倒是没有多长受控距离是什么?能自如控制线的距离吗?如果是捆在固定物上的那就是一锤子买卖,绑上之后就改不了位置了,但是依旧能够感应得到;捆在我自己手上的能有个几十米吧精度?这个怎么衡量呢?”元岁被问的额头冒汗。 “我随便问问而已。”凌夙诚再次强调,“因为你说今后都要坚持两人一起行动,我才想要稍微对你的天赋多一些了解,你不用太紧张。” “您多一些了解之后会不会觉得有点失望?”元岁微微缩着脖子,“本来就不算是很厉害的天赋,我以前在跟同班同学实战的时候表现的也一直不怎么样。而且您这一串问题问下来,我突然觉得对自己天赋的了解和控制程度没有我自以为的那样好。” “其实还不错。”凌夙诚虽然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但是略带鼓励的语气已经算是相当给面子了,“我们对于天赋机制的了解程度原本就还不够,每个人又都不太一样,几乎只能靠自己摸索。多积累一些经验就会好一些。另外,你的天赋本来就不适合‘切磋’性质的实战,真正面对敌人的时候反而会比较有利于发挥,这没什么问题。” “哦。”元岁应声的干巴巴的,垂着的眼睛里写满了沮丧。 病房内重归安静。凌夙诚张了张嘴,还是没酝酿出更多有安慰效果的话,只能跟着保持沉默。 “啊,对了!”元岁突然一拍手,随即有点不好意思地捂了捂嘴,压低声音说,“对不起我最近老是一惊一乍的” “怎么了?”凌夙诚松了口气。 “我早上去跟您父亲汇报您的恢复状况的时候,顺便自作主张地跟他老人家商量了个事儿。”元岁讪讪地捋了捋头发,“您不知道,因为人事调整,最近咱们那儿有点人心惶惶的,乱七八糟的杂事很多” “有人说你什么了?”凌夙诚皱起了眉头。头脑稍微清醒一点的人都能看出来,这次大规模的洗牌和二组刚刚以惨重的代价完成的任务必然有关。 “没有,没有!”元岁以投降状同时摆动了两只手,“只是我觉得这个势头有点乱,所以试着和您的父亲提议了一下,等到您稍微好一些了,就分配给我们一个轻松点的外出任务,算是避避风头。啊当然!您要是觉得不行的话,我马上就再去跟他说说抱歉,我应该先跟您商量过再去申请,而不是反过来。” “没关系。”凌夙诚活动了一下手腕,“除了自愈能力没有完全恢复之外,我觉得自己的状态还算过得去说真的,我很少休这么长的假。” “您在担心这样下去会退步吗?”元岁似乎是轻笑了一声。 “不过,既然你这么去和他说了,估计我们很快就会收到任务了。” “诶?”元岁表示惊讶的同时,有人在病房外敲起了门。 一 “老大,快看,快看下面!”元岁扒在玻璃窗边,半晌才一脸兴奋地回头冲着凌夙诚招了招手,“那是大陆上的城市么?” 忽略驾驶舱传来的低笑声,凌夙诚很配合的上前一步,眯起眼睛朝下看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真好啊。”元岁的眼睛亮晶晶的,“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实物虽然是从天上俯瞰。” “我们的航线经过的地方,基本都是早就没人住的空城。”小型飞机上的副驾驶居然腾出空来专门回答了一句,“小妹妹你要是真的那么有兴趣的话,可以求求你家老大,让他抽空带你‘路过’一下这些遗迹。” 一天以来,凌夙诚和元岁先是再次乘坐“呼唤号”短暂地于一个中转岛登陆,随即罕见的乘坐整个船队共有的小飞机之一,扑向广阔的大陆。 “难怪。”元岁并没有因为对方调侃性质的直言而沮丧或是稍微表示一下害羞,笑容灿烂的就像是个天真浪漫的孩子,“我还悄悄琢磨过,以现在这个谁都不敢大大咧咧的在天上飞的状况,我们从人家头顶飞过去,会不会突然就被打下来。” “你的担忧其实是对的。”副驾驶也是个看着比较年轻的人,声音听着似乎有点被元岁开朗的态度逗笑了,“去年秋天的时候,隔壁船队真的有架飞机失联了,至今也什么都没找到,多半就是被底下的人给打下来了。从那之后,我们又划定了一批‘危险区’,在制定路线的时候更加束手束脚,每次出门前靠打几把牌来确认手气,生怕触到了什么眉头。” “打牌?谁赢谁出门么?”元岁的脸上还是没什么紧张感,“这么可怕,那我们现在飞到哪儿了?” “离你们的任务地点很近了。”副驾驶笑着回头看了她一眼,“听说你们还是盘古号上当兵的?这种外派工作倒是很休闲。” “这明明是冒险深入敌营,万分凶险!”元岁立刻正色。 “哦是吗?你们要直接空降的可是和我们这些‘海飘’关系最好的小镇子呀。我再看一遍你们申请的任务项目确实是‘民俗考察’,我没看错吧?” “听说最近那边治安恶化了,也会有‘六指’的商人伪装之后混进去,也不知道是在打探些什么。”元岁的目光转向凌夙诚,“不过它们怎么伪装自己呢?努力学习地球的语言?再剁掉一根手指?” “除了‘六指’这个明确的特点之外,它们和我们外表看起来确实非常接近,尤其类似于亚裔。”凌夙诚很配合地接过话头,“据说它们刚刚到这里来的时候,男女的平均身高都比我们要稍微矮一些,但是近年来的报告显示,这种差距正在缩小。” “我原来一直很好奇的一点就是,既然我们都离‘六指’远远的,那些新的观察报告是从哪里来的。”元岁的脸蛋因为兴奋而红扑扑的,“是不是这次回去之后,我们也可以开始瞎编了。” “瞎编?小妹妹你可真敢说啊。”前面的副驾驶笑出了声,“这可是无数甘于卧底在敌人内部的科学家们奋不顾身给我们传出来的消息,虽然有些真的夸张到非常像是在胡说八道,咱们也得给予恰当的鼓励。” “那您既然经常跑这条线的话,有没有真的接触过‘六指’们呢?” “你算是问对人了。”副驾驶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我不但见过,还跟他们一起磕过瓜子。” “他们居然和我们吃一样的东西?”元岁终于有些惊讶起来,“还有,您是在怎样的契机下经历这种奇遇的?” “没办法,听说他们带过来的种子一大半都没法在咱们这儿种活,只能将就了。”副驾驶的语气充满了炫耀,“说来也是我运气好,一回在镇子里喝了点酒,进错了房间,看到桌上的瓜子想都没想就抓了一把,直到有人进来。” “我不知道是附和您运气好,还是表扬它们心地善良。”元岁诚恳地说。 “一般来说,肯和我们接触的,脾气都还行。”副驾驶稍微严肃了一点,“不过你最好不要抱这种侥幸。我之后跟前辈们谈起这件事的时候,差点被当做整个机组的吉祥物,每个人出门前都要在我头上摸一把‘开光’。” “哦,这样。”元岁搓了搓手,“等会请务必也让我摸一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一章 繁缕 小÷说c网 】,♂小÷说c网 】, 小小的面馆里几乎已经座无虚席。莫允涵在门口踌躇了一会儿,正想掉头回食堂捡捡剩菜,却听见有人叫出了她的名字。 “莫允涵!”坐在角落里的姜仲妍朝她招了招手,“我应该没记错名字吧不介意的话,拼个桌?” 上菜的阿姨爽朗的吆喝声打断了莫允涵的出神。一瞬间莫名的尴尬之后,莫允涵勉强地笑了一下,缓慢地挪动过去。 “我还怕自己认错了人呢。”姜仲妍笑得也不太自然,“因为上次的事,我听说最近你们那边人事调整很频繁。怎么样,你还好吧?” 其实两个人的熟悉程度远远不到可以互相嘘寒问暖的程度,甚至连点头之交也算不上。莫允涵小声抽了口气,随即将挎包摘下,平放在膝盖上,同时点头回答到:“我还好。因为也受了点轻伤,在医院待了一阵子,算是因祸得福,躲过了最混乱的时候吧。” “喔。”姜仲妍也点了点头,以喝水的动作掩饰表情。 两人之间的话题过快的戛然而止。后座刚刚下课的学生正在一边吸溜面条,一边高声宣泄着对这次考试命题人的不满;侧方向一对儿小年轻正在为纪念日来到这种不够诚意地方应付了事而拌嘴争执;上菜的阿姨正在喜滋滋地和每一位进门的熟客吹嘘自己儿子在军校的表现有多么多么优秀,同样的话已经不厌其烦地重复了三遍。 满室热闹,只有她俩不咸不淡地一边在id上刷着新消息,一边皱着眉头等待出菜。 “咳。”最后还是姜仲妍轻咳一声,再次打开了局面,“我听说你们那儿最近热闹,也是因为有好几对内部消化的小情侣吵了架” “很正常。毕竟不是每个男人都能忍受自己的女朋友去给前任送花的哪怕这个‘前任’现在只剩刻在石碑上的名字了。”莫允涵意外于自己回答的如此顺畅,就像这番话早已在心里过了好几遍似的,“大半个月了,听说摆在那儿的花束到现在还没重过样。管理员说,还有几个碰上面之后一起抱头大哭的人,真是从没见过谁死之后能这么有排场,也是奇闻一桩了。” 姜仲妍表情微妙地舔了舔嘴唇,叹了口气才回应到:“有些人从活着的时候就足够传奇,死后也还能让周围再热闹一回说来也是好笑,最近就连我身边的几个和他打过照面的小护士工作都提不起劲儿来。我都有点为他的个人魅力而感到惊讶了。” 莫允涵顿了一下,双手在桌上用力地交握,突然猛地站了起来,低声说了一句:“真希望您也能抽空去看看呢。” 姜仲妍有些僵硬地抬起头,目送着莫允涵风风火火地走到了阿姨身边,单手重新将包挎好,平淡地说了一句“抱歉我手上的事情很急,打包。” 路边的街灯骤然点亮,店里的人越来越少。姜仲妍慢慢地吃完碗里的面条,对着手里的小镜子擦了擦嘴,又整理了一下表情,才起身走出店门。 “我去也没什么意思啊说不定那两个已经在底下接上头了呢。”她低声自言自语。 “姜医生,您来啦。”新来的小护士笑起来会露出一对讨喜的小虎牙,“今天不是轮到您休息么?” “反正我暂时也没有什么别的事情可做,顺便来看看而已。”姜仲妍动作迅速地换上白大褂,“假条已经过期两天了,雨澈今天还是没有过来么?” “汤姐姐么?听说她已经打算辞掉这份工作了,正在和家里磨呢。” 姜仲妍有点无奈地重重叹了口气,随即在小护士的肩膀上拍了拍:“我们最近比较缺人手,可能要辛苦你一段日子了。” “我才毕业没多久,就当是多多锻炼啦,没关系的!” “嗯。”姜仲妍的表情稍微和煦了一点,“那个住在没有编号的房间的病人怎么样了?” “还是那样迷迷糊糊的。负责给她做催眠的赵医生说,除了偶尔会突然开始重复那几个固定的词儿,她在多数时候都只是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和她说话都没什么反应的。” “是嘛”姜仲妍潦草地翻了翻今天的纸质记录,“怎么说也是有些人千辛万苦从外边带回来的,小心地看护好,继续想办法吧。” 一 “还有空的房间么?” 老板娘模样的中年女性原本在低头看报,被这突然从近处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她抬起头,看见一个生的颇为白净的年轻人笔挺地站在服务台前,目光沉静。 “哦,抱歉抱歉,我看得太入迷了。现在这个时候,只有双人标间和单人间还剩下一点,请问您”老板娘的语气有些超过客气的慎重。作为一个敢在这里长期混饭吃的人,她自认为自己的警惕性相当不错。但是直到这个年轻人主动开口之前,她都没有听见任何走动的声音。 “剩下的单间相互距离远吗?” “住单间的人都比较分散。所以剩下的这些里,哪怕是离得最近的两个,也隔着一层楼呢。”老板娘上下打量了他一会儿,又稍微松了口气。这人整体看着文绉绉的,不像是那种血海里拼杀出的暴徒。 凌夙诚回头朝着店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语气中终于透露出一点点无奈的情绪:“稍等一下,等到和我同行的过来了再一起决定吧。麻烦了。” “那么请问您需要帮忙搬运行李么,我们店里有人是专门做这个的。”老板娘注意到他随身只有几个不大的小包,看着不像是装满了货物准备来此做生意的,倒像是路过旅游的。 “不用了。”年轻人整个人散发出天然的疏离感,连带着一向嗓门颇为响亮的老板娘也柔和了语气。 “要不您先进去大堂休息吧,我会在这里等候您的同伴的。”老板娘瞥了一眼窗外的天色,“不过时间实在是不早了,如果您的同伴迟迟不来的话,建议您稍微催促一下。最近我们这儿出了点不大不小的事情,一直不算太平,一个人在外面还是有点不安全。” 年轻人略微一点头,回答到:“她马上就会过来。” 没等老板娘泡好一壶茶,就听见门外一阵清脆的笑声由远及近。不一会儿,一个看起来和自己女儿岁数差不了多少的女孩儿连跑带跳地冲进大门,双手都拎着大小不一的纸袋,似乎是刚刚从外头小摊满载而归。 “老大?”元岁在服务台前急刹车,“您怎么就在这儿站着呢?是没房间了吗?” “等你选房间。双人标间或者是单人间,单人间会分的比较开。”凌夙诚简要的解释。 “当然选双人间啊,双人间不是比较划算么。”元岁没有丝毫犹豫,又笑眯眯地晃了晃手里的纸袋,“我对于自己的负重能力比较有自知之明,所以只能麻烦老大您接着拎包啦。说真的,您应该和我一块儿去的!因为不知道您喜欢吃什么,我就把看着还行的都买了点诶,突然觉得这两段话连续说,显得自己在房费上节俭特别虚伪。” “没事。”凌夙诚一时想不出合适的评论,只能转过头去,接过老板娘手里的钥匙,又动作自然地伸手示意元岁再分他一点东西,随后一只手提着大包小包,另一只手捏着小小的钥匙,走在了前面。 “噢噢,谢谢您。”元岁抬手灌了一大杯老板娘递来的茶水,随即用一个奇怪的姿势夹着纸袋,腾出一只手来在外套的大口袋里来回掏了掏,居然摸出一包糖炒板栗,“给您的,见者有份,反正以老大那个斯文的样子,我俩多半吃不完的。” “哎呀不用!”老板娘笑着推辞,“年轻人嘛,多吃些,慢慢吃。房间里有制冷器的。” “没事儿,收下吧。”看着原本就刻意走得不快的凌夙诚在拐角处不得不停了下来,元岁笑得呛了两声,随后表情稍微认真了一点,“您看,我家老大是个特别好静的性子,不喜欢别人打扰,所以在退房之前您就不用找人进来做卫生了,我们不会弄得太乱的。” “通常来说是这样是不行的。以前风头最紧的时候,连客人的行礼我们都要扫描看看的。”眼见着活泼的女孩儿的小脑袋耷拉下去,老板娘最终还是没忍住,接过栗子,又说到,“不过我既然收了你的心意你就放心吧。小孩子家家的,在外边小心点,你家那个看着可不像是能打能抗的!” 元岁努力憋着笑,再次真诚地道谢,乐颠颠地跑去追凌夙诚了。 “真好啊。”一进门,元岁便将所有小纸袋随意地堆在桌子上,很不讲究的仰面倒在床铺上,颇为感叹地说到,“没想到跟着您还有不用风餐露宿的时候。” 凌夙诚淡淡地看她一眼,将歪歪倒倒的纸袋一个个扶正,跳跃地回答到:“我以为你习惯一个人住。” “您是对的。但是出门在外嘛,还是做您的跟屁虫来得比较安全。”元岁撕开一个包装袋,眼神闪烁了下,接着讨好地笑了起来,“那个,这些东西能不能报账?” “材料是你写不是我写。”凌夙诚的回答保持了委婉的风格。 “感激不尽。”元岁抱了抱拳,随即一边哼着歌一边开始依次拆包。 “还是紧张?”半晌之后,一直安静地在一边看着的凌夙诚前言不搭后语的问。 “嗯?”元岁抬头。 “不是说到陆地上来会比较紧张?”凌夙诚眼疾手快地接住被元岁碰掉的一盒煎饺,提问的语气完全没有起伏,“上次的事情是不是加剧了你的心理障碍?” “我以为我今天表现的很正常咧。”元岁缓慢地嚼完了嘴里的一块儿桃肉,“您是怎么看出来的?因为我今天话特别多?” 凌夙诚摇了摇头,没有多做解释,而是罕见地追问到:“能说说理由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二章 隐忧 小÷说c网 】,♂小÷说c网 】, “您真是一个很神奇的人。”元岁由衷地感叹道,“很多事情您平时看起来明明完全没有放在心上,但是突然开始注意起来的时候又敏锐的吓人还有您的措辞也蛮艺术的,多数时候都直接到洒脱,一旦含蓄起来又隐晦得特别高级。” “不想说的话就算了。”凌夙诚对她语气稍微有些奇怪的称赞没什么表示。 元岁转了转圆溜溜的眼睛,又说到:“倒不是我拒绝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我自己也很难解释清楚理由打个比方吧,您也没办法完全说清您究竟是怎么依靠‘直觉’完全跳过逻辑推理的过程来得出很多事情的结论的吧?” “某种意义上来说,所谓的直觉其实是写入潜意识的经验。”凌夙诚似乎是很认真地在回答这个问题,“有的时候还需要一点点代入式的体验。” “您这么高级的解释我不太能完全理解。”元岁有点被他过于严肃的态度逗笑了,“正好,就用这件事来试试看吧。请您用您建立在科学基础上的直觉推断看看,是什么让我无法释然这种紧张感呢?” 元岁本以为这回是一个相当刁难人的问题,没想到凌夙诚立刻就不假思索地回答到:“既然毕业的实习任务是你第一次离开盘古,而且在那一次里你就表现出了对外界的抵触,就说明这种‘紧张’的来源早在你真正接触大陆之前。” “嗯。”元岁爽快地点了点头,质疑道,“不过这应该也算是建立在事实上的推理吧?” “你不是胆小的类型,所以影视或者是文学作品的影响也可以基本排除。”凌夙诚顿了一下,“你的父亲” “嗯,您知道的吧,给我取名字的亲爹,以前也是军队的哦。在我很小的时候,他就是在一次外派任务中牺牲的。” 元岁的语气听起来和平日里没什么区别,但是凌夙诚还是轻声说了句:“抱歉。” “没事没事。”元岁眨了眨眼睛,接着往嘴里送了一块儿曲奇。 凌夙诚点了点头,随即将目光投向窗外,似乎没有再继续话题的意思了。 这人就是这样,脑子里琢磨的东西远比从嘴里说出来的要多得多,而且明明不是不懂人情事故,却相当不擅长安慰人的那一套。 元岁稍微松了口气,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脸上奇怪地笑了一下。 “更多的是因为你的那个朋友吧。”凌夙诚的声音沉静而清晰。 正举起杯子打算喝水的元岁动作猛地一顿。 还真是挺贴心的。元岁干咳了一声。这人至少知道不要在自己喝水的时候出声,否则自己一定能呛到缺氧不可。 她抿了抿沾了点饼干碎屑的嘴唇,还没想好说辞,就听见凌夙诚再次平静而笃定地说到:“你经常提到的那个朋友送给你发带的那个。” 明明天气已经回暖,元岁却觉得自己浑身仿佛触电一般打了个冷颤。她不自觉地瞪大了眼睛,徒劳地张了张嘴,半天也一个字都没吐出来。 这脸傻样一定给了凌夙诚足够的反馈。元岁想。 “不难猜到。”凌夙诚短暂地鸣金收兵,没有更深地追究下去,而是扯开话题,专门给她解释到,“如果一个人有一件很少离身的装饰品,除了特别贵重的,基本上就是某个对他来说意义重大的人赠送的。” “您还看出什么了?” “你的这位朋友去世有一段时间了。”凌夙诚大概是刻意留出了一段让她可以喘口气的空闲时间,隔了一会儿才补充到,“至少在多数人看来是这样。” 元岁对于后半句话的反应比他预料中的更为激烈,凌夙诚确认自己听见了她缺氧一般剧烈抽气的声音,半晌才抖着嘴唇回应:“您是听谁说的?” “我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见过面对面的见过你的养父,而在这些事情上,你不太可能会对你的母亲吐露心声。”凌夙诚自证清白的方式相当有水平。 “那个您都分析到这个份上了,猜到他已经死了是挺容易的,但是”元岁双手捧着水杯,很用力地咽了口热水,又短促了吸了口气,颤声问到,“为什么您会觉得我” “因为你对于生死的态度还算释然。只有在谈论起关于‘以前的一位朋友’的事的时候,你才会用那种语气。”凌夙诚尽量不与她目光接触,避免无形中对她施压。 “怎样的语气?”元岁歪着头问,目光里透出一股与年龄极不相符的浓浓倦怠。 “总之和你谈论起任何逝者的语气都不太一样。”凌夙诚向来不太擅长情绪的表达,“抱歉,我没有冒犯你的意思,这也不是你工作的一环,不用再继续了。” “老大。”元岁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突兀地问到,“您是为什么要来参军的呢?” “我——” “抱歉,是我忘记了。”元岁浅浅地笑了,“您没有选择的余地。” “那你呢?”凌夙诚觉得自己隐约抓住了什么。 “我啊其实从来都没有憧憬过这份所谓‘保家卫国’的工作。甚至在快到一试的时候,还想着怎么才能装傻蒙混过去。” “蒙混?”凌夙诚实事求是地回答到,“这很难。” 元岁低低地笑了一声:“是啊,这很难天不遂我愿嘛,总是这样的。” “因为那个对你来说很重要的朋友突然失踪了?”凌夙诚斟酌着语气。 “失踪?”元岁直白地上下打量了他一会儿,就像在观察一件陌生又新奇的物件,“在那之前能不能请您先回答我一个问题?您真的没有读心术一类的天赋吗?” “没有。目前还没有记录到有‘读心’这种程度的天赋,最多也只是可以共感到对方的情绪。”凌夙诚的回答很严谨,“当然,我也没有‘共感’的天赋。” “但是您知道我在什么地方撒过谎,对吧?”元岁深吸一口气,喃喃地说,“从一开始就知道。” 沉默了一会儿,凌夙诚回答到:“你是在生死关头选择与面对的敌人奋力一搏的那种人。况且如果突兀的和熟悉的同伴说出‘恐惧外界’这种话,多半都会引来刨根问底——你不可能会把这种恐惧轻易暴露于人前,更别说因此和组员发生争执。” “您其实挺会说话的,为什么平时那么惜字如金呢?”元岁再次逃避了问题。 “因为以前总有人说,我话多起来会让人觉得更不舒服。”凌夙诚回答。 “哈。”元岁特别爽朗地笑了一声,就好像这句话真的多么有趣似的,“我啊,虽然一度觉得自己是死是活都没什么所谓,但是也曾一度觉得‘美好的未来’唾手可得——如果能够和那一个人在一起的话。” “你喜欢的人?”凌夙诚问。 “现在回头想想的话,其实这种感情很难说吧,毕竟我那个时候多小啊。但他至少一度是我心里最重要的人,同时担任了我的挚友c兄长c老师那样的角色他真的教会了我特别多东西。在我那个贫瘠的小世界里,他曾经就是全部。”元岁缓缓闭上了眼睛,“但是最终他还是离开了我在我没有任何思想准备的时候。” “为什么?” “他比我大几岁,家里比较特殊。所以很早就出门工作了,专门跟着人跑船。他是很好的精神治疗师。”元岁想了想,“说不定我也是他曾经的患者哦。” “他是在船外失踪的么?” “是啊,很突然的。”元岁双手缓慢地捂住了脸,“收到消息的时候,我还在上课呢id刷出了一条紧急新闻,说是外出的一艘商船靠岸时遭到劫持,船员全部确认遇难。” “有点奇怪”凌夙诚若有所思。 “当然很奇怪啦,所以才让人没有办法接受。但是所有人都那么决绝地对我说。”元岁一字一顿,“‘全员确认死亡,还需要我拆开来给你解释一遍意思吗’。” “他是在哪里失踪的?” “我们实习去的那个岛。就在我们实习去的那个岛!” 凌夙诚看着她的样子,突然放轻了声音:“你有没有想过” 一瞬之间,露晓的模样在他的脑海里一闪而过。但是他的思路被元岁打断了:“就是抱着自己可以试着调查这件事的心思,我在一试二试都竭尽全力,进入学校之后也一点不敢怠慢!所以那一次登陆的时候,我的心情其实真是复杂到难以言喻。” 元岁在脸上狠狠抹了一把,提高音量说到:“知道实习计划之后,我整晚整晚地睡不着觉。七八年过去了!我已经不知道该从哪里入手,也不知道还能找到什么东西,找到之后又能怎样,我——” “抱歉打断一下。”凌夙诚比划了个噤声的手势,“外面好像有人经过。” “嗯?”元岁反应慢了一拍,习惯性地摸出了手枪。 “你——”凌夙诚开口提醒的同时,门锁突然被从外面撬开。很快,一个花臂的小年轻一手把玩着西瓜刀,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哟,小情侣啊,怎么,吵架呢?”小年轻在房间里瞄了一圈,目光才后知后觉地集中在元岁手上的枪上。 元岁也还没有完全回神,愣愣地看着对方。 两厢对望了一会儿,小年轻干笑着挠了挠头,一边说着“打扰了”,一边倒退着出门。 “你等等!”元岁终于反应过来。 小年轻尖叫一声,忙不迭地丢下刀跑得飞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三章 回眸 小÷说c网 】,♂小÷说c网 】, “我我我去把他给追回来!”元岁慌慌张张地就要出门。 “你手里的枪。”凌夙诚提醒到。怎么也不能大张旗鼓的拿着这个往外边跑吧。 “哦哦哦对了!”元岁手忙脚乱之下直接把手枪抛给了他,随后赶紧追了出去。 凌夙诚接下枪,有点无奈地叹了口气,用水杯压好已经撕开包装的食物封口,跟在后面带上了门。 “那个请问出什么问题了吗?”花臂年轻人和元岁接连从服务台一旁狂奔而过,老板娘询问的声音几乎被他俩动静完全盖住了。 “如果不是防盗措施做的不好的话,就是有小偷也打算在您这儿留宿。”凌夙诚不太走心地解释完,目光投向服务台前聚集的一群打扮有些奇怪的旅人。 不太合身的过长衣服,刻意遮蔽了手指的长手套,浅灰色的眼睛。为首的年轻人在室内也没有取下兜帽,与身边的同伴打了个手势之后,也侧过身体,打量着凌夙诚。 “这,这样。”老板娘的表情有些尴尬,“我们这儿形形色色的人都有,偶尔是会出一点小问题的,何况这几天”她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身边的新住客们,又说到,“真是抱歉。我们店里雇佣了几个保安,如果您遇到了什么问题,还是” 等等,要是她没记错的话,刚刚在前面举着刀的小年轻,似乎处于被追的位置呀?那个小姑娘胆子那么大的么? “我这儿暂时实在是没办法走开,等一会儿一定会再去尽力排查一遍。您要不要先去把您的同伴追回来?”老板娘好心地提醒到。 “嗯。”凌夙诚应声,但是平静到过于直接的打量依旧没有停止。 六指。他可以确定。 “您的房间我们是预留好的,这是房卡。”老板娘讪讪的对年轻人说。 “麻烦您了。”年轻人对着凌夙诚眯了眯眼睛,吐字缓慢到有些生硬。 “那个”老板娘的眼睛在凌夙诚与年轻人之间反复打转。 她由衷地在心里祈祷这股莫名其妙燃起来的火药味儿只是错觉。接待面过于广阔就是有这样的问题,曾经有一对仇家碰巧在她的店里碰了头,差点没让这里直接重建。 “有什么事儿吗?”年轻人对着凌夙诚冷冷发问。 外语水平不错。凌夙诚忽的想起了元岁白天的调侃, “没什么,抱歉。”凌夙诚收回了目光,又冲着老板娘一点头,“或许我们要晚一点才能回来,麻烦你了。” “放心吧,我们这儿不关门的。”老板娘大松一口气。 “是吗?注意安全。”凌夙诚转身,不紧不慢地走了几步,然后回头,不太意外地看见那个年轻人依旧略微不悦地注视着自己。 部分与人类来往较为密切,外表与人类几无差异,对于旁人的关注过于紧张敏感,似乎并没有很强的自信和攻击意识。凌夙诚在心里打了个报告的草稿。 就这样随便交差吧,反正船上似乎也没有多少人真的在意他们此行的成果。 “你们身上的t恤的印花。”迎着对面不友善的面部表情,凌夙诚淡淡地开口,“我们这儿语言的种类有很多。没有几个正常人类会把这种比较普及的脏话词语穿在身上。” 也许算是好心提醒?年轻人的表情一瞬间变得有些发愣,凌夙诚确认对方确实是听懂了,随后再次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去。 一 “站住!你有本事就站住!”在这种地方,实在是不便于使用天赋,元岁越追越远,直到开始气喘吁吁。 几次眼见着对方减速弯腰才能通过的地方,自己可以不用低头顺畅地直接跑过,她莫名觉得气不打一处来,侧身从两个小摊的夹缝之间挤了过去。 “小心点!”有人赶紧护住了手推车上的小物件儿,冲她不悦地叫到。 “对不住对不住!”元岁一边回应一边手脚不停。 廉价的小彩灯来回盘绕在街道两侧,就像是闪闪发光的糖纸。 “借过借过!”扒拉开路旁绿化用的小灌木,元岁奋力一跃,发挥出了自己跳远的最高水平,在卖糖画的老爷爷的瞠目结舌下,从空中越过画着十二生肖的转盘,随后轻盈地点地。 完美的动作!元岁稍微有点得意。看来自己这段时间还是有点进步的嘛。 “小女娃娃家的,干什么咧!”老爷爷吹胡子瞪眼地嚷嚷起来。 “我在追我的钱包!”元岁只得这么解释。 她脚步不停,映衬着所有花花绿绿的普通人仿佛都在飞速后退。 就差c就差一点! 她刚刚伸出手,就被一股大力扯了回去。一连串老式到让她有种穿越一般错觉的小轿车从她面前飞驰而过,扬起的沙土扑了她一脸。 “看路啊小妹妹。”身后仗义出手的好心人提醒了她一句,随后小跑着走到了街道的对面。 花臂的小年轻已经没影儿了。 元岁怔在了原地,又左顾右盼了一阵。陌生的陆地城市全无盘古号一般精密的规划,随处都透露出一股充满生机的自由散漫。斑驳老旧的墙壁上攀援着茂盛的爬山虎,遮盖住了已经有些褪色的写着“人类一家亲,合作共富裕”的别扭标语;暖黄色的迎春没人修剪,乱糟糟地开了一大蓬,有几枝还缠进了住户大大方方晾在街道上空的彩色被单里;一对双胞胎姐妹正在争抢纸袋里的最后一个山楂球,身后的母亲似乎却早已习惯,一脸悠闲地小摊贩比划着手势讨价还价。 真热闹啊。一片令人目眩的鲜活色彩里,她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这儿是哪儿来着? 回过头去,元岁苦恼地思索着自己究竟是从哪里拐弯过来的,但是半晌也没能理出个头绪。 原地挣扎了一会儿之后,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在这个完全陌生的“外面”,彻底的迷路了。 个把小强盗而已,多少大风大浪都过来了,所以自己干嘛要一个人跑出来这么远? 元岁很快便开始垂着头反思,却完全无法在这样的喧闹中冷静地整理心绪。 “听说北边的那股七凑八凑出的啥‘兄弟军’,正和前些日子的那群想接管这一带的‘六指’打了起来,热闹的很呢。”路人们正在议论纷纷。 “你还有心思看热闹?要真打起来,咱们这儿不会出事儿吧?” “多少做生意的都等着在咱们这儿过明路呢,我们这儿毁了对他们有什么好处?不会的,你就放一百个心吧。” “那些‘海飘’,真的会一辈子待在船上么?天哪,他们从哪儿来的吃的呢?” “咱们自己还不敢说能顿顿吃饱,你操心那么多干什么?那群怪物不是一向自称‘人类精粹’么?劳心劳力地那么多年,不就为了尽量离我们这群没能进化的残次品远远的,怎么可能连这点小问题都没考虑到?” “隔壁镇子里的学校又因为局势停课了唉,再这样下去,我就得考虑搬到‘六指’的城市里去打打闲工了。” “你可得小心点。能容下咱们的,怎么说都是它们之中的少数,我们毕竟不是同源的东西。” “同源又能怎么样?你看看那些船上过来的人趾高气昂的样子,他们又会把我们当成同类吗?” 这里是真正的“船外世界”,哪怕是看着有类似的部分,但却实实在在的和她这样短暂停留的外来人士完全无关。 元岁焦虑地在原地打转。她确实不该一时起兴就跟凌夙诚吐露那么多东西,应该还是像以前一样能糊弄就直接糊弄,反正就算被看穿了凌夙诚也不会主动挑明。结果搞得自己现在心乱如麻,满脑子都是一个被她尘封多年的影子。 “如果有机会的话,岁岁想到船外去看看吗?”那人曾经笑着问自己。 “实话实说的话,不太想。我听说外面的人活得比我们还要辛苦,没什么意思吧。你想吗?”她知道自己看向那个人的眼睛里总是充满着崇拜。 “比我们辛苦?在学校的时候听到的吗?”那人的眼眸极黑,被他注视的时候,总有一种只有自己才能倒映在他心上的错觉。 “是啊”自知失言,她立刻岔开了话题,“你为什么想到外面去呢?” “只是不满足于旁人的转述,想要亲眼去看看而已。”那人轻轻叹气,“哪怕是别人告诉你想要成事必须经过千难万险不亲自闯一闯,总是不甘心,对不对?” “这倒是啦。就像我,哪怕是明知道再努力都无法改变什么,妈妈对我就只有那样,我也不甘心就这么活下去,总想争口气给她看看。” “真犟啊。”那人特别喜欢揉自己的脑袋,就像在摸什么小动物似的,“外面比你想象中要大得多,不仅仅有海,还有湖泊,河流,森林,草原,沙漠,人类的城市我只是希望能有一天,可以不用像现在这样,只能躺在公园这块儿小小的草坪上看着这一小片星空而是可以和你一起,光明正大的,堂堂正正的,一路跑向山顶,或者是翻上自家的屋檐,辨认出四季不同的星座。” “我,我也希望会有那天!”元岁知道自己此时一定脸红的像熟了的螃蟹。 正在出神的时候,元岁突然觉得肩膀被人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 确实是“不轻不重”,既没有重到会把她吓得跳起来,有没有轻到让人感受不到。 “黎”她全身微微战栗,下意识开口。 “是我。”凌夙诚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元岁缓缓回头,眼中仿佛有什么在微微闪动。 “吓到你了?”凌夙诚微微蹙眉。 “不是。”元岁摇了摇头,勉强扯出笑容,“您怎么找到我的?” “不是直觉。”凌夙诚指了指不远处的糖画摊,元岁隐约看见那个老爷爷还在瞪着自己,“我沿路问过来的。‘有没有看见一个追着人跑的女孩儿’这样。” 元岁没忍住低头笑出了声,再次抬眼的时候,意外的发现凌夙诚还在安静地看着自己。 这个人的眼神多数时候都会给人一点点不太舒服的感觉,就像是一面光滑如水的镜子,会给人一种被轻易看透一般的尴尬。但是此时凌夙诚却垂着眼睛,纤细的睫毛有古典油画一般的轻盈感,每一根阴影好像都要映在观赏者的心里。 “怎么了?”凌夙诚犹豫了一下,罕见地主动铺好了台阶,“没追到人?没什么关系,这里奇怪的人很多,再说我觉得那个人应该不会主动回去了。” “嗯。”元岁用力地点了点头,莫名觉得自己耳朵有点烫。 “怎么了?”凌夙诚重复到。 “那个您现在有空吗?”元岁抬手指向这里目测最高的建筑,“我们能不能爬上去看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四章 暗流 小÷说c网 】,♂小÷说c网 】, “综上所述,我认为我们对于六指和普通人类的评价都有失公允。即便是我们中的大多数不太愿意承认这点,但是我们与他们的相似之处,都远远多于我们之间的不同。六指没有我们想象中的那样接近于‘怪物’,和科幻电影里的怪诞形象更是沾不上边。也没有研究可以证明普通人类在平均身体素质或是智力水平上与我们有很大的差异”戴着一副古板的框架眼镜的年轻女孩儿在电子白板上的“新人类——遗世独立”的宣传语上打了个大大的叉,清了清嗓子,正准备接着说下去时,却被围坐在主讲台下面的听众举手打断。 “提问,撇开六指不提,意思是您认为我们从本质上来说和普通人类并没有什么不同?” “对,我认为” “提问,如果我们和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不同,那么请您简要解释一下我们身上产生了‘天赋’,而他们却始终没有的原因。难道您也认同所谓的‘运气论’吗?” “不,您知道概率这种东西” “据我所知,生活在船内的我们,后代遗传天赋的几率几乎无限趋近于百分之百,而极少数愿意和普通人生活在一起的新人类,在上岸之后天赋却在两代之内迅速衰减直至完全消失,请问您认为这种机制的形成原因是什么?难道这不是恰巧证明了与普通人通婚对于延续天赋的存在是毁灭性的吗?这难道不能说明我们之间确实存在着巨大的差异吗?”提问者的语气越来越咄咄逼人。 “我知道有一部分学者曾经公开反对我们与普通人结婚,称这种行为‘就像是神明迎娶了凡人一般可笑’,这种脱口而出的浓浓优越感曾经造成了很不好的影响,但是实际上” “抱歉,既然您打着‘学术交流’的牌子,就请不要尝试从道德的角度打‘感性’的擦边球。承认我们的‘高级’并不是一种罪恶。”有人再次举手打断。 “请各位稍微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完整的阐述完,在这件事情上我并不是——” 翟一文站在常用作举行各种读书沙龙的小包间之外,认真地听了一会儿里面毫无意义的争执,在烦躁地用力嚼了两下泡泡糖之后,终究是用力地推门而入。 “是谁?迟到的朋友,希望下次您能从侧门悄悄地进来。”主讲台上的年轻女孩儿抬手挡了挡突如其来的强烈光线,尽可能维持礼貌的表示批评。 “业小姐,希望您可以明白,所有读书沙龙活动不仅需要提前租好场地,更需要事先向一楼报备主题获得许可,涉及到敏感话题的尤其要老老实实地走流程。否则,就会有像我这样的警察前来打扰。”翟一文抄着手靠在门边,目光扫过听众席,“哦,如果你们这些明显不知情的观众跑得快一点,我会当做没看见。” 参与者们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几个或许是早就有些厌烦的直接起身离开,剩下的也开始交头接耳。 “翟警官”业双双有点懊恼地抹了把脸,随即强行镇静下来,朗声反问道,“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您现在并没有身着制服?在未提前申报情况的非工作时间私下进行抓捕,我记得也是违反条例的吧?” “谁说我要抓你了。”翟一文懒洋洋地挪动几步,直接一手拉下了主讲台上射灯的开关。 骤然变暗的光线让业双双瞬间控制不住地恼怒起来:“你在做什么?我要向你的上司投诉,你这是暴力执法!” 原本处于看戏状态的听众都多多少少感受到了这俩人之间似乎有着新仇旧恨,多数都识相地缩着脖子赶紧离开。 “如果这就是你理解的暴力执法,那么抱歉,我可能还会采取性质更恶劣的,比如直接把你扛起来再丢出去之类的。我说得出做得到。”极其厌倦应付这个书呆子气息浓厚的活宝,翟一文双手揣兜,一步一步地走近主讲台。 “你你想做什么,我告诉你,我真的会去投诉你!”业双双一边小心翼翼地后退,一边靠提高音量强行撑出气势。 “投诉我工作态度不好的人挺多的,不差你业小姐一个。”翟一文用力地吹破了一个泡泡,眯着眼睛笑了一下,“而且把地方选在这里,是你运气不好现在就请你出去吧,在我没有采用更暴力的手段之前。” “凭什么!”业双双后背抵着讲桌。 “就凭这儿是我家开的。”翟一文撇了撇嘴,“我是少东家,现在不想把这儿借给你用了,就这样,尽情投诉我去吧。” 业双双吃惊地看向立在一旁笑得和和气气的女老板。 “抱歉啊业小姐,这是我儿子。”女老板不太好意思地微微鞠了个躬。 眼神在两者形状相似但是气质却完全不同的眉眼之间来回,业双双吃惊地微张着嘴,半天才呐呐地开口:“说句稍微有点冒犯的话,您的教育看来不太成功啊。” “既然明知道是冒犯的话,下回就别说了。”翟一文做了个歪歪扭扭的“请”的手势,刻意尖声说到,“您应该感谢自己投胎投的不错,否则我就不会是‘好声好气’地劝您离开,而是直接送您去我单位的值班室那里喝几天茶。” 业双双看着这位同样岁数不大的年轻警察那股趾高气扬的样子,顿时觉得气不打一处来,罕见地丢掉了所以涵养,幼稚地一跺脚,丢下一句“我真为我们的警察队伍里有你这号人而感到羞耻”之后,抓起包扬长而去。 装潢的颇为复古的小包间再次回归安静,只剩几个反应比较慢的听众这才轻手轻脚地往外边跑。翟一文很随便地转过身去,用行动表示“算了我当做没看见”,随后继续很用力地嚼着泡泡糖。 “一文呐”生性温和的母亲在一旁小声地劝到,“业小姐怎么说也是名誉市长的女儿,你平日里还是小心一些,别真把人给得罪了。” “名誉市长算个什么?不过是靠着祖辈在这艘船的建设上投过点钱,可以免费享受和我们这些卖命的人一样的福利罢了,没什么可怵的。”翟一文用力地咳嗽一声,提醒那几个收拾的太慢的人动作快一点,“再说了,是她仗着自己有点不大不小的面子,老是有事没事就在你儿子我的片区内找麻烦,我还没嫌她烦呢,告我?” “你也该收收性子了。”母亲柔声劝到,“怎么说你也不过是个才做这行一两年的新人,总不好谁来也顶撞回去的。听岁岁说你前几天又和顶头上司吵了几句,还是她好心找她养父出面才把事情按下来的。不管怎么说她现在也是军队的人,跟警局隔着一层呢,就算是靠着她养父的关系也不好老是帮着你的。” “是她悄悄帮的忙?何必呢,她本身跟家里的关系也就一般般,不用老替我这个从小就惹是生非的哥们儿出头。你下回记得给她说一声,让她把自己的本职工作做好就行,按说她现在也不闲啊。”翟一文顿了顿,又骂骂咧咧地补充到,“提起这事儿我就来气!你知道的,总有那么几个讨厌的‘老前辈’,仗着资历,非逼着才毕业过来的小姑娘喝酒,人家说不喝还倚老卖老地甩脸色,看着就烦死了。” “唉,你呀”母亲只得无奈地叹了口气。 “还磨蹭着干嘛呢?对我这个人特别感兴趣?”翟一文猛地回头,冲着最后几个滞留者嚷嚷起来,“还是你们真的特别想尝尝我们哪儿的茶?我可告诉你们,我们那儿刚刚出了新规,喝茶以后还得收钱,免得老有人过来蹭水喝。” 忽略几声压低的嘟囔,翟一文的目光扫过一个有点眼熟的男青年,稍微顿了一下,随即皱眉。 这人谁来着? 按说会来听这种一旦深入下去就会往吵架的方向发展的读书沙龙的人,不是顶着一副比玻璃瓶底还厚的眼睛的中年学究,就是半大不大对什么都半懂不懂的年轻学生——考虑到今天主讲人的年纪,估计来的基本都是后者。但是这个穿着深色长风衣的男青年,气质明显和其他人都不是一个路数的,浑身上下都写着“此人已脱离红尘俗世”。 奇怪,他什么时候还有幸结识过此等看着就让人讨厌的文艺青年? 对方明显也注意到了他意图过于明显的打量,冲着他微微笑了一下,随即配合的转身离开。 “怪人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啊”翟一文隐隐觉得这种熟悉感伴随着一股奇怪的忧虑,但是在脑子里反复搜索了几遍,从隔壁的同事,一路回忆到了幼儿园同学,也没找到一个脸能够对的上的。 “名誉市长的女儿。”刚刚走出门的黎然若有所思地远远看着踩着高跟鞋,一路跑得自带鼓点的业双双,“或许只有处在这种位置的人,才能一本正经地说出这种天真的结论吧。” 身旁“惊蛰沙龙”的广告牌还在兢兢业业的发亮。黎然不自觉地笑了一下,轻声说到:“真是很久都没有回来过了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五章 取静 小÷说c网 】,♂小÷说c网 】, “您能稍微拉我一把吗?”元岁小心地扒着屋檐,抬头向凌夙诚求助。 稍微顿了一下,凌夙诚缓缓伸出手,很松地握住了元岁的手腕。 “不用不好意思啦,这样不会不好用力”元岁还没说完,就觉得脚下一轻,身体突然像气球一样漂浮起来,瞬间就被凌夙诚顺势拉了上去。 哦对了,还有这招来着。 元岁刚不太自在地咳了一声,就听见凌夙诚依旧镇定自若地声音:“专心。屋檐上有点滑。” “好的好的。”元岁眨了眨眼睛,尽可能真诚地说到,“谢谢您愿意陪我胡闹。” 这话听起来是不是有点太过于熟稔了?她犹豫了一下,又补充到:“脾气太好会吃亏的啦,您不要总是不好意思拒绝。” “没事。”凌夙诚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让元岁这种习惯性读人脸色的人时常感到心里没底。 难怪不太熟悉的人,都会觉得这人看上去很凶。这算不算是传说中的“未知的恐惧”? “爬上来的话,视角会更宽阔一些,还能顺带研究一下镇子的基本结构,回去之后可以画个地图老大,有你在的话,我还用拍照吗?”她想起眼前这个人几乎是过目不忘的。 “不用。”标准的“凌夙诚式”回答,不带任何犹豫。 这人明显知道自己扯工作纯属是瞎掰。元岁想。但是凌夙诚还是什么也没有主动问,就这么乖巧的跟着她——或者说带着她上来了。 “您在必要的工作之外的方面真的挺好说话的。”元岁由衷地感叹,“貌似很多人都觉得您很好糊弄来着不过其实很多事情您并不是没有觉察吧?您是真的没有兴趣知道,还是出于礼貌觉得不可以随便问呢?” 凌夙诚很明显是顺利地意会到了她话中的暗示,平铺直叙到:“如果是不愿意说的事情,就算我强行逼问,也只是在强迫别人撒谎而已。我没有一一分辨谎言的空闲,总的来说,我觉得这个习惯还算是利人利己。” “这种话只有从您嘴里说出来才会变得特别有说服力呢。”晚风习习,元岁俯身看了一会儿底下街道里往来不息的人群,惬意地伸了个懒腰,又问到,“那您知不知道我为什么突然想要上来?” “因为你喜欢这种感觉?”凌夙诚也微微低着头,语气没什么起伏。 “哪种感觉?”元岁一愣,心中突然产生了一种“你比我还懂我”的荒谬预感。 “闹中取静的感觉。”凌夙诚回答。 元岁轻轻拍了拍自己瞬间呆滞的脸,口气特别认真地说:“有没有人说过您有时候真的挺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 “说我看上去好糊弄的人比较多。”凌夙诚居然记着这茬。 这算不算是这位不苟言笑的上司独有的幽默感?元岁悬在空中的小腿上下晃了晃,跳脱地说道:“感谢您,我的其中一个梦想实现了。” “嗯?” “就是像现在这样坐在高处,吹着风。”元岁抬头看了一眼夜色,“可惜就是看不见星星,下面的灯光太亮了但是这样也挺好的。” “嗯?”凌夙诚又略带疑问语气的应了一声,表示自己在听。 “虽然这么说好像很奇怪,但是我很喜欢像这样看着其他的人。”元岁捋了捋被吹乱的头发,“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拥有这个奇怪的爱好的时候,是在某次和妈妈当街吵完架之后。我被气的边哭边一个劲儿的往前跑,直到有点喘不上气儿了才停下来,结果就不知道自己跑去哪儿了那时候我还很小吧?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呆呆地站在一家特别陌生的店铺前,无数从来没有见过的人在我身边来来往往地走过,谁都不会停下来看我一眼,谁都奔走在自己的生活中和我完全不同的生活中。” 凌夙诚努力捕捉她发散的思路,很严肃地说到:“这样其实很危险。”因为居民实在是太过特殊,船内的治安维持在比较微妙的平稳状态,但这并不意味着处处安全,尤其是对于一个落单的孩子来说。 “放心吧,我很快就被逮回家了。”元岁不禁失笑,“但是从那之后,我就莫名很喜欢傻乎乎地站在人来人往的地方,看着我不认识也不认识我的人走来走去。” “看着一群人?还是某个特定的人?” “一群人。就像现在这样。”元岁指了指脚下的街道,“就像在看一场不会放映第二次的电影。这场电影里偶尔会有类似当街下跪求婚的青年人这样夺人眼球的主角,但多数时候没有,是一出没有主题的群像剧,解读完全依靠一瞬间的心境。我觉得这样很有意思。” “你小时候经常一个人待着么?”凌夙诚觉察出了一点门道。 “遇见刚刚跟您提到的那个人之前,基本是的。”元岁的脸上流露出一点怀念的神色,“虽然陆叔叔——我现在名义上的‘爸爸’,还是比较努力地尝试分一点关注给我,但是家里的重心基本还是在我弟弟身上,其实平时没什么人管我的。我曾经想过,就算我有一天突然离家出走,说不定在因为用光零花钱而不得不回家之前,根本就不会有人注意到。” “在这一点上,我大概和你完全相反。”这句话异常顺利的从凌夙诚嘴里溜了出来,“我以前不管想做什么都有人看着。” “既然说到了这里,您觉得所有以前的经历中,最值得怀念的是什么呢?”眼见凌夙诚皱了皱眉,有过于深入思考的趋势,元岁立刻比了一个暂停的手势,催促到,“不要考虑的太久,就说说看您第一件想到的事情。” “翻以前的地理杂志的时候,偶然间找到了几张附赠的明信片,自然风景的。结果很巧合的是,在几个月后我去执行任务的地方,有一处景物非常类似。” “是一个地方么?这么巧?” “不知道是不是,但是很像。”凌夙诚回答,“当时觉得还挺意外的,所以印象很深。” “仅仅是‘觉得意外’?”元岁笑着问。她想起上回去凌夙诚宿舍的时候确实看到了不少明信片来着。 “或者说是‘觉得惊喜’。”凌夙诚很坦率,“另外,觉得亲眼看到的感觉还是比照片来得震撼。” “世界还是很美的只是我们被拘束在船内了”元岁下意识地轻声复述了黎然曾说过的话。 “嗯?”凌夙诚又开始习惯性皱眉。 “没事没事,顺口一说而已。”元岁摆了摆手,“对我来说的话,每每想起来都会觉得心情很好的经历,还是有一段的。认识那个人之后,我俩真的非常投缘,经常一起跑到公园里野炊。当然啦,说是野炊,其实就是自带干粮和野餐布装装样子,不过还是很开心的。” “好像一直有很多人喜欢去公园里野炊。” “嗯。我们野炊的地点经常选在一棵长得非常对称饱满的槐树下,每当槐树花谢的时候,掉下来的花瓣总是能够把整个地面都铺的软软的,踩上去的感觉特别有意思。”元岁下意识伸出手去,仿佛接住了一朵看不见的花,“我们会一边吃着东西聊天,一边看身边的其他人,靠辨认他们表情来瞎编他们之间的对话是不是有点幼稚?不过真的挺有意思的。” 凌夙诚点了点头,依旧听得很专注的样子。 作为一个永远不会表现出不耐烦的高素质人才,这个人真是绝好的听众。元岁在这种略带鼓励的沉默中渐渐加快了语速:“您知道吗?就算是在做梦的时候,我也会反反复复想起这个画面。穿过树荫的一束束阳光,花花绿绿的野餐布,一家三口c小情侣或者是一串同龄人随性地坐在地上放松的样子虽然好像很平常,但是对我来说却再也不能回到那个时候了。” “因为那个人失踪了?”凌夙诚轻声提问。 元岁先点了点头,之后又摇了摇头,回答到:“其实我最近抽空去那一棵槐树下看过,发现它并没有我印象中的那么漂亮。而且因为太过茂盛,阳光几乎无法穿透,所以显得冷飕飕的,周围都没什么人。” 在凌夙诚的注视下,她抬起头接着说到:“所以我想,或许是我在不经意间美化了很多无法追回的日子吧。事情可能是发生过的,只是在它发生的时候并没有我现在印象中的那么好,说不定那时候我还在扯着嗓门跟人吵架呢——其实我和那个人偶尔也会争执起来的。更何况,就算能够回到那个时候,我也不是那个时候的我了。当然,我也不愿意变回那个时候的我哎,是不是彻底说乱了?” “我大概听明白了。” “是吗?”元岁很轻地笑了笑,“那就好。总之您不用再花心思想着要开导我啦,我早就看开了。” “是吗?”凌夙诚跟着重复了一遍。 长久的沉默。除了风声和下面摊贩的吆喝声,周围一瞬间变得尤其安静。好在和眼前这个素来寡言少语的人接触久了,这种沉默也不让人难受。元岁深吸口气,正准备故作轻松地扯开话题,就看见凌夙诚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随即朝着隔壁的屋顶飞快地指了指。 “怎么了?”元岁看不太清,只能低声问。 话音刚落,一个人影突然从她的头顶极速略过。 “哟,这么大的风,还搁这儿说悄悄话呢?”一个甜美到有点发嗲的女声在不远处响起。元岁定睛一看,发现发出声音的女人剪影似乎是轻盈地站在交错的电线上。 “年轻真好啊。”女人回过身,目光扫过还有点呆滞的元岁,潇洒地一甩头发,俯下身体娇俏地笑着说,“嘘,别出声。我在跑活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六章 月夜 小÷说c网 】,♂小÷说c网 】, “快,叫声姐姐我听听。”形体相当优美的女人在电线上单脚站立,居然做了个类似瑜伽的动作,“要是我心情好的话,说不定就高抬贵手把你们俩放了。” 元岁忍住笑意,佯装慌乱地瞥了一眼凌夙诚的表情——好吧,身旁这位还是一点表情都没有,都不知道主动配合一下。她轻轻在凌夙诚背后拍了一把,随即可怜巴巴地颤着声音回答:“姐姐,姐姐!那个,我们只是” “嘘。都说让你小声点啦。”女人似乎是看了一眼手表上的时间,接着上前一步,走到元岁的身边,似乎是仔细甄别着眼前的这两位看上去是否足够人畜无害。 两厢对望半晌,女人突然抬高手臂,似乎是打算用力在凌夙诚的脑门上拍一下,结果被后者习惯性地迅速偏头躲过。 有一瞬间的尴尬,讪讪收回手的女人扯了扯嘴角,口不对心地表扬到:“小子,反应还挺快。” 凌夙诚只淡淡地抬头看她一眼。 “姐姐!”元岁立刻给面子地再叫一声,用力地超凌夙诚眨巴着眼睛,“他一向就这个愣头愣脑的样子,您别见怪!您不是手里有事么,快去吧,我真的什么也没看见!” 女人挑了挑眉,又甩了甩飘逸的头发,冲着凌夙诚数落道:“真不懂事,怎么能带女孩子到这种地方来约会呢?你是奇奇怪怪的文艺片看多啦?那你也该挑快日出的时候吧——现在天才黑不久,还早着呢。” “我”饶是以凌夙诚一向的镇定程度,此时也有些表情微妙。 不过这人居然没有直接否认?也不知道是给面子还是真的沉得住气。元岁实在憋不住低头闷笑了几声,就听见凌夙诚又说到:“你不是急着有事?” 很及时但是措辞过于强硬的逐客令。果不其然,女人拉长着脸拍了拍元岁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了句“辛苦你了”,随即又伸手在凌夙诚头上晃了一下。 还是没打着。这是当然的。偷袭凌夙诚的难度大约可以与大学物理考满分比肩。 女人再次收手,这回脸上皮笑肉不笑了一下,认真地对元岁说:“小妹妹,我姓顾,在这一带还算是有点名气,也帮朋友代接杀人越货的服务。你可以记着我点,万一以后受不了这人了,随时欢迎照顾我的生意——我觉得你迟早用得上。” “好!”元岁笑得已经快咳嗽起来了。 终于送走这位全程毫不知情自己刚刚一直在挨打边缘试探的大姐姐,元岁装模作样地长叹口气,在凌夙诚平静的一瞥之后突然破功,有点坏心眼的朗声大笑起来。 “笑什么。”凌夙诚勉强保持住了自己淡漠酷哥的光辉形象。 “没事没事。”元岁笑着摆手,“说起来,刚刚那个姐姐身材真好!老大您一直都不正眼看她,肯定会让她很受挫的啦。” “船外的‘天赋者’。”凌夙诚生硬地将话题带回正轨,“她并没有真正站在电线上,整个人的状态更类似于‘浮空’。” “嗯。”元岁赶紧配合的重重一点头,“您觉得她是做什么的?‘代接杀人越货’?还有这么人性化的服务?” “我不知道,但我的感觉不太好。”凌夙诚指了指耳朵的位置,“我刚刚有听到一点她耳机里的声音,似乎有人正要求她从附近的一个制高点警戒周边情况。” “诶?听上去怎么有点像我们的同行?” “不,从‘杀人越货’这四个字来看,应该是我们某种程度上的对家才对。”凌夙诚的回答还是一本正经。 “您分辨地出她是往哪个方向去的吗?” “像是”凌夙诚依照几个显眼参照物大致确认了方向,“往我们过来的方向去的。” “哦。”即使她明显只是随口问问,元岁还是一脸“原来如此”的点了点头。 “可能是冲着那些人去的。”凌夙诚皱着眉头。 一 顾岚轻巧地在树梢轻轻点地,随即再次高高跃起,就像从平地获取了弹力似的。 “顾姐顾姐听到请回话,没听见请扣一。”耳机那头的声音听起来极其没有干劲儿,说到一半还自然不过地打了个哈欠。 “没听见还怎么扣一?”顾岚问。 “好吧,没听见拉倒。”又是一个响亮的哈欠,“你的动作太慢了,我们都快要得手了。” “嘁,看把你能的。”顾岚在一个屋檐顺利着陆,从兜里抽出一个外形古典的圆筒望远镜,按下一旁‘夜视模式’的小小按钮,居高临下地盯着镇子里最大的旅馆四周。 “你上点心,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那头的人语气稍微严肃了些,“咱们就靠着这回目标的小命,来换多几天的安逸日子呢。” “你要是能动作麻利一点的话,根本就用不上我。”明知对方根本不可能看得见,顾岚还是很不注重形象的翻了个白眼,“童小弟,别废话了,干活吧。” 童毕安小声“呸”了一下,向着后面的一干小弟招了招手。 一个花臂年轻人最先冒出头来,支支吾吾地正要开口,就被童毕安用力地弹了下脑门。 “干什么去了?叫你先进去打探一下情况,你怎么反而从我们后边出来?”童毕安叼着根小弟孝敬的棒棒糖,略微含含糊糊地问到。 “我去了的我去了的!”花臂年轻人双手护头,“不过半途就叫人给发现了,一路被追着撵,我好不容易才跑掉的。” “就探个路撬个锁这么轻松的事情,怎么就能让人发现了呢?”童毕安把嘴里的糖果咬得嘎吱作响,“你跟我说老实话,你是不是又犯老毛病,手贱去开别人房间门了?” “我”花臂年轻人本想反驳,想了想还是捡了最要紧的说,“下次我可真的不敢了!这回居然撞见一个随身带枪的小姑娘,给我吓得魂儿都飞了!诶,既然我提早暴露了,会不会影响咱们之后的计划?” “原来你还知道我们有计划?”童毕安将棒棒糖剩下的棍儿随地乱扔,白了他一眼,“算了算了,我都被你们这群不着调的坑习惯了。放心吧,童某人自有安排——咱们还有方案b呢。” “什么方案?”花臂年轻人笑得尤其灿烂。 “我早就让几个没什么案底的兄弟住进旅馆里了。”童毕安看着他一脸讨好的表情,哼笑了一声,“房费从你的老婆本里扣。” “别别别呀!” 忽略身后传来的哀叹,童毕安豪情万丈地大手一挥,想了想,又回头一看,果然看见了小弟们迷茫的眼神。 “哦,忘记了,我还没布置任务来着。”童毕安装作无时发生地清了清嗓子,冲着耳机喊到,“兄弟们,都给我醒醒,干活啦!” 一 老板娘不愧是见过大风大浪的,转身看清了一排整齐的刀刃后,非常配合的抱头蹲下,熟练的动作让童毕安不禁怀疑这座旅馆究竟经历过什么。 “您还需要什么帮助吗?”老板娘的求生欲强烈的令人不禁动容,“管门的几把主钥匙挂在走廊的墙壁上,各个房间都是没有备份钥匙的,想进去的话,你们只能自己想办法了。” “呃,敢问这位女士,你这么做生意,不会被人投诉吗?”童毕安由衷地发问。 “敢在这个地界儿借宿的外地人,有几个是简单的。我只管收拾房子给他们住,其他的自求多福吧。”老板娘的语气镇定,仿佛这种事情的发生只是家常便饭,“求求各位小兄弟,看在我一个女人讨生活不容易的份上,别把店给我砸咯,修不起,真的修不起了。” “要达成和平解决问题的目标,还要靠那边赏脸,共同努力才行。”童毕安快速翻动着老板娘手写的住客记录,满意地一点头,“如果这事儿顺利的话,长远来看,对您的生意也有好处。把四楼都围起来吧,玩儿刀的时候小心点,别吓到那些倒霉牵连进来的。” “我们已经进入目标房间,等着您过来了。”耳机那头的声音喜气洋洋。 “做的不错,过会儿请你们吃宵夜。”童毕安带头步履生风地走在了前面,时不时还要瞪一眼不识相冒头出来看热闹的。 “就是他们!”一进门,童毕安就看见自己的小弟正揪着一个身材偏矮小的人的衣领,笑嘻嘻地冲自己邀功。 “客气,客气一点,我们是来请人出去小住两天的。”童毕安从兜里掏出一张揉皱了的照片,眯着眼睛比对了一下灰色眼睛的年轻人,满意地一点头,提问道,“听得懂我说话吧?” 年轻人一动不动,大约是打算装聋作哑。 “哎呀,这么有骨气干嘛呢?往后这几天,您到底是可以和我们一起上桌吃饭,还是只能捡我们剩下的吃,可就得看您这会儿的表现了。” “你们想做什么?”年轻人终于冷冷发问。 “这不是确实能听懂么。”童毕安语气悠闲,“这几天隔壁打的太过热闹,断了我不少哥们的财路。我想了几天怎么打抱不平的法子恰好听说您这位有头有脸的人物会从这边路过,这不是刚刚好么,缘分呐。” “你敢如此行事,不怕会遭到我们的报复么?”这位六指讲话的语气居然还有点文绉绉的。 “不怕,反正你们那边的人又不知道是谁绑架的你,报应不到我头上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七章 道标 小÷说c网 】,♂小÷说c网 】, “我今天还是第一次吃到真正的青团,比我之前想象中的甜多了,感觉就是染成绿色的豆沙团子。我记得书上说这个是用一种药草染色的,但是我一点都没吃出来,也不知道这个到底正不正宗。”元岁这会儿似乎特别有聊天的闲情逸致,从街头一路走到街尾,嘴上就没停过。 ——意思是,不是在说话,就是在吃东西。 “嗯。”作为听众,凌夙诚最大的优点大概就是,无论对方的话题有多无聊,他都不会打断,也不知道是真的天生脾气好,还是修养太高懒得拉下脸来。 又或者他其实一直在想别的,根本没有在注意听? 元岁忽然起了玩儿心,仿佛老师突击检查学生背书似的,认真地问到:“老大,刚刚我们买青团的时候,老板说自己祖籍是哪儿的来着?” “浙江绍兴。” “他穿什么颜色的衣服?” “上身浅一点的灰色,下装驼色。” “我们刚刚一路走过来,路边一共有多少棵行道树?” 一直对答如流的凌夙诚顿了顿,轻飘飘地瞥她一眼,回答到:“没数过。没必要。” “原来您也不是什么都记得啊”元岁捧着一个胖乎乎的青团慢慢地嚼着,半晌才有点后知后觉地举着袋子献宝,“老大,您要不要也吃点?” 凌夙诚摇头,淡淡地说到:“你最好也不要吃的太杂。” “我以为您会劝我不要吃的太多。”元岁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位于十字路口的旅店就在眼前,凌夙诚不再接茬。想到刚刚在楼顶巧合撞上的女人,他下意识的沉下心来,提起精神调动自己所有的听力。 这意味着所有的声音都在他的耳朵里放大了。他感觉身边的元岁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立刻很有眼力见的停止了絮絮叨叨。 老板娘颇为响亮的声音首先被超常的听力捕捉。 “不是我因为怕事而糊弄你们那群人来的也快,去的也快,我哪儿反应的过来呀。” “你真的一点有用的线索都无法提供吗?”另一个陌生的男声似乎是正在问询,“不是说有他们的人冒充普通客人进入了你家的旅馆?就算你真的记不住他们中的每个人长什么样子,现在马上查一查不在房间里的,再比对一下他们录入你那儿的信息,总能给我们今后的排查减少点工作量吧?” “我们这儿接待的人群特殊,有好些这会儿都不在。再说,他们一个个看着都很不好惹的样子,我哪敢随随便便泄露他们的资料呀。”老板娘努力推诿。 “我看你是真不识相。我们好心好意地来帮你调查事情,你还一脸的不乐意。怎么,‘自卫警察’是镇子里普选上来的,你不乐意被我们管理?” “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啦,您不要把问题复杂化嘛”老板娘的回答倒是颇为镇定。 正犹豫着要不要在这个当口迈进店门,一个黄体恤风风火火地从凌夙诚和元岁之间的缝隙撞了出去,边跑还边大声嚷嚷着:“出大事啦!” 及时护住怀里零食的元岁长舒口气,眼神有些忿忿。 “怎么了,慌慌张张的。查到点什么消息没有?”还是里面那个刚刚姿态颇高的问问题的人。 “这回咱们可能真的摊上事儿了!”黄体恤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尖声回答到,“听说有几个从海上的船里过来的人混进了咱们镇里” “瞧你这怂样,我当是什么事儿呢,不就是几个‘海飘’么?从咱们在这破地方创出片天下开始,这群以前一直看不上咱们的家伙最近难道来的少了?”语气颇为不屑。 “不这回可不一样!”黄体恤在口袋里翻找着什么,“听说这回过来的是他们那儿当兵的!你知道,能在那种怪物窝里冒头的都是些什么妖魔鬼怪!” 突然被划为“妖魔鬼怪”的元岁嘴角抽搐,抬头飞快地看了凌夙诚一眼。 “就是这两个!”黄体恤居然掏出了一张疑似照片的纸片,本想再稍微观察下情况的凌夙诚微微一怔。 “这两个您确定没搞错么?”老板娘在一旁迟疑地问到。 “听你的口气,确实见过这两个人?” “不仅仅是见过。”老板娘神情复杂地冲着门的方向一指,“这俩人现在就在那儿呢。” 在凌夙诚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之前,反应极快的元岁一口将剩下的青团塞进了嘴里。 一 眼见着不到桌子高的小女孩儿眼泪花花的样子,卖糖画的老爷爷心里一软,盛了满满一勺金黄色的糖浆,笑眯眯地说到:“算啦,你直接告诉爷爷,想要什么动物,爷爷给你画!” “我要那个!最大的那个!”小女孩儿露出两颗虎牙,原地手舞足蹈了一会儿,随后突然扒着小推车的边缘朝着他的身后“哇”了一声。 “怎么啦?”老爷爷手上熟练的动作不停,顺着她的目光回头。 一个怎么看怎么眼熟的年轻姑娘,再一次熟练的跨过层层障碍,甚至先对着他打了个招呼,接着再次双手一撑,麻利地从十二生肖转盘上空经过。 “怎么又是你这个小女娃娃?一次两次的干什么呢?”眼见着手下将要成型的龙形糖果再次成了个四不像,老爷爷插着腰吹胡子瞪眼起来。 “我在被人追,真对不起!”元岁回头看了一眼,在老爷爷反应不及的时候用尽吃奶的力将小推车往一侧推了一点。 “你做什么?”老爷爷立刻护住了桌上的一点散碎零钱。 “提前帮您避免损失。”元岁终于看见街角冒头的凌夙诚,赶紧站上花台招了招手,“毕竟不是谁都能像我这样顺利跳过来的。” 没等到老爷爷再开口,另一个眼熟的看着冷冰冰的年轻人也几步灵活地翻了过来,和先前的小姑娘短暂的眼神交流,然后皱着眉头看了他一眼。 明明也是个再年轻不过的人,这人却始终自带一股老气横秋的感觉。 凌夙诚低声催促了元岁一句“快走”,想了想,又对着老爷爷说到:“先躲得远一点吧。” “你们什么意思,我可告诉你们,我这种活了几十年的”老爷爷的牢骚还没发完,两个神神秘秘的年轻人已经动作飞快地跑远了。 “爷爷,爷爷,我们先跑吧。”小女孩儿拽了拽他的衣角。 “我们跑什么呀?”被扯着挪动了几步,老爷爷刚打算整理一下台面上被弄乱的东西,就听见由远及近的几声怒气十足的叫嚷。 “站住!” “别跑!” 老爷爷刚把眼镜扶正,就看见几个笨重地起跳,似乎也试图抄近路直接翻过花坛的“自卫警察”以千姿百态的姿势跌倒或是崴脚,在大声叫骂几句之后再次锲而不舍的跛脚追去。 一 “小姐,您的父亲说过了,你必须暂时留在家里面。”女管家依旧是那副平静无波的恭敬样子,伸手挡在汤雨澈身前,端庄的劝阻到。 “你原来也知道,我是这家的女儿。”汤雨澈冷冷地盯着她,“而你只是这里的女管家,不是这里的女主人。” “抱歉,这是您父亲的意思。”女管家保持着得体的仪态。 “如果他有操心我的空闲的话,不如亲自回家来把我的卧室反锁上?”从上次回家的失魂落魄中勉强恢复过来后,汤雨澈的言辞锋利了很多,“我是个成年很久的盘古公民,如果他想要监禁我的话,要不然干脆派一队手下人来看着我好了。” “请您冷静下来。如果您有什么需要的话,我可以代劳。”女管家维持着阻挡的动作。 “怎么,在我自己不愿意的情况下,你想要凭自己的本事拦住我?”汤雨澈一挑眉毛,强硬地推开女管家,将外套潦草地披上,头也不回地冲出大门。 “感谢你的帮忙,有机会请你吃饭。”按下一个不太熟悉的楼层,她的手指在id的小键盘上快速敲打,“另外,希望你可以保密。” “我当然会保密啦,不然违纪的人可是我诶。”对方回复的也挺快,“同学一场,不用这么客气。不过以我的权限看不到最近的资料,你应该祈祷他们没有搬家。” 第十次按动门铃,依旧没有取得任何回应。汤雨澈颓然地后退一步,焦躁地攥紧了拳头。 “你是来找这里原来的住户的吗?”一个温和的男声在她身后突然响起,汤雨澈回头,打量着眼前并不眼熟的年轻人。 “是的。”犹豫了一下,她还是试探性地问到,“这家的住户是姓闵吧?请问您知道他们平时大概是什么时候在家么?” “您没走错。”黎然冲着她很轻地笑了一下,“但是这家人已经搬家很久了——自从他们依靠自己头一个儿子丢掉性命挣来的功勋获得福利之后。” 回忆起早早“被死亡”的闵舒,汤雨澈颤着声音清了清嗓子,低声回答到:“原来是这样,谢谢您了。” “请稍等一下。”叫住就要转身离开的汤雨澈,黎然上前一步,看着她的眼睛低声说到,“汤小姐是汤雨澈小姐吧,我们能谈谈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八章 一隅 小÷说c网 】,♂小÷说c网 】, “就就因为我们身份相对可疑,那些人就把这口大黑锅直接扣在了咱们脑门上?”暂时摆脱了锲而不舍的追兵,一路逃到了镇子以外,元岁一手扶着腰,同时用力地喘着气,“这下子,不但今晚上又只能风餐露宿,更重要的是,我买的那么多东西还在房间里呢!” 凌夙诚轻轻叹了口气,语气有点无奈地纠正到:“问题的关键不在这里。如果我没有猜错,旅馆里发生的案件真的与‘六指’有关,那么这件事要是被记在了我们名下,可能就会有不小的麻烦了。” “您这话到底是在忧虑我们自己目前的处境,还是担心船队会因此惹来非议?”元岁赶紧端正自己的态度。 “这里离镇上有一段距离,他们不会再跟过来了。”凌夙诚从侧面给出了回答。 “那咱们现在怎么办?”元岁突然一拍大腿,“不对啊,仔细想想的话,我们现在当着他们的面逃跑了,不久相当于默认这件事和我们有关了么?” “我们必须避免和他们正面冲突。一旦交起手来,要是不小心下手重了一些,事态就真的无法挽回了。” 元岁听着凌夙诚平淡的口气,心说您果然是真的自信,原来不是在考虑自己这个刚刚勉强痊愈的重伤患究竟能不能以一敌多,而是在为对方的生命安全着想啊!仔细想想居然有点奇怪的感人,她不是第一次察觉到,如果考虑到这个人的厉害程度,凌夙诚每次执行任务造成的伤亡情况真的算是很克制的了。 “说起来,有一件很奇怪的事,老大您肯定也注意到了。”元岁咬了咬嘴唇,“虽然因为一路上惊动了不少兄弟船,我们这次行动的保密程度不算很高但是这群人得到消息会不会太快了一点?连照片都有?” “我也在想这个”凌夙诚顿了顿,含蓄地提出了一个貌似不太相关的问题,“你怎么看待船内最近一段时间对于军队内部的整治?” “我还当您真的不太关注这件事?”元岁弯了弯嘴角,“介于是您主动问我这个问题,我就回答的老实一点好了。您的父亲真的挺厉害的,敢想敢做,有几个平时我看着也觉得不太对劲儿的,但是确实又和上回的事儿扯不上太多关系的人都被他借题发挥的筛掉了,这很好,只是”她稍微斟酌了一下,还是接着说到,“您的父亲,毕竟还远远说不上可以‘只手遮天’,船内一向又推崇‘众意’,有些人他还是动不了的,加上牵连太多的话,反而会惹出更大的乱子唉,不过这些话哪里轮的上我来提点呢,您心里不是应该挺清楚的?” “你明白就好,不要掉以轻心。”凌夙诚点了点头,“毕竟你和韩越还不一样,忌惮他的人或许比忌惮我的人还要多所以现在很多还不太能够得着我的人,很有可能就会把矛头对准你。” “越哥是很厉害,我觉得自己完全比不上。”听见凌夙诚很自然地念出了逝者的名字,元岁眼神微微闪烁了下,“说真的,虽然能被您这么信任让我很开心啦,但我最近也一直有点紧张要是我真的做错什么事儿了怎么办?” “多做多错,都是这样的。”凌夙诚顿了顿,“自己处理好后续问题,这是你的工作。” “哦”元岁的语气听着稍微有点委屈,“那万一我不小心把什么无法弥补的大事办砸了呢?” “没什么可紧张的。”或许是修整了过长的时间,莫名稍感疲惫的凌夙诚垂着眼睛,“真正重要的事情不会交到你我身上的。” “您倒是真的看得挺通透的”元岁忍不住感叹了一会儿,随即甩了甩头发,“不对,怎么突然跑偏到这里来了所以咱们现在怎么办,等您发话呢。” “或许我们应该努力创造一个和刚刚那些人面对面交谈的机会。”凌夙诚回答,“当然,在那之前,我们必须得先再次接触到那位疑似与这件事相关的顾小姐。” “很有道理。”元岁非常配合,“那么我们应该去哪儿找她呢?” “你的意见?”凌夙诚还是低着头。元岁下意识的觉得这个人心里已经有主意了,只是习惯性地倾听一下谏言。 “嗯”元岁努力回忆着这个热闹的晚上的全部所见所闻,“老大应该注意到了吧,这附近有另一个镇子似乎正在发生小规模冲突——恰好也是同时关联‘六指’和住在附近的新旧人类。想的简单一点的话,这和我们目前面对的问题或许有关。我们要不要摸到那个镇子观察一下?当然,我俩都要离得远一点,尽可能保证安全。” “你还在飞机上的时候,观察过这一带的地形么?”凌夙诚提问。 “大概看过一两眼吧。”元岁挠了挠头,“咱们刚刚离开的镇子坐落在这附近最大的一块儿平地上面,地理位置大致类似于‘兵家必争之地’这种级别,北边那块儿松散的房子堆大概就是目前的冲突区域除此之外的话,据那位热情的副驾驶小哥所说,东边貌似还有一个早几年就给炸的七零八落的废城。” “不见得真的只是废城。” “这倒是。从这群人还能腾出手迅速而有序的从旅馆绑人来看,至少不太像是同时正在家里边和外星人干架的”元岁努力跟上凌夙诚跳跃的思路,“废城的位置也很不错,不扎眼而且空间足够,用来悄悄建立小据点再好不过了我好像听路人提过这边有一支叫啥‘兄弟军’的,不知道和咱们见到的顾姐姐有没有关系。” 凌夙诚将手枪丢还给她,沉声说:“我们过去看看。” 一 淤泥附着在因为褪色不均匀而深浅不一的瓦砾之上,滋养着枯黄蓬乱的杂草。某种扭曲着盘桓于石堆之间的巨大合金部件在渺小的过客面前折射出金属特有的冷光。半根巨大的方形大理石柱下,掩埋着层层叠叠堆积的小型车厢和一块儿因为缺失了大部分而难以辨认原貌的铜像。 “上面好像写着什么。”元岁用手指在铜像底部的凹陷里轻轻摩挲了一会儿,直到手指沾满了粗糙的砂砾,才勉强辨认出来原本雕刻着的两个行楷大字。 ——“偏安”。 “这里曾经的名字?”元岁侧着身体,向凌夙诚展示自己的最新发现。 “或许是。”在难以确认的情况下,凌夙诚的回答很严谨。 “貌似是寄托了很美好的期望,可惜。”元岁仰起脖子,试探性地用一组线绳拴住了高处的一根刺一般插入地面的条状金属,手上试着扯了扯,摇着头又说到,“不行,作为支点的话太不牢靠了。老大,我想再凑近一点,比如爬到面前这堆挡着大门的东西上面,您能帮个忙吗?” “往前站一些。”凌夙诚回答。 元岁刚挪动几步,突然觉得身体一轻,像是一个脱离约束的氢气球似的,缓缓飘了起来。 “喔喔喔!”她不由自主地发出了有点奇怪的惊呼声,接着在空中比划了一个游泳的动作,“感觉像在体验什么游乐项目似的。” “我要放手了,看着脚下。”凌夙诚没什么语气的声音从底下传来。 元岁保持着浮空的微妙状态,小心地踩上一处倾倒的钢架,应答到:“好了好了,放我下车吧,谢谢老大。” “从你脚下这一块儿的结构来看,我建议你换一个位置踩。”凌夙诚维持了一贯的靠谱。 “哦哦。”元岁挪动着调整好位置,似乎是做了个深呼吸后,慢半拍地惊叹了起来,“哇!” “怎么了?”凌夙诚觉得她的反应比起“惊叹”其实更像是“感叹”一些。 “从我现在这个角度看的话”元岁又小声抽了口气,“虽然听上去会有点恶心,这些疑似铁轨的东西就像是像房子那么大的蛇。” 凌夙诚后退了一步,认真地以全局角度观察了一遍,习惯性地点了点头,又很快意识到对方现在的位置不太可能看的到他,于是轻声说到:“是很像。汽车基本被淘汰之后,以前的城市里推广的是架空交错的轨道连接模式。你脚下有很多车厢。” “更准确的说,更像是巨蛇的骨架,或者说遗骸。”元岁摸了一把轨道上暗红色的锈迹,“很肃穆,还有一点点恶心的感觉。因为太密集了,简直像是蛇的巢穴一样。以前这里有很多居民吗?感觉现在很少看到或者说听说这种轨道技术了。” “现在的世界人口,还不到巅峰时期的十分之一,其中有些还说不上是‘人类’。至于技术,一是暂时用不上了,其次也是因为很多地方现在连饱暖都未必可以保证。” “也是,饭都吃不上的时候,没什么人会有闲情逸致搞科学研究。”元岁捻了捻手上的锈迹粉末,隐约闻到一点点奇怪的味道。 “你的胆量怎么样?”下面的凌夙诚突兀地问。 “以前全宿舍的人一起熬夜看恐怖电影,我是唯一一个能睁眼坚持到最后的。”元岁举例答题,“怎么啦?您突如其来的这句话让我有点害怕。” “也不算什么大事。”凌夙诚暂时关闭了过于灵敏的感官,“如果你对自己的胆量不算特别有信心,我就不提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九章 障壁 小÷说c网 】,♂小÷说c网 】, 深知眼前的这位从来不会有心思开玩笑,元岁突然觉得心里“咯噔”一声,缩着脖子小心翼翼地问到:“到底怎么了?您还是告诉我吧,话只说到一半才是最可怕的恐怖故事啊。” “你应该知道,我们与‘六指’的主要活动区分别确定下来之后,这里曾经是附近最大的城镇,也因此,这里最终遭到了轰炸,所有建设毁于一旦。” “是啊。”元岁点点头,“说起这里我也觉得有点神奇明明已经有过这种经历了,居然还会有人类信任六指,还愿意与它们进行贸易。别的先不提,就不怕像以前那样,又染上什么从外星球跟着移民过来的奇怪疫症吗?我以为不论新旧人类,都应该得到过这方面的教训了才对——我们不也是因此才不得不搬去海上吗?不然谁愿意成天又是飘来飘去,又是要用投影技术隐匿自己,连开个飞机都要先找安全的地方中转,能坐在水底下开的船就绝不坐海面上浮着的船,跟做贼似的。” “话虽然是这么说,从近些年来‘六指’较为保守的扩张策略来看,它们之中的确也不是每个人都想与我们为敌。”作为“对策组二代”,凌夙诚的看法居然意外的更保守一些,“就像人类之间也有人种和民族的差异一样,‘六指’内部的意见也一向不统一,甚至陆地上有些普通人可以勉强维持生活,还是依靠着它们之中‘融合派’的支持” “真稀奇诶。”元岁眨了眨眼,“我以为像您这样一直奋斗在第一线的人,应该是最仇视它们的人呢,毕竟咱们的多数工作和它们都脱离不了关系,人类沦落到这种田地也完全是拜它们所赐。” “不,如果仅仅直观地比较数量的话,我们的工作多数反而是来自于人类自身当然,究其根本来说,会产生这些问题的确是它们突然到来的缘故。” “等等,又跑偏了,我当然不介意和您讨论这些高深的问题,但是,”元岁刻意停顿得久了一些,才接着说到,“能不能请您先告诉我,您刚刚到底发现了什么?我现在觉得站在这里都有点毛毛的。” “发生在这里的那次爆炸,因为事出非常突然,几乎没有居民成功避难。”凌夙诚用回答证明自己前面所说的确实属于“引言”部分,“我们不久前离开的镇子,居民都是之后才迁过来的,并不是本地人。” “哦,难怪,里面卖的小吃确实是来自五湖四海。”由于站在高处,元岁头一次享受到了俯视凌夙诚的感觉,心满意足地又点点头。 “这里曾经有差不多三十万居民,幸存者不到千分之一,且多数都落下了终生的残疾,少数的幸运儿成为了激进的反抗派” “这倒是可以理解。”元岁忍不住插嘴。 “我好像在报纸上看到过这附近当时的航拍照片。”凌夙诚的语气有点微妙,“总之,现在你面前的,以及你脚下的大概不只是‘城市的遗骸’。又或者应该含蓄地表述为,从前的居民也构成了其中的一部分。” “哦,就这样?我还以为怎么了呢。”元岁听懂了,于是双手合十,草草地拜了拜,“先不提冤有头债有主,我们只是过路的,就算真有呃,真有那啥,也不该来报复我们呀。再说,他们应该最多只剩下一堆无机质了吧?人类作为一种生物,还是要比这些不能降解的金属要环保很多的。” “问题不是这个”凌夙诚似乎小声“啧”了一声,估计是在努力地斟酌措辞,“很多年过去了,他们不应该还能向外散发气味对不对?” 元岁一愣,下意识地挪动着远离了眼前的残骸一步,结果突然失去重心向后倒去。 她一向反映不慢,这回也还算及时地半空中便操纵起了线绳,不过选择的支点不够分量,反而被她的体重连带着拔了起来,一同摔向地面。 “谢c谢谢老大。”确认自己此时浮空的位置几乎快要擦着地面,元岁惊魂未定地结巴了一下,“您反应真快!” “我提前准备的。”感觉到元岁伸出一只手,直接把自己当做护栏似的翻身落地,凌夙诚绷得更直了一些,“所以开始是打算等你下来之后再告诉你的。” “哦,那您还真是非常贴心啊。”元岁在“真是”两个字上加了重音,又在胸口装模作样地拍了拍,随后目光集中在被自己带起来的那根铁轨上。 上面穿着一块儿让人浮想联翩的染血布片,正在为自己好不容易重见天日而迎风飘动。 “原来不是锈迹啊”元岁又用手指沾了一点铁轨上的红色,喃喃自语。 “从以前的技术水平来说,应该不会用容易生锈的材料来构筑城市。”凌夙诚瞥了一眼元岁的脸色,“还好么?” “没事,没事,只是有点突然而已。”元岁吐了吐舌头,“难怪我感觉自己似乎踩到了点什么触感很奇怪的——” “好了。”凌夙诚有点无奈地打断她,“有些人是最近才死在这附近的,小心一些。” “我们要进城看看?”元岁颇为感慨地说,“还好我早上还没吃什么东西。” 一 “施c施”顾岚对着一张排版密密麻麻的纸张艰难地拼着拼音,最终还是选择了放弃,在领头的灰眼睛外星人肩膀上用力一拍,逼问到,“来,这位外星小伙,快告诉姐姐,你的这一串名字到底应该怎么念?” 肩膀上的力道在渐渐加重,大概是在传达有型的威胁。灰眼睛的年轻人抬头看她一眼,回答到:“汉语的话,一般写作‘施音’。” “等一下,你已经快四十了?这是保养的好还是你们天生比较抗衰老?”顾岚猛地一拍大腿,似乎非常羡慕,“瞧着一点褶子都没有的小脸蛋唉,我要举报你涉嫌欺诈!早知道是个大叔,我就让别人来问了。” 这个语气隐约透出点女流氓般的豪爽气质。施音往后退了半步,谨慎地问到:“你们究竟想做什么?” 顾岚从屋子的一旁拖出一个小板凳,翘着二郎腿坐了上去,悠悠地说:“你先要明白一件事,提问题的人只能是我。学过成语么?审时度势明白什么意思么?你的兄弟们可都在我们手上呢。” “不是‘兄弟’,而是‘协同人员’,配合我工作的下级。”这厮居然还很严谨的纠正到。 “好吧,施教授。”顾岚一直在很有节奏感地抖腿,“猜猜我们究竟是为了什么才绑你到这儿来?” 这个长得很嫩的外星人用狭长的灰眼睛直直地看了她一会儿,用缓慢的语速若有所思地说:“难怪在北边和我们的一部分人交手的所谓‘兄弟军’,主要由普通人类组成,像您这样的‘天赋者’简直是凤毛麟角——否则我们也不敢在明面上赤裸裸地表现出征服这里的野心。” “是呀,在有一点上我们是有共同话题的,就是对那些普通人好感有限。”顾岚脸上的笑容渐渐散去,“用得着我们为他们的生活保驾护航的时候,就把我们当成什么屠戮的机器似的逼上战场。一旦和你们关系缓和了一些,我们又成为了威胁他们存亡的第一定时炸弹,受到种种排挤,甚至巴不得我们早点被你们一个个弄死。” “你们最近的联合行动越来越多了。”施音低声说,“我还以为你们真的看不清这一点呢。最希望你们这些人类之中的‘特异功能者’消失的绝不是我们,而是你们人类自己。” “不不不。”顾岚晃了晃自己的食指,“虽然统称为‘人类’,我拒绝和他们混为一谈。” “因为你们觉得自己更高级?” “我说过了,不要问我问题。”顾岚站了起来,利用身高优势使自己压迫感剧增,“总之这次,绑架你本身也在我们的议程上,就当给他们一个顺水人情好了。您这位赫赫有名的教授消失在了这个地界儿,你们大抵能够安分点,加上那群自以为手握正义的‘兄弟军’割割地赔赔款,这附近大抵又能消停几年毕竟说真的,我也不想自家附近再被炸一次了。” 注意到她异常冷静的语气,施音昂起头,又问到:“你对我们反而好像并没有很强的敌意?” “怎么会。拜你们所赐,我给同伴收尸都已经收到麻木了。”顾岚冷冷地看着他,“当然,像我这样出生就有天赋傍身的人,已经算是万里挑一的幸运了。否则,我哪能像现在一样,自信满满地站在您的面前,随时可以猖狂地说出一句话。”她露出一个锋利的笑容,“你的命捏在我手里呢。” “立场不同,我不想说什么‘表示愧疚’的废话,因为确实是完完全全的废话。” “是啊,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要么你能够老老实实的交代我们想知道的,我们酌情放你回去,要么”顾岚举起一把小刀,“我对异类可是毫不留情的。” “这是你们人类的通病。”施音说。 “彼此彼此。”顾岚朗声回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章 沙尘 小÷说c网 】,♂小÷说c网 】, 童毕安穿着一身庄重的黑色,蹲在凉风习习的楼顶,眼神迷离,似乎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当然,如果他嘴里叼着的是根烟而不是一根长条形饼干,整体气质会更像涉黑势力老大一些。 “唉哟,这风一吹起来,酷是够酷了,吃一嘴味道奇怪的沙子。”他用力地揉了揉眼睛。 “那您最好吐掉的好,这里空气中的可不一定都是沙子。”黄t恤在后面跟着凹了一会儿造型,居然自己打着拍子做起广播体操来,喘着气儿问到,“您真放心让顾姐一个人审那个小白脸?” “有什么不放心的,她都厉害的能把你拎起来揍,何况对方只是个搞科研的而已。”童毕安表示不解。 “您没听明白我的意思。”黄t恤一脸傻笑,强调到,“小白脸!” “哦,那我是有点担心来着。”童毕安站起来跟着伸伸胳膊伸伸腿儿,“这母老虎,别一上火把人小白脸给吃了。” “报告,好像有人从正门那边进来了!”耳机里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 “小点声小点声,你童哥我又不是聋子。”童毕安赶紧调小了音量。 “真是聋子也不需要大声说话啊。”黄t恤在后面小声嘀咕。 “就你话多。”童毕安腾出空在他头顶用力一拍,“正门?什么人啊?来给上次那伙专程过来触霉头的人收尸的?” “不像是。”盯梢小队的领头人脸上有一道看起来就很有故事的刀疤,他捏着望远镜,看着那两个蹦蹦跳跳进城——严格来说只有走在前面的那个小姑娘在跳——的年轻人,认真地回答到,“倒是像是过路旅游的。” “旅游?来这里?他们这么想体验一下太岁头上动土的感觉么?真是勇气可嘉。”童毕安用力嚼着饼干,“一共几个人?看着能应付吗?” “您又理解错了,我说他们像来旅游的,不是形容他们看上去自信满满得好像目中无人似的。”刀疤解释到,“就是字面意思。一男一女两个人,看着没什么威胁。” “不要又犯你以貌取人的毛病,你长得那么吓人,还不是只能给我这种文弱书生当小弟。”童毕安损起人来相当有一套,“时代变啦谁知道看着人模人样的家伙到底是能飞天还是能遁地,你自己小心点,先发制人把人给捆了算了。” “收到,放心吧您。” 刀疤朝着身后挥挥手,一群高低不同的脑袋整整齐齐地从屋顶上冒了出来,齐刷刷地看向他。 做这行不就是享受这种感觉么。刀疤满意地点了点头,看着越来越近的两个人,尽可能放低声音说到:“注意啦注意啦,杂事都先放一放,干活儿啦。” 一 “老大?怎么啦。”走在前面的元岁脚步不停,小声问到。 “嗯?”雨点般的脚步声正从四面八方涌来,凌夙诚面无波澜,“为什么这么问。” “好像每当要有什么事情发生的时候,您就会默默地走到队伍最后去。”元岁回答,“总结一下规律的话,您愿意走在我旁边的时候,说明一切基本安全;您落在最后的时候,表示您在警戒,但是问题不严重;一旦您开始身先士卒,一般就要出大事了。” 这段总结好像有那么点道理。凌夙诚愣了愣,听见元岁又说:“好歹在您手下打了快半年下手了,总得有点进步不是?我在努力向您学习这种感性的观察能力。” “有人往这边过来了。”凌夙诚提醒。 “是来动手让我们和门前那些作伴的?”元岁觉得自己现在倒是一点也不紧张,跟着这位真是倍儿有安全感。 “大概不是。”凌夙诚停下脚步,“如果是抱着杀死我们两个人的心思,一般不会同时派遣这么多人。” “是这个道理,活捉比就地处决要麻烦多了您需要我做点什么吗?”听这个语气,对面或许比自己还要水,终于找到软柿子捏的元岁有点跃跃欲试。 “躲好。”凌夙诚从长长的衣摆下摸出军刀,藏在了袖子里。 “收到!”元岁很配合的立刻一手护着脑袋,就近背靠一块儿横在道路中间的大石头,另一手比划了个“一k”的手势。 对方应该也已经察觉到自己已经暴露。身后衣料摩擦的悉索让凌夙诚瞬间回头,看见一个手举搬砖的小青年原本自得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你——”这种突如其来脸冲脸的姿势让小青年有点尴尬。不过对方虽然看着脸冷的吓人,但是内心说不定正在为自己的神出鬼没而涌起惊涛骇浪呢?毕竟主动权可是在自己手上,能够尽快打晕带走是最好不过的了,正面背面都一样! 或许是觉得优势完全在自己手里,动作并不快的小青年充满了乐观的精神,并没有注意到在他因为满脑子胡思乱想而暂时静止的时候,这个冷冰冰的年轻人也在无声地观察着他。 算了,看着确实不像是个满脸杀意的。凌夙诚手上稍微松了些力道,骤然上前一步,用肩膀撞击小青年的胸口,再在空中一手接住掉落的砖头,旋身抛向不远处的屋顶,砸碎了一个暗中观察的趴伏者手里的望远镜。 小青年觉得的胸膛仿佛突然变成了被一把大锤敲得嗡嗡直响的铜钟,一瞬间连疼都没叫出来,咬着牙决心拼一把争口气的时候,眼前的男人又转头看向他,皱着眉头劈手夺下他刚刚掏出来的匕首,随即肘击他的腹部,让他以一个无比小女生的姿势弓着身体前倾倒进对方的怀里,然后被还算温和的摆在了一边。 “哟,有点那么点意思啊。快,咱们好好招呼招呼。”刀疤又一招手,身后的跟班突然变戏法似的从袖口摸出一串薄如纸片的刀刃,嘴里念叨着一堆关于风速风向的口诀,扎着马步摆出一个气功似的姿势,将刀刃全部掷向站立在原地抬头望向他们的年轻男人。 凌夙诚避也不避,所有刀刃却都在以他为中心的某个未知领域周边直坠下去。屋顶的偷袭者们见状,随即像一个个下锅饺子似的手拿原始的刀枪棍棒往地面上跳,却都在快要落地的瞬间感到了一股巨大的引力,最后不得不在纷纷崴脚的情况下坚强的相互搀扶着围拢过来。 “真是给我丢人哪。”刀疤苦着脸挠了挠头,大叫一声“都给老子闪开”,踩着倾泻的围墙几步穿插进人群中央,同时拔出了一把江湖气息浓郁的朴刀,直接砍向凌夙诚的面门。 凌夙诚一如既往迅速地侧身躲开,却看见擦过眼前的朴刀刀刃仿佛受热般微微卷了起来,接着不可思议地折出了一个逼近直角的弧度,朝着自己直直刺了过来。 这一位看上去倒是要专业许多,至少外表有一点点接近文学作品中常见的草莽武夫形象了。凌夙诚再退一步,突然反应过来,任凭袖子里如同螺旋般诡异的刀刃盘绕着跌落地面。只差一点,这贴身的武器便可以直接绕过一切阻碍挑断主人的手腕。 “反应还挺快。”刀疤嘴里夸了一句,脚底一蹬便跟了上去。 可是他的身体却不由自主地从凌夙诚的身边飘了过去。 这种失重的感觉实在是太过新鲜,刀疤恍惚间觉得自己就像是留守空间站的宇航员。 没给他更多体验飞行的机会,凌夙诚攥住他浮空的脚踝,以一个投掷链球的标准动作,将刀疤作为一件颇有分量的重物丢进了自家小弟组成的人堆里,多米诺骨牌似的击倒了一片。 你们对于自己面对的是怎样一个对手真是一无所知。缩在一边观摩元岁悄悄地鼓了鼓掌。 因为这番并不激烈的热身运动而扬起的沙尘很快平息下来。刀疤在手下的搀扶下歪歪扭扭地直起身,又狼狈地“呸”,沉着脸盯着凌夙诚。 “那个,这位大哥——”元岁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站出来试着打一下圆场,毕竟她和这位长得有点吓人的大兄弟真的无冤无仇。 “哎呀,原来是一家人。小兄弟能力可以呀,现在在给谁打工呢?最近有兴趣跳槽吗?”没想到对方居然热情洋溢地伸出手来,原本可怖的脸上充满过于灿烂且违和的笑容。 “嗯?”凌夙诚下意识地侧过身体,躲开了对方疑似邀请握手的动作。 “对不住对不住,吓着你们了吧。”刀疤表情略尴尬地收回悬空的手,“是我太唐突了,毕竟刚刚我俩还比划拳脚来着嘛。自我介绍一下,我姓谢,兄弟们都管我叫刀疤谢。在我们这儿,只要都是‘天赋者’,便都算是一家人。一家人嘛,因为血缘有亲有疏,难免偶尔会小摩擦,但只要能说清楚了,总归都是‘同类’嘛,哪有什么非要你死我活的。” 能屈能伸,说怂就怂,这人有点意思啊。元岁心想。可看着凌夙诚依旧皱着眉头,似乎并没什么赏脸破冰的意思,她清了清嗓子接过话茬:“哦,原来是谢哥呀,失敬失敬。” “原本一见面就先上刀枪棍棒的,确实不是什么待客之道,但是最近情况特殊嘛——或许你们也知道。”刀疤立刻踩着台阶,转而对着看起来相对好说话的元岁问到,“虽然有点唐突,我能不能问一句,你俩究竟是为了什么到这儿来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一章 洪流 小÷说c网 】,♂小÷说c网 】, “我以前还总是想,你们怎么那么好心,还会为那些既没有什么能力,一天破事儿还特别多的普通人类提供住所。”顾岚慢慢地吐了口气,“借着这个机会,你们应该在这些傻子身上做了不少手脚吧?” “我们只是会对生活在我们的城市里的所有公民进行必要的体检而已。”即便是在这样受胁迫的情况下,施音的回答也相当镇定,“在共同经历过那么糟糕的几十年后,我认为我们双方在疫症的防治方面应该可以达成共识。疾病带来的后果远比战争更加严重。” “是吗?真是漂亮的借口啊。”顾岚身体前倾,“说说你们的研究情况吧。”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唉,别这样啊外星朋友。”顾岚缓缓坐了回去,刻意和颜悦色地说到,“你或许不知道吧,像我们这样的人,是不需要看重‘名声’这样的东西的。换句话说,如果你非要逼我的话,什么手段我都用的出来哦。别把情况搞得跟大反派对正义之人进行刑讯逼供似的嘛。” “你们为什么会知道这些?”灰色的眼睛微微发亮。 “为什么会这么明确的知道,目前是您在主持这项特别的研究吗?”顾岚低头翻了翻手里的资料,“唔是叫‘特异人类分析与遗传机制分类’?很有趣的命题嘛。就像你们也时常做一些刻意加剧我们内部矛盾的事情一样,我们在你们的城市里边也有卧底咯,这不是很容易想到吗?” “你——” “免贵姓顾。”顾岚回答得飞快。 “好吧,顾小姐,你和我想象中有点不一样。” “你是终于发现我和你之前在城市里接触到的那些草包不太一样了吗?”顾岚脸上皮笑肉不笑,“如果你真的要跟我谈谈学术,我也能冒充专业的接上几句哦。虽然在这里的多半都是些凭着一点点先天的运气占山为王的小屁孩儿,但也有几个像我这样还算是有点文化却被抢来压寨的——你明白压寨是什么意思么?” “你去过我们的城市,不,你就是从我们的城市里出来的”施音的眼底终于闪过一丝诧异。 “好了好了,废话少说。”顾岚有点烦了,“我直接问你重点的问题,请尽量配合一下,当然,你不配合,我也有办法让你配合。” 施音看着她的眼睛,突然主动说到:“像你这一辈的‘天赋者’,还听说过几十年前有名的‘芭芭拉案’么?” “芭芭拉?人名?”顾岚愣了愣,顺便换了跷二郎腿的方向,“不对,你又想打什么岔?可别把我惹急了,我——” “别的暂时不谈,至少以我的视角来看,我不太明白你这个顺水人情送的意义。”施音居然打断了她,侃侃而谈起来,“既然你曾经与我们一起生活过,就不会不明白,真正让这个地区落在我们手里,对你们的未来才是真的有好处,而不是反过来。” “不是吧朋友。”顾岚难以置信地笑了起来,“你该不会是想反过来劝我放你一马吧?” “在我还小的时候,曾经有一次‘天赋者’大批迁入我们的城市的热潮。”施音虽然略有口音,但是吐字表意甚至比一些因为生活偏远而学识有限的人类更加顺畅,“在那个时候,我所在的小城市曾经举行过一次全民公投。原本我们中的多数人都不赞同放宽对你们的入境许可,直到有人提起了这桩在当时都已经算是‘陈年旧案’的典例,说服了很多原本不欢迎你们的人。” “典例?什么的典例?”顾岚拉长了脸,“你是在试着跟我打感情牌?那真是不好意思,虽然我也不觉得自己和普通人类有多么亲近,但也不至于认贼作父啊。” “听我说完,先别打岔。”施音脸上涌现出一股奇异的神采,“你不会后悔知道这件事的。” “好吧,我允许你先说。反正时间充裕。”顾岚饶有兴趣地抬起一只手,摆出了“请”的姿势,“那就把故事讲的好一点,让我好好鉴赏一下。” 一 2105年,冬至。 天寒地冻的日子里,十三岁的芭芭拉手里挎着一篮子几乎已经冻硬了的长面包,像是童话故事里卖火柴的小女孩儿那样,在街头漫无目的地来回游荡。 不过她今天的运气还不错。 穿着厚重温暖的皮草大衣的妇人冲她招了招手,亲昵地捏了捏她冻得通红的小脸蛋,口气里带着惯常的撒娇:“瞧瞧这个小可怜,这么冷的天,舒舒服服在家里待着呗。最难熬的日子已经过去啦,要是实在是过不下去了,喏,这里,”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叠厚厚的票据,“去找街口的警察叔叔们吧,他们会发给你这样可爱的小女孩儿一点救济的。” 芭芭拉的眼神飘过她食指上镶嵌着硕大宝石的戒指,嘴里却不住的换着花样说着吉利话,千恩万谢的拿着票据跑远了。 半分钟后,那枚漂亮的戒指却像变戏法似的出现在了她小小的手掌心里。芭芭拉对着灰蒙蒙的天空旋转着观赏了好一阵,才满意地将这贵重的小玩意儿塞进了口袋里,顺便将篮子随便的留在了地上。 像她这样的“天赋者”,命运的宠儿,根本不屑于做这种卑微的活计。 希望这个东西可以在黑市上卖一个不错的价钱,那些现在对于人类的一切造物都充满着好奇的‘六指’老板们必然喜欢。这样岂止是这个冬天,说不定到下个冬天,她也能过上舒舒服服的日子。 从觉醒这美妙能力的第一天开始,芭芭拉便从一个父母早逝的可怜孤儿,一跃成为了挥金如土的天才大盗。 这是神明赏给她的饭碗。芭芭拉一路飞跑着,回到了自己暖和的家中,一头扎进堆叠成山的毛绒玩具中,咯咯的笑了起来。 或许是因为情形不能再变得更坏,日子确实是在一点点变好。从数年前,那群来历不明,外表却于人类相似到可怕的外形来客坠落在一片荒漠中开始,这个世界大概早已经乱了套。她这点小偷小摸,比起来根本算不了什么。 大人物们鸡飞狗跳做好的战备最终一点也没派上用场,千辛万苦来到这里的“六指”首先败给了这颗新鲜星球截然不同的生存环境,纷纷染上奇怪的病症,几年来一直只敢躲藏于条件恶劣的戈壁之中。若不是它们带来的辐射对于周边地区的动植物产生的影响确实存在,几年来的全球性恐慌几乎快要沦为笑柄。 在“驱逐”还是“接纳”它们,成为每一户人类家庭茶余饭后的无聊谈资之时,终于有一批既悲观又强硬的科学家们站了出来,忧心忡忡地向世界发出警告的声音。 既然对方是可以进行长途星际旅行的种族,一旦放任它们存在,让它们渐渐适应过来,人类目前引以为豪的科技水平可能在对方眼里根本不值一提。 可惜的是,这些告诫的言语反而让一批人笑得更加开怀。地球上的人类已经逼近九十亿关口,而六指的数量却不足十万。 在自以为占据绝对的优势的时候,人类总是显得尤其慈悲为怀。甚至有人提出,在对方愿意“科技共享”的前提下,我们甚至可以主动开展救济。 所有的反对者都被谴责“缺乏作为人类最基本的同理心”,在道德的谷地里挣扎着写着悲剧的预言。 最终,他们的预言确实应验了,以所有人类未曾料及的方式。 “对于最近中部和西部的少数地区,犯罪率激增以及患病率回升的问题,临时发言人表示没有证据可以表明此事与‘天赋者’的爆发性激增有直接联系抗议活动渐渐趋于停止,多数商铺重新开门营业,预计在今年的圣诞节里人工羊水技术正在逐步走向成熟,据相关项目负责人表示,这项技术将在不远的未来里挽救因为辐射影响而难以自然受孕的人类”新上任的播报人比上一个看起来还要亲切很多,不过脸上过于外露的笑容使她显得有些外行。 芭芭拉缓缓搅动着玻璃杯里的牛奶麦片,忍不住又将戒指掏出来欣赏了一会儿。 所有的小女生,大概都会喜欢这种亮闪闪的东西吧?可惜为了吃饭,自己不能长久的保有它。 “芭芭拉,你在么?”邻居的阿姨正在敲门,大概又是过来给她送些额外的食物的。 作为整个城市里年纪最小的孩子之一,芭芭拉早已习惯这些做梦都想要有个自己的后代的大人们自发的优待。 芭芭拉在冒着热气的麦片上舔了一小口,赶紧关上这间堆满可疑物品的小房间,走到寒酸的小客厅中,带着甜甜的笑容将阿姨迎了进来。 “怎么又穿的这么少?芭芭拉呀,最近天气越来越冷了,你一定要当心一些,万一生病了,药品还是很难弄到的!还有,你得记着少和楼上那几个刚刚觉醒奇怪能力的小孩子们玩儿,小心他们欺负你!”女人一如既往的罗里吧嗦,被烦的不行的芭芭拉很想用意念缝上她的嘴巴。 ——可惜,她还做不到。 算了,看在你送来的东西味道还算不错的份上,暂时放过你好了。 芭芭拉接过几个珍贵的小苹果,笑得弯了眼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二章 愚者 小÷说c网 】,♂小÷说c网 】, “听说最近的事情了么?” “最近事情可多啦,你说的哪件呀?至今也没抓着的那个偷窃珠宝的惯犯?警察局里神秘丢失的那把手枪?还是城南那起至今也没抓到凶手的命案?” “我本想和你说的是,貌似连市长花大力气送给新夫人的那枚戒指也莫名其妙丢了的这件事” 两个妇人沿着街边缓慢地前行,低声讨论着。 “但是和你刚刚后面说的那些比起来,我觉得亲眼看着那位素来惺惺作态的新夫人气到鼻孔冒烟的事情,也没那么好笑了”其中一人左顾右盼了一会儿,压着嗓子小声说到,“自从有些孩子获得了那些奇奇怪怪的能力,虽然咱们是不再害怕‘六指’敢毫无顾忌地闯进来,但是——” “嘘,小点声。”另一人连忙捂着了她的嘴,“有些话,你心里知道就行了。那些娃娃里可有不少听力超常的,小心给自己惹上事端在这种关头,那些大人物做什么事儿不讲究个‘两害相权取其轻’?没人会为了你我这种贡献有限的小人物的一点点委屈而” “哟,两位阿姨,早上好啊。”两人的话刚说到一半,一个看着痞里痞气的少年人双手插兜,大大咧咧地从街边的二楼阳台上跳了下来,“一脸神神秘秘的,说什么呢?” “没c没什么事儿。”两个女人连连摆手。自从“天赋”开始逐渐在镇子里为数不多的孩子之间觉醒,远离这些在紧急形势下几乎不受任何约束的未成年人几乎成为了成年人之间的共识。 “哦,没什么事儿啊。”少年人脸上带着点这个岁数特有的稀拉胡渣。他将自己年轻的手腕活动得咯吱响,随后抄着手上前两步,在妇人的菜篮子里满脸嫌弃的翻找了一会儿,突然刻薄地叫骂到,“结果你们大早上地跑去菜市场,就为了这几根烂的差不多的萝卜白菜?真特么抠门啊。” “你c你别翻得这么用力啊”妇人看着凌晨起床排队才勉强抢到的几根时令蔬菜被搅和的乱七八槽,忍不住试着劝阻起来。 “嚷嚷什么呢!”半大不大的少年人一手捏着两根长得比较新鲜的胡萝卜,另一手用力地推搡了出声的妇人一把,“大清早的,你俩在我家楼下鬼鬼祟祟地商量什么呢?不知道有人在这个点还要睡觉?我可告诉你,给我脑子清醒点,上道,上道什么意思你懂么?现在你们这些没用的老东西是靠谁罩着才能捡点剩菜吃的?我可告诉你,你真把老子惹火了,小心我去警察局告你是‘六指’的间谍,专程过来伤害我这种高级人种的!看那群除了拿着把破枪就没啥屁用的条子是帮你还是帮我!” 早起工作的成年人们三三两两的经过,眼神只匆匆扫过被狼狈地掼到在地的女人,脚步并不敢为此停留。 剩余的一点烂菜叶子散落一地,少年人在谩骂之余尖锐地笑着,用脚将它们全部碾碎。 “你们!都是靠着我们的存在才能这么苟且的活下去!你还敢冲老子嚷嚷!我叫你嚷嚷!”少年人越发起兴,似乎正打算在趴在地面上连连道歉的女人身上用力碾一碾,却被一双同样不大的手从背后按住了。 “好啦,干嘛呢。”芭芭拉紧了紧刚刚披好的外套,略带威胁口吻的打着圆场,“你也知道现在是大清早的,你可比这些阿姨吵多啦。怎么?等到楼上那几个脾气更爆的哥哥姐姐都被你吵醒,看你今天的日子好不好过!” 少年人白了她一眼,又冷哼一声,将沾满绿色的蔬菜汁液的鞋底在倒地女人的围巾上擦了两把,嘴里一堆不干净地转身离开。 “好了,您先起来吧。”芭芭拉打了个哈欠,“记得下回离这里远一点。” 既然自视为被神明宠爱的孩子,这点正义她还是可以顺手主持的。更何况,她素来也不喜欢那伙明明只会点根本派不上用场却惯会拿所有“天赋者”的能力充面子的小混混。 很多时候,稍微低调点总是没有坏处的。多少还算上过点学的芭芭拉明白这一点。 面带微笑地接受两位阿姨的千恩万谢,再顺走几颗土豆。芭芭拉冲着她们挥了挥手,蹦蹦跳跳地走在街道上。 路过那所熟悉的学校时,她下意识停住了脚步,差点习惯性地跟着穿着校服的几个同龄人一起走了进去,却被门口的保安叔叔满脸讨好地拦了下来。 “怎么,你——”保安蹲了下来,确认是她之后声音微微发着抖,立刻改了称呼,“您怎么会突然想来学校呢?” 芭芭拉愣了愣,才想起自己早已经不再是这里的学生了。 城市里的年轻天赋者们曾经私底下开过一个小会,在与大人物们简单商量之后,轻易地达成了无数孩子曾经向往的目标。 ——不用上学。 这个提案听起来实在太过诱人,芭芭拉几乎是在一片同类的欢呼声中迷迷糊糊地举手同意的。小半年过去了,她居然突然有些后悔起来。 学点有用的东西,其实也不是什么坏事儿吧?至少这样,她就不会因为看不太懂黑市的交易规则而屡屡吃亏上当了。 或许再多过一段时间,无论是“六指”还是其他普通的人类,终究会意识到目前被他们神化的“天赋者”,本质上也只是肉体凡胎罢了。至少以她芭芭拉的智力水平,还没有无师自通的本事。 大概也是因为历练不够,当她亲眼看着警察们在为首那个眼熟的好心贵妇人的带领下,怒气冲冲地走进自家所在的c目前很多“天赋者”乐于聚集的小楼的时候,芭芭拉并没有意识到什么。 “市长的新夫人伤重住院?”短短半天的时间,从街头走到街尾,所有的男人女人,老人小孩,都在一脸惊惧地讨论着这件事。 “是啊,之前不是说她掉了个贵重的戒指么?听说她查遍了大大小小的监控,最终也没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那枚戒指就像是凭空消失似的要是放在过去,怕是很多人要觉得这是闹鬼了。” “这么说,难道是——” “还能是哪些人?大家心里都明白着呢。这不,市长夫人毕竟从前也是家财万贯的小姐出身,刚刚下嫁到我们这里,对镇子里的情势还看不太明白,一大早地居然拉着人去那些孩子住的地方讨要说法,结果唉。” “听说除了她,还伤了好几个硬被拽着上去的警察?” “岂止是伤了”说话的人眼神有些鬼鬼祟祟,“听说已经有几个眼见着快抢救不过来啦,真不知道这事儿还能怎么收场。” “还能怎么收场?别说是毙了,难道还有人真的敢逮那群怪物吗?” “自然是没有人敢,听说没当场闹出命案,还是因为其中有几个稍微好说话些的,站出来暂时平息了事态” “是啊,面对这些小东西,咱们连一点制住他们的法子都没有天长日久的,以后的日子可——” “嘘!小点声,你看那个,会不会也是” 芭芭拉缩着脖子,努力回避着那些带着畏惧的探究目光。 天地良心,她原本是没打算搞出这么大的事情来的。 仅仅是数天之后,十三岁的芭芭拉如同行尸走肉一般,重新游荡在仿佛世界末日一般充满建筑与人的残骸的破败街头的时候,也曾经恍恍惚惚地想过,要是在那个时候,她便有心去投案自首,事情或许还不会走到这一步。 又或者,事情其实早晚会走到这一步,只是她首先点燃了哪根看似不起眼的导火线罢了。 一 “比起之后的冲突,那天早上她目睹的事件,大抵只算得上是‘预演’。”施音注视着顾岚脸上渐渐僵硬的表情,“你已经猜到之后会发生什么了,对吧?” “普通人类和我们之间,彻底翻脸了?”顾岚的眼神闪烁。 “部分年纪尚小的‘天赋者’,自认在这次事件中受到了威胁。为了可以长久的维持目前获得的种种优待,甚至再敲诈勒索一番,突然有人提出了一个建议。”施音刻意地一顿,“既然人类对付他们的最终手段,来源于手里掌握的军火,那么为了自保,他们应该先一步把其中的部分毁掉。” “他们成功了?”顾岚满脸的不可思议。 “从结果上来说,至少部分成功。他们利用自己运用的还不算成熟的能力,彻底破坏了警局。”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施音很轻地笑了一下,“放心,他们虽然说不上是一群道德健全的孩子,但也没有个性糟糕到会成为世界的祸害至少不是他们中的全部有那么激进。这群孩子尽可能控制了这次行动的受波及人数,除了几个在夜里值班的警察受了轻伤,这次事件本身并没有造成特别严重的后果。” “我在等你的‘但是’。” “好吧,‘但是’,”施音深吸了口气,“在冲突中,一个孩子居然当着那些警察的面掏出一把刚刚从警局失窃的枪。事后,不少人都揪住了这一点,立刻开始有留言传出,这次被上层人士美化成‘基层暴力执法带来的偶发事件’的行动,早就经过了事先的精心谋划。” 看着咬着嘴唇不说话的顾岚,施音叹息般接着说到:“我知道你们人类之中流传着一句话,‘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我们对你们来说是异类,难道普通人类会发自内心地信任你们,把你们当做同类吗?就好比这次,一旦周围的局势因为你们绑架了我而稳定下来,你们对于‘兄弟军’来说暂时就失去了利用的价值,他们会做什么,谁也说不清楚。” “就你脑子好使?”顾岚硬邦邦地回击到,“先把这个听着就烦的故事讲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三章 代价 小÷说c网 】,♂小÷说c网 】, “我再最后问一次,你们都把头抬起来,老老实实地回答我。”午夜的秘密会议里,城镇中最早觉醒天赋的安德烈,一如既往地作为所有人的主心骨在最后发言,“新夫人戒指的失窃,确实与我们之中的任何人都没有关系吧?” 缩在角落里的芭芭拉微微战栗着,双手端起茶杯挡住了自己的脸。 和在场的少年少女们比起来,她这种刚刚觉醒天赋不久,运用能力还不够稳定的“新人”存在感一向稀薄。也正是因为如此,怀疑的目光暂时还不会集中到她的身上。 芭芭拉小心地做着深呼吸,寄希望于这件事情可以赶紧糊弄过去。 “乔治。”安德烈最终将怀疑引到了早上那位当街惹事的少年身上,冷声问到,“真的不是你吧?” 被点名的少年立刻怒气冲冲地站了起来,高声回击到:“得,你特么又来了!只要一发生这种事情,你就可劲儿的把脏水往我身上泼!怎么?你怕了?想息事宁人?要把我交出去顶包?我呸!老子平时是特么狂了一点,但是明人不做暗事,这种偷鸡摸狗的行当我还瞧不上眼!再说,戒指这种女人用的东西,我可瞧不出到底值不值钱,万一废了大劲儿就捞到块儿玻璃渣子,那不是送上门来让你们数落么!” 安德烈用力拍了拍桌面,严肃地说到:“不管要说什么,都请你先坐下。无论你和这件事有没有关联,不少人都在跟我反映你平日里实在太过乖戾,引起了很多普通人的不满。请你记住,在他们看来,我们这群异类是一个共同体,你的所作所为都是在给我们所有人抹黑!” “切,大惊小怪什么。”乔治嗤笑一声,“抹黑?我这是在给咱们立威呢。你以为,只要我们表现的乖一点,低声下气地摆出一副任人宰割的态度,以后就能有好日子过?不,不可能的!这只会让他们觉得咱们好欺负,可以当做不费马达的机器一样随便支使罢了!你难道真的以为,那些人是发自内心的喜欢我们,支持我们,承认我们是真正的救世主?呸!这只是给我们点甜头,让我们这群对他们来说‘不可控’的东西安分一点罢了!一旦他们拥有可以代替我们威慑那群外星人的东西,你觉得我们会被怎么样?” “你在这儿胡扯些什么!”眼见着不少与会者的脸色变得越来越不好看,安德烈赶紧出声打断,“不管怎么说,下午伤了他们的人是我们不对!如果我们不能及时做出正确的应对,坦率地承认自己的错误,那么” “错误?什么错误?”乔治直视他的眼睛,“你宁可相信那些异类的栽赃污蔑,也不肯信任我们这些并肩患难的伙伴么!” 芭芭拉全身一震,不小心弄撒了半杯水。不过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争执中的两人身上,并没有人多看她两眼。 “你不要混淆概念!”安德烈也“嚯”得站了起来,“同伴是同伴!正义是正义!好吧,就算是如你所说,这次真是他们冤枉了我们,那难道我们日后只要一受委屈,就可以随意地打伤普通人么?混混就是混混,哪怕是侥幸得到了‘天赋’也改不了自己的恃强凌弱的陋习!我看就是因为有你这种人混在了我们之中,咱们才总是不受待见!” “好,好!”乔治脸上涌起醉酒一般的红色,指着安德烈的鼻子吼到,“既然你都说到这个份上,那我也不再讲什么哥们义气了!各位在座的兄弟姐妹们,你们听好,我这个在他这位正人君子口中不堪入目的混混,至少分得清远近亲疏,做不来那种卖了自家人来充好人的破事!” “你你什么意思!”安德烈仿佛被踩到了什么痛脚,喊话的气势忽的落了下去。 “我这个臭混混,在前几天例行欺负弱小的时候,碰巧听说了一件事。”乔治哼笑一声,突然徐徐落座,“这群平日里看着服服帖帖的大人们,背地里正打算设立一个‘天赋者管理委员会’,日后要对我们中的每个人进行全天候的监管,必要时甚至可以动用非常手段,以确保我们不会成为他们日后的威胁。” 话音刚落,原本还算是秩序井然的临时会议室突然像被浇上一瓢热油一般。年轻的面孔们惊惶地大声交头接耳,更有几个已经撸起了袖管,俨然是要闹事的样子了。 “安静!安静!空穴来风的小道消息罢了,你现在提这个做什么!”眼见着局势渐渐走向失控,安德烈双手无力地挥动着,竭尽全力尝试安抚少年少女们的情绪。 “至少在一点上,我还是很佩服你的。”乔治唯恐天下不乱,最后抛出了一个重磅炸弹,“你倒是真的稳得住嘛,直到现在还能摆出一副高姿态来教训我们听说,那群两面三刀的恶心大人,选择的第一人管理我们的委员会会长——可就是一向温顺听话的你啊!” 世界突然被按下静止符,所有的喧嚣归于无声,只剩无数道含义复杂的目光,从四面八方投射向面色惨白的安德烈。 “那个他刚刚说的是真的吗?”就在安德烈的身旁,一位淡金色头发的漂亮少女带着哭腔询问。 “我”发声仿佛变得无比艰难,安德烈仰面靠在椅背上,面露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我真的是为了大家好” “是吗?”少女很轻地摇了摇头,勉强维持平静地离开了座位,最后摔门而去。 安德烈用力地搓揉了两把原本打理得当的头发,哑着嗓子说:“行啊,随你们便吧!”随后颓丧地紧接着走出了房门。 突然变化的形势让很多人反应不及,这会儿纷纷将寄托最后希望的目光投向了乔治身上。 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显然令他相当受用,乔治几乎在一瞬之间便挺直了腰板,接着用惯常使用的吊儿郎当的语气说:“如果真不是咱们之中的人做的,那么这回的事,怕是没那么简单。” “什么意思?”有人小声提问。 “这还不明白?”乔治幽幽地看他一眼,“瞧着目前这个情势,那群‘六指’也不像是打算把我们赶尽杀绝一旦日子安稳下来,咱们会怎么样呢?” “你是说,这次的事情很有可能原本就是他们自导自演?” “是啊,寻个由头,来找咱们茬呗。” 芭芭拉越听越心慌,几乎快要忍不住站出来承认错误,嗓子里却像堵了什么东西似的,令她始终开不了口。 “那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先下手为强呗。”乔治的眼底闪过一丝狠厉。 “下手?你还想怎么下手!这样只会把事情弄得更糟的!”总算还有人的脑子相对清醒。 “行吧。不过至少我们应该采取一点示威性质的行动,这没什么问题吧?”乔治冷笑着,下意识摸了一把别在腰后面的枪。 三个小时后,芭芭拉在队伍的最末嗫嚅着,目送他们前仆后继地涌向警局。 十个小时后,披露他们持枪进攻城镇要地的新闻铺天盖地。 十二小时后,七成商铺关门,学校停课,三分之一以上的居民参与静坐示威。 一天后,部分情绪激动的普通人类纠集起来,在深夜闯进几处“天赋者”聚集的场所。双方均有死伤。 第三天清晨,大规模冲突爆发。三十七名“天赋者”据守在城南的一个巷道口。 第四日夜,镇长夫人确认伤重离世。其家族悲痛之余主动愿为城镇普通居民提供一切物资帮助,以对抗“天赋者”。 第五日,整个事件在网络上被夸大披露,部分临近地区天赋者自愿前来“共同抗争”。 第六日,双方均有支援赶到,交战区域从城南逐渐扩散到全域。 半个月后。 双方物资的吃紧带来了短暂的休战。但是尽管如此,也依旧没有一方肯首先低头讲和。 过去那段患难与共的时光仿佛从来不曾存在。一切都发生的那么莫名其妙,又那么理所当然。 芭芭拉浑身战栗着勉强包扎着同伴们的伤口,结果力道控制得不好,伤员龇牙咧嘴地叫骂起来,她才浑浑噩噩地一边道歉,一边机械地擦拭着血液和组织液。 “你还太小了。”淡金色头发的少女接过她手中的急救箱,“先去休息一会儿吧,别跑太远,跨过街口,外边就没人能保证你的安全了。” 芭芭拉呆滞地点了点头,却不由自主地越走越远。 寒冬将因为清理不及而随意堆放在街边的尸体保持在了最狰狞的瞬间。她没有焦距的眼神依次扫过这些熟悉的面孔,整个人仿佛在几天之内被完全抽空。 “等等,你是什么人?这边不允许随便靠近,妇女和小孩儿都快躲到城东去!”她已经被人发现了。 “不对!你离她远点!我认出来了,这家伙也是个小怪物!”子弹上膛的声音。芭芭拉微张着嘴,缓慢地抬起头,看见了保安大叔一脸憎恶的表情,“不要多想,这些家伙不是孩子而是怪物!先开枪!” “慢着!”似乎是一个前来帮忙清理的妇女突然冲上前来,挡在她的面前,“这个孩子我认得,她帮过我,是个好孩子!我们不能把问题扣在他们所有人的身上,你” 芭芭拉隐约辨认出了这个女人,可以维系的最后一点理智开始慢慢溃散。 “是是你呀。”她知道自己被抱住了,但是被维护的感觉却让她觉得四肢更冷了。 “没事,别怕,阿姨相信你”女人轻轻拍着她的脊背。 “是是我呀。”很轻很轻的声音。 “什么?” “是我,是我!”芭芭拉突然抱着头,尖叫着栽进地面,把周围的所有人都吓得退远了好几步,“是我!真的是我!是我偷的!求求,求求你们——” 仿佛连呼吸的本能都失去了,她竭力地咳呛了几声,终于失去了意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四章 预兆 小÷说c网 】,♂小÷说c网 】, “姓名?” “秦秦思恩。” “年龄?” “三十三或者是三十五?” “唉随便吧。在哪里出生的?” “颛顼。” “是从什么时候离开船队到陆地上去的?” “不不记得了,大概有一段时间了吧。” “和你先生两个人?” “是。” “理由呢?” “什么?” “你往船外搬的理由是什么?总不可能是一时兴起地想试试由奢入俭吧?” “我——”还算是正常的交谈再次戛然而止,病床上的女人蜷缩着靠在床头,瘦削的双手死死地掐着被褥,中邪了一般浑身抽搐,嘴里发出了怪物似的低叫声。 姜仲妍抱着手站在门边,无奈地叹了口气。 “医生?医生!”秦思恩在自己脸上狠狠抓了一把,很快就被身旁的护士按住,“别碰我!别碰我!你们这些畜生!畜生!” 蓬乱的头发,配合上脸上的血痕让她显得有些可怖,身边的护士被她快要凸出来的眼球瞪视了一会儿,觉得自己的心也莫名跳得越来越快。 “怪物!怪物!”姜仲妍仿佛一台复读机似的,用长长的指甲搔刮着贴着瓷砖的墙壁,发出的声响让人心烦至极。 “好了,都上去按住她吧。”姜仲妍按了按额头,朝着跟在身后的小护士比了个手势,“小阮,去给她打一针。” 看着摩拳擦掌的医生护士们一拥而上,姜仲妍下意识烦躁地揉了揉外套下摆的衣角,沉声发问:“从她被送到这里来,也小半年了吧?直到现在,除了回回都重复这些理不清头绪的词组,她没给我们带来哪怕一丁点有用的信息。上面的人每隔几天就来催我一次,我已经想不出辩解的花样了。怎么,我们已经连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了么?那几个专门搞心理的呢?人都跑哪儿去了?我一个搞外科的都看得出她从到这边来开始,疯疯癫癫的症状没有得到一点点缓解你们都盼着我早点下岗?” “姜医生,我们”刚刚站在窗边提问的年轻医生努力解释,“您也知道,大概早在她离开‘颛顼’之前,精神状态就已经不太正常。之后的独居生活以及最后受到的精神暗示影响加重了她的病情,我们真的真的尽力了。常规的治疗手段,我们都已经试了个遍。实在不行的话,要不咱们直接向军方求助,让他们派一个精神安抚能力比较强的人过来。” “行了行了,我考虑看看吧。”姜仲妍转身走出病房,很不讲究的用脚带上了门,将所有的喧闹暂时堵在了里面。 医院的隔音效果一向很好。纯白空旷的走廊里寂静无声。 “真是就是因为老搞不定这点小事,扯进来的人不知不觉好像变得越来越多了啊。”她喃喃自语了一阵,随意地和路过的熟面孔点头打了个招呼,直到被人叫住。 “姜医生?” “嗯?”她站定,很随便地应了一声。 “有人在办公室里等你。好像是那个汤护士吧。” “‘那个’?”姜仲妍挑了挑眉,“她很出名么现在?” “不是有人说”那人的语气神神秘秘的,“她和上次那件大事儿有点牵连么?她不是有点什么问题才会暂时被停职的么?” “别听有的人胡说八道,更别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消息越传越开。”姜仲妍“啧”了一声,“少操这些闲心,快工作去。” 加快脚步径直奔向办公室,姜仲妍在心里祈祷着这位汤大小姐不要再给自己这位前上司惹出更多事情来。 “姜医生。”她才刚走到门口,原本坐在沙发上的汤雨澈站起身来,面无表情地躬身行了个像模像样的礼,“有段时间不见了。” “别,你坐下吧。”姜仲妍双手缓缓合上了门,“别一见面就这么正式。更何况你早就不是我手下的小兵了,这种表现让我觉得你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找我帮忙似的。” “你猜对了。”汤雨澈的语气比往常还要冷淡很多。 姜仲妍倒水的动作一顿,侧过身看了她一眼:“我的空闲时间不多,你直说吧。” “你知道上次事情的实情吧,毕竟和韩越相关。”汤雨澈顿了顿,稍微放柔了语气,“抱歉,我不是故意要提这个的。” “没事。”姜仲妍舔了舔被烫到的嘴唇。 “实验室我是没有办法回去了,但是我又实在是不想就这么被关在家里。请问,我还可以回到你这里来么?” “你”姜仲妍有点意外,“真的想回来工作?”她听说眼前的这位前段时间似乎比她更受打击,并且和那位厉害的父亲闹出了很多不愉快。 这么快就恢复了?她上下打量了一下汤雨澈的样子,意外地发现这人气色还算不错,除了看着休息的不太好的样子。 “是的,方便么?” “你毕竟身份比较特殊,前段时间又牵扯太多事情,我恐怕不能自己做主。”姜仲妍靠在桌边,“不过我会去上面问问看的。” “谢谢你。”汤雨澈点了点头,“一直以来承蒙照顾了。” 这个语气听着好像有点微妙的奇怪。姜仲妍清了清嗓子,认真地问到:“你最近还好吧?” 无意义的问题。想也知道这人过得不怎么好。如果可以,姜仲妍很想撤回这句话。 “还行吧,碰到了很多事。”汤雨澈抬起头,冲她很浅地笑了笑,“也学到了很多。” “哦。”姜仲妍只能干巴巴地答应一声。她和汤雨澈并算不上相熟,已经不知道还能聊点什么了。 “能不能再顺便问你一件事?”实际上汤雨澈并没有给她拒绝的时间,“凌组长最近还好么?” “他——”姜仲妍怔了一下,很快把差点脱口而出的话堵了回去,“他还是就那样呗。我和他也不常见面,你找凌组长有什么事儿么?” “没事,顺便问问而已。”汤雨澈站起身来,又正儿八经地鞠了个躬,“那我就不打扰你了,先告辞。” 高跟鞋的清脆声响渐渐远去。风吹动着窗边素色的纱帘。姜仲妍在水杯上轻轻吹了吹,渐渐皱起了眉头。 经历了这么大的事情,或许这个人有点变化才是正常的? 一 “当然,战争不会因为她的几句话而结束。”施音似乎一直在观察她的所有反应,这让顾岚不得不努力全程维持一张扑克脸,“这次冲突的后果远远不止是一个伤亡的数字而已,很多地方都产生了很多连锁的问题不过芭芭拉本人却幸免于难,在事件稍微平息之后被送往大城市的医院进行救治。” “救治。她好像也没受什么伤吧?”话一出口,顾岚才意识到暴露了自己听故事的专注程度,又岔开话题,“你对这个故事的描述太详细了,让我有点难以相信。” “因为之后有人采访过她,并为她写了一本传记,曾经相当畅销。”施音平静地回答,“你之所以不知道,是因为有些人认为这本书加剧了普通人和‘天赋者’之间的矛盾,不允许它再版,并且强行删除了几乎所有的电子版本,纸质书也没剩下多少。我还是在小时候听长辈们说的。” “好吧,随你怎么解释。”顾岚一摊手,“故事我也听完了,如果你还有点良心,总不好意思就这么白白浪费我小半天时间吧?关于我之前提出的问题,你能配合一点好好回答么?” “你还不明白么。”施音身体前倾,灰色的眼睛倒影出顾岚的影子,“不要再重复前人犯过的错误了。你以为,这个世界现在之所以维持着这么古怪的状态,仅仅是我们和你们人类两方之间的问题?” “我明白,还是不明白,都不用你操心。”顾岚将刀刃抵上了他的脖子,“你现在只要回答问题就好了,我的耐心是很有限的。最后一遍,你们搞了那么多小动作,到底有没有分析出所谓‘天赋’的遗传机制?都是在‘纯血通婚’的情况下,为什么船上的那些人就能随随便便的代代遗传下去,而留在陆地上的我们之中,天赋者的比例却越来越少?” 同样鲜红的血液漫上刀刃,顾岚看着这个不为所动的外星人,勾了勾嘴角:“你知道吗?在你们到来之前,我们其实对于外星来客有着各种各样的幻想,其中无一例外,全都把你们想象得很难看很奇怪。或许就是因为你们和我们外表太过相似,在你们孱弱的时候,很多人才下不了决心。” “对于现在的我们来说,也是如此。”施音回答的很坦然。 “顾姐!”正在这时,有人在外边敲了敲门,“当家让你把手上的事情先放一放。” “不是他火急火燎地让我尽快搞完这头么?”顾岚收刀入鞘,“出什么事儿了?” “当家说,有意外的客人过来了,叫您一块儿过去见见。” “客人?什么客人?” “当家说,好像是从船上过来的。” “喔,一向自认高我们一等的那群家伙么?他们没事儿来这里做什么。” “具体的我不太清楚。但好像和咱们带回来的‘六指’有点什么关系。” “知道了,我马上就过来。”顾岚回过头,在施音的肩膀上用力地拍了拍,“乖一点,姐姐我很快回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五章 并行 小÷说c网 】,♂小÷说c网 】, “居然是你俩?”定睛看清了被围在中心的两人,顾岚发自内心地惊讶了一会儿,“这还真巧。” “你认识?”大大咧咧盘腿坐在桌子上童毕安看了她一眼。 “勉强算认识吧。”顾岚笑着伸出手,注意到凌夙诚依旧一脸的矜持,又扯着嘴角转向元岁。 “你好你好。”元岁的眼睛在几人之间转过几圈,也轻笑着说到,“握手就不用了吧,感觉像是什么历史性的会面一样。” “行啊。”顾岚也不尴尬,挺自然的收回了手,“没想到这么快就再次见面了。怎么,你们有什么事情找我们吗?” “门口那边是怎么回事?”凌夙诚没有任何铺垫地发问。 这人真是太不会聊天了。元岁冲他挤眉弄眼,后者没有给出任何反应。 “哦,你们从那边过来的呀。”顾岚和童毕安短暂地交换了一个眼神,“也不是什么大事。几天前突然有人来这儿找我们的麻烦你看这附近乱的,总不能要求我们专程腾块儿地方来埋人吧,就将就将就,给以前的那些人做做伴。” “这样啊。”元岁又抬头看了凌夙诚一眼,“就那么放在门口,是挺有震慑力的。” “能不能少说废话。”童毕安在一旁不耐烦地插嘴,“你俩到底是谁说了算?真是从船上过来的?来找我们干嘛?我既不记得曾经惹过你们,也不记得曾经受过你们什么恩惠。最近我们这边日子也不好过,如果只是路过想蹭个饭,介不介意我直接送客?” “是我旁边这位说了算,但是您看他这个样子,还是我来说吧。”这也是个习惯单刀直入的,元岁笑了笑,依次耐心地答题,“我们真是从船上过来的,具体哪一艘就不提了吧?反正哪只船队对您来说都差不了多少。我们是为了不替你们背黑锅而不得不过来的。直接送客也太惨了吧,顾姐姐可是说过欢迎我来找她的哦。” “啊?”童毕安从进门起多数时间都紧盯着明显是个狠角色的凌夙诚,生平头一回觉得在“装酷”这一领域棋逢对手,“怎么回事儿?”后面这个问题是冲着顾岚问的。 “你才是老纠结于鸡毛蒜皮的小事。”顾岚很不给面子地挑了挑眉,“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不要老被别人说的话带偏重点!一边去,还是姐姐我来问。” “得,麻烦您快点。”童毕安敷衍地抱了抱拳,“别忘了咱们现在有的是事情忙,别为这些来路不明的人浪费时间。” “也不是我想浪费时间啊。”顾岚毫不客气地还击,“要不是你的人太没用挡不住,这俩人也见不到你我吧?” “你——”被堵得无话可说,童毕安烦躁地挥了挥手,带头正准备扬长而去,又后知后觉地回头吼满屋子的小弟,“都跟着我干什么?看不出现在是谁身边更需要站岗的?” 偷笑和干咳的声音此起彼伏,最终这位传说中的一方大哥是一个人悻悻揣兜离开的。因为不用怵谁,元岁在笑得尤其开怀的同时,还抽空瞄了凌夙诚一眼。 还是没啥表情,佩服佩服,看来这人笑点是真的高啊。 “行了,刚刚那个虽然也是我们这儿管事的,但你还是跟我说吧。”顾岚的眼中有一丝微妙的炫耀,“我们怎么让你们背黑锅啦?因为那群外星人?” “是的。”元岁点点头,“因为逮不着你们,从外边来的我们就成了第一嫌疑人,还要求求顾姐姐您帮帮忙,不然一出门就惹了这么大的事儿,我俩可没办法回去交差。” “喔。”顾岚也配合的一点头,目光很快重新集中在凌夙诚身上,“那你俩原本是到这里来做什么的?” “说出来怕您不相信。我俩是过来民俗考察的。”元岁尽可能诚恳地说。这句确实是真话。 “民俗?考察?”顾岚明显不太相信,“你俩在船上是做什么的?” “我是学校里学习这个方向的学生。”元岁撒起谎来向来不打草稿,“这次是出门实地调查,等着写毕业论文呢。” “那这位呢?”顾岚提问,“不管是从外貌还是刚刚闯进来时的表现来看,你可别告诉我这位也是‘学校学生’。” 看样子,这群人似乎并不知道自己和凌夙诚来自军方。元岁眨了眨眼睛,还没来得及接着胡诌,就听见一旁的凌夙诚开了口:“门口被你们杀死的那些,到底是什么人?” 顾岚没回答,但是整个人面色一滞,显然不太愉快。 “和那群被你们绑架的六指有关,对么?”凌夙诚平淡地给出结论,“你们是从这群已死之人身上得到的消息。” “这算是什么?推理?”顾岚挑了挑眉,“还是猜测?” “老大他就是这样一个奇男子,顾姐姐你不要见怪。”元岁已经习惯凌夙诚毫不遵循逻辑的思维模式,“但是我劝您不要在他面前撒谎哦,就算啥也不说都行。这人自带测谎仪,会用那张冷冰冰的脸怼得您怀疑人生的。” “听起来你好像深受其害的样子。”顾岚稍微正色,“告诉你们倒也没什么关系但你也要给我说老实话,你俩到底是什么身份,到这里来做什么的?别把姐姐我当成傻子。” “你们把所有人都散在这座废城里,是在防备什么?”凌夙诚完全不按套路来,很快开始自问自答,“明白了,你们杀死的那群人原本才是冲着‘六指’来的,而你们是从他们那里截到的消息。既然镇子里的人都把‘六指’的失踪归咎在我们身上,那么能找上你们的就只能是门口那批人的同伙了。普通人类和‘六指’都不会敢唐突地动你们那么这群人究竟是什么身份?” “在这人身边待着的日子一定很不好过吧。”顾岚呐呐地对元岁说。 “其实也还行?”元岁稍微替凌夙诚辩解了一下,“老大挺面恶心善的。” “我们是军队的人。”凌夙诚很平静地漏了底,“我看过你们的装备,也测试过你们的大概水平。如果真的惹上了什么不平常的人,你们大概不会很轻松。” “你什么意思?”双手按下身后吓得差点直接冲上来的小弟们,顾岚强作镇定地发问。 “你们会需要我们的协助。关于我的能力,刚刚已经证明过了。”凌夙诚顿了顿,“作为交换,我想见那个六指一面。” “我以为你会要求我们公开承认自己才是绑架犯呢。” “这不现实。你们不会答应的,这样做会给你们带来太多麻烦。” 顾岚摸了摸下巴,犹犹豫豫地说:“也有道理我试试去给我们当家说一声。” “他听你的,不是么?”凌夙诚在元岁的肩膀上轻轻一按,把她试着阻止的话堵了回去。 “咱们干嘛要没事找事啦”元岁小声嘀咕。 “给你一个难度合理的锻炼机会。”凌夙诚轻声回答。 一 春日的阳光明媚得正好。业双双坐在咖啡厅里最靠窗的位置,一边不紧不慢地嚼着三明治,一边小心地用没有沾油的小拇指勾起书页。 “居然还有这本书的纸质版本。”一个年轻的男声在她身后响起,“您能允许我稍微翻翻看吗?” 业双双不太好意思地擦了擦嘴才回头,看见了一张温柔可亲的笑脸。 “您居然知道这本书?”她惊喜地将书往年轻人的方向推了推,“您翻吧,反正我这会儿恰巧腾不出手摆弄它。” 得到允许,黎然弓着背,小心地翻动着。 “您坐吧,这样多不方便。”业双双邀请到。 “这——”没等黎然有所动作,窗外的叫嚷声同时吸引了两人的注意力。 “你!就是你!跑什么跑,给我转过身来。”翟一文叉着腰拦在一个面色蜡黄的瘦削女孩儿面前,“让我对一下照片对,是你没错!你不是盘古的居民吧?证明或者是临时证件你有么?没有的话,就是偷渡!你得跟我走一趟了。” “怎么又是他!”业双双瞬间提高了音量,随即赶紧弥补似的捂了捂嘴,抱歉地说到,“不好意思,我有点事情要处理。您翻完书之后,就把它留在位置上吧。我先走了,再见。” 黎然笑着摇了摇头:“没关系,你去忙吧。我会小心地对待它的。” 看着刚刚还矜持的大小姐立刻风风火火地冲出门去,很快也叉着腰和那名年轻警察对骂起来,黎然略显惋惜地轻轻叹了口气。 “翟警官,您又在这里做什么呢?”业双双母鸡护在一般将女孩儿圈在身侧。 “怎么又是你?”翟一文抹了把脸,似乎也颇觉头疼,“快闪一边去,我这是在执行公务!” “你究竟是在执行公务,还是在作威作福我不知道。”业双双仰着头顶了回去,“但你这是什么态度!她只是个小孩子而已!” “我管她是大人还是孩子,偷渡客就是偷渡客,谁也说不准她们会不会带上来什么违禁品,或者携带什么危害公众安全的‘天赋’!”翟一文毫不相让,“我只说一遍,业小姐,请你让开,收一收你那多余的同情心吧!” 掏出手帕,蹲下身体擦拭着女孩儿被吓出来的眼泪,业双双朗声说到:“关于这个孩子的事情,我会找人为她处理,还请您现在先高抬贵手吧。” “我是在工作,不是在过家家。”翟一文的脸色冷了下来,“你要怎么做是你的事情,我现在必须带走她。好话我只说一遍,反正也是对牛弹琴。” “对牛弹琴?”业双双被气笑了,“我觉得我才是在对牛弹琴呢!翟警官,你真要有时间,为什么不去抓抓那些对公众安全威胁更大的犯人,或者到外面执行任务呢?老是欺负弱小算什么本事!” “我现在就是在抓犯人。至于外派任务,那是军队的事。你连这点常识都没有吗?”翟一文猛地上前一步,直接拽了女孩儿一把,“顺便告诉你,如果你现在还要妨碍我的正常工作,也是犯罪。” “那你就把我也抓起来啊!” “好啊,你以为我不敢?”翟一文直接把准备好的手铐飞快地拷在业双双的手腕上,在路人的注目礼中沉声贴着她的耳边说到,“业小姐,别真把自己当成个什么东西似的。我翟一文打从出生开始,可就从没怕过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六章 教学 小÷说c网 】,♂小÷说c网 】, “前天中午,大概饭点的时候吧,负责在周围警戒的刀疤谢告诉我们,有一队生面孔朝我们这儿来了。”顾岚毫不客气地坐在了屋子内唯一一把完好的椅子上,一手给自己扇着风,“我当时就觉得,多半要有什么新鲜事儿发生了。说真的,别说是常住这附近的人,只要是多来转悠过几次的,没有我们不认识的。” “明白了,这就叫‘地头蛇’对吧?”不指望凌夙诚有这个避免冷场的意识,元岁在一旁努力搭茬。 “刀疤谢也说,那群人的样子,像是经过了时间不短的跋涉,估计是打算进城歇歇脚吧。”满意地看了一眼主动在一旁扇风的小弟,顾岚勾了勾嘴角,“这就更证明了这群人是从外边过来的,不太了解咱们这附近的情况。废城是我们常驻的落脚点,多数时间都有人留守,几乎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不管是‘兄弟军’,还是镇子里的平民百姓,要是有事儿想求我们帮着点,基本都是到这儿来联系我们的。也是因为如此,应该不会有人大张旗鼓的扛着长枪短炮路过我们家门口,这不是挑衅呢么哦,你们俩也别太瞧不起我们,除了同类,我们还真没怕过谁。” “那群人的身份呢?” “一开始我们也拿不准,怕造成误伤,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先派了人去门口那边来了次‘夹道欢迎’。”顾岚说,“结果,对面比我们脾气爆,一见我们先露了头,二话不说就开火了。” “是普通人?” “不,就交手的感觉来看,至少有一部分是和咱们一样的‘天赋者’。”顾岚捋了捋头发,“我们是占着人数和熟悉地形的优势但还是伤了好几个,对面的能力并不差,最后还跑了几个,多半已经回家报信儿了。这很奇怪,你大概也知道,还留在大陆上的天赋者本来就跟珍稀动物似的,我以为周边几百公里内的同类都被我们招安了呢。至少——不是自吹自擂,也该听说过我们吧?” “你们捉到了至少一个活口,然后问出了将有一队‘六指’进入镇子里的事情吗?” “嗯,为了让他开口,可花费了我们不少功夫。总之他们此行的目的,就是绑架这位在六指内部也赫赫有名的学者。” “学者?研究什么的?” “研究‘我们’的学者。”顾岚加了重音,“那人挺不老实,不肯和我们说得这么具体,但是我看见了他们手里的资料,确认了这位学者的身份。” “你以前就听说过这个搞学术的外星人?”这倒是很稀奇,对于六指内部的名人毫无所知的元岁有点讶异。 “我还在读书的时候就听说过他。”顾岚的笑容有点发冷,“毕竟一旦知道这家伙的研究领域集中在我们的同类身上,就很难不记住他,对吧?” “他具体研究的是什么呀?” “这个嘛,等到咱们当前的问题解决了再说吧,我也还没太问出来。”顾岚半真半假地打着马虎眼,“倒是你们,既然口口声声说要帮忙,那就抓紧时间说说看?” 元岁立刻把希冀的目光投向凌夙诚,而后者只是按了按眉心,淡淡地开口说:“你来处理这件事。” 可是这明明是您揽的活儿啊。元岁在心中腹诽,不过脸上的表情倒是依旧很明媚:“行啊,那顾姐姐,您手里有这座城市的地图么?可以暂时给我介绍一下你们现在的人员布置么?” “你真是出门实习的?”顾岚瞥了凌夙诚一眼,居然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叠的四四方方的厚纸,又抖了抖将其展开,“看来你跟了一个不太可能放水的导师喏,就这个,我随手画的,你大概看看吧。” “您这‘随手’的水平挺高啊,专业的?”元岁接了过去,将手绘地图在桌上摊开。 “对,算你有眼光。我以前就是学测绘的。” “测绘?”元岁抬头看了她一眼,“现在还有哪里有开这种专业?感觉蛮实用的,我也有兴趣。” “估计你没这个机会了。”顾岚的脸色一黑,“是‘六指’占领的城市里的大学。” “哦,那难怪。它们是应该挺需要这方面的人才的,毕竟人生地不熟嘛。”元岁又看了凌夙诚一眼,见这位老大还是没有任何从旁辅助的意思,只能自己接着说到,“你们现在所有能够派出去的人都是散开布置的么?” “对,那个六指被囚禁的位置,暂时差不多是在废城的正中间。” “呃,怎么说呢。”按捺住想要场外求助的心思,元岁硬着头皮分析到,“就我这个不太优秀的毕业生从学校里学到的知识来看,把人散的太开,容易遇到一种比较尴尬的情况,大概‘战略纵深’您应该听说过吧?如果像现在这样布置,一旦有一个位置守不住,外面的人很容易就能直接涌进来。而且你们关押的地点也设置得太耿直了一点。” “道理我当然明白,可是我们人就这么多,总不能漏着一些地方不管吧?至于关押地点,这个倒是可以随意变动没关系,你就直接说怎么办吧。” “馊主意的话,我倒是有一个。”元岁不知不觉加快了语速,“你们是还没从那个外星人嘴里问到有用的东西吗?” “没有,就是我去问的,被逼听了半天的思想教育故事。” “要不这样,你现在就可以去接着问,最好抓紧时间。”元岁严肃地低着头,手指在地图上反复戳来戳去,“既然回家报信的到现在都没回来,我们就可以分几种情况考虑这件事情。” “这么急?哪几种情况?” “最好的情况是,对面看你们太厉害,已经怂在家里不敢来触霉头了。”注意到顾岚一脸的皮笑肉不笑,元岁吐了吐舌头,“不过,既然被你们绑来的外星人那么有价值,我估计不太可能啦。但是从你们在门口打了照面开始,已经过了快两天,期间你们已经成功绑架了目标,而对面还没有直接杀过来,就有两种可能。一,他们离这儿实在是太远了,现在还在路上呢。二,他们刚好省下绑人的力气,直接大部队来你们这儿劫人,顺便报仇,一举两得。不过无论是哪一种情况,从结果来说都差不了太多——他们知道目标在你们手上,且有可能已经把他们需要的消息透露给了你们,如果这个消息必须掌握在少部分人手里才有价值,那麻烦了,多半他们会努力把你们全部干掉。” “你的意思是?”顾岚被她说的一愣一愣的。 “老话说得好,走为上策。既然他们已经知道你们就在这里,最好的防御手法就是马上跑路。”元岁顿了顿,“不过我猜你们应该没有什么地方可跑如果去镇子里,暴露这群六指就在你们手上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但如果跑去荒郊野外,你们还是有这么多人,扛着大包小包不现实,你那位很有性格的老大可能也不会愿意就这么灰溜溜走了。” “你知道这是废话就好。”顾岚瘪瘪嘴,“这里这里对于我们队伍里的很多弟兄,都有特殊的含义。他们都有亲朋好友,就在这里的地底下。虽然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管用,不过就这顺风顺水的几年来看,或许这些鬼魂还是护着我们的。” “呃,在这些科学以外的领域,我持保留意见。”元岁说的委婉,“如果你坚持要留在这里,那么第二好的办法就是抓紧把想要的信息都拷问”她小心地瞥了凌夙诚一眼,又改口到,“是讯问!讯问出来。这样的话就不一定要保证外星友人的人身安全,你们还能再腾出些人手来” “这倒是个好主意。”顾岚忍不住,很夸张地笑了出来,“但你不记得了?你旁边这位可是把事后加入我们的‘询问’作为这次帮忙的条件的。” “是哦!”元岁一脸做作的恍然大悟,“那就只剩我刚刚提到的馊主意了。咱们可以试试故布疑兵嘛。把有限的空闲人手集中起来,驻守在城市中央的位置,造成外星友人就被关押在那里的假象。再找几个厉害的,比如我推荐我家老大,找个僻静的角落集中看管这群六指,您觉得怎么样?” “只要你家老大足够强,我觉得听起来可以呀。”顾岚靠在椅背上翘起了二郎腿,看起来非常的大姐大,“更具体一点呢?比如你口中的‘僻静角落’具体在哪儿?” “我不敢操心太过,免得您觉得我别有用心,更具体的方案,你们决定就好啦。”元岁双手交还地图,转而一脸忧心忡忡地向凌夙诚提问,“老大,您觉得这样行吗?”说这话时语气倒是完全没有刚刚自信满满的气势。 “我会配合。”凌夙诚平淡地回答。 “不是这个意思啦我毕竟一点这方面的经验都没有,您要是听出点什么问题,也别由着我这个实习生瞎说啊。”元岁冲着他用力地眨眼。 “没有十全十美的计划。”凌夙诚罕见地还是没有正面回答。 “明白了,您这是诚心要锻炼我呀。”忽略对面的顾岚一脸看戏的表情,元岁可怜巴巴地垂着头说,“要是这事儿就毁在我的馊主意上了,可怎么收场啊。” “想法没什么问题,但是执行起来的具体情况不在你的控制范围。所以要是真出了什么岔子,也不能把责任全部归咎在你身上。”凌夙诚这话倒像是对着顾岚说的。 “我有点担心自己会害人”元岁小声嘀咕。 “作为制定计划的人,这是常态。” “您成功的吓到我了。”元岁转而抓住顾岚的手,“我刚刚随口说说的而已,要不,顾姐姐,您再多考虑看看” “不要逃避。”凌夙诚用那双沉静的眼睛淡然地望着她,仿佛意有所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七章 瓮中 小÷说c网 】,♂小÷说c网 】, 眼前的女孩儿背靠墙壁,一脸恨不得能把耳朵给竖起来的警惕表情,像个如临大敌的小动物。凌夙诚叹着气说到:“别紧张。” “现在发糖已经来不及了。”元岁缩着脖子,“您刚刚那一巴掌打得太吓人了。我现在满脑子都是充满奇思妙想的应急预案。” “那倒也很好。”在这种时候还能平静的说出这种话,几乎有点“恬不知耻”。 元岁做了个深呼吸,压着嗓子说:“其实我会提出这种建议,是还有一个别的考虑” “现在那群六指与我们只有一墙之隔。你觉得,我们可以趁着这个机会进去强行带走它们,证明我们的清白?”凌夙诚摇摇头,“哪个叫做顾岚的人也不简单,必然是提防着你的。除了我们,这周围还有不少他们之中的‘精锐分子’。在不了解假想对手天赋的情况下,想要劫人可不容易。” “或许可以等到真的打起来的时候,趁乱嘛”元岁不太自然地咳嗽一声,“好吧,我也承认过了,我确实满脑子都是馊主意” “你总能在权衡利弊之后,选择更有利于己方的方案执行。这没什么问题。”凌夙诚居然像模像样的安慰了一句。 “也许是吧,偶尔我也会因此有点负罪感。”元岁状若不经意地提了一嘴,很快扯开了话题,“所以这次应该是我首次配合您正面应敌?想想还有点小激动。” “嗯。你我以后大概都要习惯这种配合。”凌夙诚偏头听了一会儿,“我暂时还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人员接近。” “您是靠什么判断的?听力?还是生物感应一类的?” “都有。比较安静的环境下,听力的感知范围会更远一些,不过更容易因为干扰而误判。” “我弟弟也有类似的能力,他曾经跟我抱怨过,完全没有办法适应宿舍生活,每到晚上就觉得吵得不行。” “嗯,偶尔。他或许可以多尝试练习如何更好的控制自身的能力。”凌夙诚的回答还是一本正经。 “我只是和您随便聊聊啦,不用这么认真的回答。”元岁的情绪莫名的有点低落。 凌夙诚看了她一会儿,低声说到:“我确实无法像韩越那样和你在任务之余闲聊,你只能被迫习惯现在的交流状态。” “没有没有,您别误会。我觉得这样也挺好的,您也别介意,不想回答就不回答,没关系,真的。”元岁反复强调了一会儿,最终也无奈地笑了一下,坦率地说到,“您说得对,我总是在逃避啊。我挺想越哥的但一直不知道怎么和您提起这件事。” “为什么?” “和我比起来的话,您认识他更久啊而且我看出的来,越哥对您来说也是既珍贵又珍惜的朋友。”元岁有点颓然地倚在墙上,“我最近总是在想要是我没有那么随便的放走汤姐姐他俩,又一个人跑去追,您就不会让越哥专门过来救我,顺便独闯龙潭虎穴。再深究下去,您或许就不会因此而受伤昏迷,越哥也就没必要留下来殿后而可以和我们一起撤离哦,还有闵舒,他或许也就不会就那么死了” “或许是吧。”凌夙诚的声音就像是微风刮过砂砾。 “唉。”元岁有点无奈地歪头笑,“我还当您会帮我找找借口呢。” 凌夙诚居然摇了摇头,一个类似于“笑”的表情在他脸上倏忽而逝,几乎让恰巧捕捉到这一幕的元岁怀疑自己产生了错觉。 “您——”元岁拉出一个长音,圆圆的眼睛忽闪忽闪。 或许是这个人的表情管理系统突然发生了什么障碍?这么久以来,元岁从没见凌夙诚笑过,更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在谈论这种话题的时候突然牵动嘴角。 “如果要这么归咎下去的话,究竟是谁的处理方法导致了这样的结果,其实很难说不是吗?”凌夙诚很快恢复了面无表情的通常状态,没有给鼓足勇气与他长时间对视的元岁任何仔细观察的机会。 “哦哦。”元岁干笑着收回目光。被凌夙诚那双过于澄澈的眼睛注视的时候,总会莫名给人一种不太舒服的“被看透”的感觉。 “很多时候,如果我能够稍微有一点点‘先发制人’或者‘斩草除根’的意识,结果未必会变成现在这样。我是明白的。”凌夙诚难得稍微放松了一点紧绷的姿态,也学着她半靠在墙上,“在这一点上,你和韩越都比我做的好多了。” “您也别多想。我不觉得您的做法有什么问题,而且平心而论,我很佩服您,您所坚持的很多事情是我一辈子都做不到的。” 凌夙诚又摇了摇头,语气认真地说:“在做出选择的瞬间,谁也无法预料后果。你觉得是因为自己在错误的时间放走了汤雨澈而产生了一系列连锁反应,倒不如说,其中很多关节是我太过留手才破坏了你的计划” “停,停,您先打住。”元岁连忙打断,“这不是抢着认错的时候。您别把什么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扛,很多事情本来就不是您可以控制的,不如说在这样的重重限制下,您还能尽可能抽身出来按自己的原则行事真的非常难能可贵” “是因为我恰巧有这样的身份地位和能力,我才可以如此挥霍。”凌夙诚即便是在剖析自己的时候也毫不留情,“很多人无法践行自己的原则,不是因为‘不想’,而是‘不能’。” “其实我才来的时候,就和越哥背地里悄悄讨论过。我俩都觉得您一点也不适合这份工作。”元岁缓缓抬起头,看着天空中飞鸟的剪影,“您一直在强迫自己保持绝对清醒,同时谨慎地选取‘最合适’的方法做一些原本不太能接受的事情,总是这样的话,不会活的很累吗?” “我对我现在所做的事情没有什么抱怨,因为至少从目前看来,多数人至少对于我们船内的多数人来说是受益的。”凌夙诚严格地斟酌着措辞,“不过,如果可以的话,我确实不太愿意夺取别人的生命。即使这句话从一个军人的口中说出来非常虚伪。” “如果您评价自己‘虚伪’,那多数人都得汗颜地往地底钻了。”元岁轻笑了一声。 “我知道杀死一个人是多么容易的事情。”凌夙诚突然恢复了站姿,同时检查了一遍刚刚从顾岚那里暂时借用的老式耳机,“有人过来了,从偏南的方向。” “从尽可能不要暴露您的实力的角度出发,还是等顾姐姐他们的人自己发现吧。”元岁琢磨了一会儿,“等等,偏南?那岂不是离我们更近一些咯?我还以为他们已经在南边的大门口吃过亏,这回多半不会走正门,特地把诱敌的位置设在了北面这算不算出师不利呀。” “他们在离门不远的位置停下来了。估计很快就能被注意到。” “现在只能祈祷他们没有您这样的本事,走马观花的通过咱们这段,去跟大部队拼命去。”元岁有点心虚,“我这么布置,原本也是寄希望于我们能够尽量少掺和进去来着。” “可能有点问题。袭击者不应该冒着暴露的风险原地修整。”凌夙诚皱着眉头顿了顿,“按之前我所说的,试试送我上屋顶。” “成啊。”元岁搓了搓手。 重力场变动。凌夙诚轻轻点地便顺利飘上半空。无数线绳像是狭窄的楼梯一般,让他可以随处借力,更自由地在这个区域内接连移动。 “这个想法真的挺好的。您可以像个会轻功的武林高手似的在屋檐间跑酷,我也可以省下吊着您飞的力气。”元岁在底下七零八落的鼓掌。 “来了。”凌夙诚沉下声音,对着耳机提前预警。 他几乎是看着一个个不小的黑影渐渐升上半空,随后就像是脱离球拍的巨大乒乓球一样,旋转着朝这里飞来。 “怎么了怎么了?什么情况?”顾岚从房间里冲了出来。 一块儿巨大的石头悬停在这栋小楼的屋顶,阴影短暂地遮住了原本灿烂的阳光。 “可能要麻烦顾小姐和我一起了。”凌夙诚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 话音刚落,雨滴般的大石块纷纷从南方画着弧线下坠,仿佛有人正操纵着原始的投石器,想要无差别的彻底摧毁这里。 凌夙诚能够控制的重力场范围有限。很快就有原本便破败不堪的建筑被当头砸中,在空中解体为散落的石块儿,炮弹一般攻击着所有只能在地面奔跑的生物。 “靠!怎么回事儿!”顾岚用手臂蹭了蹭脸上的灰,大吼道,“这和说好的差太多了吧!” “完了,假设前提错了。”元岁昂着脖子,看着这灾难片似的壮观的一幕,“这些人可能根本不在意能不能从外星友人口中得到什么信息而是要阻止他们泄露信息!看这无差别攻击的架势,这是要干脆一劳永逸把我们一网打尽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八章 无色 小÷说c网 】,♂小÷说c网 】, “顾小姐,你的能力也与控制浮力有关对么!”巨大爆破般的噪音之下,凌夙诚也不得不提高了音量,同时跳到一块儿正处于漂浮状态的石块之上,调整了一下周边其他被他暂时拦下的石头的位置,随后尽可能精确地控制着重力,让它们接连以轻柔的姿态落地。 “是是是!快说现在怎么办!”被扬尘搞得灰头土脸的顾岚忧虑地望着童毕安带领多数人埋伏的方向。 “这里交给我,我们分开。”再次接连挡下石块,凌夙诚长出一口气,突然用力将其中一块儿沿着原轨迹踹了回去,“现在不是互相怀疑目的单纯性的时候,你的那群同伴需要你。” “行!你这边也小心!”顾岚风一样地冲进南北向的废城主干道上,沿路的细小石块儿都因为她的力量而悬停在了空中。 “真想不到,随随便便出个门居然能碰见这种阵仗。”元岁双手抱头退进了房屋内部,先朝着屋内剩下几个神情惊惶的小弟一点头,又冲着个个长得又白又嫩的外星友人挥挥手打了个招呼,扶着耳机说到,“虽然目前我们采取的行动确实是无奈之举但是,老大,咱们现在集中保护这两块儿地方,不就等于告诉对方咱们在城市的哪个位置了吗?” “我不知道顾小姐的能力可以坚持到什么程度,所以我们目前最应该担心地是对手迟迟不进城,只采用这种方式进行大范围的打击。”耳机里混合着凌夙诚的轻微喘息,元岁知道他在这种对于能力精度要求颇高的条件下也不会轻松,“这种全面被压制的情况下,我腾不出手来反击。一旦拖延下去,是对我们不利。” “完了完了,看来像我这样运气一直不怎样的人还是不适合做决策。”元岁咳嗽了两声,“那现在怎么办?往房子里躲不是什么办法。但我们这儿是六个人看管十几个人,为了防止这群‘六指’散开后也不方便撒出去总之先让北边的大部队尽可能往空旷的地方撤吧!万一要是被砸死那可太冤了!” “我快到了!我能撑一会儿!”顾岚的声音混合着摩擦和电流带来的杂音,“喂!童毕安!听得见就回话!还活着吗!你不出声我就当你已经挂了!我正好谋朝篡位!” 或许是通讯器材受到了损害,又或者是发生了更加糟糕的状况,整个大部队那头始终没有一个人出声。 “先别紧张,目前应该还没有减员”凌夙诚的声音几乎完全淹没在她的叫嚷中。 “老大老大,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元岁一把扯下耳机,把头伸出窗外,冲着楼顶大喊。 “不要担心。”凌夙诚的声音悠悠飘来,“既然是可以让这么多天赋者信服的一方首领,总该有点本事才对。” 一 “真是抱歉啊业小姐。”警局三队队长,中年发福还略有秃顶的周天咏虚虚地擦着脑门上并不存在的汗水,“小翟就这火爆脾气!一上头谁的面子都不给!就算是我的话,他偶尔都当做耳旁风呢,您别介意。” “不我也不是为了让他给我赔礼道歉才到这儿来的,只是”业双双飞快地瞥了一眼正在用袖口擦拭着滴水的头发的翟一文,底气不足地接着说到,“您这样还是有点不好吧?” 就在不久之前,一向较真的翟一文刚刚半请半拽地将她带到警局,就被一群面色不善的前辈伸手拦下,直接带到了这位三队队长的办公室。被满屋子的大汉围在中央,她做了半天心理建设才鼓足勇气告了身旁这位的状,万万没想到的是,周天咏居然一拍桌子,直接把一杯热茶扣在了翟一文脑门上。 看着这位三队队长现在客客气气的样子,反而让她有些坐立难安起来。 “没事儿,这茶又不是刚刚泡的,烫不出事儿来。再说同样的事情,小翟以前也对着同事做过,就当让他也长长记性。”周天咏深吸口气后稍微平静下来,接着强笑着站了起来,肚腩几乎可以直接搁在办公桌上,“您没受惊吧?我在这儿再替他配个不是,我向您保证!一定会给他处分!” 冒着热气的茶水滴落在地板上,翟一文一言不发地用手指简单整理着湿透的额发,正在剧烈起伏的胸口酝酿着积蓄的怒气。 业双双略感抱歉地又看了他一眼,结果被瞪得缩回了脖子,半晌才细声细气地说到:“我其实也有不对的地方,这事儿不能全怪翟警官,处分就免了吧,我只是来找您调解我们之间的矛盾而已。” “哦,您的诉求,我听底下人都说过了,这事儿绝对不是您的问题。就是这人死脑筋,仗着上头有人看着情面罩着,冲谁都爱摆脸色。”周天咏假笑着磨了磨牙,“您的家族可是我们船最早的‘出资人’,给您行点小方便算什么呀,是他太不懂事儿了。放心,这点公道我还是可以主持的。” “不是,我绝对没有想给自己争取特权的意思。”业双双咬了咬嘴唇,“主要就是外面那个小女孩儿,听说是没有取得正式文件便跟着商队到了咱们船上,我是想,如果可以的话,您能不能行个方便。我看她那个瘦瘦小小的样子,也不像是能做出什么坏事的” “行——” “行个屁。”翟一文在一旁冷着脸打断,“能够‘偷偷摸摸’躲过船员一次又一次的检查,沿线不止一个落脚点,却一直跟着到了咱们船上,难道会是个简单的么?周队长,你为了讨个丫头片子欢心,这么一点头就随便答应了,出了问题谁负责?你?还是你又打算推给哪个你看不顺眼的跟班?” “翟一文,你给我说话注意点!”周天咏用力地一拍桌子,“怎么,你自己行事乖张,还要反咬我有作风问题?我告诉你,从今天,不,从现在开始,你已经被停职了!除非我叫你,你没有资格插手任何事儿!就现在,给我出去!你要还有点男人的骨气,就别老去求着你的那些比你混的好多了的朋友来我这儿说情!” “行啊,随你他妈的便。”翟一文倒是真硬气,直接把警服一脱,揉成一团用力拍在了周天咏的办公桌上,“你不就生怕自己手底下有个喜欢揽活儿的,把你这个几十年都只会嚷嚷的大嗓门的位置顶了么?我可告诉你,你就这么看人下菜碟吧,以后这些不懂事儿的公主太太们惹出什么事儿,看你怎么一个个帮忙擦屁股!” 业双双被他的骤然发难吓得退到了墙根下,梗着脖子目送翟一文嚣张地倒退出门。 “那个我”业双双似乎有点被吓着了,几次尝试张嘴,最终被周天咏打断。 “没事,不是您的问题,别介意。我和这小子不是一天两天不对付了。”周天咏哼哧喘气,“一个初出茅庐的臭小子,没有一点对前辈的敬畏之心,怕是连我这个队长,他也从来没放在眼里过,交给他办的事儿,没有一次他能够按照正常要求完成。哪个人这辈子不该受点打磨呢?这小子是该知道知道厉害了。” “我我去叫那个小姑娘进来。”业双双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您按程序正常审查她就可以。关于翟警官的事情,他其实工作还是挺认真负责的,可能就是有时候方法不太恰当吧” “他要是有您这种心肠就好了。”周天咏哼了一声,“要不是我回回帮他安抚投诉人,就他那鼻孔看人的态度,他早该丢饭碗了!对他好的他从来不多加注意,一旦揪着点别人的毛病就死不撒手,一点情面都不讲就算我还乐意他在眼前膈应,他的队友们也巴不得他早点滚远些。正巧让他回家好好反省反省!” “行,行,不过就像您说的,他毕竟年纪轻,您尽量宽容处理吧。”业双双再次努力争取了下,随后尴尬地突然转折到,“那我去带她进来。” “唉,真不好意思老是冲您发牢骚,您去吧。” 业双双小心地推门而出,才发现走廊上人来人往,居然已经到了上午下班的时间,那个小姑娘更是连人影都没了。 “我真不是有意要就这么直接放跑她的呀”业双双掂着脚尖左顾右盼,只能看到一个个或喜笑颜开或愁云满面的脑袋。 分心的当口,突然有个身高相当的人影来到了她的身边,见她半天都没有从门口挪开的打算,冷着脸问到:“能别挡在这里吗?” 是个女声。在一群大男人中间苦苦寻觅半天的业双双愣愣转头,才发现身旁这位漂亮得过于出众的中年女性。 “我”或许人类对于美丽的造物多少都有一种奇怪的敬畏之心,业双双反应慢了半拍才眨眨眼,强迫自己把不礼貌的目光从这位陌生女人凝结着疏离愁绪的眉眼挪开。 “让开一些,请你。”看来警局里脾气不太好的人还真不是少数,漂亮女人嘴角的弧度锋利冷淡,“我记得报案人应该是不能随便出入这里的吧?” “对不起!”业双双深深鞠躬,匆匆忙忙地跑掉了。 “谁呀?”周天咏也听到了门口的动静,冒冒失失地将门推开,随后表情凝固着与女人打了个照面。 “你这儿很热闹嘛。我的办公室在最里面,都能像听广播似的欣赏全程。”女人微微扬起下巴,平视这个比她高一头的年长下属。 “白队长我” “你自己处理好后续。”女人转身,又略带警告地回头瞥了他一眼,“公正客观的。” 不再多做解释,女人重新插入下班时拥挤的人潮。所有过路者却都自发地让出一点位置,敛去笑容接连敬礼。 “白队长好!”终于有个胆子大的勇敢地叫了一声。 “嗯。”女人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独自转身消失在走廊的转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九章 克己 小÷说c网 】,♂小÷说c网 】, “行啦,听见你一路嚷嚷着过来,吵死人了。”即便是一只手用力地按着额头上的伤口,血液还是从指缝中涌了出来,童毕安又草草地用袖口擦了一把,另一手插着腰,“那外边来的两个不都把你当成一把手了么,你还想怎么篡位啊?” “还好意思说,既然你老早就看见我了,你倒是早点答应一声啊!”刚从被半途一只骤然伸出的血手拦下的惊吓中恢复过来,顾岚咳呛了两声,脸色才由白转红,“你脑子被砸傻啦?通讯器呢?” “难得看你那么为我着急上火的样子,顺便多欣赏了一会儿。”童毕安原本是打算欠抽的露齿大笑一会儿,结果没忍住疼得嘶起气儿来,“别提设备啦!咱们千辛万苦节衣缩食才凑齐了这点,就这一会儿,受损了一半——诶,你说,抢来的东西还包不包修啊?” “你带着一票兄弟过去,哪怕是要求退货老板都会答应的。”顾岚缓缓吐出一口气,在调用能力地间隙扯了扯嘴角,“还不叫兄弟们聚过来!范围越大我越辛苦懂不懂!” 一块儿自带一个尖角的石头突破重重阻碍,连续撞挎了两个顶楼,紧接着跟随无数大小不一的钢筋c玻璃和水泥块儿一同下坠,然后在落到一半的奇怪的静止下来。 就连一些已经坠落地面的建筑残骸也重新升上半空。以顾岚为中心,大约半径百米的空间内,除了人以外,所有不够还重的东西都漂浮起来,就像是在城市中间突然嵌入了一小块儿太空似的。 “这天赋确实蛮好的,要不下回你去帮着运运粮?”童毕安用两根手指在一个浮空的破损耳机上弹了一下,满意地看着它像陀螺一样呆头呆脑地旋转起来。 “你还看戏?你这个不靠谱山大王再不露一手,我就罢工了!”顾岚又叽叽喳喳起来。 “那两个船上来的正守着那头?” “嗯,小丫头片子能力怎么样我不知道,那个酷哥看着还行。” “你喜欢那样的?不是吧,面瘫可是病啊,还不怎么好治。” “你再废话!” “得得得,我的小姑奶奶,快给我开条道出来,让我去会会城外的大爷们。”暂时找不到别的药品,童毕安将就着用酒精冲洗了一下伤口,疼的原地跳脚了一会儿,才按上一块儿创口贴。 “别太拼命。”顾岚叮嘱道,“你自己的能力你心里有数,壮壮声势把人逼走就行。” 一 砂石摩擦着外窗玻璃,发出了令人抓心挠肝地声音。元岁在吃了一嘴灰之后不得不暂时撤回脑袋,重新戴上效果极差的耳机。 “喂喂,老大?外边怎么啦?突然沙尘暴啦?您还好么?” “好像是天赋操纵风”像是老旧科幻电影里的外星人似的,说话自带电音的凌夙诚断断续续地回答着问题。 “老大,不行您先回来吧!别在一个人外边顶着了。”元岁忍不住笑了出来,“不是您说的吗?道理来说,在这儿可轮不上咱们大出风头呀。” 干燥的风裹挟着各式各样不幸卷入的杂物,遮天蔽日的沙尘几乎浸染了太阳。凌夙诚立起衣领掩住口鼻,背靠石块儿躬身坐在楼顶。 外墙立面的瓷砖被接连掀起,凌夙诚短暂地捂了捂耳朵以减少各种杂音带来的干扰,凭借感应的能力察觉到有人正在靠近。 “哟,还挺讲义气啊,总算是岚岚没看错你。”一路浮空平移过来的童毕安短暂在他面前着陆,带来了只存在于风眼之中的片刻宁静。 “控制风?”凌夙诚问,“不常见的能力。” “更准确的说,是在调节小范围温度的前提下操纵气流。配合上岚岚的能力,可以顺便卷起很多一会儿用来高空抛物的素材。”童毕安从他身边不紧不慢地走过,“我得让对面那群不敢进城跟哥哥我刚正面的孙子们知道知道,跟我玩儿这招,简直是班门弄斧。” 沉默了一会儿,一向为人实诚的凌夙诚淡淡地开口:“额头上不要包的太久,反而容易感染。之后好好重新清理一下伤口吧。” “你——”童毕安脚下差点一个趔趄,在权衡利弊之后还是勉强忍了下来,不过语气听着不太真诚,“你说的对。下去吧,我宣布你暂时下班了。” 凌夙诚点点头,接连在几个阳台落脚。 “大家都是人类中的怪物,无论是在船内还是大陆上,都没什么分别。收起你那副胸有成竹的姿态,最好别让我发现你想搞什么小动作。”童毕安的声音远远传来,“更何况,勇敢面对糟糕的部分,怎么都不会比只敢猥琐地逃避的另一部分水平差吧?” 凌夙诚推门的动作一顿,抬头往天上看了一眼。 太阳只在灰暗的天空中留下一个隐约的光影,狂风扫过早已破败的无法更加破败的街道,裹挟着无数哭号般的咆哮。各式经历多年风化后渐渐疏松的旧文明遗骸乘着风势,千军万马般气势壮烈地涌向废城之外的开阔地带。 凌夙诚眯了眯眼睛,又抖了抖身上附着的沙尘,平静地推门而入。 一 “不就是阵大风么?不要停下来!继续攻击!”包着蓝色头巾的小个子男人大声地发号施令,“砸!给我继续砸!我倒要看看里面的那群人能够防到什么时候!” “总用一招也没什么意思,更何况对面有不止一个可以应对的人,还是换点花样吧。”几乎将这一片堆砌着废弃石料的场地完全清空,穿着刻板周正得如同在上班途中突发急事暂时请假的业务经理似的高瘦男人,扶着眼睛观察着渐渐接近的狂风,“而且就目前的状况来看,我建议先撤。这群人暂时不会跑去太远的地方,日后再动手也没什么关系。” “你是建议我们承认碰到了刺头,立刻乖乖的打道回府?”蓝头巾用力啐了一口,“得,不是你打头向上面揽的活,所以你不着急是吧?那几个‘六指’撑不住提前漏了消息怎么办?还有从盘古过来这边却突然没了人影的两个人,咱们也就这么放着不管了?你是等着看我回去领板子是吧?” “怎么会。”高瘦男人按下飞起的衣角,走到了背风的位置,“事关重大,那群‘六指’如果想保住自己的命,就更不敢随便开口。而关于那位‘凌夙诚’——你是真没听出来上边的意思?能够顺水推舟地悄悄把他做掉就做掉,找不着好机会就放着不管。上面人最近的日子也不好过啊,可不能从咱们这儿露出什么马脚来。” “真不知道上面的人还在怂什么,明明各处都快成事儿了。”蓝头巾捂着嘴说话一面吃进太多沙子,“来了。” 远远的,童毕安金鸡独立般单脚站立在门口一根离地至少七八层楼高的金属轨道上,即便知道对方不太可能看清他,还是以一种介于猖狂霸气和幼稚神经质之间的气质咧嘴笑了笑。 “原本为了迎接你们,我特地做了很有趣的部署。”童毕安中气十足地朝着对方喊话,“可惜没想到你们连正面交手的勇气都没有,只敢用这种看着唬人的手段试试能不能靠着赌运气多砸死几个,真没劲儿啊。” 狂风把所有人吹得不得不闭着眼睛倒退。蓝头巾伏在地面上,本想开口回击几句,结果不得不咳呛着憋了回去。 “送你们回家之前,最后再讲个冷笑话吧。”童毕安拍了拍手,“知道最开始这群人为什么一致通过让我当这个山大王么?因为我走路带风啊。” 摧枯拉朽的狂风扑向相较之下显得尤其渺小的众人。蓝头巾双手抱头,手臂被夹杂在风里的散碎石块儿划出了一道道血痕。 “呸!去他妈的。刁和宇呢!确认那臭小子是一个人出来的没错儿吧!”蓝头巾浑身就像刚刚在沙地里洗了个澡,几乎快睁不开的眼睛执着地望着门口的方向,“今天要是不弄死他,我以后也就别出来丢人现眼了!” “别别,先别把话说的这么死,我正在跟上面请示着呢。”高瘦男人也眯着眼睛,“我建议咱们暂时后撤。不是真弄不死对面那群土匪似的毛孩子,而是咱们现在毕竟还是只能在水面以下活动的队伍,能克制就尽量克制一点,还是少大规模露头换气的好啊。” “不要搁这儿废话,快再回敬几块儿大的回去!”蓝头巾几次尝试掏枪,都被这风沙逼迫地连双手平举都很困难,更别说是瞄准了。 “行行行。”高瘦男人居然用单手当空轻轻接住了一张砸过来的破旧方桌,随后骤然发力,那张方桌竟然顺着原来的轨迹又飞了回去,再次被卷进风里,“看吧,对付这种人最好的办法是找人绕背乘机偷袭,或者直接让可以影响精神的人收了他。在人家门口开阔地带硬碰硬,我也没什么自信啊。” “这时候才知道露晓那小丫头片子还在的时候的好啊。”蓝头巾忍无可忍,冲着风的中心开了几枪。 “别上头,你小心跳弹。”高瘦男人在衣服上搓了搓残留的铁锈,“该怂就得怂啊,我可不想死于破伤风看,咱们的老板也是这个意思。” “就这么放过他们?”蓝头巾咬牙切齿。 “你要真不甘心,以后多得是机会往这伙本来就闲散的毛孩子里扎进几根咱们的钉子。”被沙子击打太久的脸皮微微发痛,高瘦男人艰难地露出了微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章 空蝉 小÷说c网 】,♂小÷说c网 】, 仿佛悠闲的戏水一般,干瘦的少女脚尖点地,用灰扑扑的皮鞋轻轻划过汇集在低洼处的鲜红血液。 她微微仰起头,一高一低举起双手,轻缓地原地旋转,俨然是个芭蕾的动作。阳光从天窗照射进来,洒落在倒地不起的年轻警察背上,就像是为他增添了一层晕染一般的光芒。 少女张了张嘴,却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脚步声是绝好的节拍器,她接连旋转着,几乎只剩下皮包骨头的手臂就像是过早枯萎的花枝。 一舞结束,她拎起脏兮兮的裙摆,优雅地向着并不存在的观众鞠躬行礼。 “我是二队队长陆达,听到请立刻回复!”掉落在遍布灰尘的角落里的耳麦里断断续续地传来了声音。 或许是离开的时候了,少女将倒地的年轻警察翻了个面,稍微退远了一步,小心地拔出一把光泽如同瓷器一般的匕首。即便如此,喷溅的血液还是沾上了长裙的下摆。她用力地呼了口气,在这具表情凝固在死前的讶异状态的尸体上来回翻找了一会儿,最终搜刮到了一把手枪c为数不多的几枚子弹c制式军刀和半块没有吃完的面包。 她皱着眉头犹豫了一下,又看了看自己沾满血迹的双手,最终用牙齿扯下了看似被咬过的部分,捧着外面的塑料包装袋狼吞虎咽起来。 走廊里传来奔跑的响动,她用手背简单擦了擦嘴,认真地将包装袋扔进了房间角落的垃圾桶里。 “谁在里面!”一脚踹开关闭的大门,陆达举着枪高声问话。 小心地环视一圈,他又谨慎地迈进几步,这才看清被遮挡在层叠垒高的箱子之后,少女的身影。 “你——”看着这个瘦小背影凸起的蝴蝶骨,陆达略微犹豫了一下。 少女慢悠悠地回过头来,露出一张因为附着着太多泥土,而只显得眼睛尤其发亮的年轻脸庞。 “你有没有看见”陆达一边贴着墙面前行,一边时不时左顾右盼一会儿,“算了,小姑娘,你先趴下,这里恐怕有危险。” 少女机械地张开嘴,随即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咬着嘴唇点了点头,用那张颧骨以下几乎完全凹陷的脸浅浅地笑了笑。 渐渐绕过障碍物,终于抵达了距离少女几步之外的位置。陆达再次冲着耳麦大声喊话,声音却在极其接近身边的位置响起。他愣了一下,将目光投向少女的背后。 似乎知道自己挡了路,少女轻快地朝着侧面迈出几步,平举一只手表示“请看”。 几乎是在看清尸体面容的一瞬间,陆达扣住了扳机。但这位毫不起眼的危险对手却比他反应更快,藏在袖子里的手枪枪口冒出了丝丝硝烟。 少女旋转着越过第二个倒下的警察,抬手挡了挡门外过于灿烂的阳光,信步走远。 “陆达!陆达!你在哪儿呢,快回话!”跌落在地上的第二只耳麦里发出了背景音嘈杂的问询。 一 “来来来!庆贺咱们又渡过一劫,喝酒喝酒!”童毕安打了个酒嗝,一翻身爬上了脏兮兮的沙发,偏偏倒倒地鞠了个躬,隔空向着在座所有人都敬了一杯,“兄弟们都辛苦啦!可惜咱们犯了事儿,暂时不好进城,这酒实在是差了点,大家将就将就!” “敬童哥一杯!”刀疤谢一向最会看事儿,带头举起缺了个口的杯子。 “喝,接着喝!”童毕安迷迷糊糊地环视四周一圈,“等等,岚岚呢?还c还有,那两个,呃,那两个” “哟,您可稍微悠着点。”刀疤谢上前扶住他,“可别真喝得糊涂啦!是您让顾姐趁着这会儿抓紧把那几个‘六指’再审一遍,然后咱们再稍微出门避避风头。那两个船上来的和她一起呢。” “她和船上两个人在c在一起?”原本一直保持傻笑的童毕安突然严肃地一挥手,似乎是尝试着驱散眼前的重影,“那c那你还在这儿愣着干什么?她要出c出事儿了怎么办?快去看着她点。” “您又忘了。是您说反正我也不是那个冷面兄弟的对手,干脆就别去丢人现眼了。”刀疤谢的语气有点委屈。 “哦对还,还是得我亲自去一趟” “瞧您现在这样儿,还是算了吧!顾姐心里有数。”刀疤谢冲着两个勉强能站直的跟班招了招手,“你俩,快,把童哥抬下去” “别,咱们继续喝,继续喝!”童毕安含含糊糊地不停嘟囔着,“说起来,最近这些不知道到底打哪儿冒出来的‘天赋者’真是越来越多咯‘六指’那边也总是搞些小动作,以后想要讨生活怕是越来越不容易了。” 一片欢声笑语中,刀疤谢低头看着他神情中微妙的抑郁,半晌才笑着说到:“今朝有酒今朝醉嘛。怎么,童哥,这可不像你呀?” “是不太像我。”童毕安又昂头灌了一杯,“要是在以前啊,明明日子更不好过,但咱们看谁不顺眼就抢谁,看谁顺眼就拉一把,真真像是江湖侠客般快意恩仇!这才慢慢聚拢了越来越多的弟兄结果现在呢,为了不把好不容易攒下的老底儿都败光,咱们做什么不小心翼翼的。” “你哪是心疼咱们那点家底,你明明是心疼顾姐吧?”刀疤谢调笑着说到。 “嗨,别提了”童毕安摇头晃脑,“要是以后碰到的事儿也能这样顺当的过去,那就好喽。” 一 “顾姐姐”元岁轻轻拍着顾岚的背给她顺气,“要不你先歇口气?我听着都替你累。” 顾岚狠狠地瞪了施音一眼,哼着气倒回椅子上。 “这小子真是绝了。我头一回见有人被问话还能心平气和地给我做思想工作的。”顾岚用力一拍桌子,“不就问问你到底研究出了点什么东西么?怎么搞得跟问你什么惊天大秘密似的?你研究的是我们又不是你们自己!” 施音平静地回望她一眼,不置一词。 “要不,我和老大先出去了。”元岁冲着凌夙诚眨眨眼,“或许是他看着太凶了?总之您要是有什么结果,知会我们一声就好了。” “行,你们也累了,先去休整一下吧。”顾岚烦躁地捋了捋头发。 “顺便,方不方便蹭一下你们的信号?”元岁亲昵地凑进一步,不太好意思地笑着说,“我想跟船上联系一下。” “你不嫌信号慢就行。” 摇头晃脑地走出门外,元岁抬起头,轻轻“哇”了一声。 在这种人烟稀少的偏僻地方,繁星终于可以尽情地在深色的天幕中明亮的闪烁。如果可以忽略身边个个都像是要摇摇欲坠的建筑,这个安静的氛围倒是颇为怡人。 “又是赶路,又是逃命,还顺便助人为乐了一个白天,忙活了这么长时间,可算能歇口气了。”元岁长出一口气,侧身又问到,“老大,虽然那位外星友人一句有用的话都没说,但您看出点什么端倪没有?” “即便是冒着触怒我们的风险,它还是对一些问题避而不谈,这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凌夙诚回答。 “也是。不过呢,如果是在对‘天赋者’相关研究的方面,我还真不太相信几个外地人能够比得上咱们实验室。”看着对方又蹙起了眉头,元岁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更乐观一些,“所以我有点奇怪,老大您为什么会提出这种奇怪的要求?” “最近的很多事情,都牵扯到了一些至今来路不明目的也不明的天赋者。”凌夙诚的神情依旧严肃,“虽然没有证据证明他们之间确实存在某种联系,但是和顾岚这一伙人不同,突然冒出这么多查不出身份的‘天赋者’本身就不太寻常。” “这倒是,以前觉得自己还算是个珍惜动物,没想到即便是到了普通人类的世界,咱们的同类也在满世界乱跑。”元岁不停地用食指戳着id屏幕,嘟囔道,“顾姐姐确实没忽悠咱们,这信号是够差的,早知道我还是应该溜回旅馆去把重要的小机器都拿出来。” “嗯。”或许是知道这个假设如今已经没什么意义,凌夙诚居然很专注地看着天上,很随便地应了一声。 元岁顺着他的目光,也傻乎乎地昂了会儿脖子,最后自己给自己锤了锤肩膀,又问到:“很晚啦,要不您先找个地方休息会儿?要是您觉得不方便和这里的人交流的话,我去帮您说,或者您先随便躺躺,我平常睡得就晚,可以守夜的。” “不用。”然后又没反应了。 元岁思考了一会儿,决定换一个话题:“说起来,上一次像这样在外边的夜里唠嗑,还是和放走汤姐姐的那个晚上。” 果不其然,当她也流露出一点点郁闷的神情的时候,凌夙诚立刻轻飘飘地瞥她一眼,沉声说到:“你们都说了些什么?” “因为允涵也在嘛,不知不觉就说到了很多关于越哥的事情。”元岁顿了顿,露出了一个有点复杂的笑容,“本来按允涵的说法,感觉越哥铁定要被盖上一个‘渣男’的戳儿了,结果汤姐姐提了一点越哥以前的事情,我们才知道” “韩越以前的事情?”昏暗的光线下,凌夙诚似乎突然察觉到了什么,瞬间抬眼,罕见地打断了她,“闵舒也在那里对吧?你们都说了些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一章 螺旋 小÷说c网 】,♂小÷说c网 】, “好了,先把脸上擦擦。”翟一文手腕用力,拔萝卜似的将缩在长椅上的陆传旭扯了起来,“你是十三岁不是三岁,哭什么哭?你姐姐呢?” “一直联系不上她。”陆传旭哽咽着回答,“从知道出事儿开始,拨号就没停过,全是不在服务区。讯息也都是‘发送失败’。” “可能是去什么偏远地方执行任务去了,通讯状况不好吧。”翟一文看向一旁略显憔悴,眼神却明显有些放空的女人,硬邦邦地安慰到,“别胡思乱想。再说,你虽然毛还没长齐,也算是这个家里的男人,别碰着点事儿就满世界找你姐。” “这可不是一点事儿啊”陆传旭用力搓了搓自己的脸,混合着焦虑和茫然的目光投向急救室门边亮起的“手术中”。 相比其他任何地点,医院总是在四季里都以绝对的洁白维持着一股冷气森森。翟一文抱着手靠在墙壁,一向写满不耐烦的眼中隐约有些懊悔的意味。 “说起来,这还算是上班时间吧?”陆传旭抽了抽鼻子,尝试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你应该也不轻松吧,怎么会有时间来这儿?” “哦,没事,我暂时被停职了,闲的厉害。”翟一文说的洒脱,而且一点也没有看气氛保持忧郁的意思。 “为什么?” “和你没什么关系。”看着对方有点委屈的表情,翟一文晃了晃脑袋,“先别扯那些不相关的,说说陆队长的事情。” “你就不能先给我点时间缓冲一下吗?”实在不知如何宣泄情绪,陆传旭用力在自己的大腿上拍了一下,发出了极其清脆的一声,“说实话,直到现在我也还在想这一切是不是一场噩梦刚刚我还在课堂上蒙着脸睡觉呢,突然年级主任从后门走进了教室,凑过来告诉我说,‘嗨,陆传旭啊,你爸好像出事儿了,你要不要请假去看看’?”他低下头,表情复杂的嗤笑了一声,“太突然了,我头一回觉得一切都是这么没有真实感。” “陆叔叔还在抢救呢,这种怎么听都有点不吉利的话,我劝你还是都先咽回去吧。”翟一文无论说什么都透着股心情不好似的尖锐,“就像我之前说的,因为停职,我暂时不方便回局里打听消息,你要是还指着我帮点忙,就少说点废话。” “可我也不知道什么啊!”陆传旭哑着嗓子喊了一句,“只是在爸爸的同事过来通知我们的时候,提过一点点。之前爸爸好像正在和下属一起执行一个寻人的任务似乎和一个没有正式登过记的外来人员有关系?总之并不是一个听起来很危险的任务,但结果是,那位下属在被找到的时候就已经而爸爸,他也” “行了,知道了。”翟一文手指活动得飞快,试着给元岁发了条讯息,不太意外地也在屏幕上看到了“发送失败”四个大字,“有没有更具体的说法?现在可以确认作案的人就是那个在逃的外来人员吗?” “应该还无法确认,出事地点是在一个闲置了很久的家具仓库里,周围连个监控都没有。”陆传旭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目前好像还没有确定嫌疑人,妈妈,你那儿有新的消息吗?” 身材娇小的女人似乎并没有听到似的,不停地用手指上下搅动着衣角,直到陆传旭又提高音量叫了她两声,她才受惊一般飞快抬起头来。 “一文,是你呀。”仿佛这才看清来人,女人的声音轻的如同梦呓一般,“你说,我怎么会又碰上这种事情呢?” 因为这个牵扯复杂的问题而稍微怔忪了一下,翟一文还没开口,就听见女人居然咯咯地笑了两声:“也许这就是报应,对不对?” “作为这个家里年龄第二大的成年人,还请你稍微考虑一下身边孩子的感受,别挑这种关头说出丧气话。”翟一文板着脸,“算了,既然元岁确实不在,我就先不跟你俩浪费时间了。最后,还是希望陆队长能够挺过这一关。” 眼看着这位来去都匆匆忙忙的熟人,陆传旭抽了抽鼻子,忍不住嘟囔道:“多少年了,还是一句好话都不会说。” 或许是因为心情不佳而使表情看上去更加阴郁,翟一文双手插兜走在街上,几乎所有人都会识相地主动避让。 最近诸事不顺,连带自家经营的小店也生意冷清。翟一文掸了掸门口广告牌上积累的灰尘,正打算掏钥匙开门,却突然感到了一个飞速从背后接近的人。 几乎是瞬间的反应,他先是再自然不过地活动了下脖子,随后猛地转身,直接顺势旋转一圈,将这位可疑人物直接按在了墙上。 “怎么是你?”外表看上去就足够有书呆子气的业双双身上也有股不明显的油墨味道,翟一文皱着眉头松手,接连发问到,“你跟着我干什么?” “我咳咳。”后脑勺结结实实地磕了一下,业双双觉得眼前有些发花,喘着气儿缓了一会儿才略委屈得揉揉脑袋,含糊地回答到,“我我有事儿找你。” “有事儿?找我?”翟一文满脸外露的揶揄,“行啊,您直接说,找我什么事儿啊?总不能是来关心一下我这位在家待业人士日子过得怎么样吧?” “不,我”被眼前这位习惯性凶巴巴到几乎不会正常说话的年轻人吓得后退一步,自认为读书万卷而有点口才业双双结巴起来,“关于这件事,我真的很抱歉,我没想到你c你和同事的关系” “那么差?”翟一文直接替她把话说完,接着好整以暇地靠在广告牌上,又见对方瑟缩着没了反应,一昂下巴,催促到,“接着说啊,我这不是听着呢嘛。” 深吸一口气。业双双终于找回了一点点说话的勇气,几乎不带停顿地说:“我也是刚刚听说你们警局内有人出了事儿而且作案的人好像和船外来的人有关,所以我在想这个‘船外的人’是不是我知道的那个,如果确实和她有关的话那么作为不小心放她走的人我觉得自己有义务承担起责任” “停,停。”翟一文歪着脑袋比了个“暂停”的手势,“你是怎么知道这事儿的?消息传的这么快?” “你您平时不听新闻的么?”业双双被他问得愣了一下,随后侧着身子,指了指不远处滚动着“疑似危险外来人员入侵,多名警察接连殉职,普通民众的安全应该如何得到保障”的大屏幕。 一 “也没提什么特别要紧的事情”被突如其来的提问打断了思路,元岁特别认真地回忆了一会儿,才回答到,“就是提到了姜医生已经过世的姐姐,好像也是越哥以前的师父这件事儿。您明白的,女生对这种八卦一般都有点天生的敏感,所以我们” “闵舒也听到了这些,对么?”罕见地再次打断了别人,凌夙诚追问到。 “应该是吧。汤姐姐说的话,他好像听得都挺认真的。”眼神略微暗了暗,元岁打量着明显是在思考问题的凌夙诚,“怎么了老大,有什么问题吗?” “闵舒在死之前,留下过几句断断续续的话。”凌夙诚若有所思地蹙着某头,声音极低,“因为信息破碎,又一直缺少解读方向的提示,我以前从没这么联系过。巧合的是,闵舒曾经明确的提到过‘师父’两个字,我之前也反复考虑过这个指代对象到底是谁,如果他恰好在不久前听过你们的交流,或许” “可是越哥的师父,不是早就”元岁努力跟上他发散的思路,斟酌着提出质疑,“您会不会想的太多了?我觉得这种联系似乎也太跳跃了一点虽然听您这么说起来,我暂时也想不出更靠谱的思考方向就是了。” “不,不对。”凌夙诚摇了摇头,“仔细想想韩越以前和我说过的一些事,他的师父会因为太过张扬的个性和一次失败的任务便从此告别军队,原本就是一件有些奇怪的事情。就算是受伤也不至于况且军队作为顶尖天赋者的聚集地,内部有个性的人向来不在少数为什么她会就此‘赋闲’,但又同时担任了韩越的老师?” “老c老大?”元岁瞥了一眼屏幕上的“信息接收中”,在一旁小心翼翼地举手,“我听的版本肯定没有您这个可以直接问当事人的细致,您能不能稍微解释一下?” “总之,回去之后,或许我们应该试着往这个方向调查一下。” “行啊,既然您觉得有问题的话——诶诶诶!”元岁突然小声叫了起来。 “怎么了?” “您父亲直接发给我的消息。”元岁抬起手腕,示意凌夙诚一起看,“送咱们过来的那几个飞行员出事儿了除了事实证明确实是特别好运的副驾驶,剩下几个,全部遇难。”她的语气也认真起来,“难怪连我俩的照片都暴露了,像是确实有人明摆着对咱们有点意见。您的父亲提醒咱们小心,并且明天凌晨三点就会提前派另一架飞机来接我们回去” “是今天凌晨。”凌夙诚提醒到,“昨天下午发送的消息,我们还剩两小时四十八分钟来赶回预定地点。” “啊,对哦。”元岁哀怨地叹了口气,“还以为能歇一会儿呢,结果又要跟着您长跑了。” “嗯等一下。”一直盯着屏幕的凌夙诚很反常地露出了过于诧异的表情,“你看看这个。” “怎么啦?”元岁凑了过去,只看见前仆后继地信息不断涌进了小小的屏幕之中。刷新之快,如果是在使用纸张写信的过去,她很有可能会被直接淹没。 几乎怀疑id中了什么奇奇怪怪的病毒,元岁手忙脚乱地在屏幕上点了一会儿,最终首先弹出的是一封来自备注为“黄毛弟弟”的讯息。 里面只有短短的十个字。 “你在哪儿呢?爸爸出事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二章 杂音 小÷说c网 】,♂小÷说c网 】, “你们都在做什么?”嗓门响亮的周天咏人未到声先至,三秒之后,门上写着“盘古有声刊物”的办公室大门被大力推开,门板在墙壁上磕出了响亮的一声,“哪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写的新闻?快给老子站出来!” 正挤在办公室里埋头笔耕不辍的年轻人们慌慌张张地接连抬起头来,又互相小心地对视了一会儿,最终谁也没敢在这位来势汹汹的周组长面前自承罪行。 “行,行。”周天咏一手叉腰,另一手在空中摆了摆,“事关重大,我也懒得把时间浪费在你们这群做事儿根本不带脑子的小年轻身上。你们主编呢?所有稿子在发出去之前都需要他提前过目的吧?他在这个岗位干了也快二十年了,怎么,他不知道什么消息能发出去,什么东西只能烂在肚子里吗!” “主c主编他”一阵低声的推诿之后,终于有个看着长得最嫩的年轻女孩儿站了出来,梗着脖子回答到,“他年纪大了,最近身体都不太舒服,这几天都是在家里办公的” “少跟我扯这些,他身体怎么样关我什么事儿?”周天咏用力地瞪着眼,“我只要一句话,这稿子是不是他复核过的?如果是,你们我可以从轻发落,但你们主编怕是要在我们那儿连喝一个月的茶!如果不是,看你们这怂样,也别来蹭水喝了,直接给老子马上改行吧!” “我们收到‘通过’的讯息了,主编应该是看过的。”眼见着到了不得不撇清责任的时候,又有人开了口,这回声音倒是洪亮多了,“我们也是觉得这件事情紧急,所以” “知道了,忙完了再来收拾你们。”周天咏根本懒得听任何解释,凶巴巴地撂下话就飞快离开了。 十五分钟后,主编登记住址门前。少了平日里那个不管是嘴上还是行动上都不会有个歇空时候的翟一文,周天咏难得感受到自己重回团队核心的感觉,打头抬手拍门,结果竟然直接把门给拍开了。 “没关上。”他自言自语似的解释了一句,随后蹲下看了一眼明显状态不对的门锁,瞬间脸色一黑,“不好,是从外面弄开的!” 在身后响起一阵密集的上膛声后,周天咏先是在自己略感不适的腰椎上锤了锤,紧接着飞起一脚,将房门彻底踹开。 数个黑洞洞的枪口与他一起慢慢向里挪动,周天咏努力缩着肚子,费劲地半蹲着前进了一会儿,突然大骂一声。 “他妈的,来迟一步。”沙发上,一具双眼大睁的尸体呆呆地望着天花板,似乎也没有意识到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周天咏走到他跟前,凑近看了看,很缓慢地点了点头,“是他没错。我和他以前打过不少次交道。” “那您说,那稿子该不会是——” “说不定是被拿枪逼着按下‘通过’的,又或者根本就不是他动的手。能直接摸到这里,咱们这回的目标可有点意思。”周天咏烦躁之下一抓脑门,又扯下了几根原本就比较珍稀的头发,“虽然咱们已经把消息撤了,但是看见的人已经相当不少,再给他们点时间口耳相传一会儿,如果我们不能及时逮到这个杀手,恐怕要出大乱子。” “那周队,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出动所有人手,全力查呗。”周天咏围着沙发上的尸体转了两圈,“先找专业人士来比对一下,确认打死这人的子弹是不是来自陆队长手底下殉职的那名队员的失枪。然后把能用的人都撒开,该调监控的调监控,该走访周边的就去走访周边。咱们船上哪些地方是最能藏得住人的,在场各位都不是刚入行的,应该清楚的很,千万别偷懒。顺便提醒一句,看这动作估计不是个简单的,各位到处转悠的时候,都给我把眼睛睁大点,免得人还没找着,自己先被送去抢救了——我可告诉你们,最近咱们隔壁当兵的那些日子可也不好过,床位都不一定还有咱们的。” 一 眼见着街边摊煎饼的老大爷和熟客交头接耳了一阵,随即急急忙忙地随大流收起摊儿来,翟一文撞开几个在街边聊得唾沫横飞以至阻碍交通的路人,快步上前按下老大爷的肩膀,“怎么,才几点呢,这就收摊啦?别呀,我就惦记着这味儿呢。” “哟,小翟啊。”老大爷眯着眼睛看清了来人的样子,叹着气说,“是呀,对不住了,可能你得过几天再来了。” “过几天?怎么停工这么久?这年不是才过完么。”翟一文努力忽略身后那个甩不掉的影子,明知故问到。 “嗨,你没听说?”老大爷做贼心虚似的左顾右盼,压着声音说,“出大事儿啦!别说是做生意,这几天,哪怕是家里菜吃完了,我也得掂量掂量这把老骨头轻重再上街。你要实在想吃,喏,工具我都收了,饼皮是没法儿摊了,你可以把剩的菜呀葱呀都给带回去,自己烙烙看嘛。” “别,我不爱吃草,您还是自己留着吧。”翟一文脸上很配合的笑了一下,“不过我这几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还真不知道又有什么新消息。出什么事儿了,我也懒得到处问人了,您直接给我说说呗?” “我听说,好像是有个厉害的杀人犯,不知怎么的,流窜到咱们这儿来了,连追捕他的警察都被干掉了好几个呢!” “哦,好几个?这么厉害?”翟一文敷衍的点点头。 或许是这种太过标准的回答让口气跟说书似的老大爷略受打击,他提高了音量,吹着胡子强调到:“千真万确的事情,你可别不相信。连警察都栽在了他手里,何况你我这种小老百姓!你看这天眼见着要黑啦,听我一句劝,早点回家吧。” “有道理。”注意到身后的业双双跃跃欲试想要开口接话的样子,翟一文挑了挑眉,顺水推舟地退后一步,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对老大爷说,“听见没,小姑娘家家的,别在这儿凑热闹,快回家去。” “我”突然成为话题中心的业双双迷茫地眨眨眼睛。 “是啊,俗话怎么说的来着‘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老大爷见有人捧场,立刻进入了经验传授者的角色,大有开始长篇大论的趋势,“像你这样的小姑娘家,平常碰到点事儿可能都哆嗦个没完,更别提这一回,嚯,我可听说,警察局那边连当官的都中了招,现在是完全乱了套!等等,你怎么看着有点眼熟?” “哟,您眼神真不错,这位可是咱们船上的一宝,名号响当当的业大小姐,下一任名誉市长。”翟一文再退一步,随时准备着丢掉这个累赘开溜,“那行,你们先聊着,我有事儿先走了。” 仿佛突然被什么大人物屈尊接见似的,老大爷瞬间面露喜色,激动地伸出皱巴巴的手,仿佛是要和眼前这位年轻女孩儿开始畅谈五六十年的蹉跎人生。 翟一文直截了当地忽略了业双双求救一般的眼神,跟着点头摇头地捧哏了几句,很快便抽身离开了。 吃定这种平日里最尊老爱幼不过的女文青一定做不出直接抛下老年人不管来追他的事情,翟一文脸上严肃,脚步却还算轻快悠闲,仿佛和周围急匆匆的人流活在两个世界。 屏幕一亮,他不太意外地看到一条来自周队长的紧急消息。 “刊物主编遇害,人员紧张,速速归队借助工作。” 瞧瞧这人,就连通知他复职也要先特别解释一下,是因为目前缺人手,而不是因为既往不咎。 翟一文嗤笑一声,装作没看见似的在大街上夸张地伸了个懒腰,继续向前迈了几步。 “怎么又是你?”根本用不着回头,听见一阵匆忙脚步声的翟一文捶了锤肩膀,评价到,“跑得还挺快嘛。” 业双双手腕上挂着一袋儿和她形象不太符合的小葱和青菜,此时正弯着腰吃力地喘气,缓了半天后讲究地掏出手帕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说话的语气说不上好:“拖您的福,我把他摊上剩的点原材料都买了,也算是体察民情了。” “这不是挺好的么。”翟一文无所谓地耸耸肩,“所以呢,你还跟着我干嘛?我已经态度良好的诚恳的劝过你赶快回家了,如果你偏不听的话,我只能采取别的手段以阻止你碍事儿了。” “你要去做什么?是不是和这次的案子有关系?” “不然呢?你以为我每天都和你一样,没事儿就到处瞎管闲事吗?” “我”这话踩住了她的痛脚,业双双瞬间红了眼睛,清了清嗓子低声说到,“对不起,我为之前的一些事情真诚的向你道歉,或许你对我很多不太客气的评价确实是对的,我总之,我应该为自己闯下的大祸负责。” “我很欣赏你这种敢于承认错误的品性,但你确实没什么需要和我道歉的,毕竟我不在倒霉死的那些人之中嘛。”半句好话之后,翟一文又言辞锋利起来,一点也没有就着台阶缓和关系的意思,“另外呢,希望你能够如你自己的话所说,对自己的能力有进一步清醒的认识。你目前不但完全帮不上我的忙,而且还会给我添乱。如果你真的心里有一点点歉疚的话,那就听话,喏,菜不错嘛,回去趁新鲜炒了吃吧。” “可是我” “没什么可是的。”翟一文皮笑肉不笑,“想拖累我是没什么可能的,要不你又去找周队长试试?” 被噎的几乎呼吸一滞,业双双用力揉了揉眼睛,憋着眼泪跑掉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三章 一线 小÷说c网 】,♂小÷说c网 】, “在吗?”孔仲思在门口站定,原地安静等待了一会儿之后,低头摸出了钥匙。 打开玄关的灯,地面上的两只卡通图案的拖鞋相隔起码有三米远,想来这人出门时必然是兴高采烈。孔仲思很轻地笑了笑,将公文包暂时放在了鞋柜顶上。 晚上七点,天已经完全黑了。不想连着开一串灯,孔仲思一步一步地走进昏暗的厨房,拉开冰箱的柜门。 只剩下两根看着蔫蔫的青菜。孔仲思微微弯着腰,仔细扒拉了一会儿,除了从角落里又找到两个漏网的小番茄,再也没能找到别的能吃的东西。 id屏幕上的信息还在滚动不停。他烦恼地又翻了一遍调料台,最终只摸出一块儿冰糖放在嘴里。 时间不够,看来这晚饭是来不及吃了。孔仲思拉开花纹过于可爱的窗帘,一只手按上正自动散发着柔和光线的墙壁。 走廊内传来一阵咯噔咯噔的清脆脚步声,显然是一位穿着高跟鞋的女士正带着不错的心情满载而归。孔仲思侧过身体,温和地笑着看向拎着大包小包进门的妻子。 “回来啦?比我想的还要早一点。”已经三十出头的女人眉眼间仍有一股落后于时光的年轻俏丽,“恭喜,从今晚开始,你终于可以渡过一个难得的假期啦。饿了么?别急,我这儿全是吃的呢,很快就开火。” 循序打开餐厅c客厅和厨房的所有灯光,房间里很快变得明亮又温暖起来。悬挂的风铃被快步经过的女主人顺手轻轻拨动,发出了悦耳的响声。 “心情不错?”孔仲思暂时按下屏幕上的静音键,也跟着她走进厨房。 “嗯,你看!”女人炫耀似的将一袋儿新鲜的油桃放在了垒成一座小金字塔的蔬菜顶端,“怎么样?这可是稀罕的东西!我眼睁睁看着超市的阿姨偷偷摸摸扛了个小箱子过来,就觉得今天肯定有口福啦!为了成功抢到一点,我可是像个傻子一样在一旁一动不动地盯着,然后呢,她拿出来一个,我就捡一个到篮子里。直到后来,这桃子被越来越多的人发现了,我才在所有人警告的视线中趁乱溜掉的。” “真是辛苦你了。”孔仲思看着她弯弯的眼睛,后知后觉似的笑开了一点,但很快又不得不说出这个扫兴的问题,“渺渺,你有买面包一类的东西吗?” “怎么,这么饿?这就等不及啦?”女人一边手忙脚乱地收拾,一边嗔怪似的说,“那可不行!你太太我好不容易有机会在你这位大忙人面前施展厨艺,为了今晚菜品的销路,先忍忍吧。你要实在饿的厉害,啃个桃子倒是可以,喏,那儿呢,自己洗洗吧。” “渺渺。”孔仲思又叫了一声,这回语气中稍微有了些无奈和歉意,“对不起,我又得加班了,马上就走。” “啊?”被称作“渺渺”的女人笑容凝固在脸上,略显慌张地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上的水珠,“不是说好可以休息几天的么?等等,马上就走?” “嗯,对不起。”孔仲思重复了一遍,“好像是船内发生了什么性质恶劣的连续杀人事件,警察那边有一位队长也身负重伤,正在抢救,目前实在是忙不过来。我作为一组组长,没有在这个关头坐视不管的道理。我得去主持一个会议。” “知道了。”长长的睫毛似乎被雨水浸润,女人顿了一小会儿,随即认命似的带着低落的情绪,上下翻找了一会儿,抽出一袋儿切片吐司,“这儿呢,拿去吧。” 孔仲思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突然伸出手来,将她结结实实地抱在了怀里,认真地说:“我会尽快解决这一切的放心,相信我。” “哎,什么时候还学会这一招了。”女人勉强地笑了一下,随即啰嗦起来,“在外面吃东西,记得要注意干净,要是实在不方便洗手,就吃快一点,再把拿的位置丢掉——知道么?别傻乎乎地盯着我看呀。要再让我知道你刚刚跟人拼完命,就直接摸出一块儿饼干开始嚼吧,就罚你扫一周的地。” “又是谁跟你告的秘?小曹还是小倪?”孔仲思佯装板起脸来,“明明是跟在我手底下做事儿的,一个个的,全向着你。” “哼,活该,谁让你天天让他们跟着你加班?我这个当嫂子的至少知道送点饭给他们。”渺渺笑得真切了一些,又叮嘱道,“听话,面包只是给你垫肚子的。会一开完了,自己去吃点好的,就算再晚,也要回家,别又睡在办公室里,知道吗?” “行行行,放心。”孔仲思在她的头上轻轻揉了一把,“你算是运气好,我听说外边有些地方可乱起来了。少出门,自己小心,有什么事儿给我打电话。” 对着穿衣镜重新打好领带,孔仲思感受到了身后的目光,又侧身点了点头,匆匆忙忙地离开了。 或许是因为多少闻到了风声,以往多少有几个人闲聊的片区大厅内静悄悄的。直到一阵听着就让人喉头发痒的咳嗽声从另一条相连的走廊中传了出来,孔仲思才暂时停下脚步。 虽然这么形容好像有点奇怪,不过这种咳嗽的方式倒是非常耳熟。 没过一会儿,正叼着根烟的许择远冒出了头,看清相隔不远的人之后也愣了一下,接着用那破锣嗓子使劲“哟”了一声,然后说到:“孔组长?这还真是巧了,不是轮到你放假么?” “事情你大概都听说过,我去警局那边帮个小忙。”孔仲思打量了一会儿他的样子,“说到这里,这会儿是你值班吧?你又怎么会在这里?” “我——”许择远猛抽了一口,随即把自己呛得接连咳嗽几声,断断续续地解释到,“对c对不住,咳,那个,肚子不舒服” 这个理由真是蹩脚的可以。深知这人只是平日里看着有些莽夫气概,实则在工作中相当难缠,孔仲思知趣地没有深究,只点着头说:“平时在外边吃东西要注意卫生,我刚刚才被你嫂子说过。” “说的对,说的对呀。”许择远附和了两声,“那个,要是你忙的话,就先走?” “嗯,夙诚也还没回来,军队这头的事情就先交给你了。”时间紧迫,对方糊弄的意思溢于言表,孔仲思往前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一眼。 许择远依旧站在原地,两根手指夹着烟,被一片浑浊的白雾掩盖住了表情,但依稀还是看着自己所在的方向。 一 收回差点栽进字典厚的图纸的脑袋,业双双猛灌一口咖啡,用指腹轻轻按压着太阳穴。 作为“盘古号”建造之初最主要的出资人,船体的第一版设计图至今仍被保管在她家的图书室里。虽然几十年过去,部分功能区早已被重新划定。但是不管怎么说,对着这样详细的参考资料来划定可疑区间,都比凭感觉瞎找要有效率多了。 ——如果忽略这本图纸超过五百页的话。 不行,快加油动动脑子。她干脆靠着椅背,闭上眼睛冥想起来。 总的来说,除了用途特殊的和过于靠近居住区的位置,船内全高清监控覆盖。除了她之外,警察现在一定正不敢眨眼地盯着数千台机器传来的画面,而直到现在这个逃窜的杀手也没有被抓住,说明这人对船内的布置应该有一定了解。 有一定的了解?想到这儿的业双双一愣,这人不是从外面来的么? 等等,等等,先别卡在这里。最容易想到的那些地方,一定也已经有无数人早就开始了搜查。业双双努力回忆着那名疑似杀手的少女的外貌,很快便沮丧的意识到,除了对她的瘦弱记忆犹新以外,自己并不能在脑海中勾勒这名少女的长相。别说是提供更多方便抓捕的细节,就连脸冲着脸,她也不一定还能把少女认出来。 全无形象的抓耳挠腮了一会儿,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尝试向着书上里描绘的那样,换位思考。 如果她是一位来到陌生环境,进行连续作案的杀人犯,会怎么选择自己的藏身地点呢? 如果那人确实在船上有同伙的话,会不会前去投靠? 不会,两人同行,更加难以自由出入监控的那些死角,暴露的风险会加大。 如果那人艺高人胆大,采取更加极端的行为,比如在这段暂时消失的时间里接连绑架民众,以此要求警察让她安全脱身? 不会,活人可比死人难控制多了,尤其是在这个所有人都多少有点奇怪的本事的地方,谁也说不清平常看着和和气气的人在生死关头会亮出什么招数。 那么还有哪些因素会影响自己的选择呢? 船内的不少地方,设计图是不对外公开的,所以过于偏僻的地方,除非专业人员带路,否则还真是想去都去不了。 距离下一位预定受害者的距离?越近的话,原理上来讲,应该方便更动手吧? 似乎抓到一点什么头绪,业双双刚刚觉得精神一震,很多问题便接踵而来。 怎么才能确定杀手的下一个目标?杀手究竟是随机选择受害者,还是抱着某种目的过来的? 头顶的灯光闪烁了一下,业双双不太舒服地捂了捂眼睛。 灯光穿过指缝,她呆滞了一会儿,突然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四章 吊桥 小÷说c网 】,♂小÷说c网 】, 凌晨一点,公园正南面的角落。 业双双一手捏着一个光线昏暗的电筒,不住地打着哈欠,在看似坚不可摧的合金外墙上摸索着。 如果她拿着的是个亮度更高的照明工具,搜索或许会更顺利一些。可惜如果这样做的话,估计要不了多久,三楼医院里的值班的医生,分别各占四楼一侧的警察和军人们,都能从窗户里探出头来,看看是哪个胆大包天的人夜闯“英灵殿”。 公园正南角,通常整艘船上光线最好的位置,无数为了“盘古”而逝去的灵魂的长眠之所。 金属的触感沁凉,能够被照亮的小小范围之外,是像海一样深不见底的黑暗。业双双心里一横,将电筒叼在嘴里,两手尽可能展开,用一个略蠢的姿势,成功扩大了同时搜索的范围。 右手食指突然感应到了一个不平常的凹陷,让犯困的大脑精神一震。业双双先是傻乎乎地将脸凑了过去,随后揉了揉自己酸痛的下巴,将电筒重新捏回手里。 细小的锁眼隐藏在缝隙之间,四季均被树荫遮盖。业双双摸了摸周围剐蹭的痕迹,既觉得松了口气,又觉得更加紧张起来。 真的有人从这里进去过,居然被她蒙中了。 出于安全考虑,夜晚的公园从来不对任何人开放。因为一旦入夜,即使是经过技术处理,这附近的所有监控的摄影质量也会急剧下降,加上各式各样的植物遮挡,会形成许多监控的“死角”。 为了弥补这个设计上的缺陷,“清场”成为了分管这个区域的警察每天必须完成的重要工作,且在多数人的认知里,公园的门只有一个。 掏出刚刚从父亲抽屉里顺出来的钥匙,业双双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手居然抖得几次都不能成功对准锁眼。 是了。她已经把该做的都做了,接下来的冒险已经不应该属于她。业双双深吸一口气,首先拨通了警局值班室的号码。 占线。也是,估计这批人现在正忙的连想上洗手间都得先写个申请。 连续拨通了几次,都以同样的理由宣告失败。即使一向神经大条,业双双也稍微觉得有些不对劲,仔细考虑了一会儿,又拨给了那位三队的周队长。 通倒是通了,眼巴巴地等了一会儿,甜美而机械的女声从耳机里传来。 “对不起,该用户未接听,如果需要,请在按键声后留言”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犹豫再三,业双双的目光在“片区内民警联络方式”中依次扫过,最终还是无法控制地拨通了那个最眼熟的人的号码。 微微亮起的屏幕显示:正向“翟一文警官”申请通讯。 对方处于正常通讯环境内,正在接通中。 通讯已中断,对方拒绝了您的通讯请求。 “别啊别在这个时候不接啊。”业双双下意识低声请求道。 急得在原地转了个圈,业双双用力甩了甩脑袋,半蹲下来,将过于拖沓的裤脚卷了起来,接着小心地推开了门。 夜风中有些微的花香。光线所到之处,无数柳枝的阴影静静地匍匐在冰冷的石板之上。业双双的手指轻轻擦过那些或许如雷贯耳,或许素不相识的名字,反而觉得心中勇气骤生。 如果世界上真有鬼魂,恐怕这位杀手就无法从这些英雄的面前通过了吧。 业双双回过头,看向那扇小小的,当初为了方便运进这些高大石块儿而特别开辟的秘密侧门,轻轻的叹气声淹没在虫鸣之中。 脚下隐约碾过了一束意义不言自明的花朵,业双双下意识地躬身道歉,继续缩着脖子向前搜索。 如果她更有经验一些的,或许应该即使意识到,现在丢下光源或许是更安全的做法。但在这样的环境里,业双双却无法自控地将手电筒握得更紧。 正前方渐渐没进黑暗的光束。 曲折道路上偶尔硌脚的小石子。 会让人产生被跟踪的错觉的,自己脚步的回声。 除了自己的小口抽气的声音,她再也感知不到任何其他人类存在于附近的迹象。走出“英灵殿”后,因为远远谈不上可以背下公园的平面结构,业双双只能如同眺望灯塔的水手一般,依靠在不远处的高空亮着灯的医院房间来判断自己现在身处何处。矮小的灌木刮过裸露皮肤的瘙痒让人头皮发麻,她轻轻咬了一口自己的舌头,强迫自己保持镇定。 扑棱翅膀飞过她头顶的鸟儿着实成为了压垮紧绷神经的最后一根稻草,业双双无法控制的全身一抖,手电筒应声跌落,因为磕碰而自动关闭,随后似乎轱辘着滚到了什么地方。 彻底陷入黑暗的业双双心跳如同擂鼓,连叫喊出声的力量也失去了,木偶一般呆滞在原地,过了好一会儿,才像个失去拐杖的盲人似的,缓慢地下腰,趴伏在地面上,毫无方向的四处摸索着。 对自我的厌恶莫名奇妙的上升到了出生以来的峰值,业双双咬着嘴唇,依旧没能抑制打战的牙齿。迟钝的四肢就像是地面一样冰凉,汗水却自在地游走在每一寸皮肤之上。一边暗骂着自己如此鲁莽地就闯了进来,一边又不停在心中反思着,究其根本,并不是自己的这一行动本身出了什么问题,只是因为自己的能力根本无法支撑起自己的想法罢了。 即便是不得不同时回忆起翟一文那张随时都带着冷嘲热讽的脸,她也必须承认,他对自己很多难听的评价,本质上并没有什么错误。 脑子里如同一团乱麻。她并没有注意到渐渐接近身后的黑影。 “现在怎么——”她带着哭腔,只来得及小声自言自语半句,就突然被一只从身后伸出的手捂住了嘴巴,同时用了点力按在了地面上。 剧烈的挣扎来的稍晚一步。身后那人的力气极大,只用两只手便将她所有能用力的关节卡的死死的。极度地惊恐之下,业双双直接猛地后仰,和后面那人的脑门磕出了清脆的一声。 “靠”身后那人低声骂了一句,按在她嘴上的手更用力了,缓了一会儿才愠怒地开口说到,“业大小姐,是我!翟一文!” 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业双双整个人突然脱了力一般,半晌才意识到翟一文已经松开了她,并嫌弃似的退远了好几步。 “真”她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抖出了一种支离破碎的感觉,捂着嘴轻咳了两声,才哑着嗓子问到,“真的是你?” “不然呢?如果是那个正在这里游荡的杀手的话,你觉得现在的自己还有命结巴吗?”翟一文的回答个人特色十足。 “你怎么在这儿?” “这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吧?我大老远就看见你一个人傻了吧唧地拿着电筒四处照,怎么,嫌自己命长了?” “我”业双双接不下去了,只能扯开话题,问出了更蠢的一句话,“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然后暴露自己的位置,成为下一个受害者吗?”翟一文的口气充满了“孺子不可教也”的感觉,“一般来说,如果对方直接挂掉电话的话,都会默认为是正在做不方便的事情吧?您连这点常识都没有吗?还是因为之前没人敢挂你电话?” “我”同一天里,业双双在这个人面前第二次双眼噙泪,“现在不是急着数落我的时候吧?你找到那个人了吗?现在我们怎么办?” “托你的福,跟丢了。”翟一文似乎是耸了耸肩,接着语气突然严肃起来,“你是怎么进来的?” “啊?从南边的侧门过来的,我家里有钥匙” “这钥匙一共有多少把?”翟一文追问到。 “嗯?我不知道我手里这把是应该是最初的一把,其他的都是复制得来的备用品”业双双完全跟不上这人的思路,“你什么意思?” “作为管这片的条子,我知道这儿有门,但我没钥匙。”在业双双看不清的黑暗中,翟一文罕见的满脸认真,“但是那个杀人犯是正常开门进去的。” “你怎么知道?你看着她进去的?”业双双提出质疑,“那你应该在外面就努力抓住她啊,放进来真的很不好找” “废话,我是进来之后才看见那家伙的。”翟一文没好气的回答,“至于为什么我知道因为我撬锁的时候,门还是好好的。” “是你撬的锁?” “这不是重点,不要那么惊诧的样子。当警察就是要什么都会嘛,何况这是个实用技能,我还专门跟几个惯偷交流过”意识到有点跑偏,翟一文半途打住,“总之这事儿有那么点意思。” “好吧。那么还是同样的问题,我们现在怎么办?” “我们?不,你现在就给我回去。”翟一文的语气凶巴巴的,“我的天赋就是找人,这事儿用不着你上心。之前警局的几个电话都打不通,我这儿也不方便一直拨号,你真闲的发慌,现在可以掉头去通知他们一声。” “可是”业双双回头看了一眼。她对自己是否能安全的原路返回其实不是很有信心。 “好了,就这样吧,我走了。命是个人的,你自己上点心。”翟一文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很快就跑得没影儿了。 把所有的胆怯和恐惧吞回肚子里,业双双最终还是没有打扰这位忙于工作的毒舌警官,带着一点数不出口的委屈原地踱步了一会儿,认命地掉头。 肩膀又被从背后拍了一下。这回她是结结实实给吓得跳了起来。 “所以到底我要怎么做才不会让你露出好像见鬼了似的反应啊。”翟一文的声音再次响起。 “呃又是你?”咬到舌头的业双双吐字不太清晰,“怎么c怎么又回来了?” “算了,仔细想了想,你还是跟着我吧。”翟一文根本没给她说“不”的机会,直接拽着她的手腕开始往前走,“你看起来太容易被弄死了,我怕事后担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五章 赤色 小÷说c网 】,♂小÷说c网 】, 将屏幕亮度调到最暗,业双双对着屏幕戳了好一阵,又用胳膊肘在翟一文的背后轻轻推了一下。 “她就在这附近吗?” 借着这黑暗中的一点点光亮,她大致感受到翟一文刚刚似乎是回头瞪了她一眼,然后以一个非常敷衍的速度回复了两个字。 “废话。” 想了想,翟一文又忍不住打字补充道。 “我明明就在你跟前,你不觉得这种面对面打字的感觉很蠢很奇怪吗?” “是你说对方能力出众,我们尽量不要出声的啊。”业双双心说我是在竭尽全力地配合你好吗。 翟一文按键的动作明显停顿了一下,半晌之后才又回应到:“那你是觉得我还应该夸夸你?” “那现在我们怎么办?”业双双继续打字。 “你是只会问这一个问题吗?” “我”想要和这个人心平气和的正常交流真是非常困难,业双双略窘迫地腹诽。她左右环顾了一会儿,重新提问,“你觉不觉得好像我们越来越接近公园的中心,离医院的方向越来越近了?” “哦,你发现的真快。” 看清这行字的业双双简直觉得眼前一黑。她一直自认为脾气和修养都不错,但是碰上翟一文这种人,还是得随时小心不被气的吐血。 “既然我们已经快追到她了,那现在”业双双默默省略掉“怎么办”三个字,决定化被动为主动,先问出最关键的问题,“你有把握能够控制住她吗?” “控制?不不不。对手可是比陆队长开枪还快的家伙,我对自己没有那么强的自信。真要有个万一,你得指望是我先弄死她,而不是反过来。” “我听说会被分配到警局的人,都是在军校的时候成绩比较一般的。” “你的知识面广度不错,不过我可以为你再扩充一下——也有成绩还行,但是因为违反了纪律而被记过的。” “你违反过什么纪律?” “我的业大小姐啊,感觉你现在还蛮悠闲的嘛。你知道我们现在肩上的担子有多重么?”翟一文打字的速度不比他说话慢,“就目前来看,这个来路不明的杀手貌似是有计划地朝着医院的方向走。照这个进度下去,她要是体能稍微好一点,很快就能顺着墙壁往楼上爬,那么二楼以上的所有地方,她都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过去了。我没有能够拦下她的把握,也摸不准究竟能够向谁求援。” “不能向你的老同事们求助吗?” “很明显,这次的事情,我们的队伍里一定有个内鬼在旁协助。不然一个单打独斗的外地人怎么可能把我们溜得团团转?”翟一文回复,“更何况,我有一种预感在面对这个人的时候,人多不一定是优势。” 没等业双双酝酿出回话,一条以最大字号标红的重要信息占据了屏幕。 “亲爱的市民朋友们,我们已获知一至五层通讯频道出现疑似占线的故障问题,正在加紧修复中,请各位酌情减少外出,避免与家人朋友失去联系。” “警局电话打不通果然不是巧合。”业双双点击红叉,正要继续打字,手却突然被转过身来的翟一文按住了。 “在这儿别动。”翟一文把她往灌木丛中推了一点,压着声音说,“自己躲好。我的手枪加装了消音器,未必能够起到示警的作用。如果我要是不成了,你就找机会试试朝着二楼那边大喊大叫吧,万一有人反应的快点,你说不定还有救。” “什么意思——”手很快被松开。骤然亮起的光束中,业双双眯着眼睛看着翟一文慢慢直起身体,用她刚刚掉在地上的电筒对准了不远处的瘦小身影。 少女也正用一手捂着眼睛,身后黑色的影子比一旁的白桦树来的还要窄。 “也不怪我的同事们开始对你一点警惕性都没有。”安静的环境里,翟一文的声音尤其响亮,“要不是一路追着你到这里,我也不会确定的。” 枪响几乎是在他这句唯一的废话结束之后便同时响起。翟一文微微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奇迹般避开了子弹,并瞬间移动到他眼前的瘦弱少女朝他一刀刺下! 学校里锻炼出的基本功救了他一命,翟一文一向保持着在一枪后立刻开始寻找新的掩体以避免被对手回击的好习惯。 刀刃贴着他的肩膀砍了过去,血液瞬间浸透了一侧的衣领,疼痛甚至在他开第二枪之后才汹涌而至。 朝着业双双所在位置的反方向不断后撤,翟一文眼睁睁的看着少女在他的面前消失,紧接着后背受到重击。 这位杀手姑娘的天赋怕是有点不对头。 电筒落地,光线再次熄灭。翟一文重咳一声,佯装旋身,随即突然卧倒,趁着黑暗顺势在地上连滚几圈。 果不其然,他隐隐感知到少女的轮廓,抬手对准的正是他刚刚所在的位置。 他的优势或许只存在于这一瞬间。没有丝毫的犹豫,翟一文对着少女所在的位置连续开枪。 火花跳动。伤在右肩的翟一文暂时换用左手持枪。 少女依旧没有被击中,倒是子弹很快就要宣告耗尽。翟一文竭尽全力感知着这位女杀手不可思议的移动路线,灵机一动地脚尖点地,试着打出了一首歌的拍子。 他才在心中哼完半个小节,瘦的皮包骨头的少女已经面无表情地来到了他的面前。 抬手格住这个飞踢,翟一文任凭手枪脱手,翻腕猛地拽住少女几乎能直接摸到骨头的脚踝,腰间发力,想要将她狠狠地甩出去。 有一个比眨眼还快的瞬间的失神,翟一文只觉得腹部一痛,同时听见业双双似乎是大叫了一声。他后退了两步勉强稳住重心,才意识到少女居然已经在不知什么时候挣脱了他,此时正全力奔向那个完全不会见机行事的大小姐藏身的灌丛。 “大半夜的,还在医院附近,是谁在吵啊?”已经有疑似凶巴巴小护士模样的白色身影从二楼的窗户探出头来。翟一文深吸一口气,一边放出最大音量大喊一声“救命啊!杀人犯!”一边捡起手电筒咬着牙向前狂奔。 或许这会儿确实是睡觉的好时候,不过至少警局的各位值班人员应该是不会玩忽职守的。他竭尽全力将手电筒投掷出了一个完美的弧线,终于实实在在地砸中了少女的后背。 正在扎人的灌丛中缩成一团的业双双看着眼前不断放大的黑影动作一滞,在心中第二次唾弃自己的同时抓起一把石块儿,直起身体打算做出最后一搏,却突然被另外一个不要命似的飞扑过来的影子按倒在地。 “咳,吓我一跳。”起身失败的翟一文再次栽倒在还没反应过来的业双双身上,吐出一口嗓子眼里带着腥味的唾沫,一只手按着自己的腹部,口气依旧挑衅,只是说话的声音有些发抖,“我还以为真能碰上一个自带位移技能的‘天赋者’呢。” 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很快围拢过来,翟一文依靠想象那群平日里办事儿说不上有多积极的同事们是怎么笨拙地翻过窗台,再从三楼浩浩荡荡地跳下的姿势来保持意识清醒,用尽仅剩的力气,又哑着嗓子阴阳怪气的表扬了一句:“影响身边人的体感时间?厉害啊。” 在数道随着持有者迈动步伐而摇晃的白光聚集的中心,刚刚用力拔出刀刃的少女皱着眉头闭了闭眼睛,用原本就谈不上干净的袖口擦了擦脸上的血迹。 “翟警官!翟警官!”勉强适应光线之后,业双双终于看清浑身是血的翟一文,破着音大声叫喊了起来。 “痛别晃,没死呢还,除非你想恩将仇报。”翟一文戒备的目光始终没有从少女的身上移开,喘着气儿严肃地说,“不过我们也确实还没有脱险,你得提醒——” 在数个黑压压的枪口之下,少女淡然的表情突然破碎了,脸上居然流露出一种与年龄相符的委屈。她在眼前外表看上去远比她强壮的大人们一浪高过一浪的叫骂声中,配合的松开手,让沾血的刀刃掉在了地面上。 周天咏气喘吁吁地扒拉开几个挡在前面的手下,表情复杂地偏头瞥了翟一文一眼,对着耳麦大声说到:“白队长,对,我们已经在公园里控制住了流窜的杀手,正要” “快跑!”翟一文嘶哑的咆哮吓得他颇有分量的肚腩一抖。 下一个瞬间,周天咏看见了少女放大的脸,正对着他浅浅微笑。 站在他侧后方的跟班突然发现手中的枪支已经离手,反应过来的时候,只感受到有温热的液体溅到了他的脸上。 周天咏愣愣地低下头,看着自己洗得白白净净的衬衣的正中渐渐绽放出一朵艳丽的花。 “不要妄想打中她!把枪丢远!散开!”翟一文太阳穴青筋暴起,挣扎着站了起来。 他的提醒稍晚了一步。很快,又一名年轻警察惊诧的发现,自己原本一丝不苟地瞄着这位貌不惊人的杀手的枪口,不知何时转向了身边的同伴。 “全部散开!”孔仲思狂奔而来,却只能眼睁睁得看着这面由和自己关系说不上好的同行用身体所组成的人墙,像是多米诺骨牌似的被一点点推倒。 流弹擦着他的脸飞了过去,孔仲思与这位其貌不扬的杀手在一片混乱中短暂对视,然后在一阵头皮发麻中眼睁睁看着她小动物似的滚进灌丛之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六章 流影 小÷说c网 】,♂小÷说c网 】, “紧急通知,紧急通知,由于突发特殊情况,一层以上的所有电梯都将暂时停止运营,给诸位居民造成出行上的不便之处,还请各位谅解。” “补充通知。安全起见,建议目前正身处于一层以上的所有居民暂时放弃所有的出行计划,就近进入房屋内部并确认门窗保持上锁状态。如果您所在的位置因为电梯的停止运营而暂时不方便回家,可就近寻求公共单位援助,服从统一安排。” “请各位居民保持镇定,不要惊慌。犯人并未流窜到水面以下的区域,船内警方将与军方一起,倾尽全力携手逮捕其归案。” “再次特别提醒,制造并传播谣言,将处以十五天以内的拘留或劳动惩罚;浑水摸鱼制造事端者,将因‘共犯’嫌疑从严惩处。” 标红的通知信息一条接着一条涌进屏幕,姜仲妍用力扯下了口罩,抓着一个抖成筛子的小护士的肩膀摇了摇,沉声道:“冷静点。现在就按照上面的安排,所有人就近进入身边的病房,锁好门窗后超常照料病人。一旦发现什么异状,立刻通过公共频道示警,明白吗?” “姜姜医生。”小护士脸白如纸,声音喑哑得如同重感冒患者,“你,你刚刚看到下面的状况了吗?是不是连那些警察也c也不是那个杀手的对手?她c她是不是已经朝着我们过来了?” “应该不会,最近又没有什么大人物住在咱们这儿,医院不过是收容病人的场所,没什么优先攻击的价值”说到这里,姜仲妍眼睛突然睁大了,风一样地冲向刚刚锁上的办公室大门。 “姜医生?姜医生!别开门!”正坐在门边的c原本保持着半呆滞状态的另一位医生突然尖锐地叫了起来,同时死死地将她按在了墙上,使劲的程度几乎让姜仲妍觉得自己的手腕快要脱臼了。 “放开,放开我!我出去后你们再锁好就行!”情急之下,姜仲妍狠狠踹了这位平日里斯斯文文的同事一脚,乘机脱身去抓门把,“我得去看着那位特殊的病人!” 开门只用了一瞬间。她前脚刚忙不迭地跑走,身后挨了一脚的同事就表情狰狞地爬了起来,关门的力气大得几乎快把门挡砸坏。 “都这个时候了,姜医生可真是”房内有人低声吐出半句话,也不知道是想表达愤恨还是敬意。 转过拐角的时候差点没刹住车,姜仲妍双手在面前的墙壁撑了一把为自己减速,随后接着往预定的方向狂奔不止。 现在的医院内部真是少见的热闹。反复确认门锁发出的机械响动,嘶哑的咒骂声,男女难辨的尖叫哭闹充斥着素白的走廊。姜仲妍的脚下不慎一扭,短时间内却只能咬着牙滑稽地跳着继续前行。 终于来到秦思恩的独立病房门前,她在洁净的白大褂上擦了擦手心的汗水,喘着气压下把手。 “姜医生?”到了这个时候,一直出于一种令人心焦的慢反应状态的秦思恩反而显得可爱起来。认出来人后,她甚至还迷迷蒙蒙地从病床上坐了起来,拍了拍身边的凳子,柔柔地说,“您坐,现在不应该已经很晚了吗?外面为什么那么吵?” “没事,我来陪你一会儿。”背靠反锁上的门深深吐出一口气,姜仲妍用右手感受着胸口擂鼓般的心跳,将目光缓缓投向窗户。 窗帘拉的严严实实,完全看不见外面发生的一切。由于住在这里的人实在是比较特殊,且无法保证少数几个信得过的人能够恰到好处的挤出时间轮班照顾,为了避免精神状态原本就不太稳定的秦思恩发生意外,这里的窗户一般都是锁好的。 ——还是确认一下吧。因为没有多余的杯子,姜仲妍双手抱起开水壶,发力将其平举,很干脆地往嘴里灌了一口解渴,然后在秦思恩混合着惊诧和一丝丝崇敬的目光中一抹嘴巴,缓缓走向窗户所在的方向。 有一股莫名的畏缩涌上心头。姜仲妍咬着嘴唇,隔着窗帘确认了一遍。 嗯,至少确实是关上的,不然应该早就被风吹起来了。她稍微松了口气,一鼓作气地将窗帘分开。 楼下公园里的混乱,从这里隐约可见。医院已经紧急组织了一批最有经验的老医生,在军方人员的护送下紧急前往现场救助。在他们匆匆忙忙的对话之中,姜仲妍隐隐听出事情远比现在通知播报的状况严重得多,甚至又有一位警方的队长已经重伤。 当然,和这位可怕的杀手已经突出重围仍在流窜的可怕消息比起来,这些代表过去式的伤亡数字都已经不算什么了。 姜仲妍垂下头,忽然控制不住情绪的用力在玻璃上锤了一下。 只带来了轻微的震颤而已。船内一切公用设施的质量都是无可挑剔的好,医院安装的玻璃更是能够达到防爆和绝对隔离的程度。就算是整个盘古号都沉进了海里,只要她关好门窗,也不会有一滴海水从外面涌进来。她最终会死于缺氧而不是溺水。 最后一次确认窗户已被锁死,姜仲妍擦着脸上的汗后退一步。 “那个,姜医生?”秦思恩突然在她身后小心翼翼地轻声开口。 “怎么了?”姜仲妍转过头,艰难地露出笑容,“如果你是想吃点东西的话,我很抱歉,可能你必须得忍耐一阵子了。” “不是的”在这种情形之下,秦思恩抬起手指向她的动作显得有些莫名的阴测测,“您仔细看看身后。” 姜仲妍下意识地转过身,突然看见一张瘦骨嶙峋的脸贴在离她不远的玻璃外侧,正转着与身体极不相称的大眼睛,认真地看着她。 几乎令她忘记呼吸的一阵怔忪之后,从未有过的强烈恶寒涌上心头。姜仲妍控制不住地破着音发出一声尖叫,同时跌跌撞撞地后退。 因为一直身处明处,她这才彻底看清黑暗中像是壁虎一样贴在玻璃上的少女。 就外表来看,这位年轻女性看起来与其说是危险,不如说是可怜。调动所有的勇气与她对视之后,姜仲妍看清了她如同树枝一般干枯又细长的手指正努力卡在玻璃与墙面拼接的缝隙之中,以避免这位过于干瘦的主人被夜风刮跑。 可她的眼睛是那么亮,充满了和同龄人并没有什么不同的生动光芒。强烈的恐惧之后,姜仲妍几乎有些迷惑了。 “你——”她刚刚说出一个字便不小心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窗外的少女冲着她一歪头,接着手臂用力,很快便窜上高处。 “对了,通讯,通讯!”姜仲妍急急慌慌地摸出了耳麦,对着公共频道大喊,“报告报告!那个杀手刚刚顺着墙壁爬上三楼了!” 没人搭理她,因为此时公共频道热闹得就像是在吵架。 “听我说!”她又喊破了音,“我刚刚看到那个杀手爬上三楼了!” 三秒之后,吵到一半的公共频道骤然寂静无声。怀疑自己的设备在关键时刻掉了链子,姜仲妍扯着嗓子“喂喂”了几声,接着突然被一个冷冰冰的女声打断: “我已经把这群人的话筒权限暂时禁止了,说说你是在哪里看到的。” “医院的走廊尽头!她垂直上去的!” “那就是选择直接到我们警察的地盘来,真瞧不起人啊。”漂亮的有些锋利的女人靠在椅背上,和站在一旁的副手交换了一下眼神,语气冷淡地说着客套话,“明白了,由衷感谢您提供的线索。” “白队长,那现在我们”身旁副手的表情有些焦虑。 “你把所有人都召集起来了?没有必要。”白纪不紧不慢地站起身来,将累赘的长外套搭在椅背上,“让他们都先往军队的那头撤吧平常只负责接线的那些小姑娘们走在前面。” “是。”副手点了点头,随即拧着眉头追问到,“那么然后呢?我们彻底不阻拦她吗?” “怎么会,我只是不想到了明天,整个警局上上下下就剩我这个光杆司令了而已。”白纪没什么表情看他一眼,补充到,“最危险的工作就交给自命最优秀的人吧,你也可以撤了。” “您什么意思?” “对策组那边目前可用的人手也不多,何况凌组长最信任的人还没有回来,他现在估计也很苦恼吧。”白纪给手枪装弹的动作极其悠闲,但浑身上下散发出的气场却极富攻击性,“影响咱们信号的装置找到了吗?” “还没有,但是” “那么我就暂时不解放公共频道的权限了,里面什么人都有,乱的很。”白纪勾了勾嘴角,眼睛里却一点笑意都没有,“说不定就连配合这位厉害的姑娘的人也在这之中哦。所以在通讯恢复,指令可以小范围下达之前,只能麻烦你马上出去按队依次通知了。” “您不跟我一起走吗?” “她已经杀死三位c重伤四位我的下属了。”将一把断刀别在身后,白纪活动了一下脖子,淡淡地说,“总不能让我就这么算了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七章 捉影 小÷说c网 】,♂小÷说c网 】, 白纪快步逆行于人群中,并不回应任何诧异的目光或是匆忙的问候。在这位素来面容冷淡的队长无声的带头作用下,原本略显慌乱的年轻脸庞们终于勉强重拾镇定,暂时撤退的人流还算是井然有序。 不过白纪知道,如果不能尽快采取有力的行动重挫那位实力强悍的杀手,这种“有序”恐怕不会持续太长时间。即使事件在军方的协助下,最终得到了妥善解决,无论是外界对于警局的信任,还是警局内部的自信,都会受到极大程度的动摇。 况且,军方的多数主力都被四散派往了船外。从之前的交手状态来看,即便是军队内的所谓“顶级精英”们都在这里,恐怕也不敢乐观的宣称可以制服这位天赋超常的外来人员。 “翟一文,对吧?”白纪在女性之中相对低沉的声音回荡在空落落的走廊之中,“最后向你确认一遍,那位杀手拥有的能力,确确实实应该只是‘停止体感时间’,而不是可以真正停止时间吧?” “那是当然。”后续增援过来的同事伤亡实在是过于惨烈,在满地嚎叫的伤者之中,翟一文反而成为了看起来最有精神的。在医疗人员吃紧的状态下,他只能由着表情一直濒临崩溃而下手没个轻重的业双双帮忙按住伤口,疼的一边嘶嘶喘气一边接着回答到,“如果对方是真的可以停止时间,我现在不可能还活着。况且如果我们之中已经有人获得了这种可怕的天赋,那我们还缩在船上干嘛?随随便便都能征服世界了。” “你是怎么发现的?”白纪的提问几乎是陈述口气。 “打个比方,如果她使用能力的时候,我正打算往前一滚。”翟一文又发出了“嘶”的一声,终于不耐烦地用力拍掉了业双双抖个不停的手,就好像肩膀和腹部都在拼命往外冒血的人不是他似的,“那么在我自己感受到的‘瞬间’里,我也似乎是瞬移到了几米之外的位置。也就是说,这段时间内我的身体并没有完全保持静止,而是继续顺从重力倒向了地面,只是我对时间的感觉出现了问题。” “意思是说,在所谓‘被停止’的状态中,其实你的身体还在惯性的作用下继续运动,只是自己感受不到,也无法控制?” “我猜测,那个杀手的天赋其实更类似于暂时麻痹了我们的神经。如果您有闲情逸致试试看调出公园编号第九十八左右机位的监控录像,说不定能在经过仔细技术处理后,看清我刚刚是怎么傻不拉几的在开枪的过程中突然停下的。”翟一文即便是冲着头号大领导,说话的语气也没有尊敬到哪里去,“我也是在那个时候察觉到的。我试着依靠哼着歌打拍子的同时开枪来检查自己的射速,结果发现怎么算都有问题,不是她真的可以躲过子弹,而是我开枪的真实频率太慢。再换句话说,她应该是能影响一定范围内所有人对于时间的感知能力,就像是可以自由穿梭在电影的某一帧里。对她来说,我们的一切反击看起来一定都很喜感吧。” “能确认你所说的‘一定范围’的具体距离吗?” “不能。如果您坚持要去会会她的话,我只能说祝您好运,小心为上。”一只手把满脸呆滞地望向一地血迹的业双双的脸强行掰了回来,翟一文的语气稍微严肃了些,“另外,前车之鉴,一旦有机会不,有把握直接杀死她的时候,绝对不要用一秒的时间来犹豫是否需要活捉或是问话——在我们感受到的‘一秒’内,说不定已经足够她杀死我们十次了。也因此,尽量离她远一点,就我刚刚和她交手的感觉来看,她的这种天赋可以连续维持的时间并不长,她原本从我们手里抢过的子弹也应该已经用完了。拉开反应距离永远是没错的。” “感谢你的建议,不过或许不久之后,你还要对另外一个人更加详细的再重复一次。”白纪瞥了一眼时间,“那么,暂时就到这里。” 走廊尽头装饰着画框的墙壁近在眼前,她看向右侧已经被破坏掉的房门,果决的挂掉了电话。 “还请暂时留步呢。”她缓缓转过身,看向那个已经神不知鬼不觉绕到她身后的身影。 沉默的对视三秒之后,瘦弱的少女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接着用干枯得骇人的手揉了揉眼睛,似乎颇为困倦。 “已经很多年没有人可以把我们逼迫到这种程度了,即便是三年前,我们内部的某人从保管室里分批偷出了库存的所有炸药,然后集中引爆的时候他也没能成功到达这里,直接面对着我们这些自认为足以镇压所有暴徒的精英们。”说话的同时,白纪正用那双轮廓秀气神采却凌厉的眼睛打量着她,“无论你今晚究竟能做到哪一步,载入我们这里薄薄的‘史册’可以说是毋庸置疑了。” 少女还是没有说话,大大的眼睛里既没有流露出任何的嗜血疯狂,也没有犹豫或是软弱,整个人轻松自然地就像是随便散步时路过了这里,好脾气地倾听一位阿姨年纪的中年女性拉扯家常。 “怎么不动手?累了?你应该有一段时间没有休息和进食了。”白纪竟然走近了一步,不带任何温度的目光倾泻在女孩儿身上,“你是不是不会说话?” 这回女孩儿稍微有了点反应。她歪着脑袋冲白纪真切地笑了笑,然后用手指在一旁的墙壁上慢悠悠的勾勒出几个字。 “‘你很漂亮’。”白纪面无表情地念了出来,“谢谢表扬,你站立的姿态也很好。如果不是在这种状况下遇见你,或许我会觉得你是一位节食过度的年轻舞蹈演员。” “曾经是,”少女又写到,“我喜欢漂亮的人,这让我觉得很怀念。” “是吗?但是我很憎恶你。”白纪冷冷地看着她,同时摸出手枪,“我对你作恶的背后隐藏着的悲惨往事不感兴趣。” 微微反光的刀锋由下至上从白纪的眼前划过,眼前的少女以一个奇怪的别扭的动作突然浮空,直至狠狠撞上了天花板。 没有丝毫犹豫,白纪瞄准她的脑袋连开两枪,子弹却毫不意外地都嵌进了天花板里。眼前的少女正咳嗽着从地面上爬起来,再看向她的时候,眼底已经没有了刚才活泼的温度。 “如果影响我对时间的感知的话,那么我的能力也会暂时停止发动的吧?狠狠砸在地面上的感觉是不是不太好?”白纪的声音混合着子弹倾泻带来的响动。 地面留下了一排整齐的弹孔,白纪通过有意识的提前改变重心而后仰倒地,再次躲过迎面而来的攻击。 对重力场的改变才刚刚开始,白纪的动作再次短暂的停滞。少女趁着落地的姿势一滚,双手挥刀斩向白纪的头颅。 连续使用能力带来的强烈恶心感让她的动作稍微一顿,下一个瞬间,原本嵌进天花板中的子弹竟然不可思议地垂直下落,其中一枚正中她的小腿。 受损的喉咙无法通过声音来宣泄痛苦。少女只觉得一阵令人难以忽视的疼痛之后,胸口被人猛踹一脚,接着再次以浮空的姿态撞上身后墙壁上的画框。 “停止三秒左右,然后至少间隔三秒之后才能再次使用,对么?”白纪捡起少女落在地上的刀刃,倒退的同时水平地向前投掷出去,不太意外地发现目标又再次从原地消失,“如果不是拥有这样的能力的话,你的速度实在是太慢了!” 一 将一个小小的金属零件抛上桌,孔仲思略颓然地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哑着嗓子说:“我很抱歉” “就是这个?”仗着向来一个人办公,中年男人裸着上身在地板上做着俯卧撑,说话的声音一点都没抖,“效率不错。” “是手底下的人找到的,在我们和隔壁警局的地界之间。也因为这个‘两不管’的原因,那儿确实有一两个墙角是监控覆盖不到的。”孔仲思用力地搓了把脸,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怎么,凌老大,您这是在临阵磨枪?不过说真的,估计等到我有你这岁数时,可保持不了您这种结实的身材——平日里没少偷偷锻炼吧?我就知道你还是不甘心真的天天坐办公室。” “虽然说现在可能还不够明显,但是再过几年,应该我会比同龄人显得更年轻一些。毕竟”凌培风站起身,回头看了一眼他明显不太对头的脸色,“怎么了?” “白队长不听我们的劝告,非要留下来先和那位杀手过几招试试。”孔仲思将挂在一边的衣服丢给他,“好处是,至少可以在完成您要求的‘清场’之前,先把那位杀手控制在本层楼之内。她要是再往上走,就是军校和一部分宿舍,那问题可严重了。我们的人基本都不在,尤其是您儿子,他要是能早点回来,我现在应该都已经下班了。” “我费了半天口水,又给他提前了一班飞机,他这会儿应该快到了。再说了,儿子不在,不还有我这个爹在吗?我对自己的感觉还是比较良好的。”凌培风灌了一大口茶水,“你又怎么了?说句不好听的,你这位一组组长怎么刚刚也只站在一边看戏啊?虽然我也知道,因为你是我的学生,所以一直和警察那边关系也不好,但是这可不是搞内部斗争的时候吧?” “我——”孔仲思拉出一个长音,接着眼神复杂地笑了笑,“说来惭愧,自从夙诚能够顶上我的工作之后,我觉得自己在久不锻炼的状况下,胆子越来越小了。” “和夙诚有什么关系,你别狡辩。”凌培风翘起小拇指对着他指指点点,“你明明是结婚后开始怂的。也是,惜命本身没什么问题。” “很高兴您没有劈头盖脸的讽刺我,居然要让您亲自上,我挺过意不去的。” “不用客气,算是我对你那点好不容易挤出来却又消失的假期的小补偿吧。”凌培风摆摆手,随即话锋一转,“说起来,许择远呢?这会儿不是该他值班?” “我去找他了,他不在。”孔仲思抬眼,“还有一件怪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八章 血缘 小÷说c网 】,♂小÷说c网 】, 悬挂在天花板上的吊灯灯泡依次爆裂,无数发烫的玻璃碎片雨点般直坠而下,就像是一张带刺的天罗地网。少女匆忙的收回挥刀的手,转而尽力护住自己的脑袋,同时观察女人的动向。 晃了晃因为呼吸困难而有些迷迷蒙蒙的脑袋,几乎使她只能弯腰贴着地面动作的重力场短暂的恢复了正常,抖了抖不再具有过分的杀伤力的玻璃渣,少女缓慢地直起身来。 眼前的漂亮女人被定格在了上弹的瞬间。再也没有逗弄猎物的闲情逸致,少女深吸一口气,喉咙里发出气流摩擦带出的奇怪声响,就像是某种未经驯化的凶猛小兽般再次向前扑去。 刀刃划破皮肤的感觉令她有些微妙的雀跃,细长的刀口从下至上划开了女人的肩膀。 几乎是脸贴脸的距离内,意识恢复正常的白纪冷冷瞥她一眼,突然使出一招缠腕,再以枪托重击少女肘部的关节。 沾血的匕首随着漂浮的少女一起从伤口中抽离出来,被白纪当空劈手夺走,直接扔向了远处。 狠狠撞上了只剩个摇摇欲坠的钢制骨架的吊灯,被迫以倒一个蜷缩着的姿势紧贴天花板的少女咬了咬牙,反手抓住了擦伤手臂的金属装饰物,同时努力调整着自己的姿势。 反复的失重和超重加重了涌上心头的恶心感,无法用声音发泄情绪的少女终于流露出了轻微的焦躁。控制住对手的瞬间,她一蹬墙壁起跳,借着体重将女人按倒之后贴着地面连滚几圈才撞墙停下。没等到她拾起被女人扔进角落中的惯用武器,少女不得不再次抱头翻滚。 擦过手臂的子弹让她原本就称不上干净整洁的衣服变得更加破破烂烂,少女只觉得身体一轻,很快又一次被抛上了天花板。 “你应该庆幸这是在船内。”脑内的阵阵耳鸣使女人的声音听着有些滑稽,“如果是在可以随意破坏建筑的地方,你不会有刺伤我的机会。” 这一次,没有给少女任何喘息的时间,白纪凝神,主动首先将少女“放下”。 砸进地面的瞬间,有一种五脏六腑都移位了的错觉,脸上沾满灰尘和血块的少女只觉得喉头一阵腥甜,张着嘴用力地发出了一点气声。 “如果是放在同样只具备影响精神的天赋者当中,你的运动能力还算是不错的。”白纪上前一步,直接拽起了女孩儿的衣领,将枪口按在她的太阳穴上,眼神看向了最近的一个摄像头,“但是,一旦在我们这样无数次翻滚在生死边缘的老年人面前彻底暴露能力,你的下场,也只能是这样而已。” 白纪的表情镇定如初,就像是从一开始就胜券在握似的。但实际上,她是知道这里刚刚发生的一切都会凭借船内的监控系统很快扩散出去。 肩膀的伤口因为她过大的动作而有些撕裂开来,白纪咬了咬嘴唇。她原本绝不算是擅长言辞的类型,但此时此刻,她明白自己必须铿锵有力的做出表率。 “闹剧结束了。”她轻声说。 监控器突然发出了“滴”的一声。白纪稍微分了下心,只是瞬间,身旁原本已被控制的死死的少女竟然以一个不可思议地下腰,蛇一般绕过她的身侧,一只手拔出了她别在身后的刀。 “白队长,真是危险啊。”悠悠的男声。 白纪惊诧地转身,只看见已经被用力掼在墙上的少女,和满手具是鲜血的凌培风。 徒手将刀掰成了两半,凌培风带着惯常的笑容吹了吹手掌上的伤口,眼神似乎是瞄着白纪的肩膀,又开口问:“没事儿吧?” “你——”白纪皱着眉刚刚吐出一个字,只觉得眼前一闪,远处传来一声巨大的噪音,一扇房门大开,刚刚看上去还奄奄一息的少女已经没了踪影。 “我去追。”她迅速往前一步,却被身旁这位总是令人生厌的对策组组长拦下。 “别,真的不用。”血已经迅速止住了,凌培风轻轻握了握拳,眼里含笑地一点头,“和那些撑得住的小年轻比起来,我俩确实都是老人了。你先去治治伤吧。” “你不去追?”白纪的口气里隐约有些怒意,“你想暂时放走她?” “我不相信,这样一个厉害的人专程来到我们船上,只是为了来警察局大闹一通哦,我没有看不起你们的意思。”凌培风很不严肃地一挑眉,“没事儿,该撵走的新人们都已经撵走了嘛,总得给她一点发挥的余地,也让我们知道知道她究竟是想做什么对不对?” “托你的福,我只知道这个我们好不容易有机会杀死的人,在我的眼皮底下逃跑了。”白纪抱着手靠在墙上,冷冷地抬头看他,“不,仔细说来还真不能怪你,是我在最后关头疏忽了。” “当个头儿很锻炼人,对吧?就连你这样的高岭之花,也不得不下凡来以身作则的鼓励后辈了。”凌培风对着屏幕点了点,“放心,你刚刚的表现已经全程直播过了,反响很好,确实是身体力行地向你的手下和你保护的居民证明了警察的能力,完全没有丢人。连我都忍不住待在办公室里多看了一会儿,顺便帮你在最帅气的时候把镜头切掉了,因此来迟了一点,真不好意思。” “如果你特地来这里就是为了浪费我的时间的话,我是不会因为你帮我挡了一刀而客气一点的。毕竟,您挨这刀需要付出的代价,可比其他人轻多了。” “也别这么说嘛,我毕竟年龄大了,还是会有点痛的。”凌培风踩过满地的玻璃渣子,又“啧”了一声,“天哪,你只要一发动能力,可真是数十年如一日的大场面。这被破坏的东西之后都谁赔啊?说起来,我说夙诚不久之前怎么突然干净利落的直接用这招把对手的家给毁了,原来是遗传呐。佩服,佩服,你在这个岗位还真是屈才了。” 某个名字似乎让眼前的漂亮女人嘴角抿得更紧了,凌培风丝毫不知什么叫做“见好就收”,又接着煽风点火到:“可惜啊。上次那件事而之后,夙诚短期之内的恢复能力,甚至都还不如我了。搞得我最近都不敢再送他去做什么要紧的任务,生怕再给他磕着碰着的,毕竟,我手里能够放心用的人确实是不多了” “他知道你在背后就称呼他为‘能够放心用的人’吗?”白纪的眼底闪过一丝厉色。 “居然说出这种向着他话,你有点变了。”仿佛对方真的讲了什么笑话似的,凌培风笑得更开怀了,“以前你可是会赶紧撇清和他的关系的。” “他已经回来了,对么?你真是培养出了一个很好的处理麻烦事的机器。” “你的消息很灵通。不过论起‘机器’来说,夙诚还差的远了。”凌培风对着眯了眯眼睛,“哟,这个小姑娘还真是厉害啊。她已经突破楼道的两层封锁,还抢了一套咱们的制服,奔上四楼了。” “你为什么总是可以这么轻松的做出这种事情。”白纪猛地上前一步,直直看着男人的眼睛说到,“居然放任她上了四楼,那里可还有不少能力尚在开发中的孩子呢。还有,那些充当你的人肉封锁的家伙们又怎么样了?” “放心吧,还活着呢,我让他们见机行事,不用太拼。至于四楼,该疏散的已经疏散了,我也不觉得那些孩子之中有哪个的价值足够让对手派出这种水平的杀手。”凌培风也毫不相让地上前一步,“我有的时候真是觉得很不甘心,明明你这位母亲,从没有在夙诚身上投入一点点的时间精力,却还是能够无意识的影响到他方方面面,他像你都远胜过像我,真是让人遗憾。” “是吗?那么说句实际上是在自我表扬的话——我真是替他庆幸。”不再把时间浪费在这个人身上,白纪毫不犹豫地扭头。 目送她渐渐走向了更为明亮的地方,凌培风独自站在被破坏的灯底下的阴影里,半晌没头没尾地说:“儿子呀你可真得谢谢我。” 一 “在这种关头,我更不应该离开您,所以”元岁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眼神却有些涣散,语速快得几乎有些少见的吐字不清。 “没事。”凌夙诚低头仔细阅读着孔仲思传来的目前情况简要说明,平淡地说,“人之常情,你先回去吧。” “不行!”元岁飞快地摇着头,似乎还想再挣扎一下,却感觉眼前一闪,自己别在背后的枪已经到了凌夙诚手里。 “来不及准备了,我先借用一下。”凌夙诚面无表情地说,“另外,我不是在和你商量。不要耽搁太久就行。” “行,那我也不多说谢谢这种废话了,反正一直以来都没少受您的照顾。”元岁猛地一鞠躬,差点撞到走廊的墙上,“那我先走了,您自己小心。” “嗯。” 凌夙诚走进电梯的同时别上耳机,一阵略微嘈杂的电流声后,他听见了这次事件中和杀手有过最密切的接触却幸存下来的年轻警察的声音。 “喂?你就是二组的凌组长吧?”对方听起来比他预想中精神要好得多。 “你那边信号不好。”并不介意翟一文不太客气的语气,凌夙诚提醒到。 “哦,可能是因为通讯才刚刚恢复正常不久,同时打电话的人太多了吧。具体的报告你应该已经看到过了吧?还有什么要问我的?” “听说她刚刚乔装潜入了宿舍区,监控视频还在处理中,所以想问问你她有没有什么外貌上的特征。”凌夙诚迈出电梯门,看着一张张年轻的面孔表情各异的结伴涌进这个不大的空间之中。 “特别瘦,眼睛大,别的不知道了。我和她交手的时候,光线挺暗的。” 广播里,一个甜美而机械的声音在不断重复着“请同学们配合工作,立刻有序离开宿舍和教室,前往最近的公共大厅,班长负责清点人数,确认到期后关闭所有门窗” 连续被几个慌慌张张的后辈撞了一下,凌夙诚在对方道歉之前就摆了摆手,逆流走进了只剩几个跑得慢的女生的过道。 “总是是个很难缠的对手,不要犹豫,不要因为她的外表而产生一点点恻隐之心,一有机会就直接杀了她就行。”在同一个晚上内重复这段话好几遍的翟一文语气有点不耐烦。 “嗯,明白,辛苦了。”凌夙诚简要客套了两句,同时与一个正佝偻着背,贴着墙往前走瘦弱学生擦肩而过。 脚下一顿,他突然转过身,抓住了那名学生的肩膀。 “抱歉,请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九章 心魔 小÷说c网 】,♂小÷说c网 】, 出发前还含苞待放的梨花,今日居然已经凋谢了,只剩下一缕缕干瘪的花蕊,依旧被新鲜的绿叶簇拥着。 明明是最应该脚步匆匆的时候。元岁却独自一人占据着空旷的过道,歪着头轻轻依靠在小小的行李箱旁,将目光投向窗外。 天刚蒙蒙亮。若是在往常,这一定是宿舍区内最热闹的时候。熟悉或是不熟悉的年轻面孔开始了新一天的嬉笑,穿行在他们之中的时候,多少会产生一点温暖的错觉。 意料之外的心情平静,元岁诚实地对着窗户玻璃审视着此时的自己。 她好像并没有刚刚在凌夙诚面前表现出的那么难过。 对于这种飞来横祸般的突发事件,她居然已经可以熟练自然的应付。甚至有那么一个瞬间,她已经开始想象自己的下一位“父亲”会长什么样子。 这就是所谓的“成长”吗?元岁不知道。 屏幕之上,陆传旭的讯息里蕴含着波涛般剧烈起伏的情绪。元岁认真地咀嚼完这位素来文字功底极差的弟弟的超常发挥,不太费劲地推断出在过去的二十四小时里,陆达的状态是如何一次次在手术室中“稍有好转”,不一会儿又再次“陷入危险”的。 元岁微微阖上眼睛,想象着陆传旭从茫然无措,到歇斯底里,再到精神分裂一般开始各种假设,直至胡思乱想。 就像从前的她一样。 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她的继父直到现在也没有被正式宣判“死亡”或是“幸存”。不过对于她这种从来不敢对命运抱有一丝幻想的人来说,怀抱渺茫希望的等待从来都只是一种延长的痛苦罢了。 可要真的追究下去,她究竟又是在为了什么而痛苦呢? 她与继父的关系,远远不到可以畅谈“感情”的程度。扪心自问,她从未把陆达真正当做父亲来看待过,因此也从不指望自己能成为这个家庭里的另一个“孩子”。 这一点,除了一直抱有天真的期待的陆传旭,家里的另外两个大人也都清清楚楚。两不相欠——至少是在感情的付出上,元岁一向是这么认为的。 最后一个会认真地把她当做孩子,包容她的所有任性,焦虑乃至阴暗的人在几年前已经永远消失。元岁拨动着耳边的发带,脸上只有满满的自嘲。 即便是夸下过“绝对不会自己结束生命”这种海口,但是活着还真是令人疲倦啊。 看着陆传旭仿佛求救一般的冗长讯息,就像看见了当年那个不知所措的自己似的,真是可笑,又可怜。 你找错人啦。元岁想。你想要依赖的姐姐,骨子里和她的母亲一样,是个不会向人倾注任何多余感情的自私鬼。 因为从来不抱什么期待,所以无论出现多么糟糕的结果,好像也没有什么难以接受的。 人如果可以无牵无挂的孤零零活在世上,说不定反而是最好的。 “我,还真是”元岁抬起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发出的声音像是在低声哭泣,又像是笑得断断续续。 到头来,她在这世上唯一的同类,就是她那位素来嗤之以鼻的母亲。 “真是虚伪啊”元岁疲倦地靠在墙边,任凭自己一点点滑坐在冰凉的地面上。 没有给她整理好复杂到拧成一团的情绪的机会,一个只备注了姓氏的电话打了过来。 元岁潦草地揉了揉眼睛,才发现自己脸上确实一点泪水都没有。不过她还是咳嗽一声,清了清糊住了的嗓子,冷静地开口:“喂?对,我现在是一个人,很方便嗯,组长又把我放出来了,他在这些方面向来体贴得过分,又或者是他依旧发自内心的觉得我的协助并不是必要的吧我已经知道了,放心,我没事对,我还在宿舍没什么特别的原因,毕竟现在也不方便往医院那边去,我在考虑是再等一等还是先回家嗯?凌组长是这么打算的么?理性一点来说,他的决定倒是并没有什么问题” “您先别生气,”元岁努力将所有发散的精力聚拢到工作中,扶着墙慢慢站了起来,“如果无法采用活捉后套取情报的常规手段的话,凌组长会采用这种冒险的举动也无可厚非。毕竟最近发生了太多没有头绪的事情,我们已经被动太久了又让组长全权负责收尾的工作么?真是辛苦他了嗯?我很好,真的没什么问题。您在这个时间找我,是有什么紧急的任务要交代么?没关系,除了有点困,我觉得自己的状态没什么问题,毕竟也不是第一次碰上家里出事儿了嘛。” 眼神比春日的天气更加晦涩难懂,她平淡地应了两声,又回答到:“明白了,我马上就会过去的,但是”深吸一口气,元岁的眼睛没有焦距地看着窗外,似乎是在欣赏这科巨大的梨树,又像只是在发呆而已,“最近的事情,确实是让我觉得有点累了。”正说着,她上前几步,干脆以一个闲散的姿势倚在了窗边,“您也知道,在血淋淋的前车之鉴的影响下,我可从来没有产生过要在军队里卖命的想法,这次机缘巧合下直接进入了二组,每一天还是过得太刺激了。更何况韩越死后,太多琐碎的事情堆在了我的身上,我并没有一件件处理好的能力。照这么下去,说句难听的,迟早,如果不是又让我看着凌夙诚死去,就是我运气更差,死在了他前头。” “这次的突发事件确实给我敲响了警钟吧,混这一行就是在刀头舔血。不管从前创造了多少丰功伟绩,哪一天一个运气不好,人就没了虽然还没能找到一个明确的理由,但我目前还是想好好活着的。您可以理解为,是我后知后觉地犯怂了。”元岁伸出手,在枯萎的花枝上轻轻捋了一把,惊落了最后的几片花萼,“不,不是他的问题。老实说,和他相处的这段时间,要比我想象中愉快得多。但也正因如此,为了不把霉运传染到这位对咱们船意义非凡的人物身上,还是离他远一点更好不,不是迷信,只是我” 忽然瞥见了一个一闪而过的人影,元岁突兀地挂断电话,不轻不重地问了句:“许组长?” 许择远挠着头,表情复杂地从角落里走了出来,同时干巴巴地解释到:“路过,路过而已。在这儿还能遇上你真是巧了,怎么不去避难?” “我回宿舍拿点东西,再说,正式组员原本就不在‘避难’之列,您忘记了?倒是您,现在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是来视察撤离情况的?放心,这附近只有您和我两个人了。”元岁的声音一顿,脸上挤出一个没有蔓延到眼睛里的笑容,故作俏皮地问,“又或者,您是趁着这个人少的机会,过来执行什么秘密任务的?” 气氛凝固了半晌,许择远双手插兜,风马牛不相及的回答到:“你还是和你组长在一块儿的时候更可爱一点。” “会根据不同的对象而调整表现出的性格,是做人的基本功之一。”元岁瞥了一眼手腕上的id,客客气气地说,“那么,我还有事,就先走一步了。您也请多加小心。” 一 “按规定撤离,这里不需要你们帮忙。”凌夙诚拦在学生们身前,目不转睛地盯着刚刚被一个过肩摔扔出去的少女艰难地爬起来。 她实在是太轻了。这个体格作为杀手来说完全不合格。如果不是天赋太过出众,凌夙诚毫不怀疑船内的任何一个健康的年轻人都能单手放倒她。抓着她的肩膀发力的时候,凌夙诚甚至有点担心自己的手劲儿会直接把她的骨头捏碎。 关好身后通往公共大厅的门,凌夙诚稍微松了一口气,很快体验到了传闻中那一瞬间意识麻痹带来的混沌感。 伸手一把拽住已经越过他尝试开门的少女,凌夙诚隐约捕捉到了她眼底的一丝讶异,随即发动了能力。 在不同的人手中又一次体验到了漂浮的感觉,提前做好的再一次撞上天花板的准备却没有派上用场。这位半路杀出的年轻人并没有让她体验到强烈的杀意,少女低下头,打量着他让人隐约觉得眼熟的脸。 背景里学生们叽叽喳喳的讨论声忽然停止,少女在坠落的瞬间,撑着静止的凌夙诚的肩膀向前一个空翻,同时拔出匕首,往他的心窝送去。 但是这个年轻人却突然动了。 凌夙诚反手抓住了刀刃,紧接着一个肘击,重锤在少女的心窝,直接把她震得飞了出去。 肩膀的划伤有些微妙的刺痛,凌夙诚偏头看了一眼。看样子自愈能力的恢复程度确实还不太理想。 “别下死手。”耳机里传来一个悠然自得的男声,“放风筝你知道吧?就像那样,给她逃跑的机会,再不远不近的跟着,看看她到底会往哪个方向跑。” 这实在是过于冒险了。凌夙诚蹙着眉头,感受着大脑内再一次的隐约嗡鸣。 即便是对于所有精神类型的攻击都有远超常人的抗性,当他彻底清醒过来的时候,少女已经不见了。于是凌夙诚微微凝神,捕捉着她沉重的喘息。 看样子是顺着楼梯往上爬了。凌夙诚将倾听的领域放到最大,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章 离心 小÷说c网 】,♂小÷说c网 】, 小声哼着一段走调的口哨,许择远扒在窗沿上,伸出脑袋往外看了看,接着深呼吸,全身上下的骨头发出一阵听得人头皮发麻的轻响后,成功缩水一圈儿的他努力地从窗户挤了出去。 虽然房门一旦被屋主用id上锁后便不容易被破坏,但是翻窗倒是一个很有操作性的想法。大前提是行动的目标位于水面以上,小前提是身材能够成功穿过这个连头大一点的小孩儿也能卡住的窗户。 即便是拥有这样一个方便的能力,许择远宁可蹭掉一点后脑勺的皮,也从来不敢做调整颅骨的尝试。 万一因此造成了智力方面的损伤,估计他的这一精彩举动能被编写进下一版“天赋开发误区”相关课程的教材里。 还好,他的脑袋本身也不算大。 相比船内的其他位置,反而是在和军队有关的区域,无论是监控覆盖范围的广度,还是各项报警设施的严密程度,都远远比不上水底居民区的部分。但尽管如此,很多不在宿舍常住的学生甚至还是会经常忘记锁门。 毕竟就算有人天生获得了方便偷鸡摸狗的本领,恐怕也不会胆大妄为地把作案地点选在这里。 十根手指均死死地扣着窗沿,许择远将脸埋进梨树枝桠的空隙中,小心地观察着楼下的状况。 正是因为这棵巨大遮蔽物的存在,他才将从这个窗户作为了首选。要是能再拖延几天,等到叶子全长出来,或许他的行动还能更方便一点。 不过在体验到这种“方便”之前,他应该已经在尝试往外钻的一瞬间就被无论多晚都可能在外游荡的学生举报了。 年轻人总是擅长熬夜的,而且多半都是为了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或者是想听完最新连载的有声读物,又或者是想和舍友唠唠嗑打打牌,最正经理由也的顶多就是在期末前通宵准备考试这类罢了。 年近三十,时常因为半强制的加班而偏头痛的许择远觉得很羡慕。 不过这几天的“加班”却是他自找的。很久没体会过嗓子舒服究竟是怎样一种感觉的许择远控制不住地咳嗽了两声,然后紧张兮兮地又往下看了几眼。 真是难得的好机会。时间尚早,今天的公园也注定始终会处于关闭状态。忙于清理现场的同事们肯定还在紧张兮兮地议论着关于那位“杀手”的所作所为,只要他不会突发奇想地保持挂在半空中的造型高歌一曲,估计是不会被发现的。 或许之后应该和凌培风提个意见,看起来墙外装摄像头也是很必要的,他这个三组组长已经亲自试验过了。 目标近在眼前。许择远单手发力将一扇并没有锁死的窗户推开,接着小心地侧着脑袋,钻进一间并不起眼的单人宿舍。 顺利的过头了,他原本是做好了暴力破窗的准备的。回头仔细地观察了一会儿堆积在窗边的灰尘上的痕迹,许择远轻轻冷哼一声。 最近还有别的人来过。这事情还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这间单人宿舍应该已经被空置很久了。即使是偶尔会有受罚的新生被派遣到这里来接受帮忙打扫卫生的惩罚,他们也未必会对这件事真正上心。许择远拿起一个还不算太脏的脸盆,不太意外地发现向来被遮掩住的部分,灰尘明显要厚得多。 大致扫视一圈,看样子前房主果然谨慎地带走了所有的私人物品。许择远摸了一把床上这个叠的堪称艺术品的豆腐块儿,只闻到了满手的灰尘味儿。 估计之后过来打扫的人也被这方正的可以作为标榜接受参观的被褥震撼,都没忍心将它拆开洗洗。 耽误了不少的时间,许择远嫌弃地瞥了一眼自己脏兮兮的手,又呛得咳嗽了两声。 意料之内的连根多余的头发都没找着。就算是前屋主确实离开这里太久,想来之后断断续续进来收拾的人也不至于个个发质健康。但是除了灰尘之外,这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实在是太“干净”了。 许择远看了一眼时间,踱着步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又翻出窗外。不过这回是顺着管道往楼上爬。 在六楼的走廊成功落地。如果现在被人逮到,他所要面临的指控将不再仅仅是“偷盗嫌疑”或者是“侵犯隐私”这么简单。许择远用牙掰直了偶尔用来挂几把旧式钥匙的铁环,再将它用力捅进了眼前的锁眼里,摇晃着试着转了转。 只有六楼的房间是不用刷卡进入的,因为平常根本没有几个人可以进到这里来。电梯只通到四层,而四到五层都是与军队相关的场所,如果不是今天这种所有人都撤走了的情况,想要越过这么多双眼睛到达这里,实在是太难了。 稍微考虑了一阵,许择远还是鬼鬼祟祟地从兜里掏出了手套带上,然后才压下门把。 几乎抵着天花板的旧木头柜子里,各种从外表看上去就足够有历史感的牛皮纸袋和旧书整整齐齐地码放着。许择远的眼睛依次扫过所有写的很潦草的标签,最终在一个年份标注接近二十年前的位置停了下来。 《关于时任六组组长姜伯楠离职申请的批复意见》,签名人,黎。 是了。那时候凌培风似乎是还没能坐上对策组的头把交椅。 谨慎地翻动着泛黄的纸张,许择远的脸色越来越凝重。 页码断了,在最关键的位置。 他摩挲着缝隙里整齐的撕取痕迹,不自觉地咬紧了牙关。 相关的电子档案里,这段信息也已经被一段明显是后来修改过的文字取代。一旦连纸质档案里的证据也被销毁,那么下一步,他还能如何行动? 走廊里传来的急促脚步声令他稍微警醒。许择远猛地回神,飞快地将牛皮纸袋塞回了原位。 一 不远不近地追着那名杀手一直到了六层,凌夙诚的眉头越蹙越紧。 这里不再是可以任由危险的外来人员自由进出的区域了。他将脚步声压到最轻,举着枪贴墙前进。 能力诚实地向他传达了,这层楼反常热闹的状态。 除了他之外,这个本不该有人能随便进出的地方居然还有三个人。 事情的发展太出乎他的意料。难道船内还有人会来到这个位置接应她? 一直匆匆前行的少女却突然开始折返。凌夙诚将枪平举,等待着她从拐角露头的一瞬间。 “目标已经抵达六层,目前正在第七和第八档案室之间徘徊。为了避免资料外泄,申请在这里将她击毙。”凌夙诚几乎是用气声在说话。他知道遗传给他能力的对方也同样听得清。 “准了,还是小心点,爸爸在楼下默默为你加油助威!”男人的声音听起来相当精神。 凌夙诚轻轻叹了口气。 少女奔跑的动静已经可以直接用耳朵听见了。凌夙诚绷紧了肌肉,同时疑惑于为什么她会采取这种类似于“半途被埋伏好的敌人反过来追赶”的移动路线。 有什么极其细小的东西在他眼前一闪。凌夙诚愣了一下,几乎是下意识地腾出一只手在空中抓了一把,最终用小拇指挑起了一根有些眼熟的细线。 同时,细线像是某种无色的植物藤蔓一般开始极快地“生长”起来。凌夙诚几乎是眼看着瘦弱的少女跌跌撞撞地向他跑了过来,紧接着被一张临时编织出的透明蛛网堵住了去路。 “我说过了,在这种狭小的环境里,你已经无路可逃了。”似乎是元岁的声音,冷静低沉的让凌夙诚不敢直接下判断。 “你尽可以使用能力哦,不过这些网是不会那么快消失的。与其这样转身逃跑,还不如试试直接偷袭我当然啦,我是不会给你可以跟我贴身的机会的。”说话的人越来越近,听音色确认是元岁无疑。 线网变得越来越密集。少女像是溺水一般拼命挣扎着,但是前后左右的路均已经被彻底堵死。她终于也注意到了拦在前方的凌夙诚,大大的眼睛里盛满了绝望和不甘。 看着她徒劳地挥舞着双手,张牙舞爪地拉扯着勒在自己身上线绳的样子,不知为什么,凌夙诚突然想到了需要浮上海面换气的鲸。 而这条鲸已经被水底的渔网彻底缠住了。 “都结束了。”略微含着肩膀的元岁也走出转角,原本总是闪闪发亮的眼睛里空无一物。 枪只响了一声。凌夙诚看着少女像是被碰掉的物件儿一样栽倒在地。 “老大?您在呀。”元岁似乎是才注意到他,脸上终于涌起一个勉强可以称作“笑”的表情,身体却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真是辛苦了,您没受伤吧?” 凌夙诚摇了摇头,顿了一下,才开口问到:“你还没回去?” “嗯,仔细想了想,也不急着再耽搁这一小会儿了。” “你为什么——” “抱歉,我仔细考虑了一阵,还是忍不住想要立刻面对面的告诉您这件事。”注意到凌夙诚连续分心看了少女的尸体好几眼,元岁的嘴角勾起一点淡淡的讥诮,嘴上却说着,“是我自作主张了。只是我听说她原本就不能说话,而且六楼是这么重要的地方,我想着还是要抓住机遇果断一点。” “你做的没什么问题。”凌夙诚重新看向她,“你想告诉我什么?” “我的能力如何,潜力如何,您应该都已经清楚的知道了。即使是现在才考虑这个问题已经有点马后炮的意思,但我还是希望您能及时止损。”元岁定定的看着他,语气客气却又并不带什么商量的余地,“我自问没有实力做您的助手。” “什么意思?”凌夙诚看起来并不太意外。元岁不知道他究竟是擅长隐藏情绪,还是这件事还不足以让他调动情绪。 “意思是,您或许可以开始物色更加合适的人选了。”元岁歪了歪头,“当然啦,我不会在您身边青黄不接的时候就这么甩掉所有工作跑掉的。我还没有那么没义气但是呢,正是因为非常感谢您这段时间的关照和培养,我觉得自己才必须勇敢地向您主动辞职。” “辞职?”凌夙诚的眉头微不可查地跳了一下。 “嗯,辞职。”元岁深深鞠躬,“我很抱歉,辜负了您对我的期待。但是我相信,您的父亲能够派遣一位比我更加优秀的助手到您身边,我不应该占据着这个位置。” 长久的沉默。元岁原本酝酿了更多漂亮的说辞,可真正站在凌夙诚面前的时候,她瞬间就明白了那些虚伪的客套都是多余的。 至少,不要以谎话作为这段日子的结束吧。 “我知道了。”元岁没有抬头,所以并没有窥见凌夙诚的眼睛是如何像刚刚的她一样一点点黯淡下去的。 “非常感谢您。” 一片刚刚混进发丝的白色花瓣因为她鞠躬的动作飘落下来,静静地躺在地面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一章 变幻 小÷说c网 】,♂小÷说c网 】, 被盖子烫得一缩手,元岁慌慌张张的关上火,忽的打了个响指,改用线绳直接将冒着热气儿的锅提到了半空。 “姐姐?”陆传旭扒着厨房门露出个头来,语气十分紧张。 “怎么,怕我把家给炸啦?”元岁没好气地回头白他一眼,“好歹我也一个人在宿舍住了这么久好么?不过就是煮个汤而已,连油都不用热,就把各种调料按书上的比例往锅里一扔,连做的不好的空间都没有呀。” “不,是你那个架势太吓人了好么?”陆传旭瘪了瘪嘴,“连往里扔个姜片,你都要反复问我‘你看这个差不多有十五克么’,你这么精益求精,要不我干脆去给你买个电子秤?” “你懂什么,这叫态度严谨好么?”元岁翻箱倒柜了半天,才终于找到一罐疑似盐巴的白色结晶,又转头问到,“那个你觉得‘少许’到底放多少合适?” “你一个人到底是怎么生存下来的?” “军队有食堂啊。你要是能和阿姨搞好关系,再晚都有的吃,在宿舍最多就热热包子。”元岁说的理直气壮,同时捏着勺子的手轻微抖了抖——陆传旭目测,掉进锅里的盐应该可以按“粒”数清楚。 “你这盐撒的就图个意思对吗?” “先随便撒点,不够再加呗。免得一次加太多了,之后连弥补的办法都没有了” “怎么会没有弥补的办法?盐加多了就再加水呗,亏你还一直一副自以为比我聪明得多的样子。” “好像也是哦。”元岁尝了一口没有味道的汤,睫毛微微颤动着。 看她又有点开始发呆的迹象,顶着俩黑眼圈的陆传旭夸张地打了个哈欠,然后用力在墙壁上拍了拍:“嗨,回神回神,小心锅!唉,你是怎么啦,好不容易回一趟家还心不在焉的等等,你不会压根就没请到假,是偷偷跑回来的吧?” “你以为我跟你似的。”用勺慢条斯理地往饭盒里盛了两勺汤,元岁满意地看着陆传旭终于忍不住一个箭步上前,直接端起了锅为她代劳。 “那你请假还挺容易的。爸爸昨天晚上才醒呢,听妈妈说今天他已经被要求开始处理一些简单的事情了。” “因为警局那边的死伤情况比较严重吧?听说他们现在特别缺人手,已经打算找我们先借点临时工了。这也算是奇事一桩。不是出现了这种特例的话,从整体出事儿的概率来看,当警察还是要比当兵安全得多的”看着陆传旭一言不发地认真打包餐盒的样子,元岁愣了一下,转而认真地问到,“经历过这几天之后,你还打算去考军校吗?” “怎么连你也开始问这种无聊的问题。”处于变声期的陆传旭说话声音就像是鸭子在嘎嘎叫唤,“首先,军校的招生模式是半强制的,既不是我想考就能考上,也不是我不想考就能随便糊弄或者是说放弃就放弃的。再者,概率这种东西啊,其实没什么参考意义。就像是天气预报说明天的降水概率会是百分之九十,结果却还是个大晴天一样。对于经历过生死关头的每个人来说,结果都只会在‘确实死了’和‘居然没死’两种可能性中产生。” “你什么时候也学会这种故弄玄虚的说话风格了?”元岁拎起刀,将案板上的黄瓜拍的汁水四溅,“还是说你也终于到这种自以为懂点哲学的年纪了?” “随你怎么说好了。”陆传旭居然并没有因为她明显的调侃而气得急于证明自己,“还有,你把黄瓜弄得这么碎,等会儿要怎么放盘子里拌?” “哦哦,没收住,不好意思。”元岁眨眨眼,突然伸手在陆传旭的面前晃了晃。 “干嘛干嘛?”陆传旭缩着脖子往后躲了躲,“自己洗手去,别想把汁儿都往我衣服上擦。” 这人看着和往常好像有哪里不太一样了。元岁注视着他因为连续熬夜而发红的眼睛,同时拍碎了第二根黄瓜。 “你故意的是不是?”陆传旭终于忍不住提高了音量,跳起脚来的样子还是像个毛孩子似的。 “哎呀,真不好意思。可能是我最近锻炼过头了,劲儿比原来大了些。”元岁干咳一声。 陆传旭也没理她,兀自用筷子将黄瓜渣全部赶进了盘子里,然后熟稔地从柜门背后找出一张干净的抹布,用力地擦拭了起来。 “我头一次觉得你长大了。”本着不继续添乱的原则,元岁保持着双手举在头边的投降姿势站在在一旁看了一会儿。 “是吗?我记得你以前和我说过,一个人成长得最快的时候,往往是他的日子最难过的时候,所以成长并不一定都是好事。” “原来我以前也说过这种听起来貌似有道理的废话吗?” “你现在也很喜欢说这种废话。”陆传旭好像又长高了一些,背对着她用力拧干抹布的动作和家里的另两个大人如出一辙,“你都收拾好了吗?” “嗯,随时可以出发送饭。”元岁心不在焉地回答。 “我不是问这个。”陆传旭看她的眼神居然有点大人式的无奈,“我是问,你已经把该带回家的东西都带回来了吗?如果没有,一会儿我可以跟你去一趟宿舍,帮你搬点东西。” “不能随随便便就带人进宿舍啦”元岁小声嘟囔着。 陆传旭应该是真没听见,还在不停碎碎念着诸如之后要记得多买一人份的菜这种小事。 “你进步挺大的,真的。”元岁觉得自己不能吝啬对叛逆青少年改邪归正的表扬,“又或者是我已经有段时间没见过你的关系?” “你还好意思说。就隔着这么几层楼而已,你平时又那么忙,宿舍还只能吃点包子,回家多舒服啊” 目不转睛地看着黄毛少年仔仔细细地收拾好被她整个摧残过一遍的厨房,元岁头一次感受到这个她看着长大的弟弟,已经一声不吭地变成了一个有点陌生的样子。 “怎么跟个唠叨的家庭妇女似的”元岁憋不住打断到。 “好心当成驴肝肺。”陆传旭用力地将手上的水珠甩向她,“要说的话,我看你跟着的组长人还挺靠谱的。总之你也别狂,做什么事儿都怂一点,别锋芒太露。真碰上什么麻烦就全甩给上头的人呗,你不是总说那个凌c凌什么来着” “凌夙诚。” “对,你不是说他人挺有担当的嘛,那就更要珍惜了。能有个不但不会给手下人多找麻烦,还能帮着处理麻烦的老大多不容易。”陆传旭的语气颇为唏嘘,“你可能不知道,咱爸的直属上司是个特别说话特别冷冰冰的女人,虽然说不上爱给底下人找事儿,但是平时真的各方面都特别苛刻” 元岁心说我当然知道啦,而且你前半句夸的人就是她儿子。 “不对。”她比划了一个“打住”的手势,“咱们家什么轮到你来提点我啦?怎么,夸你两句就膨胀啦?” “说的好像家里以前有谁敢提点你似的。”陆传旭嘶了一声,将餐盒提了起来,“都知道你是个特别有主见又敏感的人,就算你小时候没事儿总离家出走后往外边跑,一连消失好几天,我们都只敢去翟阿姨那里打听你的消息。” “还有这回事儿?” “不然呢?你以为家里是真的不想管你?”胸中涌起一股莫名的火气,陆传旭最终还是深吸一口气,又岔开话题到,“一文哥哥这回好像也受了点伤对吧?你要是觉得跟着我去病房里待一个白天太别扭,可以顺便去他那儿走走。” 一 看着面无表情坐在隔壁位置上的人,许择远脚下一顿,随后扯着嗓子尽可能热情地说:“凌兄弟?真是你?稀客稀客,你家的那个小姑娘呢?你怎么亲自来开会啦?” “她家里有一点事。”凌夙诚的回答兼具直白和隐晦。 “家里有事?那你对她可是真好啊。”许择远仿佛意有所指,“这回很多自己受了点轻伤的人,咱们都不给批假,你手底下现在又只有这一个小跟班,你居然就这么把她放回家啦?再说她现在的爹好像并不是她亲爹么” “你的消息很灵通。”凌夙诚揉着眉心打断。 “客气啦,我是负责监察这块儿的嘛,灵通才是应该的。”许择远打着哈哈,“听说你还在负责那个杀手的后续调查?怎么样,有什么新发现么?” “旧档案显示,她曾经在五六年前合法进入过我们这里。但之后她被其他船只通缉,这几年应该都辗转躲藏在陆地上。另外,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医院里的姜医生曾经亲眼见到她在秦思恩的病房外短暂停留。” “说不定真的只是路过?在窗户外也做不了什么吧。” “很难说,因为很多证据显示,她对于我们船只的内部结构很熟悉。另外——”凌夙诚顿了一下,“你那个时候在哪里?我问过孔仲思,他说整晚都没能找到你。” 与眼前这个人对视是一件颇有压力的事情,许择远硬邦邦地撑了一会儿,模糊地回答到:“不知道你在看小说的时候,有没有注意到一个现象。当故事里的配角因为巧合而开始接近真相的时候,往往也就宣判了他的死期。” “我不看小说。”凌夙诚平淡地回答。 “没关系,打个比方而已。”许择远缓缓靠在了椅背上,跟着身后的人马虎地鼓掌欢迎,“可是故事中的角色是无法分辨自己到底是‘主角’,还是‘配角’的。在这样的前提下,如果他因为遇见了困难而拉身边的人下水,是一件既不道德又危险的事情,对吧?” 良久,凌夙诚才回答到:“那么祝你好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二章 镜像 小÷说c网 】,♂小÷说c网 】, 敷衍地在病房门上连敲几下,然后大大咧咧地推门而入,元岁的“嗨”还没说出口,就注意到翟一文的病床边还有一个不太熟悉的身影。 同时,业双双也因为翟一文的目光而转过身来。 “下午好。”元岁冲着这个看起来颇有些书卷气的陌生女孩儿笑了笑,同时眯着眼睛向翟一文投去了很有深意的目光。 “下午好。”业双双的笑容在她看来稍微有一点点傻气,“你是来探望翟警官的吗?” “嗯?哦没错,我是顺便来看看他来着。”这个“翟警官”的称呼听着就像是有点什么故事,元岁眨了眨眼。 “没想到还真的有其他人会来探望他,我觉得他好像人缘不太好的样子。”业双双几乎是未加思索的就顺嘴揭了人的短。 “我们勉强可以说是亲戚。”元岁有些被她逗笑了,“看见还有别的人在这儿,我也有点惊讶请问您是?” “不用这么客气,我叫业双双。不是‘树叶’的叶,而是‘事业’的业,也不是‘冷若冰霜’的霜,而是‘好事成双’的双。” 这样独特的自我介绍倒是挺容易让人记住的。元岁歪着脑袋想了想,也学着她回答到:“我是元岁,‘元旦’的元,‘年岁’的岁。我肯定咱们俩是头一回见面,但是您的名字听着好像有点耳熟。” “如果你仅仅是‘觉得耳熟’的话,说明你的业务水平还不行。”翟一文在一边插嘴,“业小姐可是名誉市长的女儿,也就是来自最早给我们这类人提供工资的家族。别的不说,对于金主你总该还是要表达点敬意吧。” “哦,您好您好,幸会幸会。”元岁立刻端正了态度,主动和表情懵懵懂懂的业双双握了握手,“我就说呢,以这人的乖张脾气,居然不敢把您赶走。真好,总算来了个能制着他点的人,感谢您为我,以及很多和他打过交道的人出了口恶气。” “没有没有,翟警官他其实就是嘴上说话不好听,人还是不错的。”业双双居然不自觉地摆着手主动为翟一文开脱,元岁的表情明显变得更加精彩了。 “不,不是你想的那样的”多少察觉到了气氛微妙,业双双“蹭”的站了起来,可疑地红着脸说到,“那个,你们先慢慢聊,我去问问检查结果出来没有” “好的,辛苦你啦,再见。”元岁笑眯眯地目送着她转头跑掉,然后动作自然地接替她坐在了凳子上,用牙签戳了一块儿明显是为这里唯一的病人准备的苹果,挑着眉说,“可以呀你,几天不见,居然已经撞上了一枝这么厉害的桃花。这就是你英雄救美的对象?名誉市长的女儿?值了值了,你下半辈子都不会缺钱花了。” “瞧你这幸灾乐祸的口气,说的好像我成功榜上富婆了似的。” “放心吧,我是不会鄙视你的。相反,我是真的羡慕。”元岁故作愁眉苦脸,“做这行,拿到手的那点基本工资还不如直接去卖血。” “嘶,别开这种玩笑,我不喜欢脑子不好使的女的,也不想跟船内的各位大佬们发生什么爱恨纠葛。”翟一文抬起还扎着根输液管的手一抱拳,补充到,“当然,像你这种心眼多的跟蜂窝似的,我更不喜欢。” “那你可真是太挑剔了。以后怎么办,确定嫂子人选之前先让她去做个智商测试?不在你选定的范围之内的直接取消结婚资格?”元岁一边和他有一搭没一搭的扯淡,一边继续往嘴里塞苹果,“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 “得了,你要是只会胡咧咧这些东西,就给我出去,别吵我睡觉。虽然我确实不敢把这位大小姐赶走,但是撵你还是没什么问题的。”翟一文飞快的将果盘高高举起,然后放在了另一边,“按道理来说,一桩大案刚刚勉强了结,现在应该是你手里的活儿最多的时候。说吧,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不然你怎么会还讨得到空来探望一下我?” “我在你心里就那么没有良心么?”元岁假惺惺地在眼角抹了抹,“我是怕,你把同事都得罪完了,阿姨又不方便,连个给你缴费的人都没有,那多可怜啊。我是打算来积德行善的。” “那可真是谢谢你的好意了。” 相对无言地又坐了一会儿,还是翟一文先沉不住气,烦躁地催促到:“再不说话就滚蛋,别搁这儿干杵着,还抢我东西吃,看着就心烦。” “我先提前为妄想啃下你这块硬骨头的业小姐哀悼一下。”元岁一脸虔诚地在胸口画了个四不像的十字。 “让我动一下脑子是终于和你老大吵架了吧?” “什么叫‘终于’?” “从你之前的描述来看,你俩压根不是一路人。从前没吵起来,只能说明你的老大修养比较好,这都能忍你。” “这话你应该拿来劝劝你自己。” “看来我猜对了。”翟一文也戳起一块儿苹果,“真说起来的话,你这人也是有意思。面对那些不怎么给你好脸色的人,你还能装的乖一点忍他特别久,真的碰上几个确实对你好一点的,你反而还跟人置气你说这算不算是——呃,不识抬举?” “你要是也这么不识抬举的话,回头我就去跟业小姐聊一聊你的”元岁的眼睛狡黠地转了转,“悲惨往事?我觉得她看上去就一定很吃这一套。” “别,别。我不就讲讲事实而已嘛,你怎么还要打击报复呢。” “行了,看你这么精神,我就不打扰了。”元岁理了理衣服上的褶皱,又刻意强调,“反正现在有人愿意照顾你啦。” “别哪壶不开提哪壶,我正想着怎么把她打发走呢。” “那你慢慢想,我先走了。”元岁在门口停了一下,又压低声音说,“你平常做事儿还是悠着点,阿姨可是指着你活着呢。” “我清楚得很。”翟一文扭头看着窗外咳嗽一声。 一 意识到自己因为下意识跟着前面那人而来错了楼层的时候,元岁已经七拐八拐地迈进了一个并不熟悉的走廊。 用id定了个位。xiii一g,十三层g区。 平日里并不喜欢在居民区里闲逛的她对这里并不熟悉。 已经打算掉头就走,一阵可疑的哭喊尖叫却成功吸引了元岁的注意力。 不费吹灰之力便循着动静摸了过去,结果恰巧目睹一个小女孩儿被一群同样年纪不大的混混儿踹到在地。元岁哼着气撸起袖管,挡在了女孩儿身前。 “哟,哪条道上的啊你。”估计是因为她看着太过年轻,领头的混混居然仰着下巴冲着她叫嚣起来,“警察啊你,管的这么宽?” 是不是这个年纪的青少年最特别容易产生一种自己已经踏入社会,成为“大人”了的错觉?元岁努力控制着自己不要笑得太侮辱人,同时点头回答到:“对呀,你猜的还挺准的。” 线绳已经悄悄绕到了趾高气扬的少年们身后,在他们幼稚地捏着拳头冲向她之前就无声地缠住了所有人的脚踝。 元岁无所事事地哼着歌,看着他们前仆后继地摔了个狗啃泥,然后被均匀地倒挂在梁上。 “说吧,干啥欺负人小姑娘啊。”恍惚间又找回了点年少时大姐大范儿的元岁满意地拍了拍手。 “姐姐,姐姐,我们错了。”徒劳地在空中翻腾叫唤了一阵,领头的小年轻怂的最快,“哎呦,不行,头晕,我头晕求求您,我们以后都不敢了,快把我放下来” “回答问题。”元岁轻轻拍着女孩儿的背,并不为所动。 “我我们平时就在这一带偶尔小打小闹一下,可她居然去跟她爸告了状!她爸壮得跟什么似的,尽以大欺小,连对付我们这些孩子也不手软,真是” “你们,这些孩子?”元岁活动了一下手腕,皮笑肉不笑地回应到,“看来是时候让你们知道什么叫真正的以大欺小了。” 一阵沉闷的脚步渐渐从身后接近。考虑了一下自己目前身份的影响,元岁瘪了瘪嘴,不太甘心地牵着女孩儿往反方向离开。 默默倒数三秒,她满意地听着那群混混一个个栽倒在地面上后发出的痛呼声。 迎面过来的是个有些严肃的中年人,元岁下意识地捏紧了女孩儿小小的手,没想到却被挣脱。 “爸爸!”女孩儿飞跑着扑向高个的中年人,瞬间将她这个恩人忘在脑后。 “嗯!”表情松动的中年人用力地将女孩儿高举过头,眼睛里是满满的疼爱,语气却还是极其正经,“怎么这个时候还在外头逛?爸爸不是告诉过你放学后要早点回家的吗?” “我又碰到上回那伙坏人了!”女孩儿的声音清脆响亮,她很快转头指向了正打算悄悄离开的元岁,大声喊到,“是这个姐姐救的我!” “元小姐?”才注意到她的中年人居然正儿八经叫了一声,眼底稍微有些惊讶。 “嗯?”元岁一愣,“您是?”这都能碰见熟人? “啊,我们只见过一面,您不记得我也是应该的。”中年人的语气也很客气,“是在‘颛顼’上的时候——我是跟着老蔡跑船的。” “哦哦,您好,抱歉没认出你来。”元岁挠了挠脑袋,“我最近记性有点下降了不过既然您已经回来了,就赶紧拎着女儿回家吃饭吧。我”她不自然地咬了咬嘴唇,“还有点别的事。回家之后,您可一定要再多多叮嘱她小心一些,最近船上的警察忙的厉害,又有些不老实的开始搞小动作了。” “最近发生的事情很多,想来您应该也过得很辛苦。”中年人的眼底有一种近乎老迈的沉静安宁,“您也要多小心一些,今天真是谢谢了。” “不用客气。” “能不能再顺便问您一件事情?” “您说。”元岁的视线一直集中在女孩儿拉着父亲袖口的小手上。 “韩越韩长官,您认识吗?我听说他好像出事儿了。”中年男人的语气平淡地就像是在拉家常,元岁却骤然警觉起来。 “怎么,您认识他?”元岁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实话,“他牺牲了。” “哦,这样。”中年男人的脸上并没有什么表示,似乎只是向她印证什么而已。 “抱歉,您认识他?”元岁再次追问。 “有一点巧合的交情很多年前。”中年男人用粗糙的大手拎起了女孩儿小小的书包,“准确的说,他和我的一位同事应该说是朋友吧,有点联系,所以我顺便问问而已。原来连他都已经死啦,日子过得还真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三章 节点 小÷说c网 】,♂小÷说c网 】, “我再抽一点血拿去比对一下,把手伸出来吧。”姜仲妍用力地在凌夙诚的手腕上拍了拍,“得,血管还是特别不明显,我还是抽手背算了。” “嗯。”凌夙诚配合的把手翻了个面,牵动肩膀的伤口是表情没有任何的不自然。 “悠着点悠着点,你是真的没有痛觉吗?今时不同往日,你的自愈能力已经不足够让你再像原来那样挥霍啦。”姜仲妍几乎有点无奈,“你有好好的消毒么?” “涂过一遍酒精,不碍事。” “小心一点嘛不过你爹也真是,不管是在你面前,还是在他面前,我都反复强调过,你目前的身体只能维持一个微妙的平衡状态,并不适合执行危险的任务。打个比方的话,你的自愈能力并不是‘消失’了,而更像是因为‘伤重’而陷入了‘昏迷’状态。如果受的是这样的小伤,它并不会被唤醒,这会导致你的这些位于真皮浅层的创口愈合速度比常人还慢,顺便附带额外持续的疼痛。”姜仲妍挑了挑眉,“真不用我给你开点止疼片之类的?” “不用。”凌夙诚垂着眼睛,脸色好像确实比平时还要白一点,整个人透露出一股莫名的虚弱。 姜仲妍在抽血的间隙瞥了他一眼,努力把话题往轻松一点的方向引:“不过作为一个医生来说,你目前的身体状况也还是有一个好处的。往常想给你输个液打个针可真是太不容易,经常是我前脚好不容易给你手上扎上一个针眼,转身拿瓶儿药回来,针尖已经因为你的恢复速度而直接倒退出来,也算是奇观了” “你见过元岁,对吗?”凌夙诚淡淡地戳穿了她,“就在我来之前不久。” “我听说现在心理咨询室那边特别缺人手,你这么敏锐,要不去应聘看看?也算是强制休息一段时间,我觉得你肯定挺适合做这个的,就是有可能会把本来就抹着眼泪进门的小姑娘们直接逼得嗷嗷大哭。” “她跟你说什么了?”凌夙诚丝毫没被她带偏。 “嗯?她啊也没说什么,真的。”姜仲妍摘下口罩,心虚地灌了一大口热水,“她和她弟弟一起来院里给她父亲送饭,结果中途偶然撞见了来这儿复工的汤雨澈,就顺便来问了我一声。” “汤雨澈?”凌夙诚抬头。 “嗯,她前几天特地来找过我,说是想重新回来工作。可能是因为最近院里实在是太缺人手,又或者是总之上头还真的批准了,她今天刚刚回来的。” “元岁怎么说?” “她说,虽然和雨澈也算是患难与共过几天,但以她对雨澈这点浅薄的了解来看,这事儿可能有点不太对劲儿。您大概也看出来了,雨澈这人,平时虽然看着也是个温和亲切的大家闺秀的样子,实则和谁都有些疏离,又好强,上次的事儿对她打击应该挺大的,听说她跟家里简直闹翻了天,在我们这儿更是请了个大长假。”姜仲妍回答,“所以她这么突然就主动说要回来了也不胡思乱想些别的,但作为多少和她共事过一段时间的人来看,这种行为确实不太像她。” “嗯。”凌夙诚又应了一声,没什么多余的表示。 “另外她跟我打听过你。” “打听我?” “我觉得她那个口气,不太像是‘顺嘴一问’——当然,我也就什么都没敢多说。”姜仲妍努力地回忆着,“也是在我提到了这件事之后,元岁看着才有点重视起来。” 看着她明显是努力憋着什么话而露出的讪笑,凌夙诚重复了最初的问题:“她跟你说什么了?” “我本来是打算再跟她多讨论一下这件反常的事情的,没想到”姜仲妍不太自在地眨了眨眼睛,“她却告诉我,以后有类似的事情,尽量不要隔着旁人转述,而是直接面对面的告诉您,免得出什么差错。我觉得这话的味儿听着有点怪怪的,就半是追问半是调侃的说了句,‘跟你说总不会出什么差错吧’?结果她却回答,‘未必,再说,我还未必会长久的做老大的助理呢’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终于问出了这个别扭的问题,姜仲妍仔细地打量着凌夙诚平静的脸,稍微松了口气。 也是,想和眼前这位“吵”起来,原本就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或许最多只是有了点什么小摩擦吧。 “我知道了。”凌夙诚面无表情地起身,并没有给出任何解释,“先告辞,麻烦你了。” 凭着对事件后续处理报告上匆匆一瞥的印象,凌夙诚很快便来到陆达的病房门前。 “你好,请问你是谁呀?你是不是走错啦?这间病房里只有我爸一个病人。”醒目的黄毛少年打着哈欠将他拦了下来,眼神中隐约有些藏不住的怨气。 “陆传旭?”凌夙诚很快依据特征识别出了眼前的人的身份。 “嗯?是我。”少年心中的所有疑惑都老实地反应在脸上,“但我还是想不起来你是谁。找我的?有什么事儿吗?” “你姐姐不在?”凌夙诚想了一下,又补充到,“我是她的同事。” “哦,您好。”陆传旭转了转眼睛,灵光一闪到,“您——该不会就是我姐姐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老大吧?” 凌夙诚很干脆地点了点头。 仔细地将眼前这位长相颇为清秀的年轻人上下观察了个遍,陆传旭微微咋舌。在他的想象里,元岁这位顶着二组组长名头的“老大”,就算不是个满脸胡渣的中年大叔,也应该是那种胳膊上的肌肉鼓得像是能把衬衣撑开的超级大汉。总之,从元岁之前少之又少的描述来看,这人作为盘古军方战斗力的“招牌”,应该是那种冷酷果敢,眼睛里同时藏着狮子和毒蛇的可怕怪物。可除了表情有些冷淡,凌夙诚看着并没有任何和常人不同的地方。 而且他还这么年轻,怎么想也不该拥有成为二组组长的资历才对。陆传旭的目光最终集中在他微微泛青的手腕上,心里琢磨着如果他俩突然掰起手腕来谁能赢这种白痴问题。 毕竟这人看着和“能打”完全沾不上边,他拿什么本事在外界险恶的江湖中行走,靠脸感化对手吗? 陆传旭悄悄吐了吐舌头,心说姐姐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原地等待了一会儿,但对方似乎还沉浸在某种震惊中没能回神。凌夙诚低头确认了一下时间,又问到:“知道她去哪里了吗?” “啊?哦,她应该是去看望一个朋友了。”轻微的不满情绪再次涌进陆传旭的眼睛,“但是我猜她在那儿也耽搁不了多久的既然现在都还没回来,多半是回家去了吧。” “是这样。”凌夙诚没什么多余的表示。 “你您找她有什么事儿吗?不对,您怎么会找不到她呢” “我留给你一个电话,是我私人的。”凌夙诚打断了他,“如果觉得你姐姐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随时打给我。” “什么意思?”饶是陆传旭再迟钝也听出点不对头。 “没什么意思,以防万一而已。”确认通讯录里已经添加了新的联系人,凌夙诚又一点头,转身就打算离开。 “那个,你——”陆传旭强行从背后捏住了他的肩膀,伤口传来的疼痛让凌夙诚不由蹙着眉回头。 可能是被他的表情吓着了,凌夙诚看着面前的少年嘴巴开合了几回,才又憋出来一句:“姐姐最近心情不太好您可能也知道,毕竟家里出了这样的事情。” “我知道。”凌夙诚不着痕迹地躲开他的手,同时偏头往病房里看了一眼,只看到一个较小女人的背影,“希望陆队长早日康复。” “啊,谢谢谢谢。”陆传旭的紧张来的有些后知后觉,“所以,就是吧,如果姐姐最近脾气太差惹了您您尽量别跟她计较。” 真诚而又恳切。凌夙诚稍微怔了一下。 “她这个人确实一直都挺倒霉的或许您早就知道啦。”陆传旭呆头呆脑地给他鞠了个躬,“您先忙吧,不打扰了,我也先进去了。” 一 “哇,那我就真的不客气了。”元岁对着桌上的大盘小盘,捏着筷子跃跃欲试,“正巧,我还在烦恼晚上吃什么呢您居然这么会做菜!真厉害啊。” “孩子她妈去世的早,这几年才学会的。”中年男人拧开了果汁瓶,笑容颇有些怅然。 “抱歉。”元岁瞬间缩回了手。 “没事,不要这么拘谨。”中年男人在女儿头上慈祥地揉了揉,“是我们铃铃一定要留你吃饭的,耽误你工作啦,别客气。” “那就谢谢铃铃啦。”元岁夹起一块儿长得最标致的排骨放进女孩儿碗里,“多吃点才能长高哦。” 一边吃着饭,一边点到即止的寒暄了一阵,元岁意外地发现眼前的中年男人对于军队内部的一些老成员居然有一定的了解,但又一直控制着自己避免吐露太多。 “冒昧地问一句,您以前也曾在军队效力,对吗?所以你才认识越哥。”元岁尽量用比较轻松的语气说出来。 “不好意思,我不太想谈论这方面的事情。”男人周身原本还算温和的气场一点一点变得沉郁起来,“牵扯到一些挺不好的回忆况且有些故人,恐怕说了你也不认识。” “是和姜伯楠前辈有关?”看着对方骤然警惕的眼神,元岁连忙摆了摆手,“我和越哥共事过一段时间。您之前说并不是和他直接熟识,考虑到您的年纪,我就顺着往下猜而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四章 余烬 小÷说c网 】,♂小÷说c网 】, 手指在锁眼里细细摩挲了一会儿,凌夙诚点了点头,轻声说到:“就是这儿了。” “你上次追着那名杀手到六楼来的时候,感觉到的‘第三人’,就出现在这附近吗?”孔仲思晃了晃手里的钥匙串。 “应该是。”凌夙诚看了一眼门旁边的编号,“这件屋子里是放哪些资料的?” “那可多啦。我不能保证能完全复述出来,你干脆自己进去看看吧。”孔仲思从数量惊人的钥匙串中拎出其中一把,又问到,“说起来,你为什么不那个时候就追过去呢?” “对方应该是从窗户翻出去了,跑得很快,我当时被拖延了一会儿,没来得及。”凌夙诚跟着他走进了略带油墨味儿的房间,“如果你比较忙的话,可以先回去了。从这个规模来看,我可能会在这儿耽搁不短的时间。” “你想把对方翻过的东西找出来?不会吧,这能怎么找?”孔仲思在一面巨大的书架前站定,昂着脖子愁眉苦脸,“唉,我哪有不忙的时候啊,陪你转转还算是忙里偷闲了。托了上次那位杀手朋友的福,我加班加点好不容易换来的一点点假期又泡汤了,你嫂子正跟我为这事闹别扭呢。” 凌夙诚皱着眉头依次走过几个摆放着“第三十七届军校毕业生在校档案”c“2177年冬人事调整档案”c“第四十一届学生自律队成员名单”和《二十二世纪的曙光》的巨型书架,提问:“为什么这些档案并不是按照顺序分门别类摆放的?”还混合着不少各式各样完全沾不上边的读物。 “嗯?你发现啦。”孔仲思比常人颜色更深一些的浓眉拧出个一高一低的造型,有点无奈地解释到,“这是你爸的创意。他说,纸质资料要修改起来不像是电子档那么容易,所以为了保险起见,什么细枝末节的东西都得往这里塞一份。但也是因此,为了间接保证它们中真正重要的那些的安全,只能采取‘人海’啊不,‘书海’战术。你想想看,整个六楼,三十几间屋子,全是像这样毫无规则摆放着的书籍资料,涵盖人事c每一段时间的大事件,甚至还有以前乱七八糟的休闲杂志和小说一类的,除了你父亲那个过于好使的脑子,恐怕没有任何人能在短时间内找到想要的东西。” “不,也不是完全的乱序。”凌夙诚连续抽出一系列相邻架子中的第一本,“这种规模的信息,就算是他也未必能保证完全记清楚。粗略的看一下的话,基本上每一个区域内都有一个‘关键词’,围绕着某段日子里相对最重要的某些人展开,看似不相关的杂志封面往往有一些暗示。比如这本,2044年四月刊的《naturedice》,第一篇文章就与‘人工羊水’的最新临床研究有关。” “那么古董的杂志?”孔仲思愣了一下,“不过说实话,我没太听懂你的意思。” “意思是,在这本杂志周围的档案,多少都和汤显光有点关系。而他最初的研究方向就和如何人工干涉孕育这个命题有关。” 孔仲思艰难地理解了一会儿,表情有点复杂:“明白了,这算是你父亲对于这些文件真正的分类方式?这样看似随便的摆放其实某种程度上来说,是种加密手段?那你爸可真有意思不过我给他打下手这么多年都没发现,你一来就注意到了,这算什么?遗传?” 凌夙诚长出一口气,没有理会这个问题:“这里平常都有哪些人可以自由出入?” “理论上来说,只要能够顶住穿过楼下一连串宿舍和公共活动区域的压力,谁都能上来。”孔仲思打了个哈欠,声音里有点疲惫,“不过一般来说,只有对策组的人上来不会惹人怀疑吧。” “我等会儿再出去检查一遍,看看是否只有这间屋子的门锁有被撬开过的迹象。如果是,说明来这里的人是直接奔向这里的,那么他对这些文件的分类一定是比较熟悉,否则在时间有限的情况下,贸然闯入就没什么意义。” “嗯,有道理。”孔仲思随便从架上抽出一本杂志,随手翻了翻,“你有什么怀疑的对象么?” “还不好说。”凌夙诚的目光扫过架上的一本《五轮书》。 传闻中的日本第一剑手宫本武藏的著作。 这本书的正下方,摆放着的是标题为《关于时任六组组长姜伯楠离职申请的批复意见》的牛皮纸袋。 凌夙诚看着封口处缠绕得略微粗糙的棉线,沉默地考虑了一会儿,又拿下附近的另一个牛皮纸袋。 后者明显要封的更仔细一些。不过这也并不能说明什么,毕竟房间里的东西不止是他那略有强迫症的父亲动过。 “能不能问你一点不相关的事情?”孔仲思很明显还是不太习惯这种两个人面对面却不说话的氛围。 “你说。”凌夙诚翻开第一页。 “你和你那个小助手之间怎么啦?”孔仲思尽可能问的隐晦,“我在你父亲那里听说,你想物色新的组员。” “先准备着吧。最近压在她身上的事情确实是太多了。”凌夙诚避重就轻。 “我听那个口气,感觉不止是你说的这么简单啊。”孔仲思挠了挠头,“你知道的,你父亲目前可以完全信任的人并不太多,能够派到你身边的人就更少了。真有个万一的话,难道要调我到二组来?那可不行,我干文职工作已经好多年啦,说起来有点没面子但突然回二组这种随时上刀山下火海的地方,我没法和你嫂子交代的。” “放心,我能处理好这件事,不会到要麻烦你的程度的。”注意到对方的眼神中还是有些掩饰不住的紧张,凌夙诚转移了话题,“你认识姜伯楠吗?从时间上看,她在军队崭露头角的时候,你应该正在学校里你听说过她吗?” “岂止是听说过,她可是我们那会儿的传奇人物啊。那几年的开学典礼上,校长每次都要当着所有新生的面夸奖这位‘明日之星’。”孔仲思的语气有点唏嘘,“可惜了,她确实是‘星星’,不过确实一颗只能短暂划过夜幕的‘彗星’她还是韩越的老师吧?我们间接还算有点交情。” “你觉得她是怎样一个人?” “我想我和她并没有熟悉到可以互相描述的程度你怎么突然问起关于她的事情?我没记错的话,她已经去世快三年了吧。”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孔仲思叹了口气,“韩越那时候颓丧的样子我还记得清清楚楚呢转眼间连他也没了。” “那么,在你现在方便联系的人之中,还有和她比较熟悉的吗?” 明显有些疑惑,孔仲思还是点了点头:“还真是巧了,我身边的小倪你知道吧?虽然我叫他小倪,但他只是长得年轻,其实资格比我还老。小倪和姜伯楠是同一届的,而且还是同班同学。我想他应该多少和姜伯楠有过一些来往吧。” “小倪?”凌夙诚脑海中浮现出一张因为娃娃脸而看不太出年龄的面孔。 “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叫他跟你聊聊这事儿,他挺健谈的。不过作为我的组员,他经常也是忙得昼夜颠倒,你可能要稍微等两天。” “他偶尔会单独替你办事吗?”凌夙诚不着痕迹地翻过明显断开的页码。 “不然的话,我一个人也没法做完啊。就像元岁总是帮你开会一样。”孔仲思没抓住他话里的重点。 “明白了。”凌夙诚静静地看向他,“那就麻烦你替我安排了。” 一 “抱歉,我确实不该打听您过去的私事。”元岁尽量让交流发生的合情合理,努力开始抒情,“只是因为突然聊到了越哥的事情,我忍不住有点感慨。他在我心中,强大的就像是一个符号一样。我总觉得这样厉害的人,就应该能够一直光芒万丈下去,作为我们这些无能后辈的榜样来瞻仰没想到他居然就这么轻易的去世了。” “这有什么好意外的呢,无论是谁,都只有一条命而已。”中年人眼神复杂地轻笑了一声。 “就像他的师父一样?我听说姜前辈也曾是一位非常厉害的人物。” “你啊究竟为什么这么想打听姜伯楠的事情呢。”中年人放下筷子,平静地戳穿了她。 “如果您从一开始就坦率地和我谈论这件事,或许我现在就不那么好奇了。”元岁也放下筷子,镇定地一摊手,“职业病嘛,您应该能明白的。现在就连我弟弟突然开始不吃零食,我都会开始不自觉地怀疑他是不是在偷偷攒钱等着买游戏机。” 沉默了一会儿,中年人又重新捏起筷子,往自己一脸状况外的女儿的碗里塞了块肉。 “铃铃,稍微吃得快一点吧。我和这位姐姐可能有点事情要谈。” “好。”女孩儿眨巴着眼睛,像只小仓鼠似的努力咽下一片巨大的菜叶,噎得灌了口汤才又乖巧地说,“爸爸如果吃完了就先去书房说吧,我来洗碗。” “铃铃真乖。”中年人的笑容稍微有些怅然。 紧跟着他走进房间里,元岁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女孩儿蹬蹬小跑着往厨房里运送碗筷的身影,由衷地夸了一句:“您女儿真可爱。” “对于每个父亲来说,自己的女儿应该都是最可爱的吧。”中年人并没有觉察到眼前这位年轻女孩儿眼底的失落,接着说到,“有些过去的事情,我不是不愿意提,而是已经不太敢提。” “什么意思?” “我确实在军队里待过作为姜伯楠的组员。”中年人压低了声音,“或许就是因为这段经历,即便数年来我都一直在尝试彻底摆脱过去的熟人,改头换面但我的妻子还是丢掉了性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五章 挥霍 小÷说c网 】,♂小÷说c网 】, “我应该从哪里说起呢?”中年人在一把很有年代感的木质椅子上坐下。 “呃”元岁难得犹豫了一下。她本想直接让中年人开门见山的谈谈重点,比如他为什么会因为这段与姜伯楠共事的经历而隐姓埋名,又为什么会把自己妻子的死和这件事联系起来。但仔细想想,这样逼迫别人自揭疮疤的行为是否有些太过分了?元岁咬了咬嘴唇,转而委婉地说,“在您心中,姜前辈是怎样的人呢?” “呵,这么说吧,成为她的组员,其实是一件非常打击自信的事情。”中年人脸上流露出一丝怀念的神情,“起初上面告诉我们,要派遣一个比我资历还短的小丫头来担任我们的新组长,我可是领头反对的结果在这段不长不短的合作时间里,怎么才能跟上她,成为了我和她的另一个组员工作中最艰难的部分。” “我完全可以理解您的感受。”元岁跟着他唏嘘了一会儿,“有时候跟了太厉害的老大,真的会产生一种强烈的自我怀疑。不知道真的是他太厉害,还是自己太差劲儿。” “你还年轻嘛。”中年人安慰了句,接着说到,“她这个人怎么说呢?开朗,独立,敢说敢做,对朋友掏心掏肺,在一向将‘内敛’视作第一美德的军队,她就像是天空中唯一的太阳那样,光辉灿烂得几乎刺眼。” “一般来说,这种人应该会收获不少的嫉妒吧。” “那是当然。我想,欣赏她的人和憎恶她的人应该一样多吧。从她正式进入军队开始,几乎半数的庆功会都是为她一个人开的。有多少人背后议论她‘过于高调’,但又不得不在明面上讨好于她,以保证自己在深陷危机时能够有这样一位帮手出手相助。” “如果不是后来出现了那样的意外的话,她应该会是打破毕业后最快进入二组的记录的人。” “意外?不,不是意外。”中年人的眼底划过一丝奇异的神采,令元岁骤然警醒起来,“就她当时的状态来看,我早感觉到会有不寻常的事情发生。” “什么意思?”元岁追问。 “和很多经过‘世袭’而入主高位的人不同,她可以说是完全依靠自己的能力逐渐崭露头角的。或许也是因此,在当时的对策组组长有意培养她进入二组之后,她便渐渐远离我们身边,接受了不少新的‘培训’。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感觉她有点变了怎么说呢,我能感觉到她起初是真的很为自己的实力得到认可而感到高兴,但是没过多久,她对于一些和二组有关的接洽任务都表现出了明显的抵触。” “抵触?”这回元岁是真的有点意外了。 “更准确的说是厌恶。”中年人解释到,“她曾经不止一次在我们面前提过‘后悔’两个字,还说如果早知道太高调会接触到那么多她不想知道的事情,她宁可一辈子庸庸碌碌——这可不像是她这样的人会说出来的话。” “姜前辈有提过一些更具体的遭遇吗?” “没有。但是没过多久,她就因为一次任务中的‘自作孽’而重伤,差点连命都没保住。” “我好像听人提过一两句这件事情。”元岁回忆了一下,“姜前辈好像是为了在战场上救人吧?因为所谓的‘义气’而抗命,加上重伤,这才断送了她之后的阳关大道您是在怀疑这件看似‘冲动’的事情背后,有什么隐情吗?” “至少她确实借此脱离了她讨厌的工作,不是吗?” “我觉得不至于吧,毕竟她可是差点连自己的命都丢掉了,这也太冒险了”元岁眨眨眼睛,“可能只是一些工作上不开心的经历激发了她的逆反心理,一时热血上头?” “那么,她之后所采取的行动,就更缺乏逻辑了。”中年人闭着眼睛按了按太阳穴,“在她昏迷的期间,一些原本就看她不顺眼的人一直在借题发挥,硬生生把当时她所在的六组彻底拆开。我因为替她说过几句过激的话而被直接开除,而我那位相识多年的队友,则是很快在另一组丢掉了性命。我想以她的个性,在刚醒来得知这件事的时候,一定觉得很不好受。” “您所说‘缺乏逻辑’的行动是指?” “韩越,你应该比较熟悉吧?她是知道韩越的背景的。既然她之前对于咱们的高层表现的那么抵触,又为什么会收下他呢?” “您的想法会不会过于现实了一点?”元岁勉强地笑了一下,“说不定是越哥讨人喜欢呢?姜前辈或许具有不迁怒于人的美德。” “我起初以为,她是打算把收下韩越作为和高层缓和关系的跳板但没想到她之后居然一直拒绝再次进入军队,甚至转而投向了警察。” “我能明白咱们内部一般都不太看得上警察这个职业,但是,您也不要用这么鄙夷的语气说出来嘛” “不,你没明白我的意思。她——”铃声打断了中年人的阐述,他略带抱歉了看了元岁一眼。 “没事,您先忙。”元岁点点头。 似乎是讨论了一阵和工作有关的事情,中年人随后向她解释到:“是老蔡。之前的一批货莫名其妙出了点问题,我得马上出一趟门。” “现在?已经有点晚了吧。铃铃怎么办?” “唉,她大概已经习惯了。”中年人起身,朝她略一鞠躬,“我们之后再详细谈吧。” 一 眼前的人进门时原本还气势汹汹,这会儿却反常的镇定下来,全身绷紧的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静待着着他先开口。 山雨欲来的架势。凌培风放下了手中的笔,冲着汤显光笑了笑,配合地说到:“老汤?这么晚来找我,是有什么急事吗?你的休息时间也很宝贵吧。” “为什么同意让雨澈复职?”汤显光的语气冷硬。 “嗨,就为这事?”凌培风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就像是一只年迈的狐狸,“免得你俩天天在家吵架加深矛盾呗,我这可是在为你的父女关系着想啊。” “那可真是谢谢你了。”汤显光坐直了身体,“你不会想不到她突然采取这样的行动,多半是受了某人的撺掇所致。在这个节骨眼把她送回来,你不怕她因为满腔愤恨而受人利用,惹出大乱子来?” “我们应该给年轻人一些惹出大/麻烦的机会。”凌培风悠悠地说,“那么等到他们意识到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补救的时候,就会明白向我们这些深受他们鄙夷的大人求助才是唯一的办法。经历过这样的锻炼,他们未来就会变得更听话一些。” “这算什么,你的育儿经?听着真是让人毛骨悚然。” “谬赞了,一点经验而已。”凌培风放松地靠在椅背上。 沉默着打量了他一会儿,汤显光冷冷地说到:“这么多年了,你还真是一点也没变。” “也不尽然。我觉得我比年轻时脾气好了不少,多半是跟这群不牢靠的人共事磨练出来的。” “三十几年前,我和你一起第一次从这间‘对策组组长办公室’出来之后,你半开玩笑似的对我说了一句话,我现在也记得很清楚。”汤显光盯着对面的人的眼睛,“‘如果我有一天能够坐在这里办公,整个盘古将被闹个天翻地覆’。你那个时候总是觉得除了自己以外的绝大多数人都是傻子,包括我这个同学在内,对吧?” “其实我现在也这么觉得。”凌培风一摊手,突然站了起来,转身拉开了窗帘。 “你做什么?”太阳落下海平面前留下的最后霞光依旧耀眼,汤显光不适地半捂住眼睛。 “透过这扇窗户,你看到了什么?”凌培风的语气里似乎蕴含着豪情万丈。 “底下人来人往的公园。”汤显光回答得简略,“前几天留下的血迹才被清理干净不久吧?这些人还真是悠闲啊。” “是啊,每天我坐在这儿加班的时候,都很羡慕他们,可以这么无知无觉的活着。”凌培风背对着他,似乎是在认真地看着窗外,“我一直觉得,把这间办公室安排在这个地方,一定是前人刻意而为。看着这些普通人在自己眼皮底下来来往往,追逐打闹,多少会让坐在这里的人产生点什么别的感觉。” “你该不会是想告诉我,你感受到了肩负着维持无数普通人保持幸福的责任吧?”汤显光讽刺地说,“这种大话你拿去骗骗底下人还可以,我是不会相信的。” “当然不是。”凌培风骤然转身,隐藏在阴影中的眼睛里仿佛有些阴鹜的情绪在不停翻涌,“我在想,我究竟是在为怎样一群无药可救的人无私奉献啊。” “哦?”汤显光明显来了兴趣,“怎么说?” “他们要是对‘天赋者’的处境有一点点的警惕心,就不会每天把好不容易腾出来的时间浪费在这种地方。”凌培风倚在椅背上,缓慢地摇了摇头,“每天都在挣扎于如何既在表面上满足他们的各种无理要求,同时达到自己的目的,真是累死人了。” “你还真敢说。” “这有什么不敢说的,你不也是吗?”凌培风朝着他痞里痞气地一昂下巴,“原本我以为,我坐上这个位置之后,一定可以凭借铁腕手段,将过去所有我看不下去的可笑‘规定’全部删改一遍。明明我们早就快走到穷途末路了,居然还要处处为所谓的‘人民的幸福感’让步,为此小心翼翼地取悦这些只看得见眼前蝇头小利,极容易被挑唆被洗脑,全无自己的判断力,从没想过自己多投入些努力,而是把所有期望压在我们肩膀上的懒散蠢货们。” “那是因为,如果你不取悦这群蠢货,他们早就让你下台了啊。”汤显光学着他的样子一摊手,“你我的前辈们中可有不少获得了和苏格拉底这种伟人同款的死法,这或许就是我们这些自诩聪明的人共同的末日。” “末日吗?”凌培风轻哼了一声,“即便是在盘古刚刚起航,船上连最基本的粮食都无法自给的时候,这些人居然以‘不满工作时间延长’为由,炒掉了第一任对策组组长。紧接着,他们又以‘虽然工作清闲了但是更加吃不饱肚子’为由炒掉了第二任‘勉强吃饱了但是其他的娱乐活动太少生活缺少幸福感’砸了第三任的家,从此之后我们才决定哪怕是花大成本也要长期维护这个公园。” “哈,也是在这之后,对策组组长几乎都变成了军队出身,一个比一个能打,文职人员根本不敢坐在你这张椅子上。” “毕竟是统治着一群个个都眼高于顶的怪物呀。只有实力凌驾在他们所有人之上,他们才会肯低头听你说话——都是些敬酒不吃吃罚酒的东西” “你现在的这些话,要是流传出去,会有非常精彩的后果吧?”汤显光神色居然渐渐放松下来,“你不怕我乘机录个音报复你?” “我是整个盘古历史上坐稳这个位置最久的对策组组长,让我自负的说一句,不会有人能比我做的更好了。为了讨好这群永不知足的家伙们,我几乎会把每一口饭喂到这群巨婴嘴边。如果这样他们都还贪心不足,那就一拍两散吧。”凌培风扭了扭脖子,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动静,眼中的狠厉瞬间便溃散了,“唉,先不跟你倒苦水了,我儿子过来了。” “倒苦水?我以为你是在祈求我的原谅。”汤显光也静下心听了听,摇摇头说,“你是怎么判断出是你儿子的?” “只有他会刻意绕开那些总不记得关门的人的办公室。”凌培风在他肩膀上哥俩好的一拍,“放心吧,雨澈这事儿呢,算是我钓鱼执法。所以无论她以后犯了什么事儿,我都一定会保住她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六章 伤迹 小÷说c网 】,♂小÷说c网 】, “暂时查到的就是这些。”给原本就相当精炼的报告简单的画上句号,凌夙诚很轻地瞥了一眼坐在一旁的汤显光,“抱歉打扰了你们。” “嗯?没事没事。”手指在书桌上敲打出一段毫无意义的节拍,凌培风似乎有一瞬间的走神,“这是个很有趣的新思路,你尽管放手去调查吧。虽然牵扯到的不少人都成为了刻在石碑上的过去式不过既然你有这个刨根问底的心思,我肯定会尽可能支持你的。” “我会在合适的时候把收尾的工作交接给你更加愿意托付的人。”听懂了对方的话外之音,凌夙诚缓慢地吐出一句同样含义隐晦的话。 注意到他眼底隐约的青色,凌培风轻咳一声,再开口时已经回避了许多敏感的关节:“怎么了?最近休息的不好?是因为处理这些琐事太劳心费神还是因为你手底下那个小姑娘的事?” 见凌夙诚依旧垂着眼睛保持沉默,他越发起兴,已经横生出几道深浅不一的皱纹的眼角含着点火上浇油的坏笑,刻意揶揄着又说到:“你还真是老实。她让你来跟我提,你就真的来跟我要人?别那么认真嘛,如果不想放人,该装傻时就要学会装傻,总之先拖一阵吧。就是你一向表现的太好商量了,才会横生出很多不必要的枝节。” “不全是因为她的想法,我身边确实还需要一位新的助手。”凌夙诚总能组织出最正经的措辞,“很多事情确实还是应该托付给对策组认为可以信任的人,不是吗?” “你比原来更会说话了。”凌培风一边的眉梢活泼地飞舞起来,“这很好。有一点你尽管可以放心,就算你不好意思直接拒绝她,我这里也绝对不会同意放人的。不用谢我,父子之间嘛,你心里的那点” “抱歉。”铃声稍显突兀地切入他们之间的对话,凌夙诚低头看了一眼,原本想要直接挂断的手指在触碰屏幕前顿住。 “没事,你接。只要你不介意我俩在这儿听着就行。”凌培风伸出一只手比划了个“请”。 “嗯。”凌夙诚应了一声,动作迅速地别上了耳机。 深知能直接拨进自家儿子的通讯频道的人屈指可数。和汤显光别有深意地对视一眼,凌培风已经摩拳擦掌地准备好了偷听。 但通讯那头却迟迟没人说话。凌夙诚又是个过分耐心的性子。奇怪的沉默保持了超过三秒钟,凌培风面上的一丝丝笑意渐渐被冲淡。 背景的杂音中,除了高高低低掺杂着污言秽语的痛呼,还隐约有个孩子低声啜泣的声音。 “元岁?”凌夙诚终于皱着眉头叫了一声。 “我——”只艰难的挤出一个字便再度哽咽着失声,对方的音色仿佛突发重感冒一般沙哑至极,就像是可以随时可以从喉头刮下刺目的血丝一般。隐约发着抖的喘息被耳麦细心地捕捉下来,仿佛是混进耳朵的风声。 “你怎么了?”罕见的带有一丝催促的意味,凌夙诚干脆利落地扭头,连敷衍的招呼都没留下一个便迅速起身走向门边,“你在哪儿?” 汤显光目送着这位一向镇定的后辈几乎是急匆匆地撞开门走远,忍不住回头问了身后同样表情有些奇怪的老熟人一句:“出什么事了吗?” 交叠成拳的双手支撑起面容冷峻的脑袋,凌培风的眼睛微微发亮:“现在警察那边还能腾得出多少人手?” 一 一小时前,相隔不远的一组办公室。 倪光洁抹了一把脑门的汗水,从办公桌上堆积成小山的文件中抬起头来,冲着刚进门的孔仲思歪歪扭扭的敬了个礼算作打招呼,玩笑着说到:“组长好!陪太子视察工作回来啦?” “别瞎说。”孔仲思插着腰瞪他一眼,很快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到眼前这些难以简单计数的工作上,长叹一口气后低声抱怨道,“得,别说休假了,看来最近想好好睡个觉都难。” “谁说不是呢。凌组长居然还有闲情逸致浪费时间追查一些有的没的事情上。” “做好我们自己的事就行。”孔仲思接过对方递来的水杯,一口饮尽,又歇了口气才在自己这位一向表现的心直口快的部下额头上轻轻一弹,“你怎么好像对夙诚意见很大似的?巧了,这回的事情,他正巧需要你帮个忙。” “行啊,他都发话了,我这种虾兵蟹将可不敢不从。”倪光洁的外表完全与“四十岁的中年男人”这样的形容完全不沾边,眯着眼睛坏笑起来的时候仍自带一股天然的亲切,好像这大半辈子都没能抹去他的少年心性似的,让人看了就不自觉心生好感。 “好歹你也是我手底下的人,一组的组员,怎么能自称是虾兵蟹将呢。”孔仲思颇觉好笑,正想再多跟他胡扯两句,却听见收到新讯息的提示音一响。 生怕在这个忙的脚不沾地的关节再出什么大事,他几乎是手忙脚乱地放下手中的水杯,点开id屏幕一看,却什么也没有。 “哦,是不是你的?”孔仲思反应了过来。 “嗯?”倪光洁将散成一座小沙丘的文件粗糙地叠整齐了一点,淡定自若地也划开屏幕,只眉头微微一跳。 “查到了。”一连串的新讯息正在连续涌进。他不着痕迹地瞄了一眼正抓着一叠报告愁眉苦脸的组长一眼,调成了静音模式。 “这位曾和姜共事的前六组组员现在改名叫黄世,连脸也做了微整形,被撤职之后已经有十几年没和自己以前的老同事联系过了。他老娘半年前因为什么癌晚期嗝屁了,老婆更是几年前就早死了,现在就和女儿两个人住。” “具体位置?”倪光洁简要敲下几个字。 “xiii一g一11一5。他现在给一支船上的商队打工。” 注意到对方脸上再次涌现出颇有感染力的笑容,孔仲思用手里的纸质在他面前扇了一下,问:“什么好事儿?笑成这样。” “唉,没几天就要到结婚纪念日啦,老婆催礼物呢。”倪光洁上下嘴皮一碰,无比顺溜地撒了一个毫无边际的谎。 “哦,恭喜。不过最近是不可能让你休假的。”孔仲思给自己扇了扇风,“这你还笑得出来?” “就是因为这样才高兴呢。”手指噼噼啪啪按下一串长句,倪光洁嘴里吹了个口哨,“对付着买个礼物可比因为得了空陪她逛街一天舒服多了。说真的,比起连续回答两条看着差不多的裙子之中究竟哪条更好看一些这种问题,我宁可接着加班。” “小心我把这话告诉你老婆!”孔仲思眼皮都没抬,接着刷刷在文件上落笔。 确认对方确实没有过多注意自己,倪光洁继续优哉游哉地顶风作案。 “去查一查这只商队的事。正巧这几天警局那边三个组长里重伤了两个,人手根本调配不过来,今晚,你找点由头把目标钓出来。” “行。但是对方也是在军队里摸爬滚打过的人,估计各种逼供的手段都会很难奏效。” “谁说把他先钓出来是为了就这样逼供他?”倪光洁打字飞快,“蠢货,他不是还有个女儿吗?” 房间内冷气的温度似乎有些过低了。孔仲思连打几个喷嚏,冲着自己的这位组员招了招手,催促到:“好啦,别你侬我侬的了,快来帮忙干点正事呀。” “好嘞。”听到一声轻松的应答,背对着他的孔仲思并未看到身后共事多年组员的眼睛。 仿佛毒蛇吐信。 一 敲门声惊扰了正在手忙脚乱收拾碗筷的一大一小。元岁停下了正卖力地擦拭着桌上油渍的右手,与正系着一个拖地大围裙洗碗的小女孩儿迷茫的对视。 “难道是爸爸回来啦?”小女孩儿的眼睛一亮,语气里是满满的惊喜。 “不会吧,这才不到二十分钟呀。”元岁将油腻腻的手放在水龙头下简单冲洗,“可能是有什么东西忘拿了吧诶诶,你脚下踩着凳子呢,别乱动,我去开门。” 扶了一把雀跃地快要从增高用的小板凳摔下来的小女孩儿,元岁忍不住笑着用相对干净的那只手在她头顶上揉了揉。简单的快乐最容易传染,她步伐轻快地来到门前,哼着歌转动门锁。 原本刚刚被她推出一个缝隙的门突然被向外的一股大力彻底拉开。和一群素不相识的男人面面相觑了一瞬间,元岁脸上所有的悠闲神采凝固在她看清这些人手中管制刀具的瞬间。 下意识地侧身,将刚刚蹦跳着从厨房冒出脑袋的小女孩儿用线绳绑了回去。几乎是脸贴着脸的距离内,第一刀贴着她的手臂划过,留下了一道至少有十厘米长的创口。 身材高大的敌人很快便越过这道单薄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防线。一拥而入的人群几乎将元岁挤到了门边。 只是片刻之后,队伍中突然有人捂着下身痛呼倒地。新的刀锋在紧贴这个满手鲜血的年轻女孩儿面颊的前一刻骤然停顿,随即在无数线绳的牵动下违背那双青筋毕现的手的意愿,掉头扎向原本趾高气昂的主人。 稚嫩的尖叫声崩断了元岁大脑中最后的一根清醒的神经。刀刃挥向她的轨迹仿佛慢动作,她以超常发挥的反应速度反手抓起一个造型幼稚的金属摆件,用力地砸向了对方的眼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七章 战栗 小÷说c网 】,♂小÷说c网 】, 摆满相框的装饰柜被用于投掷的椅子带倒,支着墙形成了一个狭窄的三角区域,同时将两个反应不及的敌人压在了底下。元岁护着头从混合着玻璃碎块和断裂金属框架的柜面上滚了过去,浑身是血的绕回到小女孩儿的身前。 没养成随身带枪的习惯真是糟糕透顶。高高跃起妄图扑向她的壮硕男人与被缠绕着飞上半空的茶几恰巧相撞,只能狼狈地半途坠地并捂着腹部跪倒在满地的玻璃渣子里。 但是新的攻击很快从四面八方一拥而上。旋身一个飞踢,元岁借着落地的惯性贴着地面侧向打了个滚,手臂上渗出的血液划出了一道深红色的直线。双手死死扣住最后一把还没散架的椅子的椅背,元岁顶着这个并不坚固的盾牌往急前冲了几步,直到把看着最为彪悍的对手短暂地卡在四条凳子腿儿和墙壁之间。 用捆绑在天花板上的吊灯上的线绳借力高高起跳,勉强摆脱人群的元岁在空中一扭,脚下踏过一只握着刀刃的手臂,再度短暂腾空,最后重重落在一人肩上。 分心操纵能力将小女孩儿扯进走廊深处,元岁在被甩下的空挡中回应一个肘击,却被对手趁机抓住了手臂。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元岁被重重拍在了餐桌的台面上。 如果不是遍布四面八方的线网在中途为她稍微卸去些力道,或许会有断裂的骨头直接倒霉地扎透内脏。肾上腺素多少麻痹了身体各处层层专递上来的烧灼般的痛觉,眼前发黑的元岁极闷地咳嗽一声,千钧一发之际双手上举,死死握住快要在她的脸上捅出个窟窿的冷兵器。 并不知道此时此刻自己的眼睛和对方一眼红得骇人,元岁将膝盖狠狠地连续顶进对方的腹部。但她面对的敌人中有好几个都像是肉搏战的各种好手,身板不但远远比她结实,更是似乎深谙军校通用的搏击套路。 再踹一脚对方的心窝,元岁松手的同时脑袋一偏,刀刃擦着脖子扎进了台面。她乘机重拳砸向敌人的鼻梁。 仿佛有人打翻了墨水,眼前突然涌进大片大片化不开的黑色。没给元岁判断出这到底是因为自己的脑袋被磕出毛病还是对方使用了天赋的机会,一双正在冒汗的大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窒息感让她在黑暗中拼命地扑腾起来。背后结结实实抵上墙壁的触感警示着她已经退无可退。 除了那个刚刚认识不久的女孩儿断断续续的尖叫声,大脑内只充斥着濒死一般的嗡鸣。迷迷糊糊中,也分不清是真实还是幻象,元岁似乎看见了这群来路不明的敌人像是围猎的野兽一般渐渐包围了如同待宰的羔羊般小小的女孩儿。 尖叫吧,哭喊吧,最后变成命运的盘中之餐。 这就是这个毫无慈悲之心的世界为弱者写下的最后赠言。 原本就摇摇欲坠的吊灯突然被一股大力拔了下来,跳闸的警报提示断断续续。正在为自己的胜利欢呼的闯入者们接连痛呼出声,一时间跑动的声音像是击打鼓面。 无数的细线仿佛都成为了元岁延伸的手指,正超额接受着主人的命令,接连绑起一切能够被缠绕的东西,然后像是投掷链球一般无规则的攻击着房间的所有角落。就连因为受伤而暂时没能移动的敌人也没能幸免,被胡乱地抛向自己的队友。 仿佛是天赋持有者心中此刻所有骇人杀念的具现,温馨的小屋在短短数分钟内仿佛经历了一次小规模的轰炸,一切能够被破坏的东西都被破坏殆尽。 除了印象中女孩儿缩在的方向,安全区就只剩元岁的周围。 把握只出现一瞬间的机会,实打实头撞头地击退了眼前这个只差一点便能勒死她的敌人,还没有完全恢复视力的元岁凭着感觉扶着墙扒开正以各种姿势痛呼的敌人,渐渐走近了蜷缩在走廊角落的女孩儿。 “应应该没事了。”元岁用力摇晃着严重缺氧的脑袋,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要抖得那么厉害,“你没事吧?” 视线一点点变得清明。元岁看清了跪坐在地上,正在全身发抖的女孩儿眼底强烈到快要涌出来的恐惧。 她伸出手,下意识地想把女孩儿先拉起来。 眼前的人反而又后缩了一点,一副恨不得把自己压扁后塞进墙缝的样子。元岁看着她没有丝毫松懈的样子愣了一下,木木地低下头,看着自己满手满身的血液。 原来是这样啊。 元岁艰难地又张了张嘴,与女孩儿含着泪水却愈发澄澈眼睛里,自己如同恶鬼一般可怖的影子对视。 对,是这样的。 在孩子的眼里看来,所有的杀戮都是杀戮,没有所谓的“正邪”之分。 就像是童话故事里的善良的主人公,哪个不是即便被坏人欺凌千遍万遍,还能保持着最初的天真无邪。 可是,怎么可能呢? 为了掩饰嘴角那一抹不合时宜的讥诮笑意,元岁用脏兮兮的手用力地抹了把脸,又回头看了那群现在伤得千姿百态的闯入者一眼。 只是立场不一样而已吧。其实确实没什么不同。 下意识回避着再和女孩儿目光相接,元岁破罐子破摔似的一脚踩在了一个人的脑袋上,哑着嗓子问:“来,说吧,谁派你们过来的,来做什么?” 静待了三秒钟,甚至更短的时间,眼见着对方还是只能磕磕巴巴地叫痛,耐心瞬间耗尽的元岁加大了脚下的力量:“托各位的福,我现在喉咙痛的像烧起来了似的,所以不想再重复问题了。如果你不回答,可以,我马上砍了你去问下一个。” “等咳咳。”壮硕的男人身上压着大大小小的杂物,声音嘶哑难听,“我说,我说,你c您高抬贵手” 摇摇晃晃地重新靠在墙边,没能注意到几个敌人交换眼神的小动作,元岁按着胸口做了个深呼吸,接着焦躁地对着自己鲜血淋漓的手臂“啧”了一声,催促到:“别废话,说你该说的。” 或许是终于理解了已经稳定下来的形势,积蓄了一会儿力量的小女孩儿在背景里哭的更大声了。元岁努力将精力从分辨她用有限的词汇量组织出的各式呼唤父亲的句子中挪开,觉得自己的心情糟糕地上了一个新的台阶。 真好啊。她觉得自己此时是应该掉点眼泪才对的。 “明明是我救得你啊小没良心的。”她从牙缝里挤出音量极轻的一句,也不知道究竟是在抱怨,还是在劝慰。 毕竟她已经连这种生死关头应该呼唤谁都不知道了。 弯腰拾起一把短刀,元岁揉了揉自己依旧钝痛的脖子,从刚刚那位半天也没能结巴出个名堂的俘虏身上踏了过去,转向最近的第二人:“好吧,那你先来。” “是是有人雇我们来绑架她的。”手指指向的果然是被唤作“铃铃”女孩儿。 “废话,你觉得我看不出来吗?”元岁没控制住地又踹了对方一脚,“说点我不知道的。” 这一次确切的察觉到了对方的有意拖延,元岁略后知后觉地心中警铃大作。她顺着对方飘忽地眼神看向这支队伍中疑似的领头人,正巧看到对方的手指正在id上飞快动作。 “哟,正联络老大呢。”元岁踱步走向他,大力地扯起对方植入id的左手,不太意外地听见一阵疑似脱臼的脆响和随之而来的痛呼。 刚刚发送的信息是:我们这边出事了,有一个身手疑似从军队出来的女的也在这儿。兄弟们都受了伤。 这话其实没传递出什么具体实用的信息。元岁稍微松了一口气,接着往上瞄。 “我们这边一切顺利。” 顺利?什么顺利?元岁咬着嘴唇思考的同时,新讯息涌了进来。 “想办法脱身,务必把目标带到这儿来。敌人既然只有一个,难道我养的你们是来吃白饭的?” 元岁“哼”了一声,冰冷的目光在房间里扫过一圈:“最好别让我再看到你们有什么小动作,否则——” 手腕一翻,毫不留情地将刀刃扎进对方的肩膀里,一阵刺耳的鬼哭狼嚎之后,元岁接着开始威胁:“我和你们认知中的那些从军校毕业的死脑筋或许不太一样,我从不介意以犯错误为代价解决问题。” “臭娘们,别特么趾高气昂的叫唤。”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底下这个挨了一刀的家伙反而被激起了一点莫名的傲气,“你以为这就完了?我可告诉你,真正用得着的人,早已经被逮住了。这个丫头片子也算不得什么必要条件,大不了就是多动动手段,多浪费点时间,总能” “你什么意思?”元岁听得眉头一跳,提高音量追问到,“说清楚,你们逮住了谁?” “你猜不到吗?”怨毒的目光投向不远处刚刚敢冒出个头的女孩儿,元岁的身形一顿,仿佛被一盆刺骨的凉水当头泼下般的战栗包裹了她。 怎么会没想到呢?怎么能没想到呢!几乎不敢再看女孩儿一眼,元岁双手发抖地摸出了耳麦,结果居然在尝试别上的时候恍惚地提前松了手,细小的部件在地板上蹦跳了几下,跌进了一滩血液之中。 所有强压下来的情绪忽然崩溃了,身体各处被刻意忽略的痛楚重新找上了她。元岁几乎是失控般的冲着地面一顿毫无章法地乱踢,接着慌慌张张地俯身拾起耳麦。 不行,不行,越是在这个关头! 她是应该求助的,不是现在,而是在更早的时候! 最担心的事情竟然并没有发生。时常因为各种的不方便而一向不太能及时接到通讯请求的凌夙诚这回反应迅速,快到让她没来得及准备好怎么解释突如其来的一切。 “元岁?”古怪且不合时宜的沉默之后,对方先开口叫了她的名字。 “我——”所有情绪在被宣泄出口之前就被强行堵住,元岁抱着膝盖蹲坐在了地上。 不,不应该这样,把解决问题的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原本就是不对的,她明明只有自己可以依靠。 “你怎么了?你在哪儿?”对方的语气里罕见地带了些焦急。元岁知道凌夙诚一向敏锐。 “xiii一g11一5。”强迫自己连续做了好几次深呼吸,元岁终于再次开口了,只是声音轻的就像是只说给自己听。 “等着我。”片刻之后,凌夙诚又重复了一遍,“等着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八章 呼喊 小÷说c网 】,♂小÷说c网 】, “总之,先把你手底下的小姑娘带去医院做个检查吧。”后来一步的孔仲思满脑门都是汗水,正用手扇着风,“啧啧,平日里看不出来呀,她还挺厉害的。我来的时候,恰好看见那几个被放在担架上运出去的闹事儿的了,不但个个受伤不轻,有几个还给吓得结巴了” 目光始终没有从那个几乎像是刚刚以血沐浴的女孩儿身上移开,一旁的凌夙诚没有回答他的意思。 干巴巴的咳嗽了一声,孔仲思改口安慰到:“放心吧,医院那边的人很快就到了。莫组长不是给她大概检查过了吗?虽然看着有点吓人,但基本都是皮外伤,地上的血又不是她一个人流的呃,除了手臂上那一道估计以后得留下点痕迹,没什么大的问题。” 凌夙诚只礼貌性地“嗯”了一声,没什么别的反应,既不上前多问候自己这位脱险不久的下属一句,也一如往常没有表现出激烈的复仇情绪。一向多少看出他对自己手底下的这位小姑娘有点意思,孔仲思此时不禁有点迷惑了。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孔仲思最终还是没克制住自己的好奇心,“你是第一个到这儿的吧?你和她已经交流过了么?” 比起从一进门看到这颇有震慑力的一幕开始,就保持着双眼泪汪汪的状态又是给这位破坏力颇大的伤员擦脸,又是嘴里啰嗦着给披衣服的莫允涵,凌夙诚的状态显得太奇怪了。 或许是感受到了他的探寻,凌夙诚瞥了他一眼,开口却是一个问句:“那个女孩呢?” “嗯?”孔仲思反应慢了一拍,“哦哦,你说目前失踪的屋主的女儿吗?因为她没受伤,但受了不小的惊吓,已经被我手底下的人先一步带离这里了有什么问题吗?”他重复到。 那个叫作铃铃的女孩儿不是当着凌夙诚的面被带走的么?这位一向敏锐到偶尔会让旁人起鸡皮疙瘩的二组组长走神走的这么厉害?孔仲思不禁咋舌。 “警察那边的人呢?” “哦,他们说,因为涉事的人和我们有关,他们这会儿又恰好腾不出人手,所以这件事就全权托付给我们了。如果我们需要什么协助,比如调取监控一类的,随时可以去找他们。”孔仲思在他肩膀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放心,我们已经在追查那个疑似被绑票的‘黄世’了。唉,也是你手底下这个下手太重了一点,现在能清醒的说话的已经没几个了,不然的话兴许还能稍微” 明显察觉到了凌夙诚周遭围绕着的,风雨欲来般不善的气场。孔仲思连忙刹车,补救似的替元岁解释到:“不过也是难怪。你看看,这么多人持械闯了进来,她人还没大事儿已经是万幸了。看样子,咱们以后还是得在门上加装个猫眼之类的。也是没想到啊,活了几十年了,我还是头一回听说咱们船内还能发生这样明目张胆的绑架居民顺便入室抢劫的” “入室抢劫?”凌夙诚的语气里是少见外露的冷意。他莫名在原地蹙着眉踯躅了一会儿,才重新上前,走到了正在被莫允涵强行灌下一杯融了点葡萄糖的热水的元岁身边。 “好些了吗?”尽管明知这只是一句毫无意义的废话,凌夙诚还是这样打开话头。 “您放心,我没什么事儿的。”元岁强笑着想抬起手来摆一摆,然后不得不与正一脸不满地帮她按着伤口的莫允涵尴尬地对视,“抱歉,忘了这儿还伤着” 眼见着这俩好不容易重新开始的交流又有就此打住的趋势,孔仲思在一旁插嘴道:“那个,元岁呀,你再坚持一下,因为怕你还万一有啥我们这些外行检查不出的内伤,我们暂时都不敢挪你。医生很快就要过来了,这事儿你就放心的交给我们,自己好好去养伤,毕竟是在咱们船里边,那些不长眼敢犯案的家伙们很快就会被抓住的” “不行。”脸上的表情垮了一瞬间,很快又被强撑了起来,语气坚决的元岁的嘴角含着点别扭的笑,眼底却只有还未完全褪尽的狠意,“谢谢您的好意,但我的身体没什么问题。请允许我加入到搜查的工作中来,否则在事情顺利结束之前,我没有办法欺骗自己可以休息。” “什么叫‘欺骗’啊”孔仲思小心地打量着凌夙诚的表情,好声好气地劝到,“别这么倔,听话,先去休息。你还年轻,别因为这点小伤落下点毛病,我们人手够着呢。” “谢谢您的好意,但我还是希望您组长能考虑我的心愿,我想参与进来,尽最大努力抓紧解决这件事情。”元岁的声音平静,话说到一半就看向了凌夙诚,眼睛里有一股和平日里完全不同的威慑力,正无声地强调着“不可退让”。 “说什么傻话呢”孔仲思艰难地劝说着。 “可以。”凌夙诚的回答。 惊讶到差点被自己的唾沫呛死,孔仲思连续咳了好几声,瞪大的眼睛呆滞地望向这个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家伙。 好在元岁的表情证明了,此时她的诧异并不亚于他。孔仲思好不容易才把气喘匀,扶着还沾着血的墙面大声问到:“说什么呢?”这不是拆台的时候吧兄弟! “你可以跟着我,继续跟进这件事的调查。”凌夙诚的声音轻缓得几乎会让人疑心他原本是正要叹气,“不过是在你包扎好伤口,并做完全身体检之后。顺利的话,也就耽误一个晚上。” “我——” 挥手打断了试图开口的元岁,凌夙诚如有实质的眼神缓缓扫过眼前女孩儿身上所有可见的伤口,接着说到:“这是我让步的极限。如果你不配合,我可以让你不得不配合。” “明白了。”元岁略带颓丧地点了点头,不太敢正视他的眼睛里仿佛有一只正在躲躲藏藏的小动物。 “我先走一步。”凌夙诚刚刚转身,就感到自己的袖口被一个不轻不重的力道拽住了。 “麻烦您了。”元岁的声音很轻很轻,甚至带着点隐约的,卑微的祈求意味。 “我会竭尽全力。”凌夙诚没有回头。 一 数分钟前,那次戛然而止的对话依旧在凌夙诚的耳边回响着。 浑身被汗水与血水湿透,脸庞稚嫩到甚至还未曾全然褪去稚气的女孩儿抬起头与自己对视,眼睛里仿佛有一只张牙舞爪的怪物正在咆哮或者哭号。 仅仅数秒之后,怪物被重新用力地锁进了笼子里,女孩儿的表情因此而略微呆滞起来,就像是为了暂时封锁住这份疯狂而付出了一部分生命力似的。 又或者,这份压抑的疯狂才是她看似无限的生命力的来源? “又是这样啊。”凌夙诚听见她喑哑的声音。 “什么?” “我说,又是这样,一模一样。”元岁的眼睛里空落落的,“头一次与您见面的时候,我好像也是这样狼狈吧。” “你需要先止血。”凌夙诚迅速地脱下薄薄一层的外套,“总之,先把上臂扎紧。” “我没事。”元岁木木地摇了摇头,向着身后指了指,“如果您有空的话,还是先去安慰安慰小朋友吧。” 顺着她的手指看向抱着膝盖缩在墙角啜泣的小女孩儿,凌夙诚突然觉得头皮一紧。 “怎么回事?”他问。 “这孩子这孩子的父亲被地上这群人的同伙绑架了。”元岁闭上了眼睛,虚虚地靠着墙做了个深呼吸,“救救她吧,求您。” 不是“帮帮她”。 凌夙诚刚缓缓地前移一步,小女孩儿瞬间嘶哑地尖叫一声,胡乱地抓了一把被她自己攥的皱巴巴的衣服,跌跌撞撞地一头撞进了卧室里。 意料之内的挫败。凌夙诚重新转向元岁。 可惜的是,安抚这一位的难度恐怕更大。 那个素不相识的小女孩儿就像是元岁此时压抑的情绪的具现似的。无端的,凌夙诚这么猜想。 “我——” “您还真是不擅长呢,安慰人这件事情。”元岁并没有看他,而是把头埋进交叠的双手之间,胡乱地蹭了蹭,“所以,我这边也不劳您费心了。” 地板上三三两两的散落着一些破碎的相框。凌夙诚半蹲下来,从血泊中翻起其中一个,不太意外地看到了一对长相神似的父女。 “她的母亲已经去世很久了。帮帮她吧,这是她仅剩的亲人了。”元岁在一旁颇有深意地解释到,“所以,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我没事的。” 沉默了一会儿,凌夙诚回答:“有什么我能帮‘你’的地方吗?” “没有。”元岁重重摇了摇头,重复到,“没有。” “为什么?”凌夙诚的声音就像她一样疲倦。 “因为,我们是不一样的。”猛地抬起头,元岁定定地看着他,“注视着您的时候,总是会让我愈发觉察到自己的无可救药。” “什么意思?” “世界上世界上比我运气还要不好的人,多了去了,不是吗?您刚刚看到的女孩儿是,您自己也是。”元岁的脸上涌现出一个特别奇怪的笑容,眼睛里是凌夙诚永远无法驱散的迷雾,“虽然总是把自己的不幸挂在嘴边,但是,我明白的,不管是继父,还是同母异父的弟弟很多人原本可以不用真心待我的人,但实际上对我都是很不错的,对吗?我却并没有因此满足。” 没给凌夙诚打断她的机会,元岁很快接着说到:“岂止是不能以德报怨,就连以德报德,我都做不到,您明白我的意思吗?我就是这样一个骨子里很冷冰冰,很没良心的人。”哽咽了一声,她高声宣判到,“待在您身边越久,越会让我感受到自己的丑陋,您能够明白吗?” 脚边那些原本痛呼着的敌人都因这突如其来又掷地有声的一句而暂时没有了动静。直到新的支援者鱼贯而入,凌夙诚也没能组织出一句合适的劝慰。 原来是这样。他最终只能退后一步,沉默地看着房间内逐渐变得人来人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九章 察觉 小÷说c网 】,♂小÷说c网 】, “注意看。”用手指在屏幕上粗略的框选出一个区域,几个提着大包小包c略显鬼鬼祟祟的人脸瞬间被截出并放大,孔仲思揉了揉眼睛,接着说到,“昨天傍晚十八时十三分,这七个人一起,从i一b登上了编号为p32的客运电梯。从十八时二十分开始,他们依次经过了xiii层b区cd区和f区,最终通过f区与g区之间的公共大厅拐进了黄世他们家所在的巷道。” “这群人过去是做什么的?”凌夙诚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上正在播放的监控录像。 “嗯很复杂。”孔仲思点开另一个小窗口,“我们对比了船内的指纹库,调取了他们的公民档案。比较值得注意的是这个,还有这一个人,都曾经就读于咱们的军校。一个在校期间没有什么特殊表现,九年前顺利毕业后就职于警局,三年前主动辞职,最近的工作记录是在xxi一f的一间机械装配工厂里负责一个车间的管理工作。另一个,在校期间曾尝试贿赂其他师生以作弊取得进入一班的资格而被直接开除,因为这个档案上的污点而被禁止进入船内的重要行业,因此这几年都只能帮着做些散工,无具体职业。剩下的五个就干什么的都有了,他们几个人经历上的最大共性或许是都曾经多次跳槽吧。” “在顺利解救被绑者之后,这几个人的档案还需要得到更进一步的分析。我们需要尝试找到可以侧面反映出他们曾在某个时间,或者某个空间内产生过某种交集的证据。”虽然一向不苟言笑,但凌夙诚这会儿的表情尤其严肃,几乎可以用“肃穆”来形容,“包括但不限于曾经同校学习,参与过同一个社团,甚至是某主题的线下聚会等等情况。” “你想知道这群看似不太相关的人,究竟是怎么走到一起的么?是个好提议。”孔仲思点点头,“不过现在的当务之急仍是尽快找到被绑架的黄世,没错吧?可惜,正是因为这位曾经胆大包天到试图在军校里作弊的朋友,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是一个难题。” “嗯?” “他的天赋,恰巧是干扰某些机械的正常运作,诸如让身边的人耳麦里正在收听的广播讯号依照他的爱好换台,又比如说是,影响监控的画面。”摆弄了一会儿复杂的按键,满屏闪烁的雪花点似乎让整个监控房里的光线都亮了一些,孔仲思用力地在显示屏上一戳,“就像这样。我们丢失了xiii层里四个半区域内,围绕黄世离家这个时间点前后十五分钟左右的监控数据。虽然负责技术的几位警察兄弟还在尝试修复,但是从这种天赋的性质来看,希望不大。对方的准备比我们想的要充分。” “负责监控室的人,在这些数据正在出问题的时间内,没有立刻注意到图像出了问题吗?”凌夙诚提问。 “哦,夙诚你平常和船内的事情交道打的太少,可能不知道。因为船内的监控点太多,一共有大约一万三千个,所以无论是出于节约设备资金的考虑,还是减少工作人员视觉疲劳的需要,虽然录像数据是全部存储c随时备查的,但监控室内同时只会显示其中的十几分之一,每十五秒轮换一批。”孔仲思解释到,“和整个监控数量比起来,四个半区只是九牛一毛,加上平日里原本就会有一些设备报废检修,像这样偶尔飘过几个出问题的,工作人员可能不会很快发现。” “对方或许也知道这一点。”凌夙诚的脸色被雪花点映得有些苍白。 “是,我也这么想。”孔仲思又调出了城市的简要立体结构图,“但换一种角度考虑的话,对方正是在这段时间内带着人质躲进了这个区域里的某个私人区域,可能性很高。我已经派出了现在所有能够执行任务的人,全面搜查这一区域。但是你也明白,现在已经快凌晨一点,这个区域内居住的又都是普通公民,为了避免引发不必要的恐慌,又或者说是矛盾,这项工作的进展不会太快。初步预计,至少在六点以前,我们还只能在公共部分内展开排查。大概明天不,已经是‘今天’了,那么在今天中午左右,我会给你一个这条线的排查结果。” “辛苦了。”凌夙诚的眼睛没什么神采。孔仲思知道,从他被急急忙忙地要求从外面赶回来开始,这位兢兢业业的二组组长直到现在都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休息”过。 “在有进一步的线索之前,一群人一起干巴巴等着也没什么意义。”孔仲思在他肩膀上轻轻拍了拍,“要不你先去睡一会儿?这儿有我看着呢。” “不用。”凌夙诚缓缓吐出一口气,“被元岁打伤的那五个呢?” “呃,有两个还没脱离生命危险正在抢救,两个昏迷着,剩下那个似乎也不太清楚。”组织了一会儿语言,孔仲思又补充到,“是这么回事。据那个还能开口的人所说,他们的行动都是领头的一对一直接派发任务。他之前收到的命令,就是跟着大部队进到黄世的家里,绑架那个女孩儿,至于之后到哪里汇合,原本也要等到他们这边确认任务正常完成才会收到通知。” “就是说,想从他们这边着手也是不行的吗”凌夙诚仔细地看着监控上这伙人留下的最后画面,也就是七个人浩浩荡荡杀入巷道的时候。 “是啊,所以你还是” “等等。”凌夙诚眯了眯眼睛,“元岁只碰到了五个人,也就是说,是剩下的两个一起带走了出门不久的黄世?” “对。按时间来说,他们大约埋伏了十分钟左右,然后其中两个带着黄世往不知道哪里跑了,剩下五个继续深入,直到敲响了黄世家的门。” “有点奇怪。”凌夙诚摇了摇头。 “什么?” “他们只用两个人就带走了黄世。”凌夙诚抬眼与他对视,“那么为什么要分出五个人去绑架一个小女孩儿?” 孔仲思被他说的一愣,半晌才喃喃自语到:“好像是哦如果不是元岁恰好也在那里的话,五个人就算是绑个我手底下的人也绰绰有余了。” “另外,他们卡的时间也太精确了。”凌夙诚用力地眨了眨眼睛,似乎是在努力驱散睡意,“知道黄世是为了什么在这个时间点出门的吗?” “哦,知道。据元岁所说,是因为他平日里工作所在的船队临时叫走了他。” “船队?”凌夙诚眉头一皱,“哪一支?” “为了混进颛顼,你临时打过工的那一支。”孔仲思转着眼睛,努力回忆了一会儿,“领头人似乎是叫蔡致和吧?人称‘老蔡’的那个,咱们船队中的老资格了。” “明白了。”凌夙诚重新披上衣服,转身开始匆忙地往门外走。 “夙诚?”孔仲思在背后叫了他一声。 “如果你这边有什么新的进展,随时联络我。”凌夙诚最后回答到。 本着和手底下人打成一片的原则,孔仲思又半蹲在屏幕前跟着敲了一会儿键盘,半晌后腰酸背痛地伸了个懒腰,忍不住嘟囔道:“嗨,瞧把他急的。也是难得啦。” “组长,你说谁呢?”倪光洁笑着把自己的板凳推给了他。 “别,你自己坐吧,我一会儿得去现场盯着,这边就交给你和小曹了。”孔仲思活动了一下关节,脸上也微妙的笑着,“我刚刚是在说,某人终于有点开窍的意思了呀。” “某人是说凌组长?”倪光洁若有所思地下意识地往走廊外看了一眼,“他对自己目前这个仅剩的手下是挺上心的。” “大概不只是‘上心’这么简单吧,又或者说,‘上心’的原因大概不太简单。” “您的意思是”倪光洁的眼底一亮。 “不,不,我可不敢在这种问题上胡乱揣测。”孔仲思连忙否认,没过一会儿就马不停蹄地奔赴搜查的第一线了。 “这可真是有点意思了。”安静了许久之后,倪光洁自言自语。 “怎么了?”一组里最年轻的小曹伸了个懒腰,“倪哥,你可别偷懒啊。唉,这么多监控,看得我眼睛都要瞎了。不是已经大致确定范围了么?” “是想试试还能不能从我们这头扒出点遗漏的线索吧,毕竟暂时也没别的好做了。”倪光洁盯着手腕上的id,重重地叹了口气,“我发个短信,给你嫂子说一声。免得她一个人又睡不着,大半夜的躺在床上瞎想。” “这是爱的烦恼啊,我这种连对象都还没有的人体会不到。”小曹瘪了瘪嘴。 手指在键盘上迅速按动,倪光洁的脸上一派混合着疲惫的平静,不动声色地下达着新的指令。 “不择一切手段,我要在今天之内得到想要的消息。” “目前看来大概不太容易。”对方回复得还算快。 心里微微一动,倪光洁想起了凌夙诚不久前匆匆离去的样子。 “调整部分计划。审讯工作暂时交付给你的手下,我和你两个人,四点公园老地方见。” “收到。” 这次或许不能达成目的了。重新半真半假地开始埋头工作,倪光洁暗自想。 不过,倒也有了新的收获。 凌夙诚颇为“关照”的女孩儿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章 一念 小÷说c网 】,♂小÷说c网 】, “其实,我平常真的不会下班后还特意把人叫回来的,太不人道了,大伙儿都是一起赚钱的兄弟嘛,谁不想好好休息呢。”老蔡不住地打着哈欠,头发有点乱糟糟的,“不好意思哈,最近乱七八糟的活儿接的比较多,精神头不大好不介意的话,我能不能先去冲杯咖啡?” “随意,是我叨扰了。”凌夙诚只是靠在桌边,并没有坐下。 两个人其实并没有熟悉到可以追忆友情的程度。好在,老蔡知道,眼前的年轻人也不会是为了随意寒暄而来。 “你也是辛苦。”劣质的速溶咖啡蒸腾起了略带苦味的薄雾,老蔡对着杯边吹了吹气,“这都半夜两点过啦,我还以为是骚扰电话呢” “事情紧急,我就开门见山说明来意吧。”凌夙诚一如既往地不懂什么叫做客套,“所以,今晚你是为了什么把黄世叫了回来?” “哦,说来也是不巧。”老蔡挠挠头,“黄世这人吧,一向老实肯干,除了稍微不合群了点,相处以来从没给我惹出过什么乱子,所以我一直都把对货的事儿托付给他。” “对货?” “说的简单点,就是核对收货发货的种类和数量。您大概知道,因为船与船之间允许自由流通的东西还不太一样,就比如说咱们,因为粮食基本可以自给自足,所以二次加工的产品,像是饼干或者是罐头,都是可以随便卖出去的。但有些发展的不太好的地方,想要正常交易就很麻烦,偶尔不得不去跟他们的上层打交道的时候,也是一向比较稳重的黄世去处理。” “所以,这次的起因就和你所说的‘对货’有关?” “对。黄世下午发出去的一批,离船审核的时候被扣下来了,因为里面混了一箱对方不会接收的违禁品。”老蔡被咖啡烫得抽了口气,很快接着解释到,“这算是咱们这行的大忌,不过好在还是咱们自己船上的负责人检查出来的。不然,等这批货跟着原定明天出发的船去了对方的地界,嚯,那可就不好收场了。我可不想背上个‘奸细’的罪名。” “这确实很巧合。确定是黄世自己发错了货?”凌夙诚提问。 “这可不太好说。”被对方以眼神无声地逼问了一会儿,老蔡干咳一声,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说到,“看在咱俩有点交情的份上,我就偷偷告诉你吧。在叫黄世过来的同时,我自己也去仓库检查了一遍余量,结果发现,我们这头的数字居然是对的上的。” “什么意思?”凌夙诚蹙眉,“你的意思是,那箱有问题的东西是凭空多出来的?” “要不就是,我们在进货的时候就数错了数量,而且这回又还正巧把莫名其妙多出来的这箱又原样发了出去。你觉得真有这么巧的事情吗?”老蔡摊了摊手,“你大概也是知道的,如果真是栽赃陷害,能够动手脚的也只有可以经手的某些人而已。嗨,要真是有人一步一步这么精心地将黄世引入了陷阱,还怪吓人的不过也不指望您能相信我的一面之词,话我就只能说到这儿了。如果您腰板够硬,可以试着往下查查看。” “在营救出黄世之后或许吧。”凌夙诚的眼底隐约透露出正被压抑着的焦虑,“还有别的线索么?” “没了,至少这会儿我想不出来。” 下意识地反复确认时间,凌夙诚很轻地“啧”了一声,转身的同时简单地告别:“短时间内或许还会有我的同事来询问你同样的事。只建立在猜测之上的某些讯息,希望你不要过多透露。” “放心吧,我晓得厉害。” 一 线索又断了。 凌夙诚在公共大厅里的沙发上缓慢地坐下,低着头掏了掏口袋。 没有烟。仔细想想的话,他已经有段日子没有抽过了。 反复深深吸气,再慢慢呼气,凌夙诚任凭自己一点点陷进这团过于柔软的布料里。 连续熬夜的后遗症见缝插针的找上了他。太阳穴上的血管如同擂鼓般突突跳动。 有一瞬间头脑空白到几乎失去意识,凌夙诚在陷入生理性的昏睡前浑身一震,随即猛地起身,强行让自己重新清醒起来。 对方设计了如此精妙的圈套来带走黄世,说明这个人对他们来说非常重要。既然如此,他此时耽误的时间越长,不但黄世的性命岌岌可危,某些隐秘的讯息也迟早会暴露在这伙背景未知的人眼前。 若是黄世就这么死了 在考虑到更多理性层面的后果以前,首先涌入脑海的,居然是元岁被莫允涵和另一个小护士一起搀扶着躺上担架床之前,望向他的眼神。 就像被某个未知的深渊凝视。凌夙诚在那一瞬间头皮发麻。 不是因为畏惧深渊的黑暗,而是因为他隐约窥见了,里面仍在垂死挣扎的一丝光亮。 那是在向他求救吧,即便是这双眼睛的主人自己也没有意识到。 他想起元岁曾经向他诉说的,那段应该被归类进“童年阴影”的往事。 元岁曾经亲眼见证了一个决定与世界告别的人是如何走向末路的,而现在,或许她自己离那个足以用来坠楼的阳台也已经很近了。 他也是推手之一。 “范围内公共区域的初步搜索已经完成,没有发现可疑目标。”孔仲思发来的最新进展唤起了他的一点点理智,即便这句话根本称不上是“进展”。 他必须着眼于目前最要紧的事情。 整个“盘古”的结构图在他的心中层层展开,凌夙诚尝试将自己代入一名成功挟持黄世后潜逃的犯人。 监控因为同伴的天赋而暂时陷入瘫痪。他们七人联手,最终成功制服目标,紧接着决定分头行动,其中两人负责将黄世带离到指定地点,而另外五人继续深入,绑架目标的女儿,为接下来的审讯工作增加筹码。 从录像反应的状况来看,第一项工作似乎只耗费了十来分钟。即便在监控恢复之后,黄世和控制他的两个人依旧很顺利的一起“消失”了。 最容易想到的可能性是,他们的据点原本离黄世家就相当接近,因此行动起来非常方便。 船内的居民区一向布置紧凑。步行十五分钟所能覆盖的范围里,大约有五百户人家。由于警局目前几近瘫痪,军队能够派出的人员也不多,一一仔细搜查这五百户居民至少需要五个小时。 五个小时,对于尝试救援人质的一方来说,太长了。 那么对于绑架者来说呢? 不够。 凌夙诚轻轻按压着眉心的手指动作一滞。 元岁的影子又一次漂浮在了他的眼前。即便凌夙诚极力驱散这种不详的念头,也不得不暗自承认,这个女孩儿仿佛已经成为了他心底的幽灵似的。 和那时候就在她身边的莫允涵比起来,躺在担架上的元岁看上去了无生气,刚刚勉强止血的手臂苍白如纸。 定格这一幕在脑海之中,头皮发麻的感觉再次击中了他。 原来是这样。 喉头一阵发紧。靠在墙边捂着嘴咳嗽了两声,凌夙诚飞快地摸出了耳麦。 “你还在监控室里么?”询问对象是孔仲思。 “我在搜查的现场。你是发现什么了么?如果有必要的话,我可以马上回去!” 再次深吸一口气,凌夙诚的声音低沉却清晰:“调取案发地点附近,监控恢复后的所有视频,试试能不能找到两位带着口罩,正在护送担架床上同样被遮盖面部的病人的医护人员。” “你的意思是?” “我们或许被一个简单的把戏欺骗了。”凌夙诚回答到,“还记得么?他们最初登上电梯时,每个人身上都用不透明的布袋携带了不少东西。但这些东西,我们并没有在黄世家里找到,说明要么已经被他们丢弃了,要么就是正在被另两个同伙使用。” “你是说,他们可能是伪装成了医护人员,堂而皇之的带走了可能正处于昏迷状态的黄世!”孔仲思的音量也提高了。 “十五分钟,能够到达的地点太少,但是用来变换衣着倒是远远足够。而且,这样的设计还能将我们引入歧途,选择首先把更多的人力投放到案发地点的周边”凌夙诚那头隐约传来微弱的吐息声,孔仲思猜测这个人应该是也正往监控室赶,“通常来说的话,如果是出于保险的考虑,应该会选择让更多人监控相对有威胁的黄世,而不是去带走他的女儿” “因为船内医护人员一向紧缺,出门急救的时候都是两人一组行动,且为了不塞住某些狭窄的巷道影响通行,一般也不会让家属同步跟上来!”孔仲思几乎想为这个深藏不露的侦探鼓鼓掌,一边狂拍电梯按键,一边喘着粗气叫到,“是了!这种打扮的话,不管是被其他人直接目击,还是从监控里一闪而过,根本不会引起我们第一时间的注意!” “找到他们,然后顺着沿途监控接近他们的藏身地点。”说话的同时,凌夙诚用力撞开了监控室的门,与一组留守的两名组员短暂的视线相交。 “凌组长?您怎么过来了?又出什么事儿了吗?”倪光洁迅速起身给他让座,脸上是惯例的c程序化的标准笑容。 说起来,韩越也是个素来喜欢挂着点不真切的笑容的人。 凌夙诚淡淡瞥了这位娃娃脸前辈一眼。 他知道自己并不受这个人的喜欢。凭空的,无端的预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一章 契机 小÷说c网 】,♂小÷说c网 】, “最后一个拍下那两位‘医护人员’的摄像头,现在就在你的头顶。”伸出食指向上一戳,孔仲思顶着和浓郁的眉毛相映成趣的黑眼圈打了个哈欠,发声稍微有些含含糊糊,“紧接着,我们顺藤摸瓜,排查了已经确认身份的几个犯人之中,是否有人平时的活动区域能和这一带产生点什么联系啧,啰嗦的部分我先略过了,总而言之,我已经派人把几个沾得上边的地方都摸排过一遍了,基本上可以确认——喏,往前看,那间凌晨四点还隐约亮着灯的咖啡厅,正巧是犯人之中的一位投资开的。” “已经确认人质在里面了吗?”凌夙诚问。 “不,还没有。出于确保人质生命安全的考虑,我怕打草惊蛇,没敢让小曹一直趴窗户上傻不愣登地往里看。”孔仲思边说边不住地揉着眼睛,“他汇报的情况是,这间正处于非营业时间的咖啡厅里,有好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大半夜的不睡觉,只冷着脸不停走来走去。另外,其中的某个包间里还时不时传来阵阵疑似叫骂的动静。所以我只能确保,万一的万一,就算里头不是我们这次要抓的人,冲进去也绝对不亏。” “明白了。”凌夙诚点点头,“开始部署吧。” 一 下巴在床头狠狠磕了一下,只差一点就彻底睡死过去的莫允涵浑身打了个激灵。绷紧几乎憋出个抬头纹的额头,强撑着翻起仿佛被灌了铅的眼皮,她似乎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肩膀上滑了下去。 “终于醒了?那就回去睡吧。”元岁的声音。 莫允涵甩了甩昏昏沉沉的脑袋,勉强看清了床上的人影渐渐直起身来,又慢慢地弯下腰,单手捡起了一张没有完全打开的毯子,再用力丢给自己。 吊瓶被元岁的一连串动作带的一晃,莫允涵赶紧伸手扶住,嘴里又忍不住唠唠叨叨起来:“你怎么还没睡?别别别,别动,求你了,一只手都伤成那样了还不老实呢。” “你才是呢,怎么还在这里,明天不用上班?”元岁的脸在光线昏暗的夜灯下有些模糊,“就这么坐着睡,早上你会觉得全身到处都疼的。” “没事,那就干脆不睡了。”莫允涵捂着嘴打了个巨大的哈欠,抬手看了一眼时间,“哇,这都四点过了,再过一会儿天都要亮了。你可千万别告诉我,你就这么睁着眼睛发呆了一个晚上。” “没办法,你的梦话太精彩了,我没法不分心仔细听。”元岁的语气里透出一股真假难辨的严肃,“另外,你的睡相也是够千变万化的。” 下意识的老脸一红,莫允涵后知后觉地呸呸两声,大声说到:“你又拿我开心呢!我住了那么多年宿舍,从来没听室友抱怨过我还会说梦话的!再说,睡相c睡相这种东西那是因为我这会儿是靠着墙睡得呀!难道你争分夺秒趴课桌上补眠的时候,还要注意自己睡姿好不好看吗?” “嘘,小声点。”元岁很轻地笑了两声,又指了指隔壁,“这可是在医院呢。要是你把附近的病人都吵醒了,姜医生凶起来也是很不留情的哦。” “哼。”莫允涵将手里的毯子随意叠成一个不太完美的小方块儿,“你个小没良心的。我这不是知道你爸爸也受了伤,家里可能腾不出人手来照顾你,才特地跑这儿来熬夜” “是有人特地拜托了你来看着我吧。”元岁直接打断了她。 “听你这阴阳怪气的口气,怎么,还不领情?” “我一定要领情吗?”元岁冷冰冰的反问。 或许也意识到自己的回答太过尖锐,元岁在病床上动静颇大的翻了个身,很快主动承认错误:“抱歉。你的好意我是明白的。” 莫允涵抱着手靠着墙,极小声地抽了抽鼻子,半晌才哑着嗓子回答到:“算了,知道你最近都心情不好,姐姐我就不和你计较了。” “谢谢。”元岁低着头,没有多做解释。 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直到莫允涵又干巴巴地清了清喉咙,转移了话题:“反正暂时也没别的事可做我帮你跟凌组长打个电话,问问有没有什么最新进展吧。” “好的,麻烦您了。”元岁又开始小心地客气起来。 “别,别跟我说敬语,听着怪别扭的。”莫允涵在戳按键的间歇摆了摆手,“我从来都不是个小气的人,——你就是爱胡思乱想。” 元岁没有出声,大约算是默认。 “通了。”莫允涵别上耳麦,“喂?对是我,抱歉在这个时候打扰你嗯,嗯,她没事,就是一直不肯老实睡觉对,手上伤口已经缝合了,初步的检查结果是,别的也不太要紧” 感受到莫允涵的视线一直在自己身上扫来扫去,病床上的元岁挺直了腰背,心中经历了一番短暂的天人交战,最终还是忍不住提醒到:“你不是打算问他‘最新进展’吗?” “你急什么,正说着呢。”莫允涵捂着话筒瞪她一眼。 元岁其实很想提醒她,这种小动作对于听力超常的凌夙诚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嗯?这么快?”深知电话那头的人素来言简意赅,莫允涵的眼睛果不其然很快一亮,“太好了,我先把这个好消息给元岁说说。” 把阻止的话堵在嘴边,凌夙诚瞥了身后没控制住揶揄表情的孔仲思一眼,低声说到:“一分钟。” “没事,反正一会儿是你打头阵,你说了算。”孔仲思回头比划了个“继续原地待命”的手势。 “完了完了!”莫允涵骤然尖锐的声音几乎从耳机里漏了出来,孔仲思憋着笑看着凌夙诚默不作声调小音量的动作,“都怪我嘴太快!现在你的这个不省事儿的小跟班非要我向你申请马上过来现场!嘿我说,你一个伤员,过去又做不了什么,不老老实实躺着,凑什么热闹呢!” “她想过来?”凌夙诚平静地听着那头一阵疑似发生了肢体冲突的动静。 “对!我快拦不住她了!” 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后,凌夙诚的回答让身边的孔仲思瞪大了眼睛。 “那就让她过来吧。” “啊?”莫允涵和孔仲思同步喊出声来。 凌夙诚面无表情地对着孔仲思比划了个“噤声”的手势,神情淡淡地补充到:“另外,如果元岁伤势不重,就让她顺便把黄世的女儿一起带过来吧。” 没给莫允涵质问的机会,凌夙诚利落地切断了通讯。 “我越来越看不懂你想做什么了。”孔仲思忍不住说,“那现在怎么办?我们还要等她?” “不用,按原计划,我一个人先进去。如果出现了意外情况,再让你的增援补上来。”凌夙诚脸上维持着令人不得不佩服的镇定自若,语气比平时还要低缓,“一切顺利的话,等到她过来的时候,我们这边已经收尾了。” 一 贴着边角无声地划下了整齐的四刀,玻璃被整块儿地从窗框上取下,随后被一双平稳有力的手轻轻搁置在地面上。凌夙诚猫着腰,轻盈地翻进漆黑一片的包间。 四个敌人正游荡在大厅之中,另两个在对面的包间里厉声审讯着一个只偶尔轻哼几声的男人。凌夙诚捏着军刀,接连绕开所有的障碍物,脚下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微弱的光线从门缝中渗透出来。一旦他转下眼前的门把手,就会瞬间暴露在大厅内敌人的面前。如果对方反应够快,下手够狠,人质很有可能会在十秒内被身旁的审讯者杀死。 他需要争取到一个适合动手的瞬间。 “准备,三,二”耳麦内传来孔仲思倒计时的声音,“一。” 微弱的灯光瞬间熄灭,凌夙诚压下门把,无声地扑向近处正在突如其来的黑暗中惊疑叫嚷的人。 冰冷的刀刃沾染了温热的液体。用手将身前这人的痛呼堵住了一个瞬间,随后顺势一推,将这个人肉沙包丢进正像无头苍蝇似的不断叫骂着撞上各种桌椅板凳的敌人中央。凌夙诚避开一双在空中胡乱挥舞着的手臂,贴着沙发一滚,以最短路径贴近目标包房的门边。 “嚷嚷什么呢?想把警察引——”皮肤黝黑的年轻人开门探出头的瞬间,薄薄的金属已经抵上了他的脖颈。 “抱着头,蹲在墙边。”另一只手从腰后摸出手枪,凌夙诚在强光下稍微眯了眯眼睛,同时头也不回地朝后迅速盲开一枪。 妄图反击的敌人倒地时发出了沉闷的声响。凌夙诚一步一步用刀逼着眼前的年轻人不断后退,目光却始终集中在房间内最后一名似乎还有意持刀反抗的人身上。 “最后重复一次,抱着头,蹲在墙边。”凌夙诚握刀的姿势不变,将枪口转向了他,“你对人质动刀的速度不会比我开枪的速度更快。” 静默了三秒之后,不远处踹门的动静清脆响亮,一浪高过一浪的“别动”响彻灯光再次亮起的大厅。 “毕竟我们已经不缺可以开口说话的俘虏了。”凌夙诚果断地扣动扳机,正中对方不老实的右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二章 触感 小÷说c网 】,♂小÷说c网 】, 近乎密闭的小空间里挤满了身着各色制服的男男女女。一位长得颇有些凶神恶煞的军装大汉拧着眉毛将一个巨大的沙发抗在肩头向前大跨几步,终于勉强清理出一个可供医疗器械和医护人员共同进入的狭窄通道。 被吵醒的附近居民在门口越聚越多,个个伸长了脖子探头探脑。孔仲思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扯着嗓子呵斥道:“好啦!在这儿闲着的人一会儿都跟着去押解犯人,别全在里头堵着!你,还有你,都给我去把门口把严了,别放无关的人进来!” “是!” “等一下。”孔仲思一把捏住眼前这两个敬完军礼就要颠颠跑走的年轻人的肩膀,不放心地低声确认到,“二组的元岁,你俩认识么?” “元岁?不认识。”两人摇头的动作十分同步。 “呃”孔仲思抹了把脸,“那莫允涵莫组长,你俩总认识吧?等会儿要是看到了她,可以把和她通行的人都放进来。” 叮嘱完这两个刚刚从警局借来协作执行任务的年轻人,孔仲思插着腰重重地叹了口气,随后尾随护士挤进了小小的包间之中。 给他在百忙之中增添烦恼的罪魁祸首,正以比专业人员还要标准的手法简单包扎和固定着已经陷入昏迷的黄世身上的伤口。注意到他走进,凌夙诚后退一步,给最近忙得焦头烂额的医生们腾出位置,冲他一点头后说到:“身上一共有十二道不会危及性命的创口,第六肋骨骨折,第七肋骨稍微错位,这应该都是被逼问时留下的外伤。” “听起来都不算什么大问题。”孔仲思的目光在这个长相比同龄人略显沧桑的中年人脸上停留了一会儿,“从你进门开始,这人就已经差不多昏迷了对吧?为什么?” “详细的检查结果,应该要等到他住院观察一段时间之后才能得出。”凌夙诚弯腰捡起一个摔成两节的注射器,极不谨慎地直接凑近闻了闻,半晌后皱着眉接着说到,“我怀疑,在我闯进来前不久,黄世刚刚被人过量注射了类似硫喷妥钠的所谓‘吐真剂’之后再化验一下这里面的残留液体吧,目前来看,他的生命体征还算基本正常。” “唉,命保住了就好,别的留给医院慢慢去治吧。”孔仲思拍着胸脯松了口气,“天哪,最近这一桩桩一件件的,要再出什么乱子,我这个一组组长就该辞职谢罪了。” “他在昏迷中偶尔会出现一些痉挛的反应。”凌夙诚与身边的医生护士合力,小心地将黄世放在了担架床上,“可以先在这里” 在孔仲思听清大厅内的响动之前,凌夙诚已经重新抬起了头,自言自语一般轻声说了句:“来了。” 某人发出的高分贝啼哭声堪比擂动的战鼓。另一个熟悉的声音正同步断断续续地重复着“慢点,慢点,看着脚下”,孔仲思回头的瞬间,恰巧看见啼哭的始作俑者——一个估计刚有他一半高的小女孩儿,用力地甩开了元岁的手,随后“啪”地一声摔了个脸着地。 “唉。”跑得气喘吁吁的元岁有点无奈地捞了她一把,然后再次目送着她连跑带跳的冲进已经人满为患的包间内。 “所以呀,你跟着跑那么快干什么?”落后了半截才冲进门的莫允涵扶着墙,“又不是你的呃,不好意思。” 在孔仲思出手以前,凌夙诚已经反应迅速地将小女孩儿挡在了一堆医疗器械面前,语气一如既往地严肃,眼神却算得上难得的柔和:“你的父亲已经没事了。如果你现在靠的太近的话,会给正在救治他的医生们添麻烦的。” 这种劝人的方式倒是挺实在的,简单地就点出了利害关系,只是不知道小孩子吃不吃这套。孔仲思咧了咧嘴,很配合地蹲了下来,附和到:“你是叫铃铃对吧?喏,看吧,你爸爸就在那儿呢诶诶先别动,你又不会治病,这会儿就先” “可是,可是”女孩儿一边叫嚷着一边手脚不住的扑腾。但不管她怎么努力,挡在她面前的这个冷冰冰的家伙依旧岿然不动。 “听话。”这两个字从凌夙诚的嘴里溜出来,有种微妙的干瘪。 没这个哄孩子的本事,那干嘛之前要松口呢。孔仲思实在是没忍住,悄悄地瞪了一眼这个造成目前这个别扭情况的始作俑者,心里腹诽到。 “铃铃铃?”就在这时,一个气若游丝的声音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爸爸!”女孩儿几乎是骤生一股大力,情急之下蹬着凌夙诚的肩膀翻了过去。后者愣了一下,好脾气地在她落地之前伸手扶了一把。 一片混乱之中,凌夙诚本在不紧不慢地拂着肩膀上的灰,突然心有灵犀一般缓缓抬起头,目光越过所有攒动的障碍物,轻轻的落在了独自立在门口的元岁身上。 悉悉索索的吵嚷声一瞬间就远了。凌夙诚看见元岁冲着他复杂地笑了一下,随即继续略带艳羡地看向他的身后。 凌夙诚转身,不太意外地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以超常的灵活接连绕开几个想要截住她的大人,最终扑在了支起的担架边,用力地握住了父亲的手。 大颗大颗的眼泪成串落下,虚惊一场带来的狂喜和悲恸在原本应该处于不谙世事年纪的小女孩儿脸上交替出现。就连身旁抢救动作熟练到几乎有些程序化的年轻护士们也触电般缩回了阻拦的手,仿佛怕被这眼泪烫到一般。 “听说这是她唯一在世的亲人了,通融点吧。别让她碰到伤口,或是一直缠着她父亲就行。”孔仲思拉扯住一名医生,低声说。 “可这”医生叹着气扯下口罩,犹豫了一下,最后也蹲了下来,揉了揉不停蹿上蹿下的小女孩儿的脑袋,“铃铃铃铃对么?我们现在必须要尽快送你爸爸到医院里去,接受更好的治疗。要是你一直这样动个不停,我们就没办法及时的为他处理伤口,你” 心里准备好的措辞还没有用上一半,小女孩儿就飞快地抹了把眼泪,抽着鼻子挪到了一边,只是大大的眼睛依旧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虚弱苍白的父亲,嘴里却听话的连连道歉。 “放心吧”黄世艰难地睁大双眼,吃力地抬起布满伤疤的手,虚虚地放在自己女儿窄窄的肩膀上,“爸爸没事没事呢” 一阵手忙脚乱之后,施救程序重回正轨。小女孩儿抖着嘴唇看着医生们将各式各样的针头戳进父亲的身体里,接着追着由好几个人拖动着快速前进的担架车一路飞跑,直到风一样的冲出大门,最终消失不见。 “我也先跟上去了。”贴心地冲着凌夙诚打了个眼色,孔仲思在几乎保持着石化状态傻傻望向门外的元岁眼前挥了挥手,带着最后的几个下属离开了。 多少觉察到了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莫允涵适时的倒退几步,缩在了堆叠的沙发背后,尽可能降低自己此时的存在感。 但是,无论是凌夙诚,还是元岁,似乎都在有意维持着此刻安宁的静寂。在她即将忍不住首先开口之前,莫允涵听见元岁清晰得掩盖不住的c发抖的呼吸声。 “我真的没想到,事情会解决得这么快。”元岁一手扶着门框,轻微地咳呛了一声,“总之除了反反复复说‘谢谢’,我也不知道还能如何表达对您的感激了我——” “看见刚刚那一幕,会让你稍微觉得释然一些吗?”凌夙诚姿势放松地靠着墙,语气和以往的任何时候都不尽相同。 片刻的犹疑之后,元岁低下头,抽泣着,抱着膝盖慢慢地蹲了下来。 “你在这对父女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对么?”凌夙诚的声音缓慢却极其清晰,在狭小的房间里混合了不太明显的回音,“那么,回答我,亲眼见证和自己相似的人,了却了你的某种遗憾,是会让你觉得释然,还是?” 这话不亚于要让元岁自己撕开伤口。莫允涵在沙发背后焦灼地一跺脚,正要冒头出来阻止,就听见元岁略带哭腔的回答。 “我我不知道。”元岁双手用力地捂着脸,断断续续地说,“但是但是,您救出了黄世,真是真是太好了。” 沙发的空隙中,莫允涵看见凌夙诚先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然后上前几步,站在了元岁跟前。 “在看着旁人承受自己经历过的苦难的时候,能够做到既不幸灾乐祸,也不冷眼旁观,只一心急切的想要尽力援助,是很难得的品性。”凌夙诚的遣词一如既往的书面,仿佛中学语文老师最欣赏的,充满温和的正能量的作文似的,“我不能保证在同等的条件下,我自己可以做到。” 元岁浑身明显震了一下。 “我不敢说自己了解你但是,”凌夙诚稍微用了点力,攥住了元岁发抖的手腕,眼神平静而又笃定,不像是在阐述,而更像是在宣判,“你很多时候,对自己的描述,会不会太偏激了一些?就像是在刻意抹黑,希望所有人赶快被吓的赶紧掉头就走似的。” 热度源源不断地从被凌夙诚抓住的手腕涌向四肢百骸,元岁茫然地抬起头。 “我从来都不觉得你做错了什么。不论是无法完全接纳现在的家人,还是无法坦诚地付出真心结交朋友”凌夙诚顿了顿,“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因为您个性比较包容” “不,不是这样的。”凌夙诚摇了摇头,“因为,我也是一样的。” 元岁泛红的眼睛渐渐的睁大了。 “经历了这么多糟糕的事情,还要强求自己保持连常人都难以达到的,理想化的‘高尚’,这才奇怪,不是吗?”凌夙诚揉了揉眉心,半强制地扶着她站了起来,“你没有选择去报复,只是无法完全原谅,这已经算是很温和的了。实话实说,我处理过不少有极端倾向的犯人。为了给走上穷途末路的自己脱罪,从他们口中声嘶力竭喊出的所谓‘悲惨往事’,我觉得比起你我来说,都还差得远呢——我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同情心泛滥,或者伪善。” “我并没有觉得您伪善” “好了。”凌夙诚低头看了一眼时间,又冲着莫允涵招了招手,“你们先回去休息吧。等你稍微平静下来之后,关于你想要离组的事情,我们再好好谈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三章 回声 小÷说c网 】,♂小÷说c网 】, 怀抱着一个塞得鼓鼓囊囊的纸袋,小小的身影沿着草坪上延伸的石板路向前蹦蹦跳跳的飞奔着。 依次熄灭的路灯带来了日出将近的讯号,和细碎的草叶一起攀上脚踝的是微凉的晨露。高高扎起的马尾如同旧式时钟的钟摆似的左右晃动,女孩儿终于风风火火地冲上了公园里最高的小丘。 高高悬挂在海面上的暗色天空刚刚被清晨的阳光破开一线。女孩儿小心地将装满散发着温暖香味的面包的纸袋束得更紧,一边轻轻地喘着气,一边转动小小的脑袋四处寻觅着。 金属框架交错搭成的长椅凭空出现在了一颗高大的梨树下。斜倚在上面的少年人慢悠悠地伸了个懒腰,原本覆在他脸上的书本因为他的动作而跌落到了地面。少年甩了甩不慎沾上几片白色花瓣的头发,弯腰将摊开的书轻轻拾起。 “我又迟到了么?”女孩儿脸上的歉意只维持了不到一秒钟,立刻像只乖巧又兴奋地小动物似的挨着少年乖巧地坐下,炫耀般的将纸袋冲着天空一举,“快,看我买到了什么!每天只卖一盘的限量供应小点心!上学的时候根本抢不到!” “是,是,恭喜你终于买到啦。”少年很配合的笑着附和到,“你没迟到,现在还早着呢,连每天早上赶在开门前巡视这里的警察朋友们都还没来过。” “嗯?”三月的风里依旧浸透着料峭春意,女孩儿下意识缩了缩脖子,“那你又是摸着黑翻墙进来的?可真不容易,不会被逮着吧?” “我现在还好好的在这里,就说明还没有暴露呗。”少年解下了厚厚的毛线围巾,耐心地给女孩儿绕了好几圈,直到确认对方全身上下已经被裹成了一个完全不透风的球,才满意点了点头,接着说到,“倒是你,你又是怎么进来的?现在可不是在开门时间呀。” “我用了你教给我的办法!”手指间缠绕着微微反光的细线,女孩儿炫耀似的绷起了花绳,“我直接从楼上空降进来的!头一次觉得自己的天赋真是厉害极了,以前我还以为自己以后只能拿它来织毛衣玩儿呢。” “织毛衣倒真是个挺不错的想法,只是可能不够保暖吧。”少年瞬间笑开了,弯弯的眼睛盛满了流动的光华,“用来拧成一股的线绳数量越多,强度就会越大,不过也会更加消耗精力。说起来,你胆子还真大,明明上一次还在尝试的时候一头栽进了水池里,今天就敢从三楼往这里面跳。” “因为我想要早点见到你!”女孩儿的表达一如既往的直白而热烈,“自从你开始跟着那位姓刁的先生一起试着跑船之后,腾出来陪我的时间真是越来越少啦!” “抱歉抱歉,因为最近有太多新的东西要学。不过上一次急着出门,是因为——”吊胃口似的拖出一个长音,少年从口袋里慢慢摸出了个长条形的盒子,“想出门给你买这个。” “哇谢谢!我能马上打开么!”女孩儿以一个双手捧起的姿势接过,满脸的兴奋。 “当然可以。总之不算是什么特别贵重的东西,只是在这个太过破碎的世界里不太容易买到就是了。”少年脸上的笑容不太自然地一滞,只是正满心欢喜地打量着盒子的女孩儿没有注意。 “这是”暗红色的发带上绣着一只傻里傻气的小狐狸,女孩儿的手指在它短短的胡须上珍惜地摩挲着,“《小王子》?你还真是有童心啊。” “一个每天睡前都要翻两页的小姑娘可没资格说我。”少年挑起一边的眉毛,“其实我不太确定你现在是否会喜欢这种不太明丽的颜色。” “勉勉强强吧。虽然看着稍微有点脏兮兮的,不过至少比粉粉嫩嫩的要好看。”女孩儿嘴上说着略带嫌弃的话,眉梢眼角却都已经飞舞起来。 “我希望它可以陪你更久一些所以选了深色。” “哦,明白了,你是想指着它多糊弄我两年?那可不行。”女孩儿圆圆的眼睛里闪烁着童话故事里的狐狸般狡黠的光,“不过你选在这个时候给我买礼物做什么?算作过年时放我鸽子的赔礼道歉?那我可就心安理得的接受啦。” 一边说着,女孩儿一边捏着发带换着角度在头上比划,兴奋了小半天,终于勉强从获得这件稀罕的小礼物的欣喜中平复,慌慌张张地摸出一个面包咬了一口,催促到:“快,咱们得在它最好吃的时候吃掉它,不然就是在亵渎啊。” “亵渎?你的形容太夸张了。”清晨的阳光给少年介于青涩和成熟之间的轮廓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女孩儿转头望向他,却发现他的面目渐渐模糊起来。 “黎然?”女孩儿用力眨了眨眼睛,这才注意到此时少年的表情竟有些半梦半醒似的迷茫,“醒醒,醒醒,你怎么看着傻乎乎的?困啦?不会是因为在这儿躺了一会儿就感冒了吧?” “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直接说,别来这套。”女孩儿叼着面包,吐字有些含含糊糊的。 “之所以要说的这么正式,是因为这个问题很重要,你一定要想清楚之后再回答我。”少年罕见地迟疑了一会儿,口气极其小心翼翼地问到,“如果——” 一阵疾风忽的刮起,湮没了少年的声音。女孩儿不得不眯起眼睛,伸出手胡乱地拂开了飞雪一般的白色花瓣。 “果然不行么?”最后,她听见少年轻声说。 转瞬之间,空中飞舞的不再是温柔的花瓣,而是真实的c冰冷的透明结晶。女孩儿呆滞的愣在原地,看着眼前的少年渐渐如同被敲开的冰晶般一点点碎裂开来。 刺骨的冰冷突然击中了她。元岁在睡梦中打了个寒颤,突然睁大眼睛从病床上弹了起来。 “你干嘛呀!吓得我差点摔了一跤!”陆传旭跟着莫允涵一起走了进来,“没见过谁起床像诈尸似的!” 没心思和他斗嘴,元岁轻抚着剧烈喘息的胸口,茫然地抬头看着医院的白色天花板。 “姐?你怎么了?”陆传旭手里提着个和他不良少年外表很不相符的卡通饭盒,“睡一觉睡到失忆了?还说是你上回其实伤到脑子了,但是医生没检查出来?” “是的,我已经不认识你了,你谁呀,快走开。”元岁在自己冷汗密布的额头上用力地搓了搓,“等等,你还是得先把饭留下。” 陆传旭小小地“切”了一声,把饭盒往床边的柜子上用力一磕,说到:“看在你现在也是个伤员的份上,我就不跟你计较了。如果你的内心还有一点点被我这个最近才开发了料理天赋的弟弟所感动,就给我吃光。” “知道了知道了。”元岁扭着头朝他摆摆手,“我没啥大事,快去接着照顾更该被照顾的人吧。” 见证姐弟俩见缝插针地打完了一段短暂的嘴仗,莫允涵无奈地帮助元岁开门送客,最后没忍住总结到:“其实你俩还挺像亲姐弟的说真的。” “哦。”元岁依旧一手按着额头,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你怎么了?有哪儿不舒服吗?” “没事。”元岁靠着床头坐了起来,先是悄悄瞥了一眼目前看上去心情还不错的莫允涵,接着清了清嗓子,试探着问到,“那个我现在能出院了么?” “出院?”莫允涵的音量一瞬间就拔高了,“嗨,朋友,你是睡晕了,以为自己是拥有某种自愈类型的天赋么?从你昨晚上进来到现在还没有二十四小时!中途你还又拉着我跑出去了一趟!你!” 元岁的回应方式是一脸好笑的捂上了耳朵,直到前者一脸忿忿的闭上嘴,才好声好气地说:“我知道你是担心我。但我是二组的组员,没理由因为这点小伤就长期缺席。” “可是” “你也跟老大打过一点交道了,你觉得他是怎样的人?”元岁眨了眨眼睛,“逞强可一直是二组的光荣传统啊。” 一 血泊中的年轻人眼睛大睁,身上覆盖了少许干枯掉落的草叶。孔仲思徒劳地用手驱赶着蚊虫,嘴里连续感慨地嘟囔了好几声,接着转身,示意身后的警察弟兄们把警戒线拉的再远一些。 “看这样子,死了得有大半天了。”孔仲思在id屏幕上调出了一张照片,表情复杂的点点头,“是他没错。我们逮住的入室抢劫犯上午才供出他的名字来,就算是我们那个时候就能灵光一现的想到他会来这儿,估计也只能见到一具比现在稍微新鲜一些的尸体而已。” “他们指认的‘主犯’,对么?”凌夙诚的神情还是淡淡的,“灭口的够快的。” “地方选的也不错。等会儿回去我就给你爸提提意见,以后公园晚上闭园后也必须有人不定时巡逻。”孔仲思顺手掰断了一截极其阻碍视线的茂盛枝杈,“这地方比较偏,要不是有过来野餐的闻到了味儿嗨。” “又是在公园里” “对,我也正琢磨这事儿呢。”孔仲思捂着嘴努力掩饰打哈欠,“你说,这回闹事的人,和之前那个差点把整个警局搞得完全瘫痪的杀手,有没有什么联系?” “目前没有证据,我不知道。”凌夙诚回答。 “听说你的直觉很灵。” 凌夙诚没什么表情的看了他一眼,平静地说:“不太像。” “为什么?” “‘和之前那位在杀手中也称得上是世界级选手的女性比起来,昨天晚上我们面对的最多就称得上是体育特长生’。”注意到对方惊讶到下巴都合不上的面部表情,凌夙诚解释到,“元岁说的。” “哦,难怪。”孔仲思动作幅度颇大的点了点头,“这么形象的话如果是你首先说出来的,我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要不够用了” “接下来谁会跟进这件事?” “我是打算抓紧交还给警察兄弟们免得有人又告我‘越俎代庖’。当然,如果你觉得有必要的话,你想刨根问底下去也没什么问题。” “你先把工作交接给他们吧。”凌夙诚缓缓抬眼,“我想调查的东西大概原本也无法与他们共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四章 甜食 小÷说c网 】,♂小÷说c网 】, 抱着一叠几乎与头顶齐平的文件,元岁难得起了个大早,提前半个小时便来到了莫名令她感到久违的办公室前。 挣扎着想把手里这堆碍事的东西暂时扔到地上,元岁正努力回忆着自己起床时究竟把钥匙塞进了哪个兜里的时候,门居然自动打开了。 “你可以再休息一段时间的。”凌夙诚皱着眉头接过她手里的东西,同时用肩膀把门撞得更开了一点,“先进来吧。” “哦好的好的。”元岁的表情还有点愣愣的,“老大你每天是睡在办公室里吗?” “当然不是。”凌夙诚回答得特别认真,“想起了一点要紧的事情,所以提前过来了。” “看见您这么努力工作的样子真是令我良心难安呀” “不用这么客气。”凌夙诚用略微带着强硬的语气打断了她,“手上的伤怎么样了?” “小伤而已,您放心吧。另外”元岁忽的将没缠绷带的手伸进因为塞了太多杂物而有些合不拢的上衣口袋里,歪着脑袋摸索了好一阵。 “你是忘记带什么东西了吗?”眼见着她依次从兜里抓出了一个颇厚的小记事本,一把花花绿绿的糖,一个个头不小的苹果和几块儿小袋装的饼干之后,凌夙诚的眉头终于开始微微抽动起来。 “哦,回家了一趟嘛,当然要扫荡一下我弟弟平时藏零食的地方。”看懂了对方的眼神,元岁也学着凌夙诚平日的语气,正儿八经地解释到,“您放心,我是个有良心的人,每样都还是给他留了一点点的” “你以后可以带个包来装。”凌夙诚非常诚恳地给出了合理的建议。 “专门用来装吃的?说出去影响不太好吧有了!”元岁圆圆的眼睛一亮,掏出一个只比拳头大一点的纸包,直接往凌夙诚的眼前一丢。 抓握的动作机敏得就像是条件反射,凌夙诚和元岁同时怔了一下,后者很快忍不住笑得肩膀都抖了起来。 “别c您别紧张,是一个小小的面包而已,您这么一直捏着,它会变成皱巴巴的一坨的!那就没什么口感可言啦!” “面包?”凌夙诚面露不解。 “怕您没吃早饭,本来是想献个殷勤。结果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这家店的生意还是那么好,我就抢到最后两个。”元岁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另一个是被我吃掉了呃,就它的个头来看,应该是不够用来做早饭的,您当个点心尝尝吧。” “谢谢。”又捏了一把手里这个疑似会齁甜的小东西,凌夙诚尽可能把语气拿捏的真诚一些。 “应该的应该的。还是说回正经的,黄世的事情,您打算怎么办呢?” “发现公园里的那具尸体,就意味着我们的线索又暂时断了,还不能确定黄世和我们想知道的事情有什么直接的关联。”凌夙诚不得不在元岁热情洋溢的视线下缓慢地拆开包装,“不过为了确保这个目前唯一可以向我们阐述过去的人的安全,我暂时以封存证物为由,禁止了任何人调取他个人资料的操作。” “虽然有点欲盖弥彰的嫌疑倒是也找不到更好的办法了。”元岁配合地用力点头,“姜伯楠对吧?真是不可思议,我一直还以为是您多想了呢,没想到她的档案居然真的有点问题。” “不一定是她的档案本身有什么问题。但是现在基本可以确定是的,除了我们之外,还有别的人也正在调查她。这很奇怪,谁会调查一个近二十年前就脱离军队,而且已经过世了一段时间的人?”斯文的在面包上咬了一小口,凌夙诚努力在对方看笑话的意味居多的灼热目光下控制住面部表情,“这样很有意思么?” “当然!”瞬间就理解了对方的问题,元岁点头的频率快如小鸡啄米,“您不知道,我其实想确认您是不是真的会吃东西这个无聊的问题已经很久了。毕竟您有时候真是太像一个可以二十四小时连轴转,还是靠着太阳能就能充电的机器人啦。” “是谁说要先讨论正事的?”面包比凌夙诚想象中的味道要容易接受,除了对方那副恨不得调出摄像头拍照的稀罕表情稍微有点影响食欲之外,咽下这份稍显图谋不轨的“心意”不算太困难。 “这是正事前的铺垫部分。”元岁清了清嗓子,居然自觉地拖了一张凳子坐下,顺手还伸长了手拍了拍办公桌的另一张椅子,大约是示意凌夙诚也别站着。 摆明了是促膝长谈的架势,正儿八经的几乎有点莫名其妙。 罕见的体验到了一丝丝久违的紧张,凌夙诚选择了配合。 看着他几乎浑身崩成一条直线的坐姿,元岁一面在心里感叹,自己真是越来越容易在脾气好的人面前得寸进尺,一面故作深沉的开始侃侃而谈:“接下来,我将以二组组员的身份,试着提出一些有助于提高我组未来工作效率,改善我组长期高压高负荷的工作环境,减少成员年纪轻轻就被划进亚健康人群,甚至面临诸如脱发等等疑似中年危机等等问题的小建议。” 什么东西? 凌夙诚在脑内反复把元岁刚刚几乎不带停顿的长篇大论播放了好几遍,最后把目光挪到了元岁依旧很蓬松的马尾上。 “我以为您会在狂掉头发这一点上和我有所共鸣的看来是我错了,正在面对这个危机的只有我一个人。”单口相声表演失败,元岁搓了搓脸,心说不是我水平不够,而是对方笑点太高,只得又清了清嗓子,用一种类似升旗仪式时的讲话一般慷慨激昂的论调继续,“举个简单的例子,如果您突然想要存一笔钱,您会怎么办呢?仅仅依靠不断的缩减开支,取缔一切生存必须以外的娱乐活动,奔着早点把自己往医院送的目标一路高歌猛进” “抱歉,我越来越听不懂你想说什么了。”凌夙诚不得不尝试中途叫停。 “我的意思是,比起节流,更重要的是开源,‘开源’您明白么?我想了又想,即便是在您承担了日常工作的大部分的前提下,我也时常觉得工作压力非常之大!这是为什么?因为长期以来,二组一直都在被迫以最少的人数,处理最多的杂事的状态下。船外出了事儿您要第一个赶到,船内的问题大伙儿要是短时间内解决不了您又得马上紧赶慢赶地往回头奔。这是什么?这是压榨!”情绪一被调动起来,元岁顺理成章地一拍桌子,“您是习惯了,不能代表这样是对的。为了您和整个二组可以维持长期稳定的运转,这种现状必须改变!” “所以?”本以为对方是想和他就前几日的“辞职”问题进行一下深刻的探讨,凌夙诚脸上的疑惑变得越来越明显,“如果你是想表达对于这种不合理的愤懑,我很抱歉,但是” 被一双丰富又灵动到好似同时开放着一整年的花朵的眼睛眨也不眨地注视了很久,久到凌夙诚已经开始反思自己上一次对于元岁的“说教”是否还是太过于大言炎炎,以至于激发了她长久以来积蓄的不满情绪,元岁却垂下头,顿了一秒,终于憋不住地拍桌狂笑起来。 “我的意思是,这么多工作,我一个实在是做不来,但在共同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又不好意思这么没兄弟义气的直接离您而去咳咳。”眼见着对方不仅完全没有追究她山路十八弯一般的玩笑,还维持着复杂的表情,适时贴心地倒了杯水,元岁笑得几乎可以用“东倒西歪”来形容,“所以,我想趁这次咱们军队警局都在调整人手的机会推荐一个可以打下手的人给您。” “明白了。”凌夙诚无奈地叹了口气,“你不用说得这么拐弯抹角的。” “其实我刚刚就是想顺便试试,您的忍耐力是不是真的如同我给这个人吹得那么好。”元岁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当您正式结识我推荐的这个人之后,您会明白我的良苦用心的。所以话我先说到这里,万一您哪天实在是忍不了他了,我本人随时欢迎您把他扫地出门。” “是你非常熟悉的人吗?”凌夙诚丝毫没有要陪她笑一笑的意思,但是坐姿放松了很多。 “算是吧。虽然他性格非常非常糟糕,不过我倒是可以打包票,他是个既有能力,又足够清高的人。” “你的这个形容很有意思,我会抽出时间来和他见一面的。”凌夙诚表现出了超出元岁想象的配合。 “您现在的口气简直就像在哄孩子似的。”元岁不自觉地吐露出了心声。 凌夙诚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反问到:“你喜欢被当做孩子么?” “小时候是不喜欢的,毕竟真正的孩子总是渴望长大的,而大人却刚好相反。但是后来,有人就是您知道的那个人,特别喜欢把我当成个小孩子,美其名曰‘因为孩子无论犯什么错都是可以原谅的’。”元岁的眼神微微暗淡了一点,“真是会哄女孩子。” “是吗?”凌夙诚没有过多的评论,只是淡淡地说,“但是只有‘大人’,才有自己安排生活的权力。” “嗯?”元岁似乎没有听清。 “没事。”凌夙诚摇了摇头,将某种隐约的怀疑埋进了更深的心底。 一 在黄世所在的病房外下意识地徘徊了一会儿,倪光洁的脸色越来越沉。他看着玻璃上自己模糊却依然显出些老态的倒影,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 就在这时,导致他调查不得不全方面中断的罪魁祸首,正巧合的带着那个和他气质完全不和的小姑娘一同经过。 “倪光洁?”凌夙诚在开口前其实犹豫了一下。毕竟跟着孔仲思叫一个前辈为“小倪”还是不太合适。 深吸一口气,倪光洁那张一向抗老又讨喜的娃娃脸显露出一个春风般温暖的笑容,自然地说到:“凌组长好呀。我是领了组长之命,来查看涉事人的恢复情况的您是?” “我来找别的人。”凌夙诚的回答等于什么都没说。 “那就不多叨扰了。”倪光洁还是笑。 “嗯。” 擦肩而过的瞬间,倪光洁突然又听见了凌夙诚悠悠的声音。 “听说你以前曾被借派到警局一段时间,分管的还是公园一带?” 冷汗从额角渗出,倪光洁面上却依旧镇定:“是呀,如果您在调查公园的命案时有什么情报方面的困难,尽管可以找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五章 不候 小÷说c网 】,♂小÷说c网 】, 将白色的制式口罩挂在食指间旋转把玩,黎然悠闲地倚在一间办公室的门边。 往来于医院中的人类,表情总是最为千姿百态的。也许有人会在医生例行公事般宣布结论后抱着头嚎啕大哭,但更多蜡黄的脸上却只剩下一丝神游天外似的麻木。正在抚着胸口大呼“万幸”的女人身后,一个刚刚被宣布年幼的儿子已经寿命将近的沧桑男人满脸怨毒地抬起了头。年轻的护士们擦了擦脸上青涩的眼泪,低着头聆听着前辈们以“过来人”口吻高高在上的说教。 “世事无常,做我们这行的更要看开些。”面无表情的护士长早已习惯一心多用,核对表格的同时还能一边说教,一边走路,“算了哭吧哭吧,等你们多呆一段日子就明白了。” 同理心只会带来无穷无尽的痛苦,唯有冷漠才是愈合伤口的良药。 一个年轻的护士差点撞进了始终伫立一旁的黎然怀里,但她却似乎并没有意识到任何不对劲,只兀自拾起散落一地的纸张,急急忙忙地追上了不会为她停留的同事们。 走在队伍最末的汤雨澈抬头瞥了她一眼,脸上有些隐隐的焦虑。 “在这儿呢。”近在耳边的声音让她不自觉打了一个寒颤。汤雨澈倒退一步,面有惧色的上下打量着这个仿佛幽灵般突然出现的年轻人。 周围的路人依旧没有察觉异状。汤雨澈不自觉地和黎然渐渐拉开了距离,轻声问到:“这样可以么?” “你指什么?” “你就这么光明正大的站在这里?你不是说” “这儿没监控,而人对我来说不是问题。”黎然一脸风轻云淡的抱着手,“只要我想,他们既不会注意到我,也没法记住我。” “看来你对医院内部是真的非常了解。” “当然,我可是在这儿长大的”好像是想起了什么怀念的事情,黎然的嘴角微微弯起,“总之你不用担心这方面的问题。” “那个病人你已经c已经”迟来的负罪感涌上心头,汤雨澈咬着嘴唇,少见的说话极其小心翼翼。 “别想太多。不是你说,反正他也没救了么?我们只是利用了一个死人而已。”黎然原本还算得上温和的笑容里渐渐染上略带威胁意味的戏谑,“还是说,汤小姐后悔了?” “我已经没有办法回头了,不是么?”多少认识到了眼前人天赋的可怖,汤雨澈放慢了呼吸,以短暂地安抚胸中那颗疯狂跳动的心脏,“况且,你也不会给我回头的机会。” 黎然不置可否,只岔开话题说到:“我要先离开这里了。” “这里?你是说盘古?”汤雨澈愣了一下,“那我以后要怎么联系上你?” “你不需要联系上我,只要按照约定一步一步地接着往下做就可以了。” “但是不管怎么说你的计划应该很快就要进入关键时刻了吧?”汤雨澈梗着脖子朗声说,“选在这个时间点离开,会让我觉得你很不可靠的。” “我什么时候给了你可靠的错觉?”黎然笑着反问,“你只要知道,我们两个现在想要达成的愿望是一致的,这就够了。至于为什么选在这个时候离开正是因为马上就是关键时刻,我不想节外生枝。” “好吧,那么最后一个问题。你可以通过这种方式变得‘从未出现过’,但是最近进入过重症监护室的其他护士呢?她们如果被无辜连累怎么办?” “你的问题也太多了,操心别人那么多做什么呢?”眼见着对方脸色越来越沉,黎然摇了摇头,“放心吧盘古内部的军校难道只培养的出草包么?” 一 饶是元岁早早便自认为练就了城墙厚的脸皮,也在目前奇怪的气氛中渐渐缩着脖子后退。 “今天业小姐居然不在啊?”元岁的声音细如蚊吶。 翟一文的回应是用鼻孔狠狠出气,以表达对她故意哪壶不开提哪壶的的鄙夷。 “这位就是凌组长啊,久闻大名。”翟一文吊着眼角勉强地伸出手,“早就从元岁那里听说过你了。” “翟警官,对吧?”凌夙诚不着痕迹地轻轻瞥了一眼满脸窘迫的元岁,“上次还要谢谢你提供的情报。” “不客气。”客套完毕,翟一文不再理会元岁的挤眉弄眼,直白地重复了一遍成功搞僵气氛的话,“我是一个比较讲究‘第一印象’的人,而正如之前所说,我现在对你的感觉并不好。所以,我果然还是觉得我们以后大概不会合得来。” “你呀,真是”元岁扭过头望向凌夙诚,“那个,老大,您别介意,他这个人就是心直口快?额,总之您别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为什么?”凌夙诚平淡地问,倒是没什么生气的意思,只是表情比以往还要严肃。 “讨厌一个人需要什么特别的理由吗?”翟一文言辞凿凿的火上浇油。 “翟一文!”元岁差点给吓得蹦了起来,“你昨天怎么答应我的?” “谁叫你在这儿闹腾了个把小时,就为努力卖惨以换得我点头答应陪你一起跳火坑。”翟一文还故意打了个哈欠,说话一套一套的,“我那是怕不答应的话,你连觉都不放我这个病人睡。再说了,我只是说说实话,谈谈感想。既没骂人,又没反悔,总而言之,我是否能加入二组的决策权也不在你我手上,这不是先跟凌组长沟通沟通真实感想,增进一下彼此的了解嘛。另外,你胳膊肘往外拐的还挺快。” 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涌上了可疑的红色,元岁几乎要控制不住的想直接撸袖子动手时候,凌夙诚却又开口了。 “你说的对,事先沟通是有必要的。我也不会强迫你为二组工作,毕竟放一位警察出身的人进入军队,也不太合章程。不过,”凌夙诚不动声色的上前一步,把磨刀霍霍的元岁与病床上的翟一文隔开,“无论过程如何,既然是应朋友之约,你也不应该表现的让她太难做才是。” “就是就是!”元岁连声附和。 毫不避讳的与凌夙诚对视了好一阵子,翟一文表情微妙地瞥了一眼元岁仿佛完全没有察觉到什么的脸,最后嗤笑了一声。 “笑什么笑?”元岁一拍桌子,“听说你快在警局里混不下去了,我想趁这个机会替你解决就业问题,你还不领情!” “哦,‘苟富贵,勿相忘’对吧,你还挺讲义气的。”顺嘴怼了一句,翟一文冲着凌夙诚很有深意地一挑眉,“当局者迷啊看来这一点对于平常心眼多的人也是适用的。” “如果你不愿意,我们就暂时不打扰了。”凌夙诚相当镇定。 “我这人说到做到,刚刚也就是发发牢骚而已。如果您看得上我,小弟愿意随时效力。”翟一文在元岁惊讶的目光中突然软化了态度。 凌夙诚居然也没多介意什么,只点点头,突击测试般提问到:“如果一群最终目的不明的人,近期下大工夫尝试调查一个早已离世的人,你觉得会是因为什么?” “这我怎么知道。”翟一文说的理直气壮,“不过,要知道也很容易,从这群人之中抓一个拷问不就好了吗?” “提点实际的!”元岁在一旁忿忿地插嘴。 “急什么。这么说吧,如果你们真的可以确定这群人是‘近期’才开始调查的,那就很简单了。”翟一文眯了眯眼睛,“每个人都是被束缚在自己思维的局限里的动物,所以,要真正做到‘突发奇想’其实是很难的。换句话说,既然变化是从最近才开始的,那么在此之前,一定有什么事情的暴露引发了他们对于这个死人的关注。我说的够明白了么?” “足够明白,你可以来二组报到了。”凌夙诚在元岁的震惊下点开id,拨通了孔仲思的电话。 “老大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元岁走神之下差点碰倒了翟一文桌边的水杯,后者立刻抛来一个白眼。 “韩越的资料是哪些人审定并最终封存的?”凌夙诚轻轻在她肩头一按,大约是要她安心的意思。 “你知道的,他的身份特殊,除了对策组,就是我们一组了顶多还有三组的人瞥到过一两眼。”孔仲思回答得很快。 “你身边的那个,倪光洁也经手过,对么?” “对。有什么问题吗?” 和元岁交换了一个颇有深意的眼神,凌夙诚只回答了一句“之后再联络”。 “看来今天这顿气受的还是有点收获。”元岁大力地拍了一下翟一文的后背,“先走了,你加油恢复。” “不送。”翟一文冲着她敷衍的一挥手。 和几个眼熟的小护士在走廊内点头问好,元岁长舒一口气,说到:“看吧,我就说和这家伙聊聊估计会有点意外之喜的,只是会先受一顿气。” “他和你不是一届的,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额,我俩说不上是朋友,非要形容的话,他对我来说就像是一个有点本事但是个性讨厌的亲戚那样的。” “按照船内在生育方面的规定,有一个年龄接近的亲戚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我俩确实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他爸爸是我爸爸的组员,所以认识的早而已。”想了想,元岁又补充到,“我亲爹的组员。” “从我目前能够查到的资料来看,他其实在军校时排名也很不错,之所以最终没能进入军队,和曾经记过有关系。” “哦,这是因为——” 一声刻在每一个军校出身的人骨子里的熟悉响动,打断了元岁闲聊的兴致。 “是枪?”元岁的问题只说到一半,一声尖锐的惊呼声令两人都浑身一震。 “跟着我。”凌夙诚整个人的气场再次沉郁下来,一马当先地冲了出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六章 切切 小÷说c网 】,♂小÷说c网 】, “你居然醒了?我的天哪。”手中的纸张又一次散落一地,小护士无奈地吐了吐舌头,认命地蹲下一张张拾起,“简直就像是奇迹呢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头还是很疼吗?” 病床上的枯瘦女人靠着床头坐直了身体,没有对她的话产生任何反应,甚至连眼珠子都没转一下,人偶似的木木的,看着颇有些渗人。 “你”小护士下意识咽了口唾沫,原本还算真心高兴的笑容渐渐变得僵硬起来,“你还好吧?能听得见我说话么?” 不死心地伸出手在她眼前挥了挥,依旧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女人至始至终只是略微垂着头看向地面,连眼睛都很少眨一下,整张脸上都没什么生气,表现得既不像是从鬼门关里挣脱出来之后骤然恢复意识时的恍惚,也不像是挂念着什么的回光返照。 重症监护室里的厚窗帘遮蔽了大半自然的光亮,各类仪器运转发出的滴滴声线仿佛在计数着住进这里的病人所剩不多的时光。小护士尝试按下呼叫按钮的手指在半空中停住,最终悻悻缩回。 “我我直接去叫医生吧!”小护士的声音莫名有些发抖,“你等等!我马上马上就会回来的!” 她哆哆嗦嗦地一步步倒退。女人却依旧像个木偶一般,安静地待在原地。 门口射入的光线在女人的床边形成一方不大不小的矩形荧幕,小护士正在扭动的细长影子是这幕布中的唯一的演员。 “砰”的一声。最后一线灯光伴随着房门的紧闭而湮没在黑暗里。 只剩涌动的波浪般的荧光倒影在女人眼睛里。那是专属于她的心电图,证明她还活着的唯一方式。 “杀杀死”一片静谧之中,昏迷多日的女人如同生锈的机器般含含糊糊的挤出两个字,接着僵硬地用一侧肩膀抵着墙壁,勉强站了起来。 “要要杀死”无数针头随着她时断时续的动作被迫从皮肤中抽离出来,女人就像是从蛛网中挣脱的猎物一般,缓慢的向前挪动。 她的步伐介于蹒跚学步的幼儿和垂暮之年的老人之间。由于已经几乎丧失了基本的判断能力,女人的路径称得上是横冲直撞,终于在接连撞翻一个床边柜,一张磨损痕迹很重的椅子和一个装满各种瓶瓶罐罐的小推车后,艰难地抵达了门边。 最后回望了一眼这个伴随着她度过生命最后阶段的小房间,女人的目光轻轻划过同样散落在地的几把小小的手术刀。 “这个不行吧。” 费了一番功夫才最终压下门把,放大的瞳孔一瞬之间接收到了过于刺眼的光线,女人却只眯了眯眼,扶着墙继续前进着。 一身病号服的她在人群中并不显眼。和一个蓬头垢面蹲在走廊的角落里,扒着墙壁嚎啕大哭的中年人比起来,女人反而显得正常许多。连日的突发状况带来的高强度工作使整个医院浸没在一种压抑的氛围里,匆匆从她身边经过的医生护士们均没有精力来支撑起足够的警惕性。 小腿传达的酸痛在进入大脑之前便被一股不知名的意识截住,孱弱的女人在迷蒙之中压榨着浑身仅存的力量,艰难地转过一个弯。 近了,近了。 毫不退缩的撞上一个男性的后背,一张娃娃脸反应迅速的转过身来。 “干什”话只说到一半便自觉止住,倪光洁短暂地打量了一下这个看上去毫无威胁的女人,很快从浑身绷紧的状态调整过来,“你还好么?需不需要我帮你叫医生?” 所谓的关切只是为了不引得众人关注,将可能发生的冲突提前消弭于无形。尽管心中正在为女人的打岔而暗自恼怒,即便对方还是当做没听见似的c半死不活地靠在自己背上,倪光洁脸上还是挂着讨人喜欢的温暖笑容,顺便还冲着路过的一名小护士招了招手。 “抱歉,这位病人好像出了点什么问题,您能过来看看吗?” 额头上微微冒着虚汗的小护士不得不在路中央急刹车。待到她察觉这名以骨头凸出的后背面对她的病人隐约有点不对劲的时候,身边笑容得体的年轻人突然轻轻“诶”了一声。 略微疑惑的语气。 在小护士嗡嗡作响的大脑辨别出近在咫尺的枪声之前,她首先看到的是如同疾风扑过红色的玫瑰花田一般,往四周雪白的墙壁喷溅的血液。 一半脸已经面目难辨的年轻人骤然倒地,轻薄如雾的硝烟缠绕着干瘦女人的手腕。小护士捂着颤抖的嘴唇一步步后退,恍惚间在女人没有焦距的漆黑眼底,看到了自己如同即将被捕食的小动物一般,可怜的身影。 “啊——”尖叫是点燃混乱的最终讯号。从小护士的身边开始,彻骨的恐惧扩散到每一个碰巧参与目击,又或者根本什么也没注意到的路人身边。 拄着拐杖的残疾人被奔流的人群撞到在地,几度尝试站起无果后不得不竭力蜷缩身体,并用双手护住头部以筑起抵御踩踏的脆弱防线。 有正在医院里疗养的军人发现异状后带着满身的绷带挣扎着想要挤出病房维持秩序,却在推搡中被嫌他挡路的人连踹了几脚。 刚刚觉醒天赋不久,和父母一起来医院参与体检的小女孩儿被自己的父亲用力地抱了起来,却仍止不住用尖锐的声音细细的啼哭。 混乱之中,一个穿着显眼的年轻人尝试使用天赋对抗这位出现得极其突然的杀手,却引发了更多的麻烦。被提醒自身力量的人群里,有人在慌张之中不慎用力量炸碎了天花板上的吊灯,洒下的玻璃渣不但干扰了另一名正凝神调动精神控制能力的医生,还使临近两个走廊内的所有电器全部跳闸。黑暗是恐惧最喜爱的温床,擅长以麻痹肌肉的能力为医院节省相关药品开支的护士不慎失手,不但没能夺走杀手的武器,一整列飞奔的人群还因突然的四肢无力而软倒在路中央,成为了新一批的被踩踏对象。 强忍着被当做个不值钱的东西挤来挤去的不适,汤雨澈频频回头。 各式各样,或是尖利刺耳或是沉重沙哑的喊叫与咒骂充斥着每个人容量有限的大脑,船内一向引以为傲的秩序与平和在顷刻间便被颠覆。危急时刻,一向自视甚高的“天赋者”们,并未表现出一点点超越被他们轻视的普通人类的高尚美德。往昔被学校教育奉为无上箴言的“自律”,似乎并没有通过有心人的一再重复而渗透每个人的骨血之中。 就像是一张美丽的皮囊,被外力强行撕开了其中一角后,所有当局者迷的过客们才看清,在这皮囊之下流淌着的,依旧是和丑陋鄙薄者们一模一样的红色熔浆。 不是今天才变成这样的。汤雨澈扭过头,强迫自己将含义复杂的眼泪憋了回去。 而是一直,一直,从诞生之初开始 军校里的经历令她敏锐的捕捉到了黑暗中的一点点闪光。在人流的最前端,凌夙诚双手平举,只稳稳地开了一枪。 重力就像是他的另一双足够精确操纵子弹的手。呼啸飞过所有人的头顶之后,这枚小小的金属件儿忽的一头扎向地面,准确地穿过瘦削女人握枪的双手。 最大的警报已经解除,但是危机仍在继续。不指望身边这位二组组长能够高声喊出什么安抚人心的说辞,元岁主动清了清嗓子,又深吸了一口气。 “全员——”破音使她的音调拐了个弯儿。 除了完全报废的吊灯,其他暂时短路的照明设施接连亮起。人群一瞬间的停顿或许是唯一的时机,元岁捏着嗓子,刚想再努力一把,就觉得自己的肩膀忽的被一双大手攥住了。 “各位,犯人已经被击毙。”即便仍处于重伤之后的恢复期内,陆达的声音中气依旧十足,“安静!我是警局二队队长,我在此再度向各位立誓,船内的警局和军队,不但会竭力履行保卫各位的义务,同样,也有无可置疑的保卫各位的能力!” 面面相觑之后,人群接力般的一个一个回头。 “她她确实死了。”队伍最末,有人颤着声音说。 “现在,可以请诸位各自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去了吧。”陆达强压下略微的气喘,用眼神婉拒了想要搭把手搀扶他的元岁,独自一人走在最前面,就像是伫立在激流中的山峰一样,迫使涌动的水为他整个劈开。 或许这种气魄的确是需要一定的岁月沉淀之后才能获得。凌夙诚沉默地跟在他的身后,就像是个途经此地的跟班,一点也没有想要跳出来强调一下自己功绩的意思。 “我记得您是打算留活口的?”元岁轻声说,“虽然这样确实更有安抚人心的作用但她怎么还是死了?” 凌夙诚在这具皮包骨头的女性尸体前缓慢地蹲下,也低声说到:“她身体里的各个器官,早在我动手之前就一直维持在衰竭的边缘,这样的伤足以杀死她了。” “既然这样,那这位重症病号是怎么动手杀人的?”元岁小心地将背影有些眼熟的另一名受害者翻了过来,嘴里忍不住骂了一句,“真是他,倪光洁。我们才刚刚基本坐实对他的怀疑,他马上就忙不迭的去死了,真是一点调查的机会都不给我们。” “唉,总之现在先把尸体弄走吧。”陆达的眼睛平视着陆陆续续回归工作正轨的人群,又叮嘱了几句关于救治伤者过程中应遵循的秩序,接着感叹到,“最近真是不安宁啊。” “老大?”注意到凌夙诚有些出神,元岁试着贴着他的耳边叫了一声。 “怎么?”果不其然被迅速敏捷的偏头拉开距离,凌夙诚皱着的眉头里写满了肉眼可见的焦虑。 “您一直习惯性皱眉的话,以后容易年纪轻轻的就一沓子抬头纹哦。”元岁努力地活跃了一下气氛。 “我是觉得,这一幕有点似曾相识。”凌夙诚的话经常没头没尾。 “哪一幕?”元岁心说这个女人死法也不稀奇啊。 “‘颛顼’在‘颛顼’快要的时候,”凌夙诚抬眼看向她,“也是这样时常‘不安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七章 茶话 小÷说c网 】,♂小÷说c网 】, “虽然原则上来说,我无论如何也不该选在这个时候离开船内。”凌培风坐没坐相地翘着二郎腿,随手将厚厚一沓纸张拍在了桌上,“你俩先看看吧许择远呢?他这个三组组长最近都跑哪儿去啦?最近几件大事儿发生时他是不是都没在?” “他是负责审讯的人,虽然时常不在任务里直接露脸,但还是在背后做了不少支持工作的”隐约觉得自己好像有点越描越黑的趋势,孔仲思咳嗽了一声,语气歉疚地重开了新的话题,“给我看这些还合适么?” “为什么不合适?”凌培风抖腿抖得还颇有节奏感,笑容里隐藏着难以觉察的锋利,“是你的两个下属之中有一个出了点问题,又不是你自己泄露的情报。”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真要说起来的话,倪光洁比你们资历都老,还算是上一任对策组组长一路提拔上来的,长得又那么有迷惑性,你对他放松了警惕,很正常嘛。”眼见对方还有继续道歉的趋势,凌培风摆摆手,“这个话题就先打住。追究到底的话,也是我这个现任对策组组长对以前遗留下来的老古董太放心了一点没你什么事儿。” 凌夙诚淡淡地抬头看了抢着承担责任的两师徒一眼,翻开了纸张的第一页。 “船队会谈?”他本来习惯性地又皱起了眉头,耳边却忽然回响起了元岁玩笑似的告诫,随即抬起手,转而用手指在眉心按了按,“在这个时候?” “还不是一般的会谈。如果只是几个老朋友要约我出去聚一聚,随便怎么推脱都可以。”凌培风砸吧砸吧嘴,“是所有船队的会谈,还能够正常运转的几十艘船的实际一把手都受到邀请,或者说‘被要挟’出席。” “要挟?”孔仲思愣了一下。 “发起活动的‘月读号’负责人说,他们截获了有关‘六指’对我们开展的研究方面的成果。”凌培风身体前倾,稍微端正了自己的工作态度,“据说,和研究‘天赋’的遗传分异模式有关。” “难道说?”在眼前中年男人的眼神提醒下,孔仲思小心地瞥了一眼凌夙诚的后脑勺,又改口到,“这或许确实是我们的大/麻烦” “我们的麻烦还不仅于此。根据那群和我们私底下有情报沟通,平日里却和‘六指’打成一片的同胞们说,最近,‘六指’内部的激进派越来越占上风。如果它们对我们的研究真的到达了一定程度我们这些人类之中的‘怪物’能够带给它们的威慑力恐怕很难再存续下去了。” “会再次发生战争吗?”即便是个答案显而易见的蠢问题,孔仲思也忍不住问了出来。 “当然,既然终究不是一个物种,那么战争就是迟早的事情。而且和上一次不同,这回可能不会再有奇迹眷顾我们了。”凌培风语气悠然,左右手却交替着把指节捏得噼啪直响,“这回出门,大概就是那群脑子比较聪明的家伙们学会了早作打算,想提前制定对策吧。” “可船里最近” “别说的‘盘古’离开了我就真的不转了似的嘛。”凌培风象征性地谦虚了一下,“纵使意料之外的事情最近一桩桩一件件的来,我看你们俩不也处理的挺不错的?顺便,夙诚啊,我一定要着重表扬一下你。要不是你占着我儿子这个身份,我得避嫌,不能太明显的论功行赏,这回你——” “你什么时候出发?”凌夙诚依旧在飞快地翻阅着文件,连眼皮都没抬起来。 “这两天之内吧,等我先稍微帮你们收个尾之后至于什么时候能够回来,那可就说不准了。”用力地舒展手臂,凌培风靠在椅背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因为最近乱七八糟的事情实在太多,我这已经算是额外推诿拖延了好几天了,听说现在主办船上也就只到了三分之二的代表吧。我了解这些人,为了能够多为自家船只挣上一点点蝇头小利,他们个个都能中途不休息地和别人打上两三天嘴仗。如果真想达成点什么有用的协定,我还得带多带几盒含片去。” “大半个月够来回吗?”孔仲思浓密的眉毛都揪成了一团,“先让我先有个心理准备。” “大半个月?十几年前我去跟这群人精的讨论如何征收船与船之间的税费的时候,在另一艘船上白吃白住了小半年。从那之后,我对外国菜再也不感兴趣了。” “别吧,您这样会让我觉得肩上的担子太重了。”用力抹了把脸,孔仲思的语气有点哀怨,“总是熬夜甚至通宵,对身体很不好的,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对策组的活儿自然是留给对策组剩下的人干,你只要照常保证军队的正常运转就行了,有什么好怕的。至于熬夜的问题或许是你的工作效率还不够高?”凌培风恬不知耻的反问,“再说了,从这次集会的主题来看,我猜不少人现在心里都慌得要死,不一定能发挥出百分之百的嘴仗功力来。咱们乐观点,算上往返一趟耽搁的时间,我觉得或许两个月内就能勉强搞定。怎么样,这就叫欲扬先抑,你现在有没有觉得开心一点?” “您心里有数,我就不多废话了。”孔仲思一脸有苦难言地扶着额头,“我尽量不惹出什么乱子来。” “你对自己的要求很高啊。惹乱子不要紧,谁没惹过呢,别把动静搞得太大就行。”呼唤某种小动物似的冲着自己儿子招了招手,凌培风眯着眼睛笑,“后续调查有什么新的进展么?” “目击者的证词,以及监控录像都可以证实,倪光洁确实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那名女性杀死的。”凌夙诚缓缓地抬起头,将基本翻了个大概的文件们重新叠放地整整齐齐,“奇怪的是,根据事后解剖两具尸体的结果来看,那名女性原理上来说应该连站起来都很困难才对。这样一位重症病人居然成功刺杀了军队一组组员,稍微有点不可思议。” “重症病人她大概‘重症’到什么程度?”孔仲思提问。 “从两个月前被家里人送进医院抢救开始,她大概有三分之一的时间是在重症监护室度过的。” “呃,这么听起来的话,其实好像还好?也没有我想象中那么严重的样子” “意思是,只在这三分之一的时间里,医生们认为她有机会被抢救过来。”凌夙诚面无表情地解释到,“另外三分之二的时间里,她实际上已经被放弃了,所以为其他病人腾出了床位。” “她是有什么病?” “脑干损伤。”凌夙诚很轻地叹了口气,“元岁去接待家属的时候,对方表现得比我们还要惊讶,甚至一度以为我们在开玩笑——原话是,‘我们早已接受现实,甚至连丧葬部门都已经联系好了,却万万没想到她会以这么惊天动地的方式死去’。” “那这是怎么回事?” “从社会地位和平时人际交往的状况来看,倪光洁和她很难在生活中产生什么联系。意思是,就算她有杀人的能力,也没有杀人的动机。” “这可真是,呃,出人意料啊。”没想出还能怎么评论,孔仲思挠着头看向屋子里唯一泰然端坐的凌培风,却意料之外地从这位眼神总是介于锋利和悠闲之间的中年人眼底,看到了复杂的厌恶。 “很难从目前已知的情报中推断出事情的真相。”顿了一下,凌夙诚同样注意到了对面这位盘古号实际上的一把手的不对劲,“我倾向于猜测,她是受到了某种未知的精神能力的控制。” “明白了。你无比继续追根究底地调查下去,并且,从现在开始,盘古所有的情报库都为你开放除了实验室下辖的部分。”凌培风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渐渐调整好了自己的表情,“不是谨慎到连对自己亲生儿子都要有所保留,而是有些事情你确实还是不知道的为好。” “不必特地解释。” “行吧总之,如果你要是在彻查此事的过程中碰到了什么困难,尽管去烦仲思。他比你进入军队早,办事虽然有点死脑筋但是牢靠,毕竟很多事情还是需要群策群力的。”凌培风眨了眨眼睛。 “您这是夸我还是损我呢”突然重回话题中心的孔仲思惶恐地干咳了一声,“那个我突然想起自己手上还有不少事情要办,就先不在你们爷俩跟前杵着了。” “去吧。” 确认孔仲思已经走远,凌夙诚侧过身,平淡地问到:“有什么想要单独嘱咐我的事情吗?” “嗯?巧了,其实我是打算问问你有没有什么想要单独告诉我的事情来着。”低头灌了一大口茶水,凌培风从抽屉里摸出另一个稍微有些沾灰的杯子,“赏脸顺便陪我喝一杯?虽然这个问题问的好像是要你陪我喝酒似的。” “在出远门前应该也有很多准备工作要做吧,所以我建议你长话短说。” “急什么呢。”中年男人装模作样地扶着额头重重叹了口气,“前两年的时候,要是你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遇到点什么麻烦或者是困难,多少还会跟我透个底儿。又或者是韩越还在的时候,我想了解了解你的近况也很容易。可是到了如今啊,你身边有了新的倾诉对象,而且那小姑娘还不是我手底下的人我现在有点能够理解你爷爷很多年前对我说的那句话了。” “什么?” “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成长得越来越快的时候,除了欣慰,父母更多感受到的其实是恐惧。”似乎回忆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凌培风突兀地笑了一声,“当然,要真是比起那时候的我来,你还是要听话得多了。” “你不放心元岁吗?”凌夙诚问的很直接。 “如果我觉得她不值得信任,从开始就不会允许你把她放在身边。”若有所思地仔细端详着自己儿子这张根本谈不上有表情的脸,凌培风又笑了几声,“别紧张,你爹我现在手里可是有足够的实权的,尽管不敢打包票,但是短时间内支持你自由恋爱还是做得到的。” “汤雨澈最近的异常,我会继续关注。”凌夙诚不接这茬,“至于黄世,我会在他的身体状态稍微稳定一些之后再去问询。” “你最好抓紧,这个时候就不要讲什么人道主义了。毕竟只听说过千年做贼的,没听说过千年防贼的。说得更难听一些,至少要在这位我们手中最有价值的情报来源遭到不测之前把消息先打听出来。” 沉默半晌,凌夙诚缓慢地点了点头:“对手最近总是快我们一步很难说是因为巧合。” “我从不相信世界上会有什么巧合。” “另外,关于姜伯楠这个人,你知道多少?”凌夙诚在眼前中年男人的眼神示意下勉强坐了下来,“说来这也是怪事一桩。在韩越的描述里,除了‘曾经的剑道高手’这一个标志,我并没有感受到太多她与常人的不同。但随着这次调查的深入,我这才渐渐意识到,所有和她当年产生过接触的人,似乎都早已‘人间蒸发’了。” “你问过仲妍了么?” “问过。姜医生说她对自己亲姐姐的印象主要也是从韩越的口述中来的,姜伯楠并不常回家。” “哈,事情还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姜伯楠在军队崭露头角时为人到底怎么样,我这个还在当时的对策组层层监视下的试验品是不会知道的。不过几年前,她作为警察的一份子,在任务过程中究竟是如何殉职的我倒是可以再告诉你一点相关的细节,毕竟那一回你并不在船内。” “差点让‘盘古’沉没的那一次?” “是啊,仅仅评价这一件功勋,姜伯楠已经足够被编写进军校的教科书里讴歌一番了。”凌培风沉声说到,“如果事情真的有这么简单的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八章 媒介 小÷说c网 】,♂小÷说c网 】, 哼着歌反锁上办公室的大门,元岁的一侧脸颊因为含着糖果而微微鼓了起来,少扣了好几粒扣子的制服外套也没有穿着的特别标准得体,整个人的气质与萦绕于整个军队下辖办公区的严肃气氛完全不符合。 来来往往的面孔有些隐约眼熟,有些基本陌生。常年跟着组长在外满世界乱跑,还隔三差五请假的元岁自然没能在所有同事面前混上脸熟,只能选择坦然地迎接着各式略带疑惑的眼神,偶尔还故意特别优雅得体地冲着人家笑上一笑,以含蓄表达“我确实不是走错了”。 虽然总是坚持扣上衬衫最顶上扣子的凌夙诚,多少在日常生活中表现出了点洁癖和强迫症倾向,但他倒是一向不在意自己手底下人的仪容仪表。好几次元岁腾出手来,想顺便进他的办公室扫扫地,最终都只能对着擦得几乎有点反光的整洁桌面汗颜。 说起来,自己这位各方面都称得上是标杆似的人物的老大,好像还巧合的突击去过一次她的单人宿舍。也不知道那个时候,他面对自己常年乱堆乱放的小房间作何感想。 直接将档案袋夹在了胳膊底下,元岁对着走廊的玻璃窗上演了一出杂技般手忙脚乱的单手系发带。 ——“文职人员”的头发也不宜留的太长。元岁的倒影瘪了瘪嘴。人应该活得有良心一点,还是少给其他组在背后嚼自己这位常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组长舌根的机会吧。 “许组长?”又一次捕捉到了窗玻璃上一闪而过的镜像,元岁笑着回头,“还真是您?巧了,上回我和您似乎也是在类似的环境里撞上的呢。” “嗯?”似乎是在一边埋头走路一边分心琢磨着别的事情,许择远慢了一拍才清了清自己总在破音边缘的嗓子,干笑着反问到,“是呀是呀,真是巧了。你怎么又一个人在这里?凌兄弟呢?” “老大去对策组做近期工作小结了和孔组长一起去的。”元岁冲着他眨了眨圆圆的眼睛,“我还以为您也会跟着过去呢。” “算了吧,老话说得好,人贵有自知之明嘛。”许择远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你瞧瞧最近发生的这些破事儿凌组长在这个关头找我们,肯定不是去‘述职’这么简单。而那两个,一个是他的亲生儿子,另一个是他看着长大的徒弟,我靠着打小报告和费唾沫星子爬上来的闲散人员还是避避嫌吧。” “您真是说笑了。”将一大叠文件反扣在胸前,元岁笑着捋了捋头发,“对策组不是任人唯亲的机构,三组更不是实际权力在一二组之下的‘附属部门’,何况您本就是专职于审查和监督的组长,‘避嫌’从何谈起呀?” “说笑?不见得吧。”许择远的神色渐渐冷淡下来,“最近,我突然意识到,当我真正开始全神贯注地埋头追查一件事情的时候,才发现以自己的权限,不仅能看到的部分连冰山一角也谈不上,还额外给自己惹上了不少怀疑。” “想要不被怀疑,就只能学着少做会被人怀疑的事。”注意到对方骤然凌厉的眼神,元岁连忙摆着手接上,“因为对于某些过于聪明的人来说,怀疑一切几乎已经成为天性了,您不必太过介意。更何况,在这一点上,同样面临这个困境的我也不是您埋怨的对象呀。” “别,咱们可不一样。”许择远捂着嘴咳嗽了两声,若有所指地冷声说道,“居然敢明目张胆地介绍警局的人进来,上面或者是凌兄弟个人给予你的信任,我是远远比不了的。” “两位凌组长都是心眼明亮的人。在他们两个手底下做事,虽然偶尔会因为每天都要面对一双手术刀一般善于解剖的眼睛而深感压力,不过更多的时候,能够确信自己所做的一切,上级都能不被外在蒙蔽的觉察到,还挺让人安心的。”注意到有碰巧经过的人正在不远不近地留意这里,元岁刻意说的有些含蓄。 将这段话在心里咀嚼了好几遍,许择远缓慢地点了点头,哑着嗓子说:“或许是吧。你这算是在鼓励我吗?” “谁知道呢。”元岁笑得更甜了,孩子般闪闪发亮的眼睛相当具有迷惑性,“您是个习惯独立判断,不受个人好恶左右,且口风极度严实,又从不多事的人——最后这点我已经早早领教过了,并且正在向您学习呢。” “是嘛,原来我还有这么多优点?”神色稍稍一霁,许择远很快恢复了平时大大咧咧的状态,一边挠着肩膀一边咧着嘴说,“你这夸得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行吧,矫情也矫情过了,要挣信任就得多多表现对吧?那我这就去对策组凑个热闹。” “应该这么说,作为前三组组长里唯一既不沾亲,也不带故的一个,您才是我未来学习的榜样呢。”元岁顺口就提高音量拍了个马屁,又在路人之中引来一串侧目。 “难怪夙诚总是惯着你,你确实比我第一印象还要有意思。”许择远摸了摸下巴,挑了挑眉便与她错身而过。 一个人在原地站了好一阵,元岁闭着眼睛长舒了一口气。 “这道突如其来的附加题应该算是完成了吧?”她喃喃自语,“那么现在该去做本职工作了诶?” id上显示清晰的时间压缩了自欺欺人的空间,元岁懊恼地原地跺了跺脚,迈着最大的步子向前冲了几步,紧接着又是一个急刹车。 “算了反正迟到五分钟和迟到十五分钟在他眼里都是一样的。”她瘪了瘪嘴,接着哼起了歌。 一 借着一股冲劲儿撞开了门,一路优哉游哉的元岁抚着胸口佯装喘气,正酝酿着怎么才能合情合理地为自己多辩解两句,定睛看清眼前的景象后,嘴巴却只能维持一个惊恐的一型。 “是我进错房间了?”在翟一文无情的鄙夷目光中,她机械地倒退出门,偏过头多此一举地确认了房号。 “元小姐?”沉浸在书本之中的业双双后知后觉地抬起头来,确认来人身份之后立刻礼貌地起身迎接,“您没走错呀。” “我真的不是在做梦么?”元岁拍了拍自己的脸,“天哪,我居然看见翟一文正一脸宁静安详的和人一起看书!看同一本书!到底是因为我在半途就累到睡着了,现在发生的一切都是在做梦,还是他吃错了什么奇怪的药?” “不!这其实是因为”业双双的脸刚刚泛起一抹可疑的红晕,靠在床头的翟一文突然把手边厚厚的一本书用力合上,凶巴巴地反问到: “是谁今天凌晨一点钟特地打电话叮嘱我,下午不能睡太久午觉,一定要好好醒着,你会在四点‘准时’过来?请你现在好好看看id,然后回答我,‘元小姐’,你是和我生活在不同的时区吗?” “呃,互相理解一下嘛。你现在是在赋闲的状态,但我目前可是军队里常年任务最多最复杂的二组组长身边唯一的助手!我很忙的!”元岁立刻振振有词地开始反击,“再说了,你平常也不会睡到下午四点啊!我晚上给你打电话,明明是为了提醒你,我今天是来给你交接工作的,所以”飞快地瞥了一眼呆头呆脑的业双双,元岁用力地眨了眨眼睛,试图以两人经年的默契传递下半句目前不方便说出口的话。 ——你怎么还让这位大小姐待在这儿啊! “嘶,巧合而已。你敢瞎说瞎想我就立刻跳槽。”翟一文往远离业双双的位置挪了挪。 “不瞎说倒是可以,不过想要控制住不瞎想就很困难了。”元岁回答地非常顺溜。 “那c那个”因为在这两位磨嘴皮子功力互不相让的熟人之间始终插不上话,业双双双手攥着衣服的下摆,表情略微有些尴尬,“抱歉一不小心就忘了时间,打扰你们讨论正经事了,我这就先告辞!” 话音刚落,她低着头从凳子上弹了起来,结果因为动作太快,差点偏偏倒倒地撞翻了病床边的输液吊杆。 黑着脸隔着被单扶了一把,翟一文的语气仿佛老师教育不争气的学生一般严厉:“走路看路,不要分心。多大的人了,连这个都不知道吗?” “你这么凶干什么,这个时候难道不是应该先安慰一下别人?”熟知这人一向不但极少替别人操心,甚至还乐于看笑话的糟糕秉性,元岁眯了眯眼睛,赶紧在一旁略不怀好意地帮腔。 “行了,赶紧走吧,别一天到晚都把时间浪费在我这儿。就像元岁说的,难道你一天天的也在家里‘赋闲’?”翟一文蹬了这个多事的老熟人一眼,满脸烦躁地扭头望向窗外,强硬地下达了原本并不必须的逐客令,“船内的其他任何人怕是都腾不出足够翻翻闲书的时间,业小姐要是真觉得每天都没什么事儿干,不如去问你父亲讨点有用的事情做,省的老是闲的来作弄我。” “我是担心”中途便将剩余的委屈拦在嘴边,业双双小声抽了口气,颤着声音说,“那你的伤还没有大好,自己在工作的时候多注意点。” 眼见着她捂着脸跑出了门,元岁瘪了瘪嘴,表情平淡地说到:“人家是担心你平时得罪的人太多,住院都没人照顾,才每天寻个由头往你这儿跑。你心里明明清楚得很,又是何必非要刻意弄僵关系呢?亏我刚想夸你,最近终于能够与人正常交往了。” “一个会因为受了别人一点点恩惠,就毫无保留地开始付出的人,可能是脑子有点问题,我们应该敬而远之。因为她随时可能被另外一个人丢出的一点点好处收买——接近这样一个人,对马上就要被你逼着去二组打工的我来说没什么好处吧?” “你也太看不起人家姑娘了。她既然能忍你这么久,必定是个相当坚韧且有爱心的人,光是这一点,就很值得夸奖了。”元岁随意地将手里的一沓纸扔给了他,认真地下了判断,“我觉得她是真的喜欢你。” “那她的病就更严重了,而且眼光还很有问题。”翟一文潦草地翻过几页,“何况我最讨厌满脑子只有恋爱的女人,好像不靠着别人的支持就没法好好建立自己的生活似的,缺少独立的人格,太肤浅了。” “虽然某种程度上来说我勉强同意你的观点,也确实可以肯定你俩不合适,但你还真是习惯于肆意妄为地往身边的人心上捅刀子啊。”元岁捧着脸打了个哈欠,“可如果真的像你说的那样,我刚刚进来的时候看到的都是幻觉吗?你还是得学着好好处理这些人际交往方面的界限。” “在这一点上,你未必比我好得到哪里去。”翟一文不屑地哼了一声。 “嗯?”元岁双手并用,吃力地捧起疑似业双双落下的那本大部头《人类园艺——从蒙昧到衰微时代》,似乎并没有留意到对方的话,而是调侃地说到,“现在连这种书的标题都要特地给出‘人类’这个限制了吗?唔,不过也是呢,也不知道六指到底在这些方面有没有自己的审美” “这里还有一个正在补习功课的人,你可以保持安静吗?”翟一文捏着文件,晃荡地哗啦作响。 “我一直觉得很神奇的一点是,像你这样的人,怎么会有种花这么温柔的爱好呢。”元岁随手翻了几页便匆匆放下,“所以现在怎么办?等着她回来拿,还是我给她送过去?” “取决于你现在有多无聊。” “行,我就先不跟你这个莫名又开始炸起来的炮仗说话了。”元岁将砖一样重的书抱在怀里,感叹道,“我头一次体会到电子书的好处,看来还真是我错怪你了。难怪你们俩刚刚要一起拿着,这要是一个人多拿一会儿,手得抽筋不可。” “如果你真要给自己没事找事,可别在她面前添油加醋地说些蠢话。”一眼识破了元岁的意图,翟一文毫不留情地拆穿到。 “哦?你果然很懂我嘛。”元岁正色,“我是替你去挽回一个好不容易志趣相投的朋友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九章 暮色 小÷说c网 】,♂小÷说c网 】, 从抽屉里取出了一张被压折了一个角的照片,凌培风随意地拉过一截窗帘擦了擦上面的灰,然后将它平放于桌面,再推给对面的人。 “看看,你认识他吗?” 凌夙诚垂着眼睛仔细盯了一会儿,摇了摇头,回答到:“不能算是认识,但是好像在哪里见过一面。” “从理论上来说,你俩确实一定见过。”凌培风惬意地后倾靠在了椅背上,“如果你能自己想起来的话,我之后能省不少口水。” 沉默着梳理了一遍一切有机会和自己“偶然碰面”的人,凌夙诚最终得出了答案:“军校的毕业典礼上,他就站在我的身后。” “那么这意味着什么呢?”凌培风继续启发。 “他和我是一届的校友,并且是以当届第二名的身份毕业的。”凌夙诚静下心回忆了一会儿,接着说到,“时旭明,他的名字应该是叫时旭明。我记得校长在为前十名亲自颁发毕业证书的时候,在我身边叫过他的名字。” “哦,这我得顺便替他解释一下。”凌培风手上打了个清脆的响指,“他是你那一届实际上的总分第一名,最后输给你是因为你的实习加分实在是太多了。” “我几乎没去班里上过课,所以对他没什么印象”凌夙诚渐渐放慢了语速,突然问到,“三年前的那次事件中,官方报道里的代号‘x’就是‘旭明’?” “对,你反应还算是挺快的。既然说到了‘官方报道’,你就顺便说说看,你自己对于这件事情究竟了解到什么程度吧。”中年男人狡黠地笑了笑,“顺便让我直观感受一下,你的记性比起我这个老年人来说到底是不是更好。” 为什么一定要把这么严肃的氛围搅成抽背课文似的。凌夙诚心里刚刚流星一般划过这样一个念头,自己就在开口前愣了一下。 “怎么了?”对面的人很快就发现了他的异状。 这种似曾相识的玩笑语气太像是受到了元岁的感染。凌夙诚不着痕迹地错开与自己父亲的眼神接触,平静地说:“没事。我记得,当时是说,有一位在任务失败的前提下侥幸生还的年轻军人,在回船接受了相当长的康复训练之后,某天突然携带微型炸弹潜入了最底下几层的工业区,造成了片区内船身二级受损,海水一共渗透进了超过三百个房间,其中部分直到目前也未能完全复原后重新开放。如果不是警方反应迅速,且隔离门的封闭性能超过了设计标准,盘古号不但险些面临沉没,水下部分更是可能在高压的作用下直接变形,第一批受到影响的居民更是连逃脱的可能性也没有。” “唔,确实是很官方的说法。”凌培风评价,“其他的呢?比如后来从其他人口中得知的蛛丝马迹,又或者是你对这件事的主观看法?” “我只记得,那次我完成任务想要回船的时候,‘呼唤号’告诉我,盘古底层的码头部分设施受到了破坏,我们无法正常入港。在外盘桓逗留了超过三天之后,下船之后看到的景象令人印象非常深刻。”在常人的大脑里早已褪色的往事轻易地便被凌夙诚细致的复述了出来,“明明处在深海之中,港口四处却像是被风暴袭击过一样。墙壁上的弹孔密集得就像是被剖开的蜂巢,天花板上的吊灯只剩下破碎的骨架还在摇摇晃晃,没有被完全清理干净的血迹一层一层地顺着台阶流淌下来,我转过头,恰巧看见同样九死一生归来的韩越和一位神情疲惫的警察交谈过几句后失血一般面色惨白的样子。” “你描述的水平不错。”仿佛多少被凌夙诚言语中的情绪所感染,中年男人的面色罕见的沉郁下来,“然后呢?” “我听说警局那边几乎被灭掉了一个队,剩下的人当中不少也落下了终身残疾,那段时间所有船内的日常管辖几乎都只能派给从几个军队‘借派’过来的人。直到现在,警局的在职人数比起前些年,都还差得远。”说到这里,凌夙诚明显地停顿了一下,“那时韩越不太愿意和我提起他当时那么心灰意冷的原因,我只知道警局的姜伯楠也死在了那一次的行动当中,作为最终消灭‘间谍’的英雄——但因为这件事带来的后果太过惨烈,且本身不便过度宣扬,她的名字并没有因此为普通人熟知。” “你太缺乏好奇心了。”凌培风嗤笑了一声,“如果韩越每天都在我手底下报道,岂止是他和姜伯楠的关系,就连他俩进展到哪一步了我都能打听的清清楚楚。” “他们两个之间从来都不存在什么‘进展’。”凌夙诚面无表情地纠正。 “咳咳,这不重要。有点可惜的是,韩越一定是在这件事之中知晓最多内情的人,我们却再也无法向他求证什么了。” “他未必知道。”凌夙诚的眼神有些黯淡,“不会去怀疑自己最亲近的人,是所有人思维的惯性。” “你最近的感慨很多嘛。” “我已经说完所有我知道的部分了,接下来的很多细节只能由你补全。”少有的一口气说了太多话,凌夙诚抿了一小口茶水。 “行,既然该啰嗦的部分都已经被你啰嗦的差不多了,我就直接开门见山吧。”中年男人将双手交握在桌上,清了清嗓子以表严肃,“虽然没有得到任何直接的证据支持,但我一直都在怀疑,姜伯楠才是袭击事件的幕后黑手或者说至少是幕后黑手之一。” “你说什么?”凌夙诚捏着杯子的手僵住了。 “你先别激动,我都说了,是‘没有证据支持’的猜想而已。”凌培风一手扶着脖子转了转脑袋,接着说到,“像你或者从前的韩越那样,总体来说只负责船内某一方面的事务的人,可能对此感觉并不明显。但像我这样,每天都要一一过目和盘古有关的一切的对策组成员,在得知这件事后,第一反应都是——怎么会这么巧?” “什么意思?” “出了这么大的乱子,我肯定采用了一切我能够使用的手段,深入调查。但是我想的越深,就越是会觉得不寒而栗。” 在凌夙诚静静的凝视之下,中年男人缓缓开口:“怎么会有人能够把所有的蛛丝马迹擦拭的那么干净呢?” “比如说?” “唯一一台拍摄到时旭明正在作案的摄像机,刚好捕捉到的是他被同样已经重伤的姜伯楠从背后一刀劈开的样子。”凌培风抬手用力抹了把脸,以掩饰眼睛里的阴霾,“于是我顺着姜伯楠过来的路线倒着往回头找证据,也只观摩到了她是怎么浑身是血地咬着牙,一点声音都没发出的爬了三分钟,直到绕到正在安装新的炸药的时旭明身后的。” “那其他的呢?比如其他牺牲者究竟是怎么被时旭明杀死的。” “没有。”凌培风冷着脸摇了摇头,“不论是时旭明究竟是从哪个入口进入目标楼层,又是怎么趁人不备接连完成偷袭,甚至,连姜伯楠究竟是怎么中招的,我们也不知道——因为那天恰巧发生了一场磁暴,干扰了船内的一切通讯。” “是。”凌夙诚点头,“原本我可以提前准备回船,但是在岸边等我的‘呼唤号’却并没有及时给出回复,于是我又走了一天一夜,自己叩响了舱门。” “因为磁暴干扰了通讯讯号,船内的网络陷入了瘫痪状态。所有的监控录像都只能暂时保存在机器的储存芯片内,无法正常上传。”凌培风眯了眯眼睛,说话的口吻带有某种神秘色彩,“而那些储存最重要信息的机器,最终都被泡进了渗透进来的海水里,有的连残骸都找不全。” “那么其他间接可能涉及此事的记录呢?比如,时旭明既然是刚刚重伤痊愈,又究竟是从哪里弄到了那么大量的炸药?” “说出来可能会让你觉得有点难以相信,他是把军校里预备给学生们做拆弹演练时用的所有相关物资,和警局里的少量储备,都提前半天偷了出来。”知道对方又要问什么,凌培风提前重音解释到,“这一部分的监控记录,在事发之前两小时,丢失了。” “丢失?”凌夙诚又蹙起了眉头。 “准确的说,是在监控室里被人操纵着主动删掉的。”凌培风摊了摊手,“当然,事后所有当班人员不但都果断的撇清了自己和这件事的关系,并且能够互相证明,也没有看到身边的同事有什么不同寻常的操作。” “会不会是” “你先听我接着说完。”凌培风捧着杯子,抢先打断了对方的提问,“在不断尝试发掘新的证据的过程中,越来越多不可思议的巧合摆在了我的面前。为什么偏偏是在那天,军队里几乎所有在职的战力——甚至连还没有正式被编为二组组长的你,居然都不在船内?我可以这么说,如果不是姜伯楠最终挡住了那个连腰上都缠满了炸弹的间谍,警局很快就要无人可派,仅剩的两个能够亲自上的人,不是我就是仲思。既然说到了警察,为什么他们那一次的行动速度也不如平时那么快?是因为那天正巧在举行他们每月不定时开一次的述职大会——注意,是‘不定时’,最多提前一个晚上通知的重要会议,所以每层楼巡视的人比起平时要少很多。再深入下去,为什么偏偏就是在那一段时间里,之前每天都要去静音室报到的时旭明恢复了自由?” “我听许择远提过这件事情。”凌夙诚也罕见的感到了一丝焦虑,“先确认一下,在之前的任务里,时旭明是作为唯一的幸存者被后续的搜救队带回船内的吧?可以认定他确实是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受了伤,而不是他参与了敌方袭击自己队友的行动么?” “确实很难说。但我们既无法向敌人取证,也没法再把被姜伯楠杀死的时旭明弄醒,让他告诉我们了。” “你怀疑姜伯楠是为了灭口?”凌夙诚怔了一下,随即重重地摇头表示不同意,“如果是这样,她为什么会在那之前先受了重伤?难道是因为她企图灭口的行为被本是队友的时旭明发现了?不,不会的。以姜伯楠的能力,谁能在一对一的前提下简单的制服她?不仔细想想的话,她会被一个经验远不及她的后辈偷袭致死,已经很奇怪了” “没事,先别想了,自寻烦恼而已。”凌培风很轻地叹了口气,眼角挤出了一层堆叠的皱纹。 “你为什么会先入为主的怀疑她呢?” “在找不到任何决定性证据的情况下,我只能从‘谁做的到’这个角度来分析问题。”凌培风回答,“从这个角度出发的话,姜伯楠是唯一的最佳人选。从她的履历上来看,姜伯楠不但曾经在军队任职,综合素质过硬,且在受伤离职后先后进入过军校和警局任教,对这一块儿的人员布置相当熟悉。更何况,以她和韩越的这一层关系在,想要提前打听到很多事,尤其是军队目前是否有大量积压的外派任务,应该是很容易的” 理性到有些冷血的言辞让凌夙诚稍微觉得有点不舒服。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打断到:“只要没有直接的证据,推论就只是推论。把焦点预设到某一个人身上,自然会觉得她显得尤其可疑一些。” “你这算是在为姜伯楠开脱吗?为什么?你和她应该没什么交情吧。”凌培风很微妙地笑了笑,“还是说,你是在逃避接受这种会令韩越的存在变得可笑的可能性吗?” 原本还算淡然的目光变得骤然凌厉,凌夙诚沉声说:“你从没在韩越面前提过这种可能性。” “那是自然,这点体恤下属心情的品德我还是有的。” “你——” 脚步声从距离不远的走廊内传来,两人默契的同时止住话头。 “可能是许择远总算过来了。”凌培风摸了摸下巴,“怎么样,现在你还有自信,能够保持理性一往无前的追查下去吗?” “我会的。”凌夙诚起身,“先不打扰你了。” 打量着他略显僵硬的背影,凌培风淡淡地说:“实在找不到线索的时候,就去试着拷问汤雨澈吧不过不到最后关头,尽量还是别动她,容易打草惊蛇。” “我不喜欢你习惯性衡量周围人所拥有的价值的做法。”凌夙诚回头,语气有点冷冰冰的,“更不能接受你以是否有利益相关来衡量感情的习惯。” “你居然也能说出‘不喜欢’来,是被身边的那个姑娘同化了吗?”最后调侃了一句,凌培风给自己添上一杯新的茶水,“在我不在的期间,除非万不得已,不要离船。” “我明白。” “如果要离船的话,仅仅带着一个小姑娘多半是不够的。”凌培风低头看着荡漾的水波中,自己不停变换的面容,“仲思是一个不错的人选各种意义上都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五十章 词锋 小÷说c网 】,♂小÷说c网 】, 迷迷糊糊地伸手摸了半天,也没找到烦人的闹铃来源何处。元岁揉着眼睛从床上勉强坐了起来,终于循着声音弯腰,从床缝中拎出了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小绵羊闹钟。 上午九点整。 几乎被吓得瞬间跳了起来,元岁慌慌张张地抖了抖叠在枕边的衣服,开始反思自己怎么会不清不楚地把闹钟延后了三个小时。 点开id屏幕的瞬间,她猛地松了口气。 想起来了,是凌夙诚昨晚通过讯息告诉她,今天上午十点,直接在底层港口最常用的电梯口碰头。 这意思,应该就是暗示她可以多睡一会儿了吧? 环顾这个陪伴了自己十余年的小房间,元岁挣扎了五秒钟,再次硬邦邦地倒了下去。 ——好歹是在自己家,应该不用考虑半途耽搁时间买东西吃的问题了。 真正意义上的起床,实际上是在世界上最有效的闹钟——母亲久违的唠叨中最终实现的。 边吃边拿的将一堆小零食塞进了口袋里,元岁苦恼地摸了摸被撑得几乎变形的正装外套,突然一拍脑袋。 她今天或许应该不用进办公室吧? 欢欢喜喜换上了一套更加舒适宽松的常服,再久违地挎上拎包,重新塞进了足有两倍多的大小玩意儿,元岁在门口的穿衣镜前照了照镜子。 简直就像个春游的小学生似的。这样应该非常符合凌夙诚“穿着轻便不显眼”的要求了吧? 居然特地跟母亲打了个招呼才哼着歌出门,回头恰巧瞥见了一向善于控制情绪的女人惊讶的表情,元岁不自觉吐了吐舌头。 也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总是莫名觉得乐颠颠的。 踩着点感到约定地点的时候,凌夙诚很明显是已经等了一阵了。 算了,反正每次就算努力提前到也早不过眼前这位。元岁缩了缩脖子,不好意思地笑着打了个招呼。 “老大早上上午好!” 凌夙诚点了点头,只淡淡地应了一句:“走吧。” “等等我们这是往哪儿去呀?又要做什么呀?”元岁眨巴眨巴眼睛。 “边走边说吧。”凌夙诚的视线明显是在她身上的小挎包停留了一下,又补充到,“今天大概会有不少话要说。” 直到看清凌夙诚确实是按下了编号为“xx一c”的楼层,元岁心中的欢快才被略微冲淡。 难怪凌夙诚看着比平时还要凝重一点。 “我们是要去?”她小声确认到。 “嗯。”凌夙诚似乎早有先见之明,从口袋里掏出了两只小电筒,再将其中一个递给元岁,“你是不是带了点食物?” 被他书面的用词再次逗乐了,元岁卖力地点了点头:“管够!” “进去之后要稍微小心一点。”伴随着凌夙诚没有什么起伏的声线,黑色像是海潮一样通过微微反光的金属门渐渐渗透进来。 或许人类对于黑暗总会产生本能的恐惧,莫名的冷意让元岁打了个哆嗦。 “原来里面到现在为止也还是没有恢复供电么?”在凌夙诚打头阵之前,她只敢探头探脑地往外瞅瞅。 “‘原本’?”凌夙诚似乎丝毫没有受到环境的影响,回头瞥了她一眼,不疾不徐地踏入了未知的领域。 “老大你平时一定不喜欢听广播。”依依不舍的离开明亮的电梯间,元岁回答到,“关于这里的恐怖故事,应该都能连成好几个系列啦。” “如果你因此而产生了什么心理障碍,”凌夙诚的声音在这样相对封闭寂静的环境总是会产生一种特殊的颗粒感,就像是嗓子里含着一点风声似的,“现在可以掉头回去。” “不不,怎么会呢。”最后一丝足以让元岁隐约看清四周的光线渐渐合拢成一道细细的竖线,电梯门终于在身后“砰”的一声完全合拢。她不自觉顿了一下才按下手电筒小小的开关,尽可能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更自然一点,“我可是能够听完一整本之后立马呼呼大睡的人。” 微微发黄的光束所及之处,细小的尘埃在被惊扰的空气中扭动着,就像是浮沉于海水中的微型水母。凌夙诚听见元岁骤然放大的呼吸声,正要开口询问,就听见一连串有点熟悉的喷嚏声。 “对不起”元岁揉了揉鼻子,“这里霉味儿太重了,实在是没法忍住。” “没事。”凌夙诚突然停住,一边快速清理着面前堆叠的阻碍通行的障碍物,一边正想提醒,就觉得背上传来了一点点微不足道的痛觉。 “啊抱歉抱歉。”一直在东张西望的元岁这会儿不得不改揉额头,“一不小心没刹住,我还以为自己撞墙了呢啊不是说您像是一堵墙。” “没事。”凌夙诚有点无奈地重复,接着使用天赋抬起了斜支着堵住走廊的一张表面布满霉点子的沙发,“注意看路,尤其是脚下,可能会有碎玻璃甚至裸露的合金框架之类的。” “好的。”将目光从斑驳剥落的墙面上移开,元岁故意高抬腿跨过一根被凌夙诚忽视的椅子腿儿,话锋一转,下意识问出了一个盘亘于心中多年的问题,“老大您说,那些已经‘失联’的船内,现在是不是就是这个破破烂烂样子?” 明显犹豫了一会儿,凌夙诚背对着她,淡淡地说到:“这种问题最好是不要随便说出口。” “因为不太吉利?”元岁脱口而出之后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模模糊糊地努力挽回,“那您就当我没说过。” “我没有实地去看过,所以也没有办法回答你。”凌夙诚一如既往的措辞严谨,“结束这个话题吧。” 听出了对方话语中略带警告色彩的提醒,元岁在黑暗之中紧张地咬住了嘴唇。或许是自认为摸透了对方的好脾气,自己最近确实太直白放肆了。 但没等她在心中自省完毕,凌夙诚居然主动开口调转话题,缓和了骤然严肃的气氛。 “今天翟一文正式进入二组工作了。” ——为什么这话反而更让人紧张?元岁心里突然“咯噔”了一声,小声问到:“他没拿您撒火吧?” “他让我转告你,‘下班后别溜得太快’。”复述这句话的时候,凌夙诚的语气有点微妙,“你昨天做什么了?” 这话简直就像是成人版的“有种放学后别跑”,太像是小孩子公开约架时的幼稚宣言。即便是知道对方不可能看到自己此时的动作,元岁还是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请您相信我,我绝对没有在背后偷偷说他坏话什么的他没惹您生气吧?不,您应该还不至于总之您要是受不了他,尽管跟我说,我帮您出气!诶,怎么听着有点奇怪您觉得他在工作方面表现的怎么样?” 安静地听完这啰嗦的一大堆,凌夙诚回答地非常实事求是:“别的还看不出来,不过他至少要比你会整理和摆放文件。” “感觉您对此默默怨念很久了的样子”元岁说的有点心虚,“至少我可以保证,他在高效处理琐碎的事情方面相当有一套,而且很细心,又会主动承担责任。除了脾气差了点,我还是愿意和他共事的。” “你们认识很久了。他从小就是这样的个性吗?” “噗。”尽管知道这一声笑非常破坏气氛,元岁还是没能憋住,“你们这类过分讲究礼貌的人,都是这么含蓄的表达不满的吗?昨天业小姐也问了我一模一样的问题。” “业小姐?” “业双双小姐。您应该听说过她吧,名誉市长的女儿。” “比起她在学校里伦理学方面的学术成就,她致力于发展船内公益事业这一点更加有名。” “您应该非常适合去报社撰写官方宣传。”元岁忍不住诚恳地评价到,“因为上次被翟一文偶然间救过一命,业小姐最近对于他最近好像一直都抱有奇妙的好感。除了时常主动去医院照顾陪伴这位活得像是孤家寡人似的前警察,甚至在被他多次恶语相向之后,还能保持良好的心态再送上去挨骂我觉得这种精神实在是太难得,甚至有点感动,昨天就顺便顺水推舟了一把” “‘顺水推舟’?”凌夙诚瞥了一眼正发出微弱荧光的id显示屏,确认了自己目前所在的位置,“这样合适么?” “您是在质疑我通过夸大事实的方式把业小姐往火坑里推吗?”元岁笑得更开心了,“放心吧,我告诉她的,绝对都是实情。回到您最初的问题,翟一文小时候岂止不是现在这个随时都骂骂咧咧的样子实际上还有点,呃,说的委婉一点,女性化?” “嗯?”凌夙诚拨开障碍物的动作一顿。他头一次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 “您没发现他其实长得挺不错的么?虽然现在在他的刻意下晒得太黑了。”元岁渐渐说到了兴头上,很轻易地就无情揭穿了翟一文的黑历史,“他小时候长得特别漂亮?平日里又特别喜欢种花种草,还有烤面包啦,刺绣啦这一类完全没有男子气概的事情,所以基本上只能和女孩子玩儿在一起——我小时候都是把他当成‘姐姐’的!” “稍微有点难以想象”凌夙诚很克制地表达了怀疑。 “我可一句都没瞎说,不过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元岁瘪了瘪嘴,情绪忽然又有些低落,“那时候我爸爸都还在呢。因为翟一文的爹和我爸爸是一个组的,所以我们两家人熟的不得了。我记得我有一次生日的时候,还收到了他自己包的漂漂亮亮的插花!直到现在,我也经常拿这件事恶心啊不,笑话他。” “那他现在为什么会?”察觉到对方似乎稍微有点抵触提起这件事,凌夙诚半途改口到,“如果涉及到太私人的事就算了。” “没事,反正昨天我也这么跟业小姐说过了。” “这合适吗?” “从结果来看,他应该谢谢我的多嘴——诶!”差点被脚下的东西绊了一跤,元岁扶着一只反应极其迅速的手站了起来,“报应来的这么快的吗?” “是我分心了。”主动肩负清理路障的凌夙诚相当任劳任怨。 “不不不,是我自己不看路啦。不过我有点意外,原来您是真的在很认真地听我扯这些八卦吗?” “毕竟话题的中心是我的新下属。” “您真是模范上司。”元岁低着头由衷地称赞了一句,顺便将一小块儿砖石踢向墙边,没有任何铺垫地直接说到,“我俩的父亲是死在了同一次任务里。” 意料之外而又情理之中的答案。凌夙诚试着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决定想做个安静的听众。 “但是,我俩当时面对的境遇却完全不同。因为我的父亲是军队清点的‘英雄’,所以我家里收到了各种各样的实物抚恤和问候可他家就不一样了。” “什么意思?” “虽然来传话的人没有明说,但看当时军方对他家相对冷淡的态度来看,那次任务的失败,应该和翟一文的父亲脱不了关系。”元岁又踢走了一块儿脚边的石头,“很多和我爸爸沾亲带故的人都在来探望的时候,装作‘不经意’的透露了各种口风大概都是说叔叔临阵脱逃,才最终害的全组阵亡。我当时就想,啊,难怪翟一文最近都躲着我。” “你没有感到生气之类的吗?”凌夙诚尝试从常理揣摩她当时的心境。 “老大你会因为这种事情迁怒别人的家里人吗?”元岁反问。 “但你当时还很小。”小孩子总是比较容易被别人的语言诱导的。 “我当时光顾着难过啦,其实只想和这个和我同病相怜的哥哥一起抱头痛哭一场而已。结果这群‘正义之士’还不依不饶的。”元岁轻轻叹了口气,“在我爸的追思会上,被他们逼得几乎不成人样的翟阿姨和瘦的畏畏缩缩的翟一文也过来了,当然,又是骂声一片。” “然后呢?” “他们每个人看起来都比我要悲伤愤怒,搞得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或许是我的反应没有达到预期,他们越来越不依不饶,把翟阿姨骂的头都抬不起来,还一个劲儿的问我,就这样失去了父亲难不难过。”元岁深吸一口气,“我当然难过啦,但我又没有因为难过就傻了,这事儿和翟阿姨有什么关系呀。” 小孩子其实比很多成年人以为的要明事理。 “后来我被他们逼烦了,就直接把心理话吼出来了,骂他们是群只会吃人血馒头的垃圾——哦,这句词还是在他们斥责翟阿姨的时候新学的。”说到了这里,元岁的语气反而漫不经心起来,“他们都特别震惊的看着我,一个个好像下巴都拉的老长老长,挺可笑的。一旁像个石像似的呆呆站着的翟一文也转过头来,眼泪汪汪的看着我。我想我俩的友情大概就是那个时候真正建立起来的。” 明明只是简单的叙述而已,凌夙诚却觉得自己的眼前好像浮现出了模糊的画面。一个小小的,倔强的女孩儿仿佛穿越时空来到了他的面前,在滔滔不绝说着自以为是的话人影中不耐烦地堵住了耳朵,以光明正大的分贝勇敢地完成了“表达”。 “你真的很厉害。” “别,别夸了,说着还挺不好意思的。”元岁干咳一声,“而且这事儿之后的发展跟您想象的可能也不太一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一章 试探 小÷说c网 】,♂小÷说c网 】, “什么意思?”凌夙诚今天相当配合,居然还会一脸认真地主动追问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的后续。 “哦,就是那个时候啊,看着那群大人被我怼得哑口无言的样子,我心中正有点小得意毕竟看着翟一文当时那怂样,觉得自己是伸张了正义嘛。”话还没说完,元岁已经憋不出“噗”的一声笑了出来,“所以,当我看到他张嘴打算开口的时候,心里都已经暗戳戳地准备好迎接暴风骤雨般的感谢了!结果,他居然擦了把脸上的眼泪,扯着哭得嘶哑的嗓子大声说到,‘他妈的总算还有个有点良心的说了句人话’!我当时就愣住了不,当场所有人都被他镇住了。” “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 “对,就是那一瞬间,他温柔内向的形象在我心中骤然崩塌了。”元岁装模作样地拍了拍胸口,“您大概想象不出来,嚯,他当时抬起头,凶巴巴扫视周围一圈的眼神,我一辈子都忘不了所以,当时的我也被吓到了,并且很快后知后觉地开始生气起来,觉得自己刚刚的好心都喂了狗,对方非但没领情,而且从一开始就把我预设成和那群混蛋一样的人——后面这点让我挺难接受的,所以我瞬间就摔东西跑掉了。” “摔东西跑掉?” “还是心态放的不够平和,长大后想想,别人不愿意心领你随便施舍的‘善意’,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嘛。”元岁的语气听起来还挺轻松,想来是早已释怀了这件出乎意料的小事,“但我那时可真是气的够呛,简直觉得自己像个像个自作多情的傻子一样,所以我俩的友情在那个刚刚建立起的瞬间结束了,之后都是在互相嫌弃的状态下,通过不断解决对方新添的麻烦才磨砺出的感人兄弟情。” “喔。”凌夙诚发出了一声疑似带有感叹色彩的音调,“你跳过解释的部分太多了,导致最终的结果听上去有点不可思议。” “是吗?我是担心您对这些八卦不太感兴趣嘛。” “从那之后,他说话就是现在这种风格了么?” “是,不过也不完全是。”注意到凌夙诚甚至转过身来表示对这段闲聊的关注,得到了某种鼓励的元岁决定用心地再加深一下故事细节,“一个人的心态可能会在瞬间就完成跨越式的转变,但是在为人处世上的习惯肯定还是一步一步塑造的。之后的很长时间,他都过得挺不容易。翟阿姨不但在周围人的冷暴力下失去了工作,还因为疾病而花光了家里仅剩的存款,好不容易康复之后又因为严重的心理问题而长时间不敢出门。那段时间里,真是每一次见到翟一文,我都觉得他看上去又‘沧桑’了一点虽然这么说可能是有一点点夸张啦。” 这样的展开让凌夙诚沉默了。 “老大你不要想太多啦,你看他现在不也还好好的吗?虽然近几年脾气确实是越来越大,有时候我都觉得自己有点忍不了了,但也是一想到这些,就懒得跟他计较了。” “我记得你曾经提过,他在军校期间曾经记过,因此才没能加入军队。”凌夙诚的记性一向不错,居然还记得她几天前只来得及说了个半截的话。 “他岂止是曾经记过,他是被记了两次大过!差点就被军校开除啦!最后能平安去警局里混饭吃,还要亏了我——现在的爸。”元岁的语气越来越有评书一般的感染力,“顺便偷偷告诉您,其实他最初是一点也不想被选去军校的,因为担心自己要是早死的话阿姨会没人照顾后来勉强接受,也是因为军校里不但学生吃住免费,还有额外的补贴。他和翟阿姨两个人很长时间内日子都过得挺清贫的。” “我看过他的档案。”凌夙诚边回忆边说,“好像一次是因为‘夜不归宿,并参与校外斗殴,影响恶劣’,另一次是‘无故离校,干涉警局执行任务且违规收取高额‘委托费’。’这第一件我还能勉强从字面理解,可第二件又是怎么回事呢?” “这就暴露像是您常用的这种‘官方措辞’的弊端了。”手电筒的光线随着元岁的摇头晃脑而晃悠个不停,“作为少数几个真正的知情人,我得替他正名一下。所谓的‘校外斗殴事件’,是因为他在备考期间,突然听说有一伙结仇多年的小混混在翟阿姨好不容易慢慢经营起来的书店里闹事儿,就立刻翻墙离了校,一个人把十几个小混混全部送进了医院呃,大概影响是挺恶劣的吧。毕竟他在正式进入军校训练前,和这伙人还只能互相挂彩的五五开,短短一年之后就可以完全吊打他们这证明了咱们军校教育方面的实力呀!” “他的经历挺传奇的。”凌夙诚忍不住评论到。 “至于第二件呢,起因就更让旁人难以揣测了。”元岁说到了兴头上,顺手从小包里抓出了一颗糖,撕开含在了嘴里,再开口时吐字稍微有些含糊,“因为那段时间沙龙生意特别不景气,翟阿姨快要付不起房租啦,我本来也帮忙凑了点,但他死活不要,非要偷偷摸摸出门接活——哦,就是帮人破破案,收点额外的感谢费之类的结果他办事效率非常之高,时常比警察动作还快,生意越来越好,后来就被学校给发现了呗。” “他挺厉害的。”凌夙诚的口气中流露出了一丝严肃的敬意。 元岁突然心虚地眨巴眨巴眼睛,再开口时音调都有点飘:“老大,您大概也已经猜出来了,其实我早在酝酿着要把这些事儿告诉您,因为——” “我知道这些之后,就一定会像你这样多忍他一阵子。”凌夙诚恢复面无表情的状态并点点头,“你的做法没什么问题。早了解一些关于新下属的事情,也方便接下来共事。” “所以,也是因为这样,当我意识到业小姐是在没人告诉她这些零零碎碎的小事的前提下对翟一文产生了一点点微妙的好感时,竟然有点感动。”元岁特别正儿八经地叹了口气,“敢接近这样一个浑身是刺儿的家伙得需要多大的勇气呀!年轻人的爱情或许就是这么无畏吧。” “业小姐应该比你要稍微年长一些吧。”凌夙诚在一旁提醒到,“以及,你简直就像是在以长辈的语气说话似的。” “我和翟一文平常都是这么交流的。小日子过得不错的时候可以大半年都不联系,一旦碰上啥自己搞不定的事情之后,才又会将他视作大哥一般的角色,平时都是把对方当做熊孩子的。”元岁笑着解释,“所以我才说,我俩压根算不上‘朋友’,而像是甩不掉的亲戚。打从心里来说,我虽然也说不上有多喜欢他这糟糕的个性,但也没办法看见他再一次面临失业,所以只能麻烦您了。” “没事。从你的描述来看,他的能力是毋庸置疑的。”凌夙诚顿了一下,还是说出了心中的疑虑,“不过你这样刻意好么?” “您是觉得我在私拉乱接红线?”元岁神神秘秘地竖起一根手指左右晃了晃,“不不不,您要相信我的眼光。对于翟一文这种人来说,能够表现的不那么像是厌恶,就已经足够证明他对业小姐也是有好感的。虽然这其中的缘由我也不能理解,毕竟这两个人怎么看都不像是一路的。”同样顿了一下,元岁似乎颇为感慨,下意识就溜出了心中的大实话,“或许这就是爱情的不可思议吧。呃,不过您应该不太能理解这种感觉,毕竟您——” “是啊。”凌夙诚的目光在她的脸上短暂地逡巡了一会儿,声音低缓地打断了她,同时背过身去,“真是不可思议呢。” 悠闲的笑容突然在脸上僵住,掌心亮晶晶的糖纸轻飘飘的落在了地面上,元岁徒劳地攥住了空荡荡的手心,半天也没能再发出一个多余的音节。 是她想太多了吗? 前头那位造成此时尴尬局面的家伙似乎并没有产生任何自觉,只是兀自地前进着,甚至不再频频回头确认元岁是否跟得上。 两个人的呼吸声突然都变得像是微风那样轻。元岁僵硬地挪动着步子,始终小心翼翼地盯着凌夙诚的后背看,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希望他快点回头注意到她的异状,再一如既往的主动解惑,还是就这么保持缄默,让她可以再多逃避一会儿。 她突然想起自己昨天曾经与业双双的一段没什么营养的对话。 “你到底为什么喜欢他呀?他对你很好么?”像这样问出口的时候,她其实是有点幸灾乐祸的。 “如果是和其他普通人比较起来,也说不上好,但是”业双双一瞬之间便红了脸,扭扭捏捏地拉了拉衣服的下摆,“如果是按照他平常对待其他人的标准来看,我觉得已经不错了” “你觉不觉得自己的要求有点太低了?我觉得他对你还是挺凶的。”这句话绝对发自元岁的真心。 “那个书上说,如果一个人喜欢你的话,就算他什么都不说,你也一定能感觉得到!”业双双鼓足勇气回答到。 “你是什么奇奇怪怪的言情小说看多了吧”元岁并不以为然。 “如果你遇到了话,一定也会察觉到的。”业双双整个人像是刚刚从沸水里捞出来的虾,声音抖出了一种壮士断腕般的坚定感,“因为喜欢一个人的感觉是藏不住的!” 喔,原来翟一文喜欢这种傻得可爱型的么?元岁撇了撇嘴,自言自语地说:“可我并不想被人喜欢啊。” 走神的瞬间,居然左脚勾到右脚绊了一下。身体还没有前倾成一个钝角,凌夙诚简直又像是神兵天降般迅速转身出手相助。 “我已经把所有可能会成为路障的东西都清理掉了。”凌夙诚的脸并没有被手电筒微弱的光线照亮,元岁只能从他的语气中揣摩出一点点淡淡的无奈。 攀着对方的胳膊肘慢慢直起身来,元岁头一次只敢一脸严肃的看着地面。 除非是特别紧急的状况,凌夙诚向来都是会在攥住她手腕拉一把之后瞬间松开的。元岁还记得自己曾经一脸发现新大陆似的把这个发现悄悄告诉了韩越,并大胆揣测凌夙诚除了对琐碎的东西有整理方面的强迫症,说不定还有点接触性洁癖之类的。 “你别被他严肃的样子误导了,我觉得他只是单纯的有点害羞,或者是表达对你女性身份的尊重而已。”韩越当时稀罕地没有参与她的调侃,而是正儿八经地解释了一通,“他这个人一向比较穷讲究,尤其是在这些方面。” “怎么了?”大概是她实在是在原地呆滞了太久,凌夙诚主动出声,非常镇定地询问到。 到底是不是我自作多情了?元岁简直有拿手电筒往这人脸上怼的冲动,这种慢慢被无端的猜测折磨的感觉,还不如给她一个痛快的呢。 “需不需要原地休息一下?你吃早饭了么?”看样子凌夙诚是怀疑她低血糖了。 “没,我没事,真的。”有点微妙的懊恼,元岁深吸了一口气,“一路上光听我吹牛了,您还没告诉过我,我们在往哪儿走呢?” 凌夙诚特意半掩住了手电筒的光以避免晃到她的眼睛,平静地回答到:“上次,那位破坏了船身的x,先是突袭了楼下的港口,随即在发现底层的墙壁过于坚固之后,转而来到了这一层,从g区的一家纺织工厂一路潜行到了c区的入口处,才最终被姜伯楠杀死。港口早已完成复原,对我们的调查不会有任何帮助,所以我们只能先来这里。” “我听说这层楼有几个区现在都还有积水。” “对,因为遭受到破坏的船身,其实很难再完成修复,毕竟我们此时是航行在深海之上。不恢复这一段区域内的供电,也是担心可能发生的短路会彻底破坏掉几扇重要的隔离门。” “就这么闲置着,其实也有点浪费。”元岁努力把自己的所有脑容量都腾给工作,“凶手走过我们刚刚的那条路么?” “监控被破坏了,所以说不清楚。”凌夙诚回答,“不过从水漫过来的方向来看,这边应该还只是处于受波及的范围内。真正重要的房间还在前面,且部分或许根本无法进入。” “您特意到这里来,究竟是想查探什么呢?” “能做到的其实很有限,但我至少想掐一下时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五十二章 幻影 小÷说c网 】,♂小÷说c网 】, 一侧肩膀抵着门试了试力道,凌夙诚回头比划了个示意元岁退远一些的手势。 “门卡死了,背后应该有不少积水。” “这就是那个,呃,时旭明最终被干掉的房间么?”元岁小碎步挪到了一个破破烂烂的柜子之后。 “对。”凌夙诚回答得很简略。 “按道理来说,三年前办案人员取证的时候,里面应该还能正常使用吧?” “水可能是不久前才漫进去的。” “好吧,感觉留给我们的东西更少了。”元岁拿手抹了一把柜沿的灰,最终还是不太讲究地蹭着坐下了,“现在看来,封闭整个可能受波及的区域是正确的。要是让船里的其他人知道这底下不但没法修理,还在不断漏水,可能会引起恐慌。” “实际上没那么严重。按照船内的设计标准来说,只要各个位置的隔离门能够正常运转,至少水下的部分里要有五分之一的房间完全灌满海水,才会有沉没的风险。”凌夙诚实事求是的说。 “您最好不要提‘沉没’两个字,感觉更可怕了。” “我们现在的位置是在两道隔离门之间的位置。所以这道房间门之后应该还会有少量的空气,不过估计质量不会太好。”说话的同时,凌夙诚将手电筒暂时搁在了一个钉在墙面上的隔板上,双手扶住了门板。 “您这是打算暴力破门了么?”为了不额外添乱,元岁干脆捧着脸围观起来,“说起来,设计隔离门的人还真是厉害啊” “除了船的抗压外壳,隔离门应该是造价最高的部分,使用的是当时最好的材料,以及‘六指’提供的技术支持。”凌夙诚想了想,更正到,“不,以船内外几乎停滞的制造水平来看,现在也算得上是最好的材料。” “看来‘六指’在我们打算从陆地上搬出来的时候,确实是双手双脚赞成的。”元岁继续尝试用这种不着边际的闲聊来回避某些问题,“业小姐的祖上是真有钱呐。” “她家以前好像是做珠宝生意发的家,后来和‘六指’联合勘探了不少以前并没有被人类重视的矿产。隔离门的设想似乎也是第一任名誉市长,也就是她的曾祖父提出的。”贸然拆门或许会导致大量流水直接涌进这里,破坏掉更多目前暂停使用的设备,凌夙诚一边给元岁普及历史知识,一边琢磨着新的策略,“不过当时好像还有很多人反对。” “反对?为什么?” “因为他们认为隔离门从一开始就是为了‘弃车保帅’而设计的。”凌夙诚面无表情地解释到,“一旦船内的某些区域受到了攻击而发生了渗漏,隔离门可以迅速自动封死,同时强制关闭区域内一切通风供水以及通讯等电力设施。就算这些地方已经灌满了海水,也不会影响到门外区块的正常运转。但这样做的弊端是,等于赋予了船内决策者们在关键时刻‘以放弃部分人的生命为代价拯救大多数’的权力。” “这有什么问题吗?” “从理性上来说,当然没什么问题。”凌夙诚瞥了若无其事说出这句话的元岁一眼,“但是谁也不想成为这个‘被牺牲’的部分。隔离门的存在确实在一定程度上会影响正常的救援。” “那倒是,而且把隔离门的控制权交给那些常年活动在水面以上的家伙们这种行为本身,就足以让很多人觉得心里膈应了吧。” “我想我还是有必要提醒你,你有时候说话的立场有些太奇怪了。” “我下次会注意一点的不过这么说的话,上次出事时的撤离貌似倒是还算顺利?” “因为这一带基本上都是工厂,事故发生时是下班时间。” 凌夙诚几步蹬上一个摇摇晃晃的置物架顶端,试着透过狭窄的天窗往门内看了看,然后再次回头。 原地一脸状况外地昂着头眨了眨眼睛,元岁突然“哦”了一声,小跑着来到凌夙诚跟前,掂着脚在隔板上摸索了半天,才终于抓住了凌夙诚放置的手电筒。 “我是用递的还是用丢的?”元岁问。 “丢就可以。” “您看不见里面吗?”元岁往上扔出个有点偏了的抛物线,不过凌夙诚还是偏着身体接住了,“等等,您不能使用天赋直接让它飘起来吗?” “在不提前施加外力确定方向的前提下,我只能让它垂直升起来。没有任何自然光线的地方是不能完全看清的。”凌夙诚很有耐心地挨个解答完毕,又补充到,“看来之后还是应该抽个时间,和你系统的沟通一下如何配合。” “那您得提前告诉我一声,我记得带一个厚一点的笔记本来。”元岁表情严肃地说。 “记得比较关键的部分就好了。”凌夙诚似乎是叹了口气,“也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复杂再退开一些。” “收到!”元岁应的轻快。 一声清脆的破裂声,玻璃碎片纷纷扬扬地落了满地。凌夙诚用手电筒的金属握柄细心地清理掉了窗框上剩余的尖锐部分,前言不搭后语地问到:“你那个应该是叫做‘青梅竹马’?他的天赋是什么。” 这个问题来的太过突然,刚刚因为凌夙诚那个加重的“青梅竹马”四个字而莫名紧张起来的元岁怔了一下,半晌才回答:“说出来您可能未必敢相信,但是他确实没有天赋不过您问这个做什么?” “没有天赋?”凌夙诚已经扒着窗框跳到了对面。极度安静的环境里,元岁隐约听见了墙的另一边一点水花溅起的声音,就像是在下雨天踏过小小的水洼。 “嗯,即便是‘几乎’全员拥有天赋的船内,偶尔也有这种例外嘛。”在被“传唤”之前,元岁选择背着手乖巧地靠在了墙边,“我无意中看过他在医院里的体检报告,所以基本可以确定这一点——您为什么想知道这个?” “或许是我多想了。你先过来吧。”凌夙诚那头的回音让元岁产生了某种他正置身山谷的错觉,“需要我帮忙么?” “没事,爬这种墙我是专业的。” 被线绳牵引着蹬上墙壁,元岁茫然地琢磨着凌夙诚这几句看似突发奇想的问题的用意。 数次的经验证明,这个人的逻辑虽然很多时候看上去简直比他乱七八糟的天赋还要难以弄懂,但实际上又确实跳跃性的联系起了某些东西。 某些她还没有意识到的东西。 “啊!”分心的代价是她的后脑勺一不小心被磕了一下。 “小心一些。”仿佛已经完全猜出了她的心中所想,凌夙诚的下半句话让元岁连捂着脑袋抽气的功夫也没了。 “这几天查找和姜伯楠有关资料的时候,我顺手帮你看了看关于七年前那起商船劫持案的案卷。” 元岁落地时的动静简直像是被人从高空踹了下来。 “我说过了,今天我们大概会有不少话要说。”凌夙诚面无表情地弯腰卷起湿透的裤腿,“这个房间里的水大概有你膝盖的位置那么深,我觉得不太方便,就挪了一张桌子在你可能会踩的位置。” “谢谢,您很贴心。”元岁嘟囔着说,“不然我刚刚就会完美的诠释什么叫只能得零分的高台跳水。所以您又查到了什么?需要我先提前准备好呼吸机吗?” “不用。”规律的滴水声充斥着整个房间,凌夙诚四周确认了一下几个渗水最严重的位置,同时说到,“我只是没有在事故档案里找到你的那个朋友。” “我应该没告诉过您他的名字吧?”元岁冷静地指出了问题。 “没有,但是记录里年纪最小的受害者当时也超过了二十五岁。”凌夙诚的逻辑十分严谨,“我想你是不会形容一个至少比你大十二岁的人为‘一起长大的朋友’的。” 没想到眼前这位一向语速缓慢低沉的家伙也能制造出惊雷一般的效果,微微发麻的感觉从脚踝一路攀上了发梢,元岁的声音忽的有些发抖:“您是什么意思?我记得我当时确实在很多人口中明确的听到了他的死讯。” “有两种可能性。一种是因为他当时年龄太小,实际上应该算作是跑船的人雇佣的‘非法童工’,所以不在人员名录里。”凌夙诚刻意说的很慢,以确保元岁能够听得清清楚楚,“而第二种你还能说出那几个告诉你这个消息的人吗?” “我——”声音被干巴巴地掐断,元岁用力地摇了摇头,“我没有您那样的本事,那么多年前的事情我是记不清楚的。不过大概会有几个走得近一些的朋友知道报纸呢?您看过记录这件事的纸质档案了吗?” “从心理学上来说,你不应该忘记是谁告诉了你这个影响巨大的坏消息,尤其是在你明明可以向我复述其他细节的前提下。”凌夙诚伸出手,将食指虚虚地按在了她的太阳穴上,“冷静一点。我会仔细的告诉你所有我知道的。” “您原来还会这个?”脑子里熟悉的舒缓感让元岁想起了逝去的聂莎,但她下意识迅速地拒绝了再把这两位组长联系到一起。 “会一点点皮毛。”凌夙诚很认真地盯着她的眼睛,“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这么多年,除了闵舒之外,没有其他外人察觉到我不止一种天赋?” 元岁的瞳孔慢慢地放大了,就像是失去了焦距似的。 “除了运气,也是因为拥有精神方面能力的人太少了,而且大多数水平都很低。可以说,这一类型的天赋是我们了解最少的。比起我的父亲,我就是因为额外觉醒了这一点能力,才被视作是‘特别的’。”凌夙诚的口吻罕见地温和起来,仿佛是怕吓到对面的女孩儿似的,“面对不具备这种能力的人,或者是能力水平低于我的人,掩饰是很容易的。如果我想的话,抹掉你脑子里前一分钟的记忆还是做得到的。” “您到底是想说什么呢?” “我之前特别打电话问过你弟弟,今天早上也问过翟一文了。我想这两位应该还算是比较有机会接触到你其他亲密朋友的人。”凌夙诚摇了摇头,“他们的说法都是,你是突然莫名其妙消沉下来的。意思是,这位和你关系非常密切的伙伴在他们的意识里是‘不存在’的,虽然陆传旭肯定了你小时候经常偷偷一个人离家这件事情。”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我——” “最后一件奇怪的事情,是我刚刚才确认的。”凌夙诚稍微推开了一步,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手帕,示意元岁擦擦眼泪,“你对精神能力的抵御能力比其他人要强得多,这可能是你曾经过多‘接收’了类似能力造成的。可以确定的是,你的前组长聂莎是原因之一,这也是为什么你可以在露晓的精神攻击下幸存。我记得你曾经形容你的这位青梅竹马为‘精神治疗师’。”顿了一下,凌夙诚补充到,“不仅仅是‘心理医生’。尽管你刚刚否认了他具有天赋。” “可是,这都仅仅是您的猜测吧,我——咳咳。”高声喊出这句话的代价兑现的很快,元岁不得不皱着眉头按着生疼的嗓子。 “是的,都只是猜测而已,所以你也不用太介意,我猜错的时候也很多。”凌夙诚即便是安慰人的方式也是如此讲究实际,“只是最近船内接连冒出了太多出乎意料的事情,让我对于这类不能直接查到身份的人都有些神经过敏。” “骗人。”元岁抬起湿漉漉的眼睛,表情复杂地注视着他,“您一定是早就在考虑这件事了,才会在最近一次又一次地和我打听有关他的事情从您见过露晓开始。” 两人之间深沉的静寂头一次因为她的话语造成。不过凌夙诚向来是个坦荡而且懒得撒谎的人,很快就点了点头,平静地说到:“是。不过那个时候还只是隐约的感觉而已。” “最近发生的什么事情加剧了您的怀疑呢?”元岁很快自问自答起来,“是医院里那个成功刺杀了倪光洁的病人” “现在还没有任何证据,所以这方面的事情我也从未对其他任何人说起。” 片刻之后,凌夙诚看见元岁颤抖着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您知道吗?其实来之前我还在偷偷摸摸的想我头一次为越哥的死而产生了一点点庆幸,您能明白吗?因为这样,他就不必面对现在我们正在调查的事情了。”元岁的声音有些嘶哑,“没想到这么快就轮到我啦真是报应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三章 割裂 小÷说c网 】,♂小÷说c网 】, 疲倦地一头栽倒在沙发上,脚上松松垮垮挂着的两只拖鞋应声而落,元岁习惯性地把贴身的一面戳满小徽章的公文包往身后一扔,正想把整个人都埋进靠垫里。 ——啪。 如果她的包再沉一些的话,或许发出的就是“咚”的一声了。 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起来,用细线让公文包体验了一把坐缆车抵达桌面的感觉,元岁茫然的望了望四周。 哦,是在自己家来着,又忘了。 “怎么刚回来就一惊一乍的。”陆传旭很刻意地抱着本书拉开了自己卧室的门,探出个一脸严肃的脑袋,“我正为二试而认真复习呢,姐你能不能尽量安静一点。” “哦?”元岁的语调上扬,同时翻了个身,伸手从茶几上的小篮子里摸出个小遥控器来。 陆传旭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随即状若无事地说到:“那我先继续去——” “可以呀,现在知道要先给它散散热啦。”元岁悠悠开口,“你也知道马上就要考试啦?嗯?又趁一个人在家的时候补什么电影了?” “你别污蔑好人啊,我明明整天都在——” “出门前我专门看了一眼家里所有你可能会偷偷打开的电器的位置。”元岁轻轻哼了一声,“有进步,但跟你姐我斗还是差远啦诶慢一点,你可别跟我说是妈妈开的,我会直接去当面求证的。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哦。” “你别把工作上的那一套用在你弟弟我身上啊。”非但没有表露出一点点被戳穿的尴尬,陆传旭刚还有点不服气的样子,不一会儿又突然服了软,扒在门边小声问到,“那个姐,你当年的复习资料还?” “哦,你想要,行啊,各个科目全本复印加起来一百元整。看在你是我弟弟的份上,我可以友情给你打个九九折,并免费附赠上门投递服务。” “你是不是靠这个赚黑心钱很多年了?”陆传旭很用力地关上了门,很快却又再次不死心地探出个上半身来,“给你弟弟都只打九九折的吗!不,不对,九九折能叫打折吗!” “有时间在这儿跟我磨嘴皮子还不如快点去复习。”元岁再次躺平,闭上眼睛说,“还有,过会儿记得去做饭——别太敷衍,我会根据饭菜的味道酌情给你画画重点。” “真过分,你这两天怎么总是阴阳怪气的。”陆传旭撇了撇嘴,兴冲冲地接连问到,“听说你前几天去了底下封闭的区域?怎么样?有什么发现吗?里面真的跟故事里说的那样,堆满了呃,各种古怪的东西?或者是隐藏着船内最重大的秘密?” “等我睡一觉起来就把你的小电台给缴了。”元岁的语气听起来有点烦躁,“少看那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这不还是你以前推荐给我的吗!” “总之里面没什么怪东西,也没什么线索,只有一池子盐水。”元岁一手压着额头,“至少我是没看出来也不知道老大那个有点可怕的脑瓜里又新琢磨出了什么东西。” “这倒是有意思了,我记得你之前好像一直很自信地认为自己要比组长更聪明一点呀。” “你还想不想要重点和笔记了?”元岁凶巴巴地瞥了他一眼。 “对不起对不起,我这就回去背书,早背完早给您老人家弄饭吃。”陆传旭双手合十朝着她拜了拜,慢慢地缩了回去。 “等等。”元岁忽的叫住了他,“你真的不记得黎然?” “谁?” “如果不是我脑子出了问题,我们三个绝对一起吃过饭,在你还不大的时候。”用力一拍脑门,元岁长叹口气,“好像确实是挺久之前的事情了,那时候你连小跑都还歪歪扭扭的呢” “不会吧,你居然敢把那么小的我带出去陪你早恋?”陆传旭摊了摊手,“反正我是真的一点印象也没有,可能真是因为我记性不好吧。” “那在我一试前那段消沉的日子里,你就没有从我口中打听出点什么吗?” “打听?你仔细动动脑筋好不好,那时候我才小学二年级。”陆传旭索性拖了把凳子坐下,“我只记得你当时在家里嚎啕大哭了好几回,爸爸妈妈都在一边可劲儿地劝过你,但你啥也听不进去,一直重复着”明显是愣了一下,陆传旭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奇怪,你当时都说了些什么来着?我记性真的有这么差?” “算了,先别想了。”元岁背对着他,声音有些闷闷的,“老实复习去吧。以你的智力,看来是用不了我当年的那些诀窍了。” 房间里终于再次陷入一片静寂之中。沉重地阖上疲倦至极的眼睛,却久久难以陷入睡眠。咬着嘴唇反手用力拽了一把缠绕在头发上的发带,元岁不自觉“嘶”了一声。 是疼的。看来确实不是在做梦。 “现在没有任何证据,一切都只是猜测罢了。”凌夙诚大概已经努力地运用他最温和的语气来安慰她了,元岁确认自己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点点应该被称作“后悔”的情绪,“不要多想,不太可能会发生那么凑巧的事情或许没发现他确切的‘死亡证明’,只是因为他巧合的从那次事件中生还了下来而没有列入统计而暂时又没办法回来。” 没办法回来吗? 元岁下意识地狠狠攥紧了沙发的布面。 没想到好不容易得到她盼望过千千万万次的线索之后,铺展在她面前的,却是另一种更加糟糕的可能性。 一 轻轻摇晃着杯中寡淡的茶叶,凌夙诚还算是平静地问到:“确定吗?” “我已经连那几个早早退休的产房医生都拜访过了,可以确定,我们院绝对从未有过一个符合你设下的条件的男孩。”姜仲妍一边和他说话,一边手中不停地填写着各式表格,“你也知道,拥有精神类天赋的人在哪儿都是稀有资源,船内绝对是各个登记在册,随时备查的。” “仅仅从理论上来考虑,存不存在一个精神能力者一直隐瞒自己天赋的可能?” “我不能完全否定,只能说很难想象。毕竟负责检查天赋的,不仅仅有各式各样的仪器,还有其他我们船里最优秀的精神能力者,在他们面前是很难撒谎的。”姜仲妍仔细地解释到,“就算是你,在刚刚觉醒天赋的时候,也不过是个孩子而已。在没有经历过系统的训练之前,很少有人能够自行开发能力,更别说是在小小年纪就懂得隐藏实力了。毕竟,从各个意义上来说,隐藏天赋不但没什么好处,可能还会引来歧视。” “那么在确认没有天赋的人之中,有没有比较符合这个人条件的?” “也没有。毕竟这样的人就更少了,我基本都认得。”姜仲妍耸了耸肩,“说起来,同样具有这种能力的你难道还不清楚,我们所谓的‘精神力’是一种多么难以操纵的东西吗?可以这么说,百分之八十拥有这类能力的人,一辈子都不会使用几次自己的天赋,因为水平太低的话根本不起效,太高的话普遍又会伴随着各种各样的生理心理的折磨。所谓的‘精神安抚’,就是要求使用天赋者用自己安宁的内心去吞噬和包容别人的种种消极情绪;而‘精神攻击’,不过就是通过向别人投影传播自己内心的痛苦和折磨以达到‘共感’的目的。说白了,这种能力对于持有者自身的伤害太大了,从我手下治过的病人来看,‘精神力’越强的人往往死的越早呃我没有诅咒你的意思。” “和真正擅长这个的敌人比起来,我会的确实只是皮毛,所以不太能够以自身的个例推断其他类似天赋者的状态” “你确实是个例,因为你是我见过同类型天赋者中能力最稳定的一个。”姜仲妍忍不住很真诚地夸赞了他几句,“以你的心态,就算是真的完全失去了‘自愈’的能力,估计也能乐呵呵的长命百岁哦你倒是不会乐呵呵的。” 凌夙诚很明显没有一点点轻松玩笑的兴致,只是盯着杯子里微微泛着黄褐色的茶水,缓慢地说到:“就是说,我们完全找不到这个人存在过的任何痕迹,对么?” “很有可能是元岁给的筛选条件出了问题,毕竟年龄这种东西,不是每个人都能够从外表判断出来,又或者是——”飞快地眨了眨眼睛,姜仲妍摆了摆手,“后面这种情况应该不太可能存在。” “什么?”凌夙诚抬眼。 “秦思恩你应该还记得吧?你们组以前从船外带回来的那个疯女人。”姜仲妍摸着下巴,脸上的表情有点无奈,“她三天两头总能惹出各种事儿来比如,她总觉得自己的孩子就在身边,一会儿告诉我们她的孩子渴了,一会儿又说她发烧了有时还会一个人对着空气抬起手,我问她在做什么,她说在陪孩子玩儿。偶尔我觉得还有点渗人” “元岁的精神很正常。”凌夙诚的语气肯定。 “说句不太该说的,以她童年时的经历,要是稍微有一点点精神疾病是很正常的,诸如妄想症。”好像是想到了什么,姜仲妍拧着一边眉毛,“我是个外科大夫,但偶尔接触精神科的同事时还是听说过一些这类型的事情。存在过的人不可能不留下任何痕迹,至于你现在看不出她有什么问题,或许正是因为她的这种病症已经在青春期的时候‘治愈’了,所以那个盘桓在她心中的幻影——她想象中的‘完美朋友’,也跟着消失了。” “不会。”凌夙诚摇了摇头,出声阻止了她越想越偏,“还是说回你姐姐的问题吧。” “我去一楼的机关里问过了,她以前一个人在外面的房子早已因为闲置而被分配给了别人,剩下的一点点东西几年前就发还到了家里。我翻过好几遍,觉得大概只有这个对你来说还会有点用。”从抽屉里摸出一本牛皮纸封面的相片集,姜仲妍将它递给了凌夙诚,“这里面只有一两页里是关于我的,这么说你就明白我俩关系如何了吧。” “为什么?” “年龄差太多玩不到一起去,而且她总是很忙。”说起自己姐姐的时候,姜仲妍脸上确实没有流露出任何多余的情绪,“祝你好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五十四章 匣中 小÷说c网 】,♂小÷说c网 】, 无色的花朵舞蹈着,晦暗的沙尘歌唱着。风吹的人睁不开眼睛。 年轻人几乎是一路被一股柔和却不可抗拒的力量推着向前,直到一只手支撑在了略微有些朽坏的木门上。 捂着嘴轻轻咳嗽了一声,他拖着疲倦的身体推门而入,最后贴着一面空白的墙,缓缓地滑坐在地面上。 对面的小柜子上摆满了高高低低的瓷质花瓶,有些高瘦,有些粗矮,从浅浅的蓝绿色慢慢过渡到了暗淡的雾粉色,甚至还随意的间隔插着几截枯萎的花枝。 过于温柔的装饰。和房间内的其他任何摆放随意的地方对照起来,都有一种奇怪的违和感。 扶着墙勉强地站了起来,年轻人沉默地用手指捻起了深色的干枯枝干,最后几片褪色的花瓣因为他的动作而抖落下来,在他的眼前飘落着钻入柜子与墙的夹缝中,很快便再也看不见了。 “今年的梨花已经开过了”他喃喃自语,“说不定也不会再有了。” 屋子里灰尘的味道让他又忍不住咳嗽了两声。年轻人勉强振作精神,踱步到了厨房的柜门前,摸出了一袋儿深褐色的,气味颇众的陈皮。 巧合地顺带瞥见了不久前才被他永远封存在柜子里的国际象棋。黑白相间的方格依旧界限分明,可惜再也不会有人能够陪他对弈了。 他总共只教过两个女孩儿下棋。几十天前,他永远的失去了其中一个。 而剩下的那个,现在与他之间的距离说不定比生与死还要遥远。 敲门的声音打断了他纷乱的思绪,年轻人骤然紧绷起来,沉声应到:“进来吧。” 一个高瘦男人礼貌地向他微微鞠了一躬,声音不高不低地问候到:“黎先生,您终于回来了。” “盘古号上最近风声太紧,不得不花了些多余的力气。”黎然平淡地应到。 “辛苦了。另外,您出发前交代我们去办的事情,已经有结果了。” “直接说吧。” “虽然过程有些艰难,不过我们还是最终找到了您吩咐我们去找的人。”高瘦男人的语气似乎恭敬,但又隐约有些漫不经心,“总之,他已经在我们手里了。但我用尽了所有能用的手段,还是没令他开口。” “那是当然的。怎么说也是‘颛顼’过去的对策组成员,这点骨气还是应该有的,不然也太让人瞧不起了。”本打算将几片儿陈皮直接随意地投入一碗冷水之中,黎然的手却顿了顿,转而弯腰找出一个有些生锈的旧热水壶,“只有他一个?” “自家的船毁了之后,他似乎一直一个人躲在岛上的深山里。我们的行动应该没有暴露。”高瘦男人的眼睛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明显比出发前憔悴得多的年轻人,“虽然暴露或者不暴露对我们来说都已经无所谓了。” “不不,直到真正成事的时刻之前,我们都要随时保持警惕,毕竟我们面对的并不是一群傻子。他们暂时逮不住我们,只是因为他们保持了几十年的倨傲不允许他们把任何‘可疑势力’当回事儿罢了。” “恕我冒昧的问一句。”高瘦男人习惯性地躲避着这位能力令人畏惧的合作伙伴的眼神,“既然我们已经掌握了确凿的证据,又何必执着于寻找这一类目前已经失势的‘前大人物’呢?” “因为有些话,由我们来说,是没有足够的说服力的。”黎然淡淡地笑了一下,布满血丝的眼睛透露出一点不常见的,几乎是病态的温和,“另一边的事情怎么样了?” “根据我们线人的说法,‘月读号’上已经聚集了所有水上都市大约四分之三的对策组组长了。不过凌培风还在路上。” “这很好。如果不是以我的身份实在是太过不方便行动,我还挺想和这群人了不起的人合照一张。”黎然歪着头,掩着嘴打了个短暂的哈欠,“能够密不透风地将一件和所有人息息相关的事合力隐藏这么久,也算是令人尊敬了。” “目前确实是很好的机会,您看,我们要不要派人?” “你想说刺杀他们?唔,一网打尽,是个很不错的想法,看来你最近确实是越来越自信了。”黎然不紧不慢地说到。 “是我说笑了。”高瘦男人语气谦卑地低下了头。 “不,不是做不做得到的问题。”黎然的神色渐渐变得肃穆起来,“但我们的目的原本就不是杀死他们,或者说,杀死他们中的某些人只是我们实现愿望的手段罢了。和我们的另一位合伙人不同,我并不是为了所谓的‘报复’才来到了这里。” “我这时候应该附和一句,褒奖一下您的伟大吗?”高瘦男人揶揄地说。 “当然不用,我并没有美化自己的意思,毕竟从每次行动带来的结果上来说,我和他并没有什么不同。”黎然顿了顿,“带我去见你们带回来的人吧。应该没有什么话是我问不出来的。” “您看起来非常需要休息。”高瘦男人虚伪地劝阻了一句,“大概是您在船上使用太多次能力了。” “没事,这不算什么。”陈皮被抛到一边,黎然昂起头,阖上眼睛做了个深呼吸,轻声说到,“时间不等人,我们走吧。” 沿路执勤的人员个个看上去精气神都相当不错,只是站姿歪歪扭扭,有些还在和身旁的弟兄交头接耳,显得不是很有秩序。黎然的目光依次轻飘飘地掠过他们,如同预想中那样,收获到了一个接着一个的略带惊恐表情。 “黎先生好!”有人鼓足了勇气试着与他打了个招呼。 “你好。”黎然脸上依旧带着浅浅的,没什么攻击性的笑容。但是并没有人为此而稍微松懈下来。 “到了。”高瘦男人拉开房门,侧着身做了个“请”的手势,“您是想一个人审讯他吗?” “如果你想要观摩一下的话,我没什么所谓。” 自然地走在了前面,黎然在房间内众人的注目下在一个正被五花大绑的憔悴中年人正前方坐下,自然地点了点头:“是‘颛顼’的田副组长吧?您好,幸会。” “你们是什么人?”中年人说话有些吃力,裸露的手臂上也看得见不少细小的伤痕,想来高瘦男人为了逼问,确实是在他身上使用了不少“手段”。 “我吗?我是黎然。当然,您对这个名字是不会有任何印象的。我并不出名。”黎然好整以暇地凝视着他,“还有什么别的问题吗?” “你想做什么?”中年男人沟壑纵横的脸上填满了掩饰不住的紧张。 “和您聊聊天而已,不用紧张。”黎然突然站了起来,信步走到了中年人跟前,俯在他的耳边轻声说,“您唯一的女儿似乎是在颛顼内部大乱的时候不幸被挟持为人质去世了,对此我很抱歉。她是个美人。” “你到底是——”震惊之下,中年男人本想挣扎着站起来,却被身上的绳子紧紧束缚,有些狼狈地被身后的人捏着肩膀按了下去。 “没关系,你们可以先退远一些,然后尽量不要出声。”话音刚落,黎然居然在惊愕的众人面前,直接半跪在地上,亲手一点点松开了磨出了毛边的绳子。 “黎先生,这”高瘦男人皱了皱眉,最终还是没有阻止。 震惊和愤怒同样在中年男人的脸上交错着。他谨慎地打量了一会儿眼前这个气质和身边这些五大三粗的大汉完全不同的年轻人,突然直起佝偻在椅子上的脊背,猛地站了起来。 下意识用那双浑浊却依然有神的眼睛小心地注视着黎然的动向,三秒之后,刚刚还一脸防备的中年人身形一晃,满脸不可置信地蹒跚着跌坐回了椅子上。 “媛媛是媛媛?怎么可能呢?”他的嘴唇不停地发着抖,眼底又惊又喜,“你怎么会在这儿,你不是——” “您在说什么呢。”对方明显呼唤的是一个女名,但黎然还是回答地非常自然,“明天我就要从学校里毕业啦,您会有空来参加我的毕业典礼么?” “我——”中年人茫然地环顾四周,映入眼帘的是办公室一如既往的,古朴到刻板的陈设。窗外银杏树金黄的叶片还没有落尽,秋风中有一股淡淡的果实味道。办公桌上的泡好的茶叶正蒸腾着湿润的水雾,茶杯旁还有一碟新鲜的c色彩艳丽的水果块儿。 “您怎么了?”还穿着校服的女儿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纸巾,动作轻柔地擦去了他额上的汗珠,“昨天又没睡好?我听说您最近的工作很忙。” “我刚刚”迷惘地看向微微疼痛着的手臂,却意外地没有发现任何伤口,中年男人按着太阳穴,不太确定地问到,“媛媛?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您刚刚趴在办公桌上睡着了。”被称作“媛媛”的年轻女孩儿笑起来总是总是会把开朗的情绪传递给自己跃动的眉毛,她眨了眨眼睛,俏皮地接着说到,“不过没关系,现在是傍晚六点,您应该也要下班啦。” “哦,那可真是在你面前丢人了。”中年人终于面露笑容,在身旁女儿的搀扶下站了起来,“走吧,我们赶紧回家吃饭。你明天应该还要早起吧?” “要提前换好学士服拍照,所以比平时还要早。”媛媛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圆润动听,“再说我还打算偷偷画个淡妆毕竟是毕业的大日子呀!” “行啊,尽量打扮得再漂亮一点,让那些没来得及追求你的小男生们后悔的跳脚。”中年男人的眉目之间一片温和,一路和身旁的人有说有笑,在排成列的魁梧男人的注目下,无知无觉地迈出了房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五十五章 知觉 小÷说c网 】,♂小÷说c网 】, 将手里的笔记本直接冲着端坐在椅子上凌夙诚的脸扔了过去,翟一文汗流浃背,姿势不太雅观的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吐着舌头拿手给自己扇好一阵风,顺便无情地出卖了某位正好不在这儿的队友:“元岁呢?她又迟到了?我本来还等着来这儿后热烈祝贺她再次压线进门呢。” “我让她直接先去黄世的病房里等我。”凌夙诚头也没抬,只伸出一只手,熟练地凌空抓住裹挟着猎猎风声向他扑来的小本子,淡淡地说到,“辛苦了。” “哦,我就说她为什么最近胆子越来越大了。”翟一文翘起了二郎腿,“敢情是你惯的。” “我这会儿估计来不及看了。”凌夙诚没有理会他明显是别有用心的挑衅,“你先抓紧简要汇报一遍吧。” “您在能不要那么明显地区别对待下属么?我可是像个傻子一样,不停编造各种乱七八糟的理由连续敲了两天的门呀。”翟一文刻意捏着嗓子开始卖惨,“也求您稍微体谅体谅我,也给我放个假吧。” “可以。”凌夙诚点点头,回答的非常爽快,“你可以回去了,我自己先大致翻一下吧。” 一动不动地盯着那个在从窗户了照射进来的阳光下闪闪发光的年轻人许久,翟一文轻轻嗤笑了一声,懒洋洋地说:“你这人真没意思。” “嗯。”凌夙诚在文件上写写画画的手一刻也没停,只应了一声表示听见了。 “算了,还是我来说吧。”翟一文语气微妙地扶着额头,“按照你的意思,我已经找遍了所有目前能够联系到的,元岁的‘前同学’们。得出的结论是,依旧没有任何人对那个传说中的‘黎然’有什么印象。” “当时和她关系更好的那些人之中,也没有找到线索吗?” “元岁这个人我勉强还算是了解,她是那种和你在一起上学上班的时候貌似跟谁都关系很好,但毕业后就再也不联系的人。”翟一文评价到,“虽然看着经常会给人开朗活泼的错觉,但她骨子里其实天然就有点冷冰冰的,并不擅长,或者是并不喜欢和谁建立什么长久的亲密关系。” “意思是你也不太相信,这个‘黎然’的存在?”凌夙诚抬头看了他一眼。 “只是稍微有些难以想象而已,毕竟我对这个人一点印象也没有。我的记忆里,元岁小时候要么是经常独来独往,要么就是每次身边的人都不一样。”翟一文把汗湿得紧贴额头的刘海捞了上去,“毕竟成长在那么没有安全感的家庭环境里嘛。” 听出了对方语气中不自觉流露出的感叹,凌夙诚的面色略略柔和了些,再次提问:“那你认为是怎么回事呢?难道你也觉得,真的是她在童年时期出现了某种心理问题?” “怎么可能。”翟一文断然否定,“比起选择相信她得了精神疾病,我宁可倾向于承认是自己的记忆力出了问题。” “为什么?” “她虽然心态未必有多健康,但是心理一定没什么问题。因为她从小运气就奇差无比,几乎已经经历过各种各样的倒霉事儿了,现在不也还每天活蹦乱跳的吗?”翟一文的口气轻松无比。 “我不太理解你的意思。负面情绪是会积累的。”凌夙诚反而慎重起来,“你这样解释,反而增加了我的某种忧虑。” “之前我不是说过了吗?她本质上是个有点冷冰冰的人,从小就比周围的绝大多数人都要理性得多——大概是遗传自她那个特别神奇的妈妈?我记得我们都还特别小的时候,幼儿园里举办了一个培养‘自制力’的比赛,大概是摆一盘看着特别好吃的点心在每个小朋友面前,然后告诉他们,能够忍得越久,之后得到了奖励就会越多。”翟一文靠着抱枕闭上了眼睛,似乎是真的挺累,但是嘴里却一刻没停,“因为比赛根本没有事前规定好一个结束的时间,先不提那些一刻也忍不了的,连我都觉得无尽的等待太过烦人,早早就败下阵来。” “她坚持到了最后?” “准确的说,是全校第一。如果不是老师告诉她,第二名都已经放弃半个多小时,而且老师们都想回家吃饭的话,嘿,我觉得她大概可以一直等下去。”翟一文笑了一声,“我对这件事印象实在是太深刻了。因为最后她赢得了幼儿园里库存的所有零食,最后还是她爸——她亲爸来帮着搬走的。父女俩笑呵呵地冲我炫耀了一路。” “元岁在某些方面确实挺神奇?”凌夙诚已经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了,“但是我没太听懂你表达的中心思想是什么?她天生比较自律?” “不不不,‘自律’这种词还是更加适合来形容你。她只是特别会判断形势,懂得如何让自己获得的利益最大化,且容易接受现实而已。换句话说,她其实是个理性到有点不可思议的人,除了少数的几件‘童年阴影’,没有谁或者什么事儿真正影响到了她吃饭以及睡懒觉。”翟一文揉了揉自己因为连续加班而发涨的眼睛,“就拿她居然会在她爹的追悼会上替我出头做例子,你大概可以想象出,她是个多难以被他人的言论操控的人。这是我唯一承认她身上具有的优点。某种意义上来说,假如有一天,日子真的艰难到连我都得了抑郁症,她也绝对是能给自杀的我收尸的那种人。她会得妄想症?我不相信。” 被对方过于直白的表达方式震撼了一小会儿,凌夙诚只能勉强回答到:“你很了解她。” “别,你可千万别误会。”翟一文刻意强调,“我送了她这么多年的生日礼物,可没有一次让她满意过,还是您观察仔细呀。” 和这个人交流起来是真的很考验忍耐力。凌夙诚默默地想。 “况且,确实有一件奇怪的事儿。”翟一文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在我现在的印象里,她每次来我家的店里找我之后,总是一个人离开的但是怎么可能呢?特别是晚上的时候,就连关系特别差的女同学来找我借笔记,我都会特地把她送回家的。” 不是第一次注意到了。凌夙诚安静地眨了眨眼。诚如元岁所说,对面这位的品德其实还挺不错的。 “所以,这事儿或许确实是不简单。但你有仔细想过吗?如果真如元岁所说,船上曾经存在这样一个人,意味着什么?” “他在精神方面的天赋强于船上的所有人。”凌夙诚平淡地说,“而且,如果不是他能力通天,甚至在离船前修改了某些核心数据,那就是他的数据从来就不曾‘存在’过。” “我们船上的秘密真多啊。”翟一文长长的吐出一口气,“你也是其中一个吧。” “如果他也和我一样,是从实验室中诞生,且从小就受到各方面的隐藏和保护的话,很多事情确实就能说的通了。”凌夙诚缓缓站起身来,“回去休息吧,我先走了。” “恕不远送。”翟一文伸出一只手招了招,突然又说到,“说起来,现在可是你的好机会。怎么,不敢试试吗?” “你指什么?”凌夙诚面无表情地取下挂在门背后的外套。 “别明知故问嘛,兄弟,装蒜就没意思了。”翟一文悠悠地说,“你喜欢她,连瞎子都看得出来。” “是啊,所以她心里也一定知道。”凌夙诚倒是一点也不卖关子,“既然她不做任何回应,意思就已经足够明显了。” “这算是在为你的胆怯找借口吗?” “至少我不能让她今后每一次共事时,心里都觉得别扭,因为这很有可能会让她轻易的断送性命。”凌夙诚对于别人的激将向来没什么反应,“所以,暂时就维持现状吧。” 翟一文以一个陷在沙发里的姿势昂起头,与正要出门的凌夙诚对视了一眼,然后挑了挑眉。 “我收回之前的评价,你这个人还算是有点意思。”他重新闭上眼睛,“不过我还是劝你抓紧机会。毕竟现在一定是她人生中最茫然无措的时间段,如果你能够表现的好一点,她也不是那种会在一棵树上一头撞死的人。” “正是因为如此,我不想乘人之危。”凌夙诚拉开门,“她有在清醒的时候做出选择的权利。” 门以一个不轻不重的力道从外关上,翟一文叹了口气,揉着肩膀翻身起来。 “作为男人就是应该要主动一点啊。”他喃喃自语,“她能主动把我坑到这里来,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虽然她自己说不定还没意识到。” 一 “抱歉,您的病情刚刚稳定下来,我就又来打扰了。”元岁坐在黄世病床边的小板凳上,“您现在觉得怎么样?” “放心吧,我已经好多了。”黄世慈爱地揉了揉坐在他身边的女儿的小脑袋,“铃铃,快,爸爸之前跟你说什么了?” “我”小女孩儿咬了咬嘴唇,目光在自己的爸爸和元岁两个人脸上游移不定,半晌才用糯糯的声音说了句,“谢谢姐姐。” “不客气啦,那天我的表现其实有点丢人。”元岁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同时听见了动静不大的敲门声,“应该是老大来了,我去开门。” “是那个长得挺好看的哥哥么?”小女孩儿的眼睛亮了亮,随后在元岁好笑的表情中缩回了自己爸爸的身后。 “这孩子。”黄世笑着拍了拍她的头。 “没事,这很正常。”元岁笑着说到,“会喜欢长得好看的人,是人类的本能,尤其是在对方还有恩于自己的时候”把自己说的一愣,元岁弯起的嘴角突然一僵,“我先顺便把铃铃带出去吧,毕竟是要说正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五十六章 荆棘 小÷说c网 】,♂小÷说c网 】, “为了不耽误你更多的休息时间,我就不重复客套了。”凌夙诚在元岁的眼神强烈示意下在房间内目前唯一的椅子上缓慢地落座,不大自然地微微躬着背,眼神闪烁了一会儿,还是偏过头冲着身边女孩儿问到,“再去隔壁搬一个?” “嗯?”有点走神的元岁眨眨眼睛,“哦哦,不用不用,我站着就行。” “这位就是二组的凌组长吧。”黄世客气地笑了笑,“有些出乎我的意料,您看起来非常年轻。” “想必你已经知道我们找你,是为了什么事情了。”凌夙诚的语气一如既往的什么情绪都没有,“那么现在,你是希望由我们来直接提问,还是你更倾向于按照自己的逻辑梳理呢?” “我”黄世望向抱着手靠在墙边的元岁,似乎是有点场外求助的意思。 “啊,没事,您别多想,随便选一个你更喜欢的就好了。”元岁主动替凌夙诚解释了一下,“别看老大这个正儿八经的样子,他可好说话啦。而且他的表达方式您只要按字面意思理解就可以了,老大习惯性打直球。” “好的。”黄世点点头,“那还是你们来提问吧。我担心自己会浪费你们太多时间来分辨一些无用的信息。” “根据您之前的说法,姜伯楠曾经在受伤之前,就曾经明显地表露出了对于进入二组的某种厌恶情绪。”知道这种问话的活儿一般都是自己的,元岁自觉地从兜里掏出了小笔记本,一边在纸上勾勾画画,一边问到,“您能够更加具体的阐述一下吗?比如,她曾经在您面前说过什么,又或者是做过什么,让您产生了这样的感觉?” “因为她年纪轻轻就被当做二组的接班人培养,所以在与我们这俩不够争气的组员共事一段日子之后,她就被长期抽调到了二组,外出配合执行任务。所以我在不短的一段日子里,几乎很少见到自己这位厉害的组长。”黄世回答的很快,明显是之前已经大致准备好了应对一些问题的答案,“印象比较深的是某一次大年三十的时候,组长突然打电话给我,问我能不能接济她这个不想回家的人一顿年夜饭。” “不想回家”元岁和凌夙诚交换了个眼神,追问到,“抱歉顺便打个岔,在您看来,姜前辈和自己家里的关系究竟怎么样?”按理说这个时候她既然还没受过伤,在世界上就自然还不会有姜仲妍这个妹妹,姜伯楠依旧是足以让整个家庭骄傲的天之骄子吧? “你们有查到她家里从前是做什么的吗?” “查过。”元岁飞快地往前翻了几页,“她的父母似乎也都是在她后来的‘门派’里做事儿的,这么看的话难怪姜前辈会成为一代冷兵器宗师,应该从小接受了不少这方面的熏陶吧?” “‘做事儿’?真是含混的说法呀。”黄世轻轻叹了口气,“我也是在认识她很久之后,才偶然知道,她的父母,分别是在‘门派’里保养刀具和管伙食的” “诶?”元岁没控制好表情,惊讶的有点大声。 “这些事情都是她本人亲口告诉我的。”黄世含蓄地表达了“你别不相信”,“所以你以为的‘熏陶’根本就不存在——除非你认为能够从小跟着几个每天练刀练得汗流浃背的大老爷们坐在一起吃饭也算是熏陶的话。” “这确实挺让人意外的”元岁咬了咬笔头,“那姜前辈是怎么被呃,发掘的?” “因为一个赌约。” “赌约?” “组长她小时候,家里其实很穷,她又经常吃不饱饭,就饿的瘦瘦小小的。某次,她碰巧看见几个来剑道馆里练习的少年少女正在打赌,要是谁最终在比试中胜了,剩下的所有人就得轮流请他吃一个月的零食。她听得心动,就端着小板凳在旁边认真地观摩了一下午,眼见着冠军已定,突然举起手,表示自己也想参与。当然,当时谁也不把这个每天只能给他们擦擦桌子的小妹妹放在眼里。” “但是她最后居然真的赢了?”元岁眼睛都亮了起来。 “对,直接拿竹刀把比她高一个半头的冠军敲趴下了。”回忆到这里,黄世也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组长跟我们说这件事儿时,那种炫耀的表情,我大概能记一辈子吧。她说,当她听见那个平时拽的不行的小男生认输的时候,第一次体验到了自己作为‘人’的价值。” “她就是这样‘一战成名’的?”这也实在是太传奇了吧?元岁不禁失笑。 “不,因为这只是新生们私底下的比赛,那个时候剑道馆的老师都不在。组长是在正热血上头的时候,被催她去厨房帮着洗菜的妈妈硬给拉走的。”黄世撇了撇嘴角,“还是那个挨了打的冠军不依不饶地把事情告到了老师和家长那里,知道的人才多了起来。最后,组长在全剑道馆的人面前再次打败了公认同龄人中最优秀的一位,她的才能才终于受到了重视。” “这是真的天才呀。”元岁不由感叹到。 “也不全是这样,组长也是个特别努力的人。或许是因为她早就知道,只有努力练习,一遍又一遍刷新所有人对她的期待,才是改变她命运的唯一出路。”黄世的语气严肃起来,“只有受到越来越多人的赏识,父母不理解而带来的阻力才会越来越少,她才会有越来越多的机会接触到各方面顶尖的人,获得更好的教育。组长曾经说过,她小时候只有抱着刀才敢睡觉,刀就是她唯一的伙伴,没了刀,她就什么都不是了。” “我第一次意识到,”元岁看向始终皱着眉头不发一言的凌夙诚,“姜前辈会给自己的刀取‘老大哥’‘小二哥’这种名字,好像也不一定仅仅是为了好玩儿而已呀。” “嗯。”凌夙诚很轻地应了一声,似乎是斟酌了一会儿,才主动问到,“她和家里人的关系好吗?” “在她单方面的努力下,还算可以吧。”黄世回答,“起初她家里似乎是不太愿意她一个女孩儿整体跟着舞刀弄枪,但组长实在是太厉害,小小年纪就已经把所有能拿的奖都拿了一遍,也算是家里的重要经济来源——虽然这么说好像显得太不近人情了一点。” “您真的确认她和家里人的关系‘还算可以’吗?毕竟她连年都不愿回家过。”这是元岁问。 “不,组长不是那样的人。”黄世立刻否认,“她偶尔提起自己的家里人的时候,也只会稍微无奈地评价,以她父母的生活经历和文化程度,对很多事情的理解,真的就只能那样了。她很多时候选择稍微与他们保持距离,只是为了不让彼此的矛盾升级而已。我们不能要求一个人能够拥有超越他经历和知识的见地。对于她的父亲来说,只要保养刀具的钱还足够糊口,这就是一份好工作,甚至还不用像自己的蠢女儿一样天天搏命。对于她的母亲来说,厨房的工作还能顺便解决自己一家三口的吃饭问题,又有什么令人不满的呢?他们是在人类最没有尊严的时间里成长起来的一批人,并没有接受过船内的‘普及教育’,我们又什么资格去表达对他们的鄙夷呢?” “道理是这个道理啦”元岁的表情罕见的认真起来,“但是,如果自己视作人生追求的工作,一直得不到家里人的全力支持,姜前辈应该也会觉得很困扰吧。” “组长是个能够消化痛苦的人,所以她的刀才永远那么快。”黄世注视着元岁,笑容几乎称得上是慈爱,“像你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或许还要再过一段时间才能理解吧。过去的事情就已经永远的过去了,无论是好是坏,我们也只能向前看,直至死亡降临。” “感觉自己突如其来的又喝了一碗鸡汤。”元岁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这个分支暂且打住,还是说回正经的吧。现在我们已经知道了,姜前辈是一位依靠自己的才能加上不停地奋斗,成功改变了命运的楷模级人物,且个性品德也相当不错。那么回到最初的问题,她在接触到二组之后,具体有那些异常表现呢?” “她曾经问过我一个奇怪的问题,就在她受重伤那一次的不久以前。”黄世不自觉压低了声音,“‘如果正确的结果只能通过不正确的手段来达成,我应该如何选择呢’?” 聚精会神的听完这句话,元岁明显是愣了一下,迅速转向正按着皱成阶梯状的眉心的凌夙诚。 “你当时是怎么回答的?”凌夙诚的眼神微微闪烁,语气比平时还要严肃许多。 “我让她别瞎想,毕竟现在是在替二组做事,必须收起所有的任性,小心谨慎才行。”黄世看着这个浑身气场骤然冷厉起来的年轻人,莫名心头涌起一丝寒意,“现在想想,该不会是我的这番话?” “她不惜冒着违背命令也要救援的是哪一组,你还记得么?”凌夙诚面无表情地摆了摆手,打断了他。 “您没有在记录里找到么?” “没有,档案里这一段的事情记载的非常模糊。” “具体的我可能记得不是很清楚了。但好像是她的一个熟人亲自带队,领着一群低年级的实习生负责支援,结果突然被奇袭了。” 沉默了一阵,毫无预兆的,在元岁苦恼地快把笔盖给咬出个坑之前,凌夙诚突然吐出了一个名字:“倪光洁,对么?带队人的名字。” 明显因为惊讶而浑身一震,病床上的中年人点了点头,不可思议地肯定到:“对,就是这个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七章 孔隙 小÷说c网 】,♂小÷说c网 】, 枯叶一样的蝴蝶贴服在橱窗的玻璃上。如果不是它偶尔扇动翅膀,几乎令人无法察觉在这样精巧的伪装之下,究竟隐藏着何种瑰丽到令人目眩的色彩。 四五个穿着相当光鲜的中青年女性虚虚的手挽着手在街道上并排前行,稍微造成了一点交通拥堵。 “渺渺。”看上去最为年长的同行者亲昵地唤了一声被围在正中间的女人的名字,“我得去给我那个不听话的儿子买点教辅资料,你们能在这里等我一会儿么?” 仿佛被提醒了什么,女人们的话题暂时从讨论裙子最合适的长度渐渐偏转到讨论自家熊孩子的日常生活中来。 “嗨!你提醒了我!”一个把头发染成栗色的中年妇女猛一拍手,“我还要给女儿买酸奶呢。” 说着笑着,女人们终于向着街道四周散开,只剩下苏渺和另一位新加入“公主太太团”里的年轻成员还站在原地,一副还没反应过来的样子。 “哦,一谈起孩子,这些人就丢了义气。”年轻女人在苏渺的肩膀上一拍,“也只剩我俩还没有这个烦恼了。” “你是还年轻嘛”苏渺的眼底微微闪烁着。 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年轻女人脸上的笑容一滞,立刻补救到:“你家孔组长那是心疼你,知道自己的工作实在太忙,实在是没有空闲来照顾家庭,又不忍心把带孩子的琐碎事情都丢给你哎,总之你可千万别瞎想,我们私底下都可羡慕你呢。你和孔组长可是从青梅竹马一路顺顺利利地走到结婚的!这是多少小情侣的梦想啊!” “就你一天嘴甜。”苏渺勉强地笑了出来,“走,她们都做正事儿去了,我俩开开心心喝咖啡去。” 远远地注视着两个踩着高跟鞋的漂亮女人手上拎着大大小小的纸袋,并排着走进一家装饰得精致漂亮的咖啡店,许择远缓慢地扭了扭僵硬的脖子,往杯子里添了最后一点冷掉的茶水,一脸嫌弃的喝完之后招手结账。 “您可终于舍得走啦。”服务员悄悄冲着这位靠着一壶最便宜的茶叶硬是占了一下午座位的顾客翻了个白眼,言不由衷地拖了个长音,“欢迎下次再来——” “嘁。”许择远倒也没生气,低着头飞快地戳了戳id上的按键,一边咳嗽一边迅速地切进人流之中,很快也跟着绕进了咖啡店中。 一 注意到元岁依旧保持着微微张着嘴说不出话的状态,凌夙诚难得主动揽过了与人交谈的任务。 “她在脱队之前,还说过什么吗?”凌夙诚考虑了一下,又补充到,“或者说她有没有另外给你们交代过什么?否则你们不会就这么眼睁睁地放她离开吧。” “首先纠正您一下,以她的天赋,我们两个根本不可能拦得住她。”黄世的面色似有愧意,“组长她对我们说,那一队里有对她而言非常重要的人,所以她不得不去,否则会抱憾终生。” “呃。”元岁表情微妙地瞥了凌夙诚一眼,“她不会指的是倪光洁吧?” “她当时面色惨白但是语气还算镇定,我觉得不太像是你以为的那样。”黄世同样表情微妙的回答,“你大概没有见过她,所以可能不知道,组长她是真的全情投入工作,对其他方面都没什么兴趣的人。” “喔。”元岁干笑着点了点头,默默地缩回了伸长的脖子。 “在那之后呢?”凌夙诚不紧不慢地一步步追问,“听说在她受伤之后,你们之中的另一个被编进了别组,而你则直接‘被退休’。” “太多嫉妒她的人了。难得有这样一个彻底毁掉她所有前途的机会,谁也不肯放过吧。”黄世的眼底闪过一丝讽刺,“毕竟她原本又没什么根基,不怕得罪。说真的,就算他们不希望我退休,在目睹那么多小人嘴脸之后,我也不想留着了。” “但她那个时候不是已经陷入深度昏迷,清醒过来的机会微乎其微了么?”凌夙诚提出了合情合理的质疑,“这种时候主动跳出来,过于露骨的落井下石,也会降低他们自己的风评吧。” “也是因为在那群获救的学生之中,居然也没有肯为她这个救命恩人说话的家伙。这对某些向来猖狂的人来说,也算是一种无形的鼓励吧。” “是这样。”凌夙诚点点头,“那么在她伤愈出院之后,你们还有过联系吗?” “有,但是不多。我大致听她提过自己收了一个身份很有意思的徒弟。” “姜前辈提起越哥的时候,还和您说过些什么吗?”元岁又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插嘴,然后在凌夙诚平淡但略有深意的目光中低下了头,小声地解释到,“因为您上次不也说过吗?觉得姜前辈对待韩越的态度其实有点微妙” “她对自己这个徒弟很上心,这一点我可以肯定。”黄世回答到,“不过这种‘上心’究竟是因为韩越本身讨人喜欢,还是组长有什么别的考虑,有点难说。毕竟,我觉得正常人在经历因为伤病而失去自己从前冒死打拼得来一切之后,应该都会消沉好一阵子,且对于某些果断放弃了自己的人产生恶感吧?但是组长似乎是毫不犹豫地就收下了这个徒弟,立刻全情投入到了新的工作之中” “这有什么奇怪的。”元岁还是不太能理解,“说明姜前辈心理素质是真的好呗。” “所谓‘新的工作’,并不是代指传授韩越刀术这件事情,毕竟这点小事对于组长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就算是个傻子,能在组长身边待一段时间,也应该能有点进步才是。”或许这段经历对于黄世来说确实属于不太愿意回忆的范畴,他的措辞渐渐变得有些不太客气,“我总觉得那段时间她在忙什么别的事情一件足够转移她的注意力,让她抛弃过去的一切,重新开始全情投入的事情。” “唔。”元岁又习惯性地扭头去看凌夙诚脸上的脸色,“从我们最近了解到的资料来看,她那段时间确实经常跟着从前的老熟人混去船外。您知道她出去都做了什么吗?” “我只知道她在外边救过韩越的命。”黄世的脸色冷了下来,“原来你们是在怀疑她什么吗?” “她和自己妹妹的关系怎么样?”凌夙诚根本不作任何解释,只按部就班地接着提问,“或者是,她对于那个因为自己昏迷,就立刻急于再要一个孩子来取代她的家庭有什么看法么?” “您的表达方式真有意思。”黄世虚伪的称赞了一句,“轮谁都会有点难过的吧?不过组长还是很快就释然了,毕竟那个时候作为植物人的她,不但不能给家庭带来新的收益,还会在无意识状态下源源不断的‘吸血’——这是她原话。组长心里恐怕也清楚得很,她妹妹的诞生,其实又是她那对目光短浅到不可思议的父母的一次博弈吧。获得一个新的‘天才’的博弈。虽然姜仲妍实际上才能平平。” “所以姜前辈才不怎么和自己的妹妹熟悉么?”元岁问。 “不,我偶尔会觉得组长对于自己的妹妹,反而是有一点不知道怎么面对的感觉。”黄世和凌夙诚同时蹙起眉头,一边阐释一边自我质疑,“姜仲妍能够小小年纪就受到上面的重视,和组长过去展露出的才华以及她是韩越师父这件事,绝对是分不开的。以我的立场来说,我觉得组长不但没有任何做得不对的地方,姜仲妍还应该对她表示感谢才对。但是” 又迟疑了一会儿,黄世轻声说到,“组长偶然间在我面前提过一两句,她居然对于自己妹妹的出生感到愧疚。直到现在我也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所以始终怀疑是我记错了,她应该没有愧疚的理由吧。” “明白了。”无论是表情上还是言谈上,凌夙诚始终没有给出任何正向的或者是负向的反馈,“那么你在和元岁之前的对话中暗示的,自己目前只能带着孩子过着相对隐姓埋名的生活的现状,很可能和姜伯楠有关是怎么回事呢?” “因为我不止一次被人这么强硬的问询过和组长有关的事情。”黄世下意识把背挺得很直,“而上一次,我的不合作导致了我妻子的离世。”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组长去世不久之后。如果你要问我是他是什么人,我无法回答。因为对方仅仅是用一个空号拨通了我的电话,告诉我,如果我不能做到有问必答,今后我就再也见不到她了。”黄世声音微微发着颤,凌夙诚注意到了他下意识捏紧的拳头。 “然后呢?” “我那时人在船外帮着老蔡干活,抱着一丝侥幸和警惕,半真半假的说了。对方或许是觉察到了什么,很快便挂断了电话。我立刻报警,半个小时之后,警察告诉我,我的妻子被卷入了一起用电设施短路引起的离奇火灾之中,已经不幸遇难了。无论我怎么向他们反复强调,我曾经在事前就被威胁过,这件事绝对不简单但是他们最终什么也没能查出来。” 最后半句说的极其咬牙切齿,黄世激动的情绪甚至明显的影响到了一旁的心率仪。凌夙诚看了一眼屏幕上折线汇成的惊涛骇浪,轻轻地叹了口气。 “还不只是这样。不久之后,不但我女儿带去学校的饭盒里,不知被谁三番两次的投过些不轻不重的药,就连曾经帮助过我私底下调查这件事的警官,也意外在任务中受了重伤。”伤痕累累的手臂用力在墙上一锤,黄世在激动地起身之前被元岁连哄带劝地按了回去,“总之从那次之后,我就意识到自己或许是已经被某个在船内权限极高的人盯上了可是我求助无门,只能整了容,又求着仅剩的几个‘过去’的朋友违法做了份假档案,让女儿休息了一年之后以新的身份重新进入了一个新的年级。但我却偏偏没有彻底离开过去的职业,只是在事先和老蔡透过底后,换了个新的身份继续留在了船队。毕竟我总是要养家糊口,这也算是兵行险招,我想那个人说不定反而会因此暂时注意不到我。” “您的险招在不久前都还是有用的。”元岁重新替他掖好被角,“之后您和铃铃的安全有老大和我保证,不用担心。” “他们具体都问过你什么?”凌夙诚在元岁的眼神示意下稍微柔和了语气,又补了一句,“抱歉一直要让你回忆这些,但我们目前没有别的得到情报的方式,请你谅解。” “有什么谅不谅解的,我也是做这一行出身的,当然可以理解你们。”黄世低着头回忆了一会儿,再说话时已经整理好了情绪,“和你们不同,那个打电话的人更多是急切的想知道组长醒来之后的事情,比如她去过哪里,和哪些人交往更加密切,又是如何突然决定加入警察的队伍的。” “好的。”用眼神按下明显依旧还有一脑子问题的元岁,凌夙诚看了一眼时间,“已经不早了。你先接着好好休息吧,我们今天先到这里。” 病房门在身后轻轻合上,凌夙诚与元岁一前一后地冲着站在不远处的汤显光打了招呼,前者镇定点头,后者怯怯招手。 “暂时只能把他长期留在实验室负责的区域了,毕竟只有你们这里是最难随便进出的。”凌夙诚挪了一步,有意识地挡在了元岁的身前,“麻烦您了。” “不必客气。不过以我的责任来说,还是不得不提醒一句,今后无论是你们,还是她的女儿,想要进入这里,依旧需要提前报备。”汤显光锐利的目光从两个人身上如有实质的扫过,最后露出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祝你们好运。”他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五十八章 星空 小÷说c网 】,♂小÷说c网 】, “居然不知不觉聊了一个下午。”橘色的阳光斜斜的洒在元岁的脸上,她眯着眼睛甩了甩耳边散乱的头发,神情活像某种懒洋洋的小动物,“要不是现在咱们多了一个帮手,估计堆起来的活儿已经又够我熬一个晚上了。” “抱歉。”暖色的光影让凌夙诚的轮廓看上去柔和了很多,“之前的那段时间真是辛苦你了。” “没事没事,从前越哥不也是一个人负责这么多事情的么?是我效率太低啦。”元岁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很快又清清嗓子装作正经起来,“接下来咱们怎么办?趁热打铁捋一捋下午的收获?回办公室各写各的报告?还是直接宣布下班?” 这个层层递进问问题的方式是不是会让人觉得自己的倾向性太明显了一点?元岁刚说完就开始在心底反思。 “要不还是先把下午手机到的情况梳理一遍吧,免得睡一觉起来就忘记细节了。”这又算不算是直接越权替自己上司做主了?元岁仔细地观察着凌夙诚没什么表情的脸,“我就随口说说而已,当然还是您决定就好。” 凌夙诚很明显的从思考问题的状态中渐渐回过神来,依旧一如既往地没有跟她计较细节。比起这几天总带着点微妙的心虚的元岁,他的神态还是自然得好像无事发生过似的,只是这会儿一向认真严肃的面部表情中居然透露出一丝外露的疑惑。 “不先吃晚饭?”他再次低头瞥了一眼时间。 从这个人嘴里吐出的任何一个问句都有莫名其妙的震慑力。元岁先是习惯性地以自己最正经的态度点了点头,随即突然反应过来:“啥?晚饭?哦对,是差不多到时候了” “你是准备回家吃么?”凌夙诚竟然又问了一句。 “嗯?对我来说在家吃还是吃食堂都无所谓啦不过这会儿食堂的人估计会很多。”这个工作狂人怎么最近说话都不按常理出牌了?按下心中的疑惑,元岁尽可能自然地笑着说到,“不过还是要看您的安排。如果接下来还要工作的话,我就不往家里跑了。毕竟这可是上下班的高峰期,挤电梯很烦的。” “我是想尽快和你交流一下现在的想法。”凌夙诚说话的最大特色大概就是从不爱遮掩什么,经常像是夏天的骤雨一般迎面劈头盖脸地砸在交谈对象的脸上,“一起吃个饭?” 直到表情复杂地目睹即使是吃饭的时候也坐姿挺拔的凌夙诚以一个怎么看怎么别扭的抓握方式拿起刀叉,将自己盘子里的牛排整整齐齐的切成了十六个规则的小正方形,元岁还是没能完全从震惊中恢复过来。 “谢谢您请我吃饭。”干巴巴地挤出一句,元岁用小刀叉起一颗形状色泽都很完美的葡萄,“但是,为什么这么突然?还吃西餐,感觉和您平时的风格相差太多了吧” “因为我平常不太去食堂。”凌夙诚继续以解剖一般的手法将牛肉割出漂亮规则的纹理,“店是翟一文推荐的。” “哦哦难怪,我就说嘛。”元岁只能艰难地继续没话找话,“感觉老大您还是和什么砂锅粥之类的食物气质比较相符,特别是还扔点什么药草进去一起煮的那种类似老干部养生的感觉?呃我随便开开玩笑而已。” “嗯。”凌夙诚没什么特别的表示。元岁看着他切割的动作,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人好像平时砍人的时候也是同样的握法。 与极少几次和他在野外吃干粮的经验完全相同,凌夙诚吃饭的时候不但绝对不会主动找人说话,甚至连咀嚼都没什么声音,看着盘子里菜的表情和平常翻文件的表情一模一样。 说的好像他平时就会主动和人扯淡一样。元岁默默地想。 按道理来说,这种从不喜怒形于色的人往往会给人捉摸不透的神秘感,但是凌夙诚给人的感觉却完全不同。当你渐渐地变得越来越了解他,便越会真切地感受到这个人本质上是多么疏于伪装,同时又兼具某种出人意表的细腻。 他甚至并不是像外表看上去的那样总是没有什么情绪的,只是他这种惯于自己消化喜怒哀乐的人不需要用表情来向他人传递心声罢了。 “您平时和别人一起吃饭的时候,也什么话都不说吗?”元岁实在是有点憋不住了,即便是她始终在努力控制自己的吃相,也总觉得难以和连面包渣子都会准确的抖进盘子里的凌夙诚相比,“这样让我觉得压力好大隔壁桌已经悄悄往我们这儿瞥了好几眼了,估计以为咱俩冷战呢。” “我平时不怎么和其他人一起吃饭。”嚼完嘴里的东西之后才缓慢地吐出一句话,凌夙诚按部就班地盛起一勺还冒着热气的浓汤,“你想说什么就说吧,我先听着。” “好吧,在您的衬托下,我感觉自己像是个正在狼吞虎咽的村姑。”元岁豪情万丈地直接端起了碟子。 “不会。”凌夙诚顿了一下,小声补充了一句,“其实我平时吃饭也没有这么谨慎。” “咳咳。”差点被汤呛个半死的元岁捂着嘴,在桌上摸索了半天,才在凌夙诚的提醒下找到了一叠再生纸手帕。 这人是真不会说话啊。元岁罕见地觉得自己城墙厚的脸皮有点发烧,头一次体验到了某种又烦恼又想笑的感觉。 奇怪,对方明明还什么都没说,她却觉得自己已经什么都明白了。 “我去给你叫杯水。”凌夙诚刚要起身,就被一双明显比他体温要高的手拽住了。 “不用,我没事。”元岁含着笑抬头望着他,眼神中有一点点掩饰不住的羞怯,但更多的还是一种无可奈何的感觉,就像是一个成年人正在酝酿哄骗孩子的说辞一般。 “你先坐下来,把饭好好吃完。”真到了不得不面对的时候,她的心中反而一片宁静,“一会儿你还有空吗?” 不是敬语。 “有。”凌夙诚也很镇定,顺着她的意思重新安静地坐了下来,仿佛等待判决一般。 “不要搞得这么严肃嘛。”元岁勉强缓过气儿,又叉起一片切成月牙的苹果,“我有很长的时间没在晚上逛过公园了。您有兴趣吗?” “可以。不过晚上是公园的关闭时间,这样没关系么?” “大概不会被逮住吧。曾经我对里面还是很熟的,闭着眼睛都能翻墙进去。”元岁用勺子轻轻敲了敲盛满果汁的玻璃杯,“有什么万一的话就求警察兄弟们赏个脸通融通融呗。” “好。”凌夙诚点点头。 一 熟练地倒进松软的草坪之中,泥土的气味令人无比怀念,元岁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在黑暗中自由自在地伸了个懒腰。 “你要小心虫子,或者是别的小动物。”凌夙诚在一旁含蓄地提醒了一句,不过还是很给面子地慢慢坐了下来。 “没事,我不怕那些东西。”元岁几乎已经躺平了。 海风柔柔的拂在脸上,难得的安宁让人有些昏昏欲睡。虫豸在耳边起起伏伏的聒噪着,却并不令人多么心烦。凌夙诚隐约辨认出自己现在是在公园里那棵最大的梨树之下,正想开口求证一下,却恰巧撞上身旁这位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 “没事差点真的睡着了,忘了正事儿。”元岁清了清嗓子,“不行,我们还是得先讨论最要紧的问题。” “你说。” “姜前辈的问题,您现在到底怎么看?”元岁心说还是得先把工作了了,免得过一会儿就没这个心情了,“虽然说突然牵扯到倪光洁,让我隐隐觉得好像逮住了某个线头但还是理不太清。” “有几个疑点,我会抓紧时间再找人求证一下。但是或许——”凌夙诚仰起头,漆黑的眼睛里倒映出了满天的星星,仿佛是无数的光点落入了夜晚的海面,“她还是后悔了吧,在周密的计划进行到最后的时候。” “一方面来说,我觉得越哥并没有喜欢错人,不管是否真的协助某些人参与到了制造混乱之中来,姜前辈确实是一个非常好的人。”元岁展开双臂,让微凉的风灌进飞舞的袖口,“但从另一方面看,如果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出发,越哥恋爱失败应该是注定的。他们两个是太不相同的人了。” “比如说?” “越哥更多看到的,是姜前辈作为‘天才’,光芒万丈到几乎被‘神化’的一面。而对于姜前辈自己来说,她或许一生都不曾被某个人真正带离某种对世界认知的混沌之中。” “‘混沌’?”凌夙诚轻声跟着重复。 “对,不是吃的那个‘馄饨’。”元岁没忍住,还是开了个小小的玩笑,“作为女性的角度看待姜前辈的话,我隐约感觉,尽管天赋过人,但她其实还是个内心比较弱的人。童年时期的压抑环境,使某种对自我价值认知的迷惑始终困扰着她,而将她看做自己生命中需要仰望的光芒的越哥,无法体会到这一点。挡在他们之间的不知是年龄,更多的是因为年龄而带来的,彼此信息和地位均不对等的现实。越哥看到的是自己展示给世界的最好的一面,越哥喜欢上的也是这个侧面,而不一定是自己的全部——姜前辈或许就是这么想的。女性就是这么敏感的生物呀。” “很有建设意义的推断。”凌夙诚的语气还是淡淡的,“我以前看过一本探讨古代雅典人精神世界的书籍。那时他们似乎还认为男性和女性原本就是两类截然不同的物种。” “我小时候倒是觉得,每一个人都是一个不同的生物。明明每天见面,看上去彼此熟悉,却永远不可能猜得到对方正在想些什么。”元岁又长舒了一口气,“所以对于这些目前依旧没有证据支撑的东西,就只能暂时停留在推论阶段了。” 她重新在凌夙诚的身边坐下,抱着膝盖发了一小会儿呆,然后平静地说:“既然铺垫已经做好了,还是说回咱俩的问题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五十九章 皓月 小÷说c网 】,♂小÷说c网 】, “我想先问您一个好像有点跑偏的问题。”元岁沉下声音说话以表严肃,“如果您可以自由选择的话,您能够想象到的,最理想的最美好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从没想过。”凌夙诚诚实地回答,“或者你可以问的更具体一点。这种问题很难做概述性质的回答。” “那我先说说我的吧。”元岁一只手撑着脸,另一手高高的伸向天空,好像是想要抓住某种不可见的东西,“老大你小时候看不看那种呃,爱情小说?” 没等凌夙诚摇头,她就自顾自的抢答到:“我早恋的那段时间,特别迷恋这种和您高雅的兴趣比较起来显得无比幼稚的东西。” “其实我也不是从小就看你所谓‘高雅’的书。”凌夙诚特地在一旁纠正。 “行行行,不过这也不太重要,您先别打岔。我只是想自然点引出下文而已啦。”元岁努了努嘴,“我那个时候特别向往外面。” “外面?” “不是现在这个对于我们来说很可能再也回不去的‘外面’,是更久,更久以前的。”元岁猛一拍手,“当然也不是说古代啦,大概就是六指还没有在我们的星球上出现的时候。” “嗯。”凌夙诚一点头,“然后呢?” “就是想到处走走看看呗。” “你形容的还是太模糊了。”凌夙诚表示还是不太能理解。 “呃,那我努力发挥我最好的语文水平描述一下好了。”元岁又捋了捋耳边在风中胡乱飘扬的发丝,“就拿谈恋爱这件事情来说吧。如果是在船内,最多也就是在千辛万苦地腾出时间后一起喝喝咖啡,看看老电影,听听沙龙,或者是把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那几条购物街来来回回走上十几遍唯一的户外活动就是逛公园了,但如果是白天过来的话,又实在是太热闹了。” “你说的有道理。”凌夙诚继续点头,严肃无比地开始提出解决方案,“或许船内还是应该再建设一些公共空间相对更有私密性的公共空间。” “停,停。”元岁连声打断,“我能理解您的职业习惯。但我们这会儿真的不是在讨论工作,您的发言会让我觉得自己正在开会。” “抱歉。你继续。”凌夙诚在元岁不可能看得清的黑暗中垂下眼睛。 “没事啦,您能不要把那种太过认真的态度贯彻到生活中的方方面面么我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您这样活的也太累啦。”元岁无奈地吐了吐舌头,很快找回了诗朗诵一般的状态,“但您想想,如果是在外面,约会的地点可是有千千万万种选择!情侣们可以在夕阳西下的时候自由自在地漫步在金色的沙滩上,捡起一串传说中可以保存风声的海螺,而不用担心会有管理员突然来提醒他们夜晚将至,为了安全,海滩即将暂时封闭这种扫兴的事情。飞机也不只是我们这样的军人外出执行任务时才会小心使用到的交通工具,而是可以带领每一对平凡的恋人自由地奔向世界各地,一起去一望无垠的广袤草原上仰着脖子看长颈鹿怎么卷着舌头吞下带刺的树叶,又或者仅仅是奔向一个素未谋面的崭新城市,品尝一下从未见过的新奇食物,意识到‘吃饭’这件事情不只是一项维系人类生命的必要营养摄取环节,而是一种探险一般有趣的享受。他们不仅仅可以在公园的花坛边漫步,还可以在游乐园里花钱体验种种在现在的我们看来毫无意义的刺激感觉” 用力地喘了口气,元岁提高音量,面对着凌夙诚手舞足蹈起来:“您能想象吗?他们根本不需要将生活的每一个部分与‘生存’联系起来,可以随时自由的浪费时间c金钱和资源,主动体验我们这些人一辈子也体验不到的东西。那些同样能够打动我们的,珍贵的有趣的老电影,不仅仅是想象,而是他们真实生活的投影。和这些我们口中平凡的令人鄙夷的‘旧人类’比较起来,我们就像是只活在课本里的公式一样,严整刻板,每一个人的人生都像是可以随便被誊写复制的产品。” “你可以慢慢的说。”凌夙诚很努力地紧跟她滔滔江水般奔腾不息的思路,“我本不想中途打断的,但我觉得一直让你这么慷慨激昂地说下去,你可能会有点缺氧。” “呃。”元岁一边用力地呼吸,一边挠着头提问,“那个刚刚那一大堆您听明白了多少?很多感性的东西太难用语言表达了,尤其是对于我这种语文水平有限的人来说。” “以前的人无论是在物质上还是精神上,都比现在的我们活的丰富,这一点非常让你羡慕。”凌夙诚概括的非常简要精炼,“我大概听懂了。但是我只能说,从现实环境出发,我对此无能为力。” “行吧,您真是言简意赅界的翘楚。”即使已经比较习惯这种交谈方式,元岁还是略感无力地扶住了额头,尽可能用富有感染力的语气接着说,“在我还小的时候,心里面能够想象到的最浪漫的场景,就是和喜欢的人一起在傍晚登上电影里那样巨大的摩天轮,看着脚底下被灯光勾勒的城市一点点渐渐缩小您能想象这种感觉吗?” “虽然我不确定现在陆上的城市里还会不会保留这种纯娱乐性质的设施,但是以你的天赋,应该可以模拟出类似的体验”听见耳边传来“噗嗤”的笑声,凌夙诚顿了顿,自我怀疑一般轻声问到,“我是不是经常在关键时刻说出一些让你很无奈的话?” “不,您的表达没什么问题。”元岁笑得连说话都有些断断续续的,“因为这就是我俩最大的不同啊。” “什么意思?”凌夙诚表示不解。 “您从来不会花时间去构想那些不太可能实现的事情。”元岁解释到,“换句话说,生活对您来说,好像只分为‘工作’和‘工作之外’。您是个自律的实用主义者,而我相反。虽然我现在还算是在认真地对待工作,但我从来没想过要在这样的岗位上呆一辈子。”她把小脑袋转向凌夙诚所在的方向,“而您不一样。只要没有什么突发事件,您接下来的人生已经被完整地书写好了。或早或晚,您会进入对策组,接替您父亲的工作,成为盘古高层一个捉摸不透的符号——不管您心里是否愿意,至少,您所做的一切都代表您已经选择了接受。” 没给凌夙诚回应的机会,元岁又轻轻笑了一声,平静地说到:“本质上来说,您会喜欢上我也是这个原因。因为和您之前接触到的一切比较起来,我是一个截然不同的‘意外’。在您苛刻的责任心允许的范围之内,我是您最触手可及,又不用为此反抗太多的‘自由’。” 耳畔只剩下呜呜作响的风声。明明对方已经刻意留给了他喘息的间隙,凌夙诚却觉得喉头发紧,半晌说不出话来。 “我没有讽刺您的意思,因为每个人最初对别人产生好感的理由都不会高尚到哪里去。”最后还是元岁主动缓和气氛,“只是我希望您能够明白,如果不是一些您和我都心知肚明的巧合,我俩绝对不会有共事的机会,更不会成为朋友,像现在这样,大晚上的悄悄坐在树下。无论是过去的经历还是对未来的规划我们两个本质上是太过不同的人了。我希望您能够认真地考虑一下,您真的准备好把我这个巨大的变数当做呃,追求的目标?” “你确实是非常理智”元岁听见身边发出了一阵悉悉索索的动静,半晌才意识到是因为凌夙诚也仰面倒进了稍微有点扎人草丛之中。 “我还是说的太过分了一点?”她苦恼地也跟着倒了下去,很轻地说到,“抱歉,我并不是想中伤您。只是现实逼迫我不得不清醒一点,如果是在一开始就预料到会以不太好的结果收场,干脆就不要浪费心情。” “你指什么?” “迟早有一天,我还是会离开二组,找个和我的梦想更接近的工作,比如出去跑跑船之类的。”元岁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其实我偶尔也是很怂的,每天只要一想到起床上班后将会面临的危险工作,我就想装作听不见闹铃。” “我会束缚你,是这个意思么?” “也不是啦人与人之间既然会有联系,就一定会相互束缚嘛。”元岁凝视着缀满繁星的夜空,“只是我既不能想象自己一辈子都跟在您身后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更不能接受像我妈妈一样,因为两任丈夫都曾身居要职,几乎是想上班就去单位,不想就不去,没事儿就逛街买菜” 犹豫了一下,凌夙诚还是没忍住语气微妙的评价了一句:“那你想的还真是蛮远的” 一瞬间的死寂。下一秒,元岁突然猛地弹了起来,同时抓着头发嗷嗷大叫。 “讨厌我现在超级想把包丢你脸上!”她又生气又想笑,“我是因为知道您是个特别认真的人!才不是算了不解释了,越描越黑!” “如果无视你刚刚分析的所有客观因素的话,”凌夙诚的直白几乎足以当做是逼供的武器,“你怎么想。我只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我——”仅仅吐出了一个字,元岁自认为聪明灵光的小脑袋卡壳了。 凌夙诚一向有耐心,自然也不会在这种关键时刻出言催促。意识到自己不得不老实交代,元岁像个老婆婆似的悠悠叹了口气。 “您真的不是在工作中接触的女性太少了,审美产生问题了吗”元岁的声音细如蚊吶,“我觉得自己的个性真的超级差的诶,而且还跟您坦白过那么难忘的初恋。您是这方面的脑子不太好使吗” “我是个比你大五岁的成年人。”凌夙诚难得好声好气的说话,“另外我觉得最漂亮的女性应该是我母亲——年轻时的照片。” “不不,您别解释,听起来反而更奇怪了好吗?”元岁扶额,“夸自己妈妈长得好看总给我一种变向自恋的感觉” “实事求是而已。” “行行行,我服了。”元岁双手抱拳,拜年似的给他了个揖,“不过我真的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是个多么难以深交且偶尔会极度任性的人。就比如上次,我说辞职就像辞职,之后又随随便便就打脸了这您也能忍?” “我不会因为你偶尔任性而变得不喜欢你的。” 声音很轻,但是语速极其缓慢,连让人听不清楚的机会都没有。元岁的眼睛慢慢地睁大了。 “另外,我觉得自己至少算是最难被杀死的那一类人。”凌夙诚的表达能力在关键时刻总是出奇的好,“如果你一直在担心往事重演的话。” 感受到身旁的女孩儿瞬间像个受惊的小动物似的站得笔直,凌夙诚很艰难地强迫自己把憋了许久的话一次说个清楚。 “所以我是真的——” “好了好了,停一停。”元岁飞快的打断了他,同样艰难地开口到,“我已经都知道啦” “所以?” “怎么这么不依不饶啊你,人生大事还不兴我多想想啊!”元岁在焦躁之下原地蹦跶了两下,半晌才捋顺了气儿,竭尽全力回复到,“总之我会尽快给你答案,不答应也不会吊着你的。” “好。”凌夙诚乖巧点头。 “你呀——真是!”元岁又莫名给气的一跺脚,“我先回家了!明天见吧您!” “好,路上小心。”凌夙诚头一次觉得有点想笑。 星星发出的微弱光亮对他来说已经足够清晰。凌夙诚目送着气呼呼的元岁朝着公园的另一头一路狂奔,差一点被一丛灌木绊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六十章 前奏 小÷说c网 】,♂小÷说c网 】, 孔仲思扶着额头徒劳的晃了晃,不但没能把昏沉的困意赶紧稍微赶出去一点,反而觉得整个人更加晕晕乎乎,仿佛刚刚从通过漂浮在激流中的小船登陆。 “你还好吧?”汤显光推了推自己鼻梁上的平光眼镜,“你看起来就像马上就可以站着睡着似的。” “嗯?”孔仲思捂着嘴打了个哈欠,不太清醒地回答到,“再过两天,凌组长就出门一个月整了。这也意味着我起码连续超负荷工作了二十八天没有放假,不犯困才奇怪了。” “在这一点上,我和你是一样的。”单手取下并没有实际作用的眼镜,汤显光仔细地将镜腿折叠后放在了手帕上,“所以你大可不必在我面前抱怨,毕竟现在,船内的每一个机构都在超负荷运转。毕竟只有在有些人长期缺席的时候,才能让我们真切的感受到他平时究竟发挥了怎样的作用。” “这算是您夸奖凌组长的特别方式?” “或许是吧。”汤显光也不否认,又问到,“他儿子最近怎么样?” “夙诚您还不放心?哪怕是天马上就要塌下来,他也会坚持提前半个小时进办公室的。唯一和从前不同的就是他这一个月都没有外出执行任务,天天都能看到他我还有点不太习惯。”孔仲思摸了摸下巴,目光扫过手帕上看着就很有年头的框架眼镜,“您不是几年前就做了视力矫正的手术了么?怎么这几天又把这个老古董摸出来了。” “翻以前的东西时无意中找到了,就顺便戴上了。”汤显光在整理文件的间隙瞥了他一眼,“或许是突然念旧吧。” “是嘛。”孔仲思弯弯嘴角,似乎是不太相信,但也知趣的没提出什么多余的疑虑。 “对了。”低头从抽屉里取出一叠略微有些泛黄的纸张,汤显光冲着他扬起下巴示意,“顺便帮我跑一趟,把这个转交给凌夙诚吧。” “实验室的绝密文件?”定睛看清了封面右侧的编号,孔仲思的笑容微微一滞,随后认真地接着说到,“按船内的规定,这种东西决不能随便示人虽然夙诚确实不算是外人吧,但是——”他舔了舔干裂的上嘴唇,“安全起见,也不能由我来做这个二传手。您还是自己跑一趟或者我帮您叫他过来也行。” “怎么,因为倪光洁的事情,你现在对自己不太抱有信心了?” “毕竟是共事了这么久的同事。”孔仲思回答,“更何况,我一直还是把他当做很有威望的前辈来看待的” “谨慎是好事,但也没有必要过多的顾忌。应该说,我们终于拔除了这样一根嵌进我们内部多年的毒刺,这是好事。”汤显光泛黄的浑浊眼珠里一片冷淡,“只是还不知道替我们出手诛杀叛徒的好心人究竟是谁。” “您放心吧,夙诚对解决这些在我们看来毫无头绪的疑难杂症很有心得。”孔仲思拍了拍胸脯感叹道,“不管个性是否令对策组的其他人满意,他的能力是毋庸置疑的,另外”如同武侠小说里的侠客般浓黑的眉毛一抖,他不得不试探着问到,“那这东西他身边那个女孩儿能跟着看吗?” “陆达家那个和他完全没有血缘关系的女儿,对么?”汤显光半阖着眼靠在椅背上,整个人因为疲倦而略显老态,“既然是能让那两父子都放心的人,就暂时随他去吧。反正判断违不违规最终都是要他爹签字的。” 一 “你一定要摆一盆花在这里吗?”小心地把桌上叠的整整齐齐的文件往靠近自己的方向挪了挪,凌夙诚小声嘶了口气,认真地提醒到,“绣球花是有轻微的毒性的。” “像我们这样的人还怕这一点点毒吗?只要它好看不就行了吗。”翟一文说得理直气壮,“再说,你又不会闲的无聊扯片叶子下来嚼吧嚼吧,怕什么。” “要不你还是考虑摆到隔壁——你自己现在的办公室里去吧。”凌夙诚皱着眉头打量着这盆形状极其漂亮,显然是被人用心打理过的蓝紫色花朵,决定再为自己的权益争取一下,“我桌上的东西本来就够多了。” “就是因为我那儿已经摆不下,才只能放你这儿的。”翟一文咧咧嘴,“还有你那是什么眼神?我这是在美化办公环境呢。” 凌夙诚表情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无奈地再次埋头于工作。 元岁说自己小时候把翟一文当做姐姐是有一定的道理的,这几天刚刚亲眼目睹了他用自己做的菜羞辱了业双双专程打包来的外卖的凌夙诚默默地想。 “节约彼此用来拌嘴的时间,在元岁面前记得说是你自己愿意的哈。”翟一文严肃地竖起食指威胁到。 “嗯。”凌夙诚在心底叹了口气。 “说起这个,她怎么还没回来?不是又接着公事之名到处溜达去了吧。”翟一文还在接着碎碎念,“真是,明明知道我们现在着急得很,还一点办事效率都没有。” “她需要把当年可能涉事的人全部调查一遍。事情过了这么久,会遇到些难以客服的困难很正常。”凌夙诚说的自然无比,连目光都没从密密麻麻的文字上移开。 “我头一回发现,兄弟你的脸皮还挺厚的哈。”翟一文歪着嘴浑身抽筋似的抖了抖,“这就护上了?她不是还” 两个人几乎是同时朝着门的方向看去,接着若有所思地对视了一眼。 “是谁?”翟一文正色。 “孔仲思。”凌夙诚回答,“我大概知道他是来找我做什么的,你先去隔壁吧。” “行。我顺便打电话再催催还在外面瞎跑的那个。”翟一文转身走了几步,手腕发力猛地拉开了门,把正在酝酿一个巨大的哈欠的孔仲思吓得缩回了手。 “孔组长早上好?”翟一文一挑眉,语气微微上扬,似乎是有点被对方的反应逗乐了。 “你好。”孔仲思不是很愿意和这位在短短的一个月里就以说话尖锐而声名远播的新二组组员多说话,“你真是给我吓清醒了。” “哦?不用谢。”回头朝着凌夙诚招了招手,翟一文闲散地迈向隔壁,“你们慢慢聊。” 本想把手里的文件稍微用点力拍在凌夙诚的面前,以表达自己心中的控诉,孔仲思在凌空挥舞到一半的时候紧急刹车,深吸了口气,自言自语地劝诫到:“使不得使不得,这里面可是金贵的东西。” “汤副组长给我的?”凌夙诚反应很快,“谢谢了。” “他居然肯给你?里面是实验室的东西吧。我记得他不是一向最讨厌别人插手他的工作么?”装作没有看见桌上那盆很不和谐的花,孔仲思提问。 “或许是前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唤起了太多人的危机感吧。”凌夙诚毫不避讳地当着孔仲思的面拆开封好的纸袋,“不过也确实是磨了好几天。” “你去跟他说的?”孔仲思睁大了眼睛。 “不是。”凌夙诚抬头看了他一眼,很快接连猜中了对面这位的心思,“也不是元岁去的。只是因为她也牵扯进了上次汤雨澈的事情,并不适合和汤副组长打交道,不是因为别的什么私人感情因素。” “那是你们组的这位暴脾气的新人去的?”孔仲思嘴里夸张地“嚯”了一声,“你不怕得罪人?” “翟一文是知道轻重的人。”凌夙诚翻开第一页的同时,孔仲思连续后退了好几步。 “行吧,我还有事儿,就先走”孔仲思揉了揉酸胀的眼睛,接着向门的方向挪动。 “你看起来休息的很不好。”凌夙诚难得主动关心了他一句。 “最近工作太多嘛不是谁都能像你们父子俩一样,整天连轴转还不熬出黑眼圈的。” “你知道我不是指这个。”凌夙诚抬眼,“是出什么事儿了吗?” “是我的错觉吗?你最近好像比以前要有人情味儿了。”孔仲思挠挠头,“说穿了也是点小事算了,不值一提。” 凌夙诚彻底放下了笔,抬起头一动不动地望着他。 “行,行,我老实交代。”孔仲思无奈地举起双手表示投降,“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就是渺渺最近总在我面前说,好像有人在跟踪她。” “跟踪?” “我觉得多半还是她想多了,毕竟人跟踪总得有点什么目的吧?没道理按她说的,断断续续盯梢了那么久,却一点别的可疑行动都不采取哦,当然,我希望这个不知道存不存在的对方还是别采取什么行动的好。”孔仲思捂着嘴打了今天的不知道第几个哈欠,“但我最近实在是忙的脚不沾地,没空帮她查查不过应该也没什么问题,她每天都和一大群船里身份背景最厉害的中年妇女在一起,一般人大概都不会去触这个霉头。” “还是小心为上吧。”凌夙诚已经飞快地翻过了好几页,“原本像你我这样的人,最是应该小心照料家属。” “你听起来很有感触啊。怎么,好事将近?”孔仲思有点控制不住自己公事公办的语气了。 “还不至于这么快。”凌夙诚居然回应了一句,接着轻轻咳嗽了一声,重新开始埋头工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一章 切分 小÷说c网 】,♂小÷说c网 】, “我回来啦!”风风火火地一脚踢开了门,元岁抱着一大叠齐眉高的零碎纸张本册,在门口偏偏倒倒地绕了个圈,借着惯性直接冲到了凌夙诚的办公桌面前。 “你”凌夙诚正打算起身把占位置的花盆搁到阳台上,就看见元岁先他一步将手里的东西往地上一扔,然后大大咧咧地擦了擦一脑门的汗珠,伸出了一点舌头,一边给自己扇风,一边呼哧互斥的大喘气儿。 于是他只能改口说到:“辛苦了。” “没事没事!我刚刚才顺便在一位退休多年的前辈家里蹭了个饭”声音越来越小,自知理亏的元岁一拍脑袋,徒劳地补救到,“那个,我只吃了几口就赶回来了,真的不是有意耽误时间,都是前辈太热情了啦。” 凌夙诚也不揭穿,只往底下略略地看了一眼,问到:“怎么这么多东西?”他多少看过元岁的会议笔记,知道她写东西一向喜欢精简字数,像是在本子上七扭八歪地列举知识点似的。 “哦,我顺便借了一些基本涉事人员当年的日记本,还跑了一趟出版社,奢侈地打印了一点当时的新闻报道。”元岁在自己的胸脯上虚虚的拍了拍,强调到,“相信我,我还是做了很充足的准备工作才回来复命的。” “嗯。”凌夙诚很给面子的点了点头,“坐下说吧。” “好。”才注意到近在眼前的花盆,元岁明显往后仰了仰脖子,极其肯定地说,“又是翟一文干的好事儿对吧?我的天,他非要把我摆好的文件袋按照他喜欢的顺序重新整理一遍不说,还征用了我阳台上留着给鱼缸晒太阳的空位来摆花!您也太由着他乱来了,不能这么助长他的嚣张气焰!” “他也和我说过类似的话,针对的是你。”凌夙诚拿了个多余的茶杯给她倒了杯温水,“另外,我记得你的鱼缸里不是还没有鱼?” “给里面的水草晒晒太阳嘛,先准备着。”元岁豪情万丈地干完一杯白开水,“说正事说正事!呃我再稍微捋一捋。” “截止到三天之前,你终于把非绝密文件中,所有可能牵扯到姜伯楠的部分,都完整的速度了一遍。”凌夙诚很体贴地替她开了个头,“有什么收获么?” “收获?如果非要说有的话,确实也能抠出来一点。比如我终于可以完整的向您汇报,究竟是记录着姜前辈哪段经历的文件出了问题。但这些明显有点不对劲的资料原来是什么样子,我实在是没法依靠推理,或者是想象来获取。”元岁随随便便地蹭着袖口擦了擦嘴,“也不知道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毁灭证据还这么暴力,一点机会都不留给我们。十天,我花了整整十天的时间,没日没夜的泡在楼上那几大屋子里看各种资料。我当初考军校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努力呢。” “所以?”凌夙诚似乎一点也不意外,“说说你找到的东西就行。” “现在基本可以确定的是,绝对有人动过她的资料,甚至还不止一个。”元岁又开始哗啦哗啦地翻笔记,“如果按姜前辈伤重那件事情为分割点,将她足以放进档案室的人生经历分为两部分,那么在前半部分,她的名字一共出现在了两百三十一份文件之中,内容涵盖了获奖证明,实习报告,任务说明,表彰报告等等。其中八十九份的档案主体并不是她本人,姜前辈只是作为组员或者是协同人员挂了个名。不过尽管如此,能够在档案室里占据那么大的篇幅,也足以证明当时她受到的重视。” “嗯。”凌夙诚点头。如果仅仅把刚从军校毕业的阶段拎出来对比,姜伯楠执行重要任务的次数甚至比他还要频繁。 “但是从她受伤之后,情况就完全变了。如果不算当时的对策组和一组联合下达的几道撤职说明,姜前辈就只剩下就职警察和最后那次以生命换来的立功还记录在案。可以说,除了还有越哥这么个和高层关系密切的徒弟,她已经被完全排除在了盘古的核心之外。”元岁转头,弯腰捡起一沓简单装订起来的纸张,“这是三年前她立功的报导,是原稿。但是最后并没有采用这个版本,毕竟当时一度闹得人心惶惶,对策组授意隐瞒了其中某些不便示人的部分。我是没看出什么门道,但还是先给您,你可以再看看。” “你发现有问题的是在什么地方?” “就像我刚刚说的那样,在那个让姜前辈的人生发生巨大变化的节点前后,所有资料都还算完整。”元岁又弯腰捡起另一本夹带了不少小纸片的笔记本,“所以,一切的问题其实都出在这个节点本身。一位集聚了无数目光的天才抗命救援同伴并因此身受重伤,在当时是很有影响力且很有争议的一件事,曾经在军队内部引起了范围很广的讨论。不但有十二份文件都提及了这件事,甚至姜前辈的名字还连续登上了三期军校校报的重要版面,直到学校里的自律队觉得影响不好,出面干预。” “我看过其中的一份文件。”不需要借助任何外物,凌夙诚蹙着眉回忆到,“那是姜伯楠本身个人档案的一部分。她脱队的理由,当时指挥人员的竭力劝阻,事后的各方舆论,她的两名前队员的处置方式,甚至是医院开具的伤情证明,都一应俱全” “但是我们最想知道的那一页内容,却被人直接撕走了。”元岁一摊手,“要不是黄世多少知道一些事情,我们就连是姜前辈救的那组人是倪光洁带队都没法知道——档案里缺少的正是她救回来的人员名单。很不巧的是,我已经翻过从其他人的角度阐释这件事情经过的所有文件,依旧没能找到这一堆神秘的‘实习生’的名字。” “这只能说明一点。”凌夙诚的手指轻轻从泛黄的纸张上捻过,“既然这是对方采取这种极端手段也要掩盖掉的信息,正好说明他的名字一旦在这个名单上出现,就会吸引我们所有的目光。” “当时我想,既然物证已经被破坏,剩下的就只有继续寻觅类似黄世这样的人证了。”元岁刚刚咬上笔头,就在凌夙诚略带严厉的注视下悻悻松开了嘴,“呃,虽然那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但考虑到军队毕竟平均年龄一般都不到三十岁,就算是除去在这段日子里殉职的那一部分前辈,总该还有人听说过这件事才对。” “这就是你那些日记的来源?” “您别说的好像很容易似的。”自从某些事情已经挑明了之后,元岁最近胆子颇大,直接白了他一眼,“不但是当时军队的管理人员,甚至是当年还没毕业但很有可能听说过这件事的应届生,只要还能说话的,我都上上下下跑了一遍。天哪,您大概想象不到从前的军旅生涯给这些早就退休的前辈们造成了多大的心理阴影,要不是我长得实在是不太像个坏人,他们看我就跟看会危害船内公共安全的嫌疑犯似的” “我之后还要去跟许择远碰个头。”凌夙诚屈起两根手指敲了敲桌面,“时间紧迫,先说结果。” “结果费了半天功夫,具体有谁,还是没人知道。听说是为了那些被救下的学生的前途考虑,当时的对策组刻意没有把这次奇妙的获救经历写进他们的档案,也压下了很多风声。”元岁拎起其中一本看上去即将散架的日记本,翻开其中事先折了个角的一页递给凌夙诚,又认真地叮嘱到,“毕竟是别人的隐私,其他部分咱们就别看了。这一篇是当时的自律队队长在撤校报的稿前写下的自身感想,没什么太大的用处,感受下气氛还成。” “我之后会看看的。”凌夙诚还是点头,平静地看着她,“你不会在什么都不确定的情况下回来的。” “那是当然啦。”元岁脸上的得意之色一闪而逝,“但是做工作嘛,一定要把自己吃的苦受的罪都摆在领导面前,这样才不会白白努力是不是?” “你已经有怀疑对象了?” “您早就有了,不是吗?”元岁笑着反问,“虽然找不到直接的证据,但在那个时间点恰好在学校里读书,和姜前辈和越哥都有关系,现在的地位还足够自由做出潜入档案室的人,不就数得出来的那几个吗?再筛掉那些个人档案中明确没有时间出现在倪光洁队伍里家伙,范围就更小了。我想我们怀疑的一定是同一个人。” “那么倪光洁呢?”凌夙诚继续提问,“你认为他在这个事件里处于什么样的角色?” “他或许是在自己也没有完全意识到的情况下,参与了隐瞒真相的合谋。”元岁若有所指地抬高了一边的眉毛,“倪光洁作为一位快大我两轮的前辈,居然也还没有小孩儿。这是因为他也是前年才突然结的婚也就是在姜前辈死后才——” “明白了。”凌夙诚黑色的眼睛里一片清明,阻止了她把话说完。 “所以,接下来我们应该怎么从嫌疑人身上取证,还请您示下。”元岁飞快地眨眨眼。 沉默了一会儿,凌夙诚短暂地阖上了眼睛,声音有些倦怠:“你有多大的把握?毕竟” “您还是不太愿意怀疑他的,对么?尽管您早已连盯梢的人手都撒出去了。”元岁说的口干舌燥,又很自觉地自己倒了杯水,“您是不是就是传说中感性待人,理性做事的典范?” “好吧。那么——” 两人手上的id屏幕同时闪烁了起来,凌夙诚与元岁对视一眼,都飞快地带上了耳麦。 “又有人被杀了?”即使是在凌夙诚眼神的提醒下,元岁也控制不住的提高了分贝,脸色骤然变得非常奇怪,“你再把受害者的名字复述一遍?” 面色铁青地翟一文直接踹门而入,清晰地重复到:“苏渺。苏州的苏,渺茫的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六十二章 纷争 小÷说c网 】,♂小÷说c网 】, 如同失去灵魂的僵尸一般机械地战栗前行,孔仲思生平头一次因为一段不到五百米的冲刺距离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空空如也的大脑里仿佛已经被某种看不见的锐器扎破了个洞,令他觉得自己像是个正在漏气的气球似的,从高高的天空径直坠向地面。 艰难地张了张嘴,干枯的喉咙却拒绝发出任何声音。他跌跌撞撞地尝试挤进远远围成一圈的人群,中途却被一个精瘦的蒜头鼻老大爷不耐烦地推搡了一把。 孔仲思旋身一个踉跄,就在即将跌倒的时候,突然有人伸出了援助之手,扯着他的肩膀令他不得不重新站直。 “你来了?”凌夙诚很快便松了手,声音里不但难得有些惋惜的味道,同时略带一点掩饰不住的疑惑。 “我——”如同一个牙牙学语的婴儿般艰难地挤出音调奇怪的单字,孔仲思失去血色的脸上只余下了茫然。 “孔组长”通常情况下,还是元岁更适合站出来艰难地充当这个安慰人的角色,“世事难测,您请节哀顺便。放心,我们一定会全力侦破这桩来得蹊跷的案子,一定会让她安息的。” 孔仲思却像根本没听见似的,也不看任何人,径直推开了侧着身体半挡在他面前的凌夙诚。 “渺渺?”他终于艰难地呼唤出了那个倒在血泊中的女人的名字。 深知他的这位青梅竹马素来不喜欢艳丽的颜色,上一次孔仲思见她胸口鲜红的时刻,还是在两人刚刚结婚,苏渺含着点羞怯又甜蜜的笑容,接过花童手中红玫瑰组成的捧花紧紧抱着的时候。 那束花在婚礼之后被她小心地存放在了盛满清水的花瓶之中,又仔仔细细不厌其烦地呵护了小半个月,最终还是在某个清晨彻底凋谢了。褪色的深红色花瓣在白色的台面上散落一地,孔仲思记得她噘着嘴不甘心地拾起的样子。 明明早就知道终究会凋谢的。他在一阵令人目眩的窃窃私语中缓缓地闭上了眼睛,身体像是风中摇曳的枯木,在离那具僵硬的尸体一步之遥的地方骤然倒地。 “孔组长!”连几个平时见过他几面的,正在他身旁跟着维持秩序的警察都一脸不忍心地叫出了声,接着在凌夙诚的注目下七手八脚地将昏迷不醒的孔仲思架了起来。 “嗨,麻烦哥几个跑一趟,先把他送医院。其他人,照常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先把无关人员都给我清出去。”许择远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很重地叹了口气,将目光转向沉默不语的凌夙诚,“凌兄弟,借一步说话?” 凌夙诚回头看了元岁一眼,后者正咬着嘴唇满脸的焦虑,最后在翟一文胳膊肘的提醒下抬起头来,点点头算作回应。 “好。”确认有人留守,凌夙诚不远不近地跟在许择远身后,在人群无声的注目礼下拐进了巷道之中。 两个人的呼吸声相较平常响亮得多,却都安静地低着头一前一后的快速向前迈步。直到凌夙诚清了清略微干涩的嗓子,肯定地说到:“距离足够了。周围没有别的人。” “行吧。”许择远挠了挠头皮,很用力地抽了口气,首先严肃的声明到:“凌兄弟,你可得相信我,这事儿绝对和我没关系!” “我知道。”凌夙诚抹了一把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珠,语气依旧肯定,“我当然知道不是你。” 但是许择远凝重的表情却并没有因为他的保证而稍微缓和:“如果之后孔仲思强烈要求参与这件事的调查的话,我可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我会拦住他的。”凌夙诚顿了一下,又重复到,“我会拦住他的,毕竟他算是受害者关系最近的亲属,避嫌是有充分的理由的。” “这就好。”镇定了几秒钟,许择远再也忍不住,对着凌夙诚的方向上前一步,扯着破锣般难听的嗓子高声连声问到,“所以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死的人怎么可能是苏渺?难道我们之前的推测都是错的?” “我和你一样觉得非常意外。”凌夙诚蹙着眉头承受着对方的带有宣泄愤怒意味的倾诉,“这确实不合常理。” “会不会是他的苦肉计?”话音刚落,连许择远自己都开始摇头,“不像是,应该不可能。我怎么也算认识这对儿人一段时间了,他有多疼自己这位从小认识到大的老婆,大家都看在眼里呢。” “事情确实是一头偏向了我们之前都没有预想到的方向。”凌夙诚表情肃穆,“你这边的问题我一定会帮忙解决,所以你不用过多担心,只是” “之后咱们到底该怎么办?”喉咙濒临罢工,许择远一手插着腰一手在脖子上按了按,“说真的,我现在脑子里一团乱麻,生怕之前是自己完全被没有证据的怀疑带偏了方向,还顺便连累了无辜的人。” “事发时你在哪里?”凌夙诚问。 “最近苏渺开始渐渐意识到有人正在跟着她,所以我不敢全天监控了。”许择远的脸上写满了焦灼,“我前脚刚迈进一家面馆,想顺便吃个饭,后脚就听见街的那头突然闹腾起来。我一瞅那个方向,当时脑子里就‘嗡’了一声,瞬间就有了一个特别不好的预感。更糟糕的是,这个预感还真他娘的成真了。我可是叫过苏渺好几声‘嫂子’的!完了,我恐怕要为这事儿后悔一辈子了。” “世事难测,你看开些吧。”凌夙诚勉强出言安慰,“之前我们确实都没有设想过这种可能性,所以才没有实现确定监控的细节。这不是你一个人的问题。既然一切都已经成为了既定的事实,我们也只能按照正常的程序调查下去虽然我看这次发生事情的位置,估计又查不出太多的东西。” “熟悉的监控死角,恰巧处于商业街附近的巷子,凶手用的是一把每家都有的标准水果刀,人员出入又多又杂,排查起来会特别困难。”将僵硬的脖子转得嘎吱作响,许择远用力地抹了把脸,“原本按照道理来说,我真的想不出别的更合适的嫌疑人了,但是这次的受害人偏偏是唉。完了,我现在真的对自己之前的推断一点把握都没有了。” “他也没有作案时间,至少这次绝对没有。”凌夙诚点了点头,“该查的还是要查。” “你是不能切身体验到,我现在心底究竟有多害怕。万一孔仲思私底下拼了老命的去查,然后当面来质问我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我真的没法回答。”许择远顿了顿,眼底闪烁着强烈的动摇,“难道我要跟他直说,我只是因为怀疑你,所以才暂时盯梢你身边这个最容易替你向外传递消息的人?但是说真的,断断续续大半个月了,无论是你盯着的孔仲思,还是我盯着的苏渺,都没有暴露出任何可疑的地方。前面那个天天拼了老命的工作,几乎累掉了半条命,后者天天拼了命的逛街,简直像个仗着家里有点资本就终日取乐的大小姐会不会真的是我们想错了?如果真的是孔仲思,以他如今取得的信赖和地位,想要在我们怀疑到他之前就彻底搞垮咱们船绝对不是难事,没必要东打一枪西打一枪,束手束脚地跟我们玩儿躲猫猫。” “我先把这里最新的突发情况告诉我父亲,让他定夺吧。”凌夙诚点开id的屏幕,整个人明显地怔了一下,在短暂的惊讶之后面露难色。 “怎么了?又出什么事儿了吗?”许择远有点神经过敏了。 “他在前几秒刚刚发来了任务指令。”凌夙诚直接把左手举到了许择远的面前,示意他自己看。 一 “抱歉,请您再说一遍?”元岁拼命地睁大了眼睛,“去‘颛顼’?您确定?今天发生的一切真的不是我还在做梦么?” “如果你还在做梦,就说明你上午的工作都白做了,你还得回去再揪出最后那几个人证。”翟一文习惯性地顶了她一句,然后跟着叫了起来,“等等,我没听错吧,‘颛顼’?自从上面彻底陷入混乱之后,不是和我们失联很久了么?我听说上面部分出逃的居民都拿到我们这儿的长期居住许可了。” “你没有听错。”凌夙诚想了一下,看向元岁后换了个表达方式,“你之前不是问过我,想知道已经失联的船现在是什么样子吗?你很快就能亲眼看到了。我们收到消息,颛顼号在一个岛屿附近的浅海搁浅,水下部分受损严重,大约在几天之内就会陆续解体直至彻底沉没。” “所以我们为什么要马上过去?难道里面还有人住?等着我们去救人?”元岁在翟一文鄙夷的目光下脑子很快转过弯来,“不对,如果是救人,不会只让我们两个去” “不是救人。我们派出的小型无人飞行器已经先行抵达,确认上面已经没有人类存在的迹象了。”凌夙诚迟疑了一下,还是当着翟一文的面解释到,“我们的任务是抢在其他来路不明的人之前,找到并彻底毁掉颛顼号的某些机密文件。” “来路不明的人?”元岁的眼睛越睁越大,但很快又意识到了另一件更关键的事情,“就算是这样,这个时候您不是最好不要出去么?就算是孔组长那儿怎么办?” “父亲的意思,原本是让我们两个人带着他一起出去。理由大概会是‘夙诚身边人手不够,相互有个照应’,相信孔仲思已经收到了,但是”凌夙诚叹了口气,“现在的状况你也知道,所以你觉得?” 正当元岁也面露难色,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给出有效回答的时候,突然有人从外面虚虚敲了敲门。 “是我。”孔仲思的声音。 元岁与凌夙诚对视一眼后,立刻三步并作两步窜上前打开了门,冲着孔仲思满脸严肃地微微欠身。 “抱歉,即便是被抬着进去休息了一会儿也需要填写出院申请,耽误大家的时间了。”短短一个上午,就像是中了某种会立刻让人衰老的魔咒,面无血色的孔仲思走路依旧有些踉跄,腰背却挺得笔直,直得几乎让旁人担心他会被某种无形的外力当中折断。 “你不用勉强自己”凌夙诚劝慰的话还没有酝酿完,对方已经用孱弱至极的声音坚决地打断了他。 “我去。”孔仲思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提高音量重复到,“这是我的工作,我跟你们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三章 交织 小÷说c网 】,♂小÷说c网 】, “真的是那个东西?”站立在贴近海岸线的悬崖最顶端,元岁用一只手挡在全脸唯一露出来的眼睛上方,在风雨中一边依靠发抖取暖,一边扯着嗓子回头大喊到,“看着不远,这实在是可太好了!如果今晚要露宿野外的话,大概就真的要命了!” “你说什么?我还是没听清!”孔仲思稍微一动作,雨衣的褶皱上积攒的雨水就顺着他的脖子汇成了细细的河流,奔腾着将他彻底包裹在湿透的制服里。 倾泻的雨水是最好的屏障,不但极其有效的影响了他们的前进速度,甚至造成了如果不随时全神贯注哪怕是面对面也要靠“吼”来交流的效果。 眼见身旁的两个人形已经开始手舞足蹈地尝试依靠打手势来对话,凌夙诚走到了两人中间,轻轻晃了晃左手上用最大号字体加粗打出的一行字: “实在是不方便的话,试试用这种方式?” 颇有分量的水珠在屏幕上砸出了水花四溅的效果。凌夙诚依稀看见元岁似乎是因为脚底打滑而一头栽向自己的位置,又赶在自己伸手之前就摇摇摆摆地勉强找回平衡,小声重复着“您别晃您别晃”,最后眯着眼睛忍无可忍地抓住了他的手腕,硬是把屏幕举到了自己眼前,才一脸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可是这样面对面打字的感觉实在是有点微妙。”匆匆忙忙地敲完键盘,元岁双手用力地拧了一把像个湿抹布一般沉甸甸垂在脑后的头发,制造出了小规模瀑布一般的效果,同时自言自语地说到,“我觉得自己的头现在起码有二十斤重,我再也不想留长头发了。” “我们一定要站在这里说话吗?”孔仲思的脸冲着凌夙诚。 为了让自己的脑子里不至于灌满各式各样的水声,即使是凌夙诚也不愿意在这个时候调动强化五感的能力,但他还是从面部表情和口型读懂了对方的意思,招招手示意另外两个人必须牢牢跟上他。 “您退休之后就去专职求雨吧。”元岁用一根线绳将三个人串成了一条船上的蚂蚱,望向凌夙诚的眼睛如是说。 或许是考虑到了她此时真的有被大风直接刮走,或者一个不小心摔成重伤的可能,元岁被凌夙诚和孔仲思一前一后地夹在了中间,就像是在汉堡里,被两块儿因为披上了雨衣而骤然膨胀起来的面包小心翼翼遮起来的菜叶。 小山一样高的海浪用力地拍击在深色的礁石上,溅起的咸味儿水花裹挟着一两个条倒霉的小鱼小虾一起从天而降。任何的雨具在这样的糟糕天气里都起不了任何作用,凌夙诚至少应该庆幸自己没有携带装备包里附赠的轻质折叠伞,因为伞不但会极其难以打开,还可能会在打开的一瞬间让元岁这类在军人之中明显体重不达标的特殊份子短暂地体验原地升空。 将小腿费力地从湿粘的沙子里拔了出来,凌夙诚停在一块儿背风的巨石之后,示意身后的两个人原地短暂的修整。 “不能再耽搁了。”真正常年从事文职工作的孔仲思撑着膝盖喘气儿的动静甚至比元岁还要大,但他还是适时地大段大段打字提醒到,“已经是下午五点了。下雨的时候天黑的比平时还要快,如果我们不能在晚上之前赶到船上的话,今天晚上很难在岸边熬过去。更何况这次任务我们还需要尽可能地抓紧时间。” “那真的是颛顼号吗?我都开始怀疑自己了。”元岁斜靠在附着了不少贝类的石头上紧跟着活动手指,“我只能看到一个巨大的影子趴在岸边,看那个轮廓,与其说像是一艘搁浅的船,更像是什么来自深海的巨大生物在往陆地上爬似的。” “因为颛顼号已经开始侧倾了,所以你会觉得船身是翘起来的。”凌夙诚这次吸取了经验,体贴地将屏幕往元岁那边靠了靠,“我们确实是不得不抓紧时间,如果雨一直不停下来,颛顼号沉默的速度会比我们预估的更快。” “也是由于这个多事的台风,无人管理的颛顼号才会一头扎上岸边的吧?”大概是眼睛有点难受,孔仲思眨眼的动作极其用力,“真惨啊,就像是一只搁浅的鲸。唯一的好消息是台风已经登陆,离我们有一定的距离了,否则我们根本无法接近这里。” “一鼓作气吧两位。”元岁缓慢地直起腰,“我尽量不太拖你俩的后腿,一够到船的外墙,我就直接拉着你俩起飞。” “最好不要。”凌夙诚的回答还是特别认真,“你未必能够在这么强的外力干扰下精确控制能力,不要冒险。” “您是在担心我一个手滑导致我们三个直接掉进海里吗?”元岁演话剧一般满脸心痛地按住胸口,接着打字到,“相信我,绝对不会的,最多也就是一头撞上船的外墙而已。” 一 线绳直接拽断了用作支点的路灯,元岁在倾斜的光滑地面上手忙脚乱的翻腾着尝试给自己减速,最后被已经安稳地落在斜坡底端的凌夙诚一把拽住,拎着领子往左边一带,顺便帮她躲过了从天而降的铁质灯罩。 “动作慢一点,也不急这一两分钟。”凌夙诚严肃地叮嘱到,然后抬头朝着还蹲在玻璃上的孔仲思挥了挥手电筒。 看到凌夙诚发出的安全信号,孔仲思和元岁的反应几乎一模一样。毫不犹豫地向下一跃之后,元岁听见他控制不住地叫了一声,然后很快以漂浮的状态落地。 “夙诚,你是不是对于我们常用的灯光信号有什么误解?”环顾堆满杂物的c几乎与水平面呈现四十五度角倾斜的地面,孔仲思明显是有点惊魂未定,“我们现在到底是在哪儿?” “我的意思是,你们可以放心的往下跳,因为我有把握接住。”凌夙诚轻易地重新定义了“安全”的概念,“可以让我们直接从外部进来的位置,也就必然是船内唯一没有封死的空间。水上二层,盘古号设计中的花园,不过对应到颛顼号上的话,大概是曾经有名的商业街。” “商业街——阿嚏!”正在拍胸口给自己顺气的元岁惊得连打了几个喷嚏,“我们去年秋天来过的那里吗?” “对。”将手电筒的光源从集中成明亮的一点变为暖黄色的一片,凌夙诚照亮了他们的脚下。元岁这才发现,自己此时竟然是斜靠在一间疑似咖啡店的外墙上,周围散落的尽是些西式的椅子c铁艺花篮和咖啡色系的大遮阳伞。 只是店外所有精致的陈设都因为船体的倾泻而堆积到了墙根下,安静地等待着永远沉入水底的一刻。 “很不乐观。”凌夙诚仰头看着头顶那个不断有雨水涌入的玻璃天窗,“水没有在这里堆积,只是因为我们现在恰好处在相对翘起的一端。另一端或许就连三层的一部分都已经泡进海水里了。” “明白了,又是一个不眠之夜呗。”元岁扒掉了碍手碍脚的雨衣,又将起码重了三倍的军装外套扔到了一边,双手努力地拧着自己湿透的衬衣下摆,躲闪着眼神嘟囔着说,“我以前总是嫌弃咱们的军装,偏偏只给女性设计成里里外外都是深色,远看就像糊糊的一坨。现在才知道定夺的人的良苦用心。” “这有什么,同组的人都是过命的关系,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吧。”孔仲思在凌夙诚略带疑问的目光中顿了顿,“像夙诚这样还没结过婚的人,或许是还不能够完全理解。” “总之就是身为女生的各种不方便啦。”心知所有安慰的话一路上都已经换着花样重复了好几次,元岁双手胡乱地捋了捋一塌糊涂的头发,只得生硬地转移话题到,“所以我们接下来往哪边搜索?” “遗憾的是,我们对于颛顼号的设计知道的有限。我猜夙诚那里也拿不到城市的详细平面图。”好在孔仲思也算是见过大风大浪,基本上很好地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虽然说所有的船只基本上是按照一个模板设计的,但都各有特色,我们未必能很快地找到想要的东西。” “那我们究竟是分头找还是一起找?”元岁环顾四周,又摇了摇头,“我还是建议我们不要分的太开,不然一旦完全失散,就算背了个通讯装置可以维持联络,也不能准确的描述出自己到底在哪儿。毕竟你们看周围的这种状态,要分辨出上下左右都不算容易。” “我们的目标是颛顼号内部的出生档案和实验室研究数据,所以优先尝试寻找实验室驻地和档案室。一般来说,实验室一般都设在医院内部相对封闭的部分,比起可以随意存放的档案要相对好找一些。”凌夙诚原本始终凝视着孔仲思爬满红血丝的眼睛,此刻又不得不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正在原地发抖元岁,犹豫着说到,“或许我们还是应该兵分两路,我带着” “对,老大带着我,孔组长一个人,各沿着船的左右两侧绕一个半圆,从三楼开始,我们先一起把那个容易找的实验室摸到,然后再去——阿嚏!”元岁不着痕迹地刻意曲解了凌夙诚的意思,笑着搓了搓手上的鸡皮疙瘩,嘴唇却冷的发白,“不好意思,这天确实还是阿嚏!” “也行,找档案室肯定是个更耽误时间的工程,先易后难至少不会让我们一无所获。”孔仲思点点头,“找到需要的东西之后,立刻拍照传给凌组长,然后就地焚毁,对么?” “对。”元岁深深地看了身旁的凌夙诚一眼,继续笑着说,“为了保证安全,我们之间不要隔得太远,最好是随时都可以通过大声吆喝直接联系上免得出什么问题,这船可是快沉了呀。” “好,希望一切顺利。”孔仲思的嘴角也勉强跟着弯起,转而看向凌夙诚,大概是等他最终确定。 “就这样吧。”手电筒的照亮范围远远不够,周围的空间里依旧光线昏暗,凌夙诚与他目光相接,却只在对方的眼底看见了自己深色的影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六十四章 间奏 小÷说c网 】,♂小÷说c网 】, 茶凉了。 凌培风只用两根手指拖住杯底,习惯性地低着头轻轻吹了口气,在小小的一方褐色水面惊起了涟漪状的波纹。 冷冰冰的茶水根本谈不上有什么回甘的滋味。略微夹杂着尘土味的苦涩充斥着整个味蕾,他皱了皱眉,从小碟中拾起一块儿被忽略已久的花朵型和果子丢进嘴里,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更精彩了。 实在是太甜了。凌培风默不作声地将花纹细腻的碟子推远了一点,又不得不灌下一大口茶水以保护味觉。 身旁的神农号代表正激动地唾沫横飞,就差没把指头往桌对面针锋相对的伏羲号代表的鼻梁上戳了。凌培风依旧不动声色,只是仔细地将茶杯的盖子严丝合缝的对准了,仿佛和长桌上一浪高过一浪的喧闹没有任何关系。 “你们别一个个的扯开话题,所以究竟是谁向‘六指’泄露的情报?”一个年轻有力的声音切入乱成一锅粥的翻译频道,“别把责任都往岸上的那小部分同胞身上推!怎么,平时里眼巴巴地等着他们主动不计代价地给我们提供情报,一旦碰到的问题,立刻就翻脸不认人了?将他们称作‘终将会威胁到新人类存亡的定时炸弹’了?” “安静,安静!归咎罪责就等到事情平息之后再说吧!”给年迈的“月读号”对策组组长提供同声传译的居然换成了一位相当年轻的女孩儿,她的声音在充满各式男性特征明显的低沉咆哮中独立成为了一档,就像是漂浮在犬牙交错的乱石上空,“我方认为,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商讨如何截断信息源,在事态恶化之前让一切都平息下来!相信诸位选择在这种危急关头集聚在这里,不是为了翻出谁曾在数年前的贸易中占了点便宜的陈年旧账吧!” 凌培风仔仔细细地听着她的发言,先是挂着点满意的笑容微微点头,接着表情微微一滞,眉宇间攀上一点苍老的无奈,最后却还是在一片混乱中对着远处那个正一脸紧张地拽着话筒的年轻女孩儿鼓了鼓掌——虽然他猜测对方在全情投入翻译工作的时候应该是注意不到的。 让一切都平息下来?凌培风在心底讽刺地嗤笑了一声。 他在百无聊赖之中直接点开了屏幕,像是个普通的中老年人一样快速滑动屏幕浏览着今日新闻。 如果忽略比清晨的市场还要嘈杂百倍的背景人声,这样的自由活动时间对他来说已经称得上是难得一见的休闲了。 “凌先生?”终于有人注意到了这个从头到尾都没有加入今日议题的盘古号对策组组长,“事到如今,您究竟在笑什么?” “哦,也没什么事。”镇定地叉掉某条由热心部下提供的c主人公为自己亲儿子的花边新闻,凌培风又远远瞥了那个年轻的女翻译一眼,平静地说到,“我正在数,你们今天究竟打算用这些毫无意义的废话累垮多少个同声传译。毕竟主办方已经‘油尽灯枯’到让这种脸生的新人顶上来的时候了。” “怎么,凌组长年纪大了,身体已经顶不住了?”多年来打过不少交道的神农号代表在唇枪舌战的间隙顺口刺了他一句。 “是啊,人不服老不行啊。毕竟我都到了开始该为儿子考虑终生大事的年纪了。”凌培风闲散地伸了个懒腰,“如果你们还是这样抓不到重点的吵个没完,可以放我这种嗓子疼的老年人回去休息了么?我的润喉片已经在昨天彻底告罄了。”仿佛是终于失去了耐心,他在周围人的注目下自顾自地站起身来,“哦对了,我特别讨厌毫无意义的浪费时间,在你们的争执结束之前,最好都别来找我开会了,谢谢理解。” “盘古号的凌组长,是么?”一个中文发音有点别扭的生面孔青年伸手拦住了他,虚假地客套到,“久仰大名,可惜从前没机会正式打什么交道,这才一直没注意到您。” “没关系,反正我刚刚也完全没注意到你。”凌培风一点也不客气,“有什么事儿么?” “您昨天明明自称自己是在‘接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告知了我们颛顼号目前的下落,没错吧?”感受到了周围人骤然集聚过来的目光,青年人仿佛瞬间得到了某种足以证明自己价值的鼓励,语气瞬间透出了刻意流露的冷意,“但是我刚刚收到手底下人的报告,您的人似乎早已先行甩掉了我们其他所有船组织起来的队伍,下午时分已经在临近海岸的一个小镇上露过面了——这就是您口中的‘消息同步共享’吗?” “哦,是嘛?听说那边现在天气极差,可能是因为我手底下的人比较吃苦耐劳,所以走的快吧。”凌培风歪着脖子随便地一摊手,“又或者是你们的人运气都不太好,恰好撞到风口上了?不过你居然能够准确的获知到抵达的就是我们盘古的人,也是挺厉害呀。” “您可别想转移话题,那个岛屿原本就在我们长期活动的范围之内,我们会监控所有登陆船只的籍贯是自然不过的事情!”青年人说的大义凛然,抬起手直冲着凌培风没什么表情的脸指指点点,“您这样究竟是什么意思?好心地独自揽下销毁证据的责任?还是——”深吸一口气,他朗声到,“您想趁这个机会事先独占某些研究成果!” 嘈杂的房间因为他掷地有声的一句话而骤然安静下来。无数双隐含愠怒或者惊疑的眼睛聚焦在了凌培风一个人身上,这位比起同年龄的人精神面貌要好得多的中年人却面色不变,只凝视着眼前青年人的眼睛说:“小伙子,你的老师们难道没有教过你,这样用食指指着一个比你年长的多的人,很不礼貌吗?” “礼貌?”仿佛是听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内容,青年人再次上前一步,咄咄逼人地接连提问,“在这个我们不得不团结起来的时候,您做出了这样损害其他所有人利益的事情,还有脸在这儿显摆什么资历?我只问你一句话,你也只用回答这一个问题,你这么做到底是什么居心?” “居心?哈,这可真是有点意思了。”凌培风垂着眼睛笑了起来,同时将右手腕活动地咯吱作响,“别太高看自己啦,要是我真想偷偷摸摸做成什么事儿,根本就不会给你们知道的机会。实话实说,这次特地慢一拍才告诉你们,只是因为我从头到尾都压根儿信不过你们罢了。” “你什么意思!”不顾身旁几位面对凌培风始终有些畏惧的前辈的劝阻,青年人在冲动之下抬手往眼前的人肩膀上猛地一推。 他幼稚至极的举动自然是失败了。小山一样岿然不动的凌培风缓缓抬眼,考究到古板的衬衫之下,微微隆起的肌肉迸发出的力量几乎不可能是他这把岁数的人能够拥有的。 “简直像个沉不住气的三岁小孩儿似的不,我儿子的话,哪怕是三岁的时候也比你强啊。你应该要学习一点做人的道理了。”凌培风的声音冷淡至极地从他耳边响起。 青年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只觉得肩膀一阵剧痛。下一个瞬间,眼前的世界天旋地转。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正像纸片一般被人扔了起来,在短暂的头脑空白之后,背部着地的痛觉让他稍微清醒地感受到了直射进眼睛里的灯光。 灯光? 以天花板的纹路作为背景,凌培风半蹲着俯视他,戏谑地说到:“没有后脑勺着地,看来你好歹也算是练过的嘛。” “你!”青年人咬牙切齿地想要站起来,却发现右手臂不但完全使不上劲儿,还剧痛无比。 “肩膀脱臼而已,别紧张。”凌培风双手放在头边,笑着环视一周,“这可是他先动的手,你们一个个的,应该还没有老花眼吧。” “我对我儿子刚刚粗鲁的行为表示道歉。”一个两鬓斑白的老人在旁人的搀扶下慢慢地站了起来,“还请凌组长不要过多的为难他。只是我也很想知道,是什么让您做出了这样令人不得不起疑的选择。” “我们这些人究竟做过些什么孽,在做的各位想必都非常清楚。”凌培风接过随行人员递来的手帕,很嫌弃似的擦了擦刚刚被青年人触碰过的地方,“既然如此,又何必一个个的装蒜呢。走漏风声的人必定在这间屋子之内,我不相信你们不是当然的事情么?这么影响重大的事情,当然还是交给最值得信赖的人啦,说不定还能争取到最后的一丝丝机会。” 房间内再次骚动起来。凌培风确认自己听清楚了好几句用各种语言表达的国骂。 “我是个不喜欢废话的人,所以就先一个人去吃饭了,你们继续在我背后慢慢地骂吧。然后,别忘了徒劳地去催一催你们派去的人,我不介意公平竞争,前提是你们有这个本事。”凌培风毫无惧色,反而用一种特别柔和地语气在刚刚被人扶起来的青年人耳边说,“现在你知道,为什么那群人都看我不顺眼,却都只敢怂恿你个小毛孩子来出头了吧?” 潇洒地带着几个并派不上用场的跟班推开门,凌培风转身的时候仿佛脚下带风,最后背对着老人调侃地说:“您的儿子,我已经替你教育过了。不用谢,我对这方面确实是很有心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六十五章 触碰 小÷说c网 】,♂小÷说c网 】, “看来我们的方向至少应该是对的。”元岁将手里的电筒举的更高,恰好照亮了惨白一片的墙壁。 刺眼的红色颜料潦草地在墙壁上勾勒出了一行张牙舞爪的文字,其中身处位置较低的部分已经在流水的侵蚀下变得难以辨认。元岁低下头,用指腹蹭了蹭这片效果略有些惊悚的暗红色,确认到:“真好,至少不是干涸的血迹之类更加令人遐想的东西,不然这里简直就可以作为恐怖电影上演的舞台了。老大你看出到底写的是什么了吗?” “像是‘还我’之类的。”凌夙诚抬头看了一眼门边倾斜的标识,又细细地摩挲了一边墙面上各种疑似锐物磕碰留下的细小凹陷,“这里发生过规模不小的冲突。” “比如说?”元岁在这种光线下始终无法看得太清楚。 “你看地面上的压痕。”凌夙诚用手上的光源在地板上画着圈,“这里曾经设置过警察通常会使用的连片路障,但是——”指了指不远处塌了半边的联排座椅,“被一个力量极大的人举了起来,高高地抛向这里,下坠时还刮下了一点墙面的腻子。” “喔,我懂的,这就叫做侧写吧。”元岁稀稀拉拉地鼓了鼓掌,“您能不能依靠这种方法找出实验室?” “不能。”凌夙诚的语气肯定的简直有点理直气壮。 “哦。”元岁故作遗憾地长叹口气,接着好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正色起来,“您能感知到孔组长现在的位置吗?” “可以。”凌夙诚操纵重力,将一扇因为扭曲变形而挡住了去路的门板直接拆了下来,“以服务台和我们进入的门这两个点确定一条直线的话,他现在恰好在另一侧和我们对称的位置。” “那就好。”元岁点点头,严肃地提醒到,“我现在是没有办法,您可得随时注意着他。” “你还是很怀疑?” “您不怀疑了吗?”元岁反问,“我以为您是在基本确定自己的怀疑之后才会安排盯梢的人。另外,把他在这个时候特意带出来,并小心监视,也是您父亲的意思哦,您还是尽量别感情用事吧。” “我明白。” 听出了凌夙诚语气中若有若无的郁结,元岁在小心翼翼扒着墙下坡的间隙转了转圆圆的眼睛,提出了一个更加急迫的问题:“您说,万一我们找的东西,现在都已经沉到了水底下,那可怎么办?” “如实汇报。”凌夙诚在谈论工作的时候总是特别的认真,而且很快又不依不饶地绕回了之前的问题,“你还是觉得他无法信任么?为什么?” “我也不算很了解孔组长,但是好歹你们俩也应该算是接受同样的精英教育长大的吧?我觉得他应该不至于耿直地在这么多年里,连自己眼皮子底下潜伏的敌人都发现不了吧。”元岁半蹲着贴墙挪动以更好地维持平衡,“毕竟您可是能够从我平时的三言两语揣测出‘黎然’存在的人啊。他作为您父亲的心腹,也不该差的太远,对不对?” 突如其来的表扬让凌夙诚开路的背影一滞。元岁看着他慢慢地转过头,问到:“就因为这个?” “当然不是,本质上还是因为他从各方面来说都最符合嫌疑人应该具备的条件。” “但是我们现在确实没有任何直接的证据。” “您是在为自己不得不拉上一个刚刚失去挚爱的同事马上开始新一轮的出生入死而感到愧疚吗?”元岁轻笑了一声,“如果是熟悉您冷淡外表下本性的人,很可能会利用这一点哦。” “比如你?”凌夙诚用肩膀撞开了一扇标识为更衣室的房门,以手势示意元岁暂时停下,随后独自闪身闯入。 “对呀,比如我。”元岁隔着一堵墙和他继续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每次只要我一开始眼泪汪汪,您问话的语气瞬间就软化下来了。可见人该怂的时候就得怂一点。” “也不是谁在我面前用这种方法都有用的。”凌夙诚很快重新冒头,在回答的同时把一坨黑影瞄准元岁头顶一扔。 “您有时候真的特别——啊什么东西!”头顶传来的柔软触感不但打断了元岁红着脸回嘴的思路,更是把她惊得原地蹦了一下。 “护士的制服,我只拿了外套。”凌夙诚回答,“先将就着披一下吧。等到我们找到实验室,可以暂时停下来的时候,你可以点一堆火先烤烤衣服,这里要比盘古号上冷很多。” “喔。”元岁干巴巴地应了一声,揉了揉不太舒服的鼻子,领情地将那团皱巴巴的布料当做披风似的系在了脖子上。 只安静了一小会儿,凌夙诚听见她在自己身后轻轻咳了咳,又憋不住似的开口:“老大,我们这会儿能不能多说说话。在这种四面八方都黑漆漆的看不太清,周围还总是传来那种空荡荡的滴水或者破裂的声音,其实真的有点压抑诶。最近怎么跟这种没人的封闭空间杠上了?我的脑子里现在正在不停的回放从前看过的所有恐怖故事的精彩细节。” “你可以继续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这种话只有从凌夙诚这张耿直不过的嘴里吐出来,才会不让人觉得那么敷衍。 在体检室的门边短暂地驻足了一会儿,元岁似乎是笑了一声,平静地说到:“说起来,我和黎然最初就是在医院认识的。” “嗯。”凌夙诚表达自己在听的常见方式。 “是在我一个人来体检的时候,碰巧认识的。”元岁顿了顿,“他以前好像总是待在医院里,直到我们认识了好几年之后才慢慢有了出门的自由。” “你以前想过为什么吗?” “想过。不过我那时候很天真,以为真的是因为他总是咳嗽,体质不好。”元岁操纵线,在凌夙诚搬开又一障碍物的时候搭了把手,“听翟一文说,您在出发前已经收到汤副组长提供的某些机密资料了,怎么样,有什么收获么?” 飞快地眨了眨眼睛,她在凌夙诚开口之前又补上一句:“还是算了这方面的事情,我还是应该回避一下。” “没什么关系。我确实发现了一个相对符合你的描述的人。”停顿了一下,凌夙诚接着说到,“尽管在档案里,这个人只有编号,没有确切的名字。” “哦。”元岁有点不知道怎么正确地反应了。 “实验室手底下确实有过那么几个平常不会放出来见光的孩子。比如从前的我,又或者是死去的闵舒。”凌夙诚难得斟酌了一下自己的表达方式,给了元岁一点点缓冲时间才接着说到,“但他和我们也不太一样。” “我很好。您给个痛快一次说完吧。”元岁的口气几乎有点肃穆。为了转移自己飘忽的注意力,她突然伸手在凌夙诚的肩膀上按了一下,不出意外地感觉到对方浑身微微一震。 “怎么了?”凌夙诚倒也绷住了没回头。 “没事,找个位置借个力调整一下我现在别扭的站姿而已。”元岁勉强压下心底那一丝丝成功报复回来的小骄傲,竭力绷直不自觉弯起的嘴角,“我早就想问了,您身上是隐藏了什么奇怪的开关吗?我觉得您好像超级不喜欢和人有什么肢体接触。”停顿了一下,元岁决定也让凌夙诚也强烈地体验一把她这段时间里经常感受到的老脸发烫,“就算是您亲口承认喜欢的小姑娘也不行?” “我们之前不是在讨论一个非常严肃的话题么?”凌夙诚有点跟不上她跳脱起来的思路。 “不,这个问题的答案在现在显得尤其重要。”元岁清了清嗓子,语气郑重地说,“我正在心里分析您刚刚提到的‘不同’。您总不会告诉我,您的这种应激反应是作为武林高手的警惕吧?明明您的天赋那么强劲,在我接近之前早就有察觉了。” “你分析的方向或许并没有错。”凌夙诚终于整个人转过身来,罕见地流露出了一个堪称无奈的表情,“在实验室里的日子是没有什么人权可言的。小时候经常被一群医生护士按着扎针确实不是什么好的体验。我还没能完全客服某些阴影。” 元岁眼睛里的笑意渐渐的敛去了。她缓缓点了点头,语气里稍微有些怜惜的意味:“我想到了。这么看来的话,他以前过得日子还是比您要自由得多的,这也是我为什么这么多年从来没把他往的方向想过的原因。他以前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普通的病人,甚至比其他的病人更活泛一点。总之和‘精神能力超常的怪物’这样的形容完全不沾边。” “从汤副组长提供的资料来看,如果是和他相比的话,我还算是‘可复制’的。”在元岁不解的目光中,凌夙诚进一步解释到,“如果我没有想错你听说过被长期囚禁在实验室之中,一位专职负责检验和预测新生儿天赋的疯医生吗?” 元岁频率很高地摇了摇头,大概是在用行动表示自己确实一无所知。 “她是我们船里的秘密之一,我小时候曾经见过她几次。” “这个能力真的非常有用吧——至少对于那些冷冰冰的科学怪人来说是。”元岁毫不掩饰自己对此的鄙夷,“他们可以依靠这位医生提前判断每一个交到他们手上的倒霉孩子未来的价值真恶心啊。” “在我最后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的精神状态已经很糟糕了,想必和她长期履行这样的职责有关。”由于此时正站在一个更低的位置,凌夙诚头一次可以平视眼前这个向来爱憎分明的小姑娘,“但是这位医生在明面上却没有任何孩子我早就应该想到,实验室是不会放过这么出色的血统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六十六章 翻转 小÷说c网 】,♂小÷说c网 】, “以那位医生的精神和心理状态的话,可以勉强培养出一个拥有她的血统的婴儿,对于实验室来说应该已经很不容易了。”凌夙诚回忆着那个眼窝凹陷的女人的侧脸,“汤副组长也是花费了相当多的力气,才从自己的几位老师口中获知,他们确实曾在二十五年前,运用了最好的设备,调用了遗传最为稳定的父本,悄悄地培养过这么一个孩子一个在出生之前,就被确认为他母亲继任者的孩子。” “结果呢?”元岁的表情有点复杂。 “没有成功。至少档案里记录的结果是这样的。”凌夙诚说话的语速比平时还要慢上许多,几乎让元岁有些心急起来,“他们曾经试过,让这位医生亲自鉴别自己的儿子是否具有所有人期待的天赋。” 元岁正要憋不住地出言催促,却突然从凌夙诚的眼睛里看到一点点轻微的c压抑的愠怒。 对于他来说,向旁人讲述这样的事情大概是尤其难以启齿的吧。元岁表情柔和了一个瞬间,但很快因为凌夙诚的阐述而重新变得冷硬起来。 “他们应该只见过这一面——我说那位医生和她的孩子。”凌夙诚下意识吸了口气,“因为在看到自己的孩子的瞬间,这位原本精神就极其不稳定的医生或者说实际意义的‘病人’,突然暴起,当着所有人的面死死掐住了她儿子的脖子。” 彻骨的寒意攀上元岁湿透的身体,她不自觉打了个哆嗦,颤着嗓子问到:“然后呢?” “她的行为当然被阻止了,会面就此中断。但是就在当晚,那位全身都被绑在病床上的医生差点咬断了自己的舌头。”凌夙诚很努力地尝试更加客观的描述这件事情,“之后即便是被救了回来,但在此之后,她几乎是失去了所有的人身自由,余下不多的的几年里都被人全天候监控着。她应该再也没有见过自己的孩子。”注意到元岁明显在发愣,凌夙诚只得接着说到,“这件事情发生的时候,理论上他的年纪还非常小,我不能确定他是否记得这件事情黎然有和你提过他的父母吗?” 下意识的,凌夙诚在阐述过程中还是将这名身世扑朔迷离的婴儿和黎然分的更开了一些。 “几乎没有。”元岁勉强理清了凌夙诚稍微有点表意不明的代指,过快的摇头频率差点让她原本就湿成一团的头发拍到了脸上,“他只说过他妈妈以前也在医院里工作,所以他才能长期在这里修养说到底,那他后来到底有没有继承这种能力啊?” “从目前已知的所有记录来看,没有。”凌夙诚想了一下,补充到,“不止是没有继承实验室希望他继承的能力,从记录上来看,直到完整的度过了觉醒能力的年龄段,他也没有显露出任何天赋。换句话说,除了出生下来就患有极其严重的哮喘,比其他孩子更加体弱,别说是正常的试验,就连离开环境相对无污染的疗养区对他来说都很困难。” “我俩才认识的时候,他是经常咳嗽,严重起来的时候特别吓人。”元岁用力地眨着眼睛,“不过我俩都长大一些之后,他的症状减轻了很多。” “是。为了确保这个唯一的希望能够活下来,他应该接受过船内最好的‘照顾’和治疗——在他正式被实验室放弃之前。”凌夙诚短暂地阖上眼睛,揉了揉自己发酸的眉心,“这或许就是为什么,他在你的眼里慢慢拥有了自由。” “您现在怎么想?”元岁快速地换着气,嘴里已经说不出别的话了。 “我想只是我想,或许是在和自己母亲首次见面的时候,他们已经通过天赋交流过了。” “什么意思?” “如果是我的话,一定会抓住机会,通过能力暗中警告自己的孩子又或者是教会他如何隐藏自己。对于强大的精神能力者来说,这或许是做得到的,而且只需要一瞬间。”凌夙诚回忆起那个蓬头垢面的女人鬼魅般阴鹜地缩成一团的样子,自言自语般肯定起来,“她没有那么疯我早该感觉到的。” “您的意思是,黎然实际上确实觉醒了能力,只是因为自己这位同样天赋强大的母亲的提醒,而从小隐瞒着。”嘴边传来了隐约的c铁锈一般的甜味,元岁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把嘴唇咬破了一点,“这种事情真的是可以做得到的吗?” “他的能力应该非常强,甚至足够帮助能力相似,运用上却远不如他的精神能力者维持住脆弱的稳定。”凌夙诚缓慢地攥紧了双手,“他确实完美的继承了自己母亲的血统,甚至能够运用的更有攻击性。” 在元岁有些发抖的肩膀上很轻地拍了一下,凌夙诚与她四目相对,语气平静地说:“如果是这样的话,他现在做出的一切,我觉得都可以理解。” “毕竟不能要求每个人都和您一样,可以坦然接受既定的命运,对么?您还真是高尚。”元岁僵硬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实话,我还是很难想象我们究竟是怎么通过一些缥缈的证据推测到这一步的” “这和高尚没有什么关系。每个人的道德标准原本就只是用来约束自己的东西。” “您是在同情他么?”元岁复杂的目光在凌夙诚脸上逡巡。 “他以前从没有把这些足以唤起多数人同情的经历告诉你。”凌夙诚很认真地跟着她点了点头,“现在也并没有尝试利用你对他的感情来推动计划。就这两点来看,他至少并没有因为童年的经历产生某种人格上的扭曲,达成目的的手段也并不卑劣。” “目的?”仿佛是被提醒了什么,元岁突然问到,“您觉得他做这些事情的目的是什么?报复船内?” “我还不知道。但是从你的反应来看,或许没这么简单吧。” “因为他曾经教会我的最重要的东西,就是人永远只能往前看。”元岁将身体的重心放在了倾斜的墙面上,双手托着脸叹了口气,“其实他在我心里一直还算是个活得挺积极的人——” 音调古怪地拐了个弯,元岁只觉得身体一轻,整个人都被一股外力高高抛了起来。 脱手的光源很快滚进了某一堆杂物之中,她近乎垂直地面朝漆黑一片的侧方下坠。 船在加速下沉!她终于反应过来了。在这样全面进水的情况下,船身根本没有什么平衡可言。自己就像一件儿轻飘飘的衣服,正身不由己地跟着这个即将彻底报废的巨型滚筒洗衣机一起体验左摇右晃的脱水环节。 连尖叫一声求救的时间都没留给她。眼睛接收到一束摇晃着的c极其明亮的光芒的瞬间,元岁隐约看见一些和她一起被抛了起来的杂物一个突兀的急刹车,就此悬停在了半空之中。 下一秒,元岁只觉得自己被一双稍微偏凉的手用力往后一拽,一个高大的物体瞬间借力在空中转了个小弯儿,直直挡在了她的面前,精准地卸下了足以让她全身大面积骨折的冲击力,在她狠狠撞上地面——又或者说是从前的“天花板”之前,充当了减震的人肉靠垫。 清脆的碎裂声。她猜测自己是碰巧砸到了什么东西上边。一些细小的c冷冰冰的小零件擦着她的脸飞了出去,元岁下意识地往上昂了昂脖子,很快却被一股大力重新按了下来。 一个冷冷清清的声音贴着她咳嗽了一下,元岁觉得自己甚至感受到了另一个人胸口的震动。 “先别乱动。”凌夙诚从满地的玻璃碎片之中抽出手,绕过面前这个还有点发抖的女孩儿,将一根离她的后脑勺极近的尖锐金属棍儿掰成了两段儿。 “老老老大!”元岁只结巴了一下,瞬间用线绳就近抓出了一个还没磕坏的手电筒,捏在手心四处胡乱的照了照。 凌夙诚眯着眼睛抬起满是血痕的手,挡了挡突如其来的强光,同时操纵能力,让所有可能会造成外伤的杂物都飘了起来。 这种场面其实有点奇怪,元岁觉得自己就像是太空舱中的宇航员。 “好像是二层某一整片区域的楼板断了,我听到了一点点声音。”他往后挪了挪,尽量与元岁保持一个不至于脸贴着脸的距离,“地面沉降你听说过么?大概就是这样,现在船体换了一个倾斜的方向。刚才的翻转发生的太快,我没来得及让你我也停下来。” 咸味儿的流水从他们的身边经过。元岁晃了晃仍有些晕晕乎乎的脑袋,撑着地板勉强翻了个身,很快回头伸出手,大概是想拉凌夙诚一把。 “我的天!”元岁的声音几乎有点尖利。凌夙诚觉得自己的脑袋里稍微“嗡”了一声,紧接着上半身就被人架了起来。 “你还好吧?”元岁看着凌夙诚血糊糊的右手,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们俩刚刚是恰巧撞上了一个金属框架的巨型水晶吊灯。 她上学的时候听过这种死法,某位倒霉前辈在从三楼往下跳的时候恰巧被地面上竖着的一根钢筋捅穿之类的。 “您您先别动!我看看!”她忽然手忙脚乱起来,不管凌夙诚的阻拦开始尝试掀开他湿透的衣服下摆。 “没事,我没事。”凌夙诚用了点力把她推了起来,大概是很闷地笑了一声,“我心里有数,没扎上。只是被玻璃划到手了而已。” 元岁愣了一下,多此一举地抻平了褶皱,然后才表情尴尬地松开了凌夙诚的衣角,尝试用抱怨来掩盖自己的不自然:“所以为什么医院里要用这种讲排场的灯?不怕谁分分钟掰一条腿儿下来用作凶器么!铺张浪费!” “大概是在疗养区的大厅里。”凌夙诚正想坐起来,手就又被元岁抓住了。 “您先别动!”元岁满脸的严肃,“我找个东西给你包扎一下” “没事,用不上的。”凌夙诚还是很平静。 “胡说八道!”元岁真的有点生气了,“姜医生可告诉过我,您现在恢复能力不比过去了,这样的伤口没有办法立刻痊愈的!” “你现在找不到干净的东西给我包扎,露着伤口反而不容易感染。”凌夙诚一言指出了要害,“就这样吧,没事的。” “可是”元岁挣扎着在自己湿透的裤子口袋里摸了半天,最后抓出来了—— 一大把糖。 两人对着她的手心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元岁挠了挠头,习惯性地开始装傻充愣:“这个有外包装,还是能吃的” 通常的军人大概会把小型的防身武器或者补给放进这里,她或许确实是个缺乏危机感的奇葩。 “您手不方便那我给您撕一颗?”元岁躲闪着眼神干咳一声,“以前打针之后不也会给颗糖吗?就当止痛好了” 凌夙诚这回是真的很明显的笑了一声。但还没给低下头去的元岁捕捉的机会,他整个人却突然僵住了。 淌血的手臂。彩色的糖纸。 一些从未细想过的事情从他的脑海里飞速闪过,凌夙诚原本还算轻松的表情一点点垮了下来。女孩儿扭扭捏捏的动作在他眼睛里被无限倍的放慢,凌夙诚不自觉打了个寒颤,就像被看不见的毒蛇咬了一口,四肢微微麻痹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七章 谎言 小÷说c网 】,♂小÷说c网 】, “老大?”元岁很快注意到了他的不对劲儿,连声问道,“您的脸色怎么这么差?果然还是很痛么?” 微不可查地轻轻吸了口气,凌夙诚仔细地调整了一遍自己本就泄露不了任何情绪的表情,状若随意地回答到:“不是。” 注意到对方写满不相信的眼睛,他再次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刻意的重复到:“真的没什么感觉。” “嘁。”元岁瘪了瘪嘴,明显被他的反应带偏了方向,“您就接着逞强呗,真把受伤流血当成小打小闹啦?别当我不知道,您的治愈能力又不是可以无限施展的魔法,使用太多会透支体力。何况上次还收到了那么大的损耗,您以后可真得悠着点行行行,别那么看着我,我知道您要说什么。就因为您的恢复速度比旁人要快得多,您就应该承担起替队友受伤的责任了吗?真傻。” 凌夙诚一边静静地接收着她的喋喋不休,一边面不改色地装作用左手压迫止血,手指很轻地划过了衣兜表面,关闭了小型通讯基站的启动按钮。 “我下次会更小心一点的。”他适时地止住了话头。 “算了,说到底还是我自己的问题,该更小心的人是我。”非常顺手地将糖扔进了自己嘴里,元岁鼓着一边的脸眨了眨眼睛,“啊,忘记是您要吃。” “我没有要吃。”凌夙诚的表情松了一秒,随即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认真地说到,“以目前的状况,我们再长时间逗留在船上,或许会碰上越来越多自然因素造成的麻烦。” “那怎么办?” “你先给船内汇报一下情况吧。”凌夙诚看着元岁把别在皮带上的放水耳麦扯了下来,再夹在了自己的耳朵上。 皱着脸调试了半天,元岁烦躁地取下耳麦,用两根手指捏着用力晃了晃,气哄哄地说到:“又是这玩意儿一到关键时刻就出质量问题!” “我的好像也听不见。”凌夙诚佯装调试了一会儿,“可能是在上船之前泡了太久。” “怎么可能,我几分钟前还检查过的。”元岁直接暴力拆开了耳麦的外壳,睁着一只眼睛凑近盯了好一会儿,“我觉得它看起来没什么问题” “看起来?”凌夙诚远远地瞥了一眼不远处的几个手术室,开始了他生平的第一次胡编乱造,“或许是因为我们恰好身处医院,有一些还未完全损坏的器材仍在向外输出辐射,影响了通讯吧。” “还有这种事儿?”元岁看起来并没有被说服。 “要不你离远一点再试试?”凌夙诚顿了一下,继续循循善诱,“如果你觉得一个人行动太危险,我可以陪你一起。” “别别,咱们这次任务那么紧急,我还没那么不中用。”元岁立刻摆了摆手,又质疑到,“真的不是小通讯基站出了问题?您再检查检查?” “应该不是。” “那”元岁在犹豫的同时“嘎吱嘎吱”的嚼碎了嘴里的糖,“行,我走远一点试试嗨,干脆,这会儿雨声听起来像是也小了一点,我直接往咱们存放多余补给的小村里跑一趟,把备用的拿回来,反正这船现在就在岸边,来回一趟也不远。” “雨确实小了一点。”凌夙诚偏头听了一会儿,“不过还是有危险,要不我还是——” “行,您别说了。我马上就去。”元岁拍了拍身上的衬衫站了起来,转身小跑了几步之后,又回头冲着他笑了起来,“您现在可是带伤坚持工作,这点小事就交给我办吧,稍微等我半个小时?” “好吧。”凌夙诚将手电筒扔给了她,仔仔细细的,一丝不苟的,甚至是带着某种奇怪的眷恋的打量了她一遍,沉声叮咛到,“小心一些。” “放心。” 蹦蹦跳跳的影子越跑越远,最终消失在过道的转角处。原地安静地坐了五分钟,凌夙诚单手扶着墙,慢慢地站了起来。 新鲜的血液顺着他手臂的弧度坠向流水之中。他下意识循着声音仰起头,猜测元岁刚刚应该是已经翻上了船只外围的玻璃墙。 想骗过这个小姑娘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是保持了多年的信誉还是适时的从旁辅助了他。凌夙诚尝试调动所有流淌在骨血中的治愈力,强行加速了伤口痊愈的速度。灼热的刺痛感令他本就偏白的手臂上青筋暴起,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将别在后腰上的军刀紧紧攥在手心,随后藏进了偏长的袖子里。 循着动静不疾不徐地跨越层层阻隔,直至到达三层的另一侧。凌夙诚屈起手指,不轻不重地敲了敲倾斜的门板。 “夙诚?”正蹲在地上扒拉着乱七八糟的纸片,孔仲思怔了一下才回过头来,略带埋怨地开口,“你平时走路都没声音的吗?真吓我一跳。” “抱歉。”凌夙诚半靠在墙边,目光低垂。 “你手怎么了?”注意到对方颜色明显不对劲儿的袖口,孔仲思直起身来,“怎么突然受伤了?是因为刚刚那个类似地震的嗨,我还以为这种东西伤不到你呢。你现在还好吧?你手底下的小姑娘呢?” “放心,不是什么大事。”凌夙诚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倦,“我让元岁先离船了。” “离船?在这个时候?”孔仲思低头看了一眼时间,“出什么问题了吗?” “你喜欢吃甜食吗?”按了按眉心,凌夙诚面无表情地抛出了这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什么?”孔仲思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喜欢吃甜食吗?”凌夙诚重复,“比如糖果之类的。” “我一个大男人,当然谈不上喜欢这种东西。”孔仲思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不过渺渺以前倒是很喜欢这种东西。” “是么。”几乎没有疑问语气。 “夙诚?”孔仲思彻底丢下了手里的活儿,“你怎么了?” “我还好。”非常实事求是的回答。凌夙诚抬起勉强止血的右手,虚虚地拢在了自己的眼睛上面,“只是突然想明白了很多事。” 没再留给孔仲思开口说话的间隙,凌夙诚突然扭过头,一字一顿地说到:“我之前一直没有想通,露晓那伙人究竟是怎么准确的获知我本质上的天赋的。” “‘本质上的’?”孔仲思立刻抓住了他话语中的重点,“什么意思?” “故意用线索一步步迫使我不得不与你真正的同伴交手,再提前告知他们,一定要在我身上明显的地方留下伤口。”音色中的颗粒感被安静的环境成倍放大,凌夙诚神色冷峻,原本称得上是清秀温和的面部轮廓在阴影的半遮半掩下变得锋利起来,“这种方法,确实太难想象了。” 他索性扯着自己沾血的袖口抖了抖,直直盯着孔仲思的眼睛说到:“你不是已经不止一次亲眼确认过了吗?我确实拥有档案中明确提到的‘操纵重力’以外的天赋。” 短暂的沉默。孔仲思忽然“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坦荡无比地与凌夙诚对视,轻松自然地说到:“是我小看你啦,我还当你真的一辈子也意识不到呢。” 任凭手中闪亮的糖纸跌落在水洼之中,凌夙诚几乎控制不住地浑身打了个颤,半晌才回答到:“如果不是碰巧撞上了一个相似的巧合,我或许是会一辈子受骗吧。” “哦?看来那个小姑娘还真是你的福星呢。” 没有再做任何掩饰的意思,对方承认的甚至比凌夙诚预想之中还要快上许多。无数在发生之时并没有唤起他任何警惕的小事正在他的脑海一帧一帧的放慢重映。 为什么被女杀手控制的秦思恩,最后一搏瞄准的却是他的手臂。为什么孔仲思在他刚刚回船之后,巧合地在走廊撞见了他,并硬要塞他几颗糖果。甚至一些平日里相熟或者不相熟的人会在过年的时候自发聚集起来,非要给他这个刚刚在颛顼号上执行完危险任务,又以一个过快的痊愈速度回归队伍的人开什么庆祝会 只是为了确认,他是否真的具有第二种能力。而最好验证的,就是效果过于明显的“自愈”。 原来早在那个时候,他就已经陷入一只精巧的c专为他设计的彀中。 是他没能及时的识破这一切,才一步步造成了现在的局面。 “我也是想不到别的办法,毕竟凌组长的口风实在是太严了。”孔仲思很适时地在一旁替他补充到,“三十年了我跟在他身边整整三十年了。你们这对父子俩身上明明有那么多呼之欲出的谜题,我这个在你爹身边拼死拼活当了这么多年‘心腹’的人,却是一直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我不是没有怀疑过你。”凌夙诚艰难地表达着,“但是,我真的想不通你做出这些事的理由是,我或许能够想到,你会因为接触到某些我不知道的秘密对整个对策组产生反感,甚至会因此鼓动前辈朋友,一起里应外合地想要破坏船内的秩序,但是”凌夙诚用力地吸了口气,“为了这些事情,牺牲苏渺,真的——” “别提苏渺!”极其尖利的一声,孔仲思的五官在惨白的手电光下狰狞如同恶鬼。他太阳穴边的血管全部高高凸起,像个发狂的精神病人似的对着空气胡乱地挥舞着双手,声嘶力竭地冲着凌夙诚吼到,“不是到了这种关头,我绝不会以牺牲她的代价来拖延时间!你!都是因为你!如果你们再晚一些查到我的身上,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了!我也不用不用亲自下令杀死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六十八章 刻奇 小÷说c网 】,♂小÷说c网 】, “你想说这是我的错吗?”凌夙诚的声音只提高了一瞬间,随即重新镇定下来,语气复杂地说,“就在不久之前,元岁曾经和我说过,即便是每天见面,看上去彼此熟悉的两个人,却永远不可能猜得到对方正在想些什么。”紧蹙着眉头闭上眼睛,他叹着气摇了摇头,“我现在才真正明白这句话的含义。” “现在才明白?那你还真是活的很幼稚呢。”孔仲思勉强控制住疯狂起伏的胸膛,又看了一眼时间,“也是,像你这样的人,永远也不可能理解我所做的事情!” “人各有志,我对别人想做什么并不感兴趣。”凌夙诚微微上前一步,冷声逼问到,“但我想知道你做出这一切的理由。究竟是什么原因,居然能够让你付出这样的代价也要拼命完成?” “理由?哈,你的关注点还真是有趣。”孔仲思的面部肌肉正在超负荷工作,狰狞地就像是在戏台上用力过猛的拙劣演员,“到了这种关头,你居然没有选择直接扑上来弄死我,或者是绑回去对着刻着那些被我害死的人的石碑谢罪?” “我没有那么奇怪的爱好。”凌夙诚始终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冷淡至极地说,“收起你这幅骇人的样子吧。事后张牙舞爪地冲着我表演有什么意思呢?你根本没有你现在表现的那样在乎她。” 佝偻的身影左右晃了晃,孔仲思的五官瞬间耷拉下来,冷漠的就像是倒模批量生产的石像。他抬手将额前湿透的头发全部捋向头顶,重新露出一个像是商场导购一般客气的c程序化的笑容,接着缓慢地吐出了几个字: “你懂个屁。” “我是不懂。”凌夙诚回答的很快,“即便是最穷凶极恶的罪犯,心底往往也保存有一丝良知。虐杀成性的杀手或许在自己妹妹眼里是最好的哥哥,助纣为虐的帮凶在患病的妻子眼里也可能是不离不弃的丈夫。人类说到底还是一种无法脱离社会关系的感性动物,谁都会有阻止他走上歧途的牵绊。唯一能够牺牲自己数十年来打拼后所拥有一切的人,只可能是孑然一身的复仇者。但我想不明白,你究竟要报复什么?” 像个没上发条的机器似的,孔仲思维持着别扭的姿势原地静止了一会儿,最后垂着眼睛提问:“夙诚,你是真心喜欢你手底下的那个姑娘么?” “是。”凌夙诚没有任何的扭捏。 “真是肯定你认识她才多久啊。”孔仲思低着头,脚尖轻轻地在地上打着拍子,“我和渺渺,从幼儿园开始,就是同学。” “我知道。”凌夙诚点点头,“我当然知道。从小到大,我起码从十个不同的人嘴里听说过你们俩的爱情故事。” “哈,是吗?”孔仲思用力地抹了一把脸,干笑了几声,停顿了很久才肯定地说到,“我很爱她。或者说,她是唯一一个能够提醒我,我确实是一个有‘心’存在的‘人’。” “什么意思?”凌夙诚努力理解他过于写意的表达方式。 “你的父亲曾经在我面前说过,或许是因为小时候的经历太过特殊,你一直是个对旁人的情绪特别敏感的人。”孔仲思踹了一脚身边的水洼,激起了一条长长的水花,“那你有没有看出来,我和旁人有什么不同?” “偶尔会觉得有一点。”凌夙诚回答,“但我说不上来。” “也是。毕竟这么多年了,就连渺渺也没有发现过。”孔仲思僵硬地前后晃动脖子,再次突兀地问到,“你小时候,观察过蚂蚁么?” 以一个手势打断了正要开口的凌夙诚,他用一种神神秘秘的口气说到:“哦,我差点忘了。你那个时候应该忙着接受一对一辅导呢,没这个闲工夫。” “是。”凌夙诚应声。 “我读的那所幼儿园——虽然说船内总共也只有五所吧,但我还是要限定一下——它的门口,有一个很大很大的花坛。每逢换季的时候,就会有几个工人在傍晚过来,把枯死的植物一个个连根拔起,再换上新鲜的。渺渺每次在上学时看到的时候,都会惊叫一声,问我‘为什么花坛里的花总是不会凋谢’。”孔仲思脸上流露出一点真切的怀念的神情,“她就是这种一辈子活的无忧无虑的傻女孩儿。” 凌夙诚静静的听着。 “有一天早晨,我蹲在花坛边上,看那些不得不开始新一次搬家的蚂蚁,首尾相连的慢吞吞前进着。后来我看腻了,顺脚就把最近的几只踩死了,想顺便观察它们究竟是会选择绕过去,还是踩着同类的尸体继续前行。”孔仲思歪了歪脑袋,神态和往常的任何时候都不相同,整个人看上去甚至有点幼稚,“然后一直蹲在旁边陪着我看的她,突然哇哇大哭起来,责怪我为什么要做这么残忍的事情。” 又冲着凌夙诚笑了一下,他不紧不慢地继续说到:“就在那个瞬间,我终于明白,我时常体验到的‘违和感’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了。” “什么意思?” “你说,人真是一种奇怪的生物啊。”长长的叹了口气,孔仲思脸上的笑容甚至并没有因此而消散,“明明可以面不改色地吃下盘子里烹饪好的食物,却捂着眼睛说自己不忍心看屠宰牲畜的过程。” “你想说我们其实都很虚伪?”凌夙诚问。 “不,不是的。”孔仲思重重地摇了摇头,“我只是认识到了自己的‘不正常’。” 凌夙诚觉得自己愈发迷惑了。 “我啊,好像从来都理解不了,人们为什么会觉得‘花’这种东西是‘美’的。”孔仲思浓浓的眉毛皱起,仿佛正在谈论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我也从来不明白,小猫小狗这种东西可爱在哪里。它们和蝙蝠一样,不都只是哺乳动物的一种吗?同样是大量病毒的载体,同样有伤人的风险,人类为什么总是倾向于喜欢某些特定的,小巧的,眼睛圆圆的,毛茸茸的东西呢?” 他面朝凌夙诚,双臂大张,就像是正要将观众的情绪带动到最高潮的歌剧演员:“我既不懂为什么父母生下了我,就必须得爱我。自然界里有那么多会把刚生下来的幼崽吃掉以补充营养的物种,不是吗?也不懂为什么自己向老师举报了考试中作弊的同学,就会遭人记恨。是他们先违反的规则呀!又或者说,所谓的‘爱’和‘恨’,到底是什么东西呢?大脑中分泌的某种物质吗?这也太抽象了。” “你是想说自己其实从没有体验到过感情吗?”同样是皱眉的动作,向来寡言少语的凌夙诚对困惑的表现反而要自然得多。 “是啊。但为了能够融入这个世界,不被所有人视为怪胎,我这三十几年来,每一天都必须让自己看起来和旁人没什么不同。”孔仲思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我就像是个读不懂剧本的演员,每天却被逼着行走于一个个接连不断的片场。你能明白这种感觉么?我真的觉得自己活的很累。” “所以,你其实也并不能够理解苏渺对你的感情,对么?”凌夙诚看着他的眼神里渐渐生出一股怜悯。 “她每天都贴在我的耳边,告诉我她爱我。”脸上泛起一点幸福的红晕,孔仲思此时看上去简直就像是文艺片里的男主角,“不管我是否能够回应,怎么拙劣的表达,她从不放弃。虽然我还是不能理解她究竟为什么这么执着,但是我想,或许这就是‘爱’?世界上总算还有一个人是真的爱我,这样也足够了。” “那你为什么还要” 似乎并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孔仲思的表情又垮了下来,转而问到:“你知道你父亲为什么会选中我吗?” “因为你的天赋很特别。”凌夙诚下意识握紧了袖子里的刀柄。 “是啊,很特别。我的天赋,就是模仿。不仅仅是模仿别人的动作,招式,甚至是别人正在使用的天赋。”孔仲思歪着脑袋看着他,“这真是命运对我最大的讽刺,对不对?” “我听父亲说过一点,关于你的事。”凌夙诚调整了一下重心,保证自己随时处在可以出手的最佳状态,“你能够展现出什么能力,是对手决定的。如果面对的是普通人,那么你也只能施展出普通的格斗技巧。但如果面对的是天赋者,你可以在他使用能力的同时,模仿他的样子,以完全相同的方式运用他人的天赋。一旦对方停止,你也不再能够接着使用。换句话说,你就像是一面镜子,要是并没有人站在你的面前,你就不能映出任何东西。” “也不只是这样,我无法使用我理解不了的东西。比如所谓的‘精神能力’,又或者——”孔仲思刻意拉了一个长音,“你和你的父亲,曾经也不行。我以前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始终无法模仿你控制重力的能力。因为你唯一的天赋,就是‘显现’,换句话说,你就像是万能溶剂。这实在是太超越我贫瘠的想象力了,不准确实验几次,我是不敢相信的。” “我不想被比喻成这么奇怪的东西。”凌夙诚准确的抓住了对方口中的“曾经”两个字。 “我还是很感谢你的父亲的。正是因为他不想把一些会脏手的事情交到你手上,我才有机会接触到很多秘密。” “这些秘密值得你杀死‘世界上唯一一个真爱你的人’么?”或许听上去像是在讽刺,但是凌夙诚的语气听上去却有些悲哀的意味。 深呼吸的声音就像是在用力拉动风箱。仿佛是为了说服自己似的,孔仲思拼命地使劲儿点头,咬着牙回答到:“当然。对于我们这些从还是一个试管里的胚胎开始,一生都只能任人鱼肉的家伙来说,只有死亡才是唯一的解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六十九章 宿命 小÷说c网 】,♂小÷说c网 】, “无论死亡究竟是解脱痛苦的最终手段,还是逃避问题的一种方式,你都没有决定别人生死的权力。”凌夙诚左手按着眉心摇了摇头。 “这还真像是你会说出来的话呢。”孔仲思嘴角机械地弯了弯,眼睛里却没有一丁点笑意,“我知道你本质上是一个对自己的三观非常有自信的人——这点就和你的父亲一模一样,你们俩从来都习惯把自己放在道德制高点上,居高临下的挑剔着旁人的种种不堪,随时随地都可以坦然地说出‘我从没有做错过任何事’这种不知廉耻的漂亮话,就好像自己真是个圣人似的。” “我现在会浪费时间和你交谈,不是为了和你幼稚的争辩是非对错的。我说服不了你,你也动摇不了我,心理战术对于我们这种从小接受训练的人来说,应该都没什么意义。” “没什么意义?这可不见得吧。”孔仲思静静地看着他,“你不过就是好奇我这种从骨子里就疯疯癫癫的人,究竟靠什么说服了包含姜伯楠在内的人加入计划,对么?” 凌夙诚不置可否,只是右手继续在袖口里摩挲着刀柄上凹凸的纹路。 “那么,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吧。”孔仲思的姿态始终非常放松,甚至拉开一罐咖啡仰头喝了一口,才慢悠悠地说到,“你现在既然那么喜欢自己身边的姑娘,那你以后能够眼睁睁地看着元岁接受和你母亲一样的命运么?” 凌夙诚的瞳孔骤然缩紧,看上去就像是某种即将暴起扑向对手的猛兽,又像是一座隐没在雾气之中的c寂静沉郁的山丘。 “你不想,这是毋庸置疑的。”孔仲思偏着头继续盯着他,“那么如果那些人告诉你,你必须把自己的血脉延续下去,继续让下一代成为船内的支柱,这样才能通过自己的牺牲惠及到更多的人你会动摇么?” 没给凌夙诚回答的机会,他满脸做作的怜悯,一边嘴上发出“啧啧”的声音,一边慢慢地摇着头,接着说到:“你会的。因为他们就是故意把你教育成了这种人。” “我不会。”凌夙诚深吸一口气,在心里不断告诫自己不要被这种简单的手法所激怒,“不要说的你好像很了解我似的。” “我当然很了解你啦。”孔仲思讽刺的笑出了声,“你从来都没有走出过他们在你出生之前就设立好的框架,从,来,没,有。因为你本质上是个再温顺不过的人了。”话锋一转,他的眉毛可笑的耷拉下来,就像个卸完妆的小丑,“但我不是。所以无论渺渺这么多年来怎么软硬兼施的求我,我也不会签下孕育申请书。” “什么意思?”凌夙诚在今晚罕见地体验到了难以捕捉到对方思路的感觉。 “就是说——在这一点上,我们都是一样的呀。”孔仲思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又对着凌夙诚指了指,“你也好,我也好,盘古里的其他人也好只要是在‘水上都市’生活的任何一个人,都是一样的。这就是你那位本来生有反骨的父亲,最后轻易地接受了自己命运的原因。” 仿佛遭受了轻微的电击,凌夙诚浑身一颤,忽然想起了闵舒最后对他说的那几句没头没尾的话。 “雨澈和我们都是一样的。”他漆黑的眼睛里头一次闪烁着巨大的动摇,不敢相信一般喃喃自语着,“原来是这个意思。” “没有人是城市的主人。城市之所以会为我们这些怪物提供庇护,是因为我们每个人从生到死,都给它奉献了足够多的血液。”手电筒的白光从左到右打在孔仲思的脸上,这让他此时的笑容既虚幻又可怖,“你想过为什么会有‘孕育申请书’这种违背人性的东西,又为什么会让军人在这个方面享有优先权么?答案再简单不过了,船内的种种规则,本质上都是为了延缓我们这群怪物的衰亡而设立的。明明本质上都是一种东西,陆地上的‘天赋者’为什么偏偏会越来越少?你难道真的从来没有怀疑过?” “三分之一。无论是船上还是陆地上,这是天赋遗传给下一代的平均概率。我们并不比陆地上的同类‘高级’,如果不加以人为的选择,我们这些被辐射造就的所谓‘新人类’早该自然走向覆灭了。”孔仲思伸出三个手指晃了晃,“但是我们没有。哪怕是放眼整个船内,你见过几个没有能力的人?你猜这是为什么?” “没有天赋的人都被提前‘剔除’了。”凌夙诚的声音有些喑哑,仿佛是一个字一个字强行从喉咙里挤出来似的,“就像那些俯瞰着我的亡灵一样,船内的很多人原本都是应该有兄弟姐妹的。” 湿冷的衣物仿佛吸取了他身上的所有热量。凌夙诚的身体不由自主的晃了晃,难以置信和深信不疑在他苍白的脸上飞快地交错着。 “你之前说我没有决定别人生死的权力,那么现在,你觉得你的父亲或者是船内的所谓‘对策组’c‘实验室’,他们有吗?”孔仲思眉梢眼角都含着笑,悠闲地抱着手,好似正在欣赏一幕以“愚蠢”作为卖点的喜剧,“首先,他们剔除了所有基因有生理缺陷的人。” 凌夙诚用力喘着气,连连后退了几步,直到靠上了墙才勉强站稳。 “你在船内有看见过残疾人吗?哦,当然,缺胳膊断腿的军人除外。别说是盲人或者是聋哑人,症状更轻微一些的,先天性心脏病?多长了手指?唇裂?你见过一个吗?”孔仲思瘪着嘴冲着他摇头,仿佛看向一个无药可救的病人似的,“像我们这些好歹接触过外界的人还好一点船内的多数人可能根本就不知道‘残疾’是个什么东西。其实我觉得这一点还挺能理解的,毕竟对于连吃饭都要靠每个人加班加点拼命劳动才能勉强保证的船内,多出一个累赘都是麻烦。善良和人性能当饭吃吗?显然是不能的,所以这些不好的胚胎成为了首要消灭的对象。” “淘汰掉了最大的累赘,接下来该轮到什么了呢?哦,对,是‘普通人’。他们既不能参与船只实际上的保卫工作,也不能作为优秀下一代的‘亲本’,劳动力或许倒是能够提供一点吧但比起天生神力,或者是能够连续工作几昼夜的我们来说,生产效率还是差的太远了。如果说残疾人是‘不合格品’,那么非天赋者就是‘次品’。医院就是船内最重要的‘生产线’,实验室就是‘检疫员’,对策组就是‘生产标准’的制定者,彼此心照不宣。大家几十年来都配合的非常完美,将这些因为祖传的天赋不够强大,而永远不会有机会接触到这些秘密的人完美的圈养起来,个个对他们还感恩戴德。”摸了摸下巴,孔仲思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还好现在我们和‘六指’还没有产生什么正面冲突。否则迟早,他们会把天赋没啥用的人也逐步淘汰掉,免得浪费资源,你说对不对?” “难怪”凌夙诚捂着眼睛,声音极其虚弱,“姜伯楠得知自己有了个妹妹的时候,更多感受到的是歉疚她觉得是正是因为自己受伤的缘故,才导致了更多悲剧在暗处发生所以她才从根本上不可能接受背景复杂的韩越那韩越呢?韩越知道这些事吗?” “派到你身边的人,当然是不会知道这么多内情的。”孔仲思又怪笑一声,仿佛被他现在这幅样子取悦了一般,“毕竟你的父亲想要拼命维持你的‘纯洁’不过你们俩也是真有意思,一个心知肚明但是不说,一个明明感受到了什么但是配合的不问。这就是父子的默契?哈,说真的,还真是有点让人恶心呢。” “这就是你做出一切的理由?”凌夙诚强打精神,“你到底想要得到什么?” “得到?不,现在既然连渺渺都死了,这个世界之后会变成什么样,和我已经没什么关系了。”孔仲思回答的不假思索,“曾经我和一位有趣的后辈商量过,打算一起倾尽全力,联手彻底破坏掉这个可笑的秩序但他和我又还有点不一样,他希望自己喜欢的女孩儿能够自由的,有尊严的活着,而我只是想要抓紧时间清理掉摆在桌子上的这团无时不刻令人作呕的污秽罢了。” “‘彻底’。”凌夙诚重复到,“你究竟还想做什么?” “你很快就会知道了。”孔仲思再次瞥了一眼时间,“知道你父亲这次出门究竟是为了什么开会吗?” “什么?”凌夙诚现在只能顺着对方的话鹦鹉学舌般僵硬地接下去。 “船上的秘密,很快就要守不住了。”孔仲思拍了拍手,“你前不久不是接触过一位专门研究我们天赋的遗传模式的六指学者吗?好像是叫施音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七十章 支离 小÷说c网 】,♂小÷说c网 】, 摸着黑从树顶速降到屋檐,元岁迅速降低重心以免脚底打滑。叼着手电筒原地做贼心虚般四下张望了许久,她暂时将湿透的头发盘成了乱糟糟的一团,紧接着轻盈的纵身一跃,跳进了二楼住户的阳台。 自认为礼貌的在窗玻璃上敲了敲,元岁在一张惊恐的圆脸的注视下让线穿过缝隙,轻易地掰下了内侧的锁扣。 “不好意思,我拿一下之前寄存在你这里的东西。”元岁跟这位学生模样的小男生正儿八经地点点头算作打招呼,接着自来熟地弯下腰,从床底拖出一个皮箱,夸张地打了个喷嚏后抱怨道,“有空好好打扫一下这种卫生死角行不行?你瞧瞧你家里这灰。” “你,你是什么人?”小男孩儿吓得把手里发亮的屏幕摔到了地上。 “哟,我刚刚还以为你这么晚了还在熬夜学习,正想夸你两句呢。”元岁好心地帮他捡了起来,顺手在上面按了两下,“那就顺便给姐姐我蹭个网吧,谢谢了。” 网络重连完成,正在建立新的通讯网络。 元岁百无聊赖地拨弄着备用的新耳麦,在小男生开始新一轮的发言之前眼疾手快地将剥好的糖扔进了他的嘴里。 “别啰嗦了,没看见姐姐我正忙着吗?”元岁理直气壮地一手叉着腰,“行了吧,吃了我的糖就算是收了好处,别给我添麻烦。反正我一会儿就走啦——还是说你觉得自己只有在被打晕的状态下才能够保持安静?” 估计是被她身上这股小霸王气质震退了,小男生缩了缩脖子,细声细气地说:“那你能不能先把东西还我,网你随便蹭,我查题呢。” 装模作样地双手奉上。元岁苦着脸看着id屏幕上“连接失败”四个大字,不得不按照常规流程开始依次排错。 已连接到目标设备a,设备运转正常。 成功建立频道:测试β。 未连接到指定基站,请检查通讯频段是否输入正确,或检查基站是否正常运行。 “搞什么啊”她忍不住抱怨了一句。 “等等,”满脸老实巴交的小男生似乎是刷到了什么新的消息,极其突然地用胳膊肘撞了她一下,“你您要不要看一眼这个?” “什么?这会儿我可没有心情给小朋友辅导作业”屏幕上加粗号的标题倒映在她的眼睛里,原本满脸不耐烦地元岁只来得及唠叨到一半,就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掐住脖子似的,保持着皱眉张嘴的姿势顿住了。 “呃,你还好么?”小男生伸出一只手在她面前挥了挥,“你应该也是从船上过来的吧?新闻说的究竟是不是真的呀?” “是真是假我还说不准”元岁的表情有点愣愣的,“但是今后——” 极其不顾形象地一拍大腿,她猛地站了起来,一边飞快地向翟一文发送通讯请求,一边撞开窗户往外走。 “嗨!你的东西!”一个正处于变声期的公鸭嗓背后叫她。 立刻掉头冲了回去,元岁满脸阴郁地从小男生手里接过皮箱,应付意味十足的随便道了声谢,几步跳进了雨幕之中。 一条街道以外,黎然在紧张的会议中忽然抬头望向了窗外。 “黎先生?”高瘦男人耐下性子敲了敲桌子,“出什么事儿了么?” “没事。”黎然低下头,捂着嘴咳嗽了两声,“再原地整理十分钟,然后按照计划,我们出发支援还留在船上面对那位凌组长的孔仲思。” 一 “先把那个疯女人的嘴给我堵上。”翟一文用力关上病房的门,凶神恶煞的目光依次扫过房间里的每一个白大褂,“怎么,还要我亲自动手?还是你们想放任她继续胡言乱语,直到把整个医院的人都招来?” “可是”姜仲妍正轻轻拍着秦思恩的背,闻言后明显犹豫了一下。 “镇定剂,镇定剂你们总会打吧?”翟一文按下耳麦上的通话键,又面带威胁地冲着屋内众人的做了个催促的嘴型,同时不耐烦地一边倒退出门一边说,“大忙人,终于有空想起了该跟我通个气儿了?之前我为什么怎么都连不上你俩的频道?我可告诉你,这下是真的出大事儿了” 凶巴巴的声音随着翟一文的渐渐走远而变得越来越轻,在众人的注目下,姜仲妍最终还是推开了这个哭个不停的女人,僵硬地摸出了针管。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少了她的牵制,被泪水糊了满脸的秦思恩双手疯狂地扯着自己的头发,“为什么仅仅是因为你生来就不具备任何能力,他们就要把你从我身边夺走!难道没有天赋的孩子就没有在船上活下去的资格吗!你们这群穿着白衣的畜生!快把她还给我!还给我!” 原本放在床头的药瓶成为了她此时最趁手的投掷武器。房间内瞬间陷入了一片混乱。一个年轻的小护士想要趁乱先离开这里,哆哆嗦嗦地几度尝试咬牙压下门把,半晌后才发现门已经从外面锁上了。 “让你的人把这一个走廊都给我暂时封锁起来,不要让任何人进出,医生,护士,病人,全都不能。”翟一文阴沉着脸给被临时找来帮忙的莫允涵指派任务。 “到底出什么事儿了?”刚从睡梦中被叫起来的莫允涵仍有些睡眼惺忪,“为什么船内的公共网络会突然陷入瘫痪?连军队的不少公共频道都被暂时关闭了究竟发生了什么?” “有些人也知道这次的消息是封锁不住的,这只是拖延时间的手段罢了。”翟一文咬着牙,“总之现在也只能这样‘呼唤号’现在在哪儿?” “按照原定计划,他们返航后一直在港口待命,等待明天下午出港,接回去颛顼号执行搜索任务的三个人。” “明天?我怕是来不及了。”翟一文急得低声骂了一串脏话,在莫允涵迷茫的目光中语速飞快地解释到,“现在这些在网络上疯传的消息一旦扩散开来,每过一秒钟会发生什么都很难说!总之我现在就去催他们赶快开船,我也跟着一起去他妈的这还不行,必须要一队里任意一位组长签字他们才会答应” “我去签。”莫允涵也被他满脸的焦虑传染,“我马上就去签!你先去找汤副组长汇报情况!” “行,分头行动吧。”转头没跑几步,又有新的电话打了进来,看清屏幕上的名字后,翟一文先是一顿,接着几乎是有点恶狠狠地对着通讯那头的人说到,“业小姐,你一天到晚到底有完没完?你知道现在是半夜几点吗?” “但我听说”业双双蜷缩在被子里,目光却始终无法从对面投影屏幕上那个沧桑的中年人脸上移开,“你应该知道的,我这里的网和对策组一样,是不会受干扰的我刚刚看见” “我现在很忙,真的没空跟你这个有特权的人废话那么多。”正想直接切断通讯,翟一文挠着头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总之你绝不准到处乱说!现在起就给我老实待在家里!” 屏幕中那位自称是颛顼号前对策组副组长的中年人终于痛哭流涕的跪下了。业双双握杯子的手控制不住的一抖,滚烫的茶水立刻把她烫的小声叫了起来。 “业双双?你还在听吗?”听见动静的翟一文有点急了,“你怎么了?快回答我!” “我——”大颗大颗的泪水从眼眶中滚落,业双双颤着嗓子问到,“他说的那些都是真的吗?” 真是个白痴啊。翟一文在心底复杂的苦笑了一声。如果不是做贼心虚,又怎么会忙不迭的立刻着手封锁消息呢? “业小姐,你先听我说。”翟一文罕见地放轻了声音,就像是哄孩子似的低声说到,“趁这个时间,马上去收拾行李,听我的,马上去。” 一 “‘六指’的最新研究成果,前颛顼对策组成员的谢罪书,都将在今晚公布于世。”孔仲思把玩着手里的电筒,“能够和元凶首恶一起见证这一切的终结,已经是对你注定以悲剧收场的人生最大的褒奖了,不是吗?” “所以你才一直没有对秦思恩动手?” “是啊,到了关键时刻,她会被及时‘唤醒’,成为最有力的证人,我怎么能让她就这么死了呢?”孔仲思的脸上洋溢着的幸福感令人头皮发麻,“这么久以来多亏了你们帮我照顾她,真是谢谢啦。” “你真是太可怕了。”凌夙诚用力地做着深呼吸。 “还不止是这样哦。”从对面这位素来沉得住气的同僚脸上汲取了足够的成就感,孔仲思稀稀拉拉地给自己鼓了鼓掌,“记得我们这次是来找什么的吗?” “颛顼号上的出生档案和实验室研究数据。” “对。你的父亲确实算是所有人中反应最快的,不仅能够在第一时间想到派你来销毁证据,还顺便要求你带上我,以免我可以在没有他的船上肆意妄为。”孔仲思冲着他扬起嘴角,“可惜的是,他一切挽回局面的行动都已经没用了。船内的一切,我早就布置好了,会有人一步一步地替我慢慢完成。至于这里,很快就会成为这个星球上最热门抢手的观光胜地。‘六指’,普通人,或者是陆地上的新人类,说不定都会在闻讯后前来瞻仰一下,咱们水上都市这么多年来的在基因研究上丰功伟绩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一章 决意 小÷说c网 】,♂小÷说c网 】, “呀,余下可以用来闲聊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孔仲思仰头,将手里所剩不多的咖啡一口饮尽,“不想再说点什么吗?” “你希望我再说点什么吗?”凌夙诚闭着眼睛反问。 空罐子被高高抛起,在下坠的过程中磕碰出了一连串清脆的响声,最后跌入一个看不见的角落之中。孔仲思很随意地用手背擦了擦嘴,调侃地说到:“我以为你会有很多大道理要跟我讲。像是什么‘虽然我的父亲做的事情未必正确,但是像你这样同样采取不正确手段达成目标的人没有资格指责’之类的,你从前不是说过很多次这样的漂亮话吗?但你要明白一件事,我向来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从没有美化自己不择手段的行为。是,如果是从明面上付出的牺牲来看,我这个利用信任出卖同僚的人可以说是龌龊至极,对此我毫不辩解。不过你的父亲呢?你觉得他会为自己犯下的罪感到一丁点的懊悔吗?” 凌夙诚没有回答。 “我知道你现在正想什么。‘懊悔本身就没有什么意义,就像道歉根本不足以抚平受害者的伤口一样。’”孔仲思装模作样的频频点头,“你的想法并没有什么问题。关键是,即便是到了现在这种时候,某些人从头到尾根本想不通自己有什么地方做错了。他们是‘理性’的主人,也是‘理性’的奴隶,自以为自己足够聪明智慧,为了全人类的存续而自由执掌着生杀大权那么夙诚,请你告诉我,你认同他们吗?” “在他们的棋盘上,我不过也就是一枚小小的卒子罢了。卒子有什么资格评判棋手的对错呢?”心中所有的情绪最终还是在宣之于口之前便消弭无形,某种和平时完全相同的——又或者说截然相反的平静镇定,重回凌夙诚仿佛总是压着千斤重的眉宇。他缓缓睁开眼睛,声音很轻地说到,“你我现在无论怎么为此争辩,事情也不会有任何转机了你又何必一定要逼得我对着你张牙舞爪,又或者是痛哭流涕呢?” “因为我并不讨厌你。相反,我还很同情你。”孔仲思主动向他走进了一步,“我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所以绝对相信你对此确实一无所知。而且以你的品德,要是提前知道了这一切,一定会去努力阻止,去弥补所以我从没真正把你划为需要被‘铲除’的对象,哪怕是对着手底下那群不太听话的人,我也是命令‘活捉’。” “我应该要说一句,‘谢谢你的称赞’么。” “那倒不必。”孔仲思笑着摆摆手,“我只想告诉你,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未必非要再次斗个死去活来的我可以放你走。” “放我走?” “对,你没听错。哦,甚至还可以包括你身边的那个女孩儿。”孔仲思放慢了语速,带着点蛊惑的意味,“没有任何附加条件。你们可以马上就从这儿离开,不过最好是别在这个节骨眼上回到船上了。” “那还真是谢谢你的好意。”凌夙诚突然很轻地笑了一声,抖了抖湿透的袖口,直接亮出了一直握在手上的刀刃。 寒光如同水波潋滟,他淡淡地说:“我从小就下定决心,如果以后因为自己的愚蠢或者一意孤行而做错了事,就要心平气和的接受所有惩罚。” “你这是拒绝的意思?”孔仲思挑眉,“就算是为了元岁你不打算再考虑考虑?” “我之后也会去阻止,去弥补,哪怕是为时已晚。”凌夙诚伏低身体,“但是我道歉的对象并不是你,因为我从没有欠过你什么,但你需要补偿我很多条人命。” “真是的你一定要这样吗?”孔仲思收敛了笑意,同样浑身紧绷地戒备起来,“这算什么?执迷不悟?还是你作为主犯的亲生儿子,最终还是选择站在了他们这边?” “不。”凌夙诚认真地摇摇头,“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我实在无法接受就这么与你和解而已。” 沉默地对视了一个瞬间。下一秒,巨大的裂缝围绕着孔仲思站立的位置向着四面八方延展开来。清脆的断裂声延绵不绝,孔仲思下意识地抬头,只来得及见证整块天花板彻底塌陷,化作雨点般密集的石块儿纷纷下坠。 足以压断他脊椎的诡异重力场只持续了一瞬间,孔仲思略一定神,所有高空坠物便服从他的意志悬停在周围。 “真是奇迹呀,就像是世界围绕着我旋转似的。”他沉声说,“拥有这么强大的能力,难免有些人会高估自己,觉得我们真的有资格被当做‘神’来跪拜呢。” 尖啸声骤然破空而来! 脚下一空,孔仲思不得不以一个后仰的姿势,和三楼的地面一起垂直砸向了楼下。 一个模糊的影子像是轻捷的猫,在空中连续踏过几块儿碎石借力,蜻蜓点水般迅速来到了他的面前。 重力场再次被扭曲,孔仲思的后脑勺最终只是轻轻磕在了地面上。他敏捷地一侧头,泛着凛冽寒意的刀锋擦着他的脖子嵌进了地面。 凌夙诚那双看上去总是波澜不惊的眼睛突然变得清晰可见,孔仲思知道这是他不得不在黑暗中开启另一种天赋的缘故。 喉咙里发出一声闷笑,孔仲思反应迅速的屈起膝盖用力向上一顶,凌夙诚却在同时以插入地板的刀刃为支点,倒立着越过他向前一个空翻。 贴地翻滚的同时反手举起一把分量十足的椅子,凌夙诚在起身的瞬间朝着孔仲思所在的方向将它投掷出去。 拍开一截落地时被击飞的椅子腿儿,孔仲思以一个绝对标准的姿势举枪,一边向前连续射击,一边贴着一个半人高的柜子弓着身体后退。 沿着倾斜的地板顺势下滚,凌夙诚依次放倒了两列圆桌作为简易的防御屏障。原本摆在边柜上的酒瓶在零散火星的击打下依次粉碎,各色的酒液混入了积水的地面。 应该是掉进了二层的某家酒吧里。凌夙诚判断。对方换弹的声音在他耳中清晰无比,他却刻意放过了这个时机,转而旋身退到了门外。 远远扔出一块儿小小的塑胶炸弹,孔仲思毫不犹豫的按下引爆按钮。口袋里为数不多的子弹正在无声的警告着他,迫使他必须速战速决。 或者尽快找到补给。 剧烈但是范围可控的爆炸,至少不足以彻底破坏这一层的承重墙。燃烧起来的地板照亮了一片狼藉的房间,孔仲思从被炸缺了个角的柜子后冒了个头,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 船的设计远远比它看上去的样子要更加坚固,毕竟这里不仅仅是新人类们赖以生存的城市,更是全人类公认的c对付“六指”的最后堡垒。 他当然不会天真的认为凌夙诚就这么死了,不过这间充斥着火光的酒吧的却已经不再安全。孔仲思回忆着之前看到的颛顼大致设计图,仰着脖子看了一眼天花板上的大窟窿,接着踏过满地的桌椅残骸,缓慢地靠近了同样可以通向街道的窗户。 房间内唯一的窗户。 孔仲思简单活动了一下脖子后骤然加速,从左至右奔跑着打碎了窗户玻璃,接着伏低身体,尽可能放轻呼吸,贴在满地碎玻璃的墙根下。现在他已经彻底丢失了凌夙诚的踪迹,但他知道在此时关闭了能力的对方也是一样。 火焰不远不近的烘烤着他,不过孔仲思相当沉得住气。各种意义上来说,他和凌夙诚都算是师出同门,彼此都很清楚对方平日里习惯携带什么武器。就像凌夙诚一定能够提前想到自己会在距离足够的前提下使用炸药,也像是——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用枪向着侧方向格挡,一个飘忽的影子正以一个不可思议地角度翻折身体穿过窗框,刀刃对半劈开了滚烫的枪管。孔仲思又一次看见了凌夙诚映着红色火苗的眼睛。 短暂的角力之后,两人同步反方向地在碎玻璃上滚了一圈。背上燃起的细小火苗很快因为翻滚和湿润熄灭。凌夙诚在倒退着出门之前将手中的军刀投掷出去,在窗框上钉住了一片深色的衣角。 一步跃上门外的小小花坛,凌夙诚反身一蹬墙壁,右手抓握住了窗边的凸起,腰腹用力,硬生生让自己重新翻上了三楼。勉强腾出空的左手接连不断地向着看不见的背后吐出火舌,凌夙诚甚至不指望自己能够瞄准,只要可以起到牵制对手行动的作用就足够了。 弹幕在经历了片刻的悬停之后,立刻重新开始了对他的追逐。不得不和对手分享天赋绝不是什么有趣的体验,凌夙诚将打光子弹的手枪冲着身后投掷出去,不太意外地连续听见两声轻响。 两把一模一样的手枪在空中恰如其分的相撞,最后一起坠向了地面。 听上去孔仲思也打光了子弹,不过凌夙诚不太确定他是否还能掏出第三把枪。 “看来我们是又想到了同一件事?”孔仲思压下所有的气喘,仰头看着他,“那就等着看命运之神更加青睐谁吧?” 颛顼内部一定也有类似武器保管室的地方。 凌夙诚转身迈进黑暗中,不太意外地很快听见了相隔不远的对手急切的脚步声。 真不愧是同一批老师教出来的学生。凌夙诚觉得自己仿佛正在自己的影子对抗。 暂时封闭了自己所有的能力,凌夙诚绕开地板上巨大的空洞,贴着墙壁回到了医院的走廊之中。 至少希望颛顼内部不要还保存着什么足以瞬间把这里瞬间毁个干净的重武器吧。他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七十二章 对抗 小÷说c网 】,♂小÷说c网 】, 随手关上身后的门,凌夙诚在确认周围已经是个不透明的密闭空间后才重新打开了光源。 他不想首先暴露自己的位置。 漫无目的地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摸黑进行搜索,效率实在太低。凌夙诚靠着倾斜的墙平复呼吸,在心里快速整理着用得上的信息。 从孔仲思的档案来看,他应该相对更加擅长枪械,但同样也系统学习过两三种冷兵器的实战技巧,和自己一样,属于各方面不算最拔尖但是训练成绩相当均衡的类型。“镜像”的能力令任何原本天赋超凡的对手在他面前都丢掉了至少一半的优势,不过比起这些,更糟糕的是他对自己作战模式的了解。 凌夙诚垂着头,与自己在薄薄的水面上的倒影对视。 二十分钟前还遍布细小创口的右手此时已经完全复原。即便是削弱到了巅峰状态的二分之一,自愈能力仍依托于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进行着日复一日的辛勤工作,甚至不需要凌夙诚分心关注。 隐隐作痛的感觉令他清醒,略微抵消了些早已深埋进身体里的疲倦。凌夙诚觉得自己已经完全习惯这个伤口愈合的副产物了。严格来说,愈合是唯一不完全受控于他意志的天赋,所以才能在他完全陷入昏迷的时候继续发挥作用。 非常方便的能力。各种意义来说都是。 将累赘的外套留了下来,凌夙诚尽可能无声地攀上窗沿。 是时候抄近路了。 一 漆黑的阴影被抛向门内,孔仲思在心里倒数三秒,打了个滚儿翻进房间之内。 绷紧的肌肉微微一松,他弯腰捡起充当打草惊蛇的靶子的外套,背靠着门板谨慎地打开了手电筒。 这种感觉有点像是在和空气斗智斗勇,但是他不敢心存一丁点懈怠。世界上没有人比他更了解那对怪物父子了。即便是在没有天赋加持的情况下,年轻且近几年锻炼更为充分的凌夙诚视力听力仍旧优于他。孔仲思亲眼见过十五岁的凌夙诚是如何依次打败所有骄傲自大了一辈子的老师,又是怎样在即将被人割喉的瞬间以一个略滑稽但是非常有效的头槌直接撞断杀手鼻梁的。 就像他那位怪物父亲所说的那样,他儿子在这二十五年来学到的最有用的技能,就是如何在任何情况下保持绝对的冷静。 但凌夙诚的战术其实并不冷静,甚至有时还有股仗着天赋不知死活的冲劲儿。孔仲思从腰后摸出一把匕首攥在手心,眼睛亮的有些吓人。 好在,他如今也能短暂地借用那股足以和脆弱的凡人彻底划清界限的恢复能力了。 船内虽大,能够用来安全存放武器的地点也就那几个而已。搜索范围正在不断缩小,这意味着他与凌夙诚之间的距离也越来越近。 厚重的乌云仅仅休憩了片刻,暴雨再次倾盆而至。头顶的广播里突然传出了滋滋的电流声。孔仲思在警觉了一个瞬间之后就放松了眉头。 毕竟是使用太阳能和风能驱动的设备,或许还有一点能源没有耗尽吧。 “今天是2200年4月29日大雨,气温预计为请各位居民公园等户外区域将会暂时封闭”电子模拟出来的女声断断续续的播报着天气,在偶尔雷声滚滚的背景音下倒是别有滋味。孔仲思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写满天赋遗传模式的黑板,讽刺地轻笑了一声。 他此时正在四楼的军校里游荡。虽然和他曾经就读的当然不可能是同一所,但是看起来,所有船在培养未来战斗力时采用的欺骗手段倒是非常一致。 “应该就会放在这附近吧如果是颛顼上这群脑子从不转弯的人敲定的方案。”他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里自言自语。 顺手扶正了一排桌子,他熟练地翻窗来到了空旷的操场上。 两条腿就像是在河流中间不断被冲刷着的石头,孔仲思爬坡的速度不得不降了下来。 大雨模糊了世界的轮廓。他浑身怔了一下,尝试将脑子里残存的幻影驱赶出去。 很多很多年前,总是挎着个豆绿色包的苏渺,每天总是会风雨无阻地出现在军校门外,等待他这个又被拖堂了半个小时的人。 “仲思!这里!”他仿佛又看见了那个素色的影子了。苏渺正在围栏外用力地起跳,间歇冒出大半截儿脑袋引来了不少还在操场上训练的人的围观。她似乎也知道这样影响不好,没一会儿就用包挡着脸欲盖弥彰半蹲下去不久后却又伸出一只纤细的手来,打暗号一般冲自己很有节奏感地招了招,就像是永远不会厌烦一样。 居然会在这种关头回忆起那么久远的事情。孔仲思抬起头,冰冷的雨水像是从黑幕上延绵不绝垂下的蛛丝一般,紧密的拥抱着他。 原则上来说,他想要达成的一切都已经实现。同样意料之中的,他没有品尝到一丝作为胜利者的喜悦。 情绪淡得就像是泡过太多次的茶水。孔仲思知道他此时应该要感到“苦涩”的,可惜除了体验到一点轻柔的怅惘,他的心中已经什么都不剩了。 踏水走进一栋独立的办公室,他将那个萦绕心间的影子关在门外。手电筒发出的苍白光线照亮了“临时保管室”三个字,孔仲思的脸上似笑非笑。 很多人真是如他意料的头脑简单。他用刀刃彻底破坏了生锈的锁眼,从一人高的柜子里摸出一柄质地很轻的长剑。 学生们训练时使用的武器,不算是什么很有杀伤力的东西。孔仲思索性将唯一的光源搁在了地面上,埋头依次翻找了起来。 军队里有一个流传甚广的笑话,大致是说船内最好最趁手的武器往往都保存在军校里。这句话至少有一半的可信度,毕竟以他们目前贫瘠的资源来说,让孩子们掌握所有武器的使用方法绝对是必要的,不过以后能不能用得上就是另一回事儿了。孔仲思记得自己唯一一次接触手持式火箭筒就是在训练场上,可惜学院提供不了足够的弹药,所有人都只能满脸憧憬的看看样子罢了。 他不求自己能够找到那么强力的好东西,但是雷明顿870之类的古董霰弹枪还是能摸到一把的吧? 握住枪托的感觉总是会令他这样的人莫名心安。孔仲思轻轻吐了口气,突然腰部一扭,回身扣动了扳机。 湿透的窗帘吃力地在风中摇晃着。一柄细长到几乎让人难以察觉的剑跌落在了地板上。千疮百孔的柜子后方,一个永远冷冷清清的男声不紧不慢地说到:“你刚刚只差一点就把子弹送进了一堆tnt里。” “是吗?那还真是有点遗憾。”孔仲思换弹夹的速度远不像是他长期定位的“文职人员”,“不过我猜这点分量还炸不死你?” “或许吧。”凌夙诚回答,“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恢复的极限在哪里,当然,当我知道的时候,就是我的死期。” “喔,这是迅捷剑?”孔仲思用脚将剑柄勾了起来,“居然用冷兵器来偷袭我?你这么自信的么?” “不。”凌夙诚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摇头否认,“它刚刚离我最近而已。” 划破天幕的闪电在一瞬之间将房间彻底照亮。仿佛是按下了什么看不见的开关,两个人再次分别通过门窗翻了出去,就像是配合默契的队友一般。 三秒之后,两枚一前一后安置在柜子上的炸弹心有灵犀般一起引爆,卷起的气浪让凌夙诚跳的更高了一些。他单手在二楼的窗沿上短暂借力,在完全腾空的状态下拔出了刚刚卡在腰后的手枪,连续朝着房内/射击的同时蹬墙侧方向跳跃。 在一个积水的阳台上打了个滚儿,凌夙诚甚至没有换弹的时间。打空弹药的手枪立刻被奢侈的放弃,他反手将硌在背后的冲锋枪旋转着打了个花式才端在胸前,冲着屋内扫射了一轮,紧接着突然抬头,精准的用枪托击飞了一枚下坠的手雷。 无数浮空的水珠里藏匿着数千个发光的倒影,剧烈摇晃的地面或许是两个人最好的舞台。在脚下这栋建筑彻底崩毁之前,凌夙诚再次踩着一块儿炸飞的碎石起跳,连续踏过几个正在扭曲的雨棚之后从袖子里接连甩出几把小刀。 孔仲思挥舞着枪托将高速飞来的冷兵器扫开,继续踩着不断破裂的墙面倒退开枪。迟来的重力终于开始拉扯着他的身体,凌夙诚却趁着他分心的机会从视野里消失了。 经验累积而成的第六感及时发挥了作用。孔仲思双手交叠于面前,勉强挡下从火光中钻出的凌夙诚的一记飞踢。沉重的霰弹枪脱手,两人脸对着脸又同时摸出一把手枪,倾泻在耳边的热度激起了飞舞的砂石。凌夙诚在两人即将落地之前及时扭曲了重力场,仍不得不连续翻滚了几圈才卸去些撞击的力道。 “现在感觉如何?”孔仲思从砖与石的废墟之中翻身坐起,喘着气儿抹了一把脸上的血。 “让元岁提前离开确实是正确的判断。”凌夙诚右手发力,粗鲁地将脱臼的肩关节接了回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三章 共感 小÷说c网 】,♂小÷说c网 】, “总而言之,我和莫允涵已经出发了喂?你还听得见吗?”电话那头雷声滚滚,翟一文捂着一边的耳朵,扯着嗓子喊到,“元岁?快吱个声儿,不然我会怀疑你已经被劈死了。” 几乎在翟一文已经耗尽等待的耐心的时候,一声虚弱的叫骂终于响起。 “元岁?”他冲着满脸焦急的莫允涵打了个安心的手势,“你怎么了?” “你别咒我呀”元岁小口小口地抽着气,声音有点凄厉,“刚刚飞太急,不小心撞树上了所以懵了一下。” “你是被雨淋傻了么?”翟一文再次提高了音量。 “因为一直联系不上老大啊。”元岁抓了抓湿透的头发,“你凶什么凶!我现在正玩儿命地往回头跑呢,简直就像个飘来飘去的女鬼” “你要真是个女鬼就好了,不但能直接平地起飞,还不怕被雷劈死。”翟一文将刚刚松的一口气又吊了起来,严肃地警告到,“所以你还敢在这种天里贴着树飞?你真的不要命了?” “线不导电,我试过了。”元岁按了一下背上的淤青,疼得瞬间一个激灵,“所以别跟我废话啦!船内现在怎么样了?你们大概什么时候能到啊?你们那头有收到老大的什么联络吗?” “不知道!现在已经是最快的速度了!没有!”翟一文依次回答,“所以你到底是怎么做出一个人脱离任务地点的蠢事儿的?” “我懒得跟你解释了!”元岁的声音听着有点哑,“总之你们尽快!这是救命的事情还有,一定让船上的人,盯着汤雨澈!” “汤雨澈?”翟一文示意莫允涵赶紧开始给留守医院的组员发信息,“盯她干什么?你先说清楚?” “我怕她要”终于跌跌撞撞地重返海岸,元岁盯着远处那个巨大的影子,突然愣了一下。 “又怎么了?说话!”翟一文催促到。 “我才发现,‘颛顼号’现在好像有点亮?是因为在闪电么?”元岁仰着头,用手遮着眼睛,“形状看着也不太对,照理说不会沉得这么快吧” “你管它那么多做什么。”翟一文急得一跺脚,“需要我再重复一遍咱俩上一个电话达成的共识么?现在我们必须把其他问题都丢在一边,优先保证凌夙诚的安全,这不是你一直以来最重要的任务么?” “这也要老大领情才行啊!你别提这茬,我觉得他这回是故意没事找事儿支走我的!” “喔,你终于认识到了吗?这就是在工作中掺杂私人感情的后果又怎么啦!”被莫允涵推了一个趔趄,翟一文骂骂咧咧地回过头,才发现后者正满脸呆滞地冲着屏幕发抖。 “你c你先看看这个。”莫允涵不自在地回头看了一眼“呼唤号”的船员,低声对他说。 翟一文的眼神暗了暗,镇定地对着耳麦说到:“算了,先这样吧,我这边事情也很多。” “行行行。”元岁敷衍的应声,主动切断了通讯。 她将双手挡在脸前,蜷着身体逆着风向继续前进。深色的海浪在不远处咆哮着拍打岸边的石块儿,元岁干咳了几声,步伐有些摇摇晃晃。 发烫的额头似乎正在蒸腾着水汽,她不得不弓着身体继续有意识地用力呼气。 “我的天这到底是撞晕了还是感冒了?”元岁晃了晃脑袋以驱赶眼前的重影,结果差点重心不稳栽倒在地。 “得看来还真不能怪老大看不上我这个帮手。”她揉了揉眼睛,再次望向搁浅在岸边的庞然大物,“诶?” 临近的海面泛起了流动的金色波涛。她下意识的摸了一把手电筒,才发现自己刚刚根本没有打开开关。 这样的暴雨里,颛顼号正在熊熊燃烧的外墙裹挟着各式各样的碎片一点点剥落下来,像是坠入深渊的星星。 一 “汤副组长”陆达强行用肩膀从激愤的围观人群中挤出一条通道,压得极低的帽檐遮住了眼睛。他抬起一只手臂往上一指,语气复杂地接着说,“人在那儿呢。” 其实这根本就是多余之举。但汤显光还是低声道谢,并循着人群的目光抬起头,苍老的眼睛里除了浓重的疲乏,就只剩下浑浊的平静。 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三层阳台的栏杆之外,在众人的注目下慷慨陈词。 “真相已经揭露,朋友们,难道我们要继续这样依靠践踏同胞的血活下去吗!”汤雨澈的发丝在空中自由地飞扬着,她展开双臂,腰背笔挺,脸上没有丝毫的畏惧,“难道我们要眼睁睁地看着某些人继续将沾满弱者鲜血的馒头,掰碎了扔进我们这些‘强者’的嘴里吗!” 震耳欲聋的呼声惊醒了整个夜晚。汤显光面无表情地看着四周的灯光依次点亮,更多满脸愤懑的人披着外套走上街头,仰望着他那个素来不算聪明优秀的女儿。 “汤副组长,我们确实尽力了。”下属在他身后轻声说到,“但是消息扩散的实在是太快了,即便是关闭了网络,他们还能口耳相传就连医院里一些听到风声的护士都翘了班,我们正在追捕” “好了,我都知道了。”汤显光回头拍了拍他的肩膀,“把扩音器给我吧。” “我们下一步应该怎么办?”陆达勉强控制住表情,尽可能维持尊敬的口气问到。 “陆队长,没错吧?”汤显光的视线始终没有从自己女儿的身上移开,“今晚不,从过去开始,一直以来都辛苦你了。先回去休息吧。” “是。”陆达没有推辞,迅速转身,穿过层层叠叠的人群消失了。 或许已经被有些人认出来了。汤显光在压抑的咒骂声中面色如常的抬头,冲着那个高高的人影唤到:“雨澈。” 年轻的女孩儿声音一滞,很快从人群中锁定了他的位置,同样镇定地回应到:“您来了。” “这就是你对我这个不称职的父亲的报复么?”到了这种关头,汤显光的语气反而变得更加平静,“‘一击致命’。还真是做的不错。” “如果直到现在,你还要强行把这一切理解成我和你之间的私人恩怨,就太令我失望了。” “我难道不总是令你失望么?”汤显光不紧不慢地回答,“就像你也总是令我失望一样。我们或许是相处最糟糕的一对父女吧。” 深吸了一口气,汤雨澈压下声音里的所有颤抖,梗着脖子问到:“您还想对我说点什么吗?” “就算说了,或许也只是些更让你感到生气的事情。比如‘你是为了那个男孩儿的事情才非要促成这一切的么’。” “是很让人生气。”汤雨澈苦涩地笑了笑,“从小到大,我觉得和你交谈都像是鸡同鸭讲。你永远只会把我当成一个既不听话,也不中用的傀儡。” “如果你现在和我说这些是为了证明你不是,那么我不得不残忍的提醒一下你,”汤显光刻意顿了顿,“你现在不过也是成为了为另外的人效命的傀儡罢了。” “但这是我自愿的。”汤雨澈的嘴角划过一抹讽刺,“感谢您在众多兄弟姐妹中最终选择了让我降生但是,这并不代表你拥有支配我人生的权力。” “是啊,我现在完全明白了。”汤显光点了点头,“就算是费尽自己的心血,将得来的一切无私的分给其他的人也还要看他们是不是真的想要,对吧?否则不过是感动了自己而已。” 沉默了一会儿,汤雨澈用力地眨了眨眼睛,仿佛是想要把不合时宜的泪水憋回去。事到如今,她也只得重复到:“您还想说点什么吗?” “你是希望我道个歉么?对你?还是对这里的所有人?”汤显光连续反问,“还是算了吧毕竟道歉要是有用的话,我们也不会走到这一步,不是么?” “是呀。”在极其危险的位置前后晃了晃,汤雨澈只能点头。 “那就说到这里吧。”在下属的护卫下渐渐走远,汤显光突然在原地顿了一下,表情迷惘地叹了口气。 一声重响之后,身后的人群一片哗然。他装作听不懂那些乘风而来的叫嚷与斥责,很快拖动着身体重新开始向前迈步。 一 “会不会觉得有点意外?”肩膀上的伤口血流不止,孔仲思却只是用一只手敷衍地按着,“或者说,到这种时候了,你还不打算使用能力恢复伤口?” “你也知道的,我的自愈能力不比从前了。”凌夙诚单手发力,将一根血淋淋的钢筋从腹部拔了出来,“或许是它觉得我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吧。” 就在几秒钟之前,一栋三层小楼被两人合力高高举起,像是巨型炮弹一般俯冲进火海之中。孔仲思在被逼躲闪的瞬间差点直接人头落地,而把握时机挥剑的凌夙诚也因为硬生生等到被砸的瞬间才重新扭曲重力而几乎被钢筋捅穿。 大量失血带来的冷意流淌在稍微有些麻痹的四肢百骸之中,凌夙诚缓慢地翻身坐了起来。即便是他这种把受伤流血当成家常便饭的人,额头也因为撕裂伤口的痛苦而布满了汗珠。 “来了。”熟悉的烧灼感在他的腹部隐约蒸腾起了一圈白雾,凌夙诚微微喘着气抬头,不出意外地看见先他一步站起来的孔仲思重新狼狈地跌回水里。 “这”剧烈的疼痛让孔仲思眼前发黑。他表情头一次扭曲起来,充满不可思议地说,“你是故意的?” “是啊。”凌夙诚弯腰捡起了剑,淡淡地回答到,“你的能力还真像是一面‘镜子’,果然是连天赋的副作用都会原样复制过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七十四章 拥抱 小÷说c网 】,♂小÷说c网 】, 善于滑翔的海鸟正在狂风中舒展着翅膀尽情盘旋。它俯瞰着岸边这个匍匐着的庞然大物,似乎并不明白这个浑身充满冷冰冰的质感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从时候突然出现的。 安宁的小岛在今夜迎来了太多不速之客。一只几乎浑身雪白的信天翁短暂地停留在了岸边凸起的礁石之上,歪着脖子梳理起了自己蓬松的羽毛,似乎是想不明白这些外表五彩斑斓的两脚生物为什么只能艰难地跋涉在泥泞的地面。 “确定了吗?就在前面?” 成群结队的生面孔正举着各式照明工具,对着手中掌握的信息指指点点。焦虑在每一个人疲惫不堪的眼角肆意蔓延,争辩的声音被震耳欲聋的雷声与雨声淹没。 “真是个糟糕透了的天气。”好不容易点燃的火苗再次被无孔不入的疾风吹灭,小眼睛男人叼着湿透的烟半蹲在堡坎上,远远看着刚刚路过的小镇子。 “童老大。”一个年轻到有些稚嫩的声音从背后响起,“该来的人都已经到齐了。” “嗯。”男人发出一个模糊的鼻音,珍惜地将烟卷进手帕又塞回口袋里,“怎么是你?毕安呢?我没看见他。” “他说自己最近心情不好,就先不来凑热闹了。” “心情不好?这臭小子,估计是还为了上回的事儿,跟那个姓顾的姑娘闹脾气呢。”男人看着倒也不很生气,“算了,就这样吧。只是辛苦你在这种天气里跑一趟了。前进方向确定了吗?” “我们在镇上打听过了,是在东边没错。穿过这片树林就是了。另外,很有意思的是,那个小卖部老板说咱们是今晚第四批找他打听这事儿的。” “第四批?”男人拉紧了领口,摆手示意过于有眼力见儿的高个儿跟班不用给自己撑伞,“那还真是热闹了。怕是还没等咱们找到那艘搁浅的船,就得做好准备和其他抢生意的家伙们干一架。” “干架?好呀!是和船上那群狂妄自大的家伙们么?”高个儿跟班一脸迫不及待地搓了搓手,忍不住嘴快的说起了风凉话,“都说他们要比我们厉害上不少,我偏不信这个邪!嘿,看这回的样子,他们是要彻底倒霉了吧!活该!” “瘦死的骆驼怎么也比马大,你最好还是求着老天爷保佑,别让咱们撞上那些家伙。”男人活动着胳膊站了起来,不咸不淡地接着说到,“倒霉?看来确实是。今晚之后,‘水上都市’或许很快就要不复存在了,没了这重强劲的保护伞,谁也不知道以后的日子会是个什么样子唉,听天由命吧。” “你怎么总是这么悲观。”刚刚汇报消息的年轻人并不以为意,“要我说,没了这重保护伞才好呢。省的有些人老觉得自己还有退路,一天天坐在高处看戏。不过呢,船上的那些人也真是,我们这些无家可归,每天刀口舔血的人还没悲观厌世呢,他们有吃有穿,还有一堆威慑力十足的怪物保护,不用担心闭上眼睛就被人偷袭,从此再也醒不过来了,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能说出这些话来,说明你最近还是多少看了点书嘛。” “你弟弟带动的呗。他为了不被顾小姐嫌弃没文化,每天加班加点的背古诗词,嚯,那干劲儿,感觉没几年他就能去城里糊弄外星人啦。”矮小的年轻人天生长着一副看着总是不太高兴的脸,说话也有点阴阳怪气儿。 “那倒是挺不错的,万一我要是出了啥事儿,他连退路都有了。”男人左右甩了甩湿透的头发,极轻地笑了一声,“你说,人这种东西也是真难伺候。活不下去的时候哭着闹着有人能够站出来给他们建立一个安全的窝,有吃有穿起来就又开始依靠砸自己的家来标榜自己向往自由和尊严的心”咬了一口受潮的压缩饼干,他口风一转,又说到,“不过这种话也轮不上我们这些外人来说就是了。反正我们既没体验过船上生活的种种好处,也没被逼接受过什么泯灭人性的实验。刀子没扎在我身上,我确实感受不到疼呀。只是可惜有些大人物白白付出那么多心血了,真是没劲儿,活这一辈子到底图什么呀。” “听口气,你好像觉得还蛮可惜的?”一道闪电照亮了年轻人的脸,高个跟班儿这才发现对方不过是个看上去十三四岁的少年人,“我以为你也会很鄙夷那些眼高于顶的‘大人物’。” “就算是眼高于顶,说明那些人好歹也是有眼睛的。”男人故作慈祥的伸手揉了揉少年的头,不出意料地遭受了一个白眼,“希望以后,咱们可以少和某些不知好歹的瞎子打交道吧。” 一 一连串爆炸的火光之后,凌夙诚沿着倾斜的坡道滚了好几圈,尾随着孔仲思跳出窗外。 和千千万万块砖石一起下落。他在空中调整自己的姿势,随手攥住一根长条形的金属棍儿,对着刚刚落地的孔仲思投掷过去。 甚至难以言明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两人都摆出了不死不休的架势。金属棍儿只挑起了一串冰凉的水花,凌夙诚紧随其后一脚踩进了足以淹没膝盖的积水之中,稍微失去了一瞬间的平衡,恰好弯着腰避开了孔仲思的一记肘击。 单手拔出一个泡在水中的巨大遮阳伞,凌夙诚在孔仲思拔出匕首的同时旋身用伞柄使出一记范围颇大的横扫,后者即使是立刻双手交叠防御,也被他这近乎野蛮的一击震得倒飞出去。 “呸。”孔仲思咳出一点血沫,摇摇晃晃地从水中站了起来,“行吧,看样子还是你这种习惯使用不要命打法的人更容易占上风。” 两个人断断续续的喘气声回荡在灌满水的狭窄空间里。原本打算即刻把握机会追击的凌夙诚脚下猛的一晃,瞬间翻转的杂物裹挟着劈头盖脸的水流将他冲到了墙边。 照这样下去,颛顼号大概会在二十分钟以内彻底沉没吧。估计后面过来的人也找不到什么有用的东西了。 明明是生死关头,凌夙诚还是顺带考虑了一下自己的本职工作。 匕首发亮的刀尖距离他因为大量失血而尤为苍白的脸仅剩一步之遥,孔仲思把握这突如其来的天时地利再次凶狠地扑了上来,却再次一脚踏空,两人一起跟着折断的楼板垂直下坠。 上下左右的概念早已彻底失去。胡乱地在水中缠斗了一会儿,清晰的崩裂声再次贴着两人的耳朵响了起来。 耗尽氧气的肺部诚实的吐露着痛苦,孔仲思的喉咙里发出了一声难以辨明的咆哮,随即操纵着骤然增重十倍的水,硬生生破坏了背靠的墙面。 两人都像是翻滚的罐头一般,沿途磕出一身淤青之后,终于被激流带着冲出了船外。 原本号称坚不可摧的合金外墙在他们两人的合力折腾之下,从正中冒出了一股瀑布般的湍流。爆炸和沉降共同造就的裂缝飞快地拓展着自己的势力范围。闪电照亮了两人布满各式血痕的手臂。天旋地转之中,凌夙诚模糊地估计了一下自己身处的位置,突然放弃了所有挣扎的尝试。 原本漆黑的夜空映出了一片摇曳的红色。他看着一连串熊熊燃烧的房间光速后退,心中一如既往的一片平静。 呜呜的风从背后灌进他湿透的领口。头一次的,凌夙诚决定放任自己享受一下彻底失重的感觉。 光滑的外表面没有任何地方可以借力,最后一把匕首在坚固的合金板上划出了一道很不明显的痕迹,随后从孔仲思颤抖的指缝里溜了出去。 意识到重力场不再回应自己的呼唤,他突然大叫了一声,双眼大睁地注视着不远处同样正在飞速坠落的影子。 没有天赋的加持,这个高度无论是直接砸进海面,或是运气更差地磕在船身上,足够彻底杀死他们两个人。 最后的挣扎和尝试被剧痛的肩膀阻碍。飞行的自由被真正的“奇迹之子”任性收回,孔仲思忽然觉得自己想是一只被折断翅膀的鸟。 居然是想和我同归于尽吗? 近在咫尺的撞击唤回了他的一点点神志,孔仲思隐约听见一个熟悉的女声粗着嗓子叫骂了一声。 “元岁?”清秀到几乎有点柔弱的眼睛有些失焦,凌夙诚只觉得一个有点硌人的影子凶狠的朝自己扑了过来,然后用力地把自己抱在了怀里。 下一秒,被捆得死死的躯干在空中来了个紧急刹车,他几乎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随之短暂地离开了原来的位置。 不自觉跟着女孩儿的频率微微发抖,悠悠飘荡在空中的意识无声地向他诉说着既真实又模糊的c劫后余生的喜悦。无处不在的线绳包裹着他,眼前仍有些发黑的凌夙诚其实还是不太能看清。但他依旧下意识地伸出手,准确的在对方的脸上抹了一把。 掌心是温热的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七十五章 约定 小÷说c网 】,♂小÷说c网 】, 半拖半拽地带着凌夙诚翻过围栏,元岁立刻脱力地跪在了地上。 “不行看来二层很快也要被淹没了。”她脸上有些发白,说话也断断续续的,“您主动找死的这笔账我们待会再再算。现在岸上也不一定安全,总之我们还得往上爬” 一手按住腹部的伤口,凌夙诚靠着栏杆,漆黑的眼睛里因为虚弱显露出了一点点少见的迷惘。 “你比我想象中回来的要快。”他说,“出什么事” “您还敢提这个!”用线随便的拖了把大遮阳伞盖在头顶挡雨,元岁打了个哆嗦,在高声发火之后立刻后怕起来,连珠炮似的扯着喑哑的嗓子说个不停,“要不是我恰巧赶回来了,您就要真的没命啦!所以这是怎么回事儿?我们之前不是说好,就算孔仲思有什么问题,也要先稳住他,不要随随便便与他交手,更不要单打独斗么!” 凌夙诚沉默了一会儿,又伸出手在元岁额头上按了一下,呢喃般地轻声问到:“你发烧了?” “这是重点吗?”元岁被他气的几乎破了音。她本想用点力直接拍掉这只手以示愤怒,结果在瞥到上面各式各样的伤口时又狠不下心,只能咬着嘴唇瞪着这个只差一点英勇就义的大骗子。 “为什么又支开我?”她咬着嘴唇问。 不不,现在不应该把这么宝贵的时间浪费在讨论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上。元岁在心底不停地告诫着自己。 岛上已经变得越来越热闹了,自身难保的盘古号究竟还能提供多久的远程支持也很难说。她应该要抓紧时间带着凌夙诚找到一个可以暂避的安全地点,再给他简单处理一下满身的伤口,在翟一文赶来汇合之前都不能放松警惕。 可在那之后呢?汇合之后又还能怎么样?凌夙诚作为对策组组长的儿子,回去之后会面临怎么的处境还很难说。 强压下心里的这些更可怕的念头,元岁控制不住地让另一个问题脱口而出:“您还是觉得我在工作方面很不可靠吗?” 完全控制不住自己语气里的委屈,她觉得自己很久没有体验到这样强烈的挫败感了。 “不是。我没怀疑过你的能力。你是个很少受情绪干扰,在任何情况下都能保持客观理性的人,这一点远强于我。”凌夙诚回答的很认真,“但我知道孔仲思是怎样的对手。我不想你死而已。” “这么久了,怎么您就不明白呢!”元岁终于彻底控制不住情绪了。她偏偏倒倒的站了起来,冲着凌夙诚喊到,“不容易死和完全不会死又不是一码事!我也不希望您死啊!” 雷声滚滚。闪电划破天幕的白光将两个人同样疲惫不堪的脸照亮。元岁的刘海一缕一缕的搭在额前,整个人显得有点傻气。凌夙诚的目光缓慢地扫过她脸上手上细小的划痕和淤青,郑重地点了点头,回答到:“我知道的,我并不是不珍惜自己的生命。只是在刚刚那种情况下,我没有别的办法。很多背景复杂的人都对颛顼产生了不小的兴趣,我们或许已经没有足够的时间可以和他打消耗战了。以他各方面的水平来说,现在船内能够和他交手的人也只有我。但我偏偏是个拥有自愈能力的人,只要我不死,他同样也不会死,所以这是一个无解的问题。” “我还以为他刚刚应该已经摔死了呢。”元岁拧着一边的眉毛,对于他的说辞似乎并不满意。 “他在最后关头借用了你的能力,现在大概离我们有一段距离吧。”过度使用能力的疲倦感配合着遍布周身的寒意让人有些昏昏欲睡,凌夙诚按着眉心强打精神,叹着气说,“我感知到他的时候,他肯定也知道我在哪里了。不过以他的受伤状况来看,他暂时还走不上来。” “您这个微妙的口气”元岁瘪着嘴,满脸都写着不高兴,“怎么,听起来您对自己居然没死这件事情还挺遗憾的?这么说我还救错了?” “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凌夙诚对于这个突然爆发了孩子脾气的小姑娘有点无奈,只得转移话题到,“船内现在是个什么样子,你知道么?” “该暴露的都暴露了,大概是处于全面崩溃的边缘。”谈及这个,元岁反而回答地很平静,“不光是我们,估计所有船都面临着同样的问题。如果不是有翟一文一路逼着,呼唤号还会不会来接我们都很难说。当然,就算我们还能够平安回到盘古号,之后会不会被当做什么历史的罪人或者是暴徒的附庸接受审判,也没个准儿。您要做好心理准备。” 沉默了一会儿,凌夙诚看着她的眼睛,语气复杂地提问:“所以你也什么都知道了?” “如果您是在委婉地问我对这件事的看法,我只能说我其实不太惊讶。说的更冷血一点,其实我也没有觉得特别难以接受,或许我并不像大多数人那样具有强烈的正义感吧。”元岁靠近一步,尝试伸手拍了拍凌夙诚的脸。后者居然没躲,只是用一种特别柔和的眼神看着她。 “这不是您能解决的问题,别乱想,也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多少能够理解面前这个人的心理状态,她尽可能柔声劝到,“您不是帮凶,而是同样的受害者。今后我们无论将要面对怎样的污蔑,您都要坚信这件事情。” “受害者。”凌夙诚轻声跟着重复了一句,“你觉得他们所做的一切,到底是对是错?” “世界上不是每件事情都能分出个对错的。这个简单的道理我大概六岁哦最多七岁的时候就想明白了吧。”元岁甩了甩头发上的水珠,结果把自己摇的有点头晕。她扶着栏杆重新坐了下来,很快补上一句,“哦,我当然没有讽刺您的意思” “你应该好好休息一会儿。”凌夙诚打断了她。 “您才是呢。”元岁强大精神开始四下张望,“好了,时间不等人,我们先接着往上移动吧。另外,您倒是快点把设备打开呀,这样我们和翟一文联系起来会方便一点。” “摔坏了。”凌夙诚想了一下,又补充到,“这次是真的摔坏了。” “您也知道自己诚实守信的形象已经崩塌了吗?”元岁忍不住调侃了几句,“看不出来呀,您真的撒起谎来还挺像那么回事儿的,我都要甘拜下风了。好了,暂时不跟您计较这些,快给我看看您的伤势情况,我好确定到底是马上带着您往上飞,还是先给您好好包扎一下当然,您要是还觉得不好意思,我可以配合地转过身去。” “已经没什么大问题了。”在元岁讶异的目光下,凌夙诚直起身体,突兀地冲着她弯了弯嘴角,“除了腹部的贯穿伤还差一点,不过已经不影响行动了。” “喔。”元岁被这个突如其来的笑容搞得有点发愣,“这么快的吗?那也太令人羡慕了不对呀,我记得您以前的愈合速度也没有这么惊人吧?” “如果我想的话,其实还可以更快一些。不过那样就太痛了,大概没办法单靠和你闲聊来分散注意力。”凌夙诚用了点力按住了元岁的肩膀,用了点不常用的精神天赋阻止她站起来,“说真的,你没有因为船内的真相而恨我,我很高兴。” “我为什么要恨你?就算你爹真的做出了什么惨绝人寰的事情,我们也早就不兴连坐了呀。”四肢被未知的力量麻痹,元岁只能用力地眨眨眼睛。强烈的危机感涌上心头,她慌乱地阻止到,“不对不对!您到底想做什么?过分使用天赋会透支您的体力的!” “即便依旧是素未谋面,我现在稍微有点能够理解黎然的想法了。”凌夙诚伸出手指,细心地理了理元岁乱糟糟的头发,“我本来一直都在告诫自己,你是个很有主见的人,我绝不能像他一样,完全不顾及你的想法,自顾自的做决定。” “您的意思是,您现在改主意了?”眼眶隐约有些发热,元岁颤声问。 “是。”凌夙诚很干脆地点点头,“因为我现在已经不知道自己做的事情究竟是对是错了好吧,或者依旧纠结这种小事的我确实是还比不上七岁的你。做出选择的人必须全额承担选择带来的后果,换句话说,只要不给你这个权利,之后无论发生了什么,你都不需要产生任何的自责。因为所有的后果都只是因为我的一意孤行。” “你的意思是说,他之所以随便地就把我一个人孤零零留在了船上,还什么都不告诉我,都是为了让我不必在他这个叛乱分子和我的两个为船上效力的家庭之间做出艰难的选择吗?”元岁很不客气地“呸”了一声,声嘶力竭地反问道,“谁稀罕这种强行的体贴呀?” “这句话,说不定你很快就可以当面冲着他抱怨了。”从元岁的背后抽出了最后的一把枪,凌夙诚贴着她的耳边缓慢地说,“一个很强的精神能力者已经带着一批人和孔仲思在底下汇合了,我不会带着你去的。因为有我在,就算是他有心想放你一马,都难以完成。” “那你刚才不早点告诉我?我们可以抓紧跑掉呀!” “我们跑得掉吗?”凌夙诚用指腹抹了一把对方脸上的泪水,平静地反问。 元岁咬着嘴唇不出声。 “我确实没想到你会这么拼了命的赶回来。”凌夙诚又笑了一下,眼睛里确是满满的无奈,“我本来想着,如果我刚刚赢了,就可以立刻掉头带着你跑远一点躲一躲。如果我输了,估计无论是孔仲思,还是黎然,都不会要你的命的。” 确认了子弹的数量,凌夙诚活动了一下钝痛不止的关节,接着说到:“不过仔细想想,就算是赢了,我又能带着你躲到哪里去呢?现在和我待在一起,对你确实一点好处都没有。” “不许走不许走!”眼泪混着雨水大颗大颗的滚落,元岁知道在此刻疯狂咆哮的自己看上去一定像是个真正意义上凄厉的女鬼,“凌夙诚!你要是敢我会恨你一辈子的!” “放心吧,虽然对自己前面二十几年的所做的一切确实产生了强烈的怀疑,但我现在确实不想死。”凌夙诚揉了揉她的脑袋,“我大概感觉了一下,拼尽全力的话,百分之六十至少百分之五十的赢面还是可能有的。毕竟我就是为了解决一切盘古的敌人而降生的。” “好好待在这里吧,和那群人交手的话,胜负应该都会很快。”凌夙诚逼着自己狠下心转过身去,最后回头补了一句: “我尽量不给你恨我一辈子的机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七十六章 祈愿 小÷说c网 】,♂小÷说c网 】, 地面的积水反射出颠倒的陈设,黎然最后一个扶着墙缓缓走下长长的斜坡,又不慌不忙地环顾四周一圈,才不咸不淡地说到:“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 “不然呢?”坐在台阶上看着先后赶到的同伴们敷衍地掏出药品和绷带,孔仲思索性偏着头躲开了,“行了,与其用这些东西把我包扎成一个彻底的伤患,还不如搭把手把我往上挪挪,如果能再接近凌夙诚一点,就是最好的治疗了。” “我还以为你会赢的很轻松。”黎然抱着手远远站在一边,似乎是并不想踩进地面上那滩颇为骇人的血迹之中,“我记得你曾经很自信的和我说,那位凌组长可是向来都把自己摆在圣人的位置上的。承认自己不过既是个可怜的受骗者,又是个可憎的帮凶,对他来说应该挺不好受的吧?” “你别误会,我说他在某种程度上来说称得上‘圣人’,可是一点讽刺的意思都没有。”咬着牙抽了口气,孔仲思用力按住冉冉冒血的肩膀,“我很佩服这种能够把自己从小立下的人生准则坚持到底的人可惜人总是要长大的,幼稚理想的毁灭也是必然的。” “你到底是在说他,还是在讽刺那群水上都市的建立者呢?”黎然平淡地问。 “谁知道呢。”孔仲思嘴上嗤笑一声,眼底却是冰冷一片,“他正在找我的位置。” “找你的位置?为什么。”黎然捂着嘴轻轻咳嗽了一声,“我想不出你们俩非要拼出个你死我活的理由。” “你是不认识他,所以不能理解他的逻辑。”孔仲思回答,“在凌夙诚的价值观里,‘想要做的事情’比‘应该做的事情’其实有更高的优先级。换句话说,他更在乎的是达成他觉得正确的目标,而不是取得客观上‘最好的结果’。” “他认为正确的目标吗?”黎然摇了摇头,“一个盲目相信自己判断的人,不是过于自大,就是真的愚蠢。” “也不能全怪他自己。他的父亲明明可以坦然地将儿子扔进各种危险的龙潭虎穴里,却偏偏一直努力想要维持他这点小小的少年心性,真是有趣啊。你说这是为什么呢?想在自己的儿子身上寄托某种他实现不了的期待么?”孔仲思昂着头,伴随着滴水的频率做着深呼吸,“不过也是。如果一个人连自己的判断能力都不敢相信,难道要一辈子依赖着别人的命令生活?从这一点来看,凌培风倒也不算是个糟糕透顶的父亲。因为他细致的努力,凌夙诚竟然在如此糟糕的环境里保持了二十多年的内心宁静。真是奢侈得令人羡慕啊。” “听上去你还挺替他惋惜的。”或许是为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黎然垂着眼睛,继续散漫地和他闲谈,“就好像刚刚和那个小怪物打的死去活来的人不是你似的。” “我不恨他,就像他这个时候其实也不恨我一样他说不定甚至还会有点同情我。但这和我俩打的死去活来并不矛盾。” “你们两个还真是令人难以理解。” “哈,或许是吧。”孔仲思爽朗地笑了一声,神色却非常认真,“毕竟他现在只能靠这种极端的方式来对抗心中巨大的矛盾。” “是么。”黎然应了一声,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 “猜得到他给自己构想的最好的结局是什么吗?”孔仲思的手指依次对准了房间里的每一个人,“和我们这里的所有人一起同归于尽。” “哦。”黎然点头,“很个人英雄主义的想法。” “英雄?不,这是他的赎罪。”孔仲思的口气有些蛊惑人心的神秘感,“为了那些因为我们而死的师长朋友,他必然不可能就这么放过我们不管。但他又无法不知廉耻的站在自己父亲的那边,自诩高尚的诛杀我们这群盘古的叛徒。以他的秉性,现在赤裸裸摆在面前的残酷事实足以彻底摧毁他的意志。将心比心的话,他现在能够维持理智,不直接一心求死已经算是足以写进心理学教材的榜样了。毕竟人在面对自己的心理疏解不了的打击的时候,绝大部分会通过伤害别人的方式作为发泄,少部分温柔的家伙则会想方设法惩罚自己。他明显就是后者。” “所以才采用几乎自残的打斗方式来压制内心的‘求死欲’么?是个很有趣的人。不过你刚刚居然说出了‘将心比心’。”黎然瞥了他一眼,“我还以为,你真的是没有心的呢。” “我曾经也以为自己没有。可真的看到渺渺的尸体的时候,我才明白事先设计好动作的排练根本就没有必要。”像是有无形的针线正高速修补着遍布全身的伤口,孔仲思按着痛到麻木的肩膀呼了口气,“不过我要纠正你一下,真正挡在他一心求死道路上的障碍只是因为一个女孩儿而已。” “哦?”即便是这一片区域暂时被隔离门保护了起来,巨量的雨水和海水依旧从天花板的位置渐渐渗漏了下来。在数不清的冰冷器械中远远捕捉到了两个不熟悉的精神体,黎然的注意力正不自觉变得愈发分散。 不,不是这样的。其中一个人,即使是过了这么多年,他也再熟悉不过了。 捂着嘴干咳几声以掩饰表情,黎然眼神有些涣散。 他突然觉得自己不能承受这样的湿冷了。雨水像是延绵不绝的丝线一点点漫进他并不宽阔的小世界里,宣告着某个注定不可避免的瞬间的来临。 “黎然?”孔仲思发现了他的异常,“你怎么了?” “他似乎准备开始动作了。”黎然说起谎来也是面不改色,“凌夙诚一个人。” “哦?果然呢。”孔仲思并不惊讶,“我就知道他会这么选的不过他恢复的比我想象中更快,是又过度使用起了自己的能力么?他倒也不觉得痛。” “应该是。”黎然的睫毛微微颤动,“老实说,我现在对他倒是有点欣赏起来了。” “那你倒是真不记仇。你的女孩儿不就是死在他的手下么?”几乎将所有注意力集中在捕捉那个跳跃于楼层中的身影上,孔仲思对某些事情似乎并没有觉察。 “是啊。”黎然的声音里夹杂着微不可查的叹息,“于情于理,我都得拼劲全力挑战一下这位奇迹之子。” “不不,你们都还是悠着点吧。别以为我们占着点人数优势,就能在他手下讨到什么便宜。毕竟他杀死你们只需要一刀,但是你们对他的攻击却很难以致命。对方可是真正意义上不怕受伤的怪物啊。”孔仲思循着声音侧着身体,“黎然,你能不能用能力在这个距离直接控制住他?” “不容易,因为对方不但也具备一定精神能力,而且此刻情绪非常混乱。”黎然回答,“如果说对不同的人使用能力会有不同的难度等级,那么这位凌组长无疑就是最难的那一类。他的记性应该很好,大脑里的信息太多,且有很强的控制情绪的意识,关键的记忆点藏得太深” “好了,你可以不用再夸他了。”孔仲思摆摆手,“那你就稍微躲远点看着吧。万一碰上适合出手的时候,尽力帮帮忙就行。” “放心。”黎然从几个骤然警戒起来的同伴之间穿过,“那就祝你们好运了。” 一 脖子一侧绽出了平日里不太明显的青筋,数次挣扎失败之后,元岁不得不接受现在自己的确只能像木偶一样固定在原地的现实。她在狂风暴雨中徒劳地张着嘴,发紧的喉咙却喊不出任何声音。 她想发抖,想像个疯子似的冲着天空胡乱地挥舞手臂,也想扑在满是水坑的地上嚎啕大哭,但是更想直接冲上前去,按住那个自以为是的混蛋,从头到脚暴打一顿。 虽然以她的武力值大概是做不到的。不过或许她可以指望有命回来的凌夙诚良心发现,主动承受一下他应该承受的怒火。 他凭什么可以那么大义凛然地替自己做决定? 很多年了,她以为自己已经长大了,已经独立了,终于摆脱了不得不被人抛在身后的魔咒。却没想到时至今日,她却不得不再一次面对把所有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自己只能傻在原地干看着等待命运安排的窘境。 但是命运从来没有看顾过她。 风掀翻了她遮挡在头顶上的大伞。雨水浇在她的头顶。低烧带来的头晕目眩变得越来越难易忽略。元岁茫然地看着一片漆黑的世界,头一次觉得浑身冷得发痛。 到了这种时候,她还能做什么呢? 用力闭上眼睛,挤出了最后的眼泪。元岁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生平第一次认真地祈祷起来。 神呐,无论您是来自哪个教派,无论您到底是个唯物的还是唯心的东西,求求您,至少请聆听一次我的愿望吧! 如果那个挨千刀的家伙可以平安归来,她愿意用自己从今以后的所有好运做为交换。 如果她有“好运”这种东西的话。 弯起一边嘴角苦笑,元岁嘴里发出了含糊的声音。 “难怪在亲眼见证过‘外星人’这种东西之后,还是有人不愿意放弃对神的跪拜。”她嘶哑地自言自语,“只是因为,除了渴求奇迹,他们已经无路可走了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七章 森罗 小÷说c网 】,♂小÷说c网 】, “我其实一直很讨厌,被别人以好像很了解我的口气来随意评判。” 和水流一起穿过天花板崩裂的大洞从天而降,凌夙诚借着后退的动作顺手拔出扎进一名对手心脏的军刀,缓慢地吐了口气。 眼见身旁包着头巾的合伙人满脸不知所措的后倾倒下,溅起的水花混杂着新鲜喷射出的血液一起洒到了孔仲思的脸上。 一双发亮的眼睛在他面前一闪而过。孔仲思只来得及看清一截儿布满划痕的刀柄,下一秒,一记重拳锤在了他的心口,力道之大,直接令他倒飞出去。 紧紧跟随着这位突然切入的杀手,头顶上几层楼共同积攒起来的巨量石块儿和杂物纷纷坠地。孔仲思在险些直接被掩埋的瞬间反应过来,一根钢筋贴着他的眼睛悬浮起来。 他立刻抱着头朝着侧方向连续翻滚,子弹擦着他的肩膀钻进了地面。孔仲思在略微的惊怒之中翻身站起,那个刚刚还追着他打的人影立刻不再恋战,向着掩体倒退后撤的路上顺便开枪击中了一个高瘦男人的腹部。 如果不是弹道在孔仲思的影响下发生了偏转,高瘦男人应该被击中的是眉心。 “先散开!朝周围的房间后撤!”孔仲思毫不犹豫地将最后一枚炸弹丢进了凌夙诚短暂藏身的角落,同时尝试使用感应天赋再次搜索他的位置。 剧烈的爆炸从几层楼以下的位置传来。孔仲思同时听见了从四面八方传来的各式断裂的噪音。 “你再这样为所欲为地在船身上开洞的话,颛顼号很快就会在四分五裂之后彻底沉入水底。”继续用感知能力搜索着凌夙诚所在的位置,孔仲思挡在了黎然躲藏的方向之前,“差点忘记你也是有精神能力的人了。我刚刚还在想你怎么会下来的这么慢,原来我一直捕捉到的仅仅是你的幻影。” “准确的说,你现在感知到的应该是我一分钟前的位置。”将整艘船目前大概的姿态在心中模拟了一遍,凌夙诚不断修正着自己构思好的战术,“‘影响体感时间’,这还是你们给我的创意,虽然以我这方面有限的天赋来说,达成的效果还远远不够。” “你还真是谦虚。”轻微错位的肋骨开始奇迹般的自动复位,孔仲思的目光依次扫过只能躺在地上嘶气的高瘦男人,以及另两具死法利落的尸体,语气凉薄的调侃到,“你是从喜欢的女孩子怀里充完电回来了吗?” 凌夙诚没有回答,只是从掩体之后直起身体,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回望过去—— 他只看到了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木。 清晨的阳光洒在他的肩膀上,咸味儿的微风吹拂着他的耳畔,似乎有什么外力正在努力地将他脑子里原本的一切抽走。凌夙诚愣愣地回头,忽然发现自己居然站在一个他总是下意识回避的地方。 盘古号二层,公园南侧的“英灵殿”前。 脚边散乱地堆叠着几束颜色清淡的花。石碑上一行行熟悉亦或生疏的名字在他的眼前飞速流动着。一连串熟悉的背影从凌夙诚的眼前一闪而过,他在讶异中下意识拍了一下走在队伍最末的那个人的肩膀,看见了一张苍白的脸正叼着烟吞云吐雾。 “我还以为你永远都不会到这里来。”那个人冲着他非常违和的弯了弯嘴角,眼底写满了嘲弄,“因为你总是口口声声的说着‘人死如灯灭’,所以从不会来这种地方探望逝者——真的是这样吗?” 烟雾喷到了凌夙诚的脸上,他却始终僵在原地,避也不避。 眼前的这个人,和他长着一模一样的脸。 一切都变得太过不对劲。即便是完全想不起来自己前一秒钟正在做些什么,凌夙诚也下意识调动起全身的天赋挣扎起来。 像是信号模糊一般,周围的场景短暂攀上了一道道黑白相间的条纹。凌夙诚试着向前走了一步,隐约察觉到自己脚下的地面似乎是倾斜的。 没有给他仔细思考的机会,身后的另一个他突然反过来拍了拍凌夙诚的肩膀。 “记性太好,有时候确实完全不是一件好事对吧?”端详着对方的脸,凌夙诚头一次知道自己笑起来原来这么奇怪,“就比如,这里凡是和你打过交道的人,你都记得他们是怎么死的。” “是我在做梦?”凌夙诚蹙着眉头。 他本身的睡眠时间不长,且多数时候都只会在不得不休息的时候才开始补眠,按理说一直很少有让他体验“梦”的机会。 “是呀。”另一个他点点头,继续笑着说到,“而且还是噩梦哦。” 鲜红的血像是水流那样顺着石碑蔓延下来,凌夙诚看着另一个自己渐渐被包裹其中,就像被什么液体状的怪物吞噬了。 “现在,请回答我一个问题吧。”脖子c嘴角c鼻梁,他的脸正在被一点点的淹没,凌夙诚很快就只能看见自己那双总是被人评价为“通透到令人不舒服”的眼睛,还煽动着睫毛,悠悠向自己发问,“为这样的世界而牺牲,真的值得么?” “听。”在凌夙诚的肩膀上留下一个深红色的手印,一团只剩下眼睛的红色怪物示意他转头看看身后,“他们都等着和你好好说说话呢。” 一 “元岁,元岁?”翟一文锲而不舍地冲着耳麦大吼,“收到立刻回话!你们现在到底在哪儿?” “不行,我们现在没法靠岸太久。”将地图通过id投影出来,莫允涵几乎将岛上所有地方都指了一遍,“最新的情报是,现在这里至少聚集了十支无法分辨是敌是友的部队。如果‘呼唤号’就这么大摇大摆地停在港口里,马上就会引起所有人的注意,成为最扎眼的活靶子!” “我当然知道啦!但现在不靠岸还能怎么办?我们跳船游出去,还是让那两个现在不知道是死是活的人马上游回来?”谨慎地回头看了一眼正在窃窃私语的船员,翟一文压低了声音,“说实在的,如果已经知道了他俩现在的准确位置,我倒是不介意游着去找。但是你看船内现在的情况总之,我们两个绝对不能长时间离开这里,小心有变。” “你是说,他们可能会趁我们不在的时候,掉头溜回去?”莫允涵睁大了眼睛。 “嘘,你小点声行不行。”翟一文脸色发黑,“要真只是丢下我们两个跑了,那已经算他们有情有义了。” 顿了一下,他又补充到:“我怕再等一会儿,船内已经要开始喊打喊杀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七十八章 波纹 小÷说c网 】,♂小÷说c网 】, “还真是棘手啊,这位凌组长。”按着额头上被撞出的创口,黎然死死扣住倾斜墙面上的凸起以保持平衡,“总之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控制他多久,你们干脆一点。” “我也想啊。”扒开身上堆叠的重物,孔仲思干脆将打空了子弹的枪扔到了一边,弓着身体在角落翻找着,“我也是头一次知道你的这个能力还有靠不住的时候。没想到他居然会在受控的同时下意识使用能力,如果不是我反应还算快,咱们这次就要丢脸的死在一个还深陷幻觉的人手上了。” “输给一个这么全能的怪物有什么好丢人的。”黎然的身体晃了晃,“顺便,能不能搭把手,帮我这个体弱人士先包扎一下,毕竟我既没有你们那么健壮的身板,这会儿也腾不出手来自救。” “辛苦你了。”终于从墙缝之间抽出一把被压弯了的刀刃,孔仲思指了指正倒在地上痛苦呻吟的高瘦男人,“不过重伤患者优先,所以还得请你再坚持一下。” 一步步走进正中间那位尽管眼睛里充满迷惘,依旧习惯性地摆出了防御姿势的年轻人,孔仲思在空中翻转着手腕比划了好几个下刀的位置,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怎么到这种时候了,你居然下不了手?”高瘦男人喷出一口血,发散的眼睛冲着渐渐倒转到正上方的墙壁,有气无力地问到。 “虽然确实是有一点点这个因素在——”操纵重力将周围所有可能因为凌夙诚的突然暴起而造成二次伤害的杂物依次清理干净,孔仲思一本正经地回答到,“我是在想,究竟怎么才能用这把破刀杀死他?你们谁那儿还有更趁手的武器么?” “想那么多做什么,大不了直接把这怪物的头割下来。”有人接嘴到,“我倒还不相信,他还能再长出一个来?” “你这话糙理不糙,道理确实是这个道理。”孔仲思短促地笑了一声,“不过这样会不会太过分了一点?况且我现在还指着他能再多安静一会儿,让我有点时间恢复伤口。” “反正最终都是要弄死他的,何必装模作样呢?他死了你就不会再受伤了,再说不同的死法又没有什么优劣之分,难道现在流行的枪毙就比过去的城门口斩首人性很多吗?”接嘴的人反问。 “说的也是。”孔仲思手腕发力,“事到如今了,既然你还是选择回到我的面前,就别怪我。” 一 黑白分明的棋盘之上,无数长着人脸的棋子前仆后继的倒下了。 他们之中,有的只能孤零零地在角落里化为一具无人问津的骸骨,有的则在生命的最后选择目眦尽裂地与面前的对手共同化为齑粉。 凌夙诚在暗红的雨幕中抬起头,仰望着漂浮在尸山血海上的,王座般闪闪发亮的巨大船只。 他的手中正握着笨拙的刀剑,像个随时准备在关键时刻登场作战的骑士那样,安静恭顺地等待着新命令的下达。 “没关系,我们付出怎样的牺牲都无所谓!”身旁的战友已经失去了一条手臂,却仍斗志昂扬地冲着他大吼,“父母会因为我们的功勋获得更好的赡养,妻儿是因为我们的付出才能够在城市里自由的生活夙诚啊,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战友的脸正在光速变换,时而看上去像是某位早早离世的老师,又像是某位曾经并肩作战却未能与他共同带着荣誉回归的前辈。 “我们是人类最后的骄傲和光荣!”声嘶力竭地喊出最后一句话,凌夙诚看见这张模糊不清的脸像是斑驳的墙面一般一点点剥落下来,最终化作萤火似的光点。 沉默了很久,凌夙诚阖上了疲倦的眼睛,轻声回答到:“我们不是。” 宁静,岑寂。复杂的愁绪像是茧一样包裹着他。 睡吧。一个年轻的声音在他的脑海里回荡着。这个世界已经不值得你为它醒来了。 风在他的耳边反复叹息着,凌夙诚隐约感到一滴透着凉意的水滴在眉心。他睁开眼,只看到一片纯白的天空。 纯白的,就像是在遥远而模糊的小时候,他不得不长久“居住”的病房的天花板一样。 “你是我们的奇迹哦。”专职照顾他的护士嘴里经常发出些干巴巴的笑声,口罩挡不住的眼睛里却依旧是一片冷淡。 至少,他没有被欺瞒着度过一生。 不过,带着虚伪的荣誉感和幸福的幻想坦然接受死亡,和沉溺在知晓一切的罪恶感中挣扎的活着比起来,究竟哪一件是好事,哪一件是坏事呢? 昂着脖子艰难地吐出一口气,凌夙诚对着那双正从天空的角落偷偷观察他的眼睛说到:“我以为你会用她的幻影来束缚我。” “我想过的。”似乎是犹豫了一会儿,那个不太耳熟的年轻声音还是回答到,“不过我觉得,那样说不定会反过来束缚我自己。” “是吗?”眼前的幻象摇曳起来,凌夙诚忽的伏低身体,慢慢地跪在了地面上。 “你要做什么?” “快跑吧。”彻底挣脱控制的瞬间,凌夙诚淡淡地提醒到。 一 双手僵硬地将上半身支撑了起来,元岁用力咳嗽了几声,只觉得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 凌夙诚的限制突然解除了。她不知道这是因为两个人距离已经拉的太远,还是这个急着送死的混蛋已经真的死了。 艰难地逮着栏杆站了起来,元岁用手轻轻拍打着僵硬的膝盖。浑身冒着虚汗的同时,她听见了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 感冒的症状比她想象中来的更快。元岁用线绳拖动着沉重的身体,艰难地扑腾着翻过栏杆,又一次把自己吊在了墙壁外面。 凌夙诚对人的判断总是很准确。在合金板上又一次撞出了很大的声音,元岁敷衍地揉了一把后脑勺,很快手脚并用地翻进一个明显是刚刚才从外面打破的玻璃窗内,看见一束白光正正好照亮了地面的大洞。 真是贴心,这是生怕她会迷迷糊糊地直接掉进去吗? 元岁心情复杂地捡起明显是凌夙诚故意留给她的手电筒,谨慎将线绳缠绕在了所有看上去还算坚固的地方,最后扒着犬牙交错的楼板断面缓缓降了下去。 三秒钟之后,随着一阵仿佛是要把她这根锅里的豆芽菜直接颠起来翻面的剧烈颤动,元岁长大嘴巴俯瞰脚下像是个被压扁的罐头似的整个坍缩下去的楼层,忽然意识到,或许连她此刻选择固定自己的位置,凌夙诚也提前考虑过。 传说中人类智慧的结晶,在这样的风暴和折腾中依然还在苟延残喘的颛顼号,顷刻间在她的脚下彻底折断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七十九章 浮沉 小÷说c网 】,♂小÷说c网 】, 双手彻底展开,在空中毫无章法地上下挥舞着,元岁在一个漂浮的柜子上竭力保持平衡,像是走钢丝的小丑似的,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深色的海面。 脚下应该曾经是个类似书柜的东西。她焦虑的判断到。不过这坨东西现在已经完全被压成了千层饼似的层状结构,踩上去的质地似乎还颇为酥脆 想什么呢。元岁用力地一巴掌拍在糊成一团的脑门上,继续扯着脖子张望。 四下几乎空无一物。如果不是还能隐约看到海岸的轮廓,元岁早已彻底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更准确的说,现在除了颛顼号最顶上的几层还有几个片区能在水面上浮浮沉沉的冒头,所有原本就已经严重进水的部分都已经彻底消失在了海里。元岁腾出一只手勉强按住在风中飞散着扎眼睛的头发,弯着腰在冰冷的水里捞了捞。 “我到底在干嘛呀。”这动作简直像是小孩子玩水似的。她在雨里喃喃自语。 星星点点尚未熄灭的火光漂浮在海面之上,像是一副连超现实主义画家都会惊叹不已的画卷。除了她一个人剧烈的喘息,目之所及,再也没有别的活物存在的迹象。极致的困倦之中,元岁忽然感受到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或许今晚发生的一切都只是在做梦吧? 偏偏倒倒地直起身,元岁手欠地揉了一把背上的淤青,结果疼得一哆嗦,差点直接栽进水里。 这个趴在岸边的挣扎的金属怪物终于彻底沉没了。就在她的眼前。 依稀猜得到这样破釜沉舟般的攻击只能是凌夙诚干的好事儿。元岁像个在偌大纸箱子翻找玩具的小孩子,茫然且略带不耐烦地在脚下的碎块儿之中翻找着。 “真是看来让您退役后求雨实在是太屈才了,您以后还是考虑去帮忙拆房子吧。您比什么炸弹都管用。就这本事,直接送一个城市里的人去神那里报到还不是分分钟的事。”一屁股坐了下去,元岁用脏兮兮的双手捧着脸,“不过这叫我还能怎么找?贸然潜水下去么?也不知道您还有没有命等着我挨着找下来啊。” 没有人能够回答她的问题。 脚尖勾起一点涌动的水花,元岁突然有些无所事事起来。她闭着眼睛倒在晃晃悠悠地柜面上,觉得自己好像又成为了襁褓中对世界无知无觉的婴儿。 更确切地说,应该是“无能为力”吧。 规律的雨声有种莫名其妙的催眠效果。烧得迷迷糊糊的元岁隐约产生了自己的灵魂正在慢慢漂浮起来的错觉。 就到这里吧,我已经很累了。她想。 即将彻底陷入昏迷一般的沉睡,元岁突然觉得好像有什么触感特别的东西落在了自己的脸上。 这荒郊野外的,总不能是鸟粪吧。她胸中涌起一阵恶心,立刻猛地翻身坐了起来。 头顶还真有一只白色的大鸟悠闲地飞过。元岁诧异地攥紧了一根漂亮的尾羽,认真地思考起了这只打破宁静的小动物怎么会这么正正巧巧地在她头顶掉毛,成功驱散了她所有睡意。 而她甚至不能责怪一只鸟没有公德心,因为不可控的掉毛并不属于随地乱丢垃圾或者是高空抛物的范围。换位思考,如果她自己也是只鸟的话,说不定还会为此心疼一下。 被自己不着边际的荒诞想法逗乐了,元岁锤了锤发酸的后腰,又原地做了个拉伸运动,轻盈地后翻入水。 果然还是不甘心啊。 能够让一艘大船搁浅的位置,总该是水还很浅的地方吧? 四处扒拉的手指隐约扣到了一个类似门把手的东西,元岁在水中吐出一长串气泡,双脚抵着泡在水里的墙面,使出吃奶地劲儿拉扯起来。 希望船内的每一个隔离门都有这样的好质量。她咬着牙想。 万一的万一,凌夙诚如果还没死透,或许还能靠着那一丢丢空气多撑一会儿。 一 勉强在头顶撑起来一个足以让他直起上半身的空间,孔仲思的喉咙里发出了一声怪物似的嘶哑咆哮。 他觉得自己像是一只被踩扁的蚂蚁,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是钻心的疼。断裂的骨头正在彻底扎破内脏的边缘试探,孔仲思用颤抖的右手手背抹了一把糊在眼前的鲜血,隐约看清了身边的一片狼藉。 就像是被神的手从三维一下拍扁成了二维,几层楼的空间被硬生生地压缩成了一个面。孔仲思不敢想象那些刚刚离压缩最中心的同伴现在成了什么样子。 黎然最后的示警还是起了一丁点的作用的。孔仲思原本正因凌夙诚在幻觉中扑通下跪的动作而体验到某种扭曲的欣喜,以为这位奇迹之子也总算是感受了一把崩溃的感觉,原本就躲得远远的黎然却在大吼一声“快逃”之后立刻转身蹭蹭几步上楼,身手矫健的几乎让孔仲思觉得他平日里柔弱书生的形象都是装出来的。 当然也不可能是真的。孔仲思伏在地上试探着往前爬了一步。 毕竟,黎然可是能从吃人的实验室里完整的逃出来,甚至还能四处奔走招兵买马的家伙。 血又漫进了眼睛里。孔仲思只能用力地眨着眼,希望能把这团影响视野的东西从眼眶里赶出去。 他试探着再次扭曲重力,缓缓抬起了压在身上的天花板。 很好。孔仲思牵动起一侧的嘴角。 看来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也还没死透。他还能接着对方的能力再撑一会儿。 加速自愈带来的加倍痛苦差点让他直接背过气儿。孔仲思觉得自己的喉咙里全是黏腻的血。 真是没想到,有人居然能够把“操纵重力”这样不算特别稀罕的天赋用到这种程度。 孔仲思终于想明白那个人为什么会突然直楞楞地跪下了。大概只有这样,凌夙诚才能在重力场扭曲的中心,借助超凡脱俗的恢复能力,不在第一时间直接被压断脊椎。 这样送命式的操作方法,他这种只能参考凌夙诚过往充满“人道主义”的战绩的人,大概是永远模仿不出来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八十章 独白 小÷说c网 】,♂小÷说c网 】, 撞开一扇又一扇大门,元岁在乱得一塌糊涂的小房间里匆匆忙忙地打了个转身,很快掉头,冲回仿佛无限向前延伸的走廊。 方向,楼层,对现在的她来说都已经没有任何参考价值了。无头苍蝇似的在这一片还没进水的区域飞速搜索了一遍,她在踹开尽头的隔离门之前深呼吸,接着捏住了鼻子。 变形的门轴卡住了。冰冷刺骨的水只能沿着缝隙飚进来。元岁嘴里骂骂咧咧,踩着水从一旁的废墟里拖出一个细长的大件,手脚并用地想要将门直接撬开。 水压是她最后的帮手。元岁呼气收腹,硬是勉强挤了出去。擦破的伤口瞬间全部暴露在海水之中,她在吃痛的同时不忘自我安慰到,这大概也算是及时消毒了。 海水里漆黑一片,睁眼除了让她更加难受之外没有任何意义。元岁如今只能依靠向着四周发散的线绳来判断和避开障碍物,通过对浮力的感知来判断自己究竟是在往上游还是往下游。 在不借助任何器材的前提下贸然潜水完全是一场豪赌。一旦她不能在肺叶里储存的一点点氧气耗完之前撬开另一个沉在海里的“罐子”,除了指望拴在腰上的线绳能够在自己彻底失去意识前成功把自己拖上海面,元岁其余能做的,只有等着淹死。 又或者在那之前,她应该已经被底下的水压压扁后喂鱼了。仔细想想,这样的死法还算挺环保的,不但直接断绝了后来同伴替她辛苦收尸的想法,还顺便为解决近岸海洋生物的食物问题做出了突出贡献。真是感人肺腑。 缺氧的感觉令她有些头晕,好在围绕周身的寒意迫使她不得不保持清醒。元岁的游泳姿势介于自由泳和狗刨之间,总之看上去不但很不专业,还有一点喜感。可惜在这样的环境里,周围已经不太可能突然冒出个人来嘲笑她了。 通讯设备早已不知道掉进哪一片海域。援军遥遥无期。即便心中仍抱有一丝天真到可笑的,诸如凌夙诚会再次神兵天降的幻想,元岁此时整体出乎意料的头脑清醒。 这么英雄电影一般的情节永远不会发生在她身上。她当然不是一路惹祸,只能等待男主人公前来救援的花瓶陪衬。凌夙诚自然也不是主角光环加身,总能在活蹦乱跳逞英雄的天选之人。无论拥有怎样的天赋,他俩都不过是任由命运摆布的凡夫俗子罢了。 四面楚歌。孤立无援。如果他们最终死在了今天,倒也不算丢人。 连滚带爬地钻进又一个暂时可供她歇脚的封闭“堡垒”,元岁被突如其来的空气呛得连咳了几声。 手指在黑暗中胡乱地摸索着,她决定为自己稍微省一点体力。 捡起一块儿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元岁沿路敲击墙壁,希望能够有活物听见之后给她及时的回应。 哦,她还需要再顺便祈祷一下,给她回应的人一定得是那唯一的一个。 考虑到敌我数量的比例,元岁觉得这种想象也有点不切实际。 地面还在摇摇晃晃——或者说她其实已经有点分不清究竟是脚下在摇晃还是自己在摇晃了,元岁捂着嘴竭力控制住反胃的感觉,迷迷糊糊地就走到了新的尽头。 算了,抓紧时间,就别下细找了。要是凌夙诚连这么大的动静都听不见,估计也不需要她再费劲巴拉地去救了。 没给自己任何短暂停留休息的时间,再次一头扎进海里,元岁在心中做了一道简单的概率题。 假设颛顼号现在一共分裂成了一百块儿,其中一半已经彻底沉底或者进水没得救了,凌夙诚要想活着,必须好运的留在另一半里。 她刚刚不过才搜索完七八块儿,就已经累去了半条命。那么照理来说,她应该最多还能用剩下的半条命再搜索七八块儿。 在剩下的搜索中,她需要确保自己不会因为一时走神或者是控制天赋能力减弱而在水里撞上什么东西,直接被敲晕后淹死总之就是不能死在半道上,还要能够在这七八次机会里正正好好撞上能够喘气的凌夙诚。 对,能够喘气的。对方要是已经死了,这道题目就没什么意义了。 最后的最后,她还要提前预留一点力气,留着把两个人顺利拉上去 用力地拍了拍自己的脸,元岁忍不住又骂了一声。 就算世界上真的有“命运之神”这种东西,她会不会也太强人所难了? 踏入又一个全新的领域,元岁在推开门的瞬间再次提起微弱的希望,接着偏偏倒倒地向前迈步。 同样堆砌的杂物,同样倾斜的地面。如果不是确认水还没有漫进来,元岁几乎要以为自己早已陷入了一个封闭的循环里。 不过仔细想想,她这二十年的人生,好像一直在重复某个既定的循环。 因为一个人的存在而汲取到某种希望,又因为一个人的逝去而陷入迷茫,在时光的抚平下渐渐忘记伤痛,尝试接纳一个新的人来接替前者重要的位置,然后再次准备面临失去。 就像是翻开了泛黄的相簿,往事在她的脑海里一幕幕重现。 起初是一个高大伟岸——至少是对她小时候来说高大伟岸的背影。元岁记得父亲一本正经说着不喜欢零食却翻出她私藏的糖来偷吃的场景,记得他递给自己的桃花时的笑容,也记得他最后一次向自己告别的样子。 紧接着登场的是一位比更加年幼的她还要病弱的少年。但是尽管他百分之九十的人生都不得不待在医院里,少年懂得的东西确是元岁根本想象不到的。在他的故事里,不但有“天赋者”,也有在苍茫大地上努力挣扎的普通人,甚至有关于“六指”的奇闻异事。 黎然很大程度地塑造了她的性格。元岁不得不承认这一点。他出现在了她最需要有人出现的时刻,一步步教导她要怎么才能活的尽可能的快乐然后以一个极其突然的方式,带着她所有的快乐时光一起彻底消失。 凌夙诚的出现却仿佛是一个意外,甚至可以说是不合时宜。她早已彻底封闭了内心,接受自己只能这么孤零零活下去的现实。可这个傻瓜的到来成功改变了一切。他不但固执地要给自己分享他内容贫瘠的内心世界,还非要以一己之力尝试给她这种心有千千结的倒霉家伙尽可能排忧解难。 真傻啊。 还有那个突如其来又理所当然的告白无论在什么时候,只要想到这个,元岁就忍不住弯起嘴角。 全身上下的所有淤青和伤口都已经痛到不痛了。仿佛是要趁这最后的机会好好回忆一下,元岁满脑子都是些不着边际的事情,脚步却一刻也没有停下。 除了死亡,已经没有什么能够让她停下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一章 涟涟 小÷说c网 】,♂小÷说c网 】, 明亮的,温暖的,突如其来的光线令元岁不适地捂住了眼睛。 这一片区域居然还没有断电。元岁惊讶地打开了嵌在墙壁上的区块总阀,发现这里似乎被提前改装成了不常见的独立运转模式。 这种模式可以令片区内部暂时与船内其他区域的电路断开联系,起初是专门为设备检修设计的特殊功能。唯一的缺陷是片区内电量储存有限,照明设备不能持续运转太长时间。 总阀的外壳上有轻微的划痕,元岁猜测这是由于某人是在赶时间的情况下直接选择了暴力撬锁的缘故。但是尽管如此,里面经过调整的接线也依旧从左至右排列的整整齐齐,连一个有碍观瞻的小疙瘩都没有。 凌夙诚的个人特色。 酸痛的肌肉挤出了仅存的力量,元岁胡乱地扒开眼前破碎的墙根,双手护住脑袋,从瓦砾之间窜了出去。 她几乎可以确定,这里是遭受破坏最大的地方。如果说之前搜索过的那些房间还能看出是“房间”,这片区域就像是蛋清和蛋黄已经完全混合,却古怪的保存了完整蛋壳的鸡蛋内部。 堆满石块儿的地面上有隐约的血迹蔓延。元岁是见识过凌夙诚如何精确地控制重力从而诱导地震,成功摧毁一整栋小楼的。不过如果是普通人恰好目睹了这一幕,估计要以为自己看见了类似“天罚”的东西。 毫无心理障碍地行走在有机物和无机质混合的一堆齑粉之中,元岁绕过少数几块横亘中央的巨大障碍物,用力睁大眼睛,不放过对周围任何一寸土地的搜索。 从这一路的设计来看,凌夙诚大概确实是做好了她之后会尾随过来的准备的。想到这里,元岁不禁长出一口气。 他倒确实没想着主动去死。尽管他采取的行为实质上与此接近。 然后,极其突兀的,一个躺倒的人影出现在元岁的视野里。 虽然这么形容或许有些奇怪但凌夙诚看上去就像是从另一个空间生硬地挪过来的一样。他平躺在砾石之上,四肢自然地舒展开来,姿态极其放松。说实在的,元岁还从来没见过他这么自然地睡在户外的样子。 毕竟在两人一同执行任务的时候,凌夙诚往往是坚持独自守夜的那个。就算是被逼着休息,一旦遇上什么突然情况,他也比醒着的元岁动作还快。 但是此时此刻,他却对元岁的到来没有任何反应。 脚步经历短暂的放慢后再次加快,元岁膝盖一软,不慎失去平衡扑在了凌夙诚身边。她灰头土脸地抬起头,眼神有些茫然无措。 和这家伙一起呆得太久,她都快要忘记平地摔的滋味了。 如此近的距离。元岁的目光依次聚焦在对方覆盖了一层不明显的薄茧的手掌c布满细小出血点的苍白手臂c从破洞周围扩散暗色血迹的衬衫下摆最后是稍微沾了点灰但是依旧算得上相当清秀的脸。 知道对方一向比较注重干净整洁,元岁抬起僵硬的手腕,动作很轻地帮他擦了擦。凌夙诚这次倒是没有任何躲开的意思,所以她很轻易的就得手了。 非常轻柔的触感。和主人疏离又温和的脾气一模一样。 元岁收回手,慢慢地将脸埋在了对方身上。 凉的。凌夙诚的脸比她在海水里泡过的手还要冷。 眼泪沾湿了对方染血的衣领。她硬是扯出凌夙诚的手腕,死死攥住不肯放开,将哭声闷在带着血腥味儿的喉咙里。 闪烁的灯光配合着她肩膀抖动的频率,哭泣进一步消耗了她所剩不多的体力,元岁只觉得眼前一阵阵的发暗。 “为,为什么呀”她勉强昂起脖子,说话的声音断断续续的,“您前面好不容易做出的那些指引,难道难道都是为了方便我给您收尸吗!” 嘶哑的回声在晃晃悠悠的空间里空落落的回荡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消弭于无形。元岁茫然地眨了眨洇湿的眼睛,脑海里一片空白。 磨破的手掌攥成拳头,在地面用力一锤,她的情绪忽然崩溃了。元岁声嘶力竭地扯着嗓子七零八落地喊了好几声,音量一浪高过一浪,直到一阵剧烈的咳嗽折磨得她差点彻底背过气去。 一路上提前做好千次万次的心理准备统统作废。无法遏制的绝望渐渐攀上她的心头。 好不容易才缓过劲儿来,元岁抖着手在对方毫无血色的脸上用力捏了一把,哑着嗓子质问道:“是谁之前大言不惭地和我保证过,说自己没那么容易死的,啊?” “骗子”她咬着嘴唇,“凌夙诚!你个混蛋!我——” 尖锐的破音之后,元岁又重新趴在了对方的怀里,胡乱地蹭着自己脸上半干不干的血渍,仿佛突然着了魔一般,不断重复着梦呓般的口气说到:“求求求求你了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都好求求你” 如果之前感受到的一切喜悦都要用此刻的痛苦来偿还,还不如从一开始,就不要擅自接近她呀! “求求你了我这次是真的,真的再也无法靠自己走出来了”意识变得越来越模糊,元岁徒劳地晃了晃越来越难以执行“思考”这个指令的脑袋,真实地体验到自己的生命正在飞速流逝。 那就接受现实吧。彻底松了劲儿,她忽然扯着嘴角,露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 算了,就这样吧。她想。 尽管还是以这样的结局收场,我至少确实努力到最后了。 意识越来越飘忽。元岁似乎看到了很多熟悉的面孔在半空中向着自己招手。 等等我呀。她又哭又笑,艰难地向前追赶着。 一个高大的身影远远地回过头,慢慢地蹲在了自己面前,将一枝花塞在她的手心。 “还没到时候呢。”他对自己说。 “爸爸。”元岁在迷蒙中眨了眨眼睛。 冰冷而汗湿的手突然被大力捏住了。某个被她压在下面的胸膛突然剧烈的起伏起来。元岁浑身一个机灵,不慎翻身滚到了一边。 但是手却依然被拉扯着。力道大的几乎让她觉得自己的手腕要脱臼了。 捂着脑袋勉强坐了起来,在脑内的轰鸣之中,元岁隐约分辨出了另一个人剧烈咳嗽的声音。 “元c元岁?”尽管虚弱到有些难以听清,但她还是从对方的语气里听出一股不可思议,“你——” 原地呆滞了三秒钟,她毫不体谅对方身负重伤,再次用力地扑了上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八十二章 百转 小÷说c网 】,♂小÷说c网 】, “真没想到你居然会折回来救我。”冷汗从额头一路滚进了衣领里,孔仲思盯着对方为自己简单处理伤口的动作,咬着牙说。 “不瞒你说,我本来也不想多管这个闲事的。”黎然的脸上也有些许擦伤,语气坦然到略显凉薄,“后来我想,你付出了那么多的代价,费劲千辛万苦才促成了目前的局面,要是死在了一切尘埃落定之前,估计会难以瞑目吧。” “是吗?”孔仲思直言不讳,“该不会是因为你觉得自己一个人难以逃出去吧?” 黎然瞥了他一眼,手上的动作随之一重,毫不意外地听到对方抽气的声音。 “还真不是。”他没事儿人似的解释到,“我的目标之一也已经达成了,出不出得去对我来说没什么重要的。” “目标‘之一’?”孔仲思也没跟他计较,甚至还笑了一下,“这么说你比我还是要好上不少的。亲眼见证完这一切完成之后,世界对于我来说是真的毫无留恋了。” “托你的福。”将卡在伤口中间的小砂砾一点点挑了出来,黎然垂着眼睛,始终连手腕都没有抖一下,“我的其中一个目标实现的非常顺利,但同时也永远的失去了达成另一个的机会。” “有得必有失。人都是这样的。”孔仲思现在只能依靠这样没什么实际价值的对话来分散注意力,“上天赐予每个人的运气都是近乎均等的。你在一个方面特别顺利,就一定会在另一个方面极其不顺利。” “我认识你也算有些日子了。”或许是因为小时候在医院里呆的太久,黎然包扎的手法极其娴熟,“你是从什么时候,也跟着说出‘上天’这种感性的词语的?” 沉默了一会儿,孔仲思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轻声回答到:“从姜伯楠死的时候开始吧。” 黎然抬起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没有接话。 “说起来当时还是靠着你在病房里躺着的那副惨样,我才最终说服了她。”孔仲思的声音很低,也不知道究竟是在自言自语,还是真的希望黎然能够多回应几句,“她是那么厉害的前辈呀我当时想,如果能够成功拉她入伙,事情就已经算成功了一半。” “她确实在之后帮了你不少忙,不是吗?尽管不一定是以你希望的方式。” “是啊,也怪我自己不小心。”孔仲思的眼神暗了暗,“居然差点死在了一次实习任务里,令她不得不顶撞上级前来救人,还为此身受重伤之后为了抹平这件事的痕迹,我们真是花了不少的功夫。” “她就是这种重情重义的人,所以才会被你这个年轻的晚辈说服。”黎然的脸上一派云淡风轻,陈述的语气非常客观,“你早该更加谨慎的。” “那个时候年纪小,脑子还没有那么灵光嘛。”孔仲思又弯了弯嘴角,笑容有些落魄的意味,“仔细想想的话,很多错误都是在那个时候犯下的。如果那个时候的我能够把事情做的更漂亮一点,或许这次就不会弹尽粮绝到要用自己妻子的命来拖延时间了。” “错误?你具体指什么。”黎然从不会在这种时候给面子的附和他,“留下了让你不得不在之前派杀手前去毁坏的文件?还是亲手促成了姜伯楠和韩越之间的那点复杂关系?” “虽然说方向并没有什么问题,但是很遗憾,你对这两件事的理解都不对。”知道自己现在帮不上忙,孔仲思索性将双手放松地交叠于胸前,“不得不派遣手上最得力的杀手,是因为那个时候许择远已经开始怀疑我了。如果不尽早转移有心人的视线,同时将罪责推给正在四处调查此事,并因此经常缺席的他,可能我会暴露的更早不过我也是没想到,凌夙诚不但没有被带偏方向,反而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毫无依据地把重心放在了调查姜伯楠的经历上。好在这件事最终促成了倪光洁不得不一步步跳出来为我挡枪的局面,也不算坏。” “倪光洁好像一直凭借自己一组组员的身份,在背地里参与了不少违禁物品的买卖。”勉强堵住了大多数伤口,黎然拍拍手站了起来,“你忍了他那么久,就是希望他能够在关键时刻替你分担罪责吧?” “当然。他死的可一点不冤枉。”破碎的脏器得到了最优先的修复,孔仲思终于稍微得到了喘息的机会,“不过,作为实际上参与破坏了船内秩序的一份子,他倒也算是我们隐藏的盟友了。” “看来无论是哪种盟友,在你眼里都是随时可以被牺牲的对象。”黎然平静地点破。 “至于韩越的事情当初确实是无奈之举。”孔仲思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姜伯楠因为伤病而不得不过早的退出船内的核心圈子,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但她在知道真相之后是那么悲愤痛苦,如果不先塞给她一点事情做,我担心她会做出什么傻事来。” “所以你就给她推荐了一个背景特殊的徒弟?” “是啊韩越大概也想不到,从一开始,一切就都不是巧合。以他们师徒俩的关系,韩越是很好的间接情报源。”孔仲思眨了眨眼睛,头一次露出了一点点迷茫的神色,“不过我是真的没有想到,他俩的事情会渐渐变成那样从在我的婚礼上闹出事儿来之后,姜伯楠就再也不愿意和韩越见面了,刺探情报也无从谈起” “原来你在意的还是情报么?”黎然挑起一边的眉毛,“那段时间我特别不愿意和姜伯楠见面。因为只要一接近她,我就能感受到在她心里堆积到足以令人窒息的悔意。她原本就是个活的很矛盾的人,而你加剧了这一点。” “可她究竟在后悔什么呢?利用一个人对她的尊敬,和利用同一个人对她的喜欢,有什么区别么?” “你对这些方面的认知确实不太像个正常人类。”黎然的语气里带着些许若有如无的讽刺,“如果你能及时地做一做她的思想工作,姜伯楠也不会在最后关头反悔,直接导致我们想要做成的事情推迟了三年。” “当时正沉浸于教手下的小女孩儿下棋的人没资格说我吧?”孔仲思立刻毫不客气地还击,“我是因为琐事实在太多了。” 并不知道自己刚刚过于精准地在伤口上撒了盐,孔仲思看见黎然的脸色瞬间垮了下来。 于是他毫不相让的目光一凛,同时下意识攥紧了伤痕累累的拳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三章 千回 小÷说c网 】,♂小÷说c网 】, “你”悬在元岁后脑勺的手犹豫了一下,还是稳稳地落在了她湿透的头发之间。凌夙诚揉了揉这颗硌得他胸口疼的脑袋,安慰的话在嘴边溜了两圈,最终含蓄的轻声说到,“真是辛苦了。” 低头用力擦拭了一把脸上的眼泪,元岁勉强直起腰来,捏成拳头的手在凌夙诚眼前举起又放下。 “您你真是的!”即使嗓子已经完全嘶哑,元岁依旧拧着眉毛发起脾气来,连珠炮似的抱怨个不停,“你只差一点点就真的死了!为什么非要这么做?任务能比你的命还要重要?你是真的傻么?凭什么把我一个人留在那里!” “我”凌夙诚沉重地咳嗽了两声,胸膛起伏的极其剧烈,看上去似乎是很不舒服。 “算了!”振奋起来之后,元岁的语气尤其凶巴巴的,“之后我再慢慢跟您算账,总之现在我先想想办法您都伤到哪儿啦?您心里到底有数吗!” “都不是你能在这里随便处理的伤。”凌夙诚看着她的脸,一点点皱起眉头,抬起手按在了她的额头上,叹息着说,“你烧得太厉害了。” 这是重点吗?元岁强压下胸口翻涌的怨气——以及更多略显不合时宜的喜悦,咬着嘴唇警告到:“再有下次的话,说什么我都不会再理你的!” “至少在今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就算我想,身体状况也允许我再这么胡来了。”凌夙诚刚尝试着小幅活动肌肉,眼前就又开始一阵阵发黑,“如果带着你下来的话,我就没办法像这样毫无顾忌的使用能力。” “哦?那还真是对不起,我妨碍到你找死了!”眼泪又要开始不争气地往下掉,元岁欲盖弥彰地扭过头,很快却被一只冷冰冰的手掰了回来。 “放心吧。”凌夙诚虚弱地笑了笑,“这次我还算是有把握。” “百分之五十的把握?”一向记性不错的元岁瞪他一眼,捕捉到对方努力撑起眼皮的动作,又心头一软,很快缓和了语气,“算了,您先省点力气,别跟我说话,我自己碎碎念发泄一会儿就好了您现在感觉怎么样?有什么我能够帮忙做的事情吗?” “没事。”凌夙诚用手背擦了擦对方脸上的灰,“只要这个时候还可以醒过来,之后就算再晕过去问题应该也不大了。” “您暂时还是住嘴吧。”元岁的脸色又垮了下来,“您现在不管怎么解释,我都觉得越听越气。” “吓到你了?我本来是想醒着等你过来的。” “没被吓到才奇怪了好么?我差点以为您是真的就这么死了!” 安静地承受对方明显带着委屈的怒火,凌夙诚再次弯起嘴角,眼神却有些复杂。 “其实我也挺担心的。”他说,“担心自己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又只能躺在病床上‘被告知’同伴已经殉职的消息了。” 元岁胡乱抹眼泪的动作一顿,怔怔地看着他。 “我以前一直觉得,拥有这种只能治愈自己,却无法帮助同伴的天赋,并不是什么好事。”凌夙诚注视着她,声音因为虚弱褪去了平时的冷淡,只剩下略带羞怯的温和,“现在想想,是我太贪心也太天真了。” “天真?” “就算是有那样的能力,我也救不了他们。”尽管说着语气肯定的话,凌夙诚眼底的迷惘还是一点也没有褪去,“我的力量比我自己想象之中还要渺小而且要想真正意义上拯救一个人,也不是仅仅只需要修补他的皮囊。” “您先好好休息,别总是乱想。”越听越觉得有点不对头,元岁冷着脸在他的脸上捏了一把,算作小小的警告,“等等,您该不会一直把‘拯救全人类’之类的妄想当做人生的目标吧?” 这样的措辞会不会听起来太刻薄了一点?元岁顿了一下,立刻改口到:“你我都只是渺小的普通人中的一个,不要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再说了” 她伏低身体,贴在凌夙诚耳边柔声说到:“再说,您至少已经成功拯救我啦。” 凌夙诚在听清的瞬间想要侧过身来看她的样子,却被元岁用了点力按住了。 “人只要一直坚持活着,看来还真能碰上点好事。”在他耳边哑着嗓子笑了几声,元岁站起来的时候,又恢复了平时那股俏皮的样子,“再给您您的自愈能力一分钟的时间吧。我们得抓紧机会浮上去,免得跟着沉底了。” 一 “算了。”阴鹜的对视片刻之后,还是黎然抛出了台阶,“为这种事情把责任推来推去,像是不懂事的孩子似的。” “也是。”现在确实不是争论的时机。孔仲思也适时表达了配合。 “说起来,你现在打算怎么办?”黎然往斜下方指了指,“如果还要继续和那个凌夙诚再拼个你死我活,现在是最好的机会。他还活着,但是非常虚弱,应该是昏迷了。” “昏迷?或许是吧。”孔仲思回忆了一会儿,“可能是和上次一样,他身上的最后一道安全保险起了作用。为了把所有体能集中在自愈上面,他的能力在不经过主观意识同意的情况下直接强行给他关了机。” “是么?真方便啊。” “连我现在死不了,也是托他的福。”疼痛愈演愈烈,孔仲思艰难地做着深呼吸,“所以别说什么再去‘你死我活’的风凉话了,我们要是还能安全离开,就已经算是不错了。” “除了还要想办法带着你这个拖累游出去,还有什么阻碍我们安全离开的因素吗?”黎然问的漫不经心。 “按理说,元岁应该还在这附近。”孔仲思难耐地闭上眼睛,恰好没有注意到身边这位同伴突然沉郁起来的气场,“凌夙诚现在昏过去了,我没法使用他感应的能力,所以找不到她现在的位置尽管这个小姑娘也不算什么太大的麻烦,但是有一个意外因素在,我还是不太安心。” “是嘛,那我还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黎然眯了眯眼睛,又指了指上面,“咱们的人之中,还剩另一个跑得快的。我现在可以带着你去找他汇合,兴许之后能出去得顺利一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八十四章 依偎 小÷说c网 】,♂小÷说c网 】, 拖着身后这个分量不轻的累赘拼命往上游,元岁一手紧紧拽着通往海平面的线绳,双腿使劲儿地扑腾着。 略微缺氧的感觉令她头晕。不过更加令人火大的还是在她隐隐约约看见在海水里丝绸般扩散的血液的时候。 那是当然是凌夙诚的而不是她的。元岁在水中漂浮的杂物上接连蹬了几脚,暂时将凌夙诚绑在一边以避免他被暗流卷走,同时凭着感觉双手并用,尝试从挡在头顶的一堆东西里清理出一条足够他俩通过的缝隙。 被固定在一旁的凌夙诚没什么反应。元岁抽空拍了拍他的脸,提醒他不能在这个时候彻底失去意识,否则很快就能喝下一肚子的海水。她现在真是既担心凌夙诚会无法控制的陷入昏迷,又担心他会趁着清醒的机会再次不要命的使用能力帮忙。 好久没体验过这样独当一面的感觉了。元岁一边憋红了脸向上使劲儿一边想。可惜按以往的经验来说,轮到她发挥实力的时机,往往都与小组处于随时可能全灭的时间段重合。 头顶的东西一点不见松动。她咬着牙,又尝试用线绳缠着它们往两边拽。 在水里根本不方便用力。更别说她本身也不算什么力拔山兮气盖世的英雄好汉。元岁只觉得自己的太阳穴正突突直跳,明确地提醒她氧气即将耗尽。 要不干脆再找块儿还没被水灌满的船体空间歇口气儿?她的脑袋转得飞快。 不行。元岁懊恼的自我否定。她此时几乎完全是顺着来的方向原路返回,沿线能够歇脚的地方应该都在她之前经过的时候就被打开泡水了,合适的中转站哪里还有那么容易找到。 就算先不提今天她的运气已经努力在超水平发挥了,也不能事事都指望奇迹降临对不对? 已经用上依靠肩膀去撞这种笨办法,元岁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变得越来越难以集中。 果然不会就这么顺利的放她走。所以这堆过来的时候压根儿没有的东西究竟是怎么突然出现的?嘴里吐出几个气泡,元岁只觉得小腿一阵不受控的痉挛。 还有别的人先他们一步浮上去了呗。答案不言自明。 你要是死在这儿了,那凌夙诚多半也跑不出去了。你现在可不止背负着一条命呢!她在窒息的边缘不断告诫自己。 扑腾的腿突然被什么东西托住了。元岁忽然觉得头顶的重量一轻。 在她反应过来应该要开始破口大骂之前,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从下方传来。元岁模模糊糊地感受到一束光穿过层层叠叠的障碍物来到她的眼前,随后身体变得极轻极轻,就像是一枚在秋天里干燥的树叶似的,被看不见的风托举着浮上了海面。 重新呼吸到略带咸味儿的新鲜空气时,她的第一句话是问候了某人的母亲。 “您疯啦!还嫌自己死的不够快?!”元岁扒着一条浮木的边缘冲身后大吼,胡乱活动着酸痛的腿,狼狈的几次也没能成功翻上去。 湿透的额发贴着凌夙诚苍白的脸,让他看上去甚至不像个活人,而是一只冒头的水鬼。 他微张着嘴吃力地吐着气,似乎是有些说不出话,但还是尽职尽责地泡在水里推了元岁一把。 元岁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力道弄得在台面上滚了一圈,脑子里瞬间只剩下一片天旋地转。 雨停了。深色的天空和深色的海水在远处连接到了一起,仿佛幕布将她包裹起来。元岁咬着嘴唇,又挣扎着翻身起来,终于硬是将凌夙诚连拖带拽地弄了上来。 “累累死我了”她上气不接下气,“如果还能顺利地回去,回去之后又还能顺利的活着我以后一定再也不在力量训练上偷懒以后吃饭都端着一个十斤重的碗来练习臂力” 没有人能够配合她的自我调侃,因为凌夙诚已经再次像具尸体似的安静躺在一边儿了。元岁咳呛了几声,伸手在他脖子的动脉上按了按,随后才放心地跟着躺平。 她觉得自己从小到大都没有像今天这么累过,好像每一片肌肉都在以疼痛向她抱怨超量的工作。 躺着躺着,先是胸口剧烈的抖了抖,蓄力半晌之后,元岁突然半蜷着身体闷声大笑起来。 “居然这样都没死”她此时的笑声比哭声更加难听,疲倦至极的眼睛里却前所未有的闪烁着明亮的光彩,“居然这样都没死!” 凌夙诚终于还是成功证明了自己这个“奇迹之子”的身份并不是言过其实,居然顺便让她这个从小倒霉到大的人体验了一把狗屎运的感觉。 “好吧还不能完全放松下来。老大这个样子久了也撑不下去的。”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感受到了不明显的摩擦感,似乎是因为自己的皮肤上有些析出的盐粒,“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向翟一文求援呢?” 没留给她太多烦恼的时间,好运之神竟然再次发功,劈波斩浪地替她开出了一条羊肠小道。 “元元岁?我他妈的还真是你?”一个骂骂咧咧的声音正在迅速接近,元岁很快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翟一文?”她惊喜地眨了眨眼睛,在看清对方脸上的伤之后又严肃起来,“你怎么找到这儿的?你的脸又怎么了?” “行啊,可以啊你!”翟一文撑着木板从海水里一跃而起,真切的傻乐了一秒钟后迅速也垮了脸色,“看见这边都成了这个样子,我差点就掉头就撤了。结果正面撞上刚上岸的另几个人,模模糊糊地挨了顿打才跑出来。我想说不定你俩也还没死透呢,嘿,结果还真是。” “挨打?你挨谁的打了?”元岁很快抓住了重点,“果然还是有人——你是不是看到孔仲思了?” “对,真聪明。”翟一文语气虚伪的夸了夸,“要不是他也急着跑,我和莫允涵差点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把命送掉了真险呐。所以躺在你后面那个居然没有成功帮我们清理门户?” “老大是人,活生生的人!又不是什么能够自动追着敌人砍的绝世神刀!”元岁只扯着嗓子干嚎了一声就勉强冷静下来,捂着脸摆了摆手,催促到,“你先把现在各方面的情况都跟我说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八十五章 蝶翼 小÷说c网 】,♂小÷说c网 】, 合力将凌夙诚搬运到了岸上,元岁和翟一文在潮湿的沙滩上一屁股坐下。前者愣愣地望着天空搓了搓手臂上的盐粒,后者一边冲着id屏幕疯狂点击,一边继续简略的前情提要。 “总之,消息现在已经彻底在船内传开了,捂都没法捂。”同样是熬了一晚上没睡,翟一文打了个有点夸张的哈欠,语气里是藏不住的焦虑,“首当其冲的当然是实验室的有关负责人我听说汤副组长的家都已经给人砸了。医院内部很多不知详情的医生护士反应也很激烈,貌似在过去的半个小时里对策组一共收到了来自各行各业的几百份辞呈——问题是里面甚至还包括军队和警局的部分人员。” “这不奇怪。”元岁低头揉了揉眼睛,“有些人也不一定是真的那么正义感强烈,只是局势所迫,能保住命才是最重要的。现在和对策组及时划清界限,说不定还能尽早撇清干系,避免之后祸及家人。要我也会这么做的。” “对策组的主心骨也就是这家伙的爸爸,”翟一文用下巴指了指昏迷不醒的凌夙诚,“又恰巧不在。听说就连这些支撑盘古号的大佬内部意见都没有统一下来,船内基本上已经是一片混乱了。” “统一意见?”元岁扬了扬一边的眉毛,“都这个时候了,他们还要统一什么意见?” “可能是在考虑还能怎么善后?不过现在每艘船上局势都差不多,找后援或者是找人背锅估计都来不及了”翟一文的脸上带着点奇怪的笑容,“我在想,他们有可能是在商量着弃车保帅,先用一点看上去有诚意的退步半蒙半哄地安抚局势,总之先把船内的框架保留下来又或者干脆弃帅保车,把众矢之的先推出来拖延拖延时间,比如先抓几个大佬平平民愤之类的?” 元岁表情复杂地瞥了凌夙诚一眼。 “对,所以现在躺在地上的这位才是我们之中最危险的。毕竟我俩资历浅,又和对策组没什么勾连的机会。”翟一文的表情稍微严肃了一点,“麻烦的是,他还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受了这么重的伤。虽然等会儿莫允涵说不定能帮着简单包扎一下,但我看他那个样子,好像也没有强悍到可以不经休养就立刻开始活蹦乱跳。换句话说,为了现在能够保住性命,他必须尽快回到船上去。” “那凌组长现在人在哪里?”元岁抛出了最后的一丝希望。 “在赶回来的路上,听说不太顺利。”翟一文摇了摇头,“但我觉得他回来也没什么用。这次的消息传的太广,证据太足,又和所有人都有根本利益相关。我刚刚看过了,不要说在新人类中间,就连岸上的普通人,甚至六指,全世界都在关注这件事情,没那么容易靠一个人的力量轻轻揭过的。” “我不是指望他能回来颠倒黑白——啊不能这么说,颠倒是非?好像更不对了,总之”元岁在被自己咬出一道小口子的嘴唇上舔了舔,“总归老大是他亲儿子,而且平时为人低调,真能面对面认出‘凌夙诚’这个人的家伙并不多。如果凌组长能及时回来,老大在船内或许能稍微安全点又或者” 注意到对方的眼睛亮了亮,翟一文也很快反应过来:“你难道是想?” “总之你在和允涵顺利接上头之后,也帮我联系联系那一位吧。也算是多一条路。”元岁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忽然用力地一拍手,提高音量问到,“净浪费时间说这些我们眼前管不着也管不了的事情了,所以你刚刚碰到的那几个人呢?” “一共三个。我只认识孔仲思,他看着伤的也最重,另外两个一直架着他跑。”翟一文指了个方向,“大致是冲着树林去的。我想他们现在也应该想努力避免被牵连到岛上其他小规模械斗中去吧。” “也对,先别急着琢磨回去之后的事儿,咱们现在还没离开这个泥潭呢。” “还有一件事。”翟一文犹豫了一下,还是补上了更加关键的两句,“孔仲思的伤看着严重,但好像也还有一点战斗力不过刚刚我是在一个看着病怏怏的年轻人手里吃了亏。” 元岁从沉思中配合的抬起头,表示自己在听。 “他好像是有点精神方面的能力致幻一类的,差点害得我在悬崖边上直接一脚踩空。”翟一文斟酌着语气,“另外,虽然我还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但他看起来有一点点眼熟,外形和年龄条件也很符合你之前描述的那个人。” “你不就是想说他可能就是黎然吗?拐这么多弯儿干什么。”意外的,元岁看着没什么异样,“他在这儿倒也不奇怪。” “尽管这话可能轮不上我来说,但你想开了还是挺好的。”翟一文微眯着眼睛盯着她,“他是这桩大案的主犯之一,而你是专职负责肃清危险分子的军人——无论之后如何,至少现在还是。你们两个已经都不可能回头了,我建议你别在这个关头琢磨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你在想些什么啊?”元岁弯了弯嘴角,笑意却没有延伸到眼睛里,“这群人不但害得我成为了毕业实习中组内的唯一幸存者,还前前后后夺走了我那么多前辈和朋友的性命,现在又很可能害得我和继父都丢掉饭碗,甚至就此失去住所我拎的清,不会在这个时候被虚无缥缈的儿女情长绊住手脚的。” “那就好。”翟一文瞥了一眼id的屏幕,嘴里忽的骂了一声,“莫允涵说‘呼唤号’的势头有点不对,她现在不敢走得太远,让我们先背着凌夙诚往回头走。” “行,那你背吧。小心别太硌到他。”元岁在起身的时候稍微晃了一下,但是很快就稳住了,说话的语气十分理所当然。 “行行行,看在你勉强确实算个女的,现在还一脸惨样的份上,我来就我来。” 小心地把一动不动的凌夙诚摆在了翟一文背上,元岁在他冷冰冰的脸蛋上又捏了一把,忽然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我听着莫名有点瘆得慌。”翟一文此时看不见她的表情。 “行,老大就先交给你了。”元岁简单整理了一下衣着,轻轻推了他一把,又笑了一声,“记得轻拿轻放。” “交给我?”翟一文立刻反应过来,“不对,那你呢?你想干什么?” “我还有点新仇旧恨要和有些人算一算。”元岁将湿透的头发重新扎好,在用发带绕圈的时候稍微顿了一下,但很快又语气如常的说,“现在要是让他们跑掉了,之后大概就很难找到了。我不想让难得的机会就这么从手里溜走。” “你疯啦?”翟一文瞬间提高了音量,转身的同时差点把凌夙诚给甩了下来,“那三个人里一个能复制天赋,一个能用精神控制,连你的老大都搞不定,你这会儿犯了什么病?” “别这么紧张,我现在正常的很。”元岁看着他,露出了一个转瞬即逝的笑脸,随后平静地说到,“正是因为这样,说不定才只有我能做得到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八十六章 路口 小÷说c网 】,♂小÷说c网 】, “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翟一文少见的严肃起来,眉头几乎要打成了结,“这不是开玩笑的事情。好了,别罗里吧嗦了,你现在的脸色也没有比背后这个怪物好得到哪里去!时间紧急,我们还是先跑了再说——” “你才是,别说傻话了。”认识久了,元岁对于他摆出的臭脸一向有极高的抵御能力,“如果真的就这么放那几个主犯跑了,万一他们还有什么后招,我们怎么办?” “但是——” “没什么好‘但是’的,你说得对,时间紧急。再多耽搁一会儿,等他们彻底穿过树林,我就真的追不上了。”元岁摆摆手,再次打断他的话的时候甚至还笑了一下,“只要想到还有这么几个可怕的人完全游离于我们的掌控之外,就算我现在跟着你跑了,一路上也是惴惴不安。再说,我心里有数,虽然夸下了海口,但多半也只是去试试而已。总之先去盯着看看呗,万一真让我找到机会了呢?就算没有,等确认这几个人已经老老实实离开岛了,我会折回来的。” “你当我傻?我可不会相信一个正烧得糊涂的家伙的说辞。”翟一文盯着她,毫不相让地说,“我管你怎么编理由,不同意就是不同意。你和那群人是真的有深仇大恨也好,琢磨着借机和某个人做个了断也罢,现在都是最差的时机。别说背后这家伙根本撑不了多久,就算他状态还过得去,‘呼唤号’也不等人,你一旦跑丢了,就算是神仙也找不着你!” “谁要你同意了?我们俩工作上是平级——放在二组来看我还是前辈,也没有什么真实存在的血缘关系,怎么看你也管不着我呀。”元岁眨了眨眼睛,语气轻松,“不过你的担心也有道理那就这样吧。”她习惯性地低头瞅了一眼id,才发现这个一向质量颇好的小屏幕已经因为大量进水和四处磕碰的双重打击而报废了,只得转而略带讨好地看向翟一文,“现在几点了?” “还差十分钟到早上五点。”翟一文瞪着眼睛,没好气地回答。 “早上五点?这一晚上过得还挺快的。”元岁点点头,“那就这样吧,最迟五点半,咱们码头见。” “我再重复一遍,我没同意!” “嘘,小点声小点声,别吵到咱们老大休养生息。”元岁看着笑盈盈的,口气却是一派不容置喙,“你放一百个心吧。我才刚刚领悟到自己的心意,还没找到机会传达呢,不会去可劲儿作死的。事情紧急,我只是暂时把老大托付给你而已,之后肯定还会回来替班的。你也知道他现在撑不了太久?那就快回去啊。” 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看了许久,翟一文最终还是败下阵来,冷声问道:“真没得商量?比如换我去盯他们几个,你先带着他走。” “虽然说平地上长跑我肯定是比不上你,但如果是在林子里,我逃跑小能手的名号可不是吹出来的。”元岁一脸刻意的傻笑,主动双手平举在胸前,等着翟一文凶巴巴地把枪和子弹转交给她。 “行,我只等到五点半,你记得及时回来。”翟一文腾出一只手指了指背后,略带威胁地说到,“我可不是老妈子类型的,你可千万别把他放心的丢给我。” “嗯,我知道。”元岁用力地点了点头,突然问到,“还记得我让你来二组帮忙的时候,是怎么说的吗?” “你首先是凌夙诚的同伴,甚至是‘家臣’,其次才是‘二组’组员。”翟一文的眼神闪动。 “对,如果在这段时间里的接触里,你还不算讨厌他的话,今后无论发生什么,也请你记住这点。”元岁深呼吸,努力调整着自己的状态,“其实于公于私,我都确实还不敢把他就这么交给你——回头见。” 朝着树林的方向小跑几步,元岁忽的原地起跳,很快被接二连三绷紧的线绳牵引着飞上半空。 一 扶着树干低咳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孔仲思按着胸口,吃力地说到:“已经到极限距离了么?” “怎么,蹭不到那个怪物的治愈能力了?”蓝头巾说话素来不会看人眼色,“那怎么办?我马上倒回去,试试帮你把他也捞上来打包带走?这样是不是就等于给你背了个急救包?” “那倒不用。”孔仲思也没生气,还配合地笑出了一个气声,“他的后援应该也已经到了。” “盘古派来的支援?行啊,不愧是‘太子’,真有排面。”蓝头巾挠挠头,“我还以为,那群自身难保的家伙已经不会再看重这个将会成为又一个佐证他们龌龊作为的怪胎了呢说起来,”他转而看向面无表情立在一旁的黎然,“我们就这么放着他们不管了?这样好么?怎么说也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你还想做什么?”黎然反问,“刚刚的苦头还没有吃够么?” “这个嘛”蓝头巾抓了抓下巴,“就算是咱们现在忙着跑路,也不能让他们过得太舒服是吧?要不这样,咱们想个办法,把那些正在岛上徘徊的各路人马全部往沉船的位置引。黎然你不是可以对他们的记忆动手脚么?要不你设个局,让所有人都觉得自己和那个怪物有不共戴天之仇?” “感觉你好像对他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孔仲思在一旁听了一会儿,语带深意地说,“最近你好像长进很多。” “别的不说,报复一个差点把我弄死的人,这不过分吧。”蓝头巾也不谦虚,“我也觉得自己最近聪明不少,可能是被逼出来的?谁叫你们一个个的天天在我耳边叨叨成事之前要谨慎再谨慎,这下好了,平常做事儿最小心翼翼的几个刚刚都死了。” 没人有闲情逸致和他搭话。孔仲思弓着身体,尝试以分散注意力的方式缓解无处不在痛苦。他勉强定了定神,恰巧看见一旁的黎然突然神色一凛,又很快放松下来。 “怎么了?”孔仲思问。 顿了一下,黎然还是照实回答到:“有人接近了,从我们过来的方向。” “难怪,我也听见了点动静。”蓝头巾咧了咧嘴,“行,这会儿您二位就先在这儿歇着,我来摆平。” “你也不先问问黎先生来的人到底是谁?”注意到黎然的表情有点不太自然,孔仲思不动声色地多瞄了他好几眼。 “如果是那个怪物,他肯定早就坐不住了呗。” 自认潇洒地朝着身后一挥手,蓝头巾大踏步回头,迎着若有若无的霞光走进了清晨的雾气之中。 隐约感觉一个人影在不远处一闪而过,他放慢脚步,蓄势待发的动物一般重心前倾,随时准备好给送上门的对手一点颜色瞧瞧。 好像踩到了什么东西,蓝头巾下意识低头,只看见一根细长的东西在脚底反了一下光。 破空而来的风声!他心中警铃大作,却无法通过听觉简单定位对方。 怎么好像四面八方都有什么东西?蓝头巾心中的疑惑还没有得到解答,一个冰凉的东西已经贴上了他的脖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七章 挑衅 小÷说c网 】,♂小÷说c网 】, 被一股大力缠着脖子提溜起来,蓝头巾在空中胡乱地挣扎着,面部因为极度的缺氧而狰狞发紫。 真是太大意了!他的双手紧紧扣着勒在脖子上的线绳,尽可能给自己增加喘气的机会,荡来荡去的同时勉强用一条腿勾住了侧后方的树干。 留给他活着脱困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蓝头巾在身后的树干上一蹬,将自己又往前荡了一小段。惯性使他的后背很快结结实实撞上硌人的树皮,他双臂发力,硬是将自己快被勒断的脖子从绳套中解救出来。 原本就矮小干瘦的蓝头巾猴子似的在空中一个扭腰,熟练地抱着足够两人环抱的粗壮枝干飞快溜了下去。 只有一发子弹打在他的头顶。尽管出手迅速而又诡谲,对方的补刀却来的迟了一点。 踏着横生的枝干调整了自己身处的角度,蓝头巾剧烈地咳嗽了几声,随即面色一沉。 船上训练出的军人。他可以肯定。 稍微仔细想想,刚刚对方迟迟不开枪多半是因为弹药不足,在审时度势之后决定自信地节约资源,所以才在明明可以更有效偷袭他的前提下采用这么环保的方式来埋伏。 这是看不起他吗?蓝头巾啐出一口唾沫,从袖子里摸出一把袖珍的折刀。 熟稔地将刀刃旋出,蓝头巾的手指在刀背上轻柔的抚摸着,用标准的英语低声念了一段祷告词。 这是他在十岁那年收到的生日礼物。时间在平滑的刀刃上留下了洗不去的暗色斑点。为了尽可能留住这把流水线制成的粗糙工具,他现在不到关键时刻都会尽可能减少使用。 和小流氓似的外形完全相反,他小时候居然是在人类的镇子里被虔诚的教徒抚养长大。在那间小小的阁楼里,除了他,还有另外十二个兄弟姐妹一起生活。大家在白天里跟着时而严厉时而慈爱的“父亲”一起唱诵古老的歌谣,又或者是共同前往善良的资助者家中,做些洒扫整理的活计算作报答。 尽管有好心人的帮扶,生存在夹缝中的小镇里根本没什么可吃的,所以他从小就生的干瘦矮小。好在年龄更大的孩子们似乎总会在跟随“父亲”出门之后突然变得相对富裕起来,偶尔会用熬夜打工得来的零花钱给弟弟妹妹们从外地带点干粮填填肚子。 “等你长大就知道啦。”每当他好奇地询问忙得灰头土脸的哥哥姐姐们究竟是找到了什么工作,只能得到这样搪塞的话。 流年不利。就连他这样的小孩子也知道。这种时候,为什么还会有人愿意集中收留他这样无父无母的孤儿,甚至不辞辛苦地为他们安排工作呢?这样人人都活得艰辛的世道,又有什么好心人会特意把工作留给他们这样不知事的孩子呢? 所有的问题,在这把折刀安静躺在他手心的时候,终于得到了解答。 “父亲”吟唱赞歌的嘴里忽的流淌出了鬼魅的歌谣,他看见那些刚刚还张牙舞爪的敌人忽然怔忪起来。哥哥姐姐们立刻看准时机,前仆后继地冲上前去,一样制式的折刀接连被高高举起,微微反射着黯淡的月光,像是散落在地面的星星。 暗色的血一点点蔓延到了脚边。他终于明白,在阳光下,自己是神的子民,在黑夜里,自己也是神的士兵。 他们是被搜罗来的“天赋者”,是为小镇扫清一切可能敌人的刀刃,也是足够养活半个小镇的优秀工具。 即便是再敏锐的敌人,也很难在第一时间对一群唱着圣歌的流浪儿提起戒心。 熟练地跳跃在屋顶之间,他们一边嬉笑着谈论白天被邻居家养的大鹅撵着飞跑的蠢事,一边面不改色地将劣质的子弹送进熟睡的夫妻的脑袋里。 从未考虑过自己作为的善恶。他们只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明天还能吃饭而已。 能吃饭就能活下去。他用带血的手捧起“父亲”分发的一点点零钱,满心欢喜的琢磨着明天要买什么久违的零嘴。 直到某一天,几个穿着做工精细的黑色制服的家伙们出现了。 “居然为了十袋米的赏金,残忍的杀死了一家六口人。”为首的是个目光凌厉的年轻人,“这就是来自所谓的‘杀手之镇’的孩子么?真是一群为我们天赋者抹黑的垃圾。” 冷着脸将枪口对准了他们,年轻人看着他们的眼睛里只有不屑和鄙夷:“最后自我介绍一下,我们是来自水上城市的军人。你们已经连续杀死了太多影响我们和岸上进行商品交换的线人,船上研究决定,破例让我们出面,解决你们这群人。” 一起长大的兄弟姐妹们一个个倒下,头顶的血洞正冉冉向外冒着温热的液体。他茫然地看着布满蛛丝的天花板,没有对死亡的恐惧,只有无限的疑问。 凭自己的努力活着,难道是一种错误吗? 如果我们不去做这些事情,难道你们会抱着高高在上的善心,不计代价的供养我们吗? 要不是触及到了你们的利益,难道你们会千里迢迢的赶过来,好心地“为民除害”吗? 还有,不要用那样厌弃的表情看着我。 同样做着杀人的勾当,你们只是比我们手段更加高明而已。鄙夷我们?你们配吗? “再检查一遍,我们回船里复命吧。”年轻人若无其事地从尸体之间踩了过去,却又扯下整间屋子里唯一的床单,拧着眉毛用力擦了擦自己的鞋底。 仇恨的种子或许就是在那个瞬间埋下的。 但他竟然奇迹般地在这些人手底下生还,在第二天早上咳嗽着睁开了眼睛。 太阳还是那个太阳,但是再也不会有人和他一起唱歌了。 受伤的后脑勺再也长不出半根头发。他索性裹上了头巾,靠着杀人的本事,辗转于岸上的各式反抗组织之中。 “你们这些令人作呕的家伙。”一把拽住延伸到面前的线绳,蓝头巾小臂的肌肉线条绷得死紧,“怎么,堂堂军人,只敢躲在背后开黑枪?从前耀武扬威的劲儿呢?真是活该全部去死的懦夫。” 原地等待了一小会儿,他看见一个相当年轻的小姑娘,皱着眉头从树枝间跳了下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八十八章 久别 小÷说c网 】,♂小÷说c网 】, 看清对方不过是个年轻姑娘,蓝头巾的底气瞬间更足了,指着元岁的鼻子阴阳怪气地说:“原来船里的军队还有你这种女孩儿。你平常能干什么?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该不会”含义颇深的顿了顿,他趁着对方发愣的机会缓步接近,“事到如今,船里不会只有你这样的人还能用吧?啧啧,真惨。你现在又是何必呢?哥劝你一句,快早点滚回去吧,运气好的话,兴许还能保住一条命。” 对方并没有理他,只自顾自的东张西望,可能是在检查有没有什么埋伏。 清晨的阳光经过雾气的散射,柔柔的落在女孩儿的脸上。确定附近暂时没有别人,元岁心里一定,随即毫不畏惧地承受着蓝头巾的打量,眼睛里一派小大人似的冰冷严肃,只有翘起的眉头暴露了她明显有些不耐烦的心情。 隐约觉得女孩儿此时神态有些似曾相识,蓝头巾的步伐一滞。 露晓的亲戚?他无端的联想到。 再仔细多看几眼的话,眼前这位的五官明明和黎然手底下的那个姑娘长得完全不像。露晓和自己一样,出生轻贱又命途多舛,小小年纪就跟饱经沧桑似的不大爱笑,偶尔数落起人来还一套一套的,满肚子都是从黎然身边学到的书生酸气。 相比起来,这位半途杀出的军人姑娘尽管此时气场看着沉郁骇人,举手投足间那股“精英教育”培育出的骨子里的轻慢却绝不作假。蓝头巾很快抛去脑子里不着调的联想,一边依靠干巴巴地喊话来使对方分心,一边暗自琢磨着夺人性命的方法。 “怎么不说话,你怕了?” 手里的武器明显不占优势,蓝头巾在心底又啐了一口,开始试着更努力地转动脑子。就算达不到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效果,动摇一下对方的战斗意志总是不会错的。 “说话!”他提高音量,“以消息传播的速度,你就算是某个大人物手里的花瓶,也该知道船内的那些丑事了吧?怎么,你还要助纣为虐吗?作为船里的其中一把可怜又可恶的工具,你们难道不该感谢我们这群替你们揭下粉饰的幕布的人吗?现在还做出一副好像仿佛我欠你钱的样子,装腔作势给谁看呢?还是说,这是你们这些‘天赋者精华’特有的,不到死绝不回头的倨傲吗?” 一动不动地听了一阵,眼前的女孩儿突然满脸烦躁的抓了抓头发。正当蓝头巾以为自己的扰乱行为已经奏效时,他听见对方先是咳嗽了两声,随即用一种极不耐烦地语气开口说到: “你谁呀?废话真多诶。” 从来都不具备凌夙诚那种有闲情逸致和犯人慢慢谈论作案深层动机的美德,原本就身体不适的元岁刚刚其实一直在琢磨着和对方一模一样的事情。 很好的机会。元岁迷迷糊糊的想。 不合时宜的感冒使她一会儿觉得额头冒汗,一会儿又冷的牙齿打颤。坚持把手指虚虚的扣在扳机上,元岁满意地看着这个包着蓝色头巾的瘦小男人对着她手里的枪警惕起来,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左右轻轻晃了一下。 最后一根约束用的线绳配合的从中间断开。蓝头巾只听见背后的风声呼啸,瞬间被一个分量不轻的东西撞得往前飞扑了几步。 松开这截立功的枯树干,元岁为自己没能在短时间里找到更有杀伤力的石块儿而稍微可惜了一会儿,很快打起精神抬起枪口,对准了对方颜色过于鲜亮的脑袋。 “和我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是不管用的。”枪声和她不咸不淡的说话声几乎是同时响起,对方的动作却出乎意料的迅速。 元岁觉得自己只稍微分心琢磨了一瞬间弹药不足的问题——又或者这个瞬间其实比发烧的她以为的要稍微长一点。蓝头巾居然乘机反手掷出了刚刚猛击他背部的树干,同时侧过身体,精瘦的手臂肌肉紧绷,竟攀着她布下的线绳猴子似的借着惯性连续起跳,几步荡进了树叶丛中。 一发子弹完全落了空,另一发大概也只擦过了敌人的侧脸。元岁勉强塌着腰躲过对方的投掷物,扯着脖子瞥了一眼头顶簌簌作响的树叶,没有选择再次借力飞行,而是任凭自己因为这个舞蹈式的高难度动作失去平衡,躺倒在地后又在布满泥浆的地面上连滚了好几圈,直到确认这个灵活异常的偷袭者已经将刀片扎进了地面才暂时停下来。 不是留手的时候了,这家伙没有看上去的那样不中用。 两人的脑袋里闪过同样的一句话。元岁抬起手腕,用枪托击打这个动作迅速的对手贴近的鼻梁骨,以类似鲤鱼打挺的姿势一跃而起后一边晃晃悠悠地撤退一边连续开枪。 断成两节的破旧折刀落在地上,为自己陪伴多年的主人挡下了最致命的一颗子弹。蓝头巾一只手捂着血流不止的耳朵,眼底如有实质般扑向女孩儿的怒火颇有些骇人。 可元岁素来胆大,只当对方是眼皮抽筋。勉强把控住自己丢人的弹道,她稍微检讨了一下自己射击的精准度,随即继续机械的扣动扳机。 血溅在她的脸上。或许是因为发烧的缘故,元岁却并没有感到什么飞来的温热。 确认子弹的确已经穿过了对方的身体,她却模模糊糊感到一阵不对劲。 这个一直骂骂咧咧的家伙,怎么到了这会儿反而不多叫嚷几声了? 低头看着脚下,阳光只拉长了她一个人的影子。似曾相识的场景唤起了某些被刻意尘封过的记忆,元岁下意识张了张嘴,喉咙却自觉地堵住了所有可能的声音。 一阵突如其来的天旋地转。她终于感受到抵在后脑勺的冰冷触感。 手中的枪不知从何时起被替换成了一条粗糙的树干。元岁觉得自己被人从后面猛得踹了一脚,立刻很识时务地跪了下去。 某人特有的,能够半途随意切入,并极尽可能还原真实的幻境。她抬起头,目光从一张久别重逢的脸上轻轻略过,最终还是看向了半蹲在面前审视着她的孔仲思。 “闹够了?”孔仲思朝着自己的身后打了个停止的手势,估计是在示意蓝头巾不要那么快杀掉自己,“你不该过来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八十九章 涤荡 小÷说c网 】,♂小÷说c网 】, 四四方方的站台上,密密麻麻的人群正推推搡搡,像是想从狭窄的瓶口拼命往外挤的鱼群。 各色的服饰衣着混杂在一起,仿佛被外力搅动的调色盘。一位打扮斯文的西装男人以黑色的公文包掩住面孔,灵活地穿越层层阻碍一马当先,看来过去也是个练家子。盘着头发的漂亮女人似乎被踩掉了一只高跟鞋,勉强在人流之中单腿跳了两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鞋被挤得更远。看上去不过五六岁的小女孩儿缩着脖子躲在还在与人争吵的家人身后,满脸的睡眼惺忪,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这个夜晚究竟发生了什么。竭力维持秩序的工作人员越来越少,其中有一些会突然扯下制服外套,撞开面前的同事,头也不回的从侧门离开。 凌培风靠在门边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直到下属在他身后低声开口。 “凌组长,您也看到现在这个情况了。还请您跟着港口的工作人员,从背面的员工通道离开,否则”年轻的下属犹豫了一下,努力让自己的遣词更加委婉,“总之,这是为了您的安全考虑。” “辛苦你们了。”凌培风转身,笑容和蔼地在他肩头拍了拍,“都这个时候了,你们也不容易。既然好不容易跟着我回来了,就抓紧机会回家去吧。” “可是——” “不要紧。如果连我都不能保证自己的安全,那么带着你们也没什么用。”到了这种关头,凌培风说话反而愈发慢条斯理起来,“后续的工作有其他还在岗的对策组组员给我汇报,你们这些预备役的年轻人就先从泥潭里把脚拔出来吧。” “您这个语气”年轻人笑得有些勉强,“果然比起保镖,您还是一直把我们当成类似仪仗队的东西么?我们也没有那么不中用的。” “不中用?谁说的。正是因为时常能和你们这群年轻人待在一起,我才一直自以为是的不肯服老啊。”凌培风表情和煦,眼睛里却没有笑容,“再说,究竟是谁已经不中用了,还不好说呢。” 悠闲自在地跟着满脸黑云的带路人走进了狭窄的备用出口,凌培风顺手带上了门,直接将下属们隔在了另一侧,随后冲着回头的工作人员笑了笑。 “没事,你们也是,就送到这里吧。我对船内的各种小路大概还是挺熟的。” 信步走进电梯间,凌培风很好脾气的侧身贴着墙壁,给拖着大包小包的路人腾出位置。各式各样的嘈杂议论似乎并没有对他的心情造成太多影响,凌培风甚至绅士的帮着搬运了几包行李,然后才不慌不忙地接着前行。 公园里的花已经凋谢了。毕竟现在已是春末。 凌培风远远的看着一群人呼啦啦地从草坪上跑过去,又呼啦啦的跑回来,像是原地打转的没头苍蝇,最终还是没有扫兴地前去提醒他们公德或是秩序这类现在很可能会火上浇油的词。 直到id上急促的消息提示接连响了快三分钟,他才终于离开窗边。 “你回来了?”听见了开门的动静,汤显光从文件堆里抬头瞥他一眼,眼角的皱纹简直就像是层层台阶似的明显。 他本来酝酿了更多的话想说。但真看到这个在外游荡了个把月的老熟人排除千难万险后成功站在这里,很多话又忽然说不出口了。 “是啊,活着回来了。”瞬间猜透对方心中所想,凌培风耸了耸肩膀,“虽然一路上不算很顺利。” “怎么说?” “出门一趟之后,我觉得咱们船上的人脾气相对还是挺好的。”毫不见外地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凌培风昂头灌下,又歇了一口气才继续说到,“月读号现在可真是热闹的很。还好事情彻底暴露的时候,我人已经出港口了。听说他们那儿不但对策组的会议室直接给人砸了,有几个碰巧在那儿开会的‘外宾’——比如我这样的,还不幸被直接牵连进了暴力事件里,现在还在抢救呢。” “毕竟各船对策组基本都还是文职人员出身,又确实没有你这种因为身份特殊而从小见惯了船内斗争的人来的敏感。”汤显光签字的动作稍微有些僵硬,不过说话的口气还是一如既往严厉又冷淡,“很少有你这种既能冲锋在前手刃敌人,又能缩在办公室里指点江山的。” “指点江山。”凌培风自嘲地轻笑了一声,“现在听见这四个字,总觉得有点讽刺啊。” 沉默了一会儿,汤显光抬眼,平淡地说:“刚刚收到消息,你儿子还没死。” “哦?”凌培风放下杯子,“其实之前也没有人通知过我他快死了。怎么回事儿?” “他新来的那个组员叫什么翟一文的,刚刚直接上报给我了。”汤显光简要地展开解释了一下,“总之孔仲思的嫌疑在中途突然被坐实了,夙诚和他在颛顼号上发生了激烈的冲突。目前的情况是,两个人都受了重伤但还没死,不过颛顼号已经只剩下埋进海底的一点渣子了。” “哦,那倒是还不错。”凌培风点点头,“说起来,好多年都没有体验到这种你直接给我上报工作的感觉了,还真是有点怀念。” “估计传来消息的人也很清楚,船内的其他人现在已经都不可信这件事。”一晚上不知签下多少个名字的汤显光终于丢下笔,“如果不是不方便联系到你的话,他应该也不会退而求其次的选择找我。” “夙诚手底下的人虽然不多,但对他都还不错。”凌培风继续点头,“说明他确实是深谙以德服人的精髓,我这个做父亲的很欣慰。” “你儿子现在还处于昏迷的状态。他们好像是被什么绊住了手脚,不过应该还是能尽快赶回来。” “岛上现在应该很不太平吧?不过夙诚已经把船都搞没了,凑热闹的人也算白来了。” “你这个轻松的口气。”汤显光的手指在酸痛的眼皮上按了按,“看来我确实是修炼还不到家,没法像你似的,事到如今还是一副悠闲的样子。” “也没那么悠闲,毕竟我可是夹着尾巴一路紧赶慢赶逃回来的。不过我后来一想,事到如今,再着急也没什么意义了呀。” “可我觉得,你甚至看上去还有点闲适?”汤显光对他的解释并不买账。 “不然呢?我都活到这把岁数了,难道还要因此嚎啕大哭才对么?况且你还告诉了我关于儿子的好消息,我这会儿心情确实还不算糟糕。”凌培风盯着他看了一阵,似乎突然接收到了某种提醒,转而反问到,“说了这么多,你女儿怎么样了?” “从离地二十米高的地方跳下来了,在医院里抢救。”汤显光面无表情,脸上冷淡得几乎有些僵硬,就像是绷得过紧的弦,“她是这次船内抗议活动的领头人。为了‘以死明志’,她在公开站出来反对我之后自认完成了这辈子仅剩的使命,当着抗议人群的面跳下来了。” 凌培风脸上轻松的表情一滞,又很快恢复了过来,又灌下一杯茶水,擦了擦嘴后问到:“你希望我对此说点什么吗?” “不用,没什么必要。”汤显光最后一次将文件仔细地整理好,从足足坐了二十年的位置站了起来,“和你一样,我意外地发现,意识到一切终于都要结束的时候,我居然不觉得难过,甚至还感到一点久违的轻松。” “八十年了。”凌培风很不讲究地直接坐在了桌子一角,“盘古号能坚持到现在,确实也够久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九十章 边沿 小÷说c网 】,♂小÷说c网 】, 注意到按在自己肩膀上那只脏手上的血迹,元岁胆子很肥地回头看了一眼,正巧撞上蓝头巾正咬着牙给自己一侧的耳朵压迫止血。后者立刻幼稚地呲了呲牙当做威胁,紧接着直接把枪口用力抵在了元岁的额头上。 看来刚刚的交手倒也不全是幻觉。元岁毫不畏惧地挑了挑眉毛,又淡定地转回了头,一脸的不把对方放在眼里。 “好了,你先等一等。”孔仲思在蓝头巾开始扣着扳机满口脏话的时候叫住他,“我还有话要问她。” “都到现在了,还有什么好问的?”蓝头巾疼得抖着手腕,导致枪口不停地在元岁的后脑勺上戳来戳去。 元岁很不配合地一甩头,湿淋淋的马尾抽得他脸皮一痛。蓝头巾气得又不干净地问候了一边对方的各种亲戚,正想再踹这个不识抬举的女孩儿一脚的时候,又被孔仲思叫住了。 “她看着身体状态不对,你先别碰她。” “你这么怜香惜玉?这小姑娘是什么人?”蓝头巾咬牙切齿。 “这么说吧,如果凌夙诚这会儿还有力气接着来追杀我们,这位可能是唯一对他有用的人质。”孔仲思半蹲在元岁面前,“再说,我强调过了,我还有话要问她。” “不好意思,我这会儿嗓子有点难受。”元岁微微昂起头,目光又一次轻飘飘地从那个躲在孔仲思身后的人身上略过,哑着嗓子接着说到,“孔组长,您随便问吧,不过我不一定答。” “夙诚现在怎么样了?是他派你来的?”孔仲思也不和她计较,而且很快开始自问自答起来,“不,不对。如果他还醒着,肯定不忍心让你一个人过来” “别,都到了这种彻底翻脸的时候了,您能不能别这么亲昵地叫他的名字啊?我听着有点起鸡皮疙瘩。”元岁像模像样地在手臂上搓了搓,“不,更准确的说,是后脊发凉。” “不管立场如何,我和他之间没有私怨。当然,和你也没有。”孔仲思沉下面孔,“如果你还想活着回去见他的话,最好认真回答问题。” “结果到头来还是要撕破脸皮搞威逼利诱吗?真没意思。”元岁努了努嘴,“我还以为您也会在我面前谈谈崇高理想或者是人生抱负之类的。” “策略要因人而异,我知道这些东西对你是不管用的。”孔仲思看着她的眼睛,元岁也毫不相让地盯着他看,“因为你是他现在最看重的人,所以我也多少了解过和你有关的事情。这么多年来,你过得也很不容易吧?幼年丧父,不得不长期寄居在他人篱下,摆出一副笑脸面对分去你应得的家庭温暖的弟弟” 眼神中渐渐带有一丝蛊惑的意味,孔仲思尽可能让自己的语气充满真切的同情。 “你有没有想过造就你这不快乐的二十年的前因后果?船内的社会是吃人的,正因为吸饱了我们这些不幸的人的血,它才可以长久的运转下去。”孔仲思的声音有些孱弱,眼睛却眨也不眨,“怎么,你的生父已经为它奉献出自己的生命,以及自己女儿幸福安稳的人生了,你现在也要步他的后尘么?” 元岁慢慢眯起眼睛,嘴里嗤笑一声:“我还以为您要说什么呢。到头来,结果还是选择用这种话来煽动我?太没创意了吧。我再强调一遍,我和老大完全不同,根本就不吃这套。再说——” 她仰起脖子,努力用嘶哑的嗓子提高了音量:“认为一个人只要是经历过痛苦,就会和您一样选择走向极端,未免也太看不起人了吧?再说,比起老大,或者说我童年时经历的那些东西,您有什么资格言辞凿凿地说出这些屁话呢?萦绕在您心间的最大阴影是什么?哦,我忘了,您不久前刚刚为了自己的宏图大愿而弄死了自己的心上人对吧?” 孔仲思的嘴角几乎崩成了一条直线,表情冷得有些骇人。 “你没必要一直说些激怒我的话,这对你一点好处也没有。”他还是克制住了。 “你怎么知道这样对我来说没好处?能气一气你我还挺开心的。再说了,说不定我就是想死个痛快呢?”吐出“死”这个字时,元岁瞥见那个一直躲在孔仲思身后的人影明显左右晃了晃。 她忽然有一点点高兴。这说明那些她视为珍宝的记忆至少不是完全的自作多情。但是很快,她又有些难过起来。毕竟她曾一度坚信,这是世界上唯一一个永远不会站在自己对立面的人。 往事不可追。她疲倦地眨了眨眼睛,始终没有正视那个久别重逢的人。 “你——”孔仲思刚刚再次张嘴,就又被元岁截住话头。 “好了好了,您什么都不用问了,像我这样从小一肚子心事儿的人,口风都是真的很严的。另外,您肯定也知道,老大平时特别照顾我,导致我根本熬不住刑,你随便抽我两下说不定我就彻底嗝屁了,所以,琢磨这些的劲儿您也可以省省。”元岁的口气相当理所当然,“最后,如果你想让后面那位老兄使用能力迫使我说真话,比如凌夙诚现在人在哪儿,或者船内还有什么新的行动,我是真的一点也不知道。毕竟我刻意压根儿就没问,所以建议你干脆选择放弃。” “看来也不怪夙诚从一开始就关照你。”孔仲思轻轻叹了口气,“是我一直小看你了你这人还是有点意思的。” “谢谢表扬,不过您意识到的有点晚了。”元岁顺着他的目光瞟了自己手腕一眼,很快受到了新的启发,连连点头说,“哦,您还真是想法多路子野。不过我得先泼您一点冷水,如果您想控制我用id和他们实时通讯了解情报,我想说,首先翟一文这个人也一点都不傻,没那么容易上套,更重要的是,我的id刚刚报废了,现在连时间都看不了,更别说发讯息了。” “那我现在是真的不明白你了。”孔仲思的脸色彻底阴沉起来,“你这是故意断了自己的所有后路?” “不,其实我是以为自己能顺利跑掉的,所以没准备其他逃生方案。”元岁居然表情略带遗憾地挠了挠头,“本来我以为自己对付你们这两个伤残人士还绰绰有余呢,啊,看来确实是我盲目自信了。真是,又给老大丢人啦。” 孔仲思一时有些无言以对,转而回头看了一眼很长时间没有出声的黎然,寄希望于这位隐藏的心理战高手能够帮忙啃一下这块儿其貌不扬却异常硌牙的骨头。 但是黎然还是继续保持了缄默,甚至没有分心看他一眼,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个身处丧命边缘却依旧大言不惭的小姑娘,深色的眼睛里仿佛有一片令人难以穿越的迷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一章 断绝 小÷说c网 】,♂小÷说c网 】, “元岁还没有消息吗?”十分钟之内,莫允涵第三次带着满手的血从呼唤号的大门冒出头来,焦急地重复到,“我觉得凌组长真的要撑不住了!” “专心管你的病号,别一个劲儿的跑出来添乱。”翟一文揉着眉头,明显是真的被她问烦了,“这儿没你的事儿。要是她回来了,我早就第一时间进去休息了,谁还会在这儿眼巴巴地干杵着,想坐地上都能惹一屁股的泥!” “所以,不管她之前怎么找理由,你都应该直接把她先敲晕再带回来的,这样就没这么多事儿了!”环顾四周,莫允涵又稍微压低了声音,“要不是我在船队里的人缘一向还行,这儿的船员早带着船跑了,你知不知道!” “是是是,我替躺着的那个和还在外面瞎跑的那个谢谢你。”翟一文假笑着一抱拳,“但你在这儿可劲儿催我真的一点用都没有。现在我没有任何联系上元岁的手段,除了干等着没有别的办法。行,你说得对,要是我之前就把她直接敲晕了,刚刚就得背着两个人事不省的人回来——你当我是骡子呢!” “可是”莫允涵低头看了一眼时间,“马上就五点半了,元岁还一点影子都看不见!要是她真的赶不回来,那——” “里面那家伙怎么样了?” “深度昏迷,呼吸和心跳都很微弱,我给他简单处理伤口都没有任何反应。如果不是你事先告诉过我他确实有过从类似状况中康复的先例,我会选择直接拿一块儿白布给他盖上。”莫允涵沾血的双手在空中胡乱地挥舞着,“是,我当然知道他有自愈的能力,不然他早该彻底成为一具尸体了。但是天赋这种东西,始终是有极限的。就像你把一张纸撕成两半,那确实很容易就能用胶布重新粘回来。可你要是把它扔进了碎纸机呢?还指望它可以短时间内顺利拼接起来?你以为这是魔法么!” “你冲着我嚷嚷这些有什么用?是我一路背着这个一直冒血的家伙回来的诶,我那件外套直接脏的报废了,连洗都不用考虑。”翟一文单手插着腰,吸气的声音比平时明显得多,“总之我们在原地等十分钟。过了时间,就该做什么做什么。” “你什么意思?你要丢下元岁不管?” “不然呢?你用呼唤号医疗室里的那几把小破手术刀给凌夙诚治伤?”翟一文厉声反问了两句,又冲着莫允涵摆了摆手,示意两个人不要再多做争执,“好了,你放心吧,我是看着元岁长大的,她全家老小又都认识我,我比谁都怕她出事儿!但是到了这种时候,我们还能怎么办?是,就算我们可以坦然地放弃那个半死不活的家伙,我们也得争分夺秒的回到船内!说句不好听的,现在局势瞬息万变,谁也不知道港口还能稳定多久。盘古号要是真维持不下去了,我还得回去给我妈收拾行李!” 莫允涵被他吼得一抖,缓了好一会儿才颤声说:“我也有父母,我会不担心这些吗?但是总之,再多等一会儿吧至少二十分钟?” “你以为这是菜市场讲价呢?”翟一文鼻孔出气,冷哼了一声,半晌又忽然低声嘟囔了句,“十五分钟,不能再多了。” 莫允涵还在那儿捂着脸哭哭啼啼的,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在和谁讨价还价。 一 黎然望着那双熟悉的眼睛,脑海中忽然闪过八个大字。 悲从中来,不可断绝。 含蓄地微微弯了弯苦涩的嘴角,他又不得不开始感慨起来。 原来世界上真的会有一些人,即使经过了本该脱胎换骨的数年,骨子里的那股特别的劲儿也一点都不会改变。 见事明白,极其难以被他人洗脑控制。软硬不吃,自有一套严密的处事逻辑。思维独立,某种意义上来说,与许多常用于形容女性的温柔词汇完全沾不上边。 她身上那股孩子气的聪明劲儿,还是那么锋利尖锐,几乎足以灼伤许多活得无比苍白的人。 一个从经历来看最该忧郁促狭的人,偏偏时常能笑得最为张狂肆意。多年过去,黎然再也没有见过一双同样灵动的眼睛。 此时此刻,这个素来恩怨分明的小姑娘正毫不掩饰对孔仲思的鄙薄。即使是被人拿枪指着,身体状况不便行动,眉梢眼角传递的表情也丰富得足以写出一幕戏来。 这样的人,是不该一辈子困在船内那点四四方方的天地里的。黎然全力维系着脸上淡然的表情,却控制不住心底的那些早已说不出口的希冀慢慢发芽。 就在这时,他听见孔仲思又开口说话了。 “说实在的,为了活命,你不应该如此坦然地向我揭露你自己现在稀薄的情报价值。”他说,“又或者,你难道真的确定我不会杀你?” “不不,我怎么敢确定呢。”即便两人一个跪着一个蹲着,元岁想要平视孔仲思也需要扬起下巴,“到现在为止,您究竟直接杀死了多少朋友c部下和后辈,我也算亲眼见证过了。我怎么敢抱有这种侥幸呢?” “那我是真的看不懂你了。”头一次真切的领会到这个小姑娘言辞的犀利,孔仲思又停顿了一会儿才理清思路,“不过既然我说过,我们确实是无冤无仇,我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 “哦?”元岁戏谑地挑起一边的眉毛。 “马上从这里,倒回到你们事先定下的接头地点去。当然,我会派人跟着。”或许是已经经历过一轮言辞上的挫败,孔仲思的浓眉耷拉着,“抓住机会,留给我们一个备用的耳麦。我不会为难呼唤号上的各位前同僚,只是想亲耳听到我苦心经营了这么多年,期待了太久的消息而已。” “喔,很合情合理的要求嘛。想见证自己最后的成果?”元岁装模作样地把小脑袋点的飞快,最后冷声回应到,“但是我拒绝。” “为什么?”孔仲思的口气终于透露出了一丝愠怒。 “因为——谁说我们无冤无仇的?我呸。”元岁弯起的嘴角溢满了不言自明的嘲讽,“你这么轻飘飘的一句,就宣布我俩恩怨打平了?凭什么?感情我还不能把失去同伴的仇记在你身上对吧?因为您可是为了有利天下苍生的宏图大业奉献了小我的一切啊!” “滚吧。”她冷声说,“老大说不过你,是因为他要脸。你还真以为自己算是个什么东西了?公理?正义?我呸!你不过就是个因为觉得自己过得不开心,就要强行把自己以为的幸福兑现给每一个人的跳梁小丑罢了!你要是能老实承认一句,你做这些就是为了自己爽一把,我还能稍微看得起你一点。为了其他无辜受罪的人民?不要笑死人了。” 感觉到身前的孔仲思心中滔天巨浪般强烈涌动的情绪,黎然的神经瞬间绷紧了。 “很多事情,就算你不能理解,也请你不要这么轻易的给我下定论。”孔仲思咬牙切齿地说。 “啊?为什么?”元岁表情轻松地反问,“你能随便给船内大佬们的理念下定论,能随便评价老大评价我,就不准我描述一下你了?行啊,既然你人这么好,梦想又实现的差不多了,就别跟我计较,对我网开一面呗。反正我们‘无冤无仇’不是吗?” 胸口剧烈的起伏了一阵。孔仲思低沉的声音如同钟声在黎然的耳边敲响。 “动手吧。”他对蓝头巾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九十二章 童谣 小÷说c网 】,♂小÷说c网 】, 不久前经过的树林里忽然传来一声突兀的枪响。童思源将原本就不大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若有所思地抬头望着一行被惊起的鸟群。 “出什么事儿了?” 跟在他身后的人群渐渐骚动起来。他叼着一根因为之前浸湿过而略微失去滋味的烟,淡定地举起一只手示意暂时修整。 “恰好,给你个锻炼的机会。”他拍了拍矮个少年的肩膀,“带一队人回去看看情况吧,否则还真叫人不得不在意。” “有什么好看的?要真出了什么事儿,也不至于只开一枪了。”少年一脸的不太乐意。 “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嘛。再说了,年轻人就该多跑跑腿见见世面。”格外明显的白烟像是萦绕指尖的云雾,童思源潇洒地抬起一只脚踩在略高一级的台阶上,“说不定还会有什么意外收获呢。” 一 原本抵在脑后的枪口在一瞬之间堪堪挪到了耳侧。算是意料之内的事情,但子弹贴着她呼啸而过的时候,元岁还是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顺势伏低身体,对着身后的蓝头巾一个肘击。 刚刚恰巧站在她正对面的孔仲思微微睁大了眼睛,似乎并没有反应过来那颗子弹是怎么诡异的越过元岁打中他的胸口的。 元岁只来得及用余光瞥见他用力按压着血流不止的伤口,同时满脸不敢置信地回过头,就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全力应对自己眼前的麻烦。 蓝头巾只觉得脑袋里突然断了个片,胸口也没来由的一痛。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只刚好看见一束用发带扎起来的头发在空中甩了个圈,手中好不容易夺过来的枪支已经再次易主。 清晨的太阳恰巧从元岁的身后升起。蓝头巾只觉得这个人仿佛被金边勾勒一般微微发着光。 这一幕实在是太过不可思议了,简直像是“父亲”的箴言中才会出现的神迹。他下意识睁大了眼睛,一时竟顿在了原地。 “拜拜啦。”他分辨出了那个女孩儿的口型。 直到确认自己已经把弹夹里的所有子弹送进了对方的脑袋里,元岁才趔趄着后退几步,差点因为重心不稳地直接跌坐在地上。 高烧和疲倦使她头一次体会到高度近视的感觉,整个世界仿佛自带一层没擦干净的玻璃,让人模模糊糊的看不太清。元岁扶着自己嗡嗡作响的脑袋晃了晃,稍微有些后悔自己为逞一时的口舌之快而浪费了太多精力来和某个冥顽不灵且明显是精神有问题的人打辩论赛。 嗯?说起来,孔仲思刚刚貌似也还没有死透吧,怎么没来锲而不舍的给她找找麻烦? 元岁勉强直起腰站起来,才发现自己脚底下正巧踩中了一点硌人东西。 一把刀刃卷起的小破刀,此时已经吸满了血液,孤零零地落在她的身后。 努力让眼睛聚焦,即便只有几步之遥,元岁也小跑着来到了某个曾经心心念念了许多年的人身边。 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推走这位生命力过于旺盛的同伙的尸体,黎然感觉一小片阴影笼罩了自己。 “你——”元岁慢慢地蹲在这个胸口被戳了个大窟窿的人身边,神色复杂的酝酿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就着衬衣下摆被磨破的毛边撕了一小截下来,刚哆哆嗦嗦地想要按上去,布满各种细小血口的手就被按住了。 “别浪费精力了。”温度正随着漏出的血液一起飞快地逃离身体,黎然却久违的c发自真心的轻松笑了起来,“终于找到机会了我们最后好好说说话吧。” 定定的盯着他看了一小会儿,元岁在自己灰扑扑的脸上胡乱地抹了抹,也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哑着嗓子说到:“很久不见看样子船外伙食很不好吧?我看你比我俩刚认识的时候看着还瘦了。” “很久不见。”黎然没回答她刻意活跃气氛的问题,带血的手在元岁头顶悬了一会儿。后者眨了眨眼睛,倒是并没有躲,但他却忽然又把手抽了回来,仿佛怕被烫到似的。 “你怎么这么傻呀,认识这家伙这么久,还去不知死活地正面硬刚。你又不是军校毕业的。”元岁还是忍不住嘟囔了几句,声音却渐渐低了下去。 “我是想着,反正我想做的事情,已经全部做完了”黎然的脸一向没什么血色,这会儿更是白的吓人,“我想着至少,至少到了最后,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表现好一点,让你至少不要恨我” 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像是风一样灌进元岁的耳朵里。她咬着嘴唇犹豫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恨肯定倒是不至于啦。顶多就是有点生气而已。”说到这里,她说话反而顺畅了,“不,也不能完全说是生气,我就是觉得,世上的事情,怎么就这么巧呢。” 黎然的眼神渐渐地开始涣散,似乎并没有完全听清她的回答,反而自顾自的接着说到:“抱歉我真的不是故意要毁掉你这么多年努力换回的一切的。我原本以为——”他顿了顿,又缓慢地摇了摇头,“仔细想想,这么多年以来,我最想要的和最不想要的,命运总是会打包丢给我我早该想到的” “好啦,别乱想啦。”元岁努力让自己笑得更加自然一点,“你看吧,无论发生了什么,无论是在怎样的状态下重逢,我俩还是很有默契对不对?说来好像也有点得了便宜卖乖的意思但我对你不会忍心对我动手一直超有信心的诶。” “你真的长大了。”依旧有些前言不搭后语,黎然的声音越来越轻。 “人总是要长大的呀,这有什么办法呢?”元岁自言自语似的说了一句,也不知道黎然究竟有没有听见。 “我知道你肯定还在埋怨我你知道吗?其实我真的很羡慕,他可以光明正大的把你带在身边”黎然胸膛剧烈的起伏了两下,喉咙里却没有咳嗽的声音。犹豫了许久,他才小心翼翼地接着说到,“但是我也是问过你的呀” “我知道,我都想起来了,你确实是问过我,愿不愿意丢下船里的一切跟你走。”元岁尽可能绷住脸上的肌肉,昂着头拼命眨眼以阻止眼睛里的热流,“是我亲口拒绝了。我记得的。我说‘家’这种东西,就算平时怎么嫌弃,但是一丢下很可能就是真的再也没有了,还是算了吧。”她忍不住又将嘴唇咬破了,又重复到,“确实是我自己拒绝的,怪不了你。” “你快回去吧。”黎然闭上眼睛,吃力地深吸一口气,“回到你的地方去吧谢谢你。” “说什么胡话呢。”元岁在捂着嘴咳嗽的间隙笑了一声,“是我要谢谢你呀。” 良久,再也没有人回答她的话了。 元岁抱着膝盖,原地发了一会儿呆,又不知死活地蹦了起来。 强行活泼这一下的代价是体验到什么叫天旋地转。她扶着周围的一颗小树干呕了一会儿,忽然看见面前的泥地上有一个出现的那么恰如其分的坑。 根本没有精力去仔细衡量利弊,元岁又不轻不重地各踹了地上的另两个尸体一脚,咬着牙把黎然拖了进去。 相识一场,也算尽尽人事吧。元岁很随便的往他脸上扔了几把沙子,想了想,伸手把发带一把拽了下来。 “再见啦。”她将发带绕在了黎然的手心,偏偏倒倒地走下长长的坡道。 只有假惺惺的掉眼泪是绝对不允许的。她不停告诫自己。因为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你自己选择的路。 大约又独自徒步向前走了两百米,元岁撑着树干的手忽的打了个激灵,整个人瞬间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三章 鲸落 小÷说c网 】,♂小÷说c网 】, “就先送到这里吧。”凌夙诚斜倚着墙,弓着背咳嗽了两声,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我还不至于这两步路都走不动。” 扶着他一路绕小路走到这里的翟一文看着并不比他精神多少。觉察到对方的犹豫,凌夙诚又补充到:“你不是还有东西没收拾好么?” “行吧。”翟一文也没有过多的跟他客气,“不过你也是昨晚上才勉强清醒过来,你自己现在身体是个什么状况还有船内的情形,你心里都得有个数。别一个人在这附近游荡太久。” “好。”凌夙诚垂着眼睛。大量失血使他现在看上去不仅没有了往日镇定自若的样子,甚至还有点不健康的孱弱。 翟一文盯着他布满细小针眼的手臂看了一会儿,语气复杂地补上一句:“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的,中午一点准时港口汇合。再晚了,不管是谁都很难带着你混出去。” “好。”凌夙诚平淡地重复,一个人半扶着墙朝着走廊深处缓慢移动。 从他记事开始,军队的办公区里从没有像今天这样安静过。苍白的手拂过墙面上新添的磕碰和烧焦痕迹,凌夙诚只能轻轻地叹气。 短短几天之内,这里的人或是主动逃离,或是被接二连三闯进来的人半胁迫的带走。他这个本该第一批受到声讨的二组组长,反而因为始终身处最后一间还能正常运转的重症监护室而逃过一劫。 没有给站在门口的他一点点犹豫的时间,凌夙诚听见房间里的人清了清嗓子,极其平静地说了一句:“进来吧。” 于是凌夙诚也配合地推开门,望向那个坐在窗边的中年男人。 深色的窗帘在男人的耳畔迎风飘动,就像是即将拉上的幕布。 “欢迎回来。”凌培风看着窗外,话却是明显对着他说的,“这一趟真是辛苦你了。” 凌夙诚一时说不上话,房间内立刻变得落针可闻,更显得窗外异常热闹。 不堪入耳的叫骂声听了太多倒也十分习惯。凌培风俯瞰着疏于打理的公园里特地对着这个方向的彩色标语,皱纹横生的脸上忽的笑了一下。 “站得那么辛苦,怎么不坐?”见凌夙诚一动不动,他笑着问。 “我是来汇报工作的。”凌夙诚回答,“即使这很可能是最后一次了。” “在自己亲爹面前还客气什么。”起身亲自动手搬了一张凳子,凌培风顺便合上了窗户,“坐吧。我知道你现在各方面的状态差成什么样。” 原地不太自在地挪了挪步子,凌夙诚还是点了点头,扶着桌沿缓缓坐了下来。 “你这个样子,让我忽然想起一个人。”手掌在疲倦的眼睛上稍微掩了掩,男人勉强靠着椅背坐直了,故作轻松地问,“你还记得你爷爷么?” “有个大概的印象。”凌夙诚实事求是的回答,“我们没有说过几次话。” “嗯,那是当然的。我和他都是三十多岁才有了儿子,他又不算长命,你肯定没什么机会见到他的。”男人的双手在胸前重叠,眼睛里什么情绪也没有,“如果他还在的话,估计你们祖孙俩会意外的很合得来我以前总想,无论是我还是你母亲,都说不上脾气有多好,现在想想,你好像是像他吧。” “是么。”凌夙诚没有给出什么特别的反馈。 “他这个人啊一生都庸庸碌碌的。年轻的时候,随波逐流的就近干点活儿糊口,被发掘了能力,又一直乖乖的受人摆布。就连你奶奶唉,她也是硬被上面的人指派给你爷爷的,脾气大得很,成天指着你爷爷的鼻子骂骂咧咧的,对我也嫌弃的不行在我眼里,他俩根本说不上有什么感情,小时候,我见医生的次数比他俩要多多了。但尽管是这样,你奶奶去世的时候,他还是挺难过的样子。”顿了一下,凌培风下了结论,“他就是这种念旧的老好人。” 觉得自己没有插嘴的必要,凌夙诚只是坐姿端正的听着。 “印象里,他唯一一次对着我生气,就是我告诉他自己想要进入对策组的时候不,应该这么说,他对于船内的运行,似乎一直都非常悲观。我小时候总是以为,这是他们那一代一辈子多灾多难的人的共性。”男人的脸上流露出怀念的表情,“‘螳臂当车’,他是这么对我说的现在想想,很多事情,这个我心里一直说不上聪明的父亲,其实早就提醒过我了。” 沉默了一会儿,凌夙诚将交握的双手放在膝上,还是问出了那个问题。 “为什么要这么做?” “哦。”男人故意重重一点头,笑着望着他,“你真的想不明白?” 凌夙诚的眼神闪烁。 “你看看窗外,这些还有闲情逸致浪费资源用作声讨我们的人。”凌培风屈起手指敲了敲玻璃,“他们好像都已经忘了,别说是什么甜点咖啡了就连我们这种运行一向还算不错的船,能够保证全员每天都能填饱肚子,不过也就是从十多年前才开始的事情。” 给自己倒了一杯没有味道的茶水,凌培风悠悠地吹散了面前的白雾,接着说到:“同情心这种东西要是有用的话,武器的发明就根本是没有必要的。大家只要坐在一起哭一哭,分享一下彼此的难处,很快就会互相感动的泪流满面了。” “如果生活在船内的代价,就是我们不得不这么做”凌夙诚努力组织着语言,“那我们为什么不把选择的权力交给所有人呢?好吧,我知道这样说是很天真但是,我们至少不该瞒着他们,自顾自的做着自以为为他们好的事情吧?” “既然一开始的人选择了隐瞒,我们就已经没得选了。”凌培风展开手臂,示意他看着外面,“喏,这就是开诚布公的结果虽然是被迫的,但意思都是一样的。至于把权力交给所有人什么的”他舔了舔嘴唇,“你应该知道吧,水上都市从诞生之初就被人赋予的‘意义’。” “人类最后的堡垒?” “不,是人类最后的护盾。我们可没有堡垒的本事。”凌培风看着他的眼睛,“只要这些船还在,‘六指’始终就会有所忌惮,也会短暂的满足于这种新旧人类和它们之间脆弱的三足鼎立的局势说的更明白一点,只要‘新人类’这面旗帜还没有倒下,人类对他们来说就还算是具备一定的反抗能力。付出高昂的代价以换取胜利,和全面碾压比起来,管他是人还是外星人,都会谨慎的斟酌利弊的。” “‘新人类’存在的本身就是一种珍贵的资源是这个意思么?” “是啊。真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我们中的每一个,都是一颗有威慑力的子弹。”凌培风挺直了背,目光坚硬的甚至有些骇人,“如果让这么贵重的东西在我手上消亡了,我很可能就会成为导致人类灭亡的千古罪人——这样的理由够有说服力么?” 缓慢地吐出一口气,凌夙诚的声音因为虚弱而显得很轻:“但是人就是人,不是什么‘资源’,也不是什么武器。”他也抬起头,看着自己在这样的高压下渐渐露出老态的父亲,“懂不懂道理是一回事,能不能接受为了‘道理’献身是另一回事。我只能说,你们做下这一切的理由并不低劣,但也说不上一定就比其他人高尚许多。无论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人想要追求自由和尊严的心本身是没有错的,这几乎算是稍微高级一点的生物的本能。” “是啊,所以到了现在,我也不怪他们不领情。”男人倒是承认的爽快,“只是后面的路就只能靠他们自己走下去了唉,祝他们好运吧。对我来说,唯一有点接受不了的是,这种情况最终应验在了我的任上。作为一个好胜心很强的人,这实在是有点讽刺啊。” 少见斯文的抿了一小口茶水,男人冲着他一昂下巴,平静地说:“时间有限,况且我们已经浪费了不少了提纲挈领的向我讲讲,我们是怎么沦落到这步的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九十四章 追溯 小÷说c网 】,♂小÷说c网 】, “最早发现孔仲思有点不对劲的,是许择远。但他起初碍于孔仲思和我们相对亲近的关系,不敢在没有证据的前提下随便上报这件事。”按了按钝痛的胸口,凌夙诚尽可能不使用太多长难句来表达。 “什么不对劲?” “后来,自从开始留意姜伯楠的交际范围,我也在偶然间注意到了。”凌夙诚指了指头顶,“在我和孔仲思一起去档案室调查的时候,我曾经随意问过一句,他和姜伯楠的关系如何他是这么回答的,‘我们没有熟悉到可以互相描述的程度。’”缓了一口气,他眼神复杂的看着眼前的男人特意倒了一杯水放在自己面前,又不得不迎着对方恳切的目光喝了一口,才接着说到,“但是我想,如果两个人并不相熟,他是没有必要可以邀请一个早早退役了的前辈去参加自己的婚礼”顺便还间接促成了韩越向姜伯楠挑明心意。 “嗯,有道理。”男人点点头,“就是说,你觉得他是在刻意回避和姜伯楠扯上关系?” “如果他有意回避,其实也说得通。换位思考一下,就算是我,很可能也会因为担心扯上新的麻烦而把问题往轻了说。” “哦?”男人满脸不太相信地挑了挑眉,“你会吗?” 凌夙诚顿了一下,又清了清嗓子,直接跳过了回答的环节:“如果把孔仲思和姜伯楠原本就相当熟识作为大前提来考虑,很多事情的细节就都说得通了。比如,韩越曾经和我说过,他在刚刚作为新人进入对策组的时候,孔仲思就莫名很关照他。联系起来考虑的话,很可能是姜伯楠事先为自己的徒弟打过招呼的。” “继续。”男人又一点头。 “按事情发生的先后顺序来考虑,我先说回许择远的发现。他原本就是负责军队内部监察方面的工作,所以对这些事情比我要敏感。”凌夙诚接着说到,“在我们对内部进行大规模整顿的时候,他渐渐注意到了‘姜伯楠’这个出现频率很高的名字。” “频率很高?” “对。虽然她并没有在明面上牵连进了某些事情里,但这个名字总是和前几年一些微妙的人和事扯上关系。比如,从她因病卸下六组组长的职务开始,姜伯楠开始借故频频前往船外。但具体她去过哪里,当时又是谁批示的,却再也查不下去了。我们唯一能零星拼凑出来的证据,还是从韩越口中流出来的一星半点。”凌夙诚回忆着许择远的表达,“用许组长的话来说,姜伯楠本是个已死之人,他起初并没有特别上心。可当他注意到这位早早退役的前辈居然是刚刚在他眼前被封存资料的韩越的老师时,一系列连锁反应便接踵而至了。” “他突然发现,牵扯到姜伯楠的事情,很多都没头没尾?” “是。许组长的比喻是,她就像是‘船内世界的观察者’,一直远远徘徊于许多涉事人员身边,却又过于证据确凿的和他们划清了界限。” “是很奇怪。作为一个差点被一路保送进对策组的人,她在退休后居然一直没有受到监控和骚扰,轻轻松松的游离在我们的视线以外”男人特别坦率的总结到,“也是我的疏忽。” “不全是。如果十几年来,一直至少有孔仲思和韩越两个人有意无意明里暗里的袒护她,一个退役太久且一直表现的很安分的人没有得到重视,其实非常正常。更何况许组长说,他后来在追查的过程中逐渐意识到,涉及到姜伯楠的一些资料,很有可能被改动过。” “比如说?” “她究竟是为了救哪些人而身受重伤,竟然没有一份档案明确的指出。觉察到这些电子资料可能被改动的瞬间,许择远就将怀疑的目光投向了孔仲思。” “因为在有资格改动资料的人之中,他是年龄最吻合的,对么?” “也不全是。”凌夙诚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述了原话,“许组长说,对策组的人,你和汤副组长肯定都看得死死的,那么就只剩下我c他和孔仲思了。排除掉他自己,和一看就做不来这种缜密事情的我,孔仲思明显是第一嫌疑人。” “以他的视角来看,确实是蛮有道理的。”凌培风端着杯子笑了一下,“但他排除你的方式居然不是根据你是我儿子?还真是公正客观啊。” “他在之后对孔仲思的调查中,遇到了意料之内严重的瓶颈。如你我所知,孔仲思是个做事情非常谨慎的人。许组长甚至乘机潜入过他在未婚时期的单人宿舍,结果不仅是一无所获,甚至惹来了更多的嫌疑——前段时间船内一系列事情的发生时间里,许组长一直都恰巧无法从调查中脱身以确保不在场证明。” “你那段时间里也去过档案室吧。”凌培风居然听得满脸兴味,“你当时怎么想?” “姜伯楠究竟是否牵涉到眼前一系列事件之中,并没有任何直接证据。更何况孔仲思与她的关系,始终只是建立在推测之上的推测,我只能注意,至少不要让黄世过多的暴露在他眼前”稍微感到有些不适,凌夙诚一只手撑着额头,忽然停了下来。 “但是在这个时候,倪光洁的出现使你分了心。”男人很自然地替他接了下去,“你意识到,一直还有另一个以不太漂亮的方式抹去了和姜伯楠相关信息的人存在。而且这个的手段不仅要极端很多,还曾经胆大妄为的凭借自己的职权,直接伤害过黄世的家人。” “倪光洁很可能并不知道姜伯楠在做什么,但他多少察觉到了。在姜伯楠死后,他很可能也曾经疯狂地调查过相关的信息,最终却一无所获。孔仲思是知道的,但他选择了放任。” “很漂亮的烟雾弹。”男人挠了挠头,“在这方面,还是他比较得我的真传。” “但是倪光洁暴露的太快,且手段不比孔仲思高明。为了彻底截断线索,黎然不得不亲自动手了。”凌夙诚呼吸的声音仍有些沉重,“另外,汤雨澈很可能参与进了医院里的袭击案。” “可惜我们没法向她追责了。说到底,当时还是我刻意放任她去和某些人接触的只是没想到,一切都来的太快了。”男人悠悠地叹了口气,“好了,许择远查到的部分我已经大概清楚了。你的呢?” 捂着嘴咳嗽了两声,凌夙诚不得不放松了坐姿,语速比平时还要更慢一点:“起初,我和许组长并没有共享信息所以真正引起我注意的,是姜仲妍告诉我,那个造成了警局大量死伤,且最终差点闯入档案室的女杀手,曾经在秦思恩的病房外停留过。” “这有什么问题吗?秦思恩毕竟曾经也算是他们那头的家属。” “不对。”凌夙诚缓慢地摇了摇头,“秦思恩在我们那里那么久了,他们肯定知道,有什么必要浪费时间在‘观察’她身上呢?” “你的意思是——” “仔细想想的话,那位女杀手,不管是天赋本身上,还是操纵天赋的方式,都和姜伯楠有些类似。”凌夙诚按了按眉心,“当时我正巧和元岁的弟弟打了一点交道” “你的意思是,让那个杀手驻足停留的,其实是姜仲妍?” “两姐妹总该有一点相像,何况医院的制服上还有名牌。姜伯楠去过那么多次船外未必只有韩越一个徒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九十五章 消逝 小÷说c网 】,♂小÷说c网 】, “这么想来的话,倪光洁确实算是在最关键的时候打了个大岔。”男人四仰八叉的靠在椅背上,将一支钢笔在几根手指间转来转去,忽然冲着凌夙诚笑了一下,“不过对你私人来说,他的那些小打小闹带来的倒也不全是坏事吧?毕竟从那之后,你就没提过找我介绍新组员的事情了” 没有理会对方言语里的暗示,凌夙诚自顾自地接着说了下去:“在这件事之后,我和元岁从唯一幸存的人证,也就是差点死于倪光洁之手的黄世口中,得到了一些有一定参考价值的资料,基本上确定了倪光洁c孔仲思和姜伯楠三人之间的联系。” “不止是这样吧。”男人眯着眼睛笑起来的样子依旧有一股成竹在胸的精明,“更重要的是,你逐渐通过身边发生的一系列小事,确认了你身边的那个小姑娘和黎然的关系。” “是。”凌夙诚也不否认,“元岁在一系列事件中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串联作用,这是我起初根本没有想到的。再之后,我逐渐感受到了危机迫近,开始让她有意寻找时机向许组长传递协同调查的信号后面的事情,你应该都知道了。”凌夙诚一手扶着额头,看上去有些困倦,“孔仲思的嫌疑渐渐变得越来越大,能够找得到的间接证据却始终只有那些。许组长不得不尝试把注意力放在有机会为公事繁忙的孔仲思传递消息的苏渺身上,结果没想到,他一个不注意,连这条线都断了。” “但是,直到你找到确实指向孔仲思的证据之前,你都还是没有真正把他监控起来。”男人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不过也是。作为一个看着他长大的人,我才是在这件事上最难辞其咎的一个。早知道的话,我应该虚心向你学习一下如何才能从旁协助下属治愈心理疾病” “考虑到和孔仲思交手可能造成的后果,我至少觉得,把他带离盘古号还勉强算是正确的决定。” “是,你俩凑在一起,任何一艘船都承受不来呀。” 一个话题暂时画上了休止符。凌夙诚脸上流露出的不适变得越来越明显,对面的男人却依旧没有放人的意思。 “医生怎么说?”凌培风一扬下巴,好像是在谈论什么不疼不痒的事情一般轻松,“你现在的身体状况。” “如果之后是要去医疗条件得不到保证的船外,至少需要三个月以上的时间用来修养。暂时不建议我把复建训练排入这段时间内的日程。”凌夙诚先是机械的重复了一遍医生的叮嘱,接着面无表情地评论到,“从小到大,这应该是我最长的假期了。” “是啊。这么想的话,难怪有人总说,世界上的每一件事原本都是中性的,是祸是福的判断仅仅处于个人的需求罢了。”手指在桌面上轻轻一敲,男人前言不搭后语地突击提问,“你身边那个女孩儿呢?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么?” 停顿了好一阵子,凌夙诚的表情有些如梦初醒般的茫然,继续机械的转述到:“按翟一文的说法,他们最后一次交谈的时候,元岁的id已经彻底毁坏了。” “就是说,你们现在不仅联系不上她,甚至连她目前究竟是死是活都不清楚。”轻易挑明现实的男人稍微肃了神色,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伸手在凌夙诚的肩膀上一按,语气又轻松起来,“放心吧,我想她应该没那么容易死的。” 想了想,为了增加这个论断的说服力,凌培风又低声补充到:“毕竟她也是你母亲送到你身边的人。” 意料之外的,凌夙诚看上去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 “你早就知道了?我想也是。”男人一耸肩,“不然我想你也不至于敢这么轻信一个人。” “不足以让我信任的人,你是不会放任她留在我身边的。” “也是。”和自己无时不刻用行动诠释严于律己的儿子完全相反,凌培风在椅子上经常不安分的扭来扭去,“不过你是什么时候确定她是你母亲送来的?说起来,我觉得你从一开始对她就有些过于关注了是因为她的名字吧。” “嗯。”凌夙诚很坦诚,“第一次从失踪学生名单中看到她的名字的时候,我就下意识的留意了。” “她和你母亲是一天生日,确实很巧。你知道吗,要不是你半路截了糊,她原本是你母亲预备给自己做跟班的人。”男人的语气懒洋洋的,“那次她进静音室接受审讯的时候,原本你母亲在你之前已经派人去跟许择远通过气了。” “我后来想到了。” “所以你到底是什么时候确定的?”低头瞥了一眼时间,男人笑着催促到。 “一开始的时候就有点感觉。” “一开始?” “对。”凌夙诚一边回忆一边回答,“我觉得她应该在之前对我就有一定的了解,所以在一见面时就没有对我这个看上去过于年轻的二组成员表示过任何怀疑。而且她很多时候和我说话的语气甚至有点像是长辈立场的规劝。” “噗。”男人笑出了声,“这算什么?你独有的直觉?” “第一次确定是因为”凌夙诚稍微犹豫了一下,还是诚实地说到,“她在自己生日的时候找我要过小时候的照片。” 男人表情先是一滞,随后不住的拍着桌子,笑得更加开怀了:“原来还发生过这么有意思的事?你当时居然也没有胡思乱想?” 迎着凌夙诚略带复杂的眼神,他捂着嘴清了清嗓子,勉强正色到:“估计是你母亲一时兴起吧嗨,说起来也难为这孩子了。很多时候,你母亲给她的命令,和她从你这里接到的任务都是冲突的吧?毕竟我这个当爹的老是把你往火坑里推嘛。” “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和韩越一样,都是你们放在我身边的眼睛吧。”凌夙诚的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眉眼间却有一股前所未有的虚弱。 “想什么呢。”男人换了一边跷二郎腿,胳膊肘撑在桌面上,满脸兴味地打量着他,“那你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是,平日看着点你确实是他们的任务之一,但更重要的——” 他认真地看着凌夙诚的眼睛,故意肉麻兮兮地说:“当然还是保护你呀。” 凌夙诚很明显的愣住了。 “毕竟是亲儿子嘛,我也没有真的那么大公无私。虽然明面上每次都逼着你尽可能的‘完美’结束任务,但是真到了要紧关头,我一直和韩越强调的都是,尽可能优先保住你的命。”男人努了努嘴,故作一副好心被当驴肝肺之后的不开心模样,“哦,结果他倒是确实做到了以送掉了自己的命为代价。” “那”凌夙诚一时有些说不上话。 “他俩确实算是我们这对不太靠谱的爹妈送到你身边的武器,非要说的话,韩越更像是一把锋利的刀,而那小姑娘是护心的盾。”男人将手里的钢笔抛上抛下,“当然,这也是你自己努力的结果。他俩明显都超额完成任务了。” “可是,母亲她” “从小到大都没管过你?确实是。可能起初只是恰逢机会,一时兴起吧。”男人挑了挑眉,“结果那个小姑娘估计在背地里替你说过不少好话,你母亲也跟着越来越用心了。当她知道你这个儿子居然出淤泥而不染,一点都没有长歪的时候,应该很高兴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九十六章 湮灭 小÷说c网 】,♂小÷说c网 】, 源源不断扑向港口的人潮中,业双双掂着脚张望着。 熟悉的面孔一直没有出现。她紧紧咬着下嘴唇,尽可能贴着墙边站着以避免阻碍交通。带了许多年的框架眼睛在一片混乱中被不幸挤掉了,好在她近视的不算特别严重。催促的短信一直安静地躺在编辑框里,她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没有主动发送。 “小姐,这真的是能够保证您顺利离开的最后一艘船了。”陪伴业家祖孙三代一同长大的老管家已经年逾七十,看着精神头倒是相当不错,干瘦的手指将过大的行李箱扣的死紧,几根特别显眼的白色长眉在空中一抖一抖的,“您再耽搁下去,万一真的被困在了船内,我该怎么跟你爷爷和爸爸交代呀!” “抱歉,您都这么大岁数了,还得陪着我在这受罪。”业双双始终以一个扭曲的姿势用腿抵着箱子底下的滑轮,以避免自己的行李被密集的人流卷跑,“要不您先上船吧,我一个人在这等就可以。” “那怎么行!要不是你父亲不得不先离开一步回到岸上,东奔西走的找老熟人置办新的住处,他怎么会同意让你在后面慢慢收拾!他将你托付给了我,我怎么敢——” “嘘,电话来了。”看清屏幕上显示的姓名,业双双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竖起食指打断了满脸焦灼的老管家,“翟一文?你怎么还没到?还有二十分钟,最后一趟我能保证基本安全的船就要起航了!你——” 胸中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业双双下意识原地蹦了一下,惹来了不少不快的眼神。知趣的缩着脖子回到墙边,她忽然后知后觉地庆幸自己在脱口而出最近比较敏感的“警官”两个字前成功刹住了车。 “我什么时候能到哪儿是我自己说了算的呀。这不是有人明明昨天晚上刚醒,我劝他不必拖着个左缝一行右缝一道的身体去汇报什么工作,但人家根本不听么?”真到了这种时候,电话里翟一文一如既往不饶人的口气反而显得亲切起来,“行吧,坚持站完最后一班岗确实是美德,我只能说佩服佩服。” “你自己的东西收拾完了么?如果你要去照顾病人的话,需不需要我过来来接阿姨?” “除了点衣服和干粮,船上的货币以后大陆上又不见得收了,还能有什么行李资产还需要慢慢收拾的?把床搬走以免以后没地方睡?”翟一文一边说话,一边将小推车上所有摆放的乱七八糟的药品全部扫进一个小袋子里,“你别管我这头,自己把时间看好。要是我真的赶不上了,你自己先走就是了,大不了我再迟一阵子出发。” “别开玩笑了!”业双双少见的表现出了不好糊弄的一面,压着嗓子用气声喊到,“要光是你和阿姨走,我相信你们俩就算再被耽误一会儿,离开这里也没什么问题。但你们可是还要带着那位凌凌先生的!他的身份那么特殊,要不是这次离港的是我自家出资的船,上下人手都是信得过的,加上有白队长那边替我们掩饰他的身份,凌先生之后还想正常离开?太难了!” “我当然知道啊,但我还能怎么办?把这个重症病患打晕扛走?别了吧,我怕我下手太重,真把他打出个好歹,船外一时可找不到那么好的医生来治!”翟一文烦躁地抓了把头发,“不过你说的也对,他要是真在这儿待久了,被那群现在逮着个军校毕业的就要先扯着耳朵修理一顿的家伙们发现了,我之后就没法跟某个现在不知道是死是活的家伙交代了行,我这就去把这小子拖走!” 一串风风火火的脚步声从耳机里传来后,通讯就被利落的切断了。 一 穿透窗玻璃的阳光将空落落的桌面一角烤的微微发烫。低烧给整个脸颊带来了一点不正常的暖意,凌夙诚罕见局促地在椅子上挪动了一下,连续按着胸口咳嗽了好一阵,还没来得及酝酿出什么话,就听见男人接着开口说到。 “大概也是因为这个,你母亲这次才会主动揽过保你通关的责任吧?也好,在这次的事件里,对策组和实验室明显是最罪无可赦的,其次就是作为我们爪牙的军队。而向来和居民关系最近,人数也相对多一些的警察反而躲过了最大的风浪,所以她还稍微能腾出一点手。我就不行了。”一只手在抽屉里掏了掏,凌培风用两根手指夹起了一根烟,正要接着摸索极少被使用打火机,动作又顿了一下。 “我是不是不该在你这个病人面前吞云吐雾?”他眯着眼睛笑了一下,却没等凌夙诚的回答,直接低头把烟点上了。 小小的火苗在他骨节分明的指尖攒动。或许是凌夙诚盯着看得太过专注,男人偏着头熟练地吐了个烟圈,玩笑着说到:“怎么,你也想抽?那可不行,我这个当爹的不允许。你现在可是正儿八经的病人,估计不好好修养个一两年的,你的自愈能力就要彻底罢工了。” “你之后打算怎么办?”凌夙诚看着他深色的眼睛,艰难地问出了这个目前最要紧的问题。 在来这里之前,通过翟一文之口,他知道汤显光早上已经接受了全体居民投票确认的审判结果,正在等待几个临时被凑起来的法官最终确定,是否直接执行死刑。 当然,即便是汤显光躲过这一劫,最好的情况,他也要面临类似终生监禁于这个很快就会人去楼空的船内的惩罚。 “我记得你很小就会抽烟了大概是十三四岁吧?”男人完全没有理会他的问题,只是侧着身体靠在椅背上,姿势放松的几乎算得上是颓唐,“你真的从小到大都特别听话,浑身上下就这一个不健康的小毛病。本来一直负责监察你身体状况的汤显光打算动用强制措施让你戒掉,以免你的能力消耗在这些奇奇怪怪的方面但是我却阻止了他。”凌培风一抖手腕,在光滑的桌面上磕了一点烟灰,“我觉得稍微有点坏习惯,看着才更像是个人一点而且我大概是可以理解你的,很多时候,那些不得不做的工作是真的令人非常厌烦。” “你——”凌夙诚隐约从他看似离题千里的话语中觉察到了什么。 “恭喜你,你终于解脱了。我也是。”听见了门外急匆匆的脚步声,男人装作放回打火机的样子,实则在放在抽屉里的手枪上轻柔摸了一把,笑着点头说到,“看来你该走了。” “你不会想?” 眼见凌夙诚的呼吸愈发急促,男人将烟叼在嘴里,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含混地催促到:“快走吧,不要回头。你母亲之后应该还会赶来照顾你的,祝你俩相处的愉快。” 仿佛这几秒钟的时间突然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拉长了,眼前发生的一切忽然变得很慢。被赶来的翟一文强硬地拖出办公室,凌夙诚看见男人微笑着合上了这间承载了数届对策组长汗水的大门,用口型给他留了最后的一句话。 “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骄傲,永远都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七章 天外 小÷说c网 】,♂小÷说c网 】, 仿佛经历了一个令人精疲力竭的长梦,在触感过于硬邦邦的床上挣扎了一会儿,元岁睁开眼睛,猛地坐直了。 不熟悉的床,不熟悉的天花板,不熟悉的病房。她一手托着酸痛的脖子僵硬的环顾一周,满脸茫然的思考了三秒,“咚”的一声,干脆重新倒回了床上。 特别乖巧的闭上了眼睛,顺便还用扎着针的手仔细地掖上了被角,元岁头一次如此认真地对待睡觉这件事情。 看来最近确实是累坏了,都出现这种奇奇怪怪的幻觉了。 视野再次变得漆黑一片。元岁蜷着身体,正迷迷糊糊的酝酿睡意,忽然听见两个清脆的声音渐渐逼近。 “原来你们把上次带回来的那个姐姐安置在了这里呀。怎么样,她有醒来过吗?” “还没呢。这都快一个星期了。” “她受了很重的伤吗?那你们怎么能把她一个人丢在这儿?” “没有没有,徐姐姐检查过啦,除了感冒发烧的症状,她身上的外伤就只有擦伤和淤青而已。再说,上次去凑热闹的时候,咱们的人之中也有不少受伤的,这不是床位已经满了么?所以也只能让她先在这里将就将就啦。” 一只极其白皙的手从外边推开了门,看五官就知道不是亚洲人的栗发小姑娘忽然站定,与刚刚像鱼一样弹起来的元岁大眼对小眼。 “怎么啦”后进来的小姑娘扎着两个快翘到天上去的羊角辫,手里抱着个装满半青不红小苹果的竹编篮子。 情势骤变。元岁不得不左瞄一眼右瞅一会儿的分心关注进门的两个人,同时暗自懊恼人类的眼睛怎么没有分开打转的功能。 尴尬的对视大概维持了足足十秒。直到羊角辫小姑娘突然小大人似的眉头一皱,将苹果死死护在怀里,警惕地大声叫到:“这可不是给你吃的!” “呃”元岁严肃的表情瞬间一垮。她冲着这个看上去顶多只有十岁的小姑娘无辜的眨眨眼睛,很快转向了看上去至少初中毕业的白人少女,“你们是?” 不对不对,比起这群看上去就没有任何攻击力的小朋友,还有另外一个更加关键的问题。 “这里是哪儿?” 彻底清醒过来之后,元岁才后知后觉地摸了一把不太平整的木质床沿。 这种纯天然的东西是不可能出现在任何一艘船上的,自然也不可能由她这个生在船上的人这么具体的想象出来。她将久未活动的脖子扭得咯吱作响,下意识地张着嘴巴。 水泥砂浆抹灰的墙壁上,除了一盏布满锈蚀痕迹的壁灯,甚至还有一个插着蜡烛的凸起。盛放药品的罐子居然大小颜色不一,胡乱地摆在一个木制的大架子上。病床正对面的小方桌上,一盒吃了一半的土豆肉丝还没有收拾,缺了一角的碟子旁边,还有半张用于盛放疑似被特别挑出来的姜丝的报纸。 “喔,你终于醒啦?冷不丁的,吓我一跳。”白人少女终于反应过来,说话时没有任何奇怪的口音,饱满的脸颊上散布着几粒小小的雀斑。 她步伐轻快地走到了小方桌前,毫不将就地又用筷子夹了几根凉透了的土豆丝,一边嚼吧一边含混地说:“我是今天轮班来照顾你的人。原本的俄文名字你可能记不住,就叫我——” 没等到她说完,身后的小姑娘将竹篮子放在了门外,满脸坏笑的接嘴到:“你就叫她柳霞姐姐吧,特别接地气!” “呃好吧,柳霞姐姐?”元岁的表情依旧有点茫然,“所以这里到底是哪儿?我怎么到这儿来的?” “哦,这个嘛,说来话长。”慢悠悠地推开了房间一角的窗户,名字朴实的柳霞似乎对这个来历不明的病人并没有多大的戒心,“让我想想从哪儿说起等等,说起来,你真的不用先吃点东西吗?” 站在门口的小姑娘动作幅度颇大的又将竹篮子踢远了一步,收到了一个略带鄙夷的目光。柳霞转而看向病床上的元岁,后者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桌上的土豆肉丝,强笑着摇头。 “嗨,别嫌弃呀。看你之前的衣着,确实不像是一直住在那样一个小破岛上的你是碰巧滞留在那里的外地商人?还是哪个同样来凑热闹的船的”柳霞一只手托着下巴,显然是在很努力的思考,“学者?不不肯定不是乘务员?也不太像” 元岁低下头,发现自己身上还是穿着军队制服的深色衬衫。但是上面的污垢明显已经被洗过了。 “我们这儿病号服不够,你之前一直穿的我的旧衣服,今天早上正好换回来。”柳霞解释到。 “喔”元岁低着头转了转眼睛。 她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本来局势复杂,我们不想多管闲事的。但是看着一个女孩子就那么惨兮兮的倒在泥地里,我们看了还是有点不忍心。再说了,”柳霞指了指元岁的脑袋,一脸肯定的说,“你是长头发的,那至少不是军人之类的了。岛上当时已经是一片混乱,我们没空去到处不知死活的问有没有队伍走失了同伴,就只能先把昏迷的你带回来了。” 果然是这样。元岁表情复杂的抹了把脸。这些人确实没理由不提防一个背景未知的军人但她昏倒前的打扮实在是太不像是军人了。标志性的短外套已经不知道沉到了大海里的哪个角落,深色衬衣不过是个非常大众的款式。从翟一文手里借来的枪被打空子弹后,估计被她随手丢在了一边。而手上的id 元岁抬起手腕,又是一愣。 “哦,你手上的那个东西,我们本来是想拆下来后仔细帮你修修,也好联系人的,结果——”白人少女脸上头一次出现明显的犹豫,顿了一会儿才小心地说到,“头儿说,就算能修好,估计你也用不上了” “嗯?”心里琢磨的事情太多,元岁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前天看到新闻了,那个,说了你别伤心啊。”柳霞和小姑娘对视一眼,“飘在海上的那些城市好像都已经和陆地上彻底断开了链接。头儿说,上面的绝大多数人都已经分散到世界各地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九十八章 风物 小÷说c网 】,♂小÷说c网 】, 平坦狭长的河岸上,清风拂面。 冲着一个正一脸痛惜状抱着竹篮的小姑娘整齐地一挥手,两个差不多高的女孩儿叼着苹果并肩走在开满小黄花的泥路上,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 “看吧,就在那个光秃秃的山顶上。”似乎丝毫没有察觉到嘴里这块苹果的酸涩,柳霞热情的依次介绍,“全是整整齐齐的光能发电板,还有几个意思意思的风车,是怕万一会出现连续下雨的情况。所以你别靠那边太近啦,太阳特别大的时候,某些角度会特别晃眼睛。” “喔。”元岁只能用语气词回答。 “怎么,饿的着急了?那也没办法。”柳霞摊了摊手,“在我们这儿,想要出门,除了走路,就只剩坐船啦。” “那么浅的河也能行船?”元岁目测了一下隔壁的水体,最深的地方顶多也就两米,清澈的简直就像是古诗里形容的一样,大大小小的鱼都在透明的空中摆着尾巴。 “不,当然不可能是这个啦。”柳霞摇了摇头,“是绕着镇子另一侧的一条大河,眼前这只是它的支流而已,叫马蹄溪,你都能直接踩水过去,还要什么船呀。” “哦这样。”元岁在四下张望的间隙很给面子地点点头,“但它看着不像马蹄啊,还挺直的。” “眼前这段确实是挺直的。等它流进一公里外的河里之前,会突然在平地上拐一个九十度的大弯儿。这个季节里,好多鱼都在那儿扎堆,虽然偶尔会有人带头组队前去加菜,但是头儿一般是不准的。” 目光在蹲在河边捞虾的小孩子身上停留了许久,元岁不紧不慢地回神儿:“为什么呀?” “我听得不是太懂反正头儿说了什么‘洄游’之类的,大概就是说它们也要产卵吧,叫我们别在这个时候去一网打尽了。” 元岁盯着这位白人姑娘令人羡慕的长睫毛看了一会儿,借机自然地问到:“听起来,你们头儿应该是在外面读过书的啊?”居然还蛮有环保意识的嘛。 “我好像听人说过,头儿的母亲从前是在‘六指’的城市里教书的,跟我们这种从小就长在山里的野孩子肯定不一样。其实从他带着几个兄弟到这里也不过几年,我们这儿已经大变样啦。”柳霞的脸上流露出了特别单纯的幸福。 好久没有碰上这么实诚得毫无心眼的人了,元岁感到一丝丝欣慰。但她还是憋不住好奇地问到:“可你看上去怎么也不像是从小就长在这里的人吧?” 不管是从周围多数路人的长相还是这里的气候来看,这里怎么也不像挨着极圈的俄罗斯附近呀。元岁看见挥舞着渔网的小朋友们开心地跳了起来,结果一不小心被自己盛放战利品的桶绊了一跤,一堆成功越狱的小鱼虾在泥泞的河岸上弹来弹去。 “这个嘛解释起来就有点复杂了。”柳霞挠了挠自己的脸。 “没事没事,我就随便问问,不方便回答就算了。” “嗨,这有什么呀。等我给你弄到东西吃了,咱们坐下慢慢说。”柳霞忽然踮起脚,朝着前面的房子指了指,“喏,那儿呢,带你回来的人。” “嗯?”直接踩在了略高一点的石头上,元岁眯着眼睛尝试对焦,“我没看见人呀?” “他长得矮,不容易看见,你——别在大人堆里找呀!是一个人坐在墙根下的那个,手里拿着书。”柳霞双手扶着元岁的脖子,将她的脑袋扭向一个看上去和陆传旭差不多大的小少年,“对了,我给你介绍一下,他的名字是” 一分钟后,暂时告别前去替她觅食的白人姑娘,元岁捂着抽搐的脸以掩饰难以控制的笑容,乐颠颠地小跑到少年跟前。 “是你?”少年明显早就注意到她了。他合上书本,稍微沾了些泥点子的裤腿一半在墙根的阴影里,一半暴露在暖洋洋的阳光下,“终于肯醒了,挺好的,我又能少盯着件事儿。” 老气横秋的口气。元岁用力地清了清嗓子,眼尾翘得已经快飞起来了:“那个,小兄弟,我刚刚听人说,你的名字”她提前深吸一口气以免自己笑到破音,“真的叫‘万一’?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那个‘万一’?这真的不是代号之类的吧?” 将书暂时平放在膝盖上,少年绷着脸回答到:“你之后告诉柳霞,要是她以后再把我的名字当做笑话讲给别人听,我就让头儿罚她每天最热的时候去门口站岗,反正她不是视力好么。” 嚯,听这严肃正经的口气,眼前这个看上去瘦瘦小小的少年还真算是这一带有点地位的人?元岁先是憋不住笑了一声,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家里那个不太着调的家伙的脸,眼底又有些感慨。 “既然你已经知道我的名字了,我就不做自我介绍了,直接切入正题吧。”少年身上那股似乎是浑然天成的冷淡风范让元岁觉得很有意思,“你上次怎么会一个人披头散发倒在林子里?冷不丁还怪吓人的。你过去在船上是做什么的?” 居然没有一开口就问名字或者是籍贯这种本质上其实没什么信息量的问题。元岁心里一动,稍微谨慎起来,搬出了一个似曾相识的理由:“我马上就要从学校里毕业了,这次本来是跟着导师去那个岛上搜集论文的材料的,结果” “你蒙我呢?”少年冷淡的表情一垮,毫不犹豫地戳穿了她,“那种时候,还带实习生去岛上?” “你别急着下定论啊,我还没说我是什么专业的呢。”元岁瞬间举起双手,眼睛也不眨的圆谎到,“我是军校的应届毕业生,登岛是我的实习任务,结果我们船上和一伙不认识的人不小心打了个照面,彼此一言不合就打起来了” “停,停。”少年不是很有耐心,脸色发黑地问,“你是军校的人?” “是。”决心半真半假先糊弄过去的元岁点点头,立刻满脸委屈巴巴地补上一句,“你应该知道吧,船上进军校不是看我们到底自不自愿” “我知道。”少年再次打断,顿了一下,忽然放平了语气,“算了,不管你从前是做什么的,现在也没什么所谓了。” 这个小朋友有点意思。虽然还有点沉不住气,做事也稍微浮躁了一点,但是绝对是个好苗子。元岁没急着回话,顺便在心里给少年打了个勾。 “看到了么,那个正在教训捞虾的那群小孩子的阿姨。”少年抬起手臂,示意元岁回头,“她以前好像也是那艘船上的军人,外出执行任务的时候,不小心彻底和船上失联了。二十年了,她再也没得到任何和自家船有关的消息。”偏着脑袋想了想,少年淡然地补充到,“这样看来,我想以后也不会有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九十九章 步履 小÷说c网 】,♂小÷说c网 】, 表情微妙地一挑眉,元岁决定原话奉还:“你蒙我呢?” 她自认潇洒地迅速转身,面向远方因为笼罩着薄雾而显得色彩清淡的群山,掷地有声地发问:“行吧,就算我突发失忆,暂时忽略了你们明明不久前才出过一趟远门这回事儿,你也不能把我当傻子耍吧?喏,看看那个山顶上那堆亮闪闪的东西,再瞧瞧你背后这个砖石结构的古老建筑,请你告诉我,难道你们是凭自己手里的铁锤子敲出光能发电板的吗?” 开什么玩笑呢。元岁瘪着嘴打量着眼前这片像模像样的田园风光。就算是自认为掌握最前沿的科学技术的船队,也无法真正脱离外界达到自给自足。在人口和资源都相当分散的现在,有实力大规模制造电子产品的也就少数几十个地方。如果不依靠贸易从外边运进来,这样偏远的地方,怕是连个收音机都不一定能自己造出来。 少年毕竟只是少年,无论是嘴皮还是脸皮都比不上她。没给他任何犹豫不决的机会,元岁已经轻而易举地拍板定论:“行了行了,说白了,你们就是还是对外来人有所提防,不让他们随便出去呗?说穿了也很正常嘛,但别给我来那些虚的。什么‘二十年也联系不上’,你们镇上又不是没通电。” “你既然脑子不笨,就别故意把话题往这些方面引。否则,不是理所当然的只能得到糊弄人的答复吗?”少年人重整旗鼓,严肃十足的回嘴。 “所以说,你的逻辑真的很奇怪诶。”元岁立刻压下心中涌起的火气,开始镇定地反问,“你刚刚不也说了吗?现在所有的船都没了,以后我怕是真的再没有回船的机会了,我朝谁打你们的小报告?再说,我们之前不但无冤无仇,你们也算有恩于我,我看上去就那么像是会恩将仇报,随时等着搞小动作的人吗?” “我看你挺像的。”少年毫不留情,“不然的话,你就不应该打听这么多。” “别吧,除了戳穿了你骗人的话,我多问什么了?”毕竟睡了那么久,元岁这会儿特别精神,记忆力也不错,“更何况,小朋友,换位思考知道吗?你也要试着设身处地考虑一下我的情况嘛。你早上起来,眼睛一睁,突然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从来没听说过的地方,周围全是不认识的人,你不得先稍微试探试探,看看这里到底是传闻中的桃花源,还是什么贩卖人口的神秘组织啊?” “你在扯些什么——” “停,停一下,你先别做出那副着急上火的样子,更别乘机打岔。我就先问你一句。我要是存了心想之后对你们不利,刚刚就该千方百计的隐藏自己和军队有关的事实才对,怎么会就这么大大方方的暴露了?”元岁懒洋洋地插着腰,“所以说,我原本是有感恩报答的诚意的,你就把那些小心思都省省吧,我俩就不能正儿八经地打开天窗说亮话吗?” 尽管表现的仿佛胸有成竹,元岁此时心中其实很是没底。不过回答的越多错的越多,掌握问话的主动权是一切诡辩和探听情报的精髓,这种万变不离其宗的道理总是通用的。 但是,至少这位万一小朋友有一句话完全没有掺假,那就是她现在如果得不到这群人的帮助,想要联络上不知道失散到哪个天涯海角的亲友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但反过来思考,就算这群人真的肯尽心尽力地帮她,也未必能够成事,所以她倒也并不怕得罪这么个目测自以为少年老成的小家伙。 凌夙诚对外那种以捉摸不透的面部表情和说一不二的实力控制局面的本事她肯定学不来,不过如何装腔作势元岁还是自认学的不错的。 “你信不信任我们,一点也不重要。你现在就算真的不会做出对我们不利的事情,不代表你以后不会。”少年居然也没有上套,“抱歉,在这种生死攸关的问题上,我只能慎重。总而言之,目前的情况看,你这种身份特殊的人还是暂时先安安心心地在我们这里待着吧。” “这就扯上生死攸关了,你这到底是太看得起我,还是太看不起我呢?”很少体验到在胡扯逻辑上棋逢对手的感觉,元岁的嘴角微微抽搐,“你们难道会把每个偶然从外面接收的人都好心地白养起来?那我倒是乐得清闲。” “当然不是,但是我们这里的信任是很难获得的。”注意到对方满脸不相信的表情,少年立刻会意,“别的人暂且不论至少真正知道内情的人都会防着你,这是必然的。” “所以你们既然并不打算轻易放我出去,那到底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拣我回来的能用就列入梁山好汉,存疑就留下帮你们种地?”元岁用力地抹了一把脸,尝试面对这个不好的消息。 少年难得犹豫了一下,仿佛也被她问住了,只不太肯定地回答到:“救人的时候没想那么多你看着也不太像是” “更新一下你对船上军队的概念,我们也是有文职人员的。” “好吧,文职人员。”少年点头,“反正现在外面的情况也还乱的很,你睡也睡了这么久,也不差再耽搁一阵子了。总之你先随便找点事情做着吧,我们会看着的。” 谈判基本宣告破裂。看来这伙来历不明的人中的一部分倒也真不好糊弄。元岁苦着脸揉了揉正在造反的胃,思绪翻涌地走下坡道,却又突然停住。 “怎么了?”少年在她身后出声,“我劝你安分一点,别动什么歪脑筋,我们这儿的人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平静地注视着天边层层叠叠的白云,元岁忽然原地做了个伸展运动。 “你们当然不好欺负啦。”轻轻擦了一把额头边的汗水,元岁笑容灿烂地回头,“因为我们是同类嘛。” 少年不置可否,只是重新翻开了书。 “看在你们对我确实是有救命之恩的份上,我提醒你两件事情。”元岁冲着他比了个“二”的手势,“第一件,如果你们也是一部分人知道你口中的内情,而另一部分人都以没心没肺的状态活着,我得告诫你小心一点了。别忘了,船内可是刚刚才吃过类似的教训呢。” 少年翻书的动作一僵。 “而第二件事”元岁故意放慢了语速,“就算是曾经深受信赖的同伴,之前从没做过对你们不利的事情,之后也不见得能够一直坚持下去。人就是那种会因为一丁点的不满足而背地里发生翻天覆地变化的动物。” 一切都脱离掌控的感觉终究还是令她有点烦躁,元岁没收住地一跺脚,但与少年对视时保持的笑脸依旧不变:“保重啊,万一小朋友。” 转回上半身,继续不疾不徐地奔向分别时柳霞指向的会合地点,她在心里数了五步,少年还没有经历变声期的清脆声音果然再次响起。 “如果你这周没做出什么多余的事情的话,周末我会带你见一见我们头儿不是被你说服了什么,循例,他也是至少要见一面新人的。”少年翻书的声音特别的响,“另外——” 他深吸一口气,提高了音量:“我们和你想的不一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两百章 辽远 小÷说c网 】,♂小÷说c网 】, 蹲坐在周围唯一一块儿还算平整的石头上,童思源从兜里摸出一根烟,就着身侧的废墟上将要熄灭的火苗慢慢点燃。 面前是正在熊熊燃烧的城市。火光甚至映红了天空的一角。他默默注视着一条巨大的铁轨倾斜着砸向地面,将饱经沧桑的“偏安”两个字彻底掩没在断壁残垣之下。 火苗在每一个人深色的眼睛里不安的跃动着,好在童思源的沉默没有保持的太久。 “行了,时间足够了。能救出来的早就救出来了,剩下的也没什么办法。这里现在太显眼了,我们得尽快离开。”他冲着距离最近的青年人打了个眼色,“老齐,麻烦你再辛苦一趟,去把毕安逮回来吧。” 被点到名的精瘦青年一颔首,也不多说什么,以手势招呼周围的几个同伴,面不改色地带头钻进了火海里。 灼热的空气中满是黑色的絮状物随风漂浮。童思源看着那个有段日子不见的弟弟被两个人架着硬抗出来,面上最后一点急切和冲动在看清自己的瞬间黯淡下去,就像是被人当头淋了一整盆冷水似的。 目光在对方糊满血的衣服上停留了一会儿,童思源将烟蒂随意的一抛,平淡地问到:“不太想看见我吧?” 两旁的人同时松手,童毕安落地时稍微打了个趔趄,但很快就站稳了。他用脏兮兮的手胡乱地抹了一把沾满尘土的脸,感受到奇怪的湿润触感时又是一顿,随后用力地用手背擦去了脸上的血迹。 “事到如今,我再马后炮地提醒你本应该注意些什么,不但没什么意义,还只会让你觉得我在说风凉话。”童思源起身站直,从石头上一跃而下,“总之你还清醒着,这很好。先跟着老齐去包扎一下,然后去核对一遍我们抢救出来的一点点物资以及辨认一下尸体。天亮之前,我们必须从这里撤离。” “你们一共救出来了多少活人?”见面以来,童毕安终于颤声说出了第一句话。 “不太多。”童思源回答的实事求是,“不过好消息是,那个姓顾的姑娘包含在其中。她没出什么大问题。” 愤怒和自责在童毕安年轻的脸上飞快地交替。他咬了咬牙,冷冷地说到:“怎么样,看见我这儿现在这幅光景,你会不会为自己几年前的准确判断而洋洋自得?” “原来你还记着我和你说过的话么。”和情绪外露的弟弟相反,童思源很少由衷地表达喜怒哀乐,绝大多数时候都保持着一派云淡风轻的表情,“‘如果想要在外自立门户,你首先就得把容易轻信于人的毛病改掉’,我觉得我当年说的还挺客气的。” “你说的话总是还算中听,但你的眼神骗不了人。”童毕安下意识攥紧了拳头,“你从来都看不起我,也根本不认为我有自立门户的本事,对么?你一直都在等我走到今天这一步。” 坦然迎接着对方骇人目光的洗礼,童思源耸了耸肩:“别把我想的这么糟糕。你从不让我插手这附近的事,我就算想提点一下你也找不到机会。我又不是心理变态,看到相同处境的同类死了还欢天喜地的。如果可以的话,我自然是希望你能够一直把这一片安稳经营下去的。” 低头沉默了三秒钟,童毕安用力拽了一把头发以迫使自己暂时冷静下来:“那个该死一百次的叛徒呢?” “他本来想在放完火后从这儿溜走,恰好被我们截住了。我想着现在手里资源紧缺,也没那么多善心分给俘虏,就先替你清理门户了。”童思源抬手指了个方向,“你要是还不解气的话,临走之前可以再给那儿扔个雷,全尸都不给他留一个。” 嘴里冒出一串儿脏话,童毕安踹飞了脚边的一个小石子,然后才后知后觉地问到:“你们怎么会恰好来这儿?” “就这几天,所有船上都陆陆续续的变天了。我担心以后情势不好,打算先把分散的兄弟们都先集中起来,商量一下之后怎么接着讨生活。” “集中?你打算往哪儿集中?”童毕安嘴里阴阳怪气儿地哼了一声,“你的疑心病那么重,常用来歇脚的镇子,可是连我都不知道具体位置的。怎么,你现在突然想扛起凝聚新人类有生力量的大旗了?” “这么厉害的事情,我可做不成。只是出门先探探风向罢了。至于疑心病这种东西,真的患上了也不见得是坏事儿。”童思源眯了眯眼睛,“毕竟,既然兄弟们肯叫我一声‘头儿’,我就得仔细小心地把大家的脑袋别在裤腰带儿上。谁的命都只有一条,留给我犯错的余地实在是太少了。” 在这个和自己长相没有一丝一毫相似的弟弟的肩上一按,童思源接着说到:“人活在世界上,总是要受点教训的。你先跟我回去修养一阵吧,之后是想重整旗鼓继续刀口舔血,还是安心过缩头缩脑的日子,我都不反对。” 一 把脚浸没在沁凉的溪水里,元岁木木地看着远处一片接着一片的群山,又一次重重叹气。 “元岁姐姐?你别这样一动不动的不说话呀,还怪吓人的。”柳霞弯腰拾起一枚花纹鲜艳的鹅卵石,矮身冲着水面丢去,满意地看着石子在水面上连续跳起了好几次,留下了一连串扩散的波纹。 “你直接叫我名字就好了。”元岁抬头目测了一下对方的身高,苦着脸回答,“否则总感觉怪怪的。” “抱歉啊,只能暂时把你留在这里。”柳霞靠着她坐下,“万一这个人呐,就是犟得厉害,除了头儿的话,谁求情都不管用。我知道你肯定是想家了,但我真没什么办法。” 对方略带歉意的语气实在是太过真诚,元岁觉得自己也没啥理由生气,只能说:“也不全是你们的原因。就算现在真能出去,我也不知道去哪儿找家。” 面上犹豫了一会儿,柳霞突然贴着她的耳朵轻声说到:“你不该承认自己的身份的!否则事情可能还会有转机。” “没办法,别的我也不会啊。要是我说自己是随行船队的小护士,结果以后你们发现我压根连药名都不认得,那岂不是更说不清了嘛。” 既然以后很可能要长远地打交道,随便撒谎被揭穿的可能性太高,还不如先主动亮一亮本事。 元岁用手指勉强把过长的头发理顺,忍不住冲着这个热心肠的小姑娘弯了弯嘴角,笑着问到:“你倒是真的相信我?” “嘿,实不相瞒,我视力特别好,好人坏人一眼就能分清。”柳霞冲她俏皮地一眨眼。 看着这个满脸天真的家伙,元岁心情有点微妙,还没来得及说出“视力好坏和分清好人坏人根本没有什么关系”,就看见柳霞又一次凑近,自来熟地拨弄了一下她的长头发。 “我借你一根发绳吧,你这样夏天多热呀。” 非常熟稔的口气。元岁稍微觉得有些不习惯应付这种人。 “没事。”她不动声色地挪远了一点,“我过段时间就去把它剪短好了。” 来来往往的行人从她身后嬉闹着走过。元岁转头,忽然觉得自己离他们中的每个人都很远很远。 不过,这里居民的平均年龄好像也过于年轻了一些。她瞥了一眼刚刚去医疗室帮忙回来的柳霞,又凝神看了一会儿不远处扛着工具箱修缮屋顶水箱的少年人,嘴唇一点点抿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两百零一章 底片 小÷说c网 】,♂小÷说c网 】, 巨大的夕阳被森然矗立的城市遮挡了一半。了无生气的玻璃大楼群被层层叠叠的轨道拦腰穿过,正数十年如一日地折射着过于刺目的橙色光芒。 正方形的人工湖里,最后几条金鱼对于即将到来的坏天气似乎早有预感,纷纷聚集到了几乎快被浮萍彻底覆盖的水面。鸟形的小型飞行器从渐渐吞没天空的积雨云中穿过,在地面上投下变形的巨大阴影。 “现在穿越的是,编号a7一4区域。正在扫描该区域。正在对比图像。正在探测生命迹象。”机械模拟出的女声正在飞行器上照常运转,同时自动从本地资料中调取三个月前同一地区的遥感影像,以远超人类的精度仔细对比着每一个细小的图斑。 “正在进行辐射校正,正在进行几何校正对比完成,相似程度为百分之九十七点四八,判定为绿色,安全区域。无类人生物生存迹象。”海量数据正在加密频道中光速传播,“截止到当前时间,西元纪年2200年5月21日,该区域内距离上一次观察到人类聚集现象已过去2391个地球日正在调整航线。即将前往下一区域” 水平飞行的大金属件消失在连绵起伏的群山身后。童思源抱着手靠在发烫的墙边,一如既往地用没什么起伏的语调发号施令:“好了,先把机器关掉吧,毕竟也是个难弄到的贵重东西。” 老齐弯腰拾起一块个头较小但分量十足的合金立方体,用指腹小心地按下底部的按键。 几乎不在人耳接收范围内的奇怪噪音终于消失。所有围在四周的人都瞬间放松了紧绷的肢体。 “是从咱们家的方向飞过来的,那么看家的孩子们这次也不会有什么事,大家先喘口气吧。”童思源的目光扫过在浮萍间挣扎的鱼群,“看样子今晚不宜出行,我们明天早上再动身。循例,该收拾住处的就去收拾住处,有法子觅食的就出门碰碰运气,大家先将就将就,晚上八点前回到这里集中。在保证每个人都既有休息时间,又要参与守夜的前提下,鼓励各位主动承担伤员,女性,以及不满十八岁的孩子的部分工作。解散。” 十五名穿着干练的青年男女有序向四周散去,只留几个伤员躺在原地。童思源轻咳一声,冲着其中目前最能活蹦乱跳的那个,缓声催促到:“毕安,我手下素来没有闲人。麻烦你亲自帮忙,给你的同伴们依次上药。” “那你呢?”已经阴沉着脸站了起来,童毕安还是习惯性地顶了一句。 “我还有很多事情要想。这是队内的习惯分工,我不负责处理这些杂事。毕竟他们又不是需要家长唠叨的十岁孩子。”童思源看着他发青的脸,语气稍微严厉了一点,“你受的只是皮肉伤吧,怎么,这点山路都走不了了么?” “我也不是需要家长唠叨的十岁孩子。”童毕安发颤的目光扫过昏迷状态的顾岚被划伤的脸,手上敷药的动作还算熟练,“另外,告诉我,为什么六指的无人机会盯上这里。” “你怕了?没什么,例行公事罢了。”童思源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声音低沉,“它们毕竟是曾经彻底搞垮过一个星球的人,想必吃过苦头之后,一定在防微杜渐上比我们有心得。这一带几年前曾经出过事,哪怕是所有的居民都消失了,它们还是不敢完全放松警惕,大概每隔三个月就会这样巡查一次。” “这样一个按着这几十年流行的模板建造的城市,有什么值得它们警惕至今的东西?”童毕安追问,“你说这里曾经的居民都消失了?消失到哪里去了?这些居民又是什么身份?” “如你所见,这里是人类的城市。更准确的说,是一群看似安分守己的普通人的。” “‘看似’?” “这样的地方,在六指基本控制的区域里,曾经残存了不少,所以它们起初也没有非常在意,毕竟它们光是想要对这颗星球整体的历史地理情况做一定的了解,就需要花上大量时间了。毕竟部分人类哪怕是屈居在它们的掌控之下,也不肯完全合作。无效和虚假的信息太多了,它们只能自己动手,或者从小培养代理人。”童思源顺着自己弟弟的目光看去,“对了,如果想知道这方面更详细的事情,你之后应该去多问问顾小姐的。” “你不要用那种玩味的语气谈论这种话题,她原本就是身不由己的。”童毕安磨了磨牙,勉强忍耐下来,“还有,我问的不是这个。” “想要获得有效的情报,耐心是不可或缺的。”童思源习惯性地掏了一把空空的口袋,停顿一下后舔了舔嘴唇,“长话短说的话,这里的事件并不是由六指引起的你应该已经知道水上都市的那些丑闻了吧?” “在这件事情上,或许我比你要更有发言权。”童毕安充满关切的眼神从顾岚身上猛地收回,“毕竟事情最开始就是从我这里流出去的。” “是嘛。”童思源的语气并不惊讶。他看着天边那一片太阳彻底落下前留下的余晖,“但是要我说的话,他们使用的手法已经算是比较文明的了。论起如何‘开发’天赋者的潜力,开宗立派的,当然还是要数那些渴求能力的普通人。” “你的意思是”童毕安渐渐睁大了眼睛。 “看见南边那座几乎被烧秃的山了么?我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正巧目睹了是什么人在放火。”童思源抬起手臂,“那里,曾经种满了经过二次培育的辐射作物——你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吧?” 一 “已经没事了哦,我们从这儿出去吧。”柳霞熟练地双手上举,抬起一个厚重的井盖,然后轻巧地翻了出去。她回头,朝着一脸出神的元岁伸出手,笑着问到,“要帮忙吗?” “啊?哦,不用了。”元岁双腿一蹬,手还没来得及使劲儿,已经被一股大力拽了上去。 “好啦,暂时又清净了。”柳霞因为惯性而一下子坐在了地上。她喘了口气,侧身朝着其他陆陆续续从各种不起眼地方冒头的伙伴们打了个招呼,又转头冲着元岁笑,“你先待在这儿吧,我得去帮忙复原了。” 没一会儿,看上去空落落的镇子里又恢复了热闹的状态。元岁直起身,看着那名眼熟的少年又一次翻上屋顶,把数十分钟前被刻意破坏的瓦砾一片片摆好。 “你别惊讶,每隔三个月,我们就要来一次这样奇怪的活动。”再一次经过元岁身边的时候,柳霞抱着一堆两个小时前从地面上薅起来的南瓜藤,“虽然自己抓紧破坏一遍村子,几个小时后又复建回来这种行为看上去很蠢但却是很有必要的。只是可惜了这些菜,不知道现在杵回地里还能活多少。” “你们是为了骗那个经过的无人机吗?它每隔三个月就会经过?” “是啊,说来怪烦人的。但是我们没什么好办法,只能每次提前伪装好,保证这里的建筑状态看上去和三个月前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元岁咋舌,“这怎么可能?” “所以平时必须小心使用,能不动的大件尽量不动,房子看着太糟心也不能大修。”或许确实是因为急着抢救南瓜,柳霞脚步不停地走在前面,元岁只能老实地跟上,“至于细节部分,不要紧,我们有很厉害的监工。” “谁?”元岁心中大概已经有了猜测。 “万一呀。”柳霞将手里的藤蔓先扔在地上,随手擦了一把脑门上的汗,“他能记住自己看见过的一切,会替我们完善好所有细节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零二章 狭路 小÷说c网 】,♂小÷说c网 】, 难得没有碍事的人跟着。元岁低着头,独自行走在雨后粘脚的河岸边,结果因为过于不专心,差点被凸起的石子绊了一大跤。 前后挥动双手,在稀稀拉拉的几个路人的注目礼中找回平衡感,元岁讪讪地笑了一下,状若无事地蹲下身来,就着清澈的河水洗了把脸。 确认手上的墨迹已经被清洗干净,元岁轻轻吐了口气,开始在心中默背这几天千辛万苦总结出的知识点。 这个在群山之间的无名小镇,大约于五十年前首次建成。砖木结构的房屋大多经历过多次亡羊补牢式的修复,主要沿马蹄溪两侧呈条带状分布,但大多数人其实住在更加隐蔽安全的地下室里。镇内的食物基本可以自给。或许是考虑到三个月一次的人为破坏,种植最普遍的作物是可以室内培育的豆芽,元岁这几天已经瞠目结舌的见证了这种不起眼蔬菜的二十种做法。部分诸如衣物或者电子产品则明显是从外界购买的,交换商品的渠道不明。 最值得注意的是,镇上目前大概一共有七十多个人常住,男女比例基本平衡,但是基本都是20岁以下,甚至是十五岁以下的孩子。成年人非常之少,且半数以上明显受到一部分人的防备。相比起来,对待向她这样的外来人士更加亲切的是年纪较小的一批孩子,柳霞算是过于亲近她的特例,不能完全排除这个白人姑娘是故意这么表现以换取她的信任的。此外,其他外来的成年人似乎都不太愿意和元岁有什么私下的接触,或许是为了避嫌。 这很不寻常。 自从人类经历过六指降临后的一系列辐射,不借助人工技术的自然受孕几乎已经完全不可能。由于医疗设备在偏远地区并不普及,比起分散各地的小规模战乱,这才是人类数量不断减少的本质原因。所以理论上来说,一个地区内的孩童数量远大于成年人数量应该是不可能的事情。 尤其是,这些家伙应该都不是普通的“孩子”。 明明已是五月,溪畔的晨风仍透着一股湿润的冷冽。元岁捂着嘴接连打了个两个响亮的喷嚏,接着双手交叉着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努力在大脑里的一团乱麻中理清头绪。 一个扛着根钓鱼竿的男青年面对面向她走来。元岁抬头瞥了这个除了眼睛较小以外不存在任何特点的家伙一眼,步伐不停,只是稍微往左侧挪了挪。 对方似乎也没有过多的关注她,只自顾自地半途停了下来,在岸边的狭窄通路上支起一个简易的折叠板凳,粗糙地扣了一顶草编帽子在头顶。 真是没素质。必须错身而过的时候,元岁不得不一脚踩进了雨后的泥地里。 心绪纷杂。她拉长着脸在脚边的石头上动静颇大地刮了刮鞋底的泥土,身后的小眼睛男人却后知后觉般叫了一声:“你——” 元岁回头,满脸不言自明的‘现在道歉已经晚了所以废话就别说了’。 “生面孔呢。”看上去三十岁左右的小眼睛男人暂时摘下了帽子,声音似乎是天生比较沙哑,“哦,我想起来了,你就是上周以昏迷状态被抬进来的那个吧。” 第一个主动跟她搭话的疑似外来人。元岁尽可能克制着思路被打断后的烦躁,嘴里很随便的“嗯”了一声。 别来跟我随便闲聊,我可还在受观察期呢。她不禁警惕地腹诽。 男人明显察觉到了她的不耐烦,盯着元岁的眼睛缓慢地问:“现在早上七点刚过,你一个人在这儿?” 差点脱口而出一句“管好你自己”,元岁背过身去:“心里烦,想一个人走走,不行么?还是说,你还想打听打听我心里为什么烦?这还用问么?” 身后的噪音制造者稍微安静了一会儿,然后平淡地回答到:“也是。” 元岁提起一口气,继续沿着几乎笔直的小路孤身向前,却突然听见身后一阵悉悉索索的动静。 那股不知名的劲风只来得及勾起她的几缕头发。元岁敏捷地矮身,顺势往前滚了几圈,随后咬着嘴唇抹了一把手臂上的泥,冷着脸看着近在咫尺的细长鱼竿。 小眼睛男人小幅抖了抖发力的手腕,将身后的小板凳一脚踹飞进草丛之中,随后身体前倾,继续飞快地挥舞着这根细长的兵器冲着她的脸戳刺过去。 元岁后退的同时冷哼了一声,数不清的细线已经从她身后的阴影里密集的向前延伸。 脚腕被牢牢缠住的男人瞬间失去了平衡,歪斜的朝着溪水的方向倒去。元岁皱了皱眉,正想着自己是不是不该把动静搞得这么大,就看见男人将那双本就小的看不太清的眼睛眯得更细,随后将手里的鱼竿水平的朝她抛来。 说是“抛”,但是速度比起在男人手中挥舞的时候快了不止一星半点。元岁几乎只来得及看清一道朝她飞来的细长影子,左侧脸颊就应着风声擦出一股轻微的刺痛。 溅起的水花瞬间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元岁表情复杂地回身,将那把直直扎进泥土里的鱼竿捡了起来,用手背轻轻蹭了一下侧脸被刮破的一点点皮。 “反应还算快。”男人双手在岸上一撑,利落地翻身上来,不紧不慢地攥紧衣服下摆拧了一把水,“军校出来的人?” “您猜得对,但我这样的,可代表不了那些厉害的校友的水平。”元岁看见疑似万一的少年身影正飞速奔来,立刻挂上一副惯用的笑脸,决定先一步息事宁人,“害您一大早就洗了个冷水澡,我本来应该道歉,不过考虑到首先动手的并不是我,所以我这会儿的口气要是不够真诚,希望您不要见怪。” “没事。确实是我先找的茬。”男人冲着惊疑不定地围拢来的路人们伸出手以表达“不要靠近”,接着反应迅速地接住了元岁用了点力抛回来的鱼竿。 “唉等会要是被一起问话了,还请您看在我是个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女孩儿的份上,别颠倒黑白啊” 元岁正在心中酝酿解释,就看见万一风风火火地一路扒开人群,黑着脸一路狂奔到了男人身边。 “头儿你回来了?怎么搞成这样?”万一的目光在一脸淡定的童思源和张大了嘴说不出话的元岁之间来回切换,“你也是,既然回来了,这会儿既不去休息,又不来找我交接常务所以现在又是怎么回事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两百零三章 辗转 小÷说c网 】,♂小÷说c网 】, “本来是打算难得的放松一小会儿的,结果意外地碰上了更有趣的事情。”童思源很随意地将湿透的头发往后捋了捋,“对了,伤员我已经都送到医生那里了,你多注意一下。” “这没问题,但是”万一扫了一眼正老实地举起双手以表无害的元岁,“所以你到底是在玩儿什么啊。” “看来你这回确实是给我带来了一个意外收获啊。”童思源转向元岁,嘴角小幅度的弯起,眼睛里却依旧是一片冷淡的清明,“我为我刚刚鲁莽的行为向你道歉。” 元岁心里“切”了一下,脸上还是故作开朗阳光地微笑:“没事没事,我也有问题。您要不要先回去换一下衣服?现在早上还是挺凉快的。” 寄人篱下,该认怂时就得认怂。她在心中不断告诫自己,尽可能让自己的笑容显得更加傻气一点。 “不要紧,抱歉弄脏了你的衣服。”眼前这位传说中的一方头领居然也跟她客气上了。 “没事,反正也是别人借给我的。”元岁眨眨眼,“您看上去有很多事情要忙,我就先不打扰了。如果您之后有空的话,我希望能有机会和您谈谈。” “乐意之至。你的名字是?” “元岁。今后承蒙您指教。”元岁微微欠身,随后在周围人的目光下知趣地先一步离开。 围观的少年少女们依次和归来的童思源热情地打过招呼,接着三三两两的重新散开。万一警惕地看着那个比自己只高一点点的背影一点点缩小,随后侧身,略带怒意地一把扯下自己的外套,劈头盖脸地扔向那个正满脸无所谓的任凭自己头发不停滴水的家伙。 “啊,谢谢了。”童思源也不跟他客气,手上的动作意外的比较潦草,仿佛正在揉搓的不是自己的头发,而是一团打湿的枯草。 尽管对方还没有正式提问,万一还是自觉地开始汇报了:“那个叫元岁的女孩,自称是船队上军校的应届毕业生,从清醒过来到今天还不足一周。” “军校的应届毕业生”童思源低声重复,“是吗。她之前是因为什么昏迷的?” “重感冒引起的发烧,四十度。另外身上擦伤的伤口有轻微的感染。但是徐医生说,她似乎是因为体力彻底透支而陷入的昏迷。”万一撇了撇嘴,“她本人对自己究竟是如何孤身一人沦落到这种地步的解释明显特别糊弄。不过也无所谓,就像我们提防她一样,她心里也会有所保留。从这几天的观察来看,这家伙的行动极其自律,明显是在有意识地向我展现她的‘诚意’。另外,她身上确实有股船上出身的家伙们那种特有的自信倨傲,又有几分审时度势的谨慎。” “那是当然。你看到她刚刚表露出的能力了吗?如果她想走,甚至是在镇子里搞一点小破坏,你明显是拦不住的。”童思源悠悠地说,“实力和经验使人自信。那些真正见识过死人,甚至自己时常动手夺人小命的家伙,自然不会把你们这些半大不大的孩子放在眼里。” “是吗?”年轻的眼睛倒映着乌云尚未完全散去的天空,万一忽然转身,远远地望向连绵起伏的黛色群山。 沉郁的静默之后,他以一种仿佛垂暮之年的老人似的口气严肃地说到:“说不定我头一次看见死人的年份要比她早多了。” 刺骨的冷意顺着湿润的衣物浸入骨髓,童思源却不以为意。他盯着这个满脸小大人模样的十三岁少年半晌,最后深深地叹了口气。 “在当今这个世界上,各人各有各人的苦法。你才多大的年纪?别让那些前尘往事捆住手脚。” “说教的话就到此为止吧?反正我也听不进去。”万一不咸不淡地回答,“你已经把你弟弟带回来了?那我运气真不错,直到现在也没撞上那个聒噪的家伙。” “他跟老齐几个还留在隔壁的城市里,我先带着伤员回来而已。” “城市?”万一的脸色明显一冷,“你为什么会是出什么事情了吗?” “没事没事,你不要瞎紧张。现在时局有点变化,我担心会有几条好运的漏网之鱼又开始活泛起来所以提前在周围检查一下而已。”童思源又习惯性地掏了掏兜,最后在万一略带告诫的目光中镇定自若地活动了一下手指,“已经抽完了,你现在盯着也没用了。” “那你把你弟弟丢在那儿做什么?他不是最会添乱了吗?”万一毫不掩饰自己心里的嫌弃。 “我不打算白养着他,所以顺便先给他一点和我的下属混熟的机会而已。”童思源并没有为自己弟弟辩解的意思,“这么多年没有一起生活过了,希望他多少有一点进步吧。” 一 漫山遍野的茂密树林显现出一股过于浓郁深沉的绿色,只在半山腰上突兀地裸露出一小片灰黄相间的土石。 背靠一处破旧的断墙,童毕安下意识地望向某人昨夜指向的位置。 “别偷懒。”老齐的声音冷不丁地从他身后传来,“休息够了的话,就赶快去继续搜索。事情完成的越快,我们回去的越早。” “他昨天和我说,那里曾经”童毕安少见地含蓄起来,“是真的吗?” “你不相信自己哥哥的话,反而来问我吗?”老齐索性在他身侧站定,不太客气地反问到。 “我之前见过常替我哥哥传话的那小子一两次。说实话,有点难以想象。”说话之间,那片裸露的土地上似乎有什么东西稍微移动了一下,童毕安怔忪了一瞬间,随后无奈地揉了揉自己疲倦的眼睛,“被普通人类非法选育的‘天赋者’胚胎吗?听上去就像是在培育什么优秀品种的蔬菜一样。” “为他们今后的生存提供能量的蔬菜吗?你的比喻倒也没错。”老齐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好吧,既然难得在这个鬼地方停留这么久,我们就搜索的彻底一点。兰芷,阿金,跟我去山上的后门那里搜搜。” 一个眉眼秀丽但是皮肤微黑的年轻女性和一个高壮的中年人先后应声,一左一右跟在已经开始向着目标移动的老齐身侧。 眼见所有人都要抛下他走远,童毕安后知后觉地问到:“那我呢?” “原地等待联络。”老齐甚至没有回头,“还是说,你希望我们还要留一个人保护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两百零四章 扑火 小÷说c网 】,♂小÷说c网 】, 意识到镇子里的气氛有点不太对劲的时候,元岁刚刚吸溜完一碗稍微有点缺乏盐味儿的豆芽面。 小小的食堂里挤满了从各个角落里冒头的年轻男女。她原本正兴趣缺缺地听着隔壁的早熟小兄弟正如何评判镇里小姑娘们的颜值,忽然看见万一的大半个脑袋从窗外经过。 满脸戒惧的。 短短十分钟内,这已经是第七个以这种紧绷的表情路过食堂又不走进的人了。 她端起碗,在飘着几段葱花的汤面上吹了吹,依旧被烫得吐了一下舌头。 算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咯。元岁对着手里寡淡的面汤笑了笑,动作相当悠闲。 难得一直在她身边盯梢的柳霞也不在,元岁觉得自己的胃口明显好了许多。可惜这里食物有限,貌似并不允许无理由的再来一碗。 进食完毕。她低下头,注视着脚下被窗框禁锢住的方形阳光。 里面来回晃悠的,尽是些陌生的影子。 也不知道以前的熟人们现在怎么样了。元岁放下筷子,用力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一旦清闲起来,大脑似乎就会把有限的生理机能浪费在没有意义的追忆和妄想之中。元岁捋了捋耳边的头发,不着痕迹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现在可还远远没到可以替别人操心的时候。 “说起来,老齐叔叔他们呢?怎么还没来吃饭?我还等着他答应给我从外边带的虾片呢。”背后小姑娘动筷子的声音特别响亮,也不知道她是不是每吃一口都要先在自己的碗边敲一下。 “我也觉得奇怪,明明头儿早上就回来了,兰芷姐姐直到现在也没来检查我的功课。”另一个小姑娘附和。 “啊,你提醒了我,头儿离开之前留的思考题我还没有动笔呢。” “所以说你也是自作自受啦头儿对于正经事可是非常严格的哦。每次轮到他抽空来教室讲课的时候,我都会以站岗为名躲得远远的。” “你这样是学不到有用的东西的。” “有什么关系嘛。”声音极其富有活力的年轻女孩儿并不以为意,“反正有头儿他们在,我们安全得很。” 元岁站起身来,心底连连叹气。 真是一群幸福的小朋友啊。元岁不禁有些感慨。想来自己在他们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差不多考进军校,过上每天五点起床,然后绕着操场先跑三千米的日子了。 虽然自己每天都在这一项目上垫底。而当时每天迅速跑完后替自己抢早饭的聂莎早已经离世了。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莫名的沧桑感忽然涌上心头,元岁努力忽略掉几道警惕的目光,侧身穿越狭窄的过道。 “元岁!等——等一下!” 她刚刚走出食堂,一个上气不接下气的声音突然从背后接近。 元岁应声回头,不意外地看见柳霞一边抹着满脑门的汗水,一边小跑着朝她冲来。 收拾了一下复杂的心情,元岁冲着对方淡淡地一笑,温声说:“别,你不用跑得这么拼命呀。我又不会逃跑。” 白人姑娘先是在她眼前一个急刹车,然后脱力一般地左右晃了晃,不得不扶着她的肩膀弯腰喘气。 “出什么事儿啦?”元岁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猜测。 柳霞眼睛大睁,抓着她肩膀的手下意识的越来越用力,表情写满了掩饰不住的慌乱。 “还是我来说吧!” 元岁循着声音歪头,恰好看见一向还算这群人中最沉得住气的万一同样气喘吁吁地从拐角冒出头来。 “如果你想获得我们的信任的话,”少年用了点力把柳霞向后扯了一步,语气非常严肃,“现在有一个很好的机会。” 一 下午四点,依旧炙热的阳光已经不再像是正午时分那样刺眼。童毕安叼着一根细长的草叶,翘着二郎腿,坐在塌了一半的路基上。 按照他那个总是一脸丧气的哥哥事前约定的时间,他们这几个留下来搜索的人,这会儿本应该已经进入镇里准备汇报情况了。 但那三个对他说话总是夹枪带棒的人还是没有回来。 用力吐掉嘴里的草叶,童毕安挺直了腰板,沉着脸站了起来。 既然是童思源看得上的人,总不至于连基本的守时都做不到吧。他将散在路边的一点点装备胡乱地塞进背包里,抬头看向山腰上的那片荒地。 三小时前,他最后一次看到三个模糊的人影在那周围极不专业地乱转了几圈,然后接连消失在裸露的地表。 某个毁灭于六年之前的研究所后门所在地。按照童思源昨天的说法,应该早已经被从中逃出的孩子们联手炸掉了才对。 童毕安回忆起自己哥哥昨夜敷衍的寥寥数语,尝试在心中还原脚下这片土地上曾经经历的腥风血雨。 “在这座城市的地底,曾经有一个专门用于培养‘天赋者’胚胎的科研机构如果这样的研究也称得上是‘科研’的话。” “特意将经历过辐射污染的种子好心赠送给这里的居民,然后借着健康体检的名义,背地里收集有效素材制作胚胎。等着这些人工选育的孩子们稍微长大一点,有用的就保留下来,没用的就悄悄处理掉” “说不定在你从前的部下之中,也有这样诞生的‘天赋者’哦。我曾经听闻,为了延续我们这些怪物的种群数量,世界各地残存的人类都有做过各式各样的努力。只不过其中有些机构不善掩饰,又或者过于急功近利,很快便被正义之士抹除了” “不过仔细想想的话,这种机构在某些时候的特定环境之中,说不定还是有必要的。毕竟在群体利益面前,牺牲一小部分人的人生,好像也算不了什么。” “就像是从零培养的‘特种部队’一样。” “我路过这里的时候,那些孩子恰好刚刚成功完成出逃大的不过十二三岁,觉醒能力不久的年纪。最小的几个甚至还被这群哥哥姐姐们抱在怀里。但他们看见我的时候,其中一部分孩子杀人的技巧倒是已经很熟练了。” “现在他们有些成为了随我出行的部下,有的选择了默默离开,但大多数还住在山里的镇上,过着隐居避世的生活” “但是说不定,还是有些不死心的家伙等着复活这片隐匿在群山之中的风水宝地。所以你们明天还得留下搜查一阵子。” 一头扎进茂密的树丛前,童毕安抬头看了一眼明朗的天色。 雨后的天空澄澈如洗。很好的天气。 自己从前的伙伴在睡梦中被烧死的夜晚,闪烁的繁星也是一如既往的缀满天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两百零五章 迫近 小÷说c网 】,♂小÷说c网 】, 五道手电筒的光束在坑坑洼洼的地面来回交错。环绕耳畔的虫鸣在凉爽的夜晚醒来。由一个肌肉壮硕的大高个打头阵,五个人影从高到低整齐地排成一列,将脚下松软的枯枝踩得嘎吱作响。 “虽然你们这么看得上我,让我稍微有点受宠若惊”元岁一手插兜,一手捏着一个打牙祭的小苹果,优哉游哉地走在队伍的最后,“但是我得先把不太好听的话说在前头。现在我们对于彼此能力的了解太过有限,等会要是真的碰上点什么,还麻烦各位施展拳脚的时候都稍微悠着点,不要误伤我呀。” “我还以为这是我们这边会担心的问题呢。”除了元岁以外,陌生队伍里的唯一一个女性成员回头看她一眼,“我听说您可是从船上军队出来的贵客,自然和我们这种修行全靠个人的外行肯定不太一样。今后真是要承蒙您照顾了。” 头一次在假装客套上棋逢对手,元岁的心情有点复杂。她默默打量着这位据说与自己同岁的年轻女性高挑的背影,突然莫名觉得有点底气不足。 “那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现在能够完整的站在你们身边,不是因为我是这一行的佼佼者,而是因为我在关键时候保自己命的运气还行。”元岁的回答实事求是,“所以,我刚刚的话没什么别的深意,只是提醒一下而已。即便是在所有人的知识结构完全相同的军队里,也很少会把完全不熟悉的人放在一起执行任务。” “是吗?我们这儿可没有那么多讲究。”对方一点面子也不给,“不得不在我们手底下讨生活,真是委屈您了。” 元岁强迫自己把梗在胸口的气用力咽了下去,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如果你对我意见这么大的话,我现在就可以掉头回去,或者一会儿干看着不出力。” “那怎么行,我们不会把知道直通镇上的小路的人轻易放走的。而且我也说过了,之后还要看您的表现呢” “好了,辰宁,少说几句吧。”童思源顺手将一根拦在眼前的枝干折断,头也不回地朝后一扔,正中刚刚那个嘴上不饶人的女孩儿的脑门,“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再说早上的事儿是我自己主动挑起来的,和元岁小姐无关。更何况,在你需要求着别人帮忙做事的时候,态度必须要尽可能好一些。” “明明是要去我们为什么非得叫上这么个不知根知底的人帮忙?”辰宁嘴上还是很犟。 长长叹了一口气,童思源回头站定,先是无奈地看了一眼早已长得和自己差不多高,脸上却依旧藏不住任何心事的辰宁,很快又把目光转向抱着手走在队伍最后的元岁。 后者注意到有人正在观察自己,脸上立刻反应迅速地挂上点意味不明的笑容。 “说真的,我觉得她说的蛮有道理的。带上一个不能让你们完全信任的同伴没有任何好处,对你对我都是。”抬手松了松勒的自己头皮疼的发圈,元岁觉得自己并没有必要一直忍让这个思维幼稚的家伙,但是嘴上还是说的蛮客气,“不过现在弄成这样,也有我自己的问题。柳霞和万一火急火燎地跑来找我的时候,把事成之后的好处说的那么天花乱坠,我就不该轻信。” 真是,瞧这群人现在一个个那副鼻孔朝天的样子,之前就不该来可怜巴巴的找她帮忙呀?反正也信不过她,干嘛一会儿装作好人模样跟她聊天扯皮,一会儿又冷不丁地刺她两句? 元岁心中气闷,随即装作不经意地打量起了周遭的环境,琢磨着自己要不干脆趁着这次出来的机会,彻底和这群不着调还脾气大的人说拜拜了。反正在这样适合自己发挥的密林里,这群人基本不可能追得上她。 格外黯淡的月光穿过层层树枝的阻隔,轻轻洒在她的脸上。元岁扭头不看辰宁绷着的脸,识时务地将怼人的话暂时憋住。 逃走之后,她又该往哪儿去呢?跟着这群人,烦是烦了点,至少每天吃饭睡觉总还不成问题。 不容置喙的现实摆在面前,元岁只能低头。到目前为止,她依旧没有想出任何和以前的亲友联系上的手段。一旦她一气之下拍屁股走人,即将面临的就是惊险刺激且很有可能漫长无比的野外求生。 算了吧,她暂时还不想当个无家可归的野人。元岁猛一跺脚,在心底又一次唾骂这群热爱捡人回家然后摆着不管的神经病。 早知道是这样的话,还不如把她留在那个岛上呢。虽然是死是活全凭运气,但是至少会有后来寻人的同伴能帮她收个尸吧。 “我替她向你道歉。”童思源适时出声,成功打断了元岁的思路,“这次的事情比较特殊,我不能让太多镇上的孩子知道,所以仓促间只能麻烦你跑一趟了。” 元岁定定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皮笑肉不笑地说:“童先生,虽然外表看不太出来但您还真有爱心啊。” 管着一村不懂事还贼能闯祸的小孩子应该很不容易吧?也不知道这人是真的特别好心,还是另有所图。 “再有不超过半小时的路程,我们就会到达理论上早已经被炸塌的后门。”童思源的话刚一出口,周围的气氛瞬间紧张起来,“老齐从来都是个再守时不过的人我想,应该没别的原因了。” “什么地方的后门?”元岁继续忽略辰宁难看的脸色,耐心耗尽地开始打直球,“既然已经被炸塌过了,为什么咱们要大晚上的爬山走后门?前门在哪儿呢?” “前门在城市的中心,我们无法从外面打开。”童思源回答,“如果老齐他们已经进去了,那么后门周围应该已经被清理过一遍,从那里进去不会太困难。” “很明显,我刚刚的第一个问题才是重点。”元岁收敛了脸上的假笑,“你们别一个个都黑着个脸,看着怪吓人的——总该告诉我等会儿要碰上什么吧?一个小队全副武装的外星人?密封在地底的生化武器?” “后面那个其实比较接近了。”童思源掏了掏口袋,终于满意地找到根烟叼在嘴里,“好歹也六七年了,可能里面的味儿散的差不多了,该烂的东西也都烂掉了。” “什么意思?”元岁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类似你们船上实验室的那种地方,甚至更恶劣一点。”在晚风中打火实在是不太顺利,童思源背对着风的来向,小心地拢住火苗,“我记得里面不仅有半成品的‘天赋者’,甚至还有动物实验什么的” “动物实验?” “好消息是,至少六七年前的那批天赋者应该都成功的跑出来了。我最少每隔三个月会让人在这周围搜索一遍,再培育一批人类胚胎应该还不至于这么快。”童思源的眼神从辰宁周围略过,“至于动物实验的成果嘛,我就不是很清楚了。貌似里面的研究员们曾经考虑过,既然人吃了受辐射的食物之后会获得不寻常的能力,那么动物又会怎样这种更加危险的命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两百零六章 造物 小÷说c网 】,♂小÷说c网 】, 搓了搓刚刚从墙上扣下来的深褐色粉末,元岁连打了一串响亮的喷嚏,随后状若无事地单手叉腰,点头评价到:“喔,气氛倒是真的挺足的。” 手电筒的白光被眼前化不开的黑暗吞噬了大半,沿着长的看不到尽头的坡道倾斜向下。被勉强照亮的墙壁上,暗色的霉点子与烧灼留下的斑块交错蔓延,仿佛一副墨笔勾勒的抽象画。塌陷了一角的承重柱上,裸露的电线密集如同蛛网。不太整齐的脚步踏在堆满砾石的地面上,扬起的灰尘像是微生物那样漂浮在充满潮气的空中。 “这里可以不经过任何改造就能成为恐怖片的拍摄场所。”元岁评价,“或者末日逃生片也可以,世界上的最后几个人类据守门口对抗生化怪兽之类的。” 很明显,其他人对她此时的幽默感并不买账。打头阵的那位肌肉大汉弯着腰回头瞪她一眼,继续跟队伍中的其他人低声交头接耳。 “这里最近还挺热闹的。”注意到地面上有好几串带着泥土的湿润脚印,元岁索性蹲下观察,“我猜这是你们的人吧。足记还挺新鲜的。” “说点我们不知道的。”辰宁还是一副仿佛所有人都欠了她钱的讨打样。 “行啊。”元岁已经懒得跟这群家伙生气了,保持半蹲的姿势往前挪了几步,然后拾起一小片枯萎的叶子,“我猜这个应该不是这两天带进来的东西——你们是每三个月来一次对吗?” “是。”童思源走近一步,直接蹲在了元岁身边。 “那就对了。三个月前这种新叶肯定还没长出来。”元岁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他,“如果这伙在你们巡查的间隙进入这里的人还没离开,那这会儿里面可就热闹了。” “还有什么别的发现么?”童思源将叶子放在手心捻了捻,神色严肃的有些骇人。 “即使是在今天,在我们到达之前,进入这里的人也分了两批。”元岁简要解释到,“昨天晚上下过一场大雨。我们刚刚经过的时候,林子里的土还没有完全干透。而地上这些带泥的脚印干的程度明显还不太一样。” “更具体一点呢?” “第一批是三个人,其中一个的脚和我差不多大,应该是女性。第二批只有一个,没有经过这里太久,最多也就个把小时,他的脚印甚至都还扣得动。”元岁清理出一小片地面,屈起手指用力敲了敲,“常见的合金材料,从受腐蚀的情况来看,是最近十年才彻底建成的东西。这种整片浇筑的技术造价非常高昂,一般很少有人会这样大面积的使用,而且很容易在受热的时候产生变形甚至开裂,所以后续需要非常仔细的维护,优点是非常坚固,哪怕是小规模的爆炸也只能破坏表层,而且,隔音的效果非常好。” “是老齐他们,最后进去的那个我也大概猜到是谁了。”童思源一边听一边点头,“你的猜测和我这边了解到的情况基本都是对的上的。” “即便是肯花钱,想要建成这么个地方也不容易。”元岁掰起手指算了算,“从半山腰的路口到现在这里,我们大概已经走了1000步,也就是以向下四十五度角的方向前进了差不多五百米,按照朝向来看,我们已经很接近山脚下城市的边缘了。这么大的工程,在建设的时候,城市里的居民不可能不知道。光是开挖的土方量和石方量都已经是天文数字了,他们总不能随便找个地方堆着吧。” “事实上,这个城市底下有很大范围是完全空心的,我们现在只是在进入地底世界的后门小路上。”童思源拍了拍手上的土渣,“在这里进行大规模建设的时期,至少有一半城市居民的工作和这里有关。又或者说,地面以上的那些建筑本质上都是盖在这个地下核心头顶的掩饰。你既然出生在水上都市之中,就应该也听说过人类在这几十年里为了保全种族的生存,提出的三大城市建设理论吧。” “好像是上过这方面的课吧”元岁眯着眼睛回忆,“总而言之,这些设计起初都是为了能够更好的发挥城市的防御功能,以免哪天我们真的要和‘六指’拼个你死我活什么可以像大船一样在水上漂浮的城市啦,深埋地底且像蚁巢一样链接复杂的地下建筑啦,还有在巨型飞行器上长期安家之类的构想是吧?我还以为只有第一个实现了呢。” “人体试验不是可以摆在明面上让公众知道的事情,所以服务全体的‘地下城’就成了他们最好的幌子。”童思源的声音有些沙哑,“当然,这里的居民最终并没有等到入住地底的安全日子,便被接二连三的借故赶走。六七年前的时候,地面上的城市就已经名存实亡,剩下来的只有被困在地底,经年累月地承受非人痛苦的孩子而已。” “也好啊,反正里面的实验品最终也跑出去了,不然居民们要是知道在实际上一直在助纣为虐,而且每天都睡在一个这么恶心的地方上面,估计要留下巨大的心理阴影了。”元岁站起身来,“还有什么影响胃口的事情,你们干脆趁热打铁都说了吧。比如”她转而看向捂着脸沉默不语的辰宁,“你们过去是如何死里逃生的倒是可以暂时不提。我想知道里面现在还可能有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免得一会儿都和敌人打遭遇战了,我心里还一点底都没有。” 一言不发许久的辰宁刚刚一脸欲言又止地抬起头,肩膀就被一只肌肉轮廓分明的大手按住了。 “还是我来说吧。”胳膊比元岁的大腿还要粗得多的大汉重重地叹了口气,声音倒是意外的非常年轻,“我和辰宁应该是年龄最大的一批幸存者。六年前,我们都还是刚刚觉醒天赋不久的孩子,而现在多数留在镇上的人,或许已经不太记得过去的事情了。” “那倒是。你们这些二十出头的倒还好说,我看镇上还有几个七八岁的孩子,估计你们炸掉这里的时候,他们还只会躺在襁褓里哇哇地哭呢。” “我们之中最小的一批,现在大概只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长得比较着急的二十二岁青年,被同伴称作‘阿年’的肌肉大汉神情委顿,“因为很多事情,我们实在是难以在他们面前说出口,所以只模糊的描述了个大概。知道一切的人有我们就够了” “好了,好了,这些我都明白。”这群人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做“当务之急”啊?元岁一边在嘴上打断,一边在心中无情的默念。 自己不过是俗人一个,且前面的二十年也活的并不容易,现在还只能在外颠沛流离。元岁自问没有足够的同情心听完壮汉对过去的痛苦追忆——毕竟更惨的她也已经见过不少了。 “说重点。”她竖起一根手指强调,“替你目前还生死未卜的同伴多想想,现在不是让你解释来龙去脉的时候。” 童思源认真地观察着这个看上去非常年轻,语气却异常冷淡的年轻姑娘,静静伫立在一旁。 “总之仅仅是训练我们这些觉醒天赋的孩子,似乎还是不足以满足那些研究人员的野心。” “所谓的‘动物实验’吗?”元岁摸了摸下巴,“好吧,救人要紧,更多的悲惨往事我们以后再谈。能不能先向我大概说明一下那些人过去的研究大概到什么程度了吗?我过会儿总不至于能看见能够自动释放触手毒杀人类的水母,又或者是钢爪可以割开人类动脉的大狗之类的东西吧?这真的不是什么科幻小说里的剧情么?我会觉得有点精神错乱的。” “我们大概看过同一本科幻小说,”童思源突然插话,“但是现实应该还没到那一步。人类和非人类的科研报告我都看过不少,用辐射改变动物基因的尝试基本上还处于理论阶段。除了造出一堆三个脑袋的狗,又或者是返古的巨型昆虫,暂时还没有听说有哪一方能够把这种技术应用在战场上” “等等,其实我觉得你提出来的这两种东西已经有点吓人了。”元岁比了个暂停的手势,“千万别告诉我下面还有这种东西。” “没有,因为这种畸形的生物不是他们想要的。”肌肉大汉回答,“他们想要的是更多拥有超能力c繁殖简单又容易控制的武器。这样仅仅在外形上发生了一定异变的东西是无法满足他们的需要的。” 这番话突然令人产生了奇怪的联想,凌夙诚那张一向没什么表情的脸从元岁的脑海中一闪而过。她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语气中渐渐涌上了压抑的怒意:“想要创造更加全能且服从管教的兵器吗?真是有意思。他们也不怕真的造出什么强大的怪物,毕竟动物可不像人那样可以用感情控制。” “值得庆幸的是,至少他们在非哺乳动物身上的尝试都没有成功。又或者说,事实上,他们只在极少的一两种动物身上取得了研究成果。”辰宁靠在墙边,一向倔强的脸上竟然有些虚弱,“早知如此的话,我们六年前就该彻底把这里破坏的干干净净,我——” “好了,后悔的话也留到之后再说吧,毕竟你们会因为某种心理阴影而不想接触这里的心情我可以理解。”元岁很不给面子地又一次打断了对方的啰嗦,“先说是什么东西。” “‘天赋’不可能是仅仅针对人类的恩赐他们是这么说的。”辰宁的声音有些发抖,“即使是其他动物不行,和我们更加接近的物种也没有理由不可以” 一 运动缓慢的气流从地底深处带来了坏消息的残片,童毕安缩回了习惯性撑在墙面上的手,凑近闻了闻带着铁锈味道的手掌心。 这附近一定不太平。大脑如实反馈给他一个等同废话的结论。 童毕安双手发力,努力将变形的房门掰得更开,尽可能缩紧腹部,终于勉强挤了进去。 无头苍蝇似的乱转了一阵,童毕安扯起一团发黑的棉絮,下意识咽下一口唾沫之后,将手电筒黯淡的光对准布满抓痕的金属床柱。 应该不可能是人类的指甲。童毕安拨动按钮,将惨白的光聚拢起来,仔细的观察眼前疑似病床的物体。 确实只能是‘疑似’。他把大半个身体卡进病床与病床之间的缝隙,凭借目测大致丈量了一下从床头到床尾的长度。 大概也就只有一米。躺个正常发育的七岁小孩儿都很困难。童毕安将手中的光源抬高,勉强看清了房间的全貌。 同样规格的病床在层高偏矮的房间内密密麻麻的排开,整齐均匀的仿佛蜂巢。这些迷你家具只在行与行之间留足了过宽的间隙,列与列却逼仄的令他有些难以下脚。 很奇怪。童毕安想。 他本以为,这里应该是为生病的幼儿准备的房间。但稍微仔细想想,这样的布局,医护人员要是想挨个照顾,实在是太不方便活动了。 想要侧过身体以免自己被彻底卡住,童毕安在挪动的途中忽然失去了平衡,一屁股跌坐在了气味奇怪的床铺之上。 非常硬。薄薄一层的棉絮根本起不到任何缓冲的作用,何况底下还是由一层生锈的钢制骨架支撑。自己不慎弄出的动静在空旷的空间里产生了渗人的回声,同时,机械运动的咯吱声令他瞬间警觉起来,童毕安“嚯”得站起,惊骇地看着一个方形的铁笼突然从病床下方翻折起来,牢牢地箍住了被他弄乱的棉被。 不,这里绝不是什么医院。 空气中某种形容不出的动物气味正变得愈发浓郁。童毕安心中警铃大作,正艰难地从缝隙中把自己的腿往外面拔,余光却不经意瞥到了一个不同寻常的东西。 一双微微发光的眼睛,不知从何时起,一直安静地悬在他的头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两百零七章 烈焰 小÷说c网 】,♂小÷说c网 】, 纤细的利爪只刚刚擦过他的头顶,童毕安迅速向前一扑,接连滚过了一整排硬邦邦的床板,直到在稍宽一截的过道中仓促落地。 手电筒滚进了侧面的床底,身边骤然变得一片昏暗。童毕安刚想要弯腰摸索,头顶却传来一阵发麻的刺痛。 什么东西?他茫然地眨了眨眼睛,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黑暗之中,童毕安自然看不见一道血注正顺着他额头的弧度从眉心之间直直淌下。不过在翻身站起的同时,他还是顺着痛觉的指引抬手胡乱的抹了一把。 手心暗红色的粘稠液体令他微微心惊。童毕安抓住手电筒的同时,那双眼睛已经再次行动。 天花板上传来一连串咯吱咯吱的轻响,两个泛着诡异的绿色的小光点跳跃的速度极快,眨眼间已经再次直冲这个似乎还是毫无防备的人类的头顶。 电光火石之间,房门忽然被一双看不见的大手大力拍向两侧。狂风呼啸着灌入房间之内,只在童毕安身侧稍微绕开。 模模糊糊之中,他看见一个矮小的影子从他的眼前被吹飞出去,像是一张被风卷走的破布似的,和洋洋洒洒的棉絮一起被用力地拍向墙面。 微弱的一声尖叫。 风一停息,扬起的灰尘便像是雨水一样纷纷下落。童毕安捏着电筒的手徒劳的在面前挥了挥,另一手死死捂着口鼻,依旧大声咳呛了几声。 将手中的光源朝着发黄的墙面聚拢,童毕安一脚踩在床面上接连翻转起来的小铁笼上,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个正半死不活的和杂物堆在一起的小东西。 大致等同于发育不良的五六岁孩子左右的身量,覆盖全身c粘连着几处暗色血块的浅褐色毛发,看似细长实则灵活有力的四肢,一双小而明亮的正圆形眼睛。 居然只是小猴子。 童毕安嘴里啧啧两声,担忧地又抓了一把自己脑门上的头发。 这东西的爪子肯定特别不干净,自己不会得破伤风吧? 仿佛是为了配合自己的胡思乱想,童毕安突然觉得一阵头晕,险些因为失去平衡而在一只猴子面前跌倒。 那可太丢“人”了。童毕安顺势跳回地面,若有所思地敲了敲面前这个恰好将整个床面彻底覆盖的铁笼。 应该是用来限制这些猴子的。他终于明白过来。难怪这儿的医疗条件看着这么差,感情是个规模较大的动物医院。 一旦刻意地开始辨认,空气中那股动物气味渐渐变得愈发明显。童毕安努力压下胸口那阵反胃的感觉,朝着那只猴子过来的方向走去。 几具极其瘦小干燥的猴子尸体堆积在房间一角,旁边是几个因为部分结构扭曲而失去了限制作用的铁笼。童毕安扇了扇空气中恶心的气味,暗自庆幸自己现在所在的这个部分相对比较干燥,且少有虫子能够入侵。 看样子,刚刚那位攻击他的猴子小弟很可能是这个动物医院里最后的幸存者。而它的这些同伴应该都已经饿死了。童毕安稍稍松了一口气,大着胆子又凑近几步。 但是,现在这个世道,谁会闲着没事儿地给猴子造出这么个地方呢? 正尝试着理清眼前混乱的线索,童毕安忽然感觉脚下被不知名的东西一硌。手电筒的光照亮了布满划痕的地板,他操控一阵微风卷走盖在上面的附着物,定睛一看之后,不自觉吸着冷气后退一步。 人类的指骨。最近一直在恶补各种文化知识的他勉强认得出来。 用力地踢开一具猴尸,童毕安的手臂上已经攀满了汗珠。 难怪,难怪这些东西最后会聚集在这里。 散落地面的白色破布片明显是来自一位生前作恶多端的“科研”人员。童毕安的心理涌起一阵恶寒,立刻倒退着走远。 这样的死法,也算是够报应了。 突如其来的地面颤动将他从心绪不宁中拽了出来,童毕安身体又是不由自主地一晃,险些一头栽倒下去。 看来不是因为自己头晕。童毕安扶着墙以保持平衡。 是有人在使用炸药。 他回头,看向这些伪装成病床的微型牢狱,终于想明白了一件事。 以笼子的数量来看,成功逃出这里的猴子应该不少吧? 尖利的叫声从身后传来,童毕安几乎是反射性地低下头,在手电筒照亮的一小方地面上,看见一个娇小的影子恰巧掠过自己的头顶。 那猴子还没死!他胸中大骇,立刻转头拼命地向外跑去。 一 即便是被一根钢管当中扎透,被钉在墙壁上的猴子依旧在不断的扭动着自己残破的身体。童思源将队里的两个女孩儿拦在身后,挥动手中的一截水泥管,将接二连三扑来的小怪物一个个击飞出去。 “不要浪费子弹了。这群猴子没那么容易被打死。”他将打得只剩一颗子弹的手枪别回腰后,高声提醒。 “貌似它们有一定自愈的能力,还真是怪烦的。”元岁精确地操纵着细线,将试图接近的猴子接连捆成粽子吊在半空,“你们以前路过检查的时候,没有撞上过这些奇怪的东西吗?” “我们不常走进这么深的地方搜索,所以我也不能肯定它们究竟是最近才跑出来,还是一直都在里面徘徊。”童思源轻轻呼出一口气,随后手腕用力,挥动的姿势仿佛是在打棒球,“这样下去不行。我们的体力是有限的,但是这样自带恢复功能的小怪物不知道还有多少只阿年!” 壮汉用力地甩了甩汗水流淌的胳膊,将几只差点把锋利的牙齿嵌进他手臂肌肉里的猴子抛飞出去。 “我没事!”他将线条分明的手臂绷紧,“放心吧,这群东西还啃不动我!” “喔,大力士你好。”元岁腾空稀稀拉拉地拍了拍手,“我看也是,你的肉目测是我们之中最有嚼劲的。” “阿年!先去把我们来的方向的那扇大门关严实!”童思源大喊,“绝对不能让这些东西跑出去!” 还真有公德心啊。元岁“噗”得笑了一声,上前与抑制不住气喘的辰宁背靠着背,挥手将细线织成一张张小网。 “这群家伙实在是不容易勒死我帮着你们拖延一会儿吧。”元岁冲着壮汉一挑眉,催促到,“跑快点。或者,你更希望我送送你?” 阿年只来得及发出一个略带疑问的鼻音,整个身体就被线绳提溜起来,人肉炮弹似的撞飞了一整列的猴子,直接运送到了一扇不久之前才被他们破坏了锁孔的门前。 “暂时还没有东西跑出去!”他的叫喊几乎被拖动金属大门的巨大噪音盖过。 猴子们似乎也想明白了眼前人类的意图,无数双圆溜溜的眼睛对着元岁几个打了几转,随后整齐地转向全身后仰,使出吃奶的劲儿把门往回头拖的阿年。 “别分心呐。”童思源将手中的武器横了过来,然后水平地投掷出去,使它卡在了过道的中央,“怎么,我们几个还不够你们吃?” “您是在挑衅猴子吗?我猜它们应该还没到能听懂人话的地步。”元岁忍不住在一旁拆台,“还有,它们是猴子诶,可以很容易的翻过去的。您这样做只会让阿年兄弟一会儿不方便过来。” “就是为了让他别急着回来。万一发生了什么总得有人能够活着回去报信。”童思源低声回应了一句,接着从堆积在一旁的建筑材料中抽出一根新的钢筋,“阿年!你把门守牢!我们这边人手足够!” 这人到底是真的心地善良,担心会有无辜的路人遭受攻击,还是考虑到放任这种东西回到人类社会,很可能会把危险的研究成果传播出去,进而影响到自己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据点呢?元岁暗自琢磨着。 在她分心的同时,这些远比人类灵活得多小东西正前仆后继地顺着各式管道攀上他们的头顶,像是被空投下来的士兵一样,嘴里发出了意味不明的叫声。 指甲连续剐蹭的声音让所有人都有点生理不适。队伍里另一个一直不是很有存在感的年轻人忽然发出了一声令人胆寒的咆哮,随即不要命似的往墙的方向撞去。 将以趴在自己脸上的姿势被拍成肉饼的猴子扯了下来,年轻人用手背蹭了一下脸上的一长条血痕,用力地“呸”了一声。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将那只甚至还在蠕动的怪物踩在脚下,“等到我们体力耗尽,一切就全完了!” 鲜血的味道明显进一步刺激了这群饥饿的怪物。它们一个个踩着同伴流血的头颅连续起跳,将年轻人视作了第一攻击目标。 “后退!先后退!”童思源扯着年轻人的衣领将人拽了回来,用手里的钢筋将两只奔在最前的猴子钉死在了油漆剥落的墙壁上。 要是有个凌夙诚那样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就好了。元岁在一天之内不知第几次感叹到。 用线网绊住一只不要命往前冲的猴子,元岁无意中瞥见一个空烟盒从童思源的兜里颠了出来。稍微愣了一下,她连忙抱头矮身,恰好看见一条长腿越过自己的肩膀,将一个扑来的小怪物飞踢出去。 “大恩不言谢!”她冲着辰宁一抱拳。后者正忙着把被撕的破破烂烂的外套脱下来,依旧是一副不讨喜的苦瓜脸。 “我们侧面有个房间!似乎是个堆放食物的仓储间!”童思源飞快地瞥了一眼门上的标识,声音哑的非常厉害,“实在不行的话,我们可以进去缓一缓!” “如果你们之前进来的同伴也是被这种东西绊住,那我建议我们还是快一点!”元岁将细线绑在几块碎石上,流星锤似的向着猴群挥舞起来,“不容易打死的东西总是最难缠的!况且它们好像还能闻见人味儿或者说食物的香气?你看它们一个个饿的皮包骨的样子,估计是很多年没开荤了!” “估计是先前进来的人,在情急之下用过几次炸药,彻底把这些原本可能还关在房间里的东西放出来了。” “你说的‘先前来的人’,是说你们自己的人,还是进来准备接手这种研究的坏蛋们?”元岁给还没打上照面的科学怪人们暂时下了个简单的定义。 “不一定是我们至少首先这么暴力的应该不是我们!虽然老齐可以制造小规模的粉尘爆炸,但是除非到了危难关头,他不会轻易在这种容易整个塌下来的地方使用的!”辰宁在一旁抢答,“我不是说过吗?我们之前离开这里的时候,也破坏了不少里面的关键部分,估计那些坏蛋是想把我们封死的地方再次炸开!” “粉尘爆炸你刚刚是说粉尘爆炸?”元岁猛地一拍大腿,朝着童思源大喊道,“兄弟,打火机有吗?” “对于一个烟瘾极重的老男人来说,当然有啦!”童思源瞬间会意,双手用力地拍了拍身侧房间的门,“往这里头赶,把它们都往这里头赶!” “开门!我们得先开门!”血流进了年轻人的眼睛里,他咬着牙挥出一记上勾拳,继续开始复读,“子弹!谁还有子弹吗!” “巧了,我还留了一颗光荣弹。”童思源将枪口对准锁孔,“麻烦你等会儿做个鱼饵!” “放心!”年轻人倾尽全力高声应答。他前脚跌跌撞撞的进门,无数只猴子后脚便前仆后继地循着血味儿往门板上扑。 “别挡路!”元岁将傻不愣登地想要冲进去帮忙的辰宁拽了回来,“衣服给我!能脱的都脱了!” “可能还是我的最容易点着。”童思源将扒下来的上衣和打火机一起丢给元岁,“植物纤维的,可回收环保材料!” “那个谁!”元岁一边手忙脚乱地绑着其他不走寻常路的猴子往屋子里丢,一边扯着嗓子大喊,“出声!让我听见你的位置!” 一声惨叫让所有人喉头发紧。元岁在眼眶发红的辰宁肩上一按,对着童思源一点头:“准备,我说好了的时候,所有人一起用力把门顶死!” “可他——”辰宁的嗓子已经破音。 “放心。”元岁将最后一只瘸腿的猴子踢进了门内,“我不会放弃任何同伴的!”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你确定里面会有面粉一类的东西吗?”童思源的后背已经抵在了门上。 “废话!我在你们这儿天天吃面!”元岁挥舞着缠绕猴子的线,把屋内的灰尘扬起,“柳霞跟我说,这是他们从小吃惯了的口味!” 确认自己已经绑住了那个正在猴群中挣扎的家伙,元岁胸中运气:“好了!” 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在门即将合上的瞬间被线扯了出来。同时,已经引燃的衣物和打火机一起被一张大网拖着带了进去。 三秒之后,四个抵在门口的人都被巨大的爆炸抛得飞了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两百零八章 缠绕 小÷说c网 】,♂小÷说c网 】, 爆炸产生的巨大声响还在脑海里循环播放。元岁一手按在发涨的额头上,一手扶着墙,缓慢地把上半身直起来。 模糊的视野里,她隐约看见一团小山般隆起的肌肉始终在眼前晃来晃去。所有外在的声音仿佛离自己很远很远,元岁艰难地分辨着对方的口型,然后很不给面子地抬起手臂,将被唤作阿年的肌肉青年和自己隔开。 “离离我远点”元岁总算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看起来太腻了我有点犯恶心。” “你这话可太伤人了。”童思源头一次很明显的笑了一声,元岁这才注意到他的脸上似乎被炸飞的石块儿蹭破了一块儿皮,下巴上有点血糊糊的。“还好吗?没伤到哪里吧?”他接着问。 “我也希望没伤到哪儿我才躺了一个星期呢。”元岁试着晃了晃脑袋,结果晕得差点一头撞在墙上,“有点晕还有点耳鸣,但是应该问题不是很大,毕竟我还分得清楚你们谁是谁” “你稍微休息一下,我们还得尽快离开这里。”童思源将手掌贴在墙壁的裂缝上,“就算这里设计的再怎么结实,也没办法在发源于内部的爆炸中安然无恙。” “是该跑得快一点。貌似粉尘爆炸很容易连炸好几次的。”元岁用手指掸了掸满头的灰尘,勉强打起精神,“你之前说过,这边只是个‘后门’。那我们就接着往前走,从正门出去呗。” “行。”童思源回头,望向自己刚刚亲手参与制造的一片狼藉,若有所思地回答,“这边的入口要是能够就此彻底封上,倒也是好事。” “是啊,省的有些人总是贼心不死,一个劲儿的给你们找麻烦。”元岁注视着正在用力撕开破烂的衣物,扎在一只血肉模糊的胳膊上的辰宁,又略带严厉地叮咛到,“别那么哆哆嗦嗦,一副下不去手的样子。你要系就系的再紧一点。比起手臂坏死,给他止血保命才是现在更重要的事。” 辰宁小声“可是”了几句,还是咬着牙照做了。 忽然意识到自己说话的分量在无形中提高了不少,元岁在心底松了口气。 “伤员怎么办?让这位大力士趁着回头路还没有彻底堵死,先背着他回头抓紧送医,还是继续跟着我们?”她举手提问。 “保险起见,我们还是一起行动吧,免得阿年独自带着一个伤员,要是碰上什么意外,他会更难应付。”童思源在受伤的年轻人面前蹲下,表情郑重地说,“抱歉,请你再坚持一会儿。相信我,我们一定会速战速决的。” 血从两人交握的手掌之间慢慢渗了出来。年轻人自然是毫无怨言。 元岁冷眼看着这一幕,心中莫名涌起一股很不舒服的警惕感。 在凌夙诚身边待的久了,她现在对一个人流露出的究竟是真情还是假意,多少有了点直觉式的判断能力。 这位受到所有孩子们敬仰的童先生,刚刚也是毫不犹豫地同意将自己一手带大的同伴丢出去当做诱饵了呢。如果自己方才因为手抖而在执行计划的过程中出现了一丁点意外,现在又会是什么样子呢? 又或者说,这样有所保留的关照下属,避免因为一丁点私人感情而影响全局,才是更加实际的做法吗? 元岁看着这群人互相搀扶着站了起来,依旧甩着手走在队伍的最后。 自己居然也会在意这种虚无缥缈的同伴情谊了,可能真是被凌夙诚那种会无条件付出的老好人惯坏了吧。元岁的笑容有点复杂的意味。 一 一只大脚踏在女孩儿被血染透的背上,蓄着一截很有造型感的胡须的男人洋洋得意地对天鸣枪,威胁到:“好了,快收起你们二位的神通吧。当然,如果你想把我和她一起炸掉,那我倒是真的再没什么办法了。” 齐敬在凹陷的地面上狠狠啐了一口,昂着下巴回应到:“你们还真是一如既往地卑鄙呢。” “我也是没想到,居然会在同一批人身上坏事两次。”满脸惋惜地瞥了一眼不远处堆成小山的猴尸,小胡子悠悠地叹了口气,“不过真要说起来,这回我们还得谢谢你们。我是真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这些猴子居然还没死透。进来这两天,居然还活蹦乱跳地啃死几个我手底下的人。要不是你们帮忙清了场,后续的研究还真是不方便做呢。” “这么多年过去了为什么你们会突然回来?”齐敬眉头紧锁。 “是啊,我也觉得奇怪,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们居然还一直待在附近?”小胡子故作恍然大悟状的一拍手,“我明白了。你们虽然在明面上口口声声地骂我们是毫无人性的罪人,背地里却暗自感谢我们赐予了你们如此好用的能力。没有我们的实验,你们根本不会有机会出生在这个世界上。这么考虑的话,我应该算是你们的再生父母才对啊?” “你还是去给那些猴子做再生父母吧!”被他踩在脚下的年轻女孩儿声嘶力竭地大喊。 “嘘,老实点,怎么跟长辈说话呢。”脚底从兰芷流血的伤口上碾过,小胡子满意地听着底下抽气的声音,在自己油腻的大背头上抓了一把,“所以说啊,你们这些怪物真是再恶心不过的东西。我们辛辛苦苦地把你们培养长大,也没让你们多吃什么苦头吧?你们不报答我们的生恩,想逃出去就算了,居然还顺带焚毁了那么多研究成果。凭什么?难不成你们还觉得自己所作所为很高尚不成?” “别在这儿恶心人了!”齐敬太阳穴边的青筋突突的跳起,“生恩?难道你们真的是抱着为人父母的心情‘制造’出我们的吗?你们只是想要趁手的武器罢了!” “好了,d21751103,六年半了,我还以为作为第一个重点培养对象的你总算能够戒掉自己一上头就歇斯底里的习惯,没想到啊,啧啧啧。不过还是只学去了个冷静的壳子罢了。”眼见彻底激怒了对方,小胡子说话反而愈发慢条斯理起来,“这么多年啦,你们怎么还不明白?这世界上,有哪个父母不是在孩子出生之前就已经开始替他规划人生,让他以自己期待的方式活着?碌碌无为的家长等着鸡窝里能够碰巧地飞出只凤凰,替自己完成飞黄腾达的宏愿。混的还成的老东西们千方百计地想把皇位传给下一代,让他们再攀高峰。人类都是会把自己的欲望寄托给下一代的恶心东西,何必故作高尚的美化自己呢?” “住嘴!”齐敬一向不善言辞,气急之下更是无法有力地反驳。 “所以呀,我也只是希望你们在长大之后,能够成为人类复兴的助力而已。为了这么合情合理的目标养大你们,我有什么错吗?”小胡子说得起兴,连周围的几个同僚手下也跟着他笑了起来,“结果这么看来,你们兴许还不如猴子呢。反正都是些非但养不熟,饿起来还要反咬人一口的东西,猴子平日里还能温顺一点更重要的是,他们好养活呀!省的你们一个个的文化课还得我们来抽空教。说真的,和你们这些动不动就能搓个火球的怪物待在一个房间里,还真是需要胆量啊!” “说到底,你们从来没把我们当成过‘同类’。”齐敬抿紧了嘴唇,略带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在你们心里,我们就只是比猴子略高一等的东西罢了。天赋者永远只配做你们普通人的武器,要是数量太少就补充,数量太多就扼制,我说得对么?” “嗨,小伙子,你看看外边,现在是什么时候?2200年啦!”小胡子夸张地摊开手,面部表情像是小丑似的充满不真实的滑稽感,“在这个破世道里,谁不是像片垃圾一样被命运捏在手心里摆弄呢?像你这种一出生便自带神功护体的东西已经很幸运了,知足吧!除了一边小心地讨好你们,一边谨慎地利用你们,我们这些连手里的枪支都要靠求爹爹告奶奶地走私来的普通人还能怎么活?你觉得我们累死累活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满足自己变态的心理?我呸!我今天敢指着天发誓,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人类种族的存续!” 情绪高昂,掷地有声。小胡子一个人尖利的声音在原本用作食堂的大厅里回荡。死一般的沉默之后,稀稀拉拉的鼓掌声从进门的方向传来。 “说得好,说得好呀。”门向外打开,一列手电筒的光线依次射入。细线从一个灰头土脸的年轻姑娘手腕里飞出,瞬间将小胡子捆成了一只白胖的蚕茧,吊在了天花板上。 元岁磨着牙继续冲着他拍手:“真厉害呀,听得我都一愣一愣的。我们船上的那些搞实验的要是有您一半厚的脸皮,一通大道理讲下来,也不至于弄成今天这个地步了。” “你是什么人!”其他人还没来得及调转枪口,手臂便已经被结结实实地绑住了。小胡子满脸惊恐地在空中蹬着腿儿,说话瞬间没了底气。 “各种意义上来说,我都只是个碰巧路过的。”元岁笑着眨眨眼,“另外,比起这种没有实际价值的问题,您现在最该关心的,应该是我想做什么才对吧?” “我不记得你是谁!我们无冤无仇,你何必——”小胡子扯了扯手边材质未知的线绳,恍然大悟到,“我懂了,这就是你们怪物之间的惺惺相惜么?” “如果我是你的话,现在就会学乖一点,早点认怂,配合上卖卖惨,说不定还能勾起一点我们的同情心。”元岁稍微退开一步,童思源几个就先后挤了进来,“身处劣势的时候还嘴里不干净,看来你是真想领教一下‘怪物’的厉害?” 她乐得与人斗嘴的同时,虚弱的兰芷已经被同伴围在了中间。齐敬和童思源在元岁身上交换了几个眼色,勉强松了一口气,弯腰捡起小胡子落下的手枪,抬头再与这个刚刚还耀武扬威的家伙对视的时候,周身又恢复了冷酷的气焰。 “你之前问我为什么过了这么久还要留在附近,现在我可以回答你了。”齐敬抬起握枪的手臂,“六年半了,我终于有扫清你们这些幸运的漏网之鱼的机会了!” “看吧,看吧!我们的培养很成功嘛!”小胡子龇牙咧嘴地冲着他大吼,“照照你现在的样子!不就是最令人战栗的杀手吗!我——” “好了好了,你的表演先到此为止了。”元岁挠了挠头,不耐烦地用线把对方的嘴也给箍上,“你的观点我已经听得很清楚了,我也懒得跟你慢慢解释什么人道主义什么人文情怀,反正你就是觉得我们这些外表和正常人完全没有区别的家伙是天生的怪物呗?我这个并没有受过你什么恩惠,却也被连带着骂进去的人心里还真有点难受。” “你说得对,是没有必要和他们废话什么了。”受伤的兰芷正在他身后咬着一块儿破布,以避免在清理伤口时发出过于凄厉的惨叫,齐敬黑着脸,将枪口对准那颗令他作呕的脑袋,“一切都结束了。” “等等等等,兄弟等一下。”元岁连忙制止他,迎着对方骇人的目光硬着头皮解释到,“万一他还有同伙在外面,你现在杀了他,以后又有人过来,那不是就没完没了了吗?反正我捆着他也挺方便的,要不然先把这几个带回去慢慢审?” 或许是因为自身经历和立场的微妙,元岁觉得自己并不能完全认同任一方的说法。她将求助的眼神投向童思源,却发现对方根本没有制止自己手下的意思。 这就是传说中快意恩仇的绿林好汉吗?她的后背有些冒汗,压抑于自己居然发自内心地觉得小胡子一伙儿刚刚说的也并不算错。 何况,照现在这个趋势下去,继续加深普通人和天赋者之间的仇恨绝不是什么好事。元岁正在继续酝酿说辞的时候,童思源终于有所动作了。 “元岁小姐说的有道理。”他按下齐敬握枪的手,“这群人还有价值。老齐,不要冲动。” “总而言之,我们还是先琢磨着怎么才能快点出去吧,你们这儿还伤着两个呢。”元岁抓紧机会转移了话题,“说起来,还有一个人呢?” 五百米以外,厚重的大门前,童毕安继续保持着茫然不知所措的表情。 真奇怪,他明明是想进来救人的,结果因为完全不识路,只听见周围一直在乒乒乓乓,自己却不知不觉走到了出口这里。 这到底是运气太差还是运气太好呢?他忽然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之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两百零九章 残存 小÷说c网 】,♂小÷说c网 】, 蓝色的电光如树枝般攀在阴沉的天边一闪,硬是让行人们心肝白白发颤一阵,滚滚雷声才奔涌而至。 翟一文提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布口袋,昂着脖子在商店门口傻站了一会儿,还是掉头回去买了把伞。 雨水模糊了橱窗前的玻璃板,无论是鲜亮的服饰还是过期的报刊都变成了色彩抽象的斑块。伞面在并不宽阔的上行步道上挤来挤去,翟一文心烦意乱地随着人群一点点地接近入站口,在还剩二十米就可以抵达目标的时候,忽然动手把袋口扎得死紧,只腾出两根手指勾着,轻巧地翻过栏杆跳回了底层。 “先生,先生!”尝试劝导他的工作人员很快便被摩肩接踵的人流挤走了。翟一文甚至懒得回头看一眼,一脚踩进了积水的地面。 很凉。毕竟这里不比船里,没有无处不在的恒温设施。 脑海里短暂掠过这个念头之后,翟一文自嘲地轻笑了一声。 盘古号。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这是个多么遥远的名字啊。 个头不大的人形机械正在冒雨将路边的花坛修剪成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小方块,嫩绿色的新鲜枝杈掉了满地。翟一文打着伞从架空的轨道下经过,飞驰而去的列车在他的头顶如同狂风呼啸。水洼像是镜子一般将他疲倦的面容倒映出来,很快被一脚踩得粉碎。 来电的铃音混进了雷雨的节拍之中,饶是一向自认反应迅速的他也过了好一阵才清楚听见。 “是我。”翟一文将耳机的音量开的很大,“嗯,我刚刚回到这边” 并不常使用这么温吞客气的口吻说话,他难得在措辞上有些结结巴巴:“对,对,我顺路去找过了,说起来这次还要谢谢您” 路旁卖点心的小店正在关张。翟一文瞥见长相年轻的老板在锁门时一闪而过的六根手指,随即不太自然地别过脑袋。 “是的,还是没能找到,不过我也并不意外。如果真的这么顺利的话,反而有点太不可思议了,总之既然没有明确的找到我朋友的尸体的话,我暂时还可以留着个奇迹发生的念想。”周遭的环境杂音太多,翟一文将耳机按得更紧,“总之真是谢谢您肯给我这个外出工作的机会,我之后一定好,好,我会帮您转达给业小姐的。” 终于可以顺理成章的把电话挂断。翟一文只觉得这几句话说得比出门进货还要令人身心倦怠。 “放心,放心,我就到家门口了。”没留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铃声再次贴着耳朵响了起来,“妈,都和你说不用刻意等我了,我在外面已经吃过东西了,你自己收拾收拾睡觉就行。” 广告牌上红光倒影在他的眼睛里,翟一文有点不耐烦起来:“我之前应该说过好几次了吧?我今晚上回来之后还有别的事做。你要是有什么需要,或者就是想找个人说说话,不如去找业双双,反正她一天到晚精神劲儿还是足的很,最近不是还兴冲冲地去应聘这边的学校了么?” 一个将书包顶在头上遮雨的小孩儿在红灯倒数归零的瞬间窜了出去,溅起的水花成功弄湿了他裤子上最后一小块儿干燥的地方。深吸一口气之后,翟一文忽然又有点软化下来:“算了,你愿意等就等吧。反正我也没有尽职尽责到会在他那里过夜。也别去烦业小姐了,她一般都睡得特别早。” 色调统一的建筑规整的排布在街道两侧,就像一整面灰色围墙。翟一文将雨伞随便的撑在了门口,很自觉地从花坛里翻出一把小巧的钥匙。 恰好到今天为止,这间屋子的新主人已经入住了整整二十天,期间却以来从未外出一步。不过这倒也不能完全怪他。把一个身份特殊的人从风雨飘摇的盘古号上一路运送到这里,即便是有业双双和前警局白队长的双重背景加持,也费了不少功夫。就算是翟一文这个身体还算健康的人也缓了好长一阵才能继续四处谋生,更别提一个刚刚九死一生勉强清醒过来的病人,沿途又受了多少折磨。 睡睡醒醒了大半个月,凌夙诚的语言机能貌似已经彻底完成了退化。如果说从前,这家伙的个性还只属于“生性内敛不太健谈”的范围之内,那么现在,已经有好几位前来看病的医生误认为他是口不能言的残障人士了。 每当这时,凌夙诚就会在翟一文黑着脸开口骂人之前恰到好处地咳嗽几声,又或者顶多随便回答个姓名年龄之类的,然后便接着神情迷蒙的发呆。 是的,发呆。曾经以“奇迹之子”的名头镇守一方的二组组长现在不过是个除了缠绵病榻外便无事可做的苍白年轻人。又或者说,如果换做其他人这么折腾一遍,估计连缠绵病榻的机会都没有了。 已经不止一个医生因为他惊人的恢复能力而啧啧称奇了。为了不在这个人员复杂的地界多惹事端,翟一文不得不每隔几天就辞退一批白大褂,如果一不小心碰上一个太爱刨根问底的,他还得请病歪歪的凌夙诚出马。 青筋异常明显的手在对方脑门上一按,医生的记忆立刻倒退回几分钟之前。客套几句之后,翟一文再顺势把人打发走。仅从这一点来看,两人还算配合默契。也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会深深的感受到,病床上的这个人,依旧没有外表看上去的那么毫无威慑力。 没有故意轻手轻脚的关门,翟一文清楚以对方的警觉程度肯定早已经被吵醒。 某种意义上来说,凌夙诚其实是个非常让人放心的病人。不需要专人二十四小时看护,不管接受什么样的治疗都依旧是那副平淡的样子,而且就算被单独丢在这里,也不至于会被入室盗窃的毛贼威胁。 辛苦提回来的盒饭已经凉透,被一双滴着水的手重重地磕在了桌上。翟一文心中涌起一股哀戚的讽刺,忽然觉得自己这个老妈子是做的越来越熟练了。 都怪某个接班的人不回来。 习惯性地朝着凌夙诚平日常待的卧室走去,那个冷冷清清的声音却从近处响起。 “怎么在这个时候过来了。”凌夙诚坐在最靠窗的沙发上,并没有回头,“我这边没什么要紧的事情,你应该先回家休息一会儿的。” “你以为我乐意?”翟一文调转回头,弓着背在椅子上坐下,打开饭盒很随便地夹了几筷子。 “小心着凉。”凌夙诚善意的提醒总是显得干巴巴的,“你是有什么事情找我么?” 竹筷子使劲儿地朝白米饭里一戳,翟一文阴沉着脸嚼了几口,回答到:“我托业双双介绍来的旧友找了份工作。” “我知道。”凌夙诚点头,想了想又解释了一句,“我之前听见你和人打电话了。” “喔。”翟一文并不惊讶,又安静了一阵,才语气复杂地开口,“我借着出门联络生意的机会,去了上次那个岛一趟。” 明显感觉到屋内的空气一滞,凌夙诚的声音随即变得愈发虚弱起来:“那——” “我大致把岛上几个居民点都跑了一趟,没找到人。”翟一文没给他酝酿情绪的机会,“当然,如果她倒在荒郊野外里,那倒也不用找了。” 长久的沉默。久到连翟一文都开始反思自己的措辞是不是对这个刚刚经历人生巨变的家伙太过残忍了一些,突如其来的雷声将凌夙诚的回答淹没了。 “你说什么?”翟一文索性丢下晚饭,也向窗边走去。 “至少还没有确定她死了。”凌夙诚转过头,毫无血色的脸被接连划破天幕的闪电照亮。 没忍住轻轻笑了一声,翟一文学着他的样子也点点头:“这还像句人话。信我的,元岁命硬着呢,肯定没那么容易死。” “嗯。”凌夙诚含蓄表达了对他安慰的接受,“辛苦你跑一趟了。” “看见你还没有特别死气沉沉的,我就勉强放心了。”翟一文毫不讲究地倒在了沙发上,“说真的,你刚刚要是敢做出一副灰心丧气的模样,我可能会忍不住动手打人。” “我知道。”凌夙诚应声。 “总之,怀抱希望,但也做好心理准备吧”眼睛正在不听话的打架,翟一文只能选择半眯着,“算了,还是不扯这些没什么意义的废话了。等到伤愈之后,你有什么打算吗?” “我还在想。”凌夙诚的回答很老实。 “反正,我是不能闲着的。”翟一文觉得自己越来越困,只能靠不停说话以勉强保持清醒,“不知不觉,居然和业双双的关系越搅越复杂了。这样不行,等过一阵子,我还是想自己去做点别的” “为什么?” “这还用问?”翟一文下意识的在沙发上挪了挪,“我们两个注定不是一路人,我得早点把某些不该燃起的火苗掐掉。” “早先一段时间,说不定元岁对我也是这么想的。”凌夙诚说的很直白,“你们俩在这方面有点像是亲兄妹。” “你倒是确实看得明白。”翟一文闭着眼睛瘪了瘪嘴,“不过这不一样。” “你很不喜欢她?”凌夙诚在一旁咳嗽了两声,“她为你做了不少事情。” “我知道。我又不是瞎子。”翟一文开始不耐烦了,边说边坐了起来,“你居然还替她说话?你现在这幅样子,还管那么多干什么?反正你现在住的地方是你妈妈帮忙找的,你也不用担心万一我和她之间彻底崩了会对你有什么影响” “翟一文。”凌夙诚以直呼名字的方式强硬的截住话头。 莫名燃起的火药味很快在规律的雨声中消弭于无形。翟一文瞪了一眼这个多管闲事的病人,很快重新倒了下去。 “好吧,我知道你肯定不是这个意思,是我嘴欠。”他抬起一只手遮住眼睛,“我是不可能接受她的。所以我不能容忍自己这样一再利用她。” “你觉得她为人处世都太天真了一些?”凌夙诚斟酌着措辞,“至少对于她这个年纪的女性来说,这应该还算不上是太大的缺点吧?” “不不,你应该说,对她这种含着金汤勺长大的女孩子来说,确实是有天真的资本。”翟一文闷闷地笑了一声,“你知道吗?她最近一直想在这附近当个老师,但是在面试环节一直屡屡受挫。因为每当考官问出‘你为什么想在这座各类文化碰撞的城市成为一名教师’这类送分的问题时,她总是会不知死活地回答‘为了消弭普通人与天赋者c人类和六指间的歧视与偏见,让每一个孩子可以公平地获取知识’。” “很宏伟的目标。”凌夙诚觉得自己只能这么评价,“可能不太容易实现。” “她应该要庆幸自己的命确实够好。这座普通人留守的城市因为外来的各种妖魔鬼怪太多,一直相对比较包容。”翟一文哼了一声,“不然的话,可能从明天开始,我就要帮着送牢饭了!” “也不至于。”凌夙诚又连续咳了几声,“业小姐不是说,这里是她家长辈从前发家的地方,亲朋好友满地都是么?应该不太可能抓她进去的。” “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其实很不擅长帮人说好话?”翟一文面无表情。 “我没有帮谁说好话。”凌夙诚强调,“我只是觉得,你对业小姐的抵触来的有些过于了。趁你们现在总之,我还是觉得,你应该仔细地考虑一下” “我会好好想想怎么才能彻底断绝她的念头。”翟一文硬邦邦地丢下一句,一个翻身站了起来,“确实是不能在这么下去了。连我妈都跟着不清不楚地帮她说话,也不动脑子好好想想!我不过是个只想拖着自己母亲安稳的过完一生的小人物罢了!她却一直是有不切实际的大志向的!她既然始终不能理解我作为普通人卑劣渺小冷血的一面,我也不想拜服于她的高尚情操之下!” 凌夙诚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宣泄摸不到源头的怒火,很久之后,才长长地叹了口气。 “说起来,你装什么过来人的样子?论起天真来,你比她也好不到哪儿去!”翟一文忍不住继续嘴欠。 凌夙诚回过身,看着自己玻璃上模糊的倒影,没有反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两百一十章 信笺 小÷说c网 】,♂小÷说c网 】, 淅淅沥沥了一整夜之后,雨声终于渐渐弱了下去。医疗器械发出的滴滴声平缓规律,黑暗中,凌夙诚缓慢地地睁开了眼睛。 早上五点整。无需任何外部因素的打扰,他的生物钟一如既往的准确。 即便是根本没有事情可做,他也从来没有在床上磨蹭的习惯。熟练地拔出手背上的针头,凌夙诚将输液器一圈一圈缠得整整齐齐,然后才翻身坐起。 明明才刚刚开始新一天的运作,眼睛却已经开始发涩。凌夙诚腾出一手按了按眉心,另一手将豆腐块儿似的被褥摆回床上,头两步走的稍微有些晃晃悠悠,但是很快便稳住了。 他最近的睡眠质量并不好。如果不是因为伤病蒸发了太多体力,或许还会更糟糕一些。因此,就算是每天起码在床上躺了超过二十小时,深入骨髓的困倦依旧如影随形。 洗漱的时候,肩膀上的伤口似乎又一次崩开了。凌夙诚眼看着殷红的血迹一点点染上了浅色的衣服,半晌之后,痛觉才被迟钝的大脑接收。 疼痛是他生命中的常客。不过观察皮肤是怎样一层一层重新连接,对他来说倒称得上是一个比较稀奇的体验。曾经令无数人啧啧称奇的愈合能力在小半年的时间里经受了太多次艰难的考验,现在工作起来简直如同老骥伏枥一般。尽管一如既往地尽职尽责,但是受困于过于浩大的工程量,只能先努力把最要命的几个地方先慢慢补起来。因此,这类影响行动但是不影响存活的小毛病便被暂时搁置了。 凌夙诚本人对于这些问题倒不算是很在乎。但是翟一文最近对医生的态度确实可以说是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越来越差。 “别跟我说什么‘死马当活马医’。”翟一文有一次甚至气得直接扯起一位年轻医生的白领子,“你给我看清楚一点,他就不是什么‘死马’!” 其实也差不太多。凌夙诚在一旁默默地想。 身体的孱弱迟钝并不是症结所在。反正现在的生活平静得就像是一潭死水。就算他再无追求,就此浑浑噩噩的过下去,也不会再担心失去什么。 因为他早已不剩什么东西可失去了。 午夜梦回,一种超现实的荒谬感始终在凌夙诚的脑海里萦绕不散。在无数谎言里挣扎了几十年的“水上都市”终于彻底宣告了终结,他这个为了维持它的秩序而诞生“奇迹”也失去了意义和价值。 在过去不长不短的二十五年里,凌夙诚从未想过,在所有曾经付出的努力都被一一否定之后,该如何脱离别人为他规划好的人生,孤独的生活下去。 现在想想,元岁很多看似对自己不太客气的评价,还真是一语成谶。 手里的茶汤呈现出一种过于浓郁的棕色。以他目前的身体状况原本不宜饮茶。凌夙诚静默地看着杯中的茶梗上下浮动,还是昂头灌了下去。 不轻不重的脚步声从门外响起的时候,他正低头把原本就簇新的家具擦拭得更加干净。凌夙诚稍微愣了一下,毕竟按照翟一文昨天的安排,今天似乎不该有新的医生找上门来。 高跟鞋在地板上的碰撞声令他愈发疑惑。对方似乎并没有敲门的意思,这说明过来的人不可能是之前那个总是稍微有些畏惧他的护士。钥匙在门洞之中发出了几声轻响,凌夙诚习惯性地凝神屏气,谨慎地直起身来。 或许只过了不到一秒,一个分量不轻的女式挎包便从刚刚被拉开三分之一的门洞里穿过,准确无误地落在了沙发上。 “我也是没想到,一路到这里还要花那么多功夫。”一个声音冷淡的从玄关响起,凌夙诚瞬间整个人都绷紧了。 一位长发披肩的中年女性用手臂随便擦了擦自己沾湿的脸,略略扫视了屋内一圈,淡淡地评价到:“还行,你确实还挺爱干净的。” “你”凌夙诚几次张开嘴,却组织不出任何在这种氛围下合适的开场白。 “行了,你也别挣扎了。反正你叫着不习惯,我听着也不习惯。”白纪这才把目光对准了他,上下仔细打量一圈后,忽然很轻的笑了一声。 “怎么了?”凌夙诚觉得自己几乎有些站不住了。 “他们都跟我说,你很像我。”白纪在沙发上徐徐落座,顺便给自己倒了一杯冷茶,“我自己倒是不觉得。” 或许是注意到凌夙诚僵了太久,女人的眼神一暗,再开口时,声音变得严厉了许多。 “坐吧。”她将与对面这位既熟悉又陌生的年轻人九分相似的眉头轻轻蹙起,“你不是病人吗?” 沉默了许久,凌夙诚脱力一般重重坐下,一只手虚虚的拢住眼睛,压着嗓音说到:“这应该是我们第一次说话吧?” “嗯。”白纪微微后仰着,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说真的,其实我在进门前也有点莫名的紧张。” “我以为你不会过来。”凌夙诚说得非常艰难,“因为——” “因为我过去总是躲着你?”白纪倒是毫不犹豫地接了下去,甚至还点了点头,“我确实是犹豫了一阵子。毕竟我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面对你这个儿子。” 杯底与桌子碰撞出一声清脆的声响。白纪将双手在膝前交握,平静地解释到:“过去,是因为确实无法接受你。而现在”她顿了一下,重新放轻了语气,“或许是因为上了年纪,又或许是因为接受过不少规劝,偶尔,我也会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太过迁怒于你了。” 感受到胸中的那颗心脏正在以极不健康的频率跳动,凌夙诚连做了几个深呼吸,颤着声音回答到:“您没有做错什么。” “还真是有点意思。”坐在他正对面的女人又笑了一声,不过这次的面部表情确实跟着和煦了许多,“元岁之前就和我说,如果我对着你讲出刚才那番话的话,你一定会这么回答的。” “你您和她很熟么?”凌夙诚忍不住问。 “对着自己的母亲就不必用敬语了吧。你是真的依然有点怕我,还是被元岁那个小姑娘传染了?”白纪说话也很直白,“我认识自己得力部下结婚后有义务抚养的继女,这不奇怪吧?” “你们认识的很早?”注意力多少被分散,凌夙诚稍微镇定下来了。 “嗯,毕竟她和我是一天生日,有意无意地就注意到了。我以前还打趣过陆达,说他因为一时冲动,一不小心就摊上了一个最不简单的妻子,和一个最不好管教的女儿。”白纪似乎一点也不惊讶凌夙诚会追问,“结果见的次数多了,我还挺看得上元岁的。有主见,有担当,小小年纪又有一股韧劲儿,我本打算看看她毕业后有没有机会接一下三队的班的结果被你给截胡了。” 顶着微妙的气氛,凌夙诚认真地回答到:“她帮了我很多忙。” “嗯,我知道。”白纪观察着他的神情,忽然冷不丁丢下了一个重磅炸弹,“开始的时候,我有让她空闲时写写对你的观察心得一类的东西。” 凌夙诚端着杯子的手明显的晃动了一下。 “起初,她特别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毕竟这个差事她原本是不太乐意做的。但中途有段时间,她汇报的特别勤快,还写的绘声绘色的,连我的副手都看得津津有味。但是没过多久,她又不大乐意写了。”白纪抿了一口茶水,补充到,“是在她急着想从你身边脱身的时候。” “我从没发现过”凌夙诚只能这么说。 “她说自己一般是才起床时躺在床上写,所以字老是写的歪歪扭扭的。”白纪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你给元岁交代的工作一般都不算太多,而且也没有特别谨慎地提防过她,她说自己多数时候还是腾得出空。” “那她——” “说了。”白纪在他才说两个字时就果断地点头,“她还为此跟我道过歉,说不知道怎么就把你俩的关系搞成这样了。” 噎了一口气,凌夙诚干巴巴地回答:“是我的问题。” “你跟她彻底挑明之后,她就更不爱跟我说你的事情了。说来也怪,她平日里明明是个对人际关系再敏锐不过的人,很多事情连我都看出苗头了,她却一直还不肯相信呢。”白纪很少有这么和和气气说话的时候,“可惜现在,只能我自己来看着你了。” 她的话音刚落,凌夙诚脸上好不容易聚拢起来的一丝活气再次消失的无影无踪。 “难怪。”白纪悠悠叹气,“翟一文和我说,你现在的身体状况,与其说是因为外伤太重,不如说是心病太深。” “他还说什么了。” “尽管让你忧郁的事情不止这一件,但和你说说元岁以前的事情能让你稍微活泛一点。不过也会有副作用,毕竟这个人现在还不知道是死是活嘛。”白纪回答得非常痛快。 凌夙诚抬眼,终于鼓起勇气,敢和眼前这位虽然被眼角的细纹暴露了年纪,但依旧不会让任何人怀疑她年轻时的惊艳的漂亮女人对视。 很久很久以前,当他刚刚真正理解自己诞生于世的真相,控制不住地与父亲对峙时,那个男人曾玩笑似的告诉他,自己的母亲出身很好,且无论是外在条件还是工作能力都非常出众,原本是作为孤高傲世的天之骄女长大的。 “您你和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凌夙诚实事求是地说。 “你和我想象中的也很不一样。”白纪居然很顺利地理解了他的意思,“我平日里说话一直不太客气,有时候还容易因此坏事,所以才必须有个会说话的副官在身边。” “你这次是专程来和我说这些的么?”凌夙诚眼底的笑容倏忽而逝,“谢谢。” “这应该算是我应尽的义务吧,虽然我履行的有点迟了。”白纪也弯了弯嘴角,接着突然又冷硬起来,郑重地劝诫到,“不过,夙诚,你是个二十来岁的成年人,本来也不应该被一点点事情打倒。我会在这附近呆上一段时间,别等我下回过来,还看见你这个病怏怏的样子。有什么困难就自己去克服,有什么机会就自己去把握,有什么算了,我懒得排比了。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天天蹲在家里伤春悲秋不但没什么意义,看着还怪烦人的。等你稍微好一点了,就自己多上街转转。” “好,我会的。”凌夙诚也郑重地点头。 “谁都知道你现在心里肯定不好过,但是旁人这会儿的处境比你也好不了多少。”见凌夙诚态度良好,白纪索性放开说了两句,“我知道你还是比较聪明懂事的,所以我点到即止。自己再去好好琢磨琢磨不是让你再去追忆无法改变的前尘往事,是让你好好想想今后该做什么。” “我想过了两种我最近都想了很久,但是,”凌夙诚忽然站了起来,因为动的太急而说话有些气喘,“我越想,越意识到过去的很多事情,我原本都是有机会去改变的,但都因为我的一时心慈手软或者放任自流而错过了机会。很多事情,在发生之初,我不是没有看出端倪,却都没有及时去干预。我和韩越刚刚认识的时候,我就听说过他和他师父的事情了,但直到这么多年后我才借着调查案件的机会查清楚。闵舒的经历暴露在我的面前的时候,我就应该想得到实验室那边必然有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我却继续对着敌人恬不知耻地倾诉我的道德理念。甚至是孔仲思!他在一个那么特殊的地位上,替我分担了太多见不得光的任务,如果我能早一点与他私下接触,或许也不会对船内的暗流毫无察觉了,我——” “好了好了,你先坐下。”白纪皱着眉,上前强硬地将他按了回去,“要真这么说,你应该抱怨自己出生的太晚,应该在船内制度形成之初的时候就阻止后续糟糕的一切的但这可能吗?你可别被旁人强加给你‘奇迹’的名头冲昏了,无论是你还是我,都不过是任凭命运,或者说得唯物一点,任凭时局摆布的凡人罢了。”担心自己的说辞不够有力,她想了想,特地搬出了远程的救兵,“难怪元岁说,每次看着你那副把什么责任都往自己脑门上揽的样子就干着急。” “你先听我说完。”凌夙诚用力地喘了口气,“但尽管是意识到了这些,我却依旧无法劝说自己朝着我童年时憎恶的方向转变。这才是我现在手足无措的真正原因。”他捂着嘴连续咳嗽了好几声,又说到,“说来可笑,我觉得自己确实是越活越走回头路了” 白纪的眉头皱的死紧,沉默半晌后,调头坐回了沙发上。 “我也不敢说自己这大半辈子就活得多么正确。所以这么难的问题,还是靠你自己想通吧。”她指了指进门时扔在沙发上的包,“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这会儿只能又丢下你不管了。这里面有点东西,算是我辛苦找出来给你的,你没事的时候拿着解解闷吧。” “是什么?”凌夙诚稳住声音。 “几件我年轻的时候其实给你准备过,但是没送出手的礼物。你父亲当年写给我的三千字道歉信,还有元岁的报告书什么的。”白纪垂着头,“元岁说你活得通透,是她做人的榜样。我也不会说什么好听的,你自己加油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两百一十一章 入世 小÷说c网 】,♂小÷说c网 】, 凌夙诚拉开门的时候,正巧撞见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蹲在楼梯间喂猫。 他的动作很轻。所以直到那只暖黄色的小动物冲着他所在的方向喵喵叫了几声,穿着和小猫同色系裙子的小姑娘才后知后觉地回过头来。 “那个是我挡着您的路了吗?”小姑娘定睛看清了他的样子,立刻拍拍裙子上的褶皱站了起来,声音细如蚊吶。 小猫被她的动作一惊,立刻踩着一级台阶高高跃起,叼走小姑娘手里的一小块儿肉干,倏忽之间便跑得没影了。 “没有。”凌夙诚反手关上门,礼貌地贴着墙保持距离,“是我打扰你了。” 这幢公寓的住客不少,因此所有公共空间都较为开阔。别说是让两个偏瘦的人并排走,就是四个人扛着沙发上上下下都绰绰有余了。 “那个请问,您是最近才搬来的那位病人吗?”小姑娘的脸有点红,小动物似的圆眼睛怯生生的。 “嗯。”凌夙诚应了一声,又在对方略带殷切的目光下多说了几个字,“你是住在对面的?” “嗯嗯,我们是邻居。不过这还是我第一次看见您呢。”小姑娘的眼睛一亮,但又很快把脑袋低了下去,“我之前看见每天都有很多医生来来往往,还以为您诶,说起这个,您现在是要一个人出门么?这样不要紧吗?” “医生开的药很有效果,我已经好多了。”凌夙诚顺着对方的话回答到。 “那就好,那就好。”小姑娘点头如捣蒜,接着又忽然一怔,开始道歉,“不好意思,您出门一定是有什么事情要做吧?是我耽误您了,真不好意思” “没事。”凌夙诚脸上平淡,话也不多,语气却还算柔和。 “那您之后要是好些了,随时欢迎来我家做客呀。”小姑娘鼓足了勇气,“我妈妈烤的饼干真的特别好吃,周围的叔叔阿姨哥哥姐姐都夸的” “好。”凌夙诚心底有点微妙的无奈,刚刚答应一声,便看见小姑娘拜佛似的深鞠一躬,朝着小猫逃窜的方向飞快地扭头跑了。 突如其来的小插曲宣告结束。凌夙诚从花坛里扒拉出钥匙,扶着栏杆不紧不慢地下楼。 天空还是阴沉沉的。连绵一周的雨主动替不少灰扑扑的植物修枝剪叶,致使机械清洁工连连加班。凌夙诚从一个凹陷下去的泥坑边缘绕过,昂起头,第一次认真地打量起了这个钢化玻璃和合金轨道构筑的城市。 和那个偶然撞上的小姑娘以为的完全相反,他这次出门其实并没有什么目的性。在说不上热闹的街道上徘徊了一会儿,凌夙诚随着人流在最近的入站口前排了二十八分钟的队,然后不看线路的随便挤上了一趟。 推推搡搡了三站路后,他终于得以在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玻璃映照出他依旧没什么气色的脸,然后与飞驰而过的窗外世界依次重叠。 公共交通是这座城市的血管,连接起了摩天大厦和胶囊旅社,方正规则的街道和破碎零散的小山丘。凌夙诚调取出脑海里所存不多的相关资料,对照着张贴在对面墙壁上的线路图确认了返程的方向后,居然在嘈杂的人声之中成功眯了一会儿。 直到包着纱布的膝盖被一个硬邦邦的行李箱撞了一下,他才缓慢地睁开眼,模模糊糊地听着一群学生模样的人叽叽喳喳地道歉。 “没事。”他注意到对方还扛着一个分量不轻的帐篷,猜测这群人原本是打算出去野营的,“需要帮忙吗?” 最后,他提着两个大包和这群学生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下了车,再婉拒了对方去海边烧烤的邀请,继续在陌生的街头漫步。 这本应该是件悠闲的事情,但凌夙诚的表情依旧很不轻松。 一高一矮两个孩子正趴在蛋糕店外的玻璃橱窗上,满脸向往地看着花朵状的装饰在糕点师的手中渐渐成型。年轻的导购穿着奇装异服站在门口招揽顾客,汗湿的头发被微风扬起。白发苍苍的老人坐在街边的长椅上,或许在等待棋友的到来,又或者只是在独自休憩而已。 雨后的世界清晰而又朦胧。凌夙诚觉得自己和他们之间仿佛隔着一层薄薄的纱。 他突然想起大半年前,自己因为任务前往风雨飘摇的颛顼号时,和船队上的人接触的那段日子。 船队领头人的侄子,那个总爱穿一身条纹衬衫的年轻人,曾经对他说过一番他至今琢磨不透却又不得不在意的话。 “你或许能懂旁人的痛苦。但是像你这样的人,多半也是永远无法理解旁人痛苦的根源的。” 原来很多人都很轻易地看懂了自己。凌夙诚想。 不止一个人对他说过,自己在许多方面实在是有些缺乏“人味儿”。从小到大,周围的一切对他来说,都仿佛雾里看花。他看见了,以为自己明白了,可真到了身边再无人为他在前面引路的时候,却发现这颗钝痛的心里还是混沌一片。 正如元岁所说,他是个没有任何爱好的人。无穷无尽的工作填满了他人生的绝大多数时间,剩下的间隙再由极少的几位友人见缝插针似的补足。 而这些人,在这二十五年里,也已经接连死去了。 在身边的众人之中,只有自己的命硬绝不是一件好事。凌夙诚想起元岁之前的坦诚和退缩,想起她曾在闲散时状若随意地亲口承认自己运气奇差甚至“有些不详”。那时他曾经以为自己可以感同身受,所以大言炎炎地打下包票,结果竟然只差一点就真的死在了元岁面前。 无意识地攥紧了拳头,凌夙诚在路中间站定,阖上眼睛深呼吸。 他想起偶然间借月鸩之手窥见的元岁多彩的梦,也顺带回忆起了那位被凡人捧起来的“伪神”对自己内心的评价。 太贫瘠了。 凌夙诚无从反驳。 捂着嘴惊天动地的咳嗽了几声,凌夙诚无奈地看着肩膀的伤口因为这一点点小小的动作又一次崩开。久未活动的身体终于开始宣告罢工,他慢慢地挪到街边,希望自己没有阻碍到那些向着目标行色匆匆的人。 “凌凌夙诚?”一个似曾相识的女声从背后传来。 这个地界上,认识他的人应该寥寥无几才对。凌夙诚略带讶异地回头,看见了一张稍微晒黑的脸。 “甘遥?”他记性还是很好,所以很快便成功辨认了出来。 “我的天,真的是你?”甘遥的表情比他还要惊讶,“我还以为自己认错人了你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十分钟后,两人在街边一间咖啡厅中靠窗的位置坐下。 “这还真是太巧了。”甘遥把菜单推到了他的面前,“自从颛顼之后,我就来这儿了。仔细算算的话,都过了大半年了。” “我差不多一个月前过来的。”凌夙诚把菜单推了回去,顺便摆了摆手,坦然的说,“理由和你一样。” “嗯,我听说了。现在所有的船已经都没了。”甘遥小心地瞥了他一眼,决定先岔开这个令人不快的问题,“你别跟我客气,随便点吧,我请客。不然我们要是就这么干坐着,一会儿肯定会被人撵出去。”担心说服力不够,她又连忙用玩笑口气补上一句,“说真的,我能彻底想通,放下过去的一切来到这里,你可是厥功至伟。” “你点吧。”凌夙诚的一只手支在桌上,按着眉心,“我现在应该不能随便吃东西。” “诶?”甘遥没反应过来,“你怎么了?说起来,你这会儿看着气色确实不怎么好,是受什么伤了么?” “是。”凌夙诚很干脆地回答。 “这么久不见了,你倒还是老样子。”甘遥被他的态度弄得有些讪讪,“不,也不是,你怎么好像更别扭了一点?” “别扭。”凌夙诚低声跟着重复,随即抬头看了她一眼,“追问到,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呃,这叫我怎么回答呢。”甘遥着实被问住了,半晌才想出了个自以为聪明的答案,“就凭一般人在听见别人这么评价自己之后,虽然会在心里嘟囔几句,但多半不会当面这么凶巴巴地问出来吧?” “是么。”凌夙诚的眼神微微闪了闪,忽然前言不搭后语地问到,“能给我点杯酒么?” 甘遥习惯性地点了下头,但是很快便反应过来:“不行,你不是受伤了么?还喝什么酒?” “也对。”凌夙诚居然相当配合,“那就算了吧。” “你到底怎么啦?”饶是甘遥不算敏锐,也看出眼前的这个人明显很不对劲,“你不会还在发烧吧?从医院里偷偷跑出来的?那可不行我告诉你——” “没有。当然不是。”凌夙诚的声音有些倦怠。他看着满脸欲言又止的甘遥,有一瞬间很想问点什么,却又因为根本无从表达而最终作罢。 “你这大半年应该过得很辛苦吧?”甘遥只能硬着头皮把对话进行下去,“我也是真的没想到,船内居然还隐藏着那么多糟心的事,不过更没想到的是,屹立了几十年的水上都市居然就这么没了唉,世事难料啊。” 见对方还是不搭话,甘遥干笑几声,随便点了几样茶点,接着说到:“但不管怎么说,你我现在都还能活蹦乱跳地在这里坐着吃吃喝喝,已经算是运气很好的了,我听说”她稍微犹豫了一下,“很多以前在船上担任要职的,不是被监禁,就是已经被处决了” “是这样的。”凌夙诚面无表情地回答,“我算是运气好。” 银色的刀叉在盘子里一碰,甘遥以最认真诚恳的语气连珠炮似的发问:“你到底是什么了?魂不守舍的。说起来,你怎么一个人在外面乱晃?你不是还伤着?没人管你?那你是怎么到这儿的?” “我在想事。只是想出来散散心。伤已经不太要紧了。有不少人管着我。我挤车过来的。”凌夙诚继续面无表情地依次回答。 “你——”甘遥咬了咬嘴唇,“真是要气死我了!早知道的话,姐姐我就不叫你了,烦得很。” 沉默了半晌,凌夙诚忽然又一次抬头,低声问到:“一般来说,这时候我应该说点什么吗?” 差点气的想扭头就走,甘遥强自镇定下来,瓮声瓮气地说:“算了,我不和病人计较。” 疑问并没有得到解答,凌夙诚轻轻咳嗽了两声,又问到:“你有什么特别后悔的事情么?” “废话。谁都有吧。”甘遥还在对着盘子生闷气,“比如小学的时候因为家里没钱而没买班服,结果在拍毕业照的时候笑不出来,二试的时候莫名其妙超常发挥,结果进了军校受罪,再比如”她的眼神一暗,“喜欢上了个利欲熏心的上司,结果不但帮着做了不少脏活,还差点把一辈子都赔进去之类的吧。” 凌夙诚顿了一下,轻声说到:“抱歉。” “你道什么歉啊?我还要谢谢你呢。” “你口中的那位上司应该是死在我的人手下。”凌夙诚垂着眼睛,“所以我觉得我还是应该要道歉的。” “噗。”甘遥一瞬之间忍不住笑出声来,“哦,行吧,我知道了。说句不好听的,他确实活该。” 凌夙诚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怎么了?”甘遥挑眉。 “世界上没有谁绝对该死。”凌夙诚低声回答,“他死了只是因为我们立场不同” “胡说八道。”甘遥正色,摆出了长辈的架势厉声驳斥到,“他为了自己的权力地位,烧杀掳掠无恶不作。这样的人难道不该死?你对人也宽容过分了吧。” 被凌夙诚惊讶的很明显的表情所鼓励,她接着说到:“你刚刚总不至于是在烦恼这件事吧?我的天哪。就算抛开正邪善恶不论,我和他也都是军人。战场上见了面,难道你还要先挨个问问‘谁是真心想为国捐躯,谁只是来这儿混口饭吃’么?别开玩笑啦!你以为你是谁呀,判定谁该上天堂谁该下地狱的天使么?” “天使应该不管地狱那头吧。”凌夙诚小心地反驳,“再说我也不信这个,只是” “凌夙诚,我们都是凡人。是人就会犯错,而且做的越多的人,错的越多,这不可耻。”甘遥的耐心维持不长,很快便在对方看似不为所动的表情中败下阵来,“算了,算了,看不出你平日里貌似有几分聪明,结果却想不清楚这么鸡毛蒜皮的小事。我就说这么多,你自己慢慢想吧。” 上茶的服务员似乎被他俩之间的气氛吓了一跳,差点把滚水倒在了甘遥身上。凌夙诚却兀自冲着窗外看了一会儿,自言自语地说到:“我想去看看海。” “想去就去呗,你这会儿又没什么事!”甘遥接过服务员递来的手帕,费劲地擦着衣服上的水珠。 “你说得对。”凌夙诚看向她,严肃地重复到,“你说得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两百一十二章 求索 小÷说c网 】,♂小÷说c网 】, 通往海岸的列车线路相对冷门,车厢里头也空荡荡的。凌夙诚今日第三次坐在了靠窗的位置,摆好了发呆的姿势。 对面的坐着是一对年轻的小情侣。女孩儿看起来瘦瘦小小但是极其活泼好动,男孩儿高大壮硕声音却有点羞涩。说说笑笑了十站路后,两个人居然不约而同地靠在椅背上睡着了,不过一个头朝上一个头朝下。 耗费在路程上的时间比凌夙诚预估的要更长一些。他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物从高楼变成平房,从平房变成农田,最后便只剩下支在路基旁的灯柱还能透出一点人类活动的气息。雨后的世界并没有浓烈的色彩,广阔的郊野深沉静谧,像是一幅蒙尘的古老画卷。 可惜飞驰的列车没有留给偶然经过的旁观者足够多的时间。一切或是苍白或是绚烂的景色甚至还未经大脑的想象足够地雕琢,便又倏忽而逝了。 凌夙诚一脚踩进沙子里的时候,天色几乎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低垂的天空下,灰色的潮水渐渐漫上沙滩。指甲盖大小的螃蟹被成群的路人惊扰,在沙地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划痕后,很快便钻入小洞里不见了。和凌夙诚一同下车的小情侣正在为提前定在看不了夕阳的今天出行而大呼遗憾,提着小桶搜寻贝壳的孩子们却在一旁为今日的丰收欢呼雀跃。不远处那堆正在折腾篝火的学生看着有些眼熟,凌夙诚还没确认的时候,已经有个小姑娘带头热情地冲着他招了招手。 湿润的海风扑面而来,凌夙诚深一脚浅一脚地踩进粘重的沙子里,刚刚发了一小会儿呆,就被两个打闹的孩子临时当做了打闹时的屏障,一左一右地绕着他疯狂转圈。 于是凌夙诚便继续认真地保持一动不动,反正这对他来说也不算太难。直到其中一个孩子疑似因为打不过而蹲在原地开始哇哇大哭,闻音赶来的中年妇女也没有给他太多手足无措的时间。几声谢谢和道歉之后,两个还没有凌夙诚一半高的小家伙便被夹在妇女的咯吱窝下带走了。 身边又一次安静了下来。凌夙诚的表情还是愣愣的。 真奇怪。他想。 星星点点的灯光渐渐亮了起来,映照在浮动的海面上。游人们三三两两的玩儿着水,就像真的无忧无虑一样。 没有明确的目的,没有亟待完成的任务,甚至和“家园”这样的词也不再有什么关联。有生以来,这还是凌夙诚第一次如此轻装的来到海边。 忽然,一句没什么逻辑的话在他的脑海之中闪现。 这里的喧嚣让人觉得很宁静。 他学着其他游人的样子,在风中展开双臂,然后闭上了眼睛。 百种滋味在胸中翻涌。一片黑暗之中,凌夙诚仿佛感受到许多辨别不清的影子正从自己身边匆匆而过。 如果他们看到自己现在的这幅模样,又会说些什么呢? 沁凉的风灌进衣袖,龟裂的伤口仍在钝痛。凌夙诚昂着脖子,把自己头二十五年乏善可陈的人生又回忆了一遍。 自己还真是做错了太多事情啊。 惋惜的情绪随着呼出的热气一点点消散。凌夙诚忽然闷闷地笑了一声。如果有旁人此时正站在他身边,或许会被他吓到。 不过,做错了又怎么样呢? 后悔于事无补。何况他现在竟然还能活着站在这里,不仅仅是做对了的事情的功劳。 又或者说,所有人的一生都是由“正确的选择”和“错误的选择”一起堆砌而成的。舍弃其中任意一种,便不会有今时今日的这个自己。 从今往后,他或许还是会继续犯错吧。不停的犯错,不停的弥补,直到彻底消失于世界的某个角落。 凌夙诚慢慢睁开眼睛。一对母子正巧捏着几只闪闪发亮的冷焰火从他面前走过。 小小的玩具很快便耗尽了自己的光与热。灰烬落尽混入沙子里,很快便再也无处寻觅了。 但是,它确确实实点亮过几个人的眼睛,也换来了几个人的笑容。 “还真是”戛然而止的三个字。凌夙诚抬起头,望向漆黑如墨的无垠夜空。 按照常理来说,当一个人终于大彻大悟的时候,不都应该有点景物配合么? 被自己无厘头的想法逗乐了,他弯了弯嘴角,随即反应迅速地一步向前,将某个差点一头栽倒在沙地里的小朋友轻松地拽了起来。 才二十五年呢。总算没有把一生中的所有机会都错过。 一 澄澈的天空碧蓝如洗。窗边的一小盆茉莉花在遮阴的窗帘上映出一个修长的影子。 一个阳光正好的下午。 小黄猫从窗台蹦了下来,在小姑娘刚刚擦拭干净的桌面上印了一串灰色的爪印。 “哎呀!别,别踩书!” 小姑娘急得跳脚,正要飞扑上去阻止这场惨剧,小猫却特别乖巧地主动走到了她的身边,还颇识时务地蹭了蹭她的手背。 “嘿,你还真会看事儿。”她噘着嘴摸了摸小猫的头,后者立刻乖觉地歪倒在桌上,露出肚皮来给她摸。 一人一猫的玩闹很快被敲门声打破。小姑娘从椅子上蹭的弹了起来,忙不迭地将还没有意识到危机降临的小猫藏在了窗帘遮挡的阳台上。 “怎么还没整理完。”一个系着围裙的中年女人推开门,不满地看着自家女儿带着满脑门的汗用力擦拭桌面的样子,“你一会儿不是还要出门补课吗?作业做的怎么样了?” “快了,快了。”小姑娘含糊地应到,“总之今晚上一定能做完我擦完这里就出去!” 蹦蹦跳跳地踩进鞋子里,她在母亲威慑力十足的注视下扶着墙跳了几步才把鞋跟成功拉上。 “看看表看看表,这都什么时候啦?”母亲瞪着眼睛给她背上书包,“你就慢慢磨蹭吧,等会儿要是又挤不上车,回来别跟我说走的脚疼!” “没事没事,我抄小路过去!”小姑娘抻平了裙子上的褶皱,大大咧咧的回答,“不然要是真的迟到了,你又得骂我。” “该!”母亲嘴里哼了一声,好像忽然又想到了什么,插着腰叮咛到,“不行,女孩子家家的,给我走大路!迟一点就迟一点吧,我听说最近新搬进我们城里的人特别多,有些还是从船上过来的,个个神通广大,警察们担心他们会影响治安,正在头痛呢” “是那些有超能力的哥哥姐姐吗?”小姑娘脸上的兴奋明显多于紧张,“电视上说,他们有的记性好,背书特别快,有的力气大,一个人能抬起两个沙发,还有的会飞呢!说起来,同样是人,隔壁班好像也有一个能随便控制灯泡开关的转学生,我怎么就不行” “那是因为你爸妈都没这本事!”中年女人的眉头一耸,忽然蹲下身来,把手用力地按在了女儿的肩膀上,“思妮呀,你听好,我们都是普通人,那些有超能力的家伙和我们是完全不同的,说不定只要动动指头就能要了你我的小命,是绝对的危险分子。你们学校居然敢收这样的学生?这可不行,我下个周一就去找你们老师谈谈” “妈妈!”小姑娘瘪着嘴一跺脚,“您可千万别去打小报告!我和他说过话啦,他人好着呢,特别爱笑!还有还有,他还夸你做的饼干好吃” “你给我听话!”中年女人失去了耐心,满眼具是焦虑,“总而言之,你必须离他远一点,不然——” “好了好了,真要来不及啦!”小姑娘连忙打断她,“要我带什么东西回来吗?” “带把小葱吧,省的你爸老说菜的颜色不好看。” 慌慌张张地冲出大门,小姑娘差点在门口绊了一跤。踩着路边的花坛掂着脚望去,排队等车的人不出意外又是黑压压的一片。她捧着自己的脸蛋装作深沉的叹气,原地磨蹭了一会儿,还是拐进了巷道之中。 杜思妮,八岁,小学二年级,地地道道的本地人。从出生至今,去过最远的地方应该是离岸最多一百米的海面。 ——套着游泳圈,被浪卷过去的。 为此,家里三令五申,绝对不允许她再和同学一起出门到处游玩,除了上学和补课,一切迈出家门口的活动都需要事先批准。 不过最近,她的烦恼还不止这一个。 某个不太好听的外号听得太多,已经不足以再让她捏起拳头揍人了。但是究竟要到什么时候,她才能放心地把自己的猫往家里带呀!杜思妮想起楼上一家三口每天早上其乐融融遛狗的样子,心里很是羡慕。 说起来,新来这座城市里的人 她突然想起了自己那位新搬来的邻居。上次在自家门口的匆匆一面之后,她又有好长时间没撞见过那个长得漂亮又有点冷冰冰的大哥哥了。也不知道他是还病着,不方便出门,还是和自己的自由活动时间恰好都错开了。 杜思妮回忆着他的样子,琢磨着他是不是也是所谓的“天赋者”。 如果真是的话,那可太酷了! 穿越小巷的过程异常顺利。杜思妮的嘴里轻松地哼着才学会不久的歌。 所以这边肯定不会有什么危险的啦。她偷偷摸摸走了这么多次,根本连一个人影都没有撞上过。 实践出真知。唠唠叨叨的妈妈不明白这个道理。当然,也不能让她明白,否则自己就要手板开花了。 时间还很充裕。杜思妮在附近最大的商场门口站定。只要从这里面笔直地穿过,再左拐一次,补课的地点就到了。 向上提了提书包的带子。她兴冲冲地穿过各式闪闪发光的柜台,因此也刚好错过了,保安叔叔们忽然警戒起来的神情。 所以,十分钟之后,她便作为第十二个倒霉的人质,被满胳膊腱子肉的歹徒单手提溜起来,用力扔到了柜台的后面。 “我们的条件很简单。”另一个矮胖的歹徒别着扩音器,电流的声音听得人很是心烦,“而筹码,你们也已经看到了。” 导购小姐正蹲在她的身后瑟瑟发抖,哭花的妆黏在脸上,看着还怪吓人的。杜思妮虽然有心想配合着哭得此起彼伏的人群嚎上两嗓子,但还是抑制不住那股冲上心头的由衷喜悦。 终于不用上课了。她回忆起那位头发不多,还老爱在在自己头上挠来挠去的作文老师,深深地松了口气。 太好了,今天不用重写周记了。 身旁的另一个小男孩儿笑得露出了刚换的乳牙,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和她想同一件事。 “我认为,我们的要求很合理。”矮胖的绑匪还在一旁絮叨,“来这里之前,我们都听说这里是个平等开放的地方。可为什么,同样是人,同样是刚搬来的外地人,我们的房租就要比普通人高上两倍,三倍,甚至根本租不上方便的地段?同样是孩子,为什么我的女儿就没有学校肯收留?是她成绩不好?还是哪里不听话?” 胖乎乎的绑匪越说声音越低,似乎又快要哭出来了。杜思妮看着他的样子,忽然也觉得一阵无端的难过。 “你们的诉求我们都听到了,但是你们现在的行为只会使之后的协商变得更难进行。还希望你们能够尽快释放人质,不要采取极端的行动”警察模样的男人同样别着扩音器与他远远喊话。 “少糊弄人了!”矮胖的绑匪激动起来,胡乱地挥舞着双手,“你们之前是怎么推诿的,我们都看在眼里!今天要是不拿出一个切实的保证别怪我!” 他发红的眼睛在扭动的人质群中扫视着,拳头攥得发白。 “哥,又逮到几个跑得不快的。”一身腱子肉的男人从另一侧绕回这里,悬浮在空中的刀逼迫新来的人质老实前进。 杜思妮眨眨眼睛,看向其中一个熟悉的面孔。 那个还在养病的大哥哥怎么会在这里?她这才紧张起来。 几天不见,凌夙诚的脸色没有丝毫好转,不过走路的姿势自然了许多。他似乎也认出了人群中的杜思妮,接着淡淡地瞥了一眼转到喉咙边的小刀,跟着其他几个倒霉的家伙一起并排着蹲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两百一十三章 注目 小÷说c网 】,♂小÷说c网 】, 凌夙诚最近多了一个习惯。 不给自己预设一个特别的理由,每天至少抽出一个小时,根据某一个瞬间的偏好,随意地穿行在陌生的城市街头。 于是今天,在前来探望的翟一文难以置信的目光之中,凌夙诚打开冰箱,拿了一大半块糕点给他。 “什么意思?”翟一文一动不动地盯着盘子看了十秒钟,认真得仿佛在确认里面盛放的不是一块儿齁甜的糕点,而是一个伪装成食物的定时炸弹,惊疑不定地说,“什么东西?是给我的?” “准确的说,是麻烦你处理掉。我果然还是吃不惯这种东西。”凌夙诚惯用的平淡语气在这种情况下反而有种冷笑话一般的效果,“放心吧,我是拿刀切的。” “哦,我也想象不出你上嘴直接啃的样子。”翟一文的表情非常微妙,“你自己出门买的?看不出来呀不喜欢的话,丢了不就行了,哪有还留着自己吃不下去的东西问别人吃不吃的。” “顺便问问而已。毕竟我现在没有在工作,尽可能还是不想浪费。”凌夙诚表情严肃,措辞还是非常认真。但翟一文总觉得他好像有哪里不太一样了。 “新来的医生跟我说,你这几天既没有在家好好静养,药也不按时按量吃了,感情你就是把时间和精力花在每天出门探索新世界了?” “我对自己的身体有数。我用不上那么多的药。”凌夙诚辩驳得还挺有理有据,“再说,就算是比我伤势更加严重的病人,住院期间也会被医生鼓励量力出门走动的。” 翟一文哼了一声,接着很简单地把手冲了冲,也懒得动叉子,直接用两根指头将那块接连遭到嫌弃的食物扔进嘴里,眯起眼睛嚼吧着。 “说起工作,你想好今后的打算了么?”他的声音因为嚼东西而有些含混,“看你最近这幅莫名活泼好动的样子,是出于前职业习惯开始侦查地形,还是有什么别的出人意表的考虑呀。” “没有,没什么特别的考虑。侦查地形也说不上吧。”凌夙诚回答。 “那你这算什么?追回逝去的童心?要不要我让业双双带你去游乐园一日游?她这两天貌似正巧闲的发慌,跟着几个打工仔一起蹲在小朋友面前卖气球。”翟一文用力地把口腔里甜腻腻的东西咽了下去,结果把自己噎的咳嗽起来。 当凌夙诚从茶壶里倒出一杯果汁递给他的时候,翟一文差点笑得呛死过去。 “你咳咳,我不行了,我真的不习惯” 凌夙诚倒是依旧面不改色:“你还是顺过气之后再说话吧。” “行,咳,那你先说。”翟一文扶着桌沿坐下,摆出了洗耳恭听的架势。 “好吧。”凌夙诚顿了一下,眨眼的动作透出一点点罕见的心虚,“说真的,除了之外,其实我不知道自己还会什么。” “噗,那你可真是太谦虚了。你可是前二组组长诶,放眼世界也是排的上号的顶尖天赋者,居然会觉得自己缺乏专业技能?”翟一文头一次发现眼前这位还颇有一种天然的喜剧天赋,因为凌夙诚在任何情况下都能坚持以最正儿八经的架势讲完笑话,“还有,你那个省略掉的词到底是什么?” “杀人。”凌夙诚抬眼,无声的威慑力瞬间回到了他的身上,“或者说的更委婉一点,如何在最短的时间内战胜对手。” “好吧。”翟一文清了清嗓子,“但是恕我直言,我对你后面那个比较委婉的形容大概有些别的意见,尤其是‘最短’这两个字我觉得你完成任务的质量虽然肯定是没的说,但是效率貌似一直都不算很高啊?” “你说得没什么问题。”凌夙诚也不反驳,“所以其实我连之前唯一接触过的工作也完成的不太好。” “别啊,我刚想夸你终于有点意思了呢。”翟一文略带不怀好意地开始怂恿,“说真的,我觉得去游乐园卖气球这个工作其实特别适合你。反正你不但站得住,对小朋友也有耐心,除了总是黑着脸可能有点吓人之外。你还能借此接触更多不同年龄段形形色色的人,多有意义呀!” “算了。”凌夙诚有点无奈,“我自己慢慢去周围看看吧。” “行啊,自力更生吧,你也体验体验作为普通人摸爬滚打的滋味嘛。”翟一文今天的心情似乎相当不错,说话已经算是比平时客气很多了,“不过我得先给你打个预防针。作为会对城市治安产生隐患的‘天赋者’,你想不靠业大小姐的大腿,找个稳定的工作可不容易。” “是么。”凌夙诚没什么多余的反应,安静了一会儿,突然看着翟一文的眼睛说到,“可以摆脱业小姐影响的工作你是不是终于找到了?” “嚯,可以呀,你应该去什么心理咨询室应聘嘛。”翟一文也不掩饰,“你猜对了。反正我妈妈经过这段时间的波折之后,也不太愿意我再做那些有危险系数或者是成天往外跑的工作了。我已经用积蓄盘了一家小店,还是我和我妈两个人一起管理,以后就收收帐买买菜给人调调咖啡什么的。还真是提前过上了特别安宁的老年生活啊。” “这很好。”凌夙诚点头,“如果你还缺周转的资金” “我还有一份给你当护工的工资,你妈发的,所以你不用担心了。”翟一文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扯扯衣服站了起来,半是玩笑半是感慨地说,“我们这样的人,要是还能这么平静的过完后半生,算不错了。” “希望吧。”凌夙诚顿了一下,转而没头没尾地问到,“你刚刚提到的那个游乐场里,有摩天轮么?” “貌似曾经是有的。但是那玩意儿特别废材料不说,还容易成为一个过于显眼的地标,有人提意见说在这个大环境里不安全,没两年就拆掉继续回炉建铁轨了。”翟一文皮笑肉不笑地调侃到,“怎么,你还想玩儿这个?” “我听元岁提过。”凌夙诚坦率地回答。 “喔,那就还是恭喜她吧。反正来了也玩儿不上,也没多出一份遗憾了。”翟一文瘪着嘴将剩下的半杯果汁干掉,“你下次还是换成茶吧,这东西和你的气质太不搭调了。我还得去盯着装修,先走一步了。之后还需要我帮你买菜吗?” “我跟你一起出门。”凌夙诚用行动作为答复。 一 一小时后,临时被拖来的几个柜台隔出的逼仄小空间里。 “那个你们刚刚抓来的那个大哥哥还在养病,你们能不能稍微轻拿轻放一点。” 凌夙诚低着头,原本一直在斟酌事态恶化后究竟应该怎样行动,那个仅有一面之缘的邻居家小姑娘却忽然脆生生的开口了。 齐刷刷的目光落在杜思妮的身上,让她不自在地动了动。 “我保证,我说的都是真的!” 凌夙诚也跟着看向她,没什么血色的脸令杜思妮勇气骤生,她咬了咬嘴唇,维持着被绑住手脚的姿势向前滚了一小截,接着大声说到:“叔叔,你们的本意也不是想弄出什么人命吧?何况,这个大哥哥也是无辜的。因为他也是——” “好了,谢谢你。”凌夙诚适时打断了小姑娘很有可能暴露他身份的话语。他尽可能控制自己脸上的肌肉,冲着杜思妮依稀露出了个称得上是“笑”的表情,然后转而抬头看向两位正打量着他的绑匪,叹息着劝到:“你们这样只会坐实自己的‘危险性’,给孩子带来更多麻烦的。” 矮胖的绑匪在他身边蹲了下来,略带犹豫地问到:“她说的是真的?” “嗨,哥!算我求你!别在这个时候跟他废话!”壮硕的高个绑匪在一旁嚷嚷起来,“管他是什么病人,既然还能一个人出门,捆个一时半会儿也死不了的!”说服完一个,他转而凶巴巴地冲着杜思妮吼到,“小丫头片子,多什么事!看我不塞住你的嘴,我” “我还有一个忠告。”眼见着两个绑匪又全情投入了新一轮的对峙之中,凌夙诚最后一次尝试语言上的努力,“你们要是做的太过火的话,他们可能根本就不会耐心的和你们玩儿文字游戏。我听说这边的警察也有几个是专门处理和‘天赋者’有关的事件的,很可能会” “你再不给我闭嘴,我管你是病人还是别的什么人,我首先就拿你开刀!”一只肌肉隆起的胳膊扯着凌夙诚的领口将他拽了起来,高个绑匪咬牙切齿地说,“收起你那高高在上的同情心吧,我看着实在是恶心!” 怎么总是被人以类似的词汇控诉。凌夙诚心里非常无奈。 他手上以一个常人难以想象的角度发力,卸掉了左手的关节,然后以一个古怪的姿势摆脱了束缚他的绳索。 “来的真快。”凌夙诚望向街对面店铺的窗边。阳光反射在玻璃上,让人看不太清楚里面的陈设。不过他知道,狙击手就在那里。 疑似谈判专家的西装男还在站在不远处,冷静地与两名绑匪浪费口舌。凌夙诚用挣脱的右手将脱臼的左手接上,保持思维最集中的状态。 那个被透明胶带封住嘴巴的小姑娘还在唔唔地冲着他叫。凌夙诚冲着她微微一点头,随后也不管杜思妮是否真正会意,突然肩膀发力,撞开了前方的这两个行为天真的家伙。 “你干什——”满身腱子肉的绑匪一个趔趄,正骂骂咧咧想让这个不知死活的人质尝尝厉害,结果顺着这个貌似病弱的年轻人平静如水的眼睛偏头看去之后,却忽然怔住了。 一颗子弹在距离凌夙诚右肩膀五厘米的位置吃力地停滞了一个瞬间,最后头朝下扎进了柜子里面。 “他们是不会用耐心慢慢说服你们的。”凌夙诚回身,将两个分别从身后两侧绕过来的突击队员用手肘敲晕,然后利落地夺过对方手里的两把枪,声音里没有任何外泄的情绪,“因为就算换做是我,也是一样的。” 第二批支援的警察赶到。凌夙诚居然抽空推演了一下弹道的位置,意识到狙击手至少没有瞄准绑匪心脏的时候稍微松了口气。他在几个年轻警察诧异的目光中蹬着柜门起跳,将手里的枪当做投掷的武器扔向对方的脑门,最后踩着其中一个人的肩膀徐徐落地。 “冷静点,我没有与你们为敌的意思。”凌夙诚一脚踩住一个试图以倒地的姿势对他开枪的警察的手腕,又扭头公平地将冲过来的高个绑匪用过肩摔放倒在地,“我只是想平息事态而已其他人质看起来好像被吓坏了。” “你,你是什么人?”有人捂着额头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冲着他大喊到。 “路过呃,”凌夙诚有一瞬间简直觉得自己被元岁或者是韩越附了身,主动举起了双手,鬼使神差一般一本正经地回答到,“见义勇为。” 一小时后,他端正地坐在审讯室的一侧,态度诚恳地解答着刚刚被他轻松制服的警察们的所有问题。 “你以前也是船上的人?”其中最倒霉的一个额头上肿起了一个大包,依旧坚持带病审问他这个可疑人员,“从前是做什么的?现在又在干嘛?你今天怎么会出现在那里?” “是的。和你们算是同行。现在在家养病。天气好,出门买点东西。”凌夙诚依次回答。 “养病?”另一个黑瘦的警察似乎很不服气,“骗谁呢你!就之前那几下子,嚯,邱哥开枪可从来没失过手!” “那位狙击手么?”凌夙诚顺便一问。 “瞧你小子这幅气定神闲的样子,身份一定不简单!等我们处置了那两个没事找事儿的,再来接着——”黑瘦的警察被一只横来的胳膊戳了戳,他刚骂骂咧咧了两声,顺着同事手指的方向看去后,又放轻了语气,“诶,邱哥,正说您您就来了,还有卫副队长呢这位小姐又是?” 业双双从门口挤出个头来,还没来得跟凌夙诚打声招呼,翟一文就黑着脸紧跟另两个身着制服的人走了进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两百一十四章 分叉 小÷说c网 】,♂小÷说c网 】, “特别行动小组?”凌夙诚捏着一张四四方方的名片,读出了上面的名字,“邱平宁?” “是。就是我旁边的这位。”卫副队长是个长相憨厚略有发福的中年人,见房间里的气氛冷淡,便主动站在最前面将几个审讯的下属与凌夙诚隔开,笑眯眯地说,“虽然说是‘小组’,但是目前其实还只有小邱一个人在组内任职。最近各地涌来的‘天赋者’一批一批地往我们这儿挤,造成的小事故小摩擦实在是不少,他都有点忙不过来啦。” “专门处理和天赋者有关的案件的小组么”凌夙诚注视着对方格外和气的面孔,心中已经略略有数。 “是的。”卫副队长一个眼色过去,其他几个年轻警察立刻收拾案卷站了起来,一溜烟地往门外跑了,“但是,您应该也能明白,这种东西说出去影响其实不是太好。为了防止被别有用心的人当做把柄拿去撺掇,所以这个小组虽然也有正常的工资拿,但是没有职称,一般我也不会刻意要求他们身着警服。就类似于——协警吧。” 凌夙诚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既没有表现出特别的兴趣,也没有急切的表达反感。卫副队长心里有点没底,眼睛转了几圈,先回头邀请业双双入座。 “业小姐一家人都是我卫某人的朋友。我也是刚刚才碰巧得知了您过去的种种功劳和辛苦,所以您”卫副队长小心地看着凌夙诚的脸色,忽然一拍大腿,故作洒脱地提高了音量,“嗨,在座的都是兄弟,您肯定也是聪明人,我就不一个劲儿的兜圈子了。您今天也看见了,这一个月以来,各种和天赋者有关的大事小情就没停过。哪怕是我们整个警局上下坚持二十四小时轮班在岗,整天陀螺似的连轴转,也难免有很多应付不及的时候” 难怪翟一文的脸色那么差。凌夙诚的眼神掠过缩着脖子坐在凳子上的业双双,对方立刻对他露出了一个略带歉意的笑容。 “说的比唱的还好听。”翟一文翘着二郎腿,语调阴阳怪气的,“业小姐本是急着帮忙,结果一不小心让你把什么话都套了出来。之后她也告诉过你,这位简历貌似很牛逼哄哄的凌先生现在不过是个靠药罐子吊着的病人,还得好好养着,你又不肯信了,非要亲自来当这个说客。明人不说暗话,我现在就问你一句,要是他今天怎么说也不答应,你打算怎么办?嗯?不放他出这个门?还是也把他当做‘潜在危险人群’列入监控?” “您这话说的,好像我卫长彬是个既没有义气,也不讲信誉的无耻之徒似的。”卫副队长原本堆满笑容的脸色一垮,但很快又故作慈眉善目起来,“实在是因为我这里人手太缺,想着与其要从不知根知底的人中选上来几个,还不容求助于原本就是从船上过来的亲朋好友,免得之后又惹出别的事来,让人把我头上这顶帽子都给摘了,那我以后可就没法养家糊口啦。” “你有你的顾虑,我也有我的。”翟一文抱着手,虽然声音还算是慢条斯理,但是眉间已经隐含怒气,“我清楚你眼前的这家伙,虽然看起来有那么点唬人的本事,实际上最会给人添乱。于公于私,我都答应了不少人要仔细地看着他,别让他再把好不容易捡回来的小命又拱手送出去。如果你非得让我难做,那我也就只能让大家的面子都不好看了。” “行,您既然都说到这份上了,那我也说句不好听的。”卫副队长也硬气起来,“从头到尾,我询问的对象都是凌先生,他自己还没说话呢,您就已经替他做完主了。还没请教一下,您是他的?” “他可以近似代表我母亲的意见。”凌夙诚在翟一文的暴脾气彻底被点燃之前不紧不慢地开口。 “哦,这”卫长彬被堵了一下。 “那个,我相信卫叔叔并没有什么恶意。一文说话一向很直,他也只是提出了自己的顾虑而已”业双双连忙跳出来打圆场,却在翟一文简直称得上是凶恶的目光中讪讪住嘴。 “管不好的闲事,你就少管。没一次不是给我多找些麻烦事出来的。”翟一文的口气就像是家长在教育不成器的孩子。他批评完业双双,又转头看向凌夙诚,“你别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这话也是说给你听的。” 凌夙诚这会儿貌似一直很不在状态,除了偶尔往始终不发一言的邱平宁身上瞥几眼,从头到尾镇定得仿佛两人的争论与他无关似的。 “凌先生,说到底,你自己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态度?”卫长彬暂时咽下一口气,努力把握住问题的关键,“你虽然是个病人,但更是一个能力卓越的成年人,总不至于在择业上还要受人支配吧?” “你这话说的。”翟一文的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哪个人确定饭碗之前不会先问问家里的意见?何况还是‘不入编制但是日常顶锅的警察’这种听上去就是贼船的行当。你也别买关子,直接表态吧,要是他今天拒绝了,你打算怎么样?因为他在见义勇为的途中顺便打伤了几个警察而请他吃牢饭?” 剑拔弩张之中,凌夙诚扶着额头叹了口气。 “这位邱先生,”他的开口瞬间引来了所有人的目光,“也是天赋者么?” “是。不过他就是在我们城市里出生的,我看着他长大,所以确认他是可信的人。”凌夙诚关注的重点让卫长彬稍微有些诧异,不过他还是拿出最好的态度开始回答,“您知道的,现在我们中的大多数人对待你们的态度还是比较敏感。所以他的工作不但辛苦,也经常受委屈,我” “特地设立一个天赋者组成的小组来束缚天赋者,是什么用意呢?”凌夙诚没有让他解释完。 “因为你们中很多人的能力太过特殊,我们不是对手,所以只能出此下策了。”卫长彬对答如流,态度诚恳。 “不,不是。”凌夙诚摇摇头,“天赋者和普通人类的平均体质差距并没有某些人刻意渲染的那么大,你作为经常处理这件事的警察队长,不可能不清楚。更何况,不管是多么厉害的天赋者,在不设防的前提下被狙击手一枪打穿头颅,都没有活路。”他稍微前倾身体,漆黑的眼底如镜子一般映照出每个人的倒影,“你们原本没有必要刻意让邱先生来开这一枪。” 不给卫长彬继续敷衍的机会,凌夙诚站起身来,不太意外地看见对方控制不住地浑身一震,手指朝着别着手枪的腰间挪了挪,又故作镇定地放松肌肉。 “我能理解你想把所有相关问题都丢给我们内部解决的用意,但是,”凌夙诚从来都不介意有人当着他的面玩儿远程武器,“既然这样,就请你不要在这里替邱先生抱怨负担太重。既然你是看着他长大的,也没必要明里暗里都把他当枪使。” 翟一文咳嗽一声,将还懵懵懂懂看不明白情势的业双双往远离另外三人的方向拉了拉。 “这么说,凌先生是不愿意合作了。”卫长彬仰起脖子,放在桌下的手上却已经布满了汗珠。 “我不想为一个满口都是‘你们’‘我们’的人工作。”凌夙诚的措辞非常直接,“如果您需要我为今天做出的事情负责的话,我会留在这里接受审讯,甚至拘留。但是如果您想在今后一直监视我这个危险分子的动向,我建议您不要白费心思了。就像他们刚刚说的的那样,我还是有几分唬人的本事的。” 注意到那位姓邱的狙击手这会儿一直揪着眉头看着自己,凌夙诚忽然很淡地笑了笑,接着说到:“我在养病的时候,多少也看了一些这座城市最近的新闻。实事求是地说,警局上上下下这阵子会这么繁忙,也不全是‘我们’的问题。” “可不是嘛。”翟一文笑了一声,似乎对凌夙诚今天的表现非常满意,“在外宣传‘热情好客’‘平等安宁’的是你们,放任下面的人互相歧视,还刻意让媒体夸大恐怖气氛也是你们。总不能好人坏人都让你们做了,黑锅尽丢给我们背吧?我还等着看你们怎么编今天下午的事儿呢。” 一时之间,房间里只有卫长彬用力吸气的声音尤其响亮。 业双双张了张嘴,似乎还想在中间和一和稀泥,卫长彬却突然靠在了椅背上,疲倦颓唐地半眯着眼睛。 “那就算了吧。”他的声音老迈而干涩,“老话说的好,买卖不成仁义在嘛。我还不至于会因此把业小姐的朋友关起来,何况无论是从其他人质的证词,还是我们内部的几个目击者的报告来看,凌先生都没有被拘留在这里的理由。” 翟一文满脸假笑,上下嘴皮一碰,似乎又想说点什么不中听的话出来,结果被凌夙诚抬手制止了。 “等到你真正像你说的那样有诚意,或者是局势逼迫我不得不接受这份新工作的时候,我会过来的。”凌夙诚拉开门,没有回头,“还是多谢你百忙之中特地前来解围。告辞。” 回家的路上,一反常态的,翟一文始终保持缄默,并没有对凌夙诚最后的发言评头论足。 “那个卫叔叔呀,是我爸爸在这边读书时候的老相识。我小时候,头一次离开盘古号,到陆地上游玩,就是住在他家。你们别看他现在这幅样子,其实年轻的时候比我爸长得好看我从照片上看到的。他女儿也挺漂亮的。”业双双维持着每说几个字就要小心地观察一下另两个人神情的状态,差点因为走路不专心而绊了一跤。 “嗯。”还是凌夙诚应了一声缓解尴尬。 “我觉得他真的不是什么坏人所以才”业双双结结巴巴地试图解释。 翟一文忍耐不住,终于在一旁刺了几句:“我觉得他刚刚最终选择认怂,一是因为你之前往咱们凌夙诚脸上贴的金确实吓到他了,让他不敢和我们彻底翻脸,二是因为他家现在的房子还是你爹当年借钱帮他买的,他怕把你气急了,带人上门找他收账。” 业双双“可是”了两声,咬着嘴唇不说话了。 “还有你也是。”翟一文又将矛头对准了凌夙诚,“你面对那个姓卫的家伙时还算清醒,我本来想夸你两句的。但仔细想想,这回的事情也是你自己惹火烧身。我不相信你会察觉不到商场里的苗头,还沦落到被人当做‘人质’的地步。怎么,你就那么喜欢逞英雄?你也不好好想想,你这次一冒了头,之后又会害的我们几个都过不上安宁的日子!” “我很抱歉。”凌夙诚垂着眼睛,认错态度一如既往的良好。 “算了,你自己惹上的事情,你自己看着解决吧。姓卫的说的对,我没有替你做决定的权力。”翟一文抄着手,兀自加快了速度,一个人渐渐走远了。 这一通折腾下来,天已经完全黑了。街边花花绿绿的广告牌在地面上映出一方色彩斑驳的光晕。业双双提着一个小包,在路口冲着凌夙诚挥了挥手。 “您的伤还没有痊愈呢,也别天天往外跑啦,免得他又要唠叨个没完。”业双双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框,笑着说到,“再见。” “路上小心。”凌夙诚看着她一个人闪进小路里,突然又叫了一声,“业小姐?” “嗯?”业双双远远回头,面孔在这样的光线下显得尤为不真切。 凌夙诚顿了一下,还是问到:“我送送你?感觉这附近最近确实不算太安全,尤其是入夜以后。” “没事啦,几步路而已。”业双双远远地冲他挥手,扭头轻快地跑了。 两人告别的五百米外,一个单薄的黑影将滴血的刀扔进了街心公园中的小水塘里,翻过围墙逃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两百一十五章 拨弦 小÷说c网 】,♂小÷说c网 】, 城市中心区东缘,中心公园与富人区交界处。 业双双独自拎着包走在笔直的人工河道边,孤零零的影子在明暗变幻的路灯之间一忽儿拉长,一忽儿缩短。 高跟鞋的鞋跟在地面上碰撞出一串清脆的响动,生活中的小烦恼一向不会困扰她太长时间。业双双掂了掂拎包的重量,脸上的笑容明媚得几乎透着点不合年龄的傻气。 今天是她在游乐园门口打闲工的第五天。差不多被太阳晒黑一个度后,她的小摊终于勉强收回本钱。 即便自己手头这点打发时间的小活计依旧完全无法和家里的正经生意相比,但稍微创造了一点点价值的成就感也令她不由自主地情绪高涨。业双双抬起头,零零星星的光点散落在漆黑的天幕。她在温柔的晚风中慢慢地深呼吸,琢磨着应该怎么按照这几天总结出的规律科学进货。 就是在这个时候,一个穿着卫衣的人影迎面朝她走来。 这还真是挺稀罕的。业双双忍不住低头瞅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薄开衫配吊带裙,开始怀疑究竟是谁对温度的感知出现了问题。 或许是感受到了她打量的目光,那个大致比她高出半个头的年轻人竖起了自己的衣领,漏出来的眼睛也藏在过长的刘海一下,让人看不清面容。 是自己太没有礼貌了吧?业双双略带歉意的冲着他笑了笑,随即侧过身往靠边的方向挪了挪。 尽管如此,由于这位疑似怕冷的年轻人过于横冲直撞,两人擦身而过的时候,肩膀还是稍微撞上了一点。 业双双习惯性地低声道了句歉,随即继续前行,并没有注意到对方正以一个奇怪的姿势刻意卷起一侧鼓囊囊的衣服下摆,黑眼圈浓重的细长眼睛眨也不眨地紧盯着她。 音调活泼的铃声在四下无人的环境中响起,业双双脚步一顿,从挎包里翻找出了耳机。 “所以说你刚刚干嘛一个人先跑掉啦,之前不是说有事情想和我商量吗?”对方一开口就是要吃人的语气,业双双却咬着嘴唇笑了,“怎么,你已经在考虑,万一凌先生真的就是要马不停蹄地跳进一个新坑里,你到底该怎么阻止了嘛。” “这可一点也不好笑!”翟一文怒气冲冲的声音突破了耳机的限制,业双双被吓得打了个激灵,赶紧调低了音量。 “好好,对不起对不起。”她回答的好声好气,“可是事情都已经这样了你还想我怎么办嘛。要不,我回去之后跟我爸爸说说,让他出面先和卫叔叔通个气” “你想试试仗势欺人的感觉?可以呀,虽然我觉得不一定顶用。”翟一文那头听着闹哄哄的,业双双知道他只要心情不好就喜欢在附近到处乱窜,“你那个‘卫叔叔’看着就很不省油。” “没事的。反正我比较闲,油也比较多。万一卫叔叔真的要采取极端的手段逼着凌先生上贼船的话,我就天天去烦他。”业双双已经完全适应了对方的表达方式,宛转地劝到,“但是呢,要是凌先生自己下定决心要趟这滩浑水,你也不要太管着他嘛。卫叔叔有一句话说的对,他是个成年人了,你也别真把自己放在监护人的位置上。要说你比他还小一些呢!我有时候听着觉得怪别扭的” “你懂什么。”对方罕见的情绪低沉,说话也有些断断续续,“元岁要是真的已经结果她丢掉性命也要救回来的人,没几天就在我身边又把自己作死了那我万一几十年后跟她在地底下碰上头了,都没有脸去主动打招呼。” 业双双安静而专注地听着翟一文发泄满肚子的牢骚,并没有留意那个一路上一直与自己呼应着的脚步声已经停滞许久了。 “你别乱想,也别老实地把这么重的担子压在自己身上嘛”她柔声说,“你还老是说我傻,结果你自己还不是在一些奇奇怪怪的方面特别死脑筋” 在她身后十米的位置,身着卫衣的年轻人站在光线惨白的路灯下,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的后背。 “不提这个了,我还有正事要和你说。”翟一文稍微清了清嗓子,忽然抓住了另一个重点,“等等,你现在是一个人在往家里走?” “是呀,反正也没几步路。” “你家那位置那么偏?凌夙诚这点事儿都不懂?” “没事,就二十分钟的路而已,我都走了一半了。”业双双心里有点高兴,又不太敢表现出来,只能压着嗓子解释到,“他想送我的,但我觉得这样有点奇怪你知道的,他平时又不怎么说话。” “业双双,你白天才参与了一场绑架案的后续调查,这会儿就又没有一点安全意识啦?” “不然呢?我让管家出门接我?那你又要说我小姐脾气了。”听出了对方言语中不加掩饰的关心,业双双忍不住翘起嘴角。 街边的花圃中种了几小簇矮矮的茉莉花,过于馥郁的香气掩盖住了空气中另外一种奇怪的味道。地面上,另一个黑影渐渐与她蹦蹦跳跳的影子重叠。卫衣青年提起衣摆,腰间其貌不扬的备用小刀正在微微反光。 “诶!你要辞职?为什么呀?之前的那个工作不好么?”业双双突然在原地一个急刹,骤然提高的音量令尾随其后的卫衣青年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我已经找到别的事做了,不用你再费心。” 这么近的距离之内,青年已经能够清晰地听见电话那头另一个人的声音了。 “我懒得跟你在电话里慢慢磨嘴皮子。”翟一文烦躁地啧了一声,“你这会儿走到哪儿了?” 刀尖距离眼前女孩儿的脖子大概还有不到十公分。卫衣青年微微含着胸,重心前倾,挥刀的动作就像是即将扑向猎物的猛兽。 某种隐晦的雀跃在他的眼底跳动。卫衣青年甚至小心地吞了口唾沫。 就差一点了。他的心脏在胸口以过快的频率跳动着,奔腾的血液飞快地涌向大脑和四肢,带来了令人满足的虚伪暖流。 “我在中心公园东边的那条小路上,现在正巧——”业双双抬起头,一辆飞驰的列车从架在她斜上方的轨道上飞驰而过,一连串的灯光依次映在她的镜片上,“要经过七号线的正下方了。” 这个位置实在是过于具体了。青年愤恨地磨着牙,看上去不甚健康的干瘦手臂在空中颤抖着。 “行,我离那儿不远。”翟一文将手里还剩大半罐的饮料直接扔进了垃圾桶里,“我直接来找你面谈好了,省的浪费电。” 脖子后面突然感觉到一点热气,业双双甩了甩头发,笑着回答到:“行啊。” 青年恨恨地看着她的背影,暂时停住脚步,藏身于花圃之后。 业双双刚刚迈进轨道底下的阴影里,就忽然觉得脚下好像踩进了一个水坑之中。 难道前几天下雨的积水还没干?她愣了一下,但还是没在这种完全漆黑的区域里多做停留。 暂时挂掉电话,业双双加快脚步,决定先找个街边的长椅坐下休息一会儿。但收回注意力后,肩膀后方的湿粘感渐渐变得无法忽略。 自己出汗有这么厉害吗?她伸手轻轻抓了一把。 怔忪了一个瞬间之后,业双双摊开了一片暗红的手掌。 当然不会是红油漆之类的东西。她还没有缺乏常识到这种地步。 后知后觉地回过头,她看见一串鲜红湿润的脚印,从不远处漆黑一片的阴影之中,一直延伸到自己脚下。 高跟鞋的脚印。细细的鞋跟一侧,血的颜色明显要更浓郁一点。 又有一辆列车经过,将周遭光线不足的世界短暂的照亮。业双双踉踉跄跄地后退几步,直到被一块小石子绊倒在地。 “一文?”她颤着声音,重播了最近通话的号码,“你现在到哪里了?” 一 刻意绕着市中心的购物街多转了几圈,凌夙诚在一个高档西装店的橱窗前站定,借助玻璃的反光观察远远跟在身后的那个人。 特别行动小组,邱平宁,现在正欲盖弥彰地坐在一间咖啡厅门口露天的位置上,偶尔朝自己的方向看上一眼。 能够在这么复杂的人流中跟踪自己这么久,这个人的基本功也不算差。 或许是凌夙诚在门口站得时间有些太长,女店员终于隔着玻璃板注意到了他。 “欢迎光临。”她立刻殷切地拉开门请凌夙诚进去。 凌夙诚看着对方满溢激动的眼睛,觉得马上掉头就走实在是有些不礼貌,只能选择得体地微笑,轻声询问到:“请问,你们这里一般是什么时候结束营业呢?” “您来的正巧,我们大概还有不到半个小时就要关门了。”女店员双手在侧腰上叠放着,态度颇为殷勤,“请进吧,我们店里的衣服一定很适合您。” “谢谢,不过我还得先去为一位朋友结账。”凌夙诚冲她微微点头,“如果过会儿时间还来得及,我会回来看看的。” “今后也随时欢迎您来。”女店员忍不住一直眨着眼睛打量这位天生的衣架子。 凌夙诚转回身体,远远地和邱平宁对上了眼,随后不紧不慢地走向他。 “我以为你会装作不经意地掉头回去。”凌夙诚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坐下,手指在用作点单的显示屏上慢悠悠地滑动着。 对方眼睛也不眨地盯着他看了许久,终于第一次开口说话:“算了,既然已经被你发现了,也没有必要再不服气地装下去。” “这个点还喝这么浓的咖啡?”凌夙诚明明并没有往他的杯子里瞄过一眼,却已经准确地下了定论,“还要加班?” “是啊,夜里的事情更多,所以我一般都是夜班。”邱平宁的声音意外的比较年轻,这让凌夙诚在心底将他的推测年龄稍稍下调。 “但是今天下午你也在。”凌夙诚的手指在茶水和果汁之间犹豫着。 “晚上十点后,我必须在单位上过夜,早上九点之后,我得在离单位十分钟步行路程的家里随时待命。”邱平宁冷淡地回答。 “真是辛苦。”凌夙诚抬头看了他一眼,最终还是点了一杯看上去口味最正常的普洱茶,“冒昧的问一句,你是一直都这么繁忙,还是最近才逐渐演变成不得不长期加班的状态的?” “你今天为什么要出这个头?”邱平宁并不理会他的问题,“如果你始终安分地蹲在那里,就不会吸引那么多的目光,可以继续过你大隐隐于世的生活。” “你下午为什么没有直接瞄准那两名绑匪的要害?”凌夙诚也有样学样地选择直接提问,“那时他们两个已经显露出了对人质不利的倾向,按照你们通常的惯例,应该已经选择更干脆的做法了。” 互不相让地对峙片刻,还是邱平宁先败下阵来。 “实际上,卫副队长给我下的命令,确实是‘一旦发现异动,立刻就地击毙’。”他低头抿了一口咖啡,忽然自嘲笑着说,“不过是我耳朵太尖,听到了那两个不知死活的家伙的所谓‘诉求’,心软了一下而已。” 接过服务员端上来的茶水,凌夙诚继续问了一个毫不相关的问题:“当你在这样的环境下第一次觉醒‘天赋’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说真的,用‘生不如死’来形容应该不过分吧。”邱平宁喝干杯子里咖啡的架势就像是吹瓶似的,“在那之前,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这种基因到底是从父母中的哪一个人身上来的三天之后,问题解决了,他们离婚了。是我妈。” 凌夙诚轻轻叹了口气。 “我看的出来,你这人有点意思。”邱平宁举着一个空杯子,“我接触过另几个自称是从船上‘军校’出来的人,都和你很不一样。” “怎么说。”尽管没什么兴趣,凌夙诚还是配合的问了一声。 “他们身上都有股做作的血腥气。而你只是看上去有点倦怠。”邱平宁看着他的眼睛,“我懂这种感觉。” “所以,你现在找我,是为了?” “劝你别来。”邱平宁将杯子重重地磕在了桌上,“你不适合这里的警局。” “我”凌夙诚十指在桌上交握,正在酝酿说辞,忽然被兜里的铃声打断,“抱歉。” “请便。”邱平宁刚刚做完一个“请”的手势,自己怀里的通讯装置也开始震动起来。 “你说什么?”凌夙诚瞬间站了起来,皱着眉头瞥了邱平宁一眼,“我马上过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两百一十六章 逡巡 小÷说c网 】,♂小÷说c网 】, “意思是,当您第一次从那里经过的时候,由于7号线轨道对光线的遮挡,您并没有在第一时间注意到那具尸体?等等,等等,您先别哭啊”黑瘦的警察赶紧将手里的圆珠笔往桌上一扔,冲着一旁的翟一文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行了行了。”翟一文抱着手背靠着墙,不停地小幅改变姿势,整个人看上去似乎有些焦躁,“例行问话而已,你一直哭哭啼啼的,人怎么破案呐?” 业双双用手背蹭了蹭脸上的眼泪,正要开口,斜对角的房门却被人拉开了。 “邱哥,你可算回来了。”黑瘦的警察脸色刚刚多云转晴,看清跟着邱平宁进来的另一个人时,笑容又僵住了,“还有下午那位。” 凌夙诚似乎完全感受不到对方外露的不愉快,甚至还很有礼貌地冲着那名不久前拳脚相向过的警察点了点头。 “瞧你这幅松了一大口气的样子,这事儿还不一定会交到我手上呢。”邱平宁拉开一把椅子坐下,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说吧,一个小时不见,又出什么事儿了?” “我们不,更准确的说,是业小姐在回家的路上发现了一具尸体。”黑瘦警察解释到,“地点是在公园东侧南北向的那条小路上,挨着河沟的那条。死者是位年轻女性,穿着时髦,大致判断为附近别墅区的住户。我们已经分出人手四处排查了。” “不能直接人脸识别?” “恐怕不行。”黑瘦警察小心地瞥了一眼一直垂着脑袋发抖的业双双,压低了声音,“那女人浑身至少有二十道深浅不一的刀口,脸都给划烂了。” “虐杀?”邱平宁沉了脸色。 “不,不是。”黑瘦警察不自觉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第一刀就割在脖子的大动脉上,应该是当场就身亡了” “那凶手后面的那几刀是做什么的?泄愤?”邱平宁低头沉吟,“按通常的状况考虑,可能是情杀或者仇杀。确认死者身份之后,一定要严密地排查一遍她的人际网” “我觉得或许不是。”从进门开始,凌夙诚的目光就一直集中在业双双肩膀上的男士外套上。 是翟一文的。这没什么好纠结或是意外的。唯一的问题是,凌夙诚知道他一直很抗拒在其他人面前展现出和业双双亲密的一面来。 “为什么?”邱平宁按下面露不满的同事,认真地问到。 凌夙诚偏着头想了想,还是决定直接问当事人:“业小姐,很抱歉在你还没有平复心情的时候一再迫使你回忆那些令人不适的细节。但是那名手段残忍的犯人既然仍在逃窜,我们必须抓紧时间。” “我知道,我知道的,但是”业双双小声的抽噎着,半天也组织不出完整的句子。 凌夙诚看着她发颤的手指,忽然平静地问到:“你撞见正在逃离现场的凶手了,对吧?” 邱平宁愣了一下,睁大眼睛看向旁边的同事,得到一个肯定的眼神。 “那我们还——”他忍不住提高了音量。 “但业小姐没有看清他的脸”凌夙诚叹息着打断他的话。 “啊?到底什么情况?”心中涌起的希望瞬间被浇灭,邱平宁不自觉地语带严厉。 “啧,还是我替她说吧。”翟一文上前几步,在业双双的身边站定,故意用了点力推了她一把,“要是我有什么转述的不对的地方,记得提醒我一下。” 业双双差点直接撞上桌角,半晌才将茫然无措的脸转向他。 “她和那个杀人犯打上照面的时候,正好在和我打电话。”翟一文明显是对着凌夙诚说的,“业小姐本身就说不上是警醒的人,多数时候都特别迟钝,你应该是知道的。” “那段路光线很不好么?”凌夙诚提问。 “是,也不是。总之如果出现在那儿的是你我,肯定会留意一个在这种天气里穿的特多,又几乎刻意把整张脸都盖住了的人。”翟一文顺便又瞪了业双双一眼,“但如果是业小姐的话,她可能只会觉得对方怕冷,而且钟爱行为艺术吧。顺便一提,这家伙还是在走出老远之后,突然摸到了自己衣服上的血,才终于意识到自己刚刚是和怎样一个人物肩膀撞肩膀。嚯,她也算是命大了。” “对方也没有注意到她?”凌夙诚委婉地表达了自己的怀疑,“颈动脉被割破的出血量远超一般的划伤或是贯穿伤,凶手身上应该多多少少都会有喷溅的血迹才对。就算业小姐没有过多地关注对方,一般来说,对方也会因为担心暴露而” “先下手为强?”翟一文冷着脸挑眉,“我猜那个杀人犯肯定琢磨过这件事,只不过听见我很快就要过来找她,加上事情貌似也并没有在这个傻妞眼里败露,所以中途顺势撤退了而已。” “抱歉。”凌夙诚一只手在紧皱的眉心按了按,“我应该送她回家的。” “没事,她这不是还没死么。”翟一文嘴上从不积德,“是个人都会有单独在外的时候,她既不可能一辈子有人照顾,也不可能每次遇上危险都有逢凶化吉的狗屎运。自己不多长几个心眼,真作死了,谁也怪不着。” 业双双已经把头埋进了膝盖里,头发散乱地挤在肩膀周围。 “不管怎么说,现在没事总是好的,”凌夙诚稍微有点看不下去了,“过后可能还会有很多事情需要业小姐继续参与进来,麻烦你多抽出些时间陪她吧。” 翟一文冷冷地看他一眼,倒是没有再还嘴。 除了业双双断断续续的哭声,房间内突然陷入了一种奇怪的沉寂。邱平宁死死盯着刚刚整理出来的案卷,仿佛是想努力从那几张骇人的照片中看出花来。黑瘦警官老神在在地把圆珠笔在几根手指间转了转去,偶尔以微妙的表情琢磨翟一文和业双双到底是不是情侣。凌夙诚一脸忧国忧民,也不知道是不是又看出了点什么。翟一文走回墙边,不停地调整着自己站立的姿势,好像怎么都觉得不舒服似的,同时抵死不再看业双双一眼。房间内唯一的姑娘几乎把自己缩成了一小团,呼吸急促得让凌夙诚几次都忧心她会突然喘不上气。 “如果暂时没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翟一文扭头,脚步声特别的重,“反正该说的已经都说了,我们待在这儿也只是干等着你们后续搜查的消息。大晚上的,能不能放我这种平头百姓回去睡觉?” “先等一下,凌夙诚,你还没有回答问题。”邱平宁从案卷中抬起头来,“为什么你会觉得不是仇杀或者情杀?” “只是直觉而已。”见对方还是盯着自己,凌夙诚进一步阐释到,“这位凶手给我的感觉很不好。他虽然杀人手段非常残忍,但是做事却自始至终非常冷静。无论是作案地点的选择,一刀毙命的角度力道,还是选择放走业小姐的行为,明显都是斟酌过的。从已知的情况来看,他的首要目标一直都是‘杀人后安全逃离那里’,不是‘激情杀人后再寻找退路’。至于你之前说‘泄愤’,我觉得也不太像。” “为什么?” “如果是为了报复的话一般来说,不是应该反过来么?”凌夙诚接过邱平宁递来的现场照片,“免了死者的活罪,却在被害者死后多次这很奇怪。” 黑瘦的警察一直在一旁小声地劝邱平宁不要过多地让这位下午才犯过事儿的可疑人士参与案件,不过后者根本不听。 “那你的意见是?”邱平宁摆出了虚心求学的态度。 “你或许可以尝试更下细地分析被害人身上每一道伤口的走向和整体的分布特征。一般来说,如果杀人者在行凶时是‘有意识’的,那么他伤人时所有的选择都可能会与他的行为动机有关”凌夙诚顿了一下,忽然调转了话头,“不过我之前的专长也不在调查刑事案件这些方面,所以揣测的这些也未必正确。总而言之,为了防止有人乘机模仿作案,建议你们暂时不要公布太多案件相关的细节,按照业小姐之前提供的体貌信息,加强对这种人流量较少的路段的排查” “这种套话就不用说了。”邱平宁对他的答案似乎不太满意,忙不迭拿回照片后就摆了摆手,“行,确实暂时用不上你们了,先回去休息吧。后续还有什么问题,我会直接找业小姐的。” 凌夙诚点头,又冲着翟一文咳嗽两声。 “行,业小姐,您也听见了,请您跟着我移驾吧。”翟一文注意到凌夙诚望过来的眼神有点不太对劲,随即用了点力直接强硬地把业双双拽了起来。 “对,对不起”业双双还在哭哭啼啼,“要是我当时稍微警觉一点,看见了那个人长什么样子,你们这会儿就不必麻烦了” “你现在只能往好的方面想,比如,要是你‘稍微’聪明了一点,那时或许就直接死了。”翟一文的脸扯得老长,“没事,比起只有点小聪明,或许蠢的实实在在反而能获得好运呢。” “你知道吗,我就从那个人流出的一大滩血上径直走了过去,但却什么也没察觉。”业双双捂着脸,还在自顾自地反省,“要是我能早点看见她,说不定她还有救” “看来你不仅思维幼稚,听课还特别不认真。”翟一文在凌夙诚提醒意味十足的注目下稍稍收敛了脾气,“都说了,她第一刀就死的透透的了,你还想起死回生吗?” “可是——” “行了吧大小姐。”翟一文被她烦的不行,“脚好一点没有?要是还没消肿,看在我一会儿还得背你下楼的份上,您就饶了我的耳朵吧,真是吵死了。” 并排着走出警局大门,悠远的钟声正在灯光渐暗的城市上空回荡。 “靠,十二点整了。”翟一文又忍不住骂骂咧咧起来,“你家里怎么还不给你打电话?这会儿轨道也停运了,难道还真要我背你回去?” “爸爸妈妈都在外地谈生意管家年纪大了,这几天又有点不太舒服,我不想吓着他,和他说一直跟你在一起呢”业双双紧紧地揪着翟一文肩膀上的一小块儿布料。 “那他确实是年纪大了,居然放任你一个大小姐彻夜不归?”翟一文原本还想多骂几句,又被满脸忧郁的凌夙诚吸引了注意力,“凌大少爷,你这又是怎么了?别跟我说这点阵仗就吓住你了,你又不是没见过世面。” “不,我在想”“凌夙诚犹豫了一下,又岔开了话题,“你和业小姐今晚先住我那里吧。业小姐睡床,我们两个随便对付。” 翟一文这才分出心来,仔细打量着他此刻的神态,随即稍稍吃了一惊。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表情真的有够吓人的。”他指了指趴在背后的业双双,“活像要告诉我,你其实还有一个叫‘阴阳眼’的技能,我背着的这个早就已经遇袭不会喘气了,现在不过是个哭哭啼啼的女鬼。” “我不是!”尽管立刻矢口否认,但是凌夙诚的过于有感染力的低气压还是让业双双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凌先生,您到底怎么啦?从刚刚在警局里开始,好像就一直有什么话要说” “你们有没有想过,这件事带来的最严重的后果会是什么?”凌夙诚勉强将眉头展开,也不再卖关子,“不是关于某个人或者某几个人的生命安全,而是和我们息息相关的。” 翟一文替业双双压裙角的动作明显滞了一下,惹得背后这个傻子小声嘀咕了几句。 “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翟一文谨慎地压低了声音。 “我看过了,死者身上的伤口很没有规律,确实就像是随意为之。与其说是‘报复’,不如说更像是‘宣告’。”凌夙诚的措辞委婉,但是其中的暗示却很丰富,“你想想看,在这个关节发生了这么博人眼球的命案,首先受到怀疑的,会是什么人?” 钟声敲足了二十四下,只剩一点金属质感的回音仍在飘荡。业双双的下嘴唇上已经印上了她自己的牙印子。 “是我们,‘天赋者’。”她轻声回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两百一十七章 栖身 小÷说c网 】,♂小÷说c网 】, 首先是轻微到几乎被电视盖住的关门声,然后是大约五秒中的静寂,突然,一件平整展开的薄外套从玄关房间飞了出来,恰好挂在衣帽架最顶上的位置,最后,毫无脚步声的凌夙诚走进了客厅。 “下午好。”翟一文的目光从电视上暂时移开,“你是专门练习过怎么才能像个鬼魂一样做什么都不发出声音吗?有时候真的怪吓人的。” “你不是拥有类似生物感应的能力么?”凌夙诚将一个包装的过于可爱的粉色纸盒轻轻放在桌上,“业小姐走了?” “难道你还盼着她一直留下?听了一晚上哭声还不嫌吵?”翟一文反问,又瞥了那个粉色纸盒一眼,忽然很微妙地弯起嘴角,“什么东西呀?” “邻居家的女儿送的点心。”凌夙诚省略了很多内容,比如刚刚隔壁的夫妻俩是如何在他面前时而抱头痛哭,时而作势要用扫把打不听话的女儿的。 “哦,邻居家的女儿。”翟一文装模作样地缓慢点头,忽然眯了眯眼,阴阳怪气地问到,“多大的女儿呀?” 凌夙诚倒水的动作顿了一下,还是平静地回答到:“从墙上贴的奖状来看,大概是小学二年级吧。” “哦。”翟一文的语气有点微妙的失望,但还是又补了一句,“你还是注意点儿,我可告诉你,现在的小孩子懂事可早了。” 凌夙诚艰难地咽下一口茶水,决定先把话题往正事上引:“有什么发现,或者新消息么?” “大清早起来,费了姥姥劲儿又仔细地问了一边业双双当时注意到的情况,一会儿我把当时打的一点草稿给你。”翟一文把翘在别人家沙发上的二郎腿暂时收拢好,一脸困意地指了指正在播放本地新闻的电视,“另外,今天从早上到现在的所有新闻我都重复看了两三遍,可能是你昨晚上的规劝起了一点点效果,又或许只是碰巧,暂时还没有对我们特别不利的消息传出来。” “更具体一些呢?” “通报了有刑事案件在公园东侧发生,那一带暂时被封锁,顺便还有警方的温馨提醒,建议大家在夜晚一定要结伴出行,避免将人迹罕至的巷道或者绿化带作为散步地点”说到一半,翟一文打了个巨大的哈欠,“我已经让业双双回家之后把这句话贴在房间口了。” 凌夙诚看了他一眼,又很快故作心虚地低下头去。 “你看我干什么呀。”翟一文凶巴巴地说,“我不喜欢她,和不愿意看着这样一个傻妞莫名其妙就把自己作死了,是毫无关联的两回事儿,懂?” “大概了解。”凌夙诚眨眨眼睛。 “啧。”翟一文瞬间心烦起来,“这么跟你说吧。我虽然很烦她,但也不至于是那种明明受了别人的好处还要展示自己‘高风亮节’的白眼狼。她这种好管闲事的老好人如果能在世界上多活几年,才能展示天理昭彰啊” “我没有暗示什么,你不用多想。”担心这句话说服力不够,凌夙诚又补充到,“你们两个人的事,你们两个人自己心里有数就行。” “你也别做出一副悠闲的过来人样子,我看着就想骂人。”翟一文努力压下心里的火气,“算了,先说正事。你今天查的怎么样啊?” “我和邱平宁在警局外单独找了个地方见了一面。”凌夙诚拖了一张椅子坐下,“告诉了他这件事可能会对城内的整个天赋者群体造成很大影响,拜托他竭尽所能地暂时压下消息。” “他可以信任吗?” “我还不太确定。”凌夙诚摇了摇头,“但是我们暂时没有更好的选择。” “你要知道,虽然他也是天赋者,但从各种意义上来说,都不能算是和我们一条船的人。”翟一文提醒到,“何况他看上去还比较受其他警察的信任和器重,我恐怕他是不会为了我们的事情而承担多余的风险的。” “我没指望他做那么多事,而且,他能做的本来也很有限。”凌夙诚从水果盘中拿出一把小刀,“不过,我确实从他那里得知了一个很重要的消息。” “你那个对着自己手腕跃跃欲试的表情是怎么回事。”翟一文警觉起来,“什么消息?都烦到你想割腕了?” “当然不是。”凌夙诚有点无奈,“我只是想试试自己的自愈能力恢复到什么程度了。” “怎么,你还没摸到凶手的影子呢,就已经担心自己会和人对上了?” “邱平宁对我说,死者的身份已经确认了。”凌夙诚已经径自开始比划下刀的角度,看上去动作还颇为娴熟,“是位富商的女儿。” “住在那附近的话,也不奇怪吧?”翟一文瘪着嘴,犹豫要不要阻止。 “问题是,死者的父亲刚好在前几天带头开除了一大批身份疑似为‘天赋者’的员工,报纸上曾经大肆报道过。”凌夙诚毫不拖泥带水,在说话的同时就已经手起刀落,完成了疑似自残的动作。 非常浅的伤口。 痛觉抵达大脑之前,渗出的细小血珠已经渐渐汇成了一道红色的丝线。凌夙诚瞥了一眼墙上的挂钟,然后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的手掌开始计时。 “那确实有点糟糕。”翟一文也盯着他的手,“不过你有必要拿出这么认真的状态么?怎么,真打算和这儿的警察抢饭碗?” “没事,就算是个勉强还算健康的普通人,不到一个小时也会止血的。”凌夙诚的思路总是比常人跳跃,“你觉得这到底是我们这边的人为了报复而做出的事情,还是有人想要趁机栽赃?” “我只能说,无论是那种情况,结果都是差不多的。我们变得声名狼藉只是迟早的事情,普通人不会给我们解释的机会的。” “我只担心现在放任不管的话,之后会逐渐演变成更加恶劣的事件。”凌夙诚垂着眼睛,“心怀怨恨的人不会因为一次报复成功就获得满足,趁机栽赃的人也一定会想要掀起更大的风浪。如果现在开始行动的话,或许还能够亡羊补牢。” 手指在沙发靠垫上悠悠地打着拍子,翟一文忽然问到:“只是因为这样?” “不完全是。”凌夙诚也不隐瞒,“照这个情况来看,我去警察局配合工作应该只是迟早的事情。为了之后能够多少取得一点做事的主动权,最好的办法就是先做出一点成绩来。” “利用这样的局面来为自己今后的话语权打基础么?”翟一文嗤笑一声,“聪明到几乎有点绝情的做法这可不太像你呀。” “局面已经是这个样子了。只不过是被水推着走和主动顺流而下的区别而已。”凌夙诚似乎是叹了口气,“而且我仔细想过了,如果能够有更多‘天赋者’获得机会去到这座城市的各大机构任职,其实是一件比较有利的事情。” “比如你在警局的话,说不定就能为我们解决更多的冤案?”翟一文又笑了一声,“真是天真啊。” “不过以目前的状况看,现在考虑这些,都还太早了。”凌夙诚用没有流血的一只手撑着额头,“我们现在人脉太少,获取情报变得非常困难。我白天去那附近转过一圈,远远看见不少警察在挨家挨户的盘问,至于初步结果究竟是怎么样,还是只能看邱平宁对我的信任程度了。” “你会觉得现在的生活状态比起以前落差很大么?”翟一文忍不住开始挑事,“以前在船上的时候,你想要知道什么都很方便吧,毕竟有你爸爸撑” “有好的方面,自然就会有坏的方面。这是必然的。”凌夙诚在打断他的同时下意识绷紧了肌肉,导致手掌上刚刚有结痂趋势的伤口再一次崩开。 “好吧,我确实不该在这个节骨眼上说风凉话。”翟一文又捂着嘴打了个哈欠,“但是我得先把不好听的话说在前面。首先,可能是‘水上都市覆灭’这种事情还是太刺激了,我妈最近的精神状况又不太好,我不敢离开她太久,也不会再去做过于危险的事情,所以能够给你提供的支援有限。其次,你也是在各项专业技能方面生疏了个把月的人,身体也顶多恢复到了普通人的健康水平。如果事情的势头不对,我说什么都不会由着你去作死的。” “谢谢。”凌夙诚只回答了两个字。 “没什么好谢的。我毕竟拿了一份‘照料你’的工资。”翟一文注意到凌夙诚还看着自己的手,于是顺便问到,“还没好么?说起来,在你的自愈能力处于巅峰水平的时候,这种伤口的正常恢复速度大概有多快?十秒钟?” “根本不会形成伤口。”凌夙诚平静地看向他,“非要形容速度的话,大概就是一瞬间。” “行吧。厉害厉害,佩服佩服。”翟一文一脸假笑,“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查?” “我晚上会再去现场走一遍。”凌夙诚活动了一下已经看不见破口位置的手,“今天用了六分三十秒还算可以吧,比上周好些。” “你最近每周都会这么割一次玩儿?这算什么?自我体检?” “我从觉醒这个能力开始就会每隔一周自查一次,有时候还要给实验室提交报告。” “这样真的不会产生什么生理或者心里问题吗?”即使对这位病号不普通的人生有一个大致的了解,翟一文还是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大概是不会的。我每次几乎都割在同一个位置,还是没有留疤。至于心理问题”凌夙诚似乎还特别认真地考虑了一下,“我觉得大概也是没有的。非工作时间,我不觉得自己有很强烈的暴力倾向。” “行吧。”翟一文有点不知道自己应该要露出什么表情了,“一线的警察精神压力也很大的,希望你能继续保持。” 一 入夜。暖白色的下弦月悬挂于远方某个朦胧的山顶。凌夙诚转过街角,一眼便看见那个踩在长椅上的男人。 “哟。”邱平宁冲他挥了挥手。 “没想到你会亲自过来。”凌夙诚也点了点头。 “有些话电话里不方便说。况且,如果我不在这儿,我怕周围盯梢的兄弟会把你这个看着鬼鬼祟祟的家伙抓起来。” “我不会让自己被注意到的。不过,还是谢谢你了。”凌夙诚实事求是地说。 “不客气。”邱平宁从长椅上跳了下来,“另外,很不幸地被你完全言中,局里现在倾向于相信是‘天赋者’作案,我现在算是第一负责人。” “也算是好事。至少我有机会接触到更多信息。” “你就这么确定我不会故意骗你?”邱平宁笑得很淡,“如果我是那种把自己的名利看的很重,警察的职责看的很轻的人,说不定会故意给你下绊子哦。” “如果你没有说实话,我会看出来的。”凌夙诚还是没什么表情,“另外,选择在这么敏感的案件上求助我这种身份特殊的局外人,看不看重名利我不知道,但是你至少不是所谓恪守‘警察职责’的人。” “我只是比较懂得变通。”邱平宁抬手将拉起的警戒线举高,“来吧凌先生,请。” “你刚刚说现在警局内倾向于相信是天赋者作案,意思是,你们已经将熟人作案基本排除了么?”凌夙诚看着自己灯光照射下的影子。 “是的,基本上。顺便告诉你一声,死者的家属闹得非常厉害,估计‘虐杀’这种标题很快就会出现在早报的头版头条上。我这边已经找过各种理由了。” “人之常情。”凌夙诚并不意外,“是不是只要碰上无法简单锁定嫌犯的案件,警局就会把事情交给你处理?” “对,毕竟‘超能力’这种东西听着就挺玄乎的嘛。”邱平宁比凌夙诚想象中要有谈兴,“半年前,这边发生了一起特别重大的珠宝抢劫案,结果上面要我把全市能够做到类似‘用意念移动物品’甚至‘隔空取物’的天赋者都找出来。” “结果呢?” “我才找到第一个貌似有能力做到的人,结果强盗就已经抓到了。是某个店员的丈夫,一个在刷碗的工作之余自学成才的普通人。”光影在邱平宁的脸上变幻,“这行做的越久,我越觉得,其实那些‘六指’和‘天赋者’都看不上眼的普通人类,远远比他们平日里表现出来的要有意思得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两百一十八章 拨云 小÷说c网 】,♂小÷说c网 】, “你们这里的监控设备,一般只在路口布置,对么?”凌夙诚目测了一下左侧这个小河沟的宽度,“所以距离案发地点最近的两个分别是在——” “我们刚刚碰面的地方,还有业小姐最后发现不对劲而跌倒的长椅附近。两个监控点之间的间隔大概有四百米。”邱平宁接嘴的很快,“没办法,城市的面积太大,想要把所有地方都覆盖起来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市区里面的摄像头会相对设置的密集一点,这种郊区就不行了。” “两个摄像头分别拍到了什么?” “昨天晚上二十一点五十二分,被害人和我们一样,步行经过了南侧的摄像头。然后,因为她死在了这条直路的中间,所以没有被另一个摄像头拍到。”邱平宁从胸前的口袋里抽出一个小记事本,“十一分钟之后,业小姐也从同一个方向走了过来。她走的不快,从这头到那头大约用了差不多七分钟。” “没有拍到凶手?”凌夙诚继续提问。 “是,不然现在也没有那么多事儿了。” 凌夙诚皱着眉头,暂时在路中间站定。前后是笔直的小路,左侧是大约五米宽的河沟,右侧是公园边缘最后的一连片草地,其中还零星分布着几个花圃和几幢施工到一半的独栋小洋楼。 大致读懂了对方眼神的含义,邱平宁接着解释到:“起初我们也怀疑过,凶手是不是一路踩着草地过来的。但是先不说这个季节草都已经长得很密集,一脚踩下去之后一定会留下明显的痕迹,更重要的是,公园的东侧是和隔壁的别墅区相连接的。我去实地看过,他们那边的安保做的很不错,如果凶手确实是个没有什么特异功能的‘正常人’,基本没有从那边偷溜过来的可能。” “但我看新闻上说,你们就是在东面这片草地上发现了凶器。” “对,准确的说,凶手是将一把带血的刀扔进了公园里用作景观的一个小水塘里。”邱平宁手指朝前,给他指了一个大致的位置,“我们还要再走一小段才会看到。另外,之所以我刚才可以那么确认的跟你强调‘痕迹’,就是因为,我们确实在草地上发现了凶手在抛弃凶器的过程中留下的两小串脚印。看起来,他应该是在登上草坪抛弃凶器后又折回了路上。这才又一次撞上了迎面过来的业小姐。” “这里左边就是一条触手可及的河沟,而且水还是流动着的。不是更加适合处理凶器么?”凌夙诚很快就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他为什么要刻意登上草坪将刀扔进池塘,之后又折回来一次?” “我猜测,可能是为了借助泥土顺便处理脚底上沾到的东西,比如血迹,又或者”邱平宁又指了指不远处东西横向架在小路正上方的轨道,“就像业小姐一样,凶手也可能在行凶途中不小心沾到了血迹。为了不留下一串带血的脚印让我们轻易发现他的踪迹,他在轨道底下杀人之后,先是踩着那堵环绕轨道下方承重柱一圈的墙体走了小半圈,然后直接跳到了草坪上——第一个脚印确实要深一些。泥土和草叶刮去了他脚上大多数的血迹,凶手顺便悠闲的处置了凶器” “我觉得有点太牵强了。”凌夙诚摇头,“先不提你的这个猜测实际上还是没有解决凶手到底从哪里过来,又从哪里出去的问题。更重要的是,这样凶手的脚上又会沾上泥土。即便是没有血迹明显,但是细查之下,短距离内暴露行踪的效果应该也是一样的。况且,我还是不认为这样一个理由会令凶手选择舍近求远。” “你先听我把话说完。”邱平宁看上去不但并不气馁,反而有点跃跃欲试的表情,“你注意到我们左手边这条小河沟的么?我猜,凶手很有可能是淌水过来的。” “淌水?”凌夙诚有些意外。 “是,你不要露出那么不可思议的表情嘛。我白天自己试过,如果一直靠着河边走的话,最深的地方不过也就刚刚没过膝盖。”邱平宁说的头头是道,“这条小河横穿公园,再往前走,还能特别顺利的直接抵达几所私立学校和好一些的医院。我仔细想过了,一刀毙命其实对于没有经过训练的普通人来说是特别难的,但是那些私立学校里有一些受过专业训练的特长生。趁着夜色,悄悄摸到河边,一边走一边游的,想要绕过监控抵达这里应该不算很难。这么想的话,一切都说的通了。” “嗯?为什么?” “特地去草坪上一趟,是为了抹去脚上的水渍,以免让我们察觉到他是从水里上来的。舍近求远的把凶器扔到池塘里,也是为了把我们的注意力从河沟移开。” 一辆列车从架空的轨道上急速掠过,就像一道划破夜空的暖黄色光带。凌夙诚若有所思地盯着那辆列车渐渐消失在远处的小山丘之中,才淡淡地说到:“我想,应该不是这样的。” “为什么?”邱平宁有点不服气,“你要想清楚,这番说辞虽然多少有点牵强,但还能勉强糊弄住我们局里的几个。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我已经想象不出普通人还能采用怎样的手段犯下这桩案子了。当然,也是我们自己把自己限死了,说不定对于天赋者来说,想要从天而降也不是难事吧。” “如果他是从水里上来,脚印也好,上岸时溅起的水花也好,怎么都会留下一些线索的。你们有找到那样的东西么?”凌夙诚问。 邱平宁的眼睛转的很快,半晌又犹犹豫豫地说:“可能是这样,他一直蹲在水里,直到被害人走到了墙边,才慢慢地冒出了头。这样走的路程短,运气好的话,或许不会留下脚印,或者水渍已经混进了那滩血水里我们看不出来杀死她之后,他再将鞋底在草坪上蹭干” “我想被害人应该还不至于听不见一个人爬上岸的声音,这里晚上很安静。”凌夙诚顿了一下,又补充到,“业小姐当时是特殊情况,而且她确实是看见凶手正常的迎面走来。如果对方看上去像是刚刚从水里爬出来,她不可能一点都没注意到。” “也不一定吧?她反应那么慢”邱平宁还在挣扎,“毕竟纯水这种东西和血不一样,现在晚上又不凉快,说不定我们的人赶到现场的时候,有些痕迹已经蒸发了呢?” “就算业小姐当时没有注意,十分钟后就赶到这里的翟一文也会留心的。他是个细心的人。”凌夙诚很耐心地依次击破对方明显带有主观编纂性质的“证据”,“最重要的是,如果他真的是从水里过来的,确认被害者身亡之后就可以立刻跳水离开,不太可能会又恰好撞上业小姐。” 邱平宁沉默了。 晚风将茉莉的香气从花圃中散了出来。凌夙诚打量着不远处的那处围墙突兀的轮廓,问了个毫不相干的问题:“为什么要特意把承重柱周围围上?” “明面上的说法是,防止有人去柱子上乱涂乱画。”邱平宁笑得有点无奈,“不过我觉得把,是上面的有些人觉得这样稍微安全一点,或许能够防止某些想要危害社会的天赋者发功把轨道炸塌。” 两人之间的静默一直持续到又一辆列车经过。邱平宁不经意的回头,正巧撞上凌夙诚漆黑的眼睛被半空中洒下的灯光照亮。 “听我说了那么多,凌先生,您又有什么想法呀?”他忍不住问。 凌夙诚也缓缓将目光集中到他身上,点了点头,认真地说到:“想通了大部分。” “嗯?”邱平宁的音调拔高了一个八度。 “我想”凌夙诚稍微抬起头,“他可能是通过七号线的轨道下来的。” “怎么可——” “两辆列车之间大概有五分钟的空隙,完全足够从一头走到另一头,况且凶手只需要走三分之二的距离,然后抱住轨道边上路灯的基座往下面滑一段,再跳到围墙顶上。”凌夙诚目测了一下距离,又点了点头,“不简单。但是对于有点基础的人来说,是做得到的。” “你的意思是,凶手翻过了轨道边上的护栏,一路沿着铁轨走到了这里?他也不怕被撞死?” “这段轨道的两侧都接着山顶和林子,管理并不算严苛,掐准五分钟的时间,应该是可以的。”凌夙诚的语气貌似很有把握。 “我觉得你的这种推论比我那种还要不现实。”邱平宁不太买账。 “但是这样的话,他为什么会在杀了一个人之后没有及时逃离现场,而是又盯上了业小姐,就很好解释了。”凌夙诚指着围墙,“他蹲在那里,等来了第一个受害者之后,原本想要掉头重新爬上去,但是时间不够了。” “你的意思是” “业小姐告诉我们,她大致在这条路上走到三分之一位置的时候,看见第一辆列车经过。”凌夙诚的脸上一如既往的没什么表情,“爬上去肯定比跳下来花时间,凶手很可能是意识到自己已经来不及抓住这个空挡,又看见一个人影正在接近,权衡之下,他决定顺便杀死业小姐。”一个人往前走了几步,他接着说到,“凶手比业小姐高半个头,也就是大概一米七五左右。按这里灯光的高度和布设的间距,为了避免跟在业双双身后的时候影子被她察觉,凶手一开始应该会和她保持距离,之后再慢慢靠拢。” 邱平宁抿着嘴唇,沉默地跟了上去。 “我猜想,凶手之所以将作案地点选在轨道下方的位置,一方面是因为这里离他下来的位置最近,上去也比较省时间。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不让七号线上盯着窗外的乘客偶然发现。”凌夙诚忽然在一处花圃旁蹲下,拾起了几段断面很新的短枝桠,“他应该会把第二个行凶地点选在这附近。等到业小姐接近这里之后,他会从背后突然发难,然后顺势将尸体藏在灌木之中。如果碰上什么意外,他自己也可以暂时躲藏在这里。” “这算什么?侧写?”邱平宁这下是真的有些意外了,“你不是说刑侦之类的不在你的专业范围之内么?” 凌夙诚转头看他一眼,没有回答他没什么价值的疑问,接着阐述到:“听见将会有另一位男性友人到达这里,凶手不得不选择了躲避。同时,业小姐一路向前,先是挂掉了电话,打算原地休息,接着意识到状况不对,又怔忪了一会儿,终于,第二辆列车在这时经过了。我想这个时候,凶手说不定正蹲在围墙上准备翻回轨道。” “好像是说的通,但是没有——” “证据的话,你或许可以沿着围墙往上找借力点,比如灯柱的底端,凸出的石块等等。我想,他就算在之前踩过一遍草坪,也会在攀爬的途中不慎被刮下来一点带血的泥土。”凌夙诚平静的说完,眉头却依然蹙着,似乎仍有什么疑惑未解。 “如果真的是这样,你认为我们接下来应该怎么排查呢?”邱平宁把笔记本在手心摊开,“扩大到七号线沿线的所有居民?其实我之前也不完全赞同只在附近搜查。虽然离家近逃跑会快一点,但是被抓的风险也变大了,我没见过几个犯人敢在家边上动手的。” “也不一定,但是总的来说,我觉得不太可能是附近的学生。” “为什么?” “因为血迹。”凌夙诚努力在心中勾勒出那名犯人的剪影,想象着他是怎么一步步从高空跳下,蛰伏在暗处,一刀致人殒命的,“从被害人的出血量来看,犯人身上不可能保持干净,所以才会甚至让业小姐也蹭上一点。沿途完全避人耳目非常困难,如果他不是单独居住在一个相对僻静的地方,太容易让看见他的人起疑了。住在宿舍的学生可以首先排除,因为学生本就是晚上精力最好的群体,带着一身血返校太冒险了。” “如果一切真的和你的推测一样,那我今天就真的服气了。我这就叫搞鉴定的几个人过来。”邱平宁长出一口气,麻利地掏出耳机,“你怎么还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我还是没想通,他为什么会把凶器丢在那里。如果仅仅是为了处理脚上的血,他完全可以踩两脚之后就调头,将刀丢进河里”凌夙诚用指腹按着眉心,自言自语到,“是临时起意?还是非这样不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两百一十九章 撞日 小÷说c网 】,♂小÷说c网 】, 早上五点三十分,每天第一次晨间新闻的播送时间。 简单的吃了一点面包片,凌夙诚端起一杯还冒着热气的白开水,一口气将大小不一的彩色药片咽了下去。 昨天半夜被邱平宁强行拉着去吃了一顿非常不健康的夜宵,即便是至始至终都没怎么动筷子,他现在也完全不饿。不过空腹吃药算是医生口中的大忌,既然之前答应过,他就会好好履行。 “对于这桩性质极其恶劣的案件,市公安局的卫副队长在接受本台采访时称,警局已经掌握了重大线索,请广大市民保持理性,不要信谣传谣”地方电视台的女主持人一如既往的容光焕发,目光炯炯。 电视机里的镜头一再切换。时而是被害者家属凄然哭号的特写,时而是打满马赛克的现场画面,还有几位他似乎见过几面的警察偶尔串场。凌夙诚将剩余的半杯水一饮而尽,靠着沙发半闭着眼睛。 昨天晚上,他已经和邱平宁商量过了。既然事情即将到达不得不全面披露的地步,也就没有必要一再挣扎着尝试隐瞒。扑面而来的报道或许会让极端的罪犯体验到某种心理上“满足”。反过来说,如果凶手确实是以制造对天赋者不利的舆论为目的,警局一直引而不发,或许会迫使凶手短时间内再次犯案,以加强自身的存在感与压迫感。 “他现在还没有彻底达成目的,所以,不会平静太久的。”凌夙诚曾对着邱平宁强调,“拖延的越久,第二位受害者出现的可能性就会越大。” “你说得倒是容易。”邱平宁几乎是一个人吃完了一条两斤重的烤鱼,身上布满了油渍和汗珠,“谁不想快点结案?可我们目前掌握的线索还是太少了。没有办法具体的圈定嫌疑人,就只能在整座城市里拉网式的展开搜查。光是‘最近可能和天赋者有过摩擦’这一项,就能至少包络进这里四分之一的人口。你说,还能怎么‘抓紧时间’?” “也不一定是最近有过摩擦,毕竟这样的手法或许需要一段时间的实地勘察和准备才能完美的施行。” “得,你又把嫌疑人范围扩大了。”邱平宁放下筷子摊了摊手。 看来翟一文说的对,一线警察确实很不好做。 凌夙诚缓慢地睁开眼睛,轻轻叹了口气。 手指毫无目的的摩挲了一阵,他偏过头,拉开茶几下方的抽屉,随意抽了一个信封出来。 “因为这次实验室内突发的事件,您的儿子对我摊牌了。” 元岁的笔记一向有些潦草,开头这几个字更是像鬼画符一样。凌夙诚对着光线观察着纸张上的折痕,猜测她当时应该就是垫在手心上写的。 “其实也不算是完全的摊牌。因为我没有追问,不过他或许也察觉到了,我其实根本不需要追问。”纸上没有横线,元岁的字一直朝着左上方倾斜,“顺便,您上次一时兴起让副官交代给我的任务,我挣扎了很久,还是觉得没有办法偷偷摸摸的完成。没办法,毕竟是生日礼物,也不好拖延太久,我只能小心地向本尊讨要了。” 虽然没有明确写出日期,但是凌夙诚已经明白了,这是在过年那段时间,汤雨澈帮助闵舒出逃之后,他和元岁一起去实验室调查之后。 “是的,您没有看错,我虽然找到机会,在老大的房间内搜索过一遍,但不出意料,他并没有在摆放照片的习惯。当时情况有点特殊总之,最后我直接厚着脸皮去找他本人要照片了。”元岁写信居然还自带一点互动性,“另外,之所以我能潜进他的房间,是因为他在同事聚会时喝醉了——据说是一杯倒!虽然事实上是装出来的,但他真的装的好像啊!也不知道这么奇怪的技能他到底是什么时候训练出来的。” 凌夙诚不由失笑,在沙发上慢慢地坐直了。 “还是先说回最重要的事。这次出逃的那位病人,貌似很不简单。根据您儿子的推测,他的能力很有可能与压制天赋有关。我前段时间内吃的那些药物,或许就是从他身上得来的” 现在再看到这些,凌夙诚心中只剩下“沧海桑田”四个大字。仅仅过去了不到半年的时间,曾经在大年初一非要拉着他喝酒的几个人,不是已经作古,就是下落不明。他还记得韩越一个人像模像样的做了一大桌子菜,得意洋洋地对他说“平时看不出来吧”,孔仲思和许择远隔着半张餐桌,各自率领组员吹胡子瞪眼的拼着酒。所有人都在笑着,闹着,庆祝新年,庆祝他又一次化险为夷,庆祝大家都还活着。 不论那个时候,桌上的其他人是否确实怀着什么不好的心思。他直到今天也愿意相信,那些祝福都是真的。 “综上所述,您儿子不但一如既往的表现出了极强的工作能力,而且用行动证明了自己在生活上的极端自律。而且,他也是个对下属极端宽容的老大,从不以对自己的苛刻态度约束他人。我必须得一次又一次向您强调,和他接触的越久,我越觉得他并没有您想象中的那么冷酷绝情?我不知道这个词是否合适,因为我真的很难评价,他在为人处世时偶尔展现出来的优柔寡断,究竟是一种缺点还是一种优点。” “以上是近一个星期内,对您儿子工作生活方面的观察报告。您很可能已经暴露的小间谍敬上。” 将信纸在桌面上摊平,然后小心地对折,放入信封之中,重新按顺序排列整齐。凌夙诚捂着眼睛,仿佛怕光似的,倚在靠枕上假寐。 复杂的心绪还未彻底沉淀,门外已经响起了一连串磕磕巴巴的脚步声。 凌夙诚翻身而起,在对方还未敲门之前便转动了开关。 “喔,早上好啊。”年近七旬的老医生推了推眼镜,声音慢条斯理,“我是年纪大了,所以瞌睡少,像你这样坚持早起的年轻人可不多见呐。” “请进吧。”凌夙诚微微颔首。 老医生的腿脚不太利索,每次爬梯子时都哆哆嗦嗦的,所以凌夙诚能够很容易的辨认出来。 “充足的睡眠是最好的补品,凌先生没有听过这句话么?”老医生将一个颇有分量的小箱子卸下,“就算您身体底子再好,也不能一天天的出去折腾呀。” 凌夙诚没有接话,只是默默地为他拉出一把餐椅。 眼前这位,或许是近段时间来为他工作最久的医生。老医生退休多年,精力不济,原本就不爱上门/服务,所以给凌夙诚看病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他自称视力不好,从来不给凌夙诚扎针,也不对着那些明显好的太快的伤口指指点点,一直只随意的开些效果不太明显的药。用翟一文的话来说,简直像是江湖骗子似的。 “听说你最近经常出门走动,这两天觉得怎么样呀?”老医生仰着头,右手调整着鼻梁上眼镜的角度。 对了,他的视力还不太稳定。每当这个时候,翟一文过于有画面感的描述就会在凌夙诚的脑海中回荡: “你不觉得,他一会儿在冲着你翻白眼,一会儿又在用鼻孔藐视一切么?” 凌夙诚倒茶的手不由自主地晃了晃,引得老医生又昂着脖子看了他好几眼。 “我自己最近感觉还好。”凌夙诚敷衍地回答。 “喔。”老医生吊着眼角,也没多评论什么,只瞥了一眼正在播放新闻的电视,模糊地说到,“最近城里不太平啊,你们这种人要特别小心一些。” 没等凌夙诚开口说些什么,老医生又自顾自地补充到:“我说的是你们这种病人。好了,给我看看你肩膀上的伤。” 凌夙诚顿了一下,还是老老实实地解开了几颗衬衫上的扣子。 “看着还是不太好啊,你到底是怎么弄的。”老医生一派长辈口气,慈祥中略带一点点严厉,“照理来说,你背上那些灼伤可严重多了,现在也不太能看出来了。只有这儿和膝关节的那些,因为你太好动,总是新皮才连在一起,就又被你崩开了。” “抱歉。”凌夙诚低着头。 “跟医生道什么歉呐,你老是不好我才能赚钱呢。”浑浊的眼睛透出偶尔反光的镜片,老医生大大方方地和他说着话,然后手腕一翻,撕开粘连到皮肤上的纱布后,动作迅速地往伤口上撒了一瓶盖的药粉。 模糊的血肉瞬间变得有些发白,凌夙诚却连眉头都没有动一下。 “少用力,更不要去做什么激烈的运动,干什么都慢一点当然,散散步是可以的。”老医生从医药箱里取出一截新的纱布,不紧不慢地在手心叠成一个小方块,又按在了凌夙诚肩上,“你虽然人年轻,底子又好,但总归是消耗太过了。如果想长命百岁,还得好好养着。” “如果非要进行过量的剧烈运动,会怎么样?”凌夙诚问的有点漫不经心。 “身体是你自己的,你比我清楚。”老医生将固定用的胶布多缠了好几圈,才满意地一点头,“还是我缠得漂亮啊你弄得那个跟包木乃伊似的,紧的过头了。” “我下次会更注意一些。”凌夙诚认错态度良好。 “行,时间还早,要是你没什么别的事,咱们就一处一处慢慢来吧。”老医生在掏出各种小仪器的间隙瞥了他一眼,“当然,要是你急着出门,现在跟我说一声还来得及。老人家手脚慢,互相理解吧。” “是有些事情要做。”凌夙诚也不隐瞒,“不过现在就算是匆匆忙忙地出门,也不知道应该怎么着手。” “年轻人,对工作有责任心是好事,不过也不能太过了。”老医生仔细地看着仪表上的度数,“说句不太好听的,世界上有几件事是非你不可的?能丢出去的就丢出去,能够团队合作的就团队合作,光是累着自己,除了身边的人会心疼,没有别人会因此感动的。” “受教了。”凌夙诚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不过有些事情,与其让别人去烦恼,不如我自己来,说不定还能想的快些。” “事必躬亲么?看来你要长期照顾我的生意啦。” “您这么大的年纪,还要出门工作么?” “儿子儿媳都死啦。老伴得在家里带孙子呢,我不出来,用什么吃饭呀。”老医生回答的很爽快。 “抱歉。”凌夙诚又垂下眼睛。 “没事。这个世道,有几个人活的舒坦呢?这样平平安安的日子,过一天算一天吧。”老医生的态度倒是颇为豁达。 肩膀过于滞后地抖了一下,凌夙诚叹息着说:“我会努力让这样的日子稍微长一些的。” “是嘛?那我就提前给你说声谢谢吧。”老医生掏出手帕擦了擦汗,眯着眼睛冲着他笑了笑,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又接着说到,“趁现在,你抓紧时间想想,有没有什么平时日用的东西放的太高,我一会儿给你全拿下来。你这个伤不好老是做拉伸运动的。” “好”电光火石之间,凌夙诚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 “怎么了?” 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过快的奔腾,凌夙诚瞬间站了起来,在老医生发愣的同时拔掉手臂上的血压计。 “这就要出去?”老医生还没反应过来。 “是,还要感谢您提醒了我。”凌夙诚抓起挂在衣帽架上的外套,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我听说,您桃李满天下,城里很多医院里都有您的学生?” “对。怎么?” “您能不能帮我一个忙。”凌夙诚一手开门一手拿出耳机。 “可以可以,我试试吧。都跟你说不要动的这么急了。”老医生不满地嘟囔了几句。 “我再去确定一下,很快会联系您。”凌夙诚一脚已经踏出了门外,又突然回头,“对了。既然您愿意长期来这里工作,如果您以后有什么急事需要,可以随时找我提前支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两百二十章 咽喉 小÷说c网 】,♂小÷说c网 】, 私立医院住院部,二楼。 年轻的护士礼貌性地在门上敲了敲,随即不等里面的病人应答便熟练地推着小推车进入。 不出意外的,病人一如既往背对着门的方向在床上侧躺,正蒙着被子补眠。 护士轻手轻脚地走到窗边,将纯白色的窗帘大大拉开,让明媚温暖的阳光照射进来。 “抱歉,是我吵醒你了么?”身后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动静,护士循声回头,恰好看见那名病人抖了抖被子,露出一个乱蓬蓬的脑袋。 即使是已经这样接触过许多次,她还是会被病人那双仿佛未经驯化的动物般的眼睛略略惊到。 “但是,你也该起床了哦。”护士放软语气,尽可能让自己显得更加无害一点,“再过一会儿,就到了午饭的时间啦。” 病人不再看她,径自捋了捋额前散乱的头发,又躺了下去。 “唉。”护士忍不住叹气,“不是和你说过了吗?你现在睡觉要尽可能平躺,不然会压到——” “你可以出去了。”从被子里传来的声音朦朦胧胧的。 趋利避害的本能让护士原地磨蹭了好一阵,才小心翼翼地劝到:“医生都和你说过那么多次了,你现在恢复的很好,没必要成天待在房间里,完全可以多出去走走的。你看今天的天气这么好,园子里的花开了不少,连隔壁那位刚刚可以下地的奶奶都让人搀着下去转了两圈呢。” 见病人一直没有回答,她感觉自己的劝告或许是起效了,连忙趁热打铁到:“你的年纪还这样小,往后的日子还长得很呢。我听说你从前最喜欢那些极限运动,还拿过好几届攀岩大赛的奖,现在怎么” “你说完了没有?”将被子狠狠踹到地上,年轻的病人翻身坐了起来,冷厉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护士身上。 “我”护士只退了一步,又硬着头皮接着开口,“人终究要从过去的事情中走出来的!你的运气已经算好了,手术那么成功,要是你平时勤加锻炼,除了外观可能不太好看,你和其他人不会有什么区别的!你又何必一天天的不消停,前天夜里居然还自己扯了绷带,弄得满床满身都是血,吓得我差点背过气去!” “我最后再劝你一次,如果你再多管闲事,还要张着嘴巴把我的事情往外面说,我马上就可以叫我爸炒了你。”病人的声音极其嘶哑,就像有砂纸在剐蹭着喉咙。他将瘦削的手臂平举,直直指向门外,扯着嗓子咆哮到,“现在,立刻,给我滚出去!” 重重的关门声之后,世界终于又清净下来。微风吹拂着鬓边的头发,年轻的病人眼神忽然变得极其空洞。他茫然地四下环顾,从床缝里摸出一个遥控器,打开了独立病房内的大电视。 “发生在前天夜里的恶性凶杀案,目前凶手仍然在逃。警方提醒市民,夜间出行,请尽量选择公共交通。为了您和家人的生命安全,请不要贪图一时便利” 女主持人仍在喋喋不休,病人攥着遥控器的手越来越白。无端的愤恨一阵一阵地涌上心头,他用力地喘着气,接着手腕发力,将遥控器狠狠地砸在了屏幕上。 电视机的质量比他想象中要好得多。除了给女主持人放大的脸平添了一道裂纹,房间内回荡的声音似乎变得更加响亮了。病人抱着头,突然崩溃地大叫起来。他胡乱地挥舞着还打着吊针的手臂,拍倒了一整列玻璃制成的瓶瓶罐罐。 彩色的药片混着玻璃渣子在地板上激飞而起,原本干干净净的房间立刻乱做一团。病人小声的抽着气,将鲜血直流的手掌随意地搭在床边的柜子上。 沉默了一会儿,他直起身来,拖着输液杆跨过满地狼藉,几次试着蹲在一个边柜面前,最后也只能扶着腹部的一大块凸起,慢慢地弯下了腰。 他以一个古怪的姿势拉开抽屉,摸出了一张夹在日记本里的照片。 照片上的女孩儿不算特别漂亮,但是笑起来很有亲和力。摄像机将她定格成抓着一大堆气球高高跃起的样子,背后是一群头戴护具手捧鲜花的年轻人。 房间内的各类仪器纷纷发出报警的声音。病人长大嘴巴,无声地哭喊了几句。 大约过了五分钟,他猛地回头,顺着地面上延伸的影子,看见了坐在窗沿的那名年轻人。 病人下意识地往房门的方向看了一眼,惊诧地确认这名不速之客只可能是翻窗进来的。 但是病人并没有听见任何声音。他之所以会注意到年轻人的出现,只是因为某种“被注视”的直觉。 “你是什么人?”他厉声问到。 那名年轻人眉眼颇为清秀,坐姿挺拔,皮肤白的几乎有点不太健康,就算是随便地扔进人堆里,也是非常扎眼的存在。病人凝视着那双并不算特别有压迫力的黑眼睛,脚步发颤地缓缓后退。 病人确信,自己从没有见过这样一个人。居然只用了一瞬间,就轻易地击溃了他洋洋自得了二十余年的敏锐。 “快说话!”他的声音尖利起来,“不然我马上就叫人了!” 年轻人淡淡地看他一眼,接着向前几步,将挂在床边的病历卡翻转了过来。 头顶的灯光忽然灭了。病人愣了一下,很快意识到是有人从外面切断了电源。 “你到底是什么人!”巨大的恐惧在胸中盘桓,病人已经退到了墙边。 低头沉默片刻,凌夙诚将掉在地上的被子捡了起来,平整地搭在了床头,接着侧过身体,平静地问:“你要站着说话么?” “什么意思?”病人的目光扫过一地的碎玻璃,大脑里飞快地思索着应该怎样最快的割断眼前这个讨厌的喉咙。 “我的意思是,你确实是个病人,坐着说话可能会稍微舒服一些。”凌夙诚特意让开几步,示意对方可以坐回床上。 “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病人持续撕扯着自己的声带,妄图虚张声势压垮对方。 “卲修,二十二岁,半年前和朋友一起卷入了一次事故,肾脏严重受损,四个月前接受了人工肾脏的移植手术。”凌夙诚的目光扫过对方过于突出的腹部,声音中有些叹息的意味,“难怪你要特地穿着既宽松又能包裹全身的卫衣出门。” 惊吓过了度,卲修反而渐渐冷静下来。他哼了一声,镇定自若地回答:“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眼前这个人不能留。他低垂着脑袋,掩饰眼中的狠意。 “前天晚上,在两班护士巡查的间隙,你趁着夜色翻窗出门,从医院半开放式的绿化设施中一路闯进了七号线周边的小山丘。”凌夙诚的语调平缓,并不因为已经知晓一切而洋洋自得,“你从前很擅长攀岩。即使是最近疏于训练,但是底子没有那么快丢。” “你到底在暗示什么?” “这不是暗示,而是陈述事实。”凌夙诚对他的反应并不意外,“我能理解你为什么会对天赋者恨之入骨,但这不是你杀死无辜的路人的理由。” 轻微的磨牙声传入凌夙诚的耳中,他能感受到某种浓烈的情绪正从对面那位病人身上一点点漏出。 “你也是那种怪物,对吗?”卲修咬牙切齿地问。 “是。”凌夙诚点头。 卲修强压下胸中的怒火,露出一个令人胆寒的笑容:“怎么,你们自己犯了事杀了人,想找我顶罪?别吧,你也找个好一点的对象呀。就我这样的,你就算用什么恶心的能力给我洗了脑,再带回警察面前,他们也不相信呐。” “你通过七号线架空的轨道,直接攀爬到了作案现场。”凌夙诚并不理会他的挑衅,“你可能借助围墙的阴影隐藏了一小段时间,因为那里的人流量并不多。况且为了成功率,你只能选择那些看上去最弱小的‘猎物’。终于,你等到了一位从穿着打扮来看,怎么都不可能是最近才进入城市的天赋者,而是在本地有一定实力的富人的亲属。” 业双双的存在毕竟只是个例外。城市里的多数天赋者目前都挣扎在温饱线上。很现实的一点是,富人能够引发的风浪往往要比平头百姓更大一些,这应该也是卲修选择作案地点时的重要因素。 “光从擅长‘攀爬’这一点来看,你好像比我要更像凶手一点呀。”卲修重重看了一眼打开的窗户。 “这件案子的作案手法其实并不复杂,只要能够想明白犯人究竟是怎么去到那里的,剩下的就只剩锁定犯人身份这一项工作了。但是你确实心思缜密,就算警察能够想清楚之前的那些,也很难把怀疑的目光投向医院这种地方。”凌夙诚刻意停顿了一下,接着不慌不忙地问到,“想不想知道我是怎么找到你的?” 卲修盯着他不说话。 “勘察完现场之后,几乎所有人都注意到了一个非常奇怪的地方,就是你抛弃凶器的位置。”凌夙诚的眼睛在阳光下微微眯起,“一般的凶手,为了尽快离开现场,绝对不会做什么多余的事情。而这次的犯人却特地绕路,在水池边扔下刀具”他忽然弧度细微地弯起嘴角,“我也是经人提醒才注意到的。” “哦?”卲修挑眉。 “我和你一样,都是不太像病人的病人。”凌夙诚想了想,又改口到,“不对,应该说,你是接近病人的正常人。” “你是个病人?”卲修明显不太相信。 “我托人调查了半年前与你有关的那场事故。你和朋友在山上露营的时候,恰巧卷入了一场天赋者的‘自杀’事件。”凌夙诚深深叹了口气,“那是个好不容易从水上都市中逃出,却因为天赋而永远的失去工作机会,丈夫孩子又重病不治的女人。她原本想用自己的生命,来给普通人一点警醒,所以特地选择在郊外实施了自己的‘策略’没想到,却把碰巧经过的你们卷了进去。” “怎么,你还要说是我们自己运气不好,赶上门去送死吗?”卲修的眼睛在一瞬之间变得赤红,仿佛下一秒就可以喷出血来,“哦,我懂了,你当然会为她开脱了,因为你和那个怪物是同类呀!” “我不想替她开脱罪责,因为她的行为确实导致你成为了一行人中唯一的幸存者,而且不得不承受种种痛苦,以这样的方式生存下去。”凌夙诚毫不相让地与他对视,声音却有些堪称“温和”的感慨,“部分露出体表的人工肾脏,不能承受过多的挤压,所以让你很难做出‘下蹲’的动作吧?你当时急着寻找水源,是为了清洗手上脸上过多的血污。因为沾上一星半点对于你这种精神不稳定的病人来说并不奇怪,但是如果看上去流血太多,护士一定会起疑。” 卲修不再出声,但是眼睛亮的吓人。凌夙诚能够清楚地听见他过于用力的换气声。 “河沟与小路平齐,对正常人来说很方便,但对你这个难以蹲下的人来说,却没有办法简单地接触到水面。”凌夙诚并不回避对方扑面而来的恨意,“而水池不一样,里面的水至少与腰的高度平齐,对你来说,使用起来要容易多了。只要想通了这一点,在临近的医院中寻找一位身高在一米七五上下,最近动过不方便蹲下的手术,还很有可能与‘天赋者’有过节的人,根本不是难事。” “但你没有任何证据。”卲修双手握拳,竟然阴沉着脸笑了出来,“你刚刚说的一切,不过都是推测而已。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如果想往我身上扣屎盆子,你这种怪物应该有很多手段吧。怎么?难道是我那个当院长的爸爸在外面惹到了什么人?谁雇你来这儿整我?” 凌夙诚不回答他的问题,反而看向了窗外:“你知道么?为了防止病人花粉过敏,医院里是不会大面积栽种茉莉这种花卉的——况且,护士说,你最近并没有出过病房门。” 卲修的眼角突然抽了抽。 “你已经明白我要说什么了,对么?因为你那晚曾经藏身于一处栽满茉莉花的花圃之中。”凌夙诚重新将目光集中在他的身上,“我刚刚翻上来的时候,在墙壁上的管道之间找到了一截折断不久的茉莉花枝。另外,在七号线那一段的铁轨上,也有同样的东西。” “那是——” “别跟我说那可能是从你附近的窗户丢出来的。”凌夙诚走近一步,“你经常制造噪音,护士又因为你父亲的身份不敢管你,所以除了隔壁那位走不得路的老奶奶,你周围的病房都已经搬空了。” 卲修一蹬墙壁,忽然像猫科动物一般蜷着身体从满地的玻璃渣上侧身滚过,以一个不可思议的速度抓住了一片玻璃,翻身而起的同时直冲向凌夙诚的咽喉。 可一阵剧痛阻止了他。卲修愣愣地看了一眼自己被子弹洞穿的手,瞬间浑身颤抖起来。 “不,不是我做的。”凌夙诚对着他澄清,“窗户对面有一位枪法很好的警官。我刚刚和你说的那些,他都能够通过耳机听见。” “你,你”尽管选择了对人工肾脏损伤最小的角度翻滚,冷汗仍旧迅速爬满了卲修发青的脸。 “其实没有那么巧合的事情。”凌夙诚按住他的肩膀,强制他坐回床上,“我根本没找到什么茉莉。” 在一个小队举着手枪的警察冲进大门之前,卲修已经晕了过去。 “还有什么想说的吗?”邱平宁插着腰站在队伍最前,笑着问凌夙诚。 “他明明是想报复‘天赋者’,结果杀死的却是普通人。”凌夙诚垂着眼睛,并没有迎合满屋子的喜气,“那名自杀的天赋者本想唤起一点社会的同情心,结果却惹来了更多的歧视。” “很讽刺,对不对?”邱平宁正想哥俩好地一把搂住他的肩膀,凌夙诚却已经不动声色地退开。他只能收回手讪笑一阵,然后认真地说到,“到我们这里来吧,兄弟们现在都很服你。” 满屋热烈的掌声中,凌夙诚只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两百二十一章 背负 小÷说c网 】,♂小÷说c网 】, 在白色的台阶一屁股坐下,元岁慢吞吞地弯下腰,拨动着水面上层层叠叠扩散出去的圆形波纹。 没有雨水,但有雨声。 她一只手撑着脸,瘪着嘴看着不远处那个突兀的课桌,自言自语到:“是在做梦吧?” 宁静的气氛被一个小小的身影打破。元岁惊诧地看见一个面熟的小男孩儿对着虚空做出了一个推门的动作,然后抱着一大摞超出他身高的书来到了课桌前。 “老大?”她脱口而出。 小男孩儿淡淡地回头看了她一眼,随即自顾自地开始完成新一天的学习任务。 错不了的,就是凌夙诚没错。元岁冲着那个单薄的背影眨眨眼睛,忽然想起自己确实是拿到过他小时候的照片的。 “我居然记得这么清楚?”她再也坐不住,起身向着小男孩儿的方向走去,但是便很快发现,两人似乎只能一直维持着那样不远不近的距离。 这不是我的梦吗?元岁忽然烦躁起来。 总不能连在梦里都不给我个可以和他说说话的机会吧? 漂浮于天空中的云层开始渐渐转暗的时候,元岁终于忍不住在一望无垠的白色旷野上奔跑起来。 “等等,等等!”她的叫喊被缥缈的雷声淹没。元岁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小男孩儿一直低着头,十数年如一日的专心对着桌上的一大叠纸写写画画。 果然凌夙诚不管在什么年龄段,在她心里都是这幅刻苦工作的样子吧?那个孤零零的背影在凳子上绷得笔直,似乎一点都察觉不到疲倦似的。 但其实不是这样的。元岁心里非常清楚。 “凌夙诚!”她觉得自己已经扯着嗓子喊出了最大的音量。 梦境即将彻底坍缩的时候,小男孩终于回过头来。没等元岁尝到胸中的喜悦,她便对着那张熟悉的脸,僵在了原地。 她看见那个小小的凌夙诚哭了。 一 早上六点整。元岁因为剧烈的心悸从睡梦中惊醒。 头顶是泛黄的天花板。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半晌后,胡乱地在自己湿漉漉的脸颊上搓了一把。 不远处的另一张床上空空如也。看来柳霞早已经出门巡山了。元岁愣愣地看着那堆叠的马马虎虎的被子,同时用两根手指按压着自己胀痛的太阳穴,沉默了一阵后,又重重倒回床上。 真是 难得今天没人在五点过就把她吵醒,结果自己居然还是没能成功补觉。 闭眼挣扎了一小会儿,她还是认命地翻身起来,简单地将搭在床头的外套披上。 也不知道凌夙诚那边现在怎么样了。就算白天冲着那群日渐眼熟的人还能装出一副不太在意的样子,可睡着后的脑子总能轻易地跳出理性的控制。 或许是刚醒来的缘故,元岁的眼神异常迷蒙。 怎么会梦到这种奇奇怪怪的事情啊。她对着空气挥了挥手,尝试让脑海中那张哭泣的脸赶紧散去。 凌夙诚这种从小就习惯憋着心事的英雄好汉,怎么会在明面上展现出那么外露的情绪呢? 元岁用手背揉了揉发涩的眼角,尝试从科学合理的角度自己给自己解梦。 是“我”觉得,他其实早就该哭一哭了么? 天光大亮,窗外传来一串很近的鸟鸣。元岁从枕头底下抽出一本厚厚的词典,又从床缝里拾起一只短短的铅笔,循着昨天压皱的页脚,将这摞临时被征用为日记本的纸张在床上摊开。 “算上昏迷的日子,今天应该恰好是我到这里的第三十天。”她潦草地写到,“最初的新鲜感和恐惧感褪去之后,感觉自己好像每天都挣扎在无所事事和惊弓之鸟的状态之间。从前有一位老师告诉我,缺少目标会让人渐渐迷失自我,我当时还觉得这是他在为自己偷排名次的行为找借口,现在想想,确实有那么点道理。” “和枯燥的现实完全相反的是,我这段日子里做的梦都可以编成一本短篇惊悚故事集了。不过比起我在梦中为自己预设的各种死法,看到某些熟悉的面孔再次出现在自己身旁,反而更加令人伤感一些。” 落笔变得越来越慢,元岁叹了口气,重新翻了一页,又自我安慰似的写到:“还是说些相对有趣的事情吧。在这段时间里,我终于基本可以分清村子里的每一个人了。或许是因为出生环境的特殊,他们中的大多数都没有一个正式的名字,只有听起来或有点江湖气或是极其滑稽的‘称号’。而且说真的,很多人接触下来的真实个性其实和名字完全对不上号比如身上的伤才刚刚有所好转,就成天雷打不动地跟着童思源的兰芷姑娘,尽管名字如此诗情画意,平时看着也冷冰冰的,结果一跟人吵起架来,气势足以压倒一片大高个儿。” “另外,最近最让人意想不到的一件事,大概是我在这种环境里居然还碰见了几个从前打过交道的人” 思绪被噼噼啪啪的敲门声打断,元岁认命般的拉长着脸,赶紧把手里的东西藏好。 “我的岁呀,吃早饭啦,你还没起么?”一个偏甜的女声在门外吵吵嚷嚷。 “再等等,我换衣服呢。”元岁以从前懒床后赶着上班的速度完成了洗漱,习惯性地抓了一把头发,结果在镜子面前愣了一下。 哦,对,又忘了。她前几天已经把自己的头发剪短了。 终于不用再三天两头的找人蹭发圈,后脑勺也体会到了久违的凉爽。她用梳子沾了点水,勉强把头顶的鸡窝收拾成了能见人的程度。 “快点吧,求你了”被她晾在外面的人已经开始用指甲挠门了,“这里吃饭虽然不至于要用抢的那么夸张,但是去晚了就没有味道好一些的东西了!难道你还要再吃豆芽面吗?” “马上马上,我本来就不介意吃什么,你急你就先去呀!”元岁被那种令人头皮发麻的摩擦声弄得有些心烦。 “在这种地方,你又没办法化妆,怎么会搞得这么慢?你从前不是在军队做事儿的吗?你家那个冷面老大没过催你?” “好啦!出来啦!”元岁将挂锁随便往房里一扔,接着用力地向外踹开门,那个窈窕的影子却敏捷的躲开了。 “怎么一早上起来就这么大的火气呀?我又吵醒你了?现在已经不早啦。”顾岚一点没生气,还笑盈盈地看着她。 “不,是我思考人生的过程又被你打断了。”元岁扶着额头叹气,“你是上厕所都要结伴去的中学女生么?回回吃饭非拉着我,我不在就漫山遍野的到处喊,搞得我现在每次出门都有人看着我笑我也有自己的事儿想做呀。” “我在这儿人生地不熟嘛”顾岚俏皮地冲她眨眨眼睛,“你知道的,这里的其他女孩儿基本都是一伙儿的,我们这种外来的和她们玩儿不到一起。我可不想一个人坐在食堂吃饭,太奇怪了。” “越说越像小学女生在班里拉帮结派了成熟点行不行啊顾姐?”元岁说话的口吻仿佛教训不听话的弟弟妹妹似的,“再说了,你真想找个人陪你吃饭唠嗑的话,我看‘小童’就很乐意嘛。” 大小童是她和顾岚私底下对从外表完全看不出有血缘关系的童氏兄弟俩的称呼。 “别提那个人,再说,你刚刚还说我是中学女生呢。怎么这就又变小了?”顾岚大概是属牛皮糖的,一路亲昵地拖着元岁往前走,“再说了,你也真是没事找事。好不容易能够脱手那么大一堆烂摊子,能够多玩儿一阵就玩儿一阵呗?干嘛一天抢在前面给‘大童’做事儿?他又不给你发工资。” 元岁懒得跟她磨嘴皮子,进门后径直点完一份出菜最快的面条,在顾岚端着一盘新鲜出炉的包子回来之前便离开了小食堂。 稍微混熟了一点之后,来到了陌生环境又正在和小童冷战的顾岚简直把她当成了唯一的亲人一般,三天两头拉着她倒苦水。元岁头一次在人前效仿凌夙诚的先进经验,对待任何浪费时间的行为都坚持冷着脸,以一通敷衍的语气词了事。 尽管大童和万一对她的监控明显已经放松很多,但她紧绷太久的精神却始终没能松懈下来。 再说,元岁一向比较有自知之明。和明显终将成为大童弟媳的顾岚比起来,除了努力帮忙做事,她并没有令其他人对她卸下心防,甚至保持敬畏的本钱。 “元老师来啦!”柳霞站在暂时用作教室的独立小平房门口,热情洋溢地冲她招了招手。 自从元岁在这群孩子的头领大童面前露了一手,她便被童思源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推荐成为这所临时传授船内教育先进经验的老师,每天都挣扎于如何才能把这群不成器的学生们提出的问题成功糊弄过去。 她向来不是个耐心充裕的人,也自问没有任何搞学术的潜力。元岁在稀稀拉拉的掌声中缓慢地走上木板搭起来的讲台,继续保持着皮笑肉不笑的状态敲了敲黑板。 “昨天我提的课后思考题,你们下去之后有去花时间想想看么?”她尽可能压着嗓子说话以体现威严。 “有的!”还是一直最买她帐的柳霞声音最为响亮。 “行吧,柳同学,你来说说看。”可能是把声音憋得有些过头了,元岁觉得喉咙有点疼。 “就像您说的一样,每个人的天赋究竟能够体现多大的效果,主要还是要靠琢磨多种多样的运用方式。”柳霞的神情相当投入,“就比如说我吧,虽然视力比别人好这种能力说出来好像也不怎么样,但只要运用得当,比如,我可以去练习狙击呀!说不定以后还大有可为呢!” “说的不错。”元岁面容平静地点点头,“但我还是要强调一下版权问题,这句话是我的老师说的,我只是转述而已。” “再比如我。”又一个发育过快的高个男孩儿站了起来,“我虽然有一定的精神能力,但是整体较弱,必须要借助药物或者是度数很高的酒才能发挥出来。我想,如果我以后实在是无法把能力直接练起来,干脆就去努力学喝酒好了。以后专门负责把对手灌醉,让他酒后吐真言。” “可以是可以,不过小小年纪就堂而皇之的酗酒还是不太好吧”元岁心情复杂地又一点头。 “我可以用意念操控灶台上的火苗熄灭!虽然听起来好像没什么大的用处,但我想努力练习一下,看看今后能不能阻止炸弹爆炸!”一个最多十岁大的小男孩儿把自己的胸膛捶的咚咚响。 “我可以分辨物体的重量,以前一般都用这个办法跟着姐姐们出去买菜”另一个矮小的女孩儿小心翼翼地举起了手,“那个或许我以后可以试试,帮着分辨敌人的背包里到底有没有枪?” “好了,好了,你们先停一停。”元岁越听越觉得奇怪,“所以说,你们为什么都非要把自己以后的训练方向往呃,对敌方向靠呢?我觉得能够帮忙买菜的能力就挺好的呀,连称都不用了,也不怕商家坑人。你们怎么一个个都这么有危机感?” 对,就是这种别扭的感觉。元岁看着底下的小屁孩儿面面相觑,仿佛很不能理解她所说的话似的,心中一阵阵的发冷。 “既然今天说到这儿了,你们就听好,天赋这种东西——”她正酝酿着充满心灵鸡汤味道的思想教育,课堂就被另一个闯进门来的小少年打断了。 “头儿有急事找你,别磨蹭,马上跟我走。”万一脑门上的汗水在阳光下亮晶晶的,“其他的人,该做什么做什么去,今天先放学。” 元岁看着他跃跃欲试的样子,也被带动着笑了一下:“看来是找到了?” “对,那几个搞研究的终于老实了。这回没糊弄我们。”万一盯着她看了一阵,别有深意地扯扯嘴角,“你不是一直想出个远门么?这下机会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两百二十二章 拼凑 小÷说c网 】,♂小÷说c网 】, “不,不是说可以通过坐船的方式出门么?”童毕安扶着一棵矮树,一边擦拭着满脸的汗水,一边气喘吁吁地提问。 “你想的也太天真了。”童思源双手撑着膝盖,状态看上去比自己的弟弟稍微好上一点,“能够正常通航的河只有一条,我们这次要去的地方和它恰好是垂直方向。多数时候,至少这一截山路,还是只能用两条腿走的。” “按道理说,你不是应该经常在山里和外面来来回回的么?怎么现在也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童毕安不会放过任何挤兑自己哥哥的机会,“看人家元小姐,一个女孩子,现在反而是看上去最轻松的一个。” “元小姐是军队出身,又还年轻,我这种三十好几,多数时间都蹲在恒温房间里纸上谈兵的人自然是比不了的。”童思源眯着小眼睛笑了一下,似乎脾气不错的样子。 “你懂什么,我们头儿每天都要替几十号人琢磨大事小事,渐渐不如从前那样体力充沛是很自然的事。”兰芷是队伍里童思源的头号支持者,而且从来不会大事化小的处理任何外来人士的挑衅,“倒是你,听说这几年不是一直在外面占山为王么?怎么还越来越娇气了?哦,难怪,有你这么个老大,那些人才会” “你说什么?”童思源瞬间撞开正站在路中间喝水的元岁,红着眼睛冲到了兰芷面前。 “咳,咳,天气这么热,每个人身上又都是大包小包的,都省省力气好吗?”元岁捂着嘴呛了两声,简直被这几个每隔十分钟就要吵一轮的愣头青烦的不行,“如果你们一个个都非要把宝贵的休息时间浪费在争吵上面,干脆我们中途就别停了,直接一口气走到目的地算了!” 来这里之前,她本以为自己已经算是纪律意识最单薄的一类人了。结果这群说起来还沾亲带故的家伙,除了总是刻意纵容手下怼自己弟弟但本人基本不出手的童思源,以及经常神游天外所以基本不参与讨论的顾岚,剩下的所有人几乎都是随时可能被几句话点火炸开的炮仗,还经常波及她这种不站队的无辜群众。 “元小姐说的对。”童思源适时主动站出来调停,以示“控制冲突尺度”,“如果在路上真的遇上什么麻烦,我们便是只能依赖彼此的战友。早早地消耗了太多感情,以后还怎么维持信任呢?” 兰芷作为大童的忠实粉丝,垂着脑袋听完训话后,便立刻温顺地坐回了石头上,又恢复了高贵冷艳的状态。而小童却不太买账,几次涨红着脸想跟顾岚交换下眼色,结果都被后者忽视掉了。 “你们能不能稍微有一丁点的纪律意识和团队精神啊?”元岁再次感受到了自己肩膀上前所未有的重担,不由深深地怀念起了过去的每一位队友,“这次千里迢迢的出门,你们不是打算干大事的吗?如果那么想练习吵架的口才,还不如留在镇子里陪着万一小朋友看家!” “又让元小姐见笑了。”尽管总是在和自己弟弟有关的方面屡教不改,童思源面对她的语气总是一如既往的客气,“关于这次的行动,您还有什么指教么?” “别,我从前就是一个跟着厉害老大混日子的小兵罢了,相对比较擅长的是服从命令。”元岁心里提起了十二分的警惕,“您怎么安排,我就怎么配合。”又瞥了一眼仍是满脸愠色的小童,她稍微想了想,还是笑着问到,“不过,其实我之前也在琢磨,那个人供出的地点离这里可说不上近,我们要是像这样一路走着过去,估计赶到的时候,都可以直接在外地过年了。” “那倒不至于。”童思源比同龄人看上去要稍微显老一些,偶尔笑起来的时候总有一股不言自明的沧桑感,“今天不耽误的话,明天下午我们大概就能赶到一个小镇上,那里可以租到一些古董交通工具。” “古董交通工具?”元岁脸上的惊喜表现的恰到好处,“那可真是让人期待呀。” “我大致往前走了五百米,应该没什么问题。”独自探路的齐敬重新归队,依旧只面朝童思源汇报结果。 算上元岁自己,各行其是的三男三女暂时组成了毫无凝聚力的六人小组,顶着刺目的骄阳和成群结队的蚊虫,朝着上次俘虏的几位“科学家”指认的新一代实验品培育地点艰难的进发。 自从更加吸引火力的童毕安来到了村镇,无比意外地和有过一面之缘的元岁相认,后者的日子明显变得好过多了。 夜幕降临,在商讨应该如何两两一组共同值夜再次演变成一场长达半小时的口水战之后,童毕安终于满心委屈的承认自己已经成为小组内最受排挤的一位,此时正黑着脸蹲在一块大石头背后,一边艰难地吞咽着过于干燥的面包片,一边装作不在意地偷听抽签结果。 “居然是我吗?”元岁无所谓地摊摊手,“行吧,也好,估计只有把我和童毕安放在一组,你们半夜才不会被吵架的声音惊醒。” “麻烦你多费心了。”童思源将今晚的最后一块儿肉干丢给刚刚伤愈的兰芷,“毕安从小就是个有点粗枝大叶的人。如果不是这样的结果,或许我还不敢安心的睡下。” 清晰地听见石头背后传来一声“呸”,元岁复杂地瞥了童思源一眼,很想直接质问这位时常有意激化矛盾的哥哥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那,顾姐姐”她把脑袋转向顾岚,这位刚刚还被压缩饼干噎的差点一口气上不来的家伙立刻连水也不要了,冲元岁大幅度地摆摆手,转身钻进了临时搭起来的帐篷中。 “他们两个人到底是怎么啦?”元岁忍不住问。 “想知道的话,元小姐倒是可以试试从另一个当事人身上着手。相信我,毕安现在一定巴不得能和你这个相对比较中立的人倒倒苦水。”童思源熟练地用手指将烟掐灭,又冲着齐敬打了个眼色,很快也领着自己的两个跟班离开了。 橙红色的火苗在元岁的眼前跳跃。四面八方的草丛中,各种小虫子正在召开合奏大会。 沉默地抱着膝盖坐了一会儿,元岁忽然长长地叹了口气,忍无可忍地扶额问到:“你还要一个人在后面蹲多久啊?现在是我们两个人共同值夜的时间。要是被我发现你一会儿居然倒在地上睡熟了,那就别怪我以后再也不帮着你说话了。” 很快,她听见背后的童毕安很没有男子气概地用力抽了抽鼻子,绕了半圈才在她对面坐下。 “你觉得现在怎么样?”竟然是童毕安先向她问话。 元岁还是蜷着身体,压根没看他一眼,有气无力地反问:“你指什么?” “我记得你是从船上下来的吧?”童毕安似乎深谙在两句话之内把天聊死的方法,“但现在你应该再也回不去了。” “你懂不懂什么叫‘哪壶不开提哪壶’?”元岁都懒得瞪他。 “因为我看你最近给这边工作的特别卖力。怎么,你真打算跟着我哥一直混下去了?”童毕安做贼心虚地在周围环顾一圈,小心地压低了声音,“看在你我现在处境类似,我在这儿跟你说一句大实话,他这个人其实特别不靠谱。” “我知道。”元岁的声音平静无比。 “你知道?”一激动起来,童毕安瞬间忘记了控制音量。 “告诉我你和顾岚之间到底怎么了,”元岁慢悠悠地抬起头,“我可以好心地告诉你一点有用的东西。”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东西对我来说有没有用?”童毕安习惯性地顶了句嘴,很快又犹犹豫豫地问到,“她没告诉你?” 腾出一点点精力观察了一下眼前这位喜怒形于色的耿直青年,元岁又把脸埋回膝盖里,闷闷地说到:“行了,现在我大概猜到原因了。” “哦?那你倒是说说看?” “是顾岚放走了那个‘六指’的教授,间接导致了之后海上都市‘天赋者’留存手段的暴露,对吧?”元岁用手指理了理在晚风中散乱的头发,语气没有任何起伏,“所以你们俩这次对我的态度才会这么奇怪。她是热情的过余了,而你好像也有点怕我似的。” “你那你现在?”童毕安咽了口唾沫。 “你是想问我恨你们吗?我吃饱了撑的?”体谅对方确实是脑子不太灵活,不是故意想要气人,元岁心平气和地接着说到,“按船里的情况,暴露只是迟早的事情。你们又不是配合‘六指’进行栽赃陷害,我没什么理由责怪你们。” “其实就是因为她那次的擅自行动,我后来实在没忍住,借着酒劲儿骂了她几句。”童毕安苦恼地双手抱头,“虽然说我之前可能是没怎么冲她发过脾气,那回说的稍微过分了一点吧但从那回开始,她就一直不太愿意搭理我了。可我难道真的错的很厉害吗?她自己听了那个小白脸几句好话,就迷迷糊糊地坏了我的大事,难道我不能生气吗?” “我没什么兴趣听你和她之间的感情纠葛。” “行,行,你聪明,你厉害”童毕安的声音有些发抖,“现在好了,除了那几个现在还待在镇里养伤的弟兄,我这么多年的心血,又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你看到我哥哥那几个人对着我那趾高气昂的样子了吗?我告诉你,他们早就等着看我的笑话呢!现在我落得这个下场,简直就是正巧顺了他们的心意” “同是天涯沦落人,你就别在我面前哭哭啼啼的了。”元岁又叹了口气,“世界上的事情就是这么气人。你好不容易奋斗了多年得来的东西,上天说收走就收走了,事前根本不会跟你打打招呼。你为此呼天抢地一番,只会招来看笑话的人,还不如憋着点,自己私底下悄悄骂两句就算了。” “你倒是想得开。” “想不开也不行啊。” “那你果然还是想回到以前认识的人身边的吧?”童毕安有些后知后觉,“看你在我哥面前那么积极图表现的样子,我还以为你真打算换个地方实现人生价值了呢。” 火光在风中毫无规律的摇摆着。元岁的声音突然变得非常疲倦:“想回到以前的人身边这种话可不是嘴上说说就能实现的。” “那你——” “我仔仔细细地想过了。”元岁猛地抬起头,不加掩饰的凌厉目光直直看向童毕安,“如果我就这么老老实实地混吃等死,怕是真的一辈子都再也别想出去了。就算镇里的人肯相信我,我想要接触到以前的人,只获得一群孩子的支持也是远远不够的。我得努力工作,至少先获得你哥哥的支持,然后一步一步往高处走,往远处爬。只有当我自己稍微混出了点样子,才有可能接触到更多厉害的人,才能借助更多的人脉满世界的找人” “更,更具体一点呢?”童毕安似乎有点被她说住了。 “先定一个小目标,至少要成为你哥哥信赖的副手吧。”元岁挑眉时流露出的气场与她这张年轻的脸蛋完全不符,“我观察过了,你哥哥虽然人品不见得怎么样,但是工作上还是有点水平的。这样挺好,跟着一个聪明人做事,实现目标的可能性总会稍微大一点。” “你为什么会觉得他” “人品不怎么样?”元岁打断他说话已经很熟练了,“这还用你特别提醒我么?看看他对这群傻孩子的态度” “呃,我觉得他对镇子里出来的人倒是还行,至少比对我要好吧?” “他对你好不好我还不知道。”元岁的眼睛异常明亮,“但我见过真正意义上心怀大爱的老好人。我觉得,他是不可能做出让好不容易脱离苦海的孩子们再次成为自己手底下的工具这种糟心事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两百二十三章 彼方 小÷说c网 】,♂小÷说c网 】, 笔直向西的街道尽头,橙红色的夕阳像是一枚的七分熟的蛋黄,将无数身着少数民族服饰的青年男女的影子连成了一串。 流水席从城门口的两根立柱开始,整齐地搭往最西侧的小广场上。在一片亲朋好友的哄笑之中,新郎终于穿越层层叠叠的亲朋好友,在几根随风飘扬的彩绸下,傻笑着牵住了新娘的手。 一大通令人牙酸的誓言宣告完成,所有暂时驻足于此的行人都热烈的鼓起掌来。孩子们尽职尽责地将竹篮中的花瓣洒向天空,妇人们端着餐盘穿行在密集的桌椅板凳之间。许多在此之前素未谋面,今晚之后也未必再有机会聚在一起的人在欢声笑语中短暂地卸下心防,或是三三两两地推杯换盏,或是手舞足蹈地谈天论地。 “我们不是急着去嗝。”新郎自家酿的酒比童毕安想象中要有后劲。他迷迷糊糊地抓住了顾岚的手,打嗝声音极其响亮,“不不对,岚岚,我们这是在哪儿呀” “都告诉你我们之后还有正事要做了,你怎么还是唉。”顾岚瞥了一眼捧着脸蛋看着她笑的元岁,忽然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又用了点力把某个人发烫的手指掰开,“离我远点啦,一身的酒味儿” “真好啊,居然白蹭到了一顿饭。”元岁闲不住地用筷子拨弄着碗里的汤,“我还以为这几天注定要风餐露宿了呢。没想到这种荒漠上居然会有这么大的一个镇子。” “是呀,这儿的主人家真是太实在了,居然只大大方方的请客,连份子钱都不收的。”顾岚偏着头,大概是在尝试从一大堆脑袋的缝隙里窥见那位漂亮的新娘子。 “‘相遇即是缘分’,似乎很久以前也有类似的说法呢。”元岁豪情万丈地端起碗,直接将一大碗豆子汤一饮而尽,接着又假斯文地擦了擦嘴,心情很好地说,“也不知道大童几个跟老板商量的顺不顺利。要是现在人家忙着办喜事,真的腾不出空来借给我们像样的交通工具,我们干脆就再这儿多歇一两天算了。我看你们一个个的,都累的吵不动了,这才一天多呀。” “我真佩服你的这双脚。”顾岚诚恳地表扬,“本来我还以为自己已经算是吃过苦的了。” “嗨,最近跟着我老大做事,别的没学会,但至少也能把长时间赶路当成家常便饭了。”元岁看出她眼底隐约的憧憬,笑着调侃到,“怎么,有点羡慕?” “羡慕什么?”顾岚终于舍得把目光从新娘红扑扑的脸蛋上移开。 “看你这幅魂不守舍的样子,怎么,你也想结婚啦?”元岁故作天真地眨眨眼,又偷瞄了一眼扑在饭桌上呼呼大睡的童毕安。 “说什么呢!”顾岚沉不住气地一拍桌子,结果引来了一片陌生人的哄笑。 注意到对方的表情越来越不自在,元岁连忙摆摆手,补救到:“我说着玩儿而已啦不过我们上次在偏安城那边见面的时候,你们手下也有不少人开这种玩笑呀,那时候你” “先不说这个了。”顾岚抿着嘴唇低头给自己盛了一碗汤,意有所指地轻声说,“谁也不知道以后到底会怎么样,对不对?” “我果然还是忍不住想问个私人问题,当然你回不回答都可以。”元岁拿捏着语气,尽量让自己显得真诚而不是爱好八卦,“你之前好像曾经说过,你过去一直在六指的城市里生存,还得到了不错的教育,是小童强抢来‘压寨’的” 一位少年的影子从顾岚的脑海里一闪而过。她看见那人以一个好笑的姿势蹲在围墙上,晃晃悠悠地摆动双手以努力保持平衡。 十五岁的顾岚做贼心虚从窗边探出小半个头,与他隔着一棵矮树傻乎乎地对望。 急切的敲门声令她缩着脖子叫了一声,接着赶忙将垫在脚下的小板凳往角落一踢,掂着脚笨拙地冲着少年挥手。 “我一定会回来找你的!”少年的脸沾满泥土,手臂上擦破了好几处,整个人显得狼狈至极,声音却依旧脆生生的,“放心,我一定会回来找你的!” “老师们”的脚步声如同魔咒一般在她的脑海中回荡。顾岚努力对着那个偶然结识的小傻子露出了一个不太好看的笑脸,然后在人群涌入之前将设计的过高窗户牢牢关上。 “听着,这扇窗户是给你们通风的,不是让你们给我们添麻烦的。”资历最深的那位女“老师”习惯性地翘起那根多出来的手指,凌厉的目光扫射在每一个穿着校服的孩子身上,“还有,再让我知道有人借着每个月和家人见面的机会,偷偷动用你们的那些奇怪的能力传递这里的信息,我会让他知道教训的。” 聚集在房间内的孩子有大有小,此时都乖觉地捧着一本纸质书,在不太明亮的光线下佯装勤奋。 “别怪我们。”年轻的“辅导员”将今天的午饭整齐地塞进餐盒中,依次分发给每一位暂时在这里学习的“特殊儿童”,声音一如既往地有点发抖,“你们对于普通人来说也是危险品呀。” 一个钢勺直楞楞地伸到了顾岚眼前。她这才勉强回神,在元岁明显起疑的目光下挪着凳子后退。 “想什么呢,快把碗给我呀。”元岁冲着自己捏着勺子的手昂了昂下巴,“我手臂都举酸了诶。” “哦哦,不好意思。”顾岚连忙双手并用,将碗举的很高,“我最近睡得不太好,总是容易犯困” “那你还每天那么早起?”元岁偶然抬起头,恰好看着她慢慢地侧过身体,转向已经喝的人事不省,只偶尔发出一声哼哼的童毕安。 顾岚的眼睛里充满了不常见的温柔安宁,甚至还有一点点认命般的羞怯,不像是在偷看一个貌似正在长期冷战的“伙伴”。 这两个人到底怎么回事儿? 元岁下意识地夹了一块姜到碗里,一口咬下去的瞬间差点眼前的把汤打翻了。 一 或许是因为最近确实琢磨的事情太多,用脑严重过度。第二天清晨,等到元岁打着哈欠迈出临时收拾出来的客房大门时,另外五个人已经正儿八经地蹲在了地上,对着一张泛旧的图纸展开了新一轮的指指点点。 “顾小姐,听说你以前是学测绘的,我还是想先听听你的想法。”童思源的眼袋几乎快比他的眼睛还大了,“我们这次要去的毕竟又是一个凝聚了他们数年心血的地方。且因为有上一批孩子的前车之鉴,他们只会采取更加极端的手段来进行研究。按照我们这段时间拷问出来的说法,他们正打算制造出一批天赋更加高阶,彻底失去‘自我意识’,且部分身体结构由合金机械代替的新武器。好消息是,至少这个实验目前在人类身上还没有成功,坏消息是,我们这次说不定能碰上什么自带钢爪且能够冲我们喷火的猴子。” “光是会喷火还不算特别可怕的。”元岁默默地在所有人身后的阴影里接嘴,“希望那些猴子还没有学会说人话或者至少还没能学会理解人类的意识,否则我们要是被几只动物成功催眠了,还不知道会后续会闹出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情来。” “是啊,如果我真的因为受到猴子的精神攻击而成为一个后半辈子只想啃香蕉的人,我现在就可以提前请求你们,干脆给我个痛快吧。”童毕安正在津津有味地嗑瓜子,似乎并没有特别强的危机意识。 “不,你忘记了,我们上次遇到的那群猴子是吃人的。”元岁一脸严肃地纠正。 “好吧,关于这方面的应急处理手段,我们还是之后再商量吧。”童思源清了清嗓子,“说回正题。和上次一样,按照我们的俘虏绘制的这份草图,他们的新基地设立在荒无人烟的戈壁滩上。除非得到具体的坐标位置,几乎不可能用肉眼看出来。恶劣的自然条件是天然的防护罩。” “嗯。”元岁点头,“那这个地方修建起来应该很花心血吧?他们居然就这么简单地告诉了我们,真是一点气节也没有。” “你忘了,他们至少熬了小半个月才说实话。期间我们已经白费过一些力气了。”童思源用一根树杈在图上花圈,“这里,和这里,分别是前门和后门的位置。你们认为,我们是应该分头行动,避免又产生什么漏网之鱼,还是把人集中起来,重点从一个方向突破?” “我当然希望我们这次的行动能够把他们一网打尽永绝后患,但我感觉,我们还是要做好他们交代的情报有注水成分的准备。毕竟,只要我们被坑死在了这里,他们也算不亏了。”元岁也看向顾岚,“顾姐,你是我们中看地图最专业的,你来说说看,这图看上去有没有什么问题?” “地图和建筑平面设计图其实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啦”顾岚被逼得紧张起来,“不过,如果非要说有什么问题的话你们知道这附近为什么成为荒漠么?” “因为热?”童毕安的回答总是最不过脑子。 “因为缺水吧。”元岁对此也不专业。 “嗯,缺水是一方面。这里虽然说不上深入内陆,但是在背风的一面,比较难以形成降水,加上这里的岩性和地貌都不利于储水,所以在山与山之间产生了一小片一小片的荒漠,甚至沙地” “听不懂,说重点。”童毕安不给面子的催促到。 “石漠化听说过么?差不多就是那样,这里在几百年前说不定还是一片林子呢。”顾岚对此其实也是一知半解,只能含混地说到,“大致上虽然这里表面上看着特别干旱,但是地底下说不定有非常丰富的水系。因此,这里的地质结构其实很不稳定,从基本的地理学原理来说,是不宜修建大型地下设施的。” “喔。”元岁干巴巴地应了一声,显然这些东西稍微有点超过了一个从小生活在海上的人的知识范围。 “你的意思是”童思源低头沉吟。 “我没什么意思,毕竟这只是从‘理论上’来推断而已,你们不可能因为我的这几句话就打道回府,所以我之前也就没提。”一直低着头看图实在是不太利于颈椎健康,顾岚用力地锤了锤自己的后脖子,“来一趟总是会有收获的,哪怕是确认我们手里的那些‘俘虏’并不可靠,也算一种。” “不不,你们彻底说乱了。”元岁单手插着腰,“不管怎么说,他们没理由会莫名其妙指认一个这么偏僻的地方。如果这里不是他们真正的巢穴,就多半是陷阱。但从长远来看,这件事我们又确实是非管不可。所以哪怕是在调查过程中中了招,也只能自认倒霉。你们想想看,这项科技如果仅仅掌握在普通人手里,还只会威胁到我们。如果不慎被六指掌握了,那才是真的麻烦。另外” “你还想到了什么?”童思源追问。 元岁摇头晃脑了一会儿,斟酌着语气说到:“说真的,如果仅仅是把受过辐射的食物喂给动物这么简单的做法,就能造出一支‘猴子军团’,我其实是不太相信的这种程度的‘科研’,六指应该会比普通人更快完成才对” “总而言之,如果地质条件真的有那么糟糕,我们或许就不能动用老齐的能力,或者和上次一样,果断的引发爆炸了。”童思源的小眼睛里写满了忧虑,“另外我必须提醒的是,我们已经耽误太久了。外出的同伴半个多月都没有联络家里,一定有人会意识到他们是出事了。时间拖得越长,变数越大,我们还是抓紧时间着手吧。” “说起来,您找的‘古董交通工具’呢?”元岁伸直了腰。 “哦对,你来晚了,估计是没看见吧。”童毕安瞬间来了精神,“就在门外呢,绝对是个超大的惊喜。” 三分钟之后,元岁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太阳能小汽车,对着连片裸露地表的石块稀稀拉拉地鼓了鼓掌。 她还以为这种东西只会出现在一百年前的老电影里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两百二十四章 疾行 小÷说c网 】,♂小÷说c网 】, “真希望下次咱们能有钱租个大点的车。”元岁用力锤了锤僵硬的背,一脚将车门踹开,连滚带爬地跌进沙地里。 “光有钱还不行,我们还得有那个运气。”童思源叹着气回答。 挤作一团的后排终于稍稍松开。兰芷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第二个往外挪动身体。顾岚扶着额头歪倒在座位上,很没形象地气喘如牛。 “还是下来吧。”元岁的后背已经完全汗湿,此时正举着一瓶被晒温了的矿泉水给额头降温,“信我,外面反而比车里凉快。” “你到底出不出去?”后排唯一一位男士童毕安,现在依旧保持着双手抱头以表绅士的姿势,“啧,那我开我这边的门了。” “拉拉我一把。”顾岚也顾不得别的什么了,上气不接下气地朝童毕安伸出手,“太,太热了,我觉得自己好像都化了,裤子已经被粘在椅子上了。” 片刻的新鲜劲儿之后,这辆复古的交通工具很快暴露了自身的两个巨大缺陷。一是内部空间太小,据说是从前最热销的“家庭经济款”,目测后排只能装下两个成年人,现在却硬是塞了四个人进去。二是出厂太久,目前又少有懂得修复这种机械的人,已经算是个苟延残喘的老古董了,别的勉强还能将就,就是空调的制冷效果实在是太差,在干热的荒漠上跑上一阵,里面就像个蒸笼似的。 “我这儿实在是没有别的车啦,你们要是不借这个,就走路去吧。不过现在已经算是正式入了夏,小心不要被这里太阳烙成一张饼哦。”在自己女儿的婚礼上喝的酩酊大醉的老板如此回答,“这东西现在可稀罕了,要是你们看不上的话,我明天就借给别家。” 于是,六个人不得不体验了一整天闷在铁罐子里蒸桑拿的感觉。 “我觉得自己正散发着一股烤肉的香味。”元岁搓了搓自己的脸,“盐和孜然还有吗?我第一次闻自己闻到饿了” “吃自己也太可怕了吧,如果你不嫌弃姐姐现在满身是汗,或许我们可以交换胳膊啃一啃。”顾岚扶着车门勉强站直,“不过,你居然还能在这种环境下保持胃口,我觉得我都被晃的有点反胃了” “那你这个身体素质确实还不太行。”元岁勉强缓过劲儿来,无意识地转身,恰好看见老齐将上衣卷起来扇风。 “小姑娘家家的看什么看!”齐敬扭头,立刻把自己露出来透气儿的腹部遮住了。 这人和兰芷有点像,都是平时看着貌似一脸冷漠,做事还算成熟稳重,实际上很多生活上的方面意外的有点孩子气。也不知道他们这批从小生活在封闭环境的人是不是都这样。 元岁一派天真地眨眨眼睛,扭头对童思源说:“下午五点过,看样子这个古董跑得还是挺快的,我们可以不用再浪费一个晚上扎营了。” “是的,这很好。大家先原地吃点东西休整一下吧,我一会儿把车开到稍微隐蔽一点的地方去。”童思源用手给自己扇着风。 “您已经连续开了大半天了,要不还是我去吧。”兰芷立刻找回忠实跟班的状态。 “这可不是什么玩具。我年轻时至少还拿过半自动运输车的驾照。”童思源的笑容多数时候都非常淡,“你也先歇着吧,摇摇晃晃地挤了一路也不容易。” “麻烦您啦。”元岁刚刚一口气喝干了一整瓶水,此时正用袖子随意地擦着嘴,“那我们剩下的几个先按原计划抽签?三个走正门三个去后门?” “对,还得麻烦元小姐再给我们调整一下装备。”童思源从兜里摸出一个耳机,“毕竟是从不正规的购买渠道里买来的,质量会比你以前用的那些次上一些,希望你能够习惯。” “您客气了,这种东西,只要能正常使用就行。”元岁开始在原地做起了伸展运动。 半小时后,迎着日落前的最后一波热浪,元岁与童氏兄弟俩一组,准备步行前往距离稍远的后门,另外三个人则在稍事休息之后,等待同步从正门突入的时机。 “看开点,按照多数小说里写的,后门总是比正门危险。”注意到童毕安愁云满面的模样,元岁笑着安慰到,“如果你要是那么放心不下顾姐姐,应该早点告诉我的,我悄悄帮你做个小手脚,保证你俩能分一起去。” “还是算了吧。”童毕安苦着脸,“她反正也不是很想看见我。这样的安排对她来说反而会舒服一点。” 一旁的童思源似乎从来没有一点点儿女情长的旖念,平淡地和兰芷老齐两人强调了些既要完成任务又要尽量保全自己的废话,然后转身看向自己那个满脸挣扎不舍的弟弟。 “真是被吃的死死的呀”他眯着眼睛喃喃自语,“不过也对,都是缘分。” 一个半小时后,元岁三人终于来到了一片干枯的树林中。 “按照地图上的坐标位置,应该就是在这附近了。”元岁用线绳将几根最挡路的褐色枝干拖开,“我估计他们多半会选择把门嵌进地里,劳烦各位一起动动手吧。” “这附近没什么人类活动的迹象。”童思源带头撸起袖管,半蹲着清理地面。 “或许是他们平常不太喜欢走后门,又或许是后门里面布设了什么麻烦的机关,他们自己也不愿意路过。这两种情况都是好事,前者会让我们的入侵变得容易,后者说明正门那边会相对安全一些。”元岁就地找了根还算紧实的木棒,不紧不慢地在砾石面上刨出一个小坑,“不过我得先确认一下,咱们脚底下是不是真有这么一个地下空间。” “你想试着挖出天花板?”童思源立刻会意,“估计不会很容易的,他们应该会把重要的东西尽可能的埋深。” “但这里如果是在入口附近的话,应该不会有那么深的,除非进入的通道是垂直下降。我也没那么爱白费力气,只是想先把表面堆积的石头挖开,然后就把线伸进沙子里,啥时候戳不动了,估计就是摸到顶了。”元岁转头看了看周围的树,“这个位置确实不错,如果是我,也会把老家选在这里。” “确实。”童思源点点头。 童毕安愣愣的搬了一会儿砖,还是决定试试插话:“为什么会选这里?周围除了有些干透了的树,没什么别的好东西呀。还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 “唉。”元岁故意重重叹气,“看来你的科学文化知识补习的还不到家呀。” “什什么意思?” “你也看到周围的树了。”元岁腾出一只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好好想想,为什么这里曾经会长出这么大一片林子?说得更容易理解一点,这种干旱地区,第一重要的资源是什么?” “是水!”童毕安提高音量回答到。 “没错。”元岁笑眯眯的点头,露出一脸“孺子可教也”的表情,“顾姐之前不也说过了么?这附近虽然看着干旱,但说不定有很丰富的地下水系。可能在早些年,这些地下水的埋深还比较浅,足以养活树木。之后,说不定就是因为地下修建了什么工程,又或者仅仅是因为干旱加剧,河流枯竭或是改道,地面上才变成你看到的这个样子的。” “看样子,你们军校平常的教学内容还真是涉猎广泛啊。”童毕安由衷的感叹到。 “或许是吧,我们还有一门专门教授野外捕猎的课呢,虽然因为船内根本无法开展实践,一直停留在理论的层面。”元岁双手用力,将小坑里面的沙土稍微压实了一些,“所以你还是把悄悄攒着的食物一口气吃光吧,它们除了会增加你的负重,不会给你带来任何好处。要是真的不够吃了,就算逮不着兔子之类的,沙地里的冷血动物也是很多的,小心不要吃坏肚子就行。” “没想到你还真的挺有主意的。”童毕安咧了咧嘴,顺口表扬到,“看你上回在你老大身边时那副小跟屁虫的样子,我还以为你是个花瓶。” “不,和老大比起来,我确实就只是花瓶而已。”元岁拍了拍手上的沙子,结果连打了一串喷嚏,“说句不好听的,我也是来这里之后才第一次体验到鹤立鸡群的感觉。” 悬挂在地平线上的最后一抹霞光渐渐散尽。在天色彻底暗下来之前,元岁和童思源同时叫了一声。 “有了!”元岁的手腕上缠满了四散的线绳,“我正在顺着这个顶的弧度找门童先生那里怎么样?” “只有在这颗树附近,地面上只有细细的沙子,很少有个头大一些的石块儿或者是其他障碍物。”童思源靠着树干缓缓喘气,“应该是被人为清理过的。毕安,你能不能定点定向地把这一片上面的所有沙土都清理开?” “不太容易,不然我早就不用手挖了。”童毕安的鼻梁黑了一块,大概是用沾了土的手擦了一把,“树密,障碍多,摩擦力就大了,风不好吹起来的。还是等元岁找位置吧。” “可以,估计我们这边也快了。我联络一下老齐,他们已经在正门那边等了很久消息。”童思源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希望我们两头都能一切顺利吧。” 一 同一片天空之下,柳霞笑着和来换班的女孩儿击了击掌,顺着外墙上凿出来的几处凹陷,离开了这个镇子里最高的屋顶。 她刚刚完成了今天的站岗任务。作为整个镇子里眼力最好的,她大概把自己近年来三分之一的时间都花在了这上面。 匆匆行走在石子路上的熟人们接连冲她挥手,柳霞也尽可能报之以最亲切的笑容。少年少女们成群,自发帮着把成熟的南瓜搬运进仓库里,就当做是饭后的消食运动。反正,如果永远待在这里,除了完成每天分配的任务,再加上睡觉和一日三餐,似乎也没有什么别的要紧事可做。 想到这里,柳霞的脸渐渐的有些僵硬。年纪越大,她越是不敢肯定,这样的日子究竟是好还是不好。 不过,现在至少是不用担心自己会沦为某些人“夺回世界”的工具,像是年纪更大一些的老齐和兰芷他们那样,从小便被培养成了优秀的武器。 离开隐匿于城市之下的那片“科研场所”的时候,她不过也才八九岁。那段哥哥姐姐们口中“地狱般的日子”,对她来说,也不过只是停留在想象的层面。柳霞对于那些白大褂仅存的印象,多数只是些不咸不淡的日常相处之类。她还记得里面曾经有位个性相当温和的年轻医生,偶尔会在深夜一个人坐在冷冷清清的食堂里发呆,顺便悄悄放走他们这些半夜起床偷零食的小孩子。 更别说镇子里最小的这一批孩子,有些当年还躺在育婴箱里,还是被她用被子裹着带了出来。 这样悠闲的日子一长,他们又会怎么看待哥哥姐姐们描述的“外面”呢? 饥饿感令她回神。柳霞在心底安慰着自己的肚子,冲着小屋门外站岗的少年点点头。 “里面关着的人今天也都还正常么?”她只是例行问一问。 少年的眼眶有一点点泛红,或许是这几天休息的不太好。他别扭地扯起嘴角,眼睛并没有看向柳霞,轻声说到:“你放心吧,今天一切都好。” “食堂那边已经快要下班了,你晚饭吃过了么?” “还没呢。万一哥哥说他过会儿就来接我的班,顺便试试能不能再套点有用的话。” “行,辛苦你啦,我马上去催催他。”柳霞鼓励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离开了。 漆黑的夜空之中,从远方飘来的暗色云朵渐渐吞没了黯淡的月亮。少年活动了一阵自己僵硬的脸部肌肉,又心虚地扯着脖子看了看周围,终于下定决心似的长出一口气,抖着手腕掏出了兜里的钥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两百二十五章 记忆 小÷说c网 】,♂小÷说c网 】, 将编织成绳的细线牢牢系在腰间,元岁抬起头,冲头顶两个四肢并用才能挂在墙上的新同伴打了个眼色。 “元小姐小心。”童思源用力扯了一把凸出墙壁的一小截钢筋,“我觉得这个东西不是很可靠。” “放心,我不会蠢到把自己活活摔死的。” 双腿在墙上连蹬几下,元岁慢慢把自己的身体晃悠到了身边这个类似水井的圆柱形管道中间。 手电筒的白光根本不足以照亮脚底深不可测的黑暗。她犹豫了一下,还是以一个别扭的姿势,从背包里摸出一支珍贵的冷焰火。 泛着金黄色的密集光点瀑布一般渐渐下坠。元岁全神贯注地听了一阵沿途碰撞的声音,点点头说到:“没有我想象中那么深,但是这口‘井’的下半截或许没有上面这段这么直,墙上又留有太多我们现在抓着的这种固定桩,容易磕脑袋。一口气跳下去应该是不行了,我蹭着墙一点点往下挪吧。” 并不等待上面两人的回复,她再次以垂直的墙体为支撑点,将自己尽可能荡到了井口横截面的圆心位置,然后,松开双手。 大约五分钟之后,童氏兄弟都听见了井底传来了一声很轻微的响动。 “没事,我到底了。”元岁索性暂时将电筒绑在了手腕上,接着弯下腰,在身边浸没膝盖的沁凉水体中随便照了照,笑着说到,“没想到这儿还真是口井,下面的水看着还挺干净的。” 狭窄的半封闭空间是很好的天然扩音器。她听见自己异常浑厚的声音在井中空灵的回荡着,忽然觉得自己就像个沉眠地底多年的女鬼。 “下面看着有点像是个天然溶洞的一部分。”元岁在水边的墙壁上摸索了半天,终于找到一个看上去比较适合线绳固定的凸起,“行,你们顺着绳子一点点溜下来吧,就当玩儿缆绳了。不过动作得慢点,途中有不少障碍物,另外,为了你们的手不至于被磨的血糊糊的,建议你们先脱了防晒衫,把手掌受力的位置集中包一包。” “收到。”应该是童毕安在回答。 “下面的空间比较挤,我先往前探了。你们抓紧时间跟上来吧。”元岁踩着水,深一脚浅一脚扶着石墙向前行走。 千辛万苦撬开嵌进沙地里的大门之后,和上次相仿的斜坡通道只向下延伸了七八十米,便被一个酷似井口的大坑彻底截断。这口垂直开凿的大井只用钢筋水泥进行了简单的加固处理,几乎根本没有地方可以落脚。经过了简单的商量,三人还是决定采取元岁的方法,通过绳索速降下去。 可问题是,这样一个出入完全不方便的地方,怎么可能会是“后门”呢?难道附近还有什么机关?又或者,这个大坑其实是他们修建到一半的电梯井? 元岁叼着手电筒,双手发力,翻滚着从水中爬出,踩上了凹凸不平的地面。 她回头,赫然发现自己刚刚居然是沿着一条地下河的河道走到了这里。 “原来是这样省材料的吗?”她小声地自言自语,“通道修到一半,突然发现地底下有个河流侵蚀形成的天然石洞,于是便利用这个优势不,也不一定是这样,说不定就是勘测到这附近有相当丰富的水资源,才会把老巢建在这里不过这样不会很容易整个垮掉么?” 她将手电筒的光聚拢后射向天花板的位置,不太意外的看到了像是倒挂的森林似的钟乳石。 寸草不生的荒漠下面,居然有个规模不小的溶洞。元岁打量着那些奇形怪状的石头,心中不由腹诽,大自然就是比人类有想象力。 一条大约两米宽半米深的地下河正静静地流淌在她的身侧。元岁半跪在地上,用手指搓了搓地面,确认这条建在河边的“道路”,不过是经过简单平整后的石灰石。 看样子,这些科研人员在修建这里的时候,或许已经没有那么多闲钱了。 跟在身后的那两个人竟然还没有追上来,元岁有些无言以对。看来果然不能对这些没有经过系统训练的人抱有太大的指望么?又或者,怪她之前共事的都是个中好手,现在已经不太能接地气啦? 说真的,无论是在军校跟着聂莎,还是在毕业后跟着凌夙诚,她都很少有现在这样打头冲锋的机会。 算了,谁自认稍微厉害点,谁就老老实实扛起责任来吧。元岁卷起湿透的裤腿,继续独自向前。 从上下左右各个角度突出平面的石头非常的挡视线。她不禁提起所有精神用于警戒。这样复杂的地形很容易藏人,因此非常适合偷袭,但是同理,如果偷袭者不能一击得手,她也可以很方便的找到地方躲藏。地下的空气中有一股陈旧的味道,不过应该不至于有毒,因为这里过于封闭,投毒之后会经年不散,影响后续建设,甚至还会溶解进珍惜的淡水里,太过得不偿失。 元岁将短发捋到耳后,接着反手摸上身后的背包,打算拿出自己的空水瓶,顺便在河里取一点饮用水。 就在这个时候,她忽然觉得手心的触感有些奇怪。 元岁低下头,看着自己手中微微反光的金属罐儿。 军粮罐头?她在原地怔住了。 这群人怎么会搞得到这种东西?不对,自己明明是看着他们在镇上采购物资的呀,那里哪有这种高级货 触电一般的麻痹感涌上大脑。元岁赶紧在失去平衡之前扶住身旁的墙壁。 等等,自己这次是跟着谁来这种鬼地方的? 她习惯性地想扯一把自己的头发,手伸到背后,却摸了个空。 元岁茫然地眨眨眼。她可不常把头发剪得这么短呀。 “岁岁,岁岁?”一个熟悉的女声从正前方的石头堆里响了起来,“你怎么又掉队啦?小郑,你也走慢点嘛。” “莎莎姐?”元岁捏着电筒,慢慢地照亮了聂莎那张秀气的脸。 “你怎么啦?”聂莎不适地用手臂挡着眼前的光,柔声劝到,“岁岁,再坚持一下吧。我知道你最不喜欢这种考验耐力的测验了,但我们还是应该努努力,至少不能垫底呀。” “啊?”元岁有点懵,“什么测验?” 小郑慢慢地从聂莎身后冒出脑袋,还是那副气哄哄的样子:“求求你啦,再多走几步吧。上次我们组的两千米负重跑的平均成绩比二班的几个组都低,你说怪谁?咱们组长还被老师逮到办公室里骂了一个下午,你都忘了?” “哦对不起呀。”元岁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老师也是的,明明看得出来是我在拖后腿,居然还是拉着组长去骂,找我本人不就好了,一人做事一人当嘛” “好了好了,都过去啦。”聂莎赶紧出面调停,“不过是被骂两句而已,又不是别的什么惩罚,已经很好了。岁岁本来就不擅长这种方面,要不是有她在我们组,小郑你上回的笔试也没有那么容易过吧?” 愣愣的看着眼前的两个人斗嘴,元岁又捏了一下手里的罐头,突然觉得眼眶有点热。 “岁岁?”聂莎奇怪地看她一眼,“你怎么了?又饿啦?我们不是才吃过么。” “没事,没事”元岁抬起袖子抹了把脸,“怎么说呢就是觉得我们三个,好像很久都没这样聚在一起了。” “你又说什么傻话呢。”被自家组长回头瞪了一眼,小郑嘴里“嘶”了一声,接着满脸不情不愿地向着元岁伸出手,“行吧,老规矩,你把包扔给我,我先帮你背一会儿。不过你自己还得加油走啊。” “哦,好。”元岁脑子里还有点迷糊,不过手上却已经顺从地取下包,远远地朝前扔去。 诶,等一下,我手里的罐头呢?也被我无意识地扔啦?她摊开空空如也的双手,扭头向身后看去。 “你怎么啦?小老大都已经一个人走远了。”韩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不是你说自己还吃得消,不用停下来休息的么?” “老大?”元岁下意识地睁大了眼睛,“他就在这儿?” “他为什么不在这儿?”韩越挑眉,“你看着怎么怪怪的?难道那个女杀手的致幻能力还有什么滞后影响?应该不至于吧。” “女杀手?致幻?”元岁一只手按着胀痛的太阳穴。 “你没事儿吧要不让小老大给你瞧瞧?”韩越从她的身旁经过,却没有带起任何气流。元岁看见他顺着脚下的铁轨,大步走进了远方的雾气之中。 “老大?等等我呀。”元岁赶紧一路小跑,差点直接撞上了那个走路时背也绷的笔直的人影。 凌夙诚果然应声回头,皱着眉头上下打量了一下她的样子,沉声关切到:“你还好吧?” “哦哦,我没事的。”元岁连忙摆摆手,“倒是您,怎么会和越哥走在一起?” “嗯?”凌夙诚发出一个略带疑惑的鼻音,“我们不该一组共同行动么?” “当然不应该啊,因为越哥不是已经,已经”元岁拼命地眨着眼睛,声音渐渐的低了下去。 周身的寒意令她忍不住打了个激灵。脑子里忽然传来一阵剧痛,元岁顺着身后的拉力猛得钻出水面,痛苦地咳嗽起来。 “嗨,嗨,你没事儿吧?”童毕安的脸在她眼前放大,“吐了,快把嘴里的水都吐了!你怎么回事儿啊!” “我——”元岁捂着自己湿透的脸,好不容易说出来一个字,又佝偻着咳嗽起来。 “算了,先上岸再说。”童毕安拎着元岁的衣服把她往浅水的地方拖。 再次晃晃悠悠地踏上地面,元岁被两个人架着坐在了石头上,搓了好一阵脸才缓过来。 “我刚才到底怎么了?”进水的气管还在一抽一抽的痛,元岁尽可能小声地说话。 “我还想问你呢。”童毕安回头和童思源确认了一下眼神,“我们两个好不容易下来了,走出来不远,就看见你一个人拼了命地往前跑,叫你你也不答应,我还以为你又发现什么了呢。” “然后呢?”元岁撑着额头。 “然后,你就突然把包往前一扔,然后噗一声,跳进河里了。”童毕安似乎也有些惊魂未定,“要说的话,旁边这河最深的地方不过也就一米多,结果你跟脑子抽了似的,平着把自己往水里埋,我这才意识到你可能是出什么事儿了。” “我中途说什么了吗?” “别的也没什么。”童毕安回答,“我好像就听见你特别大声地叫了几句‘老大’哥,你呢?” “我也一样。”童思源半蹲在元岁面前,小眼睛里是浓重的忧思。 “这地方不太对劲。”元岁勉强缓了过来,“我们得马上接着往前走。” “可以。”童思源点头,“你现在能站起来么?” “又不是瘸了,有什么不行的。”元岁苦笑了一下,“说起来,我之前把包扔到哪里了?” “毕安去帮忙找找吧,我先在附近守着。也让元小姐稍微缓缓。”童思源想了想,又在自己弟弟的肩膀上轻轻拍了一下,“注意安全,快去快回。” “哦,哦,好的好的。”童毕安大概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插曲吓到了,目光仍有些呆呆的。 “元小姐觉得会是什么原因?”目送着自己弟弟走远,童思源接着问到。 “还用说么?只要不是我突然犯了精神病,就只可能是因为某种会引发幻觉的‘天赋’了。”元岁的脸色依旧很白,“这可麻烦了这个幻觉还蛮逼真的,我虽然觉得好像有点不对,但还是被骗过了。我本来还以为自己从前已经接触了很多这方面的能力者,多少会警觉一些呢。” “幻觉是一种很难运用的天赋,因为人脑同时处理的信息量往往是很大的。”童思源摸出一点干粮递给她,“你现在可以好好想想,是不是因为你刚刚恰巧想到了什么,才被拖入了一个‘及时’的幻境?” “这么说来的话,好像确实是”元岁正想低头沉吟,一道白光却在她眼前晃了一下。 意识到大事不妙的瞬间,她一把推开了面前的童思源,令他堪堪躲过那把反光的短刀。 童毕安冷着脸捏着刀柄,眼底闪烁着元岁看不懂的刻骨仇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两百二十六章 冰封 小÷说c网 】,♂小÷说c网 】, “快躲开,这家伙也中招了!”元岁将手里的干粮往前一掷,正中童毕安的脑门。后者却只是略显呆滞地晃了一下,很快又把注意力集中到了自己哥哥的身上。 “我知道。”童思源翻身而起,抬起手背抹了一下脸上蹭到的土,“这小子就算心里再恨我,清醒时也不敢做出这种事儿来躲开!” 寒风如同墙壁一般拍向了他,童思源反射性地双手护住头部,在空中翻腾了几圈后,面朝下重重砸进了石堆里。 “我的天你没事儿吧!”元岁也受到波及,后背撞上石墙的瞬间差点让她背过气去,“为什么我刚刚就只有自残的倾向,而这家伙就跟吃错药了似的!” 气流穿过石缝的摩擦声在这个岩石包裹的空腔之中被成倍放大,就像是许许多多看不见的人贴着自己的耳朵在放声哭号。元岁看见童思源用双手艰难地撑起上半身,勉强从石头堆里冒出个头来。 童毕安抓着刀柄,面无表情地一步一步靠近他。 没想到这回出门第一次负伤,居然是因为自己人。元岁反手在后背上轻轻揉了揉,在疼得龇牙咧嘴的同时放出线绳,绑住了童毕安的脚腕,让这个黑着个脸不断向前的人很快平地摔了个狗吃屎。 “嗨,朋友,清醒一点了吗?”元岁小心翼翼地靠近这个倒在地上后便一动不动的人,“不至于这样摔一下就不行了吧?” 童思源捂着擦破的额头走到她的身边,一边小口抽气一边回答:“放心吧,他别的都不太行,只有两点,一是耐揍,二是运气不错。” “那现在怎么办?这还没走多长距离呢,他要是就这么昏迷了,我们两个下一步怎么办?把他先丢在这里?还是扛着他继续前进?”元岁烦恼地抓了抓头发,“还没正面遇上敌人呢,就搞成这样子” 电光火石之间,她忽然看见趴在地上的童毕安手指微微动了动。密集的线绳在半空中拽住了差点直接被风刮去河对岸的两人,元岁短时间内第二次掉进了水里,咳呛着从水里站了起来。 “麻烦元小姐先去寻找那位神秘的幻术大师吧。”一个并不高大的阴影立在她的身前,元岁看见童思源扶着脖子扭了扭,声音比平时低了一个八度,“这小子交给我来收拾。” “你俩真的不会打出什么问题吧?”地下水确实挺凉的,元岁忍不住搓着自己手臂上激起的鸡皮疙瘩瑟瑟发抖。 “放心。我们两个从前在家打架的时候,阵仗可比现在闹得厉害多了。”童思源回过头,脸上的笑容倏忽而逝,随后双手在水面上一搅,徒手捏出了几个大小不一的冰锥。 凝水成冰。元岁立刻振作了精神。这种被写入教材的典型“天赋”,她今天还是第一次看见。 这么说的话,这对外表完全不相似兄弟一个控制水,一个操纵风,倒是意外的挺对应的。 元岁忙不迭用线绳脱离第一战场的同时,童毕安正在挥动拳头,尝试击碎冻住裤腿的冰。 “我们俩有日子没这么玩儿过了吧。”童思源眯起小眼睛,每在石头路面走一步,地面上就会留下一个冰渣子组成的脚印,“不过我确实是年纪大了,前些年在外面打拼的时候,又太经常伤筋动骨,现在真不一定还能像小时候那样,三招之内就撂倒你。” “我从来都不欠你什么!你不要这样看着我!”童毕安的喊话似乎和他并不在同一个频道,“你在外面吃的苦多,我在家里就过得很好么!” “算了,老规矩”童思源将冰锥卡进指缝里,慢悠悠地攥紧了拳头,“还是先打服,再慢慢地讲道理好了。” 环绕在童毕安身旁的风墙才刚刚卷起他的头发,童思源脚下一蹬,硬生生迎着阻力窜到了自己弟弟的身边,一拳打在对方的侧脸上。 “这么多年了,难道你还是不明白么?”他的声带因为常年抽烟,已经嘶哑的不成样子,“面对真正想要你命的敌人的时候,只会原地待着放技能,可是远远不够的!” 偏头躲过刺来的一刀,童思源用肩胛骨狠狠地顶在对方胸口,紧接着一个肘击,借着力道反手又劈在对方的肘关节上。 关节发麻的感觉几乎让童毕安的武器脱手,但他咬咬牙,拖着冻麻的双腿后退一步,好歹算是稳住了。 “看来也不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嘴上说着最不留情的话,童思源短暂地笑了一下,接着又是一拳打了上去。 一 装作听不见身后热闹的乒乒乓乓,元岁啧啧两声,继续蹬着崖壁上凸起的石头蹭蹭往顶上爬。 在平面视野如此之差的前提下,她也只能寄希望于站得高看得远了。另外,要是她这回又一次“发病”,估计从这个位置摔到地上,应该既不至于真的伤着,又能让她痛醒吧? 背靠一块挂在空中的钟乳石,元岁放轻自己的呼吸,让手电筒的光尽可能扫过地面的每一个角落。 她觉得自己的视力并不差。但从现在这个视角看去,除了能远远瞧见河边的两个难舍难分的脑袋,再也没有其他人影。从天而降的水滴落在她的眉心,元岁也懒得管,甩甩脑袋权当整理思路。 从目前的状况来看,这位幻术大师貌似只能同时对他们其中的一个发功,否则她这会儿早就莫名其妙地加入战斗了。原则上来说,精神类天赋者的能力会因为距离和持续时长增加而衰减,所以这家伙多半还是躲在这附近。 难道这种半天然环境里还能凿出个什么密室吗?元岁垂着脑袋琢磨着这一路上获知的各种信息,眼睛一亮。 她忽然注意到,自己投射在地面上的影子有一点别扭。 将缠在腰间的线绳收到最紧,元岁扒着身后的钟乳石,小心地绕了一圈。 不出意外的,她看见那团多出来的影子也不老实的和她绕了个一百八十度。 这种背对着背躲猫猫的感觉让元岁有一点点怀念。想起自己以前是怎么在这一项游戏上折腾还没长高的陆传旭的,她无意识地笑了一下。 本来应该是有点诡异的情况,元岁却微微松懈下来。做了个佯装下跳的姿势,她灵活地捏着线在空中急转,一脚将那只半人高的猴子踢飞。 没想到那个小东西比她预想的要更加难对付一点。猴子双臂伸展,在半空中抓住了新的借力点,晃荡几下之后,冲着元岁龇牙咧嘴的叫起来。 “你既然会给人类制造幻境,那你听得懂人话吗?”元岁注意到它身上布满类似鞭子抽打后留下的长条状伤口,“说真的,你长得确实有点丑。” 猴子对此的回应是挠着胸口怪叫几声,接着亮出锃亮的机械爪子向她扑来。 不久前的推测居然演变成了如今的现实,元岁突然觉得自己有些乌鸦嘴的潜质。她借助绳子在半空中荡来荡去,动作倒是比那个半机械化的小东西更像猴子一点。 三番两次的线网捕捉计划宣告失败,交战对方体型娇小且移动速度极快。元岁从腰后掏出一把磨损痕迹严重的手枪,结果差点因为分心,后脑撞到柱子上。 “不行,我不擅长对付这种路数和我相近,还比我抗揍的家伙!”她一边移动一边艰难地瞄准,一发子弹擦着猴子的肩膀打了过去,“能不能交换任务啊!” 绑在手腕上的电筒摇摇晃晃照亮了那个小东西狰狞的脸,元岁在它冲着脸扑上来的瞬间嗷嗷叫着跳回地面。 这地形对猴子实在是太有利了。元岁刚一举起枪,就看见那个吃一堑长一智的小东西飞快的缩进一处凹陷里。 “两位大哥,还没打完呢?帮帮忙啊!”看清头顶的石头上被猴子爪子刮出的痕迹,元岁有些后怕。 尽管嘴上略怂的嚷嚷个不停,元岁的小脑袋依旧转的飞快。她粗略估计了一下敌人的智商,随即在移动过程中做作地平地绊了一下。 那个小东西看见她失去平衡的身体一歪,立刻从岩缝中冒出头来,张着嘴和爪子直直跃向她。 一张预先算好路径的大网从天而降,在半空中成功把小猴子裹成了小木乃伊,然后掉下地面。 元岁将手电筒的光聚拢,认真地盯着这只又瘦又小的动物费力挣扎的样子,叹着气摇摇头。 猴子金属制作的四肢和原配肩胛连接的位置已经是血糊糊的一片。想来这种野生动物也不会平白无故地对人类产生这么大的敌意,估计为了完成这种天赋上和体制上的双重改造,它应该受了不少折磨。 算了,她的那点同情心,分给人类都还不够呢,就别浪费在猴子身上了。 元岁瘪了瘪嘴,正想回头看看作用于童毕安身上的幻术是否已经解除,后背却骤然打了个激灵。 她福至心灵地回头一望,恰巧撞见第二个圆溜溜的小脑袋冒出缝隙。 片刻之后,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一排的铁爪猴子从斜上方俯瞰着她。 元岁倒吸一口凉气,立刻使出吃奶的力气往回头跑。童思源明显也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动作迅速地一脚把自己弟弟踹倒在地。 “怎么又是这么多?”他的状态看着还不错,只是脸上多了一道血痕。 “为什么我之前那么快就恢复了,你弟弟现在还是这样傻里傻气的?”元岁边跑边喊。 “不知道。或许是因为他忍我已经很久了?”童思源发自真心地笑了笑,“又或许,他只是最近恰巧皮痒而已。” “现在比较理想的办法是,让你弟弟先把这群小东西吹到一块儿,你再一起冻上。”身后传来一声怪叫,元岁迅速向前一倒,贴着地滚了几圈,结果被满地的冰渣子扎了一下。 “不好意思。”童思源侧过身,顺便用冰现做的球棍将那个小动物击飞出去,还特别认真认真地解释到,“我不想把武器浪费在自己人身上,用水比较环保。” “自己人?”元岁瞥了一眼童毕安青一块紫一块的惨样,心中腹诽到,我看你俩现在打的明明比对付敌人时还要认真嘛。 “臭小子,再不清醒过来,我就干脆把你敲晕算了。”童思源一手叉腰,一手拎着自己弟弟的领子迫使他站起来,“就你现在这个样子,自保都难,还想做个乱世英雄,真是” 童毕安红着眼睛抬起头,嘴上隐约做了个脏话的口型。 风墙呼啸而起!元岁下意识地抱头蹲下,却听见身后传来了一阵下饺子般的落水声。 “还不抓紧把这些东西都冻上!”童毕安哑着嗓子冲自己哥哥喊到。 “这还像个样子。”童思源又笑了一声,接着大踏步走到水边,将手指没进河里,“确定全部的猴子都在这里了么?” “不知道,碰上了再接着冻吧。”元岁一屁股坐在地上,“这些猴子明显比我们上次遇上的那些要‘新鲜’,动作要快上不少。” “所以,这群人究竟养了多少这种奇奇怪怪的东西?连掌握精神类天赋的猴子都搞出来了。”童毕安一手按在了脸上的淤青上,疼得闭着眼睛叫了一声,才面朝童思源愠怒地问到,“你确定你都冻结实了吧?别等会儿我们走着走着,它们又从背后偷袭。” “不会的,你仔细想想。”童思源看上去少见的心情颇好,“这批猴子的身体有大量的金属构件,虽然因此比原来强悍不少,但是血肉之躯也有血肉之躯的好处。很多零件泡泡水再冻一下可能就彻底废掉了,你看你的腿不是还好好的么?” “你——” “好了,你俩停一停行不行。运气比较好的一点是,这里好像只有一只能够致幻的猴子,不然我们麻烦可就更大了。”元岁无奈地冲他俩招招手,“我大致想明白了。这个制作的很粗糙的‘后门’,说不定本来就是为了猴子特别准备的。你们好好想想,那口大井,虽然我们爬着费劲儿,但是猴子出入就很方便。” “你的意思是”童思源的小眼睛快眯得看不见了。 “这群科学家的想法变得比从前更危险了。”元岁指了指来时的路,“他们可能是想找机会把这群拥有‘天赋’的动物放出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两百二十七章 求同 小÷说c网 】,♂小÷说c网 】, “说句不好听的,你们还真是阴魂不散呐”看清了监控摄像头中一男一女的样貌,穿着松松垮垮的白大褂的青年人轻轻叹气。 齐敬的脸在屏幕中渐渐放大。他似乎转头跟兰芷说了几句什么,忽然隔着摄像头与他对上了眼。 “好久不见,d21751103。”青年人端起一杯药味浓重的深色液体,不疾不徐地吹了吹,接着说到,“这么多年不见了,你长高了不少,但是眼睛里的内容却还是没什么变化。” 偌大的办公室里,只有他一个人半躺在椅子上。嵌进墙壁里大大小小的屏幕已经有一半停止了工作,但剩余部分发出的荧光依旧足以将这里完全照亮。青年人看着齐敬冷着脸一拳头朝着摄像头砸来,小屏幕内很快便只剩下一片黑白的雪花点子。 “很久以前,我不是跟你讲过‘狼孩’的故事么?”明明知道对方不可能听见,他却仍在自言自语,“人这种东西,出生于什么样的环境,就会沾染上什么样的习气。一旦从记事起就活在一个远离正常人类世界的‘隔离区’,那么一辈子都很难通过模仿他人学会正常的社会行为就像你们现在这样。” 苦涩的味道在口腔中迅速蔓延开来,青年人拧着眉头擦了擦嘴,讥讽地说到:“看吧,就算你们成功脱离了这里,不也依旧做着卖命杀人的勾当么?最多是换了个新主人而已。” 房间另一侧的仪器忽然发出了及其尖锐的报警声。青年人露出一个不太耐烦的表情,抬起手掌,用力地拍下一个按钮。 原本占满了三个屏幕的编号在一瞬间集体变红,然后消失。青年人知道这是那群盘踞在侧门的猴子全部与控制室失联的标志。对此他并不感觉奇怪。无论怎么自欺欺人,那些人为改造过的猴子除了繁殖能力强,培育成本低,操纵方法简单以外,无论是觉醒天赋的强度还是概率,都远远低于人类。一旦遇上真正麻烦的对手,又无法用自己的脑子想出有用的策略,说白了,就只是廉价的天赋者替代品罢了。对付对付普通人或许还行,就算是硬扔到战场上攻击六指,估计也会被什么新潮的武器一波全灭,顺便附带好几人份的猴肉汤。 不行,这和他的预期还是相差的太远了。 难以抑制的焦躁感在他的心上抓挠。青年人颓唐地靠在椅背上,深色的眼睛里倒映着密密麻麻的数字和公式。 如果是在商品交换更加便捷的年代,或许他还可以搞到更多本身基础素质优秀的素材,而不用先是吃力不讨好的揽下幼儿园园长的活儿,之后又开始往驯兽师的方向发展。 “您放心吧,我们会尽量解决正门过来的几个。”所剩不多的下属正通过通讯频道与他联络,“但是侧门那边抱歉,我们实在是无法分出人手了。我本以为,那边的布置已经足够阻挡这些孩子了。” “在那头的三个不是我们的熟面孔。”说话的同时,青年人看见侧门通道内的一个监控器视角晃了晃,很快也与这里断开了链接,“另外,你们把人抓住就行,尽可能不要过多的伤到他们。” “这也要看他们打算如何行动。”下属回答,“从前的孩子们长大了,说不定早已掌握了我们参不透的新技巧,再说,您也不一定能认出他们中的每一个。” “不,我当然可以。”青年人挣扎着站了起来,无意中露出了自己布满刀疤的手臂,“六年了我从来不敢忘记他们每个人的样子。” 一 “我们已经被里面的人发现了。”元岁一边说,一边用线绳从墙缝里扯出一个小摄像头。 “你不是处理的很及时么?”童毕安搓了搓脸上的鼻血,瓮声瓮气地问。 在溶洞中行进半小时后,地下河终于在一扇合金大门前拐了个弯,流进了未知的黑暗之中。脱离了那种随时可能冒出一只猴子的半天然环境,充满工业感的水泥墙壁看上去居然让人感觉有点亲切。可能是在刚才的事情上得到了教训,童氏兄弟各自一前一后的警戒着,倒让元岁难得的清闲起来。 “不,你高看我了,我真不算是个很警醒的人。”她不太好意思地挠挠头,“估计在我注意到这一个之前,前面已经出现无数个了。” “啊?那怎么办?”童毕安瞬间急了。 “这有什么,发现了就发现了呗。迟早都是要正面碰上的,只是交手地点的区别而已。”元岁满脸无所谓的样子,“嗨朋友,你要搞清楚,这次是我们主动跑到了别人家里去,你还指望能完成一次漂亮的偷袭?有闲情逸致建造这种地方的人,总不至于连这点脑子都没有吧。” “我总感觉你说这话是在鄙视我。”童毕安小声说。 “怎么会,是你多想了。”元岁憋着笑,尝试转移话题,“不好意思,我实在是有点控制不住我自己的好奇心所以你俩刚刚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打的那么起劲儿,我都看呆了。” “没什么。”走在前面的童思源突然开口抢答,“我们两个从小就不太对付,经常在家里闹着玩儿,就是这样而已。” “哦,明白了,如果你们不想回答,那我不问就是了。其实我对别人的家里事也没什么兴趣。”元岁也不生气,“但是,别随随便便的糊弄我嘛。我好不容易稍微建立起对你俩的信任诶。” “那还真是感激您这么看得上我。”童毕安白了她一眼。 “不不,你误会了,主要还是看得上你哥哥。”元岁如实回答。 “你——” 童毕安正打算吹胡子瞪眼以表愤怒,就听见童思源平静地开口:“我们两个人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我猜也是。”元岁好像一点也不惊讶,“你俩不但长得一点也不像,性格也差的非常多。” “是吗?”童思源回头,仔仔细细地端详了一下自己弟弟的样子,“好像我们两个都是像各自的妈妈多一些吧。” “这种事情又不稀罕,你俩干嘛一直遮遮掩掩的。” “也没有刻意掩饰什么很多比较早跟着我的人应该都是知道的。”童思源转回身去,“不过这种私事,我还是不太习惯挂在嘴边。” 脚步略顿了一下,元岁很轻地笑了一声,点点头道:“可以理解。各种意义上我都可以理解。” “元小姐的意思是?” 没等童思源说完,身后的童毕安又不大高兴地接起嘴来:“因为我们俩共同的爹是个极品渣男,我妈嫁给他的时候,根本不知道他老早就已经在另一个地方有老婆孩子了。这样你满意了吧?” “哇喔。”元岁干巴巴地叫了一声,“你这样表达,反而会给我更大的想象空间的。” “我们两个刚好相差十岁。”童思源背对着她补充到,“第一次在父亲的安排下见面的时候,我已经是快成年的人了,因为母亲去世的早,也没什么积蓄再读书,就在几个远方亲戚的介绍下,早早帮人在城市之间做些开车送货的工作。所以今天摸到车的时候,我其实觉得有点怀念。” “是啊,我也还记得那天。家里所有能砸的东西,盘子c花瓶c玻璃杯甚至是窗户,都被我妈砸碎了。她本来一直脾气就不算好。”童毕安的声音有点闷,“她一看见你,直接冲上去打了一耳光,刚刚还在对我念叨着‘你们以后要好好相处’的爸爸都看懵了。” 元岁听得有点愣住了。这可比她想象中刺激多了。 “然后,她什么也没收拾,直接冲出家门跑了。我从此再也没有见过她。”童毕安继续平铺直叙,“那几年,我们住的城市周围其实乱的不行。爸爸猜妈妈应该是一个人回去找住的很远的外婆了,也不知道她有没有活着找到。”他苦笑一声,“家里根本没有其他人知道外婆住在哪儿,所以后来我们都当她已经死了你说,有这么一件事梗在心里,我能跟这个外来的‘哥哥’处好关系吗?” “是不怪你。”元岁叹气。 “现在想想,我哥当年没有仗着他人高马大的优势,趁着我在家里胡闹的时候顺便弄死我,也已经算是人品不错的了。既然今天说到了这里,我就顺便给前面那位道个谢吧。”童毕安冲着空气一抱拳,结果又扯到了身上的伤口,疼的“嘶”了口气。 “客气了。原来你对我的预期值这么低呀。”童思源回答。 “不好意思”元岁决定及时站出来承认错误,“那个,我确实没想到你俩的家庭关系这么复杂抱歉让你们回忆起不好的事情了。” “没什么,都过去了。”童思源对此似乎还是有所保留,也转移话题到,“说句有些冒犯的话,我感觉,元小姐也不像是从幸福的家庭环境中长大的女性。” “你没猜错。我本来也是觉得我们几个可能在这方面有点共同语言,所以才顺便提了一下。”元岁又抓了一下还没有干透的头发,“结果没想到,我那点事儿,跟你俩貌似还没什么可比性。” “这种事情本来就没什么好比的,谁比赢了都不会开心的。”童思源的脚步没有停顿。 三人不约而同的沉默了一阵,各自琢磨着自己的心事。 直到眼前的过道渐渐变得开阔,甚至偶尔会出现几个干扰判断的支路,对话才重新开始。 “我们就一直顺着主干道走吧。”元岁回忆着那份非常概括的地图,“只要沿路碰上有人来阻挠我们,就说明我们走对了顾姐姐那边怎么样了?” 溶洞里的信号不好,这附近的干扰电流又太多,她被吵得不行,干脆就暂时取下了耳麦。 “几分钟前还联系过我们。”童思源回答,“他们一路上都比我们顺利,现在应该已经很接近这里的中心地带了。” 如果是凌夙诚的话,估计会把这个“几分钟”表述的更精确一些吧?元岁稍微走了一下神,但还是很快反应过来:“您最好还是先叫住他们。我们这次的计划,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要尽可能保证我们两边同步,最好是能够在和敌人打大规模遭遇战之前就现在中心区域汇合,否则就会分散本来就很有限的战斗力。” “你以前学的那些都太理论了吧。”童毕安也勉强收回情绪,“真正碰上什么事儿的时候,哪有机会让你提前想好各种预定计划?不都是见机行事么。” “额,我老大你见过吧?就是上次和我在一块儿的那个。基本上所有接触过他的人,都说他的工作能力特别强,几乎没有完成不了的任务。”元岁决定拿出耐心循循善诱,“我在他身边待了大半年,最大的收获之一,大概就是学会了做事前要拟定一个大纲式的计划。如果事情实际进展和计划偏离了太多,只能说明两点,”她伸出两个手指头,“一,计划本身的拟定过于片面,根本没有结合实际;二,这个任务已经在失败的边缘了。” 早知道就不把自己的身份设定成什么“实习生”了,搞得这群人貌似都觉得她是只会纸上谈兵的书生似的。元岁心里其实有点焦灼。按她之前的经历来看,一旦分开的两队人断了联系,基本就是要出大事儿的前奏。 “我在联络他们,不用太心急,老齐他们两个没那么容易被搞定的。”童思源对于自己手下人生命安全的关心似乎总是很有限,“边走边等回复吧。” “行。”元岁刚走了几步,突然又在路中央停住了。 “发什么呆呀,不是你说我们这边应该要抓紧的么?”童毕安侧着身体挤到了她的前面。 “你们俩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元岁四下观察着,“咯吱咯吱的,还挺规律的那种。” “这里机械运转的杂音太多了,你指是哪个?”童毕安并不以为意。 差不多是在他说话的同时,元岁隐约看见一个坐在轮椅上的青年人,从远处的一个转角一点点冒出头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两百二十八章 存异 小÷说c网 】,♂小÷说c网 】, 轮椅上的那名青年人穿着不太合体的白大褂,看着大约三十来岁,精神萎靡,动作也有些迟钝。元岁看着他独自一点点推着轮胎向前移动,眼睛似乎是在看着自己这边,又或许只是毫无含义的平视前方而已。 “先别急着动,看看情况再说。”元岁说话的同时,童思源已经将一脸跃跃欲试的童毕安拦在了身后。 过于宁静的氛围加速了某种危机感的发酵。青年人与他们的距离一再缩短。童毕安只憋了不到十秒钟,还是忍不住小声问到:“靠这人什么路数?” 元岁眨眨眼睛,似乎也还没酝酿好说辞,对方却已经先发制人了。 “三位晚上好。”青年人的语气出乎意料的柔和,“这种时候,我是应该说‘欢迎各位莅临指导’,还是应该说‘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呢。” 这个口气,难道来的这个是在这里搞文化工作的?元岁不动声色地往后缩了一步,决定先看看情况再说。 “很少有人能千里迢迢的找到这儿来。”青年人在距离三人五米左右的位置停下,“真是辛苦啊。” “啊,我实在是有点忍不住了。”童毕安用气声抱怨道,“我讨厌这种说话老喜欢故弄玄虚的人。我们能不能快点把他解决。” 元岁想了想,还是主动扛起了陪敌人磨嘴皮子的艰巨任务:“请问,您是这里的医生么?” “我们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医生。”青年人爽快地回答,“只是大家平时都各有分工而已。” “哦,明白了。”元岁幅度很大的点点头,“也有兽医一类的吧?” 青年人淡淡地笑了一下,坦然地回答到:“你们能够穿越那边成功到达这里,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 “不不,还是你们更厉害一点。”元岁摆摆手,“居然能把普普通通的猴子弄成那样,也称得上是‘科学家’了。” “我说过了,我们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只是医生而已。”青年人吐字有一点吃力,似乎是身体有些虚弱。 “负责培养生物武器的医生?”童毕安有些憋不住火了。 “不,只是一群自以为肩负人类命运,实际上却一直活在自欺欺人之中的庸才而已。”青年人怅然地说,“原本,你们刚刚经过的那里,设计目标是‘作为最平价有效的防御工事,削弱所有已知类型的入侵者的有生力量’。” “你在说什么?”童毕安黑着脸问。 “没事,你先歇着吧。”元岁绷着脸将面前这人拽回身后,继续努力开始套话,“做人特别有忧患意识,当然是好事。不过仅仅为此牺牲掉了所有作为人的正常活法,有点可悲吧?更何况,你们的实验还牵连了很多无辜的人和猴。” “想要做成任何一件事情,都要有牺牲的觉悟。”青年人的语速很慢,“难道,你们会为每一只死在实验室里的小白鼠掉眼泪么?” 瘪着嘴做了个深呼吸,元岁猛地回过头,郑重地拍了拍童毕安的肩膀:“我突然觉得你说的很对,我也最讨厌和这种大言炎炎的人说话了。那副自以为自己了悟一切,其他人都是翻滚在红尘俗世里的凡夫俗子的姿态,真的蛮让人产生生理性厌恶的。” “我无比赞同你的话,虽然我听得不是很懂。”童毕安满脸沉痛的回应。 “好吧。”青年人一脸“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有些无奈地说到,“既然我们不是一路人,我也就不再白白浪费口舌了——那么你们今天到这儿来,究竟是想做什么呢?把我们这群丧失人性的医生一网打尽?让这里所有凝聚我们心血的实验品和工程材料都毁于一旦?” “听上去都还不错。不过说实话,对你们这群人的处理方式,我们内部还有比较大的分歧。”只有元岁还比较有闲情逸致搭理他,“既不可能白白养着你们,又不可能让你们各回各家,毕竟很多人恨不得手刃你们这些害了他们一辈子的仇敌。但是呢,我这个人呢,比较有法律精神,讲究量刑适度,不太能认同那种江湖豪杰似的快意恩仇。他们如果要特别坚决地把你们全部灭掉,我又觉得不太合适” “您不是从我们这里出去的孩子,您究竟是什么人?”青年人用词还挺客气,“是他们在外面结识的新朋友么?我还以为他们不可能再接纳外人进入他们的小群体了呢。” “不不,您误会了。我其实只是个新来的。”元岁打量着对方弱不禁风的样子,“算了,您看着也不像是个特别丧心病狂的。说说吧,你们这个研究到底是什么人支持的,又究竟想达成什么目的,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我们要所有牵扯进来的人员名单。” 沉默了一阵,青年人缓慢地垂下头,忽然大笑起来。 “已经没有人支持我们了。”他笑得有些喘不上气,“所以牵扯进这件事情的人除了当年逃出去的那些孩子,以及我那几个失联了大半个月的同伴,没有其他人了。所以我们才会走投无路,想回到上一个实验基地的位置,再扒拉点有用的东西回来。” “你刚刚说‘已经’。”元岁和童思源对视一眼,后者严肃地摇了摇头,大致是表达仍没有和另外一组人联系上。 “因为那些船没了。”青年人忽然激动起来,轮椅因为他的动作而撞上了一侧的墙壁,发出了很大的响声,“因为那些船都没了!不会再有新的人参与到这件事情中来了!” “船?你是说,从前的水上都市?”元岁也认真起来,“我没听说过和你们有关的事情。” “听你的意思,你是从船上过来的?”青年人顿了一下,又似笑非笑起来,“不是每艘船都直接参与了我们的研究,毕竟这种事情,知情人越少,我们的处境就越安全但是你不知道也是正常的。不是谁都可以接触到这些关乎全人类命运的核心机密的,你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有价值。” “哦。那您真的是好了不起呢。”元岁也没生气,还稀稀拉拉地冲他鼓了鼓掌,“说说最后一个问题吧,你们的最终目的究竟是什么?或者说,你们打算利用这群被制造出来的‘天赋者’替你们完成什么样的任务?把六指赶回外星?确立人类在地球上的主体地位?” “你忘记了一件重要的事。”青年人伸出一根手指,“如果你来自船上,那么你也是‘被制造’出来的天赋者之一。” “是是是,您说得都对。”元岁一手支着墙,似乎是有点站累了,“那能不能拜托如此高尚伟大的您,稍微替我们这几个刚刚跋山涉水过来的人想想,少说点废话行不行?这种训诫式的话我从前听得太多了,早就免疫了。每个人各自朝着自己认为的‘正确方向’不断努力,本来就没什么问题,别说的好像全人类就等着你们这几个人拯救似的。什么奇奇怪怪的英雄片看太多了吧。” 青年人不说话了。元岁看见他用力地瞪着自己,大概是意识到不可能轻易地说服她,改用气势来压迫。 “您的骨气真是来的莫名其妙。”元岁扶额,“老老实实地跟我说一说嘛。万一我觉得你们的所作所为在伤天害理的同时,确实又有一点点道理,说不定会稍微放你们一马哦。再说,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资助你们做研究的人都没了,你们目前又拿不出什么特别优秀的成果,那我顺便奉劝您一句,是时候收手了。”她尽可能让自己的语气更加诚恳一点,“您要想清楚,这次是我们找上门来,还不会引起什么大的问题。但是终有一日,万一你们的某些技术反而被你们想要对付的人获取了,您岂不是要作为‘千古罪人’遗臭万年了么?” “你指什么?”青年人仍想装傻充愣。 “说真的,既然现在所谓的‘天赋者’生成机制已经彻底暴露在了所有人类和六指的面前,如果谁需要的话,都能用人工羊水造出一支超能力军团,不过是成本和时间的问题而已。所以,我并不需要你制造那些孩子的细节。”元岁努力梳理着逻辑,“我只问你,你到底是怎么搞出那些猴子的?要是有这样大规模制造廉价天赋者替代品的技术,我们,甚至是每一个普通人类,都应该感到忧虑。天赋已经是我们目前唯一的保护伞了,一旦这种能力被‘六指’获取,人类会怎么样,您应该很清楚吧?” “原来你是在担心这个。我还以为你们是来找我报仇的呢。” “喔,至少我个人跟您无仇无怨吧。”元岁摊了摊手,“不过,如果其他人想找你的茬,我也不太好意思过分拦着,毕竟他们的人生确实算是被你们毁了大半嘛。冤有头债有主,他们大概确实需要一个出气的机会。” 这是她与童氏兄弟俩私下讨论的结果。比起放纵那些孩子在剩余研究员身上发泄私怨,不如从他们身上了解到目前的研究成果和成果的扩散范围,尽量把整件事情的后果控制下来。 不过这种理想化的处理方式,对于老齐他们来说或许确实很难接受。因为大童小童还有她自己都不是这种研究的受害者,没有经历过种种非人的痛苦,也就没有资格代替受苦的孩子们“原谅”。想到这里,元岁又瞥了童思源一眼。希望这位头儿多年建立起来的威信足够靠谱,别让这件事情在孩子之间激起什么新的矛盾。 让每个人都满意的解决方案大概是永远不可能存在的。元岁想起了在水上都市上发生的一切,忽然觉得心情有点复杂。 “跟我来吧。”青年人貌似终于选择了妥协,艰难地推着轮胎在走廊内转了个一百八十度,“难得过来一趟,就让你们亲眼看看你们想知道的。” 三人不远不近地跟在他的身后,哑着嗓子悄悄交换着意见。 “我刚刚应该没有说错什么吧?”元岁拍了一下童毕安的肩膀,后者立刻抖抖衣服挪远了一步,“你怎么也跟个小姑娘似的,不用避嫌到这份上吧?要是有什么意见,赶紧提,别事后在背后说我什么坏话。” “元小姐貌似很擅长做这样的工作。”童思源压低了声音,“如果能按照目前的状态,只动嘴不动手的达成我们此行的目的,那就比我预计的要顺利太多了。” “不,还没这么简单。”元岁指了指前方那个轮椅上的背影,“目标坚定的人是很可怕的,尤其是在他们即将面对彻底的失败的时候。这个白大褂肯定是块硬骨头,这会儿说不定在琢磨什么呢。还有,我们是不是还没能联系上顾姐姐那头?” “是。但你放心吧,从他刚刚提到‘孩子们’的口气来看,就算老齐他们的行动失败了,也不会受到太大的伤害的。”童思源顿了一下,又补充到,“只要他们不要抵抗的太激烈不过我事先交代过了,他们的一切行动都必须考虑到顾小姐的安危。这样的约束应该会让他们稍微有分寸一些。” “希望如此吧。”元岁还是不太乐观,“本来为了保险起见,我当时是打算把您分到那一组去,把顾姐姐弄过来的。这样您可以约束他们的行为,这边两个我也搞的定。但又怕顾姐姐在这儿,您弟弟又会” “啊?”童毕安控制不住大叫一声,“原来分组真的都是你在暗箱操作?” 青年人回头,轻飘飘地看了他们三个一眼,随即打开了一扇锈蚀的很厉害的合金大门。 “之前不小心培养出了一只能够腐蚀金属的猴子,所以一不小心弄成这样了。”他大致看懂了元岁脸上的疑惑。 “你们一共对多少只猴子下了毒手?”童毕安歪着脑袋想了想,“哦对了,还有人。” “对于人工筛选天赋者的技术,我们也是在培育了四批婴儿之后才完全掌握。也就是说,编号为d字开头的孩子是第一批。”青年人背对着三人拉下开关,打开了一盏老式的吊灯,“放心吧。那些没能成功获得能力的孩子,我们都陆陆续续地把他们送到了外面我们也没有那么没有人性的。” “哦。送去了哪个外面?这些被你们提前放弃的孩子后来又过得怎么样?您其实也没花什么心思在意过吧。”元岁毫不留情,“您的‘人性’也只比我想象中的略高一点点而已。” “或许你说的对。”青年人叹了口气,“至于我们使用了多少猴子就用你们的眼睛来见证吧。” 他突然挣扎着站了起来,一把扯下了一张遮在墙面上的暗色绒布。 无数个小小的脑袋,正层层叠叠地挤在玻璃柜边上,龇牙咧嘴地望着他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两百二十九章 宣言 小÷说c网 】,♂小÷说c网 】, “哇,它们好歹也算是你们重要的研究成果吧?怎么这群猴子平时就住的这么挤啊。”元岁摸着下巴,居然还敢走到玻璃箱跟前去,和猴子们大眼瞪小眼了一阵,突然“噗”的笑了一声,伸着脖子做了个夸张的鬼脸。 玻璃对面的小东西们立刻愤怒的上蹿下跳起来,哇哇乱叫着惊醒了更多睡眠中的猴众,四面八方爪子骚刮的声音瞬间响成一片。 “你怎么就这么皮呢。”童毕安一个人站得最远,似乎是对这些刚刚还让他吃过苦头的生物心存戒惧,“小心一会儿跑出来两个,第一个被咬的就是你!” “怎么可能。”元岁丝毫没被吓着,“要是这群猴子随随便便就能从玻璃柜里跑出来,这位医生刚刚还敢走在最前面么?再说了,灵长类动物可聪明着呢,它们当然会记得到底是谁把它们关在这里的,我只是个路过的。” 房间内的空气中弥漫着过于浓重的消毒水味。童毕安抬手扇了扇,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为什么你们一个个都好像很淡定似的。”他鼓起勇气定睛看了一眼那些小东西,才发现它们毫无光泽的毛皮上满满都是凝固的血块,“这已经涉嫌虐待动物了吧?也太没人性了。” “不使用动物的话,你觉得我们应该用什么来完成实验?”青年人双手并用地支在桌上,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勉强站立,“人类的胚胎当然是不行的,因为这是泯灭人伦的,是‘恶魔般的行径’。可如果连培育动物都让你觉得太过残忍,我只能劝你从今天开始,每顿饭都吃素算了。” “那怎么行,照您这么说,植物就不算生命了?”元岁一本正经地反驳到,“我觉得他以后还是靠喝风活着吧,或者偶尔尝尝露水也成,说不定哪天还能顺便得道成仙呢。” 童毕安被堵得厉害,随即咬着牙用力扭过头去。元岁却清了清嗓子,抄着手走到他身边,低声劝了一句:“别想太多。作为一个在船上降生的婴儿,我觉得他们确实还算不上丧心病狂啊。没什么意义的同情心就省省吧。” “你带我们到这里来,究竟是想说明什么?”童思源粗略地在房间内转了一圈,又顺便撩起了好几块儿质地相似的遮盖布,偶尔会深深地叹一口气。 “你们现在看到的这些,都只能算是这一期实验的失败品,一共大概有”青年人停顿了一下,“两千只左右。” “两千只?”即使有一些心理准备,元岁还是稍稍吃了一惊,“这么多?那你们究竟造出了多少只符合预期的猴子?” “符合预期?”青年人重复了一遍,苦笑着摇摇头,“不,一只都没有。” “好吧好吧。那类似我们之前碰到的那些半成品呢?一共有多少?”元岁突然想到了一个最糟糕的可能,“那些以前给你们提供资金支持的人,总不可能会愿意白白花钱吧?你们之间的约定是什么?你不会把这种猴子当做商品卖给别人了吧?” “如果你们的城市还在的话,说不定终有一天会变成那样吧?”青年人一点点挪动着坐在了桌沿上,“不过你放心,至少现在还没有。因为所有做出来的东西都还完全上不了台面。” “哪有,我觉得这些猴子明明已经很烦人了。”元岁撇撇嘴。 “我们当年最初的目标,是破解天赋者的遗传之谜,让有价值的能力者实现量产,总而组建一支战无不胜的军队。”青年人屈起手指,在玻璃板上敲了敲,“结果我们花了这么多年,就搞出这样的东西。” “不好意思打断您一下。”元岁坐在了桌子的另一头,“能不能不要用‘量产’这种词啊,听得我实在有点不舒服。” “抱歉,我只是原样复述而已,请您见谅。”青年人言语上的客气总是让人觉得有点假,“在研究开展之后的数年,我们唯一的成果,就是论证了天赋产生的随机性和递减性。即是说,除了事前挑选孩子们的亲本来源,我们根本无法通过人为操纵的方式让某一类型的天赋者大量产生,而且,天赋者的衰亡几乎是不可逆的。如果不是水上都市的那些实验室先一步强制性地筛掉了不少沦为普通人的天赋者后代,这项人类进化史上的奇迹,或许早就走向衰落了。” “哦,然后呢?”元岁一点头,“您本来是打算动用技术手段来延缓天赋者的衰落?这么说来的话,您倒是可以向我们船原来那些实验室人员取取经嘛,他们也是天天搞这个如果他们现在还有命活着的话。” “不,当我们确认,无法在人类的身上取得使我们满意的成果,我们便立刻拓展了思路。”青年人回答,“既然受过辐射的食物能够让我们中的一部分人发生变异,那么这种力量,是否会对动物有效呢?尤其是那些和人类原本就有一定亲缘关系的动物。” “所以你们选择了猴子?” “是。说真的,使用动物来做实验确实要方便多了。”青年人叹息着说,“医生们不必每天都在伦理的泥沼中挣扎,护士们也不必在哄完孩子们睡觉之后偷偷掉眼泪。如果能有一个更加简单的替代手段,谁会愿意每天都要面临道德和良知的谴责呢?” “能不能不要说这种没有意义的漂亮话了。”元岁渐渐收敛了玩闹的态度,“说到底,就算你们很多年前就已经开始考虑利用猴子做实验,你们也没有放过实验室的那些孩子,还是在把他们往‘武器’的方向培养呀?那些孩子现在勉强取得了自由,貌似也不是因为你们‘善心大发’主动放人吧?做了就是做了,不要事后再自欺欺人的美化什么。伪善的人比纯正的坏人更让我觉得恶心一点,因为坏人一般多少还有一丢丢的自知之明。” “这种事情不是由我一个人说了算的。”第一次碰上这种对打感情牌完全免疫的人,青年人解释的越来越吃力,“但是,当时我确实是想” “好了好了,既然事情不都是你一个说了算,那我也不能因为你几句好听的托词就给所有人免罪,您说对吧?”两条落不了地的腿在空中一晃一晃的,元岁几乎要躺在桌子上了,“最后一遍,请您尽量捡要紧的说。您培养出的半成品猴子的威力,我们已经领教过两次。趁我还有最后的一丢丢耐心,您就不必再把时间浪费在打马虎眼上了除非,”她忽然一个鲤鱼打挺坐直了,“您不会是打算先跟我们在这儿拖着,等您的同伴控制住我们的人,再反过来要挟我们吧?” 这话一出,好不容易安静了一会儿的童毕安立刻又有些沉不住气了,粗着嗓门苍白的威胁到:“你敢?” 青年人看着他的样子,似乎反而多了一份信心:“当然是不敢的。同样是利用他们,我过去至少会努力保证他们在任务之中的生命安全。但你们可就未必了吧?” “你!” “好了好了,不要这么容易就被别人的几句话带偏主题好么?”元岁有点无语,“还是我来问,你听着就行。”她冷冷地盯着青年人,“别在玩儿什么花招啦。把我逼急了对你一点好处都没有。” “我们之所以无法彻底放弃那些孩子,是因为这些年对猴子的培养实验也十分不顺利。”青年人一手按在额头上,大概是在避免直接承受这个嘴皮子颇厉害的小姑娘的打量,“说起来简直像是诅咒一样呢。” “你到底是怎么成功让那些猴子也获得‘天赋’的?”元岁抬了抬一侧的眉毛,“别跟我说就是靠喂它们辐射后的作物。要真的这么简单就能搞出这么带劲儿的生物武器,我们早就被科技领先我们一大截的六指全灭了。” 屁股底下的桌子忽然发出了一阵嘎吱嘎吱的响声。元岁愣了一下,意识到是另一端的青年人正在发抖。 “是我”青年人轻声说,“因为我是” “因为你也是天赋者吧?”忽略三道含义不同的惊诧视线,元岁直截了当地戳穿了他。 “你是怎么” “这又不难猜。”元岁一昂下巴,“医生,看看你自己的脸吧,按你的岁数,很明显不可能是最初参与实验的人员之一。而且,就我从前的工作经验来看,所有看似超乎常理的事情一般都是某人的天赋搞出来的。那么问题来了,怎么可能会有一个后来加入的天赋者能够接触这些核心机密呢?参考答案或许多种多样,但是最符合逻辑的只有一个。” “什么?”童毕安忍不住问。 “他是这群科学怪人最初培养的实验品之一,编号应该还远在‘d’开头之前。”元岁始终观察着对方的反应,终于自信的笑了笑,“但是他觉醒的能力太过特殊,受到了其他工作人员前所未有的重视,甚至最终接纳他成为研究人员中的一个。” “是因为我的血。”青年人的喉咙里发出了浑浊的吸气声。他突然粗鲁地撕开自己的袖管,露出了手臂上排列整齐的刀疤,“知道我是怎么变成这幅鬼样子的么?” “看你现在这幅样子,大概是猜到了。”元岁的眼底有一丝丝不易觉察的怜悯,“你的血才是这群猴子能够获得‘天赋’的原因吧?就像是传染变异病毒的媒介一样。” “你知道吗?我们繁殖猴子的速度,比培养人类恰好快十倍。”青年人的眼眶有些发红,“但是巧合的是,猴子借由我的血觉醒能力的概率,恰好比新出世的婴儿继承父母天赋的概率低十倍!也就是说,我们这些年来费尽心力培养这些动物,完全都是白费气力!能够勉强使用的猴子数量根本达不到我们的预期不说,就连这些东西获取天赋的种类,居然也和我这个‘媒介’有关!” “大概也猜到了。”元岁不再刻意去讽刺他,“上回一次性碰上那么多拥有自愈力的猴子,就让我觉得很奇怪了。天赋者之间能力近乎重合的概率是很低的。” “我们这批大概一共成功制造了两百个勉强能用的半成品。”青年人用手指比划着数据,“其中有百分之九十,觉醒的都是类似快速愈合伤口的能力。巧合的是,从档案来看,我的父亲恰好也拥有这种天赋。另外百分之十里,有一半与我的母本相同,获得了‘腐蚀金属’的能力,剩下罕见的几种,也和我的爷爷奶奶辈产生了某种关联性。” “明白了。”元岁又点点头,“某种意义上来说,猴子就像是借助你的血,‘显现’了某些原本可能出现在你身上的天赋”她慢慢地闭上了眼睛,“这种破事儿怎么还有点似曾相识啊。” “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一件事。”青年人拍了拍自己没有知觉的腿,“要是我哪天死了,这群猴子会不会也就跟着彻底没用了?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们这些年花的力气,究竟又是为了什么?” “至少你们证明了‘此路不通’嘛。”元岁难得有心情安慰对手,“搞科学研究就是这个样子的啦,很多做基础研究的可能一辈子都没办法做出点有用的东西,看似就这么碌碌一生了。但是他们至少让别人少走了弯路嘛。” “可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呐!”青年人渐渐歇斯底里起来,“我们这么多人,花费了这么多时间和心血在这项研究上,难道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培育的孩子们一个个的跑了,猴子们又不中用,现在就连在背后支持我们的水上都市也倒台了!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要是有一天,六指忽然想要歼灭人类,我们能拿出什么东西来反击?” “您到底想做什么?”元岁心头一颤。她有很不好的预感。 “趁现在,很多天赋者刚刚从船上下来,居无定所,因为承受不了外面的世界与自己从前所过的生活的落差,和普通人能够达成一些基本的共识再加上我们带头推动”青年人的脸颊微鼓,似乎每说一个字都要花去小半力气,“你明白吗,这是全人类最好的机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两百三十章 碰撞 小÷说c网 】,♂小÷说c网 】, 表情呆滞的沉默了好一阵子,元岁捂着脸“嘶”了一声,自言自语般念叨:“这么刺激的吗” “什么意思啊?”整个房间里,只有童毕安还有大声嚷嚷的心情,“我怎么没有完全听懂?你们最开始不是在聊猴子么?怎么忽然就开始考虑起人类存续这么高级的问题了?” “他的意思大概是,他打算趁着现在这个‘好时机’,趁机煽动鼓动所有人类团结在一起,战胜六指,赢回这颗属于我们的星球。”童思源非常客观的解释到,“从他的角度来看,目前简直是集天时地利人和为一体的最好时段。由于前段时间,建立在海上的‘天赋者’王国突然走向了土崩瓦解,许多能力过人的新人类不得不在世界各地四处流亡。为了争取到属于自己的容身之所,他们需要新的地盘。普通人失去了水上都市这重压制六指扩张的保护伞,加上听闻了不少天赋者真实的生存现状,理智上和感情上都开始向我们倾斜” “而且从长远来看,六指对人类的‘宽容’总是有限的。”青年人接着他的话说到,“今时今日,他们对自己抢夺人类生存空间的歉意,以及对新人类力量的恐惧都还勉强占着上风,高层的各项政策也以‘怀柔’为主。只要普通人类愿意全盘接受他们的各项制度和文化风俗,就可以在半受控的前提下和他们住在一起但是再过一些年呢?” 没人愿意主动站出来回答问题。元岁隔着玻璃盯着那群千猴一面的小动物,抿着嘴唇不想说话。童思源取下充满电流杂音的耳麦,抱着手摇摇头。童毕安几次张开嘴,貌似是想说点什么,结果最后也什么都没说出来。 青年人只能自问自答:“更糟糕的是,与过去不同,这些外星来客已经了解到天赋者的遗传机制,加上维持我们新人类存续的地点已经倾覆,新人类的衰亡,已经是明眼人都能看懂的趋势了。如果有一天,辐射带给我们的恩赐不再以奇迹的方式表现出来,全人类都退回到‘普通’的状态,而六指已经借助科技完成了休养生息,未来的人类会怎么样呢?” “说的那么好听。”元岁双手一撑,轻巧地跳回了地面,“你的意思就是,为了保证未来人类还能够在这颗星球上生存,我们这一批刚刚丧失家园的天赋者就应该立刻开始身先士卒的抛头颅洒热血咯?” “连刚刚上学的孩子都知道,我们和六指之间不可能永远维持互不打扰的状态共存下去。这位小妹妹,你在斤斤计较些什么?”青年人的语气严厉起来,“难道真的要等到砍头的刀悬在了我们每一个人的脖子上,人类才临阵磨枪的开始抗争?是,我知道,即使是现今这种虚假的‘和平’,也是无数先辈牺牲性命为我们换来的。但是这样还不够,还远远不够。不付出牺牲,一次性解决所有问题,未来的人类依旧是永无宁日!” “啧,您这个演讲水平,只能待在一个不见天日的地下空间里每天做做实验,真是太屈才了。您应该去应聘个发言人之类的。”元岁招了招手示意他先打住,“但是我实在不明白,您怎么能这么轻易地判断我们殊死一搏就是有意义的呢?天赋者这个群体究竟有几斤几两,我们这些内部人士心里再清楚不过了。所谓我们对于外星友人的‘震慑作用’,有多少成分是吹出来的,难道你还没有看明白?如果多数人都还能够接受目前这种苟且偷生的存活方式,你何必高举义旗忙不迭的催着他们去死呢?” “你听我——” “你还是先听我说完吧。”元岁冷着脸打断他,“万一,我就说万一,‘六指’意识到我们声势浩大的反抗对他们来说也只是挠痒痒,人类早就没有值得它们畏惧的资本了。那你再猜猜看,我们这一代人,会不会就此成为人类的‘最后一代’?在不能保证明天大家是不是还能活着的前提下,你跟我在这儿假惺惺地说什么‘未来’?哦我明白了,因为你觉得你自己要不行了,就想在生命尽头最后燃烧一波自己的价值,把这群花大价钱搞出来的猴子拉出去溜溜?那你自己去不就行了,求你别打着‘全人类’这种旗号好么?会害死很多现在日子还过得去的人的!” “别为你的怯懦找借口了!我们为什么要这么得过且过!”青年人也勉强靠着桌沿站了起来,情绪激动地反驳到,“这颗星球原本就是属于我们人类的!凭什么现在反而要让我们像是老鼠一样成天东躲西藏,在夹缝里求生存?” “天哪,我真的不知道是你的精神不正常,还是我的脑子有问题。”元岁烦躁地抱住脑袋,“求求你了,别跟我提什么‘全人类’‘未来’‘为了生存而抗争’这种高大上的词汇好么?地球是属于我们人类的?你问过你脚下的石头同不同意了吗?对,和您比起来,我就是个自私的胆小鬼。毕竟要是连我自己,我的家人我的朋友,全部为了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死在了‘今天’,那未来全人类会怎么样,关我屁事?你可以骂我目光短浅,但你又算得上有多深谋远虑?你以为你想的这些,从前水上都市的大佬们开会时就没有讨论过么?可为什么他们当时明明掌握着全世界九成的‘天赋者’,最终却还是忍下来了?因为比起挂着个高尚的虚名流芳百世,他们更希望每一个现存的人都能好好活着!不要再为了无畏的战争去送死了!” 她说的口干舌燥,忽然恶狠狠地扭过头,冲着童毕安豪气地一伸手,拧着眉毛问到:“水呢?” “哦哦哦在我这儿呢。”童毕安听得都有点呆了,怔了一下才开始老实巴交地翻包。 元岁豪情万丈地一口气灌下了半壶水,瞪着青年人无声地骂了几句,也不想再说话了。 “我觉得,你们两个的说法确实都有一些道理。”童思源平静地站出来和稀泥,“但是,仅针对我个人近些年来的见闻来说,我也觉得最近的形势很不乐观。”他看向元岁,“元小姐是船上过来的人,又确实比我们接触了更多形形色色的‘天赋者’,既然连她都对这场终将打响的战争没什么信心,我也只能持保留态度。毕竟她说的对,我们不仅仅要为人类的未来负责,也不能忽略每个人当下的意愿。” “那我们就继续这样过一天算一天,慢慢等死吧。”青年人似乎也没了长篇大论的力气,眼神涣散地仰望着白色的天花板。 一时之间,房间内只剩几只过于活泼的猴子还没完没了地在玻璃柜里哇哇叫着,像是关不掉的背景音乐,吵得每个人心烦意乱。 “总之,除非你们能拿出具体可行的方案,否则我个人拒绝参与到你们的雄途霸业之中去。”元岁背对着所有人,“我还想活着回到家里的人身边呢,你们就高抬贵手,饶了我一命吧。” “没关系,不要说元小姐本来就说不上是我的下属,我也没有权力替那些孩子做决定。”童思源走到了青年人的面前,“说起来,你也是时候告诉我们,你把另外三个人弄到哪里去了吧?” “如果那三个人也在这里,我们大概没有办法像刚刚那样平心静气”青年人瞥了元岁一眼,又改口到,“好吧,是百家争鸣似的交谈。我了解那群孩子,他们不会静下心来听我的解释的。” “他们岂止是不想听你解释。估计他们一看见你这身衣服,就会一枪崩过来。”元岁扭过头,语气还有点没调整过来,“但这也是你们自找的。” 童思源不轻不重地看了她一眼,有点无奈地摇了摇头,大约是示意之后由他来负责交谈。 “这一点我也基本同意元小姐的说法。毕竟他们算是你们一手培养出来的。”他伸手在包里掏了掏,居然摸出了一张疑似名片的彩色纸,“但是,如果你这次能够马上把人完整的还给我们,我马上领着所有人离开,不再刻意找你们的茬。” “哥?”童毕安吃惊地看着他。 “没事。”童思源用手势制止他继续开口,然后接着对青年人说,“但有一个条件,如果你们有本事,今后可以继续以猴子为实验品的研究,但必须极其小心谨慎,一旦发现自己有暴露于公众面前的危险,就算是为了保住你自己的这条值钱的命,你也要立刻联络我,我会尽全力帮助你转移。如果是你的拖延导致我来迟一步,这一切都有泄露出去的可能,那么抱歉,我只能对所有可能知情目标进行清洗,把损失减轻到最小。” 元岁黑着脸瞥了他一眼,但是没多说什么。 “当然,如果您以后有了什么新的研究成果,或者是联络到了更可靠的盟友,也可以随时联系我。”童思源的话还是说的比较漂亮,“一旦真的被情势逼迫到那一步,我也只有拼了自己一条老命过来帮忙了。当然,那个时候是否还有其他人愿意跟随我,我不知道。” 青年人略带深意地看了他一眼,点头说好。 “我总觉得这家伙没这么老实,一定还有什么后招等着我们。”元岁低声在童思源的身边说,“他之前费劲儿说了那么多鼓动的话,似乎是早先就有把握我们会加入似的。” “我也觉得有点奇怪。”童思源也压低了声音,“等会儿见到那几个,稍微谨慎一些。” “嗯?难道我们还要扯一扯他们的脸,看看是不是别人假装的么?”元岁一脸严肃。 童思源愣了一下,小眼睛里头一次透出点惊诧的意思,接着突然笑了:“你还是少看点奇奇怪怪的小说吧。我听万一跟我说,你待在我们那儿才一个月,已经把所有我带过去的闲书都翻了一遍。” “没办法呀。”元岁居然还煞有其事地重重叹了口气,“您平常都只给我派点糊弄人的活儿,又不准我到处乱跑,我总要做点什么打发时间吧?” “这次回去之后应该不会了。”童思源很淡地笑了一下,“你留在那里确实是屈才了。” “哪有哪有。”元岁谦虚地摆摆手,“其实您也比我想象中要有意思的。” 他们身后,青年人继续推着轮椅不远不近地跟着。 虽然过程有一点点偏差,但是结果都是一样的。他将布满血丝的眼睛缓缓眯细,似笑非笑的哼了一声。 一 单薄的水花很快被赤色的火海吞没。柳霞顶着滚滚热浪,一把拽回了眼前这个不知死活的少年。 “回来!”她拖着满脸是汗的万一往外走,“都成这样了,你就算能把火扑灭,又能怎么样?难道你还能在两个月内把房子重新建起来,应付‘六指’的对这一带的侦查么?” “可是,可是”万一索性借着她的这股力道,将累赘的外套扯了下来,“不行,我不能看着我们这些年的心血就这么毁了!” 他将水桶粗暴的一丢,转头拼命冲向最后一个还没点燃的地下仓库。 “你还想做什么?”柳霞急匆匆地追上他,“快跟我一起离开这里吧!火势太大了,你控制不住的!再拖延一会儿,说不定最近的‘六指’都会闻讯赶过来了。孩子们现在没有别的主心骨,你一定要清醒一些!” “水管我去找从前拆下来的水管!”万一的脸上全是灰尘,“直接从河里引水过来,肯定要比拿着桶浇快多了!这间屋子里面有很多重要的资料文件” “万一!”柳霞噙着泪水,“你睁大眼睛看看周围!你现在做这些,还有意义么!” 火光在她身后汇聚成片,仿佛舞台上灼热的聚光灯。无数行色匆匆的少年少女拿着大包小包,正秩序混乱地向着山的方向逃走。偶尔有几个回头看他一眼,仿佛是在无声的道歉,亦或谩骂。 “不过是说了几句漂亮话罢了那几个逃跑的人还没抓到么?”万一控制不住地发着抖。 “你说的是哪几个?关着的那些大人,还是选择跟着他们一起离开的” “别说了!”少年挫败地捂着脸,“求你别说了。” “你先在这儿歇一会儿吧。”柳霞擦了一把脸上的泪痕,“总之,我让几个还愿意留在这里等头儿的人先散开去救弟弟妹妹们了,你放心。” 万一顺着一堵横在路中间的断墙,慢慢地跪在了地上,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两百三十一章 小试 小÷说c网 】,♂小÷说c网 】, 入夜,五彩的光束在商圈顶层的玻璃上变幻重叠。打扮精致的女孩儿们手挽着手走进了新开的店面,似乎丝毫没有注意到头顶的巨幅广告牌古怪的缺了一角。 “我看见那小子了。”通讯另一头的人开始了新一天的咋咋呼呼,“大概在你的十点钟方向,穿着一身乌漆墨黑的衣服,圆不溜秋的脑袋上扣了一顶棒球帽,现在正撅着屁股蹲在那个悬空的广告牌上。” “哦。”凌夙诚的反应有点冷漠。感受到四面八方包围而来的灼灼目光,他不得不无奈地将桌面上所有的杂物都挡在脸前,继续小口小口地咬着面包。 视野绝佳的露天西餐厅。里面食物的味道也还差强人意。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半数以上的顾客都是讲究情调的年轻女性。 半个小时内,他已经第十次成为隔壁桌女孩儿们的话题中心。 凌夙诚头一次觉得一个人坐着发呆是一件如此难熬的事情。尤其是在他清楚地听见背后的几个小姑娘正在津津有味地讨论他怎么会一个人来这种地方吃饭,是不是刚失了恋,以及谁来找他搭讪的成功率会比较高这种让人坐立难安的话题。 高脚杯里的餐前酒散发出一股隐隐约约的酸味。凌夙诚冲着不远处的服务员招招手,绷着脸问到:“可以把饮料换成红茶一类的么?” “抱歉先生,我们在这个时间段不供应茶叶。如果您感兴趣,欢迎在每天下午四点前后抵达这里。手指三明治,司康饼,各式水果塔——本店提供全城最正宗的英式下午茶,”服务员露出了标准的笑容,“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们现在还有果汁。” “那就果汁吧。”凌夙诚装作与他搭话,余光却始终锁定着街对面那个黑色的目标,“麻烦你了。” “我有点后悔,你坐在那里实在是太显眼了。”耳麦里的声音接着说,“想不想知道现在一共有多少人在打量着你?嘿,我告诉你,有一桌的小情侣一会儿肯定会因为你的存在而吵起来的。” “他还没有动?”点头送走了不遗余力向他施展推销才华的服务员,凌夙诚压低声音说,“他现在所在的位置说不上十分隐蔽。” “一般的路人都不会看着头顶走路的。再说了,你替犯人操什么心啊。万一这些人都有你那种综合素质,我早就辞职不干了。” “说真的,我想从先这里撤了。”凌夙诚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 “别呀,那小子正往你那边看呢。你现在要是突然动了,很可能会引起他的警觉,你总不希望我们过会儿在这种大街上上演紧张刺激的追逐战吧。”瞄准镜内狭窄圆形视野被那个鬼鬼祟祟的人影占得满满当当,在屋顶边上趴了整整一小时的邱平宁觉得有些腰痛,“再说,你又不是第一天长成这个样子的,我以为你对于别人的这种目光已经很习惯了。” “我以前的工作环境里很少出现这么多的生人。” “明白了,你以前的多数任务目标最后都成了死人。”邱平宁用力拍了两下耳麦,大概是在表达“鼓掌”,“佩服佩服。” 凌夙诚无法反驳。他带着微妙的心情切开一块牛排,半晌都没下嘴。 “别急兄弟,沉住气。”邱平宁居然在另一头断断续续地哼起了跑调的歌,“这小子估计已经盯上什么人了,我们手脚麻利一点,说不定还能在凌晨的时候吃上夜宵。我昨天才听人推荐了一家烤肉店,啧啧,中午补觉时居然给我馋醒了。” “我真的不爱吃夜宵。”凌夙诚一只手撑着额头,“你还是放我回去睡觉吧。” “年纪轻轻的,那么早睡什么睡。”邱平宁对他敷衍的态度不太满意,“你又不是要保持身材的小姑娘,吃个夜宵怎么了?” 两人正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一个中学生模样的圆脸女孩儿忽然一个人蹦蹦跳跳地从凌夙诚身边走过。 捏着餐刀的手小幅度地颤了一下,凌夙诚自嘲一般地摇摇头,再也没有了一丁点的胃口。 “你也注意到她了,是吧。”邱平宁自然不可能猜得到他的心思,仍旧大大咧咧地说着,“要是我的话,可能就会把这种独自出行的小姑娘当做第一目标。嘿,醒醒,那家伙动啦,该干活儿啦。” 夜幕的掩盖下,黑影像是壁虎一般贴着墙蹭蹭向上攀爬,很快便来到了无人的屋顶上。 晚风吹歪了他的帽子,黑影抬手稍微压了压。下方的那个女孩儿依旧毫无觉察地穿梭在人群之中,脑后的辫子和腰上的挎包一起一飞一颠的。 饥饿感就像一把锈钝的刀子在胃里翻搅,黑影愈发焦躁起来。 这人就不能走的更快一些么!他将整个上半身伏得很低,就像是一张随时会被风卷走的破报纸,靠着最后一点尚未老化的胶水黏贴在墙面上。 现代建筑物的水平屋顶并不难以攀爬,但是距离地面的高差往往会令人望而却步。黑影却好像完全无所谓似的,在几十米高的大楼顶端不住地攀援奔跑,甚至用急行跳远的方式越过楼与楼之间骇人的间隙,就像是一只在城市中流窜的野猫。 五光十色的店面正在倒退。女孩儿偶尔会被什么新奇的东西吸引着左顾右盼一阵,耽误了不少的时间,爬行于她头顶的黑影快要彻底失去耐心了。 我究竟是怎么一步步沦落到连填饱肚子都要依靠偷鸡摸狗的地步的? 无人可以倾诉的愤懑盘踞在他的胸口。黑影粗略地点数了一遍附近的剩余人头数,决定为了生存再拼上一把。 反正,就算被逮住关进了局子里,对他这种除了一条贱命以外一无所有的人,说不定反而是件好事呢。 一团阴影在脚边慢慢放大。女孩儿隐约感觉有一道气流逼近,下意识地抬起头,正巧撞上了一双亮得吓人的眼睛。 黑影咧开嘴,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神情喜悦地就像看见了某种营养价值丰富的食物。 他一路踏着墙面上任何细小的凸起飞快地下降,直到把双腿勾在了一条离地不远的水平管道上,接着倒挂着弯下腰来,与尖叫着向前冲的女孩儿脑门冲着脑门地直直撞上。 “啊啊——”女孩儿声音的尖利程度不太像是遇上了从天而降的劫匪,更像是在大晚上碰见了什么妖魔鬼怪似的。她被这突如其来的撞击弄得头晕眼花,视线里只剩白茫茫的一片,很快偏偏倒倒地摔倒在地。 一身黑色长袖长裤的劫犯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一浪高过一浪的尖叫烦的捂住了耳朵。他腰上发力,整个人在空中一百八十度翻身,接着利落地双脚落地。 “老子既不劫色又不要命,嚷嚷什么。”他一边拉扯着女孩儿身上的挎包,一边忍不住骂到。 街口正要收摊的老大爷第一个注意到了他,很快精神矍铄地抓起一根擀面杖朝他奔来。二楼聚众抹牌的叔叔阿姨们接连从不宽的窗口挤出头来,即便人一时半会儿还下不来,但是气势已经很足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包带比他想象中结实得多,他连扯带拽也没能把它从女孩儿的肩膀上弄下来。劫犯心里一横,气呼呼地扯着女孩儿的衣领,把她整个人拎了起来,大声催促到:“快点自己翻包!把你的钱都给老子交出来!不然老子马上就自己掏刀子上了!倒时候一不小心把你哪儿捅漏了,别他妈的怪老子!” 女孩儿双手抱着头,抖得就像个快整个散架的筛子,好像随时都可能哭到断气似的。劫犯不得不重新将她丢下,烦躁地开始翻自己拴在腰上的小口袋。 里面是他仅剩的家当。一把开关不太好使的遮阳伞,几段儿捡来提神的烟屁股,还有一把豁了个口的水果刀。作为胆大包天的抢劫犯来说,这样的配置或许有些太不专业,但他别无选择。 劣质的伞布卡住了拉链,劫犯卯足了力气,竟然老半天都硬是没能把刀柄拽出来。气喘吁吁的邱平宁站在街对面的楼顶上,眯着眼睛看着这幕令人啼笑皆非的闹剧,叉着腰自言自语到:“真是牛刀啊牛刀。” 与此同时,一直不远不近地跟在劫犯身后的凌夙诚好像也终于看不下去了。他远远地冲着邱平宁比划了个手势,大致是问他还是否要按原计划行动。 这位劫犯大哥的专业素质比他俩预计的还要次上不少。邱平宁刚刚调整好呼吸,借着高度的优势将劫犯框进了狙击的范围,想想又觉得这人貌似确实罪不至此,抓着头发犹豫了一下。 “要不你冲下去打他一顿得了。我觉得把子弹用在这种地方有点不值得,还容易让冲突升级。”他对着耳麦说。 凌夙诚蹲在楼道的窗沿上,大幅度地点了点头表示听见了,接着猫下腰降低重心,摆出了蓄势待发的架势。 “你这个对任何工作都无比认真的态度真的让我非常佩——”邱平宁的话还没有说完,那个始终处于瑟瑟发抖状态的女孩儿却突然动了。 她蜷着身体在地面上一滚,在劫犯分心的时候勉强拉出了一米左右的安全距离,起身的同时耍杂技似的一甩包带,将分量不轻的挎包重重地拍在了劫匪的脸上。 “救命啊!抢劫啊!”女孩儿扯着嗓子大叫着,继续用包殴打了还没反应过来的劫犯两下,接着把提前解开鞋带的小高跟往路边一踢,撒开腿朝着人多的地方跑去。 劫犯见事不对,立刻惊惊慌慌地准备掉头撤退。他抬起头,正想抱着水管爬上去,忽然注意到了高处的另一个人影。 凌夙诚半蹲着打开了警用的迷你小手电,一束刺眼的白光瞬间让犯人不适的抬起胳膊挡住眼睛。 “半个月还有十天前在这附近趁夜抢劫女性的也是你吧。怎么,钱又花光了?”他在说话的同时观察着对方的体态,很快判断出这个人绝对不是什么练家子,最多也就算是运动能力好一些的正常人,“跟我回警局吧。你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伤过人,不会判的很重的。但要是哪一天气急见血了,可就不是蹲几个月监狱能够解决的问题了。” “你这态度也太好了一点吧。”邱平宁正通过联络频道对他的行为进行远程指导,“拿出你平日里那股冷冰冰的气势来!不管他具体犯了什么事儿,罪犯就是罪犯,你直接冲上去逮人就是了,思想教育是隔壁办公室该干的事儿。” 凌夙诚俯瞰着那张颧骨高凸的瘦脸,转动了一下手腕的关节,以保证自己可以更精确的掌控力道。 劫犯终于在人群聚集过来之前成功掏出了水果刀,示威似的举着刀原地转了两圈,居然单手抓着街边的路灯嗖嗖往上爬。 “把他往屋顶撵,别给他逮人质的机会。”邱平宁摆足了前辈的派头,悠悠地指点到。 三分钟之后,他扛着一把分量不轻的狙击步枪,喘着粗气吃力地跟在前面那两个猴子精身后,不停地重复着:“不行了我真不行了,我现在相信进化论了。你俩绝对跟什么非洲大猩猩是亲戚” 凌夙诚攀着最高层住户的露天大阳台,也稍微歇了口气,才轻声对着耳麦说到:“已经脱离市中心了。你原地准备一下,瞄腿,我把他扯下去。” 正对面,黑影已经蹬着两条腿翻上了一个新的天台。满月之下,凌夙诚看见他刻意慢动作回头,冲着他挑衅地笑了一下。 这人虽然抢劫人的技术不行,但是逃命的本身倒是真的学到家了。凌夙诚深深吐气,不紧不慢地舒展着自己全身久未活动的关节,然后突然原地拔高了一个不可思议的高度,挥着警棍直取那人头顶。 喜庆的红被套朝着他扑来。大概是劫犯临时征用了住户晾晒的衣物。凌夙诚暂时丢失了视野,只得变攻为守,凭着经验在胸前格住一拳,接着旋步挥棍,硬生生把黑影逼退。 “我好了!”邱平宁响亮地回答。 凌夙诚略一定神,散落一地的衣物和晾干立刻悬浮而起,瞬间让黑影失去了所有遮蔽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两百三十二章 隐匿 小÷说c网 】,♂小÷说c网 】, 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头顶有些凉飕飕的,黑影僵硬昂起脖子,朝着天上看了一眼。 一顶深色的棒球帽悬浮在各式花花绿绿的床单被套之间,显得尤为扎眼。 黑影愣在原地的同时,不远处的凌夙诚明显也怔了一下。周围的光线并不算明亮,但对他来说,已经完全足够看清对方失去了遮掩的年轻脸庞。 这个人看上去绝对不会超过十八岁。凌夙诚顺带目测了一下对方的身高。不,不对,从对方的骨架和体型来看,甚至可能是个还没有借着青春期疯狂长高的少年人,说不定比他刚刚下手打劫的小姑娘还要更年轻一点。 “你”凌夙诚蹙着眉头,才来得及吐出一个字,就看见对方缩着脖子后退两步,将那把明显攻击范围不够的水果刀一丢,顺手抄起一根悬空的晾衣杆,朝他挥来的姿势倒是有那么一点练家子的意思,不过力道和对时机的选取都还不太行。 黑影一边半闭着眼睛哇哇大叫着,一边旋转着手里的武器,表情挣扎得不像是在担心自己没打中人,反而好像是生怕一个不小心敲到了这个撵着他跑的年轻警察的头似的。 凌夙诚灵活地连躲了两下,突然平举双手,将四处挥个不停的杆尾一把攥住。 黑影只觉得手臂一震,好似在使出一招秋风扫落叶的时候不小心敲到了一堵墙上。他还没来得及松手,就被一股大力牵引着向前踉跄几步,接着居然被短暂地带离了地面,最后不由自主地旋转着撞倒了一整排晾晒架。 这招虽然动静弄得很大,但倒不算很疼。黑影揉着后背小心地站了起来,开始琢磨自己现在究竟是要逃还是要打。 站在对面的始作俑者淡定地抻了一下自己的衣袖,依旧维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不知道是在无声地表达“小样你根本逃不出我的手掌心”,还是“我倒要看看你小子还有什么本事”。不过仔细想想,这两句话代表的人物形象,差别倒也不是很大。 他从其他城市中的流浪者口中听说过,这里地处要冲,即便是外表平平无奇的警察很多也是身经百战,个别可能还有点怪癖,喜欢借职务之便偷偷体罚一下劳改中的犯人什么的,想想就让人心惊胆战。 就像对面这位不知名的大哥,即使是看不清脸,他也能隐约分辨出对方并不是那种壮硕如牛的类型,没想到手劲儿却这么大,竟然能顺着杆子把他整个人拎起来。 黑影满脑子跑马的同时,凌夙诚心底也稍稍有一点吃惊。即便是在注重培养天赋的船上,也很少有十三四岁的孩子能把自己的能力灵活运用到这种程度。况且这位年轻劫犯明显刚刚经历了长时间的忍饥挨饿,体力并不在最佳状态。 是个不错的苗子。他想。 不过对于凌夙诚来说,只要是没有达到某一条水平线以上的对手,再怎么努力蹦跶,一旦需要制服,也不过就是一招和三招的差别。他现在唯一担心的问题是,自己会不会因为这几个月的疏于练习,丧失了原本对力道掌控的分寸,一不小心下手太重,直接把对面那一把小骨头打散架了。 况且,和军人完全不同,警察办事不但讲究证据,更讲究手段“正当”。以他目前仍有些别扭的身份,还是把“最后一击”的功劳让出去的比较好。 凌夙诚深吸一口气,刻意放重了脚步,直直向着黑影走去。 他看见对面的少年神情一僵,大概是飞快地做了一番思想斗争。 “你别和他站在一条直线上啊。”邱平宁仍在喋喋不休,“就算我打的再准,子弹又不会拐弯儿” 耳机里的话音刚落,黑影突然暴起,脚在地面用力一蹬,再次抽起一截晾衣杆向凌夙诚冲来。 “小心!”邱平宁的声音几乎破了音。凌夙诚却依旧岿然不动,甚至连防守一下的意思都没有。 不出他的意料。下一秒,刚刚还气焰嚣张的黑影忽然在半路上拐了个小弯儿,在即将和凌夙诚脸对脸的瞬间收棍,最终与他擦身而过。 “就是现在。”凌夙诚平静地转身,正巧看见黑影踩着栏杆起跳,折回了来时的方向。 一发子弹擦着黑影的小腿射进了墙壁之中,凌夙诚听见了一声清脆的惨叫。全身漆黑的身影因为疼痛失去了腾空的力道,双手在空中无力地划了两下,终于失去平衡,面朝下坠入了屋顶与屋顶之间的间隙。 “啊——”零点几秒之内,黑影竭尽全力舒展四肢,挣扎着想在半空中找到一个用于缓冲的支撑点。 不行了。他额边的血管在突突起跳。二十层的高度,就算底下恰好是条河,他也必死无疑。 某种几乎足以把他的脑仁颠出头盖骨的冲击感如约而至,甚至没有留给他继续眨眼的时间。黑影茫然地看着漆黑的夜空,猜测这是自己没有意义的一生中看见的最后一幕了。 直到他亲眼看见,另一个身影跟着他从高处跳了下来。 “不太舒服?”凌夙诚落在了一户人家的阳台上,避开了几个占位置的花盆。他观察了一下少年的表情,又认真地补充到,“你没死,相信我。” 借着周围住户家里星星点点的灯光,黑影盯着他看了好一阵,并没有露出什么大难不死的欣喜表情,反而是透出点不可思议的意思。 “骤然失重和超重的感觉都会有点难受。”凌夙诚往下指了指,“你大概往下掉了十层楼的高度。我很抱歉,我从前可以更快一点的。” “你”少年人拖了一个长音,保持着长大嘴巴的表情摸了摸背后的虚空。 “你先过来。”凌夙诚有点无奈,“你一直躺在那里,我就必须一直这样发动能力接着你,有点麻烦。” 十分钟之后,邱平宁叼着一根街边顺便买来的棒棒糖,满面春风地冲着几个前来支援的同事挥挥手,目送他们把只是腿上擦破点皮的劫犯架上救护车。 “真好啊。”他放松地伸了个懒腰,“你来了之后,我下班确实是越来越早了。” 凌夙诚靠在墙边,一如既往地没什么表示。 “走。”邱平宁将糖棍准确地投进了垃圾桶里,然后扭过头,强行一把揽住凌夙诚的肩膀,“吃饭去。哥哥这个月的奖金肯定到手了。” “你一直都把奖金用在夜宵上面么。”凌夙诚的问句总是有些缺乏疑问语气。他肩膀一扭,轻松熟练地再次和邱平宁拉开距离。 “别这么扫兴嘛。”邱平宁笑着说,“你不知道,那几个前几天还不待见你的小年轻,刚刚都把你夸成一朵花啦!不过我也确实服气,要是局里人人都有你这个办事效率,估计我们都能申请轮休了。” “他之后会怎么样?”凌夙诚的眼睛仍看着救护车开走的方向。 “哦,没想到这个最近总来这附近抢钱的家伙年纪这么小。小孩子么,估计不会被怎么重罚。最多也就是批评教育,关两天,顶多再送他去哪个厂子里打半个月工之类的,看看他能不能把抢的钱都还上。”邱平宁渐渐收敛了笑容,一昂下巴,“怎么了?你怎么看着还是一脸忧国忧民呐。” “没事。”凌夙诚摇了摇头,岔开话题问到,“你真的不考虑换一个人陪你去吃夜宵么?前天你不是还对我说,和一个根本不怎么动筷子的人一起吃饭会影响胃口么?” “嗨,你以为我们单位有几个长期上夜班的人啊。”邱平宁锲而不舍,又一次把手搭在了凌夙诚的肩膀上,“老天好不容易送给我一个长期的饭友,我就不挑三拣四了。走吧,零点前一定放你回去。” 凌夙诚叹了口气,认命地被他往前拉着走。 接触一段时间之后,他发现邱平宁其实是个意外的很有意思的人。用一个不太恰当的俗语来评价,大约就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不过这个“当面”主要针对的是局里的几个队长副队长。在比他晚入行的新人面前,他是一呼百应倍儿有牌面的“邱哥”,可一旦到了上面的人眼底下,他又可以立刻摆出一副随时都要承受不起工作的重压,忧郁的马上就要开始寻死觅活的样子。 或许就是因为这样,他才能背负着“天赋者”的身份在警局内长期占据一席之地吧?凌夙诚装作不经意地瞥了他一眼,在心底无声地发问,究竟哪一面才更接近于这个人内心的“真实”呢? 也真是操心太过了。跟着邱平宁七拐八拐地走进了一条巷道深处,凌夙诚忍不住自嘲到。 这些天来,他已经被迫尝试了各式各样完全不利于身体健康的新鲜菜色,从流动小摊上卫生堪忧的杂酱面,再到富丽堂皇的大酒店里的西式糕点,凌夙诚甚至觉得,邱平宁对待食物的热情,要比对待工作多得多了。 烧烤店总是会散发出一股特殊的味道。邱平宁先一步进店转了一圈,接着无奈地冲着他摊摊手。 “没座位了。”他说,“门口等等吧。这会儿正是吃夜宵的黄金时段呢。” 于是,他们两个一人占据一个从店里新拖出来的板凳,坐在树下慢吞吞地嗑瓜子——实际上只有邱平宁一脸兴味盎然地磕得痛快,另外一个只是捧着一把老板娘硬塞来的瓜子发呆而已。 “你是没有放松坐的概念吗?”邱平宁在吐壳的空闲问他,“随时随地绷得比谁都直,你不担心腰肌劳损么?” “一般来说,坐姿过于不端正更容易引起腰肌劳损。”凌夙诚回答的一本正经。 “好好好。”邱平宁敷衍地点点头,接着很有节奏感的抖腿,“你还是说说吧,我真的有点好奇啊。” “说什么?”凌夙诚看了他一眼,明知故问到。 “抓住之前那个犯人之后,我感觉你好像反而更担心了的样子。”邱平宁拍了拍手,将手上的渣子抖在了地上,摆出了洗耳恭听的架势。 “我”凌夙诚犹豫了一下,还是诚实地回答到,“总觉得一个年纪不大的孩子因为吃不上饭而被迫开始行窃,不是个好兆头。” “你想多了。这种事情什么年代都有。”邱平宁不以为意,“还有,你这个慈父一般的口吻是怎么回事儿?你年纪也不大啊。” “也许是吧。”凌夙诚的表情依旧很不轻松。 “我们这里已经算是比较好的了。你看看里面,还有这么多人有心情大晚上的来吃烧烤呢”似乎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邱平宁不自觉地顿了一下,但很快又状若随意地说,“局里不会跟一个娃娃过不去的。但是抢了东西就是抢了东西,他那个样子又不像是能还得起钱的样子,说不定在牢里吃的东西都比他平时好。” 这番话委实是没什么安慰人的效果。凌夙诚又叹了口气,很快也学着他的样子追问到:“你刚刚想到什么了?” “告诉你也可以,但你可千万别到处去说。”邱平宁压低了声音,“我最近确实听到一些不太好的风声。” “比如?”凌夙诚配合地问了一句,顺便把手里的瓜子倒了给了他。 “有弟兄私下跟我提过,最近这一两个月以来,我们城里三类人的结构变化的很厉害。” “三类人?”凌夙诚稍微反应了一下,“因为迁来的天赋者变多了么。” “不只是这样。”邱平宁严肃起来,“很多和我们居住在一起的六指,都在往外面搬。起初我还以为它们是畏惧城市里天赋者的增多,后来听说,现在很多别的地方也这样。” “是么。”凌夙诚往店里看了一眼,忽然跳脱地说到,“这家店的老板娘也是‘六指’。” “啊?你怎么看出来的?”邱平宁咳了一声,“她刚刚也给我递瓜子了,我也没发现她有六根手指啊。” “她的无名指和小指之间,有一小块伤口。而且她整个手活动的感觉也有点不太自然。”凌夙诚也低声说,“我之前有听说过,有些六指会采取斩下一根手指的方式,彻底融入我们的社会。” “这么血腥?为什么呀?”邱平宁继续磕起了瓜子,“做人有什么好的。” 凌夙诚摇了摇头,大概是表达他也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六指内部,确实有少部分人一直比较亲近我们。”邱平宁低下头,有些心虚地躲开老板娘的笑脸,“与此相对的,想要彻底灭了我们的,也大有人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两百三十三章 手掌 小÷说c网 】,♂小÷说c网 】, 泪珠顺着倾斜的弧度一寸寸滚下,最后卡进了一道深深的皱纹里。睡梦中的女人似乎是回忆起了什么很不愉快的事情,无意识地挣扎了一下,椅子在地面摩擦出了一声很大的噪音。 “妈”在几位客人的注目下,翟一文叹着气走向前台,用力敲了敲桌面。 急促的喘了好几口气,女人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穿过玻璃的阳光失去了一半的威力,仍把一小块儿桌面烤的滚烫。她用手背马虎地擦了擦脸上湿润的位置,露出了一个略带迷惘的笑容。 “要不你先回家里去休息?”咖啡厅里的氛围十分安静,翟一文也不自觉放轻了声音,“没事,我一个人应付得来。” 女人的脸上被压出了一小道红印子,头发也有点乱,垂着眼睛半晌也不说话。 “你梦见什么了?”翟一文很快意识到了症结所在。他慢慢地在椅子前面半蹲下来,又叫了一声,“妈妈?” 空气之中,无数细小的纤维正在上下浮动。女人发散的目光一点一点的收拢在他的身上,良久之后,也叹了口气。 “又梦见你爸了”她在儿子刻意放低的脑袋上轻轻拍了拍,动作就像数年前一样,“梦见咱们一家人一起坐在餐桌上吃饭,你因为太过挑食,还被你爸骂哭了。”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翟一文笑了一声,眼神却很黯淡。 “磨磨蹭蹭的吃完了,你爸说机会难得,非要拉着我们俩做什么家庭活动。”女人的语速很慢,大约是在一边回忆一边组织语言,“他一个成天和一群糙老爷们儿待在一起的大男人,能有什么有意思的好主意啊。结果闹了半天,他居然要拉着我们两个打牌你才七八岁呀,哪张牌大哪张牌小都还分不清呢。” “这是你梦见的?还是真的有过这件事?我不太记得了。”翟一文很少有这么好耐心的时候。 女人摇了摇头,有些苦恼地回答:“我现在也有点分不清了。” “好吧,没关系,这都不重要。”翟一文停顿了一会儿,又问到,“那后来呢?” “后来我急着想先去洗碗,你爸却一直不让。我问他做什么这么慌慌张张的,他跟我说,好不容易能回家一趟呢”前一秒还开开心心的笑着,女人忽然动作很大的捂住脸,带着哭腔说到,“就在这时候,我突然想起来了,他没了,我们的家也已经没了” 离开盘古号的那几天,他们母子俩都收拾的很匆忙。一个哭着闹着想要多带一些东西离开,另一个黑着脸把已经打包好的东西一个个重新归回原位。 家具都是死的,没了再买就是。翟一文当时如此劝她。只要把最容易出手换钱的东西拿上就行了。离港的船只那么挤,他们又只有母子俩,哪有精力扛着个书桌到处乱跑。 “我突然觉得很害怕。”女人扑倒在桌上,竭力掩饰自己的哭声,“你说,我们这次走的那么远,他的魂儿以后还找得到家吗?” “你别乱想。人死了就是死了,哪有灵魂这种东西。”翟一文习惯性地否定到。 “可是” “好吧,就算是有。爸爸肯定也是希望我们俩继续坚持好好生活,不要为了守住那一点莫须有的留念而待在那里等死。”翟一文反应很快地改口,“鬼魂是万能的嘛,怎么会连我们两个搬家了都不知道呢?看见你和我现在都过得很好,爸爸会很高兴的” 用尽浑身解数劝了好一阵,女人终于又朦朦胧胧的睡着了。翟一文瞄了一眼满屏幕等待处理的订单,心里估算了一会儿怎么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完成,手上却从抽屉里摸出个小毯子,很轻地搭在了自己母亲的身上。想了想,他将窗户推开一点,又把窗帘拉上了。 一个人在厨房忙了小半天,总算是送走了陆陆续续来喝下午茶的客人。翟一文弯着腰在冰箱里翻了一遍,再从储物柜里找出了记号笔和写着“暂停营业”的牌子。 “我出门去买点缺少的东西。”他将写好的便条压在了女人的手肘下,接着在玻璃门的内侧挂好牌子,临行前又检查了一遍随身物品,最后才仔仔细细地锁上了正门。 希望不要为此耽误太久的生意。他低头看了一眼手表,迈着匆匆忙忙的步子奔向超市。 自从凌夙诚正式开始了忙碌的新生活,他们两个人便很少再在私底下见面。甩掉了这个麻烦的烫手山芋,翟一文的日子明显清闲了很多。咖啡店的工作虽然琐碎繁复,但至少不会带来生命危险。 活着比什么都重要。他抓了一把兜里的硬币,在自动贩卖机前停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把零钱浪费在饮料上。 知了的叫声让人很是心烦,就像是某个时常赖在他身边的聒噪女孩儿。翟一文抿着嘴唇盯着街道对面的红绿灯,就好像是在跟上面的数字较劲似的。 说起来,业双双最近好像终于得偿所愿,攀着她家里那堆剪不清理还乱的关系成功入职了某所城市里的学校。也不知道这个没脑子的家伙会不会又锲而不舍地给学生们宣传她脑子的那些歪门邪道。 今时不同往日。如果她还像从前那样三天两头地给家里闯祸,没有人有绝对的把握能把她保下来。 红灯的倒数还未结束,已经有心急的人从背后重重推了他一把。翟一文啧了一声,控制住自己回头瞪对方一眼的想法。 不要没事找事。他告诫自己。 或许他一直有某种乌鸦嘴的潜质还没被发掘。看清某个即将迎面而来的熟悉面孔时,翟一文立刻心虚一般地别过脸。 明明是周日,业双双却穿着一身老气横秋的正装。配合她脸上那副古董级别的框架眼镜,整个人身上围绕着某种介于书呆子和神经病之间的气质。 大约是有什么心事,业双双始终低着头走路。不被认出来的可能性瞬间大了很多,觉得自己即将躲过一劫的翟一文心情稍稍一霁。 他在一处花坛边驻足,打算原地等待这个人形麻烦先一步离开自己的视线。 就在这时,一个高个的中年男人突然撞开翟一文,急匆匆地冲到了业双双面前。 “业老师?”男人的嗓门很大,成功唤回了某个老神在在的人的注意。 繁茂的枝叶之间,翟一文看见业双双愣愣地抬起头,又扶了一下眼镜之后,终于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 “哦,您是” 大街上比翟一文预想的更加吵闹。女孩儿的声音很快就被周围店铺的宣传音乐淹没了。他只能看见业双双脸色越来越白,双手都紧张地捏紧了衣角,维持着每吐出几个字就会被对面的人抢过话头的状态。 这是他脱离现场的好机会。翟一文想。 他第一只踏出去的脚还没有落地,那个秃顶的中年男人炸雷般的声音骤然从耳边响起。 “就你这样东西,也配做我孩子的老师吗!” 翟一文双手插兜,无意识地舔了一下嘴唇,最终还是成功背对着某人绕过了花坛。 不要没事找事。他再一次在心底重复。 仿佛是上天也无法忍耐他一再自打脸的行为。翟一文刚把那口卡在胸膛的气慢慢呼出,就听到了一声极其清脆的耳光声。 没有任何明确的理由,不需要一星半点的犹豫。他猛地转回身体,捏着下巴将那个气势汹汹的男人的脸掰了过来。 “你小子想——”男人的唾沫星子还堵在嘴里,就感觉一阵风朝着耳畔呼来。 “啪”的一声。甚至比方才那一下还要响亮。中年男人不由自主地在原地顺时针转了半圈,脑子里的嗡鸣声才略微减弱。 “我最讨厌打女人的男人。”翟一文的手还没有落下。片刻之后,他忽然笑了一下,又从反方向扇了一次,“这样更对称一点。不用谢我了。” 男人双手捂着疼得发烫的脸,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你小子是是什么人!”男人说话时都还有点哆嗦,不知道是被翟一文的声势吓住了,还是痛的控制不住,“老子在街上混的时候,你还在幼儿园里——” “我劝你还是小心一点说话。”扇人耳光的坏处大概是自己也会有点手疼,翟一文沉着脸将右手背回背后,“我第一次在大街上砍人的时候,你孩子可能还在家里吃奶。” 业双双捂着一半的脸,表情呆滞地立在一旁,估计是还没反应过来这半分钟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怎么,业老师,你还认识这种小流氓?”男人怂了一下,很快机灵地调转了枪口,“行啊,可以啊,老子这就去校长那里告你,看看他到底找了些什么垃圾玩意儿来教书!” “我最后给你一次闭嘴然后从我眼前滚蛋的机会。”完全不顾及渐渐围拢过来的人群,翟一文指着对方的鼻子,“否则,你就等着校长亲自来重症监护室给你献花吧!” “一文!”业双双表情一变,急忙拦在了两人中间,“这位先生是我学生的家长,他” “你,给,我,让,开。”翟一文一字一顿,“别站在我面前碍眼。去一边照照你自己的脸,做老师做到当街被人扇巴掌的地步,我也是真他妈服了。” “不是的,是因为我——” 没给业双双继续劝解的机会,翟一文转了转脖子,然后一把将她推开。 “怎,怎么,你还想大街上打架不成?”男人梗着脖子回了一句,身体却后退了一步。 “你现在最应该在意的,是警察需要多久才会赶到这里来。”翟一文甩了甩额头上的汗水,认真地捏起了拳头。 一 晚上八点。凌夙诚与被桌子隔开的三名涉案人员依次对望了一眼,扶着额头长长叹气。 “当街斗殴?”他用手指敲了敲桌面,示意某个明显不在状态的人先回神。 邱平宁捂着嘴,在凌夙诚身边悄悄笑了一声。 “是啊,警官,你可要替我做主啊!”满脸青紫的中年男人瞬间拍着桌子站了起来,指着翟一文的脑门大吼道,“就是这小子,居然目无王法,当街欺负我这种老弱妇孺,我” “等等,你先停一下。”邱平宁上下打量了他一遍,“老’‘弱’‘妇’‘孺’貌似都跟你没什么关系啊?” 中年男人被他堵了一下,只能眼泪汪汪地看向凌夙诚。 “你先坐下。”凌夙诚稳住了脸色,“那附近的监控我们已经看过全程了。你们只要复述一遍当时你们究竟交谈了什么就可以。” “这小子一直在骂老子!一边骂一边动手!警察先生,你们可一定要替我讨回公道啊!” 凌夙诚看着他的眼睛,平静地说:“但从监控来看,是你先对业小姐动的手。你当时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男人眼睛转了转,开始避重就轻,“但我也就打了那一下啊!之后这小子莫名跳了出来,连扇我两下不说,还对我拳打脚踢!” “是的,我们都看到了。”邱平宁憋着笑容点头,“其实后来您也是想要对翟先生拳打脚踢的,只不过本事上稍微差了一点,始终没能成功。” “是呀。”翟一文眯着眼睛一点头,“如果是我单方面欺负人,这起案件也不会被定性为‘斗殴’了。说白了,你挨打那是因为你打架的本事不行,除了欺负欺负小姑娘,也就有倒在地上嗷嗷叫疼的本事。” “你也少说两句。”凌夙诚看他一眼,对着中年男人重复到,“所以,你当时为什么要扇业小姐?” 男人终于觉察到了房间内气氛的怪异,又一次拍着桌子站了起来,伸着手指指点点了一圈:“哦,我懂了,你们俩一直揪着这不放,不会和这俩是一伙儿的吧?老子混社会这么多年,这点眼力见儿还是有的!你们上司在哪儿?把他叫出来!我倒要看看,这毛小子到底是什么身份,居然还有人在警局里护着他!” “我们只是例行了解情况。一直揪着这里是因为你一直不配合,我们没办法接着梳理案情。”凌夙诚说的有理有据。 “这小子都把我打成这样了!谁对谁错看不出来吗?”男人大声嚷嚷起来,“老子差点丢了半条命!你们不立刻把他铐起来,还在等什么?” “业小姐脸上的伤也不轻,按道理来说,你们两个确实应该一起被铐起来。”凌夙诚面不改色,“在我动手之前,坐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两百三十四章 不正 小÷说c网 】,♂小÷说c网 】, “这位先生是我一位学生的父亲。”业双双一手按着敷在脸上的手帕,嗫嚅着说,“今天的事情,确实是一场误会我也没想到他” “会直接一巴掌打过来?”翟一文对着墙壁冷哼一声。 凌夙诚咳了一声,接着问到:“你们私底下有什么纠纷么?” “这位新来的业老师,前几天当着全班其他学生的面,给我儿子穿了小鞋。”中年男人抢答到,“孩子在家里哭了几个晚上,闹出一场大病不说,连学都不愿意去上了。你们说,我看着也不像是那种平白无故找人麻烦的人吧?” “我觉得你还挺像的。”翟一文阴阳怪气地接嘴。 “好了。”眼看着对面的两人又有摩拳擦掌的趋势,凌夙诚放重了语调,“业小姐,他说的情况属实么?” 业双双的脸色以他肉眼可以分辨的速度变得越来越白,似乎是想要解释,又不知道应该从哪里说起。沉默了一阵子后,她才重重点头,颤声答道:“是。” “理由呢?”凌夙诚追问,“业小姐,你应该不会无缘无故的做出这种事情吧?” 业双双没来得及回答,中年男人又坐不住了,扯着嗓门大吼到:“你们两个警察今天到底是什么意思?想着办法给他们两个脱罪是吧?嘿,我非不信这个邪了。这小子当街动手把我打成这个鬼样子,那么多人都看见了,你俩也不是瞎子,这还有什么异议吗?一个劲儿的在这里掰扯什么有的没的,耽误老子时间不说,还想害我白挨这一顿打?做梦!” “您别误会,我们只是按照基本的工作程序,给案件定性而已。”邱平宁一脸严肃的清了清嗓子,“您也想想,您在大街上找一个陌生人的茬,和冲着有私怨的熟人打一拳头,那肯定不一样啊。量刑是个严肃的事情,我们怎么也该把案件的经过调查清楚才下结论吧。” “你少跟我扯这些。”中年男人大手一挥,“看看,你给老子睁大眼睛看看!我这脸,这手,还有衣服底下的伤,难道是我自己在路上摔了一跤弄出来的?你们是没看见这小子当时的样子,我敢说,他就是想弄死我!只不过老子福大命大,又还有几分保命的本身,这才能够好好的站在这里!我倒想问问,这小子和这丫头片子到底是什么关系?我不就是冲动了一下,不小心扇了她一巴掌么?还能就这么把她毁容啦?非要跳出来找老子晦气!” “等等,等等,您先别撒这么大的火气。”邱平宁居然笑了起来,“别的我还不知道。但是,您相信我,他要是起了弄死您的心思,您现在绝对不可能有命站在这里和我叫板。再说我们这儿不也给您鉴定过了么,您身上那些看着虽然吓人,也不过是个轻微伤而已。就算按最高的标准处罚,也就是补偿您一点钱再加关几天的事儿。另外,怎么说也是您自己先动的手,说句不好听的,您也要做好受罚的思想准备呀。” “哦,我懂了,你们两个就是诚心跟我过不去是吧?”中年男人作势就要往外走,“行啊,那我直接去找你们领导去!我倒要看看,是谁给了你们俩这么大的胆子!” “那我劝您还是省省力气吧。”邱平宁的笑容慢慢冷了下来,“您可能不知道,凡是在晚上进了我这间屋子的,一向由我全权处置,局里其他人都是不管的。” “嚯,这么大口气,你小子谁呀?局长?还是局长的儿子?” “不不不,只是因为能来我这儿的都是特殊的犯人。局长说了,处理的好坏都由我一个人兜着。”邱平宁忽然在凌夙诚的肩膀上一拍,“嘿,凌兄弟,给他露一手看看?” 凌夙诚并没有配合他玩闹的兴趣,直截了当地解释到:“我们这里只处理和‘天赋者’有关的案件。” 一瞬之间,惊愕,后怕,以及某种无法掩盖的恶心感在中年男人油光满面的脸上交替显现。他几乎是立刻口吃起来:“那你,你们也是那种怪物?” 邱平宁的脸色一垮,大约是因为某两个字而感到非常不愉快。 “是的,在这间屋子里的,除了您以外,都是。”他笑得渗人,“请问这样的答案您满意了吗?” “难难怪”中年男人很明显地咽了一口唾沫,先是发着抖看了一眼翟一文,但是很快又把注意力放在了业双双身上,“难怪她要那样替怪物说话!因为她自己就是怪物!可怜我的乖儿子为什么会运气不好地分到这种班上,因为几句老实话就被这种怪物羞辱,我——” “几句老实话?”业双双进屋之后第一次激动起来,“他故意在班里激起针对几位新来同学的敌视。小小年纪,居然敢做出偷完东西嫁祸给别人,还在老师面前故意颠倒黑白的事情!我担心他走上歪路,所以严厉地指出了他的问题,还了受害的同学一个清白,这样有什么大错吗?是,或许我是说的太急了一些,伤害到了孩子的自尊心。但是难道只有您的孩子有自尊心,旁人的孩子就没有吗?” “你在这儿假惺惺地说些什么?什么‘新来的同学’,那是普通的同学吗?那是和你一样的怪物!只要一想到我的儿子今后要和这种东西在一起学习,我就觉得心惊胆战!”中年男人激动得几度破音,“我就说嘛,怎么会有正常人愿意替怪物说话?原来你们是同病相怜啊!早知道这样,我之前就不该只给你一巴掌,应该趁这个机会好好为民除害!” “我真的不明白,在班级里,就连六指的孩子也不会遭人排挤。您为什么就是跟我们过不去呢!”业双双使劲儿地眨着眼睛,努力把眼泪憋了回去,“难道我们就不配得到教育了吗?难道我们就必须被隔离吗?难道我们就不是人类了吗!” “你们当然不是。”中年男人咬牙切齿地说,“我们这些被进化抛弃的可怜虫,除了躲在角落里抱团取暖,还有什么本事能和你们这些怪物相争呢?怎么,你们这些危险的渣滓不好好经营自己的地盘,现在又想来祸害我们的了吗?” 掷地有声的一番话。业双双再也控制不住,捂着脸扑倒在桌上哭了起来。 邱平宁与凌夙诚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个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点被强压着的情绪。 这事不好办。邱平宁在桌子底下活动着手腕。他瞄了那个满嘴歪理还油盐不进的男人一眼,心里盘算着要怎么才能把这件事尽可能轻松地揭过去。 就在这时,他听见翟一文重重地叹了口气。 嗨朋友,你终于也意识到自己这次招惹到了一个不好处理的家伙了吧?邱平宁撇撇嘴,想着怎么才能给这几位三天两头来他这儿报到的老朋友申请减刑。 “说真的,我现在有点后悔了。”翟一文悠悠地开口。 现在才认怂,晚了一点吧?邱平宁摸了摸下巴,还是决定借机发挥一下自己的调解才能:“说的对,原本就是一件小事,结果就因为控制不住心里的火气——” “我不应该让你有机会完整地坐在这里的。”翟一文直勾勾地盯着中年男人,脸色冷的吓人,“反正都已经动手了,‘轻微伤’的界定范围其实还挺广的。” “你,你什么意思!”中年男人明显还是很怕他,拖着凳子往墙边挪了挪,又鼓着眼睛看向凌夙诚,“这是在警局,你眼睛里还有没有王法啦!居然还敢威胁我?警官,你们就这么看着?不把这个潜在的暴力分子马上抓起来?” “人在心理状态不稳定的时候什么话都说的出来。嘴上说说是不用定罪的。”凌夙诚面无表情地翻了几页桌上的材料,“再说,你刚刚不也后悔没有‘为民除害’么?” “好好好。我跟你们这群沆瀣一气的怪物没有什么好讲的。”中年男人才走了几步,衣服后摆就被翟一文眼疾手快的抓住了。 “这事儿还没有个交代呢。”翟一文手上用了点力,中年男人又挣扎的厉害,衣料很快传来了类似撕裂的声音,“怎么,这就要走啊,你在来的路上,不是说一定要借着这个机会把我整死么?” “放手你放手!”中年男人挣扎无果,索性扯着嗓子胡乱地叫了起来,一会儿骂邱平宁和翟一文串通,想要在这里谋财害命,一会儿又哭自己命苦,居然不知不觉来到了怪物窝里,快恶心地背过气儿了。 “我们这儿隔音很好的,你尽管叫吧。反正你进门之前的伤势隔壁已经留过档了,我也不怕你栽赃我又打了你。”邱平宁被吵得有点烦了,翘着二郎腿掏了掏耳朵,“不过在你走出这道门之前,我劝你还是稍微管着点嘴。毕竟我们都是些怪物嘛,说不定能隔空对你做点监控器发现不了的事情呢?你说对吧。” “你,你威胁我!” “是你非要让我难做。”邱平宁在椅子上坐直了,“这事儿本来就是你自己先挑的头,过后挨打也是活该。看在你这副倒霉样子有点可怜的份儿上,我本来打算循例,各打五十大板,大家赔赔钱道道歉把事儿了了算了。结果呢,你非要在这儿可劲儿作死。” “你想——” “两个选择。”邱平宁懒得再听他说话,痞里痞气地用手指比了一个“二”,“一,按正常的斗殴流程来。你和翟先生都打了人,各在我们这儿吃十天牢饭,把对方的医药费结一结,这事儿就算过了,我们以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如果你担心在牢里受委屈,我可以把你俩隔的远一点。但是记住,牢里也有其他‘天赋者’,我劝你为了自己的小命,还是把嘴放干净一点。” 中年男人鼻孔出着气,扭头以示拒绝。 “至于二嘛”邱平宁看着他笑了,“我是我妈一个人带大的,平日里最看不惯有人仗着自己长了个拳头就不讲道理的动手打女人。再说,你刚才骂了我们什么,我都记得清楚着呢。我做这个工作是混一口饭吃,但谁要是非把饭倒地上,让我像条狗似的舔人嘛,都是有点心气儿的。” “你小子想干什么!”中年男人看着关的严严实实的大门,忽然慌张起来。 “急什么呀。我下面要说的,才是正儿八经的‘威胁’。”邱平宁刻意顿了一下,“我们所幸把这事儿闹开,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倒时候翟先生会怎么样我不知道,但在这座天赋者已经占了十分之一的城市里,我看你,还有你那个宝贝儿子,以后还敢不敢出门。” 半小时后,完成“送人回家”任务的凌夙诚终于折返回来,坐回二郎腿都快翘在桌上的邱平宁身边,低声说到:“作为执法者,我觉得我们这次采取这种行为还是不太好。” “怎么,后悔了?”邱平宁满脸无所谓的样子,“别怕,看他那怂样,他没这个胆儿往外说。” “也不是。”凌夙诚看了一眼对面还没离开的两人,感慨地说到,“或许这个世界上原本就没有什么‘绝对正确’的处理手段。很多时候都只是求自己心安罢了。” “你长大啦。”翟一文还坐没坐相地待在原地,貌似心情很好的样子,“有些人原本就不值得你浪费口舌跟他讲道理。喏,这边还哭着的这个就是老想不清楚。” 业双双从手掌之间露出一双红肿成桃子的眼睛,小声地抽泣着。 “早点回去吧,你明天也得来这里报到。看在大家都是熟人的份上,我就偷个懒,不押着你回去了。”邱平宁一摆手。 “放心,我会来的。敢作敢当嘛。”翟一文站了起来,“不过我得编个理由骗骗我妈你,还有你,”他分别指向凌夙诚和业双双,“别给我说漏了。” “你为什么”业双双哭的嗓子都哑了,说话的声音轻的不太容易听见。 “还哭,哭什么哭,你明天又不用进来蹲着,给我该干嘛干嘛去。”翟一文的口气就像在教训孩子,“不,不对,你明天就给我去把那什么乱七八糟的工作辞了。好好的大小姐日子不过,一天天的没事儿找事儿” “不,不是的,我”业双双咬着嘴唇,好像更委屈了。 翟一文不耐烦的啧了一声:“行了,不早了,路上再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两百三十五章 童梦 小÷说c网 】,♂小÷说c网 】, “其实我” “你是不是” 业双双与翟一文同时开口,又同时默契的止住。身后行色匆匆的行人仿佛是一整片流动的背景板,霓虹灯的色彩光怪陆离,各式各样的白噪音充斥着耳膜。 “算了。”翟一文的神情看起来有些疲惫,“你先说。” “哦”业双双慢慢地低下头去,结果半天也没能再吐出些什么。 “你逗我玩儿呢?”翟一文心头一股无名火起,“你要没什么事儿,我就先走了。” “可是,你刚刚不是也有什么话要跟我说么”业双双小心翼翼地问。 “看见你这样儿,我又不想说了。怎么,不行?”翟一文插着腰,“反正我说的你也听不进去。有时候我真想用力敲一敲你的脑袋,看看里面是不是空心的。” “怎么可能是空心的呀。”业双双一侧脸还是有点发红,语气委屈巴巴的。 “总之,今天发生的事情,你别乱想。”翟一文硬邦邦地抛出话题,“你要是真的有点良心,觉得有点对不住我,可以,帮我赔钱就行。别的就不要操心了。”仿佛觉得说服力不够似的,他很快又追加了一句,“是个男的在那种情况下都咽不下这口气的,你别胡思乱想。” “哦。”业双双眨眨眼睛,整个人沮丧地就像一只落水的小动物。 心里那股别扭的感觉并未消散。翟一文头一次在这个女孩儿面前体会到一点微妙的理亏。他知道自己确实是做错了。这件闲事于情于理他都不应该管。现在让自己失去了十天行动自由不说,更可能进一步加深业双双对他的某种天真的依赖。 这很不好。他仿佛已经看到了无止境的麻烦事儿蹲守在未来朝他招手。 应该早点斩断这段别扭的关系的。翟一文忽然强烈的后悔起来。作为一头背负了太多稻草的骆驼,他的人生已经忙碌充实得几近让人窒息了。无论是作为熟人,朋友,或者是别的什么,他都不可能腾出精力来长久的应对这么大的一个变数。业双双脑子里究竟有多少异想天开的想法,目前依旧是未解之谜。他必须在引火烧身之前抓紧时间撤退。 “一文一文?” 身边的人连续叫了好几次,翟一文才勉强反应过来:“又怎么啦?” 业双双腰背挺直,以避免被对方眼底的那股不耐烦吓退。她的声音又细又轻,带着某种不言自明的羞怯,苦恼,还有一点含蓄的甜蜜,但是说出来的话却完全和浪漫无关:“其实我一直在想,如果不是我厚着脸皮对你死缠烂打,你是不是早就不会理我了你挺烦我的是吧?” “你终于意识到了这一点,真是谢天谢地。”翟一文故意双手合十,装模作样地朝着天空拜了拜。 “为什么呀?”业双双问的很认真,“我想要知道一个明确的理由。” 还没等翟一文开口,她又接着说到:“一个足够让我死心的理由。” 翟一文无意识地深吸了口气,平静地回答:“这还不简单吗?想想今天的事情,我已经厌倦因为你而无休止地碰上各种奇奇怪怪的麻烦了。” 这话其实说的有些过了,而且很没道理。毕竟今天的麻烦是他自己主动去招惹的,但是翟一文刻意如此表达。 “真的好过分啊,这句话。”业双双看着他的眼睛,居然慢慢地笑了,“要是碰上别的女孩子,可能早就被你气的哭着跑走了。” “不要高兴得太早。我迟早也会让你哭着跑走的。”翟一文毫不留情地说。 “那可能要让你失望了。我比较死脑筋,做什么事儿都是不撞南墙绝不回头,从小到大都很出名的。”业双双还是笑着。 “这可不是什么值得你洋洋自得的优点。” “嗯,我知道。”业双双真诚地点了点头,“其实我也没有你想象中那么笨的。” “哦?”翟一文很想翻一个白眼,不过考虑到气氛还是忍住了。 “我啊,到底是生在一个什么样的家庭里,你现在应该很清楚了。”业双双微低着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把手上的拎包自己的膝盖上撞,“从小到大,我听的好话,要比听的坏话多多了。” “那是肯定的。你从前可是名誉市长的女儿啊,有几个人敢随便惹你不高兴?” “所以我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了。有些人夸你不是因为真的觉得你有那么好,有些人骂你也不是真的觉得你超级差劲。”业双双的眼睛里透出一点不常见的狡黠,“谁是真的为我好,谁只是看在家里的面子上糊弄我巴结我,我看得出来的。” “是么?”翟一文一脸的不相信。 “今天的事情,还有以前的很多事情,真的很谢谢你。”业双双想也没想,直挺挺地鞠了个躬,差点一个头槌撞上翟一文的胸口,好在后者及时敏捷地躲开了。 “我觉得你是真的傻。”翟一文拍了拍胸脯,大约是有点心有余悸,“我帮你是因为你也帮了我不少忙,互利互惠而已,你不要乱给我扣高帽子。” “爸爸说了,人与人之间的交往原本就是建立在互利互惠上面的。如果看见一方毫无底线不求回报的付出,而另一方又能心平气和镇定自若的接受,只能说明这两个人现实中的阶级或者是心理上的尊卑根本就不平等。” “你爸爸还算比较聪明的。不然也不会能在这种环境里守得住这么大一份家业了。”翟一文实在没忍住,用手指在业双双的脑门上弹了一下,“你怎么就没遗传到你爸的优良基因呢。” “没遗传到才好呢。”业双双的眼睛随着周围的灯光变幻而闪闪发亮,“你知道吗,我一直有一个梦想” “世界和平?”翟一文挑眉。 “不是啦,你先别打岔,好好的听我说” “如果你是想找个人谈人生的话,不好意思,我真的没有这个兴趣听。”翟一文毫不留情地说,“还是好好看看你自己脸吧。本来就说不上长得特别好看,要是以后脸上还留点什么痕迹,卖相就更差了。像你这样的大小姐,本来就该过上那种人人都羡慕的骄奢淫逸的生活,然后到了岁数再遵从父母之命嫁给另一个大老板,成为维系家族利益的纽带之类的,就像送出去和亲的公主一样。想想你的岁数,你自由的日子不多啦,干嘛非得一个劲儿的把时间浪费在体验民生疾苦上。你是吃饱了撑得么?” “你想什么呢!”业双双急了起来,“不是那样的,我自己的人生,当然是我自己说了算,我——” “别傻啦,你是幼儿园还没毕业的小孩儿么?”翟一文又一次不耐烦地打断了她,“人这辈子,起码有百分之八十的命运就是从你出生时就定好的。你一辈子都不可能甩掉‘业大小姐’这个光环,而我只是个又要辛苦养自己又要照顾我妈的倒霉平头百姓。天鹅肉对我来说太塞牙了,我现在最大的梦想就是,你能不能放过我呀?” 说到后边,反而是无奈的情绪在他心中占据最多。这段日子以来,他基本没怎么在业双双面前说过什么好听的,有时候甚至还有点故意欺负的意思了,但这个小姑娘是真的神经大条脑子又一根筋,不管他怎么明里暗里的奚落都装作听不懂。就算暂时被骂退了一阵子,几天不见又没事人似的粘了上来,简直让人拜服。 眼前的女孩儿终于安静了一会儿,在昏暗的光线里抽了抽鼻子。 “我小时候其实可讨厌别人叫我‘业大小姐’了。”半晌后,她哑着声音说到,“因为每次我在班里取得了什么好成绩,或者是在学校里拿了什么奖项,就会有人在下面交头接耳地说,‘嘁,我就知道老师又要给她家里面子’。” 翟一文看着她的样子,提起一口气,又缓慢地吐了出来。 “所以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都不知道自己取得的那些荣誉,到底有多少分之一是我自己挣来的。”业双双眼眶又红了,不过声音倒是渐渐清晰了很多,“为了回答这个问题,我只能逼着自己不停地努力读书,一连拿了很多年的年级第一。结果呢?我不但没能得到答案,反而给自己增加了更多的问题。” 她架在鼻梁上的框架眼镜有些反光。翟一文盯着盯着,突然觉得被晃得头晕。 “我从小到大都没什么朋友。这是肯定的。班里其他成绩好的人都不屑和我走在一起,连成绩垫底的人看我也有一种莫名的优越感。因为我取得的东西都是有水分的,他们至少每一分都是应得的。”业双双笑得很难看,“到后来,连我爸爸妈妈都觉得我这幅死读书的样子很奇怪了。反正家里又不需要我搞什么发明创造来光宗耀祖,我干嘛每天把自己累的没个人样呢?” “说的有道理。”翟一文勉强插上了话,“还有,我要提醒一句,你毕竟是学文的,发明创造和你肯定没什么关系。” “但我就是不服那口气呀。”业双双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上中学的时候,我告诉自己,我这活一辈子,总该能够实现一点点只属于我自己的价值吧!” “这个目标其实真的蛮远大的。就算你跑去理科,教授也会告诉你,‘我们都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翟一文继续泼冷水,“还有,你跟我说这些其实是没什么用的,我没有过这么精彩的人生体验,没有资格同情你。” “现在回头看,那时候确实是蛮幼稚的。”业双双咬着嘴唇,脸上勉强还是笑着的,眼睛里却早已满是泪水,“所以稍微长大一些之后,我看了更多的书,明白了更多事情,也放下了很多怨愤。世界上的每一件事都是一把双刃剑,一面会刺伤人,一面会帮你刺伤别人。很多委屈确实是我应得的,因为这个身份的好处我已经受过了。” “恭喜你终于学会了辩证思维。”翟一文干巴巴地接嘴。 “我忽然意识到,如果我占着比别人都好的资源,却不能完成借此完成他们无法做到的事情,就是一种最大的浪费。”业双双好像根本没听见他的话似的,自顾自地不停往下说,“有些事情,别人不敢做,是因为他们怕罚款,怕惹事,甚至怕因此丢掉性命。但是我不怕。这个世界是畸形的,总要有人拼却一切去纠正。既然我生来就比别人本钱厚一些,我就更不该就此庸庸碌碌的活着。因为自己过得还算好,就装作看不见那些过得不好的人,不但是一种可笑的倨傲,更是一种可耻的卑劣。” “说的不错,看来你确实算是我们中唯一的高级知识分子。”翟一文被她带动的稍稍心潮澎湃了一个瞬间,很快又重新冷静下来,“所以你就没有底线的到处去作死,逼得周围所有人不停地替你擦屁股?‘一人做事一人当’从古至今都是个伪命题,你的高尚行为只会把身边很多只想混吃等死的人卷进来,让他们永远也无法安生。就拿这次来说,你在学校里处理不好三类学生的关系,所以在大街上挨了打,后果只是赔了点钱,以及我去蹲几天而已。但是把这件事放大了说,你原本就是一个在‘天赋者’世界里相对有地位的人。万一的万一,你哪天在街头,被激进的学生家长当街打死了,你知道会怎么样么?嗯?你是家里的独女,你爸爸妈妈一定会动用所有力量替你报仇——你知道最近的几场局部战争是怎么打起来的么?” 业双双被他说的愣住了。 “一直以来,我说你天真,说你脑子不好使,不是因为我不赞同你的观点,而是我不赞同你的做法。”翟一文拉长了脸,“看看你到这座城市以来都做了些什么吧。到处应聘教师,意图给孩子们传播‘平等’的理念,去各大游乐场所蹲点,借着卖杂货的名义偷偷给人塞一些敏感的宣传册。要不是你的后台确实硬的让人发指,你早就被人私下灭口八百回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两百三十六章 人设 小÷说c网 】,♂小÷说c网 】, “很多事情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简单。‘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你肯定听过吧?等到你可以平静地接受自己天真理想的失败,我就承认你勉强算是长大了。”翟一文决定借这个机会把一切都说开,“不要再沉浸于幼稚的自我感动中了。” “不,我并不是”业双双脚步不稳地开始后退。 “你最好仔细地想一想,你到底是真的喜欢我这个人,还是沉醉于某种高尚的人设当中了呢?”翟一文不紧不慢地一点点逼近,“毕竟那种品德教育的书里经常有类似的故事嘛。身世可悲的主人翁因为逆境中自强不息的精神打动了身居高位的王公贵族,最后脱离苦海翻身农奴把歌唱的走向美好明天一类的——总之就类似于传统的王子和灰姑娘的变体,只不过因为在情节外围包装了个‘励志’的招牌,显得鸡汤味儿更足一些而已。” “我家里还是远远谈不上王公贵族吧” “废话,我当然知道,打个比方而已。你的阅读理解水平真的是忽高忽低,这样真的能去学校里教小朋友吗?”翟一文一脸的“别给我瞎打岔”,不耐烦地解释到,“我的意思是,你是不是这样的鸡汤灌多了,觉得自己仿佛身负拯救我这种人于泥潭的使命似的。说的更绕的一点,你真的是把我作为一个真实的人来喜欢,或者只是把某些励志故事的主人公强行投影到了我的身上,把我看做一个和故事里的人物相仿的‘典例’来喜欢呢?” “当然不是的!”业双双瞬间提高了音量,“只有只有喜欢你这一点,我绝对不接受你任何试图把我带进沟里的行为!喜欢就是喜欢,不过你怎么诡辩,我心里也非常清醒” “好吧,还跟我较上劲儿了是吧。”翟一文嘴里嘶了口气,眼神里的无奈明显多于气愤,“行,为了迎合你的智商,我们换一种思路来理解问题。我妈你也见过好几面了,你觉得她的情况看起来怎么样?” “阿姨?阿姨平时比你可温柔多了。”业双双一会儿抬头一会儿低头,显然是在尝试识别他刚刚的问题里是不是又有什么陷阱,“不过还在船上的时候,我问过几位这方面很厉害的精神科专家。他们都说阿姨的抑郁症已经借由药物得到一定程度的控制了,只要不受到太多外在事物的干扰,情况会变得越来越乐观的” “七岁,差不多是七岁的时候吧,我放学回到家,第一次目睹我妈的自杀未遂现场。”翟一文很少有语气如此平和的时候,就像是在复述某个不相关的人的故事,“暖光蒸腾起白色的雾气,浴缸里c地板上全是稀释之后的血,她歪着头靠在池边上——你看过《马拉之死》那幅画么?差不多就是那种感觉。我吓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想要先把她从水里拖出来,结果力气太小了办不到,反而自己一头栽了下去,差点就这么呛着血水淹死了。” 业双双下意识地捂住嘴,表情看上去像是被吓到了。 “我带着满身的血水爬出家门,一连敲了十户邻居的门,但是没有一个人应答。”翟一文说的很慢,仿佛是要逼迫她听清楚,“我知道他们有些人肯定在家,但或许是因为我那副样子实在是太过吓人,又或许仅仅是因为他们不想和我家再扯上什么关系而已总之后来,第一批赶到现场的其实是以为发生了重大刑事案件的警察,毕竟整个楼道已经被我弄得像是杀人现场了。” “那,阿姨她” “肯定成功救回来了呀,不然你最近看到的难道是鬼魂么?”翟一文脸上那点不合时宜的笑意倏忽间便消失不见,“她一清醒过来,就在医院里哭的稀里哗啦的,跟我说了无数句‘抱歉’,无数句‘保证’。结果大概没过三天吧,她在某次例行查房的时候忽然从病床上暴起,抢过了护士手里的钢笔——那是那段时间她能接触到的最尖锐的东西了——又在自己手上扎了一排的小洞。” 早早晒成小麦色的脸庞中央,只有一双眼睛还存留着一股阴柔的孱弱。业双双看着他的脸,恍惚间想起元岁曾经提过一句,翟一文小时候其实曾经漂亮的跟个小姑娘似的。 “我很愿意相信她前一天晚上对我说的,‘以后要娘俩相依为命的好好过日子’不是骗我的。”翟一文的语气失落,“但我知道,她其实根本控制不住。” “你刚刚说那是你‘第一次’看见” “对,在这十几年里,我见过很多你根本想象不到的新奇自杀花样。”翟一文用力地摇了摇头,“最严重的时候,我根本连眼睛都不敢闭上,生怕哪天醒过来的时候,已经不得不接受失去唯一亲人的现实了。那些医生看见我的样子,都在背后悄悄地议论,我会不会死在我妈前头,或者成为一个和她一样的精神病人。”他又笑了一声,声音有点苦涩,“那可就真的麻烦了。我妈本来就不是个善于交际的人,出事之前一颗心放在我爸身上,就没什么走得近的亲戚朋友,要是连我也撑不下去了,那她很快就会被彻底放弃。到时候我们两个精神病成天待在家里打打闹闹,估计会搞出很吓人的动静吧?” “你不要不要再勉强自己说下去了”大颗的眼泪接连滚落还没有完全消肿的脸庞,业双双的哭相实在是称不上有多雅观。 “就像我白天跟那个打你的垃圾男人说的一样,我确实很小就开始上街打架了。”翟一文呼吸的声音有些粗重,“你知不知道很多人对于‘精神病人’都有一种很恶心的猎奇心理,凡是听说身边有了一个,都很想招惹一下,就好像逗什么珍惜动物似的。能够当面表达同情的人已经算是品质不错的了,我就装作听不见他们背地里是怎么一边津津有味地嚼舌根一边大呼‘万幸’的吧。碰见那种太过分的,我就只能当面拳头伺候了。” 他及时地摆了摆手,示意业双双先不要打断:“跟你说这些,不是要你更深一步地可怜我,而是我想让你明白,我们两个人过去究竟过着怎样截然不同的生活。”翟一文用了点力捏住她的肩膀,面无表情地使劲儿摇了摇,“清醒一点吧,我真的不想害人。我妈真正发起疯来时的样子你还没有见过,我自己的心态也未必比她正常得到哪里去。你没必要为了一份一厢情愿又虚无缥缈的感情赔上一辈子。你本来可以过得非常令人羡慕的。” “如果我可以早一点遇上你就好了。”业双双的睫毛都粘成了几束,在这个诡异的时机忽然莫名其妙地破涕为笑。 “你怎么好话坏话都听不进去呢。”翟一文气得抓了把头发,“我以为我已经说的非常有理有据了。你也稍微为我想想行不行?我平时要照顾我妈真的已经很累了,真的没有精力再分给你这个惹祸精。我既不想怨天尤人地堕落作孽,也不想放纵别人一再地给我添麻烦。我这辈子最大的梦想,就是能够在一个比较合适的时间点安安心心地去死。不用担心给别人添麻烦,也不用再担心别人给我添麻烦” “我可以帮到你的,你不要把未来的一切都想的那么糟糕嘛。”业双双锲而不舍,“我都听明白了,你明明过得那么艰难,又知道我家里有钱,是个智力水平正常的男人都知道这时候应该抓紧机会吊住我而不是变着法的激怒我呀。但你那么聪明,却一直真心实意的为着我好,生怕自己会拖累我,降低我这个千金小姐的生活质量。你还说我做事天真,结果你自己也没有高明到哪里去呀。你听我一句,我爸对你的印象并不差,而且他早就立志于找一个聪明一点的女婿入赘来帮他打理生意了” “你每天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啊。我觉得和你交流仿佛是在鸡同鸭讲。”翟一文又开始浑身冒火,“谁想帮你爸打理生意了?不,不对,你怎么就这么自恋呢?还不准我拒绝了?就算你乐意伺候我妈,我还不乐意让你伺候她呢。瞧你平时那副扭扭捏捏的做派,连个番茄炒蛋都不会做,你是打定主意来给我添乱的是吧?” “我看出来了,你其实是个挺不自信的人。”业双双很好脾气地随着对方骂的节奏点头,“你总是觉得,我这样的人不应该看得上你,所以总是试图把我俩的关系往利益的方向引,好像这样才会让你觉得‘合理’一样。但你其实真的有很多优点啊,别的不说,光是你白天这神兵天降般的一出几个女生没有幻想过亲历一次‘英雄救美’呢?何况你救我命的次数都快要不能只用一只手来数了,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知道吧?古时候的女孩子都不是最爱提什么‘救命之恩以身相许’么。” “我艹。”翟一文没忍住骂了出来,“你一个姑娘家家的,说这种话还要不要脸啊?我真是”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脸有点烫,“算了,不跟你扯淡了,我要回家了!” “你跑什么呀。”业双双偏着脑袋,特别认真地说,“什么年代了,还不许女孩子倒追啊。不过话说开了就好了。我从前一直担心你是真的特别讨厌我,结果今天听完,才发现你是担心拉低我的生活水平” “求求你,别这么自恋了成么?”翟一文觉得自己好多年没体验过这种急的快原地起跳的感觉了,“你哪只耳朵听见我说不讨厌你了?” “爸爸说了,考察一个男孩子是不是爱你,不是看他平时嘴上怎么甜言蜜语,是要看他究竟是不是什么事儿都为你好。”业双双这下是真的笑了出来,“况且,就算你这会儿真的接受不了我,我之后也不会放弃的,我对这种事情真的特别有耐心的!就像我之前说的,我从小就被人说死脑筋了,没那么容易变心的。” “你不是真的有病?”翟一文气过头了,反而觉得不可思议起来,“死脑筋是个优点吗?你还好意思拿出来到处炫耀?” “好好好,我有病我有病,正好大家一起努力治疗嘛。”业双双很配合地顺着他的话往下说。 某家临近的店面突然播放了一首鼓点明快的老情歌,手牵手走过他们俩身边的情侣发出了音调奇怪的欢呼声。过于应景的气氛令翟一文长叹一口气,最后挣扎到:“我究竟要怎么说你才会听话呢?” “你又想让我听话,又想让我努力学聪明一点,不觉得有点自相矛盾吗?”业双双的眼睛有些发亮,“如果我选择听话,从此跟你老死不相往来,那不就正说明我还是不会用脑子吗?如果我学聪明一点,就应该明白自己绝对不应该在临门一脚的时候选择放弃。我虽然生活上可能不如你聪明,但是我逻辑学还是学的没什么问题的。” “非要这样?”翟一文浑身的气焰渐渐低落下去,就像一只收了刺的刺猬。 “就算你今天继续拒绝,我也会接着死缠烂打的。”业双双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因为你今天的表现让我觉得自己其实还是蛮有机会的!过去的经历有多么不同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一直在为我的未来考虑呀!” 情歌放到了尾声部分,对面的人却一直保持着沉默。业双双心里悄悄打着突,脸上的笑容都有些僵了。不过她相信在这样的环境里翟一文应该看不太出来。 “行吧。”最后,她听见翟一文死样活气地回答到,“富婆都送上门倒贴了,我也没道理一直维持高风亮节对不对?” “这就对啦。”业双双假装没听出他语气里的天人交战,“放心吧,我的学习能力很强的。有什么我还不会的,您老以后慢慢教呗” “我才懒得管那么多。”翟一文的声音有些底气不足,“最多拦着你别继续没事找事而已。” 一 警察局内,邱平宁搓着下巴上的胡渣,乐呵呵地看着凌夙诚将桌面收拾的一尘不染。 “我突然觉得收你这个副手实在是太值得了。”他眉飞色舞地鼓动到,“现在还早呢夜宵走起?” “真的不了。”凌夙诚无奈地抬头看他一眼。 “别这样嘛。刚刚目送业小姐那两个人出门的时候,我明明觉得你有不少小道消息想跟我分享。”邱平宁兴奋地挑了挑眉,“怎么,你觉得他俩能成?” “不知道。你多想了。” “切,别蒙我呀。”邱平宁一手搭上他的肩膀,“你知不知道,你给他俩开门的时候,眼神慈祥的就像是一位每天为儿女操心的老父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两百三十七章 明日 小÷说c网 】,♂小÷说c网 】, 黄昏时分,通常生意正好的烧烤店今日却大门紧闭。油漆剥落的大门底下,慕名而来的食客紧贴门口“暂停营业”的牌子,不死心地每个字确认了好几遍,才扫兴地拂袖离去。 “或许是老板家里有什么急事儿,临时回去几天吧?”有人猜测到。 “怎么可能,我记得老板一家不就住在后面那栋楼里,一直和老板娘两个人相依为命么?他是出了多大的事儿,连这两步路都不能走了?”另外一人摇着一把扇子,看起来好像不太高兴,“昨天他还答应把最凉快的位置留给我呢,我都把朋友带来了,结果他人怎么没了?” 一条街道以外,搬运工人正在抓紧时间打包琐碎的行李物品。不大的入户院子里,女人蹲在一棵矮小的苹果树下,最后一次给开的正好的花朵浇水。 “时间差不多啦。”一个两鬓斑白的中年男人拍了拍她的肩膀,“你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需要带的,我们再收拾收拾。过会儿我得把钥匙还给房东了。” “非走不可么?”女人看上去约莫只有三十来岁,和自己的丈夫不太像是同一辈人。她用袖口轻轻擦拭着眼泪,“我们两个在一起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收拾出了个像样的家。你看这花,这树都是我们俩亲自去市场里挑回来,又看着它们一点点长高长大的。咱俩还没吃上自己亲手种出来的苹果呢,怎么就又要走了呀。” “是我对不住你。”中年男人在她身边慢慢地蹲下,叹着气说,“可白天传来的那些消息,你也听到了。如果可以选择,我当然也不想放弃这里,也不愿意永远的失信于那些熟客。但是,万一城里真的跟着乱了起来,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为了这些把命送掉啊!” “说到底,还是怪我。”女人以一个别扭的姿势握住他粗糙的手掌,“要不是因为我,你怎么会过上这种居无定所,随时准备逃命的日子呢?早知道要害得你多遭受这么多不好的事,我当初就不该” “别说傻话。”温和的笑意凝结在男人眼角层层叠叠的皱纹里。他摊开手掌,轻轻摩挲着女人指间那道褪色的疤痕,“我是个没本事的人,除了会做几道勉强拿得出手的菜,平日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还经常犯些小毛病。要不是你这些年来不离不弃的照顾,我指不定早八百年就被不知道哪边的人弄死在角落里了。如果我也能遗传我妈的那些能力就好了,不管谁敢说你的不是,我都敢马上教训他!可现在呢,我只能带着你到处吃苦,教会你怎么在人类面前掩饰自己的身份,就好像作为‘六指’就有多么羞耻似的!” “嘘,小声点呀。”女人清亮的灰色眼睛里透出些惊惶的情绪。她条件反射一般地捂住了男人的嘴,压低声音说到,“我们马上就又要搬去一个新的地方了,周围的环境,人群,都是新的。你我都无从预知未来的邻居们会怎么看待这些敏感的事情,所以从现在起,我们都千万别再提那两个字了!” 男人郑重地应了一声,看了看自己妻子多年来没什么变化的样貌,又唏嘘地说到:“兴许再等几年,我对外介绍你的时候,都该说你是我的‘女儿’了。免得那些人看我的眼神那么奇怪,好像我老牛吃嫩草似的” “又说什么傻话呢,你要是敢这么乱给我改辈分,我非得——” 女人的话还没有说完,就看见忙碌了一下午的工人在外面冲他俩招了招手,粗着嗓门催促到:“时间不早了,要是贵重物品都齐了,你们两位就赶紧跟着我们一同出发吧。怕是拖得越晚,想出城就会变得越不容易。” “行,我去楼上还个钥匙,顺便再给房东道声谢。马上就来。”男人冲他点头,“辛苦你们了。” “另外,保险起见,最好请您的太太暂时委屈一下,搬个板凳和货物一起坐在后面的集装箱里。天气有点热,里面可能有点闷,您最好多给她备点水。”工人头头明显是做惯了这一类事情,神色自如的解释到,“您知道的,最近出城这一块儿,那些警察可是盘的越来越严了。像太太这样的最好还是小心一些。” “您安排吧。”女人冲他微鞠一躬。 十分钟之后,攀满葡萄藤的木头架子,刚刚开完花的苹果树,还有高高低低的蔷薇花篱,连带着一些还未褪色的回忆一起,都被一把生了锈的大锁暂时封存起来。等待着被院子的主人再次开启,或者永远遗弃。 一 晚上八点,邱平宁穿着一件过于鲜亮的黄色上衣,大摇大摆地走进警察局的大门。配合上他嘴里叼烟双手插兜的造型,一点不像是来上班的,倒像是进门服刑的。 倒是门口执勤的小年轻似乎已经很习惯的样子,分心看了他一眼之后,继续埋头盯着手里的平板,表情苦大仇深地活像一天没吃饭似的。 “给,知道你不爱吃食堂的东西。”邱平宁将提着塑料袋的手伸进窗里,笑呵呵地说,“街口第一家的麻辣烫,我排了半小时的队呢,你可要领我的情。” “麻辣烫?谢谢邱哥!”小年轻瞬间眉开眼笑,忙不迭地摸出一双筷子,“就知道您一直最够意思!哪像卫副队长那几个,成天自己不在食堂吃,就撺掇上面把伙食标准越开越低!” “噗,这种话你私下跟我抱怨抱怨就算了,可千万别在卫副队长面前说。”邱平宁不轻不重地在他头顶上拍了一把,“局里最近手头可紧了,连我上回的加班费都还压着没发,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了点什么事儿” “您还别说,我觉得卫副队长今天看着特别不对。”小年轻一边吸溜着粉丝,一边腾出左手指了指办公楼内,“早上进门的时候,莫名其妙逮谁骂谁,好像每个人都欠他钱似的。” 邱平宁有些不以为意,“人到了更年期嘛,脾气就是有点不稳定的。咱们也多理解一下。” “我看这回不是。”小年轻神神秘秘地说,“从他今天早上进门开始,到现在为止居然还没有出来过。你是知道他的,成天把老婆孩子挂在嘴上的人,连午休都要回去辅导作业,虽然老是催着我们干活,但有几个时候亲自加过班呀。” “那” “说不定就像您说的那样,真的出了点什么不好解决的麻烦事也说不定。”小年轻端起纸碗吹了吹,心满意足地喝了一嘴的油,“如果我没眼花的话,局里的那几个骨干,今天也还没回家,说不定是被卫副队长逮着开小会呢。” 邱平宁刚刚踏进走廊,头顶的灯就突兀地闪了一下。他抬头瞥了一眼,结果差点迎面撞上另一个斗牛似的直冲过来的人。 “卫副队长?”看清那张面色极差的脸,邱平宁这下着实惊讶起来,“您怎么这个时候还在这儿跑来跑去呀?急着回家?”他的目光很快落在对方手里那一叠厚厚的文件上,改口到,“看来应该不是。” 卫长彬略一定神,立刻反手将文件都扣在了胸口,带着满脸来不及擦拭的汗珠,苍白地打着哈哈:“白天耽搁久了,还有点杂事没做完。” “哦,您辛苦了。”邱平宁冲着他敬了个歪歪扭扭的礼,然后半是故意半是假戏真做地打了个大哈欠,“那我先去办公室啦。您也别这么急匆匆的嘛,小心摔跤,有什么文件让底下的跑腿不就行了?” “没事,顺便而已。”卫副队长脸上始终有点僵硬,很快岔开话题问到,“凌夙诚呢?他今天还没来报道么?” “您放心吧,他很老实的,需要上班的时候从不迟到早退。”邱平宁接的很自然,“他今天不来。我们两个私底下商量过了,总不能让他这个还在复健期的非正式员工也跟我似的全年无休吧。加上他本来作息就规律的很,平常不怎么熬夜的,一般没什么要紧的事儿,我半夜就把他放回家了您觉着这样没问题吧?” “你岂止是把他放回了家,怕是顺便自己也偷了懒吧。我从前是怎么跟你说的,夜班,就算还没有接到报案,除了出警,一定要寸步不离办公室”卫长彬看来是真的心情不好,顺便连他也数落上了,“过去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因为城里确实还比较太平,但是最近的大事小情这么多,你居然还敢偷懒?还有,我说几次了,别在办公区域里抽烟!” “哦,对不住对不住,我以后尽量改正。”邱平宁赶紧把捏在手上的烟头一掐,接着双手合十,朝着他虚虚地一拜,满脸真诚地敷衍到,“您要是没别的事儿,我就先去办公室里坐着了。您继续忙,继续忙哈。” 卫长彬满脸不相信地瞪他一眼,抱着文件的双臂崩的死紧,鼻孔出气几声后,悻悻地冲去了会议室。 “什么事儿啊?还搞得神神秘秘的。”邱平宁自言自语几句,随手将烟头抛进了垃圾箱里。 一 提着一袋极不符合个人形象的蔬菜往家走的途中,凌夙诚突然在人行道中间站定。 不远处的公交站口刚好下来了一大批花花绿绿的旅客。人潮将他稍微向后推了几步。凌夙诚深吸一口气,渐渐蹙紧了眉头。 晚风裹挟着隐隐约约的火药味道。这种敏感的气味,他是不会记错的。 出于某种在外人看来或许有些古怪的职业病,他提着菜在人群中敏捷的穿行几步,最后拦在一位穿着极其清凉的年轻女孩儿前。 一堆常规的短袖短裤之中,顶着一个插满鲜花的大草帽,穿着一件度假风格明显的短吊带裙的女孩儿非常醒目。意识到眼前这个人是刻意要挡她的路,女孩儿瘪了瘪涂成深红色的嘴唇,一手将缀满闪闪发亮的小装饰的太阳镜取了下来,不耐烦地问到:“干嘛呀你——诶?” 她似乎这才后知后觉地看清凌夙诚的长相,瞬间眉开眼笑起来,声音放柔了不止一个度:“小哥哥,哎呀,有什么事情吗?” 看出女孩儿有渐渐凑近的趋势,凌夙诚不太自在地后退一步,同时又下意识地闻了闻。 不会错的。尽管几乎完全被呛人的香水味道掩盖,女孩儿绝对在不久之前接触过数量不少的某种火药。凌夙诚尽量控制自己不动声色地打量对方,眼神有些迷惑。 是他多想了么? 女孩儿正毫不遮掩地盯着他,表情大约是有点欣喜,眼睛底下贴着的亮片浮动着奇幻的光泽。 “抱歉,应该是我认错人了。”在对方脸颊泛出可疑的红晕之前,凌夙诚又退开了几步,“告辞。” “什么呀你,奇奇怪怪的。”女孩儿眯起眼睛冲着他笑,“从前不认识也不要紧,现在不就算是认识了吗?小哥哥,我们说不定有缘分呢” 眼看对方有上手的趋势,凌夙诚重重地清了清嗓子,窘迫地快速扭头。 “别走那么快呀。”远远的,他还能听见那个女孩儿娇俏的声音,“切,我还以为有送上门的好事情呢” 可能是刚刚从海边回来吧。那里好像经常有人大量的燃放烟花。 凌夙诚一边自我说服,一边越走越快。 “唉,没意思难道是我的反应太过了?这就把人吓退了?”女孩儿看着那个逃得飞快的背影,苦恼了不到十秒钟,忽然眉开眼笑地接通了兜里的电话。 “对,是我,我到啦。”她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长长的指甲在嵌满宝石的太阳镜上扣了扣,“放心吧,钱我都带来了,你那里的货怎么样了?” “唉,毕竟是要做一票大的,你靠点谱行不行?事成之后,你想要哪里的货币付尾款都行。”女孩儿毫不在意数道直楞楞打量她的目光,甩着手走到路边,“当然,如果你想借这个机会换一间大一点的店面,也不是不可以”她笑盈盈地用眼神扫过商场上五光十色的招牌,“等我们夺取了这里,你想把店开成连锁的都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两百三十八章 引火 小÷说c网 】,♂小÷说c网 】, 将短刀紧紧攥在手心,元岁缩在t字形走廊的拐角处,冲着对面的童毕安抬了抬下巴。 规律的脚步声在正前方的通道里盘桓着。她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又伸出手指比了个“二”。 童毕安点点头表示收到,接着将试图越过他伏低的肩膀冒头的顾岚用力按了回去。 他脸上的紧张不言自明。不过就连元岁的表情也好不到哪里去。这一切发生的实在是太过突然,出乎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长途跋涉的疲倦还没被来得及稍稍减轻,所有路途中有关庆祝的设想却都已化作泡影。 “准备。”元岁缓慢地比划着口型,嗓子里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三,二,一。” 风一样地贴近敌人身后,她与童毕安同时拔刀。温热的鲜血瞬间喷洒在了衣服上,身前穿着军装的男人稍微抽搐了两下,很快软绵绵地向着地面倒去。元岁撤回用于堵住对方发声的手,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他俩都挺高的,你刚刚是不是掂着脚?”童毕安一边擦拭着脸上的血迹,一边小声地问到。 元岁冷着脸瞥他一眼,半蹲着身体将瞪大眼睛的尸体翻了过来,先后检查了对方的眼睛和手指。 “没错,就是六指的军队。”她少见的严肃起来,“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六指的军队怎么会找到这里?”童毕安倒吸了一口冷气,想了想,又问到,“你说它们会不会已经发现?” “你没看见山那边冒出的烟吗?”元岁反问,“镇子里或者稍微乐观一点,在镇子附近,肯定是起了明火。这群有事没事就派无人机监控周围的家伙肯定会闻风赶来的,留守的人怎么这么不小心。” “那怎么办?”顾岚也在她身边蹲下,焦急地问到,“镇子里还有那么多孩子呢!” “这不是我们三个要操心的问题了。按照分开之前的计划,那边的事情就全部交给童老大吧。”元岁取下敌人的耳机别上,不太意外地听见频道里一阵听不太懂的叽里呱啦,“我靠,这都说的什么呀?早知道我当年就再选修一门外星通用语了” “你让岚岚听听看?她毕竟是在六指的城市里长大的。”童毕安难得提出一个聪明一点的建议。 “行。”元岁将耳麦递给顾岚,“试试分辨一下里面在说什么。我想知道他们来这里的目的。” “好。”顾岚郑重地点点头,对着墙壁拧着眉毛以表示全神贯注。 悠长的轰鸣声从头顶的方向略过。元岁下意识地看向浅色的天花板,低声说到:“从小型飞行器的数量来看,现在至少有一百名六指军人散布在这座废城里。按照人类以往和他们在战场上交手的经验来看,最乐观的状态差不多是以三换一吧。” “你说的人类,是指普通人还是天赋者?”生怕会有敌人突然冒出来,童毕安紧张兮兮地左顾右盼着。 “可能参杂有个别天赋者的普通人军队吧。毕竟我们的数量实在是太少了,能力又很容易相互干扰,加上从前都是各为其主,基本都奉行小队作战模式,很难大规模的组织起来。”元岁回答。 “这群家伙都在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啊。”顾岚在一旁扯下耳麦,无奈地摇了摇头,“有好几个人在频道里说话,每个词我都听得懂,在组合起来好像是在讨论菜谱。” “应该是一种放置窃听的加密方式。算了,我早该想到的,毕竟是一支专业队伍嘛。”元岁将两具尸体身上的武器搜刮了一遍,然后拍拍手站了起来,“你俩就到这里吧。我再稍微在周围观察下情况。” “你开什么玩笑?”童毕安满脸的难以置信,“你不是刚刚才说,这群外星人都是可以至少以一敌三的专业人士么?” “它们都扛起枪空降到你哥哥的老巢边上了,我总要看看它们是来干什么的吧。”元岁将手枪别在腰后,“听我的,你俩现在就撤。还记得上次我们从这儿地底下逃出来时经过的大门么?你们先去实验基地里躲躲,千万别在外面到处乱跑。”脑子转了转,她又补充到,“万一的万一,它们已经发现地底下的那些建筑了,你们就跟它们躲猫猫吧。反正研究的资料上次基本都被我们毁干净了。” 顾岚连忙拉住她,急匆匆地问:“你要让我们先逃命,接着自己一个人去送死?” “放心吧,我不会勉强自己的,溜达一圈试着弄清楚情况就去找你们。” “那还不如我们三个一起呢。人多一点总是力量大些,何况我和岚岚也都是天赋者。”童毕安也站在一旁帮腔。 “别在这儿原地聊天啦,我不是在跟你们开玩笑。”元岁将身上所有武器之外的负重都一个个取了下来,整齐地堆放在墙角,“经过系统训练的军人和其他的天赋者是有本质区别的。说句你们可能不爱听的话,我宁可从平日里锻炼充分的普通人里选择临时队友,也不会带上你们。不管平日对付闲散人士时能够展现出多么强大的能力,一颗流弹就能让你俩永远变成死人。努力自保就行,别给我添乱了。” “看不出你居然这么有自信。”顾岚打量了一下她的小身板,又摇摇头,“我觉得你看上去也没有比我们强悍到哪里去。” “我怎么也是军校的精英班毕业的,你们要相信我。再说,后来指导过我的组长还是最顶级的天赋者。”元岁在脑海里大致回忆了一下这座废弃城市的平面图,“我没有练成一身肌肉,是因为我从前的攻读方向就是队伍里的‘沟通者’和‘适宜潜伏者’。要求就是跑得够快,以及体态足够有迷惑性,不能练成金刚芭比似的,会影响我移动时的灵活程度。” “你们船上就是爱理论教学,实际用起来不一定有我们的野路子好使。”童毕安还不太服气。 “对付军人和对付小混混完全是两个概念,你们俩都是看过我老大的身手的。今天如果是他在这里,甚至都不必躲,谁先来惹他谁先死。”元岁摸出一块泛旧的怀表,“时间紧迫,不陪你俩唠嗑了。如果你们想在逃跑前顺便帮我做点什么的话,原地休息十分钟后,把这两个耳机踩碎,接着掉头就跑。” “为什么?” “我不知道它们平时是怎么在人员分散时确认队员安全的,十分钟应该是现在能争取到的最长自由行动时间。通讯设备损坏之后,它们一定会马上意识到这个方向有人入侵。到时候我把动静稍微搞大一点,应该能把它们往你们的反方向引。”元岁一边在心里掐表一边回答,“当然,如果你们俩提前察觉了危险,也可以提前离开这里,不用管我。我跑路的本事绝对是一流的。” 顾岚张了张嘴,似乎还想再劝几句,就看见元岁又摆了摆手,笑着说到:“放心吧,我没那么大公无私,不会为了你们几个就在这里送掉性命的。” 十分钟后,曾当做酒店使用的玻璃大楼某层。正在两人一组执行搜寻任务的年轻六指军人立在破了个洞的窗边扇了扇风,取下了在这个季节里显得过于厚重的手套。 那几个流窜在街道中的人类小孩居然都是天赋者。这个事实出乎所有奉命前来扑灭“山火”的队伍的意料。意识到这些珍贵的且有威胁性的实验品竟然一直在它们的监控之下默默居住了这么多年后,通讯频道里就像炸开了锅。平日里一向严守纪律的前辈领导大声地使用词汇量贫乏的暗语不断的争吵推诿,直到现在也没拿出一个确定的处理方法。除了不断向士兵们施压,催促它们必须将城市里的每个角落翻找一遍,命令里的有用信息实在是少之又少。 年轻军人的沉思被来自身后的一声闷哼打断。它反应迅速地回过头,发现原本一直站在身后队友忽然没了踪影。 积满灰尘的地面有一条明显的拖行痕迹。它对那名偷袭者的接近居然毫无觉察。 未知的恐惧掐住了年轻人的喉咙。它还没来得及向队长汇报这里的异状,一阵真实的窒息感便扼住了它的脖子。年轻人挣扎着想将那根出现的极其诡异的细线扯开,那东西却像有生命一般越收越紧。 后背狠狠顶上窗玻璃后,胸腔里最后的一丝空气也被夺取。阳光最后一次点亮了它灰色的眼睛,几秒之后,元岁不紧不慢地走进房间,拧开它背包里的水壶喝了一口。 “各为其主,兄弟别怪我。”她动作马虎地替对方合上了眼,面无表情地朝着窗外看去。 形状古怪的飞行器就停在不远处的楼顶。元岁观察着穿行于建筑之间的破旧轨道,心生一计。 半晌之后,她将自己挂在轨道底下的阴影里,俯瞰着底下来来往往的六指士兵。 居然都扎上营了。这是打算长期作业啊。元岁摸了摸下巴,稍微觉得有些困惑。 近些年来,六指为了显示自己的友好,通常是很少直接派遣军队来到这种天赋者出没过的敏感地界的。她眯着眼睛,隐约在底下的人群里分辨出几个有些眼熟的小脑袋。 果然有孩子逃回了这里。元岁忍不住叹了口气。既然藏身之所已经暴露,这群命途多舛的小家伙就该抓紧时间跑得越远越好的,顶多留几个相对擅长潜伏的成年人蹲在回镇的必经之路上等他们就好了。 汗水已经把上衣彻底打湿。她忍不住在织好的线网上躺了几分钟才重新睁开眼睛。背后的大楼里,后来赶到的士兵正顺着沿路留下的尸体气势汹汹地搜寻她的踪迹。不过元岁倒不是很担心。只要保证暂时没有见过她使用天赋的活口,敌人想要通过常理预测她的行动轨迹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好歹也是在这么多次逃命中练习出来的技能啊。她忍不住叹了口气,悬在半空的脚丫子随意的晃了晃。 两个拖油瓶应该已经跑掉了,她现在应该朝着什么方向继续行动呢?抓个落单活口问问?这些士兵会说常见的地球语种么?还是胆子再肥一点,直接一个人去掏它们的飞行器?那她是真的活腻味了吧。 思考着一路上撞见的六指军人脸上的表情,元岁隐隐觉得事情或许没这么简单。从这段时间的观察接触来看,她知道镇子里还是留着好几个童思源一手带出来的心腹,如果不是出了什么完全出乎意料的紧急事件,他们绝对不会放任这些半大不大的孩子在外面分散乱跑。甚至,如果这群年幼的天赋者愿意,他们甚至能组织起一点像样的反击,怎么会落到现在这个惨兮兮的地步? 她还在琢磨着,底下年轻的俘虏堆里却起了一阵明显的骚动。元岁远远地看见有个少年奇迹般地挣开绳索站了起来,动作迅猛地扑向其中一名拿着枪的看守。 电光火石间,元岁忽然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一个问题一个她无法弥补的问题! 这群孩子被教育的太激进了!他们不会老实地审时度势的! 而且,自己刚刚沿路留下的尸体,也会刺激到那些本就对天赋者怀抱恐惧的士兵! 密集的枪声之中,她看见那些半大的孩子们接连倒下了。有的在临死之前还创造出了一点惊人的“奇迹”,在六指军人之间引发了一连串的骚动。很快,越来越多的士兵加入了战斗,还能挣扎的孩子变得越来越少。手里的线绳被她攥得死紧,元岁差点控制不住地想要直直地跳下去。 人质的自我修养就是在强大的敌人面前尽可能表现的像只小羔羊啊!你们孩子的外表原本是最天然的保护伞!我在课上教的那些你们都当耳旁风吗? 地上的那滩血以她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扩大,元岁终于克制不住地尖叫一声,抬手一枪崩死了一个正抬起头往上看的士兵。 “欺负孩子算什么本事?”不管对方是否能够听懂,她大声地喊到,“有本事来逮我呀!” 眼见着对方抬出一个类似炮的玩意儿,元岁飞快地整理好情绪,敏捷地荡进了另一栋玻璃楼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两百三十九章 降临 小÷说c网 】,♂小÷说c网 】, 原本就足够刺眼的火光在周围玻璃板的折射下甚至短暂的分去了太阳的光辉。弃置多年的合金轨道从中折断,零零散散的部件仿佛雨点般下坠。爆炸的冲击波震碎了临近几层的窗户,危险的次声波穿过变形的窗框,绕开所有的障碍物,直直钻入元岁的耳朵里。 看来这次注定要长长见识了。听说这群外星人发明了不少专门用来恶心人的武器。 元岁抖了抖头发上的沙土,结果不慎晕晕乎乎地跌坐在了地上。 绝对不能给他们当试验远距离武器性能的靶子。她努力扶着沾满灰尘的墙壁站了起来。强烈心悸的感觉令她有些喘不上气。但回想起课本上那些死于次声波武器的人的惨状,她又觉得自己目前的状态勉强还算健康。 毕竟这群家伙的同伴也在附近搜索,估计它们是不想误伤,所以没有开启最大功率。元岁扶着脖子转了转脑袋,努力让眼前的重影一点点合拢。 好在她在训练能力的过程中吃过不少亏,无论是迎面撞墙还是高空蹦极都早早体验过,现在抗晕系数比正常人水平高得多。否则,被这种爆炸波及的人,就算当时侥幸逃生,过后也会倒在原地分不清东南西北。 摇摇晃晃地往前走了几步之后,元岁的后背终于渐渐的挺直了。 跳出来替那些孩子吸引了那么多火力,她现在已经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只能在心底迷信地请求上天保佑。 整齐的脚步声从回廊另一侧快速地接近着,元岁却大大的松了一口气。这样近的距离,这群外星人总不至于采取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策略朝她投掷毒气弹吧?最好重武器也别来。这楼看上去已经不太能经得起折腾了,地底下又是空心的,万一六指真的把阵仗搞得太大,直接导致这一片都沉降下去,那就谁都讨不到好果子吃了。 元岁在心中默背着从前在军校时人手一本的《盘古号预备军人手册》,结果背到第十二条时怎么也回想不起下半句,急得她差点在这个节骨眼上抓耳挠腮起来。 不是说在战场上背诵这个有助于平心静气稳定心神吗?她小声骂骂咧咧了两句,同时抽出一颗之前搜刮得来的微型手雷,恰如其分的击中了某个刚刚从拐角处探出头来的侦察兵额头。 那位浑身被防弹材料裹得严严实实的士兵立刻发出了一声元岁听不懂的咆哮,随即以极其优秀的反应速度抬枪将手雷挑飞,然后推着后面的队友扭头就跑。 十秒钟过去。预想之内的爆炸却没有发生。侦察兵谨慎地以边柜为掩体再次突入走廊,最后从凌乱的杂物堆里捡起了那枚仍维持着原样的手雷。 没有被拔掉引线。 它愤怒地朝着身后的同伴打了个手势,带头依次踹开走廊串联的每一扇房门,先二话不说冲着房间内突突一阵,随后才谴人进去搜索。 这种重复的机械劳动一直持续到某一小组进入房间时不慎勾到了一缕极细的线绳。训练有素的肌肉还没来得及为大脑传递预警信息,整间屋子连带着里面的所有人或物都已经被火光掀飞。 元岁捂着耳朵挂在楼上若干层的窗外,露出了一个有些狡黠的笑容。 尽管外形看上去像是同龄人,但她和这群毫无专业知识的小屁孩完全不是一个等级的对手。尽管从前在课堂上学到的知识主要是用于对付强悍的小股敌人,毕竟整个盘古号上上下下也找不出几个人真的和六指军队正面冲突过,但是基本的作战思路她还是学的不错。加上后来在凌夙诚手下做事时,心态又得到了长足的锻炼,元岁某一瞬间甚至萌生出了一丁点“舍我其谁”的乐观想法。 凌夙诚的光辉事迹教育我们,队伍中相对更加强大的人就应该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直面危险。 元岁一边在心底给自己猛灌鸡汤以提神醒脑,一边用枪托用力砸碎了窗玻璃一角,伸手进去拧开了稍微锈蚀的锁扣,然后才顺利地翻窗而入。 自信是可以的,不过自负就不行了。她活动着自己看样子没啥力量感的手腕,操纵着线绳将房间内所有的大件家具接连拖进走廊,直到把一侧的楼梯间彻底堵死。 就算不能阻挡追兵太久,多耗一耗它们的弹药也是好的嘛。 将最后一枚手雷卡进一大堆挡路的建筑缝隙里,再用线绳设置好机关。元岁随手撕下一截灰扑扑的桌布,将张贴在墙壁上的建筑平面设计示意图大致的擦了擦,在脑海里不断修正着逃跑的路线。 在对方并不熟悉这一带环境的大前提下,她一向出色的移动速度展现出了十足的优势。外星人在这种堆满垃圾的小空间里也只能靠两条腿跑步,而她却可以近似用飞的。她读书时的长跑成绩之所以那么不忍直视,也是因为她平日参与其他综合实践任务时就很少亲近地面。 但是,还不够快。她听见了不远处成串的爆炸声,敌人又已经接近了。心知以自己的综合实力只能这样在逃命的间歇打打游击,元岁粗略地估计了从现在的位置到楼顶的直线距离,又大致判断了一下与童毕安两个约定的汇合地点的方位,决定继续执行原定计划。 她应该发挥自己可以从高空速降的优势,在把这一堆敌人引上天台后迅速移动到东侧的另一栋楼里。如果能够成功,对方想要追上她的最短路径也需要再折回这栋楼的中段,通过架空铺设的轨道继续撵她。但是铁轨毕竟不是给人设计的步行通道,没有安全栏杆不说,还会迫使他们丢掉大型武器轻装前行,这样对她就更加有利了。 元岁把心中的小算盘打的啪啪作响,头一次产生了一点不辱师门的感觉。 难怪六指始终对天赋者的存在有所戒惧,不敢彻底和人类撕破脸皮。要是它们今天碰上的不是她而是凌夙诚,大概又要用旁人听不懂的外星菜谱在频道里大叫“这是什么怪物”。 不过或迟或早,它们也终究会明白,不是每个接触到的天赋者都有这样惊人的本事。 她用肩膀撞开通往天台的小木门,被过于明媚的阳光刺激的眯了眯眼睛。正西方向,形似短尾巴勺子的外星飞行器依旧停在楼顶。元岁忍不住短暂的驻足欣赏了一会儿这个稀罕又足够引人注目的大家伙,接着双手一撑,翻过了主要起阻碍旁人借这儿跳楼的水泥墙。 就在这一瞬间,细密的网状阴影忽然笼罩了她的头顶。元岁下意识地抬起头,愣愣地看着又一架形状古怪的飞行器接近这里。 完了,怎么忘了这茬。对她来说适合逃跑的地方,也是方便六指降落的平台。 在被一大张重量惊人且隐约带电的大网按在原地之前,元岁用自己的线绳做了一面大约离地两米的隔离层,做了最后一点挣扎的努力。 一 “好了,不要再拉长着脸了。”童思源站在一截粗壮的枝干上,一手接过齐敬抛上来的望眼镜,“那些医生都是看着你们长大的,你们过去学会的也都是从他们口中得到的知识,他们能够制服你们是不太意外的事情。” “您可以不管我们的。”兰芷的脸上用医用胶布粘着一大块方形的纱布,显然是在不久之前面临过险些毁容的危险,“在那种情况下,您果断的放弃掉我们就好了。反正杀死那些家伙,也算是为我们报仇了。” “世界上不是只有报仇一件事值得做的。”童思源叹息着说,“你们一直给那些半大不大的孩子灌输这种观念,只会让明明拥有自由的他们也渐渐走上你们的老路。” “头儿,那些医生到底给你灌什么迷魂汤了?”兰芷的表情有些激动,“就差一点就差一点!我们已经摸到他们的老巢,甚至直面他们仅剩的几个有生力量了!您为什么要在这种关头放过他们!这次的事情之后,他们肯定又会转移的!我们很可能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了!” “兰芷,冷静一点。”齐敬在她的肩头重重一按,不过表情也不好看,“说到底,还是因为我们这边的失误而影响了计划。如果我们没有成为头儿的牵绊,他也不至于会这么束手束脚的做事” “不,这次不全是我们的问题。”兰芷倔强地抬起头,“我们不该带三个外人出门,还接受那个叫元岁的小姑娘的建议,以抽签决定分组的!如果还是像从前一样,我们两个跟随头儿行动,根本不可能会出这样的问题,都怪那个——” “好了,现在是归咎责任的时候吗?”童思源放下望眼镜,语气逐渐严厉起来,“我们沿路设立的几个哨所里没有一个人影,从镇上发来的联络也断了整整两天。眼见着这场蹊跷的山火还在蔓延,留守的孩子们又都还没有消息,你们却还把精力浪费在追悔已经确定结果的事情上。元小姐他们几个是为了替我们探查消息外加拖延时间才留在城市里与那伙未知身份的人周旋,你们不领情,可以,至少也该少在背后说他们几句吧?” 他极少这么不客气的对待这群年纪逐年攀升,心智却始终不见得有所提高的大小孩。兰芷和齐敬的表情都有些愣,甚至前者看上去还有些委屈。毕竟在他们看来,童思源刚才的一番话无疑是明显偏向于外人。 “抱歉,是我们让您失望了”兰芷的态度软化下来,“确实是因为我自己的麻痹大意才使您错失了这次重要的机会” 童思源低头看着她垂头丧气的样子,忍不住撑着树干重重摇头。 “不,也确实是我的问题。”他说,“我原本以为,经过这些年的走南闯北之后,你们俩多少会潜移默化的发生一些改变,终究有一天会彻底告别曾经的种种,慢慢过上正常的生活” “您是在暗示,就和那几个医生说的一样,我们还是像从前被培养成的那样,只是些没有心的武器么?”兰芷问的非常直接。 童思源沉默了一阵才回答到:“也是我方法出了问题。说到底,说不定我连自己的心长在哪里都还没有完全搞清楚但我至少应该尝试投入更多的精力,早一些为剩下的孩子某一个好的出路,而不是把他们关在虚假的桃源里。难怪元小姐始终有些防着我,我的做法在她这种习惯了军队氛围的人眼里多半也是不太入流的。” “不,不是的”兰芷颓唐地抱着膝盖蹲在了地上,“我们真的很感谢您,也真的对现在的生活非常满足,我” “算了,暂时不提这些,还是先把眼下的问题好好解决吧。”童思源脸上的沉郁似乎只是浮于表面,他的声音依旧冷静如常,“时间紧迫,我们三个先在这里分开。老齐,你沿着陆路试着迂回着返回镇里,摸一摸情况,如果在半路上碰见我们的人,让他们到这里集中。一路上注意不要靠火场太近,碰到什么特殊情况,立刻折返,不要惊动敌人。我绕到河口的位置,从南边走水路试着与你在村口汇合。如果天黑了我还没有出现,你就一个人回来。兰芷,你留在这里,随时准备接应。” “可是”兰芷立即站了起来。 “好了,现在我们人手不足,这是效率最高的办法。个人的安全只能由自己保证了。”童思源顿了一下,又补充到,“尽管从前总是拿我弟弟当做反面教材,但现在仔细想想,我也不见得是一个多么值得追随的人。时局变了,或许你们很快就要面临新的选择。” “什么意思?”齐敬问。 堆积于地面的枯枝落叶之中,拼命逃离火源的微笑生物正在悉悉索索的穿行。童思源在树干的凸起上蹬了几下,以一个不算太好看的姿势重新落回了地面。 “要变天了。”他的眼神有些复杂,“在家仇国恨面前,人类究竟能够做出多大程度的牺牲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两百四十章 悔意 小÷说c网 】,♂小÷说c网 】, 千钧一发之际,一小股疾风忽然掠过元岁的头顶,将那张大网整个掀飞。 “童毕安?”元岁直起身体,立刻反应过来,“你在哪儿?” 移动时毫无声音的飞行物在天台上投下一大片形状不规则的深色阴影。大难不死的喜悦很快就被强烈的危机感冲淡了。她左顾右盼地寻觅着某两位并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援兵身处的方向,祈祷他们可以晚一点被敌人发现。 尽管以她现在的处境似乎也没什么替他们担心的资格,元岁还是有种计划被彻底打乱的感觉。 砸门的声音令她稍微警醒。元岁飞快地把认识童毕安和顾岚以来的所有经历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最后决定全凭直觉赌一把。 紧咬不放的追兵突入天台的同时,元岁回头对着排列整齐的枪口笑了笑,接着重心前倾,毫不犹豫地纵身跳下。 六指士兵连忙上前,攀着墙沿向底下张望。地面上自然不会有那位擅长控制线绳的天赋者的尸体,那么她多半是掐准时机在速降的过程中又钻入了某一层楼的房间。 通讯频道里的争执依旧没有停止,意料之外的人员折损却时有发生。士兵们唯一暴露在外的灰色眼睛里都透露出一些焦躁的情绪。这一带的天气比它们想象之中更加炎热,出于谨慎而携带的双份弹药增加了更多的负重,贴身的衣物已经被汗水彻底湿透。为首的分队长粗略地清点着登上天台的人数,沉着声音向上峰汇报着最新进展。 “还要继续追捕么?对方比我们更加了解这里,而且是一个能力难以简单针对的天赋者。”六指的语言听上去就像始终卷着舌头说话。 没有人回应它的问题。一个中气十足的男低音在频道里力压群雄,成功让其他所有人的发言都沦为了背景音。分队长正骂骂咧咧地掏开一本最新下发的暗语对照手册,一截绳梯却从盘旋于头顶的飞行器上落了下来。 “怎么把事情搞成这个样子。”全频被更高权限静音之后,一个年轻的男声不慌不忙地开口,“我不是说过,这次只是让你们来看看情况的么?怎么开始屠杀起人类小孩儿了。” “那些不是普通的人类小孩。”某个相对尖细的声音回答到,“我们在寻找起火源头时,注意到那个山坳里废弃多年的镇子居然仍旧有人长住。您应该也听说过这一带曾经生活着大量被人工选育出来的天赋者的传说吧?是那些不平凡的人类孩子先袭击的我们。或许是为了逃避火情,他们的人员非常分散。安全起见,我们本来是想先把他们暂时控制起来,等到您过来再由您处置的。结果没想到,我们以礼相待,他们却非要挑起战火,数次以那些奇妙的能力攻击我们,给我们造成了很大的损失。” “你们可是用枪口抵着别人的脑门来让他们‘暂时受控’的,孩子们会反抗也是难免。另外,你们现在的所作所为,才是在试图挑起战火。”年轻的军官一边说着,一边徐徐顺着绳梯降到了天台上,向分队长询问到,“刚刚那个从这里跑掉的女孩儿是什么人?看身手,不像是一般的人类小孩。” “我还不知道,但她确实足够棘手。”分队长回答到,“抱歉长官,我还在斟酌继续追捕的方法。毕竟现在的环境对我们太不利了。” “她一定还有同伙,否则刚刚不会那么突然地从我们的网下逃脱。”年轻军官的眼睛比周围的其他六指略深一个色号,因此显得要温润许多,“打开所有红外搜索装置,全面扫描这一区域,将所有捕捉到的人影与我们的士兵一一对应,不吻合的,直接就近围捕。”想了想,他又严肃地补充了一句,“尽量抓活的。” 一 “放心吧,元岁已经从包围圈里顺利逃出去了。”童毕安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水,回头冲着顾岚大大咧咧地咧嘴笑开了,“还好我们过来的及时。看吧,我就叫她别一个人逞强,人多还是要力量大些的。” “虽然事实如此,你确实算是救了她,但形成这样的局面,未必是元岁乐意见到的。”顾岚小心翼翼地扣在弧度颇大的接缝边缘,“说句不好听的,你为了别人好,还必须得以别人想要的方式才行,否则” “这话听着有点不太像你。”童毕安的笑容瞬间变得有点僵,“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上次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让你下不来台,真的很对不起但是你也别耍脾气耍到这种程度嘛。紧要关头,更要精诚团结对不对?” “不,不是”顾岚注视着那双从相识以来便一直喜怒形于色的眼睛,又有点说不下去了,只得含糊其辞到,“我们两个人认识这么多年了,难道你觉得我是一个逮着小问题斤斤计较的人吗?” “就是因为知道你不是,所以才觉得奇怪啊。”童毕安顺着她的话接了句嘴,突然浑身一震,忽闪着眼睛试探到,“最近这段日子这么不太平还又让你经历了一次失去栖身之所的痛苦,你是不是后悔跟我走了?” “你说什么呢!”胸口多日的情绪忽然有些憋不住了,顾岚骤然提高了音量,“这是我自己选的,我怎么可能会——” “好了,小姑奶奶,看看我俩现在究竟是蹲在哪里,求你小声点吧。”童毕安及时地腾出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又用眼神指了指下面。 勺子型飞行器的顶面,就像一个倒扣在天台上的铁锅。童毕安和顾岚现在等同于站在敌人指挥部的头顶上,说起话来都有些战战兢兢的。 “不过元岁也还真有点本事,要不是恰好又飞来了一个‘大勺子’,她说不定真的可以从人堆里脱身。”童毕安直率地表达了赞美,“我记得上次在‘偏安’认识她时,她还不过是个跟在厉害老大屁股后面划水的小花瓶,没想到短短几个月内,忽然就变得能够独当一面了。” “逆境毁灭一个人,也创造一个人。”顾岚看上去似乎是怅然若失,“过得不太好的人,总是能长大的快一些的。” “怎么,难道你还觉得有点羡慕?”童毕安话音刚落,就听见脚底下的飞行器里传来了分贝极大的一段人声,于是顺势改口到,“它刚刚说什么啦?怎么听着像是在骂人似的。” “你没猜错,就是在骂人。”顾岚也觉得有点稀奇,“翻译的通俗易懂一点,它问候了一位比它自己年纪轻,但是职务高于它的长官的母亲。” “说的那么文绉绉,不就是气的骂娘了吗?”童毕安贴近了一点,说话的声音很轻,“求你可千万别学我哥哥那一套,有什么想说的直接告诉我就行。你也知道我是个没文化的,小时候既没摊上靠谱的亲妈,长大了又分不到亲爹迟来的照料。绕太多弯子我听不懂的,很多事情我想破了脑袋也琢磨不透。” 他和童思源虽然差不多在同一年龄段辍学,但奈何两人童年时期的基础相差太多。童思源的母亲是城市里颇有名望的老师,因此虽然故去的较早,但给自己的孩子培养了很好的学习习惯。而他的母亲,说的难听一点,不过是个有几分姿色的村姑而已。除了让他在外表上比自己的小眼睛哥哥略胜一筹,从未令他有资本在自己的人渣父亲面前博得多一分的关注。不过往好的方面想,他倒也不稀罕就是了。 “你会偷偷在我看不到的时候后悔吗?”童毕安低着头问,“虽然给六指当小白鼠也不是什么好事,但是至少衣食无忧,更不会像现在这样,随时都有生命危险” “不要总是胡思乱想。”虽然理由和对方想的不同,但顾岚其实也稍微有一点点的心虚,“如果你是想逼着我说几句露骨的情话,我劝你趁早死心。我觉得自己最近的脸皮显著的变薄了很多。” “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的为什么。”顾岚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可能是我年纪到这儿来了吧。你别忘了,我可比你哥哥都小不了五岁呢。” “好吧,那就拜托您早点服老,今后别跟着我跑第一线了。”童毕安无奈地抠了抠脑袋,“这儿太危险。趁着它们都还把精力放在逮元岁身上,我们两个快抓紧时间跑吧。” “我还以为,以你的个性,既然都到了对方老窝门口了,一定会闯进去闹腾一番呢。” “本来确实是这么想的。”童毕安还有点不好意思,“结果看到元岁那副被追的上蹿下跳的样子,我还是不带着你冒险了。” 就在这时,他看见顾岚骤然变了脸色。 “你听见刚才那‘嗡’的一声了吗?”她颤声问。 “好像是有吧。”童毕安扭着脖子四处看了看,“有什么问题吗?” “你听说过红外搜索吗?”顾岚的眼睛瞪得很大,“你猜它们发现屋顶有人的时候会做什么?” 仿佛连心脏都暂时停止了工作,童毕安原地静止了几秒,然后脚上一蹬,按倒顾岚后抱着她连滚了好几圈。 密集的子弹立刻击穿了他们两个之前所在的位置。童毕安咬了咬牙,凭空制造出一个小龙卷风,稍稍扭转了接踵而来的弹片。 “快走!”风声迫使他必须扯着喉咙说话,“我挡不了它们太久!” 顾岚正想说些什么,就看见一颗子弹擦着童毕安的鼻梁飞了过去,红色的血液立刻渗了出来。 “我们一起走!”她有些惊慌地说。 “别在这个时候拖拖拉拉的了,我不在这里拦着,你走不了。”童毕安用力推了她一把,结果伸出去的手臂猛地一痛,他才意识到自己又中了一枪,“不行,它们离我太近了,风的力量还不够!你离开这儿,我才好放大招啊!” “别开玩笑了,我还不知道你吗?”顾岚好不容易在坡面上重新保持住平衡,脚底踩着的区域却忽然小幅度抬升起来,然后开始了三百六十度的快速旋转。 “你踩着人家的舱门了!”童毕安赶紧伸出手,“快跳下来!” “对不起总是在关键时刻拖累你”顾岚控制不住地身体一歪,很快由于离心力栽倒在地,开始像线轴似的轱辘轱辘往下滚。 就在她即将顺着飞行器顶面的弧度掉下天台的瞬间,童毕安也抱着脑袋跟着滚了下来,两只脚勾住一处凸起,双手死死地拽住了她。 “你——”顾岚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就注意到了对方肩膀上新添的血迹,“你快放手!别在这里当靶子,你会死的!” “别搞得好像什么狗血言情剧似的。要老子现在松手,然后后悔一辈子吗?”童毕安最大幅度地摇了摇头,“我才不放呢。你是我一时任性带出来的人,我也一定会选个合适的时间把你安安全全的送回到父母身边去。” 原来你是知道的。顾岚顿了一下,很快以更高分贝叫了起来:“是我自己要跟着你走的!他们因为害怕六指便顺从把我从小丢进了狼窝里!我的决定我从不后悔!快,你快放了我。你忘了我可以控制浮力了么?你松手,我不会死的!” “认识你这么久了,我还不知道你几斤几两么?”童毕安压制着自己不要因为周身疼痛而喊出声音,同时尽可能用气流打偏最危险的几颗子弹,“你在自己维持不了平衡,或者脚下完全踩空的时候,根本没办法正常使用能力,一不小心就会让自己直接原地火箭似的高速升空,或者因为浮力不够而直接掉下去不然那个时候,怎么轮的上我来救你?” 眼睁睁看着童毕安身上的出血点越来越多,顾岚终于有些崩溃了。她重心后倾,想使劲儿把自己的手从对方的钳制里抽出来。 “我和我那个奇葩爹不一样,是个说到做到的人!”童毕安红着眼睛小口抽气,断断续续地说,“我说会带你走,就会带你走;说会让你好好活着,就一定不会看着你死在我前面!” “童毕安!”听明白不远处的六指正在讨论要使用不受风影响的电流击垮童毕安,顾岚急得破着音叫出了他的名字,然后忽然露出了释然的表情。 “谢谢你真的带我逃离了那里。”眼泪慢慢地糊住了眼睛,顾岚却腾不出手来最后擦试一把,“我本来以为,自己的人生已经没有指望了。” “你的人生还长——啊!”电击的痛苦令童毕安生理性地蜷缩起来,肌肉瞬间失去了所以力量。他忍着剧痛重新睁开眼,只能用鲜血淋漓的双手猛击地面,对着眼前空空如也的位置发出了一声嘶哑的咆哮。 也许就像童思源说的那样,他是个糟糕透了的老大。在这个世界里,力量不够的人注定只能为不断的失去而痛哭流涕。 就在他看不见的正下方。浑身发软的顾岚被元岁一把扯进屋里,半天才把自己身上崩断的细线清理干净。 “你们还真是胆大包天,居然敢两个人直捣黄龙?”元岁瘪着嘴,“不过也好,就是因为知道你俩思维模式简单,我才能猜到你们会跑到这个顶楼。毕竟制高点嘛,离我之前的位置又近,所以才支援的那么及时。” “我我”获救来的太过突然。顾岚还没缓过劲儿来。 “行了行了,还是想想上面那个怎么办吧。”元岁懒得多花心思安慰她,“先别忙觉得自己运气好,毕竟我们还要考虑怎么救俘虏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两百四十一章 并蒂 小÷说c网 】,♂小÷说c网 】, 矮身钻出茂密的树林,童思源一脚踩进沁凉的溪水里,冲着不远处两位正浸没在水中降温的士兵一抬下巴。 “怎么回事。”他目不斜视地径直向前走去,表情异常平静。 几具衣着眼熟的尸体重重叠叠地堆放在铺满碎石的河滩上。素白的肢体下,渗漏的鲜血仿佛在水中漂浮的绢纱。童思源想起自己曾经答应其中一个孩子,下一次一定会抽空带他来这一带捞鱼。结果造化弄人,短短几天之内,食材和食客就这么毫无征兆的调换了位置。 两名六指士兵注意到了他,立刻训练有素地反手摸枪。童思源看着对方湿透的头发和衣服,忽然眯着眼睛笑了一声。 “天气很热吧。”并不在意对方是否能够听懂,他自顾自地说,“大老远的找到这里,真是辛苦你们了。” 士兵抬起枪口的动作突然渐渐放慢了,就像是发条即将用尽的人偶一般。童思源不紧不慢地走到了两人面前,用手指轻轻刮了一下对方胳膊上乌青的皮肤。 晶莹剔透的冰渣子。 童思源脸上奇怪的笑意还没有完全消退。他手指一抹,细小的冰晶瞬间在阳光下化作点点水珠。 眼前的两名敌人身上冒出了若隐若现的水汽,就像两个安静矗立的冰箱。童思源双手轻轻推了一把,两人便应声倒入水中,水平地沉入了并不算深的河床之中。 “这样算不算是污染了水源?” 没有人回答他的话,但是童思源还是在心底套公式计算了一下水体的更新速度,最后突然反应过来,这个水源应该暂时是用不上了。 他回过头,踏破水面缓慢地挪动几步之后,缓缓蹲在了那一叠年轻的尸体面前。 或许“年轻”这个修饰对于死者来说完全是多余的。童思源想。生命一旦完成最终的定格,便等同于回归了诞生之前的虚无之中。所有个体的差别都将失去意义,剩下的只有“死亡”这个不可逆转的,绝对公平的标签。 他翻开最上面的一具尸体,映入眼帘的是辰宁苍白的脸。 这并不令人感到意外。即便是在空手被突袭的前提下,她也是这一堆人之中相对最棘手的,所以才有资格死在最后。 童思源想起数年前第一次看见她的时候,她还是个扭扭捏捏的小姑娘,躲在齐敬的身后半天也不肯见人,只露出一双大眼睛不住地打量着他,从表情到动作都透露着满满的戒备。 要不是自己确实帮助这群逃跑的孩子在山里找到了新的容身之所,估计辰宁会直接转头撒腿就跑的吧?没想到这样一个孩子,后来却成为了这批孩子之中对他最忠诚的几个人之一,估计直到最后也还妄想着自己会像六年前那样从天而降前来救人吧? 童思源没有感到特别难过,但也不至于完全不受触动。毕竟也和这群孩子在一起断断续续的生活了这么多年,最闲适轻松的时候,他们甚至每学会一个新的字都会到他这个大哥哥面前炫耀一番。孩子们围在他身边跑着,笑着,让童思源忽然就觉得自己好像已经老了。 可惜的是,他心里一直很清楚,自己绝不是什么好哥哥。 女孩细长又冰冷的手指勾起了童思源很不好的回忆。多年之前的某个夜晚,他的母亲也是这样一动不动平躺在床上,表情被疼痛和不甘定格在了最狰狞的一个瞬间,足以让他在剩下的人生里再也无法摆脱无尽的梦魇。 不,确实还是有所差别的。童思源伸出手,轻柔地替每一具尸体阖上眼睛。 他想起母亲在临死前是如何一边痉挛着一边使出足以折断木板的力气掰着他的手。童思源跪在被她弄倒而碎了一地的药品架上,分不清究竟是膝盖更痛还是手腕更痛。 母亲的最后几天里,曾三番四次地在病床上剧烈地挣扎,动静大的连三个男护士都按不住,似乎非常想要对他说些什么,否则就不肯瞑目似的,可惜都因病痛而无法开口。也只有在这种时候,童思源才能在她的脸上看到一丁点的活气。 凝视着那双爬满红血丝的眼睛,童思源默默地想,其实他是知道母亲想要说什么的。 “别想了。”他叹着气,用手将母亲抽动不止的眼皮强行按了下去,“他不会来的。他早忘记你了。” 感受到那两颗鼓起眼珠正在手心疯狂转动,童思源的声音更闷了:“说句你不爱听的。为什么过了这么多年,你还是不明白,把自己人生的所有幸福感寄托在别人身上,是一件多么可笑又可悲甚至可耻的事情。” 他听见母亲急促地喘起气来,喉咙里含含糊糊地发出些混沌又尖利的声音。童思源知道,如果她这时还能站起来的话,一定又会拿着戒尺拼命地往他背上抽了。就像他从小到现在唯一一次没有取得年级第一的成绩时,她披头散发地赶到教室撵着他跑,吓得整个班里的同学都魂飞魄散一样。 母亲甚至不会听他的解释。什么路上被小混混截住打了一顿,从昏迷中醒过来时已经迟到了,都不是借口。他必须成为同龄人之中最优秀的,即便这种优秀根本不足以呼唤某个抛弃妻子的男人回来看一眼。 但是人活着,总要给自己创造一点希望的。哪怕这种希望根本就不切实际。一个根本不关心你过得怎么样,甚至不在乎你是否还活着的男人,怎么会因为你给他生的孩子稍微优秀一点,就对你回心转意呢?母亲明明在学术上那么聪明,偏偏把一辈子栽在了这样一个人手里,连他都替她觉得不值得。 这份一厢情愿的爱情把母亲逼成了躁郁症间歇发作的疯子。偶尔对他展露出的温柔体贴反而让童思源有些毛骨悚然。 “思源,你是妈妈这辈子最大的宝贝。”她曾经搂着他的肩膀说。 还不如表达成,我是证明某个人曾经存在于你身边的唯一证据吧。 童思源在心里默念着自己的名字,觉得根本没有办法正常的笑出来。 生活过早地教给他一个扭曲的道理。那就是对别人好都是不划算的。 可惜母亲始终不肯相信。 就像现在,她压榨着自己最后的一点点生命力,也折磨着每一位值班的医生护士的神经,非要一脚卡在进鬼门关的边上,怎么也不肯安安宁宁地咽气。 “你这辈子,是被他毁了,也是被你自己毁了。”童思源将头迈进被子里,隔着散发着消毒水味道的棉絮蹭了蹭母亲的手背,语气温柔地说着最残酷的句子,“人这辈子,原本所有快乐和痛苦都是自己给的。因此就算碰上了不幸,也可以以‘自食其果’安慰和鞭策自己。可一旦你把这种控制你情绪的权力交给了别人,就只能在原地等着被那个曾经捧你上天的人重重地摔下来。” 夜里的凉风让他打了个激灵。病床上的母亲仿佛砧板上的鱼一般最后重重弹动了一次,气息终究是变得越来越弱了。也不知道是被他气的,还是终于在死前想通了。 “睡吧。”此时此刻,童思源也像当年那样,低头在永远不会回答的人耳边轻声说,“人只有在死了之后,才能真正的永远逃避痛苦。如果有下辈子——” 阳光直射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他重重地摇摇头,自言自语地说到:“算了,还是别有下辈子了。” 一 强烈的酸痛感仍在肌肉中蔓延,童毕安难受地睁开了眼睛。鼎沸的人声仿佛飘荡在耳边,他转了转脖子,顺着窗户的方向看向外面,只有蚂蚁般面目模糊的小人在街道的轮廓中穿行。 他松开僵硬的手指,铅笔立刻应声而落。摊开的练习册上沾上了一点口水的印子,童毕安不得不烦躁地用袖子随便擦了擦,然后继续闭着眼睛靠上椅背。 家里现在应该不止他一个人。就算他那个从不管他的爹不在,那个莫名其妙钻出来的哥哥多半也是在的。童毕安想了想,还是站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把房门推开了一个缝。 童思源果然还是一动不动地坐在电视机前,偶尔抬起头看一眼新闻,不过多数时候的注意力还是放在手里的书本上。 果然是个“榜样”似的哥哥啊。童毕安瘪着嘴,正想缩回自己的房间里,对方却突然转过头,带着一点他形容不出的神情冲着他淡淡一笑。 “你要吃点东西吗?”童思源问,“之前来叫你吃午饭的时候,你一直没有开门。” 不就是发现他可能又在看书的时候睡着了吗。还说得那么隐晦干什么。 童毕安本想装作没听见,结果又不自觉地定睛瞄了一眼对方脸上还未彻底消散的淤青,心里又忍不住一软。 “行,吃吧吃吧。”他还是做不到好声好气地与这个“哥哥”说话,“这回汤里没放葱了吧?否则我又要一颗一颗的挑了,烦死了。” “放心吧,我都记住了。”童思源放下书本站了起来,还是没怎么生气的样子,“我再去给你热热吧。” “说起来,你都来这儿小半个月了,怎么还是一副面黄肌瘦的样子。”童毕安一边强行分了半碗汤给他,一边没好气地说,“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一直在家里欺负你呢。哼,明明爸爸总是偏向你” 童思源端碗的动作稍微顿了一下,没有接话。 “就算你妈妈的那些亲戚过去几年老是用各种重活虐待你,你一个成年了的大男人,难道还不能自己养活自己吗?”童毕安用筷子戳了戳碗里的白饭,继续进行这场单方面的情绪发泄,“把自己弄成这幅既可怜巴巴又勤奋好学的样子,是想表现给谁看呢?” 这个年纪的孩子或许都有某种想要独占家长注意力的愿望。童毕安也不例外。过于直抒胸臆而不顾虑他人感受的语言有时候会演变成某种天然的恶毒。他注意到童思源几乎是立刻放了筷子,用那支瘦骨嶙峋且布满伤疤的手在他的头顶轻轻拍了拍。 “我也是今年才变成成年人的。”童思源说完这句话,便转身迈向了他刚刚被收拾出来的房间,“洗碗时再叫我吧。” 童毕安眨眨眼睛,隐约感觉到,这个从天而降的哥哥多半也是不怎么喜欢自己的。 不过这并不奇怪。又或者说,这样保持距离的相处模式对于他们两个来说才是最正常的。即便是从天而降一个亲兄弟,也不是每个孩子都能马上接受。更何况他俩某种程度上还是互有怨怼的关系。 马马虎虎的吃晚饭,童毕安看了一眼墙壁上的挂钟,忽然匆匆忙忙地冲出了家门。 再晚一点,他就要错过新朋友每天仅仅一次的放风时间了。 半个小时之后,少女从围墙边露出大半个脑袋,冲着他动作夸张地招了招手。 就在她的右侧,大门旁“特殊教育学校”的牌子尤其醒目。童毕安看着她从一只手摆来摆去变成了双手并用,不由踮起脚尖骂到:“姐姐,你看看这堵墙的高度好吗?你一个女孩子,居然可以从三米高的位置露出头不说,还能不用手扒着墙头,不怕别人以为你是鬼啊!” “哪有不怕太阳的鬼呀!”少女朝着天空指了指,“今天都这么晚了,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呢。” “怎么会,我昨天说了要来,就一定会来。”童毕安知道她大概是又使用了那种“浮空”的能力了,“好了好了,你已经看到我了,快缩回去吧。我们还是站着墙的两侧说话,免得你又被老师罚关禁闭!” 少女脸上的笑容一僵,连招呼都不打一个,脑袋又突然从墙头消失了。 说起来,他俩头一次也是这么认识的。童毕安叼着刚烤好的长面包路过这里,结果被高墙那头的人影吓得差点直接噎死。 一名少女仿佛火箭一般飞快地窜上天空,在空中与他对上眼神之后,又毫无预兆地坠落下去。 毕竟也见过自己的爹使用过能力,童毕安锤着胸口,还是很快反应过来。 “你也是‘天赋者’吗?”他隔着高墙试着发问。 “我不知道”半晌后,一个清脆的女声回答到,“老师说,我们都是怪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两百四十二章 凝望 小÷说c网 】,♂小÷说c网 】, 分别的时机来的非常突然。在某个和以往没什么区别的夏日午后,父亲带着满头大汗回到家里,一边慌慌张张地松着领带,一边大手一挥,没有任何铺垫地宣布:“进屋收拾东西,我们马上搬家。” 勺子几乎是立刻掉进了汤里。童毕安带着满脸溅起的汤汁,不可置信地问到:“你说什么?” “我们要搬家了。”父亲一脚踢开门口摆放凌乱的拖鞋,不耐烦地重复到,“现在,立刻,马上。”扭头看了一眼墙壁上的挂钟,他又补充到,“半小时后直接出发。” “爸,你是在单位食堂吃坏了东西吗?”童毕安马虎地擦擦嘴,满脸的状况之外,“你昨天还说今晚上会回家里吃,哥哥已经把汤都煨上了” “我没在和你开玩笑。”父亲第一次当着他的面从兜里摸出保险柜的钥匙,将里面存放的所有贵重物品一件一件的拿了出来。 自从他开始中年发福,长出弧度明显的肚腩,童毕安已经有一阵子没见过父亲像今天这样自取其辱地跑得气喘吁吁的样子了。 分心注意到自己的小儿子仍然没有进入状态,男人吃力地维持着滑稽的半蹲姿势,在清点物品的同时再次催促到:“干什么呢你?看戏呢?还吃什么吃!快去收拾你自己那些堆得乱七八糟的东西!哦对了,我们这次携带行李的空间非常有限,你只把最要紧的几件东西拿走,剩下的放着不管就行比如丢掉你的那些书!反正看样子你也不是什么读书的好材料,以后还不如跟你哥哥一样,早点去社会上历练历练,说不定还能自学成才呢!” “是是是,他是自学成才的榜样,我是不学无术的垃圾。”童毕安对于他爹三天两头的数落已经习以为常。他瞥了一眼刚刚推开卧室门的童思源,伸出手指特地给父亲指明了方向,“喏,榜样到了。” “出什么事情了吗?”童思源一手还拿着一本书,大约是刚刚才完成自己安排的自学任务,“我看见您单位上公车的还停在外面。怎么,是有什么东西忘在家里了吗?您可以打电话回来告诉我一声,我会尽快送去的。” “不,不是。”男人因为他看似诚恳的态度而稍稍降下火气,“你也去赶快收拾东西吧。我们得离开这里了。” “离开?”童思源短暂地沉思了一会儿,很快反应过来,“是不是您得到了什么不好的消息?” “是,要不是我们公司平时就和几个六指打的比较火热,说不定连逃跑的时间都没有了。”大儿子远比小儿子上道的多,看样子智力这种东西确实和遗传相关。男人赞赏地看了他一眼,“它们给我们友情透露了一点口风。说是六指上面有几个大人物看上了我们这块儿破地方,大约是打算——”他浑浊的眼珠转了转,“寻个什么由头把这里占下来。” “这些外星人这么无耻?”童毕安脱口而出,“怎么,现在连好人的样子也不装了,直接改明抢了?” “你懂什么。”男人冷冷地斥责到,“还不是咱们这边有几个人总是不懂事,明明吃着人家给的粮食,平日干活却还是推三阻四的。六指又不是傻的,你这么触它们的霉头,人没直接仗着手里的军火直接进城突突一圈了事就已经很不错了。” “你对它们的要求还真低。”童毕安摔下筷子,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等等,你刚才说,半个小时就走?” “你是记性特别不好,还是年纪轻轻就耳朵聋啦?”在另一个怎么看都更加顺眼的儿子作对比的前提下,男人最近对他的态度愈发恶劣了,“半个小时之后,你要是不能准时准点的赶到楼下,我就带着你哥先走了。你自己想办法追上来吧!” 没想到童毕安腰板一挺,起身之后,非但没有冲进自己的卧室,反而一把把挡路的男人推开,一脚迈出了大门。 “你要去做什么?”男人连忙回身拉住他,语气非常意外。 “下午本来约了朋友的。我得去告诉她一声。”童毕安的语速极快,声音也急匆匆的。 “朋友?你小子在这里还有什么朋友?” “你以为自己知道什么?”童毕安此时不过也才十岁出头,但却因为一向活泼好动,已经比同龄人高出不少,脸庞也有了一点少年的青涩模样,“反正我也没有什么东西好收的,丢了就丢了吧。我可不会和你一样,一声不吭地就丢下别人跑了。” 在男人摩拳擦掌地朝他冲来的瞬间,童思源适时帮忙拉住了他。 “弟弟年纪还小,不懂事也是有的。”童思源的小眼睛总是有点无神,因此时常给周围的人留下忧郁的印象,“时间紧急,您就先饶过他吧。” “还是你比较懂事。”男人的大手按在了他的头顶上,童思源脸上的肌肉微微一僵,但他很快便成功控制住了。 “毕竟我比他大那么多呢。要是还成天跟家里人置气,像什么样子。”童思源巧妙地给自己的弟弟定下罪名,挂在嘴角的笑意并没有一直延伸到眼睛里。 多少听出了这番看似发自真心的“求情”其实对自己并没有产生什么积极作用,童毕安扒着门框瞪他一眼,转身一溜烟跑了。 “他这一两年经常在午休的时候跑出去吧?到底在外面交了个什么朋友?”男人的嘴里还在念叨个不停,“不会是什么不三不四的人吧?你怎么也不多看着他一点。” “抱歉,是我疏忽了。”童思源心说已经过了一两年了你才开始关心这个问题吗,不过嘴上还是一如既往地客气,“起初是因为我才到这边来,对周围实在是不太熟悉而最近,他也渐渐的长大了。您知道的,他向来是不太喜欢我操心他的事情的。” “也是,你已经尽力了,是他老是不让人省心。”由于也只是想顺便在嘴上关心一下,男人很顺利地接受了他的解释,“说来还是你妈妈教的比较好啊果然有文化的女人就是不一样么” 脑子里很轻地“嗡”了一声。童思源缓慢地吐出一口气,接着点头应到:“或许是吧。” 另一头,童毕安正努力地将手指卡进砖缝里,四肢并用地尝试爬上眼前这堵高墙。 他头一次发自真心地羡慕起了已经可以熟练使用天赋的顾岚。短短三米的垂直高度,对于她来说不过是一个念头的事情,可对自己来说却无比费劲。 童毕安咬着牙,想象自己是一张薄薄的纸片,靠着几根手指和脚趾的支撑暂时平贴在墙上。 他知道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可就在这时,一根墙缝中肆意生长的草叶因为气流搅动而擦过了他的鼻子,直接导致他打了一个巨大无比的喷嚏,随即失去平衡掉下地面。 苦着脸揉了揉发痛的尾椎骨,童毕安深吸一口气,以从未展现在学习领域上的意志力重新一脚蹬上墙壁,靠着某种没有来由的信念激励自己。 自从顾岚的天赋表现在一群孩子中变得越来越突出,他便不再有很多的机会可以看见她了。午间放风的时间被无限制的缩短,直至三番五次的直接取缔。有些时候,童毕安甚至只能靠在墙的另一头自言自语,想象着有一个好脾气的姑娘正在另一头安静的听。 “这么说的话,你的爸爸确实很难让人产生尊敬之情呢。”少女的声音总是甜甜的,就像是盛夏里的一杯解暑的冰沙,“没关系,那你就不要勉强自己,维持好表面上的勉强和平就是了不是为了别的,是因为他既然曾经做出过抛妻弃子的事情,很可能会再次犯浑,为了你还能多吃几年饱饭,再忍忍吧” 长期背对背的交流还是有很大的弊端。童毕安只能靠想象来还原她说话时的样子。 “既然体会过了这种家庭给孩子带来的痛苦,你以后可不要成为像他一样的人哦。”在他看不见的墙对面,顾岚正佯装对着一颗树自言自语,“不要轻易向人许诺,一旦许诺就要说到做到,否则会让人很伤心的” “放心吧。”童毕安当时如此回答,“我向你保证,我答应过你的事情,一定都会做到的。” 灰头土脸地骑在了硌人的墙体上,他焦急地扫视着每一个窗户紧闭的房间,寄希望于自己会突然领悟什么心灵感应的能力。 毕竟这听起来比盼望顾岚奇迹般地得知他目前的窘境还要稍微现实一点。童毕安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又清了清嗓子,想要孤注一掷地放声叫出那个名字。 但这或许又会害得她受罚?童毕安张了张嘴,忽然又犹豫起来。 顾岚真的会在意自己的离开吗?还是只是会为少了个偶尔聊天的人而稍微遗憾两天而已? 不顾一切的冲劲减弱之后,他的心情莫名的低落下去。 就在这个时候,他看见正对面的窗户被一双漂亮的手徐徐拉开。 顾岚隔着飘动的素色纱帘和他对上了眼睛,表情明显也有些吃惊。 “你怎么在——” “我是来——” 两人同时开口。童毕安看见顾岚紧张兮兮地回头看了一眼,接着表情夸张地眨了眨眼睛,大约是示意他先说。 “我是来向你告别的。”童毕安尽量说的简明扼要,“没办法,我现在毕竟还只能依靠着那个烦人老爹和害人哥哥活着但请你相信我!我一定!一定会再回来找你的!我童毕安发誓!” 急促地敲门声令顾岚反射性地全身抖了一下。她立即将垫在脚下的小板凳朝着角落一踢,接着掂着脚尖昂起脖子来,对着少年机械地挥了挥手。 “我一定会回来找你的!”压抑不住沉淀多日的不甘心,童毕安的声音第一次那么响亮,“放心,我一定会回来找你的!” 窗户被重重关上之前,顾岚的笑脸在他眼前一闪而逝。 七年之后,在同一堵高墙之上。真正褪去稚气的少年朝着身处火海的她挥了挥手,大声叫到:“还记得我吗?我童毕安来趁火打劫了!” 数名六指军人正与暴动的普通人类在窗台之下交锋。口径不一的枪口发出的轰鸣声几乎将他的声音整个盖住了。飘散的烟尘之中,童毕安卖力地冲着她挥挥手,希望能用自己幼稚的动作唤起顾岚的一点点回忆。 当顾岚眼里的焦点变得只有他的时候,童毕安知道自己赌对了。他大笑着回过头,用枪托敲飞了一个身材矮小的六指士兵,前所未有的在血肉横飞的战场上体验到了某种温柔的情绪。 一 迅速拍掉某个仍处于人事不省状态的俘虏无意识向上伸出的手,年轻的六指军官扭回躲开的脸,又是无奈又是好笑似的抿了抿嘴唇。 “嗨,朋友,醒醒,醒醒。”他捏着童毕安的肩膀摇了摇,“你再躺着装死,我和你那两个朋友就真的谈不拢了。” 非常标准,且没有任何口音的人类语言。 贴身的护卫似乎早就见怪不怪,在军官手势的示意下自觉地离开临时搭起的帐篷,并排着守在门外。 被一杯冷透的茶水浇了满脸。童毕安终于眯着眼睛挣扎着坐了起来。 “你还好么?”近处有人提问。 “还行?”陈述句末,语气忽然向上拐了个弯。童毕安迷茫地打量着这张非常陌生的脸,抬头用袖子给自己擦了擦。 “是因为光线太暗,所以有点看不清么?”年轻人摊开双手以表示并没有携带武器,接着稍微靠近一步,将那根多出来的手指贴着童毕安的脸晃了晃,“现在明白了?” “你,你是?”童毕安心头一惊,但还是强自镇定地说,“如果你想要从我身上拷问出点什么,我劝你省省力气,毕竟我现在是真的不知道那些人在” 大脑稍微清醒一些之后,顾岚坠楼的一幕忽然开始了反复播送。军官被这个抱着头大喊大叫起来的年轻人吓得一怔,连忙继续摆手。 “你别紧张,我没有伤害你的意思。”他澄清到,“某种意义上来说,我是你们隐藏的盟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两百四十三章 狼烟 小÷说c网 】,♂小÷说c网 】, “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吧。”背靠在一棵树边,童思源眯着小眼睛,看上去似乎是有点疲倦的样子,“这附近也不安全。尽量概括的简洁一些,细节我们可以等到确认安全之后再谈。” “那我先在周围放放风。”阿年用一只肌肉突出的大手分别拍了拍万一和柳霞的肩膀,然后一头钻进了灌木丛中。 “我也不知道事情怎么会突然变成这个样子。”垂着头沉默半晌之后,万一才声音干涩地开口。 “这火究竟是怎么烧起来的?又烧了多久了?”看出对方的脑子里还是一团乱麻,童思源只得先以提问的方式替他大致梳理出事件的开头,“其他孩子呢?为什么你们现在这么分散?” 万一颓唐地托着背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抽了抽鼻子,混乱地回答到:“我不知道不知道究竟是不是那些人点的火,也不知道其他人现在都去了哪里两天两夜了,除了在路边看到过几具我们的人的尸体,我还没见过别的活人。” “说明你的运气不错。”童思源淡淡地看他一眼,“如果你们三个也在路上碰见了那些士兵,阿年一个人可带不动你俩。” 万一的身体一震。童思源看着他慢慢地抬起头,用一种极其茫然的神情望向晃眼睛的天空,最后只说了一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话。 “真是不甘心啊。”少年的眼睛依旧澄澈干净,只是缓缓叹气时隐约短暂地蒙上了些许雾气。 童思源听出了一点言外之意,也跟着发出一声叹息:“这个世界时常会在每个人最意想不到的时机给予教训。”说完,他从兜里掏出一块儿勉强干净的手帕,又递给了眼眶通红的柳霞,尽可能温和自然地接着说到,“不介意的话,拿去稍微擦擦吧。” 树荫在少女白净的皮肤上洒下了斑驳的光点。柳霞哑着嗓子道了句谢,继续呆立在一旁,咬着嘴唇不愿意多说话。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门是被钥匙打开的。”万一顿了一下,又补充解释到,“我是说,那批研究人员,不是靠自己的本事脱困的” “你的逻辑太破碎了,从头开始说。”童思源打断他。 “好吧。”万一在原地跺了一脚,勉强镇定下来,“大前天,也就是三天之前的晚上,我好不容易提前忙完了当天的事情,就打算借这个机会再去审一审你们带回来的那几个俘虏。结果意外的是,他们一改前几天油盐不进爱答不理的态度,反常的和我谈论了半天的大道理。” “大道理?” “大致总结一下,就是‘人类已经到了危及存亡的关头,如果我们天赋者再不抓紧机会组织反击,恐怕就要成为千古的罪人了’。”万一复述的口气有些机械,“反正都是这类煽动人的话我开始还认真地听了一会儿,后来被洗脑的有点烦了,就扭头走了。” “看来他们是提前商量过的”童思源若有所思地说。 “什么?” “没事,你先接着说。” “说句马后炮的话,其实当时我就觉得他们的表现非常奇怪。”万一沉郁地摇了摇头,“可惜这件事当时并没有引起我足够的重视,不然,如果我能早点亡羊补牢的话,事情还不会走到这一步。” “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就面对现实吧。”童思源心中已经有了大致的猜测,“这群人当晚就跑掉了?甚至可能还在逃跑之前抽空放了把火?联系你前面说的那几句没头没尾的话,看样子或许是我们内部有孩子给他们提供了便利” “还不止是这样。”万一终于流露出了一点点愠怒的神色,“凌晨的时候,他们在临走之前,闯进了镇里的广播室,用一通洗脑的思想教育,把所有人都吵了起来。” “又是什么鼓动你们去为了全人类捐躯的漂亮话么?” “对,还有流于嘴上的‘诚恳道歉’,以及表示他们过去犯下的种种也是为了大局着想,我们是他们提前为现在种下的希望之光。”万一讽刺地说,“如果我们永远选择逃避,不但是浪费了他们的良苦用心,也是限制了自己一生本应拥有的自由和荣誉。” “其实还是有点道理的。你没听进去?”童思源略带揶揄地问到。 “我可不是听人撺掇两句就会热血上头的跟着去卖命的傻子。”万一咬牙切齿地回答。 “听起来,这样的傻子应该还不少。”童思源倒也不觉得意外,“一共跟着去了多少?” “当场跟着他们出村的,就有不下十个。原本犹犹豫豫的一批人,看见火烧起来之后,也跟着跑了。眼见收拾东西的人越来越多,剩下的人也很快就乱套了。”万一冷哼一声,“这时我才反应过来,他们之前说‘你们这群孩子不该永远被困在这里’是什么意思原来是早想好要断我们的退路了。最近天气本来就干燥,镇上又多是老式的房子,还连着树林。这火一烧起来,以我们剩余的人根本来不及扑灭。加上所有人心里都很清楚,六指很快就会赶到这里,我本来想把剩余的人组织的有序一些,结果根本拦不住那些跑得快的。” “大难临头各自飞嘛,都是这样的。”童思源没对他的义愤填膺产生什么多余的表示,“最后一共还有多少人愿意接受你的‘统一指挥’?” “说少倒是也没有那么少,二十来个吧。你这些年的那些还是没有完全白费的。”万一注意到对方似乎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失落的情绪,便把更多安慰的话都吞进了肚子里,实话实说到,“不过多数都是些年纪还太小的孩子。有几个估计根本没听懂镇子里的其他人究竟在争论些什么,只是被噪音吵醒了而已。” “你是不是把得力的几个分开了,然后让他们分别带几个孩子往外面跑?”童思源想起一路上看到的尸体,也直言不讳地说到,“恐怕你的做法起了反效果。说句不好听的,有些人如果是自己不带拖累的单打独斗,或许还能够活着跑出去的。你如果真的是为了大多数人的生命安全考虑,就应该在第一时间想着保存剩余的战斗力,暂时将跑不动的孩子们转移到一个安全,且容易被前来搜查的六指军队发现的位置。它们对人类的态度虽然说不上好,但也不至于过分为难一群连家仇国恨的意思都不明白的小朋友。大不了等到我回来,我去试试和它们交涉,把孩子们带回来不就好了。” “你口中的‘最佳做法’我是永远都学不会的。”万一听得有点窝火,“童思源,你确实非常擅长斟酌利弊,擅长的都有点吓人。” “你是觉得我表现的过于冷血吗?”童思源决心借此机会继续打磨一下这位他最看好的少年的心性,于是刻意激到,“可惜你的热血并没有带来什么好的结果。作为下达命令的人,底下所有人的命都是绑在你的手里,你应该追求的不是道德上高尚的做法,而是实际意义上对多数人有益的方式。” “我承认这次的事情确实是我做错了。”万一小声抽了口气,大约是有所动摇,不过很快又重整旗鼓,争锋相对地说,“但我也不能认同你的做法!都到这种时候了,你为什么还是对六指抱有莫名其妙的幻想?它们和我们不是一种东西!万一因为我的失职,而让那些弟弟妹妹们丢掉生命,乃至一辈子都要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实验室里,你让我怎么有脸面对其他因为丢了掉包袱而成功逃离的‘幸运儿’?” “如何以最平静的姿态面对那些因为你的判断而丢掉性命的鬼魂,是成为‘头领’之前最重要的一项基本功课。你果然还是嫩了一点。”童思源也没生气,“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这次之所以一口气火急火燎地说了这么多,其实也是因为已经多多少少被那些人的漂亮话给影响到了。什么叫‘这种时候’?我从没有听说过有那场战争是依靠鼓吹还不会动脑子的孩子去‘鱼死网破’而打赢的。” “那些根本没把我们当人看的医生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会信的。”万一嘴硬到,“只是我实在是不明白,明明有些选择跟着他们离开的人从前也是在城市地底下受过罪的,怎么现在突然就又改变了主意,愿意付出生命去和他们合作了?真是可笑极了。” “或许是因为他们比你我都要热血吧。这种行为也不能说错。”童思源在这些方面倒是很想得开,“只是今后的路就要靠他们自己走了,我们这些被抛下的人只能默默在原地替他们祝福。” 一 “看吧,都说我没有把他怎么样了。”年轻的军官态度很好地一摊手,“没事,可以凑近一点检查的,绝对是如假包换的本人。” 在元岁谨慎地开口阻止之前,顾岚已经红着眼睛冲向那个以奇怪姿势呆滞地杵在原地的人,直接上手在对方所有用绷带包扎好的伤口摸了一圈,最后捧着童毕安的脸放声大哭起来。 “好了,好了,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是可不可以稍微小声一点。”年轻军官小声嘶了口气,“别忘了你们两个是我以‘交易’为理由请进来的,其他人还没走远呢。” “没事,让他俩接着哭吧,正巧证明了这位‘人质’对我们确实是比较重要,也没什么关系。”元岁看了两眼热闹,很快正色起来,“事情我们俩谈就行。” “也好。”年轻军官看着她笑了一下,“按你们这边比较常用的说法,我现在算是少将级别,也是这里所有军人中最说得上话的。请问您贵姓?” “免贵姓元。少将先生,您不用这么客气的。”好久没有体验过这么正经的氛围,元岁还有点不大习惯,“总之我确实已经确认人质的安全了,您如果有什么条件,可以开始提了。但是我不能确保一定会百分之百答应,毕竟这里也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 “您才是客气了。我刚刚听底下的人说过了,您的天赋真的是非常亮眼,让我们中的不少人都长了见识。”这位年轻的少将看起来不但没有一丝架子,甚至说起话来还挺好听的,“看起来您也是受过专业训练的人吧?如果今后有机会,我还想请您以天赋者的角度谈一谈我们的军队目前建设还有什么不足呢。” 无事献殷勤一般都没什么好事。元岁心里警惕,随即试探着说:“之前为了保命,我对着你的部下下了不少次的死手,还请您见谅。” “在这一点上,我们算是彼此彼此吧。”少将豁达地朝她伸出手,“请您相信,杀死那些孩子也不是我的本意。” 元岁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但还是伸出手去握了握。 这个阵仗,怎么搞得像双方领导在阵前会晤,打算商讨和平解决争端似的?对面这个人在六指之中究竟有多大影响先不论,她反正是没这么大的能量。也不知道这人明明占着所有的优势,却还摆出一副和和气气的样子,到底是在盘算些什么。 “冒昧地问一句,您真的是‘六指’么?”元岁盯着他深灰色的眼睛。 “您刚才没注意我的手么?”少将还是笑着问。 “母语这种东西,都是有种魔力的。您说我们的语言时的发音甚至比我认识的很多人类都标准。”元岁认真地说,“但您甚至又不是翻译。所以拥有这种水平是很奇怪的。” “您真的很仔细。”少将继续吹捧她,“大概是因为我是混血儿,有这方面的天赋吧。” “混血儿?”这下元岁是真的吃惊了,“冒昧地问一下什么和什么的混血儿?” “你们口中的‘六指’,和普通人类。”少将以玩笑般的口气扔下了一个重磅炸弹,连角落里一直相约抱头痛哭的童毕安和顾岚两人也扭头过来,“这样的答案会稍微让你们放心一些吗?我们确实有合作的立场。” “不,不会吧?”元岁瞬间有种世界观被刷新的感觉,“不会有生殖隔离之类的吗?” “这个问题你要去问医生了。我也不知道具体是怎么操作的。不过现在大家都是在人工羊水里长大的嘛,这种事情应该也不奇怪?”少将貌似是被房间里的气氛逗乐了了,“需要我把体检报告拿给你们看看吗?” “那,那你”元岁还在吃力的消化这个讯息,说话都结结巴巴起来。 “时间不多。我这次一定要见到你们这群‘天赋者’,其实是有事相求。”少将看了一眼手表,渐渐肃了脸色,“你们能不能尽快召集起一支能力较强的军队,随时准备四处支援?” “啊?”元岁有些头昏脑涨,“什么意思?” “我们这边最近吵得很厉害。但是看目前的情况,从你们的水上都市垮掉之后,温和派的话语权越来越少了。即使是从利己的角度出发,这也是我这种身份敏感的人绝对不愿意看到的。”少将解释到,“换句话说,可能,过不了几天,有人可能就真的要按捺不住地对你们动手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两百四十四章 裂痕 小÷说c网 】,♂小÷说c网 】, 今天的天气真是格外的好。业双双轻手轻脚地将毛毯披到女人肩上,然后慢悠悠地走到窗前,拉开窗帘,让阳光填满空旷的屋子。 “业小姐?” 身后的女人又发出了模模糊糊的声音。业双双赶紧回过头,不好意思地问到:“抱歉,这样是不是太亮了一点?我考虑的太不周到了是不是把您吵醒了?” “不,没什么关系的。”女人似乎还是有点不太清醒的样子,不过眉眼之间仍是一片温和,“一文他还没有回来吗?” 又来了。业双双心里打了个突,不过面部表情还是勉强控制住了。 “您忘了”她不太连贯地复述出了某人提前让她背诵好的说辞,“他去外地帮我办事了,还要过几天才回得来呢。” “哦对,你跟我说过的,瞧我这记性。”女人并没有产生什么怀疑,反而欣慰地补了一句,“看见你们两个最近又开始经常联系,我就放心了。你大概也是知道的,他前段时间老是想尽办法不和你扯上关系,甚至都不肯让你来陪陪我好在现在终于是想通了。” “翟阿姨,”业双双咬了咬嘴唇,莫名觉得更加心虚了,“也是我不好。明明知道他既要忙着看店还要抽出时间来照顾您,还害的他不得不在外面——乱跑。” 这几句说辞在最后两个字以前都是绝对的真心话。业双双看着女人这几天强颜欢笑的样子,心里越来越着急。可惜翟一文在监狱里实在是蹲的太过老实,甚至一再拒绝了她要花钱替他再减几天刑的想法。 “你还是替你家里省着点吧。”翟一文盘腿坐在围栏另一侧的地板上,看上去居然还挺悠闲的样子,“反正也就是十天而已,这事儿本来又是凌夙诚那两个判的,我总要给人家一点面子嘛。再说,我关的又不冤,既然动手打了人,还是该受点惩罚的。你把我妈妈那里瞒严实就行。” “可是” “没什么好可是的,况且这也算是在锻炼你。我知道你会因此产生强烈的负罪感,觉得好像自己是拖累了我——这很好,为了今后少让我碰上这种破事,你是时候学乖点了。”翟一文满脸的无所谓,“放心吧,我以前在军校的时候,没少因为在外面犯了事儿而关禁闭,所以毕业后才会被贬去当警察的不过这也算是因祸得福吧,毕竟当警察相对没那么容易送命嘛。” 确实是有理有据。业双双被彻底说服之后,自告奋勇地主动担下了去翟阿姨那里打掩护的工作。 “要不然还是我去吧。”凌夙诚在探视途中顺便得知这个消息之后曾经露出了非常欲言又止的表情。 “我还不知道你?你撒谎的本事比她也好不到哪儿去。”翟一文气定神闲地大口吃着牢饭,全然不顾被默认智商垫底的业双双的感受。 因为分心而平地扭了一下脚,业双双一个趔趄差点跪倒在药柜面前。 “我没事的!”她赶紧扭头先稳住明显被吓了一跳的女人,接着继续开始翻箱倒柜。 “真的没摔着吧?”女人的声音总是柔柔的,和她儿子完全不像,“我好像今天早上还自己仔仔细细地找过一遍的,药应该是真的没有了。我本来想出门买,结果刚出门,居然彻底忘记了附近的药店在哪儿你知道的,一文最近都不准我一个人走的太远,所以我只好又灰溜溜的回来了。” “他走之前交代过我这件事的,我来的路上也跑了几家药店,结果居然都断了货。”业双双一边将翻乱的药盒重新堆叠整齐,一边非常耐心地和这位情绪和记忆力都不太稳定的病人交谈,“不过有一家的老板和我说了,他最近才又找人买了一批,今天下午就到,我一会儿还得去找他抢购呢。” “真是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业双双笑着摆了摆手,“时间不早了。我怕老板那里的生意太过火爆,这会儿就先往他那边去了。您在家里照顾好自己,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跟我联系的。” “现在就去?可是这才中午呀。”女人虽然情绪起伏较大,但是智力水平倒是没什么问题,很快就对她过于蹩脚的说辞产生了怀疑,“一点常规的镇定药物而已还要用抢的吗?你毕竟是女孩子,一定要多长个心眼,千万别给人骗了呀。” “阿姨放心吧,我心里有数的。您继续睡会儿吧。”业双双将鼓鼓囊囊的小包跨在肩上,挥手向她告别。 其实女人并没有猜错。她确实是走在被敲竹杠的路上。 业双双走在街上,反反复复地掂量着钱包的重量,心里祈祷着那名长得就十分老奸巨猾的走私犯不要再临时加价了。 这事不能怪她没有提前做好准备。早在三天之前,她就意识到了药品的存量已经告急,但是购买的过程却非常不顺利。把城里的所有药店都跑了个遍之后,她甚至托人在临近的几个城市和小镇搜索了一番,结果也是徒劳无功。更糟糕的消息是,就在几天之前,不但常规镇静类药物的库存已经被身份不明的几伙大主顾清扫一空,就连更加常见的消炎药,乃至止痛片,都渐渐断了货源。 眼见着药品见了底,业双双思考再三,决定将最后的希望寄托于非法渠道上。 于是,此时此刻,她不得不顶着初夏的骄阳,像个来接头的特务似的,贼眉鼠眼地在城市南缘的路口背着手来回踱步。 下午两点四十五。这一带最负盛名的地下商人冯老头,带着一条看上去几乎勒进肉里的金项链,潇洒地从货车车座上跳了下来,笑眯眯地冲她招招手。 “喏,您要的东西。”他摊开汗津津的手掌,露出了一小袋散装的白色药片,“钱都准备好了吧?我之后还有别的生意,咱们抓紧点。” “怎么连个包装都没有?您别是看我年轻,想坑我一把吧。”业双双皱着眉头将塑料袋拎起一个角,手却迅速被对方用了点力拍掉了。 “做我这行的,要是敢失信于人,早被人举报一百回了。你要是不相信我,我回头直接卖给别人就是。”冯老头立刻重新将袋子塞进兜里,还一副老不高兴的样子,“你以为这东西我是怎么收来的?实话告诉你吧,这都是我从六指的城市里拼了老命偷偷带出来的!你还指望我把瓶子一起拿出来?等着被人查获是吧?” “您辛苦您辛苦,我真的不是那个意思。”业双双赶紧知趣地赔礼道歉,“但您也知道,这药对于病人来说就像是救命的东西一样,我不得不谨慎一点” “别废话那么多,你就直接说要不要吧。”冯老头装作不经意地瞄了她的包一眼,接着趾高气昂地昂着脖子伸出一只手,“马上交钱换货,或者就此告辞,你快自己选一个吧。都说了我很忙的,等会儿还有一个大单子,没时间跟你在这里慢慢扯皮。” “行,行,您带了多少,我先都要了。”业双双被他说的有点也心急,立刻开始准备翻包,“还是之前约定的价格是吧?您能不能给我透个底,这药的生产厂家是出了什么事儿吗?要过多久才能正常供货呀?” “看在你年纪小,又是一片孝心的份上,我这次就不加价了。”冯老头重新掏出塑料袋,两个指头拎着在她面前晃了晃,“东西就这点,多的实在是没有了。别的我不知道。” “就这些?”业双双目测了一下药片的数量,马上又犯了难,“就算按最低的服用标准,这点最多也就能吃小半个月,您能不能” “不能。看看后面的那些大货,我这次还能记着给你带一点就不错了。”冯老头其实是个满脸横肉的中年人,只是长得比较着急,在这一行里的“辈分”又高,所以说话嗓门既粗,用词也不太客气,“你要是还不满意,行,另请高明去吧。” “对不起对不起,我这就付钱!” 业双双飞快数钞票的同时,分批抵达这里的货车也在她的身后依次排开。她一手递钱一手接药,忍不住还是感叹了一句:“您的生意做的真大。” 这么大的架势,居然都没被城里的警察逮住?她瞄了一眼密不透风的货箱,琢磨着要不要什么时候把这个消息透给凌夙诚,看看能不能帮他立个大功之类的。 不,不行,明明自己才刚刚从这群人手里得到了便利,不能就这么转身把人卖了。 “这次不一样。”冯老头捏着钱欢快地吹了个口哨,“行了,你快点走吧,我的下一批客户应该快到了。” “行,那就不打扰了。”业双双正准备扭头,耳朵里却忽然捕捉到了一点奇怪的声音。 她的天赋比较特别。并不是通常意义上的加强听力,而是对某一波段之内的电波非常敏感,一旦大脑接收到,就仿佛有一个大钟不停地在脑子里敲似的,吵得人非常心烦。 “您车上都装了些什么东西?”业双双原地挣扎了一阵子,还是顶着惹怒对方的危险尝试发问。 “你管那么多干什么?你的东西不是已经拿到手了吗?”冯老头果然有翻脸的趋势,撵狗似的摇了摇手,“去去去,这不是给小孩子玩儿的东西,快给我走远点。” “可这个频段听上去像是”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身后一个更不耐烦的声音打断:“冯高远,不是说好我们是私下交易,除了你那几个信得过的小弟,别人都不许参与吗?这个小姑娘在这儿是干嘛的?难道是你女儿?” 业双双侧过身,看到一张有一点眼熟的年轻面孔。 那名年轻人也扫了她一眼,眉头瞬间皱的更深了,语气不善地冲着冯老头威胁到:“怎么,这么不讲信用,是不是想去我们那儿蹲几天呀?” 冯老头的气势瞬间低落下去,搓着手赔笑脸到:“不是不是,您听我解释呀,这小姑娘是我的” “杨,杨警官?”从刚才的对话中得到了一点提示,业双双脑子里的记忆忽然连上了,对着年轻人惊讶地问到,“真的是您?” “你是业小姐?”对方眼里的吃惊并不比她少。 与她前后脚参与违法交易的年轻人居然是卫长彬最信赖的副手。难怪冯老头拖着这么大一批货也能顺利进城。原来是州官放火? “你别误会,这事儿说起来有点复杂。”杨警官努力掩饰住尴尬的表情,很快转而虚张声势地问到,“等等,业小姐怎么会和这种人扯上关系?你是来买什么东西的?” “偶然间听爸爸说过,有这么一伙背地里和他抢生意的人”业双双挠了挠脸,很快也底气十足地反问到,“那您又是来做什么的?” 一 蹙着眉头打量着大门紧锁的店面,凌夙诚心中隐隐觉得不对。 “嘿,你怎么又发起呆了,忘记我们是来做什么的了?”邱平宁顶着两个巨大的眼袋站在他的身边,“再逮不着那个在城里神出鬼没贩卖军火的,我们俩就离被撤职不远了!” “严格来说,我是没有职务的。”凌夙诚以一种最简单有效的方式堵住了对方的牢骚,“另外,你觉不觉得,最近街上关闭的店有点太多了?” “那有什么办法,兴许是市场不景气吧。” “不,不对,我记得这几家,还有之前那条街道上的几家,老板好像都是”铃声打断了凌夙诚的思路。他看了一眼屏幕,犹豫了一下,还是别上了耳麦。 “哇谁呀?世界上居然还有人能够让你暂时放下工作?”邱平宁调侃到。 凌夙诚没理他,只径自对着电话另一头说到:“是我。” “按道理来说我应该是要先嘘寒问暖一番的。但是以目前这个状况,我还是略过这部分吧。”白纪那头的背景音十分嘈杂。其实凌夙诚也并不知道自己的母亲最近都在做什么,不过这种单刀直入毫不啰嗦的说话方式倒是让他觉得很轻松。 “我在听。”他也简要的回答。 “有些地方开始变得不稳定了。”白纪的声音几乎快被杂音淹没,凌夙诚努力地分辨着,“你现在所在的位置,各方面的条件都比较好,很可能会成为它们的第一个——” 声音被突兀地切断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两百四十五章 布告 小÷说c网 】,♂小÷说c网 】, 血水浸没了牛皮纸文件袋的一角。上身只穿着一件深色工字背心的男人单手摘下护目镜,又抖了抖散乱的头发,对着从窗户射入的阳光大致扫了一眼纸上的内容。 “队长,这是您要的东西吗?”规规矩矩穿着全套制服的下属低着头站在一旁。 “是,也不是。上面的统计数据实在是太旧了,最近两三个月里这里的人员结构变动太大,基本没什么参考价值。”男人用手指轻轻摩挲着那些排列整齐的复杂文字,又问到,“副队他们已经就位了吗?” “您放心,三分钟之前已经受到她的联络了。现在这座城市供电与通讯网络实际上是掌握在我们手里。” “很好。她做事还是那么有效率。”男人回头看了自己的下属一眼,忽然笑了,“这里靠南,现在外面已经超过三十度了。你不热吗?” “第二十三条,除特殊情况之外,执行任务期间不允许身着便服。” “你倒是背的挺熟练的,看来从前没少被罚抄守则吧?”汗水不间断地从皮肤上滚落,男人用两根手指拎起背心一角扇了扇风,笑着一抬下巴,“高抬贵手一下,不要举报我。” “不会。”下属的眼角有一条不长不短的褐色疤痕,整个人的精神面貌明显比外表直接展现出的年纪要苍老许多,“但我还是建议您把上面下发的复杂行头穿戴好。毕竟我们这次面对的是一群特殊的敌人,这些新装备有助于提高我们的存活率。” “能力不够,科技来凑么?倒也挺好的。”男人弯下腰,从被丢在角落的外套里摸出几个弹夹插在裤兜里,“也是因为上面的人才刚刚适应这个新家,很多从前造出过的乱七八糟的玩儿意儿现在都还没办法用这颗星球上的材料造出来。否则,哪里还轮的上我们上阵拼杀,直接放几千个打不烂的机械就能随随便便把这里扫平了——就像它们以前为了争夺一个小岛屿结果顺便把邻居国直接炸沉底了一样,多方便啊。” “您应该更新一下对技术部的认知了。从前的多数武器现在已经可以在这颗星球上完成复制,没办法大规模投入战场的原因还是因为成本太高。死人比飞机坠毁划算。”下属满脸严肃地纠正他。 “怎么,今天非要跟我唱反调是不是?”男人看上去倒也没生气,“还是说,你这种老将也会阵前紧张?” “当然不是。就像教材里写的那样,一名士兵只要在第一次杀人时有盯着对方尸体看的勇气,那么之后的一辈子都不会在握枪的时候发抖。”下属停顿了一下,还是直言到,“我只是想提醒您一句,今天的事情之后,我们与人类的关系或许就再也没办法回头了。” “我们和他们之间总会有这一天的,或迟或早罢了。要么继续一起如履薄冰的活着,要么痛痛快快的共同赴死,结局不就只有这两种情况么。”男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再说了,我们现在要是回头,可是要被军法处置的。怎么样,准备好和我一起充当历史的罪人这一光荣角色了吗?” 它们两人身后,城市里具有象征意义的“市长”,以及数名实际上操纵着这里的一切的“议员”,永远被定格在了围着圆桌举行会议的一幕之中。泛黄的壁纸上,弹孔和血迹污染了珍贵的名画。砸进地面里的水晶灯变成了一堆反光的玻璃渣子,仿佛血水中散发着宝石一般的光芒的暗礁。 “时间差不多了是吧。”男人的手指点了点手腕上精致的表盘,“通知我们的副队,三点整的时候,我要验收她最近苦练人类语言的成果。” “了解。” 一 绝对的静谧之后,耳麦里突然传出了一声尖利刺耳的电流杂音。凌夙诚刚皱着眉头将这个小东西重新揣回兜里,肩头就被人大力地捏了一下。 “抬头,看商场外面挂着的大屏幕。”邱平宁收回右手,又冲着斜上方的位置指了指,表情疑惑地自言自语到,“难道是信号基站那边又出了点什么问题?上回我还跟卫副队长说了这事儿呢,通讯不畅这种事情最容易引起恐慌,应该在入夏之前好好把老化的线路都检查一遍的” 黑白的雪花点充斥着覆盖了一整面玻璃墙的幕布。在这个工薪族基本已经正式开始下午的工作的时间段内,上面通常会在商品广告之间插播几段经典的老电影片段,吸引不少没有消费能力的闲人聚在周围接受艺术熏陶的同时,也算是变向给商圈增加了一点不能立刻折现的人气。 “你们这里经常会这样么?”心中的不安感变得更加强烈,好像有什么潜在的威胁呼之欲出。凌夙诚紧紧盯着那块巨大的屏幕,目光锐利地仿佛想在上面扎出一个洞。 “偶尔会这样吧。反正不是第一次发生这种忽然没信号的事情”邱平宁说到一半,捂着嘴打了一个巨大的哈欠,眼里泛着生理性的泪光懒洋洋地说到,“你看看周围,大家的反应不都挺淡定的吗。” 凌夙诚的脑海里反复回放着白纪之前只来得及留了个半截的话,沉着脸色摇了摇头,尝试梳理耳朵捕捉到的那些嘈杂的声音。 一对情侣还在兴奋地交流着对刚才放映的那段短片的感想,一位寡居的老妇人正双手扶着拐杖在他们身边坐下,嘴里默念着那个曾经在五十年前和她一起站在这里免费看电影的人的名字。穿过萦绕商业街的嘈杂鼓点之后,卡在高楼之间学校上空飘扬着音调统一的上课铃声。 下午三点整。扑面的热风还在高唱着夏季的到来,一大片厚重的积雨云却已经积压在了城市南侧的山头上。在邱平宁好奇的目光中,凌夙诚闲不住似的左右环顾着,紧抿着的嘴唇似乎压着什么千钧重的东西。 “说不定就是短时间跳个闸而已,你是不是神经敏感的有点过头了?”邱平宁忍不住打搅一下这位满脸忧思的前水上都市军队要员,“怎么,还不兴人家机械被热的出点故障?连我家的水壶偶尔都会跑电呢。” “不,不对。我们周围的设备绝对没有任何问题,信号收发都是正常状态。”凌夙诚没有跟他解释自己的判断依据,只以提高的语速略急切地询问到,“你们这儿的总基站或者是类似的东西,位置在哪里?平时有专人看护么?” “这种东西有什么值得‘专人看护’的?”邱平宁面露不解,“如果我没记错,大概是在城南的一栋楼里吧” “带我过去。”凌夙诚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立刻。” “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被原来船上的那些事儿弄得有点创伤应激障碍了?”邱平宁有点被他过于正儿八经的态度逗笑了,“不过都是干这行的嘛,难免会有点这方面的问题。其实我认识一个不错的心理医生” “来不及解释那么多了。”凌夙诚清楚短时间内要让一个不算熟悉的人理解他的跳跃性思维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只能继续干巴巴地催促到,“我的直觉救过无数次自己和别人的命了,请你相信我。” “直觉?”邱平宁挑了挑眉毛,正想再取笑他几句,就注意到周围嘈杂的人声忽然放大了好几倍。 “屏幕好像恢复了!估计信号也” “等等,我眼睛不太好,那上面滚动着什么?” “什么向广大市民征集线索通缉公开杀害六指公民的凶手?” 原本还优哉游哉的声音突然都变了调。邱平宁的心里一惊,连忙挤开几个挡路的,一脚占据了角度最好的花坛位置。 黑色的屏幕上,白色的文字和排列整齐的证件照正在交替滚动。尽管近期严重睡眠不足,他的视力也依旧很好,所以绝对不会有迷迷糊糊看错的可能性。 那或许是他大脑的理解能力出了问题?这几行字其实并不是他以为的那个意思? 此起彼伏的喧嚣之中,邱平宁的脸色越来越青。 “要我们在一小时内交出涉嫌杀害六指公民的凶手?”一大串脏话之后,他将所有散乱的头发全部抓回了头顶,鼓着眼睛扭头大声向凌夙诚发问,“还把这种消息放在公共场所滚动播放,它们疯了?” “不是疯了,是明确的威胁。更重要的是,它们并没有在上面指明凶手是谁,而是用‘天赋者’这个群体称呼来代称。”凌夙诚的额边少有的渗出了冷汗,“就目前的情况看来,城中的通讯网络已经在它们的控制之下。” “妈的,怎么回事,我马上给局里打电”邱平宁才摸出耳麦,就懊恼地一拍脑门,“对了,通讯断了,我马上跑回去!” “你先等等。”凌夙诚一把拉回他,“看看上面的照片,你有没有觉得有几个人的样子有些眼熟?” 邱平宁差点被拉了个趔趄,心里稍稍为看上去并不壮硕的凌夙诚的手劲儿意外了一下,随即敷衍到:“好像是吧。总之你先在这里继续看着点,我得尽快回去通知” “不用通知了,城里现在所有自动接收讯号的电子设备都在播放这个,还是有声版的。”凌夙诚持续全神贯注地听着周围几个耳麦里漏出的声响,“是个发音不太准确的女声,估计是六指那边的” 他的话也没来得及说完,原本只是静音滚动文字的屏幕也骤然传出了一个偏低的女性声音:“再重复一次。以上我方公民已确认于昨夜凌晨在城外的郊区之内全部遇难,根据已知信息和现场遗留的种种痕迹,基本可以锁定凶手为‘天赋者’之中的一员。鉴于犯人很可能就近选择暂时躲藏于此,且威胁性极高,作案手段极其残忍,我们将在一小时之后亲自带队入城对嫌疑人进行排查和批捕。还请多数热爱和平的人类朋友配合我们的行动,不要采取过激手段进行干扰和抵抗,以免造成不必要的误会” 邱平宁吸气的声音越来越响,终于忍不住将手里攥着的耳麦一丢,用脚底碾得粉碎,压着火气低声道:“这什么意思?用扣屎盆子的方法威胁我们?艹,这个屏幕是哪个老板在管?给我马上把电断了!什么东西呀!” “你看第二行,最左边的那两张照片。”被惊惶四散的人流冲远了几步,凌夙诚不得不提起气来加大说话时的音量,“是上次烧烤店的老板和老板娘,还记得吗?” 一 穿着一条几乎与大腿根齐平的短牛仔裤,年轻的女孩儿就站在中央空调的风口下,还是被热出了一身的汗水。 “不就是像抢地盘吗?还搞得这么文绉绉的。”占据着高度上的优势,她透过落地窗俯瞰着底下的街道。 密密麻麻的人群仿佛攒动的蚂蚁一般沿着血管粗细的街道逐步扩散开去。长期满足于得过且过的日子,这些家伙甚至貌似连“有备无患”四个字怎么写都忘记了。女孩儿瘪着嘴摇了摇头,大概是有些怒其不争地悠悠叹了口气。 她从口袋里掏出半截没舍得丢掉的烟叼在嘴里,用食指尖上凭空窜出一小缕橙色火苗将它缓缓点燃,然后眯着眼睛靠在窗边。 这幅样子是不是太女流氓了?她对着自己玻璃上的倒影抛了个媚眼,继续很有耐心地听着耳麦里的外星女人反复传达着某种意义上的“宣战布告”。 “只有这种程度而已吗?” 烟圈飘出窗户。她缓缓舒展着晒成小麦色的手臂,吹了一段不着调的口哨。 几秒钟之后,爆炸的火光点亮了她深褐色的眼睛。 “喔,果然还有后招嘛。”女孩儿顺着火光的方向望去,“文明人就是麻烦,想杀杀人还要先自导自演一番。” 刻意沉默一阵之后,耳麦里充满机械质感的外星女声终于带上了明显的怒意。 “我们最后再警告一遍,请各位保持冷静,不要做无意义的抵抗,以免带来更多误会” 连续的爆炸就像是释放情绪的礼炮。女孩儿潇洒地一捋头发,将烦人的耳麦抛向窗外。 落地之前,细小的电子元件已经变成了一团烧得焦黑的渣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两百四十六章 明棋 小÷说c网 】,♂小÷说c网 】, 色调模糊的世界里,往来着分辨不清的人影。一片找不到来源的嗡鸣声中,头顶传来钝痛的位置仿佛也忽远忽近。 还没来得及完全取回对四肢的控制权,业双双被人拽着衣领从地上扯了起来。抖落的尘土仿佛烟一般融进风里,她对着两张五官糊成一坨的脸茫然地眨眨眼睛,然后一边醉酒似的在原地晃悠了一阵,一边努力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这,这是怎么了?” 有人正从背后拨弄着她的头发。业双双隐约觉得有一股温热的液体顺着脖子在往下流。 “擦破点皮而已,没什么大事。”一个不太熟悉的男音瓮声瓮气地说。 “那她看着怎么跟傻了一样?”刚刚拽她起来的年轻人凶巴巴地问。 “估计是运气不太好,被飞起来的小石子砸了一下,轻度脑震荡了吧。”那个扯着她头发的粗脖子男人转回了她的正面,又伸出一只不太干净的手对着她的眼睛晃了晃,“嗨,嗨,人傻钱多的小姑娘,还听得见我说话吗?” “啊?”业双双还有点懵,不过还是给出了一个模糊的反应。 “人小姑娘这次也算是凑巧救了我俩一命,下回别说人傻了。”年轻点的人影先是笑了一声,接着突然整个人状态一垮,面朝不远处的新鲜废墟抱头大叫起来,“完了完了!被人阴了不说,这下装备都全炸了!我怎么回局里交代啊!” “诶等一下,杨警官,您得先给我做个见证,东西我可是都按时送到了哈!事先都说好了的,我只负责运货,过后的风险都是你们自负!”粗脖子男人跟着紧张起来,“货不是在我这儿出事的,尾款您还是得结给我哈。可不能仗着自己是警察的身份就不讲江湖道义,这样以后谁都落不着好处” “行了行了,都这时候了,你还满脑子钱呢!我们命还保不保得住都不好说!”杨警官插着腰,面对着火光冲天的街道,摇着头感叹到,“自作自受啊,这下可能是真的完了。” 短暂掉线的大脑终于完成了数据重连。业双双浑身一震,扶着一棵大树挺直了背,满脸不可思议地问到:“我的天,真的炸了?” “是啊,拖您的福,我们仨还算逃过一劫。”杨警官踢了一脚树根边上堆放凌乱的枪支和子弹,烦躁地说到,“看吧,提着脑袋忙活了半天,我就只人肉抢救出了这点东西。”他抓了一把自己渐渐有后退趋势的发际线,神情有些懊恼,“现在是真的热闹了。早知道就不给城门口排查的兄弟提前通气了” “通什么气?”业双双用手背蹭着脸上的灰。 “为了把我们想要的东西运进来,队长几个提前让他们在今天中午又松了门禁。结果我们买枪是方便了,对方想乘机混进来也变得更容易了。”杨警官日渐稀疏的头发正在迎着热浪摇曳,“也是我们做事太束手束脚,生怕给居民造成什么恐慌,连提前搞物资都考虑着尽可能减小动静。结果没想到啊,六指比我们的办事效率高多了。” 业双双循着痛觉在后脑勺上轻轻一按,结果差点疼得龇牙咧嘴。血糊糊的手心里还粘着几根断了的头发,她依旧没能在脑海里把事情的起因经过完整的梳理出来,只能继续傻乎乎地提问:“我还是不明白,您为什么会和冯老头在私底下做生意,还有刚刚那些炸弹” 杨警官和冯老头复杂地对视一眼,还是一人一句地给她大致解释了一遍。 大约从一周之前开始,警局就有人发现,散居于城中多年的六指最近有些过于活泛了。 外出做生意的,离家探亲的,出远门看病的总而言之,这群一向还算安分的外星来客仿佛是私下统一得到了什么消息似的,一个接着一个的奔向城外。市长和议员们私底下一合计,猜测这种局面或许与最近天赋者大量涌进城市有关,所以开始也没有太过上心,甚至为了方便它们出行,还暂时放松了出城各方向关卡的管制。 “上面的人本来就巴不得这些外星大佛快点挪窝。”杨警官的语气有些唏嘘,“你不知道,管理这些家伙可麻烦了。太严了不行,怕把人逼急了,它们直接给背后的同胞告状,一抬手把我们这里炸了。太松了也不行,万一它们借着与普通人接近的机会,套取情报,甚至成为这里的实际控制者,那这座作为‘普通人类庇护所’的城市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当然,我们也不能主动赶人,如果大批天赋者的到来能够迫使它们快点挪窝,本来倒是一件好事。” “‘本来’?”业双双艰难地调动全部智商来做阅读理解,“意思是,后来这件事情渐渐朝着对我们不利的方向发展了么?” “最近,外面有很多有意思的风言风语。这半个月大概是我近年来赚钱最顺利的时候了。”冯老头把主要精力集中在指挥其他开车过来的小弟抓紧灭火上,不过偶尔也会插上几句嘴,“有人说,一些六指的高层从水上都市的覆灭中看到了彻底控制人类的希望。毕竟如果现在能够抓紧机会,在天赋者重新凝聚起来之前就把他们分批控制起来,像是从前筛选掉‘非天赋者’基因那样提前清洗掉下一代人类之中产生‘天赋者’的可能,那么这颗星球上就再也不会产生能够威胁到它们的东西了。” “另一种说法是,各种在野的天赋者小群体内部,最近也在蠢蠢欲动。”杨警官半蹲在地上,还在整理抢救出来的军火,“估计是他们”他抬头看了一眼业双双,“或者说你们中的一部分,也多少意识到了未来的危机,想借着作为天赋者最后辉煌的一代人,趁着六指不注意开始夺取未来生存的地盘你懂的,这些流言既可能是互泼脏水,也可能都是真的。总之谁都不想把这口‘首先挑起战火’的大锅背在身上,都想装出一副讲文明讲礼貌的样子。” “所以,那些天赋者从我们城里外逃,很可能是——”业双双微微瞪大了眼睛。 “你看看我们这儿。背山面海,交通方便,基础设施又特别完善,多好的一块地方啊。”杨警官愁眉苦脸地将仅剩的弹夹在地面上依次排开,估计是在琢磨怎么回去交差,“那些议员也不是傻的。这些家伙跑得这么快,说不定就是通过自己的同类了解到了对我们城市不利的某些事情。就比如,六指打算第一批攻占这里之类的。” “所以你们才要”业双双紧张地咬了一下舌头,“从外面提前采购军火?” “毕竟只是一点预感而已,上面不允许我们把这件事情摆到台面上来,以免把城里剩余的六指刺激到了。”杨警官指了指前面那个带着金项链咋咋呼呼的背影,“所以卫副队长交代我来联系冯老头。他算是这一带最靠谱的商人了,连被我们逮进局子里喝茶的次数都是最少的,业内公认的做事妥帖。” “直接从抓捕过的走私犯之中挑靠谱的‘商人’,你们也真够有创意的。”原本正忙着用手帕给头顶按压止血,业双双还是忍不住插了一句嘴。 “和这件事情同时进行的是,我们又加强了出城的管制,要求所有身份敏感的人必须先在警局内留档才能自由进出。算是拖时间的办法,但是不太管用。我们很快意识到城里的六指也是有对外交流的秘密渠道的,它们逐步消失速度的比我们预想中更快。”杨警官貌似终于做好了心里建设,满头大汗地摸出耳麦别好,忽然又“诶”了一声。 “怎么了?”业双双确认了一下内兜里完好的药片,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电话打不出去。难道是这边爆炸的太厉害,我们局里的线路都被打的瘫痪啦?”杨警官也很疑惑的样子,“那我得赶紧跑回去报信。这边虽然看着阵仗厉害,但是周围本来就空旷,加上你警告的及时,基本所有跟着冯老头送货的兄弟都没受什么大伤。” 说来也是凑巧,业双双十几年来都没派上过几次用场的天赋居然在这种危机时刻开始了发光发热。当她循着古怪的声音,从装满枪支的车厢中搜出一个倒计时两分钟的炸弹时,刚刚还骂骂咧咧的冯老头都惊呆了。经过杨警官这位专业人士的现场确认,所有蹲在车门口抽烟的司机们立刻屁滚尿流的开始四散奔逃。 抓紧最后的一点时间帮着抢救了一点装备出来。在一连串爆炸的火光中,业双双的头皮不幸英勇负伤。想到这里,她不禁轻轻挠了挠发痒的头顶,祈祷被烧到的这一块儿以后千万别再也长不出头发。 “大恩不言谢。业小姐今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知会我一声就是。比如把你那小男朋友提前放出来之类的,对我来说都是小事。”杨警官连续播了几次电话,最终还是选择了放弃,“得,估计是附近有哪个信号站被波及到了。我这就跑回去吧,您能不能再顺便帮个忙,帮我看一下这些东西。我长跑成绩挺不错的,回头就找弟兄来取。” “您都不在意一下这批从外面运来的货为什么会被人装上炸弹么?”伤口还是一抽一抽的疼,业双双间歇咬着嘴唇,“按照冯老头的说法,他运来的东西一路上都不可能有别的人动过。” “这还用想吗?他低估六指的科技水平了呗。我从前在另一个城市里卖命的时候,有幸拆过它们研发的一架小型无人机,它们对于机械的操控水平是我们想象不到的。” 注意到对方依旧是满脸的不以为意,业双双想了想,还是小心翼翼地接着问到:“那您都不担心一下吗?敌人可是已经炸掉你们提前准备好的补给了诶。这不就说明它们提前就获知了你们的一切打算,而且现在很可能已经渗透进来了吗?” “我知道啊。可是现在紧张还有什么用吗?”杨警官竟然一副心态很好的样子,“敌人已经悄悄摸进来了,而我们却成功的躲过了它们的第一次偷袭,从爆炸中苟活了下来,甚至还抢出了一点东西。乐观点,‘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听说过吗?现在看来这三分的运气很可能是站在我们这边的,我们只要再努三分的力就能及格了。” 注意到业双双还是满脸的忧虑,杨警官稍微收敛了笑意,认真地说到:“迟早会有这一天的。要我说的话,与其每天为悬在头顶的那把刀子担惊受怕,还不如割断绳子一了百了呢。何况这次,城市里还有这么多履历牛逼哄哄的天赋者。说不定,等到刀刃落下来的时候,我们才发现那上面早已经锈掉了,甚至连皮儿都割不破。” “希望先被发现名不副实的不是我们”业双双喃喃自语到。 一 “不是云。”凌夙诚一动不动地盯着南侧天空的那片乌黑,脸色沉的吓人。 重力从不会说谎。伪装成云层的东西实际上要比水汽重太多。隐隐约约凸起的轮廓在天际起起伏伏,他听见身后的邱平宁也放低了声音,肯定到:“是它们的飞行器。” 深吸了一口气,凌夙诚第一次主动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快回局里。通知卫副队长不要再分心关注之前的爆炸,抓紧一切时间把城内的普通居民疏散出去。” “好。那你呢?”邱平宁的语气有些急切。 “这个广场是城市内最适合降落的地点之一。”阳光下,凌夙诚几乎白的有点透明,“我会伺机行动,尽量为你们争取时间。” “争取时间?你以为你将要面对的是什么东西?六指这些年也不是白混的,它们在如何对付我们这一领域上已经很有经验了。更何况你就算再能干,也只有一条命。它们来的很可能是千军万马!” “放心吧,我现在绝对足够珍惜自己的生命。因为我还有非常想要再次见到的人。”凌夙诚向他伸出手,“把所有的武器都留给我吧。另外,如果有条件的话,我也希望你能顺便找来一些靠谱的帮手。” 见邱平宁还有点犹豫,凌夙诚很淡地笑了笑,眼底一如既往的平静,甚至有些自信的味道。 “很高兴它们的行动至少发生在我的状态基本正常的时间段内。”杂乱的信息像是海水一样将凌夙诚的所有感官包裹,他毫无保留地将所有能够使用的天赋同时激活起来,又重复到,“放心吧,我最擅长做这些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两百四十七章 炙烤 小÷说c网 】,♂小÷说c网 】, 自南方飘来的灰色烟云持续蚕食着澄澈的天空,速度快得就像是瘟疫传染。黯淡的光线下,黑白相间的鸟群仿佛也提前感知到了山雨欲来,接连落在因为供电不稳定而时明时暗的招牌上。 尖叫,哭喊,混杂着机械的轰鸣声击打在耳膜之内。空荡荡的广场上,凌夙诚缓缓抬起头。 数不清的小型飞行器在尾翼制造的“云海”中浮浮沉沉,仿佛深海中游弋捕猎的鲸群。 “最后一次声明,我们无意与和平居民产生冲突,望各位冷静行事,并积极向我们提供身边有嫌疑作案的‘天赋者’的线索,我们会提供一定的物质奖励” 耳机里的音质越来越差了。电流声加剧了理解这位喋喋不休的女外星人奇怪口音的难度,不过能在这种时候保持耐心的听众本来也不多了。 燃烧的纤维物质乘着热风一路飘来,最后轻轻地落在了凌夙诚的发梢。爆炸的火光偶尔会将他漆黑的眼睛短暂的点亮,仿佛在深不见底的古井中投入了一颗熊熊燃烧着的星星。 四周那些过快的心跳正在远离这里。经过了多年的历练,大家撤退的效率都比他预期的高上不少,训练有素的程度甚至有点让人稍微觉得有点心酸。 列车就近停留在空无一人的站台里,列车员急匆匆脱下的制服还挂在栏杆上飘扬着,就像是一面白色的旗帜。珠宝店前的卷帘门只来得及放下来一半,以凌夙诚的视力,能够勉强看见一堆亮晶晶的小物件仍在玻璃柜里反射着细碎的光点。穿透力很强的铃声还在学校的上空回荡,教室和走廊里却都静悄悄的。操场上唯一运动着的物体是一个没来得及收进保管室里的足球,现在正在气流的影响下自发的从补种不久的新草皮上碾过。 这座城市的生命力正在蒸发。奔逃的人短暂的汇聚成了一条向北的河流。凌夙诚大致掐了一下表,发现这群六指至少还算给了接近半小时的清场时间,无论是为了尽可能装装样子,还是真的有意想放无意参战的平民一马,都已经算得上是非常客气了。 但是,如果要达到敲山震虎的目的,怀柔的手段多半肯定只是暂时的。 凌夙诚双手发力,沿着大楼外墙上凸起的窗沿和管道不紧不慢地向上攀爬。他需要在来自天空的攻击正式开始前找到一个视角最佳的位置。又或者说,现在除了考虑一下这个,他暂时也找不到别的事情可做。 天空中的飞行器上并没有任何生物活动的迹象。金属和无机质特有的冷感压迫着每一个只能用双腿在地面上奔跑的人类。 打了近百年的交道后,这群天外来客可以在科技方面完美的碾压所有人类已经成为了不争的事实。意识到自己可使用的一切挣扎的手段都仅仅是隔靴搔痒之后,人类终究只能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任由它们在这颗星球上自由扩张。 在所有的假仁假义崩溃之前,人类至少还可以继续背负着恐惧和焦虑龟缩在世界的角落里,过着自欺欺人一般的平静日子。 对方可是曾经在一次大战中“一不小心”直接毁灭了自己所在星球的种族。光是透露这一点就足以震慑八方了。 清楚的知道那支规模宏大的无人飞行舰队正在悄无声息的接近自己的头顶,凌夙诚听见了自己擂鼓一般的心跳声。 在这种时刻开始紧张,应该并不算可耻。 没有任何标志性的讯号。顷刻之间,弹片像是雨滴一般从天空中纷纷扬扬的下坠。 然后,在接近建筑物顶端的时候悬停下来。 城市上空,大约十厘米的厚度之内,重力被整个抽取了一层,令这些数量惊人的武器暂时失去了威力,仿佛围绕城市旋转的小行星带。 凌夙诚的视线短暂的模糊了一会儿。这样高强度的使用能力,体能和精神力的消耗速度就像是在干燥的热带草原上点上一把火。如果他不是人类而是某种机械,这个时候一定会散发出芯片烧焦的味道。 好在他也不需要这样逞强太久。只要给逃亡中的普通人一点反应的时间就近寻找掩体就足够了。至于那些人能否顺利逃脱,已经不是他能够左右的事情。 在承受不住高压而彻底窒息之前,凌夙诚带着满头的汗水,扶着墙壁缓缓地坐在窗沿上。 弹片第二次从天而降,大约只形成了类似大面积高空抛物的效果。墙壁和地面上很快变得满是凹陷。成千上万的玻璃碎片成为了新的地毯材料。他按着胸口做着深呼吸,打算根据敌人的下一步行动来采取相应的对策。 凌夙诚回忆着课本上与六指相关的所有信息,最后还是得出了一个“知之甚少”的结论。分析目前所有已知的情况,至少有一支六指小队已经打入了城市内部,控制了通讯设备。而天空中的这些无人飞行器,看起来也更像是探查性质的先头部队。 既然暂时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那就先尽量让对方做不了什么吧。凌夙诚抬起手臂,想象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握住了飞行器的机翼。 六指似乎很想让这批先头部队尽快在中心商业区的位置降落,那很好,他就顺便帮帮忙。 仿佛被一张看不见的大网向下拉扯,鸟形的飞行器接连失去平衡,在空中摇摆起来。凌夙诚能够感受到头顶的那些凝聚着高科技的机械正在以超高速的状态运转,电流和电波飞速往来于云层和地面之间,大约是操控者正在想尽办法令其挣脱。 果然一个人的力量还是不够的。凌夙诚额边的青筋疯狂跳动着。他伸出另一只手,倾尽了自己的全力。他能感受到飞行器的合金外壳正在剥落,内部的许多构件也开始受力变形。但是与此同时,正下方的地面也渐渐塌陷出了一个深坑。 在这样下去,可能在把天上的东西拽下来之前,整座城市都会因为他的天赋向下好沉降几米吧? 凌夙诚的脑内一松,脱力一般地后退几步,险些从二十米的高度坠落下去,不过最终还是靠着一根水管稳住了。与此同时,飞行器却因为骤然恢复正常的重力场而开始剧烈地摇摆,直至相互碰撞起来。 但是尽管如此,表皮开裂破损的它们却依旧没有损毁,甚至没有在摩擦时激起任何的火花。 “操,质量真好。”一个年轻的女声从不远的位置响起,令凌夙诚瞬间警醒起来。 他抬起头,看见一个穿着清凉的女孩儿正站在斜对角的天台上,取下太阳镜冲他挥了挥手。 由于刚才把所有精力集中在上方,他甚至不知道这个女孩儿是什么时候,通过什么路径抵达这里的。凌夙诚一边平复着呼吸,一边在心里总结出一行“无论何时都要坚持一心二用,以免被人背后偷袭”的先进经验。 他见过这个人。凌夙诚沉默地打量着她,鼻腔里是熟悉的火药味道。 又或者说,纯粹的,“火焰”的味道。 女孩儿所经过的地方,外墙均因为受热而稍稍改变了形状。干燥的热风拍打在脸上,凌夙诚看见女孩儿在空中飞扬的裙摆上烧焦了一角。 忽然意识到这样非常的不礼貌,他立刻低下了头。 “哈哈哈。”女孩儿的笑声爽朗得几近猖狂,“我刚刚在下面的时候,一直在祈祷这位超强的重力天赋者不要长得太难看,好让我能够更加顺利的表达爱慕之情。没想到,居然是你啊!” “你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凌夙诚的逻辑依旧很清晰。 “我呀,本来是打算来这里坐收渔翁之利的。结果没想到,它们动手的这么快,连我想要的一批货也跟着炸了。黑商又不兴理赔,我只能上来出出气了。” “你是近几天活跃的那个——”思路被头顶的异动打断。凌夙诚再次昂起脖子,面带严厉地说到,“新一轮攻击就要开始了,你现在下去还来得及。” “我好不容易顶着差点把我背压断的重力爬上来的,才不会说走就走呢。”散乱的头发贴在布满汗水的皮肤上,女孩儿的脸上有一股特别自信的神采,“在这里,能力出众的天赋者可不止你一个。看好了!” 女孩儿的话音刚落,一束橙色的火苗便从她的身后直直窜上天空。 原本昏暗的世界忽然亮的刺目。即便隔着不短的距离,凌夙诚也体验到了类似吃烧烤时离火源太近时的炙烤感。 身上的汗水被瞬间蒸干。他抬手捂住眼睛以免被高温灼伤。 难怪她平时一直要穿成那样。顿悟之后,凌夙诚咬紧牙关,再次在上方创造出一个覆盖整座城市的失重区域。 听觉捕捉到的尽是燃烧时特有的噼啪声。他看着那些飞行器渐渐被烤得通红,乃至变形融化。借着气流的助力,火焰持续吞噬着这些坚固的机械,就像是以天空为背景展示了何为“火烧连营”。 在重力的撕扯下,这些坚固的制品终于彻底分崩离析,带着火苗跌向地面,就像是燃烧着的流星。 “这东西是无人驾驶的简直太可惜了。”嘈杂的背景音中,凌夙诚短暂地捕捉到了女孩儿的自言自语,“我还想试试看碳烤外星人肉是什么味道呢。” 一整块燃烧着的机翼从他们两人之间下坠。凌夙诚看见那个女孩儿扭头回看向他,透过火焰露出了一个介于表达热情和挑衅之间的笑容。 “正式认识一下吧,我姓简,简松明。好几年前,曾经在‘神农号’的军队任职,不过后来因为以权谋私被人举报了,将功抵过捡回一条命后,又混成了放眼全世界也排的上号的军火贩子。”她抬手抹了抹脸上焦黑的灰尘,“小帅哥,看你之前的表现,同行吧?” 因为某个称呼而心中稍微不适了一下,凌夙诚顿了顿才简要地回答到:“前‘盘古号’军队成员,凌夙诚。” “喔——”简松明拉出一个长音,然后用力地摇摇头,“没听说过。” “这不奇怪。”凌夙诚的语气有点微妙。 一 “又出什么事儿了?”翟一文盯着那只正在密码盘上疯狂拨弄的手,懒洋洋地问。 “你应该好好谢谢我,居然在这时候还记得你们几个!”邱平宁的手有点发抖,“事情紧急,局里现在乱成一锅粥,来不及去找人问密码了你们都来帮帮忙啊!” “我怎么给你帮忙,我又不会开锁。”翟一文摊摊手。 “妈的,退后!”邱平宁骂骂咧咧地摸出手枪。 一声枪响之后,电子锁屏幕的正中间多了个洞。邱平宁撞开门后,一把将盘腿坐在地上的翟一文拽了起来,又摸出备用的手枪塞进他的手里,催促到:“动作快动作快!我顺时针,你逆时针,先把这里关着的人都放出来!” “哇,这么人性?”翟一文指了指隔壁房间的少年,“他的劳动改造不是还差两天么?还有后面几个,少说都要再关三个月啊” “别说什么劳动改造了,再不把抓紧时间你们几个放出去,你们就要被外星人执行死刑了!” “外星人?”翟一文愣了一下,“我这才关了一周不到呢,外面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刺激?” “是够刺激的。警局三分之二的人都拿着个大喇叭维持街上的秩序,不然早不知道有多少人要被活活踩死了。” “那剩下的三分之一呢?” “还能做什么?准备以人命换时间呗!”邱平宁在破坏门锁的空隙偏头瞪了他一眼,声音却忽然低了下去,“看在我帮了你们不少忙的份上,你得答应我个事儿。” “别卖关子了,要说就快说。我忙得很。”说话的同时,翟一文将那名半梦半醒的瘦弱少年直接扛了起来,然后扔进了过道里。 “你应该要赶回家照顾母亲还有业小姐吧?顺便也帮哥哥我看一眼,我妈这几天有点感冒,我怕她睡过去了”邱平宁的声音有点抖。 “行,放心,地址给我就行。”翟一文爽快地回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两百四十八章 出鞘 小÷说c网 】,♂小÷说c网 】, 留着齐耳短发的军装女人意思性地在门上敲了敲,不等房间内的人有所反应,便自觉地走了进来。 “这是整座城市目前的地形图和规划图。和我们之前掌握的电子版本比较起来,又有了一些新的变化。”她将两张餐桌大小的巨大纸张接连铺展开来,用大头钉分开按在了墙面上,“您是想自己慢慢对着琢磨,还是愿意抽空听一听我的看法呢?” 工字背心的男人原本正双手抱头的躺在沙发上,似乎是在闭着眼睛休息,听见女人的话之后也没有太多的反应,半晌才慢悠悠地回答:“你直接说吧,我想抓紧时间稍微歇会儿。” “那么,我就先从最基础的信息讲起好了。”女人看了他一眼,也没有多余的废话,“大地形和我们之前侦查到的情况没有区别。这是一座滨海的城市,东西侧被连绵的丘陵环抱,进出主要依靠南北两侧的入口。其中,北门以外是平原,与临近人类城市的直线距离大约有一百公里。这道门也是城市居民目前主要的外逃路径,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至少有八成的人类都在朝这个方向流动。” “就是说现在城里还剩了两成左右的人咯?”背心男的眼睛还是没有睁开,“南边怎么样了?” “南面临海,我们的后续部队预计都将从那个方向登陆。这些人类也不都是傻子,注意到我们的第一批支援是从南边过来之后,便都识相地躲开了。”说到这里,女人稍微犹豫了一下,还是接着说到,“另外,根据最新的消息,我们的这批无人机在降落之前已经被还未从城市中撤出的某几名天赋者拔掉了。” “喔,没事,也算是意料之中。”背心男的眼皮轻微地动了动,“你先按顺序说,别的事情最后再提。” “是。”女人从兜里掏出一个记事本,“您之前从市长办公室里找到的数据,我已经结合目前实地了解到的情况对应着校正过了。坏消息是,这座城市目前的天赋者数量或许比我们预期的要多,而且更加不幸的是,其中还有貌似几个颇有来头的人。” “哦?都有些什么怪物啊,说来听听?” “商界精英之类的我相信您应该没什么兴趣,所以我就直接跳过了。最值得注意的那一个,您肯定听说过。”女人走近几步,看着他满脸的胡渣皱了皱眉,忽然很不尊重的直接将一个鼓鼓囊囊的纸袋拍在了背心男的脸上,“这是我们刚刚在中心广场附近拍到的照片,看看这些被烧焦的无人机,您觉不觉得有点眼熟?” 男人敷衍地一抬眼皮,脸上的纸袋立刻因为他脸上的肌肉活动而掉在了地上:“我真的快困死了。你直接说结论吧。” “队里所有人都是连熬了两个晚上没睡。这种时候,您更应该做出表率来。” “表率有你这个副队做不就好了吗?”背心男理直气壮地回了句嘴,又把眼睛闭上了。 清楚对方这几天确实过得相当不轻松,女人瞪了他一眼,最终还是放平了语气:“简松明,一个在我们的通缉榜上连续五年都占据前三位置的女性,目前二十七岁,前神农号最年轻的对策组成员,因为几次借职务之便刻意给我们找过麻烦,出于‘和解’的考虑,被她从前的上级流放到了陆地上。之后我们这边几次有人想要偷着把她做掉,最后的下场却都不太好看。就我的印象来看,她算是目前能力最顶尖的天赋者之一。” “喔,我记得她。四队有人曾经借着‘生意往来’的由头和她接触过,结果一只手直接被烤熟了,听说后来送回来抢救的时候,还有几个不懂事的年轻医生在院里问‘是什么东西闻起来这么香’,哈哈哈。”背心男的笑声有点没心没肺,“你也不用特别担心。和平年代想要暗杀一个人并不容易,但是战场上想趁乱打死谁却一点不难。你知道该怎么对付这种人。” “是。”女人应声。 “还有别的吗?” “在这座城市中出生的天赋者,目前处于壮年的,加起来总共也不到百人,且多数的能力都不太入流,最优秀的几个应该都被强行收编到了警察的队伍里,一边替普通人出力,一边接受监管和约束。”女人翻开了新的一页,“但是在最近入住城市的人之中,天赋者所占的比例却相当高。其中多数都是从覆灭的水上都市到这里来避难的,部分可能也曾是一方人物,只是都没有简松明那么出名。” “几十年了,人类果然还是这样。”男人慢慢地翻身坐了起来,“天赋赐予了他们超凡的力量,也让他们渐渐被惰性腐蚀了。要想对付我们,只依靠顶尖的几个人的力量是远远不够的。说白了,所有生物的命都只有一条。我们死了,还有同等水平的兄弟可以迅速顶上;而对他们来说,只要这几十万分之一的顶尖怪物全部被灭掉,就会再也无法翻盘。” “您听起来就像是在为他们惋惜似的。” “惋惜?说不上吧。我巴不得他们实力越弱越好,让这场战争可以在十天之内结束,这样我就能早点回家了,说不定还能申请在最热的时候去南极休个假,天天蹲在营地边上看企鹅孵蛋之类的。” “您对这场战争的预期很乐观?” “也说不上。这种感觉就有点像是你用原子弹轰炸奥林匹斯山,谁也不知道那些平时看上去只会给其他生物添堵的‘神明’能不能阻止核反应对不对?”背心男对着钉在墙上的地图有些出神,“我只希望,他们要么就尽可能的弱一些,要么就强大到我们无法撼动,万一又是势均力敌,断断续续地打个小半年的,估计我们又得琢磨着怎么举家搬迁了。” “估计短时间内再找一颗适宜我们居住的星球已经不太容易了。”女人悠悠地在他身后说到,“百年前的教训明明还历历在目,上面的人却还是不知收敛。” “这种牢骚你在我面前说说也就得了,可千万别传到外人耳朵里。万一被人举报‘动摇军心’,军事法庭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如果这种程度的牢骚就要进去接受审判,估计上面有些人十年之内都不能下班了。”女人无所谓地笑笑,又问到,“绕回开始的问题,既然无人机已经全部被摧毁,我们接下来应该做什么?继续原地等待支援,还是带着摸进来的二十几名弟兄先单独开始行动?” “替上面的人省点军费吧,人做事儿还是比机器要灵活多了。”背心男的手指点了点中心广场的位置,“在后续的部队感到之前,我们得抓紧把最烫手的几个怪物做了。” 一 “城里的平民都已经撤走了吗?”凌夙诚脸上还沾着点烧焦的灰,身上少见的有些脏兮兮的,“伤亡情况怎么样?” “不知道,没人有这个闲情逸致去统计。不过至少多数人已经拖家带口的撤了,肯留下来的不多。”翟一文插着腰,仍有些气喘吁吁,“估计再过一阵子,剩下的人还会再溜一批。毕竟不是谁都愿意正面和那些东西起冲突的。” “要不然,等到确定城里基本已经空了,我们也走吧。”业双双的头上扎了一圈纱布,整个人的造型看上去有一点点喜感,“好汉不吃眼前亏啊,我们就这点人,没必要非得把命留在这里。” 分别经历了一段波折,三人心有灵犀般的在警局门口成功碰面,混乱的简单交代了一下自己之前的见闻之后,又在如何制定接下来的行动方案上产生了分歧。 “你还看不懂形势吗?这群六指刻意找足了借口,就是打算借题发挥,好光明正大地向我们宣战呢!跑?往哪儿跑?跑了又有什么用?如果不能在双方的试探阶段就先让对方尝尝厉害,它们之后的行动就会更加有恃无恐!”翟一文正激动的立眉瞪眼,袖口就被一双柔柔弱弱地手拽住了。 “一文,业小姐说得对,别冲动啊”他的母亲眼底是满满的忧虑。 “妈,都这时候了,你,”翟一文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忽然推了业双双一把,“也是,那你就先跟着她和最后几个警局家属离开。到了北边之后,看看形势再接着跑。” “那你怎么办?”业双双听出了他的意思,瞬间有些着急。 “不趁着我们还能憋出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儿和它们拼上一波,之后怕就更没有机会了。”翟一文也懒得跟她多解释,只看向凌夙诚说到,“看样子,它们这次准备的确实是足够充分,应该是要动真格的了。” “是。”凌夙诚的眼神有些黯淡,“为了创造宣战的‘正当理由’,牺牲了那么多己方的普通公民,它们不会轻易罢手的。” 根据三人之前的亲身经历来看,六指似乎是自导自演了一出自家人在外逃途中为天赋者所害的荒唐剧目,由此来借题发挥,如果能够离间普通人和天赋者直接决裂当然更好,即便是不能,多数普通人也不会愿意参与这场貌似只限定于天赋者和六指之间的纠葛,于是纷纷离开这里,让出这片地理位置优秀的地盘。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它们先是故意将攻城的消息散布到居住于这里的六指居民之中,迫使它们出逃。之后又自己截下一批,以平民的鲜血染红战旗。拥有了比较正当的理由之后,它们提前派出了一支小队,先是布下炸弹破坏了警局通过非常规渠道进口来的物资,同时制造出“本地天赋者反应激烈”的假象,后趁着警戒松散的时机混了进来,一方面控制了所有的通讯设备,向城中所有居民传达信息,另一方面成功暗杀了最了解城市运行和调度的议事会成员,让局面变得更加混乱,各方势力也变得更加难以凝聚。 这是一群真正既有实力又有手段,且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危险敌人。凌夙诚此刻其实非常焦虑,但是还是硬生生的控制住了面部表情。 “他说得对。没有战斗能力,或者没有做好为此付出生命的心理准备的人,现在就可以抓紧机会撤了。”凌夙诚严肃地说,“剩下的,一会儿必须选出一个足够服众的领头人来统一调度。夺回通讯站是首要工作,否则我们一旦分散,便再也无法实时沟通情报。既然敌人后续的增援迟迟未到,就说明潜进城中的那一支小队不久后一定会有所动作。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怕什么。” 一个甜的发腻的女声从后面接近。凌夙诚回头,果不其然看见分别不久的简松明的脸。 “有我在呢,就算真的碰上什么难缠的大部队,也不妨事。我还没见过几个不怕火烤的东西呢。”简松明领着几个面相凶恶的男人,估计是常年跟着她跑生意的小弟,“不过会拖后腿的确实是该快点离开这儿,我们之后可腾不出手来救人。” “好,翟一文,最后一批人撤离途中的安全就交给你了。”凌夙诚不着痕迹地把翟一文朝着业双双的方向轻轻推了一把,“路上注意安全。它们肯定还有后招。” “我没想跟着他们走——” “你的天赋不适合正面作战,但是有助于一路上绕开敌人,所以必须跟着他们离开。”凌夙诚先是打了几句官腔,然后压低声音接着说到,“等着你照顾的人太多了,你不能留在这里。” “怎么,只许你逞英雄啊?”翟一文立刻来劲儿了,“你一个三天两头要找私人医生看病的人,也没有多了不起的。我还正想让他们顺便把你也带走呢。” “你心里应该很清楚,我肯定是必须要留在这里的。”凌夙诚的面色沉静。 “还是觉得世界没你不行?”翟一文挑眉,“你怎么就这么自信呢?” “不是自信,这是我应该承担的责任。如果我在这种关头选择了明哲保身,就是在亵渎那些付出了一切培养和保护我的人的努力。”凌夙诚露出了一个很淡的笑容,“我是很好的武器,很多人都这么说。我曾经数次为这个评价而痛苦过,但是现在,我为我自身拥有的价值而庆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两百四十九章 纵横 小÷说c网 】,♂小÷说c网 】, “那就按之前商量好的,警局里的其他弟兄赶去夺回通讯站,我们几个人按照新的组合方式在城里分散开,摸清那些已经潜进来的家伙的位置。”邱平宁从兜里抓出一把耳麦,“总之先把这些东西带好吧。一旦卫副队长他们那头成功了,我们立刻就能相互联系上。” “卫副队长没有跟着最后一批撤离?”凌夙诚原本正在整理身上的装备,听见他的话后微微抬起头,眼睛里依旧没什么情绪,不过嘴里的话倒是很有人情味儿,“他毕竟年纪有些大了,家里又有不少人需要照顾,原本” “他坚持要留下来。这样也好,队里这个时候必须有主心骨。这也是他的职责。”邱平宁打断了他,“我最后问一次,你确定要一个人行动吗?” “不算完全的单独行动。按照这次分配的路线,我们之间相隔的距离始终不会太远。万一在途中碰上什么意外,你叫我一声,我能听见。”清楚这些警察平日里最危险的经历也不过是抓捕几个持刀的毛贼,凌夙诚想了想,又解释了一句,“我的天赋你们都是见过的,离我太近反而容易误伤。” “既然这样,那我也申请一个人行动。”简松明高高举起一只手,“要说误伤队友的可能性,我可比你高多了。为什么非要让他时时刻刻紧跟着我?”她指了指邱平宁,“怎么,你是不相信我的能力?还是不相信我的人品,觉得我会临阵脱逃?” “这是为了你的安全考虑。换位思考,如果我处在对方的角度,一定会把你列为行动的第一目标。毕竟你的能力对他们来说是最有威胁的。”凌夙诚点了点暂时投影在一面墙壁上的城市地图,“按照我们这次的布置,你的主要任务只有两个,保全自身,和随时准备支援其他人。我们的搜索范围是以警局为中心逐渐外扩的,等到你出发的时候,途经的区域都应该大致被初步排查过了,相对不会那么危险。” “怎么,你很紧张我吗?”简松明调侃地笑着,亮晶晶的眼睛就没从凌夙诚周身一米离开过,“放心吧,我和你大致可以并列这群人之中最有经验的,没那么容易死。” “不要大意。”凌夙诚没有理会她的玩笑,“从人数上来说,我们这边很可能也只是略占优势。从经验和实力来分析,我们说不定还是相对劣势的一方。所谓‘熟悉地形’和‘能力难以捉摸’根本算不上是什么特别优秀的筹码,它们的学习能力很强,而且近年来在和‘天赋者’有关的研究上也花了不少心血,何况这一支目前仍潜伏在城内的小队作为打头阵的,一定是精英中的精英,六指军队之中的排面。我们能不能活过今天,很有可能还要看运气站在哪边。” “能不能别在这种时候说丧气话,看你把后面那些警察小朋友吓得。”简松明的状态看上去是这群人之中最轻松的,说到一半甚至还大大咧咧地伸了个懒腰,腰上露出了一小截明显比手臂白两个色号的皮肤,“放心吧,我们现在担心的问题其实也是它们担心的问题。对于双方来说,最有利的情况都是在自己战斗力集中的前提下把对方各个击破,但是可惜的是,我们两边的人都太少了,为了达到扰乱对手的目的,又必须得把人拆开。你猜猜,它们会留多少人来守住通讯站?” “不会很多的,它们不会选在一个事前便已经挑明的地方和我们打遭遇战。所以相对来说,警局的各位负责的还是相对比较容易的工作。要是有什么万一的话,也不要强求。比较通讯这种东西,说重要也重要,说不重要也可以很不重要。”凌夙诚闭上眼睛,在脑内短暂的梳理了一遍所有的已知信息,“对方很可能已经散开人手,好整以暇的埋伏在角落里等着狙击我们了。所以切记,一旦发现对方的踪迹,记得第一件事是就近呼唤其他同伴,而不是直接冲上去逞英雄。” “说白了,我们这次说不定就是在主动往别人已经布设好的网里钻。我不希望到时候要靠分析你们的尸体探路。”简松明拍了拍自己两名小弟的肩膀,“好了,阵前喊话就到这里,我们也不等什么吉时了,就在这里散开吧。” 乌泱泱的人群仿佛涟漪一般向周围一圈圈扩散。凌夙诚抬头看向灰蒙蒙的天空,给了自己最后几秒放空大脑的时间。 “怎么,有点紧张?我还以为,你会和我一样,早就习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过日子了。”简松明很自觉地走到了他的身边,“看在我们才刚认识就要生死与共的份上,请允许我好奇地问一个问题。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今天真的要把命留在这里,你的遗言是什么?” “我想说的,已经让翟一文替我带出去了。”凌夙诚没有看她,“但是如果可以的话,我果然还是更想亲口说。” 一 感知可以触及的范围之内,除了错误的接收到下雨的讯号后匆忙移动的虫豸,再没有任何活物的气息。真算起来,基本阔别独自执行任务也不过就是小半年的时间,但这样安静的氛围,居然让凌夙诚体验到一点奇妙的怀念。 真是久违。 他单手将底楼的卷帘门徐徐拉开。手臂上的肌肉也随着他的动作先绷紧后舒展。在听觉被楼内的某个水龙头滴水的声音彻底扰乱之前,凌夙诚用枪托砸开了一面装饰性的玻璃墙,抬手将所有闸门关闭。 一瞬间,整栋楼的光线都黯淡下来。凌夙诚偏头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适时收敛了自己的脚步声。 这里大概曾是某家公司的办公区域。他抄近路直接翻过一张办公桌,落地的时候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就像某种擅长潜伏的猫科动物。散落的纸张凌乱的铺在地面上,凌夙诚一一小心地绕过。经过一扇大大打开的窗户之前,他稍微原地踱步了一会儿,最终还是伏低了身体,在沁凉的大理石地板上打了个滚。 他几乎可以确定,这栋楼里就是有人的。即便对方从他进门开始便没有发出过任何声音,散发的体温也被特制的服装材料吸收,甚至是连作为生物的体征也被某种仪器压制的极其微弱但作为埋伏者,它们大脑里的思维还是过于活跃了一些。 和它们比起来,现在的凌夙诚就像是一棵会走路的树。 他的体温和心跳都保持在一个非常低的水平,就像是身体正在准备冬眠。但是他的大脑却非常清醒,既全神贯注于四周,又抽离于这个小空间之外,仿佛是在使用第一人称的视角俯瞰第三人称才能了解到的环境。 尽管被培养着学习了各种各样的技能,凌夙诚自认为掌握的最好的始终是“如何在各种环境内保持心静”。用某几位老师的话来说,他在这一项上的造诣对于许多人来说是一生都可望不可即的。这是他性格上最大的天赋,更是潜移默化后自觉担起的宿命。说的更通俗易懂一些,最优秀的士兵不能让敌人感受到“杀意”,却必须让对手感受到足够的“压迫力”。 就像现在这样。从灯光暗下来开始,他的造访一定已经被上面的人获知。但是这又能怎么样呢?表演了一出足够吸引注意力的开场秀之后,主演却从它们的五感中彻底消失了。 即便是外星来客,多少也会因为此刻反常的静寂而感到恐惧吧? 抵达一处各路支线交汇的大厅时,凌夙诚终于握紧了枪柄。 很近了。已经很近了。 但是,如果是自己的话,还可以放任敌人再靠近一些。 大约在一眨眼的时间里,他忽然回身,用枪托将一枚水平飞向他的炸弹重新击打回去,接着稍稍猫下腰,紧贴一堵承重墙发动了能力。 顷刻之间,以他所在的位置为圆心,从头顶的天花板,到地面上的家具,同时爬满了可怖的裂纹,仿佛一块濒临碎裂的豆腐。 爆炸激飞的碎石在距离他十米以外的地方全部落回了地面。凌夙诚只伸出一只手,朝着墙后一个点射,给了身后那名拖着骨折的腿想和他鱼死网破的军人一个痛快,接着冲刺几步,从只剩个金属框架的窗户钻了出去。 一口气解决了两名敌人。但这没有什么值得欢呼雀跃的。 他从五层楼的高度稳稳落地。后知后觉地反思着自己是否应该在尸体上仔细搜索一遍,就算是不能完全理解对方的语言,拆几个新奇的装备长长见识也是好的。 这群六指对于普通人来说已经足够棘手了。一个不小心,就算是他也有被远距离一枪爆头的可能性。 想到这里,凌夙诚不得不放慢脚步,以确定自己始终至少有一个方向处于掩体的保护范围之内。 热风带来了熟悉的烧焦气味。凌夙诚抬起头,认真地盯着不远处的那栋大楼整个燃烧了一阵,最后只剩下一堆焦黑的金属骨架。 不是说好只做支援工作么?他不禁皱眉。不过想想自己的作为,好像也没什么资格指责简松明。 从观赏性来说,简松明的这个能力确实比他要震撼多了。希望邱平宁能跟她好好相处,免得“不经意”受到波及。 一 “你那边怎么样了?”背心男人背靠在一堵仍然隐约发烫的墙壁上,“看这个伤亡情况,貌似不太乐观啊。” “除了已知的简松明之外,似乎还有另一位意料之外的强力‘天赋者’影响了我们的布置。”女人回答的声音很低,几乎快被作为背景的风声掩盖住了,“我们有六名已经失联。其中三人可以确定已经死在简松明的手上,另外三人情况不明。但是除非a组的两个有从瞬间倒塌的大楼中脱身的本事,否则我觉得它们很难幸存。” “瞬间倒塌?” “是,零点五秒之内,那栋楼附近的重力场发生了剧烈的变化,撕裂了建筑物本身不说,甚至波及到了我这里。”女人用手指抠了抠墙面上新增的裂纹,“就像是在短时间内发生了一场限定在小区域内的地震。从这个效果来看,大概应该就是之前那个辅助简松明摧毁无人机的人。” “那个差点直接害的装备部门的最新产品直接坠机的家伙吗?有点意思。”男人抠了抠自己的胡渣,“能通过目前的信息判断出对方是谁吗?” “从我们手上的已知资料来看,目前能够熟练掌握类似能力的天赋者大约有十名,相对有名的那位是盘古号上的某位警察队长,女性,四十六岁,姓名不详。但是按照这两次塌陷的规模来看,应该不是她。‘天赋者’能力的巅峰期主要还是在三十五岁之前,毕竟他们还是寄宿在普通人类的身体里。”女人很有条理地回答,“更准确的说,我宁肯相信人类是发明了什么可以控制局部地壳运动的新式武器。否则无法解释这名天赋者为什么能够在自己创造的扭曲重力场中幸存的问题——作为能力发动中心的他不可能完全不受影响。” “或许是他身板比较结实吧。”背心男并不以为意,“不过他既然刚刚才从a组的地盘通过,那岂不是离你埋伏的位置很近?怎么,你全程都没看见他的脸么?” “对方的反侦察意识很好。我觉得他好像知道我在什么位置,无论是在楼内走动,还是撤离的时候,都恰好卡住了我的视角。很遗憾的是,我没有穿墙透视的本事,子弹也没有。” “你可以去跟技术部门提提意见,不然我们也太吃亏了。” “现在可以顺便向您实况转播一个好消息。对方的伤亡目前已经超过我们了。”除了嘴唇,趴伏在楼顶晾晒的被单之间的女人浑身上下一动不动,“看来您说的很对,只要能干掉最棘手的四五个甚至两三个,剩下的人根本不足为虑。” “说的很好。你立刻撤下来,我们交换位置。” “嗯?”对方的话题调转的太快,女人有点没反应过来。 “让留守通讯室的几个人撤下来,作为诱饵将简松明和那位身份不明的重力类天赋者尽量分开,你管前面那个,我负责后面这个。”男人发号施令时的语气总是不容置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两百五十章 抹消 小÷说c网 】,♂小÷说c网 】, “像你这样的普通人,应该早点选择逃跑,而不是留下来为‘天赋者’垫背。”军装女人一脚踩在高一级的台阶上,目光带有一种超越外表年纪的冷淡,“我们已经对你们足够仁慈了,你们这又是何必呢?” “你这算什么?劝降?还是对俘虏进行思想教育?”临时设立于商场大厅的指挥部内,卫长彬佝偻着背坐在桌后的椅子上,双手用力地按压着腹部的伤口,“省省吧,这点骨气我还是有的。” 血液浸没了桌子的一脚。他控制着自己不去看地上那些模样惨烈的尸体,反而哑着声音挑衅道:“怎么,难道你真的觉得,仗着装备和人数优势做掉了我们这几个当了半辈子警察的糟老头子,就算是取得胜利了?” “我知道,现在负责指挥城市内那几股顽抗势力的人根本不是你。你们这个挂名的‘指挥部’,不过是个替那些正活跃着的天赋者吸引火力的幌子而已。”女人不为所动,“这算是某种英雄情结吗?我听说你们平时和那些怪物的关系也说不上好,为什么会选在这个时候假惺惺上演起了一致对外的戏码?” “因为我们并不是傻子。”卫长彬笑得有些惨淡,“你以为我们会中你们那么拙劣的离间计?嗯?如果今天我们不和天赋者站在一头,豁出性命去援助他们,那么等到你们把他们彻底扫清的时候,我们就成为了案板上任人切割的肥肉,就算鼓足了全身的劲儿想咬你们一口,对你们来说,也不过是被蚊子叮一下的程度罢了。” “你说的很对。但就像你们不会为了怕被蚊子叮两口就对这种有点讨厌的生物进行种族大清洗一样,我觉得我们未来完全可以互不干涉,和平共处。”女人说话的语调有些生硬,不知道是对人类的语言掌握的还不够熟练,还是并没有把这场所谓的“劝降”放在心上,“但是天赋者就不一样了。没有人愿意和一群饥肠辘辘的狮子关在同一个笼子里,我们也得为了我们的未来考虑”她忽然放软了语气,“帮我这个忙吧,我可以替你治伤,放你走,甚至派人把你送到你想去的地方,和家人团聚——只需要你对着你们的频道说几句求助的话就好了。” “你想让我替你把他们引回来?那你之前就不该杀死我身边的同事,用他们的命来跟我谈条件,这样我兴许还会稍微犹豫一会儿。”卫长彬不屑地哼了一声。 “说的也是。没办法,也是因为我们这边人手有限,实在是不敢同时控制那么多人质,以免在一些意料之外的地方减员。但你反过来想想,既然这些人都死了,那么你也就不必背负某种道德上的负担,可以自由地做出选择了。”女人继续暗示。 “还真是锲而不舍啊。”卫长彬咳嗽一声,抬起了苍白的脸,“说真的,你们不配谈论人类的道德。” 女人抬起枪口,“那么,你是拒绝了?” “你们到底为什么会产生一种我会同意的错觉?我看上去就那么像是会为了自己的命而出卖同伴的小人?”卫长彬的语气充满了刻意的讥讽,疲惫的眼角却叠满了皱纹。 给我一个痛快吧。他在心里默念到。不要再给我动摇的时间了。 妻子和女儿的脸在他的脑海里不断地滚动播放着。卫长彬不禁想起自己昨天还曾答应过她们娘俩要抽空一起去海边露营,今天却只能死死绷着脸让人把她们拖走,装作对她们绝望的表情视而不见。 求生是人最基本的本能。如果仅仅是为了成全自己,他也乐意一辈子缩着脖子过日子。可是他的女儿还那么小,他怎么能忍心让她今后像是一块鱼肉一般毫无尊严地生活呢? 天赋者是人类最后的一重保护伞。即便这重保护伞很可能并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那么可靠,甚至会把他们加速推往深渊,但若真的到了人类最后的存亡关头,“为了生存而拼尽了最后一滴血”,也比“待在动物园般的囚笼里受尽折辱逐渐老去”听上去要稍微好接受一点。 “你们人类可真是奇怪。”女人有些不苟言笑,“还是说,总是抱有‘你们终有一天会真正发自内心把六指认作同类’的我们比较奇怪呢?比起天赋者,你难道不觉得我们之间的隔阂反而要小很多吗?” “抱歉,我对把这颗星球变成这幅模样的始作俑者没有办法抱有任何好感。”卫长彬身体前倾,死死地盯着对方灰色的眼睛,“要不是你们的突然造访,我们人类原本还过着相安无事的日子。没有‘天赋者’和‘普通人’的差别,我们都是同一批猴子变的——但是鬼知道你们的祖宗是什么。” “怎么会,我们的劣根性都是相似的。就算没有我们的到来,等到你们人类的技术发展到了一定的水平,迟早也会像我们一样被迫背井离乡的算了,时间不等人,我就不跟你深入讨论什么进化论了。”女人从兜里取出一个小显示屏,点点手指调出了两张照片,平淡地问到,“确认一下,你太太和你女儿?” 她的话音刚落,卫长彬的脸色却忽然变了。按理说以对方的信息网,能够搞到他家人的照片并不是什么怪事,但令人恐惧的是,这两张照片他都是第一次见到。 荒凉的野外背景下,他看见自己的女儿和妻子都被定格在了一个丑陋的哭脸上,仿佛是在无声地责问他。 “很可惜的是,不是每个普通人都像您这么有骨气。”女人虚伪的客气起来,“最后一次机会,您要想清楚,在那么乱的人流里,想偷偷做掉谁都不是什么难事。” “你,你们!”卫长彬的眼睛睁大得有些吓人,“你们这样也算得上是军人的作为吗?我——” “很遗憾的是,我过去确实是隶属于技术部门的。而且尽可能减少手下人的牺牲,也是我的职责所在。”女人微微抬起眉毛,“发起战争原本就是足够令人恶心的东西,也无所谓具体的做法好不好看了。” 一 被刺目的白光短暂夺去了九成视力。凌夙诚凭借记忆闪身躲藏于一处断墙之后,缓慢地调整着呼吸。 “我这边没什么大问题。既然卫副队长那边受到了攻击,你就及时折回去吧。”他低声对着耳麦说到,“只要他还在,警局内部的人心就还不会散。我原本就不赞同让他冒险来唱这出空城计。” 漆黑一片的视野里,花花绿绿的光斑成为了唯一的点缀。他无意识地眯起眼睛,镇定地盲换了一个新的弹夹。 “喔,很不错嘛。”一个低沉的声音从斜上方的位置传来,“你不是个操纵重力的天赋者么?可我怎么觉得你好像能在这个距离听得见我说话似的。” 眼中的黑暗正在飞快地溃散。凌夙诚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就听见一声身后传来一阵发闷的呼啸,立刻又贴着墙根连滚几次,同时用重力在身后制造了一堵隔离爆炸激起的碎片的防护墙。 沙土像是浪花一样拍击在无形的海岸上。近在咫尺的剧烈震动甚至短暂影响了他的听力。凌夙诚晃了晃发涨的脑袋,尝试将刺耳的嗡鸣声从大脑里赶出去。 手持式火箭筒。他判断到。 在这么靠近的距离内使用这种东西,几乎可以称得上是自杀式袭击了。但是对方的状态依旧很好,脚步轻快,吐气平稳,甚至心跳速度都仍保持在一个非常健康的水平,明显丝毫没有受伤。这说明对手的身体素质极好,而且对手里的每一样武器的攻击范围都非常熟悉。 毒气弹,次声波武器,闪光弹,以及各种长枪短炮这个穿着极其随便的家伙简直就像是个储存着十八般兵器的活军火库。凌夙诚短暂地回忆了一遍自交手以来对方使用过的招数,前所未有的提起了十二分精神。 “这就又能看得见了?不应该呀。我以为你现在应该已经是个瞎子了。” 敌人的口音有点奇怪,不过凌夙诚大致还是能够听懂。 话音刚落,更多效果不一的炸弹自斜上方的位置接连落下。凌夙诚双手合十,用一个类似祈祷的姿势使它们在接近自己头顶的时候突然失重,接着纷纷竖直的飞上天空。 爆炸形成的光晕就像有一百个闪光灯同时在头顶工作,凌夙诚只希望不要有队友在这时恰好抬头。 “你怎么不用你那个效果惊人的天赋了?”对方一边高速奔跑于废墟中,一边爽朗地调笑着,“来呀,把我这边拆了呀,你不是很擅长这个吗?” 凌夙诚猛地回头,眼睛也不眨地连开几枪,面无表情地注视着那个正隔着一面千疮百孔的钢化玻璃冲他微笑的六指男性。 “看来我确实是选了个好位置。”对方肩膀一扭,将一个塞得鼓鼓囊囊的大包随意扔在了地上,“来嘛,年轻人不要怕,大不了就是让半个城市塌进海里而已嘛,弄得两败俱伤不是也挺好的吗?至少也算是以命换命了。” 凌夙诚紧蹙着眉头,别过头对接上不久的公共通讯网络接着说了句:“所有还留在城南的人,现在立刻停止搜索,用最快的速度回到北边集中。” 完全被针对了。他瞥了一眼那个在建筑物里跑得飞快的影子,思考着自己怎么才能夺回优势。 历经了好几轮单方面的轰炸,脚下的地基隐约有崩溃的趋势。凌夙诚努力压制着心中的焦虑,持续监控着对方的位置。 他的身体还能再扛过几轮重力变化,但是附近的建筑已经不能了。这名半路杀出的敌人恰到好处地捏住了他能力的软肋,用双方所有还在城南活动的人的性命做了限制他使用天赋的筹码。 “我曾经想过,要是能在退休之前攒够一大笔钱,就来这样的海滨城市买个大房子。”对方似乎很享受这样单方面向他倾诉的感觉,“但是现在看来,还是换个目标吧。地基太松软不说,还容易碰上海啸。我听说你们这颗星球还处于地壳运动比较活跃的时期。” 凌夙诚还是没理他,只径自打了个响指,让原本悬在对方头顶的吊灯砸了下来。 看来这样小规模的使用还是可以的。他听见到对方轻松的笑声立刻戛然而止,转而又快速地组装起某种重武器,仿佛是在向他施压。 “你的运气真的很不好,我是个胜负心很重的亡命之徒。要是我觉得自己要输了,或者仅仅只是单纯的陪你玩儿腻了,就会直接引爆埋在这栋楼底下的炸药。你懂的,就算没能直接一次性把这附近毁掉,大海也会帮我的忙的。”对方的声音突然变得含混起来,凌夙诚猜测它应该是吃了点东西或者是叼了支烟,“没办法,毕竟我也只是肉体凡胎嘛,想要一对一的限制住你们,可真是一件要命的事儿。” 确实是很要命的事情。凌夙诚觉得有点头痛。对方的路子与其说像是正规的军队,不如说更像是一伙训练有素的亡命之徒。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双方文化上的差异之一。 “它们可能在南区的地底下埋了分量不少的炸弹,让简松明千万不要在附近点火。你如果还有多余的精力,可以试着找人拆弹。”凌夙诚对邱平宁单独叮嘱到。 “你你以为我们还剩多少人可用?既要管卫副队长,还要拆弹?”邱平宁哼哧哼哧地喘着气,“照这样下去,别说是给后续部队一点颜色看看,连这一波我们都不一定能守住!嘿,你还别说,人家的军队果然就不是吃白饭的。再这样让警局的弟兄们硬怼,真的就只是逼着他们白白送命!” “这么快就怂了?”另一个年轻的女声从频道里传来,估计是简松明想对刚刚那番言论表达不满。 “接到卫副队长后,就让他们一起撤吧。他们确实不应被卷进来” 凌夙诚的话还没有说完,通讯频道内又只剩下了一片浑浊的电流声。他有些无奈地取下耳机,果不其然听见不远处的六指男人又笑着说到:“怎么,还想找帮手?不愿意跟我一对一?我还以为你很有自信呢。” 在数目未知的重武器面前挺直腰板走路,不是自信,而是过于自负。凌夙诚默默地想。 “我看你身手不错。有没有兴趣和叔叔我光明正大的一对一切磋啊?”他看见那名六指军人指了指身后一幢不久前已经被简松明烧成骨架的高层建筑,“你不用那个乱七八糟的天赋,我不用那些乱七八糟的武器。我们肉搏或者最多限定用手枪,怎么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两百五十一章 花招 小÷说c网 】,♂小÷说c网 】, 零零散散的枪声在十字路口周边来回盘桓着。一处不起眼的巷口之内,一个表面有些磨花了的井盖忽然从下而上被人翻了起来。足足又过了半分钟之后,一个头发浓密的脑袋才冒了出来。 “艹,听着阵势,像是已经打上了啊。”邱平宁双手在地面上一撑,还算利索的翻了出来,一双明亮的眼睛瞪得老大,“希望我们还没来得太晚。” 灰色的烟尘还未彻底从城市上空散去。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有些呛人的味道。他猛地向前一窜,贴着墙根张望了一会儿,才摩拳擦掌地开始准备解下暂时绑在身后的狙击枪。 “诶,那个谁呀,冲得那么快干什么。”简松明也才刚翻上来,原本还在整理自己暂时用透明胶带粘死在大腿上的裙摆,注意到他的动向后连忙上前横伸出一只手,将邱平宁拦在了身后,“怎么,急着想立功啊?先掂量掂量自己这把小骨头有几斤几两吧。” 邱平宁有些不习惯她这幅大姐大的口气,顶嘴到:“说得好像那个骂骂咧咧催了一路的人不是你似的。这都快到门口了,怎么,你怂啦?” 敢情是报复自己之前当着整个通讯频道的人下他面子的事情呢。简松明露出一个很不屑的笑容,一边摇着头,一边哥俩好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路上催,是因为你的动作实在是太慢了。看得让人心烦。”她指了指街对面的商场大门,“现在让你赶紧停下,是因为这件事明显有点不对头。” “怎么说?”邱平宁摆出了一副虚心求学的样子。 作为被凌夙诚提议强行绑在一块儿的两个人,他俩一路上拌嘴就没停过。一个是城里专门分管天赋者有关案件的警察,一个是地区内混得风生水起的军火贩子,近年来,两人明里暗里起过的摩擦都已经不算少了。只是因为后者经验丰富,太熟悉军队和警察的套路,一般都只指派小弟在城市里有一阵没一阵的搞事,还没有亲自蹲过局子,所以对于邱平宁来说还算是个罪犯界“传说级”的人物。 “你仔细听听这声儿,像是打的有来有回的。”就在这时,他看见简松明舔了舔嘴唇,笑容明艳又有些乖张,“动动脑子,你们卫副队长身边才留了几个人?还清一色全是平时挺着个啤酒肚坐办公室的。我还真不信,他们几个还能正儿八经地和敌人打消耗战?没被分分钟全灭?” “只有我们俩是走最短路线过来的,说不定它们的攻击才刚刚开始。”邱平宁又瞪着眼睛拱了拱,“你先让开,我们不能再等后面的支援了,毕竟大家现在都不好脱开身。既然我俩运气好跑得快,就应该担起救人的责任。” “你以为六指的军队是干什么的?只会接枪子儿不会动脑子的活靶子?”简松明还是笑着,不过目光里明显有点鄙夷的成分,“如果真是我们运气好,恰巧赶上它们把注意力放在歼灭卫副队长那几个人身上,那岂不是送上门的便宜买卖吗?他们几个原本也是留在这儿当靶子的,现在不但出色的完成了自己的任务,甚至还如有神助似的提前给我们通了气儿,给了我们黄雀在后的机会。你干嘛非得正面冲上去,急吼吼地把自己打回蝉的原型去和螳螂硬碰硬呢?” “行,那你说该怎么办?” “我估计吧,你们队里那几个头发掉的差不多的老队长应该没什么活着出来的机会了。”简松明笑得有点欠,“不如就给他们一个痛快点做英雄的机会?有他们把六指绊着,我想集中放把火也方便。” “你——”邱平宁瞬间破了音,“你疯啦!你这是要光明正大地抛下他们不管么?不,不对,你还想点火?你不怕六指已经把这边的炸药也埋好了么?” “开个玩笑而已,嚷嚷那么大声做什么?急着被它们发现呢?”简松明的面色一沉,“不过要是到了这种关头,你还抱着什么‘全部人都能全身而退’的美好愿望,我得劝你趁早接受现实。要是真能只靠牺牲这点拖后腿的人就灭掉了对方现在的主力,还是我们赚了。”直接伸手将邱平宁的嘴按住,她对着那双愠怒的眼睛啧啧两声,又笑了起来,“不过你放心吧,这次的事情肯定还没这么简单。” “你到底什么意思?”由于嘴被封上了,邱平宁的声音有些含含糊糊的。 作为一名正儿八经的警察,他实在是没办法劝服自己对这名前科很多的军火贩子完全放下戒心。 这人别是想趁机公报私仇吧?毕竟对于简松明来说,要是既能保住这座城市,又能顺便借六指之手削弱警察的战斗力,今后简直就可以只手遮天地在这一带做违法乱纪的买卖。 “想什么呢。”简松明明显是猜出了他心中所想,刻意扭着腰嗔怪一声,“我连自己的命都压在你们这群警察手里了,难道还会挑这个时候害你们吗?” 没想到邱平宁居然哼了一声,单手用力将她涂着红色指甲油的手指掰开,认真地回答到:“凌夙诚那个愣头青肯全盘信你,但我可得多留几个心眼。我们俩之前虽然没有直接打过照面,但你手底下那几个常年帮着销赃的在我们城里都做过些什么事,我可是清清楚楚的。你趁着这个天下大乱的时机潜进城里,目的怕是也没那么单纯吧?” “怎么,总不至于我一替你们出完力,邱警官就要立刻撵人吧?”简松明用力把手抽了回来,修理的纤细好看的眉毛如同刀锋般微微抬起,“你们也有点良心好不好?要是我们都能活过这几天,也算是过了命的交情,你今后就不能在有些事儿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么?” “一码归一码。这次警局从黑市上紧急订购来的武器,还没有让你赚够棺材本么?”邱平宁的目光锐利,“你跟我说一句实话,这次这二十几个六指能够这么轻易的混进来,真的不是你在背后推——” “躲开!”简松明的脸色骤变,忽然一把将他推到身后,指尖飞速凝起一团橙红色的火焰。 飞来的炮弹成功在空中被提前引爆。她抬手拍掉脸上的尘土,高声呸呸两声,果断地撕下一小片袖口的布料,点燃后任其随着热浪飘上天空。 成功引燃一颗行道树之后,街道立刻化为了一片火海。敌人的攻击节奏明显被拖慢,简松明抓紧时机抱着头缩进墙角,又打了一个响指,让逼近眼前的火墙立刻停在了十米之外。 “卫副队长!”邱平宁还没有完全从突如其来的爆炸中完全缓过来,下意识冲着商场的方向喊了一句,又赶紧爬起来按住她,“都叫你别随便点火了!要是我俩脚底下有炸药,刚刚就已经飞天了!听不懂是吗?” “还没死就说明底下没有!你他妈的倒是快点开枪啊!”密集的子弹很快在作为掩体的墙角上嵌下了无数枪眼,简松明忍不住踹了他一脚,“还满嘴‘卫副队长’的,你不是眼神很好吗?这都看不懂形势吗!” 邱平宁嘴里还断断续续地说着,但是装弹的速度倒是很快:“分别前我答应嫂子一定会好好保护卫副队长的这些年来他虽然确实是在利用我帮他做事,但也算给予了我权力范围内最大的信任,让我可以凭本事给我妈养老送终如果不是有他在,城里的天赋者会受到更不公正的对待,我” “行了行了,别在那儿跟个喇叭似的吵个不停了。听得我烦死了。”简松明又用胳膊肘捅了他一下,“看看这个阵仗,还不知道谁是螳螂谁是蝉呢!搞不好对面就是故意给卫副队长时间让他放出消息,好让我们一个二个的送上门挨炸!就你们一个二个讲什么轻易,非要回头跳这个再明显不过的坑!” “那你说怎么办!” “看到敌人在哪儿没有?留你就这一个作用。”简松明随随便便地一挥手,街道上的火立刻全部被掐灭,“故意拿不知道有没有的炸弹和不知道是死是活的人质来限制我,它们这是有意防着我大规模点火呢!不然姐姐早就请你吃烧烤外星人了!” “有镜子吗?我不想露头出去挨打。” “给给给!”简松明不耐烦地从兜里摸出一块圆形的手镜,显然是平时化妆用的。 “给我干嘛,我这枪得用双手端着!”邱平宁的语气也很不客气,“使足了劲儿往上扔记得让照的见人的一面向外!” “就你特么屁事最多。”简松明稍稍往斜后方退了一步,面对面冲他一抬下巴,接着尽可能把镜子垂直向上一送,然后连忙又缩了回来。 左右颠倒的风景正在镜子狭窄的视野里高速更迭。邱平宁屏气凝神,让每一帧的画面在头脑里定格。 “你到底行不行?”简松明大致看懂了他的用意,但还是憋不住讥嘲到。 “放心,我就靠动态视力吃饭!”邱平宁深吸一口气后扭腰探出头去,只开了一枪,带着一道擦过额角的血痕又扭了回来,“死了一个,别看我了,你现在才是一点用都没有!快给我继续扔镜子!还有灭火!再通过频道告诉其他往这边赶的人,陷阱我们已经踩过了!抓紧掉头!” 一 贴地翻滚的同时拔出一根钢筋,凌夙诚向后使出一记横扫,恰好敲在了被男人塌着腰拖过来的金属柜子上。 “嚯,手劲儿够大的呀。”男人没扣紧的军装外套里面居然只有一件黑色的背心,整体穿着算是六指军人中最为轻便的。他歪头看了一眼柜子上新添的凹陷,笑着问到,“这么硬的东西,你手不麻?” 凌夙诚的回应是直接把钢筋水平地送了出去,擦着六指男人的脸扎进了断墙里。 “真吓人。”男人佯装抹了一把脸上的血,突然从袖子里摸出一把短刀掷向凌夙诚,自然也被反应迅速地躲掉了,“我还以为你们这样的家伙平时不会注意身体锻炼呢?” “其实你说话的口音真的听得我有点难受。”对方的废话实在是多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凌夙诚难得牛头不对马嘴地应了一句,然后反手拔出那把扎进柜子上的短刀捏在手里。 “怎么,没武器了?”男人悠闲地摸了摸下巴,“那我先帮你找好台阶吧。如果你输了,至少有一半是因为装备太差。” 他潇洒地将外套扒地更开,用手指点了点背心上的凹陷,继续说到:“百分百防弹减震的,真正的刀枪不入,看不出来吧?不过你的枪法倒是不错。” “你是在提醒我不要急于求成,现在应该优先打断你的四肢吗?”凌夙诚紧紧攥住刀柄,故意回应了对方的挑衅,“没关系,其实这样才公平。” 这是他第一次在船外碰见一个耐力和瞬时爆发力都不输给他的对手。就算放在人才鼎盛时期的船内,能够和眼前这位交手上十个回合的人也应该是凤毛麟角。这不是因为对方的格斗技巧有多么高超,而是因为他的出招实在是过于出人意料。 “忘了告诉你一件事情,我弹匣里的东西都是特制的,你之前腰上擦过了一发,难道这会儿不觉得有点头晕吗?”六指屈起手指,在变形的金属柜门上很有节奏感地敲击了几声,“你好像是有哪里比较奇怪我还以为自己能赢的很轻松呢。” “谁知道呢,或许是因为你根本还没有打中过吧。”凌夙诚脚下一蹬,在刺向对方面部的瞬间收力旋步,改用手肘将对方刚刚拔出的手枪击飞出去。 那双距离极近的灰色眼睛眯得很细。凌夙诚看见对方的两腮古怪的动了动,接着居然从嘴唇之内翻出一小枚精巧的刀片。 不知道六指那边是不是也有类似武侠小说的东西。偏头躲过那一闪的寒光时,凌夙诚不禁陷入了某种奇怪的沉思之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两百五十二章 孔隙 小÷说c网 】,♂小÷说c网 】, 眼前的六指军人是在跟他拖延时间。 凌夙诚慢慢地后退到窗边,后背贴上仍留有余热的窗框。 是为了尽可能将他和简松明分开消灭?他梳理着这支人数并不多但是压迫感却非常强的军队入城以来的所作所为,忍不住轻轻叹气。 既然它们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想出克制自己和简松明的办法,估计其他人目前的处境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应该要速战速决。可惜他做不到。 但如果要和这名六指军人无限制的消耗下去,还说不清楚究竟谁会一直占上风。 窗外的景色已经变成了朦胧的群山。这说明他现在所在的位置已经超越了城内建筑的平均高度,离地距离至少有一百米。按道理来说,这种环境对他这类不用担心高空坠落的天赋者来说应该很有优势,可如果敌人是对面这位的话,凌夙诚觉得,它想分分钟从哪里掏出个迷你降落伞应该完全不是难事。 两人的脚下,底楼的几层经历了好几轮子弹和高空坠物的洗礼,所有的内部装饰都已经化作一片破碎的瓦砾。中段的几间房间运气比较好,毕竟这个时候凌夙诚和对方大致都腾不出手来更换弹匣,只是在门板和墙壁上留下了数道堪比末日丧尸片里常见的长条划痕。第三批受到重点关照的地点是之前已经被简松明烤的手感疏松的外墙面,他和六指曾在这里上演过一段过程非常惊险的半身悬空追逐战。在大规模使用天赋处于受限状态的情况下,凌夙诚几次由于对方手枪里装填的弹药太过古怪而吃了一点暗亏,好在有休息了一段时间的自愈力勉强顶住。 直到被一根隔在正中间的巨大承重柱暂时隔开,两人才不得不先后重新翻回屋内,继续以一个非常浪费的速度消耗存量不多的武器。 “这样会不会显得我比较赖皮?”嘴里的暗器偷袭失败后,那名六指军人又躲回了墙后,嘴里仍在念叨个不停,“本来确实是想跟你尽可能公平的比试一场的,毕竟我起码已经有十年没碰上过你这种有意思的对手了”它扯了扯身上汗湿的布料,“但是没办法,即便是丢掉了那些重武器,这些东西也是提前准备好的。我总不能不穿衣服跟你拼刀吧?太有伤风化了。” 这位外星来客虽然发音不标准,造句倒是蛮接地气的。可惜凌夙诚现在满脑子除了搏斗技巧就是物理公式,一点陪它聊聊的心情都没有。 六指军队在对付天赋者这一领域上的进步速度完全出乎他的意料。这种有劲儿无处使的感觉总是令人不太愉快的。凌夙诚用了点力踏在烧焦的地面上,不太意外地感受到一点不太妙的微弱震动。 他的能力对于建筑的破坏完全是不可逆的。因此如果一再在同一个地点操纵重力,每一次的难度就类似于不断向上堆叠越来越重的罐装饮料。 “你怎么都不愿意理我一下啊?我还以为你们对我们的事情也很有兴趣呢。不准备试试套取情报吗?”六指的笑声频率好像也很人类有一点不一样,总给人一种笑着笑着突然被什么掐断的感觉,“还是说你在为我的出尔反尔生气?别这样嘛,弹匣里的子弹又不是我装的,我还在可惜刚刚明明可以打穿你肩膀的那发居然只能喷毒气呢——发物资的时候我都是在框里随便抓的。再说了,你之前不也还是用了一点能力吗?怎么样,猜猜底下的这块地还能经得起你几次折腾?” 凌夙诚从小习得的礼貌一般不允许他一直把别人晾着。于是他既诚实又敷衍地回答到:“可能还有一次,也可能不止,毕竟我的控制力和运气都还不错。” “运气?”背心男好像听到什么非常意外的词语,笑得几乎有点渗人了,“你的意思是,你之前几次都没有受到毒物或者刺激物的影响,也是因为运气?” “你猜。”凌夙诚也很轻地笑了一声,反手摸出最后一个弹匣。 人类制造的普通子弹。和六指军队的基础配备比起来,确实是有点不够看的。 “我猜你即使在天赋者之中,也应该是比较特别的那种吧?”背心男的语气严肃起来,“我之前好像在那本书上看过,你们每个人应该也只能拥有一种能力而已,本质上和‘全知全能’之类的词完全不沾边,如果能制定针对性的战略,也没有特别厉害。从前很多傲人的事迹都有吹出来的成分。” “可能是吧。莫名被安上‘怪物’名号的我们其实也很莫名其妙。”凌夙诚想了想,又随便从墙上拔出一截折断的钢管藏进袖子里。 “那么请最后回答我一个问题吧。所谓‘每个天赋者的能力有且只有一种’,究竟是一个百分之百准确的铁律,或者只是因为你们的官方还没有成功找到某些特例?” “你是在暗示什么吗?”凌夙诚波澜不惊地反问。 “就比如说,你这号明显不太对头的人物,我之前怎么会完全没有听说过呢?”背心男那头的动静不小,估计也是借着闲聊的时间整理装备,“你叫什么名字?” “不是说之前那个就是最后一个问题么。”凌夙诚很不给面子,“你的废话实在是太多了。” 短暂的平静被瞬间打破。几米之外,背心男的眼睛和枪口的火光一样亮。 将最后的子弹倾泻到对方的惯用手上,凌夙诚稍显狼狈地带着一身血痕缩回了承重柱背后。 只是让对方的子弹不至于直接打进自己的心窝而已,但是楼板的晃动还是对他的弹道造成了一定的干扰。 不过也无所谓。看样子即使是让所有的子弹都从一个点上穿过去,也未必能够造成足够的伤害。 “很遗憾的是,我外套的袖子里也用防弹材料填充满了。所以你打哪里都是一样的。”背心男又笑了,“这是为了对付你特别准备的,我平常都不穿这么碍事儿的东西,毕竟年纪大了,本来也没有年轻时活动得开了——这样是不是炫耀得太明显了?” “意思是你年轻时比现在还要更难缠么。”凌夙诚也不生气,学着对方的遣词淡淡地说到,“很不幸的是,最近应该是我最难缠的时期。” 背心男还没回过味儿来,就看见他忽然从掩体后大大方方的冒出头来,然后将手里打空子弹的手枪冲着自己的脸扔了过来。 这算什么?专门针对它颜值的最后一击? 事实证明,外星人果然也有眨眼反射这种东西。凌夙诚在对方下意识一边偏头躲一边闭眼的瞬间发动能力,整栋原本就破碎不堪的建筑立刻像是被踹了一脚的积木那样塌陷下去。 背心男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情难怪凌夙诚要一直把它往上面引! 如果说这位来路不明的天赋者可以把自己的能力压缩进类似“最小破坏范围”的区间,他或许可以在离地距离足够的前提下只让这栋楼的上半部分倒塌! 脚下踩空的同时,它看见一个虚影朝他扑来。 顶端磨尖的钢筋从它的肩膀直直穿过,险些将它直接钉在了背后的柜门上。凌夙诚略偏着头躲过了喷溅的鲜血,然后平静地和它脸冲着脸。 “防弹背心和防弹衣袖之间的接缝?”和那双看上去颇为秀气的眼睛很不搭调的是,凌夙诚的手劲儿其实大得吓人,“你们还是应该把它设计成一体的。” 他双脚抵在柜门上,重心后倾将钢管拔出,又把背心男向下踹了一脚后,回头熟练地连续踩着几块儿下坠的石头起跳,最后用带血的钢管在变形的窗框上一撑,侧着身体从崩塌着的石块之中窜了出去。 一 “你撑着点,我尽可能让它们没办法近身。”以一个很不温柔的手法将邱平宁直接拖回身后,简松明不断捏出火花又不断限制着燃烧的速度,“自己从衣服上撕一块儿布来扎伤口吧,别指望我。你看看我身上这点布料,你流氓么?” “谁要你撕衣服了——哎呦。”邱平宁按着腰喘气,脸被火光映得通红,“这点伤还不碍事,你别挡着我。” “是不碍事,人哪有那么容易死啊。”简松明嘴上说的不太好听,还是抽空从兜里摸出一小瓶包装精致的洋酒,“拿去消个毒,自己把弹片挖出来吧。你要是怕痛的话,我拿火帮你烧烧也行。” “艹,烧着会更痛吧。”邱平宁接过酒时手有点抖,“你兜里怎么什么都有?” “还有一块儿巧克力,从六指的城市里买来的高级货,你要么?可惜已经化成一坨了,估计视觉效果会有点恶心,但是味道是不会变的。”知道对方这会儿肯定很不好受,简松明自认为很体贴的担负起了帮他分散注意力的责任,“估计像你这样的小警察,从出生到现在都没机会尝过,想不想试试?” “算了,我怕等会儿吐出几丝带着黑色粘稠物的血,想想就恶心。”毕竟也算一同拼过命了,简松明对她的敌意稍减,“你说,卫副队长他们几个还有可能活着么?” “谁知道。怎么,你还想冲进商场看看?”简松明用发烫的手指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醒醒吧朋友,这都炸过几轮了?里面有过动静吗?要不是我俩出来的这个位置实在是够恶心人,三面都贴着墙,早就没命了。” “那怎么办?我们现在顺着下水道回去还来得及吗?” “你认怂的太晚了。要我是对面的指挥官,估计早就想到派人摸进下水道里反过来堵我们了。”简松明刚刚说完,就听见身后的下水道传来了一声很明显的动静,露出了一个有点恐惧又有点想笑的表情,“妈的,老娘这张嘴只有在这种时候才特别灵验。” “那好办了。你马上说一句‘我俩都能活着跑出去’不就行了?发挥一下你嘴的潜力。”邱平宁白着一张脸勉强站了起来,抬脚踢了几块石头进井口里,“我先把这儿堵上?” “堵什么呀?姐姐请你吃闷烧外星人啊。”简松明打了个响指,一簇火苗很快应声越过邱平宁钻进下水道里。 “姐姐,你你这样岂不是把我们的后路也给烧没了么?”邱平宁说话时已经有点提不上气儿了,“还有,求你别提外星人的一百种做法了,我这会儿真的挺饿的。” “那就别嫌弃我的巧克力啦,我又不会在自己平时吃的东西里下毒。”简松明的表情也不再轻松,“要不,我们直接原地装死吸引它们靠近算了。说不定我还能趁机把它们一口气全烧了。” “不是你说不要把它们想的太傻么?一旦我们停止反击,估计它们就会直接用一发炮弹替我们送行吧。”邱平宁把打空子弹的狙击枪抱在胸前,有点无奈地说,“我真的一点都不想和你死在一起。” “这话说的,你以为我想?”简松明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清醒一点,姐姐我要发功了。你说,万一还有几个刚刚恰好没注意听讲的人还在往我们这里赶呢?说不定你还有机会活下去的” 她的话还没说完,安静了许久的通讯频道忽然又一次发出了熟悉的电流声。 “是我,凌夙诚。”邱平宁头一次觉得那个冷冷清清的如此讨喜,简直如同天籁,“还有人在商场方向吗?我快到了。” “卧槽,我还以为你早就已经死了!”简松明激动起来,“你之前都在算了,你现在在哪儿呢?” “我刚刚才从一个带有信号屏蔽器的人身边脱身。”燃烧的街道实在是无法下脚,凌夙诚借着一个有些烫手的路灯翻上二楼,“我在商场侧对面的楼里。” “那我们隔得很近!”邱平宁也卯足了劲儿高声说到,“你往前直走,最多一百米,我和简松明两个人被困在一个巷子里了!” “你小心啊,千万别还没救到我们就被炸飞了!”简松明急促地补充,“邱平宁已经受伤了,我出来几步接应你!” “好,我——”某种彻骨的寒意忽然攀上心口,凌夙诚浑身猛地一颤,大声阻止到,“你别动!” 几乎与此同时,他用余光捕捉到了一个正蹲守在街对面商场三楼里的影子。 绝好的狙击角度。 急冲出来的简松明还没来得及刹车,动作却突然一僵,原地左右晃了晃之后,带着既惊诧又茫然的表情仰面倒在地上。三秒之后,鲜血才滞后地从她额头的弹孔里喷了出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两百五十三章 观望 小÷说c网 】,♂小÷说c网 】, “我还以为这次过来只来得及给你收尸。”军装老人两鬓斑白,灰色的眼睛浑浊不堪,即便是用人类的衡量标准来看,看上去也至少在七十岁上下,“想不到啊,你居然又活下来了。果然每个人一生最终究竟能取得怎样的成就,不光是取决于他的才能,也取决于他的命长不长。” “在说风凉话之前,你能不能先动动手,把我放下来?”背心男单手拽了拽卡死在砖缝里的钩爪,“我实在是使不上劲儿了,拔不出来。” “我年纪大了,连骨头都松了二十年了。”老人微微抬着头,目光从对方淌着血的手臂上轻飘飘的掠过,“你还是等医生吧,我不敢动你。” “这么不给面子?”背心男努力让发花的视线重新聚焦,阴鹜地盯着对方的眼睛,低声叫骂到,“老东西。” 扛过几波疼痛的浪潮之后,肩膀上的血洞周围终于渐渐失去了知觉。这其实不是一件好事。它对着那个神情散漫的老人呲了呲牙,对方却只当没看见,背着手慢慢地转过身去。 “你再不放我下来,我可能就要真的死了。”背心男瞪着那个头发稀疏的后脑勺,“到时候看你短时间内再从那里找来一支能力这么强的小队。” “现在救了你又怎么样?既然你都是半死不活的人了,反正短时间里也恢复不了啊。”老人慢悠悠地跨过一小截凸出地面的钢筋,皱巴巴的双手在断墙上的裂缝上整个摩挲了一遍,才接着不紧不慢地说到,“这你都能捡回一条命,也是运气好。” “我不是靠运气活到这个岁数的。”背心男咳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嘴角却忽然带上了点笑,唯一能活动的左手抠了抠拴在腰间的速降绳,“这叫有备无患。” “嚯,口气真大。”老人扭头瞥了一眼,很快又转了回去,“你应该庆幸,那个天赋者没有补刀的习惯。如果是我,一定会确认你已经没气儿了才会拍拍手离开。” “那也没事,我憋气很厉害的。从前也拿假死骗过人。”背心男不安分地以半吊在空中的姿势前后动了动,成功的又找回了一点撕裂的痛觉,“再不放我下来,我就把含在嘴里的刀片吐进你后脑勺里。” “听上去还真恶心。”老人也笑了一声,终于在兜了一个大圈子之后绕回了背心男眼前,“不就是肩膀上挨了一下吗?急吼吼的做什么,大不了给你装个新的。” “我还不想像你一样,七十岁之前就已经把浑身上下的零件都换了一遍。”背心男又咳嗽两声,“还有内伤。你以为我运气那么好,就这么直直掉进了一个安全区里?艹,差点在半空中直接被石头砸死。” “不要信谣传谣,谁跟你说我浑身上下什么都换过?”老人指了指眼睛,“这个就是原装的,所以现在有点看不太清了。” “那怎么办?你先把我放下来,我之后花钱请你去做手术?”背心男的视野再次开始一块一块的发黑,“真是的,你一直不肯老老实实地去死,叫那些等着接班的大人物多难受啊。” “真不好意思,想来接班的那几个我都看不上眼。”老人顿了一下,屈起手指在耳麦的话筒上敲了一小段暗号,“所以只能赖皮地多坐几年这个越来越烫的位置,争取把它们都熬死。” “哈,你这话说的,到底是骄傲还是谦虚呢?”背心男努力地保持睁眼的状态,“真是个老不死的,你应该要过一百四十一还是一百四十二岁的生日了吧?” “按照这边通用的历法,是一百四十三岁。”老人小幅度地拍了拍手,在远处等候多时的医生护士这才磕磕绊绊地绕开满地的障碍物逐渐接近。 或许是因为过去的生存环境不同,六指的平均寿命比人类更长,且相对更加不显老。但是尽管如此,能够以这个岁数占据要职的人仍是凤毛麟角,更何况面前的老人自称从来不领什么虚衔。 既然答应要替上面的人要替它们管好军队,就自然不能只天天窝在办公室里泡泡茶。 老人的名字平平无奇,但是公认的称呼却相当如雷贯耳。 ——“元帅”。 背心男平躺在担架上,靠想些意义不大的事情转移自己注意力。 毕竟眼睁睁看着医生从自己的身体上割下已经坏死的组织绝不是什么令人愉悦的体验。失血使它的瞳孔有些发散,整个人看上去虚弱不堪。 “还活着吗?”老人站在它的身边,以一种既刻薄又疏离的神情俯视着它,“要是你觉得自己已经撑不下去了,我就不让医生浪费药品了。” “托您的福,暂时还死不掉。”背心男有气无力地转了转眼睛,“好吧,或许你确实说的对,我这次能活下来,都是对方的功劳。” “他很自大么?” “不,是从始至终都很冷静。”背心男回答,“比起花时间确认我的死亡,他认为更重要的是赶紧前往同伴身边支援。” “我还以为你从来都不会夸人。” “现在把他吹得厉害一点,有助于挽回我自己的形象。”背心男笑着笑着就又咳嗽起来,结果口鼻立刻被旁边忍无可忍的护士插了管子堵上。 “说的也是。”老人点点头,“不过也无所谓了你手下的人现在都在哪儿呢?” 背心男翻了个白眼表示自己说不出话来。 “好吧,让我先告诉你一个不太好的消息。”老人给一旁的医生打了个眼色,很快就有相对机灵的护士会意,上前牢牢将背心男按住,“上面的人又改主意了。说它们想要的反正也不是这座城市,而是一块地理位置比较好的地皮;想要达成的目的也不是取得多么好看的战绩,只要效果足够震慑人类就行了。” 你到底什么意思?背心男发亮的眼睛如是说。 “它们打算彻底毁掉这座城市,再自己花钱重建。反正手里钱多,也不麻烦。”老人朝着南边指了指,“炸弹从十分钟以前就已经被扔进浅海了,还有十分钟的时间给我们以及你的残余队伍撤离,否则,‘崩——’。”它突然咧开嘴,露出了一个一点也不沧桑的笑容,“海底地震意味着什么你知道吧?涌上岸的海水会替我们清洗一切的。” 一 “副队长,队长那边还是没有传来新的消息。”身后的年轻队友已经稍稍有一些沉不住气了,“我们现在怎么办?继续这样毫无意义地浪费弹药?或者直接冒着火烤冲进巷道跟那两个怪物硬碰硬?” “不要心急。队长没有主动联系我们,说明计划没有发生变动。”六指女人一动不动地贴着枪,“相信我,如果能够以这么简单的方式清洗掉那名对我们威胁最大的天赋者,消耗这点弹药根本不算什么。” “如果她一直不出来呢?” “她没有别的路可走了。那个位置给他们俩带来掩护的同时,也使他们难以找到其他方法撤退。”大概是被问烦了,六指女人的声音有些发冷,“换句话说,如果我们先坚持不住,在他们手下全灭,或者是不得不撤退,就是我们输;但只要他们先露出一点点破绽,比如冒险地从掩体后面探出胳膊甚至脑袋,那就是我们赢了。” “您是说?” “我开枪从来没有失手过。”女人难得回头,在密闭的空间内扫视一圈,“‘天赋者’并不是铜头铁臂,没什么好担心的。” 像它这种平日不苟言笑的人保证起来一般都会特别有说服力。房间内的气氛瞬间一松。女人重新在窗边趴好,将所有不能流露出来的情绪藏进眼底。 那个看上去吊儿郎当,做事时却一向稳重可靠的队长居然还没有联系它,这着实出乎女人的意外。基本上,它们两个都是喜欢凡事亲力亲为的人,素来不放心把重要的事情完全交到自己以外的任何人手里,因此才能在相互理解的前提下建立起奇妙的信任,而不至于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就开始相互猜忌。 看样子,那名重力天赋者应该比它们预想中要更加麻烦一些。想到这里,女人扣着扳机的手指不禁有些发白。毕竟面对这些时常超脱于物理规则之外的特殊对手,出现什么意外都不奇怪。 即便是处在一个不太专心的状态,人影在瞄准镜内晃动的一瞬间,女人还是稳稳地开了一枪。 不,不对,中枪的好像是个男人。女人很快意识到自己犯下了错误。有了这个前车之鉴后,简松明的行动肯定只会变得更加小心。它不该因为一时手快攻击错误的目标。 “副队长?”身后的队员似乎并没有发现什么异状,还傻里傻气地恭维到,“您的反应真快,我都还没注意到呢,您都已经打中人了。” “我退步了。”女人没有什么替自己保留面子的意识,“没能一枪打死算了,我不会再失误一次了。” 她强迫自己静下心来,雕塑一般在原地一动不动。 房间内保持了几分钟的绝对安静突然被一段用于警报的滴滴声打破。身后的队员们再次骚动起来。 “副队长!有人从街的另一边过来了!” “我知道。”女人反而表情一松,“说不定这反而是个机会。” 三十秒之后,它看见简松明倒在地上,成为了一具不再拥有任何特殊能力的尸体。 有人压着嗓子欢呼了一声。女人也轻轻吐了一口气。但它还是维持着一贯的威严提醒到:“不要放松,把剩下的人也顺便拿下。” 相隔一条街道的正对面,凌夙诚的脚步顿住了。 只是因为一闪念的大意,他亲眼目睹了简松明是如何以一种简单到不可思议的方式丢掉了性命。 “别出来!你别出来!”他不再能维持住语气的镇定,对着耳麦大喊起来,“邱平宁!你就留在原地,千万别动!” 让所有飞扑而来的弹片漂浮在空中,凌夙诚冷着脸穿过熊熊燃烧着的火幕,手臂上的烧灼痕迹很快就被新生的皮肤覆盖。 “我来对付这群人,你自己小心。”他也不管邱平宁如何反应,正要借着一颗烧焦的行道树直接攀上商船的墙壁,却被一阵由远及近的轰鸣吸引了注意力。 相隔不远的房间之内,六指女人少见的激动起来:“您说什么,撤离这里?那我们之前牺牲的人——” “没办法,这是上面的人的意思。毕竟你们遭遇的抵抗规模超出了它们的预料。”老人的声音非常平缓,“而你们执行任务的状况也不算太好。” “您这是什么意思?”清楚对面的人是谁,女人咬着嘴唇以尽量控制情绪,“‘天赋者’毕竟是特殊的对手,我们又人员有限。在这种条件下,我们取得现在的成果,已经非常不容易了,我——” “你们有多辛苦,我明白,上面大概也明白,所以你也不用再费什么口舌了。”老人再次打断它,“特地来接你们的飞行器快到了,趁着现在还有机会走,你们可别在这个时候死脑筋。” “那队长它” “你亲爱的队长稍微受了点伤,打了一针镇定之后,现在已经睡了过去。怎么,你希望我马上叫醒它吗?”老人意有所指地揶揄到,“如果只有它才能叫得动你们,也可以,反正我也还有事情要问他。” “明白了,是我太不冷静了,我向您道歉。”女人朝着身后打了个手势,队员立刻开始熟练地收拾东西,“还请您不要吵醒它队长的伤严重吗?” “你觉得怎样的伤算是严重?” “会影响到它今后的军旅生涯。” “那倒是还不会。我们的医学水平很发达。”老人大概是听出了点什么,笑声有点微妙,“好了,你们现在马上往楼顶撤,把烂摊子留给剩下的那些‘天赋者’来收拾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两百五十四章 呼啸 小÷说c网 】,♂小÷说c网 】, 眼看着只在顶楼逗留了不到三十秒的飞行器渐渐缩小成一个不明显的小圆点,邱平宁的目光终于又落回到了简松明的尸体身上,怔忪一会儿后,忽然怀着莫名的恼怒按着伤口站了起来。 “你怎么就看着它们这么跑了?”他喘着粗气,从背后用力推搡了凌夙诚一下,后者居然真的被他推了个踉跄,回头时的目光透露着不言自明的惊讶。 “你——”凌夙诚皱着眉头看了看他,又垂下视线瞥了一眼地上的尸体,似乎还在琢磨什么问题。 凑近了仔细一看,原来凌夙诚的身上也有许多细小的伤痕。邱平宁知道他一向比野生动物还要警觉,这次居然被他偷袭得手,显然是才从某种沉思之中清醒过来。 “你,”邱平宁努力做了几次深呼吸提醒自己冷静,但是没有任何效果,“你怎么能就这么看着它们跑了?啊?你不是可以操纵重力吗,把它们都拉下来啊,我——” 凌夙诚看着他带着一道血痕的脸,眉头先是蹙得更紧,但很快又突然松开了。 “你没事吧?”凌夙诚隔着一点距离点了点他受伤的位置,“冷静一点。现在还不到可以放松下来反思错误的时候。” 他那种惯用的平静口气在这时很明显起了反效果。邱平宁脸上的怒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汇集到了眼睛和喉咙里,凌夙诚听见他浑浊地吸了一口气,颤着嘴唇说到:“我以为你就算救不了她,也应该能够为她报仇才对。” 凌夙诚的瞳孔慢慢地放大了,一双眼睛瞬间变得黑的吓人,就好像会把捕捉到的光亮都吞下去似的。 在沉默中对峙了几秒钟,邱平宁看见他又快速地眨了眨眼睛,接着放软语气回答到:“我本来也以为我可以。” 仿佛被当头浇了一碗温水,心头燃起的那股无名之火又无声无息地被掐灭了。邱平宁的眼眶越来越红,突然非常勉强的干笑了两下,声音比哭还要难听。 “我还以为你会骂我呢。”邱平宁不自在地摇了摇头,“什么‘果然陆地上的警察就是没见过世面,连在战场上看见个死人都受不了’之类的。” 他没想到凌夙诚居然郑重地摇了摇头,轻声回答到:“这样的世面没什么好见的。” 某种竭力构筑起的心理防御措施忽然崩溃了。邱平宁腾出一直沾满血的手按在自己酸涩的眼睛上,一边苦笑一边继续摇头,无声地流下一行冲散了血痕的眼泪。 “怪我。”他说,“我应该在第一时间拦住她的。我之前答应过你一定会保证她的安全,对不起,我没能做到。” 凌夙诚叹了口气,犹犹豫豫地伸出手,还是在对方肩膀上轻轻拍了拍。 “那现在怎么办?”邱平宁哽咽着努力收起情绪,“你刚刚在想什么?抱歉打断了你的思路。” “没事。”凌夙诚也摇摇头,“我只是在想,它们明明形势一片大好,却选在这个时候撤离,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那你想出来了吗?” “还没有。”凌夙诚想了想,又问了一遍,“你的伤怎么样了?” “放心,死”邱平宁的声音不自然的断了一下,“大概死不了。” “可能还要麻烦你四处跑动一下,争取联系上或者搜索到其他还没有撤离的人。”凌夙诚艰难地组织着相对委婉的语句,“如果是还能通过耳麦联系上的,先让他们去医院集中,相互简单处理一下伤口,包括你。总之稍微修整一阵之后,我们可能还是要准备撤出去。” “撤出去?”邱平宁的眉头一跳,“那我们之前那么拼命是为了什么?” 凌夙诚看着对方的眼睛,突然觉得有点不知道如何回答。是啊,如果现在选择了撤离,那他们之前为了尽可能保存这座城市而付出的努力又是为了什么呢?仅仅是为了向六指证明人类的血性吗?这样的理由也太苍白了。 “至少现在,我认为我们应该尽可能保存实力。”他只能这么说,“从刚刚交战的结果来看,我们双方其实都犯下了不少失误,显然都在某些方面错误的判断了对方的实力。六指为了针对我们,之后一定会采用更直接有效的策略,不一定会再派这种小股的精锐部队和我们近距离作战了。” “可万一它们再用什么摸不清原理的远程武器怎么办?”邱平宁忍不住又往地上看了一眼,“我们现在除了你,可在也没有谁拥有大规模摧毁物体的能力了。” “我知道。”凌夙诚的语气也有点焦虑,“但我的能力运用起来,对于建筑的副作用太大了。” “那” “总之你先去联络其他人。”凌夙诚往南边指了指,“我去它们过来的方向看看。有新情况随时联络。” “好。”邱平宁侧过身体,在地面上的那具尸体旁边蹲下,“我稍微替她整理一下,马上就离开。” 简松明本身穿的就不太多,被她硬撕了几片布料后就显得更加不得体。邱平宁用手阖上她睁大的眼睛,小心翼翼地整理了一下尸体的仪表。 “走吧,这没什么意义。”眼见着地面上留下一行新鲜滴落的血迹,凌夙诚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不合时宜地站出来阻止,“人死如灯灭。她不会再有任何感觉了。你应该快一点去处理伤口。” “放心吧,我没事。”邱平宁缓缓吐出一口气,偏着头抬眼看向他,神情复杂地说到,“怎么说这也是我第一次碰上队友在身边死去,就当是个无聊的仪式吧。” 他维持着半蹲的姿势,忽然伸出手,在简松明的口袋里掏了掏。 “什么东西?”凌夙诚的视力其实不比他差。 “巧克力,你要吗?”邱平宁抓着包装袋的手有点抖,“留个纪念。关键时刻还能吃一口。” “我不爱吃甜的,你留着吧。”凌夙诚转过身,“我先走了。” “好,你自己小心。” 一 差点因为脚底的塌陷而从三十层的高度掉下去时,凌夙诚还恍惚地以为是碰上了拥有类似能力的‘天赋者’。 他尝试追踪那股剧烈震动的源头,结果因为分心而被一块掉落的石头砸了一下后背。 还好被砸的不是后脑勺。要是最后是栽在自己常用的手法上,那他这辈子就结束得太讽刺了。 凌夙诚一只手循着痛觉在背上按了一下,另一只手仍紧紧拽着一截裸露的钢筋,大半个身体悬在空中,甚至还在晚风中稍微前后摆了摆。 即便是在日落时分,初夏的太阳也尽情散发着应有的炙热。汗水滴进砖缝里,凌夙诚松开手,在轻盈落地后眯了眯眼睛。 “还有人听得到吗?”他对着一片安静的耳麦问到。 当然没有人回答。幸存者这会儿大概都在忙着自救,凌夙诚只能希望刚刚的地震不要进一步削减他们的生还可能。 震中大概是在海底,究竟是地质运动赶巧还是人为因素所致他还不能完全确定。但除非是他们的运气真的太差,否则凌夙诚还是更倾向于后者。 海底地震意味着什么呢?这对他这个惯于操控重力的人来说实在是再了解不过了。 “喂喂,凌夙诚,你还活着吗?”邱平宁的声音突然从耳麦里传来,“听见就快说话,别在这个点沉默是金了。” “我还在,我没什么事。”凌夙诚站上塌了一半的高楼现在的顶点,“你们那边呢?” “我们运气好,还活着的人都集中在医院的院子里,只有一个倒霉的被树砸中了,但还没什么大事。”邱平宁那头闹哄哄的,“还好我提前抢救除了一两台可以短时间维持通讯的装置,否则这会儿肯定联系不上你。” “嗯不过既然你们那边没什么大事,现在听着怎么这么吵?” “唉,我有两个坏消息要告诉你。”通讯那头的邱平宁正一手酒精一手绷带,让每个在他手下包扎过的伤员都痛的鬼哭狼嚎,“第一个,”他停了一下,“我们已经死了不少人了。” “具体数字呢?”这个时候不能计较话是否好听,凌夙诚单刀直入地提问,“死者,重伤者,轻伤者还有失踪者,如果你基本统计好了,都告诉我。” “如果是加上现在怎么也联系不上的失踪人员,大概超过一半了吧。”邱平宁压低了声音,“还活着的,没有身上不带伤的。” “知道了。第二个坏消息呢?你抓紧时间说。”橙红色的阳光洒落在天际线边逐渐汇聚的波涛上,凌夙诚心里叹着气,声音还是维持着一贯的镇定。 “第二个坏消息是,我们刚刚闯进医院的时候,居然找到一批还没来得及被转移的”邱平宁在他看不见的另一头把嘴唇咬出了血,所以轻轻“嘶”了一声,“婴儿。” “婴儿?”凌夙诚愣了一下,“大概有多大?数量呢?” “一整间屋子都是,育婴室你总知道吧?总之我们现在人手分一个都还有多余的。”邱平宁抠了抠脑袋,“多大这你叫我怎么形容呢?比一个中号的西瓜还稍微小点吧。我一个未婚男人,又不会看月份。” 即使情形非常不合适,凌夙诚还是因为对方过于糟糕的比喻能力而骤然松了劲儿。 “所以现在怎么办啊?”没有等来对方的回答,邱平宁只得又主动开口,“既然碰上了,总不能放着不管吧?小孩子现在可是最金贵的东西,又完全受不得一丁点磕碰。估计那些逃走的医生护士也是觉得他们既累赘又容易白费力,所以才没带上。” “既然找到了,就不能放着不管。” “是是是,大好人,但恐怕你也知道,这地震一过,海啸就快来了。”邱平宁那头的背景音量稍减,估计是有人站出来主持秩序了,“轨道早就炸的炸了,塌的塌了。我们现在可是只能靠两条腿好吧,有些人现在还是一条腿走路,自己能不能活着出去还难说呢,更别说还要带着累赘。” “我会尽量替你们争取时间。” “你——”邱平宁拖出一个长音,很明显是有点不知道怎么形容此时内心的波涛汹涌,“嗨朋友,你逞英雄也要有个限度吧。要是拦路的是枪子打得着的敌人,我也就勉强相信你了。可你接下来要面对的可是海啸!纯粹自然的力量!十米高的浪一下子朝你推过来,顷刻间,岸边的所有建筑就没了。再过几分钟,海水就会漫进所有的街道。我们这儿地势太低了。” “放心吧,我有办法。”凌夙诚说的还是很笃定,并且好像没有向他多做解释的意思。 “靠,我真服了你了。”邱平宁在另一头无奈点头,“说真的,以你那种逞强的程度,居然能活到现在,甚至还没受什么大伤,我觉得已经是老天爷眷顾了。怎么,你还不知道收敛,誓要把好运挥霍干净?你会死的!” “我没有逞强。我也没有那么容易死。” 海面上鱼鳞似的波光正在渐渐消散,又或者说正在汇集。远处的洋面上,灰白色线条正在逼近。迎着一股热风,凌夙诚仔细的环顾四周,为自己接下来的行动寻找可用的素材。 “除非你告诉我,你到底打算怎么做。”邱平宁还在喋喋不休,“否则我会马上过来逮你。” “建筑。”凌夙诚有点无奈地回答,“我打算破坏掉近岸的所有建筑,让砖石垒砌成一条简易的堤坝。虽然不敢保证能够抵挡多久,但是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限制和削弱涌上岸的海水的破坏力,让你们有机会撤离。” “你一个人,要在短时间内破坏掉所有的近岸建筑?”邱平宁憋不住吼了出来,“你开什么玩笑呢!我也是天赋者,我知道每个人的能力都是有极限的。你今天已经消耗不少了吧,嗯?退一万步说,就算你真的能成功,你还有劲儿全身而退吗?南边不是本来就被你搞得像是豆腐块似的,分分钟就能全部塌下去吗?到时候你怎么跑?” “全身而退确实很难,活着回来还是有机会的。”凌夙诚说完这句,直接拔下耳麦,将这个小玩意儿抛得远远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两百五十五章 微光 小÷说c网 】,♂小÷说c网 】, 没想到这座城市并没有毁在六指手上,反而是被自己破坏了大半。 白浪正在吞噬海岸。凌夙诚随意地捋了捋被海风吹乱的头发,继续站在附近的最高点向下俯瞰。 难怪无论自身实力多么强悍,六指对“天赋者”群体始终怀抱着某种难以言明的恐惧心理。他将自己的手掌慢慢舒展开,看着上面的擦伤渐渐愈合。 确实是离怪物不远了。如果他出生在人类与六指相安无事的和平年代,估计会拥有和现在截然不同的人生吧? 凌夙诚面无表情地挥挥手,最接近海岸的一列房屋立刻塌陷下去,就像是地面忽然被什么东西给戳漏了似的。涌上岸边的激流由于突如其来的阻隔而稍稍分散,巨大的噪音充斥着凌夙诚的耳膜,他知道那是很多建筑内部的构件正在被冲垮或者压瘪。 第一次尝试的效果并不太尽如人意。浪头只是暂时放缓了推进的速度,与他之间大约还隔着一百米左右的距离。这或许是由于岸边的房屋本身分布不够密集,且质量和高度也不太够,多数只是些度假酒店一类的旅游设施,不算是很好的大坝素材。 凌夙诚用手背蹭了一下脸上的汗水,继续破坏眼前层层叠叠的“积木”。 其实更像是在玩儿多米诺骨牌。他的脑海中忽然闪过很遥远的记忆。很久很久以前,他的父亲似乎曾经将一大盒形状不一的木块送给他当做生日礼物,然后布置了一道题目为“如何在保证最终堆叠高度超过一米的前提下,尽可能用上所有木块搭成一个结构稳定的房子”的家庭作业。 这对于一个岁数刚够上小学一年级的孩子来说还是太难了一点。凌夙诚记得自己大概在这项作业上消耗了超过两个星期,最后堆成了一个类似金字塔的东西。 “哟,还不错嘛。三角形确实更加具有稳定性,你这算不算是无师自通?”那时候男人眼角的皱纹还只有一层,“果然每个孩子的潜能都是无限的从结果来看,你虽然不算特别聪明,至少还比较有耐心。” “那么什么样的答案才能算作聪明?”凌夙诚记得自己从小说话就很直接。 “这还不简单。”男人眯起眼睛冲着他笑,十足的老狐狸模样,“我有说过不允许你场外求助吗?真是个傻孩子。” 他抬起一条腿,轻而易举地将凌夙诚两周的努力一脚踢碎,接着继续慢悠悠地说:“该独立的时候就应该独立,该学着合作的时候就得老老实实地向人求助。分辨哪些事情只能一个人死磕,哪些事情又确实需要团队分工,也是一门很重要的学问。” “但是我应该怎么选择求助的对象呢?”凌夙诚一直保持着非常好的学习态度,“就像这一次一样,我不找你是因为我知道你不会有空。” “如何选择共事的朋友,培养自己的团队,可能是你要花上半辈子才能总结出一点经验的难题。”男人很有耐心地回答,“而且获得经验的过程没有捷径,因为即便是我总结的方法或许也不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多受几次教训,你会慢慢有所积累的。” 记忆里曾散落一地的积木块和眼前浸没于海水中的废墟渐渐重叠起来。凌夙诚忽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是不是在那个时候,父亲就已经预料到自己以后的主攻方向了,所以才从小刻意为他打下建筑方面的基础。 ——或者是破坏建筑的基础。凌夙诚想起他那冷不丁的一脚,破坏效率还真是蛮高的。 可惜父亲没有预料到的一点是,这么多年来,各式各样的人从他身边来了又走,最终绝大多数都变成了偶尔借住在他贫瘠梦境中的幽灵。凌夙诚偶尔会从记忆里扒拉出一本布满灰尘的相簿,在那里他们永远保持着曾经的样子,安静等待和相簿的主人一起走向飞灰湮灭的结局。 就连父亲本人也已经定格为了相簿中的几页。凌夙诚现在终于可以平静地接受这个现实了。许多他过去问不出口的问题,今后也再没有从父亲口中得到答案的机会。这么想想,他在感情方面的莽撞算是不幸中的万幸。至少他在一个不算太差的时机亲口告诉了元岁他的心意,没有种下又一个会让他抱憾终身的苦果。 意识正在变得越来越难以集中。凌夙诚此时眼中看到的世界就像是一个信号时断时续的黑白频道。 他的能力快要到极限了。但是临时筑起的堤防依旧远远不够。 灰色的天空低垂着。凌夙诚脚步不稳地转过身,将目光投向市中心最高的一栋建筑。 只剩一条路可走了。他干脆将仅剩的精力集中,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尝试破坏掉那栋建筑一侧的地基。 如果他的运气够好的话,地基的倾斜会令那栋高楼向南九十度笔直倒下。它的体量足够令海潮彻底沿着两侧分流,分别沿着东西方向穿过城市,从而保住北部的对外通道。 要达成这个目的,力度和精度缺一不可,实际操作难度好比蚍蜉撼树。即便是在他处于最佳状态的时候,成功的概率也不会超过一半。更别说他身体现在的各项指标都在不断地逼近极限值,随时可能陷入不受控制的昏迷。 潮声已经逼近耳边。凌夙诚已经分不太清到底是正在摇晃的到底是自己的身体还是脚下的废墟了。可高楼倾斜的角度依旧不如人意。别说是没有垮塌的预兆,就连最为脆弱的玻璃窗都还保持着完好。这说明凌夙诚施加的力量还远远不够。 他反手按了一下背后来不及治愈的伤口,用痛觉强迫自己清醒一些。 我可能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就在这时候,凌夙诚模模糊糊的想。 浪头已经开始推搡他的站立点。避无可避,退无可退。一片压抑至极的轰鸣声中,他发自真心地苦笑一声。 他忽然觉得很孤独。直到最后,也没有人能够长久的站在他的身边。 就在凌夙诚打算放弃努力,面对现实的一瞬间,他听见了一声巨响。 高楼上的所有玻璃突然一齐碎裂了。巨大的震颤明显并不出自他手。凌夙诚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就听到一个有些熟悉的女声正在不远处重复他的名字。 “凌夙诚!”白纪踏着几块正在下坠的碎石块连续起跳,长发在风中聚拢又飞散,“凌夙诚!别松懈!” “妈妈?”别扭的叫出一个不常用的称呼,凌夙诚疲倦不堪的眼睛一点点睁大。 “我们两个必须把力量汇集在一个点上。”即便没有任何事先交流,白纪领悟他的策略的过程也依旧非常顺利,“不要松懈!熬过这几十秒,之后有的是你休息的时候!” “不不,已经来不及了。”头脑还没有品尝到被奇迹冲昏的滋味,凌夙诚的心脏再次被恐惧爬满,“你快走!别再接近这里了!” 白纪在他的侧方凭借能力短暂浮空,明显没有听从他劝阻的意思,甚至远远地抛给他一个冷冰冰的白眼。 “其他人准备!”凌夙诚听见她低沉而有力的声音。 一块从废墟之中忽然拔起的三角形泥土墙将快要扑向他的浪头强行劈开。许多不熟悉的面孔正从凹凸不平的四周一个个冒出来。 从不知名少年掌心升起的细小火焰很快被海水吞没,蒸腾的水雾扑了所有人满脸。肌肉大汉双手高举着重于他数倍的石块,凭借人力努力加固着眼前的防御工事。从废墟中升起的三角形泥柱仿佛是按某种阵法排列的,被潮水整个摧毁之后,很快又会在原地形成新的。 很多人正在同时叫喊。有人措辞礼貌,也有人骂的粗俗。身体里结冰许久的血液好像正在混着新吸收的水汽一起沸腾,带着一头的细汗,凌夙诚艰难地分辨着白纪的声音。 “继续。”白纪在他的身边落地,将同样热度惊人的双手按在凌夙诚的肩上,“我们一起不用我特地交代你应该瞄准哪里吧?” 凌夙诚深吸了一口气,用力地点点头。 “坚持,所有人都再坚持一下!”白纪对着耳麦大声叫到,“不要站在那栋楼正南侧的位置!最后重复一遍,该挪开的人都马上挪开!” 应答声参差不齐。凌夙诚却觉得眼眶发热。 “来,我要尽全力了,你也准备,不准在这个关节出任何岔子。”白纪语气严厉,按在他肩上的力度却很轻柔,“五,四,三” 来不及理会那一滴混进眼睛里的酸涩水滴。凌夙诚默默地跟着她倒数。 “二一!” 凌夙诚眼睛里最后的影像,是高楼倒下的刹那。 一 “还没醒呢?也好,他也该长长教训了。” “这就是你说的那个人?巧了,就是他把我抓进局子里的。” “其实我的罪也算是他定的。机会难得,你想不想乘机偷偷报复一下?” “别别,那我可不敢。敢欺负她儿子,那个漂亮阿姨一定会打死我的。” “你怎么知道是她儿子?我觉得他俩长得也不算很像啊。” “这还不像?他俩皱着眉头看我时候的神态简直一模一样。” “不,白队长可不像她儿子那么好说话。以我对白队长的了解,如果让她知道你之前的事儿,估计还会把你关回局子里让你凑满时长” 凌夙诚睁开眼睛,平静地看向病床边两个讨论得连比带画的人。 “哟,醒啦。”翟一文手上的苹果刚刚削好皮,“果然醒得早不如醒的巧啊,你要吃点吗?看在你这次确实是舍己为人功德无量的份上,我可以勉为其难地把它给你。” “不用。”一串完整的苹果皮就垂在凌夙诚的眼前,他侧着脸稍微躲了躲,然后问到,“怎么回事儿?” “你问的是什么呀?具体点。”翟一文将苹果在手心分成两半,“真不吃?你都昏过去两天了,真的不饿?你以为自己是只用吃空气的仙女么。” 凌夙诚瞥了一眼挂在输液杆上的葡萄糖。 “好吧好吧,不吃算了。”翟一文将更大的一半飞快地塞到身边少年的嘴里,脸上居然是个笑吟吟的表情,“那就便宜他了。” 凌夙诚定睛看了一会儿,露出了一点诧异的表情。 “怎么,警官,你不记得我了?”少年将嚼成碎块的苹果囫囵地咽了下去,神态非常放松,“你这回能得救,我可是最大的功臣。” “你是”凌夙诚在依旧有些胀痛的大脑里搜索了一阵子,“上次抢劫的那个?” 他说的太过直白,少年的脸色一垮,半晌才满脸不情愿地点点头。 “你们两个怎么会”凌夙诚停顿了一下,目光渐渐清明起来,“我想起来了,你们——” “是一起蹲牢房的邻居。”翟一文很少有笑得这么真切的时候,“我们后来也是一起从北边出城的。他不是特别能跑么?这次你妈妈能够这么快得到消息带人赶过来,多亏了他这双腿。” “原来是这样。”凌夙诚眨了眨眼睛,还是忍不住问到,“所以你们两个到底在高兴什么?” “我还以为你会先问你妈妈是从哪里拉来的新队伍呢。” “好吧,你想先回答哪个问题都可以。”凌夙诚有点无奈。 “你妈妈最近本来就一直在忙着安置从前盘古号上的居民,接触的人比较多,偶然间得知‘六指’近期的动向之后,就提前做了点准备。”翟一文笑得露出了一排整齐的牙齿,“另一件好事,你让他自己跟你说。” 凌夙诚立刻看向少年,后者舔了舔嘴唇,表情大约是想卖个关子,结果被翟一文用胳膊肘捅了一下。 “嘶,别催啊。既然是对他来说大好的消息,还不准我酝酿一下嘛。”少年的口气有点委屈。 “你这岂止是‘大好的消息’。你信不信你一说完,他就能马上从病床上跳起来。”翟一文对着凌夙诚挑眉。 “到底是什么事?”凌夙诚罕见地催促起来。从这两个人的表现来看,他的心里其实已经隐隐有种感觉。 “简单来说,我之前在接受劳动改造的时候,偶然间从几个外地来的客人嘴里听说了一个名字。”少年长大嘴巴,字正腔圆地说到,“他们自称原本是搞科研的,但不久前被一帮天赋者抓进了深山老林里” “先说重点。”翟一文又捅了他一下。 “好吧,他们说,那群天赋者中有一个可以操纵线绳的小姑娘,让他们吃了不少苦头。”从凌夙诚的眼睛里获得了某种成就感,少年故作高深地摸了摸下巴,“那小姑娘的名字好像是叫元岁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两百五十六章 相触 小÷说c网 】,♂小÷说c网 】, “你们不是发配我去一家医疗器械厂打工还钱么,我偶然间陪那群外地客人喝过酒。”少年很自觉地占据了床边唯一一个座位,“所以也是无意中听到的这个名字。” “他们让你一个孩子陪人喝酒?”即便脑子里已经塞满了各式各样的问题,凌夙诚还是忍不住抠着这个细节皱了皱眉。 “哦,我本来是打算去蹭饭的啊不对,这不是现在的重点啦。”少年摆摆手,“总之后来大家都有点醉了,我就听见他们在那唾沫横飞地拉着人说自己最近九死一生的经历。” “九死一生?”凌夙诚扶着床头半坐起来,背绷得很直,“什么意思?” “这位多半就是你们那个熟人的元小姐,在他们的口中,大概是个反派角色。”少年的脸颊比起他们初次见面时已经圆润了许多,显然是最近的伙食还不错,“说她身为有见识的外来人士却‘助纣为虐’,要不是他们聪明机灵,将计就计,可能还没有办法从那个深山老林里脱身。” “能不能阐述的稍微具体一点?”凌夙诚一动不动地盯着他,语气十分恳切。 “具体的我也不知道啊。他们就算脑子被酒弄得再糊涂,也不至于对我们和盘托出,何况我那个时候也喝懵了嘛。”少年挠了挠脸,“总之,从我记得的那些零零碎碎的片段来看,他们貌似是跟一伙住在山里面的人有什么跨越十几年的爱恨纠葛,本来已经好几年天各一方了。但他们最近的什么实验做的特别不顺利,时局又眼见着越来越不好了,就想着临时抱佛脚,看看能不能把过去的一些资料找回来。” 恐怕事情没这么简单。凌夙诚很快便在心中下了结论。这番含糊的说辞可以说是漏洞百出,不过又确实包含了不少的信息量,留给了听众不小的想象空间。 “他们过去的资料,和这群定居在山里的人有什么关系么?”凌夙诚琢磨着“爱恨纠葛”四个字,在心里勾勒出了一个模糊的猜测,“不然他们为什么会在找这个的途中被这群人困住?” “按他们透露出来的意思,找到这群与他们失联多年的人原本也是其中的一个目的。只是没有想到,几位意料之外的生面孔的出现,给他们带来了不少的麻烦。”少年回答,“其中,那个叫元岁的小姑娘,因为亲手绑了他们几个,所以让他们印象特别深刻。” “是。操纵线绳不算是很常见的能力。”凌夙诚点头。 “不光只是这样。那几个客人一致认为,她是绑匪中相对讲道理的一个,还经常劝其他人不要采取毫无意义的报复行为,免得未来后悔之类的,所以他们之后才有命成功脱身。” “是她没错。”凌夙诚抽空瞄了翟一文一眼。不太意外地看见对方也是一脸的肯定,“还有呢?” “没了,就这些了。”少年一摊手,“这还不够啊。说真的,要不是她的名字实在是过于朗朗上口,我可能还不一定能记得住呢。” “好吧,最后三个问题。一,你的这群客人究竟是做什么工作的?二,他们为什么能够肯定自己找得到一群分开很多年的人现在的位置?”眼见少年一脸的纠结,凌夙诚清楚他不可能答得上来,于是中途叹了口气,才又补充到,“好吧,我换一个相对更有意义的问题,这群客人现在在哪里,你知道吗?” “他们喝完酒当天晚上就走了。好像是有什么急事吧,连找我老板进货是都匆匆忙忙的。”少年听出他话里的意思,眨巴着眼睛反问到,“你原本的第三个问题是什么?” “你应该也不可能知道。”凌夙诚大致已经放弃从少年嘴里获得更多信息了,“他们之前被关押的地点,或者说,那个‘深山老林’具体的位置。” “貌似离这里很远的,怎么,你还想过去找?”少年摇了摇头,“省省力气吧。别说我确实是不知道,就算我真的知道,你现在过去也没用了。” “为什么?” “那个地方已经被他们烧了。”从对方严肃的口气中体验到了无形的压力,少年小心翼翼咽了口唾沫,“他们好像是借着火势逃出来的总之是一件很复杂的事儿,多余的我是真的不知道了。” 凌夙诚低下头不再接话,房间里顿时陷入沉默。少年犹犹豫豫地张了张嘴,本来还想说点安慰人的话,可最后还是半途打住了。 他看见眼前面容清秀的病人阳光下颤动的睫毛。焦灼和松弛在这位偶然结识的年轻警察眼底光速更迭着。少年的眼珠子转了转,忽然也把脑袋垂了下去。 有些理由,有些关系,他忽然就想明白了。 “行了吧你,别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翟一文把手搭在凌夙诚肩头,发自真心地笑了一声,“这种时候,能确认人还好好地活着就已经万幸了。多巧合的事情啊,你也算是撞大运了。” “但听上去,她最近的日子过得也很不轻松。”凌夙诚脸上很少流露出如此明显的关切,“我是担心她迫于情势,又被牵扯进什么危险的事情里,她——” 翟一文脸上的笑容一敛,稍微正色着说到:“放一百个心吧。我不是说过吗?她的生存能力绝对比你要强,只要没被一次性斩尽杀绝,一定能够春风吹又生的。看看你自己现在的样子,她这会儿说不定小日子比你过得还滋润呢。” “可是”凌夙诚犹豫着,最终还是把剩下的半句话咽了回去。 希望来得快去的更快。在没有更多细节支撑的前提下,依靠这一点已知信息,根本不可能确定元岁现在究竟在什么位置。突如其来的喜悦褪去之后,那种力气被全部抽干一般的疲惫感再次卷土重来。凌夙诚将嘴唇慢慢抿成了一条线,听谁说话都像隔着一层浅水似的不太真切。 “所以你有在听我跟你认真分析吗?”翟一文用力一拍大腿,大约是有点生气的样子,“这有什么好担心的啊。你仔细想想,只要她还活着,没有像什么以赚读者眼泪为卖点的书里写的那样受刺激失忆,这会儿肯定也在努力找我们呢。你们俩这才分开两三个月,居然就有好消息送上门来,你还不知足呀?总不能指望她本人突然从天上掉下来吧” 就在这个时候,他看见凌夙诚猛地抬起了头,但是焦距明显是对着房门的方向。 “怎么啦,吓我一跳”少年打了个激灵,忍不住念叨了一句。 几秒钟之后,频率和音量都非常均匀的敲门声终于响起。翟一文和凌夙诚眼底的紧张几乎如出一辙,只有少年还是一脸状况之外。 “请进。”凌夙诚再次调整坐姿,顺手将被角的褶皱捋平。 “看样子我可以下班了。”翟一文抓紧时间用袖子擦了擦桌面上的水渍,又冷不丁伸手拽了拽少年的衣角,“准备撤吧。正主来了。” 压下门把手的声音在凌夙诚的耳中被无限拉长。他认真地做了个深呼吸,然后在翟一文鄙夷意味明显的目光中缓缓放松肌肉。 “怎么,这都第几次了,还是有点怕?”翟一文压低声音问。 “你看起来也没有自然到哪里去。”凌夙诚也小声回答。 “看样子只有元岁一点都不怕你妈。”翟一文忍不住又笑了一声,“这挺好的,免去了很多未来可能发生的矛盾” 白纪拉开门,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 “哦,你终于醒过来了。”她的声音在女性中算是偏低的,倒是和身上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场很搭调,“我本来想过给你找一个更好的医生的但是仔细想了想,还是找个相对最靠得住的吧。” 凌夙诚压在被单底下的手握成拳头又松开,强压着语调回答到:“是。我感觉现在已经好多了。” “嗯,你的各项指标都恢复的很快。” 女人刚走近几步,少年立刻蹭的一下站了起来,殷勤地邀请她入座。 “不了,我才开完会,坐了一个上午。”白纪的表情还是淡淡的,既没有很高兴也没有很鄙视,“你们也都去休息吧。我有点话要跟他单独说。” 无关人员立刻知趣的退出房间。病床上的凌夙诚愈发局促起来。他大致回忆了一遍自己这段日子里的所作所为,已经开始斟酌等会儿怎么一一想办法解释。 “你觉得你还需要恢复几天?”没想到白纪选了一个完全出乎意料的开场白。 凌夙诚愣了一下,谨慎地确定了一个相对折中的数字:“大概还需要三天左右吧,如果不出太大的意外的话” “很好。”女人一点头,“外面很乱,我很快就又要离开这里了。你也是二十多岁的人,自己多注意一些吧。” 清楚这大概已经称得上是对方表达关切的极限,凌夙诚不自在地轻咳一声,也跟着点了点头。 “当然,如果你的状态还不错的话,现在也有另一个选择。”白纪从兜里掏出一个笔记本,俨然又恢复成了公事公办的态度,“看看吧。” 一 被巨大的喷嚏声震得笔尖一抖,万一无奈地撕掉了一整页纸,扭头冲着沙发上的人说到:“你差点吓得我把钢笔摔坏了。” “那要怪你自己,什么年代了还写钢笔。”元岁吸了吸鼻子,双手抱头重新平躺下去,“我正酝酿着补觉呢,别跟我说话,写你的功课吧。” “哪有你这样只管布置作业不管批改的老师啊。”万一将手里的卷子翻了个面,“你要是实在忙不过来,我就去找别人了。” “要是我也不管你,你还能找谁?童老大现在只会比我更忙。”元岁把盖在脸上遮挡光线的靠垫拿了下来,“行行行,现在就拿给我看吧。错几题,你就等着吃几顿馒头咸菜。” “你这是虐待正在发育期的青少年,吃的差不仅影响智商,还会让我长不高的。”万一顶了一句,又突兀地问到,“这么紧张的时候,你不会是感冒了吧?” “没,除了困,我觉得自己好得很。估计是有谁又在背后说我坏话呢。”元岁翻身坐了起来,揉了揉黑眼圈明显的眼睛,原地摇头晃脑了一会儿才最终站了起来,一巴掌拍在万一的后脑勺上,骂骂咧咧地问到,“我怎么觉得你最近越来越皮了呢?怎么,不装小大人了?还是彻底不怕我了?” “你有什么可怕的。连个鱼都不会杀。”万一瘪了瘪嘴,“还有,你也没有多大好吗?能不能别总用那种比我大辈分的口气说话么?” “我不是跟你说过吗,我家里有个和你年纪差不多的弟弟。没有习惯性地上手打你就已经不错了。” “你现在已经上手打我了。”万一指了指元岁还放在他头后边的手。 “哦,这样吗?不好意思。”元岁对着台灯的光线拿起他的卷子,半晌后还算满意地点点头,“还行吧,你比我弟弟有学习天分。” 万一很快低下头去,大约是想掩饰得到表扬后脸上不受控制的傻笑。 “看得出来你确实是上了心的,不过呢,也不用特别急于求成,你毕竟年纪还是小了一些。就算十几年的人生过得再波澜壮阔,和那些真正见过世面的人比起来,也就那样。”元岁熟练地抢过他手里的钢笔,在纸上打了几个圈,“这几个,再仔细看看。回忆一下自己之前是怎么想错的。” “元老师,你能保证你知道的答案百分百正确吗?”万一还是不太服她,“我检查过好几遍的。” “你要不相信的话,可以换个老师啊?”元岁挑眉,“我还巴不得能轻松一点呢。” “行行行,是我学习态度不端正。”万一立刻认怂,“元老师,千万别放弃我,我是真的想学点有用的东西。” “我知道。”元岁将笔塞回他手里,“不过也别给自己太重的负担。有些事情你是永远不可能靠一个人扛起来的。” 心思被猜中了。万一接过卷子,装作很认真地看了起来。 “你慢慢做,我先走了。”元岁也不过分拆穿。 “又去开会?” “对。从外地过来的人渐渐到齐了,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商量。”元岁拾起搭在沙发上的薄开衫披在肩上,在出门前忽然转身,笑着问到,“怎么,你这就开始担心自己长不高了?喜欢上一个基因比较有优势的白人姑娘很有压力吧。” “你说什么呢!”万一的脸上瞬间烧了起来。 “没事儿啊,我对早恋的态度很开明的。”元岁用脚关上了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两百五十七章 假面 小÷说c网 】,♂小÷说c网 】, 额外耽搁的时间比预计的多。元岁不得不一路小跑着赶到临时挂了个“会议室”牌子的屋外。伸手稍微压了压耳边散乱的头发,她活动了一下脸部肌肉,熟练地挂上一个非常职业的假笑,然后才推门而入。 元岁确认自己还没有迟到,且进门时的动静也不算大。但即便如此,在她露面的瞬间,围坐在小圆桌周围的各路代表还是齐刷刷地抬头望向她。 这种被过分重视的感觉不管体验几次都让元岁觉得有点微妙。她硬着头皮在童思源左边坐下,装作一切尽在掌握似的缓慢地摊开记事本。 尚未清理干净的蛛网影响了老式吊灯的工作效率。房间内的光线有点暗。作为一个在视力上并没有任何加成的人,元岁其实完全看不清本子上歪歪扭扭的字,即便这是她在半梦半醒的时候自己亲手写的,但她还是尽可能装出一副非常专注的样子,以避免直接撞上那些探究的视线。 都怪某人的馊主意。 元岁心中忿忿,在桌子下边不轻不重地踢了隔壁的人一脚。 童思源终于暂时结束了和一个生面孔女人的唇枪舌战,带着点笑回头瞥了她一眼。 “这位就是元小姐吧。”女人刻意郑重地脱下手套,笑容得体地冲她伸出手,“虽然之前没有听说过,不过还是说句‘久仰大名’吧。” “您客气了。”元岁干笑两声,先在桌布上蹭了蹭自己满手的汗,然后才虚虚地拢住对方细长的手指,“今后也请您多指教。” “互相帮助,互相帮助。”另一个中年男人在一旁插嘴,“大敌当前,我们一定要精诚团结啊” “既然人都到的差不多了,那我们就正式开始吧。”童思源环视一圈,掩着嘴清了清嗓子,“不过这次情势危急,我得先把不好听的话说在前头。要是各位选在这个时候过来,还要玩儿那一套遮遮掩掩虚虚实实的把戏,我可能会让手底下的人直接把带头的几个请走,以免影响讨论的效率。” “童思源,你就放心吧。肯在这个时候站出来跟着你商量怎么蹚浑水的,都是有心理准备的人。”女人将一侧的手支在桌上,露出一截布满伤疤的白皙手臂,“怎么打,去哪儿打,这不是等着你牵头么。” “感谢各位的信任。”童思源不疾不徐地打着官腔,“不过‘牵头’两个字还是太重了。我只是负责给各位找一个能够安心坐下了谈话的地方而已。” “连前盘古号的二组成员都甘心留在你的麾下,我们这些不中用的闲散人士当然都懂得识相。”女人又在元岁僵硬的手腕上握了一下,慢条斯理地问到,“元小姐,你说是不是呀?” “童先生毕竟一个人在外面闯荡了好多年,和各种各样的人都打过不少的交道,他来领头确实算是比较合适的。”元岁还算流畅地背诵出了事先准备好的说辞。 “连您这样的人物也能收在麾下来,思源确实是长本事了。”女人轻轻地鼓了鼓掌,摆出了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 元岁紧绷着脸,强压下再踹童思源一脚的冲动,在心底不断告诫自己有的账只能之后找到合适的机会再算。 枪打出头鸟的道理多数人都懂。自从被强行摆在了一个这么高的位置上,她已经好久没能放下心休息过了。和她这个惹人注目的靶子比起来,连童思源的存在感都显得弱了许多。元岁瞄了一眼他看上去气定神闲的脸,愈发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不过更大的概率是她会一直这样维持有苦说不出的状态。为了请人顺利,童思源需要一个曾经在天赋者世界拥有一定地位的人替他撑门面;为了拓展现在的人脉,以增加碰见熟人的可能性,元岁也只能选择独站在风口浪尖。 当然,更重要的一点是,童思源确实歪打正着了。 被告知她这个“军校实习生”必须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冒充对策组大佬时,元岁的内心是拒绝的。她好说歹说,费了无数唾沫,最终以“长相太嫩实在不具有凶恶气场”为由,让童思源稍稍调低了她的人设。 “那就说你是前军队二组成员吧。”稍作考虑之后,童思源果断地重新拍板,“这个更好。二组本身就是执行力最强的部门,一向在天赋者世界里享有很高的知名度。而从前的盘古号在外面既有较好的名声,又不至于行事猖狂到让谁都能记住,没人知道你们那儿真正的二组组长到底是个什么人,长什么样子。要真的碰上懂行的,你这个正规军校毕业的应该也能混的过去。” 元岁的反应是立刻喷出一口茶,差点当场呛个半死。 “你怎么”能猜的这么准呢?她在把大实话脱口而出之前重重咳嗽几声,改口到,“不干脆把二组组长的职位安在我身上呢?反正都是吹牛,还不如吹得更响一点。” “以你之前表现出的能力,吹个二组组员可以,组长就有点过分了。你的脸看着肯定资历不够不说,一艘船上的执行力标杆是男是女估计还是有很多外人知道的。”童思源振振有词地回答。 老哥,你是不是还觉得能想出这种主意的自己真的满机灵的啊。元岁在心中默默地飚着脏话,对上童思源眼神之后,却又一惊。 这人绝对知道自己在身份问题上一直没说实话。她挠了挠头,考虑要不要干脆借这个机会和盘托出算了,毕竟小命要紧嘛。 真说起来,过去碰上什么大事儿的时候,可都是凌夙诚主动挡在前面,让她在后面悄悄躲着的。没想到风水轮流转,她最近总是被人或者情势逼着出头,活生生地在童氏兄弟俩的故意吹捧下被包装成了一方人物,弄得她一直非常心虚。 “放心吧,这世道乱着呢。也不知道你的那些前辈现在是死是活,你没那么容易被拆穿。就算有个万一,借着他们的身份造福一下后世的人总是没什么错的,想来他们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太生气。”童思源很快又补充到。 二组现在就剩两个人,凌夙诚当然是不可能因为有人冒名顶替他的手下而生气的,更何况她还就正是另一个真货。如果真能碰上认识正牌“前盘古号二组组长”的人,她才是真的走大运了呢。以凌夙诚平时的低调程度,估计认识她这张脸的人反而比认识她正牌老大的人要多。 “你还是别强行安慰我了,我会装下去的。”腹诽了半天,元岁只得冲着对方叹气,“还要谢谢你这么看得起我。” “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我的来历有很多人清楚,顾小姐或者毕安装起来就更不像了,而那几个孩子”童思源最近跟她说话直接了许多,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因为上次的经历而把她当做了“自己人”,“你恐怕也猜到了,他们不会跟着我太久的。” “那可不一定。你就算对自己的人格魅力没什么信心,也不该对他们的智商抱有太高的期待。”元岁满脸的真诚,“至少现在剩下来的几个,很可能是真的赖上你了。万一昨天还在我旁边念叨着要你来辅导他写作业,兰芷姑娘更是你懂的。” “这几个孩子怎么就这么死心眼呢。”童思源从兜里摸出一根受潮的烟叼在嘴里,“我真的不是什么靠得住的好人,他们没必要把自己的命押在我的手里。” “很多人愿意替别人效忠,不一定是因为他们本身智商不够,也可能是他们不想站出来承担作为领头人的责任。”元岁严肃起来,“你现在既然想充这个老大,就更要尽可能多笼络点人在身边,显得有排面一点。” 童思源捏着打火机考虑了一会儿,突然又问到:“如果我死了,你会帮忙安置他们么?” “你这算什么?托孤啊?时间太早,而且选错对象了吧。”元岁忍不住又笑了,“一般人不是都会把一辈子积累下来的遗产留给家里人么?就算你还没有老婆孩子,你弟弟弟妹可都还活蹦乱跳的呢。怎么,你真就这么不喜欢童毕安?不管怎么说,他也算是这世界上剩下的人中和你血缘最近的了。” “他不是做这个的料,你应该看的很清楚才是。” “人都是会成长的,你也别太瞧不起他。”元岁顿了一下,忽然怅然地说到,“况且在这世上的事儿怎么可能件件都符合你的期望呢。就我们这几个人,真打起仗来,谁死在最后还说不定呢。” “还是你的可能性大一点,毕竟你跑得最快。”童思源也笑了,小眼睛藏在白烟的后面,雾蒙蒙的一片。 和凌夙诚完全不一样,这是个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在无声诉说着“我有很多故事”的人。元岁已经不记得这场讨论是如何结束的了。唯一的感触就是,个性这种东西,果然还是受后天经历的影响比较大。 被一只在她眼前晃动的笔唤回了注意力,元岁在所有人的注目礼下眨眨眼睛,强装淡定地问到:“怎么了?” “关于刚刚商量的那件事,我们想听听你的意见。”童思源打量了一下她的表情,又提醒到,“你觉得他们的主意合适吗?” “别什么都等着问我。”元岁尽可能装出一副见识过大风大浪的懒散模样,遵循自己现在的设定不太客气地说,“很多事情,你们自己多动动脑子不就好了?我才懒得在每件事上都替你们准备好建设性意见呢。” 女人的脸色稍稍一变,大概是个不太愉快的样子,想说什么又被童思源打断。 “说的也是。”童思源估计是看出她之前一直在走神,配合地尝试把话题牵走,“既然目的确定了,那我们就接着谈谈方法吧” “方法的话,这里不是坐着一个现成的吗?”女人单手支着小巧的下巴,笑得让元岁有点毛骨悚然,“我昨天才从手下人那里听说,元小姐完成这类事儿总是最靠谱不过了。” 元岁僵硬地挑高眉毛,继续装作一副“我很懂你在说什么”的样子。 怎么有种自己马上就要被推进火坑的感觉?她用踹膝盖的方式向童思源求助。 “可以,我也是这么想的。”没想到童思源瞬间就把她卖了,“要是连第一步都做不成,那我们接下来的事情也不用想了。” 安静片刻之后,房间里突然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掌声。元岁的表情几度变得有些狰狞,最终还是定格在一个勉强像是在笑的样子。 “要是我又成功捡回一条命,你以后做什么都得小心点。”她在童思源身边低声说。 半小时后,她一脚踢开食堂大门,黑着脸搜索目标。 “元岁?”还是顾岚先看到她,“你们的事儿终于说完了?快来,我和毕安还留了一点菜给你” “算了,不吃了,没什么胃口。”不断提醒自己不要迁怒,元岁大马金刀地在她旁边坐下,最后还是没忍住,劈手把坐在对面的童毕安的筷子打落在地。 “你干嘛呢?”童毕安明显是吃得正投入,被强行打断进食后半天才气呼呼地站了起来。 “还能是什么?我迟早要被你哥哥坑死。”元岁昂起头瞪着他,“坐下!怎么,想用身高鄙视我?” “都别吵,到底又怎么啦?”顾岚赶紧打圆场,“岁啊,你是知道的,他哥坑起谁来都不眨眼的。毕安这个当弟弟的肯定比你吃亏多。” 元岁冷静了一点,觉得想想也是,立刻转变了态度,扭头扑进顾岚怀里扯着嗓子干嚎,大约是在装哭的样子。 “有事儿说事儿,没事儿吃饭!”童毕安捡起筷子敲了敲碗。 “你哥要我在三天之内学会六指的语言,然后混进一座它们的城市卧底,等着接应后续部队。”大概是在顾岚的膝盖上闷久了,元岁的脸真的憋得有点红,看着可怜巴巴的,“顾姐姐,救命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两百五十八章 困惑 小÷说c网 】,♂小÷说c网 】, “站住。”在被一整列六指警察二十四小时把守着的城门口,一个当值的年轻人眼尖地冲着眼神瑟缩的童毕安招招手,用那种他似懂非懂的语言询问到,“你们不是城里的人吧?证件呢?” 童毕安没有完全听懂,只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身后的顾岚。 “抱歉,我们这次只是偶然路过这里,没有你们这边的证件。”顾岚上前一步,尽职尽责地承担新一天的翻译工作,“请问是出什么事情了么?我上次过来的时候,门口的岗哨基本上还都只是装装样子的。” 那名长相年轻的六指警察细细地打量了她一会儿,神态上稍有松懈:“你以前来过这里?你应该是人类吧?” “我上次是跟着我的老师们一起过来考察的,大概是八九年前了吧。”顾岚努力摆事实跟对方套近乎,“我是在北边的文岳城里出生长大的,说起来也算是从小就和你们混在一块儿了有什么问题吗?” 估计是她的口音比较有说服力。六指警察明显犹豫了一下,又指指跟在她身后的童毕安和元岁两人,问到:“那他们两个呢?” “是和我一起出门旅行的朋友。也是人类,普通人类。”顾岚有些心虚地强调。 元岁大约是从这名警察的姿势推测出自己现在正处于话题中心,立刻调动通宵学习的外星词汇接嘴到:“您看这天色也不早了。要是您不肯放我们进城,我们三个今晚就只能在野外对付一夜了。现在天气热,蚊虫又多,您能不能” “你们几个怎么会选在这个时候出门玩儿?”虽然早就想到自己这张看上去人畜无害的脸比较具有优势,但六指警察的态度居然比她想象的还要和善很多,语气中的关切听起来还有点真心实意,“我听说外面现在可不怎么太平,你们三个小朋友还是早点各回各家吧。” “那今天晚上——”顾岚对着它拼命眨眼,努力显得更加幼稚一点。 六指警察又一次认真地端详了他们三人一阵子,还是伸手摸了摸兜,掏出几个看上去平平无奇的小铁片,示意他们把这个东西别在衣领上。 “什么东西?识别标记?”元岁小声嘀咕着,“戴着这种东西上街会不会被人打啊?” 没想到那名警察瞥了她一眼,用最标准的普通话正儿八经地回答到:“那倒不至于。要在早几年,我们和你们关系相对更好一些的时候,旅馆的老板说不定还会看着这个打折呢。” 元岁心中突然升起一种背后说人坏话结果被当场抓包的尴尬感。她不太好意思地抓抓头发,强行干笑几声,庆幸自己刚刚至少没说出更不客气的话来。 “不过放在现在呢,你们的担心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六指警察悠悠地叹了口气,灰色的眼睛里透出一点甚至说得上是“温和”的怜悯,“实在不行的话,别在袖子里面也行,但是离开城市之前都不准取下来,我们要靠这个随时掌握你们的位置。” “好的。”顾岚使劲儿点头,当着对方的面将铁片别好,然后继续乖巧地停在原地等着下一步指令。 “行了,还看我干嘛,进去吧。”六指警察招了招手,眼睛仍盯着三人因为心里紧张而露出的一脸傻样,忽然笑了一声,又提醒到,“有钱的话,选城西那家旅馆吧,老板对你们的态度会比较好。” 直到在一家装修的非常正常的饭馆里坐下,元岁还是一副有点诧异的样子。 “你怎么啦?魂不守舍的。”童毕安一边靠着参考图片选菜,一边低声挤兑她,“元小姐呀,你可别跟我说刚刚那点阵仗就把你给吓住了。” 听出对方刻意强调某个“尊称”时的揶揄,元岁瘪了瘪嘴,也没理他,只自顾自地从背包里翻出一本词典,继续今天的临阵磨枪。 “看看,看看人家这学习态度,童毕安,你觉不觉得惭愧啊?”顾岚捏着根筷子在桌面上敲了一下,“真说起来的话,岁岁从前的基础可还不如你,可刚刚呢?她都能插进我和六指的对话了,你还是只能在一边装傻。” “别误会啊,我只是背了很多词典上的例句,你和那个警察之前到底说了些什么,我听的其实不太懂的。”元岁贴心地纠正到。 “别啊,刚想借你的事迹激励一下他呢,你别这么快拆台嘛。”顾岚佯装嗔她一眼,又冲着童毕安伸出手,“女士优先懂不懂啊?你一个人在那儿全神贯注地看菜单干嘛呢?” “我又不是不知道你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童毕安说的理直气壮。 “万一我今天就是想换换口味呢?” 元岁长叹口气,用双手捂住耳朵,满脸沉痛地说:“你们俩能不能考虑一下我这个单身人士的感受,不要一天到晚都浑身散发着爱情的酸臭好吗?” “哪有。”顾岚吐了吐舌头,厚着脸皮反问到,“你居然还是单身人士?我一直以为你和你老大是一对儿。” 元岁翻书的动作慢慢地停了下来,抬眼认真地问:“我有在你们面前提过很多和他相关的事儿吗?” “不,你不常提,除了偶尔把他当做天赋者界先进个人来表扬以外。”顾岚将一盘炸熟的花生米推到她的面前,“但从第一次见到你俩的时候开始,我就看出来你和他之间貌似单纯的上下级关系肯定会慢慢变质的。” “为什么?”元岁回忆了一下,“我们第一次见的时候,我和老大还并没有——” 她琢磨起碰见凌夙诚以来发生的一切,忽然有点说不下去了。 “怎么了?”顾岚夹起几粒花生米,“我还在等你会怎么找借口呢。别瞎想啦,他肯定就是一直都特别喜欢你,只是不一定厚的起脸皮表白而已” “不,他在这方面的脸皮其实还蛮厚的。”元岁也抽了双筷子出来,面不改色地回答。 “嘁,我就说嘛。”顾岚看着她有些飘忽的神态,心里又是一惊,“等等,你可千万别告诉我,在他跟你挑明之前,你真的一点都没有感觉到?” “如果我说‘是’呢,你想说什么,骂我平时看着机灵,关键时刻却有点迟钝吗?”元岁白她一眼,“真不好意思啊,让你失望了,我也不是在每个方面都能维持智商和情商的,否则早就被生活累死了。” “不,不是。”顾岚的语气充满了不可思议,“主要是我觉得他真的表现的很明显啊?这你都能持续装傻?” “我没装傻,是真傻,行了吧。”元岁刚把视线落回书上,突然又动静很大地在底下踢了一脚桌腿儿,略烦躁地补充,“主要是他从开始对我就蛮好的啊,一切都发生的太自然了” “哦。爱情的酸臭。”顾岚绷着脸将花生米扔进嘴里,过一会儿还是忍不住笑了。 意识到自己再也沉不下心辨认六指那些歪歪扭扭的字,元岁用力把书合上,没好气地说:“行啊,等我跟老大重逢了,我一定天天牵着他来你面前炫耀。”她瞪了在斜对面捂着嘴偷笑的童毕安一眼,露出客气的假笑,“倒时候有了赤裸裸的对比,你可千万别嫌弃你家这个情商低啊。” 三人又轻声笑闹了几分钟,惹得服务员上完菜之后仍旧频频回头。元岁打量了一遍店里的布置,表情渐渐地收敛起来。 “顾姐,再问你个事儿。”她突兀地转换了话题,“你从前在六指的城市生活的时候,有碰见过所谓的‘混血儿’吗?” “像上次我们碰上的那个少将一样吗?真没有。”顾岚摇摇头,“说真的,我倒现在都不敢相信他不是蒙我们的吧?” “他没必要在这种事情上骗我们。就算是尝试降低我们对他的戒心,也不至于撒这种听上去就匪夷所思的谎。”元岁的表情不太轻松,“可他要是确实说的实话,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人类’和‘六指’之间的亲缘关系比我们想象中更加接近?” “对。”元岁的手指在桌面上点了点,“还有呢?” “还有?”顾岚被她问的一愣,“你还是直接说吧,我肯定没你想的那么多。” “好吧,那我换一种问法。”元岁的眼睛很亮,“你怎么定义‘人类’?” “啊?”顾岚偏过头,和童毕安面面相觑,“人类就,就是‘我们’啊。” “不要描述的这么感性,客观一点。”元岁一个分心,刚刚夹住的花生米就掉在了地上,不过她也没在意,“就比如说,我们基本是每只手长着五根手指的哺乳类动物,这样也算。” “哦。那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的哺乳动物?这样概括行么?” “包含的范围太大了。很多哺乳动物都符合你这个描述,相对而言,五根手指勉强还能算是我们的一个特征。”元岁伸出手,“我举这个例子,也是因为这是区别我们与这群外星友人的常见方法。” “所以呢?”顾岚还是没跟上她的思路。 “所以?所以问题很大。”元岁将五指合拢,攥成一个拳头,“我看过一些过去的书。在人工羊水技术还没有普及,新生儿只能从女性子宫之中诞生的年代,一些相对贫穷的地区,是没有普及‘新生儿筛查’,或者‘婚前体检’这种概念的。也就是说,偶尔还是会有畸形儿诞生在这个世界上。” “你能不能说的更直接一点,照顾一下我的文化水平。”童毕安听得非常痛苦。 “行。”元岁也很爽快,“我的意思是,其实在人类之中,也存在每只手不止拥有五根手指的个体。” 不给顾岚打断的机会,她露出了一个有点奇怪的笑容:“换句话说,在百年前的人类世界里,‘六指’的存在本应该代指一种生理上畸形,而不该和外星来客联系起来。可如果丢掉这个划分我们和它们界限的特征,我们还能用什么来定义这群外星人呢?灰色的眼睛?也有白种人满足这种特点吧。” 被莫名的冷意揪住了心脏,顾岚整个人突然开始微微的发抖。她一把攥住仍在状况外的童毕安的手腕,眼中有些晦涩难懂的情绪。 “你现在或许已经想到了。”元岁用双手支着下巴,“我们做一个疯狂一些的假设。假如未来有一天,这种本就存在人类基因中的基因突然在全世界扩展开来,而这个和我们共同生存多年的外形群体,原本和人类间又不存在我们以为的‘生殖隔离’那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区别吗?或者问,究竟还能怎么区别我们和它们?” “我无法回答你的问题。”顾岚的眼神闪烁起来,“但我其实在很早之前就听过和你的描述类似的理论。” “从六指那里?” “对。”顾岚不自在地咬了咬嘴唇。 元岁看着她的样子,脑子里忽然灵光一现:“你之前选择放走那个叫叫什么来着的教授,也和这种理论有关,对么?” 顾岚反应了几秒才意识到她在说什么,再次僵硬点头。 “这就对了。”元岁一拍掌,“我就说嘛,你也不像是会在关键时刻掉那种大链子的人。” “所以你俩到底在说什么呀?”能听懂的部分变得越来越少,童毕安忍不住打断到。 “一个意义重大的哲学命题,类似‘我是谁’的那种。”元岁尽可能表现得轻松一点,顺便伸出一只手按在顾岚发冷的手腕上,“别紧张。我不是要跟你清算什么。” “那,你的意思是?”顾岚连眼睫毛都在不自觉地发抖。 “和我详细说说,这些年来你接触过的所有六指,对于人类的态度,以及它们究竟如何看待人类和它们的相似性。”元岁看着她的眼睛,“这很重要。尤其是在我越来越动摇的现在。” “动摇?你在动摇什么?”童毕安问。 “看看你的周围。建筑装饰,菜品,服务员的制服c仪态”元岁深吸一口气,“除了语言不同,外形上有不到百分之一的地方有所区别还有什么能把我们和它们彻底区分开来?今天是我第一次进入六指的城市,说真的,一切远远出乎我的意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两百五十九章 野心 小÷说c网 】,♂小÷说c网 】, “那个叫做施音的六指教授,给我讲过几个故事。”顾岚一边努力回忆一边组织语言,“基本上都是关于人类与六指怎么走到今天这一步的。” “哦。”元岁没什么表情的一点头,“估计很多事情从它们的角度来看,和我们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吧。它们怎么说?觉得没有乘人之危直接灭掉它们这群带来灾难的天外来客的人类还挺善良?又或者是很愚昧?” “就我这些年跟它们的接触来看,六指整体还不算是喜欢说风凉话的物种。”顾岚的笑容有一丝微妙的尴尬,“甚至它们中的很大一部分,目前是对人类的处境抱有某种同情的呃,说的再准确一些,六指的敌意更多只是针对我们‘天赋者’的,它们对待人类的态度一直都还说得过去。你可能也听说过,近些年来,选择和它们住在一起的人类越来越多了。” “这算什么?以德报德吗?”元岁挑眉,“因为我们当年没把它们赶尽杀绝,所以它们现在也愿意放人类一条生路?还挺讲道理的。” “可能是因为它们已经吃过足够多战争的苦了。”顾岚轻轻叹了口气,没注意到一旁的童毕安略带不高兴的表情,“虽然说在这方面我也了解的不算多但我从前在它们开办的‘天赋者特殊教育学校’里读书的时候,也学过一点它们那边的历史。” “喔,我在军校里也听说过一些。”元岁夹起一片六指厨师烹饪的土豆片,拎在眼前仔细端详了一会儿,才丢进嘴里随便嚼了嚼,囫囵咽下去之后又一抬下巴,“接着说啊,我听着呢。” “它们的星球就是毁于战争。正式开战的头半个月里,人口就减少到了从前的十分之一。”业双双掰着手指开始心算数据,“它们星球的体积和密度都比我们的地球要稍微小一点,但组成大气和地壳的成分都基本一致。如果把它们看做那颗星球上的‘人类’,那么六指与我们的进化轨迹也是类似的。它们到达地球之后,曾经花费过很大的心力比对过我们两个星球上的异同点,内容涵盖生物,历史,地理,文化,科技等等最终得出的结论大致是,除了科技水平领先我们大约一百年,人类文明与它们过去的历史有着惊人的相似度,地球上的动植物和矿物也没有太出乎它们的理解范畴。” 听完这一长段话,元岁和童毕安给出了完全不同的反应。 “哦,原来也就差一百年啊。”这是元岁关注的中心。 “怎么可能会这么巧?”童毕安表达了自己的疑惑。 还没等顾岚回答,元岁就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神神秘秘地笑到:“另外一种意义上的‘幸存者偏差’而已。” “什么意思?” “意思是,如果是一个外表和我们基本没有任何相似性的种族来到地球举个例子,从前的科幻电影里常有的,大脑袋大眼睛二头身的软皮怪物。那估计从一开始,我们和对方就会完美诠释什么叫做‘相看两厌’。那还怀什么柔啊,看见那种丑不拉几的东西,我绝对第一个冲上前去把它们都突突了,根本不可能会发生后面几十年的爱恨情仇” “你也知道爱恨情仇一直延续了好几十年呀,第一个冲上去突突的肯定轮不上你,你爷爷奶奶还差不多。”童毕安严格地纠正到。 “别挑刺,我举个例子而已嘛。”元岁摆摆手,眼神里透出一丁点“文化人”特有的优越感,“换句话说,正是因为我们和六指之间有着‘外形相似’这个大前提,我们才有可能在几乎互不干涉的状态下共同生存了这几十年。假设在过去的一百年里,银河系以外一共有一百个外星种族不得不离开自己的家园,寻找别的星球避难,那么有可能做到与另一颗星球上的原住民和谐共处的,可能也就是唯一的一支和原住民长得相像的种族,就比如说——‘六指’。人类恰好是和六指相似的幸运儿,所以我们现在才有坐在这里讨论哲学问题的机会,而不是反过来。听明白了吗?” “我,我再捋一捋”童毕安的表情有些沮丧。 “行,你慢慢想,我和顾姐姐继续。”元岁在盛了小半碗汤的碗沿上吹了吹,又冲着顾岚做了个“请”的手势。 “哦好。”顾岚顿了顿,“等一下,我们之前说到哪里了?” “你先大致把六指星球是怎么毁灭的,它们又是怎么经过漫长的星际旅行抵达我们这里的概括一遍吧。”元岁捧起碗直接灌了一大口,舔着嘴唇肯定到,“味道居然还行,有种从什么美食教程上学来的标准菜式的感觉。” “开战二十天后,一半的陆地化为焦土,三分之二的水源遭受难以重新利用的污染。一个月后,为了尽早结束无休止的消耗,交战的一方率先动用了当时最高级别的武器,直接导致一个板块发生了巨大漂移,半个国家在三天之内沉入海底,另外半个在七天内平均海拔上升了两百米。”顾岚机械的复述着骇人听闻的数字,“大约两个月后,残存的六指终于意识到即便是立即休战也无法阻止它们的星球走向毁灭了。除了星际旅行,团结起来寻找新的家园,它们没有别的办法。” “很有教育意义的故事。”元岁不咸不淡地评论,“尤其适合写进军校的教材里以儆效尤。免得未来的我们也不吸取教训。” “我个人感觉,多数六指憎恶战争的程度甚至超过我们。”心里清楚以自己的立场说这种话或许惹来某种怀疑,顾岚的语气有些小心翼翼,“很大程度上,六指对于天赋者的敌视也与它们认为我们终将点燃新的战争火种有关。” “你说的这是什么屁话呢。”童毕安重新加入讨论,“你有时候怎么跟有些贪生怕死的普通人似的,想法这么天真?没了‘天赋者’的存在,普通人类就只是任由外来屠夫宰割的小肥羊。你会对盘子里的菜心生怜悯么?它们现在不敢动我们,甚至还对我们中的一部分装出客客气气的样子,不就是为了促使人类从内部分裂,好一点点剁碎‘天赋者’这只会挠人的狼爪子么?” “可是” “你明明也是在六指手下吃过那么多年亏的,怎么还傻不拉几的帮着它们说话。”童毕安的不满已经表现的很明显了,“怎么,这才几年,好了伤疤忘了疼?看样子那个小白脸教授还真是给你灌了不少迷魂汤。” “童毕安!”顾岚激动得差点直接站了起来,结果肩膀被一只努力抻过来的手按住了。 “好啦,刚刚还好好的,你俩怎么一提这件事就开始莫名其妙的闹别扭。”元岁出手劝架,“争赢争输有什么意义吗?六指既不可能友情发放洗白费,我们也不会因为几句热血澎湃的话说打就打,你俩在这儿脸红脖子粗的是干嘛?体验辩论赛氛围的小学生代表么?丢不丢人。” “我不管。”童毕安抱着手扭过头,“我每次只要看着她这幅被人买了还帮着数钱的样子就来气。” “那你就把眼睛闭上。”元岁在思想教育方面的耐心非常有限,“你俩关系再好,也毕竟是两个人,怎么可能在什么事情上看法都一模一样?你爱吃咸的,还不准别人说一句甜的也好啦?你俩也算是经历丰富的人了,怎么还是一点都不成熟。辩证法听说过没有?事物都是有两面性的,说不定人家六指想灭掉我们也是真的,愿意和我们和平相处也是真的,不是同一批人而已。” “行行行,辩证法,就你读书最多。”童毕安拉长着脸。 “本来就是我读书最多啊。水上都市的高材生听说过没有?我们军校的文化课也很严的。”元岁很不谦虚地回答。 “岁岁说的也有道理。”顾岚冷静的相对比较快,“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好好吃饭,等外面的人联络我们,闲得无聊的时候到处打听打听。”元岁从盘子里夹起一块儿伪装成土豆的姜,准确无误地丢进几步远的垃圾桶里,“反正也不是我们三个在这里瞎想一通就能算数。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啊。” “说句我不该说的话,如果可以的话,我们还是应该想办法和六指的高层面对面谈谈。”顾岚的手局促地攥着衣角,“不为别的我只是不想我们在好不容易战胜六指之后,也落得一个不得不背井离乡的下场。” “谁都想要和平解决问题,不过还要看命运给不给我们这个机会。”元岁先点点头,想了想又摇摇头,“但看这个样子,先打几场互相探探底估计是免不了的了。最好的情况是,我们既不要输的太厉害,也别赢的太风光。一旦真的把这群曾经毁灭过一个星球的家伙惹急了,估计谁都没有好果子吃。” “说的真好。” 一个陌生又有点熟悉的声音突然从后面传来。元岁浑身一个激灵,瞬间勾了几缕线绳捏在手中。 她看见坐在对面的顾岚也抖了一下,定睛一看后又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元岁顺着她的目光回头,撞进了一双温和的深灰色眼睛里。 “少将先生,偷听可不是个好习惯。”元岁眯起了眼睛,“您怎么会在这儿?” “我平时一直都在这儿办公。”年轻六指军官今日穿着一身便服,笑起来还是和和气气的,“每个进城的人都会在我们的警局那里留下照片存档,我也是碰巧看到了你们三个,就顺便过来看看。” “那确实是够巧的。”元岁的回应有些冷淡。 “不相信?也没关系,我本来也没有幻想过能够这么轻易的得到你们的信赖。” “你上次要我们组织的人马,我们已经基本上凑齐了。”元岁说得直白,“不过接下来怎么行动,主要还是取决于你们上面的表现。” “不,你误会了一件事情。”年轻军官侧身打量了一圈,压低声音说到,“是‘上面某一部分人’的表现。你是个明白人,所以请相信我,不是每一名‘六指’都是你们的敌人。” “明白了。”元岁忽然笑了一声,整个人向后一倾,姿势散漫地陷在了单人沙发里,“我们三个今天会到这里,原本也在你的意料之内吧?上次友情提供给我们的‘邀请名单’里,肯定有你早早买通的人,你根本就是远程操控我们三个来到了这里。” “基本上就是这样,元小姐真的很聪明。” “你说‘基本’?” “我只是千叮咛万嘱咐他们一定要推选出一个最靠谱的人来这里。没想到童先生目前最信任的就是你。”年轻军官向她伸出手,“正式介绍一下吧,你可以叫我明世。” “你们六指是不是都没有姓氏?”元岁依旧谨慎地缩着手。 “不不,这只是个通常使用的代号而已。就像你们在学习外语时也会给自己重新取一个外文名字一样。”明世将手平稳的收回,没有表露出生气或者是尴尬的样子,“你们刚刚的对话我确实都听到了一些,我很高兴能和您这样一位明事理的人直接开展有效的沟通。” “我个人的经验是,凡是一上来就开始吹捧的,不是有事儿求我,就是已经做下了什么亏心事。”元岁直直望着他的眼睛眨也不眨,显然整个人的心里状态并不如她外在表现的那么轻松自在,“请问您是哪种?” “你说的很对。我在来之前,正巧参与了一场讨论是否要向你们开战的会议。” “你赞同了?” “我别无选择。”明世回答的不假思索,“就像我上次说的那样,现在已经不是温和派的时代了。” 元岁忽然站了起来,以对方为圆心抄着手大摇大摆的走了两圈。 “明白了。”她的打量根本不加掩饰,“你是打算利用我们的力量谋朝篡位吧。” “也可以这么说。”明世爽朗地笑了一声,“怎么样,元小姐对这项工作有兴趣吗?” “我别无选择。”元岁冷声重复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两百六十章 靠近 小÷说c网 】,♂小÷说c网 】, 早上八点。元岁精神萎靡地瘫在旅馆大厅的沙发里,膝盖上压着一叠重量惊人的书本。 “要吃点什么吗?”女老板伴随着钟声准时出现,将一份报纸放在她的手边。 “什么都行,我不挑剔的。”元岁冲着她礼貌性地笑了笑,将堆在膝盖上的书一本本挪回茶几上。 “还在忙着为结业论文搜集资料?”女老板将头发捋在耳后,贴心地替她将书本按大小整理成一摞,“真是辛苦啊。” “没办法,从前学习不努力,只能临时抱佛脚了。”元岁抓起报纸,凑得很近地大致翻了翻,假装惊叹到,“嚯,大新闻啊。” 占据了整整两个版面的头条,题目她大致能够通过意会的方式读懂。 “宿命之战打响?曝多地‘天赋者’已于日前主动挑起争端。” 元岁嘴里啧啧几声,摇摇头笑了。 “果然还是打起来了啊。”老板娘明显也注意到了那个加粗的大标题,“算了,我们小老百姓,不想这些问题,安宁日子能过一天算一天吧。” “您怎么好像反而松了一口气的样子。”视线短暂地从报纸上移开,元岁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不过也是,谁都知道迟早会有这一天的” “谁说不是呢?”老板娘叹了口气,“只是希望有些热血上头的年轻人,不要被撺掇去跟着凑热闹。” 或许是因为周边太过安静,元岁翻报纸的声音响得有些过分了。她抖了抖手腕,状若随意地问到:“您猜猜看,结果会是什么样的呢?” “小妹妹,我先多嘴问一句,你是人类对吧?” 元岁大大方方地将手在她面前展开,操着一口略带口音的外星语点头:“是啊。所以每次我看到这种新闻,心情就会特别复杂。” “你也别乱想,报纸上不都写了吗,只是有几个天赋者牵头闹事而已。”老板娘居然还亲昵地安慰了她几句,“如果真的想避避风头的话,你干脆就借着这次出门学习的机会在我们这里多躲几天。我们这边毕竟离附近的几个人类城市都比较远,相对安全一些。要是钱不够的话,我可以给你们打个折的。” “您太客气了。”元岁真心实意地弯弯嘴角,继续试探到,“您不讨厌或者恐惧我们吗?” “我年轻的时候,曾经跟着父亲去人类的城市里游历过好几年。”女老板貌似被她激发了谈兴,居然靠在她身边慢慢坐下了,“他早年时曾在落魄时受过不少人类的恩惠,所以在那边的老朋友也有很多。我还跟他们学了很多种人类的烹饪方法呢。” “您父亲早年的时候”元岁根据判断六指年龄的常识做了一个简单的推断,“是指你们刚来不久的那段日子吧?” “嗯。”女老板也不隐瞒,“那时候对我们来说可真是难捱极了听说我的爷爷奶奶,还有出生的最早的哥哥,都是死在了那段时间里。” “因为瘟疫和辐射?” “对,这里的环境毕竟还是和我们过去生活的地方不太一样。战争结束之后,我们星球上本来就不剩下什么活人;之后为了争夺登上星际旅行飞行器的位置,又死了不少;没想到好不容易到达了这里,问题却依旧接踵而至。”女老板语气里充满了忧愁和歉意,“抱歉,我们真的不是有意让你们也渐渐落到这步田地的。” 近百年前那场大瘟疫引发的一系列并发症,在六指和人类身上的致死率都超过百分之九十。疫症传播最严重的几个月里,地球上人口减少的速度快得就像是热油蒸发。辐射尘催化着食物的变异,无法跟上进化步伐的物种在几天之内就会从整颗星球上永远绝迹。 元岁回忆着这些从书本里学习到的血腥知识,无意识地咬紧了嘴唇。 “有时候我甚至也会想,要是你们在最开始的时候选择直接把我们都赶出去就好了。”老板娘还在一边说个不停,“太可怕了我们真的没有想过自己飞船带来的辐射会给你们星球上本身存在的病毒带来那么翻天覆地的变化,只差一点,地球就要成为我们两个种族共同的墓地了。” “是啊,只差一点。”元岁悠悠地重复到,“有时候我也在想,要是当时干脆彻底灭掉我们中的一个,之后反而就不会有那么多烦心的事了。” “说什么傻话呢。”可能是因为她长相太过无害,女老板听见这番危险发言之后也只是低声呵止了一句,然后鬼鬼祟祟地提醒到,“你还小,可千万别受人怂恿去做什么傻事。过去几十年日子,谁活着都不容易,能够像现在这样和平相处多好啊” “我说几句气话而已,您别介意。”元岁继续装老实不懂事,努力把话题往需要的方向掰,“如果确实能够好好过日子,谁又会闲着无聊替上面的人送死呢?” 女老板的神色一凛,突然神神秘秘地轻声说到:“也不一定。上面有些人可会撺掇了,随随便便就能把白的编成黑的。就像今天这条新闻,说不定就是他们自己手欠去招惹人家,惹了事儿之后又倒打一耙。” “您说话可真有意思。”元岁不置可否,不一会儿又低声自言自语到,“像我这样两代都从小和你们生活在一起的普通人还好说,我只是担心一个朋友” “怎么,难道你还认识‘天赋者’?”女老板的表情瞬间变得有些紧张。 “天赋者才不会屈尊和我这样的人来往呢,您多想了。”元岁故意阴阳怪气地暗讽了一句,确认身边的人又放松下来才接着说,“不过我那个朋友,血统确实是有点特别” “你是说,混血儿?”女老板会意的很快,“我们和你们的?” “原来您听说过?”元岁的眼睛一亮。 “早些年的时候,貌似是出现过这样的人。”女老板回答到,“接触的久了嘛,日久生情总是有的。从前有几个城市对这方面的限制并不严格,如果是家里本来就比较有地位的人,甚至能够偷偷让医院做事的朋友帮个小忙。只是这样家庭出生的孩子,未来的日子注定会过得很难。” “谁说不是呢。他比谁都要更担心发生战争。”元岁将明世的故事套了进去,“倒时候落得两头不是人的地步,太尴尬了。” 没想到女老板上下打量了她一阵子,露出了一点同情的表情,柔声说到:“这样的孩子,能够安全的长大也算不容易了,可千万别在这个时候放弃。局势瞬息万变,总能挺过这一关的。” 元岁眨眨眼睛,听懂女人实际上是把她误解成了这个“混血儿”。 想想也是,这么刺激的身份,一般人都不敢随随便便的向朋友暴露,她这个谎撒的有点太次了。 于是元岁只能将错就错,装作苦恼地挠挠头,选用一个最笨拙的方式结束对话:“那个其实我真的有点饿了。” “嗨,你瞧我,又聊得忘记正事儿了。”女老板立即站了起来,似乎也松了口气,“我马上就去厨房催催,请再稍等一下。” 元岁盯着她有些仓惶的背影,心说这种有悖伦理的身份果然对谁都很有冲击力啊。 她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在阅读报纸上,不一会儿就急得有些抓耳挠腮。 果然还是应该把词典带下来的。就算现在听说基本已经不成问题,她的读写能力还是太差了。元岁凭着记忆半猜半蒙,大致读懂上面是着重阐述了昨日三个交战最激烈的地点。 三个位置都是临海的人类城市。估计是因为交通方便,基础条件也比较好吧,打起来相对没有那么费劲儿。而三场战役的结果也非常平均,一胜一败一平。元岁扫了一眼那张记录了一座临海城市即将被海浪吞没的瞬间的照片,替住在那附近的倒霉群众真诚祈祷了几秒钟。 再翻一页,她发现那座看上去被破坏的最严重的城市竟然是唯一一个人类勉强取得胜利的地点,心里稍微有一点吃惊。 逼得六指连炸海底造成地震这种损招都使出来了,看样子这座城市里的同胞真的是相当有实力啊。 小声哼着略有跑调的歌,元岁没有注意到照片左侧楼顶上的一个小黑点。 那是一个在海潮来袭三秒之前仍独自站在废墟中的人。 连续熬夜的代价是视力下降。她抬手揉了揉发涩的眼睛,将报纸随便的盖在了眼睛上,抱着膝盖睡着了。 一 入夜,她带着两个脚步很重的拖累一前一后地从窗户翻了出来,落在了一棵行道树的树顶。 “顾姐姐,”元岁扶着额头努力压下心头的火气,“你出门悄悄接头还要穿高跟鞋?” “不是你说我们这次一定要穿的尽可能让六指放下戒心吗?我只带了这一双鞋。”顾岚振振有词地反驳。 “行,万一崴脚了就让童毕安背你好了,反正我看他愿意的很,一天天的精力也很过剩。”元岁怀着一点怨念说。 “你真的打算完全按那个六指小白脸说的做?”这是童毕安尝试插话。 “不然呢?他的意思现在就等于你哥哥那一堆人的意思。我们现在所做的一切准备事实上都已经暴露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他要是中途突然不乐意了,会碰上麻烦的反而是我们。”元岁懒得多做解释,“说起来,你怎么看哪个六指都是‘小白脸’啊?你对他们比你老的慢这点是不是有很深的怨念。” “纠正你一点,我刚刚骂的那个可不是纯血的六指。”童毕安停顿了一下,“你说,我们这像不像是在‘扶太子上位’?” “啊?你以为自己是谁?”元岁扭头,略带鄙视地瞟了他一眼,“未来的摄政王?还是什么权倾朝野的大太监?历史上这两种人的下场一般都不太好。” “原来你也知道啊。”童毕安嘴里发出一个不屑的气声,“看你前几天钻研他们历史的那副刻苦劲儿,我还以为你已经打定主意要在这个新方向上发展了呢。” “怎么会,我现在就想着什么时候能把这一堆拉拉杂杂的事儿快刀斩乱麻,然后抓紧时间当一回小蝌蚪找爸爸妈妈去。” “那你得快点。也不知道你和他们是不是都能挺得过”口不择言地吐出些不吉利的话之前,童毕安赶紧在后头“呸呸”两声,改口到,“算了,我还是祝福你吧。” “谢了。”知道这人本质上非常缺心眼,元岁也没跟他过分计较,“记得等会儿还是按计划,我趁着夜色翻出城去接大部队,你俩分头解决看门的几个。”她想了想,又补上一句,“敲晕就好了,别直接把人弄死了,它们又没惹我们。” “军校高材生元小姐,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虚伪了?” “是稍微有点下不去手。毕竟人给我们推荐的旅店确实不错,环境好,人友善,菜也好吃。”元岁摸了摸袖口,又提醒到,“那个小铁片都处理好了吧?别到时候我们还没把他们敲晕呢,人家就已经端着枪在城门口守着了。” “放心吧。那个小白脸不是说了么,他们那个追踪器主要靠温度判断自己是不是还贴在一个人的身上。”童毕安胸有成竹地回答,“我把它放在了一杯温水旁边。” “你,”元岁只说了一个字便叹了口气,“你怎么这么聪明呢?他们会不会惊讶地发现你现在已经烧到五十度了?” “我哪有那么蠢。我用温度计量过的,出门前刚刚三十七度,非常健康。” “行,很好,那我们得走快点,免得你一会儿体温直接掉到二十度以下。” 童毕安有点不服气了:“那,聪明的你又选了什么办法呢?” “我?”元岁转过头来,无辜地眨眨眼,“我把那个别在了老板养的狗身上。希望它今晚别闹腾得太厉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两百六十一章 错落 小÷说c网 】,♂小÷说c网 】, “看看这个吧。”白纪将叠好的报纸推到了凌夙诚手边,“今天早上六指官方报道的新闻。要不要纪念一下你第一次在外星人的媒体上露脸?” 这算是某种幽默吗?凌夙诚暂时放下手里的一大叠文件,专注地将报纸在桌面上平摊开。 “你看得懂?”可能是因为他的那股认真劲儿太迷惑人,白纪破天荒地又问了一句。 “一点点。”凌夙诚实事求是地回答,“结合图片的话,大致能够猜到上面的内容。” “我还以为你真的什么都学过。” “原本是要学的。不过没想到这场战争回来的这么快。”凌夙诚的目光在那最大幅的俯拍照片上停留了一会儿,“居然在那个时候被拍到了。” “只拍到了头顶而已。如果你想凭这种照片捞一个‘人类英雄’之类的名号,我猜是不足够的。”白纪说话的语气总是有些刀子似的锋利,“不过做我们这行的,低调的人总是能稍微活的久一点。” 回想起以极快的速度泄露身份,且被定点“特殊关照”最终致死的简松明,凌夙诚心情复杂地点点头。 “不过你毕竟也是前军队的王牌这点道理大概还用不着我来说。”白纪拉开一把椅子坐下,腰板挺得很直,但是整体姿态却比凌夙诚要放松很多,“明天我就要带着第一批人往北边去了。你还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你是从哪里提前得到这些敏感的消息的?”凌夙诚也不跟她假客气,“上次六指要进攻城市的时候也是,你好像在稍早之前就已经得到比较确切的预警了。” “我还以为你已经琢磨出来了呢?”白纪挑眉,“很简单,六指那边现在也并不是铁板一块,我们的人想从那里打听消息并不是一件难事。” 凌夙诚低头略一沉吟,谨慎地问到:“确认是‘我们探听到了情报’,而不是‘它们有意把风声放给我们’么?” “这个问题问的不错。”白纪眼底的淡淡笑意倏忽而逝,“两者皆有吧。它们中的一部分大约确实会抓住我们广撒网的机会混淆视听,不过我们的人也不是吃白饭的,更何况”她突然毫无预兆地在兜里掏了掏,摸出一叠照片拍在桌面上,“六指内部现在也不太平。它们想遮掩自己的目的,没那么容易。” “这些人是”凌夙诚将照片稍稍拨开,仔细分辨着上面或是年轻气盛或是饱经沧桑的脸。 “近些年来一直和我们相对走的比较近的六指高层。”白纪解释到,“它们中的一部分平时就和我们交往甚密,也算是和人类绑在一起的利益共同体,一般情况下,不会愿意看到我们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但我们还是已经走到了这一步。说的稍微刻薄一点,这说明它们的斡旋并没有取得我们需要的成果。” “你看到的这二十八名六指里,一共有十八名都在最近遭受到了刺杀,十人已经确认离世。”白纪从照片里抽出几张,随意地扔到了地上,“所以这场战争不仅与我们未来的存亡有关,也是六指高层不同派系之间的一场博弈。就目前的状况来看,所谓‘温和派’的处境有些不容乐观。” “温和派,”凌夙诚默念了一遍,“它们的‘温和’主要体现在什么方面?希望积极推进人类与六指和平相处,直至实现彻底的融合,还是采取相对怀柔的态度对待‘天赋者’,等着看我们自己走向衰落的一天?” “你平时看起来为人还算是温和,没想到提起问题来却这么刻薄。”白纪这次笑得比较明显。 “合理的质疑而已。”凌夙诚轻咳一声。 “好吧,你说的没错。所谓‘温和派’的内部,其实一直也存在两股手段看似相同,目的却完全不一样的势力,就像是‘激进派’里,也分为想把人类彻底清洗掉,和只愿意和天赋者发生大规模冲突的派系。”白纪持续梳理出了一串长难句,“毕竟说的更微妙一些,‘六指’本身,也是另一个星球上所有不同人种和民族的居民的统称,它们中间产生分歧,就像我们过去船与船总搞不好关系一样正常。和六指接触的越多,我就越是觉得它们和人类的思维模式确实是非常类似的。” “确实”被一张看上去隐约有些特别的照片吸引了注意力,凌夙诚的声音渐渐地低了下去。 “怎么了?”白纪很快注意到了他的状态。 “这个人,”凌夙诚挑出一张看上去最年轻的脸,“是什么身份?” “你觉得他有什么问题么?”白纪也凑近了一步,“看上去太小了?不应该爬的上这么高的位置?你应该知道不能以我们的衰老速度来衡量六指的年龄。” “具体的我也说不上来。但他的眼睛,看上去好像和其他人都不太一样。”凌夙诚又抽出一张照片,和第一张近距离对比了一下,“颜色要更深一些而且怎么说呢,整个人的气质也有点区别。” “可能是拍照时候的光线有点不一样?我反正是看不太出来。”白纪面色沉静,“不过你倒是提醒了我另一件事。” “什么?” “我刚刚不是提到过,温和派里有一部分人确实是向往‘融合’的么。我好像从谁那里听说过,几十年前六指确实是做过这方面的实验。” “哪方面?”凌夙诚愣了一下。 “就是人类和六指能不能自然——”白纪的表情忽然变得有些别扭,“交一配。” 无论到了什么年纪,家长和孩子谈论类似的话题总是有些微妙的。凌夙诚不自觉吸了口气,点点头表示已经懂了。 “结果是怎么样我不记得了。但是那段时间貌似流出过不少言辞激烈的报到。”白纪转了转眼睛,“做个类比的话,大致就是‘人类怎么能降格和猩猩谈论爱情’一类的文章吧。” “喔。”实验结果怎么样还不知道呢,有些人脑子里的奇怪想法倒是蛮活跃的。凌夙诚继续绷着脸点头。 “但是,如果基因决定我们真的可以走向‘融合’,倒也算是一件好事。”白纪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来,“只是那些总觉得自己的种族天生就比对方优越的人可能要失望了。” 不约而同的沉默了一阵,凌夙诚弯下腰,把女人随意丢弃的照片重新收拢回来,整整齐齐地叠好。 “明天”他素来不擅长煽情,只能干巴巴地提醒,“你要小心一些。这种事情的领头人不好做。” “我知道。如果你长得稍微显老一点,说不定我就让你先带人了。”白纪接过他递过来的东西,“没办法,每当要选出一个头领为之卖命的时候,多数人都会倾向于看起来更有资历的,你毕竟还是年轻了一些,也需要时间再休养休养。过几天视情况考虑要不要跟着其他人来找我吧。” “好的。”注意到对方说的是“跟着其他人”而不是“带着其他人”,凌夙诚明白这是白纪在用实际行动保护他,略一犹豫,还是毛遂自荐到,“既然你都同意我参与到这次的事件中来了,妈” 他突然不自然地噎了一下,很快被女人摆摆手彻底打断。 “叫不习惯就不用叫了,称呼什么的不重要。”白纪的眉眼不常见的透露出些许柔和,“在教育方针的选择上,我和你的父亲大概会有很大的不同。何况战争原本就不是什么适合发扬个人英雄主义的场所,你只要学会配合同伴,尽可能保全自己和队伍就好了。如果不是你的天赋确实出众,我也不想”她眨眨眼睛,也不再说下去了。 “好,我会尽力。”既然提到了某个人,凌夙诚垂下头,最终还是在女人道别前鼓足勇气说到,“父亲他我现在想想,他其实也并不是一个非常冷血无情的人。” “我知道。”白纪快速地看了他一眼,沉默几秒后又补充到,“经过了这么多年,我已经不太恨他了。” 察觉到凌夙诚眼睛里的那股欲言又止,她复杂地笑了笑:“比起全人类的存亡,我们几个人之间的爱恨情仇又算得了什么呢?” “也不能这么说。”没想到凌夙诚居然反驳了她,“他的妥协导致了你的不幸本就是事实,你没有必要强行逼迫自己完全释然。能够做到‘不太恨’,已经足够了。” “这话可不太像是你会说的。” “一味的宽恕别人,无时不刻用苛刻的群体道德约束自己,实在是太累了。”凌夙诚也缓缓地弯起嘴角,眼神里却充满了一种“过来人”似的无奈,“人无完人。爱憎分明虽然谈不上是一种优点,至少也不算是缺点了。” 一 熟练地抓着线绳登着墙壁向上蹭,元岁维持悬在空中的姿势腾出一只手,锤了锤自己最近锻炼过度的老腰。 老话说的好,出门混总是要还的。她仗着外表优势和性格早熟给各位靠谱队友当了好几年小跟班,终于还是挑起了单打独斗的担子。 今天晚上的月亮很给面子。既没有暗到让她只能用牙叼着手电筒往上爬,也没有亮到让她需要穿一身吸热的黑色才能避免暴露。 明明已经是初夏的天气,晚风还有点凉飕飕的,估计是屋子里的冷气漏了一些出来。元岁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继续踩着窗框往上爬。 她原本是可以直接用绳子把自己一口气拉上去的,但是想想又怕半途撞上什么东西打草惊蛇,因此才出此下策。 按照明世的说法,平日看守城门的不过也只是六指里的“片儿警”,战斗能力非常一般。再配合上他友情提供的参谋地图,元岁一行三个人只要不犯蠢,完全能够做到无声无息地执行任务。 “零点整,北侧接应对吧”她小声默念着,“希望童思源那边的人都别迟到,否则我倒是好跑,那两个缠缠绵绵翩翩飞的拖油瓶就不一定了。” 元岁双手一撑,结果并没能以一个帅气的姿势稳稳落在楼顶。蹬着两条悬空的腿费了半天的劲儿,她差点因为用力过猛而倒栽进一个大花盆里。 拍拍屁股站了起来,她扒开一条挡视线的树枝,心说看不出来六指居然这么有搞绿化的闲情逸致。 “喂喂,左右护法,听得见吗?”元岁别上耳麦,不太意外的发现另两个人都还没成功蹭上六指这边的网络。 算了。别人她也没精力多操心了,自己按计划行动吧。 元岁刚刚踏出一步,就觉得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危机感。 按照她之前的经验来看,事情一般都不会进行的这么顺利的。控制住自己想要东张西望的脑袋,元岁一边装作毫无觉察地继续前行,一边操纵线绳卷起一小块埋在花坛里做造型的石头。 “砰”的一声。一个出手之前过于犹豫的偷袭者在左侧方应声倒地。元岁这才优哉游哉地扭过头,迈着小碎步穿越花坛来到那人面前。 在对方后脑勺上的大包上揉了揉,元岁在这名六指警察彻底疼醒之前及时捂住了他的口鼻。 “嘘,安静点。我检查一下自己下手重不重。”她好声好气地劝到,“大家都是在别人手底下混口饭吃的嘛,该认怂就认怂,干嘛这么拼命呢?” 抬手将对方翻了个面,元岁在昏暗的光线下眯了眯眼睛,隐约感觉这名小警察的五官排列有点眼熟。 “哦,是你呀。”原来是那位简简单单便把她放进城里的好心人,元岁又松了一口气,甚至还在对方脸上拍了拍,“别怕别怕,我不吃人的,你抖得简直像癫痫发作似的。” 对方的眼睛瞪得很大。元岁猜测他应该是在为前几天的失职而后悔。 “没事,我不是以怨报德的人。如果你的弟兄们不为难我,我也不会为难他们。”她从兜里摸出一小支乙醚,在石台阶上敲碎了瓶口倒在袖子上,“乖,就在这儿睡一会儿,说不定一觉醒来就都结束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两百六十二章 插曲 小÷说c网 】,♂小÷说c网 】, 如果元岁能够提前预知自己的一念之差会给那名看起来毫无威慑力的六指警察招呼同伴的机会,她一定会把兜里的所有乙醚都倒在对方的脸上,再额外补上一砖头。 讲人文关怀的代价就是她现在不得不跟七八个从楼下急匆匆赶来的值班人员在楼梯口面面相觑。元岁终于想明白为啥那名小警察会敢担下凭外貌随便放人进城的责任,又有闲情逸致在大晚上在天楼上闲逛了,感情他居然是这伙人中领头的。虽然偶尔会因为看轻人类“小朋友”而渎职,不过关键时刻貌似还是非常懂得装作昏迷伺机反扑的精髓。 刻意给自己找了这么大一堆理由,元岁不过是在尽可能合理化自己错误判断迷药剂量的行为。谁知道六指居然抗药性那么强呢?连她自己都被熏得有点迷糊,那人居然能在她离开几步后突然跳起来,差点把元岁吓得原地栽了个跟斗。 不过仔细想想,比人类活的更长的六指,相对比人类更加耐药,好像也意外的挺合情合理的。 被好几束手电光晃花了眼,元岁眯着眼睛抓了抓头发,心中涌起了一股强烈的糊自己一巴掌的冲动。 “别愣着,就是她!” 后面那位后脑勺多了个包的警察已经又扶着墙磕磕绊绊地追了上来,元岁攀着栏杆跳了跳脚,回头把分量不轻的挎包轮圆了直接甩出去。 “不是说其他人都由你们俩解决么?”她对着耳麦低吼,“怎么这些人现在一个个都活蹦乱跳的?” 还是没人回答。也不知道另外两个人是已经在什么漆黑的小角落里被人悄无声息的做掉了,还是只是单纯的没有理解她之前强调的“抓紧时间”和“保持联系”八个字的含义。 算了,对于外行,我们也不能要求太高。元岁黑着脸看着那名眼熟警察再次捂着额头倒下,跑上前去又在人身上踹了一脚出气。 “这次你还能爬起来?我就不信这个邪了。” 捏着线绳把那人牢牢捆在柱子上,元岁一把扯下对方别在领口的微型话筒,冲着在楼梯底下犹豫半天的其他警察喊到:“干嘛呢你们?一点职业操守都没有。看见上司被人打了,就这么在下面傻头傻脑地围观?” 这些人貌似还没有完全搞清楚情况,说不定是刚从半梦半醒的值班室里被上司发出的噪音吵起来的,个个举着手里的枪一脸不知所措。元岁心说这专业素质也太差劲儿了吧,顾岚和童毕安就算再蠢估计也不至于栽在这堆人手里。 不,也不对。她把一只手遮在眼睛上面,尝试辨别那些人脸上模糊的表情。 好像有那么点“惊恐”的意思? 元岁看了看自己手边的线网,终于想明白对方一直按兵不动,不是单纯的因为怂,而是注意到这位看起来个头亲民的敌人是一位“天赋者”。 说白了还是怂。她转了转眼睛,扯出一个狰狞的表情靠近一步,果不其然看见那些人立刻开始跟着她的节奏倒退。 震慑效果好的过头了。元岁的心情变得有些复杂。她从不知道自己这幅样子也是可以吓到人的。 那么就只有一个解释,这群人先前说不定已经跟童毕安交过手,被他那排场很大的能力吓过一轮了。可不知道为什么后来又从他的魔爪中逃了出来,按上司的命令撞到了自己这里。 “虽然你们的上司之前没听我的劝告,但我还是可以再对你们友情重复一次。”元岁操起一口发音别扭的外星语,“缴枪不杀。现在认清现实退出去,我还可以当没撞见你们这些人。” 那几双抖成筛子的手有一瞬间绷直的迹象。元岁俯瞰着那些制服青年在底下窃窃私语,开始反思自己最近是不是变得过分好说话了。 “你们这会儿真的那么闲的话,还不如出门去疏散一下群众,这里很快就会变得很不太平了。”她继续开始浪费唾沫,“反正就你们几个这幅样子,也组织不起什么有意义的抵抗,还不如早点认清情势。看在你们军队在前天攻打我们城市的时候也给了点缓冲时间的面子上,我也讲点‘以礼相待’好了。” “你你在这儿假惺惺地说些什么呢!”下面总算有人忍不住结结巴巴地回嘴了,“我可告诉你,我们最邻近的军队扎营地点离这里也就一个小时多点的路程,你们既然敢来这里挑衅,有本事就别在半天之内就灰溜溜的逃走!” “行行行,我可真佩服你们。”元岁扶着脖子扭了扭,动作越发悠闲起来,“血性是够了,真本事却没学到几分。” 她的话音刚落,吊灯,画框,展示架所有原本悬挂在天花板或者墙面上的东西忽然一齐被早早缠上去的线绳拉扯着下坠,混乱的惨叫声顷刻间响成一片。 元岁对向凌夙诚学来的这一招非常满意,吹着口哨优哉游哉地迈下台阶,脚尖勾起一截碎木片看似随意地往前一踢,踢中了某个正在混乱中坚持端着手枪瞄准她的警察的手腕。 大概是因为对手水平骤然降低的太厉害,她忽然觉得自己整个人都高大起来。元岁扒着一个人的肩膀,和一把刺来的刀绕了一圈。吓得那名偷袭者赶紧刹住差点误伤队友的手,结果又被反身绕回来的元岁一个肘击击中倒地。 “没真的在战场上经历过多次生死考验的小朋友,在姐姐面前还是靠边站吧。”她一脚踩进满地狼藉里,又笑眯眯地在叫的最厉害的一人面前蹲下,“有点痛吧?不过不要紧的,只要没有伤到最致命的地方,人其实真的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容易死。” 标准时间晚上二十三点五十一分。还剩下九分钟的时间留给她完成规定的任务,顺便解决额外的麻烦。 元岁捡起一把枪站起来,一脚踩着一个扭动得太厉害的背,侧身和悄无声息地从背后接近的人眼神相对。 “说实话,我刚刚一直还在琢磨,像你这样轻敌的人是怎么当上的警察小队长。”她注视着那张现在额头上也多了个包的脸,“现在我懂了,你可能是皮比较厚吧。” “你绑的确实够紧,但我也不是毫无准备。”熟面孔警察一手冲着她晃了晃卡在指缝里的迷你刀片,另一手继续抬着枪口,“我之前确实轻敌了,不过你也是。” “你们果然最爱发明这种奇奇怪怪的东西。”元岁瘪了瘪嘴。 “还有一件事我或许可以告诉你。”对方笑得有些志在必得,“知道他们刚刚为什么都迟迟没有冲你开枪吗?” 元岁低头扫了一眼满地滚来滚去的伤员,摇了摇头。 “因为在我们城里,只有一定级别以上的警察手枪里才有实弹。”警察直着身体向前迈步,“另外,我之前拼了命也硬是要冲着频道发出消息,不是等着这群拿工资吃饭的小傻子来救我。” “你已经通知军队了?好吧,是我小瞧你了。”元岁嘶了一声,上下晃了晃抓着枪的手腕,“我是说这东西怎么好像比平时轻一点,还以为是因为你们的装备和我们不一样呢” 再次尝试分散敌人注意力的方法算是既奏效了又没有完全起作用。对方没有表现出听完她碎碎念的耐心。元岁猫腰滚进走廊的同时,一颗子弹擦着她的手臂嵌进了墙壁里。 真刺激。她心态很好的腹诽一句,然后忽然一边抱着头往下一个拐角逃窜,一边冲着频道大吼:“人呢人呢?都死哪里去了!快来护驾啊!” 线绳在身后交织成网。但是这东西毕竟没有办法拦截子弹。元岁在毫无障碍的走廊里以s型路线狂奔,同时尽可能时不时的分心专门操纵几条绳子去限制对方的手脚。 她想起韩越很久之前的那句调侃,头一次由衷地希望自己能够操纵的不是强度有限的细线而是钢丝。 身后的人还在靠着刀片穷追不舍,大有披荆斩棘深入敌营也要为民除害的架势。元岁循着记忆尝试往约定的汇合地点靠近,突然被一只半道横生的手扯进一间办公室里。 十秒之后,童毕安从斜对面的另一间屋子里冒头,举着一个台灯将那个正摸着黑斩断线绳一往无前的警察第三次敲晕在地。 “不行,你再多敲他几下!”元岁咋咋呼呼地从门里跳了出来,满头大汗地开始指手画脚,“不这样还是不太安全,他脑壳太硬了。你干脆把他关进一间屋子里,从外面把锁弄坏,我看他能不能跳窗来追我们!” “你就在这样一个小白脸手里浪费了这么多时间?”童毕安叉着腰看她一眼,“我们都等了你小半天了!” “你还有脸说?我让你们负责解决的人呢?怎么他们都活蹦乱跳地过来对付我了?”元岁吹胡子瞪眼。 “啊?我吹了一阵带着强效麻药的风过去,我以为他们都应该晕了呀?” 出于某种意义上的理亏,元岁克制住翻白眼的欲望,继续追问:“那你俩怎么都不跟我联系?我还以为你们两个都栽了呢!” “要不是我俩机灵,听着声音摸过来了,很可能要栽在这里的人,我看是你吧?”童毕安回答时的气焰颇为嚣张。可能是因为过分激动,元岁总觉得他的脸色好像有点红。 “确实是不好意思,我俩不是故意坑你的。”顾岚跛着脚从元岁背后走了出来,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还不都是因为你的乌鸦嘴太准了么,我走着走着居然真的扭了一下” 一 “你迟到了一分钟。”童思源点了点手腕上的表盘,“是出什么事儿了吗?毕安他们两个呢?” “确实算是出了点事。我们的行踪提前暴露了大概十分钟,最近的六指军队很可能已经在准备出发了。”元岁还在弯着腰小口喘气,“另外,算我求求您,下次千万别把你弟弟和弟妹同时托付给我了,我还小,水平有限,真的照看不来。他俩分开的时候还都能勉强算个战斗力,混在一起的时候就像拖了两小孩似的,还是那种老缠着你帮忙拍情侣照的那种。” “这个比喻蛮不错的。”童思源贴心地递给她一瓶水,“不过和你一样,我也不敢同时带着他俩。但如果要把一对刚刚和好的小情侣拆开,好像又有点太过分了。” “从前怎么没看出来您还这么有人性?” 元岁手上有汗,结果半天也没能成功把瓶盖拧开。童思源和背后的人低声交流了几句,带着点笑看了她一点,主动又拧开了一瓶抛给她。 “慢点喝,我会等着你把事情交代完的。”他抬起手背在脸上蹭了一下,大约是示意元岁擦一下嘴边的水珠。 “啊,让我先捋一捋最重要的。”元岁捧着剩下的小半瓶水摇头晃脑了一会儿,“那个身份和背景都神神秘秘的六指少将又联系我们了。他的意思是,让我们发挥个体优势,尽可能在城市里跟他们的先头部队打巷战,再分出一小股人协助他完成奇袭。等到他趁着老前辈‘被刺身亡’的机会坐稳这支军队的第一把交椅,后面的事情就都好办了。” “怎么听都像是在利用我们。”童思源又笑了笑,“这话你最好别在我们其他合作伙伴面前明说。” “我知道。”元岁点头,“另外,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我们尽可能留给城里的普通居民一点逃生的时间,不要把事情做得太绝。这样会对我们今后的谈判有好处。” “如果我能劝得住帐篷里那些摩拳擦掌的人,尽量吧。”童毕安反手指了指后面成群的小团体,“不过既然这样,我可能也要求你件事。”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元岁偏着脑袋叹气,“让我带队去配合奇袭对吧?我尽力吧” “不,这事儿必须要做的隐蔽,你从这群人中带谁去我都有点信不过。这边的巷战反而轮不上我操心,我们这边有很多专业人才。”童毕安顿了顿,“我和你,分别带着我那两个不省心的弟弟弟妹,一起过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两百六十三章 模仿 小÷说c网 】,♂小÷说c网 】, “看来在考虑过会儿应该怎么打进敌人内部之前,我们应该先想办法突围出去。”元岁蹲在墙根后面,被扬尘弄得灰扑扑的脸上只剩一双眼睛还亮晶晶的,“先说好了,除了我自己,我最多还能再靠能力带上一个人,而且不能完全保证那个人的生命安全。” “不劳您费心,我会尽力保管好自己的小命的。”童毕安将双手虚掩在耳朵上,回答时的反应慢了好几拍,大约是被轰炸的声音搞得有些耳鸣。 “如果顾姐姐真的能在这么大的动静之下完成补觉,我发自内心地佩服她。” “你不了解她。她是那种一旦睡着之后,被人捅了一刀都醒不过来的人。”童毕安的眼睛底下挂在两个很明显黑眼圈,说话的语气透出点羡慕的意思。 “被捅了一刀之后醒不过来很正常。”手上没有表,也不再会有能够显示时间的id,元岁只能凭着太阳升起的高度大致判断了一下时间,略焦躁地抬起右手扇了扇汗,“快九点了吧?已经闹腾大半个晚上了,拖得越久,对面的物资和人员支援就会来的越多,这样对我们的计划很不利。” “我知道,但某个非要跟我们一块儿去的人还在忙着主持会议。”童毕安靠着墙坐下,“我听人说啊,这几天他带头跟人吵架的声音,隔着两层楼都听得见。” “我猜你说反了。以我对你哥哥这段时间的观察来看,多半是那些人非要跟他争什么,他才被动的选择奉陪到底的。”元岁摇摇头,“还没把这座城市完全占下来呢,昨晚上就有人开始惦记后山上的矿今后怎么分了。真有意思。” “要是我手底下还有从前那么多的人,我肯定也会去跟着争一争。”童毕安终于找到了一点在她面前卖弄的机会,“像你这样从船上下来的人,既没有体验过陆地上的民生疾苦,又还不需要考虑怎么替家里人遮风挡雨的问题,肯定不会懂那些你看不上的‘身外之物’对我们来说究竟有多重要的。” “可能是吧。”元岁没反驳。 “还有一点,你还是把我哥哥那个人想的太好了。”童毕安又撇了撇嘴,“他比你想的要争强好胜,虽然他一般都可以控制自己不在外人面前表现出来。” “趁现在咱们还有最后一点空闲时间扯这些家长里短的,有一个问题我好奇很久了。”一枚空投炸弹在距离地面不到百米的时候被一股突兀的高热引爆,元岁抖了抖扑进头发里的土,又昂着下巴瞄了一眼守在街口的另两名天赋者,“你觉得,像你哥哥这么懂得克制和隐忍的人,怎么会偏偏就爱把看你不顺眼这件事情摆在明面上呢?明明你也不像是那种心眼很多的弟弟,打感情牌骗骗你应该不难吧?” “谁知道呢,或许只有这件事他不想自欺欺人,也觉得没有自欺欺人的必要吧。”童毕安看她一眼,“我之前好像听顾岚提过一句,你好像也有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怎么,你觉得很能理解我哥哥的心情吗?” “你记反了,是同母异父。”元岁严肃地纠正他,脸黑了一半,“那可不一样。我妈妈怎么说也是合法改嫁的好不好?我也是看着我那个烦人的弟弟一点点长大的,怎么说都比你们哥俩有真感情。” “你说的特别对,我觉得我们哥俩确实是没什么真感情。”童毕安原本才刚刚把背挺直,结果又因为一阵炮响而缩短了脖子,“说句不好听的,我一直都怀疑,如果他有一天突然嗝屁了,估计不会把拼了小半辈子换来的人脉和名声传给我。”他冲着元岁挠了挠头,“我觉得他宁可选择传给你。” 元岁差点脱口而出一句“你还真的猜对了”,话到嘴边又成了一句相对好听的:“别乱想,我觉得你哥哥没有他嘴上说的那么讨厌你” 更何况你怎么就知道自己能够活得比他长呢?知道这兄弟俩都不太喜欢听别人操心他俩之间的事情,元岁只能在心里默默的补全。 人脉和名声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原本就很难留给谁,真想要在乱世中捞上一把的话,还不如自己多把精力放在正事儿而不是儿女情长上面。何况真的把那一堆心里并不服你的孩子扔给你,你和顾岚根本不可能搞的定,估计以后每天都会过得上蹿下跳的。 想到这里,她不禁叹了口气,做好了好心当做驴肝肺的心理准备,真诚地劝到:“而且说真的,人与人之间相处发生的很多不快乐,都源于你对另一方感情上的期待太高。” 毕竟不是亲兄弟。而且还是一幕并不好笑的家庭伦理剧中立场完全不同的两名受害人。你还是后来的那个。 “放心,这点道理我还是懂的。” 童毕安打了个哈欠,眼睛因为疲倦而睁不太开。元岁这才觉得两兄弟在某个角度看起来还是有点神似的。 “何况,我宁可他对我差一点,也不想他装出一副对我好的样子。”童毕安忽然伸了个懒腰,不经意间把脸挡住了,让元岁看不清他的表情,“尽管知道同样作为受害者的我并没有任何亏欠他的地方但真要和他重归于好反而会让我觉得更别扭。” “哦,我懂。但你也要做好心理准备,有些话如果当时说不出口” 元岁的后半句话被爆炸的噪音盖住了,童毕安看见她叉着腰站了起来,面朝目前交战最激烈的北面。 “你觉得现在的情况看起来怎么样?”童毕安大概猜到她刚刚想说什么,于是非但没有让她再重复一次,还顺便岔开了话题。 “怎么说你哥这次也算是聚集了附近最精锐的一批天赋者,如果这都会被人打的节节败退,那我们就太丢面子了。”元岁原地先扭了扭脖子,再活动了一下手腕,“反正现在也闲着没事,我过去凑个热闹好了。” “别跑太远。”童毕安冲她招了招手,“还有,小心不要在阴沟里翻船。” 一 “真是的,说好会在背后尽可能控制情况,别让两边打的太起劲儿的呢?”元岁走进一间塌了一半的商场,从被炸飞嵌进墙角的罐子里摸出一根棒棒糖塞进嘴里,想了想,又自欺欺人地从兜里掏出几枚硬币,随便地往地上一抛。 耳机里的人正在为一支成功突围进城的六指小分队而争吵不休。她提起一口气,想了想还是按下了跳出来出头的欲望。 人对自己究竟有几斤几两应该要始终保持心里有数,既不要因为别人打击你几句就真的觉得自己一文不值,也不要因为几句随口吹捧的话就飘飘然。 凹凸不平的地面颇有些硌脚。独自走到一面墙壁上的大豁口前,元岁抬手挡脸以避免风把头发吹得太乱。 最近独自执行任务的机会实在太多。新鲜劲儿过去之后,她偶尔会忽然后怕起来。 这就是“自己的命捏在自己手心里”的感觉吗?元岁仰着脸,有些怀念过去那些总有人挡在面前替她担下风险的日子。 凌夙诚貌似从小就经常独自执行任务吧?也不知道那个看起来清清冷冷的人会在这种时候想些什么。 在她的视线死角,一堆缺胳膊少腿的桌椅残骸之下,一双手向上推开了用于维修排水系统的地下通道入口。 好像凌夙诚曾经对她说过一句,“所谓的直觉其实是写入潜意识的经验”。总之在某一个与死神擦身而过的瞬间,元岁骤然暴起,借由一根从天花板上垂下的线飞快地脱离了原位,让那枚本应该嵌进她心脏的子弹从大腿边擦了过去。 没有任何的意外,没有任何的惊惶,她连头也没有回,只是径直将一整列被线网缠住的椅子当做不会爆炸的炮弹往攻击来的方向抛了过去。 六指的骨骼强度并不高于人类。元岁用食指穿过裤子上那个烧焦的破洞,在那个无伤大雅的小伤口上轻轻点了一下。 然后她又一次疼的龇牙咧嘴,不得不撑着墙缓了一会儿。 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打回了原型,还以为自己最近真的各方面都进步得飞快呢。她终于抽空转了个身,看到垒成小山丘的破椅子下,一个以卡在出口的姿势被压瘪的上半身。 “真惨啊不过在这种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情况下,果然还是只能请你去死了。”元岁摸了摸下巴,一边顺手就近拖了几张桌子把那个出口堵得更严实,一边若有所思地继续自言自语到,“等等,‘你死’和‘我活’好像本来就是一种情况” 她将耳机的音量从“零”稍稍跳高,接着深吸一口气,以一个足够引人注目的音量咆哮到:“再吵!再吵你们都要被对面一个突击进来的小分队抄家啦!” 安静了不到一秒钟之后,频道里再次如同烧热了的水一般剧烈而杂乱的咕嘟咕嘟起来。元岁背靠在一个相对安全的角落,面朝随时可能出现新敌情的大门方向,不断在心里告诫自己,要镇定,不要泼妇,凌夙诚的先进经验告诉我们,要努力维持高冷的人设才能赢的更多人下意识的关注和信服。 就在她快要绷不住的时候,一个目前拥有最高权限的人忽然替她完成了全频道静音的心愿,然后以一个轻柔到几乎听不见的分贝开口:“元小姐,如果您又发现了什么,现在可以说了。” 童思源的声音。元岁稍微清了清嗓子,恢复努力维持了好几天的大佬姿态,不咸不淡地回答到:“你们之前正在谈论的那支下落不明的小分队,我已经找到了。西北角,它们应该是从地下的管道里进来的。” 另一个话筒关闭,频道里安静了好一阵。元岁猜测童思源在和那群人抓紧时间对喷唾沫。这么看的话这位大童先生确实是蛮有当领导的天赋,因为他虽然没有一个方面的才能特别出挑,但胜在什么岗位上的事情都能做一点,就算不能和独挑大梁界的顶峰凌夙诚相比,甩他弟弟十八条街是完全没问题了。 “算了,知道你们那些最好用的人基本都已经散出去,不方便立刻往这边赶,那就我来,你们找人配合一下就行。”不想耽误更多的时间,元岁主动请缨。 “你确定?”童思源那头果然听着吵吵嚷嚷的。 “确定,但要拨一个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给我,你知道我的能力只是控场比较好用。” 主动离开墙角的掩护,元岁回忆着街道上几个管网出口的位置,在心里斟酌着一会儿的逃生路线。 “放心。”童思源应声,“坚持十分钟。你的耳麦上有坐标定位,我们的人会主动过来找你。” “找个靠谱点的,我可不想在这种地方英勇就义。” 再次调回静音,她维持精神上最紧绷的状态,反身走回空无一人的街道上。 该跑的人跑得都够快。元岁望向远处那间小旅馆,心说这下女老板日后可以跟人吹牛的事情又多了一件,她可是和作为攻城主犯的天赋者一起聊过天吃过饭的女人。 倒数三个数,元岁突然像只受惊的兔子似的高高弹起,借着线绳的拉力几步踩着墙壁登上一个凸出的阳台,又跳上街对面一棵大香樟树的顶端。 “我靠,对付一个人而已,用得着这么大的阵仗吗?” 勾引的效果比预期的还要好。用余光捕捉到了那些从各各转角冒头的枪口,元岁将嘴里的糖嚼烂,再把剩下的棍儿随意地吐掉。 “不过你们不该选在这种地形复杂的小巷子里堵我。”她也不管对方听不听得见,自顾自地操起那口不太熟练的外星语,“论起逃跑的本事,如果我谦虚说自己是第二,那么第一是谁我还没见过。” 一股热浪朝着她的脸喷来,燃烧着的树梢却离她越来越远。元岁悠闲地翘着一条腿,平躺着向下坠落。 提前准备好的网就像是一只触感略奇怪的手,从半空中熟练地劫走了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两百六十四章 献计 小÷说c网 】,♂小÷说c网 】, 相互缠绕的细线勾住栏杆,元岁踩着这些看似脆弱的借力点连续向上跳跃,动作就像蜻蜓点水一样轻盈。 细小的火花附着在几根线绳之上,就像是在夜间装点街道的彩灯串。燃烧弹给湿润的空气平添了一丝烧灼的干燥气味,元岁缩在一个树荫和墙壁构成的视觉死角,抬头,望着逐渐聚集的云层。 也许初夏的太阳就是如此调皮。还以为今天会是个好天气呢。 她现在对于在阴雨天作战有一种神经性的过敏。语文书上说得好,这种灰蒙蒙的天气一向都被用于烘托压抑沉郁的气氛,一般都会暗示读者接下来要发生点什么。不过这会儿要是真能突然下起雨来,对她反而倒是比较有利的。毕竟她是不用踩着稀泥追人的。 我好像是找到新的职业发展方向了。子弹呼啸的声音不绝于耳,元岁却很有闲情逸致的自娱自乐起来。 如果自己能够以四肢健全身体健康的状态退役,说不定可以在马戏团里专职负责无护具走钢丝的表演。 弹片在她刚刚背靠的墙壁上留下蜂窝似的窟窿。元岁顺手从这间类似厨房的房间里倒了杯水喝了一口,然后在后续的炮火落到自己身边之前迂回着翻进一个新被炸出的大洞里,另辟蹊径从居民楼的另一侧逃跑了。 如果不是考虑到要留给敌人一点抓住她的可能性以避免它们拍拍屁股选择放弃,元岁觉得自己还能把人甩得更远一点。尽管在这条逃跑线路上一切曾经给她提供遮掩的东西最后都落得了个支离破碎的下场,元岁却对这种财物损失表示拍手称快。 砸的不是自己人的东西就是好啊!她飞快地扭头,扔出最后一枚微型炸药,然后半蹲在一个种满花的阳台上看戏。 十几个穿着灰扑扑制服的六指军人在冲进来之前紧急刹车,爆炸使碎石堵住了它们突入这里的最佳通道。元岁放松地拍了拍手上的灰,随便的撕下一截纱布将自己在抓握锐物时磨破的手掌马虎的缠了缠。 十几双眼睛领着几十种神神秘秘的武器持续追赶着她。饶是占尽地形优势,元岁也逃得不算太轻松。 难得的休息时间很快被来自脚底下的震颤打破。元岁先是愣了愣,接着忍不住扶着摇摇晃晃的栏杆破口大骂起来。 精心布下的路障被敌人的炸药简简单单地清除,底下的六指军人貌似甚至懒得考虑要不要绕路。会否动摇地基导致周围的房屋整体垮塌大概不在它们的考虑范围之内,元岁一边大骂“要不要这么拼啊就不怕大家一起玩儿完吗”,一边在心头暗喜“行行行就怕你们不乐意陪我闹呢”。 当诱饵确实需要巨大的勇气。她沿着地板龟裂的方向后退,跃出窗户的瞬间感到肩膀一热,落地之后伸手一摸,果不其然又是一手的血。 即便是对于一个训练有素且功勋无数的军人,在脚下奔跑着绕开障碍物的同时想要打中运动状态的敌人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看样子这群六指打枪的准头比她预计的还要好上一点,又或许只是撞上了好运气。 属于今天的第一滴雨水落到额头上的时候,元岁正巧操控一截细线从背后缠住了一名试图狙击她的士兵的脖子。远远看着那名六指被拉扯着撞上背后钢筋裸露的半截屋子,她按住肩上的伤口试着活动了一下,终于留着冷汗把攀上嘴边的痛呼吞了回去。 凌夙诚的经验果然是不会骗人的。就算没有什么麻痹痛觉的天赋,伤受多了承受能力自然也会提高。 缠得不太仔细的纱布扎进了伤口里。痛过头后,元岁的神经反而有些麻木了。 她此刻的动作难度大概可以甩最优秀的走钢丝演员十八条街。况且如果是一个杂技演员在表演时遭遇失败,运气好点说不定只是砸了招牌扣扣工资,差点也不过是摔断条腿之类的,养几个月就好了。就算倒了血霉,最多也就落得个半身不遂的结局,怎么也不至于像她这样,一旦失误就会直接丢掉小命。 但当一个人曾经从死神手底下逃出过太多次后,就会渐渐对于行走于生死边缘这种事情失去紧张感。这种谜一样的自信和镇定带来影响有好有坏,元岁不断平静地提醒自己,真实的老天不认主角光环这回事儿,意外随时可能在任何人身上发生。 就像是现在这样。 一根承受她体重最多的绳子突然被一枚流弹崩断了。借力的位置改变,她在顷刻间便被拽向一面没有任何遮蔽物的光滑墙壁。 后背结结实实撞上上锁的窗户时元岁心说一句“完了”,这下真的要准备结结实实地面对一轮子弹,和敌人的枪口激情赌命了。 好在她还有另一个赢面稍大一丁点的选择。毕竟地球母亲本身也能为她创造一份额外加快移动速度的动力。 元岁忽然收回了所有向上拽的线绳,只留下几根从下方缠着她脚踝的。闪烁的光点穿过在风中略微倾斜的雨幕,她以一个很可能会造成内伤的加速度直坠下去,成功和第一批飞翔的弹片拉开了一丁点距离。 敌人不会就此放过她的。正脸拍在拦在半空的大网上的时候,元岁还没腾出空甩甩略有耳鸣的脑袋,就被这次危险的高空蹦极体验搞得眼前一花,差点手脚发软的从网上跌下去。 “元小姐?” 元岁顺着底下传来的声音定了定神,隐约从发花的视野里捕捉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童思源正一脚踹飞一截已经结冰的枪管,用一根带着冰渣的棍子将所有像僵尸一样面色发青又哆哆嗦嗦的敌人依次敲倒在地。 “你没事吧?”可能是看出元岁还有点没反应过来,他很快又补充一句。 元岁在半空中冲着他眨眨眼睛,在扑面的寒气中打了一串响亮的喷嚏。 “虽然说您在百忙之中亲自来这里帮忙,还顺便救了我的命,按常理来讲,我应该表达一下真诚的谢意。”她的嘴唇乌青,大概是又冷又有点头晕反胃,“但是您确实来的太慢了又或者说我们两个人理解的‘十分钟’是不一样长的吗?” “真是不好意思。”童思源抬头看着她,居然笑了,“我这个天赋,看着效果虽然还行,但大晴天又远离水源的时候基本等同于没用。所以我得先找人帮忙下一场雨,这才耽误了一点时间。” “哦——阿嚏!” “你看着有点不太好。从物理学的角度来说,我建议你还是不要再这样从离地三十米的高空中跳下来,再用网接着自己了。如果非要选一个跳跃姿势,我也建议你垂直下来。”童思源还特别有耐心地跟她分析,“你知道的,只要高度足够,你就算是往水里跳,也跟拍在水泥地里没什么差别。” “这个时候还说风凉话,你是不是有点没良心啊。”元岁拽着线网摇摇晃晃地往下跳,“你忙着跟人磨嘴皮子的时候,我可是在替你卖命诶。嘶肩膀痛,我说这可是工伤啊!记得赔钱给我。” “我只是觉得,比起跟那群人在里面为分赃不匀而浪费口水,你可能反而会更喜欢上战场卖命一些。”童思源在她落地的时候伸出一只手,大约是想顺便接一把,没想到元岁下来的时候直接一歪,踩着一具倒霉尸体的后背站住了,只得收回手继续道,“何况你这个年纪,正是既有一些经验积累,精力和体力又最旺盛的时候。不趁这个最好的时机建功立业树立威信,到后面就太晚了。” “这是你这个一方枭雄的经验之谈吗?我觉得自己还小嘞。”元岁白他一眼,“听你这个意思,真是要有意抬举我来接你的班啊?不好意思,我真没这个兴趣,一旦寻回原来的亲人朋友,我肯定掉头就跑了,不知道你怎么就这么瞎总之我真诚地建议你还是重新考虑太子人选吧。也免得你弟弟之后心理更不平衡。” “别理他。”童思源笑得更明显了,语气甚至有点幸灾乐祸,“我留的东西,他本来也不会真的乐意免费收下的。何况我现在还剩什么呀?如果真的要选一个幼儿园园长的接班人,我觉得你还是更合适一些。” “那你确实是看错我了,我最烦那种啥也没经历过还一副苦大仇深样的小屁孩。”元岁小声抽了口气,小心地捏着肩膀转了转后问到,“纱布还有么?我的刚刚不知道掉哪儿了。” “你觉得自己现在的状态如何?”童思源不但摸出一卷还没开封的纱布,还抓出一小支针管,“破伤风疫苗,我可不希望你栽在这种地方。要是你这会儿觉得不太好,一会儿我就不带你去了。” “这么有人性的?真不习惯。”元岁嘴角向下,盯着对方看了一阵,忽然一脸恍然大悟,“等等,你不会是故意借我可能出事儿的由头从那群人那里脱的身吧?” 有一件事她已经琢磨很久了。在这么多名头响亮的天赋者眼皮底下,居然还会有这样一块儿防备空虚的地方等着被人乘虚而入,很难说不是有人故意趁乱设计。 和明世私底下做交易这件事,无论是童思源还是她都不敢再其他人面前明说,免得横生更多枝节。但这就很可能导致作为领头人之一的童思源很难从会议中以“正当理由”脱出身来,毕竟其他大佬也不是傻子,看见他突然鬼鬼祟祟的想要出城,很容易判断出这场来势汹汹战役背后并不简单。 说到底,元岁从来没抱希望能够通过几百号人长期的把这座六指的城市纳入势力范围,童思源明显也很清楚这一点。不过当其他人意识到胜利的甜头有限,且很可能被另一个身份可疑的“六指”乘机打劫去大半的时候,会采取怎么样的行动就很难说了。 “不好意思,我也是和那些人磨得有点烦了。知道我急着出门是因为你需要支援的时候,他们可比我还要着急。看样子你最近的表现确实很亮眼。”童思源也没多骗她,“所以我们得抓紧混出城区,免得我离开太久又会惹人怀疑。” “你也是不怕万一玩儿脱你弟和你弟妹呢?”元岁指了指地上半死不活的冰块儿人,“还有,它们怎么办?留着当俘虏?还是就地给个痛快?” “就先冻在这儿吧。到时候万一又有人说‘要过来帮忙’,我就说自己还在跟你追漏网之鱼,让他们先把已经到手俘虏扛回去。”童思源想的还蛮远,“至于另外两个,现在应该已经在路上了。盯着他们俩的人可没有盯着我们两个的人多。” “你就是为这个,才从来不把你这个弟弟拉出去在那些人面前遛遛的吧?”元岁若有所思地说,“那这个误会可大了。我就说你其实根本没有你弟弟自己以为的那样讨厌他” “也不一定”童思源在元岁的注目下顿了顿,调转话题到,“现在还有一个更重要的问题,就是我们四个应该怎么在这片枪林弹雨中神不知鬼不觉的出城。” “那还不简单?”总觉得对方看起来还是有所隐瞒,元岁眯了眯眼睛,又在脚边冻僵了的冰人上踹了一脚,结果沾了一脚的冰渣子,“别忘了这群人是怎么摸进来的再等一等,我们俩就把它们这么丢在这里,它们不会直接被你的冰冻死吧?” “我控制好了温度,而且主要针对的是限制它们的四肢活动,冻死应该不至于,冻伤是免不了了。”童思源顺着她的目光往下看,“它们既然想得到通过地下管道进来,很可能也会防备我们通过同样的方法偷袭。” “这有什么,你和你弟弟的杀伤范围都那么大,我们只要能争取一个闪念就好了。”元岁拍了拍一张冻得发青的脸,直视那双带着怒气的灰色眼睛,“嗨,朋友,不好意思,请允许我耍个流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两百六十五章 险棋 小÷说c网 】,♂小÷说c网 】, 被雨水浸润的刘海在额前凝成了一缕缕冰柱。元岁捂着冷得发僵脸打了一连串喷嚏,按着冻红的鼻子违心地夸奖到:“行行行,果然是兄弟齐心其利断金。你俩配合不错,效果很显著,只是如果下次能够稍微注意一下友军的位置就更好了。” “我同意元小姐的观点。”童思源瞥了自己弟弟一眼,也跟着咳嗽了两声,“毕安最后那股风刮的太厉害,简直像是刀片在削我的脸。” “这也能怪到我身上?”童毕安搓了搓脸上的白霜,看上去相当不服气,“要不是现在已经入夏了,温度有个打底的值,我觉得我们四个人都已经被哥哥你的能力冻成雕塑了。” “嘶——顾姐姐你等一下。”元岁原本正作势从井盖里翻出来,结果忽然按着腰上露出的一小片皮肤抽了口气,“完了,我觉得我的手枪和我的老腰黏在一起了。” “就类似在大冬天用舌头舔铁栏杆那样么?”顾岚在缩在她的脚底下,双手并用地搓着自己手臂上的鸡皮疙瘩,“真惨。那你可千万别硬拽,免得直接揭一块皮下来。” “真吓人。”元岁贴着结冰的地面僵硬地打了个滚儿才站起来,嘴里哼起了一首和她的年纪完全不符合的民歌。 “得啦,别在那儿北风吹雪花飘了。”顾岚把抢来的六指军装外套紧紧裹在身上,又徒劳地扯了扯短了一大截的衬衫下摆,牙齿打颤地说到,“要是世界上再多几个童老大这样的天赋者,估计我们就再也不用担心什么温室效应全球变暖,而是要多关注冰河世纪了。” “不好意思,也怪这雨这雪下的有点太大了。”童思源伸手接住几片形状规则的雪花,看着这些晶莹剔透的小东西在转眼间化成点点水珠,“马上就好,再忍耐一下。” “你出发前就没试着跟那个能呼风唤雨的天赋者商量一下,让他尽量把天气控制在小到中雨的范围内么?”落在头顶的触感渐渐从冰冷的固体变成凉飕飕的液体,元岁抬起手在自己脑门上遮了遮,“本来我们对这周围就不算太熟,这都快看不清路啦。” “我问过了。他的原话是,‘能在短时间内给你把雨下下来就不错了,要求还忒多’。”童思源捏着嗓子模仿完,摇摇头笑了几声。 “行吧行吧,六月飞雪,这是民间有冤啊。”元岁抛出一个不太好接的梗,不太意外地捕捉到童毕安脸上一闪而逝的疑惑。 “我是觉得挺冤的。”顾岚一手按在老老实实充当拐杖的童毕安的肩上,“我头一次意识到,长得高也不完全是一件好事。”说完,她颇幽怨地冲着元岁晃了晃自己又短又紧的裤腿。 和另外三个不是胳膊露出好长一截,就是衬衫下摆快翘到肚脐以上的同伴相比,元岁此时的穿着看上去反而是最自然的。 “不知道为什么,我有种终于扬眉吐气了的感觉。”元岁昂首挺胸,“六指的平均身高真是太平易近人了,我有点感动。顾姐姐你也别在那里咬牙切齿,这也没办法啊,我给你拿的已经是最大的一件女式制服了。” “别哪壶不开提哪壶。”顾岚扯了扯衣领,明显是被勒的有点不舒服,“抓紧时间,接下来谁带路?” “我来。”童思源抬脚,从地上的一排冰人身上直接踏过,“城外不像城内那样,到处都有我们的人。要是我们今天一不小心在这里曝尸荒野,估计一时半会儿都没人能找到。” “您什么时候才能学会不要总是把丧气话挂在嘴边的道理啊。”元岁哈出最后一口白气,“乐观点,万一我们英勇就以的位置特别显眼呢?” “你们俩真的够了。”童毕安翻了个不明显的白眼,“五十步笑百步。就不能说点好听的?” “小伙子,你不懂。”元岁绷着脸,装作很深沉的样子,“做事之前,先把能想到的最坏的结果摆在明面上,之后不管突然发生什么变数,也不会被吓到了。” “那话是怎么说的来着”顾岚也黑着脸,“你们俩就像是戏台上的老将军,身上插满了危险的小旗。” “不不,就我之前的经验来看,更危险的是跟我在一起的人。”元岁大气的一挥手,“快,别光在这里互相嫌弃了,头前引路!” 沿着负责供水的地下管网一路向西,他们四个终于在正午时分成功绕开对手的大部队,从一处城外的泵站钻了出来。留守这里等待接应同伴的六指军人并不多,到目前为止,一切都还算顺利。 一行四人之中,只有元岁的神态一直在极其放松和过于戒备之间不停地切换。童思源偏着头看了她好几眼,还是忍不住问到:“你怎么了?” “这周围太平坦了,让我这种惯于牵着线绳在天上飞的人有点没安全感。”懒得故弄玄虚,元岁如实作答,“你说,为什么六指不从这边攻过来?明明这个方向更方便重武器通行。” “可能是不顺路吧,它们的老巢不是不在这个方向嘛。”童毕安在一旁接嘴。 “虽然说现在才考虑这个问题可能有点晚了我在想,那位少将阁下真的靠谱么?”元岁摸了摸下巴,“直到最后他也没跟我说清楚究竟想让我们怎么帮他万一他在我们赶到之前就撑不住嗝屁了呢?又或者退一万步说,他就算真的能成功篡位,我们也不见得能全身而退。” “现在知道事后诸葛亮了?我看你之前不是还挺积极的么?”童毕安继续泼冷水。 “我答应他,一是因为情势所迫,二是”元岁转头看向他,“你不觉得,如果事情真的能够按照他设想的方向发展,对于我们的未来已经最有利的了么?就算是只有一点希望,我也觉得值得一试。” “我同意元小姐的观点。”童思源及时声援,“从长远的角度来看,天赋者如果在这场战役中以绝对的优势取胜,普通人类未必会真心高兴,六指的势力也不见得会就此彻底被拔除。而我们要是输得彻底,那么所有人类就会面临一个更加危险的未来当然,双方长久僵持带来的威胁是最大的,一味的消耗资源只会将所有物种推向毁灭。” “文化人就是不一样,说的还挺哲学。”元岁笑了一声,接着似乎是突然获得了什么新的灵感,“说起来,您和那位少将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在队伍里的地位有一些相似之处。您能设身处地的试着揣测一下他的想法么?” “相似之处?是说我们两个都是看着有一定地位,但在实际操作起来的时候要受到许多人的掣肘么?”童思源眯起小眼睛,认真地想了几分钟,才回答到,“你说的有点道理。六指军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和我们这个暂时的联盟一样,内部分为许多派系,没有谁可以真正拥有调动所有人的权力” “我问的再具体一点。假如有一天,之前从各地赶来跟您开会的那一批人里,有几个总在背地里说您身份背景很有问题,说不定哪天就会勾结外人叛变,想要抓住机会趁早架空,甚至偷偷做掉您,您会怎么办?”想起对方一向比较谨慎,元岁眨巴着眼睛,又小声补充到,“没事,在这儿的都算是自己人,您放心说。” 童思源带着点笑看她一眼,也没纠正什么,开口到:“这没什么可比性,毕竟我们这边的那几个刺头一向只有贼心没有贼胆。但要把我放在他那个位置上么逼急了,确实是有先下手为强的可能。至于手段嘛” 话才说到一半,他脸上的笑意却忽然消失了。童毕安和顾岚还在为这突如其来的沉默而面面相觑,元岁却浑身一震,跟着停下脚步,差点跟没来得及刹车的顾岚在路中间撞上。 “你俩又怎么啦?神神叨叨的,别自己吓自己。”顾岚的眼珠子在元岁和童思源两人身上来回打转,“琢磨出什么惊天大秘密了?说来我听听?” “顾姐姐,你听说过‘双面间谍’,或者‘套路之套路’么?”和童思源交换了一个专属于明白人的眼神,元岁开始了新一天的启发教学。 “前一个我懂。后一个是什么东西?” “你想想,如果一个人想以最快的速度坐上第一把交椅,同时得到下面多数人的信服,最好的办法是什么?”元岁反问到。 “如果他真的是‘太子’,那最快的方法当然是皇帝驾崩啦。”顾岚多数时候都比童毕安的脑子转的稍微快点,“如果要加速老皇帝驾崩进程的话呃,投毒?” “看不出来啊,顾姐姐你不但想象力丰富,手段还挺‘歹毒’。”元岁调侃了一句,“再说我称明世为‘太子’,也就是一种便于理解的说法而已,他在六指那边的地位,看样子最多相当于一个亲王的儿子辈,投毒还轮不上他呢。” 再没有玩闹的心思,童思源尽量直白地解释到:“最快收买人心的方法,不过是在绝境里力挽狂澜。那么首先,他需要创造一个绝境,或者说,一支既能够自然而然地收走拦路人的性命,替他正当而稳妥地铺平道路,又能随时被他轻易掌控压制的队伍。” 看出顾岚还是一脸的茫然,元岁上前一步,捏着她的手晃了晃:“简单地说,我们四个就是他选中的倒霉蛋。既要装出一副很凶的样子替他铲除对头,又要能在关键时刻及时认怂以突显他的领军才能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这个我当然明白。他只是利用我们,你们不也早就想通了吗?”顾岚勉强跟上。 元岁露出一脸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嘴里啧啧两声:“那你再好好想想,童先生之前为了从会议里脱身,是怎么卖我的?如果他想借刀杀人,再在危急时刻站出来大出风头,第一步是什么?” “创造一个杀机四伏的环境。”童思源低下头,替顾岚抢答到,“就比如,我们现在为什么会从这个方向出来?因为那个叫明世的提前告诉过我们军队的常规布置手段了。换言之,我们能够走到这一步,完全是被他牵着的。” “既然我们都来了,也是时候让另一批被引来的配角们登场了吧?”元岁活动了一下手指关节,又四处扭头看了看,“先说好,这样的环境对我真的很不利,你们三个加油吧。总之,让它们长长见识,看看人人喊打的天赋者究竟是怎样的怪物。” “先退回泵站附近吧,那里可用作掩体的构件稍微多一些。”童思源伸手,在自己一脸状况之外的弟弟面前晃了晃,“准备,我们四个很可能马上就要和一群早早埋伏在附近的六指军队正面打攻防战了。” “更准确的说,是你们三个。”元岁将身上的军装仔仔细细地整理好,“对方既然这么努力地替我们搭好了适合发挥的舞台,我们自然也不能让他太看轻才行。你们留守,尽可能拖住六指的主力。如果明世还有一丁点良心,应该也会早就留个空子让我找到机会刺杀。” “不是说好拖累我们一人带一个么?”童思源看着她笑了笑,“怎么把这两个活宝都留给我?如果时间不长的话,我和我弟弟两个人的能力就足够用于骚扰了,你把顾小姐带上吧。” “别,你弟弟对弹道的干扰能力有限,还是让顾小姐用浮力接子弹吧。”元岁突然又从兜里摸出一个小布袋,“难怪少将阁下之前要把这个东西单独塞给我。放心,我一个人,本身体型又和它们接近,混进去不算太难。” 她在布袋子里掏了掏,先摸出一副浅灰色的隐形眼镜按进眼睛里,又捏着一根外表仿真度极高的机械手指甩了甩,再塞进空了一截的军用手套里。 “挺像的是吧?我正好连它们的语言都学的差不多了。”元岁冲着另三个人敬了个标准的六指军礼,“等会儿记得把局面弄得乱一点,越乱越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两百六十六章 变装 小÷说c网 】,♂小÷说c网 】, 从天而降的雪花洋洋洒洒,像是被人撕碎了的棉絮似的被风裹挟着四处乱飞。元岁一动不动地蹲在墙角,小心地用手背蹭了蹭睫毛,试图把那些遮掩视线的白色晶粒用体温融化。 估计要正式开始了。她抬起头,让一片雪花恰好穿过白气,点在眉心上。 第一声炮响在不远处炸开的时候,元岁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像自己这样的“天赋者”算不算是这个混乱时代最标志性的衍生产品。如果真有一天,就像是那些老的幻电影惯用的结局里叙述的那样,“地球又恢复了和平”,人类是否也不再需要她这样的怪物出生了。 这样也好。这个本该只兑现在一代人身上的奇迹,已经被他们强行用不太干净的技术手段留住太久了。 童思源大约和自己的弟弟弟妹配合得很顺利。飞扬的雪花之上,格外阴沉的天空仿佛离地面很近。凌厉的寒风将原本盖在机器上遮阴的布料全部吹飞,发出了一阵又一阵类似搓揉纸张的声音。 六指军队的装备好,准头自然也不错。在这样的天气里,居然还能保证十发炮弹里能有九发从她的头顶掠过。但又仅仅是掠过而已。顾岚的能力不是摆在好看的,漂浮的烟尘正不断地在泵站的头顶汇集,最后随着雪花向四周飘散开去。 想必那些外星人很快就会意识到这样远距离的攻击对他们几个人来说就像是隔靴搔痒。毕竟天赋者群体和其他人类完全无法同日而语。只要搭配得当,三种能力叠加出的效果时常会随着队友之间的熟悉成倍放大。这就像是船内从前百般尝试后才最终定下的独立小组模式,队伍的战斗力往往与人数无关,毕竟要是队里一个人擅长放火,另一个人专攻用水,估计两个人都巴不得对方早点受伤退役。 鼻腔里是满满的硝烟味道。爆炸的火光就像是烟花一般倒映在元岁的眼睛里。她知道留给自己发呆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在接下来的行动里,只要她出一点不痛不痒的小错,就会让另三个人赌上性命也要替她吸引火力的行为变成一场毫无意义的闹剧。 效果有限的轰炸暂时结束了。元岁转着脖子看了看周围。除了有一把放在高一级平台上的躺椅被激飞的石块打瘸了一条腿,地面和之前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多了一层薄薄的灰。 发现范围打击不行,六指应该就会派小队过来强攻了。在没钱批量制造机械彻底取代肉体凡胎的军人的前提下,当今世界上所有队伍的战术都大差不离。 元岁缩着脖子,把帽檐扣的更低。她知道对于童思源那几个人来说,在短距离内对付专业训练过的士兵要比拦下炸弹困难多了。 军人的脚步声总是既重又轻。感受到与敌人距离的接近,元岁一边努力把自己缩成更小的一团,以尽可能卡进墙角与障碍物构成的视线死角里,一边通过地面上一小滩水的反光判断是否有人即将穿越这里。 她现在正处于泵站的最外围。按道理来说,只要过来的敌人不瞎,一定会首先跟她交上手。但在这种风吹得人眼睛都睁不太开的情况下,所有人的面貌都被大雪糊做了一团,浑水摸鱼成功的可能性至少不是零。 一声距离极近的惨叫令元岁稍微回神。貌似是有个刚翻过墙头的人被飞来的石头砸个正着,头朝下坠落到了不远处。血瞬间在地面上蔓延开来。但是很快,数双军靴还是踏过了同伴的尸体,原地分成两组后,以墙壁做掩护不断朝前波浪式推进。 瞥了一眼地板上那个面目模糊的人形,元岁还是把注意力放在了那几个略有僵硬但是依旧一往无前的军装背影上。 难怪会有人把军人形容成最冷酷的杀手。元岁看着一地带血的脚印,不禁感到一丝丝的唏嘘。好像有哪位军校的老师曾在课堂上说过,很多人一辈子连杀鸡都不敢正眼看,只有拥有过硬的心理素质和较低的道德底线,那些通过一试二试选拔上来的学生才能逐渐成为一名真正的军人。 可按这个标准来考虑的话,凌夙诚明显在道德底线这一项上超标太多了,但他在职业方面的优秀却是毋庸置疑的。有了这个标杆人物在前,如果以后还能再见到那位老师的话,元岁一定要拍着胸脯纠正他,军人不是什么杀人魔鬼,也不是什么绞肉机器,只是以“团队胜利”为目标执行任务的机械零件罢了,把我们和那些真的杀人魔相提并论,实际上是一种毋庸置疑的侮辱。 除了天生有人格方面障碍的特例,没有几个人能够真正做到对生命的逝去视而不见。这种低落的情绪甚至不用细分死者究竟是敌是友。先头部队离开后,元岁不得不怀着略微的不适,在原地正面目睹六指的后续增援小组是如何踏着越摞越高的尸体前行。 这样的人员规模,一旦突破层层阻碍深入泵站的核心区域,童思源那三个大概顶不了太久。如果可以的话,元岁应该在这里伸出援手,使用能力拖延六指进攻的进度。但为了任务的顺利完成,她只能继续佯装镇定,冷眼旁观。 按照最近几天恶补的六指资料来看,它们军队内部的男女比例大约是七比一。生理构造决定了先天的力量差距,除了技术部门内部相对平等以外,女性一般都被塞在队伍的末尾,负责装备支持即处理伤员的工作。 这意味着元岁还需要在原地等待更久的时间,直至目送所有先头部队从面前经过。 余光隐约捕捉到几个更加娇小的人影的同时,元岁弓着背活动了一下冻麻了的手腕脚腕,抛出几根线绳缠住了一具尸体的手脚。 “等等,这里好像还有生还者!”她听见了一个比较年轻的女声惊呼一声。 一只血淋淋的手被远程操控着晃了晃。这支男女混合的队伍很快默契地分散了些。多数继续头也不回地端着枪上前,剩下几个向周围散开检查遗体。 元岁继续按兵不动,直到确认这群兼职战地医生的敌人身上没有区别于其他军人身上的标记。 没有人在工作中交头接耳。也不知道是因为收拾尸体需要相对严肃的气氛,还是这队人其实是临时凑在一起的,互相根本不熟。当然,元岁更希望是后者。 她浑身绷紧,抓住一个瞬间控制线绳勒住了一名距离最近的六指的脖子,阔步上前用肩膀顶住那人不停挣扎的背,然后将尸体无声地放倒,用交织在地面上的细线快速地拖进自己之前藏身的死角。 “怎么了?” 元岁毕竟还是弄出了一点不寻常的动静,很快就有人回头看向这个方向。 没有犹豫的时间,她就近跪在一具最近的尸体边,调动浑身的演技扑倒在那个血人身上,带着手套的双手重重捶地,肩膀不住地发着抖,无声抒发出悲恸的情绪。 “可能是看到了认识的人吧。”另一个声音轻声替她解释了一句,“谁都有过这样的时候。我以前唉。” “好吧。”先前那个提问的人也叹了口气,被护目镜挡住大半的脸又转回到自己手边的工作上,“年轻嘛,理解是可以理解,动作快一些吧,我们的事情还有很多。收拾完这里,还不知道又会看见谁的脸呢。” 不忘弯腰拾起一个小巧的医药箱,元岁用带血地手抹了把脸,尽可能自然地戴上从尸体上顺来的护目镜,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喉咙里还附带了压抑的啜泣声。 “算了,要不这样。让她把这两个或许还有救的人带回营地里去。我们先走。”一个温温柔柔的女声从侧面靠近,“也怪这仗打的突然,我们对于如何应对天赋者又不算太有经验,上面有些人为了稳妥,硬是把一些没经验的新兵也往这边送” “别,队长,这话可不能随便说。”一个正蹲着给伤员缠绷带的人打断到,“可这样的天气里,她一个人,想越过那堵带着石块儿的风墙拖着伤员回去也不容易吧?要不还是算了,等到最后——一起处理吧。” “你也知道是‘处理’,再等一会儿,他俩还有救么?”这群人就算在发生争执时,语调也还算客客气气的。 “那你说怎么办?” “你们先把能做的紧急处理都做好,我陪她回去一趟,确认到达安全区域后再尽快折回来。”那个声音温柔的女人从右侧拍了拍元岁的肩膀,“仔细想想,让她一个人背两个人走,也不太现实。” “可是,队长” “就这样说定了,放心,我不会丢下你们几个临阵脱逃的。” 女人在极近的距离内盯着元岁看了许久,两个人脸上结冰的护目镜几乎都要撞到一块儿了。尽管知道靠的太近其实反而会让视线变得模糊,元岁还是紧张的心砰砰直跳,只能装作依旧难受的样子捂着嘴干呕。 “没事,放心跟我走吧。如果你一个人实在是拖不动担架,我还能直接把一个人背在背上,腾出一只手帮你”女人背对着其他人,唯一露在外面的嘴角冲着她微微弯了弯,然后才转身走回原位,镇定地下达命令,“止血钳止血钳,你们几个,手上的活不要停。等会儿你们先听副队长的安排,不要擅自脱离队伍” 等到多余的人都离开了,元岁才走到女人的身边坐下,毫不避讳地用一种若有所思的眼神打量着她。 “怎么了?”女人先是用六指的语言问了一句,接着顿了一下,又改用人类的语言说到,“能想到这种办法,你们的胆子也是真的大。” “你会说我们这边的话,这很好。虽然我的外星语已经基本出师了,但考虑到这里还有别的活口,哪怕是昏过去的呢,我觉得我俩还是继续用人类的语言交流吧。”元岁扯起衣摆,蹭了蹭脸上冻得坚硬的血块,“能有人这么快过来接头,其实我也觉得很惊讶。” “我想问一个问题。要是你刚刚运气不好,没能瞒过其他人的眼睛,你打算怎么办?” “那还能怎么办。”元岁用下巴点了点底下的尸体,“反正死在这里的人已经不少了,你们‘几乎’全灭在这里也很自然。我只要在做掉你们后稍微自残下,再原地装死,等着被后一批过来的人救回营地去就好了。” “你倒是既自信,又豁的出去。” “所以这事进行的这么顺利,反而是我没想到的。”元岁索性摘下了护目镜,露出一双在隐形眼镜的帮助下也略微发灰的眼睛,“你们是会算命吗?这都能赶过来配合我。” “你信不信,不管你们采取什么样的行动,都会碰上能够帮助你们的人。”女人的表情还有点骄傲,“既然确定和你们结盟,明世少将早已经把你们所有可能使用的方法和行动所带来的变数都列入考虑之内了。” “如果我能活过今天,会考虑谢谢你们敬爱的少将的。”元岁的反应有点平淡,“听上去,他在你们那边的势力还挺大?那他干嘛不自己动手,还要绕着弯儿的请我们出山。” “相比压在他头顶的那个人‘死亡’的结果,死去的过程反而更加重要。我们内部的人精很多,要是少将亲自动了太多手脚,很快就会被查出来。”女人双手发力,将一个昏迷不醒的重伤号一点点挪到自己的背上。元岁看不下去,稍微搭了把手。 “搞得真复杂。”元岁撇撇嘴,“我要是真的一个人闯了进去,还有活下来的可能性吗?还有,这里面还有我的三个同伴呢,你们的少将阁下究竟打算怎么收场?” “关于你们几位的生命安全,少将说,他会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尽量保证。”女人也不回避她的目光,“但是想要成事,就必然要做好牺牲的觉悟,就像我也只能看着我的战友前仆后继地涌向这里一样。在战场上,一个人的胜利往往是用无数人的尸骨换回来的。” “教你一句古诗吧,我们一般管你说的这种情况叫‘一将功成万骨枯’。”元岁也将另一个伤员抗在背上,“行,走吧,希望你的少将真的像你说的那样靠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两百六十七章 必然 小÷说c网 】,♂小÷说c网 】, “就先送你到这儿吧,我还得抓紧时间折回去帮忙。把这俩小子送去抢救的工作就交给你了。”营地的轮廓已经隐约可见,女人半蹲下来,将自己背上的这名伤员轻轻地靠在一块背风的石头上,然后冲着哨塔的方向招招手。 “你倒是真的什么都不耽误。”元岁低着头配合她的动作,将半自动式的折叠担架床打开,“就不能再把我往里面带一截儿么?我可不认识路。万一在接近目标之前就因为一些奇奇怪怪的失误而被人一枪崩死了,那之前付出的努力岂不是都白费了。” “少将交代给我的事情就只有这些,我从不做多余的事情。跟着出来接应的人混进医院之后,怎么脱身,怎么找到并刺杀目标,那是你自己的事情。失误的后果自负。”女人腾出一只手在沾了不少血的衣兜里翻了翻,摸出一个小铁片抛给元岁,“通行证。虽然是从刚刚的一具尸体上取下来的,但为了避免让人怀疑我们内部有人接应你,你用完后还是把这东西扔进火里或者直接踩碎也行。” “就是要我随时记得销毁和你们接触过的证据对吧?没问题啊。”元岁先习惯性地一点头,想了想又用力地摇摇头,“也不对吧。就算你们时候暴露了,也不见得就是因为我手脚不麻利啊。理论上来说,你们少将找的帮手越多,他本人留下破绽甚至被直接出卖的可能性就会越大。先说好,我可不想背下这么大一口锅。” “放心吧,问题是不会出现在我们这边的。”把伤员搬上担架后,女人抽空稍微整理了一下着装,“少将现在在做的事情,和以后打算做的事情,都是为了实现我们共同的愿望。没有人会背叛自己,不是么?” “也许吧。”元岁露出了一个有些锋利的笑容,“反正就像你说的那样,我只要把我负责的板块尽可能做好就行了。你们之后要怎么靠编故事来擦屁股,我不关心。” 谈话间,更多穿着打扮更加专业的白大褂从不大的营地正门内接连涌出。元岁立刻把脸色一垮,转身提着一个医疗小包跟在出门抢救的队伍后面小跑。 “祝你好运。”女人目送着她彻底混入营地内来往的人群之中,很快再一次过紧了全身的衣物,扭头走进风雪之中。 一 “不行,这些当兵的都太不要命了。很多根本不理会什么天上掉石头或者风里下刀片,一个劲儿地往里面冲。”周身的温度已经接近零下,不断从额头上滚落的汗珠在脸颊上结成一片片白霜,童毕安因为冷的牙齿打颤而有些吐字不清,“它们离我们现在所在的位置越来越近了。再过一阵,为了不让石头砸中我们自己,我就不敢这样肆无忌惮地把风刮到最大了你有没有把握同时把它们所有人冻住?” “直接冻死吗?我只能说试试吧。现在雪下的太大了,万一控制不好的话,有可能你们俩也要做好被一起冻成冰棍的准备。”超负荷使用能力太久,童思源的表情貌似也不太轻松,“你应该明白,同一个招数使用太久,效果就会不断下降。举一个最简单的例子,当他们意识到寒冷是我们的武器之后,就会穿上更加保暖的衣物,乃至给上阵的士兵配备可以供热的小器械之类的。那么想要冻伤它们就会变得越来越难,因为太冷的话,反而是穿的少且没有补给的我们会更加吃亏。” “你终于意识到你的能力其实也没那么好用了,我真的很高兴。”大概是因为太冷,童毕安吸气的声音尤其响亮,“你知道吗,在我还不太会控制自己的能力的时候,一直都特别羡慕哥哥你,凝水成冰可比光会刮风有排面多了。” “我知道。”童思源的眼神有些奇怪,“作为我俩共同的父亲,那个男人至少在基因方面是合格的。” “有件事情我一直都很好奇。”童毕安也不再避讳,“你猜猜看,我和你之中,究竟谁是更恨他的那一个?” “你们兄弟俩能别再说这种类似交代遗言的话了么?我可真的不想死在这里。”顾岚终于忍不住打断,“从岁岁和我们分头行动开始计时,已经过了四十八分钟。我们已经超额完成了拖延任务,按照计划来说,该顺着我们来的管道往城里头撤了。毕竟看现在这个情形,就算要留下来接应岁岁,光靠我们三个也远远不够。” “世界上的事情怎么可能都如你的愿。”童思源没头没尾地念叨了句,又在另两个人投来疑问的目光时摇摇头,“顾小姐说的对,如果我们三个想要尽量把命保住,那确实现在就是该跑的时候了。但你们两个也要想清楚,我们三个拖的越久,让敌方投入的兵力和精力越多,元小姐暴露的可能性就会越小。换言之,要是我们这边的压力不再,六指的营地就不是一个那么好出入的地方了。” “我是没什么关系。”童毕安明显是犹豫了一下,还是主动握住了顾岚冻僵的手指,眼睛却还是看着自己哥哥的方向,“但能不能让岚岚先走?我——” “说什么傻话呢!我要走了,它们再拿炮轰,你们俩靠脸接?”顾岚立刻瞪着眼睛把他的手甩开,“要是我们三个待在一起,可能还能再撑一小会儿。一旦有一个人提前溜了,就等于是送另外两个去死!你这都看不明白?还是非要以任务失败为代价保全我?” “我” “好了,顾小姐,毕安是真的心疼你,你别介意。”童思源及时把即将爆发的细小火苗掐灭,同时点燃了一个新的,“他对你有这份心,确实很好,可是”他拖出一个长音,侧身看向童毕安,“要是你从一开始就没有做好觉悟,就不该为了在我面前图表现而让顾小姐置身于这样的状况中。你知道的,如果你表示反对,我绝对不会逼着她过来。” “谁说我是为了在你面前图表现?”童毕安梗着脖子顶嘴,“不是我说,你有时候也太自大了一点吧。我是知道这次只靠你和元小姐两个人出城不可能成事,所以才想顺便帮你一把建功立业的心哪个男人没有?你还以为我是为了赌气才愿意把命压在这里?” “如果是我的措辞过于尖锐,我可以向你道歉。”童思源也不气恼,“但你到底是为了什么才站在这里的,你自己心里肯定再清楚不过了。我只是希望你不要为一些原本就无所谓的事情,把最重要的东西——”他又快速地瞥了顾岚一眼,“——给葬送了。” “你!” “好了好了,为什么你俩在这种关头也能吵起来啊!”顾岚也听不下去了,“童老大童大哥!不是我说你!你平时对谁都客客气气的,怎么就是总喜欢说些刺激毕安的话呢!他是什么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要是和和气气地跟他讲道理,他不会不听的,你” “可以,那都先别说话了。”哪怕是在讽刺人的时候,童思源的语调也没什么变化,“专心应付吧。第一批人应该已经非常接近这里了。” 第一个人举着枪,从左侧的入口突入进来的同时,一块棱角尖锐的碎石已经穿越半个蓄水池的距离命中了它的额头。童毕安冲着身后的顾岚吹了个口哨,炫耀之情溢于言表。无声挡在最前的童思源懒得分给自己的弟弟一个眼神,双手在结了一层薄冰的水面轻轻一拍,三人的正前方瞬间竖起一堵厚度可观的冰墙。 “材料随时可回收,但是挡子弹的效果有限,凑合着用吧。”他伸出一只手,把试图探头的童毕安按了回去,“别送死,稳着点打。” 尝试从后方突进的敌人都被顾岚用浮力短暂地抛到了天上。童毕安估计是想逗一逗她以缓解紧张的气氛,甚至还分出一股气流把那几个下坠到一半的倒霉军人又抛了上去。 “你给我专心一点!各看各的方向,不是都商量好了嘛!”顾岚拉长着脸不领情,顺便又让几枚射来的子弹从三人的头顶掠过。 “三个人各盯一个方向本来就很不科学啊。你看东西不是分前后左右四边么?这要拖得太久,谁顶的住诶诶诶。” “你又怎么啦?”连顾岚都有点不想理他了。 “眼睛好像吹了一粒沙子进去。”童毕安眯着一边的眼睛抬手搓了搓,眼眶瞬间红了,“靠,这么关键的时候,好难受” “你自己不能用气流吹出来吗?傻得很。”顾岚叹了口气,让一个漂浮在空中的护目镜掉进手心里,“给,好好戴上,求你别再犯蠢了。” “不是我说,六指的东西真的做的好丑啊。”童毕安还在搓揉眼皮,“能不能” “不行!戴上!”顾岚的口气坚决。 “行行行。”童毕安噙着一点生理性的泪水忙活了半分钟,终于勉强把护目镜固定好,“哇,这个挡着眼前,感觉更看不清你长什么样子了。” “既然六指的军用装备,大概是考虑到遮光之类的吧。”后面两个闹腾得太厉害,童思源也不由分了点心,“不过在这样能见度很低的情况下还不取下来,它们也是太” 小眼睛眯成了一条线,童思源忽然打了个很明显的激灵,接着扭头冲顾岚喊到:“你还弄得到护目镜吗?尽快!” “诶?”顾岚还没有来得及回神,就觉得头顶一阵强光闪过,视野内瞬间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 “闪光弹!”童思源一手按着发涨的眼睛,立刻反应过来,“别动!不对都散开!” 敌人一定会抓住这个机会完成突破,而光靠没有完全失去视力的童毕安一个人是完全拦不住的。 没有任何犹豫的,他凭着对之前三人站位的印象,把呆滞在原地的童毕安和挥舞着手到处乱抓的顾岚顺势踹向两个不同的方向。 “跑!快带着她跑!”童思源的眼睛已经完全失焦,但是音量前所未有的足。 按着后腰又在地上滚了半圈,童毕安扶着墙,忍耐着耳鸣睁眼环视着眼前这个偏色的世界。 “哥?”以他现在的状态,只能看见童思源不停地动着嘴巴,但是听不见任何声音。 即便是以童毕安的粗神经,他也明白胜利的天平已经倒向了对面。可惜敌人没有给他更多犹豫不决的时间,早在风墙卷起之前,一前一后的枪口已经分别对准了他对面的童思源和顾岚两人。 天赋者并非全知全能,他分身无术。他只能抓住最后的机会按倒其中一个。 “都趴下!”即便知道另外两个人此刻未必能够听见,童毕安还是一边大吼着,一边毫不犹豫地冲上前,扑向那个还站在原地无声催促他的人。 但那个人不但在半途伸手成功把他挡了下来,甚至还若有若无地笑了一下,仿佛童毕安的选择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 “真是小兔崽子。”可能是因为听不见,童思源的声音有点别扭。他双手发力,仿佛丢保龄球似的,飞快地旋身,将冲过来的童毕安丢向顾岚所在的方向。 更多弹片飞过来的同时,冒着寒气的冰墙隔在了兄弟俩的中间。童毕安看见那个模糊的人影无力地倒在地面上,最后一个动作是用沾血的手指在冰上画了两横一竖。 他知道童思源想写什么。 更多的血沾上了冰墙的另一侧。看来童思源确实没能把太多人冻上。留给他和顾岚逃走的时间真的已经不多了。 “怎,怎么样了?”顾岚还在他的怀里发抖,声音结结巴巴,目光茫然无比,显然是什么都还看不见,“对,对不起,我应该更小心一些,把所有东西抛得更高一些的,我” 童毕安轻轻拍了拍她的背,然后突然发力,把顾岚扛在肩上,大步向管网入口的方向走去。 “走”他的声音抖得厉害,好在没人听得到,“我们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两百六十八章 拥趸 小÷说c网 】,♂小÷说c网 】, 在临时搭好作为医院的帐篷前定定地站了一会儿,元岁不得不在过路人群的手势示意下退到了角落里,尽可能挺胸收腹,给来来往往的担架床腾出位置。 真的很像。 她转过头,盯着那几个忙忙碌碌的白大褂推着病人逐渐远去。无论是动作,神态,还是止血的手段,都和人类的战地医生没有任何差别。 明世的混血儿身份,她现在终于开始发自内心地相信了。 早知道种族隔离的问题这么好解决,人类和六指之间就应该先派几个高层代表和亲探探路嘛。几日前的会面里,元岁曾经向明世如此表达意见,结果只换来了一个颇有深意的笑容。 “在有一点上,我们这边和你们过去的水上都市是完全一样的。”深灰色眼睛的少将谈论正事时脾气颇好,甚至没有理会一旁的童毕安一直“小白脸小白脸”的叫他,“你应该已经猜到了对不对?” “孕育申请,是么?它们肯定只敢把这种足够击垮很多人敏感神经的技术捏在手心里。”元岁联想起之前探听到的消息,“貌似有说法是,在你们的一些城市里,原本就有极小部分的人类最终选择和六指组建了家庭。我从之前就想问了,他们真的是自由恋爱?还是”她暗示性地动了动眉毛,“你也懂的。” “两者皆有吧。不过能生下孩子的部分,就跟你猜测的一样,主要还是集中在后一种情形里。” “你也是?” “对,我也是。”明世无所谓地一摊手,“我至今不知道我母亲到底长什么样子。就连确定她确实是个人类,最初也是通过某些人看我的眼神猜到的。” “这世道,看来确实是谁都过得不容易啊。”元岁嘴里悠悠地叹息一句,眼神却看也没看他一眼,“对了,你说,既然你们上面的人能想到把普通人和六指呃,结合到一起,那它们怎么会没把注意打到天赋者身上?换做是我的话,首先考虑的应该就是如何把这种奇异的能力纳为己有吧。” “元小姐,你说出来的东西可跟你的外表不太搭配。”明世单手撑着下巴,神情中有一股完全和其他六指不同的青涩感,“要我猜的话,它们肯定已经试过了。但看某些人这次急急忙忙地想把你们都清洗干净的样子,估计是一直成不了功吧。毕竟这种奇迹,连你们人类自己,都需要绞尽脑汁才能尽量挽留。” “对。而且看样子,我们就快留不住了。”元岁笑了一声,“你们上面的人还挺会挑时机。” “应该的。它们中有几个,可是从人类与六指初次接触的时代一直活到了现在,在很多方面,甚至比你们自己还要更了解自己。” “喔,这话说的很大啊。”元岁端起汤碗,摇头晃脑地在嘴边吹了吹,抿了一口,然后才不紧不慢地说,“结果它们中的一部分,反而因为和人类接触太多,发现了我们之间的‘相似性’,而逐渐成为了第一批的温和派?真有意思。” “可以这么说。” “那好吧,温和派代表明世先生,”元岁展开叠成花朵型的餐巾,很随便地擦了擦嘴,“你现在的处境肯定也不安全,时间紧迫,可以开始交代人物细节了。” “你肯按我说的做?” “不一定。”吃饱喝足总是会催生出困意,元岁用了点力眨眼睛,“形势瞬息万变,你我的口头约定又不会有任何条例上的约束能力。所以我只能保证,我们想要看到的结果应该会基本一致,但是过程怎么样我就不知道了。” “很好,其实我也这么想。”明世换了一只手撑住下巴,“所以这次任务,除了交代我们军队里的基本情况,我不会给你事先确定任何具体的方法,你到时候看情况,自由发挥就好了。这出许多人共同执笔的戏一旦开场,谁能唱到最后还不好说。” “但你至少得让我知道,任务目标是什么吧?”听出对方在关键问题上总是含糊其辞,元岁被绕的有点无语,“到底是要配合你,辅助你做点什么,还是需要我单独行动做掉某个人?再比如,你的目标到底长什么样子,这总该跟我说清楚吧。” “很遗憾的是,我没法提供目标的具体样貌。因为据我所知,它可不只有一张脸。” “什么意思?”元岁搓了搓手臂上并不存在的鸡皮疙瘩,“听着怎么有点渗人啊。” “意思是,它是个几十年来一直被各种刺杀搞得精神过敏的人,不但多数时间都藏在水面以下,且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主动调整一下自己的相貌。”明世在脸上大致比划了一下,“我既算是他的代理人,也是被他捏在手中的‘质子’。我的父亲因为我的诞生,成为了温和派中最有号召力的领袖。为了确保自己手中随时有一张底牌可用,也为了在明面上维系和我父亲之间的关系,他主动接纳我,并把我培养成了这里的二把手。” “那你爹还真的不靠谱。就这么把你卖给了一个危险分子。”元岁有些唏嘘。 “不,是我主动要过来的。等到它按捺不住冲你们动手的时候,我和它以一方死亡为终点的竞赛就正式开始了。”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明世看上去不仅一点都不紧张,甚至还流露出一丝不明显的兴奋,“放心。只要你能走到我需要你到达的那一步,我一定会给你创造一个完美的机会。” “给‘我’创造一个完美的机会。”元岁若有所思地重复到,“你很了解我?对了,我不记得我有跟你正式的做过自我介绍吧你在我们这边的合作伙伴果然不止我们几个啊。” “那是当然。只有当每一颗螺丝开始各司其职的时候,机械才会开始转动。”明世此时的笑容真诚的有些扎眼,“元小姐,我最近听说过你不少过去的事迹,我——” “别,等等,你先打住。”元岁不得不提醒他,“不好意思,那里面有很大成分都是吹出来的。在过去的大多数任务里,我都只是个支援者的角色” “但是你成功活下来了,其他很多人都没有。”明世看着她的眼睛,“一次两次可以说是运气,但就连整个‘盘古号’都覆灭了,你也照样能重新在天赋者的世界里博得一席新的位置。你觉得这是巧合么?” “谢谢你夸得这么用心。”元岁不自在地用手背蹭了一下脸,“可能是因为‘运气守恒定律’吧。我在其他方面的运气都很差,所以上苍才用我节约下来的人品帮我把命保住了。” “那也很好。希望上苍会永远站在你的一边。”明世摸出一个小布袋子丢给她,“不论过程如何,放手去做,我希望你能够活着来到我的面前。” “尽量吧。”元岁隔着布料摸了摸袋子里的内容,在作为背景板的童毕安顾岚两人疑惑的目光下露出心领神会的表情,“要是我还有多余的空闲,也会顺便帮你在老天爷面前说说好话的。” “感激不尽。”明世冲着她挥挥手,很快双手揣兜走向店门口,混入街道上的人流之中。 一 此时此刻,天随人愿。 看清不远处那个身后跟着一长串尾巴的年轻军官,元岁稍微低下一点下巴,让自己脸上带着笑的表情不要太明显。 她看见明世正腰背挺直的向她走来。沿路所有神色匆忙的士兵都会驻足向他问好。但是这位军营中的焦点人物却有些不苟言笑,只轻轻对着几位碰巧经过的医护人员略一点头。 果然,就算是明世这种平时并不严肃的人,面对下级的时候也会装出一副有魄力的样子来。 元岁的心里又晃过一个飘忽的人影。她知道凌夙诚因为外表过于严肃而收到过不少尖锐的评价,但也因此省去了许多额外的麻烦。 似有似无的血腥气从身后的帐篷里飘来。很快意识到呆滞在这里的自己实在过于显眼,元岁弯下腰,在新一个担架床被人拉着冲入帐篷里的时候,伏低身体跟着跑了进去。 此刻的帐篷内简直比清晨的菜市场还要热闹。元岁略略一看,果然比起送过来的病人,白大褂的数量远远不够,就算把医生和护士加起来,一个床位都分不着一个。 “快,搭把手把它抬到床上去!”注意到了这位突如其来的支援,很快有医生隔着口罩冲她大吼。 元岁立刻反应迅速地上前,拖着那名伤员的腿将它拽到了床上,结果身上又沾上了更多新鲜的血。 算了,反正这衣服事后又不用洗。她叹了口气,胡乱地将手上的血渍在衣服下摆上擦了擦,继续尽职尽责地到隔壁床位帮忙按住一双不停弹动的腿。 一边拿出最好的工作态度认真干活,元岁还抽出一部分脑容量回放了一下明世刚才的状态。 就算是出于保护的考虑,跟着他的人明显也太多了。这不等于告诉别人“快看这就是我们头儿,过来刺杀他呀”。 “代理人”,“质子”,“二把手”。 很有可能,那位真正的一把手现在就跟在明世身后。 元岁反复咀嚼着明世提供的几个关键词汇,结果手上过于用力,直接把底下这名伤员的膝关节掰出了一声脆响。 “啊!”这名六指瞬间痛得大叫一声。好在眼下这个环境里,不大喊大叫的病患反而比较少见。 元岁感到另一头负责按手的医生丢给了自己一个警告的眼神,接着忿忿地说:“马上去准备肾上腺素。” 正当元岁纠结于如何通过其他护士的行动轨迹推测药品的摆放位置时,迟到的救星终于从天而降。 “少将!”门口的人最先得到敬礼的机会。元岁偏过头,恰巧看到在一群和自己身高相仿的小矮个中,一个明显比其他人略高出半个头的人形走了进来。 “我刚刚在外面听说,有人从泵站那边抢救了两个活人回来?”明世在众人的簇拥下在门口站定,“不容易啊。那两个伤员现在在哪儿呢?如果它们现在还能开口说话,我想顺便问问它们目前战场上的第一情况。” “其中一个半分钟之前还醒来过一次,如果您很着急的话,我们可以再给它打一针试试。”护士长领着他才往前走了几步,跟在明世身后的人之中就发出了一个不太和谐的声音。 “那样的环境里也能活着回来?这运气也太好了吧。” “嗯?”明世很好脾气地闻声回头。 “不是我怀疑我们手底下的兄弟。但是特殊时期,您还是应该更小心一些。”那个偏低的声音再次开口。元岁远远地在人群里搜索了一阵,大致分辨出是一个长相就比较粗犷的男人正在说话。 “也是。”明世扭回头,冲着护士长很淡地笑了笑,不过说话的语气却不算太客气,“放它们俩进门的时候,你都核对过身份了么?” “当然。两个人的卡片都还好好别在身上,只是”护士长在那个粗犷男人恶狠狠的目光下有些瑟缩,“其中有一个脸上都被刮花了,所以没办法更仔细的” “算了,两个伤得连自己走回来都做不到的人而已,没什么危险的。”明世打断护士长的结巴,“里面太挤,我一个人进去看看就行。你们都在外面等我吧。” “少将,这——”眼见他真的要往前冲,男人居然直接伸手拽了一把,差点让明世绊了一跤。 这一幕实在是不太寻常,关注门口异动的人越来越多。元岁缩在一个输液架背后,冷眼打量着明世身后的所有人。 一般来说,敢这么明显的跟自家老大唱反调的,只有两种情况。一,它心里不服明世。二,它是在真的替明世的安全考虑。反正总而言之,这种太外露的,肯定不是能够在背地里制住明世这么多年的人。 这事儿没那么简单。稳住。看清楚。元岁在心里反复告诫自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两百六十九章 通途 小÷说c网 】,♂小÷说c网 】, “少将。”眼见明世和那名粗犷男人一直僵持不下,另一个稍微沙哑的声音适时响起,“他说的确实有道理。现在情形特殊,您可能也知道,最近有不少高官都遭受到了来路不明的刺杀。为了保证您的生命安全,我看还是由我们几个手下人代行吧。” “‘来路不明’的刺杀。”明世低低的重复了一遍,神情一瞬间忽然变得有些晦涩,“我们现在毕竟是在自家的军营之内,还不至于小心谨慎到这个程度吧?士兵在前方浴血拼杀,我这个主帅不但只龟缩在营地里,甚至不敢亲自问候一下幸存的英雄们是不是有点太过令人寒心了?” 这话说的既有几分道理,又有几分人情味。帐篷内刚才还有些紧张兮兮的气氛稍微一松。元岁不敢光闲着看戏,一边在人群的边缘位置随便找了个病人开始动手缠绷带,一边用眼神给亲自动手来取肾上腺素的医生无声赔罪。 “既然少将阁下如此执着,那好,至少请允许我们陪同进入。” 那个沙哑的声音来自一个面色颇为憔悴的中年男人。元岁心里觉得可疑,便盯着它看了一会儿,结果很快便被对方察觉,也面带寒气地瞥了她一眼。 怎么,这种时候偷偷看热闹的又不止她一个,这也要精神过敏的怀疑一下的吗? 感受到自己也被纳入了“受观察”范围,元岁心里一震,干脆不刻意装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反而半真半假地开始浑身发颤,又让手底下这位倒霉伤员疼得叫苦不迭。 就在这个时候,她听见明世终于让步,带着一点明显的不愉快说到:“好吧,那就给各位正忙着抢救伤员的医生们添麻烦了。你们几个跟着进来的时候,也可以帮忙搭把手。” 或许是觉得他这幅过于急切的样子有些可疑,那个憔悴的中年人装作不经意地退后一步,一直背着的那只手隐约动了动。 “要不然,在您进去之前,先把帐篷里除了医护人员和伤者之外的所有闲杂人员都清空,再把剩下来的都核对一遍身份吧。”另一个新的声音加入了讨论,“这都是为了您的安全考虑,还请您见谅。” “受打扰的不是我,而是各位医生,我有什么需要‘见谅’的。”明世说话的口吻平淡,眼睛却装作不在意地往一侧的病床上瞄了几眼,好像确实在找某个面孔熟悉的伤员,“抓紧时间吧。” 得到他明确的允许之后,身后的保镖队伍依次散开,在本就拥挤不堪的帐篷里推推搡搡。从周边一浪高过一浪的窃窃私语中,元岁大致分辨出几个憋在喉咙里的关键词句,猜测这位少将平日里应该还是很有威信的,所以就连身边的护士们都在为今日的异状而议论纷纷。 看来明世的担心确实不无道理。如果他不尽快采取行动,恐怕也会在这几天里莫名成为“被刺身亡”的一个。 好在这位看上去还很年轻的少将做事情确实比较靠谱,明明早就清楚跟着混进来的不是某个伤员而是一位护士,却依旧尽职尽责地装出一副被人踩了尾巴般阴郁又焦虑的神色,惹得好几个护卫都回头深深地看了他几眼。 将一堆被血浸透的棉球扔进方形的金属盘里,元岁尽可能装出一副热心工作的样子,始终没敢和他有什么明显的眼神接触。 好了大哥,你的演技我已经大约领略到了。可现在这么个情况,你手底下看起来可疑的人那么多,你本人又没法在大庭广众下和我接上头,那我怎么判断谁才是最终目标呢?靠心电感应吗?我可没有掌握这么高级的技能。 元岁心里叹气,只能把满腔的情绪发泄在手上的包扎工作上,直接导致周围好几个伤员打量她的眼神里都有点发怵,连嚎也不敢了,仿佛生怕把她招惹过来帮忙上药似的。 现在到底该怎么办? 几个挨着查岗的护卫与她的距离正在不断缩短。元岁清楚核对身份这种事情,一旦稍微下细,自己很快就会暴露。可在这种条件下,就算不考虑之后怎么逃出去的问题,她的出手机会也只有一次。万一搞错了目标,任务就会彻底失败。 “放心。只要你能走到我需要你到达的那一步,我一定会给你创造一个完美的机会。” 明世几天前的保证还在脑海里不停回放。有一个难以自控的间隙,元岁甚至有点想冲上前去揪着他的领子提问。 就像是在做一道连题目也看不懂的选择题,每一个选项的含义大差不离,长短还都差不多,让人连瞎蒙都只能看心情,连前人总结的类似“三短一长选最长”的经验都运用不了。 是那个看着眼神最鬼鬼祟祟的?还是那个始终背着手,好像无时不刻都得把腰后的枪攥在手里的?又或者,是那个看着最慈眉善目,和护士交谈时语气也最温和的? 借着弄掉一个针管的机会,元岁在床边蹲下,顺势抓住藏在裤管下面的手枪。 “‘无论过程如何,放手去做’,对吧?”她缓慢地吐出一口气,低声喃喃自语,“希望你不要为了自己曾经说过的话后悔。毕竟我这个人,也是你自己挑的。” 合着一声疑似手术失败心脏停跳的报警声,元岁忽然绷紧准备好的线绳,将身旁病床直直竖了起来,同时双手平举,朝着明世所在的方向,稳稳地开了一枪。 “啊!少将,少将!”根本不用分心去看看,她敢肯定帐篷里马上就会乱做一团。 闪身躲在床板之后,元岁扭过头,对那个先是因为自己不小心在伤口上抖了太多药粉而直接痛醒过来,现在又从病床上滚落下去帐篷里的倒霉伤员视而不见。 “有刺客!”混乱的大喊大叫之中,只有这句话令她最为出戏。 搞得我好像真的是来这里刺杀太子似的。 床板正在子弹的击打下咚咚作响,元岁略苦恼地捋了捋头发,然后硬着头皮探出个上半身,举枪随便的回击两下。 她以最快地速度观察了一遍周围所有人的动作。有抱头缩在床脚下的,有围在腹部中枪的明世身边哭哭啼啼的,当然,还少不了正作势要往她所在的方向丢手雷的——最后被一个还拿着手术刀的医生按住了,大约是在隔着口罩劝它不要玉石俱焚毁了重要的医疗器械云云。 还真是热闹。元岁把脑袋收回到掩体之后,拿手背蹭了一下肩膀上新添的伤口。 在这种情况下,什么样的反应是最不正确的呢? 她回想着那些散布在帐篷各处的护卫刚刚的神情,心里已经有了推断。 百分之九十的人,不是锁定着她的方向,就是把注意力放在了“二把手”明世的身上。但是很奇怪的是,有几个从制服推断应该军衔颇高的人,却在这个可以凭借“救主”邀功的时机里,紧张兮兮地朝着另一个貌不惊人的卫士靠拢了。 元岁再次盯向那名声音沙哑的中年人时,不太意外地发现对方也正在看她。 中年人似乎是用余光扫了一眼下意识朝他聚集过来的下属,望着元岁的神色稍微有些无奈的样子,最后才举起一只手,朝她虚虚的竖了个拇指。 元岁也笑了一声,接着扣动扳机,冲着它把所有子弹打空。 中年人的脸色突然变了。元岁看着它从旁边就近揪着一个人挡在胸前充当肉盾,带着一条伤腿跌跌撞撞地朝着门口后退,两颊的肌肉却古怪的鼓起,也不知道是不是“调整外貌”太多次的后遗症。 一发子弹擦过手臂的同时,元岁带着一身不轻不重的伤,冲着它笑了。 “你已经输了。”她无声地比划着口型。 一把手术刀被线绳牵引着,穿越层层叠叠的人群,在空中划出一道水平的亮光,随即直直刺进中年人的脖颈。 许多原本还在朝着元岁开枪的手忽然呆滞了。血柱喷在了中年人身前的肉盾衣领上,两个紧贴着的人脸上讶异的表情非常同步。 但元岁是已经吃过一次亏的人。所以很快,更多的手术刀从各种方向朝着中年人扎去,无声替线的主人表达着,没有亲眼看到它倒下之前,就绝对不会掉以轻心。 “我就说,我不会看错人的”用力按住腹部的贯穿伤,明世带着一身的冷汗,用身旁的人听不懂的人类语言默念着。 混乱中,四散的线绳已经勾住了帐篷骨架的每个部分。确认对方的出血量和脏器损坏程度已经没有抢救的可能,元岁将没有子弹的手枪平抛出去,砸到了一名士兵的脸上,接着抓着病床边的栏杆一个飞踢,和身边的所有人稍微拉开距离,最后以最大力量收紧所有线绳,直至把支撑起头顶这个大布片的钢架全部抽了出来。 就像个被放了气的气球,帐篷的顶面瞬间塌陷下来,将所有人盖在了下面。 能不能逃生看样子还是要靠命啊。元岁在一片黑暗里拱了拱,顺便把布满孔洞的外套留在了原地,接着继续朝帐篷以外的方向翻滚前进。 “敌袭!敌袭!全员注意!”就在这个时候,洪亮的广播声开始在六指的营地上空回荡,“立刻原地集结!朝东面迎击!再重复一次!天赋者的部队已经突破了营地外的第一道防线,速朝东面迎击!” 元岁仰躺在地面上,稍微懵了一下,愣愣地看着那些原本打算增援这边的士兵扭头奔向另一个方向。 “这就是你的‘最后一个齿轮’吗?”她翻身而起,通过线绳就近跃上最近的一个帐篷顶,也向东而去。 一 “岚岚岚岚?”抖了抖满身搀着冰渣的沙土,童毕安浑身发着抖,摇晃顾岚的动作却极其轻,“你听那些人好像在往回头撤?” 被敌人的炮火逼迫,他们俩此刻反而离管道入口越来越远,实际上已经陷入了绝境。甚至很有可能,所谓的“入口”早已经被炸掉了,只剩下一个诱惑人的圈套等着他们俩回头去钻。 “岚岚?”眼见怀里的人还是没有醒来的意思,他又叫了一声,“别吓我你可没我中弹多呢。” 两行血滴尾随着他们。距离这么近的情况下,仅凭风的力量并没有那么好用。何况他还始终不肯丢下这个失去意识了的拖累。 “对不起对不起”童毕安收紧了怀抱,突然埋在顾岚的肩膀上放声地哭了起来,“都怪我哥哥说的对,我就不该为了挣一点面子,一次又一次地把你带到最危险的地方,我” 嘈杂的脚步声又一次接近。他猛地吸了一下鼻子,把剩下的话咽进嗓子里,带着通红的眼眶抓起一块儿石头充当最后的武器。 可那些动静却忽然停了。童毕安听见一阵不太明显的喊叫,接着是什么东西坠地的声音,再过了大约半分钟,一个轻巧的身影从天而降,急刹在他俩面前。 “天哪,怎么回事儿这是?”元岁带着满身的纱布,不过精神面貌看着倒是很好,“支援的大部队到啦。我都还没死成呢,你俩怎么就伤成这样了?” 被某个字眼狠狠地刺中了心脏,童毕安咬了咬嘴唇,很丢脸地扑在地上,哭得更大声了。 “该不会”元岁前后左右的看了看,确信没有看到童思源后心里也是一震,“你哥哥他” 十五分钟后,她沉默地看着童毕安徒手在废墟堆里刨来刨去,连身边清醒不久的顾岚的劝告都没有理会。 “确定是在这里么?”她问。 “确定。”童毕安拍了拍地面的水坑,“这边的冰还没化太久。” 他的话还没说完太久,血淋淋的胳膊就被另一只从石块儿里伸出的手抓住了。 “哥哥?”童毕安先是做了个深呼吸,声音很快被狂喜占据,“你——” 他的笑容又僵在了脸上。因为底下那个同样血糊糊的东西已经难辨人形。 “你没救了。但是放心,明世那边事先就联系好了另一小支天赋者,就是曾经从镇子里跑掉的那群科研人员,一些面孔熟悉的孩子还有猴子,六指的营地被突袭了,现在是我们占上风。”元岁也走了过来,只看了底下一眼之后就侧过头,“还有什么要说的么?如果你说得出来的话。” 那只手指了指她,又点了点眼前的童毕安。 “明白了。在你弟弟弟妹能够独当一面之前,我会暂时收下你留下的这个烂摊子的。”元岁又把头转了回来,俯瞰着那双几乎已经不会转动的眼睛,“放心去吧。一切都会好的。” “不,你不准死你不要死!”童毕安双手紧紧捏住手中逐渐冰冷的肢体,大吼到,“医生呢!医生呢!我可以我可以一辈子带着失去岚岚的悔恨活着!但我不想一辈子都忘不了你是为我死的!你!你——” “好了。”元岁扯着他的领子,把他往后拽了一把,“放你哥哥走吧。” 刺目的太阳从云层中钻出。那支手终于还是垂下了,就像是冰雪在阳光下彻底融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两百七十章 延绵 小÷说c网 】,♂小÷说c网 】, “看到今天早上传来的消息了吗?”食堂大门口,几个临时选拔出的分队长围拢在一起,连比带画地交流着最新信息,“从六指的第一枪打响开始算起,已经过去了整整一个星期,不少地方都是血流成河啊好在现在事态终于渐渐有了转机。” “谁说不是呢。”另一个明显要谨慎一些,压低声音提醒到,“虽然我也明白大家现在都心里高兴,但事情毕竟还没有最终敲定,我们还是找个更加僻静的地方以免动摇军心。” 隔着大半个厅堂,凌夙诚独树一帜的以相对干净整洁的形象坐在一群边吃饭边扣脚丫子的糙老爷们中央,默不作声地偷听自己临时上级之间的谈话。 “凌兄弟,中午总共也就半个小时的休息时间,你居然还腾出空去冲了个冷水澡。”正对面坐着的是他目前所在队伍里年龄最大的成员,据说下半年就要迈入不惑之年的钟哥。这位总能一个人把面吃出汁水四溅效果的老大哥据说有个和凌夙诚年纪差不多的侄子,所以对他尤其上心,“上战场呢,就别这么讲究啦。看看你碗里的这点东西,长点记性吧。我们食物本来就不太够,来晚了可就真没什么可吃的了。” 说完,钟哥作势要从自己饭盒里挑出几根面条放进凌夙诚的粥中,当然被后者反应敏捷地端着碗错开。 “怎么,还嫌弃呢?这时候,有的吃就不错啦!”钟哥瞪着眼睛,看起来有点不太高兴,“要不是看你长得白净,一副闲散公子哥的模样,多半吃不下来这个苦,我才懒得管你呢” “谢谢,但是这样确实就足够了。”凌夙诚索性站了起来,朝着门口的方向走了几步,想想又回头补充到,“您说的对,再过十几分钟,我们大概就又要向前开拔了。正午天气热,您最好也别吃太多。” 不再考虑他的这番话会不会被人误解成顶嘴,凌夙诚侧身从摩肩接踵的过道里穿过,迎着几位分队长阴晴不定的面容走近。 “怎么,这位兄弟,休息时间不好好吃饭,有什么事儿么?”那个相对谨慎的人伸手在他面前挡了挡。 凌夙诚转而看向几个人之中相对最眼熟的一个,白纪的副手,也是曾经在明面上多次不太客气的评价过他的人之一,直接地问到:“现在其他地方的战事怎么样,有消息了么?” “这可是机密,你——” “没事,这家伙是白队长的”副手将正要吹胡子瞪眼冲着凌夙诚发难的同伴拦住,眼睛可疑地转了转,露出了一个有点微妙的笑容,“一个亲戚,算是个信得过的人。他想知道的话,东西可以给他。” “白队长的亲戚?”所有临时队长中最为高大的一位摸了摸下巴,然后仗着身高优势自上而下盯着凌夙诚看,毫不掩饰眼中的戏谑,“瞧这风里来雨里去却还是细皮嫩肉的样子,确实和白队长有点神似。嘿,小子,你不会是白队长的儿子吧?我可听说她没结过婚啊。” “以我们目前面临的形势来看,我们大概还没有在一起谈论其他人私事的闲情逸致吧?”在凌夙诚整理好措辞之前,副手已经一马当先地开始回击,“你要真这么好奇,等到白队长回来的时候,你当着她的面去问啊。” 看来白纪那种冷冰冰的压迫感果然对于绝大多数人都起效,凌夙诚瞥见那个高个缩了缩脖子,立刻改口到:“那这位小兄弟既然是白队长的亲戚,就这么随随便便放在底下当个小兵,有点不合适吧?” “没事。年轻人嘛,正是心高气傲,不肯靠着社会关系走捷径的时候。就让他待在下面吧,他自在,我也乐得轻松。”副手抱着手,对凌夙诚饱含深意地笑了笑,“是金子不管丢在哪里,都总会发光的。夙诚,你说是吧?” “嗯。”凌夙诚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所以可以告诉我了吗?” “行,不扯淡了,把东西拿给他看看吧。” 副队长拍了拍左边一个人的肩膀,那人一脸不乐意地掏了掏兜,摸出一个非常厚的小本子,从后往前翻到了贴满报纸碎片的一页,保持摊开的状态递给了凌夙诚。 “你小子可别乱翻。就这后面几页。”用刀子般锐利的眼神把凌夙诚上下刮了一遍,那人凶巴巴地叮嘱到。 “好。”凌夙诚一点头,没什么跟这几个人多说几句的兴致。 “喏,那边去坐着看吧。”副手指了指正对面,“你莫名其妙地杵在这儿,搞得他们都不敢随便讲话了。” 凌夙诚也不再说什么,坦坦荡荡地在板凳上坐下,一脸严肃地开始阅读本子上汇总的情报。 一周以来,分散于世界各地的局部战争基本还是六指略占优势。但值得欣慰的是,越来越多的普通人类也倒向了天赋者的阵营。各地媒体上的骂战此起彼伏,不过貌似就连部分六指自己也觉得理亏,尖锐地指责己方军队“嘴上说的好听不过,暗地里还是摆出圣人嘴脸做杀人越货的事情,迫使战乱重演”。 细心地把已经折角的纸张展平,凌夙诚的目光在一张特写人物照片上停留了很久。哪怕是生于素来不太理会外界事物的船上,他也认得这位看似已到垂暮之年的六指老人。 在六指高层活跃了百年以上的“元帅”。六指军队毋庸置疑的灵魂人物。 而这张照片下的文字平淡地阐述着,它已于两日前卸下六指军队最高长官的职务,在某个“具体地点未知”的岛上安稳养老。 与此同时,整个六指军队高层在过去的几天里完成了从上到下的大洗牌,所有经验与实力并济的老将都被扯下,从各地拔擢上来的新鲜血液奔腾在通路复杂的血管中。许多过去并不出名的生面孔率领同样年轻的部下异军突起,让各地的天赋者都吃了不少亏。 其中最有作为的一位,也是另一张特写照片的主角,恰巧正是凌夙诚在不久前已经特别注意过的人,那位气质和其他六指略有区别的温和派年轻军官。 六指的官方报道里写到,这位军官曾经带着被刺客袭击留下的贯穿伤,率领遭受到重创的残余部队绝地反击,令两支压制性极强的天赋者部队不得不退回了城里,又在一日后彻底撤出了该地区。代价是他本人几度险些在战场上失血休克,昏迷后才被数次劝阻无效的下属成功送去医院,醒来后直接破格连升两级,以不到三十岁的年纪成为了六指近百年以来最年轻的上将。 自然,在这几天里,关于温和派代表人物即将逐渐接替激进派进一步掌权也成为了六指世界里的头条新闻。有人质疑,温和派一旦掌权,是否还能将它们口中的“温和”进行到底,也有人担心,在面对人类时采取怀柔的手段或许会令六指进一步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难怪门口那几个看着心情那么好。凌夙诚想。 原本所有人都认为,一定会是人类方率先因为人心不齐而遇见种种麻烦,想不到的是,六指内部也有人动作如此迅速。 这位看似在大难不死后浴火重生的年轻上将背后的事情,怕是没那么简单。 还没来得及完全理清思路,集合的时间已经到了。凌夙诚被朝着大门方向涌来的士兵们推向门外,在人流中顺手把小本子塞回了原主手中。 推推搡搡中,那人又瞪了凌夙诚一眼,不过表情已经没有之前那么凶了。估计是对他这种主动归还的行为还算满意。 仅仅半小时后,凌夙诚用重力将那颗差点直接从那人眉心通过的子弹强行扭上了头顶,擦去了一小块油腻腻的头皮。 “我艹。”这位不熟悉的分队长失去几缕原本就比较珍贵的头发之后,整个人显得更加暴躁了,“你们一个个都是傻子吗?跟一群武器比我们精良十倍的敌人打什么阵地战?全员!就近互相掩护,朝着南侧的树林方向撤退——喂!” 枪林弹雨之中,凌夙诚循声他的声音扭头,恰巧看见一名刚刚还在用磁力操控子弹拐弯的队友,被非金属制成的弹片正面击中,从一个孤零零的输电铁塔上掉了下来。 “妈的,谁让他一个人站在那么高的地方挨打的?真以为自己是什么超级英雄啊?”暴躁分队长才草草抹了一把脑门上的血,就忽然被一股从背后而来的力道按在沙地里。 “敌人的准备很充足,看样子是早就知道我们会在这个时间段通过这里了。”凌夙诚的声音从他的背后响起,“这是一场有预谋的伏击,而且,地形对我们力量的发挥相当不利。” 为了以最短的时间赶去附近的城市支援,他们这次不得不冒险选择从一段毫无遮掩的平原通过。由于这一带曾经在几天前被大规模轰炸过,方圆百米之内,除了剩下一两个运气比较好的输电塔,连高一点的草都没有一根。南侧的树林虽然便于藏身,但是最短直线距离也差不多有两百米。更麻烦的是,由于是在急行军中,队列与队列之间的距离非常近,这样不但不便于攻击力强的天赋大规模施展,更会让敌人的每一颗炮弹都能命中最多数量的目标。 “让所有人都往南侧撤退。”集中精力接连拦下好几枚近在眼前的炮弹,凌夙诚抽空在密集的爆炸声中冲着公共频道喊话,“所有人互相掩护,务必要优先保证那些体质较弱但是可以大范围施展能力的队员的安全。” 就在他说话的同时,数十架勺子型的飞行器渐渐盘旋到了他们的头顶,巨大的轰鸣声几乎使人失去了几秒钟的听力。 “艹,这么大的阵仗。”钟哥徒劳地对着天空开了几枪,甩甩头和暴躁分队长同步骂出了声,“看样子,这就是咱们一直在找的六指主力了。可惜啊,这个机会不但不好,还会叫人送命。” “你们先撤,我殿后。”凌夙诚抬起手,最近的几个飞行器立刻开始不规律的上下浮动,似乎是在与什么看不见的力量对抗。 “我还以为你也包括在需要被优先掩护的目标之一呢。”钟哥抬头看了看天,突然打了个没有声音的响指,蓝色的电光立刻从他的指尖窜上天空,直直击向上空的飞行器,令那几个影子形状颇奇怪的金属壳子瞬间发出了尖锐的报警声,“很好,看样子这东西导电。要是天气差一点就好了,看我让雷把它们在驾驶舱里闷熟。” 在被压着打的状态中,没有人有心情附和他的玩笑。凌夙诚将能力的控制范围拓展到最大,勉强又拦住了一批弹片。不远处,有人在土里一拍,让原本平坦无比的大地上骤然伸出无数根个头不小的土柱,作为其他人后撤时勉强可以依靠的掩体。 “后撤后撤!都别愣着!”频道里的这个声音应该是来自副手,“好汉不吃眼前亏!” 钟哥又擦出几道电光,辅助凌夙诚将头顶的飞行器暂时击散。 “不错啊兄弟,以前是哪儿的?”在周围的所有人中,只有他看上去还算是气定神闲,大概是见过不少大场面的,“我,钟哥,是颛顼号前前前任三组组长。后来因为船上太乱,提前退役了。” 居然还是颛顼号上的人?凌夙诚飞快地看了他一眼,回答到:“前盘古号二组组长,凌夙诚。” “嚯,二组组长,难怪呀。”钟哥腾出一只手捏成拳头,在凌夙诚的眼前晃了晃,被后者习惯性地躲开了。 “怎么?” “你是脑子不好使吗?还是觉得我会因为盘古号曾在颛顼号分崩离析的时候添过一把柴而记恨你?”钟哥晃了晃拳头,“碰拳这么接地气的打招呼方式,你没有听说过么?” “如果我们能够平安地撤进林子里,再碰不迟。”凌夙诚弯腰抓起半截遗落在地上的枪管,将一块爆炸激起的碎石打飞回去,“把范围扩展的太大,我对重力控制的精度就会下降,你们自己多小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两百七十一章 汇流 小÷说c网 】,♂小÷说c网 】, 爆炸的冲击波将最后一批还没来得及后撤的人全部掀飞在地上。作为当时距爆炸中心最近的人,饶是以凌夙诚的体质,也花了好几秒钟才完全恢复了意识。 “喂,凌兄弟,凌兄弟,快醒醒!” 可能是因为这几天使用能力的强度又有点太大,痛觉传递到大脑之前有些延迟。凌夙诚仰躺在地上,略微定了定神后,勉强看清那个支在自己上方的人影就是老钟。 “你怎么这么傻啊。就算是为了出风头救人,你这也太拼命了。”老钟的一侧额头多了一个不大不小的伤口,不过看上去意识还算清醒,甚至还有力气抓着凌夙诚的肩膀前后摇了摇。 于是凌夙诚脸上的不适变得更明显了。但他还是准确的拍掉了对方想要查看他伤口的手,尽可能以最平稳的语气镇定地说到:“我没事。” “没事?你骗谁呢?”老钟的神情有些激动,“我好歹比你多吃了十几年的饭,见过的死人怎么说都不止两位数了。刚刚你为了一个人挡在那么靠前的位置,就算侥幸靠一根泥巴柱子挡下了一点弹片,可那冲击波是闹着玩儿的吗?你快试着咳嗽两声,感受一下身体里有没有哪里特别疼” “这还不算什么,我真的没事。”凌夙诚原本想轻轻叹口气,结果余光瞥见天空中那几个阴魂不散的古怪飞行器,突然手腕发力,一把将老钟推远,提高音量催促到,“快走!” 如果不是靠着超强的感知力,在那几枚无法用肉眼看见的特殊弹药接近之前就察觉到了它们的运动轨迹近距离拦截,这里剩下的所有人应该都已经没有开口说话的机会了。但敌人并没有留给凌夙诚调整状态的时间,几乎在他站起来的同一个秒,那些幽灵般的武器再次伴随着轻微的气流搅动,带来了无数危险的碎片和令人不适的热风。 全然不顾身后队友的劝阻,凌夙诚随意地用重力抬起地面上零散的土块,稍微压实一些后当做简易的炮弹掷向天空。 “好了好了,你的本事我们都看到了。”老钟被他推得摔了一跤,不过很快还是拍拍屁股站了起来,上前再次把他的肩膀按住,“别逞能了,快跟着我撤,就剩我们几个了。” “没人留在这里殿后,你们撤不走。”凌夙诚没有回头,继续集中精力干扰来自四面八方的敌袭,“再说,如果不尽量削弱他们的战斗力,就算躲进树林里,也不比待在平原上安全多少。” 无数根被炸得头重脚轻的土柱在他的背后形成了一道壮丽的风景。炽热的太阳之下,黄褐色的尘土随风而动,让人几近产生身处荒漠的错觉。 “你怎么就这么倔呢。”老钟的声音其实被爆炸声盖住了大部分,不过凌夙诚还是听得很清楚,“别以为自己长得好看一点,就会被老天爷眷顾,让子弹都绕着你飞。” 又一架飞行器终于支撑不住,在凌夙诚的控制下沿着一道弧线飞速下坠,外侧的金属部分和空气摩擦出了刺目的火花,最后在接触地面的同时释放了最后一次冲击波。 几根被二度烧焦的干草轻飘飘的飞上天空,仿佛被放飞的风筝那样。老钟带着满脑子奇怪的噪音甩甩头,正想再劝几句,就看见眼前的人影忽然有预感般的回了头。 这个几天来一直冷着脸不爱说话的年轻人突然冲他笑了一下。尽管这个笑容很淡很淡,且基本上没有传达出什么有感染力的喜悦感觉。但老钟却愣住了。 当然不是因为他意识到这家伙好像和某位女性长官眉眼的轮廓极其酷似,而是因为他在这几秒之内亲眼目睹了一枚小小的弹片是如何擦破凌夙诚的侧脸留下一道血口子,而那道不算浅的伤痕又是如何在他还没来得及留心形状面积的时候渐渐消失无踪的。 “你胳膊上的伤不轻。”老钟听见凌夙诚又一次开口了,依旧是那种平平淡淡的语气,“快点离开吧,我会尽量掩护你的。” “凌夙诚,你到底是——” “已经不重要了。”凌夙诚摇了摇头,又重新背过身去,重复到,“已经不重要了。” 老钟原本还想再说点什么,就被另一个人从背后拍了一掌。他转过头,看见脾气很差的队长正带着环绕额头一圈的纱布继续中气十足地咒骂敌人,顺便提醒他“要么就抓紧机会滚要么就留下来继续帮忙,总之别闲着”。 如何解决空袭仍是当前的第一要务。凌夙诚装作没有听见来自身后的劝阻,独自一马当先地蹬着临时筑起的土墙,操纵能力几步翻上墙顶。 这种当活靶子送死的行为很快引来了更多炮火的关注。不过他完全不在意。奔涌的汗水很快被阳光蒸干,凌夙诚整个人都被镀上了一层反光的金边。 脚下是已经被烤焦的地面。但是他知道,只要稍事休整,鲜绿色的草叶很快会再次铺满这里。 侧方又传来了一阵悉悉索索的动静,凌夙诚辨认了一下脚步声,确认这么不辞辛苦跟着爬上来的又是老钟。他本想分出一点精力劝这位已经过了体力巅峰的队友赶紧离开,结果又被一轮炮弹绊住了手脚。 “凌夙诚!”老钟还在锲而不舍地喊他,“你听好!队长说,原本留在城里等待我们支援的那支队伍,已经从树林的方向绕过来接应我们了!你不用再在这儿搞什么个人英雄主义,快跟我回去集合!” 支援?来得还挺快。 凌夙诚没有做出什么多余的表示,只稍微皱起眉头,抬头看向已经被勺子型飞行器占据的天空。 要尽量保证接应人员的安全才行。他想。 正当他打算把所有剩余的精力都压榨干净,替队友扫清最危险的障碍时,一只个头不小的白鸟突然从他的头顶不紧不慢地略过。 鸟?凌夙诚短暂地怔忪了下,随即猜测这只乱入战场的倒霉动物应该是从现在满是人的树林方向被惊飞的。 一根洁白的羽毛悠悠地落在了他的额头上。凌夙诚保持着仰望的姿态,轻轻吹出一股气流。 就在这个时候,他隐约看见几缕反光的东西飞快地穿越他的头顶,固定在了距离不远的另一根土柱上。 是线。看似纤细,但聚集起来却无比柔韧的织物。 凌夙诚在原地僵住了。 不到半分钟后,他看见一个很随便的穿着短袖短牛仔裤的短发女孩儿轻盈地越过所有障碍物,缓缓地落在那根柱子上。 “二队的,你们几个都在干嘛呢?当这次行动是饭后散步啊?”那个小姑娘声音还挺甜,语气却凶巴巴的,叉着腰冲耳机喊话的姿势也是十足的大姐大模样,“快跟上快跟上!一群自称船上正规军队出身的大老爷们,还没我一个女孩儿手脚麻利,丢不丢人啊你们!” 战事紧急,她也是刚被人从珍贵的午后补眠时间里硬生生拽了出来,心情烦躁,根本没往这群给她添麻烦的增援队伍身上看一眼,径自带着一群陆陆续续脚踏实地跟着她跑的队员冲锋在前。 视野被某种酸涩的液体模糊,凌夙诚觉得自己甚至短暂的失去了声音,只能呆呆地望着那个小巧的身影再次高高跃起,借着密集的线绳一往无前。 直到元岁变成了一个跳跃于远处的小点,他才因为来自身后的拍肩而回过神来,以一个极快的速度转过身,和同样被吓了一大跳的老钟面面相觑。 “怎么了你这是?被爆炸震傻了?还是因为绝处逢生而高兴的上头了?”老钟带着满脸的灰,夸张地拍了拍胸脯,“你反应这么大干什么?吓我一跳。” “那个那些人是?” “不都跟你说过了吗?穿过树林过来增援我们的友军部队。貌似是几伙陆地上很有势力的天赋者联合而成的。”老钟明显也注意到了那个女孩儿的身影,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地说到,“没想到他们领头的人居然这么年轻,我听说前几天不还是一个三十来岁的青年人坐镇吗?看来战争年代总是能涌现出一批意料之外的人才的诶诶等等,你干嘛去啊?既然大部队都来了,我们就赶快回林子里和其他队长碰头呗。别走的太散了,小心人家把你统计进阵亡战士名录里去” “我有一件特别要紧的事情要做。”凌夙诚甩开他抓在肩膀上的手,难得地提高了语速,“你先回去吧,我——” “说什么傻话呢。先不提你身上也还伤着呢,再说战场上,最重要的是什么?服从命令啊,你可别在这种关头去触队长们的眉头,断送了升官发财的路喂!听没听见啊你!” 没给他伸手去拽的机会,凌夙诚已经跳开两步,随即才带着老钟从未见过的急切深鞠一躬,抛出一句“我之后一定会去主动领罪的”就开始踏着土墙一骑绝尘,全然将所有警告丢在了身后。 “嚯,年轻人呀。”老钟后知后觉地回味起了凌夙诚看见那个女领队时的表情,“这算是为了爱情?那也太拼了吧” 一 即使一切发生的都还算顺利,这场集中了小半天赋者的战斗还是持续到了日落时分才彻底收尾。被频道里此起彼伏的欢呼声弄得有点想笑,元岁站在一群结识不久的一方大佬中间,努力憋了一会儿,还是跟着笑了几声,惹得身边的女人看了她好几眼。 “没事。大家心里肯定都高兴,我也懒得端着。”元岁摆了摆手,“确定六指那边已经明确的提出‘议和’两个字了么?” “您如果想参加未来这场有纪念意义的和解大会,我第一个表示欢迎。”女人带着非常得体的笑容,渐渐靠近和元岁脸对着脸,然后压低声音说到,“我相信,明世先生肯定也会很乐意看到您。” “原来是你呀。”元岁一挑眉,不过也没就此多说什么,只顺带着眉飞色舞地问到,“能不能冒昧地问一下,你跟他是什么关系呀。” 女人在她耳边吸了口气,真心地笑了笑,俏皮地回应到:“你猜。” “都是些有故事的人呀。”元岁看她一眼,不再追问,转而去跟另几个大老爷们谈天论地去了。 一百米以外,凌夙诚站在一个被炸塌了一半的楼顶,冲着那个小小的身影出神。 真的到了这个时候,他却又开始不自觉地犹豫起来。 元岁的改变是摆在明面上且理所当然的。自己很有可能已经错过了她最无助最迷茫的时间段,只能目送这个成长极其迅速的女孩儿蹦蹦跳跳地一路跑远。 如果要打招呼的话,他应该怎么开头呢?干巴巴的问候,无声的泪水,还是一个不断收紧的拥抱? 脱队整整一下午,队长正在耳麦里扯着嗓子点名批评他。即便自己是个在常人眼里经常采取冒险行动的人,但今天依旧是凌夙诚二十几天里最冒冒失失的日子。 他带着自己都无法理解的笑意,一动不动地凝望远处那个因为一点小事拉长着脸跟人拌嘴的女孩儿。 这种既温暖又古怪的气氛持续了十分钟以上,直到元岁忽然毫无预兆的回头,两人穿越无数攒动的脑袋,直直地四目相对。 “凌夙诚?凌夙诚!” 口气很快从疑问变成感叹。凌夙诚看见那个女孩儿一头冲向这边,全然不顾身后一群满脸疑惑的人。线绳像是礼花一样在空中炸开,凌夙诚伸出手,在元岁一头扎自己怀里之前主动抱住了她。 领口被泪水彻底沾湿的时候,他知道自己什么也不用说了。唯一能做的只剩下轻轻拍元岁抽动不止的背给她顺气,以免她直接脱力晕过去。 “我我好想你啊!”还是元岁更主动一点。 “我知道。”凌夙诚蹭了蹭她的头发,“辛苦了。” 一 半年之后,圣诞夜。元岁特意提前两小时来到海边,结果在看清沙滩上那个影子时,差点又气的转头就走。 约会又不是开会,这人究竟多执着于不让自己先过来等着呀,警察局平时的工作都这么闲的吗? 她原本正抱着手赌气。结果恰好目睹一个小女孩儿从自己面前跑过,接着失去平衡一头栽倒在沙地里。 “诶诶,小心一点啊你。”元岁像拔萝卜似的把人拽了出来,“别急着揉眼睛,小心让沙子卡进去。” 结果小女孩儿非但没听她的劝告,反而揉的更用力了。元岁不得不半蹲下来把她挥动的手牢牢攥住,结果偶然地发现了一个留在手指之间的疤痕。 小女孩儿也反应过来,带着点畏惧的表情咬了咬嘴唇,抽出手打算跑走,结果眼前的姐姐只是稍稍叹了口气,随即在自己的脑瓜上揉了揉。 “不用做到这个地步的。都过去了。”元岁贴在她的耳边,用六指的语言轻声安慰了一句,接着主动转身,走远好几步之后才又回头冲小女孩儿挥挥手。 小女孩儿沉默了很久,终于在她彻底走远之后,露出了一个和外表年龄相比略显成熟的笑容。 各色的烟火在夜空中依次炸开。海滩立刻变得明亮如同白昼。 “你看。”凌夙诚指了指天空,只得到了一个圆圆的白眼。 于是他叹了口气,主动上前牵住了那支有点凉的手,轻声问到:“不是说有点感冒了吗?怎么还是穿的这么少。” “约会嘛,当时是故意穿给你看的呀。”元岁很不淑女的把裙摆向上一拎,“看我这么不容易,你却还惹我生气。” “我就比你早来三分钟而已。”凌夙诚眨眨眼睛,又有点心虚地纠正到,“最多五分钟。” “好吧,无所谓了。”元岁用脚在沙地里刨了个坑,不一会儿还是笑了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番外一 命运回廊(上) 小÷说c网 】,♂小÷说c网 】, 乌云低垂的天空下,低矮的红树林边,白色的海浪漫过一对冻得有些失去知觉的脚踝。元岁有一下没一下的踩着水,搅起的咸味水波将所有试图接近的小鱼小虾远远推开。 真是百无聊赖。 自从借故离开盘古号以来,这样想尽办法打发时间的下午她已经独自度过了太多个。现在,就算是碰巧有一条鲨鱼游到浅海也不能使她大惊小怪了。 今天和昨天唯一的区别,在于有一只白色的海鸟一直锲而不舍地盘旋在她的头顶,不知道是不是把她的长头发视为了筑巢的好材料。元岁仰着下巴,没什么表情地抬头盯着那只傻鸟看了好一会儿,玩儿心忽起,控制几根线绳织成大网,冷不丁地笼罩在这只惹错了人的动物的头顶。 她成功了。白鸟跌落在她的臂弯里,居然分量相当不轻。 正当元岁开始考虑晚上是不是又能加菜的时候,手里的动物忽然剧烈地挣扎起来,以至于用巨大的翅膀在她的脸上扇了好几下,最后硬是从大网的空隙间费劲儿地钻了出去,只给元岁留下了一大堆折断的白色羽毛。 以人类的语言咒骂了小半天,元岁很快又不再开口发出任何声音了。心中莫名的怨怼来得快去的也快,她在自己被打得有点疼的脸上揉了揉,又用脚底在满地的白毛上碾了碾,半天才又自言自语地憋出两个字。 “活该。” 也不知道是在说自己,还是在说那只已经飞远的白鸟。 “元小姐。”有人突然从背后叫她,“您果然又是一个人在这儿。” “是又出什么事儿了吗?找我回去吃晚饭的话,现在还太早了吧。”元岁不用回头,也知道能腾出空闲出来抓自己的只有新来不久的泉林,“我今天心情不好,就想一个人待着。怎么,不行吗?” 身后的泉林明显是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谨慎地说到:“我还是建议您回去看看吧,毕竟这次” “是不是黎然又和那个,那个谁来着” “盘古号上的孔仲思先生。”泉林适时提醒到。 “对,就是这个姓孔的。”海风把头发吹得很乱,元岁摇头晃脑地随意整理了一下,“是不是黎然和他又吵起来了?这有什么稀奇的。自从那个孔什么知道我平时在岛上只吃白饭不帮任何忙后,最近这种事情还少吗?” “是——但这次有点不一样。”泉林又停顿了不短的一阵子,仿佛是在做什么艰难的思想斗争,结果最后也只憋出来一句,“您还是赶紧回去吧。” “知,道,啦。”元岁一字一顿,明显是很不乐意。 “那我” “你一个人先回去吧,我不喜欢有人跟着我。”元岁抬脚,又踢出一串冷冰冰的水花。听见身后的人半天都没有动静,她终于不耐烦地回过头,“怎么,你还怕我说话不算话啊?” “不,当然不是。”泉林面带深意地看她一眼,又重新低下了头,顺从地说到,“那好,您总之我先走了。” 确认这个突然窜出来扫兴的人影已经走回了林子里,元岁伸了个很夸张的懒腰,然后刻意绕路,一边断断续续地哼着一首老歌,一边沿着海岸拖拖拉拉地往回头走。 即便她并不是什么狂热的艺术爱好者,但连着好几年都没有机会学习什么新曲子仍是一件相当扫兴的事情。尽管岛上的生活不至于与世隔绝,可有限的对外联络手段一般都被用于重要的情报传输。她还没有自命不凡到要求其他人特地给她从外面带一张毫无价值的cd。 于是在走到某人的住处门口的时候,元岁选择了用肩去撞而不是装作有礼貌的用手敲一敲。 可能是她进门的动静实在是太大,房间里的争吵声瞬间止住了。黎然和孔仲思同时回头,前者在看清这位闯入者的脸后显然松了一口气,而后者的面部表情却变得更加严肃了。 “元小姐。”孔仲思上下打量着这个在入秋后仍穿着短袖短裤的女孩儿,“有段日子不见了。” 元岁根本没理他,只默不作声地将摆在玄关柜子上的几个花瓶随手调换了位置,然后才把脚下湿淋淋的鞋子踢到一边。 “今天冷,”黎然才说出三个字,就又捂着嘴咳嗽了两下,注意到元岁留下的一串带水的脚印后,看着她的神情变得有些复杂,“算了,你先回去添件衣服吧。” “没事,反正这样都小半天了,要感冒早就感冒了,也不急这几分钟。”元岁也没看他,不过至少还是很给面子的顺便一问,“你们俩刚才吵什么呢?这么大声。弄的外面几个站岗兄弟都不敢聊天儿。” “其实——” 孔仲思刚一开口,就被黎然提高音量打断:“没什么。” “哦。”元岁看起来也不意外,只恹恹地应了一声,随即作势转身,“真没什么事儿,那我就走了。” 把握住黎然撑着桌面咳嗽的时机,孔仲思略一琢磨,还是抢先到:“抱歉,请您留步。您也是个聪明人,恐怕只要看到我和黎先生现在的样子,就已经想到我们今天是因为谁而起冲突了吧。” 装作没有看见黎然眼中的劝阻,元岁侧着身体点点头。 “其实是有一个任务,我认为,您是最好的执行人选。但是很明显,黎先生不同意,也不愿意借人给我。”和黎然完全相反,孔仲思和她说话从来不会遮遮掩掩的,“我想,您也已经是一个成年人了,应该要有替自己做决定的权力了黎先生,您说对吧?” “如果是岁岁埋怨我一直想尽办法把她排除在计划之外,我接受。”大概是在与人争执的过程中给了脆弱的咽喉超额的负荷,黎然的声音很哑,语气中的愠怒也很少像现在这样明显,“但你没资格在这里挑唆。” “这怎么能说是‘挑唆’呢。”浓黑的眉毛向上微挑,孔仲思熟练地露出了一个和煦的笑容,“您对元小姐有多上心,多费尽周折的避免她踏进我们计划的泥潭中来,我们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只是” “孔先生,您要什么时候才能改掉这个说话时总是拐弯儿抹角的毛病呢?”元岁冷哼一声,也学着他的样子笑了,“我脾气不好耐心也不好,您又不是不知道。直接说什么任务。” “岁岁” 黎然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黯淡无光,大概是想尽力打断两人危险的对话,但是元岁并不买账,瞥他一眼后,反而叉着腰叹了口气。 “算了,随便什么任务吧。”她本想说的更硬气一点,结果话到嘴边声音又低了下去,“吃人手短的道理我懂。我去。” 一 三天之后,元岁做足了心理建设,结果才刚一脚踏上盘古号的港口,立刻后悔地想掉头就走。 “没事的,你不用怕。”新结识的盘古军队组长莫允涵貌似从一见面起对她就有天然的好感,“元岁对吧?恭喜你,你终于回家了。” 对方那股透着怜悯的语气实在是过于太打动人。元岁连续做了好几个深呼吸,努力克制自己不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暴露身份,于是硬生生压下挥拳打人的念头,投桃报李地露出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 别问她为什么不真的憋出几滴眼泪。她不想让自己觉得太恶心。 “这就是你们这次带回来的那个几年前商船劫持案的幸存者?”一个看着三十岁左右的生面孔男人头一个上前跟莫允涵打了个招呼,结果被后者黑着脸忽略了,“看着也太小了吧?出事的时候她才多大,怎么可能会跟着商船出门呢?” “不劳费心。元岁的身份,我在带她回来之前,已经多次核对过了。”莫允涵瞪他一眼,“韩越,你怎么总是什么事情都想管?” “或许是因为二组的常务怎么说都比对策组要少吧。”韩越脸上带着点欠揍的笑,注意到元岁下意识地想往后躲之后反而又上前一步,用类似幼儿园老师一般的口气问到,“元岁小妹妹是吧?你今年几岁啦?” “十八。”元岁微低着头以避免让对方察觉到自己现在的面部表情其实有些过于狰狞,“我本来是跟着朋友出门玩的。他的家人在商队里工作,就偷偷把我们带上了。” “哦,是这样。”韩越还是笑着,也不知道究竟是信了还是没信,“几年前你还那么小,死里逃生不容易吧?这几年在外面过得还好吗?” “是不容易,过得不太好。”元岁伸出一只手擦过自己的头顶,又平移到了对方胸口左右的位置,自嘲到,“所以我才长得这么矮,真不好意思。” “哦。”韩越眯着眼睛看她一眼,接着很响亮的笑了一声,仿佛是真的听到了什么很有意思的事情,“也是,真是辛苦你了。”他退开几步,“请吧。欢迎回家。” 被精准地踩中了痛脚,元岁忽然抬头,直勾勾地盯着对方的眼睛抛出一句“是回船了,不过回不回得了家还不一定呢”,就跟着其他前来接应的军队成员快步离开了。 “嚯。有故事啊这是。”韩越望着那个在身旁众人对比下显得尤其娇小的背影,又冲着莫允涵一挑眉,“说说?” “她亲爹早就死了,亲妈现在正忙着跟第二任丈夫一起抚养小儿子。这样说你满意了?”莫允涵瞪他一眼后也带其它组员一起追上,走了老远后嘴里仍小声骂骂咧咧地嘟囔着什么“吃人血馒头”。 “好好的饭不吃,吃什么馒头呀。”韩越扶着自己开始长期伏案工作后略有僵硬的脖子转了转,然后才慢悠悠地别上耳麦,不等对方出声便主动交代到,“对,我已经见到那个小姑娘了。怎么说呢,我也不好靠这一面就判断她究竟是不是有问题。毕竟连对策组的几位老哥都拍板了放她进船了,您也不能总驳他们的面子吧。” “我看过她对案件本身和这几年经历的陈述。很完整,没什么问题。”对方的语速大概只有韩越的一半,好在造句精简不拖拉,“但是” “但越是这样,您越觉得不对劲儿是吧。我懂。”韩越很配合,“小老大,您打算怎么插手,说说看?” 通讯另一头,凌夙诚放下今天最后一份签好字的文件,抬手在眉心揉了揉,最后沉声说:“安排我和她见一面。” 次日下午,他站在与元岁只有一面单向玻璃相隔的静音室一侧,自己都没有弄懂自己为什么在短时间内频频出神。 “凌兄弟,有什么问题吗?”三组组长许择远就站在他的身边,也顺着他的目光一直盯着房间里的小姑娘看,“发现什么就尽快告诉我。不然她明天就要被放回家去了。” “明天。”凌夙诚看着那个始终低着头蜷缩身体,两只攥紧衣摆的手都有些发白的陌生女孩儿,缓缓地摇了摇头,“她今天就需要一个心理医生。” 许择远被他说的一愣,很快敷衍地开始打哈哈,“是是是。但这不是每个身份存疑的人回来之后都要在这儿走个程序么?她在外面都待了那么长的时间,也不至于一两天都” “都有谁来看过她?”凌夙诚直接打断了他。 “只有她继父。警察那边的陆队长,不知道你认不认识。”仿佛是触及了什么关键点,许择远立刻打开了话匣子开始滔滔不绝,“虽然他应该是下班后顺便过来的,但是说真的,我觉得他这个继父已经当得很够意思了,进去还冲着那小姑娘嘘寒问暖的,尽管那小姑娘都不太认他。说起来,人亲妈都还没过来呢。” 凌夙诚无意识地吸了口气,压下那股他自己也说不清楚的负面情绪,轻声说到:“把门打开。” “你要进去?也行。”许择远答应得很爽快,“但是只能你问,她答。不要回答她的任何问题。这是这儿的纪律。” “我知道。” 在被一片新的陌生阴影笼罩的时候,元岁还是忍不住抬起了头。 这群人究竟还有完没完?看珍稀动物呢? 然后她突然后知后觉地发现,眼前这位年轻人是这两天所有前来“探望”的人之中,站定的位置离她最远的一个。 听说有些人天生就比其他人更在意“社交安全距离”这回事儿。不知道这位长得还挺好看的年轻军官是不是这种人。 对方没有主动发言,元岁便顺其自然地和凌夙诚沉默地对视了半天。 这个人看我的时候就像在看一个小怪物。元岁总结到。 但是很奇怪的,她却并没有被这种目光刺伤的感觉。或许是因为,对方眼中至少没有流露出明显的怜悯或者同情这类更加令人作呕的情绪。 年轻军官漆黑的眼睛里只表露出两个字——观察。 纯粹的观察。就和一个人打量一把普通的椅子没什么两样。既不特别好奇,也不至于进行美学上的评判,偶尔还因为注意力不太集中而显得神情飘忽。 “我们以前认识吗?”元岁还是做了更沉不住气的那个。因为她不明白一个和自己毫无关联的陌生人,为什么要那么专注地盯着自己,又不趾高气昂地开始问询或者说教。 凌夙诚摇摇头,终于说出了见面以来的第一句话。 “我会让医生给你带几片安眠药进来。”他说,“你很久都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番外一 命运回廊(中) 小÷说c网 】,♂小÷说c网 】, “好,你刚才说的那些,我大概都了解了。”为了不给这位精神和身体状态都处在临界点的女性“嫌犯”增添更多心理上的压力,凌夙诚特意在说到一半的时候出门拖了个凳子回来,以保证说话时能够尽量与元岁平视,“还有什么要额外补充的吗?” “真的没有了。”元岁的眼睛一眨不眨,“您已经重复这句话很多次了。怎么,您觉得有什么问题吗?” 凌夙诚没回答她的问题,只径自站起身,不打任何额外的招呼便预备向外走去。 “那个,抱歉,之前一直忘记问了。”元岁一边叫住他,一边把这几天恶补的军队相关身份信息在脑海里大致过了一遍,从中筛出了几个年龄地位最相符合的备选组长,“请问您又是哪位?” 也不能怪她的口气不好。实在是这两天有事儿没事儿就要进门提审一下她这个活着从船外归来的珍稀物种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别说是能完完整整地吃顿牢饭,就连全神贯注地发会儿呆都不行,非要逼得她无时不刻都需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应付各种披着问候外壳的刁难。 年轻军官很给面子地转过身来,再次定定地盯着她的眼睛看。元岁心说好在我也算是练过的,干脆厚着脸皮跟人对视起来,暗自冷笑我倒要看看是谁先在这一项无聊竞赛中认怂。 最后果然是对面的年轻人先眨了眨眼睛。元岁注意到他在一瞬间内皱紧了眉头,但很快又状若无事地松开,没头没尾地回答到:“以你的年纪,无论想改变或者弥补什么,都还来得及。” “啥?”大概是因为对方说话的口吻实在是太过认真,元岁心里忍不住咯噔一下,不过面上还是露出一个相当疑惑的表情,“您指的是什么?” “很多事情。”见元岁依旧装傻,凌夙诚在收回目光的同时心里叹气,突然抛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比喻,“‘指数爆炸’的概念你也许应该听过吧?因果的累计速度是会随着时间流逝逐渐加快的,越早就越是能减少未来醒悟时需要支付的损耗。” “不好意思,我真的没听懂您在说什么。”元岁这句其实是实话,“请您理解一下,我离开船内的时候,只刚刚完成了小学程度的教育。”尽管在岛上的日子她也没闲着。 “或许是吧。”凌夙诚也不拆穿,“今天是我冒昧打扰了。最后”他下意识地顿了一下,改用一种稍微有些别扭的语气真心地祝愿到,“希望你今后融入家庭氛围的过程一切顺利。” 确认门已经被反手轻轻带上,元岁装作用手背擦了把并不存在任何多余水分的脸,接着弯下腰,将整个脑袋埋进并得死紧的膝盖里。 她清楚的知道即便是在这个看似安宁的时刻,玻璃之外的观察者也绝对不会少。为了将那双被怨毒填满的眼睛暂时藏起来,她不得不暂时选择了装哭这种低级的伪装手段。 最好别让我有机会在外面见到你,否则,就算是冒着身份暴露的危险,我也要让你知道摆出一副人生导师的姿态轻飘飘地往人伤口上撒盐应该要付出什么代价。 元岁刻意吸了吸鼻子,用抽气的微弱响动掩盖磨牙的声音。 玻璃之外,凌夙诚迎着许择远似有深意的目光默不作声地贴着玻璃走过,在离开静音室之前,很稀奇地又回头看了那个即便在抱着膝盖发抖时脊背也是绷紧着的女孩儿一眼。 “凌兄弟。”许择远大大咧咧地冲他一摆手,“不送。” 一 伴随着一阵呛人的灰尘纷飞,韩越从凌夙诚的侧后方现形,挥出决定今日胜负的最后一刀,成功斩下了一整排长度完全相等的木桌腿。 “你今天太不专心了。这样很没意思。”他歪着脖子宣布了获胜感言,接着熟练地收刀入鞘,“怎么,关于那个出现方式让人匪夷所思的女孩儿,你难道还有什么没有写进纸质报告的推论想跟我探讨探讨么?” “说真的,我不知道该不该说。”尽管刚刚做完剧烈运动,凌夙诚的额头上也只有几粒几乎看不见的汗珠,显然是完全没有进入平时的状态,“因为我有一种奇怪的预感。” “意思是连你也拿不准那个小姑娘到底是不是在说谎么?”韩越踢开几截散落在地面上的桌子腿儿,上前一屁股坐在了倾斜的桌面上,“那这确实是件足够稀奇的事。我还以为你的读心术已经练得炉火纯青了呢。” “我不会那种东西,也没有那种东西。”凌夙诚立刻无奈地否认,“而且你也猜错了问题的方向。” “那就是你其实已经通过那段不到半小时的面对面谈话判断出来了,但是却被其中透露出的某些信息给牵绊住了手脚?”韩越高高翘起的二郎腿在空中一颠一颠的,“这倒是更稀奇了。我觉得好像从你爹硬是力排众议把你保举到二组组长的位置开始,能让你犹豫的事情就越来越少了。”他说着说着又习惯性地笑了一声,“奇了。你已经成功的勾起了我的兴趣,今天可千万别只把话撂一半。你现在到底琢磨什么呢,跟我说说呗。我保证,只要不涉及原则问题,我尽量不跟你爹打小报告。” 凌夙诚终于从羽击剑的剑柄上挪开眼,大致是对韩越的表述方式有点意见但又懒得浪费时间多说什么,最后才勉为其难地憋出一句:“她交待的一切近年经历都不是实话。这一点我可以确定。” “哦?” “但是。”凌夙诚少有的在一句话里加上了重音,“以她目前的处境。说真的,她心里抵触,不肯对我们吐露所有的实情,我觉得可以理解。” “对于在外度过青春期的女性的心理状态我不发表多余的意见。只一点,综合你两句话的意思,她不是隐瞒了一部分实情,而是根本没说一句实话。”韩越放平那只快要翘到天上的腿,似乎也被勾起了兴致,“如果你坚信你的这个判断,那么她这次乘机回来的目的就让人不得不起疑了。既然结论已经有了,你到底还在纠结什么?” 不等凌夙诚谨慎作答,他忽然一拍手,一脸肯定地说到:“明白了。您不会是在听说她的家庭环境后,又犯同情心泛滥的老毛病,打算放她一马吧?不不这次可是真不行。从船外混进来的间谍可不是什么偷钱包的毛贼,送进警察局拘留几天就完事儿了。万一真的没提防好,恐怕是要出大问题的。” “不,你先听我说完。”凌夙诚想了想,换了另一种表达方式,“假设,就算我们假设她真的就是船外某些不怀好意的人利用‘元岁’这个身份送进来的间谍。那么至少有两个地方明显说不通。一,元岁离家时已经十二三岁了,家里人不可能认不出她长大后的样子,冒充很有难度。但如果这个元岁就是本人,那她既然能从多年前的事故中幸存,就说明她很可能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参与到敌人的渗透计划之中了可,提前选择一个当时甚至都还没有参加一试的女孩儿作为未来的‘潜伏者’?为什么?元岁的生父和养父,虽然都算是有一定地位名望的人,但称不上什么权势熏天的特殊人物。哪方势力会预知到一个十二岁女孩儿未来的‘优秀’?” “是。这点确实是说不通。而且我查过她小学时期的档案了,她的天赋也说不上非常有潜力,而且和影响精神方面完全无关。”韩越补充,“也是因为这样,对策组才最终决定心软一次,放她回来。” “更重要的一点是,如果她这次回来的目的确实很不简单,那么按照正常人的逻辑,她一定会努力收敛锐气,尽可能靠渲染自己多年来的无助与痛苦麻痹我们,而不是把身上的孤僻和乖戾表现的这么明显。”凌夙诚回忆了一下元岁不久前的表现,下意识地点点头,“这样只会增加我们的危机感,派遣更多人盯紧她。而这对一个间谍的行动是绝对不利的。” “可能是我们船内的教学模式已经落伍了,现在外面的间谍就是那么有个性呢?”韩越这次没配合他,“小老大,不是我有意怀疑你替她辩解的目的不纯,但你刚才的那番话里,倾向性实在是过于明显。你知道吗,你真的很少有替一个刚认识不久的人说这么长一段话的时候。” “我” “行了。就现在,直截了当的回答我一个问题。仅凭借你那股时灵时不灵的第六感,你觉得她究竟是不是一个危险分子。”清楚对方的心性,韩越在凌夙诚张嘴之前又打断到,“诶,你得仔细想清楚。只用‘是’或者‘不是’回答我。” “是。”凌夙诚也不犹豫,“但她的这种‘危险’和其他人不一样,不会伤到别人,只会葬送她自己。” 注意到用词严谨的凌夙诚居然用了“葬送”这么性质严重的形容,韩越也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总之,如果可以,你最近能不能先帮我盯着她。”凌夙诚今天的状态很不对,在日常宣布给韩越增加工作量时竟然使用了类似恳求的语气。 非要用什么修辞手法粗浅地勾勒一下,大致就像是常年被云雾环绕的孤峰突然暴露在了炽烈的阳光底下,露出几道隐匿多年的旧伤疤。 很快猜出了对方如此在意这个女孩儿的原因,韩越渐渐的收起脸上不正经的笑容,转而不常见地沉默了小半天。 “也行。”在太阳彻底落山之前,他终于还是做出了决定,“但你要先答应我。一旦确认,绝不纵容。” 一 一天后的同一时间。元岁和陆传旭各自占据着长沙发的一侧,互不打扰地盯着手腕上的id屏幕。 不过比起元岁这个新来的,陆传旭的坐姿明显要显得更有“东道主”范儿一些。多年不见,这个天生拥有一撮黄毛的弟弟不太意外地变得更加令人生厌了。元岁远远听着他用手指敲打屏幕时过于响亮的声音,抿着嘴唇又把手边跃跃欲试的线绳收了回去。 不过这个臭小子还真是长得就欠教训。自从元岁进门一来,不是正眼都不给一个,就是摆出一张活像等着收债似的臭脸。如果不是她这个便宜姐姐早就自己放弃了管教弟弟的资格,元岁这时真想动手,像小时候一样,让这个小黄毛的屁股长长记性。 不过比起这个从明面上就不加掩饰的讨厌自己的,反而是另一个惯会装腔作势的更令人心烦一些。元岁装作不经意地样子,粗略地瞥了一眼女人依次端上桌的菜色,不太意外的发现里面没有一道是自己小时候爱吃的。 也是。以这个女人的狠心程度,估计早就把与自己有关的一切都忘了吧。这个结果一点都不稀奇,一丁点也不。 可当元岁看清桌面正中央的主菜居然是自己小时候最讨厌的几样之一时,还是感觉自认为早已坚不可摧的心理建设瞬间变得千疮百孔,就连脸上郁郁的神色也不需要刻意花心思来伪装了。 真奇怪。她明明早就强迫自己忘记和这一家人相处的一切了,此时胸口痛得还是像有一百个红色的小恶魔手持带着火苗的烙铁在心头刺字。 这里已经没有你的位置了。跳舞的恶魔们一笔一划地刻下了血腥的符文。 就在这时,和她毫无血缘关系的一家之主终于姗姗来迟。元岁顺着开门的动静抬起眼皮,看见比她印象中沧桑不少的陆达正抬手把外套挂在门口的衣帽架上。 “你回来了。”陆达也看见了她,语气一如既往地颇具威严,数十年如一日的端着“严父”的架子,“这很好。也算了了我和你母亲多年最大的心事。” 最大的心事?元岁努力控制着发抖的嘴角,不知道是在阻止自己讥讽的笑出来,还是丢人的开始当面嚎啕大哭。 她后悔因为一时热血上头而接下这个任务了。她不喜欢那个孤零零的岛,但是更恐惧长久的留在这里。 她仅剩的良知让她不忍心长期霸占别人的东西。 所以这个叫“凌夙诚”的究竟是什么人?如果不是答应充当孔仲思口中“绝对会吸引目标注意的诱饵”,元岁一定一辈子都不会再回到这里。 另一侧,年仅十二岁却已经和她身高相近的陆传旭终于分心看了她一眼,眼底闪过些许本不该属于少年人的阴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番外一 命运回廊(下) 小÷说c网 】,♂小÷说c网 】, 大门在半天之内第三次被敲响。元岁放下手中枯燥无味的中学课本,越过餐桌另一侧的陆传旭头顶向前看去。 “嗨,你。”黄毛弟弟也暂时丢下了手里的圆珠笔,冷着脸瞪她一眼,“这是在学习呢,能不能专心一点?” 真是风水轮流转。这个记忆里还只会抓着她的裙摆,死缠着要姐姐给他买糖吃的小屁孩儿居然已经能反过来教育她了。元岁不屑地轻哼一声,原本想挫挫这家伙的锐气,想想还是忍住了。 “别管那些人。”由于对话的另一方并没有配合的意思,陆传旭只能又自觉地把笔捡了起来,一边以一种完全不符合年纪的成熟口吻冷冷淡淡地对着眼前这个模样没有多少变化的陌生姐姐说话,一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按动着操控笔尖弹出的笔头,好像是在压抑着什么似的,“爸爸不也说了么,他们也就会在你刚回来的这几天里保持热情,过段日子就不会分心搭理你了。别跟着自作多情。” 最后这个用词实在是过于奇怪,元岁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很快也重新摊开书,至少摆出一副态度良好的样子。 实际上,她本身又不是傻子,在岛上又没有什么看书以外的娱乐活动,所以元岁自认为自己虽然在这几年里没有经历学校的系统培训,但是知识面绝对是不差的,也不知道这个刚刚才小学毕业的小屁孩儿是从哪里来的优越感。 在颇有耐心的敲门声持续了一分钟以上之后,一直在厨房里忙碌的女人终于揭下围裙走进餐厅。 “来了来了,请再稍等一下。”女人对着门口的镜子稍微整理了一会儿仪表。元岁总觉得她在借着那面数年如一日被擦得发亮的镜子观察自己的反应。 于是她把头埋得更深了——在她用余光看清来人之前。 孔仲思提着好几袋包装炫目的保健品,笑容和煦地走进门内。 “这就是您女儿,元岁吧?”他在元岁表现出过分的吃惊前主动开始了新一天的表演,自我介绍到,“回来这几天还习惯吗?哦抱歉我应该先介绍自己的,我是军队现役一组组长,孔仲思。初次见面,你好呀。” “你好。”元岁眨眨眼睛,藏在桌布底下的两条腿不自在地弹了一下,貌似还踢到了另一双腿,惹得陆传旭又毛躁地丢下了笔。 “您是一组组长?”女人的眼睛愣了一下,很快换上了更和气的面孔,“真是年少有为。您平时工作应该很辛苦吧?怎么会有空亲自过来” “瞧您说的,元小姐的事情也是我们军队的大事。”孔仲思顺着她的话往下说,态度非常好,就像是在和女人共同角逐什么与表演有关的奖项,“说到底,她会一个人在外面吃那么多年的苦头,也是因为我本人失职的缘故。我来探望她,当然是应该的。” 真会装。 在元岁快要忍不住低头开始翻白眼之前,她看见对面的陆传旭已经代劳了。 “谢谢你来看我姐。”因为表现出了太强的抵触情绪而承受好几顿来自亲爹的手板之后,这位黄毛弟弟总算学乖了一点,竟然还主动站出来嚷嚷出了元岁现在的心里话,“她现在恢复的不错,你们的补助款爸爸那里也受到了。都知道您肯定忙得很,这看也看过了,请回吧。” “传旭。”女人低低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大约是想阻止自己的宝贝儿子为了便宜女儿得罪人,“好好写你的作业。孔组长,您请。” 孔仲思也没多说什么,很自觉地跟着女人来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很耐心地向女人询问起了元岁的近况。 “这些人私底下是都不通气的吗?一个个没完没了的。”陆传旭还在嘀咕,见元岁有些愣神,就握着笔在她眼前挥了挥,“你觉不觉得,妈妈好像都要把标准回答背下来了?” “是啊,没完没了的。”元岁对着眼前的锐物皱了皱眉,即便是知道以陆传旭在船内学到的那点东西,怎么都还不至于能用这玩意儿伤到她,但身体还是习惯性地往后倒了倒,拉开了安全距离,“大概是把这儿当动物园的新地址了吧。或许能活着从船外回到这里是挺稀奇的。” “把‘家里’。”陆传旭纠正。 “什么?” “我是说”陆传旭说到一半,看着元岁明显老神在在的表情又自觉地打住了,自嘲般摇了摇头,“算了,你当我没说。” 有病。元岁不再离他,沉下心偷听不远处那两位假客气界的标杆人物虚虚实实的谈话。 “这么说,你们是还在为要不要送她回到这边的中学里去而烦恼么?”孔仲思是个很好的听众,无论心里怎么不乐意也不会主动打断对方,“我想恐怕不行,至少应该先让她避避风头。先别说元小姐还有点没习惯船内的生活,贸然把她在丢进一个陌生的环境里可能会出问题,更重要的是,她现在在外面也挺出名的。就算是本身长相还看不出来,但想自然地融入一群正值青春期的学生中,大概不太容易。” “也是。”女人也是个很有分寸感的主讲人,基本不会让谈话陷入僵局,“既然这样,那就顺其自然,让她先跟着刚好要升入中学的传旭一起自学,姐弟俩顺便一起在一些小时候常待的地方多转转,也挺好的。” “您说的是。”孔仲思看了一眼id,觉得必须开始进入正题了,“抱歉,如果方便的话,我还有些话想问问元小姐。” “哦哦,抱歉,是我耽误了您的时间。”女人很上道的起身,“正巧,我还有一点清洁没有处理完,您请吧。传旭,你回房间写作业去。” “凭什么要我让位置?这里光线好。”陆传旭并不给任何人面子,打量孔仲思的神情透着点敌意,“要问就快点问,她今天的学习任务还没有完成呢。” 于是孔仲思只能在元岁的侧对面坐下,嘴上念叨着没什么实际价值的叮咛,搭在桌边的手指却忙碌地敲击起了电码传递信息。 “你看起来过得还不错。”他用手指“说”。 “你也很闲的样子。”元岁用一支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状若不耐烦地敲着桌面,“你到底要什么时候才拿的出目标的照片?” “他的照片可不好弄。不过好消息是,你已经见过他了。” “?” “昨天下午,他亲自到静音室来见过你。” “来见我的人很多,他是哪个?” “长得更好看的那个。”孔仲思顺着询问她和家人相处状况的机会笑一声,“不是开玩笑。” “行。我大概知道了。”元岁还是冷着脸,继续敲到,“还有,没有特殊情况,别来跟我直接联系。” “不会暴露的。”孔仲思笑得很有深意,“因为这次,就是目标身边的人亲自拜托我来看看的。” “记得你说过的话。我不负责动手。” “当然。如果我真让你去杀人,那位可是不会放过我的。” 电码能够传达的词语毕竟有限,孔仲思难得表达的直白了些。元岁没看他,手指却不太自然地屈了屈,仿佛被人踩中了什么痛脚似的。 就在这时,正对面的陆传旭手一松,圆珠笔瞬间在地面上磕出一声轻响。 “听得很起劲儿是不是?”元岁原本正说到与继父有关的话题,即使本身也是半真半假,想来这些东西也不该在陆传旭面前大张旗鼓的表达出来。于是她又在桌底下轻轻踢了陆传旭一脚,“回房间去。还给不给人一点个人隐私了。” 很意外的是,陆传旭居然真的站了起来,连笔也没捡,飞快地钻进了自己的房间里。 “他怎么了?”孔仲思低声问。 “你正逼着我说人亲爹坏话呢,你说呢?”元岁回答。 一 五天后,元岁站在公园一处人工湖泊的侧面,对着桥上那个身影微微出神。 凌夙诚。即便是孔仲思没有特地来替她确认,她也大致猜到是他。 这就是那位盘古号对策组组长的儿子?这堪比文艺片男主角的眉眼,长得和他爹不太像啊。 元岁腹诽一句,然后主动迎了上去。 她不是个傻子。这位二组组长居然会在工作时间出门逛公园,很难说不是故意等着要在这里碰见她,毕竟元岁从恢复自由身后每天都回来转转。 就像孔仲思说的一样,计划进行的出乎意料的顺利。凌夙诚对她的关注就像是着了魔一般。 “相信我,他这样从小过得循规蹈矩的人,说不定就喜欢你这种有个性的。” “你的意思是,让我出面色诱他?”按住黎然青筋毕现的手,元岁几乎要忍不住放声大笑了,“不是吧,堂堂二组组长诶,连这点定力都没有?” “不,比那个稍微高级一点。”孔仲思的一双浓眉在这种情况下总是显得有些滑稽,“更准确的说,是用你有趣的灵魂去引起他的共鸣。” 可我跟这种生下来便含着金汤匙的小少爷有什么能共鸣的呢?一边想着,元岁还是一边自暴自弃地靠近这位目不转睛地盯着水里的金鱼的小少爷。 “是你啊?”她主动开口,“真巧。” 凌夙诚看鱼的眼神和之前看她的感觉很像。既没有对方只能在一小方水池里挣扎而表现出什么高鱼一等优越感,也没有流露出那种上升到审美层面的欣赏,就像个等着写观察日志的生物学家似的,貌似是在通过金鱼摆尾的幅度判断对方是否足够健康。 “嗯。”可能是观察的太过投入,对方的反应慢了一拍,“凌夙诚。” 怎么这次又贴心主动报上名号了?元岁心里有点疑惑,不过面上没有表现出来。 这样也好,她就不怕自己无意说漏嘴了。 “凌先生。”元岁开始套路,“您怎么会一个人在这儿?” “等你。”没想到凌夙诚是个打直球的人,“我有点话想跟你说。” “行。”元岁乖巧点头,“你说。” “感觉怎么样?”凌夙诚的问法比较跳跃,“回船之后。” 正当元岁准备开始背诵标准回答,凌夙诚忽然抬眼看向她,打断到:“你知道么,一般来说,人在没有提前准备好的情况下,想要逻辑清晰地向他人阐释自己过去的经历,是很困难的。” “我当然准备过。”元岁听懂了他的意思,“为了避免一些莫名其妙的麻烦,这不奇怪吧?” “这不奇怪。”靠的比较近的时候,她才注意到凌夙诚的眼睛比很多人的颜色都要深,大致已经接近比较纯净的黑色了,所以有一种天然的深邃感,“但是这些天来,你在每一个人面前复述细节的时候,用词几乎都一模一样。” “所以呢?” “这只能说明,你确实反反复复排练过这些说辞,甚至可能预先在其他人面前排练过。”凌夙诚的语气很平淡,“你根据他们的反应,多次给这些叙述润色。所以你表达的非常顺利,甚至愉快,因为你知道这些句子里不可能会有错。” 在他的眼睛里,元岁看见自己紧绷的嘴角。 “您这是在教我怎么才能更好的撒谎吗?”眯了眯眼睛,元岁扯出一个略锋利的笑,“就算我真的反反复复雕琢过可这又有什么问题吗?我只是想尽可能的避免麻烦而已。”想了想,她决定偏移话题的重心,“您知道的,家里给我带来的麻烦本来就已经不少了。你们军队里的有些人真的很擅长在人伤口上撒盐您知道吗?” 果不其然,在听见这句话之后,凌夙诚的目光很明显的沉了沉。 “当一个人的不幸渐渐变成一种社会上的普遍状态,人们就会渐渐地失去同理心,因为相同的悲剧已经在他们眼前上演过太多次了。”凌夙诚叹了口气,抛下一句颇具文艺气息的话后声音变得很轻,“你有时候会不会设想一些明知不可能的事情?比如,如果你的亲生父亲还在,之后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我不会去惦记那些我已经得不到的东西。”不知道为什么,意识到对方心软的程度很可能比自己预料的还要深之后,元岁反而觉得没那么窝火了,“我只能把仅剩的东西攥在手里。” “你手上的东西是会增加的,如果你不主动把它们拒之门外的话。”凌夙诚像棵树一样站在她的身边,不厌其烦地用一种老年人一般的口气跟她讲道理,“更何况,你现在拥有的东西,说不定比你本身期待的还要多。” “但我已经不想要那么多东西了。”元岁回答,“太多了,我也腾不出手来抓住。经营一段关系是很累的,因为你永远不知道,对方心里究竟把你当成什么。”永远不会长大,只配一脸傻样的对着人撒娇的熊孩子吗?很不幸她从小就是个有主见且非常固执的人,但可惜的是,黎然也是。 自然而然地丢出这句话时,她心说不妙。维持谎言的关键是把自己始终浸没在那个编造出的世界里,而那个故事里的“元岁”是不可能说出这种类似抱怨失恋的话的。 “是啊,”没想到凌夙诚点点头,认真地评价到,“你确实已经是个大人了。” 可能就是因为这一句话,半个月后,她举着枪的手才会不停发抖。 “真是没想到,我会因为这一点小小的纰漏而彻底暴露。”满目疮痍的草地上,孔仲思捂着腹部的伤口,喑哑地笑了几声,“谁能想到一个十二岁的少年居然懂得电码呢?元岁,我和你真的都小瞧你这个黄毛弟弟了。” 他的身侧,陆传旭被一根线吊在一颗高大的梨树上,正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拼命挣扎。 “你你放开他!”元岁的枪口在他与另一个血人之间来回晃动,“孔仲思!你别逼我!你之前是怎么答应的你之前是怎么答应我的!” 捆住陆传旭的线绳并不受她的控制。元岁今天才知道这位平时很少亲自动手的孔组长究竟拥有怎样骇人的天赋。如果交手的对象不是另一个凶悍的怪物,她的处境早已变得更加糟糕了。 凌夙诚也分心看了吊在天上的人质一眼,罕见表现出一点焦虑。 “没办法,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就不能回头了。”整个公园已经在他和凌夙诚的共同努力下被破坏了个七七八八,孔仲思遥望上层已经被清空的医院,摇了摇头,“真不甘心啊,我本以为这会是个很好的机会,没想到你确实出色的超额完成了任务和夙诚的相处很愉快吧?我都告诉过你了,他其实是个脾气很好的人。” “够了!够了!”元岁的眼眶通红,“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两败俱伤还有什么意义!你非要逼我逼我” “逼你开枪打死我对面这个,不然我就弄死你这个多事的弟弟。”孔仲思笑得阴测测的,装作好心地替她补充,“我不太明白你在纠结什么,我觉得这两个选择带来的结果对你来说都不算坏呀。你最在意的人和我在同一条船上,就算我今天失败了,替他带走一个劲敌,也不算亏,而你弟弟你俩不是没什么感情么?” “你住嘴!” “如果你不是这么想的,那你干嘛要趁机捡起我的枪呢。”到了这种地步,孔仲思反而露出了最放松的神态,“来吧,做个了断。你也看到了,我和凌夙诚只能勉强打平,要么你帮帮忙,在他的胸口开一枪,也算替远方的黎然完成一个心愿。要么我顺便卖你一个人情,让你有机会把这个亲手毁了你未来生活的弟弟毁掉当然,如果你狠不下心,我也可以代劳。” “孔仲思!”元岁浑身被破裂的水管浇透,又苍白又单薄,就像一张被揉碎了的纸,“你个混蛋!” “当然,你打我也行。”孔仲思仿佛看出她心中所想,“不过你要想清楚,这样是不是真的划算——开枪啊!” 悬在半空中的陆传旭弹得更厉害了,就像是一只脱了水的鱼。由于嘴已经被堵住了,他始终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元岁不敢看他明显盯着自己的眼睛,几度崩溃地想要扭头跑了算了。 “元岁。” 这时候,同样伤痕累累的凌夙诚终于说话了。元岁怯怯地抬头,带着令人作呕的,无助的眼光望着他。 可她有什么资格无助呢?这一切不都是她自找的吗! “元岁,你先听我说。”凌夙诚冲着她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声音非常镇定,“在你离家之后,你弟弟一直非常想出去找你,所以才会那么努力,还小小年纪就学了那么多即便是在军校也用不上的东西开枪吧。” “你说什么?” “开枪。”凌夙诚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没事,什么都不要想” “凌夙诚!”元岁嘶哑的嗓子里发出一声令人胆寒的咆哮,就像是隐藏在人形躯壳里的怪物终于要破壳而出,“你别逼我别逼我!” “你也不用逼你自己。”和孔仲思一样,凌夙诚此刻基本也只能靠一棵从中折断的树才能勉强站着。元岁看见他又沉闷地咳了一声,接着好像没有痛觉一般随意地擦了擦嘴角,无声地比划了一个嘴型。 开枪。 开枪。 开枪。 两个人都在催促她。歇斯底里的,或是平静如水的。 她抬高手臂,在发出一声足以给喉咙带来永久性损伤的咆哮的同时,发着抖扣动了扳机。 一 很轻的一声。 元岁从床上瞬间弹了起来,带着满头的冷汗和风箱般的喘气声,直直看向那个开门的人。 “我吵醒你了?”凌夙诚被她的反应弄得一愣,“做噩梦了?” 光怪陆离的片段在元岁的脑海里飞快的褪色,她忽然觉得有点头疼,半晌后点点头,又摇摇头。 “具体的有点不记得了”元岁还没从迷迷糊糊的状态里缓过来,凌夙诚已经递了一杯热水过来,“不过好像正到了什么关键的时候,结果被你掐断了。” “哦,抱歉。”凌夙诚认真地看着她,最后抛出一个貌似可行的建议,“那你再躺一会儿试试?说不定还能接上。” 作为一个被元岁口中的“退休老大爷”,他一直以来都保持着早起晨练的习惯。一般来说,因为他收拾的动作很轻微,元岁不太常被他弄醒。不过偶尔也有例外。 “怎么可能。况且,应该也不是好梦。”按着额边仍在突突跳动的太阳穴想了一会儿,元岁补充到,“我想起来了。在梦的最后,我好像拿枪指着你来着,你还要我开枪打死你呢真气死我了。” “那也没什么关系呀。”凌夙诚坐在床边,眼睛在从窗户撒进来的阳光下显得亮晶晶的,“你就算真的打我一枪,我也不见得会死。” “嚯,瞧你那骄傲的口气。”元岁瘪了瘪嘴,“等等,我又想起来一件事我弟弟他们一家三口到哪儿了?我这会儿突然很想揍他。” “你”凌夙诚本来想劝她一句,想想元岁也不大可能会真的动手,于是改口到,“你忘了,他本来今天就要来这儿吃午饭的。你要是再睡下去,我也差不多要叫醒你了。” “哦,差点忘了。”元岁伸了个懒腰,“既然我难得稍微早起一点,就顺便帮帮你准备午饭吧。菜还有没有?” “我已经买回来了,但是”凌夙诚看上去有点为难,“你确定?算了,也可以让你练练。” “嗯?”元岁看见他拉开放钱包的抽屉,“真稀奇,难道你还有什么忘买的吗?” “不,我只是先把换新锅的钱准备好,免得到时候来不及。”凌夙诚扭回头,很深沉地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番外二 强弩之末(上) 小÷说c网 】,♂小÷说c网 】, 真奇怪。 人来人往的军队食堂里,韩越保持着叼着一根筷子的蠢样扭过头,愣愣地看着那个本来绝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姜伯楠一个人坐在最靠窗的位置上,餐盘里菜色丰盛,一如既往地会让人怀疑她一个人究竟能不能吃下。 答案当然是可以的。韩越已经见识过很多次了。 让他想不通的事情是另外两件。一,姜伯楠的人缘一向还算不错,近年来在警局内站稳脚跟后更是长期有几个碍眼的小跟班前呼后拥,极少有像这样完全落单的时候。二,从因为某个不少人亲眼见证的“理由”,这种时常能够撞见自己的地方,她从前几年开始基本都会尽可能避免露面。 是出什么事儿了吗? 深知自己的师父是个多么敏锐的人,韩越只敢装作偶然不经意地冲着她所在的方向飞快地瞥上两眼。 尽管姜伯楠的神情看上去一如记忆之中的正常,韩越还是莫名地开始抓心挠肝。 是工作上有什么不顺利?也不可能。警察的工作对于姜伯楠这种即便是稍微上了点岁数也能随随便便撂倒一片所谓“精英”的人来说根本不算个事儿。那是生活方面的?也不太像。某种意义上来说,师父是他见过过日子最讲究也最不讲究的人。既能摆出一副世外高人的姿态与他占着道馆最好的位置讨论茶道,又能因为“突然不想出门”这种理由只靠一小袋儿压缩饼干在家里蹲一个月,简直让人不得不拜服。 那还能是什么?韩越对着那个略有模糊的侧脸叹了口气。只有关于这个人的事情,他是永远也猜不中的。 可惜不管他现在如何的抓心挠肝,甚至连饭也不想再吃一口。想要得到和姜伯楠有关的确切消息,他还得继续费姥姥劲儿四处求着人打听,并且祈祷自己的这种行为不要被师父发现,或者至少不要给她增加太多新的烦恼。 但这怎么可能呢?韩越苦笑着摇摇头。只要自己还坚持不懈地在师父身边晃来晃去,肯定就会继续担任烦恼制造机的角色。 “韩越,韩越?”坐在对面的凌夙诚轻轻敲了敲桌面示意他回神,语调听起来居然有一点不自然,“你怎么了?” “啊?”韩越终于松开叼着筷子的嘴,那根金属棍儿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表演了个三百六十度翻滚,接着“啪”地一声掉进了盛汤的大碗里。 凌夙诚灵活地退开了一点,完美地躲过了溅起的汤汁,然后露出了一个有些意外的表情。 同样意外的还有韩越。他看着自己被绷带限制以至于没能在半空中截下筷子的右手,表情有些出神。 “没事。”还是凌夙诚主动给了他一个台阶下,“你的手还好吧?” “哦,小伤而已。”韩越愣愣地把手收回,这才想明白为什么另一只筷子会在自己的左手上,“吓你一跳吧?真不好意思。” “伤到惯用手可不是什么小伤。”凌夙诚注意到他又分心向另一个方向看去,眉头蹙得更紧了,“正好最近的工作暂时都告一段落了,报告我可以一个人写,你要不要先休息几天,顺便再去医院做个全身体检之类的?” “啊?”韩越扭回头,“不好意思我注意别的去了你说什么?” “你——”凌夙诚看着他的表情有点奇怪,“你要不要在家里休息几天?” “啊?为什么?”韩越勉强收心,但反应还有点慢,“哦,就这点小伤,不碍事的。”他注意到凌夙诚一直在往自己刚才看的方向瞟,又做贼心虚一般干笑一声,补充到,“怎么,你还嫌自己手上的事情不够多?连我这个唯一的助手都不要了?还是算了吧,你就算身体底子再好,也不是活该天天熬夜对不对?” “韩越。”凌夙诚很郑重地叫了一声,脸上有些欲言又止的表情,半天才犹犹豫豫地继续到,“你先听我说,你” 就在这个时候,韩越突然看见姜伯楠从位置上站了起来,似乎是要一个人往外面走。 于是他摆摆手打断了凌夙诚的话:“哎,不好意思了,我有点急事,你先一个人吃吧。” 果断的直接丢下自己的组长跑路,韩越出门好几步之后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今日另一个奇怪的地方。 凌夙诚平时是不来食堂吃饭的,更不会刻意叫人陪着吃饭。 甩了甩因为缺少睡眠而有些浑浑噩噩的脑袋,韩越忽然体会到了一些微妙的违和感。 算了,先不想了。 他一路不远不近地尾随着前面的人影,直到追出军队占据的区域,来到了海面一层的商业街中。 过于密集的脑袋有时候会让他这种习惯保持警惕心的人觉得生理不适。连着被推搡了几把,韩越沮丧地在穿透玻璃的阳光下眨眨眼睛,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经跟丢的事实。 师父就是师父啊。他又笑了。表情变化之快可能会让周围的人怀疑他精神方面或许有点问题。 隔着一面玻璃,他偶然间瞥见身边的店面内有个只染了一撮黄毛的男孩儿正一本正经地和一位因为被花坛挡住而看不见脸的少女相对而坐——判断出是少女是因为这名女性身着军校的女款制服。 “姐,上半年的假日明明那么多,你为什么一次二次的都不肯回家啊!”男孩儿还没有经历变声期,声音非常透亮。 “公众场合要小声一点说话,不是跟你说过很多次了嘛。”对面的少女明显就要稳重很多,语调听着还有点懒洋洋的,“再说,你管前段时间的日子叫‘假日’?拜托,有点良心好不好,那是多少人换来的?” 新讯息的提示音使韩越从下意识地偷听中回过神来。他低头看了一眼id的屏幕,发现发信人又是凌夙诚。 “下午不用来报到了。记得去医院换药。” 和昨天一模一样的内容。不知道这家伙到底是不是偷懒复制的。 不过以韩越对凌夙诚的了解,说不定还真的不是。 他无声地笑笑,打字回复了个“好”。 军人受点皮外伤简直是家常便饭。也不知道这个每隔几天都要吃顿便饭的人这次干嘛这么神神叨叨的。 一 韩越带着点笑走进病房的时候,小护士明显是怔了一下。 “怎么?”他注意到了对方的神情,心想,怎么今天谁都有点奇奇怪怪的。 “没,没事。”小护士看了一眼他的右手,“您是来换药的么?正好,姜医生也交代过了,要是您过来,一定要先用一针镇定把您按在病床上。” “啊?为什么。”韩越很配合地在病床上坐下,“如果需要我躺着睡会儿,那我直接自觉闭眼睛就好了,就当补个午觉。我看外面排队的人那么多,最近怎么,感冒多发啊?我还是给你们省省药吧。” “瞧您说的,感冒又不用镇定剂。再说他们应该都是”正在取药的小护士顿了一下,又背对着他摇摇头,“算了,不提这个了。那您就好好休息一会儿吧。” 视野陷入一片摇晃的黑暗的时候,韩越最后瞥了一眼扎在手背上的针管,有点无奈地想,这不是还是给我浪费药了吗。 一 雨声连绵。 数次的尝试接连宣告失败之后,韩越不得不接受自己现在根本睁不开眼的现实。 可为什么啊? 他试着活动身体。身体却像石头一般不给大脑任何回应。 甚至连痛觉都没有。难道是镇定的剂量过头啦?这护士也太不靠谱了。 除了源于窗外的,自然的白噪音,暂时只能通过听觉感知到的世界一片宁静。这种宁静发生在平常的医院里或许不算奇怪,可今天门口排队的动静韩越可是已经见识过的。怎么,人群这么快就散了? 而且在他闭眼之前,窗外明明还是晴空万里。 好在这种静谧对于一个伤员来说并不算难熬,更何况他已经有多年和姜伯楠打交道的经验了。这位“前”天才,整体来说是个堪比相声演员的话唠,但偶尔又会一反常态的保持相当久的缄默,流露出一点令人畏惧,又向往的神秘感。 这种神秘感一般会以她突然从沙发或者别的什么可以暂时依靠的家具上跳起来暴打韩越一顿为结束。姜伯楠对此给的理由往往是“你的呼吸声打扰到我思考了”。如果韩越此时不识相地追问她之前究竟在想什么,第二天的训练量基本都会翻倍。 对于韩越来说,师父大概永远是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人。他知道这个一把岁数的女人至今仍经常熬夜跟一群十岁左右的小朋友联机下围棋,以享受那种肆意践踏他人智商的快乐;记得她早饭只能吃白粥加一个双面煎好的鸡蛋,否则就会闹一天的肚子;偶尔会跑到广场上去陪老大爷们打太极拳,还要配合的装出一副一点底子都没有的样子,连扎马步都要假意腿软两下,也不知道这种活动到底哪里有意思了。 这么看的话他果然还是不了解“姜伯楠”这个人的。他认识的只是她作为“韩越的师父”这一面而已,所以看什么都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所以才会落得现在这个老死不相往来的下场。唉。 不知道第多少次,韩越又开始为自己一时冲动捅破窗户纸的行为后悔不已了。如果不是因为他现在实在是没法站起来,他很可能会意思性地撞一撞墙壁之类的,不过再高级一点的自残行为就敬谢不敏了。动静闹得太大,传到了师父耳朵里,那可太丢人了。 不过更大的可能性是姜伯楠根本不会在乎。因为她可能根本想不到韩越的一切蠢事都是为了她而做的。 这甚至不是绝情。韩越很清楚,她只是压根没有这个意识而已。 所以当一声近在咫尺的叹气响起时,韩越的第一反应是,自己居然因为胡思乱想而完全没有感觉到有人进门,真是数十年如一日的给师父丢人。 可是很快,他就开始为自己现在根本不能动而感到庆幸了。否则自己的举动一定会变得更加惹人发笑。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似曾相识的,很淡的茶叶气味,苦涩中带着一点点清淡的草木香。即使有些被雨水的味道遮盖住了,但他的大脑对此已经形成了某种他人无法理解的条件反射,所以绝对没有认错的可能。 绝对吗? 雀跃的心很快在绝对安静的环境里慢慢沉入谷底。他知道受伤的人或许是比较容易产生错觉的,可这种错觉实在太好,如果能多持续一会儿,也算值得了。 雨还在下。时间粘稠地在他看不见的心电图上流淌着。韩越觉得自己的意识正变得越来越模糊,好比一部分已经飘到了天上。 ——如果真的能飘到天上,那倒好了。连偷听都方便一点 飘远的思绪被一声轻微的咳嗽拉了回来。韩越从再次睡着的边缘清醒过来。 不,这不是错觉。 他身边确实一直有人。只是这个人太了解他警醒的模式,所以轻松地将自己隐藏了起来。 毕竟她是教他怎么随时保持警惕的人。 “徒弟?”她的声音听起来很熟悉,又有些隔着砂纸般粗粝的陌生,“你醒着吗?” 经历一次危险的骤停之后,埋在胸口的心脏再次突突的跳动起来。挣扎的愿望变得如此强烈,韩越第一次觉得躺在床上休息也可以是一件无比痛苦的事情。 她有多久没有和自己说过话了? 病弱的身体无法替他传递心中的千百声呐喊。韩越只能继续维持一动不动的姿态,就好像他真的能在姜伯楠面前维持心如止水似的。 困倦,困倦。顺着四肢爬上大脑的困倦像是大小不一的气泡逐渐将他的大脑填满。韩越知道自己很快就真的要彻底失去意识了。无法和这个久未真正谋面的人说说话,甚至无法看她一眼,连白痴一般对着她流眼泪也做不到。 姜伯楠说到底还是个心软的人,可命运不是。 最后的最后,他听见那个熟悉的声音在自己的耳边,带着那股一如既往的神秘感轻声地说着话。 “徒弟,”她说,“我有一个秘密要说给你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番外二 强弩之末(中) 小÷说c网 】,♂小÷说c网 】, “韩先生,韩先生?” 小护士的声音好像近在耳畔又好像远在天边。病床上的韩越若有所感,但依旧只能继续挣扎于半梦半醒之间。 部分仪器已经开始陆续发出报警的声音。小护士紧张兮兮地盯着波涛般变化激烈的读数,愈发手足无措起来。 “您等等,您再等等。”也不管对方是否能够正常听见,她惊惊慌慌地将记录表丢在一边,自顾自地喊到,“我马上出去叫人!” “出什么事儿了?”就在这时,一位看上去稍微年长些的便服女性推门而入。她伸手将小护士拦下,又若有所思地盯着病床上的人看了一会儿,放轻声音问到,“是他?” “对,就是他。”小护士也不自觉压低了声音。背后的韩越又在睡梦中弹了一下,发出的声音吓得她稍微一抖,“雨澈姐,你看他这样也不行啊。我还是先去叫医生吧。” “姜医生还是不在,对不对?”汤雨澈毕竟是曾经在军校里滚过一圈的人,表现得要比小护士镇定许多。她抿着嘴唇稍微考虑了一会儿,还是摇摇头说,“算了,我来把他弄醒。” 没给小护士阻止的机会,汤雨澈敏捷地绕开挡路的药品小推车,快刀斩乱麻地大步走到床边,直接用冷冰冰的手在对方汗湿的额头上用力拍了拍,同时严肃而机械地开始重复“快醒醒”三个字。 “雨澈姐”小护士看她一眼,露出了欲言又止的表情,“这能有用么?” “你给他打的镇定剂是常规用量?” “那是当然!”小护士立刻肯定到。 两人说话的同时,身边的床脚又发出了“吱呀”的一声。汤雨澈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就看见床上那个刚刚还面色苍白嘴唇发抖的病人不知何时竟然已经翻身坐起,唯一能正常活动的左手捏着刚从自己手臂上拔出的针头贴上了自己的侧颈。 韩越也是这才定睛看清身边的两个人,表情明显是愣了一下,很快甩开那枚危险的针头,重新放松地靠回床头,问到:“你俩突然靠我这么近干嘛?吓我一跳。” “你这算是应激反应么。”汤雨澈先主动退开一步,然后低着头粗略地翻了翻表,口气淡淡的,“很优秀。不过还是慢了一点,我和她已经在你身边说了好几分钟的话了。” “哦,不好意思。”可能是因为刚从深度睡眠中被强行惊醒,韩越觉得自己现在居然还有点头晕发冷的症状。他顺着后背湿润的触感反手摸了摸背,惊诧地发现自己已经汗湿了一片。 ——都是梦? 他的脑海里依旧反复播放着姜伯楠寥寥的几句话。如果不是有人正看着,韩越觉得自己甚至可能会掏出个小本本一字不落的记下来。 不,不对。还真是睡迷糊了。 在另外两人不解的目光中,韩越有点无奈地笑了笑,捂着额头又躺了回去。 他想起来了。之前那些断断续续的片段并不是毫无意义的幻觉,而是弥足珍贵的记忆,又或者说,是近年来唯一的特例。大半年前,他在执行一个极其危险的任务中独自撞上了数位的棘手敌人,虽然最后勉强取胜,结果因为脊柱受伤,差点只能靠两只手爬着回去。 某个持续低烧的深夜,他继续迷迷糊糊地躺在加护病房里,身边相伴的只有各种仪器规律的滴滴声,和时而急切嘈杂时而温和连绵的雨声。 也不知道这次都伤成了这样,以后还能不能正常的挥刀。如果不能,他是不是应该找人在师父面前旁敲侧击的暗示一下,让姜伯楠抓紧时间收一个新的徒弟,免得师门的绝活就在他这个不争气的家伙手里断了传承。 但是很快,他就否定了自己大公无私的提议。说到底,“徒弟”这个身份在姜伯楠心里所占的位置可能已经非常之窄小了,他不是个圣人,无法劝服自己再让多一个人分走一部分。 也就是在这个时刻,如同刚才在梦里重现的那样,他意识到了那个让他在不清醒的睡梦中也会反反复复不自觉呼唤的人就在身边。 可姜伯楠那个时候究竟是想对他说什么呢? “秘密”这个字眼真是让人不得不介意。可韩越知道自己或许要永远错过某个未知的谜底了。 等等,“永远”? “你不会又突然秒睡过去吧。”对面的人暗自发呆的时间太久,汤雨澈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接连问到,“你最近很缺觉么?” “啊?哦,不好意思。”韩越也没怎么因为她的打断而生气,扶着脖子又把面积有限的病房打量一圈后,突然后知后觉地问到,“等等,仲妍还没来上班么?现在几点了?” “姜医生是去做什么,难道你——” 小护士的话才说到一半,汤雨澈便在侧边推了她一把,略不耐烦地提醒到:“行啦。你不是只有这一个病人,快查房去。” “查房?”韩越这才反应过来,“不是吧,要到晚上了?” “对,我是过来换班的。她很快该去吃饭了。”汤雨澈一只手插着腰,在韩越看不见的角度小心地攥紧了衣角,“另外,你已经违规占据这件病房超过两小时了,所以她才来叫你的。如果你这么喜欢在医院里睡觉,喏,出门右拐,去办个住院手续吧,睡着还能清净一点。” 世界仿佛因为她的这句话而按下了播放键。嘈杂的人声终于前仆后继地钻进了韩越的耳朵里,带着某种世俗而亲切的真实感。 “不好意思。”韩越只能这样重复,“那我马上就走,不给你们添更多麻烦了。” “慢走不送。”汤雨澈自然地冲他摆摆手,没再多说什么。 刚转过一个拐角,韩越意外地在医院里碰上了另外一个再熟悉不过的人。 “凌夙诚?”他用左手摸了摸下巴,“你怎么在这儿?” “我是我是来找姜医生的。”凌夙诚不着痕迹地装作打量从身边经过的人,避开了直接与韩越眼神接触,“你见到她了吗?” “你来的不巧。她貌似是翘班了。”韩越倒是一直盯着他看,“怎么,你身上就那一点点伤,我还以为以你的体质早就好全了。” “我”凌夙诚又顿了顿,转而提出了一个奇怪的问题,“你知道我伤在哪里?” “废话。每份报告在上交给你爹之前都会先经我手。”韩越一抬下巴,“我怎么觉得你今天怪怪的。” “你的感觉是对的。我有一点别的心事。”凌夙诚也不隐瞒,“下次再告诉你吧,你早点回去休息。” “也行。”韩越转了转眼睛,含着笑说到,“原来你还有这么会关心人的时候啊,真稀奇。” “嗯。”凌夙诚重重一点头,“那我先去找姜医生手下的护士问问。” “成,我走了。”韩越收敛了笑容,与他错身而过。 在他看不见的背后,凌夙诚和刚从房间里探出头的小护士对上了眼神,互相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番外二 强弩之末(下) 小÷说c网 】,♂小÷说c网 】, 原本正打算像平时一样阔步迈进电梯间,韩越因为几声类似齿轮卡顿的轻响而从低头看路的状态抬起下巴,和一群把这个小型密闭空间塞得满满当当的清洁工人面面相觑。 “抱歉,这个方向的电梯暂时还不会对公众开放。”其中一个工人头头单手支着拖把杆,不太耐烦地冲他解释到,“怎么,难道你没听说?” “哦,不好意思。”韩越心想自己最近怎么总在重复这句话,“那么请问,如果我现在想要下到港口去,距离最短的路径是哪条呢?” “港口。”工人头头眯起眼睛看他一眼,“如果你有那本事的话,先去找对策组批条子吧。” “成。我这就去。”韩越爽快地点点头,说完后又伸长脖子往电梯间里瞅了瞅,带着点笑感叹到,“嚯,工作量挺大啊你们。” 他看见仿大理石的墙壁上满是喷射状的深色水渍,随意垫着一层纸板的地面上也露出好几道深浅不一的划痕,多半都是在快速拖动什么大件儿物品时留下的。电梯里的光线忽明忽暗,大致是电路仍不太稳定,白惨惨的光线打在清洁工人们神情肃穆的脸上,倒是在大白天里硬生生营造出了一点鬼气森森的效果。 “别笑了。”就在这时,那个工作态度不太好的工人头头又说话了,语气中带着一点不可思议的感觉,“你是真的不知道?” “是啊,抱歉打扰到你们了。”韩越也不介意,转身之前还冲着对方挥了挥手,“但是互相理解吧,我也不是因为闲着没事儿所以才想去最底下采风的” 说着说着,韩越自己却在原地怔住了。 等一下,他干嘛急着去港口?凌夙诚不都给他放假了么。只要这位即将正式升任二组组长的青年才俊那位更加难应付的亲爹没丢给自己新的工作,他暂时应该很闲才对。 又一次的,韩越意识到自己最近的记忆力确实衰退的很厉害,也不知道是不是打太多次镇定剂的影响。 虽然他对“因伤提前退休”这种可能性没什么意见,但毕竟这么早就迈入无所事事的老年生活还是挺让人意外的。不知道师父过去有没有发出过同样的感慨。 他习惯性地检查了一遍通讯记录,发现最近的一条讯息还是凌夙诚发来的四个苍白大字。 “好好休息。” 好吧。至少不是多喝热水一类的。 韩越摇着头笑笑,双手插兜,继续漫无目的地走在喧闹的街道上。 一 街道中央的大屏幕里依旧滚动播放着什么貌似影响重大的头条新闻,不过韩越没有过分留意。让他意外的是今天驻足的听众数量竟然一反常态的多,且个个神态端庄肃穆,像是一个模板里刻出来的石像。 韩越晃了晃脑袋,希望能借此把这些浪费大脑储存空间的无用信息都倒进垃圾箱里。 就在这个百无聊赖的时刻,他看见一个熟悉的影子从人群之中一闪而过。 得,又来了。 一边唾弃着自己的沉不住气,韩越一边还是控制不住地叫了一声。 “师父!” 很多人循声回头,看着他的样子就像在打量一个刚被放出来的神经病。 但是姜伯楠没有。 她当然不会回头。韩越非常确信这一点。实际上,姜伯楠没有在听见的一瞬间就掉头走开,已经算是很给面子了。 韩越的目光越过她的背影,直直地聚焦到大屏幕上。 原来是在听新闻?还真是稀奇。警局的消息虽然不算最灵通,但怎么也不至于需要靠这种面向大众的传播手段来了解信息吧。 果然还是出什么事儿了。韩越重新使目光聚焦,却发现那个刚刚还老老实实停在原地的人居然又已经不见了,像是一个居无定所的鬼魂般消失的无影无踪。 不过这其实并不奇怪。韩越太了解姜伯楠的本事了。如果她想躲着谁,那这个人多半是连她的背影都见不到的。 即便他一心撞向南墙。奈何这堵南墙还是个长着大长腿儿的,连让他撞得头破血流的机会也不给。 何必要弄成这样。一辈子互相装傻不好吗? 被来自头顶的阳光晃得有些头晕,韩越捂着眼睛靠在一旁的路灯上,隐隐约约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但具体的又说不上来。 等到他重新调整好视力,突然看见脚边升起了一道鲜红色水柱,像是盛放的花一样在自己的头顶炸开。 鲜红色的。粘稠的。飘洒的水滴带着某种不属于这个季节的凉意溅到他的脸上。韩越的眼睛忽然瞪得很大,在炽热的阳光下猛地打了个激灵。 “师父师父?”被某种没有来由的恐惧吞噬之前,他下意识地叫了两声。 脑袋里仿佛有一根在冬天的雪地里冻了一夜的铁棍在搅。韩越忍着胀痛的感觉慢慢靠着不太能给人安全感的灯柱蹲下,脸上的冷汗和水雾混在一起,一粒一粒的滚进了领口里。 一 “嘿——嘿!小兄弟!” 一个老迈的声音在耳边炸开。韩越几乎是瞬间顶着不适抬起左手向发声的源头抓去,结果差点把一位路过的园丁老大爷直接按进了花坛里。 “诶?”他茫然地眨了眨眼睛,然后赶紧在对方还能蹬腿踢他的时候放松了手腕。 “咳咳咳。”老大爷的脸都憋红了,断断续续地指着他的鼻尖骂,“你干啥呢!” “不好意思,我——” “我本来是想过来看看你怎么了!”老大爷吹胡子瞪眼地打断他,“结果想不到啊,差点害的自己把老命都交代在这里了!诶不是我说,小伙子你到底是谁啊?军队的?紧张过头了吧?” “真对不起。”看出对方是真被吓得不轻,韩越只得双手合十,一边鞠躬一边诚恳地道歉,“是有点职业病了。您也知道,前段时间船上——” 他的话突兀的停住了。但是老大爷却露出了一点顿悟的表情,点点头感叹到:“是,我知道你们也不容易。上次的事情” 韩越竭力维持着礼貌性的笑容,脑中蜂鸣般的杂音却没有减弱的趋势。他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在变得越来越模糊,越来越遥远,就好像 在梦里一样。 他迷迷糊糊地回过头,发现自己居然还站在电梯口前。没有大屏幕,没有围观的人群,自然也没有那个牵挂的身影,没有骇人的红色水柱。被当做耳旁风的老大爷终于恼怒地摆摆手,彻底放弃和这个表现的神神叨叨的年轻人交流,在韩越分心的时候头也不回的走了。 也许凌夙诚说的对。他是该好好休息一阵子了。 韩越看着那扇紧紧合上的电梯门,不知道为什么,总会产生一种里面会慢慢漏出鲜血的错觉来。 明明是在大太阳底下。他却觉得自己始终被一股寒气裹着,浑身上下都冷透了。 韩越低下头,确认自己的衣服确实没有染上一点点的水渍。 一 “嘿!”有人在他对面大叫一声,然后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抢过一块儿正方形的土豆,接着手腕一翻,熟练地丢进一张还不太有血色的嘴里。 韩越还有点没反应过来。他在椅子上转了个身,这才发现自己居然坐在一家眼熟的烧烤店里。 “这么不经吓?”看他没什么反应,面前的姜伯楠又懒洋洋地靠回椅背上。 “师父?”韩越盯着她年轻的脸,整个人都僵住了,“你怎么会——” 姜伯楠好像压根没听见他的话,只自顾自地开始往下讲,脸上的笑容自信到有些过分耀眼。同时,一股古怪的窒息感渐渐扼上的韩越的咽喉,让他愈发觉得发声困难,就连呼吸一次都会带来一阵足以令人痉挛的痛觉。 “师父?” 他又叫了一次。对面的人还是不厌其烦地重复着韩越都已经背熟了的招生演讲。终于,他看见姜伯楠指了指放在桌面上的水壶,用眼神示意他放心大胆的试试。 对,是该进行到这里了。韩越熟练地隐去形迹,抖着手腕抓向那个半环形的把手。 这时的他会输给她。但是这没什么关系。 “徒弟,”极其意外的是,姜伯楠突然跳出了剧本,前言不搭后语地开口到,“我有一个秘密要说给你听” 手里的水全都洒了。韩越挣扎着抖了几下,仿佛是想竭力避开那些深色的水珠。 对面的姜伯楠已经不笑了。只是以一个陌生的表情静静地看着他。 一 韩越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居然正躺在一个街边的长椅上。 又是梦? 他抠着椅背慢慢地直起身来,觉得头疼得更厉害了。 “来人啊!抢劫啊!” 另一个年轻的女声唤回了一点他的注意。身体在意识彻底清醒之前已经动了起来,韩越脚上一蹬,飞快地扑了上去,直接将那名倒霉的小毛贼按进了一个水池里。 溢出的水沾湿了他的脚踝。几声隐约的欢呼被韩越抛在脑后,他死死地盯着自己湿透的袖口,脸上的表情称得上是咬牙切齿。 一 对,那天,那天也是这样。 连绵的水珠滚动在墙壁上,地面上,和所有的陈设,装饰,摆件上。海水吞没了一切,甚至体贴地将血迹都冲刷得干干净净。他从不知道军队下辖的港口里还能聚集那么多的白大褂,一个个推着个担架晃荡晃荡的,多的让人几乎有点犯恶心。 人流推着他挤进有些变形了的电梯箱里。这里面不一样,清晰的血迹在狭窄的空间里组成了某种张牙舞爪的图腾。 “韩越?”有人认出了他,“你听说了吗,你的师父她——” 一 就在韩越又一次走神的时候,手下按着的人剧烈地挣扎起来。一拥而上的人群下了狠劲儿把他向外拽,韩越觉得右手的伤口都被扯得有点疼。最后他跌跌撞撞地倒在花坛里,看着那个之前还在向他求助的年轻女性头一个上前,把那个差点在水里憋死的蟊贼平放在长椅上,认真地做起了心肺复苏。 韩越活动了一下发酸的手指,意识到自己刚刚差点误杀了一个人。 所以当警察慢半拍的赶过来,调查取证一圈后直接摸出手铐制住了自己,韩越也没有任何挣扎或是争辩的意思。 在一片叽叽咋咋的背景音中,他冲着那个有些面熟的警察苦笑一声,用祈求般的口气轻声问到:“把我打晕行不行,劳驾?” 陷入昏迷前他想,希望这次不要再做一些不切实际的梦了。 一 他的愿望总是会落空。 只隔着一张窄窄的桌子。他看见姜伯楠捏着几张白纸坐在对面,优哉游哉地翘着二郎腿。 对,这样才对。那附近恰好是她的辖区嘛。 “师父?”不抱任何希望的,韩越喑哑地叫了一声,起身的同时就被手铐拽了回去。 没想到姜伯楠竟然真的看他一眼,有点无奈地应到:“嗯。” “师父?”韩越忍着疼痛立刻坐直了,不敢置信地问到,“真的是你?” “不然呢?”姜伯楠摊了摊手,那叠碍事的白纸瞬间从她的手边消失了,“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吧。预备去对策组的人被抓进了警局,真是要让人笑掉大牙了。” “您记错了。我从对策组这边已经退下来三个月了。”狂喜之后,韩越的眼神又迷离起来。 “哦,对。”姜伯楠靠在椅背上,语气并不愧疚,“我忘了。” “不,不是你忘了。”韩越也倒在椅背上,双眼无神地凝视着天花板,“是我忘了。” 沉默很久之后,姜伯楠突兀地开口:“说说吧,你到底想怎么样啊?” “什么怎么样?”韩越抬眼,罕见地在她面前表现出一点点锐利的戾气。 “你说呢?”姜伯楠将二郎腿放平,稍微整理了一下制服上的褶皱,“现场的调查报告你签过字,尸体你也夜闯太平间看过了,就连追悼会你都坚持不懈地闹完了三天三夜,还想怎么样啊?” “我只是不敢相信而已。”韩越看着她的眼睛,不太意外地发现那里面并没有自己的影子,“师父你”他舔了舔嘴唇,勉强露出一个难看的笑脸,自欺欺人地问到,“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死了呢?” “而且还没让你见上最后一面。”眼前的姜伯楠平静地接下他的下半句话,“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人都死了,没见着说不定反而好呢。” “可我不甘心。”韩越的表情冷了下来,“我不甘心啊,师父。” “这有什么。”姜伯楠笑起来和他的记忆里一模一样,“你不甘心的事情本来就有很多。” “这话说的,”韩越顿了一下,“真狠啊。” 再次相约沉默了一阵,他听见这个被臆想出的幻影重重叹了口气,然后摆出一副过来人的姿态劝到:“放过你自己吧。” “如果我说‘不’呢?”韩越不自然地在椅子上弹了一下,再抬头时眼睛红彤彤的,每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你能怎么办?被气活之后来打我一顿么?怎么可能,你早就不管我了。” “嗨,小伙子,你都是奔三的人了,还要我管着啊。”幻影笑了一声,继续开始往他的心上插刀片,“再说了,你的重点也偏太多了吧。我已经被烧成灰撒到海里了,还怎么被‘气活’啊?连变成僵尸吓吓你都不可能好么。” “你可以变成鬼来吓我。”韩越认真地回答,“我一点都不介意的。” “我就算真的变成鬼”幻影用一只手支着下巴,摆出一副称得上天真的表情笑着说,“你想被吓,估计也得拿号排队呢。” “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 “你知道如果真的是我,只会说出更难听的话。”幻影也认真起来,“放过你自己吧,韩越。谁这辈子还没点遗憾呢?” “也是。”韩越配合的点点头,“在我这小半辈子里,起码有九成的遗憾都和你有关。” “喔。”幻影装作发出一声惊呼,“不过反正我也没有向你道歉的机会了,你就顺便高抬贵手,也放过我吧。” “说的真轻巧。”韩越叹息着重复,“说的真轻巧啊你这个人,真是” “好了,我烦了。你知道吗,自己骗自己真的很累诶。”幻影以一个不太雅观的姿势趴到桌上,闷闷地说,“再给你说最后一句话的机会。” “好吧,你的秘密到底是什么?”韩越不死心地问。 “你清醒一点行不行。”幻影又抬起下巴瞪他一眼,“面对现实吧,你永远没机会知道了。这也算是我留下的遗憾之一了。不过——”她又俏皮地眨眨眼睛,“反正不可能是‘其实我还是有一点喜欢你’之类的。” “闭嘴吧你。”韩越低低地笑了一声,最后自言自语到,“再见。” 没人应答。也不会再有人应答了。 大约十分钟之后,凌夙诚风尘仆仆地推门而入,和仍被拷在椅子上的韩越对上眼神。 “还好吧?”凌夙诚皱着眉头问。 “好得很呢。”韩越又笑了,只是眼睛里仍残留了些许藏不住的怅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番外三 星辰碎片 小÷说c网 】,♂小÷说c网 】, 只利用护士交接班的几秒钟,姜伯楠侧身从半开着的大门挤入房间内,成为其他人视野里一道晃过的虚影。 病床上的男孩儿肤色惨白,还没有她一半粗的胳膊上血管比常人清晰很多,裸露在外的每一块皮肤都以针头链接着各式各样的仪表,上面还散布着大小不一的青紫斑块。整体给人感觉不太像是活人。 但他又确实还是活着的。毕竟光怪陆离的读数还在显示屏上飞快地变幻,姜伯楠粗略地看了一眼,大致理解孔仲思为什么会在之前用上“砧板上的肉”这种令人不适的比喻。 如果不是因为人不能像是机械那样随时可以拆开后再任意更换零件重组,这名病历卡上只有一个“黎”字的男孩儿又是唯一一个珍贵的样本,或许他现在是否还能保持作为一个“人”在外观上的完整都还很难说。 这就是船内最强精神类天赋者唯一的后代。作为最年轻的二组候补,姜伯楠曾经有幸匆匆见过他那位疯疯癫癫的母亲一面。 之所以只有“匆匆”一面,是因为在她和那个疯女人对视的下一秒,对方就像是一只未经驯化的野生动物似的扑了上来,差点直接用牙齿咬断她身侧那位护士的脖颈。 然后姜伯楠果断地出手,在护士血溅当场之前折断了女人的两只手臂。 她在人生的前二十二年里极少有恃强凌弱的时候。她轻视并尊重每一个敢光明正大的站在她面前的对手,但是一个病弱的疯女人明显不是有意要来她手底下送死的。姜伯楠在对方发出凄厉的惨叫时体会到了一丝丝不便与人言说的不忍心,但她还是毫不犹豫地那个不成人形的女人绑回了床上,冷眼看着惊魂未定的医护人员接连捏着针管扑上去。 出于某种来源不明的歉意,此时此刻,她将掌心贴在男孩儿布满汗水的额头,轻轻地叹了口气。 冷的。如果是按正常人的标准来看,男孩儿的体质明显非常不合格。即便是在遥远的未来有机会离开这个被精心设计好的无菌环境,估计也不会有长命百岁的机会。 不,也不能这么说。 她干脆在男孩儿的病床边坐下,暗自思索着对这种实验品来说究竟是活着奢侈还是死了更奢侈这种无意义的哲学问题。 就在这个瞬间,姜伯楠突然敏锐地注意到了少年枕头下有一片不自然的凸起。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她也不磨蹭,直接伸手摸索了一会儿,结果居然从床单底下抽出一个破破烂烂的小本子来。 她又随手翻开几页,很快意识到这个笔记本是用几张废弃的表单和一行缝的歪歪扭扭的医用缝线手工装订成的。 嚯,厉害呀,无师自通。姜伯楠又瞥了处于昏迷状态的男孩儿一眼,这次稍微带了点刮目相看的意思。 仔细辨认了一会儿纸上歪歪扭扭的字迹,她的手指忽然攥紧了。 居然摘录的是常见药品的说明文。不过也对,医护人员对实验品的要求往往都是智商越低越好,这样更好控制,也能稍微让他们减轻一步步摧毁同类的罪恶感。这应该是这位黎姓小朋友目前唯一能接触到的知识来源了。姜伯楠对着光源继续默读着每个字都只有绿豆大小的备注,在心底称赞道,总结的不错,还挺有自学的天赋。 莫名的,她忽然又想起从前见缝插针地偷看道馆里的老师传授刀术的自己了。 人造的阳光很温暖。刀刃碰撞的声音非常清脆。练武的场地更是宽阔异常。对于当时那个除了会蹲在厨房角落洗菜之外什么都一窍不通的自己,其他所有人的日常生活都是奢侈而遥远的。 “这个降生于世的理由就是为了接替他母亲工作的男孩儿,实际上并没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名字。您恐怕也猜到了,‘黎’是我们即将退休的对策组长的姓氏,他的亲爹到底是谁根本没人知道。”孔仲思曾这么对她解释,“因为他这样的特殊人才不能正常取得船内的公民身份,所以他手上没有id,也不曾在我们的系统里留下任何概述个人经历的档案——当然他的经历也没什么好概述的。据我所知,他从出生到现在的十年之内,从来没有离开过那间独立病房一步。” “据你所知。”即便距离她用一把打刀贴着脖颈逼问这位军校新秀的时间点已经过去了大半天,姜伯楠对这位年纪轻轻就胆大包天的后辈依旧记忆犹新。她在当时竭力控制住了即将外露的厌恶情绪,偏着脸冷声道,“如果你刚刚跟我说的有一句假话,我保证明天你就会被对策组的人送进特殊监狱里。” “意思是您愿意亲眼去看看他么?”听见她的威胁之后,孔仲思的眼睛反而稍微亮了亮,“这很好。以您的天赋,应该很容易就能做到吧。” “光会拍马屁是没用的。”姜伯楠一脚蹬在墙面的一个小突起上,继续用刀刃和墙角将对方限制在一个窄小的三角形区域内,“当然,既然你知道我是谁,那我友情建议你不要打什么先拖延时间再找机会把我这个人证灭口的主意了。我知道那位即将去对策组接班的凌先生很看重你,经常夸你是这几届新生中绝无仅有的天才。但你自己也该明白,天才和天才之间也是有差距的” “确实是凌先生把我捧得太过了。”孔仲思索性摊开手掌,露出一把小小的钥匙,“那么姜前辈,您愿意和我这个不争气的学弟做个交易吗?我现在就可以把我试图偷偷进入档案室的罪证交给您,如果您事后反悔了,随时都可以向上面揭露我私底下真实的嘴脸。” “‘嘴脸’这两个字用的不错。”姜伯楠居高临下地笑了笑,下一个瞬间,那把钥匙已经被手帕包裹着躺在了她的手心里,“放心吧,我这人做事很有效率的。就算事后上面有人拼了命也要保下你,我也能神不知鬼不觉地为民除害。” “为‘民’除害。”孔仲思刻意加了一个重音,毫不畏惧地抬头望着她说,“希望您真的把成为军人时的宣誓放在了心里,不会为了权势成为某些刽子手的帮凶。” “这话不用你这个小屁孩儿来对我说。”姜伯楠慢慢地收刀入鞘,眼神却依旧清亮又锋利,“还有,别把我和那群人相比。” 现在,她回想起孔仲思在听见这句话时露出的笑容,忽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位过分早熟的军校尖子生是不是早就预料到了她现在的决定。 “只要你自己永远不放弃自己,上天一定会给你重塑人生轨迹的机会。”姜伯楠微低着头,靠在男孩儿的身边轻声说,“如果属于你的‘天意’来的太迟。那也没关系,‘天才’也带了一个‘天’字呢。那就我来。” 她直起身,在出门之前尽情舒展身体,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一 “就是这个孩子?”盛夏刚过,凉气已经凭借清晨的风开始向屋内渗透。黎然捂着嘴咳嗽两声,又推了推鼻梁上几乎没有度数的眼镜,没有抬头。 “是的。原本我看她无家可归,又是个能够影响他人精神的天赋者,打算好心收留她的。”新来的下属总是带着一脸客气的假笑,“结果她才上岛小半个月呢,差点浪费完了原本留给您用的药品不说,还三番几次控制不住自己,把咱们的医生都搞得半死不活。您说同样都是使用这种能力的人,您怎么就运用得那么好呢?” “如果可以的话,我倒是完全不介意和你们中的任何一个人交换天赋。”黎然面色不改,青筋突出的手臂拖动着干枯的手指在纸上划拉,“毕竟你可能也听说过,我们这类人,都是早死的命。” “您别这么说。”下属干笑一声,“以后我们的大事儿还都要仰仗您呢。” “所以呢。”黎然的思路并没有被他打断,“你带她来见我,是什么意思?希望我好心地主动开口请你们留下一个有希望在未来代替我的人,还是暗示我抓紧这个大好机会丢掉她?” “您这话说的”下属继续吹捧,“怎么会有人能够代替您呢?我——” 终于被这个满嘴都是废话的人弄得有点心烦,黎然抬起头,正想下逐客令,却在和那个女孩儿目光相触的瞬间顿住了。 很明显的是,这个只剩一口气吊着命的小女孩儿也正在调动身体里那股害人害己的力量观察着他,就像是一只半死不活的野猫还不甘心地用脏兮兮的爪子在他的脸上挠。 挠着并不疼,甚至还有点发痒,像是偶然间刨出了某件藏在地底下的心事。 黎然盯着那双貌似乖巧温顺的圆眼睛,缓缓露出了一个有些奇怪的笑容。 “你过来。”他冲着那个小女孩儿招招手,语气温和的像是在一瞬间穿越了时空,朝着某个已经被他主动遗失的灵魂轻声问好。 女孩儿犹豫了一下,还是带上一副天真柔和的面具走到了他的身边。 “没事儿,放松一点。”装作没看见下属若有所思的神情,黎然始终将目光聚焦在女孩儿的身上,突然又将亲切的表情一收,转而略带肃穆的问到,“如果现在,我只给你说一句话的机会——如果你说得好,我就让你留下——那么你会对我说什么?” “只是‘留下’而已么?”女孩儿大致从他的神情里看出些什么,回答得不假思索,“您预设的奖励一点吸引力都没有。” “好吧。”黎然已经好久没有像现在这样真心地笑过了,“你通过了,我以后会尽量对你好一点的你叫什么名字?” “没有。”女孩儿幅度很小的摇摇头,表情大约是在强忍着不适,“我是在孤儿院里长大的,那里的所有小孩都没有名字,工作人员也只会以房号称呼我们。” “巧了。其实我的名字也是我后来自己取的。”黎然偏头想了想,“我帮你取一个?还是你比较想自己做主?” “随便你吧。”自始至终,女孩儿都没有对他突如其来的施舍表现出一丁点意外。黎然不知道她是真的不在乎,还是早已对面临被人抛弃的绝境司空见惯。 “那好吧,我就随便给你取一个。”黎然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桌上干枯的插花,“今天好像恰好是白露?” “好像是吧。”见黎然明显没有要她继续罚站的意思,女孩儿自觉地找了个小板凳坐下,顺便提出了见面以来的第一个要求,“如果可以的话,我不是太想跟一个节气重名。” “那叫露晓怎么样?”黎然重新低下头开始翻报纸,动作自然地就像两个人熟识已久,“正巧现在是白露的早晨。” “给我取这个名字是有什么用意吗?” “我以前认识一个用节日取名的人,她的运气一直不太好。”黎然抿了一口带着药味的茶汤,感受那股清冽的苦味一点点滚过喉头,落进胸中的某个黑洞当中,“不过她的命是真的很硬。所以你可以把这当做是一个实用的祝福。” “好。”女孩儿的个子比较矮,两条触不到地面的腿在半空中晃晃荡荡的。她盯着黎然有些发抖的手腕看了一会儿,最后一个人滞后地笑了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番外四 万里扬沙(上) 小÷说c网 】,♂小÷说c网 】, “请允许我在开始之前最后确认一遍。”眼前的男性警察身上有一股并不扎人的冷淡气质,无论是领口还是袖口的纽扣都整理的一丝不苟。他垂着眼睛速读了一遍报告上的所有内容,声音出乎意料的温润好听,“您就是莉莉娅小姐?” 方桌的另一侧,五官完美中和了东西方人优点的混血女性轻微地点点头,极其洁白的皮肤在暖色的灯光下展现出瓷器一般光洁的质感。 “您好。”警察抬头看她一眼,然后双手将帽子摘下,平放在桌角,“各种意义上来说,久仰大名。” “你好,不用这么客气。”和洋娃娃一般的五官完全不匹配的是,莉莉娅的声音异常低哑,就像是一个烟瘾很重的中年妇人,“请问我应该怎么称呼您呢,警官?” “我姓凌。”警察顺手整理了一下堆满文件袋的桌面,和她说话的口气说不上亲切,但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谨慎或是敌意,“你或许已经知道了,我其实也不算是常规意义上的‘警官’。” “我当然知道。”莉莉娅回答,“常规意义上的警察,是不敢像这样独自放松地坐在我面前的。” “从我们手上的资料来看,即便是增加人数,在你面前也不能取得什么实际上的优势。”凌警官镇定自若地回答到,“同样的,如果你真的想在这里杀死我,我怎么保持警惕都是无意义的。因为你的天赋完全可以杀人于无形。” “放心吧。”莉莉娅说话时似乎习惯于把身体稍稍前倾,“我也不是什么人都杀的。” “我知道。”凌警官明显是个情绪波动不激烈且表情管理很到位的人,自始至终的神态都很放松,甚至会让人觉得他其实并没有把注意力集中在身边的事物上,“从我们目前掌握的所有情况来看,你是一位情绪稳定且目标明确的罪犯。” “罪犯。”他听见对面的漂亮女性低声重复了一遍,接着自嘲般地摇了摇头,令人过目难忘的冰蓝色眼睛疲倦又无神,“对,也可以这么说。” “如果你没有其他特殊的要求。”凌警官稍微犹豫了一下,将原本盛放在玻璃杯中的茶水倒进了另一个看上去更加柔软无害的纸杯里,然后才推到莉莉娅的面前,“问询就正式开始了。” “请便。” “那么,按照惯例。首先是你的姓名,年龄,还有籍贯。” “莉莉娅,现在大约是二十五岁,出生在哪儿我不知道。大约是在帕米尔高原附近吧毕竟我长大的收容所就在那边。” “你是混血儿。” “对。中俄混血。”莉莉娅表现的配合,“父母是谁我也不知道。这个结论还是一位医生告诉我的。” “哪里的医生?” “八年前,以‘控制污染’为名炸平收容所,顺便好心将我带去‘体检’的几名亚裔医生。”莉莉娅的回答快的有些不正常,不过凌警官并没有特别注意,“他们的真实姓名,过去的经历,我就不太清楚了。” “最早一批确认你身上拥有”凌警官斟酌了一下用词,“异能,又或者说‘天赋’的那群人,对么?” “更准确的说,是最早怀疑我拥有异能的一批人。”莉莉娅冲着他很淡地笑了一下,“你知道的。人类真正开始承认‘天赋者’的存在,也不过就是这一两年之内的事情,在那之前,我一般都被称作‘怪物’。” “你是从什么时候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拥有这种力量的?” “十几年前,大概是八九岁的时候吧。我白天在罚扫院子的时候,被一只野狗咬了一口,满手是血,真的痛极了。”莉莉娅不自觉地皱了皱眉,但很快又露出一点奇异的,堪称天真的神态,“我那时候身体很弱,根本追不上它,就只能一边流着血一边拿着扫把远远的撵着它跑结果又被赶来的护工用戒尺抽了一顿。” “然后呢?” “然后?”莉莉娅偏着头,目光发散地对着那枚纸杯,“第二天它就死了,倒在收容所的门口,冻成了一个冰坨子。” “是你?” “谁知道是不是呢?但我确实在心里诅咒了它一晚上——您知道在没有暖气的冬天受伤有多难受吗?我们那儿唯一的消毒用品就只有酒精,最有效的止血工具,就是天气。我哆哆嗦嗦地裹着短短的被子缩在墙角,连哭都不敢大声,因为担心会把那些很凶的护工阿姨吵醒。”莉莉娅突然舔了舔嘴唇,露出一点令人胆寒的狠戾,“结果没想到第二天一早,我就看见它倒在雪地里那些阿姨都高兴坏了。” “她们高兴什么?” “有肉吃了呀。”莉莉娅脸上的意外倏忽而逝,接着很平淡地说到,“对你来说可能是很难想象吧。” “你们当时的条件很苦么?”凌警官刚刚说完,就在对方含笑的注视下不自然地咳嗽一声,“我问了一个很蠢的问题?” “不,没关系。你想象不出来,才是正常的。”莉莉娅停顿了片刻,很快兴味盎然地主动说了下去,“但那天,阿姨们的希望却落空了。因为院长说,那只狗死的不明不白的,可能是染上了什么奇怪的病症,就打发我们几个孩子去把狗埋了。” “听你的口气,你们当时并没有照做?” “当然。”莉莉娅的脸上终于流露出一点只属于年轻女性的机敏狡黠来,“那是我这辈子第一次吃肉。” 被莫名的心悸短暂的打断了思路,凌警官将双手在桌面上交叠,缓慢地吐出一口气,沉默了一阵才提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你当时所在的收容所里一共有多少人?” “最多的时候,有十八个像我这样的孤儿,三个护工,一个医生,还有院长。” “那最少的时候呢?”凌警官不自觉的问。 “那应该就是现在了。”莉莉娅摊了摊手,“只有我还活着。”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好吧。传染病闹得最凶的时候,大概还剩下一半的人。” “都是病死的?” “不,多数都是被宣布得了病,然后被根本没什么专业技能的医生扔进雪地里冻死的。”莉莉娅掰起手指,大约是在计算人数,“还有一个护工,是自己把自己一头撞死的,大概是心理上承受不了了吧更离奇的是我们中最小的一个弟弟,有一天突然就不见了,等到开春之后,我们再找到他的时候,发现他被人丢进了化冻不久的河里,还莫名其妙的少了一只胳膊” “你先别说的这么具体了。”凌警官低着头揉了揉眉心,似乎是有点不太舒服,“你们当时的条件非常糟糕吗?” “一个处在几个国家交界线上的收容所,本身能有多好的条件?”莉莉娅反问,“其实最开始的那几年,募集来的资金还算充足的时候,我觉得院长和护工人都还挺好的,至少都让我们吃饱了可后来,不管是曾经多有钱多有爱心的人,连自己都快活不下去了,又怎么会还有闲情逸致来管我们呢?所以我们就只能在院子里种种菜,或者干脆去草原上和老鼠抢点草根吃。没办法,求生欲真是一种难以用理性抑制的东西好死不如赖活着嘛,很多人都这么想。” “再后来呢?” “再后来?”莉莉娅捏起纸杯,故意晃了晃里面滚烫的茶水,满意地打量着自己在水波里扭曲的脸,“事实告诉他们,在某些时候,反而是直接死了会比较舒服一点。” 秒针在陷入静寂的空间里独自滴答作响。对面的凌警官仿佛成为了一张被定格的肖像画,莉莉娅淡淡地看他一眼,很体贴的没有主动多说话。 直到这种古怪的宁静维持了十分钟以上,她才忽然意识到眼前的警官貌似和以前遇到过的所有类似人物都不太一样。 “跳过这些部分吧。”最后,凌警官叹息着揉了揉眉心,“反正取得我的同情对你来说也没什么用处。” “你放心,我没那个意思。”莉莉娅本想动用能力探探对方的虚实,想了想又还是忍住了,“那从什么地方重新开始说起?” “从你第一次杀人说起。告诉我你那么做的理由。” “抱歉,我先确认一下。”莉莉娅小幅挪了挪凳子,靠的离对方更近了一些,“你们理解的第一次是指哪一次?” “从我们目前调查得到的结果来看,你早在2102年造成搜救队成员大量死亡之前,就已经使用身体里的异能分别在人类和六指的世界里造成了不小的震动。”凌警官抽出一个文件袋,“第一起好像是在01年初吧。” “哦,原来你说的是那次。”莉莉娅面无表情地点点头,“那次确实是个意外,我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只记得当时本来在人类的科研机构里待的好好的,突然就被之前提到的那群亚裔医生中的一个,献宝似的送给一群六指当做‘友好见证’的礼物,真把我吓坏了后来那群外星人满脸是血的倒在我面前的时候,还反倒把我吓了一跳呢。” “意思是你在那个时候还并不能很好的控制自己的能力,杀人只是无意为之,对么?”凌警官在记录表上工整地写下几行字,又随口问了一句,“那名送你过去的亚裔医生后来去哪儿了?” 没想到他等了半天,屋子里的另一人也没有给出任何回应。于是凌警官又抬起头,结果被对方一瞬间的神情惊得眉头一跳。 莉莉娅的眼眶内不止何时已经爬满了红色的血丝,像是冰蓝色镜面上污秽的裂痕。凌警官看见她机械地牵动一侧嘴角歪曲的笑了笑,带着某种压抑的愤恨和隐匿得更深的雀跃,原本惨白的脸也涌起一阵不正常的红晕,像是垂死之人因为某种未来得及说出口的执念而突然回光返照。 “他已经死了,凶手是我没错。”莉莉丝很快避开他的眼睛,仿佛是在努力抑制着某种多数时候隐藏得很好的躁郁似的,声音低的几近让人难以听清,“但是我拒绝把他归类进‘受害者’里他不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番外四 万里扬沙(中) 小÷说c网 】,♂小÷说c网 】, 收容所的围墙之外,是一片草坪和沙地交错分布的低矮荒丘。 说是草坪,但这些扎根于沙土中的坚韧植物一年里大概只有两个月能保持鲜亮的绿色。星星点点的白色小花会在八月的某场暴雨之后在草叶的遮掩下开放一夜,然后在一个星期内被阳光炙烤成棕色的草籽。盛夏之后,干燥的秋风就会将不远千里赶来啃食最后一点草皮的细毛羊和不够耐冻的飞鸟一齐赶走。 直到第一片雪花落进晒满衣服的院子,其他时候的世界对于常年关在铁门内的孤儿们来说,不过是深浅不一的沙土构成的无聊拼图。 下雪总是令人兴奋的。尽管在多数年头,整个冬天积累的雪都不够堆一个和孩子们一样高的雪人。但是紧接而来的寒冷就不那么受人欢迎了。与被单尺寸不合的棉絮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破洞,早已经失去了御寒的功能,只能用没能熬过上一个冬天的孩子的旧衣服来堵住。一家始建于百年之前的老旧建筑自然是不可能拥有暖气的,仅有的两个烤火器也分别被院长和领头的护工阿姨占据,连医生都要借着例行体检或者别的什么由头才能蹭上几小时。多数时间里,孩子们只能靠点燃数量有限的干草和灌木枝取暖,就和千百年前还不懂“电”为何物的古人一样。 好在一向不太靠谱的院长至少有一句话说得是对的。只要一个孩子能在这里活着度过第一个冬天,那么之后的数个冬天对他来说也不再具有什么威胁了。 公元2096年1月1日,这片荒丘迎来了有史以来最湿润的新年。 莉莉娅用冻僵的手搓了搓自己通红的脸蛋,然后小心翼翼地踩进一夜埋住半截楼梯的雪地里。 长长短短的透明冰凌悬挂在漏风的屋檐下,薄薄的白雾冻住了窗玻璃上褪色的纸花。她回头冲着那群只敢蹲在屋子里发抖的小伙伴用力挥了挥手,接着僵硬地蹲下身来,在地上团了一列大小不一的雪球。 自从和她一起被收养的另一名女孩死于未知的疫症,整座收容所里再没有肯陪她顶着被护工痛骂的压力打雪仗的人了。尽管莉莉丝不仅并不为她的死而难过,甚至还暗自羡慕了一把,但看到今天的雪景,还是不自觉为那名同岁的女孩儿稍感惋惜。 在这样的天里玩儿雪才有意思呢。 她将最大的一个雪球在手心里压实,然后退后几步,又深吸一口气,用尽力气将它砸到红砖砌成的墙壁上。 砰的一声轻响,细小的雪沫子瞬间像是礼花一样炸开。莉莉丝盯着那些散进风里的白色碎末傻笑了一会儿,忽然又无端的难过起来。 再也不会有人会跟她比赛谁的雪球威力更大了。 不过护工阿姨的痛骂倒是年复一年如期而至。伴随着一阵怒气冲冲的咆哮,莉莉丝熟练地翻过柴火组成的低矮围栏,暂时藏身于楼梯底下堆放清洁工具的储物室内。 也是因为这样,她成为了第一个注意到那位风尘仆仆的外来者的人。 低矮的围墙之外,先是露出一截堆满白雪的帽檐,然后是被风吹得乱糟糟的黑色头发,最后,系着一条鲜亮的姜黄色围巾的少年一马当先地敲了敲只剩装饰作用的铁门,很快惊讶的发现这间院子并没有上锁。 于是少年回过头,向一群远比他身材高大的同性伙伴比了个手势,接着原地扔下鼓鼓囊囊的背包,独自迈进了积雪的院子里。 他首先偏头看了一眼被风吹得歪歪斜斜的晒架——那里已经只剩一张被雪压紧的破花被子还没有被吹走了;再是院子角落里那棵细枝条捆成的冒牌圣诞树,上面唯一称得上装饰物的东西大约是一只破了个洞的袜子;最后,他将不大的院子环视一圈,目光落在了进入建筑前的楼梯上。 按照道理来说,除非少年被护目镜挡住的眼睛视力远超常人,否则他应该完全没有注意到和破外套颜色和扫把融为一体的莉莉丝的可能。但出人意料的是,少年并没有笔直地走上楼梯前去敲门,而是刻意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的绕了一圈,不紧不慢地走到了她的面前。 “原来这里真的还有人住啊。”少年站在围栏外摘下护目镜,露出一双含笑的黑色眼睛,“你是附近的阿富汗人?或者是中国的少数民族?能听懂我说的话么?” “可以的。”嘴唇被冻得发僵,莉莉丝说话时的声音一直在不由自主的发抖。她怯生生地看向眼前这位十年人生中第一位主动跟她说话的陌生人,用不太流利的汉语问到,“您是从很远的地方过来的么?院长说自从疫症爆发,这附近几乎已经没有别的人了。” “很远?如果是步行过来的话,也可以这么说吧。”大约是处于礼貌,少年并没有一直盯着她看,反而是若有所思地伸手摸了摸挡在面前的草垛,“你是不是很久都没有见过从外面来的人了?真的很抱歉,这座收容所原本是我曾祖父还在世的时候出资建设的,可前些年他老人家过世了,祖母和家父也接连染上病症,我们便渐渐没有余力帮助你们了” “原来是这样。”莉莉丝有点不知道怎么做出正确的反应,只得提出另一个疑惑,“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我看到楼梯上那一串脚印就断在这上面。”少年看上去心情很不错,睫毛上卡着的冰渣在雪后阳光的照射下格外亮晶晶的,“另外,你的雪球实在是搓的不太圆,像个还没有烤好的小面包。” “我” 可能是冷过头了,莉莉丝觉得自己的脸有点发烫。但她还没来得及再多说两句什么,护工的咆哮就已经近在耳边。 “糟糕。”她瘪了瘪嘴,赶紧轻轻推了少年一把,“你快上去吧,别跟她说我在这儿,我会挨骂的一会儿我就悄悄翻窗回去” “偷跑出来的?难为你也不觉得冷。”少年借着一股哈出的白气搓搓手,突然摘下亮色的围巾递给她,带着点笑冲她眨眨眼睛,“拿去吧。我给你打掩护。” “可” “嘘,动作快。我先上去了。”少年抬头看了一眼,又注意到穿着一身破布的莉莉丝表情还是愣愣的,只得又伸出一只手,飞快地把那条还带着点温度的围巾绕在女孩儿的脖子上,想想又强调到,“不用还了。” “为什么?”莉莉丝的眼睛里带着一种完全游离于世事之外的懵懂,比起人类更像是什么野生的小动物,“我真的没有什么能和你交换的东西院长说过,世界上没有可以白白得到的东西。” “听这个意思,她该不会把你们当成童工使吧?”少年的眉头稍稍一皱,但很快又在女孩儿怯怯的注视下舒展开来,“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在稍微长大一些之后来我家的面包店里打工。相信我,搓面团可比搓雪球有意思多啦” 开锁的声音在空旷的院子里非常响亮。于是他一边说着,一边双手扒上积雪的台阶,不算特别灵活地滚了上去,终于赶在护工推开门之前站直了。 “抱歉在这个时间前来打扰,但我终于在最近替你们找到了新的资助人,所以带他们过来看看你们,顺便送一些过冬的物资。”少年抛出的第一句话太有诱惑力,瞬间浇灭了被吵醒的护工清早的火气,“抱歉前些年我家里出了变故,实在是不方便过来,而且今后恐怕也请问你们的院长还是原来那位吗?” 莉莉丝头一次耐下心来听完了少年的一通客套,随后才赶在他与护工的交谈结束前依依不舍地翻窗回到了自己漏风的小房间,犹豫了半天,还是解下脖子上这件珍贵的礼物,将它小心地塞进枕套里。 可你还没告诉我你家的面包店在哪儿呢。 偷偷燃起的希冀很快被名为“现实”的沮丧浇灭。她很快想明白,少年或许只是习惯性的跟她客气客气而已。 跟着少年过来的新资助人由一位长着亚洲面孔的医生领队。和只跟所有孩子在大厅里匆匆见了一面,就得立刻动身回家处理杂事的少年不同,那位医生似乎对孩子们异常有兴趣,且出手也相当阔绰,带来的干粮种类是莉莉丝十年也没有见识过的。一顿洋酒下肚之后,院长和阿姨们都喝的红光满面,很有耐心地挨个给他们介绍院里仅剩的孩子,顺带抱怨少年的家族过去几年是如何如何小气,几乎都把她们丢在这个荒凉的地方不管了。她是有多无私伟大才会对孩子们不离不弃,最终才盼来了新东家的到来。 “也不能完全怪他,毕竟这几年外面的世界变得厉害,很多过去的大商人都只能另谋生计了。你或许也听说过,那些外星人比我们的医疗水平高,已经有在我们这儿站稳脚跟的趋势了,上面正愁着呢。”领头的医生是个长相颇为斯文的亚裔青年,和谁说话都能保持相当的耐心,“在自身难保的情况下,他还能记得帮你们找个靠谱的下家,已经算不错了。” “瞧您说的。”院长是个四十出头的中年女人,正借着酒劲不断和医生缩短距离,“就算在他家从前过的不错的时候,出手也不像你们这样大方还是你们心更好啊。” 莉莉丝在方桌的最边上低着头瘪瘪嘴,暗暗地想:人家又不是欠你的,在能力范围内支持这里那么多年已经算是不错了。再说,是谁之前一直强调“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所以要求孩子们要靠劳动来换食物的?现在倒是完全没有防人之心了。 如果当时的她再聪明一些,大概就能发现这位出手阔绰的医生自始至终没动过那些白送给孩子们吃的食物,只是喝着酒和和气气的说着敷衍的话。 即便亚裔医生一行人只在这里逗留了不到三天,但他给收容所里那位唯一的同行带来的激励效应却持续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自从得到这几位行业顶尖人物的夸奖后,所内的半吊子医生便对工作投入了异常的热情,简直恨不得每天都给孩子们体检一次,也不知道究竟是在忙碌些什么。 没有人有预知未来的能力。就像莉莉丝从未想过自己会一直对那个匆匆一面的少年念念不忘一样。那条姜黄色的围巾一直陪着她度过了两个难熬的冬天,甚至作为自己儿童时代最后的纪念品陪伴自己逃离了一片赤色的火海。 两年不见,亚裔医生还是长着那张颇有迷惑性的柔和面孔。他捏着莉莉丝肩膀的手收的太紧,以至于连她都忍不住喊痛。于是医生笑得更欢快了,半蹲着平视她的眼睛里倒映着跃动的火苗。 “至少有一个是成功的。也不枉浪费钱白养了这么多米虫了。”他明显盯着莉莉丝脖子上的围巾看了一会儿,不过没有对此多说什么,“从今以后,你就跟着我。我带你到外面去。” 外面吗? 莉莉丝最后一次回头看了一眼收容所,迷迷糊糊的想,那也不错。 可惜事实上,医生只是把她从一个小笼子提溜进了另一个怪物更多的笼子里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番外四 万里扬沙(三) 小÷说c网 】,♂小÷说c网 】, “看好了,莉莉娅。”被所有孩子统一称作“哥哥”的亚裔医生紧密地贴在玻璃柜前,额前被挤得歪歪扭扭的头发看上去有一些滑稽,“不是正在互相追逐的两只,也不是那只成天懒在窝里的,更不是你和我都很喜欢的那只总爱磕瓜子的”他故意贴在渐渐出落成少女的莉莉娅耳边,呼出的气吹乱了她的头发,“就角落那只白色的,平时最孤僻的小老鼠我只给你半分钟时间。” “我知道了。”莉莉娅面无表情地拂开对方按在她肩膀的手,“让开一点好吗?你会妨碍到我。” “请。”医生顺势后退一步,手势恭敬客气,“你还剩二十秒。” 莉莉娅看也不看他,用力顶在玻璃板上的额头被压成了一个奇怪的形状。她阖上眼睛,尽可能集中精神,感受零星分布在周围所有生物规律的心跳。 其实她也可以选择杀死身边的人。 距离过于接近的鼓动声让她稍微觉得有些心烦,莉莉娅难得又多花了几秒钟选定对象。大约在逼近任务时限的瞬间,那只倒霉的小老鼠仿佛受到了看不见的电击一般浑身大幅度战栗了一下,接着一头栽倒在一侧的食盆里。 检查完了实验成果,医生顺手将眼睛充血严重的鼠尸很不专业地随手扔进了垃圾桶里,接着用另一只相对干净的手在莉莉娅的头顶拍了拍,满意地夸奖到:“这次控制的不错,恭喜你总算没把视觉效果搞得太过惊悚。说真的,上次那只被你的能力惊吓的开始扑上去疯狂撕咬同胞的小家伙给我留的印象实在是过于深刻了你知道它后来甚至还用一嘴断牙在钢化玻璃板上咬出了一长条带血的印子么?我很庆幸我们没有选择什么更有攻击性的动物来作为你的练习道具。” “如果我已经完成了今天的任务,请问您可以放我去吃饭了吗?”莉莉娅在洁白的床单上随便擦了擦并没有沾上任何秽物的手指,“另外我希望您可以考虑把这种无意义的夸奖折合成什么对我来说更有价值的东西,比如允许我在食堂提供的干面包片上抹上一点点果酱之类的。” “这个要求其实真的很高啊。你知道我们的那几小瓶果酱都是从什么地方运来的么?”医生摘下松松垮垮的口罩,随手搓了搓下巴上刚长出来的胡渣,“再说了,你应该知道,你们每天的食谱都是规定好的。” “我只是建议你们最好在惩罚机制之外额外设立一个奖励机制,否则,大家的积极性都会变得越来越差,原本落后的人也不会有强烈的愿望想要追上进度。”十四岁的莉莉娅已经长开了许多,秀气天成的眉眼即便常年低垂着也足够令人觉得惊艳,配合上修长洁白的脖颈,远远看上去像是油画中的贵族少女。 她的这幅模样在一些方面带来了许多细思后令人不愉快的便利,也招来了好几位逐渐步入中年的女性护士无端的仇恨。好在这一切都还算可以忍耐。 “怎么,又有谁在半夜里哭哭啼啼的吵着你睡觉了么?”不知道具体从那一天开始,医生只会对她使用这种过分亲昵的语气,“没事,别去理他。你可是我们目前最拿得出手的宝贝啊只要是在合理的范围内,有什么要求你都可以跟我说。” “恐怕我的要求在你眼里都是‘不合理’的。” 淡淡地抛下一句话,莉莉娅在离开房间之前最后回头瞥了一眼那个样式普通的垃圾箱,花了一秒钟的时间稍微想象了一下那只如今只能和一次性针剂和护士们磕完的瓜子壳一起的死老鼠几天之后的样子。 那可实在是太恶心了。 当厨师一如既往的黑着张脸端上一盘各种蔬菜混合成的糊状物时,她忽然后知后觉地扶着桌沿干呕起来。 “莉莉娅姐姐?” 只有来这里的时间最短的另一个小姑娘还有心情关心他人,莉莉丝感觉有一只又小又冷的手隔着单薄的衬衣拍了拍自己的后背。她单手掩住口鼻转过头,直楞楞地撞进那双黑色的圆眼睛里。 “你还好吧?”或许是因为她的反应过于冷淡,甚至有点凶狠,小姑娘不太自在地眨眨眼睛,又问到。 莉莉娅摇了摇头,用叉子在那团糊状物里胡乱地搅了搅,成功让它看起来让人更加难以下咽了。 没想到在饭后,每日仅半小时的有限自由活动时间里,小姑娘又刻意地在她的附近来回打转,偶尔投过来的目光里透露出些许欲言又止。 “有话就快说。”莉莉娅绝不是个好相处的室友,事实上有些话她也已经憋了好一阵子了,“如果你继续在半夜哭哭啼啼的,为了我的睡眠质量,我只能请求医生把你分去别的房间了。” “对,对不起”在人前一向表现的还算活泼的小姑娘此刻的眼神却意外的有些闪躲,“莉莉娅姐姐,我只是想问你一个问题” “快点说。我还想早点休息呢。”莉莉娅抱着手靠在白色的墙边,手指搓揉着因为长期失眠而酸痛的眼睛。 “你是怎么说服自己”小姑娘天真的笑容在她说完接下来的话后突然变得耐人寻味起来,“适应这种生活的?” 莉莉娅头一次认真地看了她一眼,最后还是模仿医生对他们进行思想教育时的语气丢出两句没什么实际意义的鸡汤:“你能问出这种问题,说明你过去吃的苦还不够多。珍惜你现在的生活吧。” “可最近,我真的越来越难以强迫自己活下去了。”小女孩的眼神正变得越来越飘忽,“如果早知道——” “你是该早知道的,天底下根本不可能有白吃的午餐,何况我们还是出生在一个谁都吃不饱的世道。”莉莉娅不耐烦地打断了她,“在资源有限的前提下,只有成为最有用的人才有资格活下来。我认为这很公平。” “莉莉娅姐姐说话和‘哥哥’越来越像了呢。”小姑娘脸上的表情很难让人判断究竟是克制的哭还是难看的笑,“你觉得这样的日子很不错吗?你会不会偶尔也会产生一些奇怪的念头比如自己为什么要这么作为一件工具不明不白的活在世界上?” “你浪费在胡思乱想上的时间实在是太多了,所以在能力上才一直没什么进步。至于你的问题,”莉莉娅顿了一下,“应该这么说,我觉得求生欲过强或者过弱应该都算是一种心理疾病。我还愿意活着只是因为”她习惯性地摸上了脖子的位置,在意识到围巾正晾晒在阳台上而没有贴身的时候开始无端地焦躁起来,“因为还有一些放不下的东西。” “真好啊。”小姑娘漂亮的黑色眼睛此刻就像是一滩浑浊的死水,“我已经找不到那样的东西了。” 第二天,她们在医生的安排下隔着一面竖得高高的玻璃板相见。 “这是你最后的考验。”医生用手指在玻璃上点了点,依旧贴在莉莉娅的耳边说话,“完成这个任务,向我们展示你美妙且便利的力量我会送你去‘外面’。你知道的,我从不对你撒谎。” “‘外面’。”盯着那双黑眼睛发呆了一小会儿后,莉莉娅突然学着小姑娘故作天真的样子笑了笑,用口型无声地看着她说到,“真好,你自由了。” 之后的记忆变得非常模糊。她只记得自己扶着玻璃吐的节奏和小姑娘最后的挣扎非常同步,紧接着,一群长着陌生面孔的六指突然蜂拥而至,围着她评判的样子就像是在打量一件明码标价的商品。再之后,空旷的实验室里回响起了此起彼伏的笑声,像是环绕式的音响将她圈在中央。 医生和那群外星人的交谈大概非常愉快。莉莉娅知道自己一定价值不菲。可那股从未有过的强烈愤恨很快又在医生笑着走近,给她贴心地递上围巾时被强行浇灭。浑浑噩噩中,她第一次觉得这个世界的善恶是无法理解的,就像医生手里的刀既可以用来拯救他们这些无家可归的流浪者的命,也可以用来解剖那些惨叫起来比人还要尖锐的老鼠一样。 “我说过,我不会骗你的。”医生亲密地揉了揉她的头发,脸上的那种慈爱似乎不是伪装,“跟它们到‘外面’去吧,你的生命一定会变得更加有价值” 一 三天后,莉莉娅带着满身干涸的血块,后脑勺朝下栽倒在干燥的黄沙地中。 和那群相互语言不通的外星人采取的实验手段相比,就连道德底线低到忽略不计的医生几乎都能称得上是“富有人性”了。虽然从某种意义上说,六指会对她采取极端手段也算是恐惧压迫下的合理行为,但是原本就还不够稳定的“天赋”明显是不受理性支配的。 原来外星人垂死时的挣扎方式和人类也没什么区别。 容量有限的大脑被一浪高过一浪的尖叫和痛呼填满,莉莉娅在离开新研究所前所做的最后一件事情,是把最小号的手术刀塞进了一边的耳朵里。 这个世界太吵了。 真奇怪,经历了这么多糟心的事情,她怎么还不死呢? 汗水和血水弄脏了她身上唯一颜色鲜亮的围巾——如果那群六指能够在想要强行取下它之前稍微体察一下她的心情,或许最后的结果未必会是这样。 就在莉莉娅快要控制不住的永远昏睡过去的时候,太阳却将一列人影送到了她的面前。 不,别靠近我 起皮的嘴唇被一双温暖的手轻轻地掰开,看清眼前那张熟悉的脸时,她简直怀疑自己其实早就已经死了,身边的一切其实都是灵魂离开身体之前最后看到的幻觉。 少年,或者说已经渐渐出落成青年模样的男性,在向身后的随行者打了一个熟悉的手势之后,动作轻柔地替她取下水蛇般盘绕颈间的围巾,然后将她的脑袋平放在了自己的膝盖上,用指腹小心翼翼地将淡水首先涂在她的嘴唇上。 在这一秒钟之前,莉莉娅从未想过自己在死后居然还能前往天堂。 一 “真的是他?他还记得你?”对面的凌警官不自觉地放轻了声音,在意识到莉莉娅一侧耳朵完全失聪之后又主动坐的靠近了一些,“这很不可思议。” “他没骗我,他开的面包店其实离我之前所在的孤儿院一点都不远。他那天原本正打算去六指的城市,用家里过去存下的工艺品交换面粉救济附近的难民,结果在半路的时候,顺便救了我。”莉莉娅继续微侧着头跟他说话,语气略带一点羞怯的失落,“虽然他其实根本不记得从前见过我了。” “你怎么跟他解释的?” “大约是说附近发生了一起冲突,我是逃出生天的幸存者。”过长的陈述似乎对莉莉娅干涩的喉咙造成了很大的负担,凌警官听见她接连清了好几声嗓子,“事实上刚好相反,我是唯一的刽子手。” “至少就这次情形而言,你可以不必这么定义自己。”凌警官又在密铺于桌面上的纸张上勾画了一会儿,“你刚刚说他已经不记得你了,那么再之后呢?你跟着他离开那附近了吗?” “在黄昏时分的沙丘上,我带着满身的伤口为他跳了一支舞。”莉莉娅风格过于缥缈的回答明显不是他想要的,但凌警官没有打断,“我们只一起度过了一个晚上你知道吗,我觉得自己这一辈子就只活过那一个晚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