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花案》 楔子(亲们可跳过楔子~不影响全文情节~) 嘉定八年,六月。 人人道七月伏夏天,长安城早已在六月便已进入伏夏。 老天爷依旧吝啬的不肯施舍半点凉风,不肯落一滴雨。炽烈的太阳大火炉似的挂在高空,烤的半边苍穹一片火红。空气里的燥热逼得人透不过气来,整个长安犹如笼罩在沸腾的水笼里。 长安城老百姓人人手上一把半透明薄纱团扇或一把蒲团扇,轻轻摇啊摇啊,小孩儿坐在圆凳上也摇啊摇啊,想要摇去这恼人的闷热天。 长安城,玄武门西北凌霄台,与普通老百姓天壤之别的皇城。 因城为基,南邻宫宇,北望漳水,自大周立朝以来便修筑了高十丈四角攒尖顶的凌霄台,飞檐拂云,望川而建,孤高群榭,鹤立群楼。 凌霄台楼颠铸铜雀一双,上置一丈八尺铜凤一对,飞檐展翅,恍若栩栩如生,活灵活现。 金铛,玉璧,珠帘,琉璃瓦。 夹着楼台上扬出的半幅大红遍地金通袖裙幅。 那女子遍地金通袖被风吹起,高高飘散开在凌霄台外。 她眉眼盛开如勾月,恍若经历春暖花开。 她是大周的德妃——拓跋氏。 记不起是谁将她引来了凌霄台,也记不起那人同她说了些什么。 她记得的,唯有那声嘶力竭,几近要将心肝呕出胸腔的愤怒。 “你会让大周朝廷陷入乱局,你会毁了大周!毁了皇上!” 她听见的最后一句话,也是恳求,“在这里结束吧,娘娘,算是微臣求您。” 她被烈日炽烤着,却觉得舒凉。 凌霄台上,有风吹来。 “皇上,德妃”暗系龙纹锦袍,雍容尔雅,长身玉立的嘉宗皇帝身后,有人不时看向玄武门方向欲言又止。 德妃造反的族人死不足惜,然而,她是无辜的。 当年,德妃与贡品被其父土著首领拓跋石一同献入皇宫,此后,德妃为大周所做,所付出的,大周百姓有目共睹。 嘉宗皇帝与德妃的感情,天雷打不动,地火烧不毁,举案齐眉,伉俪情深,德妃的为人心性,对嘉宗皇帝的感情,大周老百姓心如明镜。 德妃却因其父亲拓跋石,被众大臣联名治罪,让嘉宗皇帝陷入了两难境地。 土著族勾连外邦,致使胡人多次进犯北境。 为不惊动朝臣,群臣动乱,保住拓跋氏,都被嘉宗皇帝秘密派遣骠骑大将军暗中镇压下去。 拓跋石却得寸进尺。 嘉宗皇帝对土著族再三忍让放纵,拓跋石却蹬鼻子上脸,暗中通敌,与突厥联手,在北境瓜州掀起暴动,欲吞瓜州c甘州两地,惊动大周朝廷。 嘉宗皇帝得知消息派军镇压,待想要掐断消息传播却为时已晚。 为给百官交代,嘉宗皇帝下旨将土著族首领拓拔石收押大理寺,其余人即地问斩。 刀光剑影纷飞时,拓跋鸢手持佛珠诵经祈佛。 拓跋氏通情达理,恩怨分明。 她却是乱臣之女。 朝中老臣眼里揉不得沙子,更容不得宫里出了一个乱臣贼子之女。 御史中丞上疏弹劾,朝廷百官联名上奏,要求处死祸国殃民的妖女,将土著族首领拓拔石斩首示众。 嘉宗皇帝龙颜大怒。 艳阳余光在他身上铺上淡金光影,斜长的影子拉向殿外。他背对城门方向,缓缓闭了眼。 他是君,是王。 拓拔鸢站上凌霄台,替他做出选择。 她在一日,朝堂便不得安宁一日,堆积已久的矛盾,看似风平浪静,终有一日会如火山爆发,一发不可收拾。 风吹得她发间的珠花翡翠步摇叮铃摇晃起来,遍地金通袖半悬于楼台,似折断羽翼的飞鸟。 她轻阖双眼,下一刻便轻作一片叶,一阵风。 她的目光无意掠过玄武街雕栏玉砌的深褐院墙外。 僻静的院落,挂满翠青色的爬山虎,郁郁葱葱里,两只粉色蝴蝶悄然落上叶尖,呼吸轻盈,吹落铺满院墙的粉灰。 初夏的季节,庭院的围墙悄悄曳出半根苍翠的枝丫,末梢一朵雪白的花瓣悄然绽放,探出娇嫩的金黄色花蕊,盛开在浓荫的树叶里。 浓密的枝叶正巧将树下的光景遮了个通透,遮住了背墙趺坐的月白对襟大袖衫下,清瘦却挺拔的身影。 男子趺坐在玉兰花树的阴影里,光影浮动间,半残的日光零碎的打上他的侧颜。 繁密的枝叶将他清冷的身影勾勒出,一片一片,剪得破碎。 他的唇边像嵌了漫天繁星,驱走沉寂。 他的目光远远落在一碧如洗的穹空,笑的风轻云淡。 她是他终其一生也无法触及的另一方土地,看似近在咫尺,却如何也不可触及。 她选择皇城里那人的那一日,他便知道会有这样的结局,哪怕以这样结尾,她也固执的从不肯回头。 他安静的趺坐在地,眉眼间深情缱绻,仿佛回到他们的初遇。 她骑着高马奔驰在辽阔的大草原上,像一只不受束缚遨游高空的飞鹰。 她提起长缨指向他,漂亮的眉眼映在蔚蓝的穹空之下——“你是什么人?” 那一刻,她像星空里最闪烁耀眼的那颗璨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章 流光催人逝 嘉定二十年立春,晨间的凉薄气息扑面而来,林间莺鸟成群,树影婆娑,漫山遍野的海棠花花团锦簇,姹紫嫣红,竞相开放。 凉爽的春风钻过半开的雕花门,从室内穿堂而过,吹开屋堂内杏黄色的帷帘一角。 露出帷帘内雪白的一团。 “吱呀”一声,一颗梳着双平髻的脑袋凑进开了缝的雕花门探头观望。 珠帘后人影未动,只有风吹过回廊的声音,吹过珠帘,珠帘叮当,吹过窗棂,带起窗纸的颤动声。 身穿桃红缠枝花比甲十四五岁的少女手捧铜盆,步子轻盈,缓步走进房间。 盆里清冽的热水撞击着盆沿,荡出清脆的击水声。 婢女将盛了清水的铜盆轻手放在床头的红木桌案上,轻轻掀开拔步床前杏黄色的帷帘一角,探头往里面瞧了瞧。 “公主,日上三竿了。”她将薄薄的一层纱幔卷了,勾上红木床柱两侧的玉钩。 “我的好花冠,让我再睡会儿,困死了”床上一团球形人影轻声嘟哝道,裹了裹身上绵软的锦被,翻了个身继续睡。 花冠是从小侍候在她身边的丫鬟,聪明伶俐,行事进退有度,脾性十分符合她的胃口。 “好公主,看在奴婢打小服侍您的份儿上快些起来让奴婢给您梳妆吧,要不然奴婢又该挨骂了。”花冠把帕子放到热水里浸湿了,待到帕子湿透了方在铜盆上拧干。 被褥里的人儿懒洋洋的伸出一只细腻的手把花冠递过来的帕子接了,半天后,不情不愿的被搀着扶起来,靠在身后玫瑰红大迎枕上,半眯着眼睛将帕子往脸上乱揉一通。 花冠匆忙把帕子从她手上拿过去,“好公主,下手可轻点!” 床上女子原本玉脂一样的脸颊渐渐染上一层淡淡的桃红,一点点晕开在脸颊两侧和莹润小巧的鼻尖上。 浓密卷翘的长睫毛逆着光投影上眼睑,渐露出两颗黑珍珠似的眼珠。 花冠把帕子放进热水里浸湿绞干,往拔步床上仍然一脸睡意,懒散的靠在丝绒迎枕上的人脸上轻手敷去,连声催促,“好公主,您可饶了奴婢吧,皇上要是见了您此时的模样,得说奴婢把您给带坏了,非得骂死奴婢不可。” 滕华揉着眼,趿了鞋起身让花冠梳妆,铜铃似的杏眼弯成月牙,粉嫩的唇瓣微张,樱桃般让人恨不能咬上一口。 她笑的似桃花,脸上染上淡淡的粉,像清冽的水中晕开的胭脂,露出两颗雪白的门牙和尖尖的小虎牙,“那便让父皇说上两句,让他开心开心,少掉的肉回头我给你补上。” 花冠又哭又笑。 气得跺脚,又觉好笑,“扑哧”笑了出来,手下却一刻不停。 公主就像是造物神的钟爱物,即便说出的话气死人,也让人喜欢。 在她看来,无论哪个方面,公主都完美到无可挑剔。 滕华坐在铜镜前,看着花冠替她盘髻。 从精致的红木描金梳妆盒里拿了支赤金蝴蝶簪子别在发间。 蝴蝶簪两侧薄如蝉翼的蝶翼上分别缀着两颗小米大小的碧青玛瑙,打磨的圆润光滑。 回头问正替她别石榴红翡翠珠花的花冠,“好看么?” “好看。”花冠替她编着辫,看上一眼,答。 花冠编两缕指长的碎发贴在耳侧,又用描眉笔给她描了眉,细细的,长长的,像两片柔美的柳叶,在她颊上抹了百花香脂粉,轻轻抹匀散开。 轻施粉黛,原本水灵秀气的脸蛋便多了几分雅致。 “进宫请安,不用打扮的这样庄重。”滕华及时阻止花冠仍欲动作的手。 看着铜镜里眉如远黛,熟悉却又陌生的那张脸,她嘴角的笑意渐渐隐去。 她来到这个地方这个陌生的地方十二年了。 十二年前,她以为她死了,睁开眼,却看到了截然不同的天地。 没有了灯红酒绿,没有了绚烂的霓虹灯,没有了狂欢的ktv,没有了鱼龙混杂的酒吧。 没了高楼大厦,跨海大桥,也不再有卢浮宫,布达拉宫和北京故宫。 不对,故宫是有的。 只不过和北京故宫稍有不同罢了,这里的故宫比北京故宫早上了几百年也或许是几千年的光阴。 她如今竟也成了历史上记载的那些所谓的古人。 她记得,睁眼后,她的记忆是从两岁开始。 第一眼,映入眼帘的是云纹绣大红牡丹的锦被,玫瑰红洒金花鸟暗纹的罗帐,汉白玉石的雕凤玉石柱和青玉石铺就的地面,还有将她抱在怀里的慈爱的女人。 她知道这女人便是她的母妃,拓跋氏。 这里贝阙珠宫,碧瓦朱甍。 和她生活了二十二年的灯红酒绿完全不同的另一个世界。 或许平行,也或许是交叉的时空,无论哪一种,对她来说都已经不重要了。 嘉定八年六月的夏天,天气酷热到连癞皮狗都不肯出门,躲在阴凉的树荫下缩着脑袋,纳着凉,频频吐舌。 躲在树枝里的夏蝉“吱吱”叫的频繁,是这炎热的夏天里屋外的唯一生气。 她的母妃将她关在宝慈宫里,让宫女守住宫门不许她踏出一步。 那年她两岁,刚到这里六个月。 母妃站上玄武门外的凌霄台,将她锁在宝慈宫里。 她两岁,却有着二十二年的经历,对于发生的一切一目了然,澈如明镜。 因消息来源有限,她只知道自己的母妃因百官联名站在玄武门前,了结自己的生命。 那是她的选择。 她的父皇嘉宗皇帝身为一国君主,美人与江山在眼前,他若选择美人放弃江山,会被世人一人吐一口唾沫星子指着鼻子骂作昏君,而拓拔氏也便成了史官笔下,后人口中的红颜祸水。 他若是选择保住江山,人们只会说他是一代明君,却不会有人去指责他薄情寡义。 滕华接受了二十多年的马列主义,思想,中国伟大的的思想和社会主义理论的灌溉熏陶,一切以人民利益为重,以国家利益为先的观念早已根深蒂固。虽然替母妃拓拔氏感到惋惜,但若真要追究起来,她认为并不能一味的认为他的父皇嘉宗皇帝的选择是错的。 他身为大国天子,一国重责都在他身上,他没有任性的权力。 他们身处的时代促成了悲剧的产生。 并非所有英雄都会尽为美人折腰,对一国之君来说,江山更重要。 美人与江山之间,终究后者更胜一筹。 少有严明君主因一朝红颜,让国家以天翻地覆,生灵涂炭的惨剧收场。 好比历来史官笔下的清明圣君,从古至今记载在正史中的,从不会有哪位拎的清的君王会为了红颜成为天下的罪人。 若真有,最后的结局也只能是亡国,亡的连骨头渣滓都不剩。 且那也已经算不上是个拎得清的君王了。 用后面人的话来讲,是昏君。 好像周幽王,为了一代红颜褒姒,千金买笑。为搏美人一笑,制造数场“狼来了”假象,从而亡了整个西周。 褒姒,成为亡国奴后,成了后人口中,历代史书流传下来的祸国殃民的妖女,红颜祸水。 褒姒做过什么? 她在周幽王戏撕缯帛,烽火戏诸侯时一笑相倾过,国破人亡,怎能是她一个女子左右?(这里只是剧情需要,所以无关史实,勿喷) 不得不说,嘉宗皇帝的做法,实则保护了拓跋氏免被世人诟病。 她叹了口气,起身让花冠穿衣。 石榴红高腰对襟宽袖襦裙及腰落下,衣襟上点缀深蓝梅花,石榴红裙身自胸上垂下,裙裾垂落,似是扫落了一树的落梅,绚烂华丽又大气飘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改朝易换代 花冠小心翼翼替她整理衣襟和胸前束带,将束带结出一个漂亮的蝴蝶结,低笑着揶揄道,“公主赛若天仙,是天生的美人坯子。” 她半跪着替她整理裙裾,略低着头,“听说,皇上最近请了少傅去皇宫。” 滕华扬扬眉,没说话。 花冠嘴里所说的少傅是萧景侯杨庭坚嫡长孙,杨懿。 萧景侯府世子。 杨懿字孟汜,翩翩少年成才,貌比潘安,名冠天下,生得玉树风华,是难得的人中龙凤,父皇对他及为看重。 说来不巧,她进宫从未和他正面碰上过,想来是在她进宫时他就已经打道回府了。 但是,那厮被父皇召去皇宫同她有半毛钱的关系? 花冠整理完裙裾起身,准备退到公主身后,却见她的唇边挂着似笑非笑的笑容,冷不防有不好的预感。 半晌:“花冠有十五了吧?及卉了啊原来?” 她道,“今年虽说刚入春,却也不能耽搁你的终身” 滕华皮笑肉不笑,“要不,提前挑好日子,为你的婚嫁提前做准备?不用等二十了。” 花冠比她大一岁,从她记事起便已跟在公主身边服侍。 她们身为丫鬟,二十以后便会被主子放出宫里或府上,让主子寻了人家出嫁。 “别别别!我的好公主,花冠可不想嫁出去,您可饶了奴婢吧,”花冠连忙捂住自己的嘴,“以后奴婢不多话便是,您可别把花冠打发出去了。” 花冠是滕华小时便跟在身边的。她自知公主身份尊贵,她却早将公主看做亲人了,不想如此被公主打发了出去嫁人。 公主从不骄纵蛮横,从未将她们当奴婢看过,待她们这些丫鬟就像姐妹。 历来改朝换代,皇朝更迭,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有几个不娇蛮有几个是讲理的?丫鬟做错了事不是打残了也会几日甚至几月都下不了榻。 公主却从不责罚她们,有时甚会讲些她们从未听闻过的奇闻趣事来听。 能够从小作为大丫鬟跟在公主身边,想来是她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公主”花冠低声道,“奴婢知道这样说逾越了,可奴婢还是想说” “花冠早就将公主当做亲人了。” 她如今唯一的亲人。 她小心翼翼的模样,深怕公主怪罪,像个犯错的孩子似的不敢抬头。 滕华笑了。 花冠这丫头,平日虽看上去大大咧咧,其实骨子里仍然是孩子。但她即担了服侍她的责任,便不得不万事小心,处处留心。 时间一长便成了自然,自然的压抑了本性。 花冠在她面前像个还没长大的孩子,有时知道自己逾越了,便会止住话头。 她贵为一国公主,父皇最疼爱的女儿,想在她身上动手脚的人数不胜数。 她的母妃在她两岁时离世,父皇勤于国事,即使对她疼爱有加,也无法对她这个女儿保护的面面俱到。 是这个至今才十五岁的姑娘花冠,和她一起面对所有的暗箭。 三四岁的年纪开始,花冠就已精明的像只小狐狸。 她笑着打趣,“随口说说,哪里舍得将你送走,你若真嫁人日后谁来给我收拾烂摊子?” 她推了推花冠走向雕花门,却见花冠没有跟上,显然被她唬得不轻。 笑着催促道,“走了,进宫去给父皇请安。” 花冠这才放下心来,应了一声,小跑上前推了门。 宫中的皇子公主并无每日需向皇上请安的规矩,但滕华两岁时因受够了挑事生非的后宫女子,便搬出了皇城。 那时她尚年幼,虽然不畏惧后宫那些总爱惹事生非,时时想要算计她这个尤得嘉宗皇帝盛宠的八公主的后宫妃嫔,却也懒得在那些头脑简单的女人身上多费心思。 为远离后宫眼不见心不烦,年仅六岁的她便央求嘉宗皇帝出宫另立府苑。 嘉宗皇帝自是反对,可在她再三的软磨硬泡下,或许是有几分她的母妃拓跋氏的原故,在滕华再三抹眼泪诉衷肠的软式攻击下,她的父皇再三沉思斟酌,最终点头同意。 条件是,她每日都需进宫向嘉宗皇帝请安。 也是担心她的安危。 起初是因为和嘉宗皇帝的这条约定,后来却成了自然习惯。 出了长乐阁,滕华停在青石小径上,披着满目温暖的阳光懒懒的伸了个腰。 “阳光真好” 簌簌的桃花花瓣从不远处青石小路两侧的桃树上落下来,有的飞到她的发髻上,像是下了一场桃花雨,石榴红的裙身被风吹的飞了起来。 花冠在她身后抬手遮在她的头顶,挡住飞下来的花瓣雨,“公主快些走吧,快落了一头的花絮了!” 滕华撇撇嘴。 没情调的丫头! 花冠小步跟在滕华身后,走过甬道,穿过垂花门,出了二进院子的门。 一辆青蓬乌帷马车早早就等在了黑漆楠木大门外。 花冠扶着滕华踩着脚凳上了马车,自己也掀帘跟了进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随心也所欲 滕华进了宫,直接向嘉宗皇帝所在书房皇仪殿行去。 推开金丝楠木门,她笑着走了进去。 “父皇。” “今日什么时辰了?”滕世垣抬手研墨,透过糊着高丽纸的金丝楠木门看了看窗外的时辰。 滕华眉眼弯弯,笑道,“华儿看天气尚好,便在府里多磨蹭了些时辰。” 她提了裙裾半蹲在书案前,拿起墨砚替滕世垣研墨。 单肘撑在书案上,一手撑着脸,凑过去笑问道,“父皇,画什么呢?” 她看到滕世垣的拿着狼毫的手顿了顿,沾墨的笔尖悬在半空。 书案上小心翼翼的平摊着一副墨迹未干的半成品,羊皮画卷上画的是她的母妃,拓拔氏,美得不可方物。 滕华看到滕世垣看向画卷的眼神里似乎有春光照耀,温柔缱绻。 恍惚的看着画卷上的女子,手指轻轻抚上羊皮纸卷上那个美丽的女子。 滕世垣恍惚间,却突然听到滕华清脆带笑的声音,“父皇,看华儿给您变个戏法。” 她半蹲在滕世垣面前书案前,双手托腮。 “花儿!” 滕华凑到滕世垣面前,笑问,“父皇,神奇吧?” 滕世垣抬头看见眼前放大的脸,被她逗笑,狼毫打上她光滑饱满的前额,“你这丫头!” 滕华咧嘴,摸上被狼毫敲上的地方,撇撇嘴,小声嘟哝,“父皇下手可轻点儿,疼。” 她在一旁坐了下去,问道,“听说父皇把少傅召宫里来了?十一皇弟又惹祸了?” 滕世垣“嗯”一声,道,“最近你十一皇弟上天入地,上树掏蛋,下水捉鱼,样样缺德事都干。” 他笑着摇摇头,“你这十一皇弟天不怕地不怕,还真和你小时候一个样。除了你,还真只有萧景侯的孙儿杨懿能降得住他,所以朕让他来治治你这调皮捣蛋的十一皇弟。” 滕华讪讪的笑笑。 十一皇弟比她小八岁,今年虚岁七岁,虚七岁的十一皇弟可比她小时候乖多了。 以前她每天都在不见光日的地下活动,假身份,还要时刻向父亲隐瞒自己的工作。 前世她活得极累,这一次便想放纵自己,现如今重来一次,她想活得更洒脱一些。 她记得小时候穿着水墨丹青缠枝妆花的褙子,湖蓝的水纹湘裙,水亮的杏花眼,粉嘟嘟的红唇,水嫩的跟荔枝似的小脸,打扮的活脱脱一个漂亮的小公主模样,可她却跑到种满花草的跨院的耳房里去掏老鼠洞。 八岁的花冠见了连忙要来阻止,结果她肥嘟嘟的小手拎着只刚出生毛都没长齐的耗子尾巴刷的拎到花冠面前,吓得花冠一屁股跌坐到了地上“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眼泪珠子跟不要钱似的刷刷刷直往下掉,坐在地上边抹眼泪边抽鼻子边哼哼的抽噎着。 后来几天她一见着花冠就捧着肚子笑她,笑她胆子比老鼠还小。 为了这件事花冠还和她生了好几天的闷气呢! 想着想着不禁意笑了出来。 对她来说,十一皇弟已经很听话了。 只不过不知为什么,十一皇弟貌似从小就很怕她这个皇姐。 她自认为对这个调皮捣蛋的十一皇弟很宽容,为人也十分的和蔼可亲,绝不是披着羊皮的狼,而是一只纯到不能再纯的羊,从没有说过重话也从没有像夫子那样用竹条打过他的手心。 可每次十一皇弟看见她就像老鼠见了猫,立刻就乖顺下来了,全身的炸毛不用人理自己就给顺了。 她记得有一次他挂在树叉上正在掏鸟蛋,小手比白瓷还细致,精致的小脸上被风吹得红扑扑的,像个红苹果,嫩的能掐出水来,让人恨不得上前去掐上两把。 她进宫给父皇请安时常常都会看见他趴在树上,当时她与十一皇弟相交并不深,只知道他母妃的处境在宫中并不好,每次都擦身走过。 那一次她却来了兴致想要逗逗他,就骗他说父皇来了,结果他连眼角子都不给她一个。 她和这小子杠上了,便让身边的小丫鬟找来个扶梯,卷起袖管,提着裙角踩了上去。 爬到他蹲着的那根树叉前,她弯起玉瓷般的手臂,两只雪白的小臂撑在翠绿的树枝上。 凹凸不平的树枝在她雪白的手臂上印出了两道浅印子。 她杏眼半眯,趴在十一皇弟面前,漆黑的眼瞳在阳光的照射下黑曜石般熠熠生辉。 她笑眯眯的问他,“找什么好东西呢?父皇来了都吓不住你?” 或许是从未见过居然身为公主的她也会爬树,滕胤宗愣愣的转身瞪着水银一样的大眼睛愣是呆看了她许久。 半天后,支支吾吾口齿不清的说道,“皇皇姐您怎么也上来了?” 她半侧着头打量着这个只有四岁大的小皇弟。 清晨轻纱般的光雾穿过密集的树叶成片笼罩在她身上,照出一片大大小小无规律的光斑,仿佛镀了一层银妆。 细碎的耳发被风吹起遮住了似半月眯起的眼睛,拂在面上,有些微微的痒。 耳边,额前,细碎的漏发像薄纱一样飞了起来,辉映着乳白的岚气,绣着水墨图的裙裾低低的翻飞着。 她拂开耳边的碎发,眉眼间笑意阑珊,像花间的花仙子。 滕华却突然伸出手去,愣住的十一皇子吓了一跳,以为皇姐要打他,连忙退到身后粗壮的树干前躲着。 再抬头,却看见八皇姐手里捧着他刚刚从树上掏下来的鸟窝。 原来他刚刚被突然爬上来的八皇姐吓到了,发愣时本就不大的手松了,手里的鸟窝连带窝里的鸟蛋都差点掉了下去。 还好八皇姐眼疾手快,把鸟窝从他手里接了过去。 她脚下踩在扶梯的最高一层,脚踝扣在横木上,一只手扶在扶梯两侧支出来的一根木柱子上,一手捧着鸟窝,半斜着看着躲在翠绿的枝叶里粗壮的树干前的十一皇子笑眯眯道,“你小子,发什么愣呢,鸟蛋差点儿让你给掉下去!” 他的脸红了红,染上一层胭脂色,支吾了半天都没说出话。 后来每次十一皇弟看见她无论多调皮都会立刻变成一只乖巧温顺的小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半路遇冤家 滕华笑着摇摇头,她也有挺长一段时间没有见到十一皇弟了。 她起身给滕世垣行了礼,道,“十一皇弟那顽劣性子,谁的账都不买,也不知少傅是用了什么法子让十一皇弟怕他怕成这样。” 她欠身下去盈盈行了一礼,眉眼弯弯,“华儿看看十一皇弟去。” 有小太监小跑上前替她开了门。 花冠立刻跟了上去。 绕过长和门刚到御花园,隔着花圃滕华就听到了滕胤宗稚嫩的声音。 “八皇姐!” 她远远的朝他展颜笑,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 “十一皇弟”刚出口,一个小小的雪白影子便向她飞扑而来,一下子扑到她的怀里。 她蹲下来张开双臂接住向她飞速扑过来的小人儿,双眸绿叶一般清新。 滕华正要开口,训他成日只知道玩闹,视线刚好从滕胤宗身后越过,穿过高角凉亭,落在他身后的莲青色身影上。 萧景侯府世子,杨懿。 他此时尚未打道回府,碰上他纯属意料之外。 她捏住滕胤宗水嫩的跟红苹果似的脸,轻扯几下,笑道,“调皮了吧?还是又捣蛋了?父皇竟然请了少傅来管教你,还不赶紧收收你那顽劣的性子。” 话虽如此说,她却没有训斥他的意味,说出的虽是责备的话,却是故意说给杨懿听的。 滕胤宗瘪瘪嘴,泪珠子在眼眶里打着转儿,委屈的像被长辈训斥的孩子。 滕华忍不住笑着揉揉他小金冠下乌亮柔软的黑发,手心里一阵软糯,像有一团软软的棉花升上心间,一丝柔软慢慢浮上心头。 “皇姐没有责备你的意思。”她揉着他的发际无奈道,站起身来,白皙的手扶在他的肩侧。 “少傅,十一皇弟给你添麻烦了。” “公主言重了。” 滕胤宗见她如见救星,眨巴着水晶似的大眼睛拉过滕华的手撒娇道,“皇姐,你都好长时间没来看胤儿了,胤儿要去皇姐府邸!” 她低头笑着刮了他的鼻子,“你是看上皇姐花园里的紫藤花吊篮了吧,每次去皇姐那里都赖着不肯下来。” 滕胤宗雪白的脸上慢慢染上霞红,左瞧右看,视线飘忽,就是不肯看她。 “你若喜欢,皇姐过几日让人给你搬过来,置在你的宫院里便是。” 见滕胤宗脸上浮起的霞红,咬着嘴唇露出两颗雪白的门牙,视线飘忽不定,滕华会心一笑,不再逗他。 滕胤宗恰好长到她的肩头,男孩子小时候个头长得慢,大多在十岁以后才开始慢慢抽节。 从她的角度看过去,他大概在杨懿的腰间,也就是说,她差不多才到杨懿的胸口。 记得上一次见到杨懿时,她也在他的胸口。 这些日子她时常在公主府青石小道两侧的桃花树下丈量身高尺寸,每长高小半寸便用小石子在树皮上刻一线。刻上的短线分明越来越多,却居然还是同他差了如此大一截。 滕华在心里默默诽腹着。 再抬眼,她才注意到杨懿今日穿的是一件莲青斗纹大袖衫,襟口镶绣着银纹滚边,袖口被风拂起,银纹滚边若隐若现。 他的腰间束了指宽的宝蓝湖纹腰带,黑发拢在白玉冠里,被一支白玉簪子简单的固定住,简洁清爽,似乎比她上次见他时又更出尘了几分。 宝蓝湖纹腰带上缀着一块晶莹剔透的羊脂玉环,仔细看去雕刻的却是宝瓶图案。 零落的阳光洒下来,青草拔节,飞鸟乱惹,春蝉连鸣,落在他干净的一尘不染的脸上。 照上他的侧脸,朝阳如雪,像是照在一块完美无瑕上的羊脂白玉上,不染纤尘,竟比他腰间的羊脂玉环更清透无尘。 杨懿不卑不亢,声音有些低沉,却又带着晨露湿润的感觉,让人不自觉便身心舒畅起来,“十一皇子殿下,请随微臣回去。” 滕胤宗一听立马转到滕华的身后躲起来,从她的身侧探出半张小脸。 杨懿与滕华保持一定距离,在几步之外,目光落在她身后的滕胤宗身上,准备把他带回去。 滕华挡在滕胤宗身前,眼带笑意,看着他。 然而,他依然面无表情。 这人都不会笑的么? 难怪十一皇弟怕他怕成这样。 标准一张扑克脸。 滕华正欲开口,滕胤宗在她身后轻扯她衣袖。 她回头,那小家伙苦着脸正向她求助。 心下略一思索,她就想到肯定是这小家伙在听教诲的时候偷偷跑了出来,然后人家现在出来逮人了。 她眸色闪动,思索着如何把杨懿打发走。 但他是父皇请来的人,她总也不能明目张胆的抢人,岂不是驳了人家的面子? 他回头找父皇告状怎么办? 但她身后的那小家伙貌似更可怜 滕华在心里默默的叹了口气。 唉冤家 “世子难得来皇宫一趟,不如就近凉亭坐下来喝杯茶?” 她的瞎话信手拈来。 杨懿乃萧景侯杨庭坚长孙,萧景侯府世子,人前他是滕胤宗的老师少傅身份,同时也是萧景侯府的世子。 滕华满面笑容,像自己和他有多亲,尽其所能的同他套关系,“前几日宫中新进了一批春茶,正巧试试。” 人家难得来宫里一次? 人家隔三差五就被嘉宗皇帝请来调教十一皇子,睁眼说瞎话也不怕闪了舌头! 然而她的大瞎话却说的极顺溜,完全没有闪到舌头的征兆。 她笑盈盈的看着他,等着他的回答。 未等到杨懿有动作,滕华把滕胤宗拉到身旁,转身对花冠道,“去拿些青罗泡上。” “诺。”花冠领了命退了下去。 滕华眼光有意无意掠过杨懿身后檐角高翘的绿瓦凉亭,有几株白梅枝丫延伸到了漆木廊檐下,零星的嵌了几朵雪白的花骨朵。 她笑的人畜无害。 她就不信他当真还能答应了。 她笑的极温和,眉眼里全是真诚。 她记得四岁那年,也是在这御花园里,在这座绿瓦红柱的凉亭前。 那时白梅树苍翠的枝丫上也是这样吐着雪白的花骨朵,有簌簌的花瓣落下来,像是下了满天的飞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凉亭前初遇 滕华特意找人在白梅树下安置了秋千,那时她总喜欢坐在秋千上让花冠在身后推她。 她嫌花冠荡的低,故意板着小脸佯装生气。 花冠看她板着脸,吓得快要哭出来了,眼泪珠子在眼眶里打着转儿,却因为担心她始终不敢使劲。 滕华脸一沉,恐吓花冠不要她了,此时花冠手下才用了力。 她坐在葡萄藤秋千上,两只手紧紧拽着两侧的麻绳,整个人都飞了起来。 手腕上的砗磲玉佛珠映着日光,漾着温润的光泽。 绣着花鸟图的杏黄挑线裙子像脱笼的鸟儿一样飞了起来。 满枝的绿藤蔓垂在地上,藤上的葡萄串像风铃,繁星点点。 风从滕华耳边吹过,带起一阵衣袍声,夹杂着渐近的脚步声。 滕华的第一直觉——又是哪个作死的妃嫔要在御花园里搞什么幺蛾子引得父皇的注意。 艳阳似雪,花海如潮里,她睁眼看见的却不是哪个作死的妃嫔,而是清俊秀气的杨懿。 雪白的对襟直缀,比纯牛奶更白,比上好的绸缎更细腻的缩小版扑克脸。 腰间束两指宽的白玉缎带,将小小的身体束得紧紧的,精气神十足。 精致的脸庞上看不到半点瑕疵,像一块上好的暖玉。 琉璃一样的眼眸像海一样深沉,俊挺的鼻梁,略薄的唇,黑发如墨,比她更像一个煅烧的极佳的瓷娃娃。 滕华的第一直觉——谁家的洋娃娃丢了? 再一直觉,仿佛方圆百里的空气都燥热了起来。 那么漂亮的一个男娃娃,脸上却是面无表情的冷漠,仿佛方圆百里全是沙漠,直逼得人透不过气来。 滕华自前世就对漂亮的男人没有免疫力,不论年龄,不过多看了两眼,手下不注意就松了。 “啊!” “呀!” 第一声惊呼是花冠的。 第二声惊叫是滕华的。 惊叫声脱口而出,在她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她以火箭的速度风驰电掣的从秋千上滑了出去,几乎快成一道闪电从半空里一闪而过。 花冠把眼睛瞪成了足球,愣在原地,吓傻了。 飞出去的瞬间,她原以为她会和亲爱的大地母亲来一个亲密接触,想象中的亲密接触却没有如约而至。 面对突如其来的杏黄色光影杨懿本能的要避开,却在移步的瞬间留在了原地,借着稀疏零碎的阳光打量飞扑过来的滕华,下意识伸手接住。 目光浮动只在转瞬间,杨懿伸手接住撞过来的滕华,却因冲击过大,年小力道不足,两个人一起摔了下去。 杨懿翻身挡在滕华身下,将她护在身前,后脑在倒下的瞬间撞上身后青石小径凸出的小圆石上。 滕华偷偷睁开眼,浓密卷翘的眼睫毛微弱闪动着。 身下像垫了一团哦不,无数团的棉花。 待视线清明,滕华清澈的双瞳映入一双水琉璃般的漆黑眼睛,比黑洞更深,比暗夜更黑。 幽深的瞳孔沉静如水。 那双瞳孔里清晰的倒影出她的影子。 分明略带稚气的眼睛却让她觉得少年老成,幽深难测,让她脸上竟不知不觉爬上大片嫣红。 “呃抱歉抱歉”滕华三下两除五的从他身上蹿了起来,手忙脚乱的整理摔乱的发髻,扶正发髻两侧嵌着的桃红绢花,拍掉身上的泥土。 果然,她摔到了人家身上! 杨懿紧随着起身,轻拂去身上染上的尘土,屈身行礼,温文尔雅。 “冒犯公主,还望公主恕罪。” 滕华一时间未反应过来,愣了愣。 何处冒犯了? 救了人,何成冒犯了? 她连连摆手,“不妨,不妨,多谢!”话音刚落,视线掠过杨懿身后青石小径上残留的殷红血迹。 杨懿微一侧身,不动声色避过想替他查看伤势的滕华。 “微臣告辞。” 话音未落,丢了个背影给她。 带起一阵风,两袖清风的走了 滕华愣在原地,脑回路短,运转不通,瞪着眼,直至杨懿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就这么留给她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的潇洒背影? 白梅花瓣从凉亭外飞来簌簌落在她缀着绢花的双螺髻上,滕华瞧了眼青石径上残留的血迹,又看了眼杨懿离开的方向,拍拍脸醒神。 待回神,接住从花树上飘下来的白花瓣,往他消失的背影狠狠砸去。 你以为你t是徐志摩出演雨巷啊? 她是豺狼虎豹会吃了他不成! 逃这么快! 滕华回头,花冠仍处于出神游走状态。 待回神后终于回想起因为自己的失误,公主从秋千上飞了出去,霎时哭的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滕华无奈叹气,她最见不得女人哭。 花冠连忙匆匆上前左扳右看检查滕华身上的伤势。 看花冠哭天抢地丢了魂似的冲上前,滕华哭笑不得。 这丫头反应慢得不是一拍两拍,关键时刻吓傻了,等出完事了才知道后怕。 狠狠一巴掌拍上她后脑勺,看似生气手下却放的很轻几乎没有使力,“你这死丫头,关键时刻派不上用场。” “呜呜都怪奴婢,都怪奴婢没有照顾好公主让公主受惊了,公主您惩罚花冠吧”花冠一把鼻涕一把泪抽抽噎噎,边哭边擦泪,差点哭岔了气。 滕华心下似塞了东西,堵的慌,忽然就软了。 她轻拍花冠后背,柔声劝道,“你看我这不是没事吗?哭啥,死人了不成?” 花冠突然来了劲,“呸呸呸!公主怎么尽说晦气话!” 夸张的冲旁边呸去晦气,双手作揖朝天拜,闭着眼碎碎念,“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公主的话不作数的,不作数的!” 滕华被花冠夸张的动作逗得哭笑不得,她这个无神论者是不相信什么鬼神的,却也不阻止她。 她喜欢有人关心的感觉。 那是滕华和杨懿的第一次见面,在这绿瓦红柱的翘脚凉亭,青石小径,一树白梅。 美丽的环境氛围,却并不美丽的相处。 后来她对杨懿的印象一直不佳,所以人说,第一印象很重要,她对杨懿的第一印象,由此推断——一朵美丽的奇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明争和明斗 滕华笑的眉眼弯弯,半弯的杏眼似天边倒挂的上弦月,竟夹了几分恬静的温和。 简直是吃人不吐骨头! 她笑着拉过身后滕胤宗的手,转身绕过荷池便要进凉亭。 她不信他真能坐下来。 身后传来杨懿的声音,“微臣不便打扰,先行告退。” 滕华佯装惊讶,浓密卷翘的眼睫毛闪动着,像一个精致的瓷娃娃。 她道,“本宫刚让花冠去准备,应该快回来了,世子不留了?” 你贵为一个未出阁的公主,人家一介臣子,还是一个男人,让他同你坐在一块儿喝茶? 抹了脖子放血喝还差不多,还喝什么茶? 分明是存心要让人家掉脑袋! 滕胤宗整个人藏在滕华的身后,抿着唇想偷偷笑,却又不敢笑出来,只好使劲儿咬着下唇,把脸都给涨红了。 滕华脸上依然挂着一副人畜无害的表情,没心没肺的模样。 杨懿皱了皱眉,“谢公主殿下好意,时辰不早,微臣不便久留。” 滕华看了眼天色,像是有意提醒道,“还未到未午时呢。” 滕胤宗从她身后探出半个脑袋连声附和,“不晚!不晚!” 滕华将滕胤宗凑出来的脑袋按回去,道,“世子万莫要推辞,花冠应该就快回了,不然让花冠再多跑一趟,去给侯爷留个话,就说世子迟些回去。” 从滕华的视线望去,杨懿身后的荷塘碧绿的荷叶像一把把大开的青荷伞,茎叶分明,纹络清晰。 偌大的荷叶上滚动着荷池溅上的水珠,衬的他更加清峻脱俗,身姿挺拔若玉山,气度清朗若明月。 她看见他向来雷打不动的清冷面具有了细微裂痕,皱起眉道,“臣岂有资格与公主共处。” 话语停顿在此,杨懿未再说下去,然而话中的提醒之意显而易见。 她明年就要及卉了,如何还能同男子单独相处? 滕华还想再说什么,却见杨懿似乎是要发飙,于是不敢继续在老虎屁股上拔毛。 假意望一眼天色,像是恍然大悟,拉长了调子“哦”一声,点头称是。 “倒是我的疏忽,世子若有事便先回吧,那便不留了,仔细想想,让侯爷久等终归不妥,十一皇子留在我这就好,不劳烦世子,我替世子好好管教。” 说完,拧住滕胤宗的耳朵将他拽到身边,剜他一眼。 滕胤宗连忙“哎哟”叫,揉着被拧痛的耳朵喊道,“皇姐,疼!疼!疼!” “还知道疼!”滕华训斥道。 好不容易从滕华的魔爪下逃出来,滕胤宗朝她吐舌头,缩缩脑袋,撇嘴以示不满,藏的更深。 待到杨懿离开,滕华这才长长舒了口气,全身高度紧绷的神经顿如拉到极致的皮筋松懈下来。 她这点小聪明,杨懿一眼便能洞穿,他不过是不想同她多做纠缠才放了水。 松了口气,滕华在身后的石凳上坐下,拍拍石凳边角示意让身后的小子出来。 滕胤宗这才从她身后跳了出来,在对面坐下。 “花冠姐姐!”滕胤宗朝滕华身后的花冠甜甜叫一声。 花冠回以一笑,“十一殿下。” 滕华瞪他一眼,滕胤宗立马屁股长刺似的从石凳上跳了起来,讨好的趴在滕华身边,拉着她的手撒娇,“就知道皇姐最疼胤儿。” 滕华瞥他一眼,用手指戳他,“淘气包,整天惹祸,等哪天皇姐护不了你看你怎么办!” “皇姐这么疼胤儿,怎么舍得丢下胤儿不管。”滕胤宗说完从珐琅托盘里拿了颗荔枝剥了皮,讨好的递到滕华面前,“献给最最亲爱的皇姐。” 滕华“噗嗤”笑了出来,轻弹他脑门,“你这小子可比皇姐小时候还会算计!” 滕胤宗笑着摸了摸被滕华弹过的地方,想起什么,拽着她的衣袖晃啊晃。 “皇姐,你去和父皇求个情,让胤儿去你府上小住几日好不好?胤儿在宫里都快闷坏了。”他眨着眼睛,撒娇道。 滕华任由他拉着自己的袖子,斜睨他一眼,“你小子近来说谎可是连草稿都不打,你要是能给闷坏了,那宫里的小宫女小太监岂不是真没活路了?” 她招手唤来从滕胤宗跑来时便一直紧跟在他身后的小宫女。 见公主召见自己,小宫女连忙匆匆几步上前,小心翼翼伏地行礼,“奴婢见过公主。” 滕华眉眼含笑,像清泉。 没理会身边的滕胤宗,柔声道,“起来吧,近日十一皇子又出了些什么新点子,给我讲讲。” 她总能从那小子那里听到新鲜事,心情不好时,他总能寻些笑柄来逗她开心。 小宫女十二三岁的模样,听滕华问话紧张的手心沁出了汗,额间布上一层细细的薄汗,嘴唇几次蠕动开合都说不出话来。 不时偷眼看向滕胤宗,似乎被他吓得不轻。 滕华见她面对自己时像受了惊的兔子,深怕自己会吃了她似的。 不由心里犯嘀咕。 她们兄妹俩恐怖到这程度? 这初春的凉爽天气居然吓出汗来了。 滕华上前将手里的手帕递给她,伸出另一只手去准备扶起她,笑道,“我和十一殿下是狼吗?还是我与十一殿下能吃了你不成?” 眼看那小宫女吓得头就要磕到地上,滕华连忙将伸出的另一只手改挡在她的头和地板间,避免脑袋撞上石板磕破。 小宫女吓得连连后退磕头饶命。 滕华见她被吓得不轻,便收起玩心,抽出手去扶起她,将帕子又往前面凑了几分,道,“我护着你的头可不是让你伤的更狠的。” 一双漂亮的手和一方精致的手帕出其不意的出现在面前,小宫女迟迟不知如何反应,半晌,嗫喏着声音道,“不,不,公主殿下和十一皇子殿下,很,很,很好” 不想继续唬她,也不想继续在她和十一究竟好不好这一点上纠结,把手帕又往她面前移了几分,滕华轻笑打断道,“要让我这样举到什么时候?我替你擦?” “啊?”被滕华惊的抬起头,她木偶似的僵硬着犹豫要不要接过公主递过的手帕。 滕华指向她被汗水浸湿的头发道,“把汗擦擦,在主子面前这副模样成何体统?” “奴婢奴婢” 花冠见她犹犹豫豫还不收,故板下脸故作训斥道,“公主赐你东西还不赶快收下,难不成你还想拒收不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循循之善诱 花冠话音刚落,小宫女便急得团团转。 “啊!奴婢不敢!奴婢不敢!”她几乎快要哭了出来,连忙收过手帕颤颤的垂首站在一旁。 滕华见她处处小心翼翼,深怕一不小心便哪里得罪她以致招来祸患,不禁心下叹气。 即使她只是好心,却总让人觉得隔着一面厚重到无法推翻的墙。 她转身坐下,笑道,“说吧,我问你的,十一殿下不敢拿你怎样。” 她转移话题,抬眼瞪滕胤宗一眼,以示警告。 滕胤宗与她的视线对上,默默垂着脑袋,绞着手指,咬着唇。 小宫女讪讪的抬起头,偷眼看向滕胤宗,确定他被滕华制住后这才开口。 “殿下近日想了个新法子,让德公公带着殿下骑马肩。” 骑马肩她是知道的,骑在人的肩头,坐在肩头看风景。 滕华记得小时候她曾不厌其烦的坐在父亲的肩头扯他那细碎却坚韧的短发,还时不时的揪住父亲的耳朵嘻嘻大笑,总是夸张的大喊,“大灰狼来啦!大灰狼来啦!快跑!快快跑哇!大灰狼要吃了砚儿和老爹,慢了就下肚喽!” 父亲像驮小鸡一样驮着她,宽阔的臂膀,驮着小小的她,在小区里闲逛。 虽然当时家庭条件并不富裕,但是每当她坐在父亲的肩头和父亲一起在小区散步时,总会有同一小区的奶奶阿姨指着她和父亲对身边的孩子说,“瞧,他们家多幸福。” 想到此,滕华的神情不易察觉的黯了黯,却极快的恢复,掩盖过去。 转眼,她来到这个地方已经这么多年了,她从未想过,她竟然完完全全的成了这个世界的历史人。 至今,不可能回去了,她只能尽自己所能在这里尽可能的生存下去。 时光的流逝,时刻提醒着她。 浪淘沙间,她说不定就被掩埋在时间的沙海里。 人生不能总顺心如意,生命也不是书,想翻就翻,翻了篇,就要半生不惧,给了她一次重生的机会,她就不能回翻。 既然回不去,那她就在此间好好活着,为自己活着。 只是对于父亲,已年过半旬,就算双鬓渐白也从未在女儿面前显露过一点沧桑,向来在她心中如擎天巨柱的男人,在失去了唯一的女儿,唯一的精神支柱后,她不知道父亲会不会一夜之间苍老?他又该怎样在失去女儿后一个人度过余生? 父亲会孤独么?父亲会不分昼夜的找她么? 她自小受无神论熏陶,即使出现了现如今她也无法用科学来解释的时空穿梭局面,她也依旧毫不动摇的坚信唯物主义无神论,但是此刻,她却有片刻的动摇,真真切切的希望有来世,为父亲尽孝道。 滕华敛去不易察觉的苦笑,微敛眼眸,遮住转瞬即逝的失落,再抬眼,已神采焕然。 这里的骑马肩却不同,真的是骑,像狗一样趴在地上,没有尊严的让人骑。 她不喜欢这里的骑马肩,但这却是这样的封建社会里,贵族之间最为寻常的娱乐。 所谓“上品无寒门,下品无望族”,在这样等级森严的社会里,既不是世族出身,便没有尊严可言。 即使她反感这样明确的等级差别,这却是这个时代的共性,她无力改变。 滕华压下心里的异样,朝滕胤宗招手,“过来,坐皇姐身边。”她拍向身边,示意他离自己近一些。 滕胤宗靠着滕华相邻而坐,滕华笑问,“想去皇姐府上?” 滕胤宗点头如捣蒜。 “过几日父皇的围猎,想不想去?” 滕胤宗点头如小鸡啄米,差点将头啄进土里。 “皇姐府邸和围猎想去哪一个?” 她继续循循善诱。 滕胤宗拽着滕华的衣角,仰着脸奶狗一样讨好,“能不能两个都要?” 笑话,皇姐的府邸他当然想去,但一年一次的围猎机会也分外难得。 他从未见过皇姐的另一番模样,唯有每年一次的围猎场上才能目睹他从未见过的皇姐。 “不能。”滕华果断拒绝,不给他讨价还价的余地。 滕胤宗至今还是小孩心性,在二十一世纪像他这般大的孩子过着幸福的孩童生活,成群的朋友,父母的疼爱,玩着时髦的汽车玩具飞机模型,和最新颖的人工智能玩耍。 可滕胤宗却不一样。 他不是生在开放的二十一世纪,他是当今皇子。 他出生便负有的使命。 皇子没有年纪之分,只有强弱之别。 强,便能保护自己,弱,只能成为强者的踏脚石,牺牲品。 滕胤宗偏头,脑袋瓜子一阵转,眼珠子上下左右转不停,心下打着小九九。 待围猎一过,他便死皮赖脸的缠着皇姐去公主府,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可皇姐的英姿却不是随时都能轻易得见的。 心下做了决定,滕胤宗当即坐直身板,毫不犹豫脱口而出,“春猎!” 父皇曾告诉他等他想通了便带他上围猎场,但他从未想通过。 他从小也幻想过有朝一日能穿胡服,骑大马,挽长缰,但他不愿意妥协,不要成为只会争夺储君之位的行尸走肉。 皇姐虽生得唇樱齿白,纤纤弱柳的模样,却并非女子之中的泛泛之辈,反而皎皎出众,如山水诗禅般皎然若华。 每年的围猎皇姐都会出席,他曾听闻宫中一同出席过围猎的宫女太监以及禁卫军侍卫都曾私下褒赞过马上的皇姐豆蔻之年却已有巾帼之姿。 他想参加今年的围猎也是想目睹一番坐骑高马,手执长弓,力挽长疆,他从未见过的皇姐女中英杰的一面。 他近来闲的无趣,或者能给闲来无事的皇姐也找些茬儿呢。 他也有好些日子没给皇姐捅娄子了,多日没给他收拾残局的皇姐该不习惯了吧? 滕胤宗心里有着自己的小算盘。 滕华等到他的回答并不急着接话,反手端起石桌上花冠刚斟满的茶盏轻抿一口。 淡淡的水雾蕴绕在鼻间,唇齿间被茶水的恬淡清香环绕,顿觉心旷神怡了不少。 “但是皇姐有一个条件” 她的语调拉的悠长,指尖轻扣白玉石桌面。 食指红丹蔻与石面相触,指下传出有节奏,清脆悦耳的击石声,似是上乘的玉石击在一起,与她空灵的语声交织在一块,仿若玉石之间夹杂着流淌的细沙,悦耳却蛊惑。 滕胤宗疑惑的看着她,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皇室的命运 “听父皇的话,专心跟着少傅学习。” 片刻的沉静之后,守在亭外的宫女伏地跪了下去,埋头伏在青玉石阶上。 丝丝凉凉的冷意顺着冰凉的石面传至身上。 花冠退后稍许,隔着圆桌垂目而立,眼眸半敛。 皇家之事,是他们这些丫鬟奴才听不得的。 凉亭里的气氛安静了下来。 滕华悠悠看着碧绿清幽的茶水,看似神清气闲,仿佛没有看见面前滕胤宗此刻的表情。 杯中的茶水清透见底,从茶盏上端透过透亮的茶水能隐约看到杯底微微隆起的雪白杯沿。 杯底倒影出滕胤宗绷起的小脸。 滕华指尖在杯壁上轻轻一触。 杯盏轻轻颤移,茶水轻晃。 将水中的滕胤宗分割成数段。 约莫看了一刻钟,滕胤宗没有动静。滕华看着水中的滕胤宗眼睛眨也不眨,像是能从里面看出一朵花来。 直到眼睛实在酸涩,眼角盈了有些湿润,才将视线从杯里移开。 滕胤宗略显沉闷的声音传来,“皇姐,你知道胤儿向来对那位子不感兴趣。” 他眸色微沉。 “何况,父皇不只胤儿一个孩儿,十二十三皇弟虽在襁褓,无论是大皇兄,三皇兄,还是九皇兄十皇兄都比胤儿的才能智谋都要更甚。先不说胤儿有如此多兄长,单是有能耐有手腕的二皇兄和三皇兄,就比胤儿更合适。” 他不想坐上那个位子,一直都不想。 每当父皇派人去他宫里明里暗里明示他或暗示他有意立他为储时,他总会对身边的人发怒,即使他知道不该迁怒于他人,但他就是无法抑制自己的怒火。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他一个未及十岁的孩子都懂的道理,为什么所有人都要将他不喜欢的东西强加到他身上。 争储之路有多血腥残忍,他亲眼目睹过。 他不想踏着自己兄弟的尸骨坐上那位子,也不想自己将来的妻子像母妃一样,尸骨未寒便草草葬了,至死也无名无分,入不得族谱。 能够载入皇室族谱,葬入皇陵的,至始至终只有皇上的枕边人皇后一人。 而至今得以载入皇室族谱,入皇陵的后宫女子,唯有八皇姐的母妃,温柔美丽的女子,拓拔氏一人。 父皇至今未立后,后位至今空缺,那是他给众大臣留了台阶。 拓拔氏入皇陵那日,所有反对的大臣都被父皇下旨革了职,虽革的都是不痛不痒的官职,但也起到了杀鸡儆猴的作用。 拓拔氏得父皇此心,后宫三千便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他不希望日后的妻子如宫中妃嫔那样,只能独守着一座华丽的宫殿,孤独终老。 他不想争夺用尸骨堆成的储君之位。 “你若不争,便会成为其他人的踏脚石,并非你想抽身事外,就真的能闲庭看花,浮生偷闲。” 滕华并不给他拒绝的机会,一双手圆润如玉珠,端起茶盏。 修长的手指轻握杯身,平端在自己与滕胤宗的面前。 他若不争,那便只有两个下场: 没有尊严的活着。 或者,成为储君之位争夺战中的牺牲品。 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滕华继续道,“就像这茶” 她停顿少许,单肘撑在石面上。 桌面影射出她手中雪白的杯底,和她握杯的手。 “胤儿觉得,它不动,看似波澜无痕,便真的能平静如水吗?” 他想抽身置外,别人真的会给他这个机会么? 滕华看向滕胤宗的眼睛,仿佛要将他看穿。 被滕华看的心下慌乱,滕胤宗扭头撇开视线。 滕华手腕轻颤一下,细到看不到一点动作。 杯中的茶水却泛起大涟漪,从杯里成片的溢出,滚落到石面上湿成一片。 她收回力,道,“它受不得力。” “哪怕是微不可察的外力,只要有人推波助澜” 滕胤宗见她将茶盏放到溢出的水迹里。 再把茶杯慢慢推向他。 桌面上拖出一条长长的水渍。 她看着他的眼睛,问道,“胤儿,到时,认为你还能独善其身么?” 能么? 滕胤宗扪心自问。 他知道,不能。 所以从小到大,在众人面前,他总是最无用,最不起眼的那个皇子。他只是不想卷入这场血雨腥风里。 可即便如此,父皇为什么还要将他推向荣誉与权力的至高点? 为什么要将他推向巅峰? 权力的巅峰。 也是危险,生命的巅峰。 星星点点的茶水溅出染湿了滕华的袖襟。 掌稳茶盏,滕华目光掠过微润的湖蓝色水袖,落在拓出水印的袖襟上,伸手擦去衣袖上的水珠,浓密卷翘的眼睫毛在阳光下光泽幽深。 被染湿的袖襟被支到他面前。 “再想抽身置外,全身而退” 她沉默片刻,挑起眼睑,抬眼看他,反问道,“胤儿觉得,成功的几率有多大?” 以概率来推算,几率小到几乎足以忽视。 一日生为皇室中人,就不要妄想有朝一日架一叶扁舟,纵情山水,共饮明月。 他心地善良,心慈手软,他的尸骨便会被别人践踏在脚下。 没有绝对的良心,也没有绝对的亲情。 生为皇室公主,她虽至此未经历过血雨腥风,但历来古装权谋盗墓宫廷穿越重生种田宅斗小白脑残剧她却从未少看过。 即使生为嘉宗帝最疼爱的女儿,终有一日形式所迫,她的命运,不是为国殉葬,便是和亲。 这向来是生为皇室公主不可改变的悲剧。 她没有文成公主的幸运。 全中国史上,都找不出几个皇室公主幸运如文成公主。 正如《大国的兴衰》中所写。 初时虽看得模棱两可,但她也懂得从未有一个国家能至此不衰不灭,有兴起就有衰亡。 历来中国历史上朝代更替频繁,虽她此时身处不知名的时代,而北周式微衰亡之时,便是她结束自由之时。 倘若全局开始她便掌控部分局面,将局势发展紧紧控在自己手上,才有机会为自己赢得自主权,尽量不让事态发展脱离轨道。 滕华放下茶盏,倾身扶在滕胤宗尚不宽阔的肩两侧,和他视线平行对视,道,“皇姐知道你自小聪慧过人,不用皇姐多作解释就能明白。” 她问,“胤儿,你相信皇姐么?” “信。”他从未质疑过皇姐。 “那好,日后你跟着少傅好好学,莫要再不学无术了,你不争,他们未必就会让你浮生好过。” 他不忍踩他们的血骨,他的命运便会被他们握在手里,生死悬于一线。这世道本来就毫无亲情可言。 滕胤宗从未违逆过滕华的要求。 他黑如曜石的瞳孔半隐没在半敛的眼睛里。 皇位罢了,他没有了母妃,也一辈子都出不了这华丽的牢笼。就连娶妻生子,也是为了利益。 既然如此,又何必在意那么多?皇姐终归不会害他。 半晌,他几不可见的点头,“好。” 既然是皇姐希望他做的,他都会试着去做。即使他讨厌那个位子,总在人前装成一副无用的样子,从今往后,他会试着努力去接受。 滕华舒了一口气。 可以说她自私,让这样一个孩子卷入残酷的皇室战争,可她说的何尝不是事实? 鼓动滕胤宗争储确有部分是为了自己,他若掌权,她相信,滕胤宗是不会强迫她做她不愿意的事情。若是其他人登上皇位,她的未来就真的成了未知数,还会存在诸多变数。 她原有一个皇兄,拓跋氏同嘉宗皇帝的孩子,嘉宗帝对那孩子甚是喜爱,甚至欲立其为太子,却不幸意外夭折。 倘若皇兄尚在,她也不至于煽动滕胤宗卷入这趟浑水。 她确实利用了他。 但她为自己铺路,也同时为滕胤宗搭桥。 数年百年后,他若甘愿只做一个碌碌无为的闲散王爷,拿着朝廷的俸禄,坐在与所拿俸禄不符的职位,还要整日被盘龙殿上之人猜忌怀疑,待有朝一日一旨明令颁下,届时又该如何? 向来一国之君最忌惮怀才之士,否则何来“愚民”一说?更何况怀才之人还是皇室子弟,自己的同生胞兄。 滕胤宗此刻能装无能,难道真的能一辈子不露破绽? 他的后代子子孙孙又该如何? 他最后若真正坐上皇位,没有会于他不利的地方,反于他们,是双赢。 皇室之中,从来没有中庸一说。 要么脱颖而出,要么,成为争权夺利的牺牲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长安城流言 近日,皇宫内外紧锣密鼓的铺张准备着春季围猎一事,因围猎时最易发生一些不可预见之事,因此,围猎前的准备措施便显得尤为重要。 滕华近来进宫总能看到一些大臣在皇宫之内匆忙的进进出出,宫里的丫鬟太监们也都苦行僧似的忙的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因为春猎一事,滕华在皇宫见到杨懿的次数也增多了,素来在皇宫几乎碰不上面的两人近日碰面的次数堪比疯长的春笋。 经滕华上次提点之后,滕胤宗的学习热情也空前高涨,每次进宫在皇宫的各个角落都再看不到他上树掏蛋下水摸鱼的影子,反都是他奋笔疾书,发愤图强的身影。 届时,他也终于领悟了头悬梁,锥刺股的真谛。 不由得感慨,先人为发愤进取想出来的法子果然不是盖的,幸好他不用三迁,不用凿壁偷光。 为了对滕胤宗的课业进行时事检查,每日从皇仪殿出来后滕华都会绕道书斋院,对他每天的学习成果做一个系统的考察,考察合格,便让他去她的公主府上溜达一圈。 滕胤宗每日精神动力最足之时,就是滕华从父皇那里来书斋院考察他每日的成果的时候。 因为春猎一事,杨懿来书斋院授业的时间大大减少,这些日子以来夫子课上讲解传授的东西他都只需草草看上一眼便能过目不忘。 讲授死板,知识点枯燥乏味,节奏拖沓,比起杨懿新颖趣味的讲解,少了众多课堂上的乐趣,对他来讲,这些日子无异于浪费时间。 然而他却乐此不疲,因为每次皇姐来考查他课业的时候,他总是能丝毫不差的娓娓道来,然后得到皇姐的一番嘉奖。 而相对于另一边,杨懿虽罢工多天却也没有闲着,春猎出行准备一行中,萧景侯府也充当了重要的一角。 圣驾大仪仗出行虽然从不用为吃穿住行苦恼,却要为如何避免层出不穷的突发事件绞尽脑汁。 因此,活动期间的场控也是必不可少,国君的人身安全可是比他们这些为春猎忙头转尾的场控人员国宝级多了。 萧景侯杨庭坚叫住游廊上正从府外采物回来的老仆人杨管事,嘱咐诸多诸如此次事宜绝不可马虎,如果出了纰漏脑袋不保种种种种,包括交通工具伙食住宿各种问候应有尽有,最后总结性的问道,“此次出府可有听到街道上有什么消息流出?” 杨管事垂首毕恭毕敬道,“小人出府除道听途说一些街头巷尾的碎嘴外,倒是没有听到其他。” 他出府听到最多的,就是近日春猎之事。 譬如——某个五大三粗膀大腰圆的莽人扬言,想要趁此机会在皇上出行之时凭借着自身身材优势抢占前排,亲眼目睹他们这些小人物活大半辈子都没有机会得此一见的传闻中的皇上一眼。 顺便饱一饱永华公主,大周第一“西施”美人的眼福。 更甚者,还有人白日做梦,有幸的话还能大展身手一番,指不定就一鸣惊人,得到公主的青睐,直接免过打怪升级环节,晋升成为当朝驸马。 这是多少大周朝无论是平民百姓或是士族男子都梦寐以求的愿望。 据说,永华公主与她的母亲拓跋氏有八分相像。 由此可见,永华公主绝对是北周当之无愧的第一美人。 据闻,永华公主还是难得的才女。 永华乃是滕华出生时滕世垣所封。 据传,永华公主落地时正是德妃拓跋氏盛宠之时。 当日德妃生产,为不让皇上忧心即使再痛也咬牙挺住。但即使拼尽全力不让自己喊出声,实在疼痛难忍时却也总会时不时有断断续续的微弱痛呼传出。 据说当今圣上在德妃诞下永华公主时在淑德宫外守了德妃一夜,面色喜忧交替,一夜之间,仿佛经历了春夏秋冬四季。 当淑德宫传出第一声婴啼时,当今圣上喜不自抑,在宫殿大摆宴席,连庆两天三夜。 皇宫上下灯火通明,昼夜通彻。 夜如白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常胜大将军 嘉宗皇帝当众拨了小公主夏州屯临郡c丹州番鲁郡两处封地。 夏州,丹州两州因位于渭水两岸,土壤肥沃,州郡富庶,堪称“天府州国”,是数一数二的富庶州,屯临c番鲁两郡更是两州里的富庶郡。 永华公主当殿揪着嘉宗皇帝的龙袍不肯松手,左拉右扯,将龙袍扯出无数道褶子,仿佛能听懂一般,咯咯笑不停,声似银铃。 嘉宗皇帝看着龙袍上多出的褶子,大喜。 赐封永华——衔永世倡华,福恩永泽之意。 众大臣连连拱手恭贺,齐称永华公主长成后必成一代奇女子。 永华公主长大后成了奇女子无异,不过奇的是,她的体内住着一个来自几千年后的灵魂,奇的并不是永华公主本身。 永华公主毫无疑问是嘉宗帝的心头肉,拓跋氏也毫无疑问是当时最得圣宠的宠妃。 宫中皇子公主自落地起便不能跟在生生母亲身边,然德妃娘娘离世前,永华公主却是跟在德妃身边寸不离身。 由此可见,皇上对拓跋氏的宠爱程度。 众人推测,全是因了拓跋氏天下绝世的容貌,皇上的宠爱才能长盛不衰。 得此,永华公主艳倾大周朝的传言自然也有迹可循。 再加上宫中传出的永华公主刚落地就能听懂嘉宗皇帝赏赐这一奇事,其大周奇女子的地位也便坐实了。 永华公主每年都有出席春猎,却是他们这些平民百姓无法靠近的。 运气好的,能隔着帘幕远远的见个轮廓。 即便如此,每年的春猎出行仪仗依然有密密麻麻的百姓成群结队赶集似的堵在街道两侧围观。 这些滕华通过各种途径不同人的嘴都有听说,她都是知道的,然而,从她出现在这具身体里开始,拓跋氏对过去的滕华的照顾,滕世垣与拓跋鸢究竟有多深厚的感情,她却一点记忆都没有。 其实如此也好,如果对过去没有记忆,她就不用背负过去的不属于她的恩怨纠葛束缚自己,让自己活的更累。 突然出现在不属于的自己地方,要面对对此地一无所知的自己,还要面对突发的种种状况已经让她分外的精疲力竭。 虽然抢占了以前的滕华的身体,对她感到抱歉,但她真的没有多余的精力再为过去的小滕华分出过多的心思。 因为众人从未见过真正的永华公主,全是借着口口相传,以耳传耳,最终导致外界对永华公主的传言神乎其神。 民间有众多世族子弟传言私下流传:此生若是能够见上永华公主一面,倾家荡产也情愿,死而无憾了。 他在街道上听到的就是这些不着边际的八卦新闻。 杨庭坚摆摆手,示意他下去,收到侯爷的命令杨管事正要退下,忽又折回补充道,“近日气温骤降,还请侯爷适当添衣,注意保暖,莫要染了风寒。” 他行了礼,“小人告退。” 杨庭坚原以为他有什么重要之事禀告。 废话,他一个年过耄耋的人了难道还和孩子一样不知道降温添衣? 杨庭坚虽然年过耄耋,掩不住的刚健威严却依然凛人,一靠近便能感受到他身上仍然残留的战场上的兵戈杀伐之气。 年轻时常年在战场厮杀,就连年过半百之后也将家几乎安在了死人堆里,早已在前半辈子积累了众多的杀气和煞气。 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当今嘉宗皇帝的大半个天下,都是他操着大刀长枪,踩着满地的尸体,一片土地一片土地的打出来的! 在战场上尸体堆里摸滚打爬出来,数十年以来自生磨炼出的杀伐之气岂能轻易随着时间的消失而消逝? 杨庭坚若有所思,心驰神外,以至于杨懿出现时将他震了一震。 杨懿在他身后喊了声“侯爷。” “你明日进宫去。”他转身对杨懿道。 杨懿没有多话。 有仆人前来荷桥通报,说侯爷找他,他便放下卷轴来了。 他以为是有什么不能耽搁的重要之事,原来是为了给十一皇子授课一事。 他能有什么事需要进宫,自然是给十一皇子授课。 “孙儿知道了,孙儿明日便进宫。” 进宫给十一皇子授课是侯爷的授意,十一皇子自小便是宫中最不起眼的皇子,却甚得皇上的重视。 十一皇子心性顽劣,玩心大盛。为纠正他的恶劣行径,嘉宗皇帝请来了众多老师却都对这个扶不起的阿斗没辙。 侯爷便自行请命,拍着胸脯保证自己的孙儿杨懿定能胜任少傅一职,将十一皇子殿下管教得服服帖帖。 事实证明,萧景侯杨庭坚并没有说大话。 全皇宫上下的人都知道,自从杨懿亲自教导十一皇子后,皇子殿下一见少傅,就像是老鼠见了猫,再也不见从前的顽劣性子。 嘉宗帝很是欣慰,当即赏赐萧景侯府良田宅邸,金珠玉石万千。 “侯爷,孙儿有一事相问。” “什么事?” 萧景侯杨庭坚背对回廊廊柱,音色浑厚,威严庄重逼迫着人的神经。 “南陈使者入京的时期已经定下,但是东南边境却至今都未设边防,是否太松散了些?” 杨庭坚闻言,道,“你认为南陈为何派使者来访我大周?” 他反问,“想要拿下我大周?或者想要在我大周国内挑出事端?” 他的话里处处透露着对陈国的轻视。 并非他对此事不上心,而是根本没有必要。 陈国区区一个弱质之国还没有和他大周抗衡的能力,更没有那个熊心豹子胆。 当年,陈国的大将军蒋宋,曾在江陵的战役中败在他的手下。 若非在军营里收到京都快马加鞭,加急传来的旨意,让他撤军退出江陵一带,此时的江陵早已被收入他大周的地域版图之中,属于他大周的国土,而不是归他陈国所有。 他区区一个陈国算个什么东西? 自然没有能力从他手上夺走江陵。 陈国真正的能人智者,唯独一个二皇子罢了。 然而,陈国的二皇子陈翃(h一ng),却被陈国的内斗缚住了脚,被紧紧钉在了陈国皇宫那片狭小的土地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请旨求赐婚 陈国养了个愚昧无能的太子。 他杨庭坚战场厮杀数十年,虽从来都是执掌兵权,从未涉足过政事,仅凭他这些年来对各国的了解,却可以说对各国家底了如指掌,几乎各个国家的底都被他摸了个透。 陈国哪来的本事和他大周抗衡?更不用谈想要从大周捞得油水。 陈国来大周此行,不过是向朝廷示好罢了。 杨庭坚道,“陈国此次来访大周不过是想借此机会两国联姻,”他道,“陈国还只是一介弱流之国,根本无法与我大周抗衡。他还没有那个胆量与我大周挑起战事。” 杨懿自然知道陈国此次来大周另有意图。 他也往联姻的方向设想过,但如果真如祖父所说,陈国若真只是想和大周联姻,那么唯一的人选,便就只有一个。 若是联姻达成 他沉默良久,幽深的瞳孔折射出难以捉摸深邃的光。 没有人知道此刻他在想些什么。 杨庭坚的目光却忽的变得凌厉起来。 良久,他道,“你还是没有长大。” “祖父,孙儿有一事相求。” 回廊上有风吹过,将杨懿的声音吹的四散,更加添了几分空灵。 杨懿从未叫过杨庭坚祖父。 自从他记事以来,杨庭坚就告诉他:他是大周的侯爷,是大周的战神。即使他是萧景侯府的孙儿,也必须一视同仁,和其他人一样,尊称他为侯爷。 因此,从小到大,即使他有多想叫杨庭坚一声祖父,可在杨庭坚凌厉威严的训教下,他只能把“祖父”二字吞回肚子里。 这是他第一次叫他祖父,却是因为有求于他。 杨庭坚转过身,目光落在身前人的身上,凌厉的像把闪着锋芒的利刃,随时可能将他刺穿。 杨庭坚始终不言,等着他将话接下去。 杨懿与杨庭坚对视着,却并未被他盛气凌人的目光逼退。 他道,“孙儿恳请祖父,求娶永华公主!” 风吹起他雪一样的衣襟,领口处翻卷出翠色竹纹,掀起一缕两缕水墨般的碎发贴在他的领口处。 盘在白玉冠下的黑发被风扬起,一黑一白,拂在如雪的衣后。 身后是蜿蜒迷宫似的回廊,映衬在干净的一尘不染的蓝天下,就像名家手下绘制出的一幅上好水墨丹青画。 他的声音有如铁柱撞上石钟,铿锵有力,又透着谁也无法改变的坚定不移。 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良久,杨庭坚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孙儿很清楚。” “你可知道你这句话会给大周带来什么样的后果?”杨庭坚逼视他深不见底的双眸,问道。 “孙儿知道,”他道,“孙儿恳请祖父!” 杨庭坚怒声斥道,“我有没有告诉过你,在侯府里没有祖父,只有萧景侯爷?” 杨懿未被他的威严压下半分气势,语声坚定,不容改变道,“萧景侯府世子杨懿,恳请萧景侯!” 他拜了下去,长袖在风中鼓动。 清厉的声音回荡在整条长廊,充斥在杨庭坚耳边,仿若高山敲响了洪钟,回响在整座深林。 杨庭坚一袭藏黑玄衣加身负手立于廊柱前,长袍上银纹被风翻起,露出若隐若现的银纹滚边,几分冷厉几分庄严。 白色的云铺满了万里长空,像蔚蓝大海上缀的白玉钩带,在湛蓝天空的映衬下,远远望去像一幅彩色的水墨画。 永华公主是嘉宗帝唯一的女儿,年满十四岁,离及卉只差一年。 若要联姻,她便是两国利益的牺牲品。 陈国出使大周的目的,两国心下各自心知肚明。 嘉宗皇帝虽然台面上没有点头,却也没有明确的表示反对。 倘若在此关节上将永华公主赐婚给他,那就是打了陈国的脸,存心要挑起两国战事。 杨庭坚并非没有信心攻下陈国,如今大国格局已定,大国版图基本已经定形,若是公然打破当今版图格局,就会引起国家之间的动乱。 各国蠢蠢欲动,大国战争不可避免。 届时,遭殃的是黎民百姓,受苦受难的也是黎民百姓。 杨懿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才始终没有向最坏的结局做打算。 今日他试探性的从杨庭坚嘴里得到答案,怎么还能让他坐视不管? 难道要让他看着那个孩子成为两国之间明争暗斗的一颗棋子? 杨庭坚也在暗自反省深思。 杨懿是他的孙儿,身为他的祖父,他却从来没有了解过他的心思。 他并没有因为杨懿突如其来的荒唐气急败坏或雷霆大怒,正色道,“你可想好了?” 杨懿向来没有后悔过。 自小到大,他做的每一件事,从来都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应该做什么。 “孙儿心意已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造访寒山寺 而另一处 “花冠,扳手!” “花冠,木板!” “花冠,青铜钉! “花冠,电钻!”滕华一手惯性后伸,准备继续从花冠手上接电钻,却接了个空,忽然想起什么,一拍脑袋,“啊,不对没有电钻算了。” 在一堆凌乱的工具里扫视一圈,视线最后落在一个磨成“一”字的青铜棍上。 挥手扫开七零八落散落的细碎零件,从工具堆里翻出青铜棍,继续埋头敲打。 花冠额上汗水滑落,蹲在一旁替滕华擦汗,看她在一堆木头里又是敲又是打,却半天也看不出公主究竟在搞什么名堂,压抑了整天的好奇心终于再也按捺不住。 凑脑袋过去,好奇问,“公主,您这是在干什么?这里又是哪儿啊?” 滕华暂停下手上动作,冲她眨眨眼,扯扯唇角,笑的神秘。 花冠整整衣衫坐直了身子,准备接受知识普及增长见识,谁知滕华半句未说,丢了她一个“自己领会”的眼神。 花冠眉一耷,嘴一瘪,像被抛弃的小媳妇。 滕华埋头瓮声瓮气捣鼓道,“到时你就知道了!” 半晌后,她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掸去湘裙上的灰木屑,却在回头时见花冠一副楚楚可怜的小媳妇模样。 滕华扶额,“你表情哪儿学来的,跟十一弟一个德行!” 她顺手抽走碎石上的荆条网往木头堆上一罩,铺上杂草,上下左右确认无缝覆盖后道,“我说十一弟近日卖萌本领又涨高了,原来是水涨船高啊,估计都是搁你这儿学来的。” 她伸手拧上花冠的脸,捏的变了形,道,“满满的胶原蛋白,为什么就是傻呢?” 遂作叹息状道,“白瞎了这样漂亮的脸蛋,就不知教些好的!那小子,好的不学,尽跟你这丫头学些坏的!” 花冠小声碎碎反驳道,“十一皇子殿下分明都是跟着公主您学的,怎么赖人家身上了” 滕华耳尖把话听了进去,飞扔一记眼刀过去。 花冠悻悻闭了嘴。 待出了石洞,滕华却收了笑意。远远回头望去。 这是她无意间找到的一处僻静地。 放眼望去,石洞后是一座天然瀑布,山顶水柱结成帘幕自石床如白练直泻下来,织成一幕白色玉带,击在绝崖峭壁上,蒸腾起腾腾白雾,结成水晶珠串四溅飞洒在山脚石台各处。 瀑布后是一片天然瀑布泉,泉水晶莹剔透,茫茫雾气蒸腾。 瀑布泉自西北连接一条蜿蜒溪流,清澈见底,映衬着碧蓝的天和奇花异草。 不时两条鱼儿游过岸边,躲在生着水草的阴影里纳凉。 这样的天然景观,在二十一世纪几近消失,却在此地长存。 这里的一切都提醒着她,她彻底成了这里的人。 “过几日随我去寒山寺。”她道。 “公主去寒山寺做什么?京城寺院可不少。”花冠问道。 寒山寺在长安城外东南方向,出了城还需再驾上一个时辰的马车,走半个时辰的山路。 她未去过寒山寺却也知道寒山寺山路不好走。 悬崖峭壁,山路崎岖不说,因寒山寺一带常年降雨山路湿滑,稍有不慎就怕坠崖。 好在山道上设有简易木质凭栏,才不至于事故频出。 “你这丫头废话不少,有时间多装些墨水进肚子里,少装些桃花酥杏花糕。” 她只是隐隐觉得,似是有什么落在了那儿。 瞥花冠一眼,她道“让你去就去,还会把你拐了不成?” 花冠不由脸一红。 她走出几步,却见花冠仍未跟上。 “还不快跟上,或是你想一会儿徒步回去?” 花冠小声嘟哝一句,“人家不吃桃花酥杏花糕”。 滕华此时才噗嗤笑出了声。 随后,花冠快步跟了上去。 三月的京都桃花盛开,三千繁花漫红,春雨淅淅沥沥的下了好些天。 长时间笼罩在阴雨里,春寒料峭。道路处处都盖着积水,人或马车行过,溅起一身水花。 寒山寺乃百年老寺,却因为寺院住持方丈性情冷淡,不喜与香客攀谈,与世隔离,再加寺院建在山巅,山路蜿蜒崎岖,道路湿滑,对上山的人来说危险系数高,还不讨好,因此甚少有人在寒山寺来往。以至于寺内香火钱大多凭借寺院弟子下山化缘得来。 滕华和花冠站在寺院门口。 花冠看着几近破败的院落揉眼,不可置信道,“公主,这寒山寺当真是百年老寺?这副破败模样究竟是如何残存至今的?” 这是百年老寺无疑。 滕华看着修修补补多次早已失了原先色彩光泽的沉香木制牌匾。 沉香木的年岁分明比大周建朝时间还久远,这是需要多少年精细的小施工才能将这块沉香木牌匾保存到如此地步。 上面苍劲有力的挥洒着三个大字。 “寒山寺”。 牌匾虽破败,这三个大字却依然墨迹如深,像刚写上去一般。 滕华眼风扫过花冠,示意她不要多话,提着裙裾跨过寺院门槛走了进去。 院内与院外所看到的景致一般无异,也是一片清简。 因年久缺少大规模建修,院内砖石大都粉尘脱落,露出原本的土红色色泽,木质廊檐也都松动,摇摇欲断。 然而站在里面,却并未给人破落感,反让滕华觉得仿佛经历过一次全身心的洗礼,原因难走的山路略显烦躁的心情也不自觉平静下来,内心如翻卷着涟漪的湖水忽的变作了一泊清泉,变得宁静了。 滕华勾起唇角,暗赞道,“不愧是百年老寺。” 诲人不在外,而在心。 院内有小和尚扫除着庭院的粉尘和不知道从哪里飘来的粉色花瓣,还有小和尚抱着佛经在照堂与经堂之间来往。 没有人注意到院内多出的二人。 滕华自顾走进供奉佛像的佛堂,绕过抱着拂尘洒扫香案的小和尚,在蒲团上跪了下来,诚心祈求父亲的平安。 磕过头后花冠要扶她,她抬手避开,摇头示意自己来。 滕华起身后并未急着走出佛堂,而是在四周开始打量起来。 不大的寺院,在没有香火的情况下能保存如此之久,几乎可以算是完善,这得花上多少代的心血。 佛堂内的佛像也已古旧,有些地方脱了漆,却找不出一处损坏,佛像后设有一障屏风,绘着她看不懂的梵文经书。 滕华正看得出神,梵文屏风后忽然走出一个人影,吓得她的心颤了一颤。 花冠在她身后跳了起来,捋着心口喘气。 正要开口抱怨的话,被滕华一记眼神压了回去。 “女施主。” 那人双手结掌,向滕华屈身道。 滕华见他身上穿一件浆洗的发白的麻布袈裟,虎口持一串佛珠,谦虚和气的样子,应是寺里的住持。 便照着他的模样回礼,“住持。” 那人视线落在她的手腕。 滕华奇怪,便低头看去。 却只见从小戴在身上的砗磲玉佛珠手串,再不见其他。 好奇道,“不知弟子身上可有何不妥之处?” “女施主的佛珠不知从何得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方丈舍利子 滕华闻言,遂抬手看向手腕上的玉佛珠。 果然是因这佛珠。 她看向住持,诚恳道,“这玉佛珠自小便在弟子身上戴着,实话说来,我也不知这佛珠从何而来,或许,是母亲留下的吧。” 她疑惑问道,“可有不妥之处?” “女施主可否将其借贫僧一阅?” 虽不明所以,滕华却也知道或许这佛珠有问题,豪爽的从手腕取下。 “慧觉!”住持朝佛堂外一喊,立刻有小和尚进来接过滕华手上的佛珠传到他手上。 借着佛堂外照进的明亮日光,他抬手仔细端详从滕华那得来的佛珠。观摩再三,他将玉佛珠放在指下揉搓,搓下一层莹白色粉末。 目光倏然一亮。 花冠在身后悄悄扯住滕华衣袖。 滕华朝她摇摇头,示意没事,不用担心。 约莫一盏茶功夫,住持神情更加谦恭,屈身对滕华道,“贫僧法号普智,乃寒山寺住持方丈。” 寒山寺住持方丈? 滕华心想,也并非如此不近人情。 他直起身,神色是前所未有的欣喜,“女施主,请随贫僧来!” 滕华随他走过斜廊,绕过飞廊,到了一座楼阁式木塔前。 土红色的石壁,红松木塔柱,塔顶以攒尖收尾。 这座木塔她与花冠在寒山寺院门时就有看见,隔得远未有这样细致的视野,近了才觉得木塔建筑的简练精巧,端庄稳重。 木塔大多是储藏寺院历来圆寂方丈舍利的神圣之地,她却不知为何普智方丈会带她来这里。 滕华四下打量,普智也未阻止。 此时他们正处于寺院正中,而木塔之后,便是成片的桃林。 风吹过,桃花落地,枝上花瓣在风中的抖动声就像是塔刹的惊雀铃,惊的枝头鸟雀纷纷离枝。 她之前在庭院见小和尚洒扫花瓣时还疑惑,三月的山顶哪里来的桃花花瓣? 原来都是这片桃林里的。 她忽然想起白居易的那首诗。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这里却早在三月,桃花便已盛开如潮。四月,怕更是花开烂漫之时。 普智带她进了木塔,花冠被滕华留在了木塔外。 “公主” 她轻拍花冠手背,让她放心,“我只是进去走一趟,很快就会出来,没事。” 花冠还想说什么,她却已转身走了进去,塔门关上。 虽是普智带她进的木塔,毕竟是存放历来方丈圆寂舍利的圣地,带花冠进去终归不妥,总觉得是对圆寂大师的不敬,她才选择独自跟着普智方丈,将花冠留在外面。 进了塔,滕华才发现塔内与塔外截然不同。 跟着普智走进木塔深处,滕华见塔壁表面全部以青灰色砖石砌成,篆刻着各式梵体经文,石壁上雕凿着菩萨像和各种佛家宝器。 抬眼望去,塔楼游廊同栏杆都由红松木制成,却和塔外所看见的端庄稳重不同,多了几分灵动轻巧。 一层二层楼檐以斗拱为主,二楼以上则为叠涩出檐,总体看上去古朴却不失精巧。 滕华抬头稍一环视,原以为塔内与塔外的区别不大,才发现并非如此,两者竟是天壤之别。 在木塔内东张西望算是对圆寂大师的不敬,滕华匆匆看上两眼就收回视线,加快脚步跟着普智下了基座。 普智托着一盏灯光微弱的油灯在前方带路,带着滕华从须弥座走过。 木塔四周都有封严的门窗,滕华与普智所处之地正是一条地宫通道。 滕华正好奇沿途的大片光亮从哪儿来。 单凭普智手上一盏微弱的油灯并无如此明显的效果。 抬眼看向通道两旁,只见须弥座的束腰间,每面都开着一扇壶门形龛。而每龛和转角之间,都置有一座石像力士。 沿途中遇到的光亮,便来自每座石像手上托着的一盏油灯。 滕华正感叹中国木塔结构的构造如此奇幻多端,就见普智在她面前停了下来。 她听普智淳厚的声音从前面传来,被偌大的地宫拉的悠远,“施主,到了。” 滕华站在石阶上,越过普智向他身前看去。 这是一处密闭的地宫。 地宫中央设一座台,安放一席法座,而在台下设了香案。 地宫北面是一面雕刻精致完美的巨大石刻壁画,雕工圆浑淳厚。 在这无人之地却将一切都安置齐全,好像知道会有人出现在这里一般。 普智走到一座石灯前,伸手探进灯窗内,将手中油灯置入灯座。 地宫内排列成排的石灯霎时间齐齐点亮。 他握紧油灯底座,向左慢慢转动起来 “轰隆隆!” 随着他手下的转动,北面巨大的石刻壁画从中间断开,出现一条裂缝,一座案台从断开的石壁里推出。 “这是?” 滕华脚下不自觉向案台移动,喃喃道。 “此乃储藏圆慧大师舍利子的地方。” 普智将玉佛珠还给滕华,上前捧下案台上的檀木匣。 “女施主手中佛珠,便是寒山寺历来方丈的舍利子。” 舍利子? 还是历来方丈的? 那究竟是有多少? 滕华讶然。 这分明只是一串普通的砗磲玉佛珠呀! “施主,请将佛珠置于指间揉搓看看。” 普智见滕华似乎不相信,便道。 滕华将玉佛珠放在指下搓弄,同普智在佛堂相同,脱落的粉末下,光泽更加鲜明。 “圆慧大师圆寂前,曾救助过一个两岁的孩子。那孩子当时病重,圆慧大师途经心生怜悯,便伸了援助之手,将那孩子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两岁的孩子 滕华神色幽暗。 她便是在小滕华两岁时,穿附到了她的身上 那时候的小滕华是死了的吧? 圆慧并未救活那孩子,而是救活了她,是她让小滕华的身体活过来了。 然而,真正的小滕华已经死了。 现在活着的,不是滕华,是她萧砚。 普智并未注意到滕华的神色变幻,继续按下檀木匣上的暗扣。 匣子打开,露出里面荧光流转的白色结晶体。 圆慧大师舍利子。 “圆慧大师见那孩子骨骼清奇,便将舍利子赠与那孩子保平安。” 他道,“圆慧大师圆寂前,曾对贫僧道,‘若是遇到那孩子,便将我的舍利子交与她。’” 普智的眼睛里已经有了泪珠,“圆慧大师圆寂前的最后一句话‘是去是留,由那孩子自己选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黄粱梦一场 滕华大惊。 是去是留? 去?留? 圆慧为何如此说? 或者他知道,她不属于这里? “施主,”普智将檀木匣推到滕华面前,“这曾是圆慧大师的嘱咐,现在,贫僧便将其交与你。” 滕华被圆慧最后一句话震惊,未思考便下意识接过檀木匣子,急切问道,“圆慧大师此话何意?!何为是去是留?” 她迫切的想知道答案! “圆慧大师说,你会明白的。”普智双手合十,屈身谦恭道。 滕华心中像忽然投入一块巨石,激起了巨大水花,翻起的惊涛骇浪久不得平息。 待渐平静后,她在地宫的蒲团上跪了下来,在香案前虔诚祈祷。 圆慧此话,究竟为何意? 她小心翼翼的捧着木匣盒,祈祷着,有朝一日醒来,发现这都是一场梦。 滕华不知道自己在地宫里跪坐了多久,她只知道这段时间,她内心从未有过的淡泊宁静。 直到寺外鼓钟声响起。 已经到晚暮时分了。 她扶着酸痛的膝盖起身。 普智从始至终都在一旁安静等待着,没有出声打扰。 她跟着普智出了木塔。 出木塔时天色已晚,半月高挂在墨蓝的天上,天上零星的嵌了几朵莹亮的星光,与残缺的月光交相辉映,多了几分沉重的肃静。 花冠在塔外急得团团转。 滕华许久未出来,她担心她遭遇不测,在寺院里大闹了一通。 面对寺院里唯一的女子,从未与女子接触过的小和尚们全都手足无措,面面相觑。 直到滕华从木塔走出,正大闹的花冠立刻迎了上去,左右翻看检查伤到了哪里。 “公主可有受伤?” 滕华无力摇头,神色是前所未有的疲惫。 花冠急切问道,“公主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滕华轻推开她的手,道,“没事,只是累了,回去吧。” 她累到不想动作,不想再多说一句话,恨不能立刻倒头大睡。 二人正向院门走去,身后传来普智方丈的声音。 “夜间山路难走,道路湿滑,施主不妨在此留宿一晚。”普智见天色已晚,便挽留道,“寒山寺虽清贫,宿房倒能腾出一两间来,施主若不嫌弃居室简陋,待明日天明些再回也不迟。” 滕华此刻前所未有的劳累,只觉身心俱疲,未做推辞。 向普智一施礼,道,“有劳方丈,打搅了。” 滕华花冠随小和尚到了房间,她倒身仰躺到简易木床上,大睁着眼看着松动的木窗外透进的清亮月光。 月光如水,她此刻的心境却无法如这轮明月这般清亮透彻。 她想回去,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渴望。 即使前世的真身残破不堪了,她也想回去 之前她从未想过能回去,可如今给了她希望,勾起了她回家的。 她前世是贼,盗墓贼。 穿附到这具身体之前,她只身前往马王堆汉墓,为的不是盗取帛书帛画,漆器等稀世峥宝,而是被国家考古人员忽略的一方古老石匣。 搜寻途中,她无意发现二号墓室轪侯利苍墓穴的棺椁墓底下,居然还有一座被所有人遗漏的另一间椁室。她寻着痕迹找下去,看见黑漆棺椁里躺着一具辨不出年代的男尸。 探手进去,她摸到了雇主需要的石匣盒子,被紧紧攥在那具男尸手里。 为给父亲庆生,她收了雇主的钱,为他取到这个石匣盒。 她废了好大劲取出匣子,一阵无味的灰白粉尘扑面而来。危险出现的瞬间她便下意识闭气躲开,却为时已晚。 粉尘入腔,忽觉天旋地转,双脚仿佛离地,身体仿佛轻浮悬于半空,眼前的一切都出现了重影。 视线逐渐模糊,不知怎么就没了意识,倒了下去,再起来,记忆便停留在她附着在了两岁的滕华身体里。 滕华微微偏头,沐着清冷月光,看着停留在窗棂上的麻燕停了又走,觉得这一切恍若梦境,一切都不真实。却又一切都如此真实,就像一场黄粱梦。 梦醒后,一切都回归到现实。 她还未来得及同父亲告别,未来的及替父亲过零点后的生日。 忽然觉得月光刺眼,她抬手遮了眼睛。袭人的凉意依旧从指缝穿过,指间似有什么液体滑落,从发间穿过,渐渐浸湿睡枕。 她坚强了这样久,却在圆慧的一句话过后,彻底掀翻了她筑起的假面墙。 她起身,月光将她的身影拉长,关了木窗,将残冷的月光阻绝在破旧的窗外。 次日清晨,习习凉风将滕华从睡梦中唤醒,睁眼,窗外已是大亮。滕华起身打开房门,花冠正在门外候着。 “公主醒了?咱们下山吧!” 经昨晚一夜,她已经调整好了情绪。早晨见到花冠时,已恢复如初。 从寒山寺回长安,脚程加车程,两个时辰必不可少。这时候回去赶不上给父皇请安了。 滕华不疾不徐进屋收拾东西,想向普智方丈道别,却在寺院里怎么也找不到他的身影。 佛家人向来六根清净,看破红尘,不问世事,昨天对她的特殊待遇也是因为这串玉佛珠的面子。 滕华意料之中,没多做等待就和花冠下了山。 因天气放晴,气温回升,下山时山道上的积水全部都被蒸发得干净,难得山路不再湿滑,没多久两人就已下到半山腰。 却正在半山腰处,迎面走来一个穿着素色长袍的青年男子。 那人身上的长袍与体形不甚相符,臃肿宽大,像是小孩偷穿大人的衣裳,松垮的浮贴在身上,将整个人裹在宽袍内,大有一种“李白”的豪放架势,却又显得几分滑稽。 头发应也有多日未曾打理,用一条黑色布带简单捆绑抛在脑后,发隙间夹着不知从何处勾上的细碎木枝和半残的枝叶,脸上因久经风尘全是尘土,几乎辨不清眉眼,一副落魄样。 滕华却在落魄里看出游历山水的随性,他手上杵一截木棍,身后背着个竹木箧。 从竹木箧的缝隙望去,装着的大概是书卷。 那人杵着木棍边走边喊道,“寒门无道,世族当道,百无一用是书生~寒门无道,世族当道,百无一用读书人” 花冠见了拉着滕华想要绕道过去,不想同他对面而过。 滕华却来了兴趣,伸手拦住来人,笑问道,“不知阁下,此话何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读书人无用 那人见前路被拦,斜眼瞥她一眼。 离得近了,滕华才发现此人生的很是清秀,只是一身的落魄让人一眼看去注意力全在他的破烂衣物和邋遢形容上了,从而忽视了他的本来面貌。 望进他的眼睛,她仿佛看到了漫山遍野盛开的迎春花,清凉舒畅,让人觉得“忽如一夜春风来”。 恍若看到千树万树的梨花一夜乍开。 “挡着路了,让着点儿” 他瞥她一眼,四下挥动棒子赶人。 花冠偷偷扯滕华衣袖想提醒她离远些,却被滕华将手拨开。 滕华摆成“大”字挡在他面前,拦住他的去路,不死心道,“不知阁下‘寒门无道,百无一用读书人’可是何意?” 她何尝不知寒门无道,世族当道,以致读书人无门可走,正是现如今的真实写照。 那人的目光将滕华上下左右打量一圈,想继续用木棍赶走她,却被滕华用巧劲顺了过来。 她拿在手上把玩,在泥路上敲敲打打,笑道,“这树枝哪儿弄来的?倒也结实,回头我也截一枝杵着下山,倒是省力不少。” “这与你一个女子何干?”见滕华铁了心不放自己过去,还故意在他面前摆弄他截来的树枝炫耀,素袍书生未将她后面的话听进,怒声道。 女子? 滕华扬了扬眉。 她生平最恨重男轻女,性别歧视。 她将棒子一棍子杵进泥地里,映着日光闪着光芒的眼眸危险眯起,让人不自觉晃了眼。 反问道,“女人?” 女人怎么了?女人招他惹他了? 曾说过男女平等! 她逼近他,压迫性问道,“请问阁下,若无女人,你可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 若没有女人,你这衣冠又是从哪儿来?” 她动手拽住他身上的衣袍,一拉一扯间,牙齿咬得“咯咯”响。 一字一句咬牙切齿道,“若是没有女人,告诉你,你此刻该裸c奔c了!” 女人?女人怎么了?! 她被他气得连用语都懒得再分类,古文白话文通用,管他听不听得懂! 日光下滕华的眼眸像水晶一般。 那人有一瞬间的愣怔,随后在她连续的逼问下回神,面颊绯红,恼羞成怒道,“荒谬!强词夺理!无稽之谈!” 滕华后退两步同他保持一定距离,噙着笑,讥嘲道,“敢问百无一用的读书人,可否敢摸着你的良心说,我所说的真的全是荒谬之言?” 他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竟无法反驳。 一张嘴开了又合,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 滕华冷笑一声。 白瞎了这样一双漂亮眼睛,真浪费了他身后那一箱子的书卷! 读书万卷如何?行万里路又如何? 读的书,行的路,都抵不过社会实践来的有用!万卷读书都是无用书! 她原想此人或是可用之材,想要举荐。 果然读书人大多都逃不过迂腐! 忽觉自己竟被辩驳的无以言对,见滕华转身欲走,心有不甘,他遂大步上前将她阻住。 滕华回头看向自己绸缎间骨节分明满是泥土的手,却并未伸手拨开。 他慌忙松开拉在滕华衣服上的手,张嘴想说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他只是下意识的动作。 想了半晌,遂不甘心道,“总有一天,我会想到如何辩驳你这无稽之谈的言论。” 滕华牵动唇角,“随时恭候。” 她遂转身大步离去。 清冽的声音从前方山道上传来,在山间回荡,“若是哪天想到了,便来京城朱雀街的萧府找我便是” 兰陵萧氏乃中原望族,萧氏乃大姓,是历代以来沿袭下来声望极高的士族大家,长安城只有一个萧府。 萧赞乃萧氏唯一的嫡长子,如今子继父位,子承父志,不仅掌管了兰陵萧氏一族,还承了父亲的期望,报效国家,成为了大周朝的忠臣义士,一品大将军。 萧赞在京都有嘉宗皇帝典赐的大将军府邸,但他却不喜住在将军府,总喜欢住在他从小到大长大的萧府。 要找到萧府不难,但他怕是会被萧赞那家伙折磨个半死。 她同萧赞自小为莫逆之交,因两人恶趣相投,打小就厮混在一块,她小时候可没少被他整蛊,还曾因共争一块地皮大打一架,各自顶着一张鼻青脸肿的包子脸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他若能从萧赞那里打听到她的消息,也算是他的本事。 她笑笑,随后大步离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寿宴上出席 回到公主府滕华未进其门,先闻其声。 马车刚到公主府的黑漆楠木门前停下,滕胤宗便听小丫鬟匆匆来报。 “十一皇子殿下,公主回来了。” 话听一半他便飞跑了出去。 “皇姐,你今日做什么去了?胤儿在宫里等到晌午都没等来皇姐,便自己跑来了。” 他几步跑到正下马车的滕华面前,掺着她的手扶她下车道。 滕华正想问十一弟怎么来了,便听他再开口道,“自从胤儿跟着少傅不再顽劣后,父皇便不再对我多做约束,所以胤儿来了。” 他挽着滕华的手,黏在她身旁,同她一块向公主府内走去,道,“皇姐,听说谢岑过几日五十大寿,邀了众多世家子弟前往祝寿,咱们也去看看吧!” 滕华心下诧异。 谢岑? 陈郡谢氏那个谢岑? 陈郡谢氏是除兰陵萧氏又一世袭下来的世族大家。 谢氏家族却并非同萧氏一样靠军功赢得身份地位,而是靠的血统。陈郡谢氏是旁系宗亲,同萧赞萧府相比,连提鞋都不配,拿着朝廷的俸禄却从不做事。 她自小便听闻谢氏一族上行下效,奢靡之风盛行,荒淫享乐,饱暖思欲淫。 而谢岑更是将阶层的特质发挥到淋漓尽致。 谢岑自小刁钻,贪婪奸滑,纵情享乐,生活之糜烂堪比当代赌博吸毒分子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记得她幼时曾听闻谢岑向长安城内平民借贷白米,同当代贷款异曲同工,只不过借贷物件由货币改换成了白米。 十斗白米,几乎要换上寻常百姓家里半亩良田的收成作为本金加利息! 若还不上,他便逼迫欠债人签下卖女契,强行带到府上当女婢。 这同公开勒索有何区别? 然而谢家的女婢,只有进,没有出,一个差错,便拉出去杀了。 违法霸田,催债逼租,公开勒索,残酷剥削,谢岑简直是无恶不作的剥削阶级典范。 而谢岑每年的祝寿宴都挥霍财富如粪土,极尽奢华。所用的开支数额,几乎达到大周国库收入的大半! 今年的五十大寿,又岂会办的比往年寒掺? 只有更甚。 青石小径两侧的桃花瓣被风吹了下来,下起桃花雨。 一朵从滕华唇边滑过,正贴上她微微翘起的嘴角。 她倒想去会会这荒淫无度的米虫。 若继续让这样庞大的寄生虫攀附在北周国内吸附国家资金,以一汇流,北周朝廷迟早会贪污横生。 虽然谢氏乃世族大家,明面上动不得,但暗处下手将他吞掉的百姓的东西吐出来总还是会有办法的。 深思时滕华未注意到贴在唇边的桃花花瓣,正抬步上青石台阶。 倒是滕胤宗在身后唤了声,踮起脚尖将花瓣择了下来,仰着脸道,“皇姐就去玩玩嘛?可别整日宅在院子里~” 滕华揉揉他乌黑柔软的发顶,笑道,“好。” 她不能允许北周葬送在她的眼皮子底下。 至少此时这里是她的容身之所,她暂时需要这里。 但她对谢氏并不熟悉,因此她需要提前了解情况。 两日后,滕华同滕胤宗一同去了谢岑的寿宴。 谢府的五十大寿祝寿宴果然不可谓不大。 虽然在之前已经设想过,但当真正看见时滕华仍是吃了一惊,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她同滕胤宗出了宫城,在来时路上远在隔了谢府三条街的延平门便已看到谢岑准备的盛大排场。 滕华与滕胤宗隔着小案几相对坐在马车里,滕胤宗兴奋的撩起蜀锦帐帘探头向马车外看去。 滕华半眯着眼靠在身后的狐绒软垫上,案几中央的青花缠枝小熏炉往外散着袅袅熏香。 她懒洋洋的透过滕胤宗掀开的帐帘一角朝外看去,却看到谢岑极尽心思装扮的寿宴。 从装饰到各项,这样招摇醒目的排场,少说也得万两。 更奢侈的是,谢府道路两旁竟用锦缎做了屏障,以此来隔绝道上驻足观看的行人。 滕华眯着眼测算着置设的屏障的长度,帐帘外透进的阳光照进她的瞳孔,照出婉转的流光。 从马车里放眼望去,锦缎屏障几乎看不见尽头。 她的眼神忽的冷了下来。 荒淫!! 她心下计算着谢岑那王八蛋究竟从老百姓那里剥削了多少钱财,打算让他全部吐出来。 老百姓含辛茹苦的辛苦钱,竟全被他拿来饱思淫一欲,肆意挥霍了! “皇姐,一会儿到了胤儿能不能放开了玩儿?”滕胤宗一手提着帐帘回头,一半脸映着帐帘后照进的日光,一半躲在阴影里,神情是掩不住的兴奋与期待。 他若想要做什么从不会收敛,可对于皇姐,无论做何事之前,他都会先征得皇姐的同意。 若是皇姐不让他做的,他便不会做。 滕华从小熏炉旁的青花小托盘里拿了干桂圆,剥了皮放进嘴里,笑道,“胤儿想做什么便做,只是不要捅出大篓子就好,否则,到时皇姐给你收拾不了烂摊子,又得遭父皇骂了。” 得到许可滕胤宗立即又从托盘里拿了向日葵子剥了壳,狗腿子般双手捧着递到滕华面前,保证到,“皇姐放心,胤儿有分寸的!” 挂着公主府吊牌的双辕卷蓬马车在谢府府门前停了下来。 滕胤宗率先掀了车帘跳下马车,等在车门前等着滕华,伸手便要去扶。 “皇姐四肢健全,又不是不能走了,下个马车竟需要人服侍。”她轻推开滕胤宗伸过来的手,目光有意无意落在赶来迎接的谢府人身上,笑的优雅端庄。 谢家人哪里想到那样多,原先双辕马车离的远见到只是辆普通马车便未在意,谁知他们看见那辆马车竟在谢府门前停下。 正要赶来赶人,却见帐帘上方竟挂着公主府的吊牌。 接而皇上最看中的十一皇子竟从马车上下来,再是正准备下马车的永华公主。 永华公主和十一皇子殿下怎么来了? 谢府地位虽然不低,在朝中却担的是虚职,且早已没了当年老祖宗在朝中建立的威望。 就连谢家当家人谢岑也难见上公主与皇子一面,更别说他们了。 更何况,老爷办寿从未想过会迎来皇子公主这样高贵身份的贵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出现在谢府 先迎上来的是一个穿着华丽,装扮庸俗艳丽的半老徐娘,身后跟着两个同样浓妆艳抹的花信女人。 迎上来的那半老徐娘乃谢岑的正妻王氏,而她身后跟着的两个女人,是谢岑的妾室。 滕华和滕胤宗其实并没有收到谢府的请柬。 谢岑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地位,知道自己身份地位不够,并没有资格向皇室发放请帖,便也就没有自讨没趣,递过请柬。 然而,滕华和滕胤宗却不请自来。 他们虽是不请自来的,他们的身份却摆在那里。 即使没有请柬,却无人敢拦他们。 他们的身份便是北周国内万能的通行证,没人敢拦。 不要说拦了,就是他们能出现在他们的寿宴上,都是莫大的荣幸,还有谁会去拦公主殿下与皇子殿下呢? “公主殿下同十一皇子殿下怎么来了?” 王氏见滕华下车,腆着笑脸走到马车前,十指丹蔻艳红,发间镶着钻石的金凤钗在太阳光下折射出的灿灿金光晃得闪眼,同脖子上挂的每颗一指节宽的绿祖母项链相召应。 她等候在滕胤宗身后,见滕华正要下车伸手便想去扶,却被滕华挥手阻住。 滕华笑道,“哪里用得着夫人动手,本宫的腿好好的,又不是断了走不得路。” 王氏尴尬笑笑,收回了手。 滕华下马车时似是随意瞥了一眼王氏同她身后的妾室,笑着随口玩笑道,“夫人同府上女眷的打扮着装倒是端庄华丽,倒是将本宫的眼睛都快闪瞎了” 她提起百褶凤尾裙裙裾,腕上依然只有简单的砗磲玉佛珠串没有再多饰物,在王氏面前端庄的下了马车。 王氏实属女人中的胸大无脑类型,未听出她话中的讽刺意味,阿谀奉承道,“公主谬赞,公主今日才真的是明珠动人,艳压群芳。贱妾也只能算的上是看得过眼罢了。” 在一群浓妆艳抹的女人堆里,滕华只画了淡妆。 浅浅的描了眉,唇色是自然应景的桃红色,清丽水润,细发间唯别了一支小指盖大小的水晶簪子,便再无其他。 她下车时,翡翠色墨藤纹百褶凤尾裙裙身从王氏身前扫过。 王氏仿佛看见裙身尾裾银线结成的攒枝千叶海棠正盛开在她眼前,而金丝绣出的栖息飞莺恍若正在她面前栩栩如生的飞行穿梭在盛开的海棠花间,与这春日交相辉映。 金丝银线盘根交织,她站在那里,便足以织出一幅优美高贵的暖春画卷。 端庄唯美和精致灵动在她身上无隙融合。 高贵,华美,淡雅。 在她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就是如此简单的装容,她却碾压过在场所有人。 滕华笑,未说话。 王氏亲自引路将滕华与滕胤宗引进谢府,把外面留给两个妾室。 滕胤宗挽着滕华的手贴在她身旁左顾右看,两颗黑溜溜的眼珠子不停转,不知道在打着什么鬼主意。 “老爷有事外出尚未回府,未能及时出来迎接公主殿下同十一皇子殿下,还望公主和十一皇子见谅。” 王氏见公主同殿下两人都不说话,想挑话头攀些关系,便开口说道。 滕华微微点头,道,“无妨。” 她的目光四下环顾,打量着谢府内的布局。 府内倒是栽种了不少从外域进贡来的高五六尺的珊瑚树,通身生出众多奇形怪状的枝桠交缠在主枝干身周,枝干尽都如红宝石般闪光,鲜艳夺目。 这珊瑚树稀少的就连她的公主府内也未能栽上几株。 身边滕胤宗那小家伙偷偷从王氏身后溜过,一溜烟儿的跑的没了踪影。 她道,“本宫与十一皇子殿下是来替谢大人祝寿的,谢大人才是正主儿,本宫同十一皇子殿下只是来客,哪有正主大迎客人的说法?” 王氏道,“话怎能如此说,公主与十一皇子殿下能大驾谢府乃我们谢府的殊荣,若提前知道公主与殿下要来,妾身便早些让老爷回来了,也不至于怠慢公主及殿下。” 她始终跟在滕华同滕胤宗身后离半步远,道,“妾身这便派人去通报老爷,催老爷快些回来。” 王氏喊来正捧着托盘从旁边走过准备进正厅的女婢,吩咐了几句便让人下去,继续迎着笑脸跟在他们身后。 滕华看出她想攀附的心思,却笑着不点破。 此时滕胤宗不知何时已重新端端正正的站在了她的身后,仿佛刚才他的消失只是幻觉,他从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一般。 只不过他的手上不知怎么的,多了一柄玉如意 滕华在心里暗笑,面上却依然不动声色,微微侧身挡在他的身前,将他手里的玉如意挡了个透彻。 王氏跟在她和滕胤宗身后。 她转身对王氏道,“本宫看这场寿宴举办的尤其盛大,怕是有不少事需要打理。这里就不需要带路了,本宫同十一皇子殿下自己在府里逛逛便是,夫人去忙吧,可别耽误了谢大人的大寿。” 王氏还想再说些什么,滕华拉着滕胤宗转身便走,将她留在身后干瞪眼。 待走出王氏的视线,滕华拽过滕胤宗将他拉到一座流水的假山旁,笑问,“你这家伙,哪儿弄来的玉如意?不会是顺的吧?” 滕胤宗朝她眨眨眼,顺势坐到假山外围圈,手撑在两侧,踢着腿,时不时用手里的玉如意搅动着假山池里的水,溅起连串水花。 他笑着道,“反正那谢岑家中这样豪气,少了一柄玉如意也就跟掉了根头发不差,也不会少块肉。” 滕华看了看他手上那柄玉如意,色泽纯正,通体莹润亮泽,少说也值千两,倒也是件难得的珍品。 虽说千两或许对谢府来说只是尚不够塞牙缝的小数目,但据说谢岑的正室王氏是出了门的抠门吝啬铁公鸡,与人相邀聚会从来都是一毛不拔,对府内物件的出库入库管理可谓是精细至极。 若发现少了一柄价值千两的玉如意,怕是要掀了整个谢府。 滕华想这家伙的行为最多也就是让王氏将谢府翻个底朝天也找不出丢失的玉如意,给谢岑填填堵,顶天了也捅不出大篓子,便也没有阻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滕胤宗砸树 从谢府进门开始,她便一直闻到一股道不出来历的芳香,便想去看看究竟是哪里来的香气。 她沿着府邸随意走着,原想绕着谢府转上一圈找着从哪里散发出来的芳香气味,却如何也找不到。 不是因为别的,只因谢府太大,大概有一个清华那样大,而她徒步根本就无法走完一个谢府又是密布的林子,又是九转十八弯的长廊,她的方向感向来差得很。 走着走着她在谢府里迷了路,滕胤宗那小子也不见了人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她只好沿着回廊在谢府兜兜转转。 以至于几乎转的晕头转向,她也没有找到正确的路。 走的累了,她在就近的廊檐下坐了下来,手握拳一下一下敲着腿,想着等往正厅送瓜果蔬食的女婢或家仆经过再给她带路。 手下轻轻敲打舒缓腿上肌肉传来的酸痛感,空气里却忽然飘散来进府时闻到的那股芳香,夹杂着不远处竹林里的淡淡竹香,两种不同的香气混杂在一起,让人顿觉心神舒爽。 滕华觉得整个人都放松了,正抬头时,却在不远处的竹林里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萧景侯府世子,杨懿。 他怎么来了? 一瞬过后,滕华心下暗骂自己无脑。 能怎么来?自然是收到请柬来的。 但以杨懿的性情,他如何会来这谢岑的寿宴?以谢岑的习性和所作所为,摆明了是他所不待见的类型。 杨懿显然也看到了她,正从竹林的阴影里披着林间穿插的余光信步向她走来。 他穿一身象牙白五翟凌云纹大袖衫,缓带轻裘,举止文雅。 依然是最简单的样式,最素洁的装束,却更显容颜清朗,相比较之下,倒显得她穿得有些庄重了。 杨懿上了回廊,朝她微微点头以示问好,浅浅道了声“公主。” 滕华正想起身回应。 却见他从她面前擦身走过,似乎那声“公主”过后便看不见她,只余大袖衫上镶绣的暗纹独留在风中翻卷出衣间面对她。 望着他渐行渐远快要消失在回廊里的身影,滕华一咬牙,顾不上腿上的酸痛,从长廊上站起来快步跟了上去。 她等了这么久都没等来人,想必这里应是极偏僻不常有人来往,若不跟着他出去,自己怕是就算等到天黑都找不到大门的方向。 待跟着杨懿终于找对了谢府大门方向,尚未走出林子滕华便听见从正厅方向传来的一阵嘈杂喧闹声。 “哎哟殿下,这可砸不得!” “哎哟妾身求您了,殿下手下留情啊” 滕华踏出最后一步迈出了林子,只见滕胤宗手里拿着他之前顺来的玉如意,正将那些外域进贡的昂贵且价值还十分不菲的珊瑚树敲了个粉碎。 他身后一群女婢家仆齐齐将他围在中心,急得团团转,一时间谢府内上飞下跳,门庭若市。 但由于他的皇子身份摆在那里,无人敢上前阻拦,只能在一旁看着连呼带唤干瞪眼。 王氏在他身后急得快哭了,一张浓脂艳抹的脸皱成了一团快要揉烂的宣纸,眉毛眼睛鼻子都挤在了一块,已看不清她脸上精致的妆容。 阖府上下已然乱成了一锅粥。 滕华“噗嗤”笑了出来。 忽然想起此时她不该笑,于是正了正脸色,换上一副侃然正色的神情端然站在一旁不发一言。 滕胤宗手拿玉如意,一脸天真无害,睁着水亮的大眼睛转身将玉如意在所有人面前晃了晃,指了指有幸残存下来的珊瑚树残破的树干,接着指着玉如意,天真无邪道,“都是玉做的,它碎了为何这个没碎?” 他指向被他敲碎了满地的残留的珊瑚树碎渣片,一脸严肃道,“那是假玉做成的吧?掺假了吧?原本看着挺漂亮,还想让父皇赐几株到皇姐府邸,看来没必要了啊” 他转头疑惑问道,“你们是不是被骗啦?” 滕华在一旁看戏看的起兴,忍笑忍得辛苦。 她竟然无言以对。 她原以为那小子充其量最多也便是悄悄顺走那玉如意,让王氏给谢岑添些堵,可未想到他居然将人家的镇院之宝给砸了,还砸的如此光明正大,理直气壮! 砸得让人无话反驳! 好小子! 此刻已无人去关注他手中的玉如意究竟是从哪里来,所有人的注意都放在碎了一地的珊瑚树上了。 王氏在一旁气的吐血,却只能被滕胤宗一连串的追问问的哑口无言。 她总不能说“殿下您砸的可是稀世珍宝”,让他赔吧? 他可是皇子殿下,向皇子殿下索要赔偿,他们谢府是阖府都不要命了不成! 王氏是真的欲哭无泪。 老爷的心血啊 正当谢府内人群嘈杂混乱,众人都手足无措如热锅上的蚂蚁时,谢府府门前忽然一阵锣鼓喧天吵闹起来。 一人从谢府府门华丽的锦缎屏障内迈着繁重的小步子走进,体态肥硕,富态横生,被几个穿着成奴仆打扮的人簇拥着。 这人便是谢氏谢岑。 谢岑还未进门便听到府里一阵扰人心烦的叫唤声,接着便看见府门处被围的水泄不通,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正想开口训斥,王氏一回头看见老爷回来了,立即连哭带喊的跑了过去,拽着谢岑绸缎材质的衣裳哭道,“老爷,咱们府里出大事儿了” 谢岑皱着眉头不耐烦的推开她的手,嫌弃道,“哭什么?站着好好说话,一上来就拽着我跟死了人一样哭哭啼啼,成何体统!你的女诫都白看了?” 他问道,“公主殿下与皇子殿下呢?” 王氏松了手抹着眼泪正要说话。 谢岑却看见府里的家仆全聚集在庭院里乱成一团,正要训斥“都站在那里干什么!不做事了!今日的寿宴暂要是办砸了都别想活了!”便看见碎了一地的他极为珍贵的珊瑚树的残骸。 他粗胖的手指指着地上的残渣遗体,气得手发抖,声音也似刚从极地回来,像是出其不意的被灌了一口凉气,无数的碎冰渣子堵在喉咙,想说话却又说不出来,“这,这,这” 他喉咙里的空气像是忽然被抽空,一口气爆发出来。 “这都是谁干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花椒粉糊墙 谢岑的吼声震天,浑身都在隐忍的颤动着。 若是被他知道是谁干的,连带着家里的母亲同其他连枝都别想活了! 滕胤宗手里依然拿着玉如意,从人群让出的通道走了出来,走到谢岑面前,仰着一张脸,夹着童音道,“我砸的。” 谢岑看也未看滕胤宗一眼,向身后一挥手招来同他一起进府体型健壮的奴仆,双眼通红,怒道,“把他家里人全给活埋了!家中年轻的女人全部给我绑到府里来!” 话音刚落,他身后的奴仆便准备动手将滕胤宗绑了。 滕胤宗眼神一冷,后退半步躲开向他扑来的奴仆。 漂亮的眼眸危险的眯起,骤生出紧迫的压迫感。 他勾起嘴角,笑道,“你要活埋了我?还要活埋了谁?” 原本故意装出的童音也多出了几分迫人的冷冽,散发着皇族与生俱来的尊贵气质。 王氏连忙上前拉住谢岑让他冷静。 瑟缩着转身“扑通”朝滕胤宗及始终站在竹林外阴影下的青石小径看戏的滕华跪了下去。 “殿下饶命!公主饶命!老爷只是一时被气昏了头脑才会胡言乱语!殿下饶命!公主饶命!” 谢岑此时也回过了神,待看清了面前的人,忽然想起自己方才说了什么,也随王氏扑通跪了下去。 虽说单单因为此事不至于会要了他全族的命,但他刚才的话若真传到皇上耳朵里,他们陈郡谢氏一族,可就毁在他的手里了! 杨懿负手站在滕华身旁,同样一言不发的看着闹剧。 风吹过时卷起他白玉冠下的碎发,同滕华的缠在了一起。 他的身姿似山峙渊渟般,楚楚谡谡,掩映在竹林阴影下的唇边的笑意一闪而过。 滕华漫步悠闲的从杨懿营造的阴影里走出,漫步闲庭般向他们走了过去。 杨懿跟在她身后一道向人群中央走去。 虽说谢岑此刻跪在那里向他们求饶,但她却知道,单凭此事并不足以打垮谢氏一族。 陈郡谢氏乃世代沿袭下来的世家大族,若是没有足够分量的把柄将谢氏定罪,只会惹怒其他世族揭竿而起,不但对铲除朝廷的贪污势力起不到任何作用,反而可能会成为引起势力割据的导火索。 因而,谢岑此时尚不能动。 快要接近人群时滕华脚下自觉加快了脚步,她唇边带着淡淡的温和的笑意,仿佛完全未听见谢岑刚才那番不敬的话。 她上前弯身扶起跪在地上的谢岑,回头训斥滕胤宗道,“怎么能让谢大人及夫人行如此大礼,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将夫人扶起来!” 滕胤宗听话的上前将王氏扶了起来。 说完,她又回头向谢岑笑道,“谢大人何用行如此大礼,行简礼便是。” 她温婉端庄道,“劣弟贪玩,不慎失手将谢大人的珍品珊瑚树给打碎了,依大人看不如本宫向父皇请旨,赐还谢府万钱玉石珍馐作为补偿如何?” 语下暗含之意,皇子殿下因失手不小心砸了东西,砸的东西砸多少还多少,这笔账全由皇上来还。 然而谢府阖府上下的人都知道,他们何人有胆量去向皇上索债?这笔账只能就此翻过! 此时有世家子弟的目光不自觉被风华自生的滕华吸引。 忽然想起刚才王氏话里的称呼。 不禁屏住了呼吸。 这便是他们从未得见的被私下流传的神乎其神,才华卓绝的大周的永华公主? 翡翠色墨藤纹百褶凤尾裙里,她仿佛是盛开的海棠花里最高贵最耀眼的那一朵,飞莺像是被她吸引了来,在衣上的花间嬉戏游行,穿花拂柳。 衣上点缀的虎晶石熠熠生辉如星光流霞,却也比她逊色了几分。 滕华对先前谢岑对皇家大不敬的话一字也未提。 有眼力见的自是听出了公主话中的隐含之意。 公主这摆明了是在装糊涂,故意装作没听见。 谢岑自然也揣度出了滕华的用意,便也顺着她的话道,“不值钱不值钱,这些物件值不了几个钱,殿下若喜欢砸,臣府上还有些东西全给殿下砸着玩儿!” 滕华笑着道,“倒不至于,十一皇弟是顽劣了些,但起码的分寸还是有的。” “哪些东西该砸,哪些东西不该砸,他还是有分寸的。” 珊瑚树能砸,但滕胤宗若步步相逼,砸过头反会适得其反;谢氏一族必然要除,但她须徐徐图之,以正确的方法正确手段将其剔除。 那小子想必也是想到了这一点。 “今日可是谢大人大寿,可别因此搅了雅兴,否则,本宫同十一皇弟可就成罪人了。”滕华笑道,“可都别在外面待着了,都进去吧,寿宴一会儿该开始了。” 谢岑也连连点头应是,催着大家都进了正厅。 滕华方才在后院迷路时,一直未有时间打量谢府的房屋设置,只道庭院的布局穷尽奢华。 待进了正厅,她才知道刚才所见的庭院与这正厅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众人在各自的鎏金雕花宴几前盘膝入了座,陆续有女婢端了珍馐上桌,有穿着华丽的女婢为众人倒酒。 滕华坐在宴几前,芙蓉白玉杯里的清冽酒液渐满,一股甘甜醇厚的酒香气从白玉杯里升起窜进她的鼻间。 正厅西南角靠门方向的角落里有身姿娉婷的女婢手抱月琴,徐徐弹奏,泠泠琴音高山流水般流淌在整个大厅。 滕华从进正厅开始便又闻到了之前那股熟悉的芳香味,便趁机向谢岑询问道,“本宫从进谢府起便闻到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香味,只觉煞是好闻,进了这正厅更是觉得芳香扑鼻,不知,谢大人这熏香是从何而来?本宫一直甚为好奇,回头让府里的丫鬟们也摆上些这熏香。” 谢岑挥手让上前摆放食物的女婢退下去,笑答,“这可不是什么熏香,这椒香乃从公主身后那面泥墙上传来。” 众人闻言,纷纷转头向谢岑所说的那面泥墙看去。 只见泥墙外涂抹了一层昂贵的赤石脂,整面墙看上去明光熠熠,像有无数的萤光虫在其间闪耀。 众人无不疑惑一面泥墙为何会散发奇异香味。 谢岑又道,“不过是在泥墙夹层内涂上花椒粉罢了,也并无其他的特别之处。” 众人唏嘘不已。 滕华执起面前案几上的芙蓉白玉杯,轻啜一口杯里的甘酒,语声淡淡,暗含嘲讽道,“谢大人真是好雅致,竟想到如此奇特的办法,难怪本宫听长安城内的人都说,谢府的家财几可与北周国库媲美,果然不假。” 她原以为是什么不好找的熏香,没想到竟然是花椒。 在长安,甚至在大周,这花椒都是稀有品,是极不容易找到的物件,就连大户人家的厨房里都少有的食材,谢岑居然拿来糊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 现不速之客 “本宫听闻,最近时常有人在渡口及贩盐处看到谢大人的身影,看来谢大人近日十分得闲啊。” 滕华含沙射影,意有所指道。 谢岑眼神微闪,讨笑道,“公主说笑了,臣不过是得空时随处转转罢了。长安城如此地广人茂,渡口又时常有盗贼猖獗,臣便想着不时到渡口去查看一番,也好替朝廷分忧。” 滕华心下冷笑。 说的如此冠冕堂皇,不过是因渡口盗贼大部分都是你谢岑派去的人罢了。 渡口也便算了,居然还在长安城内贩卖私盐,插手盐业。 朝廷早已颁下明文旨意,盐铁官营,禁止私盐流通并明确规定官场之人不得插手商业,清晰划分出了官商之间的界限。 他却不仅官商勾结,贩卖私盐,垄断盐业,还扮江洋大盗专门拦截渡口过往的巨商及域外进贡的船只! 你以为将一切擦干抹净便不会有痕迹? 天下从来就没有不透风的墙! 滕华面上却依然温婉柔和,笑道,“谢大人倒是为朝廷着想了,看来本宫倒要在这里替父皇向大人表示感谢了。” 她端起芙蓉白玉杯敬向谢岑。 将杯中清酒一口饮尽。 将空置的白玉杯高举在她与谢岑中间,语声清厉道,“本宫敬大人。” 谢岑也端起桌上的酒杯回敬,“公主严重,此乃臣等本分之事。” 台下众人自觉看着台上两人自导自演的一出戏,谁也不敢出声打破这场口头上的对峙,深怕一不小心便引火上身。 杨懿一个人坐在西南角落靠近琴姬的地方,对于台上的暗火不置一词。 案几前的酒杯菜肴原封未动,一双深邃的眼眸里含着不易察觉的笑意。 滕华淡笑不语,放下白玉杯,端坐在座下锦垫上,专心看着专为宴席准备的歌舞。 谢岑看滕华一番寒暄后专心于歌舞,便一挥宽袍,高声道,“感激诸位百忙之时抽空参加谢某的五十寿宴,今日宴会不必拘束,各位尽情放开了玩乐。” 他又举杯向滕华及滕胤宗道,“今日不知公主殿下及十一皇子殿下大驾,怠慢了两位,还望公主,皇子殿下海涵。”道完,一杯酒又已下肚。 滕华拱手,只淡淡一笑,以示礼节。 滕胤宗穿着羽蓝色广绫纹锦服,盘膝坐在宴几前,全身自然散发出尊贵的皇族气质。 对于谢岑的寒暄不做回应。 谢岑见惯了世面,却也不嫌尴尬,自然的收回杯和众人一同观赏节目。 酒过数巡,正在众人皆赏玩的起兴之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骚乱声。 外面匆匆跑进来一个家仆,指着门口,喘着气道,“老,老爷外头闯,闯了个乞,乞丐进来疯疯癫癫的,咱们拦,没拦住” 话音刚落,谢岑闻言一拍桌案,震得酒杯里的酒水洒了出来。 怒声大骂废物。 他道,“连一个手无寸铁的乞丐都拦不住,谢府白养了你们这么多年!” 那奴仆闻言“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连声求饶。 当谢岑正要发话之时,滕华从容笑道,“谢大人何必因这小事生气,跑进来了让人赶出去不就行了,可别搅了诸位客人的雅兴才好。” 谢岑原本想让人将这家仆带出去杀了,公主此时发话他便不好再往下说。 狠狠瞪了他一眼,怒声斥道,“还不感快叩谢公主!还愣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将人给我赶出去!” 那奴仆连声应“是”,向滕华行了礼,叩谢后匆忙跑了出去。 人还尚未跑远,他们拦着的那人便已衣着宽大,形容邋遢的出现在正厅门口,看不清容貌。 身后紧随着围上一群奴仆七手八脚的在他身上肆意拉扯,正奋力想要将他赶出去。 有世家子弟看见,眼底带着明显的嘲讽与戏弄,笑着揶揄道,“谢大人这寿宴办得可算是轰动京城了,就连这乞丐也想来凑凑热闹。” 滕华视线淡淡扫过刚才说话的那个人。 身材瘦削,眼睑高挑,一个男人居然生了一双细长的桃花眼,嘴唇笑的只剩下一条薄薄的唇线。 长相阴柔的简直像个女人。 又是一个穿着锦缎华衣的阶层,纨绔子弟。 那衣着松散宽大的男子力气倒不小,一挥手便将冲到他身旁的奴仆给推了开。 趁着身边的奴仆被他挥开的空隙,他转身向正厅看来,最终目光落在正执杯悠闲品酒的滕华身上。 滕华酒喝至一半,白玉杯尚停留在半空,酒液仍碰在唇上,半仰着头,视线忽然越过雪白的杯沿同他对上。 心里涌上一瞬间的熟悉感。 她寻着这股熟悉感深思追寻下去,却想不起自己是否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他的容貌几乎全都被遮挡在了散乱的黑发后,头发稻草一样凌乱的披散在身前,宽衣大袍将他整个人笼罩其间,只能从发隙里隐约看见一双闪着明光的眼睛。 让人看了便觉得有千树万树梨花在眼前一夜乍开的错觉。 他走进正厅,随着身体的移动带起周身气流的移动,他在流动的气流里朝她走近,带起的风吹开贴在他脸上的乱发,将一双清澈干净的眼睛完全暴露在人前。 他指着滕华道,“你,我承认,我的言论是错的,你是对的。” 滕华忽然想起来这个人是谁。 那天同花冠上寒山寺,在下山时遇到的那个青年男子。 滕胤宗刷的从锦垫上站了起来,侧身挡在滕华身前,挡住向滕华靠近的那个男子。 那人却像没有看见滕胤宗,继续自顾自的朝滕华走去,道,“我叫京氏易,我来找你,是想告诉你,我收回我之前说的话,要向你道歉。” 滕华差点“噗嗤”笑了出来,好在她整顿好情绪,整装严肃以待,才避免自己在人前失态。 这人居然被萧赞那家伙恶磨成这副模样,也幸亏她刚才没有认出来,这副模样她能一眼认出来才怪! 比她第一次在寒山寺看见他时更落魄了岂止一两分,简直天差地别了一个世纪! 萧赞那家伙还真是手下不留情,把人往死里整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 真正的平等 萧赞那家伙还真是手下不留情,把人往死里整啊 滕华执杯想着。 不过他也算是厉害,居然能从萧赞那张嘴里撬出她的消息来。 她悠然吞下嘴里残留的酒液,放下白玉杯,伸手拉开挡在身前的滕胤宗,朝他摇摇头示意没事。 滕胤宗回头,皱眉,担忧道,“皇姐” 滕华冲他抚慰一笑,道,“无妨,皇姐自有分寸。” 滕胤宗的目光将京氏易警惕的打量一番,确定滕华没有危险后才退回到自己的宴几前盘膝坐下。 席上众人看着这忽然出现,来历不明,落魄的跟乞丐一样的男人,心下暗自诧异。 他如何会与永华公主相识? 有人原本的鄙夷不屑已换成了惊诧不疑。 滕华抬头看他,瞳孔里折射出屋外的流光,映着他的影子,笑着问道,“萧赞告诉你我在此处的?” 京氏易沉默未说话,却已经无声的回答了她。 “他如何会告诉你?你做了什么?” 她很感兴趣。 “我需要一个机会。” 京氏易像是没有听到她的话,径直道。 滕华仰起头看着他。 “我为什么要给你机会?又凭什么给你?” “因为你与他们不同。” 滕华笑着反问,“不同?我不过一介女子罢了,又如何与众不同?” 她道,“这样的话我听的多了,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奉承于我?” 京氏易与她对视,直看进她的眼底深处,仿佛要将自己的凌云壮志,一身傲骨都剖开给她看。 她看见他眼底的骄傲,自信,和幡然领悟的通彻。 他说,“你说的对,我口口声声宣称无论高低贵贱。既无贵贱之分,又何来男女之别?是我迂腐狭隘了。枉我满腹经纶,却被这世俗所束缚。至于我是否奉承于你,待日久之时,时间会向你证明。” 他说的铿锵有力,说的壮志豪云。 他将他的鸿鹄之志讲给她听。 他说的对。 路遥知马力,时间会向她证明。 满酒的白玉杯在滕华手下一圈圈转着,她嘴角渐渐勾起笑意。 从最初开始,她便是有意将萧赞的消息透露给他。 她觉得,他是可用之人,可塑之才。 等他哪天想通了,找到萧赞,从萧赞那里获得了她的消息,她便给他一个机会;他若没有想通,那他只能继续做他的寒族,做他那“百无一用”的读书人。 然而,他就算是想通了,但若是未过萧赞那一关,他依然只能做他的寒门书生,永远跨不过世族与寒门之间隔着的那道门。 庆幸的是,他不仅想通了,还从萧赞那里得到了她的消息。 能得到萧赞那家伙的认可,可非常人能办得到。 杯中的酒液随她指尖的转动轻微晃动着。 她声似细沙,空灵却动听,笑道,“我便给你一次机会,看你如何证明给我看。” 机会是别人给的,需要机遇,却更是自己争取来的。 天下没有伸手白来的午餐,守株也并无以待兔。 这个机会不是她白给的,是他靠自己的能力争来的,那是靠他实力应得的东西。 她从席上起身,向正厅上座一施礼,举杯对谢岑道,“本宫府中还有些要事需要处理,永华先在此处恭祝谢大人松鹤长春,春秋不老,阖府共享天伦之乐。” 道完,将杯中酒液一饮而尽,拱手敬礼。 谢岑正要起身送别。 “谢大人留步,总不能留席上诸客独饮,无人作陪吧?”她抬手拒绝。 行礼辞别后,滕华转身对京氏易道,“跟我来。” 滕华与滕胤宗上了马车,见京氏易尚在马车外站着,掀着车帘笑道,“站着做什么?还不上来?难道你想从金光门走着回公主府?” 她倒是不介意他走着回去,但他若真从金光门走回去,怕是到太阳落山都回不去。 京氏易原本还在一番犹疑,忽然想起滕华先前的话,便也不再犹豫,一撩衣袍便上了车。 马车上,滕胤宗将旁边的京氏易全身上下看了个遍,目光从他的头顶扫到脚底。 京氏易安静的坐在车厢里,对滕胤宗赤果果的打量目光恍若未见。 滕胤宗转头问对面悠然自得的靠着身后狐绒软垫靠背的滕华道,“皇姐,你要将他带回公主府去?” 滕华浅笑,显出脸颊两侧浅浅的梨涡,调侃道,“不然带到你的云阳宫去?” 滕胤宗转头再次将京氏易全身上下看了个遍,撇嘴道,“还是带公主府上去吧我可受不了他这一派豪放洒脱的性情。” 闻言,滕华“噗嗤”笑了出来。 京氏易这外貌着装,在谢府的言行举止,大概看去,的确系属于“李白”的豪放一派。 她都怀疑,这京氏易不会是李白的疯狂崇拜者吧? 若真是,他这也太给偶像招黑了! 滕华朝旁边看京氏易一眼,郑重其事,若有所思的点头对滕胤宗道,“也许他正是隶属于豪放派的!” 京氏易对车厢内俩姐弟的调侃视而不见,恍若未闻,依然我行我素,两眼望车顶。 马车行到公主府前停下,滕华进府后招来花冠,“去找身男子衣裳来。” 她转身对京氏易道,“今后你以门客身份在我公主府内出入便可。你我相知时日尚短,总得让我先看看你的能耐,才能让我知道我在帮的究竟是不是个废物,你到底值不值得我费心思。” 她道,“我在公主府外另有一座宅邸,到时我派人去收拾出来,你再入住便可。” “公主费心了,我自有住处,便不作叨扰。”京氏易推辞道。 滕华见他推辞便也不强加说辞,半玩笑道,“也好,那你至少梳洗一番,换身洁净的衣裳吧?你以后这番模样在我公主府上出入,你不介意,倒是降低了我公主府的格调。” 京氏易此次倒不再推辞。 她转向花冠,朝花冠吩咐道,“顺便带他去梳洗一番。” 花冠应“诺”。 京氏易随着花冠去了后院,滕华在身旁的紫藤花架上坐了下来,滕胤宗则跟着在她旁边另一个花架上坐下。 他坐在花架上,侧着头看着草坪上刚抽芽的小草,道,“皇姐,胤儿看过户部呈上来的文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 带你见河神 “哦?”滕华学着他的模样半侧着头,身体转向他,发间的水晶石发簪像嵌着的星光。 “文案上说什么了?” “戎州近日正值季节性雨季,连日不断的暴雨导致江水泛滥。而又因其坐落在汉水沿岸,又恰巧处于两大江河交汇处,以至于每至雨季戎州部分县城便会江水倒流,洪水泛滥。” 说到此,滕胤宗奶脂般白嫩的脸上已染上微微的愠怒。 他在坐正在花架上,将头转向滕华。 “然而,大水还未来,戎州的附属县城北郡县却早已人去城空,照此下去,怕是洪水还没到,北郡县便已经成为一座空城了。” 滕华双脚从半空踩到实地,阻住正在晃动的紫藤花架,问道,“为何?” 滕胤宗答,“据闻北郡县的属吏每年都会向百姓征收大数额赋税,每年县府都有近百万税收,然而这笔钱财的用处却简直荒谬至极!” “如何荒谬至极?”滕华问道。 滕胤宗眼底含着隐藏的怒意,他道,“这些地方官吏以为属地偏远,父皇常年深居皇城对宫外事少有听闻便敢胆大包天,竟说据祖上流传,要给河神娶妻用! 给河神娶妻?哪儿来的河神?简直是荒谬!早已消失了几百年的规矩,如今竟被他们翻了出来用作聚敛财富的手段!” 滕胤宗坐在紫藤花架上,手拽着绳索,皱起眉头。 显然被给河神娶妻这一言论给气的不轻。 他道,“然而户部却只是草草将此事掀过,就这么算了。若不是我无意看到户部尚书呈上的文案,只怕最终北郡县成为一座空城都无人知晓。” 滕华皱了皱眉,眉心一点深思。 照滕胤宗如此说,早在前人便已经被否定的鬼神论,这些地方官吏却为达到自己贪婪的欲求翻出旧事,故技重施。 她知道曾有些地方有过祭拜河神的习俗,曾经还严厉处理过将妙龄女子扔进河里的事。 而这北郡县的属吏,既从百姓那里搜刮来大笔民脂民膏替所谓的河神举办婚宴,那是否还要给河神献妻? 荒唐!这该残害多少无辜的年轻女子! 滕华正沉静深思,又听见滕胤宗的声音传来。 “皇姐,胤儿想去北郡县一趟。既然做了不再做无用皇子的决定,总不能总在牢笼式的皇城里纸上谈兵,毫无长进,总要经历一番才能得到真正的磨炼,才能成长。” 她看见他神色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他道,“胤儿如今已经长大,能独当一面了。” 滕华正欲开口,京氏易穿着雪白大袖衫,脚下带风的从远处大步走来。 衣服依然宽大松散的贴在身上,腰间一条黑色缎带从雪白的衣衫间穿过束结,比先前一身泥土,束结毫无章法的“凌乱式”穿衣法显得更为舒爽精神。 他走到滕华面前,黑发被一条黑色缎带束在脑后,眼眸更显明亮,第一次将他的容貌不带遮掩的呈现在人前。 不加任何装饰素简的雪白大袖衫套在身上,衣衫下的脚步沉稳。 他道,“我可为公主分忧,此事交给我处理,不出几日,我便会带着结果回来。” 滕华垂眸坐在花架上,没有说话 浓黑的睫毛似蝶翼般微微闪动着。 并没有立刻给他答案。 这的确是让滕胤宗实地实践的一个好时机,也是给京氏易展示自己能力的机会。 若这次他们能够完美的解决,不仅滕胤宗在储君之位的争夺里让他更具优势,她还能顺势向滕世垣举荐京氏易。 虽然此次不可能给他权及王公将相的权势,但这是他迈进官场的第一步。 滕华从花架上站起,道,“好,这便是我给你的第一次机会,明日我便进宫向父皇请旨,你随我一道去北郡县。” “皇姐那我呢?” 滕胤宗也跟着她站了起来,上前拉住她衣袖问道。 滕华伸手去揉他柔软的黑发,每次她揉滕胤宗柔软细腻的头发时心下不自觉便会变得柔软,像化作了一滩水。 她笑道,“你也同皇姐一块去。” 第二日一早滕华便进了宫,简要向滕世垣说明情况后,便请旨去北郡县,顺便带上滕胤宗。 得到滕世垣的旨意后她便与滕胤宗,京氏易,花冠四人一同启程。 四人坐在一驾马车里。 花冠坐在车厢内干瞪眼,眼珠子在京氏易身上转了无数圈,终于按捺不住好奇问道,“公主,他是谁啊?” 她指向滕胤宗身边的京氏易。 那日滕华将他带回公主府时她便觉得奇怪,公主为何莫名其妙带了个来历不明的人回来。 但她知道公主做事向来有自己的分寸,这人或许是什么重要人物。 从那天以后,公主府里时常都会出现这人。 公主嘱咐过,这人若是来公主府,让他们不要拦着。他可以在公主府内畅通无阻,他们也就没有拦过。 但她一直很好奇,这人究竟是谁? 花冠对京氏易的记忆停留在公主府的第一次见面,对于在寒山寺的初见,早已抛到九霄云外。 此外,后来京氏易都是一身白衣飘飘的出现在她面前,清俊隽秀的模样,自然更难以将两人联系在一起。 滕胤宗插在滕华回答前,指着京氏易和自己,问花冠,“花冠姐姐,我和他谁更好看?” 京氏易眼皮也没抬,继续闭目沉思,仿佛滕胤宗不存在。 花冠不假思索笑答,“自然是殿下更好看。” 滕华正靠在身后狐绒软垫上闭目养神,听见两人的对话微微睁了眼,卷长的睫毛在白皙的脸上打出一片阴影。 她慵懒的半眯着眼,视线在两人身上扫过两圈。 真想把这两个人从半道上扔出去! 花冠这丫头谎话说的是越来越溜了,眼都不带眨一下。 滕胤宗这小子一见花冠卖萌本性就藏不住。 敷衍完滕胤宗,花冠继续向滕华追问,“公主,您还没回答花冠呢。” 滕华又闭了眼。 伸手褶了褶车帘,挡住有些刺眼的光线。 懒得睁眼,薄唇轻启,嘴里轻描淡写吐出四字,“狭路之友。” 寒山寺相遇,狭窄的山道,也算是狭路之友。 只不过她这丫头早忘到九万八千里之外了。 花冠“哦”一声,听得似懂非懂,迷糊的点着头,便不再追问。 她端坐在车厢内,忽然想起什么,一拍座下软垫跳起来一惊一乍道,“对了,公主咱们这是要去哪儿?” 她后知后觉问道。 滕华当日只是忽然说要远行,让她跟着,却并未说要去哪里。 滕华伸手堵住耳朵,皱起眉心,耳边总是回响着花冠不断的嚷嚷声,扰的她心神不宁,微微不悦道,“你这丫头,有点姑娘的样子。” 见花冠终于安静下来,她继续闭目养神,薄唇轻启,淡淡一句道,“带你去见河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 到达北郡县 花冠闻言,心下已经来回转了几圈思索滕华话中之意,等终于反应过来时,不由得难掩激动。 公主这是嫌她世面见得少,让她见见河神打开眼界? 马车内好不容易清净下来,可刚行至一半,花冠又打开了她那张合不拢的嘴,开启炮弹轰炸模式。 剩下的路程,车厢里几乎全是花冠麻雀一样叽叽喳喳的聒噪声不绝于耳。 “公主,真有河神?花冠长这么大这是头一回看河神。” 花冠在滕华身旁不时朝正阖目休养的她问两句。 滕华抽走花冠身后空置的靠垫盖在脸上,以隔绝她杀伤力极大的聒噪声。 过不久,耳边又传来她的念经声。 滕华忍无可忍,睁开眼,对上花冠兴奋看着她的眸子。 缓缓从嘴里挤出两个字。 “闭,嘴。” 滕胤宗见花冠实在好奇,又见滕华被花冠折磨的无可奈何,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便忍着笑,答,“花冠姐姐,真是河神,到时你便知道了。” 他笑道,“你就别给皇姐添乱了。” 说完还在她面前悄悄斜看了滕华一眼向她示意,像是在说——你看皇姐这副马上要发飙的样子,别一不小心皇姐将你扔下去到时候可有得你哭了。 马车里终于清净下来。 马车赶了两天的路程后抵达北郡县。 花冠敲开县令府的门。 一个奴仆穿着的人半眯着眼,无精打采开了门,打着哈欠训斥道,“哪个刁民竟敢敲县令府的门,不要脑袋了!” 花冠从到北郡县起就对此处县令的印象极差。 公主说带她看河神,这哪里像是有河神的样子? 一路走来,各家各户房门紧闭,城镇荒芜,街道萧索。 这北郡县令能将一座偌大的县城管理成这番模样,也算是他的本事。 此时看见开门小吏飞扬跋扈,更是怒从心起。 她上前几步将手里的鎏金手牌往他面前砸去,大声道,“大周公主驾到,还不让你们县令出来迎接!” 那小吏微眯着眼怀疑的看向花冠砸在他面前鎏刻着象征皇室字符的手令。 待看清后,瞬间像被泼了一盆冷水,清醒过来。 睁大眼睛仔细再三确认后,浑身一激灵,抖索着道,“小人这便去通知县令大人!” 说罢脚下生风跑了进去。 大约半盏茶的功夫,从县令府慌手慌脚跑出一个獐头鼠目其貌不扬的男人,穿着一身价值不菲的绫罗绸缎。 边跑边整理身上的衣服,像是中途被人打断,刚从一场床战中起来。 身后跟着刚才那开门的小吏。 他匆忙跑到县令府门前,喘着粗气向滕华等人叩地行礼。 “小人不知公主殿下大驾,有失远迎,望公主恕罪!” 现任北郡县令乃三年前上任,原县令原将北郡县打理的在众多城县里也算富甲一方。 百姓席丰履厚,丰衣足食。 可不知因何原因,原县令忽然被撤了职,之后便得到上级通知新一任县令将会在不久后到职。 新任县令到职后,废除所有旧县令颁布对百姓进行补助的方针政策,反加大赋税力度。 导致北郡县百姓大多逃往外地,人员流失,以致北郡县变成如今这副萧瑟模样。 花冠站在门前,照先前开门小吏训斥的模样呵斥道,“还不请公主和皇子殿下进府,难不成你要让公主与皇子殿下在你们县令府门前同你聊天不成?” 北郡县令连声应“是是!”,领着众人进了县令府。 滕华在厅内坐定,单刀直入,直切主题,毫不拖泥带水,道,“本公主听闻,北郡县每逢春夏大雨不断之时,便会有河神出现,我与皇弟对此事甚为好奇,正巧听说此时正是河神出没之时,便想来亲眼目睹一番这河神究竟长什么模样。” 说完,她抬眼看一眼北郡县令,唇边挂着笑,仿佛真是因好奇而来。 北郡县令被她们突然来访打的措手不及,条件反射连声答“是”。 滕华嘴角牵起讥笑,快如流光,一闪而过。 “本公主想看看,娶走我大周这么多貌美女子,他究竟有何异能。父皇也对此事也颇为上心,派了人来察看。” 她指着旁边的京氏易,道,“这位是刺史大人,由父皇派来负责此事,河神一事全权交由他负责。” 刺史是她临时替京氏易安排的身份,她并未向父皇说明她和滕胤宗此次游行的目的。 京氏易此次若处理的好,她就多了向父皇举荐的机会,若处理不好,也给他留了后路。 为京氏易日后方便行事,她才替他编排了刺史这身份。 照北郡县令的奸诈狡猾,让他配合一个毫无身份地位之人,不知会弄出什么幺蛾子。 她要说他是刺史,他就是刺史。 谁敢质疑公主说的话?或者向皇上取证? 虽说此时她该少插手,全权交给他处理,但此事能尽快解决是最好,她就能尽快向父皇举荐,京氏易也能尽早入朝为官,尽情挥洒他的满腹经纶,用入仕途,为朝廷出份力。 为此,她选择采用最简洁有效的方式。 捏造具有实权的假身份。 反正他们也无从考证。 此时有人从门外走进,狐疑的看了他们两眼,便从他们面前走过。 北郡县令连忙朝他挤眉弄眼。 因视线在在滕华等人身上,他没有看见县令的暗下示意。 滕华将一切看在眼里,心下冷笑。 滕胤宗京氏易等人也当做没看见。 小吏走到他面前,他们在旁边听得清楚。 “大人,年轻女子都准备好了,只等大巫来了仪式便可开始。” 北郡县令闻言,狠狠瞪他一眼。 此时,京氏易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 他道,“既然河神娶妻快要开始,在下跟着县令大人一起前往,也好当面问问河神对我们大周美女是否满意。” 闻言,北郡县令额上渗出密密的汗珠,沿着眉峰滑落,遮住视线。 滕华见他抖嗦着抬手擦掉汗水,笑不点破。 “这,这,这刺史大人还是不去为好,若是河神发怒,伤了刺史大人这可如何是好?” 京氏易洒脱豪放一挥衣袖,表示他不在乎,“有何可担心?” 话未落,他已大步跨出门外,头也不回道,“我正想看看究竟是我京氏易厉害,还是他一个水怪厉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 请河神上岸 闻言,滕胤宗哈哈笑了出来。 他拉住滕华的袖袍,趴在凳子扶手上,凑脑袋过去,悄悄问道,“皇姐,你认为是他会赢,还是河神会把他干掉?” 滕华笑着道,“说不准还真是他干掉河神。” 她偏头想了想。 以京氏易这潇洒不羁,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河神可能还真干不过他,他收了河神也说不定。 随后她想起此时的处境,推开快凑到她身上的滕胤宗,板起脸道,“坐端正了!” 北郡县令无计可施,只得带着京氏易一同前往祭献。 滕华滕胤宗花冠三人后脚也跟了过去。 县令带着四人到了献祭地,大江沿岸聚集着北郡县的老百姓。 道路两侧挤满了北郡县的百姓,却尽都敢怒不敢言。 有人想用身上仅存的力气冲破挡在面前的人。 却被紧紧拦在外头。 “慧儿!” “灵儿!” “” 滕华撇开视线。 “滚开滚开!阻了河神娶妻洪水淹来你们谁都别想活!” 县令府的人又推又扯,把哭着喊着的老人推搡出去。 滕胤宗双手握拳,指甲嵌入了掌心。 不为别的,只因为他自小养尊处优的他,直到到现在才看见这世态。 父皇忙于国事,对皇城以外的事几不过问,由各地官员管理。 然而,在他们看不见的角落,他大周的子民,正过着这样的生活。 滕华握住他捏紧的拳头,小小一团,指尖缓缓抵开他嵌入肌理的五根手指。 滕胤宗低头向被滕华握住的那只手看去。 有一股暖流缓缓注入,从他的掌心向全身游走,像在七月伏夏天,饮上一口冰凉的泉水,清凉之感灌注全身。 渐渐的,他心中的愤怒,无力感逐渐消散。 滕华看向滕胤宗紧绷的小脸,心中暗叹一口气。 滕胤宗此时还小,加之自小营造出的软弱无能形象,即使父皇对他加以关注,其他皇子也认为他成不了气候,不足挂齿,这才未引起过多的关注。 皇子们认为他无用,自然不会将争储那些血腥残忍的手段用在他身上,在皇城他无法看到人性的黑暗面。 带他出来,她就是要让他看到在皇城里他从未看过的人性另一面,也许对他很残忍,却是保护他最有效的方式。 京氏易却丝毫未被眼前干扰,大步走到江边,身子微微前倾一些,向正翻卷着大浪的江水看去。 不知道他想要做什么。 他雪白的衣袍有一角被怒卷起来的江浪打湿,衣衫被江风吹的翻飞如旗。 身后的人看去,似乎只要江浪一打上来,他就会被江水卷走。 身后北郡县令慌忙上前想拦住他,以免失足掉下大江被狂浪冲走。 京氏易扬手一甩。 挥开上前扶他的北郡县令。 被京氏易突如其来的大力一挥,县令被推得狼狈后退,差点跌坐在地上。 他不敢再上前,在京氏易身后高声提醒道,“刺史大人万莫离江水如此近,掉下去被江水冲走可就没命了!” 京氏易闻言回头转身,语调上扬几分。 “哦?” 他快步走近县令,倨高俯视他,同样高声道,“县令大人既知这江水湍急,被冲走必然没命,那这些女子又是如何得到河神那里去?” 县令被他问的语塞,踌躇着组织语言回答。 此时从远处行来一顶华丽的坐轿。 一个穿着奇装异服,珠圆玉润,三十出头的女人从轿上走下来。 她身上穿戴着奇异的服饰,棕灰色的瞳孔,比常人瞳孔颜色更浅,天然微微卷曲棕黄色的头发,眼睛深邃而有神,鼻梁高挺,唇线轮廓分明。 虽体态丰腴,脸部轮廓却如刀刻般精雕细刻,全身散发着不一样的异域风情。 下轿后,她朝他们走来。 滕华看着来人,心下突突的跳着。 她按住心口,抬头再向她看去。 心下诧异。 这是什么奇怪的感觉? 来人目光从滕华身上扫过,接着走向绑住的妙龄女子。 转向县令,态度雍容道,“县令大人,这便是此次给河神的献礼?” 北郡县令立即点头哈腰。 “是!是!” 他手指向滕华,“这是大周公主。” 接着指向旁边扎堆的女子,像是怕她认错对象,“大巫,这些是此次给河神准备的新妇。” 她点头表示知道,转身向京氏易。 京氏易和她目光对上。 她棕灰色的眼睛微微眯起,唇角上扬,五官轮廓清晰而分明,迎上他的目光。 “这些女子会乘坐在木筏之上,顺江流而下,至于大江正中,河神自会将她们带走。” “哦?” 京氏易一甩袖子,将手藏于袖中,负手于背,低头俯视着她。 “将大周女子送给河神,却从未有人亲眼见过,又怎知这河神对这些女子是否满意?” 他忽然转身问县令,看得县令心里阵阵发毛。 “县令大人是否能请河神上岸?” 他道,“或者,大巫能将河神请上来?” 他目光如炬,看着那异族女子。 “我只负通神,并无能请河神入世。” 那女子施施然说道。 北郡县令哑口无言,不知该怎么回答。 “如此,不妨派人下去走一趟,与河神沟通沟通。” 说罢,京氏易大手搭上一名正拦在百姓前面的小吏肩头,袍下生风,施力一提。 力大无比。 “扑通”一声。 江面泛起水花如柱。 滕华滕胤宗花冠三人看得目瞪口呆,呆若木鸡。 没想到他会采取如此直接暴力的方法。 却是最有效的方式。 只是,这次让滕华再次见识到,继上次在谢家之后,京氏易与他清俊外貌着实不符的无穷大力。 那小吏几番沉浮后,被怒涌奔腾的江水携沙卷走。 京氏易撩袍大退一步,靠着岸边立足,对众人高声道,“我们就在此处稍等片刻,等消息带回,再施以祭礼。” 北郡县令及一干手下都睁眼呆住,看着翻滚着巨浪的江水。 心里暗暗喊糟。 看此情形,此事刺史是非管到底了! 众人往后缩着步子。 深怕下一个遭殃的就是自己。 异族女子平静的看着京氏易将人扔下大江,唇角微微扬起。 江面良久尚无动静,县令硬着头皮走到京氏易身边。 “刺史大人” “怎么?”京氏易扬眉,“县令难不成是想亲自前去探探路?” 京氏易未等他说完便打断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 严惩恶风气 “不不不!”北郡县令连连摆手,头摇成拨浪鼓,下意识往后退去,深怕自己成为他的手下亡魂。 他道,“如此等下去也不是办法依小人看,不如明日再来?” 他当北郡县令多年,对河神一说自然心知肚明。 他们请来的所谓大巫不过是因其地位身份,为河神娶妻找个光明正大的由头罢了。 虽然这大巫寻来北郡县,声称戎州每逢春夏暴雨不断,洪水肆虐,乃是河神作祟,他怎么不知她是在唬人? 他请来大巫布坛祭礼,不过是顺势而为,为从百姓那里多搜刮钱财,聚敛财富。 但这世上哪里来的河神! 他可不想把命搭上! 不想被这位刺史大人扔进江里喂鱼! “何用拖至明日?今日此时不正顺应了天时地利?” 京氏易果断面无表情的驳回他的提议。 他看了一眼仍没有动静的江面,对瑟索的北郡县令提议道,“我们等了也有些时辰,县令的人却迟迟未归,不妨,有劳县令大人亲自跑一趟?” 说罢,抬手作势要扔他入江。 北郡县令连连后退,躲过京氏易伸来的大手。 “不不,刺史大人,依小人看这祭礼便算了吧。也许是河神对咱们献祭的新妇不满意才迟迟未做回应,既如此,日后也不需再做这献祭了!” 京氏易“哦?”一声。 看向身旁的异族女人。 “那这大巫作何处理?” 县令听京氏易话中之意,知道此事有商量的余地,忙对大巫道,“大巫请回吧,以后都不用再来北郡县了。” 在刺史大人的威严下,他的心里仍然“砰砰”跳的厉害。 笑话,此时当然是他的命更重要! 那被称作大巫的女子淡淡看了京氏易一眼。 面色依然从容,并未在她脸上看到半分难堪的神情,笑道,“既然如此,既不需要我,我告辞便是。” 说罢,滕华见她上了轿,仿佛刚才的事都没有发生过。 回县令府后,北郡县令深怕自己动作稍迟,京氏易就大手一挥,就把他扔到大江里去。 人还没到县令府,便已经命手下人一一上门抚慰在祭礼上的受惊门户,还发放了抚恤金。 这北郡县令滕华自然是不会再留。 回皇城后她会向父皇请旨废除现任北郡县令,恢复原县令的官职。 滕华看他摇头摆尾作伏低状讨好,只在心里冷笑。 暂且就让他再舒坦几天,等他们回到京都,他可就没这么好过了。 滕华等人刚解决完河神一事,脚步还未踏出县令府,便有成群的老百姓围了上来。 因近年来北郡县百姓被县令压榨的穷苦不堪,没什么东西拿得出手,人人都从家里拿了些自己缝制的衣服鞋子,还有的在篮子里装了自家田地里种的蔬果,拿到县令府门前。 老百姓见到滕华等人出来,纷纷蜂拥而上。 将他们围在县令府门前,将手里的东西通通往前递,深怕递迟了东西就送不出去。 他们不知道他们眼前这些人是什么身份,他们只知道他们救了北郡县所有人,想要感谢救命恩人。 他们不仅救了他们的孩子,还救了他们全县的人。 他们原本就想过不久后便要离开北郡县,即使他们的女儿被这些人救了下来,但北郡县他们却是无法继续留下去了。 只要每年的洪水淹来,即使没有河神一事,他们也有大多数人逃不过被大水淹没的命运。 但是这些人来了北郡县后,不仅惩罚了北郡县令,还在大江沿岸修筑了十二道渠,不仅阻挡住洪水淹镇,反而引大江水改道灌溉农田,化水害为水利,改善北郡县的民生。 十二道渠正在修筑中,想必不久之后便能竣工完工。 他们可是他们北郡县所有人的大恩人啊! 滕华看着群情激动的北郡县老百姓,柔和的笑着一一接过他们递上来的东西,没有多做推辞。 小心翼翼一个不落的全放进马车里。 花冠在她身后一起接过百姓们送上的东西。 滕华脸上绽开温暖似春风的笑容。 老百姓们这时才真正感觉到北郡县的春天来了。 滕华收下所有的东西,唇边挂着温柔的笑意。 “多谢各位乡亲们。” 她扶住一位脚步蹒跚差些跌倒的老人,放轻手下动作将她扶下台阶。 “婆婆,日后不用再怕恶县令了,马上北郡县便会上任新一任县令,你们的原县令会官复原职,到时北郡县的百姓再不用像如今这般任人欺凌了。” 那老人含着泪频频点头。 滕华后退倒回到身后的台阶上,站在县令府高大的府门前。 “在此,我永华向北郡县各位百姓道歉!” 她弯身躬了下去,直到视线几与地面垂直。 良久,她缓缓站起身,身姿笔直如玉树。 “因为贪官污吏的存在,因为朝廷的失职,因为多数人的包庇,才导致了如今的剥削陋习风靡和贪污风气的盛行,让百姓们处于水深火热的生活里。” 她眸色幽亮如星星的灯烛。 “我在此向各位保证,在不久的将来,定会给大周百姓一个政通人和,安平乐泰的康泰盛世!” 滕胤宗站在滕华身后,闪过一抹忽明忽暗的神色。 看着皇姐笔直的背影,她仿佛就是他的擎天柱,给他注入了源源不断的动力。 他的神色坚定,向着台阶下的百姓,同样也向着自己做出保证,语声里透着坚韧。 “我同样在这里向各位保证,终有一日,我一定会让大周百姓过上安居乐业,国富民安的太平盛世生活!” 京氏易依旧一言不发,默默站在一旁,不知在想些什么。 滕华等人在接受了北郡县一众百姓的谢意后便启程。 马车行至京都,滕华让人在京氏易的住处将他放下车,又行入皇城将滕胤宗送回宫。 马车到了皇城,滕胤宗不禁瘪了嘴,快哭出来的样子。 “胤儿就不能在皇姐府邸多待几日,皇姐再送胤儿回宫?” 他不想这样快就回宫。 “随皇姐出宫,你耽搁了多久的课业了?” 滕华板着脸,对滕胤宗装可怜视而不见。 对付这小子,不能用软的。 只要她稍微露出一点点心软的态度,他便会找准时机顺着杆子往上爬,得寸进尺起来。 滕胤宗自知自己理亏,便也不强求。 却转移话题换了要求,“那胤儿日后还能再去皇姐府上么?” “你若跟着少傅好好学,过几日皇姐再去你宫里接你。” 滕胤宗听闻滕华过几日便来接他,立即收了眼泪。 神情转换犹如变天,兴奋的跳到她身边,半蹲在她面前,伸手勾出小指,笑的像个孩子。 “皇姐说话算话,拉钩盖章!” 他把小指凑到滕华面前,等她伸出她的小指勾上他的。 滕华“噗嗤”笑了出来,不由心想这都什么年代的“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老掉牙的约定方式了。 心里虽然想说老掉牙,却也不想打击他的积极性。 她还是伸出了小指勾上滕胤宗的,“好,拉钩上吊一百年。” 她伸出大拇指盖上滕胤宗的,“盖完章了,相信皇姐了吧?” 眼见已经到了皇城,她催促道,“到皇城了,回去吧。” 滕胤宗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回答,便不多做停留,心满意足的下了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 你丫偷袭我 送完滕胤宗,滕华直接绕道去萧府。 却在萧府落了个空,于是转道去了大将军府。 到了将军府大门前,下了马车,她走向紧闭的将军府门口。 黑漆楠木大门上方悬挂着一块纯黑镶金牌匾,遒劲有力的篆刻着四个方正大字,笔触刚硬,入木三分——大将军府。 滕华拉住门环拍门。 “萧赞,开门!” 有浅淡的笑声从将军府大门内传来,笑意清爽,夹杂着浅浅戏谑。 “你在我将军府进出,何时走过大门?怎么变得这样斯文了?难不成还改性了?” 话音刚落,只见将军府南面高墙上忽然多了条黛青色人影,直接翻墙而过。 滕华拍拍身上的月裙,抚平刚才因起跃被风吹皱的衣衫,大步走向刚才声音的发源地。 要不是萧赞常年出入边关,在外征战,将军府大门几乎常年紧闭,她也不至于沦落到堂堂大周朝公主次次出入将军府还要像个小贼一般,翻墙入室的下场。 且他难得回一次京都,大多时间都在萧府内出入。 “你小子,就不能让我走一回正门?好歹” 好歹她也是大周朝的公主,他的顶头上司,每次都翻墙,搞得跟做贼一般。 却未等滕华将话说完,萧赞在林后宽袖一拂,伸手从身旁的桃花树上折下一枝花枝。 宽袖起伏间,桃花枝越过错落有致的竹节,飞出林间,朝着滕华的面门飞去。 滕华话至一半,却忽然见从右前方横空飞来一截尺长的花枝,却不见萧赞其人。 她下意识策手稳稳接住。 却在还未等她反应过来之时,萧赞已经从竹林里出现,手握细剑,猛烈的攻势向她直指而来。 滕华迅速将桃花枝在手上掉转方向。 手握枝柄,脆皮的花枝立即化作一柄坚韧的长剑。 臂上施力反手一挑,抵住萧赞袭来的长剑。 她眼眸微微半眯起来,对上他的视线,手腕施力一震,将萧赞的长剑挑离自己半寸。 借助巧力似游鱼一般灵活躲开他出其不意的袭击。 这小子,又偷袭! 滕华在应对萧赞突如其来的偷袭时不忘在心里将他狠狠骂了个遍,但在他的长剑下,却不敢有片刻的松懈。 滕华从他的剑下逃开,趁他没来得及下一波攻势之前,足尖点地,单足踏上身后盆栽里栽种的花枝施力,借力,踏力。 花叶一弯一直间,借力纵身向后一跃至高空,身轻如燕。 花叶微颤,只须臾片刻,便立刻恢复平静如初。 直到退到距离萧赞几丈之外的安全地带,滕华才执着花剑而立,有几缕青丝被咬在了嘴里。 她狠狠往地上吐一声,把嘴里含住的一缕乌黑的头发吐出来,手里的花枝直直指着他。 此时的桃花枝上的花瓣已经被震落的精光,分枝也被萧赞的长剑削的只剩下了一条光秃秃的主干,孤零零的横指在半空里。 滕华佯怒道,“你个小人,跟我玩儿偷袭!” 萧赞却不甚在意,无所谓的耸耸肩,“你不是都习惯了?哪次你来我不玩儿偷袭?” 他收长剑入剑鞘,“天下第一剑客的关门弟子果然不一般,进展果然神速。” 她师从天下第一剑师之事只有萧赞一人知道。 她自幼好动,喜好舞剑弄枪,小时候她和萧赞操着忘了从哪里折来的树枝比划,碰巧遇到当今名动天下,风声鹤唳的第一剑客朴道子。 朴道子上来便说她骨骼清奇,天赋异禀,是练武的好材料,要收她当关门弟子。 起初她被突然出现的朴道子糊弄的一头雾水,但转念一想。 既然有免费的补习班教她一门特长防身,何乐而不为? 然后,她十分果断的点头答应,欣然接受了。 原本只是抱着强身健体,自保防身的习剑态度,却未想到她骨骼不是一般的清奇,天赋也不是一般的异禀,而是属于一流清奇,一流异禀。 朴道子只是随便提点一二,她自己参透其中要领,步步引导,便练到如今这番境界。 萧赞收了剑,将滕华上下打量了一番,眼里藏着戏谑,笑着调侃道,“这次更灵活,倒是比上一回跑得更快了。” 言下之意,她的逃跑技能马上就能修到满点,无人能及了。 滕华自然听出了他话里的戏谑之意,毫不示弱的笑着回敬他,“这还不多亏了萧大将军偷袭技术的娴熟。若是没有萧大将军如此娴熟的偷袭技术的提拔,我的逃跑技能怎能长进的如此之快?” 萧赞居然还有脸抱拳厚颜无耻的笑着应承,“过奖过奖。” 滕华的嘴角抽了抽。 果然还真的是树不要皮必死无疑,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简直是为萧赞这小子量身定做,绝配! 萧赞执着长剑走向旁边的凉亭,无视她眼里的挑衅,单手为自己倒了杯茶。 自斟自饮道,“说吧,这次找我有什么事?” 滕华笑着几步跟了上去,状似随意斜眼瞟了眼他手里的茶。 “这就是你萧大将军的待客之道?主人独饮,却把客人晾在一边?” 萧赞扬起调子“哦?”了一声。 依然不紧不慢的喝了两口茶,笑着道,“你算是我萧府的客人?我怎么不知道?你不是向来都是以萧府的主人自居么?” 滕华打小便和萧赞对着干,萧赞说往东,她偏偏要往西,萧赞说不能做的事,她偏偏就要去做。 小时候她借着跟天下第一剑师学了两手,几次将萧赞摁在地上揍,还大言不惭扬言道,“这萧府,我永华才是主人,你萧赞从此以后便是我的跟班!” 滕华对萧赞的调侃视而不见,从他身旁越过走进凉亭,在凉亭里坐了下来。 她给自己斟了杯茶,一口饮了下去。 萧赞在她对面也坐了下来,穿着一身素色长衫,衣袂飘飘,温文儒雅的样子,掩盖了征战沙场该有的兵戈之气。 他将剑鞘放上石台,等着滕华开口。 滕华将手中的茶盏也放上石桌。 “这次回来待多久?”她开口问道。 萧赞笑着回答,“这次回来准备长住,不出京都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七章 移尊三宝殿 “哦?”滕华扬眉,问,“父皇召你回来的?” 萧赞噙着笑点头,不可置否。 他也不和滕华兜圈子,直接问出她这次来将军府找他的意图。 无事不登三宝殿。 “说吧,什么事找我?别跟我兜着圈子拐弯儿抹角,闲话家常。” 滕华见他提了,倒也不跟他客气,“我需要你帮忙。” “哦?什么忙?”萧赞洗耳恭听。 “替我向父皇举荐一个人,谋一官职,职位高低不论。” “在谢府寿宴上出现的那人?” 谢府寿宴上闹的一出早就传遍了长安城。 萧赞听说时心下也暗赞此人倒是可塑之才。 此人并未倚仗自己读了一番书卷,便装出一副清高厌世的模样。他将当今大周朝的情形看得通透,自知自己出身寒门,单凭己身一人,即使才能再出众,也无法跻身进入仕途,于是他便抓准了时机,懂得为自己争取机会。 他倒是还听说永华将他带去了北郡县,北郡河神一事便是由他出面解决,此人就像一块未经提炼的矿石,一但被发觉出来,前途不可估量。 有此一事,要举荐这样的贤才倒是简单多了,但就是有些麻烦。 滕华点头表示就是这人。 他轻声笑道,“你倒是聪明,知道明哲保身,倒是将我往火坑里推。” 滕华身子微微后仰,与面前的石桌隔了一段距离,背脊笔直如玉树,同样看着他笑道,“谁让你是大周朝的大将军,手腕高,人脉广,我不找你找谁?” 萧赞噙着笑,她这赞誉还当真把他当做她的专人属下使唤了。 他笑着反问,“大周朝武将向来不干涉朝堂政事,文武分明,你怎么就知道我能帮你?” 滕华不假思索笑答,“大周文官武将虽然各自职能分工明确,但你兰陵萧氏作为世代沿袭下来声望极高的士族大家,加诸你身为大周朝一品大将军的身份,还有你萧赞办不到的事儿?” 根本无需他亲自出面,他只需露个面,找人说几句话,便能将此事妥善漂亮的解决。 萧赞无奈笑出声,叹道,“看来声望高也未必是件好事啊” 滕华无视他表演浮夸的自演自叹,笑骂,“你该庆幸此刻还有人来扰你,待哪天我不来此处,你该要想我了。” 萧赞对她的回答早已习以为常,笑她,“你这自我感觉倒是挺良好。” 他道,“也多亏永华公主能看得起我。” 滕华扬了扬眉,笑着回,“哪里哪里,是萧大将军才能出众,本公主才能有人可托。” 语罢,两人相视一笑。 千金易得,知己难求。 这便是两人自小养成的默契,无需过多的言语,便能对对方能力的充分信任。 萧赞办事效率极高,自滕华去了大将军府找了萧赞后,不出两日,早早的便去完成滕华的嘱托。 他走进悬着吏部门楣的大门,吏部侍郎从内庭的门内迎了出来。 “徐侍郎!”萧赞看见迎出门楣的吏部侍郎,拱手向迎来的吏部侍郎拘礼。 吏部侍郎没想到小小的吏部门槛竟会迎来名声和威望都正盛的萧大将军,连忙拱手回礼道,“萧将军!” 拘完礼,他起身道,“萧将军怎么有空来吏部了?” 萧赞被吏部侍郎领着进了庭院内门,边走边笑道,“今日空闲,便想着来此处看看,看看可有哪里有我能出力的地方。” 萧赞在进门右侧的太师椅上入座。 吏部侍郎待萧赞坐下,笑道,“萧将军为国守疆,保境安邦,实乃我大周朝一代忠臣名将,如此繁忙之时还要操心宫廷禁军之事,吏部这些小事哪里用得着让将军费心。” 萧赞眸光精健,闻言笑着应和,“徐侍郎此言差矣,这些都是我们为人臣子应尽的本分,事无巨细。我为国戍守边关是为国家保卫城池,镇守一方,徐侍郎在吏部任选官吏则是为朝廷选拔人才,壮大我大周朝之实力,两者分工不同,职责不同,怎可如此下定义? 徐侍郎有这样的想法可就该反省了,咱们都是为国办事,为国家效力,哪里有身份高低之分。” 吏部侍郎听萧赞如此说,连声道“是”。 “是我愚钝了!” 他自然知道大将军来吏部自然不可能只为简单的闲聊,见有机会便插缝开口问道,“萧将军此来吏部可是有什么用得到下官的地方?” 见徐侍郎问出来,萧赞也不隐瞒兜圈子,直切主题,“我这次前来还真是有事向吏部侍郎请教。” 萧赞趁机问道,“徐侍郎可有听闻前些日子谢大人五十大寿上,有一男子当堂对永华公主说了一句话?” “我需要一个机会!”徐侍郎立即接口道。 他接着问道,“萧将军所说之人可就是这句话的主人,京都近两日盛传之人?” 萧赞笑答,“正是此人!” 他道,“此人不惧流言,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此话,可见其也是个耿直之人,且,此人饱读诗书经卷,悉颂四书五经,精通天文卜辞,却不似其他读书人,傲慢清高,眼高于顶;虽出身寒门,却知道在最正确的时间,以如此方式,为自己争取机会,可见其心智谋略过人,非同一般!” 徐侍郎连连点头,表示赞同他的观点。 萧赞见此情形趁热打铁,借机会继续追问道,“徐侍郎可还有听说戎州北郡县北郡老百姓积恨已久的河神一事?” 吏部侍郎微微点了点头,表示他知道。 北郡河神一案的文案还是他整理好各部文书呈到尚书台那里去,再由尚书台呈向皇上的。 萧赞见他点头正仔细听着,接着道,“这件事便是经由这人解决的。” “哦?”吏部侍郎颇感兴趣的抬起头,这事他倒是未听说过,他只知北郡县河神一事最终被解决的很妥善,却不知是如何解决的,没想到竟是解决自此人之手。 如此看来,此人还真是大将之材! 萧赞看出了他心中所想,紧接着打蛇随棍上,“这样的才子,在世族子弟的仁德c才能日况不济的今天,可谓是难能可遇。若将其掩埋在乡野村田,岂非我大周朝廷的一大损失?” 吏部侍郎垂着头像是在思考着,想想的确如此,默默点头。 他站起身像萧赞拱手,“萧将军的意思下官明白了,秘书丞一职尚有空缺,我会呈书至尚书台,将此人安排至秘书丞一职,先暂时整理修订史书典籍,但他日后能走到哪一步,那便要看他的造化和能耐了。” 得到吏部侍郎的这句话,萧赞起身拱手行礼道,“那便有劳徐侍郎了,我相信,此人日后必会成为大周朝廷的栋梁之才,我大周又将收揽一员能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八章 御书房谈话 出了吏部的门,萧赞接到消息说皇上召见,还未回府便又打道进了宫城。 萧赞推门进了御书房,他将楠木门带上。 修长有力的双手拢在羽蓝色立式水纹大袖袍里,躬身行礼道,“臣叩见皇上。” 滕世垣正负手站在一副水墨匀称的画卷前,画卷之上描绘着一个绝美的女子,拓跋氏。 听到动静,他从画卷前转身,抬手示意让萧赞起身,他道,“萧将军请起。” 萧赞起身站在白玉石柱旁,水纹宽袖拂在身侧。 “不知皇上召臣下所为何事?” 滕世垣继续转身看向画架上悬挂着的拓拔鸢的画像,神情专注。 良久,他缓缓道,“萧将军,对陈国使臣怎么看。” 未等萧赞说话,他便像是陷入了回忆。 他转身面向萧赞,目光精透,道,“陈国出使我大周,他们的意图显而易见,朕自然知道他们出使我大周的目的是为和亲,但朕只有永华这一个公主。” 滕世垣的声音透过楠木门上一层薄薄的高丽纸,隐隐约约传向御书房外。 滕胤宗刚从杨懿那里出来,手里端着半路从嬷嬷那里端来的凝神茶准备送进御书房,端给滕世垣。 他微微摇头示意御书房外守着的小太监不要说话,正要推门进去,却在门外模糊的听到“永华”二字。 不自觉停下手上推门的动作,放轻了脚步。 他停在距御书房门外的半步之遥,手里仍然端着温热的茶盏,腾腾热气从杯底传出,沿着他的手掌向全身游走。 他安静的站在门外。 滕世垣与萧赞的对话隐隐传进他的耳朵里。 他隐约听见萧赞道,“皇上,此事公主可知道?” 滕世垣无声摇头。 “那陛下是想让永华公主成为两国之间利益的牺牲品?” 滕世垣眉头深锁,“朕不希望德妃留给朕的唯一的女儿变成一个任人操控的傀儡,但以如今情形来看,朕却进退两难。” 他沉默良久,最终叹息道,“即使永华” 御书房内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两人的对话却仍在进行中。 滕胤宗无声的站在门外,却将后面的每一字句都听得清晰,仿佛都刻进了他的耳朵里一般。 他的眉心随着屋内对话的深入越锁越深,整颗心都随着二人的对话缓缓沉了下去 直到听到后面,仿佛有什么东西压的他骤然喘不过气来。 仿若他长久以来的信仰,在这一天,被从天而降的巨大铁锤通通砸的粉碎,任凭他如何手忙脚乱的拾捡拼凑,都无法再拼凑完整 若不是他今天无意间听到,父皇将消息封锁的如此严密,直到今日他才知道这些,而皇姐,怕是从来都不知情。 他慌乱的后退两步,差点失手将手中的茶盏掉了下去。 然而下一刻他却又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他也不知为何。 却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在逐渐的滋长蔓延,像参差错落的藤蔓,一节一节,纵横交错的缓慢的将他的全身包裹起来。 再将他柔软的某处深深锁在里头,一点一点绽枝开放 微弱的谈话声继续从御书房门内传出,是滕世垣的声音。 滕胤宗听见滕世垣道,“萧将军,不如朕将永华赐婚于你以你萧大将军的身份在各国战出的声望,陈国即使得知消息也无计可施,就算想要故意挑起战争也无法取得各国的支持,找不到由头,且你与永华自小又是总角之交,总归好过让永华和亲去陈国。” 萧赞沉默半晌,没有说话。 良久,他深深拘了下去,半晌未起,他低着头,目光在光线微弱的御书房内更显幽暗,缓缓启口道,“臣可以娶任何人,唯独永华公主。” 他从小和永华一起长大,对她的心思再清楚不过,永华把他当做竹马之交,对他没有半点男女之情,他也从未想过他们有朝一日会以夫妻相称。 他日她若是嫁给他,他们之间反不会再像现在这般无话不谈,反会产生嫌隙,他不想失去这个朋友。 反而有个人,比他更合适。 “臣,倒是有一个绝佳人选” “什么人?” “萧景侯府世子,杨懿。” 滕胤宗听见萧赞道,“萧景侯在各国战役中战出的声望远比臣要坚实稳固的多,萧景侯府世子也智谋出众,才华卓绝,是难能一见的地之人杰。” 萧赞道“若是将永华公主赐婚给萧景侯府世子,陈国即使想要挑起战事,他们也得先考虑萧景侯爷那一关。” 他的目光晦暗,深幽难测。 “出兵与否,关键就看陈国的胆量了。” 他这是为滕华做出的最好的选择,在萧景侯府的庇护下,能够把她保护的密不透风,且这是能稳住当今版图格局的唯一方法。 萧景侯在大周朝廷的权势虽大,但他从十六岁起便为朝廷在外征战,开疆阔土,赢得了众多民心。 至此大半辈子过去了,他如果有别的想法,至此大周朝估计早该易主了。 因此,萧景侯府世子是整个大周的绝佳人选。 滕胤宗听话至此,调整心绪。 待整理好心神,推门走了进去,将茶盏放上案台,行过礼后就退了出去。 像是什么也未听见。 萧将军说的对,如今能将皇姐从狼口下救下来的,唯有萧景侯府,皇姐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嫁到陈国去。 他在大周国内就听说过陈国的太子纵情享乐,荒淫无度,暴虐无道,太子府里的女人堆积成山。 传闻都说陈国太子玩弄女人的手段,无法直视。 进太子府的女人,几乎没有活着出来的。 陈国皇上却对这样一个荒诞无能的太子给于众多宠爱重视,以至于将来坐上皇位的人极有可能是现任太子。 陈国的二皇子虽然抱玉握珠,大智大谋,在陈国百姓中的声望也是极高,却被陈国太子打压的厉害。 倘若日后陈国太子真的登上皇位,岂会放过最可能威胁自己地位的二皇子? 陈国二皇子无疑会成为陈国太子登基后拿来下手开宰的第一只鸡,以此来警告朝廷里因为他的残暴不仁而反对他登基的众多猴子。 如果和陈国的联姻达成,以滕华在大周的身份地位,要么做陈国太子的正妃,要么就是陈国二皇子陈翃的正妃。 但无论是嫁给陈国太子还是二皇子陈翃,不管走哪一条路,将来都不会有好下场。 所以,滕华如今能走的路只有一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九章 樗蒲棋翻盘 然而,滕华本人却对她自己此刻在大周和陈国之间的尴尬处境还一无所知,全部心思都扑在了如何替自己,替滕胤宗铺路。 公主府内。 滕华换上一身男装,穿着湖蓝色素缎长衫,乌黑的长发全部被绑在一条月白的锦缎里,用一支白玉簪子盘住。 原本就修长的眉此时更高扬了几分,唇色是和室外的桃花花瓣相近的颜色,神采俊秀,转身就变成了美如冠玉的俊朗美少年。 “花冠,好了没?” “公主,真要穿成这样么”花冠别扭的扯着身上和自己性别不符的男装,从室内东南角的松柏梅兰纹立屏后慢吞吞走出来,不自在道。 “怎么那么多废话,让你换就换。”滕华转身,见她换好,二话不说便拉着站在立屏前,在原地磨磨蹭蹭的花冠出了长乐阁。 朱雀街此时正是万里斜阳垂地,烟红色的晚霞照的林间枝叶点映,花影乱斜。 街道上东南向的房铺斜影高出西北向两截长,横斜交织,高低错落有致,参差披拂的凌乱的交错在一起,和街道上小贩的喝卖声,店铺前迎风飘扬的旗帜杂乱的交杂一处。 街道中央不时跑过两个孩子,手上或拿着糖葫芦串,或拿着小糖人,挤在人群里凭借着娇小的身材优势利落的在人群里穿梭。 “卢!卢!卢!” “哈哈哈!南边的得卢!是头彩!” 一群小孩蜂蛹挤在高桥边的一间小店铺前,看着在小铺门前搭局,正在玩樗(chu)蒲(一种棋局,类似现代的飞行棋)的门生,兴奋的随着博弈的进展在一旁高声呼喊。 此时人群里不知哪个小孩儿高声喊了一句,“南风不竞!” 众人随声音朝南方的樗蒲子看去,却见南方还只差几步就要到终点了。 坐在南方的博弈者闻言,神色愠怒,怒声斥道,“你个无知小孩儿,管中窥豹,你又知道什么?!” 众人都在一旁跟着嘻哈大笑,一群小孩儿挤作一团嘲笑刚才发言的那个孩子,“卢竞,你这不是睁着眼说瞎话么?南方明明就要赢了,怎么就南方不竞了?” 其中有一个孩子大笑着嘲笑道,“果然只有母亲教出来的孩子见识都如此短浅!” 那小孩儿听到旁人侮辱自己的母亲,顿时气得满脸通红,双眼狠狠怒瞪着刚才说话的那人。 刚才说话的是谢府的小十爷,谢柏,自小就娇生惯养,被养的刁钻蛮横,到处惹是生非。 碍于自己同谢府小儿子身份地位的悬殊,那被侮辱的小孩儿怕给独自辛苦将他拉扯大的母亲带去麻烦,便不敢明目张胆还嘴,也不敢动手,几经隐忍,只能无声咽下受到的羞辱。 他咽下耻辱无声推开围挤的人群走到北方博弈者的座前。 滕华负手站在人群外的高桥上,残红的落日挥洒在她颤动着的长长的眼睫上,两扇扇贝似的睫翼仿佛一朵露珠滚动下的光鲜亮丽的花瓣。 睫翼扇动下,她笑着的双眸里是满满的兴趣。 她看着那小孩儿执手抓起棋盘上被打磨得两端圆锐,中间宽平,黑面绘牛犊,白面绘野鸡,像杏仁核一样的五颗掷具。 轻轻向上一抛。 “嘶”众人唏嘘——他这是什么狗屎运气? 五木的黑白两面在空中翻滚一阵,齐齐落在棋盘之上——掷出的五子皆黑,又是最高彩,“卢”。 但是片刻之后,众人就开始不屑低语。 “就算掷出贵彩又怎么样?就算他得“卢”可连掷c打马或过关,南方就快到终点了,他掷出贵彩也还是无法赶在南方之前到达终点。” 人群里的众人齐齐应是附和。 下一刻,只见那被众人叫卢竞的孩子移动棋盘上一颗不起眼的樗蒲棋子,将棋子顺着南方棋子飞出窝儿领域赤岸驿,再飞入另一方领域函谷关,攻击对方快到终点的棋子,将其撞回。 接着踩着南方剩下的棋子再次起跃飞进窝儿点陇西监。 众人睁大了眼睛看着卢竞只走了一步棋,不仅将南方的棋子打回原点,还为自己再争取到一次投掷的机会。 赤岸驿和陇西监都属于窝儿点,在窝儿点内不得攻击其他棋子,却可以再得一次投掷机会。 卢竞这小子一步却走出了多步的效果,还为自己开了条后路出来。 如此循环往复数次,卢竞执的北方棋子便已快到终点,而南方的棋子几乎全部从头再来。 众人都闭了嘴,不再说话,在场的人都安静了下来。 在北方坐着的门生呆愣愣的看着一个孩子在自己面前只两三下,便帮他扳回了局势,下意识脱口问道,“你,你是如何做到的?” 卢竞略带薄茧的小手指向刚才那颗不起眼的棋子的初始位置,再指向挡在那颗棋子前面的他方才借助飞跃的北方的棋子,道,“这里是窝儿点,窝儿点内不得攻击敌方棋子,那便以此为支点跳出限制范围。” 他又指向窝儿点外的区域,在各个区域里一一指出一个据点。 “樗蒲棋虽然是以终点为最终目的取胜,但若在到达终点之前出现突发事故,那么,门前流水尚能西,何况只是这棋局?每一个据点都极有可能有变量的存在,即使离终点只有一步之遥,假使变量插入,将这离终点只有一步之遥的先锋打回原点,那么之前所有的好运和部署全都将会前功尽弃。” 他的手指从棋盘上的棋子之间一一滑过,“这些不起眼的棋子,每一颗都有可能成为翻盘的关键。” 他道,“因此,在尚未到达终点之前,清除变量,扫除潜在威胁阻力才是关键,首先要做的是清除变量,而不是一味无脑的往前冲锋陷阵,这只是樗蒲棋而已,若是严重的,稍有不慎,说不准就全军覆没了。” 道完,他转头恨恨的看向刚才羞辱他母亲的谢家小十爷,以此来打他的脸。 虽然他自小为母亲抚养长大,但母亲却比学堂来的那些教书先生强多了,母亲自小便教导他不能犹豫不决,也不能盲目冲撞,要纵观全局,充分发挥部分的作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章 又神出鬼没 滕华看卢竞最后回头看谢家小十爷的那一眼可爱至极,这个巴掌在谢家小十爷脸上打的足够响,她不禁笑出了声。 孩子之间的恩怨分明,只要二人之间有仇有怨,不管身份的差别,总归能找到自己的方法把仇报回来。 然而,他年龄虽小,话里的真意说的却不错。 若不清除变量,稍有不慎,便可能被别人一举翻盘,而导致前功尽弃,全军覆没。 谢家小十爷在人群里朝着向他看过来的卢竞不屑“哼”了声,扭头就走出人群,迈着小步子回家去了。 “公主在看什么?” 滕华寻着这好听的声音下意识点头应答,道,“这孩子虽然年岁不大,看事情却比大人都看得更深层次,做事比所有人都要果断决绝。” 她若有所思,流露出惋惜的神色感叹道,“其实民间藏着的能人异士往往车载斗量,比世代继位的世家子弟要强上百倍千倍不止,只可惜这俗套的世俗制度将他们的才能埋没在了这俗世之中。” “哦?公主的见解似乎与寻常人不同,倒也深刻。如今细细想来,倒也的确如此。” 滕华下意识又要点头,寻着声音的来源深思下去,却又觉得有哪里不对劲,等终于回想起来究竟哪里不对后,猛然回头转身! 什么时候有人出现在她身后的? 这人方才喊的是公主! 滕华转身,视线碰巧撞到身后人的身上。 因离得近的缘故,从她的视线望过去,恰好看到身后人如玉光洁的下颔。 随着光洁饱满的下颔将视线向上移去,她望进一双漆黑如墨的深邃瞳孔,最后映入眼帘的,才是一张熟悉的面孔。 杨懿! 这人怎么出现的一点声音都没有,悄无声息,双脚飘地似的神出鬼没的! 杨懿微微抬起下颔,大方迎着滕华打量的目光,月白衣衫被从河岸越来的暮风轻轻吹起,映在暮色的烟霞里。 略薄的唇瓣上唇色是被映衬的和晚暮一般的淡淡的烟霞色,唇角微微扬起,扬出一抹飘逸流利的弧度。 滕华心脏的位置忽然剧烈的跃动起来,像有人捧着她的心脏不停做着剧烈运动。 她脚下连着退后两步,让自己与他保持在一定的安全距离之外,直到心里某处的跃动渐渐平息下去。 此刻,她的心里只浮上一个念头——妖孽。 杨懿将她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却随意将视线一转,眼神扫过她的视线方才所落之处。 “公主这是?” 询问的语气,但他的神色却分明表明他已经猜到了。 滕华心下暗骂一声。 你丫真能装! 她微微一挑眉,视线掠过高桥下小铺旁的棋局。 她原本就不是为那孩子而来,而是为与卢竞对弈的那人。 滕华装作若无其事,随意挑了挑嘴角,扬眉,却对他的话视而不见。 “哦?世子这是跟了我多久了?我怎么不知道世子居然还有跟踪这一特殊癖好?” 杨懿却似未听见她的刁难,微微低着头,逆着暮阳余辉深深看进她的眼睛。 声音似是从高山之巅远远飘来,尚缭绕缠裹着缥缈云雾,让滕华听得不真切。 “可能以后,臣都会这样跟着公主,公主日后怕是常要为我这特殊癖好费心了。” 滕华被他幽黑深邃的眼神看得心慌意乱。 那句意味不明的话又搅得她心如鹿撞,心间像被投入杂乱无章的碎石,瞬间荡起波澜起伏的巨大涟漪。 她慌忙调开视线,连着退后数步。 却退到身后高桥的横栏上被抵住脚步。 她意识到后背被横桥抵住,无法再挪动脚步,顿时感到窘迫。 转逝却又不由心生一怒。 她身为公主,为什么紧张的是她? 她紧张个什么鬼! 她是君,他是臣,该紧张的不应该是他么! 滕华收敛心绪,调整情绪,用深深的吸气呼气来稳住心神,压下心中来历不明的悸动。 正欲开口,杨懿不紧不慢抢先道,“公主要再不过去,人怕是要走了。” 把她要说的话打断在了肚子里。 滕华随杨懿的视线向桥下小道看去。 坐在南方棋盘方才和门生对弈的穿着锦服的男子正抬手,袖下右手将棋盘上的棋子拂乱,豪爽的道了句“我输了”后便要起身离开。 她也顾不得身前的杨懿,绕过他转身下了石桥,赶在那人离开前从他身后走上前。 “八皇” 锦衣男子看见面前的人,出乎意料,下意识便要脱口而出。 滕华插缝将他接下来的话堵在嘴里,笑道,“真没想到能在此地遇见七哥。” 滕华所谓的七哥反应过来她的用意,转瞬哈哈一笑,未点破她的身份,朗声笑道,“是啊,没想到在此地竟然遇到八弟。” 他道,“七哥因性情缘故,故常年在这马头街上厮混,却没想八弟怎么也来了?” 他的视线在滕华身上从上到下打量一番,停留了很久,接着道,“还是这么一身装扮。” 言下之意,为何穿着一身男子衣衫,还是一番男子的打扮。 滕华毫不在意的朝他微微一笑,整理身上轻薄简便的男子衣衫,似乎很满意这身装扮给她带来的轻便。 凑到他耳边笑着轻声解释道,“方便自由行动。” 也对,凭借八皇妹在大周朝的名声,她若是以女子装束出现在官道上,恐怕街头巷尾各大街小巷,犄角旮旮顷刻间便会被各式男人围得水泄不通,滴水不漏。 这样一来反而更方便。 会得滕华话中之意,滕司绍了然一笑。 滕司绍本是要回府,滕华便顺道与他一道走了一路。 两人一左一右。 “七哥,听说三哥马上就要回来了?” 滕华与他比肩行走在官道上,一起走向朱雀街方向,她不经意问道, 滕司绍乃七皇子,他与三皇子滕嵇忠走得极近。 滕司绍性情耿直旷达,又见滕华小小年纪便端庄秀气,行为举止大方得体,着实讨喜,在她面前也就时常藏不住话。 见滕华问他,他便笑着回。 “西部都是些蛮夷在边镇地的小打小闹,三哥原向父皇自荐请旨,自请抚平边镇骚动时便有十足的把握,且三哥向来抱有为国家建功立业的壮志,自然处理起来也就得心应手,三哥不久前给我来信,说再过两三日将疆镇的一切事宜安排妥当后便能回来了。” 滕华微微侧过头看他,些微好奇的笑着问道,“哦?三哥这么快就回了?七哥怕是早就想好该如何替三哥接风洗尘了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一章 月色夜微凉 以往每次滕嵇忠远归滕司绍都会在自己府上设宴迎接,这次他却不以为意,随意道,“哪用得着我替三哥接风洗尘,三哥这次边疆压制动乱有功,将所有事都处理得当,想必父皇那里怕是有大赏,哪里还轮得着你七哥我。” 他的脸上洋溢着微微的自豪感,夸赞道,“你三哥啊,说不准不久的将来就会在大周朝廷立下不朽功业。” 他笑道,“你七哥我啊,这次就等你三哥在父皇那里领完赏,再邀他去畅饮两杯就好。” 滕华笑的温文尔雅,像河间流淌的一股清流,她道,“三哥届时可一定要喊上八弟,八弟此时方才觉得与三哥的相处时间甚少,身为同生兄弟,如何也不应该生疏了。” 滕司绍以为滕华是想增进她与滕嵇忠之间的兄妹感情,便毫不犹豫爽快答应道,“这事有何难,届时七哥喊上你三哥一块儿饮酒之时将你一同喊上。” 滕华拱手一揖,笑道“那八弟就多谢七哥了。” 二人边走又边寒暄了一阵,待各自于半道分道扬镳时滕华猛然想起杨懿,再回头,却已不见了他人。 她如何都想不通杨懿在桥头那句话里的含义,索性两手一甩,懒得再去管。 等走到悬着公主府牌匾的黑漆楠木大门前,滕华抬头看了眼渐黑的天色,转身对花冠道,“备马,咱们出城。” 对滕华来说,从来没有天色早晚之分,即便是半夜三更,只要她想出去,她便会风雨无阻。 即使在大周朝有宵禁政策,城门有守夜官兵驻守,她也向来都是畅通无阻。 花冠收到滕华的命令后去准备马车,滕华懒得进府,也懒得同花冠一起去,撩袍在公主府前的青石台阶上坐了下来,百无聊赖的翻弄着袖襟上纹绣精致的丝线。 一抹银色勾月高高挂在暗沉的夜空,挂钩一样的月亮旁零星的嵌着几颗光线微弱的碎星。 春天的夜风吹过,将滕华耳鬓两边的浅发吹了起来,拂在脸侧微微的痒,却异常的舒爽。 她在青石台阶上平躺下去,半身横躺在身后的白玉石地面,乘着闲月,双手枕在脑后,睁着眼一颗颗数天上的散星。 伸手轻拂开鬓边被风吹乱的碎发。 晚风裹着微润的水气卷来一阵清新的淡淡花香。 她微微偏着头,侧脸看右边漆黑如墨的穹空。 一颗,两颗,三颗 八c九c十颗 夜晚的空气笼罩着淡淡雾气,携裹到人的身上带来清凉,天空像砚台洒出的墨水,喷洒在一层薄薄的宣纸上,慢慢的挥散晕开。 在浓厚的墨水里,最亮最耀眼的那颗北极星,旁边挂着七颗连成勺状的七颗小星。 滕华雪白的双手抬至头顶,拇指食指反向合成矩形,将最璀璨的北极星圈进她的视线。 她想,既然无法做那颗最耀眼的北极星,那她就做旁边七星里不可或缺的一颗星星。 哪怕少了一颗,都会变了样。 如果少了她,大周将很难运行。 她要成为大周朝里这样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而不是可有可无,任人宰割,刀俎下案板上的鱼肉。 她与三皇兄滕嵇忠的见面少之又少,从她长大至此,几乎可以说与他从未谋过面,毫不夸张的说,两人几乎形同路人。 她对滕嵇忠的印象过多也就停留在她有一个皇兄叫滕嵇忠,而对他的为人性情各方面都不甚清楚。 但是,这并不影响从今往后她想对滕嵇忠深入了解。 她感觉,滕嵇忠将来会是滕胤宗的一个巨大威胁。 滕华眯了眯眼,收回手,枕回脑后,乘着月色,静静感受着春日夜间的凉风。 或许她可以反其道而行,借刀杀人,逐个击破。 滕嵇忠两日后回长安,作为皇妹,第一次正式见面,她总该要有见面礼。 以滕嵇忠身为皇子的身份地位,从不缺什么,金银珠玉堆积成山,缺的是新鲜感。 两天的时间,她能用什么吊起他的胃口? 滕华侧头思考时,花冠正半身前倾蹲在马夫身边,车夫驾马行来,在滕华身前策停。 马车还未停稳,花冠从马车上跳下来。 “公主,都准备妥当了,咱们这是要去哪儿?” 滕华从白玉石上起身,抚平身上的褶皱,掀开帘子上了车,花冠紧跟上去。 滕华坐在车厢内轻声道了句,“去瀑布。” 花冠保持着上车的姿势,半掀着帘子回身对老车夫道,“去山泉。” 随后放下车帘,跟着进了车厢。 出城的路上一切都很顺利,除去在城门处守城官兵拦住盘问。 花冠听见马车外有动静,掀开车帘递出公主府的手牌,守城官兵见手牌,道了句“冒犯公主,望公主恕罪”。 恭敬行了礼便放了行。 夜色沉沉,水墨蓝的穹空下一辆青蓬双辕马车在宽敞的官道上缓缓独行,不多久就行至一方山泉。 滕华下车进了先前隐藏乱木的溶洞,翻手掀开遮盖碎木的荆条网。 露出荆条网下形至一半的半成品。 早在春秋末期,第一能人巧匠鲁班曾经就制造出能在空中飞行不下三日的机关木鸟,蜀汉三国时期诸葛亮也曾打造出木牛流马来为前线运输粮草。 关于中原上出现的早批小木人,也有《墨经》《三国志》《拾遗录》等众多古书曾经零散的记载过。 所以,小木人其实很早就已出现在了中原大陆,甚至比西方出现的更早。但是滕华不确定的是,这不存在于任何一个朝代的架空世界里,究竟是否有这些东西出现过。 但自从她出现在大周的十余年来,反正她是从未见过有木质机器人的出现,即使被人造出过,莫不说在大周是稀有物,在齐陈两国怕也极为罕见。 她就当做是借助祖宗千年来流传下来的秘术,在另一个平行或交叉的时空里传播弘扬中华文化的优良传统精华。 滕华顺手将旁边的荆条网也一起翻开,零碎的小零件全堆在她身后的角落。 将角落垫着的粗布拉到身前。 “乒乓”一阵响,连带着所有东西全都拉到脚边铺开。 碎石上躺着的半成小木人基本已经成型,只差各关节的链接和机关的安置,再在空旷的木材上加上手工绘画绘出五官,再套上衣服基本就算完工。 滕华开始着手完成最后的链接安装步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二章 滕嵇忠回朝 直到天边渐渐泛起柔软的鱼肚白,滕华大舒一口气,大手随意挥开粗布上剩余的零散物件,将东西“稀里哗啦”扫落一地。 摊着手成“大”字仰身大躺倒在简陋的破布上,舒口气,额上沁着薄薄透明的汗水,因长时间用眼过度,眼睛酸涩难耐。 好在背后垫了一层厚重的稻草,才不至于躺下时全身硌的疼。 滕华拍拍身侧的空挡,示意花冠坐过去。 花冠在滕华身侧坐了下来,双肘肘膝,两手撑颊,看着滕华折腾了大半夜弄出来的东西,好奇问,“公主,这是什么东西?” 滕华看着她笑而不语,再看看总觉得哪里少了些什么。 她侧头想了半晌,猛的从粗布上坐起来。 策手一扬,从腰间抽出一条银白色的柔软腰带。 原本就稍大的衣袍腰间失去束缚,顷刻间如墨散开,松散贴在她身上。 滕华颊边两个浅浅的梨涡若隐若现,晃着手上的腰带,自言自语道,“总觉得少了什么,原来是少了这个。” 语罢,她将银光潋滟的腰带插进小木人手里,顿化作一柄精致的软剑。 那银色腰带原本就是她隐藏在腰间,朴道子赠给她,天下难得的宝剑。 天下名匠采用寒冰玄铁打造的极薄透,韧性极高,却坚韧无比的璧剑。 因其韧性高,携带方便,她便将它绑在腰间充当了腰带用。 滕华退后半步,仰头看着头戴峨冠,战袍披身的自己的杰作。 她在面部轮廓进行了细部雕刻,面部五官经过精致的雕饰将人物展现的栩栩如生。 滕华拍掉手上身上的灰,嘴角渐渐上扬。 只需再给他的眼耳口鼻绘上色彩,就算正式完工了。 能动能武,刚武勇猛,升级版的兵马俑,绝对在大周朝乃至齐陈三国内独一无二。 届时将他手里她的软剑换上短兵器就算好,她可舍不得将这寒冰璧剑送出去。 滕华朝身后神秘一笑,将同她一起站起来的花冠按回稻草席坐下,笑吟吟道,“坐好了,给你看样好东西。” 她转到木人身后,探手摸向他背后的机关。 掌下用力手掌一旋。 “咔嚓”一声。 机关按下启动的声音。 花冠见滕华手下的木头人居然动了起来,身穿战袍,身材魁梧,双手起伏间,带动长袍翻动舞出一套剑法。 虽然她对剑法并不谙熟,但她时常看见公主闲时执长剑,在公主府的树林里行云流水般肆意自如的舞剑。 即使并不内行,或多或少也能看出些花哨来。 木头人动作虽迟钝了些,但能将一套剑法完整的舞出,却已做到极致。 她还从未见过能自己动起来的木头。 花冠大嘴微张,半晌挤出几个字,“公主这是” 如何做到的? 滕华对花冠的话笑而不答,嘴角微微扬起。 “给三皇兄的见面礼。” “公主这见面礼,在大周,怕是只此一家,绝无仅有!” 她弱弱道,“花冠也想要” 滕华耳尖听见,粲然一笑,似春风拂槛,“等我得空了,再做个更精致好看的给你。” 时间如乌飞兔走,白驹过隙,两日转逝即过。 天边软糯的雾白里漏出点点艳丽的瑰红,镶着淡淡的金色丝线,从浓墨的云朵里翻卷出一轮瑰丽的圆日,从东边升起,滑至高空如圆盘高挂。 长安城南城门明德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细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健硕的骏马马背上伏坐着一条赭红色身影,长袍被风鼓起,庄严铁血,扬鞭策马聘驰在南城门外。 高大骏马全身被通透纯净的黑色鬃毛包裹,在日光的照射下亮黑无比,前蹄高高扬起,一声嘶鸣,双蹄落地,越过城门防线。 一声清脆的策鞭声后,沉厚的声音随之响起。 “驾!” 马儿吃鞭感痛,长嘶一声,扬起健硕的双蹄向着正北方向的皇城奔驰而去。 “恭迎三皇子!” “恭迎三皇子回城!” 黑色骏马方驰进皇城,便有守门士兵跑着进去通报。 “儿臣,参见父皇!” 赭红色的身影在金銮殿前站定,丹凤眼,卧蚕眉,发如结绳,声似洪钟。 响亮的声音穿透大殿,随之向蟠龙殿上之人拱手拜了下去。 滕世垣示意他起身。 “皇儿辛苦了,快起,吐谷浑部之事如何了?” “禀父皇,州渠镇虽处在吐谷浑与我大周分界,但眉州城防完善,城池坚固,眉州因长期遭受鲜卑诸部骚扰,为预防诸部突袭,城墙坚不可摧,守易攻难,州渠镇士兵也从未敢松懈过勤苦操练,儿臣此番不过纸上布局,动了动嘴皮子,多用了一番笔墨,吐谷浑部落因抗不过镇上百姓的反击,便主动撤了兵。” 吐谷浑部落原是从鲜卑部慕容一族分离出来,慕容一族骁勇善战,英武绝伦,大周能不费一兵一卒,兵不血刃的将吐谷浑部落击退,哪像滕嵇忠说的那么容易。 但滕嵇忠既然能做到,无论容不容易,最终结果都证明了他的能力。 滕世垣听罢,高声笑道,笑声爽朗通透,穿透在整个金銮殿,连声赞道,“好!好!好!真不愧是朕的皇儿,轻而易举就将勇猛的吐谷浑部落击退!” 他道,“三皇子辛苦了,三皇子此番为大周朝的所作为,朕和众大臣都看在了眼里,这次少不了嘉赏!” 滕嵇忠铿然抱拳,声音洪亮坚定,铮铮道,“定国安邦,保家卫国乃是臣等之职责,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臣不为嘉奖,只为我大周朝民康物阜,百姓安居乐业!” 他道,“臣虽无法像萧景侯爷那样抛头颅,洒热血,血挽长缰,征战沙场,为我大周朝开拓疆域,巩固江山,成为干城之将,起码至少也该为我大周朝尽一份绵薄之力,才不负一片肝胆赤诚之心,不枉朝堂的栽培!” 滕世垣连连道好。 赏赐金珠玉器,绢帛锦缎,金银财物若干。 滕嵇忠叩拜谢恩,却无丝毫得赏的欣喜欢悦之情。 他想要的,不是这些看得见,摸得着的俗世之物,他要的,是这些庸俗的身外之物如何都比不上的。 他要的是父皇的重视,是满朝文武大臣的侧眼相看,他府上从不缺这些赏赐,他如此拼命为朝廷做事,在父皇面前表现自己,只是为了多博得父皇的一片信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三章 酒楼接风宴 他如此拼命为朝廷做事,在父皇面前表现自己,只是为了多博得父皇的一片信任。 滕嵇忠面上却笑的官方,将滕世垣的赏赐照单全收。 这些不过是填充了他府上几未开过,尘埃如柱的仓库而已。 滕嵇忠领了赏出了金銮殿大门,却在殿门右侧白玉石石柱后看见一条墨蓝色的熟悉身影。 他大步跨向前,走到白玉石柱旁,将石柱后藏着的人一把拎了出来。 “偷偷摸摸藏在后面干什么?” 见自己被发现,那人不得已从石柱后走出,笑吟吟道,“三哥” 滕嵇忠凌人的眉峰缓和少许,却依然没有笑意,负手看着他等他说话。 “其实也没什么,前些天三哥不是来信说今日到长安,七弟便想着喊上三哥去饮酒楼喝上两杯,就在这里等着了。” 他搓着手心问道,“如何?三哥去么?” 滕嵇忠始终板着脸看着他,滕司绍以为他会拒绝。 他却忽然大掌拍上滕司绍肩膀。 滕司绍正等他的回答,被拍的一惊,一跳。 随之“哎哟!”一声叫了出来。 滕嵇忠突然放声大笑,一甩之前“别人欠了银子没还”的表情,笑道,“走,许久没喝上两杯了,今日就和你小子好好痛饮一天,喝他个不醉不归!” 滕司绍一见滕嵇忠松口,笑着驳道,“三哥向来都是千杯不倒,万杯不醉,到时可别七弟醉的一塌糊涂了,三哥还能扛着酒坛子再喝他个三天三夜!” 滕嵇忠笑着一拳大力往他肩上抡去。 “你这小子!牙尖嘴利的!” 二人到了饮酒楼在雅间锦秀阁坐定,滕司绍挥手叫来酒楼里的酒侍道,“将你们酒楼上好的陈年佳酿通通搬出来!” 酒侍退下取酒,滕司绍便和滕嵇忠寒暄起来。 无非便是问他在州渠镇过得怎样,遇到过什么事,在常人看来客套到老掉牙的问候。 但在他们二人之间,这样的问候却是稀疏平常。 滕嵇忠居然一一将他在州渠镇的经历c所见所闻讲给他听。 不多久,锦秀阁内隔着屏风走进来一个琴姬,走到海青石琴桌前,在屏风之后席地而坐,轻柔的抚起古琴来。 琴声在雅间内流淌,隔绝室外的喧嚣,只余下浅幽清凉,美妙泠泠的琴音。 琴音绵绵时,一道澹澹色身影绕过黑漆葵纹隔扇,在安置着黄杨木松柏梅兰纹立屏后的那琴姬身边站定。 黄杨木松柏梅兰纹立屏将他们所处的角落分割一隅。 那人微微俯身低头,不知同那琴姬说了些什么。 只见他浅浅笑着,唇瓣微动。 那琴姬颊上渐渐浮现出霞红,放琴起身,轻柔退至一旁。 声似春风拂柳,羞涩而柔媚。 “公子,请。” 少年学着她的模样席地坐了下去,抬头朝她微微一笑。 “多谢。” 下一刻,将古琴横放到膝上,十指搭上琴弦。 十指流动间,他的指下似生出万千飘零的花叶,在寂静的锦秀阁内漫卷,夹裹着悠扬婉转的曲调,盘旋环绕。 上一刻还婉转轻柔,萋萋婉约的曲调,转瞬却似有无边的落木席卷而来,萧萧而下。 滕嵇忠与滕司绍自顾饮酒,未注意屏风后的动作。 滕司绍却忽然朝立屏后狡黠的眨了眨眼。 屏风后面的少年抬眸,回以微微一笑。 滕司绍随后端起白瓷小酒杯,若无其事的继续同滕嵇忠畅饮。 滕嵇忠喝至一半,突然将面前的白瓷酒壶往前一扫,道,“这么小的酒杯怎么能喝的尽兴?” 他向身后扬手叫来人道,“直接换酒坛子来!” 滕司绍笑着推开桌上的残物,应和道,“对对对!三哥说的是,这小杯子怎么能喝的够!” 他长袖一扬,道,“换大坛子来!” 接着便有人退了出去。 不知过了多久,锦秀阁的门开了,有人换了酒坛子进来,身后跟着另一人,着深色战袍。 滕嵇忠神思敏锐,下一刻便全身警惕起来。 “唰”一下从梨花木椅上站起,抽出腰间佩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砍向方才进门前后两人的脖颈,停在脖子边。 屏风后的琴音在长刀划出时,出现微不可见的断音,只稍许片刻,即刻恢复如初。 若不细听,无人会注意到琴音中途的细微停顿。 酒侍只觉一阵凌冽的寒风从颈间滑过,尚未做出反应,刀锋却已经抵上了脖子。 身前却像突卷起一阵细风,将他强行推得后退几步。 正巧避开滕嵇忠锋利刀刃下的凌冽刀风。 滕嵇忠一声大吼,眼神凌厉,浑身散发着暗沉的危险气息。 “说!什么人派你来的!” 那酒侍和他身后之人只需再稍稍移动半步,两人顷刻间便会同时命丧黄泉。 酒侍看见横指在自己颈间的长刀,吓得一哆嗦,“扑通!”跪了下去! 他跪在地上哆嗦着,双唇颤栗不止,早已惊吓过度,失去了语言能力。 滕司绍见状,连忙出面阻止。 他忙抱住滕嵇忠健壮的手臂,免得他手抖失手。 拽住刀把,连忙道,“三哥莫急!哪里有如此胆大包天的奸细或刺客光天化日之下不换装便出来行刺的!” 滕司绍见滕嵇忠刀锋依然停在那人脖子上,似乎认定了这两人不是奸细就是刺客。 他怕滕嵇忠一怒之下将那酒侍杀了,传到父皇耳中,便毁了三哥这些年在父皇心中留下的印象。 不由心中一急,狠狠一跺脚。 转头,朝立屏后薄纱似的人影急急大声喊到,“八妹,还等什么!” 滕司绍语音一落,原本古琴下的萧萧音律音调又行一转。 像是大江大海的尽头,不尽的长江滚滚而来,又似狂风骤雨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滕嵇忠只觉手下异样,接着大刀一震,被移出半寸。 只见酒侍后着深色战袍之人竟横着脖子,从刀锋上划过。 颈间却无半点血痕,没有伤口,甚至未受半点伤害。 滕嵇忠震惊之中一时忘记反应。 黄杨木松柏梅兰纹立屏后的人影十指变幻如行云流水,琴音随那人指下的风云变幻而骤变。 一会儿悠扬婉转,如浩渺烟波,一会儿又似有万马奔腾,气吞山河。 琴音自如转换,抑扬顿挫。 从滕嵇忠刀下逃脱,身穿战袍之人手执长剑,随琴音的变换而舞动。 剑姿也一会儿悠长漫漫,一会儿又排山倒海般一泻千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四章 酒楼的风波 方才因情况紧急,滕嵇忠为自保条件反射。 被滕司绍站出来一阻止,再细细一瞧,才发现似乎哪里不对。 眼前这东西不是人? 滕嵇忠大刀一凛,将刀刃从酒侍脖间反向抽回,趁他自如舞剑时,在他腿部长袍割出一道长口子。 长袍从侧腰部被割裂大块外翻,露出战袍下木头制成的双腿。 滕嵇忠讶然。 他再反手一挑,挑下他的头冠。 这是什么东西? 滕司绍在一旁偷笑,笑的几分得意。 滕华按下最后一个琴音,十指纤纤如玉,搭在琴弦之上,制住轻颤的音弦,收住余音。 一道清越之音随之从松柏梅兰纹立屏后悠扬传出,夹着清丽的浅浅笑意。 “三哥,八妹送的礼物可还喜欢?” 滕华身侧的琴姬听音不由微微一怔。 此人居然是女子? 随着声音的传出,一条澹澹色秀丽身影从屏风后从容的缓缓走出。 风华自生。 竟无人会将她的风姿同女子联想起来。 “三哥,这是八妹!”滕司绍在一旁笑容满面提醒道。 “这东西便是八妹造出来的,”他笑道,“这丫头,个头不大,心却大,不知哪里来的这般聪慧的思维。” 滕嵇忠似乎没想起来滕司绍口中所说的八妹是谁,手中长刀转向,指向屏风后,警惕看着从梅兰纹屏风后走出的滕华。 滕司绍急得想骂人,直跺脚,将滕嵇忠长刀横指的手拉下去,感到万分无奈。 他这个三哥什么都好,唯独不认人,脸盲! 就连自己的皇兄皇妹也没几个认得准的! 三哥认人,都是凭声音,听音辨人! 因此他的听觉十分敏锐。 奈何三哥与八皇妹未见过几次面,也就认不得八皇妹。 滕司绍在一旁向滕嵇忠一番解释,说明滕华的身份,又道出她的用意。 “八妹是父皇最疼爱的女儿,我今天总算明白父皇为何独独对八妹疼爱有加了。” 他推开滕嵇忠指向滕华的刀刃,陪着笑道,“这东西是八妹费了好大心思弄出来的,如今看来,叫我也不得不对八妹倾眼相看了。” 他称赞道,“大周百姓对八妹大周第一才女的称谓,果然不是浪得虚名。” 滕华谦让笑道,“七哥夸张了,八妹哪像七哥说的那样厉害,不过是些幼稚的小儿把戏,哪上得了台面,所谓名号也不过是因长安百姓口口相传,结果传的神乎其神的误传罢了,八妹一介女儿哪担得起长安百姓的推崇。” 在滕嵇忠终于了解滕华的身份之后,他放下手中的大刀,面部表情却丝毫未松懈。 滕华心想,真是谨慎之人。 她原以为滕嵇忠会对她这个并不熟悉,还算是陌生人的八皇妹冷颜以对,便自来熟的到他们二人之间坐下。 滕嵇忠却忽然开口,同滕司绍初见时一样,好奇问道,“这是何物?” 滕华了然一笑,爽快答道,“机械人。” “机械人?”滕嵇忠疑惑,“何谓机械人?” “以某种特定手段将某些物质结合起来,加以固定,再在这些物体内加以操控机关,利用高速的运转频率下达指令,让他接受指挥,操控其行动。” 滕华替他解惑,笑道,“机械人能通过他的自身动力和控制能力实现各种功能,也便是说,他身体内的装置机关,是操控行动的关键。” 她在做出这个木质机械人之前,有想过如何才能对其实行远程操控。 她绞尽脑汁,才想到音控之法,挠破脑袋才想到如何在这物质缺乏的时代,使用声音的运动频率控制机关。 想到后,她立刻改装操控机关,重新装置,让人打造出薄如纸片的青铜片,安装在机身内,利用空气流动促进青铜片高速的震动频率,使用音律操控。 所以她才能不动身后的机关,仅靠琴音便能在屏风后自如的远程操控。 靠声频引起空气流动,带动机身体内的机关。 这可是她闭关锁公主府,不睡,不吃,不喝,不拉,不撒,两天的心血! 滕嵇忠与滕司绍都听的云里雾里,一头雾水。 滕华也很无奈。 他们听不懂很正常,因为她的解释用语里很多固有名词都是现代才产生的,她总不能将固有名词拆的七零八碎,再以文言文的形式向他们解释吧?那样只会越解释越糟糕,把好好的一句话搞得面目全非。 估计到时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 滕华笑着打哈哈,扯离话题道,“这些都是八妹幼时贪玩,无意间遇见的一个怪人教的。” 她笑道,“我从前也从未试过,不过八妹听七哥说,三哥对一些奇闻异事感兴趣,便试着根据那位无名氏的描述尝试了一番,没想到还真弄出来这四不像的东西。” 滕司绍听罢,又对滕华多了几分欣赏。 见此时氛围僵持,几人都站着,他连忙活跃气氛,上前将滕华推到梨花木椅上坐下,笑道,“八妹既然来了,那便一块儿坐下吧,七哥让人换些酒性柔和点的清酒来。” 滕华却已提起一坛酒罐子大口饮了几口,用长袖擦掉唇边残留的晶液,嘴唇因沾了酒液而显得更加莹润饱满。 她笑道,“清酒哪有烈酒来的爽快,既然三哥和七哥能喝,八妹如何就不能喝了?可不能因为八妹扫了兴。” 滕司绍在旁边看得直瞪眼,待反应过来后不由放声笑道,“八妹看起来端庄贤淑的模样,没想到居然还是个酒罐子!” 滕华像是被人发现了糗事,故作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笑道,“这都被七哥发现了。” 旋即,两人彼此哈哈笑起来。 几人正喝得起兴,忽听得楼阁下传来嘈杂的吵闹声。 滕华放下酒坛,觉得楼下的声音有些耳熟,却又一时想不起在哪里听过。 她从半掩的高丽纸窗看出去,看见两个熟悉的小小身影,还有一个她未见过的漂亮小女孩儿。 扎着双螺髻,穿着鹅蛋色的流苏小裙。 那小女孩儿的手被紧紧攥在谢柏手里。 她看似想要挣脱,却如何都挣脱不了谢柏的大力桎梏。 卢竞上前想要推开谢柏,救出那小女孩儿,却被谢柏狠狠推开,摔倒在地上擦破了手肘和膝关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