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典型美人与野兽》 1.困兽 “少爷,你知道如何摧毁一个人的骄傲吗”葛龙笑得阴鸷,接着说,“尤其是像你这样,生下来锦衣玉食、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把其他人踩在脚下的少爷。” 白焰被两个黑衣男子按着跪在地上,身后的四只手像铁钳一般死死钳住他的胳膊。 他抬头唾了一口血,忍着剧痛挤出一个嘲讽的笑“我不需要通过摧毁别人来获得骄傲” 葛龙抬腿一脚踹在白焰脸上,看着那张精致的脸被印上一个清晰的脚印,半边脸肿胀得面目全非。 “带上他,去伊卡那里。”葛龙一挥手,黑衣男子架着白焰跟随在他身后。 那是白焰第一次见到那张可以治小儿夜啼的脸。 右眼角一道裂痕,从眼角到颧骨,大片的紫色瘢痕覆盖住23的右脸,创面布满凹凹凸凸的结缔组织,其间的阴森恐怖远不止一个丑陋能形容得了的。 葛龙的目光在白焰和伊卡之间逡巡,似乎很满意,啧啧赞叹“瞧瞧你们这两张脸,简直像阳光和阴影那么登对。” 和伊卡相视时,白焰捕捉到了那双冷漠的眼睛里一闪而逝的憎恨和绝望。伊卡似乎恨极了他,又好像是在透过他在看另一个人。 “我知道你们不认识,不过不打紧,我今天就来做件善事,牵条红线。”葛龙说完,对伊卡打了个手势,伊卡心领神会地点头。 腿弯被人重重一踢,白焰跪在地上,双手反铐在身后。 葛龙对伊卡道“首先,穿着衣服可是什么也做不了。” 那个叫伊卡的人便走过来解白焰的衣衫,边扯边撕。葛龙弯腰,附在白焰耳边说“怎么样,少爷像个妓女一样雌伏在男人身下,够不够滋味” 葛龙招招手,接过手下适时呈上来的一支注射器,拔下盖帽,拇指轻轻一压,针头喷射出细细的液柱。 针管里的液体足以让人清醒而无力地看着自己被如何对待。 白焰看到注射器,挣扎得厉害,却被伊卡死死按住,他扭头狠狠看着葛龙“我保证,你会为今日的所作所为后悔莫及” 葛龙被白焰眼底的恨意惊得心头一跳,白焰手段狠辣他一清二楚,所以一开始,葛龙就没打算放虎归山,他早已计划好了跑路,赎金一到就立即撕票。 “放开我”白焰吼道。 伊卡的手顿了一下,听见身下那人如困兽咆哮般的喊声“你最好知道我是谁动我的人都是什么下场就算你是受命而为身不由己,我也会把你加诸在我身上的每一分苦楚百倍奉还” 针剂被推入体内,白焰的喊声渐渐弱下去,到最后只剩喘气。 “龙爷,白焰晕过去了” 葛龙若无其事地道“慌什么,他受过训练,又不是什么娇弱的富家子,这点都受不住” 前来禀报的人一脸犹豫,既怕惹葛龙不高兴,又怕白焰死了拿不到赎金更跑不了路。斟酌一番,他道“您还是去看看吧。” 葛龙眼前一亮,道“也好,去看看他现在什么模样。” 白焰脸色惨白,脸上青紫色的伤痕格外醒目,眉眼间萦绕着死气,这样的衰败是葛龙从未见过的,他去探白焰的呼吸,发现这人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心里一慌,让伊卡赶紧穿上衣服背着这个人去找医生。 白焰不能在这个关口死。 白焰在震晃中半昏半醒了一路,手指不停地颤抖。他依稀听见有人说到了,接着他被放在床上,有护士陆续为他接上了各种各样的仪器。 杜启明斜斜倚在门框上,一身白大褂纤尘不染,他眼里满是戏谑,对葛龙道“又玩出事了” “张医生,这个人不能死”葛龙看杜启明站在门口悠闲的样子,有些气急败坏。 “老规矩,”杜启明嘴角噙着笑,“我进来,你们出去。” 待病房里的闲杂人等清空,杜启明快步走到床边,抿着唇在心里叹了口气。 意识再次丧失之前,白焰微睁着眼眸,对着杜启明虚弱地唤了声“表哥。” 门外沉默的身影一滞,杜启明带着满目肃杀回头,却只听见一阵微弱的脚步声,声音较常人有所差异,想必是方才送白焰来的那个奇丑无比的跛子。 小护士被杜启明的眼神惊得胆颤,才意识到自己的疏忽,赶紧关上门。 杜启明自知身份暴露,留下来只能坐以待毙。他联络助手匆匆将转移白焰的计划提前,一直到他和白焰成功脱身,葛龙的人都未曾察觉。 杜启明摸着下巴深思,那个跛子他什么都没听到,还是并未告诉葛龙 白焰的确不是什么娇弱的富家子,他自幼受到严格的训练,枪法和拳术堪称一流。只是他有个致命的毛病血糖过低时会精神失常,再低就随时可能一命呜呼。 所以白焰这个人饿不得,在他的世界里,糖和枪一样重要。 白焰醒来的时候,脸上敷着药,冰冰凉凉的感觉唤醒了他的神智。 杜启明坐在床头,仍旧是那身一尘不染的白大褂。他眼下泛着淡淡的青色,下巴也冒出了胡茬,却仍强压着面上的疲惫之色。 “醒了” 白焰牵动嘴角,面上的伤口痛得他眉头一跳,扯出一个半哭半笑的扭曲表情“表哥。” 他想坐起来,却稍微动一下都会牵扯着身后的伤口,痛苦不堪却紧咬着牙一言不发,眼里恨意滔天。每一分疼痛都是血淋淋的屈辱和恨,从大脑一直冲到心口,翻江倒海。 他捂着肚子趴在床边干呕,两日未曾进食,再怎么吐也只吐出些酸水。 杜启明赶忙拿来水杯给他漱口,用毛巾擦拭白焰的嘴角,心疼地说“人都关在地下室了,不该说的表哥一个字都没说出去。” 白焰闭目养神,平复着呼吸,半响,他平静地道“先从清理门户开始。” 南杰跟了白焰五年,自背叛白焰开始,他就没想过要逃。大难当前,他冷静的在家活一天算一天。 白焰把玩着手里的枪,淡淡问“给我个理由。” 南杰五年以来忠心耿耿,感情和地位都不容置疑,白焰信任这个人,他栽在了这份信任上。白焰迫切地需要一个理由,一个他厚待甚至是信任的手下背叛他的理由。 南杰跪在地上,摇了摇头。 白焰随手把枪扔出去,南杰稳稳接住,一如几番凶险枪战中他和南杰相互扶持。 南杰忽然问“能不能换把装消音器的” “凌风。”白焰唤道。 凌风知会白焰的意思,将枪递给南杰。 枪口抵着太阳穴,南杰扣动扳机,没有丝毫犹豫。枪响绽开了一朵血液之花,盛开在南杰身后那堵巨大的白墙上。 枪响终究是惊动了什么,卧室里传来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 白焰从沙发上起身的姿势一滞,问凌风“他的孩子” 凌风面无表情地点点头,一张脸如雕塑般漠然。他身侧的另一名手下低着头掩去眼角的泪光,共事几年,并肩作战,说没有点感情是假的。 不知什么时候,南杰和另一个生命紧紧联系在一起。 那个孩子,就是他的理由。 白焰和杜启明并排站在地下室,葛龙被绑在椅子上,嘴里塞着木球,面容枯槁,早已失去了折磨白焰时的嚣张阴狠,像条疯狗一样不停求饶。 饶是对方已落败至此,再无生路,如砧板上的鱼,白焰想怎么剁就怎么剁。可他的身体还尚未完全恢复,这几日来他撑着倔强,却仍未逃脱那日的阴影,面色不自觉地白了。 杜启明拍拍他的肩,温和的力量让白焰心里翻涌的耻辱平静了些许。 “死亡没什么可怕,但失败而屈辱地活着,每天都是死亡。我就算再落魄,也不会像一条疯狗一样求饶,”白焰冷笑,“葛龙,你到底还是我脚下的一条狗。” 恒温箱里放着一排新研发出来的刑讯试剂人间地狱,只要1就能让人活受罪,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白焰吩咐道“没用完之前,不准让他死。” 说完,白焰转身走出地下室,杜启明跟在后面,等到了楼上,杜启明才看见白焰脸色苍白,苦笑“表哥,其实我没那么” 没那么坚强,坚强到手刃仇敌之后就能将过去的屈辱忘得一干二净。 杜启明知道白焰想说什么,任何人都不可能这么快从这场打击中走出来,何况是白焰。他想握住白焰的手腕,却发现那双手冰凉,他脱下外套披在白焰肩上,道“去房间里等我,我去取药,等你完全恢复后再来处理这些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糟糕透了 “少爷,这人据说是个哑巴,身份不明,让他写也不肯动手。”凌风将情况如实禀报。 白焰站在窗外,看着那个人被注射进一支人间地狱,额上的青筋几乎要破皮而出,嘴唇咬得血肉模糊也把死死按在喉咙里。 脸上的瘢痕因为肌肉的抽动而变得格外恐怖,那个人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仰望太阳,却被阳光烧灼得遍体鳞伤的魔鬼。 那个人叫伊卡,白焰想到了伊卡洛斯,希腊神话中天资聪颖的少年。伊卡洛斯以腊封的羽翼逃离孤岛飞向太阳,可他飞得太高了,太阳融化了他的翅膀,最终悲壮地堕天坠海而亡。 许久,白焰走进房间,那一瞬间,他又看到了伊卡眼里一闪而过的恨意。 伊卡不知道自己被关了多久,他每日醒醒睡睡,靠着葡萄糖注射液续命。 与药物抗争耗尽了伊卡的力气,他强打起精神看身前的人。他心里有一道坎过不去,因为坎上始终站着个人,那个人清秀又妩媚,永远柔柔地仰望着他,眉眼间都是旖旎的风情。 那个人纤细、柔弱,眼波流转间动人心扉,年幼得还看不出任何男子气概。 白焰的容貌与那个人极其相似,却只是形似而已。白焰没有那般婉转的风情,取而代之的是冰霜般的冷漠和疏离,举手投足间气势凌人,像不容侵犯的荆棘花,冷艳地绽放在令人胆怯的危险之上。 初见时伊卡被震昏了头脑,他的理智在见到白焰那张脸后燃烧殆尽,内心一股汹涌的热流排山倒海。 他从高高在上的云端坠入尘埃里,残疾、毁容,他的人生被那个人付之一炬,皆成焦土 那日白焰困兽咆哮一般地吼着“你最好知道我是谁动我的人都是什么下场就算你是受命而为身不由己,我也会把你加诸在我身上的每一分苦楚百倍奉还” 最后一根绷紧的弦猝然断开,伊卡这些年来的恨与报复都疯狂地砸向白焰。 我会把你加诸在我身上的每一分苦楚百倍奉还 “啧啧啧,人间地狱都撬不开他的口。” “那只能用点原始手段了。”凌风淡淡道。 审讯伊卡的两个人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目光里收到了确认的讯息。 下肢一凉,裤子被人剪去大半,凌风戴着口罩,拿着一把长长细细的手术刀,刀锋微微压入皮肤,冰凉刺骨。 一道血痕在那个致命的地方延伸开来。伊卡浑身无力,徒劳地挣扎着,高度毁容的脸恐怖如魔。刀锋继续深入,纵然是硬生生扛下了一支人间地狱,这种身体残缺的痛楚仍旧让他惊恐万分。 手脚被束缚住,伊卡空有一腔惊骇而无法表达。 他尝试着记起几个音节声韵,记起说话的感觉。 “不要” 伊卡的声道如生锈一般,说出的都是废铜烂铁,极度阴森嘶哑。 白焰皱眉,这声音一听就知道主人声带严重受损,这个人毁容、跛脚、失声,真是糟糕透了。白焰骨子里还是个少爷,倒说不上娇生惯养不知民间疾苦,却也难以理解一个人为什么会沦落到如此地步。 “等等,阿焰。”杜启明出现在门口,叫住了白焰。他拿着药去房间时发现白焰不在,心下一猜便知道白焰是又强撑着返回地下室了。 杜启明走近,他眉清目秀,自有一身学者的儒雅气息,与阴暗惊悚的地下室格格不入。他道 “这个人也算救了我们。” “还记得你见到我时叫了我一声表哥吗那声表哥,被这个人听了去。” “他没有告诉葛龙。” 正因如此,杜启明在伊卡落入手里之后才没有急急地杀了他,却也一个字也问不出来,尤其这人还是个哑巴。 “哑巴你会说话,为什么要骗我”白焰质问。 听出了少爷话里的不悦,凌风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刀锋深入肉里几分。 发声的感觉让伊卡的嗓子极度痛苦,喉结都被震得发麻,伊卡断断续续地说“我没有,只骗你,一直以来,我都不说话。” “为什么” “因为我的声音让我恶心。” “继续说话,我不恶心你的声音,”白焰冷冷一笑,“我恶心的,是你这个人。” 白焰问“为什么叫救我或者说,为什么背叛葛龙” 伊卡的头垂下去,就在白焰几乎要以为他晕过去时,伊卡忽然开口“我想要为你做事。” 他在知道杜启明是混进来的卧底,知道白焰有机会逃脱升天时,他改变了主意。白焰在道上不是个无名无姓的人,若不是遭到手下出卖,又怎么会落到葛龙手里。如果他能够留在白焰身边做事他苦苦追寻的一切,或许能因此有个终果。 “凭你”白焰眉眼间的讥讽不言而喻,他要一个话都说不利索长得奇形怪状的跛子干什么,“废物,没有利用价值。” 废物、废物。这个词贯穿伊卡的一生。 第一次听到这个词,是在门外偷听养父母商量如何待他。 养母道“现下我们两个有自己的娃了,留他作啥子废物一个。” 第二次是日落之后,他和别的乞丐娃娃一起收活路,去见那个统治他们的男人。男人拿走娃娃们讨来的零钱,或笑或骂。男人搜遍了他全身确认没有藏私后,骂他“手脚长来干什么不中用的废物” 第三次是在病房内佯装昏迷不醒,听着杂技团团主和医生指点他的今后 “他这腿好成好不成” “好不成,转省城可能还有点希望。” “进城贵,算了。可惜了他,小时候没被打断腿,现在摔成这样,兜兜转转还是成了个废物,造孽唷,都是命。” 兜兜转转还是成了个废物。自以为躲过一劫,自以为苦尽甘来,终究不过是一双腊封的翅膀,飞得有多高就落得有多凄惨。 伊卡道“我能打架,我不要命。” 当初,他被赶出杂技团,没人敢招这个残疾丑陋的废物,他流落街头,苟且偷生,在垃圾桶里讨生活,为了一个桥洞跟别的流浪汉大打出手。 伊卡打架不讲究路数,毫无章法,一条贱命全凭借着那句“我不要命”得以保存。事实就是这样,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不要命别人要命,谁都招架不住对手不要命的报复。 后来,也是凭着这个“我不要命”,他进了地下格斗,大人物他自知招架不住,就挑了些小喽啰打到不死不休,直到场子被查封,葛龙看中了他无牵无挂不要命,就将他收在门下。 白焰嘲讽道,“不要命不要命的人多的是。” 南杰也不要命,他一开始就没想过要活,他宁愿一命换一命,换回他被绑架的孩子。 “你的手下,他有孩子,有牵绊,他可以为了他的牵绊去死,我不会,我没有牵绊,”伊卡一番话说得断断续续,“我只会为你去死。” 他竭尽力气陈词“我能打架,我打过格斗,不死不休,我还活着。杀了我,我就是废物一个,留着我,还能挡上几枪。” “你背叛过葛龙,我凭什么相信你没有背叛我的一天”白焰抬起下巴,气势逼人。 “我知道我做过些什么,没有我,还有别人,可我救过你,不是吗”伊卡那张残破的脸露出一个丑陋至极的微笑。 那日,他在明白葛龙的意思后,从未想过拒绝他不允许白焰这张与那个人极其相似的脸,在别人身下被践踏。 葛龙是想找个看起来最下贱的人侮辱白焰,可在白焰心中,无论那个人是谁,脸上有没有疤,跛不跛,属于无关变量。 造成的后果都一样严重。 “至于我为什么,不会背叛你,和我为什么,背叛葛龙,是,一样的”说完,伊卡垂下了头,真正陷入昏迷。 如果不是他偶然听到那声“表哥”之后没有如实禀报葛龙,白焰和杜启明能不能金蝉脱壳再将对方一网打尽还是个未知数。伊卡落到如今任人宰割的地步,全是他自己选的。 被绑在椅子上的人低垂着头,像是被人抽掉了脊椎,了无生气。忽然,他的嘴唇微微开合,气息极低极弱“对不起。” 对不起,你所承受过的,远不止葛龙的伤害,还有不属于你的罪孽。 伊卡双眸紧闭,已沉沉昏去,方才那声愧疚和歉意只是无意识的梦呓,飘飘然消弭在空气里。 等了半响,伊卡仍旧毫无动静,坚毅的脸庞和南杰死前的模样重合在白焰眼前。白焰改变了主意,他不急着要这个人死。 那声响亮的婴儿啼哭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留着他,”白焰递了个眼色,凌风立即将手术刀扔到一边,给伊卡松绑。 白焰对杜启明说“这个人身上藏着太多秘密。” “伤呢” 白焰轻微一顿,道“先治。” 白焰行事向来乖张,可杜启明没想到他会乖张到把强暴过自己的人留在身边。那个人也是,明明有生路却故意将自己置于死地。 杜启明摇头笑笑,这两个人都疯魔了,疯子,不折不扣的疯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发病 伊卡命贱,几日几夜的折磨都咬牙挺过去了,醒得也超乎想象的快。睁眼,一片干净得刺眼的白,身下柔软的触感让他如坠云端,轻飘飘的好像夏日的一朵浮云。 穿白大褂的医生向他走来,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温和儒雅,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伊卡记得这个医生,他拿枪杀人的姿态优雅出众,风度翩翩。 杜启明陆陆续续说了一大堆病情,简明扼要地下结论,“你真是命硬。” 伊卡做事不择手段且偏爱硬碰硬,他的狠戾都以牺牲健康为代价。吃了上顿没下顿,过了今天没明天的亡命之徒不需要什么从长计议,大局为重。所以他活到现在,还真是命硬。 杜启明见这人没有丝毫反应,莫名其妙地就开始气恼,病人们总是不遵医嘱且自以为是丝毫不顾及他们的任性妄为会给自己带来多严重的后果。 伊卡见杜启明脸色微愠,更觉得莫名其妙。 杜启明的手段不比白焰简单,甚至更为狠辣作为医生,他了解人体的极限,并知道如何去触碰,如何让人游离在生死边缘却生不如死。 “脸上是怎么搞出来的”即便杜启明见过无数更为惊骇的创面,他仍旧对伊卡脸上毫无章法的增生感到好奇,那么密集凌乱,扪心自问,杜启明自己都估计搞不出那么个创面出来。 “擦伤,事后没处理好。”伊卡一句带过。 那时伊卡裹着半张脸的纱布刚流落街头,纱布和肉牢牢地长在了一起,他用水沁润了血纱,连皮带肉地扯了下来。天气炎热,创面不断向边缘延伸肆虐,烂肉上厚厚一层脓液。 等半张脸终于结痂,气温骤降,大块的血痂被寒风吹裂,包在里面的脓从裂口里流出来,这才算是流尽了脓开始长新肉。 “死罪已免,活罪难逃。”杜启明说。这个人无论如何都逃不掉强暴白焰的罪责,因此杜启明无论如何都不会轻易地放过他。 白焰身上的上是杜启明亲手处理的,每一道裂痕都由他亲手缝合。缝伤时他拿针的手止不住的颤抖,差点忍不住落泪。那些恐怖的伤痕绝不是普通的强暴能搞出来的,简直就是性虐。 杜启明自认是个心胸宽阔的人,因为他不常生气。这并不是说他擅长解决问题,而是杜医生懂得如何直达病灶,解决制造问题的人。人都没了,谁还给他找不痛快,久而久之也就心态随和了。 酒精棉签擦过皮肤带来一阵寒意,针尖刺入皮肤,伊卡没有丝毫闪躲,垂着眼眸问“他的意思” “不,个人兴趣。”杜启明拔出针头,笑得神秘莫测。悉数没入伊卡身体的,不过是能让他暂时失去某些生理功能,并且身心都会往女性靠拢的激素而已。 凌风刚走进门,就听到白焰问“孩子的母亲找到了吗” 南杰自知死路一条,却仍然将孩子留在身边,孩子的母亲是谁,去哪里了如果他母亲不要他,白焰可以考虑安排那个孩子的衣食住行。 “找到了。”来人呈上一张照片,照片上,南杰和一个温婉漂亮的女人紧紧依偎在一起,女人抱着襁褓中的婴儿,甜蜜的感觉透过照片扑面而来。 白焰冷着的脸色被照片里的温情感染,眼神也柔和许多,他问“人在哪里把孩子安全地送过去,如果经济上有困难,好好照顾她们。” 凌风漠然道“死了。” “那些人拿她和孩子来威胁南杰,南杰举棋不定,那些人就先杀了南杰的女人。” 白焰的目光还未来得及从照片上收回,暖意凝固在眼底,他的眼睛很冷很痛。女人是怎么死的呢一枪爆头,还是慢慢被折磨死,被强暴被轮奸,被剁下了一根又一根的手指头寄给南杰 “尸体找到了吗” “找到了一部分,她被分尸。杜先生说尸块是从活体上直接切割下来,被每天定时寄给南杰。” “找齐,葬在一起,找人抚养孩子,好好照顾。” “是。” 凌风又道“这事,恐怕跟您叔叔,白珂先生脱不开干系。” 白焰问“白珂回国了” 凌风答“就在您被绑架那天。” 白焰道“知道了。” 白焰扶着额头,觉得难承其重,趴在桌上,又觉得喘不过气来,一种要命的窒息感将他淹没。 他望了一眼楼下花园,阳光明媚,玫瑰丛间花儿火一般地燃烧着,仿佛能烧尽所有不堪的逼仄和丑恶。他翻过窗台,从二楼一跃而下,走向玫瑰丛下的长椅。 直到伊卡恢复得七七八八,都未再能见上白焰一面,仿佛被彻底地遗忘在某个角落。其他人不知伊卡来历,对他一贯冷淡,却常常因为在一条窄窄的过道里相逢而僵持着许久等对方先过去。 这样的待遇,是伊卡从未受到过的。 以前参与地下格斗时,为了不吓着客人,也为了制造噱头,故意让他戴着野兽面具上场。野兽的形象配上疯狗一般的打法,伊卡填满了城市地下另一类人群的欲望。 葛龙买下他后,第一件事情就是揭了他的面具,不准他继续带下去。葛龙不怕他的脸,相反,他格外喜欢盯着伊卡看。葛龙在权贵之间苟且了半辈子,身上的奴性无论如何也祛除不掉,当他看见世界上还有伊卡这样丑陋、下贱的生命和他一样站在这片土地时,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快意。 葛龙从未当他是个人。 伊卡从此又寻了张面具戴上,将那块几乎毁了他一生的伤疤遮住。 青翠的藤蔓沿着栅栏门蜿蜒而上,将门外的人隐藏在阴影里。伊卡透过叶子间的缝隙看见花园里大片大片的玫瑰丛,花儿隔着一道栅栏门恣意舒张,娇艳欲滴。 他鬼使神差地侧身进了微开的栅栏门,他知道那个人就在里面。 玫瑰丛下横着一张长椅,白焰斜躺在长椅上闭着眼眸,灰蓝色的衬衫勾勒出流畅的腰线,腰间还挂着黑色枪套,隐隐露出银灰色的枪身。那双修长笔直的双腿随意搭在椅侧,牛仔裤腿扎进短马靴里,靴子一侧鼓鼓的,里面藏着枪。 白焰似乎已睡着多时,落了一身凋零的绮丽。一点嫣红落在他的眼角,睫翼在花瓣上投下阴影,淡金色的阳光透入交错的花枝,斑驳陆离的光与影柔和了那张脸的冷厉,平添几分阴郁。 伊卡浑然不知自己所到何处、所做何事,直到他黑黑沉沉的影子将白焰身上碎影驱散,覆上那张精致漂亮的脸时,伊卡心里有一小块地方悄然崩塌。 位居人上久了,白焰纵然是睡着了也未将那份傲然的心性放下,眼角微微上扬,捎带着嚣张的气焰,清美的脸上因此多了些许邪气。 那么漂亮、高傲、不可一世的一张脸臣服在自己灰暗的阴影下,伊卡慌忙后退几步,直到自己的身影从白焰身上退离,姣妍的花枝随风轻晃,点点碎影重新浮现。 伊卡情不自禁地抬手想摸右脸上的疤痕,却只碰到满手冰凉的面具。不知怎地他又退了几步,停下脚步后照例稍微摇晃了一下身形才稳稳站住。 这一晃,把伊卡彻底从思绪飘摇中惊醒。站在美好的事物面前,他几乎以为自己一样的美好,然后他反应过来自己不过是一个卑贱丑陋的跛子,贪婪地仰望着天神的光芒。 他转身就走。 “站住。” 慵懒、低柔的一句命令,带着主人不可置疑的气势。 伊卡是个外强中干的怪物,他过于震慑人心的外壳遮掩住了内心的怯懦。他贪生、怕死,顽强地活着。他倒不是真的不要命,而是除了以命为赌注,他一无所有。 伊卡背对着白焰,站在原地。 “转过来。” 伊卡迟疑了许久,转过身去,对上那双半眯着的眼眸,目光一时澄澈一时飘渺。 方才阴影笼罩在白焰脸上时,他就一惊而醒,尽管是在梦里,他对周围的一切都保持高度警惕,这份融入骨血的警惕屡次使他脱离险境。 来人只是怔怔看了他半响又退离几步之外,脚步声不同寻常。 白焰头脑昏沉,摇晃着坐起身来,刚睡醒的眼睛还不适应阳光,于是白焰半眯着眼睛打量那个身影。他眼前时不时飘过阵阵黑雾,什么都看不明白。 那人转过身,黑雾蒙住了他的半张脸,白焰得见他另一半的姿容,顿时放松了警惕,迷糊地唤了一声“表哥” 那人的身影僵住了。 下一秒,白焰手指轻扣在扳机上,黑洞洞的枪口直指那人眉心。他刚才看清了,那人的半张脸覆盖在面具之下,而非眼前的黑雾挡住了视野。 白焰把枪揣回腰间,上前几步。伊卡只觉得炙热而耀眼的气息扑面而来,如强光照亮阴暗的角落,暴露出一切令人作呕的肮脏和腐朽。他垂下了头,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那双褐色短马靴上,坚韧的靴底碾碎尘土和枯叶,一步一步向他逼近。 伊卡不曾怀疑,自己也会被那双短马靴恨恨碾碎。 半脸的面具被白焰揭下,空虚感自右脸传来,微风拂过丝丝凉意,疤痕却渐渐灼热起来,如热焰一般在脸上燃烧。 白皙的手指夹着面具边缘,像坠入沼泽的美玉。接着,手指一松,白焰将面具随手扔到地上,塑料壳子掉在地上的声响与短马靴碾碎落叶如出一辙,伊卡最后的掩饰被揭得彻彻底底。 白焰轻轻抬起脚,面具在靴底下四分五裂,碾落成泥。 “不要试图在我面前有所掩饰,面具既空,又脆弱,藏不住什么,”白焰的身形晃了一下,他并未察觉到自己的异样,继续说“要么就把你的头整个换掉。” 伊卡垂着头,半响,都未见白焰有何动作。 直到,一个清脆、稚嫩,如碎玉一般的声音问“你是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肮脏的欲-望 那不是白焰的声音 伊卡一震,抬首看向发问的人。那个人依旧是白焰,却见他目光不似以往清澈狠戾,一双眸子里有水雾弥漫,散作一层薄薄的阴翳,那是一种茫然的色彩。 语气里不止质问,更多的是疑惑,白焰是在认真地问他来者何人。 白焰想起杜启明交待过他,白焰在低血糖时会发病,原因至今成谜。 发病时的白焰不记得伊卡,不记得这个曾经强暴过他的人。 “我是新来的下人,少爷。”伊卡答道。他尽可能地垂下脸以掩饰疤痕,轻声细语以遮盖嗓音的嘶哑。 白焰不说话了,一屁股坐在长椅上,动作幼稚笨拙,浑然不似平日里精明干练的白家少主。眼眸里的肃杀和冷厉被阴翳遮住,似乎连心性和气焰也被掩去了,伊卡大胆地窥望那两瓣蔷薇花一般的淡色薄唇,唇角自然弯起,透着几分美而不自知的天真。 他不知道他的模样有多动人。 杜启明端着点心盘子从栅栏外走进来,听人说白焰没吃午饭,他担心出什么事情,就顺路过来看看。 白焰垂着头坐在长椅上,杜启明蹲下来,看到那双眼眸里朦胧的颜色,心下了然。白焰发病时似乎失去了力量,不说话,也不动,通常会乖乖地坐在某处等着他,像个自闭症儿童。 杜启明轻车熟路地抱起白焰离去。 伊卡怔怔望着杜启明的背影,他仍旧穿一身干净通透的白,身形俊朗,气质儒雅,抱着怀里的人脚步匆匆却不失优雅地走着,消失在走廊尽头,转角处似乎还留下衣角的残影。 风扫起落叶,将深深陷入泥土的面具碎片埋葬。 当晚伊卡做了一个梦。梦里,无论他站在何处,去往何方,面前都会长着一大片茂盛的玫瑰丛,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枝叶,在带刺的棘条上燃起一簇簇炽热的火焰,玫瑰浴火而生,那般颜色浓烈得如何也化不开。 耀眼的景致却在白焰的映衬下黯然失色。白焰在玫瑰丛下安睡,慵懒和随意中透着令人望而却步的骄傲,伊卡被那份骄傲震慑住了,他像希腊神话中的少年伊卡洛斯一样如痴如狂的飞向太阳,却被太阳融化了他虚假的、用腊制成的翅膀。 伊卡站在几步之外望着那人不可触及的姿容,心脏焦急得在胸腔里乱跳,他渐渐喘不过气来,脑子里疯狂地想要靠近、走近一步、再近一步。他内里灼热的欲念燃起熊熊火焰,将五脏六腑烧得片甲不留。 不够,远远不够 伊卡巨大而沉重的阴影覆在了那张漂亮的脸上,黑暗玷污了白焰高不可攀的骄傲。他背对太阳,看着自己的影子一点点将身下那具身体吞噬,没有了阳光的照拂,白焰的皮肤失去最后一点暖意,在昏暗的影子下透出病弱的苍白。 不够,还是不够 伊卡回忆起白焰慵懒而低柔的声线,轻声细语却不容置疑的命令,回忆起白焰乖巧地坐在长椅上,微微倾着身体,衬衫领口露出光洁的脖颈,皮肤被阳光映得通透,锁骨的弧度那么诱人 不够,永远不够 湛蓝的天色突然阴沉,太阳暗成天花板中央昏黄的灯,白焰嘴角闪烁着艳丽的血光,目光狠戾又受伤,被按着跪趴在地上,他拼命又徒劳地挣扎。伊卡真正看清了那张脸,它不属于记忆里的那个人,它的主人叫白焰,骄傲、不可一世的白焰。 伊卡撕碎他的衣服,分离的纽扣弹打在他的手腕上,那具漂亮的身体一览无余,苍白的皮肤上散落着或深或浅的伤痕,一道道妖冶的血色晕染开来。注射器的针头刺入皮肤,身下人的反抗随之减弱,最终被抽干了所有的气力,趴在地上喘着气任他予取予求 被子里传来低沉的吼声,伊卡用被子死死捂住嘴,喉咙里的嘶吼最后化作沙哑的呜咽。杜启明给他注射的药物还处于有效期,他的身体无力满足他的任何一个欲望。 但杜启明没有料到,那些激素不止是压制住了他的生理功能,更变得多愁善感,情绪被激素左右,随时都处于失控状态。 伊卡的左脚向受伤跛掉的右脚踹去,以近乎残忍的力道踹着那块扭曲的骨头,企图用最深的痛楚来压制心里的邪念。倏地,他想到了什么,掀开被子翻身下床,右脚因为剧痛而支撑不住,他整个人砸在地板上,向床头柜爬去,拉开柜子取出匕首,对着右脸的疤痕,自眼角到颧骨狠狠划下去。 门被暴力地撞开,白焰站在门口,身后是一轮遥远的明月。 伊卡仰起头望着门口身披月光的神祗,脑子里横冲直撞的情绪终于找到了出口,他像一个充满罪恶的朝圣者,虔诚地朝着他的神祗一路爬去,跪在神祗的脚边,伸出手想要抱住神祗的鞋以求宽恕和拯救,却猛地收回了自己血淋淋的双手。 白焰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脚下狼狈不堪的人。伊卡半张毁容的脸被划开一道鲜血淋漓的长痕,目光躲闪又疯狂,眼里有无边无际的痛苦和绝望。 “不要”那个人的声音嘶哑而恐怖。 白焰好看的眉皱起,问“不要什么” “不要伤害你” 我情愿以一个陌生人的姿态与你遥遥相见,也不要一见面就让你伤痕累累。而今,我竟然一遍遍沉浸在伤害你的回忆里以追求快感 我不要伤害你 不要 伊卡抬头,泪水和血水染湿了他的整张脸,半脸的疤痕触目惊心而他的眼神里藏着一头受伤的野兽,涌出铺天盖地的悲恸哀伤。 白焰把握好力道,一脚踹在伊卡的后脑上,看着晕倒在地上的人,漠然道了一句“疯子。” 办公室内窗明几净,窗台上放置着几个透明的玻璃瓶,瓶内养着的风信子含苞待放,清新雅致。 “那个人你打算怎么处理,”杜启明伏案填写文件,问沙发上的人,“一天疯两个,我撑不住。” 杜医生在心里悄悄地想会不会是激素水平失衡导致伊卡精神失常,也在考虑着要不要就此终结自己的恶趣味。 白焰斜躺在沙发上一目十行地扫着书页上的文字,什么也没看进去。翻了两页,他索性合上书,道“他说不要伤害我。” “凭他”欺负地头蛇可不是随便说着玩玩的。 “身份查出来了吗” “没,连名字都找不到。只知道他是个外地来的流浪汉,大家都叫他哑巴或者跛子。” “他的脸和腿是” “高空坠落,耽误了治疗时机,逐渐恶化成这个样子。” 高空坠落还真的像神话中的伊卡洛斯一样么 白焰有些讶异,“也就是说本来有机会恢复” “现在也有,不过不如从前。”杜启明搁下手中的笔,翘起二郎腿,饶有兴致地看着白焰“怎么,要开始积德了” 一本精装书飞来,砸在杜启明胸口,杜启明毫不在意地接住书,脸上的调侃未减少丝毫。 “要积德也是为你积嘴德,”白焰眼眸一眯,冷冷道“我凭什么来收拾别人的烂摊子。” 不管那个人是谁,身上的伤是谁造成的,都跟他白焰没有任何关系。 白焰起身欲走,被杜启明叫住。 “白焰,”杜启明冲他扬了扬刚刚接过的精装书,指着封面上的文字道“你什么时候看得懂德文了这本德文原著你看了半个小时。” 白焰当然看不懂德文,他随手从书架上抽了一本而已。 闻言,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白焰从腰间摸出枪扔了出去,枪托砸在杜启明的肩上,杜启明吃痛地捂住肩膀,听白焰道“医院人来人往,表哥还是带着点东西防身比较合适。” 杜启明心想白焰这个喜欢乱扔东西的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得掉,道“你还是发病的时候最乖,不如我以后都不给你吃饭好了。” 白焰把这句话当放屁,道“南杰和葛龙的事情跟白珂脱不了干系,我今晚去探探风。” “行,”杜启明把抢扔回给白焰,“我去看看伊卡。” “你疯了”杜启明难以置信地看着躺在病床上的人。 考虑到激素对情绪的影响远超杜启明的想象,他大发慈悲对伊卡表示从今往后会终结自己的恶趣味。意料之外的,伊卡不仅反对,还要求他加大剂量。 加大剂量意味着什么男性性征逐渐弱化,外貌气质整体向女性靠拢,而且这个过程是否可逆,国际上还众说纷纭,何必要借此毁了自己。 “我是不是把激素和杜冷丁搞混了”杜医生百思不得其解。 伊卡眨了眨眼睛,他现在做出任何表情都会牵动脸上的伤口,疼得他嘴角抽搐。 杜启明问他“为什么” 伊卡似乎早就考虑好了这个问题的回答,平静地说“就当这是最后一次,我要双倍剂量。” 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为什么。 那片玫瑰丛成了他的心邪。 他需要外力来压制内心肮脏的欲念,否则他的思绪无论从哪个方向逃,最后都会回到他和白焰初见时任他予取予求的那天。 白焰受辱的模样既让他兴奋,又使他陷入对自己深深的厌恶之中。 他从未刻意伤害过任何人,说到底都是身不由己言不由衷。而他竟然从伤害白焰的回忆里找到了发泄的出口和快感,这个认知吓坏了他,他预感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要将他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怪物。 他不是怪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白珂叔叔 侍从将门推开,恭敬地请身后的人入座。 白焰站在门口,光线被他挡在身后,那张面对过数次生死的面容在阴影中泛出危险的邪气。 白珂坐在沙发上,左拥右抱,四周衣香鬓影。 白珂看见白焰,爽朗地笑起来,起身招呼白焰坐下,打了个响指,立马有两个女孩坐在白焰两边,赤裸光洁的大腿紧紧贴着白焰。 “新来的,漂亮吧”白珂呵呵呵呵地笑。 “几年不见,叔叔还是如此钟情声色。”白焰不动声色地避开那只伸向自己肩膀的纤纤玉手,与人接触的感觉让他不由自主地恶心。 “声色声色算什么,”白珂用下巴指了指茶几对面精致漂亮的少女,“那个孩子,她叫婉柔,校花女神,好多小男生见到她都要脸红,跟在屁股后面看半天。可惜我们的婉柔是个冰山美人” 白珂对女孩勾了勾手指。 少女会意,立马从茶几那头走过来,俯身倒酒。少女低眉顺眼,一头天然柔顺的黑发丝丝缕缕地垂下,在暖色灯下闪烁着丝绸一般的光泽,衬得少女的肌肤晶莹透亮,欺霜赛雪,活脱脱一个初长成的清纯小美人。 白珂突然将手伸进少女低低的领口捏了一把。 少女低呼一声,却未反抗,反而冲白珂嫣然一笑,清澈的双眸里水光潋滟。白珂将手抽出,他的动作有些粗暴,少女手一抖,杯子里的酒洒了些在白珂的西裤上。少女把酒杯放回茶几上,跪在白珂腿间,舔着西裤上的水渍,时不时抬起那张清纯的面孔望着白珂,粉嫩的舌尖舔过唇边。 “看到没有哈哈哈哈哈这就是冰山美人,大家捧在掌心里不可亵玩的冰山美人他们哪里看得到,冰山也是会融化的呀。” 白珂按着少女的头,在腿间来回磨蹭,对白焰道“把其他人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白莲花踩在脚下,与之相比,情欲算得了什么” “你还小,你不明白,性和权力是分不开的。”少女在白珂腿间面红气喘,衣衫半解,风情流露,而白珂衣冠整齐,面上一点情动之色都没有,只是冷冷地掌控着别人的意志。这就叫做玩弄。 白珂是白老爷子最小的儿子,白焰的小叔叔。如今白老爷子的其他几个儿子都在明争暗斗中隐退黄泉了,这个据说是沉溺声色不务正业的小儿子,似乎终于开始沉不住气了。 “不管是性还是权力,都要有资本享受才行,小叔叔,保重身体,我可就剩下您这么一位叔叔了。”白焰话说得孝顺,脸上却无半点尊重的神情。 他是在提醒白珂,其他的叔叔们都是如何消失在白家没有硝烟的战场。 “资本这玩意儿,长辈们总是比晚辈积累得多。” “那不一定,躲在战火之外,可发不了战争财。”白焰唇角勾起笑,暗讽当年他和白家那些人斗智斗勇时,白珂这个缩头乌龟直接躲到了国外去。 如今想着回来坐收渔翁之利,痴人说梦。 一名少女跪在白焰脚下替他轻轻锤捏着小腿,白焰忽然想到了什么,从花瓶里拿过一支玫瑰,挑起少女的下巴。 少女顺着花枝的力道抬首,一张清美娇俏的瓜子脸面含春色,忽地妩媚一笑。 白焰随手扔掉花枝,面上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跟我回去。” 白珂大笑着说你小子总算开窍了。 白焰敛眸,危险的光芒从眸中一闪而过。 白焰走后,女孩们知趣地一个个陆续退场,包厢内侧的门后缓缓走过来一名青年,模样与白焰有八分相似,气质却大相径庭。 白焰在这些年的摸爬滚打中练就了一身凌厉与干练,一举一动都带着迫人的气场,每一个毛孔里都散发出生人勿近的气息,宛如荆棘枝头孤高冷艳的花,漂亮是漂亮,可没那个本事就千万不要去招惹。 而青年就像一朵含苞待放的水莲花,眼眸温柔似水,眉梢挑起旖旎的风情,一颦一笑都婉约动人,令人想要捧在手心里好好宠爱呵护,或狠狠摧残蹂躏。 青年走到白珂面前,问“为什么不让我见白焰他直接把我带走不是对你更有利么” “呵呵呵不要心急,”白珂抬腿一勾,青年柔柔跌落在他怀里,他看着那张与亲侄子极为相似的脸笑了,说“白焰可看不上你。” 青年两条柔弱无骨的胳膊环住白珂的脖颈,在他耳边吹着热气“我不如那个女人么” “她哪儿能和你比,小妖精。”白珂被青年折腾得情动,他抱起青年,分开青年的双腿让他跨坐在自己身上,赞叹道“不愧是耍杂技出身的,浑身柔软得跟没骨头似的。” 你哪里都比她好,就是跟白焰长得太像了。 白珂看着怀里的人,心里想着若是有朝一日能将那朵高岭之花也摘到手里 他就在白家老宅修一座铜雀台。 怀里的青年仅仅只是欲望,而白焰,既是欲望,也是权力。 白珂在青年耳边调笑道“你说,葛龙关了白焰两天,他有没有做什么” 他舒张手掌,覆上青年纤细的腰身,缓缓收拢 欲望和权力,他都要握在手中。 白焰家里除了佣人和定期来打扫的钟点工,极少有女人出入。 而短短三日里,伊卡见过的生面孔不下十五位,噔噔噔的高跟鞋声似乎随时都能听见,然后声响消失在白焰隔音极好的房间里。 白焰以小时为单位频繁地换着女人,那些女人姿色各异,或清纯或妩媚,都是街上回头率颇高的美女。 杜启明知道后沉默了许久,什么都没说,叫人抬了一个大箱子进白焰的房间,里面整整齐齐地码着避孕套、避孕药、情趣玩具甚至还有艾滋病紧急阻断药物。 第三日晚,伊卡敲开了白焰的房门。 白焰眼眸扫过伊卡,冷冷问“你来做什么” 伊卡看着那张能让妓女怀疑自己是被嫖了还是嫖了别人的脸,沉声道“你不必如此。” “白家人爱找乐子是传统,祖传三代,你是不是管得太多了。”声音又冷了几分。 伊卡深吸了一口气,将匕首交给白焰,道“如果你还对那日的事情难以释怀,大可直接杀了我或者像对葛龙那样慢慢折磨死我,而不是作贱你自己。” 每个人都有心邪。伊卡被困在那片玫瑰丛里,白焰回忆起那日的屈辱都会手指颤抖。 那段记忆挥之不去,一直躲在回忆的角落,在他放空大脑时冷不丁地冒出来。白焰迫切地需要什么来擦除它,可存在过的东西岂是轻易就能消失的,他只能用一场又一场欢愉来掩盖。 “作贱”白焰眼角上挑,眸里悉数嘲弄。 伊卡不知道接下来的话该如何说才好,便道“出门买包烟都能碰到十个和你上过床的女人。” 白焰冷笑,反问“你怎么不说出门买包烟都能碰到十个被我上过的女人” 伊卡拿着匕首的手还笔直地悬在空中,白焰接过匕首,刀锋在月光下闪过一道诡异的亮光,下一秒,刀刃清冷的光辉落在伊卡的右脸上,刀尖抵着那道还未痊愈的伤痕。 匕首沿着伤痕,从上至下缓缓划过,长出来的新肉被割裂,白焰甚至感受到了肉里埋着的缝合线传来的细微阻挠。 伊卡绷紧身体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五官剧烈地扭曲起来,半张魔鬼般的脸被鲜血染红。 痛楚将时间无限拉长。他觉得自己全身的神经都集中在伤口上,每一个神经细胞都叫嚣着向大脑传递信息好痛,你要死了,快跑。 他紧咬牙关,一声不吭,鲜血从他咬紧的牙龈里渗出来,满嘴血腥流出唇角。 白焰硬生生将正在愈合的伤痕再次划开了。 刀尖划到底后,白焰扔了匕首,金属砸在地面上发出尖锐的声响。 他垂着眼眸不知目光落在何处,声线一如既往的清冷“我累了,人都送走,乌烟瘴气的,明天让人重新给我收拾个房间,摆放照旧。” 说完,白焰独自走向了走廊尽头的一间客房。 杜启明熬夜缝好了伊卡脸上的伤痕,打着哈欠交待了几句后就回房间睡了。 伊卡睡不着。他并不排斥脸上的剧痛,尤其是这种痛楚还是因为白焰。他为自己肮脏的想法所不耻,迫切地想要寻找一个审判、一个惩罚来荡涤他的灵魂。 他推开门,悄悄下楼,不知不觉走到玫瑰丛下。雾重夜寒,冷风凉透了衣衫。 忽而,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传来“你是来救我的么” 那是个孩子的声音,清亮又软糯,语气里几分天真。 声音从二楼最角落房间的窗内传来,隔着层层玫瑰花枝,伊卡看不清那个人是谁,那个人也看不清伊卡的面目。 可是如果伊卡没有记错的话,这个音色,和白焰发病后的嗓音一模一样。 那个声音犹豫了片刻,又重复了一遍“你是来救我的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第二人格 伊卡拨开花枝,极佳的视力让他看清了窗台上的人,果然是白焰,而不是什么小孩子。 迟疑了许久,伊卡问“为什么要救你” 闻言,稚嫩的声音里充满了失落和沮丧“我祈祷了好久好久,终于你来了,可你不是来救我的。” “祈祷什么” “祈祷博士会来救我,然后我就和他一起坐着塔迪斯离开,到一个没有人能找到的地方。” “博士” “就是神秘博士里的博士,博士有一艘时空飞船叫塔迪斯,你没看过吗” “没有,是动画片”结合语境,伊卡推测。 “电视剧。”孩子气的声音里充满了惋惜,仿佛在遗憾伊卡竟然连神秘博士都没看过。 伊卡笑了“那是电视剧,电视剧里都是假的,博士是假的,时空飞船是假的,博士拍完电视剧会脱下戏服回家,不会来救你。” 伊卡毫不留情戳破了美梦泡泡,可白焰似乎并未遭受太大的打击,只是语气里带着难以掩饰的失落“我知道,可是,你来救我也好。” 伊卡正准备问什么,却听白焰说“别说话,会把表哥吵醒的,你等着,我马上下来。” “表哥杜启明”伊卡有些错愕。 “都叫你不要说话了唔。”白焰捂住了自己的嘴。 过了一会儿,白焰真的沿着院落的小道蹑手蹑脚地走过来了,生怕吵醒了什么人。伊卡不可置信地看着白焰的身姿,在他的印象中,白焰即便是落入敌手,那也是落难的凤凰,举手抬足之间的清贵和冷傲不可置疑。 而现在的白焰,完完全全就是一个小心翼翼地躲着家长的小孩子。 四个字在伊卡混乱的脑海里浮现精神分裂。 白焰停在了他面前不远处,双手合十举在胸前,喃喃道“如果你不是博士的话,是天使也好,救救我,带我走带我走。” 说完,白焰朝他走了过来,怯怯地问“那么你是天使吗” 伊卡不自觉地摸了摸脸上的一大块纱布,苦笑。他哪里是什么天使,他是魔鬼,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丑陋不堪的魔鬼。 伊卡如实道“我是魔鬼。” 白焰叹了口气,孩子般的声音尽管是叹气都那么可爱,白焰道“那真的是很遗憾。” 伊卡被这严肃正经的语气逗笑了,牵扯到脸上的伤口,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是你你受伤了”白焰看见了他,目光里掩饰不住的惊讶。 伊卡疑惑道“是我” 白焰眨了眨眼睛,“我们见过的,也是在这里。” 白焰那张脸做出眨眼这个天然萌的动作还真是要命伊卡想起他曾在书上看到过精神分裂者可以拥有不同的人格,每个人格有自己的思维甚至是习惯,除了与其他人格共用一个身体之外,几乎可以算是独立的个体。 于是伊卡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白焰,今年七岁。”小孩又眨了眨眼睛。 “你也是白焰”两个人格是同一个人伊卡匪夷所思。 小孩哼了一声,“我知道你说的谁,我也是白焰,曾经的白焰。” “你知道他我是说,长大后的白焰。” 小孩朦胧的双眸里流露出受伤的颜色,“我知道他,但是他不知道我,可是我能感觉到,他一点也不喜欢我,非常非常讨厌我。” 伊卡惊了,“为什么要讨厌你他就是你不,他曾经是你。” 小孩耷拉着脑袋“因为我太弱小,他讨厌那么弱小的自己。” 伊卡听得一愣一愣的,白焰讨厌小时候的自己,甚至讨厌到了把小时候的自己活活逼成一个独立的人格 如果你有幸不幸与曾经软弱无能的自己相遇,会一脚踢开他还是给他一个拥抱,告诉他,一切都会好起来 小孩接着说“表哥也不喜欢我。” 伊卡讶然“为什么” 杜启明对白焰的好早已超越一般的表兄弟,他们更像是忠心的挚友,生死与共,祸福相依,连杜启明也不喜欢小时候的白焰么 小孩看着星星,朦胧的眼眸里泛着淡淡的光泽“表哥对我很好可我太小了,总是要表哥保护我,表哥为了我被白珏叔叔关进地下室,白珏叔叔打表哥,表哥好痛好痛,说阿焰你快点长大,长大了就可以不受欺负了。” 小孩垂下眼睛“可是他长大了,我始终没有,长大了的白焰不要我” 长大了的白焰不要我,表哥也不会喜欢没长大的我,所以我只有祈祷某一个夜里,博士带着他的时空飞船带着我逃到没有人知道的地方去。 伊卡伸出手想替白焰擦去眼泪,却猛地回想起自己双手鲜血淋漓的画面,刚伸出去的手被他收回来。 小孩却扯着他的手臂一头撞进他怀里,哭着道“带我走好不好带我走,去哪里都好,不要让白珏叔叔找到我” “别哭”伊卡皱眉,白焰到底经历过什么,小孩竟然害怕成这个样子。 “坐下来,慢慢说,”伊卡抿着唇犹豫了一会儿,笃定地说“我会在这里,所以他们不要你也没有关系。” 小孩抬起头来,哭红的眼睛亮晶晶的“你确定” “确定。”伊卡心情复杂地摸了摸小孩的头 然后他心情更复杂了。 他刚刚干了什么摸了谁的头 眼前这个人虽然还是小孩心智,可身体确实个不折不扣的大人,还是大人之中最高冷的上位者。 小孩却似乎很享受伊卡这种亲昵行为带来的安全感,他的下巴抵在伊卡的肩上,声音低不可闻“人生中为数不多的确定,就是不要相信别人说的确定。” 伊卡没听清小孩的喃喃自语,只看见小孩边说边兀自笑,又不像是开心。 “其实我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弱,”小孩说,“我可以控制他,他却不能控制我,他甚至无法察觉我的存在。” 眸中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狡黠“所以,你能从白焰身上得到的一切东西,我也能满足你。” 伊卡震惊。小孩怯懦、弱小,心智不成熟,却能控制长大后的白焰。 原来白焰一直以来都没能摆脱过去的自己么 原来你一直都是过去的囚徒么 所以才对过去的自己深恶痛绝。 “很饿的时候,我也会出现,我们上次就是这样见面的。”小孩在他肩上闭上眼睛,又说,“你脸上的伤到底是谁弄的我也不能保护你么。” 伊卡笑了,“是长大以后的你做的,不过我不怪他,这是我的惩罚。” “什么惩罚,”小孩眯起眼睛,“我长大以后会成为白珏叔叔那样的坏人吗” “不会,你不坏,白焰也不是坏人。”后半句存疑。 “那真是很遗憾。”小孩说。 “为什么” 小孩微笑“当你从小就看见坏人比好人过得如意时,你也会这么认为。” 人之初,性本善变。 小孩子无论善恶,只知道对他好坏。 辨识善恶需要大量的样本。 “当你发现坏人比好人过得如意时,应该去打倒坏人,而不是变成坏人,世界不应该是这样的。”伊卡这样说。说完,他又觉得荒谬。人很难在利益与道德之间平衡,所以大概率上,坏人,到底是比好人过得如意些。 肩上的脑袋带着温热的暖意,这种暖意直达心底,伊卡问道“白珏叔叔为什么那么坏” 肩上的脑袋颤抖了一下,小孩闭着眼睛一脸平静“他想强暴我。” 伊卡浑身一震,差点把肩膀上的脑袋抖下来,他稳了稳,道“你父母呢” “他们死了,”小孩往伊卡颈窝里凑,像是一只取暖的小猫,小孩说“妈妈杀了爸爸,然后妈妈也自杀了,爷爷也不喜欢我,他们都不要我了。” 伊卡心中的震撼久久难以平复,他问“你知道为什么吗” “当然”肩上的脑袋晃了晃,“不知道。” 母亲杀死父亲然后自杀,叔叔意图强暴年仅7岁的自己,苦情戏都不敢这么拍吧。 “好了没事了,你会平安长大的,没有人会强暴你”伊卡别开了目光。 受伤的脸上忽然传来湿热的气息,伊卡侧头一看,正对上小孩湿润的眼眸。小孩趴在他肩上吹啊吹,把疼痛都吹走。 “痛不痛”小孩有一双关心人的眼睛。 伊卡心里一暖,再也不顾及这个人长大后会是谁,心一横,把这个拥有成年男子身体的小孩抱在怀里,轻轻摇了摇头,“不痛。” 小孩说“你知道了我的故事,为了公平,也告诉我你的故事好不好” “好啊。” 伊卡脱下外套裹在小孩身上,小孩抱紧了伊卡,两个人在一件外套下相拥。 伊卡缓缓道来“从前有个小孩,他叫小明,小明两岁,有爸爸妈妈,妈妈很漂亮,每天都会变着花样给他做很多好吃的,后来小明被人贩子拐走了” 小孩打断他“什么是人贩子啊” 伊卡解释“就是专门卖小孩的人然后警察叔叔来了,警察叔叔救走了小明,小明回到了家,从此和爸爸妈妈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真好。”小孩说得很敷衍,他在伊卡怀里蹭了蹭,一脸昏昏欲睡。 伊卡忍俊不禁,“困了” “有一点,”小孩倔强地睁大眼睛,“不过,我不要睡觉,我要和你在一起。” “乖,去睡觉,”想到了什么,伊卡补充,“这也是白焰的身体,白焰明天还要处理好多事情,所以一定不要在白天出来呀。” 完全哄小孩子的语气。 “我明天晚上还会见到你吗”小孩强撑起眼皮,满怀希冀地望着他。 伊卡摸摸小孩的脑袋,“去睡觉吧。” “好,那你抱我回房间睡觉吧。”小孩闭上眼睛,在他怀里提前睡了。 伊卡身体一僵,他抱白焰去睡觉 喂小孩这是你表哥的专利诶。 伊卡又想,如果杜启明知道白焰在低血糖下并非是神经病发作,而是诱发了身体里的另一个人格,他会是什么反应 小孩已经困得睡着了,伊卡无奈,将他打横抱起来。像杜启明那样,一步一步稳稳地走回到房间,将小孩放在床上,盖好被褥。 小孩突然起身亲了一下伊卡的侧脸。 伊卡反应过来时,小孩又紧闭着双眸睡去了。伊卡俯身,在白焰额上落下轻轻一吻,嘴角勾起温暖的笑意“晚安。” 被窝里的小孩伸手将隆起的被角压下去一点点,沉默地望着那人退出房间,轻轻拉上门。 杜启明教给他的第一个手段,就是示弱,弱到对方不屑于拉低自身水平针对你或者博取同情。 比起白家俊秀得如出一辙的叔叔们,他更愿意套牢这个其貌不扬的大家伙。 第一次见到那个人的时候,他就看清了那人眼里火焰般的欲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神秘博士 医院大厅。 “白焰说昨天那刀算他的,”杜启明朝伊卡走过来,白大褂的衣角随着步子起起落落,他道“整形科的专家到了,跟我走一趟。” 伊卡一早被告知在医院大厅等着,听到有专家会诊,他有些手足无措,半响,问了一句“会怎么样” 杜启明耸耸肩,“能怎么样该削的削,该磨的磨呗。” 被领进会议室后,杜启明摘下伊卡的口罩,半边脸因为发炎而稍微肿胀起来。在场的都是整形科的资深专家或领域新秀,都是见过场面的医生,对此表现得相当冷静。 专家挨个看了一遍伊卡的脸,首先将杜启明的缝合手法批评得毫无是处。 杜启明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表面上笑嘻嘻地认了,心说这么凹凸不平的扭曲伤口谁缝谁知道。 何况夜已深,他赶着睡美容觉。 至于杜医生的手艺白焰那张无瑕的脸就是最好的证明。 天知道那张脸曾经受过多少次伤。 “伊卡,等等,”凌风叫住了刚从医院回来的伊卡,“杜先生找我,帮我把这个交给少爷好吗” 伊卡答应得干脆,但其实,他心里有点虚。昨晚和白焰的第二人格交流的场景还恍若眼前,再见到一个截然不同的白焰,他心情稍稍有些复杂。 他应该算是站在小孩那边的吧。既然小孩和大白焰互相不喜欢,那他 天,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甩屌脑子里那些千奇百怪的想法,伊卡低着头,拿着那个人给他的文件袋敲开了白焰的书房。 “有人让我转交给您的文件。”伊卡将文件放在桌上,转身欲走,背影里有些慌张,有些局促。 “站住。”一样的,低柔、慵懒的嗓音。 伊卡回过头,白焰仍然伏案写着什么,垂下的面容透着认真,秀气的眉头微微皱起。 直到在最后一份文件右下角签完名字,白焰伸手拿过桌上的文件袋,拆开密封条,将文件整齐地倒在桌面上。 白焰一张张地拿起来看,嘴角的笑意愈来愈盛,也愈来愈冷,他一一过目之后抽了几张递给伊卡。 白焰这是要给他看伊卡的心里似有一头猛兽乱撞。 伊卡疑惑地接过,略微一扫。文件首页左上角印着一个麒麟图案,花纹繁复,像是某种精心设计的徽章。除了手下的情报组织荆棘是以荆棘花作为图徽之外,白焰并不喜欢这种设计图徽以示统一的方式。白焰这个人没有什么家族观念,尤其是在宛如修罗场的白家。 麒麟图徽应该来自于杜启明所掌握的杜家的力量。 表单上的文字、数据一目了然,纵然是伊卡这般几乎从未涉猎过商务的人也能看出哪里不对,伊卡讶异道“白珂价压得如此低,这是折本也要跟少爷抢生意。” “不仅如此。” 伊卡往后翻,他所知道的做这一块生意的人物都在名单上了,且连自打通这一块的市场以来就与白焰保持合作关系的孙雍都跟白珂多次会面,又对白焰称病以躲避商谈。白珂的手段可见一斑。 白焰的货源少了孙雍这个下家,在手中积累了不少,仓库里可谓价值不菲。 伊卡继续未说完的话“还想垄断市场。” 可惜里面的算计都被白焰安插在白珂身边的探子查了出来,白珂刚回国,要短期内培养一批忠心耿耿的手下简直不可能,这也让白焰有机可乘。 伊卡问“您打算如何处理” 明明是巨大的生意危机,白焰却随意地翘着一双长腿,眉宇间云淡风轻“他不是要垄断市场吗让整个市场都给他的野心陪葬。上次混进来的警察卧底,就送给他们当个见面礼。” 伊卡哑然,如果这些东西到了警察手里,不止是白珂,恐怕整个生意场上的人都要喝上一壶。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白焰这条地头蛇经得起耗。 伊卡颇有些兔死狐悲,心想白珂刚回来脚跟都没站稳就想惹地头蛇,简直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对了,”白焰终于抬起头看着伊卡,目光里意味不明,“脸上的伤怎么样了” 伊卡心头一跳,摇头道“皮糙肉厚,伤口长合了就好了。” 白焰淡淡地“嗯”了一声,移开目光不知在看哪里。 伊卡忽然想起了小孩说的话,试探性地开口“少爷看过神秘博士吗” 白焰抬头,眼里有几分疑惑,“小时候看过。” 说完他浅浅一笑,“小时候还总想着也会有博士来带我走。” “现在呢” “长大了,就不想了。” 白焰想起了小时候那个怯懦又不安分的小混蛋,那个小混蛋仿佛仍然住在白焰心里的某个角落,在发呆时跑出来,两个白焰一起干瞪眼,小孩不喜欢大白焰,大白焰冷眼看着小孩,瞧不起他。 伊卡心想你当然不想有博士了,那个痴痴等着一个不可能的博士的小男孩被你抛弃在回忆里了。 “那我能问,白珏后来如何了吗”伊卡问。 小孩那么害怕白珏,而据伊卡所知,白家白焰的父辈,仅仅剩下一个白珂。他想要用白珏的死因来安慰那个被吓坏了的小家伙。 “白珏玩死了一个初中生,我和杜启明将白珏的行踪透露给了那个孩子的父亲。白珏没有防备,被孩子的父亲拿着锄头砍死了。”白焰声音平淡,听不出任何起伏,仿佛对过去的苦难已经释怀。 不能释怀的,是始终被困在回忆的小家伙。 白焰抛弃了他,抛弃了那个走路都小心翼翼的、怯懦的自己。 伊卡突然觉得很心疼很心疼那个小家伙。他还那么小、那么脆弱,而那时候一心保护他的杜启明也不过只是个半大的孩子。两个小孩子,在变态的大家庭里承受着腥风血雨。 白焰道“我调查过你,什么也没查到,不如亲口告诉我” 伊卡点头。 那时候伊卡还不叫伊卡,只有两岁吧,或许。关于原生家庭,他记得的只有一个漂亮的女人每天温柔地哄着他,变着花样给他做好吃的。然后落入人贩子手中,没有人来救他,他被卖给了乡村一户无法生育的农民。 伊卡说到这里就停止了。白焰看着他,问“然后你就被养父母抚养长大了” 伊卡摇头,不知是在否定白焰的问题还是不想讲下去了。他道“少爷,您不能用几分钟的时间就洞察一个人的一生。” 其实是伊卡怕住在白焰身体里的另一个小家伙听见,他给了小家伙的睡前故事一个幸福的结局,而残忍的现实,就留给这个抛弃小家伙的白焰。 被拒绝,白焰并未生气,反而淡淡地笑,“行。” 那一笑犹如二月春暖,冰雪消融,平日里森然的冷意都在一笑间消失殆尽。 “呵呵呵呵”白珂听到下面传来的消息,忍不住笑了,一旁沏茶的青年不明白他为何笑,问道“数据被内鬼拿了去,你在笑什么” “傻孩子,”白珂躺在沙发上,双腿交叠,“谁的钱不是钱,我才不会为了那点地盘伤敌八百自损一千。” 青年恍然大悟“你是说” “最好的谎言由真实的碎片组成,我的确找过那些生意人,也给过报价,可我从未想过要做这桩生意。”白珂解释,“以白焰的心性,定然会以为我要公然来抢。呵呵呵实际上,我只要做个虚假生意,白焰有了危机感,就会不管不顾地想着针对我,宁愿将整个生意场抖给警察都不愿意让给我。” 因而风波的最后,白珂放出来的“赔本生意”只是个幌子,白焰信了这个幌子,结果挡了自己的财路。 他接过青年端上来的茶杯,低头啜饮一口,心情愉悦道“不折一兵一卒就能伤敌八百。” 在美丽柔弱的事物面前,人们被分为两类一类是感慨怎会有如此尤物,然后视若珍宝,以保护其为己任的人;另一类人,则通过摧毁美丽而获得心理上无可代替的快感。 白珂属于后者。 他放下茶杯,一个用力将青年扯向自己怀中,翻身压在身下,青年的脑袋狠狠撞在了沙发边缘,痛苦地皱着眉毛,而白珂丝毫未曾主意或者说他就是喜欢青年皱着眉的痛苦模样,这让他有一种欺辱白焰的错觉。 白珂的动作越发粗暴,青年闭上眼眸,遮住了眼底一闪而逝的寂然。 欢场,从小到大,无论身处何方,遇到的是谁,他都只不过是从一个欢场奔赴向另一个欢场,承受着一场又一场的折磨。 别墅的房灯都被夜吹灭时,伊卡悄悄掩上门,如约而至。 玫瑰丛的长椅上,小孩穿着单薄的睡衣,抱着膝盖瑟瑟发抖。伊卡赶紧脱下衣服将他裹起来,又将那双冰凉的手合拢握在手里。 小孩可怜兮兮地望着他“冷” 小孩再小,那也是用的大白焰的身体,一米八几的俊朗男子。伊卡被这诡异的场景骇了一跳,挣扎许久终于心一横,拜倒在白家少主充满期待的目光中,将小孩抱在怀里。 小孩很自然地窝在他怀里,和怀中人身高相仿的伊卡皱着眉头,不自然的感觉像潮水一样一阵一阵地冲垮着他的理智。 小孩说“下次我去你的房间好不好你很温暖,你的房间一定也很温暖。” 伊卡猛摇头,深夜造访,这要是传出去那真的是说不清啊说不清。 小孩心里受伤,转而求其次“那你来白焰的房间好不好虽然我不喜欢他,可我不得不跟他共用一个房间,只能委屈你了。” 为什么伊卡去他的房间就是受委屈啊白焰那张床,很多人想爬都还爬不上。 等等为什么忽然想到爬床。 若不是怀里抱着不算小的小孩,伊卡此刻想跪倒在白家少主身下,说一句小的不敢啊。 小孩软软糯糯地抱怨“可是外面好冷好冷” 伊卡听得心都要化了。小孩看伊卡有所打动,趁势问“所以就委屈一下来我的房间好不好在外面还容易被表哥看到。” 伊卡心想的确如此,白焰的房间既温暖又安全,没有人会不顾白家少主的意愿突然闯入的。 伊卡犹豫着答应了。 他没有想到,白焰家里还住着一个杜启明。 小孩凉凉的脸蛋贴在伊卡的脖颈间寻求温暖,伊卡摸摸他的头,恶趣味地揉乱那头精心打理的、柔软的头发,道“有个好消息,白珏终有一天会死在你和杜启明的手下的。” 小孩摇摇头,“可是我和表哥都还” 伊卡一笑“借刀杀人。” 小孩瞪大眼睛“谁是刀” 伊卡将白焰今天告诉他的全盘托出“你的白珏叔叔会将一个初中生侵犯至死,到时候你和杜启明把白珏的行踪透露给初中生的父亲,他父亲会因为仇恨而不管不顾地做你手里的刀,杀你想杀的人。” 小孩的食指指腹在唇上反复摩擦,若有所思道“不错的主意” 于是伊卡便开始讲今天的睡前故事。 “其实小明没有被警察叔叔救回去,他醒来,发现那只是一个梦。他到了所谓的新家,很害怕,可是新的爸爸妈妈对他很好很好,他很快就适应了,在新家里过得很快乐。为了不让小明觉得孤独,新的爸爸妈妈又给他生了个弟弟,兄弟俩一起开心地长大了” 小孩问“他们不是不能生育么” 伊卡眼底闪过一丝嘲讽,他掩饰得很好,小孩没有察觉。伊卡道“可能是上帝觉得小明太孤独了,送了他一个弟弟。” 隔壁王叔叔练了那么久的腰,终于才耕耘出女人肚子里那一个。 讲完故事,小孩照例要伊卡抱着他回房间睡觉,然后互相亲了亲对方的脸蛋,说一声晚安。 伊卡摸着被小孩亲过的地方,觉得又惊悚又不可思议还很柔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伊卡洛斯的坠落 高速路上,伊卡在驾驶座开车,后座上,白焰倚着车窗闭目养神。 伊卡虽然跛了一条腿,却也只是走起路来不太好看,打起架来丝毫不含糊。再加上体质特殊,平衡性很强,正缺人手的白焰将伊卡带在身边做事。 其实最重要的一点还是白焰丝毫不介意伊卡脸上是光滑如镜还是蒙着一块大白纱。 白焰的审美观是有点崩坏的。 杜启明曾经调侃白家人之间斗来斗去,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你们照镜子的时候不会想整容吗 诚然,白家人互相都能在自己脸上找到对方的影子。 以至于白焰照镜子时总是冷着一张脸,甚至看到任何一张酷似白家人的脸都好感顿失。 白家人的容貌特征在白焰的审美中独辟蹊径,无论美丑,只分好坏,具体来说就是看到就烦。 因此白焰评判外貌的界限就越来越诡异。 首先是漂亮、英俊、不漂亮、不英俊、白家人。 升级版好看、不好看、白家人。越发地笼统。 究极版人、白家人。 白家人数量虽少却个个风流如泰迪,跟打不死的蟑螂一样春风吹又生,在他的审美观里根深蒂固。 伊卡那张重度毁容的脸,从来没有吓到过白焰,仅仅是让他印象深刻而已。 并不是白焰分辨不出美丑,而是普通人看到一个大美女会感叹哇她好美啊,白焰的思维则是管她长什么样子我又不娶回家关我屁事。看到一个丑八怪亦是如此。他心里那根衡量美丑的杠杆已经僵住了,一动不动。 手指顺着眼角一直滑到颧骨,白焰模拟着那道长长的、恐怖的伤痕。 白焰想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人会在疯狂时残忍地伤害自己。 该打的打,该杀的杀,有仇就报,对自己下刀子干什么 疯子。 白焰问伊卡,“无论见到什么人,你总是会侧头挡住脸上的伤,为什么要这样你长什么样子和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伊卡笑“有好看的脸就有丑陋的脸。丑陋注定要在美好面前低头。” 从未经历过的人,才能风轻云淡。 白焰的语气有点固执“真的那么重要吗” 伊卡对着后视镜点了点头“如果没有脸上这块疤,或许就不会在街上流浪,随便找个地方干活过尽庸碌的一生。” 白焰微笑“苦难使你的人生更精彩。” 伊卡补充“朝着恶劣的方向。” 白焰不得不承认确实如此,苦难让伊卡的经历变得不同寻常,却从未往好的方向走过。 伊卡问“少爷,您从未为有一张好看的脸而庆幸吗” 白焰摇头“从未。” 伊卡“是当局者迷还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白焰仍旧摇头“我从未享受过这张脸的红利。” 白焰见过许多的人,做过许多的事,却没有任何有人或者事曾因为他那张脸漂亮而受到过影响。 伊卡继续问“那白家少主的身份呢” 白焰自嘲一笑“锦衣玉食,阴谋诡计。” 享受得更多,也承受得更多。 车上二人活在不同的世界,因而世界观也不同。 市中心开着一家画廊,建筑设计得低调而艺术,可诡异的是,在寸土寸金的商业中心里,画廊多年以来门可罗雀,却依然屹立不倒。 市中心不止一家店呈现出这种诡异的状态。 白焰问伊卡,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伊卡斟酌片刻,道“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 艺术品的交易额往往惊人。 白焰笑“不是所有的生意,都能把账目拿到台面上的。” 高官或富商的情人更倾向于开服装店打发日子,而这类艺术品交易场所,往往是用来将黑灰色收入合法化,俗称洗钱。 洗钱往往离不开艺术品。艺术品的独特性使其无法被权威机构估量,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艺术学校的学生将美术作业卖出几十万天价,只要金主一句“我喜欢”,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权威机构也拿它没办法。 因此艺术品交易成为最便利的洗钱途径之一。 “不过,”白焰话锋一转,“我带你来,另有目的。” 白焰带着伊卡进了一个展馆,展馆外写着伊卡看不懂的文字,进入馆内,纵然认不得这些油画,也能感觉到扑面而来的磅礴气息。 史诗,展馆内所有的画作,都围绕着希腊神话展开。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副著名的勒达与天鹅,也是特洛伊之战的源头风流的种马之神宙斯在与天后一阵索然无味之后,赴往人间打望,遇见了正在洗澡的美丽少女勒达,宙斯当即心生一计,变成了一只天鹅和勒达不可描述。 画中,少女丰腴美丽的身体卧倒在草地上,一只巨大的白天鹅站在她腿间,优雅细长的脖颈伸到少女盈润的胸口。 白焰察觉到身后的脚步声消失了,不由回头,看见伊卡正伫立在那副勒达与天鹅前失神,心里的调侃之意油然而生,他放轻脚步,悄无声息地走到伊卡身侧,低声道“怎么,想女人了” 伊卡心知白焰想歪了,脸一红“这是艺术。” 白焰笑了,道“多少人喜欢艺术搞艺术的又有几个有钱大多数有钱人不是拿它装门面,装模作样开个收藏馆,就是用来洗钱。不过,你喜欢可以抱回去,我送你。” 伊卡心道我对人兽不感兴趣不知为何,玫瑰丛下的风景又在他脑中浮现,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伊卡一晃神,仿佛看见躺在草地上的是白焰,赤裸的身体,被撑开的大腿和悬在空中、交叠合拢的小腿 “你又失神了,”白焰抿唇,“你在想什么” 你。伊卡想把这个字吞回肚中,忽然喉结一动,本能地咽了咽口水。 白焰吃惊地看着他“你到底在想什么,你看起来好像是要” 把他吃掉。 伊卡慌忙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 白焰扑哧一笑,“害羞什么,人之常情。” 也对,面前这位少爷几天前还夜夜笙歌,招妓无数,以一种年少轻狂不怕肾虚的风格在纵情欢乐。 伊卡回道“我出身卑贱,当然比不上少爷坦率的气度。” 白焰挑眉,“可我为什么觉得你是在说我脸皮厚。” 伊卡觉得自己那句话似乎说得有这么点意思,他顿了顿,又顿了顿,欲言又止,最后脑子抽风说了一句“虽然不赞成少爷的做法,但不得不承认,少爷您很勇猛。” 尤其是在床上。 白焰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在说那些女人” 伊卡心虚地错开目光。 白焰抿唇笑,“她们,我一个都没动过。” “为什么”这回换伊卡目瞪口呆,问句一出口他就后悔了,万一白焰那方面不行岂不是很尴尬。 伊卡的表情和眼神实在太过直白,白焰的脸色变了又变,“不是你想的那样。” 伊卡装懵“哪样” “别装,”白焰漂亮的眼睛稍稍弯起来,“你心里面想的什么,都写在脸上了。” 伊卡不说话了。 白焰道“你说得没错,我那时确实是在借别的东西麻痹自己还记得白珏吗那日在葛龙那里,我几乎要以为又回到了多年前,只是这一次,我和杜启明没能躲过白珏。” “白珏已经死了。” 白焰忽地一笑,道“其实,我时常觉得白珏还没有死,他就藏在我大脑的某个角落,或者,我的某个思想还坚持认为白珏还活着直到今天,白珏的死讯彻底传遍了我身体的某个角落。” 伊卡震惊。他曾在昨晚为了安慰小白焰而告诉他白珏的死法,小白焰真的信以为真,而两个人格同宿一具身体,多多少少都会互相影响的。白焰的心结几乎都在小白焰身上,如果小白焰可以释怀白焰也会因此受到积极的影响。 可如果小白焰对苦难释怀,他会因此失去存在的理由吗 伊卡不愿让那个小孩终日沉浸在苦难之中,又不愿失去他。 想到这里,伊卡开始烦躁,一种无望地感觉在他心底滋生。 他不愿意伤害他喜欢的东西可如果他喜欢的东西只因为伤害而存在呢 该如何抉择。 “走吧,伊卡洛斯。”白焰转身,将他带去了另一面墙。 伊卡站在白焰身边,听白焰介绍着油画“弗雷德里克莱顿的伊卡洛斯与代达罗斯。” 画中,伊卡洛斯是个俊美的少年,赤裸的身体优美地展开,在阳光下泛着淡淡地蜜色光辉,他的父亲代达罗斯正为他系上翅膀。 那双圣洁的白色羽翼由短羽集成,以腊封边。 伊卡洛斯要凭借着这双虚假的翅膀逃离孤岛,他的面孔青春而英俊,眉目朝着太阳。 “伯鲁盖尔,伊卡洛斯的坠落。” 一幅巨大的,伊卡洛斯的坠落。 宽阔的海面,停泊的木船,绵延的小岛,岛上埋头劳作的农民和牲畜画面普通而安详,而伊卡却感觉到扑面而来的压抑,在油画的右下角,毫不引人注意的海面上,露出了一双脚,四周是扑腾的水花和散开的飞羽。 伊卡洛斯飞得太高了,太阳融化了他虚假的翅膀,最终悲壮地坠天堕海而亡。 “告诉我,伊卡洛斯,”白焰的目光从伊卡跛掉的右腿缓缓往上,扫过那块巨大的白纱,仿佛透过纱布看见了藏在白纱之下可怖的伤痕,最后,目光停在伊卡的眼里,“你是否也有一双虚假的、腊封的翅膀,又因何坠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伊卡的来历 伊卡轻笑“伊卡洛斯知道他那双翅膀从何而来,他只是执迷不悟。可当我发觉我的翅膀虚假无望,我已经坠入大海。” 白焰伸出手,修长的手指从伊卡洛斯的白色翅膀上缓缓滑过,他问“被卖给养父母,然后呢” “然后,隔壁王叔叔的多年辛苦终于开花结果,养母怀孕了,在那段蝗虫肆虐,颗粒无收的日子。” 两个人商量着把他转手,可近些年乡下老是流传着亲生父母带着警察来抢买来的孩子的故事,因此养父母能找到的买家都嫌伊卡年纪不小了,一是喂不熟,二是怕竹篮打水一场空。 最后伊卡被卖给乞丐头头,一个瞎了一只眼的男人,男人威风凛凛地统治着县城里的另一片天下半个城的乞丐娃娃都在他麾下。男人把良心喂给那些娃娃,娃娃则每天吐出别人施舍的爱心反哺。 伊卡样貌端正,身体康健,自然是讨不到钱的。有一天男人把孩子带到他面前,整齐又残缺地站了一大排,问他喜欢哪一个。 他不懂男人的意思,一眼看过那排耳聋眼瞎毁容缺胳膊少腿儿的小乞丐,随手指了一个下半身萎缩成肉球的娃娃,他倒不是喜欢,只是觉得如果男人让他和那娃娃搭伙要钱,自己也能跟着事半功倍。 男人满意地点点头,拖着伊卡进了一个昏暗腐臭的屋子。伊卡恍然大悟,男人不是可怜他让他跟人搭伙,是要把他变得和其他娃娃一样那一瞬间,他最憎恨的是那些对残疾儿慷慨解囊的施舍者,他没有享受过怜悯,却要为那些人的爱心付出代价。 男人只是一把刀,一把被怜悯握在手里的刀,怜悯的力量往哪处使,刀就跟着往哪处砍。 直到伊卡停下许久,白焰才问“你的腿就是因此废掉的” “不,少爷,”伊卡微笑,“伊卡洛斯还没有飞起来,还没有遇见他虚假的、以蜡封成的翅膀。” 白焰觉得这个微笑像是死人笑出来的。 “有想过寻亲吗你的亲生父母。” “想过。” “为什么不想了” 伊卡看着白焰的眼睛,“博士脱下戏服,回家了。” 所谓的拐卖,其实只是伊卡的一厢情愿。那时他尚未记事,隐隐约约记得有个美妇人每日将他抱在怀里,变着花样做着好吃的点心,问他喜不喜欢这个喜不喜欢那个。 至于是拐卖,还是被父母心甘情愿或身不由己地卖掉,说到底,不过是他的主观臆断而已。 白焰见过画廊经理,过了一遍账目,又与经理商议转让的事情。经理曾向白焰汇报,画廊最近来了些莫名其妙的生意,怕是被人盯上了。安全起见,白焰打算未雨绸缪,先人一步。 本来这类善后工作是由杜启明负责的,可假医生不知为何,最近医院也不去,事情也不做,每天吃了睡睡了吃,或者在床上抱着个笔记本,满目空洞地盯着笔记本看。 白焰礼貌地敲门,三声,又三声,再三声。 正当他不耐烦地想踹门而入时,门内传来杜启明闷闷的声音“午饭不吃了。” 白焰笑“表哥,胃口不好” 杜启明从床上蹦起开,赤着脚开门,一脸愁苦的笑“白焰。” 白焰先打了个电话让人把午饭送上来。 杜启明道“怎么了白珂那边有动静” “会咬人的狗不叫,”白焰坐下来,“白珂此番突然回来,手里肯定有一张王牌。” “当初躲到国外逃命的废物而已。”杜启明轻蔑一笑。 白焰道“你忘了白家怎么发家的了” 杜启明沉思“倒也是。” 白老爷子是个传奇,他不喜与人争斗,他喜见鹬蚌相争,然后自己去做那渔翁。 小时候斗蛐蛐斗鸡,长大了赛马赛鸽,最爱看人斗得你死我活。以至于多年以来看着自己的孩子明争暗斗无动于衷,作壁上观。 白老爷子的儿子辈中,不引人注目的白珂才是和白老爷子最像的,父子俩收场的方式如出一辙,比起凌厉更讲究一个阴险。 “虽然不知道他手里握着什么,”白焰仰躺在沙发上,抬起手臂遮住窗外刺目的阳光,遮住了眼底一闪而过的狠戾,“只要老爷子不吭声,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杜启明回想起那个总是坐在高位上白发苍苍的老人,道“老爷子那么大年纪,怕是什么也打动不了他了。” 杜启明爬到窗边,将窗帘拉严,道“白家没有比你更出色的人。” 传说中的养蛊,是将一些乱七八糟的毒物毒蛇、鳝鱼、蜈蚣、青蛙、蝎、蚯蚓、大绿毛虫、螳螂放在一个皿中任其互相残杀吞噬,毒多的吃毒小的,强大的吃弱小的,到最后剩下来的那个,就是蛊。 白老爷子养儿子如养蛊,将一堆乱七八糟的儿子放在一场争斗中,活下来的,就是白家少主。 白焰就是白老爷子的蛊,如今死的死伤的伤,白焰同辈里毫无能与白焰相媲美的人。若是此时白焰出了什么意外,白老爷子说不心疼是假的。 “对了,”杜启明从笔记本里调出一张图片,将笔记本合上整个扔给白焰,“你看这个。” 白焰接过笔记本,打开,抬头看了杜启明一眼“你什么时候开始设密码了” 杜启明这才想起这回事儿,道“昨天。圆周率前8位。” 白焰输入密码,一张打开的照片赫然入目,照片里的人右脸稍微有些违和是经过图像处理后,右脸没有伤痕的伊卡。 “伊卡脸上的疤痕,我用s修复了一下,方便查清楚这个人到底是谁。没毁容之前倒是长得人模人样的,也不知道怎么搞成这个样子。”杜启明道。 白焰忽然奇怪地看了杜启明一眼。 杜启明被他看得毛骨悚然,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道“怎么了” 白焰闭上眼睛摇摇头,他一定是眼花了。 “表哥,你在叹气,”白焰眼里带着淡淡的调侃,“我进门以来,第十二次了。” 杜启明愁眉不展,“哎” 杜启明可不像表面上那样是个温润如玉白衣翩翩的医生,他从小就是个混世魔王,无恶不作,只是藏得深。 “他回来了。”杜启明又长叹一声。 “猜到了,”白焰想起杜启明为之叹气不止的那个人,“他不是在德国为某个政要工作吗,怎么突然要回来” “鬼知道他的,我要知道他在想什么我早就将他一刀两断了。” 白焰道“你在这里,他又不会公然跑来抓你,慌什么,你早就不是他的学生了。” 白焰从未见过那个让杜启明这个切开是全黑的白衣天使如此头疼的人,但他知道杜启明好死不死阴差阳错成为了那人手下的博士生,最后杜启明为了躲他,连学位都不要,直接一封退学申请回国了。 杜启明满面愁容“老爷子也回来了。” 不妙的感觉油然而生,杜家跟白家不同,杜老爷子金盆洗手之后就自诩书香世家,将早年黑白两道的风流韵事撇得干干净净,以至于对女儿嫁给白家人这件事颇为不满,一怒之下断绝了父女关系。 所以杜老爷子是不认白家那门亲的,甚至不认白焰这个外孙。他不问世事多年,常年寄居国外养老,如今突然回国,不知是什么惊动了他。 白焰问“什么惊动了他,你那个传说中的大哥有消息了” 杜启明继续说“我还没生下来他就失踪了,二十多年了,还能有什么消息。老爷子说时日不多,又要见我最后一面。” 杜启明又道“不过你也别担心,老爷子估计是又觉着哪家姑娘不错,看我老大不小了,把我骗回去相亲。” 他想起了什么,笑着说“虽说h市是杜家的地方,可总有些小兵小将看不惯杜老爷子,经常在去杜家那条必经之路上撒钉子,一扎一个准。” 还笑得出来的杜启明丝毫没有意料到,他一出机场就被杜家的人硬请去了杜老爷子那里,身上物品一律没收,彻底失去了与外界的联系,锁在院子里每天修身养性兼和杜老爷子谈心。 “你的确也老大不小了,”白焰闭着眼睛笑,“我想着,杜老爷子怕是要直接把你绑去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杜启明阴测测地“那我就指望着亲爱的表弟你来抢婚了。” 白焰“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 杜启明“那你来掉包,代替新娘成吗” 白焰睁开眼“我把你当表哥,你却想” “嗯”杜启明唇角上扬,露出个自以为无限风流的笑。 白焰合上笔记本扔到他大腿上,“倘若我打听到杜家小公子的婚讯,我会来抢亲的。” 杜启明眼泪汪汪“表弟” 白焰又说,“当然我计划抢新娘。” “为什么”杜启明瞪大眼睛。 白焰阴测测“我怕是抢不过想抢你的人,只能给婚礼添点乱子。” 杜启明深深垂下了头,内心一片死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当一无所有 白珂进门时,白老爷子正俯身在阳台浇花,听闻有人进门,仍旧不动声色,温热的淡金色阳光洒在老人苍苍的银发间,却仍照不散老人眉眼间的阴鸷气息。 白珂懒洋洋地走过去,瞧见那株病弱美人般的幽兰,色泽苍白,轻灵飘逸,在晨风中摇摇欲坠的身影宛如幽灵。 白珂嗤笑“父亲,干兰湿菊,您这样不要命地浇下去,年后又得换一批兰花养了吧浇了这么久的花,父亲莫不是把水浇到脑子里去了。” 白老爷子阴鸷地看着他“都说国外的气候养人,如今看来,是养胆。” 白珂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长方形盒子扔给他,“不及父亲胆大。” 白老爷子打开盒子,惊得手一个战栗,盒子掉在地上,青灰的手指掉了一地。 全都是大拇指,十个人的大拇指,尾端的血痂还没干透,在地上粘出一片湿乎乎的痕迹。 白珂冷哼一声,“若不是看在父亲的面子上,盒子里装的,可就是十颗人头了。” “你倒是要拿得出那么大的盒子来装。”白老爷子冷冷看着他。 白珂道“我说您半只脚都要迈进棺材了,晚辈们的事情,您老人家就别操心了。” 白老爷子淡淡说“我只剩下一个白焰了,他,你不能动。” “何必呢,”白珂苦口婆心,“就算是继承皇位,也得儿子先上吧。” 白老爷子“你几个兄弟千防万防,防住了对方,却没想到还有个不起眼的白焰,更没想到还有个你这个缩头乌龟。” 白珂不以为然地笑“说谁呢,父亲,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我这不是重现你当年的风姿么。” 白老爷子瞥了他一眼,“那你知不知道,人总是不喜欢与自己相似的人。” “所以你就那么喜欢三哥,傻到死到临头也不忘孝顺您的白珩” 看到白老爷子瞬间苍白的脸色,白珂趁势煽风点火“要我说,父亲,您最心爱的儿子和女儿都是被您一手毁掉的。” 火上浇油“您当初要是不逼着三哥娶杜家的女人,至于落得个亡命鸳鸯的下场么” “够了”白老爷子将水壶砰的一声砸在地上,负手进了客厅。 白珂跟在后面,一脸嘲弄的笑。 白老爷子语气强硬“你毕竟还是嫩了点,刚回来,人手都不好找吧不然也不至于一半人马都是探子。” 白珂满不在乎“探子又如何就看你怎么用了,有用就留着,没用就杀掉。” “我警告你,白焰,你不能动,我到底还是白家的主人” 白珂扔给他一张照片。 白老爷子只看了一眼便震惊不已。照片上,一个纤细修长的青年坐在窗边,侧着头靠在玻璃窗上,阳光将他微长柔软的黑发映照出漂亮的深栗色。青年的容貌与白焰有八分相似,眉目却带着旖旎婉约的风情,妩媚又天真。 白老爷子从未见过这个人,却凭着血脉里严丝合缝的牵连认出了他。 他睁大眼睛,难以置信“他他是阿珩的孩子” “不仅如此,”白珂将老爷子的反应尽收眼底,“父亲,他还是您亲爱的小玥的儿子,没想到吧,小玥背着所有人,在外面偷偷养了个孩子。” “你你,你想怎么样”老人的气势顿时衰弱下来,眉间的阴鸷逐渐弱化成无力的苍老。 白珂目的达到,心情愉悦地说“我和白焰的事情,不要插手,也不要派人打探您的孙子或者外孙,否则一个人可是有十根手指呢,我给您十次机会。” “不要伤害他。”白老爷子的目光仍流连在照片上,恋恋不舍。 白珂微微一笑“合作愉快,父亲。” 夜深,杜启明和白焰交接手头上的事情,直到凌晨,白焰才回到自己的房间。 大约过了两刻钟,伊卡敲开了白焰的房门。 小孩闷闷的声音传来“你来晚了。” “是,”伊卡笑了笑,哄小孩道“我的错,少爷。” “别这样叫我。”小孩不愿意。 伊卡和小孩并肩坐在窗户对面,看着一轮上弦月被厚厚的夜云埋葬,一颗硕大的星辰在墨蓝的天幕中熠熠生辉,照亮它周围小小的一方天空。 伊卡指着那颗最亮的星“它是我曾经的名字。” “星星,”小孩看了看天上的星星,又看了看伊卡,问“你的名字叫星星吗” 伊卡看着小孩亮晶晶的眼睛,无法相信这样明亮的眼色是从白焰眼里生出的。他道“启明,我曾经叫启明。” “唔和表哥一样,启明,很光明的名字。” “可启明星,永远停留在破晓前的黑暗里。”伊卡神色一直淡淡的,无悲无喜。 半响,伊卡问“是否,活着对你来说就是痛苦” 小孩笑了,笑得不像个七岁大的小孩子,也不像白焰。 带着一点释然,一点悲伤,一点无望,一点大慈大悲的怜悯。活人不会露出这样的微笑。 小孩说“没有苦痛,我就消失了。” 永远无法摆脱过往的白焰,将自己的回忆分裂成了一个人格,他将这个既崭新又陈旧的人格置之不理,却从未因此而脱身。 小孩子看待事物时常能清晰透彻。譬如,他们一生下来就哭,哭众生皆苦,哭命途多舛,哭爱别离、求不得、怨憎会。 而不用哭的那些孩子,都没能活下来。 伊卡揽过他,轻轻道“如果能结束痛苦,你愿意吗” 小孩埋头在他怀里,说“我会死。” 伊卡道“可是再也不会有苦痛。” 小孩抬起头“我曾经求死不能。” 一般说“曾经”的人,都会顺势提自己的现在。 于是伊卡等了许久,听小孩接着说“现在我不想死,世界都在围着他转,只有你,第一个走进来。” “他”指白焰。 小孩说“你让我感觉,纵然是被遗弃的、连身体都要与人共享的无主灵魂,都能抓住了某些东西。” 伊卡揉乱他的发,笑“小孩子不要想这么多。” 伊卡额上一凉,小孩的额头抵在他的额头上,脸颊轻轻蹭着伊卡右脸的白纱,伤口正在结痂,被小孩蹭得痒痒的。 小孩慢慢地说“不要离开我。” 分不清是祈求还是命令。 “嗯” “他能给你的,我都能给你。”小孩说。 伊卡不解“什么” 小孩双手环上伊卡的脖颈,闭着眼睛说“你想要的一切,我都能给你。” 伊卡拨开他的手,双手按住他的肩,施以不轻不重、足以让人感觉到存在的力量“你才七岁,上哪儿学这些乱七八糟的。” 小孩明媚一笑“有价值的东西,当然要好好利用。” “我承认你的身体很有价值,”小孩笑容里风情让伊卡移不开眼,刹那间眼前的面容和记忆里那张清纯又妩媚的脸重合,伊卡道“可我呢,我值得吗” “有时候我透过他,看见你藏在角落里,目光总是有意无意地追寻着他的身影,我就知道了他在吸引你,而我没有。” 伊卡移开目光,“我自己都不知道。” “他不喜欢与人接触,”小孩掰过他的脑袋,目光轻轻缠绕着他,“你在他身上得不到的,我都可以给你。” “你只是个小孩子,从哪儿学来的” 小孩笑“白珏叔叔说了,这是我唯一有价值的东西,相信白珏叔叔,他的眼光一直很独到。” 从白珏要求他用身体交换杜启明的那一刻起,对于自己身体的价值,白焰产生了认知。 小孩子的价值观总是简单透彻。你给他一把锤子,他能把一切都当成钉子锤上一捶,锤得动也不奇怪,锤不动就换个目标继续锤。 直到有人告诉他世界不是由钉子组成的。 小孩接着说“不要有负罪感。你看我,像是七岁吗” 诚然,虽然音色稚嫩了些,可身体却是白焰成年男子的身体,不折不扣,颀长俊美。 伊卡许久没有说话,直到一滴眼泪滴在他的手背上,湿热的暖意转瞬即逝,水滴从手背上滑落,留下一痕水色。 小孩哀婉地看着他“求求你,给我一个留下你的原因。” 伊卡说“不需要。” 小孩反驳“如果没有他,如果不是因为他,你还会留下来吗” 伊卡无言以对,小孩说得没错,他的确是因为白焰而留下的。 伊卡说“我告诉他,我早就不想找亲生父母。” “我撒谎了。” “我想要知道自己从何而来,又为何被抛弃。” “也想知道伊卡洛斯那双虚假的翅膀,为何坠落。” 看似不在乎,一幅“过去的就随它去”的释然,可在心里扎根的东西,即使不破土而出,它的根须经脉也会越埋越深,最后将整颗心蛀空。 小孩哭着笑“你想的还真多呢。” 伊卡说“你和他,还真是一点都不像。” 小孩为了自己想留住的东西可以出卖一切,白焰却养出了冷傲的心性,也更加地,破釜沉舟。 可当你一无所有的时候,还有什么值得坚守 伊卡认真地望着他“答应我,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出卖身体。” 小孩推开他。 “走开你走出去” “走开” 声嘶力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1.交手 伊卡失去了与小孩的联系。 习惯的突然终止让他不安,他不由自主地追随着白焰的身影,目光悠久而沉默,渐渐魔怔。 待他又一次回过神来,白焰已然走至他面前,澄澈又锋利的目光打量着他。 审问般的语气“你在看什么” 你。伊卡咽下了这句话。 “能打么”白焰扫了一眼他脸上愈合得差不多的伤痕。 “能。”他脱口而出。 白焰用眼神指了指场地,“入场。” 伊卡胸腔里那颗心脏开始疯狂地跳动,即使他深知自己大概率会一败涂地。 可如果如果真的有一天,他能和白焰并肩站在同一片战场上。 开始之前,伊卡脸上一片犹豫之色,白焰甩过去一个有话就说的眼神,伊卡开口道“如果我赢了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白焰点头,道“以此为注,赌个输赢。” 实战证明,葛龙买下伊卡绝对不瞎。 白焰低估了伊卡。 伊卡确实是在毫无章法地乱打,所有招数都是在实战中学来的经验,漏洞百出却也不容小觑,攻击快狠准,却疏于防守。 不过很快白焰就明白伊卡疏于防守的原因了。 伊卡的体质异于常人,他的耐性远远超出常人,普通伤害几乎不能对他的攻击产生影响,这就相当于普通人的血槽大致为1,白焰这类略有天赋又受过训练的勉强达到13,而伊卡则为17甚至更高,就算是棋逢对手也能活活把对方耗死。 何况他凭借着耐性独创一门绝技,那就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 普通人禁止模仿,否则死路一条。 两人打着打着渐入佳境,竟有些旗鼓相当、难分胜负的意味。 但白焰终究和伊卡不一样,他所有招式都非常讲究格斗技巧,力求用最小的精力让对手付出最大的代价。白焰不耐战,讲究速战速决。 恋战只会不停降低他的血糖。 所以他一向懂得抓住时机,主动出击。 伊卡被他抵在墙上动弹不得,他躲避着白焰的目光,不敢对上那双漂亮的眼眸。在白焰面前,他觉得自己糟糕透了,糟糕得想要找个洞钻进去。 他的反应让白焰不解。 为什么你总是追寻着我的背影,而当我转身的时候,又拼命躲闪。 “我赢了,”白焰没有放手,伊卡越是闪躲他就越好奇他在藏什么,他平复着呼吸,道“我的问题是,最开始你见到我的时候,你的目光好像是在透过我看另外一个人,你在想什么” 凶猛地劲道袭来,白焰的压制在这股力量下松动,伊卡挣开那条跛腿,抬腿扫过白焰的后膝,白焰毫无防备,本能后撤,想要拉开距离,却被伊卡握住肩膀反按在墙上。 瞬息之间,局面颠倒,反败为胜。 伊卡脸上刚愈合的伤口再次裂开,细密的血珠源源不断地渗出来,汇聚成流。 他低着头,垂下的眸子里意味不明,有胆怯,有歉疚,有小心翼翼。他拒绝回答问题。 伊卡问“少爷,您还记得您七岁时吗” 白焰陷入回想,心脏却好似被人狠狠捏了一把,窒息的感觉扑面而来。 伊卡又问“如果七岁时,您想要什么东西,愿意用一切去换吗” 白焰仿佛又看见了那个怯懦弱小的小混蛋,他嘲讽道“我有资本去换吗” “有,”伊卡点头,“尊严和骄傲。” 白焰嗤笑,“尊严和骄傲,多么高贵的东西,七岁的我,哪里配拥有。” 转而,他轻声道“那时的我,如果能抓住什么东西,会不惜一切代价去争取。” 如果说落入葛龙之手的白焰是一只凶狠的困兽,那幼时甚至无法自保的他就是一条病弱的狗,被人踩在脚下也摇尾乞怜。 所以他才那么抗拒那时候的自己,一无所有,软弱无能,终日活在惶恐之中。 伊卡低着头不再说话。白焰长大了,死守着所谓的尊严与骄傲,可小孩呢仍旧活在阴影里,肯用一切来交换手里一点虚无的幻想的小孩。 “抬起头来。”白焰眯起眼眸,激烈运动后的嗓音低柔沙哑,命令之中带着一种不知名的蛊惑。 伊卡缓缓抬头,始终不敢与那双眼睛目光相对。 “看着我。”仍旧是那种久居上位、不容置疑的语气。 伊卡迟疑着对上白焰的眼眸,那双眼眸干净澄澈,带着笃定,还带着几分意味不明,却没有他习以为然的惊惧和厌恶。 他下意识开口问“你不觉得我吗” 他没有听清自己在说什么。 他要把最真实的自己暴露在白焰眼前残疾、丑陋、面目可憎。他甚至希望白焰那双锐利又清澈的眼眸能顺带着一起看进他内心的阴暗角落,以及角落里,诚惶诚恐等待着白焰的回应的小人。 他如此渴望被了解。 他在和白焰交手的过程中兴奋了,这种感觉前所未有,他享受,同时厌恶着它。他想起了小孩,于是他在道德与本能之间徘徊不定,天使与魔鬼在他脑子里吵得嗡嗡作响,打得头破血流。 白焰嘲讽一笑,反问“就凭你这张脸” 好看是不怎么好看,可远远够不上吓人,比起白家那些人,伊卡还差了十万八千里。 白焰的审美早就在幼时被白家人摧毁了。 心灵美才是真的美。白焰一直把杜启明教给他的这句话奉为圭臬,因为白家的人实在都太坏了,浑身上下由内到外只有姓是白的。 但伊卡被白焰这句话震懵了。 两两相顾无言,此刻需要一个杜启明承上启下作为过渡。 奈何杜启明还在杜老爷子的院子里数葡萄架上的秋葡萄,哼着阿门阿前一棵葡萄树。 最后,白焰转身离开,话音随着脚步声越飘越远“好了,以后不要总是垂头丧气,怂。兵怂怂一个,将怂怂一窝,将不怂兵也不能怂。我去洗澡,你先把伤口处理好,待会儿送点吃的到我房间,还有外卖联系电话单,不知道杜启明放哪儿去了。” 伊卡望着那个背影消失在门外,低头看了看锃亮的地板上自己的倒影,忽然笑了。 就算他能在施虐中得到快乐 他是什么人,白焰是什么人他怎么可能欺负到白焰头上。 醒醒吧,作为白焰的手下,他怎么能总是想着欺负老板。 伊卡在外找了个近的诊所处理伤口,刚愈合的伤痕几乎全都裂开,打了麻醉,伊卡半边脸几乎无知无觉,医生坐在他身侧,拆开肉里的缝合线,再细致地重新缝过。 伊卡出门后时不时抚摸着右脸上那块新鲜的白纱,手指轻轻试探白纱之下硬邦邦的伤口,他总感觉有什么地方很违和,直到麻醉效果退却,这种违和感仍然挥之不去。 他试着习惯。 传说,历史上的慈禧太后用一次膳要一百多道菜,每道菜夹一筷子,最多不超过三筷子。若是表示出对哪道菜的贪恋,则一个月内都不会再见到那道菜。 也许是保持皇家的神秘,搞一场“圣意难测”。 当然,也许是防人下毒。 虽然将那慈禧太后来类比白焰十分不厚道,可伊卡从杜启明手上接手白焰的订餐规则后,不由得在心中腹诽了一番。 规则上,全城被杜启明认为安全的、可订餐的饭店一共有四十六家,伊卡的手机里装着一个杜启明发送给他的软件,打开软件,屏幕上会自动随机生成一个五位的整数,接着将那个整数代入一长串充满了各种字符的数学公式,将得出的数值除以四十六,余数四入五舍就是饭店的编号。而饭店的编号每半个月会重新进行随机排序。 伊卡打开手机计算器,拿出笔在纸上写写画画,照着那串数学公式计算答案。 明明靠算法就能解决的事情,为什么还要人来手算曾有人这样问。 杜启明理所当然“这样才具有不确定性嘛。” 杜启明只是个表面医生,白焰手里有一半的事情都是他在打理。而这个人已经杳无音信好几天了,白焰联系不上他的同时,生意市场上又出了许多岔子,白焰忙里忙外,手下一干人等也马不停蹄地东奔西跑。 解决完西区那几个不速之客,白焰泡在浴缸里等着用餐。 他闭上眼睛,蒸汽从水面浮上来,带着湿润的暖意恰好抚慰他一身的疲惫。 忽然,他感觉身体正在一点一点从浴缸边缘滑下去,他想睁眼看看是不是错觉,却全身乏力,动一下眼皮子都好像有千斤重。晃动的水波淹没他的整个脖颈,轻轻拍打着他的下巴,他想从浴缸里站起来,双臂却使不上力气,双腿感觉全无,已然麻木。 水面逐渐将他温柔地吞噬、杀死。白焰一路死生,却从未感受过如此曼妙安详的死亡,这种曼妙让他放弃抵抗,心里有个声音说就这样吧,结束。 “少爷,包裹到了。” 伊卡沙哑的声音猛地惊醒了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2.很怂的杜启明 水面已经够着了他的唇瓣,从未有人带着如此的温存舔舐他的唇,温暖、轻柔、舒适。 白焰用尽力气开口,声音含糊而微弱“进来。” 温水涌进他的唇舌之间,他闭嘴敛息,开始憋气。 外面久久没有动静。也许是他沉入了水里听不到声音,也许是伊卡在犹豫,总而言之,他也许马上就就会淹死在浴缸了。 白焰想到众人知道他死讯后的反应,在心里笑出声来。 一双有力的大手把他从水里捞出来,接着那双手像触电般突然松开,白焰的头砸在浴缸边缘,他听到了撞击的响声,真响,真痛。 喂,你 痛觉刺激着他的神经,拉扯着他即将飞出身体的、轻飘飘的灵魂。 疼痛让我们感觉自己还真实地活着。这句话说得真不假。 白焰睁开眼,看着离他三步远的伊卡,说“给我一巴掌,用力。” 伊卡后退了一大步,后脑勺撞到了浴室门上的钩子。他被震撼到了,他从没见过这么认真求揍的人。 白焰诚恳地说“我认真的。” 伊卡一巴掌甩过来,白焰的脸偏向一边,他缓缓露出一个大彻大悟的微笑。 好多了。这就是活着的感觉,痛苦又沉重,却如此真实。 伊卡又很快退开,心底有个地方,灼热,要烧起来。 他敛起手掌,掌心里似乎还残存着那片柔软。 白焰说“抱我起来。” 伊卡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满脸写着拒绝。 白焰看他那样子心想你当初强暴我的魄力哪儿去了。 白焰说“我没力气。” 伊卡站在浴缸边,看着白焰纤毫毕现的身体埋在水下,犹豫着从哪个地方下手,最后心一横,拦腰将白焰抱起来,裹上浴巾。 白焰的身体绵软,他几次想要张开手臂抓住些什么,却无力地垂下。于是他就只能保持一个姿势。灯光将一切照得亮堂堂的,白焰目光恍惚,抓不住焦距,他用力去看伊卡右脸上的疤,只看见一大片厚厚的、隐约渗出褐色血迹的白纱。 白焰说“我有个问题。” 伊卡看着他微红的脸颊。 白焰说“我脸红是被你打肿的,你脸红个什么劲” 伊卡刚想把他轻轻放在床上,闻言,他心里一动,手一软,白焰并不算轻的身体重重砸在床上。 你故意的吗 我不是故意的 二人同时在心里说。 伊卡问“少爷” “可能是发病,伊卡,你已经充分领略到了晚餐的精髓,十分讲究那个晚字。”白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伊卡大胆地凑近去看白焰的眼眸,那双漂亮清澈的眼睛也定定地望着他,忽然眨了一下。伊卡心口一跳,赶紧闪躲,俊美无俦的眉眼、蔷薇花般淡粉的唇瓣、微红的脸颊和锁骨他的目光无处可逃。 伊卡道“您确定是发病吗” 白焰不明白这个人为什么凑近他,又闪闪躲躲,他回答“我不知道,我从没在发病时清醒过,今天这是第一次。” 白焰不明白,伊卡心里可是清楚得很。白焰因低血糖而诱发的根本不是某种精神疾病,而是他身体里的另外一个人格受到刺激苏醒,且第二人格的精神控制权高出白焰。 第二人格苏醒的可见特征之一就是眼眸会蒙上薄薄的一层水色,雾气朦胧的模样仿佛是刚从睡梦中醒来,而现在的白焰,眼眸清澈明亮,瞳孔微微反射着暖色的灯光。 伊卡不愿透露小孩的秘密,他不甘心地问“少爷,如果不是发病,还有别的原因吗” 白焰回答“有。” 伊卡 白焰接着道“单纯的低血糖晕倒。” 白焰挪动身体试图下床走几步,他赤身裸体,伊卡连打量都不敢,遑论去扶他。于是白焰刚扶上床头柜,勉强伸出去一条腿,就失去重心摔倒在地板上。肩膀磕在床头柜上,白焰闷哼一声。 伊卡的脸色变了变。 白焰虚弱地笑“是否,我让你想起了小时候蹒跚学步” 伊卡把白焰扶起来,又打开衣柜替他穿上睡袍。白焰骨架并不算大,身材也属于清瘦一档,穿衣全靠骨架和气势撑起来,而此时他是个软绵绵的衣架子,身体罩在宽大的睡袍里,像只蝴蝶。 做完这一切,伊卡才说“蹒跚学步不错,只不过,不是在地上。” 那日,买下他的男人要将他活生生打成令人怜悯的样子。 伊卡使出了生平最大的劲挣扎,他在哭号,在咆哮,他的耳朵都听不清他的嘴在吼些什么,只记得男人放手之前,他说了一句话“我可以为你赚钱我可以表演我能比他们赚更多的钱” 伊卡抬手抹去眼泪,颤巍巍地爬上一棵参天大树,他要表演走树枝。 男人抱着手臂冷眼旁观,他身边的一个看起来和气生财的胖老板倒是眼前一亮,现在杂技团里的小娃娃们一个比一个娇贵,不打断几根竹条不去训练,站在台子上就开始哭。 伊卡张开的双臂左边歪一下,右边斜一下,迈开两步便连着树枝一起坠落下来,躺在地上说不出话,只一味地喘气。 胖老板看他嘴唇张张合合,于是蹲下来,把耳朵凑到他嘴边,听见他说“树枝、树枝,换棵树” 胖老板当即就跟男人说要收这孩子入伍,虽然杂技团的生意也在经济风暴里摇摇欲坠,但这样身体条件好又不怕死的苗子可遇不可求。 白焰沉默了许久,道“是转机。” 如果说伊卡不凡的身手和极佳的平衡性是在杂技团长期锻炼而成,那跛腿和伤疤又是为何 伊卡淡淡道“从那时起,伊卡洛斯的羽毛就开始收集。” 白焰躺在床上慢慢地等着力气完全恢复,伊卡将白焰的情况简单记下来发给杜启明。若是杜启明出了急事暂时联系不上,那他看到消息的第一时间也会告知答案。 白焰淡淡地笑“春宵苦短,他现在没准被绑上婚床了。” 出乎意料地,手机那头的很快回复了信息 明显是中毒,重点排查致幻剂。蠢。 伊卡难以置信地看着手机屏幕,这语气显然不属于杜启明。白焰看后,唇角勉强勾起一点不易察觉的笑意。 如果说杜启明能应付逼婚,那这个人,他可能对付不了。 杜启明该头疼了。 白焰道“现在,我有个新的问题。” 一连串问题在伊卡心间飘来飘去。 白焰说“我想上厕所。” 清晨,杜家。 杜启明扶着墙喘大气,精心打理的发型此时乱如鸡窝,衬衫皱成老坛酸菜,还掉了颗扣子。他在瞅了一眼全身镜,目光里的嫌弃不言而喻。 简直毫无气度可言。 他冲着对角线那头的男人咆哮“瘟神我就知道遇上你准没好事” 男人耐心地纠正“那个字念琛,温琛不是温深,之问,这点文化基础,难怪连博士都没毕业。” 杜之问这个名字,杜启明从还是个受精卵的时候用到呱呱坠地,之后改名为启明。 只有温琛一直坚持叫他杜之问,原因不详。 杜启明更气了“还不是因为你是博导” 温琛一脸调侃“除了我还有别的导师收你么” 杜启明欲哭无泪,“早知道你学医我就去搞高能物理。” “我记得你学医是因为医学生不用学数学,”温琛撇嘴,“省省吧,就你那数学还想搞物理。” “舅舅”杜启明几步跨到温琛面前,抓住他的手臂摇来摇去。 温琛头皮发麻“有屁就放。” “我有急事,十万火急,我就出去一阵子,很快就回来,成吗”杜启明黔驴技穷,只能使用他最恶心的怀柔政策。 可杜启明的怀柔政策到了温琛这里,就变成了服软。 “那你想好了吗”温琛反过手来握住杜启明的手,轻轻摩擦着指骨。杜启明觉得有点恶心,触电般地收回手背到身后。 “啊”杜启明装懵。 温琛好脾气地重复这个亘古不变的条件“跟我上床。” 杜启明退开老远,“舅我是你亲外甥啊” 温琛无所谓地摆摆手,“我们又不要孩子。” 转而想到了什么,温琛说,“如果你想要一个我们的孩子,也不是不行,就是有点麻烦。” 杜启明咆哮“我是说有哪个舅舅会整天想着强奸自己的亲外甥” “你答应了就不叫强奸,叫通奸。”男人笑眯眯地说。 杜启明一字一顿“我答应个屁” 温琛快速心算“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还差1667个百分点没答应。” 杜启明“” 我有答应那么多 温琛重复他的话“我答应个屁眼,这下齐全了。” 杜启明“” 温琛“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杜启明把这句话当放屁。自从他成年以来,温琛就跟个瘟神一样死缠烂打,害得他年年回家都心惊胆战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3.很怂的杜启明 温琛从裤兜里摸出手机,杜启明一眼就认出那是属于他的,便要去抢。温琛躲开,用系统自带的语音助手播放短信内容。 是伊卡用白焰的手机发给杜启明的短信。 杜启明眉头一皱,还在消化短信内容“白焰发病时不是这样的。” “傻孩子,”温琛一脸嘲弄,“典型的中毒症状,有人要害你的宝贝表弟。” “中毒” “病从口入,查一下他的饮食。” 杜启明摇头“不可能,白焰的饮食都是我安排好的,每一家饭店我都去考察过,四十六家饭店每天绝对随机,不可能是刻意的。” 金丝眼镜后的眼眸闪了闪,温琛笑容不减,语气却渐渐冰冷“你连饮食都给他安排好了” 他在心里悄悄琢磨,如果白焰死了,杜启明哭天喊地也唤不回一条命。也许随着时间的流逝,杜启明会渐渐将白焰放下,平和对待。 温琛不是个好人,什么道貌岸然、衣冠禽兽,都和他八九不离十。 在他看来,手段只是一种力量,只要能达到目的,什么手段都无所谓当然,不能让杜启明这个二愣子知道了。 傻子比聪明人好骗,却不好哄。聪明人能根据自身情况分析出最有利的选择,傻子只会干一件事,固执。 杜启明笑“白焰吃饭可是大事,这个人饿不得。” 温琛回到正题“这些招数我见惯了,用膝盖想都能猜出是怎么回事。” 在德国那几年,温琛作为某位政要的私人医生,几乎是贴身跟随,一切暴力手段与非暴力手段他都了如指掌。 在这方面,杜启明不得不相信温琛的论断。白焰手上将近一半的事情都是他在负责打理,如今他困在杜家插翅难逃,跟白焰的联络也中断了,不由心急如焚。 于是杜启明心急火燎地想抢回自己的手机,直接冲温琛扑了上去,势如猛兽。 温琛被扑倒在地上,眼疾手快地把手机塞进里。 杜启明“” 温琛干脆枕着手臂躺在地上,双腿大开,满脸写着“有本事自己来拿啊。” 杜启明“您可真贱。” 温琛一脸谦虚“承让。” 温琛没想到杜启明咬着牙带着一脸英勇就义的表情撕扯他的裤子,他一个翻身把杜启明压在身下“之问,你打不过我,想好了再来。” 杜启明看着他,忽然说“我答应你。” 温琛脱口而出“什么” 杜启明眼眸水汪汪地看着他“放我走,我跟你上床。” 温琛看见杜启明眼眸里的水色,差点没控制住当场在地上办了他。温琛心里一动,又爱怜又心酸,心想我一定会好好对他的。 杜启明在心里咬牙切齿,白焰这是你欠我的等我回来了你也得让你表哥我上一次 感觉到上方男人的身体变化,杜启明一惊,推开他说“喂能不能不要随时发情啊白日宣淫。” 温琛无辜道“你想歪了,那是你的手机,不信你摸摸看。” 杜启明伸手一摸,他的脸颊迅速充血,红彤彤的看得温琛心里直痒痒。 下午五点,杜启明从椅子上猛地站起来,温琛侧头看他。 杜启明坐回原地。 下午六点,杜启明趴在椅背上,单手托着下巴,问温琛“你不去买点东西吗” 温琛不解“买什么” 杜启明怒了“非要我说出来吗老流氓” 温琛瞬间懂了,他很坏地笑笑,指了指床底“那个箱子,你拿出来看看。” 杜启明跪趴在地上,头钻进床底,忽然他想到了什么,立马把头缩回来,然后“砰”的一声撞在了床沿上。他疼得眼泪都出来了,摸摸头,心有泪千行,他脑子长了个包。 死瘟神现在只要瘟神在杜启明后面,他就觉得心里怕怕的。 温琛扑哧一笑,笑完又笑“噗哈哈哈哈哈傻外甥我让你去看箱子又没让你捡肥皂。” 杜启明把箱子刨出来,打开一看,呵,老谋深算箱子里应有尽有,这瘟神真是蓄谋已久,万事俱备。 温琛看懂了他的意思,悠悠开口“我这是未雨绸缪。” 你个老王八蛋杜启明在心里暗搓搓地骂。 温琛意味深长地道“不许在心里骂我。” 日暮西山时,杜启明对着残阳幽幽地叹了口气,一半为了白焰,一半为了自己。 白焰你再坚持坚持,表哥这就过来为你两肋插刀。杜启明邪恶地笑起来,看守他的温琛脊背一凉,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舅舅,商量个事情”杜启明一脑袋挡在温琛面前。 温琛眼前一暗,睁开眼看见杜启明毛茸茸的大脑袋沐浴在夕阳里,将那淡金色的光辉挡去大半。 他心里一暖,伸手抚上杜启明的脸颊,杜启明没有闪躲,反而一脸笑意,他觉得奇怪。 杜启明眼中闪烁着跃跃欲试“舅舅,你喜欢我吗” 温琛在心里抹了一把辛酸泪想着这么多年皇天不负有心人这小子终于开窍了。 然后他听到杜启明说“不如我上你吧我一向温柔。” 温琛凑在他耳边说“你、做、梦。” 杜启明坚持“我技术比你好。” 温琛皱眉“你有经验” 杜启明灵机一动“别看白焰平时威风凛凛不可亵玩嘿嘿嘿他在床上可粘我了。” 温琛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黑下来“那是你亲表弟啊” 杜启明无所谓地摆摆手“我们又不要孩子。” 温琛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有样学样。” 看着温琛那一脸刚下矿回来的表情,杜启明在心里乐不可支。 “既然之问已经饱经人事了,那今晚我就来试试水。”温琛笑得阴沉。 “操拿我试水” “当舅舅的当然要疼爱疼爱外甥。” 杜启明阴测测地“恐怕只有疼没有爱吧。” 饭桌上,杜启明吃一口饭叹一口气,愁得不行,满脸写着我好悲伤我好绝望我人生还有什么意义。杜老爷子瞪了他一眼,问“年纪轻轻的净学着叹气。” 杜启明神情恹恹“我病了,送我去医院吧。” 杜老爷子放下筷子,“你舅舅就是医生,你也是医生。” 温琛儒雅地拿餐巾纸擦了擦嘴角,“不如我带之问先回房间做个检查。” 杜启明疯狂拒绝“我得的抑郁症。” 温琛金丝眼镜后精光闪过“我通过了心理咨询师资格考试。” 杜启明放下筷子,“病好了,爷爷用餐愉快。” 杜启明觉得自己跟着那天色一般日薄西山了。 晚上,杜启明坐在床边,一脸小媳妇的模样。他看着浴室里暖色的灯光,听着哗啦啦的水声,觉得自己就像个等着老嫖客洗完澡的小妓女。 浴室门打开,温琛裹着浴巾走出来,露出精壮的上身。杜启明腹诽了一番温琛的腹肌,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肚子上那一层皮和九九归一的腹肌。 温琛的眼镜留在浴室里了,他看不清杜启明那一脸哀怨,只看见他摸着肚子若有所思。 “嗯” 杜启明随口一答“没事,饿了。” “再去吃点”温琛不希望这小子待会儿中途晕过去。 杜启明乐了“算了,你不怕我待会儿打嗝放屁啊。” 温琛“” 温琛坐在杜启明身边,捧过他的脸,仔细端详着。那张脸他足够了解,甚至知道杜启明那颗没拔的智齿朝哪个方向长的。 此刻杜启明垂着眼睛,睫翼微微颤抖,他知道,这孩子紧张了。 温琛吻住他的眉眼和唇瓣,一只手悄无声息地去挑开他的浴袍腰带,搂着他的肩轻轻将他放倒在床上,动作极尽温柔。 他看着这个小家伙一点一点长大,现在终于能吃到嘴里。他在尽可能温柔地对他,第一次,他不想吓着那孩子或者留下什么不好的回忆。 那双清亮的眸子睁开,睫毛轻轻从他脸颊上扫过。 杜启明定定地望着他“你喜欢我” 温琛把下巴抵在身下那人的下巴上,回答“很久很久以前。” 他看着杜启明从一个莽撞冲动的小孩子长成一名温文尔雅的医生,当年的孩子如今温和睿智,足以独当一面,甚至还有些小腹黑。 可无论多久,无论这孩子能有多成熟,他在温琛面前始终还是那个缺心眼的小孩。 温琛热衷于看着杜启明在他面前不知所措,想抗议又无可奈何的模样。 杜启明问“为什么” 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一点疑惑,一点诱惑。 温琛是个聪明人,他能拒绝一切除了诱惑。他笑“没有理由。” 杜启明勾唇一笑,挺身仰起头在温琛耳边轻言“那还等什么。” 摆脱诱惑的唯一方式是臣服于它。欲念如火,温琛的呼吸越来越重,小家伙有意无意地引诱让他溃不成军,他的动作加快了些,幅度更大却依旧小心翼翼地不伤到杜启明。 杜启明垂下眼眸,敛去了眼底的色彩,手慢慢地摸索到床头柜上。 “砰” 撞击声后,花瓶碎片散落在床上,杜启明也被碎片割伤,一手的血。 他把身上晕过去的温琛推下去,床单裹着花瓶碎片扔到一边,铺上被子,这才又把温琛抱到床上,小声地说了句舅舅对不住了。 他知道无论是杜老爷子还是温琛,都不会在乎白焰的死活。 可他在乎。 杜老爷子对他很好,温琛经常算计他可也没为非作歹,这两个人都是自己的亲人。 可为什么要阻止他去保护对于自己来说很重要的人。白焰如今水深火热,他怎么能够坐视不理为什么这些对他好的人就学不会顾及他的想法,都21世纪了还搞封建那一套。 杜启明曾养过一只小猫,他带着小猫去爬山。小猫很调皮,到处蹦跶,蹦上了悬崖边树枝。杜启明还记得,那时候的小猫那么害怕,冲着他喵喵叫,一声比一声凄婉。 可没有人愿意去救他的小猫。 温琛那时也不过是个少年,他站在车后默默地看着这一切,心里嘲笑着这个小孩又愣又傻。 一往情深深几许不过是千千万万小奶猫之中的一只而已。杜启明还会有别的玩具,慢慢地,小孩子会从撕心裂肺的痛苦中走出来,回忆往事也不过淡淡一句我养过的一只小猫在悬崖边摔死了。 杜启明被白老爷子的保镖拖回了车上。 杜启明至今还记得那种感觉,很近,又很远,不可触碰,无能为力。 我知道你们很爱我,都是为了我好可我也很爱我的小猫。 杜启明关上房门,无声无息地离开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4.记忆断片 霜重,夜寒,秋蝉凄啼。 伊卡站在白焰房门外,看着墨蓝色的夜云将漫天星子一一吞掉,一口一个。 小孩依旧不理他。 他开始担心那个孩子,可又觉得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白焰身体健康万事如意,是道上令人闻风丧胆的白家少主,他能有什么事。 可那个孩子伊卡反思,他有在把白焰的第二人格当成是一个完整、独立的个体吗 尤其是在两个人格均为一个人的情况下。 小孩还很小,还没养成自己待人处事的方法和态度,可伊卡一个大龄老oser,能为这位未来老板做什么况且经历过苦难后的白焰宛如浴火而生,有自己的原则、尊严和骄傲。 一朵绝美的荆棘花终于在花枝上长出令人望而却步的尖刺,一只漂亮的小兽终于朝觊觎它的人露出獠牙。 白焰似乎会受到一定来自第二人格的影响如果自己能改变小孩的生活,是不是就能走进白焰的回忆里,在他的七岁肆意妄为 伊卡轻轻叹了口气。 倚在门后的人没有听见。 第二天,白焰是被冷醒的。 他似乎是只穿着薄薄的睡衣,从温暖的被窝里出来,背靠着门歪着脑袋睡了半晚上。 而他对此无任何印象。 四肢冰凉,白焰走进浴室,鉴于差点溺死在浴缸,白焰这次选择了更为安全的淋浴。温热的水柱淋在身体上,暖意很快透过皮肤,传遍四肢百骸。白焰闭上眼睛,顺手挤了洗发露往头上抹。 他昨晚好像是梦游了。 用早餐时,白焰敏锐地察觉到每个人都会有意无意瞅一眼他的脸,具体地说,是额头。 白焰摸了摸额头,什么都没有。 伊卡上楼时正巧碰见要下楼的白焰。 他当时就怔在原地说不出话。 白焰的额头上歪歪扭扭地写着两个字过、分。 伊卡怔在原地不敢说话。 白焰奇怪的看了一眼伊卡,伊卡也奇怪地看着他。最终白焰忍不住开口“为什么今天每个人都如此反常” 伊卡又气又好笑,那个小家伙竟然公然影响白焰的生活。这都是为了和自己交流么 “可能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伊卡脸不红心不跳,谎话张嘴就来。 等回到书房,白焰发现自己的记忆断片了,比如,桌上空空如也,既没有需要签字的文件,也没有草稿纸,他不记得自己为何会手握着一支打开笔帽的签字笔。 “少爷。” “进。” 凌风进门时微微一愣,眼色变了变。 过硬的素质让他很快恢复正常,将几张拍得朦胧的照片放在白焰的桌上。白焰的手下一向训练有素,许多技能堪称专业,譬如,被放在最上面的那张照片虽然拍的是拥挤的人流,白焰仍旧一眼看出了拍摄者想要突出的重点。 一个正在打电话的、身材发福的中年老男人。 至于这个再普通不过的男人有何诡异之处,白焰不得而知。 探寻的目光投来,凌风立即解释道“这个人最近出入的地方,是白珂的房产。” 赵成,男,54岁,原籍xxx 白焰看着文件底端的那行小字赵成的职业经历。赵成曾经是杂技团的老板,后来,在一场举世皆惊的金融危机中,赵成不得已解散了杂技团,之后做过种种生意都不成功。 伊卡曾说,他被杂技团老板买下。 白焰重新回头拿起照片看,照片上的赵成呈现出土老板的富态,虽辨认不出服装品牌,可手腕上的金表也价值不菲他的钱是从哪儿来的。 “多关注一下这个人,还有,”白焰看着凌风,这个面瘫今天的表情有些微妙,白焰接着说,“喝牛奶是个好习惯,保持。” 凌风未曾想过身上的奶味被白焰嗅出来了,心道老板可真是狗鼻子。他悄声退出房间。临走前不动声色地又看了白焰一眼。 “是吧,我说少爷额头上有字吧”一出门,同事立马贱兮兮地凑过来,笑得一脸猥琐。 凌风的嘴角抽了抽,“不止额头,脸上也有。” 同事咦了一声,“我看时,只额头上写着两个字过分啊。” “嘘,小声点,”凌风拽着同事下楼,“我看见少爷左脸上写着我讨厌你,右脸上写着再也不理你了” 同事像一匹脱肛的野马“真的放开我我要回去看” 他踹了同事一脚,差点将人踹下楼,“不想活了你。” “诶,你说会是谁莫非是杜先生回来了” “狗屁,杜先生十五岁就不干这种事情了。” “是谁这么想不开” 白焰提笔签字时,突然发现掌纹的缝隙里隐隐有水迹。他张开手掌,掌心一片湿润,可他不记得自己有去洗手或者碰到了水。 手下进门送咖啡时,看白焰的眼神无比的奇怪。 白焰终于忍无可忍,站在了书房角落里的全身镜前。 他凑近,再凑近,如常的眉眼和装扮,嘴角也没有饭粒,牙齿洁白整齐没有黏上菜叶子,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发际线边缘的几根发丝黏在一起,莫名其妙多出水的痕迹。 白焰知道温深什么来头,有何本事。他排查了一遍生活细节,将接触过的可能携带药物的一切事物都挨个排查,最后,唯一无法确定的因素,是伊卡每日负责订来的餐饭。 关于伊卡的调查从未停止。原先,是杜启明在调查伊卡的底细,杜启明走后下面的人直接向白焰汇报,白焰这才知道有什么人或者有什么组织在暗中抹去伊卡的生活痕迹,调查在悄然之中受到阻碍。 白焰的情报网是最弱的,作为地头蛇,他的情报组织荆棘实在缺少地主的风范,如果不是靠其他产业撑着,各界人士都愿意给白焰这个面子,恐怕荆棘难以在地上延伸。 情报买卖讲究一个“买断”,收到的情报要干净,确定不会二次出卖;而卖出去的情报,也将被彻底销毁。而情报组织则讲究一个“垄断”,一山难容二虎,这一点在私密方面体现更甚一片土地上,容不下两个情报组织。 如果白焰的荆棘都会受阻,那这片土地上,绝对不止荆棘这一个情报组织。 白焰掀开窗帘,透过窗看玫瑰丛边沉默的身影。 那个人在出神,也许在思考着什么,也许什么都没想。 一个人如果总是如此,那他一定藏着许多秘密。 高空坠落导致的跛腿,大面积的恐怖伤疤,天赋异禀的力量和身手,诡异的乞讨和格斗经历,初见时强暴又暗中相救,以希腊神话中高空坠落的少年为名 白焰才想起,他连这个人的名字都不知道。 而名字,往往能透露一个人的很多信息。 根据名字,可以勉强推测该人的家境,父母的文化水平,教育程度,给予孩子的期望从而暴露生活的时代潮流甚至是精神环境。 譬如,早些年的铁柱狗蛋,意在取个贱名好养活;富有、富贵、英俊,这类名字则一目了然富不富贵英不英俊另谈;招娣、来娣、引娣、若男,典型的想儿子想疯了;刘援朝、蒋抗美、孟国庆、钱国强之类自是不必多说;到如今的子、轩、涵、梓、曦 再譬如,对于姓白再加上一个斜王旁单名的,无论是不是白家人,白焰心下都要提起几分厌恶和警惕。 白焰猜测起伊卡的名字来。伊卡的年纪似乎比杜启明还要大出些许,又曾经被拐卖到乡村伊铁柱伊富有伊英俊 伊卡洛斯你到底是谁。 下午,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找上门来,为首的,正是许久不见的孙雍。 白珂曾意图以铁定折本的低价抢夺白焰开辟出的市场,白焰发现以后,直接将能交上去的证据都给了卧底警察,而孙雍等人因为有背信弃义、与白焰毁约的架势,故事发后只能打碎牙齿和血咽,也不敢找白焰说三道四。 手下将那群人拦在门外,双方的人都摩拳擦掌,手按在了腰间的枪套上。 “孙老板,王老板,刘叔叔,”白焰缓缓从门内走出,在台阶上止步,以居高临下的姿态向门口那群乌合之众打招呼,“别来无恙。” 孙雍自从失去了发家的生意后,事业一落千丈,穿着气度都寒酸了许多,闻言,他第一个走上前,咄咄逼人地质问白焰“白焰,你敢说你没做亏心事” “亏心事”白焰眼眸扫过底下一干人等,冷笑“诸位若是没做亏心事,没背信弃义,为何出事后不闻不问” “背信弃义,”孙雍哈哈大笑起来,仍旧是当年进城务工那个大老粗,“你倒说得好笑,我们何时有过协议就算是有,货比三家,我选谁用得着你管你倒是上法院告我呀,看法官怎么说话” 心中有个念头飞快地闪过,白焰隐隐感觉不妙,好像从某个时候开始,他就陷入了一场算计之中,无知无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5.猜猜我有多爱你 王老板走上前,并排站在孙雍旁边“白焰,我说你心也太狠了,明知道哥几个就靠这个营生,你这是断了我们的生路啊” 孙雍道“白焰,是你先坏了道上的规矩,这笔单子,你不赔也得赔” 果然,白焰故意将文件交给卧底警察的事情被捅露了。 “赔”白焰微笑,“我是签了协议还是欠诸位的诸位如果喜欢,尽管上法院起诉。” 孙雍被白焰这番以牙还牙气得脸红脖子粗。白焰眼里闪过一丝嘲讽,孙雍这类人往往没有家底,都是年轻时候出来单打独斗,三番几次铤而走险才在市场上抢出一块自己的地盘,如今生意没了,地位也自然低下来。 屁股决定脑袋。白焰见孙雍此番前来召集一帮乌合之众,便知道这人是心虚了。内无家底,外无伙伴,孙雍心虚倒不足为奇。 孙雍道“白焰,你怀了道上亘古以来的规矩” 白焰漂亮的眼睛微微弯起,低低一笑,声音轻和“道孙老板不要忘了,在c市,讲的是什么道。” 跟地头蛇谈规矩无异于讲笑话。c市的地头蛇是白焰,白焰背后还有一整个白家和活成人精的白老爷子,白老爷子虽因为某些原因私底下不是很待见白焰,可是人都能看出,白焰是白老爷子最出色的后辈,任谁家少了一个这般出色的人物都是要心疼的。 遑论,c市整个市场都是由白焰一手开辟出来的,这些人赶上了时机,本着互利互惠,白焰倒不介意这群人来分一杯羹反正那点利益他也看不上眼。 对白珂的报复,只是因为白焰的权力洁癖而已。无论再微不足道,自己的东西被人觊觎甚至染指是一件很不爽的事情。 白焰淡淡扫过众人,道“规矩是谁定下的,又是谁先坏的,我相信诸位心里再清楚不过。” 人群中已经有人开始叽叽喳喳地讨论 “看吧,老陈,我说我们不该来的,这下把白家得罪了,以后还怎么混” “孙雍说得有道理啊,好歹他也是瘦死的骆驼” “得了吧,在白家面前,他顶多是瘦死的蚂蚁。” “可白焰也不至于做得这么绝啊,你都不知道我损失了多少” “损失不被满门抄斩就好了,小路就没我们这么轻松了,他现在为了躲条子,都躲到沿海去了,随时准备着跑路呢” “哎,早知道不贪那点便宜。” “就是,你说我当初怎么鬼迷心窍,听了白珂那个人的话” 人群不哄而散,孙雍本就是借势壮胆,如今人去楼空,让他一个人站出来和白焰硬刚,他怂。 二楼,白焰站在窗帘边,看着孙雍灰头土脸的上车离去,对身边几乎藏进黑暗里的凌风道“拦下他。” 凌风疑惑“不过是些小杂碎而已,少爷何必上心。” “杜启明做事一向滴水不漏,你可有想过,那些人从何处得来的消息” “这” 白焰拉上窗帘,只留一道缝隙。他转身,背对着窗外明亮的天光,眉眼忽明忽暗,光影交错。 他想明白自己从何处开始被算计了。 轻而易举就能查到的交易信息根本就是个诱饵,白珂一开始根本没打算做那笔亏本生意,白珂早就预料到他宁愿玉石俱焚也不让别人染指自己的东西,而白焰也的确毁了c市整个市场,白珂空手套白狼,又不费一兵一卒就抽身而出。 如今白珂将信息透露给在这场焚烧中受损最严重的基层生意人,聚齐了一堆苍蝇来恶心他,找他的麻烦。 白焰的眼眸微微眯起,道“这是在宣战。” 白珂这个人,远比他想象得复杂,简直就是白老爷子的复刻。 “撬开孙雍的嘴,看他能吐出些什么来。”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白焰又补充了一句“不要让人知道。多带几个人去,别让他在开口前就死了。” 秘密,将人置身险境。 伊卡送饭进来时,白焰正低头写着什么,伊卡拆开包装,将饭盒规矩地摆在案几上。 白焰签完最后一份文件,走到案几前坐下。白焰心情稍微有点烦躁,因此,他胃里那点不轻不重的饥饿感没有过多的影响到他。 白焰将筷子提起又放下。他看见这满满三大盒饭菜就觉得饱了。 心饱了,可胃还饿着,况且白焰这个人饿不得,一饿就发神经病。 于是他勉为其难地吃了几口。 伊卡提醒道“少爷,杜先生说,你至少应该吃掉一半。” 白焰眯着眼睛看着那脸盆大的饭盒,觉得有点反胃,他的目光渐渐转移到伊卡脸上,说“我不吃了。” 白焰有点气恼,他是一个罕见的连吃什么吃多少都不能自己决定的成年人。 杜启明将他的饮食细心安排过,饭菜搭配,定点定量,铁打不动。 都是因为白焰那奇奇怪怪查不出原因的神经病。 白焰忽然抬头,眼睛里一层薄薄的水雾,笑意盈盈地望着伊卡,带着一脸的委屈和讨好“我帮他吃掉,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伊卡一惊,小孩和白焰已经可以无缝切换了吗 这种感觉一定很恐怖记忆断片的感觉。 假如某一天,你忽然意识到某个时间段里你的记忆出现了短暂的空白,会不会是身体里的第二人格觉醒 小孩问他,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拜托,是谁一直不让他进门的 伊卡没有吐露心声,只是说“吃饭。” 小孩委屈巴巴地拿着筷子开始刨饭,伊卡看他动作笨拙,丝毫不像某个大家族教育出来的小孩,不由好奇地看着他。 小孩冲他眨了眨眼睛“我不会用筷子,勺子,我要勺子,叉子也行。” 伊卡便去找了只勺子来,看着小孩一口一口把饭菜吃掉。小孩似乎并没有什么食欲,只是不停地问“吃掉一半就好了吗” “再把这一点吃掉是不是就一半了” “如果我多吃一点,你是不是就不生气了” “给我讲个故事吧,吃饭也要听饭前故事,让我了解你,多一点。” 白焰小时候事真多。伊卡腹诽,真是为难杜启明了,他这个表哥跟当妈一样。 伊卡开口道“其实小明没有和弟弟一起长大,他醒来,发现那只是一个梦。养父母商量着把他卖出去,可是人人都很穷,于是他只能被卖给乞丐,乞讨为生。” 小孩笑了,说“如果你早一点遇到我,我就把你买下来。” 伊卡瞥了小孩一眼,“那时候你估计还没生下来。” “后来呢继续讲。” “别看我,看菜。” 闻言,小孩立马舀了一大勺饭塞入口中,呛得直咳嗽。 “后来一个杂技团老板买下了他,精心栽培” 再后来,两个杂技团的人狭路相逢大打出手,他却一眼看到了对方阵营里,躲在师兄弟身后,楚楚可怜的少年。 少年旖旎而天真的风情对哪个年龄段的人都有着致命的吸引力,无论性别。 伊卡不自觉就靠近。 缘起缘灭,便始于这一刻。 “完了吗今日份。”小孩用勺子把饭菜搅和得一团糟,“真短。” 伊卡笑笑,没有说话。期间的生死一线,都被他一句带过。 小孩凝神望着他,忽地一笑,眼眸里光华流转,眉梢眼角都缱绻着柔美的风情。 伊卡心口一跳,白焰和那人本来就极像,只是白焰气质冷冽,又带着一身少主风范,美得拒人于千里之外。 可小孩不一样,小孩的气场与白焰截然不同,这也是伊卡能在与白焰接触后还能把小孩当成独立的个体的原因之一。 在此之前,伊卡很难相信,拥有一具身体的人会让人感觉到如此的不同。 而此刻小孩不过浅浅一笑,那双眼眸流露出的诱惑不容忽视,一点点夹带着少年清涩的妩媚,清美婉约,瞳孔里有几分不谙世事的天真。 像极了那个人。 形似,神似。 小孩笑盈盈地问他“那个人,他好看吗” “吃饭。”伊卡转移目光,面无表情以掩饰内心的波动,殊不知小孩早已将一切尽收眼底。 小孩垂下眼眸,说“那换个故事吧,多陪我一会儿,你总是待在他身边。” 伊卡在他那为数不多的儿童故事仓库里翻找半天,捡了个大兔子和小兔子的故事来说。 大兔子和小兔子一起吃饭。小兔子捧着饭碗,对大兔子说“想你。” 小孩冲伊卡甜甜一笑,跟着说“想你。” “我不就在你身边吗”大兔子说。 “可我还是想你。”小兔子咋吧咋吧嘴,“我每吃一口饭都要想你一遍,所以,我的饭又香又甜,哪怕是我最不喜欢的卷心菜。” “我每吃一口饭都要想你一遍。”小孩重复,他从蔬菜杂烩中翻出一片卷心菜叶,张嘴咬住,嚼了嚼,含混不清地问“然后呢” 然后 大兔子不说话,只是低着头继续吃饭。 伊卡说“然后大兔子就不说话了。” “唔”小孩已经努力吃掉了一大半,他趴在桌子上打了个嗝,脑袋枕在交叠的双臂上,一动不动地望着伊卡,说“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他每天都不吃饭,该有多好。我会吃饭,我会吃很多很多,只要你在这里,给我讲故事,就算是,我也可以吃下去。” 伊卡正在收拾被小孩弄乱的餐盒,他听着小孩絮絮叨叨地讲话,道“你的小脑袋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小孩仍然微笑,却不说话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6.危机 和煦的阳光透过窗,投射在小孩绝美的侧脸上,将轮廓边细细的绒毛染成淡淡的金色。 小孩说“对不起。可是,你不要再”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白焰的手机来电往往至关重要。 伊卡无心理会小孩莫名其妙的道歉和未说完的话,催促道“玩够了快回去,他这几日似乎不太顺。” 可别因此耽误了白焰的正经事。 小孩的眼眸暗了暗,眸中潋滟的水色慢慢退却。 白焰茫然地看着明显空了一大部分的饭盒,听到手机铃响,便放下心中的疑惑,下意识地接通电话。 极差的信号将那头的话语割裂得仿佛癫子的呓语 “画廊抢走账丢了我们” 重点洗钱机构的账本和杜启明这几年来藏起来的某些东西,在转移途中,被人中途劫走,一干人等生死未卜。 这几年来,白焰和杜启明一直小心翼翼地掩人耳目,将手下的生意和画廊都拉开距离,以保护这个洗钱中心。本次转移的物品中,而和账目藏在一起的东西也都是重中之重。关于储藏方式都曾提出过几十种方案,一个星期之后才敲定。 密码锁的源程序由fbi悬赏通缉榜上赫赫有名的黑客re亲自设计的,传说re屡次入侵过a国国防系统,甚至还动过核武器。为了联络到这个人,杜启明没少下功夫。 一般人就算发现了画廊,也很难找到账本和那些东西。 转移的事情仅几个心腹知道,白焰先前还带着人去检查过准备工作。 自南杰的事情后,白焰将手下的人都查了个清楚,唯一的不确定因素是伊卡。 而那日随行的人中,就有他。 白焰面色一变,伊卡看他当下的反应,心中一惊,不知是电话里出了什么事情还是白焰对身体里的第二人格有所察觉。 白焰的眸色越来越深,浓得几乎化不开“我在合理的推测与盲目的信任之间抉择。” “少爷,”紧要关头伊卡反而出奇地平静,他笃定道“无论发生了什么,我保证,自进入白家以来,我从未做过任何一件对您不利的事情。” “下午哪儿都不许去,”白焰边出门边往腰间塞枪,走至门口时回头对伊卡道,“我不想怀疑你。” 信任,但要确认。美国前总统里根如是说。 伊卡为白焰担忧,却又不厚道地高兴起来。 这种感觉就好像你与你的爱人同时陷入险境,终极boss说你们俩只能活一个,问你的爱人愿不愿意为了你去死。 你当然不愿意爱人赴死,可你却期待着爱人那一句“我愿意”。 奇妙的人性。 伊卡心里融生出一点暖意,哪怕,白焰的信任仅仅是一颗种子,渺小地埋在心底。他希望,那颗种子可以生根发芽。 而不是多年前那场美丽的镜花水月。 他不自觉地摸了摸正在愈合的脸颊。 白焰手下的主力不是去对付孙雍,想从他嘴里挖出点信息来,就是去转移账目了,一时间找不到足够的人手,只能从对付孙雍的那一批人里抽调一些回来应急。 一辆加长黑色宾利缓缓停在楼下。 未等司机下车,白焰利落地拉开车门上车,一进入车厢,他就有种不舒服的感觉。倒不是因为车厢逼仄或是有什么难闻的气味,而是空气中存在着一种异样的感觉。 白焰在车镜中看见司机的面孔,他不记得这个人姓甚名谁。司机的皮肤诡异地苍白,一双眼睛隐藏在墨镜之下,白焰看不见他的表情,甚至很难猜测墨镜下的那双眼睛到底有何情绪。 白焰的人一向话少,大多都尽可能地隐藏自己的存在感,因此车里太过安静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可一定有什么东西不对。这么多年腥风血雨,他对危险的感知极其敏锐,这种感知救过他一次又一次。 车越开越远,方向并未出错,然而白焰默不作声地将一只手按在腰间,冰冷的触感让他稍微安心。他问司机“凌风呢” 完全出于本能,司机稍微侧了一下头,道“凌风和其他人就在前面不远处等着,少爷。” 可在侧头那一瞬间,稍长的头发随着他的动作偏移了些许,白焰看见了耳后那一道细细的痕迹。若是普通人,定然会不以为然,觉得是受过什么伤或者在什么地方压出的细痕。 可白焰对此再清楚不过,他和杜启明都还只是半大的孩子时,这种招数,杜启明曾用过几次以假扮白焰引开人,让他有机会抽身而出。 白焰问“你有儿子吗如果有,你现在想对他说什么” 白焰在后视镜里看到司机笑了,肉笑皮不笑的感觉。 司机笑着说“我要说,你小子别在学校混,不然下次让你妈去给你开家长会。” 白焰唇角轻轻勾起一个微笑,问“还有吗” 司机摇头,“没有了,说再多话那混小子也听不进去,你不知道” 话音未落,他倒在座椅上,眼睛瞪出眼眶,双手还保持着握住方向盘的姿势。 一颗子弹贯穿座椅,冲入他的后背,卡在心脏的位置,子弹的动能将他的胸腔搅了个天翻地覆。 他努力地张了张嘴,不可置信的目光永远地留在了他的眼眶里。 白焰跳下车,站在路边冷眼看着那辆昂贵的宾利冲破高速公路的护栏,翻滚下山。 白焰拿出手机,点开通讯录,里面密密麻麻的一大片字符,白焰一个也看不清,他的大脑开始一阵一阵地眩晕,按住屏幕的手指不自觉地松开,乏力感如潮水般涌来,连思考的力气都没有。 这不是发病时的状态,而是和那日在浴缸里的情况一模一样。 白焰的视野一片模糊,他不知拨通了谁的电话,刚欲开口,却无力地倒在护栏上。头重脚轻,双腿随着他的大半个身体一起翻下护栏,滚下护栏外的杂草丛,最终被小灌木卡在斜坡上。 电话那头的人并未开口说话,白焰的手机砸在地上,屏幕黑亮得反光。 杜启明在街上漫无目的地徘徊,马上,他身上的现金就所剩无几了。 一切能证明他身份的证件已经被杜家藏得严实。善于隐藏似乎是杜家的优点,杜启明自己也能非常妥善地藏好某样东西,不过他并不引以为傲。 想当年,杜家连两条人命都能压下去,与此相比,杜启明自觉愧对列祖列宗,他从小到大唯一的成就只是藏好了小时候的白焰而已,不值一提。 在高度信息化的社会,没有身份、不能刷卡、身上带着大量现金为他带来了巨大的麻烦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认为杜启明是个逃犯。 为此他花了几倍的现金来摆平没有身份所带来的麻烦。 而他所能联系上的一切办假户的人都闭门谢客,所能使用的交通工具是公共交通。 他翻了翻随身携带的小包,里面除了现金就是一些简单处理外伤的医用品。 造假无望的杜启明叹了口气,拦下了一辆出租车,能开到哪儿算哪儿。 杜启明习惯性坐在车上闭目养神,保留精力是个好习惯,他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但这不代表他屏蔽了外界的感知。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车速变化,在某个方向行驶了多久,在哪个路口左转或者右转当出租车经过超市或者商店门口时,凭借听到的音乐,他都能猜到大致是到了哪里。 司机师傅开车有点飘,东转西转,上坡下坡。杜启明只朝窗外看了一眼,便确认了心中的想法。 车在开往杜家的方向。 杜启明腹诽了一句真蠢,如果是他,他一定会吩咐司机随便找个地方开,把人扣下来再说。 然后他寻思着该怎么下车,这一路都是闹市区,如果强行跳车倒不是不可行,只是担心会引起轰动,万一引来警察那就更麻烦,在杜家的地盘上,一切风吹草动都被人严密地监视着。 他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 要去往杜家,有一条必经之路,而那条路之所以是必经之路,就是因为平日里来往车辆行人极少,犯不着修新的。 那是个不错的落脚点,唯一的缺点是离杜家太近了,万一刚巧遇上了杜家出来买菜的阿姨,杜启明就真的无话可说了。 严格来说,杜启明不是个合格的医生。他习惯性翘班、随缘份收治病人,由于身份特殊,他还经常一边救人一边取人性命,医术也只能算一般般精湛,脑子也只有一般般聪明。 可他毕竟是个科班毕业的医学生,肚子里又一堆鬼主意,要凭借自己贫瘠的知识搞定一个背对着他的人实在是太简单了。 车前是一条垂直的长道,道路两旁的防护栏下一片平坦,秋风如烈火烧秃了灌木烧黄了青草。 杜启明一个手刀击晕司机后立马制住方向盘,按住司机的腿踩了一脚刹车。还好是出租车,配置不高,司机的车速又相当正常,因而并不需要多长的制动时间。 杜启明把司机拖到后备箱,看到车旁边马路内侧的地方有一根闪闪发亮的大铁钉,心道幸好司机没选错道,不然铁定要被那铁钉扎破轮胎,到时候就算杜启明医术通天也治不好轮胎。 正拉开车门准备溜之大吉,却看见后方驶来了一辆黑车。凭着敏锐的直觉,尽管还隔着一段距离,杜启明依旧察觉到了豪车的气息,车子越来越近,杜启明猜测那辆车迈巴赫的某个已经停产的型号。 杜启明关上车门,他在犹豫应该开车跑掉还是留一辆空车在原地。 开车,前面就是杜家;逆行,则一定会与对方碰面;如果空车,又怕引起怀疑。 杜启明灵机一动。 他敏捷地翻过护栏,背对着公路走向灌木丛,边走边装模作样的解开皮带。 俨然一个尿急又趁着人少违规停车还随地小便的老司机。 好死不死,黑色迈巴赫碾上了钉子,偏偏这种高级车制动需要的动能还不容忽视,钉子砸破的地方受到极大的外力,车子当即爆胎。 迈巴赫就停在出租车前面不到十米的地方。 杜启明这泡尿怕是撒不完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7.意外 身后有人走来,杜启明赶紧装模作样地扣上皮带,背对着那人往一边走去,边走边自言自语,“早知道中午不吃那么多了,哎我这个直肠子” 身后那人身形一顿,杜启明听到他问“师傅,打听一下哪里有换车胎的地方,要最近的。” 杜启明听得毛骨悚然,这人一口熟悉的c市口音 杜启明僵硬地转过身,看到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容,他竭力控制着自己的面部表情,笑着用带着本地口音的普通话说“后退,再右转,最前面那个十字路口就有一个修理店。” 杜启明的语言出了普通话、英语、德语,他还会说许多种口音的普通话,便于伪装。 他认得这个人。 这个人是白珂的手下之一,杜启明勉强记得这张脸。 幸好,自从白焰能独当一面以来,杜启明就鲜少抛头露面。为了树立威信,很多事情都是团队一手安排,白焰亲自出马,而杜启明就一心一意地当后勤做准备工作,做所谓的“每个成功男人背后默默支持他的那个男人”。 那人显然不认识他。 既然这是白珂的人,想必坐在那辆昂贵的迈巴赫上的就应该是白珂了。不过,白珂的人出现在这个地方干什么 那人又问“这地方没信号,再多问一句,杜家离这里还有多远” 杜启明震惊不已。杜老爷子自金盆洗手后就致力于打造书香世家,对于白珂这样的人,杜老爷子避而远之还来不及,怎么会愿意和这种人有牵连。 杜启明回答“不到1公里。” “谢了,师傅。” 杜启明头也不回地走进了灌木丛,那人只当他是去拉屎。 过了矮灌木丛,再穿过乔木林,爬上一个短坡,就上了另一条公路。 杜启明的心情越来越沉重。 他隐约感觉有一张巨大的网在他头顶织成,然后缓缓降下。 白焰失去意识前一秒的拨的那个电话,打到了温琛手机上。 虽说白焰对杜启明和杜家的事情常常持调侃态度,可他到底是担心杜启明的。至于抢亲逼婚不过是个笑话,无论是结婚还是温琛,只要杜启明说不愿意,白焰都会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为杜启明出头的。 防范于未然,他提前探知到了温琛的电话。 可他未曾料到,随手一拨的电话,竟然拨到了这位开头的联系人手机上。 温琛对于白焰这个公开的情敌,也是早有防备的。 迟迟没有动手是因为想搞死白焰的人太多了,不缺他一个,而且温琛自知没那个神通能在杜之问眼皮子底下毫无痕迹地搞白焰。 他接通电话,尽管动静微弱,他有预感,白焰一定出事了。 要不要做点什么他思考。 摸了摸仍然裹着纱布的后脑勺,温琛将手机扔到一边。温琛不是个坏人,却也和好人完全沾不上边。 何必趟这趟浑水,首先白焰不是只悬崖边上楚楚可怜的小猫,其次就算白焰是小猫,那也摔死算了,省得一直在悬崖边让杜之问揪心,甚至哭着闹着要冒险去救他。 死了就好了,杜之问还会有许许多多的小猫小狗小松鼠。就像小时候,杜之问哭了几天就绝口不提那只小猫,温琛都无法确定这个孩子是否还记得悬崖边上惨兮兮的猫。 时间会抹平一切伤痛,没有谁是离不开谁的。 直到凌风赶回白家,素来冷若冰山的脸也难掩焦急,伊卡心中惴惴不安的感觉才坐实。 两人相望,皆是满面急色。 凌风抢先道“少爷人呢” 伊卡惊“一个小时之前就出门了。” “该死”凌风一掌拍在头上,用了十成力气。 伊卡熟悉这种行为,他道“长话短说。” “少爷让我回来接他,”凌风顿了一下,声音低了些许,“中途出了点意外,我来晚了。” 伊卡问“什么意外值得白焰的时间” 凌风不说话。 伊卡又问“到底出什么事情了” 凌风知事情比他想得更严重,便如实告知“画廊的账目在转移途中被劫走了,出去的兄弟生死未卜。” 去过画廊,知道转移的事情的,除了白焰那几个绝对干净的心腹,就只有一个来历不明的伊卡了。白焰很难不怀疑他。 “告诉其他人,直接去画廊和转移的路径沿途检查一遍,你和我去画廊。”话音刚落,伊卡匆匆奔下楼,凌风虽觉得素来沉默内敛的伊卡此时突然发号施令十分奇怪,却也不容多想,立马跟上。 伊卡在芳湖高速上以最低速度行驶,边开车变检查路上是否有打斗或者车祸痕迹。 “施工队”凌风远远就望见了施工队,人数不多,仅四五个个穿着制服的汉子。 而前方路面平整,也并未拉警戒线或立禁止通行的牌子。等车开近了些,伊卡才看见那几个人是在修一段受损严重的护栏。霎那间车毁人亡的惨象在伊卡眼前出现,他骇了一跳,急忙刹车停在路边,二话不说下了车,一脸阴沉。 他的脚步逐渐慢下来。 护栏的受损程度和损坏的大小都表明出事故的应该是小型汽车,且车速不低。可地面上丝毫看不出车胎与路面摩擦的痕迹,如果说是车祸,怎么会有人看着车即将撞出车道而不采取制动措施 伊卡猛地想起了那日白焰在浴缸里的景象,浑身瘫软无力。可是这个推测也不成立,由于患有一种古怪的精神疾病,出于安全考虑,不到万不得已白焰都不会坐上驾驶座。 白焰不会是开车那个人,就算白焰突然发生意外,也还有司机。 伊卡让凌风拿了几瓶水,朝着施工处走近,远远就问道“有车祸” 借着说话的时机,一名工人放下手中的工具,抬胳膊擦了擦脸上的汗,对伊卡道“我一到这里也觉得是车祸,可地上没半点刹车痕迹,护栏下面没有车,连报警都没有,也没找到任何车碎片,这就难说了。” 伊卡朝护栏下面的斜坡看了一眼,一大片被碾进泥土的秋草和车痕,不是出车祸就怪了。 他接过凌风抱过来的矿泉水,一瓶瓶发给几个工人,道“出来得急,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几位大哥能不能行个方便,让我下去方便方便” 几位施工的汉子都是明白人,拿了人家的水,这点微不足道的小事定然是要通融的。工人爽朗地笑,道“谢谢你了,上面说一定要尽快把这里补好,不料我们几个有事耽搁了,也出来得急,连瓶水都忘了带。” 工人本来看伊卡腿脚不便,想给他让出一条好走的缺口,却没料到伊卡一个翻身就稳稳当当地落在护栏外的斜坡上,只是右脚微微偏了一下。这个人虽患有残疾,身手却惊人地敏捷,甚至超过了受过训练的常人。 几位工人听了伊卡的说辞,都未在看向护栏外,咕咚咕咚灌了几大口水后便继续赶手中的活。 车痕消失在一棵树前,伊卡抚摸着树干,上面的撞击痕迹并不严重。伊卡沿着车痕来来回回巡视了几圈,都没看出花来。伊卡蹲下身,发现这车辙格外地乱,拨开草,果不其然,车辙上还有不计其数的脚印。 有人负责清理了车祸后的痕迹。 那现场呢,事故发生时有多少人在场撞下护栏却没有任何制动痕迹,问题一定出在司机身上,司机当时遭遇了什么 没有紧急制动,也就是说没有人逼停车辆,或者司机拒绝被逼停。可白焰的车都是改装过的,安全指数超乎想象,而正常状态下的白焰拥有一流的枪法和拳术,因此尽管对方来者不善,要逃脱也不是全无机会的。 可现场一点打斗痕迹都没有,说明这可能是一场单方面的作战。 伊卡沿着斜坡往回走,如果有什么事情发生,那也是发生在事故之前。 走了大概二十来步,伊卡察觉到面前有一道很轻很浅的痕迹,像是有什么东西从斜坡上滚下,压倒了一片枯草。秋日里枯黄的杂草本就长得无规律,痕迹又太浅,伊卡一回头就忘了自己刚才看到的到底是哪一片草。 他边看边下坡,痕迹大致终结在一棵树前。伊卡蹲下身仔细查看,他捡起一块尖锐的碎石,石头的尖角上沾着一丝深灰,凑近一看,是衣服纤维。 他转身,单膝跪在树根上,面朝大树,眼睛不放过一丝一毫。 在某条露出泥土的树根侧面,有一团小小的痕迹。 树根被某种并不太硬的物质刻下了两个模糊的字母dr。 痕迹微微发黑,在过一会儿,等树根的伤口物质氧化程度更深一些,这团痕迹就不容易被发现了。 dr,doctor。 杜启明自离开后就杳无音讯,按理说doctor指的不会是杜启明这个联系不上的医生。 doctor,博士。 神秘博士的博士。 白焰出了意外。 这条信息,是小孩留给他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8.凌风 画廊只留下一个副经理,得知少爷的人来了,赶紧停下手中的活招待客人。伊卡和凌风事先定下疑有内鬼,暂且将白焰的事情保密。画廊经理是白焰和杜启明亲自挑选的人,可这副经理确不一定可靠。 因此两人平稳地坐了,暂且未说什么。副经理找了个临时招来整理的小姑娘端茶送水,凌风看着浮着厚厚奶油泡沫的咖啡,摇了摇头。小姑娘怯生生地问“不喝咖啡,奶茶您看行么” 凌风道“白开水就行,我乳糖不耐受。” 说完,凌风沉默了,久久没有动作。 伊卡替他接过水杯,推到他面前。 伊卡谎话张口就来,绘声绘色地瞎编一通转移物品途中遭遇的危机,又说他们一行人是如何转危为安的。 说起危机时,副经理的脸都吓得扭曲在一起;后来听到一行人转危为安,副经理这才大松了一口气。 而凌风显然不在状态,那张素来没表情的冰山脸似乎是遇到了熔浆,他在心急。可要说心急,伊卡和副经理谈话时,凌风的心思又没有多少是用来听他们讲话的。 等出了画廊,伊卡摇头说“这经理是干净的,要么就是骗中翘楚。” 伊卡问“除了杜先生,少爷的事情就你最清楚。他怀疑我,只因为我来路不明” “不止,”凌风说,“要说,一个人生活过的地方,总会留下痕迹,可你在进入c市以前的生活,好像被人刻意隐藏了起来。” 伊卡想不通,有谁会去刻意隐藏他的信息 凌风迟疑了一秒,又说“白珂周围,有个曾是杂技团老板的。” 伊卡手心一紧“姓甚名谁” 凌风道“赵,赵成。” 伊卡紧握的拳头缓缓舒张开,此刻他忽然有了一种宿命感,就像你小时候交学费在一张一百大钞上写了你的名字,多年后工作出差又从at机吐出来的钱里见到了那个陈旧的痕迹。 他预言,一切未能结束的往事,都将在未来的某一刻串联起来,然后有个结果。 前方路段围了一大群人和车,交通拥堵。等靠近了,两人才知道原来是有人跳楼轻生。 天台上的,好像是个穿白裙的女孩,又好像是个瘦瘦的白衬衣男孩,衣袂飘飘,像只振翅欲飞的鸽子。 凌风问“你说,他到底是想不开还是想开了” 伊卡道“都没有,他还坐在上面。” 凌风道“你这语气,好像是巴不得人家赶紧跳下去。” 伊卡道“起码死前那一秒,他能知道自己是想开了还是没想开,放下了还是放不下。” 凌风叹气“难得放下。” 伊卡却笑了,说“世界上的大多数人,不是放不下,是不被放下。所有人从小被教育,要像海伦凯勒一样,坚强地活着,一个人若是想死,所有人都会不约而同地拉着他,刀子没扎在自己身上,是感受不到那种痛的。于是许多人就被这样拉扯着,死不能死,活着又受罪。” 凌风问“那要如何才能被放下” 伊卡微笑“没有人会愿意抓住一个直奔地狱的人,希特勒要跳楼,会有人在下面给他举牌子告诉他生命其实很美好吗” 凌风笑“靠,如果你去自杀热线当接线员,两年下来,国家迟早开放三胎。” 伊卡对凌风说说“你长着一双有心事的眼睛。” 凌风笑“你不如直接说我眼睛里长着心事。” 伊卡“难道我能把你眼里的心事挖出来看吗” 凌风黑黝黝的眸子看着他“你可以把我的眼睛挖出来,也顺便给我看看,我眼里到底藏着什么” 伊卡“连你自己都不清楚” 凌风凄然道“为时已晚。” 伊卡不懂。凌风,这个平日里总是面无表情,做事一丝不苟如机器般的人,为何眼底会有如此凄凉的情感。 可既然为时已晚,凌风还在悄悄地坚持什么 伊卡后退一步,摇头,说“我不相信你,你现在的样子,不像是一个了无牵挂的人。” 凌风说“了无牵挂的人,都会找点什么来栓住自己。” 伊卡说“放下屠刀。” 大多数人手里的刀都是双刃的,戳人一刀,自己也在滴滴答答地流血。 凌风笑,反问“放下屠刀,你放吗” 伊卡缓慢而笃定地摇头。 “也就少爷敢用你,换作我,我是绝不会将你留下的。伊卡,那日你在少爷面前说,你没有羁绊。少爷还真信了,可你看看你的样子,像是没有羁绊吗”凌风意味深长地看着伊卡,伊卡情不自禁地去摸脸上的白纱,伤口好了许多,可有一块地方仍旧碰不得,一碰就隐隐作痛。 伊卡说“给我指条明路吧。” 凌风说“你只怕有去无回,白焰值得吗” 伊卡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凌风不说话了。不知道过了多久,伊卡那条跛腿微微发麻的时候,凌风才说“本以为是乌龟,却未曾想过是赑屃。那个人,你招惹不起。” “招惹不起”伊卡微笑,“凌风,你知道我第一次见到白焰的时候,做了什么吗” 凌风并未忘记伊卡被关在地下室的经历,但终其来说,白焰到底是留了伊卡这条贱命。 伊卡说“我强暴了他。” 凌风骂了一句艹,说“你当真是日出了叛变精神,背叛葛龙。不过,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伊卡说“好处好处就是我现在能拿来举例子,告诉你我谁都招惹不起,但不代表我不会去。” 丑人多作怪。凌风腹诽。 凌风轻轻说“绕来绕去,还是傻逼最快乐。如果有来生,我要做一个傻逼。去把你的公主从皇宫里解救出来吧,恶龙。白焰不一定值得你去救,但不救他你一定会后悔。” 伊卡问“此话怎讲” 凌风说“白焰不值得跟随。他不是一个合适的人,他是被推到这个位置上的,可是,德不配位你懂吗他没有这个能力,迟早有一天,他会掉下神台,死亡还是涅槃,那就是后话了。” 伊卡的心狠狠跳了一下,“你倒是看得清楚。” 凌风笑道“你看白焰的眼神,我曾经见过的。伊卡,你吃了熊心豹子胆。” 伊卡不明白。 凌风笑容凄怆“我也不明白” 他轻声“否则无论如何,我都会牢牢地抓在手里。” 凌风便给伊卡指了条路。 看着伊卡义无反顾的背影,凌风升起车窗,点燃一支烟。 他对烟说“我是个懦夫。” 凌风抬起左手,这个平日里穿戴都一丝不苟的男人今天没有扣上袖口的纽扣,衣袖随着他的抬手下移,凌风用右手的两根手指夹着烟屁股,烧红的烟头往左手腕上一点。 凌风闭着眼睛,嘴角缓缓勾起一个微笑。 他想,我在笑什么呢可他实在没有多余的表情。 害怕、害羞、骄傲、愤怒、沮丧、快乐小孩子才有那么多精彩的表情。大人除了面无表情,就只会笑,冷笑傻笑嗤笑嘲笑。大人不会说“我好难过”,然后哇的一声哭出来。 伊卡回到白家时,远远就感觉到不详。 门口停着三辆加长的空车,趁无人看守,伊卡悄悄上前,透过未完全关严的车窗,他看见了里面印着的麒麟图徽。 伊卡见过它。 杜家的家徽。 杜启明回来了伊卡将信将疑,杜启明这个人有一种特殊的存在感,那种感觉辨识度极高。 他朝大门走去。 地上的某样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弯腰,是一张照片。 照片上的人微微侧着脸,右脸颊上一块巨大的白纱,丝毫没有注意到镜头在一瞬间记录下了他的面容。 有人偷拍了他,在他和白焰交手伤口裂开之后,去的那个小诊所。 来不及多想,他迅速闪到一侧,藏起身形,然后听见脚步声越来越近。 有人从门内走出,目光在地面上搜寻,嘟囔道“我明明记得有拿出来没掉在地上,难道我真没拿出来” 那些人在找他。 伊卡回忆起白焰对自己的怀疑,莫非杜启明也开始怀疑他 可那张照片是在诊所拍的,那时候杜启明应该在杜家才对。 何况,他作为大人物手下众多的小喽啰之一,何德何能值得有人来算计他 伊卡悄无声息地退回路上,站在马路中间拦下一辆红色私家车。 司机是一个年轻的女人,她摇下车窗,一只夹着烟的手探出来抖了抖烟灰,道“你要是长得俊点,还能搭个顺风车。” 伊卡从车窗里塞进几张纸币。女人又惊又笑“我竟然被一个站街的给钱了今儿放假,不做生意。” 伊卡直截了当“不是买你。买你穿着的丝袜。” 女人愣了愣,将钱收起来塞进包里,然后脱下穿着的黑丝袜,扔出车窗。 “变态。”女人扬长而去。 伊卡看着手里两团黑糊糊的东西,皱着的眉头久久没有展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