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说八道》 正文 1.泣音(一) 刚过立夏,今安市的气候尚且阴晴不定,今儿高兴了艳阳高照,明儿不乐意了又一场透骨寒的雨,众人被反复无常的天气折腾的没了脾气,乱穿衣搞混搭,走在同一条街上的人穿衣愣是能穿出四季。 今安市某小学门口树荫下,一年轻男子拄着一把刻板的长柄碳素伞,整个人掩在阴影里。日头正高,晒得人发热,来来往往的大小女孩儿们撑着遮阳伞低头走过,即便是周末,大街上的人也因为灼人的日光步履匆匆,不肯在白日底下多做停留,也就没人注意树荫底下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这对祁云帆来说刚好。倘若换个环境,他这张脸在大街上还是有一定回头率的。 他的穿着在四季风格中显然属于春秋,浅色长款薄风衣足够这个时节御寒。树荫里,祁云帆的影子融在了树影中,然而他面前一个哭得正响亮的男孩儿即便立在日光底下也没有影子,幸好旁人看不见,否则必定耸然一惊,大叫“有鬼!”而后连滚带爬逃走。 没错,男孩儿已经不能算是活生生的男孩儿,是个青天白日底下的幽灵。 “别哭了。” 祁云帆抬手,一伞抽在了他屁股上,也不知那伞什么材料做的,居然能打中本该穿透物体的鬼魂。男孩儿死的时候也是个六年级的学生,估摸很久没被人揍过屁股,直接被这一伞抽懵,还真立马止住了哭,瞪大眼不可置信瞪着祁云帆。 祁云帆有一副好相貌,但显然不是小鬼盯着他看的理由。祁云帆好整以暇:“别瞪了,你还哭,从幼儿园开始老师家长就耳提面命教过马路看红绿灯c没事儿别在道路上打闹,现在三岁小孩儿都知道不能去车来车往的马路上瞎闯,你几岁?想怪谁?” 树荫往外去的大马路上,前几天出了人命,地面上鲜红的印记被雨水刷过一遍也不曾褪色,仿佛浸到了深处,那是男孩儿留下的血,就在那儿,一条鲜活的生命说没就没了。 事故算起来确实不是司机的责任,没超速也没违章,而男孩儿跟朋友打闹,玩你追我打,从路边突然冲到大马路上疯,迎面卷到车轮底下,司机刹车再快也不行,男孩儿几乎当场身亡。 祁云帆说话语速不疾不徐,口气也不冲,并不是气势汹汹教训人的口吻,相反他周身气息非常平和,甚至带着难以言喻的沉静,连空气在他身边都能缓下来似的,但这并不妨碍他话语里的内容成功戳中男孩儿心窝,男孩儿顿时怒了:“要你管!” 人们在小时候总是接受各种管教,来自老师家长或者其他成年人,跟这些人发起脾气来使用频率颇高的就是句“要你管”。 祁云帆淡淡的看了他一眼。直到方才,祁云帆身上都透着一股随意甚至是懒洋洋的气息,让人感觉他很好接近。他生得好,一双桃花眼眼角略上挑,即便是嘴上不笑眼睛也能带三分笑意,这会儿他脸上表情倏然散了,琥珀浅色的眸子在树影中把光线沉了进去,极冷极淡,一眼扫过,男孩儿猛然哆嗦,生生觉出股穿透灵魂的凉意。 那双分明很好看的眼睛里,仿佛突然盛满了世间最深的黑暗,才能染出如此空洞又浓厚的阴沉,连鬼魂也不放过,要被拖拽进去。 男孩儿下意识后退。 一个鬼,居然被人一眼看怂了。 真不知道此鬼这几天在小学门口瞎捣乱的勇气哪儿来的。 祁云帆脚下不动,依然在树荫下不挪窝,声音也不曾提高,他跟鬼魂交流可以不张嘴,鬼魅也能听到他说话的声音。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其他人眼中也就不会出现“好好一小青年脑子有毛病,对着空气说话”这种尴尬情景。 “我不管你。死后你灵魂一直停在这儿,去看过你父母吗?” 男孩儿愣住。 祁云帆:“你现在就是想,也没机会让他们管了。” 见面就跟祁云帆又哭又闹的小鬼此时终于手足无措起来,他脸上露出了真正的伤痛,却反而不哭了。 正常的灵魂在人死后第七日便会归去,鬼魂要在人世间制造动静并非易事,若是任何鬼魂都能轻易作祟,那世间早就乱了套,男孩儿在小学门口徘徊数日,倾尽全力做出的最大动静就是把一块小石子儿挪到了马路中间。 路过的人感到一阵莫名的冷风和脚下微微踉跄次数多了,联系到刚死了人的事儿,众人一时间都对这段路有了莫名的恐惧,校长这才忙请来了祁云帆,求他帮着看看是否真有作祟闹鬼。 “你的灵魂已经非常淡薄了,勿以恶小而为之——意思就是别以为坏事很小你就能做。再作下去,就别想着七日归净土,耗尽力气就等着魂飞魄散吧。” 男孩儿不关心这个,纵然他脾气又臭又倔,自己作死了,还一股脑的只想怪别人,怪司机怪轿车甚至无端迁怒路人,死了揣着满腔恨意浑浑噩噩这些天,终于被一个看得见鬼怪的人点明了他真正怕的东西。 他怕看见父母如今的样子,也怕以后再没机会见到他们了。 鬼也是会流泪的,只是这泪水落不到人世间。 男孩咬着唇,泪水无声爬满面庞,片刻后嚎啕出声,这回不是装模作样,终于真正哭了。可旁人来了又去,除了祁云帆,没人看得见一个瘦瘦小小的男孩儿弯着腰,哭得撕心裂肺。 祁云帆没有不耐烦,他安静地站在一旁,等男孩儿哭完,眼角眉梢又吊起了平常衣冠禽兽的气息,眼睛里那股阴暗驱散,人模狗样道:“剩下的时间去见见你父母吧,折腾无辜的人做什么。你要是不想见,也可以立刻归去,身为鬼魂的你能感知到你即将归去的地方。” 鬼魂天然就知道自己应该往什么地方去,冥冥之中有指引,七日只是一个大限,给他们与生告别的时间,七日内他们如果想走也是随时能去的。 祁云帆伸手用燃掉了一张符,那符咒出现在男孩儿手中,祁云帆:“如果你想去见见他们,把符咒撕掉,你就能立刻回家。” 回家二字触动了他。男孩儿攥紧符咒,垂下头去哽咽道:“那,那能让他们看看我吗?” “不合规矩,也徒增伤心。”祁云帆提起他的黑伞:“选择权在你。” 小鬼其实知道自己错了。他不想死,刚成芽儿的年纪,有没尝过什么天大的苦,当然想好好活着。但他就是死鸭子嘴硬,犟得像头驴,成了鬼,想到的头一遭事就是不依不饶发脾气,好像还有人能来哄着他,好像哄完了,这一切都是梦,他还能说能闹,必然也能继续活下去。 可这么多天来除了祁云帆,旁人皆视他为无物,再也没谁来哄他了,一切不是梦,是真的,他死了,成了个活人看不见的鬼。 至于眼前能看见他的人,只是个例,而个例一开口更直接,让他得面对现实。 男孩儿抽了抽鼻子,捏起了符咒。 “喂,怪人。” 祁云帆知道男孩儿是在叫他,不仅没表现出一点不悦,还应了一声。 祁云帆:“嗯?” “我要去的地方好吗?” “净土会善待善良的灵魂。”祁云帆知道小鬼只是嘴硬,心里怕得不行, “很快你会有新的开始,不用太担心。” 男孩儿嘟起嘴:“我才不怕!” 说完,他顿了顿,扭扭捏捏支吾交代:“我也没做什么坏事,以前最多就c就在路小仁凳子后头画了个王八c跟人吵过架死了更没做什么,那石子儿就膈应了一辆破车,别的车开过去晃都不晃,而且那开车的人身上恶黑气重得很,一看就不是好人,也许我还做了好事!” 祁云帆兴许是唯一能听他说话的了,所以他一股脑全倒了出来。 恶黑气——部分鬼魂能看见活人身上善恶意,白为善黑为恶。如同他们成为鬼魂便能感知到归去路一样,只要能看见恶黑气的,他们无师自通就能明白那是什么东西。恶黑气要是太重,必然是有大恶的。 陈旧的白色面包车c浓重的恶黑气听起来就让人很不舒服。 男孩儿絮絮叨叨说了半响,仿佛要把一辈子的话说完似的,可他这辈子已经结束了,终有尽时。 祁云帆也不打断他,由他说。末了他终于感觉该停,千言万语一时片刻没可能说完。顿了半响,男孩儿别过连去闷闷道:“谢谢。” 祁云帆:“不客气。” “我回家了。” 男孩儿说完,撕掉了手上的符咒,他的身影顿时消失,阳光依旧照耀着空荡的地方,祁云帆耳边立刻安静,仿佛男孩儿的幽灵从未存在过。 一阵清风徐来,树影摇曳,带走了一点暑气,风里已经没有了诡异的阴寒。祁云帆提起伞,脚还没迈出去,手机先震了一下。 是展长风发来的短信:“中午想吃什么?” 他在外地出了几天差,今天能赶在午饭饭点前回来,祁云帆嘴角一勾,歪头略想了想,回道:“清蒸鲈鱼。” 他收好手机,从树荫底下踱了出去,在校门口值班室里一直密切关注他动静的校长见状连忙迎了出来,老校长生得很富态,一张圆脸盛着慈眉善目,紧张的问祁云帆,还刻意压低了声音,怕惊动什么似的:“小祁啊,如何了?” 祁云帆并不说男孩儿的灵魂曾在这里滞留,只道:“没事了,您放心。” 他周身镇静的气息很容易让人安心,人一安心,听他的话也就顺着信服,老校长终于松了口气:“总算是辛苦你了小祁,不瞒你说我最近担心得连觉也睡不好,一把年纪了折腾得够呛。那孩子c唉活生生一条命啊,最苦的还是他家长,你说家长老师总是劝和教,他们怎么就不听呢,唉!” 老校长愁着脸,一连叹了几口气,这才收拾收拾表情,说请祁云帆吃个饭。 老校长和祁云帆的爷爷祁老爷子有点交情,不太深,属于那种知道祁老爷子是个有真才实学的修士,但并不知道请他们这样的真修士出手要花多大的价钱的人,也不好意思让人家白跑腿,打算请个饭,再用红包装点善财。 他不懂行,不知道自己估算的价格还赶不上祁云帆正常出场费的零头。 索性祁云帆也没打算收他的钱。 “您不用跟我客气,举手之劳。您是长辈,多年不见按理说我这小辈应该请您喝一场,您却主动邀请我,本来我怎么也该作陪,可惜今天实在不赶巧,家里人出差多日刚回来,我得去接接他。” 祁云帆三言两语就将客套话和主要意思讲明了,失礼什么的全揽在自己身上,也让校长明白,祁云帆不准备跟他算钱,推拒的不只是一顿饭。 老校长愣了愣。他参加过祁老爷子的葬礼,也知道祁老爷子死后,祁云帆没了这最后一个亲人,成了根形单影只的寡人。提到“家里人”的时候,祁云帆周身的空气似乎活了起来,动了动,那双桃花眼弯弯,笑意明亮。 于是老校长自动把“家里人”翻译出了女朋友c恋人等字眼。他乐呵呵的想哎呀,这孩子也有着落啦,看表情,对方定然是个不错的人,两人正甜着呢。年轻真好。 又客气了一番,老校长笑眯眯放人:“那我就不打扰你们年轻人的生活了,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得记得老头我啊。” 祁云帆觉得校长前半句话另有他意,但他没多说,只是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泣音(二) 第二章 郝胜楠透过车窗往外看,他们刑侦队的头儿正把自己伟岸的身影伫立在一个小摊前,颇有一夫当关的架势。有矮头矮脑的小贩做对比,越发衬得头儿的背影高大帅气。 而他们帅气英武的老大展长风,正在跟路边卖枇杷的小贩讨价还价。 郝胜楠大摇其头:“不就是几块钱的事儿么,看小贩都快哭了,老叶你说是不是?” 叶于归不敢苟同:“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而且你看小贩表情和肢体语言就知道装模作样成分更大。” 这点洞察力身为刑侦队副队长的郝胜楠还是有的,不过她确实不当家,现目前身为单身贵族,还赖在父母家里头蹭饭。 算起来叶于归比她还小快一岁,只是人家感情路好,结婚早,提前脱离团组织,成为“老婆党”有党派人士,如今女儿都要上幼儿园了。刑侦队别的不说,单身狗绝对不缺,于是甭管年纪大小,这群单身的对着叶于归都“老叶老叶”混叫一通。 叶于归心胸宽广,接受了来自单身狗的群嘲之愤,并不跟他们一般见识。 他们三人加上司机从外地出差回来,车子缓慢通过小路时展长风一眼相中路边摊儿上的枇杷——乡里产的老种枇杷,个头小,比不了果园里又大又甜的良种枇杷,也不知怎么就入了展队的法眼,要下车去买几斤。 老种枇杷大多小且酸,但展队不愧慧眼如炬,小贩同意他先随便挑个尝一尝:还挺甜。 小贩眼珠子一转,捶胸顿足道:“帅哥,真的不能再少了!你看日头这么大,我辛辛苦苦挑来,一天能卖几个钱?十三块,不能再少了!哥!我叫你哥成不成!” “哎别,我没你这么不实诚的弟。”展长风穿着件深色t恤,一手揣兜里,不买感情牌的账,一边眉毛高高吊起,“哥也是你叫的?果园里挂袋的良种都没这个价。我也就今天路过瞅着你枇杷顺眼想捎几斤,缘分实在不成就算了,还非你不可吗——七块,爱卖不卖。” 展长风说着眉头一皱,看起来已经不耐烦,随时能抬脚走人,小贩眼神一闪,急忙叫住了他,还得装出一副吃亏的语气:“唉!成,七块就七块,就跟您说的,成个缘分!” 展长风鞋尖挪了回来:“五斤。” 小贩不再跟他抬价的原因还有一个,最近这片儿冒出一伙儿小混混,都是二八拽五的小青年,兴许是展长风浑身上下连毛孔里都透着混蛋之气,小贩心里嘀咕:可别是资深老流氓。 资深的流氓尚能讲两句道理,因为他们比新流氓做作,但万万不能把人惹急了,惹急了也是要掀摊揍人的。 旁边条狗被扰了眠,抬起头来冲展长风龇牙,展长风眼睛一斜,笑着露出一口大白牙,牙口力道一看就是肉食动物级,狗登时激灵,立马趴了回去,欺软怕硬,非常没有骨气,立刻换了副狗脸,讨好地朝展长风摇了摇尾巴。小贩见状,愈发觉得自己猜测靠谱。 展长风提了枇杷回车里,郝胜楠笑眯眯的把手伸出来:“头儿你真是太客气了!” 展长风眼睛一眯:“笑得跟朵花儿似的。背后说我坏话了?” “哪儿能啊?”郝胜楠眼疾手快摸出一把枇杷,剥皮尝了一口:“甜!老大不愧是老大,一认一个准!” 展长风把枇杷给司机和叶于归也分了些,郝胜楠用纸巾把皮兜住了:“诶老大,什么时候教教我砍价的本事呗。” 展长风:“你学不会。” 郝胜楠直觉后面没什么好话,果不其然,展长风接着道:“首先得是个玉树临风的美男子,刷脸致胜。” 枇杷明明很甜,郝胜楠却觉得牙酸。她逆着大尾巴狼的毛怼了回去:“行了老大,平时看看电视剧你就该知道如今流行小鲜肉款,您老这样的早过气了。” 展长风转头:“那你摸着良心,能对我说出一个丑字吗?” 摸着良心说不能。尽管郝胜楠已经把展长风看腻了,也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是个英俊的男人。身材不肖说,要身高有身高要身板有身板,再看脸,轮廓分明的脸上刻着英气逼人的五官,剑眉星目,尤其那对招子里仿佛盛着永不熄灭的光,灼灼燃烧,是生命和力量。 说不出,于是郝胜楠装模作样捏尖了嗓子嚎了声:“死鬼!” “”叶于归差点把枇杷核囫囵吞了,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正经点儿。”展长风,“看把老叶吓的。” 叶于归擦了擦手:“要是一直这么清闲也不错,去外地参加学习会,回来也就弄弄文件报告,还能有空插科打诨,每天能按时下班甚至偷个闲。” 人民生活幸福美满,没那么多大案重案,世界和平,他们刑侦队无事可做——好个美好的愿望。 展长风:“真那样就好了,但显然——” “不可能。”郝胜楠接完了下半句话,拍拍叶于归的肩,“别做梦了大兄弟,这还是白天呢!” 叶于归:“我也就随口一说。” 真能世界和平人人为善,他们失业也可以,好过每次遇上触目惊心的案子,不断论证着人心最黑暗可怕的一面,挑战着对善良与邪恶的认知,在对世间的怀疑和信任中艰难找准自己的脊梁骨。 展长风告诉司机,让他把自己在某超市门口放下,超市离他家也就五分钟,他还得去买些食材,祁云帆回的短信就四个字:清蒸鲈鱼。 郝胜楠听了他的目的地,露出欣羡的表情:“还是小祁好,不用朝九晚五坐班,工资照拿,还有展队管饭,人生啊~” 祁云帆,展长风的同居人兼市公安局特别顾问。 特别顾问独立于其他任何科室,是单独的部门也是职位,市局的特别顾问就祁云帆一个,半年前空降的。在此之前,刑侦队的诸位认识祁云帆只是因为他跟展长风住一起。 最开始,刑侦队里的除了展长风,没人知道特别顾问究竟是干嘛的,光听描述就是个可有可无的闲职,不合逻辑也不合规矩。结果一打听,发现不清楚的还不止他们刑侦,大部分人都满头雾水,局长看起来是知情人,可嘴巴忒紧,撬不开。 直到刑侦队部分人参与了一起诡异的凶杀案,亲眼目睹祁云帆把凶手困在一个鬼画符的阵法里,一刀劈成了两半。 凶手不是活人,赫然是只鬼! 随着他们下巴一起砸在地上的还有他们破碎的科学价值观。但这伙人不愧是展长风奶大的,抗打击和应变能力令人叹为观止,迅速拾掇起三观重新拼好,嗷嗷奔向新的大腿,决定抛弃他们那活牲口似的队长,弃暗投明。 祁云帆不得不跟他们解释,说了许多诸如此类“世上没那么多恶鬼作祟,这次是意外”c“不用担心,鬼真的不能随便干涉人间事更别提钻马桶吓你,没这么无聊”c“我真的不会算姻缘,不知道你桃花朝哪儿开”的话。 祁云帆废了一个月的口舌,才把他们打发了,从天天被堵的困境中解放出来,众人还颇有依依不舍之意,祁云帆给那些放心不下的制了驱邪符,可驱邪挡鬼,但奈何不了天灾人祸。 祁云帆觉得这就是个心理安慰,人的活气自带驱邪挡鬼功能,架不住亲眼见识过鬼魅后,他们愿意捏着个心理安慰当宝贝。 要不是把鬼困在阵里,普通人决计是瞧不见,那天是当真不凑巧,真不知道该说他们运气好还是不好,世上厉鬼作祟少得很,所以特别顾问也少,有的省全省一个就不愁,偏偏祁云帆刚上任不久就碰上了,抓鬼的时候更寸,还被他们撞见了。 展长风着实觉得没什么好羡慕的,外人看热闹,只道风光无限,不知其中苦楚。不过就算是他,所知也甚少,兴许就一点儿皮毛。毕竟展队没有三头六臂,再强也只是个凡人,人世间冷暖善恶两只眼睛已经看不过来,也没有多的眼睛让他把冥间的事也装进来。 如果可以,他一点儿也不想祁云帆接触什么魂魂鬼鬼,可惜有厉鬼悖则害人,就跟他们管活人犯罪一样,死人犯罪也总得有人管,祁云帆天生与常人不同,如今揽了特别顾问的职,少不了得管上一管。好在鬼魂伤人是小概率事件,跟他们动辄加班加点不一样,作为市局的特别顾问,祁云帆至今也就干了那么一回本职工作。 展长风衷心觉得一回就够,最好再没第二遍这种破事儿。 他从超市买好东西走回去,展长风家在一楼,一楼是独户设计,远远的他就看到门口站着的颀长身影。 展长风不动声色,脚步快了几分。 祁云帆站在门口等人,也不知等了多久,他并不觉得无聊,面色没有一点不耐,也并不玩手机打发时间,肢体语言上满满都是诚意,让被等的人一看便不由自主加快脚步,暖意油然而生。 祁云帆抬眼看见了展长风,笑着迎上来:“哥。” 还是这小子叫声哥听着舒服。展长风得了便宜还卖乖:“怎么不在家里待着,大热天的,杵在门外晒鱼干呢?” 说得多嫌弃似的,脸上嘚瑟的表情早把他卖干净了。 祁云帆:“没事,还不是很热。东西我提一些吧。” 祁云帆伸手要帮忙提东西,展长风把轻巧的匀了一些给他,有分量的袋子都还在自己手里,腾出手来掏钥匙开门,打了声呼哨:“我回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泣音(三) 展长风呼哨打得响亮,可惜家里余下的两位成员没谁理他,这就很尴尬。好在身后跟进来的祁云帆很给面子道:“欢迎回来。” 家里剩下的两位成员都是大爷待遇。灰猫展小烦正蹲在架子上洗脸,浑身都是吃饱喝足的惬意,并不搭理出差几天的正牌铲屎官;乌龟祁大爷是真正的大爷,本在阳台上晒太阳,此刻正慢吞吞把它老人家金贵的身躯往屋子里挪。 展小烦嗅到鱼味儿了,终于赏脸踱了过来,恩赐了一声“喵”,展长风却不知好歹居然敢以下犯上把猫往厨房外撵:“去去去,白眼儿猫,没你的份。烦烦,赶紧把你兄弟带走!” 祁云帆放下手里东西,溜达过来把准备跟展长风决一死战的展小烦抱走了。 家里厨房是展长风的地盘,展队的治理理念是:厨房重地,两只烦烦不得入内。 两只烦烦分别是祁云帆和展小烦,一只人型一只猫型,前者虽为厨房杀手,但听得进人话,损伤可控;后面那只是万万不能放进厨房的,杀伤力大范围,是个很能搞破坏的主。 祁云帆如今揣着的模样,时常自嘲自己斯文败类,那起码表面上大多是斯文的,怎么看都跟“烦烦”这个扰人的绰号沾不上边,实际上刚到展长风家的时候,他是刺头中的刺头,完美演绎了什么叫做事儿逼。 当时祁少爷只有两样东西讨厌:这也讨厌,那也讨厌。展长风花了一年的时间才把人喂熟了,当他终于把那层带刺的皮扒了下来,展警官才惊觉这小子原来也能有一副算得上君子的做派,先前挑事儿的模样分明是存心膈应自己,故意装出来的。 膈应自己的原因祁云帆没说,展长风也没问。卸掉他一层皮,展长风也不敢说他完全看懂了这个人,直觉祁云帆的皮一层套一层,裹着跟洋葱似的,谁要想剥他的皮,首先得自己受罪。。 不过总归是在往好的方向发展,现在好不容易在祁云帆身上看到点小时候讨喜的模样,能在同一屋檐下和睦相处了。 其实“烦烦”这个称号追溯历史,是展长风还是个中二少年时给祁云帆起的——两人小时候认识,那时候才真好得比亲兄弟还亲。 一别多年,时过境迁。 祁云帆探了个头:“真不需要帮忙的?” 展长风切着菜头也不回嫌弃道:“你只有擎着等吃的命,越帮越忙。” 祁云帆要为自己说句公道话:“起码我现在洗碗不会摔碗了。” “是啊,可惜洗不干净。”展长风拉长声音,“得了,知道您洗碗技术有进步,可跟做饭有半毛钱关系。出去吧,待会儿开饭。” 于是祁云帆心安理得抱着猫窝在客厅里偷懒——他可是有意帮忙,不打算吃白饭,是别人自己不需要啊。 进门的时候看见玄关的黑伞,展长风就知道祁云帆是从家里出来,再出门等他。与年轻人格格不入的长柄碳素伞,还有祁云帆左手手腕上的佛珠,都是祁云帆爷爷留给他的,常不离身。 祁云帆出门在外伞不离手,他衣品很好,注重装扮,跟展长风这种忙起来披块麻布也能出门的老粗不同,仿佛任何时候他的衣着都是光鲜的。除了一些特殊场合,他的穿衣风格总是介于年轻的锋芒和成熟稳重之间,还讲究的配上合适的男士香水,乍一看外表,是个非常有魅力的男人,打扮得随时能去赴一场盛大的约会。 而最奇特的是,那把本该与年轻人格格不入的黑伞却能融入他任何打扮里,虽然随时随地拎着一把黑伞的行为很怪异,但黑伞本身与祁云帆没有不协调的地方,搭配自然。 展长风觉得祁云帆至今没有女朋友实在很浪费,除了家务事上废物以外,祁云帆人才财力都无可挑剔,而且他对人好是真好,细心周到,会哄人,能退让,总是能让你从方方面面感受到温暖以及被重视,谁要是得了他的心能做他女朋友,必然会被捧在手心里宠。 连郝胜楠这种单身习惯的女汉子都玩笑说,要是自己小个几岁,势必要拿下祁云帆,关在屋里祸害自己一个,不让世间的姐妹们为他伤神,也算功德一件。 不过祁云帆还是小年轻,也不急。 展长风自己没有女朋友的原因很简单,撇开其他要素不谈,最本质的原因是,他没法和女的谈恋爱。 展长风性取向小众,爱好男,家里人清楚,在刑侦队里也不是什么秘密,他既不刻意隐瞒也不敲锣打鼓声张,他并不觉得这是什么丢人的事,顺其自然,没必要对身边的人都藏着掖着。唯独对刑侦队的人三令五申,要瞒着祁云帆。 毕竟他当初决定按照祁老爷子的愿望,照顾祁云帆,把人接到家里来,目的非常单纯且高尚,可万一祁云帆知道自己取向,想岔了怎么办?一个爱好男的人邀请另一个男人跟自己同居,要不是其中的主人公是自己,作为圈内人,展长风自个儿都不相信还能有这么纯洁的的事。 为了防止祁云帆多想,展长风没在他面前露出过端倪,而队友们也有靠谱的时候,没人在祁云帆面前瞎说,帮展队打好了掩护。 饭菜上桌,除了清蒸鲈鱼,还炒了两个小菜烧了个汤,展长风的手艺没话说,色香味俱全。 从他家到市局,开车只要十五分钟,当初买房也是为了方便上班,选在一楼最原始的理由不是因为便宜也不是因为附赠块花圃的优惠,纯粹是为了一楼出门不用等电梯,早上能多睡那么几分钟。 可见展长风不是不会犯懒,真懒起来令人发指。一个人住的时候,家里很少开伙,偶尔得空他动动勺给自己加个餐,或者请朋友来家里搓一顿,家里一人一猫也冷清得很,直到祁云帆搬进来,家庭成员增加到四个,人气旺了些,窝里总算有了点家的味道,平时只要没事,展长风下班后都会赶回家做饭。 他俩其实都能吃食堂,市局食堂大妈以前是酒楼大厨,想找个清闲点的工作才来了市局食堂,极大改善了警官们的伙食水平,味道自然不用说。但展长风和祁云帆默契的认为,家里吃饭才是首选。 展长风给祁云帆挟了筷鱼肉:“几天不在家,有没有想念我的手艺啊?” 展长风脸皮够厚说话不臊,关键是祁云帆非常捧场:“有。一日不见,食不知味。” 这也不知究竟说的是手艺还是人了,反正听起来非常受用。要不是展长风对祁云帆的定位纯粹,出发点良好,并且没有祸害圈外男的兴趣,祁云帆这款式的,早该被展长风吃干净不吐骨头了。 不过也幸好最初不是为了拍拖才住在一起,否则按照祁云帆当时欠揍的模样,展长风早分手把人扫地出门了——性格太糟,就算长相再对胃口也不好使。 祁云帆也给他挟了菜,不紧不慢道:“昨天张大妈又截住我,想给你说媒。” 张大妈是他们小区里一红人,热情过头,碰壁多次也是非常不屈不挠了。 展长风哪能不知道:“是给我俩吧?” “没有,真的就你。”祁云帆失笑,“在他们眼里我就是个无所事事的小青年,除了条儿顺点就没别的可取之处了。” 无所事事的小青年啊祁云帆出门给人看个风水,人给报酬都是直接递卡,还有一些值钱的字画或者古董,跟展长风那点儿可怜的工资对比一下,真不知谁才算是“无所事事”。 展长风:“怎么就无所事事了,你还是在编的正规公务员呢!” “没哪个普通公务员跟我一样,我大部分时间确实游手好闲。说了也没人信。” 展长风给他舀了碗汤:“你也可以跟我们一样,朝九晚五按时上班,市局欢迎勤劳的同志。” 祁云帆看他越扯越远:“诶,扯远了,说你的事呢。” “我的事,什么事?难道你还答应帮着牵线搭桥了?” “没有。我回绝说你感情是个人私事,我不好插手。” “那不就行了。”展长风早有所料,并不意外,“我是要为广大人民群众服务的,不能这么早吊死在一棵树上,不然多少大小姑娘得天天以泪洗面,那多不好意思。吃饭吃饭。” 祁云帆轻笑了一声,低头喝汤。 展长风嘴上说大话,自己心里清楚。他取向小众,又不乐意得过且过,是真心想找一个能跟自己一样抬头挺胸c光明正大过一辈子的人,喜欢男人一没犯法二不是精神病,凭什么就得畏畏缩缩过?再加上他其他择偶标准,可选择的范围少之又少,他已经做好了实在不行就打一辈子光棍的准备。 结婚祸害姑娘从来没进过他的考虑范围内,那是能干的事儿吗? 展长风也再去圈内相过亲,可没遇上一个合适的,但要是真能碰上段良缘,他还是得提前给祁云帆透个风声——如果那时候祁云帆还在自己家。 就算他打一辈子光棍,祁云帆也迟早要成家,他俩不可能一直合住下去。 他们都心知肚明这是个现实问题,不过目前未到阶段,谁也不曾提。 隔天周一,展长风开着自己的二手捷达踩点上班。车到他手上时里程不长,朋友给的优惠,说是二手其实跟新车没差,后跟了他四五年,保养得好上班出行够用。祁云帆曾提出自己花钱给展长风换个车,被展长风拒绝了。 他家是用不着做早饭的,一个赶着上班一个要睡到自然醒,所以早餐靠买,祁云帆什么时候起床,什么时候出去吃。 上午局里开了一小时的思想学习会,大清早的,下面瞌睡的走神的玩手机的一大片,可散会二字一出,各个都跟打了鸡血似的,瞬间生龙活虎,哪还有半点恹恹的模样。 主持学习的田主任见状痛心疾首,打算找正副局长聊点关于年轻人不思进取的共同话题,转头却发现俩局长正慢吞吞收好屏幕还亮着的手机,迈着四平八稳的步子出去了。 田主任:“” 一年总有那么三百多天,他都想撂挑子走人,谁爱干谁干。 展长风刚回办公室,椅子还没坐热乎,郝胜楠就拿着资料进来了。 “我觉得我们之中必定有人属乌鸦嘴。”郝胜楠道,“展队,长久的清闲果真做梦——案子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泣音(四) 祁云帆在展长风出门的时候就醒了,并不是被大动静吵起来的,实际上展长风每天早上出门动静都尽可能小了。 祁云帆虽长期比展长风起得晚,但并不是要赖到日晒三竿才爬起来的人,他每天早上睁眼,都要习惯性摸摸左手上那串佛珠,佛珠上曾有法咒,不过随着祁老爷子百年已经失效,现在只能做个念想,祁云帆连睡觉也不摘。 他翻了个身,正好看见窗台上趴着的祁大爷,这只乌龟是真正的老人家,连祁老爷子也说不清是从哪个祖宗手上传下来的,一直传到祁云帆手里,岁数够做祖宗了,很通人性。除了通人性,祁云帆暂时没看出这位大爷还有什么神通。 祁大爷在窗台上挪了几厘米,似乎找到了更满意的位置,暂时趴着不动了。 “这是在取天地精华吗?” 祁云帆轻笑一声,不过当然没人回答他,又在床上躺了片刻,他才不紧不慢起床。 他对着镜子把自己收拾齐整,展小烦窜到他裤腿下围着打转,“喵喵”叫得特别甜腻,努力把一张猫脸弄出卖萌的表情冲着祁云帆,祁云帆蹲下身来摸了摸他的毛,说出的话却特别残酷:“不行,哥说了,最近你必须减肥,卖萌也没用。” 展小烦愤怒了,人类简直不识好歹!不过它不敢在祁云帆面前撒泼施展铁爪攻,只怒气冲冲转过身去,拿肥胖的屁股对着人,每根毛都淋漓尽致叫嚣着猫爷的不满。 然,有展长风嘱咐在前,祁云帆便软硬不吃,一把猫粮也不给。 展小烦脖子上挂着一个木铃铛,展长风说要不是铃铛为分界线,这猫根本看不出来还有脖子,肥成团,跟球放在一块儿都看不出差别。木铃铛是祁云帆给的,是个低等法器,猫戴在脖子上基本感觉不到重量,轻巧得跟羽毛似的,项圈也能随着猫的体型大小改变,一般情况下不会响,只有在方圆十米内有鬼魂时才会发出响声。 祁云帆去了常光顾的早茶店,等待的过程中他拿出手机刷了刷朋友圈,然后他发现自己的老师和同学中,很多人转发了同一条朋友圈。 今安大学两名在校女大学生失踪,父母贴出了照片,希望发动广大民众帮忙,有任何线索都请跟家长或者警方联系。 祁云帆毕业于今安大学,素未谋面的两名在校生,也算是同校学妹了。 “先生,您的早点齐了。” 祁云帆把视线从手机上移开,对服务员礼貌道:“谢谢。” 他目光略过,夸赞道:“换发型了?很适合你。” 服务员妹子眼熟这个常来店里的帅哥,人很有型并且十分礼貌,想不记住他都难,跟其他人偶尔随口的道谢或者点头不同,他道谢的时候总会正眼看着你,一个小动作,却能让人异常舒心。 妹子脸颊微红,用手把头发拨到耳后:“谢谢。” 祁云帆再附赠了一个微笑,便转过去了。 服务生在心底叹了口气,这人一直如此,每每感觉非常好,却点到为止,没有更多,他都快成店里常驻户口,店长店员加起来人也不少,他连自己换发型都能留意到,自己却连他姓什么都没能打听出来。 所以他确实对自己没意思吧 服务生不死心地再抬眼,发现祁云帆确实没有再搭讪自己的意思,只好识趣回到工作上。 市局内,刑侦队正在开案情分析会。 展长风:“东区分局提上来的案子,报告打的是警力暂时不足,请求市局协助,资料就是你们手上的,胜楠,给大家做个重点说明。” 郝胜楠点头开始:“这是一起失踪案,两名失踪学生系今安大学外语系大二在校生,分别是:董梦洁,女,20岁;宁雅兰,女,21岁。” 两人是一个寝室的室友,上星期四,也就是5月3日,因当天下午没课,和第二天早上都没课,两人决定结伴去香果县果园摘果子。周五下午三点室友与她们进行了第一次联系,没联系上,但当时没怎么在意,直到晚上八点到十点间多次尝试联系依旧联系不上后,方察觉不对劲。 “报警时间在周六凌晨一点,根据分区目前的调查进度和资料显示,这两人是谎称去香果县游玩,实际上是为了与网友见面,瞒住了其他两个室友。” 东区分局的警方接到报警后立刻展开调查,通过调取两人电脑中的聊天记录,确认当天她们离校的目的是去见两个网友。网友昵称分别是“曾经受的伤”和“爱在黄昏”,资料性别为男。 “曾经受的伤”通过好友搜索添加了董梦洁为友,两人在网络上熟聊了一段时间后,“曾经受的伤”通过董梦洁将“爱在黄昏”介绍给了宁雅兰,四人还建了个小群,在经过了三个多月的熟络聊天后,他们约定于5月3日见面。 经查,这两个网友的账号都是通过不正当途径获取的账号,操控账号的人不是原本的主人,而聊天中两人留下的手机号也是未进行认证的老号,是用一张废一张的电话卡,电话拨打过去也已经没有人接听了。 至于聊天记录中两个网友公布的照片,虽然不常见,但的确是从网上扒的,认证一下就能知道。 东区分局对情况作出判断,对事件进行了立案。 “聊天记录中没有提到见面地点,猜测极有可能是通过其他方式如电话短信进行的约定,两人的手机依旧处于关机状态,我们手里没有掌握关于地点的信息。初步推测这两名网友对此案负有较大嫌疑。现分局和失踪者父母通过社交媒体发布了寻人启事,以上。” 郝胜楠讲完,坐回了位置上。东区分局近日手上案子颇多,这又是件拖不得的案子,随着调查深入发现警力不足后立刻给市局打了申请,虽说是请求协助,但以实际情况看市局才是主要的。 展长风轻叩桌面:“我们接着分局的调查进度来。现在要掌握她俩的行踪只有调取监控,从她们离校后一直追踪。胜楠,你安排一下盯监控的人手,技术科的,继续分析她们电脑里聊天记录,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老叶,跟我去学校走一趟。都醒醒神,干活了!” 虽然大家都盼着清闲的日子,但行动起来,效率颇高,忙而不乱。 展长风刚拉开会议室的门,就见田主任举着手,保持敲门姿势,手势落了个空。 时间点还踩的真准。展长风出来站到门边,以免堵住后面的人。 “忙着呢?”田主任:“把你们新人收一下。” 展长风自然注意到了田主任身后跟着的人,他有印象,资料已经从他手里过了一遍,算算日子也确实该来报道了。 新人名叫郭铮。 展长风点点头:“郭铮是吧。” 郭铮立刻掷地有声:“展队好!” 中气十足,整个身体绷得笔直,居然还立正稍息,展长风好久没见这么根正苗红的愣头青了,一时间竟觉得颇为新鲜,饶有兴致多看了人两眼。 田主任显然非常喜欢这款,满脸的欣慰之情,看来是很希望他能净化净化刑侦队从上至下痞气十足的空气。 “那你们忙,小郭,好好干。” 田主任领人到位就走了。展长风道:“新同志,不是大伙儿不热情,如你所见,我们手上接了案子,现在上下动起来,暂时没时间带你去一一认脸,中午或者晚上要是能抽出半小时吃饭,就给你在食堂接个风,现在你就先——” 郭铮听到案子,眼神倏地就亮了,虽然还是维持着刻板的身姿,但居然开口打断了顶头上司的话:“展队,有案子?” 展长风略感意外,他观察郭铮的表情,点头,就见郭铮奋力自荐:“展队,我申请c呃c不是,是我能申请参与案件侦破吗?” 他先吼得声音极高,展长风觉得接下来是个陈述句而不是疑问句,而后郭铮不知想到了什么,半路顿了顿,生生改了语气,成了句请求。 语气不是重点,展长风向来不跟手下人计较什么在他面前必须得有规矩样,他看着郭铮明显溢满兴奋之情的眼神,唔了一声:“怎么,听到有案子这么兴奋?” 郭铮不是不局促,但看得出来他一根筋,有什么说什么,当即眼神更亮了几分:“是的展队!我对办案很感兴趣,之前我们都没什么大案可办,我一直很想参与到案件侦破或者抓捕行动中,既然现在有案子,我希望自己可以有幸立即参与其中!” 郭铮是遴选考来市局的,看来之前他待的地方挺和平。 展长风点点头:“觉得自己以前没用武之地是吧。一腔热血,工作态度积极不是坏事。” 郭铮还没觉得怎样,但等在一边的叶于归以自己对展长风的了解,已经预见了头儿变脸的前兆。 “但是,”展长风话锋一转,意味深长朝郭铮扫了眼,“你不是律师,不是记者,是个警/察,听到有案子一脸喜色合适吗?” 郭铮一愣,显然他从没想过这个问题。也并不觉得这是个问题。 “大案c重案更是意味着其中有许多的人们饱受痛苦折磨,不仅是受害者,还有其家属。我们手上现在的失踪案,他们父母已经连夜奔波从外地赶来,从分局来到了市局,现在在休息室,你端着满脸兴奋的表情去调查询问一个试试?” 郭铮舌头不如脑子快,已经僵了,机械地张张嘴,半个字儿都没吐出来。别看展长风平时没正形,整一个流氓头头,但他这身皮这副骨经历过千锤百炼的打磨,只要把不正经的糟行一收,根本不用刻意营造,不怒自威的气势自然扑面而来。 新人刚来,坐两天闲板凳调整一下状态是约定俗成,展长风本来也是打算照例吩咐的,现在他改变主意了,扭头把走廊那头的郝胜楠喊了出来。 郝胜楠脚下如飞:“有新安排?” “给你个人。”展长风示意,“喏,新来的郭铮同志,安排跟着去查监控。” 从监控记录中排查线索绝对是最枯燥累人的活儿之一,但它的重要级别也绝对排在前列,因此要求人不能马虎,绝不能懒散以待。郝胜楠愣了愣,心想这新人不是刚来就得罪展队了吧? 她立刻把人领走了,途中随口一问,有郭铮一板一眼的复述,郝胜楠哪儿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也许是面对一个大美女,郭铮没刚才那么紧绷了,他抿抿唇,犹豫道:“那个,郝队,我是不是开罪展队了?” 刑侦队很多人他还不认识,但正副队长是知道的。郝胜楠摆摆手:“嗨,他没那么小心眼儿,虽然你表现得是挺烂,听听你说的什么话哟,你是觉得礼貌咬文嚼字用‘有幸’?个小子。” 郭铮讪讪红了脸,结结巴巴道歉:“不是c我对不起,那个” “你还没懂。跟我道什么歉啊。”郝胜楠摆摆手,“我也看出来你是个什么款式了,好好干,别辜负展队的期待,我跟你简要说说案情。” 期待?郭铮猛然扭头,郝胜楠跟他猝不及防对视,看懂了小青年眼神后,郝胜楠忍住了想一巴掌糊糊他后脑勺的冲动——好多年没见过这么耿直的品种了,要不是时机不对,真是非常想调戏一下。 “展队让你跟着盯监控,这是同意你参与调查了啊!还愣着干什么,跟上!” 郭铮在人情世故方面比较木讷,加上刚刚思想上受到了不小冲击,此刻终于回过味儿来,黯淡下去的目光重新亮起来,急忙跟上。 展长风和叶于归驱车前往今安大学,在调查董梦洁和宁雅兰的聊天记录后分局还没来得及对学校做回访,根据调查方向,也许再次询问中能找出什么新线索。 叶于归坐在驾驶座上:“我看新人挺老实的。” 展长风不以为意:“敲打敲打,是烂泥是栋梁再看吧。”车子速度起来,他放下手中资料不再看:“如果从周四下午她们离开宿舍算起,这都超过72小时了。” 提到案子,叶于归脸色也沉下来。 失踪案,无论是成年人还是儿童,都非常不好办,时间拖得越长希望越是渺茫,哪怕是在如今信息技术发展飞跃的时代,有监控c电子记录等一系列线索追踪,依然有不少案件无法告破,到后来,失踪者就成为了备案在册的一个名字,运气好的多少年之后能得到存活消息,更多的,从此就只是个登记在册和存在回忆里的名字了。 以两名女大学生的情况,并非负气或者心血来潮出走,失踪超过72小时,失踪者很有可能已经成为受害者了。 失踪人口的数据对普通群众来讲就真只是一个数据,也许在新闻里加上修饰和图片,让人觉得触目惊心。普通人看看也就过了,转头记忆还不如娱乐新闻深刻,但这些数据,是丢失家庭心上开的口子,就算哪一天不往外渗血了,也必然一辈子漏风,堵不上,那是他们的牵绊,痛苦,和终身的遗憾。 叶于归下楼的时候余光瞥见了两人的父母,同是为人父母,他们脸上的表情让叶于归不忍多看,只匆匆略过一眼,便心生悲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泣音(五) 展长风和叶于归见到了两名失踪学生的室友,展长风通过细节观察不难得出:虽然四人共处一室,相处融洽,但论亲密度,能明显分为董梦洁宁亚兰和其余两人的小团体。 人分亲疏远近并不奇怪,也能解释为什么两人出去见网友还瞒着了——如果关系足够铁,想来也没什么好瞒着其他两人,见网友在他们的意识里真不是多大个事。 如今的人们总是各种矛盾,他们并非不警惕小心,却又总是轻易错付信任,对身边人的慈眉善目竖起高高的防线,却能将隔着网线链接的人无限美化。这仅仅是矛盾心理的体现之一,在人们自己尚未察觉的时候,矛盾已经存在于各个生活细节中。 “要是早知道她们是去见网友,肯定会给建议啊,学校周边那么多公众场所,保证安全的前提下约网友见个面也没什么。”室友说。 “可惜你室友的警惕性不如你。”叶于归摊着笔记本,“近三月来她们有什么异常行为吗,你能回忆起的,大小事情都可以。” 室友开始苦苦回忆,她们也很想能有所帮助。 能答应去见面,而且从聊天内容来看,两名女生说是陷入了网恋也不为过——尽管那两名网友皮下究竟是男是女还是未知数。 “或者一些突然的改变。”展长风提醒,“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俩开始注意外貌,偶尔对着手机或电脑甜蜜的笑,也许就在那种气氛下,她们不经意间说了些什么” “啊!”一个室友惊呼一声,叶于归和展长风立刻转过脸去,“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有一点c但是我觉得也许没关系” 展长风:“没事,你大胆说。” 他朝女生露出鼓励的眼神。展长风自认外貌条件够硬,他就算是流氓痞子,那也是个风度的流氓跟雅痞,在套话方面有先天优势,尤其面对对年轻女性时。 展长风的确有资本,在这名女生眼里,他的确够帅,在加上制服加成,视觉系数更是上升数个百分点。 还有种非常让人安心的感觉,似乎他看着你,便什么也不怕了。 “以前我们去k歌的时候,她俩几乎不唱,唱的也确实不好,不过最近,嗯大概有两个多星期?她们经常开着伴奏练歌了。” 年轻人一天一个新爱好也不奇怪,室友说完,约莫觉得自己讲的跟正事不靠谱,抱歉地低下头去:“不好意思,我只能想到这个了。” 叶于归做好了记录,展长风点头:“没有,感谢你们提供的帮助,之后若有需要,也许还会联系你们。” 展长风和叶于归起身离开,行到门边,一女生叫住了他们:“警官!” 两人停下脚步,女生踌躇了一下,选择了一个问法:“她们什么时候能回来啊?” 她们年纪不过二十来点,人生阅历乏善可陈,在各种新闻上看上百次的失踪或是杀人案件,对她们来说依旧感觉遥不可及,恍若两个世界的事。阅读故事的惊心动魄以及情感,跟真实经历永远是不同的,她们还太年轻美好,发生这样的事她们首先是不可置信。 就在她们身边,触手可及的地方啊。自以为两个世界的隔膜,碎得如此轻易。 与董梦洁宁雅兰的父母不同,痛苦和悲伤在她们身上留下的阴影小得多,但期盼着两人归来的眼睛c希冀的目光是相同的。 当初就是因为这些充满希望与请求的目光,让展长风从最开始的闹着玩变成了坚定不移踏上这条路。 而他也见过太多希望湮灭,绝望又空洞的目光了。 叶于归摇摇头:“抱歉,回答这个问题涉及到调查情况,但情况暂不能向亲属以外的人透露。希望你们理解。” “哦,哦”女生局促的捏了捏衣角:“不好意思那二位慢走。” 郝胜楠那边发来了阶段汇报,两名学生离开学校后搭乘了公交车,他们联系了公交公司,抽取了公交车内的监控,以此来判断他们搭乘车辆去什么地方,目前仍在继续跟踪,暂时还没有失去踪迹。 中途或许有换车,还得换着车辆监控c道路监控看。 加班的日子在招手。 中午是没空回家做饭了,展长风给祁云帆去了电话,让他来食堂或者去自己想去的地方吃。 祁云帆很懂:“有新案子要忙?” “是啊,后续会怎么加班还不好说,等忙完了我再知会你一声。” 电话那头祁云帆道:“我就来食堂吃吧,阿姨手艺不比外面差。”虽然食堂油光水滑的地板和经年累月油腻腻的桌面看起来环境差了点。祁云帆:“不过在我看来手艺最好的还是哥你。” 这小子膈应人的时候非常有一套,哄起人来也很有水准,反正展长风是听得浑身舒畅,他大尾巴狼甩了甩尾巴:“哎这要是我们队的人,就是标准的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了。” 电话那头传来伴着轻笑的话:“我只是在陈述事实。” 简直优秀。 “你们有时间吃午饭吗,要不我从食堂给你们带上来。” “没事,吃个饭的时间还是有的,你自己吃好就行了。” 挂掉电话,祁云帆心想,时间是有的,就怕某些人废寝忘食,饿到打鼓才想起没吃饭。 “师傅,麻烦改道去市公安局。” “啊?”出租车师傅愣了下,这跟客人原本的目的地完全是两个不同方向,而且这都快到了 “不好意思,换地方了。”祁云帆又客气的重复了一遍,司机不会有钱不赚,爽快的调头。 叶于归听展长风打完电话,他午餐一般不回家,因为路程比较远,如果晚上要加班的话他才会给家里报备。不过叶于归是不管饭的,他不太会,进厨房都是被老婆嫌弃的款。 叶于归感慨:“你要是喜欢女人,肯定也已经成家了。” “是啊,我要是喜欢女的,肯定能更轻松,可惜不行,这天生的,没法儿改。” 是不是天生的其实不一定,但改不了是真的,也难为他还跟一男的同居。想起祁云帆,叶于归眼角余光瞥了一眼展长风:“对了,你对小祁究竟怎么想的?” 展长风惊奇:“想什么呢,他就是我弟,我是那么禽兽的人吗?” “你对你亲弟也没见这么上心不是,谁跟你说这个了?”叶于归对他插科打诨没了脾气,“你真听不懂?” “老叶。”展长风敛了神色,“想说什么直说吧。” 叶于归点头:“好,我们说句实在话。我至今没忘第一次在你家见到小祁时他的模样,那孩子给我的感觉很”他斟酌着挑了个词,“危险。不是叛逆,是危险,尽管现在他看起来非常正常,可我却愈发觉得不真实,心惊胆战。好像镜花水月,隔着一层随时能被打破的虚假平静。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他是好孩子,我没说不是。” 叶于归对祁云帆的评价是矛盾的,不过祁云帆此人本来前后也够矛盾,于是身边的人也被他带沟里,一起摇摆。 恐怕不是多心。叶于归不愧是细腻又敏锐的人,展长风呼出一口气:“我既然照顾他,也会看着他,他脾气是古怪了点,但心肠不坏,还能在我眼皮子底下闯出圈吗?” 祁云帆一身超出科学常识的本事,叶于归发自内心觉得:“他如果真要出圈,整个刑侦队拉来也不够看。” 展长风抱着手臂往座椅上一靠:“要整个刑侦队干什么,我一人就够。行了老叶你别操心了,就算你老妈子的心也顾不过来吧,他也不是你家三岁小孩儿。我有数。” 展长风作为他们老大,平时再怎么不靠谱,正事上从来没含糊过,不教人失望,他在刑侦队里威望素著,凭的是真本事。看他说得胸有成竹,叶于归以为他当真有数,稍微放心,便不再开口。 实际上呢?展队身居高位,担着片天,他就是队里定海神针,要让其余人安心,首先自己就不能乱,久而久之,就形成了如今这股行事作风:哪怕他心里乱,表面上也稳得唬人,不让人看出端倪。他稳住了,底下的人才能稳住,军心不乱,整支队伍才能乘风破浪一往直前。 当威信树立起来,他满嘴跑火车也能跑得气势十足,胡说八道得严肃正经,虚虚实实,忽悠得人相信。 其实吧,对祁云帆,他还真没个准数。 他和祁云帆小时候认识是因为两爷爷是至交,他两家连别墅都是双拼,比邻好得跟一家似的。可祁老爷子带着祁云帆匆匆搬走时,愣是悄无声息,连夜带人先走,东西都不管,他爷爷接到电话的时候,人已经在别地。 当时他们担心的不行,因为那时候祁云帆刚失去双亲。也从那年开始,祁云帆突然地从他生活里淡出了。 从爷爷那儿知道爷孙俩新的住址后,展长风还给祁云帆写过信,寄过很多小玩意儿去,可一直没得到回音。他高二,学业渐重,再没那么多闲工夫去念叨个回信都不肯写的小鬼。展长风脾气倔,还不死心的寻着地址去找了一次,可惜没找到,把小崽子骂了一顿,终于心灰意冷,之后也再不写信寄东西。 人心是会淡的,何况当初还是个屁事儿不懂的小鬼呢,童年玩伴,能一直伴着青春初心不改的有几个?年复一年,从少年到成熟,祁云帆在他心底的影子也就渐渐远了。 爷孙俩什么时候重回今安市的,他不知道,再见祁老爷子时展长风已经步入社会,陪着爷爷去医院看望他。 祁云帆不在,祁老爷子确实老了,说到祁云帆时不知为什么竟然老泪纵横,拉着展老爷子的手,说希望他走了之后能帮着照顾一下祁云帆。 他嘶哑的扯着嗓音,重复着:“别让那孩子一个人,别让那孩子一个人啊” 虽然祁老爷子的语气确实听得人辛酸,但展长风当时很不以为意,从祁老爷子口中得知祁云帆就读于今安大学,怎么说也是个成年人了,成绩听说也不错,出来找个好工作,养活自己足够。兴许想起了当年那么多信石沉大海无回音的陈年旧事,在离开医院自家爷爷说让自己照看祁云帆的时候,展长风还嘴欠的损了两句。 结果后来,还是他主动去展老爷子那儿把活计要了过来,自告奋勇要照顾某小白眼儿狼,接到家里那种。 究其原因,是因为在祁老爷子葬礼上,时隔多年展长风重新看见了祁云帆,对上了那双眼睛。 祁云帆的眸色很浅,细碎的光芒散在他琥珀色瞳孔里,一双浅淡又好看的眸子在光芒底下本该非常明亮,可那些自然从瞳孔里折射的光,却像是被打碎在眼里的。 他自己生生打碎的。 四目相对,展长风心里没来由一突,祁老爷子的话魔障的冒了出来—— 别让那孩子一个人啊 展长风想,不能让他一个人。 展长风把之前的不以为意拧巴拧巴卷了丢垃圾桶,跟祁云帆重新自我介绍:多年前住你家隔壁的哥,要不要和我合住? 多年不见确实生疏,生疏得他不敢认,不过重新接触也比想象中容易,只要一个人主动点,张张嘴。 当然他不忘抬出祁老爷子的嘱咐,展长风觉得就是因为听说是祁老爷子嘱咐,祁云帆才肯“纡尊降贵”配合他的。祁云帆初来时膈应自己的原因,展长风多少察觉到一点:祁云帆在等自己忍受不了他的臭脾气后,主动把他扫地出门。 因为有祁老爷子的嘱咐在前,所以祁云帆不会自己提出离开,他希望展长风赶走他,这样他就不算辜负祁老爷子了。 他恪守忍耐,用伤人最低的手法抗拒,如果当初展长风真气得把他撵了,两人重逢后关系没多深,展长风也许扭头就能把他甩干净,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就冲这个,展长风觉得这小破孩儿再怎么不靠谱,也不会做出多骇人的事。 展长风和叶于归回到局里,展长风作为干事儿的头儿,只要事情没完,他随时随地可能被打扰。 “老大,技术科的反馈。”周翔在办公室门口截住了展长风,“‘曾经受的伤’和‘爱在黄昏’添加好友的方式是随机搜索账号,然后只朝性别备注为女的账号发出好友申请,广撒网的方式。他们在与董梦洁宁雅兰聊天使用‘老婆c宝贝儿’等称呼,却不仅仅用来称呼她们,同时与多名女性网友保持暧昧,两人最终朝共计十四名网友发出见面邀请,只有董梦洁和宁雅兰同意了。” “还有你看,他们各自跟不同网友聊天时语言使用的习惯,看起来不像是同一个人。” 性格影响一个人的行为表征,性格虽不是一成不变,但短时间内决定的行为方式有迹可循,哪怕在网络上的发言和交流是表演型,一人可以扮演多种角色,但长期过程中依然会不经意透露出一些语言上的习惯,不会如这些聊天记录里反映的大相径庭,也就是说,两个账号背后的操纵者,很可能不是一个人或者说不止一人。 “团伙。”展长风皱了皱眉,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周翔抿紧唇:“我们也是这么想的。头儿,如果他们用过的账号不止两个,如果赴约的不止董梦洁和宁雅兰,如果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 周翔连用三个如果,没说下去。简直不敢细想,越想越心惊。但做他们这行的,脑子回路就决定了一定会细想。 现阶段严格来讲,一切都只是猜测,不能定性,凡是要讲证据,嫌疑人和罪犯有着天差地别。 “眼前的事还没查个水落石出呢,”展长风拍了拍他肩膀,“做好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我平时怎么跟你们说的?” 周翔抹了把脸:“不好意思啊头儿,记着呢。” 展长风点点头,那边又有人喊:“展队!” 监控查询有了新进展。 “从她们离校开始跟踪,抽取了公交车和道路监控,监控最后能捕捉到她俩的地方在这儿。”郝胜楠点着静止的画面给他看,“花溪县邻水街。” 花溪县,跟香果县比邻。 “从当时的位置和方向往前,有三条老街可走,我们联系了当地派出所,这三条老街两条没有监控,一条不巧前几天监控坏了还在维修派不上用场。我们分别抽取了三条老街朝外通向的监控,快进发现之后并没有发现两名学生身影。” 也就是说两人在三条老街中其中某个地方,发生了什么。 展长风想到了什么:“这三条街道里有ktv吗?” 郝胜楠愣了愣,立刻将街道详细资料翻出来——她已经要到了详细资料。 “有,两家。” 郝胜楠用红笔划了出来,三条老街都不算长,人气也很普通,也没有密集住宅小区,多的是做小生意的商贩和零散店面,很多店面还关门,其中两条街道各有一家ktv,也不是什么连锁品牌。 展长风点头:“实地排查,有民用监控可用的话请他们配合协助。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的基础上重点注意ktv。” 展长风分好了组,自己也带了一队,他正要吩咐所有人行动,就听得有人敲门。 “请进。” 来人提着饭菜往屋子里看了看,无奈道:“人比我想得多,饭菜没拿够。” “你怎么——”展长风后半句话咽了回去,他看了看时间,才发现已经是饭点了。 祁云帆提着东西,笑得格外好看:“问过食堂说没见着你们去吃饭,特意借花献佛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泣音(六) 食堂为了照顾他们这些经常没时间坐下来好好吃个饭的,方便餐具准备得一应俱全,祁云帆手上提着打包好的饭菜,还都是热乎的。 不说不觉得,一闻到饭菜香味,铁打的诸位瞬间听到了肚子里响亮的空城计。 回过神来的饿狼们眼睛齐刷刷落在饭菜上,发绿发光。 郝胜楠就见展长风那个不要脸的走上前把祁云帆提着的饭菜擒到自己手里,总算还剩点良心:“没领任务的都去吃饭吧,先帮忙给其他出任务的兄弟打包一下送车上。” 展长风对祁云帆道:“谢了,我带去车上吃。” 祁云帆脸上是“就知道你会忘记吃饭”的理所当然。 “展队!”郭铮棒槌地杵到了展长风面前,“我,那个,抱歉!” “跟我道歉干什么。”展长风摆手让人让开,带着队出去了。倒是祁云帆饶有兴致打量郭铮:“你做什么招惹他了?” 郭铮头回见祁云帆,祁云帆伸出手:“新面孔。你好,我是市局的特别顾问祁云帆。” 郭铮跟他握了手,报了名字,祁云帆:“接下来你没任务吧,我们一起去食堂,边走边说呗。” 特别顾问是干什么的,不用穿制服?怎么都好奇我哪儿惹展队了?在室内他拎着把伞干什么郭铮脑子除了人情世故的筋比较直不好拧,其余方面转的飞快,能问的有很多,但听到这句话后,他开口第一句是:“你还没吃饭?” 他不是关心也不是礼貌,纯粹是下意识以为他走了趟食堂应该吃过了,才有此一问。祁云帆点头:“是啊,怕来晚了他们就先走了,所以先送过来。” “哦。”就算木讷如郭铮也忍不住想,这人可真贴心啊。 他得学着点。 郭铮其实清楚自己短板,也有观察学习周围人的处事,可他仿佛天生没点亮待人接物的天赋,学人家怎么来事,每每是东施效颦,从来不得精髓,少说无关紧要的话不得罪人就不错了。他也很沮丧。 “原来如此。”祁云帆听完郭铮的诉说,了然。郭铮也就是把和郝胜楠说的重复一遍,还以为祁云帆会一样有什么感慨或者说教,等了半天没下文,抬头发现对面的人已经开始吃饭,没有要发表看法的意思,郭铮摸不准他是什么路数,自己也不是个善于聊天的,也只好闷头吃饭。 一路问过展队人在哪儿,祁云帆已经知道他们接了什么案子,失踪两人的照片还在他朋友圈里挂着。 饭菜分量足,够美味,祁云帆点评:“食堂的桌椅板凳真该换了。”油腻腻,品尝美食的心情都要大打折扣。 有熟人在他们旁边位置坐下,祁云帆跟她们打招呼,熟稔的聊了起来,然后得知她们待会儿准备给董梦洁和宁雅兰的父母送点吃的。 失踪者的家属。郭铮不知不觉竖起耳朵。 祁云帆:“他们还在市局?” “在的。在外头写了住处,晚上要值班人员劝半天才肯走,白天更是待在市局舍不得离开,生怕错过任何孩子的消息。唉,看着可怜,做父母的,也真是操碎了心。” 祁云帆:“他们在哪间,我去吧。”祁云帆在她们开口客气以前春风化雨化去了推辞的话,“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能替警花们分担一点高兴还来不及,你们可得给我殷勤的机会啊。” 两名警花被祁云帆逗笑,花枝乱颤,郭铮目瞪口呆。他仔细想了想,如果自己学祁云帆刚才的表情说出同样的话这回不用实践,他自己也能琢磨出——如果表情学的不到位,大概会被当成登徒子乱棍打出去。 “你待会儿要是没事,跟我一起去吧。” 郭铮:“啊?” “你之前没什么机会办案,也没怎么接触过这些家属。”祁云帆擦了擦嘴,“去看看?” 郭铮答应:“好。” 他从大学时起,就一心扑在案件的研究,对事上,由于自己本来木讷,也确实没考虑过白纸黑字的描写中,除了案件的逻辑真相,还有当事人以及家属的痛苦。跟着祁云帆将食物送给两对父母,出房间后,郭铮呆愣了半响。 祁云帆让他自个儿静了静,才出声:“如何?” 郭铮肩膀垮下来:“我错了。” 他终于明白,自己道歉的对象既不是郝胜楠也不是展长风。 本正值壮年的两对夫妻,一夕之间仿佛苍老了十岁,老态横生,最让人惊心的是他们身体抖抖索索朝自己望过来的眼神—— 一想到自己曾经的兴奋,郭铮就觉得自己真不是个东西。 不料祁云帆淡淡道:“其实你也没错。” 迎着郭铮诧异的眼神,祁云帆手指在伞柄上蹭了蹭,不咸不淡开口:“你只是听到有案子可办而兴奋,在安全范围内,兴奋的劲儿还能成为你办案的势气,肯做肯干,提高破案效率,不是坏事。” 郭铮的视线下意识追寻两对父母所在房间:“但是” “其实你就算满脸兴奋去找他们,他们也不会在意的。他们现在想的只有把自己孩子找回来,其余人或是怜悯或是同情他们不知道吗,知道,可那又怎样?他们不需要。” 祁云帆说这句话的时候,嘴角扬起了一抹不知愉悦还是讥讽的弧度:“受害者的家属根本不需要同情怜悯,他们要的是人,能回到自己身边的亲人或者是——害他们失去亲人的罪魁祸首。悲伤c绝望c愤怒,外人永远不可能感同身受,只要不侮辱受害者,你同情还是嘲讽,不重要,因为他们眼里根本装不下你。” “你不是因制造案件而兴奋,没有成为一个疯子,那就是安全的。” 他这么说,带着低低的笑意。那笑意又凉又薄,刻在嘴唇上,如同画出来的一般,生动到虚假。 郭铮惊觉祁云帆这番话出口时整个人似乎变了样,好看的外表成了糊上去的一张皮,光鲜亮丽的皮下有什么危险的东西呼之欲出,无端让他脊背发麻,窜上一股惊惧的凉意,刺激敏锐的神经。郭铮好悬差点没直接跳开。 有那么短短的瞬间,他觉得身旁站的不是人,而是什么披着人皮的怪物。 连着那把黑伞也散发着阴森可怖的气息。 在他浑身汗毛都炸起来之前,怪物消失了,祁云帆偏头冲他笑了一下:“当然,听展队的更没错。” 还是那个温良恭俭让的年轻人,并没什么血盆大口的怪物破皮而出。郭铮都快疑心自己是不是神经过敏,因为从头到尾,祁云帆说的都有理。可捏了捏掌心,郭铮碰到一手冷汗,只能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不用照镜子也知道很难看。 且说出勤做任务的同志们分别上了车,郝胜楠跟展长风同乘一辆,因此从展队手上分到了一份祁云帆从食堂打包的饭菜。 盒子是食堂从外面购买的外卖盒,看模样跟盒饭没差,郝胜楠看了看,扭头去瞅旁边人的菜式:“诶你的是什么菜我看看。” 从前面副驾驶位置传来展长风的声音:“不用比了,全都一样。” 郝胜楠已经看见了,还真一样。 食堂中午提供的菜品向来丰富,一个饭盒的几个格子当然装不了全部的品种,只能挑一些盛,可祁云帆每个盒饭里装的都是那几个菜,郝胜楠一边扯掉盖子一边道:“回头我跟小祁说说,下次每盒装点不一样的,我们还能挑口味。” 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 郝胜楠刚动筷子,就听得展长风道:“饭来伸手还给惯出毛病了是吧,下次自己去食堂拿。这些菜挑得多好,全是我爱吃的。” “咳咳!” 郝胜楠呛在喉咙里,好悬没被呛出个好歹来,等气喘匀了,她转着眼珠语调阴阳怪气:“我说老大,你真没对人家小祁下手?” 这回换她身边坐着的警员被噎住,不过警员把声音憋住了,因为他也竖着耳朵很想听八卦。 “造反是吧。”展长风阴森森露出一口白牙,“吃都堵不住你的嘴,干脆别吃了,一年省下来的口粮助力脱贫攻坚也是份力量。” 郝胜楠赶紧低头扒饭,以示食物能堵住自己的狗嘴。 祁云帆老嫌弃食堂环境,相比之下,只能在车上吃饭的他们才更可怜。 他们迅速解决了午饭,车还没行到目的地,郝胜楠抹了嘴,拧开矿泉水喝了口,顺便用凉意给午后的脑子醒醒神。 “对了老大,新人工作态度还成,”郝胜楠道:“原本他就是个搭手旁观的,却也盯得认真,面上也没露过一丝不耐烦。我看他虽然不会说话,人还是踏实的。” 展长风:“朽木还是栋梁,再看看。” 兵分三路的排查阶段开始,走运的是展长风带队排查的街道上有人记得这两个学生,极大缩短了排查时间。董梦洁和宁雅兰当天特地挑选了衣服打扮,警队和家长提供的照片上打扮跟她们失踪时着装类似,主要是衣服,款式放在人流量大的地方并不新鲜,两姑娘长相也非常普通,在人群中擦肩而过也不会给人留下深刻印象。 询问起来是有难度的,但好在有了眉目—— “我想想嗯” 店主皱着眉头沉吟良久,活像便秘,郝胜楠性子急,但这种时候也只能跟着憋屈,满脸焦急地牢牢盯着店主,恨不能换个脑袋替他想。 良久后店主恍然大哦了一声:“哦!好像有点印象!” 众人都随着他拉长的声音把嗓子眼提了起来。 “今天装货的时候,可能是他俩,不过我没注意脸,只能说衣服有点像。他们在对面ktv门口站了会儿,我一次出来她们在,货快卸完了抬头,她们还在,所以有点印象。”店主指给他们看,“就这么个位置,我门口有监控,能照到对面门口,你们可以看看。” 店主经营着一家装修材料店,经常要用到门外位置从车上运货,因此屋外装了监控,监控范围广,老街街道双向单车道没多宽,就把对面门口也纳入了监控范围。 展长风等人立刻调取了当时的监控,扫过时间段,果然看到了在门口等待的两个身影,从画面上可以确定,赫然就是董梦洁和宁雅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泣音(七) 展长风等人走进ktv后才发现这家位于老街的ktv只是金玉其表,店招嵌得漂漂亮亮,黑色砖面拼装的店招锃光瓦亮,里面的设施却一看就很陈旧,有些年头而且没有修补。 通过经营装修材料店的监控他们掌握了董梦洁和宁雅兰的消息,两名女生确实在ktv店门站了会儿,不到十分钟后有了动静——并不是等到了谁,而是看了看手机,然后转身进了ktv。 如此一来,进入ktv的人到底哪些才是会与他们接触的就是未知。他们留了人继续查看监控,看能不能发现两人从ktv出来的画面,剩下的人跟着展长风前去ktv调查。 ktv里不少青年男女,以女性居多,裙子之短领口之低让人很有扫黄打非的冲动,不过展长风他们不管这个,眼下主要是找人。 “监控坏了?” 经理小心的赔笑:“我们监控走的单独线路,这不是为了规范嘛。前几天坏了已经联系了人,可对方迟迟没抽出时间,我们也催了好多次了!” ktv走廊大厅都有监控摄像头,坏了也就如同摆设,展长风吸了口气:“5月3日的消费记录单呢?” “这个有的有的,”经理让人赶紧拿,“都在这儿,警官您看!” 除了查看消费记录的,展长风给另外两人使了眼色,两人会意,装模作样懒散溜到一边,实际上是放松气场,顺便找人用闲聊的口吻套话。展长风看得出来,经理虽唯唯诺诺又一副小心惶恐的模样,实际上从他们进门开始,这位刚好就在前台的经理根本没有多惊讶,可以说所有的举动都游刃有余。 经理的游刃有余可以解释为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也可能是耍滑条的老狐狸。经理是个看上去四五十岁的中年人,发福,满脸堆着谄媚,热络到让人浑身不舒服。 这种时候除了有人一板一眼端着警官的威严公事发问,也需要有技巧的套话,大家也都是熟练工,因此立刻能明白展长风的意思并配合。 展长风他们进门后尚未直接提起找人的事,翻记录的警官随口一提:“你们生意还不错啊。” 经理谦虚:“哪里哪里,就是人流量不行啊,还差得远。” “怎么没考虑换个地方。” “唉警官,没钱啊,这年头生意实在不好做,有上顿没下顿的,还是你们拿固定工资的好,起码稳定,不愁。” 警员头也不抬:“哦,那你这里是熟人捧场的多?” 经理眼珠转了转:“附近一些家庭每逢节假日来捧场的还成,毕竟我们便宜实惠是不。” 展长风靠在一边听,叼了根烟出来,也不急着点上,目光看似漫不经心游走,把目所能及的地方默不作声观察至眼底。他注意到部分ktv员工已经匿了,除了被经理打招呼让给警官们倒点茶水的,还有位置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不适合走的,没剩几个。 而有两名女子的肢体语言反应出了真正的紧张与不安,是真正的愣头青。 看完消费记录的警员朝展长风摇头,没有收获,单子上没留下董梦洁和宁雅兰的消费记录。 经理见展长风叼着烟不点,殷勤的凑上打火机,展长风伸手挡开了,把烟夹在指间:“哎工作时间又是公众场合,我就叼着闻个味儿,回头谁举报我一回影响多不好。” 经理赶紧:“瞧您说的哪儿能呢?” “我也不卖关子了,这回来我们想找两个人,照片你看看,有印象没。” 警员拿出照片,经理看照片,展长风看经理,在ktv昏暗的环境下不放过经理面部一丝一毫的表情。 郝胜楠属于闲聊组,她瞅了一眼展长风那边,决定寻找下一个“闲聊”目标,她方才就注意到了,有个女孩儿的视线已经在警员聚集的地方刮过几遍。女孩儿可能自认为比较隐晦,但早被他们尽收眼底。 郝胜楠在桌上端起纸杯,女孩儿就站在桌边,视线刚落到女孩儿身上准备自然的开口,女孩儿突然抬起眼来,直直的看进郝胜楠眼底。 女孩儿说:“你要上洗手间?我刚好也去,可以带你过去。” 郝胜楠半个字还没说,也并不想上洗手间。女孩儿说完抿紧了唇,目光近乎是炽热的看着郝胜楠,从那双眼睛里她看见了紧张与不安,以及渴求的希望。 ——她在求助。 有人朝这边看过来,女孩儿嘴唇已经发白快褪去全部血色,郝胜楠把根本没碰过嘴的杯子放下:“那就谢谢你啦。” 自然得就跟她真的有说要去洗手间似的。 她听懂了!女孩眼睛亮了,情绪激动起来,她心头大大松了口气,可剧烈的紧张感并没有消除,情绪上的波动让她肌肉痉挛,腿脚软得差点站不住。但不行,她提醒自己冷静,冷静,还有重要的事没完成 女孩儿带着她来了洗手间,洗手间只有六个隔间,暂时没听到任何响动,在郝胜楠也踏进洗手间后女孩儿顺手把大门带上,迅速往郝胜楠手里塞了个什么东西。 郝胜楠不动神色捏住了,也不低头看,一个隔间忽然传来冲水的声音,把女孩儿吓了一跳,郝胜楠面不改色推开最近隔间的门,迅速进去关门落锁,错开了另外隔间里开门出来的人。 女孩儿觉得自己心脏简直要炸开,怦怦撞击着胸膛,心跳声如擂鼓,她心虚,便怕别人也能听到这股不正常的心跳声。 “嗯?小佳——” 从洗手间隔间出来的是熟人,跟女孩儿一样打扮得媚俗,女孩儿佯装镇定的竖起手指轻嘘一声,打断了她的话:“给一个警官指路上厕所。” 那人一听果然闭嘴了,眼里闪过警惕又紧张的光。 女孩儿提高了声音:“警官,那我就先走了啊。” 郝胜楠在隔间里答道:“诶,谢谢你带路。” 女孩儿给同伴使了个眼色,两人赶紧走了,女孩儿的表现不可谓不机灵,同伴没有怀疑。如果有警官想要上厕所他们确实要跟人来的,而且还要赶在警官前头开门,因为就怕被撞见什么并不能被这些穿制服的人看去的场面——虽然白天可能性比较小,也得提防。 郝胜楠做戏做全套,进入隔间真要上厕所似的,她摊开手掌心,看清了女孩儿塞给她的东西,一袋非常小的包装物,也就一个棉花糖袋子大小,里面装着的却是白色粉末。 郝胜楠瞳孔缩了缩,已经对这东西有了猜测,她不动声色收好,面色如常推门,出门前不忘脚踩冲水按钮——尽管她根本没上厕所。 警队收队,在装修材料店里盯监控的快进后根本没发现董梦洁宁雅兰从ktv里出来的记录,他们把监控拷贝了作为证据带走。 展长风跟郝胜楠上了车,展长风察觉出经理就是个人精儿,而且对董梦洁宁雅兰绝对知道什么,他刚把烟点上,郝胜楠掏出东西递到他面前:“展队,我猜这个没准能请他们去喝茶。” 展长风一看,立刻把烟掐掉,低吼道:“马上回市局做鉴定!让缉毒队的待着别下班,要是没他们什么事儿白浪费时间我个人报销加班夜宵!” 留下两个盯梢的,警车飞也似的窜出去,以四轮之身开出了科技速度,火急火燎冲回了局里。 缉毒的诸位本来就要下班,被刑侦的电话留住了,缉毒队队长溜达过来跟展长风一起等鉴定结果,嘴上开玩笑道:“要真没我们什么事儿,你可得好好请我们一顿,跟你个老光棍不同我还得回家抱孩子呢。” “在妈肚子里三个月的孩子,你倒是抱一个看看。”展长风白了他一眼,“行,真没你们什么事儿记一顿成吧?” 缉毒队长:“拒绝公费食堂,拒绝油条包子或者垃圾快餐。” 展长风感慨万分拍了拍他的肩膀:“不愧是好兄弟,知道我最多请你们油条包子。” 缉毒队长咧嘴:“滚蛋。” 鉴定结果很快出来,展长风接过来快速扫描重要信息,跟缉毒队长对视一眼,扇了扇手中的纸:“油条包子省下了。” 刑侦队迅速向局里打报告,申请将董梦洁宁雅兰失踪案从东区分局移交给市局,傍晚,市局刑侦队和缉毒队联合行动,将一家名为夜光ktv的一干涉事嫌疑人全部提回局里候审。 夜幕迅速将今安市笼罩,包裹在阴影中,白日里还能冒个泡的丝丝热气彻底被寒气扑灭,灯火通明的城市下也掩盖不住某些黑暗的蠢蠢欲动。 电视开着纯是背景音,根本没人欣赏,祁云帆挂掉展长风的电话,手指挠着展小烦软乎乎的下巴,也不知说给谁听:“加班,今晚没准儿不回家。” 若是把房子当做家而不仅仅是落脚的旅馆,且房子里有家人在等候,告知一下行程不是礼仪,是基本,因为你不该消费别人的牵肠挂肚。他们俩不是互不干涉的普通合租客,而是紧密生活在一起。 哪怕是祁云帆刚来时候耍浑时间,他晚上在外头也会给展长风打招呼虽然他是堂而皇之告诉展长风:今晚我要夜不归宿。 年轻人总是有散不完的精力以及一大群真假朋友,十二点后对他们来说才是夜生活的开始,玩通宵很正常。所以最初一两晚上,展长风没在意,而后祁云帆接连不回家或者早上五六点才拖着一身花天酒地的气息摇进家门,才终于触了展队的神经。 一两晚上可以是放纵狂欢,接连数天这就不是闹着玩了,这叫鬼混。 于是某天凌晨蹲点工作完后,展队亲自把跟狐朋狗友搅在一团的祁云帆拎了出来,假公济私,让祁云帆体验了把被警官逮进警车的感觉。展长风是很想当场教训人的,不过他顶着浓重的黑眼圈和堪比红眼病的血丝,祁云帆等了半天,没等到人发作,扭头一看,展长风已经在车上睡着了。 第二天睡饱的展队架势十足把人教训了一遍,长达两小时的深刻思想教育,祁云帆头回领教了展队功力,夜夜笙歌的生活这才开始收敛,如今大多时候作息都是非常规律且健康的。 大多时候,在展长风面前的时候,是的。 展小烦吃饱喝足,并不在意展姓铲屎官死活,它原本舒舒服服趴在祁云帆腿上,惬意的享受伺候,忽而耳朵一动,倏然抬头,警惕地蹭了起来。 展小烦毛多肉厚,眼睛也够大,正经瞪圆时,跟铜铃似的。 它脖子上的木铃铛响了。 窗外,一个老者的身影飘忽的印在了玻璃上,他灰白的皮肤上布满褶皱,浑浊的眼睛转向祁云帆,冲着他慢慢扯出个笑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泣音(八) 轻轻的,一声声,木铃铛低沉的告知着有客来访——非活着的客人。 房子被祁云帆布下了结界,鬼魅邪祟轻易进不来,老人的身体穿不过房子,在玻璃上叩了叩,权当敲门。 “喵!” 展小烦弓起脊背,龇牙咧嘴发出一声嘶叫,尖锐的猫叫声撕开夜幕,鬼魂被吓了一跳,瑟缩了下。 祁大爷动了动脑袋,没有任何表示,脚都懒得挪。 祁云帆轻拍猫背,安抚性的摸了摸展小烦的身子。展小烦抬起脑袋看他,祁云帆摇了摇头,展小烦歪歪脑袋,炸起的毛软了回去,它依旧不甚友好的冲老人叫了一声,龇牙咧嘴,眼里放光,这才重新趴回祁云帆腿上。 祁云帆有点想揉揉膝盖,刚被展小烦不知轻重踩了两脚,觉得展队要它减肥的决策简直英明。 祁云帆手一抬:“请进。” 鬼魂顿了顿,伸手试探,发现能穿过窗户了,这才飘了进来,规规矩矩在离祁云帆三步远处停住了,十分拘谨,他手上凭空多出一只黑色的纸鹤,小心的把纸鹤放在了地上,这才开口:“恩人,事情办完了。” 祁云帆已经不想纠正他称呼的问题,点点头,示意他接着说,眉眼十分冷清。这个人笑起来的时候,十八里春风暖,可你会发现,冷意在他脸上意外的契合,不如说更为合适,衬着他周身的气息,他还是祁云帆,却又好像不是祁云帆了。 祁云帆是天目,天生带着强大的灵力,可见阴物灵物,也就是说他出生开始就能看见鬼魂,可是,祁云帆从来就很排斥鬼,甚至是厌恶的。 明明他比谁都清楚,鬼只是人的另一种状态,就像水有多态:液态固态气态,人有两态,生死,人鬼。人死后肉体就只是驱壳,灵魂才是本身,只不过不能在世间久留罢了。 但他就是不喜欢。与鬼魂接触c交流,正常的消耗灵力不是问题,问题在,他们身上的阴气带来的心理反感扩大了生理难受,这个小循环内两相呼应,进一步加深了他对鬼魂的厌恶。 不过面对一般鬼魂,祁云帆很少露出恶心排斥的表情,他只是神色冷冷清清,眉头都没皱一下。他不说,根本看不出来他讨厌鬼魂,比如现在,也比如他之前劝走小学门口的鬼。 祁云帆伸手,黑色的纸鹤居然拍着翅膀飞到了他手中,老者道:“有您的符咒护身,虽然结界太强我没办法特别接近,但那个距离已经能让我感应到他们房子里确实有新丧魂。” 老者自己也是新丧魂,死亡时间接近的新丧魂靠近时有奇妙的感应,老者身上还有祁云帆咒术加成,感应更加清晰。 纸鹤散在祁云帆手心里,纸鹤的基础功能是探查消息,但也有光凭纸鹤办不到的时候,这只让鬼带在身上的纸鹤下了多道咒语,祁云帆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 “死了,哈哈”祁云帆扶着额头,嘴里发出短促的讥笑声,他似乎很愉悦,“为善修士寿终正寝,哪个不是风光下葬,福延子孙,大宴宾客跟灵魂做最后的告别,为喜丧。可他们关起门来遮遮掩掩,哈哈,也对,做了亏心事,孽障太重,要是让人瞧见他丑陋的鬼样,不就毁了他慈悲大善的名声吗?” 老鬼战战兢兢听着祁云帆低低发笑,那笑声足以让人毛骨悚然,展小烦不安地蹭进他怀里,又拱又蹭,低声地叫着,祁大爷也爬到沙发上他腿边,伸长了脖子直瞅。 祁云帆的笑声断断续续又起伏不定,时间长,不肯放肆大笑,只开了个小口子让笑声汩汩而出,绵延的笑了一场。 鬼魂在他诡异的笑声里不敢开口吱声。人比鬼更可怕。 半响后祁云帆深吸口气,总算是收敛了笑,他揉了揉展小烦,又用手指轻蹭过祁大爷的背甲:“我没事。” “还没结束呢。”他告诉自己。 老者见他消停了,这才试探地喊了一声:“恩人?” 祁云帆颔首:“辛苦。我没什么需要你帮忙的地方了,请自便。” 老者朝后退了退,膝盖一弯竟是跪下来给祁云帆行磕头大礼,祁云帆受不了这个,他一捏符咒用风把老者托了起来:“我说过别这样了。” “恩人,我马上就走了,说什么也得再感谢你,”老者被风托着再也跪不下去,他沧桑的面容上挤出一个激动颤抖的表情,抬手作揖不断,“要不是你的钱,我孙儿的医疗费还没有着落啊,我们全家都感谢你,我给你祈福,上天保佑好人啊!” 祁云帆只道:“你替我做事,我给钱财,只是交易,我不是什么大好人。” “你是啊,你是啊!”老人仰起脖子大声说,“我们求,我们跪着求啊,谁也没可怜我们啊,没想到我做了鬼还派的上用场,跑趟腿就能换我孙儿的命,值啊!是你救了我们啊!” 鬼也有人性,生是什么样,死了也是什么脾气,因此哪怕修士你也别指望鬼魂能白给你干活,祁云帆只是刚好找到了他而已,能用钱做交易是最简单的,他不缺。 老者还在一个劲儿的道谢,他词少,翻来覆去就是好人c大好人,祁云帆从不把自己当好人看,打断他:“你剩下时间不多,就再去看看你家人吧,你牵挂的也就他们了。” “诶,诶。”老者喏喏,他不安的搓了搓手,这是他生前习惯的小动作,紧张无措或者不安的时候下意识的动作。 老者紧张的开口:“恩人,还有个事儿我想问我干的这些事儿,不会影响我后辈命数吧?” 祁云帆看了他一眼,老人担忧c不安,急于想得到一个答案。可无论答案好坏,就算知道了,一个已死之人还能干什么? 死亡对有些人来说是结束,对有些人来说却不是:灵魂回归的净土会善待良人,也不会放过孽障。生前犯下违天道纲常做下大奸大恶之事的人,死后也会得到净土的审判,对他们来说死亡可不是解脱。 有罪过的人在死后立刻就能感知净土传递的信息,老人不担心自己,担心活着的人,既然有鬼魂存在,那么对后世子孙的福泽荫庇c恶报折福想必也是存在的。 人啊,犯了错,学会恐惧,却不惧因果惧鬼神。 “影响是有的。”祁云帆这句话一出,老人的惊慌肉眼可见,他顿了顿,多说了两句。 “你为了筹集孙儿的医药费,犯下的事非大恶,不足以影响活人天定的气运。但你偷了东西欠了钱,你的债主们必然会找上你的家人,不是什么玄乎的东西。你做了事,会造成一定后果,仅此而已。” 老者眉头深深皱了起来,他手攥得死紧,十指不安搅动,祁云帆好言提醒他:“事到如今你担心也没用,他们的人生受你影响,但终归你已经改变不了什么。” 这话说得一点儿人情味也没有,老者怯怯的看了他一眼,似乎有话想说,但终于住了嘴。祁云帆对他来说虽是个年轻的孩子,但对他有恩,被老人摆在了高位上,既亲又疏离,有些话由他说出来不合适,稍微犹豫下,便开不了口了。 老者最后又朝祁云帆拱手作揖:“恩人,大恩大德,下辈子做牛做马来报!” “你不欠我。我们两清了。” 而且天道轮回中,不是每个灵魂都有机会转生活个几辈子。 展小烦一直瞪着眼睛盯着老鬼,直到鬼魂穿墙出去后,浑圆的猫眼才眯了眯,有了点平常懒散的样子。 展长风的话是今晚没准不回家也就说可能不回,祁云帆在溜出门和乖乖睡觉间徘徊了一下,正要敲定答案,祁大爷前爪一动,猛然拍在沙发上,打断了他的思考。 祁大爷伸长脖子,龟爪不停,拍得沙发啪啪作响,拍爪的动作莫名十分有威严,如正在教训晚辈的长辈,祁云帆跟他大眼瞪小眼,觉得自己完全被看穿了。半响后祁云帆举手投降:“知道了您老人家歇会儿,睡觉,我回屋睡觉。” 祁大爷这才满意的消停了。 今晚出去的话满足的只是自己情绪大动的心理,起不了什么实际作用,祁云帆花了点时间让自己冷静,强迫自己让内心平复。他在对自我的控制上是一把好手,这么些年来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今夜对许多人来说终归是个不眠之夜。 市局在万籁俱静的夜里灯火通明已经是家常便饭,后勤人员给泡了几大壶速溶咖啡和茶,提神醒脑用,已经被喝干了几回,走廊里c办公室全是咖啡和茶叶的混合味,还夹杂着不知谁自作主张喷的空气清新剂,适得其反,气味群魔乱舞,非常刺激,快把人都腌入味儿了。 展长风一气儿喝干了纸杯里的咖啡,朝旁边想给他续杯的人摆手示意暂时不用,继续听着审讯室内的消息。 虽然他们需要争分夺秒,恨不能人说话也拉快进,但审讯的对象显然不是坐下来就肯老老实实答题。给郝胜楠提供线索的那名女孩儿现在情绪不稳定,又哭又笑,有点疯;ktv的经理兼老板贾义嘴硬,正和审讯员斗智斗勇。 所有人分开审讯,抓的人很多,审讯室不够用,还得排队,不过显然ktv的员工跟老板并非一条心,否则也不会出现递线索的女孩儿,很快他们就得到了突破口。 “你们能给王八蛋贾义判刑吗,不是抓着走个过场?能判,我什么都说。” 想让老板遭殃的显然不止一个,他们忍得太久了,太久了。 “吃人的地方。” 给郝胜楠递过线索的女孩儿从手里抬起头,她浓艳的妆已经花成团,惨不忍睹的揉在脸上,厚重的眼线眼影被抹开,黑色乱七八糟裹着眼睛,原先是俗样,现在完全是副鬼样子。 她咧了咧涂得鲜红的嘴,又说了一遍:“吃人的地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泣音(九) 店里的人吐露出了董梦洁和宁雅兰的消息。 “你们说的那两个女的我见过,店里不随便放人,那两人是大虎和老油头打过招呼,被放进来的。” 刑侦队的人耳朵都竖得老高,恨不能人讲话也能快进快进。 “大虎和老油头真名?我不知道,店里人都这么叫他们,他们来店里做营生,王八蛋借他们场子,他们偶尔帮着王八蛋带货,垃圾一窝,我呸!” 女人狠狠的啐了一口,唾沫星子差点喷审讯员脸上,审讯员也顾不得躲,急忙接着问话:“后面她俩去哪儿了?” “被带走了,”女人抓了一把头发,“大虎和老油头的本行生意,货物是人啊。” 所有人都是心一紧。按照周姝的说法,ktv偶给大虎老油头提供场子,送进去的饮料酒水里都是掺了东西的,大虎老油头其实早就在ktv里等着了,董梦洁和宁雅兰以为两人没到,等她俩进了包厢,就算没被掺料的酒水放倒,也只能等着被瓮中捉鳖。 她们只有两个人,两个女孩子,落入蜘蛛巢穴,所有的挣扎c呼救,换来的都只有越收越紧的恐惧和无望,她们周围步步逼近的,全是心怀歹意的恶徒。 她们得多害怕和绝望啊? 大虎和老油头早就算计好了,不可能在店门口跟董梦洁宁雅兰碰面,因为一见面长相就得戳穿,之所以装修材料店的监控没能拍到他们离开,是因为大虎老油头带着两个人从后门走了,通着ktv背后的巷子,据说当天他俩驾驶着一辆白色的面包车——他们每次来车都不一样,多半也是用不合法手段搞到的。 至于车牌号员工是真不知道,没人留意,只能看ktv老板是否知道更多信息。 大虎老油头对愿意协助警方查案的员工来说只是顺带憎恨,因为这俩跟他们老板一样都是垃圾c不是人,他们最恨的无疑是老板——造成他们悲惨人生的罪魁祸首,对老板,他们是不遗余力掉了他的底儿。 给郝胜楠提供线索的女孩儿才十八岁,小佳是陪酒的化名,本名周姝。她情绪终于从疯癫中渐渐稳定,警员好心让她擦了擦惨不忍睹的脸,没了伤眼的妆,周姝本人眉眼轮廓是清秀的,一个本来尚且稚嫩未彻底成长的女孩儿,却已经被摧残得千疮百孔。 她面黄肌瘦,露出的胳膊上,有多个清晰可见的针眼。 “戒毒所也好坐牢也好,我终于可以摆脱这该死的地方了,我可以摆脱了,对不对?” 她不依不挠问道。实际上这话她疯疯癫癫时已经说过了,审讯员再次点头,还安慰了她一句。 “我是被老东西卖到夜光的。哦,老东西就是生我的,我不想多亲的称呼他,我只有妈,没爸。” “我妈?死了啊,被那老东西生生磨死的!”提到母亲,周姝眼眶泛红,里边藏着一只受伤的野兽,“她是被拐卖的!因为生了我,生了个女,就没人拿她当人看!我妈偷偷教我认字,教我一定不能跟老东西学做人,如果有一天我能逃离老不死的身边,记住她的名字,替她回家看看。” 周姝哽咽着捧住脸:“可是你们看,我成了个什么东西啊,他折磨死了我妈,又把我卖了换钱!我如今成了个什么鬼东西啊,哪还有脸替我妈去看啊。我没家,就是个孤魂野鬼,我告诉你们我妈的名字,你们替我找找她爸妈,看一眼好不好?别提我,我没脸见人。” “以前有人想逃走,想报警,下场”周姝脸上挂着止也止不住的泪,哽咽了下:“我苟延残喘活着,就是为了有一天能有机会给我们报仇,那些已经死在他们手里成鬼的,还有我们这些活着的不人不鬼,总得有人来讨债!” “老东西,老不死的不姓周,周是我妈的姓,周姝是她偷偷给我起的名,是我俩的秘密。” “贾义这断子绝孙的王八蛋跟老东西都该死!贾义贩毒我有证据,视频,我从朋友手里接过的视频,我们拼死保护的,发誓一定要让他下地狱!” “我被卖掉的事,我没法给你证明,我只能说这是事实。我十三岁被卖的,卖我的人,我跟我妈的仇人,他叫赵有福,赵家沟人。” 一桩桩陈年旧事,或残忍或悲惨的随着他们的诉说罗列出来,审讯室内室外气氛都格外沉重,员工之中有跟贾义蛇鼠一窝沆瀣一气的,也有被欺骗拐卖的,而周姝这种被亲人送入狼口的,也不是个例。 叶于归是做父亲的,也有自己的女儿,简直不能想,郝胜楠听到后头抹了把脸:“要是之后逮到人我忍不住要揍死他们,你们拦着点儿。” 展长风沉默不语,另一个审讯室里,贾义依然抵死不开口,他似乎认定警方拿他没辙。 如果只有员工身上搜出毒,他确实还能开脱,周姝说的视频资料没带在身上,已经派人去找了,是否有用还要看了才知道,希望真的能给贾义造成致命一击。 不仅是贩毒,还有董梦洁宁雅兰等着救命。 审讯是一件互相折磨的事,审讯与反审讯,斗智斗勇,耗神费力,在神志极易模糊的黑夜里保持精神力长时间高度集中是个苦差事,贾义干脆把眼皮耷拉下去,采取消极抵抗,他也累了,想省点劲。 审讯员从一开始就耍了个心眼,先不提毒的事,主要放在找人上。但贾义门清儿,大虎和老油头偶尔会帮他捎货,他不能把这两人供出去,若承认了买卖人口与他有关,那么贩毒的事被捅出来是迟早的事,他不至于拎不清,因此一问三不知。 喊冤,少说,不说,警方掌握的证据太少,刚才他差一点被诈了,不过好在很快意识到,没有钻套,贾义此刻还有点洋洋得意:我多聪明,你们能奈我何? “警/察同志,你们说的人我真没见过,我不可能记得每一个客人。有什么用得上我的地方一定帮忙,可你们把我也当成犯罪分子,这就过分了,叫什么来着,污蔑?诽谤?我文化程度不高,不然您给我解释解释?” “能给我来杯咖啡吗,我要睡着了,”贾义舔舔干燥的唇,“当然如果没什么事儿能让我回去睡觉是最好的。” 睡你丫个!审讯员黑着脸在心里骂了句,他手边有其他审讯室及时传来的消息,因此知道这孙子是在装蒜,证据赶紧来吧,封口棺材砸死贾义了事。 据员工说,大虎老油头来ktv都是从后门入。根据他们的回忆描述,警方已经开始画像。审讯室里,那些被迫跌入泥沼的受害者情绪都很容易失控,说一句有用的得骂五六句或者哭一场,他们的遭遇真的是闻者惊心,郭铮脊背挺直地端坐,手搭在膝盖上,已经抓得十指泛白,活要把裤子抓破似的,他浑然不觉,像一点也不觉得痛。 他快听不下去c看不下去了。 他近乎落荒而逃的来到走廊上,站在窗前,茫然的看着夜里的今安市,视线在夜里找不到着落,心里也空荡荡的,没个落脚处。 身边有人靠近,推开窗户,点了根烟。 郭铮转头,干巴巴道:“展队” 展长风吐了口烟:“抽吗?” 郭铮摇摇头,他不抽烟。 展长风把烟盒揣回兜里,目光也投向窗外,青烟在两人间沉默的盘旋,展长风忽而开了口。 “破案c救人不是过家家,你要承受的面对的远比想象更多,一时的热血总有灭的那天,但干我们这行,是长期的泡坛子,有些信念绝不能灭。” 郭铮目光动了动。 展长风道:“你以前我管不了,现在来了刑侦队,要是你没想着干几天就辞职,那就不要移开视线。”展长风夹着烟的手指头往后点了点,“别移开视线,去面对,他们还等着你伸手救命。” 可他们人生已经毁了,而我才姗姗来迟。郭铮抿了抿唇,这些人里,最小的不过十来岁,已经沦为毒c性的牺牲品,跟他们年龄相仿的普通年轻人,大多沐浴在阳光底下,正在生机勃勃的绽放—— 有些人在阳光下笑,有些人在腐朽处哭。 泪里和着血,流淌着破碎的人生。 想起审讯室里的面孔,郭铮颓然:“我们抓住犯人就算救了他们吗,已经被侵害被毁了的人生要怎么办?这世界上为什么这么多丧心病狂的人渣?” “你不会想着能成为消灭世间所有罪犯的英雄吧?”展长风讶异地看了他一眼,“幻想英雄片看多了?” 郭铮心里憋着股怒气,还记得这人是自己上司,因此口气只是冷淡倔强,没到火气极冲的地步,他得压低声音,才使得听上去正常点。“想当英雄有什么错?”他说。 “没错。”出乎意料的,展长风这次没损他,也没说他毛病,郭铮被他训多了,突然听他赞同自己,诧异得都快忘了生气。 “但咱们现实点成么小同志,警/察也是凡人,这不是科幻大片,我们没超能力,拯救不了全世界,但是——”展长风在身旁的垃圾桶上碾灭了烟头,零星的火光从他指尖跳跃出去,男人的手掌宽大骨骼分明,看起来格外有力,如同他的话语,“每个人都可以当英雄。” “正义c信念,助人的心,世上有很多人渣,也有我们这样的人,我的英雄主义,就是尽全力去帮助能帮助的人,我能帮100个,就绝不会只帮99个,而我帮不了的第一百零一个人,”展长风用手背拍了拍郭铮的心口,那瞬间,郭铮清晰听到了心脏脉动的声音。展长风说,“我不是孤军奋战,第一百零一个,还有你们不是?” “英雄们都尽全力帮助自己能顾得上的一百人,这人间世道就不算玩完。你觉得你救不了他们的人生,睁开眼看看,审讯室那些正在哭泣的人,他们全都在拼命的活着,就算不人不鬼他们也挣扎着求生,你伸手把他们拉出来,只要他们决定未来继续活,就没人能否定他们的人生。” “每个人都能成为英雄,每个人都是自己的英雄。” 响棒当头喝下,醍醐灌顶!郭铮原本憋着的焦躁和怒火骤然化成了一腔热血,快速席卷过四肢百骸,给迷茫和无措来了次彻底的洗礼,四处飘荡繁杂的思绪骤然间瞄准了方向,他找到了! 郭铮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畅快,在狂风暴雨的吹打中,摇摆的他终于立起了一座巍峨不动的山! 展长风看人开了窍,总结说明:“好好帮助你的一百个人吧。” 展长风意味深长的说完,给他留下一个高深莫测的背影,那瞬间,郭铮觉得队长真是前所未有的高大,崇拜之心溢于言表! 他正在兀自激动,拐角处郝胜楠悄没声息的走过来——她出来透气,听了全程。 看着恨不能立马披甲上阵精忠报国的年轻人,郝胜楠唏嘘不已:“是不是被展队训得浑身舒畅?” 这是训人吗?但感觉展队除了开头,后面没说啥重话啊?不过确实是浑身舒畅,如果这就是训,简直恨不得再被训一顿,郭铮觉得这种心理是不是有什么毛病,但还是点点头。 郝胜楠同情的拍拍他的肩:“欢迎加入我们大家庭,没事儿,大家都这样。展队的百人英雄理论,咱们队的人都得听一遍,你现在就算进入第一阶段了。” 郭铮一头雾水:“第一阶段?” 郝胜楠点头:“第一阶段,盲目崇拜。这个阶段,你恨不得把展队说的话全奉为金科玉律,对他的崇拜之心达到制高点。然后很快,你就会发现此人大尾巴狼,不要脸又臭流氓,这时候,你就要学会分辨他哪些是屁话和忽悠人的,这就是第二阶段了。” 郭铮:“”他对刑侦队的认识,真的一天之内要颠覆很多次,于是他虚心求教:“那第三阶段是什么?” “第三阶段——”郝胜楠拉长声音想卖个关子,而郭铮上钩,确实很认真的听,她没忍住破了功,噗嗤笑漏气,“——没有。” 郭铮:“啊?” “没有。因为至今所有人还被他框在第二阶段里,我们依然不能完全分辨他的鬼话和真话。”说到这儿,郝胜楠的神色突然就正经了,“他是我们定海神针,但我们每个人都得是扛把子,该担的一起担,我们有各自的责任分工,谁也不比谁差,他可以养成鬼话连篇的习惯,但我们不能总是心安理得被他的鬼话安慰。” 郭铮尚未与他们深入接触,自然不懂。郝胜楠看得出来,她把手里喝空的纸杯扔进垃圾桶:“以后就懂了,小郭同志。” 郭铮深吸几口气,整理了下心态,再度把自己塞进充斥哭声骂声的环境里。 贾义抖抖手:“警/察同志,警官,抓我多久了,到时间了吗,我可不可以走了?” 审讯员冷冷道:“时间还早呢,急什么。” 贾义还想说两句,不过审讯员被换了出去,等审讯员再次进来时,一扫熬夜的疲倦,整个人精神抖擞,眼里闪着尖锐的光,贾义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审讯员手指轻快的把笔记本电脑一按,转到贾义脸前:“不见棺材不落泪,贾义,现在我们重新开始接下来我们就不止24小时了,你愿意磨的话将有大把时间呆在这儿。” 这是在ktv里一段交易的录像。画面上自己得意的脸清晰可见,当时的笑声,此刻却成了他耳朵里的催命符,炸得他耳鸣眼花。 贾义嚣张的神色登时无踪,脸色唰的惨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泣音(十) 祁云帆一大早来了市局,通常这种情况只会在展长风又熬夜加班夜不归宿时出现,不然很难在大清早的上班族队伍中捕捉到祁少爷的身影。 家里就一个车位一辆车,优先满足上班族,祁云帆来市局通常是打车,偶尔也坐坐地铁。 结果路上没堵车,却被市局门口哄闹的阵势拦住了。 老远就能听到吼声:“你们还有完没完了!别挤!老张,快去里面叫人!” 祁云帆本打算绕边走,靠近了他才看见,被一窝蜂团团围住的两人正是董梦洁的父母,记者好容易逮住机会拦下他们,个个面露精光争先恐后扑上去,那对崩溃的父母成了他们人人争抢的肥肉,不割下两块新鲜的来他们誓不罢休。 董家夫妇的推拒他们视而不见,骂声他们充耳不闻,对着他们的苦痛却垂涎三尺,眼里闪烁着捕食者光彩。 祁云帆皱眉,停下了脚步。 门口两个保安挡不住,已经分了一个去里面叫人,对这次的案件市局暂不接受任何采访,两家父母也不愿多说,这些记者也是蹲点许久,今天才有机会逮住了其中一对。 董家两口子被挤在中间,已经成了夹心,丈夫红着眼推开不断拥挤过来的人和伸到面前张牙舞爪的手,妻子扛不住,无助的哭泣着。 祁云帆暗暗捏住了一张符,手指不明显一划,挤作一团的记者们突然脚下不稳感觉被一股大力往外推,众人不得不纷纷后退几步才站稳——因为场面太乱所有人都在用力,并没人怀疑这股骚动,只认为是有谁没站稳,连累了其他人。 这就够了。祁云帆有分寸,不至于使他们倒地,万一发生踩踏事件就糟了。 董家夫妇身边终于空了出来,得了片刻喘息,保安带着警/察们到了。 因为记者失态,显然警/察同志们也火了。 “无可奉告听不懂吗!?给你们三分钟时间马上——”显然警/察非常想说“马上滚”,他理智和素质艰难的将话掰了回来,居然能把到嘴边的“滚”字咽了回去,吼道,“马上离开!敢在市局门口寻衅滋事,真当治不了你们了吗!?” 有警官拦着,董家夫妇被抓紧时间扶进门,董夫人被挤得衣衫凌乱,头发也乱糟糟,已经腿软,得扶着才走稳了。 祁云帆也溜了进来,在混乱的场面下,他工整的衣衫和平静的神色淡薄得不引人注目,却十分格格不入——一切混乱都无法波及和影响他,清晰的划出了两个世界:其他人,他自己。 祁云帆注意到扶着夫妻的人里,有一个是新人郭铮,他走过去打了个招呼。 郭铮不太会安慰人,正在笨拙的念着干巴巴的话,听到祁云帆的声音扭头看,他第一件注意到的是:他怎么还拿着把伞? 现在日常用黑色长柄碳素伞的年轻人,打着灯笼也找不出几个。况且昨天今天天气都还成,没雨,就算遮阳伞这个点也用不上啊。 祁云帆只是想打听下:“展队在局里吗?” 郭铮摇头:“没,在外追踪调查呢。” 郭铮作为留守新人,没分配任务,他知道展队他们是出去调查嫌疑人行踪。贾义在铁证下被攻破了心理防线,已经全盘托出,据贾义交代,他是两年前才通过别人认识了大虎和老油头,贾义的主要犯罪活动是贩毒,偶尔沾染人口买卖,搭上线后,他偶尔给他俩提供场地。 狡兔三窟,大虎和老油头不曾吐露真名,贾义自己也藏了很多秘密,不说就不问是他们心照不宣的交流方式,贾义说,只在他俩一次喝高时,偶然听到了“白莲湾”三个字,他自己对当时的记忆也模棱两可,大虎老油头究竟是不是白莲湾的,他还真不知道。 画像已经做了出来,经过贾义和员工多人指认,公安系统内部已发出对两名嫌疑人的通缉令,贾义记得两人当天白色面包车的车牌号——他特意记着车牌号是想防什么警方没兴趣,这可是一条重大线索。 目前可追踪线索整理:嫌疑人长相有了,经过内网比对,初步认定大虎和老油头名为宋虎和宋昌,身份注册地址已经让当地派出所民警前去调查;白色面包车监控最后追踪到县道,车辆从县道上拐向了没有监控的村路。 当脱离现代化的城市,五湖四海,找人真的无异于大海捞针,大学生的失踪案嫌疑人如今又沾上了毒,案件严重性已经升级,警官的工作就是要从无数的不可能中找出一条通往现实的道路。 从面包车下县道的路口推测,接下来能够行车的乡村道路不多,而越往前走越深入,部分偏远村落的路根本过不了面包车,警方划出四条路线,沿路排查面包车踪迹,路过村落时注意白莲湾。白莲湾是村名,全市在籍白莲湾同名同的一共十七个,这四条路上就含了五个。 展长风带着去了四条路线其中一条。 祁云帆点点头,他看了看状态十分糟糕的董家夫妇,朝郭铮道:“给他们拿点儿热饮吧。” 不等郭铮动作,他又道:“唔等等,还是我去外面买吧。”祁云帆冲他笑笑,“我并没有嫌弃局里茶水的意思。” 郭铮:“”你不说,我还真不知道原来你是嫌弃局里茶水的意思。 祁云帆买了热饮,还买了些糖和巧克力,买的多,回来碰上女警时分她们几颗尝尝,祁云帆嘴巴抹了蜜:“你们的笑脸比糖甜多了,真的。”女警们笑开花,调侃他:也不知道谁才是真的甜。 祁云帆没有在休息室多待,在董梦洁宁雅兰没有消息的情况下,任何安慰都是苍白无力。祁云帆打开了自己办公室的门,他的办公室是后来改的,跟展长风在一层,享受独立办公室待遇,不过空间相对较小,办公室平时有人打扫,即便他不常在办公室,里面也很干净整洁。 祁云帆摆弄手机,没给展长风打电话,出任务的时候电话通常没人接听,警员之间彼此交换消息有对讲器。他点开了一款恐怖逃生游戏,趣味一般,不过画面和音乐张力做的相当好,大白天的,游戏配乐和音效能让人凉飕飕发毛。 他开着门。要是谁乍一进门,不巧赶上了游戏里的鬼叫声,准能被吓一回。 游戏里有鬼叫,但是并没有鬼出现,玩家要从黑屋子里逃离,至始至终害怕着一个从来不会出现的索命鬼。 玩游戏是消磨时间的好方法,因为时间总在不知不觉中快速溜走,你却浑然不觉。到了游戏自动过剧情环节,不能跳,祁云帆兴趣不大,把手机放桌上,自己起来松松筋骨。 然后他注意到,门外的脚步声都变得匆匆忙忙。 他在门口看了看,发现不是错觉,因为人们脸上带出了急色,祁云帆转身关掉了游戏,收好手机拿上黑伞出来,他动作迅速,但依旧让人感觉不到急切,还是那么淡薄,迎面两个警官,边匆匆走过边谈,刚好讲到“展队在医院”。 祁云帆清晰感觉自己心头一紧,刚才还超然物外的祁上仙立马下凡还俗,拦住了他倆:“出事儿了?” 他声线听起来还算平稳,如果展长风在这里,约莫能听出情绪波动,可大部分人不行。 “传来了有人受伤的消息。”警官道,“伤员被送往了武警医院,展队也去了——” 祁云帆礼貌点点头,转身就朝大门外走,两人终于才发现了祁云帆脚步的急迫,张张嘴,又讷讷的闭上了。他似乎才意识到自己讲话根本没说出祁云帆想听的重点,比如说,展队没事吗? 祁云帆赶到武警医院,当他远远看到展长风全须全尾靠在走廊边上,一颗提着的心悄无声息落了下来,他在左手的佛珠上拂过,急匆匆的脚步登时放缓了,让人看不出一点儿焦急,又是个不紧不慢的公子哥儿,悠哉从容地走了过去。 展长风站在座椅边,也不坐,手里夹着根烟,没点着。 脚步靠近的时候他就扭头了,看见祁云帆:“怎么到这儿来了。” 通宵娱乐和通宵工作效果是不同的,精气神全摆在脸上,此时展长风已经过了一宿未眠神经带来的错觉振奋感,打鸡血的时效过了,加上费心费力,眼下青黑一片,整个人由内而外散发着倦气。 祁云帆只道:“刚巧在市局听说了,就过来看看。” 他不动声色用眼神确认了一番:展长风看上去除了疲惫,是真没事。 祁云帆身上带着股清冽的木香,熟悉的味道驱散了走廊消毒水对鼻子的折磨。展长风整了整脸色,弄出一个笑,还有调侃的精神:“担心我啊?我没事,放心。” 他说这话,不过是本着娱乐加自恋精神的打趣,是装蒜的玩笑,祁云帆便也半真半假调侃:“对啊,担心。没事就好。” 对话单独听起来,是亲密的,若是再算上其中之一喜欢男人,营造的气氛本该算得上暧昧。祁云帆其实跟展长风亲密话说得不少,但过分亲密c主动的却屈指可数,大多是展长风开头,他跟着附和。展长风自身从玩笑出发,所以他们的对话毫无暧昧可言,过程和结果也都成了调节气氛的玩笑。 祁云帆拄着伞跟展长风靠在同一边,展长风这时候是不可能去休息的,情况不允许是一码事,关键是展长风自己也不肯,所以祁云帆很识趣的并不开口劝,他给展长风找点事做:“介意跟我说说?” 案情不能透露给无关人员,可特别顾问在局里有特别权利,普通条款框不住他。也就这种时候,祁云帆才拿自己当市局在职公务员看。 展长风夹着烟在手里转了半圈,吐出口气,跟他简单说了说情况。 原来他们兵分几路追查踪迹,其中一队终于在村道旁发现了被搁置的白色面包车,他们立刻通知了其他人并先行抓紧时间调查。沿着路再走,开车穿过一村落以后小路没法再通车,只能步行,他们徒步走了一段,刚看到几座零落的房子,便有村民莫名警惕的出来,警员们都穿着警服,几个村民高声喊,不准警员踏入他们的村子。 入眼的房子只有零落几座,不知道后面是什么格局,但是很快就有数十号人聚集起来,堵在路口,前后不到五分钟,警官的交涉他们一概不听,个个凶神恶煞,多老人,令警员意识到难缠和异样的,是他们每人手里都抓着东西。 有竹耙c木棍,甚至还有铁具,比如镰刀和锄头。 极大的排外性,危险且不寻常。 村民中老人拦在前头,张牙舞爪,他们居然动起手来!狭窄的地方顿时因为挥舞的铁具变得十分凶险,加之推攘,警员们若不避让,就得成为交织乱舞的刀刃下的鱼肉。 这一队警员们中年纪最大的就三十岁,个个都是年轻力壮青年,有枪,但不可能对群众用;制服人不是不行,可拦在前面的都是老人,又哼哧哼哧胡乱晃着一不小心便能成为凶器的东西,如果要打落或者夺下东西让他们安分,在被围挤的情况下,很容易伤到老人。 事情还没明朗的情况下,如果跟村民无关,那先导致无辜村民伤胳膊断骨头的,怎么算?况且双拳难敌四手,老年人后头,还有中年人凶狠的虎视眈眈,随时能扑上来砍瓜切菜的狠戾。 有警员朝天鸣枪,巨大的枪声让场面的混乱停滞片刻,但也只有片刻,因为被吓得暂停的只有老人们,后面的壮年男子很快大吼:“别怕,他们吓唬人,绝不敢朝我们开枪!信我,嘿,有本事你朝我打啊怂包们!” 对老人来说,也不知是前面那句还是后面那句效果更大,不怕了,又想护犊子,于是再次凶恶起来。警员们当然不敢朝群众开枪,只能一退再退。 饶是如此,还是有人在混乱中被铁具棍棒扫到,受了伤。最严重的一个被锄头后锉磕破了脑袋,好在被同事眼疾手快一把拉开,避免了被锄刀正面挨一下的惨剧。 在祁云帆来之前,展长风大概已经隔空口头问候过那群民众了。 几个警员从治疗室走了出来,刑侦队的都已经换上了短袖制服,有人露出来的胳膊上青紫大片,也有人脑门儿贴了纱布,好在都不重。 展长风刚转过脸,伤员们就很积极主动的汇报,甩着胳膊大腿:“头儿,医生说了都是小伤,擦点药就没事了,完全不妨碍工作!” 轻伤不下火线,他们谁也不愿为这么点小伤半途而废,纷纷朝展长风表示自己还能打十个。 “滚滚滚,麻雀赶集呢?都安静点儿!”展长风道:“问你们了吗?” 他视线越过这群嗷嗷嚎叫的伤患,看向紧跟着出来的医生,医生也是熟人了,心领神会,朝他点点头:“没什么大问题,除了脑门儿被磕伤的那个需要休息下,其余人都没事儿,展队你的人都皮糙肉厚,放心。” 脑门儿贴着布的小唐哀嚎一声:“医生!” 医生淡定道:“不得大声喧哗。休息下是为你好,挨在脑袋上,怕你本来就笨的脑子再降低智商,到时候天天吃核桃也补不回来。” 小唐被医生的毒舌噎住,不过他们怼天怼地却从不敢跟医生抬杠,识时务者为俊杰,想想刚贴个纱布就疼得要亲命的小唐果断选择哑巴。 展长风:“听见医生的话了吗,小唐补你的脑子去。” 小唐垂头丧气,蔫了吧唧。祁云帆本着同事爱的原则,关心一下伤员,不过还没等他开口,郝胜楠就风风火火冲了过来,大美女连轴转了一宿,再漂亮也盖不住蓬头垢面的倦意,不过现在也顾不上臭美了。 “头儿,问过当地派出所了,小唐他们去的村子叫宋家湾,是块‘灰色地带’,所以很多地图上都没个标注。” 所谓“灰色地带”,指的是因为地理或历史遗留原因造成的无从属无管辖无标识地段,也称“三无地带”,这种地方很少,但的确存在。 “据当地一个老民警说,村子二十年前改名叫宋家湾,本来是要趁着今安市重新规划而纳入管辖的,可后来又搁置了,一直到现在还是个没着落,人口普查也就干脆附加到别的村一起。那里的人本来极不配合,里头到底多少人至今没搞清。” 出生的地方都没正规在册,那么里面大多数人其实是没有合法身份的,如果有,他们户籍登记地也是在外蹭的。半个小时前,去宋虎宋昌身份证地址调查的队伍反馈的消息是,地址房屋的房主根本不是两人,当地人对他俩也根本没印象。 郝胜楠:“还有,老民警说,宋家湾在改名前,名字就叫白莲湾。” 终于连上了。展长风没留神把手里的烟掐弯了:“必须进村里摸底。” 展长风脸上刚才因为祁云帆而带上的笑意又不见了,他眼神深沉:以村民极度不友好的态度来看,他得做好用强硬手段的准备。 郝胜楠站直了:“展队,要我们怎么做,您说。”显然她也已经做好了准备。 气氛格外严肃,这时候,祁云帆温和的声音传来:“要听听我的建议吗?” 确认展长风没事后,他又恢复了淡泊的神色,嗓音太过清冽,在这严肃的气氛下因为与众不同,立刻就把所有人视线吸引过去。 祁云帆沐浴着众人的目光:“详细和我说说的话,我或许有好办法带人进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泣音(十一) 祁云帆想出来的法子,很有个人特色。众人一合计,觉得此法甚妙,立刻拍板。 偏远山村,老年人居多,凶恶c排外以及戒备的不合常理——这是宋家湾人在初次接触中展现出来的样子。 对付这样的人,该剑走偏锋时就不要犹豫。 车窗外的风景一路后退,展长风坐在车上,享受着祁云帆的驾车服务。方才在路上他还趁机歇了会儿,现在大概还有十来分钟的车程,他拉开车上的罐装咖啡喝两口醒醒神——咖啡是祁云帆准备的,车是租的。 祁云帆神情惬意,仿佛他俩是出来郊游而不是查案。展长风几口咖啡下去,休息很有效率,又精神多了,他舒出口气:“也就你能想出这法子。不过确实适合你。” 装神棍进村什么的。展长风津津有味对两人评头论足:“我俩看着可真不像神棍,好在你是个真大师。” “就算真大师,我俩看着也太年轻了,所以得先请一个老者唬住他们。”祁云帆开车很稳,路上他尽量避开坑洼,免得车太颠簸影响展长风休息。这会儿展长风醒了,他开得就随意些,“虽然我露两手也能震住他们,但他们疑心太重,如果一开始就是我们冒头,也许效果不好。双重保险,这样更有信服力。” 同样有神通的情况下,他们会觉得老神仙比年轻人厉害。这是一种奇怪但根深蒂固的思想,不仅是宋家湾的人,其实很多人都会有这种思想,扯上神神鬼鬼,总觉得老的比年轻的厉害c有胡子比没胡子厉害c胡子长的比胡子短的厉害。 祁云帆拜托了另一位老者修士先一步震住了那些人,而他和展长风晚些出发,以老者弟子的身份进村。因为先有警员闯村在前,他们警惕心空前的高,就算祁云帆使出真本事他们也未必会放下疑心:就像面对警员的枪口也敢往上撞,是笃定警员不会伤害他们;祁云帆也不能用咒术伤害人类。 如此,有老修士打开口子,他们唱个双簧更好。 郊外空气比市内清新很多,入眼是满眼的绿,山清水秀,若不是身负任务,还真是散心好去处。 家里两只双腿生物都出差,展小烦的猫粮放入了自动喂食机里,祁大爷也只能委屈着吃点干货凑合一下,等他俩回来再换上新鲜的食物,好在大爷脾气比贪吃肥猫好得多,干货也能将就下肚。 下车后两人按着路线走,很快便到了目的地,两人脚底不可避免踩了泥,展长风无所谓,他悄悄看了看祁云帆,毕竟他锃亮的皮鞋上沾了厚厚的泥,担心他的少爷洁癖发作。不过祁云帆看上去也不在意,展长风放心了:祁少爷还是很能入乡随俗的。 宋家湾没有路标,根据小唐等人的描述,土坎边一幢两层高的红顶砖房入眼后,就算是到了宋家湾地盘上。 红顶小洋房看起来修得不错,还挺有新农村气息,坐落平地,屋前有两亩地,周围相隔较远的土坡上c山坳处零星散着几座房子。土路窄道一看就是长年累月人走出来的,而不是刻意修建的,宽窄只能走人,过不去车。由于有山坡遮挡,并不知道蜿蜒的小路后面是个什么模样。 有两人坐在坎边,吧嗒吧嗒抽着烟,一看有人,目光瞬间黏了上来。两双在青烟中浑浊的眼睛立刻带上了犀利的光。 审视c戒备。当展c祁二人明确朝着红房子靠近时,展长风从两人目光里读出了明白的恶意——尽管他们什么也没做。 展长风和祁云帆走近,那两人已经起身,都是身架瘦巴的老人,很难想象那样细的骨架还怎么扛得起锄头,一人擎沙哑的嗓音大喝一声:“你们干什么的!” 声音虽然刮得刺耳难听,但音量不小,红屋子门打开,立刻有人探头出来,展长风目光掠过,发现可不仅是红房子,其他几座房子也缓缓有身影蠕动,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原来这些房子看似零散,其实其余房子都有很好的视野注意到红房子的动静。 红房子是他们的门,他们都是看门人。一旦有什么动静,他们迅速就能从没有遮挡的地面赶过来。 很快就有人靠了过来,急促的跨着他们嚣张的脚步。祁云帆冷漠又恶意的心想:真像虫子啊。 还是害虫。 群聚在一起,个个都带着狠厉的劲儿,迫不及待要啖血吃肉,虽外表有人形,却总差了点人样。 展长风下意识站在了祁云帆前面,将他挡在身后。祁云帆眨了眨眼,心里头的恶意立刻被眼前人身影挤开,没地方装了,只顾得上暖洋洋。 “我们是白大师的弟子。”按照事先准备的说辞,展长风道:“师父说你们这儿的情况交给我俩处理,应该也告诉过你们了。” 听说是白大师的弟子,众人互相看看,恶意肉眼可见消去不少。但还是狐疑,有人嘟囔:“这么年轻,白大师不会是不想管我们,随便丢给两个小孩儿吧?” “嘘!那可是白大师!”说这话的人想到什么,心有余悸。 他们自以为很小声,祁云帆该听的都一字不落听了,他走到展长风身边站定,神色冷冷清清,目光落到一人身上:“你。” 他目光指向太明显,被他盯着的人一愣:“我?干嘛?” “常年夜不好寐c精神萎靡不振,阴雨天气头脑发涨,艳阳高照时心悸生寒。” 那人瞪大眼张大嘴,不可置信——祁云帆说的全中! 祁云帆并不问“是不是”,他语气笃定,声音并不高昂却不容置疑,点名还没结束,他又转向另一人:“你,腰背时时隐隐作痛,左耳易嗡鸣听到无序的声音;还有” 祁云帆一连点了几人,不带打断的说完后便闭口不言,村民从震惊中缓过神来,态度立刻来了个翻天覆地大转变。 “是白大师的弟子!高人!” “大师!对不住对不住!” 祁云帆淡淡一颔首:“无妨。你们身上的原因都是因为风水的变动造成,要破解,我还得去详细看看。我推算过了,翻过那座山,才是你们真正的命源地。师父乐善,救人随缘,也不要报酬,碰上了便是缘分,能救则救。只是此次他有事脱不开身,托我们前来,要是信我们,就带路,不信,我们也就告辞。” 祁云帆眼神落在的地方正是宋家湾真正方向,当下村民已经信服,别说引路,再扯上几句估计磕头都行。展长风在一旁配合的摆出高深表情,津津有味观看祁云帆演出。 他们享受众星捧月的待遇,被村民簇拥到宋家湾,宋家湾的真实面貌终于展现出来——房屋紧密,阡陌小道穿插其中,与红房子不同这里很多平层砖瓦房,大多修建得不错,一些破败不堪的小屋看上去摇摇欲坠,却也没有拆除。 贫穷和富贵的气息怪异的混杂在一起,挤在这片小小的地盘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泣音(十二) 村里出来了更多人,先前的村民开口跟他们叽里呱啦解释,展长风注意到出来的人以老小孩儿居多,而其中又以男性为主。一间房子里窗户边,有个中年妇女探了下脸,又立刻缩回去了,怕见光似的。 要让所有人信,光凭先前的几个村民传话太慢,还需要祁云帆亮本事。祁云帆没有跟他们多耗时间,直接用行动震服了所有村民。他掏出几张符纸,手一滑动便凌空排开,口中念了几道咒语,符纸便化成流光四散飞出,这一招震住了所有人,刚才还狐疑的,现在也立刻信了。 展长风却意外的看了他一眼。跟耍嘴皮子故弄玄虚不同,这可是正经的修者本事,但修者在众人面前惯于低调藏拙,如若不然恐怕早在社会中影起极大的反应,人心惶惶。 祁云帆却一改之前的策略骤然出手,这是真发现了什么? 一个小男孩儿大喊:“神仙!” 祁云帆闭目,带着男孩儿的老人生怕小孩子触怒了神仙,急忙伸手捂住了他的嘴。 祁云帆睁开眼,跟展长风装模作样对视一眼,点点头:“我们已经知道原因了。此地本为灵气汇聚之地,有福泽宝相,可保你们安康常乐,却被他山之风卷过的浊气侵蚀清气,你们身上的种种病象也皆因此。” 一个说话看起来算得上数的老人被人搀扶着,越众而出,走路不利索,说话却还清晰,抖着一把嗓子道:“还请大师救我们!” “也不难。”祁云帆老神在在道:“我算过了,明日正午正是绝佳时机,待我们今日戒斋凝神,涤去秽气,明日正午施法为此地除祟。要是错过时间,起码得再等三十年才能有这样的好时机。” 这里不少头发花白的人莫说三十年,十年c五年也等不起。 展长风唱黑脸,他正唬人也是一把好手,眉头一皱,露出不耐烦的神色:“师父就是会找麻烦。” 显然他不是个跟“师父”一样乐善好施的,村民生怕两位大师撂挑子走人,都急了,领头的老人急忙把求助目光转向祁云帆,他看出来了:这个人好说话,得求他。 祁云帆顺水推舟,劝说展长风:“诶别这样,师命在身。” 展长风又不耐的啧了一声,村民们战战兢兢,但好在这位大爷没再出言反对,算是默认了。 祁云帆点了一座房子给两人落脚,当然,在他口中,房子也是算出来的最佳位置,可祁云帆挑中的,是一间土砖砌成的破旧屋子,眼见他挑中这间屋子,村民表情瞬间变得十分微妙。 领头老人面露难色,支吾半响才堆着笑容道:“大师,这屋子脏得很,配不上你们,要不再算算换一家?来我家也可以,我家可落在好风水上,以前村子里的神婆算过的,她可灵了,可惜后继无人,不然我们村也不会变成这样” “不行。”展长风说话可不客气,一口回绝,反正黑脸唱了,索性唱到底,“你以为我们乐意呆在破地方?这是推算好的,谁也不能改,别说是间破屋,就算是茅坑我也只能委屈自己。哎烦不烦,所以我说最讨厌接这档子破事儿,这回回去说什么也得告诉师父,以后少在外边乱发善心!” 展长风扮演着一言不合就要甩手走人的主,老人连忙赔了不是,只道屋子荒废已久,连床铺也没有,得差人去收拾收拾才敢请二位入住,祁云帆点点头:“也好。扫扫灰就行,搬张桌子两把椅子进去,不需要床铺,我们要请修一晚不用睡。五分钟,你们不能在里面呆久了,否则会影响我们之后聚灵。” 老人连声称是,让人赶紧去办,祁云帆和展长风在一边看着,木门打开时扑簌簌落灰,果然很脏,几只老鼠从里面惊叫着窜出,村民不敢浪费时间,房间虽小就几平米,五分钟却也清理不干净,只能匆匆把地上灰扫了扫,又往铺好干净的草席,将就着处理。 祁云帆告知村民不要打扰,并在房子外设了一圈结界,无形的屏障将村民阻拦在外头。这哪是凡人的手段!被挡在外面的村民不但不恼,反而更加五体投地,已经有不少人在屋外跪拜祈祷。 进了屋子,祁云帆和展长风对视一眼,皆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沉重。 “看来我请白爷爷是多此一举了。”祁云帆叹了口气,“难怪他老人家会提醒我。根本用不着忽悠谁,这地方确实很有问题。” 展长风:“你在村口点明他们症状的时候就很笃定,不像是胡诌,所以你真看出什么了。而且这个村子富裕也不寻常。耕地里的苗只是做做样子,没有哪家认真耕种的会那么插苗,那点儿苗就算能全长大熟透,产出的粮食还不够喂耗子。” 祁云帆听到这里讶异道:“你还懂种地?”他也注意过耕地,但不懂,还以为里头种了苗就不算荒废。 “大学里下过乡。” “噢丰富的大学生活。”祁云帆点点头,“我确实有发现,那些村民之所以会有我刚才说的症状,是因为他们身上缠着咒怨,根本不是病,是被下了咒,还不是活人咒,是阴气缠身。不然我又不是医生,怎么可能一说一个准。” “你的意思是有死人想报复他们?”展长风道,“怪异的地方太多了。还有他们的房子。一路上你看到其他村子了吧,他们这零散的房子修得比成型村落的房子还好,成型村落还是公家出钱补贴给修的。宋家湾是灰地,得自己弄房子,这种土砖才是常见货,可以自己就地取材弄。上好的砖瓦他们自己烧不出来,得花钱从外面买,不是一笔小钱。” 祁云帆:“还有,村子里,至少白天见不着几个年轻人。不过村子的富裕可以用年轻人在外务工赚了钱回馈家乡的说法。” 展长风点头:“但是建设家乡都是往好了弄,红房子在的地盘比这个山坳里更好发展,从那里开始就是他们的地盘的话,从红房子翻到这里来,他们修建屋子不像是为了安心要建设家乡,更像是——” “更像是放哨,人和房子都是。”祁云帆接上了展长风的话,他想起了村民戒备不怀好意的目光,还有他感受到的浓烈秽气。很多村民的身上都带着污秽阴气,如果被下咒的都不是无辜人,那这事儿可牵扯大发了。 那是强烈的报复,夹杂着无尽的恨意和恶意,已经能影响到这么多人,说明这里有不得了的东西。而且这个东西,和村民有非常浓厚的因果关系。 祁云帆有不好的预感。 “宋家湾藏着秘密,一个见不得光的秘密。” 并且这整个村子都在为藏匿秘密做努力,也在他们不知不觉中付出了自己都不知道的代价。 祁云帆眸光微敛:“刚进村后我不是在简单的做样子吓唬他们,此地阴气太不同寻常,村民身上带的总得有个源头,我暂时镇了镇,免得万一影响到你。” 阴气的源头是什么作祟尚未知,万一是个不分青红皂白来者皆杀的疯子,祁云帆得稳妥的不让这些东西侵蚀到展长风。 活人要防,死人也要防,可真是摊上件费心费力的苦差事。展长风捏了捏眉心,强提起精神来:“那就让我们去探探,宋家湾里究竟藏着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泣音(十三) 祁云帆和展长风到的时候就是傍晚,不多时天色很快擦黑,乡村本是鸟语花香的地方,入夜后各种虫鸣能合奏出欢快的c独属大自然的乐章。但宋家湾的夜晚安静极了,连自家养的狗都不吠,一到夜晚便夹着尾巴缩在角落里,莫名其妙瑟瑟发抖,除了不得以出来觅食的老鼠,谁也不买宋家湾人的账。 迷信的人时常有着魔的行动,心诚则灵四个大字,如何才能算得上心诚呢,村民们看来大概是不停祈祷c上香磕头。因此结界外,竟还有人跪着,嘴里念念有词,拜的是屋子里的人,嘴里却把各路大神都请了一遍,难为他们没念过几天书兴许自己名字都写不好,却牢牢记下了许多大神的名号。 屋子里号称戒斋静心的两人,正坐在椅子上吃从背包里拿出来的食物和水。 包是展长风背上来的。要是没有祁云帆在,展长风这一身怎么看都跟传统概念中的神棍不沾边,但有真人压阵就大不一样了。祁云帆只负责拎着他的黑伞,揣着他常用的符,轻装上阵。 简单吃完,祁云帆又从包里拿出办正事的东西。他抽出几张纸,手指灵活翻飞,一只只纸鹤在他手下快速形成。雪白的纸鹤一字排开,展长风知道纸鹤有探查的作用,每一次看纸张叠成的东西在祁云帆手底下活过来,展长风都觉得新鲜,看不腻。 祁云帆的手也是赏心悦目的。 “每次看都忍不住感慨,你们也太犯规了。你看,叠个纸鹤就能潜入角落把人的东西探个遍,修士要真想干什么坏事,世上几个人拦得住?” 祁云帆叠好最后一只纸鹤,嘴角还勾着笑:“害怕么?” “怕什么?”展长风搁下喝干的空瓶子,“我放心你。别的修士,在我看不到的地方,按照我的理论,真要干坏事,也有人去治他。” “嗯,你的英雄理论。”祁云帆点头,他弯着眉眼瞧展长风,眼底盛满了笑意,“哥,那你可得把我看好了。我就在你眼皮子底下,如果出去祸害,就是你失职咯。” 展长风在他肩膀上掴了一下:“小兔崽子!嘴贫是吧!” 祁云帆哈哈笑着求饶:“不敢不敢。” 祁云帆告诉过展长风,修士若害人,无论用何种手段,死后魂灵的罪孽都会比平常人更加深重,遭受的惩罚难以想象,这是天道的约束,不然世间这样一群呼风唤雨的能人谁能制住他们呢。万物相生相克,总得有束缚他们的东西。 天道就是修士的律法。 可人会有冲动性犯罪,修士也是人,在某个失去理智的时刻,人们会不计后果只为了胸中一口恶气,谁还顾得上之后会有百年的酷刑呢? 他收回落在展长风身上的眼神,眼底的笑意和深意倏地散了。屋子里唯一的光源是团半空中跳动的火焰,发出橘黄暖光,光线不强,打在人脸上也是明明灭灭,人脸稍微转一转就能融进阴影里,除非时时刻刻盯着人看,否则即便是对坐也能很好隐藏神情。 祁云帆收敛,正色道:“村民房屋可以用纸鹤探查,但是后山我想亲自去。在村口我之所以能确定这才是他们人口聚集的方向,也是感受到了走势。越靠近,感觉越不好。我得去确认一下那里有什么。” “一起。”在这种鬼地方,大晚上展长风不可能放他一个人出去溜达。本事大是祁云帆的事,不放心是展长风自己的事。 展长风:“你查你的,我查我的。” 祁云帆:“好。” 祁云帆指尖染着荧光,流光拖着尾巴随手指转出一个弧线圈,纸鹤们突然就活了,扑扇着翅膀轻盈的飞了出去,速度很快,一眨眼就全不见。而且它们是穿墙而出,墙壁形同虚设。 屋子外设下的结界还有障眼法作用,祁云帆和展长风推门不会引起外面人注意,他们的眼睛已经被结界欺骗。好在跪拜的人全都在正门口,两人绕到房子后方离开就行。 没有选择翻窗,实在是嵌在土砖上的窗框看上去非常不结实,绕到屋后,展长风回头看了眼窗户,这一看,又有新发现。 “难怪。”从屋外看比里面更清楚,窗棂的边缘并非整整齐齐,祁云帆也看出了端倪:“窗户不是修建房屋时就预留有位置,而是后来敲碎砖再装上去的。” “对。”展长风点头:“原本我以为能在这座屋子里看出什么痕迹,但确实荒废久了,又是土砖,即便有什么也被掩盖了,依然不能确定它是拿来做什么的。” 祁云帆也不能确定。这房子有很久远的c被术法净化过的痕迹,因为手段粗糙才会留下施法痕迹,但好歹有用,村民口中那个已经不在的神婆,看起来多少还是有点本事,不全是江湖骗子。 展长风感受不到什么气息鬼怪,一路跟着祁云帆走,符咒燃烧成小火球飘在空中给两人照明,这次它的光束能朝前汇聚,比手机或者电筒好用。今夜月明星稀,天空十分晴朗,夜间可见度很不错,展长风偶一抬头,还能借物喻情,柔和的月色实在很美。 可惜祁云帆欣赏不到。他朝着浊气深重的地方走,起初还能看见朦胧的月光,越深入,再抬头,只能看见一片浑浊的天空,再漂亮的夜色也全被飘荡的浊气淹没了,沉甸甸的压在人头顶,告知他此地的诡异。 他是天目,从小就能看见,除非舍去一身灵力,否则他就得承受或奇异或沉重的画面。天生灵力不是那么好舍的,何况他现在也不想舍弃。 他还得靠着这份力量做事。哪怕其他人会恐惧或者厌恶。 “好像更冷了。”展长风道:“你要不把衣服拉上,瘦胳膊瘦腿的,当心感冒。” 山间的夜里确实比城市中冷,此地更甚,透着一股诡异的阴寒,风直接吹进骨头里。祁云帆虽然比不上展长风结实,但也绝不是瘦到弱不经风,他身段分明是刚好,穿西装也是撑得起来的衣架子,却老被展长风说成瘦猴。 不就是少点肌肉。祁云帆表示自己从来没羡慕过展长风全身都漂亮的肌肉,嗯。绝对没有。 虽然展长风的身材真的很赏心悦目。 祁云帆拢了拢自己外套:“我不冷。倒是哥你还穿着短袖,没问题?要风度不要温度啊。不然我把外套借你?” 其实这会儿展长风也觉得有些冷了,而且这寒冷让人心悸得不正常,风直接透进骨头里,毛骨悚然。展长风面上不以为意:“顾好你自己,这天气对我来说穿短袖合适。” “就嘴硬吧,指不定后悔没带件外套呢。” “哎拆穿就没劲儿了啊,现在也不能多变件衣服出来。” 祁云帆想了想,朝展长风拉开外套,发出邀请:“不然把你一起裹进来?” 展长风的回应是帮他把衣服拢起来拉紧了,一气儿拉到顶,宽大的衣领把祁云帆半张脸都罩进去了,留下一双眼睛在外头。 祁云帆无辜的眨眨眼。 展长风满意了,顺手一捞他头发:“作妖。” 也是这小子不知道自己喜欢男的,不然刚才的行为啧。 祁云帆把领子拉下来,解放自己的呼吸,他眼角弯弯,又抽出一张符打在照明的火团上,火光看起来毫无变化,展长风却瞬间感觉周身温暖起来,那股诡异的阴寒立马不见了。 展长风分明看见祁云帆噙着的笑意。 展长风:“” 这小子故意的! 展长风磨刀霍霍:“有办法不早用,消遣我很好玩是吧,嗯?” 祁云帆敏锐察觉出展队语气里危险意味,主动招供:“其实阴寒的原因不是山间自然温度,而是阴气越来越重了,刚才的符咒可驱散我们周围阴气,我现在才动手一来是因为方才用不着,二来嗯,”祁云帆摸摸鼻子,“也没有很好玩。” 展长风眉头一挑。 祁云帆两根指头比出一小段距离:“就有那么一点儿好玩。” 很好。展长风心想,要不是时间地点都不对,非得把这小兔崽子好好整治一遍! 就算大部分时间温文尔雅,骨子里果然还是事儿精! 深夜里在阴森诡异的地方走夜路绝不是什么好体验,这么一闹,凝重的心情倒是松快了不少。 可惜没能松快多久。 他俩从房子里摸出来,在山里走了半小时,翻过了两座不高的山坡,两人并肩前行,展长风低头往前走出两步顿了顿,因为他发现祁云帆没跟上来,居然停下脚步了。 祁云帆虽体力不行,打起架来却很有技巧,格斗术不错,毕竟他常道祁家在修炼一途上可是武斗派。但祁云帆体力是真不行,跑步一千五百米能去他半条命,三千米要整条老命。展长风还以为祁云帆这就走不动了,促狭转过身,却立刻发现不对。 祁云帆是僵在了原地。 这小子平时很能装蒜,不轻易有大惊大怒的表情。此时他却瞳孔骤缩,脸色血色也褪了大半,显然被什么东西惊住了。 展长风一把猛拽过他:“祁云帆!” 人都被拽踉跄了居然还没回魂儿,倒是因为抓着他胳膊,展长风清晰感受到他哆嗦了下。 展长风忙捉过他手腕,惊觉这人手凉得可以当冰块儿消暑使。 老半响,祁云帆才倒吸一口气,好歹有了反应,没那么魔障了。 入山后夹在风中影影绰绰的哭声终于找到了源头。混乱的c凄厉的哭声几乎要撕破天际,随着黑气久久盘旋在夜空。 展长风捏着他的手帮着暖暖:“你看见什么了?” 祁云帆低头瞧了瞧自己被握着的手,他两只手都被展长风宽大的手掌罩住了,因为一只手里还握着黑伞,想必拢得也不很方便。展长风这时候要是往回缩了,那才是尴尬。索性大大方方把人手捂起来,自然的很。 反正展队脸皮八尺厚。 “从个人角度出发,我是不想让你看的,但是你既然作为警官来查案,或许看看更好。”祁云帆动了动手指,没有抽回手,抬头问到,“你要看看吗,真实的世界。” 他眼里落着暗也落着光,眼神和语气一样,十分认真。 “让我看看。”迎着祁云帆的目光,展长风与他对视,同时紧了紧他的手,“没关系,我在。” 天大的事儿也还有他在呢。 祁云帆把手轻轻抽出来,他一点不怀疑展长风肯定会选择直面,他伸手在展长风眼前凌空抹过,赋予他临时的灵视能力。 五官相通,灵视看得见画面,自然也能听到声音。 “不是什么好体验,做一下心理准备。” 随着祁云帆的手从他眼前移开,教人毕生难忘的画面就这么直直闯入展长风眼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泣音(十四) 世界是什么样子?昼夜阴晴,万物更迭。再加人字,人类的世界是怎样?有规律,却也变化莫测,矛盾着前进。 有光的地方就有阴影,展长风也从来没天真的以为这世界只有美好,但到底低估了阴影真实面貌的下限。他天生胆子大,不爱看恐怖片,在这方面缺乏点想象力,面前的现实版倒是省了去电影院的票钱。 哭声,漫山遍野的啼哭,声声泣血,撕心裂肺要嚎出个惊天动地。变了调的哭声炸得展长风头皮发麻,一浪高过一浪,饶是泰山崩于前也镇定自若的展队,也被骇人的景象震住了。 哭,总得是什么发出的声音。哭声和他们的主人一道,爬了过来。 不祥的黑云笼罩在土地上,哭泣的不是黑云,竟然是一个个婴孩! 展长风也说不清到底有多少,只知道确实很多。婴儿个个皮肤青紫,裹在黑云里爬行,他们睁不开眼睛,流出紫黑色的血泪来,触目惊心挂在脸上。他们只知道张嘴嚎啕,或许他们不想哭,但他们太小了,只会哭,呜呜哇哇叫着,在地面或者空中僵硬的爬行,密密麻麻在黑云里挪动。 展长风浑身毛都立了起来,心率立刻飙到两百八!午夜惊魂现场版! 鬼婴!活的! 啊呸!不是,说什么呢既然是鬼婴怎么还能算活?真他娘的活久见! 展长风内心骂得语无伦次,紧了紧抓着祁云帆的手,靠着这点温度,硬生生把自己钉在了原地,居然没有退缩半步! 祁云帆也没说他把自己捏得有点疼,反而顺着力道握紧了,把自己手心里被展长风捂暖的那点温度又传递回去,颇有点彼此扶持的意思。 这场面的冲击可比上次那只恶鬼大得多。那只是一只,还不成人形了,随便看成什么东西也可以,就当怪兽也成。可这些婴儿还保留着人类的特征,在把他们当成任何怪物以前,都挡不了他们确实是人这个认知冲击。 而且还是孩子,都是刚呱呱坠地,眼睛都睁不开,还没来得及看世界一眼的孩子。 “他们都不是自然死亡。自然死亡的灵魂不会有这么重的阴气,而且都是女婴。”祁云帆能从气息中分辨,这里居然全是女婴。“出生不久的女婴c受到外力所创横死,你看他们的样子,大多是溺死的,有的是被扼死。婴c女c怨c罪,大量的聚集在这里,加上这块地,”祁云帆看了一眼周围被伐掉的几株大树,“风水破,凶地成,婴儿的鬼魂被束缚在此。” 生时遇人不淑,死了还不得解脱。 溺死c扼死,证明这些婴儿全是被害死。他们无头绪的爬,却也爬不出多远,这里是他们的埋骨之地,地上黑云的边缘是他们最远能到的地方。哭啊,哭。成年人不知道婴儿在想什么,因为婴儿不会说话,但他们难受的时候会哭,高兴的时候会笑,可这些鬼婴,张开嘴永远只有哭声。 他们在哭着说难受,好难受。 没人会哄他们,害死他们的人也听不见这些凄厉的哭声。鬼婴是想爬到哪儿去呢?去温暖的,母亲的怀里寻找慰藉?可是刚出生的婴儿,谁最有机会杀死他们? 母亲是一个孩子来到世界上时第一个紧紧相连的人,但是,这些鬼婴的死,很可能跟他们的父母脱不开干系。他们的父母从来没有期待他们出生,所以在给予他们生命后,又做了凶手。 这里的鬼婴都是女孩儿,没有男孩儿。 宋家湾人,男人居多。 ——比鬼魅更可怕的,是人心。 与其说祁云帆是厌恶怨灵,不如说是厌恶丑陋的人性。因为恶鬼是人变c或者人造成的,这些扭曲的鬼魂是人心黑暗的具象化,那一颗颗扭曲的心有了实体,堂而皇之摆到了他面前。正如现在眼前的,令人作呕的不是鬼婴本身,每一个鬼婴都是扭曲人心缔造出来的产物,他们在为自己的遭遇哭嚎,在为人心悲泣。 怨灵恶鬼,是恐怖的人心。 祁云帆脸色又难看几分,他真的要被恶心吐了。 人啊,人。 祁云帆觉得胃里翻腾,他下意识正要抚上手腕的佛珠来缓解一下心理情绪,眼前突然陷入黑暗,什么鬼魅都不见了。突如其来的。 祁云帆愣了愣——有温热的手掌轻轻盖住了他的眼睛。 “别看了。” 他听见耳边,展长风如是说:“别看了。” 眼前的黑暗是温暖的,一点都不冷。 祁云帆是因为厌恶所以脸色不好看,展长风却误以为是害怕。他还记得那个小时候往他家里各种躲,就为了逃避跟爷爷去修行的小不点儿,祁云帆小时候对鬼魂只是纯粹的c小孩子的不喜欢。 可现在祁云帆早跟当初感受不同了,展长风还不知道。击杀恶鬼那次他还以为祁云帆已经克服了小时候的恐惧,看今晚的表现又不是那么回事。以为他害怕,面对恶鬼不退缩是因为不得不上,毕竟普通人解决不了害人厉鬼,总得有人做。这么一想还挺招人疼。 修士眼中的世界啊展长风望着黑云心想,普通人也有普通人的好,真不是什么人都玩得来这么刺激的。 “哥。”祁云帆拍拍他手背,把展长风手从眼前拿下,“让我觉得不舒服的是气息,捂着眼睛也没用啊。” 捂着眼睛是没用,但是展长风方才替他遮住眼睛的动作很有用,他胃里快泛酸水的感觉就这么轻易的被压下去了。不可思议,却确实如此。 起码这世上有人让他知道,人心可不仅只有丑陋,也有更甚烈阳的耀眼灼热。 “别逞能啊。”展长风道,“气息?” “我给你分享暂时的灵视,但你没有灵力,更具体的感受不了,那些黑色的气息可不是什么空气清新剂。” “村民的症状也是这引起的?” 祁云帆却摇头:“不是。” 展长风脑子转的飞快,立刻跟上思路。祁云帆说过村民症状与非常规现象有关,那么,这里竟然还不是源头。 村子里还藏着什么比这更恐怖的秘密!? “恶气相生,双煞并犯。”祁云帆道,“鬼婴有怨,但是他们无识,他们只是被束在此地,祟气重但是没有成为恶鬼。他们甚至不知道这股怨念究竟该指向谁,最多也就影响一下踏入此地来埋尸的人,沾染祟气不适的症状几天就能好转。” 但村民身上缠绕的阴祟是长年累月不得消除,那股怨念比婴儿们毫无指向性的悲目的性c报复性更明确。 “鬼婴的怨被利用了,真正的源头应该在另一边。” 祁云帆目光遥遥落在他处。如果是白天,还能看出土壤的不对劲,可这黑灯瞎火大晚上的,面前一块平地,谁能想到下面居然埋着诸多婴儿的尸骨!连个粗糙的坟头都没有。能见鬼魅未必是好事,但起码现在确实帮了忙。 祁云帆说婴儿不知道恨谁,被利用了,那么利用他们怨气的,知道自己该恨谁,会是哪些人?成人或者起码也是知世的孩子,而且他们必然已经不在了。展长风想到了失踪的两个女孩儿,也想到了周翔的话,万一遭罪的不止这两个女孩,万一在这里的不止 这些鬼婴的数量,就不止是一代人造成的。 展长风觉得一把火窜了起来,把他脑子里剩那点儿氧也快烧没了,连着熬夜本来就不够用,理智被情绪压了一头,滔天的怒火势头凶猛,他听见自己拳头“嘎巴”作响。 “哥。”祁云帆轻轻叫了他一声。 展长风不用照镜子都知道,自己现在神情多半要吃人。他确实很有冲下山去把村民们吊起来打的冲动,但是不行,如今的展队也不是当年那个一言不合就要骂街悍架的毛头小子了。男人心理成熟得晚,但他二十多年经历了不少,很多东西早早沉淀下去,铸造出新的皮骨,沉稳的撑起一个男子汉。 展长风努力放松了两颊绷紧的肌肉,这才朝祁云帆道:“能找到源头吗?” “已经找到了。” 祁云帆一直松松的拎着黑伞,这会儿在手里拽住了。能利用怨束灵的,幕后手怎么着也该走在恶鬼邪祟的路上了,只是看走了多远,什么程度了。 今安市近年来厉鬼邪祟出现的频率显得不太正常。 祁云帆想了想,让展长风摊开手心,他指尖泛着柔和的光,画出一个金色的符:“还不知道是什么角色,为防万一。” 展长风就感觉手心痒了痒,他还没来得及看清画的是个什么样,金色的光芒随着祁云帆撤手消失,手心空荡荡,乍一看什么都没有。展长风握了握手心,忽而问:“你刚放进火里的符不是能驱散阴气,那你怎么还会被气息影响成这样?” 有时候明察秋毫还挺麻烦。祁云帆垂下眼:“我得主动去感受气息来判断。没事,也不是多大影响。” 对付神神叨叨的东西展长风不在行,直觉告诉他祁云帆这小子瞒了点什么,但这方面他七窍通六窍:一窍不通。就算知道不得劲儿,也揪不出个所以然。 展长风心头记了一回,反正对这小子也只能从长计议。 两人绕开鬼婴,朝另一方向赶去。当风里婴儿的哭声渐淡时,展长风突然出声:“这就是你眼里的世界?” 我眼中普通的山林,你眼中凶险的鬼地。若是肉眼所见尽是苦楚,那血肉做的心要怎么办? 祁云帆愣了愣,他天生能见,习惯了;对恶鬼的厌,也习惯了。他低低笑了笑:“刺激吧?这么刺激的画面我也难得能见上一回,平日里我跟你看见的世界,也没多大不同。我说过,世上没那么多邪祟,鬼也是安分的居多。” 他说的轻松极了,话是真话,却是巧妙的将重点弯曲:展长风在担心他,他这番话能让人放下担心。但是他自个儿真的是轻松的?在忽悠人安心方面,不得不说祁云帆跟展长风真的是一丘之貉,真真假假,一个比一个会装蒜。 市局里众人在等展长风消息,轮流值班,郝胜楠被自己闹钟闹醒的时候正好是晚上十点半,接下来该她替班了。 她刚做了个古怪的梦,睁眼却就忘得干净,想不起来,就感觉堵得慌。闷着脑袋想了好半天,最多也就觉得,好像是梦到了展长风和祁云帆,其他的什么也串不起来,没逻辑没背景。脑子将醒未醒,郝胜楠迷糊的想着不知他俩在外头进展如何了,但愿一切顺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泣音(十五) 郝胜楠晃悠去洗手间掬了几捧凉水浇到脸上,清醒了点儿。从昨天通宵到今天,这么点时间没睡够是肯定的,可铁律在身,不敢怠慢。何况他们头儿和祁云帆现在还不知道在多凶险的虎狼窝里呆着,他们这些摸不着情况的没准比当事人更提心吊胆。 郝胜楠去把叶于归换下来,刚说完换班,叶于归就地趴在办公桌上,秒睡。都是靠劲头撑着,郝胜楠也不好叫醒他再挪窝,给他顺了条毯子搭上。 郝胜楠觉得自己这种时候坐下来就得犯困,于是随身带着对讲机,在市局里走两圈,结果听到休息室莫名吵闹,摸了过去。 郝胜楠看着门口狼狈的几人吃惊:“怎么了这是?” 跟刚遭受啥辱似的,衣衫不整。周翔胳膊上还被指甲挠破了,横着几道刺目红痕,带了点血。 周翔顶着黑眼圈把休息室门拉上,重重吞了口气:“楠姐,刚董梦洁父母和宁雅兰父母闹起来了,还要动手,被我们拉开了,现在分别在两个休息室。” 几人七嘴八舌,很快把事情给郝胜楠说清楚了。 听说有点眉目,今晚两对父母都还在市局不肯走,数着秒等待消息。有了期待的等待最令人焦灼。连日来的担惊受怕和压力,还有封闭的兀自悲伤,终于让宁雅兰父母情绪决堤,崩溃的情绪没有选择单纯的眼泪发泄,宁雅兰的母亲最先发难,揪住了董梦洁母亲,责难她。 “都是你们家女儿干的好事!要不是她兰兰怎么会出事!?都是她把恶棍介绍给了兰兰,她是帮凶,她也是罪人!都怪你们,都怪你们!” 董梦洁父母起初被说的内疚,沉默着受了,毕竟起头的事确实算他们家女儿干的。可到后头宁雅兰父母越说越过分,论心情,董梦洁父母也绝对不好受,临到爆发点,董梦洁父母也终于忍不住,当场反击起来。 “嘴巴干净点儿!是我们不占理,我们让着你,可你他妈说我女儿什么?你说的是人话吗?你他妈才是嘴里长毛的东西,孬种!” 最后成了两个家庭四人混战。劝是没用的,只能把他们强行拉开,各自冷静。 郝胜楠抬起周翔的胳膊看了看,抓得还挺狠,瘦弱憔悴的父母崩溃后也能爆发一下子大力气。郝胜楠看着鲜红的伤痕莫名眼皮跳,这还没见着嫌犯影子,都已经多少人挂彩了,展队跟小祁正在狼窝里,可千万别出事儿啊。 “小郭,”郝胜楠叫郭铮,“去值班室找找,消毒的碘伏应该还有。” 郭铮立刻迈步跑开了。 郝胜楠又瞅了瞅周翔那长长的数道抓痕:“这不像劝架被不小心波及了,这个位置,”郝胜楠比了比,“得面对着你集中火力,怒火分明是冲着你撒的,才能抓出这个形状和数量。” 周翔抿了抿唇,耷拉眼皮:“拉开后我多嘴劝了两句,然后然后她情绪不稳定,冲着我说了些气话。” 不用他细说郝胜楠也能想到气话是什么,毕竟她也不是第一天办案。气话,那时委婉地说法,具体内容可能出现什么呢,有以下例子:你们警/察干什么吃的!都是废物吗!享受纳税人的钱就这么为人民服务?为什么还找不到我们的孩子,你们废物,垃圾,都是饭桶!没用的东西! 多难听的他们也听过了。周翔觎着郝胜楠的神色,觉得她想得到,便不再重复那些扎心口的话,只道:“新人,小郭也听见了。” “听见就听见吧,”郝胜楠道:“干我们这行的,迟早得面对这些,与其磨磨蹭蹭,不如痛快几刀下去,长出厚厚的疤就成了。” 干我们这行的人的抗压能力是有限的,对一件事的闭口不言和承受度也是,有时候一个秘密忍下去也就忍了,可有时候它堵在胸口,刚好跟其他的事一起积压c膨胀,胸口受不住了,就炸了出来。再加上连续熬夜的身心俱疲,脑子不好使,周翔耸耸鼻子,忽然说:“楠姐,我刚跟女朋友分手了。” 市局里单身率排行榜,第一第二两把交椅向来是刑侦和缉毒换着坐,常年老大哥。队伍里的个人问题无论由内至外大家都很关心,谁要是恋个爱,风吹草动都能传出十里地去。周翔突然这当口说分手的事,郝胜楠寻思着,方才有话估计刚好戳在他心上了。 果然,周翔接着道:“错在我,没时间陪她。我们这行,都说干一行爱一行吧,楠姐我说个实话,我其实真没觉得自己多爱这行。” 他说:“我只是放不下。” 放不下那些求助的眼神,放不下任凭罪恶逍遥法外,放不下自己的良心。 郝胜楠懂,太懂了。这一行又苦又累,最糟糕的是还很危险,可不入行也就算了,一旦接触,就自己把自己拴紧了。如果谁问她当初后不后悔当警/察,她会说后悔。但如果有机会重来一次,她还是会选择穿上警服,做一名警/察。 什么理想抱负大道理,千头万绪汇在他们心底,最先挖出干净简洁的三个字就是放不下。 郝胜楠拍拍他的肩:“别急,你还年轻。总有那么一个人,值得你花时间去等,然后成为你一辈子的福气,分了的,就当是路过的风景,有缘无分。往前走,总有港湾也在等你。” 听到这里,周翔突然无措起来,他脑子终于清醒了点,意识到不适合跟郝胜楠聊这个话题,慌慌张张道:“楠姐,那个,不好意思我不该说这个,你看我这” “什么啊!”郝胜楠不以为意在他背上爽快掴了一掌:“既然叫我一声姐,我还能不走在前头嘛。我可跟你讲,就一普通聊天话题,这要是你们都当踩了雷,我可就真炸给你们看看。” 周翔配合着露出一个松快的笑,但也没再说了。 郝胜楠曾经有个男朋友,是名老师,人是真好,郝胜楠也真喜欢他,可惜有缘无分。 三年前,这名老师在一次晚课下班后回家路上遇到歹徒,抢劫财物后被连刺四刀,不治身亡。 那之后,郝胜楠至今没谈过恋爱。虽说她还能拿自己开玩笑,连祁云帆也被她凑趣过,但依旧保持单身的行为已经说明了她心头没表面看上去轻松。这么一看,刑侦队正副两个头儿个人终身大事都非常堪忧,上梁不行,也难怪下梁跟着不争气,单身冠军不给他们给谁啊。 郭铮把药箱抱了过来,他手脚还是麻利的,利索的帮周翔处理。郝胜楠起身往休息室里瞅了一眼,夫妇开始抹着泪互相安慰了。她半开玩笑道:“他们要是再拿我们撒气,你就吼回去,我们展队不要脸的架势大家学着点啊,偶尔拿出来用用,效果拔群。” 说到展长风,大家伙儿可都还在等他消息呢,周翔顺势道:“展队那边毕竟有小祁在,肯定出不了事儿,就看能不能有突破性发展。” 郭铮疑惑抬头:“祁顾问这么厉害?”看着非常斯文,不像是很能打,所以是头脑派,还是非常厉害的那种? 另外两人的目光同时落到他身上,郭铮福至心灵从他俩眼神里读出了说来话长言难尽。 更懵了。 郝胜楠:“以后要是有机会你就知道了。” 郭铮没敢追问,因为他竟福至心灵听出来郝胜楠的意思是,没机会也挺好的。如今头脑派有这么吓人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泣音(十六) 泣音十六 展长风和祁云帆离开鬼婴埋骨地,朝祁云帆口中的源头走去。 展长风估摸着他们从村子出来后走了有三四公里的路,还都是山路。祁云帆体力再不好也是个正常成年男人,走又不是跑,所以还好,问题在他脚下的鞋,展长风道:“皮鞋。这会儿脚底不好受吧?”应该已经僵了。 祁云帆倒是很坦然:“换成什么鞋走这么远脚底都不会好受,一想到回程还要走,我就更不好受了。” “你就该多锻炼。”展长风训了一句,突然奇想,“你们就没个什么能神行千里的东西?法宝啊什么的,一眨眼就能越过十万八千里那种。” “电视剧小说里都这么写是吧?”祁云帆好笑,“真有我能不用吗。哥,我们修道不是修仙,清醒点。” 展长风还保持着灵视能力,山间的黑气他也能看清,祁云帆道:“等等要是遇见什么,你不要挡在前头,毕竟面对鬼怪我才是——” 祁云帆话没说完,一个身影突兀地闯入他们眼帘,展长风立刻把祁云帆拉到了自己身后,山路不平,祁少爷被他一把扯得差点没站稳。 “我才是除邪的专家”祁云帆没脾气地补完了自己的话。 “不好意思,条件反射。”展长风松开手,站到祁云帆身边,“专家,你来。” 其实眼前的黑气还不如鬼婴埋骨地的黑云浓厚,只是丝丝缕缕飘荡,没有遮天蔽日的架势。但饶是普通人展长风,都莫名能从飘散的黑气中嗅出味儿来了。他不知道祁云帆所谓的感受是不是这个:一股腐朽的c黏腻的阴冷,就像从暖屋里突然敞开门,迎面而来终年不化的积雪猛然闯进肺里,五脏六腑冻透了,来自四面八方冰扎的疼。 那影子坐在一块小土堆上,土堆很矮,就十几厘米高,又被磨平了,不像坟头,周围也没有特别高的隆起的土堆,所以这里跟婴儿的埋骨地一样,乍一看就是很普通的山间土地。 祁云帆和展长风踏上这块地后,周围缓慢流淌的黑气突然裹挟了剧烈的罡风,铺天盖地刮过来,照明的火团骤然大亮,无声无息将肃杀的黑气全部挡在外头,将两人护住了。黑色的气息凝结成了风刃不断撞在火光蕴成的护罩上,看似柔柔和和的光却把来势汹汹的黑刃全部消弭了,以柔克刚。 影子还是坐在原地,一动不动。漆黑一团,勉强看得出有个人形。 祁云帆提着伞,走出了火光的保护圈,但离开了保护圈,风刃竟然也不能近他的身,展长风虽然担心,也明白这时候不能做猪队友,在保护圈里是他该做的。神仙打架,凡人插不上手。 祁云帆抬头看了看,把黑伞横在身前,他手顺着伞面抚过,黑伞在他的手下卸去了伪装,竟露出一把三尺长的刀来,细长,刀鞘刀刃通体漆黑。 祁云帆成天拎在手里的黑伞,本体是把斩鬼的刀,名为破魂刀。黑刀破魂,万邪可诛。这也是祁家道法传家宝之一。 祁云帆抽刀出鞘,横扫而出,也不见动作多用力幅度有多大,却一刀变风云,刀势凌厉,猛然将张牙舞爪的黑气撕开一个大口子。任尔千军万马我且一招制敌,他准确无误打散了凌厉的风刃,劲风在他身边聚拢,再骏马奔腾摧枯拉朽地朝前扑去,风如战马嘶鸣,所向披靡,漫天的黑气被打散,张皇的四处逃逸,而那巍然不动的黑影子,也被撞上来的劲风从土堆上掀了下去。 也不知道有没有摔个狗吃屎。无事可做的展队幸灾乐祸地想。 展长风看着祁云帆提刀的样子,长身玉立,像画卷中走出来的人,不管展长风是不是好男色,也铁定舍不得移开眼。可要是叶于归在这儿,绝对会把眉头深深皱起,又大谈一番担心的言论——祁云帆使刀的样子实在淋漓尽致提现危险二字。 展长风曾见过破魂刀在祁老爷子手里的样子,这口刀自古上传下,肃杀天地,它只是静静躺在那儿,就足以让人敬畏和恐惧,这是源自人类内心深处最原始的对力量的拜服,对古老的事物沉重的尊重。 可刀到了祁云帆手里,挥舞起来除了肃穆,竟还隐约带上了诡异的邪气,影影绰绰不分明,可那东西的气势的确变了。似乎死气沉沉的刀里有什么被唤醒,只是尚且克制着。 如同祁云帆本人。乍一看是个斯文安静的小帅哥,掀开里面还不知道肚皮究竟是黑是白。 黑影从地上爬了起来,确实是个裹着黑雾的人形,仰天发出一声尖锐的长啸,凄厉得能把耳膜撕出血来,展长风嘶了一声,他见火光光膜晃了晃,似乎又挡住了什么肉眼不能瞧见的东西。 然后他看见平坦的地面动了动,突然有两只青黑色的手从地底破土而出,挂着零落的肉块,带着扑面的恶臭,猛的朝祁云帆抓了过去。 展长风:“小心!” 同时他摸出配枪精准的朝着鬼手就是两枪,这只是下意识反应,没想到鬼手被枪子儿打穿后还真就趴着不动了。 这也是展队心理素质过硬,居然没被吓住。比起地里平白无故伸出鬼手,大概那些鬼手扑向祁云帆的动作更让他一口气提在嗓子眼儿。 那两只手趴在原地没了动静,展长风还以为消停了,刚要对此情此景骂上两句,就感觉脚下土地不寻常的震颤,他半句话还没出口,就碰上了更惊悚的画面。 黑影又叫了起来,声音跟招魂似的,不过出来的不是魂——展长风肉眼见着一只只鬼手猛然破土而出,青黑的c白骨的,这回出来的还不仅是手,土壤被拱破,一具具腐烂挂着块儿的尸体和没肉的白骨爬了出来。尸体咧开嘴,嘴里滴着腐烂的液体,臭气熏天;而白骨上下颌骨咬着打颤,“咯咯咯咯”敲击着骨头的笑声。 瞬间就从四面八方把两人围了起来,祁云帆身前两步的距离密密麻麻排满,根本没地儿下脚。 展长风麻木片刻后徐徐吐出一口气:“操!” 那黑影缩在后头,居高临下看着,并不亲自靠近。 这种时候,祁云帆居然还笑了。他背对着展长风,展长风看不见他的表情,只是听到他说话声音确实带笑,而且笑得不怀好意。 “当讨厌的东西成群结队排在你面前,你会怎么办?” 祁云帆提着刀,往前迈出一步,尸体和骷髅看似声势浩大人多势众,却随着祁云帆往前这一步非常怂的往后头纷纷退开。祁云帆:“哟,还知道怕。” 他笑得干净极了,也不看遍地的骷髅死尸,只遥遥看着黑影:“无魂之骨。这些肉身你要是还想让他们好好存着,就自己滚回地下去。我们是来调查的,看了下面鬼婴之地,觉得事有蹊跷,你如果还能说话,可以说说有什么冤屈,不然——”祁云帆一手拎着刀,刀顺着胳膊垂出一道好看的线条,月光照在刀上都被黑刀一口吞了,说不出的冷酷无情。 “不然,我只好亲自送他们走了。” 当然不是送回地下,而是更粗暴干净的清理方式。 黑影能察觉祁云帆的与众不同,正因为对祁云帆的恐惧,他才会虚张声势拉出这么大的排场来,可明显祁云帆一点儿惊慌也没有,黑影歪了歪头,往前四肢着地爬了几步。 看着像是要妥协。但狡兔三窟,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放松警惕,展长风深谙其道,因此当一具骷髅从侧面扑过来时展长风真是一点不吃惊。 那骷髅碰着火光的壁障就立刻被燎黑了,但它来势不减,似乎只要还能动,它就要拼着劲儿一口气突破进来抓住展长风。不过可惜他手臂白骨被燎黑了,脑袋还没挤进来,就被闪身的祁云帆一刀钉在地上,来了个对穿。 骷髅脑袋咔咔两下,停止了动作。全身的骨架一下子散了,落到地上,头骨滚到了祁云帆脚边,祁云帆看也不看,一脚踩碎了。随即整具骷髅化成了灰,渣都没剩下。 “听不懂人话?那就算了。”祁云帆扬起了刀。 他两颊绷紧,明显带上了火气,黑影自作聪明朝展长风下手,却触了祁云帆逆鳞。每个人发火的方式不一样,祁云帆心头窝着火,眼神更冷了,阴森森的,琥珀色的眸子里渡上了一层冷光。 接下来就是单方面的血虐。 周围是此起彼伏的惨叫声,祁云帆拎着刀,砍瓜切菜似的对付着尸体骷髅,断肢与骨头齐飞,场面非常血腥暴力,真分不清祁云帆跟这群玩意儿到底谁才是更恐怖的那个。展长风低头对自己的枪唏嘘:“看样子没你登场的份儿了。被冷兵器比下去了吧?” 祁云帆鬼见愁的本事终于把黑影吓住了,他急忙把尸体骷髅全数召回地下,连滚带爬滚到了祁云帆三步远的地方,发出了人声,空洞又诡异,但确实是人类说话声:“饶命,饶命!” “死都死透了,饶什么命。”祁云帆嘴上虽然这么说着,却停下了动作——横竖其余东西都滚回地下后,眼前能砍的就只剩黑影了。方才被他砍掉的白骨腐尸全都灰飞烟灭,处理手段真是非常环保无污染。 展长风走上前,照明火团随着他一起移动,重新把祁云帆拢了进来。方才打斗那么一通,祁云帆除了脚底下开始就沾着的泥,衣服上连个多余的褶皱都没弄出来。 祁云帆眼底的暴虐渐渐熄了,看向展长风时,又是那副平静温和的模样。 展长风心底重重叹了口气。 他宁愿祁云帆没心没肺的做个纨绔公子哥,只要不出圈,爱怎么潇洒怎么潇洒,活着不就图个自在开心吗?何况祁云帆各方面都有这样的条件。可他心底藏着事儿,很重,用外壳裹了起来,尽管明白他的装模作样,却偏偏撬不开口子。展长风跟他一起这么些日子,也没把严丝合缝的盔甲撬开缝。 他拎刀杀伐的时候整个人都喷薄着危险气息,虽说斩的是鬼吧,可只要你看得见,他们又存在,难道不是一种另类的生命吗?祁云帆抹杀他们的存在,那干的也是收割生命的事儿。就算他们做警/察的,除了执行枪决的同志们,更多做的也是绑活人,很多人手上其实都沾不了命。 比起来,祁云帆的双手似乎是染着更重的杀业。 祁云帆脸色还白着,但眉头舒展了。展长风得先解决眼前事儿:“这位什么纲什么属?” 祁云帆于是对黑影道:“原形露出来。” 黑影裹在身上表皮一样的黑雾散了,露出一个人类的身形来,原来黑影不是个天然小黑,原形赫然是个披头散发的女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泣音(十七) 深山老林,夜遇女鬼。女鬼裹着破破烂烂衣不蔽体的黑裙,披头散发,垂下的头颅露出最多的就是头发,身上露出的皮肤是带着死气的灰白。照理说无论如何是很吓人的场面,展长风不愧心理素质过硬,加上还有祁云帆这个鬼见愁在,他很大胆的让女鬼把面容露出来。 女鬼抬起头来,展长风盯着足足看了有一分钟。 “不是,”展长风道,“是我眼睛提前老花了?”他看了一分钟都没看清楚这张脸到底长个什么样。五官确实有,可偏偏凑在一堆模模糊糊,如雾里看花,虚无缥缈得很,你根本看不清她长相。 “她已经忘了自己原本的脸。”祁云帆一个眼神,又让女鬼低下头去。“她身体里融合了多个鬼魂,两种情况:一是别的鬼主动献祭,二是她吃掉了其他鬼。她还只是红鬼非厉鬼,却已经能驱尸,所以应该是前者。” 主动献祭融合后力量更为强大,主动献祭,那她们的目的就是一致的,这样的怨气叠加起来更为浓郁,也比凭着一个鬼的戾气修成厉鬼来的更快。她们都怨恨着同一件事,渴望复仇报复,这样的怨念必然不是什么鸡毛蒜皮小事儿能产生的。 还有刚才那些白骨和腐尸,如果全是真的,这地下一层怕是埋不够,得是上下铺,一层叠一层。 那得是多少条人命啊。 展长风瞬间觉得自己脚下踩的根本不是泥,他正站在一个深渊上。深渊下,有无数冤死的人正在拼命挣扎呼救,可惜,泥土埋葬了他们的一切,从此厚土分阴阳,一抔黄土便盖住了他们生前过往。 “鬼婴都是女婴,而这里,也都是女鬼。” 祁云帆还刀入鞘,刀提在手上,没有变回伞的模样,如果女鬼突然反水暴起,非常方便能随时一刀砍了她。 展长风审讯过许多人,还是头一回要从鬼的嘴巴里听来龙去脉,女鬼现在颤颤巍巍,缥缈的身体还在颤抖,当真跟水波似的。祁云帆让她直起身:“换个能说话的来。” 展长风很快明白什么叫“换个能说话的”,就见女鬼虚无的脸一阵扭曲后,隐约透出了一张中年妇女的脸,虽然面部轮廓依旧不是十分清楚,起码也从流畅变成了标清,张嘴声音也换了一个音色,空灵的鬼魅音里透出了一点儿人味儿,听得出是中年妇人的声音。 “大c大仙,饶命,饶命。我们有苦衷,有冤,望大仙放过我们,我们必然不会伤及无辜的人。” 展长风:“合着刚才攻击我们的不是你?” 女鬼怯生生看了祁云帆一眼,祁云帆拉扯嘴角,略带讥诮:“她察觉到我不是普通人,所以才出手,怕我坏事。” 结果以卵击石,白白赔上了不少遗体,再怎么说那也是她们生前的身体,对她们有特殊的意义。其实祁云帆在刚才大可以一把烧了所有的白骨和腐尸,可他没有,已经算手下留情。 两个埋骨之地,无论婴儿还是成人都脱不开一个女字,处处透露着不寻常以及触手可及的真相。 追溯真相是一个不断推翻直到确定的过程,而他们某些猜测,某些最不愿它存在的猜测,如今怕马上就要成为确切的真相了。 “他们刚才的尸体上,我看到了锁魂钉。”祁云帆也不多管女鬼,跟展长风解释起来:“人死后,在八大要穴上钉入三寸桃木钉,本该七日离去的灵魂就这么被钉在肉身里头,但三年五年后灵魂依旧可以解脱,所以如果要长久囚魂,还得在埋骨之地布下风水局。” “这里是断山,加之山凹崩缺,已经破了阴宅不葬不向忌讳,又以树与怪石建七星锁魂聚阴,这么一来埋葬在这里的人不仅被锁魂,魂应该还会被牢牢镇压在地下,不得翻身。” 祁云帆解释着,女鬼不知是不是想到了自己的遭遇,本来平静下的身躯又寒风卷落叶似的哆嗦了起来,这次不是吓的,是恨的。 不用祁云帆指,展长风也看到了周围被砍掉的大树,祁云帆也说:“布下这个局的还算有些道行,也许就是村民嘴里的神婆。不过神婆死了,兴许是没交代全,做局的树被砍断,镇锁的风水泄了口子,这些鬼魂才能到地面来,只不过依然被禁锢在这片地上,逃脱不得。” 女鬼咯咯咯笑了,笑声毛骨悚然,空灵又凉薄。 “呵呵呵,不错,死后却又在自己身体里醒了过来,让我们一时间分不清自己究竟是死了还是活着,眼睁睁看着他们填土把我埋了,直到肉身开始腐烂,我才不得不信自己已经死了。” 彼时她们还不知道自己死了,所以即便做了鬼,在被活埋的时候依然痛苦恐惧,她们也许哭喊过求饶过,但这回就算是凶手也听不见了。然后她们就在暗无天日的地下,没有一天宁日,时间没有抹平仇恨,在她们的骨头上刀刀剜出更深刻的恨。 勾出了无边的恨意,不用祁云帆展长风多问,女鬼已经兀自说了起来。 “我十八岁出来打工,又蠢又笨还眼瞎,自以为碰上个能托付终身的,没想到却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畜生!他说带我回家办酒结婚,就把我带到这个地方,等把我关进屋子里我才知道我根本不是他第一个女人,那屋子里关着的其他女人,居然都是他的!为了有一天谁能给他生出个儿子!” 女鬼抖抖索索,因为情绪过于激动,周身的黑气再次躁动起来,她面容一阵扭曲后,这次换上了一张年轻的面孔,是个约莫十来岁的小女孩儿,嗓音也稚气未褪,张嘴就哭了起来。 “呜呜呜呜我做错什么了啊,我不过好心给两个老人带路,他们却骗了我,他们是骗子!助人为乐,助人为乐,我助人却只得到了痛苦!我错了吗?我错了吗!?” 她的声音是真青涩,还有朦胧的面庞,即便夹杂着鬼魅的幽冷,也不难勾勒出生前是怎样芳华正好的一个小姑娘。她对生活充满热情,对世界抱以善意,却被无情的冷水浇灭了本该旺盛的生命力。 展长风喉头一动,伸手出去,看起来很想安慰下这个小姑娘。祁云帆却伸手一搭,拦下了他的手:“你碰不到她的。”虽然展长风暂时有了灵视能力,但看得见跟摸得着是两码事。 “你没错,没错。”展长风哽着嗓子道,心口发堵,觉得声音从喉头里滚出来都刺啦啦的疼,女鬼抬头看他,他没有避开那道视线,“善良永远不是错误,错的是那些害了你的人,你只是在善良的时候太不小心了。”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行善积德的同时众人也该注意保护自己,可这小女孩儿只记住了做好人帮助他人,却忘了保护自己。 年轻的女鬼脸盯着展长风看了看,止住了哭声,咧出了一个癫狂又森冷的笑。 “善良却没有得到好下场,所以我不再善良了。”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为善的人未必想得到什么好处,可落到如此下场,心早就凉透了。她已经死了,作为一个好人c善良的人,却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如今什么心善对她来说都是狗屁,她只想让害死她的人一起堕入地狱,要他们陪葬,千刀万剐不足以解心头之恨! 展长风艰涩的闭了闭眼,胸腔里腾着一股浊气,他的情绪翻涌,心如芒刺,就算他不是警察,这种情况下普通人都做不到无动于衷,她们的恨,说实话,如果她们不想把村民扒皮抽筋那才是怪事。祁云帆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似的,他的声音依然平铺直叙,从中听不出一丝怜悯或者难过,张嘴说的还是—— “死魂不干生人事,这是天道法则。” 在听过她们的遭遇后第一句就是这样的话,未免显得太过无情。女鬼的脸庞顷刻间又换了一张脸,妇人女鬼嘶吼道:“那我们的仇我们的怨怎么办!真正的恶鬼在人间,真正的恶鬼在人间!却没有人惩罚他们,没有人!” 祁云帆平静的受了她的咆哮,神色却没有动摇:“我旁边这位是警察同志,我姑且也算,既然知道了你们的惨案就不会不管。那些人,会得到应有的惩罚。” “警察,警察?”女鬼的脸突然多变了起来,短短十几秒内数不清变化了多少张脸,不同的声音也挤在一起,嘈嘈切切错杂,阴风呼啸,万鬼齐诉。 “他说他们是警察,能帮我们!能帮我们!” “醒醒,这么多年那些该死的畜生不照样逍遥自在?” “我们等了那么久,谁来救我们了?没有人,没有人!” “当初为什么没有人救我!” 凄厉的嗓音越众而出,其余杂音在此顷刻间统一,所有声音汇成了一句话,女鬼的双目中流淌出黑红的血液来,双目瞪圆,她们爆发出迫人的嘶吼—— “当初为什么不救我!!” 狂风卷起了女鬼的衣衫和头发,她踉踉跄跄尖叫着后退,身边的黑气失控的刮起了刀刃。祁云帆眼睛一眯,抬手握住了刀柄,尚未有进一步动作,就被展长风轻轻按住了手。 祁云帆愣了愣,展长风朝他摇头。 然后展长风艰难的迎着罡风走了过去,祁云帆看着他步履维艰,脸色几变,按在刀柄上的手紧了松,松了又紧,最终还是没有拔刀出鞘,他看着展长风的背影,从神情复杂到趋于平静。 他知道,这才是展长风啊。如若不然,他祁云帆也不会如今还能保持这个样子。 女鬼一身百魂,她捂着脸抓着头发,时哭时笑,不同的声音从她口中飘出,根本听不清在说什么,只觉得那声音薄凉地让人头皮发麻,心惧胆寒。 展长风不怕,只觉得沉重无比。 他朝女鬼深深弯下了腰。 “对不起,我们来晚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泣音(十八) 对不起,我们来晚了。 一时间风声鬼声骤停,万籁俱静。深山里女鬼的声音在半空中戛然而止,似乎连空气都沉浸下来,一切都被按下了暂停键。 女鬼保持着仰头张嘴大叫的姿势,漆黑的眼珠动了动,僵硬的把视线挪到了展长风身上。 展长风低头弯腰静默了片刻,就在他刚直起身来时,两道黑影倏地在他身前撞在一起,伴随着金属铿锵有力的撞击和女鬼刺耳的惨叫。 两道黑影动起来时快得看不清,此刻却能看个明明白白。原来女鬼骤然发难,亮出尖利的鬼爪朝展长风撕了过来,而另一道黑影自然就是闻风而动挡在他身前的祁云帆。 女鬼正在地上抓着手打滚,鬼魅之身跟破魂刀挨这么一下可不是闹着玩的——尽管她碰上的是刀背,以她微末的道行也够她喝一壶了。 “啊啊啊啊!” 祁云帆冷眼道:“偷袭?” “啊啊啊我错了!大仙饶命,我错了!啊啊啊!” “以为你生前是可怜人我就真不敢动你?”女鬼一而再再而三拿展长风下手着实点着祁云帆的火气,“你再试一个看看?” 他语气冷的吓人,却也没有真的动手。女鬼大喊知错各种求饶,祁云帆绷着脸任她痛苦的在地上打了会儿滚,算是惩罚,然后掏出一张固魂符来。祁云帆捏着符咒轻轻晃了晃,看向展长风,见展长风点头,这才将符拍到了女鬼身上,符咒融进鬼身里,女鬼这才止住了惨叫,战战兢兢爬起来。 展长风蹲下身:“诶,我说你也太不厚道了,你要是杀人作恶,那不是在朝你口中畜生不如的那群玩意儿靠拢吗?你跪着做什么,先起来。” 女鬼换上了一张年轻面孔,弱弱抬头:“不是,没力气了。”说着瞥了一眼祁云帆手上的刀,又害怕地缩回脑袋。 终于长记性,知道眼前是惹不起的祖宗了。展长风:“那你坐着也行,跪着别扭。” 女鬼老老实实挪动身子坐下了,这回总算是乖巧得很,看起来知道事不过三的道理,不打算再作死了。 死人作死,那真的就得死的不能再死了。 “我知道现在在你心里,估摸着我们这些人也不是什么好货。但我既然到这里来,深更半夜也不是来郊游的。”展长风蹲着身子,伸手拍了拍脚下的土地,“我要把你们的冤屈从土里翻出来,翻到光天化日底下,让作恶的人罪有应得,让死者灵魂得到安息。我们来晚了,但是我们来了,能再给我们一次机会吗?” 女鬼抬起头来,愣愣的不言不语。 祁云帆也上前一步:“你已经是红鬼之身,要去了邪气得受超度。你自己不能离开这里,但我可以暂时带你走,你可以看着那些人得到报应。继续留在这儿会加深你身上的怨气,也对山水不好。” 女鬼依然没说话,只是这次动了动眼珠,展长风没错过这个细节,死人的情感也是能瞧出蛛丝马迹的:“怎么,你不愿意走?” 女鬼却跟嘴上有拉链似的,一下抿紧了,就是不吭声。 祁云帆手指在刀柄上轻轻敲了敲,忽然说了句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村子里我看一些妇人身上也缠着咒,怎么,她们也是害你们的人?” 这些妇女之中,没准也有很多被拐来的,被拐来的听在别人耳朵里,必然是无辜的。 女鬼终于有了反应,发出一阵讥笑。 “您不知道,有的人,被折磨太多,后来生了儿子,得了点好脸色,她们就忘记自己姓什么。忘记姓什么也就算了,折磨是真的难受啊难受,我懂,谁不盼着能轻松点呢。可是,她们居然帮着那群畜生一起害人,一起!什么帮着打人拘禁人,还有一同出去设套拐人,她们也参与了,她们也参与了!” 曾经的受害者在日复一日的摧残下,心境渐渐扭曲,摇身一变,成为了如今的加害者。曾经她们是无辜可怜的人,如今也是,但那双手那颗心,终究不再干净了。 万事有因有果,可因果对错时常复杂的交织在一起,其中交织的感情更不是三言两语能道清的。恐怖的经历令人想到,有此经历之人是否同样恐怖(注),那么走到最后,是否还有全然无辜的人? 女鬼咆哮道:“她们也成了畜生!该死!” “所以你对她们也下了咒,甚至还让一些孩子也缠上了阴气。”祁云帆平铺直叙,声音听不出什么起伏,“你还利用了下面的鬼婴,你故意泄出气息加固了他们的束缚。你想要成为厉鬼才能摆脱这里的禁锢,真正的去到村里下死咒。要成为厉鬼,你现有力量还不够,你告诉我,你是不是正期待着他们赶紧再弄死一些人送来,你才好继续接受灵魂,巩固修为。” 这些话真是越听越让人心惊,展长风看向女鬼,却见她以一个诡异的弧度扭曲脖子歪了歪脑袋:“有什么不对?又不是我杀了她们,反正我期不期待她们都是要死的,赶紧早点解脱来我身边,我们才好加快复仇步伐啊!” “快来啊快来!再有五个献祭,再有五个就能成功了!” 展长风现在能确定了,无论活着时她们有多么凄惨的遭遇,眼前的女鬼如今确实是个疯子,他艰涩的闭了闭眼——这都造的什么孽啊。 展长风要破案,而祁云帆遇上了邪祟也要管,红鬼和这块地方都是要净化的,鬼魅在此地待的时间越长,净化便越费工夫。 祁云帆掏出一个瓶子,对着女鬼道:“记得我刚说的话?进来,我带你走,我们家展队会还你一个公道的。” 女鬼一旦情绪激动起来就有点不记事儿,也不记打,这会儿居然又敢梗着脖子朝祁云帆鬼笑:“凭什么相信你们!凭什么!” 祁云帆也笑了,笑得比她温柔多了,说出的话却是——“凭什么?我给你两条路,一是进来跟着我们走,你还能看看某些人落入法网;二嘛,我就地把你斩了,你的仇我们一定会报,你就此放心去。” 说着,他一手捏着瓶子,一手扬了扬手里的刀。破魂刀对鬼魅来说存在感多强啊,只是抬了抬头,女鬼笑声被掐了脖子地戛然而止,疯劲儿和嚣张的气焰瞬间就被压下去了。 “不是,”展长风添油加醋,“你看他朝你笑笑,就忘了刚是谁拎刀砍瓜切菜了?” 女鬼赶紧把脑袋扭过来摆正了:“大仙饶命,大仙恕罪!” 祁云帆敲了敲瓶子:“我不说第三遍。罪犯我们是一定要抓的,不仅是为你们,还为那些活着的人,你期待他们再弄死人,我们可不愿意再有性命枉送。” “你问凭什么信我们。刀在我手上,你以为我在跟你谈条件?” 听听,谁听了这话还会以为他是个温文尔雅的老实人?两个选项,有选择的余地吗? 女鬼受制于人当然不甘心,但她最大的不甘心就是这么烟消云散却看不到那群人的下场,她是仇恨堆积起来的产物,执念里只剩下恨了,就这么放手是不可能的,可有祁云帆在,她根本没有亲手报仇的机会。 一时间,女鬼黑漆漆的眼珠里冒出了猩红,畏惧却又愤恨地直直盯向祁云帆,祁云帆淡淡看了她一眼,干脆直接拔开瓶盖,不由分说把女鬼收了进去。 女鬼毫无反抗能力,回过神来就已经缩小躯体待在瓶子内了。 女鬼愤愤,可瓶子里似乎还有净化作用,虽然她此刻很怒,却没有那股子疯劲了。展长风就见拇指大小得女鬼在瓶壁上恨恨地挠了挠,就乖乖消停了。 “还挺神。”说着,展长风伸手在瓶子上摸了一把。 他出手挺快,又近距离,祁云帆都没来得及阻止他,展长风就已经碰上了。而在他的手碰上瓶子那一刹,手上隐匿的符咒突然金光大盛,瓶子里的女鬼嗷嗷痛呼起来,惊得展长风赶紧撤开手。 女鬼在瓶子里痛苦的打了几个滚,身上冒着黑气,展长风惊异的看着自己的手:“这么厉害的?” 祁云帆:“毕竟刚不知道对方是什么角色,有备无患。” 女鬼:“啊啊啊!” 展长风:“不好意思啊。你给治治?” 祁云帆无奈,又捏碎了一张符治疗女鬼。 展长风看着他的动作,又低头捻了捻自己的手指,忽而笑了。 祁云帆不懂他在笑什么:“哥?” “没什么,我就是觉得如果老叶在这儿,我也能把他堵回去了。” 祁云帆一头雾水,展长风笑意更深了—— 祁云帆先前拦过他一次,不让他用这只手碰女鬼,或许也有避免女鬼受伤的原因在里头;还有尸骨攻击他们的时候,祁云帆应该是有本事一口气横扫,却放过一马,没有赶尽杀绝。这些女鬼生前都是可怜人,祁云帆在女鬼面前一直唱着黑面阎罗脸,可他就真的对她们的遭遇无动于衷吗? 谁说这个人不温柔?他的一举一动,只要有心人稍加留意,便能发现藏在微末细枝里的熨帖。哪怕他层层伪装着自己,展长风也相信虚假的壳子下不会是一颗冷情的心,有的无意识是装不出来的。 展长风收回了手,对着瓶子里女鬼道:“女孩儿们被关在什么地方?” 女鬼在瓶子里抱膝坐着,闻言动了动眼珠却不说话,祁云帆又往瓶子里注了一点灵气,进一步压制女鬼的戾气,恶意越是少,女鬼越是清醒,她甩了甩头终于开口,可惜内容让人落空。 “很多年以前在村里的破屋中,后来转移到了山里一个窟窿窖子,但是我没没人记得路。” 她们死后尸体都是被裹着抬来的,灵魂又拘禁在身体里,根本没人记得路。之所以能感应到村民,是因为宋家湾村民跟她们有浓厚的因果,而那些无辜的女孩儿跟她们是没有任何关系的。 眼下当务之急就是找到那些失踪的女孩,能救一个是一个。展长风听了答案内心难免失望,这场角逐中谁也等不起。 “起码藏匿她们的地方也该在宋家湾附近。”听了女鬼的话祁云帆提炼出这点。“我在村里的纸鹤还没给我反应,宋虎和宋昌还没出现。” 展长风凝重的点点头,他摸出一副手套戴上,蹲下身在地上四处按了按,却发现怪异的事儿:方才尸体白骨明明都是冲破土壤爬出来的,这会儿地面却完全恢复了原貌,一点没有被翻动过的痕迹。 展长风:“这土地” “噢,”祁云帆知道他问的意思,“这片土地早就被尸气污染了,尸体白骨跟土地已经连成一片,别看是破土而出,实际上不会留下痕迹。” “唉这种非科学的东西是真的伤脑。”展长风拍拍手站起来,“这些尸骨都是证据,但还不能把他们钉死。这里离村可还有一段距离,要开脱也不是不可能,最好的是抓现行,让他们无处可藏。” 瓶子里的女鬼嗤笑一声:“要是找不着证据,你们就拿他们没办法了是不是?” “哎,”展长风用那只没有咒印的手屈指敲了敲瓶子,“我知道世上有很多案子,确实因为证据不足拿某些人没办法,这是人类社会的规则,是规则就有漏洞。但是这帮丧尽天良的王八蛋既然撞我手里了,我就是挖地三尺也会找到证据把他们送进去,给我点信心成不成?” 女鬼哼了一声,在瓶子里转了个身,居然是不屑搭理展警官了,展警官喂了一声,手指又碰上玻璃,在上面停了停,最终却慢慢放下了。 她们对这个世界的失望,不是耍耍嘴皮子就能把心缝好的。等真把那些人送进去,才是真正告慰了她们的灵魂。 突然间,祁云帆感知到了什么,他眼睛眨了眨,里面似乎有微光抹过,顷刻便消失了。 “哥!纸鹤有反应了,是宋虎和宋昌!” 展长风霍然抬起头:可算是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泣音(十九) “大虎”和“老油头”:宋虎和宋昌。展长风把手套扒拉下来:“那我们赶紧回村里!” “等等!”祁云帆却顿住脚步叫住了他,“他们在移动。” 此刻宋家湾中,不少屋子还亮着光。一女人也很想去拜拜大仙,如果大仙能听到她内心深处的声音就好了,可是有男人看着她,她便只能在心里默默的念,一边用手机跟某个姑娘聊天。 ——她正在行骗。 只有男人监视她的时候她才能用手机,并且也不是干什么好事,而是帮着男人去骗人,等今天份儿的任务完成,男人就会把手机收走。 男人低头看着屏幕上的聊天内容,啧啧两声:“有的女人就吃这一套。” 女人手抖了抖,手指在发送上僵硬的按不下去了,男人等了片刻觉得奇怪,斜眼吼她:“愣什么啊赶紧发啊!” 女人被他突然在耳边爆发的怒吼吓得魂不附体,差点没拿稳手机,她抖抖索索,眼中溢满了不忍和痛苦,但最终还是按下了发送,将信息发出去了。 聊天暂时结束了,男人不耐烦的抽走手机:“行了,带孩子去。今晚虎子哥跟昌哥要回来,我去看看有没有新活。” “哦,对了。”男人走到门口又想起什么,吩咐道,“过两天就把小丫送到柱子家去,你稍微给她收拾下,也腾个地儿好放柱子送来的东西。” 女人闻言大惊,她不可置信,惊慌道:“不是说好我帮忙这单,就对小丫好点吗,你答应过我的呀!” 女人有儿子,小丫是她的二胎小女儿,连个大名都还没有,年纪更是小的可怜。涉及到自己的子女,女人勇气才大些,她带上了哭腔:“你答应的!” “对她还不够好?又没逼她出去干活又没卖,反正迟早要嫁人的,早点送去怎么了,别人家帮着养大还不用我们自己花钱,又能攀亲戚关系,干什么不行?” “不不,我求你。”女人猛摇着头哭了,急忙奔到门口抓住男人胳膊,“我求你,她还那么小,就c就算要嫁人,再等等好不好,她才几岁啊我求你,我求你了!” “长本事了?!”男人终于被她闹烦,一把掀开女人,使她跌倒在地。“老子都答应对她好点,你还想怎么着?还不够好吗!是不是又想讨打,啊?是不是!对你好点你就要蹬鼻子上脸了是吧贱人!” “不不!我没有,啊别打我别打我!” 男人作势扬起手,女人连忙爬着退开,嘴里停不住告饶:“我错了我错了,别打我,别,我不敢,我错了” 男人嫌弃一皱眉,啐了一口:“呸,贱人。给我老实待着!” 伴随着地动屋摇的关门声,房子里重新安静下来,随后有什么隐隐绰绰的声音从角落里蜷缩的女人嘴里传出,低低的啜泣逐渐放大,变成了嚎哭。 “小丫,小丫,我女儿啊呜呜呜!” 女人的哭声周围邻里都听得见,没人大惊小怪,女人啼哭这点儿事,连个愿意凑到窗户边瞧瞧热闹的人都没有。 丑恶滋生的姿态,在宋家湾是见怪不怪。 宋虎和宋昌回到宋家湾后就听说了所谓真人仙人的事儿,他俩最近非常警惕,第一反应是不对,赶紧跑到祁云帆和展长风落脚的屋子,结果自然是被结界拦住了。 结界这种玄乎的玩意儿成功把两人震住,他们这才信是真有高人来了,而不是条子打着名号混进来抓他们的。自从拐了那两个学生被警方发现,他们最近日子是过得真憋屈。 “我就说不要朝这些人下手吧?”宋虎抱怨道,“现在不是十几年前,拐个成年人得小心,哪家的大人丢了铁定得搞的满城风雨,现在好了吧,警察盯上我们了,这提心吊胆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宋昌皱眉:“行了行了,人都拐了还说这些屁话干嘛,以后小心点成了吧,还是只对那些丢了也没人关心的下手。再躲躲,等风头过去,时间长了找不着人他们也就放弃了。” 现在除了躲他们也确实没办法,宋虎没敢老是拿这个朝宋昌撒气,只能转移对象,认为是那两个大学生带来的晦气,他骂了一句,随即道:“都是那俩小娘皮惹出来的事!现在窖里关着的四个骨头也够硬,居然还敢唱反调。” 宋昌冷笑一声:“骨头再硬又撑得过几天?走,今晚再去教教她们,脾气磨没了才好交货。她们饿了多久了?带点吃的,毕竟有了买家,尽量别弄死了,死了换货也麻烦。” 宋虎答应着,他眼珠转了转,贼眉鼠眼挤出一个笑:“实在不行下点药。只要染上药瘾,什么人都听话了。” “别。”宋昌摆摆手,“忘了买主说的要干净点儿的?不然早把她们弄服帖咯还能花这么久?这次人家开的价不错,忍忍,最近我俩又不方便再进货。” 宋虎憋着一口气,烦得要命,要不是看在这次外面开价高的份上,早把这几个该死的女人按自己村的手法处理了。两人拎了点吃的,往山中囚禁着女孩儿们的地方走。没人注意到一只小小的纸鹤轻飘飘缀上了他们,悄无声息将他们一举一动传了出去。 两人亏心事做的不少,走起夜路来却一点不怕,还是深山老林的幽深老道,胆子可以说不小。宋虎曾经是怕的,想起鬼神之说他也会胆颤,但宋昌教育他:你只要比鬼更狠,鬼也怕你,你就什么也不怕了。 宋虎觉得有理,胆子越发大,加上这么多年也没见怎么着,就愈发不惧了。 两人打着手电走在路上,宋虎望了望周围树影森森,突然道:“诶昌哥,你说今天村子里来的真人,会不会能听到鬼声,那万一那些娘们儿的魂” 宋昌不以为意:“没听他们说吗,说高人是来改风水镇邪祟的,那些娘们儿的魂有神婆的法子钉在地底下呢,出不来。大伙儿也说了,没看高人出村,他们即便能看见,也碰不上那些鬼的,放心。” 其实从听说有高人进村开始,宋虎的心里就一直吊着,莫名忐忑不安,他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还是坏事。不过他向来崇拜宋昌,对他盲目信任,看宋昌如此笃定,宋虎也跟着放下心,不再去提心吊胆多想。 山里关人的窖子是前些年挖的,透气,不至于把人憋死,可环境实在是折磨人,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这次里面捆着四个女孩儿,都是二十来岁年轻人,她们狼狈的被丢在这里,身上带着伤,显然遭受了不轻的虐待。 唯一庆幸的大概是因为这次买家有要求,所以她们至今还没有被这帮狗东西玷污。 董梦洁和宁雅兰也在四个女孩儿之中。 董梦洁的脸因为之前被狠狠扇了巴掌,已经高高肿起,她们已经被饿了两天,实在没力气,全部瘫倒在地上,有个姑娘已经开始发烧,要再不吃点喝点,怕是撑不住了。 宁雅兰靠着董梦洁躺着,相比身上,她们脸上的伤口要少些,但也是蓬头垢面,混着眼泪汗水和泥土,衣服在身上穿了好些天,被拖扯磨得破破烂烂,都有异味儿了。乍一看就像是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跑出来的乞丐,再好看的姑娘也被折腾得没了一点光彩。昏暗的c不分白天黑夜的窖子中,她们眼睛里也没了神采。 宁雅兰麻木的睁着眼睛,神情茫然,她盯着面前的土壁,下面有小虫子偶尔钻出来,又钻回去,就这么看着看着,她的鼻头又开始泛酸,干涩的眼睛眨了眨,酸胀得不行,良久,才有一两滴眼泪滑出来,无声息滴到土里——她眼泪快流干了。 她真的好想学校,好想回家啊爸爸,妈妈,谁来救救我们啊 她抽了抽鼻子,麻木的表情有了变化,悲伤重新爬上面庞,被绑住的手和脚随便一动都是火辣辣的疼,没等她兀自悲伤几时,她浑身一震,本能地c惊惧的蜷缩起身子。 ——她听到了脚步声。 土壤上的脚步声是没有清脆响动的,因此在她们耳中,那每一下的声响都黏腻不已,却每一个动静都踩在她们心口,就连那发烧的女孩也开始挣扎着缩动起来,可是她们能往哪儿逃啊?女孩们儿惊恐的瞪大眼,那些人又来了,一下下,脚步一步步,慢慢的逼近了—— “唔唔唔!”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她们嘴巴里被塞着烂布团,说不了话,只能发出呜咽的声音,在地上毫无意义的挣扎扭动起来。她们害怕极了,可是那可恶的脚步声还是越来越近,带来了两个肮脏的身影。 宁雅兰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么丑恶的嘴脸,他们笑起来为什么那么恐怖!神啊,求求你救命,救命! 宋昌和宋虎的确非常享受女孩们儿见了他俩时惊惧的表情。会怕,就代表手段起了作用,什么时候折磨得她们肯乖乖听话不再反抗,就能拿出去交货了。 董梦洁肿着脸,这让她原本不大的眼睛衬得更加小,几乎快要睁不开,宋虎哈哈笑着,迎着她恐惧又愤怒的眼神蹲下身,拍了拍她的脸,满意听到董梦洁嗓子里发出呜咽的痛呼。 “嘿,知道痛了?怎么着不是硬气得很吗,之前不是还敢跟我顶嘴吗,啊?”宋虎把董梦洁嘴里的布团扯出来摔在地上,“来,再骂我一个试试。” 布团乍从嘴里被抽走,董梦洁歪头干呕起来,胃里没东西,吐出的只是酸水。宋虎见状更得意,她们越惨他越开心,从凌虐这些人身上他能获得诡异的满足感,他觉得自己变得高高在上,万物都在他掌控之中,有种无所不能的痛快。 董梦洁恨极了,但到底她咬咬牙,不敢再骂了。 “哈哈哈不敢了?不敢了是吧哈哈哈贱种!知道我的厉害了吧!哈——” 宋虎的笑声戛然而止,他只来得及感觉脑后猛然一痛眼前一黑,“咚”地一下,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所以他也不知道宋昌也同时被人阴倒在地上。 四个女孩儿诧异的瞪圆了眼,她们还没回过神的脑子带着空白的视线投在突然出现的两个男人身上,一时间竟如同僵硬的木偶,什么反应也给不出。 突然出现的两个男人,正是及时赶来的展长风和祁云帆。 “我可去你的王八羔子。” 展长风不解气的在宋虎身上踹了一脚,把人踹到了一边。确认宋虎宋昌都晕菜后展长风祁云帆赶紧蹲下身给女孩儿们解绳子,发现她们本能的瑟缩,展长风抹了把脸把火气压回去,摊平手示意自己没有恶意,朝她们笑笑。 “别怕,我们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泣音(二十) 泣音(二十) “别怕, 我们来了。” 宁雅兰脑子里空白的不行, 她傻愣愣的想到, 什么意思?他们是谁? “我们是来救你们的。” 救c救救我们 四个姑娘愣愣的, 直到她们身上的绳子全部被解开,其中不知谁第一个反应过来, 哇的一声大哭触电般狠狠震颤了宁雅兰的心神,她这才恍然惊醒——有人来救他们了! 得救了!得救了! 展长风马不停蹄用解下来的绳子利索的将宋虎宋昌绑了起来。在女孩们短暂的木然后, 现在耳边是此起彼伏的哭声, 她们哭得高兴又哭得伤心, 而那个发烧的女孩子心神一松, 多日的折磨加上伤病, 竟直接晕了过去。 祁云帆赶紧接住她,看她脸色伸手碰了碰额头,触手一片滚烫。 “哥,她发烧了。” 展长风把两人捆好丢到一边, 他起身过来看了看,祁云帆脱下自己外套, 让晕倒的女孩儿躺好。女孩儿们饿了许久,都虚得很,上山时他们的水和食物留在了破房子里,宋虎和宋昌带来的东西怕里边有别的料,根本不敢给她们吃。 “她们得赶紧就医。人逮住了, 证据也有了, 现在就剩联系外面。”展长风道。 对讲机他是随身带着的, 可是在这里根本没有信号,他得抓紧时间跑到有信号的地方跟局里联系,而显然,没法带上这几个女孩儿。 先不说拖累的事,现在一个晕倒的,三个浑身伤没力气的,走不走得动都是一回事。 祁云帆显然也清楚。 “哥,你去叫人,我留下来照顾他们。” 这是最合适也最合理的办法,时间刻不容缓,还不知道晕倒的姑娘到底病成什么样,也不知道这群畜生折磨人使的什么手段,万一时间长了病情危及到女孩儿的性命可就糟了。 事不宜迟。展长风点头:“好,我立刻去点人,你小心。” 祁云帆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你才是,小心。” 展长风腰间也是带了手电的,只不过之前因为祁云帆的火所以没派上用场,他俩跟踪宋昌宋虎时就把火收了;进了窖子,祁云帆也不好在四个普通女孩面前燃火,地上还有宋虎宋昌的手电,照明够了。 两人雷厉风行敲定了行动,在女孩们回过神之前展长风就跑出去了,一直处在极度不安定状态中的她们很容易因为任何一个小动作惊乍,展长风一走,她们还以为是要被抛下了,一个女孩儿立刻恐慌的惊叫起来。 “不要丢下我们!不要!” “别担心,我还在呢,冷静。”祁云帆让她看着自己,“我们是警察,他只是去搬救兵了,你们现在不方便移动。我还在,我不会走,我们一起等警察们过来好吗?” 祁云帆循循善诱安抚着她们的情绪,他跟女孩儿们保持在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上,既让人觉得安心,又不会加深她们的惊恐。毕竟她们才刚遭受了虐待,施虐者是男性,虽然祁云帆和展长风是来救人的,但难保她们心里或许有了创伤,短时间内对陌生男性会有本能的抗拒。因此祁云帆保持着一个不会过度刺激她们的距离。 女孩们哭泣声渐渐消下去,变成了抽噎,三个女孩儿靠在一起,紧紧依偎着,仿佛这样能多些安全感和力气。 不知道还会不会有村民过来,祁云帆留了纸鹤在洞口看守,自己时不时扭头看看宋虎宋昌——还没醒。方才他和展长风同时动手,一人一下,手劲儿都不小,够他们晕上一阵了。 身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祁云帆扭头一看,却见董梦洁爬过去,急切的抓住了宋虎和宋昌拎来的袋子,那里面有水和食物。祁云帆正要提醒她最好别动他们带来的东西,就见董梦洁翻腾出里面装水的玻璃杯子,往地面上狠狠一摔。 祁云帆把原本想说的话咽了回去:怎么看,董梦洁也不像是为了吃东西。 宋虎宋昌拎上来的水用的是带盖的玻璃杯装着的,兴许是土地太软,加上董梦洁没力气,摔的高度也低,第一下居然没把杯子囫囵碎开。她立马抓过杯子,也不管会不会有细小的玻璃渣刺上自己的手,四下张望,手也胡乱摸索,迅速锁定旁边有一块带着小碎石头的地方:窖子里连块大的石头都看不到,想来是被刻意清理的。 这回摔下去,董梦洁总算把杯子摔破了。 祁云帆静默的看着董梦洁一举一动:看着她从里面挑了块大点的玻璃片,死死攥在手里,又哭又笑,手抖抖索索颤个不停,人却已经转了过来,喘着粗气,狠厉目光直刺捆在那儿的宋虎和宋昌。 宁雅兰跟另一个女孩惊呼出声,随即屏住了呼吸,一动也不动看着董梦洁。山窖里迅速蔓延开一股难言的窒息,除了董梦洁抽噎的喘气声异常清晰外,什么也听不见。 女孩举起玻璃片,拖着受伤的腿慢慢的站了起来,她眼中装着宋虎和宋昌,浑身都在颤抖,却目眦尽裂,目光一刻也没离开两人。 她眼里现在只装着宋虎宋昌——只装着愤怒与仇恨。 “董梦洁。”祁云帆压低了自己的声音,不带任何逼人或者质询的语气,用一种聊天般轻松的口吻问道,“你要做什么?” 董梦洁这会儿精神恍惚,满脑子堆着可怖的念头,听到这个柔和的声音,她下意识顺着回答:“报c报仇!” 她嘴唇青紫,肌肉痉挛抖动,连话也说不利索了,可那股子恨意居然还能撑着她站起来。 祁云帆眼睑微阖。他睫毛很长,有的人眼睛里盛着魂,他能靠眼睛传达出许多情感,把人心魂都牵绊。可惜这里光线实在不好,而且董梦洁也没有把目光落在他身上。 “所以你要杀了他们吗?”他说。 杀这个字让董梦洁浑身一震,她魔障似的喃喃重复:“杀,杀,杀” 她重复的时候,又近了,祁云帆不动声色挪动自己位置,把自己放到了董梦洁行径直线路上的旁边。一个可以轻易引起她注意,也可以被忽略的位置上。 “梦c梦梦”宁雅兰听到杀却怕了,她带上了哭腔,轻轻叫了一声,董梦洁却半点反应没给她。 “杀了他们其实很简单。你看,他们现在就躺在那儿,没有意识,毫无反抗能力,只要你的玻璃片放在他们脖子上,使劲一划——” 祁云帆放轻的声音在狭窄的山窖中低低的,轻飘飘的,带上了某种蛊惑的意味,你的注意力很轻易就跟着他的声音走,顺着他的话去想。董梦洁还离宋虎宋昌有一段距离,她却仿佛看到了自己已经把玻璃片抵在了他们的喉咙上,然后—— “——然后他们皮开肉绽,柔软的皮肤轻易就能被割开,脖颈上的大动脉被你切断,温热的血液溅你一身,很快他的呼吸心跳就会停止,你就完成了一个复仇。可还有第二个——” “啊啊啊闭嘴!闭嘴!” 董梦洁狂乱的抓着玻璃片在空气中毫无章法乱划,表情和情绪都失控,混乱极了,伴随着宁雅兰的哭声,她吼道:“你闭嘴!闭嘴!” 祁云帆站在原地淡淡道:“你看,只是想象你就受不了了。把玻璃片放下,你没法杀人的。” “可是他们该死啊!他们该死!”董梦洁红着眼睛,喘着粗气猛然把玻璃片举在身前,“他们这群人渣,畜生!难道我不该报仇吗,啊?!” 她终于把视线放在了祁云帆身上,可是手中尖锐的玻璃片,却也随着大动作幅度,直直朝向了祁云帆。 “你根本不明白我的感受,你不懂!” 董梦洁使劲儿过大,玻璃片割破了她的手心,渗出血来,可她还死死的抓着,不肯放手。 “你遭受的苦难,我确实没有感同身受。”祁云帆抬起眼来,准确抓住了董梦洁的目光,对视是相互的,他牢牢抓住了董梦洁的眼睛,董梦洁自然也陷在了他的眼神里。 他用一种诡异的平静说道:“但我也有恨的人,恨到曾经忍不住想亲手杀了的那种。” 董梦洁瞬间怔住。此话一出,连宁雅兰也停止了哭声。 地面上的手电照射着惨白惨白的光,祁云帆皮肤本来就白,在这黯淡稀少的光线下呈现一种森冷的色彩,琥珀浅的眼珠在阴影底下眸光分明,董梦洁看着,只觉得说不清的寒意猛然窜上来,冻得她打了个哆嗦。 她结结巴巴道:“那你c你是怎么” “我有牵挂。” 曾经的牵挂,是爷爷;现在,是他。 若是在祁老爷子死后,没有展长风的出现,祁云帆完全可以想象的到自己会变成什么模样——那是他原本要走上的路,却被祁老爷子和展长风拉住了。 祁云帆看着她的眼睛,让自己的声音柔和起来:“你也有牵挂,你父母在等你。这些家伙死不足惜,可死在这里,他们的罪还没有众所周知,还没有被万人唾弃,是不是死得太轻巧了?还有,如果他们死在你手上,你还是受害者,可也变成了杀人犯,为他俩变成杀人犯,不值得。” 董梦洁的身体再度颤抖起来,这一次她方才提起来的力气却泄了出去,手臂颤颤巍巍的放下了,手中的玻璃片突然千斤重,提不起来了。 “他们会受到惩罚的,到时候还需要你作证呢,那是更棒的勇气。别让你的牵挂为你更加伤心了。” 祁云帆想到了董梦洁父母哭诉时候嘴里的称呼,他学着口吻:“梦洁,快回来,爸爸妈妈在这儿呢。” 玻璃片骤然从失去力气的手中滑落,跌在泥土上,没发出多么清脆的声音,董梦洁跪了下来沾着血迹的手捂住脸,嚎啕大哭起来。 “爸爸,妈妈,呜啊啊啊!” 祁云帆迅速把玻璃片用脚踢到一边,舒了口气—— “好姑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泣音(二十一) “好姑娘。” 祁云帆蹲下身:“手给我看看。” 她手上伤口还在不停冒血, 祁云帆从自己衬衫上撕下一块, 给董梦洁的手做个简单包扎, 把血压着止住。宁雅兰啜泣着爬过来, 两个女孩儿抱在一起,虽然哭作一团, 却也是个互相安慰。 祁云帆提着自己的伞:刀已经重新变回了伞的伪装。他提着伞站到一旁,抿了抿干燥的唇。 他不是个喜欢把心事挂在嘴边的, 尤其是烦心事, 越重越不愿说。他恨着谁, 恨到曾想亲手杀了的地步——这件事就算是展长风也不知道。可刚才他就这么说了。 尽管女孩儿们精神恍惚, 这句话听过未必记得住, 可说了就是说了,平日里这些情绪并不陌生,时不时也会跑出来闹心,但都是自己压着, 堵在心口已经成为一个常态,习惯了。猝然露了个小口子, 有种一脚突然踩空的不踏实。 祁云帆无意识的摩挲着左手上的佛珠,心绪波动的时候,这个动作是他调节心境的法子,很奏效,佛珠至今还没被他撸秃了也不容易。 “呜, 我想回家, 想家” 耳边被女孩子们不停的念叨着, 祁云帆心头空落落的,也突然想起家来。不,也不是家其实现在的他哪有能真正称为家的地方呢,祁云帆想回到的地方,不过是展长风身边罢了,有他在,哪里都行。 瓶子里的女鬼原本被揣在外套的内衬口袋里,外套给女孩儿当垫子后瓶子被祁云帆换到了裤兜里,虽然看不见,但不妨碍女鬼听到刚发生了什么,她坐在瓶子里哼出声:“就让她杀了多好。” “我说了,他们的血不配脏了这些女孩的手。”祁云帆用只有女鬼能听到的方式跟她交流,“也不配脏了你的手。在净化瓶里还不能冷静吗?” “” 女鬼没有再说话。过了一会儿,她重重的哼出一声,权做回答。 大晚上的在山林里狂奔绝对不是什么好体验,尤其是需要争分夺秒。展长风的手电依然没用上,他刚出山窖,祁云帆的火又在半空中亮起来,如影随形跟着他。能自行跟上的光源可比手电好用多了,展长风放心撒开腿跑,火焰就一直为他照亮脚下和前行的路。 来的路上负责做标记的是祁云帆,他用了法术,在路上留下了普通人看不见的记号。展长风灵视还在,因此现在十分清晰的看见那些标记:星星点点亮起,萤火的光辉点缀在山林间,温柔的点亮着方向,蜿蜒出一条来时的路。 静谧的夜晚,萤火的光路轻轻闪烁着,如银河星辰纽带——要不是时间场合都不对,这本该是能让人驻足欣赏的浪漫景色。 展长风的脑子里早就想好了接下来的安排,高速奔跑的过程中,从身到心都紧绷着一根弦,这样梦幻漂亮的场景猛地入眼,他脑子里还有空腾出地儿想上一句无关的题外话—— 祁云帆如果安了心要搞浪漫,玩起花样来估计没几个人招架得住。 展长风顺着来时的路,并没有绕开村子跑:如果他所料不错,村民应该是想办法弄了信号接收。果然在靠近村子的地方对讲机有了信号,展队跑得气喘吁吁口干舌燥——真是好久没这么飚速长跑了。 他喘着气就急忙接通了对讲机:“喂!我是展长风,听到请回答!” “老大!我天终于——”那头显然大家也随时在等着他的消息,立刻就给出了回应,“刑侦郝胜楠,听到请指示!” 展长风气儿没平,急促的呼吸声也顺着对讲机电流放大送了过去,其余人是大气也不敢出,屏息凝神,生怕漏过他一个字。 “全体人员,马c马上出动——呼,目标宋家湾。除了值班留守的,人员听从郝胜楠安排。还有,立刻朝武警借一队人和他们的押运车,宋家湾全部人都得带回去审讯!请医护人员跟着跑一趟,这里有伤员,有人晕倒发热,具体病症未知。行动环节随时跟我保持联系。” “收到!” 展长风急促的一口气说完,搭着树深喘了几口气,胸腔上下剧烈起伏,汗也出来了。歇了几口气总算是平复。 展长风踱了两步,找了块石头大剌剌往上一坐,两条长腿摆开,就准备在这儿等着了。从他这个位置望下去已经能把宋家湾收在眼底,待会儿人员到齐后他也能瞧得见,还得靠他带路去把窖子里的人救出来。 市局里的人在接到展长风的消息后什么倦意都一扫而空,所有人雷厉风行,这时候如果还要郝胜楠催,那等于是不想混了。 郭铮也被派了出去,安排在抓捕人员里,在众人颇有节奏的行动和步伐声中,郭铮身体里的血不可遏制沸腾起来。就连鞋跟敲击地面的清脆声都铿锵有力,更不用说当所有人挺直腰板,颇有力度严肃敬礼,整齐划一吼出:“是!” 掷地有声,气贯长虹! 此情此景,郭铮就是不想激动都不行,压根儿不受控制。 郝胜楠整队完毕,准备上车的时候,迎面碰上缉毒的也火急火燎赶出来,双方一照面,看架势就知道都进行到了收网阶段。 “楠美女,来走一个呗?” 郝胜楠笑着跟对方来了个清脆的击掌:“走着!加油啊,到时候庆功一起,让俩老大请客!” 缉毒警也笑了:“对,必须让他俩拔拔毛!” 转身,众人各自上了自己的车。警车鸣笛划破夜空呼啸而过,他们承载着千钧的重量,毅然决然负重前行,去迎接c也为人送去黎明的曙光。 山窖里还没有迎来光明,几个女孩子缩成一团,哭累了,此时昏昏欲睡。 人有时候绷着神经憋着一股气儿,反而能强撑起浑身的精神,但若肉体实际已经达到极限,心神又突然一松,那些被强硬扛着的东西就会压下来,趁虚而入。董梦洁等人经历了数天摧残折磨,身上又带着伤痛,早该受不住,今晚情绪短时间内又大起大落,此刻安心后,疲倦跟伤痛都席卷而来,此刻竟然一个个都有了咳嗽或发烧的迹象。 祁云帆挨个碰了碰她们额头,试了试体温,发烧的有董梦洁c宁雅兰和躺着的那个女孩,剩下这个还只是咳嗽,只是她们都累极了,要不是互相靠着,估计连坐着的力气都快没了。 祁云帆很担心:万一她们这时候睡过去不知不觉陷入昏迷,出现休克症状可就糟了。晕倒的那个女孩暂时看起来没什么恶化迹象。祁云帆只得时不时和她们说说话,提醒她们再撑一下,暂时别睡。 女孩们也知道他的好意,强打着精神做出回应。三人中陌生女孩儿笑了笑,有气无力喃喃道:“诶,帅哥,你声音真好听,给我们唱首歌吧” “好啊,”祁云帆答应得很干脆,“唱什么?” “哟还能,能点歌啊?”女孩也是想到什么说什么,脑子里一片乱糟糟的,有时候上下句不接,毫无逻辑,也就是顺着祁云帆的话随口这么一说,至于什么歌,现在完全想不到。 即便女孩们儿视线没有落到他脸上,祁云帆依然带上了看着就舒服的微笑:“女神有要求,我当然尽全力满足。” 真是没有条件,也要创造甜蜜环境。哪怕自己心头还酸苦着,也要给别人甜味儿。带着这么个人这么张嘴,走哪儿都能泡进蜜罐子,不缺糖。 宁雅兰抱臂坐着,闻言抬起头来,轻声道:“《追光者》,可以么?” 她声音细如蚊呐,索性在这狭窄的空间里一点儿小动静也能被放大,祁云帆听得清清楚楚,点头:“好啊。” 说罢,他轻声哼唱起来。 “如果说你是海上的烟火 我是浪花的泡沫 某一刻你的光照亮了我 ” 真好听啊宁雅兰把头深深埋进了臂弯里,她想:唱的真好听,比我唱的好多了。她跟董梦洁都不擅长唱歌,这次约在ktv见面,她卯足了劲儿练歌,她很喜欢这首,练了很多遍,她想唱给一个人听。可是到头来,那人只是个幻影,一切都是骗局。 泡沫一碰就破,美梦从天堂跌落,现实张牙舞爪抓住她的,是噩梦上结出的恶果。 “ 我可以跟在你身后 像影子追着光梦游 ——” 祁云帆突然停止了歌声,他缓缓起身,目光骤然间警惕起来,对怔愣的女孩们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他自己则挪到洞口,凝神倾听。 片刻后,祁云帆放松下来。 “我们追逐光明,光明也眷顾我们。” 天空还沉睡在夜晚里,黎明尚未到来,但女孩儿们漫长的黑夜终于可以结束了。 祁云帆看着朝他们奔来的人,领头的展长风即使在夜里也格外醒目,有他在的地方,一切黑暗都无所畏惧。 祁云帆弯着眉眼笑了:“我们的光来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2.泣音(二十二) 那一晚宋家湾长久以来的壁障被强行打破, 处处鸡飞狗跳c叫骂声连片, 当阳光再度照耀在这片土地上, 连同他们的种种作恶终于无所遁形, 摆到了光天化日底下。 救出来的四个女孩子紧急送往医院,万幸没有什么大碍, 连日把市局当招待所的两对夫妇也跟着挪窝到医院,失而复得让他们总算流下一回喜悦的泪水。可身上的伤口很快能好, 心上的伤口却不是那么容易了。 这是医生的范畴, 不是展长风他们的事儿, 一次性逮了这么多人, 够他们忙到焦头烂额, 刑侦队一个个都忙成了带轴的陀螺,被抽打着转不停。开玩笑,那么多人,得挨个儿审, 牵扯到的人数众多,涉案人员数目庞大, 并且有更多触目惊心的事实被一个个挖掘出来。 对妇女的审讯非常容易,根本用不着玩任何心理战术,大部分人几乎是一坐下就什么都说了。令人悚然的是这个村子的妇女大部分都是通过各种非正常手段被“进村”,村里的男人并把女人当成货物,自己村里的女人尽量高价卖出去, 再低价或者从外面拐回女人做繁衍子孙后代用。 既然是货物, 他们就有衡量价值的标准, 比如是否漂亮等,最重要的还是能不能生儿子,他们认为多余的女婴下场就是荒山野岭弃骨的鬼婴,而不中用的女人被天天殴打各种折磨至死后,没有资格入他们族谱,就被钉上钉子埋在锁魂坟岗,别说墓碑,就连坟头土也不给填高。 通过不正当交易他们获得了大量钱财,但这些人根已经烂透了,生活也好不到哪儿去,好赌c毒,随便哪一个都是烧钱无底洞,因此他们不停犯罪,利用宋家湾做隐蔽,花着染满血与泪的钱财来满足他们自己的私欲。 大量的信息以及耸人听闻的事件是听得审讯员们青筋暴起,两天下来,已经有一审讯员给了某个男人一拳,被罚下去反省了,而想揍人被同事拦下来已经没法数。 虽说规矩就是规矩但是真的好想打死他们算了,娘的。 郝胜楠把一双平底鞋生生踏拉出了高跟鞋的脆响,风风火火横冲直撞,把刚过她手的一堆审讯材料“嘭”的砸在展长风办公桌上,眼睛瞥着桌上剩的半杯咖啡,也不管谁的,抄起来咕咚咕咚就干掉半杯。 展长风头也不抬,顺手拿过下一份资料翻开:“那是田主任刚过来剩下的半杯,听说他老人家这两天咽喉炎,你悠着点。” 郝胜楠面不改色抹了把嘴:“我抵抗力好,年轻。” 说着她把纸杯捏了,吐出一口浊气来:“好在熬到审讯换班了,刚才要不是旁有人拉着,我也得被罚下去了。” ——因为揍人被罚下去。 郝胜楠气得肝疼,她家还有个妹妹,郝英楠,现在是市局的一名法医。她俩小时候在一镇上住过段时间,他家两个女儿这事儿也被左邻右舍点评过,全被爸妈给喷了回去,尤其她妈妈,骂起人来的架势一夫当关:我们家的女儿轮得到你们瞎叨逼? 那个时候有的家里想要儿子,因此女儿的名字很是流行过用“娣”“男”等字,为了不让女儿在那样的环境下多想,郝爸还给两个女儿解释过:“你俩的名字,是楠木英材,跟那些乌七八糟的半点干系没有。” 郝胜楠脾气又直,可想遇到这些不把女人当人看的渣滓时有多气了。 “还有老叶,你没看见他脸也气绿了。同样是闺女,他可把他家小公主捧手心里,再看看这些人渣,啊我呸,拖出去阉了算了,他们就不配留着创造后代的功能。” 展长风又批完一份,扔到一边揉了揉眉心。根据村里人的口供,还有山里翻出来的尸骨,这次案件背后还牵扯到许多陈年旧案,有的妇女在村子里十几二十年了,有了孩子有的甚至还助纣为虐,当年许多事情不好举证,提起公诉前他们还有大量工作得做。这事儿已经惊动了上级领导,等往法院移送结案后,必然是起轰动社会的大案。 他们现在劳神费劲,厚重的黑眼圈也只是为了给更多的人讨回一个公道。 逮人之前都嚷嚷着的庆功宴早被这群人抛在脑后,等事情了了放他们回去补个觉就是最大的庆功。 郝胜楠低头看了看时间,发现快到午饭点儿了,她问着展长风要不要一起,又想起个事儿:“小祁呢,今天好像也没见着他。” 展长风没时间回去做饭,也不见祁云帆在局里出现,还挺稀奇的。 “他去宋家湾了,说是要超度亡灵净化风水。” “超度亡灵啊”看看搬回来那么多的尸骸,在联想一下所谓亡灵,郝胜楠激灵,及时住了嘴。 正好展长风电话铃响了,是系统自带的,还是超老套的“叮铃铃”,响起来跟八十年代下课铃一模一样,魔音刺耳能震得人鸡皮疙瘩全身,郝胜楠忍不住:“天,老大,早让你换个铃声,动动手指头是能懒死你吗,就算不下载,系统自带的也那么多,你怎么就偏选这个?” “去去我乐意。”展长风拿起电话一看,摆摆手让郝胜楠出去,接起电话语气臭屁极了:“忙着呢,有什么话赶紧的。” 给他来电的正是他亲弟弟展凌,这两年常在国外跑着做生意,一年到头跟守在今安市的亲哥也见不了几回。 “你没回我微信,我就猜你忙。那长话短说,我一朋友的朋友,跟你一个圈的,单身,想跟你认识一下。” 噢,介绍对象啊 展长风把手机换了个耳朵听:“朋友的朋友,听起来非常不靠谱啊小伙子。” “不靠谱我也不能给你说啊,知道老哥你要求比喜马拉雅高。”展凌信誓旦旦,“你放心,人我已经见过了,身家清白品行端正,也是想找个好好过日子的,从小在国外,思想不拘束。” 展长风静静听他弟吹完这一波,所谓从小□□里滚大的亲兄弟,就是好几年不见,隔着电话一个语气词就能断出他小九九。展长风就觉得这小子话还没完,果然,接下来展凌就带了个转折。 “但是他这人性格,有点,嗯脱线。”展凌斟酌了下,选了个相对委婉c听起来不至于得罪人的词。 展长风眉头一挑:“脱线?” “是,所以我提前跟你打个预防针。不过介于我俩对于男人的审美肯定不一样,我觉得还是你自己看看,合不合适你说了算。他现在在国内,最近也在今安市,怎么样,你就说聊不聊吧,要聊我就把你微信给他。” 双方都单身,也都想找男朋友,聊一下也不少块肉。展长风拍板:“行,先把微信加上。我这几天都忙,先加微信,别的之后再说。” “那好!”展凌办成了,喜滋滋找题外话:“诶老哥,云帆还住你那儿呢,你万一要是成了,那不会不方便啊?” 展凌在他亲哥这儿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本事非常到家,成功的搭着连日来繁杂工作的顺风车挑起了他哥额上青筋。 “刚跟你说忙着,别废话。还有事儿么没事我挂了啊。” “诶诶过河拆桥啊展大你也太不厚道了!” “就嘴欠吧你。”展长风顿了顿,“有些话别跟烦烦提,就算哪天我要成家他要离开,也是我跟他说,懂吗?” 展凌那边沉默了半响,展长风虽扬言要挂他电话,可在他沉默这点时间也没动手,就在他打算问问展凌还有事儿没的时候,就听得那头展二阔谈道:“说真的老哥,不然我哪天帮你探探口风看云帆有没有可能对男人感兴趣,你看你俩——” 展长风二话不说,利索的挂了电话。指望展凌嘴里吐出什么象牙,是他这个做哥哥的期望太高了。 正在山上的祁云帆摸了摸鼻子,有点想打喷嚏——有人在背后说我? “我去这些人真干的出来啊太缺德了!罪过罪过。” 祁云帆身边,一胖子看了鬼婴之地后跳着脚骂。严格来说这人不能算很胖,但是他脸上多肉,脑袋又是个虎头虎脑的圆脑袋,圆润又喜庆,脸一胖,入眼后给人第一感觉就容易形成胖墩的印象。冯圆自己不介意外人叫他胖子,反正从小听惯了,他觉得男人嘛,肉点无所谓。 冯圆骂了一通,祁云帆道:“还没完呢,你也看出来了吧,是双煞,喏,接下来我们去那边,就是你手里红鬼的埋骨地。” 祁云帆收着红鬼的小瓶子此时在冯圆手里,女鬼已经在瓶子里换着各种嗓音哭了足足两天两夜。冯圆举起瓶子:“她们的?这么多作孽啊!诶还有女鬼姐姐你哭够了吗,我耳朵疼。” 冯圆显然也是个修士。他喜庆的长相看着比祁云帆这种斯文款式还好欺负,女鬼根本不怕他,张嘴就吼了回去:“闭嘴!老娘/姑奶奶/我还不能哭了吗!?” 一开口又是多个鬼声重叠在一起,冯圆哎哟哟揉了揉耳朵,祁云帆摇摇头:“让她们哭吧,大仇得报,没人有阻止她们哭泣的权力。” 鬼婴和女鬼的事冯圆听了个大概,扼腕叹气:“唉师兄,你说世界上还真有这样的人,简直拉低人类平均水准。” “可不是吗。”祁云帆走在他前头,“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们做不出。” 冯圆称呼祁云帆为师兄,但实际上他俩可没有师门关系,一个祁家继承人,一个冯家正统,只不过十来岁的时候他们在一块儿修炼过,祁云帆救过他一次命,自那之后冯圆就一直以师兄称他,祁云帆纠不过来,也就随他去。 “这次请到白爷爷的事我还没谢你,回头请你吃饭。” 白爷爷,就是宋家湾村民口中那个白大师,替祁云帆和展长风打头阵的那位。 “小事一桩!白爷爷不刚好在我家做客么!要是我爷爷没闭关,这事儿更简单!” 冯圆摇头晃脑,他瞅了瞅祁云帆,迈着他小短腿追上去,压低声音道:“那啥,师兄,可我觉得你请白爷爷办的两件事里,去余家探听情况才是重要的。话说你怎么知道余老爷子死了啊,他们秘不发丧,大家都不知道,就连跟余家有交集的白爷爷,都是听你说才知道的。” 祁云帆奇异的看了他一眼:“你声音压那么小做什么?” “额我这不是,”冯圆左右看了看,“怕你不想被别人听见吗?” 祁云帆成功被他逗乐了,这里除了他俩和瓶子里的红鬼,别说人,半个鬼影子也没有,防人偷听也不是这么防的。 “我当然是打听到的,跟一只新丧鬼做了交易,让他帮我探知的,余家宅邸里死了人,死的是余老爷子是我自己推出来的。白爷爷去,不也证实了死的是他吗?还想听听我为什么要盯着余家?” 冯圆急忙摆手:“我不是那个意思师兄,我知道祁爷爷曾经跟余老爷子交好过” “嗯,交好过。”祁云帆一点头,“后来决裂了。” 祁老爷子和余家老爷子为何闹翻,外人不知原因,冯圆估摸着祁云帆也不愿说,他想表达的也不是这个。冯圆舔舔唇,有点紧张:“就是,白爷爷去了也没见着余老爷子魂魄,余老爷子年岁也不高,就这么去了,余家人还藏着掖着,大家都在猜” 冯圆顿了顿,才敢接着往下说:“都在猜余老爷子是不是真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祁云帆闻言轻轻勾起嘴角,笑了。 “不知道啊。”他说。“修士去的早的不是没有,我爷爷不就是吗?熬干了心血,八十五就没了。” 修道者以灵力修身,寿命普遍比普通人要长,长命百岁很容易,有天道束着也不可能永生不老,从现留存的记录来看,至今最长的寿命是两百一十三岁。平均一下,他们活个一百一二不成问题。 祁云帆:“而且你也说了,大家都只是猜,没有证据的猜测,永远只能是假设。” 冯圆挠了挠头:“也是。而且余老爷子若真有作恶,现在魂魄也该在受苦了。” 但是他所谓的好名声还在,也还欠活人一个交代。祁云帆眼神动了动,没有把话说出来。 余家不干净的未必只有余老爷子一个,他死了,剩下的人还活着呢。 “到了。” 祁云帆和冯圆站在高地上往下看,埋骨地周围有警/察拉了警戒线,尸骸已经被移走,冯圆歪着脑袋看了看,扭了扭胳膊:“还好红鬼的戾气已经被师兄你压制了,不过我们施法也得花个三天,再由阵法慢慢净化。” 祁云帆抬手一比,把自己摘了出来:“不是我们啊,是你,一个人。” 冯圆不可置信扭过脑袋,一双眼睛瞪得老圆,嘴张得能直接塞进一个鸭蛋,他一嗓子嚎出来:“不是吧师兄,你逗我呢!?” “没有啊。”祁云帆老神在在,“你看,我们祁家擅长的是捉打杀,净化什么的,是你家老本行。加油,我看好你。帐篷我都给你准备好了,完事儿了我来接你。” “卧槽师兄还说不是逗我!谁不知道你是全才,阵法画的比我溜多了!”冯圆赶紧拉住他,“别吓我啊师兄,一个人我得累死!” 祁云帆淡淡的看着他,看得冯圆以为他玩真的,心焦火辣之际却见祁云帆破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哈哈行了行了,不逗你。”祁云帆直乐呵,“不好意思啊,就每次看见你脸上喜庆的嘟嘟肉,就忍不住想逗逗你。” 冯圆:“” “师兄你学坏了。谁教的,我去会会他。”冯圆痛心疾首控诉。 祁云帆和冯圆在山上待了三天,展长风也在局里待了三天,展小烦和祁大爷送去了宠物店寄养,这三天他索性家也不回了,吃住都在市局,过得非常之糙。昨儿又只睡了俩小时,早上爬起来,洗手间镜子一看胡渣冒了头,想了想,还是从休息室里翻出剃胡刀片,对着镜子刮起来。 胡子一刮就能干净,精神气儿可不是喝杯咖啡就能爬回脸上的,展长风琢磨着正好今年年假还没休,完事儿后请两天回家睡大觉犒劳一下。 最近在市局里安家的太多,局里跟食堂打了招呼,这几天提供早餐,展长风晃着自己两条腿去食堂寻早餐,还真是挺想念有人把饭送到办公室的生活。 路上他遇到郝胜楠,两人便一道,不过还没到食堂,又遇上了郭铮。 郭铮他现在整个人都不太好,他是来找展长风的,可真见到了展长风,好悬差点没结巴。 “展c展队!” 展长风莫名其妙:“怎么了?”难道又出什么岔子了? 郭铮看了看展长风,又瞅了瞅郝胜楠,咽了咽口水,终于鼓起勇气艰涩道:“市局门口有人找你。他说你不回微信,他干脆直接来看你。” 微信?展长风一愣。 “还有,他说”郭铮心一横,豁出去了! “他说他是你男朋友!” 展长风:“” 什么玩意儿?他有男朋友他自己怎么不知道? 郝胜楠一脸有好戏看的表情,疲惫一扫而空,瞬间精神了,唯恐天下不乱,给郭铮疯狂鼓掌。 “哦小郭你还不知道我们头儿爱好男是吧。诶没事,看把你吓的,这不是什么秘密,大家伙儿都知道,走走咱们一块儿去看好戏!” “都知道?”郭铮愣住,“可我刚在市局门口还碰见了祁顾问,祁顾问好像也是头回知道啊!” 郝胜楠:“” 噢郝胜楠非常淑女的捂住嘴:这出戏可真大发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3.呼声(一) 第二卷 活死人的呼声 呼声(一) 展长风在睡梦中感到脸上有什么不明温热物体靠近, 毛绒绒的触感和一点味儿立马把他闹醒了, 睁眼一看, 是展小烦这闹心玩意儿居然爬上床头, 拿猫屁股怼他的脸。 昨晚卧室门没关牢,又给了此猫可乘之机。 “长进了你。” 展长风一把将猫从床上掀了下去, 别看展小烦胖归胖,落地身手那是非常矫健。展长风瞧着它没有进步一耍浑的打算, 就知道这猫准已经吃饱喝足。他摸过床头手机一看, 九点。 宋家湾的案子已经于一周前结案, 接下来就是法院的活儿, 展长风把假请到了这两天, 休假时间若无他事,早上展长风是必要睡个昏天黑地的。 被猫这么一闹也睡不着了,干脆收拾收拾出门,买点中午煮饭用的食材, 中午吃哦对了,祁云帆说过, 今儿要出门会朋友来着,午饭不用管他。 说起祁云帆,一周前那场景又被摆出来,展长风至今是觉得回想起来历历在目—— 太尴尬了。 指望展凌那个直男脑子能在对男人的审美上审出什么水平来,是他这个做哥的太天真。那日跑到警局门口, 声称是他展队男朋友的, 不是别人, 就是展凌口中那个脱线的小伙子。 展长风加了那人的微信后双方就简单的打了个招呼,由于资料堆积如山实在太忙,展长风也说了改日再聊,就把微信晾在一边暂时没看。而小伙子从展凌口中得知展长风职业以及工作地点,居然直接跑来见人了。 这也就算了,逮着个人就问:“展队在吗,我是他男朋友。”这就不是一般脱线。 微信不回你还可以打电话啊!都跑到市局门口了完全可以先给我来个电话嘛。 在短暂的接触中展长风深刻体会了小伙子脱线程度,其他方面也不是他的菜,这事儿成不了,展长风已经婉拒了。而且他辛辛苦苦发动群众瞒了祁云帆这么久,没想到居然阴沟翻船,一朝失足。 他还记得走到市局大门时,祁云帆居然还愉快的跟那个小伙子聊了起来,见到展长风后祁云帆第一句话是—— “原来你好这口,哥你早说啊。” “这事儿有点误会啊当然也不是全部误会。不是,早说什么?” 展长风总觉得祁云帆这话听起来有点怪。语气,主要是他的语气。 就见祁云帆顿了顿,他眼珠微动——这个小动作没有瞒过展长风。眼睛是一个人心绪的反应,祁云帆向来控制得很好,但这次细小的变化总算是被展队火眼金睛给抓住了——祁云帆原本差点有什么话要脱口而出,可他及时刹住,立刻换了一句话。 祁云帆抬眼又是人畜无害的笑:“我就是想说,我不歧视同的。” 展长风断定,他原本想说的肯定不是这个。 一周的时间够他琢磨一阵子,细想下去,有的答案呼之欲出。难不成展凌那张嘴巴还真说中了什么?可不对啊,展长风在祁云帆身上是真没嗅到同类味道,如果祁云帆也对男人有意思,他不该完全没察觉。 而且这小子从来是见了美女能撩出花儿来,没见他眼神在哪个男人身上能多出点意味来。 展长风靠在床头,瞅了瞅床下蹲着舔爪子的展小烦:“你说你兄弟到底怎么想的,我要不要试试他?” 展小烦对愚蠢人类的烦恼自然是不屑一顾,哪来这么多问题。展长风看见扒开的门边祁大爷也慢悠悠爬了过来,突然无厘头的想到:要是祁云帆真是弯的,他是下手呢还是不下手? 不下手吧,这么高品质一男人,又的确是他的菜,如果性取向也一拍即合,他还没清心寡欲成圣人;下手吧,当初答应祁爷爷好好照顾,结果照顾到自己床上来了? 听起来好像很禽兽不如。祁家又是正儿八经修道的,祁老爷子不会托梦来揍他吧? 展长风无厘头的想着,祁大爷已经爬进了房间,伸长脖子抬起头,两只漆黑溜圆的眼睛跟展长风对视。展长风正对人家孩子心怀不轨,被祁家这只神龟长辈看得莫名心虚,赶紧翻身下床,从祁大爷视线里逃之夭夭。 这时的祁云帆正在地铁口子排队等买票,快到他时,祁云帆前面那位六七十岁的大爷对机器一窍不通,只好转过身来朝他求助:“不好意思啊小伙子,我不会这个,能帮帮我吗?” “可以啊,您要去哪儿?” 祁云帆上前一步站到了老大爷身边,老大爷说:“我要去十中,坐地铁的话他们说要坐到” “坐到育才路,不管从哪个地铁口出去都很近,你到时候如果找不着可以问问路。” 祁云帆知道十中在哪儿,如果让大爷从指定的出口出去没准他看不懂,不如直接说个法子他还比较好走。 公众场合,排队是基本礼貌,可偏偏有人就觉得自己比较特殊,不按规矩办事。祁云帆正准备帮大爷买票的时候,一小年轻从大爷身侧挤了过来,把大爷挤得差点贴在祁云帆身上,祁云帆急忙伸手扶了一把,就见那小年轻丝毫不在意,插队挤人,伸手就要按着买票。 “这位小哥,做什么呢?” 祁云帆手上还捏着一张没来得及扔垃圾桶的传单,他顺势一下拍在了售票机上,挡住了操作界面,他朝男子道:“排队,先来后到可懂?” 要是有什么理由赶时间,那也该跟排在前面的人商量一下,而这小年轻看着可不像赶时间的样子。 那青年染着一撮黄毛,剪了个冲天发型,眼神睥睨挺起胸膛壮声势,嘴里叫嚣着“老子乐意你怎么着”,活像个战斗小公鸡。 “而且这老头子在这儿不浪费时间吗?我看你们都站半天了边儿去!” 老大爷不懂机器,也没自己瞎捣鼓,立马就朝祁云帆求助,祁云帆上前,前后加起来也没过两分钟,居然就被他说成了极其耽误时间。现在不是什么高峰,排队的人也没几个,到他这儿到成了插队有理了。 祁云帆弯了弯嘴角,笑了。 祁云帆是根温文尔雅的刺头。他平日里温润如玉,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中都透着股浑然天成的宁静气质,怎么看怎么好脾气。但君子的皮底下裹着的是块磐石,磐石无转移,稳则稳矣,却又臭又硬,十头牛也拉不动他,若是谁非得往他棱角上撞,他也会不客气的把人蹭个头破血流。 跟战斗小青年一块儿的还有个太妹浓妆的女孩子,原本她也是目中无人,心安理得插队,但一眼看见祁云帆的脸,横眉冷眼的表情立刻就变了。 她爱慕虚荣,在帅哥面前也还是要面子的。她拉了拉战斗青年的胳膊:“诶算了算了,走走,旁边机子空出来了。” 青年一甩胳膊挣开她的手:“算了什么啊,还就不能算了!” 祁云帆哼笑一声,朝太妹道:“小妹妹,成年了吗,他是你男朋友?” 祁云帆冲她这么一笑,女孩脸都红了,青年一看,登时火冒三丈:“你什么意思!当着我的面对我女人笑什么笑!小白脸!” “没什么意思。”祁云帆淡淡的,他丝毫没有受青年挑衅,也不发脾气,故意把他晾着,话还是对女孩儿说,“就是觉得你年纪还小,以后擦亮眼睛可选择的男孩儿还有很多。”他一双桃花眼眉梢微微一弯就是滴水的温柔:“对吧小妹妹?” 太妹唰的一下从脖子红到耳根,脸上的粉底都快盖不住熟透的颜色了。 战斗青年这下彻底炸了:“你小子是不是找打!” 祁云帆不打算跟他动手,青年的嗓门儿成功引起巡视安保的注意,祁云帆火上浇油招手:“保安,这边有人闹事!” 小年轻狠话敢放,到底不敢在带着装备的保安底下动手,对着祁云帆狠狠比中指后被小太妹拉走了,估计这姑娘也难得觉得丢人了一回。 闹事的没了,祁云帆帮大爷买了票,老大爷对他各种道谢,祁云帆:“您客气了。” “谢谢啊小伙子,我得赶紧走啦,要给孙女儿去送东西呢!”老大爷拍了拍手里的包,再次道谢后,有热心的地铁站工作人员上来带着他去过机坐地铁——刚才小青年把工作人员闹了过来,工作人员正好还可以帮助大爷。 十中是私立中学,学费不便宜,算得上大众口中所谓的“贵族学校”,看老大爷那身朴素的打扮和连地铁都不熟的操作,应该不属于全额负担学费的家庭,那么他口中的孙女应该就属于成绩好的特招生了。 祁云帆只是看看就能推测出这些,他不禁笑了笑,心想真是跟展长风呆久了,也染上了他的职业病。 他今天出来是请冯圆吃饭的,虽然冯圆说了不用客气,但祁云帆坚持请客他当然是乐呵呵的来蹭吃。 餐馆是提前订好的,祁云帆到了有一会儿后冯圆也来了。 “嘿师兄!” 他一屁股坐到祁云帆对面,祁云帆让侍者把菜单给冯圆:“喜欢什么你点。” 他笑眯眯打开菜单:“那我可不跟你客气。”也确实不用客气,反正钱财对他们来说只是个不用关心的数字。 “我不是说你可以带上女朋友一起么,怎么还是一个人来了。” 祁云帆自己也看着菜单,随口一说。冯圆则咂咂嘴,把餐单立起来挡住了他喜庆的大脑袋,祁云帆一看懂了:“哦,分了?” 他说的是问句,可语气挺笃定。 冯圆垂头丧气把菜单放下来,叹着气:“是啊,分了。她嫌我唉算了,不说,我俩都有问题吧。不说我了,师兄,这么些年也没听说你交个女朋友啊。” “我?我这人坏毛病太多,不好耽误人家女孩子。” “师兄你不能这么说啊!”冯圆立马化身人生导师,“呐你看啊,烂锅还有烂盖配呢,你得给自己点信心啊。” 冯圆说的顺口没过大脑,迎面对上祁云帆似笑非笑的眼神,总算智商上线,机灵的亡羊补牢,吹捧道:“更何况师兄你人中龙凤,谁见了不得夸你两句啊,哪有你自己说的那么不堪。人谁还没个小毛病不是,遇上真爱那都不是问题。” 祁云帆是真觉得他有意思,跟他在一起空气都是乐呵呵的,他摇摇头:“没那么简单。” 别的不说,在爱情上冯圆觉得自己挺有经验,这话他不能赞同:“恋爱,看起来是不简单,但其实也没那么难。就说我和我前女友吧,我们是没走到一块儿,可也有了一段恋爱的经历对不对?诶师兄,你现在单着,肯定是之前悄悄恋爱又分了手没告诉大家是不是?” 冯圆一脸我一定猜中的表情,祁云帆却告诉他:“这个真没有。” “不是吧真的假的”冯圆扼腕叹息,他转念一想,祁云帆还单着,就意味着谁都有机会啊!他们家亲戚朋友里单身的优质女孩还有,冯圆笑嘻嘻搓手:“师兄,要不然我给你介绍几个?” 祁云帆看他一脸憨笑,眼睛特别真诚,非常像一个职业推销,他把冯圆起身凑近的脑袋推开了点:“真不用。” 冯圆屁股重新挨着座位上,以一副过来人的口吻道:“师兄吧,你这种情况,要么是真没心思,更大的可能性是你心里有人了,所以不急不慢。” 他话里有调侃的意味,令他大跌眼镜的是没想到祁云帆沉默片刻后居然道:“这回你猜对了,还真有一个。” 冯圆没想到自己真能歪打正着,惊讶的“哦”圆了嘴。 祁云帆轻叩桌面:“那情感专家,你帮我参谋一下我这种情况是个什么路数。” “我喜欢一个人,可又舍不得喜欢他。我该拿他怎么办才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4.呼声(二) 喜欢一个人, 又舍不得喜欢?冯圆突然觉得自己引以为傲的恋爱经验不够用:这什么意思? 喜欢或者不喜欢, 爱或不爱, 在感觉上的选项其实很简单。无论还有其他什么恨啊之类的复杂情绪交织, 你会为他心动,那就是喜欢。 冯圆抓耳挠腮:“师兄你什么意思啊?” 恋爱中的问题可以有性格不合c家庭环境因素等等, 但是舍不得?不是舍不得放手而是舍不得喜欢? 冯圆当真被他搞糊涂了。 “喜欢一个人,对他好, 还能有什么舍不得吗?” “看来你也不是个全才的情感专家嘛, 怎么没有。”侍者开始上菜, 祁云帆擦了擦手道, “我说过, 我这人毛病多,不愿意耽误别人。我可以暗恋他,这只是我一个人的事;可我要是让他知道了我的心思,那就是两个人的事。我舍不得拖他下水, 知道不。” 偷偷喜欢,是一个人的事。感觉藏在心底, 痛苦甜蜜都是一个人,你与他之间没有牵起一条红线。可来一场恋爱就是两个人的事了,你俩的喜怒哀乐就绑在一起随时牵扯着对方心口。 冯圆觉得祁云帆是杞人忧天:“瞧你说的,怎么跟你恋爱就是被拖下水那没准人家愿意在池子里待着凉快凉快呢?你不给他说,怎么知道人家愿不愿意。万一弱水三千别人就等着你这一瓢, 那你闷在肚子里岂不是亏大发了。” “哟,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祁云帆给他点赞, “文采不错啊小伙子,说的我都快心动了。” ——假如我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货色的话。 我可不是什么清溪小池,还能荡荡碧波,祁云帆想。表面静谧湛蓝,看着像海洋宝藏,实际上底下暗流涌动漩涡密布,一旦浪潮翻涌就只能拖着别人跟自己一起粉身碎骨。要是当真喜欢他,怎么可能舍得让他伤心难过。 越是把他放在心口,越是偷偷摸摸的护着。心头有个念想,把自己绑着,真的就足够了。 冯圆觉得自己这个小师兄老是说些他听不懂的话。比方说以前,他发现祁云帆挺注重打扮,从来都把自己收拾得很齐整,在冯圆看来那是无死角的帅,取经的同时各种夸赞吹捧。但人要追求讲究是要花时间的,冯圆说过一句:“师兄你都不觉得麻烦啊?” 记得当时祁云帆是这么说的—— “没什么,只是这样在照镜子的时候,觉得自己还算有个人样。” 他带着一贯好看的笑,对着落地镜理了理自己的衣领,冯圆如果一直注视着他也许就不会错过接下来祁云帆的表情——他对着镜子里的自己露出满意的眼神,嘴角却微微勾出一个嘲讽的笑意。 冯圆确实常搞不懂祁云帆,但这不妨碍他感激祁云帆,也愿意跟他交朋友。朋友兄弟间的情谊够重够深,这点小事就不是问题。 对问题的一知半解抵挡不了冯圆八卦的心思,他贼兮兮地凑上脑袋:“诶师兄,说了半天,你喜欢谁啊,我认识吗?” 祁云帆停下筷子:“想知道啊?” 冯圆点头如捣蒜:非常想! “那太好了,”祁云帆冲他露齿一笑,“我就喜欢看你抓耳挠腮想知道,又得不到答案的样子。” 冯圆:“” 他师兄真的学坏了!谁教的太过分了!怎么这么像耍流氓呢! 远在俩区以外正在跟猫斗智斗勇的展队打了个响亮的喷嚏——谁在背后说我坏话! 这个点是午饭时间,也是学生放学时间,十中门口,早上被祁云帆帮助过的那位大爷正拿着东西等自己孙女出来。 十中是半封闭式管理,平日周一到周五若无他事学生不能离校,周末可以出校回家,大爷来给孙女送东西,还得等孙女打报告后出来。 即便是放学时间,十中门口也不热闹,女孩急急忙忙出来,一眼就看到了等在路边的老人:“爷爷!” 何大爷看见自己孙女,眉开眼笑:“哎!丽丽!” 何佳丽周末的时候把一题本忘家里了,要劳烦平日里几乎不出远门的爷爷跑一趟,她又是愧疚又是担心。 “都怪我太粗心,下次不会了。你是怎么来的,我说让你打车,你也不是经常出门,偶尔一次打车花钱也没关系。来多久了,这大热天的” “没事啊丽丽,没事。”何大爷乐呵呵的拍拍孙女胳膊,“我坐地铁来的,他们都说地铁方便,可比打车便宜多了啊!” 何佳丽知道自己爷爷根本不会稍微复杂的电子化工具,就连手机也只会接电话打电话,还用的老年机。“啊?那你” “遇到一个好心的小伙子帮我咧。” “回去你还是打车吧。”何佳丽抿抿唇,“吃饭了吗,没有的话我们一起去对面店里吃吧?” 她家算不上富裕,大家都有节俭的习惯,但也不至于穷到揭不开锅,父母在外面打工,每个月有进项,何佳丽又是特招生,学费全免,还有奖学金和补助。只是何大爷格外节约,一点儿钱也想省下来留给后辈用,何佳丽时常都看得心酸。 “诶不用,我吃不惯外面的东西。你赶紧回学校吧,食堂里的饭菜肯定比外面干净,别管我啦,我想回家自己做,外面的东西不行,我经常吃着肚子就闹毛病。” 何大爷胃口确实不行,何佳丽也就不再留他,但还是坚持招了辆的士,看着何大爷坐上车,她这才抱着题本往回走,刚走两步,猝不及防被人从后面拍了一把肩膀。 何佳丽吓了一跳,扭头看去,结果是个这时候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陈茜,你怎么你又逃课了?”还是逃课加逃校。 名为陈茜的女孩不以为意点头:“对,课上与不上还有什么意义吗。刚才那是你爷爷?” 何佳丽捏紧了题本点点头:“嗯” “我俩就不要一块进去了,省得被人看见以为我们关系多好。”陈茜招招手:“拜拜。” 陈茜是个极其漂亮的女孩儿,在十几岁的小姑娘中出类拔萃的有魅力,她不仅脸蛋俏,身材也在往令人欣羡的方向发展,青春期正在蜕变的女孩儿有独特的美。她毫不保留的展现着自己的优势,同样的格子过膝校裙在何佳丽身上是呆板,在她身上就是青春活泼又不失韵味。她逃课离校,手上拎着购物袋,看来又买了不少东西。 何佳丽隔着镜片望着陈茜的背影,她脸上露出挣扎的表情,在陈茜临近校门口之前,她抱着题本追了上去:“陈茜,等等!” 陈茜顿住脚步,看了看周围,确定没人,这才转过身来:“怎么?” “你c你”何佳丽是个爱书的人,可她现在没有发现自己手里宝贝的题本已经因为她手指用力过猛被掐得快破了,她不安又恐惧,还被自己左右摇摆的念头拽得挣扎。 陈茜用手指撩了撩胸前缀落的长发,挑眉看向何佳丽,何佳丽支吾半天后,才用一种近乎恳求的口吻道:“晚上,今天晚上,要不还是算了吧?” 她眼里满是惊慌,焦躁写了满脸。陈茜见状叹了口气,左右看看没人,伸手拍了拍何佳丽的肩。 “行了,我都没怕,你怕什么?我看出来了,你还缺少点勇气。没关系,反正当初说好打头阵的是我,我要是能成功,你们也不用来了。要是我没成功,你们临阵脱逃了,我也不会知道。” “我的决定,不会改变。” 陈茜说完就走了,这一回没有人再叫住她。何佳丽愣愣的抱着题本站在原地,良久后她慢慢的蹲下了身——她不能在学校里哭,那就让她在这里哭个够吧。 今安市的夏天,即便白日里地面能烤肉,夜晚时常还是凉风习习,让人感觉颇为舒爽,夜里散个步啊夜跑什么的也非常舒服。不过外面风景再好,对于学生党来说教室才是天地,晚自习时间,他们坐在教室里,或捧着书本认认真真,或游神开小差,几十号人待在屋子里,头顶是电灯刻板又惨白的光,再舒畅的空气都得沉闷下来。 今安市第十中学,高一五班的教室里,后排又空着一个位置,守课老师见怪不怪——陈茜是班上出名的刺头c差生,逃课是家常便饭,谁也管不住,不过关键是也不好管。 不好管三个字背后可就大有故事了。 逃课的陈茜本人却正在学校里头,她甚至就在教学楼里。 陈茜在厕所里换衣服,十中的校服已经算好看的,此刻却跌落在陈茜脚边,还被无情的踩上了几脚。陈茜从购物袋里拿出一条水色的长裙给自己换上,清淡素雅,她又对着镜子编了个自己新学的发型,用刚开封的昂贵的化妆品给自己画了一个淡妆。 一个十六岁,精致漂亮的小姑娘。 陈茜对着镜子左看右看,满意极了,她穿着一双小高跟,噙着微笑优雅的转了个圈,转圈的时候不小心踩到了脚边的校服,陈茜立刻变了脸,仿佛踩到了什么极其恶心的东西。 她低头看了看,忽然一把抓起校服,恨恨的撕扯,尤不解气,她脸上甜美的笑容没了,神情几乎是扭曲的。陈茜最后想到一招:把校服冲进马桶里。对,早该这么干了! 于是她将校服扔进马桶里,厌恶的呸上一口,按下冲水,这才心满意足走了。 衣服自然是把马桶堵塞了,厕水淌了出来。一起留在那儿的,还有陈茜的购物袋和化妆品等东西。 陈茜哼着小调,挑着上课时间,来到了一幢教学楼楼顶,翻出了天台的栏杆,踩在了那一点儿台阶上。 她看了看夜空,今晚星星很漂亮,她一点儿也没觉得害怕,她觉得此时自己自由极了,她从来没有这么自由过,她张开双臂,笑容满面对着天空做出了拥抱的姿势。 她笑得很甜,仿佛自己真的抱住了星星。 然后她纵身一跃,融入风里——这颗十六岁的星星在今夜坠落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5.呼声(三) 自杀这种案件原本是送不到市局来的, 但展长风他们接到案子前, 此案件已经已不可遏制的速度迅速在舆论中发酵, 影响甚大, 派出所和分局判断形势,立刻把案子移送上来。 移送上来也已经是第二天了。谁也没想到就一个晚上过去, 态势就像脱缰野马一样,趵蹄子跑了个烟尘四起, 所过之处四座皆惊, 今安市市民早读五分钟蹲厕所c朋友圈c话题热议都可见其身影。 案发地今安市十中, 一名名叫陈茜的高一学生跳楼自杀, 推测死亡时间在夜间八点到九点之间。事件发酵之所以这么快, 是因为当地几家新媒体记者在案发当晚八点十分接到了一封邮件,一名学生以她能想到的方式和语言写下了这封信,字字珠玑,揭发了某学校禁锢在牢笼中的黑暗。 邮件发送者正是陈茜。 经鉴定, 邮件是定时发送。陈茜选好了邮件发送对象c选好了自杀时间,用死亡这种沉重的方式把真实敲开送到了大众眼前。 她送出去的邮件里是一封信, 手写拍照,那也是她的遗书。信上说明了她自杀的缘由,矛头直指十中的学生和老师,点名道姓。 “吴扬翰,还有他那群狗腿子许力学c岑文滨, 他们强迫我, 用他们的脏手还有肮脏的玩意儿!恶心!恶心!” “我告诉老师, 没人敢管,吴扬翰是校董吴承优的侄子,他们都怕,曾经有老师惹吴扬翰不高兴,被开除了。胆小鬼!他们还让我绝对不能把这件事说出去!小人!” 陈茜在信里用词很不客气,某些骂人的话非常通俗接地气,她还详细描写了自己第一次被强迫时的恐惧,言语和笔劲看得出来情绪的激动以及混乱,以及后来被胁迫,他们经常发生关系的地点。整篇书信由于她的情绪使得逻辑没什么章法,但仍能提取出很多有用的信息,以及字里行间都能读出的心惊。 十几岁的孩子,遇到性侵这样的事,发生在学校,老师同学沆瀣一气,她朝谁求助都行不通,那么家长呢,家长不知道吗?陈茜洋洋洒洒的长信中,却只寥寥数语提到了自己的家长,据了解,她是单亲家庭,由母亲带大。 “我妈让我忍,跟那群贱货一样,还不让我报警。我知道报警后贱人们肯定会找我麻烦,不让我过好日子,我不怕。但是她怕,她怕自己也过不好日子,她说她求我,忍忍。妈,我恨你。” 陈茜留给她妈妈的遗言可以说只有三个字——我恨你。 这几个新媒体向来是敢说敢写,陈茜在选择上应该做过一定功课,她的信被广大市民各种转发,拉上醒目位置:校园暴力c集体性侵c学校高层包庇。言论立刻发酵成为社会问题,几家新媒体的题目也是一个比一个夺人眼球,无怪乎会立刻引起公众关注。 而在市局刚把资料接收完毕后,事态又以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来了个大逆转! 如今若是什么事儿上了热评,最初只会感慨的评论过后,总会有人想把人扒得底裤都不剩,因此在为陈茜打抱不平几个钟头后,更多不一样的言论迅速脱颖而出,爬满了版面。 比如指出陈茜是学校公认的差生c刺头,自己本来就不检点,跟一些男生走得很近,没准就是她自己去勾引别人;再比如说陈茜的妈妈陈雅,她不是跟人离异才造成陈茜的单亲家庭,而是她原本是个小三!上位不成又生了陈茜,只能一个人带着孩子过活,而如今她还与许多有钱男人不清不楚,靠着这些男人的钱过上优渥生活,送陈茜去学费高昂的学校读书。 种种所谓的黑料被翻出来,群众的态度立刻来了三百六十度大翻转! 原本口口声声说自己为人母亲心疼过陈茜的,转脸就成:“什么啊居然是差生,不好好读书整天想什么呢!跟她妈一样不要脸!” 还有声称自己是十中学生的发言:“陈茜就是个狐狸精!逃课是常事,仗着有男生喜欢作威作福,还打过人!” 上一秒还在被众人心疼的女孩儿,下一秒就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为她打抱不平的舆论刚卷起一朵浪花,就被地心引力拽了回去,拍在海面上。海水是抖了抖,可是等平静后,还有人看得见吗? 这一页揭过去的速度,简直就跟真正翻书的速度一样。而也像有一只推波助澜的手,在暗中带领着众人翻过这一页。 “网警呢!节奏被带成这样了他们手速干什么吃的!?”展长风在会议室里把桌子一拍,直接吼开了。他这一休假回来开工,立刻就是案子。 “合着世间黑白就是他们上下嘴唇碰出来的,靠键盘侠的双手就能给人定罪了是吧?”展长风气不打一处来,“个个都是名侦探啊!?” 周翔赶紧起身:“我这就再去催催,主要他们昨天才跟了一个经侦的案子,但这事儿也在做的,我马上再去看!” 叶于归把手机放下了,信息时代带给人们无穷便利,可怕起来也是真可怕。网络上“陈茜自杀事件”经历了全白一边倒和黑料一边倒阶段后,终于是进入了白热化的互掐时期,如此热闹非凡,剧情跌宕起伏,距离陈茜离世却还不到15小时。 陈茜的尸骨未寒,众人却已经把她的故事或挖掘或杜撰,津津有味成了茶余饭后谈资。 “事实胜于雄辩。”叶于归道:“是非对错可不是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 展长风:“他们这都不是雄辩,纯属胡扯!” 郝胜楠翻了一会儿手机,也觉得看不下去了:“谣言猛于虎啊!” 只有祁云帆安静坐在一边,拿着手机还很有耐心地翻看,他也不做出任何评价,只是动动手指头一条条翻下去。 一旦有案子的时候,大家汇报情况走路都是带风的,比如刚刚跑出去的周翔,再比如被他们迅速同化的郭铮,小伙子以惊人的生命力在他们刑侦这块成分不明的土地上扎根,顽强的立足下来。 “报告展队,涉案嫌疑人以及受害者家属都已经联系上了。陈茜的母亲陈雅两点半可到;许力学c岑文滨两名学生可在家长的陪同下于下午两点半到市局接受询问调查;吴扬翰和吴承优叔侄,因为吴承优正从外地赶回来,得下午三点才能来局里。其他协助调查接受询问的老师和同学也联系好了,时间没有问题。” 郭铮又翻了翻手里文件夹:“还有,田主任已经约谈了市里几家媒体,包括下面这些”郭铮挨个念完了名字,这次最活跃的几家都在内,还有一些官媒,虽说如今新媒体太多没法挨个约谈,但主要的还是能掌握。这件事发酵到现在,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必然有人故意带节奏。 当众人异口同声站在陈茜这边的时候,几个被陈茜点名的学生自然少不了被口诛笔伐,还有那位吴承优校董,更是大家重点攻击对象,真真假假的黑料也冒出不少,很多人强烈要求对他各种情况进行彻查;而陈茜身家都被扒出来后,对吴承优的声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弭下去,言论里关注他的大大减少。 但是有的人,就算明知被带节奏,也要跟着跑,好像如果不跟着热门的言论附和上两句就要失去什么,非得凑凑热闹人云亦云骂上两句才甘心。 展长风点头:“案子既然到了我们手里,那就好好查。网上吵得再翻天,真相也得靠我们跑腿。都自己管住嘴跟手,别让我发现你们去网上和稀泥。” 叶于归现在连看也不想看他们的言论,更别说披个马甲下场了。“哪有那闲工夫,”叶于归道:“大家伙儿都知道轻重,放心吧展队。” 郝胜楠也点头啊点头:“不过我说,就因为是所谓的差生,这些人也太肤浅了。” “差生,什么算差生?”展长风起身,“我高中的时候也怼过老师打过群架,如今不一样劳心劳神伸张正义,差哪儿了?” 原本只安静看手机的祁云帆闻言抬起头来——他知道展长风青春期总有使不完的劲,非常跳脱,但是打群架这种事当真闻所未闻。既然他不知道,那想必就是在他们分开之后的事了。 “大家早点吃个午饭,下午好早些开工,散会。”展长风说完,发现其他人都动了,就祁云帆还在位置上,并且看上去在发呆,他走过去伸手在人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祁云帆回过神来,也就是一眨眼的事儿。 “没什么。” 对待同样的人物同样的事,当你自己的心境和想法改变时,感受也会大有不同。好比展长风把他跟祁云帆之间的可能性都想过一遍后,祁云帆的某些小动作落在他眼里滋味儿就变了:一个眼神个微笑,以往只觉得赏心悦目,现在能觉得心里有那么一根弦跟着被挑动,怪痒痒儿的。 不过在原则性的问题搞清楚以前,他还不会放纵感觉撒欢儿的跑。展队的底线之一:不祸害直男。所以首先,他得探出来祁云帆究竟在哪个圈子里。 “我准备去食堂了,”展长风道,“一起吗?” 时间还有点早,但祁云帆没关系,他跟着起身:“一起。” 今天食堂主菜之一是大妈拿手的红烧牛肉,配上酸甜正好的番茄,非常受欢迎,红彤彤的也很有食欲。祁云帆的盘子里也装了这个菜,他跟展长风刚落座,还没吃上一口,一打资料就递到了展长风眼前。 “展队,验尸报告出来了,你看看。” 说话的人是市局里法医之一,郝胜楠的妹妹,郝英楠。 跟郝副队外放型气质不同,郝英楠是大写的冷淡。她经常板着一张脸,没什么多的表情,对很多东西也不来电,说话的调子也是不温不火,平时听还好,放验尸房里听能听出鸡皮疙瘩来。再加上法医这个特殊职业,更给她周身空调气场加固了不止一个度。 当然,不是所有法医都高冷得神秘莫测,只是刚好高冷的郝英楠成为了法医而已。 陈茜的尸身据说摔得惨不忍睹,祁云帆没去过现场,不过他这会儿见识了,光从图像上看就十分具有冲击力。他真的不是好奇,只是头一转过去,照片就刚好撞进他眼里。 祁云帆默默扭回头,看了看盘子里红彤彤的荤菜,顿觉下不去口了。 也就郝英楠同志会不分时间地点,在饭桌上亮尸检报告。 展长风觎着祁云帆明显失了胃口的神色,把报告扣住了,朝郝英楠道:“说说结果吧。” 死因没什么问题。“能确认她有过性生活,与人发生过性关系,体内无体液残留,身体没有虐待或是挣扎留下的伤痕。从尸检结果上来说,无法确定死者生前遭受过性侵。” 证据不足。与人发生过性关系,但不能确认对象,也不能确认属于侵害还是自愿。展长风点头表示知道了。 尽管展长风及时把照片盖住了,祁云帆也已经没啥胃口吃荤菜。郝英楠应该是带着资料就来找人的,听她说完,祁云帆道:“英楠姐,还没吃吧,既然都来食堂了,不如歇歇把饭吃了?” 郝英楠淡淡点了个头,这时候郝胜楠眼尖,端着餐盘过来了:“诶英楠你也在!展队手上是验尸报告?” 郝胜楠瞅了瞅祁云帆餐盘里一看就分毫未动的荤菜,真心实意替自家妹子道歉:“小祁不好意思啊,她天生脑回路跟别人不大一样,你别介意。” 祁云帆当然不介意,郝英楠奇怪的看了自己姐姐一眼,以这姑娘对着鲜血淋淋尸体都吃得下饭的心理素质,她压根儿就没明白发生了什么。 郝胜楠:“来来这份让你,我再去打。” 郝英楠扫了一眼她姐的餐盘,虽然她俩性格迥异,口味却差不多,她要是自己去打饭菜,差不多也是这个组合,便也不跟自己姐姐客气,接过来就落座。 “哦,对,”郝英楠在动筷子前道:“遗体可以让家属带走了。” 正好下午陈雅要接受询问,可以把程序走了,然后带陈茜回家。 陈茜的遗书传的满天飞,那句“妈,我恨你”想必陈雅也看见了,而她究竟是怎样一个母亲,下午就能有一定分晓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6.呼声(四) 陈茜的遗体在市局, 但是灵魂不在。鬼魂跟自己的身体之间会有感应, 不愿意来找自己身体在他处逗留的情况有多种, 而陈茜是含恨自杀, 怨恨学校自杀地也在学校,她的亡灵十有八九还在学校徘徊。 她不来, 也就看不到她母亲现在的模样。 陈雅无疑是个漂亮的女人,尽管她一夕之间看起来憔悴万分, 也没有化妆, 但从眉眼以及毫不走样的身材不难看出平日里的万种风情, 她独自来的警局, 没有人陪同。 提到陈茜, 她也会抖着身子哭,审讯员耐心等了等她平复情绪,接着问:“据陈茜说,她在学校里遭受性侵, 这事儿你知道吗?” 陈雅红着眼睛点点头:“我知道。” “她跟我讲过。可是这种事c这种事要是传出来,她以后该怎么办啊, 所有人都会带有色眼镜看她,或许会同情,但更多人一定会觉得她肮脏下流,她还小,所以我决定把这件事瞒下来。” “警官, ”陈雅哭道, “我是不是错了, 我是不是错了啊?” 确实有错,以为用逃避就可以面对一切的想法,有这种想法的人绝对不止陈雅。可既然选择逃,为什么不干脆逃得远远的?审讯员看了她一眼:“那为什么没考虑过转学,倘若陈茜确实遭受了性侵,你还放任你女儿继续呆在这个地方?” 审讯员没有放过陈雅任何一个表情,因此他清晰看见了陈雅身体一僵,以及下意识低下头去躲闪眼神,审讯员敲了敲笔杆——看来里头有文章。 陈雅却没有把文章说出口的意思,审讯员嗓子里刻意带出疑问的声音表示催促,她只更深的低下头去,口里不停道:“是我的错,我的错” 她确实在自责愧疚,伤心也是确确实实的,可她当真也隐瞒了什么,说不出口的东西。 陈雅曾经是小三,这倒不是编撰的,这件事非常好证实,而种种迹象表明,她如今也依然跟已婚男士暧昧不清。陈雅没有工作,父母经济状况也非常一般,她偶尔做做微商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赚不了钱。而早有女警注意到,她身上从上到下就没有一件便宜货。 从常规角度来看,陈雅别说过上优渥生活,就连负担起基本需求都该很成问题,她的私人生活警方不会干预,但她的个人情况如今看来确实与本案有密不可分的联系。 父母家庭状况,会对孩子的心态产生极大影响。 陈雅不是嫌疑人,审讯员问完了相应问题,最后道:“陈茜是你的女儿,若是你还有什么知道的,希望你不要隐瞒。” 这个女人从踏进市局的门开始,就一直只展现着脆弱的姿态,此刻她却抬起头来,眼睛依然红肿着,声音却是从方才到现在最平稳c最大声的一回:“警官,我要是把他们,吴承优和吴扬翰告上法庭,有多大胜算?” 她突然挺直的身板让审讯员略感讶异,这回她没有直勾勾的看着审讯员眼睛,寻求着一个答案。审讯员对她稍加改观,看来她也不是一味退缩,不过案件仍在审理中,现阶段证据确实不足。 陈雅听完后愣愣的,没有说话。 陈雅从审讯室出来时,协助调查的老师同学,还有据称与吴扬翰一同对陈茜下手的许力学c岑文滨正好也做完笔录,一群人迎面正好碰上。 老师是陈茜班主任,他想了想,还是上前对陈雅道:“节哀。发生这样的事,我们也很痛心。” 陈雅淡淡看了他一眼,移开视线,目光从学生们的脸上扫过,也不带着什么攻击性,几位学生却莫明抬不起头,纷纷垂下视线避让。岑文滨一脸的不以为意,甚至还能笑嘻嘻回望;许力学倒是也垂下头,却被自己家长在背上拍了一把,让他把背挺直了抬起头来。 岑文滨的母亲看着是个体面人,身上穿戴的东西可不比陈雅便宜,加上她气色好,气势上比陈雅强了几倍。 “陈女士,你女儿年纪轻轻选择轻生,这种事但凡一个做母亲的听到,都觉得很可惜。”她弯了弯嘴角,“可含血喷人就不好了。死者为大是一种尊敬,但不能因为她死了,就把她说的一切都当真,凡事要讲证据对不对?家长对孩子的教育很重要。啊当然,你一个人带孩子不容易,哪里没教好,其实大家都可以理解。” 这些话无疑是明晃晃的讽刺。许力学的父亲倒是什么也没说,可从刚才询问情况就知道,他更加滴水不漏,拥有一个成功生意人的圆滑和进退得当。 陈雅木然站在原地,对别人的嘲讽也不吭声,跟个木头人似的。她情绪不正常,谁都知道,岑文滨母亲顿觉无趣,就在众人要离开时,陈雅突然出声:“茜茜看着呢。” 她这一声在大厅里回荡,原本紧绷的几个学生成功被吓了一跳,她疯魔似的一个人笑起来:“茜茜看着呢,害她的谁也别想逃!” “走吧走吧,别看。”老师对着几个学生赶紧道,岑文滨则一点不怕,还冲着陈雅做了个鬼脸。 陈雅情绪不稳,有警员上前想安慰一下,可刚扶住她手臂,陈雅却疯了一般,突然爆发出极大的力气要扑出去,警员眼疾手快及时拦住了她——吴承优和吴扬翰到了。 “吴承优!伪君子!迟早有一天撕烂你的嘴脸!你们一家都不是好东西,养出来的崽子都是禽兽!” 禽兽崽子当然骂的就是吴扬翰。吴扬翰一听,眉头狠狠一皱,他本来就是个脾气不好的小鬼,当场就要发作,被他叔叔吴承优拉住,只一个眼神,就让他讪讪憋了回去。 他当然记得来之前叔叔交代过,该怎么说怎么做,如果碰上陈雅,绝对不要搭理她。 陈雅歇斯底里吼着,恨不得扑上去立刻撕碎他俩,吴承优只淡淡看了一眼,就朝警员道:“我们是来协助调查的,该往哪边走?” 他穿戴齐整,讲究,一点也不像着急从外头赶来的,一个协助调查也是用的很精,协助?他真是一点儿也不为自己嫌疑人的身份担忧。 警员当然也不会把他俩在这儿晾着,分别带去问话,陈雅挣不开,只能死死盯住他们背影,由于吴承优和吴扬翰分开走,所以警员注意到,陈雅的目光更多落在吴承优的身上。 可是按照陈茜的说法,对她行不轨的是吴扬翰,吴承优最多算包庇侄子,怎么反倒陈雅看起来更恨吴承优? 有事先的教导加上刚才大厅里吴承优的眼神,吴扬翰表现得还算规矩,除了一眼就看得出在强忍不耐烦,以及偶尔一两句感叹性的粗口,至于那掩饰不住的眼神,那就是因为他学得再多也暂时比不上老奸巨猾的家伙们。 正事儿问起来,反正就一问三不知。“我觉得你们挺浪费时间,”吴扬翰道,“她自杀,有什么好说的。” 审讯员眯起眼睛:“同学自杀这件事,你表现得也太冷淡了吧,怎么说也是鲜活的生命。” 阅历不够的少年人乍碰上死亡这种场面,按理说都不该如此。 吴扬翰满不在乎一耸肩:“我们不熟啊,初中高中都不是一个班的,朋友圈有转发给她点个蜡就行了,还要怎样?” 十中是初中高中并行的中学,很多初中就在十中就读的学生直升高中,因此一个学校里熟人太多。 审讯员:“陈茜的遗书你看过吗?” “看过啊,到处都在转。但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提我,我也没得罪过她啊,就这么污蔑我,说实话如果不是她死了,我觉得我完全可以告她诽谤。” 吴扬翰说得底气十足,满眼都是不屑,被问到是否和许力学c岑文滨是好友时,他又大大方方承认了:“我们是玩得到一块儿,怎么警察叔叔,你们连我交朋友的事也要管?我跟他俩称兄道弟犯法吗?” 两个审讯员对视一眼,换了个位,另一个审讯员笑道:“当然不,就跟你聊聊天,也别急,做完笔录就让你走。” 吴扬翰哼了一声,懒洋洋的翘起腿:“问啊,还有什么?” 这个审讯员开口的基调就比前一个轻松许多,他低下头去写记录,也不看吴扬翰,用一种非常随意的口吻道:“诶,你觉得陈茜漂亮吗?” 吴扬翰晃荡的腿顿了顿,他转着眼珠看着审讯员,发现他还是低着头,谨慎道:“就一般吧。” “我觉得她挺好看的,小伙子要求不要太高,听说她还是你们校花?” “不知道。十个女生九个校花,谁知道她是不是。” 吴扬翰前面已经咬定跟陈雅不熟,因此现在也得继续说下去。但他不知道“不熟”两个字已经暴露了他。先前那几个学生,虽然是战战兢兢不敢多说,但人在极度紧张的时候很容易被钻空子,审讯员们都是专业的,学生们无意中就说了一些自认为不重要的话,却提供了某些警方想掌握的信息。 比如十中的校花分明在学生间有投票活动,而正因为吴扬翰支持陈茜,才有更多的人投票给陈茜,让她成了校花。现在却说不熟,糊弄谁呢? 吴扬翰这边可以派人盯上了。审讯员倒是没有现场拆他的谎言,一来他虽然撒谎可没什么实质证据,大不了抵死不认;二来如果就这点拆穿,吴扬翰必然能想到之前的学生说漏了嘴,如果他真是什么糟品性的,得防着他报复那几位同学。 吴扬翰出来的时候,陈雅已经走了。他家叔叔的问话还没完,他只好在大厅里等等。吴扬翰揣着裤兜,也不坐,脚在市局干净的地板上碾了碾,明明脚下空无一物。 这时候他看到了那个男人——不仅长得很俊,气质也非常独特,穿着一身上乘的衣服,与市局里其他穿制服的群体显得格格不入,还提着一把黑伞朝自己走了过来? 祁云帆确实朝吴扬翰走了过去,吴扬翰打量他的眼光自然也被他收在眼底,祁云帆就这么直直朝他靠近了,吴扬翰不得不得后退——陌生人之间靠这么近做什么? 可他退一步后头就是椅子,没路了。 祁云帆靠近他,微微弯腰,低下头来,头脑靠的很近,加上他的身高,这是一个很具有压迫力的姿势。 吴扬翰几乎是懵了:“你,你干什么?” “别紧张,我就是帮你看看。” “帮你看看,小小年纪就阴德有损,得是做了什么c做了多少亏心事才能成啊,你不怕报应吗?天道好轮回,你可得小心啊。” 祁云帆几乎是贴着他的耳朵低声说完,然后就直起身,吴扬翰在愣了片刻后瞬间火起:“你他妈什么意思!?” 祁云帆默默推开两步,笑而不语,吴扬翰的大嗓门成功引起了众人瞩目,他见祁云帆不说话,这次换他逼上来:“你什么人啊你!你在咒我?你敢咒我?你报上名来!” “吵什么?” “吴扬翰!”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吴扬翰正要伸手去揪祁云帆的领子,一听自己叔叔带着威严吼自己的名字,手一抖抓了个空。吴承优快步上来:“你在做什么!” 跟他一起出来的还有展长风,展长风比吴承优更先一步到了两人——更准确说祁云帆身边,他手里还拿着一个文件夹,晃了晃:“小朋友,你有什么意见?” “他咒我!”吴扬翰指着祁云帆大骂:“他算什么东西!”说着他朝吴承优投去求助的眼神:“叔,他” “你闭嘴!” 虽然吴承优不知道祁云帆是什么人,但吴扬翰那句“什么东西”脱口而出后,展长风脸色立马变了,吴承优就知道起码是展长风的熟人,立刻让吴扬翰闭嘴。 可话都说了,该听的人也都听见了。 “哟呵,气性挺大。” 展长风朝吴承优扬了扬眉:“吴老板,小孩儿还是要好好管教下。” 吴承优顺着台阶:“应该的。” 他以为展长风是要给双方一个台阶下,可没想到堂堂刑侦队队长,肚子里居然撑不下船,要跟一个小屁孩儿过不去。展长风用文件夹拍了拍吴扬翰的肩膀:“小朋友,他算什么你不知道,别瞎说。可是我知道你还比不上这位小帅哥。” 他脸上笑意倏然散了,眉目刚硬,口气冷冷道:“那你觉得你又算什么玩意儿。” 从进市局开始,无论审讯员怎样换着态度询问,都还保持着基本素质,吴扬翰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身为警员,他真敢直接开口骂人,流氓似的,一时间怔住了。 吴承优也有点不可置信。从他刚才跟展长风你来我往拆招中他看的出这人也是个滑头,滑头很能装,像面对这种小屁儿,不管内心怎样,表面绝对能装的滴水不漏,可展长风居然没形象的跟个小鬼骂了起来。 展长风冷着脸骂完这句,转头问祁云帆:“你跟他说什么了?” 祁云帆乖乖回答:“我看他阴德有损,提醒他小心。” 吴承优听到这句话眼皮一跳,余光朝祁云帆扫去,祁云帆老老实实站在展长风身边,显得非常人畜无害。 “听到了?”展长风看了看吴扬翰,又看了看吴承优:“我们的人可没咒人,怎么能瞎说呢,小孩儿要实诚,也别脑补。吴老板,今天两位的询问告一段落,可离开了,以后若有什么需求,还得麻烦下两位配合。当然你们要是想留下来喝个茶,我们也欢迎。” 吴承优皮笑肉不笑:“不了,还有事要忙,那么告辞,展队。” “慢走。大门就在那边,我不送了。” 吴扬翰恨恨瞪了祁云帆一眼,看上去憋屈极了,祁云帆笑着对他摆摆手,张嘴做了口型,无声念了几个字,不是再见也不是拜拜,是三个字:小c心c啊。 吴扬翰头皮一炸,快跳起来,吴承优不欲多事,也不知道吴扬翰莫名其妙发什么疯,把他胳膊一拽,拉着走了。 “诶,你做什么呢?” 展长风拍了拍祁云帆,他看见祁云帆冲着吴扬翰打唇语了。 “吓吓他。”祁云帆道:“不过他阴德有损是真的,不是什么好人。” “吴家叔侄都得让人盯着,另外十中我们还得去一趟。你要去看看吗?” “行啊。” 祁云帆闲着也是闲着,去的话,或许还能看看陈茜的魂在不在,如果有能帮上展长风的地方就更好了。 吴家叔侄出了市局,上车后车门一关,吴承优那张淡漠的脸就立刻垮了下来,吴扬翰脖子一缩,往旁边挪了挪。 吴承优懒得看他:“没说什么不该说的吧?” 吴扬翰立马摇头:“没有,叔叔您放心!” “待会儿把你送回去,今天警察问了什么你回答什么,都再跟律师说一遍。你小子,”吴承优气不打一处来,“你哥当年在学校也没惹出这种麻烦,你怎么搞的,啊?!” 吴扬翰在外嚣张跋扈,在他爸爸和叔叔面前胆小如鼠,不敢吭声。 “展长风,展队,”吴承优哼了一声:,“我今天总算是见识了,展队有多不好相与。” 吴扬翰小声道:“一个警察算什么,还有那个咒我的,叔,我想查他名字” “你先给我消停着!”吴承优骂了一句,“市局经侦那边正在查的一个案子,搞不好能把我跟你爸拖下水,我俩最近得花点力气把我们摘出来,你在这时候捅娄子是嫌我们不够忙吗?我提醒你,你最近在学校给我老实点,警方肯定还没罢手,你要是接着犯蠢,那就让他们把你收拾了得了!” 吴承优正在气头上,吴扬翰低下头去,不敢在这时候触他霉头。心里却很不以为意,警察有什么好怕的。叔让他消停几天,也不是不行,那就无聊几天,等事情过去后,他看不顺眼的,再挨个清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7.呼声(五) 把个人的询问笔录整理一遍, 郝胜楠总结汇报:“吴承优滴水不漏, 无论是问答还是情绪都没表现出多大反应;那个老师紧张心虚, 而对比口供, 吴扬翰撒谎几率很大。在几个重要人物的表现中,我觉得可以以许力学为突破口。” 展长风点点头, 吴承优是他亲自审的,其余人审讯过程录像他看了, 许力学的性格特征中, 遇事摇摆不定以及胆小的特点很明显, 比起吴扬翰和岑文滨两个明晃晃的没心没肺, 他还算有点普通小鬼该有的样子。 “挑来的学生, 说没人提前教他们怎么说话我都不信。去学校探访我们来个突击,没必要事先打招呼,不给他们编故事的机会。”展长风夹着烟晃了晃,“除了几个嫌疑人, 陈茜平时走得近的就这几个学生?” 郝胜楠:“而且他们都不承认跟陈茜有多近,只肯认为就是和她多说上几句话的关系。居然一个朋友都没有。” 祁云帆看着资料上陈茜生时的照片缓缓道:“一个极漂亮, 个性张扬又懂得释放自己的女孩子,这样的人际关系圈不合常理。” “那就临时找几个学生来问。” 展长风拍板,把剩下的烟头拧灭在烟灰缸里,顺着祁云帆刚才的话拐了个弯:“你好像挺有心得。也是,你小学初中都很受欢迎, 高中想必也是吧, 递情书的女孩儿是不是更多?” 祁云帆眼神微闪:“没有, 我不是那种性格张扬的。” “你小学初中也不是多活脱啊,还不是照样被追着跑,而且你小子花言巧语张口就来,这得祸害多少姑娘才能练出来啊?” 祁云帆心头一动,咂摸出点怪异的味道来,他抬眼瞧展长风,可展长风看起来自然极了,好像一点也没安什么别的心思,只是随口聊天而已。 天知道展队淡定的皮下大尾巴狼已经迫不及待挖坑了。 高中,祁云帆想,高中时他整个人糟糕极了,整一个天然冰场生人勿进,脸长得再好看,成天阴沉又危险,谁敢靠近啊。 “真没有,我不做祸害姑娘的事。高中忙着学习独来独往的,甜话都是大学室友教的,而且我发自内心觉得,好姑娘就该被疼,我哄她们开心,我看着也开心啊。” 完全是一个风流不下流的理想形象,可展长风目的不是了解这啊。他还没接着开口,祁云帆口快反将一军:“诶哥,倒是你,什么时候开始知道自己喜欢男人的。” 展长风一噎,祁云帆又道:“你这款应该很受圈内人欢迎吧?” “你怎么知道我很受欢迎?” 展长风飞快把话堵了回去,愉悦的看着祁云帆挖坑自己跳。他脸上满是得意地笑,祁云帆这下终于确定来者不善:展队醉翁之意不在酒,这哪是漫不经心的聊天啊,是专门等着自己钻套呢。 “猜的。上次市局门口那小哥不就迫不及待以你男朋友自居了吗,所以我猜你很受欢迎。” 祁云帆不慌不忙接上了话,假装自己根本没听懂展长风在说什么。不过展队的心却沉了沉:祁云帆很聪明,也够敏锐,方才他后面那句话故意漏了点表情,两人对视时目光碰撞上,他觉得祁云帆分明是明白了他真正的意思。 明白了,却假装不知道,在情感的试探环节中是委婉拒绝的手段之一。尤其是关系比较熟的人,这样双方都不会觉得尴尬。 他在拒绝? 展长风想过多种可能性,这一种显然他也料到过。但做好准备是一回事儿,等真发生的时候,心里难免是有点空落落的。 话题到此需要打住了。展长风打着哈哈:“你猜的也没错,毕竟我这样的好男人,到哪儿都受欢迎。晚饭咱们也在局里解决一下,然后稍作休整,辛苦下加个班,我们挑学生晚自习时间去十中探访。” “那时间还早,我先自行活动。” 祁云帆不是铁打的办案人员,就算别人忙翻天他也可以清闲。他退出办公室的时候带上门,低头看了看自己握着门把的手:因为太过用力,上面甚至暴起了青筋。 他就这么捏着把手站了一会儿,直到脸上又可以重新挂起轻松的笑,这才真正转身离开。 屋子里围全程围观了两人对话的郝胜楠瞅瞅门口又看看这个,敏锐的从刚才他俩对话里读出点不寻常的味道来。虽然跟以往插科打诨的玩笑开头结尾都没什么差别,可气氛微妙的不同,当然可能这也只是她的错觉。 郝胜楠默默无言盯着展长风,展长风对着她那是非常淡定一点不露馅:“还有要汇报的?” 郝胜楠拉长声音:“暂时——没了。” 于是展长风一摆手,意思让她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还是那副欠揍又没心没肺的模样,郝胜楠觉得自己大概是真想多了,等她带上门出去后,展长风挺直的身板立刻垮肩,往后猛的一靠整个人陷在椅子里,滑轮办公椅被他带得整个晃晃荡荡,朝后面溜出一段距离,他伸腿一搁,把椅子停住了。 “唉” 他重重叹出一口气,决定允许自己花个五分钟时间来伤春悲秋,然后继续投入工作。五分钟还没到,他那糟心的下课版电话铃声又叮叮叮在办公室打响,魔音灌耳,展长风难得赞同一回其他人对这铃声的评价:太闹心了。 撞在他枪口上的这么巧,又是他家亲弟弟。这是远程读心专挑他心情不好的时候来添堵呢吧?亲生的,真是亲生的。 展长风摁下电话:“喂?” 电话那头沉默一秒后才响起展凌的声音:“我本来还想跟你扯点废话意思一下,现在我改变主意了,决定直切正题。”他从这声喂里准确的捕捉到了展长风的情绪,理智的不打算在这时候作死。 “别把你生意人那套用我身上,有什么说。” “噢其实是小事儿。上次被你甩了那哥们儿,找我朋友吐了场苦水,人家见着真人更看上你了,朋友托我问问还有没有回转余地。” “没有。”展长风残忍回绝,“也不用你带什么委婉的话了,反正你自己会看着说,我和他不合适。唉,你这位朋友的朋友可是给我砸了个巨坑,我顺着踩下去,也尝了点空落落的滋味儿。” “嗯?”展凌声音瞬间幸灾乐祸提高八度,“有什么不开心的事,说出来我开心一下。” “去你的。”展长风笑骂了句,他顿了顿,晃着腿还是交了个底:“托他的福,烦烦知道我是弯的了,他没表现得排斥,甚至反应还有点微妙。” 展长风几句话说得带点余后的泄气,展凌什么人啊,一听眼睛都亮了:“然后你去试探他是不是?” 展长风没了脾气:“是,是。要笑就笑,反正你横竖还是姓展的你给我掂量着点幸灾乐祸的心思。我觉得他察觉了,但是他选择装傻,大概是给我留了点面子,委婉的拒绝。” 两兄弟交流时,虽然大部分时间是在互相伤害怼来怼去,但真上心的事儿他们还是很有正形。展凌知晓了来龙去脉后,站在旁观者角度,有时候想法比当事人更大胆,他正经道:“哥,我帮你分析一下,可能听起来有点不真实,但我觉得,这可能性不是不存在,毕竟他是云帆。” “你有没有想过,他不是弯不弯的问题。” 展长风心头重重一跳:“什么意思?” “资深如你都没有察觉他对哪个男人有意思,他或许跟你确实就不是一个类型。去年我回来的时候你俩那互动,说插科打诨也确实是,可都是你来开玩笑你来结束,你怎么就知道人家是真当玩笑,或许只是顺着你呢。知道你性取向后,你俩相处有变化吗?我以一个直男的身份肯定告诉你,假如哪一天我知道我男性好友爱好男,在相处中我会注意分寸,有的暧昧不能玩。” 展长风回忆着他俩之间点点滴滴相处,只觉得耳边心跳声越来越大,脑子里温度也越来越高。 “我说老哥,你这么自恋一人,怎么就没想过,云帆没女朋友也不喜欢别的男人,就是因为他刚好喜欢你呢?” 展长风挂断电话后,在椅子上呆坐片刻,两眼放空双目无神,这种发呆方式在他身上可不常见,新鲜极了。他傻坐了好半响一动也没动,怀疑他跟椅子融为一体成了雕塑,就连花盆里的小虫子也要跟着静止不动时他又突然一个鲤鱼打挺蹦起来了。 可怜这回办公椅直接因为后劲儿跟墙壁来了个亲密接触,嘭的一声可带劲儿了。 他是自恋,不过嘴上比心里强,内心他是个极有分寸的人,如果不够真正的可靠,他也没法挑起刑侦队这根大梁。因此展凌提的,他还真没想过。 ——他只喜欢你。不管性别,不论男女,他喜欢的从来就只有一个人,只有你。 展队觉得这得自恋到什么程度他才能自个儿想到啊。 展长风在办公室里竞走般来回踱步,脑子转的飞快,把大堆乱七八糟的思绪转动起来,想生生从里面捋出线来。 他想起那小子初来时的抗拒,慢慢的冰雪消融,还有——倏的,他脚步顿下了。 去年给他过生日的时候,屋子里没有灯光,只有蛋糕上的烛火微光照在两人脸上,那小子浅色的眸子里揉了光似的,笑得格外好看,又莫名笑得难过。 “哥,这个世上再没有人比你更好了。” 任谁在那样场景听到,都会以为他的意思是:你对我最好了。展长风当然也这么认为,况且他们最先建立的关系,是基于祁老爷子的托付,在照顾的基础上。他以为这只是一种感激。 仔细想想,他的难过或许根本不是感动得喜极而泣,跟欢喜不一样,是另一种真真实实的难过。 藏着掖着其他事儿也就罢了,连这也不肯说两句真心话吗? 展长风的手重重落下,最后却轻轻磕在了桌面上,“笃”的一声轻响,不重,却坚决的敲定了某人的心思。 办公室门响了,展长风撤回手看向门口:“进来。” 来的是叶于归,他把现目前调查资料重新归了个卷,给展长风送一份儿过来。他把资料搁展长风桌面上:“你看看。哦对了,你今天跟小祁说什么了?” 展长风翻资料的手一顿:“怎么了?” “我今儿从楼梯口过的时候,刚好看到他从你办公室出来,结果他低头在门口傻站,也不走,我觉得奇怪本来想上前问问,后来他转身从电梯下去了,我也就走了。” 说了什么让他在门口傻站着?叶于归莫名其妙看着他家头儿突然两眼放光,面上窜起极其嘚瑟又夹杂着危险的笑意,看得他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头儿?展队?吃错药了?” “诶没事没事,就觉得终于抓住了某人的尾巴,高兴一下。” 叶于归立马就把刚才问的闲话抛在脑后,哪还管展长风是不是跟祁云帆说了什么。“尾巴?你是说案子?” 有这么敬业的下属,实乃整个刑侦队的福气。展长风端正态度,但嘴角依然止不住上扬:“时机到了就知道。” 也难为叶于归跟他根本不在一个频道上,对话居然还进行的下去。展长风噙着收不住的笑意想,祁云帆啊祁云帆,可真对得起你烦烦的绰号,不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8.呼声(六) 吴扬翰等人从市局出来后没有直接回学校, 家里请的律师都还等着听他们说了什么, 以便后续应对。剩下几个学生回到学校, 被其余好奇的人团团围住, 问东问西,明明在市局个个噤若寒蝉八竿子打不出一个闷屁, 回学校就摇身一变,跟做了啥了不起的大事一样, 胡吹乱嗙, 自行脑补出大片, 成了风云人物。 何佳丽班上也有一人参与了协助调查, 因此现在班里也很热闹, 这些热闹从来跟她没关系,只是这次何佳丽默默听着,在草稿纸上划动的手越来越快,将纸张拉满了深深的划痕, 锐利的笔尖撕破纸张,刻下的痕迹杂乱无章, 与她混乱不堪的心绪搅成一团。 “上课了,都回座位啊。” 上课铃响,大家意犹未尽坐回去,市局回来的学生下午只赶得上这一堂课,可谁又听得进去呢。就连爱学习的何佳丽, 都觉得课堂格外难熬, 数着分分秒秒无论怎样强迫自己都听不进去, 可你焦躁,它也不会为你提前结束,反而更加漫长。 好容易熬到下课,其余人都走了,何佳丽独自留了下来,她今天是值日生:一个星期有许多天值日生写着别人的名字,实际做值日的却是她。 学校为了美观整洁,打扫用的洁具并不放在教室,教学楼里每两层楼共用一个洁具间,学生们打扫卫生需要去洁具间取用。洁具间当然也需要整理,安排各个班级的学生轮换着来,但何佳丽他们这层楼的洁具间也基本是她在整理,甚至有时候,她还得去其他楼层帮忙。 何佳丽打扫完教室,又去洁具间等着,今天的洁具用完后都已经拿回来了:除了一个班级。时间慢慢拉长,当最后一个洁具被送回来的时候,伴随着关门落锁声。 何佳丽把门反锁上,这个时间基本不会再有人往这里来,方才走进来的男孩儿把手里扫把一扔,他焦急得红了眼,情绪在崩溃边缘却硬是不敢大声说话:“何佳丽,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何佳丽抿着唇抽了抽鼻子:“我也不知道啊” 偷偷跟她在这里见面的男孩儿叫石小勇,在这个杂物间会面的小团体里曾经还有一个陈茜,只是如今那个女孩儿已经不在了,只剩他俩。 石小勇快哭了:“我听回来的人那口气,感觉吴扬翰他们不会有任何事啊,难道出了人命都奈何不了他们吗?我过不下去了,我真的过不下去了,我背上前天弄出来的伤还在痛,旧伤口都还没长好,又被他们踢打,我早晚会死在他们手上!会死的!” 何佳丽听得揪心难受,更联想到陈茜的死,红了眼睛。 最初他们这个小团体就是由陈茜组织起来的,也是那时候她才颠覆了以往对陈茜的认知。三个人中,比起石小勇经常被虐打得伤痕累累c陈茜被性侵,何佳丽的遭遇看上去要好很多——起码被拿来做出气包的时候大多是女生动手,她身上没留下什么经久不愈的伤痕。 在封闭的学校里被排斥欺压,被人踩在脚底,而他们满怀希望回家寻求帮助的时候,更是压垮了最后一根稻草,凉透了心。 石小勇的父母省吃俭用把他送进来,以为这样就能让儿子出息,坚决不同意给石小勇转学,让他忍;何佳丽的父母为了丰厚的奖学金也不肯让她放弃,还是一个忍字;而陈茜的母亲给女儿的,依然是个忍字。 他们的心被伤害,紧接着被最亲的人抛弃,小小年纪被“忍”字头上那把刀割得鲜血淋漓千疮百孔,过早的体会了什么叫哀莫大于心死。 尤其是在陈茜这里,陈雅的话让她打消了直接报警的念头,无论她多恨陈雅,但是在她看来,陈雅与各种形形□□人接触,懂的比她多。陈茜把陈雅说的话,转告给了何佳丽和石小勇。 石小勇崩溃的蹲下身,抱住头,颤抖着嘴唇:“陈茜说的是真的,吴扬翰这些人家里有权有势,跟多方勾结,直接报警他们不敢查也不会管,去了法院也告不赢。可死了人也不管吗,那陈茜的死是为了什么!” 陈雅胆小,认为吴承优关系网复杂,最后肯定是个不了了之,陈茜信了她的话,但没想过放弃,她自己开始琢磨办法。想要把事情捅破让什么所谓的勾结包庇全部让道,陈茜想到了人命,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死亡,陈茜想到的是用死亡来发声,活着既然无法发声,那就用死亡来发出呼喊。 人命关天,多容易掀起社会热议和舆论关注啊,在她的认知里她觉得自己想的挺周全,她遗书都写好了,也发给了能炒起话题的人。可本来事情还有许多的解决方法,老师c家长若有一方肯认真听听他们的声音,这条生命就不至于流逝,孩子们却默默拟定了自己的计划,默默的执行——这次换成他们抛弃家长了。他们终归只是孩子,明白世界很复杂能想到的却也太简单。 “不,不会的,”何佳丽搅着手指头,眼里泪花闪闪快忍不住眼泪,她带着哭腔道:“再等等,这不是还在查吗,一定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她声音越说越小,尾音颤得不成形,她带着期望渴求,说出来却不自信,她内心深处害怕着希望其实会落空,也证明她说的这话其实连她自己都没法完全相信。只是哪怕还剩一点可能性她也想抓住而已。 “万一真的不行怎么办?”石小勇抱着脑袋缩成一团,成了一只颤抖的鹌鹑,“太难受了,活在这里太难受了,不想活了,该死的是我,应该让我” 他喃喃着,某个时刻突然窜起身,拽住了何佳丽的手,力道之大让何佳丽吓了一跳,她本能想挣开,却不料石小勇死死拽住不放,他喘着粗气:“不然下一个我去吧,一条命不够那两条呢?我也去死,去跳楼留遗书!” 挣扎的何佳丽瞬间僵住。石小勇从进门开始眼里就黯淡无光,却在提及赴死时候爆发出异样光彩,瞳孔被森冷的火点燃了虚假的热情,他哭着笑,说着想去死,他累了,想解脱了,如今觉得谁也不能救他,唯有死亡可以。 何佳丽被巨大的恐慌与悲哀淹没——在石小勇的眼中,她看到了自己。她惊慌的用空着的那只手抓紧了石小勇的胳膊,力道居然不输石小勇。 她在石小勇诡异炽热的目光中艰涩地张张嘴:“不” “不”她发出声音,“等等,再等等。陈茜让我们替她看看那些人的下场,你不能留我一个,不能留我一个” 何佳丽说着说着,终于忍不住崩溃的哭了出来。 “呜呜呜你们不能留我一个啊!不然,要去也是我去呜呜呜”何佳丽泪流满面哽咽着,泣不成声,断断续续道,“网上c网上那些人骂陈茜是差生c不检点c家里不干净,他们怎么能这么说,他们什么也不知道呜呜呜!可是我,我成绩好,长的不好看没跟谁传过小话,家长也很普通,呜呜,应该让我去,他们就没什么好说的,该让我c呜呜呜!” 他们这个小团体至少要留下一个到最后,等待那些人的下场,留下来的人承载着伙伴沉重的期望,而留下的才是最痛苦的。满目疮痍的世界里他们只剩下彼此才是依靠,这最后一点安心处,谁都怕成为最后剩下的人,因为那个人连死亡都不被允许。 两人凝视着,哭着抱作一团。 他们此刻位置在杂物间靠里的地方,离门口有一段距离,曾经他们测试过,在这个位置用普通的声音说话外面听不见,可如今忘我的大哭起来,谁还能记得控制音量? 就在他们哭得不能自已时,洁具间的门突然的被敲响了! “叩c叩c叩。” 三声不轻不重的敲门声清晰在洁具间中回响,正在哭泣的两人被突如其来的事故吓得三魂去了七魄,哭声猛地戛然而止—— 石小勇惊吓过度,不受控制打起了哭嗝,他死命捂住嘴,无措地看向何佳丽;何佳丽也被吓坏了,她机械的扭头看看门口,神情恍惚,脑袋以下身体部位僵成了石块儿完全无法动弹。 门外那人没有得到回应倒也不急,重新敲起门来,还是不轻不重三声响,不疾不徐,用敲门声传达着他的好脾气和耐心。 何佳丽在六神无主时慌乱抹脸,她心跳如擂鼓脑子也乱糟糟,但还记得不能让人看出来她哭了。石小勇也在这儿,也红着眼,平日里在大家眼中完全无交集的两人躲在一起哭被人看见算怎么回事呢?石小勇呆了片刻,也急忙抹脸。 不说脏兮兮的手只会让泪痕越擦越脏,这红着的眼也不是立刻能消下去的啊。两人屏住呼吸不吭声,也没人去开门——他们打定主意要等对方离开。 第二次敲门声后,门外没了动静,两人在屋子里死死盯着门口,约莫过了七八分钟,何佳丽跟石小勇对视一眼,这才鼓起勇气起身,慢慢打开了门。 何佳丽没想到的是,门口居然还站着一个人,见她打开门,轻轻对她笑了笑。 何佳丽猝不及防惊叫一声,下意识要关上门,那人眼疾手快把门抵住了:“嘘——我有话要说。” 天色渐渐暗下来,很快到了学生们晚自习时间。夕阳的余热蒸烤大地,这两天已经有了升温势头,前段时间那一条街四季穿衣的景象已经很少见了,无论长袖短袖,大家起码都穿起了单衣。 祁云帆今天穿着一件黑色半开襟长袖衬衫,非常有质感,半开襟的上段没有纽扣,用一枚时尚范儿的胸针别着,恰到好处露出点锁骨,放荡不羁中又透着股禁欲的味道,走上街去随时能入镜时尚街拍。 他站在市局洗手间镜子前理了理领子,心里头装的事越重,他脸上越是看不出端倪,就连不断摩挲佛珠的动作他也是在人后偷偷地,不让人瞧见。 他难得觉得自己今天这衣服挑得不合时宜,可转念一想,一个人在另一个人眼中散发荷尔蒙的程度主要取决于他把你放在什么位置上,比如说他眼里的展长风就是穿什么都别有风味。只要感觉对了,穿或不穿都只是给荷尔蒙的加分项。 算了。祁云帆放下手,反正是要装傻的,接下来跟展长风出去也是查案为了正事儿,展队一工作起来心里哪还有那么多小九九。 十中学生晚自习的时间到了,自然也到了市局探查摸底的时间。 展长风已经在车子里等着,祁云帆逆着灯光从市局门口走出来,这小子白天看的时候是一个味儿,晚上看又是另一种心动。人是一种会随着时间天气调整心情以及各种分泌的生物,展长风远远的用视线在人领口锁骨c衬衫西裤扎出来的腰线以及长腿上大喇喇梭巡一圈,摸摸鼻子扭过头,等祁云帆坐上副驾的时候,展长风已经非常正经地目视前方,余光都不给一眼的,十分的正人君子。 祁云帆摸不准展长风下午后心里是个什么想法,只能继续装作若无其事,看展长风会不会主动把这一页揭过去。他伸手正要拉过安全带,却突然被一个热源靠了过来。 祁云帆一惊,却不敢扭头——展长风正一手搭在副驾座椅上,半个身子靠了过来,另一手帮他扯安全带,他这时候如果扭头,搞不好两人的脸就得碰上。 “哥,”祁云帆把身子往后贴了贴,尽量离他多远上几厘米,“我安全意识很好的,不至于忘记系安全带。” “知道。这辆车上副驾安全带有点拉紧,不好弄,好没来得及去修,我帮你。” 祁云帆侧着脸都觉得呼吸极进,展长风拉过安全带后终于把身体挪回了驾驶座上,祁云帆一口气还没松,展长风又低头帮他扣上,扣上后还拉了拉,手就顺势在他腰上蹭了两下。 蹭得非常若无其事c光明正大,同时用事实反映出安全带其实很好用,半点问题没有。 祁云帆不可置信地转头盯着目不斜视的展某人——他刚刚是被光明正大的调戏了?! 他喉头动了动:“你” “别跟司机说话分散他注意力。”吃了豆腐还卖乖的展长风端着一脸严肃握着方向盘,“安全驾驶,人人有责。” 祁云帆被这一手噎的不轻,他以为展长风看出拒绝的意思再怎么也不会——居然直接上手?他对展长风了解足够深判断也准确,那就是哪里出了纰漏,反被展长风看破了他的心思,是哪儿?一直以来他不都掩饰得足够好吗? 祁云帆百思不得其解,展长风偷偷摸摸觎了一眼他的神色,内心十分得意:小样,让你知道姜还是老的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9.呼声(七) 警车没有拉灯拉警报, 去十中的路上两人半路无话, 展长风借着看后视镜的功夫瞅瞅祁云帆平静如水的脸色, 心道小子可真能装啊。 俗话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祁云帆本来就炉火纯青的装蒜功夫在遇到展长风后,偷师从展队那儿学了两招新鲜的, 从此出神入化,所以这件事上, 展队有必要好好反思一下平日里自己的作风。 总不能一路闷到底, 话还是要说的, 展长风对咸猪手的事儿只字不提, 他觉得此事不亏心, 谈起了案子。 “有两个学生今晚我想重点询问一下,也许能有出人意料的结果。” 提到案子,祁云帆总算是给了点反应,他伸手要拿出文件夹的资料看看, 却被展长风制止了。 “诶,车里看书对眼睛不好, 尤其大晚上的,车内就算开了灯也暗的很,我说给你听。” 谁开刚说别跟司机搭话分散他注意力的?祁云帆对展队这种没脸皮自拆自台的行为已经没了脾气,人家本人都不害臊你还能说什么?祁云帆索性往后一靠,伸手做出请的手势, 洗耳恭听。 展长风把着方向盘, 开始跟祁云帆剖析:“这两人据说都跟陈茜没什么过密来往。” 被带到警局询问的几名学生虽然有意避开吴扬翰等人的话题, 但在陈茜本人身上以及某些看似与此案没边儿的问题上就没那么多顾忌了,警方总是善于在蛛丝马迹中提取能用的东西。 “一个名叫何佳丽,高一学生。初二时转学来十中的特招生,成绩优异常年年级第一,但为人性格孤僻不好与人交友来往,游离在学生团体之外。” 祁云帆:“你是怀疑吴扬翰等人可能还对其他人有校园暴力行为?”如果他们学校校园暴力事件不止一件,何佳丽这条件听着就很像是容易被针对的对象。 “我还怀疑施暴手法不止一种。吴扬翰岑文滨这些崽子心高气傲,也都是少爷臭脾气,何佳丽长相普通,从外貌条件来说可能入不了他们的眼,我只是想找何佳丽问问,从这个孤僻的年级第一的视角了解下他们学校。我没说何佳丽一定受到了暴力对待,也没说对她施暴的一定是吴扬翰。” 祁云帆点头,他当然懂。现在他们怀疑的全都是假设,要靠证据来证实或者推翻,有罪无罪并不基于你的假设,而是基于事实说话,假定陈茜真的遭受性侵c吴扬翰等人真的做了猪狗不如的事,你也得拿证据说话,不然口说无凭你就想给人定罪?那这世界上可不知道要冤死多少人。 可规矩是人定的,人无完人,制定的规则也有漏洞,展长风他们要做的就是跟某些真正犯事儿的斗智斗勇,不让他们靠着漏洞逃脱,绳之以法。 展长风:“另一人,张俊,高一,初一开始就在十中就读,资料都很普通,做人也很低调,唯有一点,那就是帅,受不少小姑娘欢迎。这还是一女同学在指责陈茜不检点时愤然说漏嘴,据说张俊这男孩儿是不少女生心目中白马王子,而陈茜连他们王子也想勾,没成功。” “别说吴扬翰的脾气,就算一个普通男人或者男孩儿,自己心仪对象看上了别的人,必然有怒,连这些小女孩儿都知道陈茜跟张俊的事,吴扬翰会不知道?” “那女孩儿说了‘勾引没成’,陈茜和张俊并没有过密来往。”展长风一打方向盘,超了一辆新手上路开得七扭八拐的车,慢悠悠道:“你也说过,陈茜的性格和她朋友圈太不符合了。” 祁云帆恍然:“你想说她的朋友或许只是不为人知,但并不是没有?”陈茜如果是常年受逼迫欺负,的确有可能是偷偷交朋友,不敢光明正大来往。 展长风听着他恍然大悟的口气牙酸:“行了我知道你肯定早就猜到了,没必要为了吹捧我故意应和好吧。” 展长风语重心长道:“我已经够优秀了,你不夸我也知道。” 祁云帆:“” 他真的没有这个意思,起码今晚绝对没有。祁云帆深刻反省了一下,在对其他人事上祁云帆其实很能干得出我行我素脸皮贼厚的事儿,只是搁在和展长风这儿,对着他时,祁云帆脸皮还是薄了那么一点,更要脸了那么一点。 哪天真心话真被逼出来怎么办? 祁云帆叠着手,一只手隔着衣物轻轻搭在了佛珠上,不打算理睬展长风的自卖自夸:“等下进了学校后先分开行动,我想看看陈茜在不在,你去点学生,要询问的时候叫我。” 正规的询问程序中,警员必须至少有两人到场。展长风点头,同意了这个安排。 他俩进入学校后正是上课时间,门口保安显然吃了一惊,保安就算立即打电话给学校也来不及安排,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展长风又来干嘛,也不会知道展长风想找哪些人。随后他们由两个人领路,一个带展长风去教学区,一个带祁云帆去陈茜自杀的地方。 祁云帆漫不经心打量着,校园道路上倒是随处可见摄像头,但越是靠近陈茜坠楼的地方,路上景色越是寡淡设施越是陈旧,监控也渐渐减少,直至为零。 祁云帆来到了陈茜死亡的地方,这里连路灯都十分黯淡,远远的匀一点光过来,警戒线已经撤掉了,大约是因为刚有人跳楼,可以看见大门已经落了锁被封住。水泥地面上的血迹还没有被彻底清洗干净,这渗透地面的大量血迹并不是那么容易清理,加上现场勘查耽误时间以及学校领导最近自己应接不暇,陈茜的血迹还默默躺在这里。 保安是个年轻小伙子,他带着手电,不明白祁云帆大晚上黑灯瞎火来这里是想看什么,他原本在前面给祁云帆领路,此刻缩在后头,远远把手电灯光照过去,并不敢靠太近。 祁云帆仰头看着伫立在黑暗中陈旧的老楼,它淹没在昏暗的光线与阴影中,高大的身影沉甸甸,与周遭幽深环境一起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老楼内部有三个楼梯口,两侧副楼和主楼连通,整个建筑是一个贯通的整体,像一个张开双臂沉默的巨人,在等着迎接什么。 在陈茜的遗书中有对这栋楼的描写,她之所以选择这里跳楼,就是因为吴扬翰等人曾多次在这里对她实施侵害。十中前身是另一所学校,眼前的老楼是曾经的教学楼,十中改建的时候拆除了许多老建筑,而此楼因为有名人曾到访并且题字,有一定纪念价值,也算是情怀,所以留了下来。 平日里没事儿根本没人往这边来,人烟稀少没有监控,就成了吴扬翰等人选定的地方。保安小哥梗着脖子不敢上前:“警官,你看这” 祁云帆善解人意:“你去方才那个路口等我吧,我自己来就行。” 保安小哥明显舒了口气:“好的好的,那手电给您留着?” “不用,光线够了。” 保安小哥抬头瞧了瞧老路灯十分黯淡的光线,实在不明白如果要查看线索这点摸瞎的视线怎么能成,但他现在只想离这儿远远地。刚死了人,学校又传起了各种版本的恐怖故事,听说女孩儿跳楼的时候还专门梳妆打扮穿着长裙,白天还好,大晚上的站在事发地想想,越想越毛骨悚然。 而且这个警官也很诡异:提着一把黑伞。并没听说今晚有雨啊 保安小哥跑的挺快,不带回头的。祁云帆等他走了,捏出一张黑色的纸叠了个纸鹤,白鹤为人,黑鹤引魂,他把黑色纸鹤放飞出去,不多时,纸鹤就带着一个女孩儿的魂魄回来了。 她穿着水色连衣裙,惨白的面容既可怕又有种诡异惊心动魄的美,纸鹤飘在她身前,陈茜犹豫的看着祁云帆,当祁云帆将视线准确无误落在她身上时,陈茜还不可置信的睁大眼。 她不确定道:“你,你能看见我?” “可以。”祁云帆一颔首,“你既然接受了自己如今存在的样子,想必有人能看见鬼魂这事儿也没什么好稀奇的了。” “唔,自我介绍一下,我姑且算是警务人员。今天和同事为了调查你的案子而来。” “警察!?”陈茜激动得往前一瓢,“你们为什么不把吴扬翰他们抓起来!我在学校里都听说了,他们只是去走了个过场,什么事也没有!你们怎么能这样!” “冷静,同学,你也是听回来的学生说的罢。”祁云帆轻轻敲着伞柄,“你们就知道什么叫走过场?抓人要证据,眼下什么证据没有,凭什么抓他?今天传人去市局是做询问,为的就是能找出证据证明你受到了侵害。” 祁云帆抬眼看着她:“你想到了很多,甚至用死来告诉大家,你以为有人命在就不会有人还有胆子做所谓的勾结庇护,可你想过其他吗,破案不是耍耍嘴皮子就成的。” 陈茜动了动嘴,说不出话。她如果能想到更多,也就不会死的这么仓促,她看的想的太局限了,如果她能想到如何破案这一层,她会准备更多。 “可是他们c可是他们真的做了啊,”陈茜呜呜哭了起来,“我当时c没想到,要是早知道,我,我” 可惜她已经死了,没有早知道,况且当初也没有人说给她知道。老师c父母,谁都没有尽到育人的责任。 “你有什么能回忆起来的c留下痕迹的东西吗,那些就是证据。” 陈茜能回忆起来的东西有很多,但是留下痕迹这个条件,她硬是头脑一片空白,根本答不上来。 “不急,慢慢想。我们在认真查你的案子,也没跟谁勾结,”祁云帆说到这里笑了笑,“你的大限是七天,如果相信我,这几天就跟在我身边怎么样?” 陈茜哭声慢慢变小,定定看了祁云帆一会儿,祁云帆面对着她,耐心大方任她打量。 “就算不相信,我还能怎么办。”陈茜放下手,“我已经死了,除了你别人也听不到我的声音。我跟着你,我会看着你们的,如果你们敢讨好吴承优敢包庇他们,一定会遭报应的!” “那你可以放心,即便他肯讨好,我也看不上。” 祁云帆说着,展长风的电话到了,学生已经点好,等着他一起去询问。 “走吧同学。”祁云帆示意陈茜跟上,“今晚我们还得询问一些学生,就在学校里,你可以全程旁观。” “你要的证据连我都不知道,其他学生能知道什么?”陈茜忧心忡忡飘了上去。 没走两步,离带路的保安小哥还有一段距离,祁云帆突然道:“你留在学校就是为了等着看他们的下场吗?” 陈茜一愣,脱口而出:“是啊。” “哦只为这个?” 祁云帆问得随意,陈茜觉得无论自己怎么回答他都信,可男人在昏暗的光线中那双琥珀色眸子轻飘飘一眼,就让她感到说不出的压力。就好比明明看起来是轻飘飘的棉花,实际上却跟山一样沉。 陈茜下意识往后动了动脖颈,抿唇道:“是。” 祁云帆:“噢。” 祁云帆果然不再问,陈茜却惴惴不安,默默飘着跟上,不再说话。 展长风临时借了间教师办公室,把老师们都客气的请了出去,他点的第一个是张俊,人是他从班上一路带到这儿来的,保准没人有空给他递小作文。 不过在等祁云帆来的时间里,发生了个小插曲,明明还是上课时间,也不知道警察来了c找张俊问话这事儿怎么就传遍学校,一小姑娘风风火火闯入办公室,居然兴师问罪来了。 展长风还没开始询问,也就让办公室开着门,留门是给祁云帆留的,没想到先来了位女同学。女孩儿原本是怒气冲冲来的,横着走到门口本来张嘴就要骂,却在看到展长风的形象后瞬间哑火——骂人的词儿忘了。 展长风多人精儿啊,朝女同学一扬下巴:“同学,有事?” 女孩儿是个喜欢张俊的千金小姐,她还不懂爱情,但是已经懂得异性之间的吸引,这样的女孩儿在优秀的异性面前会努力想维护自己的形象,很显然展长风成功跨过标准线,足够让女孩儿端正一下。 她瞬间变得矜持有礼起来:“我听说警察找张俊问话,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张俊人很好,警察哥哥你别错怪他。” 嘿哟!知心警察哥哥展长风笑得和蔼可亲:“我就是问个话,没说他怎么,同学你放心,不会对你小哥哥做什么,协助警方调查,是好事对吧?” “哦,哦”女孩儿撩了撩耳边的发丝,“都是他们瞎说,那不好意思,我就先走了?” “嗯,好好回去上课。” 女孩儿还不忘礼貌道:“警察哥哥再见。”不过她最后一眼还是落在张俊身上,展长风不禁感叹,年轻真好。 可惜张俊完全没有打理女孩儿的意思,女孩儿收回目光失落的走了。展长风觉得吧,张俊是长了一张算得上英俊的脸,没完全长开,可以预见以后必然是个帅小伙,但跟自己比起来还是差远了。他正打算在正式询问前聊天调节一下小同学情绪,却发现张俊搅在一起的两手已经泛白,额上甚至出现了细密的薄汗。 ——紧张过度。 这两天学校里若是来警察,谁都知道是为陈茜的事来,面对警察的询问虽然大部分人会紧张,但不会惊慌过头,参考之前那几位小同学的表现。而张俊虽然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展长风已经察觉他在调整呼吸了。夏天穿的薄,深呼吸大动作看胸膛很明显。 展长风摸着下巴突然出声:“张俊同学。” 张俊听到他的声音身体反射性一颤,虽然动作细微,但在展长风的刻意观察下就很明显了。 “啊?” “别紧张。”展长风微微眯眼,“待会儿也就问你几句话,我长得也不吓人吧?” 张俊闻言触电般将搅紧的手指松开,露出一个怯生生的笑:“好。” 祁云帆终于带着陈茜出现,在踏进门口看见坐着的学生时,祁云帆侧头看了一眼飘进来的陈茜,他发现陈茜先是一愣,随即立刻扭头避开了——看起来是条件反射想避开张俊的视线,却忘了张俊已经看不见她。 陈茜还花了点时间才反应过来,偷偷瞧了两眼张俊,不吭声飘进了屋子,缩到了一个远离张俊的角落里。 祁云帆把她的表现尽收眼底,若有所思。 问话开始后,张俊声称自己跟陈茜关系不熟,祁云帆旁听着却突然插嘴:“是吗,可是我听说她喜欢你,你也喜欢她啊。” 此言一出,张俊和角落里的陈茜同时愕然抬头,不可置信地看向祁云帆,满面震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0.呼声(八) 祁云帆突然来这么一句, 展长风也很意外。但无论是诈还是陈茜鬼魂留言, 看张俊的反应展长风就知道, 祁云帆说中了。 “没有!”张俊整张脸都涨红了, 不是羞的,是急的, “没有的事!谁在瞎说!” 祁云帆视线有意无意落在陈茜身上,慢悠悠道:“很多同学都知道陈茜曾向你表过心意。” “是, 有过。可我拒绝了啊, 一个先前根本没接触的人突然告白我还不能拒绝吗, 拒绝了后我俩又没联系, 我们就是不熟有问题吗!” 张俊梗着脖子争辩, 脖颈上连青筋都起来了,很是激动。祁云帆余光看着陈茜把脑袋埋了下去,平静的语气跟张俊的声调形成鲜明对比:“那你现在这么激动就不是因为前一句话了,让你生气的是后面那句‘你也喜欢她’。急什么, 我都说了是听说,也没说这是事实啊。”祁云帆微微一笑, “还是说你喜欢她这种传言就这么让你厌恶?” 张俊暴躁地反驳:“我就想普普通通过学生生活,什么也不想参与,不行吗!?” 他吼得十分有气势,但是肢体语言已经出卖了他——他在掩饰,他在不安, 他用虚张声势的话语给自己壮胆。而且与其说他是在质问他人行不行, 不如说他最后发泄般的口吻更像是在质问他自己—— 我就想过普通学生的生活, 不行吗?我有错吗? “可以,当然可以。张俊小同学,你不要激动。”展长风道,“如果你不喜欢听到这些谣言,我们道歉,冷静下来,好吗?” 张俊咬着牙龈用鼻孔呼出能听清声音的粗气,而角落里的陈茜已经彻底缩成一团,轻飘飘的身形完全融入空气,没有半点动静。 “人很坚强,也很脆弱。”祁云帆注视着陈茜,轻轻地说。陈茜的身影只能出现在他的眼中,在张俊看来祁云帆的眼神只是因为没有落脚点而变得悠长深邃,哪怕他一瞬不瞬注视着祁云帆的眼睛,也不能从他的眼中看到女孩儿的身影。 展长风眼神动了动,忍不住也看向祁云帆。 “他们能坚强的扛住外界风风雨雨,却最终毁在亲近的人手里。”祁云帆说的时候,陈茜的身躯明显颤了颤,微微动了动脑袋。祁云帆散漫的视线倏地一转,凝固在张俊身上,带着迫人的力道不让张俊逃开。“脆弱的时候谁都想找个依靠,这时候毁掉他们就太简单了:一句话,一个推开的动作,足以让人万劫不复。对吗张俊?” 陈茜抬起头来,她即便是伤心哭泣,作为鬼魂也不会再红眼眶,她只是咬着唇,静静看着张俊。祁云帆也静静看着他,有那么一瞬间,张俊身子往前一倾,有什么话就要脱口而出,可最后,他只是嗫嚅着挤出几个字:“我,我不知道” 他的手狠狠掐住自己大腿,裤子都皱了,也不知是在忍什么。 “陈茜的老师父母还有——”祁云帆故意拉长声音:还有谁?张俊的被心高高吊起,祁云帆却把话吞了一半,后面还有什么人直接不说了,又问:“他们都有责任,对吗?” “不,都说了我不知道!” 张俊本人性格矛盾,平日里或许看不大出来,但遇事儿就很明显,短时间内易有起伏,从这场的询问中就看得出来。他说着“不知道”时还茫然无措,脑子也不知转过多少东西,很快无缝衔接上越发的烦躁,答不上来反而质问他人:“与其在我这里浪费时间,你们为什么不在吴扬翰他们身上花功夫?” “性侵的事儿,你相信?” “我只是觉得,人总不会用自己的命来开玩笑。” 张俊的表现不寻常但够能忍,守口如瓶就是不说,做完笔录他离开后,祁云帆问角落里的陈茜:“有什么想说的?” 陈茜一言不发,祁云帆也只得朝展长风摇了摇头,展长风倒没觉得意外:“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叫何佳丽。” 能少走路当然好,祁云帆很乐意。 角落里的陈茜不安地挠了挠指甲——他们为什么找人这么准?还有刚才那句有关她跟张俊的话又是从哪儿听的? 何佳丽被找来的时候一脸茫然,整个询问过程中要么沉默,要么不知道,声音细如蚊呐,确实是一个孤僻胆小的女孩子。 展长风这么一出学校是搞得战战兢兢,他一共询问了五名同学,两名老师,收拾整理资料后打道回府,时间也不早了。 这个时间他们没必要再回市局,可以直接回家,进屋后展小烦甩毛扑上来,却在门口来了个高难度急刹车动作,前腿刹车太急,差点被自己肥胖的身体挤得摔成一个马趴,好在猫爷机智的拐弯转方向卸掉冲力,保持住了高手形象。 展小烦脖子上的铃铛正响个不停——展长风:“陈茜跟来了?” “嗯,暂时跟着我们。” 祁云帆蹲下身拍了拍展小烦,伸手将木铃铛摇动两下,铃铛响声便停了。 “陈茜同学,咱们得来个约定,毕竟我俩大男人,你一小姑娘。”展长风也看不见,对着空气说,“就委屈你在客厅里歇歇,成么?” 祁云帆转述了陈茜的话:“她同意了。” 实际上没有祁云帆的允许陈茜也没法乱跑,房子本来就被祁云帆阵法罩着,祁云帆允许的情况下魂魄们才能无阻碍进屋,而卧室这类地方祁云帆是不开放的,鬼怪若是想穿墙必然会真碰壁。别忘了祁云帆对鬼魂心存芥蒂,让他们进屋已经是很大宽容。 而且按照祁云帆的想法计划,陈茜也不会真的在他们家待到大限为止。 展长风拎着手里的公文包:“我去书房整理资料,你先收拾休息吧。” 祁云帆却跟去了书房:“我帮你。”独留陈茜一鬼在客厅里跟展小烦大眼瞪小眼——祁大爷早就休息去了,不掺和。 展长风手里理着资料,脑子里勾画脉络:“除了几个有嫌疑的学生外,其余学生老师就算真有说谎,也不见得能成重大突破口,比如张俊。我们要的是铁证,依我看还是得从许力学身上下手,得再请他来警局做做客。” 祁云帆替他把资料规整顺序方便查阅,他看展长风到现在也没有问自己的意思,便主动说了:“你不问问我为什么不用术法帮你么?再比如说陈茜,反正普通人看不见她,我怎么不干脆让她去那几个人家里转转,偷听偷看一下有没有能派上用场的东西?” 确实。祁云帆的纸鹤和陈茜这个现成的隐形探员按理说很好用,何况嫌疑人就锁定在几人身上,打探起来更方便,但案发到现在祁云帆只字未提用咒术帮忙的事。展长风搁下手里资料,抬眼看他。 “你不出手,有你的道理。” 祁云帆低低笑了,他喜欢被信任的感觉,可展长风这样实在容易让人自我膨胀,好在他祁云帆是个实心的,不会飘飘然。 “吴扬翰等人都是有钱人家,这些人选住处时都会让人来看看风水,或者在家里布些个辟邪除祟的。” 展长风点头,他爷爷爹妈现在的住处不就留着由祁老爷子开光的东西么。 “我也时常会给一些人做风水,今安市因为历史原因,如今也是修士们聚集地,有些个香火旺盛的修道家族在,有门道的自然能请到真才实学的修士。其实我已经用纸鹤去试过了,吴承优吴扬翰c岑文滨和许力学的家都有屏障,防的就是我们这类人。” 毕竟吴承优这些人对自己的隐私是非常注重,看来也是找对了真修士,知道世上有这么群人,吴承优在市局里听祁云帆提到“阴德”两字时的惊疑就是因为他疑心祁云帆也是修士。 鬼魂在修士面前嚼舌根他们是不怕的,毕竟鬼魂的话可不能作呈堂证供。他们不愿意得罪修士,但如果实在没办法得罪了,那就只好请别的修士庇护。即便是修士,那也是人啊。 “你们修士不是最讲究功德福报吗?”展长风大摇其头,“连这些人都肯帮。” “布福灵风水和防咒术的阵法不会损德,害人c帮凶才会。”祁云帆眼中漫过一抹幽暗的神采:“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我可从来没说过修士全都是心善的主。” 起码他觉得自己就不算是。 “人啊,什么品种都有,我懂。”展长风把所有资料拿过来,弄齐整,“明儿去局里再开个会商量一下,研究个好点的套路再把几人弄来问话。” 资料也收拾完了,祁云帆起身:“那准备休息了。”他们家两个浴室,主卧一个外面一个,就算同时要用,也不存在排队的情况。 展长风低着头收拾资料:“去吧。对了,你今天说脆弱时人都想找依靠时,说得太真情实感了,听着就是有故事的人,你那时候想到什么了?” 祁云帆脚步一顿:“没有。我只是想套套张俊,就事论事。” “哦。”展长风低头理着公文包,也不盯着祁云帆,好似顺口这么一说,“我就是想告诉你,如果有心累的时候我肩膀借你靠,而且肯定不推开你。” 越是重要的人,他的一句话可以摧毁灵魂,也可以让你所向无敌。 祁云帆几乎以最快的速度闪身出了书房,展长风听到关门声后这才抬头朝门口看了一眼,摸着下巴琢磨着他刚表现还算可以吧,起码出招没有咄咄逼人,还给了祁云帆余地。 温水煮青蛙,不过把一锅水烧开其实也用不了多长时间,他总会挑个时候加把火,把祁云帆的心也点燃了,看他还怎么装蒜。 客厅里的陈茜莫名奇妙看着祁云帆从书房疾步出来,走路带风,昂首挺胸一脸淡定,但是耳根怎么红了?天气热的?陈茜撇撇嘴,反正作为鬼,她连温度也感受不到。 警察走后,张俊一晚上心神不宁,同学们围上来想打听,也全被他打发走了,女孩们儿看他心情不好,主动的散了,生怕惹了他不高兴厌烦自己。 张俊跟石小勇在一个班级,在学生中的待遇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他坐在最后一排位置上,默默地c远远地看着张俊,没人注意到他这个小人物,也不会有人知道从下午开始他整个人就一直处于紧张状态,晚上警察来学校,还点了张俊何佳丽问话的时候更是让他一颗心跳到嗓子眼,好悬没直接因为过度紧张抽晕过去。 下午时,敲开洁具间的门c对石小勇和何佳丽有话要说的,正是这个跟他们完全不是同一世界人物的张俊。完全的意料之外。石小勇现在手心里全是冷汗,想起下午张俊说的话,不禁咽了口唾沫—— ——别紧张,你可以的,石小勇在心中呐喊,你一定可以的,你不是窝囊废!石小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1.呼声(九) 日历翻过, 昨天就轻轻巧巧被今天覆盖, 无论人选择如何前行, 只有时间不会为人停留, 管你高兴难过,时间都自顾冷漠。 吴扬翰等人在家呆了一晚上, 第二天又大摇大摆来了学校,司机接送, 惬意的很。 有人想聊起这事儿, 吴扬翰一摆手:“诶, 不说了, 老提这种事儿干嘛, 晦气。我跟你们讲,以后都不准在我面前来提了啊。” 他们本年级的学生,哪怕是何佳丽这种两耳不闻窗外事的,都知道陈茜跟吴扬翰传的风风雨雨的关系, 什么吴扬翰跟陈茜不熟那都是瞎扯,只是在接触陈茜本人以前何佳丽一直以为陈茜跟吴扬翰是男女朋友, 没想到却是强迫。 “他把我当成他的东西,为此沾沾自喜到处宣扬。”那时的陈茜讽刺一笑,“罩着我?我需要吗?他强迫我又单方面对外宣扬我俩关系,我难道还要感谢他!?” 是以陈茜逃课逃校连老师也不敢管,都怕为此得罪吴扬翰。陈茜并非不爱学习, 只是逃离这个学校便能让她多几分钟呼吸自由的空气。她试过离开学校离家出走, 可惜都走不远, 陈雅都不用报警,靠着她那些相好的人就能把她找回来。 张俊和吴扬翰c许力学都是一个班的人,等围着吴扬翰的那群人都散了,张俊才拿着一个题本走过去。 “老师昨天批改完的题本,你的。” 张俊手里还有许力学的题本,看上去只是发完昨天因为他俩缺席剩下的题本而已,可张俊搁下题本后却没走,俯下身,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悄悄话。 “警察昨晚又来了。你和陈茜的事我还知道点重要的东西,你就这么信得过岑文滨许力学?” 吴扬翰对张俊向来不感冒,也不耐烦跟他多接触,听到这话倏地抬起头,左看右看,也压低声音:“你什么意思?” “想知道?中午放学一个人到老楼来,我都告诉你。我先去那儿等你,别带上岑文滨和许力学,我信不过他俩。” 吴扬翰眼神闪了闪,老实说他对其余两人也不是完全放心,尤其许力学以前不是没当过猪队友,当下一点头,答应了。 张俊笑了笑,把许力学的题本也发出去后就回到了自己位置上,该怎样看书还是怎样看书。 吴扬翰之所以答应张俊,除了因为他对其余两人有怀疑,还因为张俊个人因素在里头。当初得知陈茜居然胆敢给张俊表白,吴扬翰是气炸了,要不是张俊还算聪明拒绝了她,还有青睐张俊的女孩儿里有他也不好惹上的,吴扬翰非得把张俊修理了。没准张俊手里还真有什么把柄,如果有,那要尽快把把柄清理了;如果张俊胆敢威胁自己要什么好处,吴扬翰发誓,就算张俊有人罩着,他也绝不会让他好过。 在他的思想里就压根儿没想过张俊能把他怎么样。他料张俊没那个胆子,一个家庭条件那么普通的,怎么敢开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他呢。 中午放学时吴扬翰可以慢吞吞,跟张俊错开了时间,他原本也不想跟张俊走一起,免得别人以为他俩关系多好。 正午时分阳光正盛,最近天气是越来越热了,想必过不了几天就能窜上三十多度,达到遛弯两分钟热汗湿一身的高度。吴扬翰烦躁的拉了拉校服领子,老楼确实是密谈的好地方,可顶着烈阳走起来也真觉得远。 吴扬翰热的冒汗,早一步到的张俊已经在树荫底下等着,跟吴扬翰这会儿正热乎的形象一比,张俊看起来惬意得多。火气有时候会随着天气的折腾往上冒,吴扬翰一边往树荫底下走,一边烦躁道:“有话快说。” 张俊朝他一笑,吴扬翰用手扇着风走近,离树荫还有两步距离时吴扬翰突然脚步一顿:他看见树后有只脚露了出来。 “什么人!?”吴扬翰吼道。 树后的石小勇浑身一抖,张俊眼神一变,但他发现吴扬翰没有居然逃跑的意思,电光火石间想明白:吴扬翰以为这是有人藏在这儿,怕的是被偷听,不是其他,还没有想到树后的人是他带来的。 人的脑子转过念头是很快的,万一下一秒吴扬翰想明白要跑就晚了,张俊当机立断猛的扑过去双手一捞将吴扬翰锁住,大声喊道:“石小勇就是现在,快!” 而一直抖个不停的石小勇在此刻没有掉链子,尽管他双手发抖但还是大喝一声冲了出来,将手里的刀准确扎进了吴扬翰身体里! 伴随着吴扬翰一声惨叫,鲜血瞬间淌了石小勇一手。 石小勇也惨叫一声跌坐在地上,张俊也吓得松开手,脸色惨白,还没给他们俩缓冲时间,就听的另外一声惊叫声响起,张俊猛地扭头一看,就见许力学窜了出去,拿出他前所未有的速度冲刺,同时尖叫:“杀人了!杀人了!救命啊!救命啊!” 张俊瞳孔一缩,被跟踪了! 张俊追出一段距离,但许力学拼了老命跑得比兔子快,眨眼就没了影儿,张俊手脚还虚着,根本追不上。他浑浑噩噩折返回去,地上吴扬翰身上已经浸出大片血迹,血水从伤口涌出来淌到地上,吴扬翰还在痛苦的呻银,石小勇已经吓得面无血色,仿佛他也挨了一刀,裤子被打湿——他吓得失禁了。 石小勇哭着:“怎c怎么办” 张俊也不知道。虽然出主意和策划的全是他,方才锁住吴扬翰也确实发了狠,可真到这时候,他也是六神无主,更何况还被人看见了。 张俊腿一软跪下了,颤着嘴唇:“我c我也不知道” 方才的狠劲儿早就烟消云散,他们是想杀了吴扬翰的,可吴扬翰现在扎着刀倒在血泊里的样子,吓得他们上去补一刀让人真断气的勇气都没有,两人就这么瘫在地上,连逃跑也忘记了。 市局里头,展长风还没将热乎饭扒上两口,就被人火急火燎的告知又出事儿了。 “十中发生持刀伤人案,派出所民警已经赶往现场,疑似与我们正在调查的性侵案有关,所以消息立刻报了上来。” 展长风把嘴里东西粗略嚼巴两下咽了下去,拿纸巾抹嘴:“说吧,具体出了什么事儿。” “民警到达现场后,根据报案人许力学所说,持刀伤人者乃张俊c石小勇,都是十中学生,伤者吴扬翰,同班学生,腹部中刀,现已送往医院进行抢救治疗。具体情况现场民警还在进一步勘查,汇报完毕。” 展长风:“” 展长风黑着脸,一言不发撂下筷子起身,祁云帆见状也停下筷子,也不知展队眼睛怎么长的,明明这个角度他应该看不见才对,却在祁云帆刚放下筷子的时候就摁住了他肩膀:“你吃你的。” 祁云帆:“你自己还没吃明白呢。” 饭就刚扒了两口,垫底都不够。 “气饱了。”展长风咬着后槽牙,脸上棱角越发凌厉,“小兔崽子们都无法无天了是吧,还真以为没人管得住他们了!?气都气饱了哪还有胃口,你吃,犯不着为他们挨饿。” 展队这双重标准不能更严重,祁云帆还想说什么,展长风已经带着满肚子怒火跨着大步消失,看得出来,的确很气。 祁云帆无奈看着餐盘里的食物,也并没有重新提起筷子,他手指在桌面上轻叩,对听到消息后就目瞪口呆的陈茜道:“现在有什么想说的吗,陈茜同学?” 确认伤人者是张俊和石小勇真不难,这两人直到警察抵达现场都没有离开过,吴扬翰身上的刀还得等医生取出来再做指纹鉴定,谁动的手将一目了然。而这俩孩子知道自己推脱不掉,这一回总算肯开口说真话了,张俊对事实供认不讳,并且主动坦白石小勇是受自己怂恿,想把大量责任揽自己身上。 张俊和石小勇被送到了市局,展长风亲自审问张俊。 “对,陈茜其实是我女朋友,但这事儿只有我们两个知道。”这一次,张俊再不是以协助者身份跟警察对话了,他成了嫌犯,在市局里接受审讯,也终于把之前藏在心中的话说了出口。 “我喜欢她,真的很喜欢,大家只知道她跟我表白,实际上我早在之前就默默喜欢她了,可惜那时候我以为她跟吴扬翰才是所以我一直没有表白,直到她主动找我,她跟我表白,我也知道了她被性侵的事。” 张俊哽咽道:“然后c然后我叫她忍” 原来抛下陈茜的不止老师父母,还有她在最纯粹的年纪想交付一颗心的人。四面八方的忍成为了逼死她的帮凶。 展长风重重闭了下眼:造孽啊 “我当时,我当时只是想普普通通过完高中生活,等我们毕业到大学或许就有办法了。所有人都以为是我拒绝了陈茜,其实是陈茜甩了我,我知道她当时很失望,但是我,我也怕啊” 张俊颤着身子埋头哭出了声,肩膀抖个不停。所以实际上他俩还不能算男女朋友,只是两情相悦的陌生人。 展长风:“那你现在为什么又不怕了,还想得出来杀吴扬翰这种馊主意?你父母呢,你未来呢,你都不怕了?” “因为c因为我一想到害了她的人里有我一份,我就,我就忍不住了,恨起来就什么也不想了。她死了,永远离开我了啊,她连道歉的机会都没给我呜呜呜” 审讯室外,祁云帆抱臂站着,身边同他一起观看审讯的除了警员们,还有一个泣不成声的陈茜。 “我真的喜欢他。虽然我对他失望可是我到现在也喜欢他”陈茜哭得声音变了调,“为什么我活着的时候他不肯护着我,我死了却为我去杀人啊,他们为什么这样他为什么这么傻啊!” 祁云帆耳边回荡着哭声,有旁人在,他没有张嘴,用意念交流的方式与陈茜说话:“因为他还不懂,可等他想明白的时候,你已经不在了。这份成长代价将成为他一辈子的枷锁。有些人错过了,就没了。” 屋内屋外张俊和陈茜都放声大哭,两人的哭声交叠在祁云帆耳朵里。这两个孩子在懵懂的年纪遇见了心里第一簇美好,年轻却没有成为他们的资本,给他们带来了最大的伤害。他们为彼此哭着,为自己哭着,两个灵魂明明只有一墙之隔,却再也不可能相见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2.呼声(十) 祁云帆把陈茜带了出来, 女孩在玻璃外哭成一团本来没打算挪动的, 祁云帆用了点小法子, 把她的魂勾着带离了审讯室外监看处。 祁云帆捏了一道精心凝神符烧了, 烟雾飘出去缠绕在陈茜周身,让她慢慢止住了大哭, 变成了小小的啜泣。 陈茜捂着嘴抽噎道:“我想走了,警察哥哥, 我不想留下来了, 不想看到他们了。” 祁云帆本来不是要这样送走她的, 计划赶不上变化, 张俊还真是敢做啊这下把他自己也搭进去, 难怪陈茜受不住了。 “好。” “我,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说完我就走。”陈茜保留着活着时的习惯,抹了把眼睛, 开始讲起了自己的经历。 原来陈雅把陈茜送入十中学习,确实还别有目的。 陈雅学历低也没有习得任何特长, 吃苦耐劳的事她做不来,唯有脸和身材长得好,她早早利用起来:做小三,被包养。在怀上陈茜之前,她也流过不少, 而陈茜这一胎医生告诉她再流可能怀不上, 陈雅想了想, 到底想有个亲生的后人,才把陈茜留了下来。 她原本想用孩子逼着当时跟着那人离婚,没成,只好一个人把孩子抚养,为了能够吸引男人,她一直很注重保养,而送陈茜到十中,陈雅交代的一番话足以让比同龄人更成熟的陈茜心寒。 “她说,让我去跟那些家里特别有钱的同学交朋友,在交往过程中了解他们家庭情况,尤其是父母为人c婚姻,然后加油搞到男性家长的联系方式,她,她才好继续干那档子事儿。” “我外公外婆都是老实人,在她面前根本说不上话,小时候他们照顾我很长时间,我知道她不对,我也不想变成她那样。” 陈茜羞愧的低下头去,陈雅的事当真是难以启齿,她外公外婆敢怒不敢言,对亲生女儿无可奈何,陈茜从小就受到邻居指指点点,陈雅习惯了,她受不了。 “我不想做,也不敢直接跟她顶嘴,不然她发起脾气来又要打我。可我没想到的是,我刚进学校没多久,什么我是小三的女儿c是贱货就传遍了学校,我以为从小学毕业就可以摆脱,新环境新开始,可我错了。” 在这个有许多优渥家庭出生孩子的学校里,风言风语带来的攻击比想象中更强,陈茜迅速被打上标签被许多人不齿,别说刻意接近谁了,大部分人躲她不及视其如病菌瘟疫,剩下那部分就是觉得她不要脸要给点颜色的,再有就是心怀不轨的男生。 “我交不了朋友,拿不了资料,她骂我不努力,我不想继续在学校读书,被她揪着耳朵送回学校。初二那年,那年,”陈茜艰涩的说出了后面的话,“吴扬翰对我动手了。” 怎么动手的事,陈茜在遗书中已经写的清楚,祁云帆也无意让她重复。随后她还交代了和何佳丽c石小勇的关系,这次把人一个不漏的说了,实在是她怕还有人犯傻。何佳丽和石小勇在学校也受到了虐待,陈茜旁观了解后接触了他俩,同病相怜,三人成了一个小小的团体,后来定计划,再到决定谁去跳楼,剩下的人再根据事情发展随机应变,目标就是一定要让吴扬翰等人付出代价,而且就算事情发展不尽人意也不能全部自杀,至少要留一人等待结局。 “至于张俊”陈茜沉默半响,不再提此人半个字,端着张要哭出来的笑脸问祁云帆,“警察哥哥,你说我下辈子能遇到爱我的人吗?” 她想要能把她放在心尖上的父母,想要能一起光明正大说笑的朋友,以后还能有个人牵起她的手,无论阳光风雨都能跟她并肩前行,走一辈子。 她无疑是喜欢张俊的,到现在也对他说不出半句狠话,可松开手逃避的张俊她要不起,也不想要了。 祁云帆神色复杂叹了口气,而后他牵起了陈茜的手。陈茜神色微讶,因为她居然感受到了祁云帆手掌的温度,要知道成为鬼魂之后她是没有感觉的。温热的手心让她不自觉握紧了祁云帆的手,贪恋这一点温度。 对鬼魂心存芥蒂的祁云帆却没有阻止她动作。 “你是个好女孩,你选择死亡为的不仅是自己,还为了其他遭受不公正待遇的孩子。魂归净土,渡灵轮回,愿你来生平安喜乐,一世安好。” 陈茜又哭了,鬼魂的眼泪落不到尘世的地面,只是这一次她同时绽开一个笑,这是她死后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也是最后一个。 “再见。” 她握着祁云帆的手,白光将她笼罩,轻轻的消失了,完全将陈茜从人世间带走,与她最后告别的却是一个遇见不到一天的陌生人。 祁云帆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手,不自在的握了握。只要他愿意,就能与鬼魂接触,如同他刚才牵起陈茜的手那样,普通人就只能穿过鬼魂,形同无物。只是他到底不习惯也不喜欢跟鬼魂多产生什么肢体接触,偶尔一下还是挺不自在的。 说了一番祝福的话,可谁也不知道陈茜到底有没有来生,张俊陈雅等人,还得背负着一切继续活着。 陈茜提到了何佳丽,张俊没有,行凶这件事虽然何佳丽也在场听了,但张俊和石小勇觉得两个人就够,张俊和石小勇现在都得暂时被拘。吴扬翰还在医院情况不明,吴承优这个亲叔叔不在医院等着,首先来的却是市局。吴承优看着一副怒气冲冲要吃人的模样,展长风见他时张俊石小勇已经换地儿拘着了,不然没准吴承优也得丢开面子闹上一闹——至少他表情是这么写的。 “展队,这事儿必须得给我侄子一个公道!”吴承优痛心疾首,“孩子他父母都还在国外,把他托付给我照顾,现在成这样,我怎么跟我哥哥嫂子交代啊!这些学生,年纪轻轻就心狠手辣,将来怎么得了!他们必须为自己愚蠢的行为付出代价!” 张俊石小勇两人铁板钉钉的事,全看证据和后期怎么判。展长风道:“法律必然会给出一个交代,不过您侄子可真够招人恨的,现在张俊等人也指控他性侵陈茜,石小勇还指出受到校园暴力和虐待,也跟您侄子脱不开关系。行凶伤人一码归一码,但每件事我们都要查清楚。” 吴承优瞬间沉下脸:“扬翰他现在生死未卜,你居然说的出这种话,良心何在!” 祁云帆一直在旁边当空气,抖开张报纸装斯文,听到这里眼睛眨了眨,里头揉碎了冰渣,眼神立刻就冷了下来。 展长风却不以为意,完全没被他激到,高高扬起一边眉毛,还拍了拍胸口给他看:“良心在这儿呢,好好的,不劳你费心。就事论事,清者自清,咱们不冤枉好人,可也不会放过恶人。” 祁云帆因为展长风的说辞勾起了嘴角,可眼神还是冷冰冰的盯着吴承优不放,没有一丝温度,视线太强,令吴承优都没法视而不见,他余光扫过,心里打了个突,这人年纪轻轻,他却敏锐的嗅到了危险的味道,既像极了同类c细品下去又不能确定 吴承优是个表演家,刚才演的出为侄子冲昏头脑,这时候也演的出冷静下来后保持理智的模样。 “抱歉展队,我刚才是气昏了头,说的一些浑话你别往心里去。” 展长风见的人多套路多,但这种时候也没必要对他多客气,只冷冷淡淡一颔首。 就在此时,展长风和吴承优手机几乎同时响了。 医院的消息,吴扬翰经过治疗,没有生命危险。石小勇那一刀,手抖又虚,没看清地方就胡乱下手,只是看着很吓人,不过虽然没有生命危险,吴扬翰的肾脏确实受伤不小,以后可能会对功能有损,留下后遗症。 吴扬翰起身:“那么我先去医院了,之后会有律师过来,辛苦展队。” 展长风:“慢走,公务繁忙,我就不送了。” 他这侄子和吴家的面子,指不定哪一个更重要呢。 祁云帆一直目送着吴承优离去,冰冷的眼神才化开,展长风没忍住在他脑门上叩了一下:“要是觉得看着心烦,也没必要跟着,玩你的去。” 展长风心里也惆怅啊,要不是接二连三发生各种事,他早找个机会把窗户纸捅破了,全身心来应对感情上的问题,务必要把这小崽子套牢了。可眼下实在不合适,姑且只能放着祁云帆再逍遥几天。 祁云帆往后缩了缩脑袋,脑门不疼,展长风也没用多大力。“陈茜走了,我把从她那儿听到的事跟你说说,”祁云帆道,“还有,之后两天我有事儿,要跟道友去他家老宅借阅古籍,跟你提前报备一下。” “哦道友?” 展长风顺势这么一问,不过连他自己也觉得不对味,对上祁云帆那笑盈盈的眼神,这小子明明一直跟他装蒜,眼神有时候却直白的很,嘴巴不说话全让眼睛替他说了,比如这时候分明就在笑:吃醋啊? 展长风觉得这真不是自己脑补,他分明就是这个意思! 祁云帆含笑:“之前跟你提过啊,便宜师弟,叫冯圆的。怎么,还要不要他详细个人信息啊,比如电话?” 展长风忍住了狠狠揉他一把的冲动,老流氓到底老流氓,临危不乱,更何况现在主动出击的是他,藏头掖尾的是祁云帆,当下坏笑露出一口白牙,痞道:“成啊,你说。”说着掏出手机摆出记录姿势。 果然祁云帆意识到过头了,立即卡壳,摸了摸鼻子,说打住就打住:“不开玩笑了。我也许去两天也许三天,要研究点东西,展公仆你记得按时吃饭啊。” 这个还真没法保证,他当然也想好好吃饭睡觉,不过情况有时候不允许。他张嘴又打算糊弄过去时祁云帆却打断了他:“算了,我明知道情况,你也别瞎扯了,早点解决案子,你自然就有时间。” “知我者莫过于烦烦啊,”展长风伸手擦过他耳边落到肩上,“你自己也注意点,神神鬼鬼的事我不懂,别搞什么危险研究就成。” 现在还只能摸肩,等把小子套在自己手上了,一定要把现在不能摸的地方连本带利摸个过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3.呼声(十一) 吴扬翰大难不死, 张俊和石小勇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这人活着还是死了对他们来说是大不同。 在去医院的路上, 吴承优接了两个电话。 第一个电话是公司里人告诉他, 经侦的人终于还是顺藤摸瓜查到他们头上来了。吴承优脸崩得死紧,吴扬翰的父母也就是他哥嫂最近在国外忙什么?就是忙着一起运作洗钱想把他们吴家摘出来, 而他负责国内。到底动作慢了一步,还是被发现端倪。 市局那些警察, 展长风也好经侦的也好吴承优目光森冷, 真是一个比一个招恨! 第二个电话, 算是高密, 居然还跟陈雅有关。 “吴老哥, 陈雅想唆使我对付你啊,天天给我吹耳边风让我找人,那我能是那样的人吗?这不赶紧告诉你来了啊,她想直接找人对你动手, 不知还有没有别的渠道,您还是留意点儿啊。” 吴承优心底不屑嗤笑一声:“她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玩也就罢了,真能为她晕头转向的蠢货,坟头草都不知道几重高了。” 电话那头急忙赔笑:“那是,那是。” 那女的能牵上多少线?吴承优冷哼一声,这些年想对付自己的人不少, 他这辆车都是加固过的, 还有诅咒他也不怕, 他西装内袋里还装着从真高人那儿求来的符,够护着他。说来要谢谢王总,让他有幸认识余大师这般不同凡响的人物。 陈雅还想对付自己,也不称称斤两等等,吴承优眼皮一耷,就有新计上心头:“哎老弟,你手头现在有人能接黑活吗,不要命的那种。” 电话那头顿了顿才道:“有是有老哥你的意思是?” 飞驰的车辆中,吴承优脸上的笑让人生寒,“你先别急着拒绝陈雅,拖着,就说你还在找人,没准老哥我有找你帮忙的时候。放心,肯定把你摘干净,既然陈雅自己想打歪主意,就再送她一个礼。” 论旁门左道,陈雅怎么可能玩的过这些黑心的祖宗。 祁云帆下午就走了,不过半天,展长风不负众望忙了个废寝忘食,不过好在他今晚没打算在市局过夜:家里还有两只要投喂呢。 展长风顺路买了点干粮叼着吃了,心说虽然没按时,起码算是吃了饭,回头祁云帆问起来,自己也能理直气壮点。展小烦在家那已经是等的不耐烦了,投食机里没有粮,柜子也被锁得严实,猫爷饿得眼睛放光,因此展长风推开门的时候,毫不犹豫亮爪扑上来就要挠脸! 经过多年的斗智斗勇,展长风早有准备,嘴里叼着片土司一手拎袋一手拎猫,动作迅捷落点准确,成功打断了展小烦的攻势。 “不是我说你,”展长风叼着面包片含糊骂道,“这么大一只猫了光长年龄肥肉不长脑子,你就不能跟大爷学学,淡定点嘛,不就是多饿了一小会儿,饭桶猫!” 祁大爷不急不慢爬到了三米远处,默默注视着幼稚的人猫大战,老人家太佛,慈祥的认为他俩半斤八两。 展长风嚼着嘴里的干粮一边给展小烦倒猫粮,等吃的时候死猫还是很乖巧的,企图用一时的卖萌多换取一点食物,可惜展队早看清此猫嘴脸,不能对不起自己灵长类动物的脑子,因此展小烦的招数都不好使。 放好猫粮,展小烦埋头扎进去完全没有吃相,展长风趁着它没空作妖时撸了一把毛,不禁感慨:“家里就属我最好欺负是吧,嗯?” 看来他这一家之主的位置,得在把祁云帆拐到手后,用上下好好证明一下谁才是食物链的顶端。 给祁大爷投食就舒心多了,吃的不多,也比展小烦斯文,人家还乐意安静等着。早知道当初养什么猫啊,就该养只乌龟。不过这猫是他老妈塞过来的,好像也不能不要。 老妈原话是:“看你孤家寡人的可怜,多少给你找个伴儿。” 不,他这分明是伺候了个祖宗。展长风想着后面万一忙起来没时间照顾,祁云帆也不在家,明天还是把两只送宠物店寄养几天吧。可惜屋子里现在连个能跟他正常交流的都没有,还怪想某人的。 祁云帆下午走的时候,却不是直接去找冯圆,冯家老宅距离市中心挺远,开车得两三小时,冯圆自个儿住,司机刚好休假,他不会开车。祁云帆觉得自己登门拜访,让冯圆不用劳烦冯家老宅的司机特意跑一趟,不管别人觉得是不是麻烦,他于礼不该给人添麻烦。他可以自己开车带上冯圆,一起过去。 不考虑打车,因为司机容易把自己绕晕,就算进得去,可未必出得来。 没错,祁云帆有自己的车。展长风不肯让祁云帆帮他换车,殊不知祁云帆自个早有,不仅如此,他还购置了房产。不是跟展家比邻的那栋别墅,而是另外的房子,连展长风也不知道。 房子是在祁云帆大学时买的,独栋小别墅。祁老爷子带着祁云帆重新回归普通人生活时不肯回原来的别墅住,也不肯买新房,一直是租着住,祁云帆做主买了房子,本来是打算大学毕业无论如何要劝着爷爷一起搬的,没想到祁老爷子寿数说到就到了。 再后来,祁云帆做好了会被展长风扫地出门的准备,觉得房子没白买,很多私人东西他都放里面了,结果一住就住到现在,祁云帆买的房子只好一直空置着。偶尔祁云帆过来,就是从车库里提车。 展长风瞒着性向,小心不让他知道,他也瞒着房子的事,车也很少用,都是请人来定时打扫房子保养车。不过细算下来,还是他瞒着展长风的事更多一点,而且相比之下,性取向只能是芝麻绿豆大点小事。 祁云帆的车是一辆白色轿跑,他当时也想给展长风买辆一样的来着,无论是开还是乘坐都很舒服,可惜展队不领情。他打了车到自己房子,再开车去接冯圆,途中顺路买了点拜访礼。冯圆颠颠儿地坐了副驾,感慨道:“唉,我还是应该去考个驾照。” 祁云帆脚踩油门:“你念叨几年了,自己算。” 冯圆不以为耻的笑了。 “对了师兄,你这次想看《十方术》,我听说那书杂的很,还亦正亦邪的,你想找什么啊?” “我还没有确定我想的术是否有源可寻,真找到了再告诉你不迟。” “哦好吧。”冯圆懒懒靠在椅背上,“我要是有你半分聪明勤奋,我爷爷能乐上天,我光是啃自家的家学就很不容易了,哪像你还能自创术法,唉不同命不同命。” 祁云帆:“冯家家学渊博,你如今的修为也犯不上妄自菲薄。自创未必好用,图个新鲜好玩罢了。” 祁家道术的传承,祁云帆的父亲毫无修炼资质,到祁云帆这儿,不仅道法是一脉单传,连人丁也只剩他一个了。父母离世,祁老爷子撒手,孤零零一个人,祁家道术再厉害,血脉也实在单薄。而余家c冯家等家族延续至今,香火旺盛,每一代中都有不少人可修道,至今也是修道大家,有成规的族群,大量的法器书籍也保存得更好,冯家的藏书阁就确实有不少好东西。 珍贵的古籍向来不能外借,祁云帆要看,就得上门去看,他是在查阅其他典籍过程中怀疑《十方术》上可能有自己想找的东西,让冯圆跟冯家一打听,有,得到冯家现在主事的许可后就打算亲自跑一趟了。冯圆算着自己也好久没回老家,正好回家看看。 下午才出发,到了冯家老宅时间也不早了,再拜访冯家长辈说上阵话吃个饭,去藏书阁的行程就得放在第二天了。 冯老爷子尚在闭关,现在主事的是冯圆父亲,热热闹闹招呼了一大桌子人吃饭,有客来,菜肴必然很是丰盛,祁云帆吃着的时候不由自主想,也不知道展长风这个点儿吃上饭没。 吃完饭祁云帆谢绝了娱乐活动——修士们独属娱乐活动,比方说夜间去山林找精怪玩,实在敬谢不敏,不如回家睡觉。祁云帆住进客房收拾妥贴,还是给展长风发了条微信,打着趣问忙得怎样,有没有吃饭。 展长风是过了段时间才回的,斩钉截铁说自己吃了。就从他回信速度来看,必然是这才有空捏着手机,那么看看时间,就算是吃了,也没按时。祁云帆含笑又编辑了一条信息,打完才觉得——这是什么诡异的老夫老妻相处模式? 以前就算了,在展长风如今明显有念头要进一步的情况下,不合适。祁云帆也不是傻子,加上本来自己就对展长风存好感,当然看得出来。于是他又把没发出去的文字一键删除,最后简单说几句,就晚安终止对话。 明明是他先说晚安,此人却抱着手机在床上,完全没有闭眼睡觉的意思。展长风的微信头像用的是自己的照片,展队身姿确实很帅,不过他以前用的是另一张图,近来却换了一张,包括名片墙一起,而现在这张照片上展长风穿的衣服,祁云帆记得是自己替他挑的。 展队这么干,其心昭然若揭。祁云帆就盯着那臭美的照片,安安静静看了半天,其实不用睁眼看,闭上眼睛他也能把那人的眉眼c轮廓一笔一划描绘出来,有的东西刻在骨头上揉进灵魂里,早就成了可望不可及的执念。 祁云帆朝虚空里抓了一把,死死攥紧了空空如也的手心不该这样的,他想。为什么不顺从本性去赌一把,一直逃又能逃到什么时候?以前展长风没察觉就算了,现在还有多少时间让他摇摆不定? 可万一输了,他确实输不起,不管能不能看到,他都不想让展长风难过。选择之所以会成为难题,必然都是甜蜜又头疼的决定,现在他的难题,可不就是展队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4.呼声(十二) 半夜时分, 一场暴雨带着滚雷席卷了今安市, 雨点打下噼里啪啦, 雷声轰鸣不断, 吵醒了不少睡梦中的人。偃旗息鼓一阵子后,凌晨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把白天的燥热暑气算是完全洗了下去。 有雨的时候,早上天色比较暗, 也比平日里亮堂得晚一点, 展长风的闹钟还没响, 反倒被门铃催起来了。别看他休息日赖床功夫很有一套, 几乎是门铃刚响, 他就睁开了眼,利索翻身下床,不带一点儿含糊的。 他抓了抓头发,大清早的, 谁啊。还以为手机闹钟出问题了,一看这不还早嘛! 展长风穿着背心短裤, 从猫眼往外一看,是个送货员,衣服上的标志他认识,来自某家贵的离谱的高端店,反正自从他开始自个儿挣钱, 就主动远离了这些牌子:穷, 没办法。他房子里档次高的东西小部分来自亲妈的接济, 大部分来自视金钱如粪土的祁云帆。 祁云帆买的东西?怎么挑这个时间送货,不太对。 展长风拉开门,胳膊撑在门框上很没形象靠着:“找谁?” 因为一户一层的设计,展长风家门是对着路的,再往旁才是上楼的楼梯,门口有两层台阶,门嵌在里面,外面支了个遮挡设计,送货员伞靠在墙边,在门口还能躲雨。 送货员是个形象气质不错的小哥,端上礼貌营业笑容:“您好,请问是展先生吗,有一份在我们店购买的商品需要您签收一下。我要核对一下您的电话,您电话是?” “诶等会儿,”展长风,“不好意思啊,谁买的,怎么这个点送?” “喔,是一位姓吴的先生,并且要求在这个时间送到。他说只要向您提起他的姓您自然明白。” 姓吴啊来这一套。展长风脸上划过一抹讥讽,报了电话,却在送货员递笔过来时完全没有伸手接住的意思。 “麻烦你把货退回去,转告吴先生,心意我不领,东西我也不要,事情该怎么办怎么办,如果事情结束还是朋友,到时候再一起喝一杯也不迟。” 送货员愣住:“啊?这” “你原话转达,不算为难。” 展长风摆摆手,退回去关了门,暗搓搓凑到门口的展小烦差点被门板拍脸,愤怒的喵嗷一声,可惜展队现在没心思理它,把肥猫丢在身后,也没抓紧时间再睡会儿的意思,大喇喇靠在沙发上,点了根烟。 吴承优现在送礼讨好,他是在急什么?他们手上分明还没什么能给吴扬翰定罪的证据,反倒是张俊石小勇肯定逃不过惩罚,吴承优选的时间实在耐人寻味。 展长风花了两根烟的功夫思考,随即起身收拾,叼着昨晚剩下的面包当早饭,把展小烦和祁大爷塞进车里,送去常光顾的那家c开门时间早于同行的宠物店,就匆匆去了市局。 近期经侦可是加够了班,昨晚经侦队长又留宿局里,大早上的飘魂儿似的飘了过来:“展队早” 惨不忍睹。展长风想想自己也经常这个鬼样就特别同情:“早。” 两人擦肩而过走出段距离,经侦队长才头脑上线回过神来,扭头叫住了他:“诶展队,我就说看到你要说什么,差点忘了。” “我们一个经济案查到了吴承优头上,昨儿汇报,听说你们查的案子也跟他有关?今天郑局应该会把我俩叫去谈谈,先跟你知会一声。” 这事儿展长风还真不知道。原来如此,双重案件加身,吴承优作为校董明知自己侄儿对人实施性侵c陈茜又死在学校,若属实他必然要被追责;能让经侦忙成熊猫眼的案子,怎么看涉案金额也不是小数目,难怪吴承优开始着急了。 而这个时候,吴承优已经收到了展长风拒绝礼品的消息,先前让某人别急着拒绝陈雅的招可算是能派上用场。朝吴承优告密陈雅的人名为马成友,是陈雅现在的相好,吴承优打电话让人出来,也不找地方,就在自己车上谈。 他可算先礼给足了面子,别人不要,那就别怪他后兵出手。挑一个人敲山震虎给市局那群人算个警告,最近找麻烦的人里挑谁好呢?吴承优已经下了决定。 吴承优在车子里对马成友交代:“你找好人,把真正要做的事说清楚,也让他们知道你才是真正的金主。然后用现金给陈雅,让陈雅去付钱,告诉她虽然你帮她却不愿扯上关系,让她不能留下任何在此事上跟你联系的痕迹,她会答应的。” 马成友连连称是,此时他还不知道吴承优身上扯上经济案件的事,满脸谄笑:“那吴哥,我们以后加强合作的事” 吴承优:“新会展中心的标,我的股让五分之一给你做。” 马成友乐开了花,这标他竞争失败,能得吴承优的五分之一做完也是赚的,拍胸脯保证吴承优的事必然给办妥贴,放一千个心! 山雨欲来风满楼。今安市内还下着雨,几十公里外已经是晴天,祁云帆早上起来推开窗户,一夜听雨过,晨光洒地,景色正好。明是怡人的风景,祁云帆却莫名觉得心中不安,时不时突突地跳。 冯家老宅建的都是古香古色阁楼院落,祁云帆跟冯圆住在一个院里,他也顾不上放任冯圆睡懒觉了,敲门把他叫起来,想早办完事早点回去。他也说不出自己莫名不安什么,总觉得越早回去越能安心。 天晴了。展长风在被叫去局长办公室的时候顺便一望窗外天气,雨停了,乌云也开始渐渐散开,阳光有重回的趋势,之后大概又是几个大晴天,展长风心想祁云帆这时候去郊区倒正好避暑。 郑局果真把他和经侦队长叫去说吴承优的事,也就说双方科室要加强沟通,重要信息及时共享,一方若是找到实证把人逮起来,不忘调查一下另一件事是否属实。展长风和经侦队长自然是领命,不过经侦队长那头点的,分明是撑不住瞌睡才不住点头。 郝胜楠和叶于归一大早出去参加一个重要会议,案子他们要破,其余重要工作也不能不做,展长风主抓案子走不开,会议就批给了郝胜楠叶于归,算算时间,也差不多快结束了。 “展队!”展长风刚走出局长办公室,郭铮就匆匆跑过来了,也没记着跟经侦队长打招呼,不过经侦队长自己神游世界,也压根儿没注意他,脚踩棉花飘忽的走了,看样子多多少少要补眠,展长风其实想把他送回办公室,怕这人路上直接睡着,不过看郭铮一脸急色,只好放任老同事自生自灭。 展长风:“说。” 郭铮有些激动:“刚许力学来电话了,说他愿意为陈茜性侵案举证,他手上有证据。今天他父母都不在,他请假在家,才敢联系我们。” 从一开始他们就把许力学看成了突破口,而吴扬翰被刺一案中,许力学的动摇更明显了,作为报案人员来做笔录时他胆小害怕情绪更加明显,办案人员避开他父母偷偷给许力学塞了名片,让他如果有什么想说的,可以直接拨打名片上电话。 许力学不敢趁父母在时动作,也不愿出门,他一想起吴扬翰中刀场面就各种后怕,现在连出个门都觉得总有人要害他,因此要他手里的证据,今天还得劳烦展长风他们上门跑一趟。 可算是来了!展长风点兵点将:“这么着,那你——”他正要说让郭铮跟他跑一趟,定睛却发现他炯炯有神的眼睛下精神的黑眼圈,才想起昨晚是他值守应急班,又跑来告诉他电话的事,那就明显还没休息。 于是展长风话锋一转:“你可以下班了,值守辛苦。胜楠跟老叶会也该开完了,我让他们直接去许力学家,我过去与他们会和。” 郭铮眨了眨干涩的眼,略有失望,不过他服从安排,其实现在给他一个枕头,他确实能睡得昏天暗地。 展长风打电话给郝胜楠叶于归,交代完毕,自己也从市局开车出去,许力学这边他还是想亲自跑一趟。 这个时间已经不是早高峰,展长风开着车出发不到五分钟,很快他就发现自己被人跟踪了。 一辆黑色越野。展长风从后视镜中看了看,此人跟踪水平实在次得很,颇有些明目张胆了,展长风沉吟片刻,重新拨通了郝胜楠的电话。 “你跟老叶直接去许力学家询问,我被跟了,先甩了他再说,你们也注意安全。” “啊!老大你小心啊!”郝胜楠声音听起来很担心,不过执行命令是冷静的,“好,我跟老叶这就去,你一定要注意安全,及时联络!” “行。” 郝胜楠和叶于归开会自己开的私家车去,身上和车上都没带对讲机,联系只能打电话。展长风按掉了蓝牙耳机,发现那辆车是越贴越近,好像根本不怕被知道身份一样。 展长风脸色一沉,他换了个道,不是原本去许力学家的方向,在主干道上不好甩掉他,展长风重新规划了一条线路,有信心绝对甩掉这个跟屁虫。 展长风两个急转弯后上了大桥,车速飙高,过了这座桥后下面可操作的岔路口很多,反跟踪方便。他此举并无不妥,但坏就坏在他猜错了对方来意——别人原本就不是只打算跟踪他这么简单。 展长风提速开始,对方比他提速得更厉害,来势汹汹,不管不顾擦了好几辆车,汽车的轰鸣声从窗户外飞进耳中,展长风发觉了黑色越野异常的速度,瞳孔猛然一缩! 他们不是跟踪,是要玩命! 展长风一咬牙,踩着油门超过了桥上最高限速,拉了警灯,也一连蛇形走位强行超过好几辆车,黑色越野紧咬不放,身后是一片叫骂,正上演速度与激情的两架车却置若罔闻,谁也不停。 展长风当然不敢停,这一停是要他的命,他嘴里骂着,手脚和脑子一刻也不敢松懈。 偏偏在这时候,桥上一辆逆行的摩托,风驰电掣朝着展长风冲了过来,他逆行一会儿没出事,全碍于司机们都在安全时速内,及时避让开了,但这时候他跟展长风,不管谁刹车也来不及,那摩托车司机天杀的居然被警车迎面袭来的事实吓破了胆,慌乱打方向,结果猛然侧翻,车子却还没停,滑行拖着人依旧笔直要跟警车的行进路线交汇。 以现在车辆速度,展长风若是猛打方向盘,很容易让车辆滑出去因为惯性磕上桥两侧行路台,糟糕的是,还有很大概率侧翻。但他若是不做任何反应,就得飞速从摩托车身上碾过去。 电光火石间,展长风本能的,扭转了方向盘。 于是众人眼睁睁看着桥面上了演无比惊心动魄一幕:一辆飞驰的警车因为猛地改变方向重心不稳,一侧高高翘起,差一点侧翻,众人刚替他担心的捏把汗,惊呼就变成了尖叫!就在警车不稳时,后方一辆黑色的越野猛然撞了上去,巨大的碰撞声振聋发聩!宛若爆炸,桥面护栏直接被撞断,黑色越野速度不减,同警车双双侧翻,一道坠落桥面,砸出数米高的水花! “啊啊啊!快!快打110!!天啊!!还有120!!” 许多人惊叫,桥面乱成一锅粥,而下面河岸边的人也惊呆了,在短暂的惊慌后众人把报警急救还有消防的电话打了个遍,而桥后还有不明所以的车辆在疯狂按喇叭,一时间喧闹声震天! 两辆车落水,其中还有警车,岸边已经有热心市民扒了衣服准备跳水救人,但可想而知情况会有多糟,车辆先被撞击,落水之前里面的人究竟是死是活还是个未知数。 “快快准备救人!嗯?等等,那是啊!警服!警察从车里出来了!” 热心市民还没游出一辆米,水面上忽而冒出一个人,警服即使是湿透辨识度也很高,正是展长风! 大伙儿积极接应,护着展队游上了岸,展长风一到岸上就跪趴下,浑身滴水,不住的喘息。 “警察同志你没事吧!诶谁家近快去拿毛巾干衣服!你觉得怎么样?” 怎么样怎么样?展长风愣愣的跪在原地,他的车被撞变了形,驾驶位挤烂了,侧落入水里,挡风玻璃碎了个干净成了空门,水流冲击力把他挤到一边,展长风下意识不管不顾挣扎出来,居然成功了!而且,他现在毫发无损。 毫发无损,没错。 可这根本不可能!! 展长风清晰记得方才瞬间身体可怖的疼痛,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切疼痛都消失了,因此他才能自己从车里爬出来!还有,他记得左腿上被碎片穿透,他怎么可能毫发无损?做梦?岸边的人,坠落的车都在告诉他,方才的事不是做梦。 展长风魔障似的,周围人都开始欢呼奇迹,他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随即他疯了似的爬起来,低头急忙查看自己左腿:他惊恐的看到了裂开的裤子,和没有伤痕的皮肉。 不是做梦,不可能的可能超乎常理,凡人所不能为之事,展长风骇然的想到:是不是祁云帆!?是不是他做了什么!? 这个劫后余生的警察没有一点庆幸,他开始不停的哆嗦起来,再次战力不住,跌坐在地上,所有人看着他颤抖,吓了一跳,急忙凑上来嘘寒问暖。 “谁,谁有电话?”展长风抖着声音,他声音太嘶哑了,周围人连听三遍才听清,有人忙掏出手机解开锁递上去,递手机的年轻女孩儿抬眼瞧了瞧展长风眉眼,却意外的发现这位落水也英俊的警官居然是要哭出来的表情? 展长风两次没接住手机,手机从他哆嗦的手里滑落,好不容易他才握住了,拨通了那个熟记于心的号码。快接啊!祁云帆,接电话!展长风面如死灰:快接!快接求你了。 求你了,云帆。 所有人高呼奇迹,可展长风在水底重伤濒死时,没人看见他身上飞出一个金色的印记,“啪”地一下炸开散落,默默完成了它的使命;而就在同一时间,远在冯家老宅的祁云帆突然呕出一口血来,直直的倒了下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5.呼声(十三) 冯圆就坐在祁云帆对面, 外人进藏书阁需要冯家人陪同, 祁云帆看《十方术》, 冯圆顺便看点别的。祁云帆一口血呕出来带翻椅子倒地, 冯圆登时被这变故吓了一跳。 他第一反应是《十方术》书里正邪东西混淆,祁云帆不会是被啥邪迷了心窍吧?直到下一瞬, 一个金色的印记从祁云帆身体内飞出,“啪”的在空气中散成点点金光, 烟消云散, 冯圆愣了一秒才认出那是什么东西, 脸唰地就白了。 傀儡咒印, 祁云帆身上的还是子印!傀儡子印, 替人受命。不怪冯圆愣了愣才反应过来那是什么东西,实在是如今能看到傀儡咒印的情况太少。傀儡咒印分子母,母印可以随便种人身上,子印却必须要在受印者自愿的情况下才能上身, 因为一旦被种下子印,他就得替相应的母印携带者挡灾, 一旦母印者受了什么危及到生命的伤,所有伤害会尽数被渡到子印者身上,保母印者身体无损性命无忧。 拿自己的命去替别人消灾挡难——傀儡咒印都快成为只存在于书上的东西了。 致命伤!冯圆瞳孔骤缩,连滚带爬滚到祁云帆身边,赶紧用灵力探查他体内情况——冯家家学主阵法和医道, 冯圆也还是个医。 “卧槽!”这一探, 吓得冯圆蹦起老高。 内脏俱损, 骨头碎的断的不知几何,这要不是仗着修士灵力护身吊着一口气在,放普通人身上那早就嗝屁了。冯圆赶紧掏出随身携带的培元丹塞了两粒到祁云帆嘴里,丹药入口即化自动滚入血液经脉,不需要吞食,他又输入灵力把他身体护住,这才敢小心的把他扶起来靠在自己臂弯间。 冯圆深吸口气,带着传音之术朝门外大吼:“快来人!来个会医的搭把手!要出人命了快!” 卯足了劲儿的传音中气十足,差点把半个冯宅的人耳朵震聋,但介于他嘶吼的内容,众人不敢含糊,急忙朝藏书阁跑去。 冯圆刚吼完,祁云帆裤兜里的手机就响了,明明是轻柔的音乐,还是把冯圆吓了一跳,毕竟他精神正处于高度紧张状态。冯圆慌乱摸出祁云帆手机一看,来电显示是陌生号码,而此时门外离得最近的人已经到了,冯圆顾不上其他,把手机顺手往书桌上一扔,就跟来人七手八脚把祁云帆先弄出去赶紧往药房送,独留手机在藏书阁里寂寞的唱歌。 展长风连打三个电话都无人接听。在拨打三个电话的过程中,他手渐渐地不抖了,面部表情也趋于平静,刚才那要哭的眼神仿佛是错觉,第三个电话在机械的提示音中断掉后,展长风冷静的放下电话,还给好心路人。 “谢谢。” 小姑娘接过电话,刚目睹了整个过程,觉得此刻展长风的冷静让人提心吊胆,小心翼翼问道:“你还好吧?” “还好。”展长风甚至弯了弯嘴角,挤出一个笑。可愣是没人觉得安心,都战战兢兢瞧着他。 有下水的热心市民游回来,说车不知道沉多深去了,另一个车上的人怕是没戏。展长风的手机在车里,跟着一起报废,警察证c钱包在游泳的过程中也从口袋里掉了出去,他现在暂时是两袖清风哦不是,袖子还滴水呢,两袖清水。 民警交警消防还有救护车很快赶了过来,民警是辖区派出所派遣,里头刚好有认识展长风的人,省了他自我证明。 “展队,我当年就说你是有福之人,你看,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熟人是个老民警,说话亲切得很,可展长风实在高兴不起来。大难不死,哈,除非让他知道祁云帆也没事儿——逆天改命,展长风不信不需要付出代价。 一中年警官了解了事情大概经过后跑过来:“展队,我们准备先行将车辆打捞上来,这事儿你看,如果需要我们立刻走程序提给市局,就不用在我们这儿做笔录。” 从围观群众七嘴八舌口中得知,此起车祸明显不简单,不是单纯车驾肇事,很可能有预谋有针对,里头门道展长风肯定比他们清楚。 展长风点头:“辛苦诸位了。劳驾能不能送我回市局?” “展队别客气!诶展队你要不要先换身衣服?湿衣服穿着怪不舒服。” 展长风身上还是湿漉漉的警服,湿了的衣服紧贴在身上,隐隐露出腹部胸膛结实的肌肉线条,难怪围观的小姑娘们眼珠子都快黏上去,看上去很想替展长风代劳脱衣。 而后他们就近找店帮着买了简单的短袖短裤,展长风在车里用毛巾擦干后随便换了,也不挑。 展长风回到市局后,在开始其他事前,他先跟同事借了点钱随便买了个新手机,好在他今天身份证搁办公室忘记揣上,于是很快把电话卡补办回来,然后他就揣着这个新手机,有条不紊开始安排工作。 朝局里汇报情况c让郝胜楠叶于归放心继续他俩工作,然后跟踪刚才事件的进度c回忆各种细节,做好配合同事工作做笔录的准备。 得知展长风的遭遇所有人是吓了一跳,手里没事儿的立刻凑上来嘘寒问暖,有事的也要来问候一下再走,展长风穿着短袖裤衩,今天也没人来批评他衣衫不整,都是来关心的,劝他最好去医院检查一下,他不肯去,说自己好着呢。 人看起来是好着,但众人很快发现一个问题:展队突然变成了重度手机依赖症患者。手里捏着手机完全不肯放开,不看屏幕也不放,必须在手里捏着,每隔几分钟就会低下头去,也不知道啥这么吸引他。 看,展队又低头点开了手机屏幕。 展长风看着屏幕上的通话提示从正在呼叫自行变成通话结束,他不知道这是拨出的第几个电话,只知道祁云帆依旧没有接听,也没有给他一点回信。 “展队,现场已经把车辆都打捞完毕,黑色越野中只有驾驶员一名,确认已经死亡,麻烦你接下来做一下事件笔录展队?” 展长风抓着手机起身:“嗯,走吧。” 冯圆跟他爹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把祁云帆从鬼门关捞了回来,药房里的阵法金光渐渐黯淡下去,盘腿坐在阵边的两人徐徐吐气,睁开眼伸手一抹额头,都是一把汗。 直至阵法完全消失,药童停止了供药,冯圆瘫在地上仰天长叹:“啊——感觉身体被掏空!” 也是实话,灵力掏空也是一种掏空啊。 “瞧你那点出息!”冯爹鄙夷的训了一句,接过药童递来补充灵力的药一口干了,起身到祁云帆身边按住他手腕细细把脉。冯圆见状赶紧爬起来:“如何?” “性命无忧,受损的地方虽说修复大半,剩下的还得裹着灵力慢慢滋养,十天半个月没的说。疗伤耗费灵力太快,就算他天灵天目,也得辅佐药物补充灵力。搬一株修灵草去他房间吧,剩下的如果还需要我教你,我看你就得回炉重造了!” 说完冯爹收回把脉的手,面色复杂看着祁云帆,最后叹道:“傀儡咒印,痴儿啊痴儿!” “放心啊老爸,你儿子这点本事还是有的,配药交给我。”冯圆也喝了补充灵力的药,总算舒服多了,他拍了拍脑门儿喃喃道:“总觉得忘了什么,什么呢” 等把祁云帆搬回客房,配好第一副药让药童去熬药后冯圆才想起他究竟忘了啥:祁云帆手机还被他扔在藏书阁呢! 既然是替人受命,必然得是放在心尖上的人才值得祁云帆这么做,冯圆恍然悟道:该不会是他暗恋的那人吧!很有可能啊!对方既然受了灾却毫发无损,想必也会产生怀疑,不知道跟祁云帆到底熟到那种程度,如果知道他会道法,没准就会怀疑到祁云帆头上,兴许有打电话问呢! 冯圆踟蹰起来,这万一碰上来电,自己要不要帮忙接啊,祁云帆一时半会儿醒不了,总得让对方安心吧?那随便编个理由呗。反正有他和他爹的灵力灌下去,加上倍儿棒的灵药,就算祁云帆暂时不能动弹,最迟明天下午也该醒了。 冯圆抱着乐观的态度去藏书阁收手机。 祁云帆在藏书阁呕了血,里面正有人打扫,冯圆之前专注给祁云帆疗伤,其余人不敢打扰,此时他亲自来正好,门人赶紧道:“少爷,您快看。” 那人捧着《十方术》凑上来,冯圆接过:“什么?” 书上被祁云帆的血浸了,好在没有损毁,血色也没有覆盖字迹,门人道:“我之前读过,所以可以确定这页本来是空白页,但是您看,现在被血浸染的地方浮出了新的字迹!” “真的啊?”冯圆赶紧瞅了瞅,发现翻开的这页除了血浸染的地方有字以外其余地方皆为空白,浮现的字明显不完整,血迹边缘只有半个字,门人道:“以前还没人发现过。” 冯圆点头:“拿着,之后去找老爹研究研究。对了,我师兄手机落这儿了,你们看着没?” “是这个吧?”门人递上祁云帆的手机,“少爷,光是我们在这里没一会儿,都不知道响了多少次了,但我们不敢接,正说收拾完藏书阁给您送来。” “这么催的啊。”冯圆接过手机摁亮屏幕,锁屏提示弹了出来,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未接来电四十七个! “卧槽!” 冯圆正惊讶于来电数量,手机突兀地在他手里响了起来,吓得他差点把手机扔出去,定睛一看,来电显示备注姓名是“哥”。 刚才未接来电四十七个也是哥。 祁云帆现在叫得上一声“哥”的人,在冯圆的认知中只有跟他同住的展长风展警官,一想起刚才自己的猜想,冯圆不禁咽了咽口水。 哈哈,祁云帆喜欢的,总不可能是展队吧? 妈吔! 冯圆瞬间觉得手里电话就是块烫手山芋,先前想好的啥说辞都忘了个一干二净,怂得完全不敢接电话,然后在他手忙脚乱中,一不小心就按下了接听键。 冯圆:“”现在挂断还来不来得及? 他战战兢兢把电话贴上耳朵,那头展长风在电话接通的一瞬间已经吼了一轮,现在是连珠炮的发问:“祁云帆?你吱一声,为什么不说话?祁云帆!” 冯圆小心翼翼打招呼:“嗨?” 电话那头静默两秒。 “你谁?” 冯圆捏了把汗:“展队好,我是冯圆,经常听师兄提起你,可惜一直没见过。” “哦,我知道你。师弟是吧,祁云帆呢,让他接电话。” 冯圆胡诌:“师兄现在不太方便,有什么急事我可以稍后替你传达。” “怎么个不方便?” “就正在潜心研究阵法,全神贯注不能被打断的那种。” 诶嘛为自己的机智点个赞! 没等冯圆得意多久,那头展长风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笑声:“行,你也是修道的,那我问问你,什么样的法子能让一个本来该身受重伤的人奇迹般毫发无损,疼也疼了,也亲眼看到东西戳进来,回头一个伤疤也没留,这是哪门子的仙术啊?” 冯圆哽了哽,心虚道:“我不知道啊,兴许是做梦?” 可他这一两秒的沉默,已经给了展长风答案。“哦,你知道。”展队冷冷的说。 冯圆:“” “有没有人说过你很不会撒谎?” 有。冯圆欲哭无泪,但他没想到隔着电话也能被拆穿啊!做警察的都这么敏锐嘛! “让祁云帆那个小兔崽子给我接电话!”展长风咬牙切齿,“如果他还想认我这个哥!” 没准他不想认你当兄弟啊!冯圆内心嗷嗷大叫,但这话借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说,他也恨不得祁云帆现在能睁开眼睛接电话,但不可能啊! 冯圆那个急啊,抓耳挠腮,没注意电话那头展长风怒气冲冲一吼完,整个人又静了,下次再开口的时候,他嗓音却是极度压抑的,若不是这样,他怕自己说一个字会颤一个字。 “你就告诉我,他”展长风深吸口气,“他是不是出事儿了?” 展长风真的怕祁云帆搞了一把大的,听不到他的声音见不了面,他一刻也不能安心。 展长风声音太有感染力,克制的真情实感是听得冯圆是觉得良心揪揪疼,感觉要是再编下去,良心就要跳出来扇自己巴掌了。 “他要是不能找我,我来找他。” 得!冯圆缴械投降,谁叫他心软呢哎呀。 让不会撒谎的人来应付老油条本来就是个错误,纸包不住火,冯圆心里默默双手合十给祁云帆道歉:师兄啊,对不住对不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6.呼声(十四) 祁云帆断断续续做了很多梦, 光怪陆离的场景从他眼前飘过, 有时候他是旁观者, 有时候他融入了场景中。 童年时候他母亲怀抱着他坐在椅子上, 他爹舞着画笔给母子俩画像;他爷爷抓着少年时他的手臂,眼睛红得能滴出血来还有展长风端着个菜盘子骂骂咧咧甩着腿儿, 有展长风在的地方,色彩总是亮丽的, 连挨骂也能听得祁云帆舒心, 他旁观着, 舍不得移开眼。 父母c爷爷, 他都没有了, 所以他都不敢在画面里多做停留,但展长风是他现在有的,所以他能一瞬不瞬的瞧着。 祁云帆在睁开眼睛前意识先回笼,他能感受到身体的状况以及傀儡咒印的消失。以展长风的聪明可能已经起疑了, 自己得赶紧找个说辞,反正道术展长风也不懂, 只要把自己伤势瞒过去就好。 祁云帆想完一圈,这才慢条斯理睁开眼睛,他体内的灵力正包裹着受损的内脏c骨头,相当于在内部给他穿了套铠甲,不过伤的太重, 祁云帆试着动了动, 手臂勉强使得上劲儿, 但是撑不起身子,因为用力就扯得心肝脾肺都在疼。 他闷哼一声,床边忽然有什么东西倏地弹了起来,闯入祁云帆眼角余光,他扭头一看,瞬间浑身僵硬,不敢动了。 展长风:“醒了?” 原来方才展长风趴在祁云帆床边睡着了,而眼睛尚在适应光线注意力都在探查身体状况的祁云帆压根儿就没注意到他的存在。 祁云帆瞪大眼,忘记发声。 他这受惊的眼神看得展长风各种窝火,他冷冷道:“想好编什么骗我了吗?” 展长风真的被气死了。傀儡咒印c替他挡灾,冯圆把该交代的都交代了,没说的,展长风也能补完。比如万一事发时祁云帆不在冯家,在哪旮旯一个人呆着,那谁能救他,他是不是就得孤零零一个人等死? 一想到这点,展长风就怒不可遏,他还准备着大堆的套路要跟人告白c想把人捧在手心里过一辈子,结果这次差一点,祁云帆就替他把这些环节都省了——谁要他这样省事儿,啊? 打是不可能的,但总能骂两句甩甩脸色吧?展长风脸色很不好看,疲惫加上心累,眼下都挂起眼袋了,整个人沧桑又冷酷,坐在那儿,小鬼都得吓得退避三舍。 祁云帆心念电转,从被窝里挪出手,又不抬高,巴巴上去够人,率先示弱:“哥。” 一双桃花眼眨巴着,加上手上小动作和受伤的憔悴,要多可怜有多可怜,心都要看化了。展长风咬紧牙关绷住自己的冷脸,恶声恶气道:“编好了?” 在祁云帆开口以前,展长风又道:“傀儡咒印是什么玩意儿我不懂原理,但它是个什么功效我知道了。冯圆都交代了,你想清楚再说话。” 祁云帆:“” 碰见神一样的对手,自己却还有个猪一样的队友唉。 这时候再瞎说无异于火上浇油,没看展长风眼睛里烧得正旺吗,本着说多错多的原则,祁云帆闭了嘴,继续伸手去够展长风,展长风在他斜下方,伸手够不着,祁云帆咬了咬牙,按下手臂就要把身子撑起来挪过去,他当然撑得很吃力,不过几乎在做出这个动作时,展长风就眼疾手快伸手把他按了回去。 “看吧你能的!逞能还没够是吧!” 展长风嘴上骂着,动作却很轻,让祁云帆重新躺了回去,跟他对视片刻,把屁股底下凳子往上挪了挪,然后把手搁在了床边。 祁云帆用几根手指头小心翼翼碰着展长风的手指头,然后对着展长风轻轻笑了。笑得又软又甜,还带着伤患的脆弱,百分百的真心,也百分百是故意的。 展队终于绷不住冷脸,破了功。 他垮下肩膀,浑身的关节都没了力气,身上发颤,抖着手捂着眼睛埋下头:“你可气死我了小兔崽子,你知不知道我c你可气死我了” 展长风声音发哽,捂着眼睛没让祁云帆看见他通红的眼眶,祁云帆听得心里难受,忍不住握住了展长风整个手掌,捏了捏,无言的传达着安慰。 他不会道歉,也没有后悔,他甚至是欣喜的,因为展长风平安无事。但他见不得展长风难受,展长风难受,他心头也跟着发堵。 展长风狠狠吸了口气,在脸上抹了一把,这才重新抬起头来看着祁云帆。冯圆在电话里交代一切后,他恨不得立马插上翅膀飞到祁云帆身边,于是冯圆让冯家老宅的司机去把展长风接了过来,看到祁云帆脸色苍白躺在床上,心疼和怒火一起迸溅,快把展长风折腾疯了!他恨不得自己动手把祁云帆收拾一顿,又想把他严丝合缝保护起来不受任何伤害,展队从没体会过的刻骨铭心,算是彻底栽在这小子手里了。 祁云帆看着展长风的眼神幽深而危险,反应过来就要收回手,却被展队手一翻,一把按住攥紧了。 “祁云帆,你连命都肯给我,说句实话就那么难?你现在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我在你心里究竟是个什么位置。” 祁云帆手挣了一下,没挣开,他张张嘴,展长风一看他口型就青筋直跳,俯下身咬牙切齿道:“你他妈再敢说只是兄弟试试!鬼才信你!” 祁云帆闭上嘴,一时没出声,展长风直起身顿了顿,左想右想心中依然堵的慌,不解气啐道:“鬼都不信!” “哥。”祁云帆艰涩的闭了闭眼,“我们就维持原状不好吗?” “什么原状?你告诉我,万一哪天我带了个人回家,告诉你我要跟他过一辈子,你打算怎么办?” “那我就祝你俩百年好合,然后搬出去。” “然后在我看不到的地方不知道的时候默默护着我?傀儡咒印都有了天知道你还会什么乱七八糟的!”展长风胸膛剧烈起伏着,“你行啊,还说的出这样的话,不气死我不甘心是吧!真以为我不敢收拾你?” 展长风眼神沉下,抬起了手,祁云帆反射性闭上眼,可下一秒传来剧痛的地方却是嘴巴。 祁云帆瞬间睁大眼。 与其说是亲吻,还不如说是撕咬,展长风捧着祁云帆脑袋就朝那张气死人不偿命的嘴巴啃了上去,放在平时祁云帆还能想法子逃脱,可现在整个战斗力负数,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 展队说收拾,那当真是收拾,收拾得祁云帆这个伤患快要招架不住的时候,展长风才松口,把祁云帆嘴唇上渗出的血抿干净了这才直起身,占便宜占得很凶狠:“咬死你算了。” 祁云帆脑子跟嘴巴一样麻木,他木讷着条件反射舔了舔唇,这个动作看得展长风差点再上去把他“收拾”一顿。 “我给你三个选择,”他金刀大马往后一靠,目光逼人,“当我的人,做我的人,成为我的人。选吧。” 祁云帆:“” “不好意思,”他诚恳的问,“请问三个选项有什么区别吗?” “区别这么明显你没看出来?”展长风鄙视的瞧了他一眼,“字不一样。你应该跟你语文老师道歉。” 祁云帆:“那还真是不好意思了。” 展长风这回没接话,他任着祁云帆沉默了一会儿。事到如今,什么紧张展长风是统统没有了,他现在就一个念头:祁云帆这人,我的。他要是肯老老实实承认,皆大欢喜;他要是再鬼话连篇,也别想还能糊弄人。他就是喜欢我,不是我自恋,他喜欢我到命都可以不要,我如果不说出来,苦的还不是他? 祁云帆沉默了很久,半响后他缓缓道:“哥,不合适。” “成,你说说哪儿不合适,我改。” “不是你的问题,是我我早说过,我不适合恋爱成家,你看,从以前到现在我把你气的不轻吧,喜欢上我这种人太累了。” 展长风凑近他,低声道:“那我就是喜欢了,放不下了,你说怎么办?” 祁云帆看着他的眼睛,跟自己浅色的眸子不一样,展长风的眸色很深,纯粹的黑色,可里面装着万千星辰,耀眼极了,他认真的看着祁云帆,把祁云帆也装进了璀璨的世界里,紧紧拥抱着他。 这么好的人,一旦拥有了,祁云帆就不可能会放手。所以他一直小心克制,躲躲藏藏,只要没有尝过滋味c只要从来不曾拥有过,他就能继续忍耐下去,哪怕日后展长风成家,他只要远远躲开,就能继续孤独的日子。 他只想远远追逐着光,可光明偏偏要拥抱他。 “不要用这种眼神,喜欢应该是幸福的,别这么痛苦。”展长风伸出手,轻轻摸索祁云帆的脸颊,他脸上的冷意终于散干净了,勾起一个无奈又宠溺的笑,“你用不合适来开脱,这就证明,你心里也有我对不对?” 展长风在他额头上落下一吻,下巴轻轻蹭了蹭,从胸腔里发出笑声:“你喜欢我,祁云帆。” “你想默默喜欢我,觉得那是你自己的事,不想图回报,那我想跟你一辈子又怎么算,你还能觉得跟我无关?” 展长风揉了揉他的头发,手法跟撸猫似的,还是被展小烦绝对嫌弃那种——祁云帆眼泪却悄无声息下来了。 展长风察觉手心的水,赶紧低头一看,祁云帆也不出声,光是两行清泪直往外淌,没声没息,却狠狠砸在展长风心窝里。 “诶哟宝贝儿哭什么?我不就骂了你几句,你事儿做得这么不厚道还不准我骂了?”展长风又是伸手抹又是亲他眼角,“别哭了。你老实说是不是在眼泪里也下了咒,不然为什么哭的是你,疼的是我?” 祁云帆突然伸出手,狠狠地抱住了展长风,他起不来,就把展长风往下猛地一拽,朝自己怀抱里砸。难为他一副伤骨,居然还用的出狠劲儿,恨不能把展长风揉碎在他骨头里的狠劲儿。 展长风怕压着他,一手环着祁云帆一手撑着,可祁云帆拼命要跟他严丝合缝的抱着,展长风干脆把人抱起来坐好,上半身靠在他怀里,这样祁云帆就能贴得严严实实又不会伤到他自己。 展长风轻轻拍了拍:“祁云帆?烦烦?云帆?” 他试探性喊了一声,清晰感觉到祁云帆搁他背上的手抓得更狠了。 “是你逼我的。”祁云帆贴在他耳边道。展长风心跳如擂鼓,一声不吭,满心雀跃等着祁云帆接下来的话。 “我说过我不是好人,你还要凑上来,还要抓住我不放。那我告诉你,展长风,做了我的人,生是我的死也是我的,你这一生都别想解脱。如果哪一天你不要我了,我就拖你一起下地狱,就算挫骨扬灰万劫不复,你也甩不开我c注定是我的!” 好好一个告白,却说得杀气腾腾活像有几辈子的仇怨,换个人听了,多半都要心惊胆战。可展队不是其他人啊,他非但没觉得毛骨悚然,反而澎湃不已,祁云帆这别具一格杀气冲天的告白苏得他浑身血液都在叫嚣:这人我的了! “那你可记住了,你今天说的话。”要不是顾虑到祁云帆身上的伤,展长风现在也恨不得能把他揉进骨头里,他呼着粗气抱住祁云帆,“我是你的,我给你,全部都给你!你也是我的,你人是我的,心是我的,这辈子就算是你,也别想把放我这儿的抢回去!” 论占有欲,谁也不比谁低。 两人又撕咬在一起,交换着彼此嘴里眼泪的咸和血液的腥,谁也不让,完全是野兽,恨不得把对方连骨头带血肉吞吃干净。再多的苦涩腥咸充斥在唇齿间,可到了最后,你总能从中汲取到甘甜,萦绕在口鼻c胸腔,包裹着柔软的心,之前种种所有的苦难伤痛,都变成了值得。 所以撕咬顺理成章变成了温柔的汲取甘甜,唇甜舌香,怎样拥有都不够。一阵清风随着门动吹进了屋,修灵草轻轻摆了摆叶子,散发着一点不易察觉的清香,有情人正是浓情甜蜜,岁月静好时,连空气里都带着令人欣羡的味道——是以某个推门而入的人直接傻住了。 端着药碗的冯圆:“”我现在关门出去还来不来得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7.呼声(十五) 冯圆进门这么大动静, 屋子里两人当然知道, 然而尴尬的只有冯圆一人, 剩下两人不慌不忙, 展长风扶着祁云帆,拿枕头垫了让他靠坐在床上, 这才扭过头来看冯圆。冯圆只好硬着头皮把药端进去。 “我我,我是来送药的。” 废话。 祁云帆微笑着看向冯圆, 看得冯圆是两股战战就差大喊“师兄饶命”, 展长风伸手想接过托盘:“我来吧。” 冯圆弱声道:“那个, 师兄喝了药我还得给他过灵力。”意思是他这个电灯泡可能还得亮一会儿。 展长风的手顿住, 他眼睛瞅着放药的托盘上还搁着一本书, 封面上是他看不懂的字。展长风点点头,朝祁云帆道:“那我先出去,就在门口等着。你们疗伤,剩下的话之后再说。” 祁云帆轻轻颔首, 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 等展长风出去后,祁云帆才道:“什么时候过灵力旁边还不能有人打扰了?” 冯圆放下托盘, 乖乖站到床边:“这不是让您方便训我么。师兄,我错了。” 祁云帆轻飘飘瞧向他,冯圆欲哭无泪:“我一向很能保密你知道的,虽然不太会撒谎吧,但不能说的绝对不会说。这不是觉得瞒着展队他也太可怜了, 忍不住就c就” 祁云帆无奈笑了:“算啦, 吓吓你, 我没怪你,能糊弄过去是我运气好,遮掩不过去也只能认。”他眼神闪了闪,“只是这下就真的跟他绑在一起,再也不是无关的人了” 冯圆觉得他语气深沉得紧,但是不知前因自然也不能懂祁云帆真正的意思,他冒出的是熊熊八卦之心:“你喜欢的是展队啊?” 现在也没什么不敢认的了,祁云帆大大方方承认:“是。” “诶那你们做岂不是很不方便,”爷们儿凑在一起,通常说话比较直白,聊到高速上也是很常见的事,冯圆认真道:“展队要是临时有什么案子,总不能腰酸臀疼去抓人吧?师兄要不我给你配点灵药,治疗那种小伤保管立马见效。” 在冯圆现在的认知里,他师兄还是上面那个。 冯圆对上下的定位让祁云帆听着格外舒心,师弟总算把马屁拍响咯。祁云帆觉得为了私生活和工作的和谐,确实有必要:“那我先谢了。对了,我睡了多久?” 冯圆看看时间:“昨儿下午加一晚上,现在十点半。师兄先把药喝了吧,等下还有事跟你说。” 冯圆把药端过来,祁云帆没肯就着他的手喝,用自己的手劲撑了下一口干了,冯园赶紧把碗接着免得摔了,搭上他的手腕,帮着疏导裹着伤处的灵力。 展长风等在门口,在祁云帆看不见的地方,他哪儿还有半点刚才或冷峻或凶狠的模样,这会儿要是给他一面镜子,就能收获一只笑得跟二百五似的大傻狼。脸都要笑僵了。 展长风伸手按了按脸颊,免得两颊肌肉笑酸,都说刚恋爱的人遇事儿容易过于感情化不过脑子,好在展长风理智在线:对上祁云帆这么个敢作天作地的恋人,他必须得保持必要头脑清醒,才不会被套沟里。展队现在对未来他俩人的日子无疑是充满期待的,不过想起祁云帆干的破事,那也不得不防——不能再放任祁云帆伤害自己了。 祁云帆有时候是真的没拿自身当回事。越是感受他的好,越是能察觉,他在乎展长风,却不怎么在乎自己,展长风觉得这个念头得好好给他掰正:他展队放在心尖上的人,祁云帆怎么敢不爱惜!就算是祁云帆自己,也不该糟蹋自己,不然到头来气愤伤心的还是展长风。 爱人先爱己,你对自己好,也是让那个把你捧在手里的人放心。 屋子里两个人看起来还有一会儿。展长风不知道灵力疗伤是个什么操作,但看刚才托盘里放着一本书,他就知道两人肯定有话说,所以他是主动出来的。虽然对祁云帆还抱着不放心的态度,但该有的信任要给,既然决定了要跟他过下去,不能连这点包容心也没有。在展长风看来,一个男人若是对爱人连基本的包容心都没有,那就还没有做好一辈子牵起对方的准备,也还没有给出永恒承诺的资格,这种时候就算给了承诺,那基本也等于放屁,没啥可信度。 屋子里两人有事忙,展长风也没闲着,打着电话跟踪案件进度。他之所以会趴在祁云帆床边睡着,就是因为从昨天开始电话一直没断,全是关于案件的。他本人虽然因为过于担心祁云帆离了市局,但也得随时跟进,他也不能在冯家呆太久,恐怕待会儿就得启程返航。 昨天由于许力学的配合,陈茜性侵案已经取得重大突破。原来许力学是被张俊石小勇的狠厉给震住了,他跟着吴扬翰本来也是觉得有面子,虚荣心膨胀,属于干坏事的时候容易被怂恿头脑发热,但事后总会心虚胆小的类型。他眼睁睁看着吴扬翰挨上一刀,回家那是整夜做噩梦,害怕极了,父母当然是勒令他什么都不准说,架不住许力学自个儿熬不过了,才瞒着父母偷偷跟警局联系。 而他保留起来的东西,就更让人意外了。第一,他拍下了几人第一次凌辱陈茜的过程。 “这个是,我当时用针孔摄像头拍的,吴扬翰提前告诉我们后我兴奋了挺久,觉得要录下来回味。因为要是吴扬翰真看上了她,我们以后大概就没机会碰了,事实证明我的做法是对的。” 叶于归和郝胜楠从里面听出了更心惊胆战的消息:这么了解,难不成以前还有谁家小姑娘也遭了这群禽兽的毒手!? 第二许力学拿出这件证物的时候,连叶于归都躁红了眼,作为一个女儿的父亲,也比郝胜楠这些单身的更多出一种切肤情绪,他的女儿以后也是要进入校园的啊,他们费尽心思要护着的宝贝,可在这些人眼里看着是什么? 有人心的地方就可能滋生恶魔,而魔鬼不分年龄。 这第二件证物,是一套校服。属于女生的校服被撕扯得失去原型,更不堪入目的是上面留下的痕迹,斑驳杂乱,结合陈茜留在遗书上的话,郝胜楠叶于归他们不难还原出一个真实的案发场景。 而这件破破烂烂的衣服却被两块玻璃板压住完好的保存了起来,包装精美如同艺术品,竟被小心翼翼珍藏。诡异的反差让人背后发凉,郝胜楠头皮发麻的看向许力学:这小孩儿光鲜皮囊底下藏的是颗什么心啊? “这是当时她的衣服,啊没有让她光着出去,让人送了别的衣服来。这一件我觉得很有纪念意义就,偷偷带回存起来了,他们以为已经扔掉了” 纪念品,他称之为纪念品。郝胜楠怒不可遏:“你他妈别侮辱了纪念品三个字!” 叶于归一巴掌拍在桌面上,动静之大吓得许力学猛缩,看得出来他这巴掌有多想落在某人身上。 “这不是纪念品,”叶于归咬牙切齿道,“你记住了,这是你罪行的标本!” 它将在许力学一生中永不褪色,成为永远记录着他们罪恶的标本,陈列在悲哀的展厅中,即便蒙尘也永远重重压在某些人的生命里,它很安静,却让他们不得安宁。 法医c技术部连夜分析了衣物和视频录像,确认吴扬翰c岑文冰和许力学三人对陈茜实施侵害的事实,于今日早上七点出动警力抓捕,吴扬翰由于尚需继续在医院接受治疗,因此暂时将他的病房隔离起来作为临时拘押地点,派警员值班看守。 可吴承优那边还没有露出任何马脚,他由于经侦的案子到局里做了笔录,但也是只配合调查,限制了他一定程度的自由比如出境,可还没有犯罪事实。吴扬翰的行为就算坐实了,也没有哪一点反映吴承优知道并且纵容他,退一万步说,吴扬翰法定监护人还不是吴承优呢。 开车撞展长风的司机,捞上来已经凉了,没得救。尸体在水里泡得惨不忍睹,经过dna比对鉴定,居然还是个有前科案底的,吃了几年牢饭被放出去,没想着痛改前非,居然还敢直接做人命生意。 嫌犯账户上前两天突然一比巨款进账,不正常,走的是现金,从银行录像看是他自己提着钱去存的。警队现在正根据银行监控及事发当天的监控倒查此人行踪,看看近期有哪些与他密切接触的人,是否还有幕后黑手。 要说首要怀疑对象当然有,比如吴承优。但这人既然有案底,就不能排除他是因私怨才对展长风起了杀心,虽然他的案子不是展长风办的,但从警以来究竟得罪了多少人c被多少人记恨,展长风自个儿也说不清。 屋子里冯圆花了十来分钟给祁云帆过灵力,大功告成后冯圆不禁感慨:“师兄你灵力也太强了,照这速度,我看两三天就能下地走动了。” 祁云帆动了动手指:“差不多,总不能一直躺床上。你把《十方术》带来是有话说?哦对了,我的血是不是吐书上了?” 祁云帆一眼认出托盘上的书就是《十方术》,冯圆赶紧拿过来翻到染血的那页给他看:“对对我就是想说这个,你看,我跟我爸研究了下,把整页抹了血,全部内容都出来了。要不是师兄你的血恰巧落书上,谁知道还藏着这么层机关啊。” 过了一遍灵力后祁云帆的手更有劲儿了点,捧着书也不至于颤抖了,他慢慢看完这页的内容,眉头从紧锁到松开:“原来如此,真是这样” “可我觉得内容没什么特别的啊,”冯圆不解道:“复杂是复杂了点,但效用非常鸡肋。” “单看自然是了。可它是个好素材。”祁云帆勾勾嘴角,“你知道吗,我一直在研究如何跟人建立因果线,仅仅将恶因分出部分让别人承担,可这套咒术始终完成不了,”祁云帆晃了晃手中的书,“现在齐了,只要将此页的咒术改动再融合进去,置换恶业的因果线就成了。” 冯圆被他大逆不道的语言惊得半响说不出话,后结结巴巴道:“师c师兄c你c你——” 让别人一起承担恶业甚至是大部分,那就意味着此人自己在干坏事,还不是小事,是死后要遭天道报应那种。冯圆冷汗都下来了。 “慌什么,我是研究别人的,不是我自己在用。”祁云帆白了他一眼,“看把你吓的。” “诶吗不是,说话不能这么大喘气啊吓死我了师兄!”冯圆后怕的拍拍胸口,转念一想,“不对啊,师兄你是说有人用这种咒术?” “没错,自创。”祁云帆沉下眼神,“我怀疑他将恶业渡给了别人,所以他的修为才没有受损也没有修得走火入魔,现在事实告诉我,这种方法的确存在,只是从前没有记载,现在也并没有广为人知而已。” 修士害人,死后灵魂当然也逃不过制裁的命运,而若是当真十恶不赦,活着时他的修炼也将受阻,很容易走火入魔或修为倒退。冯圆咽了咽口水:“师兄,你在查谁啊,我们认识?” 祁云帆:“还记得余老爷子不寻常的葬礼吗?” “你是说——”是在说余老爷子不干净!冯圆瞪大眼,“可他已经死了啊,就算你现在知道了方法,也那啥——” “谁说只准余老爷子一个人干了?”祁云帆露出一抹极轻的c讥诮的笑,“瞒着余老爷子死亡的余家人里,你猜猜有没有同伙?” 他轻飘飘的话听得冯圆是心跳如擂鼓。他从椅子上蹦起来,绕着转了几圈,急忙凑上来:“师兄,不行,这么大的事儿得告诉我爸他们!还有我爷爷,等他出关后也得说。咱们不能错怪好人,可万一是真的,你也不能一个人去对付他们,太危险了!” 祁云帆把书放到一边,调整一下坐姿,舒服惬意的靠在床头:“我既然都告诉你了,就没打算独自上啊,还不明白?” 冯圆愣了,随即讶异的用眼神上上下下打量祁云帆,祁云帆一抬下巴:“看什么呢,注意点我家里人还在门口呢,我可是很专一的。” “不是,就是”冯圆挠挠头,咧嘴笑了,“就挺意外,师兄你向来喜欢大事上单打独斗,你能这样哎就真的很开心!这才是兄弟吗对不对!” 冯圆笑得傻呵呵,直白又爽快,他是真的高兴,祁云帆也忍不住笑了。 本来,在祁云帆最初的计划里,他还真打算孤军奋战的。但现在不一样了,他跟展长风不是扭头就成陌生人的关系了,他说抓住了就死活不放手,这话是真的。他既然能为了展长风连命也不要,那么也能为了展长风珍惜自己。 珍惜自己这个道理祁云帆不是不懂,也不是不会,曾经只不过觉得没必要,现在他愿意为了展长风这么做,毕竟还要陪他一辈子,不是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8.呼声(十六) 祁云帆:“帮我把我哥叫进来吧。” “行行把他叫进来我走。”冯圆露出一个我懂的深情, 又揶揄道, “还叫他哥啊, 噫——”还故意挤眉弄眼。 “你要思考一下自己为什么单身。”祁云帆被他音调九曲十八弯的噫抖了一身鸡皮疙瘩。“你别急着走, 我的话你也听听。” “还有事?” 冯圆一头雾水把展长风叫了进来,床边离祁云帆最近的位置冯圆很自觉让了出来, 朝展长风笑着露出一口小白牙,笑的特别慈祥。展长风忍住搓胳膊的冲动, 满脸问号看向祁云帆:“?” 祁云帆没打算深刻解析冯圆的笑, 他是要说正事儿的, 清了清嗓子说:“我在冯宅的事也办完了, 该回家了, 哥你什么时候出发,我跟你一起。” 冯圆一急,他还没来得及吱声就被展长风抢答:“不行!” 气势汹汹,斩钉截铁。 祁云帆无辜眨眨眼。 “别以为这样我就会心软啊。”展长风心痒归心痒, 立场很坚定,“不许拿自己身体开玩笑, 你师弟也说了,你得修养十天半月的。” “在哪儿修养不是修养?”祁云帆有理有据,“我都想好了,我确实还有几天行动不便,可以去医院, 有护士帮忙照看, 恢复得不影响基本行动, 就回家。” “找家离市局近的,方便你探望,你忍心就把我放在这里,天天想你啊?” 祁云帆说着,用一个安静的眼神深深看去:眼睛好看的人很容易就能掌握眼神说话技能,而这种无声的言语有时候比声音更击中人心,深情会被无限放大。展长风看得心肝乱颤,暗骂一声撩拨劲满点的小兔崽子。 刚确认恋情,谁不想成天腻歪在一起,偏偏祁云帆只说自己可怜舍不得,明明他知道展长风忙案子不能在冯家久留c不忍心让展长风惦念着,拐着弯又明目张胆的贴心,最让人招架不住。 从前祁云帆的花言巧语对着展长风挺收敛,现在终于能光明正大施展,眼神语言什么都不需要客气,展队总算有机会正面感受祁云帆功力。 祁云帆又偷偷朝冯圆递了个眼神:给你戴罪立功的机会。 冯圆到嘴边的阻止话语就这么咽回去了,没骨气的附和祁云帆:“我觉得也可以行,这样,师兄需要人帮忙疏导灵力这几天我就去医院帮忙,还有送药。灵药比医院的药更适合修士,在医院就当是疗养吧。” 展长风不放心的无非是没人照顾祁云帆日常,医院和冯圆帮他解决了问题,好像是没有理由再坚持。展长风前思后想,同意了。 “你得给我几个保证。” 认错态度良好决定积极表现的祁云帆道:“你说。” “第一,什么傀儡咒之类乱七八糟的,替人受过以命换命的东西,你再敢用在我身上试试!” 说到这个展长风又是后槽牙都咬得疼,祁云帆老实保证:“不敢了,我以后不用了。” “第二,这两天乖乖养伤,不准瞎折腾!” 祁云帆点头啊点头。 展长风扬眉:“至于三四五六到一百,还没想好,以后再说。” 祁云帆不觉惊讶反而笑了:“这么贪心啊哥?” “这就叫贪心了?那你是没见过更贪的。” 冯圆觉得没自己啥事儿了,自觉默默走开,体贴带上门,深藏功与名。 展长风说话的时候,头已经很自然凑过去,两人额头抵在一块。 “我以为你会问我还有什么瞒着你的。” 祁云帆垂着眼笑,鸦青又浓密的羽睫扑簌簌地刷在展长风心坎上,他蹭了蹭额头:“虽然你前科累累,信用积分很低,但我希望用你的实际行动把分数一点点刷上去。你心事我会一点点撬开,过去的实在不想说的,我不逼你。哪一天你想说,我就听,反正不管是什么时候,我肯定在你身边。” 祁云帆笑了,模样太好看,展长风忍不住亲了亲,温柔缱绻,暖阳加蜜糖的味道。 祁云帆靠在他身上,下巴搁在肩头,跟展长风亲昵的咬耳朵,柔声道:“那我告诉你一点事——” 展长风抱着心爱之人正美得冒泡,气氛太好,祁云帆又肯说点实话,他语气也温柔极了:“嗯。” “——我在外面有房有车,原本是打算被你扫地出门后不至于无家可归。” 展长风:“” 爱情美梦都是错觉! 祁云帆一句话就把气氛整个拧转,他看着展长风骤然变脸乐不可支,展队七窍生烟,咬牙切齿圈着祁云帆的腰,顾及到是个伤患还不能用力,多憋屈。 “让你失望真是不好意思了。合着你小子还想跟我分家?我跟你说,要不是你受着伤,就凭你的话,我能把你就地正法!” 祁云帆眼神也亮了,他舔了舔唇:“确实很可惜不过我们来日方长,放心吧哥,各方各面我肯定满足你。” 两人脑子里废料倒是很一致,想的都是跟对方做某些不能过审的事,主角是一样的,就是姿势太不同,尤其是攻守方。 这也算另类的默契了。 交谈中,祁云帆了解了展长风被人追车的始末,他想离开的事冯圆告诉了自家老爹,刚开始冯爹不明所以大摇其头,而后见了展长风,这同意是同意了,就是眼神太怪异,尤其还紧紧粘着展长风。 怎么说是个长辈,人家还帮了祁云帆,展长风客客气气,冯爹道:“就是你?”他顿了顿,觉得可能自己指向不明确,补充道:“我意思是你就是那个,云帆用傀儡咒印保的人?” 展长风:“是。” 冯爹眼神愈发深邃了,他静静打量展长风半响,展长风绷着不自在,就听他道:“你可要好好对他。” 展长风呼出口气郑重道:“您放心,我会的。” 祁云帆家里也没长辈了,展长风这话是给照顾着祁云帆的长辈们一个承诺。 “你说祁老爷子会不会托梦扇我耳刮子?还有叔叔阿姨。”展长风跟祁云帆咬耳朵。 不待祁云帆发话,展长风自顾自:“那我只能任由老人家解气,但如果说放手,没可能。” 祁云帆拍了拍他比城墙厚的脸皮:“他们没那么不通情达理,再说,我的人我管,不给他们揍。” 冯圆觉得,自己以后要减少跟祁云帆的来往了,以前他谈恋爱也不是这样吧?太没眼看了,外人太多余了。 祁云帆有房有车的事已经暴露,三人决定直接开祁云帆的车回市区,展长风做司机,这期间,又发生了一个小小的插曲。确实很小,但祁云帆总觉得有什么东西从自己手里溜走了。 事情起因是:关于半身不遂的祁云帆如何移动到车上的问题。 展长风:“抱。” 祁云帆:“背。” 恭喜这对小情人恋爱第一天就出现了重大分歧。 冯圆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和事佬帮着折中:“我觉得也可以抬,我们家人手担架都有。” 展长风:“有什么?” 冯圆:“没有没有,什么也没有!”师弟欲哭无泪,惹不起惹不起。 展长风很欣赏上道的人。他毫不费力战胜了祁云帆顽抗的爪子,弯腰伸手一捞,就把整个人打横抱了起来。 一想到出门去在外的冯家人都能看到自己被公主抱,祁云帆就面有菜色,恨不能钻进地缝里去。然而没地缝,只有展长风怀抱能钻。 此刻的他终于是感受到了这身伤带来的最大伤害。 作为一个钢铁直男,冯圆觉得师兄被人公主抱的画面太美,捂着嘴偷笑特别欢,祁云帆干脆装死,心一横把脸埋进展长风怀里,别人笑就笑吧,眼不见为净。 一米八的大男人,除了长了点导致姿势需要调整,抱起来倒是一点不费劲,展长风掂量着手里这点心头肉:“我就说你太瘦了。” “哥,我真的是正常体重。”祁云帆脑袋埋在他怀里闷声道,“不要用你的臂力衡量我的体重。” 负重c举铁,展长风都没在怕的。而且日常被展长风投喂,祁云帆觉得比起当初,自己还是长了几斤肉的。 一路把祁云帆抱上了车,让他跟冯圆都坐后排,空间大舒服些,有啥冯圆也方便看着。展长风一边栓安全带一边吹口哨:“祁少爷,你当初不会想让我换这车吧?刚好我的车报废了,送我呗。” 祁少爷没带犹豫的:“送。”有钱就是任性。 “开玩笑的。”展长风把上方向盘,“真开这车去上班,我就等着被开除吧。” 制度内有制度内规定,祁云帆就是想送他豪车,他也没法开。 “但是车没了,总得买一辆,这次起码买新车吧,别淘二手了。” 展长风“嗯”了一声,想起他的车为何报废,祁云帆也没了好脸色,阴沉的可怕。 “你被跟踪还遇袭的事调查的怎么样了?” “肇事者当场死亡,受人指使还是私人恩怨现在没数,还在查。你好好养伤,别瞎操心,别忘了刚答应过我什么。” 祁云帆:“你得允许我正常关心吧,对不对,哥?” 冯圆往旁边缩了缩,但师兄你明明是一副皮笑肉不笑非常可怕的表情!可想想也是,有人想谋害展队,差点就成功了啊!万一有幕后黑手,祁云帆想活撕了他的心情谁都理解。 “我先送你去医院安顿。” 祁云帆飞快报了医院名。 展长风无奈:“烦烦。” 祁云帆装傻充愣:“离市局近,正规,环境好,跟医护人员也熟,没什么问题啊。” 医院没什么问题,可问题是,吴扬翰也还搁这家医院里躺着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9.呼声(十七) 陈雅在看到新闻后, 瞬间是茫然的, 然后她拿起手机翻来覆去看了多遍新闻, 直到手机啪嗒一下跌落在地上。 不c不应该是这样的 手机质量挺好, 落地姿势很标准,没碎也没影响屏幕上正重复自动播放的新闻——正是展长风遇袭的新闻。 马成友, 马成友! 陈雅痛苦的捂住脸。到这地步,她如果还不明白被马成友利用, 那他就是傻子了。去袭击展长风的人是她雇的, 可她雇人的本意绝对不是对展长风动手, 她明明是想要吴承优去死啊!马成友欺骗了她, 亏她还以为他们之间能有点露水情分, 到头来也不过是一场笑话,就跟她的人生一样,可悲!可怜! 雇佣的钱是从马成友那儿要来的,走的都是现金, 警察要是查到她头上该怎么办,怎么说?她现在担心的不是自己下半生如何, 而是担心万一自己也入狱,就再没有人能给陈茜报仇了。 陈雅大半辈子无疑是活得非常自私,从为人子女时的不懂事伤父母之心,到为人母亲却不会好好爱孩子,她首先所有想法都是以自己为中心, 但在沉在纸醉金迷的生活中时, 她也并非完全没想过身边的人, 她给父母换了好住处,也想着从男人们身上多捞些钱以后能供陈茜出国,她不是一个好母亲,但也是个有感情的母亲。 男人们于她或是有情或是交易,可跟她相依为命有永远牵绊的是家人,是她的父母c女儿。直到失去陈茜,陈雅才真真切切体会到名为母亲的心被撕裂的感觉。原来不管承不承认,她确实是母亲啊。在不知不觉间,生活的点滴,血浓于水的亲情,早就成了她生命的一部分重量。 有的东西平淡如水,渗透点滴,习惯却不在意,直到失去才心如刀绞,痛不欲生。 陈雅在恍惚中接到了市局的电话,她脑子一片空白接起来,却听到了让她意外却足够惊喜的消息——吴扬翰等人对陈茜的侵害已经被证实了。 一记□□让陈雅立刻找回了神智,她打起十二分精神听警员跟她说情况,作为陈茜的母亲,受害者家属,她当然有资格知晓调查进度。 陈雅听着听着,心中堤坝崩塌,不可遏制哭出了声。她握着电话又哭又笑,不停道:“谢谢,谢谢你们谢谢,替茜茜谢谢你们” 老天有眼,老天有眼啊! 挂断电话后陈雅一个人跪在地上任由情绪失控半响,她红着眼睛,泪流满面笑着抬起头来,呢喃着:“茜茜,你看到了吗?” 你一定在看着吧,茜茜?可是伤害你的人还没有全部伏诛,还没有。 直接伤害陈茜的是吴扬翰等人,陈雅却如此恨吴承优,不是没道理的。然也是在陈茜死后,那些姘头才在她面前提起,吴承优岂止是纵容吴扬翰所作所为,他甚至告诉吴扬翰如何做的干净隐蔽,还教他一些用在人身上的手段。 陈雅对吴家叔侄都恨之入骨,而她雇人杀吴承优,是认为失去吴承优的包庇,吴扬翰没准就会自露马脚,而杀害成年人震慑作用也更强。 吴承优,你也别想跑。陈雅眼中划过一抹狠戾。她视线落在了手机上。 她接触过太多所谓的上流社会男士,时间长了,总会知道些秘密。有人告诉她,这世上有鬼神,有术士。 “真的,可厉害了,我爷爷请他去我家里做过一场法,我跟你讲啊,就这么‘呼啦’一下,嗝!”喝醉酒的男人大着舌头,两人躺在床上,陈雅配合他笑。 “你别不信,什么时候带你见识见识。对了,我还留了个特殊的号码,他说这叫‘长生馆’,如果哪一天有非常想杀死的人,就打电话,他说,嗝,他说他可以教人用诅咒杀死对方,可是必须以命换命,哈哈哈哈,要搞人哪还用得着这样啊!同归于尽?傻了吧!” 陈雅当时只作时醉鬼胡话,不怎么信,电话倒是在那人撒酒疯嚷嚷之下给她存在了手机里。可后来在别处的捕风捉影,让她越来越觉恐惧,若世上当真有灵异之事,若真的可以诅咒杀人 陈雅深呼吸,翻出了那个从没有拨打过的电话号码。没有让她等多久,电话很快接通了—— “您好,这里是长生馆,您在寻求帮助吗?” 陈雅骤然攥紧了手机—— ※※※※※※※※※※※※ 展长风还是把祁云帆带去了吴扬翰所在医院,临走时三令五申嘱他老实呆着不许作妖,祁云帆表示自己现在就是个想乖乖养伤的伤患,绝不搞事。 这话是用来打脸的,祁云帆心知肚明。展长风前脚走,后脚他温良恭俭让的神色就撤了下来,独自在病房的那眼神,说没打什么主意谁信呢。 展长风遇袭的事,吴承优嫌疑太大了,谁都清楚,可没有证据。证据,祁云帆笑得嘲弄,别人的证据跟在他这儿的证据不是一个概念。 有的事实发生了,在手段上却找不出铁证,哪怕你眼睛看见了,耳朵听见了,要让大众信服确实得有拿得出手的证据。祁云帆做事,却不需要不相干的人信服,他看见了听见了,在他这里就是证据。 敢动他身边的人? 他失去了那么多,已经是一头蛮不讲理护食的野兽,却还有人胆敢动他的珍宝,生怕不能唤醒这头野兽。 他们应该感谢展长风的——要不是展长风让祁云帆成为了人,他早就撕去人面的伪装,露出最丑恶的面孔来,残酷的对待所有他憎恶的仇人。 比如现在,祁云帆还能冷静地分析,没想随便冤枉人:即便吴承优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性干得出这种事。 祁云帆在医院只花了一下午时间,就跟负责照顾他的护士们熟络起来,小姐姐们哪还记得展队说的“严加看管”,纷纷倒戈,看这架势,祁云帆要星星不给月亮,为自由的医院生活打下了第一步坚实的基础。 他在医院里躺了一晚上,冯圆一大早来送药过灵力,等他走了之后,祁云帆细细感受了一下自己的恢复情况,腿上依然没什么力气,但是勉强能自己磨蹭着靠坐起来了。 身残志坚的祁云帆觉得没必要继续浪费时间,恢复到这种程度已经可以去探探情况了。他本来是想试试拐杖走的,后来发现实在不行,只能靠轮椅,由护工和护士搀着挪到了轮椅上。 祁云帆麻烦护士推着他去吴扬翰的病房。吴扬翰在医院里被警察监管着是整个医院都知道的事,祁云帆也说了自己是警务人员,护士姐姐以为他是为了工作的事,连连感慨:“警察真不容易啊,你也太敬业了。” 祁云帆摸了摸鼻子:“但是展队不肯让我多操心,要我养伤,所以还拜托你可千万别告诉他,就说推我出去晒了晒太阳,拜托拜托。” 护士被他的笑迷的七荤八素,就差把“什么都依你”写在脸上,还为他考虑起来:“我没问题,但是吴扬翰门口一直有警察守着,有人去探望他的话都得朝局里报告吧?” “没关系,大家都是同事。” 市局里祁云帆未必认得全所有人,可大部分人的确都知道他:因为他职务的特殊性。许多人都好奇这个顾问到底是干嘛的,总之,他在局里也算个名人。 可巧,祁云帆被护士推到病房门口的时候,发现守着吴扬翰的还是个熟人。两人打了招呼,祁云帆道:“就你一人?” “另一人在房间里,吴承优来探望他侄子了。” 被监管的人若有人来探望,当然得有人在一旁守着。祁云帆心里想,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那个,祁顾问啊昨儿展队来的时候说,让兄弟们换班的时候顺路去看看你,要是看到你作c咳咳,不肯老实养伤,就得跟他汇报,还转告你一声,等他来收拾你。” 祁云帆:“” 真是个有效利用人力资源c公私分明的好领导。 祁云帆拍了拍身下的轮椅:“我只是出来透气散心,顺便来看看,养伤也得讲究放松心情对吧?” 有道理。虽然是瞎编的。 祁云帆进吴扬翰病房的时候,吴承优已经起身准备走了,看见轮椅上的祁云帆,也是一愣。 不知叔侄倆说了什么,吴扬翰还在哭着,祁云帆冲吴承优笑笑:“你身份太多,我怎么称呼合适,吴校董?吴老板?还是吴总?” 吴承优板着一张脸:“你可以直呼我姓名的,这位之前在市局就见过,不知” 祁云帆并没有打算来个礼貌的自我介绍,只说:“姑且算警务人员。” “那么这位警官,是来找我侄子的?” “他现在是犯罪嫌疑人,只是出于人道主义,让他在医院养伤,吴先生你的行为可以说就是探监,有时限的,你有什么资格干涉我的工作吗?我来干什么可不需要跟你汇报。” “你!” 这群警察,果真没一个看得顺眼! 吴承优咬了咬牙,皮笑肉不笑:“看你还受着伤,果真敬业。” “可不是,我也觉得。”祁云帆抬起自己手掌看了看,“不瞒你说,我现在随便动动都费劲得很,可惜实在想知道是谁指使人来撞我。” “跟踪,撞车,一辆黑色的越野。”祁云帆一字一顿,看着吴承优的瞳孔因为自己的话语骤缩,嘴角勾起的弧度刻薄极了,“要不你帮我猜猜?” 他眼神如刀,并不是锋利直刺人的刀子,非要说的话就是薄如蝉翼,却能刀刀把血肉片下来的刀子,吴承优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时已经满手是汗。 套话,只是套话而已。自己不是早有准备知道警方可能会下套吗,那自己刚才是怎么吴承优调整了呼吸,冷下一张脸:“警官的事还是自己猜吧,告辞。” 说着便与祁云帆的轮椅侧身擦过,到了病房门口。祁云帆头也不会叫住了他:“吴先生。” 吴承优脚步一顿,极力忍耐:“还有什么事?” 祁云帆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语调平淡冷清的说:“你身上有护符的气息。” 吴承优终于倏地回头,死死瞪住了祁云帆! “你不要以为那就真的是保命符了。天道有常,恶有恶报,若有作恶,就不要妄想一生平安顺遂,更不要妄想灵魂能得到宽恕。你既然信护符,那可信善恶报应?” 祁云帆的声音很轻,却仿佛千钧重量,压得吴承优喘不上气,他几乎是落荒而逃,逃离了医院。可就在他逃出医院的那一刻,他身上发生了某种悄无声息的变化,若是他还在祁云帆眼前,祁云帆必然能立刻察觉,可惜吴承优已经逃开,也就失去了唯一可能获救的机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0.呼声(十八) 陈雅哼着小调, 将屋子里的痕迹擦了个干净, 又把那些东西拧成团全部烧了。她心情看起来很好, 自陈茜死后难得如此轻松, 对镜梳妆,把自己精心打扮一番, 衣服配了好几套才挑出满意的。从发丝到指甲都是漂漂亮亮。 陈雅将存折c银行卡等密码都告诉了父母,说是让他们临时保管, 可以自己从卡里拿劳务费。做完这些, 陈雅主动去了市局:她要去自首。 警方那边倒查监控刚有点眉目, 发现开车袭击展长风的人跟一伪装过度的女子有异样接触, 正打算下手细细核对身份, 那头就有人来报:“头儿,陈雅报警,说是自首,还能提供关于你遇袭案的线索。” 展长风:“什么?与她有关?” 来人脸上也满是不可思议:“她说那人是她雇的。” 展长风:“” 他抹了把被这些混蛋玩意儿折腾出沧桑的脸:“走走, 我倒要看看,多大仇!” 展队为了这些人, 不眠不休,消费着自己的年轻,糟蹋了英俊帅气的脸蛋,还牺牲了跟新晋大宝贝儿的缠绵时间,合着就是来拉仇恨招人惦记的啊?还有没有理了! 陈雅看起来非常平静, 把自己知道的都交代了。 “钱是马成友给的, 人也是他帮我联系的。我想雇人杀吴承优, 没想对你怎样,展队,你们帮我给茜茜申冤,我很感谢。” 从进门开始,陈雅身上就充斥着一股不寻常的镇定,审问她的是展长风和叶于归,两人对视一眼,莫不是因为陈茜案告破,所以她才如此坦然? 展长风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自然。 原来陈雅并没有完全听从马成友的话全然不留记录,她对这些男人并不是全无设防,只是她的证据最多也只能指向马成友,至于马成友就是终点还是说幕后另有他人,就不是陈雅能帮上忙的了。 “□□,”叶于归叹了口气,“陈雅,你找好律师了?” 陈雅将垂下的一缕额发别到耳后:“不用啦。” 叶于归不解。就算是自首,她也是有权利请律师的啊。她这句轻飘飘的话却让展长风心里警铃大作,陈雅这不是坦然,是已经漠视得过分了。 “陈雅。” 陈雅抬起头,含笑看着展长风:“嗯?” 展长风:“你状态不太对,你的话我们会调查c参考,为了进一步确保可信度,我们要对你的心理状态做个测试。” “测谎?”陈雅笑了,“哈哈,展队,不用。有句话叫做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们总听过吧。” 叶于归倏地站起来:“你别想不开!” 说完他觉得自己惊诧过了头,陈雅身上没有携带任何危险物品,现在人又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看着,既然是投案自首,也不会放她离开,她要是想撞墙自杀,他们也来得及拉住。 不会出事的。叶于归心头劝慰,却万万没想到,就在他俩眼皮子底下,还是有不可能的事发生了。 陈雅盯着天花板,失神呢喃:“我说过,伤害茜茜的一个也别想跑,包括我自己。” 就在她话音刚落,陈雅突然撩开自己宽松的长袖快速一抹,她整个人身子突然剧烈颤抖起来,展长风和叶于归吓了一跳,两人刚“哗啦”起身,陈雅就向前倾倒砸在桌面上,一动不动了。 外面通过单面玻璃和监控盯着审讯进度的众人也惊了,陈雅这是突发恶疾? “打120!”展长风吼道,“叫个懂医的来看能不能做做急救!” 陈雅从抽搐到倒下不过短短几秒,却没有其他症状,展长风和叶于归甚至不敢搬动她,只能在边上围着打转,展长风凑近的时候,他看到陈雅露出的侧脸上带着一抹满足的c安详的笑。 ——没有哪个突发恶疾的人会是这样一副表情。 还有她方才的动作,手臂上残留的红痕,那是她抹去什么的痕迹,原貌已经看不清,只知道是某种红色涂料留下的印记。她是刻意穿的长袖,虽然现在是夏天,但薄纱轻袖也是姑娘们的打扮,所以根本没人注意,原来一切的不协调从开始就存在了。 展长风心头狠狠一拧,他伸出指头,慢慢探到了陈雅鼻下,叶于归看到他的动作,也是吃了一惊,他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看向展长风,就见展队慢慢收回手,对他沉重的摇了摇头。 展长风说:“没有呼吸。” 市局里最懂医的还得属法医们,虽然专业不对口,基本的急救他们也会,两名法医匆匆赶来,其中有郝英楠,他们确认一番,都得出了同样的结论。 郝英楠依旧揣着开口就能冒冷气的语调宣布:“等救护车吧,我们现在没什么可做的了。”其实更直接一点,他们觉得救护车来了也没什么用。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头他们还陷在突如其来的沉重中,郭铮气喘吁吁跑过来:“展队,不好了!” 展长风最近是听到这三个字就眼皮狂跳,他按捺下额头上的青筋,好在郭铮也没卖关子,飞快接上了重点:“盯梢吴承优的同志传来消息,吴承优突发恶疾,已经联系救护车,但看情况是不太好。” 从监控室出来的郝胜楠正好听到这么一句,她震惊张大了嘴:巧合?这么诡异的巧合有人信? 叶于归从最初的震惊回神后,心情复杂的看向展长风,展长风正低着头,脸上神情晦暗不明。 事情处处透露着诡异,如果这不是巧合,也不是什么科学手段,剩下的就是非凡人能使用的手段,这个节骨眼上,他们身边最近的c能用非常手段的,就只有一个。 叶于归觉得自己嗓子有些哑:“头儿,小祁他” “不是他。”展长风飞快抬头,截断了他的话,脸上表情依然难看,但说出的话斩钉截铁,“老叶,我知道你对他不放心,我今天就把话撂这儿,不是他,我用我自己来做担保。他要是真干出这种事,我跟他连坐。” 叶于归跟郝胜楠都对他这重话吃惊不小。以往再怎样,展长风也没说过这种话,他始终把自己摆在照看的位置上,当自己对祁云帆应尽大哥c监护责任,可现在说这话,分明是把两人绑在了一条船上,大有同生共死的意思。 郝胜楠看着展长风的眼神,女孩子心思总是敏锐些,她分明看出了展队眼神中,那股子激昂下流动的铁血温柔,心下一动:“展队,你跟小祁难道有什么发展?” 叶于归一时间脑子还没转过弯,展长风已经大大方方承认了:“还没来得及宣布,你们老大我顺利脱单,跟烦烦一起迈入了下一阶段。” “我天,老大你还是出手了!” 叶于归总算听懂了他俩的汉语是什么意思,瞠目结舌,真不愧是老妈子心态,第一反应居然是:“展队,你把人带圈里的!?这这c合适吗?” 也不怪他,毕竟祁云帆平日里撩妹功力登峰造极,怎么看都是跟笔直钢筋,不是蚊香。 “冤枉。”展长风道,“是那小子自个儿藏的深,早八百年前看上我了,没好意思说。” 郝胜楠看穿:“噫,头儿,你得意的语气可以再收敛一点,生怕别人听不出炫耀似的。” “边儿去。”展长风语调确实是春风得意,不过正经起来也只需要一秒钟就能深沉,“他这次受伤,是替了我,不然你们以为我毫发无损真是什么奇迹?这条命是他换的,不是奇迹送的。老叶,我愿意相信他,我的爱情和信任,他不会辜负的。” 叶于归抿抿唇,终究不再提这一茬。他拍了拍展长风的肩:“我从来只是担心他。”这世上善恶很多时候本来难以定义,叶于归只是不放心,比如张俊c石小勇等人,他们曾经也跟恶沾不了边,却因一念之差,行将就错,就必须为自己行为付出代价。祁云帆身上从来笼罩着不安定的气息,叶于归是真的担心他什么时候就走偏了。 “你比我们都离他近,也更懂,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的确该少操点心。”叶于归在他肩膀上砸了一下,“恭喜脱单啊展队。” 郝胜楠也笑眯眯道:“恭喜。” “谢谢,以后请客吃饭。”展长风看着救护人员到位,将陈雅抬上了担架,“事没结束前,我想大家都没那个闲心。” 陈雅跟吴承优被送进了同一家医院进行抢救,警方的人员也跟去守候消息,展长风亲自动身,不过途中溜号,拐了个弯到祁云帆的病房。 病房门大开,祁云帆正靠坐床头,跟一小护士不知刚说了什么,把人护士妹妹脸笑得红扑扑。展长风手搭在门板上眯起眼,哟呵,这是被他抓了个现场版? 祁云帆当然看到了门口的人,但一点没有踩了狼尾巴的意识,甚至下一句话依然是跟护士调笑,不过这话展长风听清楚了,祁云帆说的是:“我男朋友来了,怎样,帅吧?” 大尾巴狼竖起的毛立刻被这句话捋顺了,展长风心想这还差不多,那小护士红着脸低头出门去,模样看起来不是害羞,是在掩饰激动。 “烦烦,当着我的面调戏小姑娘,胆子够大啊?”展长风摇着尾巴,以得瑟的口吻说出了嫌弃的话,祁云帆知道他在装,顺着毛撸,非常配合,“吃醋啊,哥?” 展长风:“吃醋了你有办法?” 祁云帆朝他勾勾手指,示意他靠近一点,展长风微微探身,祁云帆捏着他的下巴送上一个轻吻:“那就来点甜味儿,把醋味冲掉。” 展长风咂摸着嘴:这小子刚吃糖了?不然怎么这么甜。 甜头也给了,祁云帆调整姿势靠着:“还不到下班时间,怎么过来了,又有事发生?” 在队伍里头耳濡目染,祁云帆也敏锐得很,思维上对得起他的编制,展长风点头,把陈雅和吴承优的事说了,因为陈雅就在他眼前倒下,所以细节能给祁云帆描述得更详细。祁云帆听着,渐渐皱起眉头。 他每每皱眉,古井不波的眼神就变了,好看依旧是好看,就是时常让人心跟他眉头一样揪成团,展长风忍不住伸出手去抚开他眉心:“想到什么了?” “还不能确认,如果立马有他俩的消息——” 展长风手机一响,是守着等陈雅跟吴承优消息的警员,展长风按了免提,声音从话筒中传出:“展队,陈雅和吴承优确认抢救无效,均死亡。” 祁云帆跟展长风对视一眼,他伸手从床头柜一个包里抽出张黑色纸张,迅速叠出纸鹤,闭眼托在手心,催动灵力,默念咒语。 祁云帆保持这个姿势,在展长风看来是一动不动,展长风没有打扰他,只静静的等。约莫两分钟后,祁云帆睁开了眼睛,黑色纸鹤在他手里湮灭消失,一点灰烬都没留下。 祁云帆放下手臂,慢慢吐出四个字:“魂不可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1.呼声(十九) 展长风:“魂不可招, 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俩死亡不同寻常。很可能”祁云帆说到这里, 顿了顿, 恍然有所悟, 他似笑非笑看向展长风,展长风正认真听着, 不明所以,“怎么?” “很可能死在非常人的手段下, 比如我们这些修士才会的方式。” 祁云帆语调里带着玩味, 刻意的引导太明显, 展长风听得心里不舒服, 隔着被子在他腰上拍了一把:“阴阳怪气的, 好好说话!” “哥你真的很严格。”祁云帆先是半开玩笑调侃了一句,随后笑意更深了,桃花眼里跟泛着涟漪似的,“你就没有怀疑过我吗?” “我有动机:我一直怀疑吴承优就是这次袭击你的幕后黑手;我有手段:修士, 而且我还不是个刚正不阿的君子,邪门歪道我还挺感兴趣。”祁云帆摊手, “你看,我都觉得拥有这么好的条件,确实可以做点什么。” 他微微扬起下巴,带着逼人又冷淡的傲意,展长风定定看着他, 祁云帆一瞬不瞬与他对视。他眼底有细碎的光, 十分漂亮, 又像是光芒被咀嚼后留下的残渣,又清又凉。与这样一双眼睛对视久了,会觉得被吸引进漩涡,遍体生寒。 何况祁云帆有意控制了表情跟眼神,愈发深邃,仿佛不见底的漆黑深渊—— 然后他猝不及防,被展警官一巴掌把深渊拍成了滑稽。 祁云帆:“” 巴掌拍在背后,不疼,不重,心疼他身上有伤,展长风全然没用力,但这巴掌的声音在祁云帆耳里振聋发聩,一下子把他拍懵了。 “装什么深沉呢?”展长风哼哼:“没几两肉还想装大腹胖子,省省吧。这事儿不是你干的,你要是想听分析,我说给你听。首先你动机就是瞎掰,你要能有证据确认是吴承优,不直接告诉我们还让我们摸黑找线索?其二,就算你看吴承优不顺眼吧,那陈雅呢,你可跟她无冤无仇。当然,这是理性的理由,公事公说,你要是想听听我的私心——” 展长风抓起他的手,按在自己胸口:“听到了吗,这颗心都在说相信你呢。” 祁云帆的手按在展长风心脏的位置,隔着薄薄的衣料,下面是心脏有力地律动,祁云帆的手瑟缩了一下,但由于被展长风抓着手腕,因此依然紧紧贴在心口上。然后他看见祁云帆眼底的光动了,闪烁着暖化,快要溢出来。 可真好看啊。这么好看的人,就是多看他两眼,都能勾起心里最美好的情绪,幻想也好真实也罢,能让你美得冒泡找不着边,更不用说这人已经被他握紧了。 展长风把他的手拎起来,对着掌心狠狠亲了一口,抬眼瞧他:“现在能好好说话了?” 祁云帆只觉掌心滚烫,顺着脉络一路烧到他心窝里,难得红了耳根。不过即便耳朵都红了面上还是不露怯,在撩拨上他绝对不输展队。祁云帆眉眼弯弯,冲着他在自己的唇上点了点:“这儿呢?” 挑逗的笑容和深情的眼神完美结合。这时候能怎么办,当然是顺了他的意啊! 展长风一边数落着祁云帆真难伺候,一边啃着人嘴巴亲了个够,两人唇瓣都润得发亮才肯松开。 “你说你,一天到晚脑子里乌七八糟东西一堆,还少爷脾气,也就我受得了你。” “对啊,所以我赖着不走了。”祁云帆总算是消停了,老实答题,正了正神色:“我怀疑他们是咒杀身亡。” “诅咒杀人?” “对。”祁云帆点头,“从你刚跟我形容的情况来看,很可能是陈雅咒杀吴承优,她伸手抹手臂,和可能是最后一个步骤。咒杀的方式很多,只言片语中我也不能断定她用的是哪种咒术,你们可以去她家里找找,看有没有留下什么蛛丝马迹。” 展长风皱起眉,诅咒杀人可不在他们专业内,而且陈雅的履历怎么看都只是个普通人。“普通人也能下咒?这不是你们修道的专利么?” “诅咒跟别的道术不一样,对没有灵力的普通人下咒,你也不需要灵力,方法对了就行。可方法必然是有人教她的。市面上有很多乱七八糟的诅咒方法之类,没一种靠谱,说得再玄乎都是假的,所以必然是一个真正的修道者告诉了她方法。” “普通人也可以用?那岂不是早该乱套了!所以他们怎么对我动手不用诅咒,还用什么车啊!还有把这些方法随便传播出去,修士难道不会受到你说的那个什么惩罚?” 没想到普通人也能诅咒杀人,展长风着实吃了一惊,祁云帆示意他不用担心:“诅咒都是要付出代价的,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哪有便宜的事儿,诅咒杀人,普通人就会像陈雅这样,以命抵命,她杀吴承优,她也得献上生命。而普通人下咒必须带上足够的恨意和决心,他们花钱找的人心中可未必有恨,无恨当然不能用诅咒。退一万步就算他们真找着恨不得跟你同归于尽的,下咒在你身上也行不通——” 展长风听到后面一段心律瞬间飙升,后遗症让他意识不受控制炸开:“行不通?你又在我身上弄了什么玩意儿!?” “额哥,你别激动。”祁云帆前科在先,看得出展长风确实是怕了,心惊胆战的,赶紧解释,“是加护的咒术,相当于防护罩保护你的那种,还是我爷爷种在你身上的,绝对不会影响我,你放心!” 展家人的加护都是祁老爷子曾留在他们身上的,这一点展老爷子知道,小辈们未必知晓。祁老爷子道行高深,他在世时本算得上修道界第一人,更别说展长风身上的加护还有祁云帆进一步巩固,要想下咒加害展长风难于登天。 听说是祁老爷子的祝福,展长风面色总算稍霁:“继续。”他认真的听,当然也听得出祁云帆重点还没说完。 祁云帆点点头:“普通人咒杀其他人的下场跟陈雅一样,而于修者来说,修为高深的,即便是咒杀人也不会令他们当场死亡,但无论无论杀的是忠是奸是善是恶,咒杀都是不被天道认同的,不仅有损修为寿命,因果还会在施咒者亡灵路上画上一笔,修士死后灵魂将受到甚于常人千百倍的折磨,严重的,永远不能解脱,无法灰飞烟灭,也不得超生。” 人生长百年,而后灵魂会走多久?百年千年?修道者因悟道,更应该心生崇敬与惶恐,因此修道者不管是迫于无奈还是出于本心,常自律行善。修道本是悖常而行,与其说天道是防止他们滥杀无辜,不如说是在提醒:就算你会道术,可为常人所不能,甚至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灵魂也不见得比谁高贵一等。 “授人咒杀之术,凶手确实杀人,则视为帮凶,制裁也是跑不了的。” 祁云帆说得有些口渴,不过他刚停下,展长风已经细心地把水杯递了过来,祁云帆也不用伸手,就着展长风的手喝水润润嗓子。 展长风垫着杯子,免得水撒出来,喂水的动作舒服到位。“那这个告知别人咒杀方法的修士图什么,斗士?我觉得不是。”看起云帆喝够了,展长风把水杯移开,“陈雅并非走投无路,这人却给她指了一条死路,我实在不觉得他的作为叫做正义。” “人心难测。其实我一直在调查咒杀的事,哥,别忘了我这个顾问来到市局的初衷啊。” 展长风一愣:“你是说——” 祁云帆作为特别顾问,主要处理恶鬼邪祟,而当初今安市需要特别顾问,就是因为一些离奇的死亡引起了某些猜测。若是修士使用道法杀人,按理也归祁云帆管。 “我这部门虽然就我一人,也还是有案子的。所来惭愧,我手上原本就有两件确认是诅咒杀人的案子还没有告破,没能抓住幕后黑手,现在也许又要添上一起了。” “我以为那已经成了悬案原来你一直在查吗?”展长风不难猜出祁云帆不告诉他的理由,这些事上他们未必帮的了忙,但是—— “但凡用得上我,你一定要说。别什么事儿一个人扛着。” 祁云帆伸手盖住展长风放在床边的手:“好,你也是。” 祁云帆到底还在初步恢复期,这会儿倦意又上来了,展长风看他有些疲惫,就帮他把枕头放下来,让人躺好:“你先休息吧,我去听听医生详细怎么说,再去调查陈雅吴承优有没有留下什么蛛丝马迹,回头我告诉你,你现在养好身体才是首要。” 病房里空调很足,祁云帆埋在被子里,发丝软软趴在枕头上,模样看起来安静乖巧,人畜无害。 “你让英楠姐测测陈雅手臂上残留物,朱砂应该是基本的,我想知道是否还混了别的。她家也测试下痕迹反应,有没有留下相同物质,我得确认一下到底是不是咒杀。” “行。”展长风替他拉上窗帘,又俯身在他额头上亲了亲,“我先走了,睡吧。” 展长风轻手轻脚带上病房的门,伴随着落锁声,他肩膀无声地跨了下来,太阳穴突突跳着疼。 他太擅长挖掘,所以祁云帆方才的话里,他收获的信息太多了。比如以咒杀术的危险性和天道的不容,想来在他们修士中也都是禁忌或者邪术,也不是什么课本上会有的东西。祁老爷子刚正不阿,眼里容不下沙,那祁云帆只能是自个儿学的。 在他不在祁云帆身边的日子里,祁云帆究竟经历了什么他一无所知,无论过去他学这些事为了什么,展长风都相信,如今他认识的祁云帆,是不会去害人的。展长风只怕这人不珍惜自己,哪一天背着他又去做什么糟蹋自己的事,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受伤,等伤好了再笑眯眯来到自己眼前,哄自己高兴,暗地里把什么都独自消化干净。 连心疼的机会都不给他。 烦烦啊 病房里,祁云帆尚未入眠,摩挲着左手腕上的佛珠,露出一个于他来说,绝对算得上孩子气c甚至有点傻傻的笑,却笑得无比纯真干净。 ——爷爷,你看,有人愿意信我爱我啊,我不想辜负他,所以你可以放心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2.呼声(二十) 展长风吃亏的地方就在于做为普通人, 对于修道一窍不通, 他要是懂, 就能知道祁云帆的话其实漏洞不止几个, 简直百出。 即便是被咒杀身亡,灵魂依然是七天定律, 不会出现魂不可招的情况。所以祁云帆不仅已经确定陈雅吴承优死于咒杀,凭魂不可招这一点, 他基本已经锁定了传授咒术的嫌疑人。 再加上原本没有被告破的咒杀案子, 祁云帆其实一直以来都有怀疑的人。修士的手段非常人可比, 要想抓住证据, 你就得比他手段更厉害, 而祁云帆之所以到现在为止都奈何那人不得,是因为他清楚自己的道行不够。要是斗法,他败下阵的几率太大了。 祁云帆一直在找一个迂回的办法,他脑子好使, 擅长在前人的基础上研究创造新法术,可他构思好的那一门阵法太难, 至今也没能完成。 况且虽他是天才,被他怀疑的人,在众人口中也是个天才。能人之间的较量,注定有一场腥风血雨。 医院给出的证明上,陈雅和吴承优都是猝死, 但是根据二人以往的健康状况, 这种事按理根本不该发生。郝英楠依祁云帆的话对陈雅皮肤残留物质做出了检测, 做好了尸检报告,展长风带队去陈雅家查看痕迹,还当了回拾荒的,根据监控把垃圾桶也翻了出来。 查出来的东西展长风都妥帖存着,文字的说明也整理好,之后方便祁云帆查阅。 吴承优一死,吴家在国内的掩护运作突然断链,背地里的勾当终于浮出水面,尽管手下的人及时反应过来慌忙补救,但漏洞已现,盯了他们许久的经侦当然不可能放过机会,顺藤摸瓜总算把他们揪了出来。国内这么一崩,连锁反应,国外吴承优哥嫂的链条也跟着崩盘,吴家算是彻底完了。 马成友倒是被抓了后就把吴承优供了出来,声称袭击展长风全是吴承优的安排,但吴承优比他就聪明多了,马成友愣是拿不出一点证据。万万没想到最后握着关键性证据把吴承优出卖的,竟然是他的司机。 吴承优没有在电话里留下证据,跟马成友攀谈地点在车上,这原本确实是一个非常安全保密的地方,但是他没想到,跟了自己几十年的司机,也一直防着他,在车里悄悄装了东西。 “我跟了他几十年,清楚他是什么人,我听过的东西太多,知道他那么多秘密,不可能主动辞职,那是玩命。但万一哪一天他要对我下手,我也想有点保命的东西,捏着他把柄。”司机在提交证物的时候道,“老实说,要不是他死了吴家彻底完了,这些东西我是不敢交出来的。” 一起自杀案,拔出萝卜带出泥,将腐臭的淤泥全翻在了光天化日之下,拼死的呼声,把有些表面光鲜靓丽c底下根却已经烂透的东西掘了出来,可是付出的却太沉重了,那是不可复制c仅此一次的生命。就算灵魂能入轮回,陈茜的一生也已经结束了,带着无尽的遗憾与痛苦,这世间以后千千万万的人中,再没有一个是她。 展长风:“把陈茜的结案报告拟出来,这件事既然之前已经报导了,就让媒体把结果公之于众,当初对人家小姑娘出言不逊c辱骂诽谤的,都欠她一个道歉。” 郝胜楠一边点头,一边嘲道:“展队,你信不信这些媒体为了爆点,现在的重点都会放在吴扬翰等人身上,比如大量笔墨描写,再夸张修饰,把评论的风头往抨击‘富二代’身上牵,他们就爱干这个。” “这次先告知他们,稿子必须全部拿来让我们审一遍,过了才准发。陈茜都不在了,那些扣在她身上子虚乌有的帽子,也该由我们活着的人摘下来。管不了所有的人,但是我们背负着意义活着,得干事儿,这身制服是我们自己选的,它赋予的意义,我们就得担着前行。” 人活于世,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意义,有为自己,有为他人,你若不愿可从一开始就不选择,若自愿承担,就请不要辜负他人与自己。 郭铮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奇怪怎么没人提陈雅和吴承优的事,虽然医院给出了两人证明,看起来就是病故,但怎么说也太蹊跷,因此他虚心求教,举手发问。 众人这才想起,还有个不知祁云帆本事的“萌新”来着。 叶于归好心给他解释:“他俩,不出所料应该会单独立案,转到小祁手里去。” 郭铮满是疑惑:“这,是什么依据?他俩的事要立案?所以果然死亡有古怪吗,那为什么不由我们接着查?” “因为他才是专业人士,祁顾问的专业领域太深,你这辈子都学不来的。”展长风高深莫测道。他拎起资料:“我这就去咨询一下专业顾问的意见,你们好好干活啊。” 郝胜楠忍不住道:“得了吧,这就是打着工作旗号去谈恋爱的。” “他俩也不容易。”叶于归现在心态倒是放的开,他们俩只要好好的,他就属于乐见其成派,“胜楠,你也别落后头儿太远呀,不然以他招摇的个性,成天只能吃他的狗粮,多酸。” 这么多年过去了,郝胜楠既然努力着生活,那么总该去面对现实。“不急,”郝胜楠一贯含糊过去,“我这么大的美女,得慢慢仔细挑。” 道理她都懂,可是否真的能放下只有她自己清楚。 展长风把详细资料带给祁云帆,祁云帆看后点头:“错不了,他俩就是咒杀身亡。” “那改明儿我跟郑局报告,案子转到你手上。”展长风道,“还有这个,我们还原了陈雅的电话记录,”展长风指着一串电话号码,“这是她最后拨打的电话,可我们查了也打了,是个空号。” 真是处处都是疑点。祁云帆扫了一眼:“嗯,我也会留意的。” 他把资料看完,展长风将散开的资料重新收起来,祁云帆捧着水杯:“哥,再住两天我想出院了。” 展长风停下动作,抬眼瞧他,祁云帆立刻挥动胳膊以示健康,展长风受不了把他胳膊扒拉下来:“生龙活虎了哈?” “不需要时时守着人照顾了,也不用冯圆帮我输灵力,现在我还能自己拄着拐杖去医院楼下散散步。再说,这里住着哪有我们家里舒服啊。”祁云帆刻意加重了“我们家”,准确戳到展长风心坎里。 案子结了,展长风也能腾出手来,祁云帆都是算好的,因此每次他提出的建议都很合理,绝不是无理取闹。 “那再过两天,我接你回去。”展长风戏谑挑眉,“现在知道是‘我们家’了?哪个小兔崽子背着我买房准备跑路来着,哎呀人老了,记性不好。” 祁云帆眼皮一跳,合着展队的记仇小本子上这也上纲了,而且还没翻页。祁云帆立刻道:“不知道啊,谁那么不识趣。” 说得非常正经,两人对视,没绷住都笑了出来。 展长风笑着把他圈在怀里:“你当初来的时候就没带多少东西,我还纳闷儿呢。剩下的是不是都在那房子里?等你好利索了,我们一起去把东西搬过来,这才是你的家,是不是?” 祁云帆当然不敢说不是,也不会说不是,他嗅着展长风身上温暖的味道,答应着:“好。” 于他而言,展长风在哪里,哪里才是家。 祁云帆既然准备要回家,展长风也得先回去把猫和龟接回来,顺便收拾一下屋子,展长风前脚离开医院,祁云帆后脚就拄着拐杖瘸下楼。 这家医院的设施非常完备,在很多地方还有贴心便民设计,比方说楼下还有公用电话。 祁云帆用公用电话拨出了方才扫一眼便记下的那一串号码,展长风等人拨打着是空号,祁云帆打过去,电话却在响了三声后被顺利的接听了。 “您好,这里是长生馆,您在寻求帮助吗?” 是一个略显失真的声音,电话接通,祁云帆却并不吭声,对面机械性重复两遍同样的话后,突然也没了声音。一道接通的电话,却两头都没有人吱声。 诡异的沉默随时间溜走,两分钟后,对面发出一声轻微的“啪嗒”声,随即另外一个男人的声音响了起来,这回可比第一个声音有感情多了,男人几乎是笑着:“失礼了,对面的道友有何贵干?” 电流的沙沙声顺着听筒传进耳朵里,男人的声音也经过了处理,祁云帆勾起嘴角笑笑:“没什么,就想告诉你,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逃不了的。” 男人听了,不怒反笑:“这位道友,这电话非心怀大恨之人则不能连通,你怎知你心中就没饲养着鬼魅呢?也许我们才是一路人。” 祁云帆也笑了:“我们永远不可能是一路人。你期待一下,总有一天我会送上大惊喜给你。余老爷子,你父亲,你以为你一定比他高明?” 这是一通意料之外的电话,挂断电话后,余空看着手机想。大惊喜?他的惊喜都是自己挣的,可不想消受不怀好意的惊喜。 他站在落地窗前,干净的玻璃上影影绰绰有他的影像,修道者保养的好,他四十好几快五十的人了,一点不显老。 这时候另一人推门进来,穿着身精心剪裁的西装,虽说同龄人中也算保养得当,但跟余空一比,岁月在他脸上留下的痕迹就比较明显。 此人名为王汲人,汲人集团实际的□□者。 “吴承优死了。”余空对他道,“当初有人要咒杀吴承优,我还以为你不会同意。” “蠢货一个,没什么价值,死了就死了。死的干净,还省得拖我们更多人下水。”王汲人慢吞吞道,非常不以为意。 他头发尚且乌黑,可面上有几道较深的皱纹,使得整张脸看起来刻板凌厉,不是好相与的人,刻板的脸上只有在提到他女儿时才会浮上一点人情味儿:“茵茵下个月要回国了,总算舍得回来看看我这老头子。” 余空不置可否,随口道:“不说这次回来就不走了么?” “年轻丫头,谁知道。”王汲人点了支烟,“不过这回说要带人回来见家长,她谈恋爱我向来不管,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有个愿意带回家见我的,看样子是真上了心,准备筹划未来了。” “要是人不错,对她是好事。孩子大了,总归有自己的路。” “是啊,自己的路。”王汲人冷硬的脸就连笑起来也不怎么柔和,“还一直跟我卖关子,把人藏着掖着,神神秘秘。要带回来见我,别说照片,连全名都不肯说,我到现在,也就知道那小子姓展。我虽然尊重她自己选择,之前也不干预她恋爱,但如果打算结婚,那就不一样了,等人带回来过了眼,我还是得摸摸他底细,才肯放心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3.交响乐(一) 展长风开着新车去上班时, 免不了招来大家对新鲜事物的评头论足, 一辆三十来万的轿车, 郝胜楠忍不住调侃:“哟, 展队终于舍得进新,不买二手啦?” 展长风甩着车钥匙, 一句话总结:“内人送的。” 众人:“”秀! “唉我都让他别破费了,他偏不听, 我能怎么办?只好勉为其难收下。他原先还想送超跑, 那我能开来上班吗, 必须不能啊!这才退而求其次, 悄悄给我选了辆平价的, 钥匙都递我手上,我也不能太不给面子。” 展长风欠揍的语气成功引来众人摩拳擦掌,可惜敢怒不敢言。炫耀,明目张胆的炫耀!其实事实本身跟展长风说得还真八九不离十。他原本没打算让祁云帆破费, 结果这人直接让4s店的人把车送上家门,再退回去就很没劲了, 展长风的座驾就尘埃落定。 事儿是这么回事,但经过加工的语气说出口后,就变成了炫,当然,展队的重点在秀恩爱。 郝胜楠:“展队, 小祁缺挂件么, 能打能扛得那种。” “不缺。他人都挂在我身上, 没地儿放挂件。” “噫~”众人起哄,都是我很懂得模样,“挂在你身上啊~嘿嘿嘿!” 展长风看他们放荡的笑就知道这群人满脑子废料:“去去去,开什么黄腔呢,当心田主任路过又得纠正咱们队风纪问题。再说一群单身的,光想有用吗,学学你们老大我啊!” 众人登时倒喝彩,脱团就不要脸的秀恩爱还回踩,太要不得了,简直不是人! 叶于归说了句公道话:“我觉得他们还真不能学你,你也老大不小才找着一个,都学你,那何年何月才能脱团啊。” 众人立刻鼓掌,敢于回怼老大的,都得鼓掌! 郭铮则是全程比较安静,连大家一起嘘那句黄腔都没有参与,这孩子已经被祁云帆的财大气粗惊呆了,随手一送就是车——三十万,够他挣多少年头了。祁云帆还这么年轻,那就是家里比较有钱?现在家里这么壕的,有几个愿意来干拿死工资还吃力不讨好的活儿啊,祁顾问,果真深不可测。 祁云帆将养了些日子,已经可以成功丢掉拐杖,除了身体稍微有点虚,其他没什么问题,展长风展大厨最近是换着花样炖汤炖菜,结果该长胖的人没长,倒是该减肥的猫又加了几两肉,一度让展长风怀疑他这个家庭首席饲养官是哪儿出了差错。 展长风下班后,开着他的新车把祁云帆接出来,今天他俩要去祁云帆搁置的房子里把他的东西都带过来。 “小区车位满了,我车就还是放这里吧,反正也不常用。”祁云帆道,“把一些东西带走就行。” 祁云帆用钥匙打开门,展长风一点儿也不客气走进去,过了玄关发现房子里虽然显得空荡,一看就是没有精心装修,但基本东西都有,关键是—— “一尘不染,干净。”展长风随手摸了一把,说着。 祁云帆警铃大作,立刻表示:“家政那边付费是按年计的,我绝对没有要搬来住的意思,明儿我就让他们不用来了。” “那多浪费,钱都给了,是不是。”展长风拍拍手表示自己非常大度,不计较。“有哪些东西要搬的?” “楼上,也不多。” 展长风点头,把空纸箱拎了起来:为了方便打包,他们找了一些箱子。 二楼房间众多,祁云帆从展长风手里分过几个空箱子,对展长风指了指其中一个房间:“里面有一些衣物,麻烦哥你收拾一下,我去另一个。所以只有两个房间的东西需要带走而已,花不了多长时间。” 展长风点头,扭开房门,这是一间居室,以祁云帆的讲究而言,房子里肯定是有衣帽间的,不过由于没过来住,所以当时只匆匆在居室里准备了点衣服,都用防尘袋装好。他给家政公司的付费是一条龙服务,这些衣服即便不穿,家政也会帮忙送去干洗店,再帮他送回来。 展长风粗略扫过,依然是些贵得离谱的牌子,并且依旧看得出好衣品,讲究搭配。不过他却没有动手收拾,而是跟个观光客一样把房间参观一遍,觉得时间差不多,扭头出了门。 祁云帆在走廊尽头左边的房间里,展长风轻手轻脚做贼似地猫过去,祁云帆正背对着他,身形没动,似乎拿着什么在发呆,展长风扑上去,从后面把人抱住,顺手抽走了祁云帆手里捏着的信。 “哎!” “故意支开我神神秘秘要干嘛呢?哟这难道是谁写给你的情书我看看——” 展长风声音戛然而止,老式的信封上,寄信人处非常臭屁的写着三个洋洋洒洒的大字:展长风。 时隔太久,展长风根本认不出来这是自己高中的字迹,信封除了拆封处有破损,其余都保存完好,更别说里面的信纸。他低头看去,祁云帆身前几个精致的盒子里,清一色的褐色信封码得整整齐齐,再往旁边,是一些鸡零狗碎的小玩意,连同信件一起,都是当年他寄给祁云帆的。 展长风一时有些恍惚:“你都还留着?” 被人戳破,祁云帆摸摸鼻子,含糊道:“嗯。” “我还以为”还以为你当年根本没收到,或者干脆就扔了。展长风勒着腰把人往怀里一带,恶狠狠道:“臭小子,当年既然收到了,为什么一封回信都不给我?知不知道我为这事儿气了多久,觉得你小白眼儿狼,枉费我对你比亲弟还好,转脸就不认人。” “别气别气,当年我也有叛逆期啊,那时候情绪不好,也是真不知道给你回什么。”祁云帆把信从展长风手里抽出来放下,侧过脸在他脸颊上贴了贴,“再说我们现在不也在一起了?你刚说这是谁写给我的情书?不是吧展队,当年我可纯洁了,愣是没看出来你字里行间有表白的意思啊——” 展长风忍无可忍,直接堵住他的嘴,边亲边把人捞了起来,摁在了床上——这个房间也有床,倒是非常方便。 “等等,等等”祁云帆握住展长风逐渐深入的咸猪手,眼角微微泛红,轻喘了一口道,“哥,第一回我让了你,但不表示这位置就定了吧?” 他的桃花眼只有在这种时候,会有特别的风韵,水光潋滟晴方好,眼角情韵更添味。展长风看得心潮澎湃,俯身咬耳朵:“之前是你自己作,欠我的,一次也还不清啊。” 祁云帆睫毛扇了扇,没什么脾气道:“你这是要挟。” “不然各凭本事。”展长风说完,不忘加上条件,“你不许用任何道法,咱们凭实力争。” 祁云帆:“这不公平。” “明明很公平。擒拿格斗你也会啊,技巧还不差对不对,来来我帮你验证下最近练得怎么样。” “”被怪力锁成这样还验什么验! 说好不会花太多时间,结果等他俩折腾完,天色已黑,该收拾的东西却还没收拾。 “所以你想带走的只有这些?” 展长风当初寄的信还有东西,加起来也不多,一个箱子就能收拾完。 “对。”祁云帆懒洋洋道。 展长风搂着他,手上是轻抚安慰的动作,沉默片刻,他道:“这房间其实,不太像你风格。” 虽然展长风那点东西占地不多,但以祁云帆的风格,把小玩意儿放仓库才是常规做法,房间里就该简单,除非,那些东西被他真正上了心。 祁云帆笑了,他知道展长风说的什么:“也是我的风格啊。没错,这说明那些东西对我真的很重要。” “我当时性格真不好,被爷爷突然带走你给我写信,还记着我,我很开心。” 他在觉得最无望的时候,一封封书信从暗无天日的世界外飞来,带着温暖的气息捧着他残缺的心。当年第一次收到展长风的信,祁云帆一边读一边哭,又得抹着眼泪,舍不得让泪滴砸在信纸上破坏字迹。他小心翼翼把书信和逗小鬼的玩意儿珍藏起来,在房间和心灵的一角给它们留出了特殊的位置。 在展长风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他已经住在了祁云帆的灵魂里,成了他的光。 祁云帆的语气让展长风心头一紧,他几乎脱口而出:“你当年——”他原本打算循序渐进,但总有冲动忍不住的时候,他手指紧了紧,又硬生生把后半截话憋了回去:因为祁云帆脸色实在不算好看。 展长风本来有些懊恼,正清清嗓子准备找话,祁云帆却突然凑上来,在他唇上亲了亲,蜻蜓点水。 他挂着微笑,朝展长风吐露一点心声:“我当年过得不好。” 他越是笑着,展长风越觉得揪心。 “现在我有你了,你可得加倍对我好。” 这人肯把命都给出来,却从来不说自己对展长风有多好,外人听他们的对话,兴许觉得这人只会索取,可实际上,对待展长风,但凡祁云帆有,就没什么不能给的。 展长风对人的保护欲在祁云帆这儿算是被激发得淋漓尽致,他半是心疼半是柔软把人楼过来:“心肝儿诶,你要是真想撒娇,就再多依赖我一点,嗯?别什么都憋在心里,你现在有我,有什么事,我在。” 祁云帆把头埋在他胸口闷笑——他得笑笑,这个时候哭出来多煞风景啊。 展长风:“今晚干脆在这儿住一晚吧,你买的房子,也享受一下。”房子虽然有人打扫,但是食材什么的完全没有,冰箱空空如也。“晚饭我们叫外卖。” 祁云帆点头:“好。” 两人就在这极冷清的房子里等来了外卖,吃起晚饭,展长风给祁云帆挟菜:“对了,展凌这周要回国,这次是准备回国内安顿了,周末时候你跟我一起回爸妈家吃个饭吧。” 展老爷子和展父展母依旧住在一起,也还住在祁家弃置别墅的隔壁。因着展老爷子和祁老爷子这层关系,两家交好,跟展长风同住后必要的走动来往也有,一起去吃个饭不是什么事儿。但展长风下一句可结结实实把祁云帆吓住了—— “哦对了,我把我俩的关系汇报上级,爷爷c爹妈都知道了。” 祁云帆:“!” “哎哎,慢点儿,别呛着!”展长风赶紧给受惊的祁云帆拍背顺气儿,祁云帆暂时说不出话,只抬着一双眼睛,无声控诉,可惜罪魁祸首完全没有负罪感,还在说,“迟早要让他们知道对不对,他们都挺高兴的。你这回去,还跟以前一样就成。” 展长风省略了部分腥风血雨的过程。他是自个儿抽时间摸回去跟家里坦白,老爷子以为他把祁云帆带歪了,差点家法伺候,觉得对不起过世的老友。好在后头勉强相信他们水到渠成两情相悦,免去一顿皮肉之苦。 “咳咳c不是,那我”祁云帆真是被他行动力吓了一跳,怎么眨眼间他登门拜访就要变成“见父母”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