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才接你电话》 正文 1.一只鬼 “小心!” 一声惊呼陡然响起,桑槐充耳不闻,手里结了几个掌印困住满身恶气的鬼魂,然后解下手腕上的一根金色绳圈朝它扔了过去。 当金绳一圈一圈把恶鬼从头捆到脚的时候,漫天的凄厉吼叫也随之消失。 桑槐从恶鬼背后提着缚魂引,轻飘飘从空中落地,正要往前走,看见缩在房间角落抱着脑袋抖成一团的女人,面上不变,掌心一握,恶鬼就变成指甲盖大小,随着缚魂引回到了她的腕间。 “抬头。”桑槐冷冷的命令道。 女人又狠狠抖了一下,双手捂着脸,只留出指缝里的双眼。 “收c收走了?”她咽下一口唾沫,猛的放下手,起身四下望了望,在没看到不干净的东西时立马长舒一口气,而后上前一步,想要去握桑槐的手,目光也落在了她脸上,“小妹妹,谢——” 谢谢还没说完,桑槐右手轻轻在她眼前一挥,女人瞬间倒地,几个呼吸之间,她就抱着椅子腿呼呼大睡起来。 在原地站了会儿,桑槐拍拍双手,准备离开。 这时,她的领口忽然有什么动了下,然后从中钻出来了,一朵花。 那朵花手脚并用爬上她的肩头,然后又顺着一缕黑发攀上了她的耳朵,一朵花瓣揪住头发坐好,垂在白嫩耳尖上的另外两片晃了下,似乎是爬累了,花斜斜的靠过去,贴近桑槐的鬓角,探出红色的花蕊蹭了蹭她的脸颊,“槐槐辛苦啦。” 声音又嫩又软,奶声奶气的,还有点吐字不清,桑槐用指尖摸了下花瓣,没有说话,离开了这个房间。 她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回地府,而是下楼到处转了转,半晌才立在小区门口,眉头微敛,“还没完。” 她穿着一条黑色长裙,长袖,领口斜开到腋下,上面点缀着一排红色盘扣,顺着胸口柔软的弧度往下,是到小腿肚的同色裙摆。 脚上穿着刚及脚踝的白袜和盘扣布鞋,米白的底,黑色的面,看上去格外复古。 她此刻正仰头看着什么,一头及臀的长发辫成一条大辫子乖巧的垂在脑后,鸡蛋大小的红花簪在耳边,却一点不显艳俗。齐眉的额发又黑又顺,露出两弯柳眉和一双凤眼,眼尾斜飞,睫毛长而密,弧度尖锐而挺直。 慕阮青提着一袋补品刚走到这里,冷不丁抬眼看到这一幕,下意识就定住了脚步。 这个时间段小区里没什么人,大家不是上班就是上学,唯有几个老人在小区设下的健身器材旁慢悠悠的晃着脚,或是端着保温杯和同伴一起下棋。这样的场景,加上静立不动的c仿若旧时光中才存在着的少女,让眼前的整个画面都安静了下来。 她就站在小区门口,慕阮青要进去,势必要路过她。 不动声色往过去走了两步,还没走近,就看见黑裙少女转过了头,眼神直直的朝他看了过来。 一时间,慕阮青脑子一嗡,手上的袋子没握紧落在地上,他清晰的听见了铁盒子撞击地面的声音。 她的肤色很白,白到没有任何瑕疵,就连毛孔都看不见,只能看见朝日余晖里被映成金色的细小绒毛。 在他呆愣的间隙里,手心一凉,落地的袋子又重新回到了他的手里。 “你东西掉了。” 他听见她这样说。 桑槐神色自若的后退了两步,双手背在身后,然后静静地看了他一眼,才转身离开。 “槐槐为什么要帮他捡东西?” 不等桑槐回答,红花自顾自的生着气,“你还摸了他的手!” 他可是全都看见了。 “是吗?”桑槐避开几个行人,来到比较偏僻的地方,抬头看了看周围的监控范围,才隐没到墙角。 场景一转,街道行人,房屋高楼全部消失,转而替换成了暗红的天地。 “是啊!”红花挥舞着两片花瓣,“槐槐好臭,不洗干净我就不要跟你觉觉了!” 仿佛听不见这个威胁,桑槐继续往前走,路过一地枯骨也不绕过,直接一脚踩上去,再抬脚落下,身后就是一地齑粉。 红花焉的颤了下,小声咕哝道:“那那不洗也没关系,觉觉是一定要一起睡的” 等不来回应,红花有点忐忑,直接钻进了辫子里。 走到地府入口,果不其然,门侧正有人等着。 桑槐解下手腕的缚魂引交给他,“拿到净魂池里。” 缩小数倍的恶鬼正气若游丝的在绳索间挣扎,听见净魂池三个字猛的顿住,吐出嘴里的绳子小心问道:“不是炼魂池?” 桑槐懒得回答,解开辫子,一头墨发弯弯曲曲散开披在背后,发量太多,几乎将她整个人都裹在了头发里。 在即将踏入门槛时,她回头,一张小脸在暗红中更显苍白,她对门侧的人弯了下唇角,“处理完就过来。” 被留在原地的人沉默的捏紧了缚魂引,恶鬼尖叫一声就没了声音。 头皮传来拉扯感,虽然不痛,可也不能让人完全忽视。桑槐摸到红花在的地方,冷声道:“阿宴,闹够了没。” 息宴委委屈屈的从头发里钻出来,飘在她眼前,花瓣不停乱挥,“槐槐一会儿又要和那个坏蛋睡觉对不对?” 桑槐没作声。 几根花蕊互相搓了搓,幼嫩的声音渐渐低落下去,“他太臭了,我讨厌他。” 桑槐边听边走,继续面不改色下往地狱十八层。期间,一层的叫声比一层凄惨,她也不嫌吵闹,下到十九层就停住脚。 守门的两只鬼在打瞌睡,桑槐在他们背后站了会儿才从阴影里走出来,抬手给两鬼的后脑勺一鬼来了一下,面无表情道:“开门。” 清醒过来的小鬼们脖子一缩,讨好的对桑槐笑了笑,连忙把十九层打开,并高高扬声:“老大回来了!” 桑槐无声眯了眯眼。 “吵死了。”息宴重新坐在她耳朵上,用花瓣捂住她的耳朵,“你们吵到槐槐了!” 小鬼战战兢兢的道完歉,连头也不敢抬,弯腰目送桑槐离开。 “老大把息宴大人偷出去了?” 缺了双臂的守门鬼刚说完就被隔壁缺双腿的鬼打了一下,“会不会说话?偷什么偷!那是息宴大人自愿跟着咱们老大的!” 明明是缠才对。 守门鬼远远的看了桑槐的背影一眼就不敢作声了,乖乖坐在门口,也不打瞌睡,只在心里为十九层的同伴们默哀了一下。 他都喊的那么大声了,可千万要机灵点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两只鬼 桑槐远远地就听见了纷杂的吵闹声,不过一墙之隔,墙里墙外已然是两个世界。 她没有进门,只轻轻跃上高高的墙头,有风拂过,她一头长发吹的四下飞散,面无表情的脸搭配着森然的背景,看上去着实有几分可怖。 可这里没有人会害怕。 息宴卷着一缕头发随风飘啊飘的,花蕊不住乱动,他人性化的用花瓣揉了揉哪里,而后就是一声闷闷的喷嚏。 桑槐眉尾一挑,静静地看向下方因为这点声响就全员僵硬的小鬼们。 息宴打完喷嚏飞到桑槐眼前,两片花瓣往两边伸的长长的,用浓浓的鼻音跟她撒着娇,“槐槐抱!” 桑槐摊开手心,“上来。” 两人的声音不大不小,但在一片凝滞的氛围里,显然很是刺耳。 “老老大”一只小鬼机械式地扭过脑袋,嘴巴张大,半晌才回过神来。 接下来就是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藏键盘的藏键盘,拔网线的拔网线,还有人悄悄把手机塞进不知名的缝隙里。 桑槐就看见一排排显示屏刷的一下变成统一页面,上面是一朵朵彼岸花的模样。鲜红的彼岸花开满了屏幕,迎风驻扎在黑色土壤之上,风从一个方向刮过,彼岸花纷纷斜倒向一边,几个风浪打来,此起彼伏的彼岸花们如同红色海浪。 视线移开,黑色桌面摆满了零食。 任由息宴缠在自己手腕,桑槐慢吞吞从高墙飘下来,软布鞋一落地,面前一道红色屏障晃了几晃,待她穿过时又立即恢复原样。 她全程不言不语,脸上连多余的表情都没有,路过鹌鹑一样的小鬼们身边时,还能听到息宴发出一声小小的冷哼。 “都站着干什么?”环视了一圈,她拉开一张椅子坐下,双腿交叠翘起,身子往后一靠,双臂抱胸,“游戏不好玩?零食不好吃?” 息宴就趴在她肩头小声助威。 看他们都不吱声,桑槐慢慢坐正,眉眼含肃,“如果你们在十九层待不住的话,我会申令把你们调去别的层面,我想那里更需要你们。” “不不不!”一个长发的女鬼飘过来,扑到桑槐跟前,嘶吼着:“我对大人的心日月可鉴!我是不会离开大人的!”说着死死把住桌角,任由长发和白裙四处飘荡。 桑槐盯着她嘴角的薯片残渣看了会儿,挪开眼,指尖一弹,女鬼就骨碌碌滚到了一边。 “太近了。”桑槐起身,拍拍裙子,“把这里收拾干净,明早我来检查接单结果,筛选不完全的” “大刑伺候!”息宴恶狠狠地补充完。 桑槐唇角一弯,“嗯,大刑伺候。” 没有管身后迅速动起来的小鬼们,桑槐带着还在张牙舞爪的息宴离开了。 “你生气做什么?”她手心向上,任由小小的彼岸花在自己掌心跳跃。 他高兴时,细长的花瓣是散开的,姿势很随意。现在不高兴了,花瓣就全部抱成一团,把细细的花蕊拢紧,桑槐伸手戳了下,他扭一扭试图躲开,发现躲不过,就索性张开花瓣抱住她的手指,悬挂在上面荡起了秋千。 “他们不听槐槐的话。”稚嫩的斥诉在一荡一晃中响起。 桑槐微微点头,“会听话的。” 说完脚尖点了两下,飞上半空,“我先送你回忘川。” 彼岸花的抗拒声随即淹没在风声里。 忘川立于奈何桥畔,是孟婆的管辖之地,桑槐带着还在她指间挣扎的息宴落地,整整衣衫才不紧不慢地走去奈何桥头。 孟婆不在。 兴许是去处理别的事物去了。桑槐没有询问守在桥头的阴司,微一颔首就直接去往忘川。 忘川整体呈血黄色,里面有无数不能投胎的孤魂野鬼在翻腾,河水被搅的浑浊不堪,远远就能闻到一股冲天腥气。 而在忘川最中央的位置,一根半人高的黑褐色花枝光秃秃地立在河中央,它周围的河水最为平静,九尺之外的孤魂野鬼皆不能近身。 桑槐停在花枝上方,把藏在自己领口的息宴揪出来,“别闹,乖乖回去,你身上的生息已经不够了。” 息宴用花瓣死死缠住桑槐的指尖,可怜兮兮地哀求着,“没关系的,生息还够用,槐槐不要把我放回去嘛” “不行。”桑槐冷酷无比,直接把他从指尖扒掉,扔在了已经自发探向这里的花枝。 “槐槐坏蛋蛋!!” 息宴只来得及呜咽一声,下一秒,花朵就和花枝彻底融为一体。之后,翻腾的忘川河不再翻腾,孤魂野鬼也停止了嘶吼,这里瞬间归于平静。 桑槐松了口气。 她蹲在忘川河面,摸了下已经陷入沉睡的彼岸花,摩挲着他蜷起来的花瓣说:“听话,等生息够了,我再带你出界玩。” 指尖传来柔和的蹭动,桑槐心里失笑,但面上不显,只不过声音略略放柔了些,“放心,我会像往常一样,每天都来看你。” 离开忘川,顺着奈何桥走到了尽头,路过孟婆的居所,桑槐感应了下确实没发现人,就径直回了自己家。 她住的地方是一座红木独栋绣楼,两层高,周围种满了彼岸花,花中央是座小的拱桥,底下一条涓涓细流,是净化后引流到这里的忘川河水。 看着这些彼岸花,桑槐眸光微翕,抬手捏了下自己的耳朵。 “桑槐。” 有人在叫她。 桑槐抬眼,就看到拱桥另一边站了个身影,正安静的靠在槐树旁望着她。 面容稍稍放松了下,她抬步走过去,走到那人身边,就被擒住了手腕。 “缚魂引我也一并净化了。”他眼睫低垂,细心的把金绳扣在桑槐手腕,“我给你的束魂索呢,为什么不用?白白让那些鬼魂污了你的气息。” “用习惯了,一时没想起来。”任他牵着,两人相携往里走,桑槐偏过脑袋看他,眸光里兴味十足,“似乎,你比我还着急。” “嗯,我很急。”戚存手心一紧,拉着她直接飞上二楼卧房,把人按倒在床榻间,面无表情地抵着她的额头承认:“非常急。” 素了七天,他的动作比之前哪一次都急切。 戚存一边俯身亲她,一边单手解盘扣,等亲到了脖子,一把拉下解的七零八落的裙子,然后抬头,“可以吗?” “当然。”凤眸弯起,桑槐环着戚存的脖子,在他耳边吐露着幽幽冷香,“是你的话。” 说完,戚存拉过被子盖在身上,臀腰一沉,两人肌肤相贴的瞬间,他用力抱紧了怀里的娇软少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三只鬼 地府没有清晨日暮,每天都无限循环,但也不是不能分辨出时间走向。 盘桓在室内那股低靡的气息已经淡不可闻,一直在小憩的戚存慢慢睁眼,视线落在墙上挂着的古旧钟表上。 这是个有些年头的物品,钟表内部传来的声音沉闷而钝涩,他听着听着就下意识皱起眉头,越发的拥紧了怀里的人。 被下肢体交缠,几乎分不出你我。桑槐被紧紧揽着,依旧睡得香甜。 戚存转过脑袋,透过昏暗的天光,静静地凝视着桑槐的脸。 她的长发全部垫在腰后,额发跟着往两边倒,露出了饱满的额头。她闭眼的模样让人觉得很安静,两丛睫毛根根分明,乖巧地覆盖着双眼。 戚存没忍住,用指腹轻轻扫过睫毛顶端。 她没有因为这点动静就醒过来,只颤了颤睫毛,就继续陷入了更深沉的睡眠里。 戚存抬起自己的手指看了看,而后放在唇边,轻轻吻了上去。 那股微末的痒意随着亲吻逐渐消失,戚存看了眼还在沉睡的人,眼里浮上浅浅的疑惑。 舍不得叫醒她,他就只能继续等着她醒来。 又过了很久,钟表发出“哐”的一声闷响,戚存低头,就看到面容干净纯稚的少女睁开了眼。 那对深棕色的眸子一打开,黑色瞳孔瞬间缩小,戚存的心不自觉跟着一紧,少女就朝他看了过来。 “早。” 晨起的嗓音一点不显嘶哑,反而因为鼻音多了两份脆幼,听上去嫩生生的。 戚存眼眸微深,神色自若地在她脸上转了一圈,才不紧不慢地收回视线。 桑槐抽出自己的胳膊和双腿,发现他还躺着不动,用足尖踢了下他,“起来,我头发被你压住了。” 戚存抬眸,她斜坐着,一手撑在床上,一手握住自己的头发在拉扯,他往旁边移了点,头发就从他后背全部拉了出去。 真的很长。 她全身不着一物,身形虽然高挑,却偏瘦弱。从背后看过去,她跪坐着,身体就全部掩埋在了一头墨发里。 “头发,很长。”戚存呆呆的说完这句就不做声了。 桑槐没有理他,穿着轻薄的寝衣直接进了浴室。 开关拧开没多久,浴室就水雾缭绕起来,桑槐站在花洒下方,任由水流把她从头浇到脚。 在一片水幕中,她把手放在了自己胸口。 几百年了,这里依然没有任何动静。 所以,即使修出了人形,各项身体机能也在逐步恢复当中,却依旧没有心跳声传来。 洗好头发,桑槐裹着一张毛巾出了浴室。 床单已经被人换了一张干净的,上面没有一丝褶皱,两个枕头的边边角角也被拉展,而戚存,正站在窗边抖被子。 看见桑槐以这个模样出来,他身体微微一顿,又回过头继续手里的动作。 桑槐就倚着门框擦拭长发。外面的光亮了些,而立在光里的人,就被上下漂浮的尘埃和纤维包围了。 “今天要出界吗?”戚存钻进浴室洗了澡出来,接过她手里的毛巾给她擦头发。 “大概吧,还要看上面指派的名单。” 桑槐盘腿坐在床上,因为动作过大,浴巾松了点,胸口部分就留出了一条缝,眼看它就要往下滑了,一只大手伸过来往上一提,桑槐只觉得胸前一紧,浴巾又被重新裹好了。 桑槐沉默了一瞬,“谢谢。” “不客气。” 戚存跪坐在她身后,一丝不落地擦拭着她湿润的长发,等水分吸收的差不多了,他把双手放在桑槐头上,一阵白色雾气腾空而起,等他收手时,泼墨般的微卷长发已经彻底干透了。 他伸手从发顶摸到发梢,略微眷恋的卷了一缕头发,放在鼻端嗅了下,“很香。” 他盯着她的眼睛,语气非常认真,配着他一张严肃冷硬的脸,看上去有点微妙。 桑槐抽出那缕头发,当着他的面换好衣服,然后坐在梳妆台前辫辫子。 “十八层不忙吗?你还不走?”辫到发梢,她捻起一根红色发带绑好,回过头问。 戚存抱着胳膊摇头,“先陪你去接单。” 她今天穿了一条半身裙。嫩黄细棉盘扣短衫裹着瘦削的双肩和杨柳细腰,下面是依旧到小腿肚的黑色绣花褶裙,白嫩的小腿下,蹬着昨天穿的那双布鞋。 她似乎很喜欢古时的打扮。 从认识她至今,几百年过去了,出门之后也没见她穿过切合时代背景的衣服。 他回头,视线定在屏风后面的柜子里。那里挂了一排排深色裙裾,最长可迤地,最短的,也不过是到膝盖。 而柜子旁边的大箱子,想也知道装的都是他送过的,被她不喜欢的现代装束。 没有多问,随着她一道出了绣楼,在拱桥口,桑槐拒绝了他的跟随。 “你回去吧,我一个人就可以了。” 她拒绝的干脆彻底,戚存说不出反驳的话,只默默颔首,就独自离开了。 看着他消失在天际,桑槐心头微松。 来到奈何桥,她远远的望了一眼,忘川中央的彼岸花正在沉睡。 整个忘川因为他的沉睡陷入平静,河水不再浑浊,里面的孤魂野鬼也不再怨气冲天。一切都在净化当中。 “他很听你的话。” 一道苍老的声音在耳侧响起,桑槐回头,视线一顿,眼里第一次浮现出一丝真切地笑意,“阿婆今天的模样,唔,也很好看。” “看什么看。”孟婆拄着拐杖白了她一眼,“变成这样又不是我能控制的。” “您可以去问阎司大人。”桑槐继续说:“兴许,今天要过奈何桥的,都是妇孺?” 孟婆鼻腔发出一声冷哼,身形不再佝偻,宽袖一甩,一阵烟雾席地而起,他就彻底变了个模样。 长袖黑袍,肤色如玉,眼尾上挑,高余七尺的身姿,显然不会再错认为女性。 但桑槐知道,不论哪一次,是美是丑,是幼是老,那都不是孟婆真正的样子。 桑槐面色未变,朝他恭敬地行了一礼,“渡使大人好。” “怎么就骗不过你呢。”孟婆指间夹着一根细长的烟斗,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地睨了她一眼,半晌才对准烟斗吸了一口,慢吞吞吐出烟圈,“小丫头一个,多笑笑嘛,成日里都板着一张脸,不像话。” 声音拖的很长,听上去像是在同她撒娇,略微的黏腻感让人有些不适。 桑槐无动于衷,僵硬地扯出一个怪异的笑脸,“这样吗?” 孟婆撇过脑袋,朝她挥手,“算了算了,你还是板着脸比较好看。” 桑槐静立不语,收敛了下心情,陪着他在奈何桥站了很久。 直到孟婆腰间的红色铃铛响了下,才打破了这份短暂的安宁。 孟婆转身,黑纱衣摆如同一片浮云掠过,桑槐感觉手背一凉,再抬眼,对方就只给她留下了一个黑色背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四只鬼 离开奈何桥之后,桑槐回了十九层,她面不改色的路过两排跟电脑奋斗的小鬼们,推开了只属于自己的办公室,坐下没多久,门就被敲响了。 “老大,这是上面派下来的名单,我们已经筛选出了一部分,给您的这份,是上面指定要您完成的。” 桑槐接过来,指尖划过一串名字,“给你们的,是心愿名单?” “是。”小鬼站的很端正,目光定在桑槐面前的一盆彼岸花上。 见他不说话也不离开,桑槐放下名单,“还有事?” 小鬼移开视线,“老大,我叫松阳。” “我知道了。”桑槐指指门,“没事的话就出去,你们的名单我不会过问,但”话音一转,她慢慢抬眼,“希望你们自觉一点。” 松阳缩了下脖子,点点头就退了出去。 他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移了下鼠标,点开了右下角的群聊软件。 群名是“大佬的跑腿小弟们”,对话框刚弹出来,上面就是一连串的刷屏。 松阳嘴角抽搐了下,双手放在键盘上,开始打字。 杀马特恶鬼松阳:老大说,希望我们能自觉一点。 非主流阿飘:先不说这个,老大知道你的名字了吗!!! 地狱汪次郎:同问!! 乖巧通讯员:问。 打字的手一僵,松阳抬头,朝周围看了过去,结果只看到一排脑袋,显示屏的光把他们的面目映得非常狰狞。 吊死鬼在用舌头打字,独眼龙一指戳的间隙,还拿着自己的眼珠子在指尖骨碌碌转了起来,等他定睛一看,就看到那颗眼珠子正定定地望着他。 甩了甩脑袋,松阳收回视线继续打字。 杀马特恶鬼松阳:记住了。 地狱汪次郎:咬死你!!! 你的独眼龙:羡慕。 她的吊死鬼:嫉妒。 乖巧通讯员:恨。 杀马特恶鬼松阳: 他不想说话并向对方甩了一堆骄傲的表情包。 没有理会瞬间炸掉的群,松阳回头,朝对面的独立办公室看过去。 随后,他缓缓地笑了起来,把群名改成了——“大佬世界第一可爱”。 外间的事桑槐浑然不知。 她拿着黑色烫金硬纸名单看了会儿,然后把它放在桌面,双目微阖,右手捏出一个手诀,等指尖冒出一抹金光,才将食指搁在名单第一行。 “现!” 随着话音的落下,“沈钦州”三个金色大字慢慢脱离纸页漂浮在空中,桑槐卸下手诀,在名字上点了下,眼前就浮现出几行黑字。 桑槐虽然有疑惑,却还是将可取信息牢记于心,然后开始了查证。 她拨通轮回区的客服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甜美而舒适,“您好,这里是轮回区,我是客服拈花一笑,请问您找谁?” “我找轮回司。” 桑槐明显听到电话那边顿了一下,然后又瞬间开启贴心模式,“好的,请稍等。” 接着电话里就传来一段鬼哭狼嚎的重金属音乐,桑槐眉心一跳,忍着没挂,只默默把电话移开了些。 一阵嘈杂的电流呲啦声过后,那头明显已经换了人,桑槐放心接起了电话。 “你谁?” 她还没出声,对面不耐烦的嘶哑男声已经传了过来,桑槐握着电话想了会儿,才开口:“立昂?” 她眨眨眼,墨黑的睫羽不停煽动,“轮回司换人了?” 这回换那头不说话了。 想了想,桑槐继续试探,“阎司大人不要你了?” 桑槐就听着那边小声骂了几句什么,然后对方清了清嗓子,乖巧的喊了她一声:“槐姐。” 她几乎能想象到,他现在肯定坐的笔直,脊背挺着,双腿并拢,手也规规矩矩放在了腿上,一头没经过打理的乱糟糟的短发之下,是白嫩软萌的包子脸,只不过那双眼里满是桀骜,从没有过半点乖巧。 桑槐的目光放空了一下,“居然真的是你。” “就是我。”立昂随意的撸了两把头发,忍着雀跃问:“槐姐找我,是想问遗愿名单的事吗?” “你知道?”桑槐脑子转了一圈,“名单是阎司大人指派的,对不对?” 阎司指派,轮回司发放,他突然坐上了现在这个位置,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理解。 没有多问,桑槐直截了当的开口:“现在能找出沈钦州的魂魄么,我要见他一面。” “当然!”似乎觉得自己太过急切,立昂顿了下才道:“槐姐什么时候过来,找魂魄很快的。” “来给我开门。”说完,桑槐就挂了电话。 下一刻,她直接出现在了轮回区,刚走到司长门口,她的手才拿起来,门就被人从里面拉开了。 “槐姐!”立昂叫了一声,连忙把她拉进去,“你先坐,我给你倒杯水。” 结果哪里都找不到喝的。 他急得一直扯头发,脸上作出凶狠的表情,嘴里还骂骂咧咧的,桑槐看不过,拉下他肆虐自己头发的手,“行了,我又不是来喝水的,你先把我要的魂魄给我。” 立昂嘴一咧,扔下手里大把的头发,穿过一扇黑色木门,再出来时,手上就拿着一个红色小香炉,顶端还冒着幽幽青烟。 “喏。”立昂把小香炉放在桑槐面前,“他迟迟不愿入轮回,孟婆汤也不喝,魂魄已经快要消散了,只能温养在香炉里。” 末了像模像样地摇头感叹一句,“执念太深。” 桑槐没有应他,在揭开香炉的瞬间弹出一团金光,一道瘦长的半透明身影就稳稳的落在了地上。 虽然是魂体,但有了金光加持,沈钦州尚且能支撑得住,“多谢大人恩赐。” “不用。”桑槐回道。 “我知道你的遗愿是寻妻,可你的资料上显示,你一生未娶,红线也是断开的,未免完成过程中出现纰漏,还请你全部如实相告。” 头发花白c满脸皱纹身形佝偻的老人安静地立在原地,听闻这话,他眼里布满怅然,神态悲切。 “如大人所言,我确实一生未娶。”他似乎是陷入了回忆,半透明的面容开始变得清晰,白发褪去,身姿清癯,穿着一身灰蓝长布衫,鼻梁上还搭着一副挂链眼镜。 这显然是他生前最好的状态。 立昂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退了出去,桑槐没有打扰,就站在一边等他的未尽之语。 “可我有妻子。”男人的脸上先是露出几分甜意,而后又转为涩然,“当年战火连天,我们刚成亲就被迫分离,后来匆忙中活下来,我就开始到处找她。可我能力有限,几十年过去了,仍然没有任何有关于她的消息。” “我知道,如果找不到她,我就会强制进入轮回,可我不愿。” 他转过头来,眼里竟有零星泪光,“她是我此生遇到过的,最美好的女子,枕边人不是她,我便再不愿将就。” “我知道了。”桑槐说完,面前的魂魄就又迅速老化,褪回了原本的形态。 沈钦州颤颤巍巍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鼻尖一酸,“我现在这个样子,如果她看到了,势必会失望吧。” “大人。”他眼含热泪,艰难的朝桑槐弯下腰,“如果大人找到了她,如果她还好好活着,那么,大人只需要回来告诉我这个结果就够了,愿她c愿她此生喜乐,福寿满堂。” 桑槐颔首,“好,我答应你。” “多谢大人。”他擦擦眼角,小心翼翼地报出一个地名,“钦州,大人去往钦州即可。我的名字就是取自这里。因我财力有限,几乎全部用来寻找爱妻,但自始至终都没有寻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桑槐拿起香炉盖子,“你可以放心。不过,你还没告诉我,你妻子的姓名。” 沈钦州低声道:“素梅,她叫柳素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五只鬼 钦州,柳素梅,女,生于1940年。 桑槐抽取的有用信息,也就暂且只有这几点了。 把沈钦州的魂魄交还给立昂,离开轮回区,桑槐再度来到了忘川。 彼岸花还是没什么动静,依旧睡得深沉。 把裙摆压进腿弯,桑槐凌空蹲在花朵之上,抬手轻抚了下鼓成一个圈的花瓣,“我最近很忙,不能带你出去玩,你好好修炼,不要调皮,也不要去找孟婆的麻烦,我很快就会回来。” 要说最让她放心不下的,也就只有眼前这朵花了。 从它还是一株简单的彼岸花开始,再到逐渐拥有了灵智,已经过去了好几十年。 直到半个月前,她才发现它已经能脱离花枝脱离忘川,能随着她到处跑了。除了还不能化形,他同她几乎也没有太大的差别。 想着想着,目光不由放柔,桑槐缓缓收回手,起身离开。 路过奈何桥头,守卫的阴司没有拦道,直接放行。 孟婆的屋子总是充斥着各式各样刺鼻的气味,到处都是升腾的烟雾,不然就是咕嘟嘟响的热气泡声。桑槐站在门口,看着孟婆手里再度碎裂的水球,一时踌躇不前。 结果就被人揪住了。 “哎呀哎呀,槐丫头快进来。”依然是甜腻的嗓音,不过是由男换成了女,身上的服装也变了个样。 一头灰蓝短发随意搭在肩头,穿着黑色露脐小吊带,细软腰肢下面,则套了一条刚没过大腿根部的牛仔短裙,一双又直又长的大白腿下,穿的是黑色绑带凉鞋。而裸露在外的皮肤,居然还纹了夸张的青龙纹身。 桑槐把视线移到了她的脸上,顿时怔住了。 那双眼睛画着浓浓的烟熏妆,睫毛长到有些夸张,她一眨眼,就感觉有蓝色蝴蝶在振翅。 可就算是这样,她也不忘把烟斗叼在嘴里,一眼看过去,居然也不怎么违和。 此刻那张染了血似的红唇正一张一合着,不断有浅淡的烟雾从她嘴里喷出来,“傻站着干什么?快帮我拿好,这罐汤还少了一味东西,我得去找找。”说着也不管桑槐愿不愿意,直接把陶罐塞进她手里,然后就风风火火的跑了。 “”桑槐有些无奈,捧着罐子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怕破坏了汤,只好选择等在原地。 “你也太乖了。”孟婆手里拿着一块黑到发红的东西进来,一把拎走陶罐,“就你这个性子,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你让我怎么放心让你出界办事?” “不会的。”桑槐从裙兜里掏出一方干净的手帕擦拭着手上沾染的炉灰,“我只有对阿婆才这样。” 没有人可以向她予取予求。 有的,不过是她自己愿意而已。 “阿婆也知道了?”她看着孟婆把那个东西扔进罐子里,里面黑乎乎的液体瞬间沸腾起来,桑槐赶紧捏住鼻子。 “唔,那任务还经过了我的手。”孟婆把完成的汤水倒在一个红色容器里冷却,满意的点头,拿起一旁的烟斗狠狠吸了一口,“明天的汤可算是做好了。” 弄完这些,她弯下腰,视线与桑槐持平,伸手捏住了她的脸,“丫头,任务可是经过我千挑万选的,好好做,别让我失望。” 她的话语太有深意,双眼也仿佛在向她传达什么,可等桑槐定过神想要去探究时,孟婆已经直起了身体,叼着烟杆走到一边去了。 桑槐用手背搓搓被她捏过的脸,眼里的迷惘一闪而过,而后恢复平静。 “我知道了,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说完这句话,她就径直离开了。 也就没有看到,在她身后,孟婆盯着她的背影露出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钦州很好找。 难的是,做任务期间,不可以滥用法力,只能遵循人类世界的规则来。 沈钦州的魂魄不能等太久,所以阎司只给了她七天的时间。 桑槐挎着包站在十字路口,双手插在上衣兜兜里,戴着一顶米白渔夫帽,垂着脸,路人只能窥见她的一抹红唇和洁白下颚。 对她而言,头顶的太阳还是过于烫了些,长袖长裤都不能挡住来自外界的照耀。体内的鬼气到处乱窜,桑槐猛地闭眼,双手握成拳,在心里默念了几个口诀,不断冲撞的鬼气才消停下来。 对面的绿灯亮起来,桑槐把帽檐往下压了压,闷头往前走。 路上有很多人在看她,桑槐烦躁的皱了皱眉,穿过马路后躲到了一棵长势繁盛的大树底下。 她捏着自己胸前长长的辫子,第一次出现了类似懊恼的情绪。 在接手遗愿名单这个任务之前,因为息宴开了灵智闹着要出界玩,她来人间的次数屈指可数,出来了也就是随意看看,大多时间都是去指定方位收收恶鬼就回去了。而这个时候,她自然不会贸然现形,所以不出意外,没人能够发现的了她,也就不存在被人瞩目这件事。 在阴影下思索了会儿,桑槐还是放弃了那个可怕的想法。 她喜欢自己的头发,所以不管怎么样,她都不会随随便便做出丢弃它的决定。 松了松领口,压平卷起来的袖子褶皱,桑槐就顺着手机上的地图导航走。 高铁站离这里不太远,桑槐确认了方向,反复看了好几遍地图,才把手机重新放回兜里。 十分钟后,她又迷路了。 从地府出来,她就自动传送到了离高铁站最近的一站地铁,从没人的角落钻出来一直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快一个小时。 可地图上的导航不是讲,她只需要顺着地图走,走个十分钟就能到高铁站吗? 站在街边一个巨大的遮阳伞下,桑槐再次拿出手机,跟着上面蓝色的小箭头左右移动。 直到箭头指到正确的路上,她才稍微松了口气,揉了揉眉头继续走。 她居然不知道自己还有路痴属性。 一路小心盯着箭头不歪道,桑槐总算是看到了在烈日下闪着银光的高铁楼站。 算起来,这是她记忆中第一次出远门。 售票口人不多,这很好。 桑槐站在队形末尾,掏出孟婆为她准备好的身份证握在手里,仰头盯着售票口上方大屏幕里的时刻表,眼睛眨都不眨一下,生怕错过了。 殊不知,她这幅可以说是紧张又乖巧的模样,引来了很多人的注目。 十几岁的窈窕少女,一头黝黑的长发绾成麻花辫垂在脑后,发梢绑着一条红绳。她穿着黑色棉麻九分阔腿裤,上身是同系列仿古印染半长衫,木质纽扣从底下乖乖扣到领口最上面一颗,看上去乖得不得了。 斜挎着略带稚气的布口袋,手里握着身份证,帽檐下的面容因为微挑的凤眼多了两分姝丽,可颊边略微圆润的弧度则表示了,这是个婴儿肥还没褪干净的稚龄少女。 纵使她气质沉静,却也不是能把她当作大人的理由。 一时间,排队期间闲着无聊,就有人假模假样的打量她。 作为一个活了快千年的女鬼,即使感觉不太好,但是桑槐也有被打量的定力。 前方窗口不断有人在离开,桑槐保持着合适的距离往前移动,到了自己的时候,她镇定地把身份证递出去,随口报道:“钦州,最快的一班,谢谢。” 售票员确认了一遍她的话,把身份证放在扫描机上,然后看了她两眼。 桑槐不太懂这些高科技,自己办公室里的电脑全部都是摆设,除了那台老式电话用的非常纯熟外,她就连兜里的手机,都是孟婆买来然后手把手教她的。 所以她现在很紧张。 她一紧张,脸上就没有任何表情,神色非常冷,也就是俗称的——面瘫。 身体略略僵硬,桑槐盯着电脑显示屏看了一眼,眼尖的瞄到自己的身份证页面出现在了上面,心下顿时一松。 “钦州,列车时间是17:10分,480块5毛。”看出了小姑娘的紧张,售票员顿了下,加了句:“可以吗?” “嗯。”桑槐点头,把钱递过去。 拿回找零的钱和票证,桑槐离开售票大厅,心里紧绷的弦一松,拐弯没注意看前面,就这么直直的撞上了人。 在倒向旁边的瞬间,桑槐用力扣住扶手才险险稳住身形,等站直了,她也没有抬头,低声道了句“不好意思”绕过对方就要走。 谁知,下一秒,她的手腕就被人拉住了。 那是属于正常人类的c温热而又充满活力的热度,还隐隐有点熟悉。两人皮肤相贴间,桑槐指尖一颤,倏地抬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六只鬼 “你没事吧?” 嗓音清冽明亮,语调平缓,那一丝恰到好处的关心很好的凸显在声音里,“刚才不小心撞到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说着话,他手上的动作也没有放松。 桑槐的视线定格在他脸上,被那双明净澄澈的眼睛注视着,瞳孔微缩,而后低下头,不经意扭了下被抓住的手腕。 不是错觉,她想。 “我没事。”距离太近,她往后退了一步,不断用眼神示意眼前的人,“可以松手了吗?” 似乎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孟浪,耳后那块皮肤微微发烫,后知后觉的大男生立马松开手。 他双手交握下垂,两根大拇指互相搓了两下,问道:“抱歉,有没有抓痛你?” 介于少年与男人之间的青涩气质,身形瘦长,肤色白皙,瞳仁清透,配上他干干净净的白衬衫和牛仔裤,无疑多了几分舒适。 他就那样看着她,语气关切,一头短发顺滑柔亮,阳光一照,发顶那圈白光隐隐有点摄人。 把对视的目光移开,胳膊背在身后,桑槐冲他摇头,“没有。” “那就好。”男生神色一松,然后,他盯人的眼神带上了几分专注和考量,“你不记得我了吗?” 不等桑槐出声,他温和的笑了下,又道:“三天前,绿林花园小区门口,我们见过的,你还帮我——” “抱歉,我不记得了。”桑槐突然打断他,“我赶时间,再见。” 说完就直接离开了。 男生呆呆的站在原地,目送着她的背影,一时有些怔然。 那点微不可查的落寞在心底盘桓了一圈,然后随着四周的时刻播报声消弭掉,他又重新打起精神来,低头看了下时间就埋头往候车厅走。 过完安检,桑槐寻了个人少的角落坐下,把挎包转到自己怀里,就这么安静地坐着。 过了会儿,她看向自己的手腕。 那人捏的不算太用力,上面也没有留下任何印记,但是那种温热的感觉却一直徘徊不散,恍惚间让她产生了自己还被握着的错觉。 事实上,她记得他。 毕竟,那是第一个能看见她的人。上次在捉鬼的时候,除了屋子主人,她并没有再对外现形。 又或者,与其说记得他的人,不如说记得他的气息。 桑槐抬起手腕放在自己眼前,侧头嗅了下,眼底兴味乍现。 很诱人。 干净而向阳的气息,比之她曾经闻过的任何人都纯粹。 因着半道才踏进鬼修一途,她所学的,都是孟婆和戚存亲手教导的,故而在气息接触这方面,抛开闻不出什么的鬼类,方才那个青年,则是她遇到的,第一个能清晰的闻出气味的人。 舔了舔自己的唇角,桑槐的棕色眼眸里,一缕黑色鬼气一闪而过。 有一就有二,如果还能遇上第三次,她想,她一定不会再放过他。 下了高铁,桑槐的双脚才算是真正落地钦州地界。 这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半了。 钢筋水泥所浇灌出的高楼大厦,与别的地方并无二致。出了站台,街上行人稀少,墨黑的天幕被密集的路灯照亮,不断有蚊蝇撞在那些光里。 桑槐隐在转角后面,从包里摸出一个巴掌大小的古铜色罗盘,一接触空气,磁针左右转了几圈就停下,然后射|出一条红线,直直的指向左前方。 出发之前她就把柳素梅的生辰八字融进了罗盘里,只要确认了大致方向,找人就没那么难了。 罗盘的红线很长,桑槐估算了下距离,决定先抽身前往最近的据点休整一晚,等天亮了再找人。 一个闪身,她从原地消失,罗盘开始持续转动只能看见一圈虚影的时候,她才缓缓现身。 场景一换,这里是个闹市,行人也多了,吵吵嚷嚷的,一下子就变得灯火通明起来。 桑槐还来不及感叹,一道电流直接袭击了她,她浑身一震,踉跄着步伐倒在了墙边。 捂着胸口小声喘|息着,桑槐抿抿唇,眸光一暗。 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穿梭术,也算是滥用法力吗? 受了罚,桑槐忿忿,却也不得不遵从。等那股麻痹感消退了不少,她撑着墙角站起来,刚站稳,眼前就出现几道身影。 “哟,小妹妹,大半夜的不在家里睡觉,跑出来是想找小哥哥们玩吗?” 几个流里流气衣衫不整的青年围成一个半圆,将桑槐的所有出路都挡住,“脸色这么差,是不是不舒服?来来来,小哥哥的肩膀借你靠啊。” 话还没说完,就是一连串令人作呕的黏腻笑声,此时此刻,两厢对比之下,桑槐突然怀念起孟婆来。 “是啊,我确实不舒服。” 帽檐遮住了她半张脸,崽子们只能看见她红润的嘴唇,“这里人太多了,不如我们找个没人的地方——乐呵乐呵。” 这话顿时激起一层浪涛,几人互相看了看,然后对着桑槐吹了个口哨,“小妹妹还挺上道。” 在他们的威胁和拥簇下,桑槐挑了个阴暗没人的黑巷子。 她慢吞吞解下挎包放在一旁,再把帽子搁上去,扯扯衣摆,面无表情的问:“谁先来?” 崽子们齐齐沉默,气氛死一般的宁静。谁也没想到,小姑娘暴露在外的面容会那样好看。 稍显稚嫩的脸庞和流光溢彩的凤眼,掩埋在宽松衣服下的柔软起伏,都让他们不可抑制的蠢蠢欲动起来。 领头的脱下自己的背心,往前就是一个猛扑。 背着包包戴好帽子从黑巷子出来,出完气的桑槐神清气爽的拍了拍手,突然看到自己衣角上的一团污迹,眼里顿时露出些微嫌恶的神色,“好脏。” 她离开去找住的地方了,而她身后的巷子里,则歪七扭八的倒了一大片鼻青脸肿的人。 有的已经彻底晕了过去,有的还在发出微弱的呻|吟。统一的是,这些人的某处,都透过薄薄的布料渗出了血。 次日清晨,桑槐从宾馆里醒过来,第一时间就起来打开了窗户。 护栏上挂着她昨晚洗好的衣服。她拖着被子走到空调下面,细细检查了下,确定全都干透了,才钻回床上悉悉索索的穿好。 嗅着上面的沐浴露香味,桑槐的心情总算好了不少。 更好的是,放在床头的罗盘安静了一晚又开始转动,红线一直没有断过。 洗脸刷牙,绑辫子,出门。 一路上,她一直捧着罗盘,别人看不见红线,虽然有点好奇,但也只以为是小孩子的玩意,并不会多想。 就这样,在油条豆浆混合的香味和滴滴答答的车辆声中,桑槐穿过熙熙攘攘的晨起人群,绕过七拐八拐的巷子,终于来到了一个深灰色院墙边。 这时,罗盘里柳素梅的生辰八字突然漂浮在上空,一阵风吹来,立时消散。 红线由此断开,磁针一并停止了转动。 桑槐收起罗盘,向院墙里打出一个手诀,然后整理了下衣衫,扣响了红色掉漆大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七只鬼 陈旧的门扇发出酸牙的“吱呀”声,门栓被人从里面拉开,门缝里霎时钻出一个脑袋。 桑槐只看到一双水灵灵的葡萄眼,对方又立即缩回去,对着门内喊了句:“是个不认识的漂亮姐姐!” 接着,脚步声过,门扇彻底打开。 “你好。” 见人先笑视为礼,桑槐笑不出来,只好放轻声音,问了句好。 来人扶着门框,点了点头,“小姑娘,你找谁?” 桑槐快速扫视了一圈院墙内部结构,收回视线时不小心对上那双好奇的葡萄眼,被发现了,小家伙也不退缩,反而大大方方朝她笑了笑。 抿抿唇瓣,移开目光,桑槐定定的望着看上去大约五十岁左右的妇人,“请问,柳素梅,是住在这里吗?” 妇人的目光茫然了一瞬,又立马变得清明,“你是来找我女儿的吧,她上班去了,要中午才能回来。” 看着面前这个过分貌美却乖乖巧巧的女孩子,妇人面容一松,“小姑娘来的也是不凑巧,你是我家梅梅的朋友?” 女儿? 桑槐一惊,视线略略偏移两分,看见自己打出的手诀还在人家院子里到处转悠,暗自思索了下正要点头,就看到站在门边的小丫头扯了下妇人的衣摆说:“姥姥,我们先让姐姐进门再说嘛。” 妇人瞬间回神,歉意地朝桑槐笑了笑,“看我,光顾着问你话了,也忘了请你进门喝杯水。”说着就踏进门槛,做出邀请的手势,“小姑娘,有什么话我们进来说。” 指尖一暖,桑槐低头。 “姐姐,走嘛走嘛。”小丫头拉着她的手,企图把她往里面拉。 有些不自在,桑槐默不作声抽回手,握成拳垂在身侧,几步迈过去,双脚就进了别人家的宅子里。 “家里就我们婆孙俩在,她姥爷出门遛弯儿去了,你先坐着,我去给你倒杯水。”妇人说完就出了房门,留下站在原地干瞪眼的一大一小。 “姐姐,坐。”小丫头坐在桑槐身旁的凉椅上,毫不怯生的开始了自我介绍,“我叫柳云染,今年五岁,姐姐可以叫我染染。” “嗯。”应付不来自来熟,桑槐淡淡的回了声。 柳云染一点不气馁,叽叽喳喳的又开始了,“姐姐的辫子好长啊,比染染的都长!” “姐姐认识我妈妈吗?怎么我以前没有见过你呢?你看起来比我妈妈要年轻多啦。”说完突然“哎呀”一声,然后捂着嘴惊恐的看着她,“你不会是不会是我姥爷流落在外的私生女吧?” 桑槐听得眉心一抽。 “那你是上门来争家产的吗?还是要变成坏女人把我们一家老小赶出门去?” 说着竟然“呜呜呜”地瘪嘴哭起来。 但桑槐看得很清楚,她眼里明显没有任何泪意,有的只有狡黠和机灵。 “坏丫头又闹什么呢?”妇人端着一个托盘进门,放在桑槐右手边的茶桌上,作势要去揪柳云染的耳朵,“小姑娘别跟她一般见识,这就是个被现在的狗血连续剧荼毒过的小丫头片子,一天到晚小嘴都不带停的,尽会惹人笑话。” 说是这样说,表情怨怪,眼神却依然慈爱无比,桑槐没有出声,接过了妇人递过来的水杯。 “你是梅梅的朋友,直接叫我秦姨就可以了。”坐下来打量了桑槐片刻,秦凤开口:“小姑娘怎么称呼?” “桑槐。” 这两个字在舌尖无声绕了一圈,秦凤看向坐姿端正的少女,“阿姨能问问,你找我女儿的原因吗?” 手里握着杯子,桑槐看向她,声音不疾不徐,“故人所托。”别的,一再不多说。 秦凤听了,也只当是自家姑娘的情债一类的了,就没太放在心上,反而开口留下桑槐,“她中午铁定会回来的,你也别走了,就在我家吃午饭。” 秦凤去院子里摘菜去了,耳侧是小丫头啃桃子的声音,甜香气息十分浓郁,边啃还边眨巴着大眼睛问她,“姐姐怎么不吃?” 桑槐的目光在托盘里几个红润滚圆的桃子上转了一圈,而后默不作声放下杯子,手指放在水蜜桃上一捏。 哦,软的。 柳云染用力嘬了一口桃子水,随意抹了下嘴巴,就跳下椅子噔噔噔跑开了。 桑槐也没有在意,趁着这个间隙召回手诀。 手诀一融身,桑槐眸光一凝。 这里确实是柳素梅家没错,生辰八字不会骗人,罗盘也不会出错,可秦凤说是她女儿 莫非 眼看那个结果就要呼之欲出了,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近,桑槐连忙正襟危坐,脊背挺得笔直。 气息不太对。她转开眼,门口立了一个头发半白,穿着灰色夏衫精神矍铄的中年男人。 他左手拿着钓鱼竿,右手提着一个蓝色小桶,里面水花翻腾,空气中的腥气则表明了,那里面是鱼。 桑槐爱吃脆桃。 可她最爱吃的,是鱼。 生前的记忆已经模糊的不像样子,而由鬼到修成人身又过了好几百年,在地府其实是吃不到什么好东西的。 虽然她也并不需要进食就是了。 “你好。”礼貌,要礼貌,桑槐盯着桶里蹦跶的鱼想。 秦凤摘完菜回来拉着人互相认识了一番就钻进了厨房,而柳父则蹲在院子一角杀鱼去鳞。 桑槐静静地盯着鱼,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这时,衣角忽然被人扯了下,一个嫩嫩的声音响起:“姐姐,这个给你。” 是一个青红交加,形状饱满,不用摸也知道的脆桃。 垂眼,小丫头固执的把桃子往她手里塞,等她拿住了,就一溜烟跑去自家姥爷身边蹲着,还抽空折回身对她眨了下眼。 真是个可爱又活泼的好孩子。 嗅着洗刷过后的鱼腥味,桑槐面无表情的啃着脆桃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八只鬼 临近中午,经过柳父的手,几道家常菜就这么做好了。 全部摆上桌面之后,柳云染被勒令去洗手洗脸才能吃饭,桑槐在小丫头可怜的眼神下,也一并洗了手。 两人站在水龙头下,手都齐齐伸出去,小的在上,大的在下,头顶阳光明媚,院角栽种的爬藤月季和盆栽随着风不断摇曳,伴随着小丫头清脆的欢笑声,一切都变得很美好。 柳素梅进门,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小丫头笑的眼睛弯弯,露出缺了一颗牙的嘴,脸蛋粉粉嫩嫩,看上去非常可爱。 不过,她是谁? 带着这样的疑惑,柳素梅走到女儿身后叫了一声:“染染,不可以再玩水了,生病了可是要吃药的。” 柳云染嘟嘟嘴,向妈妈撒娇,“不要吃药药!” 柳素梅亲昵的捏了捏女儿的脸蛋,才看向桑槐,眼里带了点疑问,“你是?” “你们不认识?”秦凤走过来,“你刚上班她就来了,说是有事找你。” 目光缓缓从柳素梅脸上流淌而过,桑槐在心里斟酌着用词。 年龄首先不对,但罗盘上的红线,确实指向了这里。 会是转世吗? 桑槐企图在柳素梅身上发现端倪,但她确实无法准确判断出,眼前的人究竟是不是沈钦州要找的那位。 如果是还活着或者已经死亡,她都不会这么茫然。 等等。 桑槐眸光一亮,心下有了计较。 柳素梅跟秦凤对视两眼,秦凤首先打破眼下略略尴尬的气氛,“那个,先吃饭先吃饭,有什么话我们吃完饭再说。” 桑槐一时也没想着离开,边往饭厅转移边悄悄打量柳素梅,先前收回的手诀也重新飞了出去。 虽然桌上多了个生人,但用餐环境还是很舒适的。一家人吃吃喝喝的同时也不忘照顾着桑槐,甚至因为她主动夹了两筷子西湖醋鱼,直接就把盘子换在了她跟前。 “爱吃就多吃点,染染她姥爷是个爱钓鱼的,我们家几乎隔三差五就要吃一顿,你尽管敞开肚子吃。” 自家拿手菜被人捧场,秦凤和柳父都乐呵呵的,柳云染也吃的满嘴油,唯独柳素梅心不在焉的挑着饭粒儿,时不时看桑槐一眼。 总觉得人古里古怪的。 吃完饭,两个老人带着外孙女去了后院,前面就留给了两个年轻女性。 “说吧,你找我有什么事?”大家长没在,柳素梅就随意起来,靠门而坐,双腿搭在门槛上,“我确定自己并不认识你,不要以为你长得好看就可以来我家骗吃骗喝,我可不像我爸妈那么好忽悠。” 桑槐就看着她,视线似乎要穿透她的灵魂。 “你是柳素梅吗?” 有些莫名的柳素梅眉头就是一皱,“你不觉得你是在说废话吗?” 桑槐的眸光越来越深,越来越深,原本不耐烦的柳素梅不受控制的望进那两个深潭,目光空洞的吐露着回应。 “告诉我,你的生日是哪年哪月?” “1990年7月13。” 不对,这不是那个柳素梅的生辰八字。 倘若转世,红线也照进了这家,生辰八字就一定对的上。 况且,一个1940年生,一个1990年生,中间相隔了整整50年。 再大意也意识到了不对劲,桑槐在柳素梅额心一点,她脑袋一歪就在凉椅上睡了过去。 往后院看了一眼,以防万一,她掏出手机走到角落假装在打电话,实则是在呼唤孟婆。 “哟,稀奇了,槐槐还是第一次用意念找我。”调笑完,孟婆问道:“怎么了?任务有什么问题?” 斟酌了下,桑槐道:“阿婆,你现在方便查阴阳簿吗?” 头一次做这种任务,也是她疏忽了。明明是一个阴阳簿就能查出来的事,不管生死或者转世投胎,一并都能知道,但她偏偏没有想起来。 “当然可以,槐槐的要求我可不会拒绝。” 说完,桑槐就听见脑海里传来呼呼的风声,估摸着孟婆是去了阎司那里。 没过一会儿,孟婆的声音再度响起:“槐槐要找谁?我现在就给你查。” 桑槐报上名字和生辰,听着哗啦啦的翻页声,耐心等待。 “找到了!”声音才扬起,又瞬间落下,“柳素梅,女,未婚,享年74岁,死于2014年3月22日,寿终正寝。” “槐槐,你先告诉我,红线那头指定的人是谁?” 桑槐回忆了一下,方道:“红线到这家门口时罗盘里的生辰八字就消失了” “红线断开了是不是?” “嗯。”桑槐下意识点头。 孟婆的声音变得严肃起来,“槐槐,你找错了人。但是既然罗盘指向了那家人,里面就一定有一个是柳素梅。这样,你重新打开罗盘,再融一次生辰八字,红线出现,你就知道具体是谁了。” 末了,他发出一声低笑,“确认了就回来,我给你做新衣服。” 桑槐楞了下,在孟婆即将切断联系时连忙叫住他,“等等。阿婆,我还有一件事想问问你。” 孟婆了然,“是法力规则的事?” 面对一个什么都门儿清的人,桑槐难得语塞,“是。” “既然槐槐都来向我求庇护了,我怎么也得给你落实了。” “我没有——” “放心放心,我会让阎司取消你身上的部分规则,你就乖乖在人间浪吧,出了事我给你担着。” 说完就直接撤回意念,徒留桑槐默然。 她捂着额头闭眼沉思了会儿,嘴里低低说道:“阿婆真的是” 再睁眼,里面复杂的情绪已然消失不见。 回想了下孟婆刚才留给她的信息,事实上,她已经判断出来了,转世的是谁。 但还是拿出罗盘重新演算了一次生辰八字,才施法显现红线。 柳素梅睡的很沉,桑槐抹去了她刚才的那点记忆,就没再管她,直接走向后院。 两个老人正一起给小花坛的花施肥浇水,柳云染在不远处蹦蹦跳跳的,时而踢一下石子,时而抓着叶子吹起来,一个人玩的不亦乐乎。 她眼尖的看到桑槐出现在门口,刚要大喊,忽地捂住小嘴,然后蹑手蹑脚跑过来,仰着一张小脸对桑槐笑了下,悄声说道:“姐姐,我们去前院玩。” 桑槐任由她拉着,目不转睛的盯着没入她心口的红线,心情有些惘然。 一生未嫁,寿终正寝,投胎后,则转生成了这样一个明朗灵动的小姑娘。 她想起了沈钦州那濒临消失的魂魄,和忆起爱妻时温情流转的眸光,在这一刻,通通都化成了五岁孩童踢石子的幼年人生。 桑槐也只感叹了一瞬,那一瞬过后,她陪着柳云染去了前院,然后问她:“染染,你记得沈钦州吗?” 柳云染想都没想就直接摇头,“我不认识呀。” 桑槐再没出声。 灵魂经过转生,样貌c性格c记忆全都重新开始,那还是上一世那个人吗? 她像是在问懵懂无知的小姑娘,也像是在问自己。 食指溢出一抹金光往左眼一抹,桑槐那只眼睛的眸色就变成了墨蓝,里面光芒细碎,仿佛容纳了万千星河。 这是孟婆为她开的天眼,只开了晓过去的那一份,通未来却还要等。 至于等到什么时候,孟婆只说时间未到。 桑槐注视着柳云染,轻声道:“染染,看着我。” 地府。 孟婆把阴阳簿扔回去,取下嘴上的烟杆敲敲桌子,“你倒是快点啊,要是槐槐在人间又触动了刑罚怎么办?” “你出格了,孟婆。” 满脸都是络腮胡的阎司根本看不出什么表情,眉毛浓密到不像话,眼珠也黑的如墨一般,“一个服刑的小鬼而已,你打算宠到什么时候?” “啧。”指尖弹出一抹火焰重新点燃烟杆,孟婆横了他一眼,“我宠我的,关你什么事?你别废话了,赶紧给我解除了规则,不然别怪我拔你胡子!” 说着还放大了手上的火焰,猛地往前一递,阎司气急败坏的后退,一边退一边跟他过招,“你别忘了!当初你把她带进地府的时候她都做了些什么?!要不是我她早就魂飞魄散了,你现在居然还敢威胁我。” “呸!”孟婆抽空用烟斗敲了他一下,然后飞身退开,“再废话我就来真的了,你不想看到那朵花出事吧?他可正在化形当中,要是我一个不小心” “你敢!” 眉毛底下那双眼睛睁得犹如铜铃,阎司怒气冲天地锤了下桌子,咬牙切齿地说:“行,我允了!不过你得告诉你那个小宝贝,不能太过出格,不然我这地狱之主还要不要当了?” 三天两头跑来威胁他,一个两个得力干将都巴巴的往那个小鬼跟前跑,就连他精心培育出的彼岸花精魂生出第一抹意识也是因为她 阎司越想越头疼,直接跟孟婆挥挥手,索性眼不见为净。 孟婆心满意足的哼着小调往回走,路过忘川,看到已经张开了花瓣红光融融的彼岸花,狠狠瞪了它一眼,“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九只鬼 复刻完柳云染的记忆回到宾馆,桑槐捂着左眼缓了很久。 每用一次天眼,体内的法力就要被抽掉很大一部分,而她自开天眼以来,这也才算是第一次正经的使用。 等那股虚脱无力的感觉缓过去,桑槐慢吞吞从床上爬起来,感觉自己后背都湿了一层。 果然,还是太弱了么。 她看着自己的手,陷入了沉思。 收拾好的东西,退掉房间,桑槐原本打算直接打车去高铁站,可走到楼梯口又停住了。 她最相信的就是孟婆,所以他说会解决掉法力规则的事,那就一定没有问题。 隐到一个黑梭梭的角落里,身形一闪,人就消失在了原地。 毫无阻碍的回到地府范围之内,桑槐立马舒坦了。 浓郁的鬼气从四面八方涌过来,直接穿进了她的体内,自行修复着在人界过度使用天眼后的创伤。 左眼的温度从温热变成滚烫,桑槐忍不住痛呼一声,手掌条件反射性捂上去,等修复好,温度渐失,手心里就多了一个拇指大小的黑色圆球。 小心握住带有余热的球,桑槐了然,这里面必然装着柳云染的前世记忆。 她原本还想着回来之后要怎么给沈钦州看,现在倒是轻而易举解决了这个问题。 脚步微沉的走到巨大的黑色城墙边,两个守卫的阴司见到来人,恭敬地行了一礼,“业务员大人辛苦了。” 业务员 捏着圆球的手一紧,桑槐冷淡颔首,踏进了府城。 一进去,几步之外就有人拥上来,直接将她揽进怀里,“脸色很差,受伤了吗?” 桑槐放松了身体,靠着来人说:“没受伤,就是有点累。”说完就被打横抱起。 戚存低头亲亲她冰冷而柔软的嘴唇,来回蹭了几下,抵着唇道:“张嘴,我给你渡气。” 秉着不用白不用的想法,桑槐乖乖启唇。 先是探进一截湿润的舌尖把她的口腔舔舐了一圈,而后才从他唇隙灌进来一股凉凉的气,桑槐躺在他臂弯,一接收到这股气就开始调息,等彻底消化完,脸色果然好了不少。 睁开眼,她凝视着戚存关怀的黑眸,眼角眉梢不自觉柔和了些,主动凑上去亲了下他,“谢谢。” 迈出的脚一顿,戚存收紧胳膊,一张俊朗的脸上尽是冷酷,薄唇一抿,他再度低头,认真的说:“再来一次。” 然后桑槐又被灌了一次气。 戚存做完这些,疑惑的歪了下头,“你怎么不亲我了?” 还没消化完他旺盛的鬼气,桑槐拒绝回答。然后戚存就神情闷闷的把她抱回了家。 眼看绣楼就要到了,消化完的桑槐扯扯他的衣服,“等等,我先去一趟轮回区。” 身材高大肌肉紧实的男人明显有点不乐意,他跟怀里的人对视了会儿,终是败下阵来,认命的抱着她飞去了目的地。 到了地方,桑槐从他怀里下来,“你要是没事的话,就先等我一下,我马上出来。” 戚存双眸一亮,立马心知肚明的站在门口充当起了门神。 桑槐推开门,就看到坐在桌上的立昂抱着手机在玩,双手不停在屏幕上滑动,还传来“咻咻”的声音。 走过去戳了下他,桑槐出声:“好玩吗?” 立昂不耐烦的点了点头,绕过那根手指,过了几秒,脑袋又僵硬的转了回来。 “槐姐?”他“啪”的一下把手机反扣在桌上,跳下桌面,一双眼睛睁得老大,“你这么快就做完任务了?” 手机里还有刀光剑影的声音,桑槐看了他一眼,“嗯,我做完了,现在来交差。” “你不忙的话,再去拿一次沈钦州的魂魄来。” 立昂一把抓住手机,笑道:“不忙不忙,我马上就给你拿出来。”说着就飞速穿门而入。 沈钦州从香炉里出来的时候,桑槐就知道,他是真的没什么时间了。 在他期翼的眼神下,桑槐摊开手,“这是柳素梅的记忆,我现在把它交给你。” 沈钦州嘴唇动了动,接过来,圆球刚落入他手里,一个黑色阵纹就围住了他。 复刻的记忆很长很长,糅合了柳素梅从幼年到老年的整整一生。 在他观看的间隙,桑槐看向乖乖巧巧也不闹腾,拿着手机却不玩的轮回司,“立昂,你刚才,在玩什么?” 立昂睫毛一抖,“没c没玩什么。” 说谎。 桑槐不说话了,直接盯着他看。 立昂没办法,双手投降,挪到她跟前举起自己的手机,并解了锁。 屏幕亮起来后,中间一排白色小字,显示游戏已断开。立昂小心的看了看桑槐的脸色,然后重新登入,指着游戏界面上举着刀跑动的小人说:“槐姐,这是一些亡魂带进来的游戏,据说很好玩,我闲着无聊,就试了试” 一身侠客衣服的小人左闪右避,释放几个技能打倒了拦路的,然后又继续跑。 桑槐看了会儿就没什么兴趣了,挥挥手让小崽子去一边玩。 沈钦州还在看,周身风云涌动的,立昂玩到一半突然有些心虚,又悄悄摸到桑槐跟前,讨好的扯了下她的袖子,“槐姐,把你手机给我。” 桑槐不明所以的掏出手机给他。 立昂跑去一边捣鼓了半天再跑回来,脸上带着笑,“那个,怕你无聊,我在你手机上安装了几个小游戏,你没事打发打发时间也可以,真不喜欢,删了就行。” 桑槐点头,接过手机也没看,直接装进了兜里。 要打发时间,她不会去找戚存睡觉么。再不行,去奈何桥找孟婆玩,或是去忘川跟息宴聊天,时间都会过的非常快。 立昂有点泄气,接上游戏继续泄愤去了。 而这时,柳素梅的记忆,沈钦州读取的也差不多了。 黑纹褪去,他的身形越发摇摇欲坠,透明到几乎要看不见。 桑槐看着他朝自己作了一揖,“多谢大人,我的遗憾已满。虽然爱妻前世空等一生,但今世家人圆满,日后必定会福泽绵长,子孙满堂。现在,我愿意去投胎了。” 说着透明身躯陡然消散,化成一缕青烟飞向了奈何桥的方向。 空气中隐隐有什么波动,桑槐收回视线,看到一缕乳白色光团朝她飞了过来,她下意识接住。 “这是魂力,是他给你的谢礼。”过完网瘾的立昂站到桑槐身边,看着那团光说。 桑槐颠了两下光团,“魂力?有什么用处吗?” “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不过你可以去问孟婆,毕竟,这世间还没有他不知道的事。” 和一直等着的戚存离开轮回区,回到自己的小天地里,桑槐洗完澡出来,就看到戚存正拿着装有魂力的琉璃小瓶把玩着。 “这是你做完任务之后的奖励么?”他拉过桑槐坐进自己怀里,咬了下她的耳垂,“那你可否知道,魂力是最好的双修辅助品。” 男人的语气正直无比,可手上的动作却不落分毫,眨眼间她身上的睡衣就被扒了个干净。 “是吗?” “既然这样,”桑槐骑在他腰上,上半身贴近,指尖划过他不住滚动的喉结,“择日不如撞日,未免效用流失,我们现在就开始吧。” 少女肌肤胜雪,发似浓墨,红唇如樱,乌瞳里更是洒满了星子,诱得他喉间分外干涩。 戚存眸色一变,哑声道:“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十只鬼 灯影绰绰间,红浪翻滚,轻喘低吟,在越来越深的夜色下,无疑组成了一幅最诱人的画面。 呼声喊停,云雨稍歇,一个娇小的身影从被子里钻出来,她轻点鼻尖的湿汗,无声低叹。 戚存似乎是睡了,桑槐悄悄溜去浴室洗了个澡,然后神清气爽的出来穿好衣服,站在窗边慢条斯理的擦着头发。 遥远的天边一抹红光微透,桑槐静静地凝视了一会儿,放下毛巾,纵身离开了房间。 这时,躺在床上的戚存慢慢睁眼,看向她刚刚站过的位置,神色有些恍惚。 他一并起身,没有理会胸膛后背的抓痕,穿上衣服整理好床铺,等房内的气味变得正常了,才飞身追了上去。 远远的,他就看到了浮在忘川上方用手指逗弄那朵花的人。 那是与他相处时,几乎截然不同的神色。 温和,包容,面上还有零星的宠溺。 戚存双拳紧握,面容紧绷,在即将落下忘川时,悄身躲在了阴影深处。 桑槐对这一切一无所知。 彼岸花的花瓣已经全部打开,露出内里橘色的细长花蕊,它周围的红光越来越盛,几乎点亮了整个忘川。 还很香。 桑槐栖身于红光之中,弹了下绯红的花瓣,那片花瓣轻轻抖了两下,然后又不动了。 它约摸是在进化还是别的什么,桑槐不再打扰,直接退回岸边,可视线依旧还落在彼岸花上。 没过多久,桑槐就感到鼻端的气息越发香甜,她只嗅了一口,就好像置身于整片花海之中,香得她脑子都有点晕。 而这时,红光已经不再是半透明的色泽,反而变成了黏稠的,像是血一样的暗红,她一眼望去,眼前几乎分辨不出来什么。 所以也就没能看到,忘川中央那朵彼岸花连同花枝一起脱离了河水,在骤然翻滚咆哮的河水中,彼岸花消失了一下又出现,身形开始拉伸拔高,一个由红光组成的人形慢慢出现在忘川上空。 桑槐看不到,戚存却看到了。 说不出为什么,他心底一乱,脸色有些晦暗,在察觉到正往这里赶过来的孟婆和阎司时,莫名有种急切一下抓住了他的心神。 红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淡,戚存的视线穿透到对岸。 长发披肩的少女微微仰着头,神色一如往常,可眼底却露出了一抹期盼和担忧。 孟婆他们就要到了,戚存垂眸,看向自己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来的小瓷瓶。 他的身体,已经先于他的大脑做出了第一反应。 心里那点微末挣扎陡然消失,戚存拉开瓶塞,倒出一小撮白色粉末,直接用法力弹向正在定型的身躯。 而这时,孟婆和阎司等人恰巧赶到。 眼看着那抹身形一下就缩了水,戚存收起瓷瓶,隐没在接踵而至的地府人潮中。 红光褪去,忘川还在沸腾,孤魂野鬼又开始了吼叫,桑槐和后来的阎司同时释放法力,准备接住被裹成一个蚕茧的彼岸花,谁知彼岸花理都不理阎司,直接飞进了桑槐怀里。 一入手,胳膊就是一沉,桑槐虽然好奇,但是看着正怒气冲冲往过来走的阎司,也不好这时候去查探蚕茧下的东西。 双膝一弯,桑槐抱着蚕茧向阎司行了一礼,“阎司大人安好。” 阎司冷哼一声,利用身高优势睥睨着小小个的少女,面带怒容,伸出双手,“把它交给我。” 孟婆突然出现,大手一揽,将桑槐揽进自己怀里,“凶什么?是它自己主动钻进槐槐怀里,又不是她去抢来的,你要问,也要问她怀里的东西愿不愿意吧。” 说着拿起烟杆在蚕茧上敲了两下,直敲得“哐哐”响,“喂,你是要跟槐槐走,还是跟他走?” 阎司嘴唇动了两下,没出声。 蚕茧上落下了黑色烟线残渣,桑槐看不过,用手帕轻轻拂去,从孟婆臂弯退出来,胳膊往前一递,“现在交还于大人,请大人息怒。” 她的神情冷静而自然,姿态不卑不亢,阎司心里满意,准备接过来。 谁知蚕茧突然跳起八丈高,空中传来“嘭”的一声,再回首,蚕茧褪去,一个奶白奶白的团子直直的从空中落下,二度跌向桑槐。 团子一头黑色短发,眉毛和眼睫同色,大而宽的双眼皮下是一双暗红的眸子,瞳孔清澈,眼白分明。 桑槐跟他对视了两眼,奶团子扯开嘴唇笑起来,揪住她胸口的衣服往上爬,一个响亮的吻就落在了她脸上,还带有口水的余温。 “槐槐!”团子高声喊道。 听到他出声,桑槐的心一下子就定了下来。 “等等。”被冷落的阎司想动手去扒息宴的裤子,结果裤子没碰到,反而被一脚踹到了脸。 “坏蛋蛋!”息宴死命往桑槐怀里钻,白嫩软乎的小脸上满是嫌弃,“槐槐打他!” 被一脚下了面子的阎司:“” 反而是旁观了这一切的孟婆沉思了会儿,不紧不慢地开口:“唔,看来小家伙已经自行选择好了性别。不过” 正在生闷气的阎司连忙接话,“怎么了?” 孟婆的视线看向涌动的人潮,忽而一笑,“没什么。”然后又对桑槐说:“他大概会长得很快,你注意一点。” 孟婆离开之后,阎司见息宴一直用屁股对着他,袖子一甩,也随之离开了。 化形之后遗散出的精魂能量非常充足,致使小鬼们全都往忘川挤,大人物都走了,一时无法,桑槐抱着缠住她脖子的息宴飞离了这里。 回到绣楼,戚存还没走,桑槐见他望着怀里的奶团子,出声解释:“这是忘川那朵彼岸花,他刚刚化形了。” “所以你就把他带回来了?” 桑槐一怔,“什么?” 戚存摇头,迅速垂眼,“没什么。我就是想问,他以后是不是会一直待在你这里。” 桑槐把息宴从自己身上撕下来,看着他藕节一样的胖手胖脚在床上爬来爬去,陷入了思考。 戚存没等到回答,也不急。 他若无其事的挪到桑槐身边,单手揽住她的腰,埋头在她肩窝深嗅,而后,回过头,看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止了爬动,正冷若冰霜盯住他的奶团子。 看上去不过一岁左右的婴孩,白白嫩嫩,可爱的如同小仙童,居然也能作出这样的表情么。 嘴角勾起一抹嘲讽,戚存厌恶的撇了他一眼,无声开口。 活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十一只鬼 “你又闹什么?” 半明半暗的房间里,被嘈杂的声音闹醒的桑槐提着息宴的领子,眼底是淡淡的不耐。 清脆的咀嚼声霎时顿住,对方的口水声清晰可闻。 “槐槐,肚子饿。” 臂弯的小身体暖乎乎的,桑槐抱着他睡了一觉,居然还罕见的做了个梦。 不过半途被闹醒的感觉真的太差了。 起身打开壁灯,桑槐看向缩成一团不敢动的花精,然后伸过手去摸了下他的肚子。 嗯,圆滚滚的。 “真的饿!”息宴狠狠点了点头,委屈的啃了一口指间的花瓣,“想吃肉!” 桑槐看了下时间,时针指向八点,人间显然已经天光大亮了。 昨夜他和戚存莫名奇妙就互相看不顺眼起来,最后没办法,她只好把戚存赶回去,让奶团子留了下来。 但经过一晚的验证,这显然是个错误的决定。 一朵花比一个人好带太多了,起码不用半夜起来哄觉,或者摘花给他吃。 “这些花不够吃?”桑槐压了压他头上的炸毛。 息宴爬过去扒住她的胳膊,仰着脑袋,奶声奶气地说:“不好吃,要吃肉。”说完一把丢掉手里的花瓣。 他睁着的双眼水灵灵的,一眼望进去,清澈见底,想着也不过是想吃点肉,桑槐有些心软,就这么妥协了。 地府这么压抑,谁还没个想吃的东西呢。 想起脆甜多汁的桃子和喷香扑鼻的鱼鱼们,桑槐看着用殷切的目光盯着她的息宴,说:“想吃肉可以。但你必须答应我,去人界以后,你一定要比原来更听话,不能捣乱不能调皮更不能擅自行动,你答应的话,我就带你去。” “答应答应!”息宴不停点头,“除了槐槐,谁的话我都不听!” 桑槐颔首,过了半晌,又觉得哪里不太对,正要问出声,息宴就晃着她的胳膊撒娇,“要吃肉吃肉吃肉吃肉吃肉” 被他念的满脑子都是肉,桑槐擦去他嘴角的口水,顺道捏了把他的脸,冷着脸威胁,“再叫就不带你去了。” 息宴立马噤声。 而临出门时却出了点小意外。桑槐站在大大的衣柜前,想到上次出现在人间的情况,看着那一柜子衣裙犯了难。 不然,试着穿一穿戚存送的新衣服? 正想着呢,她的房门就响了。 一道人影出现在雕花镂空木门外,“槐槐,你起了吗?起了我就进来了。” 桑槐回头,扬声:“起了。” 孟婆推门而入,一眼看到的不是屏风后面的桑槐,而是大喇喇霸占了床铺的花精。 唇角一抽,孟婆放下手里的箱子,指着一脸懵懂的息宴问:“他昨晚是和你睡的?” 桑槐绕过屏风,轻轻点头,“是啊,怎么了?” 孟婆不雅的翻了个白眼,下巴点了点嚼着花瓣的息宴,“所以说,你为了他,把戚存赶走了?” “阿婆也要问我这个吗?”桑槐眼底有些不虞。 “行吧。”孟婆举手投降,然后指了指放在床尾的红木箱子,“喏,这是给你的,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他抱臂而立,倚在墙边安静的看着她,今天是而立之年的模样,脸上没有了往常那抹妖异的笑容,整个人显得内敛了很多。 桑槐反而喜欢他这个样子,感觉上非常让人安心。 打开锁扣,里面是满满一箱衣服。 是与地府众人几乎不同的装束,更贴近于人类世界的审美观。 桑槐拿起最上面一件白短袖,猛然抬头,“阿婆?” 她的眼神太过直白,孟婆不自然的偏了偏脑袋,轻咳一声,“你基本上之后会一直在人间活动,上次应该遇到一些让你不太开心的事了吧,所以我把你的衣服全都换了。”说完观察了下她的脸色,“怎么,不喜欢?” “没有。”桑槐摩挲着手里柔软的布料,鼻端还有洗涤过后的香气,她把脸埋进去用力蹭了两下,然后起身朝孟婆跑过去。 “最喜欢的就是阿婆为我做的衣服了。”桑槐抱住孟婆的腰,然后从他怀里抬起头,凤眼亮亮的,“谢谢你。” 孟婆身体微微僵硬,正要抬手回抱她,感受到一股刺人的视线,他倏地回头,床上的奶团子还没来得及收回眼神,里面的嫉妒和委屈昭然若揭。 眼里带着笑,孟婆紧紧抱着桑槐,抬手在她脑袋上揉了几下,那股视线却越发浓烈。 “注意点那个小鬼,小心翻船了。” 孟婆在桑槐耳边说完这句模棱两可的话就原地消失了,留下一大一小面面相觑。 “肚子饿。”息宴小心提醒着。 此时肚子里也恰到好处的传来了咕噜咕噜的声音。 桑槐穿衣服并没有避着他,以前把他当一朵有意识的花,现在就是一个才足岁的小孩子,也没必要刻意避讳什么。 虽然是现代装束了,但在一些小细节上,孟婆还是遵循了她独特的喜好。 换好一身短袖九分裤,背了个小包包,桑槐抱着嗷嗷待哺的息宴就准备出门觅食。 团子的体温与地府所有人都不一样,充满了蓬勃的生气和热度,不光自己,接触过的戚存孟婆都是冷冰冰的,桑槐不免有些贪恋。 “会不会冷?”低头看他,桑槐眼神一滞。 不知道什么时候,小团子身上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衣服已经换了一个样子。 简直就是一个翻版的她。 息宴捕捉到她的好奇,骄傲的一扬头,“以后槐槐穿什么我就穿什么!” 他的花瓣可厉害了,不过是变衣服而已,有什么了不起的。 这样想着,红光一闪,息宴手里就抓着一片花瓣。 “槐槐不要穿别人的,我有花花,以后我给你变。” 说完红润润的小嘴对着花瓣一吹,手里就多了一件跟桑槐上身一模一样的白短袖。 他举着衣服往桑槐怀里塞,面露得意,“我厉害吧。” 小模样嘚瑟的不行,头毛都要飞起来了,桑槐有点忍俊不禁,“嗯,你厉害。” 得到夸奖的团子立刻眉飞眼笑起来,脑袋往她肩上一靠,胖乎乎的手紧紧揪住她的衣服。 快要走到城府大门,一道流光悄然而至,挡住了去路。 面对同时不解的二人,戚存面色无比坦然,“我有事要出去,不如一起。” “我不!”息宴搂住桑槐的脖子,嫌弃得脸都变了形,“不要他!” 桑槐没理他,反而问道:“你也被安排了人间的业务?” “嗯。”戚存点头。 “什么时候?” “刚刚。” 戚存回答完,目光冷冽的盯着满脸不服气的团子,“阎司大人让我去捉鬼,尤其那些不服管教行为恶劣的,必当首要其冲。” 桑槐也在看他,息宴一下就不敢无理取闹了。 出了地府之后,他越来越蔫,就跟一朵失了水分的花一样,没精打采的,话也少了很多。 来到人界地盘上,桑槐隔着衣服摸摸他的肚子,已经彻底瘪下去了。 上班高峰期已经过去了,街道上的一切都慢了下来,三个人刚出现在街头,就引起了一大波注目。 过完一段马路,桑槐耳边还在响起类似于“一家三口”的言论,她勾勾唇,抬眸,问同时低头的戚存: “他们说的,‘老牛吃嫩草,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三年起步最高死刑’,是什么意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十二只鬼 视线一寸寸扫过不断看过来的c眼里带有谴责意味的人群,戚存嘴唇绷紧,大手一伸,就把桑槐的手握住了。 走了几步,戚存停下,闷声回答:“是我太老了配不上你的意思。” 不明白他为什么脸上要有忐忑和挫败,桑槐抽出自己的手,把软绵绵趴着不动的息宴换了个方向。 “先去吃饭,阿宴快要饿晕了。”说完抬脚就走。 这个时间段,周围的餐厅几乎都还没开门,只有一些卖早餐的铺子,桑槐看了看,摸摸息宴细软的头发,“阿宴,先吃点肉包子垫垫肚子好不好?等晚一点,一定带你吃很多很多肉。” 大概是嗅到了肉香,息宴略微有了精神,从她肩头看到了蒸笼里冒着热气的包子,立马指着它们,“肉肉!要!” 戚存主动前去买了十个纯肉的,然后找了个位置,把桌椅擦得干净得都能反光了,才说:“先坐下来,吃完再说。” 桑槐抱着息宴坐下,捏起一个包子放在他手里,“快吃。” 刚出锅的包子非常烫,坐在斜对面的路人见她直接喂孩子正要出声阻止,就看到她怀里的宝宝啊呜两大口下去,包子就没了一半。 路人默然无声,又重新坐下。 喂完第一个,桑槐直接扯过袋子捧在手里,“自己拿。” 息宴就一手抓着一个开始啃,啃得脸蛋油汪汪的。 他们三个对一旁的食客来说,无疑非常非常养眼。 宝宝白嫩可爱,少女青春妙龄,男人沉默却贴心。就是,相对于看上去还未成年的少女而言,年龄实在太大了点。 邻桌有人坐不住,就开口了,“小姑娘,你的宝宝还挺能吃的。”说完意识到不对立马改口,“我是说,你家孩子很萌,又白又软的,就跟他手里的包子一样。不过,给孩子吃这么多包子是不是不太好?” 她想,也许妈妈是新手上路不太懂呢。 包子吃到还剩两个,桑槐看了下说话那人身旁的小正太,他正有一下没一下的撕拉着包子皮,显然是对包子没什么兴趣。 想了想,桑槐给戚存使了个眼色,对那人摇摇头,认真地解释:“他是我弟弟,不是宝宝。”然后掏出手帕给息宴擦嘴。 戚存已经买好了包子,左手提着,对桑槐伸出右手,“他太胖了,我来抱。” 息宴补充了点肉已经恢复一部分生气,听见这话立马不干了,“你才胖!”居然对他人身攻击! 他反击回去立马告状,声音软软的,“槐槐,他骂我。” “嗯,我知道了。” 就在息宴以为桑槐会给他出气的时候,他就被她塞进了戚存怀里。 两人的身体纷纷一僵,桑槐歪了下头,“不走吗?” 再让他在这里吃下去,恐怕就要挨骂了。 戚存僵硬的托着息宴跟在后面,时不时低头看他一眼。 “看什么看!”息宴小声凶他。 他看了眼离他们有点距离,独自一人走得异常潇洒的桑槐,转过头继续凶,“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你在搞鬼。” 化形化到一半被突然打断,不仅身体,就连神智都没有恢复完全。 息宴咬牙切齿的,抬手揪了一把戚存的头发,“你的大恩大德我记下了,你给本少爷等着!” 虽然声音依旧很奶,但嘴皮子倒是利索了很多。 戚存不明所以的看着他,“等什么?” 居然装傻! 息宴气得眼里都冒了泪花,声音也大了不少,“等我恢复了实力,一定要亲手杀了你!” “杀谁?” “杀你!” 空气依稀有些稀薄,息宴叫嚣完才反应过来,刚才问话的并不是此刻抱着他的人。 心里一突,他转过脑袋,对桑槐展露出一个讨好的笑颜,“槐——” “你听见了。”戚存直接出声。 男人一身黑衣,长袖长裤,面容冷峻,气质硬朗。他单手抱着一个奶乎乎的孩子,眉峰微微隆起,神态前所未有的严肃,“他在威胁我。” 莫名的,桑槐就是看出了一丝微不可查的委屈。 她看向满脸不可置信的息宴,凤眼眯起,“阿宴,以后类似的话,我不希望再听到第二次。” “不是啊槐槐,是他——” 戚存再度打断他,上前一步,语气十分坚定,“是我的错,以后我会负责管教他,不让他走上歪路。” 息宴气的说不出话来,索性直接哭了起来。 偏偏他哭还不是不管不顾的嚎啕大哭,而是小声啜泣着又抽噎几声,非常让人心疼。 但他刚才说的话已经踩到了桑槐的底线,她并不想再惯着他。 “还想不想吃肉?” “想。” “那听不听话?” “听。” “很好。”桑槐轻柔的给他拭泪,声音沉静有力,“想吃的不是我,也不是戚存,你要是不听话,就没有下次了。” 神色非常坦然,一点也听不出来是威胁,息宴的抽噎声一下哽在了嗓子眼里。 怎么就,一个两个都开始威胁他了呢。 来不及去讨厌抱着自己的人,他已经被伤透了心。 泪眼模糊中,只能看到桑槐窈窕的背影。息宴悲伤的转过脸,埋进了戚存怀里,开始默默流泪。 戚存眼底的笑意一闪而过,默不作声拿出一个包子塞给息宴,然后快步跟上了桑槐的步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十三只鬼 到中午的时候,太阳非常大,桑槐穿的是短袖,也没有戴帽子,整个人就有点不舒服。 她快步走到护城河边垂柳下的石椅上坐好,静等心里那股恶心反胃的感觉过去。 她的脸色苍白了不少,连嘴唇也没什么血色,戚存移到她跟前站着,高大的身影将那点泄露出的阳光全都给遮住。 “你怎么没事?”桑槐靠在石椅上,轻轻地问。 “是我考虑不周。你修出人身也才几十年,又刚尝试着来人界,不适应是正常的。”戚存说着把肩上的息宴扒下来放到她腿上,“他的生息很足,抱着会好受一点。” 团子睡得很香,小嘴微张,唇角有口水的痕迹。 桑槐横抱着他,温暖舒适的感觉立刻取代了眩晕感,她抬眸,望着蹲在她身前的戚存,视线忽的一顿,“你肩上” 戚存转过头看了眼,肩头的衣服确实湿了一大坨。 “没关系,黑色的看不出来。”话音一转,他看了下天上的太阳,从脖子里解下一枚黑色玉佩给桑槐戴上。 “这是什么?” 戚存盯着玉佩看了几秒,看似随意的说:“一个玉佩而已,你戴着就不会怕阳光了。” 桑槐拿着玉佩看了看,“那你呢?” “我早就不怕光了。等你成长到一定的空间,也就不需要再借助外物来抵挡它们了。” “这样啊。”桑槐感叹了下,然后手心一转,一捆黑金色的细长绳子就出现在了上面。 “我现在没有捉鬼的任务,即便是有,我还有缚魂引。”她晃晃手腕,金色的绳圈衬得她越发白皙,“束魂索放在我这里也是浪费,不如你自己带着。” 戚存没有接,“送给你的,我就不会再收回。” 桑槐又道:“就当是我借你的,用完了净化一下还给我就是了。”眼看他还要再说话,桑槐直接把束魂索往他怀里一扔,“抗议无效。” 戚存无奈,只好收下。 他握住桑槐的手,低头亲了亲她的指尖,略带抱歉的说道:“你的好意我受了。不过,我现在要去捉鬼了,可能没那么快回来,你带着团子吃完肉就早点回地府,不用等我。” “好。” 她回答的速度太快,戚存眉头一蹙,起身坐到她旁边。 桑槐眨眨眼,“你不是要去捉鬼?” 戚存揽住她的肩,将脑袋凑过去,定定的看着她,“怎么办,我不想去了。” 说完就印上她柔软的樱唇,在外厮磨了片刻,小心的探出舌头纠缠着她。 腿上的团子动了两下,桑槐扣住戚存的肩把他往外推,“够唔” 她一说话,嘴里的舌头就越发嚣张,几乎要将她全部的呼吸都夺了去。 五分钟过后,戚存慢悠悠退出来,两人唇缝间拉出了一条银丝,看得他眸光一暗,差点又亲上去。 桑槐抿抿唇,若无其事的对他挥手,“你快去吧,再晚一点鬼就跑了。” 分明眼里带了一丝欲色,语气也比平日里缠绵了不少,可她总是克制得比他好。 戚存心底一叹,直接消失在原地。 他离开没多久,桑槐也就抱着息宴走了。 虽然有玉佩傍身,但对阳光的敬畏感,还是让她下意识选择往有阴影的地方走。 一路躲着避着来到市中心,这里到处都高楼林立,桑槐站在十字路口茫然的望了望,最终穿过马路去往了离她最近的商场。 自动门一打开,一股凉气扑面而来,桑槐忍不住舒展了眉眼,放肆的吸收着它们。 停在一家香气四溢的烤肉店门口,还没等她喊,息宴已经自动醒了。 因为她的嘱咐,他出地府前就已经将红眸转化为了黑眸,此刻他睁着一双雾气蒙蒙的大眼睛,看上去更像两粒圆滚滚的黑葡萄。 没过几秒,那层雾气褪去,那双眼睛就越发纯澈灵动起来。 “槐槐,有肉肉!”白嫩的手往前一指,他抽动着鼻子嗅了嗅,“香香的肉肉!” “确定这家了?”桑槐最后确认道。 “嗯!这里的肉肉好吃!” 在服务员要出来招呼之前,桑槐就抱着息宴进去了。 大中午的,来吃烤肉的人并不是很多,桑槐看了又看,考虑到息宴可怕的食量,最终选择了一个靠近最里面有墙面挡住的位置。 坐好了,服务员过来放下菜单又去给另一桌的加水,桑槐看也没看,直接把菜单给息宴,“点你想吃的就可以了。” 图片做的太诱人,息宴吸溜着口水挨个用手指戳过去,然后期待的说:“都想要!” 桑槐虚虚的瞥了一圈不远处的客人,听着烤肉滋滋作响的声音,颔首,“可以。但条件只有一个,你必须全部吃完,不可以浪费一丁点。” “好!”回答她的,是一声响亮的奶音。 点菜的时候,服务员反复确认了好几遍,然后在一大一小面不改色的情况下,小声嘀咕着走了。 都是猪牛羊之类的肉,桑槐没什么兴趣,只负责烤,而息宴就负责吃。 等桌上盘子里只剩下生菜叶了,息宴的肚子已经圆得不像样子了。 买完单,在服务员惊诧的视线下,桑槐抱着又沉了不少的团子神色自若的离开了。 “吃饱了吗?”桑槐边走边给息宴揉肚子。 “饱啦。”然后就是一个奶气十足的饱嗝。 手一顿,桑槐对上他的眼,里面没有一点不好意思,只有无比坦然的饱足感。 “饱了就回去。” 息宴小小的打了个哈欠,再度趴在了桑槐肩头,声音越来越虚,“槐槐,想觉觉。” 桑槐忍了很久才没有说出“你是猪”这三个字,一转眼,小家伙已经彻底睡着了。 桑槐边往出去走边随意的四处看,商场里所有琳琅满目的商品在她眼里,皆如过眼云烟。 忽然,她停下了脚步,视线转向右前方的——咖啡厅一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十四只鬼 桑槐总觉得,与一个陌生人能短时间相遇一次又一次,已经不单单是运气问题了。 她忽然忆起孟婆曾经说过的话。 她说,人和人之间的缘分,从来都由不得自己把控。 当这种神秘的磁场逐渐逼近一个人的身边,倘若她并非是想着躲避,而是充满了未知的期待,那么这场缘分就可以得一个结果。 桑槐就站在咖啡厅外,脑海中不期然响起第二次见面时自己内心的呓语。 如果还能见到第三次,那么,她就不会放过他。 穿着白色短袖的青年正撑着下巴在无聊的往窗外看,手里有一下没一下的搅动着什么,满脸百无聊赖的神情。 桑槐抱着呼呼大睡的团子,四下看了看,最终移到了一个休息区域,而这个位置,正好对着咖啡厅侧面。 却是青年的盲点。 她并不想主动上前去找人,小心斟酌着用词说出巧合的话,再来让人觉得这场相遇多么完美。 如果换成一场测试的话 桑槐摆了个舒服的姿势,让息宴靠在她臂弯,然后自己也靠上椅背开始假寐。 她想,如果测试成功的话,她就认命,并好好维持这段得来不易的缘分。 无论它是什么样的。 慕阮青是一个半吊子玄学学者。 除开祖上不知哪一辈的传承,他还要接受来自自家师傅的荼毒。 让一个还没毕业的在读大学生去给人看风水,想起被人奚落却还不能还嘴的场景,慕阮青眼神微淡。 师傅是个好师傅,奈何总是疯疯癫癫的,总也找不到正行,教人也只教一半,说是剩下的随他摸索。 可他本就无心这行,想必,传到他这一辈的风水之路多半要就此腰斩。 咖啡杯里的温度从勺子传递到指尖,带给他的感觉,只有温热。 他松开手,勺子落进去发出“叮”的一声,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脸上显出了一分失落。 活了这短短二十年,他从始至终都贯彻着“顺其自然,顺心而为”这八个字。 所以一直都没有主动去求得过什么。 咖啡厅里的温度很低,咖啡正在一点一点变凉,黑褐色的液体平静得激不起一丝纹路,慕阮青重新把勺子拿起来,指间就只剩下了凉。 很像。 少女肤质细腻,看着光洁如玉,握着更是软绵纤细。 可惜太凉了点。 桌上的手机突然震了几下,机身移出去了一点,杯子里的咖啡也漾起了一圈波纹。 慕阮青完全没有心思去看,不用点开也知道,必然又是他那位好师傅发来的消息。 他起身,背上单肩包,付了钱就往外走。 沿途全都是陌生人,来来往往的,慕阮青走在其中,原本去往自动门的脚步忽的一顿,直接右转绕过咖啡厅去了一个糖果店。 满屋子的甜香味瞬间窜入鼻息,慕阮青没忍住,挑着喜欢的口味每样都买了一份。 买完从侧门而出,他走了两步,就再也迈不动腿了。 现在是下午时分,商场的光又白又亮,在周围满是人声c音乐声和小孩哭闹声的环境中,在休息区似乎是在安然酣睡的少女和婴孩就显得非常别具一格。 像是动态图中静止不动的静态图。 也像是灰色世界里那唯一的一抹色彩。 慕阮青甚至看到,有人正在抓着相机对准两人偷拍。 吸引目光的人中,他只是其中之一。 默不作声走过去,停在少女面前,然后坐下,间距不过两人宽。 也许是这轻微的动静惊扰了她,容颜稚嫩的少女猛地睁眼,视线一丝不落地全掉在了他身上。 慕阮青心中一动,脸上摆出柔缓的笑意,克制的说:“你好,我们又见面了。” 这是第三次。 他记得清清楚楚。 除了怀里的团子,身边还坐了个热源,桑槐不动声色轻嗅了下,终于确认了这份独一无二的气味。 耳边响起他的问好,眼里容纳的,是他清隽无双的面容。 测试成功了。 桑槐望着他想。 中午被戚存一个吻勾起的欲念并非是消失在了体内,而是被她很好的掩埋在了更深处。 可是现在面对着看起来有些束手束脚和涩然的青年,嗅着他满身让人蠢蠢欲动的至阳气息,桑槐的那点欲念就像温水煮青蛙似的,已经沸腾到了最后一个点。 还差点什么,就会彻底将它引爆。 瞳色从深棕一点一点逐渐变成纯黑,配合着不停振翅的两片睫羽,让她整个人看上去多了几分危险。 但面前的青年却浑然不觉。 被盯得有些不好意思,慕阮青眼神闪了两下,耳尖升起一丝红雾,然后左手托着右手肘,右掌往前伸,说道:“我是慕阮青,你可以叫我阮青,很高兴认识你。” 非常官方。 可他看起来,却有些过分紧张。 盯着他的手看了片刻,桑槐移动了下身体,单手抱住息宴,伸手,“你好,我是桑槐。” 顿了顿,眼底悄然爬上一缕鬼气,“我也很高兴,能够认识你。” 似乎他们的每一次碰面,都必然会伴随着一次肢体接触。 第一次是指尖,第二次是手腕。 这一次,则是一整只手。 对方的肢体温度让桑槐舒服到心底都发出了叹息。 息宴也是暖的,甚至于温度比眼前的人还要高上一点,她抱着他确实很舒服,可却怎么也不比上跟这个人的一个握手。 掌心相贴,五指互扣,热度从对方的脉络血液里悄悄传递过来,也不过是几秒的事。 他没有收手,桑槐就任由他握着,然后在他根本察觉不到的情况下,开始无限度的,吸收他体内高浓度的纯阳之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十五只鬼 吸收到了完全饱和的状态,桑槐先他一步放开手,指尖不轻不重地划过他的掌心,似有贪恋。 慕阮青收回手,左手圈住右手的拳头,眼底略有遗憾。 他稍微挪动了下屁股,身侧响起塑料袋的悉索声,眸光一亮,他提过袋子捧着,往前一递,“要吃糖吗?” 怕她不信,他轻声解释道:“真的很好吃,你一定会喜欢的。” 桑槐已经太久太久没有吃过糖,甚至都有点忘记糖的滋味,但她知道,只要是糖,就一定是甜的。 此刻吸收满了阳气,她全身上下里里外外都舒适无比,也就非常乐意接受青年的好意。 见她神色有些意动,慕阮青提起的心一松,然后主动把袋子里的独立小包装拿出来,挨个打开摆在膝盖上。 “这是芒果味的软糖,这是青柠味的琉璃糖,稍微有点酸” 巴掌大小的牛皮袋里装满了糖,颜色纯净,呈半透明状,鼻端飘过来这些糖果的复杂甜香,桑槐在他的介绍下,伸手拈起一粒淡粉色的。 慕阮青当即讲道:“这是水蜜桃味,你可以尝尝,完全没有添加剂或者防腐剂。” 桑槐嘴唇半张,将那粒糖含住。 舌尖全是桃子的味道,半酸半甜,没过多久,小小一粒糖果就融化进了喉间。 桑槐舔了舔唇角,凤眼微挑,“还要。” 慕阮青精神一振,“你爱吃就都给你。” “我只要这个。”桑槐轻飘飘地提着桃子味的小纸袋,然后又往嘴里扔了两颗,“好吃。” 于是,在周围人来人往的时候,两人就这么坐着,开心的吃起了糖。 把自己喜欢的东西分享给最想分享的人,尤其对方还特别喜欢,这种来自心底的荡漾感和满足感,让慕阮青很是享受。 他从没接触过任何一个女孩子,家里双亲早早去世,只给他留下了一套房子和一部分遗产,前十年,他几乎都是一路独身过来的,只除了,那个总喜欢蹭上门拉他去看风水的师傅。 感情的一部分缺失并没有让他过早的踏进恋爱和喜欢的领地,在遇到真正让他动心的人之前,他将自己的身心都守得非常牢固。 更何况,他对事一向认真,还有几分执拗,只要某件事在心底下定了决心,就绝无动摇的可能。 此时此刻,口腔里的滋味,是酸甜。 而他看着面前吃糖吃到停不下来的姝丽少女,生平第一次,在吃糖的时候失去了两分专注。 有什么正在悄悄变质,可他一点也不想去抗拒。 那就顺其自然吧,他这么告诉自己。 看了人半晌,慕阮青总感觉哪里有点违和,然后他后知后觉才发现,他竟然完全忽略了她怀里的孩子。 放松的心弦再度绷紧,他转动了下干涩的眼珠子,小心问道:“对了,你怀里的宝宝,是你——” “是弟弟。”桑槐含着一颗糖,认真的回答他。 先不说心里的纠结忐忑在她出声解释时就悉数消失,他单单看着她的脸,听着她说话,心底就总是有些躁动。 “很可爱。”慢吞吞扯出一个笑容来,夸赞完,他把剩下的糖都收好,然后对着桑槐伸出胳膊,“宝宝看起来有点重量,你抱着要是吃力的话,我帮你。” 桑槐一避,“不用了,转手的话他会醒。” 慕阮青只好作罢。 阳气吸收完,这个人体内也有了她的印记,对于自己的所有物,桑槐就显得随意了一点。 “太阳要下山了。”她把剩下的糖装进随身背着的小包包里,抱好息宴起身,对慕阮青说:“我要走了,再见。” 慕阮青一急,“等等!” 他想拉住她,但又怕太过失礼,只好丢下一句“请等我一下”就又跑进了糖果店里。 五分钟后,他再次提着袋子出来。 小声喘了两下,慕阮青企图把袋子往桑槐手里塞,一边塞一边说:“你是喜欢桃子味的糖是么,店里所有这个味道的我都买了一份。”等桑槐的手勾住了袋子,他轻舒一口气,眼底漾着轻快的笑意,“等下次见面,我还给你买糖吃。” 说出的话很像在安慰小孩子,但桑槐知道,他是在认真对待这件事。 收好糖果,想了想,她单手稳住息宴,从包里掏了半天,结果只掏出了一根她用过的红色发带。 发带很长,颜色鲜红,半新不旧的,绕在手腕大概要缠两到三圈。 可目前她身边适合送给他的东西确实没有。 不过,这好歹也算是她的贴身物品,在人间要是碰上不干净的东西,也勉强可以算作一件防御品。 “这个给你,好好收着,就当是一个护身符。”递出发带,桑槐本以为他会拒绝,结果他想都没想就直接接了过去。 眼神下移了几分,慕阮青的目光停留在她臀腰的发梢上。 那上面绑着的发带与自己手上的几乎如出一辙,心下一缓,他收好了属于自己的那份。 至于她说的护身符之类的,他并没有当真。 知道分别即将到来,慕阮青留恋的看着她,正要说出道别的话,结果就看到前方一道高大的身影正疾步朝这个位置走过来。 视线一凛,他大胆的扶住桑槐的腰把她往自己这边揽,以免被人碰到,然后那个身影忽的一顿,接着就以更快的速度走了过来。 几乎是眼前一花,他还没搞清楚状况的时候,身侧的人就已经换了一个位置。 “他是谁?” 声音清冽,里面囊括了一点寒意,慕阮青心底一沉。 当男人这样问桑槐的时候,慕阮青脑海里不断闪现的,也是这三个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十六只鬼 面前略带青涩意味的青年眼里,盛满了他自己也不知道的敌意,也许怀中人看不出来,可戚存一眼就看得明明白白。 心底先是有些莫名,而后一刺,他垂眸看向桑槐,“任务做好了,回去吗?” 他用非人的速度办完事,然后又马不停蹄的找过来,可不是为了和一个莫名其妙的人对峙的。 桑槐眼底有着惊讶,“你怎么这么快?” 说完之后,眼睫下的双眸微翕,“还有,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 戚存脑子短暂的空白了一下,神色一滞,环在她腰间的胳膊不自觉紧了几分,“我就是知道。” 说得异常坚定,如果不是听着他语气里的那点心虚,桑槐几乎都要信了。 但她也没有多想,只以为是凭着气息或是别的什么,毕竟两人的修行本就是一家。 安抚好自己的猜疑,桑槐把怀里暖乎乎的团子塞过去,“给你。” 戚存僵硬的接过来,看到她手上粉嫩嫩的包装袋,猜测道:“喜欢吃糖?” “以前不知道喜不喜欢。”桑槐低头找出两颗糖,一颗塞进自己嘴里,另一颗直接摁进了戚存嘴里,“是桃子味的,我就喜欢。” 戚存咯嘣咯嘣把糖嚼碎,前后用了不过两秒,然后又眼巴巴的望着她。 心底有点怪异,桑槐只好又给他喂。 “很好吃。”戚存挤出一个淡到几乎辨别不出来的笑,然后说:“你喜欢的我都喜欢。” “哦。”嘴里的糖在舌尖转了一圈,桑槐把袋子挂在他手腕,手放在裤兜里,“喜欢的话,就谢谢他吧,这些都是他买给我的。” 戚存正吃得高兴,听完她的话立马僵化,那颗糖吃下去也不是,吐出来也不是,但想着好歹也是她亲手喂的,就没再嚼碎,直接吞了下去。 而残留在口腔的浓浓甜意,在某一刻,都变成了酸。 慕阮青一直都在看着他们。 看着俊朗的男人将少女亲密的揽入怀里,而她却没有丝毫反感或者抵抗。 也看着她将自己喜欢的糖喂给了那个人之后,她眼底所包含的期待。 那是分享过后的愉悦感,他前不久才刚刚体会过。 而他们现在,正在旁若无人般的说着话。虽然听得不甚清晰,但姿态如此亲密,想也知道是他所不能窥探的。 先前胸腔里盈满的甜,全都变成了苦闷。 虽然浅薄,但也是他无法忽视的程度。 慕阮青脸上一黯,正准备悄无声息离开,谁知那个男人就朝他看了过来,眼里全是不满。 捕捉到类似嫌弃的情绪,慕阮青就不太开心了。 他迅速调整好心态,脸上温着平日里最常见的笑容,问道:“槐槐,这是你叔叔吧,不介绍一下吗?” 然后又瞬间不好意思起来,“咱们好歹也见了几次面了,我叫你槐槐,你不会介意吧。” 桑槐微怔,“不介意的。” 她又看向戚存,见他面色不太好,眉心也多了一丝戾气,就对慕阮青说:“他是我” 是什么呢? 是朋友,是师傅,还是说床伴? 桑槐就站着陷入了沉思。 话只留了半截,两个男人的心都提到了半空。 戚存嘴里的那点酸,在看到她犹豫的档口,一下子全变成了浓浓的苦涩。 他脸上的黯然失落并没有逃过慕阮青的眼睛。 选择性的遗忘掉两人之间无法插|入的亲昵感,于是他就,非常没有道德感的窃喜了。 三个大人都站在休息区,坐也不坐,还把面前的空余位置给挡着,路人提着几大包东西走过来,一看到这个情况就炸了。 “占着茅坑不拉屎,不坐就给我起开!”说完就瞅着中间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桑槐一撞,找准空隙一屁股坐下,手里的袋子把两边的位置也都霸占满。 这人的嗓门非常大,旁边休息的人都被吓了一跳,他坐下后对着跌进慕阮青怀里的桑槐翻了个白眼,“小姑娘家家一天到晚不学好,这么小就知道勾搭男人了,在公共场合跟别的男人拉拉扯扯,你妈没教过你要知廉耻?” 这下,戚存和慕阮青也顾不上自己的情绪了。 慕阮青接住向他倒过来的桑槐,扶好她,然后上下检查了下,脸色一冷,看向说话的人,“跟她道歉。” 那人就一个冷哼,还翘起了二郎腿。 戚存就比较直接。 体型本来就结实高大,即使手里抱着一个奶团子,通身的冷硬气质也没有损伤分毫。 他往过去一站,光是架势就有点骇人了,更别说,他那不像是在看活人的目光。 指尖逸出一抹鬼气,桑槐眼尖,一把捏住他的手,对上他冷到极致的眸子,摇摇头。 那人不知道自己逃过一劫,还在哇哇叫嚣,“怎么?你还想动手?!我告诉你” “你很吵。”桑槐有点烦,冷漠的看向他:“听不懂人话也就算了,道歉学不会?” 周围一直有人在旁观,被一个小姑娘逼着道歉,那人脸色涨红,霍然起身,指着桑槐的鼻子就要开骂。 “吵死了吵死了!” 一道稚嫩的c还尚且有些吐字不清的小奶音突然响起,接着就听见这道声音又说:“槐槐,他吵我觉觉!” 息宴从戚存怀里探出头,满脸委屈,还没哭眼睛就先红了一圈,小模样非常可怜,旁观的人一下心就偏了。 桑槐把息宴抱过来,团子立马用短短的小胳膊圈住她的脖子,软软的蹭了蹭她的脸颊:“槐槐好香” 被吵醒的小少爷起床气很大,面对桑槐他可以忍,但面对一个无所谓的东西,他就要发飙了。 怕桑槐发现,他安静地趴在她肩头,嘴里悄悄吐出一丝透明的雾气,那丝雾气就顺势钻进了路人体内。 息宴一下就舒坦了。 他只泄露了一丁点毒气,不至死,顶多会失声半年而已。 谁让他骂槐槐,而他又恰巧醒了呢。 做完这一切,息宴在桑槐肩上胡乱拱了几下,小嘴一瘪,指着自己的肚子说:“槐槐,这里饿。” 桑槐连表情都懒得给他了。 她对戚存点了下头,直接抱着息宴离开了这里。 没有犹豫,慕阮青紧随其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十七只鬼 一行人出了商场,慕阮青望着前方并行相携的背影,恍惚中,竟生出了他们是一家三口的念头。 这个念头一出来,他心里就有些慌张。 几步赶上前,他叫住桑槐,因为紧张,清朗的声音一下就绷住了,“那个,我刚刚听见你弟弟说肚子饿。槐槐,我知道一个好地方,菜色很好,也很干净,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带你们去吃。” 这次错过,下次见面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慕阮青说完,眼神锁住桑槐,屏息等着她的回应。 “在哪里?”桑槐抱住软绵绵的团子,转过头问。 想到息宴的食量,她又有点犹豫,“有没有包厢?肉多吗?” 慕阮青倏地松了口气,眼里带起了笑,“有的有的,都有的。那家店的咕噜肉c黄焖鸡和松鼠桂鱼是出了名的好吃,你可以放心。” 一听到有鱼可以吃,桑槐就不犹豫了。 她看向戚存,用眼神不断暗示他,“你不是还有事么,可以先走,我晚一点回去。” 戚存看看满脸期待的慕阮青,又看看明显有小心思的桑槐,微微抿紧了唇瓣。 假装没看懂暗示,他脸上带了点茫然,“我已经忙完了,你们去吃饭,我也一起,吃完了还可以一起回去。” 末了把视线转向慕阮青,嗓音沉静,“你刚才说的‘带你们去吃’,这个‘你们’中自然也包括我,对么。” 慕阮青的笑差点碎裂,他暗暗咬了咬牙根,皮笑肉不笑的点头,“当然,如果你愿意的话。” 很好。 最终,在慕阮青的领路下,四人组穿过大片绿化带来到了一个略微偏僻的片房区。 这里环境清幽,且十分安静,息宴一到地方就闹着要下地,桑槐只好把他放下来,双手扶着他的手带着他走路。 “我要自己走。” 他用力挣脱了桑槐的手,眼看着一路走得软趴趴就要倒地,下一秒他又迅速稳住了身体,然后转过身,摇头晃脑的对着桑槐得意的笑,“槐槐,我会走路啦!” 见他一个人确实可以,桑槐就收起了保护的姿态,“再走几步。” 息宴立马迈开小短腿往前走,走着走着还想跑,跑到转角要上楼梯了,结果“啪叽”一下,直接摔在了第一个阶梯旁。 桑槐快步走过去把他捞起来,原本已经做好了他会哭的准备,结果小家伙不仅没哭,还笑呵呵地拍拍自己的脑袋,这一拍才后知后觉的喊起了痛。 仗着桑槐这会儿心疼他,息宴就死命撒着娇,指着额头红了的那块,“要槐槐给吹吹!” 桑槐只想锤他。 手上带了点力揉了他一把,揉得他眼里直泛泪花,又才轻声安慰起来。 两人在前面闹腾,戚存和慕阮青走在后方,离得不近不远,但面上都浮上了些许纵容。 穿过拱桥和一方池塘,再往里,就有菜香传了出来。 息宴抽抽鼻子,眼睛一亮,“有肉肉!” 几人一进大厅,就立马有人过来招待,穿着领班服的小哥看到慕阮青神色一正,正要上前打招呼,就发现他给自己使了个眼色。 小哥往旁边一看,看到了一个妙龄少女,立马心领神会。 安排好靠近池塘一侧的包厢,小哥上好茶水和前菜,就负手等在一边。 桑槐左侧坐着息宴和戚存,右侧是慕阮青,他直接把菜单递给她,“点你喜欢的就可以了。” 他静静地凝视了会儿她的侧颜,直到听见背后一声小声的咳嗽,才猛地回过神来,然后抬眼就对上了戚存有些晦暗的眸光。 眼神转瞬即逝,等慕阮青想再去看,男人已经恢复了正常,看上去依旧高冷无比。 手指摩挲了下茶杯,他偏过头对桑槐说:“你先点菜,我去一下洗手间。” 他离开包厢没两分钟,桑槐菜也点好了。 戚存看了会儿站上椅子趴在窗口看池塘的息宴,才不经意开口:“你喜欢他。” 桑槐没反应过来,“谁?” “你知道的。”他端起茶水抿了一口。 “你说阮青吗?”桑槐撑着下巴,两颊的肉看上去圆了一点,脸上的稚气更为明显,“我是挺喜欢他的,不过不是你想象的那种喜欢。” 放下茶杯,戚存缓慢的说道:“我只是问一下,你不用急着解释。” 眉头一皱,桑槐侧眼,说了一句“莫名其妙”就又盯着窗外粉白的荷花看了。 室内的气氛顿时有点滞涩。 而外面转了一圈准备回来的慕阮青,则遇到了一个醉汉。 他看着喝酒喝到脸色通红脚步虚浮的人,满脸无奈的走过去扶住他,“你不是说你要戒酒了吗?不准备要你的肝了?” 耳边是熟悉的声音,那份独特的阳气让蔺望玄的脑子顿时清醒了不少,他用力睁大眼,等看清了来人,手上用力一拍,直拍得慕阮青发出了一声痛呼。 “是是我的亲亲小徒弟啊,你怎么,怎么也来这里吃饭来了” 虽然嫌弃他满身酒气,但慕阮青还是扶着他坐到了一个空包厢里。 “师傅,你先坐着,我去吩咐厨房给你煮一碗解酒汤。” 见他迷迷糊糊答应了,慕阮青关好门,再次去了后厨房。 他刚一离开,原先还喝到几乎人事不省的中年男人神情一变,眼里再无半点醉意。 他安静地躺在包厢里的沙发上,将一直握成拳的东西慢慢展开。 那是一条很长的红色布条。 而上面,充满了森冷阴郁的鬼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十八只鬼 蔺望玄从沙发上爬起来,盘腿而坐,将手里的红布条放在自己腿上,开始了玄术克化。 他修行多年,虽然在玄学一道上有了些成就,但到底自身资质太差,玄术在很多真正的大师面前,仍旧是不堪一击。 就比如面前的布条。 若他玄术大成,净化这点鬼气不过是弹指间的事,但分钟过去了,鬼气不仅不显弱势,反而有分庭抗礼之势。 怕小徒弟回来,也怕自己被反噬,沉吟片刻,蔺望玄决定直接封印它。 纵使这样,他体内的玄气也被消耗了大半。 刚才两人打了个照面,他察觉出异样就悄悄从徒弟身上把它顺走,现如今,也不知道是他自己找来的,还是别人给的。 若是自己找的,倒也还好说。 若是别人给的 行事大半辈子,好不容易遇上一个顶好的玄学苗子,即便是天命之年即将到来,他也会拼尽全力好好护着他。 一双锐利的眸子里添上了些许疲惫,蔺望玄擦擦鬓角的汗水,正准备把红布条收起来,想了想,他直接扔在了地上,然后又作出醉醺醺的姿势躺倒。 包厢门适时打开,慕阮青端着一碗醒酒汤走进来,一眼就看到了地上的东西。 没有理会发出了鼾声的师傅,他把醒酒汤放在一边,然后在自己口袋里摸了摸,这才弯腰把它捡起来。 面上露出几分安心,他珍而重之的将红布条卷好放回口袋,可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眼底清亮的眸色暗了一分,然后又拿出来缠在了自己左手手腕。 做完这一切,他将蔺望玄扶起来,端过醒酒汤放在他唇边,“师傅,醒醒,喝完醒酒汤再睡,不然你要是再进医院了,休想让我帮你应付那些找你的客人。” 一说起这个慕阮青就很反感,而且桑槐还在隔壁等着,心里的急切让手上的动作变得粗鲁了些。 蔺望玄在心里暗骂了几句,然后默默张开嘴,任由他给自己灌汤。 一碗醒酒汤见底,慕阮青把碗扔一边,看到迷迷瞪瞪又睡起来的师傅,就放心离开了。 回到桑槐在的包厢,里面菜已经上了大半,除了正在啃鸡腿的息宴,两个大人都没有动筷。 慕阮青坐到桑槐身侧,“抱歉,让你久等了,我今天有些闹肚子。” 本来想说没关系,可他刚入座,桑槐就闻到了他身上的酒气。 “你喝酒了?”她问道。 慕阮青摇摇头,“我没喝,刚才遇到了一个喝醉了客人,可能稍微沾染了一点酒气。” 顿了下,他又道:“你怎么不吃?是这些菜不合你口味吗?” 说着抬起左手,转了下桌上的转盘,“你可以试试这道粉蒸排骨,肉质鲜嫩,一点都不会腻。” 他一抬手,手腕上的红发带就非常明显。 戚存眸色一凝,直直的看向拿起筷子准备尝试排骨的桑槐。 而她只是若无其事的看了他一眼。 见桑槐夹了块排骨在碗里,慕阮青放心了。察觉到停留在自己手腕上的那道目光,他忽的对戚存笑了笑,“这是槐槐送给我的,未免丢失,还是贴身带着比较好。” “槐槐,你说是吗?” “啊?”桑槐把那块排骨丢给息宴,茫然的抬眼,“什么?” 难得见她现在这个模样,凤眼里的茫然看上去更像是懵懂,慕阮青心口发烫,指腹蹭了蹭唇瓣,摇摇头,小声说道:“没什么。” 等第二波菜上来的时候,桑槐总算动了筷子。 一份松鼠桂鱼,除了她自己,别人连盘子都没有主动去沾。 “你喜欢吃鱼?”慕阮青起身去拿菜单,然后翻给桑槐看,“这里的水煮鱼片和清蒸鲈鱼也很好吃,槐槐要不要试一试?” 桑槐正要点头,一边已经吃了个半饱的息宴顿时不高兴了。 他拿起湿毛巾擦完脸和手,对桑槐伸出胳膊,“槐槐抱!” 桑槐把他从婴儿凳上抱下来,摸了摸他的肚子,“吃饱了吗?” “饱了。”息宴坐在她怀里,在她发觉之前对慕阮青做了个凶神恶煞的表情。 虽然在慕阮青看来,他一点都不凶。 “吃饱了我们就回去。”戚存提着一袋子糖站起来,走到桑槐身边,俯身给她整理了一下头发,然后用指尖把玉佩绳子勾出来。 他捏住玉佩摩挲了下,又不动声色放回去,大手在桑槐头顶揉了揉,“走吧,一起回家。” 慕阮青的视线就停留在外露的挂绳上,既想问她玉佩的事,也想问问他们是不是住在一起。 可是目前为止,他并没有这个资格。 桑槐拉开椅子,起身,跟他道别:“天色不早了,我们要回去了。” 慕阮青无法,只能同意,“路上小心,到家了” 电光火石之间,慕阮青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有她的联系方式。 没有理会抱着息宴在一边虎视眈眈的戚存,他掏出手机对桑槐说:“我能存一下你的电话吗?或者别的联系方式也行。” 交换了电话,两人就分道扬镳了。 外面天色渐暗,天幕已经从墨蓝转为凝黑,离开了这片区域,走到一个路灯稀少相对阴暗的地方,桑槐跟戚存对视了一眼,然后竖起手诀朝后方打出了一道鬼气缭绕的金印。 “是谁?给我出来!” 清冷漠然的嗓音打破了平静,迷人眼的烟尘飞舞过后,显出一道不甚清晰的身影。 那是一个中年男人。 他身穿灰色道袍,双眸闪着寒光,左手拿着一把青铜剑,右手则是一沓黄符。 明显是不怀好意。 望着连她都有些心悸的青铜剑,桑槐嘱咐息宴变回彼岸花形态,把他藏在了自己领口。 “你是何人?为何要跟着我们?”戚存挡在桑槐前面,姿态昂然。 蔺望玄的视线一一扫过两人,最终定在桑槐身上,眼神一厉,“我徒儿的红布条可是为你所赠?” 几个转念间,桑槐就有些明白了。 “是我赠的。”她默默解下手腕的缚魂引,又说:“即便是我赠了,你待如何?” 胡须一翘,蔺望玄用剑尖指着他们,“既是你赠,我更留你不得!” 回答他的,是桑槐一声冷哼。 “休得猖狂!”剑尖翻转,作出攻击的姿势,蔺望玄道:“地界容不得你们,非要跑到人间作孽,今日遇上本天师,便是你们的死期!” “废话太多了。”戚存祭出炼魂鞭,直接飞身而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十九只鬼 桑槐迅速布好结界,即使里面斗得天昏地暗,意外路过这里的人也看不到,只会以为是鬼打墙了。 结界内,一方青光四溢,还伴随着黄符燃烧的火光和灰烟;而另一方,则鬼气环绕。 青铜剑的剑鸣声非常清越,带着一股子凛然正气,远远的,桑槐都能感觉到那股正气不容侵|犯的状态。 心悸感越来越强,桑槐的面色也越来越难看。 那人实力一般,奈何手上握有重宝,如果再缠斗下去,也不过是两败俱伤的情况。 她一点都不想看到戚存受伤,那么,就不要怪她卑鄙了。 桑槐缠紧缚魂引,从蔺望玄身后而去,鬼气直入后心。 嗡——! 青铜剑灵敏的挽了几个剑花,一声清啸过后,浓郁的青光瞬间护住主人周身。 桑槐捂着手极速后退,没有犹豫,再次操纵着缚魂引缠过去。 期间,息宴探出一片花瓣,又被她用力塞了回去,“你来凑什么热闹,给我乖乖的!” 绕开青光,桑槐进入鬼气区域,同戚存并肩而立。 戚存瞥见她灼黑一片的右手,身体顿时绷紧,鬼气开始胡乱攒动。 眼底的狠戾不再遮掩半分,炼魂鞭灵活得如同一条蛇,直接不管不顾的缠在了蔺望玄身上。 没有理会快要被青铜剑割裂的炼魂鞭,两人一同打出金印。等金印双双融合,变成一粒拇指大小的金点,戚存就操控着它射|进了蔺望玄眉心。 金印一出,两人的脸色都有些苍白。 灵台进了鬼气,蔺望玄面上显出几缕诡异的黑纹,眼底闪过挣扎,最终还是重重的倒在了地上。 没有主人玄力加持,青铜剑不再争鸣,青光也一并消失,只有剑尖稳稳的扎在地上,算是对主人最后的保护。 以防万一,桑槐并没有撤掉结界。 走到面色颓败的蔺望玄面前,桑槐蹲下,淡淡的说:“倘若只是为了一条红绳你就来对我们喊打喊杀,我能否叫一声冤枉?” “还是说,你们正道只要看到了妖魔鬼怪,就会毫无道理地就地斩杀?” 桑槐看着自己被剑气所伤的指腹,上面的灼痛感让她非常不开心。 “你很弱。”桑槐起身,用脚尖指了指青铜剑,“如果没有它的话,你连我们一个指头都打不过。” 结果眼神一瞟,就看到面前蹦出来一朵彼岸花,彼岸花刚落地,地上就多了一个白白嫩嫩的糯米团子。 等她回过神来,团子已经去摸青铜剑了。 “别动!”桑槐失声,两步奔过去就要提起团子。 然后下一秒,她和戚存,包括地上正在冷笑的蔺望玄都怔住了。 团子大概比剑高了一个头,他先是好奇的绕着青铜剑走了一圈,然后伸手抱住剑柄,不需要怎么用力,青铜剑就离了地。 他拿不太稳,左摇右晃之后一屁股坐在地下,又没事人一样爬起来,费力的把青铜剑抱进怀里,跌跌撞撞的往桑槐的方向走。 “给c给槐槐”兴许是太重,息宴被压得差点直不起腰,脸蛋都浮上了点红。 桑槐走过去蹲下,却还是不敢伸手去接剑,只能避开它去指挥团子,“阿宴,乖,你先把剑放下。” 谁知息宴抱着剑死活不放,一个劲儿往她跟前凑,“槐槐,这是好宝贝,拿回去给孟婆,你就能用了!” 口齿不清的感觉少了一些,桑槐一凝神,这才发现,团子居然又长大了不少。 脱去婴孩模样的他,大概三岁左右,身量拉长,浑身上下的肉也减了两分,看起来不再圆滚滚的。 只不过头发更黑,唇色更红,小小年纪的面容,一眼看去,竟然显出了一丝妖异之感。 桑槐小心的去摸了摸他的脑袋,“不管它是不是宝贝,你先放下,你喜欢的话,一会儿回地府我们带着就是了。” 息宴不高兴的撅了噘嘴,却还是听话的扔下剑,然后“哒哒哒”跑到蔺望玄跟前,用力朝他屁股踢了一脚。 “让你打槐槐!”踢踢踢踢死你! 他毕竟不是一般的孩童,本体为精魂,再加上他有意不去控制,几番踢打之下,蔺望玄已经奄奄一息了。 桑槐适时出声阻止,“阿宴,够了。” 然后看向戚存,“把你的炼魂鞭也收起来。” 戚存面色一黑,杀气外放,“他伤了你。” “先收起来。”桑槐放缓了声音,“反正已经报了仇了。而且,我们不可以杀人。” 顿了顿,“还是说,你要破戒?” 对上她平静的双眸,戚存别开眼,“我知道了。” 手一召,炼魂鞭就化成一股黑气融进了戚存体内。 “这位,天师是吧。”息宴在一旁捣鼓那把剑,戚存抱着膀子躲在树边,似乎是在生闷气,桑槐无奈,只好自己去问。 “且不论我给了你徒弟什么,要如何处理,那都是他自己的事。而你作为师傅,除了传道授业,旁的不该管的,就不要多管闲事。” 她眼底有着了然,“我知道你是担心我的鬼气会伤了他,可我看他阳气旺盛到不像一般人,倘若没有阴气中和,他总有一天会筋脉爆裂,形同废人。” 蔺望玄慢慢睁眼。 “你是他的师傅,自然知道他体质的特殊之处。”桑槐停顿了片刻,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倘若是我,遇到了这样一个人,也一定不会放过。但,你并没有找到适合他修炼的方法,对么。” 无力的挣扎了两下,蔺望玄面上逐渐染上几许黯然,嗓音嘶哑,“我这一生仅他一个徒弟,传承不可断,自然要为他为他清扫障碍” 五弊三缺,所谓五弊,是鳏c寡c孤c独c残。 而三缺,则是钱c命c权。 他占了三分之二。 这是每一个踏上玄学一道的人,必然会经历的过程。 然而,他在自己的徒弟身上看到了希望。倘若他能把全部心力放在上面,再小心运用转换,五弊三缺就不会再应验。 可在这个紧要关头,却偏偏出现了意外。 蔺望玄仰面躺着,手脚提不起一丝力气,不用看也知道自己狼狈不堪。他望着容颜绝色的少女,眼里熄灭的光再度燃起。 “你可以,找到修炼方法吗?” “可以。”桑槐轻飘飘的应道。 “不过,不论这个修炼方法是什么,你知道之后,都不能阻止。” 蔺望玄咬咬牙,“我答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二十只鬼 回地府的路上,一大一小都很不高兴。 戚存板着脸抱着一袋被剑气划得破破烂烂的糖果,全程不说话,身体却还是稳立在桑槐一侧,双眼时不时警戒的望一眼。 “喂。”桑槐戳了戳他的胳膊,“我要吃糖。” 戚存抿了下唇角,直接把怀抱向着她,让她自己拿。 一旁的息宴正卖力的拖着剑往前走,他落后好几步,剑刃划在地板上,拖出一条又长又酸牙的刺耳声。 隐约还能看到划痕里冒出的火花。 桑槐见息宴没往这里看,对戚存微微启唇,“喂我。” 平淡嗓音下的某种意味,让正生着气的戚存瞬间就松懈下来,抿紧的唇松软了一点,他在袋子里挑了挑,拈出一小粒硬糖。 “吃吧。”糖分明放在了桑槐唇边,但视线却固执的往开了移。 桑槐眉尾一动,俯头含住,然后垫脚。 这是一个充满了蜜桃味的吻。 两人唇舌交缠,糖又化得快,到最后,嘴里的味道就只剩下了甜。 戚存小心护住糖果,单手揽紧桑槐细软的腰肢,舌尖一探进去,那份熟悉到灵魂里的气息让他无法不动|情,一双黑眸里染上几丝红,后腰的大手也悄悄伸进了衣服下摆里。 “等等。”退开唇,桑槐用力按住他的手,“虽说还没试过幕天席地,但” 说着就把视线投向站在他们腿边的团子。 息宴一张小脸染上愤怒,双眼几乎能冒出火来,“你亲槐槐!” 这下,青铜剑也不拿了,就放它孤零零躺在不远处。 戚存那点气闷在桑槐有意安抚下,根本不堪一击,得了意外的福利,面对小团子的挑衅,他的做法是—— 又揽住桑槐亲了一口。 而且力道还不小。 息宴更气了,但他什么都做不了。 他转头,伸手,眼里包着一泡泪,对桑槐说:“抱抱。” 眼睛和鼻头都是红的,看起来非常委屈,语气也可怜巴巴的,桑槐就弯腰把他抱了起来。 她捏捏他软嫩的脸蛋,“他亲我,你生什么气?” “就要生气!”团子缩在她怀里,背对着戚存说:“我也要槐槐亲亲。” 说着就捧住桑槐的脸,脑袋靠近,离她的嘴唇只有厘米之距。 就在即将贴上去之时,他忽的嗅了嗅,又泄气地趴回去,“他臭臭,不洗不亲。” 桑槐心累的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同戚存隐在一颗树后面,画面再一转,三人就回到了地府。 一回大本营,息宴就跳下地,手脚跟装了轮子一样到处乱飞,桑槐懒得管,用鬼气控制着青铜剑直接去了孟婆那里。 见戚存还要跟着,桑槐婉拒道:“你先去修整修整,我一会儿就回来。” 来到奈何桥,渡口没看到孟婆的踪影,桑槐又绕过阴司去了孟婆的居所。 门是半开着的,桑槐没有犹豫,直接推开门走了进去。 “阿——”面对一个只到她腰部的小正太,“阿婆”两个字,桑槐忽然有点叫不出口。 “回来了?”孟婆依然叼着细长的烟杆,脸上作出享受的神情,可搭配着他那张脸,怎么都显得异常违和。 桑槐收起鬼气,青铜剑掉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这东西很古老啊”孟婆绕过案桌蹲在青铜剑旁边,指腹隔着一层空气掠过剑刃,“阳气也很旺盛,你怎么把它弄到地府来了?” 桑槐开始解释来龙去脉,只不过,省去了和慕阮青一起的一些细节。 孟婆打量了桑槐片刻,视线一定,抽掉嘴里的烟杆,执起桑槐的右手,“你受伤了。” 原先细腻瓷白的手心,变成了一片灼黑,尤其五个手指更甚,焦黑的纹路里,居然露出了暗红的血肉。 那些伤口像是驻扎在了他的心口上,密密麻麻的刺痛瞬间就涌满心头,孟婆眼底翻飞的情绪没人能看见,他强行克制住自己的情绪,才绷着脸起身去找药。 “没用的。”桑槐拉住他的手腕,“回来的路上,戚存和息宴都给我看过。” 都看过,却还是没有恢复原状,显然是他们对这个伤口无能为力。 孟婆抽出手,没有说话,继续去偏门后边翻翻找找。 桑槐就很有耐心的等。 没过多久,孟婆就拿着一个巴掌大小的瓷罐出来了,“手给我。” 桑槐乖乖伸出去。 药膏只有最底下一层了,颜色呈紫,散发出一股清凉的香气。 孟婆仔仔细细的给她手上糊了一层,边糊边说,“一开始会有点痛,然后会痒,你不要用手去抓,日常清洁的话”额发遮住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他又道:“反正有戚存在,你让他帮你就可以了。” 两人就静心等待药效的发作。 可过了五分钟,十分钟,桑槐依然没有任何感觉。哪怕闻着清凉,但是触觉上,却还是有灼烧感。 桑槐对孟婆摇摇头,“可能要等它自己恢复。” 孟婆霍然起身,“你们不该留着他。” 随后,就开始暴躁的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嘴里也是低声咒骂。 “留着他,也不过是因为他已经不剩什么寿命了,况且,你不是一直跟我说,不可以杀人么?” 桑槐握住他的肩把他往青铜剑那里推,“反正目前没什么痛感,让它慢慢好着就行了,你先看看这把剑,息宴非说它是宝贝。” 两人现在的身高差,孟婆只能抱住桑槐的腰。他安静下来,仰头望着她,“你放心,我会尽快把药配出来的。” 他这个模样,让桑槐的手有点蠢蠢欲动,最后,她放弃了捏脸,改为摸头,“这世间,如果你都不可以相信的话,我就没有可以相信的人了。” 孟婆眼底逐渐回暖,可是被摸了头,感觉自己一贯的威严被打破,他松开手,撇过脑袋,轻哼一声,“谁,谁让你摸我脑袋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二十一只鬼 三天后。 孟婆提着重炼后的青铜剑过来,刚好遇到背着包包正准备出门的桑槐。 而她身后,跟着一个身高只到她腰部的小鬼头。 两人正在讨价还价。 孟婆听了会儿,直接走进去,“你们闹什么呢?” 桑槐揉了揉眉心,“我要去做任务,息宴非要跟着一起。” 这三天,她算是见识到了他长大的速度。 每天黑夜一到,再一觉醒来,他就会变一个模样。 从幼童到小少年,用时不过四五天。 孟婆把青铜剑放在桌上,盯着息宴看了会儿,又把视线转向桑槐,“你这次的任务地点是哪里?” “苗疆的一个村落。”桑槐说完,就看到孟婆笑了起来,忙问道:“怎么了?” 孟婆双掌一合,“赶巧了。我给你配的药差几味药材,地府恰好没有。” 桑槐了然,“苗疆有?” “对。”孟婆拿起青铜剑挽了几个剑花,“这里面的至阳之气我暂时炼化不了,不过已经被我封印了。苗疆一行危险万分,巫术蛊毒令人防不胜防,若是你没修成人身还好,但你修成了,就必须谨慎一些。至于这把剑” 孟婆在剑柄上摁了下,“虽说威力达不到原本的程度,但苗疆的牛鬼蛇神它还是可以应付的。” 他起身,走到桑槐身边,摸了摸她的辫子,“这次出行可能会很久,不过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回来。” “嗯。”桑槐点点头,左手接过青铜剑掂了掂,“咦?是不是变轻了?” 孟婆撇了眼一旁的息宴,“既然都重炼了,怎么也要让你用得舒服。” 息宴就抱胸轻哼一声。 “至于你”孟婆不紧不慢地说:“想要跟着槐槐,就必须以彼岸花的形态,中途也不可以变身。”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息宴朝他呲了呲牙,“我只听槐槐一个人的。” 桑槐静静地看着他,“孟婆说的对。阿宴,你就没发觉你长得越来越快了么。” 息宴扯扯衣服,又揪揪自己的脸,“我还觉得慢呢” 他扑到桑槐跟前,声音拖得老长,“槐槐,你就让我去嘛,我一定不会给你捣乱的” “去可以。” 下一秒,息宴脸上的笑彻底僵住。 就听见桑槐冷酷无情的说:“但你必须变回去。” 被无情镇压了一番,息宴虎着脸变回了彼岸花,再缩成指甲盖大小贴在了桑槐耳垂上。 见他们都准备好了,鬼气一闪,孟婆手里就出现了几张卡和一串钥匙。 “这是?”桑槐下意识接住。 “唔,这是人界货币和通行卡之类的,还有一点房产,钥匙上有我的气息,你一出界就能知道具体方位。” “可我现在用不上。”桑槐摩挲了下钥匙尖端,“货币我收下,钥匙还你。” “总会用得上的。”孟婆望着快要延伸到二楼这里的槐树枝丫,“你的时间也快到了吧,我没算错,已经不到十年了。” 桑槐沉默了下,感叹道:“真快。” “是啊,真快。”孟婆回过头,眼里光芒细碎,“十年对我们而言,不过弹指间的事” “丫头,你——”孟婆突然收声,然后对桑槐挥挥手,就消失在了窗口。 给戚存留了消息,桑槐带着息宴出了地府。 现在临近傍晚时分,天色还没完全转黑,桑槐抓着钥匙感应了下,居然感应出三道孟婆的气息。 踌躇了下,她选择了最近的那道。 没走多久,兜里的手机突然疯狂震动起来,桑槐掏出一看,屏幕上满是短信和未接电话。 而这些全都来自一个人。 想了想,手指按在名字上,桑槐准备直接拨回去。 结果对方同时打过来,指尖滑了下,就不小心给挂掉了。 桑槐再没主动拨过去,注意着路线,然后开始翻看短信。 一共有三十四条。 桑槐划拉着页面快速浏览着,从上面拉回来,最后一条是:你在哪里? 这时候,电话又进来了。 而她也走到了一个高档小区门口。 看着岗亭中间的一排砖红烫金大字,桑槐从包里找出孟婆给的卡,然后对着门禁一刷,她就步入了这个小区里。 与此同时,她也按下了接听键。 那头先是沉默了下,只听见轻微的呼吸声,过了足有半分钟才响起清朗的嗓音。 “槐槐?” “是我。”桑槐边接电话边打量小区内的环境。 听见回应,站着的慕阮青瞬间坐回沙发上,“你是不太方便么,从那晚我们分开之后,我就一直没打通过你的电话。” 顿了下,他小心翼翼的问:“槐槐,你现在还好吗?” 小区楼层太多,桑槐被绕得有点晕,就随口应道:“嗯,挺好的。” 慕阮青也不在意她的敷衍,接着问:“你现在在哪里?方便的话,我去找你。” “挺方便的。”往后退了几步,桑槐定睛一看,“找到了。” “什么找到了?” “没什么。”桑槐二度刷门禁,然后进了电梯,“我在御景园,你” 话说了一半,听筒里突然传来强烈的电流滋啦声,那头的话听得断断续续的,见分辨不出来什么,桑槐索性挂了电话,准备编辑一个短信发过去。 这时,似乎有风拂过,桑槐顿觉后背一凉,额前轻薄的刘海也吹到了两旁。 心底哂然,她把手机放回去,捏捏自己的右耳垂,传音道:“阿宴,电梯里有鬼在吓我,你说我叫还是不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2.二十二只鬼 “敢吓你,槐槐打它!” 息宴凶凶的传音完,桑槐就感觉肩头一沉。 电梯这时快要跳到有孟婆气息的楼层,她按下19号键,下一刻,叮咚一声,电梯门开了。 视线不经意看向一旁的电梯镜,然后又迅速瞥下双眸。 她的肩上正趴着一个满脸血的女鬼。黑发及肩,过长的刘海完全遮住了她的眼睛,只稀稀疏疏透出一点眸光。 而整个电梯里,现在满是森冷的鬼气。 挡住即将合上的电梯门,桑槐若无其事的走出去,仿佛察觉不到肩上的重量。 “叫吧,槐槐。”息宴出声助威。 桑槐假装左顾右盼了下,突然对上了女鬼的眼睛,她微怔之后,就开始扯着嗓子尖叫。 一边叫一边跑,跑的时候还不忘拍门,惹得另外两户邻居都打开门来看。 头顶的感应灯全都在她的动静下打开,灯光略有刺眼,桑槐跌落在一个视野开阔的地点,抱着自己的胳膊缩在角落里,仔细看,还能看到她在不停发抖。 看起来就是一个受到了惊吓的孩子。 另外两户,一个是已经退休的老教授夫妇和他们的小孙子,另一户则是一对独居的年轻夫妻。 此刻门口都冒出了一个脑袋,门缝也大开着,两人全都一脸惊奇的看着她。 桑槐感应了下,却发现女鬼不见了。 这时,息宴又出声了,“槐槐,她被你吓跑了。”然后用花蕊碰碰她的脸,“那边,楼梯口那边,她从那里逃走了。” 从双臂间抬起脸,桑槐撑着墙壁起身,果然看到了楼梯口正弥漫着淡淡的鬼气。 “胆子真小。”桑槐说完,就见隔壁的老太太朝她走了过来。 老太太一脸和蔼,面上露出一点关怀,“小姑娘,你没事吧?” 桑槐摇摇头,“我没事。” “那你刚刚又是叫又是拍门的”老太太有些不满,“我小孙子才刚睡着,又被你叫醒了。” 桑槐想了想,自己确实扰民了,“对不起,我刚刚看到了一只老鼠,控制不住本能” 老太太也惊了下,随即到处看,“那老鼠现在还在咱们这层吗?” “没有了,我看到它从楼梯口下去了。”桑槐指着虚掩的白色铁门说。 “那就好那就好。”老太太拍拍胸脯,“我等下可要给物业打电话好好说叨说叨,小区里有老鼠,万一吓着我孙子可怎么办?” 她走到自家门口,才忽的反应过来,又折身道:“哎,小姑娘,你是1903的住户?” “是。”桑槐掏出钥匙晃了下。 老太太回屋哄孙子去了,另一家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悄然合上了门,桑槐回过头,把钥匙插|进锁孔里转了几下,门就开了。 一进屋,息宴就从她耳朵上跳下去,变成本体大小,蹦跶着花瓣到处跑。 屋里的布置很简洁。 桑槐把钥匙丢在鞋柜上,准备换鞋,直到她看到了一双粉色的毛绒拖鞋。 忽略它带给自己的不适感,桑槐直接光着脚进了客厅。 脚下铺着一层灰白短毛地毯,桑槐往里走了走,发现除了卫生间和厨房,包括卧室里都有。 息宴从阳台溜回来,用花瓣扯了扯桑槐的裤脚,“槐槐,过来。” 去到阳台,桑槐微怔。 最惹人注目的,应该是爬满窗栏的彼岸花,以及靠近角落的秋千沙发和盆栽小槐树。 彼岸花红得灼眼,槐树绿得刺目,可单单这么两样,却让桑槐胸腔里的某处轻轻动了一下。 她蹲在半人高的小槐树旁,指尖拂过一串浅绿花苞,“这棵槐树可以开花。” “开花?”息宴跳到一根槐树枝丫上,不服气的伸出花瓣戳了戳小花苞,“它开的花有我好看吗?” “我也没见过,但肯定很好看。”桑槐一把把他抓下来,“不过,从现在为止,这棵槐树禁止攀爬。” “哼!” 气哼了声,息宴从她手里挣脱,一溜烟又不见了。 桑槐也没在意,直接躺在了秋千上。 她后知后觉捂住胸口,终于确认了刚才那点跳动并不是自己的错觉。 秋千不快不慢的晃悠着,阳台下各方声音通通传入耳里,桑槐不受其扰,缓缓阖上了双眼。 就在她即将进入梦乡时,电话又响了。 接通后,桑槐懒洋洋应了一声:“喂?” 慕阮青心口一软,停下了脚步,“你猜我现在在哪里?” “不猜。”桑槐连眼睛都不想睁。 电话那头发出了一声轻笑,耳朵有点痒,桑槐换了个姿势,秋千又开始晃起来。 “我来找你了。”慕阮青手里提着一个袋子,“给你带了糖,还有小鱼干。” 猛然睁眼,桑槐稳住秋千坐起来,“我现在下去。” “不用。”慕阮青拒绝道:“你大概还不知道,我和你是邻居。你把楼号和房号告诉我就可以了。” 桑槐短暂的讶然了下,“b座1903。” “好,乖乖在家等我。” 挂完电话,桑槐盯着手机看了又看,自言自语道:“什么叫乖乖在家等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3.二十三只鬼 门铃响起,桑槐起身,迈出的脚步突然被什么给绊了一下,低头一看,息宴就站在她双脚中间,两片花瓣分别卷住了她的脚腕。 “不许去见野男人!”息宴嚣张的挥动着花瓣。 “野男人”桑槐把他提溜起来,“你从哪儿学的这种话?” “没有学,天生的!”他奋力一争,从桑槐手心一路跑到了她的肩头,然后一屁股坐下,不停地用花瓣去拱她的脸,“不许开门不许开门不许开门!” 桑槐充耳不闻,径自走过去,“你要么就乖乖当一株花,要么就贴在我身上别动。不听话,你就给我回去。” 息宴顿时偃旗息鼓。 他乖乖坐在桑槐耳尖,往过去一靠,再不动,看着就是一朵簪花的样子。 门铃二度响起,只响了一声,桑槐就把门打开了。 慕阮青凝视着面前的少女,“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桑槐侧身,“请进。” 她的视线只在袋子上停留了几秒,再回首,来人已经自行换好了鞋子。 慕阮青望着脚上的拖鞋,想起刚刚打开鞋柜时里面的几双男鞋,心里就有点堵。 他面上不显分毫,在桑槐看过来时对她展颜,“家里就你一个人吗?” “嗯。” 来到客厅,他把袋子放在短腿木桌上,不敢乱走动,只好坐上了沙发。 桑槐端着水过来,不知怎么的,有点想笑。 沙发很软,他一坐下去,仿佛整个人都陷进了一团浅蓝的云里,身体后仰,双脚微微离地,即使这样,他还是固执的手脚并放,姿势看起来就有点费力。 把水杯放在他面前,桑槐绕到他对面坐着,问道:“你怎么了?” “没什么。”脸蛋浮出一抹薄红,慕阮青两手一撑,身体就从云里飘里出来,怕再度陷下去,他只好坐在了沙发边缘。 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温和的水流直入心底,也缓解他一部分没有缘由的紧张。 反观桑槐,这是自己家,家里有孟婆的气息,耳边簪着息宴,对面还是自己的所有物,她就再也没有了任何拘束。 盘腿坐进沙发里,抓了个抱枕抱着,她靠着沙发问:“你住哪一栋?” “c座1003。”慕阮青摩挲着杯底,试探地说:“没想到我们住同一个小区,以后,再见面也很方便。” “唔。”桑槐忽然揉了揉耳朵,悄悄给息宴传音:“你抓我干嘛?” 息宴却不说话,只用她耳后的花瓣挠她。 她一只手捏着自己的耳朵,脸蛋微微侧开,眼睫半遮,只能窥见一点深棕的瞳色。 头顶馨暖的灯光倾泻而下,沐浴在光芒中的少女温暖又恬静,看起来美好得不可思议。 心跳一声比一声激烈,慕阮青却来不及压制,他只一动不动的望着她,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 “哼!野男人看你看呆了!”息宴忿忿的说道。 “我知道。” 那么明显的注目,任谁也忽视不了。 息宴安静了几秒,带着几分鼻音的小少年音色染上了些许低落,“槐槐想要阳气的话,就一定得是他吗?” 桑槐只觉得奇怪,“为什么不能是他?” 等她再想问,息宴已经彻底闭了嘴。 慕阮青见她忽然发起了呆,就问道:“明天周六,槐槐,你有什么安排吗?” “我要去驷县。”桑槐回道。 “驷县”慕阮青歪着脑袋想了会儿,“是去那儿旅游吗?” “算是。”桑槐握了握用障眼法掩盖住伤口的右手,“一个朋友受了点伤,药只有驷县有。” 她说这话时,眼睛一直盯着慕阮青的脸,脑海里却回想起前几日跟他师傅的对战。 她答应给他找修炼方法并不是作假,如果这趟行程加上他的话,那么,修炼也就可以早点提上日程 “你” “我” 两人同时开口,慕阮青一愣,忽的莞尔一笑,“你先说。” 桑槐摇摇头,把抱枕压得扁扁的,“不,你先说。” 轻咳一声,慕阮青放下水杯,提议道:“我能不能和你一起去?” “我周末一般没什么事,不是在家看书就是睡觉,正好我也很久没出去走走了,我想想和你一起,可以吗,槐槐?” 桑槐道:“我归期不定,什么时候找齐了药什么时候才会回来,你确定?” “嗯,我确定。” 慕阮青像是松了一大口气,绷紧的身体陡然放松,一下靠在沙发靠背上,“我现在大三,跟学校里说一声在实习就没问题了。” 况且,他冥冥中就有预感,要是此行不跟着她,他必定会失去什么。 两人商量好行程路线,定好机票,又预约了一辆车,约定好明早八点出发,慕阮青才打道回府。 “那你早点休息。”慕阮青站在电梯里跟她道别,“快进去吧,明天见。” 下了楼,他没有回自己家,而是就着微亮的夜色驱车去了另一个地方。 绕过几个不甚显眼的废弃厂房,开上一条小路,车子停在了一栋外形神似堡垒的独楼前。 这里方圆百里几乎没有任何人烟,到处杂草丛生,树枝灌木没有人修剪,就开始凶猛的朝四周延伸着。 扒开浓密厚实足有一人高的草苇,慕阮青踏上了一条羊肠小道。 小道尽头放着一个石盘,石盘上的红色指针本来是静止不动的,察觉到有人来了,立马转得飞快。 独楼外有一个大型阵法,没有主人同意,硬闯的话,不死也要去掉半条命。 无奈之下,慕阮青站在石盘之外,仰头喊道:“师傅,是我。” 一道醇厚的嗓音悠悠的飘出来:“你,是谁?” “”慕阮青轻啧一声,“师傅,别玩了。” 随后,一道肉眼无法分辨的屏障颤动了下,慕阮青迈开腿走了进去。 等他进了,屏障又瞬间恢复原样。 门内,蔺望玄面前的桌上放着几张黄纸,他正拿着朱砂笔画符。 “无事不登三宝殿,你也有主动找我的一天?” 画完一张,笔尖蘸上朱砂,继续在纸上游走。 “我确实有事找你。”慕阮青走过去,“不过等你画完符再说。” 蔺望玄轻哼,拿眼睛瞥他,“既然过来了,就给我好好看着。” 一个用心画,一个专心看,等几张符画完,天已经彻底黑透了。 放下笔,用镇纸把符压着等它自然干,蔺望玄给自己倒了一杯浓茶,才问来意,“什么事,说吧。” “我就是想问问,您知道驷县吗?我以前隐约记得一点,这里似乎是苗疆一族的发源地。” 握着茶杯的手一抖,蔺望玄道:“你问这个干什么?有人要去”观察了下他的神色,“还是说,你要去?” “我要去。”慕阮青望着墙壁上挂着的各种泛古器具,“想从你这里借点可以防身的东西,回来就还你。” “你是我徒弟,这些东西自然你也有份,还不还的先不说,”蔺望玄嘴角的小胡子一撇,“你都知道驷县危险了,还非去不可?” 看到点头的小徒弟,蔺望玄失神了片刻。 “行吧,你要去就去。”他走到一旁挑挑捡捡,又把刚刚画好的符加了进去,“这些就差不多了,降妖的c除魔的c驱虫的都有了。” 停顿了一瞬,他抬起自己的右手,遗憾的说道:“可惜我的青铜剑不在了。” “不在了?怎么会不在了。”慕阮青接过他手里的背包,“你不是说,青铜剑是你的本命武器吗” 脸上闪过一丝尴尬,蔺望玄瞪他一眼,“管那么多干什么!拿了东西就快滚吧,一天天的不好好学玄术,真是浪费你的好底子” 眼看他又要叨叨一些说过八百遍的话,慕阮青作头疼状,迅速闪人。 室内少了一个人,蔺望玄停止了唠叨,面上出现一点落寞。 然而这点落寞没有延续很久,他重新拿出黄纸裁剪好,执笔在案桌边,开始画符。 地府,奈何桥畔。 孟婆站在桥上,望着脚下翻滚咆哮的忘川,神态平静。 不过多时,一道黑色流光从远方而至,停在了他身侧。 来人手里捏着一张叠好的宣纸,隐约还能看到纸背透出的墨迹。 “她几时离开的?” 嗓音一如既往地冷。 孟婆转过眼,“怎么,你要追上去?” 来人没有说话,但神态表明了一切。 “戚存,你觉得,槐槐是什么人?” “什么?”戚存眉头微敛。 “你大概忘记了,她一直在服刑中。” 指尖抠了抠桥上的栏杆,孟婆取下耳朵上夹着的烟杆在上面敲了敲,烟灰抖落,他从烟袋里取出一小撮烟线塞好,点燃火,凑到唇边吸了一口。 而戚存正在等他说剩下的话。 “她还有不到十年的时间。服刑也罢,修炼也罢,她的目标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个。” 瞳孔轻颤,戚存低声道:“转生。” 孟婆吐出烟圈,感叹道:“她比谁都想要成为人。” 戚存有些不安,“鬼修一途,到最后也基本与人无异,况且还有漫长的生命可以挥霍,她” “你说错了。”孟婆摇摇手指,桃花眼在缭绕的烟雾中显得不太真切,“与人无异,那就不是真正的人。” “她怎么选择,那都是她的事。但唯有一点,你不可以加以干扰。” 孟婆指了指忘川河中央,“那个小鬼化形的事我会帮你遮掩过去,阎司不会知道,槐槐也不会知道。” “你为什么要帮我?”戚存心下奇怪。 “你就当作我在嫉妒吧。”孟婆不在意的挥挥手,“反正只要你没干扰到槐槐,对我而言,一切都好说。” 接着就是无声沉默。 孟婆看着面色恹恹的男人,“你怎么还不走?” “我在想,你问我的第一个问题,是什么意思。” “现在有答案了?” “没有。”戚存摇摇头,神情惘然。 “息宴以前是一朵花的时候就占用了她太多时间。” “我不喜欢他粘着她,也不喜欢在欢|爱时屡屡被他破坏,所以在得知他将要化形的时候,才使了下作手段延缓了他的成长。” “还有” “还有?”听着他大喇喇的讲出这些,孟婆面色渐暗,“还有什么?” 戚存慢慢展开宣纸,米白纸面上的簪花小楷看起来整洁又柔婉,如同一朵朵含苞待放的墨色小花。 孟婆凑过来一看,上面写着:有任务,不日归,勿等。 戚存的声音渐渐响起:“她在人间,看上了一个人。”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次出行,她势必会带着他一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4.二十四只鬼 驷县与别的小市县相比,并没有什么不同。 阳光普照下,小高楼参差不齐,街道依旧熙熙攘攘,有担着蔬菜的大婶叫卖声,也有孩童跑来跑去的嬉戏声。 整体风气,是热闹的。 桑槐和慕阮青下了大巴之后望见这一幕幕,双双对视了一眼。 “累不累?”慕阮青背着大背包,手上还提着一袋吃的,“不然我们先去租车的地方取车,然后找个民宿休息一下。” “好。”桑槐将手探进挎包里,悄悄握住了罗盘。 取完车,慕阮青卸下背包放在后座,然后打开车门,对桑槐说:“你坐这里,我来开车。” 上车之后,他看着桑槐第一时间把安全带系上,无声笑了笑,“放心,我开车的技术很好。” 沿着之前定好的路线一路行驶,穿过沥青公路,再往前就是几座大山,车轮飞驰而过,溅起一片泥水。 进入三面环山的区域之后,人烟基本看不到了。 桑槐转过头,静静地凝视着环山出口。 “怎么了?”慕阮青只敢分心往旁边看一看,“是有看到什么吗?” “没什么,”桑槐坐好,往车窗旁一靠,随口问道:“还有多久到?” 慕阮青看了下车载地图,“还有几十公里,很快了。你累了就先在车上眯一会儿,到了我叫你。” 正说着话,车身似乎碰到了什么东西,慕阮青左手稳住方向盘,右手下意识伸到桑槐身前护住她,然后车子打了个弯,直接靠边停下。 “好像撞到了什么,我下去看看。” 解开安全带,慕阮青下车看了半天,也没发现撞到的是什么。 走回车边,他扶住车门,弯腰,看向静坐的桑槐,“你刚刚,有听到什么动静吗?” 桑槐摇摇头,视线定在右车窗某一处,并没有看他。 从后座拿了一瓶水蜜桃果汁拧开递给她,慕阮青看她乖乖捧着喝了一口,才给自己开了瓶矿泉水。 一进车里,他就感觉有些不对劲。 空调温度显示25c,不冷不热的,按理来说不会冷到他不自觉打冷颤。 解开安全带,慕阮青倾身到桑槐那边,却只能看到她一点睫毛和耳朵。 好奇的朝窗外看了一眼,他问道:“看什么呢?” 他凑得太近,声音就响在耳侧,桑槐猛然回头,两人的呼吸就开始交缠。 慕阮青没有时间注意这意外的亲密,他此刻的全部心神,都被桑槐眼眸深处的墨蓝星空捕获了。 “你的眼睛”他呢喃了下,稍稍偏移了一点目光,间距不过半秒,等他再想看,她的瞳色已经恢复成了深棕。 那双眼睛眨了两下,睫毛跟着振翅,慕阮青脑子一懵,就抬手捂住了它们。 她的脸很小,额发齐眉,眼睛被遮住,就没了半张脸。于是,剩下半张脸上的鼻头和樱唇,也就显得格外瞩目。 慕阮青无法自控的盯着她的唇瓣,像是着了魔一般,脸越凑越近,然后轻轻地把自己的嘴唇印在了她的唇角。 掌心的温度是冷的,就连唇畔也是。 捂着眼睛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收了回去,他闭着眼睛,睫毛微微颤抖,即使在紧张着,嘴唇却还是固执的不肯收回。 会被推开吗? 推开之后,是一顿臭骂还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慕阮青忐忑无比,眼睛尝试着睁开一道缝,却直直的撞进了两道涓涓棕流里。 下一秒,他的胸膛覆上了一双手,那双手微微使力,两人的嘴唇就分开了。 对上她纯净无瑕的双眸,慕阮青一时语塞,嘴里呐呐的道着歉,“槐槐,对不起,我” 桑槐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不动,“你什么?” 暗暗咬牙,慕阮青拉住她的手放在自己脸上,“我刚刚不应该亲你,我,我不是这样的人你不要生气,我应该问问你再亲也不对,我不该不问” 他语无伦次的解释着,眼底的黯然逐渐变成慌乱,“我以后不会再这样对你你生气的话,打我就可以了” “在这之前,”桑槐不紧不慢地抽回自己的手,“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 慕阮青只觉得身上更冷了,“你问,你想知道什么,我都会一字不落的告诉你。” “有女朋友,或者未婚妻吗?” 慕阮青一怔,虽然疑惑,却还是答道:“都没有。” “那,喜欢的人呢?” “也没有。” “刚刚是初吻吗?” 问到这里,慕阮青就有些明了了。 心底的不安渐渐褪去,他盯着桑槐的眼睛认真的说:“没交过女朋友,也没有未婚妻,更没有喜欢的人,初恋还在,初吻” 回想起刚才,他面上觉羞,“我觉得刚刚的,不算吻。” “还有,”慕阮青鼓起勇气握住桑槐的手腕,“没有一夜|情,没有约|炮,身边更没有任何烂桃花。” “我其实不太确定你问我这些问题的原因,因为我怕自己会多想。” 慕阮青用指尖蹭了蹭桑槐的唇角,随着说出口的话,他脑海中的想法越来越清晰。 都说冲动下的选择才是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他不确定自己对她的喜爱到底有多深,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份喜欢只会越来越深。 “我想,我现在正在喜欢着你。”青年神色温和,双眸澄澈,在暖黄的车灯下,他温声坦白着自己的心事: “所以,我想把自己干干净净的心,还有身体,全都献给你。” “你要不要来试一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5.二十五只鬼 “你要不要来试一试?” 对方用无比认真的口吻说着这样的话,眼底带着期盼和忐忑,桑槐歪了歪脑袋,问道:“你说的喜欢我,是男女之间的喜欢?” 不然呢? 慕阮青难得当机了一下,“不是妹妹,不是朋友,是恋人间的那种喜欢。” 他想,她还小,不懂也是正常的。 想到这里,他的心一提,略带紧张的问:“我一直没有问你,槐槐,你成年了吗?” 没成年的话,他刚才做的事就是在犯罪。 “成年了。”桑槐从包包里翻出孟婆给她准备的身份证递过去。 慕阮青接过来确认了一遍,“居然刚成年。”记下上面的年月日,他把身份证还给她,“成年了就好,不然我真的是罪大恶极了。” 见她收好了,慕阮青赶紧接上自己之前的问话,“虽然我迫切的希望你试一试,不过对我而言,你还是有点小。” “我会等你。”他坚定的说。 话题就停在了这里,慕阮青发动车子,准备继续往目的地开。 结果车子刚开出去,他呼吸了下,面前竟然喷出了一口白雾,车载地图这时候也发出了滋啦声,画面闪了两下,就彻底黑屏了。 跟自家师傅看过许多风水,早已见识过非自然生物的慕阮青并不畏惧。 但他担心那些脏东西伤到桑槐。 他从兜里掏出一枚叠成三角形状的黄符,想了想,直接塞进了桑槐手心,“这里有些不对劲,你把这个拿着,就当防身了。” 说起防身,他不由想到之前桑槐给他的红色发带。 看着她平静地将黄符装进了衣兜里,慕阮青把左边袖子的纽扣解开,往上卷了两圈,露出了一个红色绳链。 绳子太长,他就自己动手捣鼓成大小适中的样子,最后结成活扣戴在了手腕。 “很好看。”桑槐盯着绳链看了看,眉心一动,忽然探出手去摸了下,然后又秒速缩回来。 发带被人动过。 指尖熟悉的灼痛感让她不太高兴,不动声色把手背在身后,稍微一想,她就知道是谁动的手脚。 “你给我的黄符,是哪里来的?”桑槐直截了当的问。 “是一个长辈给的。”慕阮青有些犹豫不决,不确定要不要告诉她玄学一道的事。 毕竟对常人来说,玄学二字,多多少少都掺杂着一点惊悚之意,她还太小,他并不想吓到她。 按捺住想坦白的念头,他又说:“长辈赐,不敢辞,拿着也就是安一个心,希望你不要介意。” “不会。” 她自然不会介意。 从师傅那里受到的伤,她会从徒弟身上一一讨回来。 “导航似乎是坏了,我试试手机。”慕阮青调试了下,发现还是打不开,准备用手机搜索,一打开导航软件,却惊觉这里没有网络。 看着左上角的信号格都变成了灰色,他的心一沉。 现在不仅是没有网,就连基本信号都没有了。 “槐槐,你坐好,我们先回驷县再做打算。” 车头一转,车灯也全部打开,黑洞洞的环山路口瞬间被照亮,看起来不再像一个噬人巨口。 他开的速度很快,神情坚毅,显然是做出了冲出这里的准备。 桑槐没有打消他的想法。 在车子即将驶出环山入口之时,车身再次撞上了什么,震得车子直接弹了一下才落在地上。 在落地之前,慕阮青眼疾手快的解开安全带扑过去抱住桑槐,落地时脑袋重重的撞在了车窗上。 顾不上自己此刻的状态,等车停住,他直接打开车门,从后座的背包里拿出两枚龟卜开始卜卦。 “西南,阴鬼,大凶。”辨别出卦象,慕阮青脸色剧变。 翻出一个三角铁片划破自己手心,将血滴在三张符箓上,确定好方位,慕阮青将符箓往半空一扔,嘴里就开始念起了九字真言。 “临c兵c斗c者c皆,阵c列c在c前。” 真言一出,符箓越飞越高,直接贴在了三座大山的山头,远远的,只能看到一点微末的金光。 下一秒,符箓忽的爆开,三道金光呈三角之势笼罩在天空上方,慕阮青脸上露出喜色,没有管还在滴血的手心,神色苍白的打开副驾驶车门,对桑槐扬起一个劫后余生的笑容,“已经没事了,槐槐别怕。” “我没怕。” 桑槐解开安全带,下车扶住他,“你道行太浅,根本对付不了它们。” “什么?”半靠在少女身上,虚虚揽住她的肩头,额头上的痛和法力的迅速流失,让他有些头晕目眩,也就没太听懂桑槐的话。 “没什么。”桑槐把他丢进后座,看他虚弱无力,甚至有些神志不清的模样,慢慢解下手腕的缚魂引。 缚魂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延伸拉长,自发绕着桑槐打转,显得很是亲昵。 把衣领里睡得香甜的息宴扒出来塞进挎包,然后搁在慕阮青怀里,“好好看着,看看我是怎么捉鬼的。” “捉鬼”慕阮青只短暂的呢喃出两个字,接着眼前一花,一道金光环绕的黑影就在他越来越朦胧的视野里冲上了天际。 槐槐,上天了。 在昏迷过去的那一刹那,慕阮青的脑子里,就只有这一个念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6.二十六只鬼 “你醒了?” 慕阮青刚从光怪陆离的梦境中醒过来,就听到熟悉的嗓音在自己头顶响起。 视线有些模糊不清,他勉强只能看到一个虚影,方才的声音也像是包裹了一层薄雾,听得并不真切。 借着力道靠在床头,眉心一刺,一阵钝痛就像针扎一样袭满整个脑子,慕阮青不由捂住头低呼了声。 “不要乱动。”拿下他脑袋上的手,桑槐倒了一杯水端过来放在他唇边,“张嘴。” 半清醒状态下的人很听话,略带苦涩的水流淌入喉管,没过多久,这股清凉的液体就转化为了浓浓的暖流,脑袋里的钝痛也好了很多。 心下惊叹这杯水的神奇效用,眼前的薄雾尽数散去,慕阮青总算是看清了桑槐的脸。 她坐在床沿,离他很近,手里握着一个黑陶茶杯,面庞柔和,双目沉静。 视线移开,扫了房间一眼,慕阮青眼底一茫,“这里是?” “是民宿。”桑槐解释,“当时你晕过去,我就自己开车进山了。” “等等,你说你开车不对,我们现在已经在环山内了?”越问头越痛,慕阮青赶紧拿过水杯灌了一大口,“你怎么会开车的?还有,当时你是不是” “是不是什么?” 桑槐坐在一个矮矮的黑色木凳上,整个人看起来小小一只,房内光线昏暗,一眼望去,她整个人仿佛与房间融为了一体。 “你当时扔了三张黄符就晕过去了,手上还流着血。” 慕阮青将手抬起,伤口已经被处理好,还绑上了绷带。 桑槐起身,推开黑色木窗,露出外面的深灰天幕,“你大概还不知道,你已经昏迷了两天一夜了。”她回过头,“是不是睡太久,所以做了很多奇怪的梦?” 是梦吗? 慕阮青闭眼回忆了下,却发现自己只记得一些片段,再往深了想,脑袋里却一片空白。 不过 “我似乎,梦见了你在天上飞。”距离有点远,他看不清桑槐脸上的神情,却固执的锁住她的身形,想从中看出点什么。 “是么。”桑槐挽起被风吹乱的鬓发,一步一步走过来。 她越走越近,最后停在床边,微微俯身,用一双流光熠熠的凤眼盯着他,“我飞得高不高?姿势好不好看?” 被这样看着,仿佛她的眼里只容纳着他一个人,脸上倏地一热,眼神闪躲了下,慕阮青低头接茬:“飞得很高,姿势也” “嗯?” “也c也好看。” 直到她得到答案直起了身体,那种突如其来的压迫感才减少了很多,慕阮青揉了揉自己滚烫的脸颊,默默舒了口气。 叩叩—— 有人在敲门,慕阮青掀开被子刚想下地,就被桑槐阻止了,“你乖乖躺着,应该是有人送饭。” 不说还好,一说慕阮青瞬间就饿了。 打开门之后,似乎是一个半大孩子的模样,慕阮青看不太清,只听到桑槐低声跟对方说了两句什么,摸了摸他的头才接过托盘,放在桌上又重新闭紧了房门。 “要不要梳洗一下再吃?”桑槐端着托盘放在床侧的黄木柜子上,“还是吃了再洗?” 慕阮青放在被角的手僵住了,面上也浮出窘迫。 任谁躺了两天,即便是多好的形容,也不会太好看。 侧头哈出一口气悄悄闻了闻,慕阮青心一松。 还好没什么口气。 他溜下地想去洗脸刷牙,却因为速度过快,头重脚轻感让他眼前一黑,身体也不自觉晃了几晃。 “不要着急,慢慢来。”桑槐扶着他走到房间一角的洗漱台边,“毛巾和牙刷都是新的,你可以放心用。” 慕阮青拆牙刷包装的时候,瞄到牙刷杯里已经拆开的一只,屏息问道:“你的房间在哪里?” 桑槐挠了下窗柩,“我们住一间。” “寨子里的人都很热心,他们把你背到最近的一间民宿,但因为房间少,而且以为我们是男女朋友,加上这样也方便我照顾你,所以就住在了同一间。” 解释完,她漫不经心地看了他一眼,“昨晚我和你睡的是同一张床,你是不是很介意?” “怎么会?”慕阮青叼着牙刷,意识到这样不太礼貌,立即抽出来,却又弄得满嘴泡沫。 漱了口,他才顶着一张湿漉漉的脸说道:“介意的是你才对,你还这么小,虽然我一直在睡着,但总有占你便宜的嫌疑,这让我很有罪恶感。” 仿佛他正在亵渎她。 随后,他又问道:“槐槐,你介意吗?” “介意的话,我在环山入口就不会管你了。”顿了顿,她眨了下眼睛,“更何况,之前你在车里对我做的事,就不算占便宜了吗?” 本来消下去的红晕立马又回到脸上,慕阮青突然有点招架不住她,随手抹了两把脸就溜回了床边。 填饱了肚子,慕阮青又去洗了个澡,洗完才发现,他忘记带换洗的衣服进来。 简陋的浴室里只有他拿进来的一条毛巾,什么都遮不住。拆掉纱布的伤口也已经结痂了,热水雾气让伤口变得湿润,怕二次感染,慕阮青咬咬牙,开了一条门缝。 “槐槐,你还在吗?” 桑槐正在逗弄息宴。 他用花瓣扒着自己的手指绕圈圈,绕紧了松开,松开了又缠上来,显然对这个小游戏乐此不彼。 听见浴室里传来的声音,桑槐把他塞进领口,一边往浴室走一边问:“怎么了?” 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吓得慕阮青一激灵,他用力关上门,隔着一道阻碍说:“那个,我刚才进来忘了拿衣服,你能不能帮我帮我拿一下,就在我的背包里。” 没有脚步声,也没有回应,慕阮青提着嗓子靠在门上,“槐槐,可以吗?” 没过多久,脚步声重现,门也被敲响,“衣服都拿来了,你开下门。” 小心翼翼打开一道门缝,眼前就是一沓衣服,慕阮青直接伸手握住再往里一扯,衣服和桑槐的手腕就一起被扯进了浴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7.二十七只鬼 动作先于大脑一步把门给合上,氛围陡然下沉。 浴室很小,洗澡时蒸腾的雾气还没彻底流散,慕阮青勉强用衣服挡住关键部位,看着桑槐一脸愕然的模样,让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我”该说什么? 我不小心的,还是我不是故意的? 还好,在他说出口时,被拉进来的人已经自动转过了身去。 她背对着自己,说道:“你先穿衣服,我出去了。” 声线一如既往地平静,他根本听不出来她有没有生气。 迅速穿好衣服出来,慕阮青身上已经起了一层薄汗。他头上盖着一条毛巾,发梢还在滴水,一步一顿的走到桑槐身边,他紧张的攥紧拳头,“槐槐,对不起,刚才我不是有意把你拉进浴室的,我” “似乎,从我们认识起,你就一直在跟我道歉。”桑槐抬眼看他,“对不起说得太多,我已经有点麻木了。” “意料之外的事,没必要说对不起。你也没什么对不起我的。” 说完,桑槐起身,“我现在要去一趟巫医那儿。”走到门口,她折身道:“你醒来喝的药茶就是苗寨里的巫医配的,桌上还有,不舒服的时候就倒一杯喝着,我晚点会回来。” “我和你一起。”匆忙喊出这句话,慕阮青就开始找鞋子。 “不用。” 停下擦头发的手,再看,桑槐出了门就彻底看不到身影了。 挫败的坐回去,慕阮青开始反思自己的一切行为。 苗寨虽然地处偏远,不走环山基本找不到,但依旧隶属于驷县。 这里地势险峻,房屋高低错落,除了一些石板桥和大路,小路基本上都是泥路。 时常湿热的天气让这里早晚都雾蒙蒙的,巫医的居所有一段距离,桑槐行走在不太亮的暮色中,等抵达祠堂的时候,衣服已经被空气中的露气熏得有些潮湿。 身上的黏腻感让她不太舒服,但桑槐还是忍下了。 苗寨设立的祠堂是全寨最大的房子。最中间的供奉堂位占了最大一部分,分布在四周的小房屋,则是寨中德高望重的长辈的居所。 其中也包括苗寨巫医。 绕开祠堂正门去到最左侧的房子,有些年代感的黑瓦白墙让桑槐莫名有一丝亲切感,而且巫医这个身份,总能让她想到孟婆。 面上带出些微谦恭,桑槐整整衣衫,敲响了颜色陈旧而斑驳的木板门。 “是谁?” 门内传出来一道警戒的声音,桑槐神色不变,“我是昨天入住苗寨的游客,巫医给配过药,并嘱咐我今晚来拿第二份。” 门栓抽动,大门只开了一扇。 “请进。” 开门的也是个半大孩子,一身传统的苗族打扮,只不过袖口和肩头有些不甚明显的补丁。 “客人先坐,师父正在用饭,稍后就来。”操着一口蹩脚的普通话,但桑槐听到了他语气下的认真,也就安安分分静坐等人。 暮色越来越沉,不多时,一阵狂风呼啦一下刮过来,房梁上悬挂的灯泡被吹得左右摇晃,影影绰绰间,只能看见院子里被风吹斜的树枝。 紧接着,一道闪电横空劈下,几乎照亮了头顶的天空,随着“哗啦”一声,密密麻麻的雨幕立即倾泻而下,树叶残枝被雨点打落,院子很快就漫上了一层浑浊的积液。 这一切都让人感到压抑。 桑槐收回望向远方的目光,转过身。 门口立了一个人。 灯泡还在小幅度晃悠,光影一下打在墙上,一下又晃在地面,桑槐看不清来人的身形,甚至不能确认年龄大小,她上前一步,问道:“可是巫医大人?” 门外的风声小了一点,唯有落在房檐的雨滴声清晰可闻。 晃动的光影慢慢停下,来人迈出几步,终于将自己完整的暴露在灯光下。 巫医是一个很老的男人。 据桑槐判断,他大概已经快要九十岁。 苗服外的皮肤干枯黝黑,上面还有褐色斑点,脸上皱纹密布,皮肉耷拉着。 在佝偻弯曲的身形和苍老暗淡的面容对比下,唯有一双眼睛稍显明亮,可桑槐看得分明,里面的那点光芒,已经不多了。 “求什么药。” 他一出声,桑槐就有些惊愕。 他的声音,明显属于中年男性,而且中气十足,不掺杂任何口音。 桑槐也只惊讶了一瞬,想想他族内无可比拟的身份,要是没有一点本事,又怎么会让人无条件信服。 说明来意,桑槐从兜里掏出一张纸递过去,“这张纸上的药材,我都要。” 巫医放下拐杖,坐在灯泡下面看了起来。 “白首子,天乾草,葵明花”念出这几味药,巫医的手指一顿,“我可以为你找来。但最后一味” 眼神一厉,他用力把纸捏成一团,“我族圣物,岂是你能肖想的?!” 手指再松开,纸张已经化成了碎片,其中一片飘了在了桑槐脚下,晕染的墨迹中,依稀可辨的三个字是:金蚕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8.二十八只鬼 桑槐拾起那一小片纸,望着面有怒色的巫医,试探道:“金蚕蛊不行,那,巫女的心头血呢?” “你!”巫医猛地起身,握着拐杖用力拄了拄地,“你到底是何方神圣?来我苗疆有何居心?!” “你不用管我是从哪里来,只需要把我想要的东西给我便是,至于报酬,自是丰厚无比。” 桑槐蜷紧的手心忽然松开,就看到一小撮白色粉末顺着她的指尖落在了地上。 巫医瞳孔剧烈收缩了下,身体不自觉后退一步,颤抖着嘴唇说道:“你威胁我?” “是你先开始的。”桑槐指了指他身前细碎的纸片。 谁还不会威胁个人呢。 两人对峙良久,巫医慢慢开口:“可否容我问一句,你要金蚕蛊和巫女心头血,是作何用?” “入药。”桑槐补充道:“我一早就说明了来意,此番是为求药。” 屋外风雨飘摇,屋内气氛诡异,巫医走到大开的窗边,声音在夜色里显得有些失真,“金蚕蛊也好,巫女心头血也好,不论你取哪一样,我都做不了主。” 他转过身,“我唯一可以帮你的,是为你凑齐剩下的几味药。” 桑槐:“做主的是谁?” “是族长。” 得到答案之后,桑槐也不犹豫,准备直接走人。 “姑娘。”巫医叫住她。 走廊尽头,房檐水滴形成的雨帘正接连不断地往泥土里落,水洼里溅起几滴浑浊的泥水,桑槐避开,重新站定,“巫医还有事?” “这个,可是姑娘给我的报酬?”巫医拿起桌上那粒印有黑褐花纹的珠子,指尖不能控制的发着抖,“天珠乃天赐之物,姑娘既有了它,为何还要求金蚕蛊?” “是么?”桑槐弹走手背上溅过来的一滴水,态度随意,“天珠对你而言是至宝,但放在我这里,它只不过是一颗漂亮珠子而已。我需要金蚕蛊,自然会拿同等物件来换,未来如果还有所求,只希望巫医不会将我拒之门外。” 郑重的将天珠放进木盒里,巫医对桑槐行了一礼,送上最虔诚的祝语:“愿苗神与你同在。” 出了祠堂,桑槐四下看了看,身形一闪就落在了民宿外。 保持着鞋不沾地的状态走到后门,想了想,桑槐又直接绕到前门去,然后在门口发现了慕阮青。 他缩在一个小凳子上,两脚踩着木栏,以手撑腮,眼睛不知道在看哪里。 等走近了,桑槐才发现他整个人都是湿漉漉的。 脑袋上全是细密的小水珠,睫毛也是,衣服更不用说,除了后背那一片,剩下的,包括裤子都是湿的。 眉心微蹙,桑槐走过去,把手贴在他后颈。 “嘶——”发呆的慕阮青被冰得一激灵,猛然回过神来,“槐槐,你回来了?” 桑槐绷着脸拍了下他,“你就是这么作践你自己的?” “我没有。”慕阮青捉住她的手,“你的手好冰” 桑槐一把把人给拉起来,“先进屋再说。” 走廊的灯关掉,门也合上,部分噪音被隔绝,室内的呼吸声顿时清晰起来。 桑槐松开他的手,“刚刚淋了雨,我先去洗澡了。” 舒舒服服的洗了个热水澡,桑槐忽然发现,自己没有衣服。 沉吟片刻,她呼唤着还在睡觉的团子,“阿宴,过来浴室给我变一身衣服。” 半梦半醒间,息宴慢吞吞从包里爬出来,然后化成一道流光钻进了浴室。 “槐槐好香!”他绕着光溜溜的桑槐跳来跳去,这里嗅嗅那里嗅嗅,“我也要洗澡澡!” “先给我衣服。”桑槐扯扯他的花瓣,“快点。” “先洗澡澡!”息宴义正言辞的跳下地,瞬间变成十岁左右的小男孩模样。 还和桑槐一样没穿衣服。 “洗澡澡!” “你小声点。”桑槐捂住他的嘴,警告道:“再大声就不洗了。” “我早就布了结界了。”息宴退开她的手,轻哼一声,“不洗就不给槐槐衣服。” 面对一个小孩子,桑槐没有任何羞耻心可言,把人拉到浴霸下面,调试了下水温,水流就从他上方兜头而下。 洗完头发,上身也抹上了沐浴露,到下身的时候,桑槐撇开眼,“屁股自己洗。” “槐槐洗!”息宴用力抱住她的胳膊,再次威胁,“不洗不给衣服!” 咬紧一口银牙,桑槐抬起右手,吓得息宴脖子一缩,眼睛也下意识闭上。 啪——! 等她收手,浴室里就只剩下了水流声,方才那一个清脆的巴掌,仿佛是错觉。 息宴愣愣的,他眨了眨眼睛,一颗泪珠就这么从眼眶掉下来,连鼻子都来不及吸,他就开始控诉:“你打我。” 屁股蛋子还火辣辣的痛着,一股难言的委屈袭上心头,他松开怀里的胳膊跑到一边蹲着,背对着桑槐,开始小声抽泣。 桑槐关掉水,等他哭够了才开口:“你回去吧,以后也不要跟着我了。” 哭声一顿,息宴回过头来,眼睛鼻子红成一团,满眼的难以置信,“你,你说什么?”中途还打了一个嗝。 “你很难搞。”桑槐朝他摊摊手,“息宴,我不喜欢应付难搞的人难搞的事,所以,你能不能乖一点?” “我很乖啊。”他抹了一把眼泪,抽抽搭搭的说:“你不让我打扰你和戚存睡觉觉,我就不打扰,你让我在人间变成花我就变成花,就连外面那个野男人,我都没有伤害他” 桑槐眉眼一滞,“你还想伤害他?” “我没有。”息宴眨巴着眼睛,错开她犀利的眼神,掰着手指继续控诉,“只是想让你给我洗澡澡你就打我,打完不道歉还赶我走,我已经不是你最爱的宝贝了吗?” 末了,他快步走过来抱住桑槐的腰,声音又小又委屈,“我只有槐槐了。” 见她不出声,息宴仰头,本来想再撒撒娇说点什么,但这个视角看上去,他似乎发现了什么不一样的东西。 手臂松开,手掌沿着腰际而上,在指尖要触到那方白软时,息宴吞吞口水,小心翼翼看了桑槐一眼。 她正在思考什么,神情很严肃。 心里的好奇大过残留的委屈,被神经支配着,息宴五指张开,直接一把握住。 好软。 正在心里感叹着,视线忽然由上至下,还没明白自己是怎么回事,另一个屁股蛋子又挨了一记。 伴随着疼痛的,是一声凶凶的低斥,“小流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9.二十九只鬼 不知道过了多久,浴室门发出“吱呀”一声,坐在原地的慕阮青忍不住回头。 刚出浴的少女身子轻软,周身好似笼罩了一层轻纱,远看不真切,近看无端夺目。 她走过来,身上被热气蒸腾过的香味越发浓郁,一瞬间,熏得慕阮青脑子都有点晕。 直到自己被指挥着进了浴室,他还在想着湿发下那一段白皙的脖颈。 桑槐穿着白色棉布裙子坐在床边,把头发都拨至胸前,用毛巾吸附着多余的水分。 等浴室里隐约响起了水声,她才把藏在衣领下的息宴拿出来。 “今晚自己找个地方睡,不许捣乱。”她揪着一片花瓣小声叮嘱着。 息宴瘫在床上,闷闷不乐的“哦”了声。 半晌,他又开口:“我不想睡了,想出去玩。” 桑槐没做他想,很快就同意了,“可以,不过不许——” “调皮捣蛋嘛,我知道啦”息宴挥动着花瓣跳下地,转瞬间就消失在了房里。 桑槐并不担心他会遇到什么危险,反而是遇上他的人,才是要担心自己安全的那一个。 关掉外间的灯,只留了床边的一盏,桑槐手心溢出一团鬼气放在自己头顶,不一会儿,头发里的水汽就被全部吸走。 爬到里侧躺下,慕阮青洗完出来时,就只能看到她的侧影和满头墨发。 喉结无意识滚动了下,他这一刻才清晰的意识到,自己是真的要和她同床共枕了。 视线掠过瘦削的肩头和下陷的腰线,最后定在了并拢的双脚。 裙摆雪白,可脚踝的皮肤也并不逊色,慕阮青甚至想抬手去摸一摸,想知道那里的温度是不是和她的手温一样。 躺在床上,目光放空,他动也不敢动,就怕自己不小心碰到了她。 他不断告诉自己,这样就可以了。 能和她睡同一张床就已经足够了。 那头没有一点动静,就连呼吸声也微不可查,慕阮青无法判定她到底有没有睡着,沉思了会儿,他把床脚的被子展开,轻轻盖在了她身上。 桑槐睁眼,转了个身,直接面向着他,“不睡觉么?” “睡的。”慕阮青把被子往她后面扯了扯,随即躺下,身体挺得板板直,在桑槐如炬的目光下闭上了眼睛。 他感觉得到,她正在看他。 夜晚本来就是容易暧昧丛生的时刻,更别说,两人还睡同一张床,盖同一条被子。 双手紧紧握住身下的被褥,慕阮青任由自己的心跳声逐渐淹没大脑。 等体内的冲动渐渐平复下来,他慢慢睁眼,再侧眸,此时,对面的人睡颜正甜。 这回应该是真的睡着了。 眼睛不放过她的脸,慕阮青从被角挪到被子中间,轻轻抬起她的脑袋,把自己的胳膊放在了她颈后。 身体贴近,左手在腰间大胆的一揽,她整个人就彻底嵌入了他的怀中。 做完这一切,慕阮青的心跳又有上升的趋势,他僵硬着身体观察她,发现确实没有醒来的迹象,才开始平复心情。 她很冰。 手c脚c脸蛋c身体,包括之前亲吻过的嘴唇都是冷的。 慕阮青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能判断她的体质如此。 自己的怀抱火热,想必也能给予她一些温暖,这样想着,他顺势将她的双脚夹进了自己腿弯。 一个激灵过后,一切都陷入了平静当中。 等他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怀里的人不规矩的动了几下,慕阮青猛地惊醒,这才发觉后背湿了一层。 他被热醒了。 这种情况并不是第一次出现,但以前都是洗个冷水澡或者忍一忍就过去了。 可是这次怀里抱了一个凉丝丝的人,慕阮青连单纯的忍都无法做到。 身上越来越热,胳膊就越捆越紧,他的身体不自觉摩擦着她的,脑袋埋进她脖间,膝盖也顶|开了她的双腿企图往深处探究。 越是热,慕阮青的脑子就越清醒。 他很清楚自己现在在干什么。 这种体热与对凉意的渴求,并非是来自身体上的欲|望。他更像是一个站在火山口的人,隔壁就是冰山雪原,稍有不慎,一步踏错,他就会跌入万劫不复之地。 而此刻,在火山口的边缘,他正怀抱着冰雪,那就再不会放手。 桑槐是被活生生箍醒的。 身体仿佛要被对方揉碎,手脚都被紧紧缠着,胸口也附上了一颗脑袋,箍得她几乎要不能呼吸。 她费力抽出手把脑袋推开,才惊觉到这溢满室内的阳气是如此香甜。 眼眸瞬间沉下去,她深深地呼吸了下,看向满脸通红眼眸半睁的青年。 他的眼神毫无焦距,嘴里无意识发出低|吟,脑袋不停往她身上蹭,身体刚被她推出去,又条件反射般缠过来。 每一次都比先前缠得更紧。 桑槐捧住他的脸,指尖掐住一块软肉用力拧了一圈,满意的听着他痛呼一声,她才问道:“知道我是谁吗?” 疼痛使人清醒。 目光放空了下,慕阮青口里呐呐道:“是槐槐。” 叫出了名字,一切都好说了。 桑槐把他推倒在榻,翻身而上,覆在他胸前,问:“是不是很难受?” “是。”慕阮青烧得脑子都有点晕,唯有眼前的一双凤眼看得最为真切,“我很热,槐槐,救救我。” “好,我救你。” 桑槐俯身,试探着在他唇上舔了一下,察觉到身下的人一颤,她捏住对方的下颚,命令道:“张嘴。” 慕阮青听话的张开。 两人舌尖相触的一刹那,不仅慕阮青,就连桑槐都感觉自己的灵魂在不自觉颤栗。 乳白色的阳气渐渐对上了弥漫出的鬼气,因为主人们的亲密接触,它们并没有对立,反而更为和谐的融进了对方的阵营里。 舌尖的互相试探,冷与热的二度碰撞,都在这个细雨交加的夜晚里,滋生出了不一样的东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0.三十只鬼 如果说,之前的冲动还不是欲色为上,那么唇舌纠缠过后,体内的深切渴求就已经在诠释,何为“欲望”二字了。 多余的阳气被清理掉,精神放松下来,慕阮青来不及深究桑槐的异常,开始放任自己的感官去侵蚀对方。 两人衣衫半褪,肢体交缠,唇与唇更是无可分离。 口水啧啧声响在床榻,渐渐的,慕阮青不满足于封唇夺舌,滚烫的唇肉开始往下蔓延,珍惜又狂乱的在一片片冰肌玉骨上留下了属于自己的鲜红印记。 天时,地利,人和,他都占了。 慕阮青抬起头,唇瓣红得似血,他的眸光既压抑又迷乱,却还是克制住自己的冲动问桑槐:“槐槐,我可以吗?” 阳气吸饱了,桑槐懒懒的躺着,裙摆被掀到了腰际,双腿交叠,最神秘的地方还有一层遮挡物,根本让人窥与可窥。 灵魂上享受够了,就不介意来一场身体上的放松。 听见慕阮青问她可不可以,桑槐半撑着身体看他,颔首,“可以。” 少女肌肤白腻,墨发如瀑,黑与白在她的身上是如此分明,慕阮青心头一动,俯身过去拉下了她腰间的绳带。 接下来的一切,都是如此的水到渠成。 窗外绵绵细雨不断,伴随着隐隐的风声,屋内双鱼游动,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上行深入,下行浅出,水流潺潺,而后高吟低喘,汇合上外间的风雨交融,不经意奏成了这世间最婉转动人的乐章。 几经风吹雨落,乐章倏地骤停。 慕阮青控制着力道趴在桑槐身上,小口喘着气,两人还没彻底分开,彼此之间的感触依然清晰无比。 灵魂得到释放,身体也冲破了最后一道枷锁,浑身的舒爽程度在这一刻,达到了极致。 慕阮青根本不想停下来。 他继续小幅度晃动着,眼睛没有离开她。 底下的少女比先前的哪一次都诱人。 铺满枕头的长发,含烟蓄水的凤眸,以及响在耳畔的轻喘,都让他无法不为之动容。 看着看着,慕阮青忽然加快了动作,抱紧她的同时再次衔住了她的唇瓣。 那是来自心底的罪恶感。 青涩的面容和没彻底长开的身体,莫名的,居然让他产生了禁忌的错觉,一时间,慕阮青根本无法从她身上抽离,只想做个天荒地老。 在最后一次协同升到云端的时候,慕阮青被推开了。 桑槐拉起被角盖住自己,撇了眼他还生龙活虎的地方,默默捂住了眼睛。 “会伤身体。” 她感受了下|体内澎湃的陌生力量,斟酌着婉拒的用词,“未来还很长,比起一时的欢愉,长久一点不是更好么。” 她看向眉眼失色的清隽青年,“你觉得呢?” 慕阮青低头看了看,缩紧臀腰,霸占了另一个被角。 “以后,也可以吗?”他盯着她脖子上斑驳的痕迹,轻声问道。 “可以。”桑槐摸着自己的小腹说。 那里一团温热,因为力量的庞大,仿佛让她的身体都暖了起来。 桑槐咬了咬下唇,眸底满是贪恋。 望着得到答案喜不自胜的青年,她再次重复,“可以的。” 这么美味的阳气,不吃,留着过年吗? 不过现在,她需要消化掉它们。 放下被角,身体露出来的那一刹那,慕阮青眼疾手快的又把被子给她拉上去,对上她疑惑的眼,他侧过头小声说:“我忍耐力太差了,现在不能看你。” “不过!”他忽的扬声,“不过不是你的错,是我自己” “一朝开荤,这样很正常。”桑槐淡淡的安抚他。 她拉起他的手,往前面挪了点,在仰头吻上他唇隙的时候吐出了一道冰凉的气体。 气体入身,眸色一暗,桑槐低声诱惑道:“你困了,需要睡觉。” “我困了,需要睡觉。”小小的挣扎了下,慕阮青重复完,身体一歪就倒在了床上。 桑槐随便给他盖了点被子,然后就开始抓紧时间打坐调息。 当天边升起第一缕金色光线时,桑槐头顶冒出了一团灰色死气。 元阳被吸收了个透彻,过滤掉体内多余的死气,她离成人又近了一步。 如法炮制过滤掉慕阮青体内的,大功告成之际,他内府的玄力终于开始运行起来。 神清气爽的洗了个澡,穿好昨晚息宴给变的衣服,一出浴室门,桑槐就看到一道红影刷的一下冲到了自己面前。 身体被他撞得一退,桑槐直接一屁股坐在了桌子上。 还没等她问话,息宴就从地上跳到桌面,“啪”的一声放下了手里的小盒子。 他用花瓣把盒子推到桑槐腿边,然后兴奋的蹦来蹦去,一边蹦还一边催促,“槐槐快打开看看,我又给你找到好东西啦!” 桑槐弹了下他,把他弹得一个仰倒,“野够了?” “野够了野够了,”息宴毫不在意的爬起来继续蹦跶,用花瓣拱了拱盒子,“槐槐你快看看嘛,你一定会喜欢的!” 不明所以的拿起盒子,在他期待的神态下,桑槐掰开了两个小小的锁扣,打开了盖子。 一道耀眼的金光直接从盒子里射|出来,映亮了桑槐瓷白的脸。 她望着因为接触空气而开始蠕动逃离的小东西,合上盖子的同时,兀的陷入了沉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1.三十一只鬼 “槐槐,怎么啦?” 看她不说话,息宴爬到她手腕想去拨弄盒子,“里面这个东西可好吃啦,你不要吗?” 好吃? 桑槐把他提到半空,“你从哪里拿到它的?” 两片细长的花瓣互相搓了搓,息宴扭捏着开口,“就一个黑漆漆臭烘烘的小房子里找到的,我看周围也没有人,就直接把它带走了。” 缠住她的手腕,息宴小声说:“槐槐,我真的没有给你惹麻烦,我都是悄悄去又悄悄回来的。” “我知道。” 桑槐摸了摸他,声色柔和,“我没有怪你。” 息宴就偷偷笑起来。 “这是金蚕蛊,苗族的圣物。”桑槐解释给他听,“以后遇到这样的东西也要像这次一样,带回来给我,千万不要觉得好吃就直接吃掉,明白么?” 兴许是他自身的精魂之力过于强大,把小盒子丢给息宴之后,里面的金蚕蛊安静了很多。 没有挠盒子刺耳的声音,桑槐盯着窗外被雨水打秃的树枝,忽然把息宴藏进领口,“有人过来了。” 顺手用鬼气掩盖掉金蚕蛊的气息,桑槐走到卧室叫醒了还在睡梦中的慕阮青。 “槐槐,早。” “早。”桑槐点了下头,提起椅子上的背包扔进他怀里,“穿好衣服,不出意外,我们今天就可以回去了。” 她的语气非常自然,看他穿衣服的眼神也是从容的,反而不甚坦诚的,是他自己。 慕阮青收拾东西的时候,不经意回想了下,突然发现,说好的陪着她来找药,自己只不过是走了个过场而已。 想照顾人反被人照顾,这种感觉说不上太好,但也不坏就是了。 带着沮丧整理完最后一件衣服,慕阮青看着乱成一团的被褥,又抬手抖被子。 床单早已皱的不像样,凑近了,一股不可言说的气味混合着她独特的冷香窜入鼻息,慕阮青脸红了下,沮丧逐渐变成压制不住的喜悦。 叠好被褥抚平床单,在要转身离去的时候,他在枕头下发现了什么。 慕阮青用手指勾着那条线把它扯出来,等看到挂绳最下方露出来的东西时,他的心一凛。 是玉佩。 他曾见过一次,在桑槐身上。 脑海里突然漫上那个冷峻的男人与自己针锋相对的画面,想起桑槐与他不自觉的亲昵,慕阮青将玉佩收进手心,然后用力塞在了背包一角。 桑槐跟孟婆传音完过来,见他低着头气息低落的样子,上前拍了拍他的胳膊,“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还不舒服?” 他的那只手还在背包里,指尖捏着玉佩也没有放开,冷不丁听到她的声音,慕阮青第一反应就是想把玉佩拿出来给她。 可最终,还是另一个念头占了上风。 松手,拉好拉链,他对桑槐笑了笑,“你都这么照顾我了,身体再不好,就更对不起你了。” “原本不想对你说抱歉来着。”他擒住自己胳膊上的手,把她拉到自己身边,“但是这几天没能好好陪你,找药的事我也完全没帮上忙,还反而让你为了我奔波” “那就不要说。” 桑槐抽出手,静静地看着他,“与抱歉相对的事,往往都是已经发生过了的,比起事后的歉意跟愧疚,在事发前谨慎小心一点不是更好?” 她的话太过直白,还隐隐有些犀利,慕阮青一时没明白她是真的嫌弃他拖后腿了,还是责怪他在环山的莽撞行为。 但不论哪一样,他确实一个都没做好。 挠挠头,咽下差点脱口而出的“对不起”,想保证点什么又怕下一次再打脸,慕阮青眼底满是纠结。 瞥到被他拿出来放在一边的牛皮小纸袋,心下顿时一松。 从纸袋里拿出一个圆圆的铁盒子用力拧开,看到里面沾上糖霜颗颗饱满的琥珀糖,慕阮青直接递给桑槐,“来之前就买好了,不过一直忘了给你,还好没有化。” “不试试吗?”他示意道。 桑槐摇摇头,“糖什么时候都可以吃。” 可人,不是什么时候都可以等来的。 这个念头一闪过,桑槐微一凝神,就察觉到脚步声已经到自己住的民宿附近了。 没过两分钟,窗户那里闪过几道人影,紧接着,人就来到了门前。 桑槐把糖推回去,走过去直接把门打开。 正好对上来人想推门的手。 “你们是?”桑槐疑惑的问道。 这时,慕阮青也站到桑槐身侧,双脚往左边挪了一点,以一种警戒又保护的姿态开口:“几位有事?” 为首的人面目焦急,身后几人神色各异,却都不掩来势汹汹之意。 但总觉得他们站位有点怪。 慕阮青正疑惑着,就看到几人突然分成两拨站好,而之前觉得站位奇怪的事,在露出来一个人之后,也就不会再觉得奇怪了。 那是一个盘腿坐在铺着软垫的竹篾上的苗族女人。 她穿着传统的黑色绣纹苗服,同苗寨里别的女性不同的是,她的苗服更为精秀,领口袖口和裙摆都绣了一圈白色小花。 以及,她身上几乎挂满了各类纯银饰品。 即便是这样,她也没有被饰品压得弯腰驼背。 桑槐盯着女人干瘦的脸看了会儿,只能看到她眼里透出的麻木和冷漠。 暗地里使了个手诀让罗盘转动起来,没过多久,一道红线就穿透了屋子定在了女人心口。 那个即使怨气丛生也依旧满目深情的男人要找的,就是她了。 —— “我们自小相识,有青梅竹马之谊,后来相知,相爱,再成亲,都不过是顺其自然的事。” “如果没有赶上三十年一次的巫女选拔就好了。” 男人回忆到这里,眉眼透出剧痛,魂魄几近暗淡。 “阿蕴经过巫力测试,最终被选成了巫女,我们的噩梦也由此开始。” “大人不知道我们苗族的古老风俗。”男人继续说道:“巫女新上任,接手了上一代传承的责任,为了维持巫力的强大,族长会命令巫女亲手杀掉自己最爱的人,以断情绝爱之口。” “可是阿蕴不愿杀我。” 男人的神情似哭似笑,“多可笑的借口,可偏偏,族里老一辈的人都深信不疑。就连我和阿蕴二人的父母,都对此没有一点异议。” “后来,阿蕴环山考核通过才险险保住我一命,不能杀我,可我们二人却也因此被种了同心蛊。” “同心,则意为不能背叛,不论身心,至死都只能爱着这一个人。” “我和阿蕴自然都可以做到。”男人嗤鼻,“这个蛊不过是让我二人更为亲密罢了,根本伤害不到我们分毫,因此族长的离心计,从一开始就落了空。” “可意外就出在,阿蕴孕育出了我的骨血。当时恰逢我外出,阿蕴巫力大打折扣,族长就打起了孩子的主意。” “那还是个未成型的孩子啊”男人捧着脸哀声低泣,“孩子没了,阿蕴因为过度悲痛,巫力二度觉醒,族长便派人将我抓了过去。” “同心蛊,同心蛊” 男人重复了几句,不顾自身的虚弱忽的飘到桑槐面前,正欲开口,魂魄又生生消散,下一刻,回到养魂炉里,空中才又凝出他的身形。 “我以为我死了就可以保护她,结果,反而害了她。” “我不求来世,不求转生,只想要现世。”他跪倒在香炉上方,朝桑槐磕了几个头,“求大人救救阿蕴,只要能救她,让我付出什么代价都可以。” “哪怕是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男人眉眼坚毅:“哪怕是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 桑槐对魂飞魄散这四个字,总是有些敏感的。 确定了人,她没再看巫女,转而看向为首之人。 这应该就是男人恨不能生啖其肉的苗族族长了。 据他所言,族长至少已经活了有百年之久,面貌体型却是中壮年状态。 看着他,桑槐就想起了昨夜见过的巫医,除了声音,状态几乎完全与族长相反。 她就看着族长走到巫女阿蕴身边埋头说了些什么,然后起身走过来,脸上带笑,眼睛里却只有冷意。 “二位来苗寨游玩本是好事,族人待人也一向热情好客,若我没有记错,前几日这位阿哥受伤了,还是我族巫医赠药他才好起来。”话音一转,“怎么,好客倒是好出了个不知好歹不成?你们可知我苗族对待偷窃之人的规矩?” 身后的人立即接话,“不惧身份年龄,全部论以蛊型处置。” “阿妹怕是还不知道,像你这样娇滴滴的小姑娘,进了万蛊窟,恐怕连十分钟都熬不过去,我劝你还是乖乖将东西交出来,也许族长一个心软会从轻发落” 说着就是一连串令人作呕的笑声,以及附着在她身上就不肯下去的黏腻目光。 桑槐厌恶的转过头,盯着地面冷声说:“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我们现在要离开这里,请你们让开。” 小姑娘一个,声音冷酷,姿态也是蛮横的,她的凤眼轻轻扫过去,族长背心就是一凉。 随即,意识到威严被冒犯,他面上倏地大怒,大手一挥,“把他们给我抓起来!” 几人马不停蹄的就要动手,巫女眉头一皱,突然发话:“等一等。”她看向面露不满的族长,“小金不在这里,它的气息断了。” “断了?!”族长大惊失色的喊道,一时惊怒交加,“怎么会断了那,圣物还活着吗?” 垂下的睫毛颤了颤,巫女点头,“还活着。” “那就好那就好,”族长祈祷了一番,却还是不甘心于桑槐二人的挑衅,直言要把他们带走审问。 “不准碰她!”慕阮青拦在桑槐身前,不让他们接近她分毫,“我们从刚才为止就一直没有出过屋子,你说你们丢了东西,在哪里丢的,什么时间丢的,都有一一盘查过吗?” 望着他们面上闪过的迟疑,慕阮青接着说道:“既然连你们自己都没确认过,为什么又要一直逼问我们。拿不出证据,就请让开!” “你说证据”族长直接指向巫女阿蕴,“巫女大人就是证据!” “我族圣物乃巫女亲身饲养,血脉早已融为一体,金蚕蛊分明就被你们偷走了,却还妄图在这里狡辩。”语毕,他对巫女行了一礼,看向慕阮青的余光里带着嘲讽,“还请巫女大人将证据呈现于此,也可还这对小情人一个清白。” 巫女没有出声,目光落在了坚定维护桑槐的慕阮青身上。 多像啊。 她又一点一点将目光移往桑槐那处,在看到她刻意对她展现出的,用一团鬼气包裹住的金蚕蛊时,沉寂太久的心脏猛地一跳。 紧接着,拥有微卷长发的白裙少女对她勾了勾唇,隔着厚厚的空气无声吐露出两个字: 蒙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2.三十二只鬼 蒙卡。 这个名字她已经太久没听到过了,自从她失去他以后。 族长正在一旁虎视眈眈,阿蕴按捺住问话的冲动,指甲陷入掌心肉里,不经意说:“这里人太多,不利于我感应小金的方位,不如,直接将他们押去祭祀堂,也方便我审问。” “总不能让我们族人背上恶名。”眼里恢复了点生气,阿蕴继续说道:“族长以为呢?” 族长并没有多想,“那就劳烦巫女大人了。” 在慕阮青准备反抗的时候,桑槐从后面握住了他的手,并摇了摇头。 慕阮青沉默了下,折身回屋拿好两人的东西,出门就看到一个高高壮壮的男人要去抓桑槐,登时大怒,“我说过了,不要碰她!” 阿蕴已经被抬了起来,她坐在竹篾上,对那个壮汉挥了下手,“你们下去,有我在,他们不敢有别的动作。” 一行人就拥簇着离开了民宿,围观的人看他们去的是祭祀堂方向,纷纷作鸟兽散。 祭祀堂是巫女的居所。 吃住修行,都在这里。 人到祭祀堂外,阿蕴从竹篾上走下来,踏上木梯第一阶,“关乎我族圣物,我自会好好审问,你们都回去吧。” 随着她的走动转身,银饰叮铃作响,凭白给她增添了一抹随性风情。 阿蕴居高临下的站上祭祀台,扬声:“阿茶阿叶,送客。” 族长带来的人迟疑的看着族长,一时无法行动。 “怎么,如今我的话不好使了?”冷笑一声,她看向原地踌躇的族长,“族长奉我为巫女,我却连几个小喽啰都驱使不动,我看,这巫女不当也罢。” 说罢,她就要褪下右手中指的戒指。 “不可!”族长急忙阻止她,当即撇过头呵斥道:“你们都下去!” “族长也请离开,审问出结果,我自然会派人告知。” “你!”面上维持的表情扭曲了下,族长一咬牙,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鹰犬一走,爪牙顿时分散。 不大的祭祀堂不再挤满人,阿蕴命令伺女守在外面,这才将二人带到内堂。 合上窗,在四角种下蛊香,她起身解释道:“这个香,可以防人偷听。” 说罢,她端详了桑槐片刻,方才卸了紧绷的力道坐进靠椅,抬手道:“请坐。” 桑槐坐下,拿出小盒子把玩着,一边转动一边观察阿蕴的神色。 “你不用这么戒备我。”阿蕴厌恶的望着她手上的盒子,视线带有强烈的穿透意味,里面的金蚕蛊一下就活动起来。 慕阮青揉了揉耳朵,跟着桑槐坐在一旁,“这里面是?” 抓挠的动静实在是太大,尖锐又刺耳,还带有虫子独有的鸣啸声,声音通过耳膜传递进大脑,刺得他脑仁生疼。 “我确实拿了人家的东西。”桑槐说完,侧眸看他,一字一句说道:“说拿还是轻的,实际上是偷才对。” 慕阮青揉太阳穴的动作一顿,他看着一脸认真地跟他解释的桑槐,一时有些语塞。 不问自取,是为偷。 脑子里闪过这句话,可他嘴上却只“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我以为你会义正言辞的对我进行说教。”桑槐把盒子放下,“不过,我更喜欢你这样。” 慕阮青不敢回话。 视线向下,看向自己腿边的背包,那里面,也装有一件他不问自取的东西,所以他根本没有任何立场去指责她。 看他陷入了沉默,一直观察着两人的阿蕴出声了,“虽然它不是什么好东西,可你最好还是把它给我,免得伤人伤己。” 就在她的手要碰到盒子时,桑槐更快一步拿起它,目光放在她的心口,“蒙卡说,这是你的药引。” “蒙卡” 站起的身子跌回去,阿蕴平静无波的面容像是被人投进了一枚石子,她眉心紧蹙,右脸突然覆上几条扭曲的红线,紧接着,那条红线汇集在眼下,直接爬进了她的右眼里。 阿蕴身体猛地颤了下,双手大力握住桌子两侧,桑槐就看到她变成红色的右眼已经完全看不到眼白,瞳孔也缩成了米粒大小。 “你,你们快走离开这里,快点!”她推开桌子,几个踉跄走到木梯口,嘴里不断发出隐忍的痛呼。 桑槐没有走。 她收起盒子去看慕阮青,结果却只看到了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就呼呼大睡起来的人。 往前走的同时瞥了一眼角落种的蛊香,她快步扶起已经瘫软在楼梯口的阿蕴,低声问道:“蛊香对人有伤害吗?” 她没有看右半张脸,只盯着她左眼看,那里面除了压抑不住的痛楚,她还看到了不同于右眼的清醒。 “没有。”阿蕴靠在她怀里,艰难的摇摇头,“只只会让人睡一觉,醒来醒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那就好。 桑槐一手放在她腋下,一手放在她腿弯,稍稍用力,人就抱进了怀里。 三两步登上楼梯,一脚踹开紧闭的木门,她把阿蕴放在床上,就去脱她的衣服。 “你!你干什么!”阿蕴又惊又怒,一把握住桑槐的手腕,却被冰得一颤。 “金蚕蛊是你的药引,我受人所托,来救你脱离苦海。” 轻轻一挣就挣脱了,桑槐不顾她的抗拒扒掉上衣,露出了女人白腻软滑的胸脯。 桑槐看了快要痛晕过去却还下意识反抗的阿蕴一眼,钳制住她的胳膊,压住双腿,直截了当的扯掉了她最后一层遮挡物。 映入眼帘的,是白软肌肤上的诡异花纹。 上面的颜色比鲜血还要暗。 此刻,花纹像是被人赋予了生命,一条条红线如同血管一样正覆盖在皮肤上流动,隐约还能看到花纹表皮在闪绿光。 桑槐松开手,掏出金蚕蛊放在枕边。 “我不要解蛊。” 虚弱的痛喘声过后,阿蕴气若游丝的望着她,左眼冰冷无情,右眼充满了挣扎,“不要救我。无论是谁向你委托,我都不需要你救。” 她的身体分明没有再抗拒了,可桑槐听着她语气里的坚决,就知道她并没有放弃。 “怀念一个人的方式有很多种。”桑槐松开她,翻身坐下去,“你不必选择这么惨烈的。” “你有没有,认真爱过一个人?” 阿蕴没有正面回应她,反而提出了一个问题。 “没有。” 一波痛意过去,身体缓和了几分,阿蕴撑着胳膊坐起来,“那你就无法干预我的选择。” “我不知道是谁让你来救我,可我一点也不感激他,如果我连最后一点怀念他的念想都没了”她拿起胸衣虚虚的套上,“我的生命也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一番话说得桑槐整个人都很不舒服。 但她也懒得去跟她争论,只打算做完任务就走,奈何非有人不配合。 在她二度倒下时,桑槐将手覆在她胸腔,指尖一挑,心口就破了一个小口子。 却不见血。 阿蕴了然的笑道:“我全身的血都被同心蛊支配者,是不会出——” “啊,出了。”桑槐抹去指尖的血迹,打开盒子,放出金蚕蛊,“忍一忍,等同心蛊被吞食掉,你就解脱了。” “没用的。” 语气陡然一转,虚弱感消失,一只手从桑槐手里取走金蚕蛊,“就是这个小东西呀。” 女人面容还是那个面容,可就是有哪里不太对劲。 桑槐当即从床上跳下去,祭出青铜剑,直指向半裸状态无端妖娆的女人,“你是谁?” “我?”女人沾了点血抹在自己唇上,“我还能是谁,不就是苗族巫女喽。” “巫女阿蕴?” “没错。”阿蕴披上衣服下地,腰肢轻摆,步伐柔软,好似全身没有骨头。 她捏住剑尖,红唇妖艳,继续朝桑槐靠近。 走近了,一股厚重的檀香扑面而来,桑槐握着剑柄的手腕一软,脑子顿时混沌起来。 她拖着剑不断往后退,直至退到了墙根。 “你躲什么呀,我又不会吃了你。”最终,桑槐的下颚还是被人擒住了。 “小美人可真好看,要不要留在这里陪着姐姐,我好寂寞的。” “你对我做了什么?”脑子越来越沉,桑槐戾气突生,放出鬼气,直接捆住了她。 女人左看看右看看,一脸惊讶,“哟,还是个鬼修,这不是更稀罕了么。” 几道红线闪过,她就轻轻松松挣脱了束缚,然后胳膊一伸,就要把桑槐捞到自己怀里。 “滚!” 一道耀眼的红光伴随着怒喝声从桑槐胸口蹦出来,身体落进一个稚嫩的怀抱,桑槐偏过头,眨掉眼前的迷雾,惊道:“阿宴?” 息宴低头看她,“槐槐别怕,我帮你打她。” 女人冷哼一声,“大言不惭。” “不过一缕残魂,也敢跟本大爷叫嚣,我这就让你尝尝欺负槐槐的下场!” 一道红光打过去,直接让她闭了嘴,息宴才抱着桑槐旋身坐下。 “她是寄居于巫女之身的残魂?”桑槐软绵绵的躺在他怀里,根本提不起一丝力气。 “嗯。”息宴满脸不屑,“趁虚而入而已。” 鄙视完已经晕过去的女人,他再次低头,用额头碰了碰桑槐的,“槐槐中毒啦,别急,我这就给你解。” “怎么——唔!” 桑槐难得惊怔,身体僵直,连眼睛都忘了眨。 唇上的温热是陌生的,气息却熟悉无比,她看着两颊悄悄红起来睫毛不停抖动的妖异少年,默默咽下了口里的惊呼。 他的嘴唇一直贴着她,并没有其它的动作。 直到对方微启唇缝,有香甜的气息灌入喉间。 脑袋清醒的瞬间,息宴稍稍离开了她的唇,期待的问:“怎么样怎么样,毒解了吗?” 桑槐眼里添上一抹复杂,问道:“解毒,就只能用这个方法吗?” 息宴更加用力的抱紧她,红眸清透而明亮,微红的脸蛋上满是高兴的神采,“这是我自创的方法,槐槐喜不喜欢?” 桑槐还没有说话,他又立即俯身,在她唇上啾了一口,“槐槐比我所有吃过的肉肉都好吃!我还要!” 但他仅限于唇贴唇,最多不过是顺着唇隙不断研磨,桑槐有点受不住,侧开嘴唇,下一秒,他的吻又落在了她脸上。 很温暖,也很轻柔。 桑槐推了推他,“够了,你先放我下来。” “我不!”息宴蛮横的收紧胳膊,“以前一直都是槐槐抱我,现在我长大了,就换我抱槐槐啦。槐槐凉凉的软软的,抱起来可舒服了,难怪戚存那么爱抱你亲你,以后我也要!” 可他的一切反应在桑槐看来,都还是没长大的状态。 就比方刚才的吻,她也只当他是好奇和试探,说的话也多半带着赌气的意思,更像是一个争风吃醋独占欲强的小孩子。 不过怕他这时候闹起来,桑槐只能口上先安抚着,准备等回地府了再好好教育。 处理完这边,剩下的,就是突然发难的巫女了。 桑槐让息宴下楼去看看慕阮青,自己又把人搬到床上,准备解蛊。 金蚕蛊一放在心口,桑槐就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皮肤之下蠕动。 没过多久,蠕动感越来越清楚,晕过去的巫女在皮肉穿梭中也有要醒来的迹象。 等到同心蛊在血液里冒出了一个小触角,桑槐立马松开金蚕蛊,两只颜色体型大不相同的蛊虫就开始了疯狂撕咬。 约摸三分钟过去,桑槐就看着被咬得奄奄一息的金蚕蛊足部抽搐了几下,然后一个翻身就要钻进皮肉里,连忙用鬼气隔绝了它。 把血迹斑斑的金蚕蛊放回盒子锁好,桑槐重重的松了口气。 蛊解了。 视线一转,巫女双眼大睁,瞳色正常,显然是早就醒了。 “我能知道,是谁让你来救我的吗?” “是蒙卡。” 阿蕴坐起身,怔怔的盯着自己的心口,“蒙卡。” 她今天念了两次这个名字。第一次痛彻心扉直入骨髓,第二次,心里却是空茫茫的。 “你在骗我。”她突然笑起来,可是笑着笑着眼里就带起了泪,“阿卡在一年前就已经死了,还是我亲手埋葬的他,你说他委托你救我,难道你是鬼不成?” “我是啊。” 桑槐见她震惊到眼泪都顾不着擦,轻咳了下,提议道:“我可以让你们见一面” 阿蕴知道她有后话,“代价呢?” “代价已经有人支付了。”桑槐把金蚕蛊扔在她怀里,“前提是,你得以自由。” “只是自由?” “只是自由。” 第二天是苗族开族会的日子,一大清早,巫医就拄着拐杖等在了祠堂里,只是往日里很守时的族长,今天却迟迟没有来。 和族里几个老家伙面面相觑了片刻,没过一会儿,山下就有人急匆匆赶来,满脸急色话也不说,拉着巫医就要跑。 巫医拂开他的手,皱着眉问:“慌慌张张像什么样子!到底出什么事了?” 来人瞳孔震颤了下,面上是掩饰不住的恐慌,“族长,族长他” 巫医接话,“族长出事了?” “哎呀,巫医您就同我一起去看看吧!” 等下了山,来到族长的居所,就看到房子里里外外都是人,期间哭喊声一直没断。 不知道谁喊了声“巫医大人来了”,人群“哗啦”一下破开一个口子,人人面带惧色,目送着巫医进门。 门外人挤人,门内倒是冷清的很。 巫医疾步扫视了一圈大堂没找到人,足尖一转,穿过中厅去了卧房。 走到院子里,巫医停住了脚。 族长的卧室门窗都大开着,却掩不尽里面传出来的腥臭味。 心底暗道一声不好,他屏息走进去。 床上躺着一个七窍流血的迟暮老人,和一只半个拇指长的黑色虫子。 虫子千足朝上背朝床,眼睛和口器部分全都流出了绿色液体,冲天的腥臭味来源就是它。 金蚕蛊死了,族长也死了。 还死的悄无声息。 巫医短暂的无措过后,已经在脑子里思索起了前因后果。 他绕过族长,将手伸向床内侧的金蚕蛊,正要拿起它时,自己的手腕猛然被人握住。 族长大喘了一口气,上半身抬起又落下,用苍老又嘶哑的声音喊道:“我我不甘心不甘心啊” “您活了百岁有余,又有何不甘?” 巫医看着自己手背上的老年斑,冷嗤,“我连自己的命都借给了你,你还有什么不甘的,阿爹。” “刚才你吓到我了。”他用力掰开族长的手,“你可以死快一点吗,我的药还在炉火上熬着。” “你!你这个!”怒火攻心之际,一口气没提上来,族长眼睛翻到一半就彻底断了气。 巫医立在床边等了很久,等到族长的身体开始变得僵硬,才收起金蚕蛊的尸体离开了这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3.三十三只鬼 环山路口。 慕阮青轻揉着眉心,总觉得自己最近的记忆力下降了许多。 视线透过指间的缝隙望向窗外的大山,那层压抑的阴森气息比来的时候少了很多,山头白雾缭绕,搭配着上方的蓝天白云,让环山看起来多了几许圣洁。 他记忆里上山前的最后一幅画面,就是自己朝三座大山扔了三张黄符,余下的,他只要费力一想,脑袋里就一阵撕扯的疼。 按了按头皮上还没消完的肿包,慕阮青暗暗解答了自己有关记忆的疑惑。 兴许,等肿包褪完,缺失的部分就会自己回来。 没再多想,他拿着手机准备下车再找找信号。 车停在一个厚石墩旁,公路往下延伸,分出一条靠河的岔道,桑槐和苗族巫女就站在河岸说话。 她们离得太远,不说压根听不见谈话声,就连两人的身影也只有小小一点。慕阮青站在车尾找着信号,时不时瞄桑槐一眼,却只能看到她被风扬起的长发和翩跹的裙角。 正看的入神,手机突然震动了好几下,一打开,除了几个同学问他什么时候回校,别的几乎都是自家师傅发过来的。 挑着回复了几条,他拨通了蔺望玄的电话。 有风吹来,日头之下的河面微微泛起波粼,河水清可见底。 “你说的,我都明白。” 脱下苗服褪去银饰,换上简单常服的阿蕴,比起巫女装扮显然普通了一些。 或者,与其说普通,不如说是洗尽铅华更为贴切。 身上没有几座沉重无比的大山压着,眼底的情绪也由麻木变成了茫然,但这样的阿蕴,才更像是芸芸众生下的一分子。 这次的任务手段是强硬的,但桑槐并不后悔,一切都是为了让魂魄无憾转生。 阿蕴迎接着她的目光,捂着自己的心口,说:“我现在一想到阿卡,嘴里念出他的名字,这里就不会再痛了” “这样很好。” “我不知道好不好。”她弯腰捡起一颗石子扔进水里,“噗通”一声,水花却没溅起多少。 她持续往水里扔石子,位置固定在一个点,扔的那块水面浑浊一片,“以往只要一个名字我就能立刻痛不欲生起来,可如今,无论我怎么回忆他的面容,怎么在心里念他的名字,这里都翻不起大浪了。” “之前并不是我执念太深,而是受了同心蛊的影响,是吗?” “嗯。”桑槐颔首,“你应当比我更了解。” 阿蕴沉默良久,“你昨天说的,让我们见面的事,我可以当真么。” “可以。” “你只用找个地方好好住下,明晚午夜时分,我自会让他入梦与你相见。” 得到了准确的答案,阿蕴丢掉石子,蹲在河边洗掉手上的沙泥,起身后,她随意在衣摆上擦了擦手,才敛声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桑槐把鬓发挽到耳后,望向河面的目光既深又远,“我告诉过你了,至于信不信,全看你自己。” “时间难解之事多不胜数,你自己就是拥有巫力的巫女,又何必来质问我。” 阿蕴盯着她的侧颜,忽的嗤笑道:“可我现在,已经不是巫女了。” 阳光之下,她摊开自己的手掌看了看,却只能一眼看到右手手指的指环印记,“就连巫力都没了。” 杀掉与族长生息相连的金蚕蛊就耗空了她全部的巫力,今早出了苗寨之后,她就再也感应不出苗神的召唤。 她的巫力,被收回了。 “这样不是很好。”见她看过来,桑槐继续说:“没有了束缚你的东西,天下之大,你想去哪里都可以。” 其实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个人是不需要她救的,因为她可以选择自救。 她的到来,她的所作所为,不过是起到了推动作用而已,往后怎么活下去,还是要看她自己。 想到这里,桑槐对她伸手,“把你的手给我。” 虽然疑惑,但阿蕴还是照做了。 她只感觉手心凉凉的,身上倏地一轻,对方就松了手。 “怎么了?” “没什么。”桑槐把伸出去的那只手蜷起来背在身后,“就当是我送你的临别赠礼。” 离开河岸的时候,桑槐走在了阿蕴身后。 她把从阿蕴体内抽出来的那缕残魂掐晕,捆在了缚魂引上,准备协同另外捆着的两个环山恶鬼一起交回给孟婆。 走着走着,她的脚步一顿。 鬼魂什么的,她似乎还遗漏了一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4.三十四只鬼 在驷县把阿蕴放下, 桑槐就和慕阮青一起打道回府。 大巴加上飞机,经过十个小时左右的颠簸,在落地的那一刹那,慕阮青还是忍不住伸了个懒腰。 嘴里伴随着一声舒服的喟叹。 把头发拨弄到脑后, 他低头看向桑槐,“累不累?” 桑槐摇头, “还好。我想先回家, 你呢?” “我和你一起。”慕阮青走在她身侧, 行以注目,“你先好好休息, 我明天下了课来找你。” 找她? 桑槐停住脚步, “我明天要出一趟远门, 近期都不会回来, 你不用来找我。” “怎么又要出远门?”他握住身侧垂下来的背包袋子, 眼里带有期待,“需要我陪你吗?” “不用。”桑槐直接拒绝道。 神情微黯, 慕阮青想起上次两人一别后她死活打不通的电话, 试探的问:“你要去的地方, 是不是没有信号和网络?” “是。” 实际上是有的,不过不通用而已。 但桑槐并不打算告诉他。 夏日暮色晚临, 天边还有几缕绯色之际, 路灯已经一盏接一盏的亮了起来。 傍晚里的小区并不安静, 慕阮青避开好几个穿着滑轮险些撞上来的小孩子之后, 拉着桑槐绕到了一个小道上。 这里很偏僻, 路灯离的也有点远,但没有行人的来回冲击,显然清净了许多。 见桑槐没反抗也没说话,握住她手腕的手轻轻滑落到手指,再向里探入,就完成了十指相扣的动作。 迎上她不解的目光,在夜色掩盖之下,慕阮青稍稍侧过发烫的耳垂,硬着头皮解释道:“这里太黑,牵着安全一点。” “是挺黑的。”桑槐应声。 她没有主动放开手,慕阮青心一定。 两人往前走的间隙,他忽然问道:“对了,我一直忘了问你,槐槐,你不用上学吗?” “为什么要上学?”桑槐反问道。 “为什么。”慕阮青总空出来的手抓了抓头发,“你才十八岁,正常上学的话,现在至少也是高中生的年纪。” “我不喜欢。”桑槐轻轻挣脱他的手,往后退了一步,“现在这样就挺好的。” “我到了,再见。” 她朝青年挥挥手就要走,从愣怔里回过神的慕阮青一把抓住她,“等一下,再等一下。槐槐,我有话对你说。” 桑槐好整以暇的看着他,“你说。” 两人是钳制的姿势,路过的人以为是小情侣闹脾气,大多好奇的送上一眼。 在这样的情况下,慕阮青的话就有点说不出口了。 脸上的焦虑和忐忑逐渐转变成失落,沉默了一晌,他强打起精神,俯身在桑槐脸侧亲了一下,然后松开了她的手腕。 “算了,还是以后再说。”他抬手揉揉她的脑袋,“很晚了,快回去吧。” 脸颊上的温热感还没消失,桑槐眼神闪了闪,“低头。” 慕阮青照做。 昏黄的光线下,两人身上都被镀上了一层暖光。 青年身姿清逸,少女容颜姝丽,他们怀抱半拥,正做着世上最亲密的事之一。 站得近了,还能听到唇舌纠缠的声响。 从孟婆那里得到消息的戚存匆匆赶过来,看到的就是眼前这一幕。 无论心底的酸涩如何发酵,无论满嘴的苦闷如何吞咽,他都不得不承认,他们看上去是如此般配。 换了换呼吸频率,本要上前的他却选择了退缩。 直到看见桑槐转身进了楼道,他才悄悄跟上。 跟进电梯,又跟进房子,他始终没有现形。 等调整好一系列骤变的情绪,在桑槐进了浴室时,他才出现。 房子里属于她的气息只有一丁点,他站在客厅中央环视了一圈,抬脚去了阳台。 待看见阳台的布置时,薄唇一抿,略过开得招摇的彼岸花,他站在了盆栽槐树前。 一大丛绿色中,浅绿的串形花苞已经开出了零星小白花,凑近一点,还能嗅到一股淡淡的清香。 它的颜色是朴素的,甚至有点不起眼。 他在地府的时日里,从未见过绣楼外那棵高大茂盛的槐树开过花,可他知道,不论桑槐还是孟婆,都把那棵槐树看得很重要。 他从站改为蹲,试探地对槐花伸出手,两指轻轻捏了捏其中一朵。 “戚存?” 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让他的心下意识一提,不知道脑子里怎么想的,他飞速揪下那朵槐花塞进自己嘴里,起身转了过去。 咽下槐花的同时,戚存嘴里,蔓延上了一抹清甜。 眼前的少女刚刚出浴,脸蛋被热气蒸出红晕,双眼湿润,唇色泛红,看上去异常可口。 戚存的双眸一下就沉下来。 那抹红,是方才送她回来那个男人印上的吧。 越看就越是碍眼,他快步走过去站在桑槐面前,看着她的嘴说:“好红。” 红? 桑槐伸出舌尖舔了一圈,在上面留下一层薄光又倏然缩回,看得戚存心底的干渴越发明显。 “你什么时候来的?”桑槐对他直白的目光视若无睹,视线无意间一瞥,她绕开他来到槐树前,轻声道:“居然真的开花了” 她看起来确实很喜欢,戚存站在她身后,有点心虚。 正想说点什么转移一下对槐花的注意力,他的目光忽的一顿。 因为洗澡,她的头发只用两根簪子固定在脑后,白皙的脖颈没有掩盖物,只能大喇喇暴露在外。 一股凉气迅速席卷周身,戚存一动不动,死死盯着那上面的痕迹。 他太熟悉不过了。 以往的日日夜夜里,他不知道在她身上留下过多少这样的印记。 鲜红的色泽刺痛了他的双眼,他遏制着即将溃临的戾气,低声问道:“你这次,是和谁一起去的?” 答案再明显不过,他并没有抱以侥幸。 “是你上回见过的慕阮青,我们还一起吃了饭。”桑槐背对着他回道。 “玩的开心吗?” 桑槐回想了下她最愉悦的场景,点头,“很开心。” 她脸上的神情不似作伪,戚存被堵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欣赏完新开的槐花,桑槐起身,“你怎么过来了?我打算一会儿就回去的。” “怎么,碍着你了?” “什么碍着我了?”桑槐不解。 话一出口,戚存就心知不对。他连忙看向她的眼睛,没在里面看到失望,心下松了口气。 可随之而来的,就是压不住的低迷和失落。 阳台的灯光比之屋内的稍暗,冷峻的男人眉眼低垂,唇角下陷,一身黑衣无形给他增添了颓唐之气,看得桑槐一愣。 她将手放在他脸上,歪头盯着他的眼睛,语气里带上关切,“你怎么了?” 两人的体表温度基本上一模一样的,可当她靠近他,两人肌肤相触,戚存心底一震。 在那份熟悉的触碰里,她比以往多了一分热度,虽然少,可是却容不得他忽视。 “这次任务,有遇上特殊的东西吗?”他握住她的手,在掌心落下一个轻吻,才抬头说:“这里有温度了。” 桑槐并没有打算瞒着他。 事实上,就连孟婆也不准备瞒着。 大致说了下这一路上发生的事,语气稍歇,她就看着戚存脸上的神情变了又变。 “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没有。”戚存暗叹,“这个方法是对的,槐槐,你们在双修。” 桑槐恍然,“原来这就是双修么。” 听着她侃侃而谈和另一个男人的双修疑事,戚存像是被分割成了两个人,一个冷静的给她分析利弊,一个则充满了不得发泄的苦楚。 索性,在他的理智即将崩盘之际,桑槐住了嘴。 “你等等,我收拾一下就跟你一起回去。” “好。” 答应是答应了,人却跟着一起进了卧室。 明明有些东西已经完全不需要确认了,他却像是自虐一般,眼睁睁看着她脱下睡衣,露出了身上各处斑驳的印记。 原来清甜过后的余味,是苦的。 戚存慢慢起身,走过去,压住了桑槐去拿衣服的手。 “我很想你。” 他指指自己的胸腔,“这里想。”然后再低头看了眼腹部,“这里也想。” 这还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明确表达出自己的念想,桑槐虽然惊奇,但更多的,是觉得新鲜。 于是也就顺水推舟躺了下去。 对于身体上的欢|愉,只要对方不过分索求,她并不会主动拒绝。 衣服一件件脱离身体,戚存没有错开眼神,固执的看着她,想要从她眼里看出点什么。 等脱到什么也没剩,戚存忽然把她的手放在自己腰腹,一边带动着摩挲,一边问道:“手感好不好?” 桑槐的眼神越发稀奇,“你怎么” “好不好?” 见识过他的固执,桑槐立马回道:“很好。” 戚存放开她的手,掐住她的腰肢,低头,用自己冰冷的唇在那些刺目的鲜红上重新吸吮,认真而又仔细的覆盖掉另一个人的,只留下自己的。 像是这样做,她就是他专属的一般。 由上至下,由浅至深,等覆盖完,少女双颊生粉,眼眸含水,眉间悄然攀上春色。 戚存眼底的炙热和迷恋以无可抵挡之势侵袭了她,半晌,他含着她的唇瓣哑声问:“我是最好的吗?” 嘴里的低吟被吞掉,桑槐在间隙里回道:“是。” 这样就够了。 苦涩与骄傲环绕的同时,戚存与她相拥在一起,更加用力的把自己埋往深处。 浴室里。 从一堆衣服里爬出来的息宴气呼呼的蹦哒着,嘴里小声碎碎念着什么,似乎是在痛斥自己被遗忘了。 等他来到门外,冷不丁嗅到一股熟悉而又难闻的气息,整朵花都炸了。 更别说,他还听到了门扇里面传来的动静。 炸毛的花又瞬间僵硬,息宴从半空掉在地上,说不上自己现在是个什么心情。 有点紧张,有点生气,但占了上风的,还是嫉妒。 他就一边嫉妒着,在心里无限次诅咒里面那个男人不举,一边听着桑槐发出的娇|吟想要去看看。 也c也不是没有看过。 这样那样的安慰自己一番,他做贼似的敛了气息从最底下的门缝里钻进去,然后,在看到桑槐此刻的体态时,所有的花瓣以肉眼可辨的速度变成了暗红。 好热。 他用花瓣捂着只有自己才知道的眼睛位置,既好奇又兴奋,带着一点妒意飞到了另一个空余的枕头上,支起下巴开始观摩。 他自动忽视了桑槐身上的戚存,只盯着她因为过度享受而绯红的脸看。 原来亲吻不只是唇贴唇。 他想起自己昨天给她解毒还一脸沾沾自喜的模样,突然觉得有点羞耻。 看着看着,心里的那点尴尬和妒意褪去,又一股难言的苦闷袭上心头。 如果是自己就好了。 他也会让槐槐发出那样好听的声音。 会让她的双眸泛上泪雾,会与她鼻息交融,会比戚存更用力的拥紧她。 会 猛地打了个冷颤,息宴一呆,强制自己从幻想中的世界回神,愣愣的望着自己花蕊里多出来的液体出了神。 这是什么? 他用花瓣沾了点放在眼前,忆起刚才莫名登上云端的感觉,一脸茫然。 而此时,卧室里无端多出来的靡靡香气也逃不过桑槐和戚存的鼻子。 两人对视了一眼,桑槐软声问道:“你闻到了吗?” 气味似乎就在枕边,她追寻着偏过了脑袋。 息宴顿时吓得不敢动。 虽然她看不见他,但是脸正对着自己,让他产生了自己仿佛正被直视着的错觉。 下一秒,息宴没出息的溜了。 戚存见她在这种时刻还能分心,默默加快了动作。 云雨停歇,天黑的像墨。 戚存把她抱进浴室清理了一番,两人穿好衣服,就准备回地府。 临走时,桑槐在槐树枝丫里找到了息宴。 她拎着他一片花瓣问:“你躲这里干什么?” 就在息宴以为她会关心他的时候,她却说道:“别压坏了我的槐花。” 息宴一下就不高兴了,哼哼唧唧就要飞进桑槐领口。 却在半道被戚存逮住,“换个地方。” 息宴现在看他不爽的很,尤其他那一脸满足愉悦的神色更是碍眼,“就不换。” 说着就蹭到桑槐身边,挑衅的一笑,化成一道红光钻了进去。 戚存心塞的完全说不出话来。 三人回到地府,桑槐把缚魂引交给他去净化,却独独留下了阿蕴体内那缕残魂。 戚存:“这是?” “很少收到残魂,我去问问孟婆要怎么处理。” 戚存离开之后,息宴飞出来,对着他的背影冷哼一声,然后就对上了桑槐沉静的眼。 白软的脸蛋飞快红起来,息宴垂下双眸,嚣张的气焰迅速流失。 他现在约摸十四五岁,身量纤细,只比她高半个头,容颜格外稚嫩。 一头墨色短发顺滑柔亮,眼睫黝黑,瞳仁暗红,丰润的唇瓣稍稍抿起,唇珠凸显,看起来肉嘟嘟的,触感显然非常好。 她前不久还体会过。 这是一个看着非常乖巧可人的少年。 即使深知他的性格是怎样的,但是现在这样美貌的少年在她眼前红了脸,桑槐的心弦还是有一瞬间的晃动。 “阿宴长大了啊。”她感叹一句,上前捏了捏他的脸,“对着我,你脸红什么?” 手下的皮肤又软又热,桑槐没使力,感受了下手感就松了手。 “我c我哪有脸红!”他磕磕绊绊反驳一句,意识到自己在紧张,立马又撇过脑袋,留给桑槐一个后脑勺,“你去找孟婆吧,我要自己玩去了。” 说完就慌不择路的飞走,生怕她看出点什么。 桑槐摇摇头,也转身离开了。 孟婆的居所里没有人,桑槐预计他这个时候在桥头,就径直找了过去。 今天的孟婆是老婆婆形态,过桥的魂魄,年岁不等,却都不超过十二岁。 经过一层层筛选审核,得以转世的魂魄并不算多。桑槐看着阴司捧着一本手册扬声念一个名字和转生道,孟婆就递出一碗汤,心里忽的一动。 十年之后,她会不会也是这样? 被阴司叫出名字,孟婆递汤,然后,再得以转生。 可是,转生之后呢。 她就静静地看着孟婆摇响红色铃铛,说出“下一个”时,阴司叫出最后一个名字,衣衫褴褛的小男孩接过孟婆汤,好奇的问他:“婆婆,汤是什么味道?” 孟婆不耐烦的弹了弹指甲,“你自己喝喝不就知道了。” “可是”小男孩捧着碗,犹疑的说道:“我可以不喝汤吗?我不想忘记妈妈。” 即使是老婆婆形态,孟婆依旧冷酷到底,“赶紧喝,喝完了我好下班。”末了还吐出一句“磨叽死了”。 桑槐就看到,那个小小的魂魄瞬间委屈的红了眼,却由于有点怕孟婆,小声说了句“妈妈再见”,就闭眼喝下了汤。 他的眼里闪过几许挣扎,之后就是空茫,直接走到他该去的转生道跳了下去。 桑槐的心里忽然沉甸甸的。 在她情绪低落的时候,孟婆眼尖的发现了她,“你回来了?” 随着他的走动,挂在腰间的铃铛不再响,昭示着这天的轮回之路已经结束。 桑槐调整好心情,颔首,“有东西给你。” 孟婆揽住她的肩,带着她往前走,“可累死我了,走,去我那儿再说。” 回到自己的窝,孟婆松懈了力道,黑雾升起,他就由老婆婆变成了执着烟杆宽袖长袍的长发美人。 这个美人还不好好穿衣服。 桑槐望着他一览无余的胸膛和长袍下修长有力的双腿,扶了扶额,无奈叫道:“阿婆。” “好嘛好嘛,穿好就是了。”孟婆慢条斯理的拉上自己的衣服,系紧腰带,对桑槐飞出一个媚眼,“反正只在你的面前这样,我都不怕,你却回回都这样。” 想了想,他又道:“难不成,你是害羞?” 听着他语气里的跃跃欲试,桑槐板着脸,硬邦邦的说:“害羞怎么写的,不如阿婆告诉我。” “怕了你了。” 媚眼变成白眼,孟婆移到她身侧,拉起她的右手,解了障眼法,“咦?好了?苗疆有人能治你的剑伤?” 孟婆很不服气,“那人是谁?居然比我还厉害。” 桑槐只好把告诉戚存的那套说辞又照搬了一遍。 可是,她看着妖艳美人听着她的话一点一点绽开的笑容,只觉得害怕。 后背绷直,她乖巧的坐好,小声问道:“这个方法,不行吗?” 孟婆没有说话,绕到她背后,掀开了她的长发,埋在她颈边深嗅了一口。 头皮一麻,桑槐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半晌,孟婆才低低道出一句:“槐槐和他睡了啊。” 他的指尖覆上桑槐的脊柱,隔着一层衣服从后颈一路研磨至下,停在了她的后腰。 “槐槐。” 桑槐不敢动。 “我以为你有戚存就够了。”话音一转,他微微甜腻的嗓音听在耳里多了几分危险,“哪怕是那个小鬼都可以,为什么还要去招惹人间的男人?” 桑槐满心不解,“他阳气太过旺盛,也需要阴阳调和,我们” “你想说什么,天生一对吗?” “槐槐,不能太过贪心啊。”孟婆把掌心贴在她后腰,有一下没一下摩挲着,脑袋搁在她肩头,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眼底只剩一片幽冷。 “我知道你的意愿迫切,可我希望——”他转过桑槐的肩,“我希望,你能再多点耐心。” “至于那个人类,反正你睡也睡了,不过你必须答应我,你不可以喜欢上他。” 他紧紧握住她的肩,“答应我。之后你还想睡他,我就不反对。不然,不用我出手,他就会死。” 桑槐总觉得这些话有点耳熟,等她去深想,却什么也想不出来,她不由问道:“阿婆,我以前,喜欢过什么人吗?” 孟婆笑了笑,一脸神色自若,“怎么会,我们相处这么多年,从没见你真的喜欢过谁。” 又缠了几句,桑槐没问出个所以然来,虽然不知道孟婆在顾虑什么,但她还是答应了他。 “你放心,我一定不会喜欢他。” 把从苗疆带回的药和残魂交给孟婆,桑槐就离开,去往十九层督察去了。 孟婆关上门,走到案桌旁坐下。 他沉吟良久,打开案桌下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一个长的木盒。 孟婆珍惜的摸了摸木盒边角,打开了它。 里面是一幅陈旧的画卷。 画卷徐徐展开,纸上丹青流转,映入眼帘的,是大片大片的黑与红。 画面令人压抑,甚至有点轻微的窒息。 而比之更压抑的,是躺在枯萎槐树下的红裙少女,和少女身下被鲜血染红的土地。 孟婆不断用指尖描绘着少女快要淡化的五官,最终,停在了她不甚清晰的红唇之上。 随即,低靡的嗓音渐渐在房内响起,“都答应我了,可千万不要喜欢上谁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5.三十五只鬼 十九层。 桑槐检查完以松阳为首的小鬼们完成的心愿清单, 这才抽身前往轮回区。 恰巧立昂还在,她就让他召出了蒙卡的魂魄。 “大人。” 蒙卡从养魂炉里出来,就对桑槐行了一礼。 这是苗家时揖礼,属尊敬与感激, 桑槐在苗疆见过。 行完礼,蒙卡起身, 双眸紧闭, “请大人抽出一魄。” “你想好了?” 蒙卡坚定不移, “是。” 一魄抽走,蒙卡脸上的神情一松, 留下一团白色魂力就了无遗憾的飞向了轮回道。 立昂放下手机, 扯了扯桑槐的衣服, “槐姐, 你没事吧?” “没事。”桑槐摇摇头, 敛下眼底的感叹,问道:“转世后, 他们真的可以再续前缘吗?” 一头乱糟糟的短发之下, 立昂的脸忽然正经起来, “有一魄护体,它会主动引导两人重新相遇的。更何况”他指指头顶, 露出些狡黠, “姻缘自有天定, 能不能再续前缘, 谁知道呢。” 立昂扒扒头发, 又道:“我一直没有告诉你,上一次送走的那个魂魄,已经和他的爱人重遇了,与蒙卡的区别只是有没有记忆而已。” “上天都是公平的。” 离开轮回区,桑槐脑子里还在回响着立昂这句话。 一路走一路思索,等回过神来,她已经穿过拱桥走到了槐树旁。 指腹放在粗糙的树干上来回摸索了片刻,桑槐一个纵身飞上枝头,钻进了树叶繁茂的缝隙里。 枝叶环绕的槐树中间,枝干很粗,桑槐钻进来之后就地躺下,发现树皮太硬,又变出一个枕头塞在脖子下面。 她就这么仰面躺着,向外隔绝了自身的气息,眼睛透过叶片之间的间隙往上看,却只能看到零星的暗红。 那是与人间完全不一样的天色。 眼睛看着槐树与天空,耳朵听着拱桥之下溪水流动的声音,在这些不知不觉的催眠中,桑槐一点一点合上了眼。 等忙完了的戚存和捣蛋够了的息宴纷纷找过来时,就发现绣楼里空无一人。 暗红的天幕这个时段已经红得像墨,地府鬼火纷腾,倒也不至于看不清路,更何况,两人本身也不是什么普通人。 绣楼里里外外都没找到桑槐,戚存略一思索,就奔去了孟婆那儿,息宴则去了忘川。 几人一汇合,孟婆听闻来意,眼神扫过两人,定在息宴身上,“你闹她了?” 息宴既着急又委屈,急忙大声反驳,“我没有!” 孟婆又看向绷着脸的戚存,“还是你惹她生气了?” 戚存第一反应就是摇头,“我也没有。” 既没人闹她,也没人惹她生气,孟婆丢下手上的事,拨通了轮回区的电话。 听完立昂那头的解释,孟婆挂了电话,神色慢慢严肃起来,“没去人界。” 于是,找人大队里又加上了个立昂。 就在几人从地府入口找到十九层之下的时候,正在桑槐住所徘徊的戚存默默钻进了绣楼。 他屏蔽掉地府各方传来的杂乱声响,盘腿而坐,掌心一阵鬼气环绕,等鬼气散尽,露出了一枚黑色玉佩。 与之前送给桑槐的很像。 只不过这枚底纹为龙,而那一枚,底纹为凤。 戚存滴了一滴血在玉佩之上,等玉佩吸收掉,空中就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黑色圆点,几个呼吸间,黑点延伸为线,直接穿透绣楼射向了天外。 不是说不在人界? 戚存眼里布上疑惑,却还是起身,准备去人界找找看。 在息宴急得跳脚的时候,他离开地府离开得悄无声息。 出了地府,龙佩指引的方向更为明确。戚存全程隐身,顺着黑线就这么一路找了过去。 穿过层层建筑物和人群,最后,黑线停在了一栋教学楼里。 戚存眼里的疑惑越发深。 就在他以为桑槐来这里上学的时候,他隐身到正在上课的教室一角,找到了凤佩。 同时,也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清隽的青年坐在靠窗的位置,透窗的阳光给他渡上一层浅金的光芒,剪影朦胧,眉目宛如作画。 青年脑袋半撑,时不时抬头看讲台一眼,见老师讲的专注,就低头写写画画着什么。 戚存神情晦暗的盯着青年桌兜里的凤佩,抬步走到他身边,眼神落在了桌面。 那是一幅还未完成的素描画像,只勾勒出了大致轮廓和及臀长发。 随着青年笔尖的走动,最先显现的,是一双眼尾微挑的凤眼。他再落下两笔,眼白分明,虹膜细碎,一眼看去仿佛能透出光来。 掌心一滞,戚存根本无法下手。 他站在青年身边,看他完成整幅画作,再小心翼翼收起来放好不给旁人窥视的机会,心下久久不能平静。 这个人,果然喜欢上她了。 也许还要更深。 他又看着青年掏出手机来看时间,指尖在屏幕上滑动了几下,戚存定神,上面是一个黑发白裙的背影。 心情瞬间比来时还要沉重。 青年手腕的红绳,桌兜里的凤佩,书夹里的素描以及手机上的背影,都让他无法不嫉妒。 也许夹杂在嫉妒背后的,是怨怪,是恼怒。 戚存收起手心的龙佩,居高临下的望着眼底带有思念的青年,眼眸漆黑一片。 随后,他抬手,朝青年头顶注入了一缕鬼气。 正处在美好回忆中的慕阮青只感觉头顶一凉,下一刻,脑袋就产生了剧痛,一些不好的记忆也随着痛意疯狂灌入。 他的动静影响到了邻桌的人,对方见他神色苍白满脸虚汗,小声问道:“阮青,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慕阮青正想开口说没事,可脱口而出的就是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吟。 邻桌被吓到了,连忙站起来打断了讲课,对老师指了指已经趴在桌上的人,“老师,慕同学好像不太舒服,我能先送他去医务室么?” 老师走过来确认了下,就松口了。 把人带到医务室,校医给做了个简单的检查,又泡了杯葡萄糖水,慕阮青喝下去没多久,就感觉脑子里撕扯翻滚的绞痛平息了。 那一股痛劲过去,人缓过来,慕阮青推拒了校医说去医院检查的好意,只求了一张假条。 “阮青,你真的没事吗?刚刚你的脸色很吓人” 邻桌也是同寝的室友,慕阮青婉拒了他的关心,步伐微乱,直接回了宿舍。 一摸到自己床上,慕阮青只觉得周身大累,衣服都没脱就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而一旁全程冷眼旁观的戚存才在这个时候现形。他抽去那缕鬼气,视线停留在慕阮青腹部。 如果毁去他内府的阳气源 祭出炼魂鞭,戚存把鞭子变幻成一把匕首,对着青年的腹部就扎了下去。 就在这时,一道耀眼的金光忽然从慕阮青体内弹出来,一个不慎,匕首没扎进去,他反而因为这金光吐出了一口血。 “还会护体么。”戚存从地上爬起来,以手背拭血,淡淡的说。 可没有人能回应他。 眸子倏地冷凝,戚存抹去自己喷出的血迹,黑雾一闪,人就不见了踪影。 强撑着回到地府,思来想去,他又去了绣楼。 轻咳一声,压住喉间即将漫上来的腥甜,他轻轻推开了房门。 里面的人正坐在桌边喝茶。 听见声响,少女睫毛轻扫,侧过脸,而后霍然起身,直直的朝他走了过来。 “你受伤了。” 戚存听见她这样说。 随后,他被扶上软榻。他看着她站在窗台不知道在捣鼓什么,忍住晕眩问道:“你去哪里了?” 桑槐头也不回的说:“哪里也没去。”说罢,她端着一杯黑乎乎的水走过来,放在他唇边,“这是苗疆的特效药,你试试。” 戚存喝下去,顿觉身上一轻,胸腔里的痛意都减轻了不少。 “效果还不错。”桑槐观察着他的面色,“当时在苗寨阮青受伤了,喝的也是这个。离开之前巫医给我配了几服,孟婆应该能研究出药方。” 压下听到那个名字心底产生的厌恶感,戚存用不容挣扎的力道握住她的手,“先不说这个。我和孟婆,今天一直在找你” “刚才跟孟婆解释过了,还有息宴他们。”桑槐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看窗外,“我一直在槐树里睡觉。” 戚存思虑片刻,“你是不是,敛了气息。” “嗯。”桑槐低声道了句抱歉,然后拿出一个琉璃小瓶放在他眼前。 “上次的使用方法我很喜欢。”桑槐打开瓶塞,将魂力倒在手心,“得来不易,下次双倍给我补回来。” 戚存愣愣的问:“给我的?” “你受伤了。”桑槐直接把魂力塞到他嘴里。 因为他受伤,所以才能拥有这难得的魂力么。分明是她辛辛苦苦完成任务得来的。 先前的沉重感极速消失,余下的,便只有了甜。 戚存定定的望着坐在榻边的少女,任由魂力修复自己的身体。而他心房之上的最后一个角落,就这么毫无征兆的陷了下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6.三十六只鬼 “你怎么受伤的?”看魂力修复的差不多了, 桑槐出声问道。 戚存自然不会说真话。 想起慕阮青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样子,他罕见的对桑槐露出点笑意,“修炼出了点差错,以后我会注意, 你不要担心。” “我没担心。”桑槐揪揪他的耳朵,“只不过, 不是每一次都能这么幸运, 毕竟魂力有限。” “我知道了。” 心里这会儿又软又甜, 听着她冷淡中夹杂着关怀的嗓音,戚存根本转不开眼。 “槐槐。”他叫她。 “嗯?”两人离得很近, 一抬眼就是对方的脸庞, 一眼望去, 仿佛能直入心底。 男人侧躺着, 过于高大的身躯铺陈在一方软榻之上, 脑袋占足了枕头,双腿却露出一大截, 看着又憋屈又别扭, 可他的表情不显半分。 桑槐的目光从他俊朗成熟的脸移到黝黑的双眸, 被那里面突然出现的情绪看得一愣。 随即,她微微垂眸, 道:“叫我干什么?” “也没什么。”戚存依旧深深地望着她, “就是想叫叫你。” 桑槐一时没出声。 在氛围稍显凝滞之际, 她拨弄了几下刘海, 看似无意的问:“我们这样有多久了?” 戚存还在疑惑当中, 桑槐继续说道:“修出人身之前的记忆太过久远,我基本记不清了。不过,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们第一次发生关系是在”她稍稍回忆了下,接着说:“似乎是在一次醉酒之后。” 那是她拥有身体后的第一个生辰。 “是。”戚存显然记得比她清楚得多。 不如说,从那之后的每一次欢|愉,当中的记忆都会一次比一次深的扎根在他的脑海里c身体里。 他回想了片刻,眸色逐渐加深,“你问这个干什么?” “就是想起了一些被遗忘的事。” 桑槐起身走到窗边,夜风迎面吹来,捎带了一股若有似无的花香。 回忆渐渐拉长,她的目光越来越悠远。 “当时你说你会负责,我拒绝了你,你还记得吗?” 戚存坐起身,“记得的。” 他怎么会不记得。 她以为的,一夜醉酒之后发生的荒唐情|事,不过是他有意为之罢了。 有了预谋,事件就会变得不单纯,戚存懂。可是这些与拥有她相比,就显得很微不足道了。 酒后醒来,她没有尖叫,也没有哭闹,只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就神色自若的穿起了衣服,而在他思索万千却艰难的说出一句自己会负责时,满脸稚气的少女摇着头拒绝了他。 “是我自己喝醉酒,不关你的事,也不需要你负责。”她当时这样说。 刚修炼出的身体布满了红印,就连最隐秘的地方都没放过,少女被角半掩,以发遮面,让人无从窥探她的心思。 犹记得当时,他并没有觉得失望,只是在心里感叹了句她果然拒绝了,之后便就此作罢。 而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后来将这种关系延续至今,不过是心照不宣的开启了互相满足的床伴模式。 如今,她突然提起这些,是有话想说? 戚存心里忽然窜上些许期待。 然后,下一刻,他清晰的听到期待被打碎的声音。 “负责这两个字,其实我很不喜欢。” 胳膊肘放在窗沿,身体向前倾,风把长发往后吹,她在迷乱的夜色中回头,“你情我愿的事,也没有强迫之说,更不掺杂任何情爱,何来负责一说?” 顿了下,她又道:“我又哪里需要被你负责?” “当时你说出那种话,我只会觉得又生气又好笑,如今也是一样。”晚风越来越大,临窗而立的少女神色半隐,“方才,我在你眼里看到了类似的情绪,我想,我该把它称作责任,对么戚存?” 所有的心绪被一一摊开来讲,戚存有一瞬间的无措和慌张,“槐槐,我只是” 桑槐摇摇头,合上窗,风声被隔绝,她的声音一下真切可闻。 她说:“可我一点也不想被你负责,更不想成为你的责任。这会让我觉得自己是个累赘,是个需要依附你而生存的菟丝花。” “戚存,你扪心自问,我是吗?” 戚存被堵的哑口无言。 无措褪去,慌张隐没,他嘴里一时变得苦涩难言。 一个人的心情,究竟会在怎样的情况下大起大落? 他想,他今晚是彻底明白了,就在他弥足深陷的时刻。 桑槐没有理会眼底布满挣扎的男人,她绕过他,径直走到床边躺了上去。 良久,她的声音从床侧传了过来,“你回去吧,好好养伤。” 呼吸一窒,戚存唇角堆积上苦涩,“我知道了,你好好休息,我就不打扰你了。” 她没有再回应他。 离开时,戚存轻轻带上门,去往十八层的脚步一转,直接去了孟婆那儿。 “你来干嘛?”孟婆眼睛都不抬,随着摇椅的一摇一晃,他吐出的烟圈也是高低错落的。 “喝酒。” “别别别,你可再别找我喝酒了。”孟婆坐起来,一脸嫌弃,“有酒也不想给你喝,要喝自己弄去。” 戚存就那么直挺挺的站在桌边,不说话,也不离开。 孟婆一点也没有被他唬住,“我这里可不是买醉的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把我孟婆当什么人了?” 戚存面无表情的拿出炼魂鞭,“啪”的一声放在桌上,“这个给你,你给我酒。” “我要你这破鞭子干嘛?”孟婆拢了拢衣衫,取下嘴边的烟杆在桌边敲了敲,“怎么,你们吵架了?” “给我酒。” 见他避而不谈,孟婆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就你们俩的性子能吵架我也是服了,说吧,到底怎么了?” 戚存依旧固执己见,“酒。” “我欠你的?”孟婆忍了很久才没有跳起来打他,“性子这么臭,难怪她不要你。” 然后指着侧间紧闭的门说:“酒在里面,你自己随便挑一坛,挑了就赶紧滚。” 放任他进去的后果是,等孟婆处理完一些琐事,听见里面稀里哗啦的瓷片碎裂声,表情都扭曲了。 他大步走到侧间拉开门,一股浓郁的酒气扑面而来,视线扫过角落被空酒坛包围的男人,孟婆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我让你挑一坛就走,不是让你留在这里喝个饱!”孟婆咬牙切齿的骂了他几句,然后提着他的领子把人带到了外面。 嫌弃的把醉鬼丢在地上,孟婆进去检查了下,发现他辛辛苦苦酿造的酒已经没了一半。 再次怒气冲冲跑出来,他用力踢了踢戚存,“喝就喝嘛,你还专挑好的喝,喝死你算了!” 被他怒骂的男人瘫在地上,喝得酩酊大醉满脸通红,眼皮都没掀一下。 孟婆更气了。 就在他考虑是粗鲁一点把醉鬼扔出门好,还是辛苦一点把他送回十八层好,又一个人找上门了。 “你们这是?”桑槐倚着门框问。 “槐槐来了呀。”孟婆立即露出苦恼的表情,“你先坐着,让我想想怎么处理醉鬼。” “好。”桑槐答应完,就坐在一旁冷眼旁观。 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的孟婆心底一叹,自言自语道:“不然,把他扔出去算了。” 桑槐依旧无动于衷。 见他迟迟不行动,桑槐好奇道:“阿婆什么时候这么犹豫了?” 她的音色清凌凌的,但孟婆就是听出了嘲讽的意味,提着戚存胳膊的手松开,他直起身,对桑槐展颜,“槐槐说的是。” 然后,大门一关,醉鬼就被放在外间自生自灭了。 “你怎么这么晚过来了?”孟婆把人按在凳子上,给她倒了杯水。 桑槐接过来抿了一口,“想来就来了,怎么,阿婆不欢迎?” 孟婆横了她一眼,指指门外,“跟他闹什么别扭,真不喜欢,不要就是了,我再给你找更好的。也省的你们一天到晚跑来祸祸我的酒。” 桑槐啃啃杯沿,撇过头,小声说:“我又不是来找你要酒喝的。而且”她放下杯子,正色道:“我们不是闹别扭。” 孟婆仔细观察了下,见她并没有难过伤心的神色,心下略松。 “不是就好。你先坐着,我去收拾下屋子就来陪你。” 桑槐轻轻“嗯”了声。 听着孟婆一边小声咒骂一边整理碎片的声音,桑槐弯了弯眉眼,起身寻过去。 “你别动!”孟婆走过来从她指间取走碎片,用胳膊肘把她推到门口,“割伤手怎么办,给我好好站着。” 桑槐就听话的站好,看起来乖觉的不可思议。 收拾完,孟婆提着一个白玉小坛子出来,放在桌上,一并揭开了红布塞。 布塞拿走,清甜的酒香顿时洒满整个房间。 桑槐好奇的问:“这是什么酒?” “你猜。”孟婆倒了两杯,坐在她对面,就撑着脑袋看她。上挑的眼尾夹杂了浅淡的红,眸光流转间,一眼看去仿佛会坠入其中。 桑槐很快移开了眼。 孟婆也不在意,催促道:“尝尝看。” 清酒入喉,唇齿间唯一感受到的,就是柔婉。 桑槐眼眸一亮,沾染了酒水的红唇轻启:“很好喝。” 好到她隐隐尝出了一丝熟悉的味道。 “你喜欢就好,也不枉我辛苦酿造了一番。”孟婆给她斟满,拿起酒杯跟她碰了一下,仰头,一饮而尽。 没有下酒菜,两人就着闲言碎语下酒,等惊觉面前的少女已经喝到眼眸失焦,孟婆才赶紧把她的酒杯夺走。 “还要喝。”桑槐趴在桌上,软绵绵的朝孟婆伸手,“阿婆,还要喝。” 脸色正常,没有一丝多余的绯色,乍一看还以为她根本没喝醉。可孟婆看着她格外水润的红唇和雾蒙蒙的双眼,就知道这是醉酒的征兆。 把酒坛重新塞好抱离一旁,他走到桑槐身侧蹲下,捏了捏她垂下来的手,“槐槐,你喝多了,我送你回绣楼好不好?” “不要。”桑槐挥开他的手,眼眸半睁,只能窥见一抹棕色。 孟婆叹了口气,一把把人抱起来,准备往自己床上放。 就在他的手臂挨上床榻的那一刻,怀里的人用力抱紧他的脖子,死活不肯下去。 孟婆低声哄劝了几句,她全然一副我不听我不听的姿态来抗拒着,他只好抱着她靠在床头,任由她往自己身上爬。 爬着爬着,孟婆脸上的笑容一僵,“槐槐,你的手在放哪里?” 桑槐继续摸,摸了半天也没摸到自己想要的,她从孟婆肩窝抬起头,软声问:“阿婆,你的胸呢?” 说着身体半撑,手上就去扒他穿得本就松松垮垮的衣服。 她带有微末余温的掌心贴上自己胸膛的时候,孟婆的眸子狠狠地颤了下,然后钳住了她的手腕。 “槐槐,你乖一点。”大掌一握,他将她两只手腕一起钳住,单手捏住她的下颚,危险的吐露道:“不可以来招惹我,知道吗?” 他们离得太近了。近到不用用力呼吸都能闻到她夹杂着酒气的冷香,甚至,只要一歪头,他就能 连忙遏制住那些不该存在的想法,孟婆狠心闭上眼,不去看她酒后无意中散发出的勾人媚态。 强制把人从自己身上扒下来,孟婆给她盖好被子,放下纱帐,准备去把戚存提进来。 可是走到门口,他又停下了。 眼里因为桑槐的纠缠而升起的纵容和宠溺纷纷褪去,他垂下双眸,抬起自己的双手,桃花眼里一点一点布上挣扎。 推开她,放戚存进来,不用想都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可他今晚,只想让她安然入睡。 把戚存送去十八层,孟婆回来,再次将人抱入怀中。 “抱歉,我不能让戚存进来,可我也不能让你留下。”他凝视着她香甜的睡颜,怀抱一紧,几个闪身就落在了绣楼外。 把桑槐放在床上,脱去鞋袜,孟婆打来水给她简单的擦洗了脸和手脚。 做完这些,他戳了戳桑槐软软的脸蛋,小声笑骂道:“真是个坏丫头,就是吃准了我不会不管你对不对?” 然后这个念头,在给她换睡衣时又深了一层。 手指落在她后背的胸衣扣子上时,孟婆清楚的感受到,自己的手在发抖。 即使没有睁眼,他也能脑补出她此刻的体态是什么样的。指腹不小心的触碰,乃至摩擦,这一切陌生的感官都在黑暗中被无限放大,孟婆的心有些乱。 草草收手,他神情复杂的盯着桑槐看了很久,才幽幽道出一句:“败给你了。” 离开前,他俯身,将自己的唇凑近她的面,犹疑半晌,才在额头留下一个轻若羽毛的吻。 孟婆久久没有抬首。 直到一声突然炸开的少年音色响在房内。 “喂!亲的够久了,该放开了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7.三十七只鬼 就着亲吻的姿势, 孟婆抬眼看去。 一个黑发少年正懒洋洋的靠在窗边望着他。 他身形高挑,肢体瘦长,一身黑衣下的骨干看起来遒劲有力,无端给他增添了几分属于少年的力量感。 此刻, 少年唇边含笑,脸上带着他独有的傲气, 红口白牙在朦胧的夜色里, 显得更为惑人。 孟婆的目光落在他又长开了几分的脸上, 一点点直起身体,“大半夜的, 你来这里干什么?” “这话我原封不动的送还给你。” 息宴两手环胸, 下巴高抬, 一副睥睨众生的样子, “我这个时候来槐槐这里才是正常的, 不正常的,是你。” 孟婆给桑槐盖上被子, 垂眸凝视她片刻, 起身走到息宴跟前, “她喝了点酒,你别闹她, 让她好好睡觉。” 闻言, 息宴不屑的撇过脑袋, “我才不会闹她。” 孟婆就道:“既然不闹, 你就回忘川去, 不要一天到晚的粘着她。况且,我没记错的话,彼岸花落地成熟,虽然因为某些外部因素你长的慢,但不代表你要一直以这种面貌待在她身边。” “息宴,你不能因为——” “你知道什么?”息宴出声打断他。 “你懂什么?”他再次重复。 面容妖异的红唇少年放下胳膊,凶巴巴的炸起了毛,“槐槐又不是你一个人,我就要霸占着她!不仅是你,就连那些个野男人也不给分!” 末了,他用力哼了声,扔出一坨红光把孟婆甩出绣楼。 “再威胁我,小心我带着槐槐私奔,让你找不到人!”趴在窗户上乱喊了一通,息宴合上窗,心气终于顺畅了。 拍拍手,他面向着床,身体突然一僵,然后捂着嘴蹑手蹑脚的往过去走。 来到床边,他趴在桑槐另一侧,双手垫在下巴处,开始盯人。 发现她不会醒,他又凑近了些,目光停在她刚刚被孟婆亲吻过的额头。 伸出一指覆在上面,息宴皱着眉头就开始擦,试图把那点痕迹全部抹掉,等到那块皮肤微微泛红,他才罢手。 然后珍而重之的,印下了自己的唇。 心里偷笑了几声,他对比了下自己和桑槐的身高,手脚一揽,就将人揽进了怀里。 完完全全拥抱她的感觉,真的是太好了。 下颚抵着她的发顶,息宴闭上眼,这样想到。 夜色过去,天幕翻面,闹钟响起的同时,桑槐也醒了。 好暖和。 心里感叹着,将醒未醒之际,她在对方怀里伸展了下手脚,待看清那人是谁的时候,眼睛猛地睁大。 “槐槐,早安。” 少年揉揉眼,说话时还有些鼻音,睫毛上沾染了点水光,一双红眸几乎满是雾气。 桑槐眨眨眼,一把推开离自己太近的脸,“你怎么在这里?” 息宴抓住她的手,小小的打了个哈欠,“想在就在了啊。” 哈欠打完,红色琉璃般的眸子更显水色。 桑槐默默捂住脸。 洗漱完,她走到门边刚迈出一个脚,又被息宴环住腰拖了回去。 “要亲亲才给走。”他弯下腰,单手撑在膝盖上,微微嘟起唇瓣,“快点,要槐槐亲亲。” 迎接他的,是桑槐劈头盖脸一爪子。 “不要闹。”她呵斥他。 “我没有闹。”息宴委屈的瘪瘪嘴,“以前你和戚存起床都有亲亲,怎么到我这里没有了” “你们不一样。” 息宴找准机会反驳:“哪里不一样!” 说完,他挺了挺自己的胸膛,“戚存有的我都有,我们明明是一样的,你别想着骗我。” 一夜间抽条的身高看上去是高了不少,影子拖拉在身后,明亮的光线打在他脸上,让他不服气的神态更为凸显。 桑槐只觉得自己最近的叹息都给他了。 她对息宴颔首,“你过来。” 有戏! 息宴喜滋滋跑过来,再次凑上自己嫣红的唇。 桑槐避开,只在他脸颊上亲了下,见他捂着脸又窘又遗憾的模样,警告的瞪了他一眼。 这下,不满足也只能满足了。 桑槐把他带到忘川,指着翻滚不断的河水说:“下去镇压一下,最近的戾气都要翻天了。” 息宴听话的变成一株彼岸花,慢悠悠的扎根在了忘川河中。 登时,河水一片平静。 “这两天我应该不会出去,你乖乖在这里修炼,出任务我叫你。” 息宴动了动花瓣,表示听到。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处理了蒙卡一魄入梦的事,桑槐就开始修炼。等她回想起来,大半个月过去,她才发现自己一直没见到戚存。 去十九层安抚好手下的小鬼们,她在十八层入口徘徊片刻,还是选择了离开。 轮回区。 桑槐到的时候,立昂正在温养魂魄。 看见她来了,他率先问道:“今天领哪个魂魄?” “这次不是魂魄。”桑槐想起册子上出现的少量信息,回道:“是器灵。” “器灵?” 立昂擦拭养魂炉的手一顿,笑容僵硬了下,几个呼吸间又迅速恢复原状,看似无意的说:“你要哪一只,我去给你找。” “名字是瓶儿。” 桑槐猜测,这个器灵应该是个女孩子。 立昂观察着桑槐的面色,发现她确实没什么多余的反应,在心里悄然松了口气,“我现在去给你拿。” 穿过黑色侧门,里面是一个巨大的环形空间。 除了那唯一一道门,四周都是墙壁,包括头顶都是黑色的密集砖块。 立昂一进门,神色立变。他重重的吐出一口气,继续往里走。 器灵和生魂类的灵魄,与往死之人的魂魄不在一个地方。走到最里面靠左的位置,他将手放在身前,念出一个口诀,面前的墙壁就从两边拉开,露出了一排排单独放置的养魂炉。 魂魄种类不同,就连养魂炉的属性也不一样。 墙壁彻底打开之后,立昂绷紧心神,拿出桑槐要的器灵,小心翼翼瞥了眼最上层岿然不动的青灰色养魂炉,咬着压根启动了开关。 墙壁发出的声响,在空洞而黑暗的世界里显得尤为刺耳。 立昂站在几步之外,眼睁睁看着墙壁在他面前被合上,绷住的神经霎时松懈下来。 捧着养魂炉出去,他揭开盖子,眸色一变。 “怎么了?”桑槐凑过来,里面空空如也。 “糟了,这个器灵要消散了。”立昂急急地说出这句话,就开始朝养魂炉灌入法力。 在他的努力之下,器灵逐渐显现出一个几乎完全透明的形态,可桑槐看得分明,他根本还没有收起法力。 持续注入的法力也总有耗空的时候,桑槐见他眉头紧锁,看着有些支撑不住的时候,加了一把力。 等小小的器灵凝出了面貌体态,桑槐收手,看向立昂,“器灵都这么厉害?” “废话,你不是有——”因为过于疲累,立昂习惯性回了一句嘴,结果话回到一半突然惊醒。 后背冒出冷汗,他转过身抹了一把脸,瓮声道:“器灵属于息宴那块的,都是自己凝出的精粹,虽然地府能管,可并不能控制,自然也就不是别的魂魄能比的。”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感叹道:“我还是修炼不勤,比起你,太弱了。” “那就勤快一点。”桑槐拍拍他的肩,“既然阎司让你当上了轮回司,就一定有他的道理,不要丧气。” 立昂脸一红,揉了自己脑袋一把,咳了两声才道:“那c那当然,我可是很厉害的。” “嗯,我信你。” 转过眼,立昂才又想起器灵。 养魂炉经过法力催生,已经重新燃起了香,而器灵,也在丝丝缕缕的青烟中升到了半空。 器灵是一个银发少女。 不光头发,就连眉毛和睫毛都是银色的。脸只有巴掌大小,白到透明,唇色也浅淡的过分。 桑槐仰头,启唇唤她:“瓶儿。” 器灵没有睁眼。 桑槐跟立昂对视一眼,继续叫她的名字。 随着名字叫到的次数越来越多,桑槐也离器灵越来越近,忽然,脸上有被什么东西轻轻拂过的触感,桑槐心里一喜,直接飘到了器灵对面。 这个时候,器灵是安静的。 就在她想抬手再释放一次法力的时候,立昂略带惊色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槐姐小心!” 然后,器灵动了。 随着器灵的睁眼,空气中传来“嘭”的一声,听着不大不小,余波却直接把桑槐掀飞了。 一声凄厉的清啸直入耳畔,桑槐在头脑发晕之际,被扑过来的立昂捂住了耳朵。 当一切都安静下来之后,桑槐揉揉自己还在耳鸣的脑袋,表情都是懵的。 等耳鸣差不多消失,她看到了一脸焦急的立昂正对她说着什么。 似乎是在问她有没有事。 桑槐站起来,看向嘴唇一开一合的颓乱少年,“我没事。” 连声音都像过了一层水。 立昂表情有些失态,“槐姐,器灵不见了。” 他指指地府入口的方向,“她应该是出界了。”顿了顿,他问道:“我能知道,你这次是什么任务吗?” “是恩仇。”桑槐也望向同一个方向,“一为报恩,二为报仇。” 器灵睁眼的那一瞬,桑槐看到了她的眼睛。 那双眼眸纯净的如同天上清泉,白色瞳仁仿若她遥远记忆里的初雪,可是转瞬间,清泉浑浊,初雪破碎,她只在她眼里看到了藏不住的悲切,以及悲切下那铺天盖地的强烈恨意。 因为过于惊怔,她才会被她的悲鸣震飞。 桑槐闭了闭眼,那双白眸仿佛还近在眼前。 她凝视着器灵栖身的养魂炉,轻声安慰立昂:“她本来就是我的任务所在,我会找到她的,你不用担心。” 立昂无奈颔首,“拜托你了。” 桑槐离开之后,立昂一屁股坐回原地,神情呆滞。 他想不明白,阎司大人为什么要给她安排器灵的任务。 坐着思索了很久也没思索出个所以然来,他瞥向器灵待过的养魂炉,眼神瞬间变冷。 捧着养魂炉重新回到黑门里,立昂二度打开墙壁,把它放了回去。 就在他准备合上墙壁的时候,面色大变。 最上层凹陷的墙壁隔间里,青灰色的养魂炉移动过。 这个角落太久没有打开过,积灰严重,养魂炉的脚架被移开,没有沾到灰的地方就很明显。 可是,除了先前的一次抬眼,他分明从头到尾都没有动过这个养魂炉,就连拿器灵的方向都不是同一个,那么动了它的,会是谁? 立昂死死盯着移动过后的印记,心底发寒。 那些残留在过往长河中的记忆再度袭来,立昂不敢再看那抹青灰,身体一侧,用力合上了厚厚的黑色墙壁。 他没有动它,所以没什么好怕的,更何况,现在这里没有任何异常,不是吗? 立昂不停安慰着自己,做足了心理暗示,才准备抬步离开。 “谁准你走的?” 熟悉到骨子里的轻挑男声响彻在这个空间里,立昂足尖顿住,回忆爆炸开,身体开始不自觉发抖。 男人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过来,显得很立体。 他说:“你还是这么怕我。” 立昂定定的立在原地,连呼吸都不敢用力。 “我我没有怕你。” 刚反抗这么一句,空气中传来一声嗤笑,“有本事别结巴。” “百年不见,胆子还是这么小。”嘲讽了两句,男人问他:“我的位子好坐么,我看你坐的蛮开心的。” 立昂没有出声,他用力咬紧口腔里的牙肉,面部都在抽搐。 “又不说话?啊,麻烦。” 中间隔了很久很久,久到立昂以为这个声音不会再出现时,他的面前逐渐凝出一道人影。 伴随着人影的浮现,还有那独属于对方的幽冷气息一并爆发,在还没看清他的脸的时候,立昂已经条件反射弯下了膝盖。 下一刻,他单膝跪地,右手握拳放在左胸,脑袋低垂,屈辱的向男人行了一礼。 他能听到自己嘴里的牙齿咯咯作响的声音,也能感受到自己膝盖触地那一瞬间的真切痛意。 他怕这个人,即使他已经“死去”多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8.三十八只鬼 “奴, 见过大人。” 立昂听见自己压抑的声音从喉间传来,卑微到了尘埃里。 男人没有叫他起来,只居高临下的看了他半晌,轻移步伐蹲下, 不紧不慢道:“我可早就不是你的大人了,立昂。” 立昂没有抬头, “在奴心里, 您永远是奴的大人。” “唔, 这样啊。”男人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既然你对我如此虔诚, 我也不好辜负你的心意, 不如——” 男人的唇角一点一点扯开, “不如, 把你的身体借我用用。” 这是命令, 并非是商议。 意识到这一点,立昂一直颤抖的身体忽然就停了下来, 害怕淡去, 他的眼底看不出任何情绪, “大人请便。”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话音未落, 男人在他的眼前化成一缕青烟, 然后直直的朝着他的身体撞了过来。 猛地往后退了几步, 立昂捂着脑袋靠在墙壁上, 满脸痛色。 他的神情隐隐有些狰狞, 似是在与什么作着斗争,几番挣扎过后,一切都平静下来,只能听到空气中的声声喘|息。 灵魂被挤到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角落里,立昂睁眼,眼前一片漆黑。 他正欲开口,却听见体内的另一个人说:“桑槐是谁?” “你的记忆里,光是她就占了一大半。” 立昂看不见自己,也看不见对方,只能凭借他话语里的语气来判断情况。 当他听见男人声音里的疑惑时,心里第一反应,是惊诧。 而惊诧过后,就是浓浓的窃喜。 “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他稳住声线,“大人不必介怀。” 就算他极力克制,男人还是敏感的发现了异常,“你在高兴。” “告诉我,你为什么高兴。” 在自己体内,与自己完全不同的声音好似带有蛊惑人心的魔力,立昂一边告诉自己不要听不要说,一边却控制不住心神道:“是是重要重要的人” “乖孩子。” 男人轻轻打了个响指,“辛苦你了。现在,先睡一觉吧。” 立昂瞬间失去了意识。 桑槐追着器灵出了地府,但是很快就失去了方向,她寻思着这次任务的重要程度,找了个隐蔽的地方打开了天眼。 纵使只是一个器灵,但该有的诞生时日还是会有,桑槐通过天眼,终于在人潮中找到了她。 随即,面色一凛。 器灵正在随心所欲的释放着怨气。 她藏身于人群中,携着满腔恨意,周围的人只要沾染一点,心中的负面情绪就会被无限放大,桑槐已经看到有人在使用各种暴力的方式尽情发泄了。 离得太远,她暂时阻止不了,只能用天眼里的力量锁住器灵。 “瓶儿,停下。” 她的声音远远的传递过去,正沉溺于怨气中的器灵神情一变,立马准备逃窜。 桑槐牢牢禁锢住她,命令道:“收起你的怨气。” 器灵挣扎不开,听了她的话不仅不收敛,反而放肆尖笑道:“收起?我为何要收起?你看看这些人丑陋的样子,不觉得这样的世界很有意思吗?” 她的声音是轻灵的,带有一分缥缈的气质,乍一听,只会让人想起环绕在雪山之上久久不肯离去的风。 可此时的风声中夹带着浓浓的阴冷,听上去让人不寒而栗。 “我不觉得。”桑槐没有半点松懈,在束缚住她的同时,也在全力往过去赶。 “你转世在即,全新的人生近在眼前,遗愿我也一定会帮你完成,瓶儿,你确定要在这个时候闹得人间不安宁吗?” “闹?” 瓶儿转动着一双阴沉的白眸,凉凉的笑道:“你什么都不懂,就不要多做无谓的事。什么转世不转世的,我根本一点也不在意,现在,我只想报仇。” 怨气再度向人群蔓延,桑槐加快了行动,没过多久就来到了器灵所在的位置。 此时,天眼还没合上,她两只眼睛的眸色尤为分明。 瓶儿端详她片刻,扬起没有一丝血色的唇,“我知道你。” 即使心里怀疑着她这句没头没脑的话,桑槐依旧面不改色的放出缚魂引,代替天眼捆住了她。 缚魂引带有净化之气,瓶儿刚被捆住,底下的怨气就消散了不少,人群中逐渐有人清醒过来。 桑槐心底微敛,手一召,被捆成粽子的瓶儿就朝她飞了过来,身体也由正常高度变成了拇指大小。 “你大概不知道。”桑槐把缚魂引戴好,望着不住挣扎的器灵,“遗愿,是一个魂魄心底最直白的渴望。倘若你没有这份渴望,我今天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你也不会从养魂炉里醒来,瓶儿,我答应你,不论是你的仇还是你的恩,我都会帮你报了,但为了下一世的业障,请你安静点,可以么?” 手腕上小小的器灵慢慢停止了挣扎,她仰头,望向左眼里的星空还没淡去的少女,“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这是你自己的事。” 桑槐抽离掉这里的怨气,带着器灵回到了御景园。 “你的魂魄快要消散了,不适合禁锢着。我现在放你出来,不过你也别想着逃跑,你知道的,不论你跑到哪里,我总会第一时间找到你。” 桑槐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在屋子里布下禁制,就把她放到其中一间,释放出大量鬼气助她维持魂魄不散。 怨气被净化稍许,银发少女面上看着多了两分纯净。 她置身于鬼气四溢的地方,眼里的不解代替了恨意,“你为什么要帮我?” 桑槐冷淡的眼神扫过她,“你在说废话。” 瓶儿被她一堵,随即反应过来,“真没想到,你居然如此尽职尽责。” “你想不到的事还有很多。”桑槐应付了一句,就离开了她的房间。 离开前,她站在门口说:“我给你一整晚的时间,明天早上,请把你的恩仇一并告诉我。” 即使家里有个怨气冲天的器灵在,桑槐依旧视若无睹的拿了一袋小鱼干窝到了阳台秋千里,嗅着槐花绽放的清香,躲在彼岸花斑驳的阴影下休憩。 秋千一摇一晃,节奏缓慢又有规律,桑槐一时没顶住,就抱着小鱼干睡着了。 然后,她做了一个梦。 梦境悠长,画面朦胧,她一直没看清梦里那个人的的脸,只记得对方给自己挑鱼刺时,那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 梦里吃了好多顿鱼,导致桑槐从梦中醒来,鼻端还混合着鱼和那人身上的气味。 是什么气味呢? 桑槐翻了个身,秋千又开始晃悠,她盯着独自开得绚烂的彼岸花,费力回想了下,终于确认到,是药香。 当她还想从梦境里挖出一点什么来,门铃响了。 桑槐打了个哈欠,揉揉惺忪的眼睛,起身去开门,然而她刚看清来人是谁,身体就被拥进了对方怀里。 是熟悉的,也是温暖的,桑槐就没有挣扎。 来人紧紧抱住她,不说话也不进门,桑槐动了下,脚尖踢到了什么东西。 视线往下,放在门边的,是几个袋子。 她正在辨别里面装的是什么,脑袋突然被人抬起,刚对上一双缱绻的清眸,唇上一热,她的呼吸就与对方融为了一体。 “下次不要消失这么久。”慕阮青将人抵在墙边,声音低哑,面容憔悴,“我都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你。” 这大半个月,他来这扇门前的次数比回自己家都多,抱有期待空等一个人的滋味,只有煎熬。 还好,他又等到了。 慕阮青心满意足的抱着怀里的人,合上门的那一刹那,他动作急切的捧住她的脸,用力吻了下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9.三十九只鬼 屋内的温度正在节节攀升, 桑槐被吻得呼吸紊乱眼含水光,她把胳膊轻轻搭在慕阮青肩头,感受着他的唇带来的滚烫热度,高高的扬起了脖子。 慕阮青立即顺流而上, 用唇舌不断覆盖住那截耀眼的白。 他一路辗转至下,停在锁骨的位置舔了舔, 一双眼眸压抑而热切, “以后, 至少给我一个消息,即使找不到你, 也要让我知道你还在这里。” 至少他能从荒芜的等待中确认, 她并没有消失在自己生命里。 “好不好?”他反复确认道。 桑槐没有说话。 她现在已经被他勾起了念头, 满腔都是浑厚的阳气, 受不了他慢吞吞的动作, 桑槐推开胸前的脑袋,问道:“我想要, 你做不做?” 说起来, 她也憋了有大半个月了。 慕阮青也憋的厉害, 虽然想现在就确认答案,但对方都发出邀请了, 他自然不会拒绝。 更何况 他略带羞赧的从脚边的袋子拿出一盒东西, 清了清嗓子, “上次是我不好, 都没有准备妥当就要了你, 这次我准备了一些一些用品。” 接着,他又吞吞吐吐道:“你还小,我不想因为这些事伤害到你的身体,而且”他放下包装完好的盒子,“之前分开我就想问你,槐槐,在你心里,我和你是什么关系?” 在苗疆急切的滚了床单就回来,然后她一离开就联系不到人,他根本没有机会来确认这一点。 心里藏着点不安,他拉着她走到沙发旁坐下,扶住她的肩认真的说:“我确定我自己是喜欢你的,很喜欢很喜欢的那种,你呢?” 喜欢让人患得患失。 也让人见时心喜,不见时想念。 生平头一次尝试思念一个人的滋味,慕阮青想,比起遇上她之前的日子,现在的自己,无疑是快活的。 哪怕这份快活里,夹杂了苦涩。 见他正襟危坐面色严肃一定要问出个答案的模样,桑槐抓了抓头发,有点苦恼。 不过是一起睡个觉而已,为什么不能随意一点? 何况彼此都得到了好处。 想不出确切的答复,但不回应又怕他以后不给睡,桑槐冥思苦想了很久,小心瞥了眼还在等待的青年,悄悄呼唤起了孟婆。 “阿婆,你忙不忙?” 孟婆正在煮汤,听到她的声音,搅拌的动作一滞,“不忙,有事找我?” “嗯。” “你说。” 桑槐垂着头作思索状,“有人说喜欢我,还问我喜不喜欢他。” 捏着手柄的动作紧了两分,孟婆皮笑肉不笑的开口:“是上次你睡过的男人吧。” “是。”桑槐继续问:“阿婆,我要怎么回答他?” 孟婆提醒道:“槐槐,你是不是忘记之前答应过我的事?我警告过你,不可以喜欢任何人。” 桑槐飞快的看了眼脸色很不好的青年,“记起来了。” “我看你就没当回事。”孟婆关了火,烦躁的走了几步,一把扔下勺子,“告诉他,你不喜欢他,然后再睡了他。如果他不反抗,那就可以接着睡,如果反抗,你知道要怎么做。” 桑槐拿指背蹭蹭眼角,“我不知道。” 孟婆已经要被她气死了。 “如果他不给睡,你就放弃他,我再给你找一个比他还要好的人亲自送到你床上,怎么样?” “比他还要好”桑槐感受着肩头禁锢的力量,悄声问:“有元阳之身吗?” “你什么时候这么馋了?”孟婆点燃烟杆,用力吸了一口,“只要你想要,我就一定会为你找来。” 她沉默太久,一旁的慕阮青等的很焦灼,不由出声唤她:“槐槐?” 听见那头响起男人的声音,孟婆猜不到他们现在是什么情况,但也能判断出两人此刻的距离很近。 至于近到哪种程度 他吐出两个烟圈,眸色冰冷,不再出声。 谁都没有主动切断传音。 桑槐静静抬眼,“不喜欢。” 肩上的力度大了些,掌心炙热,一如他带给自己的温度。 此刻,清俊的青年神色落寞,眼睫低垂,绷紧的下颚线放软,让他看起来低落无比。 “我知道了。” 过了半晌,慕阮青强撑着笑容对她弯了弯唇,眼里却没有半点笑意,“没关系,我可以等你。” “告诉他,他的等待是无用功,你以后也不会喜欢他。”孟婆在地府冷漠的提议。 拿不了主意的事,她从来都只听自己的话再去做选择。 果然。 “我不会喜欢你。”桑槐一字一句重复着,比孟婆还要无情,“现在不喜欢的话,以后也不会,你不用等我。” 霎时无声。 桑槐凝神听了听,发现自己居然连他的呼吸声都听不到了。 随着气氛越来越冷凝,肩上的手渐渐滑落下去,只听到身侧的青年淡声道:“无论如何,都不会喜欢我吗?” “是。” “做得很好。”孟婆夸奖她,“以后也要像现在这样,有人跟你告白就直接拒绝,对你对他们都好。” “现在,问他要不要一起睡觉。” 就听见彼端的少女扬声问:“我想要,你到底做不做?” 听着是不耐烦了,很好。孟婆瞧着已经煮坏了的汤,叼着烟杆重新准备材料去了。 “槐槐,我不明白。”慕阮青神色中捎带了些痛苦,“你明明不喜欢我,为什么还要和我和我睡觉” 承受力差,还啰嗦。 桑槐直白的回道:“因为喜欢你的身体。” 孟婆一时没忍住,险些笑出声。 慕阮青的神经中断了下,“喜欢我的身体?” 明明现在还在伤心失落着,但不知道怎么的,他居然品出了自己心里那点微末的窃喜。 如果她连自己的身体都不喜欢了,那他真的就没有任何机会了。 慕阮青弓着背,将脑袋埋进双膝。 他该庆幸的,庆幸自己对她而言还有吸引力。 “做。” 他抬起一双泫然的眼,眼眶周围泛起了红,“不管你想要多少次,我都给你。” 如果这是唯一留在她身边的机会,他不会放手。 孟婆听着脑海里漾起的浅吟,手指一松,哐当一声,有什么东西落在脚边,彻底碎成了渣。 他蹲在残渣前拾捡着碎片,一片又一片,仿佛永远没有尽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0.四十只鬼 春日阳光既冷且暖, 岸上杨柳飘飘,微风和煦,一眼望去,草地尽是如茵, 一些子不知名小花绽放其中,徒然引来蝴蝶飞虫几只。 岸下冰湖瓦解, 时而几尾银鱼飞快游过, 时而蜻蜓高高俯冲只为点水。 环顾四周, 初春景色让人流连忘返,前来踏春之人多不胜数。 此时, 岸边身着银色狐皮大氅的少年执起少女的手, 将自己编织好的花环套在她腕间, 不知道他说了什么, 惹得少女嗔了他两句, 两人这才双双笑起来。 少年的脸似乎隔着一层春日薄雾,总是看得不太真切, 唯有周身光华通透的气质和优雅清朗的嗓音让人忽视不下。 笑过之后, 他还想出声, 却引来一连串低咳,少女脸色登时惊变, 连忙把自己的手炉塞进少年手里, 在为他拉紧大氅的同时, 也将帽子一并给他戴上。 少女一身火红裙衫, 脸颊染粉, 棕眸清浅,湖面的风将她绾好的墨发吹得四散飞扬,她在这凉意沁沁的光景下又靠近两步,扶住少年的胳膊,忧声道:“马车里暖和,我扶你过去。” 少年嘴唇半掩,因着咳嗽,声音略略暗哑了几分,“无妨。” 就看到红衣少女负气鼓了鼓脸颊,自顾自的搀着人往自家马车旁走,看着颇为执拗。 “你啊”少年无奈摇头,上车后执意将手炉塞回去,“不是一早就闹着要来踏春么,让丫鬟婆子离得近些,你再去走走,玩够了我们再一同回府。” “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少女犹疑片刻,当即爬上马车,“你不去,我一人又有什么乐趣,不如现在就打道回府。” 说着,手就掀开帘子准备扬声催促。 少年打断她,放下帘子,音色比在天幕外沉闷稍许,“让你去你就去,成日陪着一个病秧子算什么——” “哥哥!” 少女倏地气红了脸,深棕色的眸子浮上零星水光,“不许那样说你自己,哥哥是天下最好的哥哥,若不是”沉顿片刻,“总之,哥哥若是再这样讲,我真的要生你的气了。” 少女脸上是显而易见的伤心,也许还有自责,少年慢慢伸出手去,为她打理好稍乱的发丝,温声安慰,“好,哥哥不说,你也不能生哥哥的气。” 又安抚了几句,直到少女破涕为笑,少年的声线才缓下来。 “你看,”他只掀开车窗内的帘子一角,“现下日头正好,你可以去摘些野花,也可以去钓钓鱼。你不是最爱吃鱼了么,若是钓到好的,待回家,哥哥亲自下厨做给你吃,怎么样?” 少女咬唇不语。 少年继续说:“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总不能坏了你的兴致,我想在马车上休憩几息,你且去,只管高兴便好。” 最终,半诱惑半逼迫之下,少女总算下了马车。 她背对着冰湖,发髻高绾,红衣如血,双目如阳,看着就是生命力蓬勃的样子。 少女双手交握垂下,歪头问道:“钓到鱼的话,哥哥给挑刺吗?” 车帘再度被掀开,少年好笑的声音传出车外,“给挑。” 日色明朗,停靠在槐树下的马车逐渐曝光在斑驳的光影之下,正好有几个光点打在少年脸上,薄雾散去一部分,少年半隐的脸终于浮现出来。 少女定神,眼眸染上惊艳,忽而一笑,“哥哥可真好看。” 随即抬脚离去。 —— 晚夏清晨的日头不像盛夏那么烈,即将步入初秋,晨起的老人小孩还要多加一件外套。 楼下的吵嚷声逐步响起,伴随着的,还有隔壁装修的声音,早早醒来的慕阮青见怀中少女眉心微蹙,贴心的帮她捂住耳朵,只盼着能多见见她姣美的睡颜。 奈何并不能尽如人意。 半分钟后,睫毛颤动之下,那双棕眸彻底绽开了光华。 桑槐的思绪还沉浸在梦境中没出来。 她的视线停在上方的虚空中,脑海里不断回想着梦里的场景,经过层层过滤,记忆最终定格在一双熠熠生辉的星眸上。 比昨天的梦清晰多了。 她一下坐起身,薄被滑落到腰际,把自己只着吊带的上半身全然露了出来。 殊不知身后人目光的灼热。 掀开被子下床,赤着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桑槐走到飘窗前,抬手。 “槐槐。”慕阮青突然出声。 捏着窗帘的手一顿,桑槐回首,似是才想起来他一般,疑惑道:“你怎么在这里?” 双手捏紧了床单,慕阮青稳住呼吸,对她笑道:“我一直在这里,槐槐。” 他走到桑槐身边,用薄被裹住她,将人抱离窗台,“现在还不可以开窗,你没穿衣服。” 桑槐正想说自己穿了,可薄被下双腿的触感,确实是光溜溜的。 也就是说,除了小吊带,她只穿了一条内裤。 对上慕阮青的眼睛,她撇过脑袋,从床的另一边爬下去,在柜子里拿了一条裙子换好,这才踱步过去拉开了窗帘。 淡金色的阳光照进来,给她洒上一层浅色余晖,长发也被渡上一层金光,墨发白裙,让她看起来像个稚白懵懂的无翼天使。 慕阮青轻轻抿唇。 可惜,即使没有了翅膀,天使也从来都不是他能掌控的。 咽下心底的苦意,他一声不响的穿好了衣服。 离开前,他指着客厅茶几上的袋子说:“里面都是你爱吃的,我挑着买了些,你慢慢吃,吃完了我再给你买。” 桑槐没有拒绝。 “我上午有课,下午没有。”慕阮青本来想说接她吃中午饭,想了想怕她觉得烦,又改口道:“晚上我们一起吃饭,我带你去吃鱼,好不好?” 一听到吃鱼,桑槐又想起了那个梦。 而在她发呆的间隙,慕阮青已经做好了决定,“那就这么说定了,我先去上课了,拜拜。” 说着就急匆匆的关门摁了电梯,像是生怕她反悔一样。 桑槐走到沙发旁坐下,从袋子里挑出一包酥脆鱼皮咔嚓咔嚓嚼着,吃完又拿了袋夹心软糖细嚼慢咽着,神态又满足又舒适。 她抱着糖移步到一扇紧闭的房门前,横穿而过,床上凝出了身形的器灵正睁眼望着她。 “想好了吗?”桑槐问。 经过一夜的凝形,鬼气逸散许多,器灵的面貌越来越清晰。 她蜷缩在床中央,怀里抱着一个柔软的枕头,银发纯净,白眸无辜,“想好了。” 桑槐就坐在床侧的单人沙发上等她说。 可器灵的目光一直粘在她手中的软糖上。 “想吃?”桑槐拿出一粒捏了捏,在她不明所以的眼神下扔进了自己嘴里,“转世之后,你想吃多少都可以。” 瓶儿维持着先前的姿势不动,只转了转眼睛,“你身上有男人的气味。” 咀嚼的动作一顿,桑槐抬眼,“什么叫男人的气味?” 她低头嗅了嗅,什么也没嗅到。 “你们一个是人,一个是鬼,气息本就泾渭分明,交|合之后只会更甚。” 桑槐慢慢收紧袋子,“所以呢。” “所以,你的男人会遇上许多危险。” “他不是我的男人。”桑槐镇定自若道:“况且,就算他遇上危险,也不关我的事。” 瓶儿掩嘴,“这么无情啊。” “你一定要这么拖延时间吗?”桑槐把糖放一边,“这对你来说并没有好处。” “谁知道呢。”瓶儿捂着嘴打了个哈欠,把枕头扔一边,慢慢坐起来,“我的要求只有一个。” “仇,我要亲自报。” 亲自 桑槐摇头,“这不符合规矩,我不同意。” “谁管你同不同意,我只是在通知你而已。”瓶儿勾起一缕银发卷在手上,眉眼低垂,“至于还恩,就有劳你了。” 这个器灵的魂魄太过脆弱,桑槐不敢再用蛮横的手段加以控制,巩固了下房间的禁制,她准备回地府找立昂要一个养魂炉。 来到轮回区,立昂却不在。 逮住一个阴司问了两句,却惹来对方惊惧的垂头和回避。 一连在轮回区遇到好些个相同的情况,桑槐心里的疑问越扯越大。 按理说,立昂性格虽然颇为桀骜,可不管是当上轮回司之前还是之后,他的行事都不是可以让人惧怕的程度。 怀揣着担忧,猜测着他会去的地方,桑槐一路摸到了奈何桥。 却只看到了来来往往的魂魄和驻守在桥头递汤的孟婆。 没有打扰,她悄悄退离了这里。 回到绣楼,路过老槐树时,桑槐停住脚。 这棵槐树无论什么时候都是枝繁叶茂的,从没见它有过枯萎的时候,她不知道是地府的气候原因还是别的,但很乐意见到自己的槐树能长得这样好。 看着看着,脑海里有什么画面一闪而过,桑槐凝神捕捉,发现是今早的梦。 天青色马车靠边而停的位置,是槐树。 红木绣楼倚桥而立的,也是槐树。 自己似乎总是跟槐树有所联系,就连御景园的房子里也有一棵。 桑槐仰头,眸光缓缓流淌在槐叶之上。 脚下碾碎枯叶的悉索声在身后响起,步伐分明不轻不重,可桑槐能辨别出叶子究竟被碾碎到了哪种程度。 收回目光,她回首,望向来人。 瞳孔却猛地一缩。 “听说,你在找我。” 对方一贯乱糟糟的栗色短发被打理得顺滑无比,微微泛着柔光,脸还是那个软萌的脸,可此刻,那双不羁的眼睛架上了一副金丝眼镜,伴随着他唇边若隐若现的笑纹和方才发声时轻挑的语气,几乎要让桑槐怀疑站在她对面的,是另一个人。 黑底金纹的斜襟长袍替换了日常的短袖短裤,邋遢凌乱感褪去,少年感被取代,看着就是一个成熟却瘦削的青年。 可桑槐还是不敢认。 陌生的感觉不断环绕着她,然而在这些陌生之下掩藏着的东西,却诡异的让她觉得很熟悉。 所以,哪怕心里充满了质疑,她还是没办法对他产生敌意。 “你是谁?跟立昂是什么关系?”踌躇了下,桑槐还是出声问道。 也许是兄弟之类的呢,毕竟长得这么像。 空气中传来一声轻笑,低哑,却充满了磁性,“这可是个好问题。” 他用指背推了下眼镜,擒着笑,一步一步向桑槐而来。 到在她面前时,他停下,微微俯身,让视线与她平行,“你就是桑槐?” 语气是肯定的。 扑面而来的阴冷气息夹带着一点说不上来的香气,桑槐一边辨别,一边躲避着他的突然贴近,“问问题之前,记得先回答问题。” 对方看见她正经的模样,镜片下的眸光闪了闪,而后直起身体,抚平因为俯身而出现的几丝褶皱,才不紧不慢地对桑槐行了一个优雅的弯腰礼。 “初次见面,我是蔺声。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分明声音是从对面传来的,桑槐却觉得刚才的话像是他贴着自己耳朵说的,尤其,在听见他的名字时,她指尖的轻颤。 她听见自己说,“我是桑槐。”并且对他伸出了手。 蔺声略带讶异的望着她的手,唇角的笑容加深了一点,伸出握住了她的。 不是单纯的指尖相触,而是整个握上。 他冰凉滑腻的指腹划过她手上的每一寸脉络,最后停在了温凉的掌心,大拇指和四指绕在手背,收拢,她的右手就全都落进了他的手里。 桑槐清楚的感知到,两人掌心相握的那一刹那,她和这个有着立昂脸却名为蔺声的男人的手,都不自觉蜷紧了些。 更像是,想要留住什么。 但桑槐讨厌这种不自控的感觉,她皱了下眉头,率先撤回了手。 “立昂呢?”说话时,桑槐已经尽可能不去看他的脸。 蔺声的手在半空中停顿了一秒,而后慢慢收回,压下心底的惊涛骇浪,暗声回道:“他有自己的事要做,就让我代替他留在轮回区几天。” 话一出口,蔺声望着面前的白裙少女,眸底满是不解。 不过一个小鬼修而已,他行事一向乖张不容置疑,为什么要多余的解释一嘴? “代替?”桑槐后退两步,眉头越皱越紧,“你是他的谁?更何况,轮回司并不是随意一个阿猫阿狗都可以来代替的,你有跟阎司报备过吗?地府承认你的替班了吗?” 她甩出一个又一个问题,看上去有些咄咄逼人,眸子沉静,眼神有力,姿态完全不容推拒。 他应该生气的,蔺声暗想。 可意外的是,他心里一点气都生不出来。 把这怪异的情绪归结为大脑带来的本能反应,锅甩给沉睡的立昂,蔺声抬手,本想拿出那份掩埋多年的调动函,想了想,他又罢手了。 “关于我是他的谁这件事,你以后会知道的。而且只有几天,你不说我不说,不就没人知道了么。” 桑槐拒绝道:“抱歉,我会如实上报阎司。” 她说着就要离开,却被早有准备的蔺声拦住。 “我劝你最好不要这么做。”蔺声揽住桑槐的腰把她抵在槐树树干上,“如果你还关心他的死活的话。” 被阎司一查,他所面临的,就不再是封印那么简单了。 想到这里,眸底多出几分暗色,蔺声低声道:“你觉得呢?” 手下的腰肢如同蒲柳,就近的耳垂恍若上等白玉,蔺声凝睇片刻,威胁的话语渐渐失了味道,“只是几天的事,你就当作不知道,大家相安无事不好么?” 最后的问话,他已经放软了态度,但桑槐并没有听出来。 她悄悄唤出青铜剑握在了手里。 青光一闪,剑刃架在了蔺声脖子上,阻断了他妄图去触碰白玉的行径。 桑槐的声音非常冷,“立昂在哪里?” 蔺声慢慢抬起头,眼底添上些许晦暗,“你威胁我?” “可以这么说。”剑刃逼近两分,“毕竟,是你先开的头。” 蔺声侧头,脖子跟着转了下,立马多出一道浅浅的口子,“只要你能为我保密,他就不会有性命之忧。” 他用指尖沾了点黏稠的液体,放在鼻端嗅了嗅,随即露出嫌弃的神情,“真臭。” 桑槐被他的举动弄得有点说不出话来。 这个人和立昂长得太像了,即使他做出任何和立昂完全相反的行为来,她也没办法下死手。 “我可以答应你。” “但是?” “但是,必须有个期限,而且,立昂必须完完整整的回来,倘若他受到了任何伤害,你的下场只会比现在更惨。” 瞥着他脖子上血流不止的伤口,桑槐只觉得碍眼,剑一收,一掌把人拍开,“既然觉得臭,就去把自己洗干净。我需要一个养魂炉,既然你代替了立昂的位子” “我知道,以身作则嘛。”蔺声将手捂在脖子上,一团青灰雾气升起,没过多久,等他再拿下手时,伤口和那些鲜红的血迹已经全部消失。 桑槐见好就收,转身往轮回区走,走到一半发现人没跟上,她回头,却发现黑袍青年在看她的槐树。 “能快点吗?我很急。” 蔺声收回目光,抬步跟上。 取了养魂炉,桑槐就回了御景园。 “待在这里面对你有好处,不要抗拒,快点进来。”桑槐捧着养魂炉站在床前,望着面有嫌色的器灵说。 瓶儿挣扎一番,最终还是飞了进去。 桑槐立马盖上盖子。 这回要去的地方就在这个城市,虽然是偏远的郊外,但与之前的目的地相比,无疑是一个好的选择。 桑槐也懒得搭乘交通工具,直接带着瓶儿瞬移到郊外某栋废弃别墅里。 桑槐把盖子移了一个缝,让她能看见,“是这里吗?” 瓶儿清灵的声音从养魂炉里传来,“我不会记错地方。” 不过。 “这里怎么成了这个样子?以前不是这样的。” 别墅外观看起来并不大,周边没有相关住房区域,且腹背都靠着山水,明显属于自建。 桑槐直接开了天眼。 要报仇的对象人去楼空了,虽然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人,但并不妨碍她找线索。 桑槐一手握住养魂炉,一手拿着罗盘,不断用天眼四处查探。 上至房顶,下至厨房卫生间,获得的可取信息寥寥无几,“你真的不记得名字和生辰吗?” “我骗你干什么!”瓶儿放大了的声音环绕在空旷的烂房子里,无端掀起些许阴寒。 “我被封印在地府那么久,记不清楚很正常,况且,他们当初并没有告诉过我他的生辰八字。”瓶儿露出半个身子飘在空中,银发在鬼气中若隐若现,她跟着看了半晌,转过头问:“现在怎么办?” 桑槐停在疑似书房摆置的房间,腐朽的烂木头和因为走动而扬起的灰尘让她有些不好受,听见瓶儿的话,她反问:“你的器身是什么?” 瓶儿沉默良久,才淡淡的开口:“夷虚界被人随手扔掉的废器,你一定想知道的话,我可以告诉你。” “器身是镂空银纹香囊,不过里面的千年寒珠才是我的本体。” 桑槐就动了动鼻翼。 “早就没有香味了。”瓶儿缩回养魂炉里,“香囊和寒珠缺一不可,任何一方脱离开,另一方都会陷入沉睡,直至再度合体。” “我和香囊已经分离到记不得确切时间了。” 话语里的也不知道是怀念还是怅然,说完这些,瓶儿就再也不愿出声。 桑槐只好关掉天眼。 而在她转身的时候,罗盘上的指针动了下,刚亮起一抹红光,却又被主人塞进了包里。 桑槐一直沿着废弃别墅的边缘走,直到视野开阔起来,环境不再脏乱差,她才停下。 就算是这样,这边也鲜少有人迹。 感觉到器灵现在的精神状态很差,桑槐没有叫她,选择了一条虽然看着杂草横生,实际上却是有人走过的路飞了过去。 果不其然,飞到路的尽头,就有房屋的踪迹。 桑槐飞到一棵树后观察了会儿,选择了最近的一间房子敲响了门。 开门的是一个健壮的中年男人,见来人是个水灵灵的陌生小姑娘,脸上的不耐烦换成了一种深层打量。 他扒着门框往外看了看,随后问道:“你是哪家的娃娃,来找谁?” “我是无意间迷路到这里的游客,”桑槐指了指刚才落脚的山崖,“我从那上面下来,又渴又饿,能不能讨碗水喝?” 男人眼里先是爆出难以置信,像是看怪物一样看了桑槐几眼,而后眼里的喜悦还没褪去,看见她指的方向又是一变,“你说你从那上面下来?” 桑槐不停点头,“本来以为找到房子就可以休息,谁知道那是一个破地方,连水都找不到一滴,我就顺着路找到了这里。大叔,能先给我一碗水吗?” 男人的面色如同川剧变脸一般不停变幻,他上下打量着桑槐,眼里露出满意的神色,“小妹妹进来坐会儿吧,大叔不仅给你水喝,还给你饭吃。” 桑槐立即露出感激的模样,“大叔真是个好人。” 中年男人拿余光瞟着她,不停点头,“我确实是好人,你一会儿就知道了。” 桑槐跟在他身侧,见他给门上了锁,就当没看到一样,转脸跟了上去。 男人给桑槐倒了杯水,袖子挽起来,作势离开,“你先坐,我去给你弄点吃的来。” 桑槐抱着杯子乖巧的应声,“好。” 男人心底越发满意。 他一离开,桑槐就迅速把杯子扔在一边,凝神仔细查探着。 房子很大,装修不算太差,家电家具一应俱全,看着一点也不像是被山崖隔离的村镇。 男人的态度看着热情,可掩藏在那些热情底下的,是另一种让人脊背生寒的热切。 太奇怪了。 桑槐循着气息隐身到厨房里,男人正在切肉,诡异的是,男人一边切一边笑,嘴里还小声说着什么。 桑槐细细听来。 “呵呵,很好吃的,一定要好好吃下去啊呵呵呵” 桑槐的目光不由放在那些粉色肉片上。 她开动鼻翼轻嗅了下,随即,眼底染上深深地骇然。 她又望向切肉切的开心的男人。 他眼底满是狂热,切几片吮一下手指,满脸享受,表情逐渐扭曲成了兴奋。 反胃的感觉越来越明显,桑槐捂着不断痉挛的胸腹,退离了这里。 这时,醒过来的瓶儿从包里钻出来,见桑槐脸色难看的要命,好奇的问道:“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桑槐的胃还在翻滚,沉淀的情绪让她不想说话。 瓶儿也不在意她的冷落,飘了会儿有些无聊,不敢离养魂炉太远,她慢慢悠悠的飞到了厨房不远处。 不过片刻,突如其来的惨叫让桑槐飞快离开座位,眼前的血腥场景登时映入眼帘。 前不久还完好的中年男人已经休克了,而休克的原因,是因为他少了一双手。 “啊啊啊啊啊这个畜生!畜生!”瓶儿双眸充血,头发无风自动全部往外张开,此刻,她的眼里再度充满了仇恨,还有痛苦。 桑槐放出缚魂引捆住她,将她收在腕间,强制放回养魂炉,才怒声训斥道:“你在做什么,想魂飞魄散吗?!” “你瞎了吗!”瓶儿不停撞击着养魂炉,“他吃的什么你看不见吗!” “我看到了。”桑槐看着躺在血泊中的那双断手,“我会解决掉,但前提是,你必须停下来。” “你能怎么解决?!”瓶儿的声音一声尖厉过一声,“你放我出来,我要杀了他!” “我警告过你,不可以杀人。”桑槐也放大了声音,“倘若你还想报仇报恩,就给我安静一点!” “呵。”冷笑过后,瓶儿倏地收声。 桑槐这回没有化解掉瓶儿外放的戾气,任由它们穿透房屋四散逃逸。 厨房里的血腥味越来越重,怕瓶儿背上业障,桑槐寒着脸给男人止了血。 出了门,她碰到了一个脏兮兮的女人。 女人以发遮面,衣衫破旧,抱着肚子蜷缩在凳子上,除了突出的肩胛骨和明显枯瘦的手脚,别的什么都看不到。 “你们村子,这样的情况持续多久了?” 女人还是没有抬头,只不过,双臂环绕的越发紧。 桑槐继续发问:“你吃过吗?” 女人的身子明显抖了一下,她从膝头抬起半张脸,眼里有麻木,也有惧怕。 “吃过吗?”桑槐重复道。 “吃过的话,也要杀了我吗?”她的声线如同一拉一响的风箱,空洞而单薄,“如果是的话,那我就吃了。” “即使没吃,你的罪也没比里面的人好多少。” 女人松开环抱的姿势,腿脚伸展开,露出了自己胀鼓鼓的肚子。 她单手放在肚皮上,用力按了下去,即使痛得脸部都狰狞了,但她还是笑着说:“最好一起杀了,免得被人吃。” “以往和你一样迷路到这里的小姑娘,可都生下了这些美味,不论男女,都是他们的盘中餐。”女人继续麻木的讲述,“她们生了一个又一个,直到再也生不了,就会被关押起来放在一起,每天只给一点水米,时间久了,人饿到极限的时候,她们就会相互在对方身上撕咬” 女人光泽不再的眼眸缓缓转动着,“为什么我还能生呢”她一下一下锤着自己的圆润的腹部,“这里为什么还不坏掉?” 桑槐出手阻止了她,再打下去,难保即刻就出人命。 “你冷静一点。”桑槐挥出一道鬼气,女人立即软了身子,“现在告诉我,魔窟在哪里?” —— “戚存人呢?” 阎司去十八层没逮到人,径直来了孟婆这里。 孟婆就拿桃花眼斜睨着他,“你问我我问谁?” “又是你那个宝贝对不对?”阎司揉了一把自己的络腮胡,恼怒道:“她可真是能生事,你就不管管吗?” “说话注意一点,生事的可不是她。” 孟婆警告完,往烟杆里塞了烟线,“腿长在他自己身上,他想去哪里,那丫头还能真管着不成?” 阎司被堵得说不出话来,胡子一翘,他按了按官帽,“你赶紧把人给我找回来,我有事需要他办。” “你自己去找不是更快。”孟婆吸了一口烟,“别什么事都来烦我。而且,地府里别的人都是死的?就他戚存一个人有用武之地?你还真是非他不可了。” 轻哼一声,孟婆翘着腿躺在躺椅上,态度非常的漫不经心。 阎司宽袖一甩,摔门而去。 望着被摔得来回摇摆的木门,孟婆揉揉眉心,在脑子里尝试着与戚存进行连接。 几分钟过去,孟婆切断了联系。 他徒步来到忘川想问问息宴,却惊觉,彼岸花也不见了。 “真的是,一个两个都爱玩失踪,很好玩是么?”孟婆踢了下桥柱子,去了轮回区。 蔺声早有感应,直接唤醒了沉睡的立昂。 “你知道该怎么说话。”留下这句话,他就缩在了角落里,以待观察。 立昂刚拿回自己身体的控制权,就迎上了匆匆赶来的孟婆。 “好丑。”孟婆撇过头,一脸嫌弃,“什么时候你的品味也这么烂了?” 立昂恍惚片刻,终是定神一笑,“总要有新的尝试嘛。” “我拒绝这种尝试。”孟婆嫌弃完,开口说瞎话:“阎司有事找你,让我来带你过去。” 立昂就感觉自己的身体瞬间僵住了,他知道,那是另一个灵魂的反应。 “怎么这个表情?”孟婆拖着长长的衣袍走了几步,“不愿意?” 立昂连忙回道:“怎么会,阎司找是好事。” “拒绝他。”体内的蔺声命令道。 立昂恍若未闻,直接应下,“那我们现在过去还是?” 孟婆颔首,“跟上。” “我说过了,让你拒绝。”蔺声的音色越来越冷。 立昂飞身在后,“你该知道,阎司的要求从来没人敢拒绝。你胆子大,可我胆子小的很。” 眼看阎殿越来越近,蔺声知道没有转圜的余地,也就不再出声。 阎殿宽而大,整个阴气森森的,唯有挂在大殿门口的两盏燃魂灯最为亮眼。 殿前有阴兵把守,见孟婆来了,阴兵向他行了一礼,随即放行。 迈进大殿前,立昂回首,望向光影晃动的燃魂灯。 放进燃魂灯内当灯芯的魂魄,无一不是犯过重罪,魂魄燃烧的过程实际也是在净化,因为身负冲天怨气,无法转生,也无法彻底湮灭,于是阎司就想出了这个办法。 事实证明,对魂魄洗礼确实有用,哪怕过程是如此痛苦。 迈进大殿,立昂在殿前跪下,以头伏地,“轮回司立昂,见过我主。” 坐在上首,正在处理公务的阎司抛了个疑惑的眼神给孟婆。 “反正也找不到人,我看这小子不错,索性就给你带来了。”孟婆旋身坐下,往椅背上一靠,“同不同意你倒是给个话,让我白跑一趟我就烧光你的胡子。” 对他的威胁置若罔闻,阎司移开目光,看向立昂,“起身。” “诺。” 立昂站在大殿中央,神态恭谨。 刚才孟婆的话就足够让他了解来龙去脉了,于是不再多言,只静候吩咐。 上方的视线正在打量自己,立昂挺直脊背,坦然迎接。 “你很像一个人。” 立昂心脏猛缩,脑袋又垂了点,却还是不敢说话。 一旁的孟婆也打量着他,摸着光滑的下巴说:“本来还没觉得,你一说我也觉得这身打扮有点眼熟。” 他看向上方目光尖锐的阎司,“像谁?” 阎司收起案卷,抬脚走下阶梯,一步步走到面色苍白的少年跟前,“抬起你的头。” 立昂狠狠闭了闭眼,咬牙抬首。 孟婆意识到不对劲,皱着眉问:“怎么回事?” 阎司查看半晌,除了衣着外,只在少年身上看到了惧色。 “他像不像那个器灵?”阎司看向孟婆,提醒道:“曾经闹得你痛下杀手的家伙,最后被我封印了,还记得吗?” 当他说出器灵的时候,孟婆就有了不好的预感。 纷乱的记忆随着阎司的提醒接踵而至,孟婆快步上前揪住立昂的领子,偏头问阎司,“你说这么一个遇上你就战战兢兢如临深渊的小小轮回司,像那个器灵?你在开玩笑吗?” 阎司冷静的说:“你别忘了,封印之前,器灵也是轮回司。” 孟婆一把推开面如金纸的立昂,手中的烟杆幻化为剑指着他,“立昂,你能跟我说说,你今天为什么要这么打扮吗?” 气氛一瞬间陷入死寂,立昂连呼吸都不敢用力。 他无声呼出一口气,双拳紧握,对上孟婆仿若淬了冰的双眼,强忍着想要瑟缩的冲动开口:“我说过了,只是无意间的尝试而已。” “可现在这个尝试已经让我恶心了。”孟婆用力握着剑柄,“那场事件里你也不无辜,槐槐跟你如此亲近,结果到头来,你就是这么回报她的?” “我没有!”立昂突然大声反驳,眼里布上慌张,“我从没想过去伤害她,孟婆,你信我” “那就在阎司和我面前好好解释清楚!”孟婆吼完,剑尖一甩,一道剑光就落在了大殿某处。 噼里啪啦的碎裂声唤醒了对峙中的人,孟婆偏过头看了一眼,对欲开口的阎司道:“你别说话,碎了什么我赔你就是了。” 黑袍少年独自一人站在原地,目光怔忡,看着弱小又无助。 蔺声不言不语,将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 他在等,等一个合适的时机,也等少年那场迟来的爆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