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西凌》 正文 第1章法事 韩少伟从昏迷中逐渐醒了过来，只觉得头痛欲裂。 他仿佛是做了一个漫长的梦，又仿佛漫步在时光隧道中，作为一个旁观者，像观看电影倒带一样，眼睁睁的看着岁月往前倒卷，从自己的青年到少年，再到儿童c婴儿时期，从富足繁荣的现代走进遍布迷雾的历史画卷，有战乱，有灾荒，还有成群结队的难民在路上蹒跚而行。有人饮酒作乐，有人卖儿鬻女，有刀剑铿锵，有大炮轰鸣，有骑兵冲锋，也有漫山遍野的士兵捉对儿厮杀。有鼓乐钟声，有巍峨皇城，有百官朝拜，更有阉人尖利的喊声在皇城内反复回响。这一幕幕奇怪的画面在他的脑海里一一闪回，似乎很漫长，但仔细一想，又似乎只是一瞬。这种矛盾的状态伴随着始终，他似乎陷入在噩梦之中，无形无体，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 “啊。”他在心底里骤然狂叫了一声，拼命的想要挣脱这种被禁锢的状态。在极远的地方似乎传来了回应，“啵”的一声轻响传来，就像一个水泡被刺破，世界瞬间宁静，不再有如轮转的画面闪回，不再有喧闹入耳，一种脚踏实地的充实感传来，仿佛飘泊无根的灵魂终于得到寄托，一股活力在他身体里慢慢的流淌。 他睁开眼睛，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几乎让他惊呆了。他使劲晃了一下头，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忍不住吸了口冷气。他正躺在床上，床很小，粗糙不平的木板上面极其简陋的铺了一层草，垫着一块粗布，便算是床单。粗布很干净，但是上面补丁堆补丁，说是百衲布也不为过。被子很单薄，保暖性能值得怀疑。好在天气似乎还可以，没有感觉到冷。房间狭小阴暗，除了放下这张床之外，还摆了张小小的木桌，桌子上放了一些笔墨纸砚。除此之外便没有了多余的空间。 房屋结构更奇怪，居然是泥土墙，而且看样子有些年头了，墙上不曾粉刷，早已残破不堪，很多地方都出现了巴掌大的孔洞，露出里面灰褐色的泥土。放桌子的那里有一扇窗，窗户上面没有玻璃，只用纸糊了一下，而那个纸也破得差不多了。 房梁很矮，似乎触手可及，屋顶上铺的不是瓦，而是稻草。换而言之，这是一幢茅草屋。 韩少伟的家乡是一个偏远山区，父母去世得早，又没有兄弟姐妹，孤身一人，家境贫寒，可即使这样，也不曾住过茅草屋。该多穷的地方，才会出现这种老古董？而关键问题是：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茅草屋里？ 昏迷之前的事情他还大略记得，因为晚上有传说中的流星雨爆发，他一个人爬到一个小山头去看流星雨。他的运气很不错，没等多久，天边就出现了几颗流星，划过天际，拉出几条闪亮的轨迹，非常漂亮。 按照西方的说法，每一颗流星坠下，都将带走一个人的灵魂。如果在流星划过的一瞬间许愿，流星也会将愿望带向远方。韩少伟不信这些，但流星雨带来的美景，确实非常漂亮。 突然，天空中划过一道耀眼的红光，在这一霎那，他只觉得世界通红一片，四下里纤毫毕现。他惊骇的发现，那道红光划破天际，仿佛是直奔自己而来。 红光一闪即逝，快得无法形容，韩少伟根本来不及做任何反应，就昏迷了过去。 难道自己被流星给击中了？这个判断未免太荒唐。要是有这种运气，那就应该去买两注彩票啊。也许是有人发现自己昏迷，救回到这个小茅屋。可是自己所在的那个大城市，经济发达，居民生活奔小康，不曾听说有贫民窟存在，哪还有茅草屋？ 一个念头忽然闯进他的脑海，虽然比被流星砸中更荒唐，却未必不可能。 穿越了？ 此念头一起，他的脑海里“嗡”地一声，仿佛要炸开一般，海量的信息潮水般涌了进来，几乎让他窒息。 这海量的信息不属于他，而是属于一个叫莫思凡的穷酸秀才，透过这些信息，他知道自己的灵魂正寄身于这个秀才身上，而根据秀才的记忆，今年乃是明朝嘉靖二十五年，也就是1546年左右，这么说，自己当真穿越到约五百年前去了。 是怎样穿越的？个中原理是什么？韩少伟不清楚，也许真的应了那个说法，流星会带走一个人的灵魂，让他魂穿五百年，寄身于陌生少年之上。 现在，在这具身躯里，有着两个截然不同的灵魂，他们谈不上有多么友好，但既然共存身躯，那必然要相互融合，在融合的过程中，有战斗，有妥协，有观念的碰撞，也有思想火花的迸射，总之十分激烈，不亚于一场大规模的交战。而这具看上去相当柔弱的身躯，承受不了如此激烈的交锋，很干脆的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韩少伟——不，现在应该叫莫思凡——悠悠的醒了过来，依旧头痛欲裂。灵魂的融合应该完成了，他现在已经是一个有着全新现代思想和知识的明朝秀才，一种相当古怪的组合，不管他适不适应，现状如此，就不得不接受。 跟第一次醒来时的安静不同，房间里虽然没有人，但外面相当吵闹。他侧耳细听，依稀能分辨出唢呐和铃铛的声音，还有人拖长了声音吟唱，间或“锵”的一声，像是敲击金钹的声响。他想了一下，终于明白，这是在做道场，目的是驱邪避鬼，北方人称为跳大神。 事实证明莫思凡的猜测没错。茅屋外面，摆着一个香案，香烛黄符一应俱全。两个道士正在做法事，年纪小的那个，吹着唢呐，年纪大的那个，一手拿着沾有符纸的木剑，一手拿着铃铛，口中念念有词，在那里转着圈儿驱邪呢。 一个身穿粗布衣裳的妇女，正跪在香案前面。她年纪本来只有四十岁，但沉重的生活几乎将她完全压垮，使她容颜苍老，看上去像六十多岁。在她身边，还跪着一个黑瘦的小姑娘，头发枯黄，长期的营养不良让她显得只有十岁左右，其实她已经年满十五了。她俩虔诚的跪在那里，按照老道士的要求不断的磕头参拜，额头都已红肿破皮了，但老道士没有叫停，俩人都不敢稍微迟缓一会。 还有很多乡亲围在那里看热闹，间或有人指指点点，轻声的议论几句。 法事已经持续了好一会儿，老道士手舞足蹈，拿着木剑左劈右砍，有时还会大喝一声，仿佛真的在跟邪魅小鬼激烈打斗一般，最后连烧了三道符，这才收势，肃然而立。 妇女很紧张，见老道士结束法事，连忙问道：“大师，我儿中的邪驱走了没有？” 老道士捏了个兰花指，微闭双目，嘴里念念有词，半晌方道：“难，难，难，令郎中的这个邪，实力非常强大，本道虽然做了一场法事，但只是驱走了附从的一些小鬼，真正的大邪魅还在令郎身上，尚未断根，要是不驱除的话，令郎是断然不会醒的。” 妇女慌了，哀求道：“还请大师施展法力，赶走邪魅，还我儿子一条性命。” 老道士为难的摇了摇头，说道：“你之前付的两百文钱，买的那种符咒，只能做到这个程度，不是老道不帮你，实在是爱莫能助。” “大师，您说，驱大邪魅的符咒要多少钱？我我想办法给您凑来。” 老道士捻着下巴几根胡须，故作沉吟了一下，这才说道：“我看你心挺诚，爱子心切，这样吧，也不多收你的，拿两吊钱来，我用最高级的符咒，保证还你一个活蹦乱跳的儿子。” “啊？两两吊？”妇女吃惊的叫了一声。两吊约合二两纹银，也就是两千文铜钱。这年头，一个六七口人的中等家庭，生活质量相当好的，一年只需花销二十吊钱，像莫思凡这样的贫困家庭，两吊钱够他们用几个月了。现如今家里一贫如洗，哪里还拿得出半个子来？ “不错，两吊。”老道士着重强调了一下，说道，“我那观里每天也要柴米油盐，法事不能白做，收点香火钱不过分吧？老嫂子，令郎是个秀才，今后前程远大，花多少钱救他都值，关键时候，不可心痛钱财啊。” 妇女哭道：“大师，只要能救我儿子，花多少钱我都认，可屋里真的一个子儿都没有了。求求你，先救他吧，以后我砸锅卖铁一定还你。” 老道士不悦的说道：“没钱？没钱还废那么多话？老道见钱才做事，谁跟你扯那么多？二子，咱们走了。” 小道士应了一声，收拾东西就要走人。 妇女慌了，连忙掉转头向看热闹的乡亲们说道：“乡亲们，行行好，屋里有两只老母鸡，还有桌椅板凳，大伙儿都可以拿去，千万千万借几个铜钱给我，求求大伙儿了。” 乡亲们相互望了望，然后你几个我几个的丢下一些铜钱，却没有谁进屋去搬桌椅板凳之类的。 小道士数了数，报了个数目，虽然不够两吊钱，却也差不了多少。老道士很满意，说道：“把两只老母鸡加上。做事。” 两人正要重开法事，人群外忽然传来一声破锣般的吼叫：“滚开！孙爷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章催租 围观的乡亲们明显有些害怕c慌乱，听到那声吼叫，忙不迭的让出一大片空地，人群分处，几个样子极为嚣张的汉子大摇大摆走了过来。正中间的那人瘦小猥琐，獐头鼠目，看上去奸诈异常。围着他的是几个高大粗野的汉子，一个个衣袖捋得老高，袒着胸膛，露出肥膘，对躲闪不及的乡亲们更是推推搡搡，极尽辱骂之能事。乡亲们全都敢怒不敢言，只能沉默的躲开。 那瘦小猥琐的汉子一眼瞧见小道士手上的铜钱，眼里闪过一丝贪婪的光芒。他皮笑肉不笑的对那妇女说道：“我说莫家大婶，你这么有钱，啥时候将东家的租子给交了啊？” 莫家大婶从那些汉子出现时起，就满怀恐惧，闻声连忙说道：“孙爷，这些钱不是我家的，都是刚才管乡亲们借的。” “借的？谁信啊？莫家大婶，实话跟你说，东家发下话来了，所有佃户欠下的租子，一定要在本月清完，不是孙爷逼你，老爷那脾气，大伙儿都知道，是惹不得的。你们莫家从前年开始就欠租，一直都是卯还寅粮，这个帐本，孙爷都给你记着的，积到今天，一共是十石六斗大米。还有，老爷身为里正，代官家征收田税，我也算了算，你家这两年田税合两石，总计十二石六斗，要么交粮，要么折成银钱，共计六两三百钱。你自己选吧？” 莫家大婶呆了呆，忽然叫道：“我儿考中秀才后，不是免徭役了吗？为什么还要交田税？” 孙爷冷笑道：“如果他还是好好的秀才相公，自然一切都免，问题不是他中邪了吗？都躺床上十天了，一直都是进气多，出气少，你还指望那个废物儿子？哼，真以为考中一个穷酸秀才，你家就翻身了吗？做梦去吧，莫家世世代代，都是老爷家的贱奴。告诉你，前几年免掉的田税一并要补收，今儿个本大爷就是为这事来的。交钱还是交粮，给个痛快话。” 莫家大婶哭着说道：“不，你们怎么能这样欺负人？” “欺负人？哈哈哈，本大爷在村里横着走，想欺负谁就欺负谁。你们这些穷贱刁民，不服也得给本大爷憋着。” “我家我家真的什么钱都没有了，粮食还在地里，家里青黄不接，天天吃野菜。孙爷，求求你，宽限一些日子，我我们一定会还的。” “还？哼，”孙爷冷哼了一声，说道，“就你们这个穷样，还到什么时候去？拿什么来还？这栋破茅屋，本大爷还看不上。莫家大婶，本大爷给你指条明路，你家宝贝还是有的，就看你有没有这个心了。” “我家有宝贝？”莫家大婶迟疑了一下，简直不可置信。 孙爷奸笑一声，说道：“你家这个丫头，虽然现在又瘦又丑，但只要好生调养几年，说不定倒是个美人胚子。只要你舍得，将她卖给老爷，说不定租子田税都可以免了的。” “不不不，”莫家大婶慌忙将小女孩搂进怀里，叫道，“这个绝对不行” “不行？那本大爷就没办法了。弟兄们，给我砸了这栋破房子。”孙爷偏了偏头，向那几个粗野汉子示意了一下。那些粗野汉子立即喧拳捋袖，作势要闯进屋去。 就在这时，人群外忽然传来一声暴喝：“孙建，休得欺人太甚。” 人随声到，一个精壮的青年庄稼汉子“蹬蹬蹬”的跑了过来，眼看一个粗野汉子就要冲进屋去打砸抢一番，便虎扑过去，大手抓住那人的胳膊，大喝一声，将诺大一条汉子直掼出十余步去，“叭嗒”一声跌了个狗啃泥。这下跌得颇重，那汉子“哎哟哎哟”的叫唤着，只是爬不起来。 其他的汉子先是吃了一吓，那庄稼汉子他们都认识，很不好惹，但此刻眼见他孤身一人，想着好汉架不住狼多的俗语，胆气顿时一壮，六七个人一拥而上，就想围殴。 庄稼汉子面沉如铁，虽然面对六七个壮汉，亦全然无惧，一番拳脚功夫施展出来，揍得那些恶汉子鬼哭狼嚎。那些恶汉欺负百姓时威风得很，到底不过是些不学无术的混混，手底下稀松得很。半盏茶的工夫不到，就全都鼻青脸肿的躺到地上了。 孙建自庄稼汉子出现，脸色就阴沉了下来，本以为仗着人多可以将其打跑，谁知却是这样一个局面。他压下恐惧，冷冷的说道：“谢小武，这里没你啥事，少来凑热闹。” 谢小武喝道：“谢家村的不平事，大伙儿都管得，孙建，你这家伙头顶生疮，脚底流脓，坏透了。平生只会欺负老弱鳏寡，有本事做件人事来看看？” 孙建气得肺都要炸了。只是眼前这个谢小武，当真不是那么好惹的，他家是习武世家，兄弟几个都有一身好武艺，要说打架，谢家村真没打得过他们的。 他压下胸中的怒火，冷冷的说道：“谢小武，你不要这么嚣张，别忘了，你妹妹还在老爷家里听候使唤，你由着性子痛快了，小心妹妹要吃苦头。” “你？”谢小武大怒，双拳一下子攥得铁紧，真恨不得一拳将孙建砸瘪。然而一想到自己妹妹，心中无由来的一痛，紧攥的双拳也不由得松了下来。 孙建瞧在眼里，暗自松了口气，好险，幸亏还有掣肘他的法宝。他放缓语气说道：“只要你不冲动，令妹在老爷府上，保证没有谁敢伤她半根毫毛。今儿个是莫家的事，你何苦打抱不平？自古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莫家租种着老爷家的地，交租纳税乃应有之义。这个理就是说到县太爷那里去，也是错不了。就算打官司，我们也稳赢不输。你现在强出这个头，有什么用？” 谢小武黑着脸，喝道：“老子不管你那么多屁话，莫家的事，老子今天管定了。有本事从老子的拳脚下过去。” 他挡在屋子前，叉着手，瞪着孙建和他的那些打手。孙建空有一大帮子人，却畏缩着谁都不敢上前。 “有些强盗，明明是冲进别人家打砸抢烧，却还要做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无耻啊无耻。” 正在僵持的时候，一个懒懒的声音忽然从屋里传了出来。所有人的目光猛然向屋子里望去。 莫思凡披着一件单衣，从屋里慢慢的走了出来。他的脸色很苍白，看上去身体很虚弱，毕竟是在床上昏迷了十多天之久的，能够不被饿死渴死，全赖他妹妹每日喂些流食给他。即使这样，也就是勉强吊着一条命罢了。 他现在融合了两个灵魂，身体虽然虚弱，但是思维非常活跃。刚刚外面发生的一切，他都听得非常清楚。若不是虚弱的身体导致迟迟无法爬起来的话，他早就想冲出来驱走那些恶人了。 看见他出来，在场的人们反应各不相同。他母亲和妹妹先是难以置信，继而喜极而泣，双双抢过去，搀扶住他。 围观的乡亲们有的惊讶，有的欣喜，还有的大声跟他打着招呼。 老道士乍一见他出来，脸上就布满了尴尬，自己的法事还没做完呢，刚刚才下了断言，不赶走真正的邪魅，莫思凡醒不了，结果转眼间就被打脸了。 孙建的表情变化最大，他是村里大地主谢老财的管家，向来嚣张跋扈，对付这些贱民从不手下留情，谢家村一百多户人家，大部分都被他祸害过，砸锅掀桌，抢夺粮食，几乎是家常便饭。乡亲们对他恨得牙痒痒，却是半分都奈何不得。而他也非常享受这种横行霸道c将贱民狠狠地踩在脚下的感觉，但是有几种人是他不敢惹的。比如谢小武兄弟几个，身怀武艺，打起架来几个大汉都不能近身。比如村里另外几家富户，跟自家老爷称兄道弟，除非自己不开眼，才会去惹人家。而莫思凡这种身份的人则更是招惹不得。 明朝阶层等级森严，所谓“士农工商”，地位摆在那里，不可轻易逾越。士是统治阶层，大到朝廷里的文武百官，阁老学士，小到乡村里的穷酸秀才，都是士人阶级，虽然秀才仅仅是入仕的起步阶段，远远谈不上地位显赫，但是同样享有一些特权，比如见县官可以不跪，县官不得对秀才动刑等。其他阶层的人见了他们，就必须尊称一声“相公”。 所以莫思凡健康的时日，虽然他家一直欠着谢老财的租子，家里穷得叮当响，孙建却从来不敢上门来催租，而一听说莫思凡中了邪，昏迷不醒十多天，好起来的可能性几乎为零，他这才带了几个打手，上门来催租。 可现在莫思凡活生生的站在面前，这就有点骑虎难下了。 他堆起笑脸，谄笑道：“莫相公，看你这气色，想来是大好了？” 莫思凡没有理他，而是沉着脸说道：“想我莫思凡寒窗苦读十年，县试时取得全县第一，学政对我赞誉有加，下半年院试，全府数千名童生考试，我的成绩位列前十，依旧是全县最好的。无论学政还是知县，见了我都客客气气。而今却是从哪里钻出来一条瘦狗，居然跑到我家门口狂吠一通，想必以为我莫思凡是很好欺负的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章处境 孙建的脸涨成了猪肝色，分辩道：“莫相公误会了，小人” 莫思凡打断他的话，冷笑道：“我虽然病着，但眼不瞎，耳不聋，你们在外面说的话，我全都听得清楚。孙建你是啥样人，我心里更是清楚，我虽然家中贫穷，但不是谁都可以欺上门来的。我倒是想去问一下县令大人，大明律令规定，秀才免徭役，免田税，这个规矩是谁给改的？居然还追溯过往，连前几年的也一并补征。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如此胡作非为？对了，孙爷你作为人证，可一定得随我进县衙一趟，顺便瞻仰一下打板子c拶手指的刑具，说不定很快就要用上呢。” 孙建的脸色不由得一白，莫思凡话中威胁意味甚浓，偏偏自己一时贪心，说错了话，这可是抵赖不得的证据，真要闹到知县那里去，被莫思凡巧舌如簧这么一说，自己只怕要挨一顿板子。 谢小武道：“小凡，他们要是不肯去，哥哥将他们捆起来，押着走。” 孙建心中有些虚，情知今天绝对讨不了好，便说道：“莫相公，今儿是小人不对，刚才那些话权当放了个屁。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别往心里去。你家欠的那些租子，小人会跟老爷说起，宽限你们几个月。兄弟们，撤。” 说罢，带着那几个打手，灰溜溜的走了。 乡邻们等到孙建去远，这才拥了上来，围住莫思凡一家子，嘘寒问暖，祝贺他身体康复。 莫思凡脸上挂着微笑，一一回应。但他眼角余光一瞥，蓦地大喝一声道：“那老道士，就想这样溜了么？” 老道士在莫思凡和孙建对话之时，自知不妙，暗地里吩咐小道士几句，早已收拾好包袱，趁着乡亲们围拢莫思凡的机会，正想开溜。谁知被莫思凡一口喝住，身形僵了一僵，转过身来，满脸堆笑的说道：“莫相公病体已好，可喜可贺。老道的法事已经完成，道观里还有些事情，就此告辞。” 莫思凡冷笑道：“你在这里装神弄鬼半天，骗了我娘这么多钱，不交代几句，就想这么走掉？” 老道士脸一沉，不悦的说道：“莫相公莫非是病糊涂了？你被邪魅缠身，是老道做法事，驱邪避鬼，这才苏醒过来。我不要你感谢救命之恩，只是收几个做法事的费用，有何不可？” 莫家大婶也慌忙说道：“儿啊，这位大师是娘专程从东山道观请来的，大家都说他很会降妖伏魔，本领高强得很，你千万莫要得罪。” 莫思凡道：“娘，你不知道，世间万事万物，都有客观规律，决不是胡乱编造一些邪魅鬼祟之物就可以糊弄的。圣人有云，子不语怪力乱神，邪魅之说，连圣人都说没有。这位老道何德何能，难道比圣人还厉害？他张嘴闭嘴能够驱邪避鬼，有谁见过？会降妖伏魔？谁见过真正的妖魔？全凭他信口胡说，大家却都信他了。” 莫家大婶张口结舌，无从反驳。儿子说的客观规律是啥意思固然是不懂，圣人有没有说过那些话也不得而知。但儿子是个人，尊的便是孔孟之道，听圣人的话是决没有错的。可他言语中对大师没有半分尊敬，万一惹怒了大师，却也是令人不安的。 老道士恼羞成怒，嚷嚷着叫道：“莫相公好不晓事，这里的乡亲们都可以作证，你中了邪魅，昏迷了十多天，如果不是老道做的法事，你如何醒得过来？如今你刚苏醒，就倒打一耙，反来怪我，这道理无论如何也说不通。这官司就算打到天边去，也是我有理。” 莫思凡冷笑道：“早在你做法事之前，我便醒过一次，怎见得是你的法事之功？而且你之前说的话，我可是听得清楚明白，你口口声声说不拿两吊钱，驱不走真正的邪魅，我就决计醒不来。可你收了钱，法事还没做呢，我是怎么醒过来的？跟你的法事可有半分关系？这脸打得啪啪响，你还有脸挟恩图报？” 老道士的脸青一阵，白一阵，无话可说。 乡亲们都有些发懵，在他们的印象中，莫思凡向来是一个很会念书的少年，但禀性老实，沉默寡言，与人说话容易脸红。像今天这样伶牙俐齿，先是将孙建挤兑得胆怯而走，现在又驳得老道士哑口无言，这样的情形，委实是从来没有过的。关键是他说得很有道理，让人不得不信。 老道士咬了咬牙，放低声音说道：“莫相公，别的话先不多说，老道做这一场法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总不成让我们师徒白走一趟。” 莫思凡道：“先付你的那两百文就是报酬，虽然开价高了点，但是我娘答应了，你拿去。乡亲们凑起来的这两吊钱留下！” 老道士好生不舍，但话说得这么明朗，这两吊钱是万万带不走了。只好丢下铜钱，带着小道士怏怏而去。 莫思凡叫妹妹拾起铜钱，一五一十的尽数还给了乡亲们。乡亲们推却不得，便收了铜钱，四散走了。 莫思凡转头说道：“小武哥，今天幸得你伸出援手” 谢小武截断话头道：“咱们邻居加兄弟这么多年，客气的话便少说了。” 莫思凡点了点头，便不再说，作为朋友，感激的话说得太多显得矫情。他久病初愈，精神不济，刚才强挣着说了许多话，此刻风波消散，登时就有些萎靡。他以手抚额，身子晃了晃，作势欲倒，慌得谢小武赶紧将他搀扶回屋里，让他躺下来休息。 莫思凡睡在床上，一边听着谢小武和母亲妹妹在外头轻声细语的说话，一边开始思索起自己的处境。 很显然，穿越的事实已定，虽然不知道是什么科学原理，但自己正置身于数百年前的明朝，几无疑义。早就知道物理学上有一种平行宇宙的说法，也许自己来到的便是无数个平行宇宙中的一个呢。但是这东西无法得到确证，多想无益。好在自己以前孑然一身，无家无室，就算是置身于一个完全陌生的社会环境，也没有太多不舍的想法，倒是省了不少牵挂。 既来之则安之，当务之急是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生存下来。可是仔细检视自己拥有的资本，委实是差得可怜。 莫秀才的家境，完全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不但没有半分积蓄，还欠了谢老财很多田租，无论自己想做什么事，都拿不出半文铜板做本钱。就算白手起家开个饭馆，也得有米下锅吧。 贫穷也就罢了，身份地位也不咋样，穷酸秀才的身份唬一下山村里无知的村民和孙建之流可以，到了社会上却是不太管用的。 从本质上说，莫思凡只是一个生于贫寒之家的小秀才，惯熟四书五经，会作八股文章，但对人情世故一点都不懂，平日里朋友也不多，作为近邻的谢家兄弟是少有的几个童年玩伴。人身子骨孱弱，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放到二十一世纪，便是废物一个。自己的灵魂居然附身于这样的人，简直是最大的不幸。 不过自己并非毫无优势，至少回到数百年前，无论思想还是科学知识都是远胜于古人的。虽然这些东西在脑子里看不见摸不着，但只需稍微释放一点出来，定能惊艳这个时代。 知识就是他现在最大的本钱。在二十一世纪，虽然他是个孤儿，但在国家和社会的帮助下，接受过良好的教育。在西南某个著名的本科院校毕业之后，他没有走上社会，而且选择了留校。一边着手考研，一边在学校的理化实验室担任助教，同时每逢周末和节假日，还兼职校图书馆管理员。一方面可以多赚点生活费，另一方面则是有充足的时间扎进书籍的海洋，汲取知识。特别是寒暑假，学校里变得冷冷清清，反而是他学习知识的最好时光。他几乎是以图书馆为家，终日呆在里面看书。 这样的生活过了三年，就在出事之前，他刚刚参加过研究生考试，以他的知识储备，有绝对的信心通过。可是考试过了没两天，一颗流星却将他的灵魂带到了异世，可算是两世为人了。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他都不喜欢怨天尤人，事已至此，惟有充分发挥自己的优势，改变目前积贫积弱的现状，让自己以及家人的生活变好起来，方不负来这异世走一遭。 不过，不管自己想干什么事业，都得经过一番精密的谋划，用正规的商业术语来说，就是得先做市场调查，然后拟一个可行性分析报告，才能付诸实施。盲动只会让自己碰得头破血流，一无所有的现状也不允许他试错，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他很有信心，成功指日可待。谁让他曾经做过图书馆管理员呢？做过这个职位的可有不少牛人。 外头说话的声音渐低渐弱，渐至悄无声息。而莫思凡在苦苦盘算了一番后，终于也睡了过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章莫玉兰 莫思凡第二天早上起来，舒展了一下腰腿，只觉得神清气爽，昨日的虚弱疲惫感觉一扫而空。年轻就是好，他今年才十七岁，正是风华正茂的时候。哪怕是个文弱书生，卧床十余天，只要好好休息一个晚上，便能够马上恢复活力。 他翻身下床，掀开分隔卧室和堂屋的布帘子，走了出去。这个茅草屋的结构，是堂屋居中，两边两个小卧室，一间是莫思凡的，卧室兼书房，一间则是他娘和妹妹挤着住。堂屋很小，除了一张小小的饭桌之外，没有甚么家具。但地面和墙壁都非常干净，看得出是经常打扫的。厨房在堂屋的背后，此刻正有袅袅炊烟冒出，给这个静谧的早上凭添了一份生活的气息。 他走进厨房，这是一间又矮又黑的小屋子，炊烟将墙壁和屋顶都熏得漆黑，无论怎样打扫都干净不了。由于排烟不畅，整个厨房都充斥着一股浓浓的烟味，他刚一进去，立即就被呛了出来。 他妹妹小名叫二妞，此刻正在灶下烧火，闻声立即站了起来，嚷道：“哥，快点出去。” 莫思凡立在门口，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便问道：“你在做早饭？娘呢？” 二妞走了出来，瘦小的脸上满是黑色的烟灰，但她神情很是快活，欢喜的叫道：“哥，你完全好了？” 莫思凡道：“好了。” 二妞说道：“哥，你稍等一会，我正在煮稀饭。娘去西凌县城了。” 莫思凡怔了怔，问道：“去西凌县城干嘛？” 二妞道：“你病了这么些天，家里天天忙乱，能卖的东西都给卖了，缸里没有米了。娘寻思着你上个月的廪膳费还没领，一大早就去县学领米去了。” 这就是朝廷优待人的好处。只要考中了秀才，徭役全免之外，每个月还有一定的米粮可以领，数量不多，供一个人勉强够，要养活一家三口，委实就为难了些。但不管怎样，对于莫家来说，这些微薄的米粮是可以拿来救命的。 按理说莫思凡考中秀才，便要到县学去，但莫家实在太穷，连县学都住不起，所以莫思凡便一直自个儿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每个月的廪膳费都是他娘代领的。 没多久早饭做好了。二妞舀了两碗稀饭出来，另外端了一小碟咸菜，外加两个白水煮鸡蛋。早餐很简单，一般人家常见，但对莫家来说，这样一顿早餐已经是极为难得的了。鸡蛋自然是给莫思凡吃的，今儿早上才从鸡窝里捡来。在平时，连莫思凡也只能偶尔吃几次，因为他要费脑子念书，莫家大婶和二妞则从来不曾吃过。那稀饭却真的很稀，清汤寡水，数得清的一些米粒在汤中沉浮。 莫思凡拿起一个鸡蛋，递给二妞，说道：“二妞，给你吃。” 二妞慌忙摇手，连声说道：“使不得，这鸡蛋是给你吃的。哥你要念书，病又刚好，吃两个鸡蛋补补身子。” 莫思凡道：“咱俩一人一个就好了。你知道不？久病初愈的人不能急着补身子，得清汤寡水的慢慢调理，鸡蛋吃多了反没有好处。” 二妞有些迟疑，哥说的话似乎有些道理，事实上，从小到大，哥哥在她心中的形象就是无所不知的，他讲的道理，跟圣人讲的无异。再说了，这热乎乎的白水鸡蛋对她简直有着无穷的诱惑，对旁人来说，白水煮鸡蛋很是寻常，味道也很一般。但是，对于从未吃过的二妞而言，简直就是天字第一号美味了。 她咬着嘴唇，有心拒绝，可是一股热望自心底升起，这推拒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 莫思凡微微一笑，剥开一个鸡蛋，递给妹妹。鸡蛋刚刚煮出来，热乎乎的，白嫩腻滑，散出淡淡的香气。二妞默然接了过来，小心翼翼的捧着，仿佛是捧着一个无上的珍宝。莫思凡看在眼里，心中一痛，家里这种贫困状况，是一定得变一变了。看妹妹这个样子，远远比同龄的女孩瘦弱矮小，别的女孩这个年纪的时候，身体早已开始发育，可是二妞呢，跟十一二岁的小女孩差不多。这就是营养不良啊。 他心里想着，面上不动声色，只是轻轻说道：“吃吧。” 二妞怯怯的看了看哥哥，可怜的说道：“真的可以吃吗？” “可以吃的。” 二妞便不再犹豫，捧着鸡蛋，送到嘴边，小心翼翼的咬了一小口。她慢慢的嚼着，脸上露出极为幸福的表情。 莫思凡看着她吃，嘴角露出一丝微笑。他柔声问道：“好吃吗？” “好吃。我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莫思凡心中一酸，啥叫穷苦人家，他家就是。他以前几乎没有家的概念，孑然一身，可现在穿越过来仅仅一天，他就已经感受到了家庭的温暖，亲人的关爱。而他也迅速将自己当成了家中的一份子，既然融入了这个家庭，那就得承担起这个家的责任，一定要改变家里的贫穷面貌，决不能让娘和妹妹再受一丝的委屈和苦。 他看着妹妹一小口一小口的吃着鸡蛋。看着她枯黄的头发，瘦弱的脸蛋，忽然问道：“妹妹，你想不想要一个名字？” “名字？”二妞怔了一怔，这个年代的女孩子，特别是穷苦人家的女孩，普遍都不会取名。二妞并不是她的名字，而是因为她是莫家第二个孩子，又是女孩，村民们顺口就叫她二妞。全村叫二丫或者是二妞的数不胜数，比如张二丫c刘二丫c李二妞等等。人们早已对此习以为常了。只有一些书香门第，或者是家境稍微好一点的人家，才会给女孩子取名。 莫思凡道：“是呀，我给你取一个好听的名字，好不好？” “可以吗？我也能取名字？” “当然可以。”莫思凡思索了一下，用手指蘸水在饭桌上写了三个字，“莫玉兰”。 二妞好奇的看着桌子上的三个字，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莫思凡指着三个字，念给她听：“莫玉兰。玉兰花清香c洁白c纯净无暇，妹妹，以后这就是你的名字了。” 二妞将这几个字念叨了几遍，越念越喜欢，这名字念起来琅琅上口，端的是好听。自此以后，莫家二妞就是莫玉兰了。 莫思凡看着她欢喜，心中也是很高兴。他这个妹妹，心思单纯，一个煮鸡蛋，一个很寻常的名字，就可以让她欢喜很久。如果是后世的女孩子，只怕会嗤之以鼻吧。 欢喜了一阵，莫玉兰忽然说道：“哥，你病着昏迷不醒的时候，小花来看过你。” “啊？”莫思凡正喝着粥，猝不及防，差点被呛到。 莫玉兰接着说道：“是真的咧，谢老财家规矩严，一般出不来，她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见你昏迷不醒，还悄悄的一个人哭。” 莫思凡不信：“不可能。天底下谁都会哭，只有这个丫头不会。” 莫玉兰说道：“真的。她来看你，我出去烧水，后来就看见她抹眼睛，出来的时候，眼睛是红的，绝对是哭过了。当然她并没有承认。” 莫思凡道：“这就奇怪了，她是什么人？她是谢小花呀。谢小花居然会哭？” 也难怪莫思凡不信，相对于自己这个文弱书生来说，谢小花简直是无比强悍的存在。 谢小花，芳龄十三，比莫思凡小了整整四岁。按理说，小孩子哪怕只相差一岁，差距也是蛮大的，更不用说四岁的差距了。举例来说，莫思凡十岁的时候，谢小花才六岁，相当于一个是少年，一个是儿童，无论从身高体重到智力方面，两个人都完全不是一个数量级的。但偏偏莫思凡每次见了谢小花都会心中发怵，简直就像是见到了天敌一样。 两人是邻居，平日抬头不见低头见，躲是躲不开的。小孩子凑在一处，打打闹闹很正常。莫思凡虽然是个童生，颇有一点书呆子习性，但贪玩的本性终究还在，所以不温书的时候，便也会一起玩闹。既然玩在一起，吵闹打架也就在所难免。 问题就出在吵架打闹上。莫思凡比谢小花大了这么多，无论如何，在力量方面总该是占有巨大优势吧。可是不，每次单挑，莫思凡总是以惨败告终。 十多岁的少年打不过六七岁的小女孩，传出去几乎是个笑话，偏偏在莫思凡身上就发生了。在之后的几年时间内，谢小花几乎成了莫思凡生命中的噩梦。 既然打不过，那不打行不行？很不幸，在女侠谢小花那里，答案是不行。在莫思凡的词典里，谢小花就是蛮不讲理的代名词，跟她讲道理c说好话全都没有用。当她想要揍人的时候，总会想出千百种法子来打一架。而身材羸弱c又是邻居的莫思凡就是她最好的打架对象。 被单方面虐了好几年之后，莫思凡早已是闻谢小花而色变了。哪怕是听到莫玉兰说小花曾经来看过他，也是心有余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章谢小花 说起来，本次穿越之旅，莫思凡最不满意的便是目前这具身体，实在是太弱了。同样是人，莫思凡手无缚鸡之力，稍微从事一点高强度的运动，就得大喘气。而穿越前的韩少伟，虽然醉心于学习，但他的体育锻炼从来都不曾落下。长跑c跳高c跳远都是他的强项，打篮球c踢足球也是他经常参与的项目，身体素质还是很不错的。 但是，即使莫思凡有韩少伟那么好的身体素质，要想跟谢小花单挑，还是远不够看。 谢小花是什么人？她是谢小武的妹妹，谢铁匠最小的女儿。 谢家祖上是武将出身。祖传的谢家枪法虽然并不出名，但在战场上面，很有威力。祖上凭着一杆大铁枪南征北战，立下了赫赫功名。只可惜后来在一次战斗中，全军遇袭，谢家祖上虽经奋勇冲杀，还是寡不敌众，血洒沙场。由于当时指挥战斗的是朝廷派来的一个文官，遇袭事件跟文官的错误指挥脱不了干系。后来文官上奏表的时候，便将一切责任都推到谢家祖上身上，说是由于谢家祖上的轻敌冒进，才招致惨败。朝廷震怒，一道圣旨下来，捋了谢家的一切功名，家人老小，遣返原籍，也就是西凌县谢家村。 回到原籍之后，谢家原也生活不错，毕竟曾经辉煌过。只是后人不善经营，家境一代不如一代。到了谢铁匠手上，便只能靠打铁为生，日子着实过得清贫辛苦。但谢家枪法却是一代代传了下来。 谢铁匠有五个儿女。按照忠义勇武排辈，老大谢小忠，现年二十三，武艺高强，已完全习得谢家枪的精髓。现在从军在外，已经多年未曾回来过了。 老二谢小义，现年二十一，传了老谢家的打铁技艺，不但在谢家村有名，方圆几十里的村庄，提起谢家老二的打铁技术，那也只能翘大拇指。 老三谢小勇，现年十九，是个木匠，技艺也不错。 老四谢小武，与莫思凡同龄，十七，大月份，庄稼汉子一个。谢家原有一块田产，这些年越缩越小，到如今仅剩三四亩地，而且土质十分糟糕，出产有限，辛苦一年，也就混个温饱而已。 老幺就是谢小花。 谢家五兄妹自幼习武，枪法棍棒那是一等一的强。只可惜现在天下太平，边境已久无战事，东南沿海虽然有倭寇为恶，毕竟只是零星偶发，朝廷也不太重视。所以除了谢小忠从军之外，其他人学了武艺并没有派上用场。 不过，谢小花将学来的武艺用来揍手无缚鸡之力的莫思凡，那是绰绰有余了。 哪怕她小了四岁。 谢铁匠辛劳了一辈子，身体落下了不少暗疾，钱没有挣多少，倒是多半都扔到药罐子里去了。前两年更是大病一场，虽然捡回一条命，却欠下了一屁股债。所以现在谢小义和谢小勇在外面拼命接活赚钱，而谢小花呢，当时为了救父亲性命，自愿将自己卖给了村里地主谢老财做使唤丫头，换得了三十两救命银子。 从那以后，莫思凡就和谢小花很少见面了。身为使唤丫头，是没有自由可言的。虽然谢小花武艺高强，性如烈火，但命运使然，谁都没有办法解救。 不过，从谢小花有限的几次出来可以得知，虽然谢老财为人刻薄，待下人如同蝼蚁，但对谢小花还不算太坏，应该多半还是有些忌惮谢家兄弟的武艺吧。而且她大哥在军中打拼，日后前程不可估量，过分得罪了恐怕没什么好果子吃。 莫谢两家是邻居，关系很好。莫思凡读成了书呆子，朋友极少。但谢家四兄弟都可算他的朋友。就算是谢小花，两人从小打闹，也不曾真正伤和气，在心底里，莫思凡还是很愿意将谢小花当朋友的。 半下午的时候，莫家大婶回来了，她身后还跟着谢小武，肩上扛着一个米袋，大约有四五十斤，左手拎着一串铜钱，右手提着一小块猪肉，蹬蹬蹬地走了进来，放下东西，这才说道：“小凡，你娘去西凌县城领米，也不叫上我。二十几里的路程，来回走上一趟，真是够呛。幸得我去村口买肉，遇上了，这才搭了一把手。喏，这吊钱和肉都是给你们的，病久了，好好补补身子。” 莫思凡道：“谢谢小武哥，谢老伯身子骨也不好，肉还是留给他吃吧。” 谢小武道：“我家现在宽松多了，别担心，肉有的吃。” 莫思凡知道谢家其实还很困难，前几年欠下的巨债远没有还清。别说吃肉，干饭都不一定能捞几顿吃，不过谢小武既然这样说了，便不推辞，说道：“这样吧，晚上叫谢老伯过来一起吃饭。” 谢小武呵呵笑道：“甚好。” 傍晚时分，莫家史上少有的一顿丰盛饭菜摆在了饭桌上。其实也就三个菜，除了一小碗肉之外，另外两个都是青菜，只不过用了猪油翻炒，闻起来格外的香。莫家过往的饭菜极少见荤腥，没盐少油的，多数就是用水煮一下，很不好吃。以至于莫家大婶拿着那块肉，不知怎样烹调。倒是莫思凡接手了炒菜工作，他来自二十一世纪，从小独立生活，炒菜的手艺很不错，却将其他人惊倒了一片。很显然，作为人，莫思凡解释没有进过厨房，几时学会炒菜了？ 这顿饭大家都吃得非常香甜，对于莫家大婶母女俩而言，这是她们有生以来吃过的最美味的菜肴。 饭后，莫思凡宣布了一个重大的决定：他要出一趟远门。 莫家大婶很是不解：“儿子，你病才刚好，出远门干啥？” 莫思凡道：“娘，咱家现在这个样子，吃不饱，穿不暖，时不时还得受孙建那种鸟人的气，说到底就是没钱的缘故。我想出去看看，找一个门路，多挣点钱。” 莫家大婶不高兴地说道：“儿子，你还要找什么门路？就是你的门路。你只要念好了书，将来做个小官，吃朝廷的粮米，还不强过做小老百姓？娘费了这么大的力气，可不是让你找门路赚钱的，认真读好书才是正经。” 谢小武也劝道：“小凡，你是的材料，毫不费劲就考中了秀才，四邻八乡谁不夸你有出息？只要再认真温几年书，到时候中了举，就可以去求个一官半职，要是运气再好点，说不定还可以进京赶考呢，到那时可就真的发达了。找其他任何门路都是下策。” 莫思凡道：“娘，小武哥，你们说的都有道理，但是应试一途，不是那么好走的，有些人读一辈子书，连个秀才都不中，还有的人呢，早早的中了秀才，却连考几十年，中不了举。西凌县有个老秀才，叫韩秀清，早年非常出名，号称神童，三岁会念诗，五岁会作赋，十二岁那年，考中了秀才，成绩名列全府第一，人们都说他前途无量。可是后来他连考十二次，没有一次考中，几十年的光阴就这样虚耗了。现在年纪一大把了，据说还想去考第十三次呢。我不想也落到这种境地。” 莫家大婶生气的说道：“尽说丧气话，还没去考，怎么就知道考不上？” 莫思凡道：“娘，大明上下，人至少上十万，每次能够中举的只有百余人，大家都来挤这根独木桥过河，与其挤不过去，不如另外找路，比如坐一条小船，也同样可以过河，是不是？” 莫家大婶说道：“尽是讲些歪道理。” 话虽然这么说，语气却是缓和多了。 莫思凡陪着笑道：“娘，我这次只是出去看看，有好门路当然是好，没有门路我再回来，又不耽误什么。” 莫家大婶道：“可你几时出过这种远门？莫要迷路回不来，活活饿死在外头。” 莫思凡道：“娘说哪里话，前年县试院试，我也到处都去过，没啥可怕的。” 谢小武道：“莫婶，我倒觉得小凡说的有道理，咱是庄稼人，大道理不会说，但人不要在一棵树上吊死，要是十年八年都考不中举人，倒不如做点其他事，养活家人。反正他现在是秀才，每个月的粮米不少他的。” 莫家大婶便不说话了。谢小武虽然是个庄稼汉，但见多识广，左邻右舍都很是信服他。 莫思凡颇为感激的看了谢小武一眼。要是他不帮着说句话，娘怕是难以松口的。 事儿就这样定了。当然出远门可不是拿起包裹就能走的，要有详尽的计划。好在莫思凡从昨晚到今天白天已经进行了周全的考虑，出门的目的性很是明确，顺利的话，十天半个月也就够了。 要出门，就得有盘缠，谢小武很是慷慨，想方设法凑了两吊铜钱给他。莫思凡也没有推辞，客气话说多了就是虚伪，自己以后要是发了财，两吊就是小钱了。 莫玉兰连夜赶了几双布鞋，连同一身浆洗干净的秀才服，放在包裹里。为了省几个钱，还烙了几张大饼，用粗布包着，以备不时之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章经商 第二天，莫思凡背着一个小包裹，早早的出了门。他准备先去西凌城。 西凌位于赣西边陲，隶属袁州府，乃是一个中下县，境内多山，矿产丰富，但良田也不少，土质肥沃，水网密布，属于典型的南方鱼米之乡。 谢家村离西凌县城只有二十多里，乃城郊地带，各方面的条件都还不错。地形平坦，有农田数千亩，附近还有四个小点的村落，村落之间守望相助，鸡犬相闻，互相通婚，多有来往。有一条小河像玉带一般连结各个村子，河宽约三丈，河水清澈见底，水流徐缓，乃是这一片地区最重要的一道水源，村民们日常用水c农田水利，几乎全都来自这条小河。 在早晨的柔风中，河岸上的垂柳慢慢地点着头，将头轻轻地扎进流淌的河水中，搅起一丝丝涟漪。鸟儿在空中轻快地飞舞，叽叽喳喳的叫着，寻找着食物。 时辰虽早，可已经有相当多的农人在地里开始劳作。这个年代，再好的农田，要想获得好的收成，除了要看老天爷的脸色之外，精耕细作是必不可少的。即使这样，每年的收成也就这么一点。早些年，这些田大多是村民们自己的，无论收多收少，只需缴纳很少的一点赋税，剩下的粮食都可以归自己，吃饱饭没有问题。但是近几十年来，农村的土地兼并越来越严重，失地农民增多，大部分土地越来越集中到少数大地主手中。失地农民便只能靠租种地主的土地生活，每年的收成里面除了缴纳赋税之外，相当大的一部分得交地主的田租，留给自己的口粮便少得可怜。穷者愈穷，富者愈富。这样恶性循环，终将酿成社会的动乱。 在谢家村，有户百余，人口近千，那数千亩农田，近七成被几家富户c地主兼并占有，这些农田都是在位置极好c水利便利c土壤肥沃的地段，剩下那些位置偏僻c土质贫瘠甚至荒芜的地段，则属于家境尚可的农户，大约有六七十家。余下的便是些失地农户，只能靠租种富户地主家的田地生活，同时忍受着日益增加的盘剥。 作为准硕士生，图书馆的管理员，莫思凡博览群书，对这些问题看得十分清楚。他置身的这个时代实在算不上好，正是明朝由盛而衰的转折时期，社会矛盾日益尖锐，流民增多，盗匪群起，治安非常差劲。出门在外，劳累不算什么，被人打劫才是最要命的。他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真要遇到什么事，那是跑都跑不掉的。 好在谢家村离西凌县不远，想必不会出事。 他身穿粗布衣服，脚踩布鞋，肩背小包裹，遮掩去几分书卷气，看上去倒像一个极普通的农民走出村庄。莫家大婶和莫玉兰跟在后面。 莫家大婶的思想一时转不过弯来，在她的心里，还是更希望儿子在家好好的念书，就算考举人难过，终究还有一线希望。儿子想找什么门路，她一概不知，所以心中更添几分惶惑。不过儿子既然铁了心，她也无从反对。只是面容凄凄愁愁的，情绪好不低落。 莫玉兰却没有甚么心思，只要哥哥做的决定，那一定是无比正确的，书读不读有甚要紧？只是哥哥出远门，有些不舍罢了。 送出村口，跨过小河上的一座石桥，莫思凡挥了挥手，让娘和妹妹别再送了，自己则大踏步往县城方向而去。 从村口出去，要走大约一刻钟的小路，便上了官道。正常的官道是以黄土为基，上面铺着细沙，宽阔而又平整，算得上比较好走的道路了。不过西凌乃是中下县，财力不足，有限的经费又往往被官府贪墨，所以官道的维护修缮很是差劲，路基多有坍塌，沙土流失严重，雨天泥泞，晴天尘土飞扬，跟其他的乡道没有太多区别。 莫思凡顺着官道走了一个多时辰，估摸着离县城不太远了，但这时太阳已经升得很高，虽然是早春天气，但气温也有二十多度，他口渴难耐，寻思着要是有一碗凉茶喝下，该是何等惬意？ 正想着，抬头只见远处有一杆旗子挑起，正是一个路边小店。他心中欢喜，登时忘了口渴，快步向那小店奔去。 紧走慢赶，又过了约一刻钟，这才赶到。店很简陋，十几张桌椅板凳摆在路边，一个简易炉灶上烧着热水，冒着腾腾的热气。在这个时代，这种小店随处可见，供过往的旅人暂且歇脚所用。想要吃饭喝酒也可以，不过无论品种还是味道，自然无法跟真正的旅店相比。 莫思凡走到之时，那里已经坐了好些人，大多是去县城的乡民。有的挑着柴薪，有的挑着青菜，都是去西凌城货卖的，可以补贴家用。走到这里，只需花上一文钱，就可以喝上一大碗热茶。 莫思凡寻了个座位，摸出一文钱，喊道：“老板，来一碗茶。” 小店老板是一个佝偻着身子的干瘪老头，满面皱纹，腿脚不甚方便，走路一跛一跛的。听见莫思凡的喊声，便拿着茶壶慢慢的走过来，倒了一碗茶。 莫思凡接过茶，也不急着喝，茶水太热，得放凉了再说。他一边歇息，一边想着自己的计划。 他到西凌县城来，是想考察一下这里的市场情况。既然想赚钱，自然是以经商为上。但怎样经商，学问可就深了。做大家都去做的生意，竞争激烈，利润微薄，以自己的经营手腕，无法跟那些老手们相提并论。 所以要想发财，就得独辟蹊径，做别人不会做c不能做的东西，但同时又得被社会各阶层所接受，要符合当今的消费水平。这不是轻易能够做到的。 而且，商人不是那么好做的。 自古以来，商人的地位一直非常卑贱，所谓“士农工商”，商人排在最后一位，连农民的地位都不如，更不用说跟士大夫阶层相比了。有些人家财万贯，家里奴仆成群，锦衣玉食，好不威风。但是出了门，碰见一个穷酸秀才，也得恭恭敬敬的行礼避让。当然背地里是否会打闷棍，那就两说。 虽然自明朝中叶以来，社会经济有了长足发展。特别是江南一带，手工作坊密布，已经出现了实质性的资本主义萌芽。很多有实力的商人，不仅财富惊人，在社会各层面也具备了很大影响力。但在传统士大夫眼里，商人的社会地位并没有任何提升。 其实，在很多朝廷官员那里，做官和经商并没有那么大的矛盾，不少官员朝中为官，私下里却经营着不少产业，此之谓官商。朝廷对此是明令禁止的，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官员们在暗地里大捞钱财的时候，明面上却对经商大加贬斥，正所谓既做婊子又立牌坊，钱权两不耽误。 作为穿越者，莫思凡当然知道商业的重要性，人生在世，没什么都不能没有钱。有钱了，就能改善生活，吃饱穿暖，饿着肚子空喊高风亮节，不仅误己，还会误国。 他心里已经有了些大概思路，对将要进行什么项目也有了主意。但此趟远门必不可少，一则要对市场进行摸底，二则对原材料的分布状况也得考察。否则拿什么来实现计划？ 正想着心事，自县城方向，突然传来一阵喧哗的声音。 他循声望去，只见一辆马车正辚辚地驶了过来。 马车上插着旗帜，显示着是官府之物，马车夫扬着鞭子，大声吆喝着，将马车赶得飞快，两个骑马的将官模样的人跟在马车旁边，后面还跟着二十几个官差，手里拿着刀剑，队伍拉得老长，一个个跑得气喘吁吁的，累得跟狗一样。 经过小店时，一个将官勒转马头，对着后面大声叱骂道：“速速赶路！若是误了时日，当心知县老爷治你们的罪。” 一个胖胖的官差喘着粗气，赶前几步，大声说道：“罗罗爷歇一会吧弟兄们吃不消啦。” 罗姓将官怒道：“瞧你们平时人五人六的，关键时刻，忒不中用。” 胖官差叫苦道：“罗爷，自打出了城门，您和李爷就撒开马蹄子飞奔，你们是四条腿，兄弟们两条腿哪能撵得上？再说跑了这么五六里路，大伙儿渴得很，好歹坐下来吃两壶茶，歇几回脚才是正经。” 罗姓将官道：“你好不晓事，县太老爷着咱们去知府衙门送寿礼，若是误了时辰，你来负责？” 胖官差道：“知府老爷寿辰是明天，咱们尽可以从容赶去，何苦赶得如此急促？” 罗姓将官骂道：“你懂个屁，从西凌到袁州府一百余里，不走快些，天黑都不能到，如今路上不太平，若有差池，你我都要倒霉。你当这是趟优差呢？” 这时那李姓将官说道：“罗兄，这百十里路，让弟兄们一口气跑到，着实不可能。好歹先歇会儿，喘口气，留足精神，好应付接下来的路程。这儿离县城近，谅那些贼子不敢在此生事。” 罗姓将官想了一下，点了点头道：“李兄说的是。刘胖子，传令下去，歇息片刻。” 那刘胖子欢欢喜喜，传令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章茶水铺 一大帮官差的到来，顿时让小店无比热闹起来。别看这些人刚才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仿佛一群残兵败将一般，但是在一众乡民面前，登时便神气活现起来，大声吆喝着，将乡民们驱赶开，乡民们俱敢怒不敢言，只好避让开去，将座位让给那些官差。 如果莫思凡穿着秀才服，亮明身份，那些官差倒也不敢太造次，但他不想惹麻烦，俗话说，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纠缠起来，对自己没甚好处，所以他也跟着那些乡民一起躲了开去。 刘胖子将罗李两位将官请至上座，自己坐于下首，将桌子拍得震天响，大声喝道：“店家，还不过来？” 店家老头慢慢的走了过来，哈着腰说道：“官爷，小的听候吩咐。” 刘胖子道：“有甚么好茶好酒，快拿上来孝敬两位将爷。” 店家老头陪着笑道：“官爷说笑，小的只是个茶水铺，哪有甚么好酒？” 刘胖子骂道：“你少唬弄我咧，我刘胖子也是常在道上走的，哪家店子会不卖酒？告诉你说，这两位将爷都是在知县衙门轮值的，深得县太爷器重，不少你的酒钱。有甚好酒，只管拿来。” 莫思凡在远处听了，心中暗哂，所谓将爷，只是抬爱的说法，一个小县的衙门，哪有甚么高级的将官？罗李二人，充其量不过是衙门里的差役小头目罢了，从品级上来说，只是不入流的小角色。但是在小民那里，却是足以耀武扬威的。 像这样的官差，平日里欺男霸女，滋扰百姓，吃拿卡要，都是寻常举动。店家老头怕他们白吃不给钱，不肯拿酒出来，倒也是可以理解的。要知道这种路边小店，一天忙活下来，赚不了几个钱，这些官差白吃一顿，却是要吃掉好多天的收入。 店家老头迟疑了一下，说道：“不瞒官差老爷，小店酒倒是有一些，只是味道寡淡得很，怕是不合众位官爷的胃口。” 罗姓将官很不耐烦的说道：“老东西，只管啰嗦，有酒就快快拿出来，动作慢点，小心打破你的狗头。” 店家老头没奈何，只好慢慢的拐进店子里，抖索了半天，才抱了个大酒坛子出来，一边走，一边说道：“各位老爷，小的酿这坛酒，原本花了一百文钱，小的不敢赚各位的钱，烦请给个本钱就是了。” 刘胖子劈手夺过酒坛，拍开封泥，闻了闻，很不满意的说道：“这等浊酒，二十文钱就顶天了，还想开口便要一百文？趁早给老子滚得远远的，休得坏了将爷喝酒的兴致。” 店家老头大惊道：“这如何使得？小的本小利薄，做不得这亏本生意。” 刘胖子大怒，腾的站了起来，揪住店家老头的衣领，使劲一推，推得老头连退数步，一屁股坐在地上。他骂了一句：“老不死的，只管啰嗦，大爷们看得起你，才给你二十文钱，惹恼了我们，一个子儿都别想拿到。” 那店家老头摔了一跤，再也不敢做声，躲得远远的去了。 莫思凡冷眼旁观，他倒是有心打抱不平，但知道自己的斤两，即使强出头，也无济于事。 刘胖子抱着酒坛，先是给罗李两位头目满斟一碗，两人各喝了一大口，忍不住赞道：“好酒。” 刘胖子待两位喝完，再满斟一碗，这才给自己倒了大半碗，然后分发下去，每个官差却只能分得小半碗。 刘胖子一气喝干自己的酒，心中暗爽，这坛酒滋味醇厚，回味悠长，市面上少说也得卖半吊钱，自己二十文钱就打发了，果然不负机智之名。 他拍了一下桌子，喝道：“店家，上茶来。” 店家老头站得远远的，只是不过来。 刘胖子大怒，“唰”的拔出腰刀，往桌子上一插，骂道：“狗日的，叫你过来，没听到吗？” 店家老头袖起双手，不紧不慢的说道：“你们强抢强卖，欺负我一个孤寡老头，我宁愿不做这个生意了，各位请便。” 刘胖子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从来没有哪个百姓敢这样顶撞他们，这个又驼又瘸的老头要么就是疯了，要么还是疯了。 他用手指着店家老头，怒极反笑道：“你你有种再说一遍。” 店家老头不慌不忙，往前走了几步，淡然说道：“别人都怕你们，老邓头却不怕。你占我几十文钱的便宜，我却要你们几百上千倍的偿还。” 刘胖子惊骇的发现，那个原本又驼又瘸的干瘪老头，恍惚间腰背伸直了许多，身材高大不少，原本慢吞吞的暮年气息也一扫而空，代之以内蕴其中的凌厉气息。他心中惊怒不已，伸手便去抓桌子上的腰刀。然而一阵晕眩突然袭来，不仅没抓到腰刀，反而差点一跤跌坐到地上。 他用双手抓住桌子边缘，拼命的摇了摇头，试图让自己清醒过来。然而哪里有用，他茫然四顾，只见那些官差，一个个东倒西歪，瘫坐在原地。而罗李两位头目，由于连喝两大碗酒，此刻早已趴在桌子上，人事不省。 他心中清楚，自己这一帮人俱着了道，那坛酒里，只怕是有些名堂的。而这个干瘪的店家老头，来历也非常可疑。他敢在离县城如此近的地方动手，胆子确实是很大。只是他虽然想清楚了，却是手麻脚软，动弹不得。 那店家老头眼见一众官差俱被药翻，便大踏步走了过来。此刻他哪里有半分蹒跚，腿脚矫健得很，他奔到刘胖子身边，顺手拔起腰刀，窜到店子边竖着旗子之处，手起刀落，碗口粗的旗杆被他一刀而断，直唬得刘胖子目瞪口呆。那旗杆是硬木制成，腰刀虽利，却并非削铁如泥的宝刀，普通人要砍，非十余刀不可，而这个糟老头却是很轻松的一刀砍断，就凭着这一手，自己这一干人等中没有人能够做得到。 旗子“咔嚓”一声落到尘埃，仿佛是一种莫名的信号，官道的那一头，忽然响起一阵急骤的马蹄声，很快，数骑骏马挟带着烟尘，飞奔而来。 和其他乡民一样，莫思凡对眼前这一幕变化也很惊讶。下药迷翻官差，趁机打劫的桥段并不新鲜，如今世道不太平，打家劫舍的勾当也并不少见，但是敢将黑店开得离县城如此之近，还是挺胆大的。这就相当于在官府眼皮底下作案，四五里的路程，从县城骑马出来，也就是不到一刻钟的事情，倘若计划不周密，走漏了消息，劫完钱财不一定能够跑掉。而这伙贼人行事从容不迫，显然根本没有将官府放在眼里。 为首的那骑是个虬髯大汉，脸庞大半被胡须遮了个严实，看上去非常勇猛凶恶。他飞驰过来，唿哨一声，所有骏马齐刷刷的停了下来。 店家老头抢前一步，抱拳叫道：“大哥。”他的声音非常洪亮，完全不是一个老头的声音。 虬髯大汉抬了抬手，说道：“邓兄弟，多有辛苦。”声音低沉沙哑，倒像是经过了变声处理一般。 店家老头欢喜的说道：“不辛苦，开店不过几日，没想到就网了一条大鱼。这一票是赃官史克朗进献给知府的寿礼，想来价值是不小。所有押送的官差和马车夫，俱已被药翻了，马车在那边，大哥看看。” 虬髯大汉挥了挥手，身后一个汉子飞身下马，攀住马车，钻了进去，须臾便出来，大声叫道：“里面有个大箱子，尽是一些金银宝贝。邓兄弟此番功劳不小。” 虬髯大汉点了点头，说道：“回去之后，自当重赏邓兄弟。” 老邓头道：“赏不赏无所谓，大哥，这几个官差端的是可恶，欺压百姓，平日里不知做了多少坏事。要不砍下几个狗头，警告一下那个狗官？” 虬髯大汉摇摇头，说道：“无名小卒，杀之不武，当差吃粮的人，无非就是这个德性。邓兄弟，你来赶车，咱们走。” 老邓头便窜到马车座位上，扬起马鞭，叱喝一声，驾着马车飞一般的离去。 虬髯大汉扫视了药翻的官差以及远处的乡民几眼，蓦地大声喝道：“有那清醒的给我听着，史知县的赃银被我清风岭清风寨的好汉给取走了，他要是有那狗胆，提兵来见。我穆子枫教他什么是为官之道。” 喝罢，拉转马头，率着手下飞驰而去，一路烟尘，渐行渐远。 直到烟尘散尽，乡民们这才聚拢过来，那些官差都还不能动弹，乡民们也不去管他们。谁叫这些人平日欺负人那么狠呢？大伙儿议论纷纷，谈论的无非就是刚刚发生的寿礼劫案。虽然当着官差的面，大家不敢赞扬那些清风寨的好汉们，可是言语之中，还是觉得相当解气的。 莫思凡挤在人群中，所听的无非是清风寨现在的声势如何浩大，如何劫富济贫，带头大哥穆子枫武艺高强，官兵们布下天罗地网也拿他不住，等等。在莫思凡听来，倒未免有些不尽不实了。 听了一会，觉得没什么意思，乡民们也不过是道听途说，终究是些没根据的事。他将手中的那碗茶喝掉，便向西凌县城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章面馆 再走了约半个时辰，莫思凡便来到西凌县城，在城门口，贴了张告示，乃是一张海捕文书，上书：“悍匪穆子枫，啸聚山林，杀人越货。着各府县行文捉拿，凡捉其归案者，赏银一百两。”旁边是穆子枫的头像，虬髯虎目，长相粗豪，不怒而威。跟莫思凡在路边小店看到的形象倒是有几分神似。告示上盖了一颗大大的印，却是江西提刑按察使司的大印。 提刑按察使司，相当于后世的省公检法，职责是维护地方治安，对地方官员行使监察权。这个叫穆子枫的匪人，能够劳动提刑按察使司发海捕文书，并且悬赏一百两，可谓待遇优渥。这年头，十两银子够一家六七口人生活一年，一百两便是一笔巨款了。 不过莫思凡也就看看，见识过穆子枫等人来去如风的行动，他觉得哪怕是将悬赏再翻十倍，也不过分。 他背着包裹，进了城，沿着街面慢慢行走。如今世道虽然渐乱，但毕竟承平日久，底蕴还是有的。嘉靖皇帝虽然不给力，但内阁有权，文官系统运作良好，整个社会经济颇为繁荣。西凌城虽然不大，但街上店肆林立，酒店c茶楼c商号c药房等，不一而足，生意十分兴隆。 他一间间店铺看过去，碰到一些感兴趣的，或者是规模比较大的商铺，就走进去，看看商品质量，或者是找伙计询问一番。诸如产品产地c价格c运输途径及费用等，基本上就是搞市场调查的那些内容。 当然一个年轻人走进店来，啥都不买，问东问西，理所当然要收获无数白眼和驱赶。不过莫思凡并不生气，搞市场调查嘛，谁没受气的时候？ 一路行来，看了几十个店铺，对这一带的商业形态有了直观的了解。他的记忆力本来就非常好，几十个店铺的资料，一一印在他脑子里，居然没有错漏的。 时候已经不早，是吃午饭的时间了。莫思凡囊中羞涩，兜里总共只有谢小武送的两吊铜钱，好在街边上的小饭馆多的是，味道虽然差了点，却胜在便宜。点上一大碗素面，只要五文钱，可以吃得饱饱的。 他走进一家稍微清净点的面馆，叫道：“小二，来碗素面。” “好咧。”小二大声应道。 莫思凡找了个靠窗口的位置，坐了下来。他从包裹里寻出笔墨纸砚，铺开来，用了点水化开墨，开始记录这天市场调查的结果。他的记忆力确实很好，但正如俗话说的，好记性不如烂笔头，不论如何先记录下来，总好过日后费力的回忆。 他写的是蝇头小楷，速度很快，没多久便写了满满的一页纸。 “先生好生专注。”刚刚写完，还没有来得及放下毛笔，莫思凡便听到有人在他身边说话。他惊讶地抬头一看，桌子对面不知何时坐了一人，绸布青衫，手拿折扇，面容颇为清秀，年龄二十六七岁。声音柔和，身材中等，浑身透着书卷之气。看莫思凡抬头，便笑道：“我在这里已经坐了好一会，先生却恍如未觉，只顾着写字，在下却不好过多打扰。才见先生停笔，这才请教，却是多有唐突了。” 莫思凡慌忙拱手，说道：“不知兄台眷顾，小弟失礼。” 青衫书生微笑道：“先生不必多礼。在下见先生这手蝇头小楷写得精妙，故而稍作留意。由字而知人，先生的学问也定非浅。” “惭愧惭愧，小弟只是念过几年书，略识几个字，不敢谈学问两字。” “先生不必过谦，在下也念过几年书，早年间也曾进学，正是同道中人。只可惜后来碌碌无为，把书本远远的丢了，恰是少了先生的这份专注。” “多谢兄台抬爱。可惜小弟也正要抛了书本，另寻门路了。” “哦？这是为何？” “说来话长。兄长可曾吃过面？小二，再来一碗。小弟做东了。” 青衫书生哈哈一笑道：“看先生粗衣布帽，想来手头上不甚方便，却是大方得紧。也罢，别人请我吃山珍海味不稀罕，先生这碗面在下却是喜欢吃。” 莫思凡笑了笑，说道：“未曾请教兄长名姓？” “在下姓李，名沐风，吉州人氏。” “小弟莫思凡，谢家村人。” “原来是莫先生，刚才先生所说另寻出路却是怎么回事？” 莫思凡道：“不瞒李大哥，小弟家贫，三餐不继，上有母亲，下有妹妹，外面还欠着高额债务，正所谓穷则思变，若是再不另寻出路，只怕是过不下去了。” 李沐风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不过自古寒门出名士，家贫决非过错。据我所知，不少穷困秀才都是选择开馆授学，教几个童生维持生活，同时也不误了自己的学业，有机会的时候，还可以去参加乡试，莫先生为何不这样？” 莫思凡微微一笑道：“那些都是腐儒所为，小弟却志不在此。” “哦？”李沐风颇为惊异的看了看莫思凡，越发觉得这个年轻人很有意思。他沉吟了一会，没有再追问下去。 没多久面端了上来。味道很是不错，吃完齿颊留香。 只可惜这个时代没有辣椒。按照莫思凡的记忆，辣椒要到明朝末年才传入中原，此时还不曾有，虽有其他作料调辣味，但吃不到辣椒，始终是一种遗憾。 李沐风看着斯文，吃面的时候却也挺豪迈，他大口的吃完，然后连面汤也全都给喝了。 这时面馆里的食客渐渐多了起来，人多嘴杂，市井之徒粗鲁惯了的，吆三喝四，很是热闹。 今天上午知县老爷的寿礼被劫一案，此刻早已传到了西凌城，一时间成了市民们茶余饭后的热门话题。有道是三人成虎，众口铄金，这种带有传奇性的故事在人们之间口口相传，越传越离谱，不过片刻工夫，便已经面目全非。关键是所有谈论这件事的人都信誓旦旦的说自己便在现场，亲眼目睹了劫案的发生，甚至连打斗场面都描述得绘声绘色，让人身临其境。 坐在莫思凡邻桌的两个小贩，甚至为了争论这次劫案被杀了多少个官差而吵了起来，一个说五个，一个说八个，两人都赌咒发誓说自己当时就在那里，连尸首都是他们收殓的呢。 莫思凡听了一会，只觉得好笑，忍不住摇了摇头。 李沐风问道：“先生有何高见？” 莫思凡低声说道：“今天上午，我才是真的在那个店子里，那些官差只是被迷晕过去了，何曾杀人？可笑世人往往以讹传讹，多少历史的真相就是这样被隐没了。” “先生在那里？那岂不是很危险？” “并不。我看那山大王虽然面相凶恶，行事却很光明磊落，不肯滥杀人命，就冲这一点，当得起侠盗二字。” “想不到先生的见解与世人完全不同。” 莫思凡道：“我和兄长一见如故，所以也没甚么忌讳，在我看来，官逼民反，罪在官而不在民，那些啸聚山林的好汉们，他们的本性未必就是想做强盗，多数还是遭受到了不公，被逼为匪。而咱们西凌县的这位官老爷，人所共知，衙门八字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为官几年，也不知贪墨了多少金银，如今被那些绿林好汉取走了一些，正是大快人心的事。” 李沐风哈哈笑道：“妙，妙。我跟先生真是相见恨晚。你所说的，正是我之所想。” 莫思凡收拾好自己的包裹，说道：“以后若有机会，小弟请兄长到谢家村盘桓数日，当促膝谈心，畅所欲言。只是现在小弟尚还有事，便先走一步了。” 李沐风道：“也罢。愚兄一定到访。” 莫思凡付了两碗面的钱，正要出门，忽见街上很多人都在吵吵嚷嚷，有人一边跑，一边大喊：“捉住了，捉住了。清风寨的贼人被捉住了。” 莫思凡心中“咯噔”一下，只觉得难以置信，以史克朗那草包能力，以官兵们那孱弱又怕死的战斗力，如何捉得住穆子枫那等人物？ 这时街边上就有人开始解说，原来是今日上午劫案发生后，县太爷觉得事有蹊跷，这次送寿礼的事情秘而未宣，哪有官差刚出城门就被劫的道理？一定是有人走漏了风声，提前通知清风寨的山贼，布下了圈套，这才得手。于是遣人悄悄的调查，很快便发现常在衙门附近卖饼的小黑哥行迹很是可疑，于是派了三十个官差前去捉他，将他直接堵在家里了。那小黑哥性情刚烈，死不投降，双方大打出手，官差据说被打伤了五六个。最终小黑哥还是寡不敌众，失手被擒。官差们将小黑哥锁了个结结实实，大概马上就要押解过来了。 莫思凡心中有些不舒服，要是被史克朗这个赃官拿住，小黑哥大概不死也得脱层皮。只是他哪有能力管这事？顶多就是在街边看看热闹罢了。 他回头往面馆里瞧了瞧，发现李沐风不知何时已经走掉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章劫囚 没过多久，果然有一大帮人“呼拉拉”走了过来，前面几十个官差拖着一个被五花大绑的年轻人，身后还跟了不少看热闹的百姓。 那年轻人大约十六七岁，满脸稚气，身材瘦削，面目黎黑，由于经过剧烈反抗，他穿着的褂子早已破烂，身上到处都是伤痕，即使铁链锁身，但眼神依旧显得桀骜不驯，对官差们的蔑视显而易见。 街上围观的闲人不少，近年来，人们对清风寨的大名听了不少，但活生生的山贼却还是第一次见，清风寨的好汉们劫富济贫c惩治贪官的传说很多，但离这些闲人们的生活遥远，充其量是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所以也就谈不上对山贼们的同情，相反，对于捕获一名山贼，人们围观的热情高涨，有人起哄，有人叫好，也不知是谁起了个头，人们开始争相往小黑哥身上扔烂菜叶c臭鸡蛋，仿佛这样羞辱一名山贼，自己就是战胜山贼的英雄一般。 率领官差的是一个叫何麻子的捕头，这人在西凌县差役中有一点地位，跟刘胖子差不多。不过，刘胖子今日上午可是被人给药翻了，抬回来的，丢脸可谓丢到姥姥家了。而且丢了寿礼，惹得知县老爷雷霆大怒，罗李两位老大固然是倒了大霉，刘胖子也没好到哪去，被杖了十棍，打发守县衙门口去了。现在西凌县能够说得上话的，除了衙门里的老爷，各有司负责的，再下来便是何麻子了。而他一出手便逮了个清风寨的探子，这份功劳拿出去，也是足够他吹嘘一阵子的。因此他走在队伍前面，得意洋洋，不少人都祝贺他立了大功，看来升职指日可待。他嘴里谦逊几句，得意的神情却怎么都掩饰不住。 只要将小黑哥带到县衙，投入牢房，他的任务便算完成，至于知县老爷怎样断案子，却跟他没什么关系了。 一伙人推推搡搡的经过面馆，有官差大概是在追捕的过程中被打破了头，心中愤恨，拿水火棍往小黑哥身上狠狠地击了几下，吆喝道：“快走。” 小黑哥打了个趔趄，猛地回头，怒视着他，那官差心中一怯，下意识的躲了一下，旋即意识到自己过于丢脸，连一个被五花大绑的山贼都怕，心中恼怒，棍子劈头盖脸的向小黑哥打了过去。 忽地，也不知从哪里飞来了一支羽箭，直射那名官差，扎进他拿棍的右手，那官差负痛，大叫一声，水火棍掉在地上。 变故来得太突然，人们几乎没来得及反应。紧接着，又一支羽箭“嗖”的一声，正好射在何麻子的脚下。那箭力道极大，街道原本是青石板路，很是坚硬，却被那箭直透石板，也不知射进去多深，尾羽却兀自高速颤动不已，发出细微的“嗡嗡”声。 何麻子吓得差点尿裤子，这箭要是射在自己身上，岂不是一箭两窟窿？他抬头望去，只见街对面的一处屋脊上，正站着一个人，手里搭着弓箭，冷森森的箭头，正在对准他，作势欲发。 那人身穿英雄氅，足登英雄靴，腰佩利剑，虬髯虎目，不是穆子枫是谁？ 街上闲人们一阵大乱。传说中穆子枫武艺高强，劫掠富户，杀人如麻，端的是江洋大盗一个。现如今城门口还悬着他的海捕文书呢。自从两年前带着一班人马占了清风岭，可以说是威名远播。县令史克朗也曾派兵清剿，可是结果却是大败亏输，自此再也不曾动过剿贼的念头。这一年来双方几乎是相安无事，谁都没有想到他今天上午劫了县太爷的寿礼，居然还敢进西凌城来，目的应该是来营救小黑哥吧。 刚刚小黑哥被五花大绑，闲人们可以尽情羞辱他，反正不用怕他反抗。可是现在直面传说中的江洋大盗，哪个还有胆子上前？自然是有多远就避多远。 何麻子的第一反应也是想逃，好在他头脑终究还算清醒，知道这一逃，自己的前程乃至性命只怕就此断送了，抓住山贼又被劫走，不仅无功，反而有过。以县太爷的性子，断没有好果子给自己吃。 他很快权衡了一下双方力量，从目前看，县城里似乎只有穆子枫一个人，如有其他人，应该早就现身了才对。而自己这边却有三十名差役，除去几个受了伤的，实力也是自己明显占优。这样一算，他的胆气顿时为之一壮，俗话说蚁多咬死象，自己这么多人，还怕对付不了一个人？ 要是自己能够生擒穆子枫，那该是多大的一个功劳？ 他心中计议停当，便拱了拱手，冲着穆子枫叫道：“穆当家的，今儿个有空到西凌城来，站在屋顶上做什么，何不下来一述？” 穆子枫将箭头略低了低，冷笑道：“你是官，我是贼，有什么好述的？” 何麻子道：“大家都知道穆当家的好武艺，英雄豪气，不过，穆当家的不妨看仔细了，这里是西凌城，不是清风岭。我知道你是为了这个小兄弟而来，但英雄识时务者为俊杰，穆当家的箭快，剑利，但要想从我手上将人救走，休想。” 穆子枫哈哈大笑道：“那咱们便走着瞧。”说罢，忽然抛了手中弓箭，自屋脊上一跃而下。他身材本来适中，但穿上英雄氅，看起来格外挺拔高大。他徐徐抽出腰间长剑，剑尖前指，一股冷漠肃杀的气势油然而起。 何麻子虽然说得很强硬，此时也禁不住往后退了退。那些差役更是不堪，一瞬间便有些慌乱起来。人都是怕死的，特别是面对这位传说中的江洋大盗，大家的心里更是惴惴不安。 穆子枫冷笑了一声，踏前一步，长剑挽了个剑花，便骤然向何麻子刺去。何麻子早已拔了腰刀在手，不敢怠慢，立即舞起腰刀迎了上来。 然而穆子枫这一招只是虚招，他身形一转，闪开何麻子的招式，利剑闪电般刺出，连刺两位差役的大腿，那两位差役哪里躲得及，被刺个正中，鲜血迸现，立即倒地。 何麻子又惊又怒，腰刀追着穆子枫乱砍，然而哪里够得着，穆子枫身形纵横腾跃，在一众差役中间腾挪，长剑一出，必有一个差役惨呼着倒地。这些人的伤口倒并不致命，只是一时间丧失了行动能力，加上痛呼声不绝于耳，极大地动摇了官差们的战斗意志。 莫思凡躲在面馆里面，观看着外面激烈的搏斗。要说武打场面，他在后世的电视剧里见过太多了，然而那种飞来飞去的特效镜头太假，砖石横飞c地动山摇的场面在现实中更是不可能出现。他一度以为所谓武功不过是人们虚构出来的传说罢了，哪里有什么以一打十的武功存在？而现在这个观点被颠覆了，穆子枫的一举一动，完美的诠释了什么才叫做武林高手。近三十个官差，包括何麻子这种有一点武艺的捕快，将穆子枫团团围住，却丝毫无法限制他的行动。虽然穆子枫并没有杀人，但官差们受伤时鲜血飞溅的场景，依旧让人触目惊心。这不同于街上两帮人械斗，这是完全单方面的碾压。 打了没多久，官差们便倒下了一大半，剩下的几个心中恐惧，再也不敢往上冲了。 何麻子累得气喘吁吁，却连穆子枫的衣角都没捞到一片，他心中气急，眼看着手下越来越少，这么多人尚且奈何不得穆子枫，现在就剩自己独自面对，哪有半分取胜的把握。 穆子枫轻轻拭去剑尖上的血迹，冷笑道：“现在就剩你了，来来来，咱们好好地走几个回合。” 何麻子面色变了又变，终于猛地将腰刀抛在地上，转身便逃。 穆子枫并不追赶，转身将绑着小黑哥的铁链子解开，一边问道：“还能行动吗？” 小黑哥心情激动，连声道：“能，能。多谢大当家。” 穆子枫淡然道：“此非久留之地，咱们走。” 说罢，口中呼哨了一声，街上忽然响起了一片马蹄声，不一会儿，一匹雄壮的大黑马奔了过来，正是穆子枫的坐骑。 穆子枫抓住小黑哥，飞身上马。他冷冷地环视了一下四周，双腿一夹马腹，两人一骑，飞一般地离去。 现场只留下满地狼藉，以及二十多个受了伤c痛呼不绝的官差。 莫思凡只觉得穆子枫临走前的那一眼，仿佛看见了自己一般，虽然只是极短的一瞬，但那深邃的目光，仿佛直刺自己的内心，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有点陌生，但又依稀有一丝熟悉。他的心脏狂跳了一下，下意识地一个躲闪，待到重新抬头时，穆子枫早已去得远了。 直到马蹄声消失了很久，街上才渐渐有了生气，人们重新围了过来，一边救助伤者，一边谈论着刚才这无比刺激的一幕。可以想象，穆子枫单身救人的故事，又将在人们的口里不断流传，直到面目全非。 莫思凡不管这些，今天的这些经历，不过是他此次远门的一个小插曲罢了，他还得继续前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章乱石岭 西凌多山，有些山很高，属于横亘湘赣两省的一条大山脉北支，山势巍峨起伏，雄伟壮丽。但也有许多像乱石岭这样的小山岭，山并不高，低的海拔大约三四百米的样子，高的也不过千余米，从地理术语来讲，这种地形叫做丘陵，别看它海拔不高，但绵延甚广，几乎占了西凌辖区的一半土地面积。那种高山地带不太适合人居住，但丘陵地带完全可以。虽然人烟稀少，终究还是可以繁衍生息的，这些人往往被称作山里人。他们一般靠打猎和采药为生，有些低洼地带，还可以被开垦出来，种点粮食和蔬菜，维持生活。 贺老三便是一个典型的山里人，他个子矮小，身子结实，面目黑得跟炭一样。他很爱笑，笑起来便露出满口白牙，对比非常鲜明。他是惯于在山林中生活的人，身子非常灵活，登山越岭如走平地，在密林中穿梭，快得跟闪电一样。别人在树林里行走，只觉得到处都是磕磕绊绊，对他来说，却如鱼入水一般，分外快活。 他家住在乱石岭上，乱石岭其实离谢家村并不太远，大约二三十里的路程，正常人一个多时辰便能走到。但这里跟谢家村完全是两个世界，谢家村良田数千亩，乃是鱼米之乡，物产丰富，乱石岭却是一个非常贫瘠的地方，生存尤为艰难。 乱石岭上只稀稀落落的住着几户人家，每家每户都隔得挺远，但山民们之间的关系很好。在这个远离人烟的地方，难得有生人闯进来，孤寂始终是这里的主色调，有些山民甚至连续几日找不到人来说话，所以他们都很爱爬上高高的山崖，或者凌空伸出的大树枝上，面对空旷辽远的山谷，吼上几嗓子，惊起山鸟无数。 贺老三并没有名字，只是因为他家姓贺，排行老三，人们便这样称呼他。他父母早亡，两个哥哥在很小的时候便夭折了，到如今便成了孤家寡人一个。他的年纪已经三十好几了，却依旧没有娶上媳妇，因为他家比较穷，而他的长相也挺对不住人的。 山里人的生活非常清苦。收入来源主要靠狩猎和采药，拿到山下集市中去卖了钱之后，才能买米回来下锅。但是狩猎有危险，山林里面地形复杂，又时常会遭遇到凶猛的野兽。采药呢？先不说季节性非常强，普通的草药卖不出价钱，珍贵的药材又往往生长在地势险要的地方，采之不易。有多少山里人就是因为想采一支珍贵药材，结果将自己的生命断送掉？ 贺老三辩识草药的本领非常强，在这片大山里很是出名。山下的药铺里很喜欢他送来的草药，而他隔三差五便会下山一趟，相对而言，见过一些世面。 他知道世上有一种买卖，叫做贩卖人口，要是娶不上媳妇了，还可以花点钱，买一个姑娘回家。反正这个世道，坑蒙拐骗的人很多，穷苦人家卖儿鬻女的也不少。这个生意自古以来便兴旺发达。娼楼妓馆里不听话的姑娘c大户人家放出来的丫头c犯官逆臣家的儿女等等，都是人口买卖的对象。这些被践踏在尘埃中的人们的命运，自然没有谁会加以。 不过贺老三虽然知道有这种买卖，却未曾付诸实践。一方面他的钱少，倾家荡产也未必买得起一个，另一方面，他到底还是有着山里人的纯朴善良，总觉得这种买卖非常罪恶，良心上过不去。于是他的个人问题，就这样一天天耽误了下来。 不过这样也好，日出而起，日落而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二三十年这样生活，也就习惯了。 这一天，贺老三惯常在屋前晾晒草药，忽然看见从山路的那一头，一个年轻人走了过来。 这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穿着粗布短褂，脚穿布鞋，腿上很是奇怪的用布条密密的缠着，看上去倒像是裹着的一个粽子。他肩膀上背着一个蓝布包裹，鼓鼓囊囊的，看上去很是沉重。少年身形清瘦，个子不高，相貌也还可以。最吸引贺老三注意的是，这人的皮肤非常白，若是跟自己这块黑炭相比，简直是白得没有道理。 这个少年就是莫思凡。他已经在山里转了二十多天，苦没有少吃，但收获也是不少。他找到了很多种矿石，无论是计划中的，还是计划外的，都有收获。肩膀上的包裹里，就是他采集的矿石标本。这些矿石品位都相当不错，开采位置也很好。若有需要，只需派人拿着矿石标本，到他曾经勘察过的地方，稍微比对一下，就不会出错。 他辨别矿石的经验很丰富，大学本科的专业便是冶金与材料工程，硕士研究的方向是特种材料，身兼理化实验室助教和图书馆管理员两个职务，使得他博学多才，理论知识和动手能力都不缺乏。虽然现在由于时代的限制，基础实在是差了一点，但以他的才能，要研制一种新型材料并不困难。不过，太过超越时代的东西是没有市场的，如今社会两极分化严重，富裕的家资百万，当然不愁购买力，而平民百姓普遍都不宽裕，购买力有限。更有相当一部分人跟莫家的情况差不多，几乎没有购买力。若是有那么一种产品，可以分成高端c中端c低端三类，贫富皆宜，无疑是最好的。 恰好他想到了一样东西，正好符合这个特征，加工简便，工艺并不复杂，原材料随处可得。只要很少一点启动资金，就能运作起来。成本低廉，普通百姓都能用得起，最关键的是，只需稍微调整一下配方，就能做出高端产品，足以吸引那些巨富之家蜂拥而来，获取丰厚利润。 这个东西就是玻璃。这是一种非常奇特的产品，说它奇特，是因为它在后世实在太普通了，谁家没有几个玻璃杯子？窗户玻璃满大街都是，甚至很多高楼大厦，整面幕墙都是玻璃做的。玻璃已经深入到人们生活的方方面面，它无处不在，没有人认为它是一个稀罕之物。 但是在历史上，玻璃曾经是一种稀罕之物。中原地区没有生产玻璃的传统，只有一种琉璃比较接近，但琉璃是不透明的，而且价格非常昂贵，只有达官贵人用得起，跟普通百姓无缘。 在嘉靖年间，欧洲已经开始大规模生产玻璃，以威尼斯为代表，他们的产品借助海船，销往世界各地，获得了高昂利润。明朝达官贵人们，对这种海外来的新奇产品爱不释手，争相出高价购买，以为显赫，在当时有着价比黄金的美誉。多少王公贵族，不惜重金，为求一件玻璃制品而不可得。摆上一件玻璃器皿，那就是奢华的象征，是地位的显现。那璀璨的玻璃光华，耀花了多少人的双眼。 这么好的一样东西，实在是老少皆宜c穿越者必备的一件神器。 要生产玻璃，首先就得先找齐矿物，这个工作对别人而言也许很难，但莫思凡不存在这个问题。专业固然能提供帮助，自小在山区生活的经历更是让他受益非浅。他的老家附近原本就有一家小矿场，开采各种矿石，从小耳濡目染，早已十分熟悉。只是在后世，人们往往只注重开采，却忽略环境，对被污染c破坏的山体植被没有任何补偿措施。这个却是他现在应该注意的地方。 在找矿石的过程中，他也认识了不少山里人，得到了他们的帮助。在不久的将来，这些人都将是可靠的合作伙伴。 他走到乱石岭来，一方面是顺路，从这个山岭下去，很快就可以到达谢家村。本次寻矿活动基本已经结束，该找的东西都已经找到了。另一方面，他还想再找一找石英砂，生产玻璃的原材料中，石英砂的用量是最大的，占比达六七成以上。纯净的石英砂经过融炼之后，除去浮渣，就可以得到纯净的水晶，也就是玻璃的高端产品。但他这些天里总共找到不下十处石英砂矿，要么品相不够，要么储量太少，让他感觉不太满意。 他看到贺老三站在屋子前，就打了声招呼道：“老乡，你好。” 贺老三打量了莫思凡几眼，说道：“好，好。小哥从哪里来？” 莫思凡道：“小生是城南谢家村人，叫莫思凡，去年考中秀才，这一向出门游学，游山玩水，就到这里来了。” 他将“秀才”两字特意强调出来，根据经验，“秀才”虽然跟腐儒挂钩，但在底层老百姓眼里，依然是身份的象征。这一路行来，这个身份帮他免除了许多麻烦。特别是纯朴的山里人，对秀才相公更是非常尊敬，几乎是有求必应。他寻矿能有这么顺利，全靠这些山里人帮了大忙。 贺老三听到“秀才”两字，果然是肃然起敬。虽然莫思凡没有穿秀才服，但想必不会有假。乱石岭上这么多年来，这还是第一次迎来秀才公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章虎葬岗 贺老三从屋里搬出桌椅板凳，又端出各色果鲜，沏上一壶热茶，招待莫思凡。 莫思凡也不客气，坐下来喝了口茶。他走了半日，早就又累又渴了。 两人聊了一会。莫思凡见贺老三的小屋极其简陋，风雨可破，便询问他目前的生活过得怎么样，蔡老六也不隐瞒，照实说了。 莫思凡道：“山中清苦，不过风景却好，贺老哥住在乱石岭上，其实也还不错。” 贺老三道：“秀才公说笑。咱们山里人，全靠打猎采药为生。运气好的时候，逮着个猎物，可以吃上几顿，运气不好的时候，饿上几天也是常事。要是饿着肚子，风景再好，能够当饭吃？” 莫思凡道：“老哥说的很对，天大地大，吃饭最大，我一直以来的看法也是这样。盛世也好，太平也罢，终归是要让人吃得饱饭。要是饭都没得吃，却在那里吹嘘太平盛世，屁用都没有。” 贺老三道：“还是秀才公体谅我们小民。” 莫思凡道：“我也是小民一个，自小便知生活惟艰，底层疾苦。不过，我跟你们略有不同，我不信天助，不信神灵，要改变现状，终归还得靠自己。喏，老哥可曾见过这种石头？”他从包裹里拿出一块石英砂矿石，递给贺老三。 贺老三接过矿石，仔细打量了一番，说道：“这个石头山里到处都是，难道有什么古怪？” 莫思凡道：“这个石头虽然常见，但杂石居多，纹理c纯净度像这个的很少。老哥有没有见过？” 贺老三道：“虎葬岗那里到处都是，我见过，跟这个一模一样，甚至看上去更透更白一些。” “虎葬岗远吗？” “不远。大约两里山路，小半个时辰就走到了。” 莫思凡大喜道：“如此甚好。老哥有没有空？能否带小可去看一看？” 贺老三看了看晾晒的草药，为难的说道：“这个” 莫思凡道：“不白请老哥，走这一趟，我付你三十文钱。” 贺老三道：“钱倒是小事。也罢，我也不要秀才公的钱，免得让人说我们山里人做事不爽利。那片山岗下面正好有些草药，我去采了来，顺便陪秀才公去走一遭。” 莫思凡拱了拱手，说道：“承老哥盛情，小生感激不尽。” 贺老三便去寻了药蒌和药铲，结束停当，和莫思凡一道向虎葬岗走去。 走在半道上，贺老三问道：“秀才公，你找这个石头干啥？难道是宝物？” 莫思凡道：“宝物却不是。你想一下，漫山遍野都是这个东西，即使是宝物，也不值钱了。” 贺老三搔了搔头，说道：“秀才公说的是。这分明就是最普通的石头嘛。” 莫思凡接着道：“不过若是经过我的手，却有可能将它变成宝贝。” 贺老三道：“秀才公不愧是人，这话绕了个圈，俺就听不懂了。听秀才公的意思，是想要这个石头？” “是呀。以后我会要很多石头，到时候说不得还要麻烦贺老哥。” “秀才公有吩咐，只需叫人传个话就可以了。” “放心，我会付给你工钱的。不仅是你，到时还会请很多人，都会付工钱。前提条件就是，它是我要的这种石头。” “秀才公要多少石头？” “只要合意，虎葬岗上有多少，我全要了。” “啥？”贺老三差点绊了一跤，“秀才公，你知不知道虎葬岗有多大？” “任它多大，我也要将它敲碎，搬回去。” 好吧，贺老三认输：人的世界，不是他能够理解的。不过，秀才公要搬山，不正是自己出力的时候？搞不好这一搬，就是好几年的工夫，说不定这个就是自己今后的一项营生。 至于秀才公拿石头做什么，有没有实力支付搬山的工钱，这些却不是他考虑的。 虎葬岗，顾名思义，就是埋葬老虎的山岗。传说很多年以前，这里常有猛虎出没，虎啸山岗，声震山林，人不敢过。有勇武猎户，曾在这里猎杀猛虎，所以得名虎葬。传说是否为真，没有人知道，但是这些年老虎少多了，随着人类在山林中活动范围的扩大，以老虎为代表的猛兽被迫往山林更深处迁移，也许用不了太长的时间，这片大山里就再也寻不到猛兽的踪迹。 猛虎虽然难寻了，但这个地名却一直留了下来。这里地势险要，怪石嶙峋，树木稀疏，山风凛冽，等闲没有人敢来。 莫思凡随着贺老三来到虎葬岗，这里风很大，吹在人的身上，让人遍体生凉。贺老三指着山岗左近一片翠绿草甸，说道：“那片草甸，至少长有十几种草药，也许是这里的土少，这些草都是从石头缝里钻出来的，草药的品质偏偏比那种肥沃的地方更好。只可惜数量就少了些，采过一次之后，得挺长的时间才能再长出来。” 莫思凡问道：“这附近人烟怎么样？” 贺老三道：“以前这里出老虎，谁敢住在这里？现在老虎虽然没了，偏偏前面山头上来了一些好汉，越发没有人敢来了。” “好汉？”莫思凡大为惊讶，“哪里来的好汉？” 贺老三道：“翻过这个山岗，前面有一座山峰，比乱石岭高多了，唤作清风岭，山高林密，一般人没办法去。前两年，来了一伙英雄，把那个山峰占了，修了一个山寨，挑出一面旗子，叫什么清风寨，寨主是一个响当当的英雄，江湖人称神臂弓穆子枫，手下有百十个兄弟，个个都是一等一的英雄，武艺高强，能够飞檐走壁，实在是厉害。” “穆子枫？”莫思凡怔了怔，忽然想起在西凌街头，那孤身一人飘动的大氅，那剑气纵横飞溅的鲜血，从个人感情来说，他对绿林人物并没有偏见，大概是因为深受后世武侠和电影电视的影响，甚至对江湖人物大碗喝酒c大块吃肉的生活方式很是向往。有那么一句话，说的是“每一个男孩子心中都有一个大侠梦”，很是符合莫思凡的内心。那日他对李沐风说的话，并非虚言，确实代表着他对绿林的真实看法。 然而梦想与现实一旦冲突，他便发现事情远没有想象的简单。首先，他没想到清风岭离得这么近，这就意味着从清风寨到谢家村，只有二三十里距离，那么清风寨的好汉们若想到谢家村打秋风，岂不是容易得很？ 其次，他突然想到这些好汉向来以劫富济贫为宗旨，如果自己以后发财了，不也是这些好汉的目标？一想到自己要在这帮好汉眼皮底下发展事业，他便不由得一阵心虚。 他看了看贺老三，问道：“清风寨离你家这么近，你就不怕？” “怕什么？我家要钱没钱，要粮没粮，那些好汉哪会看上我家？再说了，他们劫富济贪，专门跟贪官污吏作对，却不为难咱穷人。有一次，那些好汉下山做买卖，路过虎葬岗，那时我正在采草药，寨主穆子枫还跟我打招呼呢。你别看他长相凶恶，其实心可好了。他问我采草药一天能挣多少钱，能不能吃饱饭，我一一回答了他。走之前他还让手下给了我一壶酒。” “说不定他是探你的口风，要是你挣得多，买卖就做到你的头上了。” “才不是呢。前山的刘老实母亲病了，没钱治病，这事不知怎么被清风寨知道了，派了个兄弟来，医术高超，将他母亲的病治好了，临走时还丢了一吊钱给他买好吃的。” “那倒是挺好的。”莫思凡这样说道，心里却暗暗的叫不妙。清风寨不是慈善机构，它要舍钱给贫民，必定是要劫富的，说不定自己以后就是他们的肥羊了。 贺老三见他不再问什么，便说道：“莫相公，这座山岗，几乎都是你要的那种石头。你在这里慢慢看，我去把草药采了来。” 莫思凡点了点头，道：“你自去，不用管我。” 贺老三采药去了。莫思凡蹲下身子，将肩上背的包裹拿下来，摊在地上。他拿出一把小铁锤，敲下一块小石头，细细观察。 探矿是个经验活，每种矿石的颜色c纹理c横断面都不相同，有经验的探矿员只需瞄上一眼，就能准确分辨出是哪种矿，品位如何。莫思凡的经验谈不上多丰富，但基本的东西还是辨得出来的。 眼前的这座山岩确实是石英砂矿，从外观来看，品位也比较好。具体氧化硅含量不可知，毕竟他没有化验手段，但外观比之前找的几处都要好。如果这片山岗全都是石英砂的话，那储量至少也有数千万吨，自己有生之年是绝对用不完的。 为了保险起见，他在山岗各处都进行了勘探，确定整个山岗的矿石品位基本上一致，说明这里没有其他杂矿。他以前在老家的时候，听人讲过，探矿的成败不仅取决于经验，甚至还跟运气有关。有些矿山表面矿石品位很差，不具备开采价值，其实内层却是隐藏着富矿，有些人由于没有仔细探矿而错过了到手的财富。有些人则相反，高估了矿石储量，投入很多，最终收获却很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章射虎 这一片矿山是不是也存在这种情况？这就没法确定了，莫思凡没有后世那种专业的探测工具，根据目测，看得到的部分能够让人满意。至于内层，就得在以后的岁月里检验了。 他蹲在那里，手里拿着石英砂，心里权衡算计着：这片矿自然是好的，但山路稍微长了些，运输方面会有点难度。关键是这里离清风寨太近了，搞不好就会招来绿林豪杰光顾。 但要是弃了这块矿山，心里却总是有点舍不得。 正在权衡着，身后忽然传来贺老三的大叫声：“秀才公，仔细！” 莫思凡闻声抬头，赫然发现离自己十多米的一块巨石上，不知何时来了一只吊睛白额大虎。那虎身躯巨大，怕是有数百公斤，跟虎一比起来，自己这小身板，也就是一口的事情。那虎的眼睛是黄褐色，盯着莫思凡，眼神冰冷，仿佛是看着一个必死之人一般。见莫思凡看了过来，大虎伏低身子，张开大嘴，白生生的獠牙看着十分恐怖。 莫思凡见了那大虎，惊骇得心神俱丧。一时手脚发软，动弹不得，心中只是叫苦不迭：“完了，完了，我命休矣！” 他只是一个手无余力的穷酸秀才，不是打虎的英雄好汉，如何能从这巨虎口中逃得性命？ 那边厢贺老三一个劲的叫他快跑，可是一个惊吓过度的人，如何跑得起来？就连站起来的勇气，也是消失得一干二净。 大虎喉咙里“嗬嗬”作响，看那样子，只怕下一秒便会扑上来。 只听“呼”的一声，一物飞过，直奔大虎而去。那虎轻巧的摇头摆尾，避开那物。那物一击不中，掉落在地上，却是贺老三的那柄药铲。 大虎显然是被激怒了，蓦地大吼一声。所谓虎啸龙吟，端的是山岗震动，气势非凡。莫思凡听得虎啸，心里更是绝望。那虎后脚在石头上一蹬，虎躯光滑得犹如绸缎一般，可以清晰的看到那肌肉爆发c流动，带动巨虎以一往无前的气势，猛扑过来。 莫思凡早已闭目待死。虎口之下，哪有余生？ 就在这时，一股大力涌来。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贺老三舍生忘死扑了过来，抱住莫思凡，就地一滚，硬是将他从虎口之下拉了出来。只是山岗上到处都是尖利碎石，两人在地上滚了一圈，登时就被那些利石割破衣服，割破皮肤，鲜血顷刻间便染红了衣服。只是现在性命攸关，两人都忘记了疼痛。 大虎一扑不中，彻底暴怒起来。它调转身子，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咆哮，虎牙呲出，散出森森冷光，样子十分恐怖。空气中弥散的血腥气味刺激着它，更使得它凶性大发。 莫思凡和贺老三两人刚从虎口逃生，此刻还没来得及爬起，眼看大虎又要扑过来，都叹了口气，自忖必死，索性放弃了挣扎。 眼看大虎就要扑过来，山岗之上，忽然响起一声尖啸，一物高速破空而来，转瞬之间，一枝铁箭不知自何方来，势不可挡的射进虎的右眼。虎受痛，狂吼一声，虎头扬了起来。 尖啸之声再起，两支铁箭，几乎不分先后，刺入大虎咽喉。 大虎连中三箭，哀鸣一声，轰然倒地。如此凶悍的一只猛虎，却只是抽搐了几下，就此毙命。 莫思凡死里逃生，惊魂未定。无论是后世还是今生，他都不曾遇到过这般危险。被红光摄走的那一瞬间太快，他来不及想什么，事后回想起来，也没有恐惧的感觉。但是今天，他实实在在的感觉到了恐惧。 他不是超人，更没有绝世武功。面临这种危险境地，害怕也是应有之义。 惊魂稍定，他抬头四顾，只见后面约四五十米的地方，一个人持弓而立。其人头上缠着宝蓝色丝巾，青衫迎风飘荡，腰间系着一根软丝带，脚上穿着一双英雄靴。一支宝剑，斜挎腰间，肩上背着一壶铁箭，手上挽着一张铁弓。端的是英雄豪杰，潇洒非凡。 莫思凡定睛一看，原来是有过一面之缘的李沐风，不由大喜道：“李大哥，原来是你。” 李沐风见了是他，也好生欢喜，笑道：“原来是莫先生。先生别来无恙？” 莫思凡苦笑道：“李大哥已经看到了，兄弟在此地遇虎，着实狼狈得很。” 李沐风大踏步走了过来，先是将铁箭从死虎身上拔出来，在老虎皮毛上拭干净了，插入箭壶，这才拱了拱手，说道：“当日西凌城一别，已有二十多天，愚兄好生想念。” 这话若是别人说来，莫思凡断然不会相信，但是李沐风这样说出来，他却是相信了。 莫思凡道：“当日跟李大哥攀谈，以为大哥只是一介书生，谁知今日见了，竟是一个大英雄。承蒙搭救，兄弟感激不尽。” 李沐风道：“先生何出此言？李某与先生一见如故，情同兄弟。既然是兄弟，就别说那等生疏的话。今日也是有幸，我从这里路过，听得虎啸之声，颇为凶厉，所以就赶过来看看，谁知正好救了先生，也是缘份。” 莫思凡道：“这大虫好生厉害，兄弟惭愧，一时被吓住了。好在兄长神勇，只三箭就射死了这只猛兽。” 李沐风哈哈一笑，看向贺老三，说道：“要说神勇，这位兄弟也是不差，如果不是他奋不顾身，我也来不及救下先生。” 贺老三此刻跌坐在地上，犹自心有余悸。刚才他奋勇一扑，救下莫思凡，凭的全是一股气血之勇，他是山野之人，并不善于表达情感，只是莫思凡身为尊贵的秀才公，一路上却对他这种人和颜悦色，亲切备至，这让他很是感动。在猛虎出现的时候，他完全忘记了自身安危，一心想要救莫相公脱离险境。现在真的脱离危险了，气血消退，胆气反而小了很多，一股后怕涌上心头，一时间手脚发软，反而站不起来了。 莫思凡走过去，扶起贺老三，说道：“贺老哥，思凡这条命是你所救，今后如有富贵，一定不忘贺老哥的好处。” 贺老三咧嘴笑了笑道：“莫相公别客气。不知这里的石头能不能让莫相公满意？要是满意，莫相公今后赏老哥一口饭吃，就可以了。” 莫思凡道：“完全没问题。今后采矿之事，就全权拜托贺老哥了。” 李沐风插嘴问道：“先生要采这里的石头？这等顽石，既普通又没用，采来做什么？” 莫思凡道：“回头跟兄长细说。现在还得借贺老哥的宝地，招待一下兄长。” 贺老三道：“我家里有一大块腌制好的上等麂子肉，还有各色时鲜和几坛老酒，正好拿来招待两位。” 莫思凡道：“如此，破费了。” 于是三人往回走，去贺老三家。 那头死虎就丢弃在山岗上。如果按照莫思凡在后世接受到的教育观念来说，老虎是珍稀动物，如有可能，能不杀就不杀。只是当面临两难之境时，不是杀死老虎，就是被虎吃掉，相形之下，还是先保住自己的性命再说。人虎相争，有时挺无奈的。 至于死虎，全身都是宝贝，就这样丢弃了实在可惜，莫思凡没办法接受将珍稀动物作为猎物，贺老三却没有这种观念。这样一只大虫拖回家去，便是一笔极大的财富。只是此刻贺老三手脚俱软，连一把药铲拾起来都很费力，更别说拖动大虫了。所以也只能作罢。 至于李沐风，他的性子极为豪阔，洒脱至极，这等小事，根本不在他的眼里。 三人有说有笑，回到贺老三的家。 经过一段时间的走路，莫思凡和贺老三的心情都慢慢平静，手脚也恢复了气力，回想起今日凶险，两人兀自有些惊骇。 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清理两人身上的伤口。这些伤并不严重，只是被尖石划出了许多口子，出了一些血。正好李沐风身上带了不少金创药，给两人涂了，用不着多久，这些伤很快就可以痊愈。 贺老三下厨做饭去了，莫思凡和李沐风两人便在屋前坐下来闲聊。 此刻没有外人，说话就没什么顾忌，莫思凡将自己找矿的目的和盘托出。说到水晶工艺品，那晶莹剔透的质地，变化多端的造型，即使没有实物，仅仅是言语描述一番，就已经让人目眩神迷了。李沐风见多识广，莫思凡说的那种水晶——其实只能算普通玻璃——工艺品，他在某些巨富之家或者是权贵那里也曾经见过，这种东西价格十分昂贵，拥有者都是将它们作为珍稀宝物收藏着的。他没想到，莫思凡居然能够制作这种宝物，而且还是用山间最不起眼的顽石来制造。这就让他对莫思凡刮目相看。 他原本以为莫思凡只是不同于一般腐儒，没有那种让人生厌的酸腐之气，所以两人聊得很是开心。而今日一席话，又让他对莫思凡的了解更进了一步。莫思凡向他描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这个世界光怪陆离c绚丽多彩，有很多新奇c漂亮而又强大的宝物。如果是旁人听了，只会认为莫思凡在说胡话，或者是神话志怪话本看得太多了。但李沐风凭着他的经验，认为莫思凡说的那些都是有根据的，是完全有可能实现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章归家 一个山村里的小秀才怎么会知道这么多？这是一个疑问。但莫思凡不打算讲，李沐风也就不问。 不多时，贺老三就治出一桌非常丰盛的饭菜。莫思凡和李沐风中断说话，开始吃饭。 山里的野味和蘑菇，屋前屋后种的新鲜蔬菜，再加上烫好的香醇美酒，这一切都让三人胃口大开，满桌饭菜几乎是一扫而光。 饭后，贺老三在屋前拾掇草药，莫思凡和李沐风继续聊天。 两人已经聊开，都有一种欲罢不能的感觉。 “这么说，莫先生是想在谢家村附近建一个工坊，制造你说的那种水晶工艺品？” “是，我都已经筹划好了，只等着实施。” “建工坊可不是小事，要请很多长工，更要很多本钱。这些先生可有解决？” “人力不是问题，谢家村以及附近有二百三十多户，数千人口，招人的事情可以轻而易举的解决。至于本钱，确实是个难题，还得想办法解决。” “不知先生可曾算过，本钱一共要多少？” 莫思凡默然一会，说道：“前期建工坊c开工生产，我的预算是三百两银子，但后期销售的投入也不小，按照我的计划，至少要有五百两做本钱。” 李沐风道：“先生说自己家徒四壁，如何拿得出这么一大笔钱？” “所以兄弟前期准备小打小闹，赚够了本钱之后，再扩大生产，然后实现我的计划。” 李沐风道：“我倒是知道一人，或许可以帮先生解决难题。” 莫思凡大喜，道：“如此有劳兄长周旋一二。” “不消多说。愚兄也是很好奇，想早日看到先生制造出那等新奇产品。” 莫思凡道：“当今天下，像兄长这般看得起经商的人，也是少见。” 李沐风笑道：“我一向在江湖上行走，栖身草莽，早就不是纯粹的人了。我认识的兄弟里面，举子c秀才c贩夫c走卒，各行业的都有。只要心存厚道，侠肝义胆，身份有什么关系？不怕你笑话，我认识的朋友里面，倒多的是街头卖豆腐c集上卖猪肉的，对愚兄来说，身份没有贵贱之分，只有善恶之别。” 莫思凡道：“兄长大善。思凡受教了。” 李沐风道：“我跟先生聊了许久，其实先生才是最特别的人。先生学识之广博，超乎想象。听先生一席话，顿觉前面几十年光阴白过了，以后倒是要与先生多多来往，聆听教益。” “兄长谬赞。兄长但有闲暇，只管到谢家村来寻兄弟便是。兄弟别的没有，一肚子奇闻轶事倒是说之不尽。” 两人又聊了许久，李沐风有事，便先告辞而去。莫思凡提醒他前面山峰有强人出没，需小心仔细。不过李沐风拍了拍腰间长剑，并不十分在意。 莫思凡知他艺高胆大，便不再说。 此刻天色已经不早，莫思凡若是赶回家去，至少得一个半时辰，也就是三小时左右。山路不好走，走到半道上天就会黑，黑灯瞎火的更没个照明的东西。再加上白天受了点伤，精神困顿，索性就在贺老三家住一宿，明早再出发。 贺老三很高兴。秀才公这是看得起他，才会在这里住。他忙着拾掇出一个干净床铺，请莫思凡安歇，又担心自己家里简陋，委屈了莫相公。其实他不知道莫思凡家境极为贫寒，他拿出来的干净被褥，比起莫思凡家里的还要好。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大早，莫思凡便起来了，整理好自己的包裹，告辞回家。 临走之前，莫思凡跟贺老三讲了讲挖矿的事。虽然事业还没有开始，但是准备工作现在就可以做起来。这一路他认识的山里人很多，都可以组织起来挖矿，一方面改善他们的生活，另一方面可以备下原料库存。而挖矿的时候得有一个具体管事的人，这样才是有组织有纪律的一个团队，否则就是散沙一片。 曾经跟自己同生死共患难的贺老三，自然就是管事的最佳人选。 贺老三对莫思凡的信任感激涕零，发誓一定要做好莫相公交给他的光荣任务。 挥手告别贺老三，莫思凡下了山。山路迤逦，九曲十八弯，一路上风光秀丽。不过，所有这一切，都已不在他的眼里。他健步如飞，脚下生风，向二三十里外的谢家村奔去。 那里，有他的家人，有深爱着他的母亲和妹妹，也有他的朋友们。 那里，就是他现在的家。 莫思凡穿越以来，拢共只在家里住了两天，但他融合了两个人的记忆，自然也就融合了两个人的感情。所以他对母亲和妹妹的爱，同样强烈。 像他这种情况，可以算是两世为人。前世已成追忆，再没有穿越回去的可能，那么现世就得善加把握，这一个时空中的亲人们，一定不能让她们再受苦了。 离家二十多天，这种感情便愈发强烈。一种游子归家的情绪迅速发酵，强烈的充斥着整个身心，让他激动，促使着他飞速的向家的方向前进。原本将近三个小时的路程，他两小时就到了。 踩上石桥，家已经近在眼前。玉带一般的河水安静的流淌着，滋润着大地，也滋润着眼前的千亩良田。田里的禾苗已经开始生长，绿油油的一片，散发着无尽的生机，也承载着人们无尽的希望。 他兴冲冲的回到家里，推开门一看，家里空无一人。他细想一下，估计娘和妹妹都还在田里劳动，不会那么早回家。他仔细想了想，居然想不起来自己家租种的田地在哪里，以前书呆子的习性，可见一斑。 他放下包裹，先是将家里从内到外收拾了一遍。他家里非常简陋，基本上没有多少东西需要整理。经他一打扫，整个屋里似乎都整洁敞亮了很多。他略微休息了一下，便开始着手做午饭。 他在后世没少做家务，烹饪水平很是不错。那天谢小武提了一块肉，他就显露了一手烹饪功夫，但是，今天这顿饭就没那么好做了。 因为家里能吃的东西实在不多。鸡鸭鱼肉肯定是没有，只有一些青菜放在灶台上，是莫玉兰早上摘来的。米瓮中有少量的米，油也很少，灶台上很小的一瓶油还是县学里发的廪膳费，一家人用一个月，每个菜里只能滴上几滴。用的盐是岩盐，很大一块，没有经过精制，用的时候敲碎，在菜里加上一点，增加一点咸味。灶下的柴火倒是很多，都是莫玉兰拾掇出来的。这丫头非常勤快，手脚没有闲着的时候。 所有的材料就是这些了。这个时代的普通百姓，做饭是很简单的事。有钱的人家吃得起肉，油盐酱醋都齐备，可以煎炒烹炸，尽情的做出各种美食。穷人家却连油都用不起，自然也就谈不上各种花式炒菜了。往往就是用白水煮上一遍，滴上几滴油，放点盐就完事。要说味道，自然是极差的。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莫思凡烹饪水平再好，没有好的食材，也就无从施展。他先焖了一锅饭，光是这锅饭，就让米瓮中的米下去了一大截。换做娘或者妹妹来煮，是断然不会这么奢侈的。她们常年吃的是稀饭，只有过年的时候才会捞两顿干的吃。 接下来做的菜，莫思凡尽量控制少放一点油。可即使这样，他放下去的量，已经够莫家大婶用几天的了。 晌午的时候，莫家大婶和莫玉兰回来了。刚一进门，她们就楞住了。 饭桌上摆了三个菜，热腾腾的，显然是才出锅不久。虽然只是普通的菜蔬，但香味迥异于从前。莫思凡正在往碗里盛饭，瞧那堆得尖尖的，赫然是香喷喷的白米饭。 见她们进门，莫思凡便说道：“娘，玉兰，吃饭了。” 莫家大婶惊喜交加，丢了手上拿着的农具，便走了上来，摸着莫思凡的脸颊，颤着声音说道：“儿啊，你回来了？” “是，今天上午到的。” “老天，出门才几天，就变得又黑又瘦了。”莫家大婶心疼的说道。 莫思凡在野外活动了二十多天，确实是晒黑了一点，但离又黑又瘦可还远，特别是要比黑的话，贺老三可是有话要说的。 莫思凡笑了笑，没有辩驳。 莫玉兰环顾四周，惊奇的叫道：“哥，你将屋子都收拾干净了？还做了饭菜？” 莫思凡拉着她在饭桌旁坐下，说道：“快来吃，看好吃不？” 莫玉兰对着饭菜猛嗅一阵，开心的说道：“真香！哥做的饭菜真好！可是这样一来，油米用掉不少吧？” 莫家大婶道：“丫头别乱说。” 莫思凡道：“我知道家里困难，不过没事，咱家以后会好起来的，餐餐吃大白米饭，鸡鸭鱼肉不断顿，油盐想咋用就咋用。” 莫玉兰听着这许诺，眼里几乎要冒光了，从小到大，她最深刻的记忆便是饿肚子，能够吃饱饭，就是她人生最高的理想了。 莫家大婶却有些将信将疑，但她不想扫儿子的兴致，便没有说话。 这一顿饭，吃得无比温馨。味道且在其次，关键是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气氛。更何况莫思凡精心烹制的菜肴，对于苦难的这一家子来说，已经是无上的美味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4章读书为什么 午饭后，莫家大婶和莫玉兰破天荒的没有去地里，而是在家里陪着莫思凡说话。 莫思凡跟她们讲了讲这次出去看到的一些风景，但隐瞒了自己山中遇虎的事情。他口才很好，对景物的描述惟妙惟肖，几处最寻常不过的小山岭，在他的嘴里变成了名胜风景区。听者即使没有亲临其境，也能从他的描述中感受到那美妙的自然风光。莫家大婶和莫玉兰都是没有出过远门的人，这一辈子走得最远的就是邻近的几个村庄，哪见过这般诗情画意般的地方，一时间只觉得目眩神迷，心动不已。 “等等，哥，我怎么听来听去，你就是终日在几个山头上打转，说的都是山里的风景，难道你这次出去就是爬了几座山？”莫玉兰忽然反应过来，叫道。 “对哦，儿子，你说出去找门路赚钱，咋走到山里去了？我听说那里比谢家村还穷呢。”莫家大婶也说道。 “娘，你不知道，咱家今后能不能发达，靠的就是山里的这些顽石了。”莫思凡将包裹里的矿石样品倒在桌子上，一本正经的说道。 莫家大婶和莫玉兰面面相觑，不明所以。莫思凡并没有过多的解释，以娘和妹妹的见识，是不可能理解这些的。 莫玉兰倒没有过多纠结这些问题，她低着头，看着莫思凡的脚，说道：“哥，你脚上这双布鞋怎么破成这样了？” “走得多，就磨坏了呗。” “还有，你包裹里的衣服也少了一件，莫非忘在别人家了？” 莫思凡少了的那件衣服是因为遭遇猛虎袭击的时候，滚在山石上弄破的，上面还沾了不少血迹。后来在清理伤口的时候，就丢掉了。谁知这丫头这么细心，居然被她给看出来了。 “那件衣服，是在爬山的时候，被荆棘给挂破了。我看它破得挺厉害，就给扔了。” 莫玉兰埋怨道：“哥，不管多么破的衣服，拿回来我都可以给你缝好。就算缝不了，也可以改小，或者是做布鞋，或者作其他用处。专门去扯几尺粗布，还得十几个铜钱呢。” 莫思凡道：“十几文钱的事，就没必要计较了。以后咱们赚的钱，花都花不完。咱得学着大方点。” 莫玉兰睁着大大的眼睛问道：“咱家哪来的钱？” 莫思凡道：“我说有，就一定会有的。” 正在聊着，谢小武来了，他是听乡亲们说莫思凡回来了，特地来看一看。 莫思凡招呼他坐下，他也不坐，只是打量着莫思凡，半晌才说道：“还好，身体似乎结实一点了。” 莫思凡这些天在山岭上四处勘察，等同于锻练了身体，确实是有些成效。他笑了笑，说道：“小武哥，你来就是说这事？” 谢小武笑道：“主要还是看你找到了啥门路。” 莫思凡指着桌子上的石头，将自己的计划说了一遍。 谢小武多少要懂一些，因为他家本来就是打铁的，将铁矿石变成铁水，要经过很复杂的反应，他虽然不懂原理，却知道这是一个去粗取精的过程。那么小凡将这些石头丢进炉子，高温熔炼之后，想必也会产生奇妙的变化，说不定真能炼出那种漂亮至极的宝贝来。 他想了一下，问道：“按你说的，就是要建一个工坊，造几个炉子，加入这些石头，然后用煤来烧它。最后就变成那种亮晶晶的产品了？这种产品能够做什么用？” 莫思凡道：“用处可大了，你看咱们家里这些窗子，都是纸糊的，风吹日晒雨淋，容易破，到了冬天冷风就直往屋子里灌。而糊得太严实了，屋里光线非常不好，大白天的，家里都是暗暗的。有了玻璃就不一样，装上后，家里就敞亮多了，不怕风吹雨淋，只要不去砸它，等闲也不会破。小武哥想一下，要是家家户户都装上玻璃，那这个市场该有多大？” 谢小武想象了一下，顿时便觉得这个买卖大有可为。大明乃天朝上国，少说也有上千万户头，不说家家户户都装，只要拿到百分之一的市场，那赚到的钱就是天文数字。当然，前提条件是玻璃真有小凡说的那么好。 其实玻璃远不止装窗户这一个用途，不过莫思凡不需要说得太多，便已令谢小武怦然心动了。 当初莫思凡要出去找门路的时候，谢小武其实是不太看好的，作为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他知道莫思凡除了，其他的事务都不太懂，连人情世故都处理不好，谈什么找门路？只不过作为兄弟，莫思凡想做什么事业，他只能无条件地支持，并尽可能地提供便利，比如为莫思凡筹措路费。但即使莫思凡什么门路都没找到，他也不会失望，搞不好没过两天，这个书呆子就丢了盘缠，就只好回来安心了呢。没想到莫思凡还真找到了一条发财的法子。 莫思凡是怎样找到这个法子的？谢小武并不太关心，他现在全部心思都被莫思凡提出来的计划给吸引住了。两个人非常热烈地讨论了起来。 莫家大婶有些不太高兴。从内心来说，她还是更愿意儿子继续。做一个人是何等让人尊敬的事情，别的不说，孙建那种极其嚣张跋扈的小人，见了自己儿子还是得低声下气，尊称一声相公，这种荣耀是花多少钱都买不回来的。而且经商的人地位低下，她也是知道的，放着好好的相公不做，去做一个被人鄙视的商人，这一点让她怎么都想不通。 莫思凡和谢小武在那里谈论得兴起，莫玉兰虽然听不太懂，却也支着个下巴，听得很是起劲。只有莫家大婶坐在那里，一声不吭，心里暗暗难受。 莫思凡偶尔回过头来看了看她，见她情绪低落的样子，心里便明白了几分。 他搂着娘的肩膀，笑了笑道：“娘，咱们家很快就会有钱了，您高兴点。” 莫家大婶低着头，好半晌才说道：“儿啊，娘还是想你多读点书。” 莫思凡道：“娘，我知道你的心思，也知道多读点书是好事。但是怎样，读什么书，却是一个很大的学问。长话短说吧，我觉得现在读的八股文章并没有用，为了应付科举考试而做的八股文更是遗害无穷。” 莫家大婶呆了呆，莫思凡说的这些话，是她从来都不曾听过的。她虽然不，却知道儿子学的东西都是圣人说过的话，是神圣而不可违反的。而今儿子却公然说遗害无穷，那以前让他念书岂不是害了他？这样的观点是她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的。 “你说没有用，那么多人去参加科举，难道大家都是错的？儿啊，我知道你是想赚钱养家，但也不能说这种对圣人不敬的话吧。” 莫思凡说道：“娘，首先我得纠正你的一个观念，是为了让人掌握知识，明辨是非，识天地造化，探索未知世界等等，目的很多，但的目的绝不是为了科举。其次，参加科举真的是浪费生命，浪费钱财，我以前讲过的韩秀清便是一个例子，他用几十年的时间去参加科举考试，浪费几十年的生命不说，要是他用这个时间好好地赚钱，不说成为巨富，至少衣食无忧吧。可现在呢，还是一贫如洗，图的是什么？” 莫思凡略微有些激动，但凡站在后世的角度来看，自然都很清楚科举八股文章的危害，说它是禁锢中华民族思想的枷锁，绝不过分。中原自明朝开始，便逐步衰败，被世界列强慢慢地甩在后面。人家在那里文艺复兴，大力发展科学技术，而中原的知识分子们却终日钻在故纸堆里，寻找古人的微言大义，将毕生精力耗费在做八股文章，科举考试之上，如何跟人家去竞争？说实话，他穿越过来，觉得要想赚钱并不难，只要找准项目，努力实施，总有成功的时候。但要想扭转全社会唯科举是图，一心只读八股文章的思想，普及后世的科学技术，这才是最大的挑战。 这样的思想，要想短时间内就让人接受，确实很难。的目的是什么？这个问题莫家大婶和谢小武他们都没有去想过。别说他们这些目不识丁的人，就算是人，又有几个会这样去想？世俗观念自然是“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要想求得荣华富贵，当然只有这样一个正途。 这就是古今观念的异同。在莫思凡看来非常清楚明白的道理，在这个时代的人听来，就显得无比的离经叛道。 莫家大婶低着头，开始抹眼泪。要是论嘴皮子，她当然不如莫思凡，一个山村里不识字的妇人，见识少，平时也不怎么跟人打交道，哪里说得出大道理？但她有个杀手锏，那就是抹眼泪。这一招对付从前的莫思凡几乎是百试百灵，小的时候，莫思凡见家里困难，也曾萌生过不念书的想法，就是被莫家大婶这一招给逼回去了。 但是，她现在的对手已经不同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5章史三尺 以前的莫思凡只是个穷酸秀才，除了会念书之外，笨嘴拙舌，就算是很有道理的事情，也讲不利索。而现在呢，有后世好学生杨少伟的加成，这可是名副其实的硕士研究生，接受了正规的高等教育，以前在学校里也不是个只会死的人，体育锻炼c演讲辩论，啥活动都参加过，嘴皮子利索着呢。 他眼见娘在抹眼泪，并不慌乱，等她情绪稍微平复了之后，这才问道：“娘，你认不认识西凌县的知县史大人？” 莫家大婶一怔：刚说到念书的事，咋扯到县太爷那里去了？这么一分心，却是忘记了继续抹眼泪。 她道：“咱小百姓一个，怎么认识那等老爷？” 莫思凡道：“但我认识。咱们的县太爷姓史，叫史克朗，是嘉靖二十年的进士。进士有多厉害，我给你们细说一下，我是个秀才，是经过连考三场，经过院试c府试后中到的，但不是所有的秀才都有参加乡试的资格，秀才分等，只有第一二等秀才能参加省里的乡试，每次乡试西凌县只有三四十个名额，录取的就叫举人。全国举人参加会试，录取之后才能称为进士。乡试会试三年才一次，每次考中的进士只有几十人。史进士六岁启蒙，十四岁便考中秀才，一直到三十五岁才中得举人，又过了九年，才中得进士。你们想一下，考中进士有多难？” 大家都默然了。说实话，别说中进士了，连中举都是千难万难的事，这个他们也全都知道的。 莫家大婶说道：“原来咱们的县太老爷这么厉害。儿啊，你就应该向史老爷学习，用功念书，娘不指望你能中进士，好歹能够出人头地就好了。” 莫思凡说道：“事情要是这么简单就好了。史知县来西凌县之前，是丰城知县，他从丰城离任之时，老百姓敲锣打鼓，欢庆他的离任。他在那里三年，人称史三尺，你们可知这是什么意思？” 谢小武问道：“三尺？难道史老爷是个侏儒？” 莫思凡道：“自然不是。史知县身高七尺，仪表堂堂，见过的人无不称赞他是个美男子，其官威更是十足。只是有一点，其人贪腐无厌，无论谁去县衙办事或者是打官司，有理无钱莫进来。有人说，他在丰城三年，生生将百姓的地皮刮跑了三尺，所以大家都叫他史三尺。” 谢小武道：“原来是这样的一个三尺。说实话，我以前也听人说过史老爷的官声不太好，只是谁都不敢大声说出来。” 莫思凡道：“大家看，史克朗何止是寒窗苦读十年？三十年都有了。也确实金榜题名，荣华富贵了。可他为百姓做过什么事？有没有为官一任，造福一方？没有。可见为人和念书并没有很大关系，官做得好坏跟念书更是没有瓜葛。难道你们希望我以后就变成史知县这样的人？” 莫家大婶道：“史老爷怎么样先不管，你的性格我知道，断不会变成这样。” 莫思凡道：“娘，有句话说得好，官场就是个大染缸，白的进去，黑的出来。史知县没做官之前，名声其实不错，他是江南人氏，在老家人中间小有名气，而且人们都盛传他对母亲十分孝顺。他的家境么，可能比咱家稍微好一点，但好得有限，也是他母亲辛辛苦苦供他。听人说，做官之前，他母亲身体一直很好，但他做官才一年，母亲就去世了，大家都说是被儿子给气死的。” 莫家大婶道：“我要有这样一个儿子，也会被气死不对，呸呸，怎么说出这种不吉利的话来了？儿子，世上做官的人这么多，未必个个都像史老爷吧？” “要我看，官场之上，干净的少。你别看有些官在外面传得清廉无比，背地里有些什么勾当就不清楚了。我不是说不能做官，但要做个清清白白的官太难了。而且就算是做个清官就行了吗？一个人若是无能，没有治理地方的才能，说不定危害更甚于一个能干的贪官。” 这个话理解起来就有些困难，别说莫家大婶他们理解不了，在后世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够理解。毕竟中原人自古以来都有一个清官情结，大家都以为只要是个清官，那自然是极好的。 像莫思凡考中秀才，乡民们都夸他有出息。但是以前的莫秀才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五谷不分，麦粟不辨，政治经济军事人文一概都不懂，简直就是个废人嘛。要是以后他真的金榜题名，入朝为官，那才真的是百姓的灾难。虽然他现在心性很好，将来未必是个贪腐之人，说不定倒是能够做一个清官。但是，一个无能的清官，给百姓带来的危害，并不比贪官要小。古往今来有多少国家大事，往往就是坏在一帮自诩为清官的官僚之手。 莫家大婶道：“好了。你说的有道理，娘不是钻牛角尖的人，你做什么都可以，就是有一样，不能做伤天害理的事。” 莫思凡笑道：“我就知道娘最开明，我保证不做任何伤天害理的事。” 谢小武道：“小凡说的确实在理，咱们庄稼汉，没必要死缠着一棵歪脖子树。不过，要是想经商的话，本钱是个问题。” 莫思凡淡然一笑道：“本钱不是问题。” 莫思凡今天说过不少惊人之语，谢小武已经不奇怪了，他问道：“小凡有没有算过，开这样一家工坊，要投入多少钱？” 莫思凡道：“不少于五百两。” 莫家大婶大惊失色：“五百两？老天，要这么多，到哪里去弄这笔钱？” 莫思凡道：“有很多办法可以弄到钱，不过，可以选择一种最稳妥的办法。” 谢小武问道：“什么办法？” 莫思凡不答反问道：“义哥和勇哥近段时间有没有在家？” 谢小武道：“他们在邻村做事，不过要是有事的话，随时可以叫他们回来。” 莫思凡道：“那你通知他们，今天傍晚到我家来。还有，咱们村上有哪些人家为人处事不错c以前帮过我家的，也一并叫来。” 谢小武道：“这下人可就多了，就算拣那最可靠的，至少也有十几家。” 莫思凡道：“那就他们了，你去通知一下。” 谢小武有些好奇，不知道莫思凡叫这些人做什么用，但他没有追问，飞快的去了。 傍晚时分，人陆陆续续来了，每家都来了一个代表，大家都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莫秀才叫他们来干嘛，大家议论纷纷，一时间变得非常热闹起来。好在莫思凡的家在谢家村位置比较偏，倒不至于引起全村骚动。否则这么多人聚集在一起，会引起误会的。 直到谢小勇从较远一点的邻村匆匆赶来，人基本上齐了，莫思凡便叫大家都进屋去。 “有什么话，秀才公在外面说不就好了？屋里黑咕隆咚的，好生气闷。”一个村民说道。 莫思凡道：“自古道，财不露白，今儿个跟大家说的事情比较重要，还是进屋说比较好。” 人们的好奇心更重了，倒也没有人继续质问，都跟着进了屋子。 屋子很小，二十多个人一下子拥了进来，确实相当挤。大家也没甚讲究，有凳子的坐凳子，有桌子的坐桌子，啥都没有的，那就站着。大家都望着莫思凡，想知道他到底有啥重要事情。 谢小义是个铁匠，刚刚忙活完过来，此刻身上尚满是出完汗后凝结的白盐，脸上c手上到处可见打铁时受到的一些伤痕，他的嗓门洪亮，大声说道：“莫哥儿，你让小武叫我回来，到底有啥事？” 莫思凡道：“今天叫大家过来，实在是有件重要事情，在座的各位都是品性良好的人，都是熟人。莫家以前困难，没少受大家的帮助，我莫思凡有恩报恩，有机会了也绝不落下大家。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我准备办一个工坊，生产水晶工艺品，水晶工艺品是什么你们不用管，到时候便知道。说实在的，我现在不缺本钱，各位出不出资无所谓，但谁叫各位于我莫家有恩呢？现在给大家一个机会，我将工坊的股份分成一百份，我以技术入股，永远占据百分之五十一的份额，谢小武几个是我兄弟，永远占一成股份，你们这十几家，可以各自拿几吊钱来入股，总计为一成股份，具体份额按你们出资的多少分配。有没有什么不懂的？” 大家全都目瞪口呆，所谓技术入股c股份什么的，别说懂了，听都没有听说过。还有莫家相公忽然不念书，转而开起工坊来了，也是让人莫名其妙的事情。大伙儿你瞪我，我瞪你的看了一会儿，都没有人吭声。 莫思凡知道大家不懂，耐着性子解释了一通。他这个做法，按照后世的名目来说便是集资，他当大股东，拥有工坊的绝对控制权，这些乡亲们便是原始股东了。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他这个集资很不规范，但这个事情他说了算，别人根本无法置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6章大财主 解释了十几分钟，大伙儿终于明白莫秀才的意思了，可是并没有谁响应。几吊钱不是小数目，对大家而言，都是大半年的生活费用，平白无故的丢进莫秀才的工坊中，前途尚不可知，搞不好血本无归，所以大家犹豫也是正常的。 “秀才公，你刚才说的那个工坊，到底能不能赚钱？”一个村民问道。 “当然！”莫思凡斩钉截铁的说道。 “那打个比方，我拿五吊钱出来入股，多久能够回本？” “保守一点说，一个月就够了。” “一一个月？”那村民惊道：“秀才公莫非是开玩笑？” 莫思凡认真的说道：“当然不是玩笑。事实上，大家不仅可以入股，到年底享受利润分红，也可以到工坊来做事，我可以支付给大家薪资，每个月的薪资都不止几吊钱。” 每个月赚几吊钱，在这个时代已经是高薪收入了，村民们都有些不敢置信，但秀才公说得很认真，不像是说笑。 谢小勇适时的说道：“各位，莫相公是个什么样的人，大家都清楚，不会骗你们的。这是一个机会，谢家村一百多户人家，只有你们有这个机会。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那个店了。现在只要几吊钱就可以入股，以后拿几十吊，上百吊都不一定有机会。大家先想清楚了。” “可是我们根本不知道工坊是干什么的。”一个村民说道。 谢小勇道：“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但我选择相信莫相公。不强求各位，有愿意出资的便出，不愿意的，谁还能拿刀架在你脖子上？只求各位以后不后悔便是了。” 谢小勇是个木匠，面相十分精明，他常年走街串巷，嘴皮子利索，在几兄弟里面是最能说会道的。几句话一说，顿时便有人开始动心了。 “我出五吊。” “我出三吊。” 人们七嘴八舌的叫道。 莫思凡道：“现在口说无凭，明天上午，大家拿钱到我这里登记，我会发凭证给大家。以后分红论大小，全靠凭证。多嘴说一句，大家量力而行，有多少出多少，别勉强。回去多想想，三思而后行。还有，大家口风严一点，别张嘴到处乱说，免得某些人眼红，到时也来分一杯羹，吃亏的是大家。” 有人道：“这话中听。秀才公，大伙儿能不能发财，全指着你啦。” 莫思凡笑道：“定不负大家期望。” 又有人问道：“秀才公，咱们每家两，十几家也才几十两，开工坊的本钱够不够？别到时候少了。” 莫思凡道：“自然有大财主投资，各位请放宽心。” “大财主？哪来的大财主？”大家都小声的议论起来。 “是我！”屋子外面，一个声音忽然尖声说道。 莫思凡跳了起来，大声笑道：“有请财神爷。” 屋门开处，一个清癯瘦削身影站在门口。 城南刘家湾，紧邻谢家村，但面积不大，人口也比谢家村少得多，只有五十多户，近千亩地，而其中有五百多亩土地属于刘家湾最大的地主——刘福来。 光从土地数量来看，刘福来比不上谢老财，谢老财的田地足有一千五百亩，是刘福来的三倍，而且土质肥沃得多，又占据了最好的水源，灌溉便利，农田出产远比刘家湾的要丰富。但要是比钱财的话，按照村里人公认的看法，十个谢老财都比不过。 因为刘福来的生活重心从来没有放在刘家湾。在西凌城，他有一家规模颇大的绸缎庄，有一个占地面积很大的宅院，家里雇佣了不少仆役丫环，那些下人们的衣着打扮，便比不少富户人家好很多，更遑论主人家的生活质量了。 其实刘家不是一直都这么有钱的，村里人都很清楚，早在五六年前，刘家还穷困潦倒，刘福来早年是个小裁缝，在城里有个裁缝铺，门面非常小，又破又旧，生意也不好。他人老实，又不善于经营，被人欺负是常有的事。在老家刘家湾，他原本有十几亩地，后来被刘家湾里正刘铁基逐步侵占，到最后只剩下一亩三分地，还是因为那块地被盐碱浸了，几近荒芜，刘铁基看不上，才留下来的。 但是短短的几年间，情况发生了变化，刘记裁缝铺改成了刘记绸缎庄，门面从一个小角落转到西凌城最热闹的地方，而且面积相当大。而刘福来也不再是那个猥琐的小裁缝了，很多人见了他，都很客气的叫一声“刘老板”。 在刘家湾，情况也反了过来，一直以来，刘铁基在刘家湾只手遮天，占据了大半土地，日子过得相当惬意。但最近几年，他的麻烦事情突然增多了，先是私自截留田亩赋税事发，县衙里派人前来调查情况，将他狠狠地训诫了一顿，并且罚了一大笔钱。其实乡村里正私截赋税的现象常见，哪个没这么干过？偏偏倒霉事情就落在他的头上。 这还没完，原先租种他家农田的那些佃户们，突然集体退租不干了。数百亩田地，没有人来耕种，等于就是撂荒，损失可就大了，气得刘铁基七窍生烟。这些卑贱的泥腿子，不租田种粮，一家老小吃什么？喝西北风么？ 他派人去查这件事，却发现那些佃户家里吃好的，喝好的，甚至还有人给他们送散碎铜钱。事情很明显，有人在背后指使，至于谁是幕后黑手，不用猜都知道了。 但是事情虽然调查清楚了，刘铁基却没有多少办法。他虽然是里正，也只能管着那一方水土，西凌城里的事情他管不上。而且，刘福来那个老实疙瘩好对付，他背后的那个人却是他万万得罪不起的。 那个人就是刘福来的儿子——刘善仁。刘福来之所以有今天的地位，全在于他有一个手眼通天的好儿子。 说起这个刘善仁，人们对他的评价可谓两极分化。有些人说他极度冷酷，贪财吝啬，恨不得搜刮走人们口袋里最后一个铜板。也有人说他是个真正的善人，每个月都会搞一个施粥活动，让那些生活贫困的人家有碗白米粥喝。 无论评价是好还是坏，所有人都不能否认的是：刘善仁真的很会赚钱。从裁缝铺到绸缎庄，刘善仁完成了一个华丽的变身，刘家也从社会的最底层一跃而成巨富。虽然商人的社会地位确实低，但是钱多到了一定程度，社会地位神马的，都是浮云。 光是会赚钱其实不算什么，这年头有钱的人很多，但又有钱又有手段的人就不简单了。很多人都知道，刘善仁在城里很吃得开，三教九流都有他的朋友，衙门里的那些老爷们也跟他称兄道弟，甚至有人传说，刘善仁跟绿林道上的朋友有一手，他做的买卖里面，有些是见不得光的。他家请了一些护院，有些看上去便不是什么善类。 被这样一个人欺到头上，刘铁基只能选择忍气吞声。这正是世道有轮回，苍天饶过谁？他以前欺人，如今却反过来了。后来刘善仁派了个管家跟他商谈买地的事情，刘铁基明知道被人坑了，却是无可奈何。他空有数百亩地，没有人来租种，也就没了任何收入。他家大业大，人人都张口要饭吃，没办法坚持下去。到最后被刘善仁以相当低廉的价格买了四五百亩地去，留给他自己的，不到两百亩。 农田变成刘善仁的之后，那些佃户又全都回来了，一个个喜笑颜开。因为刘善仁当着大伙儿的面，宣布免他们两年田租。这样的好事到哪里找去？ 从那以后，两家就结下了冤仇。 此刻出现在莫思凡家门前的，便是刘善仁。 看见他站在门口，屋子里的村民们一下子便安静下来，没有人说话，甚至有些人觉得有点畏惧。 毕竟这位绝非真正的善人，关于他巧取豪夺的传说不少，大家都或多或少听过一些，没有谁喜欢跟他打交道。 从外表上看，刘善仁年约三十岁，长得尖嘴猴腮，身材极瘦。眼睛时常眯缝着，偶尔张合之间，透出十二分的精明。嘴唇边两撇八字胡修剪得整整齐齐，几乎就是十足的守财奴形象。他的双手同样瘦骨嶙峋，手指细长而有力，指甲尖利。很多人都说这种手型是抓钱爪，倒是跟他的形象非常契合。他说话的声音也很不好听，让人感觉尖酸刻薄，极为刺耳。 他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个护院，那护院身材魁梧，眼神凌厉，显然是很不好惹的人物。谢家兄弟都是习武之人，天性机警，见他们进来，立即跳了起来，凝神戒备。 刘善仁回过头去，吩咐道：“你们两个出去。” 那两个护院怔了怔，说道：“可是” 刘善仁尖利地笑道：“这里是莫相公家里，我跟他要谈些事情，有甚好怕的，出去吧。” 那两个护院躬了躬身，退了出去。 莫思凡迎了上来，拱了拱手道：“财神爷降临，思凡幸会了。” 刘善仁眯着眼睛，看了莫思凡几眼，尖声说道：“秀才公客气。刘某不请自来，还请秀才公莫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7章聪明人 毫无疑问，刘善仁是个聪明人，在短短几年里，他能将生意做这么大，经营手腕固然是很厉害，辨人识人的本领也很不错。他早年也念过几年书，后来自知进学无望，便放弃了。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书没念成，生意倒是做得风生水起了。 莫思凡这个名字他听过，但素未谋面。只听人说是个书呆子，不通世务，家里穷得叮当响，却死抱着几本书不放。老实说，对这种人，他是看不起的。生意场上，敬重强者，但绝不同情弱者，弱肉强食便是生意场上的常态。 在接到那个指令之前，他从来没想过两人之间会有什么交集。即使是接到了指令，他内心还是相当抵触的，做生意要找好伙伴，而一个书呆子很显然不会是好伙伴，只会指手画脚，让人生厌。但发出指令的是他非常尊敬的一个人，不能违逆。 他抱着试试看的心理如约来到莫秀才的家，刚刚在外面听了一会，然而听到的内容却让他十分震惊。他是一个生意人，一个嗅觉十分敏锐的猎鹰。莫思凡说的那些，村民们无法理解，顾虑重重，在他听来却不一样，根据他的理解，这是一个相当好的集资方式。 那种入股形式如何并不重要，它相当于报答那些村民们的福利，关键是它能相当快速地筹集到想要的启动资金。现在屋子里全部是莫秀才很信任的，人数不多，所以筹集到的资金貌似不多。但只要他愿意，随时可以放开限制让其他人进来，到时筹集到的资金可就海了去了。如果是一个心术不正的人，用这种方法可以在短时间内诈骗到数额惊人的金钱。所以这个方法犹如双刃剑，用好了，无往而不利，用得不好，伤人又伤己。 问题是这种集资方式是一个书呆子想出来的，一个人情世故完全不懂的穷酸秀才，怎么会有这么高明的想法？好奇心驱使着他高声回应了大家的疑问。 此刻直接面对莫思凡，他在一照面间便将秀才给观察了一遍。在传闻中，这个秀才呆头呆脑，不通世故，面色苍白，几乎刮一阵风就能将他吹倒。但是现在看来，传闻真的是言过其实了。面前这位少年虽然文弱，但绝非弱不禁风。他面容沉静，精神内敛，在脸上看不出有用的表情。这哪里是不通世故的模样，分明是深藏不露的高人。 他环顾了一圈，那些村民们都不想直面那双鹰一般的眼睛，低下头去。只有谢家兄弟面色如常，没有任何变化。他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听说莫相公在这里讨论建工坊的事，刘某不才，毛遂自荐，想替秀才公出谋划策。不知尊意如何？” 莫思凡没有说话，谢小勇已经冷哼一声道：“你远在西凌城，居然就听说了这件事，还这么快地赶了过来，真是迅速啊。” 刘善仁淡然道：“我这几日恰好住在刘家湾，有何不可？请问秀才公，莫非工坊的资金已经解决，不需刘某人的资金了？” 莫思凡道：“不。思凡正虚席以待，等候少东家。” “你料定我会来？” “咱明人不说暗话，心知即可。少东家今晚不来，明日我也是要去贵府拜访的。” 刘善仁默然一会，说道：“虽然确实是有高人举荐，但刘某人还是想详细了解一番，秀才公要建的那个工坊，打算出产什么样的货物？要知道刘某人的钱财，就算要花，也要知道花在了什么地方。” 莫思凡道：“思凡这里正好写了一个水晶工艺品生产可行性报告，少东家想要了解的内容，里面都有。不嫌麻烦的话，将报告拿过去看便是。”说罢，他从衣袖中摸出一卷厚厚的纸张，递给刘善仁。 “可行性报告？”刘善仁迷糊了一会，这可是非常新鲜的一个词，读过书的秀才可真会玩。他接过报告，略微看了看，立即就看出了一些门道。这是一份很详细的报告，对于即将开建的工坊暂时名字便叫做西凌工坊，报告从市场前景c原材料分布c成本构成c销售渠道c产品运输等多方面进行了论述。这种论述并非泛泛而谈，而是有着详实的数据支撑，刘善仁是个经商老手，自然一看就知道真假。 他合上报告，沉默了一会儿，这才赞叹道：“秀才公心思慎密，思虑极为周全，我在这份报告里找不出任何问题。没想到秀才公不仅书读得好，经商更是一把好手。刘某佩服。” 莫思凡道：“少东家谬赞，不知少东家看了这份报告，可还有疑虑？” “没有。”刘善仁很干脆地说道：“这个工坊，正是刘某人梦寐以求的那种模式。秀才公想要多少资金，只管开口。以刘某的微薄身家，想必还支付得起。” 莫思凡哈哈笑道：“少东家太过谦逊，思凡所求不多，区区数百两而已。” 刘善仁眯了眯眼睛，说道：“确实是不多。不过刘某还有一事想问清楚，秀才公要这笔钱，到底是算借款还是入股？” 莫思凡道：“如果我说算借款，少东家是否就不愿意了？” 刘善仁道：“借款固然是很为难，但秀才公是例外，即使不愿，也是要借的。” 莫思凡笑道：“少东家如此勉强，也罢，你出一千两，算你百分之十五的股份。” 刘善仁道：“我一千两才百分之十五，他们总共几十两就占了百分之十？” 莫思凡道：“少东家请勿介意，这里面有些情份在里面，情义无价，想必少东家也不会计较这些。就好比思凡一分钱不出，但以技术入股，天然占据百分之五十一的份额。我得保证这个工坊绝对控制在我手上，少东家若是不愿意，那我却是没办法了。” 刘善仁连忙说道：“我只是一说罢了。要不这样，工坊总得择地而建，我那五百亩土地中，颇有一些荒地，我送给你建工坊，你再给我百分之五的股份。” 莫思凡笑道：“少东家果然会做生意。如今地价便宜，特别是荒地，我就算圈几十亩地，又花得了多少？也罢，少东家盛意，思凡拒绝不好，便依了少东家又如何？” 刘善仁大喜，连忙道：“那就这样说定了，我明日便派人送银子过来，顺便奉送五十亩地契。” 莫思凡点了点头，说道：“咱们虽然有兄弟情份，但生意场上的规矩还是要遵守，亲兄弟明算账，过几日咱们订立契约，画押为证。” 刘善仁喜道：“正该如此。秀才公，刘某暂且告辞，这事咱们尽快让它运作起来。”说罢，拱了拱手，告辞而去。 那些村民们眼见传说中贪吝无比的刘善仁毫不迟疑地拍出一千两银子，附赠五十亩土地，此刻哪里还有半分疑虑，立即也纷纷告辞，回家筹集入股资金去了。要知道谁入的股多，将来分红的数额便越多。如果不是莫思凡告诫他们入股金不得超过十两，恐怕他们宁愿卖掉自家的房产，也要凑齐几十上百两的。 须臾间众人散尽，只留下谢家兄弟几个，莫家大婶母女两个眼见人走尽了，这才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刚才人多，她们都是躲在里面的。 外面的发生的事，她们都听得一清二楚，也知道建工坊的本钱有了着落，按理来说，这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可不知怎么的，莫家大婶就是高兴不起来。 “娘，你又怎么啦？” 莫家大婶说道：“儿子，我知道咱们现在有钱了，可这钱再多，终究是人家的，将来还是得还的。要是工坊建得不顺利，拿什么还人家？那可是一千两，加上乡亲们的那些，咱们一辈子都赚不到那么多。” 莫思凡道：“娘，咱们现在得转变思路。善于借用他人的力量，这是一种本领，作为成功者必须具备这种素质。其实我们也可以从小打小闹开始，可这样得积累多少年，才积到一千两这个数目？你别看刘善仁出了一千两，将来他可以拿到成百上千倍的回报，这是互利共赢的事情。他是个生意人，看得比任何人都清楚。即算万一不幸，工坊失败，那他作为投资者，认赌服输，没什么话好讲，这个责任由我和他共同承担，不存在还不还钱的问题。” 谢小勇道：“莫哥儿，我有一件事不太明白，借款和入股有什么区别？为啥刘善仁愿意入股，不愿意借款？” 莫思凡道：“区别可大了。如果是借款，我借一千两银子，约定好利率，到期后连本带利还给他就是了。可是入股呢，他用一千两作为股本，就成了工坊的股东。将来每年年底盘点利润以后，他可以得到百分之二十的红利。这个红利，可比一千两值钱多了。还是那句话，刘善仁是个生意人，而且是个聪明绝顶的生意人，他的眼光不是一般人能比的，但我喜欢这样的合作伙伴。” 谢家兄弟们面面相觑，这生意人看问题的角度，果然跟常人不一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8章丰盛的午餐 第二天，刘善仁果然依约派人送了一千两银子过来，都是一封封崭新的银锭，莫家大婶这辈子都没见过银子是什么样，作为贫苦老百姓，日常生活中多数是使用铜钱或者是铁钱，用到银子的机会极少。一千文铜钱为一吊，大约相当于一两银子。这个年代物价很低，十吊钱就够一家人生活一年了，以莫家这样的生活质量，花销更是少得多。家里连散碎银子都没有一块，更别说是一千两银锭了，这简直是一座银山嘛。 随同银子送过来的，还有数十吊散碎铜钱，是刘善仁格外赠送的，他知道莫家生活困难，这些铜钱可以暂时应付现在的生活了。莫思凡随手拿了一吊钱赏给来人，作为他辛苦跑一趟的酬劳，这让那人感激涕零，称谢不已。 那些银锭只要入了公账，那就不能随意花销，每一笔都是要记录在册的，这是作为一个生意人的基 不过这种运作模式，在这个时代太过超前，具体实践之中，遇到的阻力恐怕不小，而且，有些事物的发展也不是以莫思凡的意志为转移的。在今后的几百年里，莫氏家族作为世界上最显赫的家族，接受世人的膜拜，富贵荣华，长盛不衰，这也是莫思凡无法预料得到的。 紧接着那些村民们也陆续来了，他们是来缴纳股金的，绝大多数都是十吊钱，几乎是他们全部积蓄了，不排除有一部分还是找人借的。莫思凡给他们一一登记造册，订立契约。这个就是他们以后分红的依据。同时，有相当多的村民想到工坊做事，莫思凡也全部记录了下来，将来好给他们安排工作。 忙了一个上午，总算全部完成了。莫思凡伸了个懒腰，这才发觉浑身有些酸痛，真的是应该多加锻炼了。谢家兄弟只有谢小勇识几个字，所以都帮不了什么忙，而谢小勇也无非就是帮忙点一下铜钱而已。 资金已经到账，刘善仁划给他的土地随时都可以过去接收，从现在开始，西凌工坊的建设便可以正式启动了。 不过，在正式开工之前，莫思凡决定好好地犒劳下自己和家人。刘善仁给了他几十吊钱做生活费，这是相当大的一笔巨款。创业之初，艰苦朴素一点是应该的，但也没理由过于亏待自己。无论前世还是今生，他都不是一个耽于享乐的人，吃饱穿好足矣。但饿着肚子上战场，又怎能保证有充足的战斗力？ 他让谢小勇去叫兄弟们过来，连同谢老铁匠一起，大家吃个饭，以示庆祝。自己则径直走到村口的肉摊上，买了几斤肉，拎了一尾鱼，提了一只鸡，沽了一壶酒，再买上许多调味料，所费不过两百文。那肉贩子从来没见莫秀才买过肉，一时间倒是有些吃惊。 回到家里，没多久，谢小义和谢小武便过来了。他们的时间都很自由，并没有什么羁绊，不像谢小花。谢小花到谢老财家做丫环，是签了卖身契约的，期限是十年。根据大明律令，丫环c仆人都是属于主人家的私有财产，主人可以随意处置他们。这种契约受官方保护，也就是说，如果谢老财不松口，谢小花在十年之内便只能任由谢老财驱使，任何人都解救不了。所以当初孙建用谢小花来威胁谢小武，谢小武纵然恨得牙痒痒，也无可奈何。 久未出门的谢老铁匠也来了。他本是练武之人，枪法棍棒都是极好，但是时运不济，只能在山村里打铁度日。打铁是个劳动强度很高的活，终日挥舞着沉重的大铁锤，受高温炉火烤炙，这些都损害了他的健康。两年前的那场大病更是几乎夺走了他的性命，后来病虽然好了，半生积蓄也消耗殆尽，还欠下了一屁股债务。更让他难过的是，自己最疼爱的小女儿，为了筹集医药费，自愿签订卖身契，将自己卖给了谢老财。对女孩子来说，这就等同于跳火坑，甚至就算谢家有了钱，也不一定就能赎出身来。这件事成了谢老铁匠的一个心病，虽然身体已经好了很多，但他依旧终日郁郁寡欢。 莫家大婶和莫玉兰也没有去地里，莫思凡早早的打了招呼，今天将有一顿丰盛的午餐。莫家大婶节俭了一辈子，根本就不知道所谓丰盛是怎么个意思，她以为能够吃上肉就足够丰盛了。当她知道莫思凡今天花了二百文之后，很是心疼了一番，换做往日，这两百文够一家人生活一个月了。不过她终究是相信儿子的，并没有多说什么。 鱼肉俱全，调料齐备，这一顿饭自然由莫思凡亲自操刀。他之前就显露过一次烹饪本领，不过那次只有一小块肉，更没有什么调味料，在娘和妹妹眼里的美味佳肴，其实他是觉得比较失败的。现在啥都齐全了，也就是他大显身手的时刻了。 鸡炖汤，鱼清蒸，只要放上相应的调料，烧火即可。 他将肉分成几个方式烹饪，爆炒c红烧c回锅肉，伴随着锅铲翻飞，红亮的猪肉滋滋地冒着油花，猪油混着调料的香气充盈在整个屋里。莫家大婶完全插不上手，只好到灶脚去给莫思凡烧火。 莫玉兰和谢家三兄弟围在灶台边，眼巴巴的看着锅里的猪肉，嘴角极不争气地流出了晶亮的口水。 这么多年来，莫家厨房第一次飘出了饭菜的香味。这种香味对其他人家来说也许并不陌生，但是对莫家来说，确实是前所未有的。由于莫思凡采用了后世的烹饪方式，讲究的便是菜式的色香味俱全，其香味便更加浓郁，很多从地里劳作回来的村民，经过莫家附近的时候，无不被香味吸引，甚至勾起了肚里的馋虫，饥肠辘辘的肚子登时便咕咕叫了起来。 莫家这是怎么了？这种饭菜，村里除了谢老财家之外，还有谁能做得出来？ 小道消息总是播撒得飞快，当时莫思凡去买鱼和肉的时候，可有好多人都看见了的，很快莫家吃上猪肉的消息就传遍了全村。很多人都在家中议论，还有一些人悄悄走到家门口，往莫家那个方向张望，五味杂陈的心里有不解，有欢喜，有羡慕，更有很多嫉妒恨。 莫思凡不管人家想什么，这样一顿饭，在后世虽然也可称丰盛，毕竟并不稀奇。莫家的生活从今天开始，将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伙食改善不过是第一步，今后所有的一切都将发生全新的变化。 满桌子菜里面，荤素各半，但莫思凡在炒蔬菜的时候，也添加了少量猪油，所以闻起来特别香，比以前的白水煮青菜美味多了。 菜炒好之后，大家团团围坐在饭桌上，谢小勇早已温好了酒，莫思凡给大家都倒了一碗酒，然后端起酒碗，说道：“从今以后，我们两家就要告别贫穷，过上富足的生活。今天这顿饭，只是一个开始。以后还会有更多的美味，吃到大家厌倦为止。什么时候大家开始怀念以前的清汤稀饭，咱们的好日子才是真正的到来了。” 谢小勇笑道：“莫哥儿说笑，谁会怀念这个稀饭？” 莫思凡正色道：“当物质足够丰富的时候，人们就会返璞归真，才会觉得这个清汤稀饭其实是个好东西。只不过到那时，营养很充分，即使喝稀饭也不会造成营养不足。” 谢小勇说道：“听不懂你说什么。不过莫哥儿的本领，三哥真心佩服。” 莫家大婶道：“儿子，现在才刚起步，用钱的地方多着呢，悠着点花。该省的时候还是得省一点。” 莫思凡道：“娘，大道理咱都懂，放心，吃顿饭而已，吃不穷。人要吃饱了才有力气做事，才能保证健康。钱是赚出来的，不是省出来的。” 谢老铁匠道：“有些日子没见，思凡这么会说话了？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莫家弟妹，思凡现在头脑活络，会办事，有分寸，你就放心让他去做。你吃了一辈子的苦，以后就安心享福是了。” 莫思凡道：“好了，咱们不说别的，先喝酒，然后开始吃饭。” 谢小义道：“就是。喝酒！”说罢，一仰脖子，一大碗酒便“咕噜咕噜”下了肚。 大家纷纷举碗喝酒。莫家大婶和莫玉兰酒量差，只稍微抿了一口。 在微醺的气氛中，大家开心的吃完了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9章会议 酒足饭饱之后，莫思凡宣布召开一个会议。 这是一个非常普通的会议。由于过于简单，并没有留下什么有价值的文字。后世的人们只能根据当事人的部分模糊记忆来还原当时的情况。在后世历史学家们的考证之中，这次会议被人为的拔高到了令人无法企及的高度。它被称做改朝换代的开始，被认为是整个人类科技文明大飞跃的开端。历史的长河原本一直缓慢的流淌，既无激情，也无泛滥，可是当它运行到某一个节点的时候，突然发生了大转向，从此以后激流澎湃，浊浪排空，人类社会的各个层面，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在这次会议上，诞生了一个流芳百世的企业——西凌工坊。这个巨无霸一般的企业，深入到世界上所有人的生活当中，跟人们的衣食住行息息相关，不可或缺。 可是在当时，西凌工坊还籍籍无名，经商还被人们看作是下贱的职业。而这个被后世人们膜拜的会议，其实真的没有那么重要，或者可以说它开得非常草率。 民间流传着一段文字，据说就是对本次会议的真实记录。又据说它保存在莫思凡的一个绝密日记本之中，这个日记本一直都是莫氏家族最珍贵的宝贝，能够接触到它的人不超过三个，里面记载的全部都是惊天动地的绝密信息。 正因为能够接触日记本的人极少，所以外界的人们一直怀疑日记本存在的真实性。专家们信誓旦旦的考证说，莫思凡根本就没有写日记的习惯，世界上流传的很多科学著作是他写的，但是日记还真的没有。而且莫思凡是多么严肃认真的一个人，怎么会留下一段如此无厘头的记录？ 不管怎样，按照流传的版本，我们记述一下本次会议的情况，真也好，假也罢，真相如何，其实并不太重要： “好了，大家吃饱喝足了，现在来开一次会议，将大家的分工简单布置一下。咱们即将要办的工厂，就取名叫西凌工坊，简单，好记。 春风送暖，百花盛开，整个西凌大地沐浴在光辉的 什么？这是废话？你们不懂，这是开会必有的套路，咱们接着念 沐浴在光辉的皇上恩德之下，所有百姓都喜气洋洋。 谢小勇：呕，不行了，咱得吐一会儿。 西凌工坊第一次高层管理会议现在召开，与会人员累计有：莫思凡，莫家大婶，莫玉兰，谢铁匠，谢小义，谢小勇，谢小武。 会议选举莫思凡为西凌工坊总裁，望莫总裁率领大家迎着朝霞，乘风破浪，引领西凌工坊开创新局面，共同走向美好富裕的明天。 下面由莫总裁宣布工坊人员任命： 谢小勇，为人精明，有勇有谋，头脑灵活，顾全大局，现任命为西凌工坊总经理职务，受莫总裁直接领导，负责西凌工坊的全面管理工作。 谢小勇茫然中：总经理是个啥？ 谢小义，打铁技术过硬，以后西凌工坊所有的设备制造就由你负责了。制造什么设备？对不起，暂时还没有想到。不过，你也可以发挥主观能动性，主动替我想一想嘛。还有，你的酒量不错，眼下就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让你去做，那就是采购原材料，过几天莫总裁就带你去拜访那些金牌供应商，啥叫金牌供应商？通俗点说，就是给咱们挖石头的人，也就是那帮山民。为啥不一开始就通俗？要是不整一点新鲜名词，岂不是显不出我的高明？那帮山民都是用酒浇灌大的，三杯酒下肚，啥要求都能答应。你只要在酒桌上干翻他们，工坊的原材料供应就有了保障。 谢小武，为人细心，最大的优点就是口风甚紧，以后西凌工坊的配方就由你来负责了。配方的重要性就不要我多说了吧？咱大明最大的特点就是会山寨，俗话说的，看一眼就怀呃，扯远了，配方的管理任重道远，望小武哥在以前的优良传统上更上一层楼，争取在嘴上加上一把铁锁，没必要说的话坚决不说。小武哥，能做到吗？ 谢小武没有吭声。 小武哥，你就不能在领导面前表表决心，感谢领导大力栽培，真心信任，然后再发表一篇就职感言？ 谢小武依旧不吭声。 很好，管配方的人就得这样。下面接着任命，莫呃，娘负责后勤工作，后勤工作很重要哇，俗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呃，好像不太搭界。通俗点说吧，后勤就是负责给大家买菜做饭，烧水热茶，好吧，这是够简单的，但再简单的事情总得有人做，饭菜做得好，工人们吃了有劲，干起活来才有精神。希望娘把握原则，把咱们工坊的后勤搞好。 莫玉兰，集西凌工坊出纳和会计于一身。不懂啥意思？其实就是帐房先生。这个很重要，办企业终归还是跟钱打交道，买原料要花钱，卖产品要进帐，一出一进之间，利润就产生了。不认字？不要紧，学嘛。顺便说一句，以后我会办一个学习班，大家都得参加学习，都得认字，包括娘和谢伯伯在内。 反对？反对无效。 谢伯伯年纪大了，就不必到处跑了，可以负责门卫工作。望谢伯伯将工坊当成自己的家，好好地守护这个家。您身体不好？没关系，门卫工作不辛苦。再说了，您这身体，必须出来做点事，活动活动，整天呆在家里不好。 好了，具体分工就这样，望大家齐心协力，将西凌工坊做大做强。散会。 呃，不对，大家先别忙着走。还有闭幕词没说。 本次会议在大家的热情支持下，取得了圆满的成功，在此，我仅代表我自己向大家表示衷心的感谢，本次会议选举产生了各级领导班子，勾画出了工坊在新的一年里建设的伟大蓝图，体现了团结c民主c奋发向上c求真务实的精神，开得很热烈c很成功。可以说，这次会议是团结的会议，务实的会议，是承前启后c继往开来的会议啥？大家都听不懂？没关系，会议必须走这样一个流程。好了，我继续说，希望各位认真贯彻学习本次会议的精神，弘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战斗精神，和衷共济，迎难而上，勇于面对新的挑战和竞争，脚踏实地地做好本职工作，为实现西凌工坊跨越式大发展而努力奋斗！ 现在我正式宣布散会。” 第二天，关于莫家的传闻就多了起来。一向赤贫的莫家居然吃起了猪肉，这种事情无论怎样看都透着诡异。倒不是说猪肉有多贵，谁都吃不起，莫思凡毕竟是秀才，县里会发廪膳费，但基本上就是一点油米，够一个人吃的了。如果不是莫家以前欠了一些积债，又病了一场，那么他们家今年的生活原本就会好一点。问题只是在于莫家舍不舍得吃，谁都知道莫家大婶为了自己的儿子念书，几乎是将积攒的每一个铜板都花到了他的身上。 所以，这样的一个家庭居然大鱼大肉起来，让人怎么看都有点不明白。甚至有人一大早就看见莫秀才又去了村口肉摊上割了几斤肉，百十个铜板丢出来，眼睛都不眨一下，瞧那出手的豪爽劲，很显然是发财了。可是一个书呆子怎么发财的呢？这个难题可难倒了村里的不少闲人。 对于那些传闻，莫思凡自然是一笑置之。有这个闲工夫八卦，倒不如去干一点正事。 资金的问题解决，厂房建设和设备制造就提上了日程。 首先是西凌工坊选址的问题。刘善仁答应给他五十亩土地，但并没有明说是哪一块，这就使他有了好几个选择。 在刘家湾c谢家村和黑石村三村交界之处，有一片近三十亩的荒地，是刘善仁的，虽然不够五十亩，但剩下的二十亩完全可以在其他地方找补回来。这里杂草灌木丛生，地势还算平坦，还有一条小溪蜿蜒流过，水源不是问题。但是由于靠近黑石村，土质不好，不适合种庄稼，所以被荒废。 莫思凡看中的便是这块荒地。 从面积上来说，三十亩土地，完全可以建很大一片厂房了，在生产规模没有起来之前，他根本用不了这么多土地。这里地势平坦，平整起来就不困难，可以省去很多人工。而最关键的是，这里不是农田。 他不喜欢占用农田来建厂，农田是百姓的存身根本，如非必要，还是少占用些为好。在后世，天朝政府对耕地面积划了一条红线，为的就是保障足够的可耕地种植粮食。当然在现实中，变相占用耕地的现象时有发生，所谓红线，恐怕已经被突破过很多回了。 其实他也知道，随着工业化的发展，耕地的占用总是无法避免的，人与地争的现象永远不会断绝。工业生产在他手上肇始，与耕地争食的现象也将从他手上开始出现。 但他始终想尽量避免，至少在开始的时候要避免。所以他决定选择一块荒地起步，求的不过是一时心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0章黑石 这片荒地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靠近黑石村。 黑石村是五村之一。从地理方位来看，五村都是位于县城以南，黑石村离县城最远，大约有四十里路程。离县城最近的是任家村，然后刘家湾c谢家村c东山村位置居中，五村互相比邻，相距都不太远。五村之中，谢家村最大，其次是刘家湾，五十余户，第三是任家村，四十多户，东山村只有二十多户人家，而最小的黑石村，仅十余户，这里土质很差，农田稀少。如果仅靠种粮，根本就无法维持下去。 幸好这里有一样宝贝，那就是煤矿，而且是最好开采的露天煤矿。 西凌多煤，那崇山峻岭之间，不知蕴藏着多少黑色的宝贝。一直到近现代，这里都是中原工业发展的驱动力，那无穷无尽的煤炭，催生了现代工业，也引发了时代的巨大变迁。 黑石村的煤多，多到人们随便一锄头下去，就可以挖起一块质量上好的煤。在这个村庄人家的院子里，床底下，灶屋旁，猪圈边，随时都能挖出无数的煤来。这种在后世被誉为工业黑金子的宝贝，在黑石村却是几乎没什么用处的废物。由于煤太多，离地表极近，甚至有很多地方干脆就直接露天，根本就无需费力开采，同时也导致黑石村的土壤并不适合种植粮食，在这里生活的人家普遍都非常贫困。 生活在一座巨大的宝藏上面，却过着衣不蔽体c食不果腹的日子，这在后世似乎是难以想象，但是在明代，社会生产力非常低下，根本就没有规模化工业生产，所以对煤炭这类能源的需求非常低。人们使用煤炭，仅仅是用来生火做饭，由于它没有柴草那么方便生火，甚至遭到不少人的嫌弃。除了谢小义这类铁匠喜欢用煤炭生炉子打铁之外，人们对它的利用相当少。在以前，无知的乡民不知道它叫煤炭，便给它取名叫黑石，黑石村的名字就是这样来的。 村民们对这些不了解，但莫思凡却深知能源的重要性。后世为了争夺能源，不惜发动血腥的战争，而他现在将西凌工坊建设在黑石村附近，就等于坐拥无数宝藏。只要愿意，他随时可以用极小的价格，将整个煤矿都买下来。那些煤炭资源，对他而言，简直是不要钱一般，随便使用。光是黑石村的煤炭蕴藏量，就够他的玻璃工业使用几百年了。而西凌城周围的大山里，还有无数亿吨的煤炭埋藏在地下，等待着人们去开采。 等他有了足够多的资本，就可以不限于做玻璃和水晶，还有很多工业等着他去开发。比如钢铁，比如水泥，比如现代工业的方方面面，到那个时候，这些沉睡的能源就会转化成数之不尽的财富。 不过，这些都是以后的计划。他现在最重要的工作，是将西凌工坊建立起来。 有时午夜梦回，莫思凡也会情不自禁的感叹。他的穿越之旅实在是非常草率，老天爷没有给他安排一个更好的身份，而是让他处于一穷二白的境地。 家里的贫穷就不用说了，几无立锥之地，而自己身为秀才，手无缚鸡之力，哪像那些中的主人公，穿越过去就是富贵公子，家资万贯，或者是江湖大侠，身怀绝世武功，举手投足都能吸引无数的目光。自己只能从零开始，从社会的最底层做起，套用一句俗话来说，那就是在起跑线上就输给了人家。 但是这趟莫名其妙的穿越之旅总算还有让人安慰的地方，那就是老天爷把他抛到了一个资源丰富的地方，西凌县不仅有数之不尽的煤，还有各种各样的矿藏，这些东西在别人的手上一文不值，但对于一个学材料的高材生来说，这些矿藏便是实打实的宝贝。只要运用他学到的知识加以转化，一定可以制造出前所未有的产品出来。当然西凌什么都好，就是没有石油，这是没有法子的事情，少了这种工业的血液，多少会有一些不便。但世事岂能尽如人意？能有现在这样的条件就该满足了。 有了煤炭，能源的问题就解决了。 至于建厂房，莫思凡并没有太多经验，但谢家兄弟可以贡献很多力量。目前建筑材料不多，红砖可以自己烧，但没有钢筋和水泥，所以想建很高的楼层便不现实。莫思凡画了几张草图，交给谢家兄弟，让他们按照草图的样子去建设。草图当然很不精确，只是房子的大概轮廓和构造，至于地基怎么打，承重结构如何，这些东西莫思凡都不在行，所以干脆就全盘丢给谢家兄弟，让他们自己去动脑筋。好在谢家村各种手艺人多，只要出钱雇佣，建房子不是难题。 至于生产设备，更不是难题。谢小义是五村最好的铁匠，莫思凡只需向他描述一下需要什么样的设备，甚至不需要画图，谢小义就能给他制造出来，效果比莫思凡的要求还要好。 规划停当，谢家兄弟各自领受了任务，紧张的建筑施工便开始了。 这年头不搞奠基仪式，也没有领导前来捧场剪彩，更不会说一些鼓励企业大力生产，为社会为人民作出杰出贡献之类的官话套话。事实上，这个时代的官府对工商业没有丝毫兴趣，商人的地位这么低，断然没有让高贵的官老爷给低贱的商人捧臭脚的道理。万一什么时候工坊被官府给盯上了，那就绝没有好事，不是打一阵秋风，就是敲一记竹杠，总之只能破财免灾了事。 所以莫思凡开工的时候很低调，生怕被官府给盯上，那就要出师未捷身先死了。但是五村地盘毕竟不大，稍有风吹草动便马上四邻周知。现在正是春耕刚刚过去，稻花还没有吐香的时节，村民们正好可以忙中偷闲。而现在并没有到外面打工的传统，朝廷对老百姓的流动有着近乎严酷的控制，没有路引的话，连县境都出不去。所以老百姓的生活看似安稳，实际上是一种无奈和沉闷。除了打理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之外，并没有太多的渠道扩展收入。 而现在莫秀才要建房子，自然就要雇佣劳力，这正是有闲的村民们赚外快的一个好机会。莫秀才建房子干什么？人们并不知道，也不关心。莫秀才从哪里弄来的钱？有多少？他们更不在乎。村民们只知道，谢家兄弟在村子里要招募三十个人，到三村交界的那块荒地上干活，管吃管喝之外，每人每天还能领到三十个铜板。这个工钱可不低，比正常工价多了百分之五十。招募刚刚开始，就被蜂拥而来的村民们将名额抢光了。 不仅如此，在开工的那一天，荒地那里还来了很多看热闹的人。对于莫秀才突然大兴土木，人们的好奇心很重，都想看一个究竟。 荒地经过前期的清理，已经平整了很多，杂草灌木都被清掉了，三十亩土地，换算过来的话，就是两万平方米，相当于三个标准足球场那么大。不过，前期的厂房建设只占一小片地方，这时，清理好的荒地上用石灰粉画出了一道道线条，这就是要开挖地基的地方。还有很多建筑材料堆放在那里，包括砖c石c木材等，摆明了大干一场的架势。 与厂房建设几乎同步进行的，还有设备的制造。谢小义将他那巨大的打铁炉干脆搬到了荒地，现场开炉化铁打造。制造玻璃水晶的坩埚并不复杂，主要是砌炉台，用耐火材料制坩埚。为了方便起见，莫思凡还需要制造几个简易炼焦炉c煤气发生炉以及煤焦分馏设备等等。所有这些设备，莫思凡都很不负责任的丢给了谢小义。 炼焦并非后世才出现的新鲜技术，中原早就有了用焦炭炼钢的方法。对于一个技术精湛的铁匠来说，掌握炼焦技术并不困难，谢小义早就会了。不过莫思凡的目的不仅仅是炼焦，还要对炼焦的副产品煤焦油进行处理，进而获得沥青，所以在现有的炼焦技术上，得做一定改进，以便获得煤焦油。 他只是将自己的思路跟谢小义讲了一遍，谢小义就根据他的理解，画了一个草图，完美的实现了他的意图。有时莫思凡不得不感叹，人的智慧跟识不识字似乎没有必然联系。别看谢小义大字不识几个，打造起设备来，不比后世的工程师差。 从这天开始，荒地不再寂寞，劳动号子此起彼伏，叮叮当当的打铁声不绝于耳。在后世，中原工业革命在内外交困的情况下，缓缓启幕，进而腾飞。而在不同的时空，在同一个地方，崭新的时代巨轮开始启航，只不过时间提前了整整四百年。 厂房建设不是短时间里能够完成的。虽然莫思凡雇佣了很多村民，但只要遇到地里有事的时候，就不得不放缓建设速度，甚至不得不停工。按照莫思凡的估算，能在两个月内完成全部建设，便很不错了。 他将具体的事务交给谢家兄弟去做，自己只在大的方面进行掌控。因为，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完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1章知识 屈指算来，莫思凡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有一个多月了。从最初的震惊和矛盾，到平静的接受现实，再到奋发图强，发誓要改变自己的生活，这中间的心路历程，别人并不清楚，他只是将所有的一切都深埋在心底，然后自己再选择奋斗。 一个多月并不长，在人生的旅途之中，只是短暂的一段路程。但是往往就是这短暂的时间，就会改变一个人的命运。 一个多月也很漫长，漫长到能够磨灭很多记忆，特别是对一个人的知识来说，磨灭的速度非常恐怖。在后世经常会发生这种现象：当一个学生过完暑假或者是寒假之后，如果在假期中一直没有温习功课，那么当他重新上学时，就会发现自己头脑一片空白。上个学期掌握的那些知识，结果就全都给忘了。 莫思凡立足于这个世界，并没有太多优势。论身体，他非常羸弱；论家境，他根本就没有钱；论经商能力，他还不曾走上社会，根本就不懂得经商，刘善仁的经商能力可以甩他好几条街。他要想站稳脚跟，大展宏图，唯一能够依靠的便是知识，领先于这个时代五百年的知识。这才是他拥有的最大财富。 但知识是很容易被磨灭的。如果他很长时间不去运用自己学到的知识，或者不将它记下来，那么用不了多久，自己就会将知识遗忘，从而丧失最大的优势，沦为这个世界普通的一员。 所以当务之急，就是要将自己掌握的知识赶快写出来，白纸黑字落在纸上，便再也不担心会忘记。 这个工作非常辛苦，但又充满了乐趣。他没有书可以抄，只能全凭自己的记忆力将知识默出来。他接受了整整十九年的教育，真要将这些知识全都默写出来，工作量将是海量的。就算他只挑最重要的先写，也非短期内能够完成。更何况有些记忆已经开始模糊，要将这些知识找出来，有些难度。 好在他从来不缺乏毅力，始终以坚忍的脚步向前走去。除了偶尔关心一下施工进度之外，他将大部分精力都放在写书这件事情上。而且，随着书写的进行，记忆也在复苏，他甚至惊喜地发现，以前的时候，有些知识不求甚解，并没有理解透彻，却在这次写书的过程中给弄懂了。 他是理科男，所以在写书的过程中，很自然的便按照理科分类，将知识分为了数c理c化，外加天文地理。这几科他都比较擅长，至于其他学科，他便自动忽视了。 老实说，这些知识虽然领先于时代几百年，听上去很有一种高大上的感觉。但事实上，如果他将这些知识公布出去，几乎不会产生任何反响。老百姓自然是看不懂，即使是那些饱读诗书的人，也是一丝都不能懂。 中华漫漫五千年，创造出了璀璨的文明，但在自然科学方面，从来不曾系统的c理论化的研究过问题，更多的是依靠经验积累和个人偶然的智慧闪现，这样就有非常大的局限，容易产生断层，不具备整体的延续性。 对朝廷来说，愚民才是最好控制的，自然科学不过是一种奇技淫巧罢了，从上到下，没有人重视科学知识，哪怕是将一本科学巨著放在他们面前，也会被弃之如蔽履，甚至会被直接斥为离经叛道之说，写书的人也会因之蒙受难以想象的罪责。 但莫思凡来自后世，自然知道科学技术便是生产力这样一句老话，因为科学技术的进步给世界带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人类上天入海，无所不能，这就是知识的力量。 相对于这个时代来说，他懂的东西太多了。即使是某些司空见惯的生活现象，人们也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比如木柴为什么会燃烧？风为什么会吹拂？水是由什么组成的？盐为什么会咸？ 更别提物理学和化学了。即使是在西方，这个时代依旧是处于蒙昧的中世纪，牛顿还没有出生，经典力学自然就不存在。苹果为什么会落地呢？宇宙到底是太阳为中心还是地球为中心？没有人知道这些答案。人们甚至不知道地球是圆的，人的眼睛是会欺骗自己的，天圆地方的固有观念不知禁锢了多少人的思想。 还有那神奇的数学工具。阿拉伯数字虽然已经传入中原，但应用并不广泛，人们普遍使用的还是算筹，从简单易用性来看，算筹显然没办法跟阿拉伯数字相比，也很难进行比较复杂的计算。还有微积分和函数，这些都是在工程应用上最直接的数学工具。 在欧洲，地理大发现正进行得如火如荼，早在弘治中兴时期，美洲大陆就已经被哥伦布发现，进而开启了一个辉煌的大航海时代，在经济利益的驱使下，无数西欧人奔赴海外，开拓了一个又一个的殖民地。而在同时期的中原，老旧的大明王朝还在极其缓慢地运转着，浑然不知自己已经跟世界脱节。就是从这个朝代开始，中原的科学技术开始慢慢地落后，直到遭遇到耻辱的一百年。 还有其他很多很多，都是等待着他去书写的内容。冥冥之中有股力量将他带到这个世界，那么他就要给这个世界镌刻下自己的印记。 除了写书之外，教学也是他要做的工作。他说过要办一个学习班，教大家认字。但这只是最基本的，他的最终目的还是想将自己掌握的知识传播出去，让更多的人都能学到。 “好，各位同学，现在我们来背诵九九乘法表，请跟着我念：一一得一，一二得二” 莫思凡手拿一支细长的木棍，站在自家茅草屋外面，进行教学。破旧的墙上挂着一块长方形的木板，木板是谢小勇做的，表面打理得十分光滑，然后在上面涂了一层油漆，这就成了一块可以写字的“黑”板。粉笔也不缺，城里有些铺子里卖那种白垩笔，性质跟粉笔类似，他让刘善仁捎了几盒过来。 光有黑板和粉笔不够，他还得编写教材。这跟著书不一样，但也有某些共通性。这是一个费时很长的工作，根据知识的难易程度，他将教材分为初级c中级c高级三类，有点像后世的学校教材，从低到高，大约相当于小学c初中c高中的知识水平。囿于时日，他现在还只编出了初级教材的一部分，质量更是简陋，而且内容专注于生活实用，无需漫长的学习时间，从性质来说，更像是后世扫盲班所用的教材。 他用小木棍敲打着“黑板”，教得挺认真，底下的学生，老老实实地认真听课，同时嘴里跟着念：“一一得一，一二得二” 他的学生包括莫玉兰和谢家三兄弟，按莫思凡的原意，莫家大婶和谢铁匠也要参与学习，可是他们实在不是的料，年纪也大了，记忆力消退，哪里学得进去？到最后莫思凡也没了辄，只好作罢。 教学时间并不固定，基本上属于见缝插针的性质，只要有空，随时都可以开始。四个人里面，谢小义要造设备，谢小勇要建厂房，一天里大部分时间没在家。只有谢小武和莫玉兰时间充足，绝大部分的课程都跟上了。 教学科目更是比较随意，数学c物理c化学c地理，再加上简单的识字教育，上课的时候，莫思凡便在这几门课程之间来回调换。有时正讲着物理，不知不觉就跳到数学上面去，或者正解释着字词含义，一时刹不住，就扯到天文地理c历史人文上面。教的人固然是满嘴跑火车，听的人也是听得如痴如醉。他们都是没什么见识的乡下人，哪里分辨得出莫思凡教学方法是成功还是失败？只觉得听他的课十分生动有趣，长见识，又能学到很多闻所未闻的知识，那水平比私塾里面的老夫子高了不知道多少倍。 要是根据后世的标准，莫思凡这个老师无疑很不合格，他到底不是科班出身，实验室里的助教跟站讲台的教师毕竟不同，教学经验并不够，对教学进度的把控能力无限接近于零，经常跑偏就是最明显的例子。如果是在真正的学校里，他这种老师早就被学生哄下讲台了。但现在学生既然是他妹妹和兄弟，这种场景自然就可以避免。 在决定教学的时候，莫思凡心里其实很担心。因为很明显，四个人里面，最小的莫玉兰都有十五岁了，早就错过了求学的最佳年龄。他们现在学习的这些知识，在后世只相当于小学水平，甚至在幼儿园便已开始教简单识字和计算了。这就是差距。 但是让人安慰的是，四个人的学习积极性都很高。这么好的学习机会，在以前是不可能想象的，贫困的家庭，卑贱的身份，沉重如山的生活压力，使得他们根本没有机会去学习。在他们的心目中，向来是一件非常神圣的事情。 而今这么神圣的机会来了，莫哥儿哥哥要教他们写字，即使这些知识不是用来搏取功名的，也足以让他们激动万分，进而备加珍惜这个机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2章丑陋的建筑 四个人里面，每个人喜好的课程略有不同。 谢小义对天文地理特别感兴趣，每当莫思凡跑偏的时候，就会胡吹一气，天上地下，海洋陆地，七大洲，四大洋，简直是天马行空。尽管他谈的只是后世小学生都明白的基础知识，但是在这个时代，已经是惊世骇俗的奇谈了。但谢小义并不怀疑莫思凡的知识，听课的时候特别认真。当莫思凡讲述起各地的风土人情，异域情调时，他总是非常感兴趣的样子，特别是谈到航海方面的内容，更是让他十分向往。 谢小勇对数学和物理感兴趣，谢小武却是对化学兴趣颇浓。 莫玉兰被哥哥委以财务重任，自然对数学特别上心。管帐么，绝大部分工作就是跟数字打交道。至于物理化学，天文地理，不懂也不甚要紧。 这个可怜的丫头，生活给了她太多的磨难，由于缺乏营养，她的身体又瘦又黑，一点都不像十五岁的姑娘。但是她的脸上，永远都是乐呵呵的，生活再艰难，肚子再饿，她都不叫苦，只是平静的接受生活中的一切。现在生活似乎是好一些了，每天的饭桌上，饭能吃饱，鸡鸭鱼肉几乎每顿都有，营养正在慢慢的补充着。虽然不可能有立竿见影的功效，但是她的脸上总算有了血色。相信经过一段时间的调理，身体很快就会健康红润起来。 如果换做其他女孩，久贫乍富，多少都会显摆一番，至少做几件漂亮衣服是免不了的。但莫玉兰身上的衣服，却是不肯换，依旧是从前的旧衣裳，布满了补丁。并不是做作，而是她认为家里的钱都是借来的，将来总得归还。哥哥的本领虽然神通广大，但在真正取得成功之前，每一个铜板都不能乱花。 哥哥让她认字，她便下了很大的决心，一定要认真学习，早日达到哥哥的要求。她已经很清楚哥哥的计划，更清楚财务工作的重要性。她要是学得好，就能帮哥哥的忙，就能减轻哥哥的负担，进而将精力用到更重要的方面。 跟谢家兄弟相比，她有个很重要的优势，那就是时间充裕。谢家兄弟在工地上有很多事情要做，学习全靠见缝插针。她却不一样，哥哥已经让母亲退了租，再也不用种地了，时间多得用不完。她就利用这些时间努力，同时还可以在莫思凡写书时给打个下手。凭着她的刻苦努力，她掌握知识的进度非常的快。 在这期间，还发生了一件小事。 一天在学习完毕后，谢小武单独找到莫思凡，吭哧了半天，才说：“小凡，跟你商量一个事。” 莫思凡正在写书，身边没有其他人。他停了笔，有点惊讶的问道：“啥事？扭扭捏捏的。” 谢小武犹豫了一会，终于鼓起勇气说道：“我想追玉兰。” 莫思凡差点打翻桌子上的墨砚，他丢下笔，不满的说道：“你想追我妹妹？问我干嘛？自己大胆的去追嘛。” 谢小武道：“这个家不是你在当嘛，我先跟你通个气。” 莫思凡笑了起来，说道：“咱家不兴那一套，恋爱自由，你们要是喜欢，尽可以慢慢的谈着。” 谢小武欢喜道：“这么说你是不反对啦。” 莫思凡道：“我没有意见，关键是看我妹妹接不接受。话说，你啥时候喜欢上她的？” 谢小武摸了摸头，不好意思的说道：“说实话，以前我只当她是个小丫头片子，这段时间接触多了，刚开始我觉得她可怜，吃了很多苦，后来我又觉得她很可敬，因为不管多苦多累，她都默默的受着，现在我觉得她可亲，想要保护她，呵护她，想陪着她过将来的日子。小凡，你说是不是很奇怪？” 莫思凡道：“不奇怪，人的感情总是随着时间不断发展变化的。我不反对你追她，但你要答应我，一定要对她很好。” 谢小武道：“那是当然。” “还有，就算她答应了，这几年也不能成亲。” 谢小武迷糊了，如果说最近大家都很忙，谈婚论嫁不太合适，那忙过这阵子呢？为什么要放到几年以后？莫玉兰今年十五，若是等上几年，那就变成老姑娘了。 时代不同，男女允许结婚的年龄也就不同，按明朝的标准，男十六，女十四，就能够结婚，远不象后世那般提倡晚婚晚育。这是因为现在的人寿命较短，就算是在太平盛世，人均寿命也只有四五十岁，所以有人生七十古来稀的说法。战争c灾祸c疾病往往都会使得人口锐减，甚至造成十室九空的惨状。历朝历代，朝廷都会大力鼓励臣民生育，在极端情况下，不婚不育甚至要受到处罚。莫玉兰十五岁还没有嫁，原本就属于比较晚的。 看着谢小武困惑不解的眼神，莫思凡解释道：“女孩太小结婚，对身体身心都不好，毕竟十八岁才成年” 他突然想起十八岁成年是后世的标准，现在的女子是十五岁就算成年的，所谓及笄之年是也。所以他赶忙补了一句：“再说，你看玉兰，现在身体这么差，哪象一个十五岁的大姑娘，说她只有十一二岁也不过份。她得好好调理一下身子，等过几年，她身子养好了，我一定让她开开心心地嫁过去。” 谢小武想着莫思凡的话确实有道理，而且他对莫玉兰如此瘦弱不堪也极为心痛，便答应了。 得空的时候，莫思凡探了探妹妹的口风。莫玉兰对谢小武的印象非常好，这种好感由来已久，毕竟谢小武经常在她家走动，嘘寒问暖，以前地里很忙的时候，还经常帮着做繁重的农活。不过小姑娘心思单纯，还不太明白什么是感情。莫思凡并不点破，毕竟这是他们两个的事，秉持恋爱自由的原则，他不想去干涉。 时间过得很快，将近两个月过去了。荒地那边，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一堵围墙，将三十亩荒地团团围了起来。墙是用红砖砌的，高约三米，可以有效的防范偷盗事件，毕竟对于工坊来说，防火防盗很重要。 围墙里面，只有一栋造型奇怪的房子，总体而言，它是方正的，但某些地方却有点四不像。尺寸方面，长约十五丈，宽约十丈，占地约两亩多，相较于围墙圈起来的大片土地，未免有些浪费。房子高约三丈，却是比五村民居高出很多。房子的一头还竖着一根烟囱，村民们不认识，还以为房子长了个冲天角。 从围墙外面远远的望进去，那栋房子的墙面已经用石灰刷得雪白，墙上用油漆写了几个殷红的大字：“西凌工坊”，字是魏碑体，苍劲有力，隔着一两百米都能看见。 现在时令是五月份，农田里正是忙的时候，这片荒地由于相对偏僻，以前很少有人来。可是这两个月里，不管是有事没事，总会有人特意绕路过来，瞧一瞧这片围墙，以及围墙里那奇怪而丑陋的建筑。 确实是丑陋。 中国古代建筑讲究的是雕廊画栋，翘角飞檐，讲究的是建筑与山水的合二为一，讲究的是重峦叠嶂，若隐若现。像这种傻不楞登的房子，没有任何建筑美学可言。而且工坊外面还设计了不少管道，犹如一道道疤痕缠绕在房子上面，更显得丑陋。纵然是山村里缺乏见识的乡民，也不认为这栋房子有多好看。 不过建筑虽然丑，却是莫秀才设计建造的，由于村里流传的那些小道消息，依旧吸引了很多人来看稀奇。 在房子封顶的那一天，莫思凡终于出现在施工现场，查看工程进度。 “小勇哥，厂房已经封顶了，收尾工作还要做多久？” “大概十来天吧。”谢小勇回答道。 “那就好。小义哥，明天你就进山里一趟，找贺老三，让他将各种原料陆续运过来。只等收尾工作做好，就可以开工了。” 谢小义应了一声好。 谢小勇道：“莫哥儿，你设计的房子真不好看，这些天里，好多人都在看笑话。你看那些管道，要是收纳在一起会不会更好？” 莫思凡有些恼羞成怒，他又不是建筑系毕业，哪里会设计房子？厂房的模样是根据记忆中的样式画的草图，由于经验不够，等到施工后又修改了一部分，有些功能原先没有想得太周全，等主体建筑完成后，又临时补了上去，那些管道更是后来附加的。经过这样的修修补补，这厂房还如何漂亮得起来？他板着脸，说道：“他们懂个屁，咱们建造的是厂房，又不是住人的，更不是风景区，要那么好看干嘛？关键是实用，只要生产中物料周转方便，废气废渣废水排放科学，炉子设计合理，操作平台优化高效，整个厂房宽敞通透安全就可以了。要漂亮？你们当这里是来度假的啊？” 大家都不禁掩嘴偷笑，能够让莫思凡吃瘪，也是一件难得的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3章商机 围着厂房走了一圈，莫思凡心中暗暗点了下头，虽然形貌丑陋，但房子地基下得极为扎实，所用的建筑材料也是极好。这个年代基本上没有什么豆腐渣工程，商家们视信誉如生命，很少有以次充好地现象。他重点查看了给排水系统，这种东西说不重要，真要堵塞起来也是很麻烦的，细节决定成败，从这种细微的地方能够看出整个工程的质量好坏。 结果让他很满意，谢家兄弟很细心，进水处修建有一个大水池，水引进来以后，可以预先处理澄清，水池可以遮盖，防止二次污染，也可以很方便地进行清洗。排水系统也是，废水排出来之后，先进一个水池，处理干净以后才进入排污管道。整个系统布置非常科学，不比后世的工程质量差。 “唔，办得好。”莫思凡满意地夸奖了一句。 “谢谢莫哥儿夸奖。”谢小勇谦逊地回了一句，这个系统是他负责设计的。 “咱们到厂房里面去看看吧。”谢小义道。 “好。” 大家正要进厂房去，围墙外面，忽然传来一阵辚辚的马车声，有车夫在大声吆喝，莫思凡愕然地往外望去，只见远远的一辆马车往荒地驶了过来。那马车装饰挺简单，造型轻便，围着灰布帘子，由单马拉着。由于通往荒地的路并不平整，马车摇晃得很厉害，好几次莫思凡都担心马车会翻过去。 马车在围墙门口停了下来，一个人从马车里钻了出来，原来是刘善仁。 说来也怪，刘善仁给莫思凡投资了一千两银子之后，便再也没跟莫思凡见过面。这笔钱不是小数目，换算成后世的货币，总得值个几十万了。虽然刘善仁有钱，区区一千两不在乎，但只要是稍微正常一点的人，都会一下项目进展的。但刘善仁从来不曾过问过，就连订立契约，也是派了个管家代签的，他对莫思凡如此信任，令谢家兄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金主上门，莫思凡自然赶紧迎了上去，笑道：“今天是什么风，把少东家给吹过来了？” 刘善仁道：“原本是去谢家村访你，结果伯母说你到这里来了，所以就顺便来看一看。” 莫思凡哈哈笑道：“随便看。少东家要是有什么意见，也可以随时提出来。” 刘善仁道：“莫相公已经将所有的事情都计划好了，刘某能有什么意见？” 话虽这么说，眼睛却四处张望了一番，想要看看莫思凡做了些什么出来。 人都是有好奇心的，莫思凡的那份可行性报告他研究了不止十遍，每看一次，心中的震惊便多一分。以他的见识，很难想象描绘得那么晶莹剔透的宝物居然可以用如此粗糙的原料制作出来，如若成功的话，何止日进斗金？而莫秀才不仅知道生产，对销售方面也相当在行，俨然经商多年的老手。一个常年宅在家里念书的秀才怎么会懂这些呢？难道世间真的有那种无所不知的天才？如果不是，难道莫秀才是故意夸大这个产品，目的只是想骗钱？ 当然，由于特殊的原因，他并不怀疑莫思凡，一千两而已，就算全部打了水漂，他也不会在乎。 莫思凡见他四处打量，便说道：“目前土地面积有多，起步阶段，一栋厂房足矣。待日后生产规模扩大，还可以兴建更多更大的厂房，无非是增加投入罢了。当然，以后的厂房会比这个漂亮。” 刘善仁笑了笑，说道：“其实这座工坊造型还好，做事的地方，难道还能雕廊画栋？只要能赚钱，我觉得无所谓。” 莫思凡一拍手掌，大声道：“妙啊，我跟少东家看法相同，某些人不懂装懂，还敢笑话咱呢。”说罢，示威性的横了谢家兄弟一眼。 刘善仁道：“建了这座工坊，钱够不够？” 莫思凡道：“一切都在预算之中，将近两个月的时间，大概花了四百多两。后续还得花一些钱，等到开工的时候，估计会达到五百两，算上前期销售费用，再加上预留流动资金，钱够用了。呆会我让帐房将明细送到你府上去。” 刘善仁摇了摇头道：“不用，我相信莫相公。” 莫思凡道：“你是工坊的第二大股东，于情于理，我都得让你清楚工坊的运作情况，这是我应有的负责任的态度。咱们办工坊，既然拟定了契约，自然就按契约办事，兄弟情义倒还在其次。” 刘善仁尖声笑道：“莫相公所言极是，跟莫相公打交道，不用虚头巴脑c拐弯抹角的说话，痛快。好，你明天再将明细送来也不迟。” “没问题。今天少东家既然来了，咱们就到工坊中去看一看设备，相信少东家看过之后，一定会信心大增。” 刘善仁笑道：“看不看我都很有信心。” 两人并肩走进厂房，在外面尚不觉得，走进去之后，才感觉厂房非常宽敞高大，即使用矮墙分割出了一些区域，也丝毫不显得局促。厂房内通风良好，高大的空间可以起到冬暖夏凉的作用，这样即使开工后熔炉温度很高，也不至于让人非常难受。 由于只剩下一点收尾工程，所以雇佣的村民不多，只有几个人在粉刷墙壁，等到粉刷完，差不多就算完工了。 “干嘛分割成一个个小房子？”刘善仁问。 “这些地方是存放和破碎原料的仓库，还有配料间，成品仓库等。咱们现在规模不大，所以暂时挤在一起。等以后规模大了，再单独建房子。” 刘善仁蹲下身子，好奇的在地面上按了按，问道：“这个地面上是粉刷了什么东西？黑黑的，非常坚硬，而且整个地面如此平整，太不可思议了。” 莫思凡道：“地面是用沥青混合碎石和砂浆铺成的，结实耐用，维护得好的话，数十年不坏，上面就算碾过千百斤重量都不要紧，比夯实的泥土地面好多了。” “沥青是什么？” “炼焦时，从煤里面提出来的副产品。有着很强的粘性，用来铺路是最好的材料。” “煤里面还有这种东西？莫相公果然博学多才。”刘善仁由衷的赞叹道。 莫思凡淡然一笑。从煤焦油中提取沥青并非难事，后世念过书的都知道。但放到现在，就显得有些神乎其神。他没想到这种用来硬化地面的普通材料居然会吸引住刘善仁。 作为一个精明的商人，刘善仁对商机的把握非同凡响，别人熟视无睹的东西，他却能敏锐地发现赚钱的机会。 现如今的交通十分不便，乡村里的道路固然是泥泞不堪，就算朝廷修的官道，也是坑坑洼洼，很不平整。有些地方甚至只要一两年失修，就会坍塌，马车走在这样的道路上，不仅没有舒适可言，反而是一种受罪，他刚刚走过一条非常颠簸的路，对此深有体会。 但如果大明上下全都是用这种沥青铺的路，那么道路情况将大为改观，所谓九州通衢就不再是幻想。而整个大明的道路何止千万里，对沥青的需求量将是何等庞大，自己只要能够揽下百分之一的工程，获利便是巨量的数字。 从厂房的硬化地面，一下子便想到全国道路，进而嗅到巨大的商机。不得不说，刘善仁的成功绝非偶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莫思凡选他做合作伙伴，还真是选对了。 莫思凡看着刘善仁时而兴奋时而紧张的表情，微微一笑道：“少东家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刘善仁呵呵一笑道：“莫相公，只凭你在工坊中铺的这个地面，别说一千两，五千两都花得值。” 莫思凡道：“这个沥青虽然是好东西，但反而可徐缓图之。说实话，煤中沥青有限，提取也困难，有一种黑色燃料叫石油的，那里面可提取的沥青才多。只不过西凌没有石油，多想无益。而且沥青不过是副产品，主产品才真的值钱呢。要想开发石油，少于一万两别想。” 刘善仁立即说道：“一万两没问题。” 莫思凡笑道：“我知道少东家财大气粗，但是这个事情真的可以暂缓。就好比打架，咱们现在力量还不够大，如果双拳出击，看似威猛，其实力量分散，效果并非最好。反而要是将全身力气凝聚在一只拳头上，再狠狠地打出去，效果会要好得多。少东家以为呢？” 刘善仁凝神思索了一会，终于道：“也罢，不过莫相公以后若是做这个项目，可别忘了刘某，咱们还可以采取西凌工坊的模式，你出技术，我来投资。” 莫思凡道：“怎么敢忘？只怕少东家以后知道有更好的项目，反而对沥青不感兴趣了。” 看完沥青地面，莫思凡引着刘善仁去看生产设备。工坊中已经建好了三个地坑炉，以煤和炼出来的焦炭做燃料，地坑炉中有用耐火材料制作的坩埚，每个坩埚可以熔炼三四百公斤的玻璃液，三个坩埚总量可以达到一吨。这种量级的产能，放到后世连手工作坊都不如，更不可能满足建筑方面的需求，但是用来做玻璃水晶工艺品却是足够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4章二牛 民用玻璃的市场容量十分巨大，到二十一世纪，玻璃已经融入人们的生活，无论是建筑应用还是日常用品，随处都可见玻璃的身影。所以莫思凡只要愿意，可以大规模的推广这种产品，彻底改变人们的生活。到那时，小小的坩埚自然不能满足生产需求了，必须建设大容量的窑炉，为了保证质量，还得采用浮法玻璃工艺。这些技术，只能在以后再进行摸索改进，却不是莫思凡马上就能解决的。 而从经商的角度来看，物以稀为贵，产品并不是生产得越多越好，适当的让它保持稀缺性，有利于提高价格。这个时代的玻璃制品为什么价格昂贵，甚至堪比黄金？就是因为它十分稀少。仅有的一点制品还是从海外运过来的，能不贵吗？ 而莫思凡准备生产的是品质更好的水晶工艺品，价值更不是普通玻璃能比，莫思凡即将依靠它迅速发家致富，当然不希望它满大街都是。从本质上来说，莫思凡其实只想做一个商人，所谓社会福祉c历史进步之类的东西，在他有了丰厚身家之后，再谈不迟。在这之前，还是努力的赚钱吧。 除了地坑炉和坩埚之外，工坊中还有其他一些生产设备，包括退火炉c浇铸模型c吹管c定型模具等，基本上生产玻璃制品的所有工具都齐活了。 莫思凡向刘善仁解说设备和工具的作用，可是很明显，刘善仁对这些东西不懂，不亲手操作几遍，莫思凡就算费尽口舌，也是没用。 不过刘善仁从莫思凡身上看到了认真，也看到了专业，对未曾谋面的新产品还是充满了信心。 看了一会，刘善仁便告辞走了。他此行当然不是穷极无聊，跑到荒地这边来看风景。虽然嘴上不说，心里也不肯承认，但其实还是有点在意那一千两到底干了些什么。值得安慰的是，他今天看到的一切，都让他信心百倍，从此再也没有了怀疑。 将刘善仁送走，莫思凡又仔细查看了原材料仓库和成品仓库。这两个仓库都很重要，而且原料一多，为了防止混杂，分类标识相当重要。 和原材料仓库挨着的，还有一个小小的配料间，这个配料间是工坊最机密的地方，非核心人员不得入内。 视察完厂房的建设情况，莫思凡叮嘱谢家兄弟继续紧盯收尾工作，自己心满意足的回去了。 到目前为止，一切进展顺利，既没有提前，也没有延后，开销也基本上符合预期，所有事务都在按部就班的运行着。 从工坊到莫家其实并不远，大约四里路，即使慢慢的走，半个小时也就够了。开工以来，莫思凡已经多次往返两地，熟门熟路，所以他拒绝了谢小勇护送的建议。毕竟自己现在不是什么大人物，不会被人惦记，目前乡下也太平，当不致有什么危险。 此刻快到晌午，太阳当空照耀，五月的天气比较燥热，莫思凡只走了一会，便已经满头大汗，心里只想着尽快赶回家去，喝上一大碗凉茶。 小路的左侧有一片小树林，绿树成荫，草木茂盛，莫思凡正在赶路，冷不防从树林里忽然窜出一个人来，吓了他一跳。那人身材高大，豹眼环睛，面相十分凶恶，光着膀子，黝黑的皮肤下面肌肉虬结，显得孔武有力。最吓人的是，那人手上拿着一把钢刀，刀刃在太阳底下明晃晃的，看上去十分锋利。 莫思凡的第一反应便是：糟了，遇上劫道的了。这种桥段在或电视剧里见得简直不要太多，往往就是一个黑大汉手执棍棒或钢刀，往大路中间一站，大喝一声：“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从此路过，留下买路财。”然后便是一场大战。当然，或电视剧里的主角们一般都头戴光环，要么就是大发神威，收服黑大汉做小弟，要么就是天降救兵，他朋友上一集还在千里之外，在主角生死攸关的时刻便一个瞬移前来救他。要么，这纯粹是一个误会，两人打了半天，不分胜负，后来一攀谈，原来两人是失散多年的表堂兄弟。 只可惜在现实中，莫思凡一样都不占。他不会武功，收服不了黑大汉。谢家兄弟也不可能未卜先知，快马加鞭的前来救他。而据他所知，自己并没有任何表堂兄弟。他一个文弱书生，面对劫道的，除了舍财保命之外，还能有什么办法？ 那黑大汉往路上一站，不等他开口，莫思凡便抢着说道：“好汉，小生只是个秀才，家里很穷，身上一共就五百个铜板，全都给你，你莫伤我。要是你还想要呢，那钱却是我兄弟管着的，他手段高明，只怕你斗他不过。” 说罢，他从身上摸出一个小布包，往路上一扔。布包里叮当作响，确实是有不少铜钱。 那黑大汉似乎懵了一会，想必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见这等识趣的。他上前一步，拾起布包，掂了掂，蓦地摆了摆钢刀，大喝一声道：“小子，你是不是叫莫思凡？谢家村的秀才？” 莫思凡心中暗暗叫苦，心道：“这毛贼连我的名字都知道，看来是有备而来，不是个普通劫道的。” 他眼珠子转了转，说道：“好汉，你认错了，我不叫莫思凡，我叫柳慎言，是刘家湾的。” 那黑大汉打量着莫思凡，满腹怀疑，说道：“刘家湾的？可这条路分明通往谢家村。你莫哄我，大哥让我将莫秀才带过去，要是完不成任务，又得吃大哥的板栗。啊呀呀，我记起来了，大哥说了，莫秀才左手腕处有一块铜钱大小的胎记，兀那小子，卷起你的袖子来，让我看看你的手腕。” 莫思凡心中一惊，对这黑大汉的大哥不由得万分惊惧。他手腕上确实有个胎记，除非是本村的人，外人根本就不知道，莫非是谢家村里有人见他有了钱，心生忌恨，所以派黑大汉来谋害他？他越想越有这种可能，所谓富贵迷人眼，财帛动人心，这样看来，黑大汉在这里劫道，绝非偶然。 他心中转着念头，谋划着脱身之计，奈何没有一种切合实际的。 黑大汉见他犹豫，心中不耐，提着钢刀便扑了过来，蒲扇般的大手去抓莫思凡的左手，想要捋起他的衣袖。 莫思凡急忙大叫道：“且慢！我承认了，我便是莫思凡。你大哥不是让我过去么？莫动手，我自己走。” 黑大汉凶睛一瞪，喝道：“果然是你，小子，敢在我面前耍花招，当心老子揍你。” 莫思凡没奈何，在拳头面前，只能暂时屈服，他整了整衣衫，说道：“你前头带路，我跟着你走。” 黑大汉嘿嘿怪笑一声，道：“你当我傻，我在前头走，你后脚就溜了？少啰嗦，快点走。” 莫思凡无计可施，只得按照黑大汉指点的方向，往小树林深处走去。这附近相当偏僻，呼救起不到作用，而且那明晃晃的钢刀侍候着，只怕还没喊出来，就被砍倒了。 树林并不大，但由于少有人来，所以地面上枯枝落叶很多，灌木杂草丛生，藤蔓密布，很是难走。黑大汉皮糙肉厚，那些荆棘藤蔓丝毫影响不到他，莫思凡却是吃够了苦头。 好不容易走出树林，前面是个低矮的小山丘，莫思凡一眼便发现一个人站在山丘上，那人头戴皂色方巾，身穿青色长衫，手拿折扇，腰间佩着一把长剑，剑柄垂下几根红色缨络，看上去好生潇洒。 莫思凡呆了呆，蓦地大叫一声道：“原原来是李大哥。” 那人正是李沐风，他拱了拱手，微微一笑道：“先生别来无恙？” 莫思凡看了看黑大汉，又看了看李沐风，迷惑地问道：“李大哥，你们这是闹的哪一出？既然到了谢家村，为何不到我家去？” 李沐风道：“不瞒先生，愚兄乃是江湖草莽，身份有些尴尬，不方便直接跟先生见面。要是让人看见，对先生不利。所以我让二牛去请你来，这里偏僻，少有人来，无须担心被人看见。” 莫思凡对李沐风的身份其实早有猜测，当初在面馆第一次见的时候，以为他是一个书生，后来在虎葬岗被老虎袭击，李沐风连环三箭，展露出惊人的武艺，莫思凡这才知道他不是一个普通人。只不过江湖上的事情，他并不懂，武侠里面的江湖，纯属虚构，哪里能够跟现实对应起来？李沐风到底是什么来历，他其实并不想探究，想必日后条件成熟时，自然会水落石出。现在李沐风如此小心谨慎，当然是为了他好。这样一想，心里顿时释然了。 李沐风看了看莫思凡被荆棘挂破的衣衫，皱了皱眉头，高声叫道：“二牛。” 那黑大汉走上两步，嘻嘻笑着道：“大哥，你让我去请人，我给你请到了。” 李沐风一折扇敲在他的头上，骂道：“我是让你去请莫相公，不是绑架，你这干的叫什么事？” 黑大汉二牛摸着头，满腹委屈，嘟嚷道：“完不成任务要吃板栗，完成了任务还吃板栗。我这不是在客客气气地请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5章工匠 李沐风很是歉然地对莫思凡道：“我这个兄弟鲁莽成性，惊吓到了先生，请不要怪罪。其实他虽然长得凶恶，人倒是不坏，很早便跟着我了。他老家在西凌城东门，这次因为老母亲重病，让他回去照料一段时间，顺路从谢家村经过，所以带他来见见你。因为我一向浪迹江湖，行踪不定，恐怕你有事的时候找不到我，以后有要紧事的时候，可以让人到北门去找二牛，他有特殊方法联系到我。” 莫思凡连忙道：“没事。我是被他冷不丁跳出来吓到了，反应有点过度，以为二牛是劫道的，没有问清楚。一场误会，说开了便没事了。” 李沐风点了点头，让二牛到树木里去望风，然后说道：“恭喜先生，工坊终于要开工了。愚兄预祝先生事业兴旺，大展鸿图。” 莫思凡道：“多亏李大哥引荐，这才得到刘善仁的一千两投资，要不然我还得为启动资金发愁。说起来，李大哥才是西凌工坊的最大功臣。” 李沐风摇了摇头，说道：“愚兄只是代为牵线搭桥罢了，成与不成，都是先生的运气。刘善仁早年间很落魄，有一次拿着全部积蓄冒险到江南进了一批丝绸，准备运到西凌来贩卖。结果在路上出了点事，被一个山寨给拦住了。那时我刚好在那个山寨作客，见他可怜，就说服寨主放了他。他对我很是感激，想要报恩于我。加上后来发生的一些事情，现在大家都做了兄弟。不过你放心，他不是道上的人，身家干净清白，你用他的资金没有任何问题。在做生意方面，他很有主见，不一定会听我的。他肯投资于你，只是证明你那个工坊真正地打动了他，跟我却没有太多关系。” 莫思凡道：“不管怎样，要是没有李大哥，我连跟他接触的机会都没有。” 李沐风笑了笑，岔开话题道：“你建的那个工坊我去看过了，很不错，设备很新奇。” 莫思凡怔了怔，问道：“李大哥什么时候去看的？” 李沐风道：“没什么人的时候。我只看了看，那些东西怎么个用法，却是不懂。” 莫思凡“哦”了一声。工坊虽然还没有开始生产，但昼夜都是有人守着的，不存在没人的情况。但李沐风本领高强，一般的人也发现不了他，自然是来去自如。那些围墙在高手面前，跟摆设差不多。 “真的是很期待你做出来的那些东西啊。”李沐风感叹道。 “很快就会投入生产了。不过，在生产之前，我还得找几个工匠。” “找工匠干嘛？” “水晶工艺品要造型c绘画，这个属于专业技能，普通人干不了这个活，就得找工匠来做。” “先生想去哪里找？” “插岭关。” 李沐风想了一下，笑道：“先生若是不嫌弃，愚兄陪你到插岭关走一趟。” “李大哥不是说不要让人看见咱们在一起么？” “插岭关远离西凌城，是个小地方，没有人认识咱们，不妨事。” 莫思凡欢喜道：“要是有李大哥同行，自然是再好不过。事不宜迟，咱们明天就动身。” 西凌县是个中下县，但历史源远流长，自古以来，手工业就比较发达。像谢家村就有不少手艺人，他们依靠自己的技艺谋生，而不仅仅从土里刨食。而在西凌其他地方，还盛产烟花和陶瓷，烟花作坊和大小瓷窑，遍布西凌县的山野。 众所周知，中原的瓷器精美异常，无论是材料c造型c画工都是美仑美奂，在这些精美的瓷器后面，隐藏的是一支庞大的陶瓷工匠队伍。经过上千年的传承，这些工匠们积累了极为丰富的知识和技术，是他们的聪明才智，创造了我们这个多姿多彩的世界，使我们在千百年后，依然能够欣赏到那些精美绝伦的艺术品。 然而，他们虽然创造了美丽的世界，为朝廷c为达官贵人们奉献了无数精美的艺术品，但是工匠们的社会地位一直都非常低，所谓士农工商，工便是指从事手工业或在作坊中做工的人，也包括工匠。地位排在农民之后，仅仅比商人要好一点。然而农民有地，商人有钱，工匠有什么？什么都没有。 他们的手艺再好，制作出来的东西再精美，也得不到承认。他们精湛的技术被斥为“奇技巧淫”，他们的生活永远处于极端贫困之中，没有希望，看不到尽头。 而在明朝初年，还有一个奇怪的规定，那就是职业世袭制。 简单一点说，父亲是匠户的话，那么儿子必须承袭这个职业，子子孙孙传下去，不得脱籍。匠户必须应官役，也就是官府老爷有事，你就得老老实实去帮忙，还是无偿劳动的那种形式。如果一家子都等着这个工匠赚钱养家，而官役又无穷无尽的话，那这一家子就只能等着饿死了。而官老爷向来是不在乎贱民死活的。 当然，到了明朝中后期，严苛的制度总算有了些微松动。以银代役就是一种变通的做法，就是在官府征役时，交钱就可以代役。然而广大的匠户们，有几家交得出银子？就算交过一次，官役可是无穷无尽的，微薄的收入够交几次？ 所以有明一代，工匠的地位都非常低，处于事实上的社会最底层。 除了这些世袭的匠户之外，还有些民间工匠，地位比世袭匠户稍微好一点。这些人的祖上并不是做工匠的，只是由于偶然的原因，或家道中落，或兴趣使然，他们也得靠自己独特的手艺吃饭。但他们并没有落籍，不在官府造册，也不受世袭制约，无须应役，身份自由。比如谢家村的大部分手艺人，放下工具，扶起锄犁，他们就是农民。而等到农闲的时候，他们拿上各自的工具，就成了手艺人。 一般来说，他们的手艺可能比正规的工匠差些。匠户应役时，是为朝廷做事，有更先进的工艺，有最好的原材料，很多时候根本不需要考虑成本问题，最重要的是，有很多同类型的工匠相互协作，共同生产，所以能够制作出很多大型复杂的产品。而民间工匠显然不具备这些资源和条件，所以技艺相对较差。 莫思凡要找的工匠，只能是这些民间工匠。匠户是没法请的，他们根本就没有人身自由，哪怕是莫思凡对他们抱有万分同情，但也无法撕破笼罩在他们身上的黑幕。要想改变这一社会现状，除非来一番彻底的社会变革，但他现在的力量，委实小得可怜。 退而求其次，能够请到一些民间工匠也是好的。西凌制陶瓷的历史非常悠久，但窑是民窑，瓷是粗瓷，无论质量还是技术，都没办法跟同省的景德镇陶瓷相比。但不管怎样，中原博大精深的陶瓷文化放在那里，哪怕是烧粗瓷的，也不乏技术精湛的工匠。更何况，虽然西凌陶瓷以粗瓷为主，但终究还是有烧细瓷的。 莫思凡此次要找的，主要是陶瓷画工。 陶瓷画工非常神奇。他们作画的载体不是宣纸，而是粗糙的泥坯，他们没有深厚的文化底蕴，他们生活在社会最底层，但他们拥有着最丰富的想像。飞鸟虫鱼，山水楼阁，帝王将相，才子佳人，都是他们创作的素材。那一方小小的泥坯，几乎能够包罗世间万象。哪怕最细微的纹路，他们都能够表现出来。而且，在他们画画的时候，眼睛看见的图画还不是真实的，直到烧制出来之后，无论颜色还是纹路都会发生变化。也就是说，在画画之初，他们的眼睛便已经看到了烧制之后的最终画面。 相对于陶瓷工艺来说，水晶玻璃工艺对画工的要求低得多。这是两个产品不同材质所决定的。 陶瓷相对来说不够光滑致密，透明性不好，又是先画好之后再去烧制，在烧制过程中会有诸多不可控制的因素存在。先不说成品率如何，光是画画的难度就高了许多。 而水晶玻璃不同，水晶玻璃本身晶莹剔透，透明性极好。就算是一块普通水晶铸造的花鸟虫鱼，不加任何俢饰，只要造型优美，放在那里也是一个艺术品。而在水晶上作画，光滑的表面可以令笔触更细腻，色彩更丰富，层次更鲜明。而且画完之后，也不需要长时间的高温烧制，只需退一下火就行了。前后颜色几乎不会变化，过程可以控制，成品率便高多了。 但造型和绘画都属于艺术，不是所有人都能够胜任。莫思凡的目标是高端水晶工艺品。既然要高端，那就得有精美的造型c美仑美奂的图画和文字，粗制滥造或者是胡乱涂鸦的产品不能称做工艺品。而要设计精美造型，绘制美丽图案，就得用到专业的工匠。 只要找到好的陶瓷画工，水晶工艺品的造型和图案便无需发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6章胡三炮 插岭关位于西凌县西部，跟湖广接壤，自古便是吴楚要冲，地势十分险要。这里修筑有城墙，箭塔，拥有完善的攻防设施，并且驻扎着一个百户所，乃是由湘入赣的第一道门户。 插岭关附近山野小瓷窑密布，大大小小的瓷窑大概有几十家，是西凌产瓷比较集中的一个地方。 李沐风言出必行，果然在第二天来寻了莫思凡，两人叫了一辆马车，坐到插岭关，寻了一家客栈住了下来。插岭关虽然是军镇，毕竟是两省接壤，来来去去做生意的人不少，所以十分繁华热闹，比一般的小市镇不会差。 客栈条件很一般，虽然莫思凡叫了两间上房，也就是勉强能够住而已。房间里卫生条件不好，被子估计是多长时间没换过了，有些气味。莫思凡有些歉意，说道：“李大哥，条件简陋，委屈着先住一下。” 李沐风道：“出门办事，随遇而安，哪怕是草丛石地，该过夜的时候还得过夜。比较而言，这个客栈好多了。” 莫思凡笑道：“李大哥是江湖侠客，兄弟却是比不了的。” 李沐风道：“先生准备如何着手找人？” 莫思凡道：“我暂时还没有头绪。今日已晚，明天咱们上街，先摸一下情况。然后再见机行事。” 李沐风点了点头道：“就依先生。” 两人安顿完毕，就下楼去吃饭。 客栈兼营饮食，楼上住宿，底下便是饭馆。虽然住宿的客人不多，但饮食的生意却不错。民以食为天，不管有没有赚到钱，饭总是得吃的。 两人下来的时候，饭馆里已经坐了不少人。两人觑了个空位子，坐了下来。 店小二飞跑过来，殷勤的问道：“两位客官，想要用点什么？” 莫思凡道：“挑你们店里有特色的两个菜，送上来。再温一壶酒，动作要快。” “小店特色菜是红烧鱼和回锅肉，南来北往的客人，没一个不点它们的。” 莫思凡道：“就这两样吧。” 店小二道：“好咧，客官稍等，一会就上。” 小二退下准备去了。莫思凡环顾店内，感叹道：“这里的饭菜都好，可惜就是没有辣椒。” 李沐风怔了怔，问道：“辣椒是什么？” 莫思凡一时说漏嘴。根据考证，辣椒是在明末清初才传到中原的，在这之前，虽然有极少数地方种植这个东西，却绝对没有普及，世人不知辣椒为何物很正常。这个时代有各种香辛料，有些也带有辣味。但是对于在后世无辣不欢的莫思凡来说，这么一点点辣味远不足以解馋。 他镇静的说道：“一种调味品，具有辣味，比姜还要辣。可切成段，也可研成粉，加入菜肴中，可助人食欲，让人平白就多吃几碗饭。只可惜这种东西很是罕见，估计整个江西都没有。” 李沐风道：“先生果然博学，这种东西我闻所未闻。先生却是怎么得知此物的？” 莫思凡道：“兄弟喜看杂书，偶然见过，不知是什么书了。” 李沐风听了，也没继续追问。莫思凡身上奇怪的东西太多了，比起他就要做的水晶玻璃，这个辣椒便是微不足道了。 正在等着上菜，这时有四个汉子走了进来，为首一人，皂隶巾服，横眉大眼，满脸横肉，身材粗短，进来就大声嚷嚷道：“小二，好酒好菜，尽快上来。” “好咧。胡三爷稍等，马上就来。”小二远远的应道。 店里已经没什么空位子了。莫思凡旁边的那桌，有几个做小买卖的正在那里吃饭，无非就是白菜豆腐之类的简单饮食。一个汉子走过去，喝道：“你们几个，好没有眼色，胡三爷来了，还不赶快让座？” 那几个做小买卖的饭也不吃了，赔着笑脸，让出了座位，连带着将桌椅板凳都给拾掇好了。 四个汉子大马金刀的坐了下来，旁若无人地高声谈笑起来。 “胡三爷，今日那个周掌柜的好生不识趣，月例不过三吊钱，他却推三阻四，罗唣不清。要是依兄弟的意见，下次决不能便宜了他，非管他要五吊钱不可。” “就是，这等奸商，惯会蹬鼻子上脸，纵容不得。多收他两吊钱，咱们喝酒吃肉，快活死他娘的。” “要说关键时刻还得看胡三爷的，兜心头一脚，将他踹翻在地。这孙子马上就老实了，乖乖地奉上银子。” “嘿嘿，咱趁乱也踢了那孙子几脚。靠，其中一脚踢到他骨头上，倒震得老子脚趾头痛。不过看着那老家伙头破血流，满地打滚，老子这点痛就不算啥了。” “哈哈哈。” 莫思凡听了直皱眉头，这几人一看就是恃强凌弱之徒。欺行霸市之后，还腆着脸在这里吹嘘战功，委实可恶。 他忽然高声叫道：“掌柜的，过来。” 客栈掌柜的正在柜台里面扒拉着算盘，听到叫声，应声过来，问道：“两位相公，有什么要吩咐小的？” 今日莫思凡和李沐风都穿着秀才服，表明着他们的身份。对于士子，哪怕是不入流的士子，普通老百姓也不敢得罪。所以掌柜的态度非常恭谨。 莫思凡道：“掌柜的，你们店里怎么养了几只狗，不拴好，放出来到处乱吠？要是咬到了人，掌柜的怕是负不起这个责任。” 掌柜的呆了一呆，回道：“没有啊，小店从不养狗，相公肯定是弄错了。” 莫思凡道：“错不了。这不正在饭馆里吠着呢。” 饭馆里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的望了过来。凡是在插岭关讨生活的人，没有不认识胡三爷的。这人大名叫做胡三炮，虽然算不上多大的官，也就是巡检司里的一个兵丁小头目。要是按后世的标准衡量，连公务员都不算，顶多就是一个治安联防。 巡检司的职责就是负责地方上的水陆治安巡逻，监视和盘查人口，维持治安，如此而已。只不过胡三炮自小生长在此，等于是插岭关的地头蛇。维持治安的事情没见他做过，收受钱财私纵人犯的事却没少做，敲诈勒索过往商贩，收商铺保护费更是家常便饭。 而且人们都传说他和百户所的百户大人乃是莫逆之交，两人称兄道弟，过从甚密。巡检司的老爷们固然是威风八面，但是在甲胄鲜明的百户所面前，也是如同摇尾乞怜的土狗。胡三炮能够攀上百户大人，足以证明其是个有本事的人。 所以惯常时分，胡三炮在市集上行走，一向都是横着走的，无人敢惹。 却不料今天有两个不开眼的秀才，居然敢当着胡三炮的面，骂他是狗。以他一向骄横的个性，如何能忍？ 他重重的一拍桌子，喝道：“你个秀才，骂谁是狗？” 莫思凡正眼都不看他，淡淡的说道：“谁认谁就是。” 胡三炮大怒，“腾”的站起来，挽起衣袖，就要开干。 第一个说话的汉子忽然伸手拽住胡三炮，低声说道：“三爷息怒。兄弟看那两个秀才气度不凡，只怕是有些来头的。” 胡三炮叫道：“管他甚么来头，揍了再说。” 那汉子道：“还是先摸清了底细为好。” 胡三炮虽然是个粗人，到底还是有些见识，否则也攀附不到百户大人。人的地位他清楚，插岭关也有秀才，虽然无官无职，有些甚至穷困潦倒，衣食不周。但一般百姓见了他们，还是得恭恭敬敬，尊称一声相公。家境稍微好的，往往被称做乡绅，在调停邻里矛盾，为朝廷征粮征款方面，起到非常重要的作用。 所以一般人如非必要，不会随便得罪秀才。他踌躇了一会，忽然冷笑道：“也罢。反正骂的不是老子，老子管这个闲事作甚？” 一场眼看就要爆发的冲突，以胡三炮自找台阶收场。饭馆里的人眼见没有热闹可瞧，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未免又有些遗憾。饭馆里重新嘈杂起来，吃喝正酣的人们重新开始吃喝。 莫思凡有点不甘心，嘟囔道：“这也能忍？算你厉害。” 李沐风笑道：“看不出，先生原来也是高手，面对这等强横对手也毫不畏惧。” 莫思凡讪笑道：“哪里，这不是有李大哥做靠山嘛，兄弟纯粹是狐假虎威，不作数的。” 李沐风道：“虽然如此，先生的侠肝义胆，还是值得钦佩的。” 那边厢胡三炮虽然找了个台阶下，到底是吃了瘪，心中气怒难平，猛然一拍桌子，喝道：“小二，死哪里去了？还不给老子端酒上菜？” 小二的声音应道：“来咧。胡三爷，酒菜马上就好。” 很快，酒菜就端了上来。满满的一桌，其中就包括莫思凡点的红烧鱼和回锅肉。 莫思凡忽然说道：“慢着，小二，那两个菜是我们点的，你怎么端到他们桌子上去了？” 小二陪着笑道：“两位相公，请稍待，这两个菜也是胡三爷惯常点的，你们二位的，马上就好。” 莫思凡不满的说道：“明明是我们先到先点，就算上菜，那也得我们的优先。凭什么先端到他们那桌？还有没有个先来后到的规矩了？” “这个这个”小二支吾着，不知如何圆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7章惩戒 从社会地位来说，秀才是不宜得罪的。特别是像莫思凡这般非常年轻的秀才，那就是文曲星下凡，前途无量，谁知道以后会不会做个大官？但是对于小二来说，胡三炮乃是插岭关的地头蛇，低头不见抬头见。秀才就算得罪了，一时半会要不了命，以后还有的是转圜的机会。但如果得罪了胡三炮，分分钟就要人性命，最起码也能砸了这家客栈。 所以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他宁愿怠慢莫思凡两人，也不敢怠慢胡三炮一伙。 那小二也算急中生智，眼珠子转了几圈，便说道：“两位相公，是这么回事。这位胡三爷是咱们小店的熟客，经常来小店用膳。所以每到用餐时点，小店厨房里就会备下胡三爷要的菜式。只等三爷一到，就可以马上上菜。所以虽然两位相公点菜在先，这几盘菜，却真的就是给三爷备的。两位相公所点的还在后头呢。” 莫思凡气乐了，这个理由找的实在是蹩脚。他还待再说，李沐风忽然说道：“没事了。小二哥，你下去吧，记得快点将我们的菜端上来。” 那小二如释重负，抹了抹额头上的汗，赶忙下去了。 胡三炮得意的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对那几个汉子说道：“哼，哪怕你是过江龙，到了我这块地盘，也得给我盘着。哪怕你是翻山虎，到了我的地界，也得给我卧着。插岭关这块地皮，还得老子说了算。兄弟们，酒满上，走起。” 那几个汉子附和道：“正是。插岭关这个地方，还容不得外人来撒野。三爷，咱们喝酒，兄弟们敬你。” 胡三炮哈哈大笑，状甚得意。 莫思凡有点郁闷了。他当然知道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但是身边有着李沐风这等高深莫测的侠客，他并没有将胡三炮这种级别的地头蛇放在眼里。但是就算想揍人，总得师出有名吧。凭人家抢走了自己点的菜，就掀桌子大打一场，传出去似乎并不太好听。 “先生因为这种小事而生气？”李沐风看了看莫思凡的脸色，微微笑道。 “还不至于。”莫思凡郁闷的说道：“李大哥难道不觉得某些人的嘴脸很欠揍吗？莫某虽然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但是对那些欺男霸女的行径，向来痛恨有加。其实我从小就有一个志向，想做一个大侠客，大豪杰。除暴安良，锄强扶弱。” 这个倒是他的真心话。受到后世武侠剧的熏陶，恐怕每一个男孩子心中都有这样的梦想。当然理想跟现实从来不同，所谓侠客，终究只能存在于梦想当中。 莫思凡两世为人，这一世的身份就是孱弱的秀才，尽管他有意识的增加了身体锻炼，但羸弱的体质限制了他。即使这两个月伙食改善，能够吃饱喝足了，但也就是不再虚弱，离身体强壮还差得远呢。 有时他还挺羡慕谢家兄弟，至少他们有着一身精湛的武艺。即使暂时没有施展的空间，但只要有机会，终将能够绽放光芒。 李沐风道：“先生若是因为某些混混而郁闷，那就大可不必。大明上下，哪个地方没有这种人？说句实话，愚兄久走江湖，去过很多地方，所遇到的事，稀奇古怪，难以尽述。刚开始的时候，愚兄跟先生一样，见不得人间疾苦，遇事则愤愤不平，恨不得铲平天下一切不公之事。可是不公之事太多，哪是你我管得过来的？就算除掉一个恶霸，新的恶霸又将随后产生，无穷无尽。先生有机会可以去一下袁州府，去一下江西省，甚至去一下京城，你就会发现，地方上的这些小恶霸，委实不算什么。比起那些高居庙堂之上的达官贵人来，这些地方恶霸还是太善良了。” 莫思凡不说话了。李沐风说的这些他都知道。就算不了解历史，至少电视剧看了不少。封建时代的吏治，民不聊生。即使是在号称盛世的朝代，真正的现实生活恐怕也没那么美好。自己穿越到这个朝代，就得接受现实的约束，有些东西是自己无法改变的。特别是现在，自己的力量非常微弱，根本就改变不了什么。如果自己真的想要改变这个时代，那就得让自己尽快的强大起来。 酒菜终于端上来了。莫思凡默默的吃着，想着自己的心事，气氛略微有些沉闷。李沐风以为他还在生胡三炮的气，也没再劝解，只是安静的吃饭。 他们这桌气氛沉闷，胡三炮几人吃喝得却很是舒坦。秀才又怎么啦，还不是照样在老子手下认怂？人除了在嘴头上讨点便宜之外，简直是一无用处。三爷我脾气好，懒得跟这些书呆子计较。 还是小二有眼力劲，知道三爷不可得罪，很是自觉的将两个穷酸秀才点的菜端了过来，好歹也算出了一口恶气。 胡三炮心中爽快，大声招呼三个弟兄喝酒吃菜，划拳揎袖，一时只见得口水乱飞，杯倒壶歪，满桌狼藉。 酒足饭饱之后，胡三炮也不急着走。他打着饱嗝，一边剔着牙，一边冲柜台上招了招手。将掌柜的叫了过来，说道：“刘掌柜，这个月的例钱该交了吧。” 刘掌柜原本点头哈腰，满脸堆笑，可是一听到例钱两字，登时苦着脸，小心翼翼的陪着笑道：“三爷，能不能高抬贵手，少收一点？不瞒你老，小的这个月的例钱都没挣到手呢。” 胡三炮顿时翻脸，喝道：“我将你这老不死的杂毛，明明店里生意这么好，哄谁呢？一个月三吊钱拿不出？要不要老子砸了你这个客栈，你才肯出？再说了，老子已经饶了你一吊钱，还待怎地？你再这样得寸进尺，小心三爷揍死你。” 刘掌柜哭丧着脸，说道：“三爷，你老每月总要在小店吃喝几回，算下来，一月饭钱何止一吊？小店本小利微，一天忙活下来，挣不了几个钱。还请三爷高抬贵手，饶恕则个。” 胡三炮大怒，喝道：“你个老匹夫，恁地啰嗦，三爷吃遍插岭关，从来没有哪个敢算老子的饭钱，你算哪根葱？敢算老子的细帐？咄，老匹夫，看打。” 他魁梧的身躯忽地站了起来，大喝一声，斗大的拳头劈头盖脸地往刘掌柜的脸上砸去。 刘掌柜吓得脸色发白，手脚发软，眼看那拳头如小山般向他的脸砸来，哪里躲闪得及？ 眼看就要揍个正着。斜刺里忽然递过来一把折扇，“啪”的一声敲在胡三炮的手上。胡三炮骤然吃痛，大叫一声，还没来得及收回拳头，那折扇犹如蜻蜓点水一般，在胡三炮右手臂上敲了一遍。眼看着那原本孔武有力的手臂一下子就软了下来，恰如那泡过水的面条一样。 胡三炮心中惊骇，拼命往后一仰，这才堪堪躲开折扇的攻击。再看右手，并没有外伤，只是酥麻无力，一时间竟是抬不起来。 他又惊又怒，定睛看时，原来敲打他的便是手拿折扇的秀才李沐风。李沐风一招逼退胡三炮，却不追击，只是“唰”的一声打开折扇，轻摇几下，显得潇洒至极。 莫思凡拍了几下巴掌，赞叹道：“李大哥，你真是太帅了。” “帅？什么意思？” “就是说，你的样子非常潇洒，平时看不出，扇打恶人的那一刻，简直是帅呆了。” 李沐风微微一笑道：“先生这些形容词，简直是有点乱七八糟，不过，我很喜欢。” 两人肆无忌惮的谈笑，浑然没有把胡三炮四人放在眼里。 胡三炮鼓足勇气，喝道：“兀那秀才，你对三爷做了什么手脚？” 李沐风摇着折扇，淡然说道：“也没甚么，在下见不得这种仗势欺人之事，略施惩戒而已，敲了你几个穴道，半个时辰之后，自然就解开。在这期间，你那手臂怕是没法用了。” 胡三炮心中忌惮。这两个秀才，摆明了来路可疑，只怕是不好惹。然而他在插岭关横行惯了，何曾有过吃瘪的时候？别的不说，被一个秀才一招就给打退，然后灰溜溜的逃跑，这种话要是传出去，插岭关就没有他混的位置了。 身旁的那三个汉子哪里知道厉害，他们只看到自己老大被一个酸秀才挡住，似乎还吃了点暗亏。在这种场合，自然就是狗腿子上场的时候。 一个汉子大叫道：“哪里来的贼秀才？敢伤我们三爷，留下这条狗命。” 另一个汉子道：“三爷，这秀才再邪门，也只有一个人，咱们兄弟一起上，先放倒这小子再说。” 胡三炮咬了咬牙，喝道：“对，咱兄弟四个一起上，干翻这狗娘养的。” 说罢，从身后抄起一根棍棒，用左手挥舞着，就向李沐风袭了过去。其余三人发一声喊，抄家伙的抄家伙，挥拳头的挥拳头，一齐向李沐风招呼过来。 纵然是以一敌四，李沐风也是丝毫不惧，折扇翻飞，便迎了上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8章巡检司 那胡三炮虽然武器在手，毕竟左手并不适应，身形笨拙了很多。李沐风的折扇并不跟胡三炮的棍棒硬碰，而是在两者交接之时，忽然一转，一卸，登时就将胡三炮的力道引偏。胡三炮正使出全身力气，想要一棍就将李沐风打倒，结果全身力气打到了空处，收势不住，脚下一踉跄，差点摔倒。紧接着李沐风一个转身，抬腿就抽在胡三炮的左小腿上面。只听得令人牙酸的“咔嚓”一声，那胡三炮一下跌在地上，抱着小腿，发出杀猪般的嚎叫声。 另外三人更是不济，被李沐风左敲右打，没几个回合，便全都放倒在地。一个个脸青鼻肿，只怕是亲妈来了也认不出了。 莫思凡眼看李沐风大展神威，以一敌四竟是不费吹灰之力。不由得鼓掌，大声叫好。等到四人被打倒，他更是跳了起来，跑了过去，在那些人身上狠狠地踢了几脚，算是过了一把痛打落水狗的瘾。 “先生一向沉稳，今日这般激动倒是少见。”李沐风取笑道。 “沉稳有什么用？正所谓路见不平一声吼，该出手时就出手。此时此刻，兄弟倒宁愿做一个热血冲动的少年。” 李沐风哈哈大笑道：“会有机会的。” 他踢了胡三炮一脚，喝道：“装什么死？还不快滚？” 那胡三炮挨了揍，左小腿处被踢了一脚。李沐风存心给他一个教训，是以这脚力量极大，从胡三炮痛苦的表情来看，恐怕是骨折了。 胡三炮虽然痛极，却是瞪着怨毒的凶眼，看着莫思凡和李沐风两人，咬牙说道：“好，好。要是让你们活着出了插岭关，老子就不姓胡。” 李沐风哂笑道：“我管你姓什么？不要再让我见到你为恶，否则见一次揍一次。” 胡三炮在另外三人的搀扶下，一瘸一拐的走了。 饭馆里原本就有很多客人，冲突初起的时候，人们便远远的避了开去，生怕打出血来，溅到自己身上。但又不舍得离去，这么精彩的打架斗殴，委实是人生罕见。要是错过了，岂不后悔？ 那刘掌柜走了过来，低声道：“两位相公，你们惹到祸啦，这下可如何是好？” 李沐风道：“这事跟你没有关系，放心吧，连累不到你。” 刘掌柜道：“胡三爷可不是这么讲道理的人，就算小的什么都没做，他在小店吃了亏，自然会迁怒到小店身上。两位相公可以拍拍手走人，我这个小店却是走不掉。” 李沐风冷笑道：“我们哪里都不去，就坐在店里，等他来报复。我倒不信，这朗朗乾坤，还由得他来横行霸道了？” 刘掌柜道：“相公有所不知，这位胡三爷，乃是草市巡检司的巡司军爷，手下管着几十个弟兄，插岭关的老百姓，哪个不怕他？” 莫思凡道：“我呸，一个小小的巡检司，竟然作威作福起来了。漫说只是一个巡司，就是巡检来了，我们也不怕。” 刘掌柜道：“光是巡检司还好说，但是胡三爷跟百户大人称兄道弟，他要是想找回场子，可不光是搬巡检司的救兵，只怕百户大人也会被惊动。这下事情可就闹大了。” “哦？”莫思凡和李沐风对视一眼，心道，“这下真的是麻烦来了。” 根据大明的行政结构，全国分为十几个省，又被称做承宣布政使司，省下设府c州c县三级。不过在实际运行中，情况略复杂。有些府不设州，有些州却是由省直隶，而一个省最有权力的人并非承宣布政使，而是朝廷下派的巡抚。总之是错综复杂，不是专业人士根本就弄不懂。 但有一点是明确的，大明最小的行政机构，至县而止。官分九品，有正c从之别，知县乃正七品，管理全县行政事务。而在乡镇之上，并没什么行政机构，乡村有里正保甲，相当于后世的村长，但不算朝廷编制，而是由地方上比较有名望的人来担任。而镇上一般就是设巡检司，可以算作县行政机关的派出机构，以管理地方。规模大点的镇上还会设立一个课税司，以便征收商税。 巡检司设巡检，副巡检两名官员，品秩都是从九品，属于最低一级的官吏。不过巡检司品秩虽然低，实际权力却不小，管理市集，盘查来往行人，缉私捕盗，维护治安，整个镇上的百姓都在它的直接管辖之下。 巡检司一般有兵三十人，设巡司一名，日常乡镇管理工作就是由巡司率领兵丁去完成的。巡司没有品秩，也就是非公务员，体制外的，从朝廷那里领到的俸禄极低，要想维持生活，就得想办法从百姓那里捞钱。一般乡镇的管理模式大致就是这样，所以像胡三炮这样的人和事决非个例，已经形成了普遍现象。区别只在于心够不够狠而已。 但是插岭关地处吴楚要冲，属军事险要之地，除了巡检司以外，另驻有百户所，有军兵百余人，设百户一名，正六品官衔。光是从品秩上来算，比知县都要高。虽然大明武将地位不如文官，但在插岭关这个地方，说他是土霸王也不为过。 所以巡检司好对付，百户所却是有些难缠。面对一个堪比知县的百户，秀才这个身份便不太好使了。 莫思凡在心中默默的想着对策，只是可想的办法并不多。李沐风却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似乎没什么事能够让他忧心。 不多久，街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有刀剑与甲胄撞击的声音，也有兵士驱赶闲杂人等的声音。人数很多，似乎是将整个客栈团团围起来了。 刘掌柜的脸色变得煞白，一下子躲进柜台里面，蹲伏在地上，不敢稍动。 没过几分钟，一队盔甲鲜明的兵丁涌进客栈，刀枪齐举，杀气腾腾。赫然是百户所的兵士。 这些兵丁涌进来之后，也不说话，却是往两边一站，形成一个通道。须臾，一个粗豪汉子大踏步进来，喝道：“打人的那两个秀才呢？” 李沐风好整以暇的坐在那里，摇着折扇，淡淡的说道：“我和先生一直坐在这里，你是故意装作没看见呢？还是故意没看见？” 粗豪汉子瞪着他，粗声粗气的叫道：“胡三炮就是被你们俩人给打伤的？” 李沐风道：“正是在下所为。这个却不关莫先生的事，他只是个秀才，手无缚鸡之力，甭说打架了，就算是看见打架，也会被吓住。有什么事，冲着我来好了。” 粗豪汉子狠声道：“冤有头，债有主，是谁的事跑不掉，无干人等我没兴趣追究。来人，带上来。” 几个如狼似虎的兵士将胡三炮架了进来。他被李沐风打断了一条腿，时间尚短，还不曾上药包扎，此刻被带进来，几乎是半架半拖，伤腿拖在地上，钻心的疼痛。他何曾受过这种罪过，一路嚎叫，额头上冷汗直冒，形象凄惨无比。 事儿闹得非常大，街上有很多人都围了过来，挤在客栈门口看热闹。胡三炮狼狈不堪的样子落在大家眼里，痛快之余，也不禁为两个秀才担心起来。 胡三炮进来之后，看见李沐风，顿时激动起来，指着李沐风大叫道：“大哥，就是这个贼子伤了兄弟。打折了我的腿，弄伤了我的胳膊。大哥，你一定要替我报仇啊。” “闭嘴。”那粗豪汉子喝了一声，道，“秀才，他的腿可是你给打折的？” 李沐风道：“正是在下。” “很好。你身为秀才，原本是个斯文人，为何下这等毒手，竟至于要打折他的腿？” 李沐风道：“他欺行霸市，鱼肉百姓，每日带着一帮人去店铺里捣乱，强收月例钱，一言不合，便动手打人。如此为恶，我只是给他一个教训罢了。” “好一个教训。”那粗豪汉子转向胡三炮，喝问道，“这秀才说的可是真的？” 胡三炮有些慌乱，支支吾吾地说道：“秦大哥，您别听他瞎说，这都是他诬赖我的。咱们都两年多的兄弟了，您还不相信我吗？” “闭嘴，我只问你一句，是不是真的？” “是不不是不是真的。” “看你吞吞吐吐的样子，分明有鬼。秦大，这几日我让你到街头上明察暗访，了解到什么情况，一一说来。”粗豪汉子转向他的一个亲兵说道。 那亲兵站出来，躬身回道：“禀将军，前几天东街袁家媳妇告状，说是胡三炮趁她家没人，强行闯入，污辱了她。将军着小的察访此事，小的装扮成游方郎中，查探属实。另外，还查得胡三炮的三大罪状。第一是欺行霸市。胡三炮胞弟在街上开了一家屠宰坊，整个插岭关的猪c牛c羊都归他来经营，谁要是想插手，轻则被砸店铺，重则家破人亡。他家卖的肉，比外面的要贵三成，光凭这个，他家每年就要多赚几千两银子。第二是私收例钱。每家店铺每月收例钱一至三两不等，只有极少部分上交，其余都私自侵吞或者数人瓜分。如有抗交者，轻则殴打，重则砸人店铺。第三是私掠财物。胡三炮带着人每日在市集闲逛，看中什么物品，伸手就拿，从不付钱。每日在不同的饭馆白吃白喝，也从不付账。以上罪状，小的已一一查实，人证物证俱在，望将军明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9章比武 粗豪汉子面沉如水，狠狠地盯着胡三炮，寒声道：“胡三炮，你还有什么话说？” 胡三炮脸色苍白，全身忍不住就筛起糠来。 “看样子，你无法自辩了。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真的了。枉我这两年一直认为你是个好兄弟，咱们喝酒吃肉，一起练武，却没想到你背地里干的是这种勾当。想来这两年，你每日孝敬我的酒钱，原来全都是些民脂民膏，我不做贼，奈何被你坑害，气煞我也。” 粗豪汉子越说越怒，顺手抄起一根棍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在胡三炮的那条好腿上，只听得一声惨嚎响起，胡三炮一下子滚倒在地。他的另外一条腿也给废了。 “拖下去，锁在市集正中，三天之内，不准施药。违令者斩！” 围观的人们齐齐抽了口冷气。 这等军中铁血手段，果真无情。 处置完胡三炮，粗豪汉子抛了棍棒，抱拳向着李沐风说道：“胡三炮这厮贪赃枉法，祸害百姓。秦某依军中律令，将其处置。善后事宜，秦某也将着人处理。不知在秀才眼里，秦某这般处置，可算公道？” 李沐风淡然说道：“百户大人统领军镇，巡检司自然也归百户管辖，你就是将胡三炮砍了，旁人也挑不出一个不是来。你想要怎样处置他，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那粗豪汉子沉着脸，冷笑道：“秦某用人不察，受这厮的蒙骗，误认他是好人。现在打也打了，废也废了，秦某只想知道，秀才你还有没有意见？说出来，秦某一并处置了。” 李沐风道：“将军深明大义，为民除害，处置得极为妥当，李某并没有什么意见。” “好。秀才既然没有意见了，此事就暂时丢在一边。现在该秦某和秀才之间理论一下了。” 李沐风道：“不知道将军有什么要理论的？” 粗豪汉子沉声道：“胡三炮这厮作奸犯科，鱼肉百姓，受到报应也是应该的。只不过插岭关上下，谁不知道胡三炮是我的兄弟，俗话说，打狗还得看主人。就算他有什么错处，报与我知道，我自然会派人查证，该打该杀，我自有主张，不用旁人来代劳。须知有些人，我打得，旁人却是打不得。秀才今日慷慨出手，秦某感激不尽，倒是要代胡三炮这畜生，好好谢谢秀才才是。” 他嘴里说着感谢，可话语里半分感谢的意思都没有。 围观的人们原本以为扳倒了胡三炮，这事就应该告一段落了。拿折扇的秀才为民除害，大快人心，不说获得表彰，至少得到百户大人的感谢不为过吧。可是听秦将军的意思，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呀。 不少人从粗豪汉子的话语中听出了火药味，心说我的乖乖，原来好戏还在后头呢。有些原本要散去的人也不走了，不少听说这里有热闹瞧的人还在往这边赶，也不管那些兵士的驱赶。一时间，客栈外边至少围了数百人。 围观看热闹，原本就是天朝百姓的天性。 喧闹声中，李沐风却是好整以暇，慢慢的摇着折扇，淡然笑道：“将军说的虽然有道理，但我却听过另外一句话，路见不平一声吼，该出手时就出手。将军身为朝廷武将，更应该整饬武备，训练兵丁，至于不平之事，李某人遇见了，就管上一管。何以只有秦将军才可管得？” 粗豪汉子说道：“胡三炮跟了秦某两年，在插岭关，谁不知道他是我的人？今日秀才替秦某教训了胡三炮，知道的，自然是说胡三炮罪有应得，活该被教训。这不知道的呢，还以为秦某人无能，还得一个外人来替秦某清理门户呢。” 李沐风冷笑道：“胡三炮在插岭关横行无忌，不止一天，他何以能够如此肆无忌惮？还不是因为有将军在背后给他撑腰？老百姓无知，不明白将军是被蒙骗，却只是以为胡三炮所作所为，皆是出自将军授意。纵使他横行不法，谁敢告发？自古官官相护，谁知道你会怎样护着胡三炮？” “一有鸣冤，秦某便已着人调查。即使今天秀才不出手，秦某也会将胡三炮拿下法办。” “可是百姓并不知。” 粗豪汉子渐有不耐，大声喝道：“如今别的话都不需多说，你能打断他的一条腿，我敬你是条汉子。如今就权当是秦某向秀才讨教，咱们比试一番，望秀才不吝赐教。” 李沐风道：“赐教不敢当。既然将军想切磋，李某奉陪就是。” 粗豪汉子大声道：“痛快。来来来，这里不是动武之地，那边厢有一块平地，乃是市集所在，今日倒是空的，你我去那边。” “就依将军。” 粗豪汉子提了一根棍棒，转身便走。早有兵士清开一条通道。那些百姓眼见有人比武，俱兴奋喝彩。“呼啦”一声，全都围到空地那里去了。 李沐风跟在粗豪汉子身后，出了客栈。莫思凡跟在他身边，有些担心的问道：“李大哥，对付这位百户，可有问题？” 李沐风微微一笑，并没说话，只是轻轻的摇了摇头。 莫思凡见他很是笃定，便放下心来。 现实中的武功，自然没有后世电影电视剧中那么夸张。飞檐走壁也许是有，但也无法违背基本的物理规律，什么装备都没有就能在半空中飞，那是神仙，不是大侠。至于隔着几丈远，一掌过去，就能把人打飞，甚至还自带大爆炸和山崩海啸效果的，更是夸张得没有边了。稍有常识的人都知道那样根本就不可能。 但是武功是存在的。武艺高强的人，一人对付一群人并不困难。 真正的武功，讲究的是力量和技巧，也就是招式，以及练武人的心性。谁的招式巧妙，谁的力量运用得娴熟，谁的动作更为敏捷，谁的心性更稳c准c狠，那就是谁的武功高强。 习武就是修心，这话听上去虽然有些形而上学，但武艺练到一定程度，是能够改造一个人的气质的。象李沐风这样武艺高强的人，凡事都从容不迫，成竹在胸，也便是习武修心的反映。 对李沐风的武功，莫思凡并不怀疑，三箭射虎就不用说了，今天以一敌四，几招就将胡三炮等四个壮汉击倒，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委实是精彩至极。 闲话少述，众人走到空地上，早有兵丁围了很大一个圆圈，供他们比武，圆圈外面，乡民们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 粗豪汉子倒拖棍棒，走到空地的一边，跟李沐风遥遥相对。他已经脱掉上衣，露出满身的键子肉，果然是非常雄壮。 他紧握棍棒，叫道：“秀才，我不占你便宜。你去寻一件趁手的兵器，秦某在此等你。” 李沐风道：“折扇便是在下的武器。” 粗豪汉子大怒。他以为这秀才是在轻视他，喝道：“既然这样，开始吧。” 李沐风却是微微一笑道：“秦将军，咱们这场比试，总不能打得太过糊涂，有些话先得说明白的好。” “你好不啰嗦，有什么话尽早说罢。” “你我近日无仇，往日无忧，既然是切磋，犯不着打个你死我活，大家点到为止，如何？” “就依你，放马过来吧。” “慢着。动手之前，咱们先说好，你胜又怎样，负又怎样？总得先下点小赌注，这场比试才算有意思。” “人心眼就是多，赌就赌。我若是输了，便尊你为大哥，以后有事就请吩咐，绝无二话。我若是胜了，也不为难你，你磕头认输，立刻离开插岭关，你看如何？” “有点意思。” “那就动手吧。” 粗豪汉子将棍一横，喝道。 李沐风却不动手，微笑着站在那里。 “又怎么啦？”粗豪汉子大不耐烦，喝道。 “你是主人，我让你三招。” 粗豪汉子大怒，也不迟疑，棍棒横扫，劈头就向李沐风袭来。 李沐风并不接招，只微微一闪，棍棒擦着他的衣襟扫了过去。 “一招。”李沐风数道。 粗豪汉子闷不吭声，那棍棒划了个圈，忽地当头棒下，速度快极。 李沐风依旧没有接招，一个滑步，闪过那一棍，那棍棒落空，狠狠砸在地上，跳了起来。 “两招了。” 粗豪汉子并不迟疑，借着那棍棒跳起的势头，横扫过来。 李沐风仍然没有接招，身子往后一仰，险之又险地躲了过去。 “三招。” 话音刚落，那粗豪汉子的棍法已如泼雨一样打了过来。李沐风放话说让他三招，刚才那三招虽然像模像样，却并未尽全力，也算是承了李沐风的人情。此刻三招已过，粗豪汉子的真正本领便施展开来，无论招式还是威力都和刚才迥然不同。 李沐风赞了一声，道：“好本领。”抖擞精神，用折扇迎了上去。 他这折扇，材质显然不是木竹之类，跟棍棒相接，犹如金铁交加，声音铿锵，纵然是承受巨大力量的撞击，也没有丝毫损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0章酒醉 粗豪汉子攻得猛，李沐风却也守得严密。格挡了数招，忽然向后退了几步。 粗豪汉子大喝了一声，棍棒如影随形追了过去。 眼看粗豪汉子招式用老，李沐风用折扇一挡，一圈，一引，那棍棒不由自主便向一旁荡开。李沐风抢进一步，那折扇挟风雷之声，往粗豪汉子握棍棒的手上点来。 粗豪汉子大惊，若是被折扇点实，那只手只怕也就废了，迫不得已弃了棍棒，向后一跃。 李沐风也不再进击，却是淡然一笑，拱了拱手道：“秦将军，承让了。” 高手过招，胜负就在几招之间。倘若是生死搏杀，粗豪汉子失了兵器，倒不一定就没有扳回危局的机会。但在这样的比试当中，却是算输了。 围观的人们都惊呆了。刚才粗豪汉子猛烈进攻的时候，有很多人叫好。光看气势就仿佛是百户大人赢定了，那个秀才仿佛只有招架之力，完全被百户大人打得还不了手。可是为什么转眼之间，百户大人的棍棒却给弄丢了呢？ 难道这样就失败了？ 生活在插岭关的百姓，自然都知道这位百户大人的本领十分高强，人们传说他以棍棒见长，施展开来，几十个壮汉都近不了身。 这么神勇的一位将军，结果几招之内就败在一个秀才手上？ 围观百姓自然没有什么行家，除了看一下热闹之外，并不懂得其中奥妙。可是粗豪汉子却是懂的，眼前这个秀才，武功简直是高深莫测。自己练的这几下把式，完全是不够看。 他脸色通红，走过去拾起棍棒，然后双手抱拳，正色说道：“大哥武艺惊人，兄弟输了。从今往后，秦百韬尊你为哥，如有驱策，定效犬马之劳。” 李沐风拱手还礼道：“既然是兄弟，就无须多礼。咱们兄弟之间，不谈那驱策之事，大家互相照应就好。” “还没请教大哥姓名。” “我叫李沐风。” “李大哥。” 李沐风冲四周人群拱拱手，团团作了个揖，说道：“各位乡亲，武已经比完了，大家散了吧。” 热闹结束，人们便一哄而散。 莫思凡走上前去，笑道：“恭喜李大哥，又多了一位兄弟。” 李沐风介绍道：“秦兄弟，他叫莫思凡，是谢家村的秀才。” 莫思凡拱了拱手，道：“见过秦二哥。” 秦百韬看了看莫思凡，问道：“这位莫小哥也会武？” “这倒不会。” 秦百韬听了，顿时兴趣缺缺。他是个武人，只对练武之人感兴趣。 李沐风笑道：“秦兄弟，先生是我见过最聪明c最有胆识的人，你可不要小视。” 秦百韬哪里肯信，说这秀才聪明倒也罢，这最有胆识却是从何说起？ 李沐风知道他不信，却没有多做解释。 秦百韬道：“李大哥，你我今日不打不相识，须得寻一个去处，好好喝上几杯，一醉方休。” 李沐风笑道：“如今正有一个现成的去处，咱们住的那个客栈，有酒有肉，大家去喝一杯就是。” 秦百韬喜道：“那样最好。” 他回头向跟着自己的几十名军兵喝道：“你们回营房去，秦大一人跟着我便是。” 众军兵自去了。秦百韬一伸手道：“李大哥，请。” 李沐风也不推辞。几人向那客栈而去。 客栈今日迭经风波，而且事情一波三折，出人意料。刘掌柜和小二初见秦百韬，只以为是来找麻烦的，吓得都躲了起来。谁知道最终却是胡三炮伏法，看上去凶悍无比的巡司大人最终下场凄惨得连狗都不如。围观百姓固然是大呼痛快，刘掌柜和小二也全都舒了口气。要是没有人白吃白喝，外加免了每月的例钱，以客栈现在这样火爆的生意，维持下去不是问题。 本以为事情就这样解决了，谁知道百户大人却跟秀才杠上了，最终还是要用武力来解决。妈呀，百户大人多厉害，街坊邻居都说他以前打过猛虎，猎过狮豹，虽然秀才看上去是练过的，却哪里是百户大人的对手？搞不好闹到后来，事情还是要追究到客栈来。 他们两个心中惴惴不安，坐在客栈里长吁短叹，连那么热闹的比武也没有心情去看。 正在惊慌之时，忽然看见莫思凡c李沐风c秦百韬c秦大四人进来，大家有说有笑，仿佛啥事都没有发生过，就像是多年好友一般。刘掌柜和小二一时间就愣住了。 难道没事了？ 一进客栈大门，秦百韬便大声说道：“小二，好酒好肉，只管上来。” 小二到底是个机灵人，甭管事情是怎么样的，照应好客人才是最重要的。他立马应道：“好咧，马上就好。” 秦百韬说道：“李大哥，咱们算是不打不相识，今日兄弟作东，不醉不归。” 李沐风欣然道：“尽依秦兄弟。” 秦百韬大笑道：“痛快，痛快。李大哥武艺既好，人又爽直，兄弟只恨未能早日识得大哥。若能日日相聚，把酒论武，岂不快哉？” 李沐风道：“人生难得一知己。秦兄弟是个豪杰，莫先生则是有大智慧之人，不瞒两位，李某却是个走江湖的，居无定所。李某何其有幸，能够认识两位。以后纵然是天南地北，兄弟情谊却是不能忘。” 秦百韬道：“走江湖的也是真豪杰。兄弟是山东人，家有薄产，在当地也算是望族。不过兄弟从小就喜爱耍枪弄棒，所结交的也尽是江湖豪杰。后来从军，人家靠剿灭绿林匪盗为军功，兄弟却以结交绿林为乐。所以这么多年来，袍泽多已是千户或者是指挥佥事，兄弟却一直只能做个百户。辗转多地，不得晋升。” 莫思凡道：“所谓厚积薄发，秦二哥以后的前程，又岂是一个千户能比的？” 秦百韬哈哈笑道：“我对前程不甚上心，只想多认识一些兄弟快活一世。不过莫兄弟的话，我听着喜欢。” 很快酒菜上来，大家都不是那酸腐之人，也不客套。就连在一旁伺候着的秦大，也被特许坐下来喝酒吃肉。 酒过三巡，秦百韬说道：“李大哥，这次到插岭关，所为何事？若有用得上兄弟的，只管开口。旁的不说，插岭关这块地面，兄弟完全可以做主。” 李沐风笑道：“有劳秦兄弟，我没事。这次是莫先生有事，我陪他一趟。” “哦？”秦百韬颇为惊讶，李沐风肯陪着莫秀才一起办事，其间情分，似乎非同一般。 莫思凡道：“秦二哥，兄弟此次前来，是要寻几位手艺精湛的陶瓷画工。” 秦百韬是个武人，虽然管理着一个军镇，却向来只管带兵操练，地方上的事是一概不管的。否则也不会被胡三炮瞒骗两年之久了，事实上，只需稍微上点心，不难得知胡三炮的真实为人。他并不懂甚么陶瓷画工，便转头问秦大道：“你知道哪有什么陶瓷画工么？” 那秦大是秦百韬的亲兵，也是秦家的下人，秦百韬将他从老家带来，自然是视作亲信。平日里有什么事务，都是秦大出去跑的，所以对插岭关一带比较熟悉。 他见秦百韬问，便回道：“小的对陶瓷并不太懂，只听说插岭关有三大窑，叫甚么福寿窑c青平窑和瓦山窑的，都是在镇子外面的山村里，小的去得少，具体地址却不是很清楚。至于陶瓷画工，就更不知道了。” 莫思凡并没有抱有太大希望，闻言也不失望，只是笑道：“不打紧，本来便是应该慢慢寻访的，不着急。今天咱们不谈这些事，就只有一个任务，便是喝酒吃菜，一醉方休。” 秦百韬哈哈大笑道：“痛快。莫兄弟没有丝毫腐儒之气，正合我的脾气，往后在这个插岭关，二哥罩着你了。来来来，喝酒。” 大家举杯畅饮，不觉时间之流逝。 一直到夜深，秦百韬才在秦大的搀扶下离去。至于莫思凡和李沐风两人，却是已经醉倒了。 第二天，莫思凡和李沐风起来，犹自觉得宿罪未醒。莫思凡穿越过来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喝得如此大醉。他细细检点自己的言行，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当然了，醉酒状态下，恐怕记忆也是有些偏差的。 在客栈中用过早饭，两人出门。按照莫思凡的计划，先摸清市集情况，再去那所谓的三大窑找画工。只要开价够高，不愁雇不到人。 插岭关其实不大，总共才三条街，商铺很多，更多的却是一些四处游走的小贩，将原本就不宽阔的街道挤占，行人摩肩接踵，显得非常的繁华。 街上有很多瓷器店。大部分是本地的，还有少部分是从邻县过来的。说起来，插岭关的制瓷业，很大程度上是受了邻县的影响。无论是工艺还是产品，相似度都非常高。生产的产品都是以粗瓷为主，细瓷很少。两人逛了几家瓷器店，没有发现令人比较满意的产品。 粗瓷上面也有图案，但是总的来说比较简单，线条粗糙，画工很不精细。这样的画工，用于水晶工艺品，显然是不太合格。 不多的几样细瓷，做工也并不精致，离莫思凡的要求还差得远。这种东西将就不得，要找自然就得找技艺过硬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1章细瓷茶杯 经过昨天一场比武，插岭关的人们几乎都知道镇上来了两个很不寻常的秀才，特别是拿折扇的那个，更是神勇无比，连百户大人都不是对手，更是将横行集市的胡三炮一举废掉。这可是大快人心的一件事。从今往后，每月的例钱就可以省下来了。 因此，尽管莫思凡打听那些粗瓷细瓷的行为并不合规矩，却没有任何人觉得不妥，反而很是热情，争相请他们到店铺里面去看，甚至不少人将镇店之宝都拿了出来。 转了大半天，收集了很多信息，不管有用没用，都被莫思凡用纸记了下来。 李沐风看着他记了很多东西，很是好奇，问道：“咱们此行是为了找陶瓷画工，你记的这些东西似乎没有什么用。” 莫思凡道：“既然出来一趟，有些事情就附带的做一做。我这个叫做市场调查，很有用的。” 李沐风摇了摇头，笑了笑。正所谓隔行如隔山，生意人的那一套，他确实不太懂。 莫思凡看了看前面，说道：“拐角那个店是最后一个店铺了。咱们在那里看完，下午就去乡下。” 这是一个卖杯c碗c钵c罐等器皿的店铺，门外挂着一个招牌，唤作罗记陶器店。两人刚进门，那掌柜的认得他们，立即迎了出来。 “两位秀才大人大驾光临，有什么中意的，随便拿。” 莫思凡笑了笑道：“我们只是秀才，当不得大人两字，快请不要这么称呼。你让我们随便拿，难道不要钱？” “回大人，胡三炮被扳倒，咱老百姓的苦日子总算是到头了。大人不知，以前小店每月都要交三吊例钱，拿钱的动作稍微迟缓一点，胡三炮的那些手下挥鞭子就打，每月被他们打碎的碗碟都不知道有多少。更过分的是，每次来，都要拣本店最好的货色，拿几样走。想小店每月才能赚多少？倒有多半是被胡三炮一伙给拿去了。如若不是还有一家老小，谁想出来挣这个辛苦钱？现在可好，再也不用担惊受怕，生意也做得顺畅了。这一切可都是托两位大人的福。” 他一口一个大人，莫思凡拿他也没办法。两人在店子里转了转，没有发现好的东西。莫思凡便问道：“掌柜的，有什么上好的细瓷？给我们介绍一下。” 那罗掌柜道：“整个插岭关，都是卖粗瓷的多，卖细瓷的少。不过要是两位大人想找上好的细瓷，小店倒是有一件，放在我这里有好几年了，两位大人看看？” 李沐风奇道：“有好的细瓷器还能在你这放几年？不早卖出去了？” “两位大人有所不知，这插岭关来去的都是一些乡野之人，粗瓷便宜，结实耐摔，比较好卖。这细瓷太娇贵，哪个舍得用它来吃饭c腌咸菜？所以就卖不动。” 莫思凡道：“说的有道理。你将那件细瓷拿来让我看看。若是真好，我就买下了。” “两位大人请稍等，小人这就去拿。” 不多久，罗掌柜小心翼翼的捧出一个小木匣，木匣外面用红布包着，显然是十分珍视。 罗掌柜将木匣放在桌上，掀开红布，慢慢的打开。莫思凡一眼看去，忍不住就是心中一惊。 木匣之中，是一整套茶具。共五样东西，分别是一个小茶壶，两个带盖的茶杯以及两个茶碟。虽然只是一些寻常的器具，但莫思凡一眼就被它给吸引住了。 东西很小，但极为精致，细瓷胎体细腻，釉面光滑，瓷体图案纹理清晰，于细微处极见功力。 茶壶上绘的是鱼跃龙门图，只见一汪清水荡漾，水草随着水波飘摇，那鱼儿姿态各异，或觅食，或悠闲地游玩，或跃出水面，不一而足，栩栩如生，神灵活现。那画面极为细腻，无论是鱼儿跃出时带起的水花，还是鱼儿游动时带动的水流，无论鱼儿身上的细鳞，还是水草叶上纤细的脉络，无不清晰可见，只有观察得极细致的人，才能绘出如此生动活泼的图案。 茶杯和茶碟上绘的是花鸟，与茶壶的做工一致，同样生动自然。 莫思凡艺术鉴赏力有限，自然不太明白怎样鉴别瓷器的价值。但是好的东西体现在细节上。这么精致的一套茶具，若是流传到几百年之后，那一定是价值连城。即使不说上亿，几百万总是值的。即使是现在，价格也是不菲。 他拿着这套茶具细细观赏，细细品味，越看越爱，越看越觉得它的弥足珍贵。 罗掌柜在一旁问道：“请问大人，这套瓷器可还过得去？” 莫思凡道：“非常精美。不知它卖价几何？” 罗掌柜说道：“大人若是要，就送与大人，分文不收。” 莫思凡道：“这如何使得？我要是这样做了，跟胡三炮有什么区别？” 罗掌柜说道：“大人有所不知。这件瓷器在小店已经有两年多了，一直卖不出去。后来胡三炮胡作非为，我怕他看上之后强抢，索性将它收了起来，这些年来都不敢拿出来看上一眼。它放在我这里，其实有跟没有一样，起不到作用。若是大人拿去，反而是到了它应该去的地方。” 莫思凡道：“这套茶具我很喜欢，但我不能白要。这样吧，我出十两银子，将它买了。” 十两银子相当于后世的数千元，甚至更多，单单用来买一套茶具，价格也算是比较高了，普通人家断然不会买。即使它过数百年后可能升值，那也只是可能而已。岁月的侵蚀非常可怕，任何意外都有可能发生，能不能保留数百年都很难说。 罗掌柜说道：“委实是不敢收。不瞒秀才大人，这套茶具若是拿到城里去卖，顶多也就值一吊钱。只不过当时我收它的时候，情势特殊，花了五吊钱，所以一直没舍得贱卖。但只要秀才大人喜欢，小的情愿送给大人。” 莫思凡道：“这可让我为难了。要是传出去，倒像是我存心占罗掌柜便宜似的。” 罗掌柜道：“不管怎样，万万不敢收。” 李沐风笑道：“自古道漫天要价，坐地还钱，你们怎么是反的？一个要付钱，一个却不收，我还是第一次见这种情况。” 莫思凡道：“罗掌柜是不了解情况，这件茶具成色极佳，远不是普通茶具可比拟的。就算是官窑，也不一定能出这么好的成品。我若是拿到大地方去转卖，少说也能卖个二三十两银子。即使我今日出十两，一转手就可赚一倍有余。” “二三十两？”罗掌柜的吃惊地叫道，他只知这是好瓷，却万想不到能卖这么多钱，不过他迅即摇头道，“能卖多少钱那是秀才大人的本事，但小的既然说了送给大人，哪怕它值一百两，也不能要。” 好说歹说，罗掌柜坚决不肯收钱，莫思凡无法，只好笑纳了。他收好茶具，说道：“既然罗掌柜割爱，莫某却之不恭。还望罗掌柜告之这套茶具是从哪里买的？” 罗掌柜笑道：“这套茶具花了我五吊钱，可以说是本店最值钱的一样东西了，所以记得很清楚，是从瓦山窑买回来的。” 李沐风问道：“刚才罗掌柜说当时情势特殊，到底是怎么个特殊法？” 罗掌柜说道：“这个说起来话就长了。瓦山窑名列插岭关三大窑，以前一直都是烧粗瓷，三年前，新主事的窑主突然决定要烧细瓷，为此还特意请了有名的画工叶青云来造型。但是细瓷烧制很不顺利，当时烧了两窑，总共进了近千件产品，结果开窑后发现只做成了这一件茶具，其他的或是变形或是裂口，总之就是报废了。从那以后，瓦山窑就又回到了原来的老路。所以说起来，这件茶具竟然还是瓦山窑烧窑以来，唯一的一件细瓷产品。” 画工叶青云？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不经意间，就发现了一条线索。 莫思凡问道：“请问罗掌柜，那位画工叶青云现在何处？” “他是瓦山人，现在就住在瓦山村。” “倒不知他是匠户还是民户？” “是民户。这叶青云祖上也是人，据说还做过几任小官，可惜家道中落，一代不如一代，到叶青云手里，家里就只剩下几亩薄田。要是说起这个叶青云，可真是神奇，他早年读过不少书，但不曾进学。地里的活儿并不会做，但是画画却是极好。有人说叶青云天生一支神笔，画什么像什么，而且速度非常快。听人说他画了一条鱼丢在地上，村里的几只猫愣是围着那条鱼转了一天，想吃却吃不到，直到将那张纸踩烂了才罢休。” 李沐风不信道：“你说他画得像我相信，但这个未免夸张了点。” 罗掌柜道：“有没有夸张我不知道。但是插岭关要是说谁画画最好，叶青云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后来福寿窑将他请过去做了画工，据说开出了很高的价钱。福寿窑凭着他的画技，红火了好些年，并且在三大窑中一下子就坐了首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2章瓦山窑 莫思凡道：“那这人确实是有些本事。” 罗掌柜接着说道：“但是叶青云画画虽然是极好，却不太会做人，轻易便得罪了许多人。有一年，窑上出了次事故，不知怎么的，竟将叶青云的右眼给伤了，左眼也受到了波及。两位大人想一下，画画的人，全凭一双好眼睛，任它如何精微细致的东西，都能画得出来。要是眼睛毁了，整个人也就毁得差不多了。有人说他是得罪了人，暗地里做下了手脚，但也没人能指认。治了两年，眼睛不见好，倒把这些年挣的钱给花光了。那福寿窑见他总也好不了，便把他给辞了。” 莫思凡道：“屋漏偏逢连夜雨，这个叶青云确实是挺倒霉的。” 罗掌柜道：“可不是？叶青云没了事做，又不会地里营生，又得吃药治眼睛，里里外外都得花钱。后来在外面呆不住，就只得回了瓦山村。恰好这个时候瓦山窑想烧细瓷，请他做了画工。虽然他眼睛不好，可画出来的东西却还过得去，只是比不上之前的。结果两位大人已经知道了。出了废品，瓦山窑的窑主倒怪叶青云坏事，一个铜板没给不说，还赖他要赔偿损失。这叶青云已穷得叮当响，哪里还赔得出？可怜只差没将他逼死过去。” 莫思凡道：“叶青云充其量就是个画画的，陶瓷烧制跟他何干？就算是出了废品，也怪不到他的头上去。” 罗掌柜说道：“要是都像秀才大人这般明理，咱老百姓就有活路了。只可惜瓦山窑窑主不这样想，硬是将责任赖到叶青云头上。他是乡绅，全村就属他家最有钱，谁能反抗？” 莫思凡默然一会，说道：“罗掌柜知道的倒很详细。” 罗掌柜道：“不瞒秀才大人。小的也是瓦山村人，只是出来得早，一向在插岭关经营这个店铺，三大窑的瓷器在小店都有买卖。那年回乡，正好遇见这件事情。满窑的瓷器，除了这件茶具，其余全是废品，碎了一地，让人看着就心疼。那窑主责怪叶青云，支使手下揍了他一顿。打过之后，还要他赔二十两银子。小的看不过去，就出五吊钱买下茶具，这样叶青云可以少赔几两。” 莫思凡赞道：“罗掌柜宅心仁厚，日后必有福报。” “小的倒是不图日后怎么样，只想着这每一天过着，总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李沐风也赞道：“惟小善才是大善。良心二字，最是难写。” 罗掌柜被他们夸得不好意思，只好不说话。 李沐风问道：“先生学识丰富，可知为何瓦山窑烧不出细瓷？” 莫思凡摇了摇头，说道：“不甚了然。不过，烧瓷器是个技术活，不是谁想烧就能烧成的，会烧粗瓷的不一定能烧细瓷。这个里面原料c温度c火候甚至烧窑用的煤块，对成品都会有影响。即使一切条件俱备，同一窑里，也有精品废品之分呢。如果我是这位窑主，一定会花大价钱请几个会烧细瓷的行家，而不是平白无故的冤枉一个毫不相干的画工。” 李沐风笑道：“所以世上庸人常有，而先生却只有一个。” 瓦山村位于插岭关的东边，离插岭关约有三十里。这里山多，石多，煤多，瓷土资源也很丰富。瓦山窑建于一百多年前，初始规模很小，后来经过不断扩建，现在已经形成了一整片窑区，多达十几孔窑炉。从瓦山窑烧制出来的粗瓷产品，遍及整个西凌县，袁州府，甚至远销其他府县。西凌三大窑的名声，伴随着粗瓷大碗碰撞的清脆声音，走入千家万户。 瓦山窑的窑主姓罗，古时候讲究家族宗祠，往往一村就是以一个大家族为主。瓦山村的大家族自然就是罗家，而瓦山窑便是罗家的家族作坊。一百多年来，罗家通过瓦山窑积累了不少财富。然而正所谓盛极必衰，到这一代窑主罗正风手里，事情就发生了很多变化。 罗正风很年轻，只有三十岁左右。如果不是他父亲英年早逝的话，窑主的宝座也轮不到他来坐。身为嫡长子，在论资排辈的时候自然有着绝对的优势。纵然他那些叔叔伯伯们都还年富力强，但是在继承权的争夺中，没有人能够抢过他。 但是很不幸的是，要想担任窑主，不是随便扶持一个蠢货就能担当的，至少得有一点经商头脑。否则市场无情，再大的家业，一旦垮起来，也是飞快的。 罗正风年轻，有冲劲，却没有方法。他一不懂得烧瓷，二不懂得经商，只凭一股蛮力，想要将事情做好，结果只能是适得其反。 细瓷比粗瓷好，这是所有人都明白的一个道理。烧十件百件粗瓷赚的钱，还不如一件细瓷赚得多。罗正风垂涎于细瓷的高昂利润，在刚刚主事的时候，就力排众议，决计要烧细瓷。在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之下，贸然行动，最终以两窑废品仓促收场。 烧细瓷虽然失败，不过对瓦山窑毕竟没有太多影响，顶多就是赔二三十两银子而已。罗家家大业大，这点小钱赔得起。更何况，很多损失已经被那个冤大头叶青云给承担了。 但是罗正风接下来的举措，几乎给瓦山窑带来了灭顶之灾。他嫌瓦山窑以前卖的粗瓷产品价格太低了，于是擅自决定将所有产品价格提升两成。要知道粗瓷市场的准入门槛很低，光是插岭关一带就有数十家大小瓷窑。产品大量投放市场，竞争非常激烈，很多瓷窑为了占领市场，竞相压价。行情就是这样，利润确实很薄，但还不至于无利可图。罗正风大幅提价的后果就是拱手将市场让给别人，估计他的竞争对手每晚睡觉都要笑醒了。 罗正风昏招迭出，他下令放弃了众多偏远的农村市场，集中力量保住距离比较近的府县大市场。然而粗瓷产品最大的买家本来就是分散c贫穷但是数量非常庞大的农民，县城等地的销量根本不足以支撑这么大规模的瓷窑。 可以说，罗正风这几年的作为可以用“怎么错就怎么来”形容。他在如此短的一段时间里，就弄得一个百年老瓷窑步履维艰，无以为继，其才能真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最近这一年，是罗正风焦头烂额的一年，瓦山粗瓷的市场已萎缩到了极点。大量生产出来的产品无法销出，积压在库房里，堆积如山。 瓷窑上已人心涣散，大家都没有心思做事。大家都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短短的几年，风光无限的瓦山窑就破败成这个样子。 罗正风也不明白，他刚主事的时候，踌躇满志，意气风发，深信自己一定能够超越祖辈，创造出自己的辉煌。他认为自己的想法是极好的，可现实为什么是迎接一个又一个的惨败？ 其实他是不明白市场。市场很简单，顺应它的，自然就能够做得风生水起，悖逆它的，必将碰得头破血流。 罗正风日子难过，但他更不想让别人的日子好过。 由于他昏招迭出，家族内部对他的非议声四起，特别是那些叔伯辈，本来就对他接任窑主很不满，更是四处宣扬他的平庸无能。如果不是上面还有一个身为族长的叔爷爷在力保他的话，只怕他早已被轰下台了。 家族内部的非议也就罢了，毕竟那些人在家族中原本就有较大的权力。可是如果是受到一个贱如蝼蚁者的藐视，以他暴躁的脾气，是断然忍不了的。 这个贱如蝼蚁者，就是叶青云。 这个原本才华横溢c心高气傲的男人，遭遇变故之后，整个人都变了。他的眼睛不好，右眼几近失明，左眼视力也受到了很大的影响。为了治眼睛，工作丢了，所有的积蓄都花光了，还欠了不少钱。原本称兄道弟的朋友再也不见了，无数人看到他就躲着走，生怕沾上他身上的那股无形的晦气。 最可恨的是，罗正风居然将两窑瓷器烧废的责任也怪罪到他的身上，理由就是这些瓷器都是他画的。可瓷器烧废跟画工有什么关系？ 可这一切他都只能逆来顺受，抗争有什么用？这个世界并不讲道理。谁的力量大，谁就有道理，弱小的人注定要遭别人的践踏。 为了还债，他不得不将自己的两个儿子推进火坑。他儿子才十几岁，可是已经在瓦山窑上做了整整三年。 三年来，他们吃尽了苦头，做尽了重活，瘦弱的身体，承受的是一个家庭的重担。到头来，却拿不回一文钱。 因为罗正风早已放出话来，他儿子在窑上做工的工钱，得优先用来偿还欠债。 因为烧废两窑细瓷而欠下的二十两银子。 二十两赔款，由于罗掌柜的周旋，减少到了十五两。他两个儿子在瓦山窑上做了三年，即使身体单薄，比不得成年男子，但工钱减半，一年二三两总该有吧？这样算下来，欠债应该已经还清了。 可是没有，罗正风宣称叶青云还欠十二两。 因为得算利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3章叶青云 什么样的欠债会有这么高的利息？叶青云不明白，他并不是没有见识的村夫民妇，可是一旦被别人踩在尘埃里，那就翻不了身。 可是即使被人欺负到这种程度，叶青云还是没有想过要抗争。他清楚自己非常卑微，根本无法跟罗正风抗争。 可是今天罗正风要做的这件事，却仿佛晴天霹雳一般，几乎要将这个卑微的家庭彻底摧垮。 因为罗正风要娶她——他的女儿，他最疼爱的宝贝——叶筠瑶。 愤怒的火焰灼烧着他，长久以来的污辱c蔑视c践踏折磨着他，他一直小心谨慎，不跟人争吵，不多说一句话。可是为什么还是有人不放过他？为什么要来伤害他的宝贝女儿？ 可是他并没有让愤怒爆发出来，只是沉默，一直沉默。 沉默并不代表着软弱，而是一种无声的抗议。 罗正风最厌恶他的沉默，或者不如说是恐惧。因为他不知道叶青云心里在想什么，虽然他并不认为这个懦弱的男人能给他带来威胁，但是未知让人恐惧。所以他拼命地践踏弱者的自尊，并且从这种践踏过程中获得安慰。 罗正风已经有了老婆，但他并不满足，而是想再娶一个——妾。 虽然瓦山窑风雨飘摇，市场萎缩，但是罗家的根基摆在那里，他依旧是瓦山村最有钱和权势的那个人。 所以他有资格肆无忌惮。虽然今天这个事儿看上去很不地道，看上去很像是恶霸抢亲的戏码，但他自从偶然见到叶青云的女儿之后，他就发誓要把这个漂亮的姑娘娶过来，做小老婆，哪怕是被人非议也不在乎。 叶筠瑶确实很漂亮。虽然家里很穷，吃不饱穿不暖，还得参加劳动，但她在这个偏僻的山村里，仿佛就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分外娇艳。 罗正风想要做的事，便是将这朵花给摘下来。 他带了一帮人——全部都是他的狐朋狗友，不干正事的小混混——抬着几盒礼品，一路上吹吹打打，大张旗鼓的来到叶青云家，公然宣称就是下聘礼。 叶青云坐在自家茅草屋的门槛上，佝偻着背，样子十分憔悴。但他像一颗钉子一样钉在那里，没有让他们进门的意思。 一个小混混上前，叫道：“叶青云，窑主老爷看中了你家闺女，那是她前世修来的福气。快快叫她出来，跟着老爷走罢。” 叶青云低着头，并不做声。没有谁能够看到，在那几近失明的眼睛里，正充斥着愤怒的情绪。 破旧的茅草屋中，叶筠瑶躲在母亲的怀里，簌簌发抖。她确实很害怕，因为她只有十四岁。 罗正风往前面踱了一步，冷冷的说道：“叶青云，你今天得给句准话，答应还是不答应？要是答应，你欠我的那十二两银子就免了。一家人嘛，我也不会过多的为难你。今后你家荣华富贵，包在我身上。要是不答应，哼哼，可别怪本老爷不客气了。” 在戏文里，抢亲的恶霸总是很嚣张，罗正风不觉得自己是恶霸，但他的态度确实是很嚣张。 抢亲的戏码吸引了很多人，大家都是乡亲，知根知底，很多人都同情叶青云，可是在这种场合，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打抱不平。 在一片沉默之中，忽然有声音响了起来。 “唉，真是俗套啊。”一个声音说道。 “确实有点。真的好像县城里戏班子演的戏文，连唱本都不带改的。”另一个声音附和道。 所有人，包括围观者，包括罗正风和他的狗腿子，包括沉默而愤怒着的叶青云，都惊讶的向声音响起的地方望去。 不知何时，两个秀才站在那里。他们身着儒服，风度翩翩，跟周围那些衣衫褴褛c面目黎黑的村民们比起来，简直是两个世界的人。 瓦山村也有秀才，而且正是罗正风的胞弟罗正林，两人虽然是亲兄弟，但是性格却是迥异。瓦山村的人对罗正风心中不满，当面不说，背后却是腹诽不已。但是对罗正林却是十分尊敬，但凡相遇，必定称呼一声相公。这其中固然是因为他脾气好，但是秀才身份也是一个因素。 说话的那两个秀才自然就是莫思凡和李沐风。 他们根据罗掌柜的指点来瓦山村寻叶青云，结果却遇上了抢亲的一幕。 现实生活中总会上演一幕幕悲喜剧，有些事情的发生仿佛跟戏班里的戏文有些撞脸，也就是人们常说的俗套剧情。但是仔细想一想，戏文并不是平空产生的，它在大众之间传唱，吸引着人们前去观看，说明它有着现实基础。戏剧原本就是来源于现实，而高于现实。所以，所谓的俗套剧情，只不过是因为千百年来，这种现实屡屡重演。就比如抢亲或者是逼良为娼的戏码，现实中何曾有过断绝。 在众目睽睽之下，莫思凡走到叶青云面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说道：“叶先生，学生莫思凡前来拜访。没有事先招呼，请不要见怪。” 叶青云呆了呆，他根本就不认识面前的这个秀才。他以前的职业是画工，地位十分低下。即使他以前是一个出名的画工，那也只是每月比别人多挣一吊钱而已，并不能得到多大的尊重。所以面前这位秀才向他行礼，并且口称学生，真的是前所未有的礼遇了。 他有些慌乱的站了起来，已经很久没有人这么客气的跟他说话了，长久到他忘了怎样进行回礼。他嗫嚅着想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莫思凡笑道：“学生知道叶先生画艺惊人，向来甚是仰慕，今日前来，想请先生去学生那里，一同成就一番事业。” “不知道莫相公是哪里人？”叶青云终于说了一句话。 “学生是县城南谢家村人。” “哦。”叶青云其实并不知道谢家村在哪里，他去过的地方不多，基本上没有出过插岭关，“刚才秀才公说的成就事业是什么意思？” 莫思凡道：“不瞒叶先生，学生开了个西凌工坊，生产工艺品，需要一些手艺精湛的画工，我听闻叶先生画技一流，故而前来延请。” 叶青云大为意外，没想到居然还有人亲自上门来延请自己，他左眼里闪过一丝亮光，迅即黯淡下去，说道：“恐怕要让莫相公失望了，小人现在已经残废，画不出东西了。” “叶先生过谦，学生昨天见过叶先生所画的瓦山窑茶具，惊为极品，创作用的是心，而不光是眼睛。先生功力犹存，万不可轻践自己。” 叶青云眼睛里顿时湿润了，很多年了，他听得最多的便是别人骂他是废人，说他身上有晦气，谁粘上就谁倒霉。终于有人说自己还能再作画，还能继续创作了。 他是画工，是心灵的舞者。即使是闭上眼睛，他也能画出一幅精彩绝伦的好画。人一旦进入了某种境界，身体的缺陷就再也不能阻止他。 他从小就热爱这门艺术，发自内心的热爱。所以他用全部身心投入进去，观察着身边的一切，描摹他们的形态和神韵，直到运化于自己的内心。 把画画当成一种混饭吃的职业，和把画画当成一种创作，这是两种不同的心态，由此也会导致完全不同的两种结果。 前者能够摹形，却不能摹神。看似画得很象，却只是外表相似而已，并没有半分神韵，不过就是一件普通绘画而已。 后者却狂放不羁，并无一定成规，同样一件物体，却有无数的画法，也许彼此不同，但神韵相通，于细微处见精神。这样创作出来的就是艺术品。 在他的前半生，一直是在创作，他喜欢画画，喜欢看到手中的笔墨化成一副副灵动的艺术品。因其创作，所以有傲气。 然而现实跟他开了一个玩笑。一场突如其来的事故，不仅毁了他的眼睛，而且毁了他的下半生，毁了他的家庭，更是毁了他的创作。很多人都瞧不起他，他以前有多么风光，现在就有多么落魄。似乎谁都可以将他踩在地上，尽情地辱骂。 被践踏得久了，连他自己也丧失了自信：我还能画吗？我真的就是一个废人了吗？ 然而今天忽然有人告诉他：“不错，你还能画，还能继续你的创作。”这让他如何不激动？ 然而激动只持续了一瞬，他的心里很快黯然下来，轻声说道：“多谢莫相公赏识。只是小人乃是不祥之人，万一给莫相公带来晦气，小人吃罪不起。” 莫思凡淡然说道：“甚么晦气？我不信这套。我只相信，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纵然是逆运c背运，也得通过自己的努力，扭转过来。坐以待毙不是我的风格，诿过于人更不是我的习惯。所以，无论你带来什么，莫某都一一笑纳。” 李沐风赞道：“先生此话，颇为励志。” 莫思凡微微一笑道：“兄弟一向就是一个励志的人。” 他们在这里旁若无人的说话，却是忽略了抢亲戏码中的主角。伴随着“啪，啪，啪”拍巴掌的声音响起，被晾在一边的主角开始抢戏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4章高薪 罗正风拍着巴掌，嘴角噙着冷笑，走了过来，很是粗鲁的喝道：“秀才，外面来的吧，知不知道这个瓦山村是谁的地盘？” 莫思凡淡然道：“当然知道。这块地是朝廷的，是皇帝陛下的。” “你哼哼，我不跟你耍嘴皮子，识相的，就有多远滚多远。否则惹恼了本老爷，我不管你是秀才还是什么，一律大棒子打出去。” 莫思凡斜着眼睛瞄了他一眼，毫不掩饰地带着轻蔑语气说道：“话说，你是个什么东西？” 罗正风快要被气疯了。从小到大，从来没有谁敢这样跟他说过话。要不是多少有点顾忌秀才的身份，他早就喝令狗腿子们上前围殴了。 他决定先不理莫思凡，于是扯着嗓子向叶青云喊道：“叶青云，今天你得给句准话，答应还是不答应？” 叶青云沉默了一会，然后说道：“不答应！” “那就休得怪我不讲情面了。还钱，十二两银子，赶快还钱。” 莫思凡叹了口气，说道：“果然还是俗套剧情，没有半分新意。作为抢亲的恶霸，难道你就不会说几句新颖的台词吗？” “什么？” 莫思凡道：“谅你文化有限，说不出新鲜东西了。喏，给你。” 他从怀里摸出一些银子，往地上一丢，说道：“看仔细了，十二两银子。” 一个狗腿子抢前一步，拾起银子，递给罗正风。罗正风稍微掂量一下，没错，确实有十二两。 他心中阴晴不定。平白得了十二两银子，当然是个好事。然而这两个秀才来得古怪，出手更是大方。十二两银子可以让一家五口生活一年了，算得上一笔巨款。但莫思凡将其丢出来，眼睛都不眨一下，显然是有备而来。自己垂涎于那个美貌女孩，想成其好事，只怕是有些难。 莫思凡不理罗正风，只是对叶青云道：“叶先生，债务已了，你略微收拾一下，就可以跟着我们走。” 叶青云眼看他毫不犹豫地丢出十二两银子，吃惊之余，也颇为感动。 他终于下定决心，说道：“好。莫相公，小的跟着你走。不过，秀才公请答应小的，我这一家子都要迁走。” 莫思凡哈哈笑道：“正该如此。我代表西凌工坊欢迎叶先生的加盟。” 罗正风叫道：“他们不能走，谁准他们走了？” 莫思凡冷笑道：“你虽然是瓦山窑窑主，但叶先生并非你家奴，他没有跟你签订任何卖身契约，凭什么不能走？” “这”罗正风一时语塞，叶青云是民户，虽然地位低贱，却并不受军户c匠户那般约束，如果想迁徙，还是可以走的。 他明白这个道理，但那些狗腿子们不明白。眼见主子在莫思凡面前连连吃瘪，招架不住。此刻还不帮衬，还等什么时候？ 要说做狗腿子也不容易，得会察言观色，更要知道自己的本分，何时该吠，何时可以咬，这是一门学问。吠早了，抢了主子的风头，要挨削。吠晚了，让主子受了难堪，更得挨削。只有适时适地，既帮衬到了主子，又能时刻藏在背后，凸显主子的英明，才是合格的狗腿子。 其中尺度把握，非资深狗腿子不能驾驭也。 罗正风既然以无能著称，他所收罗的狗腿子，自然也不怎么样。大抵就是几个不务正业的闲汉，无所事事的懒鬼，每个村庄似乎都少不了几个这样的人。他们混饭吃的本事便是溜须拍马，哄主子开心。在主子想作恶的时候，他们的动作比主子想得更快。主子想到的东西，他们办得妥妥的，主子没有想到的东西，他们有时还能出出馊主意，若说可恶，这些狗腿子往往比主子还要可恶几分。 在罗正风语塞之时，就有好几个狗腿子跳了出来，大声喊叫道：“呸，哪里来的穷秀才？敢这样跟老爷说话？窑主老爷说了叶青云不能走，那就不能走。谁要是敢走，我们揍死他狗娘养的。” 莫思凡冷冷的对罗正风说道：“这就是你的态度？莫某不才，倒是想请知县老爷来主持一下公道，看大明律令有没有这一条，禁止民户迁徙。” 罗正风皮笑肉不笑的说道：“这位相公息怒。叶青云还了本老爷的钱，本老爷无意留他。不过在场的乡亲们谁都知道，叶青云这些年借了不少钱，债主不止本老爷一个。乡亲们也是怕他就此溜了，以后欠债找谁要去？这是乡亲们自发阻止叶青云离开，跟本老爷无关。” “哦？”莫思凡转向叶青云，问道，“叶先生还欠了多少？” 叶青云面色羞惭，低头说道：“回莫相公，小的一共欠债八吊五百钱，这些小的在本上一一记着，绝不会耍赖。” 他忽然抬起头，大声说道：“而且，我不欠眼前几个人的。肯借钱给我的，都是我的至亲好友，他们自己很穷，还肯几文几文的借给我，小的感恩戴德，日后总会还给他们的。” 莫思凡哈哈大笑道：“我道是多少钱？原来十两银子不到。放心好了，西凌工坊延请叶先生，决不会亏待先生。原本不想张扬，不过既然说到这件事，莫某就先行宣布一下。叶先生在西凌工坊的工薪为每月十吊钱，但凡有生活用度，还有补助。” “十十吊？”叶青云吃惊的张大了嘴巴，他做梦都没有想过，莫思凡居然给他这么高的工薪。 按照当下行情，做工的每个月只能赚得几钱，一年有五吊钱就很满足了。有点技术的，每年可以赚到十吊。叶青云状态最好的那几年，一年也就三十余吊，何曾敢想这么高的工薪？ 不光是他吃惊，围观的人们也全都惊呼起来。这个秀才看上去很平常，说出来的话却是大得吓人。 莫思凡接着说道：“莫某知道叶先生要安置家眷，所以只要叶先生一到，立马发放二十吊安家费，请先生安心。” 叶青云颤抖着嘴唇，说道：“莫莫相公，小的不值” “不，先生超值。”莫思凡大声道，“以后工坊规模扩大，工薪还会有增加，决不食言。” 所有人都看向叶青云，眼光里有羡慕，有嫉妒，也有些欣慰。 莫思凡高调宣布这件事，也是有原因的。一是进行宣传。后世为了做广告，几万几亿的往媒体上扔，目的就是求一个口碑。现在自己仅仅口头上宣布几个消息，取得的效果跟广告一样，想必人们以后一说起西凌工坊，就会跟高薪联系起来。这种口碑效应，甚至比广告还好。 二是他要通过叶青云这个例子宣示，工匠也是有前途的。只要有技术，也能赚到大钱，远胜于普通平民所能赚的钱。 工匠地位之低已无须多述，中原自古以来，最欠缺的其实是一种工匠精神。从上到下，没有人尊重工匠，他们的劳动成果不被重视，他们的发明创造被视作玩物，被人诋毁。而从后世穿越而来的莫思凡却深知工匠的重要性。所谓大国工匠，一个国家的强盛，不仅仅只依靠少量的高精科技，更在于无数严肃认真c精益求精的匠人。 他带到这个时代来的其实不完全是科技，虽然他确实懂得很多，掌握了很多知识，但是这些都不够。科技先进固然重要，但应用这些科技的终归是人。如果人们根本就不相信他的知识，或者依旧视作“奇技淫巧”，那么他的努力，除了给自己带来一点财富之外，其他的用处根本就没有。 所以他更应该带来一种全新的观念，那就是重视科技，以及应用这些科技的人——工匠，只有这样，社会才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老实说，这非常难，难度远远大于单纯的成为一个富家翁。一个人要发家致富不难，但要是想带领一村镇县的百姓共同富裕，难度就将成倍增加。而要想扭转中原千百年来的传统观念，要付出的努力将是天量的。 相信换做另一个人，不会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但莫思凡想去做。 风既然起于青苹，那么只要从细微之处开始做起，总有一天，量变将引发质变，世界将为之一新。 叶青云将成为他鼎故革新的突破口。连一个几乎要瞎的画工都能受到重用，那些掌握了精湛本领的工匠们，还不对西凌工坊趋之若鹜？“千金市马骨”的效应，正在于此。 等人们都知道学好了手艺能挣钱，能挣大钱，人们的观念自然就会转变过来，到时候不用人说，他们就会拼命地去学好手艺。 解决问题的最好手段，莫过于市场的作用。 至少在围观者中间，已经有不少人开始暗暗的动起了心思。他们也各有各的本事，凭什么叶青云能赚大钱，他们就不能？ 只有那些狗腿子们没有心思可想。他们无一技傍身，不做狗腿子的话，就只有饿死的下场。 他们见莫思凡根本就不卖老爷的帐，不仅要带走叶青云，连围观者似乎都有不少人受到了鼓动，这还得了？这个秀才是要造反还是怎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5章前夜 登时就有一个人跳了出来，大声喊道：“穷酸秀才，你唬谁呢？窑主老爷在此，容不得你放肆。” 又有人喊道：“这两人来路不明，谁知道是干什么的？搞不好是来咱们瓦山村拐带人口的，大家莫要上当。” 更有人大声威胁道：“这两人冒犯老爷，大家揍他们，往死里揍。” 这种局面正是罗正风喜欢的。把水搅浑了，才能浑水摸鱼。他不清楚莫思凡的底细，但想必秀才身份还没有人敢仿冒。他弟弟就是秀才，所以秀才的地位他很清楚。说实在的，这个身份就跟鸡肋一样，嚼之无味，弃之可惜。秀才可以见官而不拜，可以免徭役，可以拿廪膳费，逢年过节，县学里面还有点表示。秀才已经跨入士人阶层，虽然是地位最低级的一层，好歹也是统治阶级不是？ 所以罗正风并不想过分得罪这两个秀才，但现在是人家找上门来了，示弱只能让人看不起，所以无论如何，这口气不能咽下。既然有手下出手，他自然乐见其成。就算把事情闹大了，他也可以说是乡亲们出于义愤，打抱不平呢。 莫思凡看着那些叫嚣的狗腿子们，眼底掠过一丝厌恶之色，他回过头，对李沐风说道：“李大哥，狗又叫了。” 李沐风微微一笑道：“狗是忠畜，先生将这些人比作狗，岂不是有辱狗的名声？” 莫思凡哈哈大笑道：“李大哥说得好有道理，兄弟知错了。不过那个叫甚么窑主的，倒真真像个狗头。” 李沐风淡然说道：“狗也好，猪也罢，先生何必放在心上，终归是些畜生。” 他们两人嘻笑怒骂，丝毫不将别人放在眼里。看得罗正风心中一怒，不悦的说道：“两位口出狂言，当瓦山村是什么地方了？” 莫思凡轻蔑的看着他，冷笑道：“我就说你是狗头，又怎么样？” 俗话说泥人还有三分土性，更别说在瓦山村地面作威作福的罗正风了。几时有人敢这样跟他说话？他今天已经忍得够多的了，已无法再忍，所以他一跺脚，怒声叫道：“给我打，打死这两个不开眼的东西。” 那些狗腿子们早就已经摩拳擦掌，就等罗正风发话。听得令下，当即一窝蜂的冲了过来。 当然结局没有任何悬念。当狗腿子遇上大侠李沐风，除了被打得落花流水之外，还能有什么结果？ 罗正风万万没有想到李沐风如此神威，见势不妙，掉头就想逃，被李沐风踢了个石子，正中脚踝，立足不住，摔了个狗吃屎。 莫思凡也不示弱，紧跑几步，对着罗正风揍了几拳，末了还意犹未尽的踢了几脚。 “早就想揍你了。”莫思凡恶狠狠地说道，“我看你忍到什么时候？很多人都看见了，是你先动手的。就算闹到知县老爷那里去，我也有理。” 罗正风眼睛被打肿了，嘴角淌着血，想必牙齿也掉了几颗，神态极其狼狈。其嚣张跋扈c不可一世的姿态，自此在乡亲们面前破裂。 一场闹剧，以罗正风鼻青脸肿c落荒而逃告终。今天他不但没有娶到美娇娘，倒是惹到了满身淤青，甚至临走的时候，连句狠话都不敢放出。 叶青云将儿子叫回了家，开始准备举家迁徙。瓦山村已经没什么好留恋的了，莫思凡开出了那么高的工薪，到哪里不可以安家？ 叶青云的儿子一个叫叶子羽，一个叫叶子乔，都是身形单薄，仿佛一阵风就能给吹倒。营养缺乏程度，跟以前的莫玉兰有得一比。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两兄弟虽然瘦弱，模样却挺机灵，见了莫思凡，也没人教，自己就先趴在地上，磕了个头。 莫思凡扶起他们，说道：“无须多礼。” 叶子羽道：“大恩不言谢。秀才公救了我爹和妹妹，小子做牛做马，也要报答秀才公。” 莫思凡道：“我帮你们，就是为了不让你们做牛做马，要是我再让你们做牛做马，那我帮着还有什么意思？” 叶青云道：“秀才公别生气，小子没甚见识，不会说话。” 莫思凡道：“我不生气。不过你们要记住，在西凌工坊，所有人都是平等的，也许分工有不同，也许赚的钱有多有少，但并不意味着谁比谁高贵，更不存在让谁做牛做马。” 叶子羽应了。 叶青云担心夜长梦多，罗正风会派人来找麻烦，于是稍微收拾了一下，即刻就启程了。他家徒四壁，也实在没有多少东西要带，所以收拾起来，没有费多少工夫。 在村口还停着莫思凡来时坐的马车，这么多人挤坐在一起，自然有些拥挤。不过作为代步的工具，还是要快捷很多了。 瓦山之行，虽然有点小波折，但总算顺利。莫思凡如愿以偿的寻到叶青云，解决了艺术造型方面的问题。更重要的是，这是一个良好的开始，今后人才还将源源不断的到来，西凌工坊的发展，离不开这些人才的鼎力支持。 马车离开瓦山村之后，天色便很快暗了下来。莫思凡并不急着赶路，就近寻了家客栈，住了一晚。第二天才重新上路。 李沐风在半路上悄然告辞。这次插岭关和瓦山之行，李沐风起到的作用非常大，没有他的保驾护航，光凭莫思凡的秀才身份，根本做不成什么事。这事儿让莫思凡明白，拥有强大的力量，才是在江湖中行走的不二法则。 下午，一行人回到谢家村。莫思凡找到谢小勇，让他将叶青云一家安顿下来。谢小勇一口应承，只要有钱，在谢家村租赁一个小院子不难。 过了几日，西凌工坊厂房建设告一段落，原材料也陆陆续续的进来了。只需选定一个良辰吉日，就可以正式开工。莫思凡对选日子并没有兴趣，但大伙儿都信这个，他也不好违逆。 这几天五村相当热闹，人们的注意力都被莫秀才的西凌工坊吸引住了，大家茶余饭后谈论的都是他。按道理说，这个年代建个工坊并非多稀罕的事，手工作坊到处可见，有很多规模比莫秀才的大得多。 西凌工坊之所以吸引大家的，原因都在莫思凡身上。首先是他的秀才身份，作为如此年轻的秀才，前程远大，原本正是发奋c准备科举的时候，却正事不干，跑去开工坊，未免有丢了西瓜捡芝麻之嫌。其次是莫家赤贫，在谢家村算是最穷的了，却能建那么大一座工坊，这得花多少钱啊。当然了，现在大家都知道西凌工坊有刘善仁的投资，可刘善仁是什么人？简直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吸血鬼，莫秀才敢跟他合作？恐怕到时候骨头渣子都不剩。 这些都是人们议论的内容，有些人比较看好莫秀才，觉得以他的聪明才智，理应比别人干得好，但也有很多人反对，莫秀才聪明是不假，但只是个书呆子，经商这种事情，还真不一定干得好。还有些人则是抱着看笑话的态度，这些人在莫思凡小时候念书的时候便很不看好，直言泥腿子怎么可能读出名堂？后来莫思凡用一个秀才身份狠抽了他们的耳光。现在，在他们嘴里，西凌工坊又是随时都会倒闭的结局，看来，只有时间才能让这些人闭嘴了。 纷扰之中，时间走到了西凌工坊开工的前夜。 夜幕笼罩着天地，谢家村里一片宁静。古时候的乡村生活，没有电视，没有网络，电灯也没有，到了晚上，四下里一片漆黑。有很多人家连油灯都点不起，就只能摸着黑做事。 莫思凡点燃油灯，摊开书卷，准备继续著书。经过两个多月的努力，他现在已经写完了好几本，随便拿一本出去，都可称为人类科技史上的里程碑。当然，那些科技成果并不是他自己做出来的，而是集合了无数前贤的智慧，即使是身处不同的时空，他也不愿做那冒名的事情。所以，所有书的作者一栏都是空着的，以后有机会的时候，他会尽可能将每个科技成果的发现者都加以注明。现在，他只标记了一个记录人：莫思凡。 不过今晚，他的心思明显不在著书上，毛笔在墨砚里泡了很久，却没有拿起来的迹象。虽然他表面上很平静，但只要稍微观察一下，就会发现他心神不宁，做什么事情都静不下心来。 也难怪，筹划了这么长时间，背负着巨大的压力，而今终于要起步了，换做任何人，都会紧张的。 他并不担心自己做不出产品。生产玻璃和水晶的工艺在后世已经十分成熟，一个小小的作坊就能生产，自己只是将规模扩大了一点而已。 他也不担心销售不出去。在后世有一个概念叫“蓝海”，指的就是依靠开创性的研究或科技，开辟一个全新的市场。蓝海市场没有竞争，或者竞争很弱，充满着极为诱人的利润空间，市场潜力很大。水晶工艺品在后世也许泛滥成灾，一钱不值，在明朝却是蓝海，销售方面决不是问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6章小庙 真正的艰难险阻是深藏于暗处的，观念的碰撞，思想的革新，权力的制衡，这些才是深刻影响到西凌工坊的因素，甚至事关生死存亡。这个时代不会给他公平竞争的商业环境，没有完善的法律保障，不管发展有多好，衙门里的棍子若是敲下来，不死也得脱层皮。 个人之于社会，委实渺小得可怜。从意识到自己穿越的那一天起，莫思凡就清楚的知道这一点。自己并不是无敌的，即使掌握着远超这个时代的知识和科技。 阻碍在哪里？谁会对西凌工坊伸出觊觎的黑手？这些都不可预估。唯有事到临头的时候，小心应付，方才能够渡过难关。 他在人前向来很镇定，仿佛什么事情都难不倒他，可是只有自己才清楚，前面有多少艰难险阻，等着他去跨越。穿越者的身份不代表什么，先进文明被落后文明灭亡的例子还少吗？ 观念的碰撞，传统势力的阻碍，经营的风险，包括皇权在内的士人阶层的政治压迫，等等，很多因素都会危及到自己的事业。 他的内心并没有外在表现的那么乐观，他深知自己底子薄，基础差，容不得一点失误。别人失败了也许可以重来，自己呢？一旦失败，便是灭顶之灾。也许开始的时候他没有想得太多，可随着开工日期的临近，他便有些患得患失起来。他还没有强大到宠辱不惊的地步，有这样的心理其实也是正常的。 莫玉兰发现哥哥的异样，这使她紧张不已。哥哥现在已经是全家的顶梁柱，可不能出任何事。 “哥你没事吧？”她低声叫道。 “我没事。”莫思凡勉强地笑了笑。 “你要是不舒服，我去叫大夫。” “真没事。”莫思凡抬起头，看了看妹妹，发现她的小脸上满是紧张，眼睛里充满着忧虑c关切，便安慰道：“我没病，就是马上要开工了，心里有点紧张。你别担心，我出去走一下就好。” “外面天都黑了。” “我不走远了。再说还有月亮呢。” “那早点回来休息。” “哎。” 莫思凡出了家门，在村子里慢慢的走了一圈，夏天的夜晚非常凉爽，天上挂着一轮弯月，淡淡的光线播散向大地，这让四周没有那么黑暗。所有房子都匍匐在月夜之下，除了少数几家亮着微弱的灯火以外，其余家庭都是暗暗的。远远的似乎有狗在吠叫，让人不但不觉得吵，反而更显得安静。 不知不觉间，就走到了石桥边。月夜下的景色宁静美好，小河依旧无声的流淌着，微风吹拂着垂柳，带起水面一片涟漪，有飞鸟在夜空下捕食蚊虫，黑色的身影上下翻飞，倏忽来去，犹如趁夜起舞的小精灵。如果心情放松，了无负担的话，在这样的夜晚，坐在小河边，吹吹风，赏赏月，兴趣来时，吟几句诗词，其实也是挺好的。 石桥边有一座小庙，是村民们集资建起来的，庙非常小，日常只有一个香火道人在打理。现在的人都比较迷信，遇到什么难题都去求神拜佛，就跟莫思凡生病的时候做的那场法事一样。 现在时辰还早，天刚黑不久，小庙的门还是开着的，有香火的气味飘了过来，平时没有感觉，此刻却真的感受到了一种奇妙的宁神静气的功效。 莫思凡默默的走进小庙，小庙开门正对是一尊很丑的泥菩萨，据说是观世音。大概是因为没有钱，捏的人也不太用心，总之没有个菩萨样。村民们见识少，不太在乎这个，照样拜得非常欢畅。 此时，那香火道人正在拂拭供桌，供桌上点了两三枝香，青烟袅袅，萦绕在泥菩萨面前，凭添了一份庄严肃穆的感觉。供桌前有两个破旧的蒲团，可以供善男信女下跪叩拜。见莫思凡进来，香火道人愣了一下，连忙迎了上来，殷切的问道：“莫相公还不曾休息？” 莫思凡笑了笑道：“睡不着，出来走走，正好见小庙门还开着，就来看看。” 香火道人恭维道：“莫相公是个有本事的人，能来敝庙，实在是蓬荜生辉。” 莫思凡道：“其实我不信神，不信鬼，更不信佛，你可以叫我为没信仰的人。到了这里，不但不能增辉，只怕还会让菩萨蒙羞。” 香火道人脸色一僵，不好接话，只好“嘿嘿嘿”地应付过去。 莫思凡又道：“不过，有信仰不是坏事，至少可以让内心平静，我不信神佛，但不干涉别人的信仰。你在这个庙里有些年头了吧？” “是的，已经三十多年了。” “听人说，你不是本地人？” “是啊。那年山东大旱，地里颗粒无收，乡亲们都纷纷出门逃难，我那时年轻，混在人群里，只想着尽快离开家乡。当时还有很多人，大家走南闯北，乞讨度日，那时生活真艰难，讨个饭要被人唾骂，要被狗咬，病了也没法诊治，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人一个个死去。而官府却不管那么多，他们禁止人们离开，到处设卡堵截，抓流民，我们就只有东躲西藏。可要是能活下去，谁愿意背井离乡？唉，往事难回首，那真不是人过的日子。后来大伙儿陆续失散了，我一个人流浪到南方，到了谢家村，幸而安定下来了。乡亲们可怜我，让我照看香火，聊以生活。可一转眼，三十多年便过去了，要不是莫相公问起，小老儿都不想说起这个事。” 莫思凡叹了口气，轻轻的说道：“都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莫相公说什么？” “没什么。”莫思凡收起愁绪，刚才的那一瞬间，他忽然想起了另一个时空，虽然他在那里并没有亲人，但是他还有朋友，有同事，有自己非常敬重的师长，任何人都不是孤立于世间的。要说没有牵挂，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他望着香火道人，只见那枯瘦的脸上布满岁月的痕迹，他只是最平凡的一个人，在时间的长河中翻滚沉浮，每日料理香火，打扫小庙，长期以来，人们对他的印象早已固化为小庙的一部分，甚至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更没有兴趣听他唠叨逃难的往事。其实静下心来就会发现，再普通的人也有故事，每一个生命个体都值得尊重，只要降下身段，就可以听到一段段鲜活的故事。他指了指北方，问道：“你有没有想过要回去？” 香火道人先是点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一颗混浊的眼泪从眼角滴落下来，感伤的说道：“故土难回，曾经的那个家早就没有了，父母兄弟，家人朋友，死的死，散的散，我也不知那里变成了啥模样。我这具老朽身体，也挪不了那么远。其实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我都会梦到家乡的田地，村口的那棵歪脖子树，树上呱呱鸣叫的老鸦，还有家里厨房升腾的青烟。但是，只是梦而已，梦醒时分，只有菩萨作伴。” 莫思凡道：“很抱歉，让你伤心” “不，”香火道人擦掉眼泪，连忙说道：“有些东西憋在我心里已经几十年，说出来了，感觉很好，也放下了。谢谢莫相公听我的唠叨。” “如此，甚好。” 香火道人点了三根香，在菩萨面前虔诚的拜了拜，轻声说道：“韩天保代莫相公求告菩萨，愿菩萨保佑西凌工坊顺风顺水，鸿运发达，财源广进，富贵满堂。”说罢，便深深的拜了下去。 莫思凡瞧着他干瘦的背影，很是感动，说道：“借您的吉言。日后我必替你修缮此庙，重塑菩萨，相信小庙的香火亦将越来越旺。” 香火道人摇了摇头，说道：“莫相公不必费心，小老儿在此栖息三十年，受百家香火，吃百家米粮，穷不饿肚，冷不缺衣，所求甚少，何必浪费那么多银子？” “但这尊菩萨确实是丑。” “皮相不重要。菩萨化身千万，普渡众生，有美有丑，有慈眉善目，也有怒目金刚，有柔弱，也有威猛，世上有谁知道哪个才是他的真身？” “那世人随意塑个泥胎，都可指为菩萨了？” “只要心中有佛，则随处皆佛，不拘皮相。就如我此刻看莫相公，也跟菩萨无异。” “噫，想不到你侍奉香火多年，果然是有点意思了。” 香火道人摇了摇头，微笑道：“小老儿其实也不修佛，只修内心。” 莫思凡哈哈笑道：“妙啊，如今我觉得小庙禅意深深，果真是有趣至极。” 从小庙出来，莫思凡的心情已经完全平静。今生已经没有退路，香火道人也许还有机会去扣自家的门扉，而自己，又如何才能穿越时空之门，寻找自己真正的家乡？ 既然没有退路，那就奋勇向前吧。 男儿生于天地间，瞻前顾后，畏首畏尾，成得了什么事？ 只要拟定了目标，那就尽一切努力，去实现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7章开工 第二天，人们期待已久的西凌工坊终于开工了。一大早，就已经有了不少闲人来到荒地那边，想要瞧瞧热闹，然而，他们失望了，莫秀才显然没有大张旗鼓的意思。工坊外面，没有彩旗飘飘，没有锣鼓喧天，更没有表演个舞龙舞狮什么的，荒地外面一切都跟平时没有什么两样。工坊门口铁门紧闭，门口左侧有个小房子，据说是叫传达室，谢老铁匠便坐在里面。他把守着铁门，不允许任何闲杂人等进去。 等到了辰时大约相当于后世的八点多，一队人员出现在工坊外面，他们便是莫思凡招募的工坊工人，一共有三十人，其中大部分是莫思凡指定的那些小股东。莫思凡答应提供工作岗位给他们，绝不食言，连带着他们的亲友也沾了光，光是这些人，就把招募名额给抢光了，还有一些没有抢到的，莫思凡也答应将来扩大生产的时候优先雇佣他们。 工人们穿着统一服装，在围观群众羡慕的眼光下，鱼贯进入工坊里面，只留下一地嫉妒的言论。 “哟，那个不是李瘸子吗？他怎么会被莫秀才看中，招过去做事？还不如招我呢。” “你懂啥？李瘸子对莫家有恩，当年莫秀才老爹去世，没钱办丧事，李瘸子给了莫家两吊钱，当时还是他抬的棺呢。” “原来有这个缘故，怪不得他的儿子也进了工坊。莫秀才这是有恩报恩呐。” “唉，要是没有点关系，谁进得了西凌工坊？听说招人的时候，大伙儿都吵翻了天，争着抢着想进去。我们这种跟莫家没啥来往的，就只有看着的份啦，根本没有任何机会。” “那是当然。都说莫秀才开出的工价很高，每个月至少四吊钱，效益好的话还发奖金，这不比土里刨食多好几倍？有这么高的工价，谁还想去种田？反正田都不是自己的，听说好多家去谢老财家退租的时候，谢老财气得脸都绿了。” “大家都莫灰心，我听莫秀才说了，顶多半年，西凌工坊就会扩大生产，到时候就会招更多的人，大家都有机会。” “就是。我还听说，莫秀才不仅招人进工坊做事，外围开矿石，运原料也缺人手呐，只是工价低一些罢了，总好过租谢老财家的地种吧。我准备进山里去做几个月事，先做外围。说不定到时候莫秀才看着眼熟，就把我给招了呢。许老二，你去不去？” “去，当然去。那佃户我已经做够了，每天风里来，雨里去，累得够呛，到头来收获的粮食大半都被谢老财拿走了。这吃人不吐骨头的老东西，相比之下，莫秀才就厚道多了。” “那是。莫秀才毕竟也是苦日子出身的，能体谅咱穷人。” 这样的议论到处都是，说到底，大家都是热切的盼望着能进这道铁门，只可惜，他们暂时还没有机会。 莫思凡和谢家兄弟很早便在工坊外面等着，见工人们进来，便让他们先站成三排。开工之前，有些规矩总得先说一说。 首先是由谢小勇宣读工坊的规章制度，劳动纪律。既然进了工坊，那就脱离了农民身份，变成了工人。不能想上班就上班，想不来便不来。凡事总得有规矩，否则工坊就别想开了。 条文很多，谢小勇尽可能用通俗易懂的方式将条文解释了一遍。不过，看工人们那茫然的样子，恐怕听懂的人并不多。不过没关系，莫思凡会将这些制度制成看板，竖在工坊里面，工人们随时都可以看。当下最重要的几点规矩，不得迟到早退，严格听从领导安排，遵循作业规范，这些能够明白便是好的。 另外，工人们每天下班之后，不能马上就走，必须在厂内接受一个时辰的识字教育。教员是谢小勇，他本来就有一点识字基础，又被莫思凡培训了两个月，进步很快，担任扫盲识字班教员，毫无压力。 工人们原先全是大老粗，斗大的字不识一个。人都是有着求知的，莫相公肯为他们扫盲，自然是令他们感动不已，在日后的学习中，热情高涨，自不必细说。 接着由谢小义宣布安全生产制度。对于工坊来说，安全生产乃是重中之重，哪怕是生产效率低一点，也不要出安全事故。莫思凡对这一点非常清楚，所以开工第一天，他就要把安全意识灌输给每一个工人。而在以后的生产过程中，安全培训还将一直持续下去。 安全生产制度讲过之后，便是人员的分工。首批三十名工人，莫思凡照顾的成分居多，所以人员素质参差不齐，年轻力壮的，安排到一线生产岗位，身体稍微差点的，安排在辅助岗位，身体实在很差的，则安排在后勤。很显然，岗位不同，以后的薪资也会有差别，但是莫思凡有言在先，要是有谁不服从安排，对不起，后面排队的人还多着呢。所以没有人敢提出异议。 人员分工完毕，所有人各就岗位，生产便正式开始。 开工第一天，莫思凡对产量不作要求，毕竟所有人都是生手，对自己的工作岗位有一个熟悉的过程，第一天上班，经过反复练习，能够达到基本规范的操作要求便很不错了。 玻璃和水晶工艺品的生产工艺并不复杂，首先是原料制备，从外面运回来的原料必须经过破碎，将大块的矿石敲成小碎块。现在条件有限，不可能有破碎机，只能用小铁锤一块块的打碎，生产效率低下，但目前产量不高，基本上不耽误生产使用。 原料破碎之后，便按照一定的比例混合，混合后的原料投入坩埚，升温熔化成玻璃液，再按照要求浇铸成一定形状。后续还要进行雕刻c绘画等艺术化处理，再经过退火处理，消除产品的内应力，一件产品便宣告完成。 莫思凡先是来到原料仓库。仓库占据了厂房一角，面积约有一百多平方，分隔成多个区域，每个区域内都放了相当数量的矿石原料。这些矿石都是由贺老三负责，组织山里人开采出来的。趁着工坊建设的两个多月，已经备下了不少原料。 矿石总共有六七种，工人们的首要任务，就是学会辨别每一种矿石。这是一个经验活，不是短时间能够学会的。每个矿石区域都有标识，防止混淆。 矿石破碎工序安排了四个人，因为今天只开一个炉子，原料需求三百多公斤，任务不算繁重。不过，他们除了提供今天生产所用原料之外，明天的原料也必须提前备好，以方便第二天一开工就能用。 破碎是用一块铁板垫着的，大家每人一把小铁锤，叮叮当当地敲了起来。 大概用了半个时辰，矿石全部破碎好了，进入配料工序，这道工序由谢小武负总责，莫思凡给他安排了两个工人。但有些特殊原料是他在一间小屋里单独配制，任何人不得进去。玻璃和水晶低端和高端的区别全在于部分特殊配料上面，作为工坊最高机密，是不可外传的。 配料完成后，所有原料由两个配料工人用独轮车送到炉子上。地坑炉里的坩埚早在破碎开始的时候便已提前升温加热。配料一到，立即被倒进坩埚。 所有被分配到炉子上的工人都围在地坑炉的周围，紧张地注视着坩埚。他们都很好奇，那些普通的石头打碎以后，丢进这个炉子里，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呢？这些石头是怎样用来卖钱的呢？ 好奇心战胜了一切，虽然炉子边上挺热，但大家都不肯退后一步，全都认真的观察着坩埚内的变化。哪怕是一点细微的变化，都会引起他们热烈的讨论。 他们都希望这些东西真的能卖钱，这样莫相公就会有钱给他们发工资，这样他们的生活才会变得好起来。 在盼望之中，时间在慢慢的过去。 之前坩埚已经烧得通红，原料下去以后，温度降下去了一点，过了大约一个小时，坩埚里的原料产生了一些变化。 莫思凡叫工人们站得远一些，安全永远都是最重要的。他已经反复向工人们灌输着这一点，因此工人们很听话地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原料变化越来越大，逐渐出现了一些液体状的东西，一些原料塌陷下去，原本非常满的坩埚渐渐空了一些。 “哎呀，怎么越烧越出水呢？”有人惊叫起来。 “对呀，明明都是一些石头，怎么会烧出水来呢？” “铁都可以烧成铁水，石头化水有什么稀奇？”有些见识较多的工人不以为然的说道。 一时间工人们议论纷纷，不管见识的多寡，烧石头化水的现象他们都是第一次见到。 莫思凡并不去阻止他们的议论。有议论是好事，说明他们在动脑筋思考问题，技能的进步就是从这样的思考中得到提升的。 坩埚里起了很大的变化，液体更多了，同时出现了很多气泡，这是里面的碳酸盐在发生分解，变成金属氧化物，同时二氧化碳则跑了出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8章蓝海 玻璃的成份，说白了，就是二氧化硅和各种金属氧化物的混合物，在冷却过程中形成的一种玻璃状物质。这种物质被后世的人们称为第四态，即非固非液非气的一种特殊形态。 从理论上来说，玻璃的化学组成并不固定，不同的配方可以制造出不同的玻璃产品。哪怕不加任何配料，纯粹用石英砂来熔炼，也可以得到漂亮的水晶，只不过熔炼温度特别高而已。莫思凡设计的这种地坑炉无法达到这个温度，但加入其他配料，便可以显著降低熔炼温度。 没有温度计，莫思凡无从测量玻璃液的具体温度，只能凭肉眼观察。 坩埚里的翻腾渐渐平静下来，碳酸盐几乎已经分解完成了。但那些原料几乎都变成了红红的液体，在坩埚中上下翻动。这是液体的对流运动产生的，同时有助于整个坩埚内成分的均匀化。 看看差不多了，莫思凡吩咐大家散开。他拿起铁制吹管，一端从坩埚内蘸取一团玻璃液，在滚料板上滚动。然后吹气，眼看那团玻璃形成玻璃液泡，他将玻璃液泡放在特制的定型模具中。一边转动，一边不断吹制，眼看一个玻璃瓶逐渐成型了，他用各种夹具将玻璃瓶夹出一些造型来。基本成型以后，再用金刚片将玻璃瓶口切割一下，敲落下来。 金刚片是他费尽周折弄过来的，还是靠李沐风给帮的忙。当日在贺老三那里，他将自己的计划告诉李沐风时，其他问题都有办法解决，唯独玻璃的切割问题使他苦恼。因为玻璃的硬度高，铁器无法切割，最好的工具自然是金刚片了。金刚石并不少见，所谓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从俗语就反映出这个东西是有的，但他没有门路弄到。也不知李沐风用的是什么手段，居然给他弄了不少来，帮他破解了一大难题。 玻璃瓶吹制完毕，就可以流入下一道工序了。绘画c雕刻c浮雕c酸蚀c喷砂，等等，艺术化的手段有很多，即使不作艺术化，光凭水晶玻璃的材质和优美的造型，同样可以视为工艺品。 工人们全都目瞪口呆地望着那个玻璃瓶，这就是产品？如此优美的造型，晶莹剔透的材料，光滑可鉴的表面，这难道就是用那些普通的石头制造出来的吗？仅仅是用一根铁管子鼓捣一下，就做出了这么漂亮的产品，太简单了吧。 大家的的眼睛全都亮了起来，这个水晶玻璃瓶简直太漂亮了。他们虽然是乡下人，可也能够分辨得出，这东西拿出去以后，得卖多少钱啊，而制作它的原料却是那么微不足道。 莫思凡给他们做了示范以后，挑选了一个看起来比较伶俐的人，将工具给他，让他也学着做。 当真是看起来容易做起来难，那人拿着铁制吹管，战战兢兢地操作着，不到一分钟，就失败了，玻璃瓶没有成型。 莫思凡耐心地教着，万事开头难。吹制玻璃这种技术，看着容易，要做好却是很难。需要很长时间的练习，需要接受很多次失败的考验。后世他在实验室里学这个的时候，用了整整一星期时间，而现在，他并不介意等得更久。最多半个月，这些工人就能成长起来，成为熟练的技术工人。 练习依次进行着，有些人成功了，有些人失败，只不过就算成功了的人，吹制出来的产品也非常难看，要卖钱看来是不可能的了。 练习的时间持续了很久，莫思凡让每个人都有充分练习的机会。失败不要紧，废品随时都可以回炉，重新熔炼，除了多烧点煤以外，几乎不会浪费。这一点也是玻璃产品优于陶瓷的地方，陶瓷一旦成了废品，便没有了再生的价值。 眼看下班的时间快到了，今天的任务基本上完成了。莫思凡便安排大家将玻璃液浇铸到模具里面，模具有各种各样的造型，比如说十二生肖c花鸟虫鱼之类的，玻璃液铸进去，产品是实心的，线条轮廓虽然略显粗糙，但造型可爱，作为普通的摆设件是可以接受的。 这种浇铸作业无需过多技巧，速度很快，可以多个作业面同时操作。莫思凡在示范了几次之后，便将工人们分成多个小组，轮流浇铸。满坩埚的玻璃液，一小时左右便全部浇铸完了。 当打开模具，一个个亮晶晶的产品出现在工人们眼前时，大家全都爆发出了热烈的欢呼。 整整一天的劳动，终于收获到回报。他们品尝着失败，品味着沮丧，甚至怀疑自己的劳动到底能不能创造价值，而这些亮晶晶的产品就是对他们付出的汗水最好的奖赏。 天色暗淡下来，煤火封闭了，只需添加少量的煤炭，就能保住煤火，等明天重新开炉的时候，可以省下很多工夫，节省能源。生产现场已经收拾干净，浇铸出来的产品都放在指定的区域。那些还只能算半成品，只有经过艺术加工和退火之后，才是真正的成品。 工人们都下班了，车间笼罩在一片昏暗之中。只有红热的坩埚，兀自散发着余热，给整个车间带来一丝光亮。 莫思凡没有走，他搬了一张靠椅，坐在那些产品旁边，但他的眼睛并没有看那些晶莹剔透的产品。根本就不需要认真看，他知道它们具备了非凡的价值。 凝视着缓慢暗淡的坩埚，他的心里涌上一丝感慨。为了这一天，他已经等了很久。外界的质疑和争论他都知道，对于那些怀疑，他选择了不分辩，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实在没有啥好解释的。 但从现在开始，一切质疑都将烟消云散，一艘商业巨舰将从这里缓缓启航，而更重要的是，全新的思想观念和科学理念将在这里发韧，进而影响整个中原大地。 现在，仅仅是个开始而已。 晶莹剔透的水晶工艺品摆放在操作台上，等待着后续加工。 水晶玻璃工艺品越大件，后续加工难度便越大。莫思凡虽然有一定经验，但那种大件工艺品的制作也得一步步摸索，目前制造的产品，很少有超过一斤的。三百多公斤原料熔铸成产品，扣除边角料和残次品，可以做出四五百件成品，价值至少几百两银子。而成本呢，不过是些矿石c设备c煤和人力成本而已，与产品的价值相比，几乎忽略不计。 什么叫蓝海？大明天下独一份的生意，便是蓝海。奇妙的是，跟其他未知领域不同，莫思凡根本不愁没有销路。水晶玻璃工艺品从海外远渡重洋而来，成本高企，售价更是极其昂贵。即使这样，达官贵人或者是豪富之家依旧趋之若鹜，不惜重金也要搜罗几件。而莫思凡定下的价格，平民之家也能轻松入手。 这是何等巨大的经营优势？莫思凡甚至无须花费心思去推广销售，千金难买的现状将让他的产品拥有超高口碑。 但是问题并非不存在。 为了熔炼水晶玻璃，莫思凡事先准备了多种方案，但无论哪种方案，都绕不过一种原料的短缺。 那就是纯碱。 在熔炼玻璃的时候，加入纯碱，可以显著降低熔炼温度，加和不加的差别足有五六百度，在现阶段，大幅提升地坑炉温度的难度非常大，因为他制作的坩埚材质无法承受超高温度，所以加纯碱是解决问题的最好方法。 市面上可以买到纯碱，但数量非常少，毕竟大明没有完整的工业体系，除了天然出产之外，缺乏有效的加工手段。市面上买到的一部分根本无法满足生产需求。 莫思凡有想过自己制造纯碱，但仔细推算之后，却放弃了。纯碱在现代是大宗商品，重要的化工原料，生产规模很大，但这种生产规模是建立在现代化协作生产基础之上。对于嘉靖年间而言，难度太大。因为按照侯式制碱法，生产纯碱需两种原料：盐和碳铵，盐好办，碳铵却是解决不了，没有合成氨啊，而众所周知，合成氨的工艺是非常麻烦的。 莫思凡只能采取土办法，从草木灰中提取钾碱。 草木灰中含有钾碱，也就是碳酸钾，虽然跟纯碱有差异，但性能基本上一致。制取方法很简单，收集大量草木灰，用水化开，用纱布过滤掉灰渣，过滤后的干净水置于铁锅中熬干，析出来的结晶体便含有钾碱。这种方法制出来的钾碱纯度并不高，但用来制造玻璃没有问题。配合买到的纯碱一起使用，效果很明显。 但是这种方法产出的钾碱数量并不多。草木灰来源有限，同时用铁锅熬制效率低下。莫思凡委托范铁匠收集草木灰，两个月跑下来，也就勉强够用而已。要想扩大水晶玻璃的产量，目前还不太可能。 为了制造出真正的水晶，莫思凡还在配料里面加入了黄丹粉，也这是氧化铅，虽然含量只有十分之一，但制造出来的水晶在晶莹度方面便远超普通玻璃，用来做工艺品非常适合。 正是因为莫思凡花了这么多心思，所以今天一开炉就取得了成功，那数百个晶莹剔透的产品就是他苦心孤诣的回报。 成功只青睐于有准备的人。莫思凡想要获取成功，便只能预先做好万全的准备。 他的机会并不多。老天爷不会再给他来一次重生的机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9章分摊 莫思凡在日渐黑暗的车间里坐了很久。他似乎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都没想。在这一段时间里，他的心情无比复杂。 当他走出车间的时候，忽然看见谢小义站在外面。 “莫哥儿出来了？”谢小义问道。 “你一直在外面？”莫思凡反问道。 “我知道莫哥儿有心事，所以一直没叫你。回去吃饭吧。” “谢谢二哥。工坊安全，还请二哥多多费心。” “放心，每天晚上我都守在这里。” 接下来几天，西凌工坊的产量稳步上升，从四百件一天，到五百c六百，并逐渐稳定下来。 产量的上升，与工人们的熟练程度增加有关，减少了残次品，同时水晶玻璃吹制产品占比越来越多，成功率越来越高。吹制产品是空心的，同样体积的重量比铸造出来的实心产品轻。 产量上升以后，又有了新的问题。那就是画工太少了。 叶青云毕竟只是一个人，就算再会画，一个人又能画多少？ 因此莫思凡找到他，希望他想办法再招几个陶瓷画工过来，他毕竟是在这一行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知道谁的技术可靠。 “我已经想过这个问题，写信去叫人了。” 莫思凡说道：“人品要可靠。” 他倒不是信不过叶青云，只是叶青云以前那么凄惨，也没什么人帮他，这使他觉得叶青云所认识的人未必有多可靠。 叶青云并不在意，说道：“我找的那几个人平时与我关系不好。” 这句话里透着矛盾，莫思凡疑心自己听岔了，惊讶地问道：“什么？” “平时关系好的人，见我出了事，一个个躲得远远的，甚至还多有落井下石之辈。倒是那几个平时关系不好的，在我出事后，反而对我多有帮衬。我信得过他们。”叶青云平静地说道。 “好，这事就由你来把关，你觉得可以就行。” “他们的技术不会有问题。” “那他们的工资也不会有问题。”莫思凡笑道。 正要走，他又想起一事，补充道：“再找几个会造型的工匠，现在产品的造型还不够。” “我想办法。”叶青云应了。 这事就算定下了。隔几天，就陆续有十几个工匠来到西凌工坊。 莫思凡兑现承诺，答应给他们高额工资。这些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手艺人，平生第一次凭着手艺获得了尊严，而且莫思凡还答应给他们安家费和生活补助。 很多人忍不住当场喜极而泣。在这年头，会一门手艺，并不是值得夸耀的事，匠人地位低下，养家糊口很难。能够获得莫相公开出的那种工薪，更是做梦都没有想到过。 不提他们就此安顿下来。莫思凡解决了画工和造型工匠的事，心中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西凌工坊开工之后，生活日渐平稳下来。莫思凡白天安排生产，晚上则抓紧时间写书，日子过得紧张而充足。虽然挺忙碌，但莫思凡对现状却非常满意。 但不是所有人都满意，岂止是不满意，简直是着急上火啊，没过几天，那人的嘴角就起了个大火泡。 这个人并不是刘善仁。 刘善仁作为西凌工坊第二大股东，投入巨大，按理说应该更为上心才对。然而事实上并不，上次看过一次以后，他心里已非常笃定，凡事都放手让莫思凡去做，绝不干涉，就连开工第一天，他都没来。 特别是最近莫思凡送了一个绘了精美图案的水晶花瓶给他，饶是他见识甚多，也被那个花瓶给惊住了。 他是生意人，当然知道水晶工艺品的珍贵，他这么有钱，却也无从拥有一件，只是听人说起过罢了。而且这个花瓶的绘画是由叶青云精心绘制的，精细程度比莫思凡当时得的那套茶具的绘画有过之而无不及，由此可见它的珍贵。 这个花瓶，卖价若是低于五十两，那简直就是糟蹋了这件艺术品。 从得到花瓶的那一刻起，刘善仁便很清楚西凌工坊是做什么了。莫相公说得对，有了这个水晶工艺品，那个沥青的项目真的是可做可不做，有什么项目比得上这个一本万利的买卖？ 所以他笃定的坐在家中，丝毫不会着急上火。 着急上火的人是谢小勇，眼看工坊开工近十天了，生产非常平稳地进行着，原材料一批批地进来，工人们的技术越来越熟练，产品越来越多。 问题就在于产品越来越多。成品仓库并不大，根据不同的产品划出了许多区域。生产出来的产品用木箱封装起来，每个箱子里放一定数量的产品，里面自然是做了防震处理的。木箱一层层摞上去，眼见得就多了起来。 产品多虽然是好事，可谢小勇就为这事嘴角急出了火泡。 为什么？这玩意再漂亮，再精美，放在仓库里也变不成钱啊，要变钱，就得销售出去。 可是看莫哥儿，天天稳坐钓鱼台，跟没事人一样，根本就不见他提销售的事。我的妈哟，这可急死个人了。 谢小勇是手艺人，不是商人，但他见多识广，深知讨生活的不容易。手艺人地位低下，商人的地位也高不到哪里去。 商人分为行商和座商，所谓座商，无非是有一个店铺，坐而经商，行商则走南闯北，风里来雨里去。无论行商还是座商，日子都不是很风光。小摊小贩固然是日子难过，挑着货担在街上叫卖，见人就陪上三分笑脸，道着小心，生怕行差踏错，得罪了人，被人掀了摊子事小，被人暴揍一顿可就事大了。要是惹上了街头混混，地痞流氓，更是吃不了兜着走，不但要挨揍，还得破财免灾。 而座商也好不到哪去，被人砸店并非罕见的事，被人敲诈勒索也不鲜见，有时连衙门差役都不放过他们，以保护为名，行敲诈之实。当然了，要是生意做得足够大，那又另当别论了。 做生意这么麻烦，莫哥儿怎么一点都不着急呢？要做生意，首先就得盘下店铺，要装潢，要打点各方关系。要是去外地开店，还得拜码头，每一个地头蛇都怠慢不得。这些关系跑下来，都不知多久就过去了。到时恐怕这个仓库就要被产品给堆满了。 莫哥儿不着急不打紧，可这里天天开销，到处都得用钱啊。工坊c采矿c骡马运输，哪样不要花钱？就算是到月底才结算，也抵不住只出不进啊。 过了几日，还是不见有任何动静。他终于忍不住，去找莫思凡。 莫思凡看到谢小勇时，吃了一惊：“三哥，你嘴角怎么长泡了？” 谢小勇拉着莫思凡的手，双目赤红，说道：“莫哥儿，你可得给我个准信，不然我还得继续着急上火。” 莫思凡吓了一跳，心说这是出大事了吧，不然怎么这模样？他连忙问道：“什么准信？” “莫哥儿你可真会稳坐钓鱼台，难道就不知道咱们的状况？”谢小勇痛心疾首的说道，“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现在花钱如流水，只出不进，哪一样都得花钱啊。先前建房子就不说了，花了五百多两，现在工坊又雇了这么多工人，还有采矿运输的，每天十两银子不够花，我找玉兰了解了一下，到这个月底，恐怕要花到八百两去。” 莫思凡大大地松了口气，说道：“就这事？” “当然，还有什么事比赚钱还要紧？一千两，我的天，以往咱们两家一辈子都赚不到这么多。关键是这钱不是咱们的，是找人借的。” “有啥好担心的？不是有这么多产品吗？” “问题就在这里了，眼看着产品出来，要变成钱了吧，我这心也放下来不少。可是你看，十多天了，产品一天天增多，你却是按兵不动，三哥这个心啊，又吊起来了。不上不下的，难受啊！” “这算个什么事？要变钱还不容易？” “莫哥儿你今天给我个准信，是不是开商铺？在哪里开？要请什么人？这些我全都给你去张罗。” “我不开商铺。” 谢小勇愣住了：“不开商铺，怎么卖产品？怎么赚钱？” 莫思凡笑了笑道：“三哥，你先坐下，我慢慢的讲给你听。经商有很多种，你说的开商铺，那是一种渠道，咱们西凌工坊，算是生产商，工坊可以将销售渠道控制起来，也可以交给别人去做，咱们专事生产。从目前来看，咱们专事生产更好一些，毕竟我们人少，精力不够，管不了那么多事。” 谢小勇道：“交给别人销售，不就让别人赚走很多了？” 莫思凡道：“帐不可以这样算，谁都不可能把所有钱都赚光，咱们保证有充足的利润，至于别人赚多少，那是他的本事。做生意要善于把事情分摊出去，利润可以分摊，风险更要分摊。你别看咱们的产品非常好，销售几乎没有问题，但只要是生意，就必然存在风险，只是风险大小的区别罢了。生意分摊出去了，让人家也赚到钱，人家就会帮咱们，同气连枝，关键时刻就有了帮手。凡事未虑胜先虑败，给别人一条活路，就是给自己留了条后路。” 谢小勇叹了口气道：“我想得太简单了。莫哥儿可有合适的人选帮咱们销售？” “我已经物色好了两个人选，都是很不错的人。” “那就好，莫哥儿你自己有个准主意，我就不操这个心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0章谢家林 三天后，有两个人来到西凌工坊，求见莫思凡。 传达室里换了个老头在值班。这几天钾碱吃紧，谢老铁匠坐不住，出去负责搞草木灰去了。 老头打量着来人，只见一人掌柜模样，另一人却是精壮汉子，举手投足，剽悍之气毕露。 他不敢怠慢，马上去通知了负责安保的谢小义。 谢小义走了过来，拱了拱手道：“请教两位是” 掌柜模样的说道：“小的是插岭关罗掌柜，在插岭关经营一个陶瓷铺。秀才大人派人传话，让小的过来一趟。这位是插岭关百户亲兵秦大人，咱俩一起来的。” 那秦大笑着说道：“我家大人一听莫相公相邀，立即大喜，说莫兄弟果真是个信人，未曾忘记秦二哥。只是我家大人守土职责在身，未敢轻离，只好向莫相公多多致歉。特命小的前来，有什么事只管交待给小的便是。小的能作主的便作主，不能作主的也好回去复命。” 这秦大乃秦百韬心腹之人，平时出入事务都是他在打点，因此倒实在是个精细人，一番话说得很是得体。 谢小义并不知道他们的来意，但既然是莫哥儿邀过来的，想必是有要事相商。 他拱了拱手道：“莫相公现在正忙，未及前来，抱歉。两位且请入内奉茶，兄弟去跟莫相公说一声。” 秦大道：“有劳大哥。” 谢小义将两人引入会客室，所谓会客室，不过是几间简陋的平房，暂时办公所用。奉茶之后，告声罪，这才出去找莫思凡。 谢小义找到正在车间的莫思凡，附耳说了几句话。 莫思凡听了，只是点了点头，说道：“麻烦二哥代为接待一下。另外，这段时间谢三叔在家，你派人将他请过来，就说我找他有事。” 谢小义应声，安排去了。 直到中午时分，莫思凡才结束工作，赶到会客室，一进门，他便拱了拱手，告罪道：“失礼失礼，让两位久等。” 罗掌柜和秦大赶紧站起身来，罗掌柜道：“秀才大人的事要紧，小的等一下有甚么打紧？只要不误秀才大人的公事才好。” 莫思凡笑道：“我有什么公事可做？就是在车间转几圈而已。” 秦大道：“莫相公转几圈便来钱，好生自在，啥时候莫相公也教秦大转个圈试试？” 莫思凡笑道：“秦兄弟说笑。两位远道而来，本来应当好生款待，不过这里以前是荒地，没什么人家，也没有饭馆，只好粗疏招待一下了。鄙工坊倒是设了个伙房，大家将就用一下罢。” 秦大说道：“莫相公千万别客气。咱们都不是外人，无需特殊款待。” 这片荒地从开始建设起，就搭建了一个简易伙房，供工人就餐，后来开工了，这里便成了工坊所有人的伙房。莫思凡对后勤极为重视，让自己母亲亲自负责，所有在工坊伙房吃过饭的人，都对这里的伙食赞不绝口。 伙食菜谱很丰富，每餐必有肉c鱼c各种蔬菜，份量充足，对于绝大部分工人来说，以前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能吃到这些。 所有人都在一起用餐，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也不开特殊小灶，每人都有自己的一套餐具，这样可以杜绝不少卫生问题。 莫思凡等人进了伙房，谢小勇早已候在那里，将他们领到一张饭桌面前。这里已经坐了好些人，都是工坊管事的。饭菜都已经打好，就等着吃了。 饭桌上还坐着一个人，四十多岁，满面沧桑，看样子是个饱经风霜的人。莫思凡介绍完其他人，接着说道：“各位，这是咱们谢家村的财神爷谢家林谢三叔，谢家村唯一做大买卖的，手上有只骡马队，生意做遍大江南北。谢三叔常年在外行走，难得回一次家，今天好不容易请到他，大家有什么要请教的，赶紧的了。” 谢家林连连作揖，说道：“不敢当，不敢当。我有骡马队是不假，不过做点小本买卖，每日走南闯北，风餐露宿，钱没挣到几个，都孝敬给路上的那帮大爷了，万万当不得财神爷三字。” 莫思凡当然知道他的底细，谢家林实际是个跑江湖的，什么买卖都做，其中也不乏夹带一些私货。不过行商辛苦，风餐露宿不说，每到一个地方都得拜码头，孝敬各位神仙，路上也不太平，有绿林当道，有时一趟买卖，没赚到钱不说，还得折损几条人命。 他笑了笑说道：“谢三叔，别紧张，我不找你借钱。” 谢家林苦笑。他跑江湖多年，见多识广，性子圆滑无比。三教九流，也打过许多交道，但是面对莫思凡，却颇有点忐忑不安。 他常年在外，几年才回来一次，每次顶多呆十天半个月，所以他对莫思凡并不了解。这次回来，却听到了许多有关莫思凡的传闻。 所谓传闻，自然是不以事实为依据，纯靠猜测，并且在传播过程中添油加醋，颠倒黑白的。关于莫思凡的传闻便很夸张，有些人说他乐善好施，有些人说他贪财忘义，有人把他捧成万家生佛，也有人把他说成十恶不赦。谢家林听到那些传闻，也无从分辨真假。以他谨慎的性子，自然是敬而远之为好。 江湖经验告诉他，争议性极强的人物，要么大善，要么大奸。不管怎么样，惹到了就是麻烦。 本来以为自己只在家呆十几天，不会跟莫思凡打交道，谁知回家才三天，莫思凡便派人来找他了。 莫思凡身为秀才，有事恭请，他不能不来。自己一个跑江湖的，没有丝毫社会地位，跟人当然没法比。就算自己能够找借口出去，自己的老婆孩子可还在谢家村呢。 他心中惴惴不安，不知道莫秀才找自己何事。对于莫秀才，自己只在十几年前见过，那时莫思凡还是孩童，后来听说他进了学，考中了秀才，为人迂腐至极。然后突然不知搭错了哪根筋，不去念书，竟开起工坊来了。这样一个跟自己毫无渊源的人，怎么会找上门来呢？ 从进工坊起，他就暗暗观察了一下，不得不说，这个西凌工坊的规模令人惊叹。这怎么会是一个迂腐秀才建得起来呢？ 他也仔细观察了莫思凡和他的同伴，没有发现异样的地方，就跟普通的青年男女一样，然而人不可貌相，江湖经验告诉他，越是普通的人越是深不可测。因此他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对秦大的身份，他很意外，居然是插岭关百户大人的亲兵。虽然仅仅是个兵，那也不是普通老百姓能比的。江湖经验告诉他，行走江湖，靠贩卖为生，有两种人不可得罪。一种是地头蛇，得罪了他们，分分钟就得挨揍。另一种就是镇守关隘的兵丁，要是处不好关系，就得卡在关口，寸步难行。相反，若是跟这帮人关系处好了，行走江湖便可畅通无阻了。 在谢家林的患得患失中，大家入座，按照莫思凡的说法，这叫工作餐，简单，实用，快速解决。大家都不是矫情的人，并不介意简陋，吃得颇为热闹。 饭桌上，罗掌柜小心翼翼地打听莫思凡叫他来有何吩咐。 莫思凡笑道：“本来我想在饭桌上宣布的，不过我看谢三叔心神不定，还是等吃完饭，看过实物之后再说吧。” 谢家林勉强笑了笑，说道：“秀才公但说无妨，我也很想知道有什么重要事情。” 莫思凡只是笑着摇摇头，并不解释。 很快吃完饭，莫思凡带着谢小勇c罗掌柜c秦大和谢家林来到车间旁的一间小屋。 这间房屋里摆着几个木架，木架分格，每个格子里都摆着一件水晶工艺品。种类大概有一百多种。无论是哪一种，都散发出晶莹剔透的水晶光泽，那活灵活现的造型，绚丽多姿的图案，一下子就将大家的目光吸引住了。 莫思凡指着这些木架，说道：“这里是专门用来摆放样品的房间，仅用来供外人参观。这些工艺品，便是西凌工坊出产的产品。” 谢家林眼睛瞪得溜圆，仔仔细细的打量着那些工艺品，好一会，才颤声说道：“这些宝贝都是你们做出来的？” “不错。”莫思凡说道，“这里只是样品，在成品仓库里面，还有成千上万件这样的产品。” “天哪，成千上万？”谢家林c罗掌柜和秦大都惊呼起来。这种宝贝能有一件便很不错，现在居然有这么多，岂不是跟卖白菜差不多？ 他们都是识货的人，特别是谢家林，江湖经验告诉他，这些宝贝拿到大城市如南昌府等地去卖，达官贵人将争抢着要啊。 “准确的数字是一万一千三百二十九件，这是昨天入库的数量。”谢小勇如数家珍的说道，他主管着西凌工坊，对生产数据自然是了如指掌。 不出意外的，这个数字又引来了一阵惊呼。 莫思凡淡然说道：“这个只是西凌工坊近二十天的产量，条件成熟之后，产量还可以成倍增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1章特许经营 谢家林忍不住问道：“那得卖多少钱？” “你们已经看过样品，应该知道都是些好货，我的卖价不高，两三万两银子便可以了。” “扑通”一声，罗掌柜一下子坐到地上去了：“两三万两？我的天，那不是成了金山银山？” 莫思凡道：“好了，两位样品也看了，该了解的情况也了解了，现在，咱们来谈一谈买卖，怎么样？” “这个”罗掌柜张口结舌，“秀才大人要跟小的谈买卖？” “不错，思凡今天请两位来，为的就是谈买卖。西凌工坊生产的货品你们看了，都是硬扎货，绝对不愁销路，之所以跟两位谈，是觉得两位都是实诚的人。谢三叔不需说，在外面做买卖，挣了钱，便在村里面修路造桥，造福乡亲。罗掌柜呢，插岭关一行，承蒙帮衬，特别是良心一说，思凡受益良多，至今想起，还深受教益。两位都是思凡信得过的人，所以有了好事，第一个就是想起两位。咱们这笔买卖，可还值得一谈？” 谢c罗两人几乎是惊住了。 哪怕是用脚趾头想，也能够明白莫思凡话语中的意思。水晶工艺品就像一座金矿，原本是属于莫思凡一个人的，而今，莫思凡邀请罗掌柜和谢家林来，摆明了是给他们分一杯羹，让他们也有掘金的机会。一个月几万两的大生意，哪怕莫思凡只是手指缝里漏出来一点点，也够两人滋润的了。 唯一的问题是：自己有这个实力参与分一杯羹吗？ 见两个人有些发呆，莫思凡道：“两位，给点反应行不行？这笔买卖有没有兴趣谈下去？” 两人如梦方醒，谢家林连忙说道：“谈，谈。只是，怎么谈呢？秀才公指的买卖，具体是怎样运作？” 莫思凡道：“按照我的想法，运作方案有两种，第一种方案是我将货品批发给两位，两位去大城市里租赁商铺，销售货品，所得利润，尽归两位。” “给我们销售？全部产品？” “不错。跟两位目前做的买卖一样，就好比这个生肖兔，我以二两的批发价卖给你们，无论你们卖五两也好，十两也罢，所有利润，都是你们的。不过若是卖不出去，砸在你们手上，同样也是你们的，跟西凌工坊没有关系。” 罗掌柜说道：“很公道啊，做生意不就是这样子的吗？就比如我到瓷窑拿货，然后摆在店子里面卖。上个月我进了一批碗，结果中间有两个是烂的，也只能捏鼻子认了。” 莫思凡道：“这个方式有高收益，但也有着高风险，两位都是老于江湖的，当然知道天下没有稳赚不赔的生意。” 谢家林叹了口气道：“秀才公这句话说得太对了。行走于江湖，真是啥苦头都吃过。上半年我在江南贩了一批丝绸，发往京城货卖，大家都知道，贩丝绸利润极高，一两银子进，转手就能卖五两以上，我也是倾尽多年积蓄，才拿到那么一点货，原以为能够赚上一笔，要是利润可观的话，做完这一笔，我就洗手不干，安心回家养老了。谁成想路上诸多磨难，先是在一个关隘被卡，花了很多银两才疏通关系，耽误了足足半个月时间。后又被一伙绿林劫道，舍了三百两买路钱。其他诸如骡马生病c马车断轴之类的小事故更是层出不穷。等到了京城，卖完货物，一盘算，结果还略有亏损。大半年就这样白忙活了。丝绸利润极高，却是这样，有时贩一些普通货色，反倒能够赚点钱。经商之道，当真是难说得很。” “谢三叔有感而发，字字血泪，我是很赞同的。说实话，如今经商，货品砸在手头的可能性并不大，最大的风险却是在运输途中，所以为了防范风险，我还有第二种方案供两位选择。” 谢家林道：“愿闻其详。” “第二种方案便是特许经营，这个概念比较复杂，我还是举例子来说吧。这个水晶工艺品是西凌工坊独有的产品，每个产品上都有西凌工坊的标记，西凌工坊对其拥有完全的处置权利。假设谢三叔想以特许经营的方式销售这个产品，就必须首先得到西凌工坊的授权，按照西凌工坊规定的方式设立商铺，进行统一风格的装潢，销售价格也得接受西凌工坊的监督，在一定范围内浮动，不得擅自定价。如果想开分店，也得经过西凌工坊的允许。产品从工坊到商铺由工坊负责，两位完全不用担心关隘或绿林的问题，但是，运输产生的费用，将包括在工坊发出的价格之中。与此同时，工坊将在商铺利润里面，抽取一定比例作为特许经营费，请放心，这个比例我不会定得太高。作为被许可人，谢三叔也可以将特许经营权再次分转，分转规则必须跟西凌工坊保持一致，并且接受工坊的约束。” 秦大被这一大串名词绕得头昏，忍不住插嘴道：“莫相公，你说的这些当真是复杂，真要弄起来，岂不是麻烦得要死？” 莫思凡道：“说起来复杂，真要做起来却是很简单的。这种方案强调的便是一个许可权利，西凌工坊对产品拥有最根本的处置权利。” 罗掌柜问道：“那我们的商铺，实际上也是秀才大人的？” “不。商铺是你们的，但经营方式接受西凌工坊的约束。” 谢家林问道：“那特许经营有什么好处？产品定价是工坊管，还要抽取特许经营费，听上去还不如第一种方案。” 莫思凡微微一笑道：“好处其实很大。谢三叔自己都说了，江湖凶险，没有稳赚不赔的生意，举个例子说，我批发两千件货物给你，每件二两，转手后卖五两，你可以赚六千两，但运输要产生费用，打点关隘也得花钱，加上其他花费，能不能赚到四千两？” 谢家林道：“哪能呢？能赚二千两就该偷笑了。万一倒霉到家，人财两失，哭都没地方哭去。” “那咱们再来算算特许经营。首先谢三叔只需盘下一个商铺，按照工坊的要求装潢即可，这一步无论哪个方案都省不了。其次谢三叔再也不用在江湖奔波，西凌工坊会将所有产品完好无损的送到商铺，无需担心路上有损坏，更无需操心关隘或绿林，只是产品批发价从二两变成三两罢了，同样按五两卖出去，你可以赚四千两。假设我按百分之五的比例抽取特许经营费，也才二百两，你仍然净赚三千八百两。扣除人工成本，至少可以赚三千五以上。而谢三叔需要做的，就只是坐在商铺里卖货而已。风险几近于无。” 罗掌柜和谢家林顿时两眼放光，莫思凡假设的这种情况，果然具有极大的诱惑力。 他们都是精于经商的人，如果是其他货品，有可能卖不出去，砸在手里，可是西凌工坊的水晶工艺品，销售绝对不成问题，等同于坐在家里数钱啊。要是以后再将特许经营权分转出去，更是不消说的了。 而且省下运输，当真是将最大的风险也给消除了，如果这不是好处，还有什么是？ “我们要特许经营权。”罗掌柜和谢家林异口同声的说道。 “两位不再多想想？特许经营需要全盘接受西凌工坊的约束，请想清楚。” 罗掌柜说道：“不用再想了。要是秀才大人不把这个机会给小的，小的连做梦的资格都没有。别说是接受约束，整个商铺都交给秀才大人，小的只要做个掌柜的便好。” 谢家林道：“我也是这样想的。” 莫思凡哈哈笑道：“商铺还是你们的，放心，没人会抢。既然你们同意，咱们接下去谈一些细节。” 罗掌柜忽然说道：“可是，还是有点问题。” “什么问题？” “秀才大人是做大生意的，可以几千两不放在眼里，可是小的经商这么多年，积蓄凑起来都不到三百两，别说两千件，两百件都买不起，何况还要盘店铺呢。” 谢家林也道：“三叔今年流年不利，蚀了本，身家也只有千多两。” 莫思凡道：“这等小事，何足道哉？你们只管盘下店铺，开业之初，工坊将产品送到商铺，先不收货款，等到进第二批货时，再付第一批的货款，依此类推，资金越滚越大，还用担心货款问题？” 罗掌柜听了，呆立良久，眼角忽然滴下泪来。 莫思凡怔了怔，道：“罗掌柜又是怎么啦？” 罗掌柜抹了抹眼泪，说道：“秀才大人，您对小的真是太好，如再生父母。小的从商这么多年，不管做哪个行当，不曾听过这么优惠的条件。小的实在是感激不尽。” 莫思凡笑道：“我今年才十几岁，再生父母这种话，就不要说了，让人听着误会。你是夸我好呢？还是骂我老？” 罗掌柜急忙道：“小的绝没有那种意思。” 莫思凡呵呵笑道：“开个玩笑，罗掌柜别在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2章买卖 谢家林感叹道：“以前总听人说莫相公为人如何，谁知今天面对面，完全不是那么回事。莫相公小小年纪，居然经商经验如此老到，简直令人难以置信。别的不说，光是这个特许经营，三叔走江湖这么多年，听都没有听说过。” 莫思凡笑道：“以后三叔还会听到很多没有听过的名词，接受很多不曾听过的产品，听多了，便习以为常了。” 谢家林道：“三叔托大，叫你一声侄儿。三叔还有一事不解，请思凡解惑。” “三叔但问无妨。” “三叔跑江湖很久，最怕的就是跟道上人物打交道。我知道特许经营将风险化到了最小，但你是怎样化解这些风险的？我们总不好自己舒服赚钱，却把风险让你一个人承担。” “三叔放宽心，没把握的事情我也不干。运输路途，对你们是风险，对西凌工坊而言，却是一片坦途。” 他语气非常笃定，让人无可置疑。谢家林不知他到底有何凭仗，却是不好再问了。 莫思凡一介书生，其实无论面对关隘还是绿林豪强，都没有多少办法。不过早在乱石岭上，李沐风便打下包票，江湖上的事情，交给他来处理。几个月过去了，莫思凡并没有再就此事跟李沐风交流，但他相信李沐风不会让他失望。 大家再议了一下买卖细节，无非就是每种产品的价格之类的。虽然同是水晶工艺品，但也有精品c行货之分，价格相差很大。莫思凡事先列了长长的一份货品单子，上面标明了价格，此时便一一跟谢c罗两人作出说明。 两人并没有异议。事实上，这份生意莫思凡肯让他们做，就已经是最大的照顾了。而莫思凡列出来的价格，相对于货品质量来说，真的是非常实惠。 至于商铺的设立，按照莫思凡的要求，罗掌柜区域在长沙府，谢家林区域则在南昌府，都是商业比较繁盛的地方，市场购买潜力非常巨大。 细节谈妥之后，接下来便是签协议，白纸黑字，画押为鉴，买卖便算谈成。大家虽然是熟人，但生意场上的规矩得要。 谢c罗两人在谢小勇的带领下，到成品仓库看货去了。屋内只剩下莫思凡和秦大。 “秦兄弟，刚才只顾着谈生意，怠慢了兄弟，勿怪。” “莫相公言重了，大事要紧。话说莫相公谈的这笔买卖，当真是让人羡慕。” “要是秦二哥没有军职在身，这个买卖也少不了他的。” 秦大呵呵笑道：“我家大人义薄云天，对财物浑然不放在心上，他连自己前程都不上心，做买卖只怕是难。” “正是知晓二哥的性子，所以才没有提。只是从西凌县到长沙府，这一段路途，以后还得二哥和秦兄弟多多费心。” “应有之义，莫相公无需特别交待。” “秦二哥镇守插岭关，肩负守土重任，无法轻离，但秦兄弟应该没有这种约束吧？” “这个”秦大犹豫了一下，才说道，“小的是秦家下人，只是在军中侍候大人，却并非真正军职。” “这样就好。秦兄弟可以找几个相熟的人，建一个运输队，以后从西凌工坊到长沙府的货物运输，就拜托秦兄弟了。” 秦大为人精细，如何不知莫思凡此举是为了照顾自己。恰好这种事情正是自己最擅长的，有自己出马，从西凌县到长沙府，自然是一路畅通无阻，双方均可受益。 他想了一下，说道：“兹事体大，小的还是得禀报我家大人，才能定夺。” “正该如此。那思凡便静候佳音了。” 送走秦大之后，看看天色还早，莫思凡出了工坊。 现在西凌工坊的生产已走入正轨，谢家兄弟都发挥了重要作用，倒不需要他时刻盯着。 他去了刘家湾刘善仁家。 刘善仁现在很少去西凌县，十天倒有八天呆在刘家湾，不是窝在家中，就是跑去西凌工坊，连生意都不怎么顾了。刘记绸缎庄现在的生意差了很多，他却是根本不在意。 刘家上下对此不无微词，不是所有人都赞同莫思凡的所作所为。很多人根本不知道这个穷酸秀才要干什么，只知道他建工坊，招工人，花钱无数，最终却不知道干了些什么。问题是他花的是刘家的钱，这不是拿人当冤大头吗？ 不过即使所有人反对，也是没用。刘家诺大的家业是刘善仁挣下的，所有事务，只有刘善仁拥有最终的决断权，哪怕是他父亲刘福来也插不上话。 莫思凡来到刘家门前，拍响门环，开门的下人一眼便认出是大名鼎鼎的莫秀才，知道他是自家贵客，不敢怠慢。赶紧将他请入正厅奉茶，然后飞速跑去通知刘善仁了。 不一会，厅外传来刘善仁的大笑声：“财神爷来了，蓬荜生辉，幸何如之？” 莫思凡站起来，迎上前去。那刘善仁几乎是飞跑着进来，两人差点迎头撞在一处。 “少东家，心情何等急切？”莫思凡取笑道。 刘善仁笑道：“自合作以来，这是你第一次上我家来。如此稀客，我哪有不赶快来迎接的道理？” “只因事务繁杂，老是抽不出空来拜访。少东家请见谅。” “应该的，应该的，莫相公是大忙人，不需顾及这些须小事。” “生意场上，事无大小之分，少东家可是咱工坊的第二大股东，所以对于工坊的事务，思凡也没有独断专行之理。所以我今天就是专门来跟少东家汇报一声。” “莫相公说哪里话？不管怎样，你是大股东，我是二股东，哪有大股东向二股东汇报的道理？再说了，工坊的帐目每七天就会送一份给我，我也经常去工坊走上一遭，所有事务，俱了然于胸。” 双方分宾主坐下，有下人奉上香茶。 莫思凡说道：“思凡此次前来，是想告诉少东家，从今天开始，西凌工坊准备对外销售了。” 刘善仁喜不自禁，说道：“终于开始了么？我盼这一日很久了。” 莫思凡将自己与谢家林c罗掌柜的协议告诉刘善仁，刘善仁的脸当场就僵住了。 “不会吧，这么好的生意，莫相公给两个外人，却不照顾自家兄弟？论实力，论经商能力，我难道还不如那谢家林与罗掌柜？” “少东家乃是二股东，无需动手，到年底分红少不了你的。” “此言差矣。刘某没什么其他爱好，只喜欢经商，钱倒是其次，经商过程中的乐趣，却不是外人能够体会到的。你让我坐等分红，倒不如让我负责销售产品，你信不信？一两的东西我可以给你卖出十两。” “少东家的经商本领，思凡佩服得紧。” “那你还将买卖交给别人？我等这么久，可不就等着这一天吗？” “少东家难道对于做这种小生意也感兴趣？” “小生意？”刘善仁差点一口老血喷了出来，“一个月几万两银子上下，莫相公说这是小生意？不瞒莫相公，老哥以前连这小生意都没做过，只做过芝麻大的生意。莫相公这笔生意对老哥来说已经比天都大了。” 莫思凡道：“少东家若是有意，那思凡就去回绝了那两位，交给少东家便是了。事不宜迟，思凡先告辞了。” 说罢，他起身欲走。 “等等。”刘善仁叫了一声，上下打量着莫思凡，说道，“有古怪，以莫相公的性子，有这等好事，岂能将老哥撇在一边？莫非还有更好的生意，莫相公要照顾我？” 莫思凡大笑道：“少东家果然不凡，这都能猜出来。” “还真有这种生意？”刘善仁惊住了。那个水晶工艺品，他已经有了充分了解，说一本万利并不为过，难道天底下还有比这个更暴利的买卖？ 莫思凡却不着急了，他端着茶杯，慢悠悠的喝了一口茶，赞道：“少东家的茶很不错，清洌可口，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雨前毛尖？” “莫相公好见识，正是慢着，谁跟你说这个了？咱们还是来谈生意。” “有道是临大事有静气，少东家心浮气躁，这生意没法谈。” “莫相公，你就别戏耍老哥了，整个西凌城，谁不知道我刘善仁只有一个爱好，那就是赚钱。但凡碰见赚钱的买卖，老哥心里就静不下来。” “说到赚钱，小弟以前曾经说过一句话，赚钱不费力，费力不赚钱。但凡生意做到极致，坐在家里，那银子自己便送上门来，费尽心力，效果却未必有多好。” “莫相公说得挺玄乎，真要做来，哪这么容易？要我看，水晶工艺品倒真是一个坐在家里数钱的好买卖，只可惜莫相公已经交给他人做去了。” “少东家现在要做，还来得及。” “我虽然爱银子，但也知道君子不夺人所好。莫相公既然答应了他们，再改就不厚道。莫相公还是谈点别的买卖吧。” “少东家当真可以舍弃那等大买卖？” “既然已经决定，绝无反悔之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3章开张 莫思凡正色问道：“少东家经商多年，可知世间哪门生意最赚钱？” “赚钱的买卖很多，比如老哥开的这个绸缎庄，还有前门当铺，后街赌坊，都是利润很高的行当。不过要说到最赚钱，我觉得还是西凌工坊。工坊虽然暂时还未销售，但我已经能够预见到将来销售的火爆了。” “西凌工坊是不错，但要是说到赚钱能力，跟某个生意比起来，却是远远不如。” 刘善仁大起好奇之心，追问道：“什么生意？” “不知少东家对钱庄有什么了解？” “了解极少，不瞒莫相公，刘某做生意一向以现银为主，一般不跟钱庄打交道。听说袁州府有个四通钱庄，靠放贷为业，莫相公说的可是这个？” “不错，就是这种钱庄。” 刘善仁难以置信的说道：“私人借贷，利不过一厘，钱庄放贷，利息一分，而且是利滚利，确实不错，但还算不上最赚钱吧？正常人家谁愿意去借高利贷？所以受众就有限。据我所知，四通钱庄的老板也就比我强一点点而已，但他比我多做了几十年，积累至今，不然还不如我。” “我所说的钱庄略有不同。四通钱庄，老板姓杨，店不过二三家，业务不出袁州府，影响自然很有限，充其量就是一个放高利贷的地头蛇罢了。我说的钱庄，门店遍及天下，有人的地方，就有钱庄，哪是这种草台班子能比的？” “也就是规模大c实力强一些罢了。” “岂止于此？现在的钱庄功能单一，业务有限，若是让其发挥金融功能，必然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金融？”刘善仁茫然，“没听说过。融了金子来卖吗？打造首饰开金铺？” 莫思凡大笑，道：“少东家词义解释得很准确。” 刘善仁窘迫的笑了笑，他当然知道莫思凡不是这个意思，但他真不知道何谓金融。 莫思凡说道：“金融很复杂，说实话我懂得也非常有限。只能给你说一个大概。” 刘善仁惊道：“连你都不懂，那天下还有何人懂得？” “我非圣贤，岂能什么都懂？一个人知道得越多，便越会感到自己的无知。不过这些都不要紧，不懂的东西，只要去摸索了，自然就会懂，就能成为行家。少东家天纵奇才，经商有独到之处，要是能经营钱庄，不出年，定然会让思凡望尘莫及。” “莫相公说了这么多，可是老哥连金融是什么都不清楚。” “所谓金融，无非是发行票号，低吸存，高放贷，可汇兑，可交易。进可以控制一国经济命脉，退可以影响百姓衣食住行。若说重要，可说是天下第一重要的事。” 莫思凡随后详细解释了一番什么是票号，什么叫通存通兑，两个相距遥远的商铺之间如何进行汇兑，这些概念并不复杂，只需列举几个例子，刘善仁便很轻易的了解了运作机理。不得不说，刘善仁很聪明，即使是面对从来没有接触过的全新行业，也能极快的融会贯通，领会其精髓。并且凭借着敏锐的嗅觉，察觉到了里面的商机。 “这是一门全新的生意，第一个尝螃蟹的人固然要冒极大的风险，可是一旦成功，也能收获丰厚的收益。少东家若是下定决心做这个生意，思凡定当鼎力支持。” “可是金融如此之好，为什么以前没有人这样做过？难道天下之大，竟没有一个人能想到这个主意？” “有些生意不是人们不想，而是没有那个条件。大明上下，经商的人虽然多，但成规模的很少，金融作用并不大，但并不是没有。就以目前的钱庄为例，江南富庶之地，手工业发达，作坊极多，在经商的时候，每次都携带大量金银或铜钱，既繁琐又不安全。但是借助于无处不在的钱庄，却可以很好的解决这个问题。所以江南地区的某些钱庄便事实上具备了金融功能，只是人们尚未意识到而已。而其他地方，比如袁州府，由于作坊少，需求不明显，仅有的一个四通钱庄都维持不起，只能通过放高利贷维持生存。而今我介绍这门生意给少东家，也是因为西凌工坊已经开始运转，未来必然会产生很多金融方面的需求，少东家的钱庄，只要依托西凌工坊，就不愁没有业务来源。然后再吸收其他来源，低吸存，高放贷。也许一个普通家庭财产不多，但是千家万户呢？大明境内，少说有一千万户，我不说多，少东家能够吸引到百分之一，那么拥有的资源，便十分恐怖了。” “听你这么说，感觉真是这么个道理。这么说我们也可以办钱庄？” “少东家只要办钱庄，西凌工坊所有流水都可以从钱庄中过。按现在的产量，一年十几二十万的流水少不了，除了维持正常生产所需之外，其余的都存在钱庄中，随取随用。少东家可以用这笔钱去放贷，维持运营。这就相当于少东家自己的本金，至少将摊子铺开不成问题。” 刘善仁笑道：“莫相公果然谋划周到，见识更是不同凡响。钱庄只要开成，你以技术入股，占三成股份。” 莫思凡微笑道：“多谢少东家。你只要去做，马上就能深刻体验到什么叫天底下最赚钱的行当。” 刘善仁忽然站起身来，深揖一礼道：“多谢莫相公指点明路，今儿个老哥受教，当真是长了见识。这门生意老哥做了，烦请莫相公给钱庄起个名。” “为了跟现有钱庄区分，咱们不叫钱庄，叫银行好了。” “银行？” “现在通行货币以银子为主，当然可以叫银行。”莫思凡理直气壮地说。 “那叫什么银行呢？” “商工银行吧。” 莫思凡右手一挥，大声道。 刘善仁自然不知道商工银行有什么深刻含义，只觉这名字果然贴切至极，自己的钱庄不就是跟商铺和工坊打交道吗？莫秀才随意一挥手，取的这个名字非常恰当啊。 莫思凡用这种小把戏缅怀了一下前世的岁月，在现世能有这么一个物事跟前世相连，也算是一个纪念了。 几天后，罗谢两人便分别在长沙府和南昌府城区找到了商铺，盘了下来。 接下来便是进行装修，按照莫思凡的要求，所有商铺将采取统一的装饰风格。这样人们只需看见商铺的外形，第一反应便知是西凌工坊的铺子。这对于品牌的宣传推广有着极大的好处。 紧锣密鼓的忙了十几天之后，两家商铺开张，分别名为“西凌工坊长沙店”和“西凌工坊南昌店”。 开张当日，鞭炮轰鸣，锣鼓喧天，场面倒是搞得热热闹闹，吸引了不少人前来捧场。 西凌工坊南昌店门口，挂了两块木牌，白底红字，相当醒目。一块写着“晶莹剔透天地”，一块写着“似幻如真殿堂”。字是莫思凡亲自写的，笔法不错，相当圆润自如。可围观者们却对这两块木牌指指点点，言谈间甚是不满。一个小小商铺，居然敢说天地殿堂四字，未免太过夸口了。 但是当人们走入店铺，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商铺并不大，宽约三丈，长约五丈，营业面积约为一百多平方米，作为省府在地，比它大的商铺多的是。即使在这一条街上，它的面积也算是比较小的了。但是店内的布置给人的冲击却是非常大的。 在店铺内，成排地放着一些木制货架，货架上摆放着无数水晶工艺品。有猫有狗，有龙有凤，有花有草，有龟有鱼，有鹰有雀，反正是山里跑的，水里游的，地里长的，空中飞的，几乎都能找到，就算是同一种物品，也造型不同，有奔跑的，有觅食的，有嬉戏的，不一而足。 还有一些水晶器皿，功能不同，造型各异。有茶杯，有酒杯，酒杯还分矮脚和高脚的。有各式各样的花瓶，有大肚的鱼缸，有碗，有勺，有碟，几乎人们能想到的，应有尽有。 所有器皿都是水晶玻璃的材质，透明度极高，毫无杂色，折光性又好，再加上巧妙地布置方式，在商铺烛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货架虽然是木制，但层板和隔板也全部是玻璃的材质，当然只是普通玻璃，不是水晶的，但在顾客的眼里，这已经是比较奢侈的做法了。整个商铺看上去犹如水晶宫殿，光彩夺目。 别说顾客眼花瞭乱，心夺神移。就连商铺的主人谢家林，在商铺布置出来以后，也被惊得目瞪口呆。 在莫思凡首批货款延至第二批付的优惠政策下，他和罗掌柜自然就不怕缺少货款，第一批都各挑了三千件，商铺中一时放不下，就另租库房放置。平时这些货物装在木箱中，看不到它们的真容，少数几件拿出来就已经让人激动不已，被视为宝物了。而今一下子摆出来近千件，效果自然是非常的棒，也无愧于天地殿堂这四个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4章那朵小花 过硬的口碑带来的效应无疑是最好的，一夜之间，人们便知道在西凌工坊南昌店里，几乎件件都是珍宝，放在别的地方肯定价值不菲。在这里卖的却是白菜价，每一件只要几两银子。别说巨富或者是官宦之家了，家境稍微殷实一点的也能入手一两件，没事拿出来显摆一下，倍有面子啊。 也有人怀疑这些珍宝是假货，否则怎么有这么多，这么便宜？可是有人买了之后找行家验证过了，如假包换，甚至比传说中价值百两银的玻璃盏质地更好更纯。 验证的消息出来之后，人们再无怀疑，有心购买的人们纷至沓来。在口口相传的带动下，生意很快便红火起来。 同样的一幕，也发生在长沙府那边。 很少有人注意到，在西凌工坊商铺附近，都悄然出现了一个崭新的钱庄——商工银行。 商工银行的出现，并没有大张旗鼓。一方面是不需要，有西凌工坊的流水铺底，银行只需要慢慢的积蓄力量。另一方面也是不宜太过高调，现在银行只是刚刚起步，实力微弱，太过引人注目，会引来各方觊觎，如果不幸引来强敌，只怕顷刻间就要翻盘。现如今西凌工坊和商工银行一明一暗，正合相互策应之道。 随着水晶工艺品的持续热销，西凌工坊的品牌效应也逐步显现出来，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知道，那些亮晶晶好看的工艺品便是出自西凌工坊。至于西凌工坊有什么来头，老板是何方神圣，便没几个人能够说清楚了。 人们对于神秘的事物总是保持着相当的好奇，并由此而衍生出一些传说，不管这些传说有多么荒谬。不少人猜测，西凌工坊老板的背景非常惊人，否则不能堂而皇之的拿出这么多珍宝甩卖。而且仔细观察商铺雇佣的伙计，有些一看就不是惯于伺候的下人，身手敏捷，膀大腰圆，精光内蕴，显然不是普通人。能够雇佣到这种人做伙计，那老板能弱到哪里去？ 外部的纷扰和品牌的发酵并没有马上传到西凌县来。长沙府和南昌府距西凌都有数百里，空间的阻隔没那么容易突破。现今交通落后，信息闭塞，如果不是特别重要或耸人听闻的消息，一般是无法即时传递的，而水晶工艺品显然还达不到这种标准。西凌工坊虽然已经成为两地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但是在源头西凌县，反而籍籍无名。在五村之外的地方，知晓的人并不多。没有人想到，在县郊的乡村里，一场伟大的变革正在缓缓萌芽，更没有人想到，一向穷困潦倒的穷酸秀才莫思凡，在极短的时间里，就已经摆脱了贫困，拥有了令人侧目的身家。 可是五村的村民们毕竟还是知道有了不同。 首先，原来平静的那块荒地忽然热闹了起来，隔三岔五就会有骡马队过来，要么送来原料，要么拉走成箱成箱的货物。随同骡马队护送的人群中，不乏魁梧剽悍c满脸杀气或冷漠的汉子，让人一望而知，那些货物的价值绝对不低，否则雇不起这等精锐护卫。这些骡马队绝不无故停留，装上货物后便立即呼啸离去。至于货物运到哪里去，没有人知道。 其次，刘记绸缎庄的少东家刘善仁突然离开刘家湾，去向不明。经营多年的绸缎庄生意被低调处理，据说赔了不少钱。五村的人都知道西凌工坊有刘善仁投资，现在工坊的热闹跟绸缎庄的倒闭形成了鲜明对比，不少人都在暗中猜测两者之间是否有着因果联系。 第三，西凌工坊贴出雇佣启事，高薪雇佣工匠，数量多达五十人。不过要求也高，每个工种都有专人考核，要是达不到要求，对不起，请回吧。 不过就算缺少一技之长，也不要紧，工坊还雇佣一些杂役，比如烧火做饭，基础建设，采矿运输等，都是些力气活，工资虽然低于工匠，但比种地要强多了。甚至连老头老太都有事情做，由谢铁匠牵头，收集草木灰，熬制钾碱。 哪怕只是利用空闲时间从事这些工作，获得的报酬也远胜于在地里刨食，因此受到了许多村民的欢迎，他们的生活也因此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西凌工坊的生产非常平稳，每天开一个炉子，制作出六七百件产品，投放市场。不是莫思凡不想放开生产，而是原料的短缺限制了他的产量。纯碱或钾碱的产量始终有限，短时间内无法大幅提升，而黄丹粉也不是说买就能买到的，得费尽周折才能得到足够的用量。 谢小勇以前看着仓库中越堆越多的产品着急上火，可是现在，他却开始为产量不够开始着急了。成品仓库现在形同虚设，几乎产品刚一出来就是罗掌柜和谢家林两人给瓜分了。没办法，畅销的东西总是抢手的，就算暂时没有销出去，囤放在自己库房里也好过断货吧。 工坊运作正常，资金一旦开始回笼，便越来越多，再无短缺之虞，按理说莫思凡的生活一定很幸福了。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这句话用来形容他现在的状态是非常贴切的。 这一天莫思凡正在办公室著书。现在工坊生意兴隆，在足够的现金流支撑下，一栋小小的办公楼很快就建了起来。在将来，这片荒地还将兴建宿舍，全新的原料仓库c成品仓库以及新的生产车间也在酝酿当中。在刘善仁的商工银行里，他的银子越来越多，可以说是日进斗金。一穷二白的窘境彻底远去，哥多少也可以算个成功人士了。 站在他的立场上，是完全可以稍微得意一下。从年龄上讲，他终究是个少年人，所谓老成持重，倒有多半是在人前装出来的。此刻办公室里没有人，倒是可以稍微放松一下，伸一伸懒腰，哼几句小曲什么的。他会的歌并不多，下面就是一首：“我得意的笑，又得意的笑，笑看红尘人不老” 老话说的好，得意不可忘形，否则就会乐极生悲，诚为至理名言。 莫思凡哼出的歌声还在办公室里萦绕，门忽然就开了。 准确的说，是被踹开了。 伴随着踹门的一声巨响，一个清脆的声音怒喝道：“莫思凡” 莫思凡被这一声怒喝吓得一哆嗦。这个声音太熟悉了，他的少年岁月，就是在这个声音的主人折磨下，走过去的。好不容易才过了一段清静日子，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强大起来，再也不会害怕，可是出于本能的反应，突然听到这个声音，一股凉气从脚底直冲脑门。到这一时刻他才真的知道，原来，自己真的很怕她。 莫思凡狼狈的站起来，那得意的表情还凝固在脸上，可慌乱的情绪已经在眼里闪现。他瞄了瞄门口，希望发现一道缝隙可以让他溜走。然而那个娇俏的小丫头挡在门口，双手叉腰，想溜？别说门了，窗都没有。 逃跑无望，他只好硬着头皮开了口：“你好小花。” 原来她就是谢小花。 谢小花几步走到莫思凡跟前，仰着头问道：“你不欢迎我？是不是？” 谢小花个子不高，毕竟只有十三岁。也不壮实，身材相当娇小，站在莫思凡面前，颇有一点小鸟依人的感觉。 只可惜身高c年龄什么的都是假象，明明谢小花矮了很多，说话都得仰头，在莫思凡而言，却似乎跟居高临下地审问没有差别。 这种感觉很奇怪，与视觉无关，与心理有关。多年积威造成的心理阴影，不是短短的几个月能够消散的。 “怎么会？”他支支吾吾地说。 “哼，你嘴上不说，心里面一定是不欢迎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要是欢迎，躲躲闪闪干嘛？” “我哪有躲闪？只是我没想到你会来，没有心理准备。” “还说没有躲？这几个月我出来过几次，回回来找你，都找不见人，不是躲是什么？” “真心冤枉。你几时找过我了？” “几个月以前，我请了三天假，结果二妞说你出远门了。三个月前，我又请了两天假，结果你又去了插岭关。你要说不是存心的，我就不信了。我请一次假容易吗？谢老财又古板又抠门，恨不得我们这些下人一天给他干十二个时辰，谁要是躲一会儿懒，那张臭脸就拉得老长。” 谢小花是签过卖身契的，现在就等同于谢老财家的私有财产，人身没有自由，所以不是想出来就出得来的。 “你要是请假之前，先通知我一声，哪怕是事情推后，我也可以等着。可谁知道你几时请假呢？” “你”谢小花一时语塞，她瞪着大眼睛，不讲理的脾气上来了，嚷道，“不管你说什么，反正就是你的不对。” 莫思凡苦笑，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谢小花不是兵，可她比兵不讲理多了。 “我哪里不对了？” “我问你，我哥他们现在都在认字念书，可以到工坊做事，为什么我就不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5章染指之心 “你也想认字念书？” “废话，大家都认字，都有事做，凭什么我不能学？” “好吧。”莫思凡妥协，“只要你愿意，随时都可以来。” “好什么呀？”谢小花正要欢呼，忽然想起自己根本就没有自由，她只是个小丫环，请个假都这么难，更别说来工坊做事了。这样一想，心中的兴奋顿时黯淡下去，情绪低落地说，“算了。我没这个命。” 莫思凡看她情绪低落，心中莫名一痛，想她自小便是侠女风范，斗嘴打架从来不认输，几时受过这般拘束？空有一身武艺，却没办法施展半分。一文钱逼死英雄汉，连秦叔宝都得困在客栈被人欺。钱之一字，真要是到了难处，纵然你有千般本领，万般变化，也得乖乖低头，任人宰割。 只是莫思凡一时也想不出良法。谢家兄弟在生活好转以后，想从谢老财那里赎回小花，奈何谢老财油盐不进，只是不答应。那卖身契岂是说废就能废除的？谢老财若是不松口，这官司打到金銮殿去也没辙。 看她情绪不高，莫思凡只好安慰她道：“你别着急，会有办法的。” “能有什么办法？我哥他们办法想尽了，没用。谢老财有一傻儿子，二十几岁人了，还没讨老婆，前些日子放出话来，说是要把我嫁给那傻子呢。” “他敢？”莫思凡大怒，“他是个甚么东西，敢打这个主意？” “谁说他不敢？我哥他们现在被谢老财挤兑得没法。等我十四岁，那谢老财就要下聘礼了。” “强婚逼嫁，岂有此理。”莫思凡骂道，“还有没有王法了？” “王法就是站在他那一边的。不过本姑娘也不是好欺的，真要是有那么一天，我使一把钢刀，好歹要把谢老财家杀个七进七出。” 莫思凡见她杀气腾腾，好不可怕，只好说道：“你也别那么激动，事情未必会变成那样。” “什么未必？简直是一定的了。”谢小花嘟囔着，起身往外走，一边说，“不跟你说了，我找二妞说话去。改天有时间找你打一架。” 莫思凡连忙摇手，说道：“咱文雅人不兴打架，大家一起喝喝茶，聊聊天，岂不更好？” 谢小花哪里理他，风风火火地去了。 谢小花的事情让莫思凡伤透了脑筋。以前忙的时候没有觉得，现在稍微清闲一点了，就寻思着要尽早将问题解决了。 在封建时代，丫环仆役的命运都是非常悲惨的。日常劳苦不说，稍有过失，就得挨打挨骂。很多人都是从小就被卖给别人，一辈子都逃不了被奴役的命运。特别是丫环，长大成人之后，要么被男主人收为小妾，要么配给小厮，就这等屈辱的命运对丫环们来说还算好的，好歹也算有了个归宿。要是命不好的，被男主人玩弄一番之后，贱卖出去，不知嫁给甚么阿猫阿狗，甚至沦落为娼妓，也不鲜见。 谢小花是为了给父亲治病，才不得已自卖己身，极其委屈的做了一个小丫环。当时谢老财拿了三十两银子，按当下行情，可以买到三四个丫环了。一向悭吝的谢老财肯拿这么一大笔钱，只怕是早就存了个给傻儿子娶媳妇的心思。 这样一来，想要让谢老财放手，真的是太难了。拿钱赎？人家不差这几个钱，要的就是人。威胁恐吓？谢老财是谢家村族长兼里正，谢家村最大的地主，有钱有权，全村近半数的农田都是他家的，近六成村民租种着他家的田地，谁能威胁得了他？ 正所谓软硬都不吃，直叫人无计可施。 想了一天，没有丝毫头绪，这让莫思凡相当郁闷。 第二天，正当莫思凡坐在办公室里发愁的时候，门卫忽然前来通报，有两个人来拜访他。 两个意想不到的人。 刘铁基和谢老财。 刘铁基是刘家湾的族长兼里正，本来是个大地主，但被刘善仁阴了之后，颇有一蹶不振的意思。作为相邻的两个村庄，谢家村和刘家湾一向守望相助，互通婚姻，关系还算和睦。不过再好的兄弟，也有打架的时候，牙齿还会咬舌头呢，所以两村之间发生矛盾也是常有的事。特别是有些年份，气候干燥，农田灌溉需要大量的水，而五村最主要的水源便是那条小河，在缺水的季节，两村人就会为了争水而吵闹起来。 从私人关系来看，刘铁基和谢老财的关系并不好，平时并没有什么往来。每次两村吵架闹矛盾，两人都会在背后煽风点火，唯恐事情闹得不够大。 向来不和的两个人，今天怎么结起伴来了？ 莫思凡跟这两个人都不熟，他家以前赤贫，哪有能耐高攀这种大地主？就算是中过秀才，对谢刘两人来说，也不算个啥。在路上遇见，不带正眼看的。 不过莫思凡并不怠慢，迎上前去，热情地说道：“今天吉日高照，倒是什么风把两位族长给吹来了？” 谢老财矮矮胖胖，肚皮凸出，站直了看不见脚尖。他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我早说过思凡贤侄有贵人气象，前程不可限量，今天看西凌工坊这般景象，果然不出所料，思凡贤侄真有大才，为叔颇为欣慰。” 莫思凡急忙谦逊道：“谢族长谬赞，思凡愧不敢当。” 那刘铁基高高瘦瘦，说话声音又尖又利，很是刺耳。不过他自己显然不知，尖声说道：“莫家贤侄，你在刘家湾建了这么大一座工坊，刘叔一直没来道贺过，很是惭愧啊。今后要是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难处，一定要来找刘叔，刘叔绝对帮你解决。” “思凡些须小事，怎么好麻烦刘族长？”莫思凡淡淡的笑道。 “思凡这话就见外了，你我叔侄并非外人，何必跟我客气？”刘铁基尖声笑道。 “就是，思凡贤侄千万别把我们当外人。”谢老财附和道。 “那行。两位族长既然这么说了，思凡再多说什么就显得太不知趣了。以后若有什么事情一定向两位族长请教。” “这才像话。”谢老财满意地点了点头。 刘铁基左右环顾着办公室，赞叹道：“莫家贤侄好本事，瞧这房间布置的，大气c宽敞。不知莫家贤侄做的什么好生意，看上去似乎挺红火的。” 说到生意，谢老财的耳朵一下子支了起来，凝神倾听。 莫思凡淡然一笑道：“思凡这等小生意，哪里能入两位族长的法眼？就是小打小闹一番，赚几个白菜钱罢了。” 谢刘两人哪里肯信，刘铁基道：“莫家贤侄休得过谦，大伙儿都看得真真的，隔三岔五有一趟骡马队过来，满载货物而去，这样的买卖，也叫小打小闹？” “都是些粗笨之物，数量虽多，却不值甚么钱。两位族长想必知道，思凡在山里采些砂石，胡乱搅和一番，再卖出去，赚一点散碎铜钱，供乡亲们改善生活罢了。” 谢刘二人只是不信。工坊雇佣了大批工匠和杂役，倘若真是莫思凡说的赚点散碎铜钱，那几天就得关门，如何能够维持下去？ 他们莫思凡已非一日，早在荒地开始动工的时候，他们就派人来打探过消息，只是当时一切都未成形，谁都不知道莫思凡要干什么，自然打探不到任何有效信息。 等到西凌工坊的招牌挂出来，谢刘二人听到汇报，第一反应就是嗤之以鼻，心说书呆子经商，哪里能成啥事？这样搞下去，最终只会亏得一塌糊涂。那刘善仁也是个傻子，居然这么相信莫思凡，看来以前关于他精明能干的评价不过是没见识的村夫传言罢了。因此，他们对莫思凡的行动只是抱着个看笑话的心态。 紧接着工坊越来越热闹，五村乡民们无不对之津津乐道，更有不少人被雇去做事，拿到了很不错的工钱。 两人坐不住了，再次派人去打探消息，这个时候获得的信息就有用多了。莫思凡并没有刻意封锁消息，事实上根本不可能封锁住。工坊里的人太多，指望每个人都把守秘密，原本便是不可能。 不过莫思凡并不在乎是否泄密，真正的技术机密只有他和谢小武才知道。而谢小武出了名的铁嘴葫芦，谁都别想从他嘴里套出话来。 至于外人看到的那些表象，传出去也不要紧，有心人想要仿冒，没有三年五载弄不出来。就算弄出来，品质跟西凌工坊也没法比。 今天谢刘两位族长突然登门，显然是来者不善，恐怕是动了染指之心，所以他揣着明白装糊涂，只想将两人尽快打发走便算了。 谢老财道：“思凡贤侄，早就听说你这个工坊产出的东西非常精美，何不带老叔观赏观赏？” 莫思凡婉拒道：“两位族长身娇肉贵，如何能去那种又脏又乱的地方？不瞒两位，工坊内非常闷热，数九寒冬也可只着单衣，而且到处都是尖利的碎渣，稍不留神就会割破手。那些村民常年在恶劣的地方呆惯了，却哪里是两位族长能够忍受的？不是思凡想保密，实实在在的是为了两位族长着想。两位可是两村的衣食父母，多少人指着两位的田地过活呢，你们若是在工坊中出点什么意外，思凡难辞其咎，是以恕难从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6章要胁 这番话虽然是拒绝，但说得相当委婉，顺带奉承了几句。口头上的好话，多说几句无妨。当然现场并非莫思凡说的那么脏乱差，而是极其整洁的。 谢刘二人虽然有些不悦，却也捉不出错处。不过两人并不是真心想去现场，不过是借一个由头罢了。 刘铁基尖声说道：“莫家贤侄真会说话，我们其实没别的意思，只是好奇罢了。” “些须小买卖，人人都做得，有啥好瞧的？” 谢老财道：“话不是这样说。我是看着思凡贤侄长大的，贤侄自小聪慧，讨人喜爱，我那时就说，这孩子长大了不得了，一定是干大事的，人家都不信，还笑话我呢。果然后来就中了个秀才第一名，大家都说了不得，我说呸，早干嘛不这样说，还早呢，早晚还得干一件大事，果不其然现在就建工坊了。思凡贤侄要做的必然是大买卖，怎么会是小买卖？” 刘铁基接话道：“就是就是，莫家贤侄肯把工坊建在刘家湾，那是刘家湾的莫大荣幸，于情于理，我这个里正也得有些表示才对。” “那怎么好意思？”莫思凡难为情地说，“刘族长一向豪爽大方，邻里皆知，别的人表示一下也就罢了。刘族长若是表示个千把两银子，您老有钱，不过是手指头漏漏风，我这庙小，哪里敢收哩。” 刘铁基脸都绿了，他所谓的表示，无非是空口白话罢了，若是换做别人，自然就当是一句客套话，没有人会较真的问表示多少银两。偏偏莫思凡就不知趣的说了出来。 也不知这小子是真聪明还是假糊涂，这样不知世故。表示一下就要一千两银子，你当老子是财神爷还是冤大头啊？ 他只是一个乡下小地主，有点小钱是不假，但还没到随手就捧出千两银子的地步。若论钱财，他们比刘善仁差得太多了。 他尴尬的“嗯”了两声，一时不敢接话了。 莫思凡却仿佛没有丝毫觉察，转头对谢老财说道：“谢族长呢，莫非也表示一千两？哎呀，这可真是不好意思，两位加起来二千两，小侄这下子要发财了。” 他嘴上说着不好意思，脸上的表情可看不出有半分不好意思的样子。 谢老财的脸上挂不住了，这狗日的刘铁基，没事你提什么表示？这不是在给自己挖坑吗？他讪讪地说道：“思凡贤侄说笑了，你是知道的，老叔就那么几亩薄田，土里出产的东西值什么钱？外人看着我的架子大，其实那都是虚的，哪来的千两银子呢？” “就是，”刘铁基赶紧说道，“我的田产更少，莫家贤侄切莫拿刘叔开玩笑。” “哦？原来两位族长不是来表示的。”莫思凡淡淡地说道。 “一千两拿不出，几十两倒不是问题。”谢老财说道。 “看谢族长吞吞吐吐的样子，莫非还有下文？” 谢老财咬了咬牙，说道：“思凡贤侄有所不知，我那一家子人口不少，每天吃穿用度，实在不小，而每年地里收获的粮食，拢共也就那么多，还得看老天爷的脸色。所以，老叔我日夜琢磨，寻思着找一门生意做做，正好思凡贤侄也在做着生意。这不，老叔一时脸厚，上门来讨教一番。” 莫思凡转向刘铁基，问道：“刘族长呢？此行的目的也是这样？” “莫家贤侄真聪明，正是如此。” “倒不知两位族长想讨教些什么？” 谢老财说道：“思凡贤侄，老叔只是个乡下人，哪里知道做生意，就盼着贤侄帮衬一番。你生意做得那么大，手指缝里稍微漏漏风，就够老叔受用的了。” “就是，莫家贤侄若能让我们搭伙，以后生意做起来想必会方便不少。” 莫思凡说道：“两位族长来意，思凡算是明白了，就是想入伙是吧？” “思凡贤侄真聪明，正有此意。”谢老财赶紧道。 “西凌工坊并非初创，在建设之初，正需要投入的时候，两位不曾入伙。现在一切建好了，销售都走上正轨了，两位再来提入伙，不嫌太迟了吗？西凌工坊现在并不缺钱。请恕我找不到接纳你们入伙的理由。” 谢老财说道：“我知道贤侄不缺钱，不过五村地面，方方面面的纠葛很多，我俩若是入伙，必定不让这些纠葛影响到贤侄。” 莫思凡沉默一会，缓缓说道：“既然两位谈到入伙，可愿出多少入伙之资？” 刘铁基说道：“刚才说的几十两，可做入伙之资。” 谢老财附和道：“贤侄若是嫌少，加到一百两也是可以的。” “这么少？分红可就有限。” 谢老财道：“老叔胃口小，只要能分到一成，就心满意足了。” 刘铁基道：“正是。我也不贪心，一成足够了。” 莫思凡冷笑道：“两位族长好算计，刘善仁少东家投入一千两，分红也才两成，两位以区区二百两，就想分走两成？倒不如思凡白送两位银两，可好？” 刘铁基尖声说道：“莫家贤侄有所不知，西凌工坊所在的这块荒地，虽然是善仁侄儿的土地，但毕竟也是属于刘家湾管的。老叔身为刘家湾里正，对地方上的所有人和事都要负责任，也不是想针对谁，但只要在这里开门做生意，有些规矩总得要讲。我知道西凌工坊开得挺好，百姓受益。但也有人在说闲话，说西凌工坊排污扰民，据说还要首告到官府那里去呢。是老叔劝住他们了，大家都是乡亲，莫家贤侄办这个工坊也挺不容易，若是因一些小事而关了门，未免有些不好。但以后他们还会不会闹事，老叔可拿不准，贤侄得早做准备为好。” 莫思凡的脸一下子阴沉下来。威胁，这是毫不掩饰的威胁啊。西凌工坊用煤做燃料，要说对水土完全无害，那是不可能的，但他已经采取措施，将危害最小化。至于扰民，拜托，什么叫荒地？自然是附近少有人烟。西凌工坊纵然是有些噪音，但是扰谁了？ 谢老财道：“思凡贤侄，老叔的为人你应该知晓，待下人还是很不错的。谢小花这几年在我家里也没吃什么苦，做人嘛，还是得将心比心哪。” 莫思凡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淡淡地一笑道：“两位族长说的在理，小侄到底还是年轻了些，见事不明，没想得那么深远。多亏两位族长提醒，幸未铸成大错。既然两位看得起小侄，想要入伙，那小侄当然不能拒绝。只不过这样的大事，不可仓促行事。想必两位族长要入伙，也不想偷偷摸摸的吧，正好，五天后，工坊要开一个会议，到时我在会上宣布此事，至少数十人做见证，你们也要放心些。” 谢老财和刘铁基大喜，齐声道：“这样最好。” 谢刘两人走后，莫思凡靠坐在椅上，陷入了沉思，脸上阴晴不定。 这是西凌工坊成立以来，第一次危机。谢刘二人的品性他很清楚，贪婪悭吝，为人刻薄。西凌工坊让他们进来，无疑是进了两只狼，迟早有一天会把工坊吞下去。为了入伙，两个向来不睦的人可以走到一起，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以莫思凡的手段，这两只狼并不难驱离，狼虽然狠毒，拔掉了爪牙后便没有什么威胁。只是他突然想到了另一件事。 良久，他起身拿纸笔写了封信，封好了，唤来谢小勇，将信交给他，叮嘱道：“你亲自去一下西凌县北门，找一个叫二牛的人，将这封信给他，让他火速转交李沐风。重要！切记！” 谢小勇看他说得郑重，心知事态严重。他知道今天谢刘二人来过，虽不知详情，必是与他们有关的。 他并不多言，拿着信，飞身去了。 过了三天，莫思凡离开谢家村，去了西凌县。 时隔数月后，他再次来到西凌县城。城门口，海捕文书还在，但时日已久，文书早已破烂不堪，只留有一小半在那里，穆子枫的名字已经不见了，虬髯虎目却还依稀可见。 西凌县衙所在位置叫凤凰街，毗邻最繁华的几条商业街，可以算是闹中取静，地段极好。 莫思凡径直走到县衙门口，县衙很清静，此刻并非升堂审案的时间，县衙门口没什么闲杂人等。一个衙役正脸色漠然地立在门口，见有人来，也不理睬。 莫思凡上前施了一礼，递上柬帖，说道：“衙役大哥，烦请通报一声，谢家村秀才莫思凡前来拜见史大人。” 那衙役觑着莫思凡，见他穿着秀才服，但是长得相当清瘦，不像是个有权势的人。他可不比乡下那些土老冒，秀才身份在他眼里屁都不是。他并不说话，只是懒洋洋地伸出一只手。 莫思凡从怀里摸出十个铜板，递给衙役，说道：“大哥拿去喝茶。” 那衙役将铜板在手上抛了抛，心中有些不满意，瞧着莫思凡，冷笑道：“你这个秀才好不晓事，十文钱就想打发过去？” 他哼了一声，神态很是不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7章驱虎吞狼 莫思凡知道一些衙门口的规矩，这些衙役惯会刁难人，所谓阎罗好管，小鬼难缠，不管谁来办事，伸手便是要钱，不过正常情况下，给几文钱就可以了，就好比在后世去办事给门卫塞上一包烟，谁还会给门卫塞红包啊。 他现在不缺钱，自然不在乎几个铜板。但是人的贪欲是无穷的，今天开了口子多给几文，以后这些衙役的嘴脸只会更难看，要价就会提高，能宰一个是一个。普通人来了就更不好办事了。 他直起腰，不再和颜悦色，却是板起脸来，喝道：“你这个狗头，睁大狗眼瞧一瞧，知不知道本老爷是谁？你敢在这里啰嗦，耽误本老爷的大事？小心你吃罪不起。” 他管着西凌工坊，现有工人近百人，身上自然就形成了一种管理者的威严。此刻板起脸来，倒也像模像样。 那衙役自然不认识他，眼见莫思凡忽然发怒，摸不清他的底细，心中就有些虚了，下意识的退了一步，迟疑的说道：“你你” 莫思凡打断他的话，喝道：“休得啰嗦，立即进去通报，迟了片刻，责任皆由你承担，到时别怪本老爷不在史大人面前替你说好话。” 那衙役被唬住了。说白了，他就是个看门的而已，碰上无权无势的小老百姓，自然能够抖威风，任意揉捏，但若是遇见蛮横不讲理，或是有一定身份地位的，却立即成了软脚蟹，乖得跟孙子一样。如果碰上个穷酸秀才，还可以尽情嘲弄一番，但如果是个有权势的呢？那可就得罪不起。现在莫思凡拿捏住架势，他就有点怕了。 他立马换了一副笑脸，恭敬地说道：“老爷请稍等，小的立即去通报。” 莫思凡也不多说，只是挥了挥手，那衙役忙不迭地进衙门去了。 没过多久，衙役出来了，说：“老爷请进，县太爷同意见您。” 莫思凡用下巴点了点，样子甚是倨傲，虽然未免有些装腔作势，但对付衙役这样的势利眼，不这样不足以威慑他们。这种人欺软怕硬，平日不知刁难过多少平民百姓。 当下衙役在前面引路，莫思凡在后面跟着，穿过很多房屋，一直向县衙后宅而去。 县衙的格局，前面是公堂，后面是宅邸，知县不办公时，就是住在后宅。 走到一屋前，那衙役老远就停下脚步，并不进去，只是在廊下高声通报道：“回禀史大人，莫秀才到了。” 一个声音自屋内传出：“让他进来。” 那衙役弯腰向莫思凡做了个请的姿势，等莫思凡过去了，自己这才退了下去。 莫思凡走进屋子，发现这是一间书房，摆着许多书，屋内一张书案，一男子在那。那人着七品知县常服，年龄约五十左右，面色白净，颌下一缕长须，看着倒是不俗。 虽然有人进来，那人却并不抬头，依旧看着书。 秀才见县官，无需跪拜，因此莫思凡只是行了个礼，口称：“学生乃谢家村秀才莫思凡，拜见史大人。” 那史知县全名史克朗，外号就是以前说过的“史三尺”。这人官声很不好，知县做了几年，没听说做出了甚么政绩，所到之处，百姓怨声载道。 他为人贪婪，喜欢，却根本就不知道怎样处理政务，凡事都倚赖县丞和师爷，自己却躲在后宅摇头晃脑的。有人鸣冤告状，他也不问案情，不理曲直，就看谁塞的钱多，谁就有理。所以有钱的人很是喜欢他，穷苦百姓却是连求告的门都没有。 史知县是见莫思凡行礼，这才抬起头来，慢条斯理地说道：“是莫秀才啊，找本县有何贵干？” 莫思凡道：“启禀史大人，学生有状要告谢家村里正谢老财和刘家湾里正刘铁基。” “哦。你既是告状，衙前便有鸣冤鼓，你不去击鼓，却跑到后宅来见我，是何道理？” “回禀史大人，学生乃是读圣贤书的，并不想妄兴词讼，有辱斯文。委实是谢刘两位里正欺人太甚，学生不得不为民请命。不过大家都是乡亲，学生不想撕破脸面，大家尴尬。倘若史大人能亲自前往，代为调解，让谢刘二人迷途知返，岂不胜过诉诸公堂？” “哦？那种穷乡僻壤之处，有什么了不得的事，得本县亲自调解。” 莫思凡道：“学生家贫，衣食不周，故而在乡间建了个小作坊，卖点零星货物，以解饥荒。然而谢刘两位里正却屡屡到工坊中捣乱，威胁学生，欲占工坊为己有。学生身单力薄，不能与里正相争，特来求告知县大人，请大人做主。” 史知县淡淡的说道：“这等小事，有啥好争的？他若要，给他便是。莫秀才啊，不是我说你，才是正事，建什么作坊？跟可有关系？” 莫思凡道：“话虽如此，学生到底是投入了整个身家，就这样送人，如何可行？况且谢刘二人平时在乡里横行不法，百姓已有诸多怨言，学生此次来之前，特意搜集了他们的众多不法之事，请大人过目。” 说罢，他从怀中掏出一卷书册，呈给史知县，说道：“这本书册中记录着两人平时所做的非法之事，桩桩件件，都有真凭实据，请大人明察。” 史知县接过，却并不细看，只是往书案上一放，说道：“他二人纵有非法之事，却与我何干？我凭什么要与你调解？” 这话说得好没水准。作为知县大人，发现非法之事，居然理直气壮地说与我何干，那朝廷委任你治理地方何用？真不如回家卖红薯了。 莫思凡心中腹诽，却不能表现出来，只是说道：“请大人赏脸，拨冗前去一趟，则百姓幸甚。” 史知县哼了一声道：“本县正在紧要之处，岂能无缘无故跟你去一趟？莫秀才，我也不怕告诉你，本县办事，没有白做的道理。一切都是明码标价，做什么事，开什么价，你看着办吧。” 莫思凡还是第一次见到索贿索得如此光明正大的人，别人送钱送物，都是偷偷摸摸的，史知县却是明码标价。 他沉默了一会，这才问道：“不知学生这事，大人要价几何？” 史知县伸出一个巴掌，说道：“要是你们到县衙来解决，本县收二十两。若要本县移步乡下，至少五十。” “如果大人为乡亲们伸冤，乡亲们自然就有谢礼。” 史知县头摇得犹如拨浪鼓，说道：“谢礼另说，本县除非见到银子，否则免谈。” 莫思凡真想掉头就走，这哪是为民作主的父母官？如此直白的伸手要银子，无论今生后世，都是罕见。如果可以选择的话，他宁愿终生不踏入这座衙门。 可是他没法选择，有些难题，还是得借助这位知县老爷的官威。 要对付谢刘二人其实并不难。里正这个职位，相当于后世的村长，芝麻大的官，却管着一个村的百姓，催纳粮款，掌管户口c赋役。谢刘二人既是里正，又是族长，村里的事情基本就是他们说了算，是名副其实的土霸王，村里人对他们畏之如虎。但莫思凡不怕，倒不是说秀才身份有用，而是掌握着的力量让他充满了底气。 李沐风的存在，就是他的底气所在。随着合作的加深，莫思凡对李沐风的一些情况有了了解。从西凌县到南昌府，一路关隘重重，路途艰险，光是占山为王的绿林恐怕就有多处，但西凌工坊的骡马队，从来没有出过任何意外，一路畅通无阻。光是这种能量，就已经让人侧目了。 这样一种力量，若是用来对付谢刘二人，岂不是如砍瓜切菜一般？但莫思凡只想做个生意人，却不想做黑社会，杀人放火的事情暂时还不想干。再说了，光是砍了两人就能解决问题？新的里正还会产生，自己总不能一直砍下去。 行之有效的办法就是，找到谢刘二人的错处，捏住他们的痛脚，让他们以后再也不能生事。 痛脚实在是好找，两人横行乡里多年，欺负了不少乡民，臭名昭著。只要将他们的恶行搜集起来，落实人证物证，那就没得跑。莫思凡给李沐风寄信，便是让他帮忙查证。他相信李沐风的情报能力，做到这个并不难。他呈给史知县的书册，便是李沐风派人在极短的时间内搜集到的罪证。 有了罪证，再借助史知县的官府力量，不愁谢刘二人不服。这种做法，有个名目，叫做驱虎吞狼，至于恶狼走后，猛虎怎么办？莫思凡暂未考虑太多。为了达成目标，付出多一点不算什么。 他从怀里摸出一张花花绿绿的纸，呈给史知县。 “这是何物？”史知县奇怪的问道。 “此乃银票，面额一百两，乃是一个叫商工银行的钱庄发行的，凭此可到西门该钱庄支取一百两银子。” “哦？还有这种东西？来人。”史知县高声唤来一人，是跟随他多年的师爷。史知县不理政务，大小事情都是师爷办理。 “西门有家钱庄叫商工银行，你可知晓？” “小人知道，十多天前开张的。” 史知县将银票丢给他，说道：“你拿这张银票去取一百两银子回来。” 师爷答应，飞速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8章会议讨论 取银子得等一会，在这期间，史知县便不再理会莫思凡，只顾着自己，时不时吟哦几句，显然读得颇为入神。 面对这么个知县，莫思凡很是无语。他并不想这样做，这大概算是行贿了吧，在他的观念中是如此。只是知县不见银子不做事，没办法的事。 县衙距西门很近，小半个时辰后，师爷就回来了。他径直走向史知县，附耳低言几句。那史知县听了，点了点头，脸上早已笑逐颜开，他放下书本，离开书案，以手相搀莫思凡，亲切说道：“莫秀才一路辛苦，难得你一向热心乡里，仗义敢言，还搜集到谢刘二人的不法证据，实为百姓之表率。” 莫思凡说道：“史大人如此说，折煞学生了。大人日理万机，还要为学生的事情奔忙，学生道声辛苦，奉上一点微薄心意，也是应该的。” “好，好，既是莫秀才的一片心意，本县不受，未免寒了父老乡亲的心。”史知县大笑道，“莫秀才，此事本县已尽知，今日便跟你走一趟便是。” 莫思凡说道：“倒也没那么仓促，学生约了谢刘二人后天调解，请大人后天去即可。” “好，本县后天一定到。”史知县说道，顺手端起了茶杯，“师爷，送送莫秀才。” 那师爷将莫思凡一直送到衙门口，肯出钱的主顾值得这个待遇。 那衙役站在衙门口，忽然看到师爷将莫思凡送了出来，态度还挺和气，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心说：“幸好自己见机得快，没有太过得罪秀才老爷。” 两天后，西凌工坊办公楼里，正在召开一次特殊的会议。 按照惯例，工坊的管理人员和小股东们每隔七天就要碰一次面，主要内容是通报工坊的工作安排，强调一些注意事项之类的，有点类似于后世公司的每周例会。 目前工坊管理人员已不仅仅是谢小义他们几个，还提拔了多个表现优异的工人，担任小组长和组长职务，这就形成了一种晋升通道。只要表现优异，通过了莫思凡的亲自考核，就有机会逐级晋升，获得有别于其他人的工资。 这种激励机制对工人们的影响是很大的，大伙儿干劲十足。比技术，比管理能力，比认字识字，大家自发地掀起了一股竞争和学习的热潮。 只要获得了职务，就能参加每周例会，对工坊今后的运作提出自己的建议。 莫思凡喜闻乐见这种良性竞争，对竞争优胜者不吝给出丰厚奖励。 例会开的时间很短，大家都有很多工作要做，不能浪费时间，往往三言两语了事，把重点讲清就行。这也是莫思凡一直以来提倡的少说废话多干实事。 可是今天会议室里的气氛很奇怪，大家都沉默地坐着，并没有人说话。 因为这里多了两个人，谢老财和刘铁基。 这两个人大家都认识，甚至有不少人还受过他们的欺负，对他们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脸色。工坊内部的管理会议，怎么会让他们来呢？不管出于保密还是其他原因，大家都不想在他们面前说话。 莫思凡还没到，往常这种情况他们就会先开会，反正莫思凡要的只是一个结果，有一份会议纪要足矣。 但莫思凡早就说过今天要参加例会，他没来，这个会就没法开。 会议室就这样奇怪地沉默着，大家最多只是用眼神交流一下，直到莫思凡走了进来。 大家顿时活跃起来，争先恐后跟他打着招呼。莫思凡点头答应着，当他看到谢刘二人时，便止住脚步，微笑道：“两位族长来啦。” 在刚刚过去的短暂时间里，对谢刘二人算是一种煎熬。在他们眼里，在座的大多数人都是贱民，是泥腿子。要是以前，别说坐在一起，就是在路上多看上一眼，多说几句话，对他们的身份也是一种侮辱。而现在，他们居然要和这些贱民坐在一起，而这些贱民居然还很不屑自己的样子，这叫人如何能忍？如果不是记得今天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宣布，他们早就当场发作了。 这个时候，莫思凡简简单单一句话，打破了之前的所有难堪，到底是读过书的人，明事理，有见识，懂得尊重自己这种乡绅，哪像那些贱民如此无礼？ 对接下来要宣布的事情，他们早就充满了期待。在他们看来，这事儿已经板上钉钉了，莫思凡在他们二人双重要胁之下，屈服是意料之中的事情。等他们入了伙，以他们的手段，可以很轻松地控制整个西凌工坊，不听老爷话的人统统都要滚蛋。莫思凡这小子终究是嫩了点，到时候还不是拿捏得服服贴贴的？ 在这样一种期待的心情之下，他们站了起来，态度亲热地回了一句：“贤侄可来了。” 莫思凡淡淡地笑了笑，没有多说，便直接走到台前，拍拍手掌，大声说道：“好了，大家安静一下，说个事。” 会议室里安静了下来，大家都望着莫思凡，很好奇他想说什么事，但是看刘谢两人那个样子，莫非跟他们有关？ 莫思凡说道：“这两位大家都认识，是谢家村和刘家湾的里正大人。”他特意将大人两字加重了语气，可谁都知道，里正算哪门子的大人？ 莫思凡继续说道：“这两位大人前几日找到我，觉得咱们工坊还不错，想要入伙。就是这样一件事，大家讨论一下吧。” 会议室立即喧哗起来。他们都是西凌工坊的管理者，虽然不一定知道工坊的财务状况，但那些亮闪闪的产品价值很高，他们却是知道的。短短的几个月，也一定是赚了不少钱。刘谢两人平时对工坊不屑一顾，如今看到赚钱了，就跑过来要求入伙。这哪里是入伙，分明是分钱来了。 谢老财和刘铁基也是愣了一下，心想不是在会议上直接宣布入伙吗？怎么变成讨论一下了？ 谢老财道：“思凡贤侄，这个工坊是你开的，自然凡事都是你做主，还讨论什么？直接宣布就好了。” 莫思凡笑道：“谢族长有所不知，我这工坊与别的地方不同，有很多个股东，也就是那些入伙的人，他们都是出过股金的。我虽然忝为总裁或董事长，但不管大事小事，都要在会上向股东作汇报，特别是牵涉到这种股权变更的情况，更是要经过全体股东的同意才能实行。否则两位族长分走了钱，其他股东自然就分得少了，这样的情况，不讨论能行吗？” 谢老财傻了眼，他一个土财主，哪里搞得懂股金股东是什么概念？只是被莫思凡的话给绕晕了。 莫思凡接着说道：“所以两位族长入伙一事，大家都可以谈一谈自己的看法，事关各位年底分红的利益，希望大家仔细想好了再做决定。” 马上就有人叫道：“不行，我们不接受新的入伙。” “早干什么去了，这个时候要求入伙，不明摆着想占便宜分钱吗？” “他们分明是想搞垮西凌工坊，我们不答应。” “不答应。” “刘家湾要是没讲理的地方，我们到县衙门告去，让县太爷来主持公道。” “告他狗娘养的。” 大家群情激愤，大声叫喊着，就差有人来揪他们去衙门见官了。 谢刘二人脸都吓白了，今天他们其实也带了打手，但被莫思凡以招待的名义安排在别的地方，不在会议室。他们料想莫思凡受到要胁，是断然不敢做手脚的。如今眼看那帮贱民要来围攻，远水救不得近火，如何是好？他们心里一边诅咒着这些贱民，一边将眼睛一直往莫思凡那儿瞧，他们不信莫思凡敢无视那些警告。 莫思凡却根本就不看他们，只是饶有兴趣地听着大家的意见，时不时地还在本子上记一些什么。等到大家的叫喊声略微小了些，他这才在桌子上敲了敲，会议室里很快便安静了下来。他慢慢地说道：“大家先别激动，听我把话说完。总结大家刚才的发言，反对的居多，赞成的暂时没有。不过，大家先搞明白，这两位族长入伙，也是会拿股金的，并不是白占便宜。” 谢刘二人松了口气：“人确实是厚道好骗多了，比那些贱民明白事理。” 一个工人叫道：“他们也拿股金吗？那还不错，两位族长财大气粗，怎么也得拿出三四千两吧？” 谢老财差点气得吐血。这个工人他认识，就是谢家村的，跟谢老财还有点亲戚关系，以前就是租种他家的田地生活，家里吃了上顿没有下顿，西凌工坊办起来后，他不知找了什么关系进去做事，连租种的田地都给退了。据说如今混得还好。可是今天开口就是三四千两，还是大出人们的意料。 另外一个工人接话道：“三四千两拿不出手吧，至少也得一万哪。” “对，至少一万。” “一万两银子一个人。”有人补充道。 谢刘二人汗都下来了，这些泥腿子，一个个都已经穷疯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9章冤不冤枉 莫思凡道：“两位族长大人家里都有困难，一万两银子怕是拿不出来。不过，按照那天两位族长大人开出来的条件，他们准备分别出一百两银子，以后分红的时候，股权各占一成。” “轰”，这下子会议室里仿佛就炸开了锅，群情激愤起来。刚才说什么三四千或者是一万，都可以当作是开玩笑，只是大家故意为难这两个族长罢了，但是比照刘善仁的股金，这两位出的钱未免太过少了。这分明是肆无忌惮的抢嘛。工坊最需要钱的时候不见他们出来投资，如今走了正轨了，就来摘桃子了，天底下还有比这个更无耻的吗？ “滚出去。”有人大声喊道。 “这些狗娘养的就是想明抢咱们的工坊，欺人太甚了。” “打死这俩狗日的。” “打死他们。” 暴怒地情绪在会议室里蔓延，也不知是谁第一个动了手，大家很快一拥而上，围住谢刘二人就是一顿暴揍。 莫思凡悠然的喝着茶，眼前的这个局面早在他的预料之中。他并不担心打死人，谢家兄弟都在那里盯着，知道下手的轻重。他不打算杀人，但也不想轻易就放过谢刘二人，至少要给他们一个永生难忘的教训，免得以后猖狂。 只需制造一些心理落差，就能鼓动一群人的情绪，对于这一点，他有着透彻的理解。 在混乱之中，史知县到了西凌工坊的门口。在预想中，莫思凡一定是迎候在那里的，结果却是空无一人，对史知县来说，这未免有些不敬。门卫说莫相公正在忙，反正来都来了，史知县也不能就此打道回府。便在门卫的引领下，来到会议室，结果却是看来这样一个乱哄哄的景象。 他怒气冲冲地哼了一声，身边的师爷便扯着嗓子叫了一声：“史大人到。” 人群立即散开了，出现在史知县面前的，是无比凄惨的一幕。 谢刘二人趴在地上，鼻青脸肿，脸完全变形了，又糊了一些血，几乎辨不出谁是谁。 他们身上的绸缎锦服被撕得又破又烂，上面还残留着无数脚印，鞋子也掉了，赤着脚，由于疼痛和恐惧，他们双手抱着头，身子蜷缩成一团。 他们痛苦的哀嚎着，可是周围的人们，显然没有人同情他们。 史知县摆开官架子，沉声喝道：“本县在此，这是怎么回事？” 谢刘二人听得知县大人来了，立即连滚带爬地滚了过来，抱住史知县的脚，一边鼻涕眼泪直往下淌，一边嚎叫道：“史大人，您来得正好，您可得给我们做主啊。这些贱民想要暴乱，他们不分青红皂白就殴打我们。小民冤枉啊。” “够了，”史知县怒喝一声，厌恶地抬起脚，将两人踢开，看着被鼻涕眼泪弄脏的靴子和官服，还沾了不少血污，忍不住怒道，“滚远点，狗东西。” 莫思凡搬了张椅子，请史知县坐下。然后施礼说道：“知县大人日理万机，还记挂着百姓福祉，体察民情，今天有幸来到敝工坊，学生不胜荣幸。” 史知县和蔼的笑道：“本县忝为父母官，理应体察民情，为百姓伸冤作主。近日略为得闲，就到民间来访一访。听说莫秀才办了个工坊，造福桑梓，本县不胜欣慰，特来看看。但有任何为难之事，只管告诉本县，本县为你做主。” 谢刘二人对视一眼，心中同时升起一个念头：“这莫秀才和知县老爷相熟？这下可完了。” 今天事情变成这个样子，他们就算再愚蠢，也知道是莫思凡搞的鬼。 知县老爷忽然到来，给他们解困的同时，也给他们带来了希望。他们满以为知县老爷能为自己做主，惩治这些贱民，可现实似乎有点不妙呢。 鬼才相信知县老爷是一时兴起，体察民情，哪有这么巧的事？不迟不早，等自己挨了揍之后刚好出现？而且明明是自己挨揍，史知县却说给莫思凡做主，这苗头有点不对啊。 史知县坐下后，莫思凡又命人端上香茗，史知县一边喝着茶，一边和莫思凡聊着天。内容不外乎是工坊怎么样？赚不赚钱之类的，却将谢刘二人晾在一边。 莫思凡早就准备了一套说辞，敷衍了过去。以史知县只会读死书的能力，想必是不懂的。 史知县听着莫思凡的回话，频频点头，然后说道：“要是依本县的意思，莫秀才还可以省一大笔钱。” 莫思凡愣了一下，躬身问道：“请大人明示。” 史知县说道：“这些贱民，用不着对他们太好，给口饭吃，饿不死就行了。” 这就是体察民情的县令说出来的话？ 很简单的一句话，史知县的本性显露无疑。 莫思凡没有接话，只是笑了笑。 这种不见银子不做事的贪官，脑子里除了盘剥百姓之外，恐怕是没有其他念头了。 闲聊了一会，史知县这才问道：“莫秀才，刚才这是怎么回事？” 莫思凡回道：“回禀大人，这两位是谢家村的里正谢老财和刘家湾里正刘铁基。喏，”他指了指两人，忍着笑说道，“不好意思，大人，他两人今日有点变样，若不是我认得他们的衣服，只怕也认不出来。” 那师爷凑趣道：“亏得莫相公还认得他们的衣服，要是我，破成这样，怕是连衣服也认不出来了。” 周围的人们发出一阵哄笑。那谢刘二人恨不得有个地洞可以钻进去。 史知县板起脸道：“说重点。” 莫思凡道：“回大人，今天谢刘二位老爷来到工坊，要求入伙，只因这个工坊乃是学生心血，不想跟人合伙，所以不曾答应。结果两位老爷忿恨，便吵起来了。” “吵上几句亦属寻常，为何却变成了现今这副模样？”史知县皱着眉头问道。 “学生原本想息事宁人，所以一直退让，然而两位老爷却步步紧逼，威胁学生。刘老爷扬言要率百十个打手，砸了工坊，逼学生关门。谢老爷却以学生小妹相威胁，如若学生不就范，就要加害于她。在场的各位乡亲都是在工坊内做事的，目睹两位老爷的猖狂态度，出于义愤，才与这两位老爷理论了几句。不想双方火气越说越大，终于推搡起来，也不知是哪个里正先动了手，打伤了一个工人，这下子引起了公愤，双方就扭打了起来，各有受伤，再后来，就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谢刘二人大叫起来：“冤枉啊，事实不是这样的。” “不是吗？莫秀才一面之辞，本县确实不能全信，那我问问别人。”史知县沉着脸，指了几个人，“你们说说是怎么回事？” 三个人跪倒在地，大声说道：“莫相公所说，句句属实，小人们亲眼目睹，愿为莫相公作证。” 谢刘二人叫道：“大人明鉴，他们都是一伙的，他们的话不足为证啊。” 史知县大怒道：“你们说莫秀才的话不可信，这些证人的话也不可信，那谁的话可信？本老爷专信你们的吗？你们的话又凭什么可信？” 谢刘二人哑口无言。 史知县说道：“被谢刘二人打伤的何在？” 一个工人站了出来，正是那谢老财的亲戚，他伸出右手，手背上破了一点皮，连血都没有出，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不小心蹭破的，他跪下来道：“史大人，小人原本只是个劝架的，两位里正却不分青红皂白，突然动手，请您为小民做主啊。” 史知县皱了皱眉头，这伤口也太不明显了，得凑近了才能看清楚。他哼了一声，不置可否，只是问道：“当时情形如何？” “回史大人。之前的情形莫相公已经讲过了，句句属实，大家都有些激动，小人因为跟谢里正有点亲戚关系，所以在中间劝架。谁知突然之间，不知是哪位里正大人动了手，一下将小人推倒在地，手就给弄伤了。两位里正还不依不饶，说要把小人给打残。大家气愤不过，这才还了手。” 谢刘二人眼前直发黑，如此明目张胆地陷害，天下怎么就有这种不讲道理的事啊。他们却是忘了，昔日欺凌乡亲们的时候，自己也是完全不讲道理的。 史知县咳了一声，喝道：“事实已经很清楚了，谢刘两位里正，强买强卖不成，恼羞成怒，意图以武力胁迫莫秀才，乡亲们出于义愤，才动手阻止两位行凶。你们咎由自取，怪不得旁人。你们二人身为里正，原本应该造福桑梓，如今却欺凌弱小，意图霸占莫秀才的工坊，如今证人证言俱在，还有什么话说？” 谢刘二人大为惊骇，大叫道：“大人，冤枉啊。” “冤枉？你且说说，莫秀才如何冤枉了你？” 谢老财伏在地上，说道：“小民一向奉公守法，乐善好施，怎么会欺凌弱小？莫秀才和他那些工人本来就是一伙，早就串通好了供词，刚才说的那些，真的是没有的事，是他们故意冤枉小民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0章那个秀才 “奉公守法？那这些是什么？”史知县将一卷书册狠狠地摔到他们面前，喝道，“这上面的每一件事情，你敢说自己没有做过？今日之事冤枉你们，这书册里，桩桩件件，有人证物证，也是冤枉你们？你们二人这些年来做过的恶事，也是冤枉你们？” 谢刘二人莫名其妙，颤抖着翻开书册，一看之下，顿时脸色煞白，瘫软在地。 这卷书册记录了多年来两人所做的恶事，时间，地点，经过，结果，人证物证，都写得清清楚楚。有些事情过得久了，他们自己都已经没有了印象，但这卷书册里就记着。这简直就是举头三尺有神明，如果没有神鬼之助，谁能记得这般详细？ 史知县见了谢刘二人的表情，心中顿时笃定，情知莫思凡搜集的罪证无误。以他的能力，要破一桩无头公案太难，而且他也懒得费那个心思。但如果罪证确凿，只是判案却是不难。 他随手拿起一个东西，往桌子上一拍，喝道：“谢老财c刘铁基，这卷书册上的罪状，你们可是认了？” 谢刘二人吓得一哆嗦，伏在地上，颤抖着声音说道：“小民小民请大人饶命。” 史知县冷笑道：“你们现在才来求饶，早干嘛去了？我且问你二人，是要认打还是认罚？” 谢刘二人乞求道：“请知县老爷明示认打如何，认罚又是如何？” “认打呢，按照大明律令，本县即刻将你二人拖下，重责两百大板。” 谢刘二人心中一抖，妈呀，普通人打几十板就要废半条命，两百大板打下来，哪里还有命在？ 史知县看他们害怕的样子，心中很是得意，又说道：“认罚呢，板子暂且寄下，你二人各出二百两银子，交到县衙，本县代为抚慰受你们戕害的百姓。” “小人情愿认罚。”谢刘二人立即叫道。 当此花钱买命的时刻，两人哪敢有半分犹豫？至于史知县拿着这些银子，到底是抚慰受害百姓还是他的两房姨太，则没有人关心了。 史知县轻易到手四百两，心中愉悦，挥了挥手道：“既愿认罚，你二人且滚出去，拿银子去吧。” “大人，”莫思凡急忙叫道，“启禀大人，学生尚有一件小事，烦请大人作主。” 史知县和颜悦色的笑道：“莫秀才尽管说来，本县一并替你处理了。” 莫思凡道：“学生有一结义小妹，当年为了替父筹钱治病，自愿以三十两银子的代价卖进谢老财家做丫环，为期十年，现在已经过了三年，学生愿出百两银子赎回小妹。请大人为学生做主。” 史知县说道：“当年以三十两银子卖出，就算赎回，又何需百两？依本县之见，既已做满三年，顶多还他二十两，剩下八十两，本县替你收着，自然替你作主。” 史知县果然是道行高深，三言两语间又给自己找了一条财路。莫思凡只要能够赎回谢小花，倒不在乎这银子交给谁，当即说道：“学生但凭大人吩咐。” 史知县道：“谢老财，你那两百板子只是暂时寄下，什么时候打你，却是本县一句话的事。刚才莫秀才的话，你可听见？” 谢老财有心拒绝，他若真死咬着不松口，史知县也不能强迫他交出卖身契。但这样一来，那两百板子只怕就要落到自己身上了，为了一个小丫头搭上自己这条命，未免太不划算。这拒绝的话就不敢说出口，当即磕着头说道：“小人听知县老爷的。” “那好，你就交一百八十两，将卖身契给带来。滚吧。” 二人慌慌张张地正要走，那史知县又喝道：“你二人以后还敢不敢来工坊捣乱了？” “不敢了，小的不敢了。”二人低着头，连声说道。至于是否真心，却是难讲。 谢刘二人出去了，没过多久，银子和卖身契就送了过来。这边厢，莫思凡将早已备好的一百两也交给了师爷。 下乡一趟，史知县便凭空得了四百八十两银子，收获可谓丰厚，这比以前零打碎敲那些刁民可省事得多。不过倘若以为史知县就此满足，却未免太过小瞧了。 史知县惬意的坐于上首，眼看着师爷将银子一封封清点完毕，收纳起来，却不忙着走，而是捋着颌下几缕清须，慢条斯理的说道：“莫秀才，本县替你解决了大麻烦，事先说好的谢礼，可有备齐？” 莫思凡没料到他凭空得了一笔横财，居然还惦记着那小小的谢礼，正所谓人若不要脸，天下无敌，心中无奈，躬身回道：“大人放心，学生即刻备下三牲六礼，送往大人府上。” “既如此，切不可忘了。本县且先打道回府了。” “学生恭送大人。” 谢刘二人白挨一顿胖揍，到后来还得破财免灾，这等奇事，只用了两三个时辰，就传遍了五村地面。 谢刘二人平时何等凶横霸道，五村受其荼毒的人多了去，哪个敢去惹他们？而今莫秀才狠狠地教训了他们，诚所谓大快人心的事。 不过，没有人认为此事会就此了结，以谢刘二人的性子，吃了这么大的一个亏，如何会善罢甘休？ 不提人们心里暗暗担忧。莫思凡却并没有将两人放在心上。作为一个心怀天下的人，如何会在乎几个小小的苍蝇哭泣？之前还有点投鼠忌器，现在却是百无禁忌了。 他之所以大费周章，花费大价钱，甚至不惜搬出史知县，所有这一切动作，目的都是为了救谢小花。谢老财油盐不进，只有用这种法子，才能逼迫他放弃卖身契。毕竟人都是惜命的，舍财保命乃是人的本能。 倒是谢小义对此事还深怀警惕。他深知世事险恶，刘谢二人明抢不成，难保不会来暗的，倘若雇一些流氓地痞天天来捣乱，或者偷偷摸摸的搞些小动作，倒是不得不防。因此，他在工人中找了些身强力壮的小伙子，成立了一支护工队，日夜巡逻，以作警戒。 如今谢小花恢复自由身，对于莫谢两家来说，就是天大的喜事。笼罩在谢家头上的愁云惨雾一朝散尽，从此再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要说如今五村谁最高兴，那自然非谢小花莫属了。丫环的身份始终是她最大的隐患，哪怕她身怀武艺，哪怕她性格刚烈，除非真能像她说的那样，将谢老财家杀个七进七出，否则总有一天，自己会被迫接受那难测的命运，甚至有可能被人贱卖，到那时会发生什么，谁都无法预料。 而自己之所以能重获自由，最大的功臣却是那个秀才。那个人以前除了会之外，几乎可以说是一无是处，如今偏偏是这个一无是处的人，办起了这么大的工坊，养活了很多村民，甚至还顺手将自己救了出来。他是怎样做到的？他怎么会通晓这么多知识？ 现在父亲和哥哥们都在为那个秀才做事，这是一种什么样的魔力呀？父亲已经完全变了一个人，变得越来越年轻，充满了活力，干起活来浑身是劲。特别是自己被救出来之后，父亲对那个秀才简直充满了感激之情。哪怕是让他拿命去换，他也愿意。而自己的哥哥们呢？替那人做事，获得的报酬高得无法想象，而且那人还说了，这只是平时的报酬，到年底还有巨额分红呢。 他是怎么做到这些的？他以前不是个穷酸秀才吗？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甚至连打架都不会。一个连打架都不会的人，却赢得了无数村民的拥戴，真是不可思议啊。 放在以前，这个秀才不通世故，胆小怕事，如今却设下这么大的一个局，引谢老财上钩，救自己出来，这一份人情练达，多少年的老狐狸都很难比啊。可气的是，救就救吧，居然还在那么多人面前说自己是他的结义小妹。小妹倒是不假，可自己何时跟他结义了？ 如今他那一脸坏笑的样子，真的有点欠揍啊。自己好久没跟他练过手了，啥时候才能虐虐他呢？可是很奇怪，现在每次见到他时，却又根本兴不起揍他的念头。这个不合自己的性格啊。 这些缠夹不清的念头老是在她脑海里转来转去，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甚至不知道该怎样和他相处。 作小鸟依人的样子，感谢他救自己出火坑？呸呸呸，这还是谢小花吗？谁不知道自己快意恩仇，说揍就一定要揍人的。自己真要那样做了，那人只怕反而被吓到：老天，这丫头不会是烧糊了吧，咋就性情大变了呢？ 再像以前那样凶巴巴的样子？也很难做到。不是说自己不够凶，而是面对他的时候，完全凶不起来嘛。 这可真是进退两难。十三岁的少女谢小花，终日介便是这样心情矛盾着。 好在二哥很快就给了她一个任务，那就是贴身保护莫思凡。有了这个任务，她就可以名正言顺的黏着莫思凡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1章劫道的 金秋十月，稻浪金黄，谢家村一带，数千亩农田正处于待收割状态。今年风调雨顺，老天爷很给面子，丰收已成定局。不过，虽然是丰收，对大部分佃农来说，收进粮仓的粮食并不会比往年多，因为谢老财等地主c富户早就放出话来，今年的田租要往上提一提。估算下来，增收的粮食还不够多交的田租。 村民们自然是怨声载道，背地里不知将谢老财骂了多少遍，不过，虽然前段时间谢老财被莫秀才给摆了一道，据说损失不小，毕竟根基摆在那里，人家家大势大，村民们都惹不起。而谢老财的管家孙建带着一帮狗腿子在村里四处转悠，逼着村民们交租，也惹了不少风波。 幸好现在有莫相公的西凌工坊，给村民们带来了不少副业，农闲时也可以赚下不少钱，补贴家用。两相比较，村民们对莫思凡感恩戴德，对谢老财则是痛恨不已。 西凌工坊的生产逐渐顺畅，经过几个月的操作培训，工人们的技能水平不断提升，对生产过程中出现的很多问题也能独立解决了，这倒是减轻了莫思凡不少负担。 工坊这边的宿舍正在筹建，莫思凡还得经常回谢家村的茅草屋。当然了，现在的茅草屋早已不是家徒四壁，添置了不少家具和生活用品，住着也舒服了许多。而且很多时日，他就住在自己的办公室里，连续几天，方便管理工坊事务。谢家兄弟作为西凌工坊的重要管理者，也是时常没日没夜的呆在工坊里，大伙儿正好做个伴。 这天工坊下班，莫思凡在办公室里收拾了东西，准备回家去，谢小花来了。 “干嘛去？” “回家。” “正好我们一起走。” “你不是喜欢住在工坊，不想回去？” 谢家以前跟莫家差不多，都是赤贫，谢家人多，居住更显局促，后来谢小义c谢小勇到外面干活，谢小花又卖身于谢老财家，这才缓解一些。不过现在，谢家兄弟经常守在工坊，谢老铁匠也是四处奔忙，谢家反而冷清了许多，十天半月都难得回去一次。谢小花自由之后，也不喜欢回去，而是更愿意呆在工坊中。现在工坊附属建筑待建，住着自然不舒服，无非是在车间角落搭几个简易床铺罢了。不过他们却是安之若素。 谢小花道：“二哥说了，你若是出工坊，就让我跟着，免得有人害你。” 莫思凡失笑道：“我一介书生，谁来害我？” “别忘了，你得罪了谢老财，以他的性子，岂会善罢甘休？要是趁你落单的时候敲一闷棍，你就死了。” 莫思凡听了便不说话了，虽然他现在已经不把谢老财放在眼里，但小人难防，多注意点总是好的。 两人出了工坊，往谢家村而去。 谢小花不知从哪里寻了根长棍子，担在肩上，配着她那娇小身材，形象颇为滑稽。满村人都知道谢家习武，谢家兄弟的本领人所共知，但谢小花的本领如何，知道的人就很少。时人有传男不传女的传统，女孩子不学本领很正常，特别是谢小花面相显得人畜无害，不熟悉的人也不会将她跟武术高手联系起来。 不过莫思凡领教过她的本领，护卫自己应是绰绰有余。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一路上并无多话。路边风景不错，农田溪水相伴，夕阳斜照，洒在金黄的稻浪上，更添一层梦幻般的色彩。 又来到那片小树林附近，莫思凡想着那次遇到二牛带他去见李沐风，时间才过去几个月，可自己的处境已经完全不同了。 正想着，那小树林里忽然响起一个声音：“噫，老大，那边厢来的是不是姓莫的小子？” “看相貌有点像，年纪也符合。” “嘿，不枉咱们在这里等了几天，这小子终于肯出来了。” “别大意，他身边还跟着一个拿棍子的小妞呢。” “杜老三，你啥时候变得这么胆小了？一个小妞也怕？” “放屁，娄老四，老子胆小？你吓得尿裤子的时候我都不怕。” “吵吵什么？生怕别人不知道咱们埋伏在这里不是？”老大的声音愠怒道。 另一个声音接道：“老大，根据资料，那小妞应该叫谢小花，习过武，只怕有点扎手。” 娄老四的声音嗤笑道：“魏老二，习过武又怎样？这小妞身子单薄瘦弱，武艺有限，老四一只手都能将她擒过来。” 早在异响初起之时，谢小花便跳到莫思凡身前，耳听得那些人缠夹不清，心中很是不耐。她将棍子往地上一顿，喝道：“何方鼠辈？躲躲藏藏的算什么英雄好汉？有本事就出来打一架。” 伴随着“嘻嘻索索”的响声，四个汉子从小树林里走了出来，从衣着打扮来看，像是跑江湖的汉子，有高有矮，或胖或瘦，手里拿着刀剑之类的武器。当头一人，瘦而精壮，面相十分精明，看样子就是老大了。 老大尚未开口说话，他身后一个短而粗的汉子就跳了出来，喝道：“小子，你是不是莫秀才？” 莫思凡对眼前情势非常明了，这次是碰上真劫道的了，现在自己这边人单势孤，真要打起来只怕会吃亏。他有心否认，但从刚才这些人的对话来看，对方有备而来，掌握着自己的资料，否认只怕没用，倒不如大大方方的承认为好。 他拱了拱手，淡然说道：“不错，在下便是莫思凡。” 那老大“噫”了声道：“原来是个有胆识的，都说你手无缚鸡之力，百无一用是书生，莫非都是误传？” 莫思凡道：“在下不曾练过武功，普通人一个，当然比不上几位英雄好汉。请问各位从何而来？” 那短而粗的汉子喝道：“秀才，好教你得知，爷几个江湖人称袁州四鬼，一向都是做没本钱的买卖，这是咱薛老大。你若是识相，就乖乖的拿一千两银子出来，买自己的性命。” 那薛老大喝道：“娄老四，闭嘴，老子说话的时候，少他娘的插嘴。莫秀才，刚才老四说了，兄弟几个求财不害命，我知道你是个有本事的，一千两银子不在话下。咱都是在江湖上混的，拿钱来就饶你性命。要钱还是要命？你自己看着办。” 谢小花早就气得小脸通红，怒骂道：“呸，你说要钱就给？问过我手中的棍子没有？” 娄老四怪笑一声道：“小姑娘勇气可嘉，不过，不要以为练过几天拳脚，就可以打遍天下。来来来，娄四爷教你几手。” 说罢，并不拔刀刃，而是张着蒲扇般的大手，向谢小花抓来。 谢小花大喝一声，棍交右手，棍影起处，直点娄老四的胸腹。 娄老四手腕一翻，向棍子抓去，想一把将棍子抢过来。 谢小花这招却是虚招，点胸腹是假，左右横劈却是真，眼看娄老四的手抓来，迅快变招，猛击娄老四的右手。娄老四棍子没有抓到，手臂上却是中了一招，一时吃痛，连退了两步。 他又羞又怒，羞的是自己在人前夸下海口，一只手就能将谢小花擒过来，如今甫一动手，吃亏的却是自己，这张老脸一时不知往哪里放。怒的是他行走江湖，干着没本钱买卖，在江湖上有着不弱的凶名，要是连个小姑娘都斗不过，今后还怎么混？谢小花那一棍极重，砸在他的手臂上，只怕已经是青紫一片，痛固然是极痛，却激起凶悍之气，他猛的拔出腰刀，挥舞着便扑了过来。 谢小花毫不畏惧，舞着棍子便迎了上去，两人你来我往，端的是一番好斗。 莫思凡心中焦急，从场面上看，谢小花和娄老四斗了个旗鼓相当，一时间分不出胜负。可对方还有三个人虎视眈眈的押阵，自己这边呢？还有谁能够抵挡？ 这片小树林离西凌工坊足有两里，又有一些小矮坡阻挡视线，这里纵然是打得热火朝天，工坊那边也听不见，更看不见。就算是喊破嗓子呼救，也盼不来救兵。更何况袁州四鬼又怎会让自己呼救？ 一个瘦高的汉子眼睛没有望向打斗的两人，而是瞄着莫思凡，从他那不怀好意的眼神来看，似乎是在考虑要不要马上将自己抓住。如果自己落到他们手上，纵然谢小花再神勇，也不得不抛了武器认输。 他强自镇定，说道：“各位都是在江湖上混的，虽然走的是偏门，但好歹脸面还是要的。在下是个书生，打不赢，逃不走，只要你们赢得下我妹妹，不劳各位亲自动手，我自缚于前。要是你们打着用我要胁我妹妹的主意，趁早别想，就算你们得逞了，日后传扬出去，也有损你们的名头。” 那瘦高汉子冷笑一声，道：“我杜老三不屑做那自折威风的事，我只是看着你，防你逃跑或捣鬼。” 莫思凡暗暗松了一口气，跑江湖的人大多爱惜自己的名声，正所谓盗亦有道，哪怕是打家劫舍，也要安一个劫富济贫的名头，其实劫掠来的财富，大多都是自用了，但对外讲出去，多少要好听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2章服软 莫思凡就是赌他们爱这个虚名。虽然袁州四鬼这个名号听起来就不像好人，平时恐怕也不是好说话的主，但被莫思凡把话说在前面，一时也有点不太好意思伸手。 莫思凡无非是想拖延一下时间。虽然不知道拖下去会不会有转机，但不拖延的话，自己立时就会被绑走了。 他心中惴惴不安，谢小花却顾不上他，袁州四鬼并非浪得虚名，功夫硬扎。娄老四虽然排行第四，但武功并不比另外三人弱多少，而且他的功夫走的是狂暴路线，动起手来就跟疯子一样。偏偏谢家的招式也是大开大阖，以威猛见长，谢小花虽然年纪小，身体瘦弱，打起架来却丝毫不输气势，两人“乒乒乓乓”斗了许久，竟是不分胜负。 薛老大在一旁掠阵，眼看谢小花将一根棍子舞得呼呼生风，娇小的身子纵横腾跃，对上成名已久的老四，不但不落下风，还隐隐有抢攻之势，心中不禁赞叹。哥几个虽然走的是黑道，但内心还是敬重英雄的，这么一个小姑娘武功如此了得，即使站在敌对的立场，也得竖个大拇指。 不过他们此行不是以武会友，而是来打劫的，这样久拖下去，只怕迟则生变。他用眼睛向站在身边的魏老二示意一下，魏老二会意，拔出佩剑，洪声叫道：“谢女侠威风，兄弟不才，也想领教几招。”说罢，也不停顿，猱身便扑入战团。 莫思凡怒道：“呸，你们几个都是成名好汉，两个打一个弱女子，也好意思？” 薛老大冷笑道：“我们做买卖的，有时顾不上那江湖道义，既是求财，何妨将脸皮放厚一点？老三，你过去将莫秀才请过来。” 他嘴上说请，其实就是让杜老三捉了来。杜老三嘿嘿笑了几声，狞笑道：“秀才，我大哥发话了，对不住，你还是乖乖的自己过来，免得受皮肉之苦。” 莫思凡哪里肯过去。此刻魏老二加入战团，谢小花的压力骤增，虽然短时间内还不至于落败，但是却彻底照顾不到自己了。他拔腿就往工坊的方向跑，明知作用不大，但困兽犹斗呢。 杜老三嘴角噙着冷笑，身子一晃，就向莫思凡扑了过来，他伸出瘦骨嶙峋的一只右手，向莫思凡的头抓去。 眼看那只手离莫思凡的头皮只有几寸，斜刺里，一物“呼”的一声向杜老三的手砸来。 杜老三吃了一惊，身子紧急刹住，他闻风辨音，只觉得那东西来势极为凶猛，又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不敢硬接，身子一闪，躲避开去。 那物从他身边掠过，“夺”的一声，击中旁边的一棵矮树，树皮飞溅，直嵌树干，定睛看时，原来是一块飞石。 他心中怒极，大声喝道：“谁敢暗算老子？” “是你三大爷，”话音刚落，一条身影猛扑过来，一只铁拳直奔他的面门而来。 杜老三不敢怠慢，挥拳还击，两个人立时斗在一处。 薛老大在一旁看见，心中也好生吃惊。这突然扑过来的人影在他的资料中也有，正是谢家老三谢小勇。而道路那头，还有两个身影正在飞奔过来，不是谢家兄弟还有谁？他们怎么会来得如此快？ 莫思凡刚从杜老三的魔爪下脱身，眼见谢家兄弟跑了过来，心中大喜，叫道：“二哥，救我。” 谢小义面沉如水，扫了场面一眼，叫道：“小武，你去帮小花抵挡一阵。” 谢小武一声不吭，操起棍子就向魏老二迎了过去。 谢小义这才看向莫思凡，问道：“莫哥儿，没事吧？” 莫思凡道：“没事。你们怎么会来？” 谢小义道：“如今工坊已经不是以前荒无人烟的地方了，好多工人上下班也得从这条路经过。今天恰好有个工人走得晚，远远的看见你们在打斗，就急忙跑回工坊报信，哥几个连武器都来不及找，随便拎了根棍子就跑过来了，幸好还赶得及时。” 莫思凡后怕的说道：“你们再迟一会儿，我就被他们抓去了。” 谢小义哼了一声道：“就算他们敢抓，我们也可以救你出来。” 薛老大有些懊恼，到手的鸭子飞走了，早知道就先控制住莫秀才再说。 他们向来在袁州府活动，西凌是个小地方，位置偏僻，他们来得较少，对这里并不熟悉。由于一个非常偶然的机会，他们听说西凌县谢家村出了个大财主，非常有钱，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他们来到西凌县谢家村踩点，已经有些日子了。委实说，莫秀才到底有多少钱，他们并不清楚，从村子里的传言来看，应该还不错。正好又有人跟他们联络，只要有机会谋害了莫秀才，会付给他们一大笔报酬。看在钱的份上，这笔买卖他们接下了。 不过莫思凡时常呆在工坊里，他们找不到机会，只能枯等，好不容易逮到他落单一次，却又有谢小花给护着，小姑娘的扎手程度出乎他们的意料，就算是娄老四和魏老二围攻，一时之间也拿她不下。仅仅耽误这么半刻钟的时间，谢家兄弟就赶过来了。 现在场面不太乐观，谢小花得小武帮助，精神大振，招式愈发显得凌厉，在场面上，娄老四已经开始处于下风。 而谢家兄弟的身手显然还在谢小花之上，谢小武对上魏老二，谢小勇对上杜老三，都有比较明显的优势，那么自己面对看上去最强的谢小义，恐怕也讨不到好去。这个小小的山村里出现这等高手，也是他们事先估计不足的。 在很短的时间里，薛老大就权衡出利弊，既然捞不到好处，那就及时抽身，无利可图的事情他可没兴趣做下去。他撮口发出一声尖啸，正在打斗中的数人突然罢手不斗，齐齐跳出战圈，奔回到他身边。 谢小义冷哼一声，抱拳说道：“未曾请教各位来路？” 薛老大说道：“大丈夫坐不更名，行不改姓，道上朋友送了个雅号，叫做袁州四鬼。” 谢小义皱了皱眉头，说道：“原来是你们，各位将买卖做到我们头上了？” 他们虽然不曾闯江湖，但本县本府有哪些出名的江湖人物，还是搞得清楚的。 薛老大道：“误会，误会。我们也是受人蒙蔽，以为莫相公也是那种为富不仁的财主，所以冒昧打扰，如今见了莫相公，方知传闻有假，刚才大家只是相互切磋罢了，误会既然澄清，哥几个暂且告辞，后会有期。” 以他们桀骜不驯的性子和江湖上的凶名，肯这样说话，已经算是一种服软了。 谢小义熟知江湖中的一些套路，听得此话，不置可否，只是淡然说道：“各位远来，谢某不及备下美酒，招待不周，下次有暇来这里，谢某必盛情款待。” 薛老大哈哈笑道：“好说，好说。”他挥了挥手，就准备撤走。 娄老四白忙活一场，心中不甘，欲言又止道：“老大，就这样走了？” 薛老大脸一沉，不悦的说道：“你还想怎的？” 娄老四道：“咱们兄弟出手，向来没有空手而回的道理，咱们忙活了十几天，不捞点回去，真是不甘心。” 薛老大气得想敲他的脑袋，这废柴连一个小姑娘都打不过，居然还想着占便宜。要说不甘心，其实他也同样有，只不过他会审时度势，明摆着吃亏的场面，没必要坚持下去。 莫思凡忽然说道：“我不知道是谁唆使你们来的，不过肯跟我作对的，非富即贵，你们不想白跑一趟，尽管向他去讨要银子好了。” 薛老大凶睛连闪，说道：“这个不劳你操心，告辞。”说罢，几个人往小树林里一窜，转眼间不见了形迹。 谢小义默然一会，说道：“莫哥儿的意思，这事是有人从中捣鬼？” 莫思凡道：“袁州四鬼很少在西凌活动，如果不是有人请他们来，又怎么会无端的盯上我？而且对我和西凌工坊都有一定的了解。” 谢小花怒道：“是谁这么不开眼？姑奶奶去剁了他。” 谢小勇道：“莫哥儿得罪的人就那么几个，不用猜都知道。” 莫思凡道：“无凭无据的事情，多说无益。” 谢小花不甘心的说道：“难道就这样算了？” 莫思凡神秘的一笑道：“哪这么容易？咱们只等着看戏好了。” 谢小义道：“这些暂且不提，今后莫哥儿须得小心仔细，不管去哪里，都要有人陪着，咱们再想个能够快速联络的法子，不管出什么事，都能第一时间赶到。” 树大招风，莫思凡深知此理，便点了点头。 第二天，一个小道消息在谢家村传开了，据说昨夜三更，几个蒙面大盗闯进谢老财的管家孙建家里，将全家老少都给绑了起来，家中财物被洗劫一空，直到第二天谢老财派下人来找孙建问话，方才解救出来。 之所以说是小道消息，是因为孙建对此事坚决不承认，虽然被揍得满头包，眼睛乌青一片，但人前人后，就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3章反咬 然而细心的村民们还是瞧出了一丝端倪，打肿脸充胖子好说，但是损失了钱财，立马就在生活质量上体现了出来。 孙建身为谢老财的资深狗腿，平时欺压百姓，坏事做绝，村民们早就恨得牙痒痒。借着催收谷粮的机会，他中饱私囊，也捞了不少好处，虽然算不上大富大贵，但日子过得颇为滋润。但是被蒙面大盗这么一闹，他多年积累的财产被洗劫得干干净净，一个子儿都没给他留下。为了这事，据说他还在谢老财跟前哭诉过，意思无非是想让老爷给他弥补一下损失。但谢老财是何等悭吝的一个人？向来只有他占便宜，绝没有无端付出之理。孙建虽然是一条好狗，但也是一条贱狗，平时让他占点小便宜也就罢了，如今事没办成，就想要讨赏，哪有这种好事？ 所以他毫不犹豫的回绝了孙建的哭诉，有本事搜刮那些泥腿子去，要老爷给钱？想都别想。 所以孙建只能灰头土脸的从谢宅出来，没有了钱，往日大鱼大肉的生活自然无法维持。人一倒霉喝凉水都塞牙，昔日在他身边总是围着不少小弟，作为谢老财管家的身份固然是起作用，时不时的小恩小惠也是拉拢那些打手的有效手段，而今他没了钱，那些小人自然也就一哄而散。 当然，并不是说孙建就会如此沦落下去，他管家的身份还在，谢老财虽然不肯出钱，倒也没有抛下他的意思，凭着这个身份，孙建坚信家财总有一天还可以捞回来，昔日荣光终会重现，只不过这个时间也许会相当漫长。 从本质上说，莫思凡是一个心地善良的新时代好青年，但他从小就学过某文豪的文章，深知痛打落水狗的重要性。别看那恶狗掉进水里，全身湿透，狼狈不堪，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但若是让它爬上岸来，抖落身上的水珠，恢复元气，立马就会亮出凶恶的獠牙，一不留神便会被它咬一口。所以狗一落水，更应该打。 遭遇一场虚惊之后，他心里很清楚是谁在背后搞鬼，但拿不出证据，告到衙门里去都没用。再说了，难道还能指望史克朗主持公道？ 他略施小计，就使得袁州四鬼将劫掠的目标指向孙建，因为他深知四鬼的贪婪本性，江湖道义只是挂在嘴边说说罢了。在自己这里碰了钉子，为了不空手而回，谁勾结了他们，随时也会被他们反噬。 孙建怎样勾结到袁州四鬼，是不是谢老财在背后支使，这些他都不关心，他只要一个结果，那就是斩断幕后黑手，让其痛得以后再也不敢伸爪子。 这几天，谢宅所有下人仆役都知道，管家孙建的脾气很不好，动辙骂人，那唾沫星子能飞三丈高，为了不触这个霉头，不少人走路都躲着他走。不过，总有些人躲不开，这不，今儿下午为了庭院未曾打扫干净的事情，孙建将一干下人召集过来，足足骂了一个时辰，那直接责任人更是被他用滕条狠狠地抽了十余下。 训完这些下贱奴才，孙建的心情好了很多。看看天色不早，他拎了一壶老酒，出了谢宅大门，回家去了。 他家离谢宅并不远，大约百十丈距离。这一片区域是谢家村富户比较集中的地方，算得上核心区域。相对来说，莫谢两家所在的地方就是非常偏僻的贫民区了。 孙建晃晃悠悠的走着，时不时的喝两口老酒，这段时间他的日子不太好过，就迷上了这杯中之物，这玩意别的用处没有，用来麻醉心灵倒是不错。 看着离自家不太远了，从一栋屋后忽然转出一人，叫了一声：“你就是孙建？” 孙建下意识的应了一声：“哎”，回过头来看看是谁。 还没看清面目，那人忽然从背后抽出一把牛耳尖刀，劈头盖脸就向他砍来。 孙建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的抬手护住自己的脑袋，只感觉那尖刀砍在自己的手臂上，一阵剧痛传来，这手，只怕是断了。 孙建啥都顾不上，拼尽全身力气，撒腿就跑。只可惜哪里跑得掉，那人从背后飞起一脚，正中他的屁股，踹得他跌了个狗啃泥。 那人赶上一步，踩在孙建身上，狞笑道：“想跑？在我活阎罗的手上，还没跑得掉的猎物。” 孙建吓得声音都哑了，不迭连声的叫道：“好好汉饶饶命” “饶命？我活阎罗收钱办事，凭啥饶你？” “我给钱，要多少我都给你。” “给钱？你的家财被强盗抢劫一空，哪还有钱？” “不不不，好汉，我在老丈人那里还存了一大笔钱，你要多少，我全都给你，千万饶命。” 那人沉吟了一下，说道：“你这样让我很为难啊，干我这一行呢，谁出的价钱高，我就替谁办事，要论钱财，你如何能跟那个人相比？我若是拿了你的钱，放过你了，回头那人再加码，定要取你性命，却待如何？” “谁谁雇你来的？” “这个我不能说。不过，黄泉路上，好教你走的明白，你替人办事，知道的东西太多，你要是不死，他日反起水来，岂不是让人睡不着觉？所以不管花多大代价，那人也要叫你非死不可。” 孙建心中雪亮，立时明白是谁要取他性命了，他咬牙切齿，怒声骂道：“这老杂毛，枉我多年来卖命” 活阎罗狞笑道：“你现在明白得太迟了，下去跟真正的阎罗王诉苦吧。” 他高举牛耳尖刀，就要当头砍下。 那边厢忽然有人喝道：“什么人？敢光天化日下当街行凶？” 活阎罗似乎是愣了一下，忽然松开孙建，将身一纵，窜进一个小巷，转眼间就不见了踪迹。 孙建呆了一会，好半天才意识到自己居然安全了，活阎罗被人撞破当街行凶，似乎是不敢再继续下去，居然就这样放过了自己。虽然感觉有点不可思议，但自己能够保住性命才是最重要的，管他活阎罗怎么想的呢。 他爬了起来，四处望了望，活阎罗固然是不见踪迹，连那阻止行凶的路人也不见了，不知是谁无意间救了他。四下里很安静，如果不是右手断处的剧痛提醒着他，几乎要以为身处梦境了。 他跌跌撞撞的扑向自家大门，左手使劲拍打了几下，过了一会，他老婆过来开了门，见到他满身血迹的模样，吓得差点晕了过去。 孙建使劲推开她，跑进屋子。全家老少都被惊动了，有嚎哭的，有切齿痛骂的，也有人赶紧拿来纱布，替他包扎伤口。 忙乱了好一阵，才有人小心翼翼的问起怎么回事。孙建脸色苍白得可怕，失血过多让他一阵阵晕眩。但他神智总算还是清醒，只是咬着牙，怒声说道：“咱们赶紧搬家，连夜搬走。去西凌城，我要去见知县老爷。” 被人袭击报官乃是应有之义，但为什么要搬家呢？家人们都不理解，但是孙建除了老杂毛c肥胖猪之类的乱骂一气之外，并没有透露更多的信息。 这天夜里，横行谢家村多年的孙建悄然离开了，他走得很决绝，更没有惊动村里其他的人。村民们直到第二天日上三竿了才发觉有些异样。 这天上午，谢家村又发生了一件奇事。从县衙门里来了几个捕快，闯进村里最大的地主谢老财家，将铁链子往谢老财脖子上一套，牵着就走。有人试图上去阻拦，被那些捕快用棍子一顿乱打，带队的捕快拿出知县老爷的手令，说是谢老财牵涉到一桩恶意伤人案，拿他回衙门去调查。 谢老财原本在悠哉游哉的遛鸟儿，突然遭逢变故，整个人都懵了。除了叫自家老婆子赶快拿钱到县衙门去打点以外，别的话都来不及多说。 这桩案子在整个西凌县都相当轰动，毕竟谢老财的管家孙建指控自己的东家买凶杀人，以期灭口，这种剧情在民间传说中很有市场。双方在县衙门打官司，来来回回折腾了一年多，光是公开升堂审理就进行过三次，但并没有审出个结果来。 谢老财当然没有一直关在县狱，在拿钱打点之后，他第二天就被放回了家，但是苦头显然没少吃，毕竟是养尊处优惯了的，骤然受到大惊吓，精神萎靡了很长一段时间。而且他怎么都想不通，孙建咋就反咬自己呢？那断手的伤是怎么来的？自己没有给他补偿被盗劫的损失，固然有可能让他怀恨在心，但总不至于如此严重的自残，然后再来报复自己吧？只是现在两人势如水火，他也没办法找孙建沟通。 知县史克朗在这个官司中收获甚丰，他吃完原告吃被告，谁给的钱多谁就有理，官司拖得越久，对他就越有利。尼玛，这是一处不可多得的财源啊。至于原被告谁更有理，跟史大老爷有何相干？ 据说，西凌工坊的莫相公知道谢老财和孙建撕扯起来之后，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狗咬狗一嘴毛，让他们咬去吧。” 说罢，他笑了笑，笑容显得颇为神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4章西凌小学 不说谢老财和孙建主仆反目，西凌工坊运行平稳顺畅之后，莫思凡的工作就轻松起来。生产有谢小勇负责，原料采购交给谢小义，销售有罗掌柜和谢家林，其他方方面面都有专人负责，任何事务一旦上手，就没什么难做的，大家都做得极好，自然就极大的减轻了莫思凡的负担。 他开始将目光转向其他方向。 荒地围墙围起来的三十亩土地，尚有很大的富余，除去已经打下地基的宿舍c原料仓库和成品仓库，再加上尚在规划的新的车间，所需土地也不会超过十五亩，这样还有将近十五亩土地剩下来。 本着物尽其用的原则，莫思凡自然不会让土地就此荒废下去。他来到这个时代有两件事情最想做，一个是做生意，赚很多的钱，另一个则是传播知识，让科技之树在封建社会生根发芽，开花结果。 第一件事很好做，商人地位虽然低贱，但朝廷还没到不让人赚钱的地步。第二件事情则难得多，首先教育本身便是纯粹的投入，大把银钱进去，却没有相应的经济效益出来，就算是家财万贯的大财主，也未必支撑得住，遑论仍在起步阶段的莫思凡了。其次目前主流文化依旧是四书五经，八股文章，你跟人家谈科技，轻则判个离经叛道，打入另册，重则被斥为大逆不道，是要用板子杖毙的。要说风险，教育比经商的风险还要大得多。 但莫思凡不能因为有风险就不去搞教育，对他来说，开启民智甚至比自己赚钱更为重要。钱好赚，民智难开，可是一旦开启，迸发的力量却是无比巨大的，从小处说，可以让一个民族焕发活力，从而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从大处讲，这将推动整个人类文明向前迈进，进而改变整个世界。 当然，莫思凡现在想要做的，远没有上面说的那么高大上，任何事业的开端，都是从小处做起，初起之时，影响甚微，能够改变谢家村就很不错了，如果影响力能够幅射到西凌城，便是一个了不起的大进步。只有当规模足够大，影响力足够深时，才会引发时代的飞跃变迁。只是等到那个时候，莫思凡不知有生之年能不能见到。 风起于西凌，时代的变革，正在发生。莫思凡突如其来的出现在这个时空，就像美洲的蝴蝶偶然振动一下翅膀，结果引发亚洲的一场大风暴，蝴蝶效应，正在于此。 在荒地的一个角落，一栋占地面积宽广的建筑正在奠基。从打下的地基来看，这栋建筑相当奇怪，首先地基打得相当深，要求也比建西凌工坊时严格。其次，建筑应该也是个方形，长约六十丈，宽约五丈，占地大约四亩多，比西凌工坊的厂房还要大一倍。第三，从地基来看，这栋建筑分成了三十部分，每部分长约四丈，宽约两丈，形似一个个格子。乡亲们没见过这种形状的房子，不由得都猜测起来，说什么的都有。但这次莫秀才选择秘而不宣，没有人清楚他想干什么。好在现在人们都知道他有钱，不管建什么，只要他肯付钱就行。由于资金充足，请的人多，建造速度便非常快，不到两个月，这栋建筑便已初见雏形。 从远处看，这栋建筑非常庞大，面积暂且不论，光是高度就有约二十米，一共有五层，在普遍低矮的古代民居面前，实在是有一览众山小的气势。房子是用红砖砌成，屋顶没有翘角飞檐，而是一片平坦，可以容纳不少人上去活动。 这片建筑完美的体现了莫思凡的设计方式，那就是庞大而丑陋，只有实用功能，没有美学价值。乡亲们见惯了他的审美观，倒也见怪不怪了。 大楼呈长方形，向阳的一面有很长的走廊，形状看起来就跟后世的教学楼一样。 没错，这就是一栋教学楼，虽然看起来很大，但其实结构简单，设计简便，很符合莫思凡颇为业余的设计水平，建造速度更是比较快，毕竟只是一栋楼而已。 教学楼的正面，用石灰涂了几个大字：“西凌工坊附属小学”，简称为西凌小学。 它只是一所小学而已。莫思凡也想取一个高大响亮的名字，至少叫什么大学c学院什么的，好听又挺能唬人。但立足于现实，目前而言，他能够办的，不过就是小学罢了。 有明一代，由于重文轻武的关系，朝廷对教育比较重视，虽然不乏有控制人们思想的因素，但在客观上还是促进了国民教育的整体提升。几乎每一个乡村地区都有官办的教育机构，称为社学，莫思凡就是在社学里完成了启蒙，否则以他家赤贫的状况，很难得到像样的教育。只有在后期由于要考秀才的关系，社学的教学状况已经无法满足要求，才去读了几年私塾。社学之上便是县学，逐级往上，一直到朝廷最高学府——国子监，形成了一个比较完善的教育体系。 在官办教育体系之外，还有众多形式多样的私人办学，遍布城乡的私塾便是例子。而有明一代，书院兴盛，最著名的莫过于明朝中后期的东林书院。众多书院的兴盛，客观上对打破主流社会的理学思想有一定的作用。当然了，为了禁锢人们的思想，朝廷曾多次下令禁毁书院，不过每次禁毁的时间并不长，禁令一开，新的书院便如雨后春笋一般纷纷冒出。 所以当“西凌小学”的招牌一挂出去，人们都以为莫秀才想办一个书院。无论建筑形式如何怪异，书院的功能想必是相通的。由于书院一般招收的是人，跟平民百姓无关，所以招牌一出，笼罩在神秘建筑身上的光环消散，乡亲们反而不再对其感兴趣了。 莫思凡不在乎别人怎样猜测，教学楼暂时还只有一个空壳，离投入使用尚需。相对来说，眼前还有一件事情更重要。 因为快过年了。 这是莫思凡来到这个时代过的第一个年，刚来的时候，他一穷二白，家无余粮，而现在，他已经拥有了很多财富，五村地面不少人因为他而过上了好日子。一个简单的例证便是，现在家家户户炒菜时都油香四溢，放在过往，谁舍得放什么油？ 在过年之前半个月，莫思凡搞了一个慰问孤寡老人的活动。这是后世常见的一种做法，别管是不是形式主义，能帮到人就是好的。能力越大，责任便越重，西凌工坊生意红火，有些社会责任就得担起来。以前他穷，自己都吃不饱，那是没办法，如今他也算是个成功人士了，那么慰问一下困难群众，也是应有之义。 他将工人们组织起来，几个一组，分头给那些孤寡老人送粮食衣服，还留下一些散碎铜钱，至少能让他们过年和短期内的生活了。为了让这个活动长期化，莫思凡还提出一个结对帮扶的办法，每个工人都可以认领一个孤寡老人，费用由工坊报销，只要他们经常上门去陪伴那些老人，做些家务即可。工人们都是苦日子出身，很愿意尽自己的一份力去帮助他人。 当然，他现在的能力还很有限，帮不到太多的人，但五村地面是他力所能及的地方，能够做的他便去做好。 这个活动很有意义，他自己也亲身参与了进来。谢家兄弟c谢小花和莫玉兰等也都积极地参加，每日在各个村庄穿梭忙碌，看到那些孤寡老人露出来的笑脸，他们觉得这样做得很值。对那些孤寡老人来说，莫思凡的这次活动至少让他们吃得饱，穿得暖，这就够了。以前有谁管过他们呀。 过年的时候自然得放假。按照莫思凡制定的规定，工坊的春节假期为十八天，但工坊毕竟还得留人看家护院。除了谢家兄弟，至少还得留几个日常巡逻的工人。这种值班全凭自愿，但是从初一到初五，值班的人员可以拿到平日的三倍工钱，其他时间也可以双倍计算。这就吸引了不少人踊跃报名，以至于莫思凡还得动一点脑筋来进行筛选。 工坊放假之前，按照章程，莫思凡召开了一个股东大会。在会上，公开了工坊帐目，对工坊利润进行了统计，这是一个相当可观的数字。然后根据利润进行分红，那十几家小股东，即使大家共同分摊一成股份，最终分红的时候，每家也分到了几百两。不少人拿到这笔巨款后，甚至当场就痛哭失声。幸好自己当初立场坚定，没有错过这个机会，如今大家获得的回报，已经是股金的几十倍了。 即使是那些非股东工人，莫思凡也给每人包了一个红包，金额是十两银子。像叶青云这类有着特殊贡献的技术骨干又另当别论，红包的金额是五十两起步。 手里捧着沉甸甸的红包，大家全都喜笑颜开，碰到这样一个大方的老板才好啊，明年一定要更加努力，争取晋升到管理层去，到那时收入才会更高呢。 那些从瓦山或其他地方招过来的工匠们，不少人都开开心心地买了许多年货回家，也有不少决定在西凌工坊扎根下来的，干脆就将自己的家人接了过来，如今已经有一栋宿舍楼快要完工了，不久后他们就可以申请搬进去。在如今这片充满活力的土地上，他们怎么舍得不住下来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5章顺道来访 除夕前一天的傍晚，西凌工坊一片静谧，放假了，车间里面自然是冷冷清清，但仓库里面还有不少装好箱的成品，这些价值不菲的产品静静地躺在木箱里，似乎并不起眼，但是懂的人自然就懂，若是有人扛这么一箱回去，准能卖个好价钱。所以这个仓库便是巡查的重点，除了不间断有人守着之外，还时常有人到这里来巡逻。 谢小义提着一个木棍，在仓库周围巡查了一圈，又仔细叮嘱守仓库的工人一番，这才走出车间，往西凌小学的那个方向走去，那里离车间这边还有点距离，正是要小心防范的地方。 离着西凌小学还有十余丈远，他忽然瞥见靠围墙那边，似乎有个人影轻微的晃动了一下，可是很快就不见了踪影。他心中“咯噔”一下，心想恐怕是进贼了。这人胆子未免忒大了点，天还没黑呢，夕阳斜斜地照了过来，亮堂堂的一片，这人居然就敢闯进来了？ 他握紧手中的棍子，悄悄地往围墙那边走去。他并不怕被人偷袭，习武之人眼观四路，耳听八方，任何方向的袭击都逃不过他的耳目。 眼看得走得近了，他身形忽然往前一窜，一个闪身就到了围墙边上，放眼望去，果然就看见一个人站在那里。 那人身着青布衣衫，手拿折扇，神态甚是洒脱。观其气度，也不像个做贼的人。看见谢小义追过来，并不慌乱，反而打开折扇，轻轻地摇了摇，笑道：“看壮士形貌，大概就是谢家二哥吧？不愧是习武的高手，在下刚刚越过来，就被你给发现了。” 谢小义将棍子横在身前，沉声道：“你是何人？为何擅闯西凌工坊？” 那人笑道：“在下李沐风，原本是顺路经过谢家村，想着好久没见莫先生了，所以就来看一看。” 谢小义惊道：“原来你就是李大侠，久仰了。莫哥儿经常提起你，还说你帮过他很多忙呢。既然是见莫哥儿，干嘛不光明正大地见，还要在这里翻围墙呢？” 李沐风道：“实不相瞒，在下是混江湖的，跟道上兄弟有很多牵扯，就怕一不小心被人看见，对莫先生没有好处。” 谢小义道：“这个算得了什么？江湖朋友往来很正常，特别是在西凌工坊内部，更是放心得很，所有人都是值得信任的。” 李沐风道：“小心驶得万年船，凡事注意点总是好的。现在既然跟谢二哥照了面，还请告知莫先生一声，就说李某来访，请他到这里来见一见。” “李大哥不在这里盘桓几日么？正好大伙儿也都想见见你。” 李沐风道：“不瞒谢二哥，在下今晚还得连夜赶着去见一帮兄弟，实在是没有太多的时间，就只好失礼了。以后有余暇的时候，一定跟大伙儿好好聚一聚。” 听得李沐风这么说，谢小义便不再勉强，他很快就去把莫思凡叫了过来。 莫思凡看见李沐风，抢前几步，高兴的叫道：“李大哥，好久不见了。一向可好？” 李沐风微笑道：“还好。反正就是在江湖上奔波，习惯了。” 莫思凡道：“我知道大哥很忙，江湖上的恩怨多，要一一摆平，着实辛苦，西凌工坊能如此顺利，李大哥功不可没，感激的话就不多说，兄弟之情，永记心间。” 李沐风笑了笑道：“你我各做擅长的事，兄弟同心，其利断金。谈不上辛苦二字。” 莫思凡指了指那尚未全部完工的教学楼顶楼，说道：“此刻天色尚明，咱们去那里说话。” 李沐风说道：“也好。” 两人站在楼顶，向远处望去。正所谓登高望远，楼高将近二十米，这一片荒地全貌自然是一览无余。天气虽冷，但很晴朗，能见度也高，可以看到远处大面积的农田，现在是冬荒期，自然没什么作物，但农田一片片延伸开去，面积相当可观。村庄如同星罗棋布，点缀在农田当中。一条玉带一般的小河在村庄之间蜿蜒，夕阳西下，金色的阳光洒在小河上，给它披上了一件金灿灿的衣裳。远远的天边，大山仿若巨兽一般匍匐在大地上，山峰高耸，连绵不绝。 山村的生活是静谧而又和平的，常年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日复一日，似乎察觉不到时光的流逝。如果天下一直这样太平下去，这样的生活，其实也很不错。即使收获略少些，至少生活宁静。 但这里终究不是世外桃源，和平的岁月固然是好，一旦社会动荡，流民四起，这样的鱼米之乡，更容易受到冲击。宁静的生活是脆弱的，缺乏强有力的保障。只有让整个国家强大起来，发展生产，发展科技，无论遇到何种困境，都能保障人民的生活太平安宁，这样的前景，才是真正值得期待的。 莫思凡负手立于楼顶，眺望着秀美河山，一股豪情忽然自心底涌出。不管怎样，自己也算是两世为人，无论眼光还是见识，都胜过时人甚多。坐拥强大的知识储备，只要善加利用，何愁强大不起来？从今往后，我要让这片土地遍地黄金，我要让赣鄱大地富比江南。我要建立一个庞大的商业帝国，让大明巨舰，从这里扬帆出发，驶向大海，驶向全球。到那时，天下之大，何处去不得？ 李沐风站在他身侧，扭头就能看见他的侧脸。夕阳斜斜的照在他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奇妙的光辉。看着那沉静然而充满睿智的脸庞，纤瘦却充满活力的身体，李沐风忽然心生感慨，人与人的缘份很是奇妙，他和莫思凡原本是两个世界的人，如果不是偶然相遇，并惺惺相惜，两人原本是不会有任何交集的。可是现在，两人正在并肩奋斗，只为了实现那看似荒谬的目标。自己在江湖上东奔西走，一个个山寨拜过去，调动所有的资源，只为了买一个路途平安。所幸那个目标看似荒谬，却正在慢慢实现，而这一切创造，都是身边这位久居乡村的小秀才完成的，真是难得啊。 “李大哥，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冥冥之中是一种什么力量让我遇到了先生，让我看到了一个神奇的世界？” “李大哥为什么这样说？” “当日在乱石岭上，听到先生讲过那个玄妙莫测的世界，在那个世界里，人们可以制造出强大的机器，让人在天上飞，在海里游，只要坐在里面，就可以轻轻松松地日行千里，这样的一个世界，多么令人神往啊。说句实话，如果这些不是先生讲的，我一定会认为他是个疯子，但是由先生讲来，我却觉得肯定是真的。我不知道先生有过什么奇遇，也不相信有什么鬼神之说，更无意去刨根问底，但就是知道那些一定会存在，也会在不久的将来出现。你说这不是缘份是什么？而且这一年过去了，先生要做的水晶宝贝也变成了现实，任何人都不能怀疑。我只能说，先生在这个世界上是独一无二的，我李沐风佩服的人不多，先生绝对是头一个。” “李大哥太夸奖我了，不过，要是说到计划，兄弟在这几个月里，倒真是拟定了很多个，随便拿出一个来，都是规模宏大的，要是都能够实现，咱大明帝国，必将横扫天下。” “先生的理想真大。万事开头难，但只要一直坚定地走下去，终有实现理想的那一天。” 莫思凡沉思了一会，说道：“李大哥可知小弟当初为什么选择做这个水晶玻璃？” “愚兄只知道这个东西原料便宜，可以从很小的投资开始做起。莫非先生还有其他的考虑？” “李大哥说的固然是一个方面，但从另一方面来说，玻璃这种东西，用途十分广泛。我现在制作的这个工艺品，不过是些赏玩之物罢了，因为它很珍贵，所以卖得出高价钱，可以帮助我尽快地筹集到很多的资金。但是从科学观念来说，贵重的水晶反而是没有什么实用价值的，倒是那些普通的玻璃，可以制作出无数的器具，帮助人们进行科学研究。很难想象，要是没有玻璃，人类怎么会产生出那么多的科学发现？举个简单的例子，三棱镜是用玻璃制成的，靠着它，人们发现了光的色散和组成，进而衍生出一系列的光学知识；烧杯烧瓶试管之类的东西也是玻璃制造的，人们用它们来进行化学实验，从而揭示出物质的组成秘密，促进了化学学科的大发展；显微镜也是用玻璃制造的，人们用它来发现微生物，研究细胞的结构和dna的组成，这样生物学也就取得了进步。天文望远镜更是用玻璃制成，人们用它来遥望太空，发现太空的秘密，天文学就是这样产生了。人们研究星空，发现了经典力学，推动着物理学大踏步向前进。你看，这一个小小的玻璃，就是在它出现之后，促进了人类的科技大发展。它不重要，还有什么更重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6章王的会晤 李沐风目瞪口呆地看着莫思凡，半晌方道：“先生一口气说了那么多，可惜愚兄一句都没听懂，我只听明白了一个意思，那就是玻璃可以做很多的东西，发挥出很多用途。这样一个老少咸宜的东西，以前人们却是闻所未闻，先生的才华已经不能用神迹来解释了。” “神迹谈不上，所有这些，都是科技的力量罢了。” “何谓科技？” “三言两语难以尽述。不过，咱们脚下的这所西凌小学，将来授课的重点，便是科技。由于不可言传的原因，我掌握了一些科技，但是光我一人不够，我要让无数人都来掌握它，从而改变大家乃至整个民族的命运。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西凌小学的重要性甚至超过西凌工坊。只不过，西凌小学要想运转下去，离不开工坊的输血。” “光是听先生的描述，愚兄就忍不住想到小学来学习了。” “李大哥若是想学，兄弟必将倒履相迎。” “哈哈哈，会有机会的。除了玻璃和办学之外，先生还想做些什么？” “想做的太多了。民用方面，水泥钢铁铝业等等，军用方面，枪械火药军舰大炮，所有这些都大有可为。不过，不管做什么，都离不开海量资金的支持，也离不开众多人才的积累。所以我目前只能努力经营好西凌工坊，办好西凌小学，这两个才是我事业的基础。” “我相信先生能够成功。至少我和无数江湖兄弟是站在先生这一边的，无论先生有什么需要，只要捎一个口信来，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不错，有这么多兄弟扶持乃是我平生大幸，俗话说一个好汉三个帮，我算不得好汉，但有李大哥和众多兄弟在，真没什么可怕的。” “先生若不算好汉，天下还有谁敢称好汉？”李沐风道。 “我只是个弱书生罢了，而李大哥和护送骡马队的那些弟兄，才是真正的英雄好汉，这些日子，也辛苦了那些弟兄。” “混江湖的人么，没有辛苦这个说法。”李沐风沉默了一会，说道，“不过，我始终抱着那么一个观点，混江湖并没有出路，不管以前遭受过什么，走回正道才有前途。所以我一直带着他们给先生做事，如果以后能成功洗白，那也是先生的莫大功德。明天就是除夕了，愚兄正是要赶着回去跟他们相聚一番。” “那李大哥一定要替我多敬兄弟们几杯，感谢他们一年的辛苦。以后有时间我一定亲自向他们敬酒道谢。” “愚兄一定代为转达。在走之前，先生有没有兴趣听我讲一下我的过去？” “说句实话，不好奇那是假的，但我尊重李大哥的，绝不多加打听。李大哥若是有不方便说的，那就无需多说。” “其实没什么不可说。先生知道我是吉州人氏，李家在吉州是个大家族，当年太祖打天下的时候，我家祖上是太祖麾下的一员大将，为大明开国立下过汗马功劳。但是众所周知，后来太祖诛杀功臣，我家祖上也未幸免，被寻了个小过错，抄家斩首，妻儿子女流放二千里，十年后才得赦免回原籍。自此我家世代都在吉州，再也没人出来做官。但是在吉州一带也称得上一方豪强。我自幼习武，拳脚方面倒也过得去，这是祖上传下来的功夫，家里男丁人人都习得。为了避免重蹈祖上覆辙，家里严禁从军，反而让我们都去，我那个秀才身份就是那些年考中的。那时年少，自以为文武双全，对一般人也不屑一顾，时常在街上游荡，间或管些闲事。有一天恰好碰上一件不平之事，有个衙内带着一群恶仆在作威作福，他们闯进一间铺子，打砸抢夺，调戏店主那年幼的女儿。我看不过去，也是年轻气盛，就管了这事，后来打了起来，我的手重，只打得两拳，却把那衙内给打死了。那衙内的父亲是州同知，在当地也算是权势熏天的人物，儿子被打死了，当然不会善罢甘休。好在当时我是乔装打扮，一时也没人想到我的身上。但吉州是不宜久留了，于是我就以出门游学的名义，浪迹江湖。这几年倒是在江湖上闯出了些名气，结识了不少朋友，也凭借着这些人缘替先生办点事情。只不过在江湖上混的，身上大多背着案子，在官府那边就没那么好说话。愚兄时常担心因这些兄弟连累到先生，所以行事特别小心。先生莫要怪罪。” “怎么会？今日才知李大哥的身世，果然是英雄气概，那衙内本就该死，大哥不过是为民除害罢了。” “虽然如此，毕竟是触犯了律法，如今几年过去了，官府抓不到人，应该是不了了之。不过我已经多年未曾回去过了，不知具体情形如何。” “放心吧，以官府如今的能力，是奈何不得李大哥的。对了，李大哥走的地方多，一定知道哪些地方有那比较出名的铁匠。你代我寻访一下，方便的话，就将他们介绍到西凌工坊来，不拘有多少人，多多益善。” “先生招募铁匠有何用处？” “李大哥知不知道钢铁对一个国家意味着什么？” “钢铁可制刀剑，容易造成社会动荡，所以历朝历代都严格控制民间的炼铁行业，我只知大明朝廷实行盐铁专卖，对私人冶铁作坊打压甚严，其他的便不甚清楚了。” “这就是大明国力日益虚弱的原因所在，控制得越严，就越发无法创新，无论私人冶铁也好，官营冶铁也好，质量都越来越差。举个简单的例子，神机营的火器原本是一种威力十足的利器，然而由于冶铁技术太差，使用的时候很容易造成枪管炸膛，所以就严重影响了神机营战斗的威力。如果放开控制，匠人们的工作积极性提高，都努力提高技艺，炼出那质量合格的钢铁，哪里会发生这样的事？同样的道理，东南沿海倭寇横行，倭人使用的刀剑质量就比大明卫所士兵用的好得多，战斗的时候，你的刀剑被人家砍断了，人家的还毫发无损，士兵们的士气会不会受到影响？会不会直接影响到最终的战局？这些都是军事方面的常识，只可惜朝廷不明，胡乱控制。一个国家要崛起，钢铁的产量和质量起着决定性的作用。如今大明产铁并不多，质量更是极差。所以我一定要破除这种困局，力争冶炼出产量巨大的优质钢铁，有了这些钢铁，大明军队的武器质量必将产生飞跃性的提升。有了这些钢铁，铁甲巨舰就可以远航大海，征服世界上其他的地方。有了这些钢铁，大明百姓的生活也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你说，钢铁的重要性还需多说吗？” “先生说的这些我都理解，可是怎样破除盐铁专卖呢？指望朝廷宽宏大量？我对此不抱任何希望。” “所以这就是我将来所要面对的艰难险阻，我越是强大，面临的压力就会越大。但我不能因为官府打压就什么都不做，至少，从现在开始，多招募一些铁匠，储备人才，将来条件成熟的时候，也不至于无人可用。” “那好，我一定会多加寻访。不管前路如何，咱兄弟一定并肩走下去，有困难就一起扛。” “多谢李大哥。” 一番极其肯切的长谈之后，李沐风离开了西凌工坊，这一次会晤只有极少数的人知晓，却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两个人都开诚布公，明确了今后共同奋斗的目标，统一了认识，对于将要面临的困难也有着十分清醒的认识。即使将之比拟为后世著名的某某会师也绝不为过。正是两人的通力合作，才让西凌工坊迅速在大明崛起，并进而扭转了历史的走向。 元宵过后，西凌工坊恢复生产，各项建设加快了进度，而西凌小学的招生也提前开始了。 一份招生简章贴遍了五村地面，简章上写着：“西凌小学现招收首期初级班学生，限员五十名。要求年龄十一岁到十八岁，身体健康，智力正常，有识字基础的择优录取，但不要秀才。 小学教授格物之道，不授八股。学生免学费，包吃包住，但必须参加学校组织的劳动。一般情况下，十一至十五岁的，每天劳动半个时辰，每月工钱一吊。十五岁以上的，每天劳动一个时辰，每月工钱两吊。根据学生表现分级，每半年评级一次，升级者薪资将大幅增长。表现优异者，可升级为组长甚至更高级别，薪资相应调整。 本小学待遇优厚，福利也好。管理坚持以人为本，充分尊重每一位学生的劳动权益。每月安排四天假日，五月初一c十月初一可休七天长假，农忙时安排十天长假，过年可休十五天。 前所未有的优厚待遇，闻所未闻的福利保障。你还在等什么？不要犹豫，不要徘徊，赶快报名，只有三天。 报名地点：西凌工坊办公一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7章如风思柔 这么一份充满后现代风格的招生简章毫无疑问是出自莫思凡之手。在后来的历史学家眼中，这份招生简章是一份具有划时代意义的文献。有人考证说这个简章体现了莫思凡平等c博爱c严谨c以人为本的情怀，短短的几百字，交待了很多个层面的问题，言简意赅，发人深省。 同时，这份简章也充分暴露了莫思凡歧视秀才的局限性。后来的事实证明，在改变历史走向这件伟大使命面前，包括莫思凡在内的秀才们都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有些心思细腻的研究者们还发现了一个有趣的问题。为什么莫思凡会对五一c十一那么重视，以至于放了七天长假？难道这里面有什么典故？这可真是一个千古之谜，研究者们想破了脑袋，翻烂了史书，都找不出这个典故的出处。直到若干年后，莫氏家族的绝密日记被公开，人们才恍然大悟，原来原因就是那么简单。 莫思凡自然是预测不到若干年后的那些破事，他精心拟就的这份招生简章，其实没有那么多微言大义，所谓情怀，所谓节操，全都是后人穿凿附会到上面的，每个人根据自己的理解进行解读，实际上跟原作者的真实想法相差甚远。他的目的很简单，那就是吸引更多的人前来西凌小学。 这份招生简章在五村产生了热烈反响。不管识不识字，大家都挤到招生简章那里，识字的就大声念，不识字的也大声讨论，大家都想知道莫相公又搞出了什么新鲜事物，在大家的认知里面，只要是替莫相公做事，就一定能够赚到很多的钱。所以只要西凌工坊那边有什么动作，大家就蜂拥而至，万一好事就落到自己头上了呢？ 能够看明白这份招生简章的人不多，哪怕是识字的，也弄不懂格物之道c福利这类的新名词是什么意思。但是简章上说得很明白，西凌小学招人不要钱，反而有工钱拿，这样的好处，打着灯笼也没地方找啊。 有这么好的条件，别说是参加一个时辰的劳动了，就算是整天在车间里做事也划得来啊。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十多岁就做农活的比比皆是，根本不怕吃苦。西凌工坊财大气粗，五村已经是人尽皆知了，只是以前招收的工人并不算多，以年轻力壮的成年人为主，而且几乎集中在谢家村，别的村子基本没有机会。 五村不到三百户，按照平均每户两个孩子来算，有小孩约五百人。但是因为有十一到十八岁的条件限制，符合条件的大约有两百多人。按照男女比例对半来算的话，同龄段的男孩也就一百多人而已。扣掉那些身体不好的，智商欠缺的，以及秀才，满足条件的，满打满算才一百人左右。这就意味着，录取比例高达一半，只要去报名，就有机会。 别看村民们字识得不多，扒拉起小算盘来，个顶个的精，利害得失在很短的时间内就算了出来。 有头脑反应快的，掉头就往家里跑，说不定报名的时候抢个先，录取的机会就大些呢。有人带了头，其他人紧接着也回过味来，很快就一哄而散了。 报名的地方在工坊办公室一楼的一个房间里，可以想象得到，第一天报名的人肯定是最多的，大家蜂拥而来，自然都想占个先机，所以由莫思凡c莫玉兰和谢小勇三个人一起负责这个工作。三人坐在一张桌子后面，桌子上摆着笔墨纸砚，摞了一堆纸，这个就是报名表。鉴于有些报名者并不识字，所以填写报名表的重任就落在莫思凡身上。三人分工很明确，莫玉兰问，莫思凡写，谢小勇负责甄别报名者的信息真伪兼维持秩序。谢小勇以前经常到别人家去打造家具，五村地面上的人，他大多认识，而且知根知底。 报名的速度很快，莫思凡要了解的信息，无非就是姓名c年龄c住址c有没有读过书，再问几个简单的智力问题。在询问过程中，莫思凡都会仔细观察报名者的表现情况，并且在报名表上作出简短的评价，这些就是录取的依据。整个过程不超过两分钟。 “下一个。”莫思凡记录完一份报名表，收起来，喊道。 “我要报名。”一个声音怯怯的说道。 莫玉兰一看，愣住了。这小孩明显偏小，自己就够瘦小的了，这小孩比自己还要矮半个头。 “我们不收小孩子，至少要年满十一岁，你太小了。”她解释道。 “谁说我的儿子小？他跟你一样，没吃饱，不长个，他上月就满十一了。”带小孩来的那个男人急了，连忙说道。 “哟，这不是任家村的任锁儿吗？嘉靖十七年六月生的，今年九岁，咋就满了十一岁了呢？就算按虚岁来算也是不对的吧。”谢小勇认识他们，便取笑道。 那男人被揭破底细，满脸通红，牵着任锁儿的手往外便走。 莫思凡叫住他们，说道：“先不忙走。既然来了，了解一下也无妨。我招首期初级班，要求比较高，要参加劳动，年龄太小，气血不足，做体力活的话会伤筋动骨，影响身体。今年下半年，我会招第二期学生，人数扩大，要求降低，今天报名未录取的自动成为第二期。到明年这个时候，第三期开学，到时候将以培养后备人才为主，条件将大幅放宽，只要满了六岁，就可以来上学。以后还会有很多很多期，不要担心没机会。当然了，后备人才在不满十一岁之前，不能参加劳动，自然也就没有报酬。但学校包吃包住免学费，希望你们能感兴趣。” 那人大喜过望，连声道：“太好了，谢谢谢谢。” 不仅他感兴趣，后面排队的人们同样感兴趣。谁家没有几个孩子？能够满足首期条件的毕竟是不多，更多的是不符合要求的。现在莫秀才许诺以后还有机会，自然让大家喜出望外。 这年头，粮食是个大问题。丰收年还好，基本上可以丰衣足食，但是只要碰上小灾荒，地里的庄稼就会大幅减产。家里多张嘴就要多吃一碗饭，农村里谁家没有闹过饥荒？有多少孩子是因为缺衣少食而夭折？所以不要小看莫思凡提出的包吃包住，它对村民们的诱惑力不比那几吊钱小。要是家中有几个小孩上小学，光是省下来的口粮就能在灾荒年救一家人的命。 忙活了大半天，到了下午四点多钟的样子，门外报名的人已经没有了。莫思凡数了数手上的报名表，有一百多份，这就意味着，五村符合条件的少年几乎都来了。 眼看着时间并不早，莫思凡准备收工了。 就在大家准备走的时候，门口一阵风似的卷进来一个人。 “给我报个名。”来人气都没有喘匀，便高声叫道。 这人居然是个女孩。 那女孩身材高挑，相貌端庄，圆脸大眼，肤色红润，看起来比较健壮，跟普通的农家女孩没什么两样。她的衣着很朴素，但是干净整洁，而且没有补丁，表明家境差不到哪去。 “给我报名。”她重复了一遍。 今天这么多报名者中，她是第一个报名的女孩。这年头男女社会地位相差悬殊，女子无才便是德，所以在传统观念之中，女孩子不能念书，不能工作——当然了，这年头也没什么工作可言——更不能到处抛头露面。不过世事无绝对，有些大户人家或者是官宦之家，女孩子多数都是识字的。而出身于贫寒之家的女孩子，不下地干活，哪有饭吃？ 莫玉兰仔细回想着招生简章，里面似乎并没有规定女孩子不能报名。那到底是行还是不行呢？ 她下意识的扭头看了看哥哥。莫思凡示意她正常办理。 “姓名？” “柳思柔。” “年龄？” “十五。” “住在哪里？” “刘家湾。” “读过书吗？” “跟着哥哥读了几年。” 莫思凡快速填好报名表，然后说道：“可以了。等我们综合考虑后，有消息会通知你。” 柳思柔道：“你别敷衍我。无论念书，还是劳动，我都不比别人差，惟独我是一个女儿身，回头你们就用这个理由将我刷下去，我可不服。” 莫思凡笑道：“怎么会？咱们这个录取经过是很公平公正的。我也决没有看不起女孩子的想法，妇女能顶半边天嘛，不管在哪个领域，女孩子的表现都不会差的。” “妇女能顶半边天？这个说法挺有意思，我喜欢。” “那现在放心了？” “放心。不过，你们还得再等一个人，就是我哥哥，也是来报名的。” “等多久？” “我和他同时出门，不过他是个慢性子，做啥事都慢条斯理，我不耐烦等他，就走在前面了。应该也快到了吧。” 莫思凡心中暗笑，这女子风风火火，说话做事都是干脆利落。就凭她刚才冲进来的速度，比她还要急性子的人实在是不多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8章语藏机锋 莫思凡请柳思柔坐下来聊聊天，这女孩子看上去精明干练，更难得的是念过书，相信学习起来不会比男孩子差。 “你们不教八股文，那能教些什么？” “可教的东西多了。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呃，这句话懂不懂都不要紧，关键是你要明白，我教的是科学，不是科举。有什么区别？区别可就大了，不过三言两语还真说不清。以后等你学了之后，自然就明白了。” “你绕了一大圈，结果等于什么都没说。” “本来就是很复杂的事，要是有时间的话，我可以讲上几个小时。” “那还是别说了。我没那个耐心。” 莫玉兰说道：“思柔姐姐，你是第一个报名的女孩子哦。” 柳思柔道：“真的吗？其实我也不知道你们会不会招我。在路上我还在想着怎样跟你们吵一架。” 莫思凡：“为什么要跟我们吵架？” 柳思柔道：“我看过你们贴的招生简章，上面并没有注明不招女孩。既然没说不招，那就是招了，说招又不招，凭什么？” 莫思凡：“啊？” 柳思柔接着说道：“就算你们在招生简章上注明不招女孩子，我还是要找你们吵一架。” 莫思凡道：“这又是为何？” 柳思柔道：“你们凭什么不招女孩子？女孩不能念书吗？不能劳动吗？我告诉你们，在家的时候，我哥去念私塾，我也跟着去，人家笑我，赶我，我就偏要坐在学堂里，连私塾先生都拿我没办法。后来念了几年书，我就不耐烦去了。不是不喜欢，是他们教得太简单了。几篇文章反复教上一个月，我两天就学完了。到现在我哥都说，我的学问比他高，要是我去科举的话，保准中个女秀才回来。还有干活，庄稼地里的活计，我哪样不会？家里请个雇工，干活的速度都比不过我。你们说，凭什么不招我？” 她越说越激动，说到后面，倒像是真受了什么委屈似的。 莫思凡道：“且慢。我有说过不招你吗？” 柳思柔怔了怔，旋即回过神来，吐了下舌头，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忘了。” 大家都被逗得哈哈大笑。 莫思凡道：“就冲你这些话，我现在就可以做决定，你被录取了。” 柳思柔欢喜道：“那敢情好。我还有几个姐妹，赶明儿也让她们来报名。” 莫思凡道：“那样最好。西凌小学提倡男女平等，大家都在同一起跑线上竞争，不存在性别歧视的问题。” 几个人说笑一番，气氛很是融洽。 又等了十几分钟，终于来了一个人。 来人身着儒衫，显然是个人，面目俊秀，体态中等，举手投足，儒雅之气十足。如果说柳思柔是一团烈火的话，这个书生便是一缕清风，让人捉摸不定。 莫思凡远远的看见来人，神情不免一动，问柳思柔道：“他就是你说的要报名的人？” “对，他就是我哥，叫柳秀林，今年十八岁，其他资料跟我一样。你快点填报名表吧，填完了，我们还要赶回去呢。” 莫思凡站起来，冲着柳秀林施了一礼，道：“柳兄，兄弟有礼。不知柳兄前来，未曾远迎，请柳兄恕罪。” 柳秀林还了一礼道：“莫兄客气。柳某冒昧前来，让莫兄久等，见谅，见谅。” 柳思柔很不耐的说道：“你们念书的人怎么这么多虚礼，看着令人牙酸。” 柳秀林淡然说道：“礼不可废。再说我跟莫兄虽然不在一个私塾，却是同榜秀才。前年院试，全县童生之中，莫兄高中第一，不才忝居其后。从那以后，柳某就有心结交莫兄，只是一直没有机缘。” 柳思柔道：“原来是认识的。这下倒是省事了，莫大哥，你快点填完报名表罢。” 莫思凡道：“之前没想到是柳兄，以柳兄的才学，我这个西凌小学如何容纳得下？这个报名表，不填也罢。” 柳思柔道：“不填怎么行？哦，我知道了，你那个招生简章上说了不要秀才，你嫌他是秀才对不对？我告诉你，我哥可不是那种迂腐书生” 柳秀林打断她的话，淡然说道：“妹子别说了，我今天来，原本也不为报名。当日莫兄高中，柳某好生佩服，一直想找个机会向莫兄讨教一番。今天正好是莫兄开馆招徒的好日子，所以特地前来，一是祝贺，二来嘛，有几个小问题向莫兄请教。” 谢小勇心中雪亮，这两人从见面起，就话里各有机锋，表面上谈笑风生，称兄道弟，其实暗地里也不知斗了几个回合。 柳思柔和莫玉兰两人却依旧懵然不知，还以为他们真的是好朋友叙旧呢。 莫思凡淡然道：“请教不敢当，柳兄有疑问，只管问便是。” 柳秀林道：“其实都是小事，莫兄能说就说，不说也无妨。柳某看过莫兄撰写的招生简章，有一事不明。为何莫兄招收学生，既要有识字基础，又不能是秀才？莫非在莫兄眼里，秀才还比不过那些目不识丁的少年？” 莫思凡道：“莫某决没有看不起秀才之意。只不过我建小学授课，不是为了搏取功名，只是想开民智，教化几个寒门子弟罢了。柳兄也是生长于乡村，自然明白普通人家念书有多难。如果不是家母决心坚定，兄弟也无法念上书，只能变成一个粗鄙小子，所以对寒门子弟念书之事，兄弟有切肤之感受。再说了，兄弟中秀才也才两三年，若是论学问，哪里比得上其他之人？哪里有资格教授同门？所以兄弟不是不收秀才，是不敢收，没资格收。” 柳秀林道：“就算是这样，那为何莫兄一定要讳言八股，却说要教那格物之道？莫非在莫兄心中，格物之道比八股文章更重要？” 莫思凡道：“正是如此，你我学八股文章，终日里只在那几个固定框架里转来转去，有何意义？倒不如教些有实际意义的东西，让这些寒门子弟有一技之长，至少能够混碗饭吃。” 柳秀林道：“莫兄此话谬矣。八股文章乃是从孔孟之道抒发阐述，正所谓微言大义，怎么会没有意义？难道孔孟之道反不如你那格物之道。” 莫思凡道：“但凡讨论落到这种简单的比大小的境地，就没甚意思了。我几时说过孔孟之道不如格物之道？任何学说，自有优劣，就算是圣人说的话，也未必字字都是真理。再说了，八股文章又怎能等同于圣人之言？正所谓抓点由头就好做文章，可见这文章无论是八股也好，散文也罢，总是有优劣之分。柳兄若是认为我反对八股便是反对孔孟，那我无话可说。” 柳秀林默然一会，说道：“我收回刚才的话。既然莫兄精通格物之道，那为何教不得秀才？据我所知，现今没有哪个秀才懂甚么格物之道，以精通教无知，为什么教不得？” 莫思凡道：“倒不是我不肯教，只是今人思维，向来瞧不上格物致知，即使聪慧如柳兄者，依旧百般质疑，换做其他人，还不知诋毁成什么样。与其费口舌跟他们解释，倒不如敬而远之。更何况，要学格物之道，懵懂无知的白丁学来容易，满腹经纶的秀才却反而不容易学。” 柳秀林奇道：“这是为何？” 莫思凡道：“所谓格物之道，乃是探究天地之间，万事万物运行变化的规律，世事真相，往往都是隐藏在一团迷雾之中，非抽丝剥茧，不得其本质。而要学好格物之道，最重要的精神便是怀疑。没有怀疑精神，身边的一切事物都将熟视无睹，根本就不会想到要去研究。没有怀疑精神，圣人们在两千年前说的话，都要奉为圭臬，一字一句，唯恐有错。特别是当今秀才，谁敢说祖师爷半个不字？就凭这个态度，便学不得格物之道。” 柳秀林无话可说了。他自己便是秀才，自然知道莫思凡说的不错。在学堂里，别说怀疑圣人，就算念错圣人的一句话，也是要打手板心的。 他今天到这里来，请教是假，给莫思凡捣捣鬼倒是真的。考秀才的时候，莫思凡第一，他第二，而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要说服气，自然是不可能。两人住的地方隔得并不远，真要是有心结交，早就互相拜访了，哪里用得着等到今天？ 柳思柔忽然说道：“哥，在家里的时候，你不是常说挺佩服莫大哥吗？怎么到了这里，却又像吵架一样？” 柳秀林脸上挂不住，埋怨道：“妹子，你到底是不是我亲妹子？怎么反而揭我的短？” 柳思柔一脸无辜，大声道：“我说错了么？这几个月来，你又不是第一次到荒地来，每次看到西凌工坊，都要赞叹一番，还说莫大哥不拘泥世俗，行事让人出乎预料，早已不是原先的迂腐之辈了。” 莫思凡莞尔一笑，道：“莫某才疏学浅，当不得柳兄这般评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9章温血紫玉 柳秀林瞪了妹妹一眼，无奈的说道：“莫兄见笑，柳某此次前来，确实是对莫兄教的格物之道有些好奇，如蒙赐教，不胜感激。” 莫思凡道：“赐教不敢当，咱们互相探讨几句。” 他随便讲了几个物理化学方面的事例，比如力学c杠杆c空气的组成成分之类，都是生活中极为常见的现象，只是人们习以为常，并不觉得有什么奥妙，但是经莫思凡细细剖析一番，大家才忽然发现，原来在寻常的生活现象之下，还有着如此深奥的道理。柳秀林是个聪明人，莫思凡讲的东西，他稍微琢磨一下，就明白了其中关窍，甚至还能触类旁通，自己悟出一些道理来。 莫思凡没想到他居然是个理科天才，这要放到后世，简直就是考北大清华的料啊。两人越聊越开心，浑然忘记了时间。 柳思柔埋怨道：“你们两个，先前还像斗嘴的公鸡一样，怎么两三句话下来，又像莫逆之交了？” 两人互望一眼，都笑了起来。 柳秀林拱了拱手，说道：“莫兄，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可笑我以前狂妄自大，不识天外有天，对莫兄多有误会，请勿怪罪。” 莫思凡道：“咱们兄弟没有得罪一说，有什么话，都可开诚布公的说出来。就算是格物之道，也可以大家讨论，并不是我所讲的，就一定是正确的。” 柳思柔道：“你们俩一个叫莫兄，一个叫柳兄，到底谁大谁小？何不分个究竟出来，也免得让人听了笑话。” 柳秀林道：“妹妹这话有理。咱俩应该是同年，我出生在三月。” 莫思凡道：“我是八月的生日，我还是应该叫你一声柳兄。” 柳秀林道：“那我只好托大了。莫兄弟，我妹妹刚才也说了，你开办西凌工坊以来，我就一直，恨不得进来观瞻一番，只是抹不开面子。最近听说你准备办个书院，所以就来看看，虽有捣乱的心思在，但主要还是对你教的格物之道好奇，刚才又蒙你讲解，觉得这门学问确实不错，正合我的心思。现在既然将话说开了，你就让我也报个名，做一做学生。” 莫思凡道：“柳兄肯学，兄弟自然是求之不得。但是这门学问考不得科举，对柳兄的应试没有任何好处，相反挤占了大量的时间，只怕还有所妨碍。柳兄可得仔细想清楚了。” 柳秀林道：“我对功名并没有太多执念，能考中便考，考不中难道还能当一辈子的事业反复去考？倒是这个格物之道，值得用一辈子去探究。只要莫兄弟肯让我学，别说是做学生，你让我日日洒扫庭院，也是心甘情愿的。” 莫思凡哈哈大笑道：“让柳兄洒扫庭院倒是不敢，不过我这小学正缺管理之人，以柳兄的能力，倒是可以试试。” “谈不上什么能力。只是有事情就只管吩咐，我一定尽心尽力去做。” 两人谈笑了几句，眼看天色不早，柳氏兄妹便向莫思凡告辞。 莫思凡道：“我送你们出去。” 他们攀谈了很久，此时工坊已经下班了，除了安排值守的人员之外，工人们都已经回家去了。热闹了一天的工坊内安静下来，夕阳斜照，车间上面的烟囱兀自冒着淡淡的黑烟，那是炉子保温时煤的燃烧产生的，这是工业生产的象征。虽然暂时还无法避免污染的产生，但莫思凡已经开始采取措施净化排出来的烟气，尽量做到不对周边环境造成不可逆的破坏。 出了工坊门口，夕阳斜晖之下，莫思凡忽然看见外面站着一个人，身着青衫，头绾儒巾，手执折扇。装扮虽然简单，却透出无比洒脱的气概。夕阳洒在他的身上，不见落寞，但见豪情。正是李沐风。 他惊喜万分，抢前一步，施礼道：“李大哥，今日却为何现身相见？” 李沐风微微一笑，道：“工坊开工了，愚兄也正要下山再入江湖，就顺路来见你一见，不巧你今天正好招生，来来往往的人非常多，我不便进去，就稍微等了一下。刚刚工人走尽，我就现身来见你了。” 莫思凡有些感动。一个肯等上好几个小时，只为了见你一面的朋友，无论如何都值得信任。相识以来，李沐风给了他太多的帮助，从资金到为工坊保驾护航，可以这样说，如果没有李沐风，工坊也许也能开起来，但断没有如此顺利，更不会有如今这般规模。西凌小学则更要推后好多年。 莫思凡将在场的人介绍了一遍，大家纷纷上前见礼。 “这位是柳思柔。”他指着那个风风火火的女子介绍道，却奇怪地发现她看上去非常的紧张，没有一点干练泼辣的样子，反而像个没有见过世面的女孩子，扭捏着，手指抓着衣襟，敛衽为礼，却没有说话。这真的是柳思柔吗？ 柳思柔的性子原本比较急躁，做什么事情都是风风火火。她家境很好，家中有数十亩良田，常年雇着几个长工，按这种家境，她完全可以在家里做个啥事都不干的娇小姐。她却偏偏要去地里干活，无论哪种活计，都不输于同年龄的男孩子。她天资聪颖，过目不忘，虽然只在私塾念了几年，学问连哥哥都自认不如。 在个人问题上，她也非常有主见。女孩子十四五岁就可以嫁人，在乡村里，这种现象尤为普遍。柳思柔的条件好，这两年上门提亲的人简直是踏破了门坎，但她一个都看不上。如果问她到底想找个什么样的，也说不上来，只是不同意。好在她父亲相当开明，并不强行干涉她的决定。 这样一个眼界极高的少女，第一眼看见李沐风，突然就觉得世界为之一亮。自己一直要寻找的，说不清道不明的那个人，不正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 李沐风的气质本来就洒脱不羁，气宇轩昂，夕阳披在他的身上，看上去仿佛镀上了一层金光，这般温暖灿烂的形象，最能满足少女的所有幻想。 李沐风客气地拱了拱手，说道：“思柔妹子你好。” 柳思柔如梦初醒，啊了一声，羞红了脸，也没有回话，就躲到自己哥哥身后去了。 大家都很惊讶。这个样子跟刚才跳脱急躁的形象有着很大反差，到底哪一个才是真实的她？ 柳秀林更是吃惊，自家的妹子什么性格，他可是最清楚了。从小到大，妹妹的性格比男孩子还要强，邻居们不止一次笑话她，说她就是一个野丫头。像这般扭扭捏捏的样子，几时有过？ 轮到莫玉兰的时候，李沐风便从怀里摸出一块紫玉，说道：“我听先生说你身体不太好，说起来他肯弃文经商，就是想让你们过上好日子，你们吃的苦太多了。此玉是我一位朋友送的，据说产自西域，有温血的功效，我也不知真假。不过这块玉看起来倒是漂亮，你给戴着，应该会很好看。” 莫玉兰慌忙道：“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不能要。” “别客气。我跟先生乃是无话不谈的好兄弟，我把你也当成自家妹子看待，此玉就权当见面礼了。” 莫玉兰下意识的回头望了望莫思凡。莫思凡道：“李大哥的心意，你就收下吧。” 莫玉兰这才将紫玉接了过来，戴在脖子上。 这块玉通体紫色，晶莹剔透，看上去没有丝毫杂质，端的是一块好玉。拿在手上，感觉温温的。紫色乃祥瑞之色，所谓紫气东来，瑶池西望，翩翩青鸟庭前降，吉祥之意甚浓。至于那些功效，反倒是次要的。 大家都已经认识了，莫思凡便说道：“李大哥今日来得正好，咱们可以把酒言欢，畅谈一番。” 李沐风道：“先生心意已领。愚兄已跟人约好在抚州见面，不好失约。本来就是顺道来看看先生的，既然已经看过，就无遗憾了。” 莫思凡还待再说，李沐风又道：“不知小学何时开学？” “现在是一月份，等做好各种准备之后，大概会到三月初，加上教学楼也还要完善，初步定在三月中旬开学。” “你选好黄道吉日，提前通知南昌的谢掌柜，到时我再来道贺。” 莫思凡知他很忙，能来就很难得了，便不再挽留。李沐风拱手向众人道别，转身飘然而去。 看着李沐风远去，谢小勇赞叹道：“这个才是真英雄好汉，听大哥说他的轻功很不错，不知其他方面武艺如何。有机会的话，倒是想跟他切蹉一番。” 莫思凡道：“大家都是兄弟，老说打架有什么意思？李大哥于咱们工坊有大恩，可别乱来。” 谢小勇道：“怕什么？江湖人都是以武会友。见面切蹉本来就是正常的。你不知道，咱兄弟练了十几年武，不曾有施展的机会。放眼五村地面，哪还有半个习武之人？今儿个好不容易碰见一个习武的，心痒难耐，只想好好的比划一番。如果不是因为初次见面，太过唐突，说不定咱们就已经练起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0章诗和远方 莫思凡道：“你们这么想开练？那你们几兄弟为何不对打一番？” 谢小勇道：“哥几个打有什么劲？招式都知根知底，一招未出，下一招就猜到了。还是找外人切磋更过瘾。再说了，兄弟之间动手都不得来真的。打架不动真格，那还叫打架？” 莫思凡道：“服了你们几个了，这么爱打架，俺是斯文人，能动嘴的就绝不动手。” 谢小勇道：“那是小花没在这里。她若是在，保准上去先打了再说。” 柳思柔好奇地问：“小花是谁？” 莫思凡一脸尴尬，支支吾吾地说道：“呃，就是小勇哥的妹妹，今天有事出去了。时候不早了，贤兄妹路上要小心些。要不二哥送送他们吧，别在路上出了岔子。” 谢小勇应了。柳氏兄妹纵然有些疑惑，也只得咽进肚子里去。 两个月后，经过紧锣密鼓的筹备，西凌小学终于向外宣布开学了。 录取名单早在半个月前就已经公布，被录取的固然是欢欣鼓舞，没被录取的也并不沮丧，因为莫相公早就说过，报名未录取的自动转为二期学生，只不过将入学时间推迟半年而已。 莫思凡已经决定将西凌小学的管理之职交给柳秀林，同时将西凌工坊的一些股份给了他。柳秀林并没有过多客套，很快将西凌小学的管理工作接了过来，他并不在乎那个股份，而是真切的对创办西凌小学有着浓厚兴趣。经过筛选，他拟了一个初步名单交给莫思凡。 “这份名单上一共有一百三十人，其中男孩九十，女孩有四十个，都是我妹妹动员过来报名的。我想着你说过男女都一样，就给她们登记了。”柳秀林说道。 莫思凡一边翻着名单，一边说道：“正该如此。我就是要通过小学教育让大家知道，女孩子也是很聪明的，一样能够在各个领域作出巨大贡献。小学里不光是要教知识，还得让人们的观念更新。” 柳秀林道：“就只怕有人会因此而攻击我们。要知道礼教大防” 莫思凡打断他的话道：“没关系。只要我们的实力壮大，任何人的攻击都是没有用的。” 柳秀林道：“行。这个名单上我已经勾出四十几个条件比较好的，都是在社学里读过书的，认字不成问题。这里面女孩子有二十一名，你再斟酌一下。” 莫思凡道：“我已经想过了。你们兄妹俩不占名额，谢家兄弟和我妹妹同样如此。这样可以腾出几个名额来，多招点人。” 柳秀林道：“反正你定好名单，我去下发通知便是。” 莫思凡道：“柳兄圈定的名单很不错，再加上几个，凑齐五十，就按这个发通知吧。” “行，我马上去办。” 正要走，这时谢小勇走了进来，汇报道：“莫哥儿，宿舍楼已经完工了，今日叶先生和十余家工匠已经搬了进去。你要不要去看看？” 莫思凡猛地一拍脑门，说道：“哎呀，差点忘了他们。我现在走不开，柳兄代我去看看吧，顺便让叶家兄妹也办一下入学手续。” 柳秀林怀疑的问道：“你很忙吗？我怎么觉得你现在有点无所事事的样子？” 确实，现在工坊有谢小勇，小学有柳秀林，莫思凡完全做了撒手掌柜，日子过得相当潇洒，忙这种状态跟他完全不沾边。 莫思凡板起脸来，正色说道：“你们不懂，我这叫全局筹划，就相当于船上掌舵者，看似悠闲，其实方向把握全靠我，我容易嘛？再说了，柳兄去找一下叶先生，说不定有意外惊喜哦。” 他前半部分说得一本正经，后面一句却显得贼兮兮的，让人难以置信。 “什么惊喜？” 莫思凡道：“不解释，解释就没什么意思了。” 柳秀林笑道：“怎么感觉莫兄弟有点装神弄鬼？” 谢小勇道：“不是感觉，确实就是在装神弄鬼。” 莫思凡不理他们，只是说道：“生活中不止有营营苟且，还有诗和远方。年轻人，学着点，让生活充满浪漫色彩。” 谢柳二人哪里听得懂这个，权当他说疯话了。 柳秀林道：“莫兄弟，这几天我一直呆在小学，你做的那份规划我也看过了。总的来说，思路我已经了解，就是以西凌工坊为主体，制造产品，卖出去赚钱。至于西凌小学，既然是附属机构，自然是为了培养人才，为工坊服务的。不过我有几个事情不太明白，想请教一下。” 莫思凡道：“咱们是合作伙伴，有什么可以直接说，我将规划给你看的目的也在于此。” 柳秀林道：“我去工坊看过，产品确实瑰丽无比，但生产过程却并没有太多技巧，目不识丁的村民们完全可以在短时间内学会操作，识不识字并没有太多区别。那为什么还要培养这么多学生？都为工坊服务？先不说他们学成之后会不会留在工坊，就算留下来，工坊容得下这么多人吗？所以莫兄弟建小学的目的恐怕不仅仅是为了工坊，为了生产水晶工艺品，莫兄弟的目标不止于此吧？” 莫思凡道：“柳兄说得对，仅仅是为了做水晶工艺品，我没必要花这么大的力气。但水晶工艺品仅仅是块敲门砖而已，今后工坊规模会扩大，门类会很齐全。我们要建立钢铁厂，要造船造车，要生产很多不同的产品。所有这些，光靠我一个人不可能完成。所以我要将自己的知识传授出去，让很多人一起来实现我的愿望。” 柳秀林道：“你说的这些我不太懂，但我想一定会很艰难。人这辈子，能够做成功一件事情就很了不起了，而莫兄弟居然是想所有事情都做成功？” “不去做怎么会知道？” “好吧，这些都是后话，肯定会有一个漫长的过程。我现在只是想问一点，纵然莫兄弟天纵英才，但怎样才能将所有学生都教出来？这个难度太大了吧？” “不难啊。入选的首期学生都是有一定识字基础的，学习能力强，能够在最短的时间里完成学习任务。” “我不是指这个。我看了你的规划，第二期你要招收一百多人，第三期更多，我不明白，这么多人，你怎么给他们上课？就算你有分身之术，也教不了这么多人吧？” 莫思凡呆了呆：“你怎么会这样理解？难道你以为我会一个个去教他们？” “就算是一起教也不成啊。” 莫思凡转向谢小勇：“三哥也是这样认为的？” 谢小勇道：“说实话，秀林跟我谈过这个问题，我们都猜不出。” 莫思凡道：“事情很简单，我只需把首期学生教好就行了。” “那二三期的学生呢？” “由首期学生去教啊。我相当于用半年时间培养出四五十名老师，然后这些老师再将知识传播出去，你们想一下，四五十人可教多少学生？这是一个指数式增长，开始的时候并不起眼，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增长的速度越来越快，最终量变引发质变，整个社会都为之一新。到时候一个全新的教育体系就建立起来了。” “能行吗？” “完全可行。你们不要将知识看得那么神秘，在一个开放式的教学环境下，所有人的进步都可以用神速来形容。不要说半年，就算是两个月，这些学生中比较优秀的就可以胜任初级教材的教学任务了。” “只能教初级？” “开始的时候能教初级就很不错了，从第二期开始，学生的资质就会产生差异，教学进度将放慢。重点是首期学生，他们将成为人才中的人才，在教学的同时，自己也在不断进步着。这些学生将成为精英，前途不可限量。” 柳秀林道：“好吧，虽然觉得不太靠谱，但你这种方式倒是挺别致的。希望可以成功。” 莫思凡恼羞成怒道：“什么叫不靠谱？告诉你们，这是我精心设计的，好不好？肯定能行。” 柳秀林道：“十年树木，百年树人，相较于西凌工坊，我对西凌小学更感兴趣。” 莫思凡道：“其实要是有得选，我也只想做一个安安静静的教书先生，将自己掌握的知识传播出去。但是现实告诉我，这不可能。知识可以很强大，但同时也可以很脆弱，任何一个无知的人都可以毁灭它。所以，为了不被毁灭，我自己就要强大起来，而工坊就是我强大起来的保证。” 柳秀林道：“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你还有我们这些伙伴。” 莫思凡道：“是。我说过，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包括你们，包括那些学生们，都是咱们事业上的重要合作伙伴。只有大家抱成团，才能战胜前进路上的所有阻碍，获得成功。” 两人俱点头称是。 看着两人离开办公室，莫思凡很是满意，他觉得自己的说服教育很是不错，大家统一认识了，将来的分歧才会少，才能减少磕磕绊绊。 柳秀林离开办公室，想起莫思凡神秘的模样，便向宿舍那边走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1章似水筠瑶 宿舍已经完全建好，这是一栋三层建筑，每层有十间房。每间房的面积约为一百多平方，三室一厅结构。不消说，这种不符合古典建筑美学但很实用的房子设计同样出自莫思凡。他现在对房屋设计很是热衷，因为若是放到后世，这种高难度的工作哪里轮得到他？ 昔日少有人来的荒地，自从工坊开工之后，便非常热闹。不过宿舍位于荒地的一角，离小学和工坊都有点距离，这是为了保障休息时有个相对安静的环境，所以这里没有多少人来。 天气很好。阳光灿烂，春意盎然，柳秀林来到宿舍这里，心情是十分放松惬意的。 在莫思凡的规划中，这一大片地方都将划为生活区，以后还会建很多宿舍楼，以满足工人们的住宿要求，连他家和谢家都会住到这里来。所以在建设伊始，这里就做了整体布局，建了花园，花园中心有凉亭和假山，种了各色树木和花草。如今树木都还比较幼小，但花草在春天里却已经郁郁葱葱地长了起来，到处都是红的黄的白的花儿，非常的娇艳。 柳秀林并不知道叶青云一家住在哪里，有心找人问一下，可是四处静悄悄的，哪里找得到人。明明是说今天有十余户搬家，怎地像是没有动静的样子呢？ 正在想着，那边花丛中仿佛有人影晃动了一下，柳秀林赶过去，怕惊扰了对方，隔老远便拱了拱手道：“这位兄台请了，敢问叶青云叶先生是住在哪一户？” 那人影动了一下，然后直起腰来，原来是一位极为娇俏的少女。少女手上正拿着两朵花，一朵红的，一朵黄的，显然是刚摘下来不久。阳光洒在少女的身上，散发出圣洁的光芒。 柳秀林看得痴了。这是一幅如此美丽的图画，阳光下的少女，娇艳的鲜花，背景是一栋全新的红砖宿舍楼，以及湛蓝而高远的天空。这一切都是那么和谐，那么自然。任何丹青妙笔，恐怕都无法描摹这样一个画面。 “您找我父亲？”那少女羞红着脸，看着柳秀林，鼓起勇气问道。 “啊？叶先生是你父亲？对，我想找他。”柳秀林劇然而惊，回过神来，连忙说道。 少女正要说话，宿舍楼里有一个妇人叫道：“小瑶，你在跟谁说话？” “妈，有人在找爹爹。” 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从房子里走了出来，打量着柳秀林，疑惑地问道：“你是谁？找我家老头子何事？” 柳秀林施了个礼，说道：“叶夫人您好，学生柳秀林，受莫兄弟之托，前来拜访叶青云叶先生。” “哦，你就是柳秀林？”妇人问道。 “叶夫人认识学生？” “不，不认识。”妇人连忙说道，“不过，这几天莫相公经常跟我家老头子提到你，所以知道你的名字。” 柳秀林有点惊讶：“莫兄弟说我干什么？” “他说你聪明能干，在处理学校事务上，是他的大帮手。” 柳秀林略微有点不好意思，说道：“过奖了。” 那少女听着他们的谈话，便低着头，专心地听着。当听到柳秀林的名字时，脸明显地红了一下，她用手捻着手上的花儿，花瓣都已经碎了，却还不自知。 柳秀林虽然很想扭头看看她，不过他终究不是登徒子，不好意思盯着女孩子看，便微微垂下头去。 那叶氏打量着柳秀林，见他眉清目秀，儒雅之气十足。若论容貌，比莫相公还要更清秀。心中暗暗点头，很是满意。 莫思凡无端提到柳秀林，自然是有用意的。他知道柳秀林比自己略大，并未婚娶，而叶筠瑶容貌秀丽，举止端庄，跟柳秀林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在他那泛滥的八卦之心驱使下，倒是有意给他们撮合一下。 叶青云夫妇都是人精，如何不明白他的心思。不过在没有见到柳秀林之前，倒不好应承什么。 叶氏道：“先进屋坐坐吧，我家老头子买东西去了。今天早上搬进来，想要添置点东西，很快便回。” 柳秀林道：“学生就站在这里等便是了。” 叶氏更加满意。这小伙子知书达礼，不是那等孟浪之人，果真难得。正所谓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 她就站在那里跟柳秀林攀谈起来，话里话外，都是探听柳秀林家里的情况。柳秀林倒也没有隐瞒，叶氏问什么，他便一一作答。 正在说着，叶青云和两个儿子回来了。 柳秀林上前见礼，说道：“学生柳秀林见过叶先生。” 叶青云笑道：“柳相公人中龙凤，果然是一表人才。” 柳秀林谦逊道：“先生过奖，请叫我秀林便是。学生俗务缠身，一直没来看望先生，失礼了。” 叶青云道：“年轻人忙一点是好事，趁着年轻，正好干一番大事。老朽年纪大了，眼睛又有毛病，如今就不中用啦。” 柳秀林道：“先生怎可这样说？有道是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莫兄弟将您请来，当然是看中您的精湛技艺。工坊发展得这么好，可离不得您这样的老将坐镇。再说了，令郎令千金也是人中龙凤，他日在小学中，必将大放异彩，今后的好日子，还长着呢。” 这番话听得叶青云好生舒坦，连忙将柳秀林请进屋里。又吩咐泡茶，却是叶筠瑶沏好了茶端了出来。 柳秀林简单了解了一下情况，便正式通知叶家兄妹成为了西凌小学的首批学生。兄妹三人在小的时候，家境正好，都曾经念过几年书，又多少继承了叶青云的绘画天赋，基础比一般人要强许多。 闲聊了一会儿，便到了吃午饭的时间，叶氏盛情邀请柳秀林吃过饭再走，这一次柳秀林答应了。 随着所有准备工作就绪，西凌小学终于宣布在三月二十号开学。第一期学生的名单已经产生，以在五村张贴红榜的方式公布出来。 让人大跌眼镜的是，首期五十名学生中，女孩子占了二十三名，虽然绝对数量比男孩子少，但是从报名与录取比例来看，却是高得多了。 从来没有哪个私塾学堂里收过这么多女孩子，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观念深入到社会的方方面面，乡村也不例外。很多人都不理解莫思凡为什么要招这么多女学生。 半个月后，荒地一带，再次热闹起来。西凌小学的开学典礼，正式举行。为了搞这个典礼，工坊暂时停工一天。 天公不作美，天空阴沉沉的，细雨纷飞，三四月间本来就是梅雨季节，天气时晴时雨，算起来倒是下雨的时候居多。这个时候又没有气象部门，无法准确预测到天气情况。结果莫思凡精心挑选的黄道吉日，就这样被老天爷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 新建的西凌小学教学楼被装扮得非常漂亮，彩纸横幅飘飞，一队工人在那里敲锣打鼓，时不时地响起一挂鞭炮或者烟花，气氛十分热烈。只可惜现在没有气球这类东西，倒是感觉少了点什么。 教学楼前的横幅上面写了几个字，分别是：“厚德博学，格物致知。”白底红字，行书体，非常醒目。按照莫思凡的说法，这就是西凌小学的校训。 教学楼前有一片空地，作为操场使用，课余可以在这里锻炼身体。此刻，第一期学生们整齐的排着队伍，站在操场上。他们看上去都有些兴奋，天上虽然细雨纷飞，却浇不灭他们火热的心情。 除了这些学生之外，操场边上还围着许多村民，不少都是那些学生们的家长，自家的孩子到这儿来上学，他们自然都非常关心，瞧他们那热烈的劲头，倒不像是开学，却像是迎亲娶亲一般的喜庆。 等鞭炮声暂时告一段落之后，莫思凡便走到学生队伍前面，整个操场便安静下来，人们的目光齐刷刷的望着他。 莫思凡扫视了学生们一眼，说道：“今天天气不好。看样子老黄历也会骗人，明明写着宜开张三个字，结果给咱们送来了一场细雨。” 现场响起了一些笑声。 “不过，下雨也没什么不好的。咱们这个小学，以教书育人为主，你们这些学生们，就像是一棵棵小树苗，刚刚栽下去，需要雨水的润泽，才能长成参天大树。” “说得好。”柳秀林带头叫好，底下的学生们也纷纷拍起了巴掌。 莫思凡道：“咱们这个小学的宗旨，便是教授格物之道。我会教大家识字，甚至鼓励大家写文章，但是写文章的目的不是为了参加科举。如果有谁是冲着科举的目的进来，那么对不起，请尽早退出。” 没有人做声，更没有人退出。 “看来大家都很坚定，那好，我代表西凌小学欢迎大家成为首期学生。现在简单介绍一下小学管理层的组成，小学校长，就是我莫思凡，下设教导主任柳秀林，负责日常事务，谢小勇负责后勤，莫玉兰主管财务，谢小义主管安保，再加上一个学生会会长柳思柔。大家欢迎！” 这什么主任会长的，听着都有些新鲜，不过要理解并不难，无非就是学校各部门负责的人。于是学生们都开始鼓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2章三纲五常 掌声稍微止歇之后，莫思凡接着说道：“大家应该都看到横幅上的那几个字了，厚德博学，格物致知，这就是咱们西凌小学的校训。厚德很好解释，周易上有一句话，叫做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厚德就是深厚的美德，无论是在生活中，还是在学习上，都应该讲究美德，一个才华出众而无德的人，给老百姓带来的灾难是不可估量的。而一个光有美德却无知识的人，他是愚蠢的。所以咱们这个小学的宗旨便是美德与才学并重，两者不可偏废。博学也好解释，那就是要广泛地学习，博乃博大和宽容，海纳百川，兼容并蓄，要善于学习其他的知识，不要抱着一种排斥的态度。中庸里有这么一句话，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什么意思呢？这就是治学问的几个阶段，博学就是要广泛涉猎各门各科的知识；审问就是仔细地进行研究，有不明白的地方一定要认真搞懂；慎思就是慎重地思考，非思不得以为自己所用；明辨就是对学到的知识要加以辨别。有那么一句话，尽信书不如无书，书上教的东西并不全是对的，这就必须有一定的辨别能力。笃行就是要身体力行，知行合一，学了东西干什么？不是喊空口号，是要用到实处的，最终的目的就是改善我们的生活。以上就是厚德博学的含义。现在再来说说格物致知，这是西凌小学有别于其他私塾的地方，那就是我们不教八股，不唯圣人之言，而是探究格物之道。什么叫格物致知？一个很简单的解释就是推究事物的原理，从而获得知识。但这样的解释是比较笼统的，世间万事万物，怎样进行推究，这是一个难题。我拿一杯白开水放在这里，要问水里面有些什么，你们一定都回答不出来。我丢一块糖进去，糖为什么会化，化到哪里去了，你们也不一定知道。这只是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却反映了很现实的问题。那就是生活中大家熟视无睹的事物，其中都包含着深刻的道理。大家都会种田，为什么庄稼种进田里就会产粮？有什么方法可以让粮食产量大幅度提高？大家烧火做饭，为什么柴一点就着，它的光和热是从哪里来的？天上的云和雨是怎么来的？迎面而来的风是怎样形成的？所有这些，都是咱们今后要学习的内容。今天大家站在这里，这就是给你们上的第一堂课。” 他洋洋洒洒说了这么多，将校训解释得相当浅显，别说学生了，就连围观的乡亲们也都听得懂。秀才果然是有才，区区几个字就能阐述出许多道理来。于是大家都纷纷鼓掌。 莫思凡抬起手，轻轻的压了一下，示意大家安静，然后接着说道：“我刚才解释的便是校训内容，我不指望大家马上就全部领会，但是在今后漫长的学习生涯之中，这八个字将伴随着大家，直到转化成自己的信念，融入到自己的骨子里。到那时候，大家就会知道，这八个字有多么重要。好了，多余的话我不多说，让大家长时间淋雨不好，现在我宣布，西凌小学正式开学。” 一挂鞭炮适时响起，将整个开学典礼推向了。 就在这时，人群外忽然传来一声厉喝：“无知小儿，才学了一点本领就这么狂妄，还不快快停下？” 所有人都有些愕然，如今在五村地面，还有人敢这样对莫思凡呼喝，可以说少之又少了。 人群分开了一条道，一个老者撑着拐杖，站在那里。他用手指着莫思凡，嘴唇颤动着，显然是气怒至极。 这位老者不是别人，正是莫思凡曾经的私塾老师方攸宁方老先生。 方攸宁在谢家村开馆已经超过了二十年，在整个五村地面都颇有声望。他并不是本地人，按照他的说法，早年他中过秀才，但是乡试的时候，屡屡不中，后来就灰了心，只能靠开私塾过日子。几十年来，培养出来的弟子很是不少，更有多人会试得中，入朝为官，成为方攸宁最得意的谈资，时时在乡亲们面前夸耀。 不过学生虽然有出息了，对方攸宁来说，并没有带来什么好处。他依旧贫困度日，辛苦养家。起先他在城里开馆，但城里物价昂贵，柴米油盐都得花钱买，私塾入不敷出，开不下去了，便举家搬到乡下。 方攸宁教书这么多年，学生不少，莫思凡不算最聪明的，更谈不上是成绩最好的，但在最近这几年，却是方攸宁的骄傲。在他看来，莫思凡只需善加点拨，将来金榜题名，成就不会比别人差。 从情理上说，莫思凡对方攸宁颇为感激，不管怎样，方攸宁是莫思凡的恩师，几年时间，便助他考上秀才，拥有了士人身份，期间的付出必须感恩。虽然后来莫思凡被另一个时空的灵魂附身，思想已经发生了变化，但一码归一码，方攸宁的栽培之恩还是不能忘的。 方攸宁年已六十多，已经花白的胡子梳理得很是整齐，精神也不错，腰背挺直，虽然拄着拐杖，但看上去只是做个样子，以他健步如飞的神态，还无须靠拐杖来行动。 莫思凡看见是他，不敢怠慢，连忙迎上去，扶住老师，陪着笑道：“老师，这样下雨的天气，您怎么来了？” “我不来，可不是下雨的事，天都要被你弄塌了。” “老师，这话从何说起？” “我问你，你这个小学教的是什么东西？” “不瞒老师，教的乃是格物之道。” “荒唐。普天之下教的都是四书五经，你要是也教这个，我就不管，你却偏要标新立异，教什么格物之道？完全是一派歪理邪说，传出去要被人唾骂，你自己胡作非为不要紧，可不要连累了别人。我教了这么多年书，怎么就教出你这么个逆徒来？” “老师言重了吧？学生也没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何至于受到这般责骂？” “责骂？责骂还是轻的。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要是被人揭发，轻则闭馆杖责，重则充军流放，严重的还得被抄家灭族。你以为这也是儿戏得的？” 看热闹的人群哗然，他们都是没甚见识的村夫，哪里知道这些规矩，好好地读个书居然还有这般危险，那谁还敢读？一时间就有不少人开始动摇了。读不并不是很紧要的事，反正在社学中已经识过字了，可没必要冒这么大的风险来西凌小学读啊。 莫思凡有些生气了，这很明显是来砸场子的嘛，他好不容易招了这么多学生，被方攸宁这么一吓，只怕大多数都要打退堂鼓了。他忍着气，耐心地说道：“老师，我教的这个格物之道，也是符合圣人之道的，并非歪理邪说，老师想必是误会了。” “这不是误会。”方攸宁厉声喝道，“圣人怎么会教这些东西？不用于科举的东西学来又有何用？我看你如今是被钱财冲昏了头脑，言行乖张，跟往昔大不相同，迟早要惹来祸端。要真是有那一天，老夫一定大义灭亲，亲手将你毙此杖下。” 围观者大哗，方老夫子这句话说得太重了。这个时代遵循三纲五常，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师者如父，真要是打死了学生，也不用负责任。封建社会的伦常关系，就是这般任性。 莫思凡心中忍不住火起，他的思想毕竟来自后世，讲究的便是人与人的平等，没有那种“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的迂腐观念。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倘若好好说话，他便言语客气。可是方攸宁居然要喊打喊杀，这个可忍不了。 他心中不快，脸上便收敛起笑容和恭敬，平静地问道：“请教一下方老先生，学生哪里乖张了？使得您动此雷霆之怒？” 他这下老师都不叫了，直接称呼方老先生，意思很明显，你要打要杀，我就不认你这个老师了。这对方攸宁来说简直是不可容忍的事情，他指着莫思凡，手抖了好久，才挤出几句话道：“好啊，你这个悖逆师长的畜生，倒行逆施，连三纲五常都不顾了。从今往后，休再提你是我的学生。” 莫思凡淡淡的说道：“学生不敢。所谓三纲五常，乃圣人所说，不过其中意味，只怕方老先生也没有解透。有这样一种说法，君为臣纲，君不正，臣投它国；国为民纲，国不正，民起攻之；父为子纲，父不慈，子奔他乡可见，即便是君臣c国民c父子，那也得看谁有道理。倘若无理，纵然是三纲五常，遵之何用？” “一派胡言，从哪里听来的一点歪理邪说，居然就敢篡改圣人之意？” “是不是篡改圣人之意，你我说了都不算。圣人两千多年前所说的话，流传至今，已经过了无数次演绎，谁敢说他的演绎便一定是圣人的原意？即使是原意，难道圣人就一定不会错？您不要急着辩驳，倘若要辩，日都不会有结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3章辩驳精彩 方攸宁道：“好。这个且不管，那我问你，何谓格物之道？我只听说过孔孟之道，却不知道格物之道是什么东西。你随便捏造一个名词出来骗那些村愚，未免有些贻笑大方。” “老师难道不知道礼记中有那句话：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这正是圣人教我们的，要修身正心，诚意致知，这就离不得格物。我这门研究格物的学问，就是格物之道，难道不符合圣人之言？如果这都算歪理邪说，老师将圣人放到什么位置上了？” 方攸宁一时语塞。他熟读诗书，莫思凡说的这些，他自然听得懂。不但听得懂，且是他时常诵读的内容。只是他学这些，只想着要怎样做八股文章，怎样搏取功名，至于文字中有什么深意，那是一点都不知的。就比如这个格物致知，他只知其意，却根本不明白怎样做才算是格物致知。所以莫思凡这样一解说，他就反驳不了。 莫思凡想要传播科学知识，面临着重重困境，而最大的困境便是卫道士们的攻击。在封建社会，违背正统的后果非常严重，一旦被安上异端邪说的罪名，那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祸。所以他巧妙的借用了圣人的词汇：“格物致知”，取代科学知识的名称，有了这个护身符，不管哪个卫道士来进攻，他都可以义正严辞的驳斥，谁敢说圣人的不是？ 方攸宁沉住气，又问道：“那你今天招收的学生都是些什么人？不要秀才？难道的秀才还不如种田的泥腿子？” 莫思凡道：“孔圣人说过，有教无类。人人都有接受教育的权利。圣人门徒三千，不是所有门徒都地位尊贵。恰好相反，泥腿子倒是占了多数。老师难道还要责怪圣人不该有教无类？至于不要秀才，只是因为学生不敢在同门面前妄自尊大，却没有其他意思。” 方攸宁气得几乎无话可说，莫思凡三句话里倒有两句是圣人说的话，这么大的招牌挡在前面，再厉害的攻击都能给挡回去。他憋着一口气，叫道：“你如此狂妄，那你倒是说说，格物之道到底是些什么？别跟我扯那些虚的，我只想看你到底懂不懂。如果不懂，可别误了人家子弟。” 莫思凡淡淡地一笑道：“格物之道，研究的是天地间万事万物变化的规律，探寻的是所有物质的内在结构和性质。我喝一口水，告诉你水是由氢和氧两种元素组成，我呼吸一口空气，告诉你空气中有氮气c氧气和二氧化碳，可这有什么用？你看不见，摸不着，该不信的还是不信；我向你指出风雨雷电的秘密，告诉你日月星辰运转的规律，一年为什么有四季，沧海桑田记录了什么样的地质活动，可这也没有用，因为你并不会在乎；我若是告诉你咱们踩的这块土地其实是个圆形，家国天下其实是在一个巨大的地球上，海的对面还有无数个国家，整个世界有七大洲四大洋，大明其实只占了极小的一块地盘，这些你更不会相信，反而会斥我为胡言乱语。既然我说什么你都不会信，那我懂不懂有什么意义？但是有一点是显而易见的，那就是西凌工坊现在制作的产品，应用的就是格物之道。所谓慎思笃行，知行合一，就这么一个例子，足以证明我的知识无可怀疑。” 方攸宁被莫思凡呛得哑口无言。他今天到西凌小学来，将莫思凡狠狠地责骂了一番，看似无情实有情，莫思凡到底是他教了好几年的学生，从情感上说，他并不想跟莫思凡决裂。他今日出来叱骂莫思凡，除了维护师道尊严，维护圣人之道之外，未尝不是跟师徒情深有关。近一年来，莫思凡都是五村的风云人物，特别是关于西凌工坊的事情，更是传得神乎其神，很多人都说莫相公掌握了点石成金的本领。穷苦人家视他为万家生佛，但在五村的一些头面人物那里，对莫思凡的风评很不佳。因为莫思凡的西凌工坊招募村民做工，给出的工钱远远高于正常的市价，有点破坏行规的嫌疑。 这些非议不可避免的传到方攸宁的耳朵里，让他很是不安。他并不了解西凌工坊是做什么的，但是他的行为引起那些头面人物的不满，这就是一个危险的信号。难道他还斗得过那些乡绅？必须在莫思凡还未泥足深陷的时候将他拉出来。所以他不惜用最激烈的言语来反对，至少要阻止他开这个莫名其妙的西凌小学。然而莫思凡的反应却出乎他的意料，这还是以前那个木讷寡言的莫思凡吗？ 柳秀林一直站在莫思凡身后，即使是方攸宁前来诘难，也不曾动摇立场。事实上，方攸宁的那种观点，他也曾经有过，并因此而跟莫思凡进行过辩论。但是当他真正了解到格物之道是什么意思，特别是这两个月学习了莫思凡编写的教材之后，他便再无疑虑。 这是一个神奇而系统的世界，人们很难想象，平日熟视无睹的生活常识当中，便蕴含着那么多有用的道理。中原数千年文明历史，不乏伟大的发明创造，某些科学理论更是长期领先于世界，但从来都不系统，不全面，更不被人重视。 是莫思凡帮他打开了这个世界，让他得以一窥奇妙的风景。看过这些风景之后，什么科举功名，什么孔孟之道，统统都不重要了。他发觉自己真正喜爱的是这门格物之道，是莫思凡口中所说的科学技术。 今天莫思凡慷慨激昂，讲了许多话，别人没有太多感触，只觉得莫相公这张嘴好生了得，气势如虹，只有柳秀林听出了一些门道，心情伴随着莫思凡激越的话语，起伏澎湃，激动万分。这才是自己一直追求的境界啊。 半晌，方攸宁才说道：“就算你说的有道理，但你教这些给学生有什么用处？又不能参加科举，能有什么前途？” 莫思凡道：“我理解的前途跟你不一样。在你眼里，博取一个功名，封妻荫子才是前途，出将入相，站上朝堂才是前途。但我不这样认为。我招收的这些学生，家境都不好，我要是不教他们，他们长大之后，无非就是在地里干活，靠天吃饭而已。但我教他们知识，教他们技术，他们凭着这些技术可以赚钱，从此以后衣食无忧，这难道就不是前途？人不能总活在梦里，得脚踏实地，对他们来说，过上一个好生活，比所谓的前途现实得多。再说了，就算当了官又怎么样？难道就有前途了？如果是这样，那易天舒应该是前途一片光明了吧？” 此话一说出来，方攸宁的脸色就变了。 易天舒是方攸宁最为看重的弟子，也是他曾经的骄傲，后来进士及第，官至知府之职。然而做官十余年后，却因为贪腐而弃市。这成了方攸宁心中永远的耻辱，自己教的学生变成了贪污犯，这名声可好不到哪里去。所以他很少有人前提到这个人。 然而今日，莫思凡却提到了。这无异于在方攸宁的伤口上撒了一把盐。 人们只见方攸宁脸色大变，仿佛一瞬间就苍老了许多，原本饱满的斗志一下子便萎顿下去，心中无不骇异。乡亲们并不知道易天舒是谁，官场上的事情离老百姓的生活太远，也没法关心。所以见方攸宁骤然受到打击，全都有些莫名所以。 莫思凡一时口快，脱口将易天舒的名字说了出来，话一出口就有些后悔。揭人的伤疤本不是他的风格，如果不是方攸宁逼得太狠，他也不会不假思索就说出来。如今却有些胜之不武的意味。 方攸宁神情萧索，一直以来的气势不见了，变成了一个晚年落寞的老人，叹息道：“果真是三人行必有我师，今日辩驳，老师认输了，你是对的。书读得好坏，跟为人没有必然关系，跟前程也不一定挂钩。我之前骂你的那些话，全都收回。” 所有人都呆了。没有人料到方攸宁竟然主动认输了。 莫思凡也没有想到会有这一出。方攸宁这一认输，传扬出去，名声可就不太好听，大家都会说他作为老师，才学还不如自家弟子，被弟子当众羞辱，这张老脸没法再见人了。 他虽然敢当场大声抗辩，不肯在口舌上落了下风，但并没有将自己老师往绝路上逼的意思。正所谓见好就收，得饶人处且饶人，更何况方攸宁以前待他确实不错，师生的情分总得顾及。 他深深地施了一礼，道：“老师，今日这场辩论，正是老师昔日教导有方，学生方能学有所成。所以无论学生说了些什么，老师请别往心里去。今后西凌小学还多有赖老师的扶持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4章师徒和解 今天大家都看了场好戏，方攸宁气势汹汹而来，挟师道威严，却在言语上完败于莫思凡。莫思凡雄辩滔滔，将方攸宁驳得哑口无言，着实出乎人们的预料。虽然大家都知道莫思凡今时不同往日，但眼见为实，今天这场辩驳，对于缺乏见识的乡民来说，实在是太过精彩。 然而在方攸宁服软认输之时，莫思凡却立即施礼赔罪，画面转变之快，更是让人始料不及。 别说旁观者惊讶，方攸宁也是怔住了。很明显莫思凡给了个台阶让他下，不仅叫回了老师，还不忘说明自己之所以有今天是老师的教导有方，这就给足了方攸宁面子。他自然清楚这一点，便以手相搀，说道：“好，好。如今你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学问已经超过了为师，为师甚为欣慰。我之前有些误会，以为格物之道是异端邪说，听你这么一讲，原来还是圣人的意思，这就不会有问题了。从格物这个角度来解读圣人之言，你是第一个，将来也许还将开创出一个流派，只可惜为师年纪已大，怕是看不到那一天了。” 莫思凡道：“老师何出此言？黄忠七十尚能上马杀敌，老师不过是六十出头，未来的好日子还长着呢。要是老师有这个兴趣，完全可以亲自参与进来，一起来研究格物之道，探求圣人的微言大义。哪怕是从现在开始学，十年后也必成一代大家。” 方攸宁心中一动，莫思凡的这个建议颇有吸引力。他如今年纪已老，科举功名之念早就淡了，但读了一辈子，对于钻研学问还是很有兴趣的，格物之道是一个未知领域，涉猎一下也是无妨，他微微一笑道：“听你这么一说，为师倒是有点兴趣了，就是不知道方不方便。” 莫思凡欢喜道：“当然方便。西凌小学永远都有老师的一席之地，我这些学生都只在社学中接受过基础的启蒙，识字有限。烦请老师每天给他们上半个时辰的课，其他时间便可随时研究格物之道。作为回报，我会给您发薪俸，让您有足够的钱安享晚年。” “思凡有心，我这把老骨头，今后就交给西凌小学了。” 莫思凡的这一手相当漂亮。他当然并不在乎方攸宁教不教书，即使什么都不做，莫思凡也不会亏待他。方攸宁教书育人，在五村百姓中颇有人望。今日辩驳，自己虽然占着理，一番雄辩说得方攸宁哑口无言，但在一些不相干的村民们看来，顶撞自己的老师终究是于礼不合，在道德制高点上天然就落了下风。倘若方攸宁因此而忧愤成疾自己势必就要遭受千夫所指了。今后不管自己取得什么成绩，这都是个污点，很容易被人诟病的。 而今莫思凡退一步，换得跟方攸宁的和解，简直是皆大欢喜的事。自己固然是免受道德方面的谴责，方攸宁的晚年生活也有了保障。做一个私塾老师委实是清贫，在五村地面，私塾有好几家，彼此间存在着一定的竞争。每家学生不足十个人，赚的那点学费要养活一大家子，所以方攸宁这么多年下来，家无隔夜之粮，两袖清风，现在耳聪目明之时，问题不大，等以后年纪大了，养老的问题就出来了。 所以莫思凡的建议，很容易就打动了方攸宁。 开学仪式至此便结束了。人们都散去了，学生们则进入学校，准备接受教育。当然第一天是不上课的，学生们主要任务是熟悉学校环境，给他们发放书本和学习用具，顺便参观一下教学楼和西凌工坊。教学楼总共是五层，除了第五层有特殊用途之外，其余四层都有十间教室，按照每间教室容纳四十多人来计算，整个教学楼可以同时容纳一千六百多人。这样的办学规模其实并不大，后世一个普通的小学就有一两千人，更何况在相当长的时间内，西凌小学的人数只会维持在数百人的规模上，教学楼的容量完全够用了。现在第一期学生只有几十个人，在诺大的教学楼里显得很是冷清。而西凌工坊更是这些学生们梦寐以求想要去的地方，出于保密原则，一般人是很难走进车间的，而现在他们可以名正言顺走进车间劳动，赚到工钱，这样的机会让大家非常激动，也倍加珍惜。 莫思凡让柳秀林带着学生们去参观，莫思凡便陪着方攸宁在小学内走动。整个西凌小学用一道围墙跟工坊其余部分分割开来，形成一个相对独立的空间，这是为了便于管理，防患于未然，毕竟人一多，各种各样的问题就会冒出来。小学刚刚建成，各方面都还简陋，不过只要假以时日，配套设施便会逐步完善起来。 正走着，迎面碰上叶青云。叶青云自从迁来之后，生活稳定下来，每月收入不菲，年底更是收到一个大红包，短短半年时间，比过去十几年赚的都多。而且莫相公还说了，随着工坊效益提高，今后赚的会更多。 人逢喜事精神爽，如今叶青云跟过去相比，简直像是变了一个人。他原本腰背佝偻，容颜憔悴，脸颊消瘦，步履蹒跚，沉默寡言，完全是一个被生活压垮的老人。而现在他面色红润，腰背挺得笔直，走路跨大步，说话声音洪亮有力，根本不像年近五十的样子。 他早已将工坊当成了自己的家，对它倾注了无数感情。除了吃饭睡觉，他恨不得将全部精力都扑在工作上。 今天小学开学，工坊放假，他也旁观了开学仪式，对莫思凡说的那些道理，他的感悟比别人更深。 莫思凡看到他，便说道：“叶先生来得正好。学生有事先出去一下，麻烦叶先生陪我老师到处走走。” 叶青云道：“莫相公有事尽管去忙，方先生交给我便是。” 莫思凡不再客套，拱了拱手，便转身走了。今天是小学开学的日子，他记得李沐风说过会来。刚才闲人那么多，他断然不会现身，但是此刻闲人都已散尽，应该就会要出现了。 他并不知道该到哪里去找李沐风，但笃信他一定会来。所以他没有通知任何人，便走出西凌工坊，沿着围墙慢慢地向前走着。 果然没走出多远，拐了一个弯，在一个视线的盲区位置，他看到一袭青衣的李沐风站在那里，面带微笑，仿佛早就知道莫思凡一定会找过来一样。 莫思凡抢前一步，拱手道：“李大哥，久候。” 李沐风笑道：“接获先生送过来的讯息，我就将行程做了下调整，既然答应了先生，那就一定得来。不过行色匆匆，只怕也呆不了多久就得走，对不住先生了。” “李大哥说哪里话，能来就是很看得起兄弟了。王子猷雪夜访戴，未至而返，朋友间贵的是知心，形式都是次要的。” 李沐风笑道：“先生说的真好。今日小学开学，我虽然没有进去，但在外面也听得到先生说的话。你今日论述格物之道，有理有据。愚兄听得多时，深为先生折服，若是有缘学到一二，也不枉此生了。” 莫思凡笑道：“李大哥要学，只管来学便是。我这里随时欢迎李大哥。” 李沐风道：“我心中有感而发，真要学时，却不一定有这个时间。事儿繁杂，东奔西走，无法在先生身边领受教益，诚为遗憾。以后闲下来了，一定要好好学一学这门知识，大家都学了，我却未学，未免有些落后了。” “以李大哥的聪明才智，是很容易学的。” “好了，心意已到，我走了。” 莫思凡忽然记起一件事，叫道：“李大哥请留步。” “先生还有事？” “不是我的事。这几日有人很想见你，在我耳边念叨多时了。” 李沐风奇道：“谁？” “李大哥是否还记得，招生的那天，我给大哥引见过几个朋友？” “当然记得，有小勇兄弟，玉兰妹子，还有柳家兄妹。却不知先生说的是哪一个？” “是女孩子。” 李沐风为人甚是精明，只是略微思索了一下，便说道：“是柳思柔吧。看上去相当文静，可能是有些认生，她着急见我可是有什么事？” 莫思凡差点跌跤。柳思柔居然是个文静的女孩子？她要是文静，那文静的定义就得重新修改了。 看样子李沐风虽然颇能识人，但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关键是柳思柔那天的表现太过离奇，认识她的人无不大跌眼镜。 他含含糊糊的说道：“应该没什么大事吧？只是那天大哥临别之时，曾经约定在西凌小学开学的时候到场，所以她记在心里，时常问我有没有准信，她大概还想见一见大哥吧。” 话虽然说得含糊，可意思其实很明白。试想一个女孩子跟别人打听自己的情况，如果不是有那方面的意思，怎么可能这么直白？李沐风是个聪明人，一点就透，一时间未免迟疑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5章巾帼须眉 李沐风对柳思柔有点印象，觉得她非常害羞，貌似没有说过什么话。但也仅此而已。现在贸然说到感情问题，在毫无了解的情况下，未免不妥。 莫思凡见他沉吟不语，连忙说道：“其实也没什么事啦，小女孩的心事来得快也去得快，说不定现在已经不记得这件事了。下次她要是再问起，我就说李大哥有事没来，以后有的是机会见面。” 李沐风还未回话，就听莫思凡身后有一个女孩子的声音说道：“莫大哥，你这样骗我，良心就不会痛吗？” 莫思凡回头一看，只见柳思柔从拐角处转了出来，看上去似乎刚来，但自己说的话她是绝对听到了的。想着自己刚刚说的，他的心里顿时就虚了，尴尬地说道：“思柔妹子，你也来啦。” “我要是不来，还不知被莫大哥骗到几时呢？我一直以为莫大哥敦厚老实，原来也是个有心眼的人。” 莫思凡吃瘪，情知自己理亏，只好不说话了。 柳思柔走到李沐风面前，落落大方地行了个礼，说道：“小妹思柔见过李大哥。” 李沐风有点惊讶，柳思柔的表现明显跟上次不同，没有半分羞涩，落落大方。他连忙还了一礼，说道：“不必多礼，我因来去匆匆，时间有限，就没想着跟大伙儿见面，倒不是先生故意隐瞒。请莫怪罪。” 柳思柔嫣然一笑道：“我不怪他。幸亏我知道李大哥一定会来，所以就自己寻了来，果然在这里见到了你们。” “思柔妹子这么着急见我，不知有什么事？” “李大哥，我心中有话想跟你讲，你莫怪我。” “但说无妨。” 柳思柔道：“不怕李大哥笑话，小妹从小就敬慕英雄，对江湖上的侠客敬佩有加，又不讲什么规矩，鲁莽急躁，惹出过不少糗事。我哥就曾经说我这个名字取得极好，思柔者，无温柔者才思之。可是那天见到李大哥，小妹却忽然就觉得有些心慌。惊慌失措，失了不少礼数。那天回去之后，心里就很不安宁，茶余饭后，总是想着李大哥，只盼着能再见一面。” 这话说得很是大胆。在礼教森严的时代，别说女人，就是男人也不敢随意说这种话。偏偏柳思柔就这样顺口就说了出来，仿佛天经地义一般。 莫思凡心中感慨，这种话也就只有彪悍的柳思柔才说得出来。他正在考虑自己要不要回避一下，只听李沐风说道：“思柔妹子的心意我已知道了，妹子如此坦率，也颇合我的性情。但我只是一个江湖草莽，居无定所，劳碌奔波，只怕辜负了你，于心何忍？” 柳思柔道：“纵马江湖的大侠客，也总有倦意思家的时候。李大哥在江湖上奔波，只要记得在这个小山村里，还有一根如豆的蜡烛照亮你回家的路，还有一个女人在灯下牵肠挂肚，那就谈不上什么辜负。路是自己选择的，我无悔于自己的选择。” 李沐风微微一笑道：“好。果然是性情儿女，无需遮遮掩掩。咱们便相处一段时间，合则成，不合则分。” “就依李大哥。” “恭喜李大哥和思柔妹子。”莫思凡适时地说道。 李沐风笑道：“让先生见笑了。” “这是喜事，怎么会取笑？只是这样一来，李大哥理应在这里多呆几天才对，正好跟大伙儿多聚一聚。” “好。我就逗留几日，顺便跟先生学一学格物之道。” 第二天上午，教学正式开始。汲取了前面教莫玉兰和谢家兄弟的经验教训，这次上课，莫思凡明显靠谱了很多。这些学生都有识字基础，教学进度略有加快。看着底下学生们一双双求知若渴的眼睛，莫思凡顿感自己的责任非常重大。 教室不大，本来是四十多人的容量，一下子挤进将近六十人，便显得格外拥挤。但学生们都不在乎这个，相对于极为难得的学习机会来说，条件稍微差点真的不算什么。学生们人手一本教材，都是由莫思凡编制，然后拿到外面书局去印的，在后世的人们看来，也许粗陋不堪，但对这些学生们来说，却是弥足珍贵的。 首期学生全部由莫思凡亲自教学，这个工作量就非常大，任何人连续讲上几小时的课，都是吃不消的，莫思凡是人不是神，连续上课也会口干舌燥，所以他对课程进行了极其灵活的编排。上一小时的课，休息一会，接下来的课便是学生们自由讨论，互相学习，然后穿插方攸宁的识字课，或者是安排体育锻炼，或者是安排学生们到工坊劳动，再接着上课。劳逸结合，对知识的巩固有很大的帮助。 所有学生中，以柳氏兄妹学习进度最快。他们的基础本就比别人好，又谦虚好学，悟性也高，别人要学十天半个月的内容，他们半天就学完了。人与人的差距，就是有这么大。特别是柳思柔巾帼不让须眉，无论做什么事，都比别人做得快，做得好。就连到工坊里去劳动，最快掌握操作技巧的是她，生产出来品质最好的依然是她。在极短的时间内，她就获得了全体学生的一致拥戴，成为所有学生的头儿。 嘉靖二十六年六月，距莫思凡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一年半了。这些日子以来，发生了很多事，莫家的生活也有了很大的变化。但是，总的来说，他还在不断的积蓄力量当中，要说对这个世界产生一定的影响，还为时过早。 西凌小学的教学已经步入正轨。莫思凡在这件事情上花了极大的精力，甚至没怎么顾及西凌工坊的生意。 首期学生早已适应了小学生活，学习c劳动都已上手，部分表现优秀的已经得到提拔，念书还有钱赚这种前所未有的做法已经在他们身上成为现实，据说，有不少学生第一次拿到工薪时，忍不住痛哭出声。这是他们人生的第一笔财富，不管多少，意义非凡。最重要的是，他们不再是家里的累赘，不再是只会张口吃饭伸手要钱的负担，而是成为了家里重要的一员。 而女学生和男学生同工同酬c巾帼不让须眉的表现，也同样震惊了五村村民们。从古至今，不曾有过这样的事，不是说女人是男人的附庸吗？不是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吗？不是说女人天生是弱者吗？西凌小学的那些女学生们用自己的表现狠狠地回击了那些无稽之谈。当然，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思想的转变不会那么快，更多的人还是抱着看笑话的态度，来日方长，女人到底行不行，得走着瞧。但是，好的苗头已经开始出现，原本或羞涩或观望的许多女孩，也主动找到西凌小学，要求报名第二期，加上邻近村落和经介绍而来的少年少女们，第二期报名尚未正式开始，有意向的便已经达到一百多名。莫思凡兑现承诺，将他们全部列入第二批学生人选。 教学楼第五层也揭开了神秘面纱，莫思凡将之打造成了中原第一家实验室，他以前做过实验室助教，对实验室的运作熟稔无比，整整一层楼，十个房间，按照实验方向的不同，有物理c化学c地理等不同的门类。实验设备都是在工坊中制造的，正如莫思凡说过的那样，玻璃的出现，对人类科技进步的意义十分重大，很多实验设备都离不开玻璃，譬如烧杯c烧瓶c量杯c量管之类的工具。由于时代的限制，这些东西的精确度还不高，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精确度将越来越高，直到符合正常标准。而温度计c天平c气压计之类的工具也制作了出来。所有设备的计量标准都跟后世一模一样，学生们从一开始接受了这套标准，以后再扩散出去，终将影响整个社会。 所有的学生都要接受实验室的培训，不仅让他们掌握理论知识，也要掌握实践能力。而最优秀的几名学生，则被任命为实验室的助教，他们协助管理实验室，可以不用参加工坊的劳动，拿到的工薪比别人更高，是全体学生羡慕与追逐的对象。 随着西凌小学的创办，各种生活设施也得相应扩大或组建。这不再是以前那么二三十号人的时候了，以前什么东西都可以将就一下，现在学生加上工人有一百多人，如果第二期学生进来，人数还将翻番。这么多人学习和工作在一起，无论后勤还是医疗卫生都有不小的压力。人多的地方最怕的就是出事，一旦出事，不管以前做得有多好，都无济于事。村民们会有疑虑，学生们会有恐惧，而那些躲在暗处看笑话的人，便会跳出来，大肆攻击。所以莫思凡必须顾及到方方面面，凡事想在前面。 在这之前，西凌工坊和小学的后勤都是由莫家大婶负责，莫思凡一是不想让自己母亲太过劳累，二是以莫家大婶的能力已经无法组织这么大规模的后勤。所以他让柳思柔过去帮忙，名义上是协助，实际上大事小事都由柳思柔做了主。莫家大婶知道儿子的用意，倒是没有什么怨言。柳思柔的能力非常突出，做这些事情简直是游刃有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6章原料制约 谢家村和刘家湾这段时间忽然迎来了一阵退租潮，那些原先租种谢老财和刘铁基田地的村民，被这两人盘剥了这么多年，却发现给西凌工坊做事不仅赚得多，还没那么辛苦，又不需要接受地主们的盘剥，所以很多人都不想种地了。能够进工坊替莫相公做事固然是好，即使进不了工坊，想办法做点别的也是好的。而谢老财和刘铁基经过入伙那件事情之后，就开始夹着尾巴做人，再也没有以前那么嚣张跋扈，特别是谢老财身陷官司之中，疲于应付，被史知县当成冤大头，敲了一杠又一杠，也没有精力管那个退租的事情。 如今西凌工坊的状况非常平稳，产品销售没有任何问题，经常是运过去后没多久便销售一空，谢家林和罗掌柜的店铺也开始扩张，从省会开始向下面的州府郡县发展，而刘善仁的商工银行钱庄也跟着店铺向那些州府郡县设立过去。 刘善仁果然不愧是天生的生意人，通过一年多的运营，基本掌握了银行的运作方式，对运用金融工具也有了些心得体会。当然了，做生意从来不是埋头苦干就做得开的，打点拉拢那些地方上的实权人物才是最重要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正是这些人才有巨量的金钱存到银行里面来。所以商工银行每到一地铺设网点，他都会尽力开展外交，搞好关系。在获得巨额经济利益的同时，也营造了一个庞大的关系网。这个关系网非常隐秘，平时也许没多大用，但是一旦出现问题，却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不过毕竟经营的时间还不长，这些网络关系都需要时间的沉淀，着急不得。 让莫思凡有些着急的事情，反而是在西凌工坊这边。 生产一直都很平稳，甚至应该说过度平稳了。将近一年了，西凌工坊的产量并没有多大的提升，一直处于供不应求的状况，现在资金不是问题，商工银行里随时可以提取巨额资金。人员也不是问题，工人都很熟练，也招募了足够多的工匠。设备更不是问题，总共三个地坑炉，正常只开工了两个，也没有满负荷生产。如果满负荷生产的话，产量再翻几番都没有问题。而且新的车间也在筹建之中，到明年就能够投入使用。 唯一有问题的，还是原材料的短缺。矿石供应是很充足的，这个东西只要在山里开采出来，要多少有多少。但是有些原料比如纯碱，这就没办法到山里去挖，依靠土办法从草木灰中提取，只能解一时之急，却解决不了长远的问题。 还有就是黄丹粉氧化铅，这个东西也不好买到。现在毕竟不是工业社会，这种相当小众的商品卖的人极少，莫思凡已经想尽了办法，也不过是堪堪够用而已。要扩大生产规模，这两样原料不解决，那是不用多想了。 纵然是作为穿越者，他也无法超越这个时代获得额外的资源。大明只是一个农业社会，根本就没有任何工业基础，江南一带也许有不少手工作坊，但也主要是集中在纺布制衣这一类行业，重型工业几乎为零，所以无论是原料供应还是设备制造，都有很多问题，有钱都没地方买，这就是现状。 如今能够利用上的就是天然碱。据莫思凡所知，大明出产天然碱的地方有两个，一个是漠北，从天然碱湖中产出，然后主要在张家口一带经销，被称做口碱，一个在南阳，以碱矿的形式存在，目前市面上能够买到的纯碱大多来自这两个地方，也是维持西凌工坊生产的重要来源。但受制于产量和运输不便，市面上能够买到的并不多。毕竟之前从来没有人这么大规模地使用纯碱，光是生活上用的，要得了多少？而莫思凡目前一个月就要两三吨，扩大生产后需求量更多，无怪乎一时间供应不及了。 要想得到足够的纯碱供应，最好就是到天然碱的产地去直接采购，但这一路上关隘重重，要打通很多关节，以莫思凡现在的能力，还做不到这一点。 如果不想用天然碱，那么就得自己制碱了。制碱的方法他知道，所谓侯氏制碱法就是用食盐c氨气和二氧化碳来生产的，盐好弄到，虽然朝廷实行盐铁专卖，但是弄点私盐不是难事，但合成氨工艺是他目前无法实现的。 这就进了个死胡同，天然的弄不到，合成的制不出，简直是愁煞人也。 莫思凡在这里苦思良策，想得几乎都要白了头，这样的情形落在某人的眼里，也不由得跟着他着急。 这人就是谢小花。 谢小花如今也跟着大伙儿念书，不过她的基础远远不如别人。其他的学生至少还读过几年社学，认识一些字，她却完全没有读过书。虽然从谢老财家脱身以后，跟着莫思凡学习，效果也不是很好。说来奇怪，她学武艺的时候领悟得飞快，偏偏一拿起笔杆子就懵圈，学习天赋实在不咋样。不过她的意志力极其强大，用功的程度令人为之叹服。凭着她的努力，正在一点点地赶上大家。 莫思凡在苦思什么，她完全清楚，可惜她半点忙都帮不上。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让她很不舒服。 “出去走走吧，一直坐在这里，你就能想出办法了？” “唉，”莫思凡愁眉苦脸的说道，“这个问题不解决，我哪有心思散步？” “你不去散步，不也解决不了吗？可见不管你散不散步，跟解决问题是没有半分关系的。” “咦，小花什么时候这么会说话了？拿错台词了吧？” “你懂啥？”谢小花急了，嚷道，“劳逸结合你懂不懂？” “好了，好了，看你急的，那就出去走走吧。” 两人出了办公室，在工坊内走了走，现在车间内在生产，小学里在上课，大家各有各的事做。 一个工人推着一个双轮架子车走了过来。莫思凡叫住他，问道：“这个车上装的是什么？怎么往外走？” 工人说道：“莫相公，这次送过来的石英砂品质不太好，混杂了不少其他矿石。小武哥让大家进行一下挑选，将挑出来的杂矿都推到工坊外面倒掉。” 这种现象倒是比较常见，毕竟开采出来的矿石中常常含有伴生矿，在后世一般都有一个选矿工序，目的就是将伴生矿给筛选掉。不过西凌工坊开采的矿藏纯度还可以，往往就将这一道工序给省下了。除非是碰到了实在不能使用的杂矿。 这一车杂矿还不少，莫思凡大概看了看，认出了不少无法用在玻璃生产上的杂矿。这个问题就有点严重了，因为他曾经反复对贺老三交待过，石英砂的质量必须要有保障，这个对产品质量的影响确实比较大。过去这一年，贺老三做得都不错，怎么这次却出了这么大的纰漏？ 他扒拉着那些杂矿，眼睛忽地看到了一样东西，一下子便变成锐利起来，他急忙拿了起来，仔细地辩认着。 谢小花凑了过来，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根据我的判断，应该是重晶石矿。” “重晶石矿又是什么？” “重晶石矿么？可真是好东西啊。”莫思凡强忍下心中的狂喜，故作镇定地说道，“不过我没有教过你这些，说了你也不知道。” “说得这么玄乎，不就是一块矿石吗？还是没什么用的杂矿。” “这可不仅仅是矿石，还可以制很多很多的东西，这里面关系非常复杂，以后有空的时候我再慢慢地告诉你。现在，我得到实验室里去做个实验，好确定它到底是什么。” “我也跟你去。”谢小花见他说得如此郑重，好奇心大起，哪里肯被丢下。 实验结果很快出来了，确实是重晶石矿，不过纯度并不太高，毕竟只是伴生矿。如果要用在工业用途上的话，必须找到纯度更高的矿藏。 他拿着这块重晶石矿去找柳秀林，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谁能理解他的用意的话，非柳氏兄妹莫属了。 柳秀林听了重晶石矿的事，也迷糊了一会，他虽然聪明，也摸不透其中关窍：“可是重晶石矿到底有什么用？” “用处可大了。我问你，咱们生产的水晶工艺品和普通的玻璃在成分上有什么不同？” “这个我知道，主要就是黄丹粉的比例不一样。普通玻璃没有黄丹粉，水晶玻璃有黄丹粉，黄丹粉的比例越高，透明度和折光性越好，水晶就越漂亮。是这个意思吧？” “不错。黄丹粉也就是氧化铅是影响水晶质量的关键。氧化铅含量要是达到甚至超过百分之二十四，品质将变得极为华丽。但是西凌工坊生产的不可能有这么高含量，因为原料短缺严重。而且铅对人是有害的，应该尽量少用。那么有没有替代方案？有，可以在生产的时候添加碳酸钡，做成钡水晶。碳酸钡从哪里来呢？当然就是通过重晶石矿来制取。我们只要找到一个重晶石矿，以后就再也不受黄丹粉短缺的限制了，要多少都有啊。而且还安全环保，对人体的伤害比铅水晶小得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7章奔乱石岭 这就是莫思凡的计划，用钡水晶来取代铅水晶，原料来源广泛，安全无毒副作用，正所谓一举多得。 柳秀林道：“原来还有这种说法，那敢情好，不用为黄丹粉短缺发愁了。” 莫思凡道：“如果仅仅是这样，我也不会找你。关键是重晶石矿还有其他妙用，包你想都想不到。” “哦？”柳秀林顿时兴趣大起，“说来听听。” “我先问你，咱们工坊的生产效率怎么样？” “很不错啊。我到其他的一些手工作坊去看过，比如制瓷器的，纺布的，没有一家比得上咱们的效率高。” “这是横向对比，咱们自然是拔尖的。但实际上还有极大的改善空间。就以破碎矿石工序来说，咱们采取的方式就是用铁锤敲，老实说，这样生产的效率是极为低下的，我本来想设计一种以水力为动力的破碎机，但是由于水力不足而不得不放弃，其他动力也很难满足我们的要求。而最适合作为动力的东西我却制不出，你说这是什么？” “就是你常说的电了。咱们实验室里可以用天然磁石来制造少量的电，但是要应用到工坊上面，难度就太大了。” “不错。天然磁石的磁性弱，不堪大用。如果要产生足够实用的电力，就必须制造出磁性足够强大的磁体材料，这在以前是难以做到的。但是现在有了重晶石矿，却有了解决的希望了。” “怎么解决？” “我告诉你一个大概流程吧，重晶石可以转化为碳酸钡，将碳酸钡和铁丹以一定的比例混合在一起进行锻烧，可以制成钡铁氧体。这是一种人工磁性材料，这种材料磨成细粉后，加入粘合剂，制成所需要的形状，再高温烧结，这个就是人工磁石。只要给它充上磁，磁性比天然磁石强大得多，而且形状完全不受天然磁石的限制。” “明白了。有了强大的磁石之后，就可以制造出发电机是吧。” “不错。只要发电机制造出来，接下来就可以做电动机，做各种各样的机器设备。咱们工坊招揽了不少工匠，制造能力方面绝对不成问题。关键是做出实验室级别的样品，这一点要好好地琢磨。原理方面我都写在书里了，也画了些示意图，但是都是比较简化的，具体做的时候就得动脑筋了。这些东西目前还只有你我才懂” “说错了，只有你才懂。我虽然看了下这方面的内容，但还是半懂不懂的状态。” “好吧。不管你懂不懂，这些东西的研制任务我都交给你了，你带几个成绩比较好的学生去做这个，当然在研制的过程中我也会给予指导。实践是最好的老师，在研制的过程中，相信你们会掌握许多有用的知识，效果绝对比要好得多。” 柳秀林顿时感觉到压力山大，这绝对是一个非常艰巨的任务，一个刚刚入门的自己，带着几个还未入门的学生，所有的东西都得一边学一边实践，要完成这个任务太难了。好在有莫思凡做技术指导，不至于让他们盲人摸象，可以少走很多弯路。 “不过，”他沉吟道，“总得找到重晶石矿再说吧。” “你们可以从现在就开始研究，找矿的事情交给我。既然有伴生矿，说不定附近也有纯度较高的重晶石矿。当然事无绝对，搞不好还得到外地去找。” “那样太不方便了。而且没有个目标，怎么找？” “是啊。现在说多了没用，走一步算一步吧。” 谢小花听着他们的谈话，却是什么都听不懂，心里干着急。好不容易等他们说完，连忙问道：“你们只管说什么黄丹粉c发电机什么的，可是最重要的纯碱还没着落呢，你们不着急了吗？” 莫思凡微微一笑道：“纯碱的问题已经解决了。” “解决了？” “不错，我打算自己生产纯碱。别忙着怼我，我以前确实没有什么好办法，但是现在电的问题解决之后，我可以用其他变通的方法来进行生产。比如将盐水电解制出烧碱，再加入碳酸，就可以化合成纯碱。。当然，实际生产比这个复杂得多，成本也比天然碱高，但这个不重要。只要能在最短时间内得到足够的纯碱，就值得一试。等以后打通了去天然碱矿的道路关节，再放弃也不迟。” “哇，好复杂。你是怎么从一小块重晶石矿想到了这么多，甚至想到纯碱上面去的？” “我已经进行过很多次推演，很多方案就是只差那么一两样关键要素。只要能够解决一个，问题也就迎刃而解。这个并没有什么取巧的地方，只有多动脑筋，办法总比困难多。以后你学得多了，也有这个本事。” “那你得多多教我。” “没问题。”莫思凡话一出口，忽然觉得有些不妙，这丫头已经够黏人了，自己再答应多教她，这不是自己找罪受吗？他连忙转移视线道：“柳兄现在的学问也是极好，有空的时候你要多向他学习。” “才不呢。柳兄现在这么忙，还要陪着筠瑶姐姐，我不找他。” “你们慢慢聊，今天筠瑶叫我去她家吃午饭，就不陪你们了。”柳秀林说罢，就脚底抹油溜了。 “真不够意思。”莫思凡腹诽了一句，也是无可奈何。便对谢小花道：“我现在准备到乱石岭去一趟，你去不去？” “当然去。”谢小花欢欢喜喜地说道。 莫思凡早知道是这个结果，想甩下谢小花是不可能的。有了袁州四鬼劫道的前车之鉴，他身边必须有人护卫着。这也算是成名有钱后的代价吧。 两人也没什么好准备的，各自寻了一匹马，骑上就向乱石岭奔了过去。谢小花还在马鞍边挂了一杆大枪，枪身是白腊杆，配上锋利的铁枪头，这柄枪相对于她那娇小的身躯来说，未免有些夸张了。 从西凌工坊骑马到乱石岭，半个时辰就到了，距离是很近的。不过莫思凡不习惯骑马，一个小时的颠簸，颠得他都快要散架了。惹得谢小花好一阵笑话。 从贺老三家到乱石岭山脚下原本只有一条很窄的山路，如今由于运送矿石的缘故，山路被拓宽了些，走起来也要方便点。 贺老三家没有太大的变化。如今他不缺钱，只是没有时间拾掇这个家。他太忙了。 一缕炊烟正从屋子顶上往外冒，看样子是家中有人。莫思凡走到门口，正要敲门，门却忽然“吱呀”一声开了，一个妇女站在门口，手里拎着菜篮子，看样子是准备去菜地。她看见莫思凡和谢小花两人，便问道：“你们找谁？” 莫思凡往四处看了看，确信这是贺老三的家，这才迟疑地问道：“这个贺老三呢？” “老三啊，他去虎葬岗了，还没回来。你们是他朋友吧？” “对。我们能不能进去等他？” “啊，快进来吧。真是不好意思，让你们站了这么久。” “没事。”莫思凡走进屋子，这才发现，虽然屋子外面没什么变化，里面还是变化挺大，以前只能说可以住人，舒适是半点都谈不上的，如今屋子里添置了不少家具，都是崭新的，墙壁上还贴着一张大红的喜字，已经有了浓郁的家的气息。 “这小子真不够意思，成亲了都没有告诉我们。”莫思凡打趣道。 那妇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有接话，莫思凡既然这样说话，那自然是关系极好的。但她又不敢问莫思凡的来历，只觉得这两人的穿着打扮，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人。 “要不我去把老三叫回来吧？” “不用了。快到中午了，应该要回来吃午饭了吧？” 提到吃午饭，那妇女才记起自己是要到菜地里去的。如今家里来了客，饭菜当然更要做得丰盛些，她慌忙说道：“你们在这里坐一下，我去摘些菜。” “您忙。” 晌午的时候，贺老三回来了，一进门，一眼就看见莫思凡两人，惊喜万分地叫道：“秀才公来了。来了多久了？为什么没去叫我回来？”这后一句却是冲着那妇女说的。 “刚到。是我不让她去叫的。”莫思凡解释道。 “秀才公，你可是好久没来过我家了。丫妹，给你介绍一下，这就是我常跟你说的秀才公，五村最出名的财神爷。咱家能有今天，全靠秀才公创办的西凌工坊。秀才公，她是我过年的时候讨的媳妇，也是山里人，叫王丫妹，她父兄都在矿上做事，见我为人还可以，就将她许给了我。丫妹，快来拜见秀才公” 王丫妹这才知道莫思凡的身份，急忙过来行了个礼，便忙着张罗饭菜去了。 莫思凡指着谢小花说道：“她是小义哥的妹妹，叫谢小花，你也认识一下。” 贺老三顿时肃然起敬，说道：“原来是谢小姐，小义哥英雄了得，记得去年第一次来召集山里人开矿的时候，大伙儿晚上喝酒，十个山里人都干不过他一个，实在是了不得。” 莫思凡笑了笑。山里人的思维很简单，能喝酒的就是英雄，不能喝的就是怂蛋，当初之所以叫谢小义办这件事，就是出于这种考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8章寻寻觅觅 莫思凡摸出那块重晶石，让贺老三看了看，问道：“这种矿石是乱石岭出的吧？” 说到正事，贺老三便收敛起笑容，惭愧地说道：“对不起秀才公，小武哥已经派人跟我讲过了，这次是我把关不严，杂矿没有挑干净。今天上午我都狠狠地骂了他们一顿，保证下次再也不会出现这个现象了。” 莫思凡道：“把关严点是应该的。毕竟质量控制很关键。不过我今天不是为这事而来，是想找这种矿石。” “这种矿石也有用么？” “有大用。你平时见这种矿石多不多？” “很少。我印象中几乎没有成片的分布，只是很零散的有一些。” “这样啊，”莫思凡略微有些失望，“待会吃完饭带我到虎葬岗去看看，我想实地考察一下。搞不好得打扰你好几天。” “秀才公只管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住多久都行。” 说话间，饭菜备好了，菜品十分丰盛。山里人本来就好客，加上莫思凡的东家身份，招待上自然极其周到。王丫妹的厨艺看来很不错，贺老三娶到她，也是一种福气。 饭后，贺老三带着莫思凡和谢小花往虎葬岗那里走去。 虎葬岗如今已经变了个模样，以往的宁静没有了，代之以人类大规模活动的声响。这里已经变成了矿山，莫思凡以前说过要把这座山岗敲碎搬回去，如今已经变成了现实。由于工坊目前需求量还不大，所以采矿的人不算多，而且主要以敲打钻凿为主。如果以后扩大规模，那就势必要用火药来炸开山石，到那时，动静只会越变越大。 采矿工们都是贺老三招募来的，并不认识莫思凡。他们一个个挥汗如雨，挥舞着沉重的铁锤，敲打着山石，还有几个妇女负责将敲碎的矿石归拢到指定的地方，每天都有骡马队前来将这些矿石运走。 莫思凡粗略看了看现场，如今山岗还只被挖去一个小角落，对周围的山体和植被破坏还不算严重。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破坏只会越来越严重，这终究是没法子的事，人类的生产活动总会对环境有些负面影响，这种现象在后世表现得非常明显。莫思凡现在能够采取的补救措施，就是在这里被开采完以后，就植回原有的植被，虽然不可能完全恢复到原来的生态，但终究是将影响降到了最低。 这时一个看上去非常强壮的人走了过来，跟贺老三打了个招呼。 贺老三道：“秀才公，他叫赵长石，我不在的时候，就是他在负责现场。老赵，他就是西凌工坊的东家，大伙儿的好日子都是他给带来的，快来见礼。” 赵长石慌忙施了一礼道：“东家好。” 莫思凡点了点头道：“不要多礼。大家都辛苦了。” 赵长石道：“不辛苦。我有个老表是个石匠，每天比这还辛苦，挣的还没现在的十分之一，那才是不值。” 莫思凡道：“那你可以把他叫过来一起做啊。” 赵长石又惊又喜道：“真的可以吗？” “当然。我马上会扩大规模，急需人手。你可以让大家都把相熟的介绍过来，人多了，可以分成班组，以后你就是班组长，工钱还会有提升。” “谢谢东家。” “这种矿石你们是在哪里发现的？”莫思凡拿出重晶石问道。 赵长石仔细辨认了一下，说道：“山岗上这种石头很少，最多就是边上石缝里夹着一点，东家要很多吗？” “需求量跟石英砂一样多。” “那肯定没有。” “没事。你将能找到的全都归拢到一起，分开放置，然后送到工坊去，交秀才柳秀林。尽快办好，去忙吧。我到附近找找看。” 赵长石点点头，赶忙收集重晶石去了。 莫思凡在附近仔细地勘探着，这里山石不少，各种名目的都有，然而就是没有发现重晶石矿。 找矿是个技术活，更要靠运气。在后世勘探技术那么发达c勘探手段日益先进的情况下，勘探队员还是得以野外为家，跋山涉水，辛苦至极。莫思凡如今什么手段都没有，更像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完全靠运气。矿石深埋在地底下，地表上植被丛生，确实是很难找出来。来之前莫思凡已经充分估计到困难，然而真正找起来，才知道困难远比想象的严重得多。 当然，如果仅仅是搜集用于做钡铁氧体的重晶石，那是完全可以找到足够的量，纯碱的问题可以得到解决。不能解决的仅仅是钡水晶的问题罢了。 他谢绝了贺老三陪同找矿的要求。这种碰运气的事情，多一个人也无济于事。谁知道要持续多长时间呢？别误了那边采矿的正事。 谢小花说是找矿，其实玩闹的性质更多一些，她对矿石不熟悉，哪怕是拿着一个样品，也得比对半天，莫思凡本就对她没抱希望，她爱玩，那就让她玩去好了。 他仔细搜寻了两个多时辰，一无所获。眼看着天就要黑了，只好暂时回贺老三家。 接下来的两天，他们依旧出去找矿，却是什么都没找到。 第三天，他们一大早就出发了，随身带了点干粮，决心走远些，搜寻时间更长一点。贺老三担心他们走远了不安全，不过莫思凡自觉有谢小花保护，并不太在意。 两人在山间穿行着，很快越过前两天找过的区域，向前走去。如果不是肩负找矿重任，单纯游玩的话，这里的风景其实是很不错的。一片连绵不绝的山峰延展开来，一峰更比一峰高，山上树木苍翠，宛如一片原始森林一般，山涧里的流水潺潺的流着，也不知转过多少丘壑，漫过多少山石，最终很多条山涧汇聚到山脚下，汇成一条小河，这就是流经五村地面，养育了无数村民的那条河。 即使不从风景的角度，纯粹从经济的角度来看，这片大山依旧蕴藏着无穷的宝藏。地底下蕴藏着无穷无尽的煤炭不说，各种各样的矿藏也非常多，对于一个搞材料工程的人来说，随便哪种矿藏都可以变成数之不尽的财富。而山里的野生动物c名贵中药材等等，也养活了不少山里人。 莫思凡想开发这片山，首先要做到的便是可持续性，矿藏不可再生，但野生动植物可以。如何将环境破坏降到最低，最终维护这里的山林生态，这对他是一个很大的挑战。 两人走得并不快，莫思凡时不时要拨开杂草灌木，查看山石情况。谢小花则拎着大枪，在前面探路。这里虽然是野外，但还是有狭窄的蜿蜒曲折的山路可以通行，倒也不至于无路可走。 两人走了一个多时辰，翻过了一座山梁，下到一个山谷，眼看着离采矿的虎葬岗越来越远，嘈杂的敲打矿石的声音已经听不到了，只有呼啸的山风在山谷中激荡。 莫思凡蹲下来细细端详着路边的一块山石，这块山石跟重晶石很像，但是貌似又有区别，有点像是不太纯的重晶石。那么是不是呢？得敲点下来仔细研究一番。 他用小铁锤敲了点下来，放进背包里，肉眼判断不太准，最好是实验确定。即使是不纯的重晶石，总好过没有吧。 就在这时，前面的谢小花忽地发出一声惊叫。莫思凡心中一惊，立即站起身来，向谢小花的方向跑去。 只见十余步远处，谢小花站在一条窄小的山涧边，手指着山涧对面的一片山崖，大声叫道：“矿石，那边有矿石。” 看见莫思凡过来，她自己先耐不住，一纵身先跳过山涧，然后将大枪横过来，喝道：“抓住枪头。” 莫思凡没有犹豫，伸手抓住枪头，谢小花稍微一使劲，大枪转动，便将他给拉了过去。 等他落地，谢小花便道：“我看那片岩石，很像你拿给我看的矿石，要不你再去确认一下？” 莫思凡早已瞧见了，确实非常像。他走到山崖下面，摸出小铁锤，敲了一小块下来，然后跟那块经过检验的重晶石样品细细比对，无论从颜色c纹理c晶体形状等等，都非常相像，甚至看上去更纯净一些。只要拿一小块回去化验，很快就能确认其中的含量。不过就算没那么纯，用来做钡水晶也是足够了的。 他估量着这片山崖的体积和重量，如果这一片全部都是重晶石的话，至少几十上百万吨是有的，甚至还有可能更多。光是这一片矿山，就够他用很多年了。等这里用完了，完全有时间在别处再找一个矿山了。 这就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他之前找得有多辛苦，现在就有多满足。能在短短的三天内将矿石找到，他的运气不得不说是极好的。他最怕的就是踏遍这片山林，却什么都不能发现。那可真是对工坊的发展产生制约了。 这里离虎葬岗并不算远，翻过一道山梁就到了，山路是现成的，无需再翻修道路，重晶石的硬度比石英要小很多，开采也相对容易，可以这么说，开采这片矿山的障碍几乎没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9章盘查争斗 莫思凡盘算完毕，心中对这片矿山很是满意，接下来只要派人来开采就行了。他将样品放回包裹，收起小铁锤，准备回去。 忽地，一声尖锐的破空之声袭来，也不知来自哪个方向。谢小花极其机警，闻声辨位，大枪如灵蛇一般舞动，正击在来袭的物体上面，“夺”的一声，那物体被撞偏，直接刺入旁边的一棵大树树干上，原来是一支羽箭。那箭威力不小，虽然是被迫改变方向，却依然刺入树干达十余公分，如果是扎在人身上，只怕命都没了。 谢小花大怒，这箭来得很是突然。虽然以她的眼力，看出这箭并不是冲着人来的，就算莫思凡不躲闪，这箭也只会扎到他的脚下。但是莫大哥只是一介书生，真要是来这么一下，还不被吓个半死？她大声喝道：“何方鼠辈，暗地里伤人算什么好汉？” 从那山崖后面，忽然冒出好几个人，看装扮似乎是山里猎人，但是手上都拿着刀枪棍棒，又不像良善之辈。其中一人手上还拿着一张硬弓，刚才那箭想必就是他射的。 谢小花心中恨极，指着拿弓箭的汉子喝道：“兀那汉子，有本事放箭，可有本事下来跟我打上一架？” 那汉子抛下弓箭，跳了下来，手按腰间刀柄，喝道：“哪里来的两个探子，闯入清风寨地界，居然还敢如此嚣张？” 其他的人也纷纷跳了下来，将莫思凡和谢小花两人团团围住，摆明了是个敌对态势。 莫思凡心中暗暗叫苦。清风岭清风寨他当然知道，早在去年他来这里找矿的时候，就听贺老三讲过，为首的那个神臂弓穆子枫，自己还在西凌街头见过呢，只不过如今一年多过去了，清风寨再也没有在人们的视线里出现过，有些人说这个寨子已经散伙了，也有人说寨子还在，不过那些贼众似乎受到了强有力的约束，不允许出寨子一步，所以江湖上再也没有清风寨活动的消息。不管怎样，对莫思凡来说，这样一个实力强劲的山寨，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而且，他相信李沐风跟这个山寨应该有很深的交情，他几次从西凌工坊经过，不是去清风寨又是去哪？那次射虎之后，看他离去的方向，分明也是清风寨。所以他一直没有将清风寨看成一个威胁，说不定工坊运送货物的骡马队里面，就有不少清风寨的好汉在护卫呢。 日子一长，他便忘了自己卧榻之边，还有着这样一个山贼邻居，他这几天在这里找矿，完全没有想到会越界。听那汉子的口气，这里竟然是清风寨的地界？ 眼见谢小花要跟他们起冲突，莫思凡便着急起来，谢小花有本事他知道，但毕竟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对方还有这么多人呢。他拱了拱手道：“各位道上的兄弟有请，我们兄妹俩不是探子，只是想在这里采采矿石，没成想一不小心越了界，万分抱歉。如有冒犯，在下向各位赔罪。” 那汉子道：“你说你不是探子，那终日界在这里转悠是怎么回事？我们兄弟盯着你们已不是一天了，分明是在这里查看地形，探听山寨虚实，好给官兵攻打山寨引路呢。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些鬼把戏。” 莫思凡心中叫屈，这汉子当真是脑补得一场好戏，瞧他这模样，应该是山寨中巡山的一个小头目，年纪不大，面相精明，当然了，处在他这个岗位上，小心谨慎些是没错，可自己和谢小花一个是书生，一个是女流，有哪点像探子了？这汉子的反应未免太过了吧？ 他想了想，不敢说出自己的名字。现在是敌是友尚不清楚，倘若贸然报出自己的名字，被这些山贼当成了一块大肥肉，大宰特宰，那才冤枉。他试探着说道：“各位大哥，想必认识李沐风李大哥吧。在下跟他正是兄弟，跟贵寨的渊源非浅，绝不是朝廷探子。” 出乎意料地，那汉子听了李沐风的名字，并没有半点反应，而是道：“李沐风是谁？没听说过。” 莫思凡心中一惊，暗道：“难道自己判断错了？不可能啊，李大哥这么有名的人物，这些人就算不认识，总该听说过名号吧，为何竟是根本不曾听说过的样子？” 他不死心，又问道：“各位大哥再仔细想想，李大哥在江湖上挺出名的，各位难道没有听说过？” 那汉子回头问道：“你们听说过李沐风吗？” 所有人都摇头，其中一人道：“双全哥，这人只管东拉西扯，怕不是想拖时间吧，可别中了他的阴谋诡计。” 双全哥恍然大悟，大叫道：“好哇，险些被你们骗了。两位，委屈一下，跟我们到山寨里走一趟吧，有没有冤枉你们，查一下自然就清楚了。” 谢小花怒道：“骗鬼去吧，谁不知道你们那里是个强盗窝，进去了还能出得来？什么都不消说了，手底下见真章吧。” 说罢，大枪一抖，枪头犹如万点寒光，直向双全哥袭去。 双全哥没想到她说打就打，心中大骇，没办法只好往地上一滚，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谢小花的攻势。其他人见势不妙，纷纷抽出武器，扑了过来。其中一人从怀里拿出一支响箭，点燃了射向空中，然后也拔出长刀，扑了上来。 双全哥差点中了谢小花的暗算，心中自然是大怒，拔出腰刀，也加入战团。一共六名汉子，刀剑齐出，组成一个看似简单却很实用的战阵，团团困住谢小花。 谢小花的武艺出自家传，乃是军中的杀招，在战场上，敌人四面八方围拢过来，到处都是明枪暗箭，自然不可能一招一式c有板有眼地应对，凡是在战场上存活下来的招式，无不是凶狠至极，每招每式都直指要害，而且应对围攻最为有效。谢小花现在年纪虽小，但她练武天赋很高，学起招式来贼快，如今家传绝学已经被她练得差不多了，所差的无非就是火候罢了。此刻以一敌六，也是丝毫不惧。一杆大枪舞得密不透风，六人攻不上来，反而被谢小花逼得节节后退。 莫思凡很是着急。这到底是在人家的地盘上，谢小花再厉害，能支持多久？偏偏是这种山谷之地，呼救都没有人应，更别想逃跑了。自己这次着实是孟浪了，本以为凭着李沐风的交情，怎么都不至于陷入困境的。现实却跟他开了个玩笑，现在情势，虽然不比当日面对袁州四鬼险恶，乒乒乓乓的热闹场面却是不遑多让。 战了多时，谢小花愈发英勇，那几人抵敌不住，眼看就要落败。 就在这时，有几个人沿着山路飞奔过来。其中一个人喝道：“住手。” 那双全哥眼睛觑见来人，心中大喜，高声叫道：“三寨主，这小丫头好生厉害，兄弟们招架不住。” 那三寨主奔了过来，用刀招架住谢小花的攻势，那双全哥得此援助，这才和其余几人一起脱离战圈，一个个累得满身大汗，气喘如牛。 谢小花被人给挡住，心中好生不爽，大枪舞动，继续向那三寨主攻来。那三寨主以长刀相迎，登时就斗在一处。 谢小花的枪法以迅猛见长，那三寨主的刀法却是绵里藏针，舞起来非常好看，但并不是花架子，招式连绵不断，如水银泄地一般，威力无穷。谢小花虽然攻得猛，却也无法攻破这连绵的刀法。两人抖擞精神，各使绝招，打得非常激烈。引得清风寨的众人齐声喝彩。虽然三寨主是自己人，喝彩理所应当，但谢小花一个小姑娘能够跟三寨主斗得如此激烈，也是让这些江湖汉子心生佩服的。 转眼间两人就过了几十招，那三寨主蓦地往后一退，大叫道：“姑娘住手，有话好说。” 谢小花以枪拄地，喝道：“有什么好说的，你们这个山寨侍强凌弱，栽赃陷害好人，我跟你们没什么话好说。” 那三寨主诧异地说道：“姑娘这话从何说起？江湖上都知道，敝寨久已不外出惹事生非，恃强凌弱这一说法从何而来？” “他们几个围着我一个人打，这还不算么？” “在下看到的却是女侠打得他们节节败退，这强与弱嘛，貌似是反过来的。” “那他无缘无故向我大哥射了一箭呢？又该怎样算？” 那三寨主沉下脸来，回过头问道：“赵双全，这是怎么回事？” 赵双全道：“三寨主，我这几天率领弟兄们巡山，看见他们两个整天在山岭上转来转去，似乎是在查看山势地形，刺探山寨秘密。只不过那里他们还未过界，我们谨守三寨主订下的规矩，只在远处监视，并未干涉。但是今天他们却越了界，公然走到山寨范围里来了，所以才率弟兄们前来盘查。刚才确实是射了一箭，只是想给他们一个警告，让他们退后罢了。再到后来，就是三寨主所见到的那样，双方打了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0章绝顶清风 谢小花喝道：“你这也叫盘查么？朝人当头一箭，要不是我见机得快，我哥就要被你射中了，这个责任谁来负？” 赵双全辩解道：“我不是冲着人射的，这点分寸我还是有的。” 三寨主道：“不管是不是冲着人去的，贸然射了一箭，就是我山寨的不对，我向你们道歉。巡山兄弟忠于职守，也不能说错。这个责任由我来承担，两位有什么意见，可以跟我讲。” 莫思凡见他姿态放得挺低，心中顿生好感，便说道：“其实也没多大的事，双方误会说开了就没事了。我们没什么意见。” 三寨主见他斯斯文文，根本就不像什么探子，便道：“请教一下相公是什么来路？” 莫思凡道：“在下是西凌谢家村人，到这里找一种矿石，不想误入贵寨地界，引起了一场误会。敝兄妹这就离开此地，冒犯之处，请多多海涵。” “谢家村？那相公一定是认识莫思凡莫秀才的了？” 莫思凡好生踌躇，直认吧，到底是个绿林山寨，谁知道他们有什么居心？他们连李大哥都不认识，这交情一时间也攀不上。不认吧，他们又知道自己的名字，看那口气似乎跟自己也有点关系。 谢小花却没那么多心思，见三寨主那么说，便道：“站在你面前的不就是？” 三寨主大惊，一步抢过来，叫道：“果真是莫相公？那可真是误会了。咱们是一家人哪。” 莫思凡惊讶的问道：“这话怎么讲？” 三寨主道：“在下吕泽文，蒙大哥信任，在山寨里坐第三把交椅。大哥c二哥常下山干大事，在下就固守山寨，日常带着大家操练一下，巡巡山什么的，江湖上很少走动，莫相公不认识也正常。但是大哥c二哥，莫相公当然是认识的。” 莫思凡道：“我只听说贵寨大寨主是神臂弓穆子枫，也远远的见过两眼，但要说到交情，却是无缘高攀。” 吕泽文怔了怔，细细思索了一会，恍然明白了什么，却不点破，只是微笑道：“我二哥施安民，人称湖广拳王，一套南拳打遍湖广地区，莫非莫相公也不认识？” 莫思凡惭愧地说道：“真是汗颜，在下对江湖上的那一套完全不懂，确实不认识。” 吕泽文哈哈大笑起来，笑得莫思凡有些莫名其妙。 “莫相公知不知道给你运送货物的是什么人？” “都是些道上兄弟。啊，我知道了，都是清风寨的兄弟们？” “倒也不全是。不过如今走南昌和长沙两地的护卫有四五十人，还有一些在商工银行中当护卫，算起来这六七十人里，至少有七成是清风寨的呢。” “真是吗？真是惭愧，那些护卫大哥来工坊都不知多少趟了，我也从来没有问过他们的出身，原来都是清风寨的好汉。那那啊，我明白了。”莫思凡心中忽然闪过一丝念头，登时就将前因后果串连了起来。 吕泽文笑道：“有道是错把冯京当马凉，想不到莫相公这般聪明的人物，居然也过了这么久才明白。” “主要是相貌联系不起来。一个是温文尔雅的侠客，一个是虬髯虎目的山寨大王，哪里会往一处去想？” 谢小花有些不耐地说道：“你们都在打些什么哑谜？” 莫思凡道：“我刚刚才明白，原来李沐风李大哥和清风寨的穆子枫是同一个人。谐音木子为李，枫为沐风，拆解合并的文字游戏而已，并不算难。难的是将两人的相貌放在一起，怎么都不可能联想到一个人身上去。这么说来，李大哥定是精通易容术了。” “李沐风是大哥以前在家时的名字，因故闯荡江湖之后，为了不连累家人，就装扮成一个虬髯大汉，化名穆子枫，以此为名号，闯出了诺大的名头。但两个名号之间的关系，知道的人就不多了。” “怪不得我刚才报出李大哥的名字，兄弟们都是一副没有听过的模样。” “你说李沐风，江湖上没有这个人，他们当然不知道。” “幸好没起什么大冲突。不然李大哥要是知道了得笑死。” “好了，现在话都已经说开了，莫相公刚才说想找矿石，是一种什么样的矿石？找到了没有？” 莫思凡指了指那片山崖，说道：“就是这个，我们就是因为这个才越界的。” “好。这个容易，山寨弟兄们也正好要找点活干，以后这种矿石就由山寨替你开采，要多少都不成问题。” “谢谢吕三哥。” “都是自家兄弟，谢什么？你也难得来这里一次，何不到山寨里去做做客？” “好。” 当下吕泽文带路，大家都往清风寨而去。 清风寨建在清风岭上。这是一座明显高出四周山岭的小山，海拔大约有五六百米，跟那些名山大川自然没办法比，但是在普遍比较低矮的丘陵地带，也称得上一峰独秀。清风岭地势比较险峻，除了一条并不宽的小路可以上去之外，其余地方都是险峻难登，到处都是山崖，又有宽阔的涧水分隔，所以在军事上易守难攻。山岭上面有大片平地，建了几十栋石头房子，还有聚义厅c演武堂等，其余地方都是栅栏，将整个山寨都围了起来。寨门也是用巨大的山石砌成的，有寨众日夜把守。寨门横梁上三个大字：清风寨，有青龙旗在寨门口高高地飘扬。 李沐风带着人马占据这座山岭只不过数年时间，但是山寨的历史可不止几年，至少也有几百年历史了，期间几经兴废，不知出过多少个山大王，只是都不太长久。在乱世的时候，这里是豪杰群起之地，也是百姓避难之所。但是在太平盛世，官府自然就容不下这里有块法外之地，时常都会派兵围剿。这里的每一块山石，都曾浸染过汩汩鲜血，这里的每一株树木，都曾聆听过刀剑的对砍声和人们临死绝望的嘶吼声。 如今在李沐风的整饬下，山寨再次焕发出勃勃生机。可以看出，所有防御要点都进行过加固处理，放哨的，巡逻的，操练的，各司其职，有条不紊。虽然有很多山寨弟兄下山干事，但留在山寨里的依旧有四五十人。这么多人聚在山寨里，吃穿用度不是个小数。以前还可以下山做点无本钱买卖，但是现在李沐风有意识地带领大家走正道，劫掠就行不通了。所以现在山寨前后都开辟了不少菜地农田，大伙儿一起种点粮食，自给自足。山下也时常会带些物资回来，但也不虞缺少什么。反正如今官府并不管他们，大伙儿在山林里逍遥自在，没有那么多拘束。 吕泽文带着莫思凡和谢小花走进山寨，一边走，一边向他们介绍山寨的防守方式。莫思凡还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新奇之意自不必说，对吕泽文的治理能力也是非常的赞叹。 “不瞒莫相公，这一个山寨，就算官兵来几百上千人，也攻不破。”吕泽文颇有点自得地说道。 “强攻的话自然是不行。”莫思凡道，“但是我有一个手段，顷刻间就可破掉清风寨。” “咦？”吕泽文哪里肯信。 “很简单，大力发展经商，让西凌县c袁州府甚至整个大明都富裕起来，百姓安居乐业，到那时哪还有什么山寨？就算是已经上山的兄弟们，也会向往山下的繁华幸福，纷纷下山，到时候山寨岂不是不攻自破了吗？” “莫大哥偷换概念，人家叫你破山寨，你却让人家不攻自破，赖皮不是这样耍的。”谢小花小声地嘟囔道。 吕泽文却是神情严肃地思索了一会儿，终于叹道：“这个法子确实无解。试想一下，大家的日子都好过了，谁还愿意做山贼？不过那只是理想状态，现实中哪有这般完美？” “还真有。”莫思凡认真地说道。在后世，社会高度发达，人们生活安定，国家富足强大，自然是没有占山为王的山贼的。非但没有，古时候的这些山寨还会成为旅游景点呢。只是这些他当然没办法说，而是说道，“唐太宗贞观之治的时候，百姓定居乐业，社会治安清平，据说有一年，全国上下核准的死刑犯只有二三十个人，可以说少之又少了。在这样的社会里，自然就没有山贼产生的土壤。” 吕泽文哈哈一笑道：“还真是。不过如今是不用想啦，贪官污吏横行，远的不说，西凌城里的那一位，可就是贪得无厌的典型。如果是依我的性子，早就率人杀进县衙，揪出那个赃官，砍头示众了。” “这样一来，清风寨可就成为官府的眼中钉了。敢杀朝廷命官，那是上面绝不可能容忍的，哪怕是调集千军万马，也要将清风寨剿灭而后快。” “那倒也是。但莫相公开着这么大一个工坊，可得小心被那赃官惦记着，真要有什么事，只要一个口信过来，清风寨必定全体出动，哪怕惹上祸事也在所不惜。” “不会有那天的。”莫思凡笑了笑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1章扩张扩建 有了重晶石，莫思凡一面让人用重晶石取代黄丹粉，一面加紧研制发电装置。 虽然他将任务丢给柳秀林，但是让他们一直自己摸索还是不行的，所以他亲自领导这个研制小组。发电机的原理是非常简单的，只要让导线切割磁力线，电流就会在导线中产生。这是一个最基础的物理常识，实现起来也并不难。只要解决材料问题，一切都将迎刃而解，无非是将规模做大一些罢了，虽然粗糙一些，但只要能够解决实际问题，也是可以接受的。好看和实用都可以在以后慢慢地雕琢，现在要解决的就是有无的问题。为了电解盐水，他需要制作直流发电机，为了制作电机，他又需要制作交流发电机，这些都是没有多少技术难度的。 十几天后，柳秀林拿出了直流发电装置的样机，以燃煤蒸汽为动力，于是纯碱的生产就拉开了帷幕。这样的生产工艺严格来说很不合算，成本高，污染大，只是无奈之下的权宜之计罢了，但是至少解了莫思凡的燃眉之急。 原料问题得到解决之后，西凌工坊马上就开始扩大生产，一方面招募工人，另一方面则加紧建造新的厂房，争取尽快地投入使用。 新的钡水晶由于加大了钡的比例，所以生产出来的产品质量非常高，而黄丹粉也没有完全放弃，而是加高了含量，达到了百分之二十四，这是高档水晶的成分比例。 解决了产品供应问题，谢家林和罗掌柜终于可以放心地发展了，不用担心断货的危机，两人将店铺一层层地向下面的府州郡县铺过去，然后逐步向外省扩展。由于资金充足，所以扩展的速度也非常快，一个个连锁店铺就这样在大明遍地开花，当然这是一个长期的过程，商业版图嘛，就是一步步开拓出来的。 刘善仁的商工银行也跟着连锁店铺一起扩张，只不过比起西凌工坊每在一地亮相引发的轰动，商工银行显得低调得多，它不需要大肆售卖产品，只需要用诱人的利息回报吸引社会上的游资，大明当前的社会结构正处于资本主义萌芽的阶段，特别是江南一带，富裕繁华，巨商云集，有钱的人是非常多的。 整个有明一代，朝廷的岁入都不高，有些资料说大明朝廷岁入不过两百万两银子，低得可怜，并进而推断整个大明非常贫穷。其实这是一个误解，大明并不穷，或者说大明的民间并不穷，许多豪富之家的资产达数百万两之多，整个大明的白银存量达数亿两，这么巨大的白银数量大多集中在权贵手中，并没有在市面上流通。而根据经济学的理论，没有流通的钱是没有任何价值的，只不过是看上去非常美好的账面财产而已。一旦发生通货膨胀，货币贬值，这些账面财产也就会大幅度缩水。事实上，随着大明国力在嘉靖朝的由盛而衰，通货膨胀也越来越厉害，物价飞涨，钱就越来越不值钱，所以如果有一个机构能够使那些沉积的钱变得有价值，必定会大受人们的欢迎，刘善仁的商工银行恰好就是起着这样一个作用。所以无论是豪富的权贵，还是紧巴巴过日子的老百姓，都愿意将财产存进商工银行。而那些商业发达的地区，需要贷款以便于资金周转的人也特别多，刘善仁将那些游资吸收进来以后，再贷给那些需要的人，等于盘活了这些原本沉积的资产，钱一旦流通起来，就有了它的价值，整个社会才会继续繁荣昌盛下去。 商工银行事实上已经起到了一个金融机构的作用，它通过货币的流通运行，有力地抑制通货膨胀，干预经济运行的轨迹，这一点，刘善仁并没有意识到，但是莫思凡在设计之初，就想到了这个功能。银行的作用不就是这样的吗？进可以控制一国经济命脉，退可以影响百姓衣食住行。这就是莫思凡当初的原话。 这个时代在江南虽然也有钱庄，但是要做到商工银行这么极致c这么远见卓识的，还真的没有。 西凌工坊连锁店和商工银行的扩张，自然就需要大量的人手。店铺掌柜和伙计可以在本地招募，但是总得有个镇场子的人，特别是商工银行，一个跟钱打交道的机构，更是得雇佣相当多的护卫。刘善仁信任莫思凡，将这个任务委托给他。于是李沐风的东奔西走终于有了价值，不少原本啸聚山林c荼毒商旅的绿林好汉们，在李沐风的举荐下，悄悄地进入商工银行，当了一个隐秘的护卫，原本险恶的治安环境一夜之间似乎好了很多。 这也是莫思凡所喜闻乐见的。凭着李沐风在江西绿林的威望，西凌工坊的骡马队在来往西凌和南昌府的路途上畅通无阻，自然是绿林道上卖李沐风的面子。但面子这玩意不能当饭吃，用的次数多了，自然也就淡了，要是有人利欲熏心，干下那么几票，那工坊的损失可就大了。 要想路途上永久平安，从根子上清除绿林势力才是上上之策。但是用武力清除是不可能的，连官府都做不到的事，莫思凡更做不到。哪怕只动一个山寨，也会得罪整个绿林，以后的路途便举步维艰了。 幸好莫思凡别的没有，银子多的是。绿林好汉啸聚山林，除了受官府或豪强迫害的因素之外，求财也是很重要的因素。混绿林虽说是快意恩仇，好不自在，然而干的终究是杀头的买卖，看似潇洒，实则凄凉，大家都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过日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官兵剿灭。如果有其他求生的门路，没有谁喜欢这种冒险。而莫思凡恰恰可以为他们提供这种门路，比如骡马队的护卫工作，比如商工银行的守卫等。 当然，将这样一群江湖人物招募进来，还是有些冒险的。说白了，这些人肯来做护卫，不是因为他们有多忠诚，而是冲着莫思凡开出的薪水来的。不能排除某些心存不轨的人，不但护不了安全，反而对骡马队和商工银行打主意。不过，这些问题都有解决的办法，后世那么多金融机构，出现抢银行的事例很多，出内鬼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还不是照样开得好好的，靠的是什么，靠的就是制度的约束。这一点莫思凡也可以做得到。 就这样，江西绿林豪杰们，忽然就从山林间消失，大多数都进入了商工银行，少部分成了骡马队的护卫，告别了以往的黑道生涯，成为了一支隐蔽的护卫队伍。这股风潮从江西到湖广，再到其他地方，无意间给各地官员的政绩薄上增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这个倒是莫思凡没想到的。 西凌工坊的生产顺畅之后，莫思凡又开始琢磨新的事物了。 一天，莫思凡拿着一叠图纸找到谢小义。 “这些是什么？”谢小义翻着图纸，好奇地问道。 “一种枪械。”莫思凡回答道。 “枪械是什么？” “神机营的火药枪知道吧？放铳一样把弹丸发射出去，可以打死人的那种，就叫枪械。” “你还会那种玩意？”谢小义好奇地问道。 “不算不懂，也不算很懂。” “这是什么回答？跟没说一样。” “不算不懂的意思是我知道这种枪械的运作原理，甚至还能画出许多图来，将它的形状，运行机制都说清楚。不算很懂的意思就是真让我去做的话，我肯定做不出来。” 确实，作为从后世穿越过来的人士，完全不懂枪是不可能的。面对这个冷兵器时代，不想办法制出几枝枪来横扫世界，更是对不住自己的穿越者身份，枪支对冷兵器的优势用脚想都能想得到。但要是具体到怎样制枪这种伟业上，相信大多数人都得抓瞎。 莫思凡在后世接受过系统完整的教育，但要是说到枪械，还真是书本上学不到的知识。天朝严格禁枪，普通百姓哪里有机会接触到枪？不过抛开书本，要了解一些枪械知识却并不难，后世网络发达，所有知识一下就不难找到。在网络上，枪弹的剖面图c动图原理非常多，直观而又易于理解，而莫思凡偏偏是个不折不扣的军事迷，微博上的不是明星，而是很多军事大v，长时间接受着军事科普，轻重武器c导弹火箭c飞机舰船等等装备如数家珍。而且，从初中到大学，所有学校都会组织军训，更有实战打靶的项目，军迷之间也会组织一些模拟野战活动。通过参加这些活动，莫思凡对枪械的认识算是比较深刻了。 然而光有这个认识还不够，缺少制作手段，枪依然做不出来。别说枪了，那子弹的制作难度便不是一般的高。莫以为军迷懂得了一些理论知识，就能造枪造炮，没那么简单。造枪是个精细活，要求加工精度相当高，这就得需要相当精密的加工手段，而材料的好坏也直接影响到枪支的质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2章二期招生 谢小义看得懂那些图纸，并且通过不断地揣摩，也能搞明白枪支的运行原理。不得不说，对莫思凡的奇思巧构，他非常佩服。但具体到实现上，可没那么简单。 因为他缺少必要的工具，也买不到足够好用的材料，什么都得自己动手制作。当然这也算不上什么，西凌工坊大部分器材都是自己做的。作为一个铁匠，他觉得自己现在已经是啥都要做，啥都会做了。 莫思凡画的这些图，从形状来看跟神机营的火器完全不同，结构显得更精巧更复杂，这就需要十分高超的制作技巧，否则随便哪个部件加工误差大一点，都没办法组装出来。 而且这枪的运作原理跟神机营的火器完全不同。神机营的火器实际上就是一根鸟铳，前面装上弹丸，后面填充火药，发射的时候，点燃后面的火药，在火药迅猛燃烧膨胀的作用下，将弹丸打出去。这种操作方式慢且不说，还很危险，炸膛的事故经常发生。所以神机营的名声虽大，实际威力却不咋样。但莫思凡设计的图纸一看就是连续发射的那种，发射的火药跟弹丸是制作在一起的，称作子弹。不需要用火绳来引燃，通过击发子弹底部的雷管来发射，光是子弹的复杂结构，就够让人喝一壶的了。 谢小义看了很久，终于说道：“难，难，你要的这种枪，我恐怕制作不出来。” 莫思凡道：“我不让你一个人制作。工坊前段时间来了不少铁匠，你带着他们一起做事，感觉他们怎么样？” “都还不错。大家各有所长，各有绝活。我现在的担子轻了很多。” “里面有个叫雷振声的，出身于火器世家，对火器颇有研究，而且他手头还有很特别的加工工具，你可以找他切磋切磋。” “那敢情好。有个懂行的带着，就不用走那么多弯路。” “你们可以慢慢研制，从一支两支这样的做起。等以后更好的加工工具出来，批量生产就容易多了。大明其实有很多人才，关键是重不重视他们，能不能发挥他们最大的才智。” “理是这么个理，但是我还是得问一句，你制这些枪干嘛？” 确实，大明虽然不禁枪，那是因为根本就没有枪。但是对民间武器的管控一直都是有的，防身用的刀剑之类虽然没有什么限制，但是重型的弓弩c长刀c甲胄等等大型杀伤性武器一直被禁。枪械的杀伤威力自然远在弓弩c长刀之上，可以想象，官府是绝对不会允许私人持有这类武器的。那么莫思凡私自制枪，可不怎么合法。 莫思凡笑了笑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放心，不会拿来造反的。只是官家的火器实在不堪大用，所以就改良一下，也算是为大明军事力量做一点贡献。现在咱们是从小小的枪支做起，以后还可以改良大炮，发展铁甲军舰，到那里再看，这个枪械就纯属小儿科的玩意了。” 谢小义见他这样说，便放下心来。拿起那些图纸，说道：“那好，我去找雷振声商量一下，看能不能做出来。对了，上次你给了我一个合金钢的配方，我炼出来了，质量真的不错。有时间你也看一下。” “不用看，我对你有信心。你用那合金钢打造几把刀剑出来，保准是神兵利刃。” “好，过段时间我就动手。” 看着谢小义匆匆离去的背影，莫思凡很满意。说实话，自己理论知识丰富，见多识广，但是动手能力就差了些，幸好自己有这么多兄弟可以分担任务，这些人以前并不起眼，甚至沦落到社会的最底层，他们各有各的才华，只是遇不到赏识他们的伯乐，甚至不得不将一身本领带到棺材里去。自己现在仅仅是向他们提供一个平台，让他们能将自己的手艺充分施展出来。人们很快就会发现，原来所谓的大师，其实就藏在自己身边。 同样的道理，对于乡村少年来说，如果不给机会让他们学习，他们今后的命运无非是重复先辈劳苦劳累罢了，无非是租几亩薄田，收获几石勉强糊口的粮食罢了，但是莫思凡给他们提供了机会，让他们可以将全部身心扑到学习上面，不让他们有任何后顾之忧，这样优越的条件对一个孩子的成长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 第一期学生的培训效果好得出乎莫思凡的意料，他们有基础，求知强，很多人甚至每天刻苦学习到深夜，为的就是不在这种百舸争流的氛围中落后，加上又有柳氏兄妹这样的强力助手，可以分担莫思凡的大部分教学工作，带领着所有学生们共同进步。所以不到半年的时间，莫思凡就发现这些学生都有了可喜的变化。 半年，对于后世的学生来说，不过是一个学期罢了，如果说半年学习就能让一个人产生质的飞跃，无疑是个笑话，但是西凌小学不一样，它的教学立足于实用，没有任何虚头巴脑的东西，不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去背课文，也不用为了应付考试而做大量无用功，所以学习的效率是非常高的。 而在学习方式上，莫思凡采取的是开放式教学方式，上课的时候，不是莫思凡一个人在上面讲，底下的学生规规矩矩的听，而是莫思凡简单讲一下要点，然后学生们自由讨论，互相探讨，这样一种自由活泼的教学方式，无疑深受学生欢迎。 可以毫不犹豫的断言，在西凌小学学习半年，抵得上后世两三年的知识量，甚至更多。一些学习特别优秀的，几乎可以让他们小学毕业了。 教学成效显著，莫思凡当然是最高兴的，按照计划，在第一期教学开始半年之后，第二期招生工作就要开始了。有了第一期学生的现身说法，第二期的报名显得更热烈一些。毕竟现在大家都知道，在西凌小学念书是真的不收学费的，表现优秀的还可以挣大钱，有这么好的机会，谁不想把握住？所以报名工作一开始，大家就蜂拥到西凌小学那里，不仅五村的孩子报名，连附近很多村落的小孩都跑了过来，男女都有，有鉴于大家如此饱满的热情，莫思凡适当放宽了一些条件，最终符合条件的达到了一百五十人。 为了满足部分远距离学生的上学要求，莫思凡决定兴建一栋学生宿舍，当然，这对后勤进一步产生了压力，毕竟这么多人住在一起，方方面面的细节都得考虑到。 荒地的三十亩土地面积已经渐渐不够，这一年多以来，建设的步伐从来没有停止过，仓库c车间c宿舍等，占掉了很多土地，而作为学习和工作的场所，适当的绿化面积也得保留，所以建了花坛，建了操场。莫思凡甚至还想建一个娱乐中心，让学生和工人们劳累之余，也有个放松的地方。 土地不够了，他又将周围一百多亩土地买了下来。这些土地大部分都是土质并不太好的农田，莫思凡的初衷并不想占用耕地，但是一年过去了，局势的发展便违背了他的初衷。 这就跟为了采矿而破坏山体一样，从环保的角度来说，自然是有些问题，但是如果不去开采，用什么来进行发展？所以破坏并非绝不可行，但是破坏之后，还得想办法加以保护，这才是比较正确的做法。 西凌县人口不算多，除了县城之外，五村这片区域算是人口比较稠密的地带了，即使这样，也不到三百户，加上附近一些村落，勉强有四百户左右，以平均每户六七口人来算的话，也才两三千人。这么小的人口基数，符合年龄条件的少年儿童并不算多，莫思凡的西凌小学一下子招去了一百五十多人，加上第一期的五十人，几乎有大半青少年都到西凌小学来了。一下子解决这么多小孩的入学问题，按道理应该是个好事，百姓高兴，乡绅也无话可说，唯独有一个群体不太高兴。那就是私塾先生们。 教私塾的是些什么人呢？往往就是那些中不了举的秀才，也有一些连秀才都中不了的老童生。有些人科举了数十年，屡试屡败，到最后家产都给折腾光了，没了饭吃，这些人都是读圣贤书的，让他们去干苦力活，自然是干不得，也不屑干，没有本事，又没力气，就不得不开个私塾授馆，一边当私塾先生，一边继续应试，就像莫思凡说过的那样，在一棵树上吊死。私塾的规模一般都不大，小的只有二三人，大的也不过一二十人罢了。对他们来说，教私塾一是维持自己的体面，二是养家糊口，虽然不能发财，但也不会饿死。 然而西凌工坊的横空出世，却打破了这种脆弱的教学生态，这片地区的适龄儿童就那么多，排除那些家境不好上不起学的，这些儿童就算全都分到十几个私塾里去，每个私塾也才分到十来个人罢了。更何况很多私塾本来就只有几个学生呢。 现在可好，连这仅有的几个学生也都跑到西凌小学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3章查封小学 有句老话说得好，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莫思凡办的这个西凌小学可不仅仅是断人财路那么简单，简直就是要了那些老秀才童生们的命了。没有学生来，这些教书先生就没了饭吃，一家老小就得挨饿，岂不就是要命？ 于是激愤的老秀才童生们，为了自己的饭碗，开始联合起来了。 九月下旬，虽然已经是深秋，可天气还不算凉，莫思凡正在办公室里写着书，谢小勇忽然跑了进来，叫道：“莫哥儿，不好了，有官府的人来了。” 谢小勇向来都是非常镇静的，此刻神情却颇有些慌乱，莫思凡有些奇怪，问道：“谁来了？史知县？” “不是。是一个我不认识的人，带着好些个衙门里的差役，此刻正在小学那边呢。” 莫思凡怔了怔，直觉里以为是西凌县学教谕来了，因为教谕管的正是地方学校，莫思凡作为县学里的生员，虽然并没有去上过学，但也是属于教谕来管。如今他开了这个西凌小学，虽然在名头上打着解读圣人之言的旗号，实际上要是有人抓辫子，那也是可以挑出不少毛病来的。如果教谕因为这个而来训斥他，也是在情理之中。 他不敢怠慢，便出了办公室，向西凌小学走去。 还没到那里，他就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学生们都三三两两站在外面，而此时本应该是上课时间，由柳秀林代为讲授的物理学。而一队衙门差役站在小学门口，看那架势，分明是在阻止学生们进去。这可不是教谕来训斥他那么简单，这是要封学校啊。 看见他走了过来，学生们都纷纷打着招呼。一个道：“莫相公来得正好，官府要封掉西凌小学，不让我们去上课呢。” 另一个道：“就是。咱们正上着课，他们就冲了进来，大声吆喝着让咱们出去。这也太霸道了吧。” 这时，柳秀林正跟一个身着官服的人在交涉，看样子颇为激动。莫思凡眼尖，早认出那人乃是西凌县县丞韦三石。这韦三石在西凌乃是个知名人物，不少老百姓不一定认识县太爷，但多数都认识韦三石。县太爷几年就换一次，县丞大人呢？十几年来都坐得稳稳的，几乎没有人能够撼动他的位置。他的资历和才干就是他稳坐的资本，新知县到任以后，往往都不了解民情，贸然施政容易引起反弹，所以也离不开这种能吏的辅佐。特别是像史知县这种不问政事的官员，要不是有韦县丞给顶着，只怕早就乱成了一锅粥。 话又说回来，韦三石虽然颇有才干，但是要坐稳县丞的位子，可不仅仅靠才干就吃得开。在官场上混的人，自然有他的生存法则，韦三石不仅善于理政，对于怎样捞钱也有独到之处。捞钱的时候，他并不会吃独食，而是会照顾到所有相关方面，大头部分自然是孝敬知县老爷，就连底下办事跑腿的也能分一杯羹，这种做法自然搏得很多人的喜欢。 莫思凡认识这位西凌县的实权人物。考秀才的时候，他就曾经见过，只是不曾说过话。在他看来，这人性格还不错，不管是面对富家子弟还是贫寒人家，态度都没什么区别，看上去挺亲民的。当然了，这是莫思凡以前的看法。如今他穿越者附体，对世事洞察自然深刻了许多，也不会轻易被表面上的那套给蒙蔽，韦三石到底亲不亲民，面子工夫当然不算数，得看他平时的行动。 柳秀林看见他，正想说话，莫思凡做了个已经了解的手势，然后对韦三石施了一礼道：“县丞大人几时来的？要是早点告知，学生也好率人前来迎接。” 韦三石嘿然一笑道：“迎接就不用了。莫秀才啊，本官这次前来，可不是什么好事。” “也不尽然。大人肯来乡下，就是对学生的关爱。学生要是做得好，大人夸奖一句，学生自然是备受鼓舞。要是做得不好呢，大人给学生指出来，学生有则改之，无则加勉，也能不断进步。所以不管大人因何而来，都是好事。” “咦？”韦三石惊异地看了莫思凡一眼。这话说得相当得体，决不是一个不谙世事的秀才讲得出来的。仅仅是这么简单的两句话，就让韦三石对莫思凡高看了一眼。聪明人都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说话做事都不累。 他咳了一声，正色说道：“莫秀才，你知不知道，有人在县衙把你给告了？” “学生不知。学生自认为从未做过非法之事，怎么会有人告？” “是一些私塾先生，都是你们村子附近的，说你办的这个小学误人子弟，不教四书五经，更不授八股文章，于正统大为不合。所以知县史大人接了状子，大为震怒，派本官来查封小学呢。” “大人有所误会吧？谁说我不教四书五经？我老师方老先生乃是这一带著名塾师，一生培养弟子无数，我特意延请他来授课，怎么会是不合正统呢？至于误人子弟的说法更是荒谬了，我倒想问一下，附近那些私塾先生，有哪个比我老师的成就大？有哪个培养出入朝为官的弟子了？要说误人子弟，用在他们身上才更合适。” 韦三石道：“莫相公说的有理。不过查封小学的命令是史大人下的，本官也不便违背。依我之见，你还是尽早找史大人说清楚为好。至于查封一事，既然是官命难违，那就只得委屈莫秀才一下。什么时候你能让史大人改了主意，到时候我再来亲自揭了这个封条。” 莫思凡沉默了一会，说道：“学生理解韦大人的难处，既然是这样，那就封吧。学生会尽快去找史大人申冤，不过，在学生去之前，还请韦大人在史大人面前多多美言几句。” 说罢，他对谢小勇说道：“三哥，去拿一箱产品来，让韦大人闲暇的时候可以消遣观赏一番。” 谢小勇应声去了。不一会儿，就有两个工人抬了个箱子过来，放在地上。 莫思凡道：“韦大人，穷乡僻壤没啥好送的，只有些土特产，供大人赏玩用的，莫嫌简陋，还请笑纳。” 韦三石沉下脸来，说道：“莫秀才，你这样做就太过了，本官岂是那种收受贿赂的人？” “这怎么算贿赂？只是一点土特产而已，不值几个钱。大人辛苦下乡一趟，乡亲们略表心意，决不会给大人惹麻烦。韦大人清正廉洁，全县士绅百姓谁不知道？就是让我贿赂，我都不敢呢。” 韦三石道：“好，既然是乡亲们的心意，不收未免不妥。不过本官公私分明，小学还是得查封，史大人面前我会尽量说情，你且好自为之。” “多谢韦大人。” 韦三石对他的态度非常满意。这个年轻人不骄不躁，沉着冷静，在年轻人里面简直是凤毛麟角的存在。从内心来说，他是相当欣赏莫思凡的。 当下那些差役便将封条贴在小学门口。不经允许，谁都不得再进入小学。 那些学生们眼见小学被封，一个个愤怒地捏紧了拳头，如果不是莫思凡制止他们，这些少年们恐怕就要跟差役们起冲突了。这是他们学习知识的地方呀，这是他们改变未来命运的希望呀，要是真的被封了，好不容易燃起来的希望就破灭了，这样的打击尤其严重。男学生还好点，有些女学生甚至当场就痛哭起来。 韦三石并没有过多逗留，封了小学后就匆匆走了，只留下一个差役看守现场。 莫思凡送走韦三石，回转来，便集合起学生们开会。好在现在第二期尚未开学，不然头痛的事情就多了。 “大家不要怕，这个事情只是个误会，我去县里解释清楚就没事了。现在学校进不去，没关系，大家书本都带在身上，只要肯学，哪里都是可以学习的地方。大家有想回家的可以回去，不想回家的，我会让人在工坊里安排吃住的地方。但是有一点，无论在哪里，学习不要丢下。多学点知识，掌握一些本领对你们自己有好处。” 学生们听了这些话，情绪也安定了下来。当下回家的回家，住工坊的住工坊，四散不提。 西凌小学被查封的消息很快传遍了五村，村民们都议论纷纷，对小学被查封的理由，大家有很多猜测，其中有些猜测未免荒唐滑稽。人们的担忧情绪是可以理解的，毕竟现在大家的好生活都指望着莫相公，要是莫相公出点什么状况，受到伤害的还是全体村民。 好在小学虽然被查封，但工坊并没有受到影响，依旧红红火火地开着。这让担心的人们多少放下心来。他们觉得以莫相公的能力，度过这个难关应该也不难。 不过，这个消息对村里的一些头面人物来说，无疑是个好事。他们早就看不惯这个小年轻了，抬高了本地的劳动力价格不说，还直接让许多佃户退了租，给他们带来了损失。他们巴不得连工坊一起封掉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4章敲诈勒索 韦三石回到家里，心中还盘算着这个事。老实说，他以前并不认识莫思凡，也没怎么听过西凌工坊这个名字。西凌工坊完全是名声在外的那种典型，在本地反而没有太多人知道，因为并没有在西凌县开店铺。但是今天他下了一趟乡，看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也看到那片荒地在越变越繁华，这让他对莫思凡这个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这次查封小学虽然起因是那些老秀才童生们的告状，但其实告状的效力并不大，你私塾开得，人家小学就办不得？告到哪里都说不通嘛。至于说什么于正统不合，这样的说辞也站不住脚。如今大明有多少书院？只怕几十所都不止。书院里不见得都是教圣人之道，就比如当今最著名的王明阳心学，就是独树一帜，同样受到士大夫的追捧，也没见哪个私塾先生去砸了那些书院。 老秀才童生们的告状之所以产生效果，完全是史知县的功劳。这位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史知县一听私塾先生告的是莫秀才，本来不太感兴趣的他立马来了精神，不仅详细地询问了状纸内容，甚至还雷厉风行地下达了查封小学的命令。从他那掩饰不住的狂喜神态来看，他受理这桩案子，明显不是为了伸张正义，倒反像是嗅到了腥味的馋猫，一副志在必得的神情。他当时不太理解，可是到乡下走了一趟之后，他觉得自己找到了答案。 这时一个下人走了进来，问道：“老爷，那个箱子放到哪里去？” “先放到库房吧不，还是抬到我书房吧，先让我看一看。” 那下人应了，很快就将箱子抬到了书房。 箱子是木质的，很普通，不像是装贵重物品的。想着莫思凡所说的土特产，他倒是有些不相信。在这样的情况下送的礼品，哪里会是不值钱的玩意？但他也不敢肯定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所以他有些好奇。 想了一会，他终于打开了木箱，一看之下，忍不住倒吸了口冷气。 箱子里确实都是一些赏玩之物，花瓶c茶具c酒杯之类的，还有一些常见的小饰物，林林总总，大概有几十样，可以说物品并没有多稀奇。但是稀奇的是，这些东西都是晶莹剔透的水晶制品，堆在木箱里，稍微晃动一下，就发出无比美妙的撞击之声。这样的材质，说是宝物也绝不为过啊。 韦三石并非是没有见识的人，虽然居住在闭塞落后的西凌县，但他早年也是读过书中过举的，只是时运不济，一直都没有考上进士，后来家境衰败，索性不再去考了。的那些年，他也曾到外面去游过学，见识了不少新奇事物，其中就包括被有钱人家视为珍宝的玻璃制品。但那些玻璃制品的成色完全无法跟他现在看到的相比，无论是从晶莹度还是透明度来看，都差得太远了。连那种半透明c充满杂色的玻璃制品都能当成宝贝，那这个木箱里的东西岂不是价值连城？莫思凡让人随便扛来一箱东西都这么值钱，简直是有些匪夷所思啊。 其实韦三石是被自己的先入为主误导了，在以前，他这一箱水晶制品确实值钱，卖千两银子还嫌少了，有价无市。可如今在西凌工坊大规模生产效应下，这些东西早就没那么值钱了，拿到市面上去，顶多能卖到几十上百两银子。这个怪不得他，西凌位于湘赣交界之处，属于信息相对闭塞的地方，韦三石已经很多年不曾外出了，哪里知道外面的世界变化这么快？ 他原本已经非常欣赏莫思凡了，现在又送了这么贵重的礼物，那自然是应该为他出一把力的。所以他想了想，立即盖上箱子，叫来下人将箱子收到库房，放到一个最安全保险的地方，而且还得轻手轻脚——这样的宝贝若是摔碎一件，可够让人心疼的。然后吩咐备轿，他要去县衙见史知县。 第二天，韦三石便派人来通知莫思凡，可以去见史知县了。 莫思凡略作准备，来到县衙，请求拜见史知县。 守门的那个衙役恰好是认识他的那个，知道他是史大人的贵客，不敢怠慢，立即进去通报了。没过多久，那衙役就转来叫莫思凡进去。 莫思凡熟门熟路，也不需要衙役带路，径直到了上次那间书房，史知县还是在这里接见他。见他进来，史知县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那是一种见到猎物上钩后的得意微笑。 见礼毕，史知县就端起架子，慢条斯理地说道：“莫秀才啊，本官去年替你调解与里正的纠纷，当时见你这个年轻人颇为懂事，知情识趣，本官甚是欣慰，也有意对你多加栽培，所以纵然是有些风言风语，本官也并不理会。只是后来你却又办了什么小学，这个却未免有些不妥当啊。你招收那么多学生，又不收他们的学费，这些刁民见有便宜可占，自然都往你这边来。只是这样一来，你那附近闭馆的私塾就多了，那些私塾先生们无处谋生，就告到本官这里来了。本官想着跟莫秀才交情非浅，本不想接这个状纸的，奈何其中有一些饱学大儒不依不饶，声称若是本官不管，就要告到袁州府去，袁州府要是再不管，还要闹到省里面去呢。没奈何，本官只好准了这个状纸，因私塾先生们的诉求实在重大，本官也不好徇私，只能答应他们的要求，暂时查封了西凌小学。不过查封并不是问题的解决之道，我也知道莫秀才你受了委屈，这也是没法子的事。你体量大，受点委屈不要紧，那些私塾先生却不好得罪呢。我让县丞叫你来，就是想商量一下，这个事情怎样解决为好。” 莫思凡道：“大人，你是知道我的，从贫寒中起家，全靠自己努力才挣得一点辛苦钱。我为什么收这么多学生念书，不要他们的学费？只因我幼时也经历过没钱的苦痛，所以愿尽自己的绵薄力量，帮助乡亲们。如果这还有错的话，学生无话可说，至于那些风言风语，大人大可不必放在心上。学生的恩师方攸宁乃是附近最出名的塾师，难道不比其他先生更会教学？那些风言风语不过是嫉妒中伤之辞罢了。要是大人不相信，完全可以派人前去调查，如果西凌小学有任何亵渎圣贤的内容，大人就是将它永久查封，学生也没有怨言。所以要说委屈，学生何止是委屈，简直是蒙受了不白之冤。” “好了，是非曲直暂且不论。这事已经闹大了，要是不处理一下，如何能够令人信服？本官让你来，是让你拿出一个有诚意的态度，其他的事情且不说也罢。” “大人，那么塾师是个什么样的诉求？还请大人明示，学生才知道应该怎样做。” “那些塾师么，一是要求本官查封西凌小学，二是要求莫秀才赔偿他们的损失。” “大人，这就有些无理了，倘若按他们的要求查封了小学，那他们的私塾也就能继续正常地开，那还谈什么损失？以学生的意见，两者最多只能答应一样，两个都要，天底下都没有这么好的事情呢。” “哦，那依莫秀才之见，你想选择哪个条件？” “不瞒史大人，学生办那个小学原本只是出于好意，并没有任何谋取私利的想法，相反，每个月都要投入一大笔钱来维持其运转。现在既然惹了麻烦，那些饱学大儒们不满意，大人也左右为难，这样看来，这个小学不开也罢，查封就查封吧。我每个月省一笔钱，那些私塾也能照常开，大人也乐得清闲。如果一定要学生选的话，那学生就选择不再办学了。” “莫秀才啊，你这样赌气撂挑子的做法可不好哇。你今日关小学，明天要是有人到工坊里挑毛病，你是不是也要把工坊给关了？” “那依大人的主意，应该怎样做？” “依本官的主意，这个小学还得继续开下去，毕竟是造福桑梓的好事。那些穷酸们将这件事情闹大，无非就是想讹一点钱罢了。我知道你赚了不少钱，就拿一点出来，封住他们的嘴，这事儿自然就消停了。” “那以大人的意思，拿多少出来合适？” “这也不是本官的意思，那些私塾先生早已开好了条件，我不过是代为转达罢了。这条件你能答应便罢，不能答应，本官也绝不勉强。” “大人请说。” 史知县说道：“此事起因并不复杂，西凌小学虽然并无过错，但毕竟影响到了他人营生，只要小学开在那里一天，附近的私塾就开不下去，那些塾师们势必另谋出路。就算去做个小本生意，也得有本钱吧？所以他们的条件就是由莫秀才给他们每人补偿二百两银子，依本官看来，这个开价也并不过分。这次联名告状的塾师总共是十五位，你拿三千两银子给他们，这个条件，你答不答应？” 好家伙，一开口就是三千两银子，还说不过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5章饕餮无厌 想当初，西凌工坊起步的时候，本钱只有一千两，就能做成诺大一个事业，可见一千两对于小老百姓来说是极多的。虽然不能直接跟后世的货币进行类比——因为参照物完全无法确定，同样的东西在不同的年代价值是完全不同的，而后世的货币价值由于通货膨胀的关系，每年都不一样——但是可以做一个粗略的类比，大概五六十万是值的，那三千两是什么概念？那就是一两百万哪。 当然了，一两百万摊到十几个塾师身上，每个人分得的并不多，也就是十几万而已，按后世的补偿标准，似乎确实不过分。后世企业买断工龄也有十几二十万呢。对这一点，莫思凡并不难理解。但是，他很清楚一点，史知县这么热心此事，决不是为了替那些塾师们寻求公道，背后的那些龌龊心思简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他之前以退为进，声称要关闭小学，反倒是史知县极力阻止，为什么？小学关了之后，史知县还怎么捞钱呢？还有什么理由敲诈勒索呢？那些塾师哪里敢开价就是二百两？能拿到二十两就谢天谢地了，其他的自然都是史知县给笑纳了。只不过动动嘴皮子，就凭空到手两千七百两，果真是饕餮无厌，脸皮之厚，无以复加了。 他没有马上说话，只是在心里面琢磨着。 史知县见他半天都不答应，就有些不喜，说道：“莫秀才难道以为本官虚言诳你？这每人二百两还是本官替你说了好话才求来的呢，如果本官不是向着你，搞不好还得多出很多。到时吃亏的可是你自己。本官知道这一年来西凌工坊赚了不少钱，三千两银子而已，花钱买个平安，有何不可？” 莫思凡说道：“我知道史大人是向着学生的。不过三千两可不是小数，要是随便谁来告我一下，就要出三千两，那我还是早点关门算了，惹不起躲得起。” “这个你倒不用担心，今后再有这种事，本官也不会轻饶他们。只要你做事谨慎一些，谁还能诬告你不成？要是你再不放心，我就赐你一副匾额，上面加盖县衙印信，今后谁都不能随意到你那里放肆了，不然倒要他们尝尝县衙的板子厉不厉害。这样你总放心了吧？” “原来史大人早已有了周全考虑，既然这样，我听史大人的，这就去取银子发给那些塾师。” 史知县道：“不必这么麻烦。你将银子交给本官，本官自然会将他们召来，代为发放。同时也借机申斥他们一番，让他们今后再也不得生事，否则本官定然严惩不怠。” 莫思凡心中好生佩服，这史知县为了拿到这三千两，当真是机关算尽，无所不用其极。找的理由也是蹩脚至极，不是脸皮厚到极致的人，说不出这番话来。偏偏自己还不能驳了他的面子。 他为难地说道：“这么多银子，学生可没有带在身上，如何能够交给大人？” “不妨事，你不是有那种银票吗？我让师爷陪你去一趟便是，多大点事？” 话说到这个份上，莫思凡再也不能推托，只好揖了一礼，说道：“那就有劳师爷跑这一趟了。史大人，学生暂且告退。” “等一下。莫秀才是明理之人，本官的规矩你也很清楚，向来没有白干的事情。本官为了你的事，可是费尽了心力，莫秀才难道就没有一点表示？本官要的也不多，你拿五百两，凑齐三千五百两的整数，交师爷一并带来。” 莫思凡差点被书房的门槛给绊倒。果然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啊。 一刻钟后，他从西门商工银行里取了三千五百两银锭，当着师爷的面点清了，吩咐银行里的伙计送到县衙里去，这才对师爷拱了拱手道：“辛苦师爷了。” 那师爷惯常给史知县办事，经手的钱财不少。但还是头一次见这么多明晃晃的银锭，一时间差点被那银子晃花了眼睛，失神了很久，才说道：“不辛苦。只要有银子可以数，哪里辛苦？” 莫思凡淡然说道：“银子确实是个好东西，可是古往今来，有多少人为了这银子而丧了身家性命？” 师爷脸色一变，怫然道：“你这话说谁呢？” 莫思凡道：“随便感叹一句罢了，师爷何必大惊小怪。我说的是那些不开眼的老秀才童生，竹杠敲到我的头上，总有他们后悔的那一天。” 师爷有心发作，不过想到莫思凡今天大出血，心情肯定是极差的，现在讨一点口头便宜，也就由得他了。 事情解决了，西凌小学的封条很快就被揭走，学校重新开始上课。没过几天，第二期学生也正式招了进来，教学秩序彻底恢复了正常。 村民们自然不可能知道内情，西凌小学从查封到解封，只不过数日时间，解决的速度可谓神速。说莫相公在官场上没有人，谁信？毕竟上次县太老爷替他撑腰的事情，大家还记忆犹新呢。特别是后来县衙特意送了一块牌匾，上面写着圣贤教育几个字，盖了县衙印信，这就仿佛是打了个保护伞，再也没人敢打西凌小学的主意了。 莫思凡的心情是极为愤怒的。他并不是心疼那三千两银子，钱虽然多，但他不是给不起。如今西凌工坊的规模扩大，一两天就把这钱给赚回来了。 他也并不指望官场上人人都是清官。大环境如此，没办法苛求。而且清官固然是不贪，但未必都利国利民。他是读过老残游记的人，对里面讲述的清官故事记忆极为深刻，正所谓刚愎自用，小则杀人，大则误国，所说虽然偏颇，但也不是没有道理。反倒是韦三石这样的人，平时占点小便宜，但处理起政务来，也丝毫不含糊，这样的官员才是现实中的大多数，他宁愿给这些人一点小恩小惠，换取他们对自己的支持。但是像史知县这类人，既贪又懒，盘剥起百姓来不遗余力，费尽心思，为政却是一塌糊涂，不作为，乱作为，那么杀之亦不为过。 莫思凡并不是那种思想激进者，特别是经商以来，能用经济手段解决的问题，就不想诉诸暴力手段。然而事无绝对，对史知县这类人，似乎非暴力不足以解决问题。 当然，他不会傻到派人去刺杀史知县，那样痕迹太明显了，很快就会牵连到他的头上。他也没想过要举报史知县，先不说官官相护，就算真的举报成功了，自己这个工坊只怕也开不下去了。想要达到目的，一是要看时机，二是得做精心谋划。 这些事情他都只在心中琢磨，谁都没有告诉，兹事体大，当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十几天后，莫思凡将柳秀林叫过来，问道：“柳兄，那些闭馆的塾师，你认不认识？” “只认识几个。不过稍微打听一下就知道，并不难找。” “一共是十五个，你去找一下他们，约定一个时间，大家座谈一下。” 柳秀林怔了怔，问道：“找他们干嘛？难道还能将钱追回来？” “我没打算将钱追回来，哪里追得回呢？只不过经过这次事情我发现自己还有很多方面做得不够好，补救一下。农民吃不饱肚子，饿殍满地，他们就会要造反，因为不造反也是活不下去了。这些塾师们也是如此，家无隔夜之粮，不告状还能怎地？设身处地从他们的角度着想，也是可以理解的。” “莫兄弟还是考虑得比较周全。行，我马上去找他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6章怒火之花 过了几天，一群人打扮的人出现在西凌工坊门口，这些儒生年纪都比较大了，最年轻的都有四十多，这就是柳秀林去找过来的塾师，秀才有五个，其余的都是久试未中的老童生。从这些人的形象来看，就可以看出长年贫穷带来的影响。不少人面有菜色，瘦骨嶙峋，宽大的儒服套在身上，显得甚是可笑。不过，禀持着人“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的精神，他们的神情依旧非常高傲，毕竟是读圣贤书的人，哪怕再穷，也不能堕落到跟凡夫俗子并列的地步。 柳秀林去找他们的时候，并不曾说明有什么事相邀，只说是请他们到西凌工坊去聚一下。但是他们清楚自己做过什么事情，所以未免都有些不安。有心不去吧，但是现在莫思凡的影响力强大，至少比一般的乡绅势力还要强些，驳了他的面子，以后不定有什么小鞋穿。后来大家相互商量了一下，又觉得没什么可怕的，难道莫思凡还能对他们动粗吗？律法无情，想必他也不敢乱来吧。大伙儿一起去告状，最终也只得了一点点补偿而已，难道莫思凡还能要回去？话又说回来了，那笔钱大家一拿到手，不是买了油米就是还了债，哪里还拿得出钱来？ 所以这些教书先生们今天到西凌工坊来，可真是五味杂陈，什么心思都有。有些人忐忑不安，有些人却觉得如今莫思凡走了邪路，好好的圣贤书不读，却去做什么生意，简直是有辱斯文。但是真正到了西凌工坊，看到工坊内干净整洁的环境，坚实平整的地面，拔地而起的高楼，冒着烟气的车间，大家依旧震撼得久久无语。 他们都是在这一带教书的，对学生的底细都比较清楚。特别是莫思凡很早就已经考中了秀才，而且还是全县头名，非常引人注目。他的家境大家也都很清楚，可是短短的两年，一个赤贫家庭的秀才却办了个这么大的工坊，焉能说不是一个奇迹？ 柳秀林早已候在西凌工坊外面，看见他们走来，便客气的说道：“各位先生果然都是守信之人。莫校长在会议室里等着你们，请吧。” 带头的一个老秀才问道：“柳相公，可否透露一下，莫相公让我们来到底有什么事？” 柳秀林微微一笑道：“各位上去之后自然就知道，学生也不好说太多。” 这算什么回答？塾师们都有些鼓噪起来，有人道：“藏头露尾的算什么？话不说清楚，我们就不进去了。” 也有人道：“莫相公的架子好大，他虽然中了本县头名，到底还是个年轻人，论年纪我们都是他的老师呢，怎么也不知道到门口来迎接一下？” 老秀才还待问什么，这时，从工坊里面走出一个小姑娘，长得甚是娇俏可爱，看见门口围了这么多人，就大声喝道：“你们是谁？在这里吵什么？” 柳秀林道：“他们是附近的塾师。” 小姑娘眼睛一下子瞪大了，叫道：“就是他们去县衙告莫大哥，使小学被查封了的？” “就是。” 这下子可不得了，那小姑娘一下子暴怒起来，大声喝道：“好哇，你们还敢到这里来，是不是活腻了？” 说罢，就纵身猛扑过来，明明只是一个小姑娘，气场却异常强大，看样子，是要将塾师们狠狠揍一顿了。 柳秀林心中暗暗叫苦，千算万算，没有把谢小花的反应算进去，这小丫头是个嫉恶如仇的性子，不惹她则罢，惹了她，可不得善罢甘休。这要是将这些教书先生们给揍一顿，说不得又是一场风波。 他赶紧拦在谢小花的面前，叫道：“小花姑娘，且莫冲动。” 谢小花喝道：“让开。” 柳秀林哪里肯让，只管护在塾师们的前面。谢小花大怒，抓住柳秀林的手臂一甩，柳秀林哪里立足得住，身子一下子飞了起来，这要是摔在地上，还不知会摔出什么好歹来。 幸亏工坊内有人抢了出来，正是谢小义，他眼疾手快，一把接住柳秀林。一边喝道：“五妹，你这是干什么？” 柳秀林脸都吓白了，惊魂未定，他这还是第一次见识谢小花的手段，那武艺果然不是吹的。 谢小花对自己二哥还是有些畏惧的，倒也不敢顶撞，却是对着那些塾师们大声叫道：“你们等着，待我去取大枪来，非挑了你们不可。”说罢，怒气冲冲地走了。 塾师们眼见谢小花如此凶恶，举手投足就将柳秀林扔出这么远，未免都有些惧怕。这小姑娘蛮横不讲道理，连自己人都打，那临走前放的狠话未必就不是真的。 柳秀林定下神来，连忙对塾师们说道：“各位还是赶快进去吧，这个谢五妹保不准马上就会返转，也只有莫校长才护得住你们了。” 塾师们纵然还有些犹豫，值此性命攸关之际，也是不敢冒险，便随着柳秀林进了工坊。 会议室在二楼，莫思凡正等在那里。门口发生的那一场风波，他在窗口看得清清楚楚。这倒不是他特意安排的，纯属意外，但谢小花能够吓唬一下那些教书先生，也是比较解气的。 塾师们一进来，他就迎了上去，口称：“学生莫思凡见过各位先生。” 带头的那个老秀才道：“莫相公多礼。老夫韩秀清，携同侪前来拜见莫相公。” 他是韩秀清？莫思凡对这个名字可是非常熟悉，这人年少成名，考秀才时的成绩比莫思凡还要好得多，然而此后几十年科举，他却再也没有中过，虚耗半生，最终连衣食都成问题，不得已才开了个私塾授课，勉强混个温饱。结果还没过几年安稳日子，私塾又被莫思凡开办的西凌小学给搞垮了。不仅招不到新学生，连原有的几个学生也跑了个精光。 韩秀清气恼了好几天，打听之下，遭遇闭馆的可不止他一个人，附近村落的私塾十之都开不下去了。一怒之下，他就带着那些失业的塾师们去县衙告了状。这才有了后来查封西凌小学的事情发生。 没过多久，县衙就派人传话，说是莫思凡愿意赔偿他们因闭馆而损失的银子，每个人十两。这么一点点钱，委实不够生活的，但是史知县表了态，他们也没有别的办法，稍解燃眉之急罢了。 现在莫思凡将他们找来，可不知是安的什么心思。 莫思凡只是略微观察一下，就看出这些人都是以韩秀清为首，他做了个手势，说道：“各位请坐。” 当下大家坐定。莫思凡率先道：“我也不说什么开场白，直入正题。先前因为那件事，大家闹得有些不愉快。当然，在这里我先向大家检讨一下，我比较年轻，想问题可能没那么周到，本来只想着是为乡亲们做件好事，却无意中影响到了各位，在此向大家致歉。” 他的态度相当诚恳，塾师们相互望了一眼，都有些意外，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莫思凡都没有低头致歉的理由，韩秀清道：“这也怪不得莫相公，我们也是性急了些，要是早点跟莫相公沟通，只怕也没这么多事。” “这话说得正确至极。有事多沟通，可以少很多误会。我知道大家都拿到了一定的补偿，但势必不会很多。至少跟我付出去的相比，恐怕还不到一个零头。” 韩秀清骇然道：“难道史知县竟然” 莫思凡阻止他继续说下去，道：“心知即可，可别说出来。” 这无疑是一种很严重的指控，即使有很充足的证据，也不能随意乱说。在座的虽然都是儒生，惯读诗书，不通世故，但莫思凡将话说得这么明白，他们还是能够意会到的。 这就使得会议室里的气氛有些变化了。原本塾师们对莫思凡怀有很深的怨气，毕竟他是打碎他们饭碗的罪魁祸首，但是莫思凡一上来就先致歉，再直指史知县从中捣鬼，不知中饱了多少私囊，这就成功地将怨气转移到史知县身上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7章团结多数 伟人曾经曰过：开展斗争，要团结大多数，争取中间派，反对极少数。对莫思凡来说，要在这个时空中生存，今后还会遇到无数阻碍，比较而言，史知县这种级别的刁难是最初级的，也是最好对付的，只要给钱就能解决。为了应对更多挑战，他必须团结尽量多的力量，他这次请塾师们来，中心主题就是怎样合作。所以他要尽量消弥双方的敌意，这样大家才能坐拢来细细的谈。 他见大家都若有所思，便说道：“过往一切就不需再提了，所有恩怨都一笔勾销。我们现在来谈一下将来的事情。很明显，各位私塾是很难开下去了，将来要怎么办，以各位的身份，恐怕也难以找到事情做，那点可怜的补偿吃完之后，大概便要饿肚子了。我虽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于情于理，我都应该伸手帮帮你们。因此开诚布公一句话，我问你们一个问题：想不想到我这里来做事？” 塾师们现在听明白了，原来莫秀才是想雇他们做事啊。如果是换作其他村民，大概是要欢呼雀跃的，不少人削尖了脑袋都想进来。但他们不同，他们是读圣贤书的，天然跟那些乡民们不一样。那些低贱的工作，乡民们做得，他们做便是有辱斯文。教书虽然清贫，但也清高，不是那种低贱工作能比的。 一个老童生问道：“莫相公，是不是到西凌小学教书？如果是的话，倒是可以考虑一下。” 莫思凡道：“小学现在虽然缺教员，但顶多安置二三人，余下的断然安置不下。再说了，西凌小学教授的知识，各位未必精通。” 那老童生哑然，他当然知道西凌小学教的知识很玄妙，莫思凡说他们不精通，那是给面子的说法，说得不客气点，那就是自己还不够这个资格。 韩秀清问道：“那莫相公想雇我们做什么？” “想必各位也听说过，西凌工坊做的是工艺品，也就是一些赏玩之物。但具体做的是什么，各位未必清楚。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们，就是这个。”他做了个手势，柳秀林会意，揭开桌子上的一块红布，一个晶莹剔透的水晶花瓶出现在大家面前。材质当然是不用说了，堪称极品，造型也是非常独特，瓶身绘有花纹，笔触细腻入微，一看就是功力非凡。塾师们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珍贵的宝物，一时间眼睛都直了。 韩秀清下意识地站起来，凑近去观察了一番，然后犹豫地问道：“可可以摸吗？” “随便摸。”莫思凡淡然说道，“工坊里这样的工艺品多的是。” 韩秀清一把抓住水晶花瓶，这花瓶触手冰凉，表面光滑细腻，透明度很高，折光性能也好，当真是赏心悦目。韩秀清摸着材质，品鉴着图案，越看越是喜爱，其他塾师也围拢过来，观赏着，赞叹声不绝于耳。 莫思凡咳了一声，将众人从迷醉中拉了出来，大家的表情不免有些讪讪的，想自己平日多么清高，可是见到宝贝，依旧不免失态。 韩秀清问道：“莫相公刚才说工坊里很多这种宝贝？” “我做的就是这个，确实很多。不过多数没有这么精致，只有价格昂贵的器具上面才会有绘画，画师有限，当然不可滥用。各位读圣贤书，琴棋书画想必都还精通，我如今正在开发一种新产品，叫做水晶屏风。大家知道屏风有木质，有石质，价格都不菲，便宜的几十两，贵的数百两也是有的。如今我做的这个水晶屏风，质量比其他材质更好，价格也还适中，销路绝不会有问题。既然是屏风，那么就必然要在上面题诗绘画，这正是各位的特长。要说高雅，天底下比这个更高雅的事情应该不多了，也不辱没各位的身份，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塾师们不由得都有些意动，至少莫思凡有句话没有错，做这个工作，不但没有辱没斯文，反而称得上一件雅事，这在面子上是完全可以过得去的。至于题诗绘画，确实是人的基本功，虽然不是所有人都写得好字，绘得好画，但在座的几位身为塾师，对自己的字画还是相当自信的。 韩秀清期期艾艾地问道：“莫相公准备准备” 这就是穷酸秀才的臭毛病，他想问每个月薪水多少，可是人耻于谈钱，所以竟问不出口来。 莫思凡察言观色，明白他的意思，便说道：“至于薪水方面，不知各位有什么要求？” 塾师们面面相觑，让他们来开价，未免有些为难。虽然在生活中他们也一枚枚的铜板数着用，并时常为无米下锅发愁，但是具体到讨价还价，那可是俗人才做的事。 半晌，韩秀清才说道：“每月一两不，二两。” “你确定？” “我确定。再少我们也不想干。” “各位难道不知道？在西凌工坊扫地的阿姨，每个月都有三两工钱。” “啊？” “既然你们不好意思开价，那我就定一个基本工钱，每月十两，干得好还有奖金，年底有红包，各位同意的话，那就这样定了。” 塾师们张口结舌，幸福来得太突然，将他们给砸懵了。 莫思凡很满意地看着他们的反应，再清高的人，日常生活里也是油米柴盐，日日为之焦心的人骤然听到这种开价，想不懵都难。 韩秀清恍如身在梦中。他考了半辈子的科举，一事无成。最近几年终于息了功名的念头，开馆授学，日子过得紧巴巴的，本以为这辈子就这样完了，谁知道现在忽然听到这么大的喜讯。每月十两，一年就是赚一百多两，这是他做梦都不敢想的工钱。 莫思凡拍了拍巴掌，将众人惊醒，然后说道：“我的条件开出来了，成不成大家给个准信。不勉强大家，想做的就做，不想做的出门左转，话说在前头，出了这个门后再想进来，莫某就不再接待了。” 韩秀清看了看众人，明白他们的意思，便说道：“好。这个工作我们做，希望莫相公信守承诺。” “还有句话得先讲明，工坊是有劳动纪律的，安排做什么，什么时候做完，都有规定。既然在这里做事，就得服从我的管理，不能由着各位的性子想做啥就做啥。” “这是应该的。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那就这样说定了，从明天起大家开始上班。有谁住得较远需要住宿的，提前跟我说，我会给各位安排。没其他事了，散了吧。” 塾师们都没有动。 “怎么啦？还有条件？” “不是，”韩秀清期期艾艾地说道，“能不能请莫相公送我们出去？” “这是为何？” “那个小姑娘” 莫思凡明白了，有点忍俊不禁，笑道：“没事。跟我来吧。” 走出办公楼，赫然看见谢小花正在外面练枪，那枪比她人都高得多，枪尖锋利异常，让人毫不怀疑一扎就是个窟窿。她练得甚是起劲，身若矫龙，一杆长枪被她舞得呼呼生风，练到快处，恍如到处都是枪头，人影倒是虚幻得看不太清了。 看到这个样子，塾师们心都凉了，这小姑娘如此高的武艺，谁能挡得住？他们躲在莫思凡身后，只盼她没有看见。 练了半盏茶的工夫，谢小花蓦地收招而立，脸不红气在喘，将枪杆往地上一顿，大声喝道：“那几个穷酸，还不出来受死？” “扑通”一声，一个老童生受不住吓，往后退时，立足未稳，一屁股坐到地上。 莫思凡硬着头皮，上前说道：“小花在这里练枪啊，刚才练得真好看。” “谁说是练枪？本姑娘杀人之前，先走趟枪，热热身，呆会杀人的时候也利索点。” “胡闹，光天化日之下，杀什么人？” “就是你背后那些穷酸，敢去县衙诬告，就得承担后果。” “他们啊，其实是一场误会，现在说清楚了，今后也是工坊的同事了。” “凭什么？他们才害了你，又想混进工坊来搞破坏了？没那么便宜的事。” “咳，冤家宜解不宜结，再说了，也不能说他们害我，只能说有心人利用了他们。如今恩怨已了，就不用计较那么多了。” 谢小花瞪着眼睛，好半天才道：“要饶过他们也可以。不过要是以后再让我知道他们对工坊不利，数罪并罚，到时候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塾师们听到这句话，都如释重负，只要这个小姑娘不动武，什么条件都能答应。 看着塾师们狼狈离去的背影，谢小花忽地笑了一声，道：“莫大哥，我演得怎么样？” “演？”莫思凡惊得下巴差点掉了一地，“原来你都是演的？” 谢小花撇了撇嘴道：“这些穷酸书生，不吓唬他们一下，以后还不知出多少幺蛾子。现在你唱红脸，我唱白脸，保准将他们收拾得服服贴贴。” 莫思凡竖起大拇指，赞叹道：“高。你不说的话，我都不知道你在演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8章小年会餐 时间过得飞快，秋去冬来，嘉靖二十六年很快到了岁尾，这时一个消息传来，史克朗史知县要调动了。 官员调动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一般来说，吏部每年一小考，三年一大考，对所有地方官都是有着详细的考核标准的。考核优秀的升官，考核一般的平调，考核不合格的降级，应该说制度很好，但只要执行制度的是人，那总有空子可钻。只要在考核者身上动动手脚，想得到一个好成绩太简单了。多少庸官贪官就是这样一路高升的。 史知县也是这样的情况，纵然他在民间官声极差，百姓怨声载道，但依旧阻止不了他升官发财的道路。他让师爷活动了一番，成效显著。这一次吏部发文，是升他为抚州府知府，二十七年二月中旬前到任。 抚州府位于江西东部，面积比袁州府略大，史克朗从七品知县升为四品知府，当然是付出了大价钱的。但是做了知府之后，整个地盘都受他的盘剥，自然比一个实力薄弱的县要好得多。可以想象，用不了多久，他付出的那些大价钱很快会被他捞回来，然后再成倍的往上增加。 但是，在离开西凌之前，史知县还想捞最后一笔。升迁这等好事，如果秘而不宣，史大人怎么会有由头接受人们的道贺，收受礼物？所以公文下来的第一天，他就派人挨家挨户通知那些富户乡绅，并在市井间散布消息，所以西凌县很多人就知道这件事了。 史知县这样的做派，西凌城但凡有点头脸的自然都知道应该怎么办，礼物轻了拿不出手，也有损自己的脸面。所以这几天虽然天气寒冷，但是来县衙拜访史知县的人不少，大家都带着沉重的礼盒，在师爷笑容可掬的接待下，说几句恭维的话，然后放下礼盒走人。 莫思凡当然也得到了通知。但他只是冷冷地一笑，并没有加以理会。 腊月二十四，是南方的小年，乡村里的习俗很多，难以尽述。在这段时间，莫思凡除了沿袭去年的抚恤孤寡活动之外，还在过小年的时候，召集西凌工坊的全体人员，搞了一次年前会餐。 西凌工坊的福利一直很好，吃住免费，还发放劳保用品，工人们的生活水平已经有了大幅度提高。但这样的会餐还是很有意义的，毕竟辛苦了一整年，大家坐下来热热闹闹的吃一顿，也是应有之义。西凌工坊目前总共有一百多人，包括原有的工人c勤杂人员c扩大规模后新招的工人以及招募来的各类工匠等。人数增多，原先的伙房就显得局促，莫思凡于是又建了个新的食堂，承袭了他一贯大而不美的设计思想，食堂可以容纳很多人同时就餐，环境也好了很多。 跟后世大型企业周边生态很类似，西凌工坊的兴旺发达，最先受益的便是工人和他们的家属。一家大型企业，其影响必然幅射到社会各个角落，无数相关或不相关的人都能依靠它来生活。比如所谓的汽车城或钢城，多达十几万人聚集在一起，真正在汽车厂或者钢厂上班的人是少数，更多的是由其衍生出来的产业养活无数的人。西凌工坊目前的影响力当然还做不到这个程度，但是已经隐隐出现这样的迹象。比如随着西凌工坊人越来越多，开销增大，吃穿用度的需求自然也随之增加。一些有眼光的村民就看到了这一点，在西凌工坊外面自发形成了一个菜市场，以后说不定还会形成其他市场。现在通常是这样一种模式，男的在西凌工坊做工赚钱，小孩在西凌小学念书赚钱，女人和老人则在家里种田种菜养猪赚钱，所有人都能从西凌工坊的高速发展中获得利益。 比如，那些勤杂人员招收的来源便是工人家属，或者是有子女在西凌小学念书，他们在工坊里面从事没有技术含量的工作，买菜做饭扫地守门等，干活辛苦，工钱也低，统一标准是每月三两。在工坊里面虽然是最低的，但要看跟谁来比较，跟自己过去比，或者是跟现在那些地主的佃户比，这个工钱就高多了。要知道，按照大明律令，如果没有灰色收入的话，知县的俸禄只有五两，故而海瑞买两斤猪肉祝寿都能成为美谈。再说了，作为家属，能进西凌工坊就是福利，没有一点关系的人，想进都进不了。 在会餐开始以后，在莫思凡率领下，所有高层管理者开始向工人们敬酒。第一杯酒敬的便是勤杂人员，这是一种态度，表明职业不分贵贱，只要努力工作，一样可以得到尊重。 那些前塾师们也参加了这次会餐，莫思凡对他们十分尊重，还安排他们坐了上席。 他们工作了两个多月，那美仑美奂的水晶屏风自不用说，就是比较普通的器具，一样十分精美。刚开始他们还有点眼花缭乱，赞不绝口，后来见得实在太多了，渐渐的就没有了感觉。这就跟山珍海味吃多了一个样，不过对莫思凡的智慧，他们还是由衷地佩服。 不用说，自从做了这份工作之后，他们家里的经济条件都得到了极大的改善。为了让他们安心工作，莫思凡额外给了他们五两银子安家费，这样的照顾让他们感激涕零，正所谓士为知己者死，莫思凡做得到位，他们自然也就卖力的工作。 当敬酒敬到他们这边时，他们便都站起来，但莫思凡双手虚按了按，示意他们坐下，然后指着旁边的两个空桌子问道：“各位知不知道这两桌是谁坐？” 塾师们都有些茫然。莫思凡神秘地笑了笑，用力拍了下巴掌，食堂的门忽然大开，谢小花带着一群人走了进来。定睛看时，原来都是塾师们的夫人们。 莫思凡迎上去，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口称：“学生莫思凡恭迎各位师母。” 塾师们都被惊住了。这这是闹的哪一出？ 莫思凡将那些老夫人安置在那两个空桌子边坐下来，这才解释道：“这是小花的主意。各位老师在工坊做事，劳苦功高，师母们在家里照顾全家，让大家能在这里安心工作，也有极大的功劳。所以这次会餐，小花一力主张将师母们接过来，一起高兴地聚一下。所有人都是她一个个去接过来的，事先没告诉各位，是想给大家一个惊喜。” 这样的惊喜可真够大的。塾师们在最初的惊愕过后，终于回过神来，纷纷站起来向谢小花道谢。这事莫思凡做来不奇怪，但若是谢小花做的，那就难能可贵。谁不知道这丫头爱好舞刀弄枪，脾气也不咋样，火爆性子一点就着，塾师们上班两个多月，看见她能躲就躲，实在躲不过了，就只好惶恐地站在一侧，等她过了才敢走动。而谢小花也高傲得很，看见他们也恍若未见一般，丝毫不加理会。 偏偏是这个对塾师们不屑一顾的谢小花想到了请老夫人出席会餐的主意，难怪大家都有些难以置信。但事实摆在眼前，不容置疑。 谢小花随意抓起一个大碗，倒满了水酒，端起来团团敬了一圈，朗声道：“各位老师c师母，今天是小年，马上就过年了，提前祝大家新年好，过一个热闹大年。这杯酒是祝福之意，干。”说罢，将满满的一碗酒一饮而尽。 大家醒过神来，这才端起酒杯回应。 谢小花又倒了一碗酒，说道：“各位老师到工坊也有两个多月了，表现有目共睹，称得上劳苦功高，这第二杯酒是表示感谢之意，感谢各位辛勤的付出，这杯酒，我先干为敬。” 说罢，又将那碗酒一饮而尽。 塾师们心中俱是一暖，谢小花能够说出这样的话来，份量比谁都重。毕竟所有人都知道，她跟莫思凡的关系非同一般，甚至在许多人的心中，这两人早就成了一对了。那么她说出这句话，不就跟莫思凡说的一个样？说不定份量更重一些。所以塾师们都很激动，跟着谢小花陪了一杯。 谢小花倒上第三碗酒，说道：“在这之前，是发生了一些不愉快，我是个急性子，说话比较冲，又比较喜欢动武，恐怕吓到了各位，我在这里向各位致歉。今后大家都是一家人，不分彼此，以前有什么得罪的地方，请多多谅解。所以，这一杯是赔罪之酒，各位老师，对不住。”说罢，同样一饮而尽。 秀才们都怔住了，如果说之前谢小花祝福c感谢都还算正常的话，那么现在说出赔罪两字，那就真的是很不寻常。 现在他们都知道告状一事给莫思凡带来了很大的困扰，甚至造成了很大的损失，史知县借机捞了很大一笔油水。所以谢小花初次见他们的时候有那么大的反应，纯属正常。换成任何人恐怕都难以心平气和，更不用说性如烈火的谢小花了。偏偏她此刻说出致歉的话，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样坦率的态度，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9章大雪纷飞 莫思凡并不知道谢小花的计划，也判断不出她是否又在演戏。即使有演的成分在，但话语中的真诚还是能够让人感受到的，这丫头确实是长大了，不一味蛮干，也懂得方式方法了。 韩秀清在这帮塾师中算是比较世故的，见识较多，又比较有威望，所以很多时候就是由他来代表大家说话。他站起来冲着谢小花施了一礼，说道：“谢姑娘客气了，赔罪的话千万别说，这事说起来也是我们错在先，以前的事情就当它已经过去，没啥可说的。今后，大伙儿就是努力做事，都是工坊的一份子，为工坊发展尽心尽力。刚刚谢姑娘也说了，大家都是一家人，一家人就不说两家话，谢姑娘的事，就是我韩秀清的事，但有驱策，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其他人也纷纷表态：“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谢小花瞪着眼睛道：“你们这一大把年纪了，驱策你们作甚？要是还让你们赴汤蹈火，那还要我们年轻人干什么？你们现在把自己手头上的事情做好就行，做得动就做，等哪天做不动了，工坊负责给你们养老。” 虽然她的语气并不客气，但话的内容却是颇为暖心，塾师们当然听得出来，也都有些感动。他们的年龄大多都是四五十岁，年长的韩秀清已经六十多，自从绝了功名之念，生计问题就成了他们的日常，再清高的人总得先填饱肚子，尤其是拖家带口的一家人，更是张嘴就要吃的。现在到西凌工坊来做事之后，日子总算是好过一些了，但这样的好日子能持续多久，大家心里都没有底。有道是人生七十古来稀，他们这把年纪了，还能做多少年？老了后又该怎么办？这些才是很现实的问题。但今天谢小花说出由工坊负责养老的话，这对大家的心理安慰是非常强大的。 莫思凡适时说道：“没错，我很快就会出台一个措施，今后凡是在工坊中工作过的人，到了一定年龄，就可以退休下来，由工坊负责养老。方式就是每个月给付一定的退休金，当然了，退休金有多有寡，金额通过在工坊服务的年限以及贡献大小来定。细则很快会出来，大家到时可以一下。” 大家都纷纷鼓起掌来。这种大好消息，没理由不热烈欢迎。 关于退休养老的制度设计，莫思凡早有考虑，只不过之前工坊人员都是以中青年为主，所以就用不着太过着急。但是这些塾师们进来之后，就不得不有所考虑了。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一直都是人们理想中的大同世界。如今，莫思凡办工坊，以做到壮有所用，办学校，以做到幼有所长，如果再把养老制度设计好，离那大同世界也相差不远了。当然，这只是一个小小的大同世界，只限于工坊之内，放在整个社会层面上，也许微不足道，但任何伟大的变革，不就是从微不足道的小地方开始做起吗？风起于青蘋之末，做好自己想做的每一步，就终究会产生大变革。 会餐在一种其乐融融的气氛中结束。谢小花用三碗水酒，获得了塾师们的真心拥戴。敬完酒后，韩秀清这桌正好还有个空位，就请她在这里坐了下来，一起吃饭。谢小花也不推辞，席间，大家觥筹交错，谈论得非常愉快。塾师们跟她相处熟了之后，才觉得她远没有看上去那么凶，到底还是个可亲的小姑娘嘛。 小年过后，除夕新年就不远了。 今年工坊里的过年气氛明显比去年强得多。去年由于宿舍楼尚未建成，所以整个工坊只有几个工人留守。但是今年，宿舍建成之后，不少从外地招来的工匠都搬了进去，甚至将妻儿老小都接了过来，过年的时候，有选择回家的，也有不少人干脆留在工坊过年，反正在老家也没有什么值得念想的东西。而莫家和谢家现在都有了钱，原先的茅草屋自然早就不住了，连翻修的必要都没有，就留在那里，任凭风吹雨打。他们都在宿舍这边弄了好几套房子，住了过来，也方便管理工坊和小学。柳家家境非常富裕，原本是不需要住在这边的，但柳秀林出于住得这里离叶筠瑶近一点的心理，便也搬了过来。好在住的地方足够多，宿舍楼已经建成两栋，新的又在筹划，也许用不了多久，这里就会成为一个繁华热闹的居民区。 现在这里的居住环境已经改善了许多，经过一年的培育，树木已经长高了不少，花草虽然在寒冬中已经枯萎，但是那些四季常青的灌木还郁郁葱葱地生长着。在花园的中央，建了一个凉亭，这里是休闲娱乐的所在，下班后到这里来坐一坐，不失为放松的好去处。 腊月二十九日晚，下了一场大雪，一夜之间天地间白茫茫的一片，第二天是除夕，但雪依旧没有停，纷纷扬扬地下着。西凌是属于南方地区，下雪还是比较少见的，像去年就不曾下过，这样一场雪在北方不算什么，但是在南方，就已经是了不得的大雪了。 正因为雪景难得，持续时间又很短，所以雪一下起来，人们就非常兴奋。少年少女们在雪地里欢呼雀跃，堆雪人，打雪仗，确实快活。 凉亭中，莫思凡伫立在那里，看着大家在雪地里游戏，没有参与进去的意思。这本来是一个欢乐的节日，但他面上并没有什么笑容，相反，还有点严肃。李沐风陪着他站在那里，自从跟柳思柔的关系确定以后，他回来的次数就多了些，然而正所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即使每次回来，也都是匆匆忙忙的。 凉亭中只有他们两个人，其他人离他们都挺远，所以不论说什么，也不会有人听到。 “先生当真已经下定决心？” “当真。” “这一步走出，可就没有回头的路了。” “如果我什么都不做，不仅没有回头的路，连往前的路都没有了。” “我觉得事情未必会糟糕至此。你说的那个人不是即将离开西凌县了么？他以后再也不可能讹诈你了。” “一只狼吃惯了肥羊，他还会去吃青草吗？不可能的。贪婪的本性会驱使着他，让他不顾有猎人的危险，使尽一切手段，只为了捕捉到那只肥羊。那人也这样，不错，他确实是暂时离开了西凌，但是只需一年半载，就完全可以通过疏通关系，重新调到袁州府来。我觉得他完全有理由这样做，因为在其他地方，哪里能够轻松地一把就捞到好几千两银子呢？他已经深知西凌工坊的底蕴，对他来说，我就是他长期的提款机，想起来的时候就敲诈一下，轻轻松松的，多好。但是对我来说，这就是个狗皮膏药，甩都甩不掉。万一不小心，甚至会酿成灾祸，别看西凌工坊现在蒸蒸日上，可是如果有人暗地里挖坑的话，总有招灾惹祸的时候。我以前说过，路见不平一声吼，该出手时就出手。道路如果不平，铲平它，路上如有陷阱，填掉它。我不喜欢留下祸患，然后在关键时刻摧毁我的事业，如果有隐患，我一定要在隐患爆发之前清除它。” “我理解先生的忧虑，但是，西凌县永远都会有新的官员到来，要是新来的也是这般，又将如何？难道要一直这样对抗下去？” “我不会让这种事情再次发生。” “先生既然已经拿定主意，我知道怎么办了。” “此事万分机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事前要有周密布置，特别是要做好善后。” “放心，我有办法将此事做得密不透风。” “拜托李大哥了。” “兄弟之间无需客气。” “李大哥有没有去过北方？” “没有，我多数时间都在江西，偶尔去过几次南直隶和江浙一带。” “那李大哥肯定是没见过那种真正的大雪了？那种有大半个人高，一脚踩下去就能将人给淹没的那种，可不是咱们今天看到的才半尺厚的雪。” “那种大雪当真是没见过。难道先生见过？据我所知，先生袁州府都没有出去过。” “我虽然没有亲见，但是在书上读过很多次，倒是了解得比较多。有道是大雪无痕，谁知道底下隐藏了多少罪恶？南方雪小倒也有个好处，那就是无论怎样遮盖，嶙峋的地表总是遮不住的。一眼望去，哪里有浅沟，哪里有陷坑，一目了然。行人在道上行走，也不至于摔得太过狼狈。等到冰消雪融的时候，一切又现出原形。所以我更喜欢南方，因为不用害怕那么多陷阱，也更能把控自己的命运。” “先生高论。不过抛开这些隐喻而言，我更喜欢北方大雪，那壮观的景象，想想都很过瘾啊。只可惜我还没有机会到北方去。” “等不那么忙的时候，李大哥可以去一下，和思柔妹子一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0章披风戴雪 一团雪球忽地一声直奔莫思凡飞了过来，李沐风反应很快，折扇唰的一声打开，将雪球挡住，雪球砸在扇面上，变得粉碎。 谢小花从不远的地方冒出头来，喝道：“你们俩在那里嘀咕些什么？干嘛不去玩？” 莫思凡道：“看你们玩更有意思一些。” “扯淡，站在边上干看着有甚么意思？李大哥，听说你的武功很厉害，可惜你每次都是来去匆匆，一直没有机会向你讨教。今天左右无事，咱们何不练上几手，也好过手脚冰冷的干冻着。” 李沐风哈哈一笑道：“小花妹子有这个雅兴，做大哥的不得不舍命相陪。那儿有一块空地，咱们就去那里走上几个回合。” 谢小花大喜，连忙道：“好，好。咱们快去。” 莫思凡眼见她那跃跃欲试的模样，好笑之余，也有些无奈。这丫头的脾气，真是有些好斗啊。 两人来到那块空地处，谢小花在前边走，忽地回过身来，右拳捏做一处，便向李沐风兜心窝打来。李沐风眼疾手快，伸拳架住，两个人拳来脚往，登时就打了起来。 这边在热热闹闹地打架，原本堆雪人打雪仗的人们自然都跑了过来，知道他们只是在切磋，便都看起热闹来。 一般人不懂武艺，看的只是个热闹，也不懂那些招式有什么奥妙，只看见两人跳来跳去，躲闪出击，拳风呼呼作响，势大力沉，这拳头若是落到自己身上，只怕立马就要筋断骨折，有句老话叫做拳脚无眼，万一失了手，那可不得了。所以大家看得紧张极了，生怕一不小心，就打出个好歹来。 只有谢家兄弟才是内行，内行看门道，他们偶尔点评几句，莫思凡才能知道个大概。 “这一招不行，力道使得别扭，打出去根本起不到作用。” “哎，这招用力过度了，打得出去收不回来，运用得还不到位。” “漏出空门了，就算马上回防也是来不及的。” 莫思凡听着他们的点评，忍不住问道：“二哥，你说他们谁会赢？” “赢？不存在的。五妹的拳脚弱，李大哥陪她玩几招呢，就别想赢的事啦。” 莫思凡讪笑道：“我还以为她多厉害，原来根本不是李大哥的对手。” “也不尽然。武功分为很多方面，拳脚c棍棒c刀枪c剑戟等，每一门武功都不相同，各人专精也不一样。有些人拳脚厉害，武林中就有南拳北腿的说法，有些人拳脚不行，但刀枪棍棒可以，也是能够打出一片天下的。习武之人，重要的是发挥自己的长处，摒弃自己的短处。五妹长处是枪法，拳脚能坚持五十招就算不错了。” 正打着，谢小花忽地住手，叫道：“不打了。” 李沐风收招道：“为何不打了？” “拳脚打不过你，再打下去有什么意思？我们来比兵器吧？” “随你。我用这把折扇作武器，你呢？” 谢小花瞅着附近有根木棍，便一把抢过来，就把木棍当作大枪来使，棍影森森地攻了过来。李沐风赞了声好，挥舞着折扇迎战。 当下两人一番好斗。谢小花一向长于枪棒，她的习武天赋颇高，又舍得下工夫，所以武艺进境很快。手上拿着木棍，整个人的气势立即发生了变化，招式比拳脚凌厉得多。 眨眼间就斗了十几个回合，两人这番争斗比之前更显激烈，毕竟武器的杀伤威力更大一些，看得围观的众人也就更显紧张。 这一番打斗动静很大，莫家大婶和谢老铁匠都闻声走出家门，跑来观看。 “哎呀，这是怎么说的，好端端的怎么打起来了？”莫家大婶着急地喊了起来，“你也是，站在一边看热闹，也不知道去劝一劝。” 莫思凡道：“娘，他们这是切磋武艺，不是打架。” “都打得这么厉害了，还不叫打架？” “呃，是打架。但不是翻脸，是在练习呢。” 莫家大婶哪懂这个，只在一旁干着急。 谢老铁匠却是内行，一声不响地看着两人比武。 谢家兄弟的点评又有了变化，很显然，他们对谢小花的棍法还是比较满意的。 “这一招不错，力道c方位都把控得很到位，再练个年，就炉火纯青了。” “现在可以多撑几十招了。哎，这丫头天生是个练武的材料，可惜限于女儿身，力量还是差了些。” 莫思凡无语。谢小花的力量差？这种话也只有谢家兄弟才能说，旁人都没有这个资格。 很快又是几十个回合过去，双方打得更加激烈了。谢小花使的其实不是棍法，是拿棍当枪来使，平扎直刺，正所谓棍扫一大片，枪挑一条线，两者是有很大区别的。而李沐风的折扇也使得甚为神奇，这折扇并非竹木材质，大概是某种轻便的金属材料，甚是坚韧。但折扇并不是一样很好的武器，再好的材料也弥补不了。谁都知道一寸长一寸强的道理，折扇再长也不过尺余，跟长棍比起来就差远了。但是两人比武的时候，却看不出李沐风有什么劣势，那扇子使得出神入化，跟长棍并不硬碰硬撞，而是运用借力卸力的技巧，每每使得谢小花的攻势无功而返。 时下大雪纷飞，地上也积了很厚的一层雪，天地间本来就有些迷蒙，现在两人纵横跳跃，长棍呼呼风响，将地上的积雪又搅了起来，登时纷纷扬扬，将打斗中的两人都裹在里面，看不分明，只有呼喝之声不断，显示着两人依旧在激烈地打斗。 就在这时，远处忽地传来一声大喝：“好武艺。” 激斗中的李沐风和谢小花倏忽分开，停止打斗。大家都往喝声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不远处站着一个人，披风戴雪，面目略有些模糊，身上披着的大氅飘满了雪花，看上去风尘仆仆，像是赶了很长路的旅人。 谢小花盯着那人看了一会，忽地丢下木棍，扑了过去，大叫一声道：“大哥。是大哥回来了。” 原来是谢小忠。 谢小忠从军在外，一去就是多年，家里人并不知道他驻防在哪里，甚至连是生是死都不知道。因为这个时代信息十分闭塞，几百公里的距离就犹如天堑无涯，不是特殊的情况就很难传播消息。而从军更是不比行旅，不可能来去自由，明朝实行卫所制度，为了防止逃兵，更是管理得极为严格，没有特殊事由，军人轻易不得离开军营。所以现在谢小忠忽然回到家里，无疑是出乎大家的意料之外。 谢小忠宠溺地摸了摸妹妹的头，说道：“长高了不少。刚才练得还不错，多多努力。” 谢小花吐了下舌头，笑道：“大哥，你这次回来，可得教我几手绝招，不然我总受人欺负。” “谁敢欺负你？告诉大哥，大哥去给你打回来。” 谢小花眼珠子骨碌一转，指着李沐风道：“就是他欺负我呢。” 谢小忠哈哈一笑道：“那我没办法了，大哥也打不过他。” 谢小花噘着嘴，好生不喜。 这时，谢老铁匠在谢家兄弟的簇拥之下，走了过来。如今他身体已经大好，至少在精神上恢复了以前那神采奕奕的劲头。 谢小忠看见父亲，立即收敛起笑容，跪在地上，磕了一个头，口称：“孩儿见过父亲大人。” 谢老铁匠见到久未见面的大儿子，忍不住老泪纵横，半晌方道：“好。好。快起来吧，雪地里天冷，别跪着了。” 谢小忠这才站起来，先见过了莫家大婶，然后跟大家打了个招呼。在场的众人里面，他倒有多半都不认识。 莫思凡问道：“小忠哥，你是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的？” 谢小忠道：“要打听还不容易？我先去了谢家村老家那里，结果找不到人，莫哥儿那栋茅草屋都快要塌了。我找邻居们问了问，就知道你们在这里。莫哥儿如今好气派，建了这么多房子，办了这么大一座工坊，乡亲们也跟着享福。我在村子里的时候，可听到不少人都在夸奖你呢。” 莫思凡笑道：“也没什么，全仗着大家帮衬，要不然我一个人是支撑不起来的。” “莫哥儿这话实在，一个人本事再大，也离不开底下人的帮衬，就好比行军打仗，一个将官再厉害，要是带的兵不行，还是得吃败仗。” 提到行军打仗，莫思凡便问道：“小忠哥，你如今是在哪里当差？” “登州卫，不知你们听说过没有？” “登登州卫？”莫思凡吃惊地叫了起来。 “咦？莫哥儿没有出过远门，难道也知道登州卫？” 谢小花讥笑道：“他有一本神奇至极的书，里面包罗万象，啥知识都有，但我们从来没有见过。如今他足不出户，天下大事都知道，一个小小的登州卫算得了什么？” 莫思凡反唇相讥道：“山东沿海的九卫十八所，天下皆知，即使不看书，也是知道的。你要是不知道，只说明你平时不关心时政大事，连常识问题都搞不清楚。” 谢小忠奇怪地问道：“咦，怎么还吵起嘴来了？这种东西知道便知道了，没甚么了不起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1章围炉而坐 莫思凡当然没有那本神奇至极的书，穿越以来，无论是他掌握的水晶工艺，还是西凌小学里教授的格物之道，都是超出了常人的理解范围。很难解释，一个乡村里的秀才，平时读的是四书五经，又缺乏处世经验，怎么一下子就这么聪明伶俐起来了呢？怎么一下子就知道了许多闻所未闻的知识了呢？除了用神迹来解释的话，其他任何解释都是不通的。也有人开玩笑说莫相公有一本神奇的书，所有知识都是从那本书上看来的。当然大家都知道这只是玩笑，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书呢？ 莫思凡对登州卫熟悉，并非他有多关心时政大事，这个信息闭塞的时代，有什么时政大事会让老百姓知道呢？但他知道登州卫出了个大名鼎鼎的人物。而且就在他置身的这个时代，在不久的将来，在抗击倭寇的战场上，这个人将会熠熠生辉，焕发出璀璨的光芒。但是目前，这个人还在蜇伏，还在不断地积攒自己的军事才华，直到接到朝廷召唤的那一天。 “小忠哥，你在登州卫当差，认不认识一个叫戚继光的人？” “你怎么会知道这个名字？不错，确实有这个人，他是卫指挥佥事，今年才二十岁，主要负责屯田。但这人练兵很有一套，时常向上面进言献策，阐述他扫平倭寇的主张，在登州卫也算是个比较有名的人物。但是出了登州卫，恐怕没几个人认识他吧？” “小忠哥跟他很熟吗？” “当然熟。甚至可以说是我的上司，卫指挥佥事是卫指挥使的副手，正四品衔，我在登州卫当差，虽然不是直接属下，但平时因为军中事务，倒是常跟他打交道，应该算很熟的了。” 谢小花插嘴问道：“大哥，你是几品官？” 谢小忠笑道：“我是底下卫所的一个千户，正五品吧。” “正五品大不大？能不能管着知县？” 莫思凡道：“别闹笑话了。知县是七品官，看上去官要小，但是大明是重文轻武，武将品秩再高，也比不上文官。再说了，武将怎么能管到地方上的知县呢？” “那太可惜了。要不然叫大哥去把史克朗教训一顿，也好出一口恶气。” “史克朗过完年就是四品知府，你还想教训他？” “呸，一头吃人不吐骨头的豺狼罢了。” “莫哥儿，你老是跟我提戚继光是何意？登州离西凌几千里之遥，你怎么会认识他呢？” 莫思凡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事实上他也没办法回答，总不能说自己是从后世穿越过来，所以认识这位著名军神的吧——只是说道：“以后小忠哥可以跟戚继光多多来往，这人很了不起，将来会有大成就的。” 这样的说辞就有点近乎算卦了，掐指一算，就说某人将来会如何，这是算命先生的套路，实际上准不准，只有天知道。但是莫思凡居于西凌山村，居然认识三千里外的登州卫指挥佥事，这本来就是让人无比怀疑的一件事，或许真有神迹也是说不定的。 眼见大家惊疑不定的表情，莫思凡“噗嗤”一乐，笑道：“其实没那么神啦，我为什么知道这人？因为我曾读过一首诗，里面有这么一句，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端的是忧国忧民的好诗。这诗就是戚继光少年时所写。你们可能没有读过，但我却知道，并由此推断，这人一定非凡，有着这般远大志向的人，不成功都难。” 这个解释勉强说得通，但也仅此而已。莫思凡身上奇怪的地方太多了，也不在乎多这一件。为了转移注意力，莫思凡又道：“小忠哥，我还没问你，卫所不是管得很严么？你为什么可以回来？” 这个问题正是大家想知道的，登时就将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谢小忠道：“卫所管得严，那是相对于军户来说的，募兵没那么严，限制要少很多。而千户以上官职，自由度则更大，我是今年上半年升做千户的，当时事情多走不开，这不到年底了，就寻思着回家来看看。恰好明年开春，兵部调令卫所军士北上蓟门，我也在调令之内，指挥使大人念我多年未曾回家，就准了我二十天假，这一路飞奔回来，路上来回就要十多天，在家的日子反而只几天而已。” 谢老铁匠道：“有假就算好的。你该想想那些军户终身都在卫所，死都不能脱籍，相对来说，我家算是非常幸运的。” “确实是这么个理。” 莫思凡道：“大家也别在雪地里站着了，小忠哥好不容易回来，正该庆祝一下。今天就在我家吃火锅，大家都去。” “好。”大家纷纷赞成。在这样冷的天气里，围着火炉吃着热乎乎的火锅，想着就是一件挺爽的事情。 莫思凡在宿舍楼里给自己选了个比较宽敞的房子，按后世标准的话，应该有一百二十平方吧。要是按他的意思，还想选更大一点的，但莫家大婶不喜欢房子太大，够住了就行。现在一家三口住在里面，空间倒是足够了。 莫思凡原本就有请大家除夕时来吃火锅的计划，此番不过是顺势邀请罢了。所以家里已经准备了足够多的食材，此前莫家大婶在家就一直做着准备，汤锅都熬好了，就只需将菜加进去煮就行了。 大家刚刚进门，就看见房子正中放着一张大圆桌，圆桌中央开孔，正是后世标准的火锅桌模样——不消说，这也是莫思凡鼓捣出来的。底下一个小火炉，里面添着煤块，火炉上放了一口大锅，淡蓝色小火苗舔舐着锅底，大锅上空冒着热气，一股浓郁的香气随着热气的飘散就扑鼻而来，勾引得大家食指大动。谢小花之前打了一架，早已饥肠辘辘，此刻被那香气一熏，哪里还忍耐得住，三两步赶到大锅前，叫道：“饿死我了，可以吃了吧？” 莫家大婶瞪了她一眼道：“你刚才不是跳来跳去精神着嘛？就饿啦？” 谢小花嬉皮笑脸地说道：“好婶婶，你别捉弄我啦，你做的饭菜这么好吃，都怪这香气太诱人了。” 莫家大婶拿她没办法，笑骂了一声道：“馋嘴就馋嘴吧，还找这么多借口。” 莫玉兰忽然说道：“小花妹妹，你要是喜欢我娘做的饭菜，以后可以天天来吃。” 她这话里还有话，大家自然都听懂了的，俱莞尔一笑。 谢小花脸微微一红，没有接话，却是端起一盆清菜，丢到那汤锅里面去，那沸腾着的水稍微平息了一会，没过多久菜就熟了。于是大家都坐在桌旁，喝酒吃菜，在这样一个下雪的天，吃着热气腾腾的火锅，喝着温热的美酒，聊着天，不失为一件赏心乐事。 火锅的锅底是清汤，这对莫思凡来说倒是一件遗憾的事情。对于一个从后世来的人来说，这个世界的食材自然比后世要好得多，绿色纯天然，至少没有那么多食品安全问题。但美中不足的是，调味料中少了一样辣椒，这人生也就少了一大乐趣啊。虽然用姜蒜胡椒等也可以增加一点辣味，但哪里有辣椒来得过瘾？吃火锅而没有辣，简直是不能忍也。 “要是再辣一点就好了。”他一边吃一边感慨道。 谢小花道：“还要辣？那得丢多少姜进去？” “不是姜的这种辣，而是另外一种东西。” 李沐风道：“我知道，听先生以前讲过，是一种叫辣椒的调料，不过咱们都没有见过。” “哈哈，李大哥记性真好，我只是随意谈过几句，你都记得那么清楚。” “辣椒到底是什么东西？” 莫思凡起身找了纸笔出来，在纸上画了个辣椒的大概形状，不消说，大家都是不曾见过的，他将辣椒的功效讲述了一遍，大家听他说得那么起劲，倒是起了好奇之心，只是他说的是真是假，一时也无法验证。 谢小忠端详着那副图画，好奇地问道：“莫哥儿是在哪里见过这个东西的？” 莫思凡道：“不知你们爱不爱看杂书，食物本草中记载了这个东西，所谓功效也是在这书上看到的。” 大家都知道他爱看书，以前没钱也就罢了，有钱之后，书籍几乎是成箱的往家里搬，以至于现在专门给了间房子让他放书。而且他还说了，今后西凌小学要建一个图书馆，专门存放书籍，世间典籍都要搜罗个遍，学生们可以办理借阅证免费。 世间书籍如海，卷帙浩繁，谁都不可能把所有书都看一遍。而莫思凡说的食物本草更是偏门，大家都不曾读过，里面到底有没有关于辣椒的记载，谁都不知道。反正在他身上稀奇古怪的事物多，时日一久，人们便少了探究之心。大家宁愿相信是上天给了莫思凡的启示，也不愿稍微怀疑他一下。 谢小忠道：“你说的这个辣椒，我还真的见过，就在登州那边，只不过形状略有不同，功效倒是一样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2章小国岛民 人们原以为辣椒是莫思凡胡诌出来的，却不料真有这样的东西，一时间都有些好奇。 谢小忠道：“登州是靠近海边的地方，那里自古以来就有不少人出海经商。在海船上就备有这样的东西，据说是来自于海外极远之处，珍贵无比，功效与莫哥儿刚才描述的一模一样。我曾经带卫所军士查缉过海船，亲眼见过，海船上的人将其称为番椒。只不过我见到的都是干瘪的，形状不似莫哥儿画的圆润。” 莫思凡道：“那是辣椒晒干后的形状，当然是有差别。不过这不重要，不管是晒干的还是新鲜的，不管是剪成块状还是磨成粉，都是一样的辣。” 谢小花问道：“海船上干嘛备着辣椒？” 莫思凡道：“在海上行船是非常辛苦的，一是时间非常长，一年半载靠不到岸是常事。二是海上风浪很大，一般人上去就会晕船。晕船的滋味你们可能都没有尝到过，那是一种脚踩在棉花上的感觉，头昏眼花，呕吐不止，直恨不得将五脏六腑都给吐出来。人在这种状况下，根本就没有任何食欲，但是备着辣椒的话，至少可以刺激一下食欲吧。这是我的猜测，毕竟这东西发现的时间还不长，传到大明来更是最近这几十年的事，以前是没有的。” 柳秀林道：“我读《西洋番国志》，里面记录了三宝太监下西洋的故事，对航海过程也多有描述，似乎没有莫兄弟说的那么吓人。” 莫思凡道：“三宝太监下西洋，所选的航线离海岸不远，自然要安全一些，若有物资短缺，也可就近靠岸补给。可是若进入大洋深处，到处都是水天一色，到哪里去停靠？大海是极其辽阔的，如果没有可靠的办法来确定方位，连自己在哪里都不知道。要是遇见风暴，轻则不知吹到哪个天涯海角，重则海船倾覆，满船人俱丧身海底。要说吓人，我说的还算轻微的，实际跑船的辛苦更甚之。” 柳秀林道：“看来我是孤陋寡闻了。听莫兄弟这样一说，倒是长了不少见识。” 谢小花问道：“大哥，你刚才说查缉海船，为什么要查缉海船啊？” 谢小忠道：“难道你不知道大明朝廷是禁海的吗？朝廷不许海商出海贸易，违者重处。山东的九卫十八所，有一项重要职责便是查禁海船。” “为什么啊？你们刚才说在海上谋生如此艰难，为什么还要查禁他们？” “这个我可回答不上来，朝廷的谕令，我们只能执行。但是我知道一点，朝廷谕令再严，也阻止不了他们铤而走险，每年不知要查扣多少船。而且据我所知，这些海船的东家，不少都是朝廷重臣或者是名门世家，这些人在朝堂上高喊海禁，背地里却是海船走私的主力，倒霉的是咱们这些执行查禁的卫所，前脚刚把船扣下来，后脚就有人来疏通，甚至仗着自己的权势威胁恐吓。左右都是得罪人。” 莫思凡道：“朝廷禁海的原因之一是防御倭寇，其实啥用都没有。你越禁，倭寇闹得便越凶。其实，咱们所说的倭寇，除了那些真正从东瀛流窜过来的浪人之外，还有相当部分是被朝廷打压的海商，以及部分沿海渔民。由于海禁的影响，这些人的生计受到威胁，转而为盗。甚至跟倭寇沆瀣一气，共同祸害大明百姓。这其实是海禁之后的负面影响。” 柳秀林问道：“那三宝太监下西洋，真的是去寻找建文帝吗？” “无稽之谈，穿凿附会罢了。” “你说海外真的好吗？为什么这么多海商甘冒奇险要去走私？” “利字当头罢了。出海贸易的利润相当可观，有那么一句老话，一旦有适当的利润，商人就会大胆起来。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润，它就铤而走险；为了百分之一百的利润，它就敢践踏一切人间法律；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润，它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杀头的危险。现在大明的海商们，就是为了这不到三倍的利润，哪怕是被杀头也要去冒险。” 谢小花道：“你不也是商人吗？还说这种话。” “所以我也追逐利润啊。我办工坊目的不就是赚钱吗？不过我比他们知道得多一点，赚钱之余，也不忘了造福乡亲，让大家共同富裕起来。” 柳秀林道：“我以为朝廷在沿海设立卫所，主要是为了防御倭寇，可听你这么一讲，防御倭寇是次要的，执行海禁政策反而成了主要目的，是不是？” 莫思凡道：“你可以问一下小忠哥，平时是倭寇打得多，还是查缉海船查得多？” 谢小忠道：“说实话，山东虽然有倭寇作乱，但并不多。各卫所日常任务就是训练士卒和查缉海船，至于哪个更重要我不清楚，遇上了就是干呗。” “小忠哥有这种豪气是好事，但是据我所知，绝大多数卫所都是军备松弛，战力不堪一击。真要是倭寇侵袭过来，能不逃就是好汉了。指望卫所军户来对付倭寇，实在是不容乐观。” 莫思凡说的很是悲观，但却是现实。大明的军事制度，实行的是卫所制。从京师到郡县，都设有卫c所。卫c所由各省的都指挥使司管辖，每个都指挥使司有若干个卫，每卫五千六百人，卫下设千户所c百户所c总旗c小旗等单位。卫所将领从卫指挥使起，都是世袭，不少人的四品五品官衔是从娘胎里就定好的，倒不一定有真材实料。指望这些人上战场杀敌，实在是靠不住。 而卫所里的士兵同样也是世袭制，也就是所谓的军户，军户可免徭役，有朝廷给的田地耕种，但是每户至少得出一男丁到卫所当兵。士兵战时打仗，闲时屯田，生产的粮食大部分都充作了军粮，这样就极大地减轻了朝廷的负担。 但朝廷负担的减轻是以牺牲军队战斗力来实现的。大明军队规模看似极大，常备军便有两百多万，但是这两百多万军队本质上只是农民，而不是训练有素的军人。由于军官贪渎严重，士兵待遇很低，逃亡现象非常严重，所以卫所也往往没有满员，能达到一半人数就算好的。而那些世袭军官的军事素质也达不到要求，甚至完全没有军事素质可言。所以这样的人带出来的军队战斗力也就可想而知了。 柳秀林道：“倭寇真有这么厉害吗？” 谢小忠道：“我参加过两次追剿倭寇的行动，规模都不大，对方一次是三十几人，一次只有十来个人。但是卫所两三千人参与围剿，却屡屡被他们逃脱，甚至有一次，三百名官兵围住了倭寇的藏身之地，他们只有五六个人，却硬是杀出一条血路来，逃遁而去。那一次战斗，官兵伤亡百余人，倭寇却只被干掉了一个。如果不是在登州卫发生这种事情，我都不敢相信。所以莫哥儿说的并没有错。” 柳秀林惊讶地说道：“我听说倭寇来自东瀛，那里只是个弹丸小国，为何竟如此凶悍？” 谢小忠道：“根据我观察到的情况，倭寇委实是些很奇怪的人。他们身材矮小，但是战斗力十分凶悍，而且绝不投降，战斗时至死方休。他们对自身荣誉看得极重，似乎是重情重义的人，但是劫掠的时候却又凶残无比，常常以杀人为乐，所过之处，一片焦土，中原人的江湖侠义在他们眼中一文不值，但他们自己比武的时候却又有无比繁多的规矩。总之非常奇怪。” 莫思凡道：“小国岛民，向来如此。他们只尊奉强者，谁的拳头硬，他们自然就听谁的。现在大明军队虽然庞大，但局限于卫所之中，而且往往员额不足，战斗力低下。遇见倭寇，经常一触即溃，所以倭寇骄横凶残很正常。如果有一支精兵，纵横东南沿海，能够将倭寇打怕，打服，他们自然就会乖乖的收回鬼爪，不敢踏入大明半步。” 谢小忠道：“如果真有这么一支精兵就好了。可惜现在大明上下，到哪里去寻这么一支劲旅？不怕你们笑话，现在我手下那些兵，平时训练的时候似乎有模有样，但真要上了战场，面对倭寇的长刀，没有在第一时间溃散就算给我很大的面子了。天下承平百年，从军户出来的士兵本质上还是农民，只想种田，不想打仗，贪生怕死，怎么训练都不成。” 柳秀林道：“连谢大哥都这么说，岂不是非常危险？” 莫思凡道：“所以要练出精兵，强国强军，现在的军户制度绝不可行。得另辟蹊径，到那民风彪悍的地方，招募数千士兵，严加训练，这样才有希望。咱们刚才提到的戚继光便是一个善于练兵的人，所以我让你跟他多接触，就是这个道理。” 谢小忠哈哈笑道：“好，我听你的。不求升官发财，但求多杀几个倭寇。” 谈笑之间，不觉时间之飞逝。到了傍晚，这次火锅聚会才尽欢而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3章漂亮大礼 第二天是大年初一，雪在除夕之夜停了，但天气还是非常寒冷。到处都是银装素裹一般，长长的冰凌从树枝上垂下来，晶莹剔透，非常漂亮。如果换做是两年以前，这样的美景对莫家来说，只能算是灾难。因为他家根本就没有御寒之物，只能靠着单薄的衣服熬过寒冬，年关对每一个贫穷的家庭来说都是很难度过的。但现在这个问题已经不存在了，大家都穿得十分暖和，再冷的天也不怕。 莫思凡一大早起来后，就准备去外面的花园里散步。刚出门，恰好看见谢家兄妹在那里练武。不得不说，谢家兄妹中，要说武艺的话，还是谢小忠最厉害。同样是练枪，谢小忠使出来的威势比谢小花就厉害得多。而且他在军中历练多年，见惯了生死和鲜血，心理也要强大许多。动作更干脆凌厉，他等闲不跟人交手，一交手往往就是使出杀招。这是在战场上锻炼出来的本能。 看样子他们已经练了很久，地上厚厚的积雪已经被他们踩得几乎化了，还有些被劲风带动，飘荡起来。 看见莫思凡过来，谢小忠便收了势，招呼道：“莫哥儿，新年好！” “新年好！你们怎么这么早？” “不早啦，已经练了好一会了。功夫就是得苦练不缀，搁几天不练，马上就手生了。” “小忠哥惯常用的是什么兵器？” “刀枪皆可。” “小忠哥跟我来，我给你看一样东西。” “哦，干嘛弄得这样神秘？”谢小忠被他勾起好奇心，他这次回来，虽然仅仅过了一个晚上，但莫思凡带给他的震撼已经非常强烈了。他在西凌工坊里转了转，各种新奇的事物冲击着他的内心。莫哥儿如今这么厉害，这在几年前几乎是不可想象的。 两人来到工坊车间旁边的一个屋子里，这里是谢小义日常制作设备和打铁的地方，一个很大的打铁炉放在屋子中央，四周是已经制作好的一些设备和零件。屋子角落有一个大木箱，莫思凡走过去，拧开锁头，将木箱打开。里面是一些用红绸布包裹着的物件，莫思凡取出一件，递给谢小忠，说道：“小忠哥，你试试这个。” 谢小忠狐疑地掀开红绸布，原来是一柄长刀。他将刀抽出来，只见刀体雪亮，入手沉重，刀背厚实，刀刃却极为锋利，在刀体上轻轻敲一下，发出极其清脆的声音。端的是一把好刀。 谢小忠是懂刀的人，任何刀到他手上，只要稍微掂量一下就能看出好歹。莫思凡给他看的这把刀明显不是凡品，哪怕称之为神兵利刃也不为过。他从哪里得到这种神兵的？ 莫思凡看出他的疑惑，便说道：“这把刀是我让小义哥打造的，你试一下，看是否趁手？” “你们打造的？” “不错。我给了个配方给小义哥，让他照着配方炼了一些钢材，然后用这种钢材来打造兵器。这些箱子里全部都是刀剑，每一柄的性能都不弱于你手上这把。来来来，咱们到外面去，试一试这把刀锋不锋利。” 其实这是不需要试的，谢小忠凭经验完全可以判断出来。但他也想知道这刀锋利到什么程度，便跟着莫思凡走了出来。 屋子外面有个地方摆放着一些木墩，还有几根鸡蛋粗细的熟铁棍插在地上，有些铁棍顶端被削平，很明显是之前的试验弄的。谢小忠瞄了一眼，早看出那些痕迹是被刀子迅速切削而成，连这么粗的熟铁都能一刀两断，其锋利程度可想而知。 要知道如今军队常用的刀剑武器，也无非是熟铁渗碳锻造出来的罢了，比熟铁硬一点，但很有限，除非是高级军官的武器才会经过千锤百炼，即使这样，也无法一刀就砍断这种熟铁。 莫思凡指着一个木墩说道：“小忠哥砍一下这个木墩，看看怎么样？” 这是一块质地坚硬的木墩，一般的刀剑确实无法砍断，一不小心还会陷到里面去。谢小忠随意一挥，长刀闪电般的砍落，“哧”的一声，就仿佛撕破一张白纸一样，木墩一下子就被劈开来。谢小忠并未停顿，手腕一翻，长刀平切，向那几根熟铁棍齐腰砍去，只听得一阵金铁交鸣的声音，总共五根熟铁棍俱被砍断。收刀看时，那刀刃上一点破损的痕迹都没有，依旧看上去光亮如新。 “好刀，好刀。”谢小忠摩挲着刀身，赞不绝口地叫道。 “这把刀如今是小忠哥的了。” 谢小忠又惊又喜，抬头问道：“当真？” “当然是真的。我知道你们日后跟倭寇必有一战，那倭寇的刀剑十分精良，大明现有的武器根本无法抗衡，所以必须改良武器，不说超过倭寇，至少也要旗鼓相当才行。如今我还只是小批量试制，以后若是有需要，我可以大量制来供应给你们。到时候就不愁武器不趁手了。” “多谢莫哥儿。” “兄弟之间不言谢。对了，那个戚继光用的是什么兵器？” “他爱好使剑。” “好。我这里正好有几把宝剑，你挑一把送给他，相信对于嗜武的你们来说，送兵器比什么礼物都要贵重了。” 谢小忠哈哈大笑道：“说得对，莫哥儿真懂我们的爱好。放心，这把宝剑一定送到。” 莫思凡道：“其实还有比这些刀剑更好的东西，只可惜还没完全制出来，等以后制作成功了，再给你们送过去，保证你们会喜欢。” “还有东西比宝刀宝剑更好？” “当然有。就比如京城神机营里的火器，威力就比刀剑大得多。我说的那件东西也叫做枪，但威力比你们耍的大枪大十倍百倍。还有，可以制作埋在土里的地雷，人一踩上去就会爆炸。甚至还可以改良现有的大炮，保证威力提升无数倍。这些都是咱们可以考虑制作的东西，但是得给我一定的时间，才能一样样做出来。” “时间倒不是问题，要是你真能做那么多东西，等多长时间都值得。看样子我得跟上司进言，以后武器都到你这里买了。” “没用的。再好的武器给卫所官兵使用，都会变成烧火棍。依我的想法，是等以后那位戚继光开始练兵之后，必然会招募勇悍士卒，到时候要打造武器的时候，就只管来找我。我这几年就权当备下存货，进行试验开发了。” “你怎么能断定戚继光以后会练兵？” “观其抱负，必不是久居人后的人物，日后必然有大作为。这个东西很复杂，解释出来你也未必懂，反正你听我的没有错。” 谢小忠有点半信半疑。莫思凡的说辞无疑是在装神弄鬼，但他无意质疑自己的兄弟，于是沉默。 挑了一把最锋利的宝剑之后，两人走出屋子。这时谢家兄妹也都练完了，谢小花一脸兴奋地跑过来，大声叫道：“大哥，多亏你指点我几下，以前我使得不太好的招式，如今都学会了。啥时候再教我几招？” 谢小忠哼了一声道：“可别贪多嚼不烂。我告诉你，贪学千百种招式，到头来还不如始终雕琢那几个常用的招。只要练得精熟了，最普通的招式都是大杀招。你在那里耍来耍去，人家一招就给你破了，有什么用？真正的杀招就是简单c粗暴，一招致命。当然广泛涉猎也有好处，至少见多识广，临阵不慌。所以正确的做法就应该是：广泛涉猎，专精数招。基础打牢实点，任何时候都不吃亏。” 谢小花恭谨受教。这些都是谢小忠长期实战后总结出来的经验，非常宝贵。 她一转眼看见谢小忠手上拿着的剑，忍不住叫道：“好漂亮的剑。大哥，这是从哪里拿来的？” “莫哥儿打造好送给我的。怎么，你不知道吗？” “谁知道他一天到晚鼓捣些什么。我不管，我也要一把。” 莫思凡笑道：“你又不使剑，要它干什么？不告诉你就是因为你不喜欢这个。” “谁说我不喜欢？虽然大枪更趁手，但毕竟太长了，有些场合使着不方便。所以随身再佩一把剑更好些。” “那好。你也进去挑一把吧。” “谢谢莫大哥。”谢小花高兴地跳了起来，欢欢喜喜地进去挑剑去了。 须臾出来，却是挑了一把最漂亮的，剑鞘上面还镶了几颗绿色的水晶。到底是女孩子，颜值始终是摆在第一位的，锋不锋利倒在其次。好在莫思凡打造的这些刀剑，锋利程度都差不太多。 谢小花拿着这把剑，越看越喜欢，佩在身上，凭添了一份女侠的气概，这比以前拿着一杆大枪要淑女多了。 莫思凡见她爱不释手的样子，心中也很高兴，送礼嘛，当然是要被送的人满意才行。 “好啦，别老是在这里看了。回去吃早餐，顺便换身衣服。看你练得满头大汗的样子。” “谢谢莫大哥，走喽。”谢小花挥了挥手，蹦蹦跳跳地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4章蓝色星球 一般人家过年，走亲访友是少不了的，但莫谢两家都没什么亲戚，自然就没什么好走的。莫思凡早饭过后，就招呼谢家兄妹以及其他年轻人一起到西凌小学教学楼五楼去。 “去那里干嘛？”谢小忠奇怪的问道。 “让你们开开眼界。”莫思凡神秘的笑了笑道。 “装神弄鬼。”谢小花嘟囔道。 大家走进教学楼，上了五楼，这里就是莫思凡设立的理化实验室。这种东西在大明史上绝对是头一家，对于学生们学习科学知识有着莫大的好处。在不久的将来，他还准备专门建一栋实验大楼，到时候就可以在那里面开展许多科学实验。当然，现在来说，条件还比较简陋，所有实验器材和试剂都要自己制备，精度和纯度方面都存在问题，只能通过不断的完善才能越做越好。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没有现在的发韧开端，哪里有后世大名鼎鼎的西凌实验室？数百年后，这里将成为人类最著名的一间实验室，拥有最强大的科研力量，最完善的实验设备，以及最顶尖的科研人才。人们将其誉为科学的圣地，人类进步的摇篮，但是人们很难想象，这里最初却是如此简陋。 莫思凡介绍着每个实验室的功能，当然主要是说给谢小忠听的。只是谢小忠从未接触过科学知识，自然是听得云里雾里。 莫思凡走到一间实验室门口停了下来，门口上方贴着地理研究室的字样。他没急着开门，而是回过头来问谢小忠道：“小忠哥，我先考你一个问题，咱们生活的这片土地，是什么形状的？” “什么形状？”谢小忠懵了一会，说道，“天圆地方，还能有什么形状？” “也就是整个世界以咱们为中心，太阳东升西落，月亮昼伏夜出，对不对？” 谢小忠迟疑了一下，然后说道：“对对吧。至少我们看到的就是这样的。” “所以我说要让你们开开眼界。对于你们中的绝大部分人来说，你们呆会看到的东西，会颠覆你们以前的所有认知，证明亲眼看到的东西也不一定可靠。小勇哥，你别不服气，虽然我以前也教过不少地理知识，但今天告诉你们的，绝对是你没有听过的。” “我没有不服气。有段时间你一直猫在里面，谁都不让进，就是在鼓捣这个？” “不错。我做了一个模型，保证新颖至极，你们看过之后，想忘记都难。” 谢小花不耐烦地叫道：“废话这么多，你倒是开门呀。” 莫思凡打开实验室的门，得意的说道：“各位请进，欢迎光临蓝色的星球。” 大家好奇的走进去，一眼就看见房间里有一个大圆球，圆球是放在一个支架上面的，奇怪的是，那个支架是斜的。圆球本来没有正斜之分，但由于球体上画了不少线条，冷眼看去，就感觉圆球也跟着斜了下来。 圆球的直径大约三尺，也就是一米的样子，里面不知是用什么材质填充的，但是表面上贴了一层纸，纸上画着一些线条，还标着奇怪的符号，除了那些线条之外，还有很多地方被涂成蓝色，莫思凡刚才说的蓝色星球，只怕就是这样来的。 谢小勇好奇地摸了摸圆球，不料那圆球一下子便转动起来，那些线条也随着圆球转动而变幻，倒是比较有趣。 “你鼓捣了两个月的时间，就弄出这样一个东西？有什么用？” “用处可大了。说实话，这是一件学习器材，是帮助人们学习地理知识的一种工具。有了它，学起知识来绝对事半功倍。” “有这么神奇？”谢小勇有点不信的说道。 “绝对错不了。它将以前很抽象的地理知识形象化，对于知识理解肯定有好处。现在揭晓问题的答案，咱们生活的这片土地，就是这个样子的。” “什么？” “怎么可能？” 莫思凡道：“不怪你们无法理解。这些知识是属于中级和高级教材内容，除了柳兄和思柔妹子外，你们都没学过。咱们生活的地方就叫地球，是宇宙中少有的孕育着生命的蓝色星球。我以前给你们教过七大洲，四大洋，就是在这个球体上。这些蓝色的地方便是海洋，占据着地球上百分之七十的表面积。其余地方才是我们生活的陆地。大明疆域虽然辽阔，但是在地球上，也不过是一小块地盘罢了。所以咱们向来以为自己是天朝上国，是世界的中心，其实大谬不然。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谢小花憋了很久，终于问道：“你说得这么玄乎，但是我问你，如果咱们真的是生活在球上面的话，那么球的底部，岂不是头冲下了？那还不掉下去？还有那么多水，还不全都给漏光了？” “这就是一个体量的问题。如果地球只有模型这么小，当然是不可能留住任何人或者水的。但是地球实际上非常巨大，有句话叫做坐地日行八万里，讲的就是地球周长为八万里，也就是说直径为两万五千里，这么巨大的球体，光靠重力就可以把表面上的一切东西牢牢地吸附住。事实上，在地球的任意表面上，人们都是头顶青天，不存在头冲下的情况。” 谢小忠摇着头说道：“真是难以理解，莫哥儿说让咱们开眼界，说得真没错。咱们生活的地方居然是个圆球，这样的说法当真是闻所未闻。” 莫思凡道：“其实在场的所有人不理解这个都没关系，小忠哥本应该能够理解的。” “这是为什么？” “因为所有人里面，只有小忠哥见过大海。” “见过大海跟圆球有什么关系？” “咱们可以做个很简单的实验，这里有两个小模型，分别是人和船。现在将人放在这里，船放在门口，小勇哥将船慢慢地往人的方向移来，请大家站在这个模型人的角度想想，他看到这艘船的变化是怎样的？” 谢小花道：“越来越近，当然是越来越大了。” “那还有其他变化没有？” “应该没有了吧。” “如果真的是天圆地方，那么它的变化规律确实就是越来越大，从极其微小变成非常的巨大。如果足够远，以人的视力是看不见的，但当它出现在人的视野里时，一定是以完整的形态被人看见的。从船桅到船身，这个结构是不变的。但是，小忠哥必定知道，在大海里出现的船只，并不是这样的。” 谢小忠若有所思地说道：“不错。被你这样一说，我才记起来，如果有船从大海里向岸上驶来，最先被人看到的是桅杆，然后是船帆，再然后是船身慢慢地显露出来。只有到足够近的距离了，才能看清整个船体。如果是平整的水面的话，应该是很远就能看到船体才对呀。可谁会去想这个问题呀？” “现在咱们用地球模型再来做一个实验。我拿着这个人站在岸上，小勇哥拿着船从海里慢慢地往岸上移，咱们都到这个模型人的背后来，看看会发生什么？” 这个实验非常有趣，大家立即站到莫思凡的身后，尽量以模型人的视角来看待发生的一切。当谢小勇移动着船顺着球体表面出现时，先是桅杆，再是船帆，然后是船身，现象跟谢小忠描述的一模一样。谢小忠早就跳了起来，叫道：“就是这样，我查缉过很多船，都是这样出现的。” “所以，对于地球是圆球体，大家还有疑问么？” 如此清晰明白的实验摆在面前，大家哪里还有疑问？纷纷摇头。 柳秀林暗中竖了竖大拇指。这些知识他都已经掌握，但他初学的时候，也是满腹疑惑，想了很久才明白。哪里比得上莫思凡用一个简单的实验，就让所有的人心服口服，这等睿智，却是自己远远不及的。他做的这个地球模型，果然是个作用极大的学习工具。 莫思凡拨动圆球，告诉大家哪里是七大洲，四大洋，经度纬度是怎么回事，哪种符号代表高山，哪种符号代表沙漠，哪种符号是湖泊，当真是一目了然。他画的疆域界线当然不准确，只是世界地图的大概形状，但他只作为教学工具用的话，并没有太多问题。至少它非常直观，容易让人理解。大家即使以前没学过这些内容，此刻一讲，也很快就能明白。 谢小花忽然问道：“莫大哥，你说咱们西凌县应该是在哪里？” 莫思凡估摸着尺寸距离，用笔在模型上画了一个圈，说道：“就在这里。” 谢小花瞪大了眼睛，说道：“哇，就这么大一点？” “当然，大明在图上的面积都不大，更别说底下的一个县了。” “这么多人挤着生活在这么小的地方，真是可怜。” “咱们人类本来就是非常渺小的存在，相对于辽阔的地球来说，自然是微不足道了。而地球相对于浩瀚的宇宙而言，同样是微不足道的。所以咱们的心胸得放开阔些，很多事情通过不同的角度去看，也许会得出不一样的结论。” 大家深以为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5章投资荒山 讲完一些基本知识，莫思凡又给大家讲一些国家概念，重点当然是放在欧洲部分。嘉靖年间，欧洲大航海时代刚刚开始，从本质上说，大明尚未落后，在经济方面甚至是在世界上最强大的，如果科学技术能够迎头赶上，必将在大航海时代分得一杯羹。甚至力压西欧小国，成为世界霸主。 “未来的世界必然是向大海进军的。谁掌握了海洋，谁就拥有了世界，关于这一点，大家用不着怀疑。地球三分陆地，七分海洋，哪个更重要，一目了然。”莫思凡指着模型上那大片的蓝色说道。 柳秀林道：“是这个道理。但是大明朝廷禁海，别说向大海进军了，连出海贸易都是严格禁止的。” “所以海禁是一项愚蠢透顶的政策，朝廷官老爷们既看不透未来趋势，也不知道海洋的重要性，仅仅因为小撮倭寇的袭扰就放弃整个大海，所谓一叶障目不见泰山，讲的就是这种情况。” “问题是咱们小老百姓哪里有能力改变朝廷的决策？海禁不改，你就算有通天的本领，也发挥不出来。” “所以一切都要从观念的改变开始。我今天是想让大家都改变固有的观念，以后还会让更多的人看清这些现实，等足够多的人都认识到海洋的重要性时，我相信朝廷一定会改变海禁政策的。” 不得不说，莫思凡的这个理念未免太过理想化，朝廷政策岂是那么容易改变的？特别是中原几千年来都是农耕文化，对海洋的认识极其浅薄，整个社会都没有向海洋进军的意识，指望一个老百姓大声呼吁，让朝廷废除海禁政策，想想都不太可能。 当然大家都没有反驳莫思凡的意见，不管怎么说，出发点是好的。 这一堂别开生面的地理课就此结束，莫思凡至少有一点没有说错，这样生动有趣的讲解知识的方式，真的令人大开眼界。 谢小忠在家里住了几天，就回卫所去了。回程还需数日，一点时间都不能耽误，既然是做了军人，就身不由己，这是没办法的事。 临别之际，莫思凡叮嘱他有空就捎一把晒干的辣椒回来，只要将辣椒子剥离，就可以培育出辣椒树苗来，今后就不愁没有辣椒吃了。谢小忠自然满口答应。 转眼新年过去，正月十五过后，西凌工坊再度热闹起来，生产继续有序地进行着，车间里热气腾腾，所有人都在忙碌着。金黄的熔融玻璃液倒入保温炉内，然后被浇铸，被蘸取，被制成各种各样的工艺品，然后退火及其他后工序处理，成品则被迅速包装起来，堆到成品仓库里去。 工坊招收了一批新的年轻工人，入职之初，自然是安全知识的灌输和技能的培训，专门有老员工负责这方面的工作。在他们手把手地带动下，新工人成长很快，用不了多久，就可以成长起来。 由于发电机和电动机都已经研制出来，并且很快应用到生产工序中去，所以西凌工坊现在的生产效率已经大幅度提高，就以矿石的破碎工序为例，最开始的时候安排了四个人，后来生产规模扩大后，变成了十个，就算这样，劳动强度还是非常大的。但是电动机出来后，破碎机便顺理成章地制造了出来，用机器来破碎，劳动强度降低不说，同样多的劳动力，破碎出来的产量提高了好几倍。技术的进步带来的便是效率的提升。 生产上的问题基本解决以后，莫思凡开始将注意力转向另一个新事物上面，那就是照明设备的应用。 这个时代不论权贵还是平民百姓，夜晚照明都是一个很大的问题。有钱的权贵可以点蜡烛，蜡烛可大可小，发出来的光也不一样，但总的来说并不明亮。普通一点的平民百姓就只能用油灯，那油灯用的是植物油或动物油脂，烧起来烟大且不说，还有一种难闻的气味。而且不论是点蜡烛还是油灯，防火都是非常重要的。大明皇宫常备铜缸贮水灭火，但依旧免不了被焚毁的命运，建成之后第二年就被烧了三座宫殿。 而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贫民，则根本就没有任何照明手段。除了烧火做饭的柴火，谁舍得花额外的钱添置蜡烛或者油灯？ 莫思凡如今有了电力，自然就有条件去制造电灯之类的照明设备。如果能制成功，电灯比蜡烛或油灯自然是好上百倍。 他只能从白炽灯泡开始制起，节能灯什么的以后再说。不过即使是白炽灯泡，要制造也是很不容易的。 白炽灯泡所用的玻璃外壳必须耐热，不能因为灯丝发热而炸裂，这跟工艺品的材质完全不一样。如果有可能的话，最好是使用纯净的石英玻璃。但这必须提高熔炼温度到一千六百度以上，以现有的条件是难以做到的。顶多是在实验室里少量制造出来，工业应用暂时还难以实现。 玻璃外壳至少还能用实验手段实现，但是制灯泡的关键是在抽真空，如果真空不好，灯丝在很短的时间内就会被烧断，不具备实用价值。而在抽真空之后，迅速焊接密封也是很重要的技术，否则真空抽出来了，密封不了，同样是做无用功。现在电的应用才刚起步，无论真空也好，同步焊接密封也好，都是极其困难的事情。 至于灯丝使用的材料，作为穿越者，莫思凡自然就无须像爱迪生那样试验数千种材料，直接就确定用最成熟好用的钨丝。但这也不是没有问题。 金属钨容易找到，因为江西钨矿乃是世界上储量最大的，占了全球储量的七成以上。但是在嘉靖年间，人们还不认识这种极其重要的战略金属，任其在大山之中沉睡，如果人们知道这种金属很重要，恐怕会立即抢破头地占为己有的。 钨矿的主要成分是三氧化钨，通过焦炭加热就可以将其还原成金属钨，这一步并不算难，但是要将大块的钨拉成比头发还细小的钨丝，这个难度可是不一般大。现阶段，连将铁拉成铁丝都困难，别说钨丝了。 所有这些困难，都是非常现实的，必须加以攻克解决。可以这么说，解决了以上问题，制造灯泡就已经成功了九成。莫思凡将这个任务制成一个课题，交给柳秀林去解决。他可以组织人手进行攻关，莫思凡并没有给他限定时间，能在三年内拿出成果就是非常不错的了。 与此同时，莫思凡还通过刘善仁的关系，将宁州和大余的一些荒山买了下来。宁州后世被称做修水，跟大余一样都被称作钨都，钨的蕴藏量非常可观。但是既然现阶段没有人认识钨，所以也就谈不上什么价值。一亩上好的农田只值几两银子，那这些荒山还比不上农田，卖价更低。往往诺大一片山头，几千两银子就能搞定，对于地方官府来说，不在乎是谁来买山，能卖出一些银两就是好事。而莫思凡以较少的代价，取得这些荒山的地契，虽然短时间内难以开发利用，但是从长远来看，必然是一笔极其划算的买卖。再说了，若是善加利用，那些山里出产的土特产就足够收回这些投资了。 这是一项极其长远的买卖，买卖之初，谁都不知道莫思凡为什么要花大价钱买这些山，就连刘善仁也不理解。但是大家都相信他不会做没道理的事情，只是大家一时看不明白罢了。直到几十年后，这些隶属于西凌工坊的山头开始大规模开发，极其贵重的钨矿被开采出来，被冶炼成金属钨，人们这才明白，莫思凡的眼光是何等长远，这些年来，当初的那些投资何止翻了千倍c万倍？ 闲话休提，制造电灯算是已经立项，但要是想看到成果，至少还得数年工夫，在这之前，莫思凡还是得将就那简陋而原始的照明方式。 除了电灯之外，还有很多事情是莫思凡要考虑的，比如实验室。作为科学研究的重要场所，这里不仅仅是辅助学生们的教学那么简单，还要进行探索性实验。比如化学研究室，既然要分析物质的结构和组成，那么许多纯度要求比较高的试剂就必不可少，这些试剂都是没地方去买的，只能是自己制造，然后不断地提纯，有了试剂，就可以分析物质的成分，而这又反过来促进新的纯净试剂的产生。通过这样的循环，实验室越来越完善，直到能够胜任真正的科研任务。 莫思凡制作的那个地球模型也很快派上了用场，不出意外，颠覆了所有学生的固有观念，未来属于海洋的观念也开始在这个年轻群体中悄悄的根植，并且在今后的日子发挥出巨大的作用。 跟航海有关的知识也受到了学生们的热捧，指南针c海洋洋流c季风气候c经纬度等等，都被大家热烈的讨论着。而为了横渡大洋，铁甲巨舰也往往成了大家讨论最多的一个专有名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6章万民伞倒 发生在西凌小学的这场变革影响十分深远，但是短时间内来说，对外部世界并没有产生任何影响。即使在西凌县，知道西凌工坊和西凌小学的人都不多，影响力暂时还只局限在五村附近。不过，随着莫思凡决定在西凌县西门集市设立店铺，人们很快就会领略到水晶工艺品的非凡魅力，也能很快知道西凌工坊的恐怖实力。 现在，人们只关心一件事，那就是史克朗史大人的离任，以及新知县的到来。 如果史克朗只是平调，那他的离任将会波澜不惊，当初他从丰城离任的时候，满城百姓都是一种漠然的态度，甚至有人敲锣打鼓，欢庆他的离任。但此番升官不同，眼看着他官越做越大，即使人们有所不满，也只能压在心底，不敢表露出来。甚至有人为了攀上他这根高枝，更是主动向他进献，只盼着以后能够在某些方面得到他的照顾。 所以这次史克朗走的时候，一收拾行李，就发现自己这几年收获颇丰。珍珠首饰和金银财宝之类的且不说，装了足足一马车，加上收到的各种礼品，又是整整两车，这些都是财货，史大老爷去上任，当然不可能骑马去，豪华舒适的马车是必不可少的，加上家眷和师爷等人，这一行人可算得上浩浩荡荡，招摇至极。 虽然史克朗搜刮来的钱财不少，但他还是有些不满意。负责收礼的师爷清点了一番，西凌县有头有脸的人都送了礼，唯独没有发现莫思凡的，这可是一种很无礼的举动，老话说人走茶凉，现在人都没走呢，该送的礼就不送了，说句不好听点的，这叫不会做人，师爷对这方面可是相当讲究的。所以他立即报告给了史克朗，询问是否要特意去提醒莫思凡一句。 “先别管他。”史克朗道，“他以为我调走后就管不着他了，真是大错特错，以后就会知道，他得为自己的年轻鲁莽付出多大的代价。” 史克朗很清楚莫思凡的底细，别看莫思凡最近两年才起来，但财富增长很快，其他所有人加起来都不一定比得过，实在是一只富得流油的肥羊。他对此早已垂涎三尺，并借着塾师们告状的机会狠狠地敲了一记竹杠。但如果说他这样就能满足，未免小瞧了他的胃口，这样的肥羊，不多宰几次岂能罢休？ 按史克朗的本意，要是能就近升迁到袁州府当知府，那自然是极好，这样不但升了官，也牢牢地抓住了西凌工坊这只肥羊，然而他派人活动的时间过晚，吏部早已定了方案，要改哪里还来得及？所以暂时只能定到建昌府，但史克朗早已下定决心，只要有机会，一定要尽快调到袁州府来。 要是时间充裕，他倒是想寻个事端来敲打一下莫思凡的，只是现在自己离任在即，匆忙中却是找不到理由。不过，以他的性子，即使一时拿捏不住莫思凡，却也不会轻易将他放过。 “这个莫秀才哪，还在记恨上次那三千两的事情。哼，年轻人永远都不明白一个道理，花钱买平安，年轻人哪，不经一堑，不长一智。他要是舍不得花这笔钱，惹下的麻烦够他吃一壶的，得多花几倍的钱去摆平。哼，这还只是个开始，以后会让他知道厉害。”史克朗拿着一本道德经，一边翻着，一边慢条斯理地说道。 “他算什么东西？也敢记恨老爷？” “你还别说，这小子有点小聪明。刚被本老爷敲了一记，回头就去请了那些塾师替他做事，目的无非是堵他们的嘴罢了。他不知道，本老爷要想找他的麻烦，即使没有塾师们的这档子事，也能找到其他的理由。想就此避开本老爷，真是太天真了。” “那是。老爷想要的东西，还从来没有要不到手的。” “这事暂且放下，等本老爷回到袁州府来再说。但也不能太便宜了他，得给他下个绊子，让他行事不要太过嚣张。你去找新来的贾知县，他肯定会问你一些本县风物人情之类的情况，你就多讲讲莫秀才不大合规的事情，让贾知县好好地打压一番。既让他知道一点做人的规矩，事后待我主政袁州府，还怕他不来乖乖的投靠？正是一箭双雕的好事。” “好。”师爷连忙说道，“我这就去找贾知县。” 新来的知县叫贾之南，嘉靖二十五年进士，在京赋闲了两年之后，最近才补了个缺，被委任到西凌县做了个知县。要说为政经验，那是半分都没有，这样也好，至少不曾受到污浊的官场沾染，心里还怀着一腔为国为民的热血，心心念念要有一番作为。委任下来之后，他便日夜兼程从京师南下，新年都是在路途中过的，唯恐耽误了上任日期。在古代，求官是一件很难的事，多少人候补在京师，找尽关系，只为了求得一官半职。但与之相对，有了官职，不按时赴任，那也是一种渎职，按律是要被惩处的。贾之南紧赶慢赶，终于提前了数天赶到西凌县，但这时史克朗还没有动身，县衙官邸还没有腾出来，他就只能暂时寓居在客栈内。 作为官场新手，贾之南没有师爷帮衬，又没有为官经验，刚到西凌县，自然是两眼一抹黑。好在他到达的当天，韦三石就拜访了他，不仅仅是迎接他，还给他讲了不少官场上要注意的事项，算是扎实地给他上了一课。贾之南原本就很聪慧，也不需要韦县丞多讲，很多事情都一点就透，算是对西凌县的民情有了初步的了解。 至于史克朗的官声，他当然也有所耳闻，只不过一来对方是自己的前任，二来又升了官做知府，无论从哪方面来看，他都不适合作出评价。然后史克朗的师爷巴巴地跑了过来，东拉西扯一番，言语之间提到一个叫莫思凡的，似乎是本地的一个豪强，做了不少非法的事情，让他多加留意，必要时打压一下。对这一信息，他也将信将疑，只是记在心里，准备有空的时候好生调查一下。表面上自然一口应承，答应一定要给莫思凡一点颜色看看。看得出师爷对他的应承很满意，满面笑容的走了。 随着史克朗离任日期的临近，县衙门也开始忙乱起来，首先当然是给史克朗搬家，大量金银财宝被装进木箱，堆到马车上，数量之多，看得那些衙役们未免有些眼热心动，只是师爷一直在边上盯着，倒也没有人敢乱来。 史克朗走，贾之南则是要搬进来。这人两袖清风，没什么行李可搬的，但是韦三石考虑得很周到，毕竟知县是西凌县的脸面，太过寒酸也不好看，所以他自掏腰包替贾知县添置了不少生活用品，当然这笔钱不会白花，在赢得贾知县充分信任的同时，也随时可以从其他地方找补回来。 两边都很忙乱，但韦三石身经百战，经历过不少离任继任的交接，倒是难不住他，但是史克朗临行前一天忽然提了一个要求，一时将他给难住了。 史克朗提出的要求看似很简单，那就是走的时候，要几顶万民伞。 万民伞是什么？那是地方官员离任的时候，百姓们自发送的，象征着官员在任时像大伞一样护佑着当地老百姓，是个爱民如子的好官。重点当然是百姓自发，不然谁都来一顶，也失去了原本意义。 史克朗从丰城离任的时候，就没有人送伞，甚至有人放鞭炮欢庆他的离去，那时史克朗也不在乎这些，只要自己捞到了好处，哪管别人怎么看？但是在西凌县这几年，他总算是开了窍，不但懂得派师爷去上面活动，走的时候也知道要几顶万民伞了。 想让百姓自发送伞看来是不太可能，韦三石就只能想其他的办法。他找了些士绅，特别是那几个想攀史克朗高枝的人，更是上赶着巴结，拍胸脯答应连夜赶制几顶万民伞出来。 第二天是个宜出行的好日子，几辆拉货的大车和华丽的马车迤逦出了县衙，贾知县和韦县丞率领县衙各部官员在后面相送。刚刚上了大街，一群打着万民伞的工商士绅就迎了上来，其中一顶显得特别的大，上面密密麻麻地缀有许多小绸条，绸条上都是一些名字。至于名字写的是张三还是李四，恐怕没有多少人关心。 为首的白胡子老头展开一幅素帛，抑扬顿挫地念了一篇赞颂史克朗的文章，只是街上人声鼎沸，哪里听得分明。但史克朗很高兴，还亲自下车勉励了几句。 就在这时，一个意外突然发生了，也许是街上的人太多了，毕竟这么热闹的阵仗，在这个小城里实在罕见，所以围着看热闹的人也很多，人群一拥挤，那些维护秩序的衙役们没能拦住，就有人闯到打着万民伞的人群里去了。 其他的伞还好，但那顶最大的伞却是不太好掌控的，被人一撞，掌伞的人就拿不住，眼看着诺大一把万民伞，竟“忽喇喇”地倒了下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7章拜访三石 师爷是一直紧跟着史克朗的，眼见那万民伞倒了下来，脸都吓得变色了。好在这伞虽然大，却并不算重，倒下来的时候也没有砸到人，但是这兆头可就差劲极了。 史克朗当然很不高兴，本来是想讨个好彩头，谁知道出了这种事情。此刻又不能打道回府，黄道吉日可不能说改就改，再说了，此刻已经交接完毕，西凌县已经不归他管辖了，他怒气冲冲地一甩衣袖，铁青着脸回到马车里，喝道：“出发！” 马车夫扬起鞭子，吆喝了一声，史克朗继续他的上任之路，原本喜气洋洋的送别仪式，就这样搞砸了。 事故发生的那一时刻，韦三石的心差点吊到嗓子眼上了。这次欢送仪式由他一手操办，真要是出点人身伤害事故，特别是如果伤到史克朗史知府的话，那自己的责任肯定跑不了。就算现在西凌县已经不归史克朗管，可毕竟是一个朝廷四品官员，在离任的这一刻出了事，整个西凌上下都逃不了干系。 好在没有人受伤，可是现场一片混乱，也不知是谁撞到万民伞当中了，那些衙役忙着维持秩序，哪还顾得上抓人，等好不容易恢复过来，肇事的人早就不见了。而此刻史克朗的车队已经去得远了。 贾知县倒是没有责怪他，只是说道：“本官先打道回府，你把这边的事情处理干净，疏散百姓，莫再要出事情了。” 韦三石抹了把额头上的汗，一口答应。史克朗得罪便得罪了，一时也改变不了，可千万得把贾知县给侍候好了。 忙乱了半天，终于处理完毕，百姓们被疏散回家，那些打着万民伞的士绅们，本来想攀高枝，却意外地得罪了史知府，以前付出的一切，只怕都打了水漂。 到了中午，韦三石处理完衙门事务，这才慢慢地回家去。他家离县衙很近，走路也不过一刻钟罢了，刚到家门口，门房就向他禀报：“老爷，有一位客人要见你，已经等了半个多时辰了。” 韦三石掌管着西凌县大小事务，每天求他办事的人很多，所以他并不在意，只是说道：“老爷我今天很忙，到现在饭都没吃一口，你让他先候着吧。对了，客人叫什么名字？” 门房道：“他自称是谢家村的秀才莫思凡，以前见过老爷的。” 韦三石怔了怔：“是他啊？他有没有说来做什么？” “不曾提及。” 韦三石想了想，说道：“那好，你让他到书房里来见我。” “老爷您不先吃饭么？” “先不吃了，你去将他带到书房，我有要事跟他商谈。” “是，老爷。” 莫思凡跟在门房身后，走到书房门口，门房先在外面高声叫道：“老爷，莫秀才来了。” 韦三石起身走到门口，看见莫思凡，便客气地说道：“莫秀才真是稀客啊，敝舍简陋，招待不周，请莫秀才海涵。” 莫思凡道：“韦大人客气。您这宅子是我在西凌县见过的比较阔气的了，如果这也是简陋，那我那些房子都是茅草屋了。” “莫秀才真是风趣得紧。请坐吧。” “谢谢韦大人。” 两人都坐定，一时间却没有人开口说话。莫思凡是用眼睛扫视着书房的布局，看看韦三石读什么书，韦三石却是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莫思凡。 通过上次短暂的接触，他对莫思凡有了很大的兴趣，觉得这是一个很难得的年轻人，知书达礼，说话做事都很有分寸，再加上又送了一箱价值不菲的水晶工艺品给他，促使他在史知县面前帮莫思凡说了不少好话。当然了，成效并不大，史知县依旧狠狠地敲了笔竹杠，这却不是他能控制的。 他沉默了一会，这才说道：“莫秀才，你知不知道，史知府临走之前，派师爷去见贾知县，想来是说了不少关于你的坏话。” “学生早就知道，没什么奇怪的。”莫思凡淡然说道。 “哦？”韦三石有点惊异地看了看莫思凡。他是暗地里买通了客栈伙计，让他留意贾知县跟谁会面，这才知道一点大概消息。莫秀才却是从哪里知道的呢？其实莫思凡并没有安插什么眼线，但他非常了解史克朗的为人，知道他不会肯放过自己，那么无论他使什么绊子，都是不奇怪的。但他这故作高深的姿态，反而让韦三石心生疑惑，不知他还有多少手段是不为人知的。 正思索着，莫思凡却转了个话题道：“韦大人，上次学生送的土特产可还好？” “非常好。简直是叹为观止。” “其实也只是些小玩物，并不值多少钱，只是世上少有，人们才物以稀为贵罢了，如今我开的工坊大量产出这种东西，反而拉低了它的价格。以前这些东西我都是运到外面去卖，但是现在条件成熟，我打算在西门集市上开一家店铺，不知韦大人有什么建议？” 韦三石心知肚明，莫思凡之所以不在西凌县开店铺，完全是因为顾忌史知县，有这么一位老爷在，店铺里的生意再好也是白搭。现在史克朗前脚刚走，莫思凡马上就决定开个店铺，简直再明显不过了。 他沉吟了一会儿，说道：“也没什么建议，只要莫秀才遵守大明律法，衙门也不会为难你。” 莫思凡淡然一笑道：“我不怕衙门为难，西凌工坊在外面有不少店子，也不见有人为难。只是学生终究年纪较轻，有些事情也许会考虑不周，要是有一个老成持重的人时刻提点，也能少犯点错误。学生想来想去，只有韦大人才是最合适的。但我知道韦大人非常忙，不一定有这个时间，所以一直有些犹豫。” 韦三石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莫思凡想找人提点是假，找一个衙门里的靠山才是真的。自己有时间没时间都不要紧，要的仅仅是一个挂名。这个莫秀才七窍玲珑，说话滴水不漏，意思领会到了就行。 他假意为难了一下，说道：“老夫确实比较忙，只怕有负莫秀才的盛情了。” 莫思凡道：“其实也不要韦大人做什么，有空的时候指点一下就可以了。” “莫秀才拳拳盛意，老夫要是再推脱，未免有些不近人情。也罢，老夫终究是痴长了几岁，别的不说，衙门里的事务还是熟的，既然是让我给你一些指点，那些衙门手续方面的问题你就不用太操心了，我会一一替你办妥。” “多谢韦大人。学生无以为报，今后店子开起来了，韦大人就是第一功臣。虽然店小利薄，但年底分红的时候，总少不了韦大人的一份。” 韦三石道：“谈甚么分红？老夫身为西凌县丞，理应为百姓排忧解难。特别是莫秀才这种青年俊彦，更是要大力扶持。放心，在贾知县那里，老夫一定会时常替你说好话，贾知县爱民如子，必不会为难你和西凌工坊。” “多谢韦大人，学生清楚该怎样做。” 谈话到此就结束，莫思凡告辞回去。大家都是聪明人，话怎样说不要紧，关键是看怎样做。只要把意思传达到了，心知肚明即可。要是具体到每年给多少钱，那就是明目张胆地行贿受贿了，容易落人话柄。 严格意义来说，韦三石也不算什么清官，捞钱的时候也决不含糊，要不然这么大一座宅院是怎么来的？但他捞钱的时候有分寸，不会像史克朗那样竭泽而渔，恨不得连地皮都刮走三尺，又懂得上下打点，所以衙门上下都念着他的好。这样的人，自然称不上善，但也不是大奸大恶，最大的好处便是，只要给了他好处，就会把事情办得妥妥的，莫思凡等于在这人身上投一点点钱，就可以免掉今后无穷无尽的麻烦，这样的买卖自然值得去做。 至于贾知县，虽然官比韦三石大，但办起事来，作用未必比韦三石更大，韦三石土生土长，地方上的关系盘根错节，无疑更吃得开些。而且，莫思凡跟贾知县没有过接触，也不知对方喜好如何，万一遇上个跟史克朗性情差不多的，无疑是狼入虎口，自己送上门去挨宰。如果是个清正廉洁的呢，那也有问题。自己这样的行为算得上行贿了，岂不是被人家捉了个现行？所以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拉拢韦三石才是最好的选择。 果然，有了韦三石从中周旋，西门店铺开得非常顺利，没有任何阻碍。而贾知县在韦三石的游说下，对莫思凡和西凌工坊也有了些了解，对师爷临行前的中伤自然就不相信了。他的年纪也不大，虽然是读圣贤书的，但也能接受新鲜事物，至少莫思凡搞的那一套，他是挺欣赏的，只要对百姓有好处，他都可以包容。总的来说，他是一个勤政爱民的好官，体察民情，不瞎折腾，西凌县的老百姓在经受史克朗多年搜刮之后，终于得到了喘息之机，市集也逐渐繁荣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8章江湖豪客 抚州离西凌县其实不远，距离大概六百多里的样子，如果是赶路的话，一天赶个百余里不成问题，全程也只要五六天就到了。但史克朗是去赴任，自然不可能搞得那么匆匆忙忙。从开始上路算起，还有将近半个月的时间，尽可以在路上游山玩水一番。 他们是顺着官道前行，一路上无论马匹还是饮食，自然都有驿站提供，但史老爷嫌驿站供应的饮食太过粗陋，要么在客栈里解决，要么就自掏腰包，喝令驿丞们另行采办，他肯出钱，驿丞们也乐得照办。 贾知县知道史克朗行李多，怕路上有闪失，倒也想得周到，从县衙里调了十余个差役一路护送，为首的正是以前曾经丢失过寿礼的刘胖子。这刘胖子前年丢了寿礼后，被罚到县衙门口守了半年的门。不过后来县衙缺少能干的人，挑来挑去，又把他给挑中了，依旧做了个差役小头目。刘胖子感激涕零，赌咒发誓一定要报答史知县的知遇之恩，也是凑巧，这次贾知县选人，一下子就把他给选中了。不得不说，长距离的护卫是件比较辛苦的工作，一路上打尖住店，都得他们安排，歇下来后，还得侍候史老爷休息，跟做牛做马也差不多。不知道刘胖子此刻心里是否还记得那知遇之恩四个字？ 在路上走了不止一日，眼看快要进入抚州府的地界，一路上倒还顺利。只是这天中午打尖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引起了所有人的恐慌。 打尖的所在是开在路边的一家客栈，官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还是挺多的，走得累了自然得找个地方吃饭，所以这样的客栈生意往往还不错。 饭菜是早已吩咐下的，刘胖子每次都会估算行程，将这些事情提前派人安顿好。菜很丰盛，也很精致，完全符合史克朗的身份。至于那些马车夫和差役们，吃的可就寒酸多了。 客栈里还有好几桌客人，大多都是些行旅商人，满面都是风尘之色，他们大声喧哗，谈论着江湖上发生的一些奇闻逸事，倒也热闹。 一个商人打扮的中年汉子感叹道：“老弟，要说你现在出来做生意，正是赶上了个好时候，如今江西湖广地面，治安清平，路上平安多了。要是赶上往年，从江南到湖广这一路，少说也得碰上六七起山贼，他们拦住商队，只管要钱，谁要是不给，立即大刀子伺候。我在这条路上走了不下十回，老实说，挣得的钱，大多孝敬给这些大爷了。” 一个年纪较轻的商贩问道：“山贼这么猖獗，你们为何不报官？” “报官？报官有用的话，哪会有这么多山贼？那些官兵们只肯把当官的给护住了，至于其他老百姓，谁还管他们的死活？” “那这些山贼为什么突然没有了呢？” “谁知道？从去年开始，山贼就越来越少，有些地方虽然还有寨子，但那些人也几乎不出来劫掠商旅了，当真是最奇怪的一件事。不过对于咱们跑江湖的人来说，再好不过了。不瞒你说，我去年下半年赚的钱比前面几年加起来都多，因为不用孝敬那些山贼了。” 另一个瘦瘦的商贩插话道：“老伍哥，如今山贼变少是事实，但并未完全绝迹。你们有没有听说过，抚州马鞍岭最近来了一伙强人，专门挑身家丰厚的行人动手，据说已经有好多人被其劫掠了。” “此话当真？我年底时从那里过，还不曾听说过马鞍岭有山贼。” “大概是年后才出现的。这条路又要不太平啰。” “马鞍岭距抚州府治所并不远，居然也有山贼，这些人胆子该有多大？官府也不知道管管。” “就别指望官府了，听说现在抚州知府换了人，你们知道是谁吗？就是曾经祸害过丰城百姓的史三尺，这人贪赃枉法，只知道捞钱，哪里管百姓死活？更别指望他派兵剿灭山贼了。” 史克朗一桌正在那人旁边，听了这话，自然是大怒，正待发作，忽然听得官道上马蹄声响，来势甚急，须臾在客栈外面停住。不多一会，两个身穿劲装c虎背熊腰的大汉出现在客栈门口，他们如虎狼一般的眼睛在客栈里扫视了一圈，众人被他们的眼神所迫，一时间竟是鸦雀无声，再也没有人敢喧哗。 刘胖子心中一紧，这两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路数，正是所谓的江湖豪客。他们虽然是衙门里的差役，但欺负老百姓还行，面对这样的江湖豪客，却连屁都不敢放一个。自己这次护送史克朗，责任可谓非常重大。因为带了不少财货，最容易为这些江湖汉子觊觎，他们可不怕什么四品知府，杀人越货，什么都干得出来。 那两个大汉并没有说什么话，只是择了个靠门的位置坐了下来，其中一个汉子将手掌往桌子上一拍，喝道：“小二，死哪里去了？好酒好肉为何还不端上来？” 客栈小二战战兢兢地走到两位跟着，哈着腰问道：“两位爷想用点什么？” 那汉子喝道：“你好不罗嗦，你们店里什么最拿手就上什么，速度点，大爷吃喝完毕还要赶路。” 小二陪着笑道：“很快就上，二位客官请稍待。”说罢急急忙忙往后面去了。 果然没过多久，热腾腾的鸡鸭鱼肉就端了上来。那两个汉子也不客气，立即大吃起来。一边吃，一边还说着话。两个都是大嗓门，即使压低了声音说话，人们也听得很清楚。 “何兄，你说老大这次急召咱们，所为何事？” “这我哪里知道？有本事你问老大去。不过，听说弟兄们自从马鞍岭聚义以来，已经有了百十个弟兄，干了不少大买卖，说不定这次是叫咱们去干一笔更大的买卖呢？” “更大的买卖？难道比咱们那年” “嘘，别乱说，这儿人多眼杂，可别让人听了去。我听说啊，咱们这次去做的买卖，对象是一个大官，身上带的财货极多，只要捞上这一笔，今后几年都不用发愁了。” “可大官身边有人护卫啊。” “呸，就凭那几个三脚猫，也配阻止弟兄们发财？到时候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弟兄们手头上哪个没有几条人命官司，也不在乎多那么几条。” 史克朗等人面面相觑，这两个汉子胆子大到极点，光天化日之下，就敢讨论拦路杀官的事情，他们几时见过这般胆大妄为的人，一时间竟是做声不得。要命的是，自己这行人要去抚州，马鞍岭紧挨着官道，正是一处必经之地。莫非这些人就是冲着他们来的？如果是这样，那可就有些棘手了。 那两人吃喝很快，简直像是风卷残云一般，不一会就吃完了。两人也并不停留，将酒菜钱丢在桌子上，大踏步出去，不一会儿，急骤的马蹄声又开始响起，迅疾远去。 一直等到听不到马蹄声了，客栈里的人们才算透过气来，那个叫老伍哥的中年商人拍了拍胸口，长吁了一口气道：“吓死我了，这两个人好生威猛，以前肯定没少做杀人越货的事情。不怕你们笑话，我的双腿现在还在打颤呢。” 那年轻商贩道：“有什么好笑话的，大家都是守法良民，你没见这几位官差也同样害怕吗？” 他讲的自然是刘胖子等人，确实，那两个大汉一看就不是好路数，特别是他们谈论的那些话，简直可以直接拿到公堂上去定罪。身为官差，最重要的职责当然是抓贼，至不济，盘查一番，也不枉身上穿的这身皂隶服。再说了，那两个大汉也许身手很不错，毕竟人少，官差们除了五个在看守行李之外，在场的还有个人呢，可惜自始至终，这些差役都是一言不发，倒像个缩头乌龟一样。所以那年轻商贩言语间颇有耻笑之意，大家都不是傻子，如何听不出来？ 刘胖子将腰刀重重地往桌子上一放，喝道：“兀那汉子，你说谁害怕？” 年轻商贩哼了一声道：“你现在说这么大声有什么用？有本事刚才也大声嚷嚷来着？” 刘胖子怒极，正想站起来，史克朗却是低声喝道：“休得惹事端，你还是好好想一下怎样过马鞍岭再说。” 刘胖子一窒，他要是有这个本领过得了马鞍岭，刚才也不会这么窝囊了。毕竟是一股多达百余人的贼众，派几百上千官兵都不一定能够剿灭，遑论他们这些身手普通的衙门差役了。 老伍哥“咦”了一声道：“这位官人莫非也是去抚州？” 史克朗并未身穿官服，不过他向来官架子十足，即使身着常服，别人还是能看出他是个当官的。他正要接话，身旁的师爷赶紧说道：“我们不是去抚州，而是去建昌府有些公干。恰好也要经过马鞍岭。” 老伍哥道：“那倒巧了，咱们正好可以结伴而行。我有三车皮货要运到江浙去，这两个是我的合伙人，都是才学做生意不久的，也没甚么经验，有你们几个同行的话，路上想必要安全一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9章绕道而行 “这个嘛？”师爷沉吟起来。山贼固然是可怕，可这些商人们的来路也并不清白，谁知道他们是干什么的呢？ 那年轻商贩眼见师爷犹疑不决，忍不住冷笑道：“老伍哥，看吧，人家根本就不稀罕跟咱们同行。他们人多势众，带上咱们只是累赘，要我看，咱们还是各走各的，没听到刚才那两个恶汉说的吗？他们的目标就是当官的，咱们这些小商贩人家根本就看不上，老伍哥你想跟他们走在一块，小心反倒招祸。” 那瘦瘦的商贩也说道：“老伍哥，山竹说的有道理，人家打的是聚义的旗号，当然是劫富济贫的，咱们这点皮货人家看不上，敢跟官府作对方显他们的本事呢。咱们正该离官差们越远越好，你怎的还自个往上凑？” 那老伍哥被两人这样一说，登时就犹豫起来，说道：“那咱们还是绕道走吧，这三车皮货是大家倾尽所有积蓄凑起来的，冒险不得。万一真被那些山大王看中了，收缴了去，咱们可真就走投无路了。” 说罢，三人一齐起身，付了酒饭钱，就准备去驾车上路。 “慢着，”史克朗忽然叫道，“你们刚才说还可以绕道走？” “当然，这路就跟渔网一样，到处都是通的，又不是只有一条道可以走。从这里到抚州，除了经过马鞍岭的官道之外，小路就不说了，能通车马的路至少还有三条，当然远近各有不同，路况也不一样，跟官道自然是没法比的，坑坑洼洼难走了些。俺们这些人皮糙肉厚，颠簸一点不要紧，您是大官人，走那种路就太委屈了。” 史克朗一时就沉吟起来，前路是万万去不得了，马鞍岭上的山贼们只怕就在那里等着他呢。他这时就有些后悔，早知道路上这么麻烦，还不如将那些金银珠宝都换成商工银行的银票，等到了抚州后再兑换出来，这样可就省了不少的事了。没有那几车财货，自己再稍微收敛一点，这一行人全都换成便服，别人也就辨不出自己的身份，就算从马鞍岭下过，安全系数也是高出不少的。可现在却是没有办法了，那些财货行李是万万不能丢下的，要是丢了，那还不如一刀杀死自己算了，他向来把钱财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要。 老伍哥见他犹豫，便不再说话，只是拱了拱手，同着那两个合伙人驾车走了。 史克朗道：“师爷，要不咱们还是跟着他们走吧，能避开马鞍岭才是最重要的。” 师爷道：“大人，山贼是明抢，咱们当然得小心避开。但是这些常在江湖上跑的商人只怕也不是什么好路数，特别是他们主动提出要跟咱们结伴而行，更是得小心一些。大人向来只在书斋里，哪里知道江湖上的人诡计多端。他要是有心害你，不会明的冲着你来，却是在暗地里使手段，下绊子，令人防不胜防。我昔日也走过不少的地方，三教九流的人都接触过，熟知他们的一些套路。为了安全起见，我觉得还是不要跟他们作伴为好。” “他们充其量就只有三个人，咱们可有十几个官差，就算他们图谋不轨，难道还怕了他们不成？” “从力量对比来看，自然是咱们占上风，可他们若是耍手段，再多的人也是白搭。” 史克朗不悦地说道：“师爷既是这么讲，可有法子从马鞍岭下走过去？” “这个”师爷一下子语塞了。如果只有几个或十几个的小股山贼，还有法子可想，一下子出现百余个悍匪，除非调动大队人马，不然还真的没法可想，只能想办法绕路。 “现在咱们离马鞍岭还有多远？” “大概只有二三十里。” “这么说，现在就不能再前进了？就停在这个临江府和抚州府交界的地方？上任期限已经只剩几天了，逾期的后果可是非常严重的。你一定得给我想出一个办法来，让我按时上任。” 师爷思索了一会，说道：“硬闯马鞍岭肯定不行，还是得绕道。但我们不跟着那些人走，只派一个差役远远的跟着，探明路径，咱们再在后面跟上来，这样既不跟他们打交道，任他们有什么诡计都没有用，又可以避开马鞍岭的那些贼人。大人以为此计如何？” 史克朗哈哈一笑道：“师爷此计甚妙。另外，我觉得还可以派一个人骑快马到最近的抚州府崇仁县去，要求知县衙门派许多人来接，这样就可以万无一失了。” “大人思虑甚是周到，正该如此。” 当下计议已定，立即派了一个机灵点的差役持着史克朗的印信前往崇仁县衙门。让他换了一身普通人的衣着，沿着官道前进，那些山贼想必不会为难一个普通老百姓。如果顺利的话，从这里到崇仁县衙门，大约五六十里，半天的时间就可以到了。另外派了一个差役远远地跟在那三个皮货商人的身后，其余的人则在后面跟了上来。 一行人在官道上走了大约半里路，就转入一条乡道，这乡道是用碎石子铺成的，也还算宽敞，可以并排行驶两辆马车，但是由于缺乏管理，所以路面很是不平，到处都是或大或小的泥坑，加上现在开春，时常飘几场细雨下来，弄得路面泥泞不堪。只在乡道上走了一会，史克朗就充分体会到什么是颠簸的滋味。任这辆马车如何豪华舒适，左摇右晃地走在这条道上，就是一场活受罪。 史克朗脸色苍白的坐在马车里，身子随着马车的颠簸而晃动，他强忍着强烈的不适，只要能保住钱财和性命，吃这点苦头还是值得的。 但他老婆和小妾就难受了，摇晃了大半个时辰后，终于“哇”的一口吐了出来，中午吃下去的东西大半都倒腾出来了，好在及时掀开了马车帘子，吐到了外面，不然这马车就没办法继续坐了。 走了一个下午，才走了二十多里路，跟走官道比起来，花的时间长，距离反而还要短得多。师爷很是精明，时常观测方位，确信这条路是在远离马鞍岭。说到底，他还是很不信任那三个皮货商，万一糊里糊涂跟着他们走，反而被他们引到马鞍岭去，那才叫冤枉。现在既然是远离马鞍岭，那些山贼自然不会无缘无故跑到这里来打劫。 但是现在也面临着另一个问题，那就是无处打尖住宿，官道上面来往的行人多，所以路旁经常找得到客栈，又每隔一定的距离设有驿站，无论人员休息还是马匹喂养或补充都很方便，但是这种乡间道路，方圆十几里都不一定有人烟，到哪里去打尖住宿？幸而师爷有经验，中午出发的时候从客栈里带了些干粮，聊以充饥。至于住宿，史老爷和他的妻妾只能窝在马车上过一夜了，差役和马车夫们则自行解决，或在路旁找一个地方席地而睡，或者是靠坐在树底下小寐一下。 至于那三个皮货商，据盯梢的差役回来讲，兴许是拉的货物比较沉重，那三人走得并不算快，出发时相隔大约两里，现在停下来后，顶多只隔了一里半。师爷让他回去继续盯梢，如有异常情况，立即回报。 这一夜可谓过得非常难受，史克朗养尊处优多年，早就过不习惯以前那种清贫日子，虽然马车里面还算舒适，毕竟比外面暖和很多，但是空间狭小，如何睡得舒服？至于那些差役们，自然是吃足了苦头。为了防止意外，师爷不但让他们在晚上轮流值守，还不准他们去拾柴生火取暖。二月的天气正是春寒料峭之时，寒夜漫漫，着实难熬。 不过再难熬的时刻也总是会过去的，不出意外的话，明天再走一天，可以走到崇仁县，到时候自然会有崇仁县的知县前来慰问，不但安全有了保障，而且再也不用吃苦了。 抱着这样的念想，大家艰难的熬过了寒冷的一夜，好在并没有意外发生。第二天早上起来，所有人都是又累又乏，跟没休息一个样，偏偏天气又变坏了，下起了细密的小雨。但史克朗不管这些，立即喝令所有人收拾行装，简单的补充了一点干粮之后，就准备启程。 在启程之前，师爷打发一个差役赶到前面去，一是接替昨天那个差役的工作，二是让那差役回来，好了解一下情况。 差役走了没一会，忽然就在不远的拐弯处大声呼喝起来。师爷心中暗暗觉得不妙，立即让刘胖子带着两个人前去看看情况。 刘胖子带着人赶过去一看，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只见那负责盯梢的差役被倒吊在一棵大树上，嘴里塞着破布，无法出声，也不知是被吊久了还是被冻的，脸已经变成了紫色，再迟上那么半个时辰，就算被放下来，只怕也被憋死了。 刘胖子慌忙指挥着人将那差役放下来，扯出破布，几经推宫过血，那差役总算被救活过来，长长的吐了口气，睁开眼睛，看见刘胖子，便叫道：“胖胖爷，大大事不好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0章五步三人 被倒吊的差役很快被带到史克朗面前，经过一番活动，他总算是恢复了一点精神。 史克朗盯着他，喝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差役道：“大人，昨晚小的负责盯梢那三个皮货商，那三个人跟咱们一样，将马车停在路边，他们看来是早有准备，带了不少干粮，还生起一堆篝火，边烤火边吃干粮，吃完后就在火堆边休息，看上去都很正常。小的隔着大约五十步的距离盯着，上半夜没什么动静，到了下半夜，小的冷得厉害，正想挪动一下位置，忽然发现那个瘦瘦的皮货商人不知什么时候到了我背后，见我回过头来，他就咧开嘴笑了笑，然后一下子冲了过来。小的身子都冷麻了，根本做不出反应，一下子被他打倒在地上。很快另外两个人也过来了，他们将小的捆了起来，扛着往回走，然后倒吊在一棵大树上，要不是胖爷将小的救下来，小的只怕是死定了。” “他们为什么要袭击你？” “小的也不甚明白，只模糊听到他们说的几句话，说什么大哥有令，引到张乡岭之类的，只是听不太清楚，也不知道张乡岭是什么地方。” 师爷插嘴道：“这个我知道，我昨晚查过大人带着的江西地方志那本书了，就是从这里到崇仁县半路上的一座山岭。这条路通往崇仁县并没错，而且距离马鞍岭很远，马鞍岭的那伙山贼断然不会到这里来。问题是现在不知道张乡岭是不是也有贼子出没，那三个人莫非是贼子的同伙，特意将咱们领到这条道上来？” 刘胖子道：“如果他们是想引我们，为什么还要捆起那个差役？直接带咱们过去不就好了？” “所以我也觉得莫名其妙。大人，如今该怎么办？还前不前进了？” 史克朗好生踌躇，现在当真是进退两难，前进吧，那个张乡岭不知道吉凶如何，后退吧，也无非是退到官道边上的那个客栈罢了，以后到底要怎么走，拿不定主意。可是限期赴任的日期已经快到了，耽误下去，自己这个乌纱帽怕是戴不稳，所以他又气又急，对那些拦路的山贼们更是恨之入骨。谁说本老爷不剿贼？待本老爷顺利上任知府之后，一定要派官兵将这两处山贼清剿得一干二净。 这时，派去前方探查的差役回来了，不出所料，那三个伪装成皮货商的人早已消失了，连马车带货都走得远远的。那差役也不敢去追，只好回来向史克朗复命。 史克朗已经做出了决定，往回走，回到官道上。那里至少要安全些，到那里再伺机派人去抚州或者是崇仁县，只要求得救兵，说不定马鞍岭也能过，至于耽误行程，那也是没法子的事，短时间内耽搁不要紧，吏部真要怪罪下来，一是有理由可以申辩，二是到时候自己派师爷去活动活动，说不定就没事了。 想清楚这点，他立即吩咐所有人都往回走。差役们巴不得他下这个命令，毕竟前途未卜，谁都不敢去冒险。 一行人重新出发，往回走，然而走了没有两里路，他们便被迫停下来了。原来前面的路不知何时已经被人挖断了，可是他们昨天走过来的时候，明明还是很好的一条路。一条深深的沟壑将这条乡道断成两截，沟宽约五尺，深约一尺半，人可以跳过去，但马车绝对过不了，除非再把这条沟给填起来。可是他们并没有工具，怎么填沟？而且谁知道前面还会不会有其他的深沟在等着他们？ 事情到了现在这个地步，所有人都害怕了，很明显，史克朗是被人盯上了，不然没那么凑巧的事。事情接二连三的发生，如果不是有人在布局谋划，试图将他们逼上走投无路的地步，又怎么会引他们到这儿来呢？ 大家都有些惊慌失措，乱成了一团，还是师爷镇定一些，一把抓住无头苍蝇一般的刘胖子，喝道：“快点让他们将沟填起来。” “用用什么填？” “用你们的武器，刀剑都可以。” 刘胖子哭丧着脸说道：“师爷，这么宽的一条沟，只用刀剑来挖泥填的话，一天都填不满，再说了，刀剑总共才五把，其他的都是水火棍，要是都挖坏了，贼人袭过来，拿什么抵挡？你老还是想别的招吧。” 师爷怒道：“我要是有招，还用得着你？” 这时史克朗下了马车，说道：“把我坐的这辆马车板子拆下来，垫上去。” “可是大人” 史克朗厉声喝道：“别罗嗦了，快点。” 师爷不敢再违抗，挥了挥手，就有差役爬上去，将马车拆卸开来，得了几块质量上乘的木板，长度搭在沟壑两头绰绰有余。只是这样一来，史克朗和他的妻妾就没马车坐了。 有差役将木板垫上去，正要赶着装财货的马车过去，忽地一声厉啸传来，“咄”的一声，一支铁箭从远方飞来，钉在那木板上，入木三分。众人都吓了一跳，刘胖子第一时间拔出腰刀，喝道：“保护史大人。” 众差役各出武器，将史克朗团团围在中间，紧张的向四周张望。 前面传来轻轻的马蹄声，透过细细的雨幕，两匹高头大马缓缓出现在人们的视线内。马上骑士都是身材高大雄壮的汉子，细细看时，竟是之前在客栈里见过的那两位。大家都以为他们是要去马鞍岭的，结果却是在这里出现。其中一个汉子手上拿着强弓，想必那支箭便是他射出来的。 大家都有些胆寒，如果真的是马鞍岭的山贼到了这里的话，自己这十多个人，还不够他们一顿乱砍的。 正在这时，后面又有了动静，三个骑马的汉子出现在道路的那头，此刻他们都改换了装扮，哪里还有半分商人气息，都是劲装打扮，活脱脱的江湖豪客。 师爷硬着头皮，站出来叫道：“你们是什么人？想干什么？” 老伍哥骑着马缓缓逼近，冷冷的说道：“取尔等性命的人。” 师爷怒道：“放肆，你可知道我们是什么人？” 老伍哥冷冷地一笑，左手举起，只见那拿弓的汉子迅快地从箭袋里抽出一支箭，弯弓搭箭，伴随着弓弦轻响，一支羽箭闪电般向师爷射来。 那师爷哪里躲闪得开，眼见那箭头从前胸进，从后背出，一股剧痛从胸口传来，迅速扩散至全身，全身力气仿佛在一瞬间被抽干，意识慢慢消散，无边无际的黑暗向他涌来，他最后一个想法居然是：我难道真的就要死了？ 直到师爷的尸身扑倒在泥水里，人们才仿佛被惊醒过来，大家没想到这些人如此凶残，一言不合，就把师爷给射死了。 老伍哥显然并不想多说废话，撮口发出一声长啸，一前一后共五骑便向这边冲了过来。 刘胖子振作精神，大声呼喝，指挥着差役们应战。但这些差役本来就是些普通人，别说打仗了，见过血的人都很少，刚刚师爷毙命，已经吓得他们双腿打颤，此刻眼见那些江湖汉子拔出刀剑，蹄声如雷一般猛冲过来，心中更是胆寒。 刘胖子到底还是勇悍一些，明知不敌，还是挥舞着腰刀迎了上去。双方本来就只有短短的距离，很快就接触到一起。拿弓的汉子早已抛了长弓，执一把长刀在手，眼见刘胖子迎来，便大喝一声，雪亮的长刀当头就劈了下来。刘胖子拼尽全身力气招架，无奈本就力不如人，对手又借着马冲之势，更是无法抵挡，那长刀砍在腰刀上，当的一声巨响，腰刀被断为两截，长刀余势未尽，砍在刘胖子身上，几乎将半边身子都砍了下来，鲜血飞溅，哪里还有命在？那汉子一拉马缰，骏马前蹄飞起，一脚将刘胖子的尸身蹬出很远。 其他差役没有了领头的人，早就乱成了一团，刘胖子死得如此凄惨，更是让他们彻底没了斗志，被那些人骑马冲了几回，砍伤了几个，余下的人发一声喊，再也不敢抵抗，抛了兵器，就四散而逃。只剩下史克朗和他的妻妾面色惨白的站在那里，哪里还逃得走？ 老伍哥跳下马来，大踏步向史克朗走来。史克朗鼓足勇气，颤着声音说道：“壮壮士，有话好说你要什么都给你千万饶命” 老伍哥嘴角噙着冷笑，并不打话，手中利剑一送，直扎了个透心凉。史克朗惊骇地看着刺进自己身体的利剑，嘴角颤动，还想说些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一股鲜血从嘴角涌了出来，身子慢慢地软倒在地，顷刻毙命。 他妻妾眼见史克朗当场被杀，俱尖叫了一声，被老伍哥用刀柄敲在脑袋上，将她们敲昏过去。 眼见现场都已处理干净，那个年纪较轻的叫山竹的汉子这才跳到装金银财宝的马车上，拔转马头，吆喝一声，赶着马车就向官道的那个方向疾驰而去，那两个魁梧汉子则驾着装礼品的马车跟在后面。 荒僻的乡道上面，只留下三具尸身俯卧在泥地里，以及两个昏迷不醒的女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1章不了了之 史克朗被劫杀一案，无疑引起了很大的轰动，不仅仅是案发现场极为惨烈，还在于他四品知府的身份。无论哪朝哪代，劫杀朝廷命官都是极为严重的罪行。那些逃散的差役后来遇到从崇仁县出发搜寻的官兵，两相汇合，这才敢重新回到案发地，将史克朗的妻妾救起。只是到了此刻，距离案发已经是三个多时辰了。 由于案发地便是在抚州，史克朗便是要去上任的抚州知府，前任知府早在半个月前就已经交出印信，到其他地方上任去了，如今抚州只有一个五品同知领着一帮官吏在管着事务，大伙儿都眼巴巴地等着史克朗前来主持大局呢，他这一死，短时间内抚州等于就没了主官。 在这种情况下，那个五品同知便只能暂时代理知府职务，一方面主持政务，另一方面调集精干力量侦破史克朗被杀一案。 线索有很多。那五个山贼都是差役们见过的，甚至名姓都有，很快就画影图形出来，于各州府郡县四处张贴，悬赏缉拿。 在擅长追踪的捕快侦缉之下，被劫走的三辆马车很快就被找到了，这三辆马车被废弃在离案发地四十余里的一个偏僻的地方，里面的财物早已被洗劫一空，而周围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痕迹，这一条线索就这样断掉了。 至于差役们信誓旦旦说的马鞍岭和张乡岭的匪徒，事后证明完全是子虚乌有，这两个地方从来没有出现过山贼，别说那数量多达百余的山贼了，连零星山贼都没有出过。很明显，这两个地方闹山贼的消息不过是那几个劫匪信口胡言罢了，目的就是吓阻史克朗从马鞍岭下通过，改走小道，从而堕入贼人的圈套。这也印证了一件事情，此次劫杀绝非临时起意，而是经过十分周密的布局，从引诱史克朗上钩，到动手劫杀，再到事后逃走，都有着精心谋划，绝不是普通的贼人。但推论无非就是这么多，这些劫匪从何而来，去往何方，还有没有其他人接应，这些都不了解。五人画像已经交给各地对道上人物非常了解的捕头辨认过了，无人认识，也许根本就是经过乔装改扮的，这样画影图形也失去了作用。案件的侦破就此陷入了死胡同。 在案件迟迟无法突破的同时，来自民间百姓的呼声也传到了有司耳中。不论是史克朗曾经治理过的丰城县，还是刚刚离任的西凌县，当他被杀的消息传过去时，百姓们没有丝毫惋惜情绪，反而无不拍手称快。就连他即将上任的抚州府百姓，也都庆幸史克朗总算没机会再祸害抚州了。 这样的呼声不能不引起有司注意，并对此展开了一次调查，关于史克朗的官声c史三尺外号的由来等问题很快就被查了出来，甚至其上任路上招摇过市c露富摆阔的行径也被人揭发出来，这样他被人盯上也就不难解释了。这样一个大贪官被杀，是否还有必要继续调查，就成了一件很有争议的事情。案件调查原本已经花费了大量人力物力，还没有取得丝毫效果，尽管没有任何明确的命令取消案件侦破，可事实上已经彻底停顿下来了。几个月过去后，就再也没有人想过要破获这件案子，过往曾经发生的一切，不过是成为了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 莫思凡当然也很快知道了案件的详情，但他的反应非常平静，史克朗的被杀仿佛不过是生活中的一处污痕，用抹布轻轻一拭，污痕就此消逝无踪，仅此而已。 事实上，他有太多的事情要做，根本就顾不上管史克朗的事。西凌工坊生产十分顺畅，销路不存在任何问题。小学的教学和科研任务一直都在有序的推进，取得成果不过是时间的问题。在这种情况下，他又开始考虑一个新的项目。 水晶工艺品当然是一个非常赚钱的买卖，获利之高，连后世那些垄断暴利行业都望而兴叹。但是这种暴利决不是永远持续下去的，总有一天，随着市场上产品越来越多，价格终将平抑下去，直到成为一种非常普通的产品，就跟后世的发展历程那样，现在是没有人跟自己竞争，可再过几年呢？就难讲了。创新是企业安身立命的根本，多元化经营才是做大做强的必经之路。现在自己的资金足够多，让其运转起来才能更快的升值。 对于选择做什么样的项目，莫思凡早就有过通盘考虑。应该说，能做的非常多，每个项目在当今都是蓝海领域，要赚钱都轻而易举，但路得一步一步走，走太快了容易栽跟头，办工坊也是这样，得打牢基础，厚积薄发，功到自然成。 当初他选择做水晶工艺品为切入点，是因为这种项目投资小，见效快，符合其最初一无所有的处境，如今身家丰厚了，可以选择的余地就很大。经过慎重考虑，他决定还是从改善基础设施方面着手。 众所周知，要致富，先修路。这是一个颠扑不破的真理，后世改开后为什么发展得那么快？始终将基础设施建设放在首位功不可没。产品不仅要能够生产出来，还得运得出去，运输速度的快慢甚至能影响到一个企业的兴衰，所以从一个国家道路建设的好坏就能看出其发展潜力有多大。 横向对比的话，大明的交通状况其实还算好，纵横交错的官道是大明机体上的大动脉，密布城乡的小道则是那些毛细血管，可以源源不断的将物质输送到大明的各地。然而由于管理维护不善的原因，有些毛细血管已经被堵塞住了，甚至部分大动脉也受损严重，输送效率大为降低。 如果是纵向对比的话，如今最好的官道也比不上后世最普通的乡道，沙石修筑成的道路，怎么都不能跟水泥路相提并论。所以不是大明朝廷不想修路，而是出于材料的限制，没办法修出高等级道路来。 因为在嘉靖年间，水泥这样一种上乘的建筑材料还没有问世。 莫思凡考虑的下一个项目就是建一个水泥厂。 有了水泥之后，不仅仅是能够修筑道路，还能建房子，建生产车间，更是加固城池要塞最好的材料。有些钢筋混凝土要塞，连大炮都轰不破，更别说如今普遍使用的攻城车了。 水泥的应用是如此广泛，以至于成了后世非常重要的基础工业，全球每年的水泥产量高达几十亿吨，而天朝便占了足足一半，可以这么说，这是一个无比广阔的市场，它的出现，改变了整个人类的生活面貌。 普通水泥的制造工艺并不复杂，简单的说就是两磨一烧，以莫思凡的技术完全可以轻松的制出来，现在有了电动设备，大幅度提高了劳动生产率，产量方面也不会有多大的问题。 问题只有一个，那就是怎样控制水泥厂的污染。众所周知，水泥工业是一个高耗能高污染的行业，如果没有有力的环保措施，对周边生态的危害简直是灾难性的。作为一个新时代好青年，莫思凡有着极其强烈的环保意识，既要金山银山，又要绿水青山，发展经济与保护环境原本就不相悖，特别是现在大明工业刚刚肇始，从一开始就注重环保问题，总比以后污染了再来治理要好得多。 如果只是他自己办这个厂，那就好办，无非是投入多一点，制造一些环保装置，让车间里的扬尘尽量减少，让废水经过处理后再排放，让烟囱不冒滚滚黑烟，总之只要想控制，总能找到比较理想的方案。但是他能做到的措施，别人不一定肯做，也不一定做得到。 水泥并不是技术含量很高的产品，后世众多小水泥厂的质量控制虽然比不上大厂，但也不是不能用。这跟水晶工艺品不一样，水晶工艺品如果缺乏技术的话，就很难做出来，水泥却是只要投入就能产出，可以想象，这种东西一旦诞生，很快就会遍地开花，仿制者不计其数。那些仿制者既不会控制产品质量，更不会上马环保设施，用不了多久，这片土地就会变得千疮百孔，绿水青山也只能成为一个美好的回忆。 所以莫思凡有些犹豫，这就好比是一把双刃剑，水泥既能造福于人类社会，也会毁灭这片家园。到底是造福还是毁灭，完全取决于人们的利用方式。 制造水泥的心思不是现在才开始的，早在去年电动设备制造出来后，莫思凡就在动这个心思了，他一直在权衡其利弊得失，纵虎归山易，缚虎归笼难，如果没有一个万全之策，他不太敢将这头猛兽放出来危害人间。 但是放手不发展也不是个好主意，且不说无法解决现实中存在的问题，就是水泥本身也必然会在不久的将来出现，只不过它是西方人发明的，而天朝在这方面落后了几百年，以至于形成了落后即挨打的局面。 如果不想挨打，那就必须抢先发展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2章重要会议 一则通知从莫思凡的办公室里发了出来，通知上说，今天下午召开一个会议，全体股东c管理层等都要参加这个会议，商讨一个非常重要的议题。 通知一出，大家都是议论纷纷。像这样的会议一年难得开上一次，往往是在年底分红时才会召开，可如今过完年并没有多久，有什么事情要这样郑重其事呢？ 总体来说，大家的情绪都是比较兴奋的。谁都知道，当初那些股东，只付出了极小的代价就获得了一定比例的股权，虽然每个人的股权都不多，但就是这极少的一点股份，让他们在每年年底都分得了大量的红利，甚至比他们每个月赚的工钱都多得多。这么巨大的经济利益，说不诱人那是假的，没有成为股东的那些人只恨自己错失了机会。话又说回来，能够成为股东，那是因为那些人以前对莫家有过恩惠，并不是无缘无故就天上掉馅饼的，既然自己以前没有这个眼光，那也怪不得别人。 但是，此次莫思凡一宣布召开重要会议，人们下意识地就想到是不是莫相公又要有新动作了，也是，莫相公如此神通，断不会只做一个水晶工艺品就算完的，光是他在西凌小学教授的那些知识内容，随便拿几个出来办厂，绝对能够大赚特赚。 大家也许并不关心莫相公想做什么项目，但绝对关心新项目能不能也让他们入个股，哪怕股份极少，那也比没有强啊。 在大家的期盼之中，会议准时召开了。 会议室里，除了十几个股东之外，还有西凌工坊和小学管理者二十余人，莫思凡最信赖的核心人员今天齐聚一堂。大家的表情都有点严肃，也带着一些期盼，他们想从谢家兄弟等人的表情上看出一些端倪，可是很遗憾，谢家兄弟显然也不知道内情。大家交头接耳地议论着，猜测这次会议要说些什么。 莫思凡大踏步走了进来，跟大伙儿打了个招呼，然后坐下来说道：“匆忙之中叫大家来开这个会，是有几件事情想跟大家商量。在座的各位都是我莫思凡最信任的伙伴，也是工坊的中坚力量。这两年来，在大家的努力下，工坊发展得很不错，赚到了钱，并且反哺社会，改善了乡亲们的生活条件，如今，西凌工坊已经发展到了新的阶段，经过长期慎重的考虑，我考虑了以下几件事：第一是关于休假的问题。在此之前，大伙儿除了逢年过节之外，休息的时间比较少，以前条件所限，对不起大家，但如今已经招收了不少新工人，劳动力还是比较充足的。从现在开始，所有人每个月都有六天假期，节假日另外算。但人可以休假，生产不能停顿，所以在座的各位都要仔细安排好人员轮替，既不能耽误生产，也不能妨碍每个劳动者的权益。对于这个问题，你们还有没有想补充的？” 大家都摇头。这是一个惠及所有人的制度，班要上，钱要赚，但必要的休息还是要有的。莫思凡作为东家，能站在工人们的角度来考虑问题，已经是非常仁义了。大家一时也想不出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莫思凡等了一会，才说道：“好。既然大家都同意，这项休假制度就算通过。咱们先试行一个月，如果在执行中出现什么问题，也好及时纠正。现在来说第二件事，大家想必都知道，新的车间已经建成，并且进行了试生产，效果很不错。吸取了老车间的经验教训，新车间设备更好，布局更合理，生产效率提高，坩埚容量也更大，正式投产后，产量至少将翻两番，同时还将研制更多的产品种类。现有的一些技术含量不高的——比如玻璃杯——等产品，对外销售价格将大幅降低。工坊前期招收了一批新工人，但还是不够，满足不了西凌工坊高速发展的需求。所以我决定再招一些人，各位有什么亲戚朋友介绍过来的，可以优先录用。与此同时，在座的各位都是工坊骨干，既懂技术，又接受过管理培训，随着生产规模的扩大，你们也将接受新的挑战。我会将你们分配到不同的岗位上去，你们必须学习新的技能，管理新的部门，带好新的队伍。不知你们有没有信心？” “有。”会议室里响起稀稀落落的回应声，大多数人却不敢应声。人总是这样，当某个工作做上手之后，就不太愿意换来换去，毕竟熟悉的工作做起来不难，又几乎不会出错，贸然换个新岗位，谁知道能不能做下来呢？ “看样子，很多人都没有信心。但你们想过没有？两年前，西凌工坊刚开工的时候，谁有经验？谁有技术？不都是从懵懂无知中摸索学习过来的吗？那时候你们信心百倍，一门心思要掌握好技术，那时你们可以做到的，为什么现在反而没信心做到呢？西凌工坊是不断发展变化的，新的技术，新的产品总是会不断的产生，固步自封没有出路。在未来的日子里，工坊不止生产水晶工艺品，还会生产大量的钢铁，我们将涉足造船c炼油c军工等多种领域，建规模宏大的工厂，招收无数的工人，在座的各位都要随着工坊的扩张而不断进步，谁不进步，就得淘汰。我再问一次，大家有信心吗？” “有。”这一次回应响亮了很多。大家虽然暂时不懂炼油之类东西是啥，但是莫思凡的豪情万丈还是深深的打动了所有人的心。他说的那些哪怕只实现一半，其成就也让人无比振奋，更何况大家根本不怀疑莫思凡的能力，只要他敢想，有什么做不到呢？ 会议室里热闹起来，莫思凡的话激发出大家心中的豪气，这一两年中，大家见证过太多的奇迹，接受过非常系统的管理培训，即使还有着很多不足，但每个人心中都有着前所未有的梦想和干劲，既然学到了一身本领，自然要在工作中酣畅淋漓的发挥出来。 莫思凡很欣慰的看到大家的精气神都上来了，这是好事。他希望看到一支朝气蓬勃的团队，而不是一群不思进取c不敢创新的保守主义者，他等着大家热烈的讨论了十几分钟，声音稍微小一点之后，这才说道：“现在说第三件事，大家都知道水晶工艺品是一个好买卖，如今市场反馈也非常好，而且还远远没有到饱和程度，还有很大一片市场等待开发，但是，居安思危，西凌工坊光靠这一种产品支撑是不够的，世界上赚钱的买卖那么多，我们有必要开发出更多产品，走多元化经营的路线。当然啦，这些道理大家不一定懂，没关系，我直接说考虑了很久的决定，我准备开发一个叫水泥的产品，如果顺利的话，西凌工坊的规模将会比现在扩大十倍甚至百倍。” 这一个消息虽然早在预料之中，但是当莫思凡亲口宣布出来的时候，大家仍旧控制不住心中的惊喜。在人们的认知里面，西凌工坊现在的规模已经足够大了，那大十倍百倍又是什么样的概念？ 相对于大家的激动，柳秀林则要冷静得多，他问道：“水泥是什么？开发这个产品投入多少？市场会不会认可？” 莫思凡道：“水泥是一种性能非常优异的粘结剂，可以应用于建筑，修路筑桥等方面。石灰大家都知道吧，水泥跟它的作用相似，但应用更广泛，质量也更好。如果将它磨成细粉，加入沙石后用水混匀，再在里面放入钢筋，等到它硬化之后，就成为了钢筋混凝土，这个钢筋混凝土的强度极高，如果用来修筑城墙的话，同样厚度的钢筋混凝土和砖墙比较，强度至少是几十倍以上，那就真的是固若金汤了，神机营的大炮厉不厉害？普通的城墙几炮就可以轰塌，但是在钢筋混凝土面前，这种发射实心弹的大炮毫无威力，根本就不可能攻破。只要这样简单对比一下，大家应该就能明白水泥的好处。” “如果它真有你说的那么好，那当然没有问题。但它生产起来很难吗？贵不贵？如果太贵的话，我估计也不会有很多人买。” “非常便宜。生产工艺简单，跟烧石灰差不多，而且如果我的生产规模足够大的话，可以将成本控制到非常低的程度，至少比如今市面上卖的石灰便宜。” “那原材料容易找得到吗？” “到处都找得到。” “厂子准备建在哪里？” “我的初步设想是建在瓦山，那里原料更充足，又远离县城，各方面条件都不错。但是那里还有罗家开的瓦山窑，这是一个问题。我在想办法怎样跟他们接洽。” “好吧。我没有问题了。水泥质量既好，价格也不贵，工艺又简单，应用的范围又那么广，我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不投入开发这个新产品。” “我们先统一认识，毕竟大家都是一起创业的好伙伴。你们还有什么意见没有？” 大家都热烈地叫了起来：“太好了，又有新产品了。” “干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3章产品研制 有人问出了最关键的一个问题：“莫相公，你开发水泥产品，咱们可不可以也入个股？” 莫思凡道：“这就是我要说的第四件事，水泥厂的投入将会十分巨大，我的初步预算是几十万两银子。当然我现在有钱，拿得出。从理论上我不需要大家的集资，但是为了鼓励大家的积极性，我决定拿出百分之二十的股份作为员工股，分配给目前在工坊上班的所有员工。当然，大家的资历不同，缴纳的股金也会有差异，最终确认的股权多少也会有所不同。我会在十天内出台一个细则，大家到时候一下就可以了。” 听到这个话，大家都热烈地开始讨论起来，百分之二十的股份可真不少了。莫相公投入这么大，将来的产出也一定不会小。虽然这次参与分配股权的人有点多，所有工人加起来有将近两百人，但只要利润够丰厚，也是能分到不少红利的。大家如今都非常精明了，不少人都学了文化，自己会算账，在很短的时间里，就将自己能够获得的利益算得非常清楚。 人都是受到利益支配的，虽然莫相公人很好，大家感恩戴德，但是利益攸关之时，大家还是会不由自主地自身的利益。这是人性使然，不足为怪。 莫思凡敲了敲桌子道：“下面我还要说第五件事，那就是既然准备将厂子建在瓦山，那么就必然要抽调部分管理人员前往协助建厂，不知大家有没有自告奋勇的？” 谢小勇问道：“要去多久？” “这是一项比较大的工程，从厂房建设开始，到设备制造，正式投产，一直到生产走上正轨，至少也得两三年时间。这个时间跨度比较长，虽然瓦山不算太远，好歹也有几十里，不太可能经常回家。所以我征集志愿者前去，如果家里有羁绊的就不用考虑去了。当然了，如果有肯去的，我会在工资方面有所考虑，保证不会亏待大家。” 会议室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大家都在思索着此行的得与失。 从人的惰性来说，大家当然不想背井离乡，抛下家里的妻儿老小，到远处去上班。在座的大多都是家里顶梁柱，短时间离开可以，时间长了，家里怎么办？这自然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但莫思凡答应在工资待遇上有所考虑，却是一个比较诱人的条件，至少对于那些想多挣点钱c家里又没太大负担的人来说，这个问题值得考虑。 过了一会，终于有几个人举起了手。他们都是尚未成家的年轻人，倒是不怕离家太远。 莫思凡将他们的名字记下来，说道：“很好。这只是初步意向，我再给你们三天时间考虑，回去跟家人商量一下，别仓促做出决定。三天后再将决定告诉我，到时候可就板上钉钉，不能再反悔了。” “好。”那几个人齐声说道。 莫思凡满意地点了点头道：“那就这样，事情都宣布完了，大家下去后就开始准备起来，重点放在新产品水泥的开发研制上。咱们要预先做好万全的准备工作，先在实验室里进行试制，摸索最合适的生产工艺，然后进行中试，确保没有问题了，才会正式投资生产。这个过程估计要两三个月，由柳主任牵头负责，组织一个攻关小组，各部门协同，争取早日定型出来。这是当前最紧要的任务，其他事情暂时往后排一排，工坊将迎来一次飞跃式发展，请诸位共同努力，携手同行。” 会议室里响起了掌声，开始尚是稀稀落落的，继而越来越热烈，对莫思凡今天宣布的几件事情，大家都是衷心地拥护。 大家都是跟着西凌工坊一起成长起来的，眼看它从无到有，从弱到强，眼看着房子一栋栋的建，车间越来越多，眼看着昔日的荒地日渐热闹起来，到如今俨然成为了五村最繁华的地方，眼看着晶莹剔透的产品被装箱，然后发往四面八方。这里面凝结了很多人的汗水和心血，也获得了丰厚的回报。西凌工坊已经成了很多人的家，这不是那种空洞的主人翁精神，而是实实在在的家。他们在家里学习和劳动，同时也发自内心的去维护它。 现在这个家越来越壮大，大家自然是发自肺腑的高兴，所以谈论起来，也是格外的热烈。 消息很快就传开了，所有人都很高兴。接下来的好几天，大家都在谈论着这件事情，连新加入的工人也不例外，因为莫思凡并没有将他们排除在外，同样可以购买股份。大家都知道这种股份买了只赚不赔，说不定一两年就回本了，哪怕是没有钱的人，砸锅卖铁都要将股金凑齐了交上去。要知道外面的人即使是有钱，都买不到这个股权。 叶青云自从在西凌工坊安家之后，日子过得非常不错。莫思凡分了一个大宿舍给他们，一家五口住着绰绰有余。正所谓乐不思蜀，如今有这么好的生活条件，自然是从来不会去想以前在瓦山村所过的屈辱生活。 这一天，一家人吃过了晚饭，叶青云正想出去散散步，莫思凡突然来了。 “哟，莫相公来了，稀客稀客。” 莫思凡道：“叶先生，我找令郎有点事，顺便来看看您。” “快请进。子羽c子乔，快点出来，莫相公来了。” 两个少年从房间内走了出来，又惊又喜地跟莫思凡打了个招呼。 叶子羽今年二十岁，叶子乔十八，他们两年前刚到西凌工坊时，又瘦又小，好不可怜。但是如今过了两年好日子，年轻人本来就恢复得快，经过近两年的调养，如今两人变化都非常大，晃眼看去，哪里还有原先的半点影子？如果就这样回去，相信乡亲们都认不出他们来。 叶家以前是书香门第，叶青云虽然由于志趣的原因，做了画工，其实学问不低。没出事故之前，叶家条件不错，两兄弟小时候都念过不少书，基础扎实。进西凌小学后，受益于宽松活泼的学习环境，个人又吃得苦，很快就成了学生中的佼佼者。他们跟着柳秀林参与了众多科研实验，各门功课都掌握得很不错。 他们和莫思凡一直都是保持着亦师亦友的关系，只因为莫思凡曾经说过：“我帮你们，就是为了不让你们做牛做马。”这一句话他们始终都记得，也从中领悟到从此以后一定要堂堂正正生活的道理。再也不能让人来奴役自己，命运就掌握在自己的手上。 大家都比较随意地坐了下来，莫思凡也不绕弯子，直接了断地对叶家兄弟说道：“我今天来，是有件事情想征求你们的意见。” “莫相公请说。” “你们也都知道，咱们要开发一种新产品，叫做水泥。我准备将厂子建到瓦山村去，你们都是从瓦山村走出来的，自然熟悉那里的一切。所以我想从你们兄弟中挑选一个人回瓦山。” 两兄弟的脸色有些变了，回瓦山？回到那个给他们带来痛苦和折磨的地方？他们虽然是瓦山人，但对那个地方却没有丝毫感情。所以听到瓦山两字，他们下意识的反应便是想拒绝，然而这个要求是他们向来敬重的莫相公提出来的，这拒绝的话便难以说出来。 莫思凡见他们有些为难，便说道：“这不是硬性要求，如果你们不想去，那就作罢了。” “不，”叶子羽忽然说道：“莫相公，我答应你回瓦山。” “要不要多考虑一下？叶先生有什么意见？” 叶青云道：“孩子大了，该他们自己拿主意。去也好，不去也好，总之不要辜负了莫相公的期望。” 叶子羽道：“我以前没有想过回瓦山，但是只要莫相公用得上我，我都愿意去做。反正家里还有弟弟妹妹，我也可以放心地过去。再说了，瓦山并不远，平时抽空也可以回来看看的。” “好，你能这样想也不错。今后水泥厂建起来了，就交给你来管理，你也学了不少知识，管起来并不难。我这边会派人去协助你，不管是工坊里的管理人员还是小学里的学生，都有机会去那里实习，所以我相信管理不是难点。不过，咱们去瓦山办厂，不可避免要跟当地势力打交道，你也知道，瓦山最大的势力就是罗家，我知道你们跟罗家有着深仇大恨，如果我让你放下仇恨，跟罗家合作的话，你怎么办？” “我”叶子羽语塞了一会，才说道，“我不一定会原谅他们，但是我服从你的安排。” “有些事情得学会放下，”莫思凡严肃地说道，“虽然有点不太近人情，但生意场上就是这样的，竞争与合作，时时刻刻都在发生，敌人与朋友也并不总是那么泾渭分明，不要让你的主观意识影响到自己的判断。否则的话，你有可能会错失很多良机，你什么时候领悟了这句话，就说明你真正地成长起来了。” 叶子羽凝神想着莫思凡的告诫，缓缓点了点头道：“好。” “其实现在罗家的情况跟以前并不一样，那个总是惹事的罗正风已经下台了，瓦山窑的窑主现在是他的弟弟罗正林，从我掌握的消息来看，他的为人还不错，跟罗正风简直是两个极端。所以对于跟罗家开展合作，我还是比较看好的。” “我认识罗秀才，知道他人很不错，放心好了，我不会给西凌工坊丢脸的。” “那这段时间你就跟着小勇哥学学管理，尽快将那些事务都熟悉起来。” “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4章分解职责 既然下定决心研发水泥，莫思凡便不再瞻前顾后，立即组织资金和人力投入进去。 水泥的研制进程比预想的更快。这个东西并非什么高科技产品，影响质量的主要因素是配方的优劣，经过在实验室里的反复试验，不到二十天，柳秀林就拿出了一份优化方案。在研制过程中，莫思凡除了确定一个大概思路之外，并没有过多参与。并非他拿不出成熟的配方，事实上，让他参与实验的话，不出五天，就可以成功研制出来。可这样却失去了意义，他就是要让学生们参与进来，通过自己的努力和实践，真正的掌握这些知识。哪怕是走些弯路，哪怕是延长一些时间，但这次研制过程中出现的任何错误，都会转化为宝贵的经验，给他们带来裨益。 产品的试制只是一个方面，任何产品从实验室走向车间大规模生产，都会面临诸多难题，比如设备的制造，成本的优化等，并不是说实验室里制出了一样东西，工厂里也同样能生产出来，后世有海量的发明创造c专利产品，尽管看上去十分诱人，实际上却没有半点实用前景，最终只能淹没在故纸堆中，无人问津。 在西凌工坊初创之时，莫思凡敢于投入巨额资金，兴建厂房和设备，不经实验，直接生产，固然是有节约时间和资金的考虑，更重要的因素在于他对水晶工艺品非常熟悉，他在实验室里任助教时，熔融和吹制玻璃是必备技能，为了掌握这个技能，他查阅了大量资料，对水晶玻璃的工艺流程有了足够了解，所以才跳过研发和中试阶段，直接投入生产。而且水晶工艺品价格昂贵，即使产量不高，成品率低，也完全不用担心成本的问题。 可是水泥不同，这玩意产量低了完全没有实用价值，试想一下，辛苦生产一年，结果水泥的产量仅能满足在村头铺一条小路，那有什么意义？所以水泥厂的产量必须大，规模化生产才能有效降低成本。 既然产量要大，那么设备就小不了，这不是生产水晶工艺品时的小打小闹应付得了的。这年头有钱没地方买设备，什么都得自己造，很明显，莫思凡设计出来的设备装置比后世要粗糙许多，质量精度更是没法比，但是用于生产并没有太大问题。 他现在资金充足，自然也有很多帮手，谢小义在制造设备方面有独到之处，李沐风也寻了几个有名的铁匠，将他们介绍到西凌工坊，他们的技艺跟谢小义不相上下，再加上雇佣来的诸多工匠协助，用于水泥生产的设备制造立即紧张的开始了。 随着工坊的扩张，莫思凡之前定下的一些分工发生了变化。比如谢小义，在过去两年里，他几乎是西凌工坊最忙碌的那个人。车间里的设备制造和维护离不开他，工坊的安全保卫离不开他，原料矿石的采购运输也由他统筹安排，而莫思凡秘密研制枪械的任务也一直压在他那里，不少零件的加工打造都由他亲手完成。一个人担负这么多工作，而且大部分都是费时费力又琐碎的工作，哪怕他是个铁人，也终归会有吃不消的时候。 所以莫思凡要将他的职责进行分解，专门成立一个设备部，由谢小义负责，手底下有三四十名各类工匠，以后他只要负责设备的制造和维护就可以了，其他的事务都剥离出来，交给别人去做。 不过，在职责剥离的过程中，遇到了一点小问题，原料矿石方面很简单，如今都已走上正轨，只要按时接收送过来的各类矿石就可以了，这件事可以指派一个比较精明的工人来干。但安保却不是随便哪个人就能胜任的，至少得练过武艺的人才行。放眼整个五村，除了谢家兄妹之外，还有谁练过？ 安保工作看上去非常简单，无非就是把守大门，定时巡逻罢了。其实不然，那样的安保十分粗放，根本无法杜绝各种意外的发生，更不能防患于未然。莫思凡对安保向来比较重视，由谢小义负责，手底下有三个护卫队员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巡逻。谢小义为人负责，平时不管多忙多累，一定会抽时间对护卫队员和重点地段进行点检，必要时还亲自参与巡逻。所以两年多来，工坊从未出过安全问题。 如今这个职责被剥离出来，能替代他的人可就少之又少了。 谢小勇现在统筹管理整个西凌工坊，诸多事务十分繁杂，不可能再兼管安保。谢小武也是，配料的管理乃是重中之重，丝毫马虎不得，莫思凡从来没有打算再让他管别的。 至于谢小花？呃，她不拆掉工坊就谢天谢地了，指望她负责安保，还是省省吧。 老话说，一人计短，二人计长，莫思凡对负责安保的人选一筹莫展，便干脆将众人都找了来，征询他们的意见。 莫思凡先是通报了一下水泥研发中试的进展情况，再说到成立设备部的事情：“过段时间，我和小义哥要去瓦山一趟，争取尽快把水泥厂建起来。如果成的话，时间也许会比较久，恐怕至少是半年到一年的时间，所以小义哥以后将专职于设备方面，其他的职责都要剥离出来，大家帮我想一想，有谁是适合搞安保的？条件并不高，一是要可靠，二是要有武艺，能够独立应付突发事件。” 柳秀林道：“这个要求还不高？光是要求有武艺这一条就刷下大部分人选了。” “这一点是硬性要求。大家都知道工坊产的是价格昂贵的产品，难保没有人打主意。现在咱们的护卫力量还是薄弱了些，只有三个人，而且都是普通人，使得小义哥不得不辛苦些，日夜都得操心。要是小义哥不在，有人武力入侵怎么办？这并非杞人忧天，毕竟世道并没有咱们想的那么太平。” 谢小勇道：“要不还是我兼一下吧？” “不行，你和小武哥都不行。”莫思凡断然否决。 “大哥要是在就好了，以他的本事，绝对将工坊护卫得铁桶一般。” “小勇哥真会开玩笑，你让一个五品千户来给我看家护院，是不是太奢侈了些？” “什么五品千户？他就算做到总督，那也是咱们的大哥，你叫他守家，他也得守着。” 谢小花忽然“嗤”的一声笑了出来，道：“我看你们真的昏了头，居然还把主意打到大哥头上，放着一位现成的大神你不请，舍近求远干嘛？” 莫思凡道：“别闹了，安保工作何等重要，你干不了这个。” “谁说我要干？你就是让我干，我也不干。我要跟你去瓦山，没兴趣管工坊这边。” “你去瓦山干什么？” “保护你啊。袁州四鬼的事情忘了？我就是你的贴身保镖。再说了，你以前在瓦山得罪过人，当心有人敲你的闷棍。” “这次不同，小义哥跟着我去，不存在安全问题。” “我不管，建厂这么好玩的事，你不能撇下我。” “那你得答应我，一切都听从我的指挥，不得胡闹，更不得惹事。” “你才胡闹呢，本姑娘拎得清事情轻重。” “那你刚才说的现成的大神是哪位？” 谢小花却卖起了关子，笑道：“你不是很聪明吗？怎么这种小事都搞不掂？” 莫思凡苦笑，他要是啥事都能搞掂，那就是神仙了。他就是想不出谁最适合接手，才将问题抛给大家的。 谢小义不耐烦的说道：“有话快说，卖什么关子？我还赶着去做设备呢。” 谢小花吐了吐舌头，笑道：“你们光是盯着西凌工坊这些人，干嘛不想着去外面请人？友情提示一下，清风岭上有个清风寨。” 莫思凡脑子里灵光一闪，大叫一声道：“对啊，清风寨的吕三哥本领非凡，我去过他们山寨，那当真是管理得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山寨里的人手也够多，请他们来正好可以解决不少问题。” 柳秀林问道：“清风寨是道上的，咱们工坊跟他们牵扯过多，会不会不好？” 莫思凡说道：“不妨事。若说牵扯，早两年咱们就跟他们有来往了，这种事情民不举，官不究，出不了什么大问题。” 莫思凡在道上有人罩着，这事在工坊并不算新闻，毕竟要想顺风顺水的发展，没点关系根本就不可能。但是知道内情的毕竟极少，莫思凡更不会大肆宣扬，闷声大发财才是真理。清风寨在西凌声名远扬，跟莫思凡扯上关系，看似不可能，实则是必然。 这个事情就算是商量定了。莫思凡便立即写了一封信，因为谢小花曾经去过清风寨，山寨上下的弟兄们几乎都认识她，便由她将信带了过去。 一来一去相当快，到了下午，吕泽文就跟谢小花一起回来了，在他身后，一共跟了三四十个弟兄。莫思凡见他带了这么多人，倒是吃了一惊，道：“吕三哥莫不是倾巢出动？山寨怎么办？” 吕泽文笑道：“如今山寨已经走上正道，再据险而守没有任何意义。不瞒你说，除了留下十几个人开采矿石外，其余的人我都带来了，大哥早就说过，混绿林并非好出路，为了弟兄们的前途着想，总得干一行正当职业。你在信里说了，工坊缺少护卫，山寨弟兄别的不说，守护一座工坊还是绰绰有余的。而且这些兄弟里面，不乏各行各业的工匠，就算不做护卫，做回他们的老本行也是极好的。” “太好了。我这里缺的就是工匠，吕三哥可真是帮了我的大忙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5章再赴瓦山 之所以选中瓦山村建水泥厂，莫思凡经过了多方面的思考。首先，水泥工业毕竟是高耗能高污染的行业，即使采取措施，也无法完全避免粉尘的飘散。五村位于县城近郊，绝对不适合建水泥厂，否则粉尘飘到城里，那是要惹大麻烦的。别说韦县丞保不住他，贾知县恐怕也得来找他的麻烦。而瓦山远离县城，直线距离足有四十多里，又是位于山区，纵然有些污染，也不会扩散到其他地方。其次，生产水泥的原料跟瓦山窑烧粗瓷的原料差不多，就地取材，原料非常便利易得，煤炭也不缺。第三，瓦山附近村落有两百多户，人口有两千多人，呈散居状态，劳动力并不缺乏，而且多数是在瓦山窑做过工的，算得上是熟练的技术工人，只需稍微加以培训，很快就可以胜任水泥的生产任务。 瓦山窑是个老瓷窑，历史悠久，长盛不衰。附近这一带地方几乎每家都有人在窑上做过事。按照后世的说法，瓦山窑是这一带的支柱产业，对于解决村民就业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如果瓦山窑出点什么事，影响的便是附近所有的村民。 罗家是瓦山村的第一大家族，嫡系旁系算下来，占了瓦山村将近三成的人口。瓦山窑从一百多年前开始发展，可以说是历经风雨，直到最近几十年才开始辉煌起来，在最辉煌的时候，产品不仅占领了西凌近半市场份额，甚至远销湖广以及江西其他郡县，深受底层百姓的欢迎。在那个时候，瓦山窑给罗家带来了不少财富，在整个西凌县，罗家也算排得上号的大家族。 虽然财富大部分被罗家人瓜分，但是窑工们在瓦山窑上做事，毕竟还是可以通过劳力获得不错的报酬，不说多了，每年挣十余吊还是没问题的，再种点田，菜蔬自给，这样下来，一家人的生活还可以过得很不错。村民们的愿望其实很简单，说他们有多大的追求也没有，吃得饱穿得暖就行了。 但是好日子并没有过太久，随着西凌县其他小瓷窑的兴起，市场竞争变得越来越大，为了抢占市场，各瓷窑竞相压价，时不时就掀起一场价格大战，看似消费者们获得了实惠，实则损害了整个市场。实事求是的讲，瓦山窑的不景气不是在罗正风手上开始的，早在十几年前，他老爹做窑主的时候，就已经出现了颓败的气象。只不过那时罗家架子还在，虽然已经虚弱了不少，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依靠着多年来形成的品牌优势，还是艰难的支撑了下来。 偏偏罗正风乱来一气，成了压垮骆驼上的最近一根稻草，最近这几年瓦山窑一落千丈，市场大幅度萎缩，别说赚钱了，连窑工们的工钱都渐渐地开不出来了。生产出来的产品卖不出去，在库房里堆积如山，甚至很多干脆就没有入库，扔在外面任风吹雨淋。窑上人心涣散，不少人干脆就不来做事了，反正做了也得不到钱，做来何用？好端端的一个瓷窑眼看就到了倒闭的边缘，纵然族长对他非常偏爱，但是也抵不住他这样胡作非为，家族内部对他的非议越来越多，最终也只能将他撤下，让他的弟弟罗正林做了窑主。 罗家以瓦山窑起家，做生意乃是本行，但商人的社会地位低，就算是有钱也是如此，为了改变这种情况，罗家设了一个村塾，特地延请了名师前来执教，当然能够上得起村塾的并不是普通人家，至少是罗家嫡系或者家里条件比较好点的，贫寒子弟到哪里都上不起学。 罗正林就是通过读村塾考中秀才的，这也是瓦山村出的第一个秀才，尊贵程度可想而知。瓦山村有出息的人很少，好不容易出了一个，大家自然对他很尊重，在村子里走动的时候都会有人向他行礼致敬。也许是被书香熏陶，罗正林的修养极好，待人接物都是彬彬有礼，他家境很好，也没有一般人那种穷酸之气，以至于人们将他与其兄罗正风进行比较，几乎不敢相信这是同一个爹妈生的。 罗正林酷爱，对经商并不感兴趣，瓦山窑窑主的宝座对他没有丝毫吸引力，但是身为长房嫡系，有些责任是与生俱来的，无法推脱。他的哥哥不争气，只差没把瓦山窑直接搞垮，留下了一个烂摊子。以前光景好的时候，窑主这个位子很多人抢，现在却是没有人想沾手了，在这种情况下，罗正林只好暂时放下书本，拿起算盘，为挽救家族生意而努力一把。 做了窑主以后，罗正林采取了一些措施，比如清偿以前积欠的窑工工钱，提高现有的窑工待遇，重新开拓市场等，总算是将瓦山窑颓败下滑的势头给止住了，虽然还远远谈不上复苏，至少是让人看到了一些希望。 这些就是莫思凡了解到的罗家现状，他既然准备跟罗家打交道，罗家的底细自然是摸得一清二楚。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打仗如此，商战也不例外。 罗家有钱，即使如今已经衰败，但底子还在，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人家再怎么落魄，也比寻常百姓过得好，所以莫思凡并不轻视任何对手，而是认认真真的做足了准备。 首先当然是摸清罗家的底细，看看罗家有哪些比较重要的人物，各有什么优缺点之类的。 然后是做好瓷器的市场调查，这一点很重要，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通过市场分析，可以获得许多意想不到的信息。 摸清情况之后，莫思凡这才启程前往瓦山村，这个时候已经是五月初，距离他宣布研发水泥已经过去了两个月，样品已经试制了出来，某些关键设备也在加紧制造之中，现在只要将建厂的地址确定下来，就可以实现产业化了。 此次行程，莫思凡选择坐马车，由叶子羽充当车夫，谢小义和谢小花则是骑马，一行四人用了不到两个时辰，赶到瓦山村。村子中央最大的那栋宅院自然就是罗家，这是一栋已经有了些年头的老宅，高墙深院，占地甚广，至少有数十间房屋，非常好找。 到了罗家门口，谢小义跳下马来，走到门房那里，递出一张柬帖，客气地说道：“劳烦通报一下，谢家村秀才莫思凡来访，想见一见罗正林罗秀才。” 那门房见谢小义身材高大雄壮，气质很是不凡，而门外停着的那辆马车也并不普通，跟市面上常见的不太一样，似乎是经过了改装，看上去非常的舒适，光是轿帏装饰的流苏就不是一般人用得起的，凡大户人家的门房都是有眼力劲的，一眼就辨得出来人是贫穷还是富贵，再根据情况来决定应对之策。所以谢小义的柬帖一递进来，他便陪着笑道：“贵客稍等，小的马上就去通报。” 没过一会儿，那门房便走了回来，说道：“相公请各位到堂屋候茶。” 谢小义便走到马车旁边，低声说了几句，莫思凡掀开车帘，跳下马车，在门房的带领下，向堂屋走去。至于马车，自然另有下人前来照看。 走过长长的院子，刚到堂屋门口，就看见有几个人正候在那里，为首的是个年轻人。那年轻人长得甚是白净，看上去很是斯文，见他们过来，便迎了上来，揖了一礼道：“莫年兄有请，在下罗正林恭候多时。” 莫思凡还了一礼，道：“罗兄客气。莫某冒昧前来，也没有提前打招呼，还请恕罪。” “不妨事。这几位是” “这是我二哥谢小义，她是五妹谢小花，这一位么，罗兄认识，我就不多介绍了。” 罗正林怔了怔，仔细打量着叶子羽，感觉有点面善，却不记得在哪里见过。 叶子羽见他望了过来，哼了一声道：“罗相公是贵人，不认识在下也很正常，昔日在下在瓦山窑做牛做马的时候，见过罗相公几次，但罗相公如何会将在下放在眼里？” 罗正林吃惊地叫道：“你在瓦山窑做过？怪哉，我接手瓦山窑已有一年半了，窑上的人几乎都认识，断然不是我接手期间的。看你年岁并不大，顶多也就二十出头，那你岂不是很小就在窑上做事了？” “我在窑上做了三年多。” 罗正林凝神思索了一会儿，恍然大悟道：“原来你是姓叶，叶青云的儿子？” 叶子羽冷笑道：“难得罗相公还记得小子，在下正是叶子羽。” “我知道你们兄弟，因为当时窑上就只有你们年纪比较幼小。你说做了三年，我自然就想到了你们。说实在的，当年那些事情是家兄的过错，我也曾经劝过家兄，凡事不可太过分，奈何他并不听我的，那时我只是个闲散书生，也做不了什么事情，让贤昆仲受了不少委屈。在此，我替家兄向贤昆仲致以诚挚的歉意。” 说罢，他深深地揖了一礼，态度非常诚恳。叶子羽纵然有天大的怒气，一时也发作不出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6章灭顶之灾 罗正林其实是认识莫思凡的，虽然他年龄比莫思凡大了五六岁，却是同一年中秀才，只不过莫思凡是全县第一，他的名次却靠后很多，两人并没有直接打过交道，彼此只是知道个名字而已。 后来莫思凡弃学办了西凌工坊，罗正林却也在同一年接管了瓦山窑，等于也是放弃了功名，从这一点来看，两人命运倒真有点相似。只不过如今西凌工坊蒸蒸日上，名气在西凌县越传越远，大家都说西凌县现在出了个大财主，造福了不少乡亲。而瓦山窑却是在苟延残喘，复苏之日尚遥遥无期，压在罗正林肩上的担子非常沉重，他为此动了不少脑筋，但是成效并不算大。 莫思凡忽然来到瓦山村，罗正林的心情是比较复杂的，俗话说得好，无事不登三宝殿，莫思凡此来的用意当然不可能是游山玩水，必然是有一定的目的，但他猜不出其目的何在。按道理说，西凌工坊生产的东西跟瓦山窑并没有任何冲突，一个是昂贵的水晶工艺品，一个是廉价的粗瓷，两者市场完全没有重合，不存在竞争的问题。 他虽然在心里猜测着莫思凡的来意，却不动声色，跟叶子羽道过歉之后，便请他们到堂屋里坐。 双方分宾主落座，莫思凡居首，谢小花也不懂甚么规矩，挨着莫思凡便坐下了，这个举动却让罗家人为之侧目。 根据礼制来说，显然不合规矩。不过莫思凡对此从不在意，他的思想中并没有男女尊卑的概念，对礼制更是深恶痛绝，无论是在西凌工坊还是小学里，他都大力倡导人人平等的观念，这种倡议别人都有一些顾虑，惟有谢小花热烈欢迎。她最不喜欢的就是受到礼制约束。 罗家这边，为首的自然是罗正林，陪在罗正林身边的是他的三个叔叔，都是罗家的重要人物。 罗家在瓦山繁衍生息百余年，早已枝繁叶茂，不算那些众多的旁支血脉，光是嫡系正支，就有十多家，都是从第一代族长那里嫡传下来的。罗正林算罗家第六代，虽然身为窑主，但是在家族内部还不算最有权的。最有权的自然是他叔爷，就是目前的家族族长兼瓦山村里正，现在年近七旬，已经不太管事了，但当初罗正风胡作非为，正是在这位叔爷的庇护下，才折腾了好几年，最后实在没办法交待了，这才扶持了罗正林，可以说影响力还是蛮大的。族长下来，还有三个叔叔，分别管着瓦山窑几个重要事务，涉及到窑上事务，罗正林这个窑主也不能专权，很多事情都要商量着来，不得擅自做出决定的。 这就是家族企业的弊端，胡作非为的管不了，像罗正林这样想做点革新的，也束手束脚，一个流程走下来，耽误不少事情。 等下人上茶之后，罗正林便问道：“莫年兄来此有何指教？” 莫思凡道：“指教不敢当，莫某这次前来，是想跟罗兄做一笔生意。” “哦？莫年兄的西凌工坊声名远扬，做的都是大买卖，我这小地方的生意，莫年兄也看得上？” “生意不分大小，只要有钱赚，莫某就觉得不妨做一做。” “那莫年兄想跟罗家做什么生意？” “说句不怕冒犯的话，瓦山窑所产的粗瓷，我并不感兴趣。也许它们还值点钱，但是现在小瓷窑这么多，瓦山窑并没有任何质量c价格上的优势。别说我不买粗瓷，就算买，也没必要舍近求远来瓦山买。” “这我就不懂了，莫年兄既然不想买，那还想做什么生意？” “粗瓷虽然不值钱，但是瓦山窑这十几孔窑炉还是有点价值的，瓦山村这些吃苦耐劳c技术娴熟的窑工们也是有价值的，莫某此次前来，就是为了这两样。” 这话一出，罗家人的脸色就难看了，何止是冒犯，简直是闯上门来砸场子了。罗正林的四叔叫罗天喜，是个急脾气，忍不住一下子站起来说道：“莫相公，我敬你是人，原本不想冒犯，但你刚才说的实在是太离谱。瓦山窑是什么？是咱们罗家安身立命的根本，你居然想打瓦山窑的主意？” 莫思凡并不理他，只是淡然笑道：“罗兄应该知道那句话，待价而沽，好东西应该趁着还有价值的时候赶早卖出，否则等它贬值下去以后，想卖都卖不出去了。” 罗正林脸色也是一沉，不快地说道：“莫年兄这句话就有点伤人了，瓦山窑虽然不甚值钱，但也是罗家数代苦苦经营后发展起来的，不论它有无价值，罗家都不会出卖祖业，我知道莫年兄做的是大买卖，又何必浪费时间在小小的瓦山窑上？” “罗兄言重了。也许在下没有表述清楚，让罗兄出卖祖业确实难以接受。可是如果我换成另一种说法，说我此行乃是为了拯救罗家，是不是更好听一些？虽然本质上还是一个意思。” “罗家现在还没有那么不堪，不需要任何人来拯救。” “罗兄信心满满，当然是件好事，但你知不知道，瓦山窑现在实际上是处于群狼环伺的处境中，不少人都盯着它，欲噬之而后快。罗家的优势是百年世家，品牌响亮，在民间有较好的基础。但劣势也恰好便是百年世家，人浮于事，一个小小的瓦山窑，要养活这么大一个家族，哪怕是赚同样多的钱，人家可以维持，但罗家却维持不下去。” 这番话顿时引起罗正林的共鸣，确实，即使是前两年瓦山窑最困难的时候，每年利润也有千余两，如果是个小瓷窑，完全可以让人满意了。但是罗家不行，做事的人不多，分钱的人不少，大家都围在锅边，都想分一杯羹，可肉汤就那么多，怎么够大家分的？罗正风为什么在家族内备受非议？就因为他的乱来影响了大家的收入，跟大家的银子过不去，不踹了他才怪。至于他欺男霸女的那些破事，其实大家都没兴趣去管。 罗正林斟酌了一会，才说道：“莫年兄分析得很对，但瓦山窑现在已经走出了低谷，最困难的时候已经熬过来了，虽然竞争对手还是那么多，但罗家有信心迎接那些挑战。” “关起门来谈信心没有用，雄心壮志大家都有，说几句漂亮话也很简单，但是最终还是得面对现实。但是在我看来，瓦山窑的现实实在不容乐观。” 罗天喜怒道：“莫相公一味危言耸听，说得好像瓦山窑马上就要关门一样，无非就是为买下瓦山窑造势罢了。我倒要问你，你说瓦山窑不容乐观，证据何在？罗家这些年的风风雨雨见过不少，没道理被你几句话就给吓到了。” 莫思凡冷笑道：“你说我危言耸听？非也，事实却是你们蒙住双眼，对外界动向一无所知。我且问你们一个问题，现阶段瓦山窑最大的竞争对手是谁？” 罗正林道：“当然是同样名列三大窑之一的青平窑。瓦山窑跟青平窑斗了有几十年了，以前一直是瓦山窑占据上风，只不过这几年瓦山窑困难，暂时被他们压了一头，但青平窑要想吞并瓦山窑绝无可能。” “我只能告诉罗兄一个事实，你刚才说的已经是老黄历了，青平窑今非昔比，你在退步，焉知人家没有进步？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做过市场分析和调查，瓦山窑失去的那些市场，大半都被青平窑接收了，其实力已经大幅超过瓦山窑了。当然了，如果仅仅是这样也不算什么，只要谨守自己现有的市场，未必没有反攻的机会，至少偏安一隅没有问题。无数小瓷窑不也是这样生存的吗？但是现实没有那么简单，青平窑跟你们斗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占了上风，哪会这么轻易收手？所以他们必然向瓦山窑现有的市场开始下手，扪心自问，瓦山窑能守住现有市场吗？” 罗正林默然，他们确实没有做过市场调查。事实上，这个名词他听都没听过，这是莫思凡从后世引进的一个专用术语。如今的社会重农轻商，生意人也没什么市场观念，所谓的市场分析和调查，对他们都是全新的概念。但莫思凡所说的话并不难理解，即使有一些新鲜名词，大家也是听得懂的。 “莫相公怎么知道青平窑抢占了那些市场？”问话的是罗正林的二叔罗天禄。罗家天字辈共有四兄弟，分别用福c禄c寿c喜来起名字。罗正林的父亲罗天福去世得早，剩下的三兄弟各自把持瓦山窑的重要职权，老四罗天喜管着窑上，老三罗天寿管帐房，老二罗天禄则是管着销售。这是一个时常要跟外面客商打交道的工作，油水当然是比较丰厚的，而且信息也相对灵通，对于外界市场情况的变化，他自以为是比较了解的，所以莫思凡刚才说的这些，他觉得有些怀疑。 事实上罗家人都有这个疑问。众所周知，莫思凡并不是做这行的，凭什么他就装得跟内行人一样，讲起来头头是道，仿佛瓦山窑马上就要面临一场灭顶之灾。他们对自家底蕴非常有信心，坚定地认为能够应对一切外来挑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7章趁火打劫 莫思凡淡然一笑道：“因为我做过市场调查，我跟你们不一样，如果试图了解一个行业，最好就是实地调查一番，哪怕为之付出一些代价，也是值得的。” “我们需要的是证据。” “莫急，证据马上就会给你们看。”莫思凡道，他冲着叶子羽示意了一下，叶子羽便从身上摸出一沓文件，递给罗正林。 罗正林疑惑地翻阅着那些文件，越看脸色便越差，这是一份极其详尽的表格，上面罗列了江西及湖广部分地区瓷器市场详细的情况，包括一个县甚至乡镇里面有多少瓷器铺，里面进了多少货，货物来源于哪个瓷窑，分别占多少比例，都写得极其清楚。这些地区都是瓦山窑以前的销售范围，现在不少都已经失去了。文件的末尾还对这份表格进行了归纳总结，可以很清楚的看出瓦山窑退c青平窑进的趋势，双方的力量对比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文件在罗家人手上传阅着，无一例外，看到文件的人都做声不得。特别是罗天禄，他对别人的市场不熟悉，但对自己的还是非常清楚的，文件上罗列的那些数字，跟自家销售情况完全一致，这就说明了它的准确性，要做出这样一份表格，所花的时间和金钱都将是很惊人的。他将文件还给莫思凡，道：“很准确，莫相公花费的这番工夫，令在下汗颜。” 莫思凡道：“也不算什么，西凌工坊在各地都有分店，四处收集一下市场信息，再报上来汇总一下，并不是很难，难的是要肯花时间和金钱。不瞒你们，别看这份薄薄的文件，是费了一个半月时间收集整理的，花费至少是一千两以上。我敢肯定罗家一定舍不得花这笔钱。” 罗天禄哑口无言，确实，一千两已经算一笔巨款了，就为了搞这个，肯定是不行的。莫思凡花得起这笔钱，他们不行，这是实力上的差距。 罗正林道：“莫年兄很有心，也做了充足准备。可我们还是看不出青平窑拿什么来吞并瓦山窑。不错，现在双方确实有了差距，但也没到被吞并的地步。以前瓦山窑的优势比这个还大，但是要想拿下青平窑，也是有心无力。凭什么现在青平窑就可以吞并瓦山窑了呢？” “光看这个实力对比，确实还不够巨大，但有些情况并没有在表格中体现出来。青平窑为了对付你们，处心积虑，已经暗中吞并了不少小瓷窑，表面上却还是以那些瓷窑的名义销售。你们看这份表格上，在你们现有的市场范围，同时有不少小瓷窑见缝插针，跟你们竞争，你们以为这些小瓷窑不足为惧，眼睛只盯着青平窑的份额，其实这些都是青平窑的势力，一旦时机成熟，就会充当青平窑的马前卒，大举进攻，到时候瓦山窑腹背受敌，怎么抵挡？” 罗家人相顾骇然，这种情况是他们没有掌握的，甚至连风声都没有听到过，如果是真的，那只能说明青平窑实在太可怕了，这份处心积虑，一般人可做不出来。 罗天禄道：“我没有怀疑莫相公的意思，但我认识青平窑的窑主袁青衣，他烧瓷器是个好手，为人非常谨慎，循规蹈矩，从来不做冒险的事情。要说他能布下这样一个局，委实难以令人相信。” 莫思凡道：“所以这又是一个你们不曾掌握的情报。早在三年前袁青衣就已经把青平窑交给他孙子袁紫恒，但是对外界却秘而不宣，目的就是不引起罗家的警觉。袁紫恒现年二十五岁，被称作袁家百年来少见的经商奇才，他二十二岁就执掌青平窑，乃是青平窑发展最快的一个时期。他眼光精准，胆子极大，又善于鼎故革新，青平窑如今的水准早已超越瓦山窑，直逼西凌三大窑之首的福寿窑。假以时日，超越福寿窑也不奇怪。现在，他只有先吞并瓦山窑，才具备向福寿窑挑战的实力。如果换作是在座的各位，你们会怎么办？是温良恭俭让，还是义无反顾地向瓦山窑发动进攻？这个应该是没什么疑问的吧？” 罗家众人面面相觑，今天莫思凡给他们带来了太多意外，全部都是他们听都没听过的情报，给他们心理带来的冲击尤其猛烈。他们都是老于世故的人，要说就这么三言两语让他们相信，也不太可能。 罗天喜说道：“虽然你言之凿凿，但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无凭无据的，换作是我，也能编出很多来。” 莫思凡道：“我刚才说的那些，乃是非常宝贵的商业机密，青平窑自然不会将之大肆宣扬，我为了打探这些消息，同样付出了很多努力。你们愿意相信便信，不信我也不能拿你们怎么样。不过，你们也是在商战中搏杀多年的世家，肯定有些特别的渠道，稍微花点小钱，不难查证。” 罗正林说道：“事关重大，当然要尽快查证。二叔，这事还是你来办，哪怕多花点钱，也要把消息确定下来。” 罗天禄刚刚被莫思凡怼了几句，已然面红耳赤，闻声只是点了点头，说道：“好的。” 罗正林又道：“不管怎样，应该感谢莫相公带给我们这些消息，咱们避居一隅，信息闭塞，连本行业的变化都不甚了解，还不如莫相公的消息灵通，着实惭愧。” 罗家众人默然点头。先不说莫思凡带来的消息真假如何，也不论他有什么动机，至少在座的这么多人无法给予证伪，本身便是失职的表现。 罗天喜忽然说道：“既然莫相公能够探听到这等隐秘消息，又大张旗鼓而来，想必是有对付青平窑的好办法了？” 莫思凡冷言说道：“抱歉，别说我没有办法，就算有办法，我又凭什么要帮罗家？” 罗天喜一窒，这番话虽然说得很绝情，却是现实。莫思凡跟罗家无亲无故，真要追究起来，倒还有些积怨，那么他不肯伸出援手，便在情理之中了。 罗天喜到底年长甚多，被一个小辈连怼几次，脸上挂不住，略一窒后，便说道：“那你来这里干什么？就为了给我们送信？我不信你有这个好心。” 莫思凡坦然道：“我想你已经忘记了我来这里的目的，我告诉你们这些，不是要帮你们对付青平窑，恰恰相反，我只是想告诉你们一个现实，那就是罗家现在已经处于绝境，不管怎样挣扎，败亡只是个时间问题。一旦败亡，别说甚么祖宗基业，该垮的还是得垮，不以任何人的意志为转移。所以趁现在未垮之时，瓦山窑还有点价值，早点转手，说不定还可以挽回一点损失。在商言商，我来这里，只是想跟罗家做这个生意，至于怎样对付青平窑，很抱歉，我没这个义务。” 罗天喜怒道：“瓦山窑跟莫相公经营的行业风马牛不相及，有什么生意可谈？要我看，你来这里，谈生意是假，趁火打劫倒是真的。告诉你，咱们没什么好谈的，趁早回吧。” 莫思凡冷笑道：“原来你才是瓦山窑的窑主，罗正林罗兄看样子只是个摆设了。如果是这样，这个生意不谈也罢，告辞。” 罗正林沉声说道：“四叔，稍安勿躁。莫相公，咱们谈了这么久，却还未曾入正题，不知莫相公想谈什么生意？” 莫思凡道：“很简单，现在商战一触即发，根据我的分析，瓦山窑绝对赢不了，除了元气大伤之外，没有其他结果。到时候，恐怕在座的各位身家都得赔进去。与其这样赔个干净，倒不如将瓦山窑卖给在下，各位还可得到一笔可观的银子。” 此话一出，罗家人全都怒气冲天：果然是趁火打劫来了。可恶的是，莫思凡毫不掩饰自己趁火打劫的用心，言语中对罗家也是毫不客气。 罗正林也是面色一沉，不悦的说道：“莫相公之前带来了不少消息，如果是真的话，那也只是说明双方差距在拉大而已，但青平窑的优势虽然很多，但我们也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百多年的底蕴不是做样子的。之前不清楚情况也就罢了，容易被人打个措手不及。但现在情况已经明了，自然就有应对措施，我不信瓦山窑就绝对不能赢。” 莫思凡道：“所谓商战，无非拼的是双方的财力物力。譬如粗瓷大碗，你卖十文钱，别人只卖五文六文，你拿什么跟人家去争？这样的情形只需持续半年以上，罗家绝对承受不起，而青平窑不同，他的实力比你们强，负担也比你们小得多，就当低价促销，等到挤垮瓦山窑后，他再全面恢复原价。罗兄扪心自问，你斗得过他们吗？就算你们有底蕴，将多年积累下来的资本投进去，无非也就是多支撑一段时间罢了。还是那句话，青平窑已经今非昔比，通过大规模吞并，他们现在掌握的瓷器产量和资金已经远远超过瓦山窑，一番商战下来，瓦山窑纵然不是立即分崩离析，也离倒闭不远了。而且以袁紫恒的性子，断不会容忍罗家苟延残喘，给罗家一个日后翻身的机会，所以他一定会穷追猛打到底，到时候的结局如何，还需我多说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8章清扬婉兮 罗正林正色道：“青平窑是否有这个实力，目前也只是莫相公的一家之言，就算他真的很强，罗家作为百年世家，铮铮铁骨，总得奋力抵抗一番，就算不敌，也无遗憾。” 莫思凡道：“这话迂腐至极，自古道成王败寇，人们的眼睛，从来都只看到胜利者的欢呼，谁还在意他脚下那累累白骨？再说了，从大的方面来说，不过是荒郊野外两个小小的作坊缠斗罢了，既不壮烈，也没什么铮铮铁骨可言。说句不好听的，人们以后根本就不会记得还有个瓦山窑，更不会记得瓦山村曾经有个显赫的罗家。作为一个战败者，谁会在意那么多？” 这句话很是尖酸刻薄，罗家人本来都是经商老手，要说耍嘴皮子，那都是一顶一的好手，可是面对咄咄逼人的莫思凡，却没有底气反驳他的话。 罗正林哑了一会，才说道：“要是照莫相公这么说，罗家定是必败无疑。罗某有一个疑惑，莫相公既然想买瓦山窑，那么趁着瓦山窑与青平窑争斗得元气大伤之际，再出手岂不是更稳妥些？今日莫相公急匆匆前来，倒是让罗某好生疑虑。” 莫思凡道：“原因很简单，我并不希望接手瓦山窑时是一个烂摊子，即使只需花费十分之一的价钱就能买下。我也无意让罗家就此一蹶不振，那对我有什么好处？我不但不想让罗家倒下，还想让罗家重振昔日辉煌。” 罗家众人面面相觑，刚才莫思凡说了不想对罗家施以援手，现在又说想让罗家重振辉煌，这不是矛盾的吗？ 罗天喜沉不住气，插嘴道：“你到底打的是什么算盘，前言不搭后语的？” 莫思凡道：“很简单啊，我出高价买下瓦山窑，你们拿着这笔钱做其他的行当也好，什么也不做，坐吃山空也好，总之比被人赶尽杀绝要好。” 罗正林慢慢地说道：“虽然罗某并不存心卖掉瓦山窑，但还是好奇地问一句，莫相公所说的高价，高到什么程度？” 莫思凡道：“就以瓦山窑目前情况来估值，那十几孔窑炉，顶多值四五千两，库存积压的瓷器，价值也不超过三千，满打满算一万两不到。我出五万两，买下瓦山窑。” 罗家众人都倒吸了口冷气，五万两是什么概念？瓦山窑最辉煌的时候，也值不了这么多，若是以利润来计算的话，更得积累十几年才能挣到这笔钱，如今正值风雨飘摇之际，一转手就能卖出这般高价，当真是一笔无比划算的买卖。 不说其他人意动不已，就连罗正林也在心里暗暗地盘算了一番。可是莫思凡出这么一大笔钱，图的是什么呢？ “莫相公买下瓦山窑，打算干什么？” 莫思凡微微一笑，道：“这是机密，在咱们的买卖未成交之前，恕我不能说出来，罗兄见谅。” 罗正林默然，莫思凡的说辞非常合理，生意没有谈成之前，当然不能将底牌泄露给对方。 他斟酌了一番，然后说道：“兹事体大，瓦山窑毕竟是罗家安身立命的基业，如果要出售，自然得通盘考虑。莫相公带来的消息我们也得查证一番，要不，莫相公稍待几天，等过几天咱们再谈？” 莫思凡道：“这很合理，我可以给你们五天时间考虑。过时则不候。” 当下，天色已经不早，谈判告一段落，罗正林即刻令人安顿莫思凡一行。在靠近那片瓦山窑的地方，有个小客栈，也是罗家的产业，平时是用来招待提货的客商的，条件不错，莫思凡等人便住了进去。 一宿无话。第二天一大早，莫思凡刚刚起来，谢小义便匆匆走了进来，对莫思凡道：“莫哥儿，外面有个女娃儿要见你。” 莫思凡怔了怔，还未说话，谢小花不知从哪里蹦了出来，嚷道：“女娃儿？好啊，真看不出来，到瓦山村不到一天，莫大哥就认识红颜知己了。” 莫思凡道：“莫胡说，我几时认识什么红颜知己？我也正在莫名其妙呢。她在哪里？” “正在前厅候着。” 莫思凡不愿怠慢客人，稍事梳洗之后，便和谢家兄妹两人走了出去。 前厅凳子上，正坐着一个姑娘。从相貌来看，长得相当清秀可人，衣着虽然朴素，但也不是平民百姓的打扮，倒像是个小家碧玉。她身形纤瘦，最引人注目的却是腋下拄着一根拐杖。 原来是一个残疾人。 看见莫思凡出来，她便撑着拐杖，想要站起来。 莫思凡连忙叫道：“姑娘不便，就无需多礼，坐着便好。” 那姑娘微微一笑，露出编贝般的牙齿，说道：“久闻莫相公的才名，特别是那个西凌小学，据说迥异于一般的书院。只可惜我一向不良于行，不能前去观瞻，昨天听说莫相公到了瓦山村，故特地前来领教。” 莫思凡谦逊地说道：“姑娘过奖了。还未请教芳名？” 那姑娘道：“我姓罗，在家排行第三，大家叫我罗婉兮，罗正林是我二哥。” 莫思凡一惊：“原来是罗家三小姐，失敬，失敬。” 罗婉兮淡然道：“我向来没有在外面走动，莫相公不知道也很正常。” 对罗家的底细，莫思凡自然是派人摸清过，西凌工坊也有来自瓦山村的工匠，知道罗家有个三小姐，但具体情况便不是很清楚了。毕竟这个时代还是一个男权社会，女人抛头露面的时候很少。莫思凡需要的是商业信息，其他的信息不关心，也不会留意到她身上。 这罗婉兮在瓦山村其实是个很出名的人物，她今年已经满了二十，容貌也相当漂亮，但还没有嫁人，在乡村里，这个年纪还没嫁人是比较少见的，要说原因的话，她的左腿残疾应该是很重要的一个因素。 左腿不良是她幼年时落下的。小孩子都比较喜欢玩闹，在小时候，兄妹三人的关系还是比较好的，经常在一起玩耍。正是在一次追逐打闹之中，身为大哥的罗正风推倒了一个木柜，柜子砸下来的时候，正好砸在罗婉兮的左腿上，那一年她才五岁。 这一次事故使得她的左腿被截肢，从此被迫拄上了拐杖。当时的医疗条件也不好，大出血以及随后的感染差点断送了她的性命，好在她最终成功活了下来，以至于二哥罗正林感叹她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肇事者罗正风事后没有受到任何处罚。身为家族的嫡长子，地位当然比终将要嫁出去的女儿高，哪怕是犯了大错，也仅仅是被斥责几句而已。那一年他才十五岁，也许是这样的结果助长了他的乖戾脾气，从此以后他行事更加肆无忌惮，最终走到欺男霸女的道路上去。 从那时起，这个残疾的小女孩在这个家里就显得格格不入。父亲对她一贯很冷淡，大哥罗正风也很讨厌她，只有二哥将她当成了心肝宝贝，凡事都宠着她，教她念书写字。而且她天资聪颖，过目不忘，聪明程度连二哥都自愧不如。 婉兮这个名字是她自己取的，取自诗经里的一句话：“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在这之前，她没有名字，大家都只叫她三妹。 正是这样的生活经历，造就了罗婉兮坚强独立的个性，罗家有钱，当然也拥有不少丫环仆妇，但那些手脚健全的大老爷们享受着丫环们的伺候，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时候，身有残疾的罗婉兮却是自己照顾自己，不要任何丫鬟仆妇来伺候。 在思想上，她同样十分独立，在很多事情上都有自己的见解，而且不受他人的左右。 传统观念中，女人地位十分低下，女子无才便是德是一种偏见，三从四德更是一种束缚，在这样一种观念之下，形成了非常畸形的婚恋规定，青年男女的婚姻只能遵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由恋爱是不被允许的，想自己挑选中意的爱人，追求自己的幸福，更是一件骇人听闻的事情。但罗婉兮特立独行，浑然不顾世俗的眼光，始终坚持着自己的立场。 从她的名字都可以看出，邂逅相遇，适我愿兮，如果不适其愿，那她宁愿选择终身不嫁。 虽然她是个残疾人，但良好的家境还是吸引了不少求亲的人。人们不在乎她身体怎么样，只要跟罗家攀上亲，那就等于捧上了一个金饭碗，至于有没有真感情，谁还在乎这个？ 但罗婉兮在乎。所有求亲的人都被她拒之门外，甚至根本就懒得一见。像这些冲着她家境而来的求亲者，她不屑一顾，并且立下了誓言：“此生只嫁情意相投者。” 至于怎样才是情意相投，那得看她的感受。有些自以为才高八斗的穷酸秀才，认为只要凭才学就可以打动她，事实证明也只是枉费心机。 就这样一年年的过去，求亲的人开始还有很多，但是碰的钉子多了，人们都说罗家三小姐脾气古怪，不近人情，渐渐的也就没有人上门了。一直到如今，她已年满二十，按俗世标准来看，这就成老姑娘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9章劳动协议 罗婉兮的这种婚恋观念几乎遭到所有人的反对。人们都不明白，什么时候子女的婚恋可以不用听父母的意见了？这么重大的事情，难道还能由一个女孩子自己做主吗？所以为了坚持自己的观点，罗婉兮受到了来自各方的压力。好在她父亲前几年已经去世，母亲生性懦弱，也不太管她，最能管束她的父母角色缺位，别人的压力都不能对她起作用。最重要的是，二哥罗正林始终是坚定的站在她这边的，他充分尊重妹妹的选择，并且在各个方面都无条件地支持她。甚至放言，就算其他人都不管，他也要将妹妹养起来，哪怕是一辈子。这种无条件的支持非常重要，他给了罗婉兮勇气和信心，也是她在这个大家族里唯一还眷恋着的人。 在婚恋问题上坚持自己的信念倒还好说，不管她能不能嫁出去，终究是她的私事，影响不到大家，人们顶多是在背后非议几句，既然起不到效果，也就懒得再讲了。但是让罗家人非常不满的是，罗婉兮对窑工们的态度也跟家里人不一样。在家族大多数人看来，只要有可能，给窑工们的待遇自然是越低越好，这样才能尽可能的压榨利润，但罗婉兮却反感这种做法。也许是因为她不良于行，更能体会那些穷苦人家的不幸，所以她同情窑工，并且在这一方面深深地影响了二哥的思想观念，却在罗家上下赢得了一个吃里扒外的骂名。 在罗正林担任窑主之前，这些主张也就是说说而已，毕竟她一没钱，二没权，虽然有心帮助别人，却没有那个实力影响家族的决定。但是罗正林担任窑主后，她获得了空前强大的支持，基本上她的态度就意味着罗正林的态度，有了这种支持，她就能放开手脚，去做她喜欢做的事情。比如抚恤孤寡，探望贫病的窑工家庭等等，甚至为了替窑工出头，还会跟罗家管事的人争吵起来。 应该说在这一类争吵当中，罗婉兮大获全胜，受惠于她的聪明伶俐，又多，口才极好，在争吵中旁征博引，雄辩滔滔，往往将对方驳得哑口无言，招架不住。 一来二去，罗家上下都知道现在的三小姐是惹不得的，虽然对她不满的人很多，却都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但这些情况莫思凡并不了解，对于搜集情报向来求全求细的他来说，这种疏忽是不可容忍的。 他看着罗婉兮，拱了拱手道：“三小姐一大早前来，不知有何指教？” “听说莫相公想买瓦山窑？” “确有此事。” “婉兮有些疑问，不知莫相公能否代为解惑？” “但问无妨。” “明人不说暗话，莫相公的开价，远超瓦山窑的实际估值，商人以逐利为先，想必莫相公的钱也不是捡来的，那么问题来了，莫相公为什么肯花这笔钱？换句话说，莫相公为什么选择瓦山窑？” “三小姐是自己问，还是代表令兄来问？” “没有区别。虽然今天我是自作主张前来，但是我的意见对二哥有决定性的影响，请莫相公相信这一点。” “哦？”莫思凡暗自惊讶，面前这位姑娘面色平静，语调平和，言语之间却表明她是罗家的重要人物，这是他事先没有预料的，“如果三小姐代表令兄，还是那句话，未达成交易之前，不便透露。希望令兄早日考虑清楚，成与不成，给个准信。” “莫相公戒心深重，倒也难怪。不过婉兮可以交个底，咱们之间的合作一定可行，不过具体的合作方式，可以商榷。” “嗯，”莫思凡沉吟起来，罗婉兮言之凿凿，似乎真的代表着罗正林的态度，今日私下前来，莫非也是谈判的一部分？“三小姐希望采用哪种合作方式？” “莫相公买下瓦山窑，想做哪行，前景如何，这些我们都不知道，但有一点可以确定，不可能离开瓦山村。作为瓦山村最有影响力的罗家，如能协助莫相公，想必任何事情都要顺利些。你花的那五万两银子，罗家就当是入股的股金，无需实际支付，以后分红按实际股金比例分配即可。这种合作方式，莫相公认为怎样？” 莫思凡赞道：“三小姐的建议合情合理，也正是我希望的。不过，罗家其他人真能同意这个方式？恐怕大多数人还是喜欢手上拿着现钱才安心。” “这个就不劳莫相公操心，罗家内部的问题，自有解决的方法。莫相公既然同意这个合作方式，咱们的谈判可以说就开了个好头，其他细节尽可以慢慢谈。那么我刚才的问题？莫相公可否予以解惑？” “干脆。”莫相公竖了个大拇指，赞道：“三小姐性情爽快，莫某也就不藏着掖着。我中意瓦山，是因为这里有煤，有石灰，有粘土以及其他所需的原材料，有现成的窑炉，更有大量技术熟练的窑工。而最主要的是，瓦山窑正值风雨飘摇之际，我此时出手，成交的可能性最大。这不是趁火打劫，如想趁火打劫，我完全可以等到瓦山窑垮了之后再出手。” “正因为确信这一点，婉兮才认为咱们之间可以合作。其实外部威胁的爆发只是早晚的问题，用不着去求证。莫相公此刻前来，自然是抱有莫大的善意。我那些叔叔们不明白这点，但婉兮却看得清楚。” “要是罗家由三小姐负责” “没什么区别，我的想法就是二哥的想法。第二个问题，我想知道以后窑工们的待遇如何？那些老弱伤病的窑工，莫相公打算怎样处置？” 莫思凡大为惊讶，他见过罗家这么多人，却只有罗婉兮想到窑工，其他人无非是替自己的利益考虑罢了。光是从这一点来看，这位三小姐便很不简单，格局天然跟其他人不一样。 “所有窑工都会得到安置。将来我的用工规模将比现在扩大很多倍，不要担心没事做。劳动能力强的，安置在一线，身体不太好的，可以做些辅助工作，没有劳动能力的，我也会出台救助措施。至于待遇问题，三小姐若是了解西凌工坊，就不会有任何担心。可以毫不夸口地说，整个大明要讲工人待遇的话，西凌工坊若认第二，无人敢认第一。所有在西凌工坊上班的工人都会签一个劳动协议，工人们的工资待遇c福利保障都会在劳动协议里体现出来，并且加盖工坊印信。劳动协议一式两份，工坊和工人各执一份。如果有任何一方违反劳动协议，都可以凭协议到县衙去告状。所以具有非常强的约束力。” “劳动协议？”罗婉兮很是惊讶，她这是第一次听说这种东西，“能不能再详细地讲解一遍？” 莫思凡于是详细描述了一番协议内容。这种协议内容跟后世并没有太大差异，都是参考了后世那种格式合同制作出来的。后世屡见不鲜，自然就不觉得它有多好，甚至往往还有霸王条款之嫌，但是在封建时代，这样一份协议可以称得上良心之作了。毕竟人命卑贱，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就算遭受再大的戕害，也无从发声，申冤无门。而莫思凡作为东家，制定的条款却几乎都是为工人们的利益着想，天底下这样的好东家到哪里去找？ 当然，协议中不仅有工人的权利，也规定了义务，这是完全应该的，权利和义务原本就是对等的。享受到的权利越多，应尽的义务便越大，这完全合理。 这番讲解费时甚长。莫思凡讲得认真，罗婉兮听得也很仔细。这样一份协议以前是闻所未闻的，能够想到这种东西的人，不仅仅是经商方面的天才，更得有一份悲天悯人的胸怀，能够站在工人们的立场来思考问题，而不仅仅是将他们作为压榨对象。 罗婉兮以前确实听说过莫思凡的声名，西凌工坊的奇妙且不说了，西凌小学教授的知识更是如磁石一般吸引着她，只恨自己不能前去学习。现在通过与莫思凡的交谈，她对莫思凡的了解更深了一层。可以这样说，莫思凡通过对一份劳动协议的讲解，树立了一个严谨细致c认真负责的形象。这样一个迥异于世人的奇男子，是怎样设计出这一整套规则出来的呢？他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本事，要给世人带来多大的惊喜？ 罗婉兮心中默默的转着这些念头，却没有表现出来。她拄着拐杖，站起来，施了一礼，道：“这一礼，是婉兮诚心敬的，代表世间无数受苦的窑工，敬给莫相公。就冲着这份劳动协议，莫相公对罗家提任何要求都不过分。” 莫思凡连忙起身还礼，嘴里谦逊着。其实他心中也好生佩服，这女子落落大方，言谈不俗，见识更是非凡，不说别的，就冲她首先为窑工们考虑的态度，就比绝大多数世人强了许多。这个世界上，肯为自己考虑的人很多，肯为别人考虑的人才是凤毛麟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0章声若惊雷 两人又谈了一会儿，罗婉兮便告辞而去。她此番收获颇多，回去少不了要跟罗正林商讨对策。 接下来的几天，瓦山村貌似很平静，然而在平静的表象下，却掩藏着激烈的冲突和矛盾。莫思凡足不出户，也知道罗家实际上已经闹翻了天。出去打探消息的人应该早就回来了，他们只要稍微留心，不难发现青平窑大肆扩张的迹象，而扩张的结果便是两个瓷窑之间迟早有一场大战。在这个大形势下，瓦山窑何去何从，已经到了很重要的关口。不是所有人都同意将祖宗基业出售给一个外人，这样势必就要经过一番争吵，但是莫思凡开价那么高，想必会有更多的人倾向于卖掉瓦山窑。 而卖掉祖宗基业之后的钱怎么办？分歧就更大了，毕竟这是一笔非常巨大的金钱，要是分了的话，每家少说也能分到几千两，不啻于发了一笔横财。就算单独出去做买卖，本钱也足够了。这样的诱惑吸引了绝大部分的人，对于罗婉兮提出的入股建议，人们都嗤之以鼻，谁知道姓莫的秀才安的什么心，要是他买下瓦山窑后，瞎折腾一番，本钱赔尽，到时反连累到罗家一无所有，那才真的亏大了。总之，将命运寄托在一个并不了解的外人身上，倒不如先拿到现钱在说。 争执非常激烈，力量对比也非常悬殊，除了罗正林支持妹妹之外，其他人都在反对。如果不是罗正林的主事身份，早就被一边倒的碾压了。 直到第五天，罗家才通知莫思凡前去商议，地点当然还是在老地方——罗家堂屋。 双方见礼后坐下，莫思凡便开门见山的说道：“罗兄，是否已经做出了决定？” 罗正林道：“不错。莫相公的消息非常准确，我们还得知，青平窑准备从下个月起，就发起商战，所有产品降价两成，如果真的这样的话，瓦山窑的瓷器一件也卖不出去。既然莫相公有意买下瓦山窑，罗家同意出售。” 莫思凡道：“很好。价钱还是我之前报的，想必你们没有异议吧？” “莫相公慷慨援手，罗家并非不知好歹，岂有异议？” “现钱还是？” “入股。” “哦？罗家所有人都同意？” “恰好相反，反对的占绝大多数。不过，婉兮不知怎的说服了叔爷，在叔爷的劝说下，大部分人改变了态度，包括三位叔叔。” 莫思凡并没有在堂屋内看见罗婉兮，很显然在罗家，一个女人再厉害，也难登大雅之堂，但他心中很是敬佩，这姑娘懂得重点攻克最重要的族长，比费尽心力去说服其他人无疑要好得多。 “既然这样，那我们就只差签约画押了。” “随时可以签。不过，可否冒昧问一句，莫相公想在瓦山做什么项目？” “水泥。” “水泥？”罗家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那是什么。 莫思凡简单讲了下水泥的用途，说词跟他以前讲的差不多，引起的反响却更加热烈。西凌工坊的管理者们更多的是技术方面是否容易实现，而罗家人则更注重市场应用方面。只要能够赚钱，他们其实不在乎水泥是怎样生产出来的。 所以莫思凡更侧重于水泥怎么用，用于哪些领域，用量如何。罗家人都是精明的商人，跟他们讲技术原理，大家没有丝毫兴趣，但要是讲到这东西每个月可以生产出多少，利润占比，他们的兴趣登时就大为增加，甚至于频频追问，好在莫思凡功课做得足，无论什么问题，他都可以从容不迫地回答出来，罗家人将算盘一拨拉，发现水泥厂一办起来，自己赚得比以前多得多，还不用自己去操心，这样一笔买卖当然是很划得来，归根结底，管甚么祖宗基业，都不如白花花的银子来得现实。 但是，大家还是有一个疑问，这么好的东西，为什么以前从未听说过？莫相公真的做得出来？ 对于大家的疑问，莫思凡的应对非常简单直接，他向谢小义使了个眼色，谢小义会意，起身走了出去。 “我这次带了一块水泥板来，大家到院子里去，亲眼目睹一下，可以体会得更真切。” 大家好奇心顿起，立即蜂拥到院子里面。不多时，就见谢小义举着一块水泥板，大踏步走了进来。水泥板是非常沉重的，至少得有两三百斤，但是在谢小义手上，却是举重若轻，显得并没有多大份量。 见大家都在院子里，他便将水泥板掷在地上，“呯”的一声巨响，倒将罗家人都吓了一跳。 大家都围拢来，打量着这块水泥板。从外表上看，显得平淡无奇，颜色是一种灰白色，表面非常平整，但并不光滑，既然是作为砖石的替代品，这方面不能要求太高。罗天喜见谢小义拿得很轻松，也弯下腰去想搬起来，谁知使出吃奶的力气，水泥板也就是挪动了一下而已，要想搬起来，未免不够看。罗天喜讪讪地松了手，却惹来了大伙儿的一阵取笑。 “这就是用水泥制成的板子，跟大家常用的青砖一样的厚薄，但强度可就有了云泥之别。大家可以感受一下。” 罗正林道：“看上去倒是比较结实，就是不知道强度到底怎样。” “这个很简单，我看罗家这个宅子都是用条状青石建成的，罗兄叫人去取些青石来，咱们用铁锤各砸一下，哪个强度更好，岂不是一目了然？” 这种对比方法确实是简单。罗正林立即叫人取了一块青石过来，放在水泥板旁边。这种青石是罗家从山里特意开采打磨出来的，质地非常坚硬，罗家老宅院墙全部都是用这种青石建造，就连地面都是用这种青石铺成的。而现在拿过来的这块青石比水泥板厚了一倍都不止，用来作为对比验证确实是完全够格了。 木柄的铁锤也取了过来，谢小义正要去拿铁锤，谢小花却跳了出来，叫道：“二哥，你让开，让我来。” 罗天喜讥笑道：“小姑娘，这柄铁锤重得很，你拿不拿得起来？” 罗正林也劝道：“小花姑娘，这事不是好耍的，当心砸到自己的脚。” 谢小花怒道：“你们自己没用，倒小瞧天下所有人。你们让开，让你们见识一下本姑娘的厉害。”说罢，也不等他们回话，便跑了上去，抓住铁锤的木柄，单手拎了起来，娇叱一声，那铁锤被抡圆了，迅猛地砸了下去。 只听得“咚”的一声巨响，那块青石被铁锤砸得应声而碎，变成了十几个小的石块。罗家众人全都吃了一惊，他们当然都知道这青石有多硬，建房子的时候石匠们要费尽心力才能将青石打磨成合适的形状。能够一锤将这么厚的青石砸断就算是大力士，能将其砸成这样的碎块，已经不知道用什么来形容了。 大家都没想到看上去娇小可爱的谢小花居然有这般力气，当真是人不可貌相啊。罗家人此前对谢小花基本上是处于忽视的状态，在他们看来，谢小花能来这么重要的商业谈判场合，靠的自然是与莫思凡的特殊关系，至于自身本领，当然是无关紧要的。再说了，罗家上下除了罗正林之外，基本上都是看不起女人的，罗婉兮那么聪明的一个人，在罗家几乎没有什么地位可言，即为明证。 可谢小花刚刚小露了一手，却让人无法小看。即使他们对练武的事情一无所知，但是看了谢小花一气呵成的那一砸，谁都知道没有多年的苦练，练不出这样的功夫。 莫思凡却是早就习以为常了，淡然说道：“小花，你再砸这块水泥板试试。” 谢小花听了，毫不迟疑，手腕一翻，铁锤灵活得像一根小木棍一般，在空中划了一个圈，然后再次落下。 这一次的响声更大，只听得“咚”的一声巨响，声若惊雷，好在罗家人现在已经有了经验，早已避得远远的，掩住了耳朵。却听得“咔嚓”一声，那铁锤的木柄竟然断了。 谢小花扔掉手中断掉的半截木柄，拍了拍手，不屑的说道：“这铁锤木柄也太脆了吧。” 罗家人无语。这个木柄不是脆，而是无法经受她这般暴力摧折，再好的木柄也经不住这样砸啊。 不过这不是最重要的，大家都很关心水泥板有没有被砸碎，全都围过去观看。只见那块水泥板完完整整地躺在那里，除了铁锤砸中的地方稍微凹下去一点，其他地方可以说是完好无损。这个样子就说明了一切，其硬度比青石还要好得多。有了这样的性能，要取代青石或砖石是完全可行的啊。 更意外的还在后面。只见谢小义走上前去，抬起水泥板，大喝一声，水泥板应手而起，他双臂一振，水泥板被他直掷出一丈多远，这等神力，自然是令人咋舌。 水泥板一经移走，底下的青石地面就露了出来。大家再次惊呼起来，原来那底下的青石地面，已经碎成了好几块。谢小花那一砸，没有砸破水泥板，倒是将地面给砸坏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1章签署协议 有道是千篇说教不如一次实验，事实摆在面前，比任何说法都管用。作为商人，必须具备灵敏的商业嗅觉，在这方面，罗家人无疑还是合格的。按照莫思凡的说法，水泥的生产工艺很简单，原料到处可见，价格低廉，容易上量，一年产出几千万斤不在话下。有如此多的优点，还能说什么呢？那些原本还充满了疑虑c反对入股的人，现在也大力赞成了。 收购瓦山窑的协议很顺利地签署了，对于日薄西山的罗家来说，莫思凡的到来实际上是拯救了他们，虽然大家都不愿意承认这一点。莫思凡顺利买下瓦山窑，而罗家则以五万两的股金占据六分之一的股份。 罗家上下已经开始摩拳擦掌，恨不得瓦山窑从即日起就马上转产水泥。莫思凡理解他们急迫的心情，不过，收购瓦山窑的协议虽然是签署了，双方合作的协议还有很多细节没有敲定，得一项项的进行落实。而在生产方面，原先产瓷器的窑炉也不能直接拿来生产水泥，得进行必要的改造。而且这种窑炉生产效率太低，要扩大产量，最终还是得上后世常见的回转窑炉，但是要建造这种巨大的生产设备，以及为了运转它而配套的其他设施，这就是一项非常艰巨的任务。光靠莫思凡来设计，几乎是不可能的，必须集合大批优秀的工匠，集思广益，共同完成。好在莫思凡拥有后世成熟的经验，不必在黑暗中摸索，他只需要提出一种思路，其他的都可以由工匠们将思路变成现实。 为了建造水泥厂，他将投入二十五万两巨资，加上买下瓦山窑的五万两，一共是三十万两，他现在身家丰厚，完全拿得出这笔钱。而且建设是分期进行的，初始投入并不太多，等到第二期工程开始时，水泥厂已经可以产生效益了，这样可以极大缓解资金压力。 至于水泥厂的名字，他懒得多费心思，直接就叫西凌工坊瓦山水泥厂。 瓦山水泥厂将来的负责人确定为叶子羽，他将代表莫思凡行使职权，罗正林则作为副手，负责协调工坊和罗家双方的关系。同时莫思凡还将定期派人来协助管理，一方面是充实管理力量，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锻炼他们的实干能力。至于罗家其他人，在水泥厂里面也可以找到各自的定位，除了每年的分红之外，还可以凭本事拿到一份工薪，相信莫思凡是一定不会亏待他们的。 罗家上下都很兴奋，对新产品充满了期待，他们热切的谈论着新产品，仿佛看到巨额的财富就在眼前，很明显，这种产品完全不是以前低廉的粗瓷能够比拟的，他们甚至想不起还有甚么风险阻拦在面前。 只有一个人还算冷静，那就是罗正林的三叔罗天寿，这是一个比较稳重谨慎的老实人，凡事瞻前顾后，考虑得比较多，平时在家族事务中很少掺合，人们也习惯性的无视他的意见。当此罗家上下欢欣鼓舞的时刻，他却没有跟着大伙儿一起欢呼，反而显得心事重重的模样。 莫思凡早就注意到他，便问道：“罗三叔还有什么意见吗？” 罗天寿嗫嚅了一会，终于说道：“莫相公，我知道你这个产品自然是极好的，但有一点，不知考虑过没有？” “罗三叔请说。” “朝廷对手工作坊限制甚严，特别是矿冶行业，限制尤其多。根据律令，百姓严禁开采金c银c铜c铅等矿，违者以盗掘罪名论处，炼铁需州县允许，雇工不得超过五十人，不得雇佣外地流民，不得在农耕时节生产，不得私自对外发售等等。之前瓦山窑烧制粗瓷，虽然有限制，毕竟规模不算大，也不属于矿冶行业，即使这样，官府也经常来查问。现在莫相公要生产水泥，产量高达几千万斤，这么大的规模，雇佣的人员恐怕多达数千，瓦山附近没有这么多壮劳力，势必得到外面去请人。问题是，官府怎么可能允许这么做？万一到时候一声查封，所有人岂不是全部血本无归？” 罗天寿说的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也是以前莫思凡最担心的状况，官府的力量是粗暴蛮横的，根本不会考虑百姓的死活。当真要查封，那是谁都抗不住的。这么一说，仿佛一盆冷水浇到罗家众人的头上，狂热瞬间就冷静了下来。可以这么说，罗天寿的意见还从未像今天这样受重视过。 莫思凡微微一笑，这个问题他自然早就想过，并且做好了预案。 “罗三叔担心的很有道理，我们也应该重视这个问题。不过，纠正下，瓦山水泥厂不需要雇工数千人，几百人就足够了。当然人还是有点多，但绝对可以在瓦山本地解决。几千万斤的产量貌似多，但是在改良工艺的情况下，可以让机械承担大部分劳力。当然这些你们不懂，没关系，很快就会懂的。而关于官方许可的问题，相信我，不会有任何问题。” 他并不肯细说怎样获得官方许可，但他的表态非常肯定，让人无可怀疑。罗家众人自然不知道他的底气，但眼见他镇定自若的神态，倒也安心了不少。 既然没有了顾虑，合作协议的签署便水到渠成，各方面的细节几乎都讨论到了，在这个过程中，大家再次见识到了莫思凡的周到细致，很多大家没有想到的细节都是他提出来的。而人们仔细一想，都觉得他的意见非常正确，大家都提不出什么异议。 至于瓦山窑现在库存的粗瓷产品，按理说莫思凡既然买下，就算是他的了。但他做了一个人情，让罗家自行处置，清仓所得尽归罗家。这是一笔数千两的财富，着实让罗家上下惊喜了一把。 签字画押之后，交易便告成立。这是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因此，罗正林宣布，晚上由罗家设宴，款待莫思凡等人。 晚宴十分丰盛，符合罗家向来奢华的做派，自不必说，莫思凡对此并没有太多兴趣。他的原则是吃饱吃好就行，奢侈浪费不是他的风格。所以晚宴开始得隆重，结束得草率，没过多久，莫思凡等人就吃饱告辞，留下满桌惊诧的罗家人。 他们回到下榻的小客栈，尚未进门，客栈的伙计就匆匆迎了出来，说道：“莫相公回来了？三小姐正等着你呢。” 谢小花叫道：“谈判都结束了，她还来作甚？莫不是看上莫大哥了吧？” 莫思凡连忙道：“可别乱说，三小姐智慧过人，乃是女中豪杰，我敬她还来不及呢。” 谢小花嘟囔了一句，倒也没再说什么。 走进客栈，便看见罗婉兮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拐杖放在一边，她的嘴角噙着微笑，面容恬静。如果不是身有残疾的话，端的是个大美人。 看见莫思凡，她微微一笑，道：“我估计你们不太喜欢奢华，不会在宴会上呆太久，所以就过来等一等。果然没有料错。” “三小姐洞悉人心，不会有错。在下还没谢过三小姐从中周旋，促进交易达成呢。” “这桩交易是罗家得利，谢我作甚？而且我对这些委实没有兴趣，如果不是为了二哥，我也不想管这件事。” “实则罗家最睿智的人乃是三小姐。” “莫相公谬赞了，若是说到睿智，天底下谁能跟莫相公比？别的不说，光是那个西凌小学，便是一个神奇的地方。我曾听人说过，那里教的都是极其高深的格物之道。我跟二哥谈起，他还不信，直说世上怎么会有这种包罗万象的学说？因为我并不曾亲自见过，一时也辩他不过。但是今天，婉兮有个不情之请，像我这种情况，有没有机会进西凌小学学习一番？” 莫思凡高兴地说道：“三小姐想学，简直是请都请不来的，有三小姐的加入，西凌小学的辉煌将更胜往昔。” 罗婉兮道：“我就怕学不会那些知识，惹人笑话。” 莫思凡道：“断然不会，格物学并不神秘，也不难学，以三小姐的资质，学会它花费的时间肯定比其他人短得多。不瞒你说，西凌小学有个女孩子叫柳思柔，聪明睿智跟三小姐差不多，假以时日，你们成为西凌小学的绝代双姝，也是一桩美谈呀。” 罗婉兮微微一笑道：“莫相公如此高的评价，婉兮受之有愧。我但求有个学习的机会，其他的倒是不想太多。” “这样吧，我明天派叶兄弟回西凌工坊一趟，通知那边将做好的一些设备送来，顺便送三小姐过去。如何？” “全凭莫相公安排。” 事情就算定下了。 第二天，叶子羽驾驶着马车驰出瓦山村，往西凌工坊而去。罗婉兮坐在马车上，准备去西凌小学求学。这次谈判，罗婉兮在暗中出了不少力，但并没有获得罗家上下的承认。他们秉承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观念，认为女子不应该参与到家族事务中来。至于也是他们嗤之以鼻的，女孩子读什么书呀？能够认识几个字就行了。不过，罗婉兮能够离开家里，也就意味着以后不会再有人跟他们捣乱了，这又算是一桩好事，所以不少人还是自心底里赞成她出去的。 只有罗正林依依不舍，再三嘱咐叶子羽赶车慢一点，路上多休息，要是觉得在外面不适应，那就赶快回瓦山村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2章有意思吗 谢小花也跟着一起回去了，毕竟罗婉兮身子有些不灵便，这次回去要半天时间，路上有个女伴照顾总要好些。 莫思凡和谢小义则留在瓦山村，协议既然签定了，要做的事情就很多，首先要对窑炉进行必要改造，使其适合生产水泥。水泥的生产工艺并不复杂，两磨一烧，这是后世人们耳熟能详的口诀，但是如今什么设备都缺乏，当然生产效率就不高。莫思凡必须想办法制造一些节省劳动力的机械设备，提高生产率。 好在瓦山村什么工匠都有，必要的时候还可以从西凌工坊调人过来。这些工匠平时不显山不露水，平凡得跟普通人一样，但是只要给他们施展本领的舞台，给他们足够高的身价，就一定可以创造让人嗔目的奇迹。 不过，要想利用这些熟练的劳动力，还得花费一番心思。 当初莫思凡到瓦山村的时候，知道的人并不多，但也并非完全无人知晓，特别是他住进小客栈以后。要知道小客栈这种地方向来是消息传播的发源地，不少八卦消息都是从那里传出来的。没过多少，瓦山村的乡亲们几乎都知道来了个大客商，罗家从上到下对这个客商非常重视，不少人都盼着他跟罗家做一笔大买卖，要是能将库房里那么多的积压产品清空一些，说不定大伙儿的日子会要好过点。大家都盼着早点拉货出去，谁知一连几天，竟是半点动静也没有，罗家将消息保守得极为严实，一点风声都没传出来。莫思凡等人更是在客栈内深居简出，不知道到底在干什么。 直到几天后，才有一条消息传了出来，一下子就震惊了瓦山村，并且不胫而走，以很快的速度传遍了西凌制瓷行业。 根据可靠消息，罗家已经将瓦山窑卖掉了，买家应该就是最近来村里的那个秀才老板。据说瓦山窑今后要转产水泥，成立一家水泥厂，罗家以合伙人的身份加入。 大家都觉得有些难以置信。为什么辉煌了百多年的瓦山窑，说卖就给卖了呢？如果说罗家遇到了困境，不得已而为之，可这百多年来，罗家遇到过多少困境啊，比这还要艰难的时刻多了去，也从来没有卖掉瓦山窑的打算。而瓦山窑这两年在罗正林的经营下，日子明显好过了许多，假以时日，恢复往日的辉煌也是很有可能的。为什么在这个节骨眼上，却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这是一种很明显的败家行为啊，祖宗辛辛苦苦创下的基业，就这样转手卖了出去，先祖地下有灵的话，还不气得从地底下爬起来，找他们算帐？ 至于所谓的转产水泥c合伙人之类，人们是很难相信的。谁都不知道水泥是个什么玩意，瓦山窑放弃非常成熟的粗瓷产品，转而去做一种大家都没听说过的东西，不是脑子进水了，还能有什么解释？在大家看来，瓦山窑的这次转型，必然跟上次罗正风烧细瓷产品一样，必败无疑。 瓦山窑转产，受益最大的无疑是青平窑。瓦山窑的市场虽然萎缩得厉害，毕竟品牌影响力摆在那里，还是有相当多的人认可这个牌子的。如今瓦山窑卖出去了，供货渠道自然就中断，那些瓷器店铺进不到货，自然就得找其他的货源来卖，这正是各个瓷窑抢占市场的好时机。西凌三大窑中，瓦山窑已经没有了，福寿窑以细瓷产品为主，粗瓷比例反而比较少，市场跟另外两窑并不重合，只有青平窑才有这个实力快速抢占瓦山窑留下的空缺。所以青平窑顺理成章的接管了瓦山窑的市场，形成了福寿窑c青平窑双足鼎立的局面。 青平窑的窑主袁紫恒欣喜之余，也有点担心。瓦山窑转型得太突然，完全没有半点缓冲时间。一夜之间，市面上就不再供应瓦山窑的货物了，可是依常理而论，瓦山窑的仓库中必然还有为数众多的产品积压在那里，仔细算其价值的话，必然是个巨大数字。罗家当然不会让这么多产品砸在自己手上，必然会选择一种方式投放市场，那到底是种什么方式呢？袁紫恒心中有了一种不妙的想法。 他原本打算在下半年发动一次价格大战，蚕食瓦山窑的市场空间，如今瓦山窑没了，价格战自然就没有必要了。但是，罗家定然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作为争斗了几十年的老对手，即使斗不倒对方，让对手恶心一下也是好的。如果瓦山窑下半年忽然将库存产品一股脑低价倾销出来，那青平窑可就吃不消，至少也会有两三个月比较难熬。 思前想后，袁紫恒决定到瓦山去一趟，能将那些库存盘下来最好，这样所有的货源都在自己的控制之下，就不怕有人扰乱市场价格了。即使盘不下来，他也想去摸一下罗家的底细，好想出一个应对的方案。 他是一个非常果断的年轻人，想到就立即去做，第二天一早，他就轻车简从，到了瓦山村。在门房递上柬帖，指名拜访瓦山窑窑主罗正林。 莫思凡正在堂屋里跟罗家人商议改造窑炉的事情，在座的有好几个罗家年轻子弟，嫡系旁系的都有，这些年轻人将来也是要在水泥厂挑大梁的。这时门房拿着柬帖进来，禀报道：“二少爷，有个叫袁紫恒的人想见你，说是青平窑的。” 罗天喜一下子站了起来，叫道：“好啊，这个小兔崽子还敢到瓦山村来？看我不去削了他。” “四叔且慢。”罗正林连忙叫道，“不管人家来这里是干嘛，来的就是客，他不仁，咱们不能不义。不能给人落下口实，说咱们罗家不懂礼数。” 罗天喜气哼哼的坐下道：“要讲礼数你们跟他去讲，反正我对他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罗正林没做理会，只是吩咐门房去请袁紫恒进来。 袁紫恒跟在门房身后，来到罗家堂屋，罗正林早已候在门口，看见他，便拱了拱手道：“袁兄有请，在下罗正林见礼了。” 两人年纪相仿，都是属于难得一遇的青年才俊。袁紫恒虽然不曾考中秀才，但自小也是饱读诗书，腹中学问并不见得比罗正林差。只不过他矢志经商，对进学没有太多兴趣。 他还了一礼道：“冒昧来访，请罗兄不要见怪。” 罗正林不置可否，只是做了个邀请的手势，两人一同进了堂屋。袁紫恒见堂屋内还有几人，三个年纪较大的，想必是罗家长辈，还有几个年纪较轻的，也许就是罗家后辈了。罗正林只向他介绍了三个叔叔，其他人没做介绍。那罗天喜果然是板着个脸，根本就不理睬袁紫恒。 双方坐定，袁紫恒便开门见山地说道：“在下冒然前来，是想跟贵府谈一笔生意。” 罗正林淡淡的说道：“罗袁两家乃是生意上的对手，有什么生意可谈的？” “听说贵府已经卖掉了瓦山窑，不知那些库存瓷器准备如何处理？” “我家现在正忙于其他事情，暂时还没有决定处理那些库存。” 袁紫恒恳切地说道：“罗兄，瓦山窑既然已经决定转产，现有的销售渠道不复存在，我知道你们还有不少库存，没有渠道的话，很难销售出去，倒不如全部盘给在下，也省下贵府的一番工夫。” 话音刚落，罗天喜便站了起来，怒声喝道：“小崽子打的好主意，先前要弄垮我们的是你，如今跑来假惺惺做好人的也是你，想趁火打劫？没门。那些库存瓷器，我们卖给谁都不会卖给你。” 袁紫恒涨红了脸，说道：“有道是生意场上无父子，以前大家立场相左，相互竞争，不论做什么都无可厚非。换做以前青平窑弱势的时候，难道罗家没有在背后使过绊子？如今既然没有利害冲突了，我觉得双方不妨放下恩怨，合作友好。不管瓦山窑现在库存了多少货，我全都按市价吃下，决不让贵府有任何损失。” “别做梦了。罗家宁愿将这些库存打折处理给其他瓷窑，也不会给你的。对了，我觉得福寿窑一定会感兴趣，你们扩张得这么嚣张，说不定那位老大有什么想法呢？” 罗天喜这样一说，其他人也鼓噪起来，不管怎么说，袁家毕竟是罗家延续数十年的仇敌，不是简单的释放一点善意就能释怀的 袁紫恒默然了。罗家态度如此坚决，此行注定是徒劳无功，看样子罗家不仅不会卖给他，搞不好还要从中搅局，撺掇福寿窑一起来对付青平窑，这一手不得不防啊。 他此行是本着和解的意图来的，但年轻人自有傲气，既然达不到目的，他也不会放低身段去求人家。思虑至此，他便准备告辞了。就在这时，堂屋里忽然响起一个声音道：“这样有意思吗？” 这个声音并不大，但是却很快地压制住所有鼓噪的声音。不但那些年轻子弟噤声，就连罗天喜也讪讪地坐了下来，不再吭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3章攀附高枝 袁紫恒这才注意到跟那些年轻子弟坐在一起的莫思凡，这个年轻人显然并不简单，其他人都是围坐在他身边，面前摊着一张很大的图纸，显然之前是在讲解着什么，只不过被他的到来给打断了。 让他惊讶的自然是莫思凡很简单的一句话，就连罗正林的四叔都不敢随便回话，地位显然很不一般。可罗家什么时候出过这样的人物了？ 作为多年的对手，袁紫恒还是很注重收集罗家资料的，罗家有哪些出色人物他全都知道，但印象中并没有莫思凡这样的人。 他还在思索着，莫思凡又接着说道：“其实紫恒兄说的没有错，生意场上没有绝对的朋友或敌人，大家站在对立的立场上，当然会有些敌对的行为。但是有竞争就有合作，战国时期，七国混战，相互之间打得不可开交，但国与国之间依旧有着合纵连横，国家之间尚且如此，遑论两个小小的瓷窑，有什么化解不开的仇恨呢？少树仇敌，多交朋友，这才是为商之道。况且，如今瓦山窑转产，罗袁两家已经没有了利益纠葛，再在瓷器市场上去搅局，毫无意义，而且浪费宝贵的精力，更是一种很不成熟的表现。当下罗家更应该将全部精力放在自己身上，库存能够快速清空最好，既做了人情，又腾出场地，节省了大量人力。这样一举多得的好事，各位为何偏偏看不到？” 罗正林站了起来，惭愧地说道：“对不起，是我们太过意气用事。袁兄，你既然想将库存全部盘下来，没问题，这笔买卖咱们可以做，量这么大，价格上面还可以优惠一点，咱们可以按市价打七折成交。但是有一点，但你们自己来提货，罗家不负责运输。” 罗天喜听得这些话，忍不住又想站起来，然而罗正林态度很坚决，用眼神制止住他，他转念想到莫思凡的态度，只好将要说的话咽了下去。说到底，罗家现在的财神爷是莫思凡，如果不是莫思凡放手的话，这些库存产品根本轮不到罗家来插手。 袁紫恒惊呆了，事情忽然来了个大转折，自己不但盘下了库存，还获得了不小的优惠，绝对算得上是一笔很划算的买卖，而这笔买卖之所以能成交，不过是这个年轻人轻描淡写的几句话。 他心念电转，已经猜到了莫思凡的身份，也是，如果不是瓦山窑的买主，哪里能够用这种口气跟罗家人说话？只是这年轻人到底是什么来历，他却是猜不出来。从口音上来看，是西凌本地人无疑，可西凌这么大，从哪冒出这么一个厉害人物呢？能够将瓦山窑买下，并且让罗家上下如此服帖，那肯定是花了大价钱的。 他没有让自己的惊讶维持太久，略微错愕之后，便说道：“罗兄果然好气魄，这般盛情，袁某铭记在心。从今往后，袁罗两家恩怨一笔勾销，今后如有用得着袁家的地方，只要捎一个口信来，袁家一定会鼎力相助。” “袁兄客气，两家能化干戈为玉帛自然是最好。” 袁紫恒又冲着莫思凡拱了拱手，客气地问道：“敢问这位仁兄尊姓大名？” 莫思凡道：“免贵姓莫，谢家村莫思凡是也。” 袁紫恒睁大了眼睛，惊异地叫道：“谢家村的莫秀才？创办了西凌工坊和小学的那个？” “正是在下。” 袁紫恒心中顿时火热起来，青平窑虽然离谢家村颇远，比瓦山村都要远了二三十里，但莫思凡的大名他还是听说过的。可以这么说，在西凌县，莫思凡已经成了一个神奇的传说，在民间慢慢的流传。人们不一定知道西凌工坊是做什么的，更不一定了解西凌小学教的是什么，但是莫思凡有钱，已经成了公认的事实。这个两三年前还不名一文的穷小子，不知有着什么样的奇遇，一跃而成西凌巨富，这样的传奇自然会广泛的流传。罗家到底是交了什么样的好运，居然攀上了莫思凡这根高枝，怪不得如今罗家的心气完全不一样，罗正林也慷慨的让利三成之多。 他心里面转着各种各样的念头，心情可谓复杂至极，想了好久，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我听说瓦山窑今后要转产水泥，莫非就是莫相公带过来的项目？” “正是。” “莫相公青平窑”他嗫嚅着不知怎样措词。 “你是想说以后咱们是否有机会合作是吧？”莫思凡看透他的意图，说道，“放心，一切都有可能。” 袁紫恒松了口气，坐在罗家堂屋里面，当着这么多罗家人的面，他实在不好意思将心里面的想法表达出来。然而高枝人人都想攀，他也不例外。莫思凡既然有了这个表态，今后还是有合作机会的。他倒不是太过着急，如今青平窑的日子过得还不错，且等消化掉瓦山窑让出来的市场再说。但他心里已经暗暗做了决定，今后跟罗家的关系不妨密切些，如果能结成姻亲关系，岂不是更好？他有一个妹妹，如今已经是待嫁之龄，恰好罗正林也没有婚配，这是拉近双方关系最好的手段呀。 罗正林当然不知道他心里转了些什么念头，见双方谈得差不多了，就带着袁紫恒去库房看货去了。 在莫思凡眼里，袁紫恒无疑是个聪明人，虽然心机略重了些，但这并非大毛病，跟聪明人打交道总比那些笨蛋强，他会权衡利弊，只要给予足够多的利益，合作起来是相当愉快的。 世间聪明人不少，但是老实人也相当多。老实而认死理的人也不少见，比如瓦山窑的那些窑工们。 瓦山窑作为民窑，受到官方的限制比较多，比如规模和雇工人数等，为了规避风险，罗家在雇工的时候，往往采取短期雇佣的方式，每次雇佣的人数并不太多，时间不长，但是会反复多次雇佣。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粗瓷产品价格低廉，要获得利润就得靠比较大的产量，产量一大需要的窑工自然就多，偏偏官方查得严，只能采取这样的办法，这样无论官方何时来查，瓦山窑雇工人数都不超限。 瓦山村及附近村落壮劳力不少，几乎都有在瓦山窑做工的经历，每年做工时间从半年到个月不等，不做工的时候，就在家种地，两不耽误，他们拿到的薪水虽然不多，但有种地所得，倒也不是过不下去。 对于这些亦工亦农的人们来说，到瓦山窑上做一段时间的工，已经成了他们生活中的一部分，一百多年来，几代瓦山人就是这样过下来的，窑虽然是罗家的，但是对瓦山窑的感情，相信罗家人还不如这些老窑工们深厚。罗家可以为了大量金银而卖掉瓦山窑，对瓦山窑的归属毫不疼惜，但窑工们会。当消息出来的时候，不少老窑工们一边唾骂着败家的罗家后辈，一边难过的抹泪，当然，他们对这一切无能为力。罗家自己要作死，那是没法子的事。 对于买下瓦山窑的莫思凡，他们也没什么好感，不就是有一些臭钱么？有钱难道就可以为所欲为啊？ 为了招募到足够多的工匠改造窑炉，莫思凡已经让罗家通知那些有技术的窑工们前来做事。可是三天过去了，没有一个人来。这让莫思凡好生不解，他之所以看中瓦山这个地方，原因之一便是这里有足够多的熟练工人，要是招不到人，他何必选择这么个地方？他让人去打听了一下，这才知道是因为工人们有情绪，不希望有外人入主瓦山窑。 这就有点意思了，卖出瓦山窑，东家都没什么意见，反倒是一无所有的窑工们有不满情绪，听起来似乎有些怪诞，其实也是合理的。后世也不是没有这样的例子，比如一个国有企业被私人收购了，那些厂长经理自然是大肆中饱私囊，是很乐意将企业卖出去的，但那些企业职工可不见得乐意。例子虽然不甚恰当，理却未必不相通。 只是这样一来，莫思凡找不到工人来做事，可就有点糟糕。无奈之下，他只能让罗正林再出一个通知，要求所有窑工第二天到罗家大院集合，谁要是不来，哼哼，罗家还欠着的两个月工钱可就不给了。 这一招威力还是蛮大的，虽然大家都不想替莫思凡卖命，但是正当做工得到的工钱，凭什么说不给就不给了？哪怕是为了讨要一个说法，大伙儿也得去罗家一趟。 第二天一早，就有人陆续到了罗家大院，等到日上三竿之时，人基本上到齐了。罗家大院虽然很宽敞，但是一下子涌进百多人，还是显得比较拥挤。人一多，自然就很嘈杂，加之窑工们都是有情绪的，私底下还好，此刻大家都聚在一起，聊起当前的瓦山窑现状，情绪自然而然便释放了出来。大家越说越气，脾气大的就开始骂起人来。骂的无非就是罗家这一辈太不争气，眼睁睁地将祖业都难败光了，今后有什么面目去见祖宗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4章接风洗尘 莫思凡走进院子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乱糟糟的情景，罗家大院热闹得就像一个菜市场，人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抒发着对罗家及自己的不满。看到他走了进来，喧闹声不但没有止歇，反而变得更大了些。 陪着他进来的罗天喜脸色一沉，喝道：“吵嚷些什么？还有没有体统了？这里是罗家宅院，不是菜市场。” 一个离得近的年轻窑工嘲讽道：“罗四爷，你以前管着我们，那是理所应当的。现在你自己都成了人家身边的一条狗，有什么资格管我们？” 周围的窑工们都哄笑起来。 罗天喜脸涨成了猪肝色，气急败坏，正想发作，莫思凡制止住他，然后向工人们拱了拱手，朗声说道：“大家稍安勿躁，请听我说几句。” 院子里稍微安静了一点，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在他身上。 “我叫莫思凡，来自谢家村，在场的也许有人认识我。不错，两年多以前，带走叶青云一家并将瓦山窑前窑主罗正风教训了一顿的正是在下，相信大家对此都有些印象。后来，我在瓦山村还招过几个工匠，目前他们都住在西凌工坊，生活条件非常好。你们应该都认识吧？” 沉默了一会儿，刚才嘲笑罗天喜的那个年轻窑工说道：“我隔壁的何四儿是做雕刻的，技艺不错，听说就是去了你那里。今年过年的时候回过一趟，带了好多礼物，见人就发，家里还杀了一头大年猪，请左邻右舍的吃饭。问他是做什么的，却死活不肯透露，大家都说他发大财了。” “何四儿我认识，穿得那个光鲜哟，城里的人都没穿得那么好。”另一个人接话道。 莫思凡淡然说道：“这算什么，吃穿不过是人类最基本的需求罢了。也不怕你们嫉妒，何四儿如今在西凌工坊负责一个工段，每个月的工钱是二十两，年底还有红包拿。” “啊？二十两？”窑工们都惊呆了。这么高的工钱，可真的是想都想不到，比他们一年挣的都多一倍了。 “这还不算最高的。叶青云现在每个月是五十两呢，过年还有个大红包五百两，人家现在根本就不屑回瓦山村了，有这么多钱，到哪里不是个富家翁？” 罗家大院里鸦雀无声，大家都被莫思凡说出来的数据砸晕了，前几年还被罗正风踩到尘埃里的那个人，如今变得这么有钱了。羡慕吗？那是肯定的。 莫思凡等了一会儿，待大家心情稍微平复一下，这才接着说道：“当然了，叶青云那是顶尖水平，一般人比不了。但是我现在到瓦山村来，就是想将大家也都组织起来，成立一个水泥厂。不说向叶青云看齐吧，至少以何四儿为目标，不算很过分吧？你们也都是有技术的人，人家能挣钱，凭什么你们不能挣？瞧你们现在这个样子，每日辛辛苦苦的干活，灰头土脸，衣衫褴褛，挣的钱也只能维持一个温饱，有什么意义？咱们得过有质量的生活，吃得饱，穿得暖，还要随时有钱买东西，这样付出的劳动才有意义。但能不能赚到这么多，取决于各位的选择。跟着我干，我不会亏待你们，要是实在不想，那也没关系，大门就在那边敞开着，随时都可以离开，不过要是离开了的话，以后可就再也没有机会了。大家仔细考虑一下吧，可别误了自己的前程。” 这下窑工们都开始小声的议论起来，莫思凡说的那些都是大家没有想到的。这也印证了一个颠扑不破的道理，经济手段永远是解决问题最快速c最有效的手段，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成其为问题。 窑工们虽然有些念旧，但也只是念旧而已，涉及到自身的利益问题，大家还是拎得清的，他们以前不信有钱可以为所欲为，但是在现实面前，他们发现，如果钱真的多到让人无法拒绝的时候，确实是可以为所欲为的。 那个年轻的窑工率先问道：“莫相公，我想问一下，如果加入水泥厂，刚开始的时候，每个月可以拿到多少工钱？” “所有人每个月保底三两，等以后走上正轨了，工钱当然就随着岗位来确定，一年挣一百多两是轻轻松松的。” 这样的工价确实让人看了眼热，当即就有很多人叫道：“好。这活儿我们干了。” “凡是有意向的都可以到门口去签劳动协议，罗家已安排了人手在那里，随时为大家服务。” 年轻窑工问道：“劳动协议是什么？” “一种保障大家权益的文书。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如果我在协议上同意每个月十号之前支付你三两银子的工钱，要是我没做到，你就有权拿着协议到县衙门去告我，我就必须根据协议的内容对你作出赔偿，明白了吗？” 还有这种做法？窑工们都觉得很新奇。别的不说，罗家欠了他们两个月工钱，现在还拿不到手，这不就是吃了没有协议的亏嘛。 所以眼见莫思凡考虑得这般周到，大家也就放下心来，一个个到罗家门口签协议去了。 只有那年轻窑工站着没动，莫思凡问道：“怎么？你对这些条件还不满意？” 年轻窑工道：“保底三两是很不错，但我觉得以自己的技术，还可以争取更高的报酬。” “哦？”莫思凡顿时来了兴趣，今天在罗家大院里面，就数这个人胆子最大，虽然看着年轻，但为人处事非常老练，似乎有些不简单。别人都对三两保底工钱满意，就只有他例外。 他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会什么技术？” 年轻窑工道：“我叫罗贵儿，算得上罗家的旁系，只不过老早就家道中落，攀不上这门亲了。我有一手祖传的砌窑技术，瓦山窑这十几孔窑，全都是我家祖辈砌出来的，传到我这一代，也是百多年的手艺了。” “那好，我正需要你这样的人才。我会将你推荐给小义哥，你可以直接在他的手下做事。表现好的话，工钱直接就是二十两一个月。” 罗贵儿喜上眉梢，连声道：“那好。我保证将事情做到最好。” 莫思凡没有迟疑，立即带他去见了谢小义，谢小义如今正忙于窑炉改造，正是需要帮手的时候。罗贵儿的技术无疑正好派上用场。 过了几天，一支车队风尘仆仆地来到瓦山村，这是从西凌工坊和小学调来的队伍，其中包括学生十名，男女都有，都是第一期学生中的佼佼者。铁匠二十名，大多数都是李沐风从江西各地找来的，他们技艺精湛，但在这个世道中却无从发挥，生活穷困潦倒至极。李沐风对他们许以高额报酬，秘密地将他们举家迁到西凌，安置下来。平时他们在工坊干活，协助谢小义制作了大量机械设备。他们到西凌工坊有一年半载了，生活富裕稳定，也备受莫思凡的尊重，对目前的处境非常满意。其他人包括石匠c木匠c泥水匠等各行业的有四十多人，再加上多名志愿来瓦山的管理者们。 人员除外，还有一些拉货的马车，拉着在西凌工坊制造的一些工具，包括发电机c电动机等重要设备。这些东西都已经调试好了，到了瓦山安装后就可以投入使用，极大地节省人力物力。 小小的瓦山村顿时热闹起来，人们都知道一个崭新的时代就要开启了。 车队到了瓦山村，分成两路，人员进入罗家大院，设备等工具则直接拉到瓦山窑去了。 原先的窑炉不需要大改，只需进行小范围的改造，就可以先期投入生产。虽然产量不会很大，生产效率有待提高，但至少是解决了有无的问题。与此同时，在窑炉附近，还将开工建设新的厂房，这些设备便是用在新厂房的。 罗家大院再次热闹起来，这一下子来了将近一百人，饶是罗家房屋众多，也是安置不下的。好在莫思凡已经做好了预案，除了学生之外，其余人将分散住进那些窑工家里，当然这只是暂时的，随着水泥厂的建设，工人宿舍c食堂等配套设施也将陆续兴建，到时候自然就解决了这个问题。 莫思凡和罗正林两人负责安顿大伙儿，初来乍到，接风洗尘是免不了的，罗家早已备好了酒菜，只等他们一到，就可以入席了。 这时谢小花走了过来。她的面上颇有疲倦之色，车队一路走来，很是辛苦，毕竟路很不好走，都是一些土路泥路，车队这么大，她得骑着马前后左右照应着，昨天从西凌工坊出发，短短的几十里路，走了两天，晚上只能在路边露天宿营，她也不曾休息，而是守了一夜，怕出意外。 莫思凡关切地望着她，说道：“小花辛苦了。” 谢小花淡然道：“没什么，就是路太难走了，好几次差点将马车陷住。” “以后水泥生产出来，第一件事就是在瓦山与西凌工坊之间修一条水泥路，保证又平坦又宽敞，还不会轻易被压烂，这样跑一趟就不会辛苦了。” “这是你说的啊，几十里路，要花不少钱呢。” “钱不是大问题，路修好后，一个是交通方便，另外也可以让所有人看到水泥材料的使用效果，眼见为实，比什么广告效果都好。” “那就早点修吧。喂，怎么不问问你那个罗小姐的情况？” “什么我那个？胡说八道。不过，她身体不好，那日舟车劳顿，对她是个考验。她在西凌小学过得还好吧？” 谢小花抿嘴一笑，道：“还好，跟你开玩笑的啦，一路上我们成了好姐妹，聊了不少事情。她对格物学的兴致很浓，缠着让我在路上就教她呢。” 莫思凡放下了心，没事就是最好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5章有人入侵 人员设备到齐之后，便马上拉开了建设的帷幕。首先是改造窑炉，这个不算复杂，无非是变动一些结构，使其更适合烧结水泥。这个工作十来天就完成了，马上便开始了水泥的试生产。十几孔窑炉，每天可以烧结熟料三十多吨，一个月就有一千多吨，这样就有足够的材料建厂房，平整地面和道路，这是以人力为主时的产量，以后机械设备齐全了，产量还将高很多，同时还培养了一批技术熟练的工人。 与试生产同时进行的，是新厂房的建设和各种房屋的建造。劳动力很充足，甚至有不少妇女儿童加入了做小工的行列，总有些劳动强度不大c琐碎却烦杂的事情适合她们做。而用水泥直接浇注的方式建出来的房子，建造速度也大为加快。 除了建房子，造设备也是最重要的工作。从西凌工坊拖了些设备过来，但还远远不够，许多设备都得就地制造。这东西跟房子之类的不一样，房子雇几个泥水匠就能干起来，设备什么的，非得有点专业知识不可。好在莫思凡博学多才，什么样的设备都有些了解，最不济外形图是能够画出来的，然后注明运行原理及要实现的功能，丢给那一帮工匠们去处理。相对来说，水泥厂的设备还不算复杂，只要能够满足破碎c研磨及作业流程的去人工化就可以了，莫思凡希望水泥厂能够尽快投产，设备设施之类的尽可以在以后的岁月里去完善。 在这种情况下，集思广益是非常重要的，这就是莫思凡调来这么多工匠的目的。一人计短，二人计长，大家各有专精，综合起来，就能迸发出很大的能量。而那些从西凌小学调来的学生也能发挥各自的作用，他们发挥自己学到的知识，辅助设计设备，特别是那几个女孩子，表现非常抢眼，画出来的图纸十分精确。瓦山村本地工匠其实跟罗家差不多，都是瞧不起女孩子的，认为这是大老爷们的事，哪里用得着女人来插手？现实却让他们大跌眼镜。 不过即使拥有这么多人才，水泥厂的建设也不是短时间内可以完工的，这个跟当初西凌工坊的建设不一样。西凌工坊本质上只是一个小作坊，从投资到生产都比较简单，也比较迅速。在后世顶多就是一个村办企业的规模，只是项目选得好，产品利润很高，所以赚了大钱。水泥厂不一样，这就是村办企业和正规工厂的区别，在规模上完全不是一个数量级的。所以莫思凡将新厂房建设分为一二三期工程，每一期工程完工后都可以立即投入试生产。这样就避免工期拖得太长，影响投产进度。目前，他希望第一期工程能在年底前完工，明年春节后就能投产。时间还是蛮充足的，从五月份算起，到年底也有七个多月，在人力资金都十分充沛的情况下，不难完成。 整个夏天就在这样的忙碌中度过了。瓦山村变成了一个大工地，一栋崭新的生产车间已经初见雏形，很多设备都制造了出来，一一安放到位。在这几个月里，瓦山村的村民们生活也获得了很大的改变。男人们在水泥厂做事，女人和小孩也没闲着，种田c养猪c种菜，多出来的粮食还可以卖给水泥厂做工人们的伙食，多方面增加收入。 而袁紫恒自从搭上莫思凡这根线，当然不肯浪费，时不时的跑过来跟莫思凡会面。罗家对他当然没什么好脸色，两家虽然达成和解，但那是看在莫思凡的面子上，没轰他走人就算好的了，多年来的恩怨哪里是说解就能解的？再说了，他经常跑来的用意简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不过袁紫恒确实是个人才，罗家的冷嘲热讽他根本不在乎，为了袁家的利益，受点委屈算什么？他甚至提出了早就酝酿好的联姻计划，不得不说，罗家人都被他这个大胆的计划惊呆了，两家可是敌对了几十年的老对头啊，联姻合适吗？不过罗家也没有彻底否决这个计划，说到底，商人嘛，一切以实际利益为出发点，其他一切都是可以商谈的。 到九月中旬的时候，莫思凡来瓦山已经差不多五个月了，该设计的几乎都已经设计好，剩下的就是将图纸转化为实物，这些都可以交给谢小义带领工匠们去完成，老窑炉的生产也基本走上了正轨，叶子羽管理得非常好，跟罗正林的配合也渐入佳境，他也用不着担心什么。诸事停当，他便寻思着想回家去看一下。 出来这么久，虽然时常有通信，可以知道家里的一些概况，毕竟是比较模糊的。这个时代没有电话，没有手机，更没有网络，无法做到即时通讯，隔得比较远的话，真的是很不方便。可是没有办法，既来之则安之，只能适应这个时代。 他正在寻思着的时候，这天忽然有一骑快马冲进瓦山村，是吕泽文派过来的，带给他一个消息，有人入侵西凌工坊。 入侵？这个性质可就有点严重。西凌工坊开办两年多了，获得了巨额财富，有人眼红耳热是正常的，前有谢老财等人妄图霸占，后有史克朗敲诈勒索，但是被人入侵，可真是头一遭。 他将谢小义等人找了过来，把消息告诉他们。 “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入侵工坊？”谢小义皱着眉头问道。 “暂时还不清楚，只不过吕三哥的消息说，人已经被当场逮到了，一共两个，说话是外地口音，怀疑是有人想偷窃工坊的技术机密。” “人抓到就好了。让他们仔细审问一下，别漏了重要情报。” “我想回去看看情况。” “不是已经抓到了么？吕三哥会处理好的。” “我总觉得这里面的内情没那么简单，回去亲自审问一下放心些。如今瓦山这边的事情已经不多了，设计基本上已经完成，剩下的就是制造，我留在这里的意义不大。你们各司其职，设备请小义哥多多把关，加快进度，子羽盯好窑炉的生产，罗兄注意生产安全和排班。各方面都要抓紧，且莫懈怠。” “好。”大家都答应了。 莫思凡安排好这边的工作，便和谢小花骑马飞速赶回西凌工坊。两人快马加鞭，只用了个多时辰便到了。 莫思凡不善骑马，这一路急奔，端的是弄得他颇为狼狈。相反，谢小花却像是没事人一般。 到了西凌工坊门口，莫思凡跳下马来，趔趄了一下，差点摔倒。谢小花自身后伸出手来，搀扶住他。 “太没用了，骑这么一小会，累成这样。”她小声的嘲讽道。 “一小会？整整一个时辰，两个小时，你说只是一小会？” “这算什么？我可以从早骑到晚。要不是为了等你，我半个时辰就可以到。” “谁跟你这个怪物比？哎呦，我全身都快散架了。” 谢小花忍不住好笑。这时，柳秀林和吕泽文等人获知消息，全都迎了出来。 莫思凡和大家打了个招呼，到底是几个月没见，大家都有点激动，颇有点久别重逢的那种感觉。 寒喧过后，莫思凡看见罗婉兮正处在人群后面，她没有拄着拐杖，而是坐在轮椅上。这个轮椅是莫思凡在空闲的时候，在现有轮椅的基础上进行改造而来的，外观更接近后世轮椅，功能设计也要完善得多。轮子是用精钢制成的，虽然没有胶皮轮胎，因为橡胶还没有得到真正的应用，但是通过包覆多层经过硝制的黄牛皮的方式，也可以起到一定的避震作用。轮椅驱动可以通过推动车轮或手摇装置来进行，加装了刹车装置，安全性能得到了提升。轮子的转向更灵活，操作更方便。至于座垫更是极尽舒适之能事，成本方面完全没有考虑过。值得一提的是，在这个过程中，谢小花也出了相当大的力。当这个轮椅最终被制作出来时，罗正林如获至宝，对轮椅的功能更是赞不绝口，并且用最快的速度给罗婉兮送了去。 现在罗婉兮正是坐在这个轮椅上，她的表情很平静，并没有其他人那么激动。 他走了过去，问道：“三小姐在西凌工坊生活可还习惯？” “非常好，谢谢莫相公的照顾，这里所有人对我都很好，让我真正有了家的感觉，这种感觉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更重要的是，我学到了很多东西，格物学生动有趣，这里的学习方法也自由活泼，很多时候，大家都在一起讨论，这样对知识的掌握有很大的帮助。我很喜欢这里。” 这时，柳秀林插话道：“三小姐天资聪颖，学习的进度让我为之汗颜。她现在根本不需要别人教，靠自学就超过了小学很多老学生呢。” 莫思凡微微一笑，这早在他的预料之中，在瓦山的两次谈话，凭直觉他就知道罗婉兮很厉害，跟柳思柔可称得上一时瑜亮。 罗婉兮问道：“莫相公，瓦山窑还好吧？” 莫思凡道：“非常好。厂房都快建得差不多了，设备也建造了大部分，剩下的也快了。对了，我回来的时候正林兄还托我向你问好，怕你在外面呆久了不习惯。” 罗婉兮眼圈略略一红，说道：“我也很想二哥，想过年的时候回去一趟，过完年再来。” “那是应该的。” 这时谢小花嚷道：“大家站在外面说话干嘛？这儿风大，婉兮姐的身子骨弱，别吹感冒了。进去，进去。” 莫思凡哈哈笑道：“小花向来不拘这些小节，今儿个倒是细心。大家都进去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6章讯问小偷 大伙儿簇拥着他进了西凌工坊。几个月不见，工坊内并没有太多变化，工人或学生们见到他，无不惊喜万分，热情地跟他打着招呼。 莫思凡让大家都散去，只留下吕泽文汇报情况。 事情是昨天晚上发生的，如今西凌工坊的安保由吕泽文率领清风寨弟兄负责，防护非常严密，但是在表面上是看不出来的。这就难免让人以为有机可乘。 昨夜子时，恰好是赵双全在负责巡逻。当他巡逻到一个避静之处时，忽然发现有人在那里翻越围墙，那两人身穿夜行衣，动作甚是敏捷，见被赵双全发现，便一声不吭地扑了上来，试图制伏他。只是他们没想到赵双全身手不错，以一敌二也不落下风。再加上其他人也被惊动，很快将那两人围住，控制起来。 事情报到吕泽文那里，他连夜审讯了那两个人。两个人的说辞一致，就是来偷水晶工艺品的配方的。 “谁雇他们来的？” “据说是南昌府的一个作坊，叫什么金玉堂，是做琉璃生意的，专供官府及大富之家使用，实力也不容小觑。” “哦？”莫思凡惊讶了一会，琉璃跟玻璃很相似，只不过透明度稍微低一些，部分甚至不透明，色泽多以青色为主，当然也有其他各色。要论珍贵程度的话，两者不相上下，只不过在嘉靖年间，玻璃还是以外来为主，琉璃则大明多处可产。这东西一般人家用不起，多用于宫廷或者是官宦之家，能做这个生意的，都不是普通人，必然是大有来头的。 如果说西凌工坊的水晶工艺品对琉璃有什么冲击的话，那是因为其比琉璃更漂亮，更晶莹璀璨，光是从卖相上来看，似乎更胜一筹，而且量又足，价格还便宜很多，所以水晶工艺品上市之后，必然会抢占部分琉璃市场，原本打算使用琉璃的人家，也许就转而使用水晶，这对做琉璃生意的作坊来说，冲击是很大的。 如果从这个角度来看的话，金玉堂派人来偷配方是可以理解的，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两者互为竞争对手，使出这种盘外招并不奇怪。 莫思凡思考了一会儿，说道：“那应该查一下金玉堂，看到底是不是他们在捣鬼。” “你的意思是这两个人在撒谎？” “不敢肯定，但我们至少应查证清楚，是或不是都好采取对策。” “那好，我传讯让南昌的弟兄们给查一下。” “让弟兄们小心谨慎一些，如果真是做琉璃生意的，在衙门里很可能有关系，别让人抓住把柄。” “这是自然，弟兄们都是懂事的。” “现在，带我去见见那两人。” 关人的地方是一间杂屋，铁门上锁，外面有两个护卫守着，看见莫思凡和吕泽文两人过来，便打开锁头。 莫思凡走进杂屋，只见里面有两个人，身着青色的夜行衣，身材瘦削矮小，看样子很像那种善于登堂入室的人。此刻两人被绑缚住手脚，丢在角落里，看见莫思凡进来，两人对视一眼，仿佛交换了一下信息，旋即扭过头去，做出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莫思凡一直在仔细地观察着这两个人，见他们不做声，便缓缓地问道：“你们两个叫什么名字？” 左边的那个人回道：“我叫王十一，他叫赵十三。” “都是在金玉堂做事？” “俺们跑江湖的，谁出钱俺就帮谁做事。” “也就是说，金玉堂的堂主出钱叫你们来偷配方了？不过，我听说你们这一行，信誉非常重要，雇主的信息是打死都不能说的，我们现在一没打，二没骂，连刑具都没拿出来，两位就招供得这么痛快，你说我们会相信么？” “信不信随便你们，反正确实就是金玉堂让我们来的。” “既然是这样，那我问你们，金玉堂出了多少钱雇你们？” “三三百两。” “那好，我翻倍反雇你们，六百两银子，你们也去金玉堂偷一样东西出来。我不要配方，那玩意儿一钱不值，我要你们将他们今年的账本给偷出来，怎么样？” 王十一瞠目结舌，好半晌才说道：“你你要账本干什么？” “账本么，那上面记载了他们跟客户的往来明细，很重要的。这叫市场信息，你们不懂的。有了这个账本，我可以分分钟弄垮金玉堂，你们信不信？” 王十一吞了下口水，说道：“这个这个俺们不能干，干俺们这行，这样不合江湖规矩。” “你们出卖雇主信息倒是贼快，如今却讲起江湖规矩了？” “不管你说什么，俺们就是不能答应。” 莫思凡沉默了一会，然后说道：“好吧。两位大老远的从南昌来，确实也辛苦了。回头我让人给你们备下酒菜，吃饱喝足就走吧。” 那两人面色一变，王十一怒声叫道：“我们做什么了？不就是翻了一下院墙么，不错，我们确实是想偷配方的，可这不是没偷到么，凭什么要杀我们。” “就是，”赵十三也叫道，“俺们只不过偷鸡摸狗之辈，这次确实是贪图那一点小钱，所以多有得罪，但罪不致死，就算拿到官府去，也顶多是打一顿板子，你敢如此草菅人命？” 莫思凡淡然道：“原来两位也是怕死的，那还不把实话给说出来？” 王十一哑着声音说道：“我们委实没有说谎，你还要我们怎么说？” “两位倒是很固执，好吧，明说了吧，我让你们走，不是要送你们上路，是真的放你们回去。顺便给金玉堂的东家带个话，西凌工坊的配方他就别惦记着了，别说他偷不着，就算偷着了，拿着也没用，他看不懂的。” “真真的放我们走？” “真的。吕三哥，你安排一下吧。” 吕泽文欲言又止，他不知道莫思凡这样做的用意是什么，不过他还是挺佩服莫思凡的智慧的，没有多问，便吩咐门口的护卫去拿酒菜来。 莫思凡没再理会那两人，径直走出杂屋。吕泽文赶忙跟在他身后。 等走远了，吕泽文这才问道：“为什么就这样放了他们？” “咱们并不是执法机构，没有权力囚禁人家，这一点跟山寨不一样。西凌工坊是开门做生意的，遵守大明律令非常重要，否则被人拿住把柄，有理的事情也变成了无理。纵然发现了盗匪，也只能将其捉住交给官府，由官府发落他的罪行，要是咱们关着他不放的话，反而落得个非法拘禁的罪名。具体到这件事情上，这两人顶多算是偷盗未遂，送官后打二十大板就给放了，起不到什么作用。倒不如咱们做个人情，然后再徐而图之。” “我明白了。你是想在他们走的时候，派几个弟兄跟踪他们吧？这样就可以找出他们的幕后主谋了。” “这也是个方法，不过，我担心这样做的效果不佳，我仔细观察过这两人，他们都是老江湖，跟踪很难起到效果。而且我怀疑他们知道的也不多，但他们是从南昌府过来的应该没错，所以咱们将主要精力放在南昌那边，看能不能找出些蛛丝马迹。” “好。我马上去通知他们。” 看着吕泽文匆匆离去的背影，莫思凡陷入沉思之中，西凌工坊如今发展得很快，各州府郡县都开了不少店铺，生意十分火爆，但是伴随着火爆生意而来的，却是不少地方势力的觊觎，这些地方势力，有些是地方的官府衙门，有些是同业对手，比如卖琉璃的金玉堂之类的，还有些干脆就是地方豪强，所谓的地方豪强，其实就是当地黑道帮派，养了许多打手，欺行霸市的。西凌工坊要打入当地市场，少不得跟这几类人打交道。得益于李沐风和绿林兄弟们的努力，大部分麻烦都能够摆平，而且商工银行构筑的关系网络也发挥了作用，官府方面找麻烦的比较少，所以总体而言，西凌工坊店铺扩张还算顺利，没有遇到过严重的挑衅。 但世事无绝对，总有些不开眼的人，不知道西凌工坊的厉害，想要占一些便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7章痛宰肥羊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在江湖上，大家混饭吃的方式各异，有的人走白道，在百姓们看来，他们主持正义，行事公道，算得上正派人士；有的人走黑道，通过敲诈勒索或者是欺行霸市来攫取利益，或者是贩私盐，开赌坊妓馆，总之都是些伤天害理的事情，当然也就是反派人物。然而在现实中，黑白道哪有那么分明？有些人貌似是白道，背地里却干尽伤天害理的事，邪恶程度比黑道更甚，而混黑道的人，也不乏许多讲义气重感情的汉子，黑与白，原本就只是一个相对概念。 而在黑白道之间，其实还存在着第三种人，那就是混迹于街头的地痞流氓c混混小偷之类的，这些人当然不可能是白道，他们将手伸向无辜百姓，作恶不比黑道少。但他们的实力有限，目光短浅，也就敢欺负一下老实的百姓罢了，但凡有点势力的就不敢惹，想混黑道还不够格。他们只能在各大帮派的夹缝中求生存，或者干脆依附于某个大帮派。为了显示自己的存在，往往行事嚣张无比，打砸抢烧，无恶不作，就差直接在脑门上写上“我是大坏蛋”五字了。 那些黑道帮派虽然都不是善茬，但是在西凌工坊拜过码头之后，倒是不好意思再找麻烦，而且他们不清楚西凌工坊的底细，眼见工坊生意红火，卖的都是些贵重物品，恐怕是有点来头的，不然哪里敢摆开来卖？所以他们虽然盯着西凌工坊这块肥肉，却不敢轻易下嘴。但是如果有人跳出来找麻烦的话，他们也乐得看热闹，也许还在暗中极力怂恿呢。 要找西凌工坊的麻烦，当然是那些地痞流氓最适合冲在前面了。他们无知者无畏，哪里顾及什么后果，要是再受人一怂恿的话，简直是贪婪心爆棚，恨不得从西凌工坊店铺里大发一笔横财。 这样的事例并不少见，莫思凡知道好多起，比如最开始的那一次发生在长沙府，时间是西凌工坊开店有半年多的样子，当时这事情说大也不大，但由于是首次发生，所以罗掌柜派人将事情经过详细的汇报了一遍。 在西凌工坊长沙店附近的街市上，活跃着十来个地痞流氓，他们平时偷鸡摸狗，打架斗殴是经常的事，偶尔也碰一下瓷，收点保护费什么的，附近百姓都对他们都很熟悉，自然也非常厌恶。这伙人推举了一个老大，虽然势力弱小，但也像模像样，俨然混黑道的大哥一般。 他们见西凌工坊生意好，卖的东西似乎都是些宝贝，想必是赚了不少钱。可以作为佐证的是，开店不到两个月，西凌工坊就将左右多个商铺都盘了下来，打通之后，就形成了一个大店铺，比周围任何一家都要大。对他们来说，商家不是商家，而是肥羊。肥羊有大有小，但压榨出来，无一例外都是油水。 他们虽然胆大妄为，但也不是全无头脑，在准备对西凌工坊下手之前，已经暗暗的观察了一段时间。店铺里一共有十几名伙计，加上一个掌柜。伙计人数虽然多，但大部分都是本地人，为人可说是知根知底，都是胆小怕事的人，甚至有不少以前被他们欺负过，偶尔有一两个精壮的外地汉子在店铺中出现，但往往很久才来一次。再说一两个而已，不足为惧。 摸清了西凌工坊的底细，这些地痞就开始上门闹事了。十几个人提着棍子闯进店铺，袖子捋得老高，气势汹汹，一进门就将柜台拍得震天响，高声呼喝，点名叫掌柜的出来说话。那些本地伙计果然不敢反抗，从地痞们进门起，就吓得躲到一边去了。 罗掌柜并不在长沙府，店铺在扩张，他当然不可能每天坐镇在一个地方。每间店铺里面的掌柜都是高薪聘请过来的当地人，早在入职之初，就受到过告诫，如果有人上门闹事，不必争执，更不要报官。不管那些人要多少钱，提多么离谱的条件，一律答应。说白了，就一个字：忍。 要是让一个掌柜的不计生死，勇斗地痞流氓，保卫西凌工坊的财产，无疑太不现实。但若只是让他们赔笑脸，说好话，要什么给什么，那就好办多了。虽然掌柜们都觉得这样似乎有些不太妥，但性命要紧，能用钱摆平的问题，那都不叫问题。 所以见到地痞们上门，掌柜的也不躲，反而满脸堆笑地迎上去，请他们坐下，让人泡茶，态度好得让人没话说。 不过地痞们可不管你好不好说话，都大咧咧的坐了下来。他们见惯了胆小怕事的百姓，越有钱的人胆子越小，只要摆出一副凶恶面孔，白花花的银子就手到擒来。相反要是脸色稍微好一点，就有不知趣的人妄图讨价还价，对于这种人，没有说的，打一顿就好了。 不过在西凌工坊，显然还用不着动用武力，掌柜的知情识趣，对于地痞老大开出的条件，全都一口应承。想收保护费？行，您开个价。看中这件水晶盏了？伙计，过来给这位兄弟包起来。哟，没去您府上拜码头？是小的疏忽了，过几天后小的一定去，顺便请各位兄弟在邀月楼里聚一聚。 地痞们在这条街上混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好说话的主，仿佛送出去的都是些不值钱的白菜一样。要是在这种情况下还不狮子大开口，未免太对不住地痞这个名头了。 结果这些地痞们出门时，一个个喜笑颜开，满载而归。每个人怀里都揣着几吊铜钱，外加一些晶莹透亮的水晶饰品。地痞老大最为得意，他拿了一件看上去活灵活现的水晶飞龙，这件水晶飞龙雕刻精细，质地纯净，正常卖价达到二十多两，结果被他给看中了。走的时候，掌柜的道了声客人慢走，果然甚是周到体贴。 从那些地痞们进门的那一刻起，就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其中也有大帮派的人在那里观望风向。他们都想看看西凌工坊怎样处理这件事，如果真的有便宜占的话，他们才不在乎西凌工坊是否拜过码头呢，有便宜不占才是傻瓜。但是事情发展走向出乎大家的意料，这是完全没有反抗嘛，就只差敞开怀抱，公开欢迎大家来勒索了。要是这些小地痞都能在西凌工坊占到便宜，那我黑龙帮c青狼帮或者其他乱七八糟的什么帮岂不是都可以来分一杯羹？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西凌工坊迟早要被这一群虎狼给生吞活剥，无法生存下去。 第二天早上，人们发现，那些地痞的家门上被人泼了红色的油漆，然后油漆上刻了一个“三”字，字上还插着一把匕首，很是恐怖。 一向横行霸道的地痞们居然被人泼了油漆，写了数字，插了匕首，这在当地还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在善良的百姓看来，这种手段恰恰是地痞们最擅长的。谁敢这样做？难道这些地痞无意间得罪了一个大帮派，要倒霉了？那个“三”字代表着什么意思呢？ 坊间众说纷纭，都猜不透这是谁干的。那些地痞们自然是气得要死，吵吵嚷嚷的，叫嚣要是知道谁干的，非将他大卸八块不可。 自然是没有人出来认帐，地痞们拿着砍刀和棍棒，发疯般的在街市上到处找，所到之处鸡飞狗跳，将整个街市搞得一团糟，却啥都没有发现，连个稍微扎眼的人物都没有。 转眼一天过去，第二天早上，人们骇然发现，原本已经清理干净的地痞家门上，再次被泼了油漆，同样的数字和匕首，只不过“三”字变成了“二”。 很明显，数字代表着倒计时，这是一种通牒，意思是让地痞们在两三天内完成某件事情，否则将面临某种可怕后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8章晨风秋千 如果说，前一天被泼油漆还可以视为有人恶作剧的话，那么这一次，警告意味便很浓了。这决不是一般人能干得出来的。 紧接着又出了一件事。原来昨晚有两个地痞相约出去喝花酒，结果今天早上发现两人被倒吊到一个高大的槐树上，两人全身精光，嘴里塞着布，被五花大绑，正在晨风中荡秋千呢。 两人被放下来时，已经被冻了个半死，好半晌都回不过气来。好不容易清醒后，两人却说不出个经过来，只知道有人袭击了他们，自己完全不是对手，三两招后就躺下了。更恐怖的是，那人仿佛会飞檐走壁，提着他们窜到树上，简直不费半点力。糟糕的是，对手的体貌特征，两人完全说不出来。 事态开始变得严重起来了，可以肯定的是，地痞们得罪了人，而且貌似得罪的是一个高手，如果那两人没有撒谎的话。现在的问题是，他们不知道得罪了谁，更不知道那通牒里要他们做什么事情。 地痞们汇合到老大家里，琢磨这事是谁干的，这可得费点脑筋，因为他们向来在街上厮混，得罪的人太多了，可以说这条街上没有不恨他们的人，但绝大多数都可以排除，那些人都是些软蛋，胆小怕事的，平时见了他们就害怕，绝没有胆子做这种事。 会不会无意之中得罪了大帮派？还真有这种可能。这一带势力错综复杂，几个帮派都往这里伸手，偏偏谁都不占上风，反而给了他们夹缝中求生存的机会。但这种生存机会是比较艰难的，谁知道什么时候就得罪人呢？毕竟在人家眼皮底下敲诈勒索，收保护费，难免不触动别人的利益。但他们都想不起到底得罪了谁，别看他们欺负百姓很厉害，但是碰上比他们强的人，也就成了软脚虾，等闲不会去招惹道上人物。 如果不是得罪了大帮派，新近敲诈勒索的对象便是西凌工坊了。可是那天的事情大家还记忆犹新，掌柜的谄笑软弱的形象还历历在目，怎么都不像个挑事的人。而那些胆小怕事的伙计们，哪做得出这种事来？ 但是找不出怀疑对象，这股怒火又要找一个目标来发泄，那西凌工坊只能自认倒霉了。 老话说得好，柿子要捡软的捏，地痞们自然不敢去找大帮派的麻烦，但拿捏一下西凌工坊，却觉得理所当然。再说了，上次占了那么大的便宜，大伙儿全都食髓知味，肥羊只宰一次哪里够，得多放放血才好。 至于能不能干得过对方，地痞们倒是信心满满，高手再厉害，终究只是一个人，大伙儿一拥而上，还怕放不倒对方？ 当然，地痞里面也有胆子小的，特别是那两个被荡秋千的地痞，已然吓破了胆，一想起那高来高去的对手，就心惊胆战。万一那人真的是西凌工坊的呢？ 别人都在商量怎样报复西凌工坊，或者不如说是怎样再敲一笔，只有他俩满腹心事，时不时地对望一眼，倒像是在用眼神交流一般。商讨没过多久，两人就借口家里有事，告辞走了。大伙儿都知道他俩今天出了大丑，面子上肯定挂不住，所以并不在意。 那两人出了老大家，一个道：“难道真的是西凌工坊干的？” “难讲，很多人都说它有来头，出现个把高手坐镇也不奇怪。” “为什么那天咱们上门，高手不露面？任咱们拿他家东西？” “高手的心思，你我猜什么呢？” “那咱们现在怎么办？” “我琢磨着，对方倒计时通牒，可能是让咱们在规定时间里将东西还回去，就不计较了，否则不知道有怎样的祸事呢。” “这不就是认怂吗？” “你有更好的主意？” “没有。那就还回去吧。哎，你说这事要不要告诉老大？” “你傻啊，这主意你只要起个头，保准被老大暴揍一顿，他现在正在火头上呢，谁不顺他的意，他就跟谁急。” “好吧。可是你说那人如果不是西凌工坊的，该怎么办？咱不是白白的损失了钱财？” “破财免灾吧，真希望咱们猜的没错。哎，混江湖这碗饭真不好吃啊，哪天脑袋掉了都不知道怎么回事，这灾要是躲过了，我打算洗手不干了。” “也是，这次出了丑，道上的人都知道了，也没脸再混了。” 两人计议停当，也不敢迟疑，便立即回家将前天勒索来的东西都包好，悄悄地去了西凌工坊店铺。 那掌柜的还认识他们，见他们又来，惊讶之余，以为又是来勒索的，就默默的吩咐伙计们马上包几件饰品，然后再拿几吊钱出来。待到两人说明来意，是来退东西的，掌柜的倒怀疑自己听错了，哪里敢接？ 那两人急出了一身冷汗，只知道敲诈勒索要费一番工夫，没想到还东西也这么费劲。掌柜的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一个劲地推托，在他们听来，每一句都像是反话，掌柜的越客气，他们的心情便越焦急。 好不容易将财物给还回去。出了门，两人长出了一口气。 那些地痞们将目标锁定西凌工坊，那自然是要给它一点颜色看看。大伙儿也不迟疑，商量好对策之后，就带上砍刀棍棒之类的武器出了门，一伙人这么大的阵仗走在街上，一看就不是好事，从这些人嚷嚷的内容来看，只怕又是冲着西凌工坊去的。街上有不少闲人，大家都爱看热闹，只要血不溅到自己身上，总是好起哄的。在他们看来，西凌工坊算是倒了大霉，隔三岔五被人勒索，这生意还怎么做得下去？ 地痞们找上西凌工坊，别的话也没说，先将店铺的门给砸了，掌柜的眼见这般动静，吓了一跳，好好的怎么动起武来了？他赶忙跑到地痞老大跟着，陪着笑脸道：“哟，几位大爷这是怎么啦？有话好好说，小店哪里做得不对，还请赐教，要是有得罪各位的地方，我先赔个罪。对不起了各位。” 地痞老大恶狠狠地道：“好啊，看不出掌柜的挺会扮猪吃老虎，当面笑嘻嘻的，背后泼我们的油漆，对不对？” 掌柜的慌了，连忙说道：“这位爷，你说什么呀，泼油漆？我哪有这个胆子？再借我几个胆子也不敢做这种事情。” 地痞老大盯着掌柜的表情，确信他不敢说假话，这么说，难道真不是西凌工坊干的？ 其实他们真没有看错，掌柜的完全不知道这个事，他只是被请来打理生意，其他事情一概不管，甚至还被告诫凡事以忍让为先，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 老实说，掌柜的对这个不是太理解，他干这一行也有几十年了，从来没有见过通过忍让就能保平安的，事情往往是这样，你越是忍让，别人就越过分，直到逼得你退无可退，爆发出来为止。 但是既然老板已经这样交代了，照着执行总是不会错了，就算是出了什么事，也有老板给兜着，自己不用负责任。 要说店铺里完全没有一个能负责任的人，那也不是，这算是店铺里的一个秘密，外人不得而知的。 如果有心人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西凌工坊的店铺里并不全是本地人，比如长沙店里就有个伙计叫章得标，长相十分普通，属于丢进人堆里就认不出来的那种，一般人也很难留意到他的存在。这个伙计平时很少在店铺中露面，端茶倒水的活儿从来不干，伙计们跟他打招呼，也向来爱理不理的，整得像个二大爷似的。伙计们对此当然有很大的意见，大伙儿都要做事，凭什么你这么特殊？时间一久，有人不服气，就去向掌柜的告状。 但掌柜的对这些告状并没有理会，不是他不想管，是根本管不了。章得标虽然是住在店里，但并不算店铺里的人。是罗老板直接安排下来的，也不知来路如何，连工钱都不在店里发，这让掌柜的从何管起？好在章得标虽然终日冷冷的，倒也不惹事生非，也不干涉掌柜的决定，好歹让他松了口气，如果罗老板送了个刺儿头来，不懂装懂，什么都要插一手，那才叫头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9章再宰一刀 既然老板愿意养着这样一个人，那就养着吧，伙计们意见归意见，真要他们把事情闹大，也是不敢的。大家都很珍惜自己现在的工作，因为西凌工坊的工钱比其他店铺高了好几倍，因小失大可就不划算。 上次地痞们来的时候，章得标其实就在店铺后院喝茶，店铺里发生的事情仿佛跟他没有关系似的，闹得那么凶，他都没出来看上一眼。 这次地痞们又气势汹汹地来了，连店铺门都被砸了，章得标也只是出来看了看，混在伙计中间，并没有要插手的意思。掌柜的原本也没对他抱什么希望，并没有在意。 虽然掌柜的矢口否认泼油漆的事情，但地痞们本来就不完全是为了那件事来的，借机再敲诈一笔才是目的。他们没事尚要寻出一些事来，此刻自以为占着理，那还不大肆发挥？早在一个地痞揪住掌柜，恶狠狠地骂道：“老匹夫还敢装蒜，整条大街只有你们嫌疑最大，不是你们才怪了。信不信铁三爷揍你一顿？” 掌柜的脸色发白，叫屈道：“铁三爷，小老儿是真的不知道这件事。我要是说谎，天打五雷轰。” 这般赌咒发誓都出来了，倒由不得大家再怀疑。那地痞手略松了松，却依旧骂道：“狗日的发誓都不可信，这事铁定跟你们店铺有关，要是坐实了是你们干的，非拆了这间店铺不可。今儿个来了这么多弟兄，你自己掂量一下，该怎么办，不要我们再提醒。” 掌柜的瞧这话里有了转圜余地，当然明白那地痞的意思，连忙说道：“行行行，俺们店里这些小玩意，大伙儿都拿几样去，要是不中意，小老儿再想想办法。” 那地痞回过头来瞧着老大，问道：“老大，你说这样行不？” 地痞老大板着脸，冷冷的说道：“行不行还得看掌柜的诚意。东西要拿，钱也不可少。” 掌柜的只求早点打发走这些瘟神，一口应承道：“行，你老说个数，小老儿看给不给得起。” 地痞老大哼了一声，伸出一根手指头道：“不得少于这个数。” 掌柜的愣住了，这可真是有点狮子大开口了。他迟疑了一下，说道：“一千两可真是有点多了。也罢，为了自证清白，小老儿愿出这笔钱，但是有个条件，那就是恳求各位高抬贵手，以后可别再冤枉我们了。各位都是混江湖的，图的无非是个财字，小老儿开门做生意，讲究的也是和气生财，各位要是经常这样上门来闹一闹，这店子可开不下去。” 地痞老大怔了怔，他这根手指头原意是一百两，这已经算是一笔巨款了。上次到西凌工坊店铺，连铜钱加饰品，价值加起来也有百多两，对于地痞们来说，一次就收了这么多，已经是前所未有了，要是这片街区再多几个西凌工坊这样的店铺，该多好啊。 现在是几天内第二次上门，再有钱的商家，也怕这种反复勒索，要是亏得太多，商家宁愿关门回家或另寻地方开店，这样可以躲避勒索，可地痞们的长期财源就没了。难得遇到一只大肥羊，不多薅几次未免不过瘾。 结果掌柜的误会了。一千两对西凌工坊来说也不是多大个数，对掌柜的来说，只要能把他们打发走，什么条件都是可以接受的。 地痞老大虽然有点错愕，心里头却是一阵狂喜，果然是一只大肥羊，这下子又狠狠地宰了一刀，一千两啊，简直是一大笔横财了。至于掌柜的请求高抬贵手，笑话，见过屠夫对肥羊高抬贵手吗？ 他不动声色，冷然说道：“好，我答应你，快点将银子拿出来吧？” 掌柜的道：“这位爷，现银可没这么多，要不给银票行不？商工银行发行的银票，随时可以兑换。” 地痞老大不耐烦地说道：“银票就银票吧，快快拿来。” 掌柜的从衣袖里摸出几张银票，数给地痞老大道：“这里总共是十张，每张一百两，这位爷请过目。” 地痞老大贪婪的抓过银票，一边数，一边辨着真伪，完了揣进衣兜里，说道：“好，权且放过你们。弟兄们，撤了。” 地痞们今日又大获丰收，心情当然很愉快。不但拿了银票，每人还包了几样工艺品带走，当真是赚了一笔。 地痞们耀武扬威地离去，没有热闹可瞧了，闲人们自然也就散去。不过大家今天都看了场好戏，地痞们的蛮横不讲理自然是令人印象深刻，西凌工坊的懦弱怕事也未免有点奇怪，因为不少人都认为西凌工坊有来头，这么长时间以来，黑白两道都不曾找过麻烦便是例证，这说明其背后的老板是有手段的。可是在地痞们屡次敲诈之下，没有半分反抗，就乖乖地献上这么多礼物和银两，真不是一家有来头的店铺应有的表现。 有些人看到的是西凌工坊的懦弱，还有些人却看出了反常，虽说在砍刀和棍棒的威胁下，害怕是正常的，但温驯得过分了，反而让人疑惑。千两银子是什么概念？在黑市上可以买到一个顶尖杀手来卖命了。舍得交千两保护费，却舍不得雇佣高手护卫店铺，这本身就不合情理。而且，珠宝玉石店铺向来防卫森严，西凌工坊的水晶制品虽然比不上珠宝玉石，但也算是比较贵重的东西了，所以各大帮派疑心它有背景决非空穴来风。但现在它就这样毫不设防的开着店铺，大量的银钱进出，难道那老板从来就不担心被人打劫？有道是事出反常必有妖，在这些人看来，事情肯定没有表面那么简单。 地痞们离去之后，西凌工坊店铺也没办法营业了，被地痞们闹了一通，大门被打破，得重新换一张门。店里闹得这么凶，也没有人敢进来买东西，所以掌柜的索性宣布停业一天，等理顺了再说。 章得标面色平静的看着店内发生的一切，表情没有任何波动，也没有帮忙清理店铺的意思。有个伙计向来都看不惯他，见他抄着手漠不关心的样子，忍不住抱怨道：“章得标，据说你很有本事，干嘛地痞们一来，就成了缩头乌龟了？” 章得标回过头来盯着他，淡然说道：“那还能怎样？冲上去跟他们干一架？就算打赢了他们，店铺也会被砸得差不多了，最终损失的还不是自己？而且损失会很严重，远不止付出去这千两银子。既然这样，能不动手就是最好的。” “哎呦，说你胖还喘上了，你要是打得赢他们，咱店子也不会这么倒霉了，被人连着敲诈了两次。” 章得标幽幽地说道：“付出去的东西，总会有机会拿回来，没啥好担心的。再说了，既然定下了三日之期，没到时间之前，何必去动他们？给点小小的警告就可以了，这是江湖上的规矩，送你一句话，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咦，听你话里的意思，下通牒的难道是你？” “这话是你说的，我什么都没说过。” 章得标的话语引起了伙计们的嘲笑，事实上，没有人相信这事是他干的。反正吹牛不用负责任，真要有本事的，哪会容许别人欺负到自己头上来？ 章得标没有理会大家的嘲笑，正好这时掌柜的要找他，便走开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0章大宴宾客 掌柜的其实有点发愁，这几天店铺里白送出去的商品和银两实在有点多，虽然老板有过交代要忍让，但忍让总该有限度吧？他很怕自己做得过火了。 他将章得标叫过去，两人关在一个房间里说话，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店里出了这么多事情，必须跟老板有个交代，偏偏作为掌柜，他居然没办法直接联络到老板，只有通过章得标才行。 “掌柜的找老板干嘛？” “当然是汇报这几天发生的事情，现在事态愈演愈烈，必须让老板来处理啊。” “不用。这事我来处理就行了。” “你？”掌柜的难以置信地看着章得标。 “不错。此事我全权处理，你无需过问了，万一那些人再来，无论什么条件都可以答应，哪怕是要让出这个店铺。” 掌柜的睁大了眼睛望着他，仿佛是在看一个怪物。 章得标淡然一笑道：“你认为我处理不了？” “不是不他们人太多了，你怎么对付得了？” “人再多，也不过是些乌合之众罢了，没什么威胁。我知道这个地痞老大的底细，他叫王强，三十二岁，家住长沙府马尾巷第三栋，家有七口人，父母都在，儿女三人，自小就是马尾巷一霸，十四岁时跟人斗殴，挑断对方脚筋，断其五指，从此名噪江湖，二十一岁时拉了几个人，在这一带开始作乱，直到如今。” “那这人不简单哪，心狠手辣，咱们只怕是惹不起。” “这个算什么心狠手辣，无非是个二愣子罢了，在道上大佬看来，也就是个笑话。” 掌柜的接不上话来，事实上他对章得标的了解非常有限，他脑门上也没刻混江湖几个字，谁知道他以前是干什么的，老板既然让他留在店铺里，相信一定是有用意的，莫非就是用来对付地痞流氓的侵扰？可他到底只有一个人啊。 “还有，你去发几张请帖，邀请这一带的头面人物明晚在邀月楼吃饭，场面搞得热闹点。” “这有什么用意？” “已经快到第三天了，事情也该到解决的时候了。咱们仁至义尽，他们得寸进尺，如果不给他们一点教训，如何警示其他的人？大家很快就能看到，不是谁都能踩到西凌工坊头上的。” 掌柜的吃惊地叫道：“原来原来真的是你下的通牒？” “这种小事，还无需我来动手。” 掌柜的默然，他现在才知道，西凌工坊的来头，不是一般的大，那些地痞撞上门来，只能说是瞎了眼。 这一天剩下的时间里，章得标都没在店里，谁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干什么去了。 一天便这样过去了，再没有发生任何事情，西凌工坊仿佛捏着鼻子认栽，没有任何后续动作。那神秘高手也没有再次出手，事情似乎就这样过去了。 然而谁都知道事情没完，泼油漆写黑字的通牒还在继续，所有人都很关心，明天早上会不会出现一个“一”字？所以这一天夜里，有很多双眼睛都盯着地痞们的家，想看看下通牒的到底是什么人。 不用说，地痞们比谁都紧张，他们有的躲在暗处，盯着自己的家门；有的全家灯火通明，一家老小谁都不许睡，时不时的走动巡视一番，防止有人侵入；地痞老大更是高度紧张，专门从镖局请了两个镖师，守在自己的卧房门口。然而这一夜能否安枕，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然而晚上似乎什么都没发生，那些整夜盯着地痞家门的人失望的发现，直到晨鸡唱晓，天空泛白，意想中的泼油漆写黑字的人都没有出现。 难道就这样结束了？ 天色已经大亮，有些早起的人已经开始了劳作。不少人心中都暗暗松了口气，也许还有一点点失望。然而很快，一声尖叫撕破了清晨的宁静，紧接着，尖叫声在马尾巷一带此起彼伏，人们惊慌的跑来跑去，却不知道跑的目的是什么。 先是一个地痞发现自家的狗在院子里无声无息的死去，死狗身上，钉着一把匕首，匕首上附了一张白纸，上面用血写着触目惊心的一个字：一。 然后另一个地痞家的猫不见了，找来找去，只在墙头上找到一张猫皮，同样用匕首钉着，同样是一张白纸上写着一字。 其他地痞家陆续发现死去的家禽家畜，最奇特的是一个地痞家死了十几只鸡，所有死鸡围成一个圆圈，里面并排摆了一串，意思同样是个一字。 所有这些家畜都死得无声无息，简直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恐慌迅速在马尾巷漫延，要说不害怕，那是不可能的。地痞们虽然平日胆大妄为，其实胆子不见得有多雄壮，遇到这般诡异的事情，怕得比平常人更甚。 只有昨天被荡秋千的两个地痞家什么事都没有，其他人都不知道他们还了东西，否则倒是可以猜出点眉目来。 地痞老大王强家倒是没有死家畜，但是等他家人进卧房去叫他起床时，才发现他昏倒在床上，一柄雪亮的匕首挨着头皮插在床板上。而守在卧房门口的两个镖师却什么都不知道。 王强被叫醒后自然是吓得脸色煞白，他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昨晚他辗转反侧，哪里有半分睡意。然而大约三更时分，他只觉得房中点着的蜡烛晃了晃，似乎有风吹了进来，紧接着自己便眼前一黑，人事不省了。 如果有人要他的命，焉有命在？ 这件事理所当然的引起了强烈震动，市井坊间谈论的全都是它，对百姓来说，无非是它够神秘，够离奇，正是大肆吹嘘的好谈资。对帮派势力来说，可以看作一种信号，至于谁发出的这个信号，大家似乎都心知肚明。 发生在马尾巷的事情还惊动了府县衙门，但并非地痞们报官。他们干的就是非法勾当，就算被人砍得头破血流，也不敢惊动官府。长沙府属县衙门的宋捕头率领十几名捕快，前往地痞家里调查，当然，那神秘高手没有留下任何踪迹线索，调查没有什么结果。但是，在调查过程中，却意外坐实了数十起地痞们敲诈勒索的证据，这些证据往县太老爷跟前一递，老爷震怒，立即发文将地痞们拘了来，每人赏了二十大板，然后责令他们立即将勒索来的钱财悉数返还。 这真是看稀奇看热闹，没有人预料到事情的走向会变成这样子。 这天晚上，长沙城西的邀月楼大宴宾客，主家是西凌工坊店铺，宴请对象包括宋捕头和他手下的一众捕快，附近规模较大的商铺老板，以及这一带影响力比较大的人物，说白了就是黑白道上的人物，宴请的理由对外声称就是属县衙门主动出击，打掉了一个作案多年的流氓团伙，为商家追回了损失。为此，西凌工坊设宴感谢，希望从此以后优化经商环境，安定商家信心，为朝廷和地方创造更多的商税云云，言辞甚是冠冕堂皇。 宋捕头发表了致辞，感谢了西凌工坊的宴请，这顿晚宴非常丰盛，鲍鱼燕窝，鱼翅山珍，应有尽有。有感盛情，宋捕头当场拍了胸脯，以后要是谁再找西凌工坊的麻烦，那就是找他的麻烦，衙门里的水火棍可不是吃素的。 然后那些黑白道势力也派代表讲了话，大意是在座的各位都是有身份的士绅，理应安定团结，共同维护社会治安，决不容许地方上再次发生敲诈勒索的恶劣事件。如有必要，大家有义务出动人手除暴安良，匡扶正义，还商家们一个正常的经商环境云云。 晚宴在一种欢快祥和的气氛中结束。然后大家各回各家，却是各有各的心事。 第二天一大早，西凌工坊的店铺尚未开门，门外就跪了黑压压的一帮人，这是那些地痞们，刚刚捱了打，屁股上的伤尚未结疤，就赶忙着来请罪了。而那个地痞老大王强，更是效法古代负荆请罪的做法，背上绑着藤条，伏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 被人摸到床边钉下匕首之后，王强就服软了。开玩笑，对方若是存心要命的话，只需一刀割下去就行了，不费吹灰之力。但是向谁服软，却是一个问题。下通牒的人始终没有表露身份，理论上有很多可能，倘若服软却服错了对象，那也是个笑话。但是昨天晚宴过后，衙门宋捕头和几大帮派先后派人传了话，虽然没有指名道姓，却都隐晦的暗示了：下通牒的便是西凌工坊。 虽然难以置信，但情势已由不得王强多考虑，最后通牒已经到来，再等下去只怕就要见血了，要是放在以前他好勇斗狠的年岁，倒不在乎见不见血，只是如今儿女都有了，难免就多了很多顾虑，自己出事不要紧，要是连累到妻儿子女，那后果可就严重了。可别以为西凌工坊做不出来，昨晚传话过来时，就暗示了这种后果。 所以，他只能选择屈服，一大早就带人跪到西凌工坊店铺门口，虽然很丢人，但是此时此刻，已经顾不上丢人的事情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1章深藏不露 大清早的就搞了这么一出，当然又引来了不少闲人的围观。这几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但每件事情似乎都跟西凌工坊脱不了干系，明白内情的永远都是极少数，绝大多数人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有热闹就看，没热闹就散，戏一出出地演，闲人们自然也看得十分过瘾。 西凌工坊的门打开了，一个人走了出来。不是掌柜的，却是那个伙计章得标。 围观者见到他，顿时叽叽喳喳的议论起来。人们原以为会出来一个有份量的，结果只出来了一个伙计。 只有极少数知情者才明白，这个伙计才是西凌工坊的关键人物，作用比掌柜的还重要得多。 章得标出来，先是抱拳向周围团团一礼，然后才沉声说道：“王强，你可知罪？” 王强将头磕到地上，哑着声音说道：“小人知罪，不该带人勒索店铺，冒犯了壮士，请壮士惩处。” 章得标冷笑道：“错。你以为就只是冒犯我了吗？你冒犯的是周边无数百姓。你敲诈勒索，横征暴敛，有时连穷苦人家的救命粮食都抢去，为的只是证明你的赫赫威名。你向老弱者挥拳头，向病残者递刀子，你所做的哪一条，符合江湖道义？是好汉子，不欺负老弱妇孺，为侠义者，替百姓伸张正义。你自命英雄好汉，其实啥都不是。你召集那么多人，为祸一方，哪个百姓不恨你们？当面不敢说什么，背地里恨不得掘了你家祖坟。所以你看，你一倒霉，百姓们无不拍手称快，这就是做多了恶事的下场。” 王强满脑门热汗，低着头，一声不吭。 章得标接着说道：“这些年你横行霸道惯了，自以为很强大，其实放眼望去，你这点人马算什么？对于西凌工坊来说，不过是大象身上的虱子罢了，顺手就能捏死你们。别不服气，更别妄想着日后报复。还是那句话，不是什么人你都惹得起的，有人让着你们，不是害怕，只是不屑出手罢了。以后你们若是再做不法之事，下场比那枝头上的麻雀好不了多少。” 说罢，他蓦地一扬右手，一物闪电般射出，那正在枝头上蹦跳的麻雀忽地坠下地来，正好落在王强的身前，原来是一块小小的飞石嵌在麻雀的脖子上，端的是又准又狠，仅仅是小露了一手，就将在场的所有人都震慑住了。 人们看向他的目光，登时充满了敬畏。这才是真正的高手，深藏不露，但是需要展示锋刃的时候，却是毫不含糊。 王强等一干地痞们感受最为强烈，麻雀坠地的那一刻，他们感觉自己也不过是在蹦达的麻雀一般，在这个其貌不扬的小个子身上，有着一股强大的气场，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也许只是错觉，但无论如何，自己这帮人绝不是这小个子的对手。 王强低声道：“小的们回去就散伙，再也不敢做坏事了。” 章得标道：“既然如此，权且放过你们，如有下次，决不轻饶。还不快滚？” 地痞们都暗地里松了口气，西凌工坊不再追究自然是最好的，否则自己这帮人不知还要脱几层皮。 这事过去之后，很多人都知道西凌工坊不是好惹的了，特别是衙门里的何捕头公开为西凌工坊撑腰，足以震慑住那些宵小，再也没人敢将爪子伸过来。 纵观整个事件过程，西凌工坊处理得很低调，首先没有在店铺内发生冲突，即使有章得标这种深藏不露的高手，也没有当场就引发冲突。这一点很重要，毕竟是开门做生意的，人在店里被打了，传出去话不好听。但西凌工坊并非隐忍到底，下通牒警告与出手惩罚，一个都不少，充分彰显了实力的强大。你去打他，前一秒也许还像是打在棉花上，后一秒却让人感觉碰到了钢板，这种琢磨不定的感觉，很是难受。最后，通过官方力量解决问题，既搞好了与官方的关系，又表明了不用江湖手段以暴制暴的立场。整个过程，看明白的自然明白，不知道底细的普通百姓，还是继续不知道为好。 此后，随着西凌工坊店铺的不断增多，在各地都陆续发生过类似事情。而西凌工坊的应对方式也大同小异，从不正面冲突，而是通过私底下展示力量，识趣的，自然就乖乖退让，不识趣的，少不了要受一番教训。这种教训并非有多严重，无非是挨顿打，在大庭广众之下出出丑，不会让人伤筋动骨，但是绝对永生难忘。凡是领教过这种教训的人，无不从心底兴起一种完全无法抗衡的感觉，想不认栽都难。 所以西凌工坊的那些店铺，虽然会遭受一些波折，但很快就能处理干净，变得风平浪静。在西凌工坊的顾客中，有不少是有身份的人，水晶工艺品无疑非常合他们的心意，正所谓惠而不贵，买些用来装饰居室，凭添一份富贵气息。有些富家小姐，甚至在闺房中放满了水晶饰品。有些人在店里买得多了，自然就成了西凌工坊的拥趸，他们也不愿意一个清净的购物之地，变成地痞流氓的敲诈对象，甚至会自发地保护西凌工坊。 在大多数人的眼中，西凌工坊有些神秘，这么赚钱的店子并不多见，大家都认为其老板有背景，但是背景是什么，没有人说得出来。就像有一层迷雾笼罩着它，让人不敢随意挑衅。其实这种神秘一方面是故意营造出来的，另一方面，也确实有着一股暗势力保护着它。 表面上看，西凌工坊人畜无害，掌柜和伙计招的都是本地人，首要条件便是老实本分，偷奸耍滑的不要，这些人注定没有什么战斗力，而且人数还少，大的店铺十几个，小的店铺甚至只有两三人。变数只有章得标这类外地伙计，但也不是每个店铺都有配备，只有省府这种要地才有。这么一点人手，确实很容易让人小瞧。但是人们不知道的是，每一个西凌工坊店铺旁边，都会有一个商工银行的网点，商工银行的护卫力量强大得多，而且都是隐匿在暗处，偏远之地护卫力量也许略有不足，但是从省府要地调派护卫过去，也用不了多长的时间。店铺掌柜的之所以被告诫忍让当先，除了避免当场就起冲突，给店铺造成损失之外，也是为了给护卫的调派留出时间。 而商工银行的护卫则主要来自江西绿林。以前莫思凡对绿林不太了解，以为只是些占山为王的盗匪，不足为患。后来了解得多了，才知道这是一股非常庞大的力量，江西绿林有多少人，并没有确切数字，即使是官方也无法准确说出。但江西绿林好汉比较多，似乎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其实江西并不是穷山恶水之地，农业发达，出产也算丰富，手工业尤其繁盛，比如瓷都景德镇，药都樟树，都是这个时代非常出名的地方。在宋元明三朝，江西人口都是位居全国首位，人口多，就意味着经济繁荣，百业兴盛。以前江西被称为江右，江西商人被称为江右商帮，其人数之众c操业之广c实力和渗透力之强称雄中原工商业达数百年之久，在湖广，无江西商人不成市，在云贵川“非江右商贾侨居之，则不成其地”，可见其影响力之广。 江西经济既然如此发达，为何还有这么多绿林存在？其根源在于几十年前南昌府出了个宁王造反事件，对于这一造反事件，史书上有着详尽的描述，也衍生出无数传奇故事。但是对于江西人来说，这一事件带来的只有深重的灾难。 宁王为了造反，必须征集粮草军饷以养军队，粮草军饷从哪里来？当然是劫掠百姓，勒索商家，甚至于纵容大盗“劫财江c湖间，有司不敢问。”而宁王造反被迅速平定之后，朝廷对江西地面进行了一番清洗，也加重了民间的苦难。 史载明武宗在宁王起兵之时，以亲自率兵征讨为由，开展了一场空前的南下出巡游乐活动。一路排场极大，随行的幸臣江彬还不时传旨征索财物，稍不如意，则羞辱c殴打地方官吏。又派兵士四出至百姓家，矫传上旨，索取鹰犬c珍宝c古玩，甚至夜半闯入民宅抢夺妇女，造成江南一带民间汹汹不安，苦不堪言。 凡此种种，都造成了江西绿林蜂起，盗匪横行的现状。 李沐风为了使商路畅通，亲身犯险，到山林中去拜会各路英豪，是付出了极大努力的。绿林人当然不是那么好收服，除了莫思凡的银子起作用外，李沐风的努力也是非常重要的。幸好这些努力没有白费，越来越多的绿林人开始走出山林，回归正常社会。当然，依照正常途径，社会不会接纳他们，相反，官府对他们的追捕从未放松过。所以，只能隐姓埋名，从事那些隐秘工作。商工银行作为汇聚天下金银的金融机构，正好需要大量护卫。在那里，他们可以深居简出，以暗哨身份守护着商工银行和西凌工坊。 在以前，盗匪如一盘散沙的时候，尚且让官府头疼不已，清剿多年而不可得，反而愈剿愈多。如今被组织了起来，所拥有的能量之大，更是让人不敢想象。幸亏官府不知道这股力量的存在，或者说不知道它有多么庞大，不然可就有得担心了。 有了这股力量，西凌工坊也就有了底气面对任何对手。诚然，不可能每个人都有章得标那种好武艺，但人数多了，战斗力自然也强。 像地痞流氓们的那种勒索，刚开始罗掌柜和谢家林还作为了不得的大事详细上报，后来经历得多了，也就看淡了，鸡毛蒜皮的小事，也不好意思再报到莫思凡这里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2章柳叶金玉 店铺被人袭扰乃是常事，毕竟眼红的人那么多，但是西凌工坊本部一直没有人来打搅，西凌位于赣西边陲，在江西向来是属于贫瘠落后的地方，其他府州郡县都不太瞧得上这里，即使是大名鼎鼎的江右商帮，也主要是以江西东部比如九江c南昌等靠近鄱阳湖和长江的地方为主，赣西相对于全省来说，弱了不少。所以人们大概也想象不出这里怎么会出产水晶工艺品这种贵重物品。 但是店铺既然挂了西凌工坊的名，摆明了跟西凌县有关，如果有人真的对水晶感兴趣的话，那么“拜访”西凌工坊也就是迟早的事情。不管是明的拜访还是暗的拜访，莫思凡其实都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将王十一和赵十三两人放走之后，吕泽文便派了几个人去跟踪他们。不过，根据传回来的报告，两人被放走后，并没有返回南昌，而是直接进了西凌城，租了个院子住了下来，也不见他们跟谁接头，每日只是在城里无所事事的游逛。很明显，这两个人狡猾如狐，知道有人在跟踪监视，所以干脆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这就像是一场狩猎和反狩猎，双方都在暗地里较劲。 莫思凡让人继续盯着他们，一有消息就立即回报，同时也在西凌工坊周边加强了巡逻，到目前为止，莫思凡还不清楚对手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如果仅仅是为了配方而来，那他大可不必如此紧张。因为配方只有他和谢小武两个人知道，先不说别人能不能从谢小武手上抢到配方，即使抢到了，也是毫无用处。因为记载配方的那些符号，这个时代的人根本就看不懂，比如那些元素符号和分子式，是用拉丁字母表示的，即使在西方，也要晚至十九世纪才将其确定下来，在这个时代，可以说是独一无二的，别人怎么可能看得懂？ 但他担心偷配方只是个幌子，如果这些人有其他图谋，而自己又没有察觉出来，那就有点危险了。 要防范外来侵袭并不难，五村从本质上来说，就是一个熟人社会，村民们彼此都知根知底，如果有外来人员混进来，很容易就被发现，而人数很少的那种侵入，也很难逃过西凌工坊护卫队的眼睛。 接下来的几天，风平浪静，再也没有人试图侵入工坊，这也许是件好事，但莫思凡始终放不下心来，他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西凌工坊的生产照常平稳地进行，这件事只限于少数人知道，工人们只管上班做事，并不关心周遭发生了什么。 终于有消息过来，但不是从王十一那里传来的，而是从南昌。带来消息的不是别人，正是李沐风。 从南昌到西凌县，距离有数百里，李沐风骑着快马，路上并没有休息，通过在驿站换马的方式，一路疾驰而来。虽然很辛苦，但他抵达西凌工坊后，连柳思柔都没有去见，而是立即来找莫思凡，两个人闭门商谈了起来。 “怎么是李大哥亲自出马？随便让一个弟兄捎信回来不就可以了吗？” “我这几天恰好在南昌，接到你们通报过来的消息，正好还有些其他比较重要的情况也要跟你反映，怕别人说不清楚，所以就自己来了。” “哦？李大哥快说。” “你知道我为什么在南昌吗？因为早在一个月以前，就有弟兄反映有人在暗中调查西凌工坊，注意，是调查，这跟那种敲诈勒索的性质不一样。敲诈勒索无非就是为了钱财罢了，暗中调查针对的却是工坊本身。所以我就产生了警觉，率领弟兄们展开了反调查，结果发现那些人是柳叶堂的人。” “柳叶堂是一种什么组织？” “南昌城里的一个小帮派，人数很少，只有二三十个手下，为首的叫做柳香莲。” “怎么听着像个女人的名字？” “因为她本来就是个女人。” “这就奇怪了。一个女人领导的小帮派，干嘛要调查西凌工坊？难道工坊跟他们有利益冲突？” “据我所知是没有。柳叶堂的活动范围离西凌工坊的店铺很远，八竿子打不着，他们又不做生意，哪来的利益冲突？” “那总得有个由头吧？” “我也一直百思不解。这个柳叶堂成立不过一年，根基浅薄，势力范围也仅仅只有一个街区，按理说是不足为惧的。但是有一点是很奇怪的，那就是柳叶堂所在的那个街区，原先本来是盐帮的地盘，先生知道盐帮吧，也就是那些贩私盐的，敢跟官府叫板斗狠，非常的凶悍，一个小小的柳叶堂，居然敢跟盐帮抢地盘，而且盐帮地盘被抢后还一声不吭，这可就让人刮目相看。” “会不会柳叶堂跟盐帮私下关系亲密，这块地盘是盐帮主动让出来的？” “不是。弟兄们调查过，柳叶堂打出旗号来的时候，跟盐帮发生过好几次冲突，甚至有一次还在街头公然械斗。别看柳叶堂的人少，但是全部都是高手，仅仅几个人就把百十个盐枭打得落花流水，那块地盘完全是被打下来的，绝无侥幸。” “那他们这么厉害，完全可以多占一些地盘，发展手下啊，为什么地盘这么少，帮众也只有几十个？” “所以这也是让人弄不懂的地方。根据江湖传言，盐帮跟柳叶堂发生过几次冲突惨遭失败之后，由于害怕，主动放弃了附近几个街区的地盘，但是柳叶堂并未主动出击，始终只固守着那个街区，到后来盐帮见他们不要，又回到那些街区去了。这个传言不知道真假，但柳叶堂并没有太大野心似乎是真的。” “好吧，不管他们有没有野心，事实上他们现在已经将手伸到西凌工坊这里来了，这就不能等闲视之，必须想办法进行处理。李大哥还调查出什么了？” “因为柳叶堂的行为跟一般的江湖帮派不太一样，所以我亲自去查过几次，首先可以肯定的是，柳叶堂的高手不少，其堂口我也不敢随意去查探，所以内里是个什么情况，我也不知道。但是在查的时候，却发现一个意外情况，原来柳叶堂居然跟巡抚府有着微妙的联系。” “巡巡抚府？这算什么操作？堂堂的巡抚府跟一个江湖帮派有关？” “令人难以置信是吧？我当时也是这样觉得，但事实当真是这样。至于他们的联系有多紧密则不得而知。咱们不妨这样假设一下，即使是身为巡抚，权势很大，但总有些事情是不方便以官方身份出现的，或者背地里要干不可告人的勾当，所以通过一个江湖帮派来做是不是更方便些？我们来看一个时间线，现任江西巡抚许如尘是去年六月上任的，至今也才一年多，而柳叶堂是他上任几个月后便成立了，我相信这不完全是个巧合。” “有道理。但是这跟西凌工坊有什么关系？咱们这个店铺好好的开着，从不惹事，柳叶堂调查咱们干嘛？难道是许巡抚看中了西凌工坊？但如果是他想打主意的话，完全可以挟巡抚的官威，直接了当地向西凌工坊下手，用不着这样拐弯抹角吧？” “这个恕我无法作答，我所了解的情况已经全部跟先生讲了。” “好吧，暂且放下柳叶堂，我让你们查一下金玉堂的情况，有没有结果？” “金玉堂确实存在，是做琉璃生意的。这是一个有着上百年历史的老作坊，其琉璃产量和质量在江西省内首屈一指。不少官府衙门c富户豪宅以及寺庙之类的场所，所用的琉璃材料全部都是由金玉堂供应的，所以其实力不容小觑。西凌工坊在南昌开店以后，对金玉堂确实有一定的影响，但主要集中在小饰物方面，而小饰物所占比例在金玉堂的业务中微乎其微。它最主要的产品是用于建筑方面，比如琉璃瓦之类的，量大价高，利润十分丰厚，而这些都是咱们不具备的，所以要说有什么利益冲突的话，其实是算不了什么的。” “我们觉得没什么冲突，但是从金玉堂的角度来说，作为垄断了一百多年的老大，也许是不能容忍任何新兴的势力来挑战他的，即使只是少许利益受损，但面子何等重要，我觉得从这个角度来看，未必没有可能。” “先生所说也有一定道理，总之我们并不能排除他们的嫌疑，但是要想对付金玉堂也是件难事。” “为什么？” “因为金玉堂跟官家的关系非常密切，准确的说，跟右布政使温世贤的关系很不错，坊间有一种说法，说温世贤的公子温伯璋在金玉堂里有三成干股，也就是说不用出任何钱就可以得到三成分红，这可不是一个小数。而且，从去年起，右布政使官邸就在大规模翻修，所有建筑用的琉璃都是由金玉堂供应，使的是朝廷的银子，价格方面当然很高。这就相当于温世贤从朝廷那里领来银子，从金玉堂那里转一次手，大部分又到了温世贤的手里，成了他的私家财产。这样一笔好买卖，当真是做得。金玉堂得温世贤的庇护，生意也很兴隆，你说这样的对手，好对付吗？” 莫思凡默然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3章见微知著 莫思凡确实是无话可说了，对于一个承宣布政使司或者是省来说，巡抚和布政使就是权势最大的官员了。按照后世的说法，巡抚相当于省委书记，是一把手，布政使有两个，左布政使相当于省长，二把手，右布政使则相当于第一副省长，三把手。而今天李沐风带回来的消息中，柳叶堂跟一把手有关系，金玉堂跟三把手有关系，在这样的处境之下，一个小小的西凌工坊，居然跟这些大人物扯上了关系，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 不管怎么样，对于西凌工坊来说，柳叶堂惹不起，金玉堂也同样惹不起。可现在的问题在于：不是西凌工坊想去惹他们，而是他们惹上门来了。 当然偷配方之事，到底是不是金玉堂所为尚且存疑，但是柳叶堂调查西凌工坊之事，则是确凿无疑了。 即使是在前世，莫思凡也丝毫没有与高官打交道的机会，对于那个阶层的了解，完全是通过电影电视剧得来的，但是既然是电视剧，那么完全有可能胡编改造，自己了解的知识对不对，根本就没有个谱。对于古代历史的了解同样如此，打着历史剧名头的戏说历史太多了，让人完全无法辨别真伪。网络历史倒是很多，莫思凡看过不少本，他有限的历史知识都是从那里面得来的，至于其正确性，尚有待考证。至于大部头的二十四史，不消说，愿意看的人极少，莫思凡这样的理科男同样也不例外。 所以他并不知道该怎样对付那些官僚，用电视剧里的那一套来对付，无疑会死得很惨。他很有自知之明，决不敢机械的实行拿来主义。 他想了一会儿，问道：“那王十一和赵十三是什么来路？” “通过你们寄过来的画影图形，我们也进行了调查，这两人确实是在南昌一带跑江湖的，经常做些没本钱的买卖，江湖人称豫章二鬼，也算是小有名气。他们并不属于哪个帮派，基本上就是雇主给钱，他们办事，又或者他们自己主动出击弄点小钱。通常来说，雇主完全可以以匿名的方式雇佣他们，从而不暴露自己的身份，而豫章二鬼见钱办事，不问情由，不管是非，所以在他们身上应该得不到什么线索。” 莫思凡已经想到了这种可能性，听了也没觉得失望。派去监视两人的弟兄们倒是可以撤回来了，没必要继续浪费人手啊。 他思索了一会，说道：“我觉得从现在情况来看，雇他们的不是柳叶堂，就是金玉堂，应该不会有第三家出现了。至于到底是哪家，咱们再细细查探。” “问题是即使查出谁雇的豫章二鬼，咱们也不太好处理这件事。许巡抚和温布政使哪个都不好惹，作为封疆大吏，哪里是平民百姓惹得起的？” “也不尽然，那些大官看起来威风八面，其实也脆弱得很。就拿首辅夏言来说，官职够大吧？典型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结果说撤就撤了，又比如陕西总督曾铣，总揽三边事务多年，力拒鞑靼，贼不敢犯边。然而仅仅因为议河套之事，就被今上安了个结交近侍的罪名，砍了脑袋。所以做官固然是有好处，但也危险，连首辅和总督都不能确保安全，我觉得巡抚和布政使之类的，只要找准他们的弱点，也不一定对付不了。” 李沐风惊讶的说道：“先生避居一隅，居然对朝堂上发生的事情这么了解，先生是怎么知道这些朝廷秘辛的？” “这个也算秘辛吗？我以为这些消息早已是天下皆知了。” “像这种朝堂大事，一般是通过官方邸报向四方传递，有资格读到邸报的人不多，民间更多的是传闻，失实之处不少。就拿先生刚说的曾大帅而言，民间都说他被下了大狱，是生是死则众说纷纭，因何下狱则更是说法众多。再说了，西凌县地处偏僻，消息传得更少，现在先生言之凿凿，倒像是真相摆在你面前一样，所以有些疑问。” 莫思凡淡然说道：“我向来比较这些，听到过的传闻并不少，就事论事，据理分析，并不觉得有多难。” 这样的解释自然难以令人信服，不过李沐风并没有追根究底的打算，而是说道：“先生既然很清楚朝堂的形势，那想必对许巡抚和温布政使也是相当了解了？” “不，恰恰相反，完全不了解。”莫思凡坦诚地说道。他判断朝堂局势靠的是在后世学到的有限历史知识，著名的历史人物他当然知道，但是在史书上没有记载的人物，他如何会知道？ 李沐风不明就里，倒是觉得有点奇怪，说道：“那先生知不知道如今江西谁最有权势？” “按照大明行政结构来说，当然是江西巡抚最有权，其次则是左右布政使，提刑按察使以及都指挥使了。三司一巡抚，构成了地方上行政c刑名c军事各方面的管理机构。要是讲权势的话，不太可能是这几位以外的人。” “不错，按道理说许如尘比温世贤有权，一直到今年上半年都是如此，不过，自下半年开始，情况发生了变化。温世贤的气焰明显比许如尘高了一头，在诸多事务上都向许如尘发起诘难，许如尘却拿他没有半点办法。” 莫思凡凝神思索了一会儿，缓缓点头道：“明白了。如今朝堂局势震荡，首辅夏言失势，次辅严嵩入替，这样的局势反映到江西官场上，自然就是夏言这边的官员失势，严嵩的党羽得势了。由此观之，许如尘是夏言的人，温世贤则属于严党了？” “先生见微知著，厉害。”李沐风赞叹道，“果然说的分毫不差。许如尘去年才刚从都察院右佥都御使调到江西任巡抚之职，连同左布政使姚铁坚一起被认为是夏言忠实的弟子，而温世贤则被公认为严嵩的走狗，已经在江西经营了两三年，无论是提刑按察使司还是都指挥使司，有不少官员听命于他。这就形成了江西官场的两大派别，相互倾轧。以前夏首辅当政的时候，许如尘和姚铁坚联手将严党压得死死的，江西政令通畅，但是年初夏首辅致仕之后，严党大翻身，反过来将许c姚两人压制住。如今政令出不了巡抚衙门，虽然在名义上许c姚官职比温世贤大，实际上现在两人已经被架空，整个南昌甚至江西都已落入温世贤的手中。” “不奇怪，有句老话叫做‘蛇无头不行’，夏言和严嵩便是他们两派的头，任何一个被整下去，整派的人都要跟着遭殃。这样看来，许如尘和姚铁坚只怕是日子很难过了，温世贤逮着这样的机会，岂不是将他们往死里整？” “我有一个猜想，不知道对不对。” “李大哥请说。” “许如尘现在日子很难熬，恩师致仕，朝廷里的靠山没了，稍微有点头脑的人都会想到严嵩会逐步清洗夏言派系的人，清洗到他头上只是个时间问题，温世贤作为严党爪牙，当然是充当了急先锋的角色，为了自保，许如尘肯定会向温世贤发动反击的。官场上的那些争斗咱们就不去说了，太复杂，咱们也不懂，但是官场之外，许如尘也是会想方设法去打击对手。比如金玉堂是属于温世贤派系的，给温世贤提供了不少金钱，如果能够打垮金玉堂，那就等于切断了温世贤的利益来源。怎样打击金玉堂呢？靠官场上的手段肯定不行，温世贤卡在那里，所以许如尘就想到用江湖手段，比如通过柳叶堂买通豫章二鬼，到西凌工坊来偷配方，却栽赃给金玉堂。万一先生上当的话，对金玉堂采取报复措施，以先生的能力，是完全可以搞垮金玉堂的。这样就达到了许如尘的目的。你觉得这个猜想怎么样？” 莫思凡紧皱眉头，缓缓说道：“我也觉得跟事实比较接近。无论从动机c获取的利益等方面来分析，都说得过去。而且换成一个比较莽撞的人，说不定就真的奏效了。这是将咱们往漩涡里面拉啊。” “这是个借刀杀人的计策，许巡抚这一招，除了打击温世贤的财源之外，还可以将局势彻底搅混，我觉得他肯定仔细研究过西凌工坊，知道咱们的实力不弱，虽然没办法跟官方比，但是搅局还是可以的。对于一个穷途末路的人来说，形势越混乱越好，说不定还可以将一个必输的局面翻转过来。” “果然是打的好算盘，但是咱们既然看破了这一点，要破局其实很简单，不上这个当，不管他们官场上怎样争斗，咱们只是不理不睬，等他们斗完了，尘埃落定，不管谁胜谁负，都跟我们无关。我们只需要在一旁看戏就可以了。” “不错，以不变应万变，咱们没必要去淌这趟浑水。” “不，”莫思凡出乎意料地说道，“明知是浑水，还非淌不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4章忠于良知 尽管李沐风早已习惯莫思凡古怪的思维方式，但是听到这句话，还是免不了怔了怔，问道：“这又是为什么？” “个中理由，很难尽述。我先问你，咱们要是淌浑水的话，要以谁为对手？” “如果猜测没错的话，这事儿是许如尘先挑起的，他拖咱们下水，可以说是居心不良，要对付的人自然也是他。” “许如尘现在已经处于弱势，要是咱们再顺势一击的话，说不定很快就会将其斗倒。如果不论是非曲直的话，咱们就算帮着温世贤对付他，也是说得过去的。” “先生的意思可否这样理解：帮温世贤是不讲是非，难道在先生的心里面更向着许如尘一点？” “平心而论，这两个人我都不认识，也不了解他们的品性，所以并没有好恶之分。许如尘借刀杀人，想把咱们当枪使，去对付金玉堂，可以说是不怀好意。但温世贤未必就是好人，咱们要是帮了他，他彻底掌控江西之后，说不定就一口将西凌工坊吞掉。毕竟身为严党爪牙，这样的事情绝对做得出来。” “所以还是坐山观虎斗更好呀。” “问题并不在他们身上，他们在江西斗得再狠，也只是局部冲突，对朝堂大局没有丝毫影响。现在朝堂大局是什么？那就是夏言致仕，严嵩独揽大权，今后大明会发展成什么样，我不好说，但是严嵩擅权绝非好的现象。实不相瞒，我不喜欢朝堂争斗，对朝政没有丝毫兴趣。从功利角度来看，只要不妨碍我做生意，不管是夏言还是严嵩，谁做首辅都好。但人总是有是非观念的，夏言和严嵩两个的为人比较，不用我多说，天下人都看得很清楚。夏言正直敢言，心系天下，胸怀万民，正是忠臣清官的典范。而严嵩一意媚上，窃权罔利，贪婪至极。两相比较，只要有点良知的人，也会向着夏首辅一点吧？许如尘作为夏首辅的弟子，即使品性略有不如，想必也不会差到哪里去，所以抛开功利因素，从保护忠良的角度出发，我觉得应该帮许如尘，而不是温世贤。” 李沐风若有所思地说道：“确实如此。我虽然对此了解不多，但是从民间风评来说，夏首辅是忠臣，乃是大家公认的。严嵩的品性则无从评价，据说其贪婪无能，不知是真是假？” “贪婪不假，一个无能的人能做到百官之首，你觉得可能吗？所以无能是装出来的，背地里不知道多精明了。当今圣上不在乎手下是否无能，太过精明的人反而容易受到猜忌，严嵩深知这一点，圣上喜欢什么，他就顺其喜好罢了。” “也是。咱们要是卷入这场风波，应该怎么做？” “我觉得有必要去南昌一趟。那儿正是漩涡的中心，只有在那里，才能真切感受到双方斗争的残酷性，也才能更好地判断形势的发展。” “那好。咱们明天就动身。” “不，先要做好万全准备，三日后再出发吧。正好你跟思柔妹子很久没有相聚了，趁这个机会多聚几天。” “好。三天后出发。” 谈话告一段落，李沐风告辞而去。 其实莫思凡有一些想法并没有表达出来。作为从后世穿越过来的人，他多少还是有些历史常识的，即使这些常识的来源是c电视剧甚至是一些网络文学，跟真实的历史有着很大的偏差，但是基本的事实摆在那里，任谁都无法篡改了去。比如作为中国历史上臭名昭著的大贪官之一，严嵩几乎是被钉在耻辱柱上了的，不管谁都洗不白。而他之所以能够成为擅权十四年的首辅，正是踩着夏言的尸首上去的。有一本很出名的网络历史对此做了非常详尽的描述，抛开其中的戏说部分不谈，至少史实没有大的错误。正是在这本历史的影响下，莫思凡才真正了解到夏言是一个怎样的人。心底无私天地宽，讲的就是他这样的人。 夏言和严嵩的关系非常复杂，最开始的时候，严嵩是夏言提拔上去的，但是嘉靖皇帝赏识严嵩之后，两人几乎立即成了敌对关系。在长达十年时间里，两人在首辅位置上反复了很多次，诚所谓你方唱罢我登场，但归根结底，这个只是嘉靖皇帝玩弄的一种平衡权术罢了，两个最受器重的大臣互相攻讦，远比两人抱团来得好。所以嘉靖皇帝很乐于见到两人不和，他不在乎谁忠谁奸，谁听他的话，谁就是好人，诤言相谏者，哪怕是为国为民，只要不顺他的心意，照样罢黜不用。百姓在他眼里算什么？不过是供他养他的两脚羊罢了，用不着对他们太好。所谓帝王心术，不过如此。 原本这种平衡权术可以一直玩下去，然而一不小心，被嘉靖皇帝玩脱了。因为三边总督曾铣议论收复河套一事，牵连到夏言，嘉靖皇帝一怒之下，剥夺了他的全部官衔，让他以尚书的名义致仕，后来又被严嵩诬告，说他对朝政和皇上不满，嘉靖皇帝大怒，又将夏言逮捕起来，押赴京师，结果到了通州地面时，一道圣旨下来，将夏言砍头弃市，一代名相，最终落得个人头落地的下场，可悲可叹。这也是大明近三百年历史上，唯一一个被斩首弃市的首辅。 据史料记载，夏言弃市发生在嘉靖二十七年十月份，具体哪日则不详。现在已经是九月下旬了，离夏言被杀顶多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夏言的命运注定无法改变。莫思凡穿越到这片时空，可以改变很多事情，但是他的能力还不足以扭转历史的走向，在他拥有足够大的能量之前，也只能顺应这个时代。 所以他很清楚夏言的结局，也很清楚接下来的很多年，大明朝政将被严嵩把持，严嵩奸党将遍布朝野，忠良被排斥，贪污受贿将蔚然成风。大明国力就在这样的贪腐之下，日渐空虚，最终由盛而衰。而历史走向的唯一变数，其实就在自己的身上。 他很清晰地预见到了这些，却不能对任何人说出来。谁会相信他已经预见到夏言将在一个月后被斩首弃市呢？如果他敢下这样的断言，那不是预言，而是神迹了。 所以他干脆什么都不说，从他听到许c姚两人是夏言的学生，而温世贤属于严党的时候起，他的内心已经有了判断，纵然他不想卷入官场纷争，但是基于朴素的是非观念，他也不能放任事态自由发展下去。 如果他不出手的话，这场纷争必然是以许c姚两人的落败收场，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斗争，一旦失败，绝无全身而退的可能。到那个时候，轻则丢官去职，重则抄家灭族，现实便是这般残酷。 而他若是出手，能否扭转乾坤尚在未知之数，但是将自己和家人朋友置于十分危险的境地，则几乎是肯定的。虽然自己现在很有钱，掌握的资源也十分强大，但是这一切在官府面前，都不算什么。官方暴力机构一旦开动，不管是多有钱的人，都无从抵御。 他在很短的时间里，就把所有的利害得失盘算清楚了。可以说，当他决定淌这趟浑水的时候，就已经下定决心冒一次奇险。有道是富贵险中求，他这次求的不是富贵，而是良知。 所谓的准备工作其实并不复杂，无非是推演未来可能出现的各种状况，将预案做足。这种事情不是开玩笑，如果不考虑周全一点，轻则事业受损，重则掉脑袋。莫思凡和李沐风研究了足足三天，感觉有点把握了，这才启程去南昌。 当然不管去哪里，谢小花是一定要跟着去的。莫思凡也无意丢下她，两人共乘一辆马车，李沐风则客串成马车夫，三人轻车简从，速度倒也很快，数百里路程，三天就到了。 如果说江西是大明人口最多的一个省的话，那么南昌府则是江西人口最稠密c经济最发达的地区，因为资源向首府倾斜的缘故，南昌府的经济实力远远领先于省内其他地区，其繁华富裕程度是蜗居于西凌县的人们所无法想象的。不过莫思凡从后世穿越而来，什么繁华景象都已看尽，倒是丝毫不觉得奇怪。 南昌建城历史悠久，从汉朝开始，就有灌婴筑城的传说，这里古称豫章c洪都，源远流长的历史文化加上强劲的经济实力，使这块土地像璀璨的明珠一样，镶嵌在赣鄱大地上。初唐四杰的王勃做过一篇滕王阁序，精妙地形容了这个地方：“豫章故郡，洪都新府。星分翼轸，地接衡庐。襟三江而带五湖，控蛮荆而引瓯越。物华天宝，龙光射牛斗之墟；人杰地灵，徐孺下陈蕃之榻。雄州雾列，俊采星驰。台隍枕夷夏之交，宾主尽东南之美。” 斐然的文采不仅让人记住了滕王阁，也记住了南昌。不过对于莫思凡来说，南昌城的意义不仅如此，还在于这是一座英雄城市，在后世一支强大的军队在这里组建，开启了中华文明的伟大复兴之路。虽然在这个时空注定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但是缅怀一下也是人之常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5章错骨擒拿 南昌城有七门九洲十八坡，每个门都有兵丁把守，所有进出城门的人都得接受检查。莫思凡等人是从惠民门进入，倒是没有遭受刁难，很顺利的进了城。 马车在大街小巷穿行，莫思凡坐在马车里，能很明显地感觉到马车在绕行，这是出于谨慎考虑，毕竟现在的南昌城，各方势力斗得相当厉害，局势混乱。西凌工坊也被卷入其中，谁知道会不会有人盯上自己？马车故意多走一些弯路，以李沐风无比丰富的江湖经验，可以轻易地判断出是否有人在跟踪，如果有的话，也能很快地甩掉对方。 经过很复杂的绕行之后，马车终于转入一条街道，这条街道叫做熙春路，街道两边有不少深宅大院，是个典型的富人聚居区。西凌工坊在南昌府开设商铺以来，生意兴隆，光是一间店铺已经满足不了需求，所以谢家林近年来又加开了两家店铺，扩大了营业规模。西凌工坊扩大，商工银行也相应地进行了扩张，南昌作为江西的中心城市，富商权贵云集，银行的业务量大，需要的护卫人员也就比较多。为了给这些人员提供一个比较舒适的生活条件，同时也为了掩饰他们以往的绿林身份，李沐风便买下了熙春路的一座大宅院，这座宅院共有四进，数十个房间，可以安置不少人员。 同时这里也是一个隐秘的联络点，李沐风就是以这里为中心，联络各地的绿林英豪，别看这里位于闹市区，人多眼杂，但是来来往往的陌生人也很多，不管是护卫人员或者是绿林人物，在这里出入都不容易引起怀疑。 他们抵达大宅院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了，夕阳斜照，街口一株大槐树的树荫洒了下来，在地面上留下了一片斑驳的阴影。 李沐风跳下马车，不露声色地向左右看了看，确定没有扎眼的人物之后，这才扣响大宅院的门扉，很快，门扉上露出一个小窗口，有人从窗口处往外张望，待见到李沐风时，那人便做了几个手势，待到李沐风点头首肯之后，宅院的门便打开了，李沐风跳回马车，将车往院子里赶去。他刚一进去，宅院的门又迅速闭拢了。 从外面看尚不觉得宅院大，但是当真走进去的时候，才觉得这个院子确实有点大。院子里并非空旷无物，而是植了许多树木，两边是抄手游廊，还有很多房间，不过这些房间甚是安静，也不知是否住了人进去。跟普通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不同，护卫人员的作息时间几乎是反过来的，他们昼伏夜出，工作时间主要是晚上。所以此刻大宅院里的人应该是比较少的。 到了院子里，马车停了下来，莫思凡和谢小花都下了马车，李沐风便赶着马车到马厩那边去了。 兴许是马车坐得太久了，谢小花这三天觉得颇为憋闷。她是自由自在惯了的，如果不是莫思凡怕抛头露面惹麻烦的话，她宁愿骑马，不愿坐车。莫思凡规规矩矩站在那里等着李沐风回来带路，她却耐不住性子，在院子里东瞧瞧，西看看，偶尔还要品评一番。 正看着，忽听得有人喝道：“什么人？敢擅闯私人宅院？” 话音刚落，就有一个汉子闪了出来，面色不善地盯着谢小花。 谢小花向来是胆子极大的，眼见那汉子凶神恶煞一般，心中不喜，便板着小脸说道：“你管我是什么人？这里又不是龙潭虎穴，为什么来不得？” 那汉子大怒，喝道：“好大胆的野丫头，待俺先拿下你再说。”说罢，伸手便向谢小花抓来。 谢小花恨他骂自己是野丫头，所以也不客气，迎着那汉子抓过来的右手，双手一错劲，登时将那人的右手肘关节卸了下来，然后一抖手，将那汉子直掼出一丈多远。别看那汉子又高又壮，体魄足有她的两倍有余，但是在谢小花的手下，空有满身蛮力，却几乎没有还手之力，“吧唧”一声跌坐在地上，忍不住痛呼一声，只怕屁股都已经开花了。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等莫思凡过来准备喝住谢小花时，打斗就已经结束了。不等他说话，院子里又窜进来几条汉子，见自家兄弟被人打了，一阵哗然，登时就将莫思凡和谢小花给围了起来。为首的一个叫道：“来者何人？为何擅闯门禁，打伤我兄弟？” 莫思凡连忙叫道：“误会，误会，且莫动手，都是自家兄弟。” “你是什么人？胆敢冒认咱们兄弟？” “你们终日念叨着要见莫相公？为何现在见着了，却反而这般模样？”李沐风的声音忽然自圈外传了过来。众人回头一看，原来李沐风安顿好马车，正自缓步而来。 众人又惊又喜，纷纷叫道：“李大哥，你回来了？” “他真的是莫相公么？哇，好年轻。” “我以为能干出这么一番事业的，怎么也该有四五十岁了，现在一看，都不到二十嘛。” 李沐风分开众人，走到那个高壮汉子身边，抓住他的手臂，微微一使力，“咔嚓”一声，接好了被卸掉关节的手臂。那汉子站起身来，感激地叫道：“多谢李大哥。” 他身高体壮，力气很大，但是却没学过甚么武艺，碰见谢小花这种高手，自然只有被完虐这一种结果。他见谢小花是个小姑娘，原本有点轻视，动手也有点漫不经心，结果一回合不到，吃亏的却是自己。谢小花下手并不曾留情，当真是又快又狠，俗话说狮子搏兔尚需全力以赴，在实战中，任何轻视或散漫的行为都将付出代价。谢小花非常擅长打架，对这些道理自然非常清楚。 她的武艺原本就不错，后来又先后遇见李沐风和吕泽文，以她嗜武如痴的性子，自然是缠着他们各教了几手绝招，她悟性极高，又舍得下工夫苦练，没有过多久，就将那些招式练得极为精熟，哪怕是从李沐风的眼光来评判，也是赞不绝口。她刚才使的那招，就是从李沐风教的擒拿手中演化而来的，用来卸人关节简直是无往不利。 那汉子活动了一下手脚，感觉无碍了，便打了声招呼道：“莫相公好。” 莫思凡道：“兄弟对不住，我这妹子下手没有轻重，摔痛你了吧？” “没没什么。”那汉子慌忙说道，“莫相公知不知道，俺也是西凌人，就是你们邻村韩家庄的，我叫韩德宝。” “哦？那倒是巧了。” “俺妹妹如今也在西凌小学念书，是第二期的学生，俺爹娘以前总说生女儿不好，妹妹想去念书的时候便不同意，说女孩子有什么用，还不如早点嫁人，是俺自作主张让她去的，如今每个月都挣了不少钱了。俺爹娘这才转变了看法呢。” 莫思凡哈哈笑道：“所以还是要赚到钱，有了实惠了，思想观念的转变才快。饿着肚子喊男女平等，鬼才信你的呢。” “就是。看见俺妹妹赚了钱，村里现在有不少人家都想把女儿送过去念书，这在以前，想都不敢想，都是十三四岁就早早的嫁了出去，好捞一笔嫁妆。” 谢小花撇着嘴说道：“那是你们没见识，我就认识几个姐姐，她们以前在私塾念过书，念得比她们哥哥都要好。” 韩德宝对谢小花显然有点畏惧，这小姑娘看着人畜无害，下手着实有点老辣，自己还完全没明白怎么回事，就中了招。说不怕是不可能的。 莫思凡道：“你既然是韩家庄的，那想必认识她了？她叫谢小花，在家里排行第五。” 韩德宝呆了一下，叫道：“原来她就是谢五妹？俺闻名已久，第一次见，不瞒莫相公，我一直以为谢五妹牛高马大，长得活像个母夜叉，谁成想竟这么俊呢。” 谢小花大怒道：“呸，你才是母夜叉，是不是要我把你左手关节也给卸了？” 莫思凡忍不住笑出声来，道：“你怎么会这样想？” 韩德宝搔了搔头皮道：“俺们村里的人都知道，谁家小孩要是不听话，只要说一声谢五妹来了，比什么法子都灵，小孩子立马听话多了。” 莫思凡怔了怔，问道：“这却是为何？” “因为大家都知道谢五妹有一杆大枪，舞起来密不透风，枪尖挑人可厉害了。” 谢小花怒道：“胡说八道，本姑娘什么时候挑过人了？” 韩德宝道：“谢姑娘息怒，这些话不是俺说出来的，是俺族里一位长辈这么说，俺只是说有这件事而已。” “你那长辈叫什么？敢在背后编排我的是非？” “他叫韩秀清，以前是个塾师，后来也去了西凌工坊。有一段时间他很怕你，后来不知怎地就不怕了，别人拿你吓唬孩子，他还会分辩说‘没有那回事，谢姑娘好着呢’诸如此类的话。” 谢小花愣了愣，说道：“原来是这样，你不早点说清楚，倒让人以为我多不讲理似的。” 韩德宝陪着笑道：“哪里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6章存贷利差 当下，莫思凡和谢小花便在大宅院里安顿了下来，李沐风给他们安排了一个比较安静的院子，这样就不会被人吵闹到。这个院子并不大，庭院当中种了两棵大槐树，郁郁葱葱的，让人看了好生舒服。 第二天，莫思凡起来，刚刚洗漱完毕，院子里就有人高声叫道：“莫兄弟来了么？为啥不住到我那里去？” 莫思凡听着那声音，连忙走了出来，笑道：“少东家好早。” 原来是刘善仁来了。如今商工银行规模越来越大，影响力已经遍布周边数个省份，但是江西乃是他的大本营，所以他坐镇南昌，对那些银行网点实施遥控指挥。距离虽然远了点，但西凌工坊的店铺每日都会有骡马队往来送货，所以顺便送个消息什么的，也不是什么难事。 随着生意越做越大，刘善仁现在已经充分体会到了金融手段所具备的魔力。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现在的商工银行还完全算不上金融机构，毕竟后世金融业所具备的要素现在基本上没有，顶多算是一个跟金融沾了点边c规模较大的钱庄罢了。但就是沾了那么一点边，就已经显著区别于普通钱庄了。 明代中叶，江南地区已经出现了为数不少的钱庄，普遍用于江南地区手工作坊之间的银钱兑换和拆借，功能十分单一，存钱到钱庄里并没有利息，反而要交纳一笔保管费。贷款出去的利息则非常高，事实上充当着放高利贷的作用。所以普通人是难以跟钱庄打交道的，这就限定了它的市场规模。 而商工银行不一样，小老百姓手上有点闲钱，不拘多少，都可以存到银行里，商工银行会出具凭证，根据存期长短制定利率大小，到期后就可以获得利息，这比钱庄可要好得多了。所以百姓们在初始尝到甜头之后，便放心大胆的将家里大部分资产存进商工银行，既不用害怕被贼偷，又可以坐等升值，何乐而不为？ 商工银行还有一样好处，那就是替客户保密，这年头不管是富户还是官吏，大多都有一些见不得光的资产，当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存在家里遭贼惦记，存在商工银行则非常妥当。而且他们从一地到另一地，根本就不需要携带金银财宝，只需出具商工银行开出来的凭证，就可以随时在任意一个网点支取，既快捷又方便。 有着这么多优点，商工银行的发展自然非常迅猛，在开始经营的时候，商工银行还得靠西凌工坊的流水支撑，到后来吸收的存款便占了绝大多数，西凌工坊的流水进出占比反而变得微不足道了。 但是光靠存款是不能发财的，存款再多，也是别人暂时存在这里的，到期就会赎回，还得支付利息，要想让这笔存款升值，就必须进行放贷，或者进行投资。只要贷款利率高于存款利率，自然就达到了升值的目的。 如今大明正处于资本主义萌芽阶段，手工业蓬勃发展，大量作坊和商铺都有短期拆借银钱的需求，而老百姓也存在着不少需要小额贷款的人，按照往常途径，要么去借高利贷，忍受以后无穷无尽的盘剥，要么就去当铺，冒着从此以后失去祖传宝贝的风险，都是很不划算的。而商工银行的贷款利率远低于高利贷，用于抵押担保的条件也不苛刻，还款期限也可以自由确定，从而深受人们的欢迎。 光是通过存贷款利率差，就可以获得不菲的收益，再加上投资其他商业活动，获利更是可观。对于刘善仁来说，真的就只要在家里坐着数钱就行了。 莫思凡曾经说过，天底下最赚钱的行业就是金融业，当时刘善仁还不敢相信，可是真正投入进去之后，他终于理解了这句话。钱是可以生钱的，问题就在于掌握方法，而莫思凡教会了他这个方法，剩下的就靠他自己的悟性了。幸运的是，他有足够的智慧来经营商工银行。 如今光是从资金量来说，商工银行已经远远超过了西凌工坊，但这并不意味着商工银行就要脱离西凌工坊自立。虽然莫思凡从来没有掌控商工银行的打算，对于银行的运作他从来都不过问，但是刘善仁始终坚守当初的约定，除了每年固定给他三成分红之外，还定期抄送银行报表给他，在经营中遇到问题了，也会及时派人来询问解决办法，可以这么说，到目前为止，双方还是亲密无间的合作关系。 但是以后的情况怎么样？却是很难预料的，世事如棋局局新，要想保持长久的合作关系，光靠友谊是不够的，甚至有着利益关系也不够。倘若以后商工银行发展成一个巨无霸，谁敢保证刘善仁不会生出别样的野心？即使他不想，那些围绕在他身边的人c他的家人等，又会对他施加什么样的影响？这些都不可预料。莫思凡不想为这些尚未发生的事情瞎操心，至少现在刘善仁还是自己的朋友，商工银行还能为他提供巨大的助力，这就足够了。 刘善仁的样子并没有太大变化，依旧是极瘦的体格，只不过以前他的面相看上去极为尖酸刻薄，如今倒是平和了不少，这也许跟人的心态变化有关系，以前为了经营绸缎庄，他殚精竭虑，每一个铜板都要跟人计较，自然就显得尖刻，如今经营商工银行，每日进出都是大笔款项，心态早就完全不一样了。 他看着莫思凡，笑道：“莫兄弟，咱们虽然两年多没见，但总感觉每天都聚在一起，没有半分生疏隔阂。如今老哥在南昌城里买了座大房子，绝对比这里住着清静舒适，要不你还是跟我过去吧？” 莫思凡微微一笑道：“不了，我这次来，是跟李大哥有事情要办的，住在一起方便些。再说了，商工银行现在是我的后盾，也是我隐藏着的底牌，可不能让人给看了去。要我看，咱们最近要少来往，不能让人知道咱们之间有联系。” 刘善仁紧张地问道：“是不是有什么不妥？有人想对付咱们吗？” “没那么夸张，还没到被对付的程度。但是对方现在正盯着西凌工坊，这是毫无疑问的。所以我现在不能随便到店铺那边去，以免让人认出来。” “要不要我去找点关系？不瞒你说，南昌城里大部分官员我都熟，都是银行的客户，我去找他们，多少会给点面子。” “不行。”莫思凡断然否决，开玩笑，现在是巡抚和布政使级别的争斗，再多的官员上去都是炮灰。 刘善仁帮不上忙，空着急，只好说道：“那好吧，有什么需要就赶快叫人通知我，我随时候命着呢。” “那是自然，紧急情况下我一定会去找你的。” “对了，我如今也想在南昌建一所学校，教授金融知识，培养一些后备人才出来，你觉得怎么样？” “这是大好事啊，随着商工银行规模越来越大，确实有必要培养一些人来从事经营活动。事业发展的初期要靠胆略和眼光，但是要想壮大就非得靠教育人才不可，不然你一个人的精力始终是有限的。你知道最好的东家是什么吗？就是做一个甩手东家，什么事都不用管，对手下给予绝对信任，相信所有事情都能给你做好，真要到了那一天，咱们两人只需要享福就可以了。” 刘善仁哈哈笑道：“精辟，莫兄弟总能说些让我耳目一新的话来。不过我可以享福，莫兄弟只怕就难喽，多少人指着你讨生活呢。” 莫思凡无奈的摇了摇头，这倒也是事实。 两人正说笑着，李沐风走了过来，他身后还跟着一个虬髯大汉，身材颇为雄壮。 “先生，这位是信阳寨的大当家石信义，愚兄昔日好友，如今全寨弟兄都在为西凌工坊做事。现在南昌的弟兄们一共有一百多人，全部由石大当家统一安排调配，先生这几日要是用人的话，就可以找石大当家。” 石信义声若洪钟般地说道：“老李，如今不比在山寨时候了，既然是到了城里，就不能称呼大当家这类匪号，莫相公，你以后就叫我老石便罢了。” 莫思凡依言拱了拱手道：“老石有请，今后少不得要麻烦各位弟兄了。” 石信义挥了挥手道：“这算什么，我们不怕麻烦，只要用得上咱们，也就是一句话的事。” “我想详细了解一下前段时间发生的事情，特别是关于柳叶堂的情报，越详细越好。” “没问题，这方面的事情可以问钟无岭，他最清楚。” “钟无岭在哪里？” “他是常驻于西凌工坊店铺的伙计。” 莫思凡明白了，这就跟章得标扮演的角色是一样的。通常要胜任这种角色，不但要武艺高强，而且要为人机警，头脑聪明，能够独立处理突发状况，一般都是选用山寨中最精明的哨探担任。 他点了点头道：“那好，咱们现在就去找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7章驱逐盐帮 广润门是南昌七门之一，因其门外就是抚河，又离抚河与赣江交汇处不远，得此水路便利，所以成为了南来北往货物的集散地。 在古代，由于陆路交通不甚便利，水路乃是比陆路重要得多的运输方式，比如著名的京杭大运河就是中原王朝最为重要的水运干线。南昌城自古以来便是一座水城，因水而发，缘水而兴，荆三江而带五湖，绝不夸张。 广润门一带商贸十分繁荣，店铺云集，百货c布匹c瓷器c茶叶c鞭炮等批发商号大多集中在这里，门类齐全，商贾小贩川流不息。 繁荣的贸易使得广润门一带人口糜集，各行各业都十分兴盛，包括赌坊c妓馆c茶楼等娱乐场所也快速发展了起来。不消多说，这里也是一个鱼龙混杂的地方，小帮派小势力层出不穷，各行各业也都有自己的龙头，但要是比较谁势力最大的话，盐帮应该是当仁不让的老大。靠着敢与官府争利的狠劲，其他帮派见了盐帮就得低头。 但是偏偏就有不信邪的人，敢把手伸向盐帮的地盘。 广润门里有一条上河巷，离抚河码头很近，这里是盐帮传统的地盘，巷子里面设有盐帮的一个堂口，里面驻有二三十名弟兄，他们专门负责在码头上接货。从盐场私运出来的盐经赣江或抚州用船运到广润门，在上河巷上岸后，再贩卖到南昌城里的千家万户。这种买卖利润极为丰厚，官府屡禁不绝，甚至衙门里的很多人为私利所吸引，故意放纵盐枭们贩卖私盐，好从中获利。 这一天上午，上河巷堂口盐帮帮众们刚刚接完一批货，正要准备往城里分发，忽然，原本紧闭的大门猛地一声震开，伴随着痛呼之声，两个原本在门口把风的帮众直跌了进来，躺在院子里呻吟不绝。 盐帮帮众们大骇，以为官兵们查封来了，立即舍了盐包，拿起了钢刀利剑。他们这个堂口属于半公开性质，在衙门里也是有人罩着的，按理说不会有官兵们来查封，但是万一哪个主官一时间心血来潮，想要跟盐枭们对着干一下，也难保不会出现意外情况。 大门打开，二十几个身穿青衣的蒙面人走了进来，他们背上都背着刀剑，但是没有人拔出来。 负责上河巷堂口的盐帮小头目宋兴刚排众而出，喝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何擅闯盐帮堂口？” 青衣蒙面人并不作声，只是倏忽分作两排，刀剑齐出，铿然声中，刀尖对刀尖，剑尖对剑尖，形成了一道刀林剑阵，气氛肃然。 不知是谁大喝了一声：“有请柳堂主。” 门外传来一阵衣袂飘飞之声，很快，老宋头便骇然发现，一名白衣蒙面女子恍若仙子一般，身形飘飞而起，软软的绣花鞋踩在刀尖剑尖上，却恍如无物一般，就这样缓缓地一步步走来，走到最后，青衣人们俱大喝一声，刀剑收起，那女子却趁着最后一把利剑将收未收之际，脚尖在剑刃上一顿，身子拔高了数尺，在空中旋转了数圈，才缓缓落下。这个动作曼妙至极，配着她那飞舞的长裙，说她不是仙女下凡都没人信。 宋兴刚失神了半晌，终于记起了自己的职责，鼓起勇气，又说道：“姑娘是谁？为何来到我盐帮堂口？” 这语气却是缓和了不少。 白衣女子轻声笑道：“本姑娘叫柳香莲，初到南昌，想要成立一个帮派叫柳叶堂，如今看中了上河巷这个地方，还请你们盐帮的人退出这个小巷，无事请勿再入内。” “成立帮派？柳姑娘，不管你是成立帮派也好，开馆子也罢，完全可以另寻他处，为何一定要占盐帮的地盘？” 柳香莲淡淡地说道：“我觉得这个巷子比较清静，不想去其他地方了。所以委屈贵帮了。” 宋兴刚有些瞠目结舌，这个理由委实太强大了，就因为你爱清静，然后盐帮上下几十个人都得为你挪地方？凭什么呀？他有些怀疑这个小姑娘不通世故，可能以前也任性惯了。他耐着性子道：“柳姑娘，你要是想住这里，上河巷还有不少大宅子，你随便买一间住，也是可以的。” 柳香莲的声音冷了下来，说道：“我再说一遍，我不喜欢吵闹，要是你们还在这里，每日接货送货出去，还怎么清静？所以，你们必须给我搬出去。” 宋兴刚的怒气也涌了上来，他原本就是个暴脾气，只是碰到对手是个女流，虽然蒙着脸，但看身材也应该是个美人，所以言语间就让着了一些，谁知道这小姑娘根本就不讲理，难免就激怒了他。他沉下脸来，说道：“柳姑娘，恕难从命，盐帮的这块地盘是不可能让出来的。” “占你的地盘是看得起你，让你们退出便退出，哪这么啰嗦？”柳香莲身后的一个瘦高个青衣汉子冷冷地喝道。 宋兴刚脸上挂不住，忍不住冷笑一声道：“这位仁兄好大的口气，须知盐帮在此经营了数十年，不是谁想占就占的。” 那青衣汉子向着柳香莲躬身行了一礼道：“柳堂主，属下早就说过，这些盐枭贩子都是些江湖莽汉，跟他们没什么好商量的，既然柳堂主看中了这里，只管抢过来就是，何须轻声细语地讨论？” 柳香莲微微蹙了一下眉头，说道：“也罢，你就让他们离开便是了。” “属下遵令。”那青衣汉子再行一礼，蓦地长身而起，赤手空拳就向那些盐帮帮众们扑了过去。 那些盐帮帮众们大怒，纷纷拔出刀剑向那青衣汉子攻了过去。 青衣汉子身形晃动，突入人群之中，就如同虎入羊群一般，盐帮人数虽然多，却连他的衣衫都碰不到，眼见他双臂连振，那些帮众们一个个惊叫着被掷出门外，简直没有半分还手之力。 宋兴刚又惊又怒，这简直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这些人莫名其妙的闯上门来，开口就让他们让出地盘，一言不合就开打，完全没有半点江湖规矩嘛。他还想理论几句，却发现身边的弟兄越来越少了。这汉子武艺高得出奇，也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他怒喝一声，拔出腰刀就向那汉子砍去，既然无法善了，那就只能打了。 那青衣汉子哼了一声道：“总算还有个把能打的，不过，也就如此而已。” 说罢，拳势忽地一变，从大开大合的气势一下子变得刁钻诡异起来，宋兴刚虽然身为小头目，武艺到底还是有限，只抵挡得十余回合，就被那青衣汉子觑到一个破绽，一巴掌就把腰刀给拍飞了。紧接着宋兴刚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手脚毫无着力之处，身子犹如腾云驾雾一般，飞出堂口大门，“啪”的一声，跌了个狗啃泥。没过多久，剩下几个帮众也被丢了出来。 宋兴刚情知自己武艺低微，决不是青衣汉子的对手，只得率领手下灰溜溜的败退，向盐帮老大汇报去了。 盐帮老大获知消息，自然是大怒，接连派了几波人手前去挑战，皆大败而归。没办法，只好捏着鼻子认栽，将上河巷那块地方让了出来。好在柳叶堂的野心不大，占了上河巷之后，就再也没有了其他要求，就连原本存在上河巷堂口的私盐也全部还了回去。 在江湖上这样的消息自然很快就传开了，人们都很好奇柳叶堂的来头是什么，可惜知道的人很少，他们仿佛从天而降一般，打跑了盐帮，奇迹般的占了一块地盘，其后也没有开展什么营生，不知道他们几十号人的衣食住行是如何解决的。 而那个白衣女子柳香莲更是神秘莫测，有人说她貌美如仙，也有人说她丑如无盐，反正接下来这大半年里，再也没有人见过她。 而那个武艺高强的青衣汉子再也没有出过手，人们甚至不知道他还在不在上河巷，但即使他不出手，其他的青衣汉子也足够横扫广润门一带了。 这些就是钟无岭汇报给莫思凡等人听的情况，此刻他们正置身于西凌工坊店铺的后院里，这里离大宅院不远，都是位于南昌城的闹市区，跟广润门那种闹市还有很大的不同。广润门都是每日奔波的底层百姓，或者是贩运货物的外地客商，而这边明显高档很多，富商权贵云集，巡抚衙门c布政使司衙门都离这里不远，街道两边的商铺看上去也显得高档得多。 钟无岭伙计打扮，跟章得标类似，长相上毫无特色，扮什么像什么。 最早发现柳叶堂在调查西凌工坊的便是他，在随后的追踪过程中，他更是当仁不让的主力，整个过程只有他了解得最透彻。但他也有力不从心的时候，李沐风让他去查柳叶堂跟巡抚府的关系，他不但没有查出来，还发现自己被人反跟踪了，如果不是他见机得快，甩掉了对手，说不定把大宅院的秘密都给暴露了。 “你说他们对你反跟踪？” “对，手法极其娴熟，没有经过严格训练的人不可能具备这种素质。” “看来柳叶堂里的能人不少啊。” “确实是比较罕见的劲敌，”李沐风道，“先生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我觉得不要绕弯子，想办法直接跟他们接触。要知道咱们现在不是来跟他们作对，而是来帮他们的。” “那好，我来安排一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8章冷面锦衣 上河巷那个堂口，如今变成了柳叶堂的据点，里面自然是进行了一番大改造。以前这里是粗俗无比的盐帮帮众住的，弄得非常邋遢，而且大部分房间都用来存放私盐，相当于是个库房一般。柳叶堂一进来，就将里面所有的东西都丢了出去，重新置办了新的，又在堂内搭建了一个阁楼，比外面的城墙还高，站在阁楼上，凭栏远眺，可以看见近处的抚河和远处的赣江，更远处则是连绵重山，晴时可欣赏碧水蓝天，雨时则只见雾锁赣江，无论是晴是雨，风景都十分优美。 柳叶堂堂主柳香莲和侍女云荷便住在这个阁楼里。阁楼里的陈设非常简单，没有太多的装饰，只有很少的几样用于梳妆打扮的东西，表明这里是一间女子的闺房。江风从窗口倾泻进来，在阁楼里洒下一片透心凉。 柳香莲坐在阁楼窗前轻轻的抚着琴，舒缓柔和的音乐声从阁楼里飘出，融入那轻柔的江风里，让人备感宁心静气。她容貌极美，但看上去很淡漠，对自己要求简单，对别人同样是如此。侍女云荷则站在她身边侍候着。 一曲抚罢，柳香莲站了起来，看着外面那滚滚逝水，忽然轻声长叹，眉宇间颇有一些忧愁。 “柳小姐又在思念山中清静岁月了么？”云荷轻声问道。 “是啊，我在师门中的时候，每日最爱的便是坐在松林溪边，一边抚琴，一边听那淙淙的流水声，有时候师哥便在一旁舞剑，陪着我听那松林风声，那样的岁月，可惜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现在小姐还是可以边抚琴，边看大江流水，陆大人也会时常来看您。” “不一样的，这污浊的尘世，怎比得了深山里的清静？如果不是为了师哥，我不想踏出玉清山一步。” “那要是我家小姐求你呢？” “哼，那个小妮子古灵精怪，可恶至极，我才不会为了她而出山呢。” 云荷抿嘴一笑道：“可事实上，陆大人是因为我家小姐的事情而去邀约您的，您如果不是顾念姐妹情谊，又怎么会出山来？” “才不是。”柳香莲矢口否认道，不过她嘴角漾起的笑意却显然出卖了内心真实的想法。她转了一个话题，问道：“你家小姐让你来服侍我，会不会觉得委屈？” “才不会。”云荷连忙说道，“柳小姐是我见过的最好服侍的人，比我家小姐简单多了。” “哟，敢在我面前说你小姐坏话，当心我告诉她去。” “您不会的。”云荷胸有成竹地说道。 就在这时，窗外忽然传来一阵“扑棱棱”的声音，不一会儿，一只洁白的信鸽从窗外飞入，停在云荷的肩膀上。 云荷从信鸽腿上取下一支竹管，从竹管里取出一封信，展开来看了看，然后递给柳香莲道：“小姐说那个人应该是到南昌来了。” 柳香莲淡然说道：“那个人有甚么了不起的？值得你家小姐费那么大的工夫？” 云荷道：“这个小婢可不知道。不过我知道小姐为了调查他，出动了陆大人所有手下，花了一两个月的时间，才打探出一点有用的消息。如果不是很重要，小姐怎么会这么做？” “哼，事情干嘛要搞得这么复杂？直接找上门去不就行了？” “之前对那人一点都不了解，不知道他会站在哪一边，万一他不帮咱们呢？” “你们现在就能肯定他一定会站在我们这边？” “不能。但是陆大人分析过，希望很大。” “师哥既然这么说，那大概是没错的了。” “嘻嘻，原来柳小姐只相信陆大人一个人。” “小妮子，可别乱嚼舌头。” “知道啦，不会到处乱说的，特别是不能当着陆大人的面说。” 两人正在说笑着，阁楼下忽地有人大声禀报道：“柳堂主，陆大人到。” 云荷吐了一下舌头道：“说曹操，曹操就到啦。” 柳香莲面色微红，柔声说道：“有请师哥进来。” 阁楼楼梯传来很有规律的脚步声，没过多久，一个清冷的男子声音说道：“师妹，为兄有事与你相商。” “师哥请进。” 阁楼的门被推开了，一个身材修长瘦削的青年人出现在门口。这人相貌还算英俊，但是脸色苍白，眼神十分阴郁，这就让人产生了很不好的印象，总觉得他有着极其浓重的心机似的。事实也确实如此，南昌城里的高官不少，巡抚c布政使之类的就不说了，什么参政c参议之类的，这些都是三品大官，至于五品c六品之类的更是多如牛毛，随便哪个衙门里的主官走到下面的府州郡县去，都是可以耀武扬威的，连知府c知州都得亲自出门迎接。但是，所有这些三品五品官员们，面对这个瘦削的青年人时，都会吓得双腿打哆嗦。 他的官职并不算很高，是个副千户，品秩只有从五品而已，然而配上他所供职的部门，就足够吓倒大多数官民人等了，因为他是一个锦衣卫。 大明有两个声名远扬的特务组织，一个是东厂，另一个便是锦衣卫。 锦衣卫早在大明立朝之初便已建立，初始是作为皇帝的侍卫，巡查缉捕百官，有时也充任仪仗队，掌管锦衣卫的首领是指挥使，由皇帝的亲信武将担任，直接向皇帝负责。 负责侦缉刑事的锦衣卫机构是南c北镇抚司，他们可以逮捕任何人，包括皇亲国戚，并进行不公开的审讯。南镇抚司掌管本卫的刑法事务，兼理军匠；北镇抚司专掌诏狱，从事侦察c逮捕c审问等活动，任何有可能威胁皇权的官吏军民都在他们的侦缉和惩治范围之内，而且可以不经过三司会审，直接处决，这样的特权使得锦衣卫可以将屠刀架在任何官民的脖子上，生杀予夺。 作为皇帝陛下的亲卫军，锦衣卫起初只在京城有常设机构，比如南北镇抚司等，下辖卫所也都在京城。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很多案子不仅仅发生在京城，还牵涉到地方，为了获知线索，锦衣卫也必须到外地进行侦缉巡查，这样在各省要地设置一些派出机构就很重要了。久而久之，这些地方也形成了事实上的常设机构，管事的都是从京城调过去的好手，职位从副千户到百户总旗不等。 陆少翁——就是这个瘦削青年人的名字——简直是天生的锦衣卫，浑身上下的气质都符合锦衣卫的品味，阴狠c狡诈c冷酷c铁血无情，任何一个极端负面的评价用在他身上都很合适，在百官面前，他冰冷如霜，哪怕是在巡抚和布政使面前也丝毫没有好脸色，来到南昌府的这几年里，办了不少案子，成为了令大小官员都颇为忌惮的实权人物。 在陆少翁刚来南昌府的时候，他还只是一个从父亲手上世袭过来的锦衣卫百户，人微言轻，负责南昌府锦衣卫的是另一个副千户，那人骄横跋扈，目中无人，指挥着锦衣卫侦骑四出，专捉地方官员们的痛脚，然后大肆敲诈，拿钱出来买命的，自然就平安无事，拿不出钱或钱太少的，就移交有司法办。所以南昌官场上下，对之无不恨之入骨，然而锦衣卫职权很大，直接向圣上负责，旁人拿他们没有办法。 陆少翁性子高傲，凡事均不肯向人低头，才来没有多久，就跟副千户发生过多次冲突，结果不到三个月，副千户在一个雨夜里忽然暴毙，死因却是查不出来。不少人都疑心是陆少翁干的，但没有谁能拿得出证据。陆少翁本人丝毫没有受到此事的影响，反而因为办事稳重可靠赢得了上司的欢心，很快就升为了副千户，全权节制江西地方的锦衣卫。地方官员们原以为陆少翁年少好欺，却不知这年轻人比前任还有阴狠老辣许多倍。他不讲情面，不受贿赂，凡是落到他手上的官员无不被从严从重进行了处理。为此他得罪了不少人，甚至有人想雇杀手取他的性命。然而，再厉害的杀手在他面前都无所遁形，杀手很狡猾，他比杀手更狡猾。杀手武功很高，他的武功也不差，接连挫败了几波杀手的行刺之后，再也没有人敢接这样一个买卖了。靠着无所不用其极的手段，陆少翁获得了比前任还要恐怖得多的坏名声。 但是陆少翁有一样好处，那就是从不构陷一个无辜的人，在其他锦衣卫那里司空见惯的冤案，基本上不会出现在他这里。所有被他处理过的人，无不是罪有应得。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陆少翁从来不曾侵害过他们的利益，所以也无所谓厌恶，他惩治贪官，虽然手段阴狠了一些，但老百姓是不在乎这些的，在他们的嘴里，陆少翁便是一个冷面清官。 这样一个冷漠如冰的男子，只有在面对两个人的时候，表情才会略微放松一些，脸上会出现极为罕见的笑意，其中就包括柳香莲。如果人们见过陆少翁在柳香莲面前谈笑风生的样子，恐怕会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可惜只有极少的人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自然也就无从一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9章竹马青梅 陆少翁缓缓走入阁楼，看了看云荷肩膀上的信鸽，示意她先行出去，然后才说道：“你都知道啦，我原打算亲自来告诉你的。” “云依已经送了消息过来。师哥，那个人真有这么重要？” 陆少翁默然了一会，说道：“很重要。如今大人的处境十分危险，朝里有消息过来，夏首辅因为一些莫须有的罪名被拘捕，押赴京师，依我看来，这次只怕是有些凶多吉少。夏首辅一旦蒙难，大人便将首当其冲，当此关头，必须集结所有的力量，真到了那一天，哪怕是杀开一条血路，也得保大人出去。” “这跟那个人有什么关系？毕竟只是一个外人。” “首先，他很有钱，这是我们现在急迫需要的。不管使用什么手段，必须将他的钱弄到手，这样才可以拉起一支人马。其次，据我所知，他还有一些隐藏着的力量，这股力量有多大暂时还没查出来，但从他们能够摆平黑白两道的实力来看，应该是小不了。这股力量若是能为大人所用，至少可以跟温世贤稍微抗衡一下，能够争取一点时间总是好的。” “咱们这样做行吗？为了自己的利益，将无数无辜的人牵扯进来？” “为兄只考虑大人的安危，其他人都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 “师哥更多的是为了云依师妹吧？” “我为了她原本也是应该的，咱们都是师兄妹，保护她难道不应该吗？” “那我呢？” “你不一样，你武功比她好，有足够的实力自保。” “我不想做那个有实力的人，我倒更愿意成为接受师哥呵护的弱女子。” “师哥不能给你什么承诺，但是无论谁想伤害你，都必须从师哥的尸体上跨过去。” “好好的，说什么傻话呢？” “当初我叫你来，情势还没有如此险恶，原本想我在明，你在暗，咱们共同护卫大人的安全，然而天不遂人愿，局势崩坏得如此迅速，着实出乎意料。万一我是说万一有那么一天，事情到了根本无法挽回的地步，师妹还是早一步回山里去吧。你只是个局外人，任何人都不会为难你。” “你说我能这样掉头不顾吗？即使不是为了师哥，即使只是为了小师妹，我也必须留下来。” 陆少翁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他很清楚她的性格，沉静c柔和，但是一旦做出决定以后，谁都无法改变她的念头。他嘴唇翕动，想说什么，终于还是忍了下来，只是深深地施了一礼，道：“辛苦师妹了。” “师哥这一礼，让人看了未免生分了许多。” “礼不可废，情不可分。你我师兄妹自然无所顾忌，刚才这一礼，是代替大人行的。如果有朝一日大人不再需要我的护卫，我愿与师妹携手同游江湖，逍遥此生。” 柳香莲睁大了眼睛，脸上满是不可思议的神色。在此之前，师哥从未跟她说过这样的话，她很清楚，自己恋着师哥，师哥的眼里却只有小师妹，这是一种无奈，就像自己恋师哥而不得一样，小师妹的心里，恐怕也只是将师哥当成自己的亲哥哥一般，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三人的情感纠葛，可不仅仅只是这一两年。 他们成为同门师兄妹，至今已经有十几年了。这是一个小门派，位于一个叫做玉清山的地方，那个地方终年积雪，人迹罕至，离最近的人烟都有百余里。还在自己很小的时候，这两人就出现在师门里，据师父也就是自己的娘说，他们都是故人之后，送他们来一是为了习武，二是为了磨练心性。由于年龄相仿，他们三人从小便在一块儿玩，一起练武，一起习琴，当然也免不了吵架绊嘴。三个人的性格天生就不一样，自己好静，不喜欢过于热闹的地方，只喜欢在静静的松林下弹弹琴。师哥呢，从小就很稳重，智计百出，而且隐藏得极好，即使是捉弄别人，也是一本正经的样子。小师妹可不一样，聪明伶俐，活泼可爱，习武的天赋不高，但是学起其他东西来，比任何人都快，她跟谁都玩得很好，特别是自己的娘，简直拿她当心肝宝贝一般，对自己都不曾这么用心。 青梅竹马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的，几年后，小师妹离开了师门，据说是她父亲在朝为官，将她接了回去，这样的官宦人家，练武多半只是好玩，既不用依靠武艺谋生，也没有长久习武的打算。 自从小师妹离开之后，可以很明显地发现师哥沉默了许多，脸上没有了笑容，对着其他人也始终是冷冰冰的样子。那个时候大家都是十三四岁的年纪，情窦初开，少男少女朝夕相处，产生感情自然很正常。她很确信师哥一定是喜欢上小师妹了，就像自己喜欢师哥一样。只是大家都没有说出来，只是埋藏在自己的心里面。 又过了两年，师哥也离开了师门，世袭了自己父亲的锦衣卫百户之职，玉清山上，只有她还孤零零的留在那里。师门里虽然还有不少人，但是却没了可以说知心话的。特别是前年娘亲去世之后，唯一的亲人也没有了。她接过了掌门之位，却过得很不快活。直到师哥的一封信寄了过来，她毫不犹豫，立即下了玉清山。 在这个时候，陆少翁已经在锦衣卫里磨练了几年，他的心变得越来越冷酷，凭借着他高超的武艺以及铁血无情的手段，在南昌府站住了脚跟。 让他没有料到的是，新任江西巡抚居然是许如尘，也就是自己小师妹的父亲，他从都察院右佥都御使调到江西，成为了封疆大吏，也是夏言安置在江西的重要力量。为什么选在江西？一是江西作为大明人口最多的省份，地位十分重要。二是夏言和严嵩都是江西人，一个在贵溪，一个在分宜，两人在朝堂上斗法，在故乡自然也不能消停。 世事变幻果然无常，师兄妹分别多年之后，居然是在这样一个地方会面。然而时光永远回不到从前，小师妹已经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她的美丽已经传遍了南昌府上下。而自己却变成了人人畏惧的锦衣卫恶魔，手上沾满了无数人的鲜血，年少时埋藏在心底的那句话再也说不出来。 而且，深知宦海险恶的他也不敢将这种关系宣之于众，他只能在暗中默默地保护着她，也保护着巡抚大人。 许如尘和温世贤的冲突他是了解的，如果没有小师妹的话，他很乐于见到这种冲突，一团和气的官场才是可怕的，但是既然牵扯到小师妹，那他就不得不放弃自己的立场，站到许如尘的这边来。 今年以来，形势恶化，朝堂局势的发展越来越不利于许如尘，即使有他率领锦衣卫暗中帮衬亦无济于事。毕竟决定大局的永远是在朝堂之上，就算能够压制甚至干掉温世贤又怎么样？朝廷一纸诏书过来，就能把许如尘的巡抚职位捋去，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地。 难道就这样坐以待毙吗？不，陆少翁永远不会这样，哪怕是拼个鱼死网破，也决不会任人宰割。他需要尽可能地寻找更多的力量，来保护巡抚大人。在南昌，提刑按察使和都指挥使都是温世贤的同党，他们手上握有大量军队和差役捕快，如果正面争斗的话，许如尘无疑会输得很惨，他虽然是巡抚，但是并不能指挥军队，除了巡抚衙门很少的一些护卫人员之外，几乎再也没有可以利用的力量了，而且那些护卫人员是否可靠还得打一个问号。 至于陆少翁的锦衣卫，人数太少，总共才几十个人，其中半数以上只善于侦缉，不善于战斗，所以根本起不到太大的作用。而且锦衣卫不能公开支持许如尘，只能在暗处进行护卫。 温世贤显然也比较看重锦衣卫这支力量，曾经多次派人前来拉拢他，都被他冷言拒绝。温世贤倒也不以为忤，他没想过将锦衣卫收为己用，只要他们不捣乱就行了。他却怎么也想不到陆少翁跟许如尘女儿的关系。 官方的力量靠不住，那就只能想方设法搜罗民间力量。他给柳师妹写信，请她下山，同时也带了一批同门师兄弟下来。占了上河巷那一块地盘，成立柳叶堂之后，留在上河巷的人手其实很少，大部分都以各种名义混进巡抚府，贴身保护许如尘。这些人的武艺都很好，也是许如尘安全的最后一道屏障。 另一方面，他又盯上了在南昌城里生意火爆的西凌工坊，因为他需要大量的钱，如果想要搞一支武装的话，所需的粮秣银饷都是巨量的，没有钱就一切都是空谈，而西凌工坊肯定能提供这么多钱。 所以他派人暗地里调查，然而西凌工坊隐藏的实力出乎他的预料，调查持续了很久，成效并不大，这对以侦缉闻名于天下的锦衣卫来说几乎是不可思议，而且西凌工坊很快就察觉到有人在调查，发动了反制行动，双方在暗地里交锋了数次，几乎是不分高下。 一个小小的工坊，居然拥有这等实力，自然引起了他的浓厚兴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0章芙蓉花艳 不得不说锦衣卫的实力还是很强的，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查清了西凌工坊的底细，甚至远赴西凌，对西凌工坊进行了近距离的观察，只不过没有闯进去，也就没有惊动任何人。 情报汇报到陆少翁这里，让他对西凌工坊有了一番全新的认识，也让他觉得这是一个机会。经过仔细思考之后，他决定实施一个计划，将西凌工坊的东家莫思凡引到南昌来。这就是王十一等人偷配方的行动，当然这次行动其实并不成功，被莫思凡等人给识破了，但是莫思凡还是到南昌来了。 这些都是前因后果，柳香莲也是其中的参与者，当然知道部分内情。但她更知道无论将谁拉进来，许巡抚的处境并没有根本性的改善，顶多是增强一点抵抗的力量罢了，可谁又能抵抗朝廷的无上威严呢？千钧巨石压下来，师哥再有勇气，也是抵挡不住的。所以她的内心其实并不抱太多希望，但只要是陪伴在师哥身边，哪怕是死，她也了无遗憾。更何况师哥忽然说出携手同游，逍遥此生的话，尽管知道很渺茫，但已是这么多年来她听过的最动听的话了。 她眼睛里起了一层薄雾，眼圈瞬间变红了，有泪水缓缓地从眼眶里滴落下来。 “小傻瓜，好端端的，哭什么？”陆少翁伸手轻轻地拭去她的眼泪，在这一刻，他脸上的冰霜彻底融化，一丝柔情在胸腔里翻滚c抒发，他当然知道柳香莲对自己的情意，很早的时候就知道，但他始终封锁着自己，不让自己流露出半点情愫。但是在心底，那一处柔软始终存在，即使他不去触碰，但改变不了它存在的事实。 而今天不知道为什么，他很想说出来，于是他就说，就放开自己的心神，就融化自己的坚冰，就收获到柳香莲的眼泪。 柳香莲抬着朦胧的泪眼，看向陆少翁，低低地说道：“师哥，你是说真的么？” “此情可鉴。” “可是我觉得觉得” “觉得我更喜欢小师妹是吗？也许是吧，我自己也无法分辨，更无需隐瞒，但是我始终知道你一直在等我，我不想辜负那个等待着我的人。至于小师妹，也许她已经找到了属于她的人，也许她还在寻觅，我除了帮助她之外，再也不做任何非分之想。” “师哥” 江风悄然穿墙过户，吹动着阁楼里的挂饰，吹过紧紧相拥的青年男女，害羞地打了个呼哨，又从门缝里夺路而出，穿过上河巷的堂口，向南昌城里席卷而去。它掠过繁华的街道，吹响市井人家檐下的摇铃，卷起几片树叶，拂动几根枝条，它从瓦上掠过，惊飞几只雀鸟，它轻歌曼舞地来到花园，摇动热情如火的花瓣，将淡淡的花香向四面八方播撒。 一个侍女揭开纱窗，眼看着远处那一团团一簇簇红的白的花儿，忍不住叫道：“小姐，快来看，花园里的花儿开了，真漂亮。” 一个少女走到窗前，往花园里望了一眼，淡淡地说道：“这叫芙蓉花，因其晚秋始开，霜侵露凌却丰姿艳丽，占尽深秋风情，故又名“拒霜花”。其花色艳丽，一日三变，又被称为三变花，其早上为白色或浅红，中午到晚上逐渐变成深红，恰似那美人醉酒一般，所以又称做三醉芙蓉，这么多名字，你随便用哪个都是对的。” 侍女崇拜地说道：“小姐，你好厉害喔，这么多名称你都知道。” 那小姐抿嘴一笑道：“这种花湖广c江西常见，有诗云：秋风万里芙蓉国，说的便是这个芙蓉花，不过你要问我为什么知道这么多名称？只不过我刚才看的书里正好有这些内容罢了。” 侍女嘟着嘴说道：“小姐，你就让我多崇拜一会儿嘛，这么快就把答案揭晓了。” “贫嘴。还不把纱窗全部打开，让外面的风全部吹进来？天气可真热，要是在京城，此刻只怕是已经转凉了吧？” “早就凉了，这里是南方，没那么快入冬的，还得热一段时间呢。” 纱窗全部打开，一阵风儿灌进屋里，带来一阵凉爽的同时，也将屋子里挂着的各色铃铛吹了起来，一时间“叮叮当当”一阵乱响，声音清脆悦耳至极，虽然杂乱，却不难听。仔细看时，那铃铛原来全部都是用水晶制成的，红的绿的蓝的都有，在阳光的照射下放散出璀璨的光华，这些水晶风铃质地非常好，难怪声音这么好听。而屋子里无论书桌还是茶几，或者是绣榻上，都摆了几件水晶工艺品，看上去晶莹剔透，甚是好看。这么多水晶如果放到京城的话，说不定会卖出一个极高的价钱，但是在南昌城里，却仿佛白菜一样让人挑拣，价格还不贵。这屋子的主人虽然不算多有钱，但也入手了不少，每日摆在那里观赏，样子颇为迷醉。 “小姐，这几样东西你都把摩很多天了，还没有看厌啊？”侍女一边给小姐收书，一边说道。 “云杏，这样巧夺天工的宝贝，你居然说会看厌？” “小婢不知道这些东西好不好，但是能够制出这些东西的人肯定很了不起。” “是啊，以前咱们在京城不是没见过水晶饰物，但是价格昂贵，质地明显还不如这个，而且数量稀少，人们争相求购，哪里比得上西凌工坊出产的产品种类齐全，造型这么丰富，价格还不贵。能够做出这样的水晶已经很不简单了，但是比这些水晶更值得珍视的是，西凌工坊的东家开了一所学校，教授知识，据说神奇无比。这才是真正的了不起啊。” 云杏轻笑道：“小姐，你这几天总是夸那个姓莫的年轻人，小婢以前从未见你这么夸人的呢。听说那莫秀才年纪轻轻，家财万贯，学识渊博，关键是还未成家呢。” “他成不成家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小姐，你今年都十八了，你不着急，老爷可急得很，别人家的小姐这么大的时候，早就嫁出去了，比如吏部王侍郎的小姐十六岁嫁人，大理寺的周少卿小姐十七岁嫁人，还有” “打住，云杏，你怎么比我爹还啰嗦？她们嫁不嫁跟我无关，反正我不嫁。” “那是小姐眼界太高，总看不上那些公子哥们，其实经常来的那个陆大人挺不错，虽然看上去很严肃，不怎么说话，但是对小姐真的是好。再说这么年轻便是副千户，今后前途一片光明啊。” “别乱说，他是我师哥，就跟我亲哥哥一样。” “他看着你的眼神可不像。” “别总说这个了，反正是不可能的。” “那咱们还是来说说莫秀才” “云杏，是不是给你安排的事儿太少了？要不这样，你去把云荷换回来，由你侍候柳师姐。” “可别，小婢舍不得离开小姐。虽然柳小姐也很好，但住的地方哪有咱们这里舒服？” “不想换的话，那就老老实实地不说话。” “是。”云杏吐了吐舌头，说道。 她们说话的地方乃是在巡抚府内，而这位小姐不是别人，正是许如尘的女儿许云依。 要说这位巡抚的爱女，在南昌城里可算得上是家喻户晓，这种名气不是她父亲的权势带来的，而是人们传说她貌若天仙，才学过人，聪明得简直不像话。大家都知道她尚未许配，又是巡抚的女儿，若是攀上这么一门亲事，简直是上辈子修来的福份，所以上门提亲的人很多，几乎要把巡抚衙门的门槛踩破了。但是这位小姐心气极高，对所有前来提亲的人都看不上。许巡抚对她相当溺爱，只要她自己不同意，就不勉强她。 根据民间传言，许巡抚到任不久，温世贤也曾经亲自上门提过亲，从派别立场来说，他们两人走不到一块去，但是官场之上，表面工夫还是得做一下，至少暂时还没有撕破脸，当时还是夏言在当首辅，虽然跟严嵩斗得厉害，但夏言为人看似严厉，实则宽厚，对严嵩及其党羽并没有步步紧逼，作为他的弟子，许巡抚的初心并不是要引起两派倾轧，只是想切实做点事情。 温世贤有一个儿子叫温伯璋，二十多岁，乃是南昌城里的一霸，欺男霸女，坏事做绝。其实这个温伯璋家里已经有了好几个姬妾，但还缺个正妻，许小姐和他门当户对，无疑是个合意的人选。他不知听谁说起许云依貌美无双，就央了父亲前去提亲，要是成了的话，那两派还斗什么斗呀，都成儿女亲家了。 然而许如尘一口回绝了温世贤的提亲，他虽然才来不久，但是对温伯璋的恶迹早已有所耳闻，当然不肯把清清白白的女儿送给一个恶棍，两人因为此事彻底撕破了脸，有人说他们后来彼此攻讦得如此厉害，未尝没有这个因素在内。 当然这些都是市井传言，未必可信，但是关于许云依的聪明美貌，似乎并没有太多异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1章隔空仰慕 许云依原本可以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官家小姐，无需卷入朝党纷争的。她父亲为官十余年，几乎都是任职京官，在翰林院c鸿胪寺c户部c都察院都呆过，算得上交游广阔。他一向都是以清正廉洁自许，只靠俸禄生活，日子自然就过得比较清贫。但是这样也不错，至少儿女们没有沾染那种纨绔习气，光是这一点便胜过无数人家。 许云依在师门学习了数年，之所以匆忙离开，却是跟父亲的遭遇有关，在官场上，仕途一帆风顺的现象极为罕见，许如尘也不例外，在户部任职员外郎时遭人构陷，身陷囹圄，差点送了性命。许云依虽然年纪甚小，才十二三岁，也毅然从师门中离开，返回京师救父。依靠着她的聪明才智，经过多方周旋，终于洗刷了父亲的冤屈，官复原职。此事在京城一时间成为了美谈，许云依的名气也是在那时慢慢传开的。 她还有一个哥哥叫许云波，比她大三岁，也是京城里有名的才子，词赋俱佳，前年考中秀才，如今潜心备考乡试，正在复刻父亲的从政之路。不过他书虽然读得多，处世却远不如许云依精明，虽然也知道如今的南昌城里潜流暗涌，却不知道该怎么办。 所以许云依虽然是一介女流，却不得不为父亲的事情奔走。师哥陆少翁采取的那些行动中，都有许云依的参与，甚至盯上西凌工坊这个主意还是她给出的。 她随同父亲从京师到南昌，原以为江西比较穷苦，生活肯定比不上京师方便。谁知来了之后，竟意外地在街上看见有个西凌工坊的店铺，里面的商品非常新奇，别的地方难得一见，关键是价格还不贵。女孩子对那些亮晶晶的东西天然没有抗拒力，由于清贫的关系，珠宝玉器是买不起的，但是西凌工坊的水晶饰品却完全有能力入手几件，放在家里每日把玩，也可弥补没有珠宝的遗憾。 她起始只是对水晶工艺品感兴趣，至于这些东西是怎么做出来的，为什么量多价廉，她并不想深究。但是后来形势转变，温世贤步步紧逼，父亲的处境日益艰难，为了打破温世贤的围堵，她和师哥想了不少办法，但是有一个根本性的问题很难解决，那就是缺钱。 无论是招兵买马，还是置办军械，都需要大量钱财，没钱的话，谁会替你卖命？而无论是许如尘还是陆少翁，都拿不出多少钱，这就陷入了极度困窘的境遇。 关键时刻，许云依想到了西凌工坊，要是列出南昌城里有钱人的名单，西凌工坊肯定排得上号，而且还是非常靠前的那种。现在的问题便是怎样将西凌工坊的钱弄出来。 直接硬抢肯定是不行的，虽然许云依急需银两保护父亲，但也不可能使用损害他人的方式来获得钱财，如果那样做的话，那跟温世贤之流又有什么区别？再说了，万一事情闹大，被温世贤拿到把柄，说不定麻烦会更大。 所以必须采取其他方式，要瞒过温世贤的耳目。如果西凌工坊肯跟自己合作，那自然是最好。 但是要想寻求合作的话，至少要对西凌工坊有足够的了解，它实力到底怎么样？东家是谁？对夏c严两派斗争抱有什么样的立场等等，都是必须弄清的问题。 这就有了接下来的调查，这些调查都是由锦衣卫来完成的，对于调查结果，她和陆少翁都非常满意。陆少翁看到的是西凌工坊果然实力强大，一旦收服，便是自己极佳的助力。而许云依看到的却是莫思凡的神奇，如果不是深入调查之后，谁会想到一个山村小秀才居然如此神奇？那西凌小学教授的知识懂得的人很少，光是流传出来的一星半点就已经足够让人叹为观止了。 她认识不少所谓的才子，这些人诗词歌赋都做得好，写起文章来洋洋洒洒，下笔千言，但是往往言而无物，不过是辞藻堆砌得好罢了，要说意境，那是半分都没有的。所以她向来瞧不起这些人，要说做诗的话，自己的才思比他们还要敏捷得多，做出来的诗绝不比他们逊色，可那有什么用？不过是无病呻吟罢了。反倒是莫思凡那种，虽然并不做诗，也不写文章，没有人叫他为才子，但是其才学天下有几人能及？这才是真正的才子。 她了解得越多，心里面便越佩服，虽然还未曾谋面，她却觉得自己已经跟他非常熟悉了，这种感觉可真奇妙。 不知道有多少天，她坐在窗前，迎着耀眼的阳光，欣赏那水晶的晶莹剔透。不知道有多少个夜晚，她在如豆的烛光下，揣摩着一本薄薄的书册。这本书册是锦衣卫通过关系从西凌县印书馆拿到的。这个印书馆承接西凌小学的教材印刷，管控甚严，外人很难拿到。话又说回来，即使拿到了，能够看懂的人也是极少。没有经过在西凌小学的系统学习，即使当代最博学的大儒也不知道那些符号代表着什么。 书册封面上印着“物理学概要”几个字，这大概是所有教材里面最好懂的一本书了，因为里面没有那些晦涩难懂的符号，全部都是用文字表述的。可即使是那些文字，明明所有字都认识，连在一起便变得深奥起来。许云依已经将书反复看过很多遍了，还是有很多地方无法理解。如果能有机会当面向莫秀才请教，该有多好啊。 这样的机会很快就会到来了，根据线报，莫秀才已经离开西凌县，至于他何时到了南昌，住在哪里，却是查不出来。他们没办法调动官方力量，以目前锦衣卫的有限人手，实在是无能为力。 现在只能静观其变，要是莫秀才一直不现身，说不得只能再制造一次冲突引他出来了。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她不想这样做。或许在开始的时候她还存着谋夺钱财的心思，但是随着了解的深入，她已经放弃这样做了。她希望找到双方合作的机会。 幸亏莫思凡没有让她久等，根据钟无岭提供的信息，基本上排除金玉堂参与其中的可能，这就是一个作坊而已，对西凌工坊既不了解，短时间内也没有产生冲突的可能，收买王十一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只有一直在调查的柳叶堂才有这个动机，至于柳叶堂跟许如尘是个什么关系，很难查证出来，但这也并不是很要紧的事，只要盯紧柳叶堂，甚至跟他们打上交道，这些问题总会水落石出的。现在已经到了九月末，离夏言弃市这一惊天巨变已经为时不远，实际上也就等于许如尘的好日子已经不多了，必须尽快采取措施。所以莫思凡不能浪费时间，决定直接找柳叶堂摊牌。 他派人给柳叶堂送去了一封信，这封信很快就通过飞鸽传书送到了陆少翁和许云依的手上，信上写着： 兹定于九月二十九日上午，西凌工坊莫思凡携友前来拜会柳叶堂香莲堂主，敬请接洽。 第二天便是二十九日，广润门一带跟往常一样嘈杂热闹，虽说上河巷相对清静一些，毕竟毗邻闹市，在这里讨生活的人依旧很多，但是这一天，巷子突然被封锁起来，禁止外来人员进出，一大早，就有数名携带刀剑的青衣人守在巷子两端，监视着所有过路的人。很多人都知道这里是柳叶堂的地盘，这可是连盐帮都不敢招惹的存在，大家纵然是有些不满，也不敢表露出来。 同时人们也有些好奇，柳叶堂成立将近一年，除了刚开始跟盐帮发生过冲突之外，其余时间都相当安静，既不生事，也不扰民，跟别的帮派行为迥异，今天忽然大张旗鼓，该不是又要发生什么事情吧？ 大概九点钟的样子，由李沐风驾着马车，莫思凡c谢小花坐在马车里面，帷帘拉得严严实实的，这样不管有谁窥探，都看不到他们的样子。 马车来到上河巷口，莫思凡和谢小花钻了出来，这时一个年约四十的青衣人迎了上来，打量了他们一眼，便对莫思凡沉声问道：“先生就是莫秀才？” 莫思凡道：“正是在下。请问阁下是？” 青衣人道：“在下喻子兴，现在忝为柳叶堂护法。奉香莲堂主之令，在此迎候各位。” 莫思凡看着他那瘦高的体型，估摸着他便是驱逐盐帮时出手的那位，以他那莫测高深的武功，自然是柳叶堂里的重要人物，所谓护法，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当的。他客气的说道：“喻护法辛苦。” “香莲堂主早已恭候多时，三位贵客有请。” “请。” 一行人走进上河巷，这里名虽为巷，其实并不窄，街道可以并行两架马车，因为不远处就是货运码头，每天吞吐的货物量很大，太过拥挤狭窄的街道显然是不利于货物输送的。巷子两边有不少店铺，以往的客流量不少，但是今天，所有店铺都被勒令关门，人员不准出户。巷子里隔一段距离就有青衣人肃然站立，气氛十分紧张。 莫思凡很理解柳叶堂的做法，这样做固然是兴师动众了些，但是却可以消弥潜在的隐患。毕竟作为一个新兴帮派，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它，街头卖枣，门前卖蒜的那些人里，谁知道哪个便是其他势力的眼线？如今进行了清场，至少将那些人隔离得远远的，就不怕被人探听到消息去。至少从这个层面来看，柳叶堂对自己的来访是非常重视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2章一言不合 堂口位于上河巷中段，这是一间并不算大的宅子，建筑方面也没有任何特色，如果不是门口匾额上那几个斗大的字：柳叶堂，相信很多人都会忽略过去。更不会想到，在今后很长一段时间里，这个宅子将会搅动南昌原本就混乱不堪的局势，成为一支虽然隐秘却非常重要的力量。 两个青衣汉子正站在门口，看见喻子兴带着人过来，便打开门，同时大声通传道：“贵客到。” 柳香莲早已候在庭院里，她身后只有云荷一人，至于暗处还有没有人盯着，则不得而知。 莫思凡看见庭院里站着一位身穿白色衣裙c个子瘦高的女子，观其容貌，忍不住心里暗赞一声：果真是个绝色佳人。他并不是没见识的人，后世网络发达，什么样的美人图片没有见过？但是跟柳香莲这种纯天然的绝代佳人比起来，总觉得多了些人工雕琢的味道。而谢小花和罗婉兮虽然也漂亮，但顶多是小家碧玉，跟柳香莲比起来还是颇有不如的。 就连谢小花第一眼看见柳香莲，也是一句话脱口而出：“这个小姐姐好漂亮！” 听得谢小花称赞她的美貌，柳香莲微微红了脸，却是向莫思凡福了一福，说道：“莫相公今日光临敝堂，香莲不胜荣幸。” 莫思凡道：“柳堂主客气，本来只是想悄悄地来拜会，没成想柳堂主搞出这么大的阵仗，惭愧惭愧。” 柳香莲淡然道：“我也不想闹得太大，不过这段时间，有些人一直盯着柳叶堂，不得已，只好让他们走远些，免得坏了莫相公的雅兴。” “柳堂主好气魄，能在鱼龙混杂的广润门站稳脚跟，实在是不简单。” “谬赞了，这一切都是弟兄们的功劳。对了，介绍一下，这位是柳叶堂的护法喻子兴，同时也是香莲的师叔，为了帮助香莲，特意从师门赶过来的。” “哦？请教一下柳堂主的师门是” “北地边陲的一个小门派，不提也罢。还未请教这两位是” “这位是我结义大哥，姓李名沐风，这是我的小妹，叫谢小花。” “幸会幸会，各位，这里不是说话之地，请至正堂就坐。” “请。” 大家走入正堂，分宾主坐下。莫思凡率先说道：“在下此番前来拜会，实属鲁莽，不过有一事不明，想当面向柳堂主讨教。” “莫相公请说。” “柳叶堂暗中调查西凌工坊已有多日，所为何事？” 柳香莲对莫思凡的来意早有预估，但是如此直白的说了出来，也是出乎意料之外，她沉吟了一会儿，说道：“我若是矢口否认此事，想必莫相公一定不肯相信。既然如此，也没什么好瞒的，不错，柳叶堂确实调查过西凌工坊，不过请相信，我们并没有恶意。” 莫思凡道：“柳堂主确实坦率，但是怎样才能让人相信你们没有恶意呢？” “就凭西凌工坊坐拥巨大财富，但柳叶堂并未凭借武力强夺。” “这个理由并不充分，事实上，柳叶堂之所以未曾强夺，或许是出于谨慎，或许是时间还太短，或许是忌惮西凌工坊的实力，总之并不能排除贵堂的强夺意图。” 喻子兴哼了一声道：“莫秀才，贵工坊也许确实雇了不少护卫，但是在喻某人看来，还谈不上忌惮二字。” 莫思凡不动声色，淡淡地说道：“喻护法的武艺确实高明，当日盐帮几十号人手都被你踢了出去，但那些人顶多就是比普通人稍微强点的汉子罢了，胜之不武，如果因此而小觑天下英雄，只怕是有些托大了。” 喻子兴沉下脸来，冷冷地说道：“这么说来，莫秀才莫非也身怀绝技？喻某不才，倒是想讨教一番。” 谢小花接过话来道：“要打架哪里轮得到莫大哥？还是我来接你几招好了。” 喻子兴怒气上涌，他习武多年，在师门里也算是个有数的高手，向来都是很受尊敬的。如今被一个小女娃娃挑战，面子上哪里过得去？他站了起来，大声道：“那好，咱们切磋几招。” 柳香莲和声说道：“喻师叔，谢女侠远来是客，莫要伤了和气，比武可以，点到为止便好了。” 喻子兴道：“堂主放心，不会伤了这个女娃儿。” “呸，想伤我？还是多担心一下自己吧。”谢小花毫不示弱地叫道。 正所谓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恰好莫思凡和柳香莲也都抱着考究对方的心思，并不制止，两人当即就走到庭院内，喻子兴抱了抱拳说道：“谢女侠有请。” 谢小花也不打话，一式长拳如流星一般直冲喻子兴的面门。喻子兴大喝一声：“来得好。”抖擞精神应战起来。 两人都是以快打快，正所谓拳如星落地，掌似云遮天，果然是一场好斗。 斗了有数十个回合，到底姜还是老的辣，喻子兴显然占了一些上风，只见他双拳一错，封开谢小花的攻势，往后一退，哈哈笑道：“不错，不错，要论拳脚工夫，谢女侠算是年轻一辈里功底很扎实的了，今天这一架没有白打，咱们就此打住吧。” 谢小花有些不服气，但也没有过多纠缠，只是说道：“有时间我们再来比兵器。” “随时奉陪。” 柳香莲道：“谢女侠，此番比武只是切磋，莫要放在心上。” 谢小花道：“我才不在乎胜负，只是想告诉你们，西凌工坊决不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 柳香莲道：“没有人小瞧西凌工坊，恰好就是因为对西凌工坊重视，才要想办法摸清底细，毕竟就算要找一个合作伙伴，也得先了解对方对不对？” 莫思凡道：“原来柳叶堂只是想跟咱们合作，那么我很想知道，双方应该怎么个合作法？” “西凌工坊是做大生意的，据我所知，全省各郡县都有你们的铺子，但是摊子铺大了就有些麻烦，比如之前似乎遇到过不少被人敲诈的例子。如果我们合作的话，柳叶堂不才，至少可以保障贵工坊的生意不受到任何侵扰，不管是地方上的黑白两道还是官方的。” “首先应该说明，即使西凌工坊遇到过麻烦，但都已经圆满解决，现在工坊各店铺风平浪静，不需要柳叶堂插手，我们自己可以搞掂。其次，柳叶堂拢共也才二三十个人，地盘不出上河巷，我不相信你们有这么大的能力。” “回答莫相公的第一个问题，我们分析过贵工坊处理纠纷的过往案例，确实做得非常不错，双管齐下，一方面动用自己的护卫力量惩罚那些侵犯者，另一方面寻求官方的保护，说白了，就是在衙门里找几个靠山，这个并不难，贵工坊有钱，出一点小钱完全可以收买一些有实权的官吏，充当工坊的保护伞。但是这种做法有一个问题，那就是你们找到的靠山必须很可靠，而且胃口不会越变越大。举个例子来说，你们在南昌城里的店铺，如果是某个捕头罩着的，那要是捕头的上司为难你们呢？那他就罩不住了。但是我们没这个问题，只要我们进行合作，官方便不会再找你们的麻烦。” “柳堂主的口气不小，在下很好奇，你们凭什么打这种包票？” “这是我们的问题，莫相公可以相信，或不相信。” 莫思凡沉吟起来，他虽然知道柳叶堂跟巡抚许如尘有关系，但柳香莲敢打这个包票还是出乎他的意料。要知道，即使是许如尘也不敢拍着胸脯说这句话，毕竟受到温世贤的牵制，越是被许如尘罩着，遭受温世贤攻击的可能性便越大。这个道理他懂，柳香莲不可能不知道，那么她还敢这么说，摆明了是有其他关系了。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见他沉吟不语，柳香莲又说道：“至于人手问题，也很好解决，柳叶堂的地盘是不大，但不代表柳叶堂走不出去，只要需要，柳叶堂可以在最短的时间里整合广润门这一带，收服所有帮派，到时候便不愁没有人可用。” 莫思凡信她这句话，江湖上的规则就是用拳头说话，你的拳头比人家硬，人家自然就服服贴贴。再说了，只要收服一个盐帮，广润门近八成地盘就被收服了。 “既然是合作，柳叶堂给西凌工坊提供保护，那么想要获得什么？” “要获得的可以说很简单，也可以说艰巨至极。我只希望借助你们的力量保护一个人。” “江西巡抚许如尘？” 柳香莲霍地站了起来，惊道：“你都知道？” “你们可以调查，在下也不能闲着。” 柳香莲坐了下去，咬着嘴唇说道：“既然你们知道，那就没必要瞒着。不错，只要护得许大人周全，柳叶堂上下任凭莫相公驱策。” “大家都是明白人，许巡抚的处境不用多说，乃是朝不保夕的状态，你觉得我冒这么大的风险值得吗？” “许大人乃是朝廷的大忠臣” “忠臣只是相对皇帝老儿来说的，如果真是忠臣，应该皇帝老儿负责拯救。” “我知道莫相公侠肝义胆” “侠肝义胆当不了饭吃，人都会趋利避害，摆明了送命的事情没有人做。” “难道莫相公忍心坐视许大人遭受奸人陷害？” “不是坐视，而是对此事无能为力。” “不。你有办法。”一个清脆的声音忽然传来，却不是柳香莲说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3章一饮一啄 莫思凡循声望去，只见正堂的一个小门打开了，一个少女从那个小门里走了出来。 这个少女身穿粉色衣裙，不施粉黛，却依旧明眸皓齿，美丽至极。即使跟柳香莲站在一起，也丝毫不逊色，正所谓一时瑜亮，各擅胜场。柳香莲的气质十分沉静，这个少女却显得活泼些。 她从小门里出来，走到莫思凡跟着，道了一个万福，慌得莫思凡赶忙还礼。 少女说道：“小女子许云依，家父便是江西巡抚许如尘。” “原来是许小姐大驾光临。” 许云依淡然道：“大驾二字不敢当，充其量就是父亲有点权势罢了，小女子是什么都没有的。而且父亲若是惨遭不幸，做子女的也势必无法独善其身。到那时恓恓惶惶，还不如一个市井百姓呢。” 莫思凡哑然，他可以对柳香莲说不管许如尘，但是对许云依却说不出这样的话来，毕竟人家父女情深，那样拒绝的话未免有些残忍。 他斟酌了一下，说道：“许小姐想救父亲乃是人之常情，但是救父的方法有很多，不知许小姐是怎样考虑的。” “莫相公消息灵通，对江西官场的局势想必也看得很清楚了？目前，家父名义上还是一省最高军政长官，其实权力已经削弱了许多，除了左布政使姚伯伯之外，其他官员都已经不听家父的政令，都投入温世贤的麾下，最可怕的是，他们手握兵权，只要一声令下，随时可以派兵包围巡抚府，如果没有反制力量的话，家父必然惨遭不幸。” “所以我说令尊朝不保夕，并没有说错。许小姐的意思，是想拉起一队人马，反制温世贤？” “不错。香莲是我师姐，她从师门带来了不少好手，个个都能以一当百，只要再招募一些勇悍之士，未必就对抗不了温世贤。现在缺的只有招募勇士的资金。” “不。许小姐招再多的人，也不过是些乌合之众罢了，跟那些正规军队是没办法比的，特别是那些用钱招募来的人，忠诚度很可疑，搞不好还没上战场就哗变了，指望他们对抗温世贤根本就不可能。再者，养兵的动静多大？怎么可以瞒得过温世贤的耳目？还得消耗大量粮草，这些东西从哪里来？我虽然有一点钱，但是要想负担一支军队的开支，还是远远的不够。无粮无饷，不需要温世贤动手，军队自己就散掉了。所以说许小姐的想法虽然很好，其实根本就不现实。” 许云依黯然说道：“难道我爹就没救了么？” “我说过救令尊的方法有很多，许小姐刚才所打算的，乃是最下乘的方法。” 许云依抬起头来，充满希翼地看着莫思凡，说道：“这么说莫相公知道怎样救我父亲了？” “实不相瞒，我曾经想过这个问题，常规的手段肯定是没有用，必须行非常之手段。只不过这个办法相当反常，恐怕令尊不会接受。” “莫相公尚未说是什么办法，怎么断定家父不接受？” “不可说，真要说的话，必须面见令尊才能说出来。” “好，我想办法安排你见家父。” “许小姐真痛快。是否合作，我觉得必须见过巡抚大人之后才能做决定。” “要是家父答应见你们，我该怎样通知你？” “将信送到西凌工坊的店铺即可。” “好，我将尽快促成此事。” 事情谈得差不多，莫思凡便起身告辞，依旧是喻子兴送他们出去。 莫思凡和谢小花钻进马车，依旧由李沐风驾车，离开了上河巷，至于怎样甩开潜在的跟踪者，李沐风自然有办法。 马车辚辚地在南昌街道上行驶着，谢小花忽然说道：“这两个小姐姐可真漂亮啊。” 莫思凡正在心里面琢磨着对策，闻声淡淡的说道：“是嘛？” “你不觉得她们漂亮吗？” “是漂亮。”莫思凡心不在焉地说道。 “哼，瞧你魂不守舍的样子，咋的啦，才分别没两分钟，就开始想人家啦？” “啥？”莫思凡回过神来，看见谢小花闷闷不乐的样子，忍不住笑道：“哟，吃起醋来了？” “鬼才吃你的醋呢，我跟你又没什么关系。” 莫思凡忽地抓住她的小手，说道：“怎么没有关系？咱们青梅竹马，一块儿长大，这一辈子谁都离不开彼此，这就是我们的关系。” 谢小花睁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莫思凡，这样的表白可真的是太突然，她根本没有什么心理准备。这几年他们两个人朝夕相处，关系几乎不用谁说，大家都很清楚，只不过早晚的问题而已。但是莫思凡却迟迟没有将窗户纸捅破，这又让人很是不安。从年龄上来看，莫思凡现年已经二十，谢小花也早已满了十六岁，已经完全到了可以谈婚论嫁的年纪，莫思凡不主动，别人只是空着急而已。不过谢小花性子粗疏，只要可以伴在莫思凡身边，其他问题都无所谓。 只是今天见了柳香莲和许云依之后，有感于两人的美丽，她不免有些自惭形秽。她的相貌也颇为清丽，只是没办法跟人家相比，自己顶多算是小家碧玉，人家那是倾国倾城级别的，任何男人见了都会为之迷醉，难怪她有点不太自信了。 莫思凡的表白虽然简单，却很朴实，一辈子不离不弃，还有比这个更动情的吗？饶是谢小花胆子很大，听到这句话，脸蛋也绯红起来，喃喃地说道：“我也是。” 在这一刻，她的心里飘飘荡荡，巨大的幸福感充溢在心间，整个人似乎都要飘飞起来。 “恭喜两位。”李沐风的声音从御座上传了过来，以他的耳力，自然是听得一清二楚，“当日先生为我和思柔见证，如今我又为先生和小花见证，一饮一啄，岂非天定？哈哈哈。” 许云依的效率很快，第二天就派人到西凌工坊将通知送了过来，约定当天下午到巡抚府一述。 如今两派斗得正激烈，巡抚府自然也会受到监视，为了掩人耳目，莫思凡和谢小花扮成一对卖菜的夫妻，悄悄地来到巡抚府，在角门处，一个丫环正候在那里，见了莫思凡，便悄声问道：“是莫相公吗？” 莫思凡点了点头，放下菜担，装作若无其事地说道：“俺是南门送菜的胡二瓜，大姐，这菜是放在这里还是送进去？” “送进去吧，厨房里等着用呢。” “好咧。麻烦大姐头前带路。” 丫环放他们进来，然后将角门掩上，这时就有人过来挑走菜担，莫谢两人则在丫环的带领下，向府内行去。 他们走的都是相对偏僻的地方，即使是在巡抚府内，也不敢丝毫大意，因为不知道府内的那些丫环杂役或者护卫们有没有问题，只能尽量小心地避开所有的人。巡抚衙门还是蛮大的，三人走了很久，穿过重重屋宇，走过一些庭院，终于来到后宅，这里便是巡抚一家起居生活的地方，古时候的官邸都是前衙后宅，前面办公，后面住宿，倒是挺方便的。如今这里已经被柳叶堂的人接管，非亲信的丫环仆役都被放了出去，最大限度地保障着许巡抚一家的安全。到了这里，便无需过多掩饰，那丫环将两人直接带到许如尘的书房，通报过后，便让他们进去。 莫思凡走进去，打量了一眼，这个书房里有不少书，显示着主人是个爱的人。不过今天的重点显然不是书，而是书房里的几个人。 一共有五个人，两个老者，两个青年，还有一个便是许云依。见他们进来，许云依便迎上来，说道：“辛苦莫相公。” 莫思凡摇了摇头，没有说话。许云依介绍道：“莫相公，这位便是家父。”她指着一个面色白净c儒雅之气十足的老者说道。 “晚生莫思凡见过许大人。” 许如尘点了点头。从莫思凡进门起，他就一直暗暗地打量着，这个年轻人不算高，也不算英俊，书卷之气也显得很淡，但是为人看上去十分沉稳，见到自己也丝毫没有怯场的情绪，这是比较难得的。 女儿和陆少翁在外面活动的情况他是知道的，虽然他觉得作用不大，但也没有反对。即使真发生变故的时候保不了自己，但保障儿女的安全还是有可能的。他在官场沉浮了这么多年，早就不在意自己的生死，但他希望儿女不要卷进这个漩涡里来。 昨天女儿跟他讲起莫思凡的情况，他第一反应就是有点不太相信，西凌工坊出产的水晶固然是漂亮，但这等奇技淫巧难登大雅之堂。不过这年轻人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白手起家，成就这么一番事业，还是有点本事的，但是从人的角度来说，他弃文经商，也令人非常遗憾，有什么比读圣人之书更重要呢？ 他答应会见莫思凡，不是他相信莫思凡真有救他的办法，而是好奇于女儿的大力推崇，在他的印象里，女儿心高气傲，极少有人能入她的法眼，他此前还从未见过她如此夸一个陌生的年轻人。在她的形容下，莫思凡简直成了一个完美的化身，世上真有如此优秀的年轻人？至少从第一印象来看，不太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4章君君臣臣 许云依又指着另外一个身材高大c面相威严的老者说道：“莫相公，这位是姚伯伯。” 莫思凡又施礼道：“晚生莫思凡见过姚大人。” 姚铁坚审视着莫思凡，他对莫思凡更没有什么好感了，自古以来，奸商奸商，无商不奸，要是让这些惯于囤积居奇c哄抬物价的家伙参与朝政，还不知会乱成什么样子。再说了，他也不相信莫思凡能够起到什么作用，党派纷争何等复杂，又岂是一个小小商人能够参与的？温世贤在江西已经深耕数年，培植了大批党羽，势力强大，更有严党在朝中遥相呼应，自己和许大人已经做过许多努力，都不能将其扳倒，他不信莫思凡能够做到。 许云依又将两个青年人介绍了一遍，一个是她哥哥许云波，一个是姚铁坚的儿子姚士林，都是饱读诗书c很有才华的年轻人。 作为官家子弟，能c读好书并不常见，能够通过自己的努力而不靠父辈荫蔽获取功名更是很难。一般来说，由于父辈的权势及家境优越，而身边往往又围绕着一班趋炎附势之徒，所以这些官家子弟们的性格往往非常跳脱，嚣张跋扈者有之，欺男霸女者有之，甚至因屡闯大祸而连累到父辈者也有之。 而许云波和姚士林都是很标准的人，每日书不离手，待人接物都是彬彬有礼的样子，根本不像是养尊处优的官家子弟。不过书读得多了，世故方面就稍微欠缺一点，父辈们的处境他们都很了解，只是束手无策。许云波还好点，有时会帮妹妹出点主意，尽管这些主意其实没有多大用处。姚士林则终日闷声不响，说他稳重也好，木讷也罢，反正发生任何变故都很难指望上他。 姚家除了他之外，还有两个孩子，一个是他哥哥，比他大两岁，智力方面有点问题，一个是他妹妹，今年才十岁。他娘生下妹妹不到半年就染疾去世，父亲又一直忙于公务，难以顾家，所以在大部分时间里，哥哥和妹妹都是由他来照顾。他勤于内而拙于外，不是没有原因的。 这次会见莫思凡，许如尘将他们叫来，一是对于当前处境，有必要让他们两人也知道，二是想让他们学习如何处理事务，特别是莫思凡跟他们年纪相仿，处理事情明显老练得多，有机会学一下也是好的。 莫思凡跟他们一一施礼相见，见礼毕，这才落座。 许如尘轻咳了一声，说道：“莫秀才乃是青年才俊，一力打造出西凌工坊，确实了不起。昨天小女跟我讲起你的事情，似乎对当前局势有些不一样的看法，能否谈谈你的高见？” “高见谈不上，两位大人身居高位，无论见识还是可以获得的朝政内幕都比我多得多，所以晚生只能就我知道的一点东西谈谈拙见罢了。两位大人在南昌城里跟温世贤斗得厉害，其实跟大局无关，决定大局的永远都是在朝堂之上。众所周知，夏言夏首辅跟严嵩争斗了很多年，之前彼此都是起起落落，没有谁占得明显上风。夏首辅曾经有过机会扳倒严嵩，但是一时心软放过去了。如今夏首辅失意，严嵩会不会投桃报李，也放过夏首辅一马？依我之见，绝无可能。” 姚铁坚冷哼一声道：“年轻人话不要说得太满。” “姚大人看来还是抱有幻想，希望夏首辅还是像前几次那样重新起复，官复原职。但是今时不同往日，以前为什么严嵩扳不倒夏首辅？因为他羽翼未丰，无法做到一击致命，所以他一直隐忍，含而不发，而现在局势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今年以来，连续发生了许多变故，都是对夏首辅极其不利的，年初，夏首辅因为支持曾铣收复河套而被迫致仕，四月，威震边关的三边总督曾铣含冤被斩，妻儿子女流放二千里，大明北方柱石一朝玉倾，不少曾经支持过曾铣的人受到牵连。如今严嵩通过青词媚上，已经深得今上的宠信，朝野上下，奸党横行，刚正不阿的大臣们无立足之地。曾铣被杀只是一个开始，往后必然还会出现越来越多的悲剧。特别是最近，严嵩捏造罪名，说今年俺答汗的进犯是曾铣和夏首辅妄起边衅所造成的，现在夏首辅已经被捕，正在押往京城的路上。严嵩现在屡次出手，就是因为他已经看到现在是铲除夏首辅的最好时机，所以他一刀又一刀，刀刀要人命。夏首辅此去京城，必无幸理。” 姚铁坚大怒道：“这老匹夫，莫非还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加害老师不成？” “有什么不敢？严嵩害人又不是第一次，曾铣遇害不过是个开始，接下来是夏首辅，夏首辅过后，还将有更多的人遇害。如果处置不当，两位大人也将赴夏首辅后尘，此非危言耸听，而是迫在眉睫的危险。” 许c姚二人都默然了。他们不是不知道这个现实，但是一来是不相信人心可以如此卑劣，二来还是寄希望于皇帝顾念旧情，重新起复夏首辅，就像前几年那样，只要老师还在，自己这边的劣势就只是暂时的，随时可以扳回来。但是如果相反的话，自己无论怎样挣扎，都是没有用的。 不得不说，莫思凡刚才所说的很有道理，这个年轻人虽然地位低下，接触不到太多的信源，所依据的仅仅是人尽皆知的消息，能够得出这个结论，已经很了不起了。分析问题非常精准，直指要害，体现出跟他年纪完全不符的睿智。 就凭他刚才说的这些，其实就已经说服了许c姚二人，他们不是傻子，只是不愿意面对现实罢了。 许如尘沉默了一会，说道：“贤侄说的有道理，严嵩之狼子野心，人尽皆知，但是圣上受其蒙蔽，忠奸不分，不但害死了曾大帅，如今还要拿老师治罪，当真是江山社稷之不幸。” 莫思凡冷笑道：“如果圣上真的是被人蒙蔽，事情反倒好办，还可以想办法直达上听，辩解申冤。如果不是，那才是最糟糕的。这就意味着圣上只要在位，夏首辅便永远没有翻身喊冤的机会。” 许如尘赶紧制止道：“贤侄此乃诛心之论，可千万不能乱说。” “站在两位大人的立场上，当然不能说圣上半个不字。可是公道自在人心，凭良心说，你们认为夏首辅是被谁陷害的？” “这还用说？当然是严老贼。贤侄刚才也说过他罗织罪名，诬陷老师。” “非也。倘若圣上依然相信夏首辅，或者稍微聪明一点，亲君子，远小人，严嵩之流断然没有爬上高位的机会。即使严嵩谗言陷害，只要诚心调查，真相未必不能大白于天下。更何况事发后夏首辅还曾上疏自辩，圣上阅后，只要稍微顾及一下数十年君臣之义，也能轻轻的放过，至不济也要保夏首辅一条性命。可是陷害就那么堂而皇之地发生着，夏首辅的自辩也不曾起到任何作用。这说明什么？说明有人已经铁了心要置夏首辅于死地，这个人不是严嵩，实圣上也。” 许c姚二人相顾骇然，脸色登时就变了。从来没有人敢这样直接指责圣上，按律令来说，这叫口生谤语，要遭重处乃至极刑。一直以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更别提现在程朱理学兴盛，满纸都是三纲五常，无人敢越雷池半步。所以莫思凡刚才说的话，简直是惊世骇俗至极。 莫思凡的思维来自后世，向来没有君尊臣卑的观念，心中有什么想法，就自然的说了出来。就跟杀岳飞的不是秦桧，而是赵构一样，真正想置夏言于死地的人，正是嘉靖皇帝。别人不敢说，不敢想，他却认为只是一个最浅显的道理，稍微有点主见的人都能看得明白。但他也不会口无遮拦地到处宣扬，只有在靠得住的人面前才能说。 许如尘轻轻咳了一声，说道：“以后这种话贤侄千万别再说了。也就是我和姚兄听着，不会有祸患，否则传扬出去，也不用严嵩来杀，大伙儿先自行了断得了。” 莫思凡道：“我讲了这么多，只是希望提醒两位大人，丢掉幻想，不要想着圣上会开恩，会顾念数十年的君臣情分，那是不可能的。你们做官的目的是什么？是想报答君恩，可圣上并不在乎你们的报答。他只要肯听他话的人，所谓忠义，所谓江山社稷，人家都不在乎。圣人有云，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为君者，要有为君的样子，这样做臣子才会有臣子的模样，否则凭什么替他卖命？我以前也说过这样一句话，君为臣纲，君不正，臣投它国；国为民纲，国不正，民起攻之；父为子纲，父不慈，子奔他乡。这个道理，古今都是相通的。” 姚铁坚连连摇头，说道：“越说越不像话了。咱们做臣子的，可千万不要有这种想法，危险至极。” 他们这辈子所接受的教育，无非是忠君报国几个字，要让他们接受这种后世普遍认知的道理，实在是强人所难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5章舍生取义 莫思凡也知道这个道理，见好就收，话锋一转道：“两位大人忠君爱国，可以没有这种想法，但是绝境求生之时，不得不考虑这种情况，否则制定下一步计划的时候，看不清这一点，或者不承认这个现实，都是只能坐以待毙的结局。” 许如尘问道：“我倒想知道贤侄下一步计划是什么？跟圣上决心置老师于死地又有何关系？” “关系非常大。我们看清楚这个现实，就会知道夏首辅的生死早已注定，谁都救不了，除非圣上突然改变主意，但是这一点决不可能。” 姚铁坚道：“圣意难测，万一真的改主意了呢？” “姚大人如果是将未来寄托于这个虚幻的希望上面，晚生只能说此趟不应该来。” “好吧，你继续说。” “既然我们知道夏首辅救不下，严嵩独断朝纲不可避免，那么接下来的官场大清洗也必将接踵而来，这就是大势所趋，没有人能够抗拒这个大势，包括两位大人在内。如果要想存活下来，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顺应这个趋势，直到转折点到来为止。” 许如尘道：“老夫不太明白贤侄的意思，什么叫顺应趋势？” “现在朝堂之上，严党势力浩大，百官或附逆，或辞官归隐，或缄默不言，或遭受严党迫害，总之已经被严党把持，两位作为夏首辅的弟子，要想自保，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加入严党。” 莫思凡的话音刚落，就引得所有人一阵哗然，大家都以为他会提出一个对抗严党的好办法，结果却是：加入严党？ 这不就是变节投降吗？要是这也算个办法的话，哪用得着讨论，直接向温世贤摇尾乞怜不就好了，问题是这样一来，命或许能保住，名声可就全部毁了，普通人都未必这样做，更不用说他们这些有气节的士大夫了。 许如尘冷笑一声道：“原来莫秀才乃是充当严党说客来了，隐藏得可够深的，之前长篇大论分析了那么多，其实重点就是最后一句吧？” 他性子儒雅，明明非常生气，也没有爆粗口，可是话语中的不满之意却是表露无遗。 姚铁坚的性子却比他刚烈得多，一下子站了起来，怒声喝道：“好你个兔崽子，好好的人不做，你要去做严党走狗，呸，当说客当到我们头上来了，瞎了你的狗眼。早就怀疑你不是个好东西，生就一张奸商的嘴脸，快点给我滚出去。” 谢小花也不明白莫思凡怎么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但她本能地维护莫思凡，听得姚铁坚爆粗，也不管他是如何位高权重，便跳起来喝道：“你骂谁呢？莫大哥从来不是哪家的说客，也不是什么走狗，你敢骂他，小心本姑娘揍你。” 姚铁坚冷笑道：“小姑娘好生狂妄，要知道这是哪里？这是巡抚府，不是你们撒泼的地方。只需一声呼哨，立即就有数百名军士将你们围起来。” 谢小花毫不示弱地说道：“就算被围，好歹也要杀了你们几个再说。” 眼看双方剑拔弩张，可急坏了许云依。她是绝不相信莫思凡是严党走狗的，她手头上有不少资料，可以充分证明莫思凡的为人，可是他突然来这么一句，把她给弄糊涂了。她站了起来，走到莫思凡的跟前，楚楚可怜地问道：“莫相公，你刚才一定是口误对不对，你怎么会是严党走狗？” 谢小花道：“废话，莫大哥当然不是严党走狗。” 莫思凡微微一笑道：“我当然不是严党，更不是说客，但我刚才所说的也并非口误。事实上，在座的各位认真想一想，要想自保，除了加入严党之外，还有其他办法吗？没有，只要是跟严嵩作对的人，都会受到清洗，谁都不会例外。” 许如尘冷静下来，莫思凡说的有一定道理，但是有道理就一定要加入严党？不，他宁愿舍生取义，也绝不苟且偷生。他淡然说道：“莫秀才的头脑确实很聪明，分析问题丝丝入扣，条理清晰，说的也非常客观，但就是漏了一件事，不是所有人都会为了活命而抛弃气节，生固然是好，死也并不可怕，如果结局真的是无法避免，我辈自当含笑上路，决不肯屈节投降。” 莫思凡道：“晚生相信许大人的坚贞气节，也佩服所有为理想为信念献身的人，但是慷慨就义固然是伟大，却不是唯一的选项。有这么一句话，要扫荡地狱，就得先到地狱里面去。跟你们一样，晚生痛恨严嵩擅权误国，也想将其除之而后快。不过，晚生是个商人，看问题的时候更现实一些。在现阶段，严嵩势力极大，圣上对他十分信任，根本就不可能扳倒他。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暂避其缨，尽量避免第一时间跟他交锋呢？古有越王勾践卧薪尝胆，历十余年才将吴王夫差击败，今天两位大人为什么不效法古人？忍辱负重，以图反击？” 许如尘道：“越王可不曾卖身投靠过谁。” “不错，卖身投靠c以身事敌，这样的指控对任何一个正直的人来说都难以接受，更何况以二位的地位和声望，一旦做出这种事，则声名俱毁，必将遭万人唾骂。世人可不管你们是因为什么目的投靠的。他们只遵从最朴素的情感指引，顺他们心的，可以捧成圣人，逆他们意者，也将被踩得万劫不复。所以要行此计，必须不计生死，不惧诋毁，为了心中的目标，砥砺前行。不但要有绝高的智慧，更得有强大至极的精神力量，否则不可能成功。” 沉默了很久，许如尘才缓缓说道：“贤侄的意思我已听明白了，不过我和姚兄都不是干这个的料。所以食君俸禄，忠君之事，真要是山穷水尽了，无非就是一死罢了，只将此身报君恩，其他无需多想。” “两位大人忠勇可嘉，也不惧生死，对此晚生从不怀疑。既然你们想尽为臣本分，为君分忧，现在圣上身边奸臣当道，你们更应该做的是翦除奸臣，匡扶社稷。要是你们这些忠臣都去死了，谁来整顿朝纲，正本清源？谁来扳倒严嵩，让朝政恢复清明？” “难道卖身投靠就能扳倒严嵩了？只怕没那么简单，老师跟严嵩斗法多年，也没能扳倒他，反而受其戕害。我不认为自己比老师更厉害。” “严嵩奸党势力确实很大，但也不是毫无弱点。两位大人请想一想，严嵩也不是从一开始就这么强大的，他的出身也不咋的，早年因生活贫困，还在袁州府编纂过地方志，刚入朝为官时，认夏首辅为师，行尽卑躬屈膝之事，后来由于偶然的机会，他写的青词被圣上看中，从此飞黄腾达。他之所以强大，归根结底，无非是圣上赏识他罢了。所以他从来都是一意奉承圣上，甚至怂恿圣上沉迷修道，不理朝政，对民间大肆搜刮，引发社会矛盾。这才是他被称作奸党的原因所在，他是否把持朝政不重要，政见跟夏首辅不同也不重要，奸党之称谓，是在于他危害百姓，危害社稷，甚至有可能导致大明盛世不再。这才是他最大的罪状。” 许如尘沉吟了一会，说道：“贤侄的意思我明白，无非是说严嵩之所以有今天，全是因为圣上的宠信，可即使知道这一点，又有什么用？天下无数人都希望得到圣上宠信，以便飞黄腾达，可是如意者又有几个？严嵩能走到今天，必然是有过人的实力，不是谁都有他那个机会，更不是谁都能把握住那个机会。如果想通过在圣上面前争宠就扳倒严嵩，可能性极小。” “可能性再小，不代表没有。再说了，要想成功，从来都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严嵩与夏首辅争宠，也经历了近十年的时间，他那种隐忍功夫，即使站在他的对立面，也不得不佩服。那么为了扳倒他，哪怕是花费比他更长的时间，难道就不值得吗？” 姚铁坚道：“就算你说的这些都在理，但这一切都是建立在老师蒙难的基础上，万一推理错误，圣上放了老师，那你刚才所说的一切岂不成了笑话？” 莫思凡道：“我还是那句话，面对现实，越来越多的迹象显示屠刀已经高高地举起，一旦落下，必然就是血流成河。在你们心中，还存着侥幸心理，还认为圣上会有恻隐之心，会念旧情。我不同，我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看得最真切，也最客观。多年朝堂争斗，到了现在，必须分出个结果。如果我是严嵩，有这么好的机会铲除政敌，也决不会放过。掩耳盗铃不但于事无补，反而会害了你们自己。当断则断，犹豫不决的后果便是错失良机。” 许如尘思虑良久，方才说道：“贤侄所说，确实有一点道理。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只要能扳倒奸党，不管承受什么样的骂名都可以接受。但是众所周知，我和姚兄都是夏首辅的弟子，咱们就算选择卖身投靠，又如何取信于严嵩？” “凡事都得付出代价，价钱到了，事情自然就好办。不要低估严嵩的智慧，他远比人们想象的更狡猾。但也不要高估他的品性，如果他不肯放过你们，往往只是价钱还不满足他的胃口，知道了这一点，我觉得事情很好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6章父父子子 许如尘此刻已经十分相信莫思凡所说的话，这个年轻人始终非常冷静，头脑清醒，思维清晰，让人没办法质疑他的分析和判断。他的表现完全不像一个二十岁的山村秀才，倒像是经历过无数宦海沉浮的人才能说出这样的话。 他却不知道莫思凡的倚仗只有一个，那就是对确切无疑的历史事实的把握，夏言被杀，严嵩擅权十四年，这是一个没有争议的历史事实，别人不可能预知未来，总会抱有一些不切实际的希望，他却不会，能知道哪些事情确定会发生，这就够了。 许如尘放下架子，恳切地说道：“还请贤侄细说。” 莫思凡道：“两位大人作为夏首辅的亲信，如果像普通人一样跑过去投靠，严嵩必然不会相信。养虎遗患的道理，他比谁都清楚，疑心比谁都重。所以，第一步，两位必须在公开场合向严嵩示好，让人们相信你们已经跟夏首辅决裂，投入严党阵营。其二，两位从今日起，不能表现出清正廉洁的形象，反而应该打开大门，收受贿赂，表现得越张扬，严嵩的疑心便越小。因为他自己就是一个贪腐无厌的人，同一类人才能走到一块去。其三，也是最重要的，在最短的时间里，派人赶赴京城，花大价钱采买礼物，送给严嵩的儿子严世蕃，严世蕃比严嵩更贪婪，在他老子面前说得上话，贿赂他的效果更好一些。为什么要尽快？因为要趁着夏首辅尚未遇害的时候赶去，在此之前投靠，人们都会以为你们贪慕严嵩权势，背叛师门。若夏首辅遇害之后再投靠，人们则会认为是靠山倒了，迫不得已才改换门庭，甚至会怀疑你们是为了报仇才假意投降的，两者效果相差极大。” “真的要这样做？背叛师门就已经遗臭万年了，还要再背一个贪腐的名声？”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身在淤泥中，心如莲花洁，等到肃清奸党c正本清源的那一天，天下人就会明白两位大人所背负的使命。” 许如尘叹了口气，他当然知道现实不可能这么简单，即使真有那么一天，自己更有可能被天下悠悠众口的口水淹没，想得以平反，哪这么容易？不过他已经抱定以身饲虎的主意，是非荣辱便不在乎了。 他想了一下，说道：“贤侄的计划虽然严密，但是有一个最大的问题，那就是要贿赂严世蕃，势必要花大笔银子，钱少了他们不放在眼里，要价太高的话，我跟姚兄都是两袖清风的官，根本就拿不出多少银子。” “钱不是问题，几千几万两都可以随时支取，别忘了我来这里的目的。” “怎么好用贤侄的银子？” “银子不能白用，晚生只是一个商人，既然付出，就一定要获得回报。我不在乎付出了多少，但是今后西凌工坊在江西的经营活动，许大人要给予保障。” 这就是很明显的官商勾结逻辑，换成是以前，许如尘是断然不会答应的。但是今天把话说开之后，他也就默许了。 姚铁坚插嘴问道：“莫秀才，要是按你出的这个主意，到底有多少把握，能够取得严老贼的信任。” 莫思凡道：“不瞒两位大人，人心是最难捉摸的，更不用说面对的是严嵩这种老奸巨猾的对手，即使所有措施做到位，成功的机率也不到一半。” 姚铁坚道：“老夫倒是有一个主意，几乎肯定可以取信于严老贼。” 大家都有些好奇，今天这场谈话基本上是由莫思凡主导，其他人都是跟随着他的思路来对话，只有姚铁坚基本上全程都在反对莫思凡，到了此刻大多数人都已被莫思凡说服，他突然来这么一句，倒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莫思凡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这个主意不可行，姚大人就不需多想了。” 许如尘奇道：“姚兄尚未将主意说出来，贤侄为什么就断定不可行了？” “只因晚生已经进行过无数次推演，早就否决过那个方案。姚大人所谓的万全之策，不需要讨论，在现实中是不能施行的。” 姚铁坚道：“在此之前我对莫秀才有所误会，可是这番话谈下来才发现，你这小子是真的聪明，能想别人所不能想，所以我为之前的态度向你道歉。我想到的这个主意，不是不能施行，只是你不忍心罢了。不过，我要是说出理由来，你也一定会同意的。” “不。绝不。”莫思凡以一种极其急躁的语气说道。 许如尘惊讶地问道：“你们两人在打什么哑谜？至少说明白了让大家评判一下，可不可行暂且另说。” 姚铁坚道：“莫秀才的几个步骤里，考虑得相当细致，就只有一个小小的问题，那就是怎样取信严嵩，以严嵩混迹官场多年的经验，断然不会轻信任何人的投靠，更不会相信我们这些曾经跟他作过对的人。表一下态就想让他相信？怎么可能。哪怕是给他送银子都打消不了他的疑虑，只有一个办法可行，莫秀才已经猜到我想要说什么，所以想竭力阻止我，但是不用这个办法的话，其他措施做得再好都是白搭。” “到底是什么办法？” “送人头。” 许如尘脸色一变，叫道：“这怎么可以？” “这是打消严嵩疑虑最好的办法。钱很有用，但严嵩有的是钱，并不稀罕，但是人头可不同，特别是老夫这颗人头，相信他还是很感兴趣的。如果这颗人头再由许兄亲自送给他，我不信他还会有什么疑虑。” “这样图的是什么？咱们讨论投靠严党，不就是为了保存自己，再伺机扳倒他吗？要是姚兄人头都献出来了，那这样做还有什么意义？” “最大的意义便是保全了许兄，咱们两个人要想全部保全是不可能的，只要能够保全一个，那就是胜利。以后就有的是机会来扳倒奸臣，重整朝纲。” “如果一定要这样的话，可以用我的人头，而不是姚兄的。” “我有好几个理由这么做。首先，你是巡抚，职位比我高，在严嵩眼里自然比我重要得多。其次，你是京官出身，在朝里人脉广阔，将来回京的时候能够比我发挥更大的作用。而我一直在地方任职，不可能斗得过严嵩。第三，我性子直，天生不善于逢迎他人，让我投靠严党随时都会露馅。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点，我做不到卖身投靠。虽然我现在理解这样做很有必要，也赞同莫秀才所说的一切，但是我自己做不到。希望许兄理解。” 许如尘默然了。确实，现在这样的形势，死并不是最难的，反而是活着很艰难，要违背自己的良心去投靠奸党，要牺牲自己的名誉去做一个受人唾弃的贪官，要在以后的岁月里跟奸党暗地里抗争，这样活着真不如死去更痛快。 想通了这一切，他就不再坚持，而是说道：“好。我成全姚兄。” 姚铁坚哈哈大笑道：“多谢许兄，现在有了老夫这颗头颅，严老贼一定会将许兄奉为座上宾，决不会再怀疑你。他要是连这都怀疑，只怕再也没有人敢替他卖命了。莫秀才，你说这个主意可行否？” 莫思凡道：“姚大人英勇无畏，晚生只能说佩服。” 姚铁坚招了招手，将姚士林唤到身边。姚士林听了大半天，虽然他不爱说话，但并不意味着他笨，大家议论的内容他还是懂得的，当知道自己父亲决意牺牲自己，保全许如尘的时候，他的眼泪便止不住地流了下来。他走到父亲面前，跪了下去，忍不住放声大哭道：“父亲。” 姚铁坚叹了一口气，说道：“起来吧，我姚家忠义传家，为国捐躯，浩气长存，你不必太过伤心。我唯一放心不下的是你们兄妹三个，你还好点，为人持重，只是太过老实，没有年轻人该有的朝气，这一点你要多向莫秀才学习。你们年岁相差无几，但是在人情世故上差得实在太远。至于你哥哥，这辈子就这样了，你要好好照顾他，就像过往那些年一样。还有你妹妹年纪还小，要将她抚养成人，给她找个好人家。知道吗？” 姚士林哭着道：“孩儿知道。” 姚铁坚又道：“莫秀才，按年纪来说我也可以叫你一声贤侄，希望你以后多多照看他们一下，要是能够避过这场灾祸，则老夫感激不尽。” 莫思凡道：“没问题，我有办法将他们隐匿起来。” 姚铁坚道：“那我便没有什么牵挂了。许兄，依我之见，云波和云依也得想办法藏起来才好。” 许如尘沉吟起来，他当然也担心自己儿女的安全，但是也托付给莫思凡的话，恐怕暴露的风险会加大。 “父亲，我有话说。”一直没有做声的许云波忽然说道。 “说吧。” “既然要派人去京城贿赂严世蕃，孩儿可以亲自去。一是孩儿认识严世蕃，虽然算不上熟人，但总归是在一个衙内圈子里，见了面好说话。二是孩儿留在京城，严嵩自然就会觉得孩儿的性命掌握在他手上，这样对父亲便更加放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7章许姚反目 许云波说的这个有个名目，叫做以子为质，如果严嵩手上有许云波做人质，对许如尘的信任度显然会大为提升。 只是这样一来，为了扳倒严嵩，付出的代价实在太大了。 众人听了他的话，一时间做声不得。在许c姚二位看来，朝廷党争能够不祸及儿女就是最大的满足了，而今许云波却要亲自涉险，这如何使得？ 但许云波的话其实很有道理，再也没有谁比他更适合担当此重任了。 许如尘终究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略一沉吟，便说道：“好。孩儿长大了，懂得为父分忧，为朝廷尽力，我很欣慰。你既然主动请缨，我就让你和管家一同前去。记住，此去京城小心谨慎，遇事切莫慌张，更不可心虚露怯。你处事经验不足，此去要好生学习，尽快成长，为父相信你一定能够完成此重任。” 莫思凡道：“许大人，晚生可以设法派人在暗中保护许公子，虽不敢说万无一失，但一定尽力在危急时刻护许公子脱身，请勿多虑。” “多谢贤侄。” 大家又讨论了一些细节问题，谈得差不多了，莫思凡便告辞回去。 许云依站起来道：“我来送莫相公出去。” 莫思凡慌忙道：“这怎么使得？要是让外人看见，只怕就要坏大事了。” “我只送你们到后宅门口，前衙由云杏送你们出去。” 莫思凡推托不得，只好道：“有劳许小姐。” 几个人出了书房门，顺着弯弯曲曲的游廊往前走。 一路上大家各怀心事，沉默不语。快到门口的时候，许云依忽然轻声说道：“谢谢你，莫相公。” 莫思凡道：“许小姐何出此言？” “不瞒你说，为了父亲的事，我已经焦虑了很长时间，不知道怎样保全性命，甚至动过谋夺西凌工坊银子的主意，不是我想这样自私，委实是想不出其他的办法。直到遇到莫相公，才算是见到了一缕曙光。你今天提出的这个方案，是我从未想过，也不敢想的，只有你才能说服家父。所以我要谢谢你。” “许小姐过誉了。” “我知道莫相公智计过人，既然能想办法救我父亲，那能不能再想个办法救姚伯伯？” “这个性质不一样，姚大人是为了让令尊更容易取信于严嵩，所以自愿牺牲，他不牺牲，令尊也很难获救。” “我明白这个道理，但是我真的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姚伯伯赴死，难道真的没有任何办法了吗？” 莫思凡很是为难，只好说道：“那好吧，我回去再想想，不保证能够想到。” 许云依顿时欢喜起来，说道：“我知道你一定行的，我相信你。” 莫思凡摇着头苦笑道：“许小姐给予我这么大的信任，我只怕受之有愧，万一想不到办法，到时候希望破灭，只怕会更加难受。” “不会的，至少咱们已经尽过力了。还有，你可以不用叫我许小姐，听着生分，叫我云依便好，我也可以叫你莫大哥。” 莫思凡呆了呆，他可不敢这么孟浪，随便称呼一个女孩子的名字。再说了，谢小花的眼神似乎已经有点不对了。 过了几天，一个匪夷所思的消息忽然在江西官场传了开来，在巡抚衙门的一次例行政务安排时，身为左布政使的姚铁坚突然当着所有官员的面向许巡抚发难，原因是在赣江水利整修过程中，有地方豪强私自截留朝廷钱款，克扣民夫伙食和工钱，事发后，有民夫告到巡抚衙门，要求惩治豪强，追回民夫们应得的工钱，可是巡抚衙门一直拖着没办。有状纸转到布政使司，姚铁坚一查之下，结果令人震惊，原来那些地方豪强早已贿赂好了许巡抚，作为不再追责的条件，经查，单是这一件事，许巡抚就获得赃款近三千两。脾气暴躁的姚铁坚当场就拍了桌子，并不顾脸面，在例行政务安排时，当着几十个重要官员的面，跟许巡抚大吵了起来。 在场的所有官员都惊呆了。一直以来，许巡抚就是以清正廉洁的形象示人，谁知道背地里竟是如此不堪，如果不是姚布政使嚷了出来，怎么都不会想到他居然是这样的人。 据目击者描述，许巡抚的脸当场就黑了，面上的表情羞愤交加，他先是软弱无力的辩解了几句，然而当姚铁坚将证据拍出来的时候，他的脸便涨得通红，大声斥骂了起来。 姚布政使痛心疾首，历数许巡抚多起贪污案件，这些都是他顺藤摸瓜查出来的，金额大得吓人。姚布政使直指许巡抚背叛了师门之训，愧对恩师，还说自己要上京去告御状，不将许巡抚这个大贪官扳倒，誓不为人。 他的指控着实非常可怕，这一对昔日亲密无间的伙伴，仿佛因为这次贪腐案件反目成仇，而且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绝对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这一场争吵惊动了不少人，不光是官场震动，就连市井坊间也在议论纷纷，到处都是小道消息和流言蜚语，百姓们不清楚原委，有站许巡抚这边的，也有站姚布政使这边的，双方激烈的争辩，倒像是许c姚二人在激烈对峙一般。 有的人先知先觉，信誓旦旦的宣称自己早就看出两人面和心不和，有的人仿佛是面相大师，早就看出许巡抚是个大贪官。还有的人天生阴谋论，说许巡抚其实是当朝首辅严大人的卧底，当初接近夏首辅，是为了取得信任，关键时刻就反水。更有人发挥想象力，说姚布政使替儿子求亲，被许巡抚当面拒绝的，大怒之下于是报复。最后这个传言简直是以前温布政使求亲传说的翻版，相信的人也不少。 这些谣言的传播，固然有市井百姓以讹传讹的因素，但是在幕后，其实也有不少有心人在大力推动，这种沸腾舆论很明显是对许巡抚不利的，大家都说他表面清廉，实际上却是个大贪官，通过各种隐秘手段，聚敛了不少钱财。还有些人说他早就背叛了师门，行为与禽兽无异。这种舆论初始尚不可怕，但是如果持续下去，恐怕许巡抚这个官就做到头了。 在这种时候，江西官场的反应就很耐人寻味。谁都知道，如今江西官场分为两派，一派是以许巡抚和姚布政使为首的夏党，另一派则是以温世贤为首的严党。其实除了这两派之外，众多中间派才是人数最多的，只不过他们没有占据高位，分散于众多衙门之中，并没有多少影响力。以前严党和夏党几乎是势均力敌，这些中间派不知道怎样站队，只好选择观望，两不得罪。如果均势被打破，他们也势必要选择一方站队，很自然的，他们只会选择强者。 许姚反目，恰好就打破了这种平衡均势，原本就已经开始摇摇欲坠的夏党就此溃散，大家都不再怀疑，这场反目闹剧的最大受益者，便是温世贤。 温世贤当然也是这样认为的。作为严党里的重要人物，被安插到江西，当然不是为了给许c姚二人捧场。事实上，在政务上，他始终坚持一个立场，那就是许c姚二人赞成的，他一定要反对。不仅反对，他还撺掇着不少关键衙门的人进行抵制，抵制不了的就阳奉阴违，总之就是不让政令顺利地实施下去。江西有不少严党的人，他们联结在一起，给许c姚二人制造了不少麻烦，以至于姚铁坚曾经在公开场合痛骂严党，说他们都是一帮只为自己私利c不顾百姓死活的混蛋。 在许c姚二人传出闹翻的消息后，温世贤简直是欢欣鼓舞，这可是离间两人最好的突破口。虽然近半年来他已经在党争中处于上风，但是要想彻底压垮许c姚，始终还是欠点火候。毕竟许如尘巡抚职位摆在那里，他没办法爬到巡抚头上去。但是现在，他却看到了一个拉拢许如尘的天赐良机。如果能将一省巡抚变成严党，那全省几乎就尽在严党掌控之中了。这是一个多么大的功劳啊，想必首辅大人也会因为这个功劳而对自己青眼有加吧。 至于许如尘是否耍诈，他也有想过，但是仔细分析之后，最后的结论是不太可能。因为姚铁坚的指控非常吓人，许如尘如果真的贪了那么多钱，被朝中御史知道，是铁定要被弹劾的，谁都不可能拿自己的前程开玩笑。至于许如尘是否贪污受贿，在他看来根本就不成其为问题，世上难道还有不贪的官吗？他以己度人，就是这样认为的。更何况，身为大贪官严嵩的心腹，他也不觉得收点钱会有什么麻烦，只要能将许如尘拉拢过来，以首辅大人的通天手段，再大的麻烦都可以消除。 许姚反目几天之后，温世贤便拜访了许如尘，两人进行了长时间的密谈，就很多方面都进行了坦率的交流。应该说，这次拜访成效是极为显著的，许如尘明确表达了自己弃暗投明的决心，愿意加入严党，替首辅大人效力。 但是，作为资深老狐狸，温世贤对许如尘的话深表怀疑，光是嘴皮子说得漂亮没用，得用实际行动来证明。 什么是实际行动？ 两家联姻，许云依嫁给他儿子温伯璋，如果许如尘肯答应这门亲事，他才会相信许如尘的投靠是真心的。 许如尘只是稍微沉吟了一会儿，立即答应了联姻的要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8章温许联姻 温许联姻带来的冲击不亚于许姚反目，这就意味着江西官场已经彻底失去均势，严党大获全胜，姚铁坚孤身一人，怎么都不可能对抗整个严党。局势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那些原本观望的中间派们也就明白该怎么站队了。所以这个消息一放出来，不少人都开始忙乱起来。 伴随着联姻消息传来的，还有一个未经证实的传闻，那就是温许密谈的时候，许巡抚义正辞严地表达了自己的清白，并说自己从来没有过贪腐之事，左布政使姚铁坚乃是在造谣惑众，诬陷自己，必要的时候，他将递奏章禀报朝廷，为自己辩护。温世贤对此深表赞同，他相信许巡抚的清白，并且愿意联名上奏，弹劾姚铁坚。 温世贤是什么货色，人们都很清楚。现在两个贪官居然联合起来要弹劾一个清官，世上还有比这个更滑稽的吗？ 但是可笑归可笑，人们终归还是得面对现实，现实就是严党大胜，要想不惹麻烦的话，自己就得投靠到严党这边来。 消息出来的当天，便有无数官员提着贺礼到巡抚官邸登门道贺，而巡抚大人则将所有的贺礼一一笑纳，浑然没有半分两袖清风的姿态。 对此，大家并不奇怪，这世上真有那种不贪的官员吗？不可能有的，不贪而能身居高位，更不可能。所以巡抚大人一反平常的姿态，大收贺礼，反而安抚了众人的心。贪点不怕，无非就是出点羊毛罢了，羊毛出在羊身上，也无需自己掏腰包，大家怕的就是那种不贪的上司，油盐不进，办点事情真不方便啊。 至于巡抚大人原本的立场，更加没有人在意了，不说夏首辅现在失势，就是在位的时候，也不乏背叛他的人。识时务者为俊杰，本来就是他们的生存哲学。 许巡抚主政江西一年多，政绩尚可，但他平时深居简出，并不与同僚来往。许多上门求他办事的，往往要吃闭门羹。但他会让人将事情记下来，合理的，不花钱也能办成，不合理的，花了大钱也要歇菜。所以大家评价他是一个清官，直到姚铁坚将事情捅爆，大家才恍然觉得，原来所谓的清官并不存在。甚至有传言说，姚铁坚的身上未必就干净，他们俩人本来是一伙，收钱的时候，很难想象另一方完全不知情。更有可能的是，两人是因为分赃不均，姚铁坚吃了亏，怀恨在心，才不顾一切将真相给捅了出来。只不过后续变化显然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据说，温许联姻消息一出，姚布政使便在家里大发雷霆，家中杯盏被砸无数，更是当众剪裂了一件衣服，寓为割袍断义。 许巡抚显然并不在乎这份曾经的情谊，当他听到割袍断义的事情时，正在府内接受数起官员道贺，闻言只是面色一沉，淡淡的说道：“现在是严首辅当政的时候，这个不识时务的东西，还执迷不悟，取祸之日，为时不远了。老夫早有密奏飞报圣上，这义么，哼哼，早就断了。” 狠话说过，回头面对那几个官员时，却又立时变幻成谦和的笑容，让人如沐春风，温暖无比。 那几个道贺的官员，亲眼见识到许巡抚的薄情寡义，无不心惊，能对相交十多年的朋友薄情至此，非一般人能为啊。当真是人不可貌相，幸而他们平时虽屡屡阳奉阴违，却也没认真的得罪过他，否则以许巡抚这性子，以后哪有自己的的好果子吃。 赳赳武夫并不可怕，因为凶恶是显露在脸上的，可怕的是那些笑里藏刀的人。人一旦玩起阴谋诡计，光是想想就让人心底发凉。 更何况还有温世贤在背后给他撑腰，作为严嵩的心腹，许巡抚尚能掌控江西政令的时候，他就敢和许巡抚及姚布政使公开对着干，许c姚对他丝毫奈何不得。如今许巡抚都和他站到一起去了，整个江西地界，还有谁能跟他们抗衡？现在有不少人私底下都说，别看温世贤只是个右布政使，其实整个江西就他最大，毕竟他在严党里的资格可比许如尘老得多。 温许联姻，谁占了谁的便宜，谁借了谁的势，还真难说得很。 儿女联姻，向来都是各势力间联系的最好纽带，无论是门生故旧还是同乡袍泽，都比不上姻亲关系来得紧密。 两家一旦联姻，自然是将以后的命运也紧紧地联在一起了。 然而，有些事情没有人们想的那么简单，就在人们津津乐道于温许联姻之时，都不自觉的忽略了一个人。 那就是联姻的当事人之一，许云依。 说来也是，自古以来，谁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做子女的何曾有过发言的权利？ 对于许府千金，南昌城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她的美貌和才学一直都是人们津津乐道的话题，对于这样的才女，要下嫁给不学无术的温伯璋，人们除了有点可惜以外，倒也没有其他的看法。毕竟婚姻由父母定，其他人也无权说三道四。 这样看来，许小姐的未来几乎已经注定，作为政治联姻的牺牲品，没有人相信她会得到幸福，但许云依岂会就此甘受命运的摆布？ 在传出联姻消息的第三天，一支吹吹打打的队伍出现在巡抚衙门前，这是温家来下彩礼的。这一番动静可不小，衙门外面，很快就聚集了一堆看热闹的人，大家指指点点，说的无非就是温家少爷好福气，娶了如花似玉的许小姐，温家财大气粗，这几箱彩礼怕是要值几百两银子之类的。 这就是市井平民的无知了，跟臆测皇上天天能吃上白面馒头一样。几百两的彩礼温世贤可没脸拿出来，这几箱彩礼，价值至少三千两以上。 巡抚官邸中门大开，许巡抚亲自率人迎了出来。 送彩礼的是温府管家，他先是拜见许巡抚，然后命令下人们放下彩礼，然后开始唱彩礼名单： “金锭一百两，银锭一百两。” “上等丝绸一百匹。” “雕花紫金青花瓷瓶一对。” “龙凤呈祥喜镯一对。” 每一件宝贝唱出来，都会引起围观者们一阵惊呼。毫无疑问，为了这桩亲事，温世贤确实是付出了大价钱。 许巡抚看上去很高兴，不等管家唱完，便吩咐家人将彩礼收了进去，贪婪的嘴脸暴露无遗。 收下彩礼，这门亲事就算是板上钉钉了。根据传出来的消息，两家正式结亲的日期定在十一月中旬，大概还有一个月的样子，时间虽然有些仓促，但是快刀斩乱麻，正是为了杜绝某些变数的产生。 接下来的日子，南昌府显得热闹非凡，许巡抚和姚布政使的相互攻讦仍在继续，相互揭发的奏章雪片般飞向京城，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斗争，无论结局如何，必然会有一个人倒下。 而在官场斗争之外，另一场发生在民间的变化也许没那么引人注目，但是影响同样是很深远的，只是能够看出这一点的人极少。 一直安守在上河巷的柳叶堂终于露出了它的獠牙，派出大量高手四处出击，抢夺地盘。人们一直以为柳叶堂只有二三十号人手，可是此刻人们才发现，原来柳叶堂的实力远不止这些，一夜之间，冒出来的高手多达百余人，以这些人的武功，几个人就可以收服一个小帮派，人数上百，自然就能够横扫广润门一带。一时间江湖上风声鹤唳，众多小帮派望风而降，即使是最强大的盐帮，在抵抗了几天之后，也不得不宣布臣服，全帮上下尽归柳叶堂管制。 柳叶堂的野心显然不止是广润门，事实上，它的目标是要成为南昌府的黑帮老大，征服所有帮派，一统江湖。 人们只知道这些行动是柳叶堂的扩张行为，却不知道所有这些行动的背后都是出自莫思凡的授意。柳叶堂的高手本来就多，再加上李沐风率领的绿林群雄参与进来，实力一下子增长了很多倍，而且还有锦衣卫在暗中助力，那些帮派想不臣服都难。 莫思凡原本并没有收服帮派势力的打算，那些人看似凶悍，其实都是些乌合之众，没有什么战斗力，不能指望他们去对抗温世贤。但是，收服众多帮派，抢占他们的地盘，接管他们的生意，对于柳叶堂的实力壮大还是很有好处。柳叶堂是许如尘所能掌控的唯一一个对抗温世贤的武装力量，当然是实力越强越好，这样一支隐匿在暗处的力量，就是许如尘的獠牙，平时不露锋芒，关键时刻却能置敌人于死地。 除了补充力量之外，将这些零散帮派收服，也有利于整治南昌的治安环境，西凌工坊有众多店铺，商工银行有众多网点，如果是处在一个混乱的环境里，根本就得不到良好的发展。现在所有帮派势力尽在己手，就不怕有人前来捣乱了。当然现在只局限于南昌府，但是其他地方需要人手时，也能更快更及时地调动。他不担心这些人的忠诚问题，比他们凶悍得多的绿林群豪都能被他降服，这些帮众也不在话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9章首辅弃市 莫思凡还想到了一个绝好的用人去处，那就是他正在瓦山推进的水泥厂，水泥属于劳动密集型行业，特别是目前机械化严重不足的情况下，以人力替代也未尝不可。以瓦山水泥厂现在的规模，自然用不着太多人手，但是以后呢？如果有必要，完全可以在南昌附近郡县再开一个规模更大的水泥厂。这个市场容量是无限大的，在后世，年产二十万吨以下的水泥厂属于关停对象，产量太小了，也满足不了需求。所以他旗下的水泥厂还可以开很多很多，到那时恐怕要出现用工荒了。他现在的举措算是一种未雨绸缪。 那些帮派分子人数不少，有能力的只占极少数，大多数其实就是普通人，身强力壮一点而已，这么好的劳动力不用，简直就是暴殄天物啊。至于这些人偷懒怠工的问题，只要劈头盖脸一顿打，还愁制服不了他们？入了帮派还想咋的？当然是用帮规来惩罚。这也算是对这些人的劳动改造。 在柳叶堂横扫南昌黑道的过程中，也少不了许云依的参与。在莫思凡拜见过她父亲之后的第二天，她就悄悄地离开了巡抚府，之后便一直呆在上河巷，期间许姚反目或是温许联姻，她都没有回去，那些本来就是计划中的一部分，用不着大惊小怪。她现在将精力全部放在柳叶堂的扩张上，为其出谋划策。 在此期间，她跟莫思凡进行了大量接触，并且还去大宅院拜访过几次，接触得越多，她对莫思凡便越佩服，这是一个迥异于世俗的奇男子，无论谈吐还是思想观念都深深的吸引着她。特别是那个有关男女平等的观点，听上去简直是惊世骇俗，却很对她的胃口。她自己便是巾帼不让须眉，论聪明才智，比她哥哥只强不弱，但是人们谈论她的时候，往往只注意到她的美貌，甚至认为她之所以能办成事情，纯粹是她的美貌在起作用。许云依对这种论调嗤之以鼻，然而传统观念的压力是如此巨大，她无法扭转人们的偏见。 但是在莫思凡这里，她看到了一个真正践行男女平等的先行者，无论是在西凌工坊还是小学，男女都得到了平等对待，凭能力说话，真正做到了同工同酬，妇女能顶半边天的口号更是深入人心。光是听到这样的描述，许云依就无比神往，恨不得马上就去体验一番。 还有其他方面的学识同样让她佩服，在当面请教之下，莫思凡用廖廖数语就解答了她苦思多日不得解的疑惑。任何神奇的东西说破了就不再神奇，可是没人指点呢？恐怕想破脑袋都不一定想得出。 她一直都是心高气傲的女子，一般的凡夫俗子并不能打动她的芳心，至于温伯璋之流，更是令她深深地厌恶，可是接触莫思凡只有几次，她却已经芳心暗许了。只是她小心翼翼地隐藏着自己的情感，不想让别人看出来。只是这种小儿女的心思哪里瞒得过别人？大宅院里的人们对她的到来心知肚明。 当然，对她的来访，不是所有人都满意，比如谢小花。凭着女人的直觉，她知道许云依对莫思凡不仅仅是好感那么简单，所以她对许云依颇有些抵触，每次见到，都没什么好脸色。许云依却安之若素，每次见到她时便牵她的手，弄得她笑也不是，怒也不是。 在这种官场与民间都产生着剧烈变动的氛围中，时间过了一个多月，眼看十一月中旬就快到了，温许结亲的日子已近在咫尺，这时，一个惊天的消息传了过来。 前任首辅夏言弃市通州。 堂堂首辅大人，那是多么大的一个官职，那是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啊，任你是公卿王侯，还是皇亲国戚，见了首辅大人，那也得退避三舍。这么大的一个官，说杀就杀了？ 初闻这个消息，人们除了不可置信之外，还是不可置信。 初闻这个消息，南昌城内，无数人痛哭失声，同时也有无数人弹冠庆贺。 一个人，不管他道德有多完美，不管他建立过多大的功勋，总是不可能让所有的人都喜欢他。有人爱戴，就有人痛恨。爱戴他的，不一定是他的亲人和手下，也许是一个素未谋面的人，也许跟他政见不合，吵过架，红过脸，甚至曾经切齿痛恨过，最终却依然爱戴他。痛恨他的，也不一定就是跟他作对的人，也许前一秒还在拍他的马屁，转过脸去却翻脸无情，也许曾经非常信任，最后却遭到了无情的背叛。 夏言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无论史书如何评价，无论人们爱戴他也好，痛恨他也好。谁都不可否认，这就是一个毫无私心的人，他勤勉为国c正直无私c起早贪黑，为的就只是这一个大明的江山。 可杀害他的，却偏偏是这一个大明江山的主人，或者说是自认为的主人。 ——嘉靖！ 杀夏言者，实非严嵩，而是嘉靖。 这一个结论，莫思凡曾经跟许巡抚他们讲过，只是在这个时代，只有莫思凡才敢这么说。其他人或是不敢这样想，或是想都想不到。 虽然早已知道这个结果，虽然自认为能够看透世情，虽然历史发展的走向他早已熟知。可是夏言弃市的消息传过来时，莫思凡依然失态了。 他喜爱这样一个人物，在后世，读历史或者看电视剧时，他就曾经被这样一个人所深深吸引，这是怎样的一个人啊。人们评价他心系天下，胸怀万民，当之无愧也。他的一生经历过无数的斗争，应该说早就炼成心如铁石了，其实不然，他心慈手软，即使是面对政敌，也很少有穷追猛打到底的时候。 只是在看或电视剧时，这个人物的形象终究是苍白无力的，只是印于纸面上的一个符号，或是晃动于荧屏上的一个光影而已。虽然生动，虽然鲜明，却终不及历史真实之万一。 而在今生，他虽然穿越过来，与夏言生逢同一个时代，却终究无法相见。阶层的悬殊，地位的高下，这一切都严格限制了莫思凡的作为。谁说穿越者天下无敌，那终究只是臆想而已。真实的生活要残酷得多，即使莫思凡已经取得了一定的成就，但还是远远不够。 他早已预知夏言的结局，早已预知严嵩的得势，可是他却无能为力，什么都改变不了。救不下夏言，阻止不了严嵩。 这些都是痛苦的根源。 那一个晚上，他将自己关在房间里，谁也不见。 他喝了很多酒，到底有多少，他根本就没有丝毫记忆了。 他在房间里嚎淘大哭，哭声震动了整个大宅院，人们纷纷出来，站在院子里，向这个方向张望，却没有谁敢靠得太近。 因为谢小花站在门口，杀气腾腾。 她明白他很痛苦，即使并不知道痛苦的根源，她也没兴趣去了解。她只知道，一个人痛至极点的时候，必须有一个情绪的宣泄渠道，不然，真的有可能憋出内伤。在这种时候，旁人劝什么都没有用，反而会造成阻碍。 所以她守着，谁都不能进。 人们都知道她和他的关系，虽然忧心，虽然好奇，却总算是放下一点心，于是便散去了。 嚎淘大哭之后，又莫名其妙地唱了一些歌，那歌词，那曲调当真是千奇百怪，竟是一些人们闻所未闻的歌。旋律自然是没什么可说的，根本称不上优美，再配上莫思凡那超级走调的嗓音，当真是让人难以卒闻。 折腾了大半夜，终于还是安静了。 第二天，莫思凡终日醉卧。 第三天，莫思凡晃晃悠悠地走出房门，第一眼，就看到谢小花倚在门前的柱子上，正在打盹。 这三天谢小花日夜守在房门外面，从不轻离，任谁劝都没用，人明显地憔悴了许多。 莫思凡心中感动，走过去将谢小花拥入怀中，说道：“小花，回房去睡一会吧。” 谢小花惊醒过来，看到莫思凡，眼里蓦地闪出惊喜的光芒，笑道：“莫大哥，你没事啦。” 莫思凡道：“没事了，你回去休息一下吧。我很好。” “我没事，刚才打了个盹，现在已经不困了。莫大哥，你今天去哪里？我跟你去。” 莫思凡沉吟了一下，实在也没什么地方要去的。夏言弃市的消息虽然传来，给江西地面带来了巨大的冲击，可这种冲击是早就预料到的，现在官场虽乱，却短时间内不会有结果。后遗症至少要等上十几天才会爆发。现在就是暴风雨前最后的平静，平静过后，势必会有一场腥风血雨。对当前局势，他早已做了安排，不虞有失。他布置的那些措施自有人去实施，并不需要他盯着，所以外面虽然风云变幻，他却真的没有什么事情可做。 “我也没哪里可去，要不我看你练一会儿枪法，顺便教我两手？” 谢小花道：“你哪里学得会枪法，小心闪到自己的腰。你想看，我练一趟给你看就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0章坦坦荡荡 大宅院里有一片练武场，护卫们有闲时都在这里练武。只是最近不太平，人心惶惶，店铺里的生意也受到了影响，而柳叶堂的扩张行动也进行得如火如荼，这些都少不了护卫高手们的参与，所以有闲的护卫极少，大部分人都被派出去了。只留下几个人看家护院，能到练武场的人更是没有了。 两人到了练武场，谢小花取了一杆大枪，立在场中，先是屏心静气站了一会，蓦地娇叱一声，大枪挽了个枪花，施展开来。谢家枪法一贯走刚猛路线，一旦施展，便犹如暴风骤雨一般，招招猛烈，枪枪夺命，端的是杀伐果断。只是后来谢小花受李沐风的指点，学会了一招四两拨千斤，实际也就是借力使力的窍门。这个窍门可不光是用于拳法，枪法c棍法皆可使用，正所谓一法通c万法通，练武跟治学其实颇有类似，都是讲究一个触类旁通。 别看谢小花不怎么样，特别是跟莫玉兰c柳思柔c叶筠瑶c罗婉兮等人比起来，差的不止一条街。但论起习武，则罕有人能与她相比。她习武的天赋，连她的哥哥们都称赞，连李沐风都对她推崇倍至，这可不是客气话，是她的天赋真的好。 她将借力使力的窍门揉和到枪法中，枪法走势看上去依旧威猛无俦，实际却是绵里藏针，暗有玄机。去年她跟李沐风比武时，谢小义尚评她使力过度，过犹不及。但若是今天谢小义在场，一定会大加赞叹。这等枪法便是谢小忠使来，也不过如此。 正练得高兴，蓦地有人大喝一声：“好！” 谢小花骤然停手，喝道：“何方鼠辈在此偷看？” 那边厢转出一人，光头虬髯，相貌威猛，手里还拿着一根木棍。 莫思凡见谢小花又要骂人，急忙止住她。大宅院现在护卫虽少，却全部是高手，等闲人绝对无法悄无声息地潜进来，更惶论这样高声叫好了。可以肯定，来人一定是友非敌。 他拱了拱手，问道：“不知道大侠是哪个山寨的好汉？” 那人一瞪眼，神态煞是可怕，眼睛真应了那个形容词，象牛眼一样，莫思凡以前一直以为这个形容太过夸张，今天一看，居然觉得很贴切。那汉子道：“莫秀才，枉我老施为你出生入死，你连老施都不认识？” 莫思凡神情尴尬，这个人他确实没见过。不过从这人外貌c说话的语气，他已猜出此人是谁，便长揖一礼道：“原来是施二哥，施二哥一向劳苦功高，思凡这厢有礼了。” 施二哥大大咧咧地一挥手，道：“免了，你们这些秀才就是多礼，一点也不痛快。” 谢小花大怒道：“你这人好不晓事，我莫大哥请教你的名讳，你骂他一顿，莫大哥给你行礼，你又骂他一顿。你到底要怎样才高兴？是不是要打一架才高兴？” 施二哥大笑道：“小花妹子说得不错，我平生最爱的就是打架。我常听人说你也有此爱好，来来来，我们打一架再说。” 谢小花怒道：“打就打，怕你何来？” 莫思凡急忙道：“小花别鲁莽，这位是清风寨的施安民施二哥，江湖人称湖广拳王，你如何打得过？” 施安民大怒道：“咄，莫秀才，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站一边去。” 谢小花原本听了施安民的名字，脸色大为和缓。西凌工坊与清风寨关系极为密切，李沐风就不用说了，施安民也是一直为了西凌工坊的产品运输奔走不休。而三当家吕泽文跟谢小花不打不相识，之后更是结为了异姓兄妹。可以这样说，若将李沐风统领的护卫队比做莫思凡的军队的话，清风寨便是他的亲卫，全寨上下都是一等一的好汉子。 谢小花唯一的逆鳞却是莫思凡，若是有人骂她，她顶多回骂过去，甚至还有一笑置之的时候，可若是有人骂莫思凡，那可不得了，就跟那护食的小母鸡一样，毛发俱炸，非找人拼命不可。只有她才能欺负莫思凡，其他任何人都不行。 她也不打话，大枪犹如毒蛇出洞，向施安民袭去。 施安民虽然爱打架，却一向走的是堂堂正正的路子，若是别人不应战，他也不会勉强。好歹他也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江湖规矩一向都是谨遵不逾的，何曾有过这种招呼都不打就干架的时候。 好在他武艺高，骤然遇袭，也不慌张，木棍闪电般的一挡，便封住了谢小花的攻势。他虽然是以拳脚功夫见长，但棍法也丝毫不差，只不过声名不显罢了。 枪棍甫一相交，施安民便“咦”了一声，谢小花的枪法看似鲁莽，尽全力一搏，不留余地，可实际上，却是后劲无穷，那枪法已尽得“引”字的真传。施安民的全力迎击，被谢小花一引，犹如铁拳击在棉花上，那错力之感，令人难受无比。 他忽地跳出圈外，惊疑不定的问道：“小花妹子，这招是不是李大哥教你的？” “算你识货。” 施安民愁眉苦脸道：“你学什么不好，偏要去学大哥那变态的武功。我原想以后还能经常跟你打打架，现在是不用想啦。” 莫思凡奇道：“小花武功这么厉害了？连施二哥都打不过？” 施安民怒道：“谁说我打不过？只是我一向喜欢硬碰硬的打架，跟小花打，她将我的力引来引去的，打起来一点也不痛快。打架都不痛快，还打个什么劲？” 莫思凡笑道：“施二哥这话可不对，小花学李大哥的武功是博采众长，化为己有。打架么，就是要让对方难受的，否则乒乒乓乓地乱打一阵，有什么意思？施二哥行走江湖，只会有对手挑你，总不能你挑对手来打吧？” 施安民一瞪眼道：“你存心抬杠是不是？行走江湖自是另外一回事，切磋武艺我还不能挑一挑了？” 谢小花道：“施二哥，我不用那借力之法，我们痛痛快快地打上一场。” 施安民道：“你叫我施二哥，说明你气已经消了，没有憋着那股怒气，打起来哪里有狠劲？哪里还打得痛快？也罢，聊胜于无罢。” 两人再度交手，这次两人可是硬碰硬撞，比武场上犹如打铁一般，“叮叮当当”的好不热闹。 谢小花虽然不使借力之法，可她武艺大进以后，整个境界都得以提升，原先生涩之处c用力过老之处都有了极大改善，这使得她的武功较诸去年精进不少。面对施安民的棍法，竟是丝毫不落下风，甚至犹有进攻余力。 打了近百招，几乎就是个势均力敌的局面，施安民固然是兴高采烈，呼喝连连，谢小花也是娇叱连声，不亦乐乎。 这时练武场边来了一群人，为首的正是李沐风，许云依跟在他身边，那个一脸阴鸷的陆少翁竟然也来了。 莫思凡迎了上去，大家见礼，许云依道：“今天才亲眼看到小花妹妹大展神威，果然厉害。比我那三脚猫的功夫厉害多了，师哥，你打不打得过她？” 陆少翁微微一笑道：“都没打过，哪里知道？不过这女孩确实不错，力量c速度c技巧都属于上乘，对于女孩子来说确实是很难得。” 许云依点了点头，她虽然也学过武，但是那时候年幼，自然只能学到一点皮毛，太高深的武功是不会的。身为官家小姐，原本也不靠这个走江湖。但陆少翁不同，他是师门中的佼佼者，武艺已然大成，眼光自然也是极为精准，能得他夸一句不错，这就说明谢小花的武艺是真的了得。 那边谢小花忽然一招逼退施安民，跳出圈外，喝道：“不打了，不打了。” 施安民奇怪地问道：“正打得痛快，为何不打了？” 谢小花绷着小脸，说道：“有野猫子来了，我去一下。” 她说得颇为大声，许云依倒无所谓，莫思凡却是尴尬起来。 施安民不知道野猫子是什么意思，四下打量了几眼，讶异地问道：“哪来的野猫子？没有啊。” 谢小花气鼓鼓地道：“那边站着的就是。” 许云依虽然被叫作野猫子，却丝毫不以为忤，反而笑着打了个招呼道：“小花妹妹的武艺现在越发精进了。” 谢小花嘟着嘴，不高兴的说道：“要你管？你到这儿来干什么？” 许云依微微一笑道：“来找莫大哥呀。” 她的语调轻松自然，仿佛来这里就跟回家一样，气得谢小花狠狠地剜了莫思凡一眼。 “这儿不欢迎你。再过两天不就是你跟温大少爷的大喜之日么？你不在家里准备，跑这儿来干什么？” 许云依淡然说道：“就凭那个窝囊废也配？我要嫁自然就得嫁莫大哥这样的。” 莫思凡听了她的话，心中暗叫不妙。许小姐跟一般的官家小姐浑然不同，她有着豪侠之气，说话做事都大胆泼辣得多，别人不敢说的话，她敢说，而且就那么坦坦荡荡，说起来，跟后世姑娘们有得一拼。 他急忙插话道：“许小姐定然是秘密来的，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屋里请吧。” 许云依微笑道：“莫大哥先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1章云依悔婚 莫思凡转身往自己住的屋子走去，冷不妨谢小花突然伸出脚来，绊在他腿上，差点让他摔了一跤。幸而身后的许云依快速出手，扶了他一把。 “莫大哥走路得多看看脚下。”她眼角含笑的说道。 莫思凡狼狈的站稳了，也不敢责怪谢小花，只是说道：“没事，这两天喝醉酒了，脚步有些虚。” 经过气怒难平的谢小花身边时，许云依忽然停下脚步，压低声音说道：“要想让莫大哥喜欢，就得多照顾着点，光发脾气是没有用的。” 说罢，也不待谢小花回应，跟着莫思凡身后走了。 谢小花怔了怔，琢磨着许云依说的话，心里突然平静了下来。 到了莫思凡住的那个房间。他这两日醉酒，虽然经过收拾，屋子里依旧有着一股难闻的味道。 莫思凡歉然说道：“不好意思，失礼了。” 李沐风说道：“这几天听闻夏首辅的不幸消息，先生很难过，一直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大伙儿也不知道怎么安慰。” 许云依感伤的说道：“我很理解。家父内心的痛苦尤甚，他一直期望这样的事情不要发生，然而终究不出莫大哥所料。特别是在外人面前他还得装出若无其事甚至幸灾乐祸的样子，温老贼其实还有疑心，消息刚出来，就已经派了数人前来查探家父的情况，名义上是商讨结亲的事宜，实际心思却是昭然若揭。” 莫思凡道：“温世贤有疑心很正常，换做谁都会这样。许公子上京城的事情办得如何了？” “还算顺利。我哥快马加鞭赶到京城，找机会接近了严世蕃，送上礼物。那严世蕃果然极其贪婪，我哥送了价值近万的礼物犹嫌不足，又跟我哥索要了千余两现银，并且声称每年都要给他家进贡，这才答应带我哥去见严老贼。其时夏老还未遭不幸，严老贼对我哥疑虑重重，反复盘问，甚至用了恐吓手段。幸而严世蕃收了钱后，帮着我哥说了好话，这才暂时说服了严老贼。不过他让我哥就住在京城，不许擅离，每天还有人盯着。我哥也是费尽了心思，才传出一点消息回来。” 莫思凡点了点头说道：“以后如非必要，叫你哥不要再传消息了，京城里的眼线特别多，活动得多了，容易露马脚。放心，只要许大人没事，严嵩就不会将你哥怎样。” “我也是这么想，奈何家父忧心，总怕他露出破绽，遭严老贼毒手。” “我已经安排人去护卫了。而且西凌工坊还将提前去京城布局，到时候会安排更多的人手，你哥的安全不用担心。倒是你自己，随着结亲的日期临近，是离开南昌府的时候了，去西凌也好，去其他的府州郡县也好，总之得尽快离开。” 许云依摇了摇头，说道：“我不走。” “不走？为什么？” “我不能让家父一个人留在这里。到时候他势单力孤，姚伯伯自身难保，温老贼若想为难他，简直易如反掌。” “我觉得可能性并不大，严党一定会将令尊的反水大肆宣传，以瓦解忠于夏首辅这一派的人心，如果为难了令尊，以后谁还敢降？所以我觉得令尊的安全是有保障的。” “道理再强，为人子女者，又岂能忍心抛下老父亲？” “这样一来，你是将自身置于危险境地了？” “我虽然不走，却也不会留在家里坐以待毙。柳叶堂正好是我最好的掩护，现在经过一番整顿，再加上莫大哥派人充实力量，柳叶堂已经今非昔比，容我藏身还是没问题的。” “好。既然你执意如此，就听你的。预先说明一下。我会让人保护你的安全，必要的时候，我会不征得你的同意，将你强行带离危险地带。” 许云依微微一笑道：“莫大哥总是这么霸道么？” “为安全计，行非常手段，不得不如此。” “好的。我会服从你的安排。” 两人又计议了一些其他事，许云依这才悄然离去。 这一天下午，巡抚府忽然发生了一件大事：许家小姐悔婚了。 一直以来，在人们的观念中，悔婚都是一件令人蒙受耻辱的事情，不仅是被悔方感觉受到嘲弄，悔婚的这一方长辈也将抬不起头来。许云依为了悔婚，不惜跟父亲发生了激烈的冲突，感到颜面受损的许巡抚自然是勃然大怒，下令将许小姐禁闭起来，直到成亲那天都不许出房门半步。而许小姐的态度也空前激烈，不仅指责许巡抚罔顾自己的一生幸福，强迫自己嫁给一个不学无术的无赖，甚至还提到许巡抚背叛师门，卖友求荣，将来有何面目去见九泉之下的恩师。 许巡抚自然是气得浑身打哆嗦，下令给女儿禁足之后，余怒未息，甚至还打碎了一个非常珍爱的水晶花瓶。 巡抚府的杂役中有温世贤安插的眼线，知悉府内发生这么大的变故，不敢怠慢，立即飞报给温世贤知道。 傍晚时分，温世贤造访巡抚府。 许巡抚两眼赤红，神情憔悴至极。即使是接待温世贤，也显得无精打采。 “唉，温大人，最近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许某心力交瘁，实在是怠慢了。” “听说令爱对咱们联姻有不同意见？” “能有什么意见？自古以来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许某定好了的事情，她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这样不太好吧？强扭的瓜不甜，要不我看这婚事就算了？” “谁说算了？”许巡抚立即吹胡子瞪眼起来，“请帖全都发出去了，全省的人都知道过两天我许如尘嫁女，现在悔婚，我丢不起这人。” “哈哈哈，温某也就这么一说，既然许大人意志坚定，温某就放心了。这么说，婚事如期进行？” “后天一定举行。这个不孝女儿，胆敢违抗我的命令，我现在已经将她禁闭起来了，没有我发话，她出不了房门半步。” “甚好，甚好。”温世贤捏着稀疏的胡须微笑起来，“听说小姐学过功夫，不知道照看她的人能不能看得住？” “你这是什么意思？怀疑我会私自放她走？” “当然不是。不过后天就要接亲了，我不想临时出纰漏，丢人现眼，所以还是小心谨慎点为好。” 许巡抚脸沉了下来，说道：“温大人，许某虽然是新近才归顺严首辅，但也用不着这样猜忌许某吧？” “哪里哪里，温某只是想万无一失。再说了，小姐三天后出阁，从现在开始就要好生梳妆打扮一番，我倒是知道有几个婆娘给新娘化妆技术挺不错。要不我给许大人介绍过来？” 许如尘沉默了好一会，才说道：“也罢，如果不让你着人看着，你总是不放心，倒显得我要从中弄手脚一般，而且依儿终归是你温家的人。这样也好，你明天调几个婆娘过来帮着化妆，顺便派一队兵丁将小姐住的那栋楼的周围都围起来，可别走了半个苍蝇去。话先说明，既然你想接管这一切，今后有任何纰漏别来找我。” 温世贤倒没想到他这么爽快，居然连守卫都愿意换成温府上的。从道理上讲，这样做真不合适。许如尘作为江西巡抚，职务比他高，自己派人到巡抚府来监督，于理不合。但他更怕会出意外，到时候丢脸更大。所以他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这个建议。 现在，许小姐算是牢牢掌握在他手心，连带着确信许巡抚也被他所掌握。 他迫不及待，回去后当晚就派了一支精锐亲卫过来，明岗暗哨，将许云依的闺房围得严严实实。那阵仗，不像是要娶新娘子，倒像是软禁一个危险重犯一般。 许巡抚对这些不闻不问，任温世贤在他的府邸恣意妄为，他现在仿佛已不知尊严为何物。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变化之大，让人咋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2章新娘落跑 过了两天，巡抚官邸张灯结彩，热闹非凡。许巡抚家嫁女儿，对象是右布政使温大人的公子，这样的强强联姻自然让整个南昌府都轰动了起来。各衙门的大小官员们自然都要来道贺，工商百业的头面人物也不能缺席，就连下面的府州郡县也来了许多人。这是一个表忠心的好机会，大家自然都不想错过。 很显然大家都不知道许小姐悔婚的事情，这种丑事巡抚府和温家都不会去宣扬，只要吉时一到，将新娘子迎娶过去，谁还管她同不同意？ 喧闹声中，巡抚府门外，接亲的队伍终于出现了。排场自然是无比奢华，新郎倌温伯璋穿红戴花，骑着高头大马，神采飞扬。要说相貌，温伯璋其实并不差，甚至称得上俊秀，不过由于酒色财气淘空的缘故，身子未免有些虚。他平时脸色苍白，不过由于今日娶亲兴奋的因素，气色看上去还不错，配上他本就清秀的面貌，倒也搏得不少围观者的喝彩。只可惜在这一副好皮囊之下，充塞的却是一团团草包。 在他身后，则跟着一长串挑担的挑夫，这些人挑的都是接亲礼。温家出手，当然是很大方，挑担足有一百对，寓意为百年好合。不说价值，光是数量就足以傲视整个南昌府了。其他的奇珍异宝也不少，足以艳煞很多人。 这样一支接亲队伍，从温家直达巡抚府，一路上吹吹打打，吸引了无数看热闹的闲人。不少人或驻足观看，或尾随前行，诚为南昌府少有的盛事。 到了巡抚府，温伯璋在管家的帮助下，从马上爬下来，志得意满的进了巡抚府门。 许巡抚早已候在中门，今日是嫁女的好日子，但他面上没有丝毫欢喜的模样，穿着也是平平常常。虽然府内非常热闹，他却恍然未觉，神态漠然。 温伯璋大摇大摆的走到许巡抚跟着，略略施了一礼，口称：“小婿拜见岳父大人。” 许巡抚淡然说道：“请勿多礼。小女自小娇生惯养，比较任性，还请贤婿以后多多担待。” 温伯璋大声说道：“不打紧，温家要啥有啥，云依到了我家，保管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岳父大人放一万个心。” 许巡抚眼底忽然涌出一股深深的厌恶，他赶紧回过头去，唤身后的丫环道：“云杏，快去请小姐出来，就此礼成罢了。” 云杏怯生生的说道：“老爷，小姐这两天都是温家的人守着，谁都不许进去。我都已经三天没见着小姐了。” “哦？”许巡抚回过头来，说道：“贤婿，这个” “这有何难？”温伯璋大大咧咧的说道：“温福，你去跟那些人说，就说本少爷今日娶亲，快点扶小姐出来。” 温福就是温府管家，闻言答应了一声，迅快的往后院去了。 巡抚府已经来了不少宾客，很多人都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心中无不暗暗吃惊：“这里是巡抚府，许小姐是这里的主人，为何竟要由温家的人看守，连贴身丫环都三天都不得见？” 这种事透着怪异，但是大家都是知趣的人，没有人傻得在这个场合将疑问提出来。 过了约一盏茶的工夫，温福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一边跑，一边叫道：“少爷，不好了，不好了。” 温伯璋怒极，一张脸顿时就沉了起来，待到管家跑到近前，便一巴掌扇了过去，骂道：“狗奴才，你说谁不好了？” 管家被打得七荤八素，摸不清方向，结结巴巴的说道：“我是说少爷不，不，不，奴才是说许小姐不见了。” 温伯璋作势正欲踢闻言却停了下来，喝道：“狗奴才，你说甚么胡话？许小姐不是好好的在她闺房么？” “不在了。” “那些陪着她的婆娘呢？” “全都在房间里昏睡着，到现在还没醒呢。” “那些守卫呢？” “他们在闺房门外守着，不经允许，谁也进不去。可他们却说，从没有见小姐出来过。” “荒唐。既然是没有出来过，为何在房内找不到？” “到处都找了，真真切切是找不见了。” “这这”温伯璋转向许巡抚，期期艾艾的说道：“岳父大人，这个” 许巡抚早已面若寒霜，闻声冷笑道：“好贤婿，人是你们看着的，连我这几天也见不到，你却找我要人？” “不小婿不是这个意思。可是好端端的，人怎么会不见了？” “这得问你们的人了。我的乖女儿本来呆在自己家好好的，你们偏要来掺和一下，现在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我到哪儿找我的乖女儿去？” 这时许小姐失踪的消息已经在巡抚府内传扬开来，所有宾客无不议论纷纷。这可是稀奇事儿，一个大活人，说不见就不见了，怎么解释啊？ 今天本来是个大喜的日子，却不料闹了这一出，甭提多窝心了。 这时温伯璋和许巡抚等人一道，已经来到许云依闺房外面。这是一栋独立的小楼，周围古树参天，环境清幽，最近的建筑都在十丈开外，所以只要把守住几个主要方向，当真是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这栋楼原本是许云依和丫环云杏一起住的，可是自她禁闭以来，云杏就不再允许进去，倒是有几个婆娘住了进来，一是准备在接亲那天给她化妆，另一个就是起个监视的作用。同时外面还有多达二十人的守卫，简直是万无一失了。 偏偏在这等严密监视之下，人却不见了。发生这等大事，那些守卫无不面如土色，跪在那里，等候发落。 温伯璋的脸色最为难看，毕竟他也知道许云依悔婚的事，现在更是发生了逃婚，事情若是传扬出去，最丢脸的就是他，今后在南昌衙内圈里，哪里还抬得起头来？ 所以他憋了一肚子的火，走上去，先是踢了守卫头目几脚，这才喝道：“一群废物，一个大活人你们看不住，留你们何用？说，发生了什么事？” 那守卫头目低着头，不敢躲闪，默默承受了几脚，然后回道：“小的们守在外面，委实没有看见许小姐出来过。要不是管家过来，我们也不知道许小姐不见了呢。” “那你们最后一次见到小姐是什么时候？”许巡抚沉声问道。 “回大人，是今天早上。一大早府内就在布置起来，到处张灯结彩，许小姐也挑了个大红灯笼，挂在那飞檐上面，喏，就是那一盏。那时小的们见许小姐面带笑容，心情甚好，只道她也是为喜事高兴，谁成想转眼间就不见了呢。” 他说的那盏灯笼兀自高高的挂在那儿，从外形看并没有特异之处。正是府内到处挂着的那种，不过由于挂得高，倒是很远就能望见。 大家只是看了看，并没看出有任何不妥之处。 “那今天上午有没有什么人出去过？”温伯璋问道。 一个守卫说道：“大约半个时辰前，一个妇人出去过，当时她说给新娘子化妆用的胭脂不好，要临时出去买一盒，头儿见她没什么不正常，便让她去了。这会儿应该快回来了吧。” 温伯璋怒道：“还回来个屁，你们这些眼拙的东西，出去的分明是许小姐，你们认不出？” “不可能。”那守卫信誓旦旦的说道：“出去的那个叫韩三娘，前门那里的。咱们弟兄全都认识她，熟得很，不可能认错。正因为这样，才放她走的呢。” 这时那几个婆娘已经被人用冷水给泼醒，带了过来。那守卫抬头一看，惊叫了一声：“韩三娘，你几时回来的？” 韩三娘迷糊的说道：“我从未出去过，从哪里回来？” 守卫们全都目瞪口呆，要说一个人认错还情有可原，现在大伙儿全都认错，岂不是见了鬼？ 大家都有些迷糊，从经过来分析，许小姐应该是先弄昏了几个婆娘，然后假扮成一个婆娘逃了出去。然而要达到这样几可乱真的效果，连熟人都认不出，该要多么高明的易容技术？ 从那些婆娘嘴里也问不出什么来，只知道许小姐今天一早似乎心情还不错，跟前两天冷着个脸完全不同，甚至还有心情跟她们聊天，家长里短的说了不少。再后来，大约是一个半时辰以前，大家忽然闻到房间里有一股甜香的味道，没过多久，大家便全都昏昏睡去，一直到现在才清醒。可她们连发生了什么事都不知道呢。 新娘子落跑，这亲自然是娶不成了。温伯璋兴高采烈而来，灰头土脸的回去，那接亲礼自然也不好意思要回去，这下里子面子全给丢光了。 正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没过多久，许小姐逃婚的事情就传遍了南昌府。大街小巷，市井坊间，大伙儿议论的都是这件事。温家少爷固然是被传为了笑谈，连许巡抚也免不了被调侃一番。不少人都说他背叛师门，连女儿都看不下去，毅然跟他断绝了父女关系。 至于许小姐去了哪里，则没有几个人说得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3章烈火浓烟 可以想象，当消息传到温世贤的耳朵里时，他是如何的暴跳如雷。那几个倒霉的守卫必将受到残酷的惩罚，连带着温伯璋也被他骂得狗血淋头。老实说，温伯璋在此事中真的有些无辜，他啥都没做，却失了美娇娘，又丢了脸，还被臭骂了一顿。所以有的时候，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世事轮回，没什么道理好讲的。 当然亲事并没有就此作废，从伦理上说，许云依还是温伯璋的未婚妻，按照现在的理学，不管她同不同意，在名义上，她已经是有夫家的人了。如果她跟别的人成亲，那叫改嫁，在名誉上是很不光彩的。这就是现在狗屁不通却又大行其道的程朱理学所推崇的伦理关系。王明阳的心学虽然已经在不少有识之士那里流传，毕竟不是主流，还无法指导支配普通百姓的生活。 如果她哪一天被人发现，旁人是完全可以将她送去温家，继续那未完成的婚礼的。当然，前提条件是，你得有本事接近并带走她。 有那么一瞬间，温世贤甚至怀疑这一切是不是许如尘在捣鬼，然而许云依虽然是在自己家，却是在温家守卫眼皮底下走掉的，不管是有意也好，无心也罢，这个锅反正是砸不到许如尘的头上。他没有追着要人就算仁至义尽了。 消息也很快传到大宅院，这时莫思凡c谢小花c李沐风c刘善仁等人正聚在一起闲聊。 “我想温家父子肯定做梦都没想到，许云依在师门学了几年，最擅长的不是武艺，而是易容术。”莫思凡得意的笑了笑道。 李沐风道：“别说温家父子，咱们跟她也算熟了，也不知道这一点。” “天底下真的有那种以假乱真的易容术吗？”谢小花怀疑的问道。 莫思凡正色道：“怎么没有？走江湖的人多少都要会一点化妆的技巧，不过那些只是最浅显的，要学会易容术，无论材料还是技术，都得下一番狠工夫才能掌握。许小姐心思灵动，学武的天赋虽然不高，但是对这种要动脑筋的本领，学起来比谁都快。” 李沐风道：“幸而她懂这个，才毫不费力的逃了出来，不然咱们还真得费一番手脚。” “不是我吹牛，要救她出来，从她家到温家，这一路上，我至少有十种方法可以救。关键是要营造一种人是在温家手上丢的印象，这样，温世贤无论如何都不敢怪罪到许巡抚头上。相反，我要是许巡抚，一定会穷追猛打，逼着向温家要人，甚至就此拿捏一下温家，也未尝不可。” 谢小花顶了他一句：“我觉得你就是吹牛。有本事你现在就把十种法子列出来，在座的都是行家，行不行得通一看便知。” 莫思凡哪里肯理她，所谓十种c百种纯粹就是顺口一说，除了谢小花，谁也不会较这个真。他撇开话题，说道：“其实这门亲事注定不会作数。你们可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谢小花道：“黄道吉日啊，有什么问题吗？” “十一月十一日啊。”莫思凡痛心疾首的说道，“光棍节不宜嫁娶啊。凡是在这一天迎亲娶亲，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大伙儿面面相觑，这都是些什么鬼。简直就是莫名其妙嘛。 莫思凡小小的缅怀了一下前世的一个节日，当然此双十一不是彼双十一，农历和公历不是一回事嘛。 逃婚事件并没有在许巡抚和温世贤之间造成太大的裂痕，至少表面上是这样，他们都是老于世故的官僚，即使有情绪，也不会公开表现出来。相对于微不足道的儿女情长来说，朝廷党争无疑重要得多。就在逃婚事件过去没几天，一道吏部行文快马加鞭的送了过来：查江西左布政使姚铁坚贪墨渎职，引发都察院十三御使联名弹劾，陛下震怒，着吏部即刻调查。现解除姚铁坚一切职务，着锦衣卫押赴京师，三司会审，以息帝怒。 所谓三司会审，不过是个形式罢了，明眼人都知道，姚铁坚在这次党争中失败了，败得极为凄惨。罢官不说，说不定还得搭上一条性命，甚至祸及儿女。 据说许巡抚在府中听说吏部来文之后，大笑了三声，神情颇为愉悦，嘴里说了些：“不识时务c螳臂挡车c罪有应得”之类的话，显然对姚铁坚的下场喜闻乐见。 百姓们的内心无疑是很同情姚大人的，谁都知道他是个好人，是个忠臣，如今遭受这等无妄之灾，只能说明现在的天已经变了，再也不是以前夏首辅当政时激浊扬清的时候了，姚大人此番被押解去京城，凶多吉少，从今往后，江西便真的是严党的天下了。 右布政使温世贤得知吏部行文下来后，表现得比谁都积极。他亲自带着吏部来人，率领几十个锦衣卫，杀气腾腾的扑向左布政使府邸。 府邸大门紧闭，里面显得十分安静。吏部行文虽然早已传开，但姚铁坚未必这么快就知道。温世贤喝令一个锦衣卫上去拍门，拍了半天，也没有人前来开门。 温世贤大怒，喝令将门砸开。他很怕姚铁坚已经悄悄逃逸了，这样就免不了会留下祸根。 大门很快砸开了，锦衣卫们蜂拥而入，立即将府内各处要地控制了起来。 温世贤走进府邸，忍不住就皱了眉头，府内静悄悄的，看不见一个下人仆役，连守卫都没有，诺大一个府邸，竟像是空无一人。莫非姚铁坚真的提前得了消息，开溜了？ 他心中又惊又怒，更是有些懊悔。虽然他在姚铁坚家附近布下了眼线，毕竟只能远远的监视着，府内的情况并不了解。因为姚铁坚家里的仆役很少，用的又全是跟随他多年的老人，所以根本无法安插眼线，左布政使府邸不小，有限的人手远距离监视未免就会出现漏洞。 一行人冲进内宅，赫然发现姚铁坚正端坐于书房门口。 他穿着一套崭新的官服，峨冠博带，神色凛然，令所有人都望而却步的是，书房周围堆满了易燃的柴火，上面似乎浇满了油。一根火把就摆在姚铁坚的左手边，触手可及，火把正烧得噼啪作响，火光映在他的脸上，更添三分惨烈气息。 温世贤举手止住正欲拔刀的锦衣卫，高声喝道：“姚大人，有话好好说，你这是想干什么？对抗官差吗？没有用的，吏部行文下来，请你到京师走一趟，如果你真有冤屈，尽可以当面向陛下说明，说不定还有转圜的机会，何必行此拙计，枉送自己的性命？” 姚铁坚冷笑道：“姓温的，你用不着在这里假惺惺，你巴不得我死，已经盼了不止一天了。跟你们去京城受辱，然后昭告天下，寒了天下正直之士的心？办不到。我姚铁坚今日宁愿引火，也不想受小人的任意摆布。” 温世贤道：“既然你觉得自己横竖难逃一死，又何必选择如此惨烈的法子？老夫可以向你保证，只要你丢掉火把，跟着这几位锦衣卫的官差走，我保证不会让人为难你，即使要走，也肯定走得体体面面的。” 姚铁坚怒骂道：“我呸，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算计，第一你怕捉不到活人，事后担责，第二你想从我嘴里撬出我儿女的下落，好斩草除根。告诉你，别再痴心妄想了。我的儿女早在十几天前，便已远走高飞，你休想抓到他们。等到他们有能力报仇的时候，第一件事就是找你复仇，你等着吧。” 温世贤怒极，心中的算盘被人一口揭穿，难免有些恼羞成怒，立即喝令有点畏缩的锦衣卫们上去拿人。 姚铁坚大笑一声，厉声喝道：“温贼，举头三尺有神明，你残害忠良，坏事做尽，总有一天要遭报应。我在地下等着看这一天。” 说罢，蓦地抓起火把，毫不犹豫的投到柴火堆上，只听轰的一声，刹那间浓烟滚滚，烈焰腾腾而上，而姚铁坚却迅速退进书房，掩上门扉，只迟得片刻，烈火浓烟即将整个书房给吞没。 温世贤心中叫苦不迭，这火起得极猛，让人措手不及。柴火上本来就浇了油的，恰又起了一阵狂风，风助火势，更是烧得热烈。这书房并非单独的一间，连同厢房在内，一共有七八间，过火面积甚大，他手头就几十个锦衣卫，还要分兵把守在各处，救火是不用想的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火势越来越大， 一股灼热夹着烟灰猛扑而来，内院已经无法站人，温世贤只得命人退出后院，远远的看着烟火腾空而起，直上青云。 黑烟升腾极高，整个南昌城都可以看得到，在此刻，南昌百姓们全都在议论纷纷，在这一带，向来是衙门官邸聚集的区域，住在这里的都是些有地位的人。虽然一时无法判明是谁的府邸起火，可是瞧这般动静，事情只怕是小不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4章出城盘查 至少姚铁坚有一件事说对了，吏部行文只是派人将姚铁坚押解到京城，至于是否有罪，得三司会审才能确定。当然，在如今的朝政环境下，一个人是否有罪，得严党说了算。但是一个地方大员，堂堂的左布政使，从二品官衔，未经审讯，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去了，依旧会引起一场轩然大波。如果温世贤不是立功心切，得意忘形，亲自带着锦衣卫去拿人的话，这事原本与他并没有关系的，顶多就是有疏忽，算不上过失。但是现在人在他眼皮底下没了，这错误就大了去，搞不好被人弹劾都有可能。 所以他又怒又恨，怒的是捉拿姚铁坚这么大的功劳说烧就烧了，偌大一个府邸，偏偏找不出一个下人。毫无疑问，姚铁坚早就知道自己斗不过严党，所以将下人尽数遣散，连他的子女也消失不知去向。恨的是姚铁坚这不识时务的老匹夫，临死还给自己挖了个坑，要摆平这个麻烦，少不得要出一点血。 大火足足烧了四五个时辰，到傍晚才熄。现在的建筑主要是砖木结构，无论是横梁还是门窗，都使用了大量木材，一旦起火，极难扑救。这里又是书房，满屋子都是极易燃烧的书本纸张，所以烧得更加透彻。即使火熄了，可是现场温度依然极高，有些地方也难保不死灰复燃，所以一时之间进不去火场查看。 温世贤自然不耐烦守在这里，早早的回去了。现场留下了几个心腹和一众锦衣卫，只等火势熄灭能去人的时候，进去查找。即使姚铁坚引火，也得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否则这案子结不了。 一直到第二天上午，现场高温终于降了下来，只留下一片断壁残垣，原本颇具灵气的府邸书房已经烟消云散，到处都是焦黑的一片。房屋大多都被烧塌了，想要进去，得花一番工夫进行清理。 在原来书房的地方，锦衣卫们发现了一具焦黑的尸体，人自然是面目全非了，任谁都认不出这就是曾经高大威严的左布政使姚铁坚。由于烧焦的缘故，尸体身材有些微萎缩，但是仵作验过之后，非常肯定的给出了死者生前的身高体重，跟姚铁坚的完全吻合。这样，这具尸体就是姚铁坚，应该是没有疑问了。 温世贤在获知查验结果之后，立即给朝廷发了一份奏章，除了宣称在姚家查获多少金银财宝之外——其实姚铁坚虽然不穷，但财物确实不多，大部分是温世贤栽赃嫁祸的——更主要的是强调在拘捕姚铁坚的过程中，发生了猛烈的抵抗行为，导致锦衣卫多人受伤，最后在他温大人的英勇指挥下，终于将姚铁坚逼入绝境，最终引火。 这份奏章巧妙之处在于将温世贤原本应负的责任摘得干干净净，反而成了击毙朝廷重犯的第一功臣。虽然漏洞百出，比如姚铁坚只是一个人，如何能打伤这么多锦衣卫？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给了朝堂中严党一个脱罪的理由，有了这个理由，加上温世贤主动献上去的大批金银财宝，他的责任完全可以撇清。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拉上许如尘在奏章上签了名。 许如尘果然甚是无情，在得知多年老友不幸身死的消息之后，只是冷笑了一声，漠然说道：“这老匹夫，早就该死了。” 至于姚家子女，也立即发下了海捕文书，各处通缉，在温世贤看来，姚家子女除了姚士林有点小聪明之外，另外一个是傻子，一个是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均不足为惧。而且他们向来娇生惯养，世事人情一概都不懂，养活自己都艰难，又哪里逃得了多远？相信很快就会传来将他们缉捕归案的消息。 持续很久的江西官场震荡终于慢慢平息下来，这一场权力争斗，以姚铁坚的身死宣告结束。对于他的离去，正直的人们也许会在心里缅怀几天。然而总是得继续过日子的，在普通百姓的眼里，只看得见每日的柴米油盐，只关心怎样填饱一家老小的肚子，高层的权力争斗跟他们无关。更何况，在温世贤的刻意宣传之下，舆论风向发生了偏转，不少人都认为姚铁坚就是一个大贪官，不然为什么会在府邸中抄出这么多金银财宝？他之所以引火，无非是畏罪自杀罢了。他们没有能力了解到事实真相，人家给他们灌输一个扭曲的事实，他们就以为发现了真理。 用不了多久，朝廷就会重新派一个左布政使过来，官邸就会换一个新的主人。属于姚铁坚的时代已经结束，用不着太长时间，人们就会将他彻底遗忘。 嘉靖二十七年十二月初，这天早晨，南昌府惠民门城门口已经熙熙攘攘的聚了很多人。他们多数都是赶早进城谋生的乡下人，也有不少是出城的。两波人拥堵在城门口，吵嚷声响成一片。这样的情形几乎每天都在上演，附近的百姓早就见怪不怪了。 现在时局动荡，据说是要缉捕什么朝廷要犯，所以加严了盘查，守城的兵丁也全部换了一拨人，以空前严厉的态度审查着所有进出城门者的路引，附近还有一小队全副武装的士兵骑在马上，由一个小队长带领，监视着城门口的动静。 在这样严厉的盘查之下，通行的速度自然就受到很大的影响，以往只在高峰时段拥堵一小会，这一向却经常一堵便是两个多时辰，自然引起人们怨声载道。乡民们原本想趁着蔬菜新鲜一大早就进城卖菜，可是你让他从早上排到中午，菜叶早就蔫巴不新鲜了，还能怎么卖？所以他们是最痛恨设卡盘查的，只不过城门口贴着告示，上面有布政使司和提刑按察使司的大红宝印，这个却是乡民们不敢惹的，所以即使拥堵，除了口头抱怨几句之外，也不敢做些什么。 守城的兵士自然不在乎是否影响到百姓的生计，城门越是忙乱，他们便越是可以趁乱发财。有些人为了能早日通关，不得不用钱打点一下，要的也不多，穿着粗布衣服的，几文至十几文就可以打发，穿得好一点的，也不过几十文就够了。要是想一毛不拔就过关，那就有些麻烦了，检查之细致几乎让人崩溃，搞不好还得挨上几下，大家犯不着为了十几文钱受罪，所以多数选择交钱。 大约在卯辰相交的时候，从城内往惠民门的街道上，忽然传来一阵辚辚的马车声，没过多久，几辆装饰颇为讲究的马车驶了过来。见城门口拥堵了不少人，马车隔着十余丈就慢慢的停了下来。 一个年轻人从第一辆马车上跳下来，见眼前堵成了一条长龙，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一个守城门的兵丁走上前，吆喝道：“所有人都下车，接受检查。” 那年轻人陪着笑道：“这位老哥，车上都是在下的家眷，其中还有几个女客，下车委实不方便，还请通融一下。小小意思，给兄弟们喝茶。” 说罢，右手笼在袖子里，握住那兵丁的手，一块银锭就悄悄的递了过去。 那兵丁乃是老手，只是暗地里掂量了一下，就明白递过来的是什么。这块银锭不小，足有五两，算得上近来收到的最大一笔通行费了。他心中很满意，点了点头，说道：“既然这样，那就别下车了。不过，得排队啦，这里这么多人，总不好让你们先过去。” 那年轻人微微一笑道：“在下懂得。不过，我看城门边上还有个小门，通过马车没有问题。要不咱们再商量一下，老哥让在下从那里出城，在下宁愿出一笔大价钱，保证让在场所有的弟兄们都满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5章城门冲突 那兵丁明显有些意动，从这年轻人的出手来看，显然是个有钱人，只要稍微通融一下，就可以发一笔小财。不过，开边门不是他能决定得了的，这个边门实际上是个应急通道，平时都锁得严严实实的，等闲不准打开。要开边门，至少也得城门官允许才行。 他摇了摇头，表示爱莫能助。有钱赚当然是好，但冒着违反军纪的风险，那就划不来了。 那年轻人显然也知道此计不行，并不勉强，只是笑了笑道：“不为难老哥了，咱们就等一等好了。” 那兵丁松了口气，同时心中还有些小小的遗憾，那可是唾手可得的钱啊，偏偏没运气挣到手。 正在这时，一个冷冷的声音喝道：“你在磨蹭什么？为什么不叫他们下车？” 那兵丁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原来是那个负责监视的小队长。从那几辆马车出现的时候起，他就死死地盯着，凭着直觉，他感到这些马车有点问题。 他带着手下那队骑兵，策马过来，准备亲自盘查。 那兵丁陪着笑道：“黄爷，这几位是出城去的，车上有些女眷，不方便下车。” “混帐，”那小队长黄爷冷声喝道，“分明是你受了好处，替他们说话。可别忘了，咱们设卡盘查的目的，是捉拿朝廷钦犯，你们挣点小钱可以，遇着这么明显可疑的车辆，却不盘查，往轻了说，是玩忽职守，往重了说，是私通钦犯，就算有百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那兵丁吓得脸色发白，小队长这一顶大帽子扣下来，谁都承担不起责任。他不敢分辩，只有唯唯诺诺的应是。 那年轻人不干了，大声道：“这位军爷，有话还是说清楚点好，谁是钦犯？谁又可疑？讲话是要有证据的，你这样空口白牙的诬蔑，当心吃不了兜着走，要承担责任的。” 小队长冷冷的说道：“少说这么多废话，快快让他们下车。” 那年轻人说道：“在下说过了，车上有女眷，身份尊贵，岂能跟这些村夫俗子挤在一起？” 小队长冷笑道：“这就巧了，我们奉命捉拿的朝廷钦犯，里面就有女眷。你不说还好，一说更加可疑。” 年轻人怒极反笑道：“在下因有要事需出城一趟，你们却在此故意刁难，实话告诉你们，要是误了在下的公事，在场的各位兄弟麻烦都不小。” 小队长喝道：“你百般推托，分明有鬼，弟兄们，还不上前请他们下来？” “谁敢？”从年轻人下来的第一辆马车中，忽然传出一声娇叱。紧接着，车帘子掀开了，一个少女从马车上跃了下来。 那少女身材娇小，甚是清秀，但是背上却背了一把宝剑，脸色不善的看着那些兵丁。 那小队长及背后的所有骑兵，从少女出来的时候起，就已经刀出鞘，枪离鞍，如临大敌，全神戒备。 那少女轻蔑地看了看小队长，大声道：“就凭你们几个，就想请我们下车，未免有些不够看。” 小队长紧紧的盯着她，却不无失望的发现，这个少女根本不是海捕文书上的人，按照海捕文书的描述，被通缉的乃是两男一女，那女孩顶多十岁，比这个少女要小得多。 作为军人，他只知道在此设卡拿人，至于拿的对象有什么来历，他并不关心。那通缉犯的相貌已经深深印在他的脑子里，只要一眼就可以分辨得出。 少女的态度也激怒了他，他板着面孔，大声喝道：“我等奉提刑按察使司之命，在此设卡缉拿要犯，如遇反抗，则格杀勿论。各位，我劝你们识时务，乖乖的下车，否则若是动起手来，刀枪无眼，只怕对各位有所伤害。” 年轻人连忙制止住要暴走的少女，压低了声音说道：“这位大哥，我妹子并没有恶意，还请勿怪。不瞒大哥，马车上正坐着几位锦衣卫，是要出城公干的，只是因为任务机密，所以才掩人耳目，不想让太多人知道。还请大哥谅解一二。” 小队长道：“也是巧了，我早前也在锦衣卫干过，南昌府的锦衣卫不说全认识，至少也认识一半，叫你们那几位下来，咱们叙叙旧。” 那年轻人看上去有些尴尬，真是要什么来什么，假李鬼碰上真李逵，冒充什么不好，敢冒充锦衣卫？ 小队长心中笃定，大声吆喝道：“来人，请几位锦衣卫的弟兄下来喝茶。” 骑兵们轰然应诺，所谓请人喝茶，自然是以刀剑相邀。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的声音突然远远的传来：“你既然做过锦衣卫，自然知道锦衣卫做事的规矩，有些任务只能秘而不宣，你这样大声嚷嚷，半个南昌城的人都知道了，坏我大事，该当何罪？” 伴随着声音传来，一人骑马缓缓而来。其人身穿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神情肃穆，眼神阴郁，不是陆少翁是谁？ 那小队长做锦衣卫的时候，因为犯过一些错误，被陆少翁革职出来，无奈之下，才做了个守城门的小队长，可想而知，此刻他忽然看见陆少翁出现，心中的惊骇该有多么强烈。 他滚鞍下马，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高声叫道：“属下黄坚参见陆大人。” 那些骑兵见他行如此大礼，也就跟着拜了下去。 陆少翁却并不理他，转过头去跟那年轻人说道：“莫相公走得倒早。” 那年轻人自然就是莫思凡，少女便是谢小花。以莫思凡的性子，能用钱摆平的事情都不叫事，所以只要能够出城，花多大的价钱都是值得的。只可惜这个小队长黄坚油盐不进，一时间倒是被拿捏住了。他笑了笑道：“只因路途遥远，不走早一点，路上耽误的时间就太多了，未及向陆师哥辞行，还望恕罪。” 陆少翁摇了摇头，说道：“莫相公的事情更重要，辞不辞行都不要紧。以后有机会到南昌，一定要来寻兄弟。说来惭愧，你来了这么多天，兄弟还未请你喝过酒，下次一定补上。” 黄坚伏低着身子，不敢抬头，但心中的恐慌有增无减。整个南昌城，谁不知道千户大人面若寒霜，即使面对巡抚和布政使，也丝毫不曾有过好脸色，为人处世更是狠辣至极。可以这么说，得罪了许巡抚不要紧，若是得罪了陆少翁，绝对会让人痛感生不如死。 瞧他跟年轻人说话的语气，分明是很熟的关系，自己得罪了年轻人，不就等于得罪了陆少翁？想着以后生不如死的日子，黄坚就后悔得想将头往地上撞。 莫思凡瞧了瞧跪在地上的黄坚，微笑道：“酒是一定要喝的，哪天陆师哥去了谢家村，小弟也必尽地主之谊。不过，眼前这事” 陆少翁这才转向黄坚，冷笑道：“你如今把守这个城门，倒是威风得很哪。” 黄坚的汗一下子就出来了，如今天气寒冷，早上更是冷风刺骨，他却像是架在火上烤着的一般，冷汗直冒。他并不敢分辩，只是将头和身子都低到尘埃，身体也禁不住哆嗦起来。 莫思凡却道：“陆师哥勿怒，这位队长大哥也是职责在身，既然领了任务，要查缉要犯，不管怎样谨慎小心都不为过。倒是那些收了钱就放行的兵丁，治他们一个玩忽职守之罪并不冤枉。所以，陆师哥就不必追究了。” 黄坚万没想到莫思凡竟然还给他求情，心中禁不住感激，连忙说道：“属下无知，不知道这位相公的身份，请大人降罪。” 陆少翁淡淡地说道：“既然莫相公为你求情，这次就暂时记下了。还不快快放行？” 黄坚心中的石头终于落地，赶忙爬起来，对身后的手下喝道：“赶快清开道路，放这位相公出城。” 莫思凡此刻却忽然说道：“且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6章十里离亭 黄坚心中一紧，不知他还想说些什么。 陆少翁道：“莫相公还有什么事？” 莫思凡道：“我若是就此出城，倒显得我心中有鬼，全靠陆师哥以权势压人一样。日后若是有人以此诘难陆师哥，也是解释不清。我心坦坦荡荡，原本就不怕任何人盘查，今天若是不打开马车，让周围所有人看看，这一路行程，只怕还有的麻烦呢。而且你看这些围观的人群，心中想的恐怕就是马车里窝藏着朝廷钦犯呢。与其这样猜疑，倒不如让大家看看马车里到底有什么。队长大哥，除了中间这辆马车坐了女眷，不便抛头露面之外，其余五辆马车，你尽管派人盘查。” 确实，由于这一插曲，周围聚拢了不少看热闹的闲人。虽然守城兵丁盘查的行为不得人心，但莫思凡这些马车要说不能藏人，也无法令人信服。事实上，已经有不少人在交头接耳的议论了。 黄坚慌忙道：“莫相公言重了。小的万万不敢盘查。” 陆少翁喝道：“叫你查你就查，啰嗦甚么？” 黄坚只得从命，慢慢地走到第一辆马车之旁，掀开帘子，这辆车是莫思凡和谢小花坐的，此刻里面自然空无一人。不知怎的，他心中忽然松了口气，他不怕查不到钦犯，这种守株待兔式的盘查本来就效率低下。若是在马车里看到了不该看的，他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掀开第二辆马车的帘子，里面坐着两个青年人，身穿极普通的粗布衣服。黄坚仔细打量了一下，忍不住吸了口凉气。 原来是老熟人，他以前在锦衣卫的同僚，彼此共事过多年的，如何不认得？这么说，莫相公并没有说谎，车上果然坐着锦衣卫。 那两个青年人拱了拱手，挤着眼睛打趣道：“黄大队长，听说你要请弟兄们喝茶叙旧？” 黄坚的脸色尴尬，他也不敢大声嚷嚷，只是陪着小心说道：“误会，误会。兄弟职责在身，不得不查一查，要是有得罪的地方，回头兄弟请你们喝酒陪罪。” 接连查看了几辆马车，都是锦衣卫乔装坐在里面，大部分都是认识的。即使不认识，他也不敢怀疑，能跟锦衣卫坐在一处，即使不是新人，那也不可能是朝廷钦犯。看来这个任务还不算小，竟然出动了八名锦衣卫，要知道寻常的任务两三人就够了。他自然不敢问他们干什么去，只是重新挂起车帘，然后回陆少翁道：“陆大人，查看已毕，都是自己的弟兄。得罪之处，饶恕一二。” 陆少翁淡然说道：“既然已查到这个地步，何不干脆连女眷也查上一查，彻底免除后患？” 黄坚大惊道：“属下万万不敢。” 陆少翁道：“你是不敢，不过围观者中有不少妇人，你找两个过来，看上一看。” 黄坚不敢不从，只得从围观的群众中选了两个看上去老成的妇人，掀开马车帘子看了看。那两人先是有些好奇，一看之下，却几乎是呆了。 陆少翁喝道：“你们看到了什么？从实说来。” 那两个妇人喃喃地说道：“太俊了，简直比仙子还要漂亮。” “你们胡说些什么？说人话。” 那两个妇人回过神来，赶忙说道：“回大人。民妇看到了两位小姐，长得简直跟天仙一样。” “可有朝廷钦犯？” “哪能呢？这么俊的小姐，哪能是钦犯？” “那有没有那张告示上的小女童？” “没有。都是十几二十的大姑娘。” “黄队长，你都听到了，可有问题？” “没有。属下从来都不觉得有问题。” “那这些驾马车的车夫呢？” 一共是六辆马车，驾车的有老有少，老的有五十多，少的不过二十来岁，不过无一例外，跟海捕文书上的画像完全不像。 黄坚摇了摇头：“没有。” 他从来都没有怀疑过车夫。开玩笑，海捕文书满世界张贴着，朝廷钦犯怎么还敢大摇大摆的出现在大庭广众面前？ “这么说是没问题了？车队可以走了？” “没问题。这边的路已经清空，莫相公请。” 莫思凡淡然一笑，冲着陆少翁拱了拱手，道：“陆师哥，后会有期。”说罢，和谢小花上了马车。那车夫扬起鞭子，吆喝一声，马车车队开始启动，缓缓地往城门外驶去。 陆少翁望着马车离去，良久，才回过头来，脸色又回复到阴郁的状态。 黄坚小心翼翼的跟在他身后，大气都不敢出一口，生怕一言不慎，就惹祸上身。对于那个莫相公的身份，他连猜都不敢去猜，陆少翁出现在这里，就是专程来送行的，谁有这个面子值得他这样做？ 陆少翁翻身上马，欲走又停，喝道：“你们好生把守城门，休得走漏了朝廷钦犯，如有差池，拿你们示问。” 黄坚连忙应诺。陆少翁不再理他，快马加鞭走了。 马车出了南昌城，顺着官道往前走，速度就轻快起来。 时令正是寒冬，官道两边荒芜一片，草木枯黄，路边那些大树，掉光了树叶的枝干戟指般直刺阴沉的天空。地平线上山峦起伏，薄薄的冬雾笼罩着原野，凭添一份苍凉的气息。官道上面的行人很少，偶尔遇见几个，也是行色匆匆，为了御寒，他们紧裹着身上的棉衣，低着头赶路。对于快速从他们身边掠过的马车队伍，他们只是抬头望上两眼，并没有太过在意。 马车奔驰了一段时间，眼见得离城十里，出现了一座离亭，这离亭以前是个驿站，早已荒废多时，文人墨客们送好友出城，往往就送到这里告别。告别之时，做几首歪诗，颂一番惜别之情，也算是雅趣。传扬开去，也是一桩美事呢。 马车驶近离亭，莫思凡跳下马车，说道：“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就到这里罢。” 中间那辆马车的帘子掀开了，一张绝美的容颜探了出来，正是许云依。她怅惘的说道：“就已经到了么？我怎么感觉没过多久呢？” 莫思凡道：“有一种理论叫做相对论。俗话说，相聚时光阴似箭，离别后度日如年，时间是相对的。不知道许小姐听说过没有？” 许云依笑了笑道：“莫大哥总有很多我们没听过的俗话，这句话只怕又是莫大哥杜撰的吧？” 莫思凡道：“不管杜不杜撰，有道理就行。许小姐甘冒奇险前来送别，思凡感激不尽。” 许云依道：“也不算冒险。毕竟见过我的人很少，不怕被人认出。倒是姚家兄妹，我很担心被人认出来，所以捏了一把汗。” 莫思凡笑道：“许小姐的易容术可谓鬼斧神工，连我们这些见过真人的都认不出，遑论那些只看过画像的兵士？说句实话，所谓海捕文书上的画像，可以算作抽象派，那些兵士要是能凭海捕文书就将人给捉到，除非人品大爆发，否则绝无可能。” “那也是莫相公的计谋好，正所谓以正合，以奇胜，经过巧妙安排，即使守城门的官兵检查得再仔细，也发现不了破绽。” 这时，其他马车上的人也陆续下了车，这个离亭既是送别之所，也是歇足之地，南来北往的旅者走累了，到这里歇歇脚，缓一缓旅途疲惫。那些锦衣卫们都四散开来，看似很随意，其实却是在暗暗戒备，任何走近离亭百丈距离的人都会被提前发现，所以倒是不怕被人撞见。 和许云依同坐一辆马车的是她的贴身丫环云杏，她手中还牵着一个小女孩，便是姚铁坚的女儿姚小玉。在城门口接受检查的时候，小女孩就藏在她们身后，那两个妇人震摄于两位姑娘的美貌，哪里还会仔细检查，所以轻易便蒙混了过去。 姚士林却是装扮成了车夫，在那种情况下，人人都会注意马车内是否藏人，却不会留意到非常普通的马车夫。他的哥哥远不如他机灵，便扮成了锦衣卫，坐在马车里，由一个真正的锦衣卫帮衬着，也不会出问题。 这就是莫思凡的计划，正如许云依说的，以正合，以奇胜，再加上陆少翁的掩护，即使换个人处在黄坚的位置，也未必比他做得更好。 莫思凡冒险将姚家兄妹带出来，自然是准备将他们安置在西凌小学中。相对于复杂诡诈的社会，西凌工坊和小学无疑单纯得多，也完全在他的控制之下，他们可以在那里隐姓埋名，不用担心被官差查到。 许云依望了望正聚在一起的姚家兄妹，心中忽然有些难过。为了取信于严嵩，姚家此次付出了极大的牺牲，说是家破人亡也不为过。不久前他们还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转眼间就要逃亡在外了。姚士林的哥哥叫姚金林，先天性的智力发育不良，浑然不知自己已经成了朝廷钦犯，以为这只是一次出门远足，所以一直笑呵呵的，这样也好，如果他知道自己被通缉——能不能理解通缉的含义且另说——难免就会露出马脚。 “请好好照顾他们。拜托了。”她轻轻的说道。 “这是我的责任。”莫思凡平静的回答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7章琴声断肠 责任，这是一个沉甸甸的字眼。如果莫思凡不是一个负责任的人，就只需经营好自己的西凌工坊就行了，完全没必要去建一个小学。如果他不想负责任，也完全可以不用到南昌来，介入柳叶堂的事务，直到为许巡抚出谋划策，意图斗倒严嵩。更不用冒险窝藏钦犯，将姚家兄妹带出南昌城。 正因为意识到自己有这些责任，所以他才义无反顾的去做那些事情，卷入波云诡鹬的政治漩涡。 虽然他是穿越者，但从来没有自大到将自己当作救世主那样，什么都能摆平。现实不是神剧，他立足的这个社会，其实跟后世的现实差不多，没有谁是万能的。稍有不慎，就有可能阴沟里翻船。到时候不管有多少财富，有多少学识，都救不了自己。所以他步步小心，反复思量，怕的就是行差踏错。 许云依听到责任两字，看着他平静的表情，心里面踏实了许多。对莫思凡，她给予了无限信任，这是一个看上去平凡的男人，但是做的每一件事，都是那么的不平凡。 如果自己能够时刻陪伴在他身边，该多好啊。只可惜 她心中伤感，又不愿意表露出来，便低下头去，默默的注视着自己的鞋尖。 莫思凡又道：“你们也要照顾好自己，特别是你，温家不会放过你的，必然会发动所有力量来寻找你的下落。尤其要注意的是，温家找不到你的话，会从你父亲那里着手。因为他们知道你们父女情深，不管矛盾是真是假，随着时间的推移，总会过去的。所以他们会从你和你父亲之间的联系下手，一点蛛丝马迹，就会暴露你的位置。切记。” 许云依点了点头，轻声道：“知道了。” “还有，我知道陆少翁会保护你，柳叶堂的弟兄也不含糊。但是强中更有强中手，大明还有比锦衣卫更厉害的组织，那就是东厂，现在东厂完全是掌握在严党手中，温世贤完全有可能借助东厂的力量，这一点也不得不防。” “嗯。” “还有还有”莫思凡绞尽脑汁，思索着有可能出现的任何情况。只是一时间也想不出来了。 “搞得这么麻烦。云依姐姐，你还是跟着我们走吧，温世贤的势力再大，也只在南昌府好使，到了下面的地方，还有谁理他？你跟咱们到西凌，不就啥都不用担心了吗？”谢小花不满的插嘴道。 “我也想走。可是我不能让家父一人留在南昌府。” “你不想跟莫大哥在一起？不想去西凌工坊看看？当你亲眼看见水晶工艺品是怎样制成的，一定会大为惊叹。你不想看看西凌小学学的知识是什么？我敢保证，当你看过之后，一定会很想学的。” “你说的这些，我的确是想。可你不怕我抢” “怕什么？”谢小花大声说道：“我才不信你抢得走呢。关键是我不想看着你们担心这担心那的样子，那种感觉真是不痛快。” 许云依微微笑了起来：“有朝一日，我一定会去西凌工坊看看，反正又不是很远。但愿这一天不会太久。” 莫思凡很怕她们会相互挤兑起来，那样可就两头为难。两人如此心平气和，倒是一个意外。 他说道：“时候不早，许小姐还是尽早回吧。我们也得上路了。” 许云依点了点头，眼睛忽然就红了起来。她背过脸去，用衣袖遮住了脸。 莫思凡心中也有些难受。然而既然是离别，那就总得有分开的时候。他狠了狠心，回头吩咐车夫们开始准备马车。 总共六辆马车，三辆由锦衣卫们护送许云依回城，另外三辆由莫思凡等人使用。车夫们都是由锦衣卫乔装打扮，他们将一路护送到西凌县。 莫思凡让姚家兄妹坐上马车。出乎意料的是，他叫那个老年车夫将驾驭位置让了出来，坐进马车里面去，跟姚金林坐在同一辆。 姚家兄妹都有些不明所以。这个老车夫年纪约五十多，沉默寡言，一脸的络腮胡子，遮去了大半个脸庞。身材健壮高大，完全不像是要特殊照顾的样子。不过莫思凡既然这样吩咐，想必是有他的道理，所以大家什么话都没有说。 等大家都上了马车，莫思凡这才长施了一礼，说道：“许小姐，后会有期，请多保重。” “莫大哥请千万珍重。” 莫思凡不敢再停留，一股浓浓的愁绪正弥漫在离亭之中，仿佛连空气都开始伤感起来。他咬了咬牙，转身登上马车。马车缓缓起步，往西凌方向而去。 许云依怔怔的望着马车离去，泪水无声的自眼角滴落。 云杏悄悄的走到她身后，轻声唤道：“小姐” 许云依道：“云杏，将我的琴拿来。” “是，小姐。” 辚辚的马车声中，一阵悠扬的琴声传了过来，伴随着那美妙无比的歌声，仿佛唱进了所有人的灵魂。 歌声凄切，简直是要断人心肠，即使是感情最粗疏的人，也不禁要潸然泪下。谢小花已经是忍不住哭了出来，只有莫思凡紧紧的靠坐在马车里，眼神迷离，仿佛是在沉思，也仿佛啥都没想，灵魂出窍了一般。 “莫大哥，答应我，早点把云依姐姐接过来好不好？” 莫思凡机械的点了点头。 “我也不知道是恨她还是喜欢她。不过我觉得她真心不容易，哪怕是你对她好，我也不介意。” “啥？”莫思凡刚刚回过神来，莫名其妙的问道。 谢小花却死活不肯再说了。 马车里沉默下来，只有那美妙的琴声和歌声在萦绕，然而渐行渐远，终于消逝无迹。 马车在路上走了两天多，平安无事，第三天下午，就到了西凌县，傍晚时分，抵达目的地西凌工坊。 马车在西凌工坊门口停下，这时，得到通知的柳秀林和谢家兄弟都迎了出来。莫思凡一去就是两个多月，大家都很关心事情的进展如何。 莫思凡来不及述说太多，只是叫谢家兄弟好生款待护送的锦衣卫，丰厚的报酬也是必不可少。然后让柳秀林安置一下姚家兄妹，姚家兄妹现在都改姓为黄，以掩人耳目。 晚上，在莫思凡的办公室里，大伙儿聚在一起，有谢小花c柳氏兄妹c谢家兄弟，都是莫思凡完全信任的几个人，姚家兄妹则坐在一旁。 莫思凡简单讲了讲此去南昌的经过，虽然朝堂和江西官场发生了这么多大事，可是避居一隅的西凌县什么消息都不知道。消息的传递需要过程和时间，对于西凌县这种小地方来说，显然不是传播的重点方向。 他的讲述很简略，不少细节都是一笔带过，即使是这样，听的人也感到惊心动魄，想到短短的时间内，发生了这么多大事，如果换作他们，可不一定应付得过来。 莫思凡又将姚家兄妹介绍了一遍，特别叮嘱大家注意保密。大伙儿都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全都点头答应。 “现在，给大家介绍一位特别的人物。”莫思凡说道。 大伙儿都怔了怔，不知道他这样郑重其事，介绍的是谁。 莫思凡击了击掌，办公室的门突然开了，一个身材高大的老者站在门口。 姚家兄妹呆住了，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只过了片刻，小姑娘姚小玉就尖叫了一声：“爸爸。”向老者扑了过去。 老者紧紧的搂住她，将她抱了起来，在她脸上使劲的亲了亲。 姚士林终于反应过来，颤抖着声音说道：“父亲，原来您没有没有” 那老者正是姚铁坚，当人们都以为他葬身火海的时候，他却奇迹般地出现在西凌工坊，出现在他儿女的面前。 世界上还有比这更大的惊喜吗？没有了。至少在姚士林的心目中，再也没有比父亲死而复活更重要的了。向来感情比较迟钝的他，此刻也激动得热泪盈眶。 只有姚金林没有太大的反应。自己的父亲出现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吗？他根本不知道家里发生了多大的变故，也不知道父亲曾经死里逃生。没有人告诉他这些，即使说了，他也不见得能够理解。他看见一向比自己懂事的弟弟哭得像个泪人一样，忍不住就开始笑话他：“羞羞羞，这么大的人了，还在哭鼻子。” 姚士林顾不上理会，他虽然木讷了一点，却绝对聪明，只是稍微思索一下，就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他面向莫思凡，深深的施了一礼，说道：“莫相公，大恩大德，无以为报。今后如有用得着的地方，绝无二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8章水泥应用 这一切确实是出自莫思凡的安排。虽然姚铁坚早已抱定必死之心，但莫思凡怎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去死？苦思之下，才想出一个火遁的法子。 左布政使府书房那一排房子都是相通的，莫思凡叫人在另一间房内掘了地道，火起之时，姚铁坚退入书房，关上房门，也将火暂时挡在门外，其他人被火阻隔，无法追进来。他就通过小门进入有地道的那个房间，神不知鬼不觉的逃离现场。火灭之后，人们的注意力大多集中在书房的位置，哪怕是掘地三尺也发现不了地道，自然就会认为他已经葬身火海，也就不会再追查下去了。等以后想重建的时候，清掉那些断壁残垣，才有可能发现地道，那时已不知是多久之后了，也未必将其联系到姚铁坚的身上，毕竟在书房中确实发现过一具焦黑的尸体。那是陆少翁在锦衣卫私设牢狱里找了个身高体重都相近的死囚，那人作恶多端，如今替姚铁坚而死，也算是作了一桩善事。 姚铁坚逃出来之后，立即被陆少翁派出的锦衣卫保护了起来。这事知道的人极少，参与的锦衣卫都是陆少翁亲信，口风极严的。连姚家兄妹也完全蒙在鼓里，出城之时，在许云依高超的易容术之下，姚铁坚化妆成一个车夫，连姚士林当面都认不出来。 这些就是事情的简单经过。莫思凡讲述完毕之后，大家全都欢喜起来。 “以后就委屈姚大人在西凌工坊住下来，为了不让人发现，我觉得还是改一个名字，就叫风伯可好？”莫思凡补充道。 大家都点头称是。姚铁坚道：“承蒙莫贤侄盛情，老夫如今不做官，就当是一名闲云野鹤的老头就罢了。早就听说西凌小学教授的格物之道很神奇，老夫既然出不去，那就研究这门学问好了。就只怕年纪大了，学不会。” 莫思凡高兴的说道：“姚大人想学，那自然是极好的。我的恩师方攸宁六十多了，还依旧学得很起劲，如今几年下来，居然精通数学物理，不仅可以解决实际问题，还能担任老师，每天忙着教学。我怕他身体吃不消，你猜他怎么说？他跟我吹胡子瞪眼，说我小瞧他。还说自从研究学问以来，视野开阔了，精神状态完全不同，连带着身体都倍儿棒。我没奈何，只好由着他了。” 姚铁坚微笑着道：“这位老哥倒是有趣，有机会得当面请教一下。还有，别叫我姚大人。姚大人已经葬身火海，老夫现在是风伯。” 莫思凡哈哈笑道：“就是。是我疏忽了，该罚，该罚。” 姚铁坚一家就这样在西凌工坊隐居下来。人们只知道西凌小学来了两个新学生，而楼上实验室里来了个年纪不小的助理实验员，他们口音跟本地人完全不同。不过，西凌工坊经常都有外地人出入，人们见怪不怪，也根本无意深究。 时光荏苒，冬尽春来，瓦山水泥厂的第一期工程建成之后，立即投入了试生产。在这期间，莫思凡又去了一趟瓦山，观察新窑炉的生产情况。结果让他相当满意，新窑炉运行良好，完全可以达到设计时的产能。各配套设施也相当得力，极大的节省了劳动力。等正式生产的时候，水泥的产量必将产生一个飞跃。 莫思凡计划在瓦山和西凌工坊之间修筑一条水泥大道，这完全是一种纯粹的投入，即使水泥是自己产的，加上其他材料和人工，至少也得花上十万两以上。在别人看来，修这条路是见不到任何收益的，毕竟不会有人为了通行这条大道而付费。但是在莫思凡看来，这条路必须修，而且修得很值。要致富先修路的老话就先不说了，为了修路而雇佣人手，带动就业，这是好处一。通过修路这件事，让无数人看到水泥的实用性，这比打任何广告都要实在，这是好处二。路修好后，从瓦山出来的产品能够以更快的速度运输出来，光是每年节省下来的运输费用，就不止十万两，这是好处三。有了这么多好处，为什么还不修？不仅要修，以后还将逐步扩大，让其联结成一个路网，就像后世那发达的交通体系一样。即使规模只有百分之一，也将给社会创造巨大的财富。 所以新年过后，修路的事情就提上了日程，首先是招募工人，附近的百姓们无不欢欢喜喜，争抢着来报名。谁都知道给莫相公做事可以拿到极好的工价，西凌工坊如今已不是一般人能够进去的，要有关系，还得经过考核才能入职。不过莫相公建房子，造设备都需要大量人手，村民们通过做这些零工就能得到很不错的收入。如今莫相公又要修路，那自然得赶快去占个位子。 西凌县的贾知县对修路的事情也给予了高度支持。自古以来，修路筑桥就是善人们回报桑梓的一种方式，是可以记录进地方志的大事，甚至还会有人竖碑立传，一直传颂下去。不过，善人们修路，往往只是将自己村子前的路修缮一下，长不过里许，宽不过数尺，投资也不大，哪里比得过莫秀才的气魄？莫秀才修的那条路，长度就有五六十里，宽达两丈有余，并排驰三驾马车都绰绰有余，投入的资金必定是非常多的。毫不客气的说，以西凌县衙的财力，还不足以支持这么大的投入。而莫秀才愿意以一人之力，负担起整条路的修筑，这等善事，自然得大加鼓励。 有了官方的支持，事情就好办得多，要不然光是协调道路所过村庄的利益，就是一件十分头大的事情。 不出莫思凡的意料，水泥的应用引起了不小的轰动。这种建筑材料前所未见，强度高，平整度好，硬化速度很快，比如今所有的材料都要好。关键是价格还不贵，跟粗砂矿石搅和在一起，就可以使用，这比那种打磨青石条石之类的可要简单得多。这么长这么宽的一条路，建设速度也比人们预计的要快，如果不是受到水泥产量的制约，在人手充足的情况下，速度还将比现在快得多。 有心人很快就从中嗅到了商机。很显然，这种全新的建筑材料，不仅可以修路筑桥，盖房子也是可以的。价钱并不比木料和砖石贵多少，牢固程度却是大幅度增加。事实上，瓦山水泥厂的新厂房便是用钢筋水泥建的，高大美观速度快，它矗立在瓦山村，便是一个最好的样板广告。因此，在水泥还未大量上市的时候，预定的订单就已经将瓦山水泥厂给淹没了，为了交付订单，瓦山水泥厂开始大量雇工，早中晚三班生产。 也有人开始动起了歪心思。水泥可以在瓦山生产，其他地方难道不行？只要偷偷的弄到配方，搞一个小作坊，每天只要做个几百斤就可以发财了。配方并不是很难弄到，这个东西的工艺太简单，即使缺少精确配比，做出来的质量虽然不太好，却并不影响使用。做不出那么高大的设备也不要紧，人工敲手工磨，慢虽然慢点，未必就生产不出来。 然而这些人仔细核算过成本之后，却傻了眼，按照瓦山水泥厂给出来的定价，一千斤水泥的售价约二两，等于一斤才两文钱，比白菜都便宜。同时瓦山水泥厂还放出风声，等第二期厂房建设完成投产之后，水泥售价还将大幅下降，到时候即使是一般的家庭也能随意的使用，真正实现走进千家万户的目标。 可是这样的价格山寨者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来。按照他们核算的成本，只可能亏本，根本就不可能赚钱。那瓦山水泥厂是怎样维持的？ 其实这就是莫思凡精心设计的定价策略。 水泥这种东西，虽然是个新鲜事物，按道理卖多贵都行，独此一家的买卖，定价权掌握在他的手上，就跟西凌工坊出产的水晶工艺品一样。 问题是水泥作为一种基础的建筑材料，真正的价值是用来盖房子和修路筑桥，而不是成为奢侈品。它在建筑行业应用极广，用量非常大。如果定价太高，那么建筑的造价可就打着滚似的往上翻，能够用得起水泥的人可就不多了。这对它的推广应用非常不利。所以水泥的价格必须定在一个合理的价位上，既不能太高，也不能太低。 根据现在的度量衡换算，后世的一吨大约相当于现在的一千六百七十五斤，一千斤二两的话，一吨约为三两多。这个价格其实不低，在后世，普通硅酸盐水泥价格每吨只要三百多。而三两多银子应该可以值一千六百多元，比后世普通硅酸盐水泥价格贵多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9章痛揍泼皮 但是现在的生产效率完全无法跟后世相比，即使莫思凡改进了生产设施，也远远赶不上。在后世，一个近千人的水泥厂，年产量至少是百万吨级别的，瓦山水泥厂能达到三分之一的生产效率就顶天了。生产效率决定成本，也就决定了产品定价。 莫思凡大量应用了机械设备，效率尚如此低下，那么山寨者呢？更是低到尘埃了。 天朝百姓善于山寨，这在后世已经是一个颠扑不破的真理。莫思凡从来没有奢望不被人山寨，不过，其他东西山寨便罢了，水泥这种东西很特殊，他不希望被人山寨了去。 因为这是一个高污染行业。 因为他还想对子孙后代负责任。 山寨者们是绝不可能上马环保设施的。他们连正经的生产设备都制不出来，还指望他们抓环保？如果让人肆意山寨的话，恐怕就会造成小水泥窑遍地开花，污染变得十分严重，到时青山绿水就遭殃了。 所以莫思凡从一开始就面临一个挑战，就是防止他人山寨。 大明王朝并没有专利法，即使有，也不过是个摆设。所以如果有人山寨，从律法层面，他没有任何反制手段。 通过严格的保密措施，实行技术壁垒，让山寨者无计可施？可能性也不大。水泥跟水晶工艺品完全不同。水晶工艺品好歹还有几个关键配方，仿制者弄不到的话，做出的成品外观便惨不忍睹，完全无法跟西凌工坊的相比，也就难以卖出去。不同质量的水泥却是在外观上很难辨别出来的，消费者不知道的话，那些奸商就会以次充好，坑害消费者。 要解决山寨问题，最好的手段还是市场的作用。山寨者们算不明白这么低的价格怎么赚钱，但是莫思凡明白。简单的说，这就是规模的效应，这就是生产效率提高带来的好处。同样雇佣一个工人，山寨者只能生产一百斤，瓦山水泥厂就可以生产一千斤，效率差了十倍，单位成本相应的便降了许多。 在这样的生产效率之下，莫思凡定出的价格，不但可以赚钱，还可以赚不少，那些山寨者却不一定能够做到了。生产效率上不去，成本就降不下来，在成本高企的情况下，要维持足够利润，就必然会提高售价，但是瓦山水泥厂已经形成了品牌效应，即使是同等质量，同样的价格也不一定竞争得过，要是质量不如，价格还高，那谁肯买？消费者并不是傻瓜，他们会进行比较的。这样市场这双无形的手就会淘汰掉山寨者。 这就是莫思凡经过苦苦思索后得出的结论。生意这门学问很深，只要读懂了市场，就能控制住市场，也就能解决许多的难题。 但是，现在并不是充分自由的市场经济，在封建王朝的统治下，会出现许多意外的因素。莫思凡想出来的这个办法，并不一定能够完美的发挥作用，有些跟官府或权贵勾结得比较深的商家，往往可以无视市场调节的双手，非常规地拿到订单，如果真出现了这类事情，他也只能徒呼奈何。但是，因噎废食是不可取的，不能因为存在某种隐患就不去发展，如果是那样，那很多科技创新就可以歇歇了。 从目前的效果来看，这个策略确实起到了作用。山寨者们赚不到钱，也就没有动力继续山寨下去。 修路这样的工程，受益者非常多，绝大多数村民都很支持，但是每个地方都有些泼皮混混，专好寻衅滋事。修路投入这么大，恰好也是揩油的好机会，他们才不管这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工程，能揩到油的便是好工程。莫思凡在勘察修路路线的时候，已经有意识地避开了农田或者其他私人土地，就是为了避免纠纷，但是有些地方是避不过去的，否则得绕行数倍路程，在这种情况下，他就会派人事先跟村民们沟通，能补偿的便尽量补偿，不接受补偿的再另想办法。一般人都深明大义，对补偿并无异议，但是极个别的却借机狮子大开口，妄图大捞一笔。 修到两个多月的时候，莫思凡忽然获报，有一伙泼皮混混闯到工地上，以补偿不到位为由，阻扰施工，以至于修路不得不停顿下来。 当他带着人赶到工地现场时，就看见有十几个壮汉手拿棍棒，骂骂咧咧地驱赶着施工人员，更有一些人正在打砸设备，气焰十分嚣张。 随他同来的谢小花眼见现场一片混乱，心中大怒，大喝一声道：“住手。” 那些泼皮混混先是吃了一惊，待见到出声的是一个小姑娘，登时就哄堂大笑起来，更有一个泼皮调笑道：“哟，小姑娘，长得不赖，跟哥哥去玩玩？” 谢小花脸色一沉，也不打话，纵身而上，探掌抓住那个泼皮，手腕一翻，就将那人抡了起来，然后一抖手，将那人丢进泥水里，而且还是脸朝下，就这一下，不知喝进去多少泥水。 其他泼皮吃了一惊，不过他们可不识武功路数，也不知谢小花有多厉害，发一声喊，便向谢小花冲了过来，自然是打着倚多为胜的主意。 谢小花哪将这些泼皮放在眼里，施展开拳脚，一顿好揍，揍得这些人鬼哭狼嚎，最后尽数丢到泥地里去了。 莫思凡上前一步，喝道：“你们中间谁是为头的？” 泼皮们都没做声。 谢小花一脚踢在一个泼皮身上，骂道：“哑巴啦？莫大哥问话，你们敢不答？” 那泼皮被她打怕了，慌乱中指了一个人。 谢小花上去，也不打话，先是左右连扇了好几个大耳括子，她下手极重，只这几下，就扇得那人似个猪头一般，牙齿大概也扇掉了几颗，满嘴都是血。直到莫思凡叫了一声：“好了。”这才停下来。 莫思凡蹲下来，淡然说道：“就是你带着人搞事？” 那泼皮被扇掉了几颗大牙，说话难免漏风，但意思还是听得明白。他告饶道：“小的知道错了，请莫相公恕罪？” “知道错在哪吗？” “小的不该得罪莫相公。” “错。你得罪我有甚么打紧？我脾气好得很，不跟你们计较，可是面前这位谢五妹也敢得罪，不得不佩服你们的胆子。” 那泼皮吓得抖了一下，谢五妹的威名他也是听说过的，以前没当回事，总以为太过夸大其词，可是今天亲自体验过了，才知道传闻没有半分虚假，自己这十几号人，真不够人家揍的。 莫思凡先是抬出谢五妹的名号，眼见吓倒了那个泼皮，这才接着说道：“听说你们闹事是因为对补偿不满？那咱们就来理论一下，也让大家看一看，西凌工坊行事到底公不公道？” “这这个” “据我所知，这次修路从你们村经过，总共占用土地不到十亩，而且几乎都是撂荒的土地，并没有涉及任何农耕用地，但是西凌工坊是根据农耕用地的价格再翻十倍予以补偿，这个标准放到哪里都是适合的。本次补偿涉及到六户人家，补偿协议已经签定，款项都已经发放完毕，应该都没有问题，那么，你是代表哪户表达不满？是嫌补偿标准过低还是补偿未到位？不说清楚的话，那咱们只能到县衙公堂上见，到时候几十大板打下来，打死了也只能说活该。” “我我是代表东头李二满家” “李二满家的土地离这条路尚还有十余丈距离，根本影响不到他，凭什么给他补偿？你们这是叫空口讹诈，知不知道？没得说了，等衙门里的拘票吧。忘了说一句，本秀才跟衙门很熟，谢家村的大地主谢老财知道吧？你们去打听打听，跟我作对的下场是什么？” “别，”那泼皮慌了神，连忙叫道，“莫相公，您大人有大量，别跟小的们计较，李二满那档子事我们也不敢管了，谅他也不敢再讹人。您高抬贵手，此事就此作罢，可好？” “那你们砸坏的这些设备？” “我们赔。” “挺贵的哦。” “您老开个价，小的们一定想法子凑起来。” “那好，会有人找你们的。别妄想变卦，否则，我有的是办法让你们觉得生不如死。” 此事就此作罢，并很快被人们宣扬了出去，成为了一件笑谈，此后，再也没有人敢打这样的主意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40章扶贫济困 梅老倌是甘家村人。甘家村离谢家村约四十多里，是个只有十余户的小村庄。这里靠近山地，地少田薄，水源也比较缺乏，所以土里出产有限，为了补贴生活，村民们大都习得一门手艺，利用农闲时挣一点小钱，这样才能勉强维持。在过去，无论是种田还是做手艺，都是卑贱的工作，收入有限，村民们生活普遍都很贫困。 但是这两年来，生活有了些变化，四十里外的谢家村出了个莫秀才，办了个西凌工坊。这莫秀才极其重视手艺人的劳动，招了很多工匠，开出的工钱远远高于现在的行情。而且在工坊中，工匠地位很高，对于有特殊技艺的人，大家都非常尊敬。甘家村得距离近的便利，也有不少人进了西凌工坊，获得了比较高的工钱。那些没能进得去的人，要么手艺还不够，达不到西凌工坊用人的标准，要么就是老弱病残，已经几乎没有劳动能力了。梅老倌就是属于后者。 梅老倌年轻的时候也学过手艺，他是个篾匠，编竹篮竹框是把好手。不过他没赶上个好时候，光靠手艺根本养不活一家人。他老婆死得早，前几年唯一的一个儿子也得病去了，只留下梅老倌孤身一人在世上。他今年五十几岁，身体不好，如果不是幸得邻里照管的话，说不定早就活不下去了。即使这样，人们也估计他没几年好活，他精神困顿，终日不说一句话，说句不好听的，属于混吃等死的状态了。 这两年村民们托莫相公的福，大多赚到了钱，生活有了极大的改善。即使没赶上到工坊做事，做点零工也能挣钱。比如最近莫相公要修路，那些在家闲着的村民便跑到工地上去，哪怕是挑几担土，和几包水泥，也有钱拿。而那些妇人和小孩在家里摘些新鲜蔬菜，或是蒸几个馒头包子，或是烧几壶茶水，拿到工地上去，也能换几个钱，所以大家都干劲十足，都想借这个难得的机会多赚点钱。 但是无论机会多好，跟梅老倌这类孤寡老人也是无缘，他们已经没有劳动能力了。即使他们想做事，只怕也没有人敢收他们。别人都能做工改善生活，他们却不能。 嘉靖二十八年三月的一天上午，天空灰蒙蒙的一片，细雨飘飞，春寒料峭。梅老倌坐在一把有些年头的竹椅上，发愁的看着那似乎永无止歇的细雨。这把椅子还是他年轻的时候编的，用了二三十年，依旧很结实。他住的这栋茅草屋已经非常破旧，四面漏风，冷风灌进来，简直跟露宿野外没多大区别。屋顶上的茅草也稀疏了很多，不少地方开始漏雨，使得屋子里到处都是湿的。可他根本没办法修缮。 肮脏暗淡的房间里，家徒四壁，没有几件像样的家俱。残破的灶膛里，灰是冷的，已经有几天没有升过火了。低矮的饭桌上，放着一个吃了一半的红薯。这还是村头的蔡婶那天从他家门口经过的时候，看他可怜，给了他几个红薯，他节省着吃，每餐只吃半个，可是几天下来，还是要吃完了。往后有什么吃的，他不知道，也不愿去想。要是天气放晴，他可以到山后去挖点野菜，可是天老是这么下雨，他就哪里都去不了。 他对生活早已没有了念想，能活一天是一天，自从儿子病离以后，他的生活已经完全坍塌了。养老送终的人都没了，还有什么可说的呢？这一定是自己前世作了孽，现世注定要孤老终生，命中如此，没什么好抗争的。 他家在村子的边缘，靠近一座小山坡，村民们除非是上山去，不然很难到这片角落里来，村里多数劳力都出去赚钱了，让村子显得更加寂寥，到这里来的人便更少了。梅老倌悲哀地想到，这样的日子只要再持续几天，恐怕自己饿死了都没有人知道。 雨越下越密，屋前坑坑洼洼的地面上，积满了混浊的雨水，一阵冷风猛灌进来，梅老倌打了个寒颤，下意识的裹紧了身上单薄的衣裳。忽然，从远方细密的雨帘中，跌跌撞撞的跑来了一个人。定睛细看时，竟是村头的蔡婶。 蔡婶冒雨跑进梅老倌的家，一进门就大声嚷道：“快点，梅老倌，准备一下，菩萨来了。” 梅老倌懵了，没听明白啥意思。 “嗨，瞧我这急脾气，没头没脑的，难怪你不懂。告诉你吧，前几天我去工地卖鸡蛋，正好碰见一个骑着高头大马的小姐在巡视，哟，那小姐长得真好看，比画布上的仙女还要俊。听工友们说她就是西凌工坊的老板娘，那可真真是菩萨一般的人物。莫相公可不就是天上派来解救我们的菩萨咧，他的妻子那当然也是菩萨。谁都知道，五村地面的孤寡老弱都受着他们的恩惠，我也是一时头脑发昏，竟走上前去，拦住她的马头，将你的情况一五一十的讲了一遍，她听了，只是说了句知道了，倒也没做其他表示。退下来后工友们告诉我，他们当时心中捏了把汗，因为大家都说那小姐叫谢五妹，一杆大枪使得出神入化，我那时冒冒失失跑过去，若是惹恼了她，不定有什么麻烦呢。不过我倒觉得她很和善，也没有老板娘的架子，我跟她讲了那么多话，也没有不耐烦的样子。” 蔡婶显然是个急性子，连珠炮般讲了一通，梅老倌听得迷迷糊糊的，半天也没明白她想说什么。 蔡婶接着说道：“刚才我正在家里摊鸡蛋饼，我那在工地上做事的儿子忽然跑回来，告诉我老板娘将会带人来甘家村，要来看望你呢。梅老倌，这下你可走运了，只要莫相公肯伸出援手，以后你的生活就有保障了呢。” 梅老倌这次听懂了。不过他心里并不相信，自己跟那个莫相公无亲无故，凭什么得到照顾？ 蔡婶仿佛知道他的顾虑，又说道：“你放心，莫相公就是这一片地方的活菩萨，专门帮咱们老百姓的。再说哩，他们也不是专程来甘家村的，一路上拜访过不少孤寡老人了，我儿子就是这样得了信，赶回来告诉我的呢。” 梅老倌这才有点信了，心中升腾起一片希望。穷苦的生活过惯了，生活中的苦难仿佛没有尽头，这让他变得非常悲观绝望，人总是这样的，但凡有了一点希望，就想拼命的抓住它，倘若从希望变为绝望，人就会崩溃，甚至比从未有过希望更让人难以忍受。 正说着，忽然有辚辚的马车声穿透雨幕传了过来。没多久，几辆马车慢慢的驶了过来，路相当泥泞，又窄又破，马车想必是费了不少劲才过来的。 车刚停稳，一个小女孩便从第一辆马车上跳下来，大声问道：“这里是梅老倌的家么？咦，你不是” 蔡婶眼尖，一下子就认出她就是老板娘谢五妹，连忙回道：“他就是梅老倌，我听说您要来，特意给他报喜呢。” 谢小花也不在意，回过头来嚷道：“罗三姐，咱们到了。” 车帘子掀开，一辆轮椅缓缓的从马车上下来了。一个清丽可人的女孩坐在轮椅上，正是罗婉兮。 如今西凌工坊和小学事务越来越多，柳思柔忙不过来，就将学生会会长的职务让罗婉兮来做，罗婉兮虽然腿脚不便，但她能力很强，又天生喜欢替人排忧解难，这个学生会会长倒是蛮适合她的。上任以来，组织了不少有声有色的活动，其中，抚恤贫弱和孤寡老人就是最重要的一环。 谢小花虽然也急公好义，但她很不耐烦跟人沟通交流，以她那暴躁性子，不将人吓跑就谢天谢地了。所以每次组织类似的活动，她都不唱主角，而是给罗婉兮打打下手，跑跑腿什么的。 从后面几辆马车上也下来了几个少年男女，都是学生会中的骨干分子，学习之余，参与这些社会活动其实更有利于他们的成长。莫思凡从来都不鼓励死，和社会实践从来都不矛盾，他甚至设立奖励制度，凡是参与社会实践的，可以获得加分的机会，在将来评级的时候发挥作用。 这些少年们从马车上抬下一些米面油之类的粮食，还有一些肉食和蔬菜。这些都是多年未曾出现在这个茅草屋里的粮食了。即使儿子还在的时候，家里也没有过这么丰盛的食物。他的心里涌上一股暖流，多年冰封的心境仿佛化开了一些。 谢小花亲自推着轮椅，走进破旧的茅草屋里，家徒四壁的惨况自然引起了她们强烈的同情心。罗婉兮制止住想要站起来的梅老倌，亲切地说道：“老人家，您坐。今儿个我们是代表着西凌工坊和莫相公前来看您，希望解决您生活上的困难，让您可以安心度过一个幸福的晚年。不要怕，您可以将我们当成您自己的儿女，有什么话就尽管说。” 梅老倌嘴唇嗫嚅着，心情很激动，这种意想不到的援助简直太及时了，即使他早已心灰意冷，也并不意味着他就不想活下去。再说了，他的现状完全是因为看不到任何希望而产生的，如今这些少年男女的到来，又给了他一些未来的希望，所以他的心里也渐渐活泛了一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41章芳心暗许 罗婉兮很善于跟人聊天，探望孤寡老人，不是将一些粮食往他们家里一放就了事的，那叫施舍，治标不治本。实际上，很多孤寡老人不仅是贫困那么简单，他们还有很多心结，他们的精神状态很差，这些才是他们健康的最大敌人。不解开他们的心结，即使不再忍饥挨饿了，他们的生活也不会快乐起来。 所以她引导着梅老倌聊天，想尽办法让他多说话。梅老倌已经很久没有跟人开口说过话了，甚至忘了该怎样说话。可是罗婉兮很有耐心，即使只获得一些只言片语的回应，她也会大声的赞赏，并且将话题引到梅老倌最感兴趣的方面去。 梅老倌的心里其实有很多话想说，孤寂的生活过久了，找不到倾诉的对象，他只能将所有的想法都憋在心里，久而久之，就成了半个哑巴。即使有人找他讲话，他也半个字都说不出来。然而今天，他郁积已久的情绪终于得到释放，内心无数的想法喷薄而出，以至于情难自禁，放声大哭起来。 这是儿子死后，梅老倌第一次发出声音。白发人送黑发人，此中悲痛，自然难以尽述。一直以来，人们害怕触到他内心的伤痛，在他面前绝口不提他儿子的事情，仿佛只要提一下，天就要塌一样。其实这种痛苦，越是积在心里，苦痛越深，日积月累，直到化为永远也抒散不开的块垒。罗婉兮却反其道而行，并不回避他的痛苦，反而一步步引他说出来，她并不过分刺激他的情绪，只是巧妙的c不着痕迹的聊着家常，然后自然的谈到过去某些比较快乐的事情。梅老倌的情绪已经完全被她牵引，想起某些趣事，嘿然而乐，想起某些不幸，则老泪纵横。 谢小花在一旁看着，完全插不上话，她不得不佩服罗婉兮说话的技巧。同样一个意思，会说话的人，说出来让人如沐春风。不会说话的人，哪怕是夸别人，别人听着也很刺耳。这就是说话的技巧。 她谢小花舞刀弄枪还行，可是跟人打交道的事情，确实不太擅长。人各有专精，每人都有自己的角色，倒也没什么不妥。 谈话进行了差不多一个时辰，梅老倌将肚子里的苦水倾倒一空，他现在说话已经比较利索，再也没有交流障碍，虽然疲倦，精神状态看上去却好多了。变化之大，让蔡婶看着都惊讶不已。 时候已经不早，罗婉兮就准备告别了。临别之时，她答应过段时间还会来看望梅老倌。 而且这栋茅草屋已经不再适合居住了，她准备在这附近选择一块地皮建一所养老院，专门供孤寡老人居住。养老院建成后，附近一带十余位老人都可以搬过来，由专人统一照顾。这样既降低养老成本，又可以全面照顾到。至于这个养老院由谁来负责，她觉得蔡婶很不错，为人很热心，做事也很麻利，很适合做这个工作。作为报酬，蔡婶每月可以在西凌工坊领取不菲的工钱。 蔡婶平日就比较热心于帮助邻里，委托她做这件事，既是对她的信任，也是对她善意的一种嘉奖。不消说，蔡婶对此任命是十分欢喜的。 从甘家村回来，罗婉兮去找了莫思凡。 莫思凡很忙，可是再忙，他也要见罗婉兮。不为别的，就因为她是罗婉兮。 对这位身残志坚的三小姐，莫思凡打心眼里敬重。一个女孩子，活得像罗婉兮这般多姿多彩，非常少见。重要的是她还具有现在的人少有的人人平等的观念，这种观念的形成跟她自身的遭遇有关，她出身富贵，却是在人们异样的眼光中长大，这种异样让她很不满，所以一直以来她都在向人们证明，她做事不比任何人差，反而做得更好。 莫思凡创立的西凌小学，一向提倡兼容并蓄，气氛平等活泼，正是罗婉兮最喜欢的那种生活氛围。在这里，人们不觉得她异样，只要有学识，就能获得大家的尊敬。至于家世或人脉关系，都不能让大家另眼相看。而罗婉兮正是凭借自己的才能赢得了学生会会长一职。 虽然莫思凡时常不在西凌工坊，但是只要他回来，必定要去拜访一下罗婉兮，他那令人如沐春风的态度，温和儒雅的谈吐，天马行空般的思维方式，无比丰富的学识，无不令她钦佩。跟他在一起，用不着讲究那么多礼节，整个人的思想都是自由自在的，这一点让她觉得非常舒服。时间一久，她的芳心便有所触动，不过她掩饰得相当好，别人也很难探究到她的内心。 莫思凡在办公室里接待着她，请她坐下来后，便忙着给她倒水沏茶。罗婉兮的眼睛看着莫思凡忙碌的身影，不自觉地流露出温柔的情意，但是当莫思凡望向她时，她便垂下眼睑，小心地掩藏着自己的心思。 莫思凡将一杯热茶放在她面前，微笑道：“这是雨前毛尖，你二哥特意从瓦山捎过来的，你尝尝，这才是家乡的味道。” 罗婉兮轻啜了一口茶，笑道：“我品尝不出来，总感觉跟其他茶差不多。” “那是你不好此道，其实各种各样的茶尝多了，其间细微差别是可以辨别出来的。不过得有很多年的经验，如今我勉强可以辨别几个品种，多的可就不行了。” “那也很厉害了。” “对了，你二哥还托我一件事，想替你物色一个品貌兼优的年轻人，不知你自己有没有中意的人选，有的话，可别忘了告诉我。” 罗婉兮垂下头，默然了一会儿，然后淡然说道：“我早就有过誓言，决不苟且于世俗眼光，非情投意合者不嫁。可惜的是，到如今也不曾遇见那样的人。我不想将就凑合着过日子，如果所遇非人，倒不如孤独终老。” “好吧，就当我从来没有说过。其实我也赞同你的意见，恋爱和婚姻都是可以自由选择的，不喜欢就不能勉强在一起。其实你二哥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让我留意一下，有那样的人自然更好。” “我知道，二哥从来都尊重我的选择。可是要找一个像莫相公和小花那样情投意合的例子，真不容易。小花真有福气。” “呃，扯远了。三小姐现在兼任学生会会长，可还习惯？会不会太辛苦了？” “挺好。虽然比以前忙些，但是日子过得很充实，也提高了自己的组织能力，我很喜欢这个职务。” “三小姐上次组织了一个篝火晚会，据说反响很不错，不少人都要求再来一次呢。” “是还不错。没组织篝火晚会之前，我也不知道学生们都是这么多才多艺，能歌善舞，一次晚会过后，发现了好多人才。不过，大家最强烈的心声是：什么时候能够听到莫相公一展歌喉呢？若是和小花妹妹共舞一曲，则更是大饱眼福了。” “可别，我要是唱歌，大家都会以为狼来了，至少吓跑一半的人。那晚会就办不下去了。” “莫相公忒谦虚。不瞒你说，大家的期待也是我的期待。” “三小姐这次来，不是专程来请我去唱歌吧？” “自然不是。承蒙大家的厚爱，让我当学生会会长，过年的时候搞了个抚恤孤寡活动，最近这段时间也走访了不少孤寡老人。通过走访，我产生了一些想法，想跟你谈一下。” “三小姐请说。” “莫相公肯每年都拿出一笔钱来做善事，这自然是极好的，乡亲们也因此受惠良多。不过，从我参与的情况来看，有几个问题。一是影响范围很窄，目前主要还是以五村为主，五村以外基本无能为力。但是目前五村村民基本上都非常富裕了，需要帮助的并不多，这就造成了资源的不平衡，真正需要帮助的帮不到。二是款项批复繁琐。做善事是需要大量金钱的，虽然从来没有人故意拖延或卡住不办，但是由于财务制度的原因，申请一笔款项，得经过多方批复，费时良久才行。如果设立一笔专款用于善事，想必会方便不少。三是人员不固定，导致前后衔接不畅。曾经有过一次案例，前一批学生对接了一批孤寡老人，但是后一批学生接手后，由于遗漏，导致一名老人长达三个月没有人管，如果不是有乡亲反映，问题还不被发现。此虽个例，但反映出来的问题不小。查缺补漏，我觉得从管理层面上就应该重视起来。” 莫思凡沉吟了一下，说道：“这些问题我也知道，以前没有解决，一是比较忙，没顾得上。二是确实重视不够，这一点我向你检讨。今天既然谈到这个问题，那就来解决一下。其实对于慈善问题，域外早有成熟经验，咱们拿来借鉴一下。” “域外？” “对，咱们学过地理，当然知道地球上不止天朝上国，还有不少其他国家，像英吉利c美利坚之类的，文明并不逊于天朝，甚至在某些方面，犹有过之。所以学习借鉴他们的先进经验，很有必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42章婉兮基金 其实这个时候美利坚的影子都没有，英国刚从中世纪走出来，经过启蒙运动，开始进入大航海时代了，但是说到国力的话，比大明差得甚远，更没有完善的福利制度。此刻正是资本主义萌芽阶段，资本的原始积累是非常血腥和丑恶的，除了大规模掠夺殖民地的资源之外，对内也残酷剥削产业工人和农民，著名的圈地运动便是这一历史时期发生的，在这种情况下，产业工人的温饱问题都没有解决，更别说慈善了。所谓慈善问题的成熟经验，完全是几百年后的事情，是欧美国家发达之后的产物。不过，就算莫思凡将几百年后的事情拿到现在来说，别人也无从置疑，自然是由得他来说了。 “那他们是怎么做的？” “很简单，成立一个慈善基金会，专门用来做扶贫济困的事情。我每年拨一笔专款到基金会，由基金会执行机构统筹安排发放，以后若是有困难家庭或者病弱人群，或者是任何需要帮助的人，都可以动用这个基金给予无偿资助。” “基金会是什么意思？” “基金会么？”莫思凡下意识地搔了搔头，觉得不太好解释。若是在后世，内事不决问百度，外事不决问谷歌。可在嘉靖朝，哪有这么先进的玩意？ 他沉吟半晌，说道：“基金会就是个人或工坊由于某种特定的目的建立起来的一种机构，这种机构可以采取公募或私募的方式募集资金，用于无偿资助需要资助的对象。根据目的的不同，基金会有不同的称呼，比如教育基金会，儿童基金会，慈善基金会等等，各有各的用途，但是总的一句话，成立基金会的目的，是为了帮助弱势群体，扶危济困。而不是为了聚敛钱财。” 他解释得很浅显易懂，罗婉兮自然是一听就懂。只不过基金会对她来说委实是个新得不能再新的事物，所以有诸多疑问也不奇怪，比如： “反正都是做善事，个人做了就行了，干嘛一定要搞一个基金会？” “个人行善，天生就有很多局限性。就如同三小姐发现的那些问题，这是个人行善的一些通病，比如忙起来就顾不上，延续性不强等。如果有一个专门的机构做这些，就可以避免这些局限。其次，一个人的力量总是有限的，就算我不缺钱，但又做得了多少事？但是基金会不同，它是开放式的，如果是公募基金，那所有人都可以向它捐献，如果有千万人参与进来，聚少成多，力量比我个人就大了很多。如果能够再吸引一些大财主进来，那更是不得了。即使是私募基金，也比个人强大得多，所以欲做大事，就要能团结尽可能多的人，汇聚尽可能大的力量。做善事如此，做其他任何事都概莫能外。” 罗婉兮赞叹道：“莫相公这才是做大事的想法，我刚才的想法未免肤浅了。” 莫思凡道：“三小姐是我见过的最有善心的人，我觉得要是成立基金会的话，交给三小姐来打理是最合适的。” 罗婉兮道：“感谢莫相公对我的信任，不过我虽然爱做这些善事，但是对你说的基金会真的没有半分了解，只怕会辜负莫相公的期望。” “我觉得这个不是问题，严格说来，我对基金会的运作也是一知半解，不过凡事都可以在实践中逐步学习c完善，没有人可以要求从一开始就做到最好。我对三小姐有着充足的信心。” “莫相公既然信任我，那我就不再推辞了。这确实是一个挑战，但也是一次学习的机会，我希望在最短的时间内摸清基金会的运作方式，尽自己最大的能力把它做好，造福于那些有需要的人。” 莫思凡欢喜道：“这样最好。其实我早就有搞一个基金会的想法，只是构想一直不成熟，也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所以只能凭个人能力断断续续地做点善事，事实证明这样是远远不够的，要不是三小姐今天提起，我也不会想到这个方面。这样吧，以后这个基金会就叫婉兮基金会好了。” “这怎么行？”罗婉兮慌忙说道，她知道用名字来命名是一个非常大的荣誉，这让她感觉到压力非常大。 “三小姐不用谦虚了，这既是荣誉，也是一种无形的鞭策，提醒三小姐勿忘初心，兢兢业业地做好每一件事，否则任何一件错事都是给三小姐抹黑。这个基金会很重要，投入巨大，也必然会产生较大的社会影响力，所以必须秉持公平公正的立场来对待每一位弱势人员。” “那好吧，我尽全力而为之。” 莫思凡并没有任何慈善基金会的工作经验，对基金会的运作流程实在谈不上有多熟悉，所有关于基金会的知识，他都是从网上看来的，既不系统，跟实际操作也会有出入。虽然他解释清楚了基金会的定义，但是现实跟名词解释当然会有不同。实际操作的时候，自然是按照他自己的想法来，所以如若后世某个熟谙基金会运作的人士穿越到这个时代，看见婉兮基金会如此运作，大概是要笑掉大牙的。然而作为这个时空的一个开创性的事业，不管莫思凡怎么做，没有人能指责他做得对还是不对。这就相当于制订标准的人，不管标准是不是合理，作为先行者的权利，别人就得遵守。 接下来的时间里，莫思凡和罗婉兮详细讨论了婉兮基金会的运作方式。按照他的设想，婉兮基金乃是扶贫济困基金，这决定了它的使用方向和用途，所有改变或试图改变其用途的行为，都是不被允许的，情节严重的将被追究责任。这就保证了它创立的初衷永远不会被改变，也不会被某些别有用心的人或势力利用。在随后的几百年里，婉兮基金会逐渐发展壮大，成为了国际上最著名的扶贫基金，每年都有亿万资金投入其中，这些资金有普通百姓的，也有大财阀和亿万富豪的，但无论是谁，都改变不了婉兮基金的性质，它是个扶贫基金，仅此而已。 为了防止基金被错误使用，婉兮基金会禁止参与任何投资活动，因为只要是投资，就必然有风险，世界上不可能有百分百包赚不赔的买卖。但是资金必然是有升值需求的，所以婉兮基金允许有部分资金存进银行进行保值，存入比例有严格限制，而且在原则上，不允许将所有资金存进同一家银行，必须分散存入不同的银行。当然了，在创立之初，大明只有商工银行一家，这却是没有法子的事情。但是在几十年后，大明各地的银行如春笋般冒出，兴盛一时，这就有了分散存钱的条件。 为了便于管理婉兮基金会，莫思凡决定成立一个理事会，由理事长和若干理事组成，首任理事长自然是由莫思凡来担任，作为婉兮基金的创立者和发起人，他对基金会的章程制定和运作方式具有绝对的权威，任何人包括后任理事长都不得擅自改变。理事则通常设十至二十名，简单点说，谁给婉兮基金捐了钱，谁就有可能成为理事，谁给的钱多，谁的排名就靠前。所以理事名单是不固定的，基本上每年换一次，人选的唯一标准就是看上一年谁捐的钱更多。 按照莫思凡的设计思路，理事会是基金会的监管机构，理事们对基金会的运作方式有投票表决的权力，对基金的流向有监管权力，可以就可疑流动提出质疑，但是不负责基金的具体使用。基金的使用由执委会负责，执委会由会长和若干工作人员组成，会长自然就是罗婉兮，工作人员分为专职人员和志愿者，由他们负责甄别受助者，确定救助标准，安排救助资金和物资发放，跟踪后续进展等等。至于理事会和执委会的关系，就好比后世的人大和公检法，人大作为立法机构，有立法权，可以立法释法，但是法律的具体使用自然有公检法去执行，无需立法机构参与具体的案件调查。 这个概念其实很好理解，但是封建时代，立法与执法往往两位一体，这就有点混淆，好在罗婉兮认真思考之后，明白了两者之间的区别。至于为什么要这样做，她就不太明白了。莫思凡没办法解释太多，总不能说自己是照抄后世经验吧？ “万事开头难，其实真正运作起来之后，反而简单了。唯一的问题是，你的身体吃得消吗？” 罗婉兮微微一笑道：“莫相公太小瞧我了，虽然我腿不方便，身体却没有那么弱，不会轻易垮掉的。” “那就好。资金方面不要担心，我会在股东会议上提出这个议题。同时，我个人也将注资给婉兮基金，你放手去做就好了。咱们今天谈的都只是些纸面上的东西，落到实处的时候才会发现更多的问题。到时候咱们再调整。希望三小姐做得开心。” “谢谢！” 日后蜚声中外的婉兮基金就在这次谈话之后成立了，它现在虽然还很弱小，但是在今后的岁月里不断发展壮大，最终成为了在国际上都极具影响力的慈善机构，在消除人类贫困上发挥着巨大的影响力，而罗婉兮也因为她的出色表现而得到无数人的铭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43章见字如面 虽然住在偏僻的西凌县，莫思凡也时刻着南昌府那边的动向。时常会有消息传过来，或是通过往来的骡马队，或是有专门的信使，或是通过快速的信鸽，总之一有风吹草动，莫思凡就能在最短时间内知道，甚至比绝大多数南昌人知道得更早更多。 通过不懈努力，许如尘已经获得了严嵩的充分信任，毕竟高级的手下难得，能够坐上江西巡抚的位子上，也绝非一日之功，另外培养人选的话，哪有直接使唤许如尘得力？当然，许如尘在民间的风评早已臭名昭著，人们都说他欺师灭祖，卖友求荣，为了苟全性命，不惜投靠严嵩奸党，甚至有人说夏言的死也跟他有关，如果不是他的出卖，严嵩哪里有把柄置夏言于死地？再加上江湖疯传他大肆聚敛财富，贪污受贿，无所不为，甚至寡廉鲜耻到公开向人索贿的地步，如此种种，自然将他从一个大清官直接打成一个大奸臣。但是，作为大奸臣的许如尘显然更合严嵩的心意。 在朝堂上，不断有御史弹劾许如尘，然而所有弹劾都被严嵩强力压了下去，根本到不了嘉靖皇帝手上。其实就算到了也没什么用，嘉靖皇帝一定会征询严嵩的意见，而严嵩是不会让自己的手下倒霉的。 最近，许如尘又酝酿了一项大计划，那就是在严嵩的老家分宜建造一所规模宏大的豪宅，这项计划耗资巨大，达百万两之巨，其中绝大部分都是搜刮来的民脂民膏。这项计划尚未动工，就已经传到了严嵩的耳中。严嵩对此自然十分满意，却假意派人劝阻许如尘，说什么民生惟艰，不宜大兴土木之类的，另一方面却又派人通知温世贤，要他尽全力配合许如尘的工作，以便豪宅早日完工。 凭借这些措施，许如尘成功的获得了严嵩的信任，至少在短期内，江西巡抚的官位稳住了。 当然，作为策反许如尘最大的功臣，温世贤也得到了严嵩的嘉奖。对于一只摇尾乞怜的走狗而言，赏根骨头就是最好的奖励了。 柳叶堂一直在稳步整合南昌的帮派势力，已经从广润门一地向其他地区扩张，不少小帮派都被其吞并。人们并不清楚柳叶堂有什么背景，也不知道为数众多的好手从何而来。那些小帮派被吞并之后，除了身手不错的人被吸收进柳叶堂之外，普通帮众则或遣散，或收容，还有些被送到瓦山水泥厂参加劳动，学习技术。将来这些人就是新水泥厂的技术骨干，从帮派分子到技术骨干，人生的跨度还是蛮大的。 除了这些消息之外，莫思凡还经常收得到许云依的书信，这位美丽绝伦的官家小姐，为了逃婚，不得不流亡在外，哪怕她父亲是江西省最有权势的人，也有家不能回。幸而莫思凡安排了很多人保护她，不然还真不能放心。 她经常给莫思凡写信，所谓鸿雁传书，大概就是指的这样的吧。 莫思凡的手上就拿着她最近的一封信： “莫大哥，见字如面。别后已近半年，思君甚切。 之前咱们聊过不少话题，今日不聊局势，不管外面如何天翻地覆，只说琐事。 最近我又搬家，这已是两个月来的第三次，这次我住进了你以前住过的大宅院，住的正好是你以前那个房间。很巧吧？其实是我特意要求的。 大家对我都很好。刘东家常来看我，李大哥也会抽空过来，宅院里护卫这么多，我觉得很安全。除了不能随意出去之外。 院子里那两棵大槐树，如今已经满树绿荫，树冠亭亭如盖，我时常在底下散步。阳光透过树叶撒在石板上，斑驳成一片。天气很好，我的心情亦如是。 昨日清风吹拂，天空湛蓝。我和云杏扎了个风筝，在院子里放。不巧的是，放了没多久，线就断了，我们只能眼睁睁看着风筝在碧空上飘荡，越飘越远，直到再也看不见。云杏很难过，可我觉得风筝是往西凌方向飞呢，万一飘到莫大哥身边，岂不是妙事一桩？就算飘不到，可我的满腔心事都附着在风筝上，莫大哥是一定可以感觉得到的。 今日出了一件糗事，早起梳妆时，不慎将五号腮红用成了三号腮红，跟我今天用的口红有点不太相配。好吧，我相信莫大哥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在你们的眼里，腮红永远只有一种颜色，就像莫大哥可以常年只穿一袭青衫一样。可是在女孩子眼里，用错腮红是一件顶严重的事。其实每个女孩心中都有一个朴素的愿望，那就是早起之时，对镜梳妆，最美丽的那一刻，只为心爱者绽放。 下午，我和云杏偷偷跑出去玩了一趟。如今正是踏青的好季节，郊外绿草如茵，游人如织。花红柳翠，士女云集，我们装扮成书生模样，倒是好生风雅了一把。离亭有酸腐文人在告别，一群人在那里摇头晃脑的做诗，狗屁不通，笑倒旁人。回来时云杏发现有人在跟着我们，原来是大宅院的护卫一直在暗中保护。想着自己的任性，好生惭愧。 现在夜已深，大宅院寂静一片，窗外月光如洗，撒在庭院中，看上去特别的清凉。云杏已经困得睡着了，我却无眠，执着蜡烛站在窗前，夜空澄净，几颗星儿在天边忽明忽灭，遥望天上弯弯的月牙儿，思绪翩跹。不知道那一弯清泓的月儿，能不能将我的思念带向远方？ 罢了，纸短言长，再多的话语，也抵不过那心中默默的念想。我的双眸已经有些模糊，难以抑止的清泪不说了，那就让这一笺薄薄的信纸，跨越千山万水，送到莫大哥的手中。 祝莫大哥珍重！ 另外，我和云杏做了糕点，顺便捎一盒给你尝尝。 另外的另外，其实糕点主要是云杏做的啦，我不会，只能打打下手。” 正所谓情真意切，哪怕莫思凡是个木头人，拿着手上的这封信，也是明白其中情意的。他的心头涌起一丝甜蜜的烦恼，这信纸哪里是信纸，分明是少女的满腔深情啊。 办公室的门忽然响了一下，莫思凡相当警觉，马上将信纸藏了起来，回头一看，谢小花正似笑非笑的站在门口。 莫思凡忽然一阵心虚，陪着笑问道：“小花来了？干嘛站在门口？” 谢小花不答反问道：“你在看些什么？” 莫思凡躲躲闪闪的说道：“没没什么。” “听说云依姐姐来了信。” “听谁说的？没有的事。” “这样啊？那就可惜了。”谢小花狡黠的停顿了一下，莫思凡心虚得厉害，竟然有点不敢望着她。 谢小花接着说道：“我却是接到了云依姐姐的信，还有她捎来的糕点呢，既然你没收到，那就没这个口福了。我猜啊，说不定是那个信使偷偷的吃了你那盒呢。” “啊？” 谢小花得意的瞥了他一眼，那眼神分明是：“小样，还想瞒着我？哼。”忽然扭头就走了。 莫思凡呆了半晌，翻出那信笺，看那背面，原来还有几行小字，小得几乎看不清，写着：“另外的另外的另外，我给小花妹子也寄了盒糕点，可别说我偏心哦。” 莫思凡哭笑不得，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了。 他偶尔会回几封信，但是内容并不涉及感情方面，无非是谈谈当前局势，叮嘱一些注意事项之类的，可以说是无趣极了。 他并不是对许云依毫无感情，这样温婉可人的女子，不惹人喜欢就不正常了。莫思凡是个正常人，不是怪胎，也不是圣人。他跟谢小花的感情真挚而稳定，这丫头虽然暴力了一点，活脱脱就是个野蛮女友的翻版，但是谁爱谁知道，这丫头的优点还是蛮多的，如果只能有一个选择的话，那他铁定只选谢小花，绝无二心。 然而这个世上从来不止一个选择。先不说现在三妻四妾很正常，大清官海瑞还纳妾呢，就算是在后世，一夫一妻制度之下，不是还有很多宅男梦想着偎红倚翠，坐拥无数美女吗？莫思凡从来没有想过要无数美女，但要说他从未有过想法，不想多几个红颜知己，那也是不切实际的。是个男人都希望搏得美人欢心，更何况许云依这等大美女对他深情款款，更是能够满足一个人的虚荣心。 但他还是不敢，有想法不代表能够付诸行动，作为接受过现代教育的新时代好青年，思想的转变不是那么容易的，更何况这种思想转变是一种倒退，是“封建糟粕的集中体现”呢。所以他有这个心，还没这个胆。 别人当然是不理解他的想法，能够得到许云依的青睐，那是前辈子修来的福分，还不接受？还在犹豫？那是脑子秀逗了的想法。 许云依收到他那些无趣的信件是些什么想法，旁人很难明白，也许只是一句简单的嘱咐，她也觉得饱含深情呢，情窦初开的女孩子往往都是这样。她的来信一封比一封热烈，情意绵绵，永无绝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44章韩强卖艺 西凌县西门附近有个永昌寺，供奉着一百零八个罗汉，香火甚旺。这里每月初一十五都会举行庙会，四面八方的乡民们都会在庙会之日来这里赶集。所以很自然的，这里成了一个繁华热闹的地方，即使不是庙会之日，这里也开了很多店铺，南来北往的商品都在这里汇集。跑江湖的c耍把式的c说书的c卖唱的，麇集于此，三教九流，各路神仙都有，端的是甚为复杂。 杜十三在永昌寺开杂货铺已经二十多年了，算得上是个老江湖，二十年来，永昌寺附近风云变幻，已经有很多个势力在这里轮流称霸，短的不过几个月，时间长的也只有年就衰落了。杜十三并不在乎这里是谁的地盘，反正不管谁来，每个月三吊钱的保护费少不了。怕的反而是那种真空期，要是没有人镇得住场子，今天这个来收保护费，明天那个来砸店子，再好的生意也得搅和黄了。 现在，在永昌寺一带说话最有用的无疑是何麻子了。不错，就是被李沐风从手上劫走小黑哥的何捕头。由于那次过失，何麻子被史知县踢出了公务员队伍，变成了一介平民。不过，由于他有一点武功，当捕头的时候也积累了很不错的人脉，所以就算削职为民，日子混得也不错。在永昌寺，他纠集了十余个地痞混混，打垮了原先在这里的老大，自己取而代之，一时间倒也威风了起来。只要是在这里讨生活，就得到何麻子这里来拜码头，别的不说，至少收钱是收得手发软，比当捕头惬意多了。 但是有两个店铺是何麻子不敢惹的，一个是这一带最大的铺子西凌工坊店，另一个则是相隔不远的商工银行。衙门里有相熟的朋友告诉他，惹谁都不要去惹这两个，不然会有后悔的时候。 何麻子心里其实很不服气。自己在衙门里当差并不是一天两天，从来没有听说过西凌县还有不能惹的人物。如今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两个店铺，还在自己的地盘上，居然只能看不能吃，简直是在扇自己的脸啊。这两个店铺一看就是油水丰厚的，要是抓在自己手上，简直就是摇钱树。只可惜那个朋友也并不知道底细，只说韦县丞有交代。何麻子对韦县丞还是有些敬畏的，有他罩着，倒也不敢造次。 这天是四月初一，也是永昌寺赶庙会的日子，天刚麻麻亮，杜十三就卸下杂货铺的门板，店里早已备足了货，就等着这个重要的日子。一般来说，庙会一天的收入赶得上平时六七天，正是赚钱的好机会。杜十三为人精明，很善于把握顾客心理，知道他们需要什么，就用最快的速度将货物批发进来。他价格公道，童叟无欺，所以生意颇为兴隆。 手上有了些余钱，杜十三也学着别人的样子，将钱存进商工银行。他原本是信不过银行的，总觉得将自己的钱交到别人手上不保险，万一拿不回来了呢，岂不是半生血汗钱全都打了水漂？可是隔壁的杨阿牛前年存了一百两进去，到去年底竟拿了好几两的利息，这可让人好生眼热，毕竟是毫不费力就挣了好几两，赶得上一个月的利润了。所以杜十三咬了咬牙，将自己所有财产共四百多两全部存了进去，期限是一年，利息是三分，到期后可以选择继续存或者取出来，也可以定期转活期，不过利息就少很多了。杜十三被这套新鲜玩意弄得头昏脑胀，哪里闹得明白。不过商工银行的服务态度极好，给了他一张盖了红印的单据，详细告诉他如何计算利息，并且说到期后会有专人跟他联系。 杜十三开了门后，搬了张椅子坐在店门口，时候还早，赶庙会的人几乎要到太阳升起的时候才会大量的涌来。他眼巴巴的看着斜对面的商工银行，自从把银子存进去以后，他就养成了这个习惯，时不时的要望上一眼，毕竟那里面有他的钱呢。 他发现银行的生意很不赖，每天出出进进的人很多，有存的，也有取的，手头上周转不灵了，还可以去借一笔钱来用，利率不高，大概五六分的样子，比高利贷的利率低多了。只要银行的生意好，他就放心几分。他算过了，自己那四百多两银子，到过年就有十几两的利息呢。 街上渐渐热闹起来，有些赶早的人已经来了。卖早点的c卖药的c耍把式的，吆喝声响成一片，有几个人走进杂货铺挑挑捡捡，忙碌的时候到了。 一个卖包子的推着小车，恰好停在杂货铺门口，还没停稳，就有人拥了上来，一个个叫道：“给我五个包子” “我两个。” “我十个。” 杜十三赶忙出来，叫道：“卖包子的，你咋堵我的门呢？” “就走，就走，”卖包子的陪着笑道：“这不是被围住了么，卖完这几个就走。” 好在卖得很快，一盏茶的工夫，买包子的人就少了起来，只有两个半大的孩子，兀自围在包子车前，眼巴巴的看着冒着腾腾热气的蒸笼，流露出一股渴望的神情。 “小兄弟，买包子么？要买赶快了，店老板赶我走哩。” 那两孩子穿着粗布衣服，补丁摞着补丁，虽然破旧，但是相当整洁。一个十来岁，另一个只有岁，稍微大点的孩子怯生生的说道：“俺们没钱。” “没钱凑什么热闹？起开，我还得到别处做生意呢。” 那俩孩子哪里肯舍，眼睛盯着蒸笼，仿佛要用眼神将包子给勾出来。 卖包子的很不耐烦，推了那俩孩子一把，喝道：“快走，快走，别误了我做生意。” 杜十三从杂货铺里赶出来，叫道：“你推孩子做甚？不就是几个包子么，这般糟践？”说罢，丢下几文铜钱，买了几个包子。 他将包子分给两个孩子，说道：“吃吧。趁热吃才好吃呢。” 稍大的孩子接过包子，认真的说道：“谢谢掌柜的。俺们有了钱就还你。” 杜十三笑道：“这才几个钱？不要紧，大叔请你们吃。” “不行，俺娘说了，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哦？怎么只有你们两个在这里？你爹娘呢？” “他们都已经死了。” “啊，对不住，我不知道。”杜十三蹲下身子，拉着那孩子的手，说道，“那你们是怎么过来的？听口音，你们不是本地人。” 那孩子说道：“俺们跟着两个叔叔逃难，瞧，他们在那边呢。” 杜十三抬头望去，只见那边空地上，有两个高大威猛的汉子正在卖武艺，一个正在耍大刀，那雪亮的刀光滚滚而出，包裹在那汉子身周，水泼不进，端的是好看。另一个汉子则手持长枪在一旁掠阵。 杜十三也不懂那武艺卖得好不好，只看周围那稀稀拉拉的十几个人，显然观众并不怎么买帐。 那汉子耍了一会大刀，收式而立，抱拳团团作了一揖，朗声说道：“俺弟兄因家乡遭难，流落四方，不得已卖几下把式。耍得不好，请大家见谅。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韩强在此谢过大家了。” 一个观众叫道：“卖艺的，你耍得不好看啊。得使出几样绝活出来，大家才肯给钱呢。” 汉子韩强愣了愣，问道：“啥绝活？” “光脚踩刀刃。” “大刀砍肚皮。” “金钟铁布衫。” “大枪刺喉。” 围观的观众都纷纷叫嚷起来，这些正是走江湖卖艺的常见招式，看上去惊险刺激，往往能搏得叫好声一片。 汉子韩强红了脸，说道：“惭愧，兄弟是个练武的，只知道真刀真枪的干仗，那些花架子还真的不会。” “切，没劲。”不少观众都摇着头，很是不满的散去了。 韩强急忙叫道：“大伙儿别走，俺兄弟韩猛枪法一流，耍起来保证比俺的刀法好看。哎，大伙儿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快来看韩家兄弟耍刀舞枪啦。” 任他如何起劲的叫唤，并没有几个人停下来看他们卖艺。 杜十三看了一会，叹了口气，任何走江湖讨生活的人，活得都不容易，这两个汉子带着两个小孩，一路逃难，也不知吃过多少苦，遭过多少罪，真不知道他们是怎样过来的。 他从兜里摸出几十个铜钱，递给那孩子，说道：“你拿这些给你们叔叔，就说是我看了把式给的赏钱。” 那孩子很懂事，并不伸手接，只是说道：“俺们不能要，叔叔说了，咱们卖艺，凭本事吃饭，不能做叫花子，一旦做了叫花子，就会被人瞧不起，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杜十三连忙说道：“这些钱不是你们讨来的，你叔的大刀耍得好看，我很喜欢，赏你们的呢。” 那孩子半信半疑，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其实杜十三今天还没有开张，先就拿了钱出去，这从生意角度来说，甚是忌讳。不过此刻也顾不上这么多了。 那孩子还没想明白该不该接钱。那边厢韩猛不管有人没人，兀自将大枪舞了起来。正舞着，街那头忽然涌来一群人，有人高声叫道：“兀那汉子，快快停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45章清风小黑 何麻子今天心情很不错，庙会之日，也就是发财之时，所以他难得的起了个早，率着手下那些地痞流氓到集市上收钱来了。 刚才高声喊叫的是何麻子的一个手下，叫龙二狗，这人原是上任老大最亲信的人，上任老大被打垮了，他摇身一变，又跟了何麻子，凭着他的八面玲珑，很快又成了何麻子的亲信。如果往上追溯的话，人们还会发现他是上上任的亲信，上上上任一直追溯上去，可以查到好几任。可以这么说，老大都是风水轮流转，唯有龙二狗岿然不动，成了永昌寺一带势力的常青树。 韩猛被他一叫，就住了手，迟疑的问道：“你们是” 龙二狗很不满的说道：“你们这些汉子，都不知道是谁的地盘，就敢来卖艺？告诉你，这里是何爷罩着的，任何来这里讨生活的人，都得先拜见何爷。” 韩猛陪着笑道：“我们事先真不知道，得罪得罪，待会我们一定去拜见何爷。” “还讲什么待会？何爷现在就在这里，快来见过。” 何麻子端起架子，咳了一声，那些手下都很知趣，众星捧月一般，站在他身后，立时就将他突出显示出来。 韩家兄弟双双上前，以江湖之礼抱拳说道：“韩强c韩猛见过何爷。兄弟初来乍到，不识礼数，何爷勿怪。” 何麻子大大咧咧的挥了挥手道：“罢了，大家都是吃江湖饭的，我也不为难你们，将钱交了，就卖你们的艺去吧。” “这个”韩强为难的说道，“不瞒何爷，咱兄弟还不曾开张，委实没有半个铜板。” 何麻子沉下脸来，不悦的说道：“这就是你们的问题了，我已经不计较你们的失礼，还想得寸进尺还是咋的？何爷今日心情好，不想干大煞风景的事，识相的就把钱给了，咱们一拍两散。” “何爷，不是在下不给，实在是身无分文，今早的早饭还没吃呢，要不，待会咱挣了钱，再给何爷送去？” 龙二狗跳起来大叫道：“好不识相的两个莽夫，何爷已经这般仁义了，还在推三阻四，要么给钱，要么被大棒打出去。” 韩猛听得大怒，他们原本就不是正经卖艺的，只是一路逃难，没了盘缠，情非得已，才不得不卖艺糊口，江湖规矩懂得不是很多。他们以前也曾受人刁难，不过那时身上还有点散碎铜钱，应付了过去，可是今日山穷水尽，让他们到哪里拿钱去？ 他正要发作，韩强拦住他，低声下气的问道：“不知你们要收多少钱？” “也不多，拿五百文就够了。”龙二狗伸出一个巴掌说道。 “这么多？”韩强惊叫道，“俺兄弟在这儿卖艺一天，也挣不上五百文。” “管你们能挣多少，只要在这里卖艺，就得交这么多钱。” 韩强也沉下脸来，说道：“何爷，你这样收钱，是不给兄弟们活路啊。不说我们现在身无分文，就算有，挣的还不够交的，如何维持下去？” 何麻子冷着脸道：“那是你们的问题了，跟我何干？这规矩是一直以来就定下的，总不能因你们而破坏，不然以后我还怎么收其他人的钱？” 韩强犟脾气也上来了，大声说道：“俺们今儿就没钱，怎么着吧？” 何麻子嘿嘿冷笑道：“那就休怪何爷不客气了，弟兄们，砸了他们的摊子，赶出永昌寺去。” 一个卖艺的摊子有甚好砸的，不过赶人之前，狠揍一顿是免不了的。所以二十多名地痞流氓一拥而上，想要仗着人多，将韩家兄弟干趴下。 韩家兄弟学的是真功夫，不是那种杂耍花架子，虽然怕打出人命，不敢动刀动枪，但是也夷然不惧，不管对方人有多少，便迎了上去。 地痞流氓人虽多，其实没啥战斗力，他们欺负老百姓时，下手那叫一个狠毒，可是碰上硬扎一点的对手，却也是虚得很。韩家兄弟下手很有分寸，虽然是打架，但也不想打伤了对方，所以只是将对方打倒就了事。不过这些流氓混混爬起来又接着加入战团，一时间也是不胜其烦。 韩强一脚踢倒一个混混，正要去揍另一个，一只拳头忽然迎面而来，他奋起迎击，只听得“嘭”的一声，两人各退了一步。 定睛一看，原来是何麻子亲自出手了，何麻子的身手不是那些地痞流氓能比的，两人对了一拳，似乎是个旗鼓相当的结果。 韩强吃了一惊，要是这帮人里多几个何麻子这样的，那就有些棘手。兄弟两个饿了几天，身子虚了不少，长时间打下去，非吃亏不可。 正寻思要不要下狠手废了几个地痞流氓再说，那何麻子却忽然喝道：“大家都住手。” 那些地痞流氓久战无功，早就没了士气，只是惧怕何麻子的手段，不得不奋勇向前。听到何麻子喊了那一声，立即忽拉一声全退了下来。 何麻子说道：“我看两位身手还不错，不想逼着你们走绝路，要不这样，给你们一个机会，以后就跟着何爷混了，保证让你们不再风餐露宿，吃香的喝辣的，日子比现在好过百倍。” 韩强冷笑道：“让我们做你的打手，欺压百姓，无恶不作？呸，俺们宁愿在江湖流浪，也不做丧良心的事。” “说得好。”一个叫好声忽然传来。 这里大打出手，自然就围上了不少看热闹的群众，不过大家都只敢远远的围观，生怕一着不慎，拳头飞到他们身上来。 杜十三护着那两个孩子，也在远远的观看。孩子们都想奔到叔叔身边去，这可不行，谁知道会爆发什么样的冲突呢？ 眼看混战了一场，双方罢了手，杜十三正寻思着要不要靠近一点，这时，他就听到了这个叫好的声音，是一个皮肤黝黑c健壮有力的青年人发出来的。 他忍不住捏了把汗，韩家兄弟是外地人，出了事顶多一走了之，这个青年却明显是本地人，要是得罪了何麻子，以后就有的罪受了。 何麻子也是非常生气，他动了招揽韩家兄弟的心思，自然不是惜才，而是自己那些手下委实都是些窝囊废，一个能打的都没有，要是有韩家兄弟做打手，自己的势力自然又壮大了不少。 然而韩强却一口回绝，甚至当众说这是丧良心的事，这不是在打自己的脸吗？居然还有人敢叫好？ 他眯着眼睛，看着那个黑青年，依稀觉得有些面熟，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他沉下脸，冷冷的说道：“这里是何爷在办事，你算哪根葱，敢来插手管闲事？” 那黑青年冷笑道：“我呸，一个丧家之犬般的何麻子，居然还敢腆着脸自称何爷。何麻子，你仔细看看，大爷我是谁？” 何麻子怒极，正所谓揭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脸，何麻子这个称呼，有多久没人敢这么叫了，今天这个黑青年敢这样叫，简直是无礼至极。他仔细看了看黑青年，实在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黑青年叫道：“何麻子，你可还记得衙门外卖饼的小黑哥，可还记得长街上的刀光剑影？” 何麻子面色大变：他是小黑哥？他居然是小黑哥？ 西凌县的人们早就忘了小黑哥是谁，可他不能忘，因为就是他，害得自己捕头没得做，只能混迹于市井。虽然赚了不少钱，但名头哪有以前那么响亮？ 如今好几年过去了，当初那个瘦削的少年，已经长成了健壮有力的青年，脸上的稚气不见了，代之以无比的老练沉稳。难怪自己一时间竟认不出来。 他记得这小黑哥的身手不错，当初那么多官差抓他，都被他打伤了好几个，自己也是费了好大的力才将他擒住。如今过了几年，只怕是更加厉害了。 他心中有些恐惧，却强作镇定，大声叫道：“好哇，原来是你这个小山贼，胆子不小，居然敢跑到城里来了。” 小黑哥冷笑道：“如今清风寨早已被招安，贾知县递了奏章给朝廷，赦免了所有山寨弟兄的罪责，这么大的事情莫非你不知道？也对，你不做捕头已经多年了，也没人告诉你这些。不过，就算弟兄们在山寨中快活，也好过你们在这里胡作非为，鱼肉百姓。至少弟兄们从来不做丧良心的事。” 何麻子气得脸都黑了，脸上的麻子一颗颗爆出，显得狰狞至极。那龙二狗搞不清状况，见老大气成这样，这还得了？要是自己啥都不做的话，这亲信的地位可就不保了。 他大吼一声，道：“弟兄们，一起上，揍死这块大黑炭。” 还没等其他人响应，他就舞着王八拳，张牙舞爪的向小黑哥扑了过去。 小黑哥站在那里，面色漠然，仿佛根本就没看到扑过来的龙二狗。 眼看龙二狗到了跟前，他这才伸手在腰间一拍，一柄利剑闪电般出鞘，寒光一闪，利剑重新归鞘。 这个过程太快，快得几乎所有人都没有看清，可是人们都看到龙二狗惨呼着摔了出去，头上鲜血淋漓成一片。 他的右耳朵不知怎的被割了下来，无怪乎他要痛得直打滚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46章市场管理 变故来得太突然，所有人都被惊呆了。 之前韩家兄弟虽然打得热闹，但一不见伤，二不见血，群众们虽然看得过瘾，但心中隐隐有些遗憾，毕竟不太刺激。很多人的心理其实是有点噬血的，可是小黑哥一言不合就拔剑，冷酷无情的割下了龙二狗的耳朵，不少人还是被惊吓到了。有些人下意识的捂住了眼睛，鲜血淋漓的场面看着虽然刺激，但是在普通人的心里，多少还是会有些反胃。 何麻子的心吓得一抖，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刚才要是自己扑上去的话，那么现在在地上打滚的就是自己了。几年不见，小黑哥的武功大进，自己完全不是对手了。 只有韩家兄弟看得眼前一亮，真没想到在这个小县城里，居然能够见到这等高手。他们很有自知之明，即使自己吃饱喝足，体能充沛的时候，也打不过小黑哥。这已经是境界的差距，不是简单的招式能够弥补了。 小黑哥一剑割下龙二狗的耳朵，倒像个没事人一样，看都不看龙二狗一眼，缓步走了过来，先是向韩家兄弟拱了拱手，打了个招呼，然后对着何麻子说道：“何麻子，你往日在这一带收保护费，虽然过分，但好歹没有动过武力，我就懒得管你。毕竟老大交代过，咱开门做生意，和气生财，能忍就忍下，没事就不要出头，所以我平时坐在店内，冷眼旁观这条街上的人和事，不出一点声音，你倒以为大家都是老实可欺的，越发的胆大妄为。听说你从上个月起，提高了保护费，一般的店铺每个月要交五吊钱，可有此事？” 何麻子期期艾艾，做不得半句声。倒是身边一个混混机灵，连忙说道：“大侠，委实不是何爷的主意，都是那龙二狗撺掇着干的，依何爷的性子，还恨不得减呢。” 这就叫墙倒众人推，龙二狗今日倒了霉，遭遇血光之灾不说，还得背锅。提高保护费的主意确实是龙二狗出的，但是如果何麻子不同意，也不会实行下去，有钱赚着多舒服，怎么会减？ 小黑哥对此心知肚明，也不说破，只是说道：“你今天有一句话说对了，大家都是吃江湖饭的，我也不想把事情做绝了，这条街以后还是你来管，但是怎样管，得定个规矩出来，你得当着大家的面作出个承诺，要是大伙儿不满意，清风寨的弟兄们可就要接手了。” 何麻子心中苦涩难言，今儿早上自己还是这一片的老大，转眼间就得听人家的命令行事了。可是形势比人强，别说自己打不过小黑哥，就算打得过，此刻也不敢打了。没听他话里有话的提到老大，提到清风寨的弟兄吗？自己一个都惹不起，光是一个李沐风，就已经揍得他害怕了。 小黑哥刚才提到店内，莫非就是自己惹不得的西凌工坊店？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衙门里的朋友警告就可以理解。 他咬了咬牙，终于决定认栽，是好汉就得能屈能伸，服软不丢人，被人打趴在地上再割掉耳朵才丢人。再说了，这条街名义上还是自己在管，这是一条财路，他舍不得放弃。 权衡良久，他这才说道：“既然小黑大侠要兄弟继续管着，何某也不能让大家失望，那以后每家每月的费用就减到两吊，绝不多收，如有食言” 称呼从小山贼变成小黑大侠，这就代表着他的态度转变。 小黑哥摇着头截断他的话道：“就是两吊也嫌多。有多少商家每月总共才挣几吊钱，你就拿走两吊，于心何忍？要我说，一吊足矣。” 何麻子分辩道：“可是我得养着一众弟兄。” “就这些惯会欺压百姓的混混？要我说，砍掉一半都嫌多，有六七个人帮你看场子足够了，这里有数百商户，每家一吊，还不够你们开销？” 何麻子哑口无言，这一砍就等于砍掉了他大半实力，从此再也休想东山再起了。不过仔细一想，小黑哥倒是说得对，这些废物大半都不顶用，养着他们徒费粮食和银两罢了。如今收入少了，少养几个人，自己的损失也会小点。自己既然只是个傀儡，要那么多打手委实是多余。想必有小黑哥罩着，也没有谁敢打自己的主意。 思虑完毕，他痛快的应道：“好。一切都听小黑大侠的。” 小黑哥又道：“至于庙会上的这些小贩游商，你也要少收点。每个人收十文钱就得了，收多了他们付不起，收少了又乱套，总得给人一条活路，不是吗？” “好。”何麻子痛快地说道。正常情况下，这些小贩一般都是给五十文，他对韩家兄弟开价五百文，实属狮子大开口，专宰外地人的。这笔钱说多不多，丢了也不可惜。 “还有，保护费这个名字不好听，改了吧，叫做市场管理费，记住了，你们的作用是保障商户经营，不是来搞破坏的，态度要好一点。要是因为收费的事情，有哪个商户投诉到我那里，我必将毫不容情地进行处理。大伙儿记住了，我是西凌工坊店内伙计，有事儿就找我。” 最后这句却是冲着围观的群众们说的。这是人们见过的最霸气的伙计了，气场绝对比很多老大都足啊。 何麻子有些迷糊，小黑哥说的这一套他并不懂，黑社会要保障商户经营？听着怎么有点搞笑？不过他不敢有任何异议，全都一口答应了下来。 小黑哥挥了挥手，让何麻子带着人离开。连同在地上打滚的龙二狗，也有人给拖了下去。 处理完何麻子，小黑哥这才转过头来和韩家兄弟说话。这时杜十三已经带着那两个孩子过来了，俩孩子胆子挺大，对这样的冲突场面并不害怕，只是跟在韩家兄弟背后，好奇地打量着小黑哥。 韩强见礼道：“多谢壮士搭救。” 小黑哥淡然说道：“不谢。其实以二位的身手，我不出面也能搞定。我只是不想一个好好的庙会被搅得乌烟瘴气，这样对大多数人都不好。” 韩强迟疑地问道：“大侠当真只是一个伙计？” “确定无疑。你看那边最大的店子，就是西凌工坊店。” 韩强无法理解一个江湖武者，为啥甘心做一名小伙计，看何麻子刚才非常忌惮的样子，这个店铺似乎还不简单，这可就有些奇怪了。不过他无心追究这些，只是说道：“俺们兄弟流落江湖，不得已才出来卖艺。如若不嫌唐突，俺们想就此摆开场子，趁现在人多，正好耍几套拳脚呢。” 之前观众嫌他们打得不好看，所以一文钱都没赚到，不过刚才两个对二十多个，丝毫不落下风，反而打趴了不少混混，这个效果比任何言语都有用。他想趁热打铁，先把饭钱挣到手再说。 小黑哥大笑道：“有我在此，哪里还用得着耍招式赚钱？有道是四海之内皆兄弟，跟我来吧，到了永昌寺这个地方，一切都包在我身上。” “这个”韩强有些犹豫，可是他回头看见两个饥肠辘辘的孩子，心中一软，便道：“既然这样，韩某先行谢过了。” 这时那个稍大的孩子从背后拿出包子，递给韩强，说道：“叔，这里有包子，你们吃吧。” 韩强愣了一下，问道：“包子从哪里来的？” 孩子说道：“是掌柜的给我买的。他还拿了几十个铜板给我，但我没要。”说着，他指了指杜十三。 韩强拱了拱手道：“一饭之恩，韩某没齿难忘，日后必报答掌柜的善意。” 杜十三笑道：“几文钱的事情，不足挂齿。我店里还有事，孩子就交给你们了。”说罢，轻轻的挥了挥手，回去了。 小黑哥将韩家兄弟和那俩小孩带到西凌工坊店静室，分宾主坐下，早有人过来沏上香茶，并端上来一些点心。这些点心都是些糕点之类的，十分精致，乃是富贵人家才吃得起的东西。 小黑哥指了指那些点心，说道：“我知道几位都没用早点，暂时备了些点心给各位充饥。呆会再请各位去用餐。” 韩强道：“大侠客气了。” 小黑哥道：“不要叫大侠，叫我小黑就行了。都是江湖同道，无须那么多虚礼。请问各位是从哪里来的？” 韩强道：“俺们是山东海阳人。” “山东？那可是够远的了。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唉，一言难尽啊。实不相瞒，他们俩个并非我们的亲侄儿，而是我们的小主人。大的这个叫戴诚，小的叫戴敬，去年海阳被倭寇袭扰，戴家所在的村庄惨遭劫掠，百姓死伤惨重，戴家在当地算是大户，更是被倭寇盯上，全家上下十余口人，只有两个小主人幸存了下来。我们当时是戴家护院，受老主人所托，带着小主人逃了出来。这一路风餐露宿，吃了不少苦，到最后盘缠用尽了，才沦落到此。要不是小黑大侠出手相助，还不知能不能过这道坎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47章勾军脱籍 小黑哥问道：“难道就没有亲友可以投靠吗？戴家是大户，总有几门亲戚的。” 韩强摇了摇头道：“我们只是护院，戴家有哪些亲戚并不清楚。老主人当时伤重，也来不及交代什么，倭寇在村子里杀人放火，现场乱成一团。我们兄弟各自背着一个小孩，杀开一条血路，慌不择路，哪里还管甚么方向？后来逃得远了，回头看村子里火光冲天，哭喊声老远都听得到。我们也不敢回去，先是在山里藏了两天，后来就寻了一条道路，也不拘去哪儿，就这样到处流浪。路上还碰到不少逃难的人，都是被倭寇给祸害的，可恨我们空学一身武艺，竟连乡亲们也保护不了。” 小黑哥怒道：“这倭寇当真可恶，若是有机会，我一定上那战场，多杀几个为乡亲们报仇。” 韩强道：“正是。山东沿海村庄，倭寇为祸甚烈，他们往往数十上百人一伙，趁夜偷袭村庄，杀害村民，抢夺财物，完了纵火焚掠，所过之处，皆是焦土一片。等到卫所官兵赶到时，这些倭寇早已呼啸离去了，所以竟是奈何不得他们。自从咱大明立朝以来，几乎每年都会发生倭寇袭扰之事，沿海一带，百姓苦不堪言。” 小黑哥道：“你们既然到了西凌，就不要再担心，倭寇胆子再大，也打不到这边来。既然你们并没有要投奔的亲友，那我劝你们不如在这里住下来，西凌虽小，足以容身。不知两位意下如何？” 韩家兄弟对视了一眼，显然都有些意动。韩猛问道：“不知可有用得上在下兄弟的地方？” 小黑哥道：“这个店子乃是属于莫相公的，整个西凌县最有钱c最大方的就是他了，凡是江湖朋友有难，都可以投奔于他，你们若是有意，我可以代为引见。” 韩家兄弟想了一下，都说道：“那就有劳小黑大侠了。” 莫思凡的办公室里很清静，韩家兄弟坐在椅子上，心情很是忐忑不安。他们原以为这所谓的莫相公必是一个威严的老者，却不料竟是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伙子，年纪看上去比小黑哥都要小很多，这样一个年轻人，能是西凌县最有钱的人？只怕还是家族传给他的吧。 这个时候，办公室里只有他们和莫思凡三个人，两个小孩自然有人照顾。 莫思凡听了他们的介绍，并没有马上表态，沉吟了一会，才说道：“我记得海阳乃是卫所在地，住在那边的，恐怕都是一些军户吧？” 韩强道：“莫相公说得对，海阳有个千户所，居民以军户居多，当然也还有些匠户和民户之类的，大约有三四千人口。” “军户闲时屯田，战时为兵，每户出一丁入役。按照千户所满员一千一百二十人来算，三四千人口哪里凑得出这么多兵？” “莫相公不知道，如今哪有满员的卫所？以海阳所为例，鼎盛时期都只有七八百兵，这些年逃了不少人，到如今五百都不到，山东地面还算比较好的，不少地方连这个人数都凑不出呢。” “所以如今大明军备松弛，军事力量远远没有看上去那么强大。想必训练也是稀松平常，就算跟倭寇遇上，溃逃的可能性也是很大的。” “莫相公目光如炬，当真是这样的。” “你说戴家在当地是大户，那么这个所谓的大户，也必然是千户所世袭的官员了？” 韩强吃了一惊，眼光猛地一缩，竟有点不敢看着莫思凡。 “这个” 莫思凡笑道：“不要怕，我不是衙门里勾军的，即使遇到逃兵，也没有兴趣捉拿。我只是依据常理稍微分析一下，假定你们之前说的都是真的，那么戴家在当地要有点势力，必然跟千户所有点关联，可以大胆的推论一下，海阳的村庄遭遇袭扰，倭寇不太可能直接袭击海阳所，那里毕竟有城池护卫，兵力也不算少，至少坚持到援兵到来没有问题，那么被袭扰的地方就是城外的某些观察哨或者是百户所。观察哨人极少，可能性不大，只有百户所能够形成足够规模的村庄，即使没有满员，至少也得有数十户人家，所以我可以大胆断言，你们的主人就是百户所的百户大人，你们应该是他手下的亲兵吧？” 韩家兄弟大为惊骇，韩猛甚至将手摸向腰间，他们没有携带刀枪，但是贴身匕首却是带着的。 莫思凡恍然未觉，继续说道：“百户所受到倭寇袭扰是真，整个村庄受到倭寇荼毒也不假，不过，因为大明卫所军备松弛，官兵虽然拿着武器，实质上还是些种田的农民，根本敌不过侵入的倭寇。戴百户虽然带着人奋勇抵抗，依然受了重伤，临危之际，他让你们带着小主人赶快逃走。依据常理推论，你们逃出来之后，最应该去的地方是海阳所，一是报告被倭寇袭扰的消息，二是朝廷有规定，军户不得擅自脱籍，戴百户虽然战死，他的两个儿子还在，长大之后还得选出一个世袭百户之职。但是戴百户的心愿却是不想再让子孙受这份罪，所以更希望你们带着他们远走高飞，从此脱离军籍。整个村庄现在都烧成了一个白地，官方一定会认为哥俩也跟着一起遇难，从而不再追查。这才是你们带着小主人四处逃难的原因，不知道我猜得对不对？” 韩强涨红了脸，半响方道：“莫相公果然厉害，只是听我们讲了一点情况，猜的竟是分毫不差，我们确实都是逃出来的军户，莫相公待要怎样？” 莫思凡道：“我不想怎样，还是那句话，我不负责勾军，你们逃不逃都跟我无关。不过，既然你们想在我这里住下来，有些事情总得说明白些好。” 韩强满脸羞惭地说道：“对不起莫相公，我们也不是存心想要隐瞒，不过，您知道，江湖人心险恶，为了小主人的安全着想，我们不得不谨慎一些。” 莫思凡道：“我理解你们的苦衷，换作是我，也不得不这么做。你们就先在这里住下来吧，孩子可以进入小学，你们么，西凌工坊还缺护卫，就只有暂时委屈一下你们了。工薪方面，比照其他人的标准进行发放，不会亏待你们的。这样安排，你们有什么意见？” “没有意见，全凭莫相公安排。” “那好吧，你们先去安顿一下，领取安家费，置办一点日常用品。会有人帮你们的。” “谢谢莫相公。” 韩猛憋了很久，终于问道：“莫相公，有件事想问你一下，你去过海阳么？” “没有。怎么了？” “那你简直是太神了，刚才说的那些情况，完全跟亲眼见过的一样。您年纪轻轻，见过的世面比我们都多，佩服。” 莫思凡淡然一笑道：“海阳是属于登州府管辖，而我恰好有个朋友在登州卫任职，所以稍微了一下，至于推断，不过是多动点脑子罢了，何足挂齿？” 他仿佛是轻描淡写一般，落在韩家兄弟眼里，却更加服气，之前对他的轻视荡然无存了。年纪轻轻就有这般气度，真是不简单啊。 韩家兄弟的到来并没有引起人们的注意，不过，却让莫思凡记起了一件相当重要的事情。 “军校是个什么鬼？”谢小勇惊讶的问道。 莫思凡将大家紧急集合起来召开一次会议，结果却是宣布准备建立一所军校。 “军校就是教授军事知识的一种学校。”莫思凡耐心地解释道。 “废话，”谢小勇不满地说道，“字面意思谁不知道？我说的是为什么要建军校，难道你想建立一支军队？那我保证军队还没建起来，朝廷的大军就到了。” “当然不是建军队。军校和军队还是有区别的，大明现在实行军户制，卫所士兵闲时屯田，战时为兵，可是天下承平日久，倒是种田的时间多，训练作战的机会基本上没有，本质上依旧是一些农民，哪有什么战斗力？更不用说由于当官的贪污，残酷剥削那些军兵，导致逃亡现象极为严重。原本就只有三分战斗力，逃走了一半，能剩下一分半就很不错了。就算作为辅助的募兵制，招来的兵卒素质虽然要好一些，但是也做不到令行禁止，打顺风仗还好，一旦碰到恶战，必然溃败，所以也算不上精兵。究其原因，主要就在于将官无能。你们看那些卫所里的百户c千户c都指挥使们，几乎都是世袭来的官职，有些人对军事一窍不通，却指挥着无数人去冲锋陷阵。训练既不得法，更没有谋略可言，哪能不败？所以我准备建一所军校，教大家一些最基本的军事知识，怎样开展训练，怎么排兵布阵，怎样使用器械等，都是一些很实用的知识，不是我吹牛，只要在军校里训练个一年半载，出来后指挥水平绝对比现在那些千户们高得多，万一有紧急情况，也能派得上用场。” 虽然他信誓旦旦的说自己不是吹牛，但大家依旧很怀疑他说的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48章体育学校 一直以来，人们对莫思凡的知识都是极其佩服的，西凌小学教授的格物之道，神奇深奥，吸引着大家不断的探索学习。应用到实践方面，水晶工艺品和水泥便是这些知识产生的杰作，更不用说现在西凌工坊和小学大量应用的电力和各种电动设备了。还有无数的研究在实验室里进行着，随便拿一样出来，都会令人惊叹不已。 要是按照迷信的说法，莫思凡好比是上天派下凡间的文曲星，不然根本就无法解释他为什么会懂得这么多。现在小学图书馆里的书籍越来越多了，其中也不乏科技方面的典籍，如梦溪笔谈等，可任何一本书里都找不到莫思凡教的那些内容，这些知识都是从哪里来的呢？ 虽然这些都很神奇，但没有人将他神化，这得归功于莫思凡一直以来提倡的怀疑精神，就连莫思凡讲授的内容，学生们都可以进行质疑，在这种氛围下，人们自然不会将他当成一个圣人，而是看作同样的凡夫俗子。 这个凡夫俗子啥都好，就是有一样，身子骨弱不禁风，即使这几年莫思凡加强了锻炼，自认为身体已经好了很多。但先天体质似乎很难改变，在人们眼里，他依旧还是那个弱弱的书生。 这样一个文弱书生居然宣称要建军校，这不是在开玩笑吗？ 谢小勇笑道：“那你还准备教他们武艺了？” 莫思凡惭愧的说道：“这个我真不会，不是还有你们嘛。” 他说的如此理直气壮，竟叫人无法反驳。 莫思凡话锋一转，又说道：“其实，真要是打起仗来，会不会武艺也并不重要。” 谢小勇嗔目结舌，半晌方道：“你说什么？” 在人们的认知里面，打仗么，自然是武功越高越好，这样才能多杀敌人，保全自己，可莫思凡却说武艺并不重要，大家自然是不信他的。特别是谢小勇这些习武之人，对自己的武艺向来是很有信心的，若是有人贬低他们的武艺，那可是最大的冒犯。如果换了另一个人，就此打起来都有可能。 莫思凡认真的说道：“你们没有听错。武艺用来强身健体，或者与人对打，那没问题，谁武功高就谁赢。可是在战场上，千军万马杀过来，个人的武艺当真是起不到什么作用。而且武艺易学难精，推广不易，没有十几二十年的工夫，学不出东西来。有那么一句老话，穷文富武，饱吹饿唱，习武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穷人家有几个习得起武艺的？这跟你家不一样，你这是祖传的武艺，别人没那个条件。天下之大，会武的有多少？别的不说，西凌工坊雇的护卫都是来自绿林吧，他们惯常都是以打打杀杀为营生，学过武的高手不少，但更多的却是没有武艺的普通人。绿林如此，更别说军队中了，除了少数将官之外，你们见过多少习武之人上战场的？做军兵的就更少了。所以一支所向披靡的精锐之师，靠的并不是武艺有多精良，而是通过艰苦的训练，严明的军纪，才无往而不胜。” 谢小花不服气的说道：“那照你这么说，习武倒是坏事了，像你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倒是上战场呀。” “你可别走极端，我只是说武艺在战场上起的作用不大，没说不要习武。事实上，军队中高强度的训练永远是必不可少的，体格强健永远比文弱书生要好，只是你没办法要求普通士兵也学会武艺。在我看来，如果对士兵进行严格训练，做到令行禁止，进退有度，战斗力就能大幅度提升。这么说吧，一个经过严格训练的士兵对一个有武艺的人，那是必败无疑，十个对十个，也是输多胜少，百个对百个，胜负难料，千个对千个，我敢保证士兵必胜。” 他说的那么言之凿凿，看上去倒是有点道理的样子。虽然谢家兄妹对他贬低武艺的说法有点耿耿于怀，不过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们也不再说什么。 不用说，莫思凡的想法自然是来源于后世，不用说西点军校这种世界名校了，在国内，国人耳熟能详的黄埔军校也同样培养了大量的人才，蒋校长就是靠着黄埔军校夺得了天下。到了天朝时期，军事院校更是如同雨后春笋一般遍地开花，其作用毋庸置疑。莫思凡并没有靠着军校夺天下的念头，但他总想凭自己的力量做些什么。 整个有明一代，始终面临着两个破坏力巨大的军事威胁，一是东南沿海的倭寇之乱，二是北元覆灭后兴起的瓦剌，时不时的犯边，劫掠财物，杀害人口，多次打到京城底下。土木堡之变中甚至俘虏了大明皇帝，乃是有明一代最大的耻辱。 有威胁其实并不可怕，一个民族，如果长期处于和平安宁的环境之中，那么必然滋生安逸享乐的思想，最终的结果便是武备松弛，军队战斗力直线下降。等到真正的外敌出现的时候，下场就是被灭亡。古往今来，这样的例子太多了。大明虽然有两个威胁存在，但都是处于沿海和边地，甚少牵涉到广大内地，可以说，内地已经和平了一百多年，不少人都已经忘记腥风血雨的战争是什么模样了。 正所谓国虽大，好战必亡，天下虽安，忘战必危，古人早就总结出了这样的经验教训，实在是值得深思。 莫思凡这几年赚了些钱，认识了不少朋友，甚至插手了许巡抚这样的高官内斗，但是搞一所军校的想法，却还是最近才有的，最直接的诱因就是韩家兄弟的到来。 出于禁海和防御倭寇的需要，朝廷在山东沿海建了相当多的守御卫所，应该说防御力量还是很强的，可即使这样，依旧时常遭受袭扰。这一方面说明倭寇十分猖獗，战斗力十分强悍，另一方面也证实了明军的脆弱不堪。 莫思凡不仅想在这个时代发大财，也想将自己掌握的知识传播开来，更想让国家兴盛，民族富强，这才是他的终极梦想。而要做到这一点，提高明军的战斗力，使之成为一支真正强大的军队，也是必不可少的一环。为此，他费尽苦心的制作枪械，当然由于加工工具缺乏，经验也少，现在仍在探索阶段。从他绘出图纸交给谢小义到如今，时间已经过去快两年了，样枪都还没拿出来，可见其难度之高。不过，如果样枪制作出来了，大规模应用就比较简单了，莫思凡相信三年内一定能够看到成果。假以时日，一定可以生产出大量精良的武器给大明军队使用。 但是光是有精良的武器还不够，武器只是死物，关键问题还是使用武器的人，如果军无斗志，接敌即溃，拿再好的武器给他们都没有用处。中东土豪们经常被一些小游击队揍得鬼哭狼嚎，不就是鲜明的例子吗？ 现在是嘉靖二十八年，离戚家军成军还有好多年，戚继光尚处于籍籍无名的状态，朝野上下都不知道这个后来大放光明的战神，当然了，随着莫思凡的到来，历史的进程已经改变，也许会有所提前亦未可知。但是总的来说，建立一支新型的军队已经势在必行。 他不是朝廷中人，更不是搞军事的，没有资格建立一支军队，就像谢小勇说的，擅自建立武装的后果就是被朝廷大军剿灭。所以建一所军校就是唯一可行的选择。 他虽然不懂武艺，但是并不说明他不懂军事，作为资深军迷，诸多军事理论还是耳熟能详的，实战虽然不见得行，但是纸上谈兵绝对没有问题。他能教的就是理论知识，以及在后世已经被证明行之有效的训练方法。一支真正的军队强调的是什么？是严明的纪律，是绝对的服从，是明知前面有火坑也奋不顾身往下跳的决然。这就是他所要培养的军事人才。 “你建军校，是想招收什么样的学生？”柳秀林问道。 “一部分可从西凌小学有从军意愿的学生中选取，大部分还是从社会上招收，只要年龄合适，身体健康，智力上没有问题，愿意从军，都可以考虑。我虽然不建军队，但是可以向军队里面输送人才。” “军校这个名字太过敏感，要是让东厂的人侦听到，少不得又是一个麻烦，能不能换一个说法？” “我早就想好了，当然不会傻乎乎的打出西凌军校的名号，我打算取名叫西凌体育学校，对外口径就是招收学生练武艺，强身健体，校长由三哥担任，怎么样？方圆几十里都晓得你的本事，招牌一打出去，肯定有很多人慕名而来。” “我没有意见。”谢小勇说道。 “小凡，我能不能说句话？”一直都是默不作声的谢小武突然说道。 “小武哥有话就说。” “我觉得吧，你取名字的本领当真不怎么样，西凌工坊，西凌小学，现在又来一个西凌体育学校，取的名字也太简单了吧。” 莫思凡的脸僵住了。 众人憋笑不已。 不管怎样，学校还是取了那么个名，莫思凡才不管别人笑不笑，简单才是最好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49章河东河西 西凌工坊所在地如今已经成了五村最繁华热闹的地方，不少工人赚到钱后，不想再回原来的茅草房，每天走来走去也不甚方便，他们只要提出申请，每个月付很少的一点房租，就可以在工坊宿舍楼里分到一间很好的房子，有水有电，一家老小住进去，比茅草房亮堂多了。有这么好的条件，谁还眷恋那个稻草窝呢？ 如果不想住宿舍楼，也可以在工坊附近自己建造砖瓦房，投入虽然大一点，毕竟是自己所有的，还可以建得更大一些。毕竟对于某些一家七八口人甚至十几口的来说，一百平左右的居住面积还是小了点。这附近数百亩土地早已被莫思凡买了下来，他划了一个边缘区域，允许工人们在那里建造房屋。 五村现在有相当多的村民在西凌工坊做事，即使莫思凡顾忌到不能影响到农耕，每户只允许招收一个工人，但是对农耕的影响还是不可避免地显露出来。现在赚钱的渠道多了，村民们可以不用只靠在田头干活就养活一家子，种田多累啊，收成又低，大部分还得被地主收租给收走。五村大部分良田都在几个大地主手上，特别是里正刘铁基和谢老财，占据着最好的田地，租子收得特别高，如果不是有西凌工坊的存在，乡亲们早就没有活路了。 既然种田没什么前途，村民们干脆就开始退租，有些赚了钱的自己买田来种，自给自足，钱不够的就自己开荒，虽然因为土地贫瘠的缘故，收成不太好，但总是胜过将大部分收成交给地主吧。这几年这个风潮在五村蔓延，越来越多的人效仿这样的做法，最直接的后果就是把刘铁基和谢老财等几个大地主给弄垮了。 村民们都退租，没有人种地，再好的良田也只能荒着，光靠他们自家几个人，能种得了多少？刘铁基的家底比较薄，之前就被刘善仁摆了一道，损失了不少财产，如今又接连遭遇退租，越发难以维持。勉强撑了两三年，终于坚持不住了，名下两百多亩良田陆续卖了不少，到最后只剩下二十多亩留给自己一家人耕种，彻彻底底退出了地主行列。没有了钱和田地，他这个里正位子也就坐不下去了，从去年底开始，就是刘善仁的父亲刘福来接了里正之位，刘家如今很有钱，家里的金银财宝多得不得了。到了这个时候，刘家上下这才知道刘善仁早前的远见卓识。当然了，对于带来这些财富的莫思凡，大家除了服气之外，再没有任何疑惑。 现在出租田地所得的收入对刘家而言早已微不足道，所以他们索性大方一点，对佃户只象征性的收一点田租，这种做法跟谢老财的严苛成了鲜明对比，乡亲们的眼睛都是雪亮的，哪能看不到这一点？ 刘铁基破了产，谢老财也好不到哪里去。他的家底原本比刘铁基丰厚许多，坐拥一千多亩最好的农田，每年收成都相当可观。无奈这几年走了背运，无缘无故惹了莫思凡，破财不说，也让人看到了他的外强中干。后来莫名其妙惹了一场官司，被史知县捏在手上狠狠地敲诈了一番，大半家财都用于打点官司了，官司拖了将近一年，他和孙建两人都几近崩溃，史知县吃干抹净之后，这才宣布进行调解。到了这个时候，谢老财和孙建只盼着官司赶紧结束，结果如何都不太重要了，最终判决谢老财赔偿三百两银子给孙建。这么点钱，连孙建用于打点的零头都不够，无疑是大亏一笔。而谢老财莫名其妙惹了场官司，赔上了大半家产，外加无数惊吓，自然是输得更惨。 雪上加霜的是，以前的佃户们陆续开始退租，到了今年，千多亩良田只租出去了一成，其余九成都抛了荒，这个损失几乎让谢老财无法承受。而租了农田的佃户们也纷纷表示，要是谢老财还继续维持这么高的田租的话，到明年他们也不再租了，反正莫相公那里有的是钱赚呢。至于吃饭问题，有了钱还怕买不到粮食？ 谢老财气得暴跳如雷，对莫思凡更是恨到了极点。要是有机会，他是绝不肯放过莫思凡的。 这天上午，莫思凡正在办公室里写书，忽然有通报过来，刘铁基来访。 莫思凡愣了一下，他没想到刘铁基居然还敢到西凌工坊来。想了一下，他吩咐将刘铁基带进来。 短短几年，刘铁基显得苍老了许多，原本又高又瘦的身材更显消瘦了，背也佝偻了起来，完全像个风烛残年的老人。由于雇不起人，地里的活儿都得自己干，辛苦的劳作也整个改变了他的心态，他再也不像以前那般嚣张跋扈了，见人就低下头颅，样子显得甚是谦卑。 他是不是也在恨着莫思凡？谁也不知道，毕竟是莫思凡造成了他的现状，从他的立场来看，恨也是应该的。 从那次事件过后，他就再也没来过西凌工坊，但是西凌工坊的兴旺发达他都有耳闻，毕竟整个五村谁不知道呢？可是今天他再次站在西凌工坊门口，还是被深深的震撼到了。 一条宽阔平整的水泥路从西凌工坊开始，穿过五村地面，一直向几十里外的瓦山延伸过去。走在水泥路上就是那么踏实，不管有多少马车在上面碾过，都不会留下任何车辙，晴天无灰，雨天无泥，当真是神奇至极。光是这项工程，就震慑得刘铁基哑口无言。在自己最有钱的时候，也不足以修这样一条从村子到西凌工坊的路，要是修到瓦山，该花多少钱啊。 而西凌工坊一带无数的建筑拔地而起，繁华热闹的景象也让人震惊。这还是以前的那块荒地吗？ 所有建筑都非常有序，决不是随便乱建的，莫思凡自有一套规划，不准任何人私搭乱建。这里的环境非常好，植了许多花草树木，还有许多休闲健身的设施，地面干净无尘，所有的垃圾都堆放在规定的地方，每天都会有专人进行处理。在刘铁基看来，这里仿佛就是一个世外桃源一般。 他忐忑不安的走进莫思凡的办公室，他第一次来时，这里还很简陋，可是现在却豪华了不少。 莫思凡平静的看着他，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命运是无常的，做人永远不要太得意忘形了。他从来没将刘铁基当作过对手，因为根本就不配。 “坐吧，刘叔。”他指了指办公桌对面的椅子。 “我我还是不坐了，怕弄脏椅子。”刘铁基嗫嚅着说道，很不自在的拍了拍衣裳，那上面还沾着一些从田头带来的草屑和泥土。 “没事，只管坐就是了。” “那就对不起了。”刘铁基很勉强的坐了下来，却不敢坐全了，只坐了半个屁股。 莫思凡不再勉强他，只是问道：“刘叔难得来工坊一次，不知这次有何见教？” “见教不敢，为叔的以前做过对不住贤侄的事情，所以一直不敢再来。这次来只因是有事相求。” “刘叔有话尽管说，再莫提相求二字。” “贤侄也知道，我家道中落，没剩下多少田产，可是家里每天张口吃饭的那么多，日子过得很艰难。我那三个儿子都不成器，以前的好日子过惯了，啥都不会做。这两年逼不得已，也只得自己动手。只是人多地少，产出的哪里够吃？这也就罢了，只可怜我那几个孙子孙女，也跟着受了不少罪。我知道贤侄办了个学校，专门教小孩子念书，想问下他们是不是也有机会？哪怕只收两三个都行。我知道以前对不住贤侄，要打要罚我都认了，可是小孩子无辜，还请贤侄可怜” 莫思凡打断他的话道：“不用说了，叫他们都过来吧。” “没没什么条件吧？” “什么条件都没有，你刚才说了，孩子无辜，不管大人恩怨怎么样，别累及孩子。西凌小学的教学宗旨便是有教无类，不分贫富贵贱，我这样说，也会这样做，你尽管放心。” 刘铁基混浊的眼眶中忽然滴下泪来，哽咽道：“贤侄，我” “啥都别说了，我莫思凡恩怨分明，有仇的报仇，有恩的报恩。你以前确实做过不少恶事，而今也受到报应了。而你我之间的那点恩怨，早在三年前就已了清，我无意紧抓着辫子不放，你也用不着抱憾负疚一辈子。我是个生意人，一向爱交朋友，多个朋友多条路，我不想将人逼得没有活路，所以就这么着吧。明天你就可以将小孩带来，办一下手续，就可以入学。另外，你也可以选一个儿子进工坊做工。不过丑话说在前面，工作是比较辛苦的，要是吃不得苦，那就趁早别来了。” 刘铁基大喜道：“吃得苦。如今已不是以前的老黄历了，我儿子若是在工作中不认真，偷懒耍滑，我一定拿鞭子抽他。” 莫思凡微笑道：“那倒用不着这样。不过，如果做事不行，我是会把他给开除的，西凌工坊不养懒人。” “正应该这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50章佃户退租 刘铁基心愿达成，自然是非常高兴，他忽然记起一件事情，连忙说道：“前天谢老财到我家里去，怂恿我跟他联合起来斗贤侄，说什么西凌县已经被贤侄一手遮天，告了也没用，要告就去袁州府。可我早就不想跟贤侄斗了，所以就一口回绝了他。” “哦？”莫思凡有了些兴趣，问道，“他要告我什么？” “他说贤侄超限雇佣村民，以至于荒废农耕，现在又要搞什么体育学校，招收的全部都是精壮小伙，谁知道是不是打着谋反的主意？这事要是告到上面去，上面肯定会派人来查问，说不定会查封掉西凌工坊，至不济也会限制工坊的规模，到时候贤侄就不能雇佣这么多人手了。他草拟了一张状纸，马上要派人去袁州府，要是我能跟他联名签呈的话，以后得了好处就会分给我一份，我不同意跟他干，他就很不高兴，还威胁我，说我跟贤侄是一伙的呢。” 莫思凡哼了一声，倒不是很在意。谢老财再怎么蹦达，也翻不了天去。他早就从许巡抚那里讨了一道密令，若是有人查西凌工坊，就说西凌工坊是代表官府生产秘密物资的，有啥问题，许巡抚都给担着。有许如尘撑腰，底下的州府郡县就都不敢查封工坊。不过这个密令只有在关键时刻才能拿来用，若是贸然公开，并没有太多用处，反而暴露他跟许巡抚的关系。 就在这时，谢小勇忽然匆匆闯进莫思凡的办公室，见刘铁基在场，愣了愣，便附耳在莫思凡跟前说了几句话。莫思凡听了，微微点了点头，说道：“刘叔先回去吧，谢老财那事儿我知道了，没啥大不了的，随他告去，咱该干啥就干啥。” 刘铁基见他胸有成竹的样子，倒是放下心来。如今在他眼里，莫思凡的能耐早就通了天，所以无论谢老财如何蛊惑，他都不敢再跟莫思凡作对。现在莫思凡答应将他的孙子孙女全都入学，还接纳一个儿子去做工，这对他家来说，简直是解决了一个天大的难题，要说不感激是不可能的。既然将宝押在莫思凡身上，今后的命运自然是联结在一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所以他倒是满心希望莫思凡不要出事。 刘铁基退出去以后，莫思凡这才问道：“人给控制住了？” 谢小勇道：“正是。韦县丞送了信过来，说昨天有人去开路引，目的是去袁州府做生意，但是有衙役认得他，知道他是谢老财家的下人，之前谢老财吃官司的时候，这个下人经常去衙门替谢老财办事，算得上谢老财的心腹。这样一个下人居然说去做生意，摆明了可疑。韦县丞假意签了路引，暗地里却派人盯着他，等到了一个僻静的地方，就将其控制起来，从他身上搜出一封信，就是这个。” 他从袖子里拿出一封信，正是刘铁基刚才说的状纸，内容无非就是那几条罪状罢了，后果却是夸张得无比严重，仿佛在莫思凡的工坊影响下，民不聊生，百姓们全都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下一步自然就是聚众谋反了。 莫思凡看了一遍，自然是嗤之以鼻，他将信丢在一边，说道：“那个人给我看紧了，接下来咱们有仇的报仇，用不着留手。” 谢小勇会意，一声不吭的出去了。 谢老财这两天坐立不安，他对莫思凡和他的西凌工坊恨之入骨，这几年时刻着。不过莫思凡的保密工作做得相当好，探听不到太多有效信息，只知道规模越来越大，钱越赚越多，简直叫人眼红。既然偷不到核心技术，他就只能从超员超限着手，先弄垮工坊再说。 他派出心腹去告密已经有几天了，按道理说袁州府并不远，两天都可以走上个来回了，可是却没有任何消息回来。那心腹一去不返，倒像是卷款潜逃了一般。这次去告密，谢老财拿了不少钱，以便于上下打点，那个下人是个出了名的无赖，吞掉这笔钱款的可能性不是没有。 这几年他的家产折腾掉了十之七八，已经没有了太多闲钱，所以哪怕是对心腹之人，也是疑神疑鬼。 正在心焦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瘦长男人跑进院子里，这是孙建反目成仇后，谢老财另立的管家，也是他的一个本家侄子，叫谢全，以前跟着孙建四处厮混，孙建跑了后，摇身一变做了管家，他啥本事都没有，只会吃酒赌钱，做了两年管家，霸占了多个丫环仆妇，惹得天怒人怨，谢老财若不是实在没有什么人可以用，也不会看上他。 谢全跑了进来，见了谢老财，便嚷道：“老爷，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谢老财原本就不顺心，闻得此话，登时勃然大怒，一个耳括子扇了过去，骂道：“有什么话不会好好说，吵吵个啥？” 谢全捂着腮帮子，哭丧着脸说道：“老爷，那些泥腿子全都撂挑子不干了。” “什么？”谢老财大吃一惊，手上捧着的一个茶杯掉在地上，摔得粉碎，“他们竟敢竟敢” “今天早上他们就陆续前来退租，不管好赖，反正就是不租了，我威胁他们要是不租，得赔偿老爷的损失，他们根本就不在乎，态度坚决得很呢。” “这些泥腿子吃错药了？春耕刚过，费了这么大的力气，那些粮食说不要就不要了？他们一家老小吃什么？” “老爷，您还不明白吗？一定是有人在背后捣鬼，不然那些泥腿子哪里敢放肆。” “又是姓莫的。”谢老财咬牙切齿的说道。唆使那些佃户退租，使得地主们无人可用，这一招老早就在刘铁基身上用过，别看它老套，但是很管用。现在春耕刚过不久，庄稼得用心侍弄，才会长势良好，得勤施农肥，最重要的是除杂草。水稻属于娇贵的作物，要是没有人管的话，田里很快就会长满杂草，跟作物争肥，而水稻是完全争不过杂草的，最终结果就是颗粒无收。 谢老财虽然目前只有一百多亩租出去了，可就是这一百多亩，他也是搞不定的。那些泥腿子要是退租，今年的收成铁定就完了。 “你，赶快给我把地给拾掇起来。”谢老财指着谢全喝道。 “老爷，我哪里有这个办法啊？” “不是有很多跟着你混的人吗？叫他们都去地里干活。” “哪里还有人混啊，那些人都是些白眼狼，现在村子里到处都有赚钱的活儿干，他们都忙着赚钱去了，没有人闲着，我去找他们，都是爱理不理的，有些人甚至躲得远远的，生怕跟咱们扯上关系。” “真是废物一个。”谢老财恨恨的踢了他一脚，骂道，“还不快滚？” 谢全是指望不上了，谢老财决定自己亲自出马，他叫人挨个通知那些佃户，下午到谢家来开个小会，哪怕是在田租上做点让步，也得把这些人给留下来。 然而等了大半个下午，一个人都没来，谢老财将去通知的下人叫过来，问他有没有将所有人都通知到。 “全部都通知到了，老爷。” “那为什么一个人都没来？” “这老爷，可别怪我说啊，不会有人来的。我去那些佃户家里，每一家都堆了不少米面油，都是有人连夜送给他们的，有一家还跟我显摆别人送来的几斤猪肉，据说每家还领了不下十吊铜钱呢。有吃的送，有钱拿，谁还想着去种地？” 谢老财气得差点一口老血喷了出来。 傍晚时分，谢老财一家正在吃饭，只听得前门被砸得一阵震天响。一个下人前去开了门，还不等他问来人是谁，就被极为粗暴地推到了一边，紧接着，十几个人一拥而入，当先一人喝道：“谁是谢老财？” 谢老财很有眼色，早就从服饰上认出这些人是衙门里的捕快。这一幕是这么熟悉，两年前不就是这样遭了一场牢狱之灾吗？他慌张了起来，又不敢躲，只好硬着头皮应道：“官爷，老汉就是谢老财。” 那为首的看上去倒还和气，沉声道：“有人在县衙门把你告了，跟我们走一趟吧。” 谢老财叫屈道：“官爷，我和孙建那桩官司前两年就结案了，咋还旧事重提呢？” “是另外有人告的。收拾一下，走吧。” 谢老财的婆娘见这些捕快似乎好说话，连忙拿了几块碎银锭出来，塞给那些捕快，陪着笑道：“官爷，这里面有些误会，咱老头子啥事都没干，咋会惹上官司呢？行行好，通融一二，这些碎银子兄弟们拿去喝茶。” 为首的那人脸色一变，怒道：“你这是贿赂官差吗？小心连你也一起拿下。” 谢老财婆娘吓得手一抖，碎银子全都落在了地上。 谢老财眼见势头不妙，官差摆明了公事公办的态度，这事看样子无法善罢甘休了，他连忙说道：“官爷请勿动怒，老婆子不会说话，我随你们去就是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51章公堂板子 从本质上说，谢老财只是一个乡下的土财主，虽然在乡间横行霸道，但是出了谢家村，就半点威风都耍不起来。这几年迭遭打击，气焰已经削弱了许多。面对丝毫不讲情面的官差，除了服从之外，不敢说半句硬气的话。 晚饭自然是吃不成了，这个时候被押去县衙，今晚也莫想回得来，所以衣服被褥什么的都得备齐，忙乱了一刻，这才准备停当上路。 到了县衙已经很晚，知县老爷自然不会升堂，那为首的将谢老财带到县狱，打开一间牢房，将他推了进去，然后锁上门走了。 牢房里只有谢老财一个人，冷清得可怕，连狱卒都不来看上一眼。谢老财恓恓惶惶，一夜无眠。他也不是傻子，自己刚派人去袁州府告状，一连串的打击就接踵而至，不用多说，背后一定是莫思凡在捣鬼。对莫思凡这个人，谢老财比谁都看得清楚，别看他平时笑容可掬的样子，其实满肚子坏水，阴起人来不遗余力。不知这次他又想构陷什么罪名？ 在以往，衙门大门都是为他们这些地主老财开的，普通百姓惧怕摊上官司，只要吓唬他们一句：“再闹，再闹就把你送到衙门里去。”往往就能使他们就范。凭着这一招，自己占足了那些贱种的便宜。 可是世道忽然就变了，自从莫思凡开工坊以来，五村地面就不再受自己掌控了，论地位，莫思凡的秀才身份比自己土财主的身份还高，论钱财，莫思凡明显比自己多多了。所以，不论比哪个方面，自己都落在下风，就连跟衙门里的关系，也明显是莫思凡亲密得多，这从自己连吃官司就看得出来。 好不容易熬到天明，辰时未到，就有人来提谢老财过堂，两个差役带着谢老财到了县衙大堂，喝令他跪在那里，然后就有差役拖长了声音大声呼叫道：“升堂” 伴随着水火棍敲击地面的声音，贾知县缓缓从内堂出来，坐到公案后面。 贾知县大约三十来岁，算得上一个年轻有为的官员。他到西凌县后，正赶上西凌工坊腾飞，每年都贡献了不少税收。他并不曾见过莫思凡，这样做是对的，可以避免不少闲话，但是他对这个年轻人极其欣赏，毕竟一个书生白手起家，能做到现在这个程度，很不简单。 至于弃文经商这种行为，要是以前他也会予以鄙视，人多清高啊，沾染上铜臭味，自然就不是味了。但是做了两年县令，跟底层百姓接触得多了以后，他的想法就有了些变化，与填饱肚子比较起来，孰轻孰重不好说，但要是人饿死了，必定是读不了书的。 贾知县坐定以后，将惊堂木一拍，自然就有衙役敲打着水火棍，嘴里拖着长音吆喝：“威武” 等声音歇了，贾知县才慢慢的说道：“堂下下跪何人？” “草民谢老财。” “大胆。说原名。” “草民谢贯生，谢家村里正。” “为何大家都称你为谢老财？” “因草民小有薄产，乡民们无知，乱叫的。” “可知为何将你传来？” “草民不知。” “二十一年六月间，你看中了同村谢知林的三十亩良田，为了拿到手，你派人去谢知林家谈买田的事，谢知林不同意，你指使人砸了谢知林的家，打伤他老婆，并且在一天夜里纵火烧了他家猪圈，导致三头肥猪烧死，火势蔓延开来，烧掉了谢家一间草房，损失惨重。靠着这种手段，你用极低的价格拿到了那些良田。这件事情你认不认？” 谢老财的心抖了一下，早前莫思凡给史知县的案卷中就有这个罪状，如今是在翻老账了，要是莫思凡手段毒一点，将那些老账一一翻出来，自己可就有的罪受。关键是这些老账都证据确凿，无从抵赖。这时他心里忽然涌上一丝悔意，自己惹谁不好，去惹莫思凡？这可是掌握着自己无数恶行的人，随便抛出一两个来，自己就吃不了兜着走。 他还抱着侥幸心理，辩解道：“大人，这事是草民以前的管家孙建做的，草民一概不知情。” 贾知县拍了一下惊堂木，沉声道：“带孙建。” 有差役应了一声，很快将孙建带了上来。 主仆二人再次在公堂上相见，仇恨已经在两人心底深深的埋下，永远无法化解。 孙建的变化并不算大，上次打官司虽然损失不小，但后来还是得了点补偿，加上他善于钻营，很快在西凌一家商行里谋了个职位，虽然不能像以前那样耀武扬威，日子倒是过得去。 他跪在公堂上，先是磕了个头，口称：“草民孙建见过大人。” “孙建，谢知林房子被烧之事，谢贯生说是你干的，他事先并不知情，可有此事？” “大人，谢老财完全是在说瞎话，他看中那些农田之后，就把草民叫过去，让草民带几个人去找谢知林，先是开了个价钱要买，但是价钱低得离谱，谢知林当然不卖。后来争吵起来，草民们砸了不少家具，此事为实。后来谢老财见谢知林态度坚决，就让草民找人给谢知林一个教训，打一顿或烧他一间房子都可以，务必要让他害怕，让出农田。当时听到这几句话的还有谢家一个下人，叫李狗儿，大人将他传来一问便知。” “传李狗儿。” 李狗儿是个瘦瘦小小的人，因为犯过几次大错，被谢老财给赶走了。却不料在公堂上又见到了。 “李狗儿，你刚才在堂下也听到了，孙建说的可是实情？” “回大人，句句属实。” “很好。谢贯生，你还有什么话说？” 谢老财脑门上沁出一层冷汗，半晌无言。 “既然你无话可说，师爷，让他看看供词，签字画押。” 师爷将刚才记录下来的供词放在谢老财的跟前，谢老财无奈，手抖索着签了字，画了押。 贾知县将惊堂木一拍，宣判道：“谢知林房子被烧一案，判决如下：谢老财主谋指使，判罚金一百两，杖二十，监禁七日。孙建乃从犯，念在举报和作证有功，免于处罚，退堂。” 早有差役过来将谢老财拖下去，退下中衣，一顿板子打得谢老财鬼哭狼嚎，打完之后，依旧收在县狱之中。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陆续有苦主到县衙去告谢老财，正所谓墙倒众人推，谢老财未败落的时候，谁都不敢去惹他，但现在正是落魄的时候，此时不推，更待何时？也是谢老财恶事做多了，遭了报应，这些案件有苦主，有证人证词，根本就容不得他抵赖。贾知县也不重罚，每次都是打二十大板，再罚点钱赔给苦主。短短十几天时间，谢老财竟被打了六七次之多。 哪怕是个青年壮汉，也禁不住这样的板子打下来，谢老财五十几了，更是遭不住，几次过后，就被打得卧床不起，奄奄一息了。 当家的遭了这等大罪，可急坏了他的婆娘，家里所有的钱都赔光了，可是还得上下打点，哪怕是打板子的时候下手轻一点也好啊。没有钱，那就只有变卖家中的物件和房子了，所有下人仆妇都给遣散了，因为养不起。可是官司是个无底洞，光靠这些哪里够？ 万般无奈，只有家里那千多亩良田还值点钱了，反正荒着也是荒着，能变点钱，解了燃眉之急再说。 谢老财家卖田的消息一传出去，不少人都有些心动，毕竟那些都是五村最好的农田，土质肥沃，灌溉便利，随便种点什么都能获得丰收。可是如今这个局面，明眼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五村现在势力最大的人是谁？是莫思凡，莫思凡不点头，谁敢买？ 卖田的消息出来三天后，莫思凡才派了个人到谢老财家，商谈买地的事情。从谢老财婆娘的情感上来说，谢家卖地，卖给谁都不愿意卖给莫思凡，但是现实情况却是，如果莫思凡不出手的话，谁都不敢来买，那自家老头子受的罪可就遥遥无期了。从衙门那边传来的话说，至少还有十余起官司要打呢。 万般无奈，谢老财婆娘只能放下身段，跟莫思凡的代表谈买卖，甚至为了让莫思凡高抬贵手，撤销余下的诉讼，还主动将原先的开价降了足足一半。 莫思凡倒也没有故意刁难的意思，虽然按照痛打落水狗的理论，此刻正是掐紧谢老财的脖子，狠狠地宰上一刀的时候。根据他的指示，西凌工坊以正常的市价将谢老财所有的农田都给买了下来，一分田都不曾留。 手里有了现钱，谢老财婆娘立即上县衙门，经过多方打点，将谢老财给保了出来。也正是时候，再晚的话，谢老财的伤神仙都救不下了。 余下的钱也大多赔给了那些苦主，只求他们不要再兴诉讼。要不然再挨一顿板子，谢老财便是死的多，活的少了。 虽然保住了一条命，谢老财家却就此彻底败落下去，五村地面旧貌换新颜，新的天地开始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52章兴修水利 整个五村一共有三百多户人家，农田接近六千亩，除了黑石村可耕地极少之外，另外四村都是农耕发达的地方。谢老财的农田归了莫思凡后，加上他前两年陆续购入的几百亩田地，总数达到了二千多亩。他买这么多农田，并不是西凌工坊的用地不够，更不是想屯地做大地主，而是想实实在在的种好粮食。这一千多亩良田荒废了实在可惜，五村因此而少了很多粮食。虽然他有钱，可以到外面去买，但要是碰上灾年，到处都闹粮荒呢？有钱都不一定买得到。这年头靠天吃饭，收成很不稳定，所以封建时代重农轻商，不是没有道理。毕竟要是吃不上饭了，饿殍遍野，百姓是会起来造反的。 现在莫思凡有了这么多田，加上刘家的数百亩也可以由他来支配，加起来占了五村农田的一半还多，而且是最肥沃的那一半，所以莫思凡打算好好规划一下，改变千百年来靠天吃饭的传统，用最少的人力成本，生产出足够多的粮食。 完全照搬现代农业的模式并不可行，没有那个条件，也没有这么高的科技，最关键的是，莫思凡对农业生产属于外行。 但一些基本的原则总是相通的。比如兴修水利，自古以来就是调剂农业用水的法宝。西凌县属于江南，但是跟江浙一带水乡不同，这里山地丘陵更多一些，雨量分布很不均匀。而水稻的生长离不开水，特别是抽穗扬花的时节，需水量很大，而在某些生长阶段，又不需要太多水，所以就需要有水利设施予以调节，但是在现实中，无论是佃户还是地主都难以承受高昂的兴修费用，由于地块分散，也没有足够的动力整体规划出一项惠及整个村庄的水利工程。每到灌溉用水高峰期，村庄之间甚至同村不同的人家之间，都会为了争水而打起来。 但莫思凡现在有这个条件了，他有钱，又有了地，因此有充足的理由去实施这项工程。首先，得建一个蓄水的水库，用不着太大，毕竟只需供给五村及附近几个村落即可，太大的他也建不了。五村有不少池塘，但面积普遍较小，蓄水能力有限，莫思凡亲自勘察，选了一个池塘比较集中的地方，位置在东山村以南，离乱石岭大约十来里，也是蜿蜒在五村之间的小河上游之处，这样就保证了水库的入水充沛。这里地势平坦，土质松软，面积也足够大，很适合施工。工程并不复杂，就是挖去泥土，将几个小池塘整合成一个大的池塘，然后将其挖深扩大，塘埂用水泥覆盖起来，防止垮塌。工程完工后，预计水面面积会有一百多亩，按平均水深四米计算的话，蓄水量可达二十多万立方，不能用池塘来称呼，可以算是一个小型的水库了。有了水库，无论旱涝都不愁没有水用。这在农业上的意义可谓非常重大。 光有水库还不够，还得修建各级输水渠道。以前的农渠也有，但多数都很狭窄破旧，垮塌现象严重，也没有一道足够宽的干渠贯穿所有农田，有些地方用水过度，有些地方却没水可用，这些都是莫思凡要解决的问题。既然是要做整体规划，这些当然就要全盘考虑进去。 无论是在勘察还是规划的过程中，莫思凡都带上了十几名很有经验的老农，他很清楚自己的短处，在自己不擅长的领域还是多听听意见比较好，这些老农的眼界见识虽然不如莫思凡，但是在兴修水利方面，却是比他厉害得多。 在这座后世被称作莫家水库的水利工程竣工之后，困扰五村无数农民的用水问题就得到了彻底解决，甚至辐射到了邻近的村落，无意中成为了一个造福桑梓的民心工程。 但是农业生产是一个很复杂的过程，并不是修好了水利工程就包打一切，跟现代农业比起来，封建时代的农业完全是一种粗放型的生产方式，单位产量极低，只能靠扩大耕种面积来获得足够的收成。莫思凡虽然无法利用后世的高科技来提高产量，但是，他可以通过其他方法来弥补这些不足。比如，引入企业管理的方式，将村民们组织起来，通过合理的安排，减少人力浪费，提高效率。展开多元化种植，而不是仅仅只种水稻，遍植果树和其他经济作物。规模化饲养家畜和家禽，可以有效的降低成本，等等。有时在恍惚之间，莫思凡甚至有些错觉，觉得自己正在投身于新农村建设，自己所规划和推广的，乃是自古未有的革新，如果成功，不但可以彻底解决吃饭的问题，还可以让村民们仅凭自己的双手就脱贫致富，若是在全县甚至全省推广开来，未尝就不是一项伟大的变革。 在整个夏天，莫思凡将主要精力都放在了农田方面，而村民们对他也表达了极大的支持。毕竟大家都是农民，祖祖辈辈在这片土地上耕作，对种田有着很深厚的感情。上半年已经被耽误了，土地荒废，收成极少，大家都寄希望于下半年获得丰收。所以最好在晚稻大量用水之前，把水利工程给修起来。莫思凡对这项工程投入了不少钱，获益的却是所有的村民，不但获益，还有不菲的工钱拿，对这一点，大家都心知肚明，所以干起活儿来也就格外的热情高涨。除了在西凌工坊上班的工人之外，那些在家的人，包括老幼妇孺，都投入到劳动之中去，在最短的时间内，硬是用锄头和扁担挖出来一个合乎规范的水利工程。 在水利兴修的同时，晚稻的播种也在同时进行当中。在如今的五村，近七成村民都有自己的田地，但大多属于贫瘠地段，产出很低。剩下的三成都没有地，莫思凡并没有均田地的想法，那种做法虽然看上去非常伟大，也似乎更符合公平正义的原则，实际上却根本是行不通的。将这一半的农田均分给了这三成村民，对其他有地的村民难道就公平了？除非所有的土地都全部均分，而这是不可能做到的。在现实条件下，农田拿在他手上，远远胜过均分出去，而且，他想开展规模化的农业生产，就不能将农田再碎片化。 五村百姓很快得到通知，所有莫思凡和刘家的农田，从下半年起，将不再租佃，村民们要想种粮，可以加入莫相公新创办的五村农业合作社。在合作社中，根据村民们提供的劳力情况评估股份大小，收获之后按照股份份额实行分配。其中，莫思凡提取的比例非常小，不到一成，其余九成都分给入社的农户，这可比以前的租佃制度要好得多。不仅没地的农户愿意参加，就连有地的农户，只要家里有富余劳动力的，也想来分一杯羹。为了防止以后出现吃大锅饭的现象，莫思凡制订了详细的考核制度，决不养懒人。 为了解决富余的劳动力，莫思凡还搞了个农产品深加工的项目。这年头还没有罐头食品，食物的保质期非常短，所以根本无法进行长距离的运输，而制作罐头食品的工艺非常简单，西凌工坊本身就是生产玻璃制品的，制作玻璃瓶并不困难。只需要经过密封和杀菌步骤，就可以将食物的保质期大为延长，从而输送到外地进行销售。经过深加工的食品，价值也比原先高了很多。 现在五村到处都是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修渠的，挖水库的，播种插秧的，几乎没有闲人。所有人都被未来光明的前景激励着，努力的劳动。 只有一家人例外。 谢老财前后挨了一百多板子，至今依旧卧床不起。家里值钱的玩意变卖得差不多了，就连房子都卖掉了几间。他家人口多，嫁出去的女儿不算，在家的儿子还有四个，其中三儿子是个傻子，就是妄图娶谢小花的那个，另外三个虽然不傻，但是养尊处优惯了的人，骤然吃起苦来，也就格外的难熬。关键是他们自身没有任何谋生的本领，长久下去，非得饿死不可。 外面的动静他们当然都知道，对那些泥腿子翻身把歌唱，他们当然是恨得牙痒痒。这些人原本都应该是他家的奴仆下人，这些地原本应该给他家带来满仓粮谷，可是现在全都归了别人。不恨才怪了。 可是恨归恨，现实的需要更为迫切。他家里还有足够的粮食，吃个两三年不成问题，可是吃完以后呢？要知道他家现在一分田都没有了，只吃不进，哪里维持得长久？而且人不能光吃饭，还得有菜和肉，蔬菜可以自己种，肉却是要花钱来买，家里剩下的那点余钱，也用不了多久的。 要想生存下来，还是得种田。不管以前是多么养尊处优，到了这步田地，那就得下地干活。问题是：现在连地都租不到了。 现在整个五村的农田几乎都联结成了一块，无论是莫思凡的农田，还是那些农户的自留地，都开始采用莫思凡规划的新型农业，开展多元化种植，要想种田，就得到莫思凡的五村农业合作社去，否则就根本无地可种。 要让他们拉下脸来求莫思凡，暂时还做不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53章劳动改造 谢老财家的宅院里相当寂静。自从倒霉之后，在这里出入的人便极少，村民们甚至远远的看见这座宅院就绕行，对谢家的破落，没有人同情，没有进一步趁火打劫就很不错了。 所以在七月的一天上午，当谢家人听到外面有人在拍门的时候，都莫名的惊惧，难道又有衙门里的官差上门了？ 拖延了好一会，直到外面拍门的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急，谢老财婆娘这才抖抖索索的站在门后，壮起胆子问道：“谁呀？” “是我。快开门。”一个小姑娘的声音在门外叫道。 谢老财婆娘略略放了心，至少不是官差。这小姑娘的声音依稀有点熟，她将门打开一条缝，眼睛贴在门缝上往外张望。 一个小姑娘的脑袋凑了上来，很不耐烦的叫道：“是我，谢小花。” 谢老财婆娘吃了一吓，差点一跤跌在地上。她做梦都没想到居然是谢小花在拍门。 谢小花借着门闩松动的工夫，使劲一推，门“吱呀”一声大开。 谢老财婆娘连退了好几步，颤声道：“你你们想干什么？” 她说的你们自然还包括站在谢小花身后的莫思凡。 谢小花撇了撇嘴，拍着腰间的一柄精钢宝剑说道：“干什么？我早就说过了，若是惹了我，我可以将你家杀个七进七出。” 谢老财婆娘唬得几乎忘记了逃跑，“扑通”一声跪下来哀求道：“谢谢女侠，我们错了，求求你，饶过我们吧。你那些年在我家，虽然有诸多不是，可老婆子我可没有对不住你的地方。” 谢小花怒道：“你还敢提这茬？你对我好，还不是为了你那个傻儿子？” 莫思凡适时接了一句：“好啦，过去的事情提它作甚？你也起来吧，跪着干什么？” 谢小花气怒难平，眼瞅着旁边有一个石桌，唰的拔出宝剑，一剑就将石桌的一角给砍了下来。 谢老财婆娘吓得心里一抖，差点又跪到了地上。 莫思凡没再制止谢小花，这丫头心里憋着气，不让她发泄出来也不好。再说这一剑砍出来，效果可是杠杠的，原本谢家的人都躲在暗处观望，这一剑下去，那些观望的人都给吓跑了。 “谢老财呢？”他问道。 “他还躺在床上。” “带我去看看。” “你你想干什么？” “就是看看。你以为我要是想让他死，他还能活着从衙门里出来？”莫思凡冷笑道。 谢老财婆娘知道这是事实，她从不怀疑莫思凡手眼通天，更何况，如果他不买农田的话，谢老财是断然出不来的，说不定下一顿板子就给打死了。 她不情愿的领着两人来到卧室，谢老财正面朝下卧在那里，嘴里不断的哼哼着，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他形容憔悴，极短的时间内就瘦了许多，颧骨明显的突了出来。 卧室里有着一股难闻的味道，那是药味混合着伤口腐烂发炎的臭味，非常浓烈。可以想象，以谢老财儿子们的德性，是断然不肯来照顾的。 眼见莫思凡的眉头皱了起来，谢老财婆娘连忙解释道：“老头子的伤口一直都没大好，现在家里没有钱，药也停了，眼看着伤口又在恶化，我也没有办法呀。”说到伤心处，她忍不住抹起了眼泪。 其实她还有些话没敢说。她那几个儿子眼看父亲久治不好，都有些不耐烦，眼见钱越来越少，治疗又是个无底洞。与其把钱丢给这样一个半死之人，不如留下来给活人更好。这才是停药的真正原因。只是这样一个理由，如何说得出口？ 莫思凡心思灵动，见到这个情形，早就猜出了不少隐情。俗话说，久病床前无孝子，像谢小花这样肯卖身救父的人毕竟少，更多的却是无情无义的人。眼看谢老财从以前的高高在上跌落到如此惨境，他并没有丝毫同情，这就叫做罪有应得，以前被他欺负过的人境况可要惨得多。 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谢老财动了动，但并没有抬起头来，只是嘴里嘟嘟囔囔的在骂人，声音听得很不清楚，但大意无非是骂那些不孝的子孙，以前好的时候，当他菩萨一样敬，现在却不闻不问，当他是累赘，恨不得他早点死掉。他翻来覆去的骂着那些话，仿佛是高烧时的呓语一般。 莫思凡冷冷的说道：“你现在知道自己惨了，当初你害人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别人比你还惨？” 谢老财一激灵，仿佛从昏睡中忽然清醒过来。他扭过头，看见莫思凡，仿佛见了鬼一样，尖声叫道：“你是怎么进来的？你想干什么？出去，出去！” 莫思凡忽然变了一副脸色，笑眯眯的说道：“我来看你死了没有。” 谢老财最怕见到的就是莫思凡这副笑容可掬的模样，这哪里是在笑，分明是满肚子的阴谋诡计。 谢老财自认为自己相当狡猾，当年骗那些泥腿子简直是一骗一个准。但是跟莫思凡一交手，他这才知道什么叫做笑里藏刀。 此刻莫思凡明明是在笑着，话里话外却是在咒他死，气得谢老财就想当场爬起来揍他一顿——如果他爬得起来的话。 他强忍心中的怒火，冷冷的回应道：“放心，我死不了。” “那可不一定。当年史知县离任的时候，肯定也认为自己不会死，结果他很快就死了。你觉得不会，终究只是你觉得而已。” “你想干什么？难道你敢光天化日之下杀人？” “我从不杀人。”莫思凡一本正经的说道，“可是你谢家以前毕竟是大户，外人不清楚底细，以为你家依旧藏了不少宝贝。所以若是哪天一伙江洋大盗冲进你家，大肆劫掠一番，完了再杀人放火，灭你全家，并不是一件奇怪的事情。据我所知，这样的案子官府基本上无法破获，作案者逍遥法外，何等快活，只可怜你这一家老小的性命了。” 谢老财听得毛骨悚然，他丝毫不怀疑莫思凡能做到这些。当年史知县还有军兵护送呢，不是照样被咔嚓了吗？ 他强抑心中恐惧，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只是想告诉你，你斗不过我，仅此而已。你不是罗织了一堆罪名，想去袁州府告我吗？没用的。先不说你派的人根本出不了西凌县，就算能出去，也是徒劳。你应该听说过我去过南昌，你觉得我去那儿干嘛？简单的说吧，整个江西官场都不会找我的麻烦。再往上走，除非你能斗倒当今首辅严大人，否则你也休想动我半分。不过，谅你对当今朝堂局势也是一无所知，这些话说了也是白说。” 谢老财心中彻底绝望了，莫思凡的话简直是直透人心。他之所以挣扎求生，很大一个原因就是心底还憋着一口气，那就是要扳倒莫思凡。要是有朝一日把莫思凡斗倒了，失去的荣华富贵终究还能够回来，甚至比以前更加富贵。毕竟莫思凡比他有钱多了。 可是今天莫思凡闯上门来，直接击破了他心底最终的幻想，支撑他最后的那根精神支柱也倒下了，他脸色煞白，喉咙里嗬嗬作响，脖子僵直的挺了挺，一口气回不过来，径直昏了过去。 谢老财婆娘惊恐的看着莫思凡，简直以为他是魔鬼。这人笑嘻嘻的说了几句话，竟将自家老头子说昏过去，不是施妖法又是什么？至于他们说的是什么，自然是听不懂的。 莫思凡回过头来，表情已经变成了冷冰冰的模样。他说道：“我会延请西凌县最好的伤科郎中给他治伤，费用不用你们操心。” 谢老财婆娘呆了呆，没弄懂他的意思。 莫思凡冷笑道：“你以为我会让他轻易死去？不，他犯下这么多的罪过，死是便宜了他。我会让他活着，余生的每一天都备受煎熬。” “你你怎么如此恶毒？” “随你怎么想。还有，叫你那三个正常的儿子到五村农业合作社去干活，有谁不去或者干活偷懒的，必将受到严厉的处罚。” “你有什么权力” “权力？五村现在尽在我的掌握，包括你一家老小的生死。没有我发话，谁敢租地给你种？没有地，你们迟早都是饿死的下场。饿死或者是劳动改造，你们只有这两种选择。再说一遍，明早辰时之前他们必须去合作社做事，不去或者是偷懒，那就等着饿死吧。” 说罢，也不等谢老财婆娘回话，径直带着谢小花走了。 出了谢家宅院，谢小花就不满的说道：“你为什么要放过他们？” “我有放过他们吗？” “你虽然说得凶恶，可是在明眼人看来，你就是放过了他们，否则只要断了他们的粮，绝对是有死无生的结局。” “要是这样算的话，说我放过他们也不为过。在我看来，谢老财和他的儿子们死不足惜，可是他家还有十几个幼童稚子，要说有罪，也轮不到他们来承担。如果饿死，他们必定是首先被饿死的。我还没铁石心肠到这等地步，哪怕是强迫他们劳动改造，也比饿死他们强。说我养虎贻患也好，妇人之仁也罢，总之，就这么着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54章父母妻儿 说到底，莫思凡还是有着后世的观念，至少不想草菅人命。但是在古代社会，人命如草芥，战乱起时，十室九空，人口锐减，饿死几个人又算得了什么？ 第二天一早，谢老财的三个儿子果然去了合作社，他们将和其他人一样参加劳动，有专人看管着他们，谁要是动作慢了，皮鞭木棍劈头盖脸就抽了过来，毫不容情。 至于谢老财，虽然他已经绝了望，但还没到想要自动寻死的地步，在郎中的调养下，没多久伤就好了。可是他终日郁郁寡欢，跟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并无二致。 八月骄阳似火，烈日炙烤着大地，空气懒洋洋的似乎不肯流动，在这种天气下，人们更愿意躲在阴凉的地方，吃几片西瓜，喝一碗稀饭，这个才是打开夏日的正确方式。 然而水库的工程已经到了关键时刻，经过三个多月的艰苦努力，水库已经基本成形，最多再过半个月左右，就可以开始蓄水了。现在正是冲刺的时候，所以即使烈日炎炎，人们也不肯休息，依旧挥汗如雨的挖着土方。 莫思凡和谢小花也顶着烈日，前来查看工程的进度。身边陪着的是任家村的一个村民，叫何喜，他以前服劳役时疏浚过河道，算是对水利工程有一定的了解，莫思凡就将整个工程都交给他来负责。 一个巨大的地坑出现在他们的面前，平均深度大约有四米多，面积一百多亩，如果是在丘陵地带开挖的话，这么大的工程量，以五村现有的劳动力，三个月完不成。幸而这一带有不少池塘，将水放干净后，只要再挖深一点即可，可以省下不少的工作量。 水库并非浑然一体，而是用堤岸分隔成了三个部分，三部分之间既可以互通，也可以通过闸口隔绝，做到互不影响。蓄水之后，堤岸仿佛两根相交的飘带，横卧在水面上，到时再植上一些花草树木，既可以加固堤岸，又可以形成一个绝美的风景区。村民们劳作之余，可以到这里来散散步。 劳动的人们经过他们身边时，都热情的跟他们打着招呼。对于这个创造了无数奇迹的莫相公，人们发自内心的尊敬。莫思凡也叮嘱他们多加休息，防止中暑。 “宁可慢点，不要出什么安全事故，更不要让大家中暑。”莫思凡说道。 “我会注意的。”何喜回答道，“大伙儿轮着班，每个人劳动不超过两个时辰。” “后勤也得跟上，多备点治中暑的药物，熬制一些绿豆汤c酸梅汁之类的，可以解暑热，西瓜c稀饭这些也不可少。” “这些都备着呢。”何喜笑道，“莫相公厚道，大家都吃饱喝足，啥都不缺，还有这么多工钱拿。哪像我们那时修河堤的时候，官家征发了几万民夫，自己带工具去，泥里雨里的干活，稍微做得慢一点，监工的鞭子就抽过来了。吃不饱，穿不暖，晚上几乎就是睡在泥地里，一个季度干下来，总会死去数百人。官家也不管这些，将死人往河里一扔，顺水飘走，到死都没有个安身的地方。” 他说得很是平静，见惯了生死的人，也许会变得很漠然。但他对莫思凡的提拔和知遇之恩无疑是十分感激的，所以他断然不会让莫相公的工程出现任何事故。 莫思凡又四处看了一圈，发现一切都准备得非常妥当，这才放心的回去。 到西凌工坊的时候，已经是将近中午了。刚进门，那门卫就说道：“莫相公，有客人找你，已经等了一个多时辰了。” “哦，好的，谢谢。”莫思凡有点纳闷，这大热天的，谁会来找他呢？ 到了会客室，莫思凡一眼就看见有三个人坐在里面，其中一人身材雄壮，竟然是插岭关百户秦百韬，另一个是他的亲信秦大，至于第三个，是个生面孔，不认识。 他抢进会客室，笑道：“秦二哥，今天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稀客，稀客。” 秦百韬站了起来，打量着他，半晌才在他胸口擂了一拳，大笑道：“好小子，真不简单，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把生意做得风生水起。二哥佩服。” “秦二哥过誉了，要不是兄弟们帮衬，小弟怎能走到今日？” “当日李大哥夸赞你，我还有点不信，如今看来，他的识人之术比我高了不止一点。” “过奖了。这位是” “他是我的副手，也是我的兄弟，叫陆明，之前从插岭关到长沙府这一路，大多都是他去疏通关节的。我今天特意带他来，让你们认识一下，你叫他陆三哥即可。” “啊，原来是陆三哥，这几年西凌工坊让三哥费心了。” 陆明看上去不苟言笑，闻声也只是站起身，微微点了点头，算是致意。 秦百韬道：“我这次来，其实主要是向莫兄弟辞行的。” 莫思凡惊讶的叫道：“辞行？秦二哥要到哪里去？” “朝廷看我练兵还不错，调我去大同镇做一个副千户，军令如山，不得不行。” “秦二哥高升本是好事，不过大同离这里实在遥远，以后咱们想要再会就有点难了。” “我听说书的讲过一句话，人生何处不相逢，只要莫兄弟还记得二哥，走到哪里，这份情谊也永远不变。” “什么时候动身？” “三日之后。” “为何如此仓促？” “听说是边关形势吃紧，近些年来鞑靼屡屡犯边，杀我大明子民，男儿生于天地间，自当保家卫国，我练了这么久的武艺，正好是派上用场的时候。” 莫思凡默然了。大同镇乃是九边之首，紧挨着大漠，大明在那里设了十几个卫所，驻扎重兵，时刻防范着北面的瓦剌或鞑靼。卫所条件很艰苦，也很危险。秦百韬在插岭关只是个小小的百户，但插岭关就是他一个人说了算，到了大同可不一样，副千户在那里连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但他又不能阻止秦百韬去那里。先不说这是朝廷调令，不可违抗，就是从军人的属性来说，保家卫国也是他们的职责。 “继任插岭关百户的就是陆明，以后这条商路还是由他照应，莫兄弟请放心。” 莫思凡摇了摇头道：“这等小事无关紧要，我只关心秦二哥的安危。” 秦百韬哈哈笑道：“莫兄弟就是实在，不过在二哥看来，你的事业更为重要，不用替我担心。陆兄弟很不错，老成稳重，秦大也会留下来帮你。” “不，大人。”秦大忽然说道：“我要一直跟在你身边。” “别傻了，咱们名虽主仆，实为兄弟，这几年你替莫兄弟办事，也成了家，有了儿子，正是奋发有为的时期，好好干下去，好过去边疆受苦。” “不。当日老爷叫我服侍大人，不管风里雨里，天南地北，总归是要跟着。哪怕是即刻去冲锋陷阵，秦大也决不皱一下眉头。” 莫思凡也劝道：“二哥，此去大同数千里，路途艰辛，有秦大照应着也是好的。” “朝廷特许我带上十名亲兵呢。” “那也是不够的。插岭关的兵都是西凌本地人，去往北方，能不能适应就两说，关键是到了那边，人生地不熟，谁肯听你的？有秦大帮着你，才不会势单力孤呢。” “这个”秦百韬犹豫了。 “莫兄弟想得最为周全，”秦大连忙说道：“大人，就这么定了。” “可是你一家老小” “将他们送到西凌工坊来吧，保证照顾得妥妥贴贴的。”莫思凡接话道。 秦百韬无话可说了。 过了两天，秦大果然将家眷送了过来。他这几年搞了个运输队，专门帮莫思凡运送货物，确实赚了不少钱。日子好过了，就寻思着娶了一个媳妇，是插岭关本地人，性子和善，跟秦大十分相配。今年初生了个大胖小子，一家老小，日子过得和和美美。却不料朝廷突然发了调令，秦大以义为先，毅然跟着秦百韬去边疆。他媳妇并不懂什么是义气，要让她理解这种做法是很难的，所以离别之际，哭得特别伤心。她连大同在哪里都不知道，只知道非常非常遥远。如今男人要去那里打仗，何时能回来全然是个未知数，怎能不让她伤心？她一哭，那几个月大的婴儿也就跟着又哭又闹。 莫思凡看着这个场面，心里很难受，他有点后悔那日帮着劝秦百韬了。此刻是生离，谁知道以后会不会变成死别呢？ “要不你再考虑一下，还是别去了吧？”他轻声跟秦大说道。 “我也很难受，但我跟着大人已经二十多年了，也答应过老爷一定要照顾他，为人总得守信，在这种情况下不顾而去，我做不到。” “可是你的妻子儿女” “谁没有自己的家庭呢？跟着大人去的十名亲兵，谁不是自己父母的好儿子？戍守边疆的所有军兵，家里也都有父母妻儿。有些事情，总得有人去做。” 莫思凡便不说话了，舍生取义这样一句话，用在秦大这样一个小人物的身上最恰当不过。 秦大抱过婴儿，仔细的凝视了好一会，仿佛要将他可爱的模样印进心底，良久，才递给媳妇，柔声道：“照顾好自己。我走了。” 说罢，翻身上马，双腿一夹马腹，头也不回的走了。伴随着急促的马蹄声，身影渐行渐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55章蓄水仪式 如果莫思凡熟读史书，也许就记得这几年大明的边镇很不太平，鞑靼部落势力兴盛，以六万户分为左右翼。其中，作为鞑靼土默特部落首领和右翼三万户盟主的俺答汗为了对抗瓦剌，一方面向明朝皇帝称臣纳贡，另一方面又劫掠边民，大肆侵犯边镇。为了打开对大明的边贸，遣使要求大明朝廷开放牛马互市，嘉靖皇帝没有答应，竟杀了俺答汗的使者，于是俺答汗于嘉靖二十九年六月发动了一场大规模的战争，史称庚戌之变。大明在这场战争中怯懦畏战，十余万大军龟缩在城防之内，不敢出战。俺答汗率军直抵京师，在城外劫掠多日而去。 庚戌之变乃是大明军事力量极度萎缩的一个写照，九边重镇一直都是大明军队精锐之所在，大同更是驻军多达十几万，面对数万人的俺答汗军队，竟至于不敢出战，可谓耻辱至极。俺答汗以武力强迫大明开放马市，虽然在客观上促进了明蒙两族的相互交流，然而对于大明子民而言，并不算什么光彩的事情。 莫思凡对这一段历史并不清楚，他的历史知识来源于c电视和网络，局限性很大，谬误很多，而且碎片化严重，根本就构不成一个完整的历史记录。这不奇怪，他本来就不是研究历史的，就算以前读过这方面的记载，也未必记得住。 如果他知道大同镇在不久的将来将迎来一场腥风血雨，他一定会想尽办法阻止秦百韬两人赶赴大同。人总是自私的，他不会眼睁睁的看着朋友深陷险境。即使他们赶去了又如何呢？能改变这次大明遭受的耻辱吗？不能。 可惜他并不知道这些，他不是全能的，没有打开上帝视角，更不能掌控这个时代。他只是觉得北方边境条件艰苦，少不得要受点罪，仅此而已。 他将秦大的家眷安置在西凌小学，秦大媳妇大字不识一个，无论学习还是工作都是有困难的，家里还有幼子要抚养，所以莫思凡并不要求她做什么工作，在小学里挂个名，每个月可以按时领到工薪和各种各样的福利补助。 十多天后，五村迎来了最重要的一个时刻，这就是水库即将开始蓄水。工程大部分已经完工，只需打通小河和水库的入水口，将小河的水引入水库，整个过程即告完成。由于小河的河道比水库位置要高，引水之后，小河里的内自然倾泄到水库内，但原有的河道也并没有废弃，只是径流量比之前小了很多。在洪水泛滥的时候，还可以作为紧急泄洪道使用。从此，人们便可以随意调剂用水，再也不用担心干旱和洪涝灾害了。 八月十五中秋节，这一天西凌工坊和小学都放假，但工人和学生们并没有回家，大伙儿蜂拥向水库那里，想要一睹水库蓄水的盛况。 何喜一大早起来，就叫老婆给他找一件新衣裳，准备参加今天的蓄水仪式。 “上个月买的那件灰色小褂么？” “那件哪能行？你去箱底下翻一翻，找出以前咱们成亲的时候穿的红色直裰，那衣服虽然已经十几年了，但就穿过一次，还是崭新的呢。” “你有病吧，大热天的穿那个？也不怕别人笑话。” “你懂啥？水库蓄水就是咱们村最大的喜事，千百年来，谁有这么大的气魄挖这么大个水库出来？从今往后，再也不愁没水用了。你到村上去走走，谈起这件事，谁不竖大拇指？我告诉你啊，呆会把自己也收拾得漂亮一点，别土不拉几的在人前到处晃，小心我到时候装不认识你。” “这死鬼，才过了几天好日子，就不认人了。”他老婆嘀咕了几句，却又喜滋滋地翻衣服去了。 在这一天，翻箱倒柜找新衣裳的可不止何喜一人，五村老少，不分男女，都穿得喜气洋洋的，像赶集一样，跑到水库那边看热闹。 当何喜带着老婆赶到水库时，已经日上三竿了。现场已经来了许多人，并且还在不断的涌入。没有人笑话他们穿得喜庆，事实上，大家的心情都是非常欢喜雀跃的，穿得喜庆一些，恰好匹配大家的心情。有认出他的，知道这个水库是他负责建的，还上前向他行礼。看见自己男人受人尊敬，何喜老婆也觉得很有面子。 所谓的蓄水仪式，可不仅仅是将水库的入水口挖开就了事，如果是在后世，那必然是要剪彩，各级领导要发表讲话的，但是在嘉靖年间，这些都不时兴。但凡一个大工程竣工，必定要乞求上天，祭祀鬼神，如此方能得上苍的保佑。西凌县乃傩文化之乡，这是一种从远古流传下来的一种驱鬼逐疫的宗教仪式，随着历史的演变，宗教色彩渐淡，娱乐色彩渐浓，发展到后来，但凡节日庆典，必然要表演傩戏傩舞，表演者跳得高兴，百姓们看得热闹。至于是不是驱鬼逐疫，反倒没有太多人关心了。 傩戏是在民间土生土长的，内容原始古朴，乡土味甚浓。最具特色的便是那些五彩缤纷的傩面具，这是一种用杨柳木雕刻彩绘而成的面具，展现出各类鬼神的千姿百态，具有很高的艺术价值。至于傩庙c傩舞c傩兵器c傩轿c傩苻c傩签c傩卦等等，也都各具特色。 莫思凡对傩文化并没有任何研究，但他尊重村民们的习俗，在水库即将蓄水的这一天，同意乡亲们进行一场傩戏表演。 在平整而坚实的水库库底，搭了一座高台，伴随着喧天的锣鼓声，一个个傩戏班子在高台上表演自己的绝活，底下乡亲们叫好声响成一片。而在其他地方，还有耍把式表演，诸如过火坑c滚榨刺c吞火吐火c踩刀梯之类的，也吸引了不少人。 何喜看一会耍把式，又看一会傩戏表演，心中欢喜得跟过节一样。他是经历过生死的人，疏浚河道的时候，差点累死在工地上，这让他养成了看淡生死的人生态度。平时他是极稳重的，喜怒不形于色，也没有多少事情值得让他动心。可是今天，他仿佛又回到了十五六岁的少年时，整个人又年轻了起来。 正看着，肩膀上忽然被人轻轻的拍了一下，他回过头一看，差点吃惊的叫了起来：“莫” 莫思凡站在他身后，微微一笑道：“莫影响大家看戏，咱们到那边去说话。” 何喜跟在莫思凡身后，走到一个稍微僻静一点的地方，在这里聊天，不会太吵。 “所有的事情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目前从水库入水口到河道只隔了一尺半的堤岸，是石质的。我已经叫人打了多个洞眼，埋入炸药，只等时辰一到，就可以点燃引信，炸开入水口。” “注意安全问题。炸开之前，一定要检查水库底下再也没有了人。还有，大家看蓄水的时候也要注意安全，不要在堤岸上拥挤，掉下去了可就危险。虽然刚开始的时候水位并不深，可是毕竟有四五米的深度呢。” “好的。我会通知大伙儿注意巡查。” 莫思凡看了看他，说道：“通过建水库这件事，我发觉你对水利懂得蛮多的。” 何喜赧然道：“莫相公过奖了。老何只是当年疏浚河道的时候，多动了点脑筋，揣摩了一下应该怎样做，其实我懂得并不多。” “算是很不错的了。水库建好后，不是就此便万事大吉了，后续的维护c清淤等工作还得有人去做。我觉得你很适合这个岗位，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工钱不会亏待你的。” 何喜激动的说道：“有，当然有。老何这辈子也不会做别的，只会跟水打交道。多谢莫相公给我的这次机会。” “农田水利乃是大事，马虎不得，我希望你尽最大力量做好。每年年底会有检查，做得好的，我自然会有奖励，做得不好，我会处罚，甚至撤掉你的岗位，明白吗？” “明白。” “水库蓄水以后，这里会形成百余亩水面，你可以在水库里搞一下水产养殖，养点鱼c虾c蟹什么的，一是增加你的个人收入，二是给大家的餐桌增添美味。但是有一点，别破坏水体的洁净。” 这年头还不曾有水产养殖，要吃鱼，得到河里捕捞，很多人家一辈子都没吃过鱼，四大家鱼也没有普及开来，更多的是处于野生状态。何喜自然也不清楚水产养殖是个什么概念，心中一片茫然。要是他知道后世承包这么大一片水面要花多少钱时，说不定会惊喜得跳起来。 莫思凡也没细说，这事可徐缓图之，以后再教他怎么做也来得及。 他又将注意事项细细的叮嘱了一遍，才放何喜走了。 何喜原本准备陪着老婆多看一会傩戏的，这会也不敢再看了，找到早就安排下的人手，将安全措施又细细的检查了一遍。 入水口处安排了三个人守在那里，不能让任何人靠近，因为堤岸下埋了炸药，不知情的人走过去，出了事就不得了。 傩戏一直持续到中午才收，何喜爬上高台，宣布蓄水马上就要开始，所有人都立即退出库底。 至于那座高台，也没准备拆，虽然浸没在水中，以后说不定还能起到作用。 他从高台上下来，又带着人仔细检查了一遍，确信没有人了，这才发出信号。 信号一起，入水口处就冒出一股淡淡的青烟，不一会爆炸声冲天而起，碎石乱飞，如同下雨一般砸落在四处，入水口处被炸开了一个约两丈见方的缺口，河水从高处泄落，水花飞溅，眼看着一条水线慢慢的过来了。 水库开始蓄水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56章石漆可燃 穿越这几年，莫思凡办了不少大事，既挣了钱，也在村里获得了无与伦比的声望，换了另外一个人，大概是可以自豪一阵子的，然而他知道这还很不够，距离他的目标还差得甚远。无论是建工坊和学校，还是兴修水利，想对如今的社会产生影响，都需要时间。 在后世，衡量一个国家和民族是否强大，得看是否有一个完整齐备的工业体系，而最直观的表现便是钢铁的产量和质量。所以莫思凡心心念念就是想建一个钢铁厂，运用自己的专业优势，制造出远远优于当今时代的钢材。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建一个钢铁厂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既然是远超时代，那就得接受这个时代落后的人才储备，基础的贫弱，以及无时不在的朝廷方面的限制。 在后世，一个村办企业就可以炼铁炼钢，进行复杂的机械加工，因为整个社会的基础建设非常好，要什么都可以用钱买到，技术方面更是不愁，只要肯出钱，随时都可以聘请一个专家教授进行技术指导。可是现在呢？要什么没什么，专家教授角色还得莫思凡来充当。他是冶金材料工程专业的高材生，理论方面没有太大的问题，但是实践经验欠缺的不是一星半点。这个跟玻璃水晶不同，玻璃水晶只要建个炉子就能生产，原材料都很简单易得，投入更是极小。建钢铁厂却是一项非常复杂庞大的工程，甚至比水泥厂还要复杂很多倍。能不能建得起来，他的心里其实也没有底。 按照他的计划，西凌小学早已建立了一个冶金实验室，在实验室里，可以开展各项微缩型的冶炼实验。如今第一期学生都已成材，无论是教学工作还是科研实验，他们都是绝对的主力军，在他们的带动下，第二期c第三期的尖子生们也都在快速成长。所以莫思凡并不是孤身一人在奋斗，他有很多帮手，但是对于建钢铁厂来说，人才还是太少了。 而朝廷方面的限制也是不得不考虑的因素。虽然他有江西巡抚许如尘撑腰，但显然光靠这个是不够的。朝廷实行盐铁专卖，控制极严。对于私自炼铁的人，处罚也非常严厉，莫思凡不敢冒这个险，万一被人揭发出来，许如尘也难以保全他。 这些都是莫思凡所面临的重重阻碍，任何一个都难以克服。他现在只能尽可能的培训储备人才，然后再等一个合理的契机。 一天，莫思凡带着学生们做完一个冶炼实验，刚回到办公室，一个柬帖就送了过来。 “西凌丁记染布坊少当家丁士成拜会莫相公思凡。染布坊什么鬼？我可没有兴趣买染布。” 他有心不见，要是谁来都要见一下的话，那不得累死？他对前来通传的门卫说道：“你告诉他，我没在，他要是追问我去哪了，就说不知道。” 门卫应声去了。过了一会，他又回来了，说道：“莫相公，你还是见见他吧，他哭哭啼啼的蹲在门口，说要是你不救他，他就死定了。我看他的样子倒是挺可怜的。” “哦？那就让他进来吧。” 没多久，门卫领着一个皮肤白净c身材瘦高的人走了进来。那人看上去不到三十岁，但面容憔悴，神情悲凄，眼睛红肿着，看起来当真是哭过。他看见莫思凡，便扑通一声跪下，叫道：“莫相公，救救我。” 莫思凡吓了一跳，急忙扶起他，说道：“有什么事情慢慢说，可千万别跪。” 丁士成站起身来说道：“我知道莫相公是西凌县最有钱的人，这事找谁都不好使，只能找莫相公救命。” 莫思凡道：“你一口一个救命的，到底是什么事情？你不说我怎么帮你？” 丁士成道：“说来话长。我家是做染布生意的，在城北有家作坊和铺子，我家染布坊开了几十年了，也算是有了点名气。西凌本地的销量并不大，多数都是销往外地，天南地北的客商都有。一般来说，到我的铺子里买布匹的都要用现银，但一些大的老客户例外，货款经常都是月结或数月一结，因为有信誉，一直都没出过事。以前生意是我家老爷子在打理，从去年开始，就慢慢的过到我的手上。但是从今年开始，有一家比较大的客商中断了付款，由于那个客商远在关中，我们都不知道他出了什么事。等到了四月份，我实在是按捺不住，就跟老爷子说要去关中看看，老爷子答应了，因为这笔货款数额非常大，足有一千两，如果要不回来，我家铺子就开不下去了。” 莫思凡清楚，这就是商户间的三角债，客商欠了丁家的钱，丁家也欠了供货商的钱，如果一千两要不回来，虽然不一定马上就崩盘，但是资金链断裂是会产生连锁反应的，应对不妥当的话，供货商蜂拥而来挤兑，很快就可以把一个商铺给挤垮。 “那你就去了关中？” “是的。我带了两个伙计出门，三个人都是从未出过远门的，一路上尝够了苦头，终于到了关中，找到那家客商，却意外的得知他的生意已经倒闭了，铺子被官府查封。我去找了那个客商，他说做生意的时候被人给骗了，血本无归，要钱的话肯定没有，他自知对不住我，可是有什么办法呢？他家值钱的东西都变卖后还给债主了，可还是不够。我们去得晚，东西都被人分完了，我听到这些，简直是五雷轰顶，辛辛苦苦跑到关中来，却一文钱都拿不回去，怎么跟老爷子交代？” “做生意总会有风险，我觉得这个正常。” “理虽然是这个理，但是落在自己头上的时候，谁受得了？我才学着做生意，就遇到这种情况，更是做不到老手那样的理智。” “那你来找我，是让我干什么？借钱给你们周转？” “不是。一千两不是小数，虽然对莫相公来说不算什么，但是对我来说就太多了。不怕莫相公笑话，当时我真觉得天就要塌了，坐在那人家里放声大哭，谁也劝不住。那人见我哭得凄惨，便把我叫到内室，从箱子底下摸出一张地契，对我说：‘你现在找我要钱，那是真的没有。但是这里有一张地契，是在延安府我老家那儿，大约有一百多亩地，只不过那是一块荒地，不长庄稼。就是有一样，在地里打一口井，那井水不能喝，却能点燃，附近百姓都拿它来点火做饭，称做石漆。你要是答应的话，这张地契就给你，总好过空手而归。只是有一样，既然拿了地契，那一千两欠帐就一笔勾销。你答不答应？’我那时也是无可奈何，不要地契的话，真的是空手而回，有了地契，虽然是荒地，总得值几个钱吧。但我还是说：‘我得看看那块地的情况。’那人很痛快的答应了。第二天我们就去了延安府，见到了那块地，确实是块荒地，用竹篱笆围着，空无一人，里面有几口井，看样子已经荒废已久了。验明无误，我就同意了那人的条件，立下字据，声明用这块地抵消所欠的千两货款。当时我想，虽然没收到货款，但有了这张地契，多少也能交代过去了吧。” 莫思凡问道：“延安府离西凌三千里之遥，你要这块地有什么用？还不如就地卖了，好歹能换回一点钱来。” 丁士成道：“我当时也是这么想，所以拿了地契之后，立即在当地寻找买家，谁知这块地根本就卖不出去，本来就是个不长庄稼的荒地，老百姓拿着它根本就没有用处。至于那个石漆，确实能够点燃生火，但是当地到处都是这个东西，一点都不稀罕。我拿着这张地契，当真是欲哭无泪，耽搁了一个多月的时间，眼看着盘缠不多，只好回来了。回来后，我硬着头皮将地契拿给老爷子看，谁知他一看就大发雷霆，说我被那人给骗了。” “那人怎么骗你的？” “老爷子说，这是江湖上惯有的骗术，那人假装没钱，店铺被封，利用我经验不足的弱点，反正死猪不怕开水烫，不给钱还能怎么办？然后用地契一步步诱我上钩，其最终目的无非是想赖掉那千两货款罢了。” “地契总不是假的吧？” “地契倒是真的，可是我要这荒地有什么用处？老爷子将我痛骂了一顿，然后赶了出来，说是要剥夺原本给我的一切。我走投无路，听人说莫相公急公好义，见识更是远超世人，所以我就来碰碰运气，请莫相公救我一救。” 莫思凡沉默了一会，说道：“你说的那个石漆，有没有带一点回来？” 丁士成道：“带了。我因这个物事好生稀奇，别处比较少见，所以用水囊装了一大袋回来，原本打算告诉老爷子，就算荒地卖不出去，把这个石漆运回来买卖，说不定还可以收回一些本钱。结果老爷子告诉我，西凌到处是可以烧的煤块，哪里用得着烧这个？运回来根本就卖不出去。” 莫思凡道：“老爷子是个有见识的，这么远运回来，不说别的，光运费就超过了它的价钱，想赚钱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你年少气盛，思虑不周，还有不少东西要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57章延川石油 丁士成惭愧地低下了头，他知道莫思凡说得对。如果不是自己年少轻狂，经验欠缺，是不会上这种恶当的。 莫思凡又道：“那个石漆你得给我看一下，好确定是不是我想的那种东西。” 丁士成道：“我随身就带着一点呢。”说罢，他摸出一个小瓷瓶，递给莫思凡。 莫思凡拔出木塞，凑到瓶口闻了闻，然后倒了一点出来，滴到白纸上，其外观为深褐色，非常粘稠。莫思凡只是稍微端详了一番，便点了点头，将瓷瓶还给丁士成。 “地契带了吗？” “带带了。” “给我看看。” 丁士成急忙从怀里摸出地契，交给莫思凡，同时用一种忐忑不安的心情注视着。他不知道自己的命运会怎么样。 莫思凡看了看地契，确实是真的，他想了想，然后说道：“我先不管那人有没有骗你，毕竟无凭无据，我不好妄自判断。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你确实是拥有这一块地。现在你有两个选择，一是像你刚才说的，通过买卖石漆来获取一定的利润。你不需要运到西凌来，就在关中或者附近其它地方都可以。第二是将这张地契卖给我，你可以仔细斟酌一下，开一个合适的价钱。” “莫相公想买地契？”丁士成觉得自己在做梦一样。 莫思凡道：“不错，虽然远了一点，但是对我来说问题并不大。说句实话，我知道这个石漆是什么，举世也只有我知道怎样利用它。在你们眼里，它跟路边的野草一样不起眼，不值钱，但我不一样，我完全有能力将它开发出来。” 丁士成满心欢喜，只记得莫思凡要买他的地契，至于后面说了些什么，哪还有心情去听。他对买卖石漆并没有兴趣，鬼知道那玩意卖得了多少钱？ 他心中踌躇着，不知开多少价钱合适。在他的心里，那块地已经成了烫手山芋，能够脱手就是好的，哪里还奢望赚钱？ 想了半天，他伸出一根手指头，说道：“一一百两行吗？” 只要莫思凡稍微皱一下眉头，他立马就准备砍它一半，能有五十两也是好的啊。 莫思凡叹了口气，说道：“从生意的角度来说，我自然是将价钱压得越低越好，不过既然你评价我为急公好义，所以也不能做得太过，你重新开一个价吧。” 丁士成迷糊了一会，莫思凡的反应出乎他的意料，他琢磨不透，半晌方道：“八十两行吗？” “你还有没有兄弟姐妹？”莫思凡忽然问道。 “我有一个弟弟。”丁士成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问这个，老实的回答道。 “我建议你此事了结之后，也不要打理生意了，将染布坊交给你弟弟吧。实话说，你不是这块材料。”莫思凡很认真的说道。 “啊？” “做生意很重要的一点是要会察言观色，揣摩对方的意图。你要是会这个，也就不会被人家骗了。我这次帮了你，难保不会有下一次，到时候又来找我帮忙？恐怕不成吧。人必先自救，然后别人才救之。我觉得你对生意谈判并不是很在意，对事态发展也缺乏判断力，这样下去会很危险。实在要打理也行，请一个专业点的掌柜帮你。不要怕花钱，你用在他身上的每一文钱，他都会帮你赚十倍的回来。” “多谢莫相公的教诲。” “说到那块地的事，既然你不好意思开价，那就按我说的价钱来。预先说明一下，那块地是好地，但那人不会用，你也同样不会。所以地再好，也就等同于鸡肋。我这样说，是不想让你蒙在鼓里，将来后悔，然后埋怨我不厚道。地并不值钱，耕地也才几两银子一亩，遑论荒地？你用地契换货款，摆明了是一笔亏本买卖。但是你是本着止损的心态，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我不让你吃亏，你等于花了千两银子，我用一千五百两买你这张地契，明白吗？” 丁士成这次听懂了，这块荒地看来还有点用，但除了莫相公，恐怕没有人知道怎么用它。待到后面听到莫思凡的开价，激动得差点流下泪来，他从来不敢奢望这么高的价格，能够少赔点就心满意足了。 他急忙点头道：“明白，就依莫相公的。” 他生怕莫思凡反悔一般，恨不得马上就写下字据，银契两清。 双方谈妥，立下字据，签字画押。莫思凡拿出几张银票，共计一千五百两，递给丁士成。这笔买卖就算完成。当然地契买卖的手续非常复杂，得去官府报备，不过这些不是大问题，很容易就搞定的。 丁士成千恩万谢，有了这些银票，他完全可以昂首挺胸的回去了。 “回头你把那一大袋石漆给我。”莫思凡叮嘱道。 “好的，我回去就马上派人送过来。”丁士成答应道，欢欢喜喜的回去了。 莫思凡看着他离开，这才拿起白纸，细细端详起来。这是一张上好的宣纸，那石漆在纸上晕了开来，形成纸上层析的效应，石漆的各种组分由于扩散的速度不同，只要经过足够长的时间，就会在纸上分离开来。有经验的人只要看一下这个，就能基本明白里面的成分。这是一种实验手法，对于由不同颜色组分组成的混合物，更是有奇效。别人根本就看不懂的东西，在莫思凡手上就是一个个明确的符号。 石漆并非神秘莫测的东西，古书中就有记载。办公桌左手边有一本《梦溪笔谈》，北宋著名科学家沈括著的，莫思凡翻开来，找到那段话。 “鄜c延境内有石油，旧说高奴县出脂水，即此也。生于水际，沙石与泉水相杂，惘惘而出，土人以雉尾挹之，乃采入缶中，颇似淳漆，燃之如麻，但烟甚浓，所沾帷幕皆黑。予疑其烟可用，试扫其煤以为墨，黑光如漆，松墨不及也，遂大为之。其识文为延川石液者是也。此物必大行于世，自予始为之。盖石油至多，生于地中无穷，不若松木有时而竭。” 所谓石漆，就是石油。当地人叫石漆c石脂c石液，到了沈括这里，才正式命名为石油。 莫思凡对荒地自然没有任何兴趣，他看中的就是地底下的石油。 当然路途如此遥远，想马上就开发利用是不太可能的。即使开采出来，也无法便捷高效的运输，更不能进行提炼。但他现在就可以利用丁士成带回来的样品开展科研实验，培养人才。 没过多久，丁士成就把那一袋石油亲自送了过来。这一次来，就不像之前那么凄惨，反而容光焕发。不用说，银票拿回去之后，作用显著，老爷子对他非常满意。不赔反赚五百两自然是个因素，跟声名远扬的莫思凡拉上了关系，这才是最关键的。莫思凡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声望在西凌县已经高到了何等地步。 这袋样品总共有二三十斤，并不算多，但是用作实验还是够了。以前学生们都只听过名字，石油是什么样子的，想都想不出来。如今有了实物，自然就直观了许多，以前没办法开展的实验，现在也可以开始了。 这一袋石油马上在学生们之间成了宝贝，除了一小瓶封存起来用于展示之外，其他的都可以用于实验研究。由于量少，只有少部分成绩顶尖的学生们有资格参与实验，其他人则只能羡慕的在底下观看。大家的求知欲如此强烈，以至于莫思凡在想是不是要派人去延安府弄几吨回来。虽然运费肯定高昂，但只要能培养人才，多大的代价都是值得的。 从专业来看，莫思凡学的是冶金材料，不是研究石油的，知识结构不完整，他掌握的知识都是一些常识性的，即使大学的时候学过有机化学，毕竟涉及不深，更深的理论学习当然得上石油学校，不是他这个冶金工业的范畴。但是很多原理他都懂，比如通过分馏来提取石油中的各种组分，诸如汽油c柴油c煤油和沥青之类的，还有其他诸如聚合c硫化之类的概念，但是几乎都没有亲身实验过。所以他跟其他学生一样，也是要通过不断的学习和实验，来填补自己的知识空白。当然他的比别人高，学起来也就快得多。 石油的出现给西凌小学带来了一波高涨的学习热潮，特别是从里面分离出煤油c汽油和柴油后，再不敏感的人也知道这是个好东西，大规模应用的话，前景不可估量。就连小学外的人也纷纷传说莫相公这次捡到宝贝了，虽然大家都不知道宝贝是啥。 莫思凡并不关心人们怎样议论，至少目前他没有考虑用石油赢利的问题。这是一项长远的投资，延安府虽然发现石油比较早，储量却不算很多，世界上储量比它大的油田多如牛毛。但他可以利用这个小小的地方，开展科学研究，从而远远领先于这个时代。科学技术就是生产力，这个论断放到任何时代都不过时。 他潜心于研究，两耳不闻窗外事，直到一个意外情况发生，迫使他不得不放下手头上的一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