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舟记》 第一章白骨森森 这是他被绑架的第三十一天,也是断水断粮的第五天。 五天了,听不到任何的人声和脚步。 他并不知道家人是否缴纳了赎金,但是有一点非常清楚,自己被绑匪遗弃了。 大海深处的某座荒岛吧!能够听到巨浪拍岸的声音. 没有窗,仍然能够闻到海水咸腥的味道。 饥渴难耐! 咸腥的空气通过鼻腔吸入肺腑的时候,就像是流过了一条灼热的火线。 早已磨破的双手继续抠挖着墙面,墙面上有块岩石已经松动,其实在他被关入这里的第一天就发现了这个秘密,可直到现在仍然没有成功将它移出这面陈旧的墙体。 最后的一线希望,也许在失去所有的力量之前,可以移开这块石头。 命运还不算太坏,至少没有被暴力撕票,他悄悄鼓励着自己,虽然潜意识中不停有声音在嘲笑着他的自我安慰。 一张张嘲讽的面孔蜂拥到脑海中。 …… 放着显赫的家业不去继承,却选择成为一个三流的漫画家? 这是最后一期了,销量实在是太差了! 你没天分的! 我没你这个儿子! 他意识到自己可能出现了严重幻觉,发出一声嘶哑的大吼,双手用力一推。 那早已松动却倔强排列在墙体之间的岩石终于不再坚持,咚!的一声落在了对面,墙面上出现了一个脸盆般大小的洞口。 内心中的狂喜令精神为之一振,可当他看到墙体另外一侧同样浓郁的黑暗,闻到比这边还要污浊的空气,一颗心顿时沉入了谷底,只是另外一间囚室罢了。 最后的希望破灭,双膝跪了下去,下颌抵在洞口的下缘发呆。 死一样的寂静。 精神濒临崩溃,视野中出现了微弱的蓝色光晕,就像他脆弱的生命,冰冷的没有任何温度。 黯淡的双眼被微光照亮,失去希望就意味着死亡,在真正的死亡来临之前,不可以! 用力吸了口气,努力从墙洞爬了过去,岩石粗糙的表面擦伤了他的身体,他并不介意疼痛,至少疼痛能够让他感觉到自己的生命依然存在。 刚刚钻出墙洞就摔落在坚硬的地面上,缺乏脂肪的缓冲,很痛! 他躺在地面上大口大口喘着气,等体力稍有恢复,就爬起来慢慢靠近那蓝色的微光。 一具尸体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褐色的长袍早已腐烂,左手被他自己的身体压在身下,右手伸得笔直,露出袖口的手掌皮肉已经完全腐烂,只剩下森森白骨,右手紧紧握着得是一支三寸多长白色的笔。 蓝色的微光来自于笔尖,借着微弱的光芒,依稀看出这支笔是用白骨雕刻而成,究竟是什么东西如此重要,可以让一个人到死都攥住不放? 他试图将白骨笔从死者的手中拽出,只是轻轻一拽,就带下了整条臂膀,确切地说只是骨骼,靠近肱骨头的地方齐齐断裂,应该不是拉扯所致,一看就是刀斧之类的利器所伤。 颤抖的手搜索着死者的身体,棕色长袍内包裹着残缺的骨架。 死了不知多少年,生前也许遭遇了和自己同样的命运。 掰开死者白骨嶙峋的手指,好不容易才将这支笔取了下来。 三寸多长的骨笔,质地如玉,雕工精美,笔杆上刻满了古朴美丽的符文,不知这符文代表怎样的意义。 这支笔装饰的意义多过实用,奇怪的是,当他握住白骨笔的时候,光芒似乎比起刚才似乎要强烈了一些。 没有任何意义,再美丽的光芒也不能让自己死里逃生。 环视这间囚室,和他的那间一样,没有窗户,四壁空空,好像又不一样,这房间竟然连门都没有。 没有门窗,一个完全封闭的密室,更像是坟墓。 这个人又是从哪里进来的? 利用白骨笔的光芒观察着周围的状况,在其中的一面墙壁上,看到了一幅尚未完成的画。 一扇门! 一扇画在墙上的门,只是用石子在墙面上勾勒了底稿。 旁边还提写着两句诗: 一从大地起风雷,便有精生白骨堆。 看了一眼地上的死者,回想起死者刚才的体位,应该是想在死前完成这幅壁画吧。 兔死狐悲的感觉,能够理解死者的心情,画一扇门离开这里,无法实现的奢望罢了! 笔尖似乎比起刚才又明亮了一些,也许是错觉。 用不了多久,自己也会像他一样死去,就这样死去吧!什么也不用做,什么也做不了。 低下头,准备在死者的身边躺下,至少这样死去,不算寂寞。 却看到笔杆上的符文逐一亮了起来,精神错乱了吗? 他很快就发现了原因,磨破的掌心还在不断流血,鲜血沾染到了笔杆上的符文,被血浸染的符文逐一亮起。 笔尖的光芒更加强烈了,确定不是自己的幻觉,拿起白骨笔在墙面勾好的底稿上轻轻描了一笔,笔尖接触的地方马上亮起了蓝色的线条,就像是点亮了深夜霓虹。 想不通其中的化学作用,也许还应该做些什么,至少可以帮助死者完成他的遗愿,就算是自己打扰他宁静的补偿。 暂时忘记自己的处境,忘记不久就要到来的死亡,生命中的最后一幅画吧,他很快就完成了整幅壁画,包括门上的花纹和符文。 即便是三流漫画家的眼中这也不算是一幅完美的作品,可随着线条流动的蓝色闪光却让这幅画面变得如此生动。 好像还缺了点什么,他想了想,在门的旁边熟练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秦浪。 秦浪伸出右手落在闪烁着蓝光的壁画上,心中默默祭奠即将逝去的青春生命,如果真是一扇门该有多好! 他的手轻轻推了一下,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画上去的房门竟然被他推开了一条裂缝。秦浪用力眨了眨眼睛,然后才继续推了一下。 吱吱嘎嘎的声响中房门缓缓向外开启,门外的一切都是未知。 在未知和死亡之间选择,多数人会选择前者,秦浪也是如此。 上苍在关上一扇窗的同时为他打开了一扇门,他必须向前走…… 走入未知,身后的房门就彻底关闭。 没有回头路! 白骨笔彻底失去了光芒,在黑暗中摸索前行,周围变得狭窄起来,开始还能直立行走,很快就不得不猫着腰,到最后变成了匍匐爬行,还好他很快就看到了前方微弱的光线。 秦浪努力爬行着,求生的渴望让他暂时忘记了饥渴和伤痛。 越来越近,似乎能够感觉到清冷潮湿的空气。 还有…… 唢呐的声音。 茫茫大海中的孤岛上怎么会有人吹唢呐? …… 人生在世一场虚,生死谁个难料的,大哥去了逍遥地,从此难有相会期,今天我送路一里,风吹白花落孝衣,个个哭得花落地,你看凄惨不凄惨。今送大哥二里地,风吹杨柳惨兮兮…… 秦浪终于爬到了地洞的出口,外面夜雨潇潇,距离他五十米左右的山下,一支送葬的队伍正在冒雨前行。 走在最前方的是乐队,随后是三名披麻戴孝的男子,再往后是分别由八条大汉扛抬的两具红色棺材,色彩鲜艳,殷红如血,在阴暗的夜里尤为显眼。 送葬的队伍有五十多人,身披重孝的三人一边吟唱着送葬歌谣,一边抛洒着纸钱。 ……今送大哥路九里,兄弟姐妹来得齐,把哥送到青山里,青山为哥穿孝衣…… 秦浪逃出生天原本欣喜若狂,正准备张口呼救,可没料到一出来就看到这样的场面,暗叫晦气,也暂时放弃了呼救的念头。 雨并不大,风却很急,无数纸钱随着夜风飘舞翻滚,几片纸钱飘落在秦浪藏身的洞口,一片饱含雨水的纸钱刚巧蒙住了他的右眼。 秦浪伸手去揭掉纸钱,指尖落在面庞上的时候却刮擦出刺耳的声响,皮肤的触感前所未有的坚硬生涩,就像是摸到了一块没有温度的骨头。 心中有些诧异,低头向右手望去,此时夜空中刚好一道闪电划过,瞬间将整个山峦映照得亮如白昼。 看到一只白骨嶙峋的手爪,吓得差点没叫出声来。 死人! 左右看了看除了他根本没有别人,莫名的恐惧如同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捏住了他的内心,秦浪战战兢兢活动了一下右手,却看到一只沾满红泥的白骨如同蜘蛛一样在眼前蠕动。 震耳欲聋的雷声在贴离地面的地方炸响,整个天地为之一振,然后一道宛如巨蟒般的紫电扭曲撕裂了浓黑如墨的夜幕。</div> 第二章 红裙与绣花鞋 秦浪抬起两只手,看到两只没有皮肉的白色骨爪在夜风中颤抖着,这白色的骨爪分明是他身体的一部分。 他发出惊恐的大叫,没有听到任何的声音,飘零的纸钱随着雨丝不停飘落在他面前泥泞的红土地上。 送葬的队伍正在经过他前面的道路。 唢呐声、哭泣声响成一片,近在咫尺,秦浪却充耳不闻,脑海中只是在反复询问自己。 我死了吗? 不然我怎么会变成了一具白骨? 那道门,一定是那道门改变了我! 嘭!嘭!嘭! 沉闷的敲击声将秦浪拉回到现实之中。 声音从第二具红色的棺材内发出,两具红色的棺材同时下葬。 瞑婚? 秦浪屏住呼吸,如果他还有呼吸的话,目送第二具棺材从他的眼前经过,清晰地听到棺椁中有竭力挣扎的声音? 活埋? 殉葬? 一个可怕的念头出现在他的心中,此时他才发现,那群送葬的人虽然都穿着白色的孝服,可是他们的腰间都悬挂着刀剑,这些人的相貌大都凶恶狰狞,看面相就不是好人,像极了当初绑架他的劫匪。 秦浪躲在地洞里不敢出声,如果自己以现在白骨森森的形象走出去,恐怕吓不死别人反而要被人活活打死。 凌乱了! 搞不清自己究竟是生是死。 下葬的地方就在他右前方二十米处,墓穴已经挖好了。 为首一名高瘦的黄脸男子道:“大哥,您就好好去吧,我们抓了妖女给你陪葬,让她陪着您泉下天天快活。” 果然是活埋,那第二具棺材里面竟然是一个活人,什么时代了居然还有给死人陪葬这么反人类的事情。 不行! 报警! 秦浪义愤填膺考虑如何阻止惨剧的发生,可当他看到自己的双手,顿时泄了气,自己都成了一具白骨,又能做什么? 低空一个炸雷响起,他下意识地捂住耳朵,摸到光秃秃的骷髅头,哪有什么耳朵,只剩下两个黑洞,失去肉体的失落感在心中不断蔓延。 雨突然就大了起来,葬礼也变得潦草起来,黄脸男子指挥匆匆将两具棺椁下地,然后就将填土埋坑的工作交给了两名手下,带着其他人顶着大雨回去了。 送葬的队伍走后,只剩下两名大汉在那里填土,高个子那个骂咧咧道:“娘的,为什么每次苦差事都是我们。” 矮胖的那个叹了口气道:“三哥,谁让咱们是新人。” “草!老子不是因为杀了人被官府逼得无处藏身,根本不会看上这小小的黑风寨。” “嘘!小点声,千万别被人听到。” “怕个屁啊!深更半夜的鬼影子都没有一个。” “三哥,别抱怨了,咱们赶紧干完走人。” 秦浪虽然没有了两只耳朵,可听力好像比过去更加敏锐了,听这些人的对话应该都是强盗,反正不是好人。 嘭!嘭!嘭! 红色棺材中的挣扎还在继续,从急促的敲击声就能够体会到她此时的绝望。 高个子强盗铲了一锨粘稠的红土丢在了棺盖上。 “就这么把她给埋了,真是可惜呢。”矮胖强盗感叹道。 高个子强盗刚铲了一锨土,听同伴这么说没有继续填土,将手中的铁锨狠狠插在了土堆上,低声道:“你有多久没碰女人了?” 矮胖子吞了口唾沫,明白他的意思,可是没那个胆子,摇了摇头道:“三哥,别胡思乱想了,赶紧干活吧。” “孬种!咱们来黑风寨三个多月了,什么好事儿都没轮上,苦差事全都是咱们的,如花似玉的小美人儿,就这么给埋了,太可惜了。” “可是大当家就死在这妖女的手里……” “大当家个屁,死人一个,活着对咱们呼来喝去,死了还要霸着美女不放,他不能享用,咱们替他享用。” “可是……” “怕什么,最多一个时辰,咱们快活后再把她埋了,谁会知道?” 矮胖子终于被同伴说动。 两人说干就干,跳下墓穴。 秦浪听到这两人的对话心中已经反感至极,这两人都是穷凶极恶的强盗,对棺材中被活埋的女子非但没有同情心反而生出邪念,实在是罪该万死。 矮胖子看到棺材四周都贴着黄色符纸,夜风吹拂,黄色符纸啪啪作响,仿佛有十多只无形的小手正在不停拍打着棺木,他压低了声音。 “这上面是镇棺符纸,如果撕掉会不会有麻烦?” 一声炸雷响起,矮胖子吓得猛一哆嗦,有些后怕地看了看夜空。 “怕什么?又不是死人?就算是死人也没什么好怕,妖魔鬼怪都是编出来的,反正我长这么大就从来没见过。” 高个子大汉伸手将棺材上的黄色符纸撕去,矮胖子看他撕掉符纸,好像也没遭到什么报应,于是就壮着胆子将面前的符纸撕掉。 两人交递了一下眼神,抄起起撬棍撬起棺盖的一角。 棺材里面的人不知是不是已经闭过气去,突然不再挣扎了,里面声息全无。 两人合力撬起棺盖,此时雨小了一些,棺钉被起开的时候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就像是饥饿的狼咀嚼着骨头。 秦浪心中暗骂这两人卑鄙,左右寻找可用的武器,随身能用的唯一工具就是他带来的那只骨笔。 他看到前方有不少石块,悄悄从地洞中爬了出去,地洞的周围全都是红泥,被雨水浸透的红泥起到了很好的缓冲作用,他的移动几乎没有发出声音。 爬出地洞,隐约听到缥缈的童谣声: 七月半,开鬼门儿,鬼门开了出鬼怪,鬼怪苦,卖豆腐,豆腐烂,摊鸡蛋。 鸡蛋鸡蛋磕磕,里面坐个哥哥,哥哥出来上坟,里面坐个奶奶奶奶出来烧香,里面坐个姑娘姑娘出来点灯…… 秦浪毛骨悚然,因为风吹雨打这童谣断断续续,似有似无。 此时那矮胖子忽然朝这边看来,秦浪慌忙藏身在一块墓碑后,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就是从身后的这座坟墓里爬出。 “三哥……三哥,你有没有听到有人在唱歌?” 空中一连串炸雷响起,高个强盗怒道:“少在这里装神弄鬼,哪有什么人唱歌?是风声!” 秦浪心中暗忖,风声?不对吧,明明自己也听到了。 双目已经适应了周围的环境,低下头,僵硬的颈椎关节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 秦浪白骨嶙峋的后背紧张地贴在墓碑上,骨头碰撞在墓碑上不小心又发出啪!清脆的响声。 有些无奈地闭上双眼,好像没什么效果,这大眼眶子根本就闭不上。 ——没眼皮! “三哥,好像有人在放炮!” “滚蛋!人吓人吓死人知不知道?”高个强盗心里也开始发毛了,可欲望还是战胜了恐惧,终于将棺盖的边缘都撬开了,招呼同伴一起将棺盖移开。 白色的骨爪抓住了拳头般大小的石头,铅球般沉甸甸的份量,利用野草隐蔽着只剩下骨骸的身体,匍匐爬行,雨落在身上,冲刷掉骨头上的红泥,红色的泥水顺着洁白如玉的骨骼流下,殷红如血。 两名强盗似乎有所觉察,同时回过头来,无处藏身的秦浪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装死。 本色表演。 非常自然。 “死人!” 高个强盗看到了趴在红土地上的秦浪,并没有表现出特别的惊奇,反而松了口气。 附近有条白骨沟,里面堆满死人的骸骨,没有一万也有九千,皆因这里百年前曾经发生过一场大战,山坡上见到散落的骸骨并不稀奇,附近胆大的牧童甚至拿骷髅头当球踢,可完整的并不多见。 “三哥……刚才来的时候好像……好像没见到……那堆骨头……” “刚才雨那么大,根本看不清周围,我说你烦不烦?害怕你就过去看看,别影响老子快活。”他双臂用力将棺盖又推开了一些。 鲜红如血的长裙,白色的袜子,红底绿花的绣花鞋。 刺激! 咕咚! 口水下肚的声音,用尽全力将棺盖掀开,矮胖子仍然回头张望着。 “看什么看啊?快帮忙呐!” 矮胖强盗如梦初醒,这才过来帮忙,两人合力终于将棺盖掀到了一边,夜空中狂舞的闪电照亮了棺椁中的女子。 头戴凤冠,身穿红裙,青春美好的身体被绳索紧紧捆住,显得越发凸凹有致,脸上没有盖头,取而代之的是一张金色的符纸,上面用朱砂描画着古怪的符咒。</div> 第三章 我是主人 高个强盗狞笑着准备去揭开符纸的时候,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转身怒视同伴:“为什么摸我?” “我没有……三……三……”矮胖强盗惶恐地指着他的背后。 高个强盗猛地转过身去,看到一具白森森的骷髅居高临下扑了过来,白骨嶙峋的右爪高高扬起石块狠狠砸中了他的面门。 秦浪对自身的力量缺乏准确的评估,只知道如果自己失败,不但自己要玩完,棺材中的人也要遭殃,这一击倾尽全力,力求一击必中。 高个强盗来不及反应,被拍了个正着,应声倒地。 秦浪的这一击太狠,直接将他的面门拍扁,石块深深楔入面门里,眼珠子都挤出来了。 矮胖强盗吓得当即就尿了裤子,不过他并没有因此而丧失战斗的能力,拔出明晃晃的钢刀,照着秦浪的胸口就捅了进去。 全都是刀头舐血的狠人,就是靠杀人过活,出刀直奔要害,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秦浪眼看着钢刀插进了自己的胸膛,他本来想躲,可对方的出手实在是太快了,只吓得魂飞魄散。 刀已经将他身体刺穿,感觉到任何的痛感,难道是扎得太深?秦浪低头望去,钢刀倒是穿透了自己的身体,不过是从前面肋骨刺进去从后面脊梁骨右侧穿了过去,又不是血肉之躯,压根没受到伤害。 矮胖强盗刺完这一刀才意识到自己的对手是个镂空的骨头架子,慌忙往外拔刀,可钢刀偏偏被对方的肋骨给卡住了,双手用力一薅,连刀带骨头全都给拽了过来。 秦浪这时候出手了,扬起手中的骨笔对准矮胖子的左眼,狠狠扎了进去。 噗! 白骨笔深深扎入对方的眼眶,笔尖直贯颅脑,矮胖强盗闷哼一声,倒在了地上,四肢抽搐了两下就一命呜呼。 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内,秦浪接连杀了两人,虽然这两人都是恶贯满盈的强盗,死有余辜,可生平头一次杀人仍难免心悸。 用力喘了口气,嘴巴张得够大,也感觉胸脯凉飕飕的,不过是风吹肋骨凉,这瘦骨嶙峋的身体根本不裹风,再大的嘴巴也吸不进一口气。 踩住矮胖强盗的胸膛,将白骨笔从他眼眶里拔出来,还好骨笔没有损坏,染血的笔尖似乎又露出了微弱的光芒。 这白骨笔有些邪性,遇血就会发光,看来血可以激活笔的灵性。 将白骨笔收好,左臂尺骨和桡骨之间的空隙是个收藏骨笔的好地方,嵌进去刚刚好。 棺盖已经打开了,里面的红裙女子一动不动,不知是死是活。 秦浪伸手将蒙在她脸上金色的符纸摘了下来,露出一张洁白如雪的俏脸,两泓秋水般的明眸瞪得滚圆,虽然小巧的嘴巴被塞住还是能看出是位天然美女,看到眼前晃动的骷髅并没有流露出太多的恐惧, 秦浪伸出右手的食指在嘴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伸手将她含在嘴里的布团给拽了出来。 少女松了口气,可接着就看到秦浪举起了明晃晃的钢刀,误会他要砍自己,发出一声足以撕裂深夜的尖叫。 实在是太刺耳了,秦浪慌忙捂住他没有耳朵遮蔽的耳洞,张大了嘴巴也发出了无声的呐喊,钢刀脱手掉在了棺材里,刀刃砍在少女的左侧小腿上,一下就把红裙给砍开了,露出一截欺霜赛雪的肌肤,小腿上顿时多了一条刀痕,鲜血流了出来。 少女因为疼痛发出更夸张的尖叫。 看到捂住双耳阻挡噪音的骷髅,本能反应过后终于过渡到了冷静期:“你……你要帮我?” 刚才棺材外面的对话她都听得清清楚楚,之所以不敢挣扎了是在装死,希望装死能够让两名强盗放弃他们无耻的想法。 秦浪点了点头,如此简单的动作都带上了骨节相撞哗啦哗啦的音效,有点摇滚。 少女如释重负的表情透着满满的得意:“我的召唤术果然有用!” 秦浪黑洞洞的眼眶望着自我感觉良好的她,难不成真以为自己是她召唤出来的亡灵? 好看的外表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才万里挑一。她应该属于前者,自己才是后者。 “捡起钢刀,帮我松绑!”少女用命令的口吻说道。 秦浪正想这么做,从棺材里捡起了钢刀挑断了她身上的绳索。 头戴凤冠身穿红裙的少女从红色的棺材中缓缓坐起,这画面在夜色中显得尤为诡异。 秦浪呆呆看着她,虽然救了人却没有多少喜悦感。 认清了自己白骨森森的现实,心情重新变得恶劣起来。 这是什么地方?我变成了一个什么东西?难道这是个人鬼和谐相处的世界? 少女口中念念有词,不知在念些什么,突然她伸出手来。 啪! 一巴掌拍在秦浪光秃秃的脑门上,却是在他的额骨上贴了一张黄色的符纸。 这巴掌不轻,秦浪被拍得猝不及防头晕脑胀,一屁股坐在泥地里,应该说是骨盆。 “我叫白玉宫,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主人!你要为我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凭什么? 秦浪两只黑洞洞的眼眶子望着自鸣得意的妖女白玉宫,在我脑门上拍张草纸就把我当成你私有财产了? 白玉宫看了一眼惨死在旁边的两名强盗,没有感到害怕,唇角泛起一丝冷笑,死有余辜! 果然是妖女,心狠手辣,没有同情心。 她本想从墓穴中爬出去,可看到周围黏稠的红泥,不由得颦起了眉头,向秦浪招了招手。 美女多半都有洁癖,都什么时候了还担心会弄脏自己的衣服。 秦浪站起来到她身边,白玉宫拍了拍他的肩膀:“蹲下!” 秦浪暗自好笑,这小丫头自我感觉太好了,真以为一张符纸就能把我完全给控制了? 无所谓,配合她演一会儿,在白玉宫的面前蹲了下去,白玉宫撩起红裙踩在他的左肩关节上,露出光溜溜的两条长腿,居然没穿秋裤。 白玉宫足底发力准备一跃而起,谁曾想秦浪肩胛骨此时突然一沉。 白玉宫虽然成功起跳,可在跳起的刹那脚下一软,顿时失去了平衡,惨叫着摔倒在泥地里,头顶的凤冠也摔落在了远处的泥地里。 标准的狗啃屎! 泥猴子一样的白玉宫从红泥浆里抬起头来,哭丧着脸抱怨道:“笨蛋!你真是个笨蛋骷髅啊!快扶我起来!” 秦浪轻轻一跃,非常轻松地从墓穴里跳了出去,没有皮肉的负载弹跳也轻松了许多,他伸手将白玉宫扶了起来。 白玉宫变成了一个大花脸,事已至此只能怪自己学艺不精。 秦浪暗忖,好好的棺材你不踩,非得要踩我肩膀上位,摔你活该,忽然意识到自己对美女也没了怜香惜玉之心,难道忽然对女人没兴趣了? 低头看—— 好像没那个系统。</div> 第四章御灵渡甲 白玉宫抬头作望天状,雨水很快洗净了她脸上的红泥,这会儿功夫已经完成了逃出棺材之后的最新一轮完整思考。 “我师兄还在黑风寨,我们必须要救他回来。” 秦浪一动不动站在她身边,瓢泼大雨将他的骨骸冲洗得干干净净,白森森的很刺眼。 我们? 我不认同! 白玉宫两只好看的白嫩小手不停揉搓着太阳穴,一边揉,一边来回走:“怎么办?怎么办?” 连续走了三个来回,在秦浪的面前停下:“怎么办?” 秦浪黑黑的眼眶望着黑黑的雨夜,他也在思考,没有眼珠为什么我看得见? 这个白玉宫好像有点二百五,你问我干什么?我都不知道自己是谁!我都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白玉宫的目光上下打量着秦浪,这肆无忌惮的目光让秦浪产生了一些羞耻感,我好像没穿衣服嗳,我是个爷们……低头看了看自己,浑身上下空空如也,是个前面应该加上曾经。 过去看性别可以直接通过第一性征,现在分辨自己是个男人只能依靠骨盆大小了。 人真是个奇怪的生物,脱光衣服会有羞耻感,可当扒光皮肉的时候,羞耻感居然神奇的消失了。 白玉宫伸出右手捏住秦浪的下颌骨,有些暴力地往下一拉,秦浪猛一低头,颈椎骨骼发出咔啪一声脆响。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就这么办!” 白玉宫松开手向秦浪道:“去,把赵虎头的棺材打开。” 赵虎头就是那个死去的山大王。 “这到底是个怎样的诡异世界?她到底想干什么?” 秦浪带着满心的迷惑重新跳下了墓穴,捡起地上的撬棍,轻轻松松就撬开了赵虎头的棺盖,他发现自己变成白骨骷髅之后,力量比过去大了许多,刚才两名强盗费了半天的力气,他现在一蹴而就。 在白玉宫看来这骷髅是自己召唤而来,灵活有力,而且非常听话,也应当十分忠诚,总算有了一些安全感。 白玉宫命令秦浪将赵虎头的尸体从棺材里扛出来,秦浪撬棺扛尸的时候,她也没闲着,利用黄色的符纸涂涂改改画画写写,莫测高深的样子。 秦浪总觉得她的表现形式大于内容,之所以配合她,是因为他想通过白玉宫了解这个世界真实的状况,可目前他还没有找到恰当的沟通方式,从没有想过会产生那么大的沟通障碍。 白玉宫让秦浪扒去赵虎头的衣服,将画好的符纸分别贴在赵虎头的额头、心口、肚脐、掌心、足底。 赵虎头的尸体被扒了个精光,秦浪发现这货胯下空空如也,伤口新鲜,应该是被人一刀齐根给切了,高度怀疑这事儿跟白玉宫有关。 白玉宫摘下青玉簪,黑色长发流瀑般披散在肩头, 凌乱! 阴柔! 配上她的这身血红色的长裙。 简直 厉鬼一般! 白玉宫念念有词,手中发簪散发出青蒙蒙的光芒。 发簪的尖端越来越亮,青光变成了白光,她用发簪的尖端抵住赵虎头的胸骨,刺透皮肤之后缓缓向下滑动,随着青玉簪的移动皮肤迅速开裂,切口齐整,犹如手术刀一般锋利。 秦浪看得目瞪口呆,白玉宫是要玩人体解剖吗?不过很快他就看明白了她只是想得到一张完整的人皮罢了。 这么美的小姑娘居然是个变态!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白玉宫已经将死者的外皮完完整整剥了下来。 望着彻底被剥光的赵虎头,就像去了皮的橙子。 秦浪有些恶心,第一次感觉肉体比骨架还要恶心呢。 刚才一度表现出洁癖的白玉宫面对血肉模糊的尸体表现得很淡定。 她让秦浪将三具尸体扔到墓坑里,不用掩埋。 等秦浪做完这件事,她指了指那张人皮道:“进去!” 秦浪这才明白,她剥下赵虎头的人皮却是要给自己套上。 秦浪站在原地不动思考白玉宫的动机,这个世界的人难道就是这么进化出来的? 啪! 白玉宫出其不意地在他后脑勺上又拍了一张符纸,青玉簪刺破指尖,手指在符纸上迅速勾画:“一笔天地动,二笔鬼神惊!急急如律令,去!” 秦浪只能将错就错向那张人皮走去,不等他来到人皮前,人皮已经在符纸的承托下站立起来,夜风一吹,整张人皮顿时臌胀如球。 白玉宫化掌为指,一脸郑重道:“甲障附体!”她把人皮称为甲障。 人皮随着她的手势向秦浪飘了过去,将他包裹在其中。 秦浪感觉被人装入了一个大口袋里面,眼眶被这张人皮遮挡,看不到外面的景物。 随着白玉宫说了一声收,新鲜的人皮开始内缩收紧,就像套上了紧身衣,秦浪伸手想要扒开眼皮,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一只玉簪已经先行将他的眼皮挑开,自然还是白玉宫。 白玉宫左手挑起他的眼皮,先后将两颗血淋淋的眼珠塞进了他的眼眶,口中道:“真如动念,命魄生光,天光地相,命轮无常,急急如律令,转!” 两只眼睛瞪得老大,依然一动不动。 “转!” 白玉宫右手的食指顺时针转动。 秦浪尝试着转动一下眼珠,居然真的可以转动,白玉宫的手指突然变成了逆时针转动,秦浪继续配合。 白玉宫自吹自擂道:“塞翁失马安知非福,我的御灵渡甲之术又有精进!” 秦浪无语,精进个屁,是老子配合你好不好! 冷风迎面吹来,将秦浪的肚皮吹开,露出里面的森森白骨。 白玉宫伸手将裂开的人皮捏在一起,手中青玉簪沿着秦浪心口的接缝处游走,青光弥漫,经过的地方皮肤即刻融合在了一起,只留下了一条浅白色的线。 白玉宫手中的青玉簪显然是一件法宝,用来剥皮缝合得心应手。 为秦浪穿好人皮之后,白玉宫又帮他整理了一下细节,最后用青玉簪撬开了秦浪的嘴巴,将簪子一直探入他的咽喉,秦浪咽喉处青光弥漫,表皮变得透明,可以清晰看到他颈椎的骨骼。 白玉宫道:“灵谷传音,从现在开始,我让你说什么你就说什么,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你知不知道?” 秦浪点了点头,喉头忽然发出一个低沉的声音:“救我……!” 突如其来的声音把秦浪吓了一跳,这声音分明就是他自己发出来的,问题是他根本没想说话,难道这就是白玉宫所说的灵谷传音?声音由白玉宫的意念驱动,自己只是白玉宫的一个传声工具,人形音箱。 白玉宫嫣然一笑,秦浪没有猜错,所有一切都是她自导自演自说自话。 这妖女应该是个神经病。 还是个蹩脚的阴谋家。 白玉宫道:“穿上你的衣服,咱们这就过去。” 对秦浪而言赵虎头的这身皮囊等同于衣服,可真正想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还得套上一层真正的衣衫。 大红吉服,新郎官的装扮。 这才想起这是暝婚的礼服。 这世界 很神奇 很诡异 ……</div> 第五章毛骨悚然 雨停了,天还未亮,白玉宫引着秦浪走向黑风寨,路不熟,幸好有送葬队伍的脚印指引,找到黑风寨并不难。 走出没有多远,看到有数百盏孔明灯冉冉升起在夜空中,被东南风一吹,向他们的头顶飘过。宛如群星掠空,蔚为壮观。 白玉宫停下脚步,抬头望着空中轻声道:“招魂灯!这帮山贼倒也有几分情义,师兄!我来了!” 秦浪看了一眼白玉宫,对她的营救计划已经非常清楚,她把自己装扮成黑风寨的老大赵虎头,目的是要用自己当人质交换她的师兄。 这妖女,漂亮、胆大、蜜汁自信,重情义,当然是对她师兄,但好像不太聪明。 她的师兄想必是位高大威猛英俊潇洒玉树临风的青年,说不定还是白玉宫暗恋的对象,不然她何以刚刚脱险就要冒险前往黑风寨? 爱情让女人盲目! 只要不是傻子都会看出这个计划漏洞百出,成功的机会微乎其微。 而且很伤人,秦浪刚刚才救了她的性命,一转脸她就要恩将仇报。 可以理解,毕竟在她的眼中自己只是一个被她召唤的骷髅,一个可以利用的工具。 算了,反正已经是白骨一具了,索性帮帮她,多积点阴德,兴许能够早点转世投胎。 摸黑走了五里山路,来到半山腰,黑风寨就在不远处,灯火通明,山寨内正在举行追思宴。 只要想喝酒总能找到合理的借口。 白玉宫举起钢刀架在秦浪的脖子上,命令他往黑风寨的大门走去,在她眼中秦浪只是她召唤并制作的一个傀儡罢了。 用傀儡换师兄,值! 距离黑风寨大门还有半里地的时候,已经被箭楼上放哨的山贼发现。 “什么人?” 山贼通过一个铜皮大喇叭高声喝道。 白玉宫身体藏在秦浪背后,秦浪张嘴道:“是我!我是你们的寨主赵虎头!你让老二刘定邦出来!”这些话其实根本不受他自己的控制,全都是白玉宫利用灵谷传音发出,可看上去他的嘴巴一张一合,声音也是从他喉头发出,就像是他亲口说的一样。 秦浪变成了白玉宫的提线木偶。 山贼闻声一怔,慌忙让人去请寨主过来。 寨主刘定邦就是今晚主持下葬的黄脸汉子,赵虎头死后他就当仁不让地转正成为黑风寨的新寨主,这才开心几个时辰,听说赵虎头又复活了。他本来不信,可登上箭楼一看,两名身穿大红寿衣的男女披头散发地站在门外,前面那个可不就是已经死去的寨主赵虎头。 白玉宫娇声道:“黑风寨的人都给我听着,马上放了我师兄,不然我杀了你们的寨主赵虎头!”马上把刀架在秦浪的脖子上。 二寨主刘定邦皱了皱眉头:“这疯女人是谁?” “好像是那妖女,前面那个好像真是寨主……” 刘定邦冷冷道:“大哥已经死了!当我们三岁孩童吗?放箭!” 一群手下以为听错了:“什么?”自己人也要杀? 刘定邦重复道:“放箭!格杀勿论!” 管他是不是赵虎头,好不容易才坐上的交椅总不能还没捂热就交出去,没门!无毒不丈夫! 白玉宫用灵谷传音继续道:“兄弟们,是我!赶紧把人放了。” 刘定邦弯弓搭箭,弓如满月瞄准了赵虎头的胸口,一箭射了出去。 咻! 羽箭追风逐电般穿透夜幕,高速奔行的镞尖撕裂空气发出尖锐的嚣响。 白玉宫没料到山贼连谈都不谈直接出手射杀,而且目标锁定了赵虎头。 被刀架脖子扮演人质的秦浪处于有效射程内,根本来不及躲避,变成了一个活靶子。 噗! 羽箭的镞尖就从他前胸钻了进去从后背露了出来。 白玉宫吓了一跳,出于本能反应将秦浪一把推了出去,本来作用是人质,一旦发生状况就变成了挡箭牌。 一专多能。 秦浪的身体毕竟除了皮就是骨头,没起到多大阻挡作用,羽箭洞穿了他的身体继续射向白玉宫。 白玉宫慌忙后仰,小腰下得真好,成功躲过这一箭的射击。 新寨主既然开了头,其他的山贼也不甘落后,一个个弯弓搭箭瞄准大门外的两人开始射击。 咻!咻!咻! 羽箭破空的声音此起彼伏。 秦浪见势头不妙,转身就跑。 这帮山贼没义气,不讲武德! 白玉宫比他启动得还快,躲过刘定邦的那一箭之后马上进入了逃跑模式。一边逃跑一边给秦浪下命令:“掩护我,帮我挡住飞箭。” 秦浪本来就在她身后,不是他想当挡箭牌,而是山贼把他当成了赵虎头,目标就是他,新寨主要格杀勿论,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干就完了! 飞蝗般的乱箭已经有几十支插在他后背上了,虽然感觉不到疼,可被插得跟箭猪似的,秦浪撒开两条大长腿没命狂奔。 白玉宫嫌长裙累赘,撩起红裙,露出两条长长的大白腿,逃得匆忙,绣花鞋已经跑掉了一只。 一只鞋也不妨碍她成为风一样的女子。 脚底板刺痛,顾不上了,她可不想被射死,还好自己召唤的骷髅够忠诚,跟在后面给自己挡箭。 一个鲜红色的身影倏然从她右侧超了过去。 白玉宫吓了一跳,定睛一看那人已经把她甩开很长一段距离了。 如果说她是风一样的女子,那货就是闪电一样的男人,披着赵虎头外皮的白骨骷髅居然逃得比她还快。 白玉宫这个气啊,不是说好了让你保护我,给我挡箭吗? 忠诚! 建立召唤契约的基础就是忠诚! 还好两人一前一后已经逃出了弓箭的射程。 刘定邦岂能轻易放过他们,一声令下,黑风寨的五十多名山贼倾巢出动,一场暗夜追杀全面展开。 秦浪一边奔跑一边撤掉身上的大红寿衣,迎风奔跑,这身宽袍大袖的衣服实在累赘。 白玉宫在后面气喘吁吁地追赶,嗓子都喊破了:“你给我回来,你得保护我……” 凭什么? 秦浪边脱边跑! 完全失控了,眼看着他狂奔,眼看着他脱衣,眼看着他裸奔…… 白玉宫意识到自己的召唤术出了大问题,连这么低等级的白骨骷髅都控制不住。更麻烦的是,五十多名山贼在后面穷追不舍,距离她越来越近了。 白玉宫的两只绣花鞋全都跑掉了,红裙撩到了大腿根,可还是累赘,湿漉漉的,还有点裹风,风阻大了肯定影响她奔跑的速度,所以她才会被远远甩在后面,那不要脸的骷髅居然知道脱衣服,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裸奔。 白玉宫悄悄提醒自己——本姑娘就是死也丢不起这人。 脚掌又被刺了一下,很深,血在流! 白玉宫就快绝望了,这该死的骷髅实在是太自私了。 狂奔中的秦浪猛然停下了脚步,前方道路中断,出现了一条宽约五十米的壕沟,壕沟里面白骨累累,磷光点点,这里就是白骨沟,百余年前附近曾经爆发了一场战争,打扫战场的时候就将死去将士的尸体扔在了这山沟里,多达万具,经过百年风吹日晒,早已腐化为累累白骨,当地百姓也将之称为万人坑。 秦浪及时停下脚步,白骨之身收放自如。 白玉宫却仍然没命狂奔,等她发现前方状况的时候已经收不住脚步了,惨叫着向白骨沟冲去,出于本能,一把就抓住了秦浪的手臂。 秦浪被她死死拉住从白骨沟的边缘掉了下去,沿着陡峭的沟壁翻滚坠落。 秦浪发不出声音,白玉宫却尖叫不停,两只手死死抱住秦浪,把他当成救命稻草了。 掉到底部的时候,秦浪的身体先着地,白玉宫则非常幸运地趴在了他的身上,十多根尖锐的骨头残端刺入了秦浪的后背,魁梧的身体迅速瘪了下去,秦浪产生了安全气囊的作用。 无论他情愿与否,都成为了白玉宫的垫背。 白玉宫忍痛从秦浪的身上爬了起来,顾不上看这骷髅是不是已经被她给压散架了,先从周围挪开几具骸骨盖在身上。 她的脑子在关键时刻也是很好用的,至少知道合理利用周围环境保护她自己。 自私的女人。 秦浪慢慢坐了起来。 白玉宫看他坐起,担心他暴露目标,低声道:“别动,千万别动!” 秦浪只当没听到,低头看了看,肚皮已经敞开了一个尺许长的大口子,里面的白骨都暴露出来,双手抓住肚皮的裂缝,用力向两边一扯。 嗤啦! 没费多大功夫就将罩在身上的皮囊整个扯了下来,扔在地上,再把两只眼睛抠出来远远扔了出去,然后就地躺在了白骨堆里,就是那么和谐,那么自然。 白玉宫透过白骨的缝隙,眼看着这货的举动,彻底懵逼了,自己没让它这么做啊?这骷髅难道有自主意识?这头脑简直是狡猾透顶。 命魂仍在,七魄未散。 心念及此,毛骨悚然!</p> 第六章 妖女出来吧 黑风寨的山贼已经追到了白骨沟,刘定邦身先士卒,沿着斜坡进入白骨沟搜索,今天如果找不到赵虎头的尸体,他将寝食难安,明明看到几十支箭射中了赵虎头,这厮居然还有力气逃跑。 难怪之前他是老大,身体太强壮了。 一旁亲信气喘吁吁道:“寨主,您……难道不觉得今晚……的事情有些诡异?” “什么意思?” “我听说这白骨沟附近经常会有鬼魂出没,今天又刚好是七月十五……” 刘定邦哈哈大笑道:“哪有什么鬼魂?老子的诨号是什么?” 亲信一脸谄媚的笑容:“是小的多虑了。”刘定邦的诨号叫鬼见愁,出了名的胆大。 忽然踩到一个软绵绵略有弹性的东西,刘定邦愣了一下,抬起脚,借着灯笼的光芒望去,刚刚踩到得是一颗血淋淋的眼球。俯身拾起那颗眼球,盯着看了看,捏了捏,闻了闻,还算新鲜。 不远处传来手下的惊呼声:“寨主,寨主!” 刘定邦扔下眼球一脚踏扁,围成一圈的山贼闪开缺口,在他们围拢的地方摊放着一张皱皱巴巴的人皮,刚刚发现的。 刘定邦从一人的手中拿过灯笼,照亮那张人皮,看到胸膛处熟悉的虎头纹身,打心底吸了口冷气,这张皮的主人是赵虎头无疑,太惨了,皮都被人生剥了,下手比他们这些职业山贼的都狠。 抽出佩剑,将人皮挑起翻转,看到背后密密麻麻的破洞,联想起刚才赵虎头被射中几十箭仍然亡命狂奔,一股冷气沿着脊椎向上蹿升起来。 “寨主,咱们还是尽快离开这里吧……” 刘定邦虽然心中有些发毛,可当着那么多手下的面不能露出任何的怯意,冷哼一声道:“有什么好怕?这种拙劣的障眼法也只能骗过你们,我早就看出来了,是那妖女剥了大哥的皮,又让同伙伪装成他的样子,给我仔细搜,就算将这白骨沟翻个底朝天,也要找出那妖女,先叉叉后咔嚓,为大哥报仇雪恨。” “是!” 一群山贼听到先叉叉后咔嚓突然就士气大振,果然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白玉宫此时距离他们不到十丈,躲在白骨堆里,把他们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心中暗暗叫苦,自己太天真了,以为能用赵虎头换回师兄,可低估了山贼的冷血和恶毒,尤其是这个二当家,他巴不得赵虎头早死。 最麻烦的是,这群山贼还没有就此收场的意思,还要抓住她先叉叉后咔嚓,人心险恶如斯。 透过白骨缝隙,看到秦浪就躺在那群山贼的身边,近在咫尺,也没有任何人对这具骷髅产生疑心。 这厮安全了,可自己越来越危险。 白玉宫秀眉一颦,计上心来,自己的召唤术可能修炼不到家,时灵时不灵,兴许这会儿又灵了呢,只要召唤那骷髅,让它吸引这群山贼的注意力,自己就能脱身了。 白骨沟无疑为施展召唤术提供了最好的条件,成千上万的骷髅,成功率应该很高,总有那么一小只会听到我的召唤。 白玉宫开始重新施展她的召唤术。 很投入,很认真,但是没有任何惊喜。 “血!” 有山贼已经发现了血迹,白玉宫逃跑中跑丢了两只鞋,脚底板都被扎破了,鲜血印在白骨上十分醒目,逃得匆忙,哪还顾得上掩饰血迹。 刘定邦循着血迹望去,看到了靠近北岸的白骨堆,还看到了一小片露在白骨堆外的红色。 那是白玉宫身上红裙的一角,在夜风中摆动,就像是一只不断招展的小手。 太明显了! 暴露了! 刘定邦挥了挥手,几十名山贼同时向这边聚集,踩在白骨上发出咔啪咔啪的声音。 刘定邦一脚踩在秦浪的脑袋上,装死状态的秦浪有些犹豫,是不是应该帮帮白玉宫? 可山贼太多了,强出头又担心让他们把自己的这身骨头给强拆了? 刘定邦走过,又有一名山贼踩在秦浪的头骨上,他没有马上离开,因为他被秦浪左臂微弱的光芒所吸引。 秦浪的左臂闪烁着微弱的蓝光,这名细心的山贼产生的第一个念头可能是宝石之类,他抬脚踩在秦浪的左臂尺骨上,生怕别人发现,等到其他人全都走远,这才移开脚,躬下身,看清了那是一支嵌在骨头缝里面刻满花纹的白骨笔,笔尖还散发着微光。 一定是宝贝! 山贼心中窃喜,趁着同伙没注意,伸手准备将白骨笔从骨缝中抠出来。 这支白骨笔对秦浪而言拥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正是这支笔将他带到了这个诡异的世界,如果失去就可能失去探寻真相的机会。 秦浪一把抓住了山贼的右手,白骨嶙峋的右手闪电般抽出了山贼悬挂在腰间的短剑。 没有任何的犹豫。 噗!的一剑捅进了山贼的上腹,剑锋四十五度朝上,捅破他的横膈膜,刺入他的心脏。变化发生得太过突然,山贼甚至都没来得及叫出声,趴倒在了秦浪的身上,鲜血从创口喷了出来,就像微风吹过孔洞,染红了秦浪的白骨。 鲜血流过白骨笔,从骨笔的尖端沥沥淅淅地滴落下去。 秦浪感觉手臂被顶得动了一下,脑海中响起一个声音道:“主公,您有什么吩咐?” 低头望去,却见左臂下的那颗光秃秃的骷髅头此刻转向了自己,黑色的眼眶中隐约泛起蓝色的幽光。他很快就搞清楚发生了什么,山贼的鲜血被白骨笔吸入,又刚巧滴落在那骷髅的眼眶里,居然唤醒了这沉睡的亡灵。 秦浪早就认为白骨笔拥有某种神秘的力量,可除了画出通往这个诡异世界的大门,目前他还不知道其他的作用,居然可以召唤骷髅。 秦浪果断命令:“去,帮我干掉那些山贼。” 他不能真正开口说话,只是脑海中闪过这样的念头。 已经足够,骷髅已经完全领会了他的意思。 “属下愿效犬马之劳,粉身碎骨在所不辞!”粉身碎骨是骷髅最忠诚的表达。 骷髅双臂一撑,从白骨堆中直起了身子。 秦浪心中激动万分,太好了,可马上他的心就凉了半截,因为他召唤的第一个骷髅竟是一个残废。 髋骨之下空空如也。 骷髅从白骨堆里捡起了一根完整的腿骨,将股骨头往左侧髋臼上猛地一怼。 啪! 左腿就连上了,紧接着是右腿,骷髅在周围没找到合适的,只能就近又挑选一条左腿,将就着用了。 啪!两条腿都对上了,站起身来姿势有些怪异,而且两条腿明显不一样长,它躬身从白骨堆中抽出一柄锈迹斑斑的铁剑,摇摇晃晃一瘸一拐地向那群山贼走去。 步态有点像僵尸。 白玉宫看到几十名山贼已经将她团团包围,知道自己彻底暴露了,心中拼命诵念着咒语,可白骨沟成千上万的白骨骷髅没有一个听她召唤的。 刘定邦冷笑道:“妖女,出来吧!” 白玉宫正在考虑是不是出去的时候。 外面突然传来一声惨叫。 惨叫来自于刘定邦的身后,众人回过头去,却见一具白森森的骷髅用一把锈迹斑斑的长剑,捅进了一名山贼的后心,染血的剑尖从山贼的前胸露了出来。 惊悚的场面吓得不少山贼大叫起来:“鬼啊!”</p> 第七章化骨成兵 绰号鬼见愁的刘定邦也被吓了一跳,不过比起其他山贼他还足够镇定,悄悄从腰间掏出弩箭,瞄准骷髅的眼眶抠动了扳机。 弩箭破空发出咻!的一声尖啸,准确射中了骷髅的左眼,那骷髅本来就下盘不稳,在弩箭强大的冲击力下,四仰八叉摔倒在了地面上。 刘定邦看到自己一击得手,大吼道:“兄弟们别怕!一起上,砍它!” 十几名大胆的悍匪冲了上去,扬起手中的棍棒刀枪,照着那具骷髅乱砍乱砸,那骷髅在众贼的围攻下,周身骨骸被打得七零八落。宁死不屈的骷髅,嘴巴一张一合,试图战斗到底,可毕竟寡不敌众。 刘定邦上前一个大脚将那骷髅的脑袋给踢飞。 秦浪将发生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心中难免有些后怕,幸亏自己刚才没有强出头,不然被肢解的那个就是他自己。 白玉宫以为那骷髅就是自己召唤出来的,本来还指望这骷髅能够大杀四方,可没想到这货帅不过三秒,瞬间就被这群凶残的山贼给强拆了,果然——鬼怕恶人。 不过这具骷髅的出现成功转移了山贼的注意力,也给了她一个逃跑的机会,白玉宫推开用来藏身的白骨堆,没命往东奔跑,浑然不顾脚底的伤痛。 一边跑一边大声诵念着咒语。 五星镇彩,光照玄冥。千神万圣,护我真灵…… 那群山贼看到红裙飘飘边跑边跳的疯丫头,马上一窝蜂追赶了上去,谁第一个追上谁叉叉。 女人! 呵呵! 秦浪趁着这个时机利用手中的白骨笔,接连点击在三具完整骷髅的眼眶之中。 乱骨堆中,三具骷髅接连站起,其中身材最为高大的骷髅身穿破旧的皮甲,手里握着一把破破烂烂的角弓,历经百年,弓弦居然仍未风化断裂,弯弓拉弦,弓如满月,威风八面,架势十足。 松开弓弦。 嗡!的一声灰尘弥漫,居然忘记搭箭了。 有点尴尬。 弓弦爆空的声响还是吸引了不少山贼的注意力,他们纷纷转过头来,看到三具衣衫褴褛灰头土脸的骷髅依次崛起于白骨堆中。 皮甲骷髅蹲了下去,从白骨堆中拎出一只箭囊,重重一顿插入白骨之中,早已陈腐的箭囊顿时解体碎裂,露出里面的数十支羽箭,从中抽出一支,箭扣弓弦,重新拉满如十五圆月。 箭杆仍在,箭尾的羽毛早已风化成灰。 咻!的一箭射了出去,光秃秃的箭杆在空中抖动旋转,积聚百年的老灰被七月十五夜晚的山风吹落, 生锈的镞尖射入一名山贼的胸口,力量奇大,从他的胸口直接穿透,又钻进了后方山贼的胸膛,透胸而出,直到射入第三名山贼的心口,方才止住突破的势头。 一箭杀三贼。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接下来才响起五十多名山贼惶恐的大叫声。 另外两名白骨骷髅从白骨中找到了武器,晃动了一下尘封已久的关节,发出一阵阵吱吱嘎嘎的脆响。 它们扬起锈迹斑斑的弯刀扑入山贼的阵营,腾空一跃,就有三丈多高,落地之后如同踩到弹簧一般迅速弹起,高达五丈,滑翔机般落下。 弯刀在雨中鞠起一片凄迷的血雾,各自掠过两名山贼的脖子,四颗新鲜的头颅滚落在地,断裂的脖颈中鲜血如喷泉般涌出,刀虽然不够锋利,但出刀的速度太快。 两名骷髅训练有素,拥有着丰富的实战经验,它们配合默契,进退有度,杀入山贼阵营,刀光霍霍,砍瓜切菜一般如入无人之境。不但刀法娴熟,而且出手狠辣,招招致命。 身穿皮甲的骷髅负责远距离攻击,箭无虚发,百步穿杨。 秦浪有些奇怪,自己只是用白骨笔复苏了三具骷髅,还没有来得及给它们发号施令呢,它们怎么立刻就进入了战斗状态。 其实是最早的那个被解体的骷髅传达了他最初的指令——干掉这帮山贼。 这三名骷髅的战斗力显然要比他最先召唤的骷髅强悍太多,它们一出现,顿时控制住了局面。 那群山贼在第一个骷髅出现的时候就吓得不轻,全靠人多壮胆,现在骷髅接连出现,而且它们三个但凡出手就是致命杀招,彼此之间呼应配合,转眼之间已经有半数山贼被杀,冷血杀戮仍在继续。 这群山贼本来就是一群乌合之众,哪还有胆子留下来和这些杀人不眨眼的骷髅决一死战。一个个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没头苍蝇一样抱头鼠窜。 鬼见愁刘定邦是最早逃走的一个,鬼见愁!可这些不是鬼,是杀人不眨眼的白骨骷髅,遇上它们只愁自己跑得不够快。 白玉宫逃出一段距离听到后面杀声阵阵,惨叫声不绝于耳,终忍不住回头一看,发现三具骷髅正在大杀四方,状若疯魔,白骨染血。 她眨了眨一双明眸,自己的召唤术终究还是起到了作用,算上刚开始被强拆的那个,这次一共召唤出了四具骷髅。 白玉宫又惊又喜,顷刻间信心爆棚,看来自己已经炼成了化骨成兵的一品境界。 娇声喝道:“天地玄宗,化骨成兵,急急如律令!”一边诵念咒语,双手捏出大金刚轮印的兵字诀。 信心倍增的白玉宫试图召唤更多的骷髅加入战斗,一品境应该能够最多召唤出五具骷髅的,可这次没有成功。 秦浪看到本来逃跑的白玉宫突然停下了脚步,在那儿玩起了召唤术,真是哭笑不得,看她长得白白净净漂漂亮亮,可脑子好像不太灵光,正在追杀山贼的三具白骨骷髅跟她有半毛钱的关系吗? 其实从头到尾白玉宫也没有完成过一次成功召唤,秦浪在这方面要承担主要责任,毕竟她优越的错觉是他一手造成的。 秦浪看了看白骨笔已经失去了光芒,尝试着点击身边骷髅的眼眶,这次没了反应,应该是能量暂时耗尽。 正在逃走的刘定邦看到了白玉宫,内心气不打一处来,认为今晚之所以落到这样的境地,全都是这妖女作祟,只要杀死白玉宫,眼前的险境不攻自破,趁着白玉宫不备,掏出弩箭瞄准,准备偷施冷箭之时,冷不防足下剧痛。 低头望去,却是一颗光秃秃的骷髅头张口咬住了自己的右脚。这颗骷髅头正是秦浪最早唤醒的那个,刚才刘定邦一脚将它的脑袋踢飞,想不到脑袋在这儿等着他呢。 刘定邦痛得惨叫一声,调转弩箭,近距离瞄准那颗脑袋扣动弩机,弩箭从骷髅的头顶射了进去,尖锐的镞尖穿透了它的顶骨。 虽然如此,骷髅还是死死咬住他的脚踝不放,刘定邦痛彻骨髓,抽出月牙斧,狠狠砍在骷髅脑袋上,这次重击将骷髅头砍成了两半,它总算松开了牙关。 刘定邦磕磕绊绊地向白玉宫追去。 白玉宫虽然亡命奔跑,白骨沟到处都是碎骨,她偏偏又赤裸着双脚,足底被刺得血肉模糊,这样的状况下又如何能够跑快。 刘定邦很快就追上了她,一脚踏在白玉宫身后托曳的红裙上。 白玉宫失去平衡,娇呼一声摔倒在地,转头回望, 刘定邦凶相毕露,扬起月牙斧劈向她的面门。 白玉宫吓得魂飞魄散,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p> 第八章余音绕梁 月牙斧距离白玉宫面门还有半尺之时,一只强有力的骨爪抓住了刘定邦的手腕。 秦浪在生死关头及时赶到挽救了白玉宫的性命。 刘定邦看清抓住自己手腕的是一具白骨骷髅,虽然胆战心惊,但是没有放弃战斗,抬起膝盖向对方的胯下顶去。 膝盖撞击在秦浪的髋骨上,秦浪周身一震,刘定邦却如同顶在坚硬的岩石上,膝盖剧痛。 秦浪抓住他的双臂,右腿甩鞭样抬起,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狠狠踢在刘定邦的胯下。 没有了肉身,胯下就没有了弱点,刘定邦可不行,被秦浪坚硬的迎面骨踢了个正着,眼前金星乱冒,耳边小鸡乱叫,惨叫着跪倒在秦浪的面前。 秦浪扬起右拳照着他的面门狠狠一记重拳,缺少肌肉和筋膜,力量无法随心所欲地控制,每次出击都做到最狠,单纯由骨头组成的拳头对敌人的伤害更为直接。 刘定邦被这记重拳击倒在地,手中的月牙斧也掉在了一边,他挣扎着想去抓月牙斧,手腕又被秦浪抓住。 可怕的骷髅头向后一仰,然后狠狠撞击在他的鼻梁上,刘定邦被秦浪坚硬的额骨撞得鼻梁骨折,血花四溅,又酸又痛,眼泪不争气的流出来,视线模糊了。 白玉宫此时跑了过来,命令秦浪住手,捡起月牙斧横在在刘定邦的咽喉:“跟我作对,找死!信不信我砍了你?” 威风凛凛,霸气侧漏。 连她自己都被自己表现出的威风给吓着了。 “说!我师兄在什么地方?” 刘定邦满脸是血,内心中恐慌到了极点,早知这妖女能够驱鬼唤妖,自己肯定不追杀出来,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刘定邦颤声道:“你……放我回去……我就放了你师兄……” 白玉宫爽快道:“一言为定!” 秦浪心中暗叹,二百五的毛病又发作了,山贼的话也能信? 白玉宫将月牙斧移开,看到秦浪白骨森森的脚丫子仍然踩在刘定邦的脸上,命令道:“把脚拿开!” 秦浪摇了摇头,把脚移开。 刚刚移开。 噗! 一箭射来,正中刘定邦的太阳穴,糖葫芦一样穿透了他的脑袋。 白玉宫目瞪口呆,原指望留活口当人质换师兄呢,愤怒地转过身去,看到那身穿皮甲的骷髅踩着遍地白骨大步走了过来,手中破破烂烂的长弓弓弦仍然嗡嗡作响。 真是气到不行,不知从哪儿摸出了一张黄色符纸,踮起脚尖照着那皮甲骷髅的脑门子上拍了过去。 皮甲骷髅一把抓住了白玉宫的手腕,痛得白玉宫尖叫起来:“放开我!” 皮甲骷髅非但没放开,反而将白玉宫小鸡崽儿一样拎了起来,这骷髅身材高大,身高在两米左右,白玉宫大概一米七,在女子中已经不矮,可是在皮甲骷髅的对比下还是显得娇小。 白玉宫双脚离地,手腕剧痛,本来以为自己的召唤术已经小有所成,可现实又让她栽了个大跟头,皮甲骷髅失控了,召唤术是一把双刃剑,果然不能轻易使用。 “放开我!”白玉宫双脚乱踢。 秦浪悄悄命令皮甲骷髅放开她。 皮甲骷髅这才松开手,白玉宫双脚落地,鲜血淋漓的脚底又踩到碎骨,痛得哎呦惨叫一声,立足不稳眼看就要摔倒在地,秦浪出手扶了她一下。 啪! 白玉宫顺手将那张符纸拍在了秦浪的脑门上,辛辛苦苦画好的符总不能浪费。 秦浪郁闷了,有生之年,头回遇到这么极品的女人,这颗好看的脑袋里面装得都是浆糊吗?我招你惹你了?又特么给我贴符? 白玉宫长舒了一口气道:“我算看出来了,你是这白骨沟中最有灵性的,命魂仍在七魄未散,遇上我算是你的造化。” 秦浪无语,望着周围横七竖八的尸体,战斗已经结束,两具骷髅正在检查地上的尸体,每检查一具,不忘补上一刀。 专业! 此时东方的天空露出鱼肚白,黎明在不知不觉中到来,皮甲骷髅突然直挺挺倒了下去,远处刚刚将几十名山贼屠杀殆尽的两具白骨骷髅也轰然倒地,砸在白骨堆上发出哗啦一声巨响,白骨散落一地。 秦浪被突然发生的状况吓了一跳,难道他们这些骷髅全都见不得光,天一亮魂魄就散了?首先想到得就是自己会不会也遭遇它们一样的命运。 白玉宫安慰他道:“你不用害怕,我贴在你头上的是镇魂符,能保住你命魂不散,内魄不离,其它的骷髅我才懒得帮它们。” 说完又补充了一句:“谁让它们不听我话!” 秦浪暗叹,牛逼吹这么大你自己相信吗?不过白玉宫有句话没说错,他应该是最有灵性的,反正目前没有见光死。 白玉宫清点了一下死去山贼的人数,死在白骨沟的一共有五十二人。 白玉宫自言自语道:“黑风寨一共不到六十人,算上已经死去的赵虎头,已经死了五十三个,看来山寨里面已经没几个人了,师兄,我这就来救你。” 救人之前,她挑了个身形相仿的山贼,扒了他的衣服换上,总不能继续穿着破破烂烂的红裙子漫山遍野的乱转。 秦浪也扒了衣服穿上,虽然不用担心露底,可总不能光着屁股满山跑。身材太骨感了,衣服穿在身上宽宽大大,四处透风。 白玉宫道:“等救出我师兄,我再帮你找身合适的甲障换上。” 秦浪捡到一顶大大的斗笠扣在脑袋上,贴在额头上的黄色符纸看上去就像是一贴大号的膏药,又弄了半块破布蒙住半个脸,乍看上去,像个人了。 白玉宫双脚刺破多处,虽然找到了一双靴子换上,可每走一步都痛得她呲牙咧嘴。 秦浪心中暗奇,白玉宫又是化骨成兵,又是御灵渡甲,看来也应该懂得一些入门级别的法术,怎么没本事把她自己的一双烂脚给治疗一下?估计是不懂治疗方面的法术。 在秦浪的扶持下,白玉宫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爬出了白骨沟。 雨过天晴,一轮红日从东方冉冉升起,霞光万道,映射得草木上残存的雨滴儿宝石一般晶莹剔透,散射出七彩光华。 白玉宫感叹道:“这里好美啊!”看了秦浪一眼:“只可惜你有眼无珠是看不到了。” 秦浪心说有眼无珠的是你才对,我虽然只有两个黑洞洞的眼眶子,但是我看得清清楚楚,至于没有眼睛仍然拥有视力的原因他也不知道。 黑风寨没有多远,可白玉宫实在是走不动了,她向秦浪道:“背我!” 秦浪也看出她的双脚的确伤得不轻,权当是晨练了,顺便积阴德做好事。 蹲下去将白玉宫背了起来,变成白骨骷髅之后,感觉力气明显比过去大了许多,而且感觉不到饥渴了,还有身后背着活色生香的青春肉体,压根没有一丁点的感觉。 秦浪虎虎生风地向黑风寨走去,步幅很大,少了些累赘,至少不用担心被扯到。 一想到这里,还有点蛋蛋的忧伤。 本来还担心黑风寨有人留守,等到了地方看到寨门大开,山寨里面已经空无一人。 昨晚还是有山贼侥幸躲过屠杀,逃出了白骨沟,回到山寨报讯,留守的几名山贼生怕那些骷髅再追杀过来,所以赶紧收拾东西逃了。 白玉宫拍了拍秦浪的脑袋示意他把自己放下来,说实话趴在他瘦骨嶙峋的背上并不舒服,胸都被骨头硌青了。 白玉宫从地上捡起一根棍子,拄着棍子一瘸一拐地走入聚义厅,昨晚的追思宴刚刚进行就被他们俩给搅和了,桌上的酒菜大都没动。 白玉宫早就饿得不行,就近坐下,用高粱酒洗了洗小白手,抓起盘中原封未动的烧鸡就啃了起来。 秦浪目瞪口呆,不是说好了过来救人的吗?怎么她自己先吃起来了? 她好像完全把此行的重点给忘了,由此看来她的师兄好像也不怎么重要。 白玉宫满手油腻狼吞虎咽的样子,有点像是饿死鬼投胎。 白玉宫一边吃一边道:“三天了,我整整三天都没吃东西了……呃……呃……” 不小心噎着了。 白玉宫四处去找水,面前只有酒壶,拿起来就喝,可里面的酒被她刚刚洗手给用完了。 好看的小脸都憋红了。 咣! 秦浪实在是不忍心看她被活活噎死,从邻桌拿了壶酒放在她面前。 白玉宫慌忙端起酒壶,咕嘟咕嘟连贯了好几口,这才将那口鸡肉顺了下去,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道:“吃饭的时候果然不能说话……呃……” 打了个酒嗝,红扑扑的小脸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实在是太不淑女了!” 秦浪无语,白玉宫如果不是遇到自己,估计已经嗝屁几个小时了,她爹妈真是心大,这样的闺女居然也能放心让她出来,电视剧里都活不过一集。 白玉宫向秦浪笑了笑:“你吃不吃?” 秦浪站在那里没反应,吃个屁,老子压根就没那个系统。 虽然没有消化系统,可是能够闻到酒菜的香气,真是折磨啊!毕竟已经一个多月没吃过像样的饭了,可能以后也不会有机会。 白玉宫吃饱喝足,又用剩下的半壶酒洗干净她的小白手,扶着桌子准备站起身来。 卜! 余音绕梁。</p> 第九章没那个功能 白玉宫脸红得跟苹果似的,饿了几天,吃了那么多,连熬几夜,肚胀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只是当着这骷髅的面没控制住,还是有些尴尬。 尤其是秦浪在听到这荡气回肠的声音之后,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三大步,顺便用脖子上的破布盖住了口鼻,明显在嫌弃她。 伤害不大,侮辱性极强。 你不放屁的?一句话就要冲口而出,可看到秦浪黑洞洞的大眼眶子,这货的确不会放屁的。 白玉宫默默把这句话又咽了回去,也许他没听到呢。 转移话题,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哎呦!师兄!你在哪儿?” 白玉宫总算想起了她来这里的目的。 秦浪望着这心大且健忘的女人,彻底无语。 黑风寨并不算大,他们没花费太大周折就找到了白玉宫费劲千辛万苦冒险营救的师兄。 如同秦浪想像得那样,高大威猛英俊潇洒玉树临风,但是…… 已经死得透透的。 白玉宫叹了口气:“师兄,我来迟了!” 居然没哭,甚至连一点悲伤的情绪都没有。 从白玉宫的表现来判断,她肯定没有暗恋过这位死去的师兄,甚至连最基本的同门之谊都没有。 白玉宫首先做得就是脱掉师兄的衣服,有了之前的经验,秦浪认为白玉宫很可能要利用她师兄的那张皮给自己使用。 抽出青玉簪,当着秦浪的面将师兄的肚皮划开,让秦浪意外的是,这位师兄英俊的皮囊内也是和自己一样的白骨,肚子里面装着不少东西,难怪白玉宫不伤心,搞了半天这位师兄就是一个人形行李箱。 白玉宫一边清点着师兄肚子里的物品,一边向秦浪道:“我师兄很厉害的,他从雍都保护我一直来到这里,若非被天雷击中,也不会被这群山贼有机可乘。” 老天爷应该是劈错了,装逼的是你白玉宫,怎么把你师兄给劈了? 清点完物品,挑出一沓符纸和朱砂塞入随身斜跨的布包里,让秦浪帮忙把师兄的衣服全都褪下来。 秦浪看了看这位师兄的双腿之间,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白玉宫制作的人偶全都是一个风格。 极简风格,一点都不写实,终于明白无印良品为啥叫MUJI了。 白玉宫利用青玉簪取下人皮,在地上摊平,指了指那张人皮命令秦浪躺在上面。 秦浪已经猜到了她想干什么,想想对自己好像也没什么坏处,于是就按照她的吩咐躺了下去。 白玉宫将刚才从师兄肚子里取出来的东西一股脑码在了秦浪的肚子里,然后仔细缝合。 秦浪有过一次经验,这次就从容了许多,白玉宫将师兄的眼球为他装上。 颈部还未缝合,白玉宫从师兄的咽喉内取出一个长两寸,宽一寸的蝶形物体,嵌入秦浪的咽喉,又利用青玉簪将这东西和周围相连。 白玉宫道:“我的能力比不上师叔,你的能力也比不上师兄,这振音蝶鼓是他亲手制作,不知能不能用上。”她完成了最后一道工序,将颈部的皮肤缝合。 白玉宫也不仅仅是个样子货,至少针线活干得不错,单指缝皮方面。是个好皮匠,这么好的手艺不去做鞋可惜了。 秦浪穿好了衣服,感觉自己总算有个人样了。 白玉宫让他坐下,找出一把梳子帮他整理一下乱蓬蓬的头发,就像一个被小姑娘摆弄着她心爱的芭比娃娃。 趁着秦浪不备,白玉宫悄悄用青玉簪抵在他的脑后玉枕。 青玉簪光芒大盛,先是白光,然后白光分解成为黄绿青蓝紫五色光芒。 白玉宫美眸圆睁,心中大奇,难怪她一直觉得这骷髅不同寻常,用青玉簪一测果然如此。 常人皆有魂魄。 其魂有三,一为天魂,二为地魂,三为命魂。 人去世之后,三魂就会各归其途。 天魂属良知,也是不生不灭的无极,失去肉体的因果牵连,无法归宗源地,只能回归天途。 地魂属祖德,历代姓氏流传接代之肉身,人死后,地魂往往徘徊于墓地之间。 命魂可知主魂的一切之因果报应,也代表主人在世间肉身之善恶,肉身死亡后,命魂再进因果是非之地,入地狱。 直到轮回转世,三魂才会重聚。 其魄有七,一魄天冲,二魄灵慧,三魄为气,四魄为力,五魄中枢,六魄为精,七魄为英。 七魄依托于肉身生,所以人身去世,七魄也随之消失。 轮回转世再随新的肉身产生肉体及魄。 所以骷髅中偶尔可见到三魂残存,但是从未听说过灵魄存身的事情。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没有了肉身,灵魄去哪儿依附? 青玉簪最初发出的白光,是对秦浪的命魂产生的反应,证明他命魂犹在。 命魂又是三魂中最重要的部分,可透过七魄中的天冲、灵慧二魄,控制思想,主导智慧。透过气力二魄和中枢魄,主行动。 通过精英二魄主身体主强健管生殖。 中枢一魄,又是七魄的中心,人的命魂就依附于七魄的脉轮之上循环转动。 黄绿青蓝五色光芒是秦浪残存五魄的反应,分别是天冲、灵慧、气、力、中枢。 换而言之秦浪三魂存一,七魄尚存其五。 这样级别的骷髅以白玉宫现在的能力是无法控制的,白玉宫望着青玉簪上变幻的光芒一时间呆在了那里,想起秦浪此前的种种表现,终于意识到自己可能从未真正控制过这具骷髅。 白玉宫咬了咬嘴唇,将一张画有镇魂符的符纸卷成小卷儿,帮助秦浪挽了一个发髻,趁机将符纸塞入发髻之中,再给他扎好英雄巾,佯装无事道:“好了!” 秦浪站起身来。 白玉宫道:“师兄,咱们回九幽宗吧。” 秦浪喉头痒痒的有些难受,用力咳嗽了一声,清晰洪亮的声音把他自己吓了一跳。 白玉宫也是一惊,虽然将振音蝶鼓装入了他的咽喉,可是她无法保证一定能够使用,即便能够使用,也无法保证他可以自主发声。 这声咳嗽可不是她的灵谷传音,完全是骷髅在自主发声。 秦浪清了清嗓子:“嗯,啊……” 啪! 白玉宫冲上前去,将一张符纸拍在他的嘴唇上。 秦浪起身向外走去。 白玉宫见他要走,一瘸一拐地追上去,张开双臂拦住他,左手捏右手食指,结列字智拳印:“太上太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急急如律……” 啪! 秦浪扯下嘴上的那张符纸反手拍在她嘴上。 白玉宫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瞪得滚圆,反了它,召唤出来的道宠居然敢给自己种符。 对灵修者而言简直是奇耻大辱,白玉宫恼羞成怒,不过当她想起面前的骷髅不但拥有命魂而且五魄仍在,发生这种意外也就能够接受了。 抽出青玉簪作势要扎他。 秦浪把腰间别着的短剑抽了出来,他的更大!谁怕谁! 白玉宫愣了一下,转身跑到兵器架旁,从里面抽出来一杆丈八长枪,一寸长一寸强,一抖枪杆红缨乱颤,咬牙切齿道:“不听话我捅了你!” 秦浪暗暗发笑,你不是擅长画符吗?取兵器干什么? 白玉宫道:“你之所以能够站在这里,全都是因为我,以我元命之神,召彼虚无之神。以我本身之炁,合彼虚无之炁!你虽有灵性,可仍缺了二魂两魄,离开我,你就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背信弃义,必遭天谴,五雷轰顶,肠穿肚烂,万箭穿心,粉身碎骨,永世不得超生!” 秦浪听得直皱眉头,小丫头片子要不要那么恶毒。 白玉宫道:“更何况,你这身甲障,你腹中的东西全都是我的,你还有没有良心?这么走和强盗有什么分别?”咒语既然失灵,只能以理服人。 秦浪将短剑收了回去,清了清嗓子,尝试着说了一句话:“我就是想出去撒泡尿。” 白玉宫听到骷髅口吐人言,目瞪口呆,振音蝶鼓的确可以发出人言,但是要通过召唤者的操纵,放眼这空空荡荡的聚义厅,除了自己就没有别的活人,白玉宫望着秦浪的面孔,憋了好一会儿方才道:“你居然说谎,你根本就没那个功能!” 赤裸裸的伤害,虽然说得是事实。</p> 第十章 她可真白 秦浪听到自己终于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发出声音,暗自欣慰,应该是自己的意识和振音蝶鼓建立起了桥梁关系,这法宝神奇如斯。 秦浪道:“我是你召唤出来的?” “昂!” 白玉宫现在其实也不是那么确定了。 “你说我缺了二魂两魄是什么意思?” 白玉宫道:“正常人都有三魂七魄,你只有一魂五魄,天魂地魂被困于天狱地府,精英两魄不知所踪。所以你才会游荡人间,不得轮回。” 听起来好像有些道理呢。 白玉宫趁机道:“我可以帮你!”她一点都不傻,还懂得那么一点心理学,看出这骷髅想要什么。 “你跟我回九幽宗,我请师尊做法,为你寻回二魂两魄,送你再入轮回,重返人界,甚至帮你重塑肉身也有可能。” 秦浪虽然知道白玉宫是在利用自己,打着帮他的借口其实是想请个保镖外加人形行李箱。可就他目前的处境而言,似乎也没有了更好的选择,总不能永远当个白骨森森的骷髅吧,机会摆在眼前,就算渺茫也必须把握。 白玉宫双脚受伤,行走费力,黑风岭虽然不高,可如果不是秦浪背她,她很难凭着自己走下去,披上甲障的秦浪从外表看和常人已经没有任何的分别。 只限于外表,趴在他背上,缺少肌肉和脂肪的缓冲,每走一步都会被他的脊梁骨硌着。 白玉宫暗叹,幸好自带两个不小的缓冲。 中午的时候总算来到了山下,天气一放晴,气温就升高了许多,水汽蒸腾,潮湿且气闷。 白玉宫指了指右前方茅草搭成的风雨亭道:“去那里歇歇吧。” 秦浪一点都不累,是白玉宫浑身又酸又疼自己想休息了。 背着白玉宫来到风雨亭,将她放在长凳上,白玉宫解开双脚上的纱布,请秦浪把金创药拿来帮自己换药,实在是不方便,不得不开口求这具骷髅。 秦浪在她身边坐了,让白玉宫的双脚翘在他大腿上,脚丫长得很好看,白白嫩嫩,脚趾颗颗晶莹,足底皮肤很细嫩,呈现出粉红色,不过伤痕累累,连脚后跟的皮肤都柔软细嫩,这就证明白玉宫过去应当养尊处优,没走过多少路,更没干过农活。 换成过去,秦浪肯定不会放过这个趁机把玩的机会,可现在没啥感觉,跟抓着两只生猪蹄子也没啥分别。 给白玉宫换药的时候,刚巧一名过路的书生带着书童也来到风雨亭内歇息,看到他们这般情景,不由得皱了皱眉头,低声嘟囔了一句:“有伤风化!” 手中折扇刷地打开,用力地扇,快速地扇,这动作难免不让人多想。 白玉宫不悦道:“扇什么扇?我脚臭吗?” 秦浪摇了摇头,脚真不臭,足型皮质肤色都没得挑,但是白玉宫有点不省心,一双眼睛恶狠狠地瞪着书生,有挑事的节奏。 书生将折扇一合,拿出一本书翻开读道:“男女不杂坐,不同施枷,不同巾栉,不亲授,嫂叔不通向……” 实在是看不惯这对男女,这段话就是念给他们两个听的。 秦浪心说这迂腐的书生还挺喜欢多管闲事,得亏自己脾气好,换成别人早揍他了。 白玉宫火了,低声道:“揍他!”最讨厌迂腐又假正经的书呆子,白骨沟大战之后,她对己方的实力充满信心,这实力多半来自于秦浪。 秦浪淡然道:“天下溺,援之以道;嫂溺,援之以手,嫂溺而不援,是豺狼也。” 来这个世界之前,毕竟也是从事文化行业,国学底蕴还是可以的,他这段话的出处是《孟子·离娄上》。 那书生从未听过,听完之后,顿时呆了,起身主动走了过来,向秦浪作揖道:“这位兄台字字珠玑,发人深省,小弟青山书院赵长卿,刚才多有冒犯,还望兄台不必介怀!” 深深一揖,九十度的大鞠躬。 白玉宫把脸一扭,懒得理会这咬文嚼字的书呆子,心中暗爽,小骷髅给自己长脸了,一句话就把迂腐的赵长卿怼得心悦诚服,感觉比揍他一顿都爽呢。 秦浪道:“赵先生客气了,不知者不为过。” 赵长卿闻言又是一震,高人尽在俗世间,人不可貌相啊,再度打量了一下秦浪和白玉宫,靓男美女,人家长相也不差。看到秦浪仍然握着他嫂子白嫩嫩的脚丫子,自己行了那么大的礼,又做了自我介绍,人家都不带站起来的,连姓名都不报,根本就是看不起自己啊。 读书人都有几分傲骨,赵长卿自尊心受到伤害,拱了拱手道:“告辞!” 赵长卿离开之后,白玉宫呵呵笑了起来:“看不出啊,你居然还有点墨水。” 秦浪把她的两只脚放在长椅上,慢吞吞道:“我刚才说得话你能听懂吗?” 白玉宫被他问得愣在那里,憋了半天方才道:“别看不起人,不就是说我是你嫂子嘛!” 秦浪重新审视了一下白玉宫。 她可真白啊! 白痴的白! 白玉宫被他看得有些心虚:“你看我干什么?难道我听错了?”将狡黠发挥得淋漓尽致,不说听不懂,只说听错了。 秦浪道:“你为什么不装扮成一个男人?” “有我这么好看的男人吗?就算我女扮男装,别人一看就能识破我是个女人,反而更容易引起怀疑,这叫以不变应万变。”白玉宫振振有辞道。 秦浪转身望向远方:“要是有匹马就好了。”必须转移话题,女人吹牛逼,天打又雷劈! 白玉宫背着他悄悄摸了摸胸,有点疼,这身骨头硌死个人,感觉有点肿大了呢。 急促的马蹄声响起。 秦浪眯起眼睛,看到远处官道上尘土飞扬,一名头戴斗笠的白衣骑士,骑着一匹毛色光亮的大白马一路狂奔。 白玉宫听到马蹄声也循声望去,突然紧张了起来,低声道:“回来,赶紧回来!” 秦浪赶紧回到她身边,白玉宫一头就扎进了他的怀里,有点猛,脑袋磕在他的肋骨上,剧痛。 这冲击力让秦浪有些担心她把自己薄薄的肚皮给撞破,一脑袋攮进他肚子里来。 白玉宫低声道:“白马快刀严清州,他是追杀我们的。” 我们? 被追杀好像没我的事情。 秦浪意识到白玉宫也没那么简单,这妮子摊上事了。 白玉宫道:“他可是二品三甲杀狼境的武士,冷血杀手,杀人如麻,希望他看不到咱们。” 在这个世界上,武道修为可分成七大境界,每一境界又可分为三甲小境,从一个境界突破三甲级别方可提升到下一个级别,所以升级也通常被成为破三甲。 七大境界为,一品武者屠狗境、二品武士杀狼境、三品武师伏虎境、四品武尊擒龙境、五品宗师定国境、六品大宗师出世境、七品武圣摘星境。 秦浪这才明白她为什么要一脑袋扎进自己的怀里,这是要扮情侣,一般来说,普通人看到这样的情景都不会打扰。 秦浪低声道:“你为什么这么怕他?” “废话,你杀了他弟弟,他不得报仇啊?” 秦浪石化,好像替这张人皮背锅了。 求月票,虽然早了点,但是双倍期不容错过!</p> 第十一章 再走一步试试(为半盏桑落加更) 白马快刀严清州纵马从官道狂奔而过,经过草亭的时候,眼角瞥了一眼,并未减速,一路向北而去。 好快! 白马快刀远去之后,白玉宫从秦浪的怀中直起身来,向北方望去,这会儿功夫,白马快刀已经跑得只剩下一个小白点了。 果然够快! 白玉宫松了口气道:“走,马上离开这里。” “你好像很怕他?” “我是怕你被他杀死。” 秦浪心说我都这个样子了,还会怕死?扒掉这身外皮,谁也不会把我当成一个活人。 白玉宫道:“别以为你不会被杀死,万一他砍掉你的脑袋,拆掉你的骨头,一根根拿去喂狗,你的一魂五魄就再无依附之所,还拿什么轮回转世?”像威胁更像是诅咒。 白玉宫道:“背我!” 秦浪躬下身,准备背她,白玉宫又改了主意:“算了,你还是抱着我吧。”胸实在是疼得受不了了,以后如果真要嫁人的话,一定要选个胖子。 秦浪抱起了白玉宫,弃官道选小路,向正南方向走去,不知道是自己的力气够大还是因为白玉宫身体太轻盈,反正是毫不费力。 坐怀不乱真君子,这就是我! 秦浪并没有因此感到欣慰,因为自己现在不算个男人,甚至根本就不算个人! 少了胯间四两肉,人生顿时索然无味。 秦浪抱着白玉宫一路小跑,打算尽快远离这个是非之地,白玉宫躺在他怀里,手臂搂着他的脖子,也紧张地向后观望,虽然没看到有人追过来,还是不停催促他快走,走得越远越安全。 沿着小路一口气跑了十里多地,才放下心来,估计白马快刀严清州应该是一路向南不会回头了。 白玉宫让他放下自己,这个体位一路颠簸,也被他的肋骨硌得难受,还不如拄拐自己走,拐杖就是用长枪改成的,枪杆截掉一半,去掉红缨,枪尖朝地跟登山杖似的,源于秦浪的创意。 走了没两步,身后响起马鸣之声,两人都是一惊,举目望去,却见身后一里外的青青草丘之上,严清州跃马横刀,白衣飘飘,威风凛凛犹如天神下凡。 拉风! 潇洒! 白玉宫惊呼道:“快跑!”顾不上脚底有伤,连拐杖都不用了,甩开两条大长腿就跑。 对危险的恐惧可以让人一瞬间忘记疼痛。 秦浪回头看了一眼就知道他们跑不掉,白马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目前速度超出他们的两倍,转瞬之间已经拉近了一半的距离,马速接近六十KM/H,目前还剩下半里,问多少时间能追上?这其实是一道数学题。 秦浪和白玉宫并排奔跑:“这里随便杀人不犯法吗?” “你是不是傻?跟冷血杀手讲法律?这和跟我们女人讲道理有什么分别?” 白玉宫回头看,严清州已经追得很近了,反正逃不掉了,干脆跟他拼了,秦浪抽出佩剑。 秦浪低声道:“你不是会画符吗?画个定身符把他定住!” 左顾右盼,周围要是有骷髅就好了,多个帮手多条路,换成在白骨坑,召唤一支骷髅小队,多厉害的杀手也能分分钟灭了他。 白玉宫一脸尴尬,自己的画符水平实在太初级了,不到生死关头,都不肯面对这个现实。 白马快刀严清州已经来到了他们的面前,从马背之上腾空而起,举刀刺向白玉宫。刀长四尺三寸,刀身细窄,最宽处不及三指,刀锋锐利,可劈可刺。 白玉宫反应也是奇快,向后撤了一步然后双手照着秦浪的后背猛一推。 秦浪怎么都想不到白玉宫首先做得不是躲闪,不是反击,而是拿自己当挡箭牌,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在黑风寨门口她就干过一回,这方面的业务太熟练了。 泥马德! 躲都来不及,眼看着严清州一刀捅进了自己的肚皮,肚皮被刀锋刺破,可里面的东西将刀锋阻挡住,严清州本以为一刀就能将这厮捅穿,没想到中途受阻。 秦浪抓住这个机会一剑向严清州的脖子砍去,他没经过专业训练,毫无招式可言,但是力气大。 严清州身体后仰左手的两根指头夹住剑锋,稍一用力拧转。 啪!的一声就将佩剑给折断了,然后曲指一弹,一缕寒光射向秦浪的右眼。 这真是高手!二品三甲杀狼境,只差半步就能够实现突破进入三品伏虎境。 秦浪感觉到那颗眼球在眼眶中爆裂。 严清州反手又是一刀,从下到上挑起,从小腹到胸膛,将秦浪连衣服带肚皮来了个大开膛,对付非专业人士,两刀就够了。 哗啦,藏在肚子里的东西滚落了一地。 白马快刀严清州愣了一下,本以为流出来的应该是五脏六腑呢。 白玉宫一直都躲在秦浪的身后等待出手的时机,在严清州愣住的刹那,一枪从秦浪的后腰捅了进去,时机把握得恰到好处。 这一枪,完全颠覆了秦浪对同舟共济的理解,想不出白玉宫背后捅他的理由,他们俩不是一伙的吗?是不是捅错对象了? 草泥马德! 五尺短枪穿透了秦浪的身体,突破秦浪肚皮的枪尖狠狠刺入了严清州的小腹。 白玉宫是在隔山捅牛,利用秦浪的身体打掩护,毫不犹豫地牺牲同伴暗算对手,有效但卑鄙,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严清州也没料到白玉宫会用这种歹毒的方式来偷袭自己,腹部被刺之后,一脚踹开秦浪的身体,向后接连退出数步,幸好反应及时,这一枪虽然刺穿了他的腹壁,但是并没有伤及内腑。 严清州的愤怒已经彻底被激起,咬牙切齿道:“贱人,我不杀你,誓不为人!” 白玉宫将短枪从秦浪的身上抽了出来,枪尖上沾染着一滴黑色的血随风滴落在地上,散发出一股腥臭的味道。 白玉宫甜甜笑道:“你没机会了,这枪尖上我涂了五步断肠毒!你刚刚已经退了四步。” 严清州内心一沉,低头望去,却见伤口处流出的全都是黑色的血液,顷刻间四肢冰凉,握住长刀的手微微颤抖起来:“你骗我……” “不信,你再走一步试试!” 严清州终究还是不敢向前迈出第五步,他也怕死。 突然双膝一软,扑倒在了地上,周身抽搐不止,颤抖的右手指着白玉宫,口吐白沫道:“你……骗我……明明……说好了五步……” 白玉宫叹了口气道:“你不是被我毒死的是自己笨死的。” 严清州死不瞑目。 感谢半盏桑落成为骨舟记第一位白银盟,感谢所有打赏支持的新老读者,正是有你们的支持,章鱼才坚持了十八年。</p> 第十二章 永福客栈 白玉宫脸红得跟苹果似的,饿了几天,吃了那么多,连熬几夜,肚胀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只是当着这骷髅的面没控制住,还是有些尴尬。 尤其是秦浪在听到这荡气回肠的声音之后,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三大步,顺便用脖子上的破布盖住了口鼻,明显在嫌弃她。 伤害不大,侮辱性极强。 你不放屁的?一句话就要冲口而出,可看到秦浪黑洞洞的大眼眶子,这货的确不会放屁的。 白玉宫默默把这句话又咽了回去,也许他没听到呢。 转移话题,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哎呦!师兄!你在哪儿?” 白玉宫总算想起了她来这里的目的。 秦浪望着这心大且健忘的女人,彻底无语。 黑风寨并不算大,他们没花费太大周折就找到了白玉宫费劲千辛万苦冒险营救的师兄。 如同秦浪想像得那样,高大威猛英俊潇洒玉树临风,但是…… 已经死得透透的。 白玉宫叹了口气:“师兄,我来迟了!” 居然没哭,甚至连一点悲伤的情绪都没有。 从白玉宫的表现来判断,她肯定没有暗恋过这位死去的师兄,甚至连最基本的同门之谊都没有。 白玉宫首先做得就是脱掉师兄的衣服,有了之前的经验,秦浪认为白玉宫很可能要利用她师兄的那张皮给自己使用。 抽出青玉簪,当着秦浪的面将师兄的肚皮划开,让秦浪意外的是,这位师兄英俊的皮囊内也是和自己一样的白骨,肚子里面装着不少东西,难怪白玉宫不伤心,搞了半天这位师兄就是一个人形行李箱。 白玉宫一边清点着师兄肚子里的物品,一边向秦浪道:“我师兄很厉害的,他从雍都保护我一直来到这里,若非被天雷击中,也不会被这群山贼有机可乘。” 老天爷应该是劈错了,装逼的是你白玉宫,怎么把你师兄给劈了? 清点完物品,挑出一沓符纸和朱砂塞入随身斜跨的布包里,让秦浪帮忙把师兄的衣服全都褪下来。 秦浪看了看这位师兄的双腿之间,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白玉宫制作的人偶全都是一个风格。 极简风格,一点都不写实,终于明白无印良品为啥叫MUJI了。 白玉宫利用青玉簪取下人皮,在地上摊平,指了指那张人皮命令秦浪躺在上面。 秦浪已经猜到了她想干什么,想想对自己好像也没什么坏处,于是就按照她的吩咐躺了下去。 白玉宫将刚才从师兄肚子里取出来的东西一股脑码在了秦浪的肚子里,然后仔细缝合。 秦浪有过一次经验,这次就从容了许多,白玉宫将师兄的眼球为他装上。 颈部还未缝合,白玉宫从师兄的咽喉内取出一个长两寸,宽一寸的蝶形物体,嵌入秦浪的咽喉,又利用青玉簪将这东西和周围相连。 白玉宫道:“我的能力比不上师叔,你的能力也比不上师兄,这振音蝶鼓是他亲手制作,不知能不能用上。”她完成了最后一道工序,将颈部的皮肤缝合。 白玉宫也不仅仅是个样子货,至少针线活干得不错,单指缝皮方面。是个好皮匠,这么好的手艺不去做鞋可惜了。 秦浪穿好了衣服,感觉自己总算有个人样了。 白玉宫让他坐下,找出一把梳子帮他整理一下乱蓬蓬的头发,就像一个被小姑娘摆弄着她心爱的芭比娃娃。 趁着秦浪不备,白玉宫悄悄用青玉簪抵在他的脑后玉枕。 青玉簪光芒大盛,先是白光,然后白光分解成为黄绿青蓝紫五色光芒。 白玉宫美眸圆睁,心中大奇,难怪她一直觉得这骷髅不同寻常,用青玉簪一测果然如此。 常人皆有魂魄。 其魂有三,一为天魂,二为地魂,三为命魂。 人去世之后,三魂就会各归其途。 天魂属良知,也是不生不灭的无极,失去肉体的因果牵连,无法归宗源地,只能回归天途。 地魂属祖德,历代姓氏流传接代之肉身,人死后,地魂往往徘徊于墓地之间。 命魂可知主魂的一切之因果报应,也代表主人在世间肉身之善恶,肉身死亡后,命魂再进因果是非之地,入地狱。 直到轮回转世,三魂才会重聚。 其魄有七,一魄天冲,二魄灵慧,三魄为气,四魄为力,五魄中枢,六魄为精,七魄为英。 七魄依托于肉身生,所以人身去世,七魄也随之消失。 轮回转世再随新的肉身产生肉体及魄。 所以骷髅中偶尔可见到三魂残存,但是从未听说过灵魄存身的事情。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没有了肉身,灵魄去哪儿依附? 青玉簪最初发出的白光,是对秦浪的命魂产生的反应,证明他命魂犹在。 命魂又是三魂中最重要的部分,可透过七魄中的天冲、灵慧二魄,控制思想,主导智慧。透过气力二魄和中枢魄,主行动。 通过精英二魄主身体主强健管生殖。 中枢一魄,又是七魄的中心,人的命魂就依附于七魄的脉轮之上循环转动。 黄绿青蓝五色光芒是秦浪残存五魄的反应,分别是天冲、灵慧、气、力、中枢。 换而言之秦浪三魂存一,七魄尚存其五。 这样级别的骷髅以白玉宫现在的能力是无法控制的,白玉宫望着青玉簪上变幻的光芒一时间呆在了那里,想起秦浪此前的种种表现,终于意识到自己可能从未真正控制过这具骷髅。 白玉宫咬了咬嘴唇,将一张画有镇魂符的符纸卷成小卷儿,帮助秦浪挽了一个发髻,趁机将符纸塞入发髻之中,再给他扎好英雄巾,佯装无事道:“好了!” 秦浪站起身来。 白玉宫道:“师兄,咱们回九幽宗吧。” 秦浪喉头痒痒的有些难受,用力咳嗽了一声,清晰洪亮的声音把他自己吓了一跳。 白玉宫也是一惊,虽然将振音蝶鼓装入了他的咽喉,可是她无法保证一定能够使用,即便能够使用,也无法保证他可以自主发声。 这声咳嗽可不是她的灵谷传音,完全是骷髅在自主发声。 秦浪清了清嗓子:“嗯,啊……” 啪! 白玉宫冲上前去,将一张符纸拍在他的嘴唇上。 秦浪起身向外走去。 白玉宫见他要走,一瘸一拐地追上去,张开双臂拦住他,左手捏右手食指,结列字智拳印:“太上太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急急如律……” 啪! 秦浪扯下嘴上的那张符纸反手拍在她嘴上。 白玉宫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瞪得滚圆,反了它,召唤出来的道宠居然敢给自己种符。 对灵修者而言简直是奇耻大辱,白玉宫恼羞成怒,不过当她想起面前的骷髅不但拥有命魂而且五魄仍在,发生这种意外也就能够接受了。 抽出青玉簪作势要扎他。 秦浪把腰间别着的短剑抽了出来,他的更大!谁怕谁! 白玉宫愣了一下,转身跑到兵器架旁,从里面抽出来一杆丈八长枪,一寸长一寸强,一抖枪杆红缨乱颤,咬牙切齿道:“不听话我捅了你!” 秦浪暗暗发笑,你不是擅长画符吗?取兵器干什么? 白玉宫道:“你之所以能够站在这里,全都是因为我,以我元命之神,召彼虚无之神。以我本身之炁,合彼虚无之炁!你虽有灵性,可仍缺了二魂两魄,离开我,你就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背信弃义,必遭天谴,五雷轰顶,肠穿肚烂,万箭穿心,粉身碎骨,永世不得超生!” 秦浪听得直皱眉头,小丫头片子要不要那么恶毒。 白玉宫道:“更何况,你这身甲障,你腹中的东西全都是我的,你还有没有良心?这么走和强盗有什么分别?”咒语既然失灵,只能以理服人。 秦浪将短剑收了回去,清了清嗓子,尝试着说了一句话:“我就是想出去撒泡尿。” 白玉宫听到骷髅口吐人言,目瞪口呆,振音蝶鼓的确可以发出人言,但是要通过召唤者的操纵,放眼这空空荡荡的聚义厅,除了自己就没有别的活人,白玉宫望着秦浪的面孔,憋了好一会儿方才道:“你居然说谎,你根本就没那个功能!” 赤裸裸的伤害,虽然说得是事实。 第十三章 我要洗澡 高个强盗狞笑着准备去揭开符纸的时候,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转身怒视同伴:“为什么摸我?” “我没有……三……三……”矮胖强盗惶恐地指着他的背后。 高个强盗猛地转过身去,看到一具白森森的骷髅居高临下扑了过来,白骨嶙峋的右爪高高扬起石块狠狠砸中了他的面门。 秦浪对自身的力量缺乏准确的评估,只知道如果自己失败,不但自己要玩完,棺材中的人也要遭殃,这一击倾尽全力,力求一击必中。 高个强盗来不及反应,被拍了个正着,应声倒地。 秦浪的这一击太狠,直接将他的面门拍扁,石块深深楔入面门里,眼珠子都挤出来了。 矮胖强盗吓得当即就尿了裤子,不过他并没有因此而丧失战斗的能力,拔出明晃晃的钢刀,照着秦浪的胸口就捅了进去。 全都是刀头舐血的狠人,就是靠杀人过活,出刀直奔要害,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秦浪眼看着钢刀插进了自己的胸膛,他本来想躲,可对方的出手实在是太快了,只吓得魂飞魄散。 刀已经将他身体刺穿,感觉到任何的痛感,难道是扎得太深?秦浪低头望去,钢刀倒是穿透了自己的身体,不过是从前面肋骨刺进去从后面脊梁骨右侧穿了过去,又不是血肉之躯,压根没受到伤害。 矮胖强盗刺完这一刀才意识到自己的对手是个镂空的骨头架子,慌忙往外拔刀,可钢刀偏偏被对方的肋骨给卡住了,双手用力一薅,连刀带骨头全都给拽了过来。 秦浪这时候出手了,扬起手中的骨笔对准矮胖子的左眼,狠狠扎了进去。 噗! 白骨笔深深扎入对方的眼眶,笔尖直贯颅脑,矮胖强盗闷哼一声,倒在了地上,四肢抽搐了两下就一命呜呼。 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内,秦浪接连杀了两人,虽然这两人都是恶贯满盈的强盗,死有余辜,可生平头一次杀人仍难免心悸。 用力喘了口气,嘴巴张得够大,也感觉胸脯凉飕飕的,不过是风吹肋骨凉,这瘦骨嶙峋的身体根本不裹风,再大的嘴巴也吸不进一口气。 踩住矮胖强盗的胸膛,将白骨笔从他眼眶里拔出来,还好骨笔没有损坏,染血的笔尖似乎又露出了微弱的光芒。 这白骨笔有些邪性,遇血就会发光,看来血可以激活笔的灵性。 将白骨笔收好,左臂尺骨和桡骨之间的空隙是个收藏骨笔的好地方,嵌进去刚刚好。 棺盖已经打开了,里面的红裙女子一动不动,不知是死是活。 秦浪伸手将蒙在她脸上金色的符纸摘了下来,露出一张洁白如雪的俏脸,两泓秋水般的明眸瞪得滚圆,虽然小巧的嘴巴被塞住还是能看出是位天然美女,看到眼前晃动的骷髅并没有流露出太多的恐惧, 秦浪伸出右手的食指在嘴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伸手将她含在嘴里的布团给拽了出来。 少女松了口气,可接着就看到秦浪举起了明晃晃的钢刀,误会他要砍自己,发出一声足以撕裂深夜的尖叫。 实在是太刺耳了,秦浪慌忙捂住他没有耳朵遮蔽的耳洞,张大了嘴巴也发出了无声的呐喊,钢刀脱手掉在了棺材里,刀刃砍在少女的左侧小腿上,一下就把红裙给砍开了,露出一截欺霜赛雪的肌肤,小腿上顿时多了一条刀痕,鲜血流了出来。 少女因为疼痛发出更夸张的尖叫。 看到捂住双耳阻挡噪音的骷髅,本能反应过后终于过渡到了冷静期:“你……你要帮我?” 刚才棺材外面的对话她都听得清清楚楚,之所以不敢挣扎了是在装死,希望装死能够让两名强盗放弃他们无耻的想法。 秦浪点了点头,如此简单的动作都带上了骨节相撞哗啦哗啦的音效,有点摇滚。 少女如释重负的表情透着满满的得意:“我的召唤术果然有用!” 秦浪黑洞洞的眼眶望着自我感觉良好的她,难不成真以为自己是她召唤出来的亡灵? 好看的外表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才万里挑一。她应该属于前者,自己才是后者。 “捡起钢刀,帮我松绑!”少女用命令的口吻说道。 秦浪正想这么做,从棺材里捡起了钢刀挑断了她身上的绳索。 头戴凤冠身穿红裙的少女从红色的棺材中缓缓坐起,这画面在夜色中显得尤为诡异。 秦浪呆呆看着她,虽然救了人却没有多少喜悦感。 认清了自己白骨森森的现实,心情重新变得恶劣起来。 这是什么地方?我变成了一个什么东西?难道这是个人鬼和谐相处的世界? 少女口中念念有词,不知在念些什么,突然她伸出手来。 啪! 一巴掌拍在秦浪光秃秃的脑门上,却是在他的额骨上贴了一张黄色的符纸。 这巴掌不轻,秦浪被拍得猝不及防头晕脑胀,一屁股坐在泥地里,应该说是骨盆。 “我叫白玉宫,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主人!你要为我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凭什么? 秦浪两只黑洞洞的眼眶子望着自鸣得意的妖女白玉宫,在我脑门上拍张草纸就把我当成你私有财产了? 白玉宫看了一眼惨死在旁边的两名强盗,没有感到害怕,唇角泛起一丝冷笑,死有余辜! 果然是妖女,心狠手辣,没有同情心。 她本想从墓穴中爬出去,可看到周围黏稠的红泥,不由得颦起了眉头,向秦浪招了招手。 美女多半都有洁癖,都什么时候了还担心会弄脏自己的衣服。 秦浪站起来到她身边,白玉宫拍了拍他的肩膀:“蹲下!” 秦浪暗自好笑,这小丫头自我感觉太好了,真以为一张符纸就能把我完全给控制了? 无所谓,配合她演一会儿,在白玉宫的面前蹲了下去,白玉宫撩起红裙踩在他的左肩关节上,露出光溜溜的两条长腿,居然没穿秋裤。 白玉宫足底发力准备一跃而起,谁曾想秦浪肩胛骨此时突然一沉。 白玉宫虽然成功起跳,可在跳起的刹那脚下一软,顿时失去了平衡,惨叫着摔倒在泥地里,头顶的凤冠也摔落在了远处的泥地里。 标准的狗啃屎! 泥猴子一样的白玉宫从红泥浆里抬起头来,哭丧着脸抱怨道:“笨蛋!你真是个笨蛋骷髅啊!快扶我起来!” 秦浪轻轻一跃,非常轻松地从墓穴里跳了出去,没有皮肉的负载弹跳也轻松了许多,他伸手将白玉宫扶了起来。 白玉宫变成了一个大花脸,事已至此只能怪自己学艺不精。 秦浪暗忖,好好的棺材你不踩,非得要踩我肩膀上位,摔你活该,忽然意识到自己对美女也没了怜香惜玉之心,难道忽然对女人没兴趣了? 低头看—— 好像没那个系统。 第十四章 你流血了 月牙斧距离白玉宫面门还有半尺之时,一只强有力的骨爪抓住了刘定邦的手腕。 秦浪在生死关头及时赶到挽救了白玉宫的性命。 刘定邦看清抓住自己手腕的是一具白骨骷髅,虽然胆战心惊,但是没有放弃战斗,抬起膝盖向对方的胯下顶去。 膝盖撞击在秦浪的髋骨上,秦浪周身一震,刘定邦却如同顶在坚硬的岩石上,膝盖剧痛。 秦浪抓住他的双臂,右腿甩鞭样抬起,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狠狠踢在刘定邦的胯下。 没有了肉身,胯下就没有了弱点,刘定邦可不行,被秦浪坚硬的迎面骨踢了个正着,眼前金星乱冒,耳边小鸡乱叫,惨叫着跪倒在秦浪的面前。 秦浪扬起右拳照着他的面门狠狠一记重拳,缺少肌肉和筋膜,力量无法随心所欲地控制,每次出击都做到最狠,单纯由骨头组成的拳头对敌人的伤害更为直接。 刘定邦被这记重拳击倒在地,手中的月牙斧也掉在了一边,他挣扎着想去抓月牙斧,手腕又被秦浪抓住。 可怕的骷髅头向后一仰,然后狠狠撞击在他的鼻梁上,刘定邦被秦浪坚硬的额骨撞得鼻梁骨折,血花四溅,又酸又痛,眼泪不争气的流出来,视线模糊了。 白玉宫此时跑了过来,命令秦浪住手,捡起月牙斧横在在刘定邦的咽喉:“跟我作对,找死!信不信我砍了你?” 威风凛凛,霸气侧漏。 连她自己都被自己表现出的威风给吓着了。 “说!我师兄在什么地方?” 刘定邦满脸是血,内心中恐慌到了极点,早知这妖女能够驱鬼唤妖,自己肯定不追杀出来,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刘定邦颤声道:“你……放我回去……我就放了你师兄……” 白玉宫爽快道:“一言为定!” 秦浪心中暗叹,二百五的毛病又发作了,山贼的话也能信? 白玉宫将月牙斧移开,看到秦浪白骨森森的脚丫子仍然踩在刘定邦的脸上,命令道:“把脚拿开!” 秦浪摇了摇头,把脚移开。 刚刚移开。 噗! 一箭射来,正中刘定邦的太阳穴,糖葫芦一样穿透了他的脑袋。 白玉宫目瞪口呆,原指望留活口当人质换师兄呢,愤怒地转过身去,看到那身穿皮甲的骷髅踩着遍地白骨大步走了过来,手中破破烂烂的长弓弓弦仍然嗡嗡作响。 真是气到不行,不知从哪儿摸出了一张黄色符纸,踮起脚尖照着那皮甲骷髅的脑门子上拍了过去。 皮甲骷髅一把抓住了白玉宫的手腕,痛得白玉宫尖叫起来:“放开我!” 皮甲骷髅非但没放开,反而将白玉宫小鸡崽儿一样拎了起来,这骷髅身材高大,身高在两米左右,白玉宫大概一米七,在女子中已经不矮,可是在皮甲骷髅的对比下还是显得娇小。 白玉宫双脚离地,手腕剧痛,本来以为自己的召唤术已经小有所成,可现实又让她栽了个大跟头,皮甲骷髅失控了,召唤术是一把双刃剑,果然不能轻易使用。 “放开我!”白玉宫双脚乱踢。 秦浪悄悄命令皮甲骷髅放开她。 皮甲骷髅这才松开手,白玉宫双脚落地,鲜血淋漓的脚底又踩到碎骨,痛得哎呦惨叫一声,立足不稳眼看就要摔倒在地,秦浪出手扶了她一下。 啪! 白玉宫顺手将那张符纸拍在了秦浪的脑门上,辛辛苦苦画好的符总不能浪费。 秦浪郁闷了,有生之年,头回遇到这么极品的女人,这颗好看的脑袋里面装得都是浆糊吗?我招你惹你了?又特么给我贴符? 白玉宫长舒了一口气道:“我算看出来了,你是这白骨沟中最有灵性的,命魂仍在七魄未散,遇上我算是你的造化。” 秦浪无语,望着周围横七竖八的尸体,战斗已经结束,两具骷髅正在检查地上的尸体,每检查一具,不忘补上一刀。 专业! 此时东方的天空露出鱼肚白,黎明在不知不觉中到来,皮甲骷髅突然直挺挺倒了下去,远处刚刚将几十名山贼屠杀殆尽的两具白骨骷髅也轰然倒地,砸在白骨堆上发出哗啦一声巨响,白骨散落一地。 秦浪被突然发生的状况吓了一跳,难道他们这些骷髅全都见不得光,天一亮魂魄就散了?首先想到得就是自己会不会也遭遇它们一样的命运。 白玉宫安慰他道:“你不用害怕,我贴在你头上的是镇魂符,能保住你命魂不散,内魄不离,其它的骷髅我才懒得帮它们。” 说完又补充了一句:“谁让它们不听我话!” 秦浪暗叹,牛逼吹这么大你自己相信吗?不过白玉宫有句话没说错,他应该是最有灵性的,反正目前没有见光死。 白玉宫清点了一下死去山贼的人数,死在白骨沟的一共有五十二人。 白玉宫自言自语道:“黑风寨一共不到六十人,算上已经死去的赵虎头,已经死了五十三个,看来山寨里面已经没几个人了,师兄,我这就来救你。” 救人之前,她挑了个身形相仿的山贼,扒了他的衣服换上,总不能继续穿着破破烂烂的红裙子漫山遍野的乱转。 秦浪也扒了衣服穿上,虽然不用担心露底,可总不能光着屁股满山跑。身材太骨感了,衣服穿在身上宽宽大大,四处透风。 白玉宫道:“等救出我师兄,我再帮你找身合适的甲障换上。” 秦浪捡到一顶大大的斗笠扣在脑袋上,贴在额头上的黄色符纸看上去就像是一贴大号的膏药,又弄了半块破布蒙住半个脸,乍看上去,像个人了。 白玉宫双脚刺破多处,虽然找到了一双靴子换上,可每走一步都痛得她呲牙咧嘴。 秦浪心中暗奇,白玉宫又是化骨成兵,又是御灵渡甲,看来也应该懂得一些入门级别的法术,怎么没本事把她自己的一双烂脚给治疗一下?估计是不懂治疗方面的法术。 在秦浪的扶持下,白玉宫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爬出了白骨沟。 雨过天晴,一轮红日从东方冉冉升起,霞光万道,映射得草木上残存的雨滴儿宝石一般晶莹剔透,散射出七彩光华。 白玉宫感叹道:“这里好美啊!”看了秦浪一眼:“只可惜你有眼无珠是看不到了。” 秦浪心说有眼无珠的是你才对,我虽然只有两个黑洞洞的眼眶子,但是我看得清清楚楚,至于没有眼睛仍然拥有视力的原因他也不知道。 黑风寨没有多远,可白玉宫实在是走不动了,她向秦浪道:“背我!” 秦浪也看出她的双脚的确伤得不轻,权当是晨练了,顺便积阴德做好事。 蹲下去将白玉宫背了起来,变成白骨骷髅之后,感觉力气明显比过去大了许多,而且感觉不到饥渴了,还有身后背着活色生香的青春肉体,压根没有一丁点的感觉。 秦浪虎虎生风地向黑风寨走去,步幅很大,少了些累赘,至少不用担心被扯到。 一想到这里,还有点蛋蛋的忧伤。 本来还担心黑风寨有人留守,等到了地方看到寨门大开,山寨里面已经空无一人。 昨晚还是有山贼侥幸躲过屠杀,逃出了白骨沟,回到山寨报讯,留守的几名山贼生怕那些骷髅再追杀过来,所以赶紧收拾东西逃了。 白玉宫拍了拍秦浪的脑袋示意他把自己放下来,说实话趴在他瘦骨嶙峋的背上并不舒服,胸都被骨头硌青了。 白玉宫从地上捡起一根棍子,拄着棍子一瘸一拐地走入聚义厅,昨晚的追思宴刚刚进行就被他们俩给搅和了,桌上的酒菜大都没动。 白玉宫早就饿得不行,就近坐下,用高粱酒洗了洗小白手,抓起盘中原封未动的烧鸡就啃了起来。 秦浪目瞪口呆,不是说好了过来救人的吗?怎么她自己先吃起来了? 她好像完全把此行的重点给忘了,由此看来她的师兄好像也不怎么重要。 白玉宫满手油腻狼吞虎咽的样子,有点像是饿死鬼投胎。 白玉宫一边吃一边道:“三天了,我整整三天都没吃东西了……呃……呃……” 不小心噎着了。 白玉宫四处去找水,面前只有酒壶,拿起来就喝,可里面的酒被她刚刚洗手给用完了。 好看的小脸都憋红了。 咣! 秦浪实在是不忍心看她被活活噎死,从邻桌拿了壶酒放在她面前。 白玉宫慌忙端起酒壶,咕嘟咕嘟连贯了好几口,这才将那口鸡肉顺了下去,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道:“吃饭的时候果然不能说话……呃……” 打了个酒嗝,红扑扑的小脸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实在是太不淑女了!” 秦浪无语,白玉宫如果不是遇到自己,估计已经嗝屁几个小时了,她爹妈真是心大,这样的闺女居然也能放心让她出来,电视剧里都活不过一集。 白玉宫向秦浪笑了笑:“你吃不吃?” 秦浪站在那里没反应,吃个屁,老子压根就没那个系统。 虽然没有消化系统,可是能够闻到酒菜的香气,真是折磨啊!毕竟已经一个多月没吃过像样的饭了,可能以后也不会有机会。 白玉宫吃饱喝足,又用剩下的半壶酒洗干净她的小白手,扶着桌子准备站起身来。 卜! 余音绕梁。 第十五章 赶尸的 白玉宫脸红得跟苹果似的,饿了几天,吃了那么多,连熬几夜,肚胀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只是当着这骷髅的面没控制住,还是有些尴尬。 尤其是秦浪在听到这荡气回肠的声音之后,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三大步,顺便用脖子上的破布盖住了口鼻,明显在嫌弃她。 伤害不大,侮辱性极强。 你不放屁的?一句话就要冲口而出,可看到秦浪黑洞洞的大眼眶子,这货的确不会放屁的。 白玉宫默默把这句话又咽了回去,也许他没听到呢。 转移话题,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哎呦!师兄!你在哪儿?” 白玉宫总算想起了她来这里的目的。 秦浪望着这心大且健忘的女人,彻底无语。 黑风寨并不算大,他们没花费太大周折就找到了白玉宫费劲千辛万苦冒险营救的师兄。 如同秦浪想像得那样,高大威猛英俊潇洒玉树临风,但是…… 已经死得透透的。 白玉宫叹了口气:“师兄,我来迟了!” 居然没哭,甚至连一点悲伤的情绪都没有。 从白玉宫的表现来判断,她肯定没有暗恋过这位死去的师兄,甚至连最基本的同门之谊都没有。 白玉宫首先做得就是脱掉师兄的衣服,有了之前的经验,秦浪认为白玉宫很可能要利用她师兄的那张皮给自己使用。 抽出青玉簪,当着秦浪的面将师兄的肚皮划开,让秦浪意外的是,这位师兄英俊的皮囊内也是和自己一样的白骨,肚子里面装着不少东西,难怪白玉宫不伤心,搞了半天这位师兄就是一个人形行李箱。 白玉宫一边清点着师兄肚子里的物品,一边向秦浪道:“我师兄很厉害的,他从雍都保护我一直来到这里,若非被天雷击中,也不会被这群山贼有机可乘。” 老天爷应该是劈错了,装逼的是你白玉宫,怎么把你师兄给劈了? 清点完物品,挑出一沓符纸和朱砂塞入随身斜跨的布包里,让秦浪帮忙把师兄的衣服全都褪下来。 秦浪看了看这位师兄的双腿之间,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白玉宫制作的人偶全都是一个风格。 极简风格,一点都不写实,终于明白无印良品为啥叫MUJI了。 白玉宫利用青玉簪取下人皮,在地上摊平,指了指那张人皮命令秦浪躺在上面。 秦浪已经猜到了她想干什么,想想对自己好像也没什么坏处,于是就按照她的吩咐躺了下去。 白玉宫将刚才从师兄肚子里取出来的东西一股脑码在了秦浪的肚子里,然后仔细缝合。 秦浪有过一次经验,这次就从容了许多,白玉宫将师兄的眼球为他装上。 颈部还未缝合,白玉宫从师兄的咽喉内取出一个长两寸,宽一寸的蝶形物体,嵌入秦浪的咽喉,又利用青玉簪将这东西和周围相连。 白玉宫道:“我的能力比不上师叔,你的能力也比不上师兄,这振音蝶鼓是他亲手制作,不知能不能用上。”她完成了最后一道工序,将颈部的皮肤缝合。 白玉宫也不仅仅是个样子货,至少针线活干得不错,单指缝皮方面。是个好皮匠,这么好的手艺不去做鞋可惜了。 秦浪穿好了衣服,感觉自己总算有个人样了。 白玉宫让他坐下,找出一把梳子帮他整理一下乱蓬蓬的头发,就像一个被小姑娘摆弄着她心爱的芭比娃娃。 趁着秦浪不备,白玉宫悄悄用青玉簪抵在他的脑后玉枕。 青玉簪光芒大盛,先是白光,然后白光分解成为黄绿青蓝紫五色光芒。 白玉宫美眸圆睁,心中大奇,难怪她一直觉得这骷髅不同寻常,用青玉簪一测果然如此。 常人皆有魂魄。 其魂有三,一为天魂,二为地魂,三为命魂。 人去世之后,三魂就会各归其途。 天魂属良知,也是不生不灭的无极,失去肉体的因果牵连,无法归宗源地,只能回归天途。 地魂属祖德,历代姓氏流传接代之肉身,人死后,地魂往往徘徊于墓地之间。 命魂可知主魂的一切之因果报应,也代表主人在世间肉身之善恶,肉身死亡后,命魂再进因果是非之地,入地狱。 直到轮回转世,三魂才会重聚。 其魄有七,一魄天冲,二魄灵慧,三魄为气,四魄为力,五魄中枢,六魄为精,七魄为英。 七魄依托于肉身生,所以人身去世,七魄也随之消失。 轮回转世再随新的肉身产生肉体及魄。 所以骷髅中偶尔可见到三魂残存,但是从未听说过灵魄存身的事情。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没有了肉身,灵魄去哪儿依附? 青玉簪最初发出的白光,是对秦浪的命魂产生的反应,证明他命魂犹在。 命魂又是三魂中最重要的部分,可透过七魄中的天冲、灵慧二魄,控制思想,主导智慧。透过气力二魄和中枢魄,主行动。 通过精英二魄主身体主强健管生殖。 中枢一魄,又是七魄的中心,人的命魂就依附于七魄的脉轮之上循环转动。 黄绿青蓝五色光芒是秦浪残存五魄的反应,分别是天冲、灵慧、气、力、中枢。 换而言之秦浪三魂存一,七魄尚存其五。 这样级别的骷髅以白玉宫现在的能力是无法控制的,白玉宫望着青玉簪上变幻的光芒一时间呆在了那里,想起秦浪此前的种种表现,终于意识到自己可能从未真正控制过这具骷髅。 白玉宫咬了咬嘴唇,将一张画有镇魂符的符纸卷成小卷儿,帮助秦浪挽了一个发髻,趁机将符纸塞入发髻之中,再给他扎好英雄巾,佯装无事道:“好了!” 秦浪站起身来。 白玉宫道:“师兄,咱们回九幽宗吧。” 秦浪喉头痒痒的有些难受,用力咳嗽了一声,清晰洪亮的声音把他自己吓了一跳。 白玉宫也是一惊,虽然将振音蝶鼓装入了他的咽喉,可是她无法保证一定能够使用,即便能够使用,也无法保证他可以自主发声。 这声咳嗽可不是她的灵谷传音,完全是骷髅在自主发声。 秦浪清了清嗓子:“嗯,啊……” 啪! 白玉宫冲上前去,将一张符纸拍在他的嘴唇上。 秦浪起身向外走去。 白玉宫见他要走,一瘸一拐地追上去,张开双臂拦住他,左手捏右手食指,结列字智拳印:“太上太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急急如律……” 啪! 秦浪扯下嘴上的那张符纸反手拍在她嘴上。 白玉宫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瞪得滚圆,反了它,召唤出来的道宠居然敢给自己种符。 对灵修者而言简直是奇耻大辱,白玉宫恼羞成怒,不过当她想起面前的骷髅不但拥有命魂而且五魄仍在,发生这种意外也就能够接受了。 抽出青玉簪作势要扎他。 秦浪把腰间别着的短剑抽了出来,他的更大!谁怕谁! 白玉宫愣了一下,转身跑到兵器架旁,从里面抽出来一杆丈八长枪,一寸长一寸强,一抖枪杆红缨乱颤,咬牙切齿道:“不听话我捅了你!” 秦浪暗暗发笑,你不是擅长画符吗?取兵器干什么? 白玉宫道:“你之所以能够站在这里,全都是因为我,以我元命之神,召彼虚无之神。以我本身之炁,合彼虚无之炁!你虽有灵性,可仍缺了二魂两魄,离开我,你就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背信弃义,必遭天谴,五雷轰顶,肠穿肚烂,万箭穿心,粉身碎骨,永世不得超生!” 秦浪听得直皱眉头,小丫头片子要不要那么恶毒。 白玉宫道:“更何况,你这身甲障,你腹中的东西全都是我的,你还有没有良心?这么走和强盗有什么分别?”咒语既然失灵,只能以理服人。 秦浪将短剑收了回去,清了清嗓子,尝试着说了一句话:“我就是想出去撒泡尿。” 白玉宫听到骷髅口吐人言,目瞪口呆,振音蝶鼓的确可以发出人言,但是要通过召唤者的操纵,放眼这空空荡荡的聚义厅,除了自己就没有别的活人,白玉宫望着秦浪的面孔,憋了好一会儿方才道:“你居然说谎,你根本就没那个功能!” 赤裸裸的伤害,虽然说得是事实。 第十六章 小心背后(感谢半盏桑落盟主飘红) 高个强盗狞笑着准备去揭开符纸的时候,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转身怒视同伴:“为什么摸我?” “我没有……三……三……”矮胖强盗惶恐地指着他的背后。 高个强盗猛地转过身去,看到一具白森森的骷髅居高临下扑了过来,白骨嶙峋的右爪高高扬起石块狠狠砸中了他的面门。 秦浪对自身的力量缺乏准确的评估,只知道如果自己失败,不但自己要玩完,棺材中的人也要遭殃,这一击倾尽全力,力求一击必中。 高个强盗来不及反应,被拍了个正着,应声倒地。 秦浪的这一击太狠,直接将他的面门拍扁,石块深深楔入面门里,眼珠子都挤出来了。 矮胖强盗吓得当即就尿了裤子,不过他并没有因此而丧失战斗的能力,拔出明晃晃的钢刀,照着秦浪的胸口就捅了进去。 全都是刀头舐血的狠人,就是靠杀人过活,出刀直奔要害,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秦浪眼看着钢刀插进了自己的胸膛,他本来想躲,可对方的出手实在是太快了,只吓得魂飞魄散。 刀已经将他身体刺穿,感觉到任何的痛感,难道是扎得太深?秦浪低头望去,钢刀倒是穿透了自己的身体,不过是从前面肋骨刺进去从后面脊梁骨右侧穿了过去,又不是血肉之躯,压根没受到伤害。 矮胖强盗刺完这一刀才意识到自己的对手是个镂空的骨头架子,慌忙往外拔刀,可钢刀偏偏被对方的肋骨给卡住了,双手用力一薅,连刀带骨头全都给拽了过来。 秦浪这时候出手了,扬起手中的骨笔对准矮胖子的左眼,狠狠扎了进去。 噗! 白骨笔深深扎入对方的眼眶,笔尖直贯颅脑,矮胖强盗闷哼一声,倒在了地上,四肢抽搐了两下就一命呜呼。 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内,秦浪接连杀了两人,虽然这两人都是恶贯满盈的强盗,死有余辜,可生平头一次杀人仍难免心悸。 用力喘了口气,嘴巴张得够大,也感觉胸脯凉飕飕的,不过是风吹肋骨凉,这瘦骨嶙峋的身体根本不裹风,再大的嘴巴也吸不进一口气。 踩住矮胖强盗的胸膛,将白骨笔从他眼眶里拔出来,还好骨笔没有损坏,染血的笔尖似乎又露出了微弱的光芒。 这白骨笔有些邪性,遇血就会发光,看来血可以激活笔的灵性。 将白骨笔收好,左臂尺骨和桡骨之间的空隙是个收藏骨笔的好地方,嵌进去刚刚好。 棺盖已经打开了,里面的红裙女子一动不动,不知是死是活。 秦浪伸手将蒙在她脸上金色的符纸摘了下来,露出一张洁白如雪的俏脸,两泓秋水般的明眸瞪得滚圆,虽然小巧的嘴巴被塞住还是能看出是位天然美女,看到眼前晃动的骷髅并没有流露出太多的恐惧, 秦浪伸出右手的食指在嘴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伸手将她含在嘴里的布团给拽了出来。 少女松了口气,可接着就看到秦浪举起了明晃晃的钢刀,误会他要砍自己,发出一声足以撕裂深夜的尖叫。 实在是太刺耳了,秦浪慌忙捂住他没有耳朵遮蔽的耳洞,张大了嘴巴也发出了无声的呐喊,钢刀脱手掉在了棺材里,刀刃砍在少女的左侧小腿上,一下就把红裙给砍开了,露出一截欺霜赛雪的肌肤,小腿上顿时多了一条刀痕,鲜血流了出来。 少女因为疼痛发出更夸张的尖叫。 看到捂住双耳阻挡噪音的骷髅,本能反应过后终于过渡到了冷静期:“你……你要帮我?” 刚才棺材外面的对话她都听得清清楚楚,之所以不敢挣扎了是在装死,希望装死能够让两名强盗放弃他们无耻的想法。 秦浪点了点头,如此简单的动作都带上了骨节相撞哗啦哗啦的音效,有点摇滚。 少女如释重负的表情透着满满的得意:“我的召唤术果然有用!” 秦浪黑洞洞的眼眶望着自我感觉良好的她,难不成真以为自己是她召唤出来的亡灵? 好看的外表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才万里挑一。她应该属于前者,自己才是后者。 “捡起钢刀,帮我松绑!”少女用命令的口吻说道。 秦浪正想这么做,从棺材里捡起了钢刀挑断了她身上的绳索。 头戴凤冠身穿红裙的少女从红色的棺材中缓缓坐起,这画面在夜色中显得尤为诡异。 秦浪呆呆看着她,虽然救了人却没有多少喜悦感。 认清了自己白骨森森的现实,心情重新变得恶劣起来。 这是什么地方?我变成了一个什么东西?难道这是个人鬼和谐相处的世界? 少女口中念念有词,不知在念些什么,突然她伸出手来。 啪! 一巴掌拍在秦浪光秃秃的脑门上,却是在他的额骨上贴了一张黄色的符纸。 这巴掌不轻,秦浪被拍得猝不及防头晕脑胀,一屁股坐在泥地里,应该说是骨盆。 “我叫白玉宫,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主人!你要为我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凭什么? 秦浪两只黑洞洞的眼眶子望着自鸣得意的妖女白玉宫,在我脑门上拍张草纸就把我当成你私有财产了? 白玉宫看了一眼惨死在旁边的两名强盗,没有感到害怕,唇角泛起一丝冷笑,死有余辜! 果然是妖女,心狠手辣,没有同情心。 她本想从墓穴中爬出去,可看到周围黏稠的红泥,不由得颦起了眉头,向秦浪招了招手。 美女多半都有洁癖,都什么时候了还担心会弄脏自己的衣服。 秦浪站起来到她身边,白玉宫拍了拍他的肩膀:“蹲下!” 秦浪暗自好笑,这小丫头自我感觉太好了,真以为一张符纸就能把我完全给控制了? 无所谓,配合她演一会儿,在白玉宫的面前蹲了下去,白玉宫撩起红裙踩在他的左肩关节上,露出光溜溜的两条长腿,居然没穿秋裤。 白玉宫足底发力准备一跃而起,谁曾想秦浪肩胛骨此时突然一沉。 白玉宫虽然成功起跳,可在跳起的刹那脚下一软,顿时失去了平衡,惨叫着摔倒在泥地里,头顶的凤冠也摔落在了远处的泥地里。 标准的狗啃屎! 泥猴子一样的白玉宫从红泥浆里抬起头来,哭丧着脸抱怨道:“笨蛋!你真是个笨蛋骷髅啊!快扶我起来!” 秦浪轻轻一跃,非常轻松地从墓穴里跳了出去,没有皮肉的负载弹跳也轻松了许多,他伸手将白玉宫扶了起来。 白玉宫变成了一个大花脸,事已至此只能怪自己学艺不精。 秦浪暗忖,好好的棺材你不踩,非得要踩我肩膀上位,摔你活该,忽然意识到自己对美女也没了怜香惜玉之心,难道忽然对女人没兴趣了? 低头看—— 好像没那个系统。 第十七章 一命换一命 外面赵长卿跑了几步,脚下一滑,摔倒在了地上,他本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哪见过这种场面,转身看到那杀手握着明晃晃的钢刀逼近,吓得面无人色,惨叫道:“救命!” 黑衣杀手已经来到近前挥刀向赵长卿的面门砍去。 赵长卿双手捂头吓得魂飞魄散,心中暗叫吾命休矣。 生死悬于一线,眼看赵长卿就要死于刀下,一道白光从马厩之中追风逐电般冲了出来,却是那匹早已死去的白马,甩开四蹄全速冲向那黑衣杀手。 黑衣杀手没料到会中途生变,白马的速度太快,扬起前蹄狠狠踹在他的胸口,那黑衣男子高大的身躯被踢得飞起,重重撞击在墙面上。 他的身体也十分强横,被白马踢在胸口,摔得这么重,居然马上就站了起来,似乎根本没有感觉到疼痛,也没有受伤。 白马继续向他冲来,黑衣杀手毫无惧色地向着白马迎了过去,距离白马只剩一丈距离的时候,双膝突然跪了下去,身体后仰,后背几乎贴着地面,依靠前冲的惯性双膝在泥泞的地面上高速滑行,手中长刀刺入白马前胸,锐利刀锋将白马的腹部整个剖开。 白马前冲了两步一双前腿跪倒在地面上,内脏流淌一地。黑衣杀手起身来到马前,手起刀落,将马头一刀斩下。 白马的脑袋落在地上,被刀锋切断的脖子却没有一滴血流出,这匹马死去多时,体内的鲜血早已凝固,黑衣杀手皱了皱眉头,从专业的角度来看,这匹马有些不同寻常。 白玉宫倒吸了一口冷气:“好刀法!如果我没看错应该是三品伏虎境。” 秦浪不知道什么三品伏虎境,想起之前被他们两人联手干掉的白马快刀严清州是二品杀狼三甲境,三品肯定要比二品高,看来这个世界的武力品级和官位品级是反比关系。 赵长卿趁着这个机会已经跌跌撞撞逃入了客栈。 客栈老板趴在柜台上懒洋洋拨弄着算盘:“三扇窗户,共计六十两纹银。” 赵长卿向客栈老板道:“救……救命……有……有人要杀我……” “在你死前赶紧把帐结了。”客栈老板看都不看赵长卿一眼。 头戴斗笠的黑衣杀手此时已经大踏步走入了客栈大堂,夜风席卷着雨丝从他的身后吹入大堂,室内的温度顿时下降了许多,柜台上的烛火摇曳不定。 残存的雨水沿着斗笠一滴滴落下,黑衣杀手低着头握着刀,刀上仍然残留着血痕:“赵长卿,我受人所托取你人头。此事和他人无关,谁敢插手,格杀勿论。” 客栈老板打了个哈欠道:“不关我事,只要别打坏我客栈的东西就行。” 赵长卿吓得往自己房间跑,那黑衣杀手已经将他的人头视为囊中之物,不紧不慢地走上楼梯。 赵长卿来到自己的房间,用力一推,房门却被从里面插上了,颤声道:“茗儿,开门……开门呐!” 那小书童吓得魂不附体早就钻到床下不敢出来,哪里还敢开门,他人虽然小,可心眼儿不少,此时若是开门,那杀手说不定连他一起杀了。 赵长卿看到那杀手的斗笠已经出现在二楼,慌不择路,来到隔壁的房间,这次没拍门,直接用身体就撞了过去。 一下就把房门给撞开了,扑通一声摔倒在了地上。 白玉宫看到书呆子居然在这种时候逃到了他们的房间,她可不想引火烧身,倒不是忍心看赵长卿被杀,而是她没有打抱不平的本事。 赵长卿摔得鼻青脸肿,望着秦浪哀求道:“兄台救我!” 如果不是走投无路,他才不会低头求人。和性命相比,读书人的清高算个屁。 秦浪其实刚才已经救了他一次,暗地里操纵白马冲撞黑衣杀手,可他终究还是低估了杀手的能耐,从杀手刚才斩马的表现来看,这厮的刀法要超过白马快刀严清州不少,真不知道这忠厚老实的书呆子怎么得罪了这么厉害的人物? 白玉宫附在他耳边小声道:“别多管闲事,我们自己的麻烦已经够多了。” 沉重的脚步声响起,黑衣杀手魁梧的身躯出现在他们的门前,帽檐压得更低,浑身上下湿漉漉的,不停有水滴在陈旧的木地板上,右手长刀四十五度夹角拖在地板上,进入房间之后刀尖轻轻敲了敲地面,刀不错,韧性极好,刀身微微震动,寒光闪烁。 赵长卿忍痛往秦浪这边爬。 黑衣杀手向前跨出了一步,落脚有点重,整个房间都在颤抖,临廊的窗户受不了这震动,啪!地又落在了地上。 外面一道闪电划过,将室内照得亮如白昼,夜风打着旋儿吹入室内,将桌上的烛火扑灭了,还好走廊上亮着灯笼,灯笼在风中摇摆,室内的光线忽明忽暗,摇摆不定。 黑衣杀手道:“此事与尔等无关,我只要他项上的人头。” 白玉宫一幅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表情,悄悄把秦浪往后拉。 赵长卿爬到了秦浪脚下,抓着他的靴筒道:“兄台救我……” 秦浪道:“你刚刚杀了我的马。” 黑衣杀手道:“我高汉阳杀人都不在乎,还会在乎一匹马?” 秦浪道:“一命换一命,你杀了我的马,就放过他的性命吧。” 白玉宫悄悄拉了拉秦浪的胳膊,暗示他别多管闲事,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真要是把这冷血杀手惹毛了,连他们两人一并杀了岂不是冤枉。 高汉阳哈哈大笑,点了点头道:“好,有些胆色,我这人是最讲道理的,一命换一命,不过要用人命来换。”他从腰间抽出一把明晃晃的短刀,扔在秦浪的脚下。 “你在自己心口上戳三刀,我就放过他。” “你不反悔?” “我若是反悔,天打雷劈,断子绝孙,永世不超生!”高汉阳心中暗笑,你若是真敢戳自己心口三刀,只怕已经死了,我高汉阳岂会为难一个死人? 秦浪点了点头道:“好!我答应你,你要是反悔就是乌龟王八蛋!” “不可!” 赵长卿听到秦浪愿意用他的性命换取自己的性命,顿时血脉贲张,也顾不上害怕了,自己和人家萍水相逢岂能让人替他去死? 秦浪已经捡起了那把短刀,扬起短刀对着自己的胸口就插了进去。 高汉阳本来只是给他出一个难题,杀手以杀人为生,对人性看得最为通透,认为人性都是自私的,面临死亡,很少有人不会害怕,更少人肯为他人去死,反正他是没见过。 秦浪的举动完全出乎了高汉阳的意料之外。 噗!一刀落下,马上又把刀拔了出来,鲜红色的血浆喷涌了出来。 噗!噗! 接连两刀,刀身深深插入他的胸口,直至末柄,秦浪的身体软绵绵倒了下去,红色的血液流了一地,一手握刀,一手指着高汉阳道:“记住你刚才……的话……反悔就是乌龟......王八……蛋......” 高汉阳目瞪口呆,老子就是随口说说,你特么玩真的?这世上居然还真有人傻到要为别人去死? 第十八章 汝之嫂子我来照顾 赵长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恩人啊!” 痛哭流涕,自责内疚感动情绪一股脑涌上心头,哭得泣不成声。 高汉阳握着长刀进退两难,不对啊,本来今天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拉风人物应该是我啊,可这小子把什么都给搅和了,舍身救人,无畏赴死,不得不承认这货往心口连插三刀实在是太震撼了,太特么狠了!还透着点帅气! 白玉宫看着那一地鲜血,心中比谁都明白,可惜了我的两袋朱砂液,这该死的骷髅实在是太阴险了,太卑鄙了,可这种时候她也只能选择配合,万一被识破了,搞不好都要死。 她赶紧哭着扑到了秦浪身上:“……你太狠心了……扔下了我孤零零一个……你可让我怎么活啊……” 赵长卿疯了一样冲向高汉阳:“你杀我就是,何必滥杀无辜?” 高汉阳一把将他推开,现在不能杀了,杀了就天打雷劈,断子绝孙,永世不得超生,我特么对自己怎么就这么狠,一点后路都没留啊。 高汉阳向秦浪走去,白玉宫抬起头,凤目圆睁满脸是泪:“人都死了,你还想干什么?” 心里还是有些害怕,万一高汉阳出尔反尔呢? 高汉阳居然被她的气势给震住,吞了口唾沫:“……节哀顺变。”他向秦浪的尸体鞠了一躬,生平最敬重得就是这种义士,舍己救人,过去只听说过,今天算见着了。 其实高汉阳刚才是想拿回自己的那把短刀,那把刀花了他一百两银子呢。 想想真是郁闷,接了单五百两的生意,人没杀成,五百两没了不说,还倒贴了一百两,跟谁说理去? 高汉阳现在只想尽快离开这个郁闷之地,人老子不杀了,刀老子也不要了总行吧! 高汉阳走后,赵长卿在秦浪面前长跪不起:“恩公义薄云天,直到现在,我还不知您的……高姓大名,以后汝之父母我来养活,汝之嫂子我来照顾……” 全都是肺腑之言,热泪盈眶地看着白玉宫,发现白玉宫面无表情地望着他,樱唇中吐出一个字:“滚!” “可是……” “滚!” 白玉宫一把将插在秦浪胸口的短刀抽了出来,就插在肋骨之间,拔出来毫不费力,用刀指着赵长卿。 赵长卿委屈地抿了抿嘴,然后冲着白玉宫梆梆梆磕了三个响头,这才饱含热泪起身离开了她的房间。 白玉宫等他离开,赶紧去把门关上,栓上房门,再用桌子顶上,把掉落的窗扇拾起来封好,要抓紧处理凶案现场。 外面传来掌柜的声音:“人死了吧,要不要帮你叫一具棺材,一百两银子。” “滚!” 白玉宫尖声叫道。 同时响起赵长卿悲伤且充满担当的声音:“掌柜的,所有损失我来赔偿。” 白玉宫等到外面没了动静,趴在秦浪的身边,紧贴着他的耳朵,压低声音道:“别装死了,咱们得赶紧离开这里。” 秦浪低声道:“怎么离开?” “当然是我背你,夜长梦多,此地不宜久留。” “那就只好辛苦你了。” 白玉宫心中暗叹,如果不是你强出头,我又怎会如此辛苦?想想秦浪从白骨沟开始背了她那么久,自己背他一次倒也应该。 于是迅速收拾东西,背起秦浪离开永福客栈,出门又遇到了站在外面的赵长卿,赵长卿看到白玉宫背着尸体出来,本想上去帮忙,可白玉宫不等他靠近就怒目而视道:“如果不是你,我相公怎会枉死,给我有多远滚多远,别让我再看见你。” 赵长卿无言以对,等白玉宫走下楼梯,又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眼含热泪道:“恩公!一路走好!” 因为赵长卿答应赔偿客栈的损失,所以客栈老板也没有阻拦,眼看着白玉宫背着尸体走入瓢泼大雨中,拿起毛笔在账本上写到 ——庚子年,七月十六,亥时三刻,大雨…… 大雨如注,白玉宫背着死沉死沉的秦浪终于走出了甲西镇,回头观望,已经看不到甲西镇的灯火,白玉宫长舒了一口气道:“别装了,赶紧滚下来自己走路。” 秦浪小声道:“刚出甲西镇,恐怕会有人跟踪,你再多坚持一会儿,我又不重。” 白玉宫当然知道他不重,可他肚子里的那些东西太重。 最近这几天都在下雨,白玉宫实在是有些累了,双脚的伤还没完全愈合,身上淋着雨,脚下踩着泥,五两银子洗得热水澡算是白花了,早知如此就不该洗澡,还白白让这个该死的色骷髅大饱眼福,真是亏大了。 秦浪道:“前面好像有间小庙。” 白玉宫愣了一下,眯起眼睛竭力往前看,雨太大什么都看不到,这厮是在玩望梅止渴的套路吧,无非是想让自己有所期待再多背他一会儿。 白玉宫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走,走出百余步,果真能够看到夜雨中有个朦胧的黑影,走近一看居然真是一间破庙。 由此可见秦浪虽然没有眼睛可视力要比自己强太多,想起今天在他面前洗澡的事情,白玉宫气不打一处来,恨不能将他浑身上下的骨头都给拆了。 一个披着人皮的骷髅罢了,白玉宫暗自安慰自己,奇怪,自己越来越把他当成个真人看待,就算是真人,他既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充其量算个太监,想到这里心情顿时释然了。 秦浪道:“我建议咱们继续往前走,这里距离甲西镇太近了,不安全。” “我实在走不动了。”白玉宫脚痛的不行,长这么大加起来都没有这几天遭的罪多。 坚持背着秦浪进了破庙,这间破庙也是年久失修,大门敞开,窗户破烂,估计香火都断了不少年了。 白玉宫先喊了一声:“有人吗?” 破庙里无人回应,她这才将秦浪放在了地上,让秦浪躺着别动,这里距离甲西镇没多远,万一被人知道秦浪是装死就麻烦了。 白玉宫检查了一下这间小小的破庙,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有前院有后院,有钟鼓楼,有天王殿,有大雄宝殿,不过其他建筑都已经坍塌了,他们避雨容身的地方就是大殿。 白玉宫找到一块破门板,用短刀分解砍成劈柴,杀手高汉阳的这把刀倒是锋利,砍柴毫不费力,白玉宫劈好柴之后,不一会儿就升起一堆火。 抱着双膝坐在火堆旁感觉温暖了一些,今晚是别打算睡了,盘算着等到雨停继续出发,尽早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秦浪低声道:“嫂子,你只管放心睡,我帮你守着。” “我不放心!” 第十九章 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谢山阳笛声大盟) 白玉宫去关门关窗,脱去外衣,发现秦浪站在窗前,两个黑洞洞的眼眶子冲着自己,没来由有点瘆得慌。 “看什么看?转过去!” 秦浪道:“我什么都看不见。” 就是不转,凭啥一定要听你的?在椅子上坐下,光明正大地看。 白玉宫捂着胸转过身,手还是有点小了,心中有些羞耻感,悄悄提醒自己,一具骷髅罢了,我真是有毛病,他又不是个男人,又看不见,连个太监都不如。 抬起大长腿踏入浴桶之中,脚上伤还没好呢,被水一烫,忍不住娇呼了一声。 “哎哟!” 秦浪感觉骨头一热,虽然没有了那套系统,可毕竟骨子里咱还是个男人啊。 白玉宫又把另一只脚放了进去:“哎哟,疼死我了!” 秦浪手里抓着茶盏,听到这声音,不由自主用力握了一下,喀嚓!茶盏被他握得粉碎,里面的热茶流了出来,感觉不到烫,手劲真是不小。 白玉宫躺在浴桶里,解开发髻浸泡在温热的水中,这种舒爽的感觉难以形容,感叹道:“好舒服啊!” 秦浪忽然发现白玉宫骨子里有股浪劲儿,老子是骷髅啊,你这么说是在勾引我吗?连骷髅都不放过,你还有节操吗? 墙壁传来咚咚咚的敲击声,单薄的墙壁不隔音,白玉宫刚才的话肯定被隔壁听到了。 秦浪听到一个愤怒的声音道:“不知羞耻,有伤风化!” 秦浪摇了摇头,隔壁那书呆子又误会了,八成一直把耳朵贴在墙上偷听。 白玉宫足足洗了半个时辰,秦浪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开始的时候白玉宫还有点不好意思,后来也习惯了,就当他是个死物。 还主动跟秦浪搭话:“喂,你叫什么名字?” 秦浪没理她。 白玉宫道:“不说就算了,要不我给你起一个。” “我叫秦浪。”血肉之躯已经丢了,名字不能再丢了。 男人是要有底线的。 “秦浪?男人居然叫浪,嘻嘻,你生前是不是很风流啊?娶过几房老婆?” 秦浪实话实说:“没结婚呢,女朋友倒是谈了几个。” “女朋友?相好的吧?别以为我什么都不懂,几个?” 秦浪想了想:“逢场作戏的不算也就十几个。” 白玉宫惊得嘴巴都张开了:“逢场作戏?你还嫖过?” 秦浪真是佩服她的理解能力,懒得理这个二百五,不得不承认,白玉宫的身材比头脑性感多了,大饱眼福?却没有一丁点的幸福感,更没有该有的兴奋感,骨头里稍闪即逝的兴奋和身体毫无反应的落差更让人难过。 冷静且熟视无睹地看着美人出浴,冷静到让他自己感到抑郁,活成现在这个样子,好像跟死了也没啥分别。 白玉宫再跟他搭话,秦浪一言不发,她自己都觉得没劲,水也凉了,披上浴巾走了出来。发现秦浪好像抬了一下头,动作很隐蔽,但是还是被白玉宫敏锐的目光捕捉到了。 白玉宫用浴巾裹紧了身体,向他走了过去。 秦浪一动不动,俩空洞的大眼眶子冲着白玉宫。 白玉宫走过来一只手在他的眼眶前晃了晃:“你是不是看得见啊?” “没眼睛怎么看的见?” 白玉宫松了口气,是哦! “不过我闻得见,你身上好像流血了。” 白玉宫愣了一下,低头一看,发出一声足以穿透屋顶的尖叫。 赵长卿和书童坐在大堂吃饭,两碗寡淡的白水面就花了六两银子,宁愿在大堂吃面,也好过在房间呆着,隔壁房间的动静实在是太大了。 赵长卿一身正气但也血气方刚,身边还跟着一个未成年的书童,遇到这种情况,他只能选择回避,就当是人世间的历练吧。 书童扒拉着清汤寡水的白水面,低声道:“公子,既然嫌吵为什么不换房间呢?” 赵长卿道:“眼不见为净,耳不听为清,心不念不烦。” 心中有苦难言,当我不想换啊,这店太黑了,换房间还得加二十两银子,跟重新开一间房没任何分别,谁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虽然还算有钱,可也不能这么造啊。 秦浪和白玉宫出现在楼梯上,白玉宫刚洗过澡换了一身湖绿色的长裙,头上还扎了一个蓝色的蝴蝶结,美丽是美丽,就像在cosplay一棵盛开的蝴蝶兰,女人什么时候都忘不了打扮,打扮自己也是对别人的一种尊重。 秦浪还是此前的那一身,不过眼眶上蒙着一块黑布,于是看世界变得朦胧起来,白玉宫挽着他的手臂,两人显得很亲密,欠缺恋爱经验的白玉宫将这种亲密演绎得有点生硬,让人一看就感觉到不自然,见不得光。 书童小声提醒赵长卿:“公子,狗男女!” 赵长卿瞪了他一眼,虽然认为书童用词非常准确,但是读书人不应该这么粗俗,做人要善良。 白玉宫让秦浪等着,风摆杨柳一般扭着腰肢来到柜台前,甜甜笑道:“掌柜的,这附近有没有药铺、酒楼?” 店老板翻了翻一双死鱼眼:“棺材铺倒是有一家,要不要帮你打折啊?” 白玉宫瞪眼撇嘴,拿捏出最凶狠的表情,这该死的刻薄老板,诅咒他天打雷劈,人财两空。强忍着没骂出声,回到秦浪身边重新挽住他的手臂。 赵长卿好心道:“出门左拐,一直往北,好像有一家药铺,不过我不清楚是不是开张。” 白玉宫向他笑了笑道:“谢谢公子!” 赵长卿看到她的迷人笑靥心中不由为之一荡,扪心自问,如果自己有如此美丽的嫂子也未必把持得住,念头刚刚闪过,内心就自责不已,我赵长卿堂堂君子,光明正大,岂可有这种卑劣的念头?惭愧!惭愧!简直无颜面对历代先贤。 白玉宫挽着秦浪出门,秦浪道:“那书呆子好像喜欢你。” 白玉宫咯咯笑道:“没办法,我天生丽质,喜欢我的男人实在是太多了,他算老几?” 秦浪道:“也未必,那店老板从头到尾就没正眼看过你。” 白玉宫咬牙切齿道:“那是他没眼光。” “遇到你这么漂亮的女人都不多看两眼,要么他不是男人,要么他心里有鬼。” 白玉宫经他提醒也觉得奇怪,脚步不由得慢了下来:“真是黑店?” 第二十章 狼毫可破甲 高个强盗狞笑着准备去揭开符纸的时候,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转身怒视同伴:“为什么摸我?” “我没有……三……三……”矮胖强盗惶恐地指着他的背后。 高个强盗猛地转过身去,看到一具白森森的骷髅居高临下扑了过来,白骨嶙峋的右爪高高扬起石块狠狠砸中了他的面门。 秦浪对自身的力量缺乏准确的评估,只知道如果自己失败,不但自己要玩完,棺材中的人也要遭殃,这一击倾尽全力,力求一击必中。 高个强盗来不及反应,被拍了个正着,应声倒地。 秦浪的这一击太狠,直接将他的面门拍扁,石块深深楔入面门里,眼珠子都挤出来了。 矮胖强盗吓得当即就尿了裤子,不过他并没有因此而丧失战斗的能力,拔出明晃晃的钢刀,照着秦浪的胸口就捅了进去。 全都是刀头舐血的狠人,就是靠杀人过活,出刀直奔要害,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秦浪眼看着钢刀插进了自己的胸膛,他本来想躲,可对方的出手实在是太快了,只吓得魂飞魄散。 刀已经将他身体刺穿,感觉到任何的痛感,难道是扎得太深?秦浪低头望去,钢刀倒是穿透了自己的身体,不过是从前面肋骨刺进去从后面脊梁骨右侧穿了过去,又不是血肉之躯,压根没受到伤害。 矮胖强盗刺完这一刀才意识到自己的对手是个镂空的骨头架子,慌忙往外拔刀,可钢刀偏偏被对方的肋骨给卡住了,双手用力一薅,连刀带骨头全都给拽了过来。 秦浪这时候出手了,扬起手中的骨笔对准矮胖子的左眼,狠狠扎了进去。 噗! 白骨笔深深扎入对方的眼眶,笔尖直贯颅脑,矮胖强盗闷哼一声,倒在了地上,四肢抽搐了两下就一命呜呼。 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内,秦浪接连杀了两人,虽然这两人都是恶贯满盈的强盗,死有余辜,可生平头一次杀人仍难免心悸。 用力喘了口气,嘴巴张得够大,也感觉胸脯凉飕飕的,不过是风吹肋骨凉,这瘦骨嶙峋的身体根本不裹风,再大的嘴巴也吸不进一口气。 踩住矮胖强盗的胸膛,将白骨笔从他眼眶里拔出来,还好骨笔没有损坏,染血的笔尖似乎又露出了微弱的光芒。 这白骨笔有些邪性,遇血就会发光,看来血可以激活笔的灵性。 将白骨笔收好,左臂尺骨和桡骨之间的空隙是个收藏骨笔的好地方,嵌进去刚刚好。 棺盖已经打开了,里面的红裙女子一动不动,不知是死是活。 秦浪伸手将蒙在她脸上金色的符纸摘了下来,露出一张洁白如雪的俏脸,两泓秋水般的明眸瞪得滚圆,虽然小巧的嘴巴被塞住还是能看出是位天然美女,看到眼前晃动的骷髅并没有流露出太多的恐惧, 秦浪伸出右手的食指在嘴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伸手将她含在嘴里的布团给拽了出来。 少女松了口气,可接着就看到秦浪举起了明晃晃的钢刀,误会他要砍自己,发出一声足以撕裂深夜的尖叫。 实在是太刺耳了,秦浪慌忙捂住他没有耳朵遮蔽的耳洞,张大了嘴巴也发出了无声的呐喊,钢刀脱手掉在了棺材里,刀刃砍在少女的左侧小腿上,一下就把红裙给砍开了,露出一截欺霜赛雪的肌肤,小腿上顿时多了一条刀痕,鲜血流了出来。 少女因为疼痛发出更夸张的尖叫。 看到捂住双耳阻挡噪音的骷髅,本能反应过后终于过渡到了冷静期:“你……你要帮我?” 刚才棺材外面的对话她都听得清清楚楚,之所以不敢挣扎了是在装死,希望装死能够让两名强盗放弃他们无耻的想法。 秦浪点了点头,如此简单的动作都带上了骨节相撞哗啦哗啦的音效,有点摇滚。 少女如释重负的表情透着满满的得意:“我的召唤术果然有用!” 秦浪黑洞洞的眼眶望着自我感觉良好的她,难不成真以为自己是她召唤出来的亡灵? 好看的外表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才万里挑一。她应该属于前者,自己才是后者。 “捡起钢刀,帮我松绑!”少女用命令的口吻说道。 秦浪正想这么做,从棺材里捡起了钢刀挑断了她身上的绳索。 头戴凤冠身穿红裙的少女从红色的棺材中缓缓坐起,这画面在夜色中显得尤为诡异。 秦浪呆呆看着她,虽然救了人却没有多少喜悦感。 认清了自己白骨森森的现实,心情重新变得恶劣起来。 这是什么地方?我变成了一个什么东西?难道这是个人鬼和谐相处的世界? 少女口中念念有词,不知在念些什么,突然她伸出手来。 啪! 一巴掌拍在秦浪光秃秃的脑门上,却是在他的额骨上贴了一张黄色的符纸。 这巴掌不轻,秦浪被拍得猝不及防头晕脑胀,一屁股坐在泥地里,应该说是骨盆。 “我叫白玉宫,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主人!你要为我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凭什么? 秦浪两只黑洞洞的眼眶子望着自鸣得意的妖女白玉宫,在我脑门上拍张草纸就把我当成你私有财产了? 白玉宫看了一眼惨死在旁边的两名强盗,没有感到害怕,唇角泛起一丝冷笑,死有余辜! 果然是妖女,心狠手辣,没有同情心。 她本想从墓穴中爬出去,可看到周围黏稠的红泥,不由得颦起了眉头,向秦浪招了招手。 美女多半都有洁癖,都什么时候了还担心会弄脏自己的衣服。 秦浪站起来到她身边,白玉宫拍了拍他的肩膀:“蹲下!” 秦浪暗自好笑,这小丫头自我感觉太好了,真以为一张符纸就能把我完全给控制了? 无所谓,配合她演一会儿,在白玉宫的面前蹲了下去,白玉宫撩起红裙踩在他的左肩关节上,露出光溜溜的两条长腿,居然没穿秋裤。 白玉宫足底发力准备一跃而起,谁曾想秦浪肩胛骨此时突然一沉。 白玉宫虽然成功起跳,可在跳起的刹那脚下一软,顿时失去了平衡,惨叫着摔倒在泥地里,头顶的凤冠也摔落在了远处的泥地里。 标准的狗啃屎! 泥猴子一样的白玉宫从红泥浆里抬起头来,哭丧着脸抱怨道:“笨蛋!你真是个笨蛋骷髅啊!快扶我起来!” 秦浪轻轻一跃,非常轻松地从墓穴里跳了出去,没有皮肉的负载弹跳也轻松了许多,他伸手将白玉宫扶了起来。 白玉宫变成了一个大花脸,事已至此只能怪自己学艺不精。 秦浪暗忖,好好的棺材你不踩,非得要踩我肩膀上位,摔你活该,忽然意识到自己对美女也没了怜香惜玉之心,难道忽然对女人没兴趣了? 低头看—— 好像没那个系统。 第二十一章 笔墨可吞吴 (感谢山阳笛声成为本书第二位白银大盟,感谢飘红大赏,本章特别加更) 成为骷髅最大的好处就是不知疲倦为何物,也不能说是好处,不知疲倦为何物就体会不到休息放松的爽感,没有苦涩的对比哪会感觉到甘甜。 白玉宫摇了摇头,却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这几天实在是磨难重重,身体有些支持不住了,她就靠在漆面斑驳的柱子上休息,刚靠上去就进入了梦乡。 秦浪躺在火堆旁一动不动,想起自己的遭遇心中不知是应该庆幸还是应该悲哀,如果不是发现了那支白骨笔,自己应该已经饿死在了荒岛上,来到这个世界,虽然变成了一具白骨,可毕竟还拥有一魂五魄,是个有思想有行为能力的骷髅。 面对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只能慢慢适应,至少目前他已经拥有了和外界自如交流的能力,这一点多亏了白玉宫。 外面传来断断续续的铃声,秦浪心中一沉,这铃声他白天听过,是招魂铃,难道那个赶尸人也选择冒雨赶路? 白玉宫打了个激灵,醒了过来。她也听到了招魂铃声,举目向庙门望去,却见一位身穿蓑衣的赶尸人摇着招魂铃走了进来,跟随在他身后的九具尸体并未进入大殿,而是在前院残破的风雨廊内一字排开。 赶尸人来到大殿,先合什向无头的菩萨像行礼:“菩萨,叨扰了。” 然后他在火堆旁坐了下来,隔着火堆望着表情警惕的白玉宫道:“小姑娘,你不用担心,我暂时避避雨,等雨小了马上就走。” 白玉宫忍不住看了一眼外面的尸体。 赶尸人道:“不用怕,它们不会进来的。”目光落在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秦浪身上:“也死了?” 白玉宫没搭理他。 赶尸人道:“听说今晚永福客栈死了一个人,想必就是他了。” 白玉宫往火里添了几块劈柴,没有搭理他的兴趣。 赶尸人道:“据说是自杀,好端端的为何要自杀?”深邃的双目盯住秦浪的胸膛。 白玉宫不悦道:“你休要打扰死者的清净。” 赶尸人的目光重新回到白玉宫身上,背着秦浪一路走来,她的身上难免也沾染了不少的血迹。 “你们身上不是血,是朱砂!” 秦浪听到这里已经意识到有些不妙,这赶尸人绝不是恰巧经过这里,这个人眼光毒辣,和他们之间隔着篝火仍然一眼就看出破绽,只希望他不是白玉宫的敌人才好。 白玉宫的手悄悄握住短刀,她预感到危险的来临,做好了先下手为强的准备。 外面传来了马鸣之声,一名头戴斗笠的骑士也顶着风雨来到了小庙,看到站在大殿前的九具尸体,骑士怒道:“岂有此理,尸锁山门,对菩萨不敬吗?” 白玉宫从来者的声音中已经判断出来者的身份,正是杀手高汉阳,白玉宫有些痛苦地闭上了双目,冤家路窄,早知如此就应该听从秦浪的建议。 赶尸人摇了摇手中的招魂铃,九具尸体迈着同手同脚的步子进入了大殿,在东侧靠墙站立。 高汉阳将马匹栓在外面的廊柱上,随后进入大殿,看到白玉宫,他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白玉宫把脸扭到一边,根本不想理他。 高汉阳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尸体,又看了墙边的尸体,皱了皱眉头。 他去西边的墙角坐下,准备等这场大雨过去再离开。 大殿内谁也没有说话,火中的木材熊熊燃烧不时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 白玉宫抽出短刀,赶尸人的瞳孔骤然收缩。 高汉阳望着那心爱的短刀双目一热,虽然舍不得,可现在也不好开口讨回。 白玉宫开始用短刀劈柴。 高汉阳心中暗叹,简直是暴殄天物,他起身道:“这种粗活还是我来吧。”抽出长刀,几下就将剩下的门板给劈开,投入篝火,烈火熊熊。 此时外面又传来脚步声,人还没有进来,就听到一个稍嫌稚嫩的声音道:“公子,快进去避雨吧。” 这次进来的是赵长卿和他的书童茗儿,虽然茗儿在关键时刻把他拒之门外,可宅心仁厚的赵长卿还是原谅了他,毕竟只是个小孩子,遇到这种场面害怕也是难免的。 赵长卿倾尽所有赔偿了客栈的损失,想起白玉宫一个孤身女子背着尸体冒雨离开,他又怎能放心,于是带着小书童一路追赶过来,希望能够帮帮她,如果白玉宫中途再出了什么意外,赵长卿这辈子也良心难安。 看到篝火旁的白玉宫安然无恙,赵长卿心中暗自欣慰,可看到杀手高汉阳也在这里,内心不由得又是一沉。 书童茗儿被赶尸人和九具倚墙而立的尸体吓住,站在门口油布伞失手落在了地上。 秦浪看到他们主仆二人也赶过来了,心中暗暗叫苦,这赵长卿也是不省心,今天的事情都是因为他惹出来的,好不容易才保住了他的性命,现在他又主动送上门来,如果高汉阳得知真相,第一个要杀得就是赵长卿,第二个就是自己,也许自己应当排在第一。 赵长卿虽然害怕,可仍然壮着胆子向白玉宫走去,故意对茗儿道:“君子重诺,其心荡荡。” 高汉阳嗤之以鼻,书呆子这话分明是说给自己听得,怕死就怕死还特么说得那么冠冕堂皇。 赶尸人从随身布包中取出了一样金灿灿的东西,正是白玉宫拿去当铺典当的金印,在白玉宫面前晃了晃道:“认得吗?” 秦浪心中一沉,这赶尸人十有八九是和严清州一伙的,白玉宫是个大麻烦啊,居然得罪了朝廷的人。 白玉宫脸色苍白,咬了咬嘴唇,忽然怒视赶尸人愤然道:“无耻之徒,我相公尸骨未寒,你居然对我威逼利诱,图谋不轨,我劝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就算你搬一座金山放在我的面前,我也宁死不从。” 反手将那把短刀横在自己雪白无暇的粉颈之上,望着地上秦浪一动不动的尸体,凄凄惨惨道:“相公,你好狠的心,丢下我们孤儿寡母……” 赶尸人知道她想干什么,只是冷笑。 赵长卿早已热血沸腾,只是他不明白孤儿寡母是什么意思?白玉宫用词不当啊,此刻用孤苦伶仃,无依无靠岂不是更好?悄悄去摸地上的木棍,今天拼着这条性命不要,也要保护这可怜的女子。 白玉宫眼泪婆娑:“相公,我还未来得及告诉你,我已经怀胎三月……你好狠的心……”刻骨铭心的目光投向杀手高汉阳。 高汉阳被她看得心里发虚,杀人如麻的杀手居然连正眼都不敢看白玉宫了,看我干毛?你怀胎跟我有半毛钱关系吗? 杀手并非冷血无情,联想起白玉宫腹中的孩儿出生就没了父亲,心中难免歉疚,不是他心软,而是因为秦浪的死根本就在计划之外,没人为他的死埋单。 白玉宫道:“都是你,如果不是你逼死了我的相公,我岂会被这无耻之徒欺辱?相公……你等我……我这就寻你来了……” 秦浪简直无法听下去了,白玉宫的智商真是飘忽不定,这会儿突然上线,这种弥天大谎都能扯出来,怀胎三月亏你能想出来,别人一扒开我裤子就真相大白了。 赵长卿义愤填膺道:“无耻之徒,谁敢欺负白姑娘就是我赵长卿不共戴天的仇人!” 赶尸人叹了口气道:“年轻人,你是真嫌自己命长啊!” 书童茗儿一旁拼命朝赵长卿使眼色,他知道自己公子是真没有打抱不平的本事,好不容易才躲过一劫,现在又要主动把人头送出去吗? 高汉阳忽然开口道:“你那把刀是我的,你要是自杀,选投河悬梁我都不管,可千万别用那把刀,真要是死了,别人还以为我杀了一个手无寸铁的女人,我高汉阳丢不起那人!” 充满杀气的双目锁定在赶尸人的身上:“我数到十,如果我数完你还没有离开这里,麻烦你捧着自己的脑袋离开。” 赶尸人似乎被他的气势震住,将那枚金印纳入怀中,起身向门外走去。 白玉宫暗自松了口气,她刚才得表演就是为了博同情,书呆子赵长卿无疑愿意帮助她,可他能力不足,强出头也是白白赔上一条性命。 现场只有高汉阳才有这个实力,而高汉阳也没有让她失望,终于还是成功被她感动,女人最好的武器还是谎言和泪水。 赶尸人来到门前,高汉阳看到那九具尸体仍然靠墙站着一动不动,提醒他道:“把你的死人都带走!” 赶尸人停下脚步:“你不说,我几乎忘了。” 拎起手中的小阴锣。 噹!地敲击了一下。 随后他的身躯在院落中如黑烟般冉冉升起。 临! 兵! 斗! 者! 皆! 阵! 列! 在! 前! 第二十二章 命运不可逆转 永福客栈也是甲西镇唯一的客栈,秦浪翻身下马,白马一路狂奔把他这身骨头都快颠散架了,白玉宫也被颠得难受,下马之后扶着一旁的大柳树喘气,实在是遭罪啊。 秦浪关心了她一句:“不舒服?” “有点头晕!想吐!” 秦浪点了点头,晕车晕船他都见过,可晕马的还是第一次见到,赶紧离白玉宫远一些,怕她吐自己身上。 白玉宫本以为他会过来搀扶自己,伸手去抓他胳膊,抓了个空,踉跄了一下赶紧扶住马屁股,死马屁股蛋子硬邦邦且冰凉,但比不过人心凉薄。 这货就不是个人!一点同情心都没有! 客栈的小厮听到动静满脸堆笑迎了出来:“两位客官里边请。”主动走过来帮他们牵马。 白玉宫这才想起死马的事儿,有点后悔,应该在镇外就把这匹死马给扔下,万一让人看出破绽岂不是麻烦?秦浪却不慌不忙,悄悄给白马下令,白马老老实实被小厮牵往了马厩。 两人来到柜台前,秦浪初来乍到,对当地的风土人情一概不知,所以老老实实站在白玉宫身后。 白玉宫道:“掌柜的,还有房间吗!” 客栈老板懒洋洋道:“有,要几间。”个把月都没生意了,态度还是不死不活。 白玉宫道:“开一间上房。” “两位是什么关系?” 白玉宫横眉冷对:“夫妻!” 客栈老板眯起眼睛看了看他们,摇了摇头:“不像,私奔的吧,一晚二十两银子,先付后住,概不赊欠。”他嘴巴可真是刻薄。 白玉宫闻言一怔:“二十两?就你们这条件?”不是付不起,这客栈的条件实在是太普通了,而且他凭什么说他们是私奔的? 白玉宫看了秦浪一眼,至少表面看上去也算般配啊,可这厮为什么躲开这么远?嫌弃我?凭什么? “嫌贵你去别家,我提醒你,甲西镇方圆百里,只有我们一家客栈。” 白玉宫皱了皱眉头,从布包里摸了一锭银子扔给了他:“这里是二十两,准备些吃的,顺便送一个浴桶,装满热水送过来。” “晚饭每人三两,你们两人算便宜些收你五两,浴桶热水五两,共收十两。” 遇上黑店了,真是半年不开张,开张吃半年。 白玉宫又摸出五两银子拍在柜台上。 掌柜的眼皮都不翻:“还差五两。” 白玉宫恶狠狠道:“我们不吃!”想吃,兜里银子捉襟见肘。 两人进了二楼房间,一眼就看到桌上的物品清单,封面上写着明码实价,损坏照价赔偿。 白玉宫愤愤然道:“我走南闯北,去了那么多地方,还从没见过这么黑的店。”屋里太闷,她来到窗前去开窗户,双手一推,一扇窗户就掉了下去。 白玉宫吐出了舌头,惨了!这窗户又不知要多少钱,翻了一下桌上的赔偿清单——损坏窗户,每扇二十两。 趁着没被人发现,赶紧拿回来,她让秦浪去捡窗扇给安上。 秦浪回去的时候在楼梯的入口遇到了赵长卿和他的书童,两人也是来这间客栈投宿的。 赵长卿知书达理,见到秦浪抱拳作揖,秦浪只是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转身就走,倒不是他性情冷漠,而是担心言多必失。 赵长卿遭此冷遇,尴尬得满脸通红,眼看着秦浪进了房间,白玉宫开门将他迎了进去,马上又关门。 主仆二人目瞪口呆,这叔嫂二人也太伤风化了,共乘一匹马不说,还公开住在了一起。 书童早就气不过了,扯着嗓子大声道:“男治外事,女治内事。男子昼无故,不处私室,妇人无故,不窥中门。男子夜行以烛,妇人有故出中门,必拥蔽其面。男仆非有缮修,及有大故,不入中门,入中门,妇人必避之,不可避,亦必以袖遮其面……” 白玉宫听到外面有人大声朗诵,侧耳倾听:“那小书童瞎嚷嚷什么呢?” 秦浪笑道:“读书人,骂人不吐脏字儿。” “骂谁?” 秦浪看着白玉宫。 白玉宫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反了他们,骂我?我剪了他的舌头!”抄起桌上的剪子就往外冲,被秦浪给拦住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当没听见。” 白玉宫指着自己的鼻子道:“天下间就没有人敢欺负我白玉宫!别拦着我,我非得讨个说法。”脚下却没挪步,就是发泄一下情绪。忽然发现秦浪麻溜地让开了,多少象征性的拦一下嘛,这下有点骑虎难下了。 秦浪眼前突然一黑,怎么看不见了?用力眨了眨眼睛,还是看不见:“我怎么突然看不见东西了?” 白玉宫余怒未消道:“我不是东西吗……” 说完认为小骷髅在套路自己,挥拳欲打,这才发现他一双眼睛全都变成了黑色,黑色的血水从眼眶中汩汩流出。 “你眼睛怎么了?” 秦浪想起这双眼球是白马快刀严清州的,严清州在死前中了白玉宫的五步断肠毒,应该是这双眼球也被毒素污染,所以才会变成这个样子。 白玉宫也想到了原因:“坏了,中毒了,我帮你抠出来。” “别动!小心中毒。” 白玉宫经他提醒,扶着秦浪去桌旁坐下,找了把剪刀帮他将两只变黑的眼球挑了出来,用布包好了扔到了窗外的花园里。 刚丢出去,就被一只野猫给叼走了,白玉宫赶紧挥手,野猫还以为她要跟自己抢食,叼着眼球跳上墙头飞也似地逃了,没逃几步就毒发身亡,死在屋檐上了。 白玉宫暗叹,又多害了一条无辜生灵。 再看秦浪眼皮倒是没什么事情,有点内疚,毕竟是她间接把他害成了这个样子,担心隐形毒素沿着皮肤继续扩展,于是仔细帮他清理了一下。 想起还捅了他一枪,掀开秦浪的衣服检查了一下枪口,已经发黑了,又用剪刀将发黑的皮肤给剪除,洞口不大,暂时就不补了,也没针线,青玉簪每次使用后都需要一定时间来恢复能量。 秦浪刚才短暂目盲是因为眼球中毒的缘故,摘除了眼球,清理干净眼睑的皮肤,视野重新恢复了敞亮,对他来说装上俩眼珠子纯属画蛇添足。 看到白玉宫喝了一大口水,两腮鼓鼓地冲着他。 噗! 一口水全都喷到他右眼眶里面了。 “你是不是有毛病?” “我帮你清洗里面的毒素,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秦浪低下脑袋让水流出来,都是清水,保险起见,白玉宫帮他清洗了五遍,理由是毒素是看不见的。 白玉宫道:“你不用担心,我很快就帮你找一双新的眼球回来,包你重见光明。” 她始终认为秦浪没有眼球是看不到东西的,有灵性的骷髅可以通过感知精确判断周围的环境,但是不可能像人一样看到真实的世界。 秦浪道:“不急,宁缺毋滥!” 白玉宫点了点头,小骷髅还是蛮有见地的。 客栈的小厮送洗澡水过来了,白玉宫去开门,秦浪去窗前背过身,如果以现在的样子示人,恐怕要把人给活活吓死。 白玉宫让他们把浴桶放好,等他们走后向秦浪道:“你出去,我要洗澡。” 不等秦浪挪步,她又改变了主意:“算了,你在房里待着吧,反正你也看不见什么。” 秦浪无语,总感觉白玉宫话后还有另一番含义,影射他根本不是人,好像还影射他不是个男人,是可忍孰不可忍。 第二十三章 定身咒 白玉宫去关门关窗,脱去外衣,发现秦浪站在窗前,两个黑洞洞的眼眶子冲着自己,没来由有点瘆得慌。 “看什么看?转过去!” 秦浪道:“我什么都看不见。” 就是不转,凭啥一定要听你的?在椅子上坐下,光明正大地看。 白玉宫捂着胸转过身,手还是有点小了,心中有些羞耻感,悄悄提醒自己,一具骷髅罢了,我真是有毛病,他又不是个男人,又看不见,连个太监都不如。 抬起大长腿踏入浴桶之中,脚上伤还没好呢,被水一烫,忍不住娇呼了一声。 “哎哟!” 秦浪感觉骨头一热,虽然没有了那套系统,可毕竟骨子里咱还是个男人啊。 白玉宫又把另一只脚放了进去:“哎哟,疼死我了!” 秦浪手里抓着茶盏,听到这声音,不由自主用力握了一下,喀嚓!茶盏被他握得粉碎,里面的热茶流了出来,感觉不到烫,手劲真是不小。 白玉宫躺在浴桶里,解开发髻浸泡在温热的水中,这种舒爽的感觉难以形容,感叹道:“好舒服啊!” 秦浪忽然发现白玉宫骨子里有股浪劲儿,老子是骷髅啊,你这么说是在勾引我吗?连骷髅都不放过,你还有节操吗? 墙壁传来咚咚咚的敲击声,单薄的墙壁不隔音,白玉宫刚才的话肯定被隔壁听到了。 秦浪听到一个愤怒的声音道:“不知羞耻,有伤风化!” 秦浪摇了摇头,隔壁那书呆子又误会了,八成一直把耳朵贴在墙上偷听。 白玉宫足足洗了半个时辰,秦浪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开始的时候白玉宫还有点不好意思,后来也习惯了,就当他是个死物。 还主动跟秦浪搭话:“喂,你叫什么名字?” 秦浪没理她。 白玉宫道:“不说就算了,要不我给你起一个。” “我叫秦浪。”血肉之躯已经丢了,名字不能再丢了。 男人是要有底线的。 “秦浪?男人居然叫浪,嘻嘻,你生前是不是很风流啊?娶过几房老婆?” 秦浪实话实说:“没结婚呢,女朋友倒是谈了几个。” “女朋友?相好的吧?别以为我什么都不懂,几个?” 秦浪想了想:“逢场作戏的不算也就十几个。” 白玉宫惊得嘴巴都张开了:“逢场作戏?你还嫖过?” 秦浪真是佩服她的理解能力,懒得理这个二百五,不得不承认,白玉宫的身材比头脑性感多了,大饱眼福?却没有一丁点的幸福感,更没有该有的兴奋感,骨头里稍闪即逝的兴奋和身体毫无反应的落差更让人难过。 冷静且熟视无睹地看着美人出浴,冷静到让他自己感到抑郁,活成现在这个样子,好像跟死了也没啥分别。 白玉宫再跟他搭话,秦浪一言不发,她自己都觉得没劲,水也凉了,披上浴巾走了出来。发现秦浪好像抬了一下头,动作很隐蔽,但是还是被白玉宫敏锐的目光捕捉到了。 白玉宫用浴巾裹紧了身体,向他走了过去。 秦浪一动不动,俩空洞的大眼眶子冲着白玉宫。 白玉宫走过来一只手在他的眼眶前晃了晃:“你是不是看得见啊?” “没眼睛怎么看的见?” 白玉宫松了口气,是哦! “不过我闻得见,你身上好像流血了。” 白玉宫愣了一下,低头一看,发出一声足以穿透屋顶的尖叫。 赵长卿和书童坐在大堂吃饭,两碗寡淡的白水面就花了六两银子,宁愿在大堂吃面,也好过在房间呆着,隔壁房间的动静实在是太大了。 赵长卿一身正气但也血气方刚,身边还跟着一个未成年的书童,遇到这种情况,他只能选择回避,就当是人世间的历练吧。 书童扒拉着清汤寡水的白水面,低声道:“公子,既然嫌吵为什么不换房间呢?” 赵长卿道:“眼不见为净,耳不听为清,心不念不烦。” 心中有苦难言,当我不想换啊,这店太黑了,换房间还得加二十两银子,跟重新开一间房没任何分别,谁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虽然还算有钱,可也不能这么造啊。 秦浪和白玉宫出现在楼梯上,白玉宫刚洗过澡换了一身湖绿色的长裙,头上还扎了一个蓝色的蝴蝶结,美丽是美丽,就像在cosplay一棵盛开的蝴蝶兰,女人什么时候都忘不了打扮,打扮自己也是对别人的一种尊重。 秦浪还是此前的那一身,不过眼眶上蒙着一块黑布,于是看世界变得朦胧起来,白玉宫挽着他的手臂,两人显得很亲密,欠缺恋爱经验的白玉宫将这种亲密演绎得有点生硬,让人一看就感觉到不自然,见不得光。 书童小声提醒赵长卿:“公子,狗男女!” 赵长卿瞪了他一眼,虽然认为书童用词非常准确,但是读书人不应该这么粗俗,做人要善良。 白玉宫让秦浪等着,风摆杨柳一般扭着腰肢来到柜台前,甜甜笑道:“掌柜的,这附近有没有药铺、酒楼?” 店老板翻了翻一双死鱼眼:“棺材铺倒是有一家,要不要帮你打折啊?” 白玉宫瞪眼撇嘴,拿捏出最凶狠的表情,这该死的刻薄老板,诅咒他天打雷劈,人财两空。强忍着没骂出声,回到秦浪身边重新挽住他的手臂。 赵长卿好心道:“出门左拐,一直往北,好像有一家药铺,不过我不清楚是不是开张。” 白玉宫向他笑了笑道:“谢谢公子!” 赵长卿看到她的迷人笑靥心中不由为之一荡,扪心自问,如果自己有如此美丽的嫂子也未必把持得住,念头刚刚闪过,内心就自责不已,我赵长卿堂堂君子,光明正大,岂可有这种卑劣的念头?惭愧!惭愧!简直无颜面对历代先贤。 白玉宫挽着秦浪出门,秦浪道:“那书呆子好像喜欢你。” 白玉宫咯咯笑道:“没办法,我天生丽质,喜欢我的男人实在是太多了,他算老几?” 秦浪道:“也未必,那店老板从头到尾就没正眼看过你。” 白玉宫咬牙切齿道:“那是他没眼光。” “遇到你这么漂亮的女人都不多看两眼,要么他不是男人,要么他心里有鬼。” 白玉宫经他提醒也觉得奇怪,脚步不由得慢了下来:“真是黑店?” 第二十四章 五鬼破浪行 白马快刀严清州纵马从官道狂奔而过,经过草亭的时候,眼角瞥了一眼,并未减速,一路向北而去。 好快! 白马快刀远去之后,白玉宫从秦浪的怀中直起身来,向北方望去,这会儿功夫,白马快刀已经跑得只剩下一个小白点了。 果然够快! 白玉宫松了口气道:“走,马上离开这里。” “你好像很怕他?” “我是怕你被他杀死。” 秦浪心说我都这个样子了,还会怕死?扒掉这身外皮,谁也不会把我当成一个活人。 白玉宫道:“别以为你不会被杀死,万一他砍掉你的脑袋,拆掉你的骨头,一根根拿去喂狗,你的一魂五魄就再无依附之所,还拿什么轮回转世?”像威胁更像是诅咒。 白玉宫道:“背我!” 秦浪躬下身,准备背她,白玉宫又改了主意:“算了,你还是抱着我吧。”胸实在是疼得受不了了,以后如果真要嫁人的话,一定要选个胖子。 秦浪抱起了白玉宫,弃官道选小路,向正南方向走去,不知道是自己的力气够大还是因为白玉宫身体太轻盈,反正是毫不费力。 坐怀不乱真君子,这就是我! 秦浪并没有因此感到欣慰,因为自己现在不算个男人,甚至根本就不算个人! 少了胯间四两肉,人生顿时索然无味。 秦浪抱着白玉宫一路小跑,打算尽快远离这个是非之地,白玉宫躺在他怀里,手臂搂着他的脖子,也紧张地向后观望,虽然没看到有人追过来,还是不停催促他快走,走得越远越安全。 沿着小路一口气跑了十里多地,才放下心来,估计白马快刀严清州应该是一路向南不会回头了。 白玉宫让他放下自己,这个体位一路颠簸,也被他的肋骨硌得难受,还不如拄拐自己走,拐杖就是用长枪改成的,枪杆截掉一半,去掉红缨,枪尖朝地跟登山杖似的,源于秦浪的创意。 走了没两步,身后响起马鸣之声,两人都是一惊,举目望去,却见身后一里外的青青草丘之上,严清州跃马横刀,白衣飘飘,威风凛凛犹如天神下凡。 拉风! 潇洒! 白玉宫惊呼道:“快跑!”顾不上脚底有伤,连拐杖都不用了,甩开两条大长腿就跑。 对危险的恐惧可以让人一瞬间忘记疼痛。 秦浪回头看了一眼就知道他们跑不掉,白马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目前速度超出他们的两倍,转瞬之间已经拉近了一半的距离,马速接近六十KM/H,目前还剩下半里,问多少时间能追上?这其实是一道数学题。 秦浪和白玉宫并排奔跑:“这里随便杀人不犯法吗?” “你是不是傻?跟冷血杀手讲法律?这和跟我们女人讲道理有什么分别?” 白玉宫回头看,严清州已经追得很近了,反正逃不掉了,干脆跟他拼了,秦浪抽出佩剑。 秦浪低声道:“你不是会画符吗?画个定身符把他定住!” 左顾右盼,周围要是有骷髅就好了,多个帮手多条路,换成在白骨坑,召唤一支骷髅小队,多厉害的杀手也能分分钟灭了他。 白玉宫一脸尴尬,自己的画符水平实在太初级了,不到生死关头,都不肯面对这个现实。 白马快刀严清州已经来到了他们的面前,从马背之上腾空而起,举刀刺向白玉宫。刀长四尺三寸,刀身细窄,最宽处不及三指,刀锋锐利,可劈可刺。 白玉宫反应也是奇快,向后撤了一步然后双手照着秦浪的后背猛一推。 秦浪怎么都想不到白玉宫首先做得不是躲闪,不是反击,而是拿自己当挡箭牌,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在黑风寨门口她就干过一回,这方面的业务太熟练了。 泥马德! 躲都来不及,眼看着严清州一刀捅进了自己的肚皮,肚皮被刀锋刺破,可里面的东西将刀锋阻挡住,严清州本以为一刀就能将这厮捅穿,没想到中途受阻。 秦浪抓住这个机会一剑向严清州的脖子砍去,他没经过专业训练,毫无招式可言,但是力气大。 严清州身体后仰左手的两根指头夹住剑锋,稍一用力拧转。 啪!的一声就将佩剑给折断了,然后曲指一弹,一缕寒光射向秦浪的右眼。 这真是高手!二品三甲杀狼境,只差半步就能够实现突破进入三品伏虎境。 秦浪感觉到那颗眼球在眼眶中爆裂。 严清州反手又是一刀,从下到上挑起,从小腹到胸膛,将秦浪连衣服带肚皮来了个大开膛,对付非专业人士,两刀就够了。 哗啦,藏在肚子里的东西滚落了一地。 白马快刀严清州愣了一下,本以为流出来的应该是五脏六腑呢。 白玉宫一直都躲在秦浪的身后等待出手的时机,在严清州愣住的刹那,一枪从秦浪的后腰捅了进去,时机把握得恰到好处。 这一枪,完全颠覆了秦浪对同舟共济的理解,想不出白玉宫背后捅他的理由,他们俩不是一伙的吗?是不是捅错对象了? 草泥马德! 五尺短枪穿透了秦浪的身体,突破秦浪肚皮的枪尖狠狠刺入了严清州的小腹。 白玉宫是在隔山捅牛,利用秦浪的身体打掩护,毫不犹豫地牺牲同伴暗算对手,有效但卑鄙,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严清州也没料到白玉宫会用这种歹毒的方式来偷袭自己,腹部被刺之后,一脚踹开秦浪的身体,向后接连退出数步,幸好反应及时,这一枪虽然刺穿了他的腹壁,但是并没有伤及内腑。 严清州的愤怒已经彻底被激起,咬牙切齿道:“贱人,我不杀你,誓不为人!” 白玉宫将短枪从秦浪的身上抽了出来,枪尖上沾染着一滴黑色的血随风滴落在地上,散发出一股腥臭的味道。 白玉宫甜甜笑道:“你没机会了,这枪尖上我涂了五步断肠毒!你刚刚已经退了四步。” 严清州内心一沉,低头望去,却见伤口处流出的全都是黑色的血液,顷刻间四肢冰凉,握住长刀的手微微颤抖起来:“你骗我……” “不信,你再走一步试试!” 严清州终究还是不敢向前迈出第五步,他也怕死。 突然双膝一软,扑倒在了地上,周身抽搐不止,颤抖的右手指着白玉宫,口吐白沫道:“你……骗我……明明……说好了五步……” 白玉宫叹了口气道:“你不是被我毒死的是自己笨死的。” 严清州死不瞑目。 感谢半盏桑落成为骨舟记第一位白银盟,感谢所有打赏支持的新老读者,正是有你们的支持,章鱼才坚持了十八年。 第二十四章 五鬼破浪行 白玉宫又不肯承认自己不行,还是一口咬定要继续惩罚秦浪,反正要睡觉了,一觉醒来,也该自行解开了。 看到秦浪僵硬的身体站在舱房里,要是真让他原地不动站一夜也于心不忍,白玉宫抱起秦浪将他放在甲板上躺平,秦浪平时不需要睡觉,每晚都是坐在椅子上,中了定身术之后整个人变成了一条硬邦邦的直棍,所有关节都不会拐弯了。 白玉宫上床前还不忘逞强:“这就是惹我的下场。” 秦浪知道白玉宫是在逞强,她不是打算一直报复下去,而是她真没有那个帮自己解开定身状态的本事。 白玉宫躺在床上还坚持看了一会儿书,研究解咒的画法,看得一个头两个大,信心备受打击,在画符方面的天分自己居然还不如一个骷髅,前所未有的挫败感。 吹灭烛火,船舱内陷入一片黑暗。 白玉宫道:“秦浪,你生前是干什么的?” “卖画为生。” 白玉宫想起他给自己画的那幅肖像,真是不错。 “哪里人氏?” 黑暗中秦浪叹了口气道:“说了你也不知道。” “我虽然不敢说学富五车,满腹经纶,可也是博古通今,察远照迩,历史地理方面是我的特长,天下间就没有我不知道的地方。” “上海你听说过吗?” 白玉宫呵呵冷笑:“虚海、幻海、西海、北海、日月海、森海、墨海、静海、五色海、牛奶海我都听说过,就是没听说过什么上海,小骗子嘴里从来都没实话,以后再敢骗我,我把你的振音蝶鼓给抠出来,让你一辈子当哑巴。” “你我之间的代沟隔着两个世界。” “你有这么老吗?” 秦浪道:“睡吧,说不定你一觉醒来,就学会了解咒的方法。” 白玉宫被他揭穿了心思,俏脸发烧,讨厌死了,这该死的骷髅,一点面子都不给我。 沉默了一会儿道:“你要是感觉不舒服,可以上床睡。”她的意思是自己和秦浪换个位置,但是表达有点不完整。 秦浪想了想:“我不想跟你睡。” “去死!你想得美!” 无非是失去了自由行动的能力,秦浪非但没有觉得沮丧,反而多了一份久违的期待,向往自由,有个说法,人的七魄是由喜、怒、哀、惧、爱、恶、欲构成,感受不到痛苦居然也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好像有点矛盾啊! 不矛盾,因为痛苦本来就是有很多种。 期待自由的明天,一个更好的明天。 白龙江,沉月湾,二更,风起! 除了风声和江涛声,秦浪还听到了来自外面的脚步声,每晚这个时候都会有水手在船上例行巡视,今晚也是如此。 平静的日子安稳但无聊,只剩下一具白森森的骨架,失去了肉体的感知,同时也失去了作为男人的乐趣,甚至连堕落的机会都没有了。 秦浪居然产生了一个奇怪的想法,如果每天都这样平淡渡过,和死去没有任何的分别,他甚至怀念起前几天刀光剑影生死相搏的日子,至少那样刺激的日子还能够让他感觉到自己活着。 一个人存在的意义是什么?他可以马上就给出无所种不同的答案。金钱、名誉、地位、美色甚至是世界和平,可那是过去。 老子说—— 生而为人,你且修身,你且渡人,你且如水,居恶渊而为善,无尤也。 泰戈尔说—— 你不应该去追寻或者试图证明自己的存在,因为你原本就存在,你也不应该去追寻或者试图证明自己存在的意义,因为你存在的本身就是意义,如同流萤、如同星空,如同草长莺飞,四时消长的万物,人也只是自然的一部分,你只是按照规律繁衍与更替。 可他只是一具骷髅,一具失去生殖繁衍能力的骷髅,那么他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找回二魂两魄,重塑肉身,即便是轮回转世,还是希望重新做人。 如果可以为人,他愿意修身,愿意渡人,愿意如水,居恶渊而为善,更愿意按照自然的规律任意繁衍。 可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的如果? 脚步声突然停了下来,秦浪听到窗纸被捅破的声音,虽然细微,可是仍然没有逃过他敏锐的听觉,同时他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气。因为全身骨骼僵硬,秦浪无法看清窗口的具体情况,用力咳嗽了一声,嘴巴张不太开声音不是很大。 意图吓走窗外人,也想唤醒香梦沉酣的白玉宫。 白玉宫睡觉很沉,几乎每天的清晨都需要秦浪把她叫醒,要说这丫头除了长得好看,身上真没多少优点。 这声咳嗽没有唤醒白玉宫,闭合的嘴巴含糊不清地喊着救命,希望白玉宫能够听到。 可白玉宫依然睡得像头猪一样沉,秦浪意识到她已经中毒了。 舱房的门栓被人用小刀一点点撬开,房门很快就被打开了,三名黑衣蒙面包裹严实的男子走了进来,其中一人做了个手势,他们迅速来到床边,用麻袋套在了白玉宫身上,白玉宫已经中了毒,一动不动,很顺利就打好了包。 一人扛起了麻袋向外面走去,一人指了指地面上的秦浪,他们听到了秦浪刚才的咳嗽声。 两人抬起秦浪,来到外面来回荡动了一下,然后同时脱手,秦浪直挺挺飞了出去,没过多久,他就听到咚的一声,整个身体被扔到了风高浪急的白龙江中,这种不重要的角色直接沉江喂鱼,甚至都懒得给他一刀。 高空抛下的下坠力让秦浪下沉,不过他依靠水的浮力很快就漂了上来,他现在的身体结构像极了黄河古渡的皮筏子,去了骨全是皮,虽然浮在水面上,可是他的身体还是无法动弹。 看到了另外一艘漆黑色的小船,三道黑影带着装有白玉宫的麻袋跳上了小船,三人都是高手,扛着麻袋,从大船上直接跳到了小船上,轻飘飘如同自带降落伞一样。 黑色小船顺水行进,和客船选择了相反的方向,秦浪发现白玉宫的运气还算不错,如果小船溯流而上,自己这个人形皮筏子只能顺水漂流,他们之间的距离就会越来越远,现在至少还有追上的机会,当然仅限于理论。 操纵小船的是一位身穿青色儒衫的中年男子,相貌清癯,颌下生有五缕青髯,看上去颇有些仙风道骨,等三人安全落在甲板上,拿起一只白色的骨箫,噙在口中吹出低沉的声音,这箫声犹如女子的呜咽,吹起来充满了鬼哭狼嚎的味道。 船首的水面如同沸腾一般翻滚起来,不一会儿从水底冒出五颗湿漉漉的头颅,他们的肤色苍白如纸,在月光的照射下皮肤呈现出半透明的质感,甚至可以看到布满头面部的青色脉络,这是水鬼,通常是投江自尽和意外溺亡的人死后形成。 因为江水阴气的滋生,他们的魂魄无法转生,只能在水中耐心等待通过引诱或者是强行将生者拖入水中溺毙实现自我解得以轮回。 每个水鬼的颈部都套着铁环,铁环上刻满符篆,有锁链和船身相连,水鬼在水中力大无穷,白天躲藏在深水之中,晚上才出来活动寻找可供它们转生的替死鬼。 水鬼的轮回也遵循着一命换一命的等价交换原则。 中年男子点燃船头一盏黄色驱魂灯,口中念念有词。 “此水非凡水,北方壬癸水,一点在魂中,五鬼破浪行,月照通天路,急急如律令。” 船头五颗头颅发出凄厉的哭嚎声,倏然向前,在江面上拖出五条雪亮的水线,他们的长发缠绕在铁链子上,铁链在五鬼同时发力的牵引下瞬间绷得笔直,小船飞一般向下游行去。 一轮镰刀形状的上弦月慢慢浮出江面,照耀得江心通明,如同万点碎银洒落在水面之上。 第二十五章 生而为人我很遗憾 秦浪听到自己终于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发出声音,暗自欣慰,应该是自己的意识和振音蝶鼓建立起了桥梁关系,这法宝神奇如斯。 秦浪道:“我是你召唤出来的?” “昂!” 白玉宫现在其实也不是那么确定了。 “你说我缺了二魂两魄是什么意思?” 白玉宫道:“正常人都有三魂七魄,你只有一魂五魄,天魂地魂被困于天狱地府,精英两魄不知所踪。所以你才会游荡人间,不得轮回。” 听起来好像有些道理呢。 白玉宫趁机道:“我可以帮你!”她一点都不傻,还懂得那么一点心理学,看出这骷髅想要什么。 “你跟我回九幽宗,我请师尊做法,为你寻回二魂两魄,送你再入轮回,重返人界,甚至帮你重塑肉身也有可能。” 秦浪虽然知道白玉宫是在利用自己,打着帮他的借口其实是想请个保镖外加人形行李箱。可就他目前的处境而言,似乎也没有了更好的选择,总不能永远当个白骨森森的骷髅吧,机会摆在眼前,就算渺茫也必须把握。 白玉宫双脚受伤,行走费力,黑风岭虽然不高,可如果不是秦浪背她,她很难凭着自己走下去,披上甲障的秦浪从外表看和常人已经没有任何的分别。 只限于外表,趴在他背上,缺少肌肉和脂肪的缓冲,每走一步都会被他的脊梁骨硌着。 白玉宫暗叹,幸好自带两个不小的缓冲。 中午的时候总算来到了山下,天气一放晴,气温就升高了许多,水汽蒸腾,潮湿且气闷。 白玉宫指了指右前方茅草搭成的风雨亭道:“去那里歇歇吧。” 秦浪一点都不累,是白玉宫浑身又酸又疼自己想休息了。 背着白玉宫来到风雨亭,将她放在长凳上,白玉宫解开双脚上的纱布,请秦浪把金创药拿来帮自己换药,实在是不方便,不得不开口求这具骷髅。 秦浪在她身边坐了,让白玉宫的双脚翘在他大腿上,脚丫长得很好看,白白嫩嫩,脚趾颗颗晶莹,足底皮肤很细嫩,呈现出粉红色,不过伤痕累累,连脚后跟的皮肤都柔软细嫩,这就证明白玉宫过去应当养尊处优,没走过多少路,更没干过农活。 换成过去,秦浪肯定不会放过这个趁机把玩的机会,可现在没啥感觉,跟抓着两只生猪蹄子也没啥分别。 给白玉宫换药的时候,刚巧一名过路的书生带着书童也来到风雨亭内歇息,看到他们这般情景,不由得皱了皱眉头,低声嘟囔了一句:“有伤风化!” 手中折扇刷地打开,用力地扇,快速地扇,这动作难免不让人多想。 白玉宫不悦道:“扇什么扇?我脚臭吗?” 秦浪摇了摇头,脚真不臭,足型皮质肤色都没得挑,但是白玉宫有点不省心,一双眼睛恶狠狠地瞪着书生,有挑事的节奏。 书生将折扇一合,拿出一本书翻开读道:“男女不杂坐,不同施枷,不同巾栉,不亲授,嫂叔不通向……” 实在是看不惯这对男女,这段话就是念给他们两个听的。 秦浪心说这迂腐的书生还挺喜欢多管闲事,得亏自己脾气好,换成别人早揍他了。 白玉宫火了,低声道:“揍他!”最讨厌迂腐又假正经的书呆子,白骨沟大战之后,她对己方的实力充满信心,这实力多半来自于秦浪。 秦浪淡然道:“天下溺,援之以道;嫂溺,援之以手,嫂溺而不援,是豺狼也。” 来这个世界之前,毕竟也是从事文化行业,国学底蕴还是可以的,他这段话的出处是《孟子·离娄上》。 那书生从未听过,听完之后,顿时呆了,起身主动走了过来,向秦浪作揖道:“这位兄台字字珠玑,发人深省,小弟青山书院赵长卿,刚才多有冒犯,还望兄台不必介怀!” 深深一揖,九十度的大鞠躬。 白玉宫把脸一扭,懒得理会这咬文嚼字的书呆子,心中暗爽,小骷髅给自己长脸了,一句话就把迂腐的赵长卿怼得心悦诚服,感觉比揍他一顿都爽呢。 秦浪道:“赵先生客气了,不知者不为过。” 赵长卿闻言又是一震,高人尽在俗世间,人不可貌相啊,再度打量了一下秦浪和白玉宫,靓男美女,人家长相也不差。看到秦浪仍然握着他嫂子白嫩嫩的脚丫子,自己行了那么大的礼,又做了自我介绍,人家都不带站起来的,连姓名都不报,根本就是看不起自己啊。 读书人都有几分傲骨,赵长卿自尊心受到伤害,拱了拱手道:“告辞!” 赵长卿离开之后,白玉宫呵呵笑了起来:“看不出啊,你居然还有点墨水。” 秦浪把她的两只脚放在长椅上,慢吞吞道:“我刚才说得话你能听懂吗?” 白玉宫被他问得愣在那里,憋了半天方才道:“别看不起人,不就是说我是你嫂子嘛!” 秦浪重新审视了一下白玉宫。 她可真白啊! 白痴的白! 白玉宫被他看得有些心虚:“你看我干什么?难道我听错了?”将狡黠发挥得淋漓尽致,不说听不懂,只说听错了。 秦浪道:“你为什么不装扮成一个男人?” “有我这么好看的男人吗?就算我女扮男装,别人一看就能识破我是个女人,反而更容易引起怀疑,这叫以不变应万变。”白玉宫振振有辞道。 秦浪转身望向远方:“要是有匹马就好了。”必须转移话题,女人吹牛逼,天打又雷劈! 白玉宫背着他悄悄摸了摸胸,有点疼,这身骨头硌死个人,感觉有点肿大了呢。 急促的马蹄声响起。 秦浪眯起眼睛,看到远处官道上尘土飞扬,一名头戴斗笠的白衣骑士,骑着一匹毛色光亮的大白马一路狂奔。 白玉宫听到马蹄声也循声望去,突然紧张了起来,低声道:“回来,赶紧回来!” 秦浪赶紧回到她身边,白玉宫一头就扎进了他的怀里,有点猛,脑袋磕在他的肋骨上,剧痛。 这冲击力让秦浪有些担心她把自己薄薄的肚皮给撞破,一脑袋攮进他肚子里来。 白玉宫低声道:“白马快刀严清州,他是追杀我们的。” 我们? 被追杀好像没我的事情。 秦浪意识到白玉宫也没那么简单,这妮子摊上事了。 白玉宫道:“他可是二品三甲杀狼境的武士,冷血杀手,杀人如麻,希望他看不到咱们。” 在这个世界上,武道修为可分成七大境界,每一境界又可分为三甲小境,从一个境界突破三甲级别方可提升到下一个级别,所以升级也通常被成为破三甲。 七大境界为,一品武者屠狗境、二品武士杀狼境、三品武师伏虎境、四品武尊擒龙境、五品宗师定国境、六品大宗师出世境、七品武圣摘星境。 秦浪这才明白她为什么要一脑袋扎进自己的怀里,这是要扮情侣,一般来说,普通人看到这样的情景都不会打扰。 秦浪低声道:“你为什么这么怕他?” “废话,你杀了他弟弟,他不得报仇啊?” 秦浪石化,好像替这张人皮背锅了。 求月票,虽然早了点,但是双倍期不容错过! 第二十六章 横笛短箫悲满天 白玉宫又不肯承认自己不行,还是一口咬定要继续惩罚秦浪,反正要睡觉了,一觉醒来,也该自行解开了。 看到秦浪僵硬的身体站在舱房里,要是真让他原地不动站一夜也于心不忍,白玉宫抱起秦浪将他放在甲板上躺平,秦浪平时不需要睡觉,每晚都是坐在椅子上,中了定身术之后整个人变成了一条硬邦邦的直棍,所有关节都不会拐弯了。 白玉宫上床前还不忘逞强:“这就是惹我的下场。” 秦浪知道白玉宫是在逞强,她不是打算一直报复下去,而是她真没有那个帮自己解开定身状态的本事。 白玉宫躺在床上还坚持看了一会儿书,研究解咒的画法,看得一个头两个大,信心备受打击,在画符方面的天分自己居然还不如一个骷髅,前所未有的挫败感。 吹灭烛火,船舱内陷入一片黑暗。 白玉宫道:“秦浪,你生前是干什么的?” “卖画为生。” 白玉宫想起他给自己画的那幅肖像,真是不错。 “哪里人氏?” 黑暗中秦浪叹了口气道:“说了你也不知道。” “我虽然不敢说学富五车,满腹经纶,可也是博古通今,察远照迩,历史地理方面是我的特长,天下间就没有我不知道的地方。” “上海你听说过吗?” 白玉宫呵呵冷笑:“虚海、幻海、西海、北海、日月海、森海、墨海、静海、五色海、牛奶海我都听说过,就是没听说过什么上海,小骗子嘴里从来都没实话,以后再敢骗我,我把你的振音蝶鼓给抠出来,让你一辈子当哑巴。” “你我之间的代沟隔着两个世界。” “你有这么老吗?” 秦浪道:“睡吧,说不定你一觉醒来,就学会了解咒的方法。” 白玉宫被他揭穿了心思,俏脸发烧,讨厌死了,这该死的骷髅,一点面子都不给我。 沉默了一会儿道:“你要是感觉不舒服,可以上床睡。”她的意思是自己和秦浪换个位置,但是表达有点不完整。 秦浪想了想:“我不想跟你睡。” “去死!你想得美!” 无非是失去了自由行动的能力,秦浪非但没有觉得沮丧,反而多了一份久违的期待,向往自由,有个说法,人的七魄是由喜、怒、哀、惧、爱、恶、欲构成,感受不到痛苦居然也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好像有点矛盾啊! 不矛盾,因为痛苦本来就是有很多种。 期待自由的明天,一个更好的明天。 白龙江,沉月湾,二更,风起! 除了风声和江涛声,秦浪还听到了来自外面的脚步声,每晚这个时候都会有水手在船上例行巡视,今晚也是如此。 平静的日子安稳但无聊,只剩下一具白森森的骨架,失去了肉体的感知,同时也失去了作为男人的乐趣,甚至连堕落的机会都没有了。 秦浪居然产生了一个奇怪的想法,如果每天都这样平淡渡过,和死去没有任何的分别,他甚至怀念起前几天刀光剑影生死相搏的日子,至少那样刺激的日子还能够让他感觉到自己活着。 一个人存在的意义是什么?他可以马上就给出无所种不同的答案。金钱、名誉、地位、美色甚至是世界和平,可那是过去。 老子说—— 生而为人,你且修身,你且渡人,你且如水,居恶渊而为善,无尤也。 泰戈尔说—— 你不应该去追寻或者试图证明自己的存在,因为你原本就存在,你也不应该去追寻或者试图证明自己存在的意义,因为你存在的本身就是意义,如同流萤、如同星空,如同草长莺飞,四时消长的万物,人也只是自然的一部分,你只是按照规律繁衍与更替。 可他只是一具骷髅,一具失去生殖繁衍能力的骷髅,那么他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找回二魂两魄,重塑肉身,即便是轮回转世,还是希望重新做人。 如果可以为人,他愿意修身,愿意渡人,愿意如水,居恶渊而为善,更愿意按照自然的规律任意繁衍。 可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的如果? 脚步声突然停了下来,秦浪听到窗纸被捅破的声音,虽然细微,可是仍然没有逃过他敏锐的听觉,同时他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气。因为全身骨骼僵硬,秦浪无法看清窗口的具体情况,用力咳嗽了一声,嘴巴张不太开声音不是很大。 意图吓走窗外人,也想唤醒香梦沉酣的白玉宫。 白玉宫睡觉很沉,几乎每天的清晨都需要秦浪把她叫醒,要说这丫头除了长得好看,身上真没多少优点。 这声咳嗽没有唤醒白玉宫,闭合的嘴巴含糊不清地喊着救命,希望白玉宫能够听到。 可白玉宫依然睡得像头猪一样沉,秦浪意识到她已经中毒了。 舱房的门栓被人用小刀一点点撬开,房门很快就被打开了,三名黑衣蒙面包裹严实的男子走了进来,其中一人做了个手势,他们迅速来到床边,用麻袋套在了白玉宫身上,白玉宫已经中了毒,一动不动,很顺利就打好了包。 一人扛起了麻袋向外面走去,一人指了指地面上的秦浪,他们听到了秦浪刚才的咳嗽声。 两人抬起秦浪,来到外面来回荡动了一下,然后同时脱手,秦浪直挺挺飞了出去,没过多久,他就听到咚的一声,整个身体被扔到了风高浪急的白龙江中,这种不重要的角色直接沉江喂鱼,甚至都懒得给他一刀。 高空抛下的下坠力让秦浪下沉,不过他依靠水的浮力很快就漂了上来,他现在的身体结构像极了黄河古渡的皮筏子,去了骨全是皮,虽然浮在水面上,可是他的身体还是无法动弹。 看到了另外一艘漆黑色的小船,三道黑影带着装有白玉宫的麻袋跳上了小船,三人都是高手,扛着麻袋,从大船上直接跳到了小船上,轻飘飘如同自带降落伞一样。 黑色小船顺水行进,和客船选择了相反的方向,秦浪发现白玉宫的运气还算不错,如果小船溯流而上,自己这个人形皮筏子只能顺水漂流,他们之间的距离就会越来越远,现在至少还有追上的机会,当然仅限于理论。 操纵小船的是一位身穿青色儒衫的中年男子,相貌清癯,颌下生有五缕青髯,看上去颇有些仙风道骨,等三人安全落在甲板上,拿起一只白色的骨箫,噙在口中吹出低沉的声音,这箫声犹如女子的呜咽,吹起来充满了鬼哭狼嚎的味道。 船首的水面如同沸腾一般翻滚起来,不一会儿从水底冒出五颗湿漉漉的头颅,他们的肤色苍白如纸,在月光的照射下皮肤呈现出半透明的质感,甚至可以看到布满头面部的青色脉络,这是水鬼,通常是投江自尽和意外溺亡的人死后形成。 因为江水阴气的滋生,他们的魂魄无法转生,只能在水中耐心等待通过引诱或者是强行将生者拖入水中溺毙实现自我解得以轮回。 每个水鬼的颈部都套着铁环,铁环上刻满符篆,有锁链和船身相连,水鬼在水中力大无穷,白天躲藏在深水之中,晚上才出来活动寻找可供它们转生的替死鬼。 水鬼的轮回也遵循着一命换一命的等价交换原则。 中年男子点燃船头一盏黄色驱魂灯,口中念念有词。 “此水非凡水,北方壬癸水,一点在魂中,五鬼破浪行,月照通天路,急急如律令。” 船头五颗头颅发出凄厉的哭嚎声,倏然向前,在江面上拖出五条雪亮的水线,他们的长发缠绕在铁链子上,铁链在五鬼同时发力的牵引下瞬间绷得笔直,小船飞一般向下游行去。 一轮镰刀形状的上弦月慢慢浮出江面,照耀得江心通明,如同万点碎银洒落在水面之上。 第二十七章 道心如铁 外面赵长卿跑了几步,脚下一滑,摔倒在了地上,他本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哪见过这种场面,转身看到那杀手握着明晃晃的钢刀逼近,吓得面无人色,惨叫道:“救命!” 黑衣杀手已经来到近前挥刀向赵长卿的面门砍去。 赵长卿双手捂头吓得魂飞魄散,心中暗叫吾命休矣。 生死悬于一线,眼看赵长卿就要死于刀下,一道白光从马厩之中追风逐电般冲了出来,却是那匹早已死去的白马,甩开四蹄全速冲向那黑衣杀手。 黑衣杀手没料到会中途生变,白马的速度太快,扬起前蹄狠狠踹在他的胸口,那黑衣男子高大的身躯被踢得飞起,重重撞击在墙面上。 他的身体也十分强横,被白马踢在胸口,摔得这么重,居然马上就站了起来,似乎根本没有感觉到疼痛,也没有受伤。 白马继续向他冲来,黑衣杀手毫无惧色地向着白马迎了过去,距离白马只剩一丈距离的时候,双膝突然跪了下去,身体后仰,后背几乎贴着地面,依靠前冲的惯性双膝在泥泞的地面上高速滑行,手中长刀刺入白马前胸,锐利刀锋将白马的腹部整个剖开。 白马前冲了两步一双前腿跪倒在地面上,内脏流淌一地。黑衣杀手起身来到马前,手起刀落,将马头一刀斩下。 白马的脑袋落在地上,被刀锋切断的脖子却没有一滴血流出,这匹马死去多时,体内的鲜血早已凝固,黑衣杀手皱了皱眉头,从专业的角度来看,这匹马有些不同寻常。 白玉宫倒吸了一口冷气:“好刀法!如果我没看错应该是三品伏虎境。” 秦浪不知道什么三品伏虎境,想起之前被他们两人联手干掉的白马快刀严清州是二品杀狼三甲境,三品肯定要比二品高,看来这个世界的武力品级和官位品级是反比关系。 赵长卿趁着这个机会已经跌跌撞撞逃入了客栈。 客栈老板趴在柜台上懒洋洋拨弄着算盘:“三扇窗户,共计六十两纹银。” 赵长卿向客栈老板道:“救……救命……有……有人要杀我……” “在你死前赶紧把帐结了。”客栈老板看都不看赵长卿一眼。 头戴斗笠的黑衣杀手此时已经大踏步走入了客栈大堂,夜风席卷着雨丝从他的身后吹入大堂,室内的温度顿时下降了许多,柜台上的烛火摇曳不定。 残存的雨水沿着斗笠一滴滴落下,黑衣杀手低着头握着刀,刀上仍然残留着血痕:“赵长卿,我受人所托取你人头。此事和他人无关,谁敢插手,格杀勿论。” 客栈老板打了个哈欠道:“不关我事,只要别打坏我客栈的东西就行。” 赵长卿吓得往自己房间跑,那黑衣杀手已经将他的人头视为囊中之物,不紧不慢地走上楼梯。 赵长卿来到自己的房间,用力一推,房门却被从里面插上了,颤声道:“茗儿,开门……开门呐!” 那小书童吓得魂不附体早就钻到床下不敢出来,哪里还敢开门,他人虽然小,可心眼儿不少,此时若是开门,那杀手说不定连他一起杀了。 赵长卿看到那杀手的斗笠已经出现在二楼,慌不择路,来到隔壁的房间,这次没拍门,直接用身体就撞了过去。 一下就把房门给撞开了,扑通一声摔倒在了地上。 白玉宫看到书呆子居然在这种时候逃到了他们的房间,她可不想引火烧身,倒不是忍心看赵长卿被杀,而是她没有打抱不平的本事。 赵长卿摔得鼻青脸肿,望着秦浪哀求道:“兄台救我!” 如果不是走投无路,他才不会低头求人。和性命相比,读书人的清高算个屁。 秦浪其实刚才已经救了他一次,暗地里操纵白马冲撞黑衣杀手,可他终究还是低估了杀手的能耐,从杀手刚才斩马的表现来看,这厮的刀法要超过白马快刀严清州不少,真不知道这忠厚老实的书呆子怎么得罪了这么厉害的人物? 白玉宫附在他耳边小声道:“别多管闲事,我们自己的麻烦已经够多了。” 沉重的脚步声响起,黑衣杀手魁梧的身躯出现在他们的门前,帽檐压得更低,浑身上下湿漉漉的,不停有水滴在陈旧的木地板上,右手长刀四十五度夹角拖在地板上,进入房间之后刀尖轻轻敲了敲地面,刀不错,韧性极好,刀身微微震动,寒光闪烁。 赵长卿忍痛往秦浪这边爬。 黑衣杀手向前跨出了一步,落脚有点重,整个房间都在颤抖,临廊的窗户受不了这震动,啪!地又落在了地上。 外面一道闪电划过,将室内照得亮如白昼,夜风打着旋儿吹入室内,将桌上的烛火扑灭了,还好走廊上亮着灯笼,灯笼在风中摇摆,室内的光线忽明忽暗,摇摆不定。 黑衣杀手道:“此事与尔等无关,我只要他项上的人头。” 白玉宫一幅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表情,悄悄把秦浪往后拉。 赵长卿爬到了秦浪脚下,抓着他的靴筒道:“兄台救我……” 秦浪道:“你刚刚杀了我的马。” 黑衣杀手道:“我高汉阳杀人都不在乎,还会在乎一匹马?” 秦浪道:“一命换一命,你杀了我的马,就放过他的性命吧。” 白玉宫悄悄拉了拉秦浪的胳膊,暗示他别多管闲事,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真要是把这冷血杀手惹毛了,连他们两人一并杀了岂不是冤枉。 高汉阳哈哈大笑,点了点头道:“好,有些胆色,我这人是最讲道理的,一命换一命,不过要用人命来换。”他从腰间抽出一把明晃晃的短刀,扔在秦浪的脚下。 “你在自己心口上戳三刀,我就放过他。” “你不反悔?” “我若是反悔,天打雷劈,断子绝孙,永世不超生!”高汉阳心中暗笑,你若是真敢戳自己心口三刀,只怕已经死了,我高汉阳岂会为难一个死人? 秦浪点了点头道:“好!我答应你,你要是反悔就是乌龟王八蛋!” “不可!” 赵长卿听到秦浪愿意用他的性命换取自己的性命,顿时血脉贲张,也顾不上害怕了,自己和人家萍水相逢岂能让人替他去死? 秦浪已经捡起了那把短刀,扬起短刀对着自己的胸口就插了进去。 高汉阳本来只是给他出一个难题,杀手以杀人为生,对人性看得最为通透,认为人性都是自私的,面临死亡,很少有人不会害怕,更少人肯为他人去死,反正他是没见过。 秦浪的举动完全出乎了高汉阳的意料之外。 噗!一刀落下,马上又把刀拔了出来,鲜红色的血浆喷涌了出来。 噗!噗! 接连两刀,刀身深深插入他的胸口,直至末柄,秦浪的身体软绵绵倒了下去,红色的血液流了一地,一手握刀,一手指着高汉阳道:“记住你刚才……的话……反悔就是乌龟......王八……蛋......” 高汉阳目瞪口呆,老子就是随口说说,你特么玩真的?这世上居然还真有人傻到要为别人去死? 第二十八章 良心发现 如果白玉宫此刻行动自如,她一定会不计代价将那可怜的童鬼救回,可是她现在连自己都救不了,除了担心什么都做不了。 黑衣女鬼已经失去了魂体传音的能力,魂体在光柱中挣扎扭曲,双手拼命挥舞摆动,试图通过这样的举动阻止女儿魂体的靠近。 船头的一根铁链突然绷得笔直。 周炼石眉峰一动,迅速画了一张符印,口中默念咒语,指剑点向那根铁链,瞄准的那一节铁链顷刻间变得灼热通红,红色的铁链向下蔓延,遇水激化出大量的白烟。 江水仍然无法及时将铁链冷却,通红的铁链迅速蔓延到水下,传导到颈圈之上,黑暗的水底被红光照亮,位居中心的水鬼双手抓住颈部的铁圈正在竭力挣扎,颈圈上的符箓发出红色的光芒,光芒如一根根钢针刺入他魂体的颈部,折磨着他的魂体。 童鬼婴宁已经奔到光柱的边缘,湿漉漉的头发如同被人猛然揪住,发出一声尖叫,羸弱瘦小的魂体就被吸入光柱之中。 周炼石傲立于穿透,双手握住骨箫负在身后,沉声诵道:“黑水游魂啼草地,白山新鬼哭胡笳。十年老眼重磨洗,坐看江豚蹴浪花。” 光柱中女鬼张开臂膀抱住女儿的魂体,母女二人冉冉升起,夜空中光魂之花绽放得如此美丽夺目,却又如此残酷。 江水下,水鬼王六郎竭力挣扎的魂体被灼热的铁链折磨着,他的魂灵却遭受着比魂体百倍的煎熬。 轰! 千钧一发之际,光柱下方的江面竟如爆炸般激起冲天水柱,水柱升起的高度直达虚空中正在疯狂旋转的光魂之花,失去江水庇护,即将被吸入光魂之花的母女魂体重新被江水纳入怀抱之中,黑衣女鬼紧闭的双目猛然睁开,抱住婴宁的魂体抓住这难得的时机摆脱光柱,投入白龙江的江面之下,两道魂影瞬间不见。 功败垂成! 周炼石心中剧震,举目望去,并未搞清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那冲天水柱帮助那母女的魂体逃离,心头升起无名怒火。 “合!” 漂浮在空中的光魂之花,七叶光舟般的花瓣立时收拢,包裹住中心疯狂旋转的火球,火球膨胀五倍,犹如一颗秋日硕果,中心雪亮,向外逐渐由黄转红,边缘燃烧着红色烈焰。 剑指向下一挥。 “落!” 光球旋转下坠,急剧的速度将周围的空气都摩擦点燃,那巨大的火球,破开江水,流星般向江底射去。 死里逃生的母女,绝望地望着那追魂夺命的火球,母亲将女儿紧紧搂在怀中,冰冷的手捂住她惶恐的双眼。 都说厉鬼无情,可最无情的还是人心。 巨大的阴影遮住了她们的头部,这是一条体型巨大的鬼灯鳐,不停扇动的双鳍足以证明它此刻的紧张,在这片水域之中,它向来都是优雅且淡定的,如果不是秦浪勒令它去营救这对母女,遇到如此凶险的场面,鬼灯鳐肯定会选择退避三舍,它虽然是道行不深的妖兽,可并不代表它没有智商,更不代表它不怕死。 红色火球下坠的速度比秦浪预想中要快许多,尤其是当它入水之后,速度增长了数倍,水能克火,但是江水非但没有将火球熄灭,反而助长了它燃烧的势头。有若高速划过夜空的流星,只不过这颗流星有着明确的目标和指向。 秦浪本想利用鬼灯鳐快如闪电的速度在周炼石的攻击到达之前救走那对母女,当他付诸行动之后,他才意识到,没可能。 那颗流星追风逐电般射向他和鬼灯鳐,秦浪感到鬼灯鳐的身躯因恐惧而颤抖着,定身咒对这颗坠入水中的流星是无能为力的,两者根本就不是同一级别的法术。 出于本能的反应,秦浪抱住脑袋,试图最大限度地减少对身体的伤害。 也许这就是终结之时。 强光夺目,光芒从水下直冲天际,影射的白龙江面上一片通明,一瞬间宛如白昼来临,目不转睛盯住水底的周炼石被这突然暴涨的强光逼迫得闭上了眼睛。 水下重新变得一片漆黑,那颗坠入水中的流星似乎刹那间就燃尽了所有的能量,顷刻就黯淡了下去。 死寂! 前所未有的死寂。 黑衣女鬼错愕地抬起头,看到水中闪烁着微弱的蓝光,那是来自于鬼灯鳐头顶的迷魂灯,这微弱的蓝光让她意识到了自身的存在。 婴宁扒开母亲的手,看到如鸟儿一般翱翔在头顶的鬼灯鳐,在它宽阔的背上站立着一个挺拔的身影,那人的左臂闪烁着红色的微光。 只有亲身遭遇流星撞击的秦浪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本以为坠入水中的流星会让他和鬼灯鳐形神俱灭,可流星在绽放出绚烂夺目的光芒后就被他前臂的白骨笔吸了进去,秦浪没有看清流星被吸入的过程,但是他能够感觉到手臂的热度,久违的灼热,灼热到让骨骼感到短暂的刺痛。 秦浪竟因为这久违的刺痛感觉而欣喜若狂。 阴沉的箫声响起,五名躁动的水鬼在箫声中捂住了头颅,苍白半透明的体表深蓝色的筋脉凸起,体表就像蒙上了一张深色的网。 鬼灯鳐痛苦挣扎着,想要潜入深水中,可这箫声无孔不入,逼迫它不得不向上浮起。 当它宽阔的背脊浮出水面,站在它身上的秦浪也就无所遁形。 白玉宫看到那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中,冰冷且绝望的内心涌动出一股暖流,这该死的骷髅,不知他经历了怎样的磨难才追到了这里,鼻子酸酸的,有种想哭的冲动,不可能的,我怎么可能会被一具早已失去生命的骷髅感动? 秦浪已经是第二遍命令鬼灯鳐去冲撞那条小船,按照他的计划,弄翻那条小船,让所有人都落水,然后乘机救走白玉宫,利用鬼灯鳐的速度迅速摆脱周炼石那伙人。 可这会儿鬼灯鳐对他的命令毫无反应,应该是出了问题,越是关键的时刻越容易出问题,面对已经达到四品诛灵甲境的镇妖师,秦浪没有任何取胜的把握。 扬起左掌冲着周炼石爆发出一声大喝 “定!” 嗓门大不一定有用。 周炼石右手骨箫在掌心风车一样旋转,青衣儒衫临风而立,望着浮起于水面上鬼灯鳐巨大的身影,冷冷道:“孽畜!竟敢坏我大事!今日必废了你的修为,将你扒皮抽筋,焚化成灰。” 鬼灯鳐瑟瑟发抖,完全被周炼石强大的气势震住,相差级别过大,强大的威慑力如同一张网,鬼灯鳐噤若寒蝉。 身为四品诛灵甲境的镇妖师,周炼石根本没有把一级妖兽放在眼里,成为镇妖师首先要有一双鉴妖之眼,这种低等级妖物的实力,周炼石一眼就能看穿。 白玉宫忽然叫了一句:“快走,别管我!” 秦浪因她的这句话愣了一下,这可不像白玉宫的风格,过去遇到危险的时候,白玉宫哪次不是拿他当挡箭牌,良心发现了?不可能,应该被吓傻了,有根筋搭错了。 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掌心,定身符对周炼石毫无效果。 白玉宫知道秦浪不可能是周炼石的对手,留下来也只不过是死路一条,虽然早就是个骷髅,还是不想亲眼看到他被周炼石解体,玩具玩久了也会有些感情的。 第二十九章 新月正明 永福客栈也是甲西镇唯一的客栈,秦浪翻身下马,白马一路狂奔把他这身骨头都快颠散架了,白玉宫也被颠得难受,下马之后扶着一旁的大柳树喘气,实在是遭罪啊。 秦浪关心了她一句:“不舒服?” “有点头晕!想吐!” 秦浪点了点头,晕车晕船他都见过,可晕马的还是第一次见到,赶紧离白玉宫远一些,怕她吐自己身上。 白玉宫本以为他会过来搀扶自己,伸手去抓他胳膊,抓了个空,踉跄了一下赶紧扶住马屁股,死马屁股蛋子硬邦邦且冰凉,但比不过人心凉薄。 这货就不是个人!一点同情心都没有! 客栈的小厮听到动静满脸堆笑迎了出来:“两位客官里边请。”主动走过来帮他们牵马。 白玉宫这才想起死马的事儿,有点后悔,应该在镇外就把这匹死马给扔下,万一让人看出破绽岂不是麻烦?秦浪却不慌不忙,悄悄给白马下令,白马老老实实被小厮牵往了马厩。 两人来到柜台前,秦浪初来乍到,对当地的风土人情一概不知,所以老老实实站在白玉宫身后。 白玉宫道:“掌柜的,还有房间吗!” 客栈老板懒洋洋道:“有,要几间。”个把月都没生意了,态度还是不死不活。 白玉宫道:“开一间上房。” “两位是什么关系?” 白玉宫横眉冷对:“夫妻!” 客栈老板眯起眼睛看了看他们,摇了摇头:“不像,私奔的吧,一晚二十两银子,先付后住,概不赊欠。”他嘴巴可真是刻薄。 白玉宫闻言一怔:“二十两?就你们这条件?”不是付不起,这客栈的条件实在是太普通了,而且他凭什么说他们是私奔的? 白玉宫看了秦浪一眼,至少表面看上去也算般配啊,可这厮为什么躲开这么远?嫌弃我?凭什么? “嫌贵你去别家,我提醒你,甲西镇方圆百里,只有我们一家客栈。” 白玉宫皱了皱眉头,从布包里摸了一锭银子扔给了他:“这里是二十两,准备些吃的,顺便送一个浴桶,装满热水送过来。” “晚饭每人三两,你们两人算便宜些收你五两,浴桶热水五两,共收十两。” 遇上黑店了,真是半年不开张,开张吃半年。 白玉宫又摸出五两银子拍在柜台上。 掌柜的眼皮都不翻:“还差五两。” 白玉宫恶狠狠道:“我们不吃!”想吃,兜里银子捉襟见肘。 两人进了二楼房间,一眼就看到桌上的物品清单,封面上写着明码实价,损坏照价赔偿。 白玉宫愤愤然道:“我走南闯北,去了那么多地方,还从没见过这么黑的店。”屋里太闷,她来到窗前去开窗户,双手一推,一扇窗户就掉了下去。 白玉宫吐出了舌头,惨了!这窗户又不知要多少钱,翻了一下桌上的赔偿清单——损坏窗户,每扇二十两。 趁着没被人发现,赶紧拿回来,她让秦浪去捡窗扇给安上。 秦浪回去的时候在楼梯的入口遇到了赵长卿和他的书童,两人也是来这间客栈投宿的。 赵长卿知书达理,见到秦浪抱拳作揖,秦浪只是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转身就走,倒不是他性情冷漠,而是担心言多必失。 赵长卿遭此冷遇,尴尬得满脸通红,眼看着秦浪进了房间,白玉宫开门将他迎了进去,马上又关门。 主仆二人目瞪口呆,这叔嫂二人也太伤风化了,共乘一匹马不说,还公开住在了一起。 书童早就气不过了,扯着嗓子大声道:“男治外事,女治内事。男子昼无故,不处私室,妇人无故,不窥中门。男子夜行以烛,妇人有故出中门,必拥蔽其面。男仆非有缮修,及有大故,不入中门,入中门,妇人必避之,不可避,亦必以袖遮其面……” 白玉宫听到外面有人大声朗诵,侧耳倾听:“那小书童瞎嚷嚷什么呢?” 秦浪笑道:“读书人,骂人不吐脏字儿。” “骂谁?” 秦浪看着白玉宫。 白玉宫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反了他们,骂我?我剪了他的舌头!”抄起桌上的剪子就往外冲,被秦浪给拦住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当没听见。” 白玉宫指着自己的鼻子道:“天下间就没有人敢欺负我白玉宫!别拦着我,我非得讨个说法。”脚下却没挪步,就是发泄一下情绪。忽然发现秦浪麻溜地让开了,多少象征性的拦一下嘛,这下有点骑虎难下了。 秦浪眼前突然一黑,怎么看不见了?用力眨了眨眼睛,还是看不见:“我怎么突然看不见东西了?” 白玉宫余怒未消道:“我不是东西吗……” 说完认为小骷髅在套路自己,挥拳欲打,这才发现他一双眼睛全都变成了黑色,黑色的血水从眼眶中汩汩流出。 “你眼睛怎么了?” 秦浪想起这双眼球是白马快刀严清州的,严清州在死前中了白玉宫的五步断肠毒,应该是这双眼球也被毒素污染,所以才会变成这个样子。 白玉宫也想到了原因:“坏了,中毒了,我帮你抠出来。” “别动!小心中毒。” 白玉宫经他提醒,扶着秦浪去桌旁坐下,找了把剪刀帮他将两只变黑的眼球挑了出来,用布包好了扔到了窗外的花园里。 刚丢出去,就被一只野猫给叼走了,白玉宫赶紧挥手,野猫还以为她要跟自己抢食,叼着眼球跳上墙头飞也似地逃了,没逃几步就毒发身亡,死在屋檐上了。 白玉宫暗叹,又多害了一条无辜生灵。 再看秦浪眼皮倒是没什么事情,有点内疚,毕竟是她间接把他害成了这个样子,担心隐形毒素沿着皮肤继续扩展,于是仔细帮他清理了一下。 想起还捅了他一枪,掀开秦浪的衣服检查了一下枪口,已经发黑了,又用剪刀将发黑的皮肤给剪除,洞口不大,暂时就不补了,也没针线,青玉簪每次使用后都需要一定时间来恢复能量。 秦浪刚才短暂目盲是因为眼球中毒的缘故,摘除了眼球,清理干净眼睑的皮肤,视野重新恢复了敞亮,对他来说装上俩眼珠子纯属画蛇添足。 看到白玉宫喝了一大口水,两腮鼓鼓地冲着他。 噗! 一口水全都喷到他右眼眶里面了。 “你是不是有毛病?” “我帮你清洗里面的毒素,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秦浪低下脑袋让水流出来,都是清水,保险起见,白玉宫帮他清洗了五遍,理由是毒素是看不见的。 白玉宫道:“你不用担心,我很快就帮你找一双新的眼球回来,包你重见光明。” 她始终认为秦浪没有眼球是看不到东西的,有灵性的骷髅可以通过感知精确判断周围的环境,但是不可能像人一样看到真实的世界。 秦浪道:“不急,宁缺毋滥!” 白玉宫点了点头,小骷髅还是蛮有见地的。 客栈的小厮送洗澡水过来了,白玉宫去开门,秦浪去窗前背过身,如果以现在的样子示人,恐怕要把人给活活吓死。 白玉宫让他们把浴桶放好,等他们走后向秦浪道:“你出去,我要洗澡。” 不等秦浪挪步,她又改变了主意:“算了,你在房里待着吧,反正你也看不见什么。” 秦浪无语,总感觉白玉宫话后还有另一番含义,影射他根本不是人,好像还影射他不是个男人,是可忍孰不可忍。 第三十章 归云渡 鬼灯鳐道:“太感人了,感动到流泪。” 秦浪道:“你又不是人,你流得不是眼泪是口水。” 鬼灯鳐怯生生请示道:“上仙,我背着您披星戴月劈波斩浪,实在是饿得不行,可不可以享受这些美味?” 秦浪知道这货打起了周炼石这些尸体的主意,不失为毁尸灭迹的好办法,好像的确有鱼葬的方式,不提倡,不反对,不鼓励,不支持,但是在鬼灯鳐吞下他们之前,白玉宫提醒秦浪先去将他们身上值钱的东西据为己有。 白玉宫接连打了几个喷嚏,她今晚的经历可谓是跌宕起伏,险死还生,受了惊吓不说,还吹了江风泡了江水,此时感觉到浑身发冷,不由自主靠近了秦浪,只可惜从秦浪的身上也感觉不到半点的温暖,一具骷髅纵然披上甲障也不会有体温,终究还是个亡灵。 秦浪让鬼灯鳐将他们重新送回客船,这对鬼灯鳐来说可谓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鬼灯鳐吞下四人的尸体饱餐之后,带着他们两人逆流而上,不到一刻就已经追上了那艘客船,秦浪带着白玉宫重新溜回客船,刚上了甲板,白玉宫就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一名巡夜的护卫循着声音走了过来,走到中途,被空中浮现的一盏蓝色灯光所吸引,他定睛望去,忽然感觉到一阵头晕目眩,竟然主动翻越围栏向江水中跳去。 秦浪一把将他拖了回来,怒斥鬼灯鳐:“你还没吃饱吗?” 鬼灯鳐高高举起的触角将迷魂灯晃动了几下:“上仙,开个玩笑,若是有缘,你我自有重逢之日,我去也!” 秦浪和白玉宫进入舱房,那被迷魂险些送了性命的护卫方才清醒过来,摸了摸后脑勺实在想不起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 白玉宫生病了,高烧到说胡话,躺在床上懒洋洋不肯起身,船上的郎中看过说她是受了风寒,吃几付药,卧床休息几日就好。 秦浪借口要去岸上抓药,太阳刚刚升起就选择在归云渡上岸,之所以选择上岸,是因为秦浪认为继续搭乘这艘客船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镇妖司周炼石既然能够循着线索找到他们,别人一定也可以,下次再遇到麻烦或许不会那么幸运。 白马快刀严清州、赶尸人、周炼石,厉害的人物一个接着一个出现,一个比一个冷血,他们针对的目标无疑都是白玉宫,虽然白玉宫至今不肯吐露实情,可秦浪已经能够确定,她一定惹了天大的麻烦,很可能这麻烦就是她本人。 从地图上来看,归云渡距离他们要去的江源府已经不远,不过那是水路,如果直接选择陆路,还有一条更近的道路可以前往驮龙山。 鉴于白玉宫目前的身体状况,秦浪还是就近在归云渡住下。 这间建在江边的客栈条件要比他们在甲西镇住过的永福客栈强太多,一间宽敞舒适采光绝佳的江景上房,一天也不过五两银子,还附送早餐,热水免费。 秦浪将白玉宫安置好,出门去给她抓药,归云渡因渡口而形成了市集,南来北往,上船登陆形形色色的人物络绎不绝。 因为地处白龙江边,集市上卖鱼的人最多,秦浪虽然披着人皮,可终究身份特殊,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也不敢多做逗留,直奔药铺,按照郎中的药方抓了药,又去隔壁布庄想买两身成衣,去了才发现,在这个小镇上没有成衣店,衣服基本上都是要靠定制,必须量体裁衣。 秦浪哪有那么多时间耽搁,再加上他对白玉宫做事不放心,放弃了置办衣服的想法,赶紧返回客栈。 小镇不大,却很热闹,已经到了正午,小小的市集上聚满了前来购买江鲜的客人,吆喝声此起彼伏,讨价还价的声浪一声高过一声。 已经能够看到客栈迎风招展的杏黄旗,秦浪拎着药包快步往回走,前方忽然传来一阵震天价的叫好声,一群人聚在那里,连通往客栈的道路都给挡住了。 秦浪不得不挤入人群,一边侧身通过,一边客气地喊着借光,被众人围观的却是一个年轻书生。 那书生面如冠玉,丰神玉朗,穿着一身蓝色儒衫,洗得有些发白了,不过也是干干净净,气质文雅卓尔不群,他正在当街卖画。 秦浪过去就是从事漫画职业,看到有人画画,不由得提起了兴趣,反正被看热闹的人们夹在中间,一时半会也挤不出去,干脆驻足观望。 那书生提笔蘸墨,不一会儿三条鳜鱼就跃然纸上。 以秦浪专业的观点,这书生的画工不错。 一旁有人道:“这鳜鱼怎么没有眼睛?” 书生笑道:“有眼无珠,我若是给它点上眼睛,这鱼就活过来了。” 一名健壮的虬须汉子道:“少吹牛了,我不信。” 书生道:“这位兄台若是不信,可将这幅画先买下来,一条鱼二两银子,童叟无欺。” 虬须汉子道:“你先给它点上眼睛,若是这鱼活了,我六两银子照付不误。” 书生点了点头道:“好!”提起羊毫在其中一条鳜鱼的眼睛上一点。 众人的目光都朝着那条鱼望去,可书生点过之后,鱼儿虽然更加栩栩如生,但是没有活过来的迹象。 虬须汉子哈哈大笑道:“我就说是个骗子!” 书生涵养极好,被虬须汉子当众侮辱却丝毫也不动气,微笑道:“鱼儿岂能离开水。”他将三条鱼的眼睛全都点上,让众人散开一条路,来到东边的小河旁,附近的河道都与白龙江相通。 书生将手中的那幅画抖了一抖,只听到噗通噗通噗通的落水声,竟然真的有三条鳜鱼跃入小河之中,如水之后马上游走。 一时间惊叹声欢呼声不绝于耳,书生展开画卷,只见画上原本画着三条鳜鱼的地方空空如也。 虬须汉子满脸通红,摸着后脑勺尴尬道:“怎会如此?当真活了?当真活了?” 经过刚才的一幕,众人无不叹服,将书画摊上的作品一抢而空。 秦浪虽然始终站在一旁看到了全程,可是他总觉着这件事可能是个套路,也没凑那个热闹,趁着人群闪出空隙,赶紧穿过人群回了客栈。 白玉宫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满脸倦怠道:“外面发生了什么?怎么这么吵?” 秦浪将被子卷起掖在她身后,让她靠着,简单将刚才发生的事情说了,白玉宫也是个喜欢凑热闹的人,如果不是有病在身,她肯定要亲自去看看。 秦浪找客栈老板借了泥炉药罐,去门外帮着白玉宫将草药煎了。 蹲在门口煎药的时候,看到刚才那书生和虬须汉子一前一后进来了,两人谈笑风生,显然非常熟识。 经过秦浪身边的时候,听到那虬须汉子道:“厚廷,今天咱们可以开怀畅饮了。” 那叫厚廷的书生有些警惕地朝秦浪看了一眼,悄悄向那虬须汉子使了个眼色。 秦浪早就觉得他们两人刚才的举止有些古怪,看到他们这个样子已经全部明白了,这两人是一伙的,合伙诈骗,虬须汉子负责专业当托。 诈骗果真是个古老而宽泛的行业,不管哪个世界都不缺骗子,只是这两个人一个举止文雅,一个样貌老实,看上去还真不像骗子。 秦浪煎好药,端着滤好的汤药回房,白玉宫捏着鼻子将那碗药喝了,望着秦浪,心中暗暗有些感动,这一路走来,如果没有他,恐怕自己早就死在了黑风寨。这么有良心的骷髅,还真是不多见。 秦浪见她呆呆看着自己,还以为她又打起什么歪主意。 “你好像有话要说?” 第三十一章 不通风情 白玉宫道:“我感觉好多了,你的这身甲障破损多处,我帮你修补一下。”算是投桃报李,除了答应他的二魂两魄之外,白玉宫的确想帮秦浪做点事情,毕竟是欠了他不小的人情。 秦浪摇了摇头道:“算了!”这身皮就算再完美也不是自己的,何必自欺欺人。 破损的地方位置比较尴尬,昨晚为了救白玉宫,用白骨笔自戳屁股,利用气体的反冲干掉了周炼石,如果不是形势紧迫,谁会用这么尴尬的自残方式? 白玉宫仿佛发现了新大陆:“你居然还有羞耻心?” 秦浪道:“我是怕你尴尬。” 白玉宫道:“不用脱衣服,你站过来一些。” 秦浪来到床边,白玉宫又让他转过身去,秦浪无奈,只能按照她说得做,白玉宫摘下了青玉簪,趁着秦浪不备,冷不防用青玉簪戳进了他的屁股,隔着衣服都认得这么准,刚好刺入昨天甲障上的破洞之中。 秦浪虽然没什么痛感,可想起被白玉宫就这么突然把他给插了,心中极其不舒服,白玉宫这是在践踏他的自尊,尽管她是无心,老子好歹曾经是个男人。 青玉簪光芒四射,青光沿着秦浪外表的甲障如波纹般流动,甲障外的皮损在光芒中迅速愈合,白玉宫道:“这套甲障是我师叔亲手制作,精巧玄奥,可一旦出现破损还是要及时修复,不然寿命会大大缩短。” 秦浪不由得想起当初在甲西镇的时候,白玉宫放着青玉簪不用,是用丝线帮他缝合了身体上的大洞,那洞口还是被她一枪给戳出来的。 现在这么说等于把她自己给卖了,证明白玉宫在甲西镇的时候根本不在乎这身甲障能用多久,意味着她压根没把自己放在心上,只是把他当成一个随时可以抛弃的工具罢了。 现在为了帮助他修补甲障而不惜消耗青玉簪的能量,终于还是良心发现了。 白玉宫抽出青玉簪,用棉巾擦了擦,方才重新插在头上,虽然只是一具皮囊,可毕竟部位有点尴尬,她可是个有洁癖的人。 看着秦浪这一身褴褛的衣服,想起他昨晚被周炼石吹成一个大圆球的滑稽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又不是没有银子,你去扯几匹布做身衣服。” 秦浪把原因说了,他刚刚问过,做身衣服至少三天,他们恐怕等不及。 白玉宫道:“我感觉好多了,不如咱们出去吃饭……”说完才意识到秦浪是没有那个福分的,马上改口道:“出去转转,总是呆在这房间里,闷都闷死了。” 秦浪其实是不赞成白玉宫出去招摇的,可腿长在她自己身上,白玉宫又是个闲不住的主儿,她主动提出要出门就证明她的病不重,外面风和日丽,去晒晒太阳呼吸几口新鲜空气也好。 两人离开客栈,已经是正午,早市此时已经散了,小街上已经不如刚才热闹。 白玉宫让秦浪先带她去布庄扯了几匹布,又去隔壁的杂货铺买了些胭脂水粉,她购物的时候,秦浪就站在门口等着,白玉宫在里面挑挑拣拣讨价还价,看来这个世界的女人也是一样的毛病。 白玉宫花了半个时辰购物,将战利品打包在一个蓝印花布的包裹内,交给秦浪拿着。 秦浪入手颇重,本以为白玉宫准备回去了,不成想她又被不远处的酒馆吸引了目光,非得拉着秦浪过去吃饭。 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前,秦浪是个如假包换的吃货,可今时不同往日,他现在根本就没有消化系统,更郁闷得是偏偏还能够闻到酒菜的香气。 白玉宫抓他过来陪着吃饭对他简直就是一种煎熬。 因为临江所以水产丰富,白玉宫点了几样特色菜,叫了一壶黄酒,给秦浪倒了一杯。 秦浪皱了皱眉头,低声道:“我不喝。” 白玉宫好像很善解人意的样子:“你装装样子,不然别人还以为你心疼这桌饭钱。”举杯道:“干杯!” 秦浪勉为其难地端起酒杯跟她碰了碰,酒杯凑到嘴唇边只沾了沾就放下。 感觉有人正朝他们这边看,秦浪用眼角的余光撇了一下,看到书生和虬须大汉坐在他们邻座,两人正在那里推杯换盏。 其实那蓝衣书生看得并非是秦浪,而是白玉宫,白玉宫这级数的颜值走哪儿都是祸水。 蓝衣书生喝了几杯酒,脸有点红,胆子也有点壮,跟虬须汉子耳语了几句,虬须大汉点了点头,那蓝衣书生起身向白玉宫走了过来。 秦浪心中暗自警惕,毕竟这一路走来白玉宫的麻烦实在是太多了。 蓝衣书生来到他们面前,向秦浪抱拳行礼道:“在下王厚廷,看到两位气质儒雅都乃人中俊杰,有心攀交,不知可有这个荣幸。” 白玉宫两眼一翻,不耐烦道:“我又不认识你,也没兴趣认识你,你没这个荣幸。” 蓝衣书生王厚廷吃了个闭门羹,脸憋得通红,尴尬道:“打扰了!” 秦浪暗叹,这货也够直接,当这里是酒吧吗?就算是酒吧你想泡妹妹也得请人家喝杯酒啊,一分钱不花就来搭讪,你以为自己是谁啊?长得帅就可以为所欲为? 白玉宫不屑道:“最讨厌书呆子。”又跟秦浪碰了碰酒杯。 秦浪这次都懒得举杯装样子了,酒有那么好喝吗? 好喝!但无福享受。 王厚廷回去之后,两只眼仍然不时朝这边看来。 白玉宫心情有点受到影响,低声道:“他那双眼睛你喜欢吗?喜欢我就帮你挖出来换上。” 秦浪真是哭笑不得,小声道:“赶紧吃,吃饱了走人,别惹麻烦。” 过了一会儿,王厚廷居然又厚着脸皮回来了,在把妹方面这货居然还有点锲而不舍,这次没空手过来,手中拿着一卷画。 秦浪看出这是要展示才艺了,是王厚廷把妹的手段太低端还是这个世界的男性情商普遍偏低就不知道了,王厚廷这次也不再装模作样,直奔白玉宫而来,微笑道:“两位的帐我结过了。” 展示财力有点直接,等于在告诉白玉宫,我不但有钱,我还很大方。 白玉宫眯起眼睛看着王厚廷,就像是看着一个怪物。 秦浪望着王厚廷,认为这是个色令智昏的二逼。 王厚廷大概是对她的眼神有什么误会,展开带来的画卷:“这是我的得意之作,送给这位姑娘。”完全无视秦浪还在身边,追女的勇气可嘉,但是很没有礼貌。 秦浪暗忖,幸亏我不是白玉宫的男人,否则现在你好看的门牙已经宣布独立了。 忽然发现自己居然还会嫉妒。 画的是蝶恋花,凭心而论,这幅画画得倒是真不错,写意画法,花团锦簇,两只翻飞的蝴蝶栩栩如生,就像要从画里面飞出来一样,王厚廷的脸上充满得意,笑容中写满了我坦白了,我很有才的骄傲。 白玉宫道:“给我送画的人多了,你算老几?”说话的时候眼睛望着秦浪,这小骷髅昨天给她画了幅人像呢,比这幅俗里俗气的画有意思多了。 王厚廷微笑道:“姑娘请接着看。” 他随身还带着一支笔,在其中一只蝴蝶的眼睛上点了两点,那只蝴蝶的翅膀顿时扇动了起来,让人惊叹的是,蝴蝶竟真得活了过来,振翅飞出了画卷,色彩斑斓的蝴蝶围绕着白玉宫翩翩起舞。 白玉宫一双妙目异常明亮,看到她的表情,王厚廷以为自己的才华终于打动了她的芳心。 冷不防白玉宫伸出双手。 啪! 双手瞄准了那蝴蝶,一巴掌拍死。 本来酒馆中的客人看到蝴蝶飞出画面,都啧啧称奇,一个个窃窃私语,可白玉宫辣手杀蝶的行为太出人意料,也太煞风景,搞得整个酒馆鸦雀无声,美女原来是花蝴蝶的天敌。 白玉宫打开手掌,被她拍死的蝴蝶尸体一动不动躺在她的掌心,望着王厚廷道:“下一个就是你。” 王厚廷的笑容冻结在了脸上,如此不通风情的女子他还真是前所未见。 白玉宫倒是没有拒绝王厚廷帮她结账,男人既然主动犯贱那就给他一个机会。 第三十二章 百里雪原 这是他被绑架的第三十一天,也是断水断粮的第五天。 五天了,听不到任何的人声和脚步。 他并不知道家人是否缴纳了赎金,但是有一点非常清楚,自己被绑匪遗弃了。 大海深处的某座荒岛吧!能够听到巨浪拍岸的声音. 没有窗,仍然能够闻到海水咸腥的味道。 饥渴难耐! 咸腥的空气通过鼻腔吸入肺腑的时候,就像是流过了一条灼热的火线。 早已磨破的双手继续抠挖着墙面,墙面上有块岩石已经松动,其实在他被关入这里的第一天就发现了这个秘密,可直到现在仍然没有成功将它移出这面陈旧的墙体。 最后的一线希望,也许在失去所有的力量之前,可以移开这块石头。 命运还不算太坏,至少没有被暴力撕票,他悄悄鼓励着自己,虽然潜意识中不停有声音在嘲笑着他的自我安慰。 一张张嘲讽的面孔蜂拥到脑海中。 …… 放着显赫的家业不去继承,却选择成为一个三流的漫画家? 这是最后一期了,销量实在是太差了! 你没天分的! 我没你这个儿子! 他意识到自己可能出现了严重幻觉,发出一声嘶哑的大吼,双手用力一推。 那早已松动却倔强排列在墙体之间的岩石终于不再坚持,咚!的一声落在了对面,墙面上出现了一个脸盆般大小的洞口。 内心中的狂喜令精神为之一振,可当他看到墙体另外一侧同样浓郁的黑暗,闻到比这边还要污浊的空气,一颗心顿时沉入了谷底,只是另外一间囚室罢了。 最后的希望破灭,双膝跪了下去,下颌抵在洞口的下缘发呆。 死一样的寂静。 精神濒临崩溃,视野中出现了微弱的蓝色光晕,就像他脆弱的生命,冰冷的没有任何温度。 黯淡的双眼被微光照亮,失去希望就意味着死亡,在真正的死亡来临之前,不可以! 用力吸了口气,努力从墙洞爬了过去,岩石粗糙的表面擦伤了他的身体,他并不介意疼痛,至少疼痛能够让他感觉到自己的生命依然存在。 刚刚钻出墙洞就摔落在坚硬的地面上,缺乏脂肪的缓冲,很痛! 他躺在地面上大口大口喘着气,等体力稍有恢复,就爬起来慢慢靠近那蓝色的微光。 一具尸体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褐色的长袍早已腐烂,左手被他自己的身体压在身下,右手伸得笔直,露出袖口的手掌皮肉已经完全腐烂,只剩下森森白骨,右手紧紧握着得是一支三寸多长白色的笔。 蓝色的微光来自于笔尖,借着微弱的光芒,依稀看出这支笔是用白骨雕刻而成,究竟是什么东西如此重要,可以让一个人到死都攥住不放? 他试图将白骨笔从死者的手中拽出,只是轻轻一拽,就带下了整条臂膀,确切地说只是骨骼,靠近肱骨头的地方齐齐断裂,应该不是拉扯所致,一看就是刀斧之类的利器所伤。 颤抖的手搜索着死者的身体,棕色长袍内包裹着残缺的骨架。 死了不知多少年,生前也许遭遇了和自己同样的命运。 掰开死者白骨嶙峋的手指,好不容易才将这支笔取了下来。 三寸多长的骨笔,质地如玉,雕工精美,笔杆上刻满了古朴美丽的符文,不知这符文代表怎样的意义。 这支笔装饰的意义多过实用,奇怪的是,当他握住白骨笔的时候,光芒似乎比起刚才似乎要强烈了一些。 没有任何意义,再美丽的光芒也不能让自己死里逃生。 环视这间囚室,和他的那间一样,没有窗户,四壁空空,好像又不一样,这房间竟然连门都没有。 没有门窗,一个完全封闭的密室,更像是坟墓。 这个人又是从哪里进来的? 利用白骨笔的光芒观察着周围的状况,在其中的一面墙壁上,看到了一幅尚未完成的画。 一扇门! 一扇画在墙上的门,只是用石子在墙面上勾勒了底稿。 旁边还提写着两句诗: 一从大地起风雷,便有精生白骨堆。 看了一眼地上的死者,回想起死者刚才的体位,应该是想在死前完成这幅壁画吧。 兔死狐悲的感觉,能够理解死者的心情,画一扇门离开这里,无法实现的奢望罢了! 笔尖似乎比起刚才又明亮了一些,也许是错觉。 用不了多久,自己也会像他一样死去,就这样死去吧!什么也不用做,什么也做不了。 低下头,准备在死者的身边躺下,至少这样死去,不算寂寞。 却看到笔杆上的符文逐一亮了起来,精神错乱了吗? 他很快就发现了原因,磨破的掌心还在不断流血,鲜血沾染到了笔杆上的符文,被血浸染的符文逐一亮起。 笔尖的光芒更加强烈了,确定不是自己的幻觉,拿起白骨笔在墙面勾好的底稿上轻轻描了一笔,笔尖接触的地方马上亮起了蓝色的线条,就像是点亮了深夜霓虹。 想不通其中的化学作用,也许还应该做些什么,至少可以帮助死者完成他的遗愿,就算是自己打扰他宁静的补偿。 暂时忘记自己的处境,忘记不久就要到来的死亡,生命中的最后一幅画吧,他很快就完成了整幅壁画,包括门上的花纹和符文。 即便是三流漫画家的眼中这也不算是一幅完美的作品,可随着线条流动的蓝色闪光却让这幅画面变得如此生动。 好像还缺了点什么,他想了想,在门的旁边熟练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秦浪。 秦浪伸出右手落在闪烁着蓝光的壁画上,心中默默祭奠即将逝去的青春生命,如果真是一扇门该有多好! 他的手轻轻推了一下,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画上去的房门竟然被他推开了一条裂缝。秦浪用力眨了眨眼睛,然后才继续推了一下。 吱吱嘎嘎的声响中房门缓缓向外开启,门外的一切都是未知。 在未知和死亡之间选择,多数人会选择前者,秦浪也是如此。 上苍在关上一扇窗的同时为他打开了一扇门,他必须向前走…… 走入未知,身后的房门就彻底关闭。 没有回头路! 白骨笔彻底失去了光芒,在黑暗中摸索前行,周围变得狭窄起来,开始还能直立行走,很快就不得不猫着腰,到最后变成了匍匐爬行,还好他很快就看到了前方微弱的光线。 秦浪努力爬行着,求生的渴望让他暂时忘记了饥渴和伤痛。 越来越近,似乎能够感觉到清冷潮湿的空气。 还有…… 唢呐的声音。 茫茫大海中的孤岛上怎么会有人吹唢呐? …… 人生在世一场虚,生死谁个难料的,大哥去了逍遥地,从此难有相会期,今天我送路一里,风吹白花落孝衣,个个哭得花落地,你看凄惨不凄惨。今送大哥二里地,风吹杨柳惨兮兮…… 秦浪终于爬到了地洞的出口,外面夜雨潇潇,距离他五十米左右的山下,一支送葬的队伍正在冒雨前行。 走在最前方的是乐队,随后是三名披麻戴孝的男子,再往后是分别由八条大汉扛抬的两具红色棺材,色彩鲜艳,殷红如血,在阴暗的夜里尤为显眼。 送葬的队伍有五十多人,身披重孝的三人一边吟唱着送葬歌谣,一边抛洒着纸钱。 ……今送大哥路九里,兄弟姐妹来得齐,把哥送到青山里,青山为哥穿孝衣…… 秦浪逃出生天原本欣喜若狂,正准备张口呼救,可没料到一出来就看到这样的场面,暗叫晦气,也暂时放弃了呼救的念头。 雨并不大,风却很急,无数纸钱随着夜风飘舞翻滚,几片纸钱飘落在秦浪藏身的洞口,一片饱含雨水的纸钱刚巧蒙住了他的右眼。 秦浪伸手去揭掉纸钱,指尖落在面庞上的时候却刮擦出刺耳的声响,皮肤的触感前所未有的坚硬生涩,就像是摸到了一块没有温度的骨头。 心中有些诧异,低头向右手望去,此时夜空中刚好一道闪电划过,瞬间将整个山峦映照得亮如白昼。 看到一只白骨嶙峋的手爪,吓得差点没叫出声来。 死人! 左右看了看除了他根本没有别人,莫名的恐惧如同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捏住了他的内心,秦浪战战兢兢活动了一下右手,却看到一只沾满红泥的白骨如同蜘蛛一样在眼前蠕动。 震耳欲聋的雷声在贴离地面的地方炸响,整个天地为之一振,然后一道宛如巨蟒般的紫电扭曲撕裂了浓黑如墨的夜幕。 第三十三章 出将入相 这凄惨的声音从四面八方飘了过来,黑舟上的五条铁链抖动得越发剧烈,周围水面如开锅一般沸腾,下方五鬼不停挣扎,魂魄荡动不宁,显然被这呼喊声扰乱了心魄。 伴随着呼唤六郎的声音,白色的雾气升起在江面之上,转瞬之间这白雾由淡变浓,锁住了整个江面。 “魑魅魍魉也敢兴风作浪!” 周炼石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剑指锁定驱魂灯,朗声道:“天地无极,乾坤借法,法由心生,生生不息,太乙天尊,急急如律令!” 驱魂灯光芒暴涨,写满符文的灯笼被黄色火焰点燃焚烧起来,江风阵阵,吹得周炼石青衫飘起,衣袂飘飘,如神仙降世。可是驱魂灯的光焰非但没有被江风吹灭,反而越来越旺。 黄色光焰向上蔓延,不一会儿功夫光焰已经扩展到两丈高度。 波! 光焰中心发出燃爆之声,光焰开裂,如春花绽放,溢彩流光,光芒闪烁中,黄色光焰从中心均匀分裂成为七瓣。 驱魂灯盛开的光魂之花冉冉升起,升高到周炼石头顶五丈之时,发出第二声爆响,花瓣从中心分离,贴着江面离心飘浮,在虚空中不停延伸扩展,抬头望去,夜空中如同飘浮着七叶光芒灿烂的孤舟, 光舟分别朝着不同的方向离心移动,一边移动一边扩展,每一叶的长度都达到了三丈开外,所到之处,白色的浓雾立时被橙黄色的光芒破开,温暖黄色的光线铺满江面。 刚才宛如开锅般沸腾的江水在黄光的映射下,开始渐渐平复,栓在船头的铁链的抖动也从剧烈变得越来越轻微。 招魂灯中心的灯焰形状变成了一个逆时针旋转的火球,这火球拳头般大小,色泽金黄,转速越来越快。 周炼石以骨箫指向那火球,声如洪钟道:“乾坤无极,风雷受命,龙战于野,十方俱灭!” 火球旋转的速度瞬间增长十倍,忽地脱离了原来的位置,如同流星般射向前方。 火球一动,空中七叶光舟顿时被无形的力量牵引,随着那火球向前方的江面飞去。光舟以火球为核心放射排列,犹如流星掠过天际,拖曳着七条慧尾,在江面上映射出七条对称的光影。 周炼石骨箫一点,高声道:“收!” 高速行进的火球突然静止在空中,七叶光舟重新排列在火球的周围,随着火球逆时针缓缓转动。 光魂之花照耀之下,浓雾以惊人的速度向周围退避,光柱笼罩的江面下一颗湿淋淋的头颅缓缓升出了水面,这是一个衣衫褴褛的女子,湿淋淋的黑色长裙多处破损,露出苍白的肌肤,肌肤上溃烂多处,湿淋淋的长发一直垂落到她的足下,双手紧紧抱着瘦弱的双肩,头颅低垂,羸弱的躯体在不断瑟瑟发抖。 凄然道:“六郎……你还我六郎……”刚才锁住江面的浓雾就是这女鬼一手布置。 白玉宫坐在船上,看到那被黄色光柱锁定的女鬼,暗暗心惊,周炼石在七大刑徒之中只能排在中游,可他展示出的能力已经可以伏妖御鬼,从实力看,应该已经突破了四品诛灵境,进入五品灭灵境也大有可能,周炼石尚且如此,身为镇妖司司命陈穷年的修为更是深不可测,白玉宫的内心中不由得蒙上了一层阴影,也许这就是自己的最终宿命。 刑徒周炼石手中骨箫指向光柱中的黑衣女鬼,神情不怒自威。 “孤魂野鬼,还不速速退散!” 黑衣女鬼缓缓抬起头来,光魂之花照亮她苍白的面庞,强光穿透了她的肌肤,看到她的肌肤下有透明的液体在流动,突然她厉声尖叫,张开嘴唇,嘴巴夸张地开裂到双侧的颌角,仿佛一张脸裂成了两半。 一道透明的水箭向周炼石当胸射去,水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只要达到了一定的速度,一样可以穿透世间万物。 周炼石冷哼一声。 “米粒之珠,也放光华?” 骨箫随着手腕转动,一道无形气旋已经在前方形成,黑衣女鬼喷出的水箭被气旋包裹,进入气旋之后,水箭偏离了方向,随之旋转,水箭的攻势化于无形,在周炼石的身体前方形成了一个横向透明紧贴江面的水龙卷。 周炼石以骨箫点击在水龙卷的尾部,水龙卷贴在江面上改变方向朝着黑衣女鬼飞了过去。水龙卷每旋转一圈就增大几分,如同滚雪球一般疯长,短时间内已经形成了一个直径可达两丈的透明漩涡,旋转的开口如同一张大嘴朝着黑衣女鬼吞去。 黑衣女鬼魂体下蹲张开双臂,猛然立起,双臂缓缓举起,掌心朝向夜空。 轰! 水龙卷在即将接近她身体之前碎裂无形,化成一片凄迷的水雾。 一股巨浪从小船的底部冲天而起,小船被巨浪高高举起,船底已经高出江面两丈,而且还在不断上升,船头的五条铁链绷得笔直。 五颗水鬼的头颅浮现出江面。 周炼石抽出一张符纸,手蘸朱砂在上面迅速写下一个沉字,朗声喝道:“抬头看青天,太乙护身边,天水人合一,弟子借神力!” 符纸在他的指尖燃烧了起来,周炼石指剑朝着空中转动的光魂之花。 “急!” 燃烧的符纸射向光魂之花的中心。 逆时针旋转的火球顷刻间直径扩展了一倍,然后疯狂转动起来,七叶光舟随着火球疯狂转动,一股强大无匹的吸引力在光魂之花的中心形成。 黑衣女鬼的衣裙长发因这强大的吸力向上升腾而起,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拽住,她无法摆脱,双手护住头颅,发出凄厉的惨叫。 “六郎醒来!六郎醒来!” 黑衣女鬼惨白的双脚露出了水面,双脚绷直,足尖朝下,她的力量全都是来自于脚下的这条白龙江,如果魂体被拖离了水面,那么她会失去所有的力量,只能任人宰割。 黑衣女鬼被向上拖离的同时,托起小船的巨浪缓缓下沉。 白玉宫望着眼前惊心动魄的场景,心中暗叹,这黑衣女鬼八成要被周炼石祭出的光魂之花炼化,等待她的就会是魂飞魄散的命运。 “娘!” 一个稚嫩的声音从黑暗中响起,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红色单薄衣裙的女孩赤足踏浪,不顾一切地向那女鬼奔去,八九岁的样子,周身湿透,湿淋淋的头发有些蜷曲贴在头上,江风呼啸波涛汹涌,让人不由得担心这小女孩冷不冷,会不会落入水中? 周炼石面无表情,他知道这看似可怜的女孩也只是一个未入轮回的童鬼罢了。 白玉宫看到那女孩奔向光柱,不由得有些担心,大声提醒道:“小妹妹,你别过去!” 她何尝不知道这女孩只是一个溺亡的童鬼,可还是不忍心看到她被吸入光魂之花魂飞魄散。 黑衣女鬼已经无法对抗光魂之花的强大吸力,湿漉漉的长发冲天而起,褴褛的黑裙整个飘了上去,露出溃烂的苍白双腿,只有足尖还接触着水面,用尽全力哀嚎道:“婴宁!别过来,快逃!你快逃!” 婴宁眼泪汪汪地在水面上跪了下去,不住向傲立于船头的周炼石叩头。 “大人,您就放过我娘吧,放过我爹!不要杀了他们!” 周炼石望着那不断叩头的小女孩道:“他们早就死了,你也已经死了!” 道心如铁,无欲无情。 婴宁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抽抽噎噎道:“你胡说,我爹没有死,我娘没有死,你放过他们,你放过他们!” 白玉宫再也忍不住,怒道:“周炼石,你是不是人?欺负一个小女孩算什么本事?” 周炼石冷笑道:“我自然是人,可他们是鬼,人鬼殊途,不相为谋!” 黑衣女鬼的双脚已经彻底离开了水面,魂体向上飘起的速度骤然增快,婴宁尖叫了声娘,瘦小的身影向光魂之花投下的光柱中冲去。 白玉宫目眦欲裂。 “不要!” 新的一周,新书榜重启,因为规则,打赏非常重要,求些打赏,大家可直接打赏白玉宫,让傻丫头进入角色榜,早开角色圈。 第三十四章 你别过来 白玉宫因为这突然的变化而惊出一身冷汗,尖叫一声,慌忙甩开那冰冷的大手,可无头尸体一反手却将她的左手紧紧扣住。 白玉宫从腰间抽出短刀,照着尸体右腕狠狠砍了过去,管他是人是鬼,是死是活,敢抓我手,我就砍断你手。 这短刀是从杀手高汉阳那里得到的,的确是一把好刀。刀光一闪,无头尸体的右手齐着手腕被切断,它没有任何的痛感,苍白冰冷的左手一把薅住白玉宫的发髻。 白玉宫被扯得头皮剧痛,无头尸体的左手恰巧落在青玉簪之上,青玉簪有所感应,簪体发出青绿色的光芒,从尸体的指缝中透射出来,尸体用力抓白玉宫头发的时候,青光暴涨。 无头尸体接触到青玉簪的部分冒出大量的白烟,青光如一道道钢针刺入它的掌心,射得它皮开肉绽,它慌忙将手收了回去,白玉宫总算得以摆脱它的纠缠,扯掉尸体的右手扔在地上,短刀瞄准它的胸口狠狠扎了进去。 短刀深深插入直至末柄,可无头尸体没有任何的感觉,非但没有后退,反而展开双臂试图去搂住白玉宫,白玉宫抬脚踹在它的腹部,将它踹到在地,顺势将刀拔了出来,慌忙后退几步,拉开和尸体之间的距离。 脚后跟被东西绊了一下,险些摔到,白玉宫借着草垛燃烧的火光低头望去,却见绊到自己的是一块折断的石碑,石碑上布满殷红色的鲜血,碑上铭文镌刻着三个大字 ——王家村。 白玉宫倒吸了一口冷气,眼前正是她刚才看到第一幅壁画中的景象,左顾右盼没有看到秦浪的身影,她明明记得刚才是和秦浪一起掀开布帘走入寝堂,想起两片布帘上不同大字。 出将! 入相! 她和秦浪各自掀开了一片门帘,不同的选择决定他们进入了不同的画境。 地面上的无头尸体又慢慢坐了起来,远处传来哭喊声,火光中,十多个身影正在亡命狂奔着,在那群人的身后,数十名手握武器的骷髅正在追杀,一场冷血杀戮正在发生。 壁画上所看到的场景正在她的眼前真实上演,白玉宫稳定了一下情绪,抽出青玉簪,青玉簪通体发出绿油油的光芒,她躬下身,以自身为圆心,用青玉簪在周围画了一个圆圈,口中低声诵道:“人来隔重纸,鬼来隔座山,千邪弄不出,万邪弄不开,太乙天尊,急急如律令。” 一个直径约六尺的绿色光圈在她的脚下形成,在搞清状况之前,白玉宫选择以守为攻,挫折的确可以让人迅速成长,敌众我寡,不可盲目出击,在搞清处境之前,必须以自保为主。 秦浪掀开绣着出将的布帘走入寝堂,他看到了月光——十五的月光,深蓝色的夜空中挂着一轮苍白的满月,月光静静洒落在桥面的青石板上。 青石的表面蒙着一层潮湿的水汽,反光却没有因此而变得柔润,却呈现出一种别样的阴森。 可现实中今夜本应该是上弦新月,百里雪原狂风大作,芦花乱飞,遮天蔽日,看不到星也见不到月。 拱桥的最高点站着一具通体漆黑的骷髅,它的手中握着一把巨大的砍刀,砍刀上沾满了殷红的血,秦浪看到它的时候,鲜血正在淅淅沥沥地往下滴,落在青石板桥面上,就像是一朵朵盛开的红梅。 虽然所处的角度不同,可经过专业洗练过的双目还是在第一时间判断出眼前正是他刚才看到的第三幅壁画。仍然清晰记得,桥面上有三具骷髅,王厚廷正躲在拱桥的桥洞下。 可目前桥上只有一具,正在寻找其他两具骷髅位置的时候,两具白骨骷髅几乎同时出现在拱桥的顶端。它们也在同时发现了秦浪,短暂的迟疑后,向秦浪追了过来。 秦浪第一时间取出了他的白骨笔,试图通过白骨笔来遥控这些骷髅,却发现白骨笔的尖端黯淡无光,而且已经彻底变成了白色,秦浪心中一怔,他明明记得应该是深蓝色,难道白骨笔在画卷中就失去了应有的效力? 三具白骨骷髅已经全速冲刺,将这个陌生的闯入者视为首当其冲要杀掉的目标。 秦浪当然不会坐以待毙,越过桥栏纵身跳到干涸的河床中,他清晰记得第三幅壁画的场景,这三具骷髅本来是在搜索王厚廷的,自己的出现转移了它们的注意力。 秦浪可不想当别人的替罪羊,跳入干涸的河床,马上看到了躲在桥洞下的王厚廷,并不意外,刚才在壁画外已经看到了他的藏身之处。 王厚廷也看到了秦浪,向他拼命摆手,意思是你别过来,我先躲在这里了,你找别的地方呆着去,凡事总得有个先来后到。 秦浪看得清清楚楚,也知道王厚廷的意思,但是仍然朝着桥洞下逃去,这样一来三具骷髅的注意力全都被吸引了过来,在桥洞下本来藏得好好的王厚廷自然暴露。 王厚廷心中暗骂,卑鄙无耻的小人,居然拉我下水。手中的毛笔不敢停歇,在纸上不停描画,这时候秦浪已经钻到了桥洞里面,借着斜照进来的月光向纸上望去,发现王厚廷在纸上画了十多只活灵活现的老鼠。 三具穷追不舍的骷髅距离桥洞也只剩下不到五丈的距离。 王厚廷将画卷向外一抖,十多只老鼠从画卷上跳了出去,沿着河床冲向三具骷髅。 王厚廷又从背后抽出一个卷轴,换了朱砂笔,这次他画得是赤练蛇。 站在他身后观望的秦浪忍不住道:“你不会画老虎吗?”这种时候不是应该弄一只战斗力强悍的凶兽来帮忙吗? 王厚廷压根没工夫搭理他,会画,可惜自己目前只是三品二甲境界,他的能力还没办法让老虎活着冲出画面。 十多只老鼠分别扑向三具骷髅,有的去啃它们的脚趾,有的顺着腿骨往上爬,钻入它们的眼眶,其中黑色骷髅的骨骼最为坚硬,反应也最为灵敏,两只脚爪脚分别踩中了一只老鼠,一把将钻入它眼眶中的老鼠揪了出来,张开大嘴一口将老鼠的脑袋咬掉,齿间鲜血淋漓。 两具白骨骷髅就没那么厉害,它们的脚趾转眼间就被老鼠啃光了,两具骷髅挥刀乱砍,跟老鼠斗得激烈。 王厚廷临危不乱,趁着这段时间又用朱砂笔迅速画了六条血红色的长蛇,双手抖动画卷,六条涂着信子的赤链蛇向骷髅展开攻势。 再看秦浪见到势头不妙已经向远处先逃了,王厚廷心中默默问候了秦浪的十八代祖宗,不过他也看出秦浪和那些骷髅并非同伙,毕竟那些骷髅连秦浪也一起追杀。 三品点睛境的画师并没有展示出过于强大的能力,他画出的赤链蛇和老鼠也没能起到多少阻挡作用,不一会儿功夫就被三具骷髅斩杀殆尽。 黑骨骷髅一马当先,率领两具白骨骷髅向王厚廷包抄了上去。 王厚廷已经来不及作画,背着用来绘画的卷轴,手中拿着笔,仓皇逃窜,望着秦浪的背影,心中恼恨到了极点,如果不是这厮跳下来暴露了自己的藏身处,或许自己还能多画一些生灵对抗骷髅。 此时秦浪忽然停下脚步,向王厚廷道:“把朱砂笔给我!” 第三十五章 画阵之眼 王厚廷愣了一下,也顾不上多想,扬手将手中的朱砂笔扔了出去,秦浪一把接住,一边跑一边在掌心画着什么。 王厚廷把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可还是无法摆脱身后的骷髅,甚至他还跑不过边跑边画符的秦浪。 黑骨骷髅已经冲到他的身后,扬起一把长达五尺的大砍刀,照着王厚廷的脖子狠狠砍了过去。 王厚廷听到刀刃破空之声,感到颈后生风,已经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一时间魂飞魄散,吾命休矣!脚下一软身体向下栽倒。 秦浪此时已经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扬起左手高喝道:“定!” 这会儿功夫,他已经用王厚廷的朱砂笔画了个定身符,王厚廷双手前伸,嘴巴张到最大,惨叫都没有发出,就被定格在了原地,心中再次问候秦浪的十八代祖宗,你定我作甚?还嫌我死的不够快。 秦浪反应够快,发现定错了目标,紧接着掌心朝向那黑色骷髅喝道:“定!” 大砍刀距离王厚廷的脖子只差半寸,砍杀的势头戛然而止。 千钧一发之际,黑骨骷髅被秦浪成功定住。 王厚廷顷刻间出了一身的冷汗,眼角的余光看到那雪亮的刀锋,眼睛都被逼人的寒光刺痛。 秦浪定住黑骨骷髅,两具白骨骷髅挥刀分从左右向他砍去,秦浪原地起跳,飞起到三丈高度的空中,自从变身为骷髅,弹跳力提升惊人。 秦浪身在空中,以左掌的定身符对准了下方的白骨骷髅,两具骷髅攻击落空之后,昂起头去寻找秦浪的身影,刚好看到那朱砂画成鲜红色的定身符。 “定!” 秦浪将两具白骨定住,他发现即便是在画境之中他所画的符咒威力并没有半点衰减。 稳稳落地拍了拍手,来到身体和地面呈四十五度夹角直挺挺定在那里的王厚廷面前,感叹道:“王厚廷,你命可真大。” 王厚廷一动不动,能听不能说,将他的这句话理解为冷嘲热讽。 秦浪抱住王厚廷将他往一旁拖开,让他趴在河床上,王厚廷看到自己的脖子终于远离了刀刃,这才稍稍放下心来,至少不会现在就死,想不到这披着人皮的骷髅居然会用定身咒,还用的这么好。 冷不防屁股剧痛,显然是秦浪用东西狠狠捅了他一下,王厚廷毛骨悚然,难道才出狼群又入虎口,这该死的亡灵想对自己干什么?苦于身体中了定身咒,又以这个尴尬的位置趴在河床上,他认识到了一个可怕的现实,秦浪可以对他为所欲为了。 秦浪刚刚用白骨笔在王厚廷挺翘的屁股上戳了一下,危急关头也只能对不起这厮了,白骨笔必须要用活人的鲜血来激活,放眼周围,也只有王厚廷才是个活人。 白骨笔在吸收王厚廷的鲜血后,笔尖果然散发出淡蓝色的微光,看来吸收得血量还不够,秦浪扬起白骨笔照着王厚廷另外一边屁股又扎了一下,这次扎得更深,王厚廷因本能防御性反应后庭一紧。 肉体的疼痛还在其次,人生最大的痛苦莫过于内心的屈辱,尤其是像王厚廷这种傲娇的直男,鼻子一酸,抑制不住屈辱的热泪,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两次都捅偏了,事不过三。 他猜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只是他面朝黄土看不到,如果给他一次选择的机会,毋宁死! 笔尖的光芒明亮了许多,秦浪起身来到黑骨骷髅面前,用白骨笔在它眼眶中点了一下,黑骨骷髅恭敬的声音响起:“主公,属下愿为主公赴汤蹈火,粉身碎骨,死而后已。” 秦浪接着又控制了两具白骨骷髅,收起白骨笔,然后才为它们三个解除了定身状态,在不知道周围还有敌人的状况下,必须尽快利用白骨笔控制尽可能多的力量。 这时候又有一具白骨骷髅赶了过来接应,不等秦浪发号施令,黑骨骷髅率先迎着那具骷髅冲了过去,那白骨骷髅还未搞清状况,黑骨骷髅就扬起大砍刀一刀砍在它的颈椎上,一刀两断,白森森的骷髅头飞了出去,掉在河床上,叽里咕噜地滚到王厚廷的面前,撞在王厚廷的额头上,和他来了个亲密接触。 听到周围的脚步声,王厚廷推断出骷髅已经恢复了自由行动的能力,又是担心又是害怕,秦浪的定身咒看来不顶用,只是把他给定住了,骷髅还是能够自由活动。 静候死亡的时候,屁股上挨了秦浪重重的一巴掌,刚刚被戳破的伤口疼痛加剧,不过身体却感到一阵轻松,秦浪解除了他的定身状态。 王厚廷转过身,看到秦浪和三具骷髅围拢在自己身边,吓得双手撑地向后挪了几步,屁股在干裂的河床上摩擦得越发疼痛起来,望着秦浪怒斥道:“妖孽,你们果然是一伙的,士可杀不可辱。”这次就算死也得堂堂正正的死,说什么不能把屁股露出来了。 秦浪道:“你说得不错,我们的确是一伙的,真想杀你你还能活到现在?”本来他还怀疑一切是王厚廷的布置呢。 王厚廷也不傻,回想起刚才发生的一切,好像真是这厮救了自己,不然自己的脑袋已经被黑骨骷髅砍了,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刚才还追杀他们的三具骷髅突然就听命于秦浪?不知这厮用了什么妖术? 秦浪向王厚廷伸出手,王厚廷犹豫了一下,还是抓住他的手站起身来,手好凉,屁股好痛,刚刚是哪个鳖孙捅我屁股? 秦浪道:“解释解释,怎么来到壁画里面了?” 王厚廷叹了口气道:“一定是有位五品山河境的宗师级人物留下了这座骷髅画阵。”说话的时候,忍不住看了秦浪一眼,早在归云渡的时候,他就察觉秦浪是一具披着甲障的骷髅,本以为秦浪和血洗王家村的惨案有关,所以他一路跟踪到这里。 想在百里雪原设局除妖,却没想到他自己先误入了祠堂里面的骷髅画阵。 秦浪道:“我还有位同伴也进来了。”他向周围望去,仍然没有看到白玉宫的影子。 王厚廷道:“你应该是通过那绣着出将入相的门帘进入了寝堂,咱们所在的地方是第三幅画,她应当是通过入相进入了壁画,十有八九是在村口,也就是第一幅画,入口其实就是出口。” 秦浪道:“正在屠杀村民的那幅画?” 王厚廷一脸凝重地点了点头,既然白玉宫和秦浪去了不同的地方,大概率进入了第一幅壁画。 秦浪道:“你知道如何找到她吗?” 王厚廷道:“其实这三幅壁画描绘得都是王家村被屠那天晚上的情景。” 秦浪道:“你也在?” 王厚廷摇了摇头,如果他在或许可以避免这场惨剧,这个想法从脑海中稍闪即逝,看到站在身边的三具骷髅,其实就算他在也不会改变什么,刚才如果不是秦浪用法术定住它们,此刻自己已经死了。 “你不是三品点睛境的画师吗?”秦浪的言外之意就是王厚廷的级别和他表现出的实力不符。 王厚廷苦笑道:“这是在别人的画局之中,我们画修一派最忌讳就是被他人困在画局之中,留下这骷髅阵的必然是五品山河境的宗师,说不定境界更高,大宗师也有可能。” 秦浪将他的这句话理解为往脸上贴金,什么狗屁宗师画局,他一个三品画师被别人的骷髅画阵困住感到没面子,所以拼命夸大布局者的能力,潜台词是——看,人家本事那么大,我即便被困住也不丢人。 秦浪提醒他:“咱们是不是抓紧找人?” 王厚廷这才道:“这里走。” 两人重新回到桥面上,三名骷髅老老实实跟在他们的身后,王厚廷仍然有些担心,不时回过头去看它们,生怕它们突然从后面发动袭击,毕竟都是没人性的冷血骷髅,秦浪对自己有信心,对白骨笔更有信心。 走过拱桥,桥头飘浮着一张两丈高一丈宽的空白画轴。秦浪本想将这挡住他们前进去路的画轴卷起,王厚廷阻止道:“不可妄动!此乃画阵之眼。” 第三十六章 画里乾坤 黑风寨的山贼已经追到了白骨沟,刘定邦身先士卒,沿着斜坡进入白骨沟搜索,今天如果找不到赵虎头的尸体,他将寝食难安,明明看到几十支箭射中了赵虎头,这厮居然还有力气逃跑。 难怪之前他是老大,身体太强壮了。 一旁亲信气喘吁吁道:“寨主,您……难道不觉得今晚……的事情有些诡异?” “什么意思?” “我听说这白骨沟附近经常会有鬼魂出没,今天又刚好是七月十五……” 刘定邦哈哈大笑道:“哪有什么鬼魂?老子的诨号是什么?” 亲信一脸谄媚的笑容:“是小的多虑了。”刘定邦的诨号叫鬼见愁,出了名的胆大。 忽然踩到一个软绵绵略有弹性的东西,刘定邦愣了一下,抬起脚,借着灯笼的光芒望去,刚刚踩到得是一颗血淋淋的眼球。俯身拾起那颗眼球,盯着看了看,捏了捏,闻了闻,还算新鲜。 不远处传来手下的惊呼声:“寨主,寨主!” 刘定邦扔下眼球一脚踏扁,围成一圈的山贼闪开缺口,在他们围拢的地方摊放着一张皱皱巴巴的人皮,刚刚发现的。 刘定邦从一人的手中拿过灯笼,照亮那张人皮,看到胸膛处熟悉的虎头纹身,打心底吸了口冷气,这张皮的主人是赵虎头无疑,太惨了,皮都被人生剥了,下手比他们这些职业山贼的都狠。 抽出佩剑,将人皮挑起翻转,看到背后密密麻麻的破洞,联想起刚才赵虎头被射中几十箭仍然亡命狂奔,一股冷气沿着脊椎向上蹿升起来。 “寨主,咱们还是尽快离开这里吧……” 刘定邦虽然心中有些发毛,可当着那么多手下的面不能露出任何的怯意,冷哼一声道:“有什么好怕?这种拙劣的障眼法也只能骗过你们,我早就看出来了,是那妖女剥了大哥的皮,又让同伙伪装成他的样子,给我仔细搜,就算将这白骨沟翻个底朝天,也要找出那妖女,先叉叉后咔嚓,为大哥报仇雪恨。” “是!” 一群山贼听到先叉叉后咔嚓突然就士气大振,果然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白玉宫此时距离他们不到十丈,躲在白骨堆里,把他们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心中暗暗叫苦,自己太天真了,以为能用赵虎头换回师兄,可低估了山贼的冷血和恶毒,尤其是这个二当家,他巴不得赵虎头早死。 最麻烦的是,这群山贼还没有就此收场的意思,还要抓住她先叉叉后咔嚓,人心险恶如斯。 透过白骨缝隙,看到秦浪就躺在那群山贼的身边,近在咫尺,也没有任何人对这具骷髅产生疑心。 这厮安全了,可自己越来越危险。 白玉宫秀眉一颦,计上心来,自己的召唤术可能修炼不到家,时灵时不灵,兴许这会儿又灵了呢,只要召唤那骷髅,让它吸引这群山贼的注意力,自己就能脱身了。 白骨沟无疑为施展召唤术提供了最好的条件,成千上万的骷髅,成功率应该很高,总有那么一小只会听到我的召唤。 白玉宫开始重新施展她的召唤术。 很投入,很认真,但是没有任何惊喜。 “血!” 有山贼已经发现了血迹,白玉宫逃跑中跑丢了两只鞋,脚底板都被扎破了,鲜血印在白骨上十分醒目,逃得匆忙,哪还顾得上掩饰血迹。 刘定邦循着血迹望去,看到了靠近北岸的白骨堆,还看到了一小片露在白骨堆外的红色。 那是白玉宫身上红裙的一角,在夜风中摆动,就像是一只不断招展的小手。 太明显了! 暴露了! 刘定邦挥了挥手,几十名山贼同时向这边聚集,踩在白骨上发出咔啪咔啪的声音。 刘定邦一脚踩在秦浪的脑袋上,装死状态的秦浪有些犹豫,是不是应该帮帮白玉宫? 可山贼太多了,强出头又担心让他们把自己的这身骨头给强拆了? 刘定邦走过,又有一名山贼踩在秦浪的头骨上,他没有马上离开,因为他被秦浪左臂微弱的光芒所吸引。 秦浪的左臂闪烁着微弱的蓝光,这名细心的山贼产生的第一个念头可能是宝石之类,他抬脚踩在秦浪的左臂尺骨上,生怕别人发现,等到其他人全都走远,这才移开脚,躬下身,看清了那是一支嵌在骨头缝里面刻满花纹的白骨笔,笔尖还散发着微光。 一定是宝贝! 山贼心中窃喜,趁着同伙没注意,伸手准备将白骨笔从骨缝中抠出来。 这支白骨笔对秦浪而言拥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正是这支笔将他带到了这个诡异的世界,如果失去就可能失去探寻真相的机会。 秦浪一把抓住了山贼的右手,白骨嶙峋的右手闪电般抽出了山贼悬挂在腰间的短剑。 没有任何的犹豫。 噗!的一剑捅进了山贼的上腹,剑锋四十五度朝上,捅破他的横膈膜,刺入他的心脏。变化发生得太过突然,山贼甚至都没来得及叫出声,趴倒在了秦浪的身上,鲜血从创口喷了出来,就像微风吹过孔洞,染红了秦浪的白骨。 鲜血流过白骨笔,从骨笔的尖端沥沥淅淅地滴落下去。 秦浪感觉手臂被顶得动了一下,脑海中响起一个声音道:“主公,您有什么吩咐?” 低头望去,却见左臂下的那颗光秃秃的骷髅头此刻转向了自己,黑色的眼眶中隐约泛起蓝色的幽光。他很快就搞清楚发生了什么,山贼的鲜血被白骨笔吸入,又刚巧滴落在那骷髅的眼眶里,居然唤醒了这沉睡的亡灵。 秦浪早就认为白骨笔拥有某种神秘的力量,可除了画出通往这个诡异世界的大门,目前他还不知道其他的作用,居然可以召唤骷髅。 秦浪果断命令:“去,帮我干掉那些山贼。” 他不能真正开口说话,只是脑海中闪过这样的念头。 已经足够,骷髅已经完全领会了他的意思。 “属下愿效犬马之劳,粉身碎骨在所不辞!”粉身碎骨是骷髅最忠诚的表达。 骷髅双臂一撑,从白骨堆中直起了身子。 秦浪心中激动万分,太好了,可马上他的心就凉了半截,因为他召唤的第一个骷髅竟是一个残废。 髋骨之下空空如也。 骷髅从白骨堆里捡起了一根完整的腿骨,将股骨头往左侧髋臼上猛地一怼。 啪! 左腿就连上了,紧接着是右腿,骷髅在周围没找到合适的,只能就近又挑选一条左腿,将就着用了。 啪!两条腿都对上了,站起身来姿势有些怪异,而且两条腿明显不一样长,它躬身从白骨堆中抽出一柄锈迹斑斑的铁剑,摇摇晃晃一瘸一拐地向那群山贼走去。 步态有点像僵尸。 白玉宫看到几十名山贼已经将她团团包围,知道自己彻底暴露了,心中拼命诵念着咒语,可白骨沟成千上万的白骨骷髅没有一个听她召唤的。 刘定邦冷笑道:“妖女,出来吧!” 白玉宫正在考虑是不是出去的时候。 外面突然传来一声惨叫。 惨叫来自于刘定邦的身后,众人回过头去,却见一具白森森的骷髅用一把锈迹斑斑的长剑,捅进了一名山贼的后心,染血的剑尖从山贼的前胸露了出来。 惊悚的场面吓得不少山贼大叫起来:“鬼啊!” 第三十七章 画影收妖 骷髅已经进入有效进攻距离,可是它却突然转过头颅,一双黑洞洞的眼眶望着身后,瞬间改变了主意,在低空一个急转,转而冲向它刚才所在的房间。 王厚廷双手握着空白的卷轴,惊得满头大汗,本以为这次必死无疑,没料到在最后关头骷髅居然主动放弃。 骷髅双翅收起,高速俯冲的身体犹如一颗炮弹冲破了窗户,射入室内。 秦浪左手扬起对准了骷髅,高喝一声:“定!” 这次却没有奏效,骷髅张开一双骨刺,就像同时挥舞着数十把闪烁着寒光的白色骨刀,它拥有一定对抗法术的能力。 秦浪右手拎着那张人皮,旁边就是熊熊燃烧的烈火,定身咒没有成功,他还有后续方案,作势要将那张人皮丢入烈火之中。 骷髅惊呼道:“不要!” 这甲障对它而言实在是太珍贵了,刚才只顾着和王厚廷斗法,却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其实王厚廷从头到尾也没想过调虎离山,是秦浪认为这甲障对骷髅的意义非凡,所以才趁机溜进来抢走了人皮。 人皮上的凤凰纹身精美绝伦,可以称得上是不可多得的艺术品,让秦浪意外的是,这甲障和自己披着的风格完全不同。 自己的是MUJI,人家的虽然是MUJI,但是这甲障的女性特征完整且明显,简直是颤颤巍巍,纤毫毕现,平心而论,秦浪真舍不得将这绝妙的艺术品毁去。 秦浪道:“不想我毁掉它,那就放我们离开。” “你竟敢要挟我?”骷髅的声音充满了杀意。 秦浪将人皮往火焰上又靠近了一些,骷髅发出一声痛苦的尖叫,仿佛被烈火灼痛了身体一样。它躬下身去,将脚下的地毯一把扯开,地毯下方露出一支卷轴。 王厚廷推开房门小心翼翼走了进来,看到对峙的秦浪和骷髅,又看到地上的卷轴,不由得大喜过望,他将卷轴打开,卷轴上的画卷和第二幅壁画相同,迅速浏览了一遍卷轴,看到凤凰尚未点睛,顿时明白,这只眼睛就是破局的关键。 王厚廷拿起毛笔在画面中凤凰的眼睛上点了一下,地上的卷轴燃烧了起来,地面上很快就出现了一个黑色的洞口,秦浪来到王厚廷身边,突然将人皮向骷髅扔了过去,在骷髅双手托住人皮的刹那,秦浪和王厚廷同时向那燃烧的黑色地洞中跳了进去…… 白玉宫站在青玉簪划出的青色光环中,周围数十具白骨森森的骷髅将她团团困住,有骷髅率先伸手去抓白玉宫,手爪即将越过青色光环的时候,青光暴涨,白色的骨爪如同被利刃削过,五根指骨齐齐断裂,落在了地上。 两名骷髅挥舞弯刀向白玉宫砍去,武器同样在青色光环处受到阻挡,锵!的一声断成两截。 有些狡猾的骷髅开始尝试进行远距离攻击,从远处向白玉宫射箭,这些骷髅的射术普遍不精,反正目标就在原地不动,成为了固定的靶子,射击固定靶对射术的要求不高,实在不行再离近一些,只要不靠近那青色的光圈就好。 白玉宫发现随着骷髅锲而不舍的进攻,光环的光芒正在一点点减弱。手中紧紧攥着青玉簪,光环的能量全都来自于青玉簪,光环逐渐暗淡的同时,青玉簪也在一点点黯淡下去。 白玉宫悲哀地想,估计支持不了太久了,秦浪啊秦浪,你在什么地方?同进了一扇门,为什么会走到两个不同的地方? 她尝试召唤周围的骷髅,在这么近的距离下,仍然没有成功召唤到一只,白玉宫终于认清了一个现实,秦浪不是她召唤的,从头到尾她的召唤术也没有成功过,如果没有秦浪的保护,她根本没可能走到现在。 青色光环开始剧烈闪烁起来,几十名骷髅重新聚拢过来,白玉宫低头望着同样明暗不定的青玉簪,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了,默默将青玉簪插回发髻,抽出短刀,凤目圆睁,瞪着那一个个恶心的白骨骷髅怒吼道:“来啊!来杀我啊!” 大不了就是一死,可惜秦浪不在身边。 啊! 一声苦不堪言的惨叫传来,黑夜破了个洞,从洞里掉下来两个人,先落地的是秦浪,直接就扑在了白玉宫的身上,白玉宫被他扑倒在地,秦浪连皮带骨地压在她身上,胸膛的骨骼明显感觉到两份沉甸甸的缓冲和充满内涵的弹力。 白玉宫俏脸一热,被他压得有点痛。 秦浪已经从她身上爬了起来。 后落地的是王厚廷,屁股落地,两边屁股都被秦浪戳了一个血洞,这次落地的冲击力让他雪上加霜,刚才的那声惨叫就是来自于他。 秦浪勇敢地冲向那群骷髅,骷髅在愣了一下之后,纷纷向从天而降的两名不速之客冲去。 秦浪扬起左手,对准了冲上来的骷髅。 “定!” “定!” “定!定!定!” 冲锋的骷髅身姿被凝固定格在那里。 王厚廷忍痛爬起,拉开空白的卷轴,瞄准了蜂拥而上的骷髅,大吼道:“画影收妖!” 三幅骷髅画阵已经成功破掉了两幅,此消彼长,王厚廷画力大涨,即便是高级画术画影收妖现在也能够随心所欲地施展出来,更何况他现在所面对的大都是普通白骨骷髅,这些骷髅的实力和刚才的刺青骷髅根本无法相提评论。 被卷轴锁定的骷髅凌空飘起,它们的身体在飘起的过程中迅速变扁缩小,就像一张张的纸片人朝着空白的卷轴飞去。 青色光环彻底消失,一具骷髅挥舞着弯刀冲向白玉宫,没等它完成挥刀的动作,白玉宫挥出一道寒光就斩断了它的手臂,然后反手一刀,将它的颈椎斩断。 白玉宫憋在肚子里的火彻底燃爆,她冲向被秦浪定住的骷髅,一刀一刀砍了过去,短刀削铁如泥,白玉宫暴怒之下,刀刀都不落空,转眼间已经有十多颗白花花的骷髅头落在了地上,还不解恨,抬脚将骷髅头踢向不远处的火堆。 王厚廷双手抓着画轴和秦浪对望了一眼,咕咚!他吞了一大口唾沫,这女人真狠。 千万不要得罪女人。 白玉宫一通发泄之后,回到他们身边,看到王厚廷手中的画卷,上面就是王家村被屠的场景,一大半骷髅都被王厚廷收到了这张画卷中。正想询问怎么回事,那画卷就燃烧了起来,王厚廷将画卷丢了出去,画卷立在他们面前,很快燃烧的火焰就将夜空烧出了个长方形的大洞。 秦浪道:“我先行一步!” 秦浪第一个走出了骷髅画阵,接下来是白玉宫,最后才是负责断后的王厚廷。 绣着出将入相的两片门帘在他们走出的刹那就化为灰烬,四周一切如常,根本没有失火,甚至没有任何的烟火味道。 王厚廷带着他们从侧翼的连廊来到祠门,经过戏台的时候,秦浪向壁画望去,发现墙上的壁画已经全部消失,按照王厚廷所说,画阵一旦被破就会消失无形。 虽然如此,他们三人也不敢在王氏宗祠中继续呆下去。 出了祠门,来到祠堂外大风已经平息,他们各自取了马匹车辆,尽快离开了这座充满诡异的王氏宗祠。 刚刚离开宗祠,就听到轰隆隆一声巨响,回头望去,却见宗祠转眼间已经坍塌成为一片废墟,如果再晚一步出来,恐怕他们都要被活埋在里面。 白玉宫坐在马车上,向秦浪道:“走吧!我再也不想呆在这地方了。”她现在只想尽快离开这诡异的百里雪原,越远越好。 王厚廷神情黯然,毕竟这宗祠里面供奉着王氏一族的牌位,宗祠坍塌,所有的牌位都被埋在了下面。 秦浪伸手拍了拍他的屁股,王厚廷痛得又是哎呦一声惨叫,他敢断定秦浪是存心故意的。 秦浪装成没事人一样:“王兄,先走了!” 王厚廷牵着他的枣红马道:“你们去什么地方啊?”关注点还是在白玉宫的身上,毕竟有过这场同生死共患难的经历,理论上感情应该加深了许多。 白玉宫白眼一翻:“要你管?” 秦浪向他抱了抱拳,上了马车,从白玉宫的手里接过马缰,用力一抖:“驾!” 两匹驽马拖着马车慢吞吞向远方行去。 王厚廷翻身上马,高声道:“后会有期!”他的声音在百里雪原上久久回荡,可回应他的也只有这片荒原。望着马车越走越远,王厚廷方才调转马头,向和他们相反的方向策马驰骋。 第三十八章 九幽宗 人世几番更面目,仙山依旧锁烟霞。 驮龙山位于大雍西北边陲,在地理上属西海洲,东西长两千余里,南北跨度八百里,共有三十六岭、七十二峰,这里蒙天地眷顾,自古以来钟灵毓秀,灵气丰沛,珍禽漫山,妖兽遍地。 烟霞深处大大小小的洞府幽谷何止万千,既有像九幽宗这种名震天下的实力仙阀,也有隐身山中默默独自修行的世外高人,更不乏吸天地之灵气,沐日月之光华的妖灵精怪。 据说从来都没有人的足迹可以踏遍驮龙山,也很少有人敢深入驮龙山的腹地。 驮龙山七十二峰中,最负盛名的共有九座,分别是穿云峰、惊雷峰、聚电峰、暮雨峰、升龙峰、折戟峰、百花峰、滴翠峰、九幽峰。 九幽峰最初的名字叫九重峰,后来祖师爷李空山选择在这里作为洞府开宗立派,创立九幽宗,改九重为九幽,李空山一百年前已经飞升仙界,但是九幽峰的名字一直沿用至今。 九幽宗行事亦正亦邪,修炼方法也独树一帜,祖师爷李空山最先创立通幽修灵之道,划分七品灵修境界,每个境界划分三甲,破三甲进入下一境界。 一品一点灵犀达到为灵徒,这也是九幽宗遭受入门弟子的最低标准,二品灵气逼人达到者为灵士,三品负气含灵达到此境就可凌空虚度御剑飞行,到了三品境为灵师,就可以代师授业,四品心灵性慧,通常被成为大灵师,五品百灵百验即可达宗师境,六品通幽洞灵为大宗师,第七品通真达灵就已经达到摘星境。 虽然他的修道之术为名门正派所不齿,但是谁也不得不承认他惊人的效率,李空山仅仅用了两个甲子就出轮回,超尘世,入圣基,修无量寿身,登临通真达灵的七品摘星境,破碎虚空,飞升仙界。 九幽宗也因此而名声大噪,传言李空山飞升之前,总结毕生心得写了一本书,名为《通幽真经》,一时间引来无数门派觊觎,九幽宗也因为这捕风捉影的传闻而麻烦不断。 李空山虽然是开宗立派的天纵奇才却并不注重门下弟子的培养,他创立九幽宗,但是并未能够将之发扬光大,亲传七十二弟子也无一人能够继承他的衣钵。 他飞升之后,座下的七十二名弟子也相互猜忌,为了争夺宗主之位,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甚至不惜相互残杀,更因为这件事半数死于非命,九幽宗人才凋零,自然引来外患不断,李空山飞升之后,其他宗派用尽阴阳手段,想要从九幽宗强取豪夺凝聚李空山毕生精力所著的《通幽真经》,可至今谁都没见过那本传言中的《通幽真经》,无法确定是否真有这本书存在。 内忧外患让九幽宗日渐式微,短短的几年内一个名震天下的宗派就面临灭门之危。 宗门生死存亡之际,到居然是九幽宗负责端茶倒水的一个少年挺身而出,他击败前来挑衅的各大门派高人,重新将濒临分裂的九幽宗团结在一起并发扬光大,这个人就是九幽宗现任宗主岳阳天,更奇怪的是岳阳天并非李空山的亲传弟子,也是通过通幽修灵寻求大道,多半人都认为他得到了李空山的《通幽真经》,可岳阳天却从未承认过。 传言岳阳天的修为已经无限接近了当年的李空山,三十年前他就已经成为六品三甲出世境的大宗师,许多人都认为岳阳天早已突破六品三甲达成了七品摘星境,距离飞升之日已经不远。 白玉宫万里迢迢从雍都赶赴驮龙山九幽峰,目的就是要投奔她的师父岳阳天。 进入驮龙山的范围,白玉宫就向秦浪科普了一下九幽宗,顺便吹捧了一下她的师父岳阳天。秦浪听她吹得天花乱坠,在她的描述中岳阳天几乎成了天下第一高手,忍不住道:“既然你师父这么厉害,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敢杀你呢?” 白玉宫被他给问住了,憋了半天,俏脸通红,咬牙切齿道:“那是他们因为嫉妒我漂亮。” 如果秦浪接着问,嫉妒你漂亮就要杀死你?她也准备好了答案,是,你没听说过得不到的东西就要毁掉让别人也得不到吗?一路走来,以白玉宫清奇的脑回路给出这样的答案十分正常。 可秦浪没接着问,主要是不想被白玉宫带节奏,她有她自己独特的智慧,通常都是这种暴力转移话题的方法。 白玉宫说完有些心虚,黑长的睫毛往下耷拉着:“也可能是我师父太久没出山,外面的人不买账了。” “你有多久没见过你师父了?” 白玉宫仔细思考了一下他的这个问题,认真地算了算:“十八年了。” “你多大?” 白玉宫莞尔笑道:“刚满十八岁!” 秦浪怔怔地看着她,干脆说你从来都没见过不就得了? 白玉宫道:“其实我对师父没什么印象,还是我出生刚满三天的时候,他还抱过我,收我当记名弟子。”说话的时候,美眸望着远方,一脸的悠然神往,师父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人呢? 秦浪眯起眼睛看着她,怕不是她对记名弟子有什么误会?记名弟子跟过去社会中的荣誉市民差不多,记名弟子说穿了就是挂名,亲传弟子才是传承衣钵的。 秦浪开始担心白玉宫在九幽宗宗主岳阳天面前能否说得上话,人家会不会给一个记名弟子面子,帮他召回二魂两魄。甚至他怀疑岳阳天会不会为了一个记名弟子去得罪镇妖司,得罪大雍朝廷? 可他们已经辛辛苦苦走到了这里,总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秦浪这个人最大的长处就是持久。 马车被他们留在了山外,山路崎岖难行,别说是马车,就算是马也无法在这样的地貌中行进,进入驮龙山的范围,放眼望去到处都是苍茫的林海。古木参天,遮天蔽日,山林中飘荡着终年不散的薄雾,越往上走,雾气越浓,可见度也就变得越低。 走了没多久,就已经搞不清前路,秦浪拿起在山下买来的手绘地图,可是这地图也太简单了些,他向白玉宫道:“咱们进山前应该请个向导的,这里的山路错综复杂,很容易迷路。” 好像已经迷路了。 “那怎么不早说?现在回去请还来得及吗?” 秦浪摇了摇头,他们已经走了大半天,更何况现在已经不知身处何处。 白玉宫笑道:“我还以为你够聪明,什么事情都难不住你呢。”她从头上摘下青玉簪,托在掌心。 秦浪早就知道她的青玉簪是件宝物,难道青玉簪还可以用来指路导航? 青玉簪通体发出温润的绿色光芒,随着光芒越来越强,青玉簪通体变得晶莹剔透,宛如雾气一样的青色光雾向周围弥散,又很快在青玉簪的两侧聚拢成为两片翅膀的模样。 震动青色光雾形成的翅膀,青玉簪从她洁白如玉的掌心中缓缓上浮,飘到白玉宫眉心的位置,开始向前方飞去,青玉簪所到之处,浓雾纷纷退散,雾气之中现出一条通路。 秦浪啧啧称奇,这青玉簪真乃通灵玄宝也,自然想起了自己的白骨笔,两者最大的不同是,青玉簪依靠吸收天地灵气,而白骨笔需要从血液中吸收能量。 有了青玉簪的指引,两人自然不怕迷路,快步向前,因为有了明确的目标,脚步自然轻快许多。 走了两个时辰,终于从密林中走了出去,豁然开朗,夕阳西下,天空中云蒸霞蔚金光万道。 前方峰峦起伏,云海滚滚,数十座山峰如同漂浮在云海中的孤岛,乍看上去犹如一只只遨游于云海中的怪兽,夕阳的余晖笼罩在峰顶,将峰顶染成了深紫色,风吹云动,山色变幻,景色美不胜收。 青玉簪在空中转了一个大圈子重新飞回到白玉宫的面前,白玉宫眨了眨眼睛,有些奇怪青玉簪怎么突然不指路了?好像距离九幽峰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呢。 秦浪把他从山下集市上买来的手工版地图又打开,一边对照一边寻找,好不容易才从这几十座山峰中找到了九幽峰,很远,好像在天的另外一头,从他们的位置看,九幽峰就像是浮在云海东南方向的一只青螺,小小的还不如自己的小指尖大。 虽然找到了九幽峰却不可能直接走过去,再往前走几步就是万丈深渊,无法直行,只能绕路,就算绕路不迷失方向的话,恐怕也要在大山里面兜兜转转接连走上几天几夜。 秦浪转身看了看白玉宫,青玉簪已经飞回到她的头顶,光芒比起刚才还要明亮,感觉白玉宫的整个脑袋都一闪一闪的,绿光满头,如同一颗大号的信号灯。 白玉宫伸手去抓青玉簪,自言自语道:“奇怪,怎么突然就回来了?”青玉簪躲开她的手向上升高了一些,好像在跟她捉迷藏,这在过去还是从未有过发生的状况。 此时远方的云海中一个白色的光点向他们这边飞快靠近。 白玉宫正想将青玉簪再拔下来,秦浪一把将她的手腕握住道:“别动!”他算是看出来了,白玉宫现在就是起到信号灯的作用,头顶青玉簪闪烁绿光是要为接引他们的人指引方向。 光点越来越近,已经能够看清在云海上漂浮而行的是一叶白色轻舟,一名白衣男子傲立轻舟之上,穿云破雾,衣袂飘飘,仙风道骨。这男子看上去二十五六岁年纪,身材高瘦,五官英俊,可能是长期缺少阳光照射的缘故,皮肤显得有些苍白,一双剑眉微微皱起,略带愁容,这样的气质表情等于在脸上写着一个大大的深沉。 秦浪留意到他脚下的扁舟,那白色的扁舟居然全都是用累累白骨组合而成,白骨上虽然上面刻满美丽的花纹,可建立在死亡上阴沉的美丽仍然让人无法产生美的愉悦。 虽然那男子玉树临风飘飘如仙,可是在足下白骨舟的衬托下却流露出一种阴森的诡意。 骨舟破开云雾来到他们的前方,白衣男子英俊的面孔没有任何的表情变化,漠然俯视两人,伸出右手。 白玉宫头顶的青玉簪化为一道青光向他飞去,悬停在他洁白如玉的掌心上方,然后以自身为轴缓缓旋转,青白色的光雾随着青玉簪的旋转如轻纱一般飘舞变换着。 白玉宫瞪大了双目,这青玉簪从小就陪伴着她,可是在她的面前从未展露出这样妖娆美丽的身姿。 白衣男子望着青玉簪的目光都要比他们两个温柔得多,轻声道:“人间历练十八年,居然不思进取,真是枉费了我的一片苦心。” 青玉簪弥散出的光芒居然有些发红,难不成它也知道害羞? 向来冒失的白玉宫这会儿也不敢乱说话,只是直勾勾盯着自己的青玉簪。 白衣男子道:“我是你七师叔,师兄让我来接你。”他是九幽宗宗主岳阳天的师弟华云楼, 秦浪留意到他用了一个你而不是你们。 “去吧!” 华云楼指尖轻触青玉簪顶部的光晕,青玉簪就调转方向重新飞回白玉宫的头顶,回归她的发髻之中。 华云楼舞动长袖,双手负在身后,足下的白骨舟缓缓下沉,悬空停在距离地面一尺高度的地方,在秦浪看来很神奇,这骨舟完全摆脱了重力作用。 白玉宫用手推了秦浪一把:“还不赶紧上船?”她其实也听清了华云楼刚才的那句话,可该装糊涂的时候绝不含糊。 没等秦浪挪动脚步,华云楼冷漠的声音再度响起:“我是让你登船,而不是他!” 白玉宫抬起头望着华云楼道:“师叔难道看不出他不是人,他是我的道宠,我必须带上他一起。” 华云楼无情揭穿道:“你好像控制不了它,上船,区区一具傀儡,留它在这里自生自灭。” 白玉宫的倔劲儿顿时上来了,心中对这位师叔的那点儿尊重瞬间抛到了九霄云外,大声道:“师父让你来接我,我带什么人上船,要你管?” “我不管你是谁,来到九幽宗就要遵守门规。”华云楼看来是个铁面无私的主儿,虽然被晚辈顶撞,可情绪没有任何波动,说话的语气始终沉稳如一。 “门规是我师父定下来的,不是你说怎样就怎样,既然你不让他登船,我也不上,我看你回去向师父如何交代?” 华云楼被这小丫头反将了一军,森寒的目光再度落在秦浪的脸上,却突然转了念头:“你们到底走不走?” “不走!”说完白玉宫方才回过味来,咯咯笑道:“七师叔,我一看就知道您通情达理,不能让您难做,走!这就走!” 白玉宫还是先等秦浪上了骨舟,她才上去,多留了个心眼,生怕自己先登船,华云楼开船就跑,把秦浪一个人扔在原地。 秦浪始终没有说话,倒不是因为害怕华云楼,自从见到华云楼,他就从骨骸深处生出一股寒意,感觉华云楼将他里里外外看了个遍,白玉宫都能够看穿自己只有一魂五魄,更不用说身为九幽宗宗主师弟的华云楼,秦浪忽然感到有些后悔,这次来到九幽宗不知是好是坏。 至少白玉宫没有做出兔死狗烹鸟尽弓藏的事情。 骨舟穿入云雾之中,秦浪的视野变得白茫茫一片,内心生出一种无法形容的空虚。 忽然感觉到一只柔软的手抓住了他的右手,虽然感觉不到对方掌心的温度,可能够感觉到她抓得如此用力,仿佛生怕一松开就会永远失去…… 第三十九章 众生院 秦浪抬起两只手,看到两只没有皮肉的白色骨爪在夜风中颤抖着,这白色的骨爪分明是他身体的一部分。 他发出惊恐的大叫,没有听到任何的声音,飘零的纸钱随着雨丝不停飘落在他面前泥泞的红土地上。 送葬的队伍正在经过他前面的道路。 唢呐声、哭泣声响成一片,近在咫尺,秦浪却充耳不闻,脑海中只是在反复询问自己。 我死了吗? 不然我怎么会变成了一具白骨? 那道门,一定是那道门改变了我! 嘭!嘭!嘭! 沉闷的敲击声将秦浪拉回到现实之中。 声音从第二具红色的棺材内发出,两具红色的棺材同时下葬。 瞑婚? 秦浪屏住呼吸,如果他还有呼吸的话,目送第二具棺材从他的眼前经过,清晰地听到棺椁中有竭力挣扎的声音? 活埋? 殉葬? 一个可怕的念头出现在他的心中,此时他才发现,那群送葬的人虽然都穿着白色的孝服,可是他们的腰间都悬挂着刀剑,这些人的相貌大都凶恶狰狞,看面相就不是好人,像极了当初绑架他的劫匪。 秦浪躲在地洞里不敢出声,如果自己以现在白骨森森的形象走出去,恐怕吓不死别人反而要被人活活打死。 凌乱了! 搞不清自己究竟是生是死。 下葬的地方就在他右前方二十米处,墓穴已经挖好了。 为首一名高瘦的黄脸男子道:“大哥,您就好好去吧,我们抓了妖女给你陪葬,让她陪着您泉下天天快活。” 果然是活埋,那第二具棺材里面竟然是一个活人,什么时代了居然还有给死人陪葬这么反人类的事情。 不行! 报警! 秦浪义愤填膺考虑如何阻止惨剧的发生,可当他看到自己的双手,顿时泄了气,自己都成了一具白骨,又能做什么? 低空一个炸雷响起,他下意识地捂住耳朵,摸到光秃秃的骷髅头,哪有什么耳朵,只剩下两个黑洞,失去肉体的失落感在心中不断蔓延。 雨突然就大了起来,葬礼也变得潦草起来,黄脸男子指挥匆匆将两具棺椁下地,然后就将填土埋坑的工作交给了两名手下,带着其他人顶着大雨回去了。 送葬的队伍走后,只剩下两名大汉在那里填土,高个子那个骂咧咧道:“娘的,为什么每次苦差事都是我们。” 矮胖的那个叹了口气道:“三哥,谁让咱们是新人。” “草!老子不是因为杀了人被官府逼得无处藏身,根本不会看上这小小的黑风寨。” “嘘!小点声,千万别被人听到。” “怕个屁啊!深更半夜的鬼影子都没有一个。” “三哥,别抱怨了,咱们赶紧干完走人。” 秦浪虽然没有了两只耳朵,可听力好像比过去更加敏锐了,听这些人的对话应该都是强盗,反正不是好人。 嘭!嘭!嘭! 红色棺材中的挣扎还在继续,从急促的敲击声就能够体会到她此时的绝望。 高个子强盗铲了一锨粘稠的红土丢在了棺盖上。 “就这么把她给埋了,真是可惜呢。”矮胖强盗感叹道。 高个子强盗刚铲了一锨土,听同伴这么说没有继续填土,将手中的铁锨狠狠插在了土堆上,低声道:“你有多久没碰女人了?” 矮胖子吞了口唾沫,明白他的意思,可是没那个胆子,摇了摇头道:“三哥,别胡思乱想了,赶紧干活吧。” “孬种!咱们来黑风寨三个月多了,什么好事儿都没轮上,苦差事全都是咱们的,如花似玉的小美人儿,就这么给埋了,太可惜了。” “可是大当家就死在这妖女的手里……” “大当家个屁,死人一个,活着对咱们呼来喝去,死了还要霸着美女不放,他不能享用,咱们替他享用。” “可是……” “怕什么,最多一个时辰,咱们快活后再把她埋了,谁会知道?” 矮胖子终于被同伴说动。 两人说干就干,跳下墓穴。 秦浪听到这两人的对话心中已经反感至极,这两人都是穷凶极恶的强盗,对棺材中被活埋的女子非但没有同情心反而生出邪念,实在是罪该万死。 矮胖子看到棺材四周都贴着黄色符纸,夜风吹拂,黄色符纸啪啪作响,仿佛有十多只无形的小手正在不停拍打着棺木,他压低了声音。 “这上面是镇棺符纸,如果撕掉会不会有麻烦?” 一声炸雷响起,矮胖子吓得猛一哆嗦,有些后怕地看了看夜空。 “怕什么?又不是死人?就算是死人也没什么好怕,妖魔鬼怪都是编出来的,反正我长这么大就从来没见过。” 高个子大汉伸手将棺材上的黄色符纸撕去,矮胖子看他撕掉符纸,好像也没遭到什么报应,于是就壮着胆子将面前的符纸撕掉。 两人交递了一下眼神,抄起起撬棍撬起棺盖的一角。 棺材里面的人不知是不是已经闭过气去,突然不再挣扎了,里面声息全无。 两人合力撬起棺盖,此时雨小了一些,棺钉被起开的时候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就像是饥饿的狼咀嚼着骨头。 秦浪心中暗骂这两人卑鄙,左右寻找可用的武器,随身能用的唯一工具就是他带来的那只骨笔。 他看到前方有不少石块,悄悄从地洞中爬了出去,地洞的周围全都是红泥,被雨水浸透的红泥起到了很好的缓冲作用,他的移动几乎没有发出声音。 爬出地洞,隐约听到缥缈的童谣声: 七月半,开鬼门儿,鬼门开了出鬼怪,鬼怪苦,卖豆腐,豆腐烂,摊鸡蛋。 鸡蛋鸡蛋磕磕,里面坐个哥哥,哥哥出来上坟,里面坐个奶奶奶奶出来烧香,里面坐个姑娘姑娘出来点灯…… 秦浪毛骨悚然,因为风吹雨打这童谣断断续续,似有似无。 此时那矮胖子忽然朝这边看来,秦浪慌忙藏身在一块墓碑后,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就是从身后的这座坟墓里爬出。 “三哥……三哥,你有没有听到有人在唱歌?” 空中一连串炸雷响起,高个强盗怒道:“少在这里装神弄鬼,哪有什么人唱歌?是风声!” 秦浪心中暗忖,风声?不对吧,明明自己也听到了。 双目已经适应了周围的环境,低下头,僵硬的颈椎关节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 秦浪白骨嶙峋的后背紧张地贴在墓碑上,骨头碰撞在墓碑上不小心又发出啪!清脆的响声。 有些无奈地闭上双眼,好像没什么效果,这大眼眶子根本就闭不上。 ——没眼皮! “三哥,好像有人在放炮!” “滚蛋!人吓人吓死人知不知道?”高个强盗心里也开始发毛了,可欲望还是战胜了恐惧,终于将棺盖的边缘都撬开了,招呼同伴一起将棺盖移开。 白色的骨爪抓住了拳头般大小的石头,铅球般沉甸甸的份量,利用野草隐蔽着只剩下骨骸的身体,匍匐爬行,雨落在身上,冲刷掉骨头上的红泥,红色的泥水顺着洁白如玉的骨骼流下,殷红如血。 两名强盗似乎有所觉察,同时回过头来,无处藏身的秦浪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装死。 本色表演。 非常自然。 “死人!” 高个强盗看到了趴在红土地上的秦浪,并没有表现出特别的惊奇,反而松了口气。 附近有条白骨沟,里面堆满死人的骸骨,没有一万也有九千,皆因这里百年前曾经发生过一场大战,山坡上见到散落的骸骨并不稀奇,附近胆大的牧童甚至拿骷髅头当球踢,可完整的并不多见。 “三哥……刚才来的时候好像……好像没见到……那堆骨头……” “刚才雨那么大,根本看不清周围,我说你烦不烦?害怕你就过去看看,别影响老子快活。”他双臂用力将棺盖又推开了一些。 鲜红如血的长裙,白色的袜子,红底绿花的绣花鞋。 刺激! 咕咚! 口水下肚的声音,用尽全力将棺盖掀开,矮胖子仍然回头张望着。 “看什么看啊?快帮忙呐!” 矮胖强盗如梦初醒,这才过来帮忙,两人合力终于将棺盖掀到了一边,夜空中狂舞的闪电照亮了棺椁中的女子。 头戴凤冠,身穿红裙,青春美好的身体被绳索紧紧捆住,显得越发凸凹有致,脸上没有盖头,取而代之的是一张金色的符纸,上面用朱砂描画着古怪的符咒。 第四十章 晕血的修士 王厚廷回到座位上,尴尬的神情仍未消褪,一直坐在那里等他的虬须大汉道:“厚廷,要不要我帮你讨个公道?” 王厚廷摇了摇头,将没能送出去的画轴放在桌上,低声道:“易海兄,你有没有留意她对面的那个人? “怎么?” 王厚廷道:“从他们坐下到离开,你可曾见他吃一口菜喝一口酒?我离他这么近,没有听到他的心跳,也没有察觉到他的呼吸。” “你是说……” 王厚廷点了点头,从随身的包袱里取出一卷染血的画轴,徐徐展开,画面上是一个骷髅正在描画着一张人皮,骷髅的脚下踩着一个女子鲜血淋漓的身体。 望着那幅画,王厚廷的眼圈突然红了起来,双目中迸射出凛冽的杀机。 白玉宫充分展现出她在女红方面的特长,回去之后,就开始帮助秦浪裁剪制衣。 秦浪坐在窗前望着外面,脑子里却在想着王厚廷的那幅画,刚才王厚廷点睛蝴蝶,蝴蝶翩翩飞出画面的情景他看得清清楚楚,骗术还是魔法? 白玉宫咬断了棉线,向秦浪道:“喂,你试试这身衣服。” “这么快?” 秦浪走了过去,试了试白玉宫亲手缝制的衣服居然非常合身,白玉宫虽然称不上心灵,可手的确很巧。 秦浪道:“我到现在都不明白,那人画里的蝴蝶怎么活过来了?” 白玉宫道:“那是你孤陋寡闻,他只不过是画修一脉罢了。” “画修?” 白玉宫点了点头道:“修行之道千变万化,儒道释魔皆可成神,那个王厚廷是个以画入道的修士。” 秦浪对她所说的以画入道颇感兴趣,让白玉宫详细说一说。 根据白玉宫所说,以画入道也可分成七重境界,同样每重境界也分划分为三个小境界,冠之以甲,突破三甲就可晋升下一个级别。 一品画皮境为画士,当然这个画皮并非指去画人皮,而泛指境界局限于表面,二品画骨境达到这一层次者为画匠,画匠的作品就可以描绘出内在,三品点睛境为画师,点睛之笔,笔下生物可脱离画面来到现实世界,四品大画师画神境为大画师,落笔可唤鬼神,五品山河境已经进入宗师境界,笔下丹青可染青山开河道,六品小千境为大宗师,大宗师可凭一支画笔画尽小千世界,七品画圣摘星境,是为曲星封神。 秦浪记得武修也有境界的划分,同样分为七品,最高境界同样也是摘星境,看来修行的方法不同,最后的结果都是相同的,正所谓殊途同归。 按照这个级别划分,王厚廷应该是一名达到了三品点睛境的画师,经他点睛之后,笔下的小生灵可以活过来,难怪这货自我感觉良好,的确有些本领。 白玉宫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区区一个三品画师也厚着脸皮卖弄,照我看,他的画技还不如你。”展开秦浪在船上为她画得写真,白玉宫又欣赏了一遍:“我眼睛好像没那么大,脑门更没有那么大,你在丑化我嗳!” 秦浪扫了她一眼,估计白玉宫压根都不知道什么叫漫画更不知道什么叫夸张。 女人没文化,走遍天下都不怕。 白玉宫休息一天之后,身体已经完全恢复了健康,青春活力值随之满溢,他们也没有遇到任何的麻烦,翌日清晨就离开了归云渡,白玉宫听从了秦浪的建议,决定不再乘船,改由陆路前往驮龙山。 两人购置了一辆马车,最近接连发了几笔死人财,手头非常宽裕,白玉宫是个娇生惯养的人,是个贪图享受的人,不喜欢风吹日晒,要保养她白嫩紧致的皮肤。 而且他们在归云渡购买了许多的补给物品,有马车更方便一些,她可以一边吃着水果一边躺在车上看书,可以说这段旅程是这段时间最为逍遥自在的。 两匹驽马虽然都不是什么宝马良驹,可胜在体力好耐力足,驽马十驾,功在不舍。 秦浪在短暂的适应后,很快就掌握了驾驭马车的方法,按照地图上的标记,目前距离驮龙山还有八百里,以他们现在的速度,最多七天就能赶到了。 赶了一天的路,傍晚的时候来到了百里雪原,名为雪原,却没有一片儿雪,其实是大片的蒲苇林,密密丛丛,一眼望不到边,一直延伸到远方的天际,洁白的芦花就像大海上的波涛随着黄昏的风在夕阳下翻滚,就像不安分的金色丝绸。 此起彼伏,一直连接到天的尽头,目力穷尽的地方,夜已经悄悄将天空和地面之间勾勒出一条黑色的线,在他们的眼前展开一幅广阔又绝美的画卷。 暮色越来越浓,广袤的百里雪原正一点点融入越来越浓的黑色,狂风吹过蒲苇丛,犹如一条无形的小船飞速掠过芦花的海洋,拖曳出一条翻滚的银色花浪。 马车进入百里雪原正是夕阳西坠的时候,他们眼看着自己一点点进入了黑暗。 白玉宫从车厢里来到了前面,和秦浪并排坐着,看着天空收起了最后一丝光线,风吹起周围的苇叶发出哗啦啦的巨响,刚才的壮观美丽突然之间就变成了阴森诡异。 白玉宫征求他的意见道:“继续走还是停下来休息?” “我不累!” 秦浪现在就是个不知疲倦的机器。 “你不累马累!” “好吧!” “什么意思?” 秦浪感觉白玉宫自从身体恢复健康之后,理解力又恢复了病前的水平,体温降下来了,脑细胞的活动度随之降低,有部分女人生病的时候反倒更像是一个正常人。 反正也没什么人,马车就停在路上,白玉宫突发奇想,提议生一堆火,秋天的夜晚有些凉了,生火不但可以取暖,而且还可以顺便烤烤地瓜,烘烘水果。 秦浪扔给她一床被子,怕冷就多加一床被子,在蒲苇林中生火,亏她想得出来,如果不慎引燃了这片蒲苇林,这里就会变成一片火海,他们两个就会变成两只烤猪。 “真是笨啊!你用刀把周围的蒲苇都砍断,咱们在道路中心生火不就行了,只要注意点,怎么可能点燃蒲苇林?”白玉宫居然嫌弃秦浪的智商,不但胆小还不懂得变通。 秦浪正准备反驳的时候,身后传来马蹄阵阵,有一名骑士骑着枣红色的骏马从后面赶了过来,道路狭窄,秦浪担心阻挡人家的去路,赶紧下车牵马将马车靠到路边。 那名骑士纵马经过他们身边的时候突然勒住马缰,枣红马发出恢律律的鸣叫,前蹄高高扬起,后蹄在道路上拖曳出两条深深的泥痕。 骑士揭开脸上用来遮挡尘土的蓝布,向两人笑道:“这么巧,两位怎么也在这里?”此人却是在归云渡遇到的画师王厚廷。 白玉宫没好气道:“你这人好生没趣,是不是一直跟着我们?” 王厚廷苦笑道:“这位姑娘不要误会,我就是本地人,前方就是王家村,我父母兄弟全都住在这里。” 白玉宫懒得跟他废话:“已经给你让路了,赶紧走吧!” 王厚廷向他们抱了抱拳,纵马离开,走了几步,又勒住马缰调转马头道:“要起大风了,这百里雪原上夜晚常有妖孽出没,两位留在这里过夜的话很不安全,如果不嫌弃,可随我一起前往王家村,寒舍虽然简陋,也可躲避风霜。” 白玉宫道:“心领了,再见!” 王厚廷也不再勉强,双腿在枣红马的身上一夹,全速向前方冲去。 第四十一章 此地不宜久留(为盟主墨染星夜加更) 白狐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身体缩小,从罗猎张开的嘴中钻了进去,穿过罗猎的脖子进入他的腹部。 等白狐在肚子里藏好,秦浪这才不慌不忙去开门。 房门一开,就有十多名修士冲了进来,他们毫不客气地将秦浪推到一边,在房间内四处搜索起来。 秦浪非常镇定,就算他们将这间房的每一块砖都抠出来也找不到白狐。 听到一人道:“不对,我明明看到那妖物朝这边来了。” 一名身材高大的修士转向秦浪,一脸狐疑。 秦浪镇定自若道:“你们还有没有规矩?不懂得非请勿入的道理吗?” 那身材高大的修士冷哼一声,走向秦浪一把抓住他的衣襟,恶狠狠注视着秦浪的双目咄咄逼人道:“说,你将那妖物藏到什么地方去了?” “放开!放开!”却是古谐非挤了进来,一把抓住那高大修士的手腕,将他的手扯开。 “劳逸平,大家都是自己人,都是为了捉妖,妖怪还没抓到,怎么先内讧起来了?” 高大修士劳逸平神情倨傲道:“古谐非,我跟你可不是自己人,我是九幽宗正式在册的逸字辈入门弟子,你,你们这些人连踏上白玉阶的资格都没有。” 劳逸平是三年前通过选拔进入九幽宗的入门弟子,就拜在潘玉奇的门下,虽然在九幽宗资历很浅,可对这些尚无机会进入九幽宗的求道者来说,地位已经是高高在上,这群求道者中的一多半人可能一生都没有机会踏上白玉阶,劳逸平的这句话虽然是事实,可却很伤人。 此时潘玉奇也闻讯赶来,劳逸平这才放过了秦浪,赶去潘玉奇的身边。 潘玉奇站在隔壁事发房间内,望着那血淋淋的尸体,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师尊将管理众生院的权力交给了他,他就应当承担责任。 劳逸平来到师父面前作揖,刚才倨傲的面孔瞬间变得笑容可掬:“师父,您也来了?” 潘玉奇都懒得看他,望着倒悬尸体血淋淋的面孔,现在已经分辨不出死者的本来面目,他低声道:“这个月死的第三个了。” 劳逸平头崔得更低:“是弟子失职,那妖物实在太狡猾。”说完停顿了一下又道:“不过……都是求道者,并无宗门弟子。”无意中暴露了九幽宗根本没将这些求道者的性命看在眼里的事实。 潘玉奇望向劳逸平,目光陡然变得严厉,劳逸平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吓得噤若寒蝉,不敢再说话。 潘玉奇道:“你知道这众生院的意思吗?” 劳逸平自然知道,众生院的名字得自于众生平等,当初宗主岳阳天起这个名字的时候,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九幽宗对所有求道者都会一视同仁,可事实上根本无法做到。 “葬了!” 潘玉奇转身向外走去,外面围观的求道者纷纷退让,潘玉奇的目光落在古谐非的脸上,他点了点头,主动向古谐非走了过去。 “古兄真是执着,在这里呆了不少年了吧?” 古谐非道:“你入门多少年,我就来了多少年。” 古谐非也算得上是长居众生院的头号名人,他三十年前和潘玉奇一起过来参加宗门选拔,潘玉奇选中,他被拒之于门墙之外,古谐非没有选择离去,而是在众生院住了下来,准备等三年之后再次参加遴选,可谁都没有想到,他这一等就是三十年,三十年中参加了十次宗门选拔,无一次成功,眼看第十一次选拔即将展开,古谐非仍然未走,已经成为众生院最大的一个笑话。 这古谐非根本不在意他人眼光,依然我行我素,平日里也不见他如何刻苦修炼,吃喝玩乐,蒙混度日,俨然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 现在潘玉奇已经贵为九幽宗三代弟子排二十九位,三年前就有了收徒的资格。古谐非若是今年被选中,就会成为逸字辈中的一员,很可能会拜在潘玉奇的门下,真要如此可就成为一个莫大的讽刺了。 潘玉奇道:“我听说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是你?” 古谐非点了点头道:“我听到了惨叫声,所以我冲了出来,但是我并没有进入房间内。” 秦浪往后退了一步,生怕这厮把自己揪出来作证,还好古谐非只是看了他一眼并未说话。 潘玉奇道:“看到妖物了?” 古谐非摇了摇头。 潘玉奇谅他也看不见,扬声向众人道:“都回去歇息吧,今晚之事,任何人不得擅自外传,以免惑乱人心,我会亲自处理。” 围观的求道者纷纷散去,古谐非向潘玉奇拱了拱手准备离去,潘玉奇道:“古兄,今年我会参加考评。”三十年弹指一挥间,潘玉奇已经从当年那个被选拔的青葱少年,变成了一个选拔者,更具嘲讽意味的是,他将负责考核当年和他一起同来求道的古谐非。 古谐非笑了起来,笑完之后叹了口气道:“我忽然想家了!”说完转身离去。 潘玉奇望着古谐非臃肿的背影,心中有些奇怪,古谐非什么意思?难道他终于解开了心结,对加入九幽宗再也不抱希望? 众人散去,甲子坊七号院重新恢复了宁静。 秦浪打开门看了看外面,确信再也看不到一个人影,这才将房门插好,回到桌前,伸手拍了拍肚子,听到白狐在他腹中小声道:“恩公,他们都走了吗?” 秦浪嗯了一声。 白狐道:“谢谢恩公,我这就出来?” 秦浪张开嘴,就在此时,西墙发出咚的一声,秦浪转身望去,却见胖修士古谐非又穿墙冲了进来。 刚刚把脑袋探出秦浪咽喉的白狐吓得哧溜一下又钻回秦浪的肚皮里面去了。秦浪装出打了个哈欠的样子,古谐非小眼睛盯着他。 秦浪道:“你从来都不知道敲门的?” 古谐非啧啧称奇道:“你这身甲障真是不错,一看就是天策府陆星桥的手笔。” 秦浪听他一语道破自己的秘密,顿时警惕了起来,这胖修士不知抱有什么目的,见他的目光始终不离自己左右,有些担心被他看穿白狐就藏在自己体内。 古谐非伸手想去抓他的手腕,秦浪往后退了一步:“我跟你很熟吗?” 古谐非道:“你不是人,来这里作甚?九幽宗是不可能收你为弟子的。” 他又叹了口气道:“今晚我真不该叫你出来,恐怕会连累你,此地不宜久留,你尽快离开九幽宗,能有多远,就走多远,不然必遭横祸。” 秦浪感觉这个古谐非说话真是有些摸不着头脑,自己才刚到会有什么麻烦?指了指西墙,意思是你该走了,我没兴趣听你胡说八道。 古谐非向他抱了抱拳,然后一转身向西墙冲去,跑到西墙,却忘了念咒语,脑袋又撞了一下,退了两步重新念了穿墙咒,这才成功从西墙钻了过去。 秦浪走过去摸了摸墙,那面墙好端端的,冷不防古谐非的脑袋又突然从墙里探了出来,下了秦浪一跳。 “快走吧,不然会有大麻烦的。”古谐非说完又把脑袋缩了回去。 秦浪回到桌旁坐下,法术横行的世界果然是没有绝对隐私的。 外面又传来脚步声,秦浪熄了灯,凑在门缝中向外望去,却是劳逸平带着几名师兄弟将血淋淋尸体带走了。 第四十二章 凝翠崖 白狐也意识到处境危险,没敢马上离开,担心外面有埋伏,老老实实在秦浪的肚子里躲了一夜,秦浪极其镇定,继续画那幅画像,借以消磨这慢慢长夜,小狐狸一直都很乖,呆在他肚子里一动不动,生怕打扰到他。 黎明终于到来,秦浪拉开房门,来到外面,昨天隔壁发生凶案的房间已经被贴上了封条,西侧房间有人正在清扫,却是在众生院赖了三十年的胖修士古谐非昨晚已经飘然离去,这厮走得匆忙,还欠了众生院三个月的房钱。 秦浪决定送白狐一程,装出晨练的样子走出了众生院,来到后面的山林,四处看了看,确信四周无人,这才将嘴巴张开。 白狐从秦浪口中爬了出去,在他面前略作停留,一双蓝汪汪的眼睛看了看他,雪白的头颅低了三下,算是给秦浪行礼,然后化成一道白光,投入晨雾弥漫的山林之中。 秦浪舒展了一下身体,身后几道身影朝他走了过来,其中一人正是劳逸平,劳逸平冷冷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秦浪反问道:“这里不能来吗?” 劳逸平道:“我师父找你!” 秦浪跟着劳逸平来到众生院的一处幽静院落,潘玉奇正在静室做早课,劳逸平让秦浪在院子里等着,这一等就是半个时辰。 总算等到潘玉奇出来,他向秦浪招呼道:“久等了?” 秦浪笑了笑:“潘先生找我有事?” 潘玉奇道:“是这样,本来以你的身份是没资格进入九幽宗的,不过宗主对你网开一面,决定暂时留你在九幽宗,你收拾一下,去我昨天接你的飞云渡等着,我师叔待会儿会带你过去。” 秦浪暗自欣喜,看来白玉宫果然没有食言,才过去了一晚就帮自己解决了问题。他向潘玉奇道谢之后准备回去,潘玉奇又道:“对了,你有没有见过古谐非?” 秦浪摇了摇头,遇到这种事情最好还是一问三不知,知道的越多越容易犯错。 潘玉奇道:“他昨晚突然就下山了,都不知道为什么?” 秦浪走后,劳逸平来到师父身边,低声道:“师父,我昨晚分明看到他和古谐非在一起,两人好像很不错呢。” 看到潘玉奇没什么表示,他凑过去道:“师父,您难道不觉得奇怪,昨晚发生命案,古谐非马上就离去,而且这个人恰恰是昨晚才来的,我怀疑……” 潘玉奇打断道:“他是小师妹带上山的,应该不会有问题。” 劳逸平道:“真要破例收他入门?” 潘玉奇唇角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你当九幽宗的门槛这么低吗?”心中却叹劳逸平有眼无珠,连一个披着甲障的亡灵都没有识破,九幽宗的这帮四代弟子真是一个不如一个。 秦浪也没什么东西可收拾的,简单整理了一下,就来到了昨晚和白玉宫分开的地方,飞云渡就是一个凸向云海的天然平台,周圈没有护栏,走在其上,风起云涌,步步惊心,一不小心就可能掉入万丈深渊,每年都会有人在这里失足落下。 附近有不少求道者姿态各异,或站或坐或躺,以他们自以为最有效的方式吸收着这山间灵气。 每个人都沉浸在自己修炼的世界里,互不搭理,即便是对面相逢也视如不见,过去秦浪就听说过修炼之人六亲不认,现在算是亲眼见识到了。 秦浪坐在平台上,看着前方云海翻腾,因为阴天的缘故,没能看到太阳,抬头望去,九幽峰被铅灰色的云层遮住,白玉宫此时想必就在峰顶,也已经见到了她的师父,不知今天会不会和她重逢? 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头顶乌云向两旁翻滚分开,一道白光从裂缝中投射下来,在乌云的衬托下,显得越发神圣。 秦浪抬头望去,只见华云楼站在白骨舟之上,破开乌云缓缓降落。不得不承认每次华云楼的出场都有如仙人下凡,属于身上自带光环的那种,他的年龄应该在六十岁以上了,不过因为修炼的缘故,看上去也就是二十多岁的青年,修士的容颜状态不能以常人而论。 秦浪恭敬道:“华先生好!” 白骨舟已经降临到他面前,华云楼淡然道:“上来吧。” 秦浪爬上白骨舟,心中暗忖,这华云楼身为宗主的师弟,九幽宗排行第七的人物,怎么安排他迎来送往,充当了摆渡人的角色,难怪整天板着脸,估计是工作不顺心,换成自己也是如此,身份如此尊崇还不是在这里当个迎来送往的司机,关键是还没有人付费。 秦浪坐好,双手各自抓住白骨舟的一边船舷,来九幽峰不久,已经是第二次乘坐白骨舟了,总感觉还是缺了条安全带。 华云楼双手负在身后,白骨舟在他的操纵下舟身不断倾斜,与水平面呈六十度角,秦浪担心自己掉下去,双手死死抓住船舷,白骨舟开始飞升,很快就进入乌云之中。 冰冷的雨滴迎面扑来,秦浪不敢动弹,转眼功夫就被淋得如同落汤鸡一般,再看人家华云楼,仍然一动不动地立于白骨舟上,双手负在身后,仪态潇洒,翩翩欲仙,云层中的雨水虽然猛烈,可没有一滴落在他的身上,这逼装得有些技巧也有些深度。现在的他有多潇洒,秦浪就有多狼狈。 白骨舟倾斜的角度越来越大,几乎贴着九幽峰陡峭的山体往上飞行,就在秦浪以为自己的身体即将掉出白骨舟的时候,速度却突然慢了下来,白骨舟前端向下一沉,舟体变成了水平,这白骨舟开得真是惊心动魄,有点疯狂过山车的意思。 秦浪抬头望去,穿越乌云之后,终于可以看到九幽峰的峰顶,在峰顶处闪烁着金光的就是宗主所住的通天阁,不过他们距离峰顶还很遥远,白骨舟没有选择继续向上攀升,而是变成了水平行进,速度也明显放慢,因为多半时间穿行在云雾之中,根本不知身处何处。 秦浪好奇道:“华先生,咱们这是要往什么地方去?” 华云楼道:“后山。” “去后山做什么?”秦浪本以为华云楼会带他去山顶见宗主岳阳天。 华云楼给了他一个沉默的背影。 后山北坡背阳,常年都笼罩在阴影下,华云楼送秦浪去的地方叫凝翠崖,这里是九幽峰的后山,也是九幽宗的工坊之所在。 九幽宗这样的实力雄厚的仙阀,门下弟子众多,平时他们的吃穿用度都会有专门的机构负责,所以在山上开辟了不同的地方负责后勤供给,这里就是其中之一。 凝翠崖是负责提供各种器具的工坊,这里由人称鬼匠的肖开壁负责,鬼匠肖开壁身份特殊,除了这里的工作,他还是九幽宗四大护法之一,主管监刑,也就是说如果九幽宗有弟子违背了门规,会由他直接负责处罚。 华云楼将白骨舟停在三渡桥的另外一侧,扔给秦浪一个白色玉牌:“你去吧。” 秦浪拿着那玉牌道:“华先生不送我过去吗?” 华云楼惜字如金,认为自己已经交代清楚,连一个字都不肯多说,抬头望天,神情冷漠。 秦浪只好下了白骨舟,华云楼立刻操纵白骨舟离开。 秦浪抬头看了看高高在上的峰顶,这里的环境好像还不如众生院,至少众生院那里到处都是求道者,还有白玉阶通往通天阁,这里好像没有道路可抵达山上,也没有下山的道路,秦浪不由得想起了当初自己被困的荒岛,感觉再次遭遇了与世隔绝的命运。 三渡桥就在前方,名字里面虽然带了一个桥字,可实际上却是天然形成的石梁,横跨在两面陡峭的山崖之间,长十丈,宽三尺,行走其上,山风猎猎。 抬头望乌云漫天,低头看,白雾满山,山风一吹,牛乳般的白雾从桥下飞速流淌,让人仿佛看到时间正在一分一秒的流逝。秦浪小心翼翼走过通过三渡桥,尽量走在中心,生怕被猛烈的山风给吹下桥去。 对面站着一个负责接引他的黑衣少年,表情木然静候在那里。 第四十三章 鬼匠 秦浪向他笑了笑,那少年毫无表示,来到九幽峰的时间虽然不长,可秦浪也看惯了这种冷漠的表情,已经可以做到见怪不怪。 秦浪道:“这位小兄弟,是华先生让我过来的。” 黑衣少年伸出右手,秦浪从他的手势看出他是找自己要东西,想了想,只有刚才华云楼给他的白玉牌,于是将玉牌掏出递给了他。 黑衣少年接过玉牌,低头看了看,然后转身为他引路。 秦浪心中暗忖,这黑衣少年十有八九是个哑巴。 凝翠崖处于九幽峰之北,所以一天的多半时间都见不到阳光,现在是正午,本身又是阴天,整个凝翠崖都处于阴影中。 走过三渡桥不久就是大片苍翠欲滴的竹林,凝翠崖也是因此而得名。 他们从竹林中的小径通过,穿越竹林,前方豁然开朗,看到有数十人正在空旷的场地上工作,有人在伐竹,有人在编织竹器,往前靠近山崖的地方,还有数十人正在哪里开山凿石。 这些人全都聚精会神,各忙各的工作,看似不知疲倦,工作的时候一言不发,彼此之间也没有进行任何交谈,但是工作效率很高,井井有条。 秦浪看到眼前一切,开始感到有些不妙,这华云楼该不是把自己扔到了九幽宗的劳改农场里面? 他之所以跟随白玉宫来到九幽宗,其实就是被她帮忙找回二魂两魄的承诺所诱惑,可来到九幽宗之后,发现事情远没有他想象中那么简单,这里人情冷漠壁垒森严。现在别说找宗主岳阳天帮忙,就连见到白玉宫也成了一种奢望。 黑衣少年指了指前方崖边用青竹搭成的吊脚楼,将白玉牌还给了秦浪,示意他自己单独过去。 秦浪向竹楼走去,远远就看到吊脚楼下堆满白花花的东西,在阴沉沉的天光下显得尤为刺眼,定睛细看,这才分辨出那白花花的东西全都是死人骨骼,秦浪暗自吸了一口冷气,九幽宗果然并非什么正大光明的仙阀,不然怎么会在这里堆积了那么多的死人骨头? 转身回望那些工作中的匠人,他们不苟言笑,动作机械,仿佛永远不知疲倦为何物,无论工作多么辛苦,都看不到他们流露出丝毫的抱怨表情,也没有看到他们流出一颗汗水。 秦浪忽然明白,这些人全都是和他一样披着人皮的骷髅,只不过他拥有独立的意识,而那些人都是被人控制的傀儡,麻木不仁,行尸走肉。 踩着竹梯上了竹楼,门窗都没有关,一个身穿黑色长袍的白发老者正坐在那里画画,绘制的东西就绷在青竹支架上,那是一张人皮,贴着墙壁还晾着十张已经完工的甲障。 秦浪站在门前目瞪口呆地望着里面,一时间脑海中一片空白,想起外面工作的那些人,他们应该都是这么制作出来的。 黑袍老者就是凝翠崖的总管鬼匠肖开壁,鬼匠肖开壁工作非常专注,他没有转身,仍然小心地勾勒着甲障的面孔,低沉嘶哑的声音道:“来了?” 秦浪攥紧了双拳,忽然联想起众生院那具被剥光皮的尸体,他迅速镇定并回到现实中来,悄悄安慰自己,应该只是暂时的,也许用不了几天,白玉宫就会过来找他,兑现她的承诺。 只是她知不知道自己被送到了凝翠崖?秦浪开始有些后悔,应该多些戒备心。不该贸然就随同华云楼前来。 鬼匠肖开壁慢慢转过身来,白发苍苍,一张面孔老态龙钟沟壑纵横,眼窝深陷,浑浊阴沉的双目望着秦浪,却陡然变得明亮起来。 秦浪举起手中的白玉牌:“华先生送我过来的。” 鬼匠肖开壁起身走了过来,他身材高大,比起秦浪还要高出半头,背有些驼了,来到秦浪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肩膀,秦浪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肖先生……” 肖开壁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松开秦浪的肩头道:“难道是陆星桥回来了?” 之所以失态是因为看到陆星桥如此精细的作品,眼前骷髅所披的甲障不但做工精美毫无破绽,而且他竟然可以说话,肖开壁潜心研究傀儡之术多年,却始终无法超越陆星桥,突然看到秦浪出现在自己面前,心中又是惊诧又是嫉妒。 秦浪已经是第二次听到陆星桥的名字,第一次是胖修士古谐非,看来这个陆星桥应该是制作了自己这身甲障的人,秦浪道:“我是跟白玉宫一起上山的。” “白玉宫?”鬼匠肖开壁摇了摇头:“从没听说过。” 秦浪听他这样说不由得大失所望,难道不是白玉宫将自己送到这里来的?转念一想,白玉宫昨天和自己一起上山,又只是岳阳天的一个记名弟子,人家不知道她也很正常,可这岂不是证明送自己来凝翠崖是华云楼的主意?心中越发不安起来。 鬼匠肖开壁道:“你来九幽宗为了什么?” 秦浪实话实说道:“我想请宗主帮我找回二魂两魄。” 鬼匠肖开壁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听到秦浪对答如流,虽然知道这骷髅全都靠振音蝶鼓发声,可他却听不出任何的破绽,陆星桥御灵渡甲之术已然大成。 他拿过秦浪手中的白玉牌看了看,然后扔到了地上,低声道:“既来之则安之,他们将你送到这里,就是想我教你一些规矩,你只管安心住在这里,等候宗主召见。” “不知宗主何时会召见我呢?” 鬼匠肖开壁道:“也许三五天,也许三五年,唉!谁知道呢?比起山下的那帮求道者,你还算幸运,至少能上山,随我来吧。” 秦浪听到他的那声叹气,对自己未来的前景也变得不乐观起来。 鬼匠放下手头的工作,带着秦浪下了竹楼,走向凝翠崖的西北,在那里耸立着一座规制不小的坟墓,整座坟墓都是用山石堆砌而成,因为长时间无人打理,墓上石缝中早已生满荒草。 鬼匠肖开壁给秦浪分配了一样工作,让他先将坟墓上的杂草清理了,再将周围的落叶清扫干净,坟墓旁还有一件石屋,曾经作为守墓使用,可也已经荒废多年了,虽然经年日久,石屋仍然屹立不倒,至少可以躲避风雨。 秦浪也清楚任何地方都没有白吃白住的道理,于是他答应了下来,整个凝翠崖虽然工作的人不少,可这其中的活人可能只有鬼匠肖开壁一个,秦浪宁愿独处,也不愿意和那些失去意识的行尸走肉为伍。 看似简单的工作,却整整耗费了秦浪三天的时间,他将坟墓上的杂草终于打扫干净,入夜下起了濛濛秋雨,秦浪走入石屋避雨,透过石屋的窗洞可以清晰看到竹楼上的灯光,鬼匠肖开壁仍然在那里画皮吧。 竹林的方向不时传来笃笃笃的砍伐声,靠山的地方,咣咣咣的开凿声不绝于耳,这里的人全都是工作狂。其实他们根本不知道在做什么,只不过是被鬼匠驱驭的奴隶罢了,不知道疲倦,失去魂魄,不知道痛苦为何物。 自己也失去了二魂两魄,可为什么还会感到孤独和痛苦? 外面的风雨越来越急,冰冷的秋雨通过窗洞和门洞不时飘入四处漏风的石屋内,秦浪寻找了一个角落,忽然想起了自己被困在孤岛的时候,三天了,没有白玉宫的消息,鬼匠肖开壁也没有主动找过他,难道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都已经将他遗忘? 一道白色的光影从外面闪了进来,秦浪举目望去,却见一只白狐来到了石屋内,一进来就抖动了一下身体,身上的雨珠儿不少都甩到了秦浪的身上。 秦浪认出它正是自己之前在众生院救过的白狐,想不到在凝翠崖还能遇到它,不由得笑道:“小狐狸,原来是你。” 白狐蓝汪汪的眼睛望着他,小声道:“恩公,你要小心,有人要对你不利。” 第四十四章 衣冠冢(为无泪懒虫盟主加更) 雨停了,天还未亮,白玉宫引着秦浪走向黑风寨,路不熟,幸好有送葬队伍的脚印指引,找到黑风寨并不难。 走出没有多远,看到有数百盏孔明灯冉冉升起在夜空中,被东南风一吹,向他们的头顶飘过。宛如群星掠空,蔚为壮观。 白玉宫停下脚步,抬头望着空中轻声道:“招魂灯!这帮山贼倒也有几分情义,师兄!我来了!” 秦浪看了一眼白玉宫,对她的营救计划已经非常清楚,她把自己装扮成黑风寨的老大赵虎头,目的是要用自己当人质交换她的师兄。 这妖女,漂亮、胆大、蜜汁自信,重情义,当然是对她师兄,但好像不太聪明。 她的师兄想必是位高大威猛英俊潇洒玉树临风的青年,说不定还是白玉宫暗恋的对象,不然她何以刚刚脱险就要冒险前往黑风寨? 爱情让女人盲目! 只要不是傻子都会看出这个计划漏洞百出,成功的机会微乎其微。 而且很伤人,秦浪刚刚才救了她的性命,一转脸她就要恩将仇报。 可以理解,毕竟在她的眼中自己只是一个被她召唤的骷髅,一个可以利用的工具。 算了,反正已经是白骨一具了,索性帮帮她,多积点阴德,兴许能够早点转世投胎。 摸黑走了五里山路,来到半山腰,黑风寨就在不远处,灯火通明,山寨内正在举行追思宴。 只要想喝酒总能找到合理的借口。 白玉宫举起钢刀架在秦浪的脖子上,命令他往黑风寨的大门走去,在她眼中秦浪只是她召唤并制作的一个傀儡罢了。 用傀儡换师兄,值! 距离黑风寨大门还有半里地的时候,已经被箭楼上放哨的山贼发现。 “什么人?” 山贼通过一个铜皮大喇叭高声喝道。 白玉宫身体藏在秦浪背后,秦浪张嘴道:“是我!我是你们的寨主赵虎头!你让老二刘定邦出来!”这些话其实根本不受他自己的控制,全都是白玉宫利用灵谷传音发出,可看上去他的嘴巴一张一合,声音也是从他喉头发出,就像是他亲口说的一样。 秦浪变成了白玉宫的提线木偶。 山贼闻声一怔,慌忙让人去请寨主过来。 寨主刘定邦就是今晚主持下葬的黄脸汉子,赵虎头死后他就当仁不让地转正成为黑风寨的新寨主,这才开心几个时辰,听说赵虎头又复活了。他本来不信,可登上箭楼一看,两名身穿大红寿衣的男女披头散发地站在门外,前面那个可不就是已经死去的寨主赵虎头。 白玉宫娇声道:“黑风寨的人都给我听着,马上放了我师兄,不然我杀了你们的寨主赵虎头!”马上把刀架在秦浪的脖子上。 二寨主刘定邦皱了皱眉头:“这疯女人是谁?” “好像是那妖女,前面那个好像真是寨主……” 刘定邦冷冷道:“大哥已经死了!当我们三岁孩童吗?放箭!” 一群手下以为听错了:“什么?”自己人也要杀? 刘定邦重复道:“放箭!格杀勿论!” 管他是不是赵虎头,好不容易才坐上的交椅总不能还没捂热就交出去,没门!无毒不丈夫! 白玉宫用灵谷传音继续道:“兄弟们,是我!赶紧把人放了。” 刘定邦弯弓搭箭,弓如满月瞄准了赵虎头的胸口,一箭射了出去。 咻! 羽箭追风逐电般穿透夜幕,高速奔行的镞尖撕裂空气发出尖锐的嚣响。 白玉宫没料到山贼连谈都不谈直接出手射杀,而且目标锁定了赵虎头。 被刀架脖子扮演人质的秦浪处于有效射程内,根本来不及躲避,变成了一个活靶子。 噗! 羽箭的镞尖就从他前胸钻了进去从后背露了出来。 白玉宫吓了一跳,出于本能反应将秦浪一把推了出去,本来作用是人质,一旦发生状况就变成了挡箭牌。 一专多能。 秦浪的身体毕竟除了皮就是骨头,没起到多大阻挡作用,羽箭洞穿了他的身体继续射向白玉宫。 白玉宫慌忙后仰,小腰下得真好,成功躲过这一箭的射击。 新寨主既然开了头,其他的山贼也不甘落后,一个个弯弓搭箭瞄准大门外的两人开始射击。 咻!咻!咻! 羽箭破空的声音此起彼伏。 秦浪见势头不妙,转身就跑。 这帮山贼没义气,不讲武德! 白玉宫比他启动得还快,躲过刘定邦的那一箭之后马上进入了逃跑模式。一边逃跑一边给秦浪下命令:“掩护我,帮我挡住飞箭。” 秦浪本来就在她身后,不是他想当挡箭牌,而是山贼把他当成了赵虎头,目标就是他,新寨主要格杀勿论,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干就完了! 飞蝗般的乱箭已经有几十支插在他后背上了,虽然感觉不到疼,可被插得跟箭猪似的,秦浪撒开两条大长腿没命狂奔。 白玉宫嫌长裙累赘,撩起红裙,露出两条长长的大白腿,逃得匆忙,绣花鞋已经跑掉了一只。 一只鞋也不妨碍她成为风一样的女子。 脚底板刺痛,顾不上了,她可不想被射死,还好自己召唤的骷髅够忠诚,跟在后面给自己挡箭。 一个鲜红色的身影倏然从她右侧超了过去。 白玉宫吓了一跳,定睛一看那人已经把她甩开很长一段距离了。 如果说她是风一样的女子,那货就是闪电一样的男人,披着赵虎头外皮的白骨骷髅居然逃得比她还快。 白玉宫这个气啊,不是说好了让你保护我,给我挡箭吗? 忠诚! 建立召唤契约的基础就是忠诚! 还好两人一前一后已经逃出了弓箭的射程。 刘定邦岂能轻易放过他们,一声令下,黑风寨的五十多名山贼倾巢出动,一场暗夜追杀全面展开。 秦浪一边奔跑一边撤掉身上的大红寿衣,迎风奔跑,这身宽袍大袖的衣服实在累赘。 白玉宫在后面气喘吁吁地追赶,嗓子都喊破了:“你给我回来,你得保护我……” 凭什么? 秦浪边脱边跑! 完全失控了,眼看着他狂奔,眼看着他脱衣,眼看着他裸奔…… 白玉宫意识到自己的召唤术出了大问题,连这么低等级的白骨骷髅都控制不住。更麻烦的是,五十多名山贼在后面穷追不舍,距离她越来越近了。 白玉宫的两只绣花鞋全都跑掉了,红裙撩到了大腿根,可还是累赘,湿漉漉的,还有点裹风,风阻大了肯定影响她奔跑的速度,所以她才会被远远甩在后面,那不要脸的骷髅居然知道脱衣服,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裸奔。 白玉宫悄悄提醒自己——本姑娘就是死也丢不起这人。 脚掌又被刺了一下,很深,血在流! 白玉宫就快绝望了,这该死的骷髅实在是太自私了。 狂奔中的秦浪猛然停下了脚步,前方道路中断,出现了一条宽约五十米的壕沟,壕沟里面白骨累累,磷光点点,这里就是白骨沟,百余年前附近曾经爆发了一场战争,打扫战场的时候就将死去将士的尸体扔在了这山沟里,多达万具,经过百年风吹日晒,早已腐化为累累白骨,当地百姓也将之称为万人坑。 秦浪及时停下脚步,白骨之身收放自如。 白玉宫却仍然没命狂奔,等她发现前方状况的时候已经收不住脚步了,惨叫着向白骨沟冲去,出于本能,一把就抓住了秦浪的手臂。 秦浪被她死死拉住从白骨沟的边缘掉了下去,沿着陡峭的沟壁翻滚坠落。 秦浪发不出声音,白玉宫却尖叫不停,两只手死死抱住秦浪,把他当成救命稻草了。 掉到底部的时候,秦浪的身体先着地,白玉宫则非常幸运地趴在了他的身上,十多根尖锐的骨头残端刺入了秦浪的后背,魁梧的身体迅速瘪了下去,秦浪产生了安全气囊的作用。 无论他情愿与否,都成为了白玉宫的垫背。 白玉宫忍痛从秦浪的身上爬了起来,顾不上看这骷髅是不是已经被她给压散架了,先从周围挪开几具骸骨盖在身上。 她的脑子在关键时刻也是很好用的,至少知道合理利用周围环境保护她自己。 自私的女人。 秦浪慢慢坐了起来。 白玉宫看他坐起,担心他暴露目标,低声道:“别动,千万别动!” 秦浪只当没听到,低头看了看,肚皮已经敞开了一个尺许长的大口子,里面的白骨都暴露出来,双手抓住肚皮的裂缝,用力向两边一扯。 嗤啦! 没费多大功夫就将罩在身上的皮囊整个扯了下来,扔在地上,再把两只眼睛抠出来远远扔了出去,然后就地躺在了白骨堆里,就是那么和谐,那么自然。 白玉宫透过白骨的缝隙,眼看着这货的举动,彻底懵逼了,自己没让它这么做啊?这骷髅难道有自主意识?这头脑简直是狡猾透顶。 命魂仍在,七魄未散。 心念及此,毛骨悚然! 第四第十五章 背水一战 被召唤的骷髅共计七具,它们的肢体并不完整,一个个缺胳膊少腿。 最后从土下爬出的是两头早已化为骨架的獒犬,虽然肉体早已腐烂化为尘土,但是尖锐的脚爪和森森的牙齿非但没有丝毫的腐化,反而越发锐利。 鬼匠肖开壁双手抚摸两只骨獒,双目翻起,两只眼睛只剩下眼白,两只长得有些夸张的耳垂急剧抖动,掌心两团青色的光雾弥散出来。 随着青色光雾的弥散,两只骨獒的眼眶中出现了两团青色的光团,光团在缓缓逆时针旋转。此时有百余根白骨从地下冒了出来,在青色光芒的包裹下,旋转着回归到骷髅的身上,合入它们原本的位置。 鬼匠肖开壁低声道:“天地玄黄,幽宗庇佑,太上有命,搜捕邪精,破土钻山,重归安宁!” 双手离开骨獒的头顶,两只骨獒一前一后向坟墓中的洞口冲去。 七具回归完整的白骨骷髅取了武器,也跟随在骨獒的身后进入坟墓。 鬼匠肖开壁转身向远处的肖青简看了一眼,沉声道:“我回来之前,任何人胆敢踏足凝翠崖,格杀勿论!” 秦浪跟着白狐桑雪舞进入了墓室内,雪舞一双眼眸的光华照亮了这件空空荡荡的墓室。 秦浪低声道:“他们会不会追进来?” “放心吧,这里是九幽宗禁地,就算是宗门弟子也不得入内,否则格杀勿论,肖开壁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他也不敢进来。” 来到墙角的石洞,看了看石洞又看了看秦浪,石洞一尺见方,对她来说完全可以顺利通过,可是对秦浪而言就不行。 这间墓室是殉葬室,存放祭品用的,不过现在里面已经空无一物,想要进入主墓室,还有一道墓门,不过墓门早已被巨大的条石封死,想要通过这道墓门就必须先将条石移开,以他们目前的力量根本没有可能。 雪舞道:“恩公,你懂不懂得缩骨咒?” 秦浪摇了摇头,到现在为止总共也就是从白玉宫的小本子上学会了定身咒的用法和解法,其实他最关注得是找回二魂两魄,对学习咒语法术也不是那么的上心。 雪舞道:“我虽然懂得,可从来都是对自己使用过,还从未对别人动用过。” 她有些犹豫,生怕对秦浪使用缩骨咒后给它造成不好的影响,毕竟是骷髅之身,缩骨咒的关键一点是对活着的生灵起作用,因为拥有三魂七魄的生灵和死灵的骨骼构成是有着很大区别的,非但外层没有血肉的包绕,而且骨骼已经不再拥有生机。 秦浪道:“不用犹豫,你只管大胆尝试。” 此时头顶听到咚的一声,明显有东西跳了下来,紧接着又传来更为沉重的落地声,雪舞惊呼道:“恩公……他们竟然追进来了……”看来鬼匠并没有顾忌什么宗门禁地。 看到秦浪鼓励的目光,雪舞决定冒险一试,闭目垂头,在她的额顶飘出一个蓝色的光球飞向秦浪,那蓝色的光球正是她利用灵能积聚成的咒灵。 对人类而言想将咒语具象化很难,可对妖族来说,这并不算太困难的事情,它们可以很轻松将灵能和咒语融汇为有形无质的光团。 这光团沾染到施法的目标,就会将咒语直接施加在目标身上,雪舞正是想用这种方式,帮助秦浪进行缩骨。 光团飘到了秦浪的鼻尖,沾到他鼻尖上之后,如同气球一样轻飘飘荡开,根本没有被他身体吸收的迹象,雪舞看到此情此境,暗叫不妙,看来自己的缩骨咒对死灵毫无作用。 头顶上方的洞口,两只骨獒先后跳了下来,它们露出白森森的獠牙,眼眶中的绿色光团锁定了秦浪。 秦浪挡在白狐身前,沉声道:“你先走!”小狐狸好心救他,总不能让她受到伤害。 “恩公!” “快走!” 一头骨獒已经率先向秦浪扑来,秦浪毫无惧色,抽出短刀砍中骨獒的头部,锋利的短刀在骨獒坚硬的额骨上砍出一道深痕,这可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好刀,秦浪用尽全力的一刀竟然没能将骨獒的头颅砍成两半,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这骨獒的骨骼也太坚硬了。 骨獒锋利的前爪搭在秦浪的左臂上,嗤啦!撕开了甲障,露出了里面的白骨,同时暴露出来的还有他嵌入尺骨和桡骨之间的白骨笔。 秦浪将白骨笔重新收藏起来的原因就是防止被有心之人发现,可还是在刚一交手就被骨獒撕裂了甲障,将骨笔暴露在外。甲障就算如何精美也不是自身的肌肤,感觉不到疼痛,对秦浪而言和一件普通的衣服也没什么区别。 另一头骨獒并未在第一时间攻击秦浪,而是冲向尚未离开的白狐,雪舞看到骨獒气势汹汹地扑了上来,慌忙从墓室的石洞中钻了进去,骨獒极其凶悍,坚硬的头颅撞击在石洞上,嘴巴探入石洞,恶狠狠咬去,却咬了个空。 秦浪反转短刀,用刀柄近距离重击在骨獒的上颌,挫败了它试图撕咬自己颈部的计划。 那颗蓝色的咒灵此时突然射向秦浪的手臂,却是被白骨笔所吸引,蓝色光球整个被吸入了白骨笔内,秦浪的整条左臂都因咒灵的突然侵入而散发出蓝色的光晕。 骨獒向后撤了一步马上又扑了上来,秦浪挥动左拳一记狠狠的下勾拳,闪烁着蓝光的左拳击中了骨獒的下颌,蓝光大盛,神奇的一幕发生了,那骨獒中拳之后,牛犊大小的身体迅速缩小,转瞬之间竟然变成了一只老鼠般大小。 身体虽然缩小,可骨獒凶性不改,仍然不顾一切地向秦浪冲来,秦浪抬起右脚一脚狠狠踏了下去。 喀嚓一声,缩小的骨獒连骨骼都变得脆弱,被秦浪踩了个粉碎,眼眶中两点绿光向上升腾而起,很快就被吸入白骨笔之中。 追杀白狐未遂的骨獒将嘴巴从石洞中拔了出来,两只绿光莹莹的眼眶盯住地上的那一小堆白骨,明显想不通怎么回事。 秦浪也只是明白了个大概,雪舞喷出的缩骨咒对自己没什么作用,可刚才骨獒撕开自己甲障之后,融汇缩骨咒的咒灵就被白骨笔吸入,自己击中骨獒一拳的同时也将缩骨咒施加到了它的身上,缩小了骨獒,顺便改变了骨獒的战斗力,随之改变的应该还有它的骨骼强度,所以一脚就踩了个粉碎。 幸存的骨獒摇晃了一下脖子,张开布满利齿的大嘴,后腿微曲做好了进攻的准备。 秦浪取下白骨笔,看到白骨笔的尖端仍然有蓝光闪烁,看来仍有效力,对准了骨獒,心念所及,一道蓝光就射了出去,骨獒也在此时腾跃而起。 身在半空就被白骨笔的蓝光射中,身体骤然缩小,秦浪一把抓住空中已经变成了耗子般大小的骨獒,骨獒被他抓住,嘴巴还是一张一合试图咬他。 秦浪冷哼一声,抓住骨獒狠狠向石壁上掼去,骨獒的身体撞击在坚硬的石壁上,被撞得四分五裂,又有两点绿光犹如萤火般被吸入白骨笔。 白狐雪舞此刻又钻出石洞,看到秦浪竟然干掉了两头凶猛的骨獒,看到地上的骨骼,顿时猜到一定是缩骨咒对两头骨獒产生了作用,以它的智慧也有些想不通秦浪是怎样将缩骨咒用在了骨獒的身上。 小声道:“快逃吧,又有好多敌人过来了。”头顶传来密集的脚步声。 秦浪低头看了看那石洞,大小只能容纳自己的一颗脑袋通过,这身骨架尤其是肩膀是没可能通过石洞的,他向白狐摇了摇头道:“你去吧,我逃不掉了。” 既然逃不掉,就只能背水一战。 一具骷髅跳入墓室,秦浪试了一下白骨笔,想要控制住这骷髅,却发现白骨笔已经发不出咒灵了。 第四十六章 解六体与合体 白马非常忠诚,主人死后没有落荒而逃,而是在严清州的尸体旁徘徊,不时低下头用嘴巴触碰他的尸体。 白玉宫让秦浪把马牵过来,秦浪走向那匹白马的时候,刚好一阵风吹开他的肚皮。 白马看到秦浪敞开的肚皮内露出森森白骨,发出恢律律一声马鸣,脖子伸得笔直,舌头吐出老长,四肢僵硬,直挺挺倒在了地上,这胆小的白马竟然被秦浪现在的模样给活活吓死了。 白玉宫抱怨道:“我让你牵马,没让你把它吓死啊!”看看秦浪现在的模样的确瘆人,又丑又惨。 秦浪把碎裂的右眼抠出丢弃,低头看了看自己裂开的肚皮,白玉宫捅他的枪洞仍在。 不能忘啊,先推自己当挡箭牌,然后又从背后捅枪,这女人自私而冷血。 主要是她压根没把自己当人。 秦浪道:“你那么本事,你帮这匹马招魂,兴许能活过来呢。” 白玉宫道:“你以为我不行吗?”她来到死马旁边,画符招魂,念念有词道:“荡荡游魂,何处留存,三魂早降,七魄来临。” 秦浪悄悄看了一眼,只见白玉宫往死马头顶贴了一张刚画的招魂符,仍然在低声诵念,不过明显有气无力,她自己已经丧失信心了。 秦浪将严清州的尸体拖入草丛之中,暗自感叹,这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世界,强盗横行,尸横遍野,动辄杀人,这片土地上当真没有法律和秩序吗? 拖拽严清州尸体的时候,从他身上掉出一根金灿灿的小棍子,秦浪拿起一看,却是一枚金印章,凹印阴文部分刻着严清州的名字,柱体部分一面刻着金鳞卫,另外一面刻着御赐,御赐岂不就是皇帝赐给的? 秦浪掂量了一下印章的份量,货真价实的黄金,悄悄收起。 金鳞卫难道和锦衣卫差不多?大内高手吗?朝廷的人? 白玉宫究竟什么人?为何会被朝廷的护卫追杀?这妮子可不像表面那么简单。 白玉宫终于还是放弃了努力,来到秦浪面前道:“这马是被你吓死的,魂魄都散了,招不回来了。” “怪我喽?” “难道怪我?” 白玉宫瞪大了双眼恼羞成怒,生气的时候也很好看。 秦浪转过身,留给她一个鄙视的背影。 白玉宫抿了抿嘴唇,犯不着跟一个道宠生气,境界低了。 一瘸一拐地去继续收拾地上的东西,反正四野无人,白马快刀严清州也死了,暂时没了心事。 秦浪来到死马面前,既然白骨笔能够复苏骷髅,是不是也能唤醒这匹马?趁着白玉宫没留意,他悄悄取出了白骨笔,沾了点严清州的鲜血,将白骨笔的笔尖在死马的眼睛上轻轻点了一下。 那匹死马身躯抽搐了一下,然后重新站立了起来。 白玉宫也留意到这边的动静,欣喜异常道:“我就说嘛,我肯定能把它的魂魄给召回来。” 她认为是她的招魂符起到了功效,拍了拍白马的脖子,触手处冰凉一片,再看那匹马双眼黯淡无光,这才意识到并未成功让这匹马复活,眼前仍然是死马一匹。 白玉宫取出青玉簪帮助秦浪将肚皮重新缝合,至于失去的右眼,只能挖出严清州的眼球给他装上,装上后发现两只不太一样,干脆将另外一只也换了。 白玉宫的种种作为,表明她的师门九幽宗也一定是个邪魔外道。 两人收拾停当,准备重新上路,白玉宫咬了咬嘴唇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向秦浪道:“不好意思啊,刚才十万火急,我捅你一枪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道歉之后顿时有些后悔,他只是一个被我召唤的道宠,我为什么要给他道歉? 可毕竟背后戳了它一枪,有点过意不去,不应该内疚啊,他根本就不是个人。 秦浪道:“没关系,你答应我的事情不会变吧?” 白玉宫愣了一下,马上想起去九幽宗帮他求宗主寻回二魂两魄,让他重入轮回的承诺,点了点头道:“答应你的事情,自然不会变。”心中暗忖,这骷髅真是前所未见,他好像很有主见啊。 两人上了那匹白马,白玉宫在前,秦浪在后。 白玉宫开始念她的咒语,秦浪默默发出命令,白马就奔行起来。 秦浪明知故问道:“死马怎么还会跑呢?” 白玉宫故作高深道:“灵修之术千变万化,我虽然厉害,但是和我师尊相比这些都是雕虫小技呢。” 秦浪点了点头道:“你不适合骑马。” 白玉宫眨了眨眼睛,不太明白。 “母牛更适合你。” 白玉宫火了:“给你一张皮,还真把你自个儿当人了?” 白马不知疲倦地奔行在官道上,因为昨天下雨的缘故,地面还有些泥泞,马蹄踩在水坑里,泥浆四射。 路旁两名顶着烈日步行的两人慌忙转过身去,还是晚了,被溅了一头一脸的泥浆,一转身背上又被后蹄溅起的泥浆给糊上了。 这两个倒霉鬼就是赵长卿和他的书童。 赵长卿苦着脸,张口想要讨个公道的时候,那匹马已经远去,马上有两人,一男一女。 书童眼力更好,愤然道:“是草亭里的那两人,要不要脸,叔嫂共乘一马。” 赵长卿叹了口气道:“天下溺,援之以道;嫂溺,援之以手,嫂溺而不援,是豺狼也。”刚才秦浪回击他的那句话他一直在心中反复琢磨,可谓是刻骨铭心。 书童道:“他嫂子又没落水。” “你难道没看清,那女子双脚都伤了。”赵长卿是个善良忠厚的君子,总是习惯于把人往好处想。 “可他也没必要抱着她吧?还那么紧!” 赵长卿被问住了,想了想道:“兴许那女子不会骑马,担心她跌落下来。” “公子,您就是太善良了,总把人往好处想。” 赵长卿道:“人性之善也,犹水之就下也。人无有不善,水无有不下,前面就是甲西镇,咱们找家客栈投宿,好好洗洗。” 甲西镇是距离黑风岭最近的集镇,因为黑风岭山贼盘踞,他们不但在山寨附近拦路抢劫,还经常率众来山下滋扰,所以距离最近的甲西镇首当其冲,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当地的居民宁愿背井离乡躲避祸乱,昔日繁华的甲西镇在短短几年就迅速萧条下来。 秦浪和白玉宫来到甲西镇的时候正是申时,太阳又藏入了乌云之中,道路上鲜有行人,街道两旁的店铺大都关了门,冷冷清清,空空荡荡。 白玉宫勒住马缰,试图让这匹白马减速,可白马仍然狂奔不止,毕竟是死马,针对活马的控制方法根本不顶用。 秦浪提醒她:“念咒让它停下啊!” “还用你说?”白玉宫赶紧想咒语,掌握得咒语太多,究竟应该选哪一个?这死马跑得太快了,等她从大脑中搜寻到合适的咒语,估计已经跑出甲西镇了,她有点选择困难症。 秦浪悄悄下令,白马听他的命令,慢慢停下了脚步。 白玉宫心说我还没念咒呢,怎么就停了?抬头看到路西迎风招展的红灯笼,大门黑色的牌匾上描着歪歪扭扭的四个大金字 ——永福客栈。 这么俗气的名字太常见了 第四章十七章 万剑阁 秦浪跟随白狐终于钻出了盗洞,担心有人追上来,秦浪利用周围的石头将盗洞堵住。 雪舞道:“恩公……” 秦浪道:“你不要再叫我恩公,我救了你一次,你也救了我一次,咱们扯平了。” “那我叫你什么?我叫你哥哥好不好?” 秦浪点了点头。 雪舞高兴极了:“哥哥!” “嗳!”秦浪笑着答道,在这个世上终于又多了一个朋友,还是一位小狐仙。 山风吹来,秦浪的甲障内灌满了风,顿时鼓胀起来,雪舞道:“哥哥,你转过身去,我帮你修补一下甲障。” 秦浪转过身去,雪舞喷出一团蓝色的光团,光团飞到秦浪背后皮损的地方,经过之处,皮损顿时修复,这是治疗术。 一会儿功夫,秦浪就已经恢复了原来的样子,逃出凝翠崖之后,他开始考虑接下来的去向了。 “雪舞,这里是什么地方?” “还在九幽峰的后山,从这里爬上去就是万剑阁,那里有条小路可以下山。”雪舞对路线非常熟悉。 秦浪点了点头,幸亏有小狐狸帮忙,不然自己恐怕要葬身在凝翠崖了,想想自己的运气也算不错,每到危险的时刻,总能遇到贵人相助。 看到鬼匠肖开壁走出坟墓,肖青简赶紧迎了上去:“师父!” 鬼匠肖开壁点了点头,低声道:“那小子是谁送来的?” 肖青简愣了一下,还是答道:“华先生。”心中暗自奇怪,师父明明知道啊?为何还要问我? “华云楼?” “你马上去通报,就说华云楼送来的那人勾结千鸟渊的妖狐,毁坏祖师爷衣冠冢。” 肖青简愕然道:“师父,此时若是传出去……” 鬼匠冷哼一声:“怕什么?是他华云楼带来的麻烦,和我们又有何关系?” 肖青简点了点头,心中甚是奇怪,师父为何突然又改变了念头?而且他和华云楼并无深仇大恨,怎么会突然将矛头指向华云楼?听他话里的意思,分明是在暗示华云楼和妖狐勾结。华云楼毕竟是九幽宗的第七号人物,师父若是得罪了他,恐怕前景不妙。 肖青简压低声音道:“师父,如果我们这样做,势必会引起关注,众生院的风波还未平息,我担心……” 鬼匠肖开壁冷冷望着肖青简。 肖青简此时方才留意到他胸前衣服上有血迹,关切道:“师父,您受伤了!” 鬼匠肖开壁道:“关心你应该关心的事情。” 万剑阁是九幽宗入门弟子练功的地方,这里距离山顶已经很近,万剑阁依山而建,半幅悬空,在万剑阁的大门前方,有一个八角形的平台。 平台取义于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类万物之情。 秦浪跟随小狐狸雪舞经过万剑阁八卦台的时候,正有八位弟子在台上练剑。 秦浪藏身在树丛中望去,却见八位白衣人分别站在乾、坤、震、巽、坎、离、艮、兑的位置,让秦浪惊喜得是,其中站在巽位的少女正是白玉宫。 白玉宫本来生得就美,穿上这身白袍更显得清丽可人,她也和其他弟子一样,双目紧闭,左手托起右肘,右手捏起指剑,口中默诵剑诀,在他们上方的空中飘浮着八口宝剑。 秦浪心中暗赞,这九幽门果真有些门道,短短几天,连白玉宫都能将剑给飘起来了,不过人家的剑全都是笔直指向天空,白玉宫的那一把明显有些歪斜,还在空中微微颤抖,让人禁不住担心,这把剑随时都可能掉下来,插在她脑门上。 和白玉宫一起修炼的都是逸字辈弟子,白玉宫是他们的师叔,辈分虽然摆在那里,可水平却不行,甚至连刚入门的弟子都比不上。 乾位是逸字辈的大师兄林逸风,他负责带这群师弟修炼,白玉宫这位师叔却是宗主硬塞进来的,这个安排让林逸风颇为头疼,面对高他一辈的白玉宫真不知如何教导,说重了有不敬之嫌,说轻了她又不当回事儿,如果修炼没有进境,宗主肯定是要问责自己的,真是左右为难。 林逸风很快就发现,白玉宫是软硬不吃,练功全凭喜好,这位小师叔除了长得好看,真没有其他优点。 林逸风道:“排除杂念,抱元守一!” 不提名也是说白玉宫的,八个人就数她的剑歪,为什么歪,不集中精神。 白玉宫听到林逸风说话,空中的那把剑失去控制掉落在了地上,发出当啷一声,所有人都被这声响惊得睁开了眼睛。 白玉宫叉着腰怒气冲冲地瞪着林逸风道:“林逸风,你叫什么叫啊?我炼得好好的,你发什么神经?差点害我走火入魔。” 林逸风满脸尴尬,白玉宫也太不给他面子了,碍于辈分还得向她赔罪:“小师叔,不好意思,我是提醒他们,声音大了点。” “别叫我师叔,我又不是男的。” 一群陪练面面相觑,不叫你师叔能叫你什么?总不能叫师太?这几个陪她练了几天,没见白玉宫有多少进展,可他们倒是挨了不少骂。 白玉宫的无名火迅速蔓延开来,怒视这群师侄:“看什么看?呆头鹅一样。” 不由得想起了秦浪,那小骷髅不知怎样了?师父始终不肯答应帮忙,也不让自己下山去探他,秦浪该不是认为自己会背信弃义吧?想想两人在一起的时候,心中忽然有点眷念,如果他在自己身边就好了。 秦浪远远眺望着白玉宫,听到她熟悉的声音,感到有些熟悉的温暖,毕竟曾经风雨同舟,多少还是有些感情的。 白狐雪舞捕捉到秦浪唇角的笑意,小声道:“哥哥喜欢她?” 秦浪摇了摇头,打消了前去和白玉宫相认的想法,喜欢?不可能,自己只是一具披着皮囊的骷髅,怎么会有感情呢?白狐道:“哥哥,你有什么话,我可以帮你传给她。” 和白玉宫说什么?让她兑现承诺?白玉宫千里迢迢逃到九幽宗就是为了投靠她的师父岳阳天,她都自身难保,又能帮上自己什么? 秦浪伸手摸了摸雪舞毛茸茸的头顶,准备悄悄离开。 林逸风头顶的那口剑突然剧烈抖动起来,他目光一凛,沉声道:“有妖气!” 右手一挥,指向秦浪和雪舞藏身的树丛,大吼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