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油纸伞》 第一章,序 混沌大陆,妖兽横行,威胁人族上万年。 而在万年之中,人族也在与妖兽的对抗中寻求到了变强之法——修炼成仙。 人族之仙,境界有六,由弱至强排列,分别为力之排山倒海、气之翻云覆雨、魂之通天彻地等三界六境。 而在三界六境之上,扛过滚滚雷劫而不死,便可羽化成为真仙,名为归一。 归一境强者万中无一,乃是人族对抗妖兽的顶尖战力。 而自人类有史以来,九成的归一境真仙全部来自于天空之上。 天空之上有两大修仙帮派,一为东方神州游云岛,世人称之为云都;一为西方神殿九天宫,常被简称为西廷。 云都修士有百自号百武狼团,西廷九天共有九千天众。 无人知道云都建于何时,亦无人知道西廷起于何时。在混沌大陆有史以来,云都与西廷便在一东一西,带领人类修士抵抗妖兽。 时光匆匆如流水,妖兽终在人族修士浴血奋战下被赶回到荒凉的北疆原野。 直到五十年前,北疆妖兽拼死挣扎,运用无道邪魔之法,凝结十万强大妖兽之血、肉、魂、怨熔炼出混沌大陆有史以来最为恐怖的妖魔。 妖魔有三,为梼杌、穷奇和饕餮,皆有万夫不当之大能、凶残嗜杀之恶行,连破人族防线,危急人族存亡。 就在人族防线溃败,妖兽即将大举南侵、生灵涂炭之际,云都与西廷挺身血战,力挽狂澜。 云都百武狼团与西廷九重天众全部出动。天上二强先后灭掉了三大以邪恶之法熔炼的妖魔,后又率领人族修士大破妖兽军队,重铸了北疆防线。 然,就在天下地上,人族欢欣鼓舞,庆祝劫后新生之机,变故陡然而生。 西天之上,战鼓擂动,金光漫漫,霞光破天,刀光拳影,海啸雷鸣,一座座璀璨庄严、富丽堂皇的金色宫殿在震天的轰响之中应声而落。 天地大惊,云都,在剿灭妖魔、驱逐妖兽之后,将毛头指向了九天西廷? 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吼叫声喝得仙凡跪服数日不起。 狼的呼啸在天地间悠悠回荡,数日不消。无人敢问云都为何人报仇,也无人知道 西廷缘何与云都结仇。 只见云都高歌猛进,西廷四重天败落凡尘,无数西廷天众血洒长空。 就在天下仙凡以为万年西廷即将在百狼的怒火中燃烧殆尽、烟消云散永成历史之际,东方东皇古钟突兀地响起在天地之间。 钟声盖过了世间所有的声响,天与地,震荡不休,东与西,哑然沉寂。 从震耳欲聋的轰鸣到针落可闻的寂静,只在钟鸣悠扬起伏间。 “不死不休!!” 嘶吼之声,惊天地泣鬼神。 这一声从灵魂深处发出的怨恨誓言,也是大战的终点。 而后,百狼四散,西廷封天。 第二章,玄冥冰棺白衣人 正午,阳光正浓,火/辣辣地烤在大海上。海面湛蓝一片,白云的倒影只有稀疏几朵。 白云之间,有一处岛屿。岛屿很大,与天相比只是一个斑点,却能代表广阔陆地之上无垠的天。 天仙的天。 岛屿之上,有花有树,有屋有人,也有一个巨大的广场。 广场上,青石板热浪滚滚,一个铁茶壶放在青石板上,在热浪中散发茶香。 茶香正到浓时,一个长发男子偏头向广场北侧的木屋看去,似乎在等待什么。 此人生得俊郎秀气,虽是男人的筋骨架构,面容却比寻常女子还要漂亮。尤其是那一双蓝眼睛,宝石一般,波光荡漾,总是微微眯着,和轻咧的嘴角一起构成似乎不会改变的笑容。 美中不足的是,他面色微白,身子纤瘦,似有病态。 此时,他端坐在滚烫的青石板上,虽是炙热难耐,热汗淋漓,却一动不动。 棋盘上,汗水一滴滴落下,又一滴滴被烘干,两盒云子分在棋盘两端,已经烫手。 他,原是在等人下棋。 “过来等着多好?”广场正中,是有树的,参天巨柳。是真的参天了,因为树长在了天上。 柳树枝繁叶茂,辟出了一大连荫凉,树下,一个男人正靠着树干喝酒,邋里邋遢的头发下盖不住剑眉虎眸,棱角分明的面庞上鼻梁高挺,嘴角酒渍晕得脸颊泛红。 只是打扮太过随意,衬衫敞怀,花裤衩颜色缤纷,人字拖随着他的二郎腿有节奏的晃悠着,散去了大半的英武之气。 “睡得久了,需要晒太阳。”长发男子看着棋盘,解释道,并不动。人字拖停了一下,似乎同意他的说他,闭上了眼睛一起等。 “啊切!!啊,舒服。”人字拖酒喝急了,猛地打了一个喷嚏。 微风起,卷动一片柳叶,柳叶翩翩,翩翩细柳,飘着飘着,向广场北面飘去。 两人的视线也向北望去。 北面有一个小木屋,在岛屿上的整齐遍布的木楼瓦房之中不甚显眼。 唯独颜色喜人,青色的,充满春天的气息。屋内静悄悄、空荡荡的的,没有桌椅板凳、没有纱幔床柜,毫无生活气息,也 没有无人生活的轨迹,无一粒尘埃可寻。 只有一个长长宽宽的玄冥冰棺,摆在木屋正中,通体银白,寒气四散。青木屋内,地上薄冰一层,空中,银霜飘飘,好像一个冰窖。 棺内,一个白衣人躺在正中,脸色惨白更胜霜雪,宛若冰雕。 白衣人面容平静安详,不像生,也不像死,似陷入了熟睡,又没有呼吸。 然,听广场上两人话中之意,白衣人是活的,那就是在睡,只是不知睡过了多少春秋冬夏,梦过了多少寒来暑往。 甚是怪异。 “他有起床气。”长发男子笑着说,语气颇欢快,捻起一黑子,落在了棋盘上,哒的一声,窗户开了,寒气散入风中,广场霎时凉快了许多。树下,男子未搭话,仍是闭目养神。 柳叶飘了半晌,终于找到了入口,顺着窗户,染上薄霜,飘了进去,轻轻地飞向冰棺。 棺内人,仍是没有表情,仍是没有呼吸,仍是在熟睡,没有半点醒来的迹象,宛如要睡到天荒地老。 哒,轻轻的,如蚊蝇点水。 ‘咔嚓。’冰雕兀地动了一下,雪白的眼皮,脆生生地睁开,漏出了一双空洞的眼球。眼球也是白的,寒气凛凛,像盖上了一层霜,睨着棺盖上的柳叶,便不动了。 这一睁眼,似乎耗掉了他所有的力气,他心中茫然,不知为何能够眨眼,冰冻,不能眨眼。 他的脑海里,有很多声音,有的清晰,有的朦胧,很乱,一片一片。眨眼间,声音淡了,只剩下一个疑问。 怎么换了个地方? 怎么会在这里?空洞的眼球上雪白的霜凝得更重。 “醒了?”屋外两名男子异口同声,掩不住地欣喜与紧张。 与此同时,大陆之上,塞外北疆。绵延万里的荒原上,一个金色的矮山中,佛钟嗡嗡作响。 一个年轻和尚,握着钟锤,下意识地问了句: “醒了?”而后,钟声渺绕、佛音浩浩 剑山之顶,剑仙舞剑,百年不停。今日却停了一下,沉吟了两个字: “醒了?”而后剑指苍穹,云雷隐动。 庙堂之内,龙椅之上,老皇帝正闭目倾听群臣称颂太平。良久,他突然抬头望向东方,问了句: “醒了?”,山呼万岁,庙堂具惊 。 仙之山,龙之水,许多人向东眺望,许多人轻轻问了句: “醒了?” 与此同时,碧海之上蓝天之下,一座随着碧波浮荡的仙岛,名曰蓬莱,蓬莱岛之上,有一座仙山,名曰不周。不周山有很多传说,最近千年的传说,是墓——狼的墓。不是真正的狼,而是以狼为名的人的墓,云中之都百武狼团中独狼的墓。 今时今日,墓已遍布不周山。不周山昔日负载多少传说,今日,不周山就有多少墓。 而云都至从初代圣主时期至今,共传了十三代,不周山上的墓,共有十三层,从山顶向山下围山排列,远远望去,擎天神柱一样的不周山宛如十三层的冰雕宝塔,庄严肃穆,令人忍不住想要俯首叩拜,不敢生出丝毫亵渎之情。 在不周山顶,也即是不周山第一层墓的上方,有一个冰棺傲立山巅,仿佛在睥睨天地。 山脚下,也即是不周山的第十三层墓群下方,有一个冰棺孤零零的躺在岩石上。棺盖上,躺着一个僵直的绿衣男子,没有呼吸,也没有心跳,宛若冰雕。 此男子带着一个鬼面面具——龙角鬼牙狮鬃蝠耳,血墨龙舞符文贴满脸颊、白眼无珠如深海寒潭,比之鬼魅魍魉还要可怖,其上蒙落的霜尘冰雪,山脚凌厉的瑟瑟罡风,盖不住、磨不灭那骇人的煞气万一。 冰棺之内,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却直勾勾地看着他,似乎在等着他醒来。这双眼睛大如银铃,因为是熊的眼睛。没错,棺材内躺着一只硕大的棕熊,圆嘟嘟的肚子变了形,紧贴在棺材上,脑袋也肥嘟嘟的,像个肉球。 冰棺原本是绿衣男子的,这头奇怪的胖熊抢了他的位置。 “我是熊!”奇怪的熊嘟哝一句,不知是何意。 云都上的冰棺内的白衣人醒了,这头奇怪的熊也从冬眠中醒了过来,瞪大滴溜溜地大眼睛,看绿衣男子会不会醒过来。 “我是熊!”大熊嘟哝一句。 —— 木屋内,欧阳白看着柳叶,半晌后,眨了一下眼睛,下一瞬,柳叶碎了,化为了飞灰。他轻轻转动眼球,似乎在想自己为什么在棺材里。 哒,长发男子落了第二子。 ‘砰砰!’两声爆破声从屋内传来,玄冥冰棺分 为两半,棺盖、棺身各向屋外两人砸去,眨眼近前。空气滞阻,寒气如柱,雪花飞散,咕噜噜的热气化为冰霜,沉闷萧瑟阴冷的味道压在云都上空。 “哈哈哈,还真有起床气!”端木雷狂放大笑,吹了口气。姜玉赫摇了摇头,挥了下手。 玄冥冰棺又倒飞了回去,撩起了走出屋内的白衣青年染着冰霜的白发,寒气亦倒飞了回去。柳树下、广场上,暖阳乍回。 姜玉赫拿起茶壶给自己到了一杯,冰冰凉凉,正好消暑。 “醒了。”欧阳白生硬地张嘴,一字一顿,迈着生硬的步子走向广场正中,一步一顿。 仍是没有呼吸。 “下棋不?”姜玉赫指了指棋盘,满脸期待。 “不下。”欧阳白抬头看天,沐浴着日光,说不出的舒泰,他已经睡了太久,忘了时间的太久。他的脑海仍然混沌,没有办法思考,所以,不下。 “下一盘。”姜玉赫不放弃,他等了许久,晒了半晌,就是为了等欧阳白出来下棋。欧阳白斜眼瞧了姜玉赫一眼,还是从前一般模样,想要挑眉,可是眉毛冻成了冰,眼皮也冻成了冰,于是,一眼闭,一眼睁。 甚是滑稽。 “不下。” 怔怔地,欧阳白看向天空,看向骄阳,看向自己。 第三章,黄粱一梦五十载 “不下。”五十年睡梦,犹如一夜黄粱。欧阳白醒来之后,脑中浑噩地回荡着记忆的声响,思绪不清,无法下棋。 “要不我陪你下?”端木雷的的人字拖晃得更快,一脸兴奋。 “你活不过三秒。”欧阳白和姜玉赫异口同声,不过,欧阳白的舌头仍然僵着,所以慢了半拍。 姜玉赫,是云都的老九,世人皆称其为云九,以谋算闻于天地。他还有另一个错号,虽然不似云九令人印象深刻,却更加具体形象——棋九,因酷爱下围棋而得名。他棋下得极好,当世第一,欧阳白赢不了他,端木雷则赢不过刚上云都时的欧阳白。 “你要不回去再睡会儿?”端木雷挑眉,不满意欧阳白的嘲讽,拿着一把刀对着欧阳白的屁股和脑袋用敲敲打打。广场上历时响起一阵悦耳的脆响。 端木雷听着敲打欧阳白的声音哈哈大笑起来,掏出酒壶牛饮,豪气满满,自信地上前。 欧阳白不答,无视他的举动,轻轻活动了一下脖子。 阳光浓时,冻僵的身体,已经化了许多。想着,他缓缓张开了嘴。风又起,他的肚子缓缓膨胀,既是在吸气,也是在吸收太阳的热。 眨眼间,白眼的肚子涨成了皮球,圆滚滚的,伴着脆生生的冰裂。 这一吸,如鲸吞龙饮,搅起流云滚动、狂风呼啸,搅起大海之上蓝色的波涛。 这一吸,让很多人确定,有人真的醒了。 “呼!”欧阳白又吐了口寒气,冷风肆虐,柳树上结出淡淡的冰霜,海上的天空,白云散了、远了。 广场上凉快了许多,白阳终于有了呼吸。 另一边, 端木雷坐在棋盘前,拿起白子,用白子敲了敲脑袋,又放了回去。 “三秒。”狂风止。欧阳白的身体终于化开,用了三秒。棋盘上,摆满了棋子,黑乎乎,一个白的没有,也用了三秒。 “这就走?”端木雷面不改色地起身,随口问。 “这就走。”欧阳白恢复得差不多,随口答。 “我的深海冰晶呢?”欧阳白语气阴冷,目光亦如寒冬,打在端木雷和姜玉赫的身上。 入睡时,他用深海冰晶冻住 了自己。醒来时,深海冰晶变成了玄冥冰棺。他并不觉得冰棺更舒服,因为深海冰晶对他很重要,关系到他能否取回自己的东西,能否找回曾经的路。 然,欧阳白的脸色依旧,似乎忘记了该如何气恼,只能加大声音,反倒可爱。 “我猜,你要挨骂了。”端木雷和姜玉赫异口同声。 “走个屁,给我过来!!”粗犷浑厚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震人脑壳,悠扬不散,是一个老头的声音,很老很老的老头。 …… 大殿前,欧阳白止步摇头。 他很急,就是为了避开老头子的训话,本想醒来便走,却还是慢了一步。 巨大的雕刻着祥龙图案的红木门咿咿呀呀地向两侧散开,阳光透过缝隙刀光一样劈在昏暗寂寥空旷的大殿内,太师椅不紧不慢地摇晃着,正在光明的线上。 欧阳白立在门前,光明是他的背影。 老者坐在灰暗里,顶着明暗变换的光影。 “为什么?”喑哑的嗓音不似刚刚那般浑厚。 欧阳白挤出一个生硬的笑,并不答。 门未全部打开,留着缝,欧阳白侧身挤进殿内,也立在了光明的线上。 “还,恨我吗?”喑哑微微转成沙哑,幽幽的双眸直直地盯着欧阳白不会变换的脸,半晌,微风打着转吹进空荡荡的大厅,撩起老者低垂的松弛眼皮,他慢慢地向西方远空看去。 今天很热闹,因为欧阳白醒了,这座冷清的岛,多了一丝生气,天地间热闹了很多。 “太久了。”欧阳白舔舔嘴唇。 太久了,五十年,纵然修道成仙,寿命绵长,五十年前的事,也算得上久远,很多事情都应该过去。 “呵呵,莫要骗自己。”老者把腿上的毯子,掖了掖,欧阳白想要上前帮忙。老者挥挥手,让他站住。不死不休,怎么可能是终点?他可不相信自己面前的小子能够忘记。 那年云都和九天西廷结下生死大仇,云都百人连破西廷五重天,杀的天昏地暗。正当云都向第六重天进攻时,云都的这位老祖,却叫停了自家的孩子。 孩子们不依,他竟以命相逼,直气得云都百武狼团分崩离析,成员四散离去,下落无踪。 也就是那一年,欧阳白重伤昏迷, 陷入沉睡,恍惚之间,已是五十年后。 欧阳白怔了一下,轻轻转头,转了一半,又转了回来。 “人老了,怕的事情便多了。想的也多,顾忌也多。是留是去,你自己定。我不能随心所欲。希望你可以。还记得你刚上云都时说过什么吗?” “逍遥。” “对,就是逍遥。我是不能了。一个等死的老头子,可不敢有那么大的奢望。诺大的云都,只剩下四个人,我,成了孤家寡人?呵呵呵,真是众叛亲离啊!”老者自嘲地嘟哝一句,声音又粗又哑,掩不住的凄凉。 欧阳白侧目,哒的跪下,像一坨冰块砸在了地上,直挺挺地听他的呓语。他虽然不喜欢老家伙,但是这个老家伙是他家的老家伙,需要尊重。 “为什么?”欧阳白怔怔地问。 话音落,他才发觉,老祖说得没错,他确实自欺欺人了,不然何必询问原因。别人也许能忘,他却忘不掉,因为他一直在睡。 老祖挤出一个生硬的笑,并不答。 睡一天,和睡五十年,有什么分别。? “呵呵呵,你还记得!记得多少往事前尘?”老祖幽幽地转了强调,微不可查地咧起嘴角,阴阳怪气地问。 欧阳白空洞的眼睛,霍地有了一丝光彩,如暗夜里的萤火,苍穹上的孤星。 五十年!没有一个人从老祖这里得到休战的原因,五十年,老祖没有一个人解释过。 既不想说,为何要提?只前尘,还没死,算什么前尘,行尸走肉?从被背叛的那一天开始,他便是了。 “觉得我无聊?我再问你,你还记得多少?”老祖将头靠在了椅背上,轻飘飘地问道。他老了,说说话都会觉得累: “某些东西,在心里,在骨子里。就是空山净水寺的和尚也做不到真正的四大皆空。你是黄粱未醒,自讨苦吃。” 天地间,山河外,世人皆道欧阳白醒了,唯老祖道他还在睡。 欧阳白直挺挺地站起来,看着老祖沟壑纵横的脸,直到日落西山、月挂柳稍。 “那又如何?” 白阳转身便走,他忘了一些事情,也有一些没忘的。无论忘记还是没忘的,都会随着相遇想起来,忘与不忘,并不重要。 月光洒下,他终究还是 错过了烈日炎炎,玄冥冰棺的寒气,怕是不能立即散去了。 欧阳白在心里叹息。 “等一下,你过来。送你一样东西。”老祖头也不抬、眼也不睁地说,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玉瓶。 —— 广场上,欧阳白缓缓走回来。 “走了!”欧阳白轻轻说,不看树下的两人,向岛边走去。他的心情并不好,虽然没有表情,只是皱起眉头。老祖的话,卷起了他脑海里的一朵花,不是金色的,是青色的花。 “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姜玉赫头,似笑非笑,一本正经地拨弄棋子,摆出一盘凌乱的残局。 “我终会赢你。”欧阳白头也不回,想着曾经的过往,以及前路在何方。 转念间,他落入了大海。 这一次,不会飞,也没有人带他飞,只能游去岸边。 因为他还没赢。 高空坠物,甚是可怕,砸出了百余丈的水花。一个猛子砸到水里,再抬头,银白的秀发抖落霜尘,完美地隐藏在夜色里。 海面上,出现了一道别样的浪花。 第四章,寒雷一叹如春雷 广场上,姜玉赫坐在黑夜里看向西方,眯着的眼皮忽然抬起,瞳仁没有了荡漾的微波,笑容被黑暗掩埋。 天空下、浪花上、柳稍顶、广场上、棋盘上,沐浴着暗淡的月光,挂了层霜似的,冷清寂寥。云都老祖坐在霜里,透过门缝,看着西方的虚空,喟然长叹: “哎,又走了一个。”诺大的云都,只剩下三个人了。摇椅吱嘎作响,似乎害怕寂寞,故意弄出声音沉静。 “你说他会去哪里?”端木雷腰佩双刀向西方虚空漫行。他的一把刀的刀柄上刻着月钩,另一把的刀柄上带着星辰。星刃与月钩,皆是混沌大陆有史以来排名前五的名刀。 “因果的指向。” 姜玉赫看着欧阳白的刀,恢复了笑容。五十年没有看见端木雷拿双刀了,不知道能不能见到刀皇的双刀齐出,今晚的月光和星光暗淡,希望刀光能增加点光亮。 …… 五十年前东西天大战,九天西廷一蹶不振,云都百武狼团解散。天上二强,带着团团迷雾,成为传说。 今日,五十年没有用刀的雷木,挎着双刀向西廷走去。 云都附近的虚空里,数道气流,向西流动。 雷木踩着虚空,慢悠悠地走着,似在散步。 西廷与云都,一在天涯,一在海角,相隔万里,但在雷木脚下,须臾之间。 他慢悠悠地走,是在等人。 欧阳白在大海上,抬头看了一眼虚空,加快了速度,留下一道冰痕。 有人想让他醒来,有人想让他接着睡,也有人想让他一直睡。 西廷便是后者,欧阳白并不意外,意外的是,竟然真的有人敢摸到云都边缘对他显露杀机。 “刀皇阁下,若有冒犯,还望见谅,可是前方就是我们西廷的领域了,您若有什么吩咐,烦请就在这说。”三个身穿金盔战甲的中年将军从对面飞来,弯腰行礼,态度恭敬地说道。他们全身金光流转,皆是仪表富贵、气态非凡,这便是西廷天众守门人,这便是凡人眼中的天仙了。 然,如此人物全都没有佩戴武器,姿态摆得极低。只因来人是雷木。雷木本名端木雷,因端木雷叫着拗口 ,云都之人,常称其为雷木,天下修士,尊称其为刀皇。当年东西天大战,雷木一刀便劈开了西廷第一重天的防卫阵法,自那日后,西廷没有人敢在刀皇面前用刀、无人敢在刀皇面前造次。 “没啥,我散散步。”雷木挠挠耳朵,并不止步。 “阁下,当真要不死不休吗?”三个人语音悲怆,微微颤抖着说,一步不退,决然而立。 雷木的话倒是轻飘,可是他腰间的双刀却是西廷所有人的噩梦。再者,云都轻功雁凌云,天涯海角咫尺间,让他去了,便是大战的开端。 云都狼团虽散,但是独狼仍在,刀皇一刀劈下去,群狼便会蜂拥而来。 五十年前,西廷四重天连破,如今能够挡住吗? 因此,哪怕距离西廷仍有数千里,西廷守护者已经不敢让雷木再进一步。 “哪能啊,我怕怕,不过有一句话说的对,死的一定不是我。”雷木将手握在双刀上,拇指轻弹,刀锋乍现,刀光如流星一般划破虚空,又如一面光墙向前推去。 西廷三名将军齐齐倒退数丈,避开清冷的刀光,冷汗津津。 雷木神情如水,风轻云淡,轻飘飘地说,轻飘飘地收回双刀,蔑视地看着三人。 只是露出些许刀锋,三个守护者便觉得心悸,便知道不敌。 这便是宣战了。 “阁下,五十年过去了,云都与西廷的恩怨还要继续吗?西廷可没有招您?为何突然宣战!”中间的将军满脸怆然,向雷木弯腰行了一个大礼。他实在不知,隐世了的刀皇,为何会突然向西廷气势汹汹地走来。 “呦呵,看来你不知道啊。刚刚过去的是第几重天的天狗?”雷木看到将军行礼,停下了,悬空盘腿端坐下来,漫不经心地问。 西廷人又称天众,天地之间,唯有云都之人,敢称之为天狗。 三人并不在意,神色恍然,立即表示: “那是第五,呃,明白了,速将第五重天天主带来见刀皇......” “不用啦!第五重天,不必留了。”雷木的话,每一个字都仿佛有万钧之力,重重地撞击在三颗突突猛跳的心脏上。 “你!”三名将军都被噎得呼吸不畅,银牙咬碎,眼球都要射出火来,他们断没有想到,刀皇 一人便想逼西廷自破五重天,这是何等样的胆色气魄,又是对西廷何等样的嘲讽。 然,他们没有丝毫办法,雷木不等反驳,已经用手撑着脑袋假寐了,泥塑似的,一动不动。停是停了,不进也不退。 三人已然明白,说再多的好话也送不走这尊瘟神,既如此,那就谁请来的由谁送。同是天仙,云都的仙与西廷的仙不同,西廷得罪不起云都。 “走!去找老祖!”他们不再多说,第五重天惹得娄子,凭什么让他们擦屁股,同是西廷天众,惹祸的只管逃命,把他们当成什么了?三个将军以余光瞥见雷木紧紧握住双刀的手,猛地咽了下口水,化为三道金光,消失在黑暗之中。 云层间安静下来, 月明星稀,一群飞雁在空中翱翔,许是累了,见到云巅有一泥塑,觉得是歇脚的好地方,齐齐冲上云巅,在雷木的头上,腿上,背上,刀柄上,密密麻麻地挤着歇脚。 雷木也不驱赶,任他们在身上落着,有故人说过,雁有灵,曾教她雁凌云,说起来,云都的狼,都受其恩惠。 ‘扑打打。’飞雁突然纷飞散了,逃命似的俯冲下云巅。天空之中,云雷炸响,震得风云变幻。细一听,却只是一声叹息: “哎,何必。”声音苍老,余音悠扬,却浑厚如黄钟大吕,卷起狂风,散流云如退潮,滚滚涌动。 声波涟漪一圈连着一圈,响在混沌天地间,响在山川秀林、江河湖海,响在大地上每一个角落。 大海之上起了千层浪,大地之上飘起漫天的尘。 雷木睁眼瞧了一下,揉揉脑壳,神情恍惚地嘟哝一句, “莫寒雷,叹息也如雷?” 欧阳白睨着虚空的声波,猛地砸进海里。 紧接着,巨大的轰鸣、爆炸、破碎声震天般此起彼伏地响起,西天虚空,黑云闪烁波动。波纹中,一道道裂隙出现,西天的夜色骤然间没了。 万丈高的金色宫殿凭空乍现,光辉比太阳还要浓郁,明亮了一方天地。西天之下,仙凡之人无不瞠目结舌地注视着云巅耀眼的璀璨。 再然后,巍峨的雄伟宫殿竟然在无数凡人的跪拜下,在万千修士的目瞪口呆中,裂了,碎了,炸了! 金瓦下雨般坠落 ,金砖化成流星,殿门石柱、宫墙围栏......一点点,一块块地从云巅分离、破散...... “云都,与九天西廷又开战了!”修士之中,自也人有知道五十年前的天战,此情此景,与当年一层层剥落的九天,何其相似。 惊恐诧异震撼之间,雷木伸伸懒腰,正欲回返,却蓦地停住了,豁然转身。欧阳白仰面躺在海浪上,瞧着西天,挑起眉梢。 “阿弥陀佛!贫僧谢施主馈赠!感激不尽。”又一道金光闪现,嗡地一声,此金光压过了金殿的金光,此笑声压过了沉重的叹息。 叹息声和宫殿破碎撞击声引发的翻转流云、狂风龙卷,刹那静止,时间仿佛被阻断,虚空静止了瞬间。 清爽的笑声,拂去了天地间亿万生灵的惊恐,天地间说不出的宁静。 巨大的金佛从北疆飘来,佛大如山,佛光普照,佛手更大,遮天蔽日。只见佛手轻轻一扣,金光如风,竟将破碎的金色宫殿囫囵个捧在了手心,已经散落虚空的宫殿碎片,也被吸了过去。 轻轻一握,西廷第五重天,便没了!被佛收走。 修士齐齐发懵,没等弄懂发生了什么,一夜之间,天上变故连起,究竟发生了什么? 难道空山净水寺的高僧出山了? 佛音又起,证实了部分人心中的猜测,却留下一个更加令人摸不着头脑的问题。 “施主,我在空山净水寺等你!” 金色的漩涡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金佛的头顶,虚空扭曲起来,巨大的金佛和金碧辉煌的宫殿,也扭曲起来,几息之间缩小成了个星光一样的光点。惊叫声中,光点被黑夜吞没,没留半点痕迹。 破碎的宫殿与金色的大佛,似乎从来都没有存在过。 夜,黑乎乎的。 一双比黑夜更黑的眼眸潜出海面。 “好盛大的欢迎会。” 第五章,一飞冲天如惊鸿 三天之后,灰白的海岸线缓缓出现在欧阳白的面前。 欧阳白向西方望去,不知道是不是该感激那声叹息,呼啸的海浪带着他飘了许久,省了他许多力气。 “等我。等我做什么。” 欧阳白最讨厌的就是道士和和尚,说话云山雾罩,绕来绕去,揣着明白装糊涂,美其名曰点化,实际就是卖弄。 想着,欧阳白从兜里掏出了老祖给的一个精致的瓷瓶。 “散寒丹。呵呵,名字还真是好理解。”欧阳白心存怀疑,此时留在云都的人,人品都有这样那样的问题。老祖对他说,吃了此丹,体内郁结的寒气便会向外散去。白阳则对老祖的话心存怀疑。 迟疑了半晌之后,白阳缓缓到出毅力黑乎乎的丹药,试探着咽了下去。 他身体的冻结虽然散了,但是,经脉之间、骨髓之中、脏腑之内,寒毒还在,必须得想办法驱散,不然难以恢复境界。他如今境界下跌、功力大失,只得借助外力散寒。 欧阳白眨眨眼,没有感觉到太大的不适,只是肚子微微发涨,还……咕噜咕噜响了起来,药丸起效极快。 “恩。”欧阳白挑了挑眉,有了特别不好的预感。 ‘噗!’ ‘噗噗!’ ‘噗噗噗!’ ‘……’ 民间常有人说,臭屁不响,响屁不臭,连环屁则又响又臭。 寒屁不知该如何分说。 欧阳白站在海岸边,响屁连连,肚子已经脱离了他的控制,不停地将寒气往外运。确实不臭……只是,每一个屁放出来,都会在地面上崩出一个深坑,深坑里必有寒冰。 若非他的衣服衣料特殊,这个时候,他的裤子肯定烂了。 但不用担心光屁/股,寒冰肯定会裹上…… 还好衣服透气性好…… 由此可见散寒丹药力之强、他体内淤积的寒气之浓。 没一会儿,海边已经被冰层覆盖,寒冰甚至向海里蔓延去了…… 仙人的屁,就是这么惊世骇俗! 晨曦,海岸晶光闪闪,好像铺满了钻石。欧阳白从大海游到陆地,第一天,是在放屁中度过的,与他所猜想的纷纷扰扰并不相同。 此时,他俯身趴在 了地面上。空中,一阵阵雪花、冰雹,随着轰响起落,他则被巨大的冲击力推进了沙滩里,留下一个亲身书写的大。这是他在连环寒屁中找到的驱寒的最完美的姿势。 他不能蹲着,也不能坐着,不然会因为屁的冲击力飞上天,甚至被冲击力推得到处乱撞。 从连片的寒冰与冰坑便能知道,冲击力是多么的可怕。 好在他的身体异于常人的强硬,不然会被崩散架了。 “停了吗。”欧阳白平静地呢喃。 终于没有了响声,肚子里有了一丝热度,欧阳白点头蹲起,揉了揉肚子,又揉了揉屁/股。 ‘噗!’擂鼓般轰响,一飞冲天如惊鸿!身后雪花纷繁,乍一看飘飘如仙。 “我/日你个仙人板板。”欧阳白在天上的时候,冲着云都的方向大骂,然,暴怒的咒骂平静如水、毫无波澜。 他无法动怒,连话都没有蕴含情绪。 那三个贱/人,绝对在大笑。 他想的不错,姜玉赫、雷木和他们的老祖,正笑得前仰后翻。能够让昔日的绝世天才因放屁冲天,可不容易。 “快快!那边似乎有人,好凉爽啊,肯定有宝贝。” “对,快点,别被人捷足先登了。” “还是要小心,刚刚好像有人在腾云驾雾。” “村长,不必担心,那些仙人都走了,现在有的也是华山派的仙人,不会为难我们的。” 听声音,是两个中年人,脚步细细簌簌,共有十三人。 欧阳白落回地面,身体猛地一震,抖落了风衣沾上的冰晶、雪花。 十三个拿着鱼叉的男人正好走到欧阳白附近。海边遍地晶光,他们差点被晃瞎了眼睛,这是什么东西?比金子还亮。 几人一起揉眼,看了再揉眼,反复几次,才适应冰晶的反光,一个个忍不住地眉开眼笑。 这么多的冰,如果能够拉到城里去卖,能顶村民们几年的收入,炎炎夏日,富人们都想要寒冰降温。 大海上的冰,冰爽而且干净,肯定受欢迎。 “村长!看那个人。”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年轻人走到打头的中年人身边,用鱼叉指了指欧阳白。 欧阳白也看着他们,不明白他们为什么因为冰而吃惊、欣喜。 来人全都穿着粗布麻衣, 赤/裸着臂膀,手里的鱼叉扛在肩头,是附近渔村的渔民。 冰,难道有什么用处?这些冰,来头太大,来源太过玄妙,这群凡人要之何用? 村长连忙按下了年轻人的刀叉。他很有见识,见欧阳白刚刚一飞冲天,便知其不凡,乃是仙人,用鱼叉指着,太不敬。 脾气大的修士,以杀人为乐都是寻常事。 一开始看见白衣似雪的人飞上天空,此地又是在华山派范围内,故此,村民们以为这人必也是华山派的仙修。 华山派对待凡人历来很好,村长自然不怕。万没想到此人虽然白衣似雪,衣着却并不是华山派的道袍。他的风衣和内衫都不同寻常,内衫裸漏在外,一排纽扣从脖颈处一直排到肚子,颇像边陲蛮荒之地的古族的服饰,甚是怪异。 村长微微抬头,见白阳面容阴冷如冰、双目空洞幽然,如深水寒潭一般看不到底,似乎能吞噬所有的光线,村长不由心悸,心声悔意。有钱也得有命花才好! “敢问,可是哪位大仙在此?”村长放下鱼叉,恭敬地对欧阳白说。其余人村名见状,也跟着村长向欧阳白行礼。 “不是我放的!”欧阳白怔怔地说,一脸平静如水、双目淡漠无波。 说完,他用阴冷的目光扫过众人,发觉这十余人皆是凡人。欧阳白略感以外,没有想到海岸边真的没有修士巡逻。 “呃,敢问,您是……”村长和村民们全部愣了。什么不是他放的,是说这冰块儿吗?不是你放在这的好啊,看你一脸嫌弃的样子,那就给我们,我们不嫌弃。 “我算不上仙,人,是不是都有待确定。”欧阳白想清楚了村长的问题,暗里自嘲一笑,向陆地望去,有些期待,许久没踏上久违的大陆了,不知道五十年间有没有什么奇闻趣事发生,不知道自己遗落在外的东西能否顺利收回。 却在此时,他又想起了自己丢失的深海冰晶,下意思地挑了挑眉。挑眉,是他现在表达不开心、气氛、纠结等等失落情绪的唯一能够做出的表情。 他说的轻巧,村名们却被吓得够呛。除了一开始用鱼叉指着欧阳白的年轻人,仍旧满心欢喜的打量地面上的冰,时不时地用刀叉敲敲。年轻人 满意地笑了笑,久在海边生存总是下海摸鱼捉虾的他,都因为寒冰的寒气连打了好几个寒颤。这样的冰运到城里也不会化太多。 其余村民们则脸色铁青地想:不是仙,也不是人,那不就是鬼吗?村长拉了拉那个年轻人,偷偷向后挪动脚步,小声提醒道: “铁蛋儿,快住手,别看了。”铁蛋儿是想要卖冰娶媳妇的年轻人的名字。 “无妨,你们想要这冰?”欧阳白知道凡人对于修士天生敬畏,轻飘飘地问。 “是你的吗?能送给我们一点吗,我需要钱回家娶媳妇儿!”铁蛋儿开心坏了,因为欧阳白提到冰的时候面无表情,似乎并不在乎。 “回来,不要乱说。呵呵,您莫怪,孩子不懂事,既然是您的,我怎么敢要呢。”村长点头哈腰的,向后退了两步,随时准备逃跑。 “你们要冰是用来卖钱?”欧阳白看着铁蛋儿问。 “当然了,这么多冰啊。夏天天气火烤一样,城里那些官宦富贵最喜欢用冰降温!还有的菜馆用冰做凉菜。这些冰可以卖出大价钱。求您了,您就分给我们一点。”铁蛋儿拿着鱼叉敲了敲地面上的冰,哀求道。 “那就送给你们了。”欧阳白听到铁蛋儿说有人要吃这冰,痛快挥手答应,转身便走,毫不迟疑。他这一走,村民们悬着的心立即放回肚子里,说不出地开心。 最开心的当然还是铁蛋儿,他是孤儿,穷得叮咣响,有了这些冰,聘礼也就有了着落。 欧阳白迈着矫健的步伐,向远处走去,头也不回。 村长看着他,见他脚步匆匆,似有急事,一阵狐疑。待确认他真的远去后,长出了口气,也上前兴奋地对着寒冰敲敲打打。 “村长,仙人留下冰太硬了,砸不碎啊!”铁蛋儿突然哭喊了起来。其余村民也和铁蛋儿一样失望地吵嚷着。 希望多大,失望就有多大,冰再好,带不走,也是白费。 “怎么办啊,要不要去求求仙人,帮助我们把冰砸碎?” “仙人……” 村民议论纷纷之中,欧阳白的清冷的嗓音从山林里传来。 村民们心神一凛,齐齐跪下叩拜仙人。 “这冰,你们吃不得。还有,我叫白阳,白天的白,太阳 的阳,记住。” 欧阳白并不担心寒冰对村民造成伤害。寒冰的寒气,已在阳光下散去了毒性,只剩胜过寻常寒冰的凉,重要的,是他的名字。 村民虽然说,海岸边已经没有修士出没,欧阳白却并不相信无人在此等他、寻他。留下个名字,是想看看混沌大陆,有多少人在意他的醒来。 ‘咔嚓咔嚓。’清脆的响声从村民脚下传来,铁蛋儿兴高采烈地蹦了起来。 “哈哈哈,这些冰都是我的了,小雨是我的了!”铁蛋儿兴奋地欢呼。 ‘噗~!’擂鼓般轰响,一飞冲天如惊鸿!村民们的笑声被打断,敬畏地看向空中的白衣仙人。 欧阳白飞在空中盘桓,向东眺望, “我们来日方长。” 第六章,扬州繁华抖清风 事情果如白阳所料,铁蛋儿等人将冰运到村里之后,真的有许多仙人去他们的村子问寒冰的来源。 村长等人如实说了,又有一些人小心地问留冰之人的名字。 问名字的,无一例外,皆是须发斑白的老人。老人们听了之后,有人欢喜,有人挑眉,少数想要闹事抢冰的人,都被白阳两字吓得一哄而散,不敢多留。 其间也有华山派的部分修士,从铁蛋儿那里买了许多的冰,给的钱比村民将冰运到城里去卖多得多。 既省力气又能得钱,让铁蛋儿非常开心,第二天就去王屠户家提亲了,如愿以偿,抱得美人归。至于白阳说的‘吃不得’他没敢告诉华山派的修士们,怕他们不要了。 华山派的修士们要寒冰,是作炼丹之用,据说添加了寒冰的丹药,吃起来,口感爽·滑,味道清新飘香,药力足足增强了一倍,甚是不俗。 —— 暮晓之初,化名白阳的欧阳白顺着古道向前。 他跟在了一个商队的后方,悄悄听着行人的谈话。 而匆匆行人无一不再谈论那日璀璨堂皇的宫殿、山一般大小的金佛,以及雷鸣一般的叹息。 “听说了吗,云都好像要现世了。” “云都,云都是哪啊,名字倒是很好听。” “云都,云都你都不知道。那日破碎的宫殿看到没有,巨大的金佛看到没有,据说都是因为云都。”说到此处,那人压低了嗓音,好像在说什么天大的秘密,生怕被人听见,脸上却挂着得意的笑,很受用于围观听众好奇的表情。 “瞎说,我听说,那个宫殿是因为一把刀、一个人才碎的。我可是参加过华山派升仙大会的,怎么样?”一个瘦高的男人用下巴指着说话的男子。 “切,那一刀一人就来自云都。欸,你进入华山派了?”那人吃了一惊,华山派可是天下三派之一啊,和人吹吹牛竟然遇到了一个大人物?说话之人不由有些心虚。 “呵呵,我要是华山派的修士,还他妈和你们走一块儿啊。”瘦子忍不住白了那人一眼。 “切!”老少爷们一起瞪着瘦子,没被选上你装个屁啊。 “不 过啊,最近华山派似乎有大事要发生,热闹得多?”瘦子也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对身边的人说。 “呵呵。”白阳冷笑,抬头看天。一道道剑光在天空中来去匆匆、盘旋飞行。剑光飞的并不高,凡人也可以看见剑光之上的剑士胸前的华字,哪里还用多说。 “呦呵,这位小兄弟还不信,我说的可不是升仙大会,华山派已经到了多事之秋。好人不得好报,好仙也他妈的得不到好报啊!”那名瘦子听到白阳的冷哼,感觉到了嘲讽,气急大喊。 “寒气,还得些日子才能散去啊。”白阳不管他,轻声嘀咕,向前走去。人流已到了扬州城下。那两人人逢人就吹,已经说了一路,想来空山净水寺与云都出世的消息已经传遍混沌大陆的每一个角落,修士界很有可能因此发生剧变。 白阳并不关心这些变化,他只想找回自己。 听同行的路人说,扬州城是江南地区能够排进前五的繁华城市,城内居民足有几十万,光是城防兵就有上万人。城内还有两个气界覆雨境的修士坐镇,是人族的重镇之一。 白阳对这扬州城也生出了好奇之心,随着人流向扬州城走去。 午后,白阳与商队来到扬州城外。 还未进城,熙熙攘攘的行人、络绎不绝的商贩排成的长龙便舞动在他的眼前。 灯红酒绿、舞榭歌台、莺歌燕舞、吵嚷叫卖……这烟花世界、烦恼人间,他已经记不得有多长时间没有见过了。 举目,城墙在风雨的吹打下已变得青黑如铁,墙上巡逻士兵的铁甲在夕阳下熠熠生辉。城门下,城防兵丁拦住往来的行人,小心检查,再一个接着一个的放行,长长的队伍慢慢堆成一团。 白阳排在人群里,衣着如雪,面冷如冰,不等近前,便成为了士兵们的重点关注对象。 他昂着头看向城门上挂着的已经生有锈迹的扬州城三个大字,突然想起了自己的故乡,那也是一座城,比扬州还要大的城。 “站住!”明晃晃的枪尖抵在白阳的下颚前。城墙怪兽一样的巨大阴影将他压在里面,夕阳的光晕溃败退去。 他下意识地随着随着人流攒动,回神时,已经到了门洞下。 “叫我。”白阳 看着紧张的士兵,迷糊地问。士兵却没有回答,反倒退了一步。他便下意识地跟进,看着被城门缩小的城内的繁华热闹。 拦住白阳的士兵们身着琉璃盔甲、手持丈二长枪,威风凛凛、气宇轩昂,全都是在战场上流过血的战士。可就是这样的兵,瞥见白阳空洞的双眸时,不由心惊胆颤。 “放肆!”一个手提阔刀的精壮汉子怒喝一声,惊退了围观的路人、惊醒了失神的士兵。士兵们顿时有了底气,向前挪移了一步,想要逼退白阳。 汉子叫王贵,二十五岁,是城防兵的队长,老早便注意到了白阳,已经不着边际地将他全身打量了一遍。自从三日前的变动之后,扬州城便严密排查过往的行人,以防邪修妖道趁机潜入城内作乱。 白阳双手插在衣兜,立在原地,不看指来的长枪,反而目不转睛地盯着王贵和王贵手里的刀。 王贵用刀柄挠了挠头,暗自揣测他的来历:衣着古怪、气度非凡,多半是哪家出来的贵族公子,抑或是附近帮派之中的弟子,当然,如此怪异的气息,也可能是邪道修士,不过邪修很少敢这样明目张胆闯扬州城的。 王贵又梗了更脖子,不敢多加得罪此人,又见有人群围观,不能直接放过,不然被人报告将军说他王贵守城不尽心,可就玩大了,于是硬着头皮问大声地问: “哪里人氏,来扬州城有何贵干?”他用阔刀将长枪的枪尖向下压了压,声音粗犷,把一些商贩都吓了一跳。 白阳看着他,面色语气都柔和了些许。 “找人。”白阳的声音也很大,学着王贵的口气说。然而,白阳只能学出声音,却学不出情绪。王贵点点头,很满意欧阳白的态度与声音,接着问: “找的是什么人,探亲还是访友?” “都不是。”白阳眨了眨眼,不知该从何说起,嘴边泛起一丝不可察觉的笑意。 “快说!”王贵终于忍受不住白阳温吞的样子,怒声呵斥。 白阳轻咧了一下嘴角,徐徐开口。进城的队伍一时间停滞下来,路人远远地围观,时不时叽叽喳喳地低声议论。敢到扬州城闹事的人着实不多,有热闹看,他们便不急着赶路,全都期待地竖起耳朵听声 。 “我找的是我自己。” “……” 热闹的扬州门防一时没了声音,密集的呼吸声都顿了一下,旋即夹杂着“神经病”“脑子有问题”的嘲讽。 “拿下!”王贵的火气腾得串起来,万没料到此人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羞辱他的智商,这下子就算真的是世家贵族,也要拿下严办,不然城防兵的颜面何存。 白阳无奈地长叹一声,就知道说了也没用,肯定没人能听懂,还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哗啦啦,盔甲碰撞声连成一串。围堵白阳的士兵瞬间多了一倍,银枪水桶一样围成两圈,将白阳死死地围在中间。 当是时,忽有寒风从古道上吹来,灌入城门,推动了夕阳,城墙的黑影由西向东移动加速移动,更浓了。 明灭之间,王贵眼眶血红、几欲瞪裂,面上的血色忽如晚霞似火,后又随着夕阳沉下了西山、化为惨白。他提刀的手止不住地颤抖,呼吸和心跳安安静静,不敢乱动分毫,冷汗不要钱似的往下落,瞬间打湿了内衬外衫。 在士兵们“队长队长”“没事”“人没了!”杂乱的叫喊中,王贵手中长刀脱落,自己也一屁股倒了下去。 心跳和呼吸由静转动,声音驴叫擂鼓般从王贵的嗓子眼蹦出来。 “不要找……他。”王贵用力咽口口水,嗫嚅一句。 那张苍白的脸吐出的寒风打在他的脸上,耳廓发麻之时,他恍惚之间听到了四个字, “不要找我。” “原来是仙人!”凭空消失,化为寒风,官兵和路人哪里还不懂他的身份,啧啧赞叹仙人仙法无边。繁华的扬州古城常有仙人降临,居民已经见怪不怪,若是其他的边远城镇,此时路边的居民也许已经下跪叩拜了。 “屁的仙人,分明是修罗!”王贵暗自腹诽,用颤抖的手擦了下身上的冷汗。 “快去报告司徒将军,此处有人闹事!”王贵沉吟一会儿,还是决定将此事上报,这人太危险了,必须驱逐。放在城里,难保不会危害居民安危。 “不,等一下!”王贵梗了梗脖子,不等手下做出反应,又喊了一句。 白阳走进扬州城,随着人流散步,听着喧嚣,看着繁华,颇觉有趣。 看着听着,他突然怔住了,站在了街道正中。人群未停,几个男人粗鲁地向他挤来,险些把他晃倒,嘴里骂骂咧咧。 白阳恍若未闻。 一朵青色的花随着人流飘荡,一上一下,转动不停。 那,是一把青油纸伞,很熟悉的青油纸伞。 第七章,金童玉女惹人怜 扬州城很热闹,青油纸伞不只一把,看伞的人也不止白阳一个。 角落里,一个黑衣女子扛着一个老婆婆向黑暗中走去,她的肩头,落着一颗黑色的沙粒。沙粒一闪闪,像被冷风抚摸的火星。 街道两侧,一个红色的酒楼里,酒香满楼。一个穿着灰布长衫的老者正在生情并茂地讲述仙魔大战、群狼噬天等不为人知的过往。 七彩虹光的红木楼里,一群俊俏女子正在翘首以盼白衣客。 将军府内,一个身穿雪白长衫的古道仙风的老者,看着另一名灰衫老者与额上挂着一字刀疤的将军品茶对弈。 “若说这棋道,天地之间云当头,至于云之下吗。将军以为谁为第一?”灰衫老者幽幽开口,落了一白子。将军眼眸幽幽地沉默了,既在沉思接下来的落子位置,也在思忖问题的答案。忽然,他额上的一字刀疤活了似的随着面皮舒动。 “云自当头,只有九爱棋。嗯,北阁的小家伙,听说不错。上次梅林酒会文战第一。”将军将一颗黑子念念不舍地放下,悄悄地瞧着老者的表情,试探着说。老者闻言,捋捋胡须,嘿嘿笑道 “非也非也,下棋不一定是因为喜爱棋道,也可能是因为喜欢赢。” 将军正在低头权衡棋盘上黑白双方的局势,闻言稍顿,抬起头来问: “那,他赢了吗?” “哈哈哈!”老者笑得更盛。 “云字当头,还是第九朵云,一次都没有变过,不然,早就天下皆知啦!” 白阳并不知道扬州城里有何人在等他,也不知道正在等他的人在哪里。他的目光之中,只有那一把青油纸伞。 青油纸伞随着人流飘动,白阳怔怔地看着、愣愣地跟着。 莺歌燕舞、吵嚷叫卖......无一声能够传到白阳的耳朵里。 灯红酒绿、舞榭歌台......没有半分映进他淡漠的眼眸里。 转念间,青油纸伞近前,看清了伞下的两个人,他又怔住了。 许多人给了白阳一个奇怪的眼神,因为他白衣似雪,因为他白衣似雪的衣服很奇怪,因为他呆在原地、面无表情、得了失心疯似的面无表情地盯着人看。 其实,白阳 的内衫,是一种名为衬衫的衣服,在云都很常见,在天下,则是奇装异服了。 有些事情自然是记得的,有些,则忘掉了。 看着伞下的两人,白阳脑中忽然闪过一道闪电,咽了口吐沫,想要转身回望东方,却又强忍着没有转头。 他想起了一把青油纸伞。 青油纸伞在白阳的眼睛里旋转,伞下的一男一女依偎在一起,男子的右手轻轻搂在女子纤细的腰身,女子对着他甜蜜的笑。 男子二十岁上下,瓜子脸如静湖无波,双目如晓空明月,扇凤耳、柳叶眉,高鼻梁下薄唇嘴,单看长相,和白阳有八分相似,只是衣着不同。 他头束青丝带、腰缠青玉带,全身青衫舞青风,脚下青靴秀青云,腰间宝剑展青锋,一个偏偏俊朗的俏公子,潇潇洒洒美郎君。 再看那个女子,上身穿着红色碎花短衫,下身黑色长裤搭在青云靴上,一头红色短发像燃烧的火,五官精致如粉雕玉琢,瓜子脸上稚气未脱,双眼时刻泛着清新动人的波。 白阳咧了咧嘴角,心生欢喜。 他喜欢青油纸伞,也喜欢伞下的人。 “真是一对儿金童玉女啊。” “良配良配。” “真是让人羡慕啊。” “......”青衫男子一手搂着女子的腰身,一手打着青油纸伞转圈,正陪着红发女子选饰品。他听着路人的赞美,得意地昂起头,与女子相视而笑。 女子在摊位上拿了一个簪子,在头上比量了一下。可是她的头发太短,没有办法扎起来,簪子插不上,于是撅起樱桃小嘴,可怜巴巴地看着青衫男子。 “没事儿没事儿,先买下来,你带着一定好看。”青衫男子的右手从女子的腰身上移开,轻轻揉了一下女子的头,食指悄悄地用力按了两下。女子嘻嘻笑了一下,转头向老大娘询问价格。 “既然是风霄公子和花红...诶呦!”老大娘颇喜欢这对儿郎才女貌的小情侣,一对儿三角眼都弯成了月牙。然而她想少收银子的话还没出口,慈爱的笑容便僵住了。 那枝绿玉簪居然化为一阵风飞走了,风吹得那叫一个快,刮得老大娘睁不开眼。 老大娘用力揉了几下遍布黄斑的眼皮,眯起眼睛一瞧,风霄和花红都没了 影踪,而那簪子则夹在一个白衣男子的两根指间,簪尖离那黑黢黢的眼球不过毫厘。 变故来得太快,老大娘反应不及,下意识地惊呼: “诶呦,这是怎么回事儿,诶,和我可没有关系啊。不对快把我的簪子还来!”她吓了一跳,本想摘清自己的干系,又想到那簪子是花红姑娘扔的,那么俊的姑娘,怎么可能无缘无故的行凶,还和风霄公子跑掉了。这说明白衣男子不是什么好人,于是立马没了好脸色。 “多少钱。”白阳看不出大娘的心理活动,也不在意她想什么。 大娘听到钱字,立马恢复了笑容,实际上暗里打定主意要替风霄和花红拖一拖这个怪人,清清嗓子说道: “嘿嘿,公子啊,不知道您要买来送谁啊,是妹妹啊还是母亲还是丈母娘,还是相好的小姐,不同的人...诶呦,这是什么东西,你给我回来!” 老大娘说道一半,气急败坏地大喊了一声。瞧见老大娘摊前的响动,上前围观的行人本不在少数。老大娘这一嗓子,围观凑热闹的人更多了,将她的小摊位围了个严严实实。白阳则在人群围上之前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是冰块儿!” “不能,谁能拿冰块儿付钱?” “这冰块不是宝贝,那人看着可不简单啊。” “诶呦,冻手,什么宝贝,就是一块冰!”与老大娘临近的摊铺的铺主伸手摸了一下,除了透心凉,什么都没感觉到。 “我看那人就是个神经病,冷冰冰的,面瘫似的。” 围观众人你一嘴我一句地议论白阳以及白阳留下的一块儿冰。 这冰自然是白阳留下的,他的兜里没钱,冰块儿倒是揣了许多,既然铁蛋儿他们说冰能卖钱,那么冰自然也能换东西。 白阳如此想着,心安理得地拿走玉簪,去追青油纸伞和伞下的人。 “雁凌云!”白阳看见一青一红两个人影闪进了这个鲜有人至街角,追来一看,却并没有发现风霄和花红的踪迹。他跟丢了,使用雁凌云还能跟丢,那便说明,对方用的同样是雁凌云。 除了云都成员竟然还有人会用雁凌云,这个发现着实让白阳诧异,若非看清了两人的长相,他定会以为是云都的故人 在逗弄他呢。 “原来她真的做到了。”白阳想起了一个故人曾经的梦想,轻扬了一下嘴角,转身回到了密集的人流之中,将视线落在街道两边的栉比鳞次的木楼上。 “闪开闪开!城防军巡逻,快闪开!”王贵手持阔刀,将密集地人群赶到两侧,带着一队士兵在街道上大张旗鼓地巡逻。 士兵共有二十人,全部是从战场上退下来的,部分人脸上还带着恐怖的伤疤,活着似的随着呼吸扭动,甚是骇人。 这样一群人走在街道上,谁敢不让路。 不过,扬州城内的人倒是不怕士兵闹事。城内治安一向极好,从没有兵士欺压良善地事情发生。路人只是好奇扬州城出了什么乱子,值得守城兵动用如此大的阵仗。 “这到底发生了什么大事儿,出动了这么多的护城兵?” “不会是潜入什么坏人了。” “听说华山派要举办升仙大会,肯定会来许多修士!我看哪,没准是哪个邪修偷偷想趁机捣乱。” 众人七嘴八舌地说着,并不担心自己受倒波及,反倒有些兴奋。 王贵可不敢耽搁,城门下他想了又想,还是不敢放纵那个白衣怪人在城内肆意闲逛,便想偷偷带领士兵上街巡逻。若是能够擒拿那人最好,即使不能将他擒拿,街道上有人巡逻也能减少那怪人作乱的机会。 不然被将军发现他玩忽职守,肯定把他从守城兵队长的位置上撸下去。 出乎意料的是,他刚进演武场,还不等叫人来帮忙,他的上司倒先把他叫去了,还传来了将军的令: 上街巡逻。 王贵虽然年轻,可是见识非凡,上过北疆战场,哪里还猜不出扬州城来了一个大人物,片刻不敢耽搁地领兵上街了。 为了完成好将军的任务,他还请了一些自己在扬州城内结交的同样北疆退下来的兄弟帮忙。 一过长城皆兄弟。 北疆的兵最看重兄弟情义,甚至有一过长城皆兄弟的口号,所以当王贵上门求助时,他的兄弟们无一人拒绝。 王贵与他的十一名兄弟,分成三队,各带着十名士兵,在城内漫步巡逻,只为让那人有所顾忌,减少其捣乱作恶的机会。 白阳在人群中漫步,远远便见到王贵领着一对队人迤逦走来。 他不认识王贵,也没有记住他的脸,他记住了王贵的阔刀。 云都也有一人用刀,也用双刀。 “还是来找我了啊。”白阳只是咧了咧嘴角,再次化为寒风去寻风霄和花红。